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姬-指甲情》 正文 第 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 章 本书来自:[site] [domain] 更多 TXT 好书 敬请登录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正文】 天姬 作者:焰雪炎雪 (一)【小修】 我又做梦了。母亲为我买了漂亮的粉色碎花裙,穿上身父亲称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姑娘,弟弟说长大要娶我当新娘,被父亲打得满头包。但那已是七年前的事,不对,应该是千年……又在胡思乱想,该买早点去了,我也会肚子饿的。 背上打满补丁的背包,拿上门边的油纸伞走出门,上锁,顺手抚平门上的门神爷道声再见。刚走出篱笆门就被一条青黝黝的东西吓了一跳,嚣张的家伙懒洋洋地从我跟前蜿蜒爬过,一点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小青青,你要吓死我是不是,偏偏我就不害怕。”抬脚跨过小青蛇,学着它的神气昂首挺胸向走。 今年的梅雨季节来得早,雨量和雨日也比往年多。我不喜欢这雨天,每到这时候腿就疼得钻心,晚上时常被疼醒烧热水敷过才能合上眼。 雨越下越大,冰凉的水沿着油纸伞顶的大洞淌下,头发和外衣湿了大片,看来这把伞也不能用了。撑着破伞走进集市,立刻引来众人侧目,诧异过后他们很快又各自做事,吆喝买卖的买卖走路的走路,我在他们眼里早已见怪不怪。 我来到熟悉的小店在固定的桌椅坐下,和往常一样要了一个馒头一碗粥。老板娘咚咚两声把碗盘砸在桌上,我想如果每天没有多付给她一文钱她也许会把粥泼在我脸上。 今天的馒头特别甜,老板大概又粗心多放了一勺子糖。吃完早点离开小店,老板的小儿子拽着我的裤腿,仰高小脑袋冲我傻笑着。我挤眉眨眼逗他,但没敢碰他,等着他的母亲来抱走他。上一次我只是轻轻将他拉离,老板娘就把一勺滚烫的米汤泼在了我手上,现在手背还有烫伤的痕迹。 运气真好,刚出小店就遇上个挑菜的菜农,用手向他比划了几下,他说五文钱仨。我点头,他让我自己拿然后把钱放进菜篮里,我照做把五文钱放进去。菜农看着沾过我手的铜钱皱起了眉,拿了片烂菜叶把铜钱包住使劲揉了揉才把染上青色菜汁的铜钱揣进怀包里。我撇撇嘴不与他计较,只要买到了青菜就好。 没走几步雨便停了,小心翼翼地收起伞挂在背包一侧,腾出手好拿三颗大青菜。回去的路上石拱桥墩边仍然围着很多人,来的时候看见离桥不远的河面上横着一根大树干,树干上趴着一个孩子,以为这孩子早被人救起没想到还在那儿,调皮的家伙怎么到那儿去的。 小河虽涨了水但河流并不湍急,一个会浮水的男人就能轻易把孩子救上岸,可是所有的人都只是在观望。这个时代的人,更是冷漠…… 默默地走过石桥,我不想回头的,但如果不回头手里的青菜拿回去一定会做得不美味,我原本厨艺就不好。 不用吆喝,我一靠近桥墩边围观的人马上让出道来,像躲瘟神一样避之不及。 树干上的孩子撑不住,我忙把青菜和背包放一边,脱下布鞋解开布裙丢开。男人们纷纷侧开脸,女人们愤怒地瞪着我恨不得朝我吐唾沫,而也有人真的吐了。那一回被装进猪笼丢进河里让我知道穿着布裙真的很不方便,裙子浸了水会很沉,那就游不动了。 很多年没游水,到了半途就没了体力,闭紧眼睛使力扑腾过去总算抓住了树干。 “哇哇……呜……”哭喊的孩子主动向我伸出通红的小手,小脸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我努力撑起身拥住他,和湿透的小身体紧紧贴着。烫人的眼泪滚落冰冷的脸颊,多久了,没有这般和人贴近。 【孩子等等,等我有了力气就带你上岸。】 “不哭……”小手抹完他的小脸又伸来抹我的。 【我没哭,好孩子,只是水花溅上了脸。】 带小家伙回到岸上我已是筋疲力尽,他的父亲和母亲也在此时赶来。小家伙的母亲一把将他从我怀中抢去,接着扬起手想打我的脸。丈夫忙阻止了她,不是怕我被她打,而是怕她的手沾上了我的味儿。不甘心的女人还是狠狠推了我一把,没了力气的我倒在桥墩边的草地上半晌起不来。围观的人一个个笑着走开。 我平躺着喘息了很久,下身麻木的感觉才渐渐消失,湿漉漉的长裤贴着腿冰得刺骨,止不住一阵阵哆嗦。起身穿上布裙背上背包,没忘拿三颗青菜,回家,我想回家…… 每日每夜地哭,哭了好多年,原以为泪水早已哭干…… ※ 十五岁生日那天,我穿着粉色碎花裙倒在了生日宴会上。 后来我躲在门外听见医生伯伯说我的心脏在快速衰竭,衰竭,十五岁的我不很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他还说我的心脏跳动一天的损耗相当于别人的三个月,我最多只能再活一年。父亲母亲带着我四处求医,但所有的心脏专家都治不了我的病,他们说我其实没病,只是心脏比别人‘老’得快。 母亲和弟弟的眼泪,还有父亲的全世界奔走,都没能把我留住。十六岁生日的第二天,我安静地走了。 死后的人很冷,冷得想再死过去一回。不知冷了多久冰窟里一束温暖的光照了下来,我追随着它来到了温暖的地方。 然而,这里并不属于我。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追打我叫我妖孽,也许是那一年穿着奇怪的我和漫天蝗虫一起出现了这个地方。 已不太记得最初的事,好像有被打过、捆过、吊过,好像有一回被卖进过妓院,可我是妖孽男人不敢碰我所以妓院老鸨不要。好像有一回昏死在路边,被一个乞丐捡回去说是养活了我给他做媳妇。他脱我衣服的时候我用木棒敲破了他的头,跑出废屋到小溪清洗一身恶臭。这时一个胆大不怕我是妖孽的男人经过溪边,竟想来摸我裸露的腿,有人瞧见了那男人却指责是我勾引他,随后我被装进了猪笼丢进河里。 就在我快淹死的时候官衙的人救起了我,因为官家老爷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是他的贵人会给他带来福气财气,没多久他的四夫人有了身孕他也升了官,他更坚信我是他的贵人。此后官老爷好几次派人送给我银两,也没有人再敢把我扔进河里…… 过了这么久我已经渐渐分不清,这七年里发生的事是梦,还是那十六年才是梦,或者都是。 我一年比一年把自己装扮得老气,可是每天梳头照铜镜、洗脸照水面七年如一日我的样子丝毫没有改变,仍是十六岁少女的稚气模样。 我是什么,我还是人吗…… ※ “我回来了。” 门没打开门,屋里就已沸腾起来。进屋最先扑腾上来的是小瘸脚,它的脚伤已痊愈,这会儿能飞到屋顶那么高。调皮的家伙一双翅膀扑哧拍打着弄了我一鼻的灰,眼看它那利爪就要抓上我的手,我赶紧拿背包一挡让他停歇在背包上。这个冒失鬼,我前几日被它抓伤的手现在还留着两道血疤。 看这屋子里乱的样子,我就知道不该放任这爱捣乱的家伙。 将不规矩的小瘸脚在窗棂上系好,转身险些踩到一个东西,我忙俯身抱起受惊的东西轻拍安慰。 “小白乖乖,对不起,下回别再跑到别人身后啊,不然把你猜扁了我可有兔饼饼吃了。” 小东西听见我要吃她又是一惊,身体一奔从我手中挣脱跑出门去。我朝她喊着别跑远了,接着向笼子小灰、阿花还有大黑一一招呼后走向后院劈柴,准备做午饭。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2 章 热闹的小屋只有我一个人,小瘸脚他们不是人,但却是我的家人。 做饭,惟有肚子饿提醒我还活着,我还是个人。活下去吧,也许活到一千年后能见到父母和弟弟…… 又是一年的冬季,记得那天的雪下得很大,落在脸上冰凉却不冻人,吃进嘴里还有些甜甜的。第一次遇见这样奇怪的雪,我和小瘸脚满庭院跑着和它们大玩起来,直到晌午才铲干净屋顶和庭院的积雪。 扫完雪趁着身体暖和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然后像往常一样背上背包到镇上吃早点,锁门时发现袖子又破开了口。 “小瘸脚那家伙爪子真该修剪了,哪里能买到结实的线呢?” 深深的积雪,举步艰难,回头望去一窜深陷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小屋前。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只看得见那处黑点。 我的屋子是单丁户,方圆半里没有别的人家,原本的邻里纷纷搬至半里之外。只有偶尔经过的外地商队会从我门前过,附近上山砍柴的人会绕道从别的路走,生怕沾染了我的气息。 啪地一个落地上惊扰我的思绪,听见微弱的唧唧声,寻声看去是一只落巢的小鸟。我抬头望了望树上的鸟巢,摇摇头。太高了,帮不了你。撤回头,继续前行。 熬过冬季下一个春天到来,羽翼丰满的小鸟就能自由地翱翔蓝天,可并不是每一只小鸟都能见到春天的嫩芽…… 快到了,再加把劲儿,鸟儿的巢就在头顶那根横枝上。哎,我总是爱管闲事。 爬上树梢忍不住低头瞥了一眼,当即头晕目眩,鸟妈妈干嘛要把家筑得这么高,这要一脚踏空摔下去我铁定粉身碎骨。 正这么想着就被一根枝桠勾住棉衣领子向后一拉,还好我手快抓住了前面的树枝。吓出一身冷汗,顾不得打在脸上的雪团,几个大步蹬上横枝将小鸟放进窝然后簌簌溜下树梢。落地脚还在发抖,看着自己的模样险些哭出来,“我的棉衣,破成这样还能补回来么?” 大雪阻路,我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镇上,目的地是食满楼,镇上一家东西最贵的食楼。这里的菜肴我是吃不起的,只能喝一碗红豆沙,三文钱,别处只卖一文,但这里的最好喝。喝上一碗甜甜烫烫的红豆沙身体能暖上好一阵。我是贪吃的,即使受人白眼、每天走很长的一段路也要到镇上来吃吃东西,回去的时候已是下午光景。 想着美味的红豆沙口水就在嘴里打转,我加快步子拐进西街口。 也许在这个冰天雪地的日子我不该贪吃的,也许送小鸟回家后我该打道回府换掉身上破烂不堪的棉衣,又或许我可以饶到另一个街口…… 遇见他,想,不想,我不知道,不知道…… ※ 西街口,远远地我看见了他。 土地灶前坐着的一个孩子,路人纷纷向他侧目。引人注意的不是他衣衫褴缕的模样,外面兵荒马乱镇上有许多这样逃难的人,兵荒马乱,我也只是听人说的。 那确实是一个吸引人的孩子,年纪不足十岁,单衣又脏又破,小脸却是干干净净,只是脸色被冻成吓人的青紫色,精巧的五官让我想到一个词,粉雕玉琢。 他显然已受不住寒冷,但仍旧固执地把腰板挺得笔直,双手握成拳头极力抑制住身体哆嗦。寒冷打哆嗦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他却视着是极大的耻辱,只要身体一抖动他便露出自厌的表情,将脑袋狠狠往身后的墙壁撞去…… 我不懂,一个孩子怎会有那样的眸子,甚至比这漫天漫天地的冰雪还让人感到寒冷。 多年以后回想,我依旧难以相信,那个被世人奉为神诋一般的人,曾经也是这样幼小脆弱。 (二)【小修】 对上清明的冷眸我才发觉自己竟停下了脚放肆地盯着人瞧,收回目光快步走向对面的食满楼。我是冒犯了他吧,他的眼里有怒火。 坐在食满楼门口的位置,偏头就可以看见他。他的跟前人来人往,有一个好心的妇人在他面前放下几个铜钱他却视而不见,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难道是冻僵了不能动? 伙计很快端来红豆沙,我趁热乎捧着碗大大喝了一口。放下碗再看门外,他已经摔在地上,没多看一眼转头继续喝我的红豆沙。这一年小镇冻死的逃难人已有十来个,就算能救他这一次,以后他也活不了…… 可是,今天的红豆沙不够甜啊。剩一半在碗里放下三文钱离开,回头看了一眼有些舍不得。 走出门看着躺在雪地里的小身躯,我犹豫要不要从另一头饶道回去。转念一想,怕什么,他又不一定死了,死人我也不是头一次见。于是双手抱在胸前埋下头,快步从小身躯前走过,目光忍不住斜了斜,看见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心里的一根弦被那只手猛地拉紧,我像被鬼附身似的,想也不想就将他抱起冲进食满楼。 “老板……借……火……火炉……”老板能不能借我一盆火炉,我想说。可面对人我说不好话,张大嘴结巴了半天也没能把一句话说完整,只好用手不断地比划。 见我竟敢在他们前面发出不详的声音,一干人又惊又怒,算盘、勺子朝我挥舞着,“火炉,没有,出去!滚出去!” 我们被哄赶出了店,虽然是在意料之中。冰块一样的小身子只有鼻下还有一点热,我顾不得是街上当众脱下破棉袄包住他。随即有泥巴扔来,我赶紧抱起他转身以背接着。 在众人唾骂声中我抱着小身子到了医馆。谢天谢地,大夫肯救他,也肯让我站在火炉边,没有棉袄我快要冻死了。强行灌了几大碗烫热的药汁后他睁开了眼,我没有诊金再为他诊治别的毛病,付给大夫一百文钱之后背着他离开衣馆。 中午时分下起大雪,没穿外衣我也不觉得很冷,背上背着人暖和,很暖和。经过馒头店摸摸荷包还剩两文钱,卖了四个馒头递给背上的人一个。他迟疑地伸出手,可僵直的手指让连这小小的馒头也拿不住。我忙揣好馒头一路小跑回到小屋。 “啊——!” 午后太阳放晴,晒化了石板上的薄冰,跑得太急脚下没留神,一交摔下去压倒了篱笆。脸着地疼得我呲牙叫喊,压在我身上的人却连一声嘤咽也没有。不会,死了吧? ※ 进屋把昏昏沉沉的人塞进被窝里,赶走捣乱的小瘸脚拿来柴烧起火盆放上铁茶壶。水烧开他也睁开了眼,一双亮亮的眼睛看也不看我一眼,只盯着床边的火盆。 我烤热了馒头,抱起他和着水一口一口喂他吃下。他的吃相很优雅不像饿了很久的人,每一口都是一嚼、二嚼、四五嚼才咽下去。事实看来他很饿,四个馒头一点儿不剩全吃了,好歹也跟我留一个。 面对陌生人他没有像小瘸脚和大黑那时一样对我表现出敌意,甚至没有丝毫戒备,吃完馒头很快熟睡过去。我泡了半碗陈饭吃下,劈好次日用的柴火才上床榻。 “五,四,三,二,一!”我像往常一样鼓了五秒的勇气才钻入冰冷的被窝,却感到了意外的温暖,床已被他捂得热乎乎的。 我瘦他小,一张床还容得下我们两个。忍受不住温暖的诱惑,伸手拥住他告诉自己这是在为他取暖。咦,他身上的脏臭味实在刺鼻,明天一定要给他洗澡…… 记忆中也常和弟弟这样一起挤过被窝,胆小的家伙,是他自己怕雷声硬要说是来给我壮胆…… 一个人过活,好多年不曾与人这么亲近过。看着近在寸许的人心头比身旁的火盆还要暖热,伸手抚上漂亮的小脸,喃声自语,“你是谁……” 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对素不相识的人我会……我的渴望,渴望有一个人,虽然有小瘸脚他们,可我毕竟是个人…… 梦,粉色碎花裙的梦。梦里我穿着碎花裙,像只蝴蝶一样尽情地旋转跳舞。突然身体一沉脚步停了下来,再看身上穿得已经不是碎花裙,那是什么衣服,是这里的衣服,可又不太一样,华丽得令人眩目。 ※ 隔日,我被冻得醒来,睁眼就对上一双愤怒的眼睛,瞌睡虫吓得瞬间飞掉。 惊慌两秒后才记起我昨天是有捡过一个人回来,但这人也太霸道,睡我的床还把被子全给我抢了去。既然醒了那就赶紧起床吧,可是一想不对啊,这是我的床,为什么倒感觉我不应该睡这上头?不得不说,这孩子让我感到了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仪。见鬼了。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3 章 等我把饭做好放在桌上,他也没有下床的意思。想到他没有外衣,我忙从床下的箱子里翻出两件棉衣,一件破旧一件半新,掂量了一会儿决定大方一些将半新的给他。不顾他的微弱抗议,将他拽出被窝给他套上过大的衣服,再把早饭端到他手里。 碗里的肉干被是小瘸脚的口粮,我想拿来招待一下客人它应该不会小气。可它偏偏就是小气的家伙,见他的肉干出现在别人碗里立刻扇动翅膀扑过来。我制止不了他只得轮起棒子将他赶出屋,关上门心里很是愧疚,原本入冬以后给他吃的就少了很多,现在还克扣他的口粮,它是应该生气。 煮过肉干的汤泡饭就是好吃,三两口吃完饭见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开始动筷子我才放心地出屋扫雪。讨厌的雪日复一日地下啊下,每天早晨起来屋顶都会压着厚厚一层,如果不及时清理房屋很快就会塌掉。 扫完雪忽然想起件事儿,吓得我赶紧冲进屋。小瘸脚倒是被我关在了门外,可是大黑还在后院,屋后门并没有关!一脚踢开门,太黑不在屋里,好险。可是他在干什么? 只见他正试着从床上下来,可双脚一沾地就像被烫着似的缩了回去,接连如此试了几回也没走下地。他的脚怎么了? 我上前抱他坐好,蹲下身脱掉他乌黑肮脏的布袜。昨天粗心了,竟没有注意到这双脚。脓血已把布袜粘住,我打来温水让把一双脚放进水里才慢慢褪下袜子,一双溃烂浮肿的脚比我想的严重。 抬头见他疼得眉头拧起,有些惊讶,我还以为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他没什么,原来他并不习惯这样的疼,从前并不是常有这样的痛。 捧着这一双脚我犯愁了,烂成这模样不是我的‘医术’能治的,山里的草药我也只识得几味。到镇上医馆是会给我好药,他们不敢用假药来欺骗我,只是不知要多收几倍药钱。也真是奇怪,他们既然怕沾了我的味儿,为什么还要多收银子,越多味儿不是越重吗? 洗干净布袜后我来到后院挖出钱罐,拿出里面的五两银子双手握着天人交战。 “好吧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花、大黑、小瘸脚还有以前的好些个,我为下辈子造的浮屠都不知有多少级了。” 下辈子,好遥远…… ※ 尽管我做好了思想准备,可花去三两银子仍叫我抓狂。三两,三两,我大半年的口粮!比起小瘸脚他们,他可真是优待不少。 卖好药回去的路上我猛然想起自己犯了和早上同样的错误,我又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小屋!大黑和小瘸脚被我关在了外面,但我忘了山上那些东西可不是我那破门能关住的。它们不稀罕我的粗皮老肉,不见得会放过那嫩嫩的小家伙! 我扑爬带滚地跑回小屋,看见好好的前门还不放心,翻过篱笆到后院见后门也无恙这才安了心。开门进屋,床上的人又睡了过去,睡了长长的一夜小脸仍带着疲惫,可想之前他是累坏了。 等了半个时辰我才将他叫醒,然后用手比划着告诉他我要给他上药,他‘听’不懂,但看到我端上来水盆、药瓶便明白了,默许了我碰触他。 先用热水洗净他烂掉的脚,尽量小心翼翼不弄疼他,无奈他实在怕疼,一张脸疼得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看着他扭曲的小脸我意识到用错了尺度,他只是一个孩子,小小的孩子,脆弱的孩子,别的孩子会像他这样不喊不叫吗,没可能。不再怪他不坚强,尽量把动作放得很柔很柔。 洗干净脓血盆里的水成了一片红,再来用药酒擦拭,可我的手刚沾上他的脚,鼻子就感到一股惊疼,接着坐倒在地。 “滚!” 滚,说的那么溜口,该是平常说惯了。一般人家会说‘走开’,只有那么大员外和官老爷平日对下人们说溜了口,一张嘴巴就是‘滚’。 我捂住被揣中的鼻子,半晌过去酸疼还不散,眼泪鼻涕一块儿流,好不邋遢。他也好不到哪儿去,紧闭着眼,眼角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嘴唇也快给咬破了,尽管如此他仍没有发不一声呻吟。他,很坚强。 我想对这样的孩子,应该要安慰。小瘸脚那时也是小宝宝,给他治脚伤的时候我也是一边安慰着。 “别……啊……”别怕,很快就不疼了。哎,对着人始终讲不了话。 坚强的他最终还是忍耐到上完药,过后便昏死过去。我想起很久以前父亲给我讲过的故事,华佗为关将军刮骨治伤,关将军至始至终都没有哼一声。我虽然不是给他刮骨,可是十指连心,那也是很疼的吧,何况他又那么小。 原来这个世上坚强的人很多,人总是没有受不了的痛尝不了的苦,痛和苦本就是人生的组成…… ※ 除了那个‘滚’字,几天过去他都没再讲过一句话。这也没什么,小瘸脚、大黑、小白和小灰也不会和我讲话。我也没有询问他叫什么名儿、几岁、家住哪儿,正如我不会这样问小瘸脚他们。太久了,我不太记得人与人之间该如何交往、相处。 雪一连好多天都不再下了,积雪越来越薄反倒有些舍不得。阳光大放的早晨,怕冷的小白藏在屋里,我和小瘸脚、大黑在前院打雪仗,当然是我打他们。 “啊——!”这可恶的大黑竟然知道反抗,屁股对着我,后脚猛地一蹬,一大团雪打在我脸上那个疼啊。小瘸脚也懂得配合他,扑腾上树扇动翅膀,雪点落下扰乱我的视线,大黑趁机加强攻击。“反了反了,看我不好生教训你们。小瘸脚!我要拔了你的毛做毽子!还有你大黑,我宰了你炖汤喝,听说吃了狗肉不怕冷哟,哈哈哈……” 屋门打开,门内的人惊讶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在惊讶什么,我当然会说话,我不也常自说自语或是和小瘸脚他们讲话么。我只是不会对人说话,只是对人说不了。 (三)【小修】 “睡……睡起了?”我想说,睡醒了起来了,笨嘴。 “嗯。”他颔首,走出屋子打量四周的景象。 我点点头继续和大黑、小瘸脚玩雪仗,惊讶他会搭理我,这些天他从来不正眼瞧我,‘嗯’也算搭理吧。 这是一个很难养的家伙,甚至比只吃肉的小瘸脚还难养。