《影卫她是万人迷(NPH)》 1.寺庙 山门在望,寺庙的晨钟刚好敲响第三遍。 青绸小轿停在侧院,轿帘掀起,先探出的是一双绣着缠枝莲的软底绣鞋,接着是藕荷色的裙摆。宁安公主扶着侍女柳月的手下轿,山风拂起她颊边碎发,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脸。她今日的装扮刻意低调,头上除了一支素玉簪别无饰物,腕上一只剔透的翡翠镯子,是身上唯一显贵重的物件。 柳月的手指冰凉,声音压得又低又急:“殿下,咱们还是回去吧……奴婢昨儿打听了一夜,这地方、这地方真的邪性。那学堂后头……听说进去的人,多少都会沾上些不干净的东西。” 宁安没接话,只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寺庙。青瓦黄墙,古树参天,香客三三两两,一切都寻常得有些乏味,与她想象中“天下第一影卫营”的入口相去甚远。 “柳月,”她终于开口,声音是少女特有的清越,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父皇的金牌令箭我都请来了,若只是来看看就回去,岂不白费功夫?你在这儿候着。” “殿下——” 宁安已不看她,抬步向早已候在廊下的知客僧走去。那僧人约莫四十岁,面容普通,灰色僧袍洗得发白,合十行礼时,眼神平静无波,只在看到宁安腰间那枚不起眼的玄铁令牌时,眼睫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女施主,请随贫僧来。” 他们没有去往香火鼎盛的大殿,而是绕过放生池,穿过一片幽深的竹林。竹叶沙沙,露水沾湿了宁安的裙角,空气里的檀香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清冽、更冷硬的气息——像是雨后岩石混合着陈旧木材的味道。 引路的僧人步伐不疾不徐,最终停在一处僻静的小院前。院门虚掩,门楣上悬着一块旧匾,上书“蒙学堂”三字,字迹朴拙。里头传来琅琅书声,是《诗经》的句子:“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僧人推开门。 画面倏然展开。 院内明亮,一棵老槐树洒下半院荫凉。约莫二十来个孩子坐在蒲团上,年龄从六七岁到十二三岁不等,俱是粗布衣衫,却浆洗得干净。他们面前没有书案,只有粗糙的沙盘和木笔。一位穿着半旧儒衫的老先生,正手持戒尺,踱步其间。 孩子们读得认真,小脸上是专注的光。阳光透过槐叶缝隙,落在他们身上,光影跃动。角落里,一个扎着双鬟的小女孩写错了字,急得鼻尖冒汗,旁边稍大的男孩悄悄把自己的沙盘推过去一点,示意她看。 宁安脚步微顿。这景象,安宁得近乎……温馨。与她预想中杀气腾腾、阴森诡异的雏形杀手巢穴,截然不同。 “这些孩子,都是寺里收养的孤儿,或山下穷苦人家送来的。”知客僧的声音适时响起,平淡无波,“识几个字,学些道理,日后或留下做些杂役,或下山谋个生计。” 宁安的目光缓缓扫过学堂。是丁,人畜无害,天衣无缝。若非她早知内情,绝看不出半分破绽。她的视线落在学堂后方,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矮门,半掩着,门后似乎是一条通往更深处山壁的窄廊。 知客僧不再言语,径直走向那扇矮门。宁安跟了上去,在跨过门槛的刹那,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学堂。 那个刚才帮助小女孩的男孩似有所感,忽然抬起头,朝门口望来。他的眼睛很黑,很静,像两口古井,映不出什么情绪。与宁安视线相接只有一瞬,他便垂下眼,继续在沙盘上写字,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错觉。 矮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眼前是一条陡然下倾的岩石甬道,仅容一人通过。壁上每隔数步嵌着一颗卵石大小的荧石,发出幽冷微光,勉强照亮脚下粗糙的石阶。空气瞬间变得阴凉潮湿,带着泥土和某种隐约的、类似铁锈与草药混合的沉闷气味。书声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自地底深处传来的、极其模糊的、仿佛金属轻碰,又似重物拖曳的窸窣回响。 甬道极深,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前方才隐约开阔。引路僧人在一堵看似天然的石壁前停下,伸手在某处凸起按了几下特定顺序。低沉的机括声响起,石壁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浓重的汗味、铁器淬火的焦味、陈年药汤的苦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的、属于活物却压抑到极致的锐利气息。 宁安深吸一口气,抬步跨入。 真正的影卫营,在她眼前轰然洞开。 2.影卫营初见 僧人将宁安引至甬道尽头,那里岩壁豁然开朗,一道厚重的、看似天然形成的石缝便是入口。他侧身合十,声音无波:“女施主,前方自有接引。贫僧止步于此。” 说罢,竟真的转身,沿着来时的幽暗甬道缓步离去,灰扑扑的僧袍很快消失在荧石的微光里。 宁安独自站在那入口前,静立一瞬,随即迈步跨入。 预想中的黑暗并未降临。相反,天光骤亮。 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待适应后,才看清眼前景象。这山腹内部并非全然封闭,上方极高远的穹顶处,竟巧妙地开凿着数道蜿蜒的裂隙,阳光如金色的瀑布,从那些裂隙中倾泻而下,照亮了空中漂浮的微尘,也在下方巨大的岩面平台上投下道道移动的光斑。光线并非直射,而是经过多次岩壁折射,变得柔和而均匀,竟比许多地面厅堂还要明亮几分。 难道不怕暴露?这念头在宁安心头一闪而过。但随即,她抬头望了望那高远如天际、凡人绝难攀及的裂隙,又看了看此地深入山腹的位置,便恍然——这设计大胆而精妙,既解决了地下空间的照明与通风,那天然裂隙从外部看,恐怕只是山体褶皱,绝难察觉内部乾坤。 她此刻立足之处,像是一个巨大的“门厅”或交叉路口,空间开阔,地面平整。几处光斑正好落在中央,亮得有些耀眼。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隐约的说笑声从左侧一条通道传来。宁安转头看去,只见八九个少年人正结伴走来。他们年纪多在十五六岁,身形确实如宁安所观察,大多瘦削,但并不羸弱,那是一种筋骨紧绷的瘦。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蓝色短打,衣料普通,有人袖口挽起,有人额上还带着薄汗,神情相对放松,彼此间正用极低的声音快速交谈着什么,偶尔还夹杂着手势,氛围甚至算得上……轻快? 这与宁安想象中的阴鸷沉闷截然不同。 这群人也立刻发现了站在光斑中的宁安。说笑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几乎是灼人的好奇,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这样一个衣着精致、面容陌生、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少女,突兀地出现在他们的“地盘”,显然引起了极大的兴趣。 其中一个眉眼跳脱些的少年,眼睛一亮,脚步似乎不自觉地朝宁安这边偏移了一点,脸上堆起一个试探性的、混合着好奇与讨好的笑容,嘴唇微动,似乎想搭话—— “咻!” 破空声极细微,却凌厉。 一枚乌黑的、拇指盖大小的石子,以惊人的准头和力道,“啪”一声打在那少年探出的手臂上,不重,却足以让他吃痛缩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直到这时,宁安才注意到,这群人后方几步远,还无声地跟着一个少女。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身量高挑,穿着一身不同于其他人的墨青色劲装,衣料在光线下隐隐泛着暗纹,质地明显精良许多。她长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极为精致却毫无表情的脸。眼眸颜色偏淡,如同覆着薄冰的湖面,静静看向前方那群人,也扫过宁安,没有询问,没有警告,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刚才那枚石子,显然出自她手。但她此刻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像,又像牧羊人看着偶尔偏离路线的羊群。 效果立竿见影。前面那群少年瞬间噤若寒蝉,脸上的轻松好奇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收敛与恭顺。没人再敢看宁安,所有人立刻加快脚步,低着头,鱼贯从宁安侧前方快速通过,走向另一条通道,整个过程安静得只剩下急促的脚步声。 那墨青衣少女在队伍最后,经过宁安身侧时,脚步未有丝毫停顿,连眼珠都未转动一下,仿佛宁安只是一根无关紧要的石柱。唯有她周身那股素然而静默、与年龄不符的沉凝气息,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这群人刚刚消失在通道拐角,另一个方向便匆匆赶来一名穿着深褐色管事服的中年女子,额角微汗,对着宁安利落行礼:“公主殿下久候,恕罪。属下这就带您去丙字区挑选。” 宁安收回望向那墨青衣少女离去方向的目光,那里已空无一人,只有岩壁折射的阳光静静流淌。她对着中年管事微微颔首,什么也没问,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 “有劳,带路吧。” 她语气平静,跟着管事走向另一条通道,柔软的绣鞋踩在微凉平整的岩地上,发出规律的轻响。 3.乙三江泠 严姑姑领宁安踏入一处宽阔的石厅。她只是抬了抬手,甚至没发出声音,原本散在厅内各处、看似在休息或低声交流的二十余人,在几个呼吸间便已无声集结完毕。 没有列队,只是自然而然地站成了一个松散的半圆,将宁安围在入口前方。动作快得让宁安眼皮一跳。 这些人年纪都在十七八到二十出头,穿着统一的深灰短打,身形有高有矮,但无一例外都透着精悍。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看着宁安。那种静,不是麻木,而是全然的专注,像猎手在评估突然闯入领地的活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汗味、铁器味和某种紧绷的气息。 宁安的手指在袖中蜷了蜷。