也难怪,虽然他外衣和靴子很普通也就几百文钱,但其他的就不普通了。那双沾满血泥的布袜洗干净后竟是上好的东西,不像别的布沾了污秽老洗也洗不掉,这布袜像是打了肥皂一洗就干净,外面光滑如缎里面则是保暖的细绒。还有他的中衣,那面料一看就是上等品,经纬分明、轻薄柔软,绝对不像我穿的一拉扯就破开。穿这些上等货的人哪是我养得起的。 半月来我把小瘸脚的肉干与他分享,他还瞧不起,有一顿没一顿的赏脸吃下,我和小瘸脚捡他的残羹剩饭吃他也视作理所当然。 念他年纪小,手脚又冻伤了,这些我不与他计较,可他真是太过欺人,竟不想让我睡床上,那是我的屋我的床啊!如果不是天冷我宁愿睡去和大黑睡后院,省得忍受那扎人的鄙夷目光。 这天也是一样,吃过早饭我便上山打柴。无需我的叮嘱,屋里的家伙们都不会乱跑,包括那个新来的家伙。 后山是镇上人烧柴的主要来源,只因我住在这一面上山的道上,好些人都绕道山那一面打柴,好似路经我的家门就会受到诅咒遭遇不测。绕路一来一回要多花去半天的时间,为此我又多了一项被憎恶的罪名。也曾想过搬家别挡在这要道上,可是除了县官老爷给我修葺的这个小屋没有一处地方能够容纳我。我住在此处,镇上的人可以当作是官老爷的授意不敢违抗,若我搬离去‘污染’别的地儿,下场将会很凄惨。 把柴火放在土地庙换银两的事是无意中发生的。那一回我学樵夫把柴拖到镇上去卖,走遍镇子也没有人买我的柴火,我只好往回拖。柴火没卖成,回来的路上老天爷也欺负我,瓢泼的雨逼得我把两大捆柴扔在了土地庙,雨停了回头去柴已不见,倒有半窜铜子儿挂在矮檐下。左右看不见人,我大胆地拿走了铜钱,第二天又往土地庙拖去两捆柴,隔日再次‘卖’了半窜钱。 腿脚不方便的人绕山去打柴是非常艰难的,所以即便是我砍的柴火他们也肯要,当然前提是悄悄的。有时候我在想,他们或许不是真的怕沾上我的气息,怕的是被别人见着,那可是罪责一项。 从那以后这便成了我谋生之计,从未有人拿了柴火不给钱,也不会有人偷走钱,也许都知道那是我的柴火,怕被我诅咒。 往日我只在午后上山打两捆柴卖掉便可维持生计,自从来了那个挑嘴的家伙之后米缸很快见底,为了多挣些银两从早上开始我就得上山忙活。山里并不太平,这些年被虎豹吃掉的樵夫也有好几人,好在我运气不错,虽撞上了几次但都有惊无险。没准儿,它们也怕我这个晦气不详之人。 ※ 化雪路滑山路更是难走,我拖着柴火回到家已过了午时。小瘸脚和小灰、大黑已饿得嗷嗷叫,怕小瘸脚那爪子抓人我赶紧丢了块肉干给他,之后烧灶做饭。今天收了一窜钱便买了些鸡蛋,一边做饭一边淌口水,上一次吃鸡蛋是什么时候呢? 香喷喷的鸡蛋汤饭,再洒上油滋滋的肉沫,天下第一美味!原以为他会喜欢,却没想端上桌子他瞧也不瞧。没有期待的欣喜,我心中有些失落,端起他的碗转身进厨房,出来碗上铺着一个冒热气的煎蛋饼。我想他会高兴一点儿了吧,没有,还是不瞧一眼。 “吃吧……” 提起小灰、撵着谗嘴的大黑进后院,把稀稀的汤饭分给他们,剩下的是我的。美味鸡蛋汤喝一口唇齿留香,吃进肚回味无穷,这么好吃的东西他真不识货。 “什么,你也不高兴?好吧,肉给你,我也没多少,都给他了。”大黑不满地冲我吼叫抗议,我只得把肉沫都挑给了他。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4 章 吃完回到屋,他不在桌边而是坐在门槛眺望远处,再看饭桌上,完整的煎蛋被挑在一边丢着,碗里的饭只扒了两口,肉沫和蛋花满桌满地都是。我和大黑想吃都吃不到的东西!他竟这样浪费! 回想这些天刻意讨好换来的种种,我一时气急便冲上前去,对着他的屁股抬腿就一记狠揣。 老天明鉴!我要知道他是谁,我要知道这一脚会诛杀几族,足够让我和小瘸脚他们的脑袋砍了又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么干。而他这一生,似乎只有我这么干过。 我真是揣狠了,他整个人扑倒在门前台阶下,那狼狈的样儿逗得我大笑出声,“哈哈哈……” 随即一双眼睛扫来,笑声卡在喉咙。那眼睛不凌厉不冷酷,甚至没有怒意,仅是眼帘轻轻一挑就让人禁不住打冷颤。如果我够聪明就该知道能轻易令人打冷颤的人,牵连不得…… 清咳两声,有些唯诺地走下台阶将他扶起。想到做人的礼貌,我小声说道:“对不起。” 一句道歉换来一记冷眼,手被甩开,肩头被猛地一推,咚声倒地。我这是,我这是没吃饱饭还是怎么,被一个毛孩子轻轻一推就站不稳当!还有他那手,是电棒么,打得我好麻好疼! ※ 我希望冬天快点过去,那样我就可以不与他挤一张床。 尽管镇上的人视我为邪气污秽的东西,可我从来都打扮得干干净净,但一和他挨着我真感觉自己有多脏似的。 一张小小的床,为了不与他接触我尽量外床边靠,几乎有半边身体悬在外,我得用双手抓着床柱睡觉,每天早晨醒来手都酸疼得不行。被子不敢拉过界太多,遇上他裹被子只好拿外衣盖着,不小心枕着他的发丝也会悄悄地送回他身边。他就是一朵雪白的云,而我是烂泥巴,生怕弄脏了他。 天亮睁开眼,迷迷糊糊中一松手滚落下地,脑袋撞了个包。爬起身摸着疼处,为自己自甘卑微感到恼怒,一把拉开他的被子,结巴了两次大喊,“起来————!”我管你有多金贵! 不理他的呆愣把衣服塞在他怀里,到后院抱来木板和锤钉丢在他面前,命令道,“干活儿!” 他轻扯嘴角无声冷哼,作势继续睡觉不买我的帐。 “这房子……你……你也有住……你也有责任修……修葺……”我咿咿呀呀说完已是涨红了脸。 意外地,他竟起了身,慢吞地穿上衣服鞋袜下床。更叫人诧异的是他竟听我的话,拿起了地上的锤钉。 “哪里?”他问。 我急忙说,“我来,你……你帮忙。” 那时背着他,瘦小又纤弱,便当他是一个稚儿,谁想他站起身竟齐及我的肩头。不管怎么说他也比我年幼,爬屋顶这种危险活还是我来。 盖屋的两个人是官老爷指派的,否则不会有人愿意。在那之后两人一个外出被抓了壮丁,一个犯法入狱死在了牢里。镇上的人为此更是深信不已,谁要是碰了这屋谁就不得好死,自然不会再有人替我修葺屋子。好在这些年我做惯了也有了几把式,修门、补墙、翻新瓦匹都难不到我。 昨儿发现屋顶的几块承瓦板被蛀虫蛀坏了,原本不想管它的,等塌下来再换也不迟,可想着如今屋里住的不止我一个人也就耽搁不得了。 嘴咬着铁锤,两脚两手顺着柱头爬上屋檐,吊住横梁几个灵巧的攀爬上了屋顶。很久以前,弟弟曾笑话我是运动白痴,看来很多事不是做不到,做多了也就熟练了。 小心踩在完好的承瓦板上,揭起瓦匹叠放在稳当的地方,再用铁锤一端的铁扦拔起钉子,接着取下有裂痕的板子扔下地。 “给我。”我朝地上的他喊着。险险地俯下身接过他递来的板子,比了比长了些又递回去,“锯子在后院,堆柴火那儿。” 他用手敲了敲要锯断的地方,询问。 “还长……长了些,对,就……就那儿。” 只见他双目一瞪,右手竖起掌刀扬高猛地劈下,半寸多厚的木板应声而断,断口整整齐齐。 我险些摔下屋顶,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半天回不了神。回想昨天揣了他揣一脚,今早掀了他的被子,我这不是……不是找死吗!当下决定以后再不惹他,搞不好他比小瘸脚还要有攻击性。 两人齐心协力干完活已过了午饭时间,我草草做了些吃食他也没挑,吃完还懂得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到厨房。我想我和他的关系改善了一些,以后有活儿还叫上他。 ※ 深夜,被一声清晰的叫喊惊醒。 “别杀他们——!” 我知道他也会做噩梦,谁睡觉没有噩梦呢,只是这一次应该是很可怕的。看着大口喘气的他,我想他也许没有力气擦去额头的汗,于是伸出手…… “走开!” 手被打掉,收回,转过身轻声哼唱起记忆中的调调。 “月儿弯,月儿笑,谁家乖乖不睡觉……月儿笑,月儿淘,乖乖不淘快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贴上了我的后背,双手揪住我的中衣鼾息渐渐均匀。 (四)[修] 自打捡回了他,我不再每日到镇上吃早点,真当嘴那么谗吗,长路跋涉受人横眼不过是为了嗅嗅人气。人总是群居的动物,能够容忍孤苦零丁却不能忍受与世隔绝。 孤苦零丁,之于我已是一个不苦不甜的词儿,我以为经历了这些年我早已习惯,却发觉自己在这三个月里渐渐有了另一种习惯,习惯有一个人与我分享两餐、分享小床、分享屋子、分享生活。我知道这不是好的习惯,却贪恋地不愿承认,他仅是一个短暂的过客。我可以把小瘸脚和大黑他们一相情愿地将当作家人,自私地将他们绑在这个小屋。对他,对一个人,却不能够。 咚——!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落下床,揉揉砸疼的肩膀起身走向那吵醒我的家伙。 “小灰,太清早哼唧什么?”见那两颗长长的牙齿已微微顶开了嘴,我才惊觉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给它‘磨牙棒’,忙从后院拿来一根硬质的柴棒丢进笼子,然后作揖道歉,“难怪你最近没有胃口,对不起啊,我给忘了。” 转过头对上一眼睛,床上的人已醒来,正用一种嫌恶鄙夷的目光看着我。我昂起下巴挑衅地瞪他一眼,我就养耗子怎么了,佛曰众生皆平等。 寒天来之前我把柴狗阿花撵回了山里,肉食的家伙养一个小瘸脚已属不易,再留下非饿死她不可。离开时她被兽夹夹伤的腿已经痊愈,独个儿能够生活下去,也许还会遇上个帅小伙,也许还会带回来给我瞧瞧。我只是想想,可没真指望她带回来啊! 虽说我的屋处在这儿与山上的凶恶东西算得上邻居,可这么多年除了阿花还没有别的邻里来拜访过,这也成了镇上的人认为我邪乎的理儿之一。 黑夜中那东西抬起了头来,那双绿晃晃的眼!不是阿花,那是狼! 一个哆嗦背后冒出一片冷汗,我如果不起来小解八成要在床边喂了这东西。往日对我的粗皮老肉没胃口,如今屋里来了个细皮嫩肉的,它们果然闻到了肉香味!它们,我不敢多想只有这一头,或是它身后还有同伴跟随。 没有迟疑,抓过铁锨吼叫着冲上前,对狼这种东西你永远别想打防卫战,它有的耐心和战术来同你消磨。如果只有它一个我应该先发制人,如果它们有一群那便是肉在砧板上,我这么冲上去不过是早死一刻罢了。 “走——!走——!啊——!啊——!” 学野兽一般扯开嗓子咆哮着,一声比一声猛烈,一声比一声无畏,就是这种无畏将它逼退了三尺。它万万没有想到会碰上一个压根不怕它的猎物,它可能在想这个丝毫不畏惧它的猎物也许十分厉害也说不定。吼叫,吼叫,喉咙像是要被撕裂,耳膜也要被震破,我不能停下,只要停歇一秒只要我一退缩它的爪牙马上就会招呼上来。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5 章 我挥舞着铁锨朝它逼近,见了铲刃上泛的白光它不由得又退后两步。这铁锨不是我平日用来铲东西的,而是我防卫的武器。我将铲刃磨得和刀一样锋利,只要它胆敢正面扑上来平手一刀定能割断它的喉咙,它若从一侧绕扑而来,任它的动作有多快,长长的手把一挥一百八十度之内休想近我的身。没错,我不会输给它,要的只是镇定别害怕! 巨大的响动惊醒了屋里的人,万分庆幸这不是个卤莽愚蠢之人,并没有直端端地闯出门来,而是轻轻敲着窗格引起我的注意。 “点灯,不,烧火把!火褶子在床头!”我高声喊着。 面前的狼也发现了他,向前迈了一步低吼狂躁起来。 “走——!” 我抡起铁锨朝它脚下的泥地猛地一砸,铲起一坯土溅在它的眼前,只是借以打压它的气势,并不敢真正发动攻击,要知道狼一旦战斗打响就不会再徘徊畏缩,一直到猎物咽下最后一口气它才会鸣金收兵,我宁愿是一头老虎豹子也不愿是一头狼。 绿眼的家伙我被一铲吓得退了回去,我继续吼叫挥舞,嗓子哑了胳膊酸了那烧火把的人还没出来,心头不禁大骂,生孩子去了么! 就在换我被逼退的时候,一团炽热从我的肩头刮过,劈啪的燃烧声,还有毛发烧着的味道。那足球大的火团直打过去正中绿眼狼的脑门,狼是极怕火光的,十尺内都不敢靠近,更别说被这样一团飞来的邪门火球烧着眉毛胡子,当即吓破了胆转身破滚尿流的逃走,不等它跑几步又有一个火球打在它的屁股上,那凄惨的惊嚎声连我都于心不忍,看来这辈子它再不敢动这小屋的主意了。得救了。 用铁锨撑着发软的腿,回头见我们的英雄还准备点燃第三个赶忙阻止,留着下一次用别浪费了。 “那是……怎么弄的?” 我吹亮火褶子照着那颗球,定睛一看那不是,那不是我的衣服么!还有这味儿,灯油!狼虽然赶走了,可代价是沉重的,我整整一壶灯油和我最好的三件衣服!那一壶灯油要三十吊钱,除了那三件我再没有能穿出门的衣服了! “柴火!”我咬牙说道,“我不是叫你烧火把吗!”气一上来说话倒流畅了。 他看我一眼也懒得,转身回屋。 我知道要烧着柴火需要一点时间,我等啊,我真的还能再等坚持一会儿。呜……我的灯油,我的衣服,全完了,我是不是这会儿就得上山打柴换银子呢? 碰起沾满灯油的衣服嗅了嗅,臭不可闻,隐约还闻到另一种味道,探鼻找去是我烧焦的头发,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既然他能不偏不倚地打中那头狼的脑袋和屁股,要避开我也是能办到的吧,或者说要故意烧掉我一片头发也是能办到的吧?算了,烧了就烧了,现在要紧的事儿是另一件,小解。 “呀!你怎么……”他又跑出来做什么? “进屋去。” “我,我要……” “什么?”他不耐烦地问。 我无语,我在茅房边他说我该要做什么。 他这才看清我在松裤带赶紧走远,望着刚才那只狼逃走的方向,“快些。” 他是在替我站岗吗,是在为我担心吗?刹那间直觉得暖流入心,这寒夜丝毫不觉得冷了。 可是……讨厌,他站在这儿,我解不出来。 今年的冬天太冷,连屋外的那树红梅也畏寒起来,直到三月末才争枝怒放。清早打开门见前几日的花骨朵已开了些红艳的花朵,欣喜地将正在穿鞋的他拉到院子。他不明就理地被我拖到红梅树跟前,在我结巴支吾连带手势比划下终于明白我拽他出来就为了看了这一树花。 看花! 愤怒的目光射来,我一边退后一边尴尬地笑着,我也不知怎么了,从前花开也没有这么兴奋,这一回就想让他看一看我院里这美丽的东西。 “我折不断……你帮我……帮我折一支……我是说花……”我随口说道,总要有一个拽他出门的理由。 没想到他真回了我,“哪枝?” “那儿,不,是那……那边。” 那一景我一直记得。他站在那儿,和那一树梅一样清清冷冷、幽幽然然,他就是他,一眼就能看透的简单质洁。那时他尚存有几许的暖色,像是枝头上零星的几点红,虽是小小的,却能让人慢慢感到暖和…… “呀!”一桠花枝打在我的脸上,该是我放肆的注视惹恼了他。可是说真的,在红梅花枝下可真……娇艳啊。娇艳的不是红梅,是他,几枝红色花朵将他的脸衬得更加雪白晶莹,皮光……皮光肉嫩,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很久没沾肉味儿……“呀——!”这回是一团泥巴打在脑门上,疼得我大叫起来。 他的眼里已不止是恼怒,还有一丝被吓着的惶然。哎呀,我只是吞吞口水不会真把吃掉的。 泥巴打了我显然还不够解恨,见他面露富有攻击性的杀气我决定先发制人。捡起几块泥巴一边扔一边朝他扑去,他迎上来,而后我俩顺理成章地扭打成一团。他下手不留情,我也打疼了他,想来那时疼是疼,却是笑着的。 我不知道我捡回了一个什么身份的孩子。他的物饰、他的举止、他的身手,一切都显示着他的不平凡。三天后的早上我从镇上买灯油回来,小屋已被一大批人和马围住。好高好大的马,好凶好威武的人,我不敢贸然靠近。 三个多月,该散了。早知道便不浪费钱去买这些兽夹和铃铛,他走了也就不会招来山里那些访客,亏我昨天还特地画了张防卫地图。他走了也就没有人分食我的粮、霸占我的床我的被,小瘸脚不用担心再有人吃它的肉干,小白也该安心了,不会再有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它想象着红烧兔肉,还有小灰,不会再遭受虐待…… 原以为这些年已麻木,罢了,该谢谢他的,让我知道我也能有喜怒悲乐。 刚想找个地方避一避人马中就走出了一个绿衣女子,那衣裙虽不华丽可比大员外家的夫人更来得好看,衣袖长且窄并加以缕雕花纹,衣领滚边绘着精细的花绣,裙长曳地素雅不失贵气。我从未见过镇上的有钱人家小姐穿得这样好看,果然人生的好穿什么都好看。她,竟是冲我来的! “可是这家的主人?” 我迟疑了一下,点头。 “请吧。”她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语气温婉而强硬。 屋前有五个人,衣着光鲜的三男两女朝门跪了一地,我不禁揣测起他的身份。见我走来其中一名黄衣女子马上站起身和绿衣女子一前一后将我夹在中间走进屋门,进门又一左一右地与我贴身站着。 黄衣女子一边皱眉扇着鼻子一边打环顾屋内,似乎见着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突然变了脸色惊叫起来,“耗子!有耗子!”叫嚷腰嗖地拔出一把雪亮的短刀。 眼见她就要朝小灰甩出刀,我抢先一步挺身挡住,小灰是耗子,可也没偷吃她的粮! “鹰,兔子,黑狗,还有耗子,姑娘这屋里真热闹。” 一直垂着头我这才注意屋里还有两个人,一个年轻俊挺的男子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两人恭敬地立在他的两侧,不用下跪看来身份要高一些。那老者大约是嫌黄衣女子咋呼,瞥来一眼便让她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地埋首而立。 狭窄的小屋挤进这么多人更是连挪脚的地方都没了,奇怪小瘸脚那几个怎么不在屋里,他们也知道害怕么?我也有点怕。 人的眼可以是刀是剑,镇上的那些人不论如何凶神恶煞他们的眼也顶多是一把砍柴的刀,日子久了也钝了,落在我身上不痛不痒。老者的样子并不凶恶,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可我却感觉那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剑,只要稍稍动一丝那剑就会切断你的脖子。 “你是,天虫女?” 话里的拖沓令我窒了一窒,半晌才会意他问的是什么,点头。天虫女,这里的人是这么叫我的。七年前我和漫天遮地的飞蝗同时出现在镇上,所以他们叫我天虫女,大概是祸害、扫把星的意思。 “收拾东西,随我们走。”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6 章 我抬起头看过四人,当下明白,我没有任何说‘不’的权利。而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眼里似乎有些挣扎,随后便转开头一炼置身事外的冷然,像是在说这是与他不相关的事。 随他们走,为什么要提出这种要求,感激我救他一命?真是这样么…… “姑娘芳名?”他一侧的男子打破静默问道。 “名字……”我有些茫然。 绿衣女子戏谑道,“没有名字?天虫女该不会就是你的名字?” “秦……秦,好些年没人叫过,再过不久我自己也会忘了吧。 (五)[小修] 不是,不是!我不是天虫女!我不是!我有名字,我叫秦……多年前,我夜夜如此哭喊…… “醒了?” 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颠簸摇晃的狭小空间里,捂住疼痛的后颈坐起身,原来是在马车里。 “很抱歉,砚山下手太重了。” 砚山,那个出手打晕我的人吗? “你的鹰,他很担心,一直看守着你不让我靠近。” 窗棱上立着的是小瘸脚,好歹是许我带走他一个。伸手解下系在他脚上的绳子,不顾他的挣扎紧紧抱在怀里。转头看着窗外,竟还在镇子口的山道上,我怎么感觉睡过去很久了。 对面的人看出我的疑惑,解释说,“太甫有些事耽搁,这会儿才起程。” 我随意点了点头。 他有些意外我的沉静,沉吟片刻叹息道,“事事岂能全如人意,有这只鹰伴你已是足亦。” “他们是我的……家人。” “非也。” 我讨厌他嘴边那抹讥讽,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如果真的是家人我现在应该跳下马车回头去寻家人,而不是丢下它们独自离开。 宽敞的马车能坐下六七人,车里却只有我和对面坐着的男子,便是早先时候和老者一起立于他两侧的人。‘他’呢,身份高贵的他是不能与我们同乘一车的对吗?我忙把头伸出窗外去找他的身影。 行人马前头有一辆气势不凡的黑木雕花马车,之前见到的包括绿衣、黄衣女子在内的三男三女骑马护卫左右,其车后还有几名下人打扮的丫鬟小厮不时地给六人送水擦汗。就连小丫头也是骑马,面前这男子却是坐马车,他是专门留在车里看守我的?多虑了,车前车后不还有那么多穿盔甲的人吗,我怎跑得掉。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了然一笑,“不见得每个人都会骑马。” 这人会读心术吗?不会骑马,这个年代不会骑马的男人还真不多见,像他这样不觉羞耻大方坦白自己不会骑马的就更不多了。 他抬起手昂起下巴,又道,“秦姑娘比一般女儿家要……豪迈啊。” 手背上有我咬下的齿印,下巴被我揍青了一块,我无意发泼,怪只怪他们不让我带着大黑和小白小灰。有这样声势浩荡的护兵家丁,只要一口剩菜剩饭就能养活大黑几个,若当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为什么连这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 “谢谢。”没有他替我说话,恐怕小瘸脚也带不走。 他笑着摇头,望着窗外倒退的远山幽幽地说,“姑娘似乎不太在意。” 是啊,不在意,不在意跟着谁走,不在意去哪儿,不在意往后过的是什么日子,再糟又能有多糟呢。人无浮萍,随遇而安,我所求的不过是活下去…… 正当迷糊渴睡之际,身后传来马蹄声疾,越来越近。忍不住伸出头去看,只见数百骑兵马飞奔来,是这一行人的护兵,难怪我只见几十人跟随,原来大队还落在后面。人马卷土奔来,我正准备收回脑袋抬眼就见远处浓烟滚滚,那是镇子的方向! “怕是哪一家走水了。” 一双大手将我拉回,放下帘布遮住窗外。我隐约觉得事有不对,想下车看个究竟可被他压住肩头一动也不能动,这人的力气忽然变得好大! “小瘸脚!”我喊了一声,小瘸子立刻听命扑腾着向他挥出爪子。我趁机挣脱他跳下行驶中的马车,在地上打了个滚起身就朝相反的相向奔去。 瞎眼乱跑的结果正好迎上疾奔而来的人马,躲避已来不及,闭眼等待马蹄踩上身,这时后领被人猛地一提,眼前一转景致就变了一处,不是马蹄子而是马肚子。我认得蹬在马肚上的这双靴子,鞋面有一条线疤,还有早些时候被我踩上的脚印,是那个叫砚山的高大男人。 我被砚山提住领勒住脖子带到了黑木马车前,车里的人没发话砚山便不放我下地,我紧紧抓着勒在气管的领子不敢乱动,等待说话的人下赦令。 好一会儿车里才传来老者的声音,“都干净了?” 与砚山一同前来的银甲将领点头,老者颔首后他便策马归队。 干净?他们……他们说的是小镇?干净…… 我贴着马肚子悬在半空,突然觉得这马儿的肚子圆圆的看来很有弹性的样子,不知道一拳打上去感觉怎么样…… 一道马嘶声在空旷的山谷回荡了很久,幸而砚山力拔山兮将马头提向了一边,否则我就成了它蹄子下的烂泥。 “眼神不错。”老者脸上露出一丝赞赏,挥了挥宽袖马车便放下了布帘。 等黑木马车起程以后砚山才提着我来到后面的马车,没等掀起布帘就将我扔了进去,我想叫住他可结巴了半天也没喊出一个字。 “你真是不想活了。”对面座的人递出一张巾帕,要我擦擦流血的额头。 我摇头拒绝了,提出另一个要求,“你能打……打我……”我比了比后颈,“像砚山……那样。”昏过去,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涩涩一笑,扬手,“你这小姑娘,太明白事儿也不好。” 我早已不是小姑娘,我也不明白,所以我想睡,不想去明白。 那是人命啊,那么多条人命…… ※ 马车刚行的前几日我吐得厉害可并不觉得头晕沉,反倒后来不吐了便开始犯晕,晕得昏天暗地不知时日。记得我从前是不晕车的,也许是这马拉的车颠簸得厉害了些。十天又或是半月里,我没有见过他一面,他总是在众人的簇拥之中,幸运的话偶尔我能从人缝中看见他一片衣角。 想念,是的,我想念大黑,想念小白和小灰,也包括他。可他不是我能想念的人,所以我不去想了。会去追寻他的身影,不过想看一看小瘸脚以外的熟悉面孔,仅此而已。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7 章 人马持续前行着,渐渐地经过的多是繁华的城镇,但这些所谓繁华之地也只是虚有表象。热闹兴旺的集市、锦衣玉食的人们,转角却是一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逃难人,不过这些城镇与我住的小镇相比仍是天上地下之别。小镇…… 浩荡的一队人自然引人注目,为了安全所有人连带夜晚睡觉都在马车里,只有偶尔遇上天气阴湿才会住店打尖。 起先我还会下马车呼吸几口空气,后来就只能昏昏沉沉瘫在车里。每天睁眼见到的人只有与我同乘一车的祈公子和一个照顾我起居饮食的丫鬟红姐,没想到我居然也会被人伺候。再来是小瘸脚,这家伙一直没安分过,以为我没力气管他就放肆起来,先是抓破了祈公子衣袖后来还抓伤了红姐的手,不过这几日倒安生了,怕是受了教训。被教训了也好,我从前宠坏了他,现在应该让他知道不是所有都会像我一样宠他,我自己也是个泥菩萨。 经历了一个多月的舟车折磨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从未见过如此雄伟的城门,我不禁探出身去观望。宽阔湍急的护城河,近二十丈高的城墙,三丈多高的巨大城门以及黑铁打造的足有一尺厚的门扇,这要多少人才能把门推动打开关上。我还特地留意了一下门扇上方匾额上的两个字,明都。 进入城门已有四五百名身穿厚重盔甲的人列队等候着,一见黑木马车便有两人打马上来,而后下马行跪拜之礼。我再次叹息,虽不知他到底是谁,但见这样的排场也能猜出七八分了,想必是王侯将相家的小公子吧。 两人中一人逗留了片刻后便领了一队士兵在前面快跑开路,另一人则带着人马在黑木马车前后护卫前行。 城中街市繁华、人烟阜盛,非其他城池山镇能够相比。满目花样看得我头晕,放下窗布回到座上躺靠着假寐,才闭眼没多久就听祈公子叫到了,我以为要下车便掀起帘布,可没等跨出步就被人塞了回来。 祈公子取笑道,“等会儿,熬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好奇究竟到了什么地方,拉开窗布,三间漆红的兽头大门映入眼睛,来不及多看其他的就被门前的两尊蜿蜒的大石头吸引。寺庙和官衙门口立的都是石狮子、石麒麟之类,而这儿居然只是两块什么都没雕的石头,这石头很特别或是有深奥的玄机? ‘龙未成龙,以何雕琢’,这便是我后来知道的玄机。 不等我再看其他,车外的红姐已把窗掩上,接着马车动了起来在偌大的一个府邸里驶了很久。等到下车时我已几近昏睡,不知是谁把我背进了屋,一躺下就完全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不知是隔了几日,半边脑袋痛得要死,使劲敲了几下不疼了,可换成另一边接着疼,再敲还是疼。有些怨起红姐来,她在饭菜里加的那些让人睡觉的东西太多了,何必呢,我没想过要逃。 头疼完了我便开始打量起房间里的摆设,也许在这儿算是朴素,可与我从前住的地方相比这屋子简直可以称作皇宫,光是我身上盖的这条大红金线绣花被也不知要值多少银两。又眷恋了一会儿被窝才下床走出珠帘小门,到了外屋不见有人便拉开插销走了出去。怪了,屋里就我一人,这门是难不成是我自己插上的? “姑娘上哪儿?” 才跨出门两步就有两条鬼魅一般的身影闪出来,吓人一大跳。她们刚才藏哪儿了? 和人说话仍是畏缩得很,我鼓起勇气问道,“你们是?” 两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才说,“贺兰小姐命我们在此守护姑娘。” 贺兰小姐是谁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现在只想,“有没有东西……能吃的……”一个多月来习惯顿顿酒饱饭足,倒给惯得娇贵了,两顿没吃就饿得给猫抓心似的。 “可贺兰小姐没说……” 照这么说来,那个叫贺兰小姐的没说要管饭她们就不能给我吃的?这等大门大户竟这样小气,就当赏给乞丐,不需要上报批准吧。后来我才知道,她们并没有小题大作,在这个地方不能随便给人东西吃,不能随便吃人给的东西。 (六)[小修] 既然没有吃饭的权利我只好回屋躺着,躺着比较不费气力,睡着了也就不饿了。过了一会儿听见外面两人在交谈,一个说要不请示贺兰小姐给我饭吃,我刚要欣喜就听另一人训斥她别那么多事儿。算了,睡觉。 迷糊之际听见有人叫‘姑娘’,睁开眼呆呆地看着床帐顶,下一秒灵敏的鼻子闻到了饭菜香味瞬间坐起身来。床边除了刚才的两个素衣女子,还了一个头戴珠钗、耳着珠坠、身穿缎子裙衣的女人,看行头身份在两人之上。 “两个猪脑袋,敢情人要到饿死了你们才叫我。”女人训斥完两人,转向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姑娘用膳吧。” 饭菜是一荤两素一汤,没想到有这样好的待遇我差点落下泪来。虽然饿极了但我还知道身边有人看着,尽量优雅一些,不过吃像仍然让她们瞪大了眼睛。 “菜还够吗,再加两个?”贺兰小姐好心道。 我只顾着吃便胡乱地摇着头,她大约是觉得我无礼脸色沉了沉,我赶忙埋下头去扒饭。一直守着我吃完最后一口,贺兰小姐才叫门口侍立的小丫头来收走碗筷,离开前狠狠瞪着另外两个女子叮嘱她们‘小心照看’。 以后每日两餐这位贺兰小姐都会守着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们的习惯和规矩。我以为一切安顿好以后很快就会把小瘸脚给我送来,可等了几天也没见着,于是在这天用饭的时候向管事儿的贺兰小姐问起,而她只当没听见我说话,弹了弹指甲便和小丫头收起碗筷离开。隔日我还问,她还当没听见,一连几天她终于烦了。 “这事我们不知道。” 不知道?!竟然说不知道!我在她出门前两个箭步冲上去,挡在门槛不让她走,“你……你叫他们还……还给我!” 她惊讶我竟然敢拦她,“上面的事儿我们这些下等人岂敢干涉,那鹰到了该送来时便会给姑娘送来。”说完她便绕开我迈出门槛,我还想拦住她,她一挥手另两个女子马上前来扣住我的肩。 没有小瘸脚的日子一天接一天地过去,除了吃饭的时候能见一见贺兰和一个收拾的小丫头,我每天所见的人只有那两个声称照看我的人,我甚至不知道她们叫什么。我和她们很有默契地互不理睬,她们也许奉命不准和我说话,我则是无话对人讲。 这一天清早我在庭坝里发现了一个竹编撮箕,应该是打扫的人遗留下的,说起来白天的时候我从未见过有人来清扫,可每日起来里里外外都是一尘不染,难道这又是他们的规矩,工作都是在晚上? 我大约也是知道的,我被隔绝了。为什么,因为我是他们叫的天虫女,祸害、扫把星,便要将我囚禁在这儿不让我在外散播晦气?如果真是这样,那也不糟,这里好吃好住能让我活下去,被囚禁也没什么。 只是,独个儿的日子很难过。春季渐暖,每天都有一波又一波麻雀从头顶飞过,我决定为自己找一个伴儿,正好院坝里的撮箕能用上。 吃过午饭待严苛的贺兰离开后,我到庭院摘了一根直长的粗花枝,去掉旁叶折成三断,两长一短,找了个合适的地儿将一根长的插进土里当支柱,接着把短的横放在柱顶端,再把另一根长的竖立其上,保证两根长的在一条竖线上一手扶着一手把撮箕轻轻放下支撑在边缘,这样只要那些贪吃的家伙轻轻一碰,支撑的花枝倒塌撮箕盖下,它们也就逃不掉了。最后,在撮箕下洒满偷偷藏起的一团饭,大功告成! 两个看守像是没捕过鸟,一直古怪地盯着我。我回屋坐在门槛耐心等待着,不过多时便吸引来了目标。这里的笨蛋鸟儿估计没被人捕过,才一盏茶的功夫就逮到了两只,哪像我小屋前的那些机灵鬼,有时一整天过去也抓不了一只。 没有笼子我只好拿头绳系住它们的脚放在桌上和它们逗玩说话,不小心被一只小家伙啄了一嘴,旁边的看守见了我手上涌出的血珠像见了鬼似的,赶紧叫喊着去找贺兰小姐。贺兰急忙赶来,吩咐小丫头拿药给我包扎之后还为我找了个鸟笼子来。一点小伤就这样劳师动众,看来我在这里还挺有分量。 傍晚时分,我在外屋逗得两只鸟儿唧唧喳喳叫,两个看守则在里屋收拾清扫,听她们在窃窃交谈有关我的事儿,我忍不住移到墙根听着。 “这半月来灯油怎耗得这么快,你说她在吃喝不成?” “管那么多干什么,她只要喝下去没事儿,随她的便。” “还有,我前些天才发现这屋里丢了个彩花美人瓶,是她拿了?” “瓷瓶……那可是伤人的东西,得告诉贺兰小姐,没准儿会惹什么事……” “明儿个就说吧。” 糟糕,被发现了吗?虽然灯油攒得还少了些,但也只好这样了,晚上就行事。 入夜,我躺在床上没有闭眼,直到夜深人静,静得只听得见我的呼吸声,起床。在黑暗中抱起被褥,扯下床帐、幔帘,还有外屋的引枕、靠背、桌布,一切容易点着的东西全堆在里屋的窗下和卷帘小门边。最后从床底下拿出用几层厚布封口的瓷瓶,将里面的灯油浇在燃烧物上,吹亮火褶子点火。 两个女人赶来时火势已大得令她们进不了屋,一个尖叫着跑去叫人,一个大声呼叫‘姑娘’急得从门绕到窗又从窗绕到门。 也许离得远,等到急促的脚步声震动地面时,木造的房子已烧得火光冲天。拥进庭院的有十来个侍卫,后面还跟着十几个提着水的小厮,不等他们上去泼水灭火,侍卫中便有一人冲上前飞身一脚踢倒了整个窗框。借着火光我看清了他的脸,是那个砚山。人总算来了! “我在这儿。”我从暗处走出来,见我不在屋里且衣着完好整洁,在场的人无不诧异万分。 砚山冷眼盯着我,忽然想起什么,大步跨到我跟前大手一把捂住我的脸,拎起我放在胸前以身遮住其他人的视线,“全部给我出去!”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8 章 “大人,这火……” “出去!” 众人速速退出了庭院,只留下了那两个照看我的女人。愤怒的砚山举手便要把我摔出去,可想想又怕把我给摔死了,揪住我的领子泄愤地摇晃两下举高的手才慢慢放下。 “你做的?”他指着仍在燃烧的大火。 “我要我的鹰。”我说。 我要我的鹰,贺兰小姐不能为我传话给她的上头,那就由我自来‘传’。被小鸟儿啄了一口就能让他们慌成那样,那如果我住的房子烧着了呢? 砚山气得鼻翼抽动颌骨鼓咬,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我,“去把旁边的别间空出来,人全清走!” 于是我住进了另一间屋,构造摆设和之前被烧掉的地方一模一样。隔日小瘸脚回到了我身边,多日不见它也想我得紧,见了我兴奋地绕着我扑腾翅膀,害我吃一嘴的灰和毛。后来贺兰也来了,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不若往常的光鲜。她一来就朝我扑通跪下,两个手下也跟着跪地。 “请姑娘大发慈悲,我等虽卑贱但好歹也是人命一条。”她冷冷说完利落地站起身,突然甩出两个巴掌将两个手下打倒在地,“再有下一次我拆了你们的骨头喂狗!” 我错愕地看着她们,灯油是我藏的,火是我放的,那巴掌不该是落在我身上吗?不该是我向她们下跪吗……这些人,到底把我当成什么身份的人,因为我是他的恩人所以就算是囚犯也高人一等,高级囚犯? 有了小瘸脚和两只小麻雀做伴日子过得很愉快,小瘸脚总爱去逗两个小东西,而两只麻雀一见他这庞然大物就吓得浑身发抖,叫也不敢叫出声。 “又欺负弱小,看打!”我大笑着满院追小瘸脚,他展开翅膀在我头顶盘旋,那张开的翼遮竟住了整片天空,蓦地停住笑声…… 不知不觉他已近成年,而在这一方狭小的天里他连翅膀也伸展不开,我又何尝不是自私地将他囚禁着。放他走,可我不想孤孤单单一个人…… “你看着,我再去去。” “第几回了你真的不要紧?” 屋里的人还在喊门外的人已跑得不见了影,可能是吃坏了东西,她今天已经跑了七八次茅房。 两只麻雀养不家,看它们奄奄一息我便给放了,今天又放了小瘸脚一天假让他到外面野去,一个人无聊得很,取下铜簪在外面的泥地上玩‘猜拳割地’,左手同右手玩儿。 “姑娘闷得慌要不到花园走走?” 我抬起头看着她,有些惊讶她会主动与我讲话,“可……可以吗?” 她指着院门道,“只在门口转转,无碍。” “嗯!”我点头,兴奋地随她走出院门。出了门我只顾着欣赏不同的景致,没留意她脸上的惊慌和心虚。 “好漂亮……” 原来出了那个简陋的庭院外面竟是这番美景,满目的花草看的人眼花缭乱惊叹不止,我想要慢步欣赏,领路的人却在前疾走催促。转过拐角一大片黄色映入眼帘,我提起布裙奔过去,原是茂密的迎春花形成了一帘黄色的瀑布…… “呀!”正是看呆的时候花簇后突然一道人影一闪而过,惊得我叫出声来。 “是她?”花从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显然在问我身边的女人,是她,‘她’说的是我?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转过身大队侍卫奔跑而来,方才拉肚子的女人正被两个侍卫架着。而我身边的女人瘫倒在地上,面色如纸。 (七) 这一回不止是砚山来了,还有先前见到的绿衣和黄衣女子,只是今天她们穿着不同,素雅的绿衣女子变成了清灵的蓝衣女子,娇俏的黄衣女子今天则是一身艳丽的桃红。我无暇再打量她们的美丽,众人愤怒而肃杀的表情令我感到不安。 还未走到我跟前,‘桃红’女人便愤愤骂道,“你倒是会惹事儿!” “绣语,一旁看着就行,这儿交给砚山。”蓝衣女子轻声斥责道。 坐倒在地上的女人见砚山靠近,禁不住哆嗦起来。而砚山并没有要将她怎样,只是上前一把将我拽离她,然后示意两个侍卫将这个女人押走,“带到这苑里的正厅,如眉去把事儿告之太甫。” “惊动太甫,有必要吗?”蓝衣女子皱眉道。 原来她叫如眉,名字和她一样秀美。 砚山挑了下眉道,“不那么简单,你该是知道的。” 如眉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吩咐完轮到我了,他和往次一样抓住我的领子,将我半拎半拖地带向正厅,就在那一帘迎春花背后不远的地方。 一群人围着我,个个眼神不善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记忆中熟悉的画面仿佛又回来了。虽已习惯,可并非不害怕。我挣脱砚山的手,二指放进嘴里连吹几声悠长响亮的口哨,很快一只鹰俯冲而下,我迎上去一把将它抱个满怀。我的小瘸脚,幸好还有你在。 来到豪华的正厅,那个老者,太甫已坐在中间的上座。蓝衣如眉侍立在他身旁,见了砚山解释道,“太甫早已得知这事儿,我去时正赶过来。” 砚山和绣语俯首行礼,侍卫将看守我的两个女人押送到厅堂后跪拜退下,两个女人则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此时又进来四人,一人是来时同车的祈公子,另三人很是面熟,像是当日在小屋面前跪着的人中的两男一女。两男一女向太甫行礼后立于门边,祈公子则在鞠躬以后于厅堂一侧落座。 审讯开始,问话的仍是砚山,他用剑端托起那个领我出庭院的女人的下巴朝我问道,“是她的主意还是你的?” 女人瑟缩不已,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身边跪着的同伴厉声道,“绮罗你倒是说啊!我吃坏肚子也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对哦,这人今天跑了好几次茅房。可是她这样说是打算明哲保身,弃同伴于不顾?处了这么久我才知道她的名字,绮罗,当初就是绮罗找来贺兰我才有饭吃的吧。 “我只是……看花园……没做别的。”我小声说。我走出了庭院是违反了他们的规定,可是,这是很大的罪吗? “是她带你出去的?” 上座的太甫开口问话,绮罗顿时如软泥一样倒趴在地上。 我抱紧小瘸脚,摇头,“不是,我趁她们没注意……自己……她是……来寻我的,不关……不关她的事。” “是吗?”太甫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哐啷一声。我埋下头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听他又说道,“事以至此,只得另谋他法。”说完便负手走出正厅。 砚山点头,行礼相送。随后四名侍卫上来将绮罗和她的同伴一起带走,屋里的人纷纷离去,只剩下祈公子依旧稳坐不动。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9 章 “祈公子?”如眉在门口唤道。 “我陪秦姑娘说几句话,无妨吧?” 如眉欠了欠身,径自离去。 我抱着小瘸脚静静站着,不知道这位祈公子要对我说什么。我愿意和他说话,这些人中属他待人较好。 可过了许久他也没出声,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我,直到最后起身准备离开时才幽幽说道,“你若是要救她,说个‘不是’兴许可以,可是你方才的话讲得太多了。” 他这话的意思……“她会怎么样?!”我叫道。 “你真是个小姑娘。”他抬起手中指在我额头弹了一下便离开了厅堂。 我揉着微痛的额头,感觉有些暖暖的。 这以后守在我身边换成了绣语的人,她有时也会过来瞧瞧我,大多时候都没好话,还好我听不进耳朵。绮罗两人最终受到什么惩罚我无从得知,也无力去想是否祸起于我,更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罪、什么祸。她们是与我不相干的人,我不断告诉自己。 我也不再被隔绝,院里的丫鬟小厮不再为了避开我在夜深做事,只要有人陪同我可以随意在附近走动,亭台楼阁、山水花鸟随意欣赏。可是解禁后我的生活依然是在小小的院坝里,不论外面的景致有多迷人我也不想再看一眼,我不想再无端生事。 祈公子来过两次,给我送来了一些打发时间的东西,多姿多彩的陶俑娃娃、泥塑偶人,考验脑子的鲁班锁、九连环,还有精美的绣香包,竹球、陀螺、纸鸢等等,一大堆玩意儿足够我消磨好些年。我忙着弄这些东西也就没空去管小瘸脚,这家伙近来老爱往外跑,前几日我终于发现了它的秘密,我看见它呀与另一只鹰在天上比翼双飞哪,那定是一位‘小姐’,好家伙确实是长大了。而我是否该放它…… “姑娘近来好兴致。” 脆生生的声音带惯有的讥讽,是绣语。我没有抬头,继续摆弄手中的鲁班锁,这六根木条可伤煞了人的脑筋,我都研究了两天也解不开。祈公子说它容拆难装,可我连拆也拆不开,真够笨的。 “哼,真是什么东西配什么人,木头似的。”她刚说完就听一声鹰啸划空而来,紧接着是她的叫嚷声,“滚开,滚开!你这该死的畜生,快给我滚开!” 我看着小瘸脚朝她张翅舞爪并没有喝止,小瘸脚不会轻易伤人只是吓唬吓唬她,看来他也不喜欢这个人。见绣语真被惹恼了,手已握住腰间的短刀,我急忙喊住小瘸脚将他赶回天上。 “院里挺热闹的。” 见到来人我眼前一亮,祈公子这回又带来些好东西来吗? 绣语迅速整理好仪容,拔尖声音笑道,“祈公子来啦,听说太甫已收公子您做学生,怎这样有空天天溜达姑娘这儿,看来您没学会做学生倒是这讨欢心的勾当无师自通了。” 连我也听得出她说的不是好话,祈公子却依旧笑容满面丝毫不动怒,“绣语姑娘此言差亦,窈窕淑女君子皆可求之,岂能说是‘勾当’如此难听。” 绣语立时冷了脸,“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便可。”说罢跺脚出了院门。 祈公子朝她拱了拱手然后转向我,脸上的表情像是有些哭笑不得,“别家女子听人说这些话不该脸红羞臊么,你这样瞪眼瞅着我反倒叫我不好意思去了。” 脸红,我为什么要脸红?他只是在和绣语斗气啊。 “秦姑娘。”他突然正了脸色,抬头望着天上飞的小瘸脚,“这只鹰不懂规矩,你要好生教训一番才是。” 我不以为然,埋头忙活手中的东西。他也不怕脏,掀起衣摆在我身边的台阶坐下。直觉他有话要说,我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一起望向远处。 “你的容貌已被人窥见,太甫也就不打算再将你藏匿,相反,他要你为世人所知。你可明白?” 我摇头,怎会明白,我既不是倾国倾城也非三头六臂,我只是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为什么不能被人看见,为什么要召示天下? “命运不可违时便要顺从它。” 我不由得笑起来,我还能再有什么不可违的命运,来到这个世界经历了这真正的‘不可违’之后无论何种命运对我来说都一样,我没有想过去反抗,只要能活下去我便会顺从。 他见我笑了先是一愣,接着也扬起嘴角,“在我的家乡有一种紫枯藤,小童轻轻一拉便会断裂很是脆弱,可只要沾上几滴水力大无穷的汉子也奈何不得它。” 我不懂他深奥的话,重新拿起鲁班锁弄玩。 “紫枯藤,那几滴水何人能给你……” 祈公子所说的很快来临,这一天我早早就被绣语和婢女叫醒。 刚下床一个杯子就塞到嘴边顶开牙齿,有怪味的水灌进嘴里,痰盒在嘴下,绣语叫道‘吐出来’,我依言吐出又被灌进一口,接连三次过后换了另一种带着清凉香味的水,又漱了三次这才算完。接着一张湿巾帕搭上脸,婢女不太轻柔地为我擦洗着,也是三张巾帕连擦三次,鼻孔和耳心也没放过,随后还有脖子和手。再来被带到梳妆案前,两个婢女一个为我梳头一个手捧首饰盒站在边上。 “大人,你看这……”梳头的婢女看着我左肩短了一大截的头发不知如何是好。 绣语走上来一脸讶异,“呵,我说你这是怎么弄的?” “烧的……”我小说声,那日赶狼被他踢来的火球给烧的。 她没听见我的话,握住整把头发掠了又掠,嚷叨着,“瞧这,若是往日不见长还说的过去,来府上有吃有喝怎还是兔子尾巴的样。” “要不把髻斜挽在这儿,短的也能绕进去。”婢女建议。 “你看着办。” 发髻梳好,金簪子、银步摇、夹金夹银的钿花全戴上了头。我盯着铜镜里,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美,只觉得我的头像个插花皿,快要顶不住了。梳好头以后是上妆,在那之前先得刮脸,细细的线在我脸上哧拉哧啦地来回刮着,疼得我直泛泪花。头疼、脸疼,一直紧闭着眼忍耐到她们结束,没看一眼就被拽到另一边着装。那是一叠红艳艳的衣物,描金又绣银,若要人穿着它出门不知要多大的勇气。 刚把繁缛的东西穿上身就听见一人在门口大叫,“我的天,难怪太甫要我过来瞧一瞧。”如眉头疼地抚着额朝婢女喊道,“撤了撤了,全给我撤了。” 绣语嘟哝着嘴,“我觉得挺好。” “挺好?你怎不自各儿打扮。这样子,还是她吗?” 绣语恍然大悟,“也是,看不清她的样貌可要不得。” 脸盘擦干净,一身沉重的行头褪下,顿感轻松。如眉叫人重新拿来一套衣物,亲自给我梳头。发髻散开,头发整齐地梳在身后,我只见她灵动的手指拉拨了几下便把肩头短出一截的头发沿上编成一弧精巧的梳辫,接着头指又在脑后拨弄穿插一会儿,最后在一边耳际插上两朵素雅的珠花,这便算完成了。她命人又拿来一面铜镜放在脑后与案头上的对照,让我看得清楚些。 “可还满意?” 我点头,几缕头发竟在她手中开出一朵花来,好灵巧的手。 衣裙不再是刚才的大红大金,外裳是一件曳地连身的灰蓝撒花长衣,袖宽、垂手长至膝盖,衣领交斜腰间束着深色的绣花宽腰带,腰带上又绕了一条红色玉绳编成的花结饰带,系在腰侧垂下两根穗子,最后还在身前吊了几块白玉饰物。 “素了些。”绣语撇嘴道。 如眉抿嘴一笑,“这样才是小姑娘的模样。”‘小姑娘’三个字她尤为强调。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0 章 (八)[修] 在如眉、绣语和几个丫鬟的陪同下出了庭院,到了外面的花园不知从哪里窜出十几个侍卫跟在身后。走出花园是一条宽夹道,马车、簇拥的仆妇,还一长队整齐地沿夹道列队的盔甲士兵早已等候在此,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见怪不怪。仰头看了一眼从两边高墙耸出的琉璃屋瓦,不等再多看便被绣语带上了车。再次坐马车,我果然是不晕车的。 不知道她们说的‘府上’究竟有多大,马车左拐右拐足足行了一刻钟,以为到了目的地,谁知刚下马车又被人推上了……轿子?步辇? 很丢脸的,我畏高,即使只有这样一点高度,双手像做扩胸运动一样大张开,紧紧抓住两边的柱杆。看着底下运动的地面晕头转向,赶紧抬起头来,这一抬就看到了他。是他,前面一顶黄辇上坐的是他! 目光急急追去,想让他也看到我,可两顶步辇一直保持着相同的速度一前一后,不管我怎么伸长脖子也只看得见他的侧面。但就这一个侧面已经很好看,在这个处处贵气逼人的地方每个人都是一副好模样,下到小厮小丫头,往上如眉、绣语,再上面是他,‘好模样’像是挑着人家长的,越是富贵人家越长得好。 他穿戴的那一身,衣料、饰物全是我叫不出名儿的东西。头发不再像从前一样乱蓬蓬地披着,高高束起戴着嵌玉的小金冠,两根明黄色的玉绳贴耳垂下直至胸前,暗红衣袍上深色的暗花看不清是花团还是云团,背后的描金绣是麒麟亦或是龙,颈上、侧腰挂的佩饰每一样看来都精巧而贵重,浑身上下无一不张显着他尊贵无比。 突然间又怕他真的转过头来,不止是相形见拙,他的那番高高在上硬是逼迫人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卑微,不敢去冒犯。 可我……还是想让他看到我!含住手指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动静太大,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他转过头来,我直直地望着他,希望他还没把我给忘了。他的眼里闪过惊讶,接着敛起眉,最后是愤怒,很大的愤怒,比那一回我与他干架的时候还要愤怒。 看见我这样令他不高兴吗?心头有点刺痛,垂下头继续看让人晕头的地面。这时步辇停下了。 面前是宏大的殿堂,奢华而大气,望进门去是昏暗一片,像是会把人吞噬一般让人感到畏惧却步。 进门前如眉一把拉住我,口气严厉地说,“等会儿不管里面的人说什么问你什么,你都别搭话,只管在少君身侧好生站着,千万记得!” 她手劲道很大揪得我胳膊疼,我忙点头。少君,什么人才会称为君…… “如眉姐,少君他!” 他立在门口,并未随出迎的太甫进入殿堂,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保持鞠躬姿势的老者,眼里的愤怒一如刚才。一老者,一少年,两人像是在为了什么对峙着,周围无人敢上前劝说。 “怎么回事,难道这事儿没与少君商量过?”绣语问道。 如眉敛起眉,“‘不许牵扯她’,少君说的。小君上这回有些不懂事,她是何人,怎能不牵扯,非得牵扯不可。” 良久,太甫用眼角瞥了我一眼,衣袖一挥朝他做出‘请’的姿势,“少君。” 他突然把目光投向我,盯了我两秒后垂下眼帘,大步跨过高过膝盖的门槛进入殿内。我撤回眼正见如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不禁有些憋气,这些人能不能别这样看来看去的。 跨进门去殿内早已有二三十人,看他们的服帽打扮像是做官的,有文官也有武将,只不过官服的颜色式样五花八门很不统一,各穿各的都不是同一国的官吗? 如眉和绣语将我送到殿堂中央便退了出去,我照如眉所说的走向上座的他。他的两侧一边是太甫另一边是砚山,我自然是选砚山这边,虽然这人常把我拎来拖去可我并不觉得他可怕,太甫才是无端令人生出惧意的人。 二十来米的距离我走得很吃力,任谁被一群恶狼盯住也会迈不开步。凶恶、嗜杀、贪婪,我在这些人眼里看到了狼的兽性。 走到‘少君’跟前我才松了气,我想站在他身边可砚山靠他太近没有给我留位置,不过两人之间空隙也许足够插进瘦小的我。于是我两步并一步地跨上前,这一急踩到衣摆,咚一声跪下地扑倒他在脚边,身后登时一片哗然。膝盖磕得厉害我一时起不了身,一双不大却有力的手扶住我将我向上一托,站起身来只见他又惊又怒手狠狠把我揪着,一旁的太甫却是颔首而笑。 “这便是天姬的选择?”身后有人高声问道。 我跛着脚在他身边站定,听不懂这话,也没当是在与我说话。后来自然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这是否就是天姬的选择,选择了她跪拜的孩子为天下之主。 大约是那人说了不好的话,殿内的人齐齐瞪他一眼,他灰溜溜地退到一旁,清了清声音又道,“敢问明主,这位尊驾是?” 他冷眼望着一干人,不疾不迟地吐出三个字,“秦氏女。” 秦氏女,我吗,我是姓秦。如眉说了,我什么都不用听只要站着就行。站在了他身边已算完成份内的事,感觉有了庇护心头的不安也平息下来。远望殿门外,听不懂的话两耳不闻,不想看的人两眼不见。时常都是这样,空空的脑袋什么也不想,等到耳边重新听见声响、面前的物事重新落进眼睛已过去了大半天,这些年我便是如此打发时间的…… 咦?怎连他和太甫、砚山也这样盯着我? “秦姑娘,芳龄几何!” 问话的人咬牙切齿,堂下的人皆是满面怒容,大约是这句话已重复问了好几遍,太甫示意我回答。可是我,我要如何回答…… “不知道……”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太甫捋了捋胡须面带赞赏之色。天姬非人,自然没有人的生老,所以‘不知道’是最好的回答。太甫大人以为我是故意这么说的?不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一棵树时间已不会给它烙下年轮,它还有何芳龄可谈? 这些人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我站在这里,为什么要问我这些,我不想去深究,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大殿。相较从前小镇那些打骂我的人,他们更让人害怕,那眼睛仿佛在说,我要吃你,我要吃你…… 一下马车我就吹响了口哨,一路望天跑过花园也不见我的鹰出现。小瘸脚!小瘸脚!你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啊! 害怕,害怕,害怕!就算被围着毒打、绑着双手吊在高墙、装进猪笼丢入河中,我也没有这样害怕过。我看见了,看见我像一个穿线的木偶,而操作木偶的线头就握在他们手中,任他们撕扯、扭曲,我无半点抗拒之力。幻觉,却是那样真实,我的胳膊、腿脚、身体似乎也感到了疼痛…… “你看你还能逞能到几时!” 这凶狠的声音……小瘸脚的叫声! 推开挤在院门的一堆人冲进院里,一人一鹰正在相斗,小瘸脚已是血迹斑斑难以振翅,那人是如眉和绣语的同伴,一个冷若冰霜的女人,正舞着剑花一下下划过它的翅膀。 “停下,停下——!” 我叫喊着扑过去,伸手抓住小瘸脚正要收进怀里护住它,一股温热的粘稠溅在脸上…… 血,脸上有、手上有、身上有、地上有,很快流成了一条小河。好多的血,被打被吊被丢进河里我也从没有流过这么多的血…… 你这家伙没福气,知不知道,我已经决定让你和那位‘小姐’双宿双栖去,如今你让它独个儿一人怎么办……是这个女人杀了你,不,是我,是我杀了你。祈公子说的没错,我不教训你,便会有人替我来教训,我凭什么宠着你,如果不能保护你我凭什么宠着你,我拿什么来宠你,我以为我是谁,我以为我是谁…… “你们不做事儿围在门口偷什么懒?” “绣语大人你看……” “阿黍!你……你杀了她的鹰?!” “我杀的,又如何?” “她这样子。” “怎么,给吓傻了?一只鹰,至于吗?”女人往我胳膊一掐,一股麻痛双手松开,怀里的小瘸脚落地成了两半,不等我蹲下身去拾捡就被她掐住肩膀拽到了几个丫头跟前。“给她洗干净,把那堆东西埋了。” “你好歹对她客气点。” 小瘸脚死后第三天,太甫把我叫了去,告之他们对我的新安排。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1 章 “等等。”游廊里如眉突然停下,伸手拨弄着我头上松掉的珠花,“秦姑娘,我已说了阿黍一顿,鹰我们会再赔给你一只,别把事儿往心里去。” 我摇头,继续往前走。正如她说的,一只鹰至于吗,我甚至没为它掉一滴眼泪。 她笑了笑,说起另一件事,“太甫交代的可都记下了?” 我点头。命运不可违时便要顺从,他不过是一只鹰,既已死何苦再多生事,我这个人还要活下去。 “那里是……”夜色降临,房内已亮起灯,透过窗我看见了他。 “少君的书房……回来!那里不能去!秦姑娘!” 如眉在身后追着,尽管她有武功可我也是山上野惯了的人,腿脚有力得很,一时间她也追不上只得大喊门口的侍卫抓住我。两个侍卫迎上来,我即刻扑倒在地,猛地向前一窜从一人裤裆下钻过,两人傻眼了一瞬等回身抓我,我已撞开了书房的门,一身狼狈地站在他面前。 “少君,我马上带她走。”如眉急匆匆行过礼,抓住我就往外拖。 “拨灯。”他吩咐道。 “是……” 如眉只好暂且放开我,走向他桌旁的铜灯盏。他却啪一声放下书,目光冷冷扫过如眉落在我身上,他叫拨灯的人是我。如眉会意,欠身行礼退出书房。 门合上他又继续拿起书来专注其中,我站在原地看着灯盏,灯芯已烧得很旺还要拨吗?犹豫了一会儿上前拿起灯箸轻轻地拨了拨灯焰,然后侍立在旁等待他再吩咐,可是过了很久他也没说一句话眼睛一秒也没从书中抽离。 今日他不再是夺目贵气的一身,头上金冠取下换了冠带,头发披散在身后用玉绳系住发尾,黑亮如漆。月白色的外袍袖口和衣领滚着棕色的兽毛,披风面子暗红里子褚黑,里里外外都描着明色的、暗色的纹绣,这等穿着随意一件都是在市井中难见的,也许一条袖管便可令一户寻常百姓家吃饱一辈子。 腿站得发酸,我退到一旁坐进宽大的坐椅独自玩着小几上的盆花,玩得起劲了些,竟把花芽全给掐了,抬头看他仍在埋首看书,赶紧把花芽全装进袖管里消灭证据。冷风吹进来打了个哆嗦,起身去关窗户,窗外已黑尽漆黑的天空只有几点星子,不知不觉夜已深了。 关上窗户还是觉得冷,且越来越冷,再也坐不住,走到案桌前拉起长绒地毯披在身上,忽然有东西当头盖来,扯下一看竟是他的披风,披在身上裹住、紧紧包裹住身体,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呜咽起来。 小瘸脚不在了,想见他,不是寻求安慰,只是想和一个我认识、认识我的人待在一块儿,这样我就不再是一个人…… 一直哭了很久,哭声中他听下翻书静静地听着。哭,若是一个人要哭给谁听…… 抽泣声止住时,他说,“给我活下去。” 我不矢地点头,原来除了我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希望我活下去。可我没有去深思这五个字,不只是活下去,而是给他活下去。给他活下去,这一生我为此付出的代价…… (九)[小修] 隔天醒来身上的披风还在,只是书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打开门照看我的两个婢女已站在门外。 “早膳已备好,姑娘请随我们回吧。” 我点头,跨出门后又回过头看着地上的披风,这种东西他多的是吧,所以我拿走一件应该是可以的吧。转身拾起披风抱在怀里,低着头快步冲出书房,婢女和侍卫虽面带讶异可终究没说什么。 穿戴整齐吃过早饭之后有人来通报,阿黍大人求见。这倒奇了,虽说这几天周围的丫鬟小厮对我是比往日客气,可绣语和如眉来这儿也没有要通报啊,这位阿黍大人不也和她们一样是‘大人’么,大人来看我一个小人还须向我通报? 女人走进屋来,只是一个眼神就让所有人退到了视线之外,包括院坝里扫地的小丫头。待看清楚她的脸我有些被吓到,脸庞、眼神苍白无色,那双冰冷又傲慢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呆滞和惊惧,是惊惧的余波,这样的眼神我太熟悉。 在这之前她究竟经历了怎样恐怖的事?我自然不关心,只是觉得畅快,她是杀死小瘸脚的人。 给我的?她把手中的木匣子递到我面前,单手,左手,我注意到了她的右手异样,窄袖遮不住她右手腕那段渗血的白布。接过木匣子等待她交代话,她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好奇,拉开匣子里面是一把精巧细小的匕首,雪亮的刃上沾着血,还未干凝的血。这是什么? “姑娘,祈公子来了。” 太好了,我正想着到哪里能找到他,有好些事想知道想问问,也就他能和我说几句话。快步出门迎上进院来的人,从未见我如此热情好客,他不禁戏谑起人来,又见我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向我身后跟随的人要求和我去花园走走。婢女们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点头答应了。 漫步在花园我许久没有开口,他停下敲了下我的脑袋,“怎么不出声儿?” “你先说。”他来想必也是有事的。 他笑着摇头,“我只是来送别的,明日可是要走了?” 我点头,不由得扬起嘴角,来给我送别,是把我当朋友了吗? “暂时离开此地也好,这一段时日你也安宁些。” “我想……”见前面的四角小亭无人,我抓住他的胳膊拽着他走了进去。 落座后他哭笑不得,“姑娘以后莫要这样拉着,旁人瞧见不好。”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行动比说话来得快,说话要结巴半天还不如直接拉着他进来,“我想知道。” 他像是猜到我要说什么,笑眯眯地盯着我,“知道什么?” 我拍拍胸口,一口气把话说起来,“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那些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明天会把我送到哪儿?” “我还在想你要等到何时才问。”他起身背对我而站,眼睛向周围望去,“秦姑娘,你要有所准备,进了这道门此生便和这里的人、这里的事牵扯不断。” “天虫女?”因为我是他们叫的天虫女吗? 他颔首,转过身来正色道,“,告诉我,你真是天姬?” “天姬?”他叫我,有人叫我的名字,名字…… “天虫女即为天姬。” 我茫然地摇头,天虫女也好,天姬也罢,不都是你们在说吗,这会儿反倒问我是不是。 “可是你的容貌……” 我咬着唇半晌才说,“很多年前,七……八年。”已经八年了么,“八年前我已是……这副模样,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说……我的年纪。”如果他想知道的是这件事,我告诉他就是,这也没什么。 “当真是……”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激动可很快平复。 我果然是很奇异的东西么? “天姬现,蝗神偃,神谕降,尊加冕。”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2 章 我瞪大眼看着他,可等了很久他也没接着说下去,这就说完了?“我没念过书……不太懂……”虽说在此生活了多年,可我压根听不懂这深奥的话。蝗神,飞蝗?蝗虫?我怎就和它脱不了干系。 “日后会懂的,你只要记住你是天姬。” 我打断他的话吼道,“我是个人!我只是个普通的人!和你们一样的人!”什么天姬,什么天虫女,我是有三头六臂还是会上天入地,要是我真是那才好,那才好……我只是个人…… 他的脸上已隐去了悦色,扶着我的胳膊将我托起了座,沉声道,“,别说这些稚气话,你是不是普通人由不得你说,有人说你不是,天下人也信,你便不是,有人道你是天虫女,天下人信,你便是。” “天下……”竟然扯上了‘天下’!“那日大殿内……见那些人……”那就是天下人吗? “太甫这一次让你露面还会有下一次,也许是十年后也许是故二十年后,不,二十年那太过久远,我想是待少君成人后。你可明白他的用意?” 抬手抚上脸,猜测道,“我的样子,他要人相信……我是天姬?” “聪明的小姑娘。” 我还是不明白,可再问他给我的还是那让人听不懂的‘佛语玄机’,或许这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 一双大手握紧我的双肩,眼里有着担忧,“在这其间太甫会将你送到别的地方,那儿比较安全。” “去哪儿?” 