这里的每一个人,给她的感觉都比入口处那群少年危险得多。他们光是站在那里,就让她后颈有些发紧。 按常理,她该迅速挑一个,或者两个,然后离开这令人不适的地方。 但那个墨青色身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有女生么?”宁安听见自己问,声音比预想的要稳。 严姑姑似乎有点意外,顿了一下,才看向人群:“丙十七。” 一个少女应声出列。她走到宁安面前三步,抱拳:“丙十七。” 她个头中等,扎着利落的马尾,脸庞线条清晰,眼神平静。站姿很稳,气息收敛得很好。是个利落的人。 可宁安看着她,心里却清楚:不是这个。 那个墨青衣服的女生,身上有种更冷、更静的东西,像深潭底下的石头。 “丙部只有这一位?”宁安问。 “是。”严姑姑答得干脆,“女生很少。” 宁安摇了摇头,没说话。 严姑姑看她一眼,明白了。“公主随我来。”她转身引宁安往石厅外走,一边走一边问,“殿下是只想要女护卫?” 她们刚走到石厅出口的光亮处。 “不,”宁安说,“我只是觉得,我进来时撞见的那个女生,很合适。” 严姑姑脚步微顿,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女生本就少,能让公主特意记住的…… 就在这时,斜对面的岔道里转出一小队人,正往另一个方向去。队伍末尾,一个穿着墨青色劲装的少女独自走着,与前面几人隔着几步距离。 宁安眼睛一亮,几乎是同时抬手指了过去: “就是她。”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通道里很清晰。 那队人停了下来。前面几个抬着木箱的男子回头看来。走在最后的墨青衣少女,也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 她的目光掠过严姑姑,直接落在宁安脸上。 平静无波,像在看一件摆设。 严姑姑的脸色,在岩缝透下的光里,几不可察地沉了一下。 “公主殿下,”她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半度,“这位是乙三,乙字部排位第三。她……” 话没说完。 倚在墙上的墨衣少女动了动,依旧抱着手臂,声音清凌凌地截断了话头: “昨天的考核结束了。”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严姑姑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我很快,就会有名字了。” 严姑姑的肩膀几不可察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刺中了。 宁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反应。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最终落在江泠身上——少女依旧靠在岩壁上,姿态甚至有些懒散,可那双眼睛里的光,却锐得像刚开刃的薄刀。 “名字?”宁安问,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在这里,名字很特别么?” 严姑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解释道:“回公主,影卫营以‘甲乙丙丁’分部。丙部是待选之刃,乙部……”她看了一眼江泠,“是已成型的利器,精锐中的精锐。而乙部之上,是甲部。”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种近乎敬畏的肃然: “甲部,没有排名。能入甲部者,皆由营主亲授代号,那便是他们在营内的‘名字’。意味着他们已超脱寻常影卫的范畴,是足以独当一面、执行最特殊任务的存在。” 宁安的眉梢微微一挑。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江泠脸上。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眉眼间甚至还残留着些许未完全褪去的青涩轮廓,只是被那过分沉静的气质压住了。 这么年轻……就能摸到甲部的门槛? 不,不是摸到门槛。听她的语气,是已经跨过去了,只等一个正式的“名字”。 宁安的心跳,不知为何,快了一拍。她看着江泠,忽然弯了弯唇角: “那正好。”她转向严姑姑,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天真,却不容置疑,“我要的护卫,自然该是最好的。既然她马上就是‘有名字’的人了,不是更合适么?” 4.代号晦月 江泠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嗤笑。 她没看宁安,视线掠过严姑姑微微发白的脸,落在远处那几个已经放好木箱、正有些不知所措看向这边的壮硕男子身上。 “磨蹭。”她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冰珠子砸在石面上。 那几个男子浑身一激灵,立刻低头,抬起木箱,加快脚步朝着原本的方向走去。江泠不再停留,甚至没给严姑姑继续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跟了上去,墨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道拐角,步伐快而无声。 “……公主,”严姑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压得极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促,“这位……您不能拿她当寻常暗卫对待。她性子独,本事也……” 宁安没太听清严姑姑后面的话。她的目光还望着江泠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绣纹。 性子独? 她反而……更感兴趣了。 通道深处,灯火渐稀,岩壁上的凿痕却愈发精致,甚至出现了简单的纹路装饰。这里的空气更干冷些,带着一种陈年木料和墨锭混合的沉静气息。 江泠刚走到一扇虚掩的、看似普通的木门前,旁边阴影里便晃出一个人。 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同样穿着劲装,颜色却是暗赭色,腰间挂着两把造型奇特的短钩。他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嘴角噙着一点懒洋洋的笑,眼神却亮得慑人。 “哟,”他拖长了调子,“江泠——听说,昨天的骨头拆得够散,营主要给你赐外代号了?” 江泠脚步未停,仿佛没看见他,径直伸手去推那扇木门。 男人伸脚,看似随意地挡住了门缝。“别急着进去啊,”他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戏谑,“聊聊?分享一下心得?哥哥我卡在乙一首座,可有些日子了。” 江泠的手停在门板上。她终于侧过头,看了男人一眼。那眼神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有一片冷寂的厌烦。 “陆九,”她叫出他的名字,声音平淡无波,“你要是闲得骨头痒,就自己去刑堂领二十鞭。我没心情跟你废话。” 被叫做陆九的男人笑容不变。“哎呀,还是这么冷酷。”他慢悠悠地收回脚,让开门缝,“行了,知道你着急要代号。” 江泠推门而入,木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将陆九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隔绝在外。 门内,是一间极其宽敞、却异常简洁的石室。只有一桌一椅,几排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塞满了书卷和木匣。一个身着朴素深灰色长袍、背影清瘦的男人,正站在窗前——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岩缝,透入一线天光,照亮他手中一卷摊开的旧帛书。 他没有回头。 “来了。”声音温和,甚至有些书卷气。 江泠在离书桌五步远处站定,垂首:“营主。” “外面的动静,听见了?”营主依旧看着那卷帛书,语气平常得像在聊天气。 “……是。” “那位小公主,眼光倒是特别。”营主轻轻笑了一下,听不出意味,“你怎么想?” 江泠沉默了片刻。 “麻烦。”她吐出两个字。 营主终于转过身。他看起来约莫四十许,面容清癯,眉眼平和,唯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看人时仿佛能轻易穿透皮囊。 “麻烦,往往也意味着机会。”他缓步走回书案后坐下,指尖点了点桌面,“宫中来的委派,本是琐事。但若是宁安公主亲自点名,又涉及一位即将录入甲部的影卫……便有了不同的分量。” 他抬起眼,看向江泠:“你的外代号,我已经拟好。” 江泠抬起眼,目光与营主相接。 “她想要一个护卫。”营主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机会不可错过。”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 “这或许比你直接去执行某个刺杀或刺探,更能让你明白,甲部之名,究竟意味着要面对什么。” 石室里安静下来,只有书卷特有的微尘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江泠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如剑。墨青色的衣料在幽光下,泛着冷硬的色泽。 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代号,是什么?” 营主从袖中取出一枚寸许长的黑色木牌,轻轻放在桌上。木牌一面光滑,另一面,刻着一个字—— 【晦月】 “从今日起,你对外便是‘晦月’。”营主说道,“名字在一月内会昭告所有地方。 江泠的目光落在那枚小小的黑色木牌上。 5.纠缠 江泠走出营主的石室,腰间已多了一枚寸许长的玄色木牌,牌面阴刻【晦月】二字。 陆九果然还靠在门外,见她出来,眼睛一亮就凑了过来:“快快快,我看看营主给你赐了个什么好名字——”他笑嘻嘻地伸手。 江泠没拦。这外代号本就无需隐瞒。 陆九指尖挑起木牌,眯眼看了看。“晦月……”他念出声,脸上的笑容深了些,“月隐而晦,暗藏锋刃。好名字,配你。”他松开手。 江泠一把拽回木牌,转身就走。 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劲风忽至。 