他摇头,“太甫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你也不知道?” “这是什么?”他看着我一直拿在手中的木匣子问。 我拉开匣子,他拿起匕首翻看着刀刃,走出小亭捡起花坛里的一块鹅卵石,挥刀砍下,石头像菜瓜一般被整齐地削去了一半,“好刀!何人如此大方?” “阿黍……黍大人。”顿了顿我又说,“刀上有……原先有血,我擦掉了,她……她的手腕……右手受了伤。”她的手大约就是被这把小刀所伤,那伤她的人还让她亲自把刀送来,是在替我报仇? 祁公子对我的观察仔细面露赞许,“砚山、阿黍六人是太甫的门生也是他的左臂右膀,在明府能惩戒他们的人实在不多。,这府上你可认识有不凡之人?” 我想了想,抬头望着他。 他莞尔,“我?我不过是个平凡的异乡人。今日和我说这一席话,是因这把刀?” 我摇头,我不太确定这刀是谁给我的,向他打听这些是因为有一个人告诉我要活下去。 “若是日后陷入险境,,我想你最好能回来……”他停住避开我的眼睛,脸上有少许腼腆,“我是说,这把刀,这儿可能有能庇护你的人。” “哦。”他冲我脸红?可是他……“你喜欢……喜欢的是绣语。”我道出事实。 他错愕一阵,继而喉头滚动笑不可支,“小姑娘你真是……你真是……”笑声噶然而止,下巴被他托了起来,“这双眼睛究竟能看透多少东西?” “你是好人。” 额头又挨了一个栗子,“我说过别说稚气话,什么叫好人等你用一辈子去悟吧,在此之前先要保住脑袋,既然能‘纵火索鹰’为何不能用上你的机灵劲儿保护自己。你,也有这个权利。” 我,是啊,我竟给忘了,我也是可以保护自己的。 祈公子的送别真是很及时,当日夜里我在梦里便启程了。一连睡了两日醒来吃喝拉撒完又睡了过去,如此反复几次直到这一日才真正见着了阳光。 “这几个都是送往张员外家的?” 数了数,与我并肩站的少女有五个,面前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粗布衣服表情冷严的中年女人,再看我身上原本好衣料的衣衫也换了成她那样的粗布,不止是衣服,周围的人也换了,全都不是‘明府’那些衣着光鲜的人。 一个驼背男人从破旧的马车上跳下,一脸谄媚的笑,“夫人您看,这几个都是手脚勤快的,模样也够标志。” ‘夫人’并不理会他,径直走到我们六个人跟前细细打量,到我跟前时停下脚问道,“从前做什么的?” 我握了握手,寻思着如何回答,“我……打柴,劈柴。” 她拉起我的手点着头,“是双打柴的手,这眉目干干净净倒是可惜了,若是乖巧听话,回头让你伺候夫人小姐。” “夏兰!还不快给夫人磕头!”驼背男人喊着。 待他拍打了一下我的肩背我才知道‘夏兰’说的是我,依言跪下磕头,“谢夫人。” “莫叫我夫人,在员外家都叫我刘婶儿。” 我又磕了一个头,“刘婶儿。” 她很是满意地点头,身边的五个少女也纷纷跪下磕头,偏头投来的目光都不很友善。为什么,我不知道,可我喜欢她们的眼神,喜怒憎恶都那么单纯直白。我想我更喜欢和她们在一起。 上了刘婶儿的马车,驾马的车夫刚要扬鞭便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叫喊着,原来粗心的驼背还掉了一人。十二三岁粉嘟嘟的女娃,一边跑着一边嚼起嘴喊着泪大喊‘刘婶儿别落下青儿’,那模样谁见了也怜爱,刘婶儿自然也欢喜,亲自下地将她抱上车来。 扶在车门边的小手漂亮得令人惊叹,皮肤光滑白皙,手指纤细而圆润,最好看的当属于她的指甲,粉粉亮亮的修剪得尖圆可爱,小手指蓄有半寸长的一段还用彩漆画了两朵小小的花。 注意到我在看她的手,她大方地把手送到我面前,“指甲好看吗,青儿自己弄的,以后留长了我帮姐姐也画一个。” 我轻扯了下嘴角,把手藏在衣角下挪出座来给她,我的指甲是画不上花的…… “咋呼什么,坐好上路了。”刘婶儿斥责道。 女娃撒娇似的粘过去,“青儿当然是先给刘婶儿画啦,保证比给姐姐们都画得好。” 刘婶儿笑骂,“丫头片子,你还当是去当小姐啊。” “不能吗……” 女娃必是没有做过活儿的,干起活儿来那样美丽的指甲怎还能留得住。 (十)[小修] 马车悠哉前行,叫青儿的女娃拉开窗布兴奋地张望叫嚷,我也忍不住瞥了两眼。这是个和明都同样繁华热闹的地方,大约吧,那时我也只在马车里观望过。张员外家是一个气派的大户,可仍不能与明府相提并论。张府门口的两尊石狮子让我想起明府前那两快怪异的石头,官邸大宅前就该如此,或许是那明府太过不凡。 富贵人家的下人也分三六九等,一等大丫头、大管事便是刘婶儿这样的,上面服侍人下面也有人来服侍,二等是刘婶儿说的贴身伺候主人们的丫鬟小厮,三等则是做杂役粗活儿的,自然是最无地位的一层,却也是最简单的一层。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3 章 七个人被安顿在一处通铺睡了一夜,隔日被叫醒,穿戴整齐后一排站好,很快就见刘婶儿领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走来,边走边指着这边的一排人说道,“二小姐,这些都是新进府的,您那儿不是缺人手吗,可有看得上的?” 二小姐挥了挥丝绢皱眉道,“怎么尽是些乡下粗鄙丫头?”说完目光落在我和青儿身上,“这两个还行,眉是眉眼是眼的。” 这话一出我立刻感到了来自其他人的敌意,而青儿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对着二小姐连打两个喷嚏,昨日的机灵劲儿也没了,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给二小姐说出‘认错’的话,二小姐当下对她冷了脸朝我走来。 “叫什么?” 我愣了一下,回道,“夏兰。” 正当我欠身行礼时背后挨了结实的一拳,幸好我脚快稳住了前倾的身体,可转念一想何不随了她们的意,于是脚跟一抬扑向二小姐,抓住她的裙摆跪扑在地。二小姐怒不可遏,一脚将我揣开走向别的人。这时,我身旁的人突然散发出一股恶心的味道,二小姐连忙掩鼻快步退后。 “好臭!好臭!”叫喊的人是青儿,她夸张地捏住鼻子跺脚叫道,“难怪我的鼻子不舒服,原来是你身上的味儿!真是臭死人了!” 那‘臭’少女羞红了脸,对身上突然发出的臭味既疑惑又无措。 只见青儿掏出一个香包递到二小姐跟前,嫩嫩的声音乖巧地说道,“二小姐快嗅嗅,别脏了你的鼻子。” 还真别说她这香包一拿出来,好闻的清香顿时弥漫屋子。二小姐更是像发现宝贝似的,一把拿过香包放在鼻下嗅了又嗅,“这是什么香?” 青儿很是标准地行了个礼,“回二小姐,这是茉莉花香,青儿家从前是制香料的,这香包也是青儿自各儿做的,小姐若是喜欢青儿还能做好些个别的香味。” 就这样青儿和二小姐走了,临走前她狠狠瞪了那几个少女一眼,然后很惋惜地朝我做了个苦脸。我回她一个感激的微笑,多谢她的谦让和好意,可我不想做大丫鬟,我还是喜欢劈柴那样简单的日子。 失望生气的刘婶儿真把我分派到二小姐院里的厨房劈柴,我乐意之极,再没有比这更熟手的活儿。除了青儿,我和一起来进府的五人都住在一块儿,也许是见我被罚去做劳累活儿她们心中有愧,不再对我存有敌意。厨房帮忙的小春还时不时关照我,有时会舀碗水给我喝,有时还会给我两块剩下的点心。 “兰姐姐,柴火还没劈完吗?” “请坐。”我放下斧子,用袖子扫干净板凳上的木屑端到她面前。 “不了,我还有事儿。”说着她从腰间掏出一对绿镯子,拉过我的手套上一只,“给你,二小姐昨儿赏的,我们一人一个,不准说不要!” 我想拒绝,可见她横眉竖眼的样子便道声谢收下了。这鬼精灵的女娃和谁都要好,又与我这个木纳的人最投缘,时常偷懒来柴房与我嗑牙,大多是她说我听。 “我先走了,改明儿再来找你。” 我点头,笑着目送她离开,想起应该说声‘慢走’时她已没了人影儿,无怪别人叫我‘木头丫头’。 刘婶儿始终惦记着我,两个月以后来柴房见我正乐呵地挥舞着斧头,当下摇头叹息‘果然是天生的劳奴命,干这苦活儿竟还白胖了不少’。怎会不胖,这活儿我做惯了并不觉得苦,一日两餐又吃得饱,在这里我是不爱说话的木头丫鬟夏兰不是妖异的天虫女、天姬,除了吃肉的时候偶尔会想起小瘸脚,日子我过得很安心,心宽自然体胖。 就这样我一直在柴房待到了暮秋,刘婶儿才给我换了工作,每日负责清扫前庭和后院的落叶。二小姐的院子不大,只需大半日就能干完活儿,小春她们都道我总算能够轻松一下了。 这天刚把黄叶堆成堆,就见小春和湘翠兜着一兜番薯跑来。 “快,快,生火,今儿有好多哪。” 这段日子她们总爱从厨房偷偷拿些番薯来到我这儿‘加工’,周围谗嘴巴的人一闻到味道就像老鼠识得油香,纷纷拥来讨吃的,每每都是僧多粥少。 “你们……拿这么多,不太好。”我有些担心。 小春得意道,“这些全是火头师傅给我的,尽管放心吃吧。” “嗯!” 我咽下口水,赶忙拿来火褶子点燃枯枝干叶。午饭时把一半饭菜分给了那两只小松鼠,这会儿正饿得慌。番薯烤熟,竟然只引来两个人,五个人每人能分两三个。正吃得香时,两个小黑影从高高的梧桐树上窜下直奔我而来,定睛一看不正是中午时候和我分食的家伙,这会儿又来了。 “不准抢,大个儿的吃大的,小个儿吃小的,我最大,所以最大的是我的。”把最后一个番薯分成三分,我得意地吃起最大的一块,两个小东西也很知足地啃着自己的小块。 一旁的小春笑话起来,“你呀,和这些小畜生说的话比对我们讲的还多,它们还能回你两句不成?” 我笑了笑继续和松鼠逗完。曾经我的声音被视作不祥的巫咒,仿佛我说的每一个字每发出一个音都能置人于死地,不等我张开嘴惊恐的人已把板子挥打而来,直到嘴巴皮开肉裂我再也不敢张嘴叫喊为止。和人说话就会被板子打嘴巴,这么多年或多或少还留着一丝这样的惧怕。 “喂喂,干什么拿我的,你已吃掉三个了!” “好湘翠,哥哥今儿活儿多,不多吃点儿力气不够使啊。” “关我屁事儿。” 入冬落叶没了,‘番薯会’也不开了。冬季比往年更寒冷,我想应该是到了一个靠北的地方。 大雪纷飞的日子让我想起了去年的这时候,这是我离开明府后第一次想起他,这一想便泛滥开来,连续好几日都想着他,想着在小屋和他一起的日子,想着在明府他尊贵尽染、俊美如玉的样子。也在想如果他是个普通人该多好,这样我想念他的时候便可以去看他,无论相隔多远我都逃去看他一眼。可是,我不能…… 冬去春来,日暖花开。火头师傅喂的两只大黄狗开始换毛,掉的满地都是,小春不知怎么的也跟着掉头发,每日清早梳头都会掉一大把,和我清扫的那些狗毛相比有多无少。小丫头生了病得请示大管事方能去找大夫,可刘婶儿绝不会因她掉头这点儿小事发便允许她出府,何况小春手头也没有多少宽裕的银子,为此她整日掉眼泪,小姐妹们轮着劝说也无济于事。 春季里没有满地的落叶,清扫院子也就轻松得多,刘婶儿又给我加了一个活儿,替院子里的花草松土,整个院子前前后后数不尽的花花草草,一个人做起来怕是一个月才能完工。 “兰姑娘,小生有礼了。” “大少爷。”我欠了欠身,继续挖土。 半月前的一天,我在替一棵小青松松土时撞见了两个人,张府的大公子和一位美貌的婢女,两个人隐蔽在花丛之中做什么,不言而明。自打那以后大公子每日都会来二小姐的院里向‘兰姑娘’晨昏定醒,风雨不阻。 “今日府上请人来演灯影子,小生想请兰姑娘一同观……啊!” 锄头高高仰起扎进他脚前两寸处的土里,吓得他速速退后。 “锄头不长眼睛,大少爷请……请站远些。” 听我这么说他非但不远离反而大步跨上前来,我没来得及再次扬起锄头他已抓住我的手,“瞧这双手磨的,叫小生好生心疼。” 男人的力气不可小看,即便是一个看来阴阴柔柔的软骨头,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挣脱他的手,他正要靠近时传来了青儿的声音。 “是青儿啊,我恰好找二妹有事儿,两位姑娘慢聊,慢聊。”大公子一见青儿像见了鬼似的,赶忙拱手拜了拜快步离开。 “油头粉面的猪!他对你不规矩了?” 我摇头,好笑地问,“你把他怎么了?” “上一次我请他吃茶,险些把开水泼在他脸上,真遗憾没破了他的相。”青儿嘿嘿笑道。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4 章 “他……他是大少爷。”我担忧地说。 青儿挥挥手,很不在乎,“他不过是小婊子生的,二小姐和三少爷才是夫人的嫡出,打个喷嚏就够他受。” 我点点头,众所周知青儿是二小姐面前的红人,她说的就是二小姐说的。 以为小丫头又是来找我说话的,可等了好一会儿她的话匣子也没打开,只是坐在花台边静静地看着我一锄一锄挖土。 “青儿,我想……讨些东西。”我先开了话头。 “向我讨东西?这倒希奇,要什么尽管说吧。”她大方地说。 “你能不能把二小姐他们吃过的……吃过的茶,收起来给我。”想不到茶那样寻常的生活饮品,在这一时候竟成了只有富贵人家才能享用的奢侈品。 “这没问题,可是你要来做什么?” “小春的头发……或许能治一治。”年幼时曾见祖母用陈茶水梳洗头发,已近年迈头发依然茂密清秀,不管有没有用拿给小春试一试也好。 青丫头这下不高兴地噘嘴了,“你就只想着她们,对我却一点也不上心!”说着她竟泛起了泪花。 原来今日是她父母的忌日,平日里再怎么爽朗乐呵她也忍不住扑在我怀里抽泣起来,我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是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肩背。她说起了她的父母,她的兄长,她分别几年的小弟弟,还说到十一二年前的那一场的天灾,她的小弟弟就在那时出生…… “你说那是……那是蝗灾?”我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嗯,整整持续了三年,前朝也随之土崩。”她清清喉咙拍手唱起来,“飞蝗飞,漫天追,江南北,五谷灰……飞蝗飞,漫地垂,饿儿死,爹妈炊……” (十一)[小修] 飞蝗飞,漫地垂,饿儿死,爹妈炊…… 青儿说比她年幼的小弟弟已年过十一,那场蝗灾始于十一年多以前,她的小弟弟出生时,随着江南江北的大旱整整肆虐了三年。而就在蝗灾快要歇停时,我离开了父亲母亲,从终于一个又冷又黑的冰窟摸索着走出,睁眼看见了这个异样的世界。我这是不走运吗?如果再迟一些如果再走慢一些,便不会和那片黑压的飞蝗一起出现在小镇,或是那一片该死的瘟神没有在我头顶的天空盘旋消散,又或者……我当真是天虫女。 “天姬现,蝗神偃,神谕降,尊加冕。” 诶?!这一句! 青儿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身边的花枝,这话像是随口念叨的一句,不等我追问她又道,“一个皇朝怎会因一场天灾而覆灭,又怎会因一个女人而……”说到这儿她蓦地停住,脸色丕变一双眼尽是惊骇,可下一瞬她已在继续扯玩花枝,眨眼间便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只有那两只不断晃悠的小腿儿透露着她的慌乱和惊悸。 这是禁忌的话题,不能谈及的?就算是她也不必惊慌,我压根听不明白。 我不懂装懂地点点头,接着她的话说道,“捕蝗之蝗甚于蝗。”曾听父亲念过一首捕蝗谣,一个皇朝不会因一场蝗灾而覆灭,却会因那些以捕蝗之名肥实自家的贪官贼隶而虫蛀一空,捕蝗之蝗甚于蝗。她是这意思吗? 显然不是。她虽是点着头,脸上却是愣愣迷茫的表情,鸡同鸭讲啊。 青儿就是青儿,隔天一盅茶叶渣就到我手中,烧开水煮上一盆,水还是浓浓的散发着茶香味,富人家吃茶总是只啄两口下一回又重新沏一杯。 茶水放了一天隔日端给小春,以为要劝说一阵,可她一听能治头发立马就把脑袋投进盆里。不知是已过了‘掉毛’的季节还是陈茶水真的管用,两三个月以后小春的头发不再掉得厉害,但她仍坚持要我向青儿讨茶叶渣,说是要继续用这‘秘方’让往日掉去的头发再长回来。我向青儿讨茶叶渣没问题,她用也没问题,可是只能是茶叶渣,渣。 “是你偷的?”何管事眯着小眼,凌厉的目光投在我脸上。 偷的?偷的什么?我看向他身旁的刘婶儿,无声询问。 刘婶儿冷道,“好大的胆子,竟然偷到了茶阁!” 茶阁……我低头看着盆里的陈茶水,恍然明白,难怪今日不同,这茶水已是浓到发红,茶叶渣煮不出这颜色。我是不是该告诉他们,这盆茶水不关我的事,昨日是小春自个儿煮的,我这会儿只是给她端出来洗头。 “刘婶儿……”小春披散开头发站在刘婶儿两人身后,手里的梳子拽得死死的,满脸惊慌和害怕。忽然她咚地跪下地,大声哀求道,“刘婶儿,刘婶儿,夏兰是为了我……都是因为我她才……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不好,要罚就罚我吧,她这都是为了我,刘婶儿,求你!求你饶了她吧!” 刘婶儿挑眼看了她半晌,转向我问道,“夏兰,是你不是?” 小春再次大哭,“是我害了你夏兰,是我害了你啊!” 哀求的眼神望着我,我只觉双手端着一大盆水好累,轻轻点头,“是我。” “嘶……轻……”我再也忍不住呻吟出声。 青儿却像是故意的,施力按了一下我肿得老高的小腿肚,疼得我抽气连连。 “你不是要做大善人吗,还怕痛?” 清凉的药油开始起作用,热热的麻麻的。 “小春说……说刘婶儿和你很待见我,不会罚太重。”确实不重,只是抽小腿肚我还受得住,何况刘婶儿也没有使劲儿狠打。 青儿气得,指甲直戳我的额头,“她们到底给你了什么好处?你费心帮她治头发,她竟还把自各儿犯的事儿推到你身上!真让人寒心透了!” 我笑着摇摇头,有什么可寒心的,就当喂鸟儿吃食被它反啄了一口,下次不喂了就是。 “你哟。” 青儿眼里的担忧令我心暖,可也令我有些哭笑不得,我不过是替小春挨了回罚,她却感觉像是到了世界末日我快活不下去似的。 我挨了打这事儿便算是完了,事完后小春被调到的别处,哪一处我没有去打听。 自打那回被青儿撞见,大少爷安分了好一段日子,以为苍蝇赶走了虽知炎炎夏日它又给回来了,每日我在洗衣间忙活时它总要在眼前嗡嗡直闹,今日也照常。 “大少爷。”一见来人洗衣间的丫头纷纷起身,随意行了个礼又继续坐下撮衣。 我没有行礼,而是面露惊讶地走到他跟前,望着他身后低声叫道,“那是?!” 大少爷回过头去,“怎么了?” 我抖了抖衣袖,故作难以启齿的样子,“大少爷,你的……你的裤子……” 他顺着我的目光低下头,只见身侧露在衣摆外的裤子竟开了条大口子,一直延伸到屁股。大少爷登时羞红了脸,马上捂着屁股退出洗衣房,临走还不忘叫‘兰姑娘,我改明儿再来’。 望着狼狈跑开的人,心头一阵后怕,这把小刀太利了,还好没划开他的屁股。坐下刚把袖管里的匕首藏进布袜抬里,抬头就对上一双笑眼。 “青儿。”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5 章 “还怕他欺负你,我白担心了。”她冲我调皮地眨眨眼,眼里尽是赞许。 我惊讶不已,她竟看到了! 曾经我有个梦想,当然那是在很久以前,我想做一名和母亲同样杰出的魔术师,而魔术师讲的便是手快,快到让人只当那是一闪而过的错觉,更甚者连这‘错觉’察觉不出。看来这回失败了。 我也冲她眨眨回去吧,别偷懒。” 大少爷是主人,我是下人,他若要时常来跟前骚扰,除了划破他的裤子我又能怎样。所幸他还忌惮我是二小姐院里的人,并未做出太过份的举动,旁人的闲话不打紧,我就这么一次次地和他周旋着倒也相安无事。我以为他是那有色心无色胆的鼠辈,却没想是看错、低估了他。 半月后的一日,在众人的哗然唏嘘中我听见‘青儿’的名字,丢开正洗着的衣物急匆匆赶到后花园,在阴密的花笼中看到了正在抽泣的青儿和躺在一旁一动不动的大少爷。 “青儿……”我轻声唤着。 畏缩在花枝中的她已是满脸泪痕,一身凌乱而狼狈,头发披散,浑身泥巴,外衫和亵衣被撕破露出了葱绿的兜衣。听见我的声音她慢慢抬起头来,惊喊一声‘兰姐姐’冲进我的怀里放声哭喊。我忙脱下肩褂给她套上不让边上围观的人看笑话,狠狠朝地上的人瞪去,可却发现他如死一般沉静,胸膛看不出一丝呼吸的起伏。 一阵嚷闹,人堆让开,府上的吴大管事和刘婶儿一行人走了进来,皆是面色沉重。大管事看了我怀中的青儿一眼后目光锁在大少爷身上,很快他便发觉了蹊跷,快步上前拉掉大少爷的鞋袜。抽气声连连,那脚裸上赫然两个紫黑的血眼!是……蛇? 大管事的手在大少爷的手腕停了一会儿,又朝他的鼻息探去,接着仔细将他的身体查看了一番,最后摇了摇头,“把人带走。” 刘婶儿听了吩咐走上前来,我紧紧抱住青儿说道,“我和她一起……” 刘婶儿摇头道,“这回事儿大,青儿总要带去问问话。” 我还是不放手,眼睛直直盯着她,脚下跺了一下,匕首在布袜里抖了一抖。 刘婶儿叹了口气,背向众人手压在我肩膀,轻轻点头。这算是一个保证吗,保证青儿不会有性命之忧。犹豫了片刻后松开手将青儿送到她怀里,我相信她。她摇头叹道,“你这丫头,谁说你是木头。” 张员外得知大少爷死讯后并无多大的震动,有二小姐极力护着青儿,加之青儿本是受害之人,张府并没有将大少爷的死归罪于她。可大少爷的娘不依不饶,刘婶儿说她暂被禁闭着,员外爷如何发落就看她在二小姐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 那晚本是睡不着,后来却睡得死沉,又是那种无思无想的死沉。醒来后已不在张府身在别处,原以为是不让我搅进青儿的麻烦中才将我带离,后来知道不全是。几年来我做了好几家的丫鬟,每一个地方都留不过两年,我差点给忘了,这一张时间不留印记的脸不允许我在一处待得太久。 起初逃走过,因为我担心青儿。可天大地天,我甚至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每一回都会在入夜时无知无觉地睡过去,醒来又回到了该待的地方,如此几回终于放弃,我永远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我。 想青儿的时候会想到小瘸脚,也会想起他,这一个那一个,一早便知道他们不过是我无止境的生命中极其短暂的停留,可我仍然忍不住去眷恋,总想那一点温暖在身边多留一会儿…… “桂月姑娘,白姑娘叫你。” 六年了,夏兰、玉京、冬儿,这一次我叫桂月。我朝门口的小丫头应了一声,打算擦完最后这一件描金兽钮紫砂壶再过去。 “真好命,才来半年就和咱平起平坐,这会儿白姑娘八成又要扶她一把。” “没听白姑娘说吗,她喜欢多做事少说话的人,要想去伺候少爷小姐就闭上嘴巴干活儿吧。” “哟,那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要我整天做个闷葫芦我可不干。” “那是当然,闷葫芦可不是谁都做得了的,你们说是吧……” 放下丝帕,在几个女人的笑声中随小丫头离去,跨出门不禁长吁一口气,还是喜欢一个人在柴房的日子。 到了白姑娘那里她果然是要‘提拔’我,要我明儿起去服侍老夫人,说是整日吃斋念佛的老夫人喜欢安静的人,我正好合适。从白姑娘处回到睡房,远远就见好几人站在门口笑脸接迎,友好亲和再无早些时候的冷嘲热讽,几人纷纷拉着我的手向我道贺了好一会儿我才得进屋。 “这就要收拾东西?” 绿娥是和我一个屋的,相比其他人嘴上要厚道些。 “白姑娘说不急,知会了老夫人过几日再搬过去。”我回道。 她笑着点点头,“桂月你算是熬出头了。” “嗯。”我轻扯了下嘴角。 她忽然拉过我,从发上拔下一只钗插在我头上,接着飞快抓住我的手不让我去动它,“你看你多寒碜,去老夫人那边总要打扮体面些,这钗就算我送你的礼,姐妹家别给我推辞,日后还有烦劳你照顾的地方。” 盛情难却,我点头收下,“我先收着。”打开梳妆柜的锁,拉开抽盒准备把钗放进去,瞥见另一边的柜竟然没上锁,转头看着身后的人。 绿娥慌忙说道,“今早忘记锁了。”说着她便拿来钥匙。 “你的裙子……”见她裙角有块污斑我提醒道。 “呀,这是怎么弄的。” 我趁她拍裙子的时候把锁上好收起钥匙,“快些换下吧,要不等会儿洗不掉了。” “嗯,是……是啊,得马上去洗。”她见我已把东西收好扬眉笑起来,飞快锁上自己的梳妆柜快步出了屋。 (十二)[小修] 回来时已在白姑娘那儿吃过午膳,下午没有活儿我便在屋子里做新学的刺绣静静地等着。绿娥走后大约过了两刻钟七八人便进屋来了,有白姑娘和她身边的赵嫫嫫,自然也少不了绿娥和她的姐妹们。 “绿娥,你说看见桂月收着?”白姑娘在和绿娥说话,目光却落在我身上。 绿娥故作惧怕的样子,“我是无意中看见的,桂月让我别声张,可我怕别的姐妹被连累……” “嗯。”白姑娘向我颔首,然后转向她说道,“这话我不信,搜吧” 屋子里被翻了一阵子绿娥几人才想到梳妆柜,我递出钥匙,抽盒打开里面躺着一只钗,几人见了脸色大变,因为那是我平日戴的很是寒碜的旧银钗,而不是绿娥送我的那只银蝶垂珠钗。 “这边的柜是谁的?”白姑娘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我……我的。”绿娥回道。 “打开。” 绿娥虽是疑惑钗不在我的柜里,可也自认‘清白坦荡’,于是毫不犹豫的打开锁,却在拉开抽屉是惊叫起来,“这!不可能!” “不可能?”白姑娘冷哼,“这柜是你的,钥匙你拿着,这支钗莫非是桂月藏这儿的?” “你……”绿娥狠狠瞪着我,眼里是愤怒也是不解。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6 章 银蝶垂珠钗,这等贵重之物莫说她不会舍得送我,她也不可能拥有这东西,那两颗滚圆的大珠子只有白姑娘的身份才配戴上头,我曾见绣语头上有过这样一只相似的。 “嫫嫫,藤仗伺候着。” 白姑娘话一出绿娥的姐妹立刻作惊鸟散去,赵嫫嫫押着她出屋子,白姑娘则留在屋里同我说话。 “她们时常这么对你?” 我摇头,她们哪有那么多贵重的珠钗‘送’我。 她皱眉斥责道,“你也是,什么事儿都闷着。” 我笑了笑不语,这个清丽的女子待我也很好,可为什么感觉不像青儿那样。 “我走了,你收拾好东西明日就去老夫人那儿,省得她们又找你晦气。”走到门口她忽然转身问道,“午膳时候的焖饼好吃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我就猜合你胃口,那可是你们冀州老家的一绝啊。” 我再次点头,好像是和她提过老家在哪个地儿,可我说的是冀州吗?我并不知道这位白姑娘是在试探我,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老家都能记错,那她的来历便可疑了。 洗完两件脏衣回来绿娥已回到了屋里,在门口听见她的叫骂声,接着她手下的一个小丫头哭着跑了出来。进屋见她伏躺在床上呜咽,衣衫褪去玉背上交错着一条条红肿的藤条痕,地上是打碎的药瓶。那小丫头不错,这个时候还肯来为她上药,骂走了人她怕是等不到第二个了。 “桂月快点儿,马车要走了。” 听见雪燕在外喊我忙应了一声,不再理会床上的人飞快换下一身干净衣裳出了睡屋。听白姑娘的吩咐我购了好套新衣,跟着马车逛了一会儿街市便打道回府,回来时看见了一家药堂不知怎么就跳下了车。 “你们先走。” “身子病了?”雪燕问道。 “嗯。” 买完新衣还省下一些铜钱,揣在身上嫌重便把它花了出去。药瓶丢给床上的人她却一动不动,也是,伤在背她自己也没法上药。拔开瓶塞,手指蘸上药膏不太轻柔地抹上去,她没有拒绝,只是疼得扭动了几下。 “我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钗会在我的柜子里?”她咬牙忍受住痛转过头来问道。 我敛了敛眉,拨开她遮眼的刘海,接着扬手作势挥开头顶讨厌的蚊子。袖子在她眼前一晃,她的银簪已到了我的头上。 “我的簪子?!”她惊呼,“你何时……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取下簪子还给她,起身走到水盆前洗掉手上的药膏。 “我不会领你情的!” 我失笑,谁要她领情,她要真领了情我反倒不知怎么好,这样的人我可不想与她化为玉帛。 “二十文。”我向她伸出手,一瓶药膏二十文钱。 两日后我搬到了老夫人的院里,老人家是个很好伺候的人,只需要打点好她的穿戴和素斋粗茶,再来便是安静地站在佛堂一角听她颂经,每日如此。难怪大丫鬟们都不愿来这院子,这样枯燥的日子确实难过,可我却喜欢,和老夫人一样我也喜欢安静。日子久了我也能背几段经文。 “尔时,世尊告诸比丘,有三种子。何等为三,有随生子,有胜生子,有下生子。何等为随生子……” 我心中接着念道,‘谓子父母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不饮酒,子亦随学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不饮酒,是名随生子。’ “何等为胜生子……” 再接着,‘若子父母不受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不饮酒戒,子则能受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不饮酒戒,是名胜生子。’ “毛丫头,你可知其意?”老人家突然转过头来问道。 我摇头,糟糕,一不小心竟念出了声。 “那便多念几遍自然懂了。” “是。”我欣然回道。 以为暂得了安宁日子,没想到半月后又生事端,很大的事端。这天午后是在白姑娘那里吃的,老夫人礼佛常常不知时辰,等我伺候完‘下工’去吃饭厨房已拆锅卸灶,好在这时候白姑娘会叫我去她那儿填肚子。饭菜一如往常丰富可口,只是今天多加了些东西。 熟悉的困晕和昏沉袭来时我以为又要换作别家的丫鬟,可是醒来熟识的人还在,所见的不完全是陌生人,至少白姑娘我还认识。 刚睁开眼就见许多张脸压了下来,接着有人问‘是她吗’。 “不是她便不会有第二人了。” 我坐起身稍稍与床边的人拉开距离,白姑娘手中的轴卷翻转过来,那是……是我?!没错,如此活现神似,画里的人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六年,竟丝毫没有变化。” “不尽然,不过才六年,也许不是她……” “是她,错不了。” 一双双眼睛像锥子一般钉在我脸上,我能感觉出他们的身体在兴奋颤栗着。 “申屠坚那老东西,难怪这些年我们一无所获。” “挖地三尺也找不到的人竟是藏在皇都,老狐狸还真敢做。” “谁会想到她会在皇都的深府里做丫头。” “不做丫头难不成做抛头露脸的卖唱女?这就是申屠太甫高明之处。” “白玲珑你这一回可是立了头功,不过你又是从何得知她……” “这似乎不关你的事。” “好了好了,别吵了,只要人找着了谁的头功都一样……”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7 章 脑袋还是晕晕重重的,微微仰起靠墙支撑着。白姑娘,白玲珑倾身上来扶我躺下,温柔地替我拉上锦被,踌躇了片刻满脸歉意地说道,“黄大人妙手丹青,仅凭与你的一面便作出了此画,头一回见你我就认出你是画中人。” 我点点头,算是应了她。她无须和我解释,我也不会记得那与我有一面之缘的黄大人是何人。 “她倒是遇变不惊,安静得很。”屋里白玲珑之外的另一女人哼道。 白玲珑回以冷笑,“你也不看她是谁,你莫不是以为她会哭哭啼啼?”说完又转向我柔声道,“再睡会儿吧。” 再次点头闭上眼。并非一点不惊惶,白玲珑也在讨好我不是吗,这样看来我对他们还算重要,我想我暂时不会有事。 白玲珑正要放下床帐,突然一个粗暴的揣门声打乱了一屋的寂静,屋里如惊弓之鸟的人‘哗哗’拔出刀剑。 “黄大人?!” 被叫‘黄大人’的男人见到我双眼一亮,可随即就变了脸暴跳如雷,“你们好生糊涂!还不快带她走!” “我们在等大人……” “快走!迟些就走不了了!” 白玲珑大惊,“大人是说?!” 黄大人刚把我从床上拽起就听见外面传来动静不小的打斗声,被一干人带着还没出前庭便被不知从哪里蜂拥而出的人团团围住,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拖拽摔扯。 明晃晃的刀剑在眼前交错,头更晕了,以致它们从我周身擦过我也不会感到畏惧,只求这些、那些人别再拉扯我,头好晕好想吐。浓烈的血腥味窜入鼻间,我看见了倒下的白玲珑,脑袋和身体几乎分了家只剩一股肉筋连着。 再也忍不住‘哇’地呕出一口污秽,只觉一直憋住的力气被泄掉,眼前泛起一圈圈黑涟漪,越来越大越来越黑…… 第一次乘马车以为所有的车都是这样的,脚下踩着名贵的兽皮,座位宽大似躺椅,绘着繁花云鹤的坐垫、靠背柔软舒适,桌几上点着淡而好闻的香炉还摆放着可口的茶点。后来知道原来不是,只有明府的马车才会这般奢华。 车里只有我一人,窗布卷起阳光照了进来。我注视着窗外左右晃动的车顶穗子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一切都那么虚幻而不真实,长久的光阴我像是一觉就给睡过去了,也许我真是在做梦,就在昨日我才随他出了小镇……就快要说服自己时,白姑娘断头的一幕闪过,不得不重新接受现实。 明都,明府,他。后知后觉想起将要前往的地方,胸口浮起了雀跃的期盼,猛然发觉对那个杀死小瘸脚的地方我竟是,归心似箭。 “秦姑娘,恩……别来无恙。” 院门口,绣语一再向如眉靠拢,我看得出她在害怕,她连正眼看我的脸也不敢。如眉虽和从前一样笑得亲和,可再不会上来牵起我的手。岁月改变了两人,她们不再是昔日风华正好的未嫁女子,如今都已作妇人打扮,成熟明艳如同全然绽放的牡丹,没了往日的青涩和活泼。 “这院你住惯了且将就住下,改日我再给你收拾一个宽敞地儿。” “住这儿挺好。” 面对两人展开一个笑脸,连我自己也觉得夸张、谄媚。我不想她们对我这样戒备疏离,我宁愿绣语还像从前一样对我冷嘲热讽,她们为什么要怕我,我只不过……只不过……只不过是个不会老的怪物吗?应该不差多少,砚山初见我的时候不也是吓到了么。 去找他,与绣语如眉再见之后我很快将这事儿给忘了,对于很多事我总能自动遗忘。不去找了,同样的表情我不想在他脸上看到。 可事实上,受到惊吓的人是我。 当我避开那匹发疯的白马从地上爬起时眼前又出现了一对马蹄子,这回是黑的,马厩的马今天集体造反吗!再次卧倒在地,可等了许久黑蹄子还在跟前,抬起头顺着两条黑马腿望上去,马背上原来有人,赶忙站起身。 这个人,我认识。虽然黑了些也多了些棱角,可还是同样好看的一张脸,只是我所认识的人不是……不是这么大的个儿啊!那个曾被我背在背上的小身躯,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魁梧的块头?! 他应该是这么大、这么高,他应该是这么瘦、这么小……我是不是眼花了,还是他身前搁着一面放大镜,他,他,他不是这模样的啊! “回来了?” “嗯?”我又给忘了,已经过去了六年,他也该有这般年岁。他说‘回来’……“嗯!”点头,重重地点头。 再无话可说,只是相互看着,我与他一贯如此。他没有笑依然是冷冷的表情,可我知道他是高兴的,再见我他也是高兴的。 而我,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可笑的念头,揪着碍眼粗布裙,后悔今早为什么不穿绣语送来的那些漂亮衣服。 (十三) 人总是习惯把自身的一切安放在别人身上,时月于我是一汪停滞的死水我便以为他也一样,面对形貌与我已然同龄的他,一时间我竟难以消化这个事实。相较我,他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似乎并不觉得时隔六年我容貌未改是件值得惊咋的事,又或者他也与我是相同的想法,在他的印象中我就该是往日的模样。 我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没有把我当怪物来看。 “少君!” “少君。” 四周涌出的两拨人齐齐向他跪地行礼,一拨围着他,一拨围着我。他是受众人跪拜的少君,可是簇拥在身边的侍从护卫竟不如我的声势浩荡。没有再让我逗留片刻,几十个身着铁甲的带刀人将我圈在中间带离花园,回过头去再也看不见他,周身的人墙连透气的缝隙也不给。 听说他身边的侍卫叫做什么殿前司、禁卫军,是最亲近‘君侧’最受信赖的内军。可就是禁卫亲军也依然得不到我身边这几十人的‘信任’,对方才现身他们便以更快的速度护在我身前身后,不惜冒以下犯上的罪名,只因为这些禁卫军中有可能混着人会趁乱砍了我的脑袋。绣语是这么告戒我的。 从绣语的话里我大约知道了一些。太甫藏匿我的计划原本是万无一失,但我仍是被人发现了,原因只有一个,明府里有内奸,在内奸被查出之前我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想起白玲珑的死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怕是饿死、病死、被人打死,我也不想像她那样死法。 “你也晓得害怕?” 绣语捂着嘴咯咯咯笑起来,从前她爱尖酸人也爱笑,时隔几年再见她已变了个人,更多时候是眉头深锁沉默不语。我不明白,她明明心仪的是祈公子为什么会成为‘李夫人’?明府上下我所知道的人中只有砚山姓‘李’,绣语应该不是他的夫人,他对这个师妹向来不待见,那日归来他和如眉说的话还要多些。 “祈公子他……还好吗?”我突然问道。 笑声嘎然停止,娇颜有些阴沉,“还好。” 我是故意的。她喜欢祈公子,祈公子对她也有情,她为什么还要去当李夫人,她嫁给了别人那祈公子怎么办? “我还有事。”脸色不善的人冷冷道了一句便离开了。 我后悔不该多嘴,好不容易能有一个人说话,自由了几年又被关起来憋得好难受。 好在这一回禁闭的生活没有持续很久,我很快被太甫大人召见。这个一手策划我命途、主宰我生死的老者,除了害怕他那一双眼睛我没有别的情绪。也许我应该讨厌他、怨恨他,可那实在是一件累人的活儿,一个与我不相干的老者,我没有必要这样劳心伤神。 老者入座,门人属下站定。开场话不是对我说的,是太甫与六位门下弟子之间的询问与应答,听来像是了不得的要事,砚山几人也对我有所避讳,太甫却高谈阔论毫不在意他们的机要被我这个外人听了去。冗长的交谈完毕,老者抬眼看着我,我赶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这些年你做得很好。” 做得很好,他这是在夸奖我?这些年我做了什么,只做了丫头什么也没做,在夸我做丫头做得好?听不懂那就保持缄默。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8 章 “前日冒犯了少君?”老者问道。 话说的是我却不是在问我。 回话的人是太甫六弟子之一,我只知道他姓铁,是位将军,刚才还听如眉唤他‘官人’。如眉的丈夫便是这位铁将军。“陈王前些日贡了一匹宝驹,性子顽烈无人骑得了它,少君一时起了兴便想将其降伏,谁想这畜生瞎眼乱冲,险些在花园伤了秦姑娘。”说到这儿铁将军转向我,善意地问道,“姑娘可有伤着?” 我摇头。 “到这边遛马,少君这马遛得远啊。”太甫捋着胡须道。 没有人懂他的意思也就无人开口回话,可我总感觉他嘴边那一抹笑,别有意味。 “下去各司各职,把自各儿的事办好,也让老夫省点儿心。” 六弟子齐齐拜首。 太甫起身离座,到此算是结束了,“陈王有心了,回头砚山也给他回个礼去。” 砚山再拜首,表情依旧,他身旁的绣语则像触了电似的震了一震。如眉维持着美丽的笑颜,在太甫背身时与铁将军眼波流转,可两人绝不是在互诉钟情。太甫的另两位弟子阿黍和端木鹤,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突然觉得从前颇有好感的如眉而今有些讨人厌,她的眼睛太灵动太不安静,也不若绣语那般清澈透亮。 两日后,太甫下了命令,对我另做了安排。 “你是说我……我搬去和……和少君住一块儿?!”我惊喜地喊着。 绣语大骂,“你知不知道害臊!什么叫和少君住一块儿,不过是让你住进少君的寝殿,那儿有禁军我也好调出这边的人手去办事儿。” 我忙点着头,什么都好,只要能和他待一块儿住柴房也行。 “你……” “嗯?”我仰起脖子准备听候训教。 “你最好别有非分之想。”绣语面带鄙夷冷冷说道。 “我没……”想摇头却觉得无法否认。 我有非分之想吗,我不知道她所指的非分之想是什么,我只想能偶尔见见他和他说说话,这也算非分之想的话那我确实是有的。 这一天晚上我失眠了,这种情形像是从前全家决定出国旅行的前一晚,辗转反复兴奋得睡不着。起身抱着锦被在床上来回走动,或是跳下床倒一杯茶浇在花盆里又回到床上,再有一边数着窗外星子一边拔着床帐上的穗子,只希望数完星子拔完穗子就能快些天亮。 折腾了一夜,隔日睡到了日上三竿。用早已备好的水洗干净脸,然后请来门外的侍女帮我梳头。当了好些年的丫鬟,这些繁缛的华衣罗裙我已学会如何穿上身,可就是不会梳漂亮的头发。 “高一些,再往左,左边一点儿。” 巧手的侍女很快按我的要求挽出一个优美的发髻,我正觉缺少点儿什么就见她把梳妆柜的抽盒一个个拉开。 “姑娘,挑哪一个?” 金银闪耀的珠翠看花了我的眼,好些我见也没见过。头上戴花花不香,身披红绫绫不红,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这些东西用在我身上那可真是糟蹋了。 “随便拿一个简单的。”我小声道。 转头看了看侍女乌黑油亮的青丝,再看自己的,灰暗枯黄,说不出的自惭形秽。奇怪,以前从不在意这些,今天是怎么了? 挑的是一只孔雀开屏银簪和一对蝴蝶珠花,把银簪插进发髻、珠花别在鬓边,发现我双耳空空她又挑了一对翠玉耳环。 “不用,我没穿耳。” “婢子疏忽了。” 她欠了欠身取下我头上的银簪和珠花,重新从抽盒里挑出一只四蝶银步摇和两支细花挂珠钗插上发髻,然后顺了顺垂下的珠子让它们贴着我的耳际。原来其中还有这些学问,我当真是无知。 华衣加身盛装打扮好已过去了半个时辰,等我走出门才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我该往哪儿走啊? “请问少君……呃……他在哪儿?” “回姑娘的话,少君这个时候应该是在书房。” 在房怎么走?我没有自信能在太阳落山前从几百间房间中找到那小小的一个书房。 侍女领路,一刻钟以后到了书房,可门口的侍卫说少君用午膳去了,失望地随侍女原路返回。吃了两口饭菜独自来到书房前等候,等了大半个时辰他还没回来,站得腿酸想在台阶坐下又怕把新衣裙弄脏,直到一个时辰过去好心的侍卫才告诉我,下午时候少君通常都在校练场。一路问着人找到了西边的校练场,绕宽广的场地走了一圈也没在习练打斗的人中看见他,一个年轻的小将军过来询问,我说出要找的人,他摇头说少君今日没来过也许会在议事厅。议事厅,好,我再问再找。不愧是做工上乘的绣鞋,新鞋子也不打脚,扶着头上晃荡的珠钗连走带跑赶到南边一间六门禁闭的厅堂,抬头见匾额写着‘山点……’是‘指江点山’四个大字心想这应该是议事厅,恰逢一名路过的侍女,问少君可在里面答曰刚离开,又问往哪儿走的,答不知。 擦掉额头的汗抬头望天,夕阳西下天边燃透了火烧云。 盯着那云看了一会儿感觉脚也被烧着似的,拉高裤脚见脚跟已磨破了皮,收回刚才的话,再好的新鞋也会打脚。脱掉鞋提在手中,沿着清洗得一尘不染的游廊漫步而走,脚下的冰凉舒服得令人想落泪,就这样穿门过廊竟绕到了东边的书房。