陆九的手臂从后方环过来,带着那种熟悉的、令人火大的亲昵,将她圈进怀里。温热的吐息蹭过她耳廓: “好晦月……让哥哥疼疼你。” 江泠甚至没回头。 右肘猛地向后一击,又快又狠,直冲肋下! 陆九“啧”了一声,松手格挡,却仍贴得极近。他不但不恼,反而低笑,气息拂在她颈侧: “凶什么?上次为了给你解那棘手的‘春风渡’,你压着我又咬又啃,好哥哥忙了一夜,可没抱怨半句——” 江泠身体一僵。 那是她上次任务大意落下的把柄。她确实中了招,但……这杀千刀的明明有一万种方法帮她,非得选最混账的那一种! 她猛地转身,一把揪住陆九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粗糙的岩壁上!眼底终于有了鲜明的怒意: “陆九!”她咬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你还要不要脸了?!” 陆九的后背撞上岩壁,闷哼一声,脸上却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甚至就着这个被揪住的姿势,抬手用指节蹭了蹭江泠气得发红的脸颊。 “脸?”他挑眉,“那玩意儿有你重要?” 江泠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松手,后退一步,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已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让开。”她声音很淡。 陆九笑容微敛,站直身体,揉了揉被撞疼的后背。“行。”他侧身让出通道,目光却一直跟着她,“晦月大人请。” 江泠再没看他一眼,径直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通道尽头,陆九才缓缓收起脸上残余的笑意。他靠在岩壁上,从怀里摸出个扁平的银酒壶,仰头灌了一口。 烈酒烧喉。 他抬手抹了下嘴角,低头看着酒壶上模糊的倒影,低声自语: “要脸……怎么守得住你。” 通道深处,只剩下岩壁渗水的滴答声,和他手中酒壶微晃的轻响。 严姑姑最终还是拗不过宁安,带她去了乙字部的训练区。 与丙部那相对规整的岩腔不同,乙部所在的区域更像一座天然形成的石窟迷宫,地形复杂,光线更加晦暗不明。空气里的味道也变了,血腥气、金属淬火的焦味、还有某种类似猛兽巢穴的腥臊气息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宁安刚一踏入主训练场,脚步便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场中人数比丙部少得多,大约只有十余人。但他们给宁安的感觉,压迫感比起丙部更甚。 他们大多带着覆面,或是精巧的金属半面,或是粗糙的皮质面具,只露出一双双眼睛。那些眼神扫过来时,没有丙部的评估与审视,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穿透感,仿佛看的不是活人,而是一件物品,或是一具即将倒下的尸体。动作间,带着一种经过无数次生死搏杀才有的、高效而省力的精准,连呼吸都似乎调节到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压迫感强得让宁安指尖微微发凉,后背泛起一层细密的寒意。这里安静得可怕,连兵刃破空的声音都显得短促而压抑。 她快速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场边一个独自擦拭长剑、气息格外阴冷的覆面人身上——那人腰间挂着的木牌刻着“乙二”。 “乙一不在?”宁安轻声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严姑姑的表情,几乎是立刻变得和之前在通道里提起江泠时一样,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无奈? “乙一首座……”严姑姑斟酌着用词,“也……比较特殊。行踪不定,训练时常独自进行,此刻并不在此处。” 就在这时,站在不远处的乙二似乎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猛地抬起头。即便隔着覆面,宁安也能感觉到他那陡然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以及面具孔洞后射出的、毫不掩饰的阴鸷与愤懑目光。那目光并非针对宁安,更像是被某个名字触动了某根极度不悦的神经。 6.成为侍女 严姑姑适时侧身,挡住了部分视线,低声对宁安道:“公主,乙部您已看过,是否……” 宁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甘。她转向严姑姑,声音恢复了平静:“看来,我与那位……无缘。”她顿了顿,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愿,“严姑姑,如果可以,我还是想要那位乙三,她最合我眼缘。” 严姑姑微微颔首,没有立刻应承,只道:“营中自会安排。” 宁安知道这已是她能争取的极限,便退了一步,给出备选:“若实在不便……那位丙十七也可。”她记得那个沉稳利落的少女,虽不及江泠特别,但至少是女性,且看着可靠。 “是,奴婢记下了。”严姑姑恭敬应道。 “今日有劳姑姑。”宁安不再多留,转身朝来路走去。离开乙部那令人窒息的空间,她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些,但心头那点对某个墨青色身影的执念,却并未完全消散。 回到山洞入口处等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身后的石阶上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很稳。 宁安回头,她已经做好了看到丙十七的准备,却惊喜的看到了乙三。 江泠从昏暗处走来,已换上了一身料子细软、样式却极普通的浅青色侍女衣裙。长发简单挽起,用同色发带束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走到宁安面前,站定。 严姑姑眼中掠过一丝了然——果然是营主出面了。她立刻躬身,语气恭敬:“大人。” 江泠对她微微颔首,随即看向宁安。 宁安还愣着,眼睛微微睁大,惊讶于她的出现,更惊讶于她如此利索的换上了这身装扮。 “可以走了。”江泠的声音平静,打断了宁安的思绪。 严姑姑适时递上一个小巧的锦囊:“殿下,这是大人的身份文牒和宫中通行凭记。” 宁安接过,又看了江泠一眼。江泠已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她身侧后方,微微垂首,正是贴身侍女该有的位置和姿态。 那点失望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雀跃。 “走吧。”宁安说道,转身向通道外走去。 江泠跟上,步伐安静。 穿过通道,回到“蒙学堂”的小院。之前的知客僧已等在那里,见到二人,合十一礼,并不多问,便引着她们原路返回。 寺庙门口,柳月正焦急张望,看到宁安出来,连忙迎上:“殿下!”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宁安身后那个陌生的青衣侍女身上,怔了怔。 “回宫。”宁安说道,径直走向自己的轿子。 柳月连忙掀开轿帘。宁安弯腰入轿前,回头看了一眼。 江泠已默默跟到轿旁。柳月有些无措地看着她——公主的贴身侍女,按规矩是该同轿伺候的。 “上来。”宁安的声音从轿内传来。 柳月连忙对江泠示意。江泠没有推辞,她利落地登上轿子,弯腰进入,在宁安身侧的矮凳上坐下,背脊挺直,双手交迭置于膝上,目光低垂。 轿帘落下。 “起轿——”柳月在外吩咐。 轿子平稳前行。轿厢内空间不大,宁安能清晰闻到江泠身上传来的、极淡的冷冽气息,像是冰雪混着某种清苦草药。 她忍不住悄悄打量身边这位“侍女”。 江泠始终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只有轿子偶尔颠簸时,她的身体会随之做出极其细微、却精准至极的调整,稳如磐石。 “你……”宁安忍不住开口。 江泠终于抬起眼,看向她。那双眼睛在轿内昏黄的光线下,依旧平静无波。 “殿下请吩咐。” 宁安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了。她抿了抿唇,移开视线,看向晃动的轿帘。 轿子在山道上晃荡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在暮色四合时,抵达了预定的官道驿馆。说是驿馆,实则是一家颇大的酒楼兼营宿处,因着靠近皇城,来往官员家眷不少,倒也整洁有序。 柳月先下了轿,打起帘子。宁安弯腰走出,坐了大半日的车轿,身子有些僵。她刚站定,一只手臂便稳稳地伸了过来,虚扶在她肘下,力道恰到好处,既提供了支撑,又未过分僭越。 是江泠。 她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下了轿,此刻正微垂着眼,站在宁安身侧,那姿态、那分寸,与任何一个训练有素的贴身侍女别无二致。浅青布裙在晚风中轻拂,她整个人沉静得几乎要融入渐浓的夜色里。 柳月在一旁看着,有些愣神。这位假侍女适应得未免太快了些。 “殿下小心台阶。”江泠的声音平静无波,提醒着门前稍高的石阶。 宁安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搭着她的手臂步入酒楼。酒楼掌柜早已得了消息,亲自引着贵客往后院清净的上房去。 7.三皇子宁钰 翌日清晨,宁安公主入皇城。 宁安坐在轿辇上,江泠依旧穿着那身浅青布裙,在一旁侍奉跟随,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景象。 高耸的朱红宫墙,平整如砥砺的青石御道,规整对称的殿宇楼阁,以及偶尔经过的、屏息凝神垂首疾走的宫人内侍。一切都呈现出一种与影卫营截然不同的秩序——四四方方,严密规整,透着无声的威严与压抑。 空气里的味道也变了。山野间的草木清气、影卫营中混杂的铁血与药石气息,都被一种更复杂的味道取代:名贵木料的沉郁熏香、脂粉香气、还有某种深宫庭院特有的、仿佛连阳光都透不进的、略带陈腐的寂静味道。 肃穆,庄严,却也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封闭感。 江泠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粗糙的裙料。 轿辇最终在一处精巧华丽的宫苑前停下。早有宫女内侍垂手侍立在门前。 宁安扶着柳月的手下了轿子,江泠紧随其后,依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低眉顺眼。 “安安!” 一个清朗悦耳的男声传来。 只见殿宇门内快步走出一位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身着皇子常服,身姿挺拔,面容俊秀,眉眼间带着温润的笑意,目光落在宁安身上时满是宠溺。 “三哥!”宁安眼睛一亮,脸上顿时绽开毫无阴霾的笑容,提起裙摆便像只欢快的鸟儿般扑了过去,毫不避讳地投入男子的怀抱。 宁钰笑着接住妹妹,揉了揉她的发顶:“顽皮,去个寺庙也能耽搁这些时日,母妃念叨你好几回了。”他语气亲昵,带着兄长特有的纵容。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宁安撒娇道,随即想起什么,从宁钰怀中退开半步,转过身,指向身后安静侍立的江泠,“三哥你看,这是我新挑的侍女,叫冬至。” 宁钰的目光顺势落在江泠身上。 那目光温和依旧,却带着皇子天生的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迅速而精准地扫过江泠周身。江泠能感觉到那目光在她低垂的脸上、规整的站姿、甚至呼吸的频率上停留了一瞬。 她适时地、更恭谨地垂首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侍女礼,声音平淡无波:“奴婢冬至,见过三殿下。” 宁钰看了她两秒,方才温和一笑:“既是皇妹选中的人,自是好的。起来吧。”他的视线并未在江泠身上过多停留,很快又回到宁安身上,“快进去吧,母妃等着呢。” “嗯!”宁安挽住宁钰的手臂,兄妹二人说笑着向宫内走去。 步入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殿内暖香馥郁,陈设华美。一位气质雍容、保养得宜的宫装美妇端坐上首,正是宁安与宁钰的生母,柔妃。 “儿臣给母妃请安。”宁钰与宁安一同行礼,规矩周全。 “快起来,到母妃这儿来。”柔妃笑容温柔,目光在两个儿女身上流连,满是慈爱。 宁钰和宁安起身,上前亲昵地围坐在柔妃身边。殿内气氛顿时变得温馨家常。 “儿臣不在这些时日,母妃身子可好?”宁安挽着母亲的手臂,娇声问道。 “好,都好,就是想你。”柔妃轻拍女儿的手,又看向儿子,“钰儿今日下朝倒早。” “惦记着妹妹回来,特意早些过来。”宁钰笑着应道,亲手给柔妃斟了茶。 江泠与柳月一同垂首侍立在殿门内侧,距离恰到好处,既能听候吩咐,又不打扰主子们叙话。她低眉顺目,仿佛对眼前的皇家天伦之乐毫无所觉,只将殿内几人的言谈笑貌、语气神态,无声地收入眼底。 柔妃的目光不经意般扫过门口侍立的两个侍女,在冬至这个生面孔上略作停留,却也没多问,很快又含笑听着儿女说话。殿内其乐融融,尽是暖意。 直到一盏茶后,柔妃才似想起什么,对宁安道:“你宫里新来的那个侍女,叫冬至的?” 宁安点头:“是,在寺里瞧着妥帖,就带回来了。” 柔妃“嗯”了一声,语气温和却带着深意:“看着倒是个沉稳的。既是你挑的,便好好用着。宫里规矩多,让你三哥拨个老成的嬷嬷去,提点一二也好。” “谢母妃。”宁安笑道。 江泠在门口,依旧保持着恭顺的姿态。 8.审视 宁安正想拉着江泠回自己的偏殿细说今日见闻,却被三皇子宁钰拦下。 “安安,”宁钰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正好,我顺路带冬至去见见陈嬷嬷,她最懂宫中侍女规矩,让嬷嬷提点一番,日后用着也更顺手。你昨日不是念叨着想看我新得的那幅《雪溪垂钓图》么?真迹就在我书房,让柳月陪你先去赏看,我稍后便来。” 宁安果然被名画吸引,欢呼一声:“真的?三哥你最好啦!”便带着柳月欢快地往宁钰的书房方向去了,临走还对江泠眨了眨眼,意思是你好好学规矩。 待宁安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宁钰脸上那温和的笑意便如潮水般褪去。他转身,看了垂首静立的冬至一眼,淡淡道:“随我来。” 他没有去什么嬷嬷的居所,而是将江泠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偏殿。殿内陈设简雅,却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仪。 宁钰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坐下,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仍站在殿中的江泠身上。 江泠依礼跪下,姿态恭顺。 “你叫冬至?”宁钰的声音响起,已没了方才在柔妃殿中的半分暖意,冷澈如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怀疑。 江泠心中暗叹。看来这位公主,并未将她的真实来历详细告知兄长与母妃。也是,影卫营之事,终究不宜摆上台面。这身份,还得靠自己来圆。 “是,殿下。”她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宁钰的指尖在光滑的椅扶手上轻轻敲击,那双与宁安有几分相似、却锐利深沉得多的眸子,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洞穿。 “何处人士?家中还有何人?为何入寺?又如何被公主选中?”问题接连抛出,每一个都直指要害。 江泠早已备好说辞,垂眸应答,声音清晰却毫无特色,将自己编造为一个父母双亡、投亲不遇、暂居寺庙、因手脚利落被公主看中的孤女。身世干净得近乎苍白,却也最难查证,或者说,最经不起深挖——但这正是影卫营安排身份时惯用的手法,留有似真似假的余地。 宁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待她说完,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更漏细微的滴答声。 良久,宁钰才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滤过: “你的话,我会一一查证。”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属于皇子的压迫感无声弥漫,“最好,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他盯着江泠低垂的头顶,眼神锐利如刀: “我不管你是如何引得安安青睐。但既到了她身边,就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收干净。安安性子单纯,眼里不揉沙子,更容不下背叛。”他的声音压低,却更加危险,“若让我发现你有一丝一毫的不妥,或是对安安有任何不利……”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言中的寒意,已足够清晰。 江泠依旧跪得笔直,额际触地:“奴婢不敢。奴婢既蒙公主殿下拾于微末,唯有忠心侍主,报答恩德,绝无二心。” 宁钰看了她片刻,似乎想从她这副恭顺到极致的姿态里找出破绽,最终只是冷冷道: “记住你说的话。起来吧。” “谢殿下。”江泠起身,依旧垂首而立。 “陈嬷嬷稍后会去揽月轩。”宁钰已恢复了几分平静,但目光中的审视未退,“在安安身边,谨言慎行。退下吧。” 江泠行礼,无声地退出偏殿。 宁安果然正等着她,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点心。 见江泠进来,她立刻摆手挥退了其他宫人,只留下柳月在门口守着。 “冬至,三哥叫你过去,是不是问东问西了?”宁安凑近,压低声音,眼里闪着狡黠和些许心虚。 江泠在她面前站定,平静地将三皇子宁钰在偏殿的问话,以及那句冷冽的警告,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遗漏细节。 宁安听完,鼓起了腮帮子,有些气恼,又有些得意:“我就知道!三哥就是疑心病重!谁突然带个人回来他都要查个底朝天。” “殿下,”江泠斟酌着开口,“三殿下查问也是出于对您的关心。奴婢身份确有不便言明之处,日后在宫中,还需更加谨慎,以免给您带来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宁安不以为意,又咬了一口点心,“你武功那么高,又细心,有你在身边我才安心呢。至于三哥那边……”她转了转眼珠,“他要是问起来,你就按营里给你安排的说,别露馅就行。反正他查不出什么,过阵子就忘了。” 江泠看着公主这副“我说了算”的样子,知道再多说也无益。这位主子,看似娇憨,实则自有主意,而且显然并不打算完全遵循宫里的那套规矩。 她沉默片刻,终是垂下眼帘,应道:“是,奴婢明白了。” 宁安见她应下,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把点心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这个好吃,你也尝尝。以后在我这,就跟柳月一样,别太拘束。” 9.阴谋 宁安公主有自己的府邸,她入宫只是为了见三哥和母妃,她最愿意参加那些个宴会,如果住在宫里那可太不方便了。 这日花会,设在京城最有名的私家园林“沁芳园”,由一位权势煊赫的亲王嫡女做东,排场极大。园内处处以鲜花装点,曲水流觞,乐声袅袅,所上的酒水点心也别出心裁,皆以时令鲜花入馔。 最受欢迎的是一种清甜馥郁的“百花酿”,以及一种用特殊花蜜调制的“蜜意酒”,酒味极淡,果香花香交融,入口顺滑,颇受闺秀们喜爱。饶是如此,江泠依旧滴酒未沾,只以清茶作陪,目光沉静地扫视着水榭内外。 宁安公主今日兴致颇高,与几位相熟的贵女言笑晏晏,那花酿清甜不醉人,她便多饮了两杯,脸颊泛起淡淡的粉色,更添娇艳。 一切看似和谐美好。 直到一位身着鹅黄衣裙、面生的世家小姐,端着酒杯盈盈上前向宁安敬酒,言语奉承。许是紧张,她脚下不知怎的一绊,手中酒杯猛地倾斜,澄亮的酒液直朝宁安胸前泼去! 电光石火间,一直保持半步距离、看似低眉顺目的江泠,身形几不可察地一动,恰好侧身挡在了宁安斜前方。 “哗——” 微凉的酒液尽数泼洒在江泠浅青色的侍女衣裙前襟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水迹。宁安身上那件云锦宫装,完好无损。 “啊!奴婢该死!公主恕罪!”那鹅黄衣裙的小姐吓得脸色煞白,慌忙跪地请罪,声音都带了哭腔。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于此。 