远远瞥见那一道身影我立刻想要大喊,可是嘴巴张了又张也没发出声,我该喊什么,喂,哎,嗨? 正迟疑时他已消失在转角,顾不得其他我拔腿就追了上去,奔跑在窄窄的走廊里拨开他身后挡道的侍从侍女一直冲到他面前才停下。 “呼……呼……” 我大口喘气,他惊讶得瞪大了眼。余光扫了扫快没入天际的残阳,不由得笑了起来,夸父追日终于还是给我追到了。 “姑娘。”侍女官走了出来,“少君还未用晚膳,有事儿可否等……” 晚膳?是啊,这个时候是该吃晚饭了。我丢下绣鞋飞快插入两只脚,然后拉好裙角很懂规矩地站在他身后。 “这……”女官和一干侍从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反应。 我看着他不明就理,不是说去吃饭吗? 他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便阔步朝前走去。 “姑娘这边走。”女官向我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赖着吃他一顿也不过分,这一天我可累得够呛。 (十四)[小修] 晚膳很丰盛,可不是我想象排场,上百道菜摆上一张一眼看不到头的桌子,应该是这样才对。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9 章 一张不大的圆桌,我和他相对入座,三四道冷碟、七八道荤素和两个热汤煲端上来,两副碗筷摆放好侍从退开,没有官宦人家繁缛的用餐工序,拿起筷子他便开动了。 我也忙跟着举筷,这些……先夹哪一盘呢?不是头一回和他同桌用餐,我却无端地紧张起来,眼睛盯着一桌菜就是不知道该如何下筷。注意到他频频夹起面前的一碟东西,很快盘碟里就只剩下了一块。是什么东西这么好吃? 伸筷夹起最后一块放在碗里研究了很久,这东西,怎么看也像豆干,咬上一口,确定就是豆干。从前住小屋的时候一小碟豆干对我们来说也是奢侈的菜肴,他竟还瞧不上眼,从来不吃一口。 “好吃吧?”我早说好吃他还不信,如今却自各儿做来吃。 正埋头喝汤的人突然呛住,咳了两声后掩下狼狈之色恢复优雅的仪态将碗里的汤喝完,然后放下碗勺看了一眼边上的女官,淡道,“撤了。” “诶?” 一桌的杯盘眨眼间被撤走,除了我手中的一双筷子什么也没留下。这就撤了?!我……我才吃了半块豆干! 没有人理会我,侍女捧上温茶和漱盂伺候他漱了口,女官又端来吃的茶递于他手中。他捧着香浓的热茶喝了一口这才赏眼看我一眼,意思很明白,还不快滚。 回去的路上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半块豆干,不至于吧?我吃他半块豆干便把他惹着了?我大概还不了解,男人毫无理由的面子问题是不可理喻的。 搬至少君的寝殿我享受着与往日天差地别的待遇,周围的人对我有求必应,不出寝殿的范围我可以自由地到任意一个地方,只要我高兴横着走也行。 几日来我像个尾巴似的整日跟着他,可又不算他的丫头。他有数不清的丫头使唤,负责端茶的不能去拨灯,负责拨灯的不能去研墨,负责砚墨的也绝对不能说‘少君该用膳了’,那是侍女官才有的资格。我可以端茶可以拨灯、砚墨,如果不怕挨冷眼还可以提醒他该吃饭了,还也可以什么都不做。难不成他们是让我做比女官更高一等的大丫鬟? “说起来没有人叫我做丫鬟,是我自己跑来粘着他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牌的丫鬟,你们说是不是?” 上午是书房上课时间,授课的朱、贺两位先生不喜欢我,我便待在书房外自己打发时间。发现台阶下有个蚂蚁洞,拿竹签沾上糖水把一窝小东西引出来,再坏心地用醋画了个迷宫将它们困在里面。 “可我也没烦着他,他不爱和我讲话我也不聒噪。恩……我想想,一句两句……一共才讲了六句话。放弃吧,出不来的,小东西。”我一边画着一边与迷途乱撞的小东西们说着话。打从母亲教会我画这迷宫我便拿来作弄可怜的小蚂蚁们,那时候这些小东西不好找,我得在阳台放上糖块等半天才能引来几只。 母亲,我的亲人,我有多久没有想起他们了…… “姑娘,秦姑娘!” 女官的喊声将我拉回神来,抬头见他已站在书房门口。今天的课结束了? “你想在那儿蹲多久?”他眼里有不耐烦,却不先走,等我跟上去才迈开脚步。 接过女官递来的手绢擦掉手上的糖和醋,心喜他竟会等我,悦声问,“去哪儿?” “可会骑马?” 我双眼一亮,“会!”没骑过不代表不会。 “哦?”他很是意外地挑起眉。 侍女官笑道,“姑娘不会也无妨,少君骑术精湛堪称我明都第一。” “哦……”我疑惑地看了一眼女官和几名侍女,她们干什么这样看看我又看看他,还笑得那么……暧昧。 正和他并肩走着时,一个将军打扮的人从不远处疾奔而来,没等到他的跟前便单膝跪下地,盔甲随之发出沉重的声响。这身盔甲比侍卫和校练场兵将身上的都要来得厚重,似乎是从前阵回来的。 “少君请移驾!” 马儿终是骑不成了,我独自返回住处,万万没想到会在途中遇上一个人。 “姑娘托我收起的东西我想该还了,忘了在下这个人这些总忘不了吧?” 我不停地摇头,没忘,没忘,“祈公子!” 他哭笑不得,“怎动不动就拉拉扯扯的。” 我忙放开他的袖子,“见到你,我……我高兴。” “我看你是把我当成了那只鹰,我个儿比它大,这才只是拉人不是抱人。” “没……”我当然不会‘抱人’,也没有动不动就抱小瘸脚,小瘸脚其实不喜欢我抱它。 六年前离开明府时,我把为数不多的‘财产’交给了祈公子保管,其实也就是祈公子和他给我的东西,祈公子送的鲁班锁、九连环,他给的披风。 “公子,请用茶。” 不用我说侍女自晓得奉上茶,祈公子点点头挥挥手屋里的人便全部退了出去。 “你……你不知道……”我想说,你不知道我回来了吗。 他却先说道,“你还是回到了这里。”目光投向桌上的包袱他又道,“要我帮你收起,你早想着要回来是吗?” “我带着会弄丢……”每当他露出这种审视或审判的眼神时,我心中便很不欢喜,被人看穿心思任何人都不会欢喜。 “不高兴了?”他笑道。 这人,果真会读心术。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阔别多年到底有些生疏。 “在这儿住得还好?” “我还好,你……”我想到嫁作他人的绣语,“你也还好吗?” 他黯然一笑,“不好。” 斟酌了许久,我仍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们,你和绣语没有……” “是啊,我和她两情相悦,为什么我没娶她她没嫁我,为什么,要不你来告诉我,秦姑娘?”他在讽刺我,在怪我多嘴,我揭了他的伤疤。“你,到底是长不大!” 突如其来的怒气令我不知所措,“我……我本就是这模样。”六年、六十年过去我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他摇头,手中的折扇指着我的胸口,“我是说这里。” 我摇头,摇得更厉害,“我有太多太多的时间,不急。”如果长大了变老了,我的心会不会先于躯体再次老死呢?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20 章 “……”大掌握住我的肩头仿佛在倾注他的力量,而我也感受到了,回给他一个微笑。“对了,我也有了夫人,下回再带她来拜会。” 我惊呼,“你有夫人?!可是你……”不对,他好像是到了该成亲的年纪。谁说只有我的容貌不会变,这人和六年前也没有多大的改变,“你……你多大了?”我伸长脖子仔细瞧他的脸。 他大笑出声,“鄙人年二十有四。” “那时只有十八?” “只有十八。”他肯定。 我皱眉,“那你可真老。” 他再次哈哈大笑,我却默然无语。明府的人似乎都有一张老得很快的脸,这位祈公子是,那位少君也是。老,不是指容貌。 故人再见,相谈甚欢。临走时他说了一句‘砚山会待绣语好的’,如此说来绣语的丈夫确是砚山。他是在向我询问吗?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要怎样回答他,他也不确定的事为什么还要问不相干的人。懦弱的男人! “绣语人很好。”砚山却不见得会赏识她的好。 从这一晚开始寝殿的侍女对我改变了态度,往日我的起居她们并没有专门伺候,更衣梳洗我若需要她们帮忙她们‘义不容辞’,我若自己来她们也乐得清闲。 这晚却不同,我不过是想洗洗澡便有七八个人拥上来,拉着我到早已备好水的浴池,二话不说十来只手就往我身上揉擦,一瓶又一瓶的香精往我身上倒,香腻得让人窒息。洗完擦干身体还没完,还要涂抹白色和黄色的香油,白色的抹头发,黄色的擦身上,直到擦得我皮肤泛红略微变得有那么点儿皮光肉滑才歇手。 心想只是偶尔一次特别服务,没想到隔日清早又来了,更衣的、梳头的、上妆的,不是往日的侍女,全是技艺高超的能手,给我穿得衣裙更华美,梳的头更好看,还抹了粉和胭脂。 “这些……我不太习惯。” 女官恭敬地说道,“这些已属胭脂水分的上品,姑娘过几日便会习惯,您看这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这么打扮?” “嗯。”看样子是不能擦掉的。 一连几日那位少君都有要事,有了鲁班锁和九连环打发时间我也不去烦他,摆弄了两日终于把九连环解开,想着拿去给祈公子看后来还是作罢,他们又不像我整日无所事事。 静下来的时候也在想,我是不是太烦人了?他们不是小瘸脚,即使是小瘸脚也不会永远与我做伴。小屋里独自一人过活,把孤单视为理所当然,可如今一想到回到那种日子,我渐渐感到了恐惧…… “姑娘,少君在翡翠阁用膳。”一名侍女进屋来禀告。 “他叫我?”我喜道。 “这倒没有,但您可以……”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烦他, “我吃过了。” 侍女仍站在原地不动。好吧,那就去吧,我如果不去她肯定会在这儿一直站着,越来越不懂这些侍女想要做什么,感觉好像很喜欢我和他凑一块儿。嘶,脸好痒。 到了翡翠阁他正吃着,见我来他也感到意外,看来这些侍女确实在自作主张。搬座坐下,他吃他的饭,我揉我的脸,搽了几天的胭脂快痒死我……他睁大眼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吃过了?”他轻声问道。 “吃过了。”头皮有蚂蚁爬过,这种温柔的口气太不适合他。 “怎么了?”他伸出手来。 我猛地站起身,喊道,“我有事。”受不了了,要洗脸! 出了翡翠阁一边跑着一边回想他刚才的怪异举动,他想做什么,摸我下巴? 当晚,又一次更为残忍的大刷洗。 “张嘴。” 薄荷味的东西倒进嘴里,吐出,再倒进,反复几次。 “呵一口气。” 直到我嘴里呵出的气也是香香的味道才停止。耳心、鼻管,手指缝、脚趾缝甚至是私隐处她们也不放过,只恨不能把我拆卸成零件来洗。我简直快以为准备把我下锅煮了,还好最后是扔床榻上不是锅里。 “等一下。”我不介意换了个豪华的房间住,可是这……这哪是衣服这就是一层纱啊,最要紧的是,“兜衣和兜裤……”我还没穿。 “姑娘先躺下吧。”女官并不理会,放下里屋的珠帘、合上外屋的门将我一人关在了屋里。 环顾房间四周安慰着自己,好吧,如果光着身子睡觉是这里的规矩,我接受。精疲力竭的我很快有了困意,就在快睡着时听见了开门声。 来人没有进里屋,只在珠帘外说道,“姑娘歇息吧,少君说今晚不用姑娘……侍寝。” 关门声响起我才将她的话消化。 侍……侍……侍寝——————! (十五)[小修] 侍寝,侍寝就是……“啊!”任谁睁开眼看见一张大脸都会倒抽一口气,尤其是这张惊吓了我一夜的脸。 “昨儿夜里来了封加急折子。” “哦。”大清早跑到人床前说加急折子,加急折子和我有关吗? 他,他在看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我露在锦被外的肩膀,披着薄薄纱衣的肩膀。蹭了蹭脑袋,一点一点缩进锦被。这折子来得好,来得真好……呜…… “睡醒了?” “嗯。”他在问废话,我都睁着眼了还没醒吗? 枕边的一缕头发被他捏在手中轻轻揉着,他丝毫没有让我起床的意思,呜……想哭…… “头发。”见了那一撮被削短的头发他皱起了眉。 这还不就是那时候打狼,被他的火球给烧焦才削去的。 把我的头发玩弄一会儿他才起身离开床边,“起榻吧,今儿去骑马可好?”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21 章 “好!”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外我才从床上弹起,只觉得一个人呼吸的空气真新鲜。 侍女给我备了骑马装,穿上身挽高头发倒有几分利落干练。而他也特地换了一身,贴身的劲装,修长精瘦的身形,说不出的英姿勃发。 确是英姿勃发,可分明还有两分年少儿郎的影子,他怎就叫人侍寝了? “去挑一匹。” “自己挑?”我问。 他点头。 宽广敞亮的马厩一栏又一栏,七八栏的马匹约有三四百,每一匹看来都神采奕奕,随手牵一匹便可实在不用费心去挑。既然他让挑那我就挑吧。 应当与山里健壮的虎狼无异,一匹好马首先要皮毛光亮,体格膘壮健硕,身形大小倒在其次。一眼望去似乎都符合这些标准,于是不再费神,走向就近的一匹白马。 “就它吧。” 一旁的马夫和马厩管事大惊,“姑娘还是另挑一匹,这畜生太……太认生,一闻到生人味就……” 我笑道,“我不怕它认生。”它也闻不到我身上的生人味。 “少君这……”马厩管事看着已骑上一匹黑骏马的他。 “无妨,牵给她。” 马夫牵出白马,到了跟前更觉它高大,攀着马背垫了垫脚思索着要怎么骑上去,见围栏边伸出的横木顿时有了主意。牵着白马走过去,站上高高的横木、拉近马儿、跨出腿顺利地骑上马背。正感到高兴,抬头却见一干惊呆的人,他也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姑娘……上……上鞍。”怀抱马鞍的管事结巴道。 低头看去,屁股下没马鞍。发觉自己出了糗,赶紧溜下马背。 原来白马就是在花园险些踩死我的那一匹,听说是陈王进贡的千里良驹,可惜性子太烈除了原来的主人谁也驾御不了它,见我轻而易举骑上了它的背他们自然吃惊不小。 只是我能骑上它,不代表能驱使它。拉着马缰抖了又抖座下的白马才走上两步,两步以后停下,待我又抖两下它再走两步。身旁的黑马骑士挑眼看着我,意在说,不是会骑吗? 我拍拍马屁股回望着他,能骑上来不算‘会’吗? “挺直背,肩放松。” 我照做,可发现这是两个相悖的动作,肩放松就挺不直背,挺直背肩就不能放松。就在我反复尝试协调时响起一声鞭打声,跨下的马儿突然小跑起来。 “别怕。” 我撇撇嘴,我没怕。他是不是真如侍女说的骑术第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是个好教练。出了马厩的围栏才看清楚这个地方,说是驯马场更像个狩猎场,供马儿奔驰的开阔地竟延伸到了远处的山脚。回想起来明府的正门压根没见山的影子,在此处竟挨着山脚,这个‘府’究竟占了多大的地儿? 马儿跑了一会儿便放缓了速度,在黑马骑士时不时的鞭笞下它不再走走停停,看来它也和人一样总觉得罚酒比敬酒香些。两人就这么慢慢遛着享受初秋的凉风,旁人或许不以为然,可于我于他都是一种难得的安逸。 “你在想什么?”他突然问道。 “你在想什么?”我也问。 “喜欢这里吗?”他又问。 “嗯。”我点头,“很凉快……啊!” 腰突然被他揽住,臂膀一使力我便离开白马坐上了黑马,“我是说……”热气吹在耳边,大手在我的腰间和背脊游走。 我尽量不与他贴着,挺直身体一动也不敢动,脸颊渐渐升温,呼吸渐渐急促,他在对我做什么,又想起来了,侍……侍寝。 “不然,你认为太甫将你送去做何?做侍女,食客?”祈公子托脸笑道。 我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把我……我……送给他……”不死心地重复问,“侍寝?” “然也。” 坐回座儿垮下肩膀,努力消化这个既定的事实。 “你不喜欢?” 我白他一眼,他不如问我喜不喜欢他今儿穿得这身新衣,不论我喜不喜欢它都不该穿在我身上,因为不合适也不合身。 “说说,你把少君当什么人?” 被他这么一问我莫名地心慌起来,支吾道,“我没当他是什么人……” “少君可是天底下女人都想要的官人,能得到他的宠爱是你的福气。”他搁下茶杯正了脸色,“他或许是唯一护得了你的人,他也需要你,你必须利用这一点讨得他的庇护,保住你那细如蝼蚁的性命。你有很多时间?未必。不急?没有人会好心等小姑娘长大。一味地想着事不关己,你会怎么丢了脑袋也不知道。活下去,至少你还有这个念想不是吗?” 我偏开头喃喃道,“就非得侍寝么?” 他微愣,笑不可支,“少君就那么让你看不起?” 这人,我说青菜他说南瓜。 “别看低他,我这个表弟,了不得。” 我挑眉,原来是表兄弟。 “别一副这表情,你从来没问过。”他耸耸肩接着说道,“你应该注意到了,他用膳前从来不用‘试吃’。” 试吃,好象是没有。在皇都做下人时见过一些谨慎的员外爷,每顿饭前都要人先吃过没问题他们才享用。 “用不用试吃和他了不了得有关系吗?” “倘若连寝殿的火头师傅也对他无二心。” “不见得。”我哼笑。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22 章 少君从不用试吃这件事儿,不就传到了你祈公子的耳朵里,说明他身边的人并非衷心不二。那些表面上是他心腹的侍女们恐怕也是太甫授意,才那样积极促成我为他侍寝。不用试吃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饭菜里一定不会有毒,因为有人还需要他这个少君,有人服其劳他又何必再多事。说什么火头师傅也对他无二心,自各儿的心也分两半况乎他人,除非他练了摄魂大法才有这本事。 “别当我笨蛋。”我不满地说。 表兄祈公子笑道,“不是笨蛋就别胡思乱想,好生花点心思,尽快为少君生个子嗣最好,凤袭殿的玉、铁两位夫人至今还无音讯。”说到这儿他眯了下眼,“你该不会以为少君至今无一妃嫔吧?” “妃嫔?”我自然不会这么想,做了六年来的丫鬟我也多少也知道了一些男女俗事,他的举止那些不是个未经事的人。 “你。”祈公子又眯了眼,“莫非还不知少君的身份?” 身份?乱世割据,占地为王?如此说来他的夫人称‘妃嫔’也未尝不可。 “没有选择了?”我徒劳地问。 “回去吧,你私自跑到我这儿,挨罚我可不救你。” “她们没说我不能来。”没想到他住的地方就和寝殿连着,往后串门子也近道了。 回去的路我是记得的,可出了花厅就只管埋着头走,一门心思想着‘侍寝’的事等我抬起头来眼前已是陌生的景致。 我这是转悠到哪儿了?四处张望寻找人问路,隐约见山石后有人影,急匆匆走过去正要靠近时,突然被人从后拎了起来。砚山? 回头一看,不是,什么时候少君也学砚山这么拎人了?余光扫过那两道身影又是一惊,祈公子和绣语?! “他们做什么……”太过惊讶竟出了声,赶忙捂住嘴巴,目送渐渐远走的两人。 “他们做什么?”他反问,颇有取笑的味道。 我当然知道,他们在亲嘴,不过我更知道绣语的丈夫是砚山,不是这位祈……咦? 干什么,他干什么…… 温温的,湿湿的,有茶的香味,他刚喝过茶……呜……他摸我胸了怎么办…… 沙……沙沙…… “我再等你几日。” 沙…… 沙沙…… 沙……沙沙…… “姑娘,该起了。” 吵死人了——! 抬手遮住晃眼的光线,望向窗外,已是阳光普照。一夜没睡好,耳边总回响着扰人的声音,时断时续一直没有停过。 “我想再睡会儿。” “少君在等您用膳。” 【我再等你几日……】嫌恶地皱起眉,“嗯。”想起了不好的事,睡不着了。 沙…… “你有听到……” 侍女不解,“什么,姑娘。” 我摇头,是我耳鸣吧。 穿戴整齐后一名侍女官领着两个人进来,“暂时委屈姑娘,让她们先服侍着,日后婢子再拨选合适的人选。” “有劳。” 我看了一眼两人,一个年轻的侍女,一个年长的嫫嫫……等等,这个侍女好生眼熟……“你是青儿?!” 她早已认出了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姑娘认得她?” 见女官脸色有异我立时后悔自己的卤莽,从前就见过我的人不见得是好,会让有心人生出许多猜想。 “兰姐姐,你是兰姐姐?你……你不在皇都……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是秦姑娘?”到底是青儿,机灵未变。她认识的是夏兰、兰姐姐,而非秦姑娘。 女官斥责,“说什么傻话,还不赶快拜见。” “鲜于青见过姑娘。” 唤我‘姐姐’的小女娃青儿,形貌已然年长于我的鲜于青,我只觉得晃如隔世。 沙……沙沙沙…… 再见面变成主仆,或是我这副模样的关系,青儿并没有与我太亲近,只是三言两语把我离开张府以后的境遇说了一番。 张府大少爷被蛇咬死,二小姐偷偷将她送到手帕之交刘小姐家中,半年后兄长找到她并将她接回了明都。她家本是官宦之家,父辈获罪牵连一族,移朝换代后兄长又重新在军中当差,经母亲从前的旧交、一位官夫人引见她进了明府做事,至今已三年有余。 “青儿。”习惯一时难改,便决定不改了。 “姑娘?” “听,可有听见声音?” 沙沙…… 鲜于青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茫然地摇了摇头。看来我的耳朵真的有毛病,五六日了,这烦人的声音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23 章 心想可能是因为近日太过情绪,我决定去兜风放松,骑马兜风。