宁安先是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护得严实的衣裙,又看向江泠胸前那片显眼的酒渍,松了口气,摆摆手对那跪地的小姐道:“无妨,不过意外罢了,起来吧。”她语气温和,并未动怒。 江泠会意,唤来一位在附近侍立、衣着体面的王府侍女,吩咐道:“劳烦这位姐姐,带我去更衣的厢房。” 那侍女欠身应是,态度恭谨:“请随奴婢来。” 江泠对柳月微微颔首,便沉默地跟在那王府侍女身后,离开了水榭主区域。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曲折的回廊,步入花木更为繁茂的园林深处。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主宴会的喧闹乐声与人语变得模糊。 那侍女步履平稳,一路无话,只偶尔侧身引路。江泠跟在她身后约三步距离,目光看似低垂,实则已将来路与周遭环境尽收眼底。回廊的走向、岔路的位置、附近是否有其他仆役经过……信息快速在她脑中汇聚。 更衣的厢房位于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陈设整洁,熏着淡淡的安神香。侍女推开其中一间空房的门:“姑娘请在此稍候,奴婢去取一套干净的侍女服饰来。” “有劳。”江泠道。 侍女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 江泠并未立刻进入房间。她站在门口,目光迅速扫过室内——简单的桌椅、屏风、妆台,无甚特别。她又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院落周围暂时无人,只有远处隐约的虫鸣。 就在她估算着取衣服的侍女该返回时,极其粗重、混乱的男性喘息声,伴随着踉跄不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院落另一侧的廊下传来! 那喘息声明显不对劲,透着痛苦与一种失控的燥热。 江泠眼神一厉,身形如轻烟般无声掠起,三两下便悄无声息地攀上了房梁,隐入上方交错的阴影之中,屏住呼吸。 几乎是同时,“吱呀”一声,厢房的门被从外面有些粗暴地推开。 一个穿着华贵锦袍、却发冠微乱、面色潮红的年轻男子踉跄着扑了进来。他身后似乎有个小厮模样的人飞快地扶了他一把,又迅速松手,低声急促地道:“世子,您在这歇息,小的这就去请太医!”说完,竟飞快地带上门离开了,脚步声仓促远去,透着心虚。 被称作世子的男子根本听不进去,他眼神涣散,呼吸灼热,全靠扶住门框才没倒下。他挣扎着往里走了几步,似乎想找到床榻,却腿一软,“砰”地一声瘫倒在了房内的软榻上。 紧接着,他开始毫无理智地撕扯自己的衣襟,锦袍的扣子崩开,露出精壮的胸膛,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角青筋暴起,口中发出难受的闷哼。 江泠在梁上,借着下方透窗而入的光线,看清了男子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即使在此刻神志昏乱、满面潮红的情况下,依然能看出原本俊朗英挺的轮廓。 她心中猛地一沉。 镇远将军府的世子,楚烨。 10.阴差阳错 此人她听说过,甚至远远见过一面。将门虎子,武艺韬略皆属上乘,更难得的是心志坚定,立志效仿父辈戍守边疆,建功立业,因此虽到了适婚之龄,却明确回绝了所有议亲牵线,在京中贵女圈里是出了名的“难啃的硬骨头”,却也因这份志向和出众的品貌,引得更多女子倾慕。 此刻,这位立志报国、不近女色的楚世子,却明显身中烈性春药。 电光石火间,江泠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公主被泼酒,原是想把公主引到此处,虽然自己身手敏捷挡下了这一波,但是保不齐人家还有后手。 若公主与神志不清的楚世子在此纠缠不清,众目睽睽下被发现,楚烨便是不想尚公主,也由不得他了。 届时,镇远将军府的兵权、世子的前途,都将与皇家紧紧捆绑,而公主的清誉与婚事,也将以这种不堪的方式被绑定。 这不仅仅是一桩桃色陷阱,更是牵涉前朝后宫的政治算计。 江泠背脊生寒,不再犹豫。她必须立刻找到公主,阻止可能正在逼近的阴谋! 她正欲悄然从梁上落下,以最快速度离开这是非之地,返回水榭—— 厢房的门,却再一次被轻轻推开了。 一道纤细的身影,带着些许疑惑和酒意,出现在了门口。 正是脸颊微红、眼神略显迷蒙的宁安公主! 她的声音带着点疑惑和娇憨,轻轻响起:“是这里吗?那侍女说这边有更安静的厢房可以醒酒……” 她的目光,落向了软榻上那个衣衫不整、喘息粗重、正挣扎着试图起身的俊朗男子身上。 眼看宁安公主懵懂地踏入了这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江泠心中暗骂一声,再顾不得隐藏身形。 她从房梁上如一片轻羽般无声落下,恰恰落在宁安公主与门口之间,挡住了她投向室内那不堪景象的视线。 “啊!”宁安公主猝不及防,被突然从天而降的人影惊得低呼一声,后退了半步,酒意都醒了两分。紧随其后的柳月更是吓得捂住嘴,瞪大了眼睛看着江泠,满脸惊讶。 但江泠脸上前所未有的冷肃与凝重,瞬间让主仆二人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不是玩闹或意外。 “殿下,立刻回宴会!”江泠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冰的刀锋,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她毫不犹豫地伸手,力道巧妙地同时将宁安和还有些发愣的柳月推出了门外,自己则反身挡在门口。 宁安被她这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和冰冷语气震住,一时间竟忘了质问。 “冬至,你……” “没时间解释!”江泠飞快地截断她的话,目光如电射向柳月,每一个字都砸得柳月心头剧颤,“柳月!带殿下立刻回去!现在!路上不准停留,不准与任何陌生人搭话,一步也不准离开殿下身边!听懂没有?!” 柳月被江泠眼中那属于影卫的凛冽煞气骇得脸色发白,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冬至。但多年侍奉的本能和江泠话语中透出的极度危险,让她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远超她的想象。 “是!是!”柳月声音发颤,却毫不犹豫地用力搀扶住还有些发懵的宁安,“殿下,我们快走!听冬至的!” 宁安也被这凝重的气氛感染,虽然满心疑惑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但看着江泠前所未有的严肃侧脸和屋内隐约传来的不正常的粗重喘息,她咬了下唇,终是选择了信任。 “你……小心。”她匆匆对江泠说了一句,便被柳月几乎是半扶半拽地带着,沿着来路快步离去,脚步略显凌乱,却目标明确——必须尽快回到人多眼杂、相对安全的主宴会区域! 江泠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确认她们转过回廊消失,才猛地回身,“砰”地一声关紧了厢房的门,并迅速落了闩。 江泠迅速闪身来到床榻前。楚烨的状态比她预想的更糟,不仅面色潮红,呼吸灼热,连裸露出的脖颈、手臂皮肤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触手滚烫。他显然已完全被药力控制,意识涣散。 感受到有人靠近,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得不像个神志不清的人,一把死死抓住了江泠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 力道大得惊人。 他将江泠微凉的手掌紧紧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无意识地反复磨蹭,口中发出含混痛苦的呻吟,仿佛抓住了一块能缓解他体内焚身之火的冰。 11.安抚 江泠眉头紧蹙,试图抽手,却发现楚烨抓得极紧,蛮力之下竟一时难以挣脱,又怕动作太大伤了他或引来更大动静。 不能留他在这里。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就算公主此刻被支开,阴谋未能得逞,但楚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麻烦和把柄。只要他被人发现独自在这偏僻的更衣厢房,且是这般不堪的状态,无论有没有女子在场,他的名声都将毁于一旦。 若再被有心人引导舆论,扣上一个“在亲王府花会上行为不端、秽乱后园”的罪名,足以让这位志向高洁、前途无量的将门世子身败名裂,甚至牵连镇远将军府。 更何况,设计此局的人发现公主未至,很可能随便找个身份合适的女子引入陷阱,照样能达到部分目的。 必须把他带走,至少带离这个明显是陷阱的房间。 江泠不再犹豫,咬牙将沉重的楚烨打横抱起。成年男子的分量实在不轻,尤其楚烨还是习武之人,骨骼肌肉都极为结实。她内力运转至双臂,才堪堪稳住身形。 无法使用轻功,只能凭脚力快速移动。她抱着这么个大活人,在花木扶疏、路径曲折的园林中穿梭,既要避开可能的路人,又要寻找合适的藏匿点,心下不由得有些恼火:这楚世子,既在军中历练,又立志报国,怎的如此不谨慎,竟着了这种下三滥的道? 她脚步不停,目光如电扫视四周,很快锁定了一片位于莲池旁的假山群。假山嶙峋,其间有许多天然形成的缝隙和空洞,池水环绕,树木掩映,颇为隐秘。 江泠抱着楚烨,小心地涉过池边浅水,钻进一处入口狭窄、内部却稍宽的假山缝隙里。里面阴暗潮湿,但足够隐蔽。她将楚烨轻轻放在铺着些许落叶的地上,自己也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臂。 楚烨却又开始动弹起来,药力显然并未完全褪去,反而再次汹涌反扑。他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呻吟,身体无意识地扭动,双手又开始本能地撕扯自己本就凌乱的衣襟,动作虽然无力,却带着一种执拗的燥热。 “热……解开……”他含糊地呓语,额头沁出大颗汗珠,脸颊的红晕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明显。同时他已经将中衣扯开大半,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膛,皮肤在阴影中泛着汗湿的光泽。 江泠错过视线,这人中药之后过于勾人了些。 “帮帮我……” 楚烨睁开了眸子,很漂亮的一双眼睛,此刻却蒙着一层水汽,全是痛苦和难耐。 江泠叹气,想着干脆想办法把他打晕好了。 楚烨却比她更快。 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猛地一挣,竟翻身将她搂住,滚烫的唇瓣胡乱地落在她脸上、颈侧,灼热的呼吸烫得她皮肤一颤。 “帮帮我……”他声音嘶哑,一遍遍在她耳边低喃,手臂箍得死紧。 江泠听到了有大批脚步声从假山旁边路过,显然是去更衣厢房捉奸的人。 楚烨再出声就要被发现了。 她叹了口气,捧住楚烨滚烫的脸,迫使他涣散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脸上,声音压低却清晰: “你乖乖的,别出声,我就帮你。” 楚烨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只是被这近在咫尺的声音和触碰暂时安抚,胡乱地点了点头,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她肩上,身体依旧颤抖得厉害。 江泠一手紧紧捂住楚烨的嘴,将他所有难以抑制的闷哼都封锁在灼热的唇齿间。另一只手则利落地探入他的衣襟,抚上那滚烫紧实的胸膛。 她的手指冷静地游走,指腹划过块垒分明的肌肉线条,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触碰。或许是这微凉指尖的抚慰确实缓解了体内的燥热,楚烨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颤,喉咙里溢出更深更重的喘息,被手掌死死堵住,化作急促的“嗯……嗯……”声。 他无意识地拱起腰,将身体更贴近她微凉的手,像一头寻求水源的困兽,大口喘着气,滚烫的鼻息尽数喷在江泠的掌心。 江泠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摸出一粒深褐色、气味清凉刺鼻的药丸。这是影卫营配发的应急药物之一,专用于提神醒脑、对抗迷幻类药性,药劲极大,甚至有轻微毒性,非紧急情况不用。 她指尖用力,捏开楚烨的下颌,将药丸塞了进去。 楚烨被那强烈的清凉辛辣气息一冲,喉结滚动,下意识地将药丸吞了下去。 几乎是立刻,一股冰线般的刺激感从喉咙直冲头顶,让他混沌灼热的脑海像是被冰水狠狠浇了一下,剧烈的刺激甚至带来短暂的疼痛,却也强行将一部分疯狂滋长的欲望压了下去。 他涣散的眼神猛地聚焦了几分,虽然身体依旧滚烫,喘息粗重,但至少恢复了些许思考能力。他看清了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感受到那只在他身体上游走的手。 惊愕、羞耻、愤怒、还有未褪的药性带来的煎熬瞬间交织。他猛地别开头,挣脱了江泠捂嘴的手,声音沙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和极力维持的清醒: “你为什么摸我??!” 12.缠引丝(微H) 见楚烨醒了,江泠松了口气,迅速抽回手,简洁道:“你被下了烈性春药,有人设局。” 楚烨撑起身子,背靠冷硬的岩石,感受着体内依旧汹涌难耐的燥热和某个部位的狼狈,再结合这隐秘的环境和方才模糊的记忆,立刻明白了处境。惊怒和后怕让他脸色更加难看。 “此地不宜久留。”他咬牙道,声音仍带着不稳的喘息。 江泠点头:“能走吗?” 楚烨试了试,虽然腿脚发软,头脑也一阵阵发晕,但勉强可以行动。两人不再多言,趁着花园混乱,避开人群,从僻静处翻墙离开了秦王府。 来到一处位置隐蔽、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小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进了房间,关上门,江泠便自觉走到窗边,背对着楚烨,意思很明显——你自行处理,我功成身退。 身后传来窸窣的水声和极力压抑的闷哼。过了好一会儿,水声停了,但楚烨的呼吸并未平复,反而更加粗重紊乱。 江泠微微蹙眉。 “没用。”楚烨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压抑,“……那药,不是普通的春药。” 江泠转过身。只见楚烨衣衫半敞,头发湿漉,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他刚才显然试图用冷水缓解,但毫无作用,反而因为消耗体力,让那股邪火烧得更旺。他双手撑在桌沿,指节捏得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他抬起头,眼神因为竭力抵抗药性而显得赤红,但看向江泠时,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清醒和……屈辱。 “是‘缠丝引’……或者类似的宫廷秘药。”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烈性至极,非阴阳结合不能解……否则,经脉逆行,脏腑灼伤……不死也废。” 江泠瞳孔微缩。她知道这种药,很难制成,极其阴毒。 楚烨看着她,汗水不断从额角滑落,他极力维持着声音的稳定,却控制不住尾音的颤抖:“帮我……条件你开。金银、权势、人情……只要不损天理,只要我能做到。” 江泠沉默地看着他。这位天之骄子,此刻狼狈不堪,却还在试图维持最后的尊严和谈判的筹码。 见她沉默,楚烨以为她不信,或是嫌弃代价不够,急促地喘了口气,咬牙道:“我比你想象的要……值钱很多。镇远将军府唯一的继承人,陛下亲口赞过的将才……未来边军的一方统帅……只要你帮我,条件随你开。” 他说着,又一阵剧烈的药性翻涌上来,他闷哼一声,几乎要跪倒在地,只能死死抓住桌沿,手臂上青筋暴起,看向江泠的眼神里,除了煎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哀求的决绝。 房间里只剩下楚烨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 江泠依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过了几息,她忽然转身,走向房门。 楚烨眼中瞬间掠过绝望。 然而,江泠只是落下了门闩,并检查了窗户。 然后,她走回楚烨面前,在他愕然的目光中,平静地开始解自己腰间侍女的衣带。 “记住你的话。”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楚世子,未来边军的一方统帅。” “你的命,和你承诺的条件,现在,是我的了。” 藕荷色的侍女衣裙被褪下,堆迭在脚边。江泠里面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素色里衣,布料单薄,勾勒出纤细却线条流畅的躯体。她没有迟疑,把里衣也顺势脱下。 楚烨模糊的视线聚焦,随即猛地一震。 烛光下,那裸露出的手臂、肩颈,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有些是陈旧的、颜色浅淡的疤痕,有些则较新,带着刚愈合不久的粉嫩痕迹。刀伤、箭簇留下的圆点、甚至类似鞭挞或特殊刑具造成的独特创面……纵横交错,无声地诉说着这具身体经历过怎样残酷的洗礼。 楚烨混沌的脑海被这极具冲击力的景象刺得一清,体内那炽热的火焰却再次凶猛地席卷而上,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积蓄的力量找到了缺口,瞬间冲垮了他勉强维持的理智堤坝。 “呃啊——”他闷哼一声,眼前发黑,全身力气像被瞬间抽空,双腿一软,向前栽倒。 一双稳定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他。是江泠。楚烨无力地靠在她身上,滚烫的脸颊贴着她微凉的肩膀,鼻尖萦绕着一丝极淡的、清冽似雪松又带着药草苦味的气息,奇异地缓解了些许灼痛。 他的手本能地攀附,搭在了江泠的后背。手掌下的触感让他心神又是一颤——那肩背的线条并不柔弱,蕴含着常年锻炼形成的、柔韧而充满爆发力的肌理,可包裹其外的肌肤却带着女子特有的、某种难以言喻的柔软。 这矛盾而真实的触感,混合着她身上凛冽的气息,以及视线中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像是最烈的酒,最猛的药,轰然冲上楚烨的头顶。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也不敢再细想。强烈的羞耻、感激、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震撼攫住了他。 在理智被彻底焚毁前,他用尽最后力气,将滚烫的唇贴在她颈侧,嘶哑地吐出几个字,带着近乎虔诚的谢意和某种绝望的托付: “多谢……侠女相助。” 13.指奸(H) 炙热的呼吸喷拂在颈间,江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她没有回应他的感谢,只是沉默地扶着他,走向房间内唯一的那张床榻。 楚烨陷入情欲后,控制不住地搂着江泠索吻。 他的吻很急,又带着未经人事的青涩莽撞,温热的唇一下下亲在江泠的脸颊、鼻尖、下颌上,就是总对不准那双微微抿着的唇。呼吸灼热地喷在她耳畔,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渴求——纯然一个被药性烧昏了头、却连亲吻都不得章法的毛头小子。 江泠在心底轻叹一声。她扶着他滚烫的身子,将人带到床边,让他坐下。自己则跪坐在他腿间,伸手捧住他那张布满细汗、潮红却依旧英俊得惊人的脸。 “别乱动。”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楚烨涣散的眸光被她指尖的微凉激得颤了颤,下意识听话地停住乱蹭的动作,只余滚烫的呼吸急促地拂过她手腕。 江泠稍稍倾身,准确地吻住了他的唇。 先是试探般的轻触,随即舌尖抵开他无意识微张的齿关,探了进去。楚烨浑身一震,从喉间溢出一声含糊的闷哼,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又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激得不知所措。他生涩地回应,舌尖笨拙地与她交缠,手臂却本能地将她搂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滚烫的身体里。 这个吻逐渐加深,从最初的引导变为唇舌交融的缠绵。楚烨学得很快,呼吸交融间已能跟上她的节奏,甚至开始反客为主,吮吸舔舐,吻得又深又急。江泠竟也在这过于亲密湿热的交缠中,感到一丝陌生的晕眩,像是饮了后劲绵长的酒,四肢都有些发软。 她微微退开些许,气息微乱,开始解他的衣襟。楚烨配合得近乎急切,手指却因颤抖而笨拙,半天解不开盘扣。江泠干脆利落地帮他剥去外袍、中衣,露出精壮结实、线条流畅的上身,皮肤在烛光下泛着情动的薄红。她自己也褪去了仅剩的里衣。 肌肤相贴的瞬间,两人都是一颤。江泠的皮肤微凉,细腻如玉;楚烨则烫得像块烙铁。这极致的温差与触感,让楚烨喉咙里发出难耐的低吼,手臂收紧,将她赤裸的身子紧紧按向自己,胸膛相贴,心跳如擂鼓般撞击着彼此。 江泠的思绪有一瞬飘远——她又想起了那次任务失误后,陆九那混账“帮忙”解春风渡的夜晚。那家伙花样百出,肆意妄为,与眼前这个连亲吻都青涩生疏的楚烨,简直是两个极端。 她定了定神,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联想,感觉到楚烨身下那处早已硬挺灼热、尺寸惊人的肉刃正急切地抵着她腿心磨蹭,蓄势待发。 “乖乖的,”她低头,安抚地亲吻他汗湿的额头、紧闭的颤动的眼睫,声音因情动而微哑,“先给我……做润滑。” 她一手向下,握住那根粗硕滚烫的肉刃。尺寸着实惊人,让她暗自咋舌,竟与陆九那畜生玩意不相上下。她技巧性地抚弄套弄,拇指轻蹭顶端渗出的清液。 另一只手则掰开楚烨因情欲而紧握成拳的大手,将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展开、放平,然后引导着他,将食指缓缓探入她早已湿滑不堪的花穴入口。 “呃……”楚烨浑身剧震,手指传来的极致紧致、湿热、柔软的包裹感,让他头皮发麻,几乎要立刻失控。他无师自通地开始轻轻抽动手指,感受着内里层层迭迭的媚肉殷勤的吸吮绞缠。 “哈啊……”江泠也轻喘一声,久未经人事的身体异常敏感,仅仅是手指的入侵就让她腰肢发软,花液涌出更多,将他的手指染得一片湿滑晶亮。 楚烨学得极快,立刻加入中指,两指并拢,在她湿热紧致的甬道内缓慢而坚定地开拓、进出。水声渐起,黏腻而暧昧。江泠咬住下唇,抑制住更多的呻吟,身体却诚实地为他打开,内里又热又湿,像要融化。 当第三根手指勉强挤入那紧致销魂的所在时,江泠终于忍不住仰起脖颈,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腰肢失控地颤抖,花穴剧烈收缩绞紧,一股温热的春水喷涌而出,浇了楚烨满手。 “哈啊——!”她达到了一次小高潮,浑身酥软,握着楚烨肉刃的手都差点脱力。 润滑完成。楚烨早已被药性和情欲烧得理智全无,只凭着本能渴望更深的结合。他抽出手指,那上面亮晶晶的液体在烛光下闪着淫靡的光。他急切地握住江泠的腰,想将她按向自己。 14.顶入(H) 江泠深吸一口气,跨坐上去,扶着那根青筋虬结、怒张到极致的硕大肉刃,对准自己湿泞泥泞的穴口,缓缓沉腰。 仅仅吞入一个头部,那过分粗壮的尺寸就让她倒吸一口凉气,花穴被撑开到极致,传来清晰的胀痛与饱足感。 终于感觉到释放渠道的楚烨,迫不及待地握住她纤细却柔韧的腰身,猛地向上一顶! “啊——!”江泠猝不及防,被那凶狠的一记贯穿顶得惊叫出声,身体瞬间抖成了筛糠,双手勉力撑住楚烨坚实滚烫的腹肌,才没有被他直接撞倒。即便如此,她也只堪堪吞下了半根,那剩余的粗长部分还狰狞地露在外面,昭示着完全进入将是多么可怕的体验。 花穴被强行撑开到极限,又痛又麻,偏偏那被填满的饱胀感和被顶到敏感点的酥麻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摧枯拉朽的快感。她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显得格外可怜又性感。内里的嫩肉却不听使唤地紧紧嘬吸着入侵的巨物,又痛又爽,矛盾至极。 “你……混蛋……”她带着哭腔骂他,声音却软得没有半分威慑力。 楚烨此刻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他被药性和极致的快感支配,只想更深入、更彻底。他握着她的腰,不容抗拒地开始顶动,每一次抽出再进入,都带出咕啾的水声和江泠抑制不住的呜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完全坐下去,避免被那可怕的尺寸彻底贯穿。 然而进出几下后,适应了最初的剧痛,更多的春水被磨蹭出来,润滑得更加充分。江泠渐渐从中得了趣,身体从那种应激的痉挛中脱身,开始本能地随着他的节奏微微摆动腰肢,寻求更舒服的角度。 楚烨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放松和迎合,顺势抚开她撑在他腹肌上颤抖的双手,腰腹猛地发力,向上一顶——这次,几乎直接进到了最深处。 “呜嗯——!”江泠发出一声被顶到肺腑的、变了调的呜咽,刚缓过劲来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花穴深处被狠狠撞开,碾过最敏感的某一点。一股强烈的、几乎让她眼前发白的快感席卷而来,她绷紧脚背,内里嫩肉疯狂地绞紧、痉挛,竟然就这样又一次被顶到了高潮。 “啊……哈啊……”她失控地呻吟,花穴像是有生命般死死咬住那根巨物,吸吮绞榨。 楚烨被这极致紧致湿热的绞吸弄得爽得头皮发麻,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满足的、近乎叹息的低吟。 “好爽……你好紧……”他语无伦次地赞美着,就着这爽得让人灵魂出窍的处境,开始更加凶狠、彻底地顶撞起来。每一次都尽根没入,重重撞上花心,带出咕滋咕滋的响亮水声和肉体激烈碰撞的啪啪声。 江泠被顶得七荤八素,像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一叶小舟。她想开口让他轻点,可一张嘴,溢出的全是破碎的呻吟和喘息。 “啊……慢、慢点……轻……轻一点……”她的求饶被撞得支离破碎。 楚烨置若罔闻,或者说根本听不进去。他掐着她柔韧纤细的腰肢,像握住最合手的缰绳,掌控着节奏,用力地向上顶送。烛光下,两具汗湿的身体紧密交合,激烈起伏,光影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纠缠的剪影。 江泠被迫骑乘在他身上,却完全失去了主导权,倒像骑上了一匹完全失控的烈马,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一次比一次更深、更重的撞击。 “楚烨!”她带着哭腔喊他,伸手慌乱地摸向两人交合之处,指尖却触到一段仍留在外、硬烫惊人的柱身—— 江泠瞳孔骤缩,浑身僵住。她已经快被操晕了,他竟然……还没全部进去?! 楚烨却浑然未觉,彻底被情欲吞噬。他胡乱地亲着她的肩颈,湿热的吻混着低哄:“宝贝乖……相公疼你……”话音未落,腰身猛地发力,掐着她的腰狠狠往下一按,同时向上顶—— 江泠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硕大的顶端抵进了最深处。滚烫的精液随即汹涌喷射,浇灌在最敏感脆弱的花心上。 “啊——!”她短促地尖叫一声,身子彻底软了下去,像被抽了骨头,“混……蛋……” 江泠感觉腹部被烫穿了,委屈的捂着小肚子蜷缩着。 一次……总该够了吧? 她勉力抬起汗湿的眼睫,望向身上的男人,却对上了一双依旧赤红、充斥着混乱与未餍足欲望的眸子。 15.痴迷(H) 不好—— 只来得及呜咽两声,天旋地转。 她被整个掀翻,压在床上。楚烨沉重的身躯完全覆下来,是最传统也最令人无处可逃的姿势。紧接着,江泠惊恐地发现,那根刚刚射过的巨物,竟又迅速硬挺起来,甚至比之前更灼热、更饱满。 “不……楚烨……”她推拒的手被他轻易扣住,压在头顶。 他埋首在她颈间,灼热的喘息喷在她皮肤上,那留在外面的硕大龟头,又一次开始执拗地顶弄她红肿的穴口,试图重新挤入,再全根没入到那个让她恐惧的深度。 “呜……”江泠被那每一下都用尽全力的动作吓得腰肢酸软,小腹甚至传来隐隐的胀痛。这样不行……他完全失了理智,让他用这样的力道不管不顾的猛顶进去,里面小口一定是会被操开的。 她心一横,虚软的手臂挣脱出来,缠上他的脖颈,主动仰起脸,将颤抖的唇贴上他的下巴,细细地吻,声音放得又软又媚:“相公……来操吧……”她扭动腰肢,主动吞下那可怕的顶端,“别、别顶太深……肚子会痛……” 楚烨浑身一僵,随即像是被点燃的炸药:“卿卿……”他果然被诱惑,急不可耐地沉腰把肉刃顶了进去。 尽管江泠有心控制,那滚烫的顶端,仍一次次试探着宫口,试图侵入更禁忌的地方。 不能让他进去…… 江泠咬牙,趁着他又一次退出些许时,猛地抬起酸软的腿,紧紧缠住他精壮的腰身。这不是抗拒,而是控制——用腿弯的力量,限制他抽出的长度,也缓冲他顶入的力道。 于是,每一次进入,都变成了她主动的吞吃。那湿红肿胀的穴口,紧紧裹着他粗长的性器,随着她的动作,一吞一吐,发出越发淫靡的水声。 这画面比直接的操干更令人血脉偾张。 楚烨果然爽得头皮发麻,额角青筋暴起,失控地喘息:“卿卿……宝贝……你吸得我好紧……”他俯身狠狠吻住她的唇,吞掉她所有的呜咽,抽插的速度更快,力度却因她的努力而恰到好处,每一次都碾过她最敏感的那一点。 “嗯啊……哈啊……”江泠也被逼上了顶峰,身下剧烈痉挛,淫水喷涌而出,浇在两人交合处。 这极致的绞紧让楚烨也到了极限,他闷哼一声,再次将滚烫的精液深深射进她体内。 江泠浑身颤抖着,几乎脱力,小腹一阵阵发酸发胀。 这次……总该结束了吧? 她刚想抬头看看楚烨是否清醒,却惊觉腰身一轻,整个人被轻易地翻了过去,趴伏在床上。腰下被迅速塞入一个软枕,臀部被抬高到一个羞耻的角度。这个姿势让她完全暴露,也让她瞬间慌了神。 “等……楚烨,你——” 话音未落。 滚烫坚硬的欲望,从后方再次抵住了湿滑的入口,然后——毫不留情地顶了进来。 “啊——!” 江泠的呜咽变成了短促的惊叫。后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更深,更重,每一次挺进都像是要凿穿她的身体。角度变化让那物事抵住了前所未有的位置,摩擦过敏感的内壁,带来一阵阵让她头皮发麻的酸软。 她不受控制地抖得更厉害,手指死死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可身体却被身后的人牢牢固定,逃无可逃。 楚烨在她体内重重喘息,似乎也因为这新姿势带来的极致包裹而战栗。他俯下身,滚烫的胸膛贴上她汗湿的背脊,一手握住她的腰侧,另一只手抚上了她挺翘的臀肉。 带着薄茧的掌心缓慢摩挲着那一片柔腻的肌肤,感受着它在自己撞击下荡开的涟漪。然后—— “啪。” 不算重,却带着情色意味的拍打落下。 臀肉微微发颤,泛起浅红。 “唔……!”江泠羞耻得全身泛红,挣扎着想合拢双腿,却被他卡得更开。 楚烨像是被这景象刺激,低喘着加快了节奏。“啪啪啪——”结实的小腹一次次撞上她的臀瓣,肉体交缠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每一下都又深又狠,直捣深处。 他爽得叹息,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好紧……好热……” 16.撞进宫口(H) 江泠被撞得思绪涣散,只能随着他的节奏晃动,破碎的呻吟断断续续。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个强度却突然感觉到那根埋在自己体内的凶器又开始猛地加力,试图往最深处钻。 江泠仓皇回头,看见楚烨低头打量着尚未顶进去的那一小截,他停顿了一瞬,然后腰身猛地向下用力一压! “不——哈啊!” 更深了! 那股力道毫无缓冲,直接通过身体传递到最深处那个隐秘的、从未被触及的脆弱宫口。酸、胀、麻,还有一种濒临被贯穿的可怕预感,让江泠眼前一花,求生本能般开始拼命挣扎: “出去……哈啊……不准……不准顶到最里面——!” 她刚刚第二次高潮时就感觉到了,那里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 “怕了?”楚烨的声音带着情欲的沙哑和一丝察觉她恐惧的……恶劣。他非但没退,反而抽出一只手,顺着她汗湿的小腹下滑,精准地摸上了那颗早已肿胀不堪的阴蒂,指腹带着力道揉按。 “呃啊——!不……不要碰那里——!” 双重刺激下,江泠的身体剧烈痉挛,又是一股热液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浇灌在两人紧密相连的地方。 就在她高潮失神、内壁剧烈收缩吮吸的瞬间—— 楚烨看准机会,腰身用尽全力,猛地向上一顶! “啊——!!!” 江泠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到变调的尖叫,眼前彻底翻白,大脑一片空白。那一瞬间的感觉无法形容——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极致的、被彻底填满撑开的胀满感,混合着被侵犯到最私密之地的战栗和难以言喻的酸麻。 全根没入,严丝合缝。 楚烨也爽得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胡乱地喘息:“呃……吃进去了……好乖……吃得好深……” “呜……混蛋……”泪水失控地涌出,混着生理性的剧痛和一种被彻底侵占的屈辱感,滚烫地划过脸颊。她手指无力地抠抓着身下的床褥,指节泛白。 楚烨的动作顿了一瞬。 随即,他更紧地抱住了她,滚烫的胸膛贴着她汗湿的脊背,手臂环过她的腰腹,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的脸埋在她颈窝,声音闷哑,带着未褪的情欲和一种近乎认命的低沉: “嗯……我是混蛋。” 话音未落,他腰身猛地一沉,开始近乎失控地疯狂顶撞。那凶器在她紧涩湿滑的甬道里横冲直撞,每一下都又深又重,碾过最敏感脆弱的内壁,将痛楚与一种灭顶般的奇异快感粗暴地搅合在一起。 “啊——!楚烨!!!”江泠被他撞得话语破碎,眼泪流得更凶,不只是因为疼,更因为心头骤然升起的清明和怒火。 身体在狂暴的侵占下颤抖,神智却在某个瞬间冰冷地串联起所有细节——身下被垫高的软枕,那恰到好处让她承纳更深的角度;身后人逐渐变化的呼吸节奏,不再全然是药性催发的混乱,而是带上了一种隐忍的、专注的力道;还有刚才,就在她痛极恍惚回头的那一瞥——楚烨的眼神。 那双眼睛,哪里还有半分“缠丝引”霸烈药性催逼下的涣散狂乱? 那里面的火焰依旧炽热,却烧得清醒而暗沉,像淬了火的墨玉,牢牢锁着她,映照出她此刻所有的狼狈、情动与泪水。那是一个清醒的、甚至是带着某种偏执决心的男人的眼睛。 他早就醒了。或许在那两次释放之后,或许更早。 “我知道……你醒了!!”她几乎是嘶喊出来,泪水糊了满脸,声音因撞击而断续,却字字清晰,带着被欺骗、被掌控的尖锐刺痛。 身上剧烈的动作,猛然僵住。 那一刹那的停顿,死寂而漫长。空气里只剩下两人交织的、粗重不一的喘息,和某些无形的东西被骤然戳破的声响。 然后,江泠感觉到,环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楚烨像是终于被撕下了最后一层摇摇欲坠的伪装,又像是破罐子破摔,放弃了所有无用的辩解。他低下头,炙热的唇吻上她敏感汗湿的耳后,那触感不再是混沌的探索,而是带着明确目的的流连,气息滚烫地喷洒。 “嗯。”他承认了,一个简单的音节,沙哑而坦然。 紧接着,那根让她又痛又惧的肉刃,以一种更缓慢、却更具压迫感的力道,深深顶入,直至最深处那柔软的宫口。他没有立刻抽动,而是就着这个完全占领的姿态,开始缓缓地、研磨般地转动腰身。 不是狂风暴雨的撞击,而是另一种更折磨人的方式。坚硬的顶端一次次碾过宫口周围最娇嫩敏感的内壁软肉,带来一种尖锐至极、直冲天灵盖的酸麻与快感。每碾磨一下,江泠的身体就剧烈地抽搐一次,像被抛上浪尖又瞬间跌落,眼前炸开一片片迷离的白光烟花。 “不……不……”她哭叫着摇头,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迎合那致命的碾磨,深处的春潮早已失控,随着他的动作汩汩涌出,濡湿了两人紧贴的部位。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缓慢的凌迟逼疯了,高潮的边缘被反复推挤、触碰,却始终差那么一点,快感堆积得快要爆炸,却又无处宣泄。 17.缠绵 “卿卿……”楚烨的唇贴着她的耳廓,声音低哑得惑人,带着情欲浸泡后的磁性,和一丝不容错辨的诱哄与逼迫,“喜不喜欢……我这样操你?” 他又重重碾了一下。 “啊——!”江泠仰起脖颈,像濒死的天鹅,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眼前真的像是在放烟花,五彩斑斓,神经末梢都在欢叫颤栗。可那灭顶的快感之后,是更深的空虚和亟待填补的渴望。她已经被逼到了极限,身体颤抖着,深处一阵阵地收缩,却再也榨不出更多。 楚烨察觉到了。他不再追求让她崩溃的顶峰,而是就着那极致湿润紧绞的包裹,牢牢搂紧她,开始持续地、坚定地在那最要命的一点上缓缓研磨、顶弄。不给她痛快,也不让她逃脱,只是用这种慢火炖煮的方式,将她所有的感官、意志,都熬煮成一锅粘稠的、只为他沸腾的蜜浆。 终于,江泠溃不成军。 理智、矜持、算计,全都被这漫长而磨人的情欲酷刑碾得粉碎。她胡乱地摇着头,泪水涟涟,语无伦次地呜咽着求饶:“喜欢……喜欢……别磨了……求你……” 那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泣音,是楚烨从未听过的脆弱与驯服。 他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满足的低笑。然后,他松开了些许禁锢,大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将她的脸转过来,不容逃避地吻上了她那被泪水浸得咸湿的唇瓣。 这个吻不再是之前的粗暴掠夺,而是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温柔与占有,细细舔去她的泪水,撬开她的齿关,深入纠缠。 唇舌交缠间,他含糊而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带着无尽的怜爱与掌控: “乖。” 江泠控制不住地抽泣着,身体早已背叛了意志,乖顺地撅着被撞得通红的臀,一下下吞吃着那滚烫的凶器。楚烨每一下都顶到最深处,享受着她深处本能的嘬吸——那湿热的软肉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在他退出时不舍地挽留,在他进入时贪婪地包裹。 “呜……”江泠的小腹又痛又爽,一种被填满到极限的胀痛混合着被彻底占有的快感,让她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她能清晰感觉到那粗大的轮廓在自己体内进出,每一次都精准地碾过最敏感的那一点。 楚烨深深插在她最里面,然后——猛地将她整个人翻了过来。 “啊!”江泠尖叫一声,天旋地转间已被压在身下,正面相对。这个姿势让进入得更深,龟头几乎完全嵌入了宫口,然后他开始在那一小块最娇嫩敏感的区域疯狂顶动 “不要……那里……太……”江泠语无伦次,身体却诚实地给出了反应——她又喷了,一股温热的春潮涌出,溅湿了两人的交合处。高潮来得猝不及防,她张着嘴,失神地望着帐顶,身体一阵阵地痉挛。 楚烨俯身亲上她微张的小嘴,这个吻温柔得与刚才凶猛的攻势截然不同。他舔去她眼角的泪,声音低哑而认真: “卿卿……叫什么名字?” 江泠咬住下唇,倔强地别开脸。不过是一夜露水情缘,何必知道姓名?明日一别,各自天涯。 楚烨却不许她逃避。他猛地一用力—— “呃!”这一下顶得江泠眼前一黑,本就敏感至极的宫口剧烈收缩,快感如电流窜过四肢百骸。 她想嘴硬,想说“与你无关”,可第二下、第三下接踵而至,每一下都顶得她身下痉挛不止,理智在极致的快感中溃不成军。 “江……江泠。”她终于抽抽鼻子,小声说出口。算了,不过是个名字,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倔强。 “江泠……”楚烨低声重复,像是在舌尖品味这两个字。他笑了,那笑容里有种得逞的满足,也有种说不清的温柔。 他放缓了力道,不再凶猛冲刺,而是改为缓慢而深入的研磨,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蹭过她最舒服的那一点。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寻到她的手,十指紧扣。 这个姿势太过亲密,掌心相贴,指缝交缠,仿佛某种无声的契约。 江泠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住。她抬眼看他,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的欲望还未褪尽,却多了些别的东西,一些她看不懂也不愿深究的东西。 节奏渐渐同步,呼吸交织在一起。楚烨低头吻她的眉心,吻她的鼻尖,最后回到她的唇上。这个吻很轻,像羽毛拂过。 然后他们一起达到了高潮。 不是狂风暴雨的崩溃,而是一种缓慢的、绵长的释放,像潮水漫过沙滩,一点点浸透每一个细胞。江泠的身体在他身下彻底打开,深处一阵阵地收缩吮吸,将他给予的一切全盘接收。 楚烨闷哼一声,将她搂得更紧,在最深处释放。 结束后,两人都没有动。楚烨依旧埋在她体内,轻轻吻着她的肩膀。江泠累得睁不开眼,意识在温暖的余韵中渐渐模糊。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听见楚烨在她耳边轻声说: “江泠……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