隔日在鲜于青和年嫫嫫的陪同下到了马厩,管事即刻为我牵出白马‘玉虎’。 没想到这一回玉虎竟不像上次一样听话,我一靠近它便无端的躁动起来,试图上马时它更是扬蹄踢腿狂性大发。不等马夫上来,年嫫嫫已抓住马缰将马拽到一边,那力拔山兮的劲道我敢说身强力壮的汉子也不及。 “姑娘另挑一匹吧。”年嫫嫫提议。 我点头,“好。” “发带散了,来嫫嫫给你弄弄。” 这一天不知是怎么了,怪事总是不断,好端端的驯马场竟跑出一群,野狗?猎狗?有这么宽广的道怎还全朝我这儿涌! “驾———驾———” 我歪歪斜斜挂在马上疾奔,温顺的小母马显然跑不过它们,可怜的‘小姑娘’已被吓破了胆。见山脚有一大堆废弃的棚屋我立刻策马奔去。 “不对,是这边,这边!”此刻我真希望手中的不是缰绳而是方向盘,我错了,骑马一点也不容易。 弃马窜进破棚屋,找到断裂的楼梯攀爬上屋顶,听见狗吠声立刻卧倒滚进废墟中,再来些破筐破篮来掩住身体。四周很快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几只狗来回盘走的脚步声也没了。 安全了,正当我暗自庆幸时一只狗腿插了进来,接着是狗嘴和獠牙。怎么会!它们不可能会发觉我! 我没有丧生狗嘴,只见面前划过一道弧线那只狗便被定在了柱头上。接着嗖嗖的箭雨将猎狗群全扎成了豪猪,我又得再一次感谢砚山的救命之恩。 “嘶……” 鲜于青过来扶我,却碰疼了我的手,“指甲翻了。” “指甲……” 沙沙……沙沙…… 这么长。 (十六)[小修] 一个人在山脚的小屋独居,屋后是野兽出没的大山,然而七年来我却安然无恙,除去那一年冬季救回他以后被狼夜袭过一次,七年里从未有过吃人的大猫大虎下山来骚扰。小镇上的人都说那是因为天虫女不详,天虫女会巫咒,不是。只因它们闻不到我的‘人气’,不论它们的鼻子有多灵敏也嗅不到我身上的一丝人气。 我是什么,我还是个人吗,我常对着铜镜问自己。如果我是,为什么我的样子不长大容貌不变老。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头发和指甲竟没有长长一毫一厘…… 恐惧逐渐化为欣喜,何止是欣喜,当我意识到这样一个发现,我永远不会衰老死去、我会活到百年后千年后、我会再见到父亲母亲和弟弟,我几乎承受不住这惊涛骇浪,差点兴奋狂叫而死…… 活下去,我要活下去,尽管折磨虐打好了,我一定要活下去!便是这样的信念支撑我挨过了那些死去活来的日子…… 可是为什么,它们能闻到我的气味,还有我的指甲…… “姑娘还有哪儿伤着?” “没有。” “水还没打来吗?你们在蘑菇什么!姑娘来,把这脏的一身换下……血?!受伤了?!” “嫫嫫,年嫫嫫快来!这……这裤子上有血!可好象不是,只有一点儿。” “咋呼丫头,怕是姑娘的月信来了,这是好事儿。” “月信?”我低头看着腿间的那一点血迹。 “快,换身干净的。”年嫫嫫笑呵着褪下我的长裤,我不禁皱起了脸。“嫫嫫都是做老婆子的人了,姑娘还不好意思。”说着她强硬地拉下我的里裤。 “嘶……”我并拢双腿难受地扭动了下身体。 “会疼吗?” 我点点头,“有点儿。” “肚子疼?”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红了脸,怎好说其实那里疼,‘里’‘外’都在疼,可能是打马奔跑那会儿给颠的。 年嫫嫫一面瞅着古古怪怪的我一面翻看起从我身上拉下的里裤,我刚想从她手中抢过就见她变了脸。 “姑娘说的疼,那地方不好说是不是?” “嗯,嗯。”我不断地点头,总算被人懂了,疼的是腿间的私处。 下一刻脸色阴沉得厉害的年嫫嫫拉大嗓门咆哮起来,“青妮子!青妮子!滚进来!死到哪儿去了!” 青儿端着水奔进来,“来了,水来了,浴池也备好了,是先在屋里洗还是……” 年嫫嫫一把拽过水盆,凶恶地吼道,“快去请少君!” “这会儿?”青儿看了看我狼狈的样子。 “这会儿!马上去!” “我去我去。” 青儿才走出两步又被年嫫嫫抓了回来,“我告诉你,非得找到少君不可!不论少君在做什么非得要他即刻过来!” 年嫫嫫的疾言厉色吓着了青儿,她虽不明白可也感觉到事态严重,“是!” 我也不明白,小伤而已,年嫫嫫反应过激了。 沙……沙沙…… “少君!婢子正要去……” 听到门口的声音我急忙拉过被褥裹住下身,遮掩好他人已到了床前。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24 章 “伤哪儿了?”他急步上前来拥住我。 见年嫫嫫拿着带血的里裤去了外屋我这才松了口气,微微挣开他一些,“没伤哪儿。” 沙沙沙…… “吓着了?” 双手被他的大手握住,折磨人的耳鸣声终于停止。感觉到了,不需要‘它’来提醒我也感觉到了。我原本停滞的时间沙漏,再度开始流逝。 “没有。”我用力抽回手。 始怂恿者是这个人,我就是知道,是他! “躺下睡一会儿。” 我想要时常见到他,我喜欢和他待一块儿,我眷恋有他做伴的日子,我想永远这样赖在他的怀里,但这些都不值得我为他在此停留,都不值得…… “少君,老婆子这儿有事说。” 我要父亲母亲,我要我的家。 马场被猎狗群袭击之后我的活动范围被限制了,不能去骑马也不能再去祈公子那会儿做客,只能在禁军密集的包围圈内走动。 听说猎狗群的驯养主事后便自缢谢罪,相干之人的说辞则是,那日本是要将狗群撵上山狩猎,事先并不知道我在马场,又因猎狗驯养的时日不多这才不听主人使唤。 “未必,我倒觉得那狗挺懂事儿,还晓得兵分两路。”青儿哼道。 青儿和年嫫嫫半路被几条恶狗拦住,没有追上我。不用她说我也想到了,这不是意外,是蓄意谋杀。不多说不多讲是明府下人的本分,爱说道自己的主张要不得,青儿这一句护卫的话令我窝心。 “瞧着面生得很。”我看着门外陌生的面孔说道。 这才注意到往日在跟前走动的侍女全不在了,我虽不知她们的名姓可这些日子早把模样记下,这会儿看了半天一个熟脸也没有。 青儿点点头,有所保留地说,“叫去问话了吧。” “问什么话?” “可能手脚不干净,谁知道。” 我敲着脑袋想了很久还是不懂,“她们拿了什么?” 青儿不太情愿多说,可又受不住我问,低声道,“自然是姑娘的东西。” 我的东西?我没有东西供她们拿啊,吃穿用度全是这寝殿里的,再者,她们表面对我恭敬可看得出始终对‘天虫女’有所避讳,我并不认为她们有兴趣收藏天虫女沾染过的东西。这里的人说话怎么全是哑谜调调,每回都要人搅尽脑筋去猜,连青儿也是。 见我快要拧断眉毛,青儿终是好心地揭开谜底,“没有姑娘的东西,那些畜生怎认得姑娘?” 狗追捕猎物是天性本能,但猎人也得带它到山里告诉它这是兔子的味儿,那个味儿是豹子,山猪是什么气味、狼又是什么气味。要捕杀一个目标便得知道目标是哪一个、在哪儿,没有谁会站在马场指着我对他的狗说‘去,咬死她’,好在要狗认得猎物很容易,认得味道就对了。 “也有可能是别人拿的!”我喊道。 青儿望向门口,淡道,“没有哪个别人能进得这个门槛,姑娘是知道的。” “但也有可能是……有可能是我在别处落下了东西被人拾去了。”头上的珠翠金饰,腰上的玉环玉佩,我四处乱跑这些吊吊坠坠的东西很容易掉的,不是吗,我像个猴儿一样不安生,丢东西也是常有的。“不会是她们,明知最先被怀疑的是自己,她们不敢。” “姑娘这些就甭操心了,啊。”青儿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安抚道。 我无力地问,“她们会怎么样?” 她会怎么样…… 好熟悉的一句话,很久以前我也问过同样的话,那个叫绮罗侍女,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干什么要为她们操心,那些人洗澡也搓得那么用力把我疼死了,我才不要为她们担心…… “去给祈公子传个话,鲁班锁我又琢磨出了好几种形模,叫他来看看。”祈公子,我需要他的帮助。 绮罗,这些侍女,还有小镇上的人…… 这个地方,动不动就要人死,还非得搞成是我弄死的。 我只在校练场见过他射箭,他的练武房这是第一回来。但凡习武之人练功时都不喜欢有人旁观,他们可不是玩杂耍的。 “姑娘站住,不可入内。” 天虫女坚持称有急事,守卫破例去通报,然后放行。 进去正遇一场精彩的剑招对决,他与一个目光烁烁的中年男子。一旁的心腹侍从在交头低语,称赞他技高一酬、青出于蓝。我倒不觉得。他虽出招迅猛变化多端,可就像只张牙舞爪的山猫,气势上看来占上风,实际上给对手造成的杀伤甚微。相反,中年男子才是刚柔并济的猛虎,不攻则已,一旦出手必定给以重创。 可笑,我外行居然在这儿装行家。自嘲地甩了甩头,再抬眼两人已停下,几名侍从不见了踪影,中年男子也抱拳行礼退了出去。 他收剑回鞘后问道,“有事?” “我只是想……”只是想看看你,“想问……成亲的事儿,是真的?”说成亲并不妥,他不过是收我做‘夫人’。 “你有话说?” 这话是说‘我的决定,你有异意?’。我摇头退后,我哪敢,哪敢有意见发表。 突然哧一声宝剑出鞘搭在我肩头,我惊了一下便埋首一动不动地站着。我不敢看进他眼里,生怕泄露了些什么。 剑刃在我肩上翻转两下接着收回鞘,头发沿我的肩膀滑下,落地是整齐的一缕。 “好剑。”他赞道。 我咬了咬嘴巴,迟疑地说,“那日我头上有一根玉带,到马厩才丢的,发髻散了还是年嫫嫫给重新挽上,可能就是这东西被人给拾去了……所以……所以……请你……”别杀掉那些侍女,别牵连她们。 “回吧。” 退后一步欠身行礼,“少君……”珍重,我要走了。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25 章 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我无暇去思索顺利过头的背后,一出城门脚下便带风似的跑起来。雇马车、骑马?不,都没有我的腿脚快。 快跑!快逃!快离开明府、离开明都,离得远远的!只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些人我就一定能恢复原来的样子,对,我还会是从前那个指甲不会长长容貌不会变老的怪物,我还会活很久很久。 那个贵为少君的人,鲜于青,祈公子,不是属于我的眷恋,得了不该得的东西就会为其付出代价。 可是,如果不是他非得要我侍寝、收我做夫人,做这些奇怪的事,我的指甲也不会……我也许还会好好的和他待一块儿,我也不想独个儿,我也不想走…… 【“秦姑娘差人来传在下,莫非就是为了给我下跪磕头?” “我想走,请帮我离开。”】 祈公子虽然嘴上说不能帮,可他该是帮了我的吧,不然我也不会如此顺当地跑出来。就算被发现他也不会有事,他的身份不是少君的表兄么。 没命地向跑前,只管看脚下的路不管前面是哪个方向,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还有……狗叫?! 以为是后遗症产生的幻听,可是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告诉我不是。那确实是狗吠声,不是一只,不止几只……是一群!还有……马蹄声?! 也许……也许刚好有狗有马在这条道上,别吓自己,不会是他们,那两个人不会……不会是砚山和铁将军,最前面的那个人更不会是他…… 逃不掉了吗…… 他手中的马鞭向后扬了扬,围住我的人马、狗迅速撤走。傍晚火红的霞光照他华贵的白衣上,他随风飘动的黑发上,他不带表情的脸上。 一缕整齐的头发扔在我的面前,那缕被他的宝剑割下的,看着它慢慢被风吹散开,脚一软坐倒在地止不住哆嗦起来,我甚至想向远走的那群恶狗求救。 “你死在外面,不如我来打死你。” 我还没会过意背上就着了火,鞭笞引起的震动穿透身体直达胸前,胸腔内翻滚的脏腑久久不能停住。痛,那些棍打脚踢算什么,这才是痛。 如果换作别人我早已鬼叫起来,但偏偏这个时候、在这个人面前我竟生出了一种叫‘尊严’的东西。尊严,那是什么,早八百年前我就不认识它。而此刻为了与之重新结识,我下了决心,痛死也不叫出一声! 第二下已经感觉不到火烧,可心肺快碎了,骨头快散了。双腿无力地蹬着,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双手,死死捂住嘴只求能快点晕过去死过去。 第三鞭打来我就想改变注意,不想要了,尊严那牢什子是什么我不知道。 就在我等待下一鞭抽打时马鞭丢在了地上,他跳下马拔出了悬挂在马鞍上的剑。 眼睁睁看着剑尖刺进我的脚裸,略微施力皮便被割开了,血迅速从切口的白肉涌出颜色越来越深…… “我不跑了!不跑了!”我终于还是鬼哭狼嚎地叫起来,“不跑了!再也不跑了!” (十七) 不跑了,再也不跑了…… 身体被他抱起,一股热从胸口涌上喉咙,伸手掩住嘴,一根血丝从指缝滴下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怕弄脏他的白衣赶忙闭紧嘴巴将一口血硬咽回肚里。上马,几个颠簸之后如愿以尝地晕了过去。 回到明府在床上扑身裸体卧了七八日,青儿、年嫫嫫和药炉药罐在屋里守了七八日,总算不吐血了,过了十日后便能着衣也能动了。 又过了数日,祈公子前来探望。青儿不让起身,我只得趴在床上行我的待客之道。我是伤患不便多说话,祈公子问长问短、问伤问痛我也只得回以‘恩,啊’,真是失礼了。 “我知道你心里定是在怨我,这厢听说你要走,那厢便跑去向少君告状。” 我抚摸着枕头上的绣花默不出声。 他叫喊起来,“你真以为是我告的状?” 我瞟他一眼,难道不是? “在下看起来是那般小人?”他叹着气,“我早说过不要轻看少君,他虽不会像李夫人让人整日贴身跟着你,可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落在他眼里。”李夫人指的绣语,在此之前由她负责看守我。“我只是让采买的马车在膳房外候着你,可你想想,一路出府可有遇上过盘问?还有,你身边的侍女和嫫嫫为何恰巧那时候不在?” 那日我还在苦恼想着支开青儿和年嫫嫫的法子,谁知午膳过后她们都被新来的女官叫了去,直到申时还未归来。心想是天助我也,打扮成侍女的模样抱着事先准备好的一叠蒸笼遮住脸前往膳房。每日申时两刻膳房的马车会出府采买隔日早膳用的新鲜菜肉,我趁无人注意上了其中一辆装着同行的小丫头轻而易举地瞒过了其他人,正如祈公子说的,路上没有经过任何盘查便顺利地出了府。在繁杂的集市溜开出城,那更是再容易不过。 不是没有怀疑过其中蹊跷,只是那时已顾不了其他,脑子里只想着能逃出去就好。没想到他早已知晓,不过是顺着我的意玩了一场猫追耗子。 “我敢说自打少君决定纳你为夫人,你那张脸上就写着‘我要逃’三个字,连我也察觉出你不对劲何况少君,实在用不着我去告状。你硬要我帮,我不得不帮,即便是徒劳也好免得你对我生怨,原想就当你出去溜达一会儿,要知道会有这苦果吃我哪还能由着你。” 我连连作揖道歉,错怪你了祈公子,你是大好人。 他苦笑,“我说过,命运不可违时便要遵从。” “你从前说我最好能回来,可我回来了你并不高兴。”他说过的话很多,谁知道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他故作惊讶,“我有吗?” 累了,闭上眼不再说话。每一个人都是深不见底的迷谭,我没想过去探视。 整日睡还是那么好眠,一觉醒来竟已天黑。青儿把小桌几端上床摆好饭菜,坐起身吃了半碗便饱了。接着喝药,小解,擦拭身体,背后上药,穿上干净衣衫,擦脸擦手梳理头发,卧躺下继续睡。 “先别吹。”叫住吹灯的青儿让她扶着我下地,垫着脚来到梳妆柜前,解开衣服背向大铜镜,转头看去,模模糊糊地看见未消散的淤痕像黑蛇一样盘在背上。一寸余宽的马鞭不会让人有皮开肉绽的外伤,顶多是两指高的肿埂和这样的淤黑。 正要穿上衣服,瞥见铜镜里晃过人影,下意识地转向镜子…… “少君!”青儿只顾蹲身行礼,忘记要扶住我。 单脚稳住身体,飞快拉起衣服系好,转过身面向他,“见过少君。”望了望外屋,心想年嫫嫫怎么不支声啊。 我恭敬地向他行注目礼,身体的记忆太过深刻,近一月不见这会儿一见他皱眉挑眼我几乎要举手叫‘我不跑了’。人都是这德行吗,祈公子好言好语苦口婆心规劝,我当是耳边风,他一句话不说直接招呼鞭子和剑,我便连想也不敢想了。 他牵住我的手将我带到床边,手隔着衣衫抚上我的背,“好些没有?” 我僵直着身体,点头。 “别再有歪心思。” 我忙摇头,没有了,他非常成功地根除了我任何一丝想逃的心。 “那就好,歇着吧。”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26 章 听见青儿和年嫫嫫的恭送声略感失望,我哪里睡得着,正想有个人能说会儿话。可马上又想到,正是拜这位少君所赐让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伤疤没好却把疼给忘了。 那一剑没割断脚筋,半月后我便能下地走动。祈公子不知是闲来无事还是可怜于我,这期间时常会来找我说话解闷,还带了不少玩耍的小玩意儿来。不过他先前说的,带新夫人来拜会,迟迟没有兑现,恐怕是敷衍我的一句吧。 一段时日后我背上的淤黑消散,明府正式确定了纳新夫人的日子。喜庆在即,仅有的几个与我相识的人来向我道贺,有太甫、铁夫人、李夫人和端木夫人。 这一回太甫竟让我入座,言语间也伪装了几分尊重,说了几句官腔客套话便散场了。隔日三位夫人一块来的,听了侍女通报后我便纳闷谁是端木夫人,见面才知竟是那位阿黍大人。 青儿解释说太甫有六位门下弟子,三男三女,三名男弟子铁言衡、李砚山、端木云鹤分别娶了三名女弟子柳如眉、兰绣语、燕黍。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莫非是他们门中的规矩? 小瘸脚的死我忘不了,端木夫人的右手筋被挑断她也忘不了,放下贺礼锦盒道了句恭喜她便离去了。如眉语重心长地嘱咐了好一会儿,绣语话不多却留在了最后,直到如眉离开她也没离座。 “姑娘就快是夫人了,容妾多嘴,别和祈默走得太近。”沉吟片刻绣语又道,“非亲非故,对人好自然是有所图。” 祈默应该是祈公子的名讳。我失笑,祈公子一向待人好,不过是对我这个孤女多了一点可怜,我能有什么为他所图。我点点头,只当是近来祈公子频繁来访引起了她的醋意, “他,一个质子罢了,少君才是姑娘的好归宿。” 我低声道,“你多虑了。”我实在不清楚也没去想过你们所想的。 所谓质子,就是人质?两方之间为了短暂的安宁,将己方身份重要的人送到对方作为某种承诺的保证?是这样吗? “这样说并不妥,毕竟祈公子的母妃陈王妃是前朝的徽良公主,也就是少君的亲姑母,祈公子在明府所受的礼遇姑娘也是看到的。”对于众所周知的事青儿倒是没有避讳,知无不言。 “陈王妃?说的是进贡宝马的陈王?” 青儿嗤笑,“天下就那一个陈王。” “他打小就被送来明府了?”我问。 “哪能打小啊,前朝、先帝还在的时候不会有这事,听说那会儿已有十三四岁了吧。说来凄然,徽良公主刚过世不久。” ‘公主’、‘先帝’、‘前朝’这些背景我搞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是明白了,少君和祈公子这对表兄弟之间有不小的利益冲突。 和青儿说话间年嫫嫫进来了,脸色有些不好看,“姑娘,六尚总管俞嫫嫫到了。” 我一脸疑惑,青儿也来不及与我多解释,飞快说道,“俞嫫嫫是所有殿里的最高女官,姑娘小心应对。” 青儿才说完就见一干侍女、嫫嫫簇拥进来,最前面的是一位头发花白面相威仪的老嫫嫫,妆饰衣裙甚为贵气,规格与别家嫫嫫大为不同,身份不言而明。 寒暄了一阵俞嫫嫫便要我进到里屋,然后看了一眼身边的使唤嫫嫫,那嫫嫫马上喊了一声,接着便见一名侍女捧着一条红缎子裤子上前来,“姑娘请换上。” 这样红艳的裤子,非得穿吗?可就算要穿也得先把裤裆给缝上啊,我早已过了穿开叉裤的年龄。为难之际见年嫫嫫朝青儿使了个眼色,青儿慢慢退出人堆溜出了里屋。 我叹了口气接过红色开叉裤,拉起裙摆往脚上套。 俞嫫嫫怒道,“把你身上的脱掉!” 两个嫫嫫一个侍女一起上前将我拉到床边按在床上,见我劲道大又上来两个侍女。对着五个人没有胜算,我只好放弃反抗,任由她们给我穿上开叉裤,然后拉起被子盖住裤裆。 “验。” 俞嫫嫫一声令下,锦被掀起,我被放躺在床上。侍女端上来水盆,一个嫫嫫将手洗了又洗,直到把三盆水都洗遍了才擦干手走向我。 双腿被迫曲膝,我赶忙闭紧腿用手捂住透风的地方,谁知那嫫嫫竟用力掰开我的膝盖…… “干什么!”我一脚揣开她大叫起来,她们要做什么! 我任打任骂,但这样的侮辱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挨了那三鞭一刀,保不住‘尊严’可这东西的余臭还存。毫不留情地推打开身边的人,矛足气力冲撞向堵在门口的人堆。手抓、拳击、膝盖顶撞、过肩摔,你们这些娇滴滴的人能打得过我? “翻天了!翻天了!还不给我抓住她!” 突破阻碍冲向门口,却被一堵肉墙给挡了下来。 “少君!” 抬头见是他,欣喜不已,想也不想就搂住他的脖子跳到他身上寻求庇护。从前在山上遇到猛兽便飞快爬上一棵树避险,无意中把他当成了树来使。 “少君您来得正好……”俞嫫嫫喘气喊着。 他用了一小会儿的时间才把眼前的事实消化,拉开环在他腰上的两条腿将我打横抱住,我急忙拉好衣裙遮好那该死的开叉裤。 “退下吧。” 俞嫫嫫不死心地喊道,“规矩不能不遵啊,少君!历来妃嫔入宫、入殿之前皆要验明是否为处子之身……” “秦夫人已非处子。”他看着我笑得很是邪气。 俞嫫嫫窒了一窒,与身边的嫫嫫相视一眼便不再说什么,众婢行礼退下。 “谢谢……”我跳下地向他道谢,不论我是不是处子也不能让她们这么验,太不把人当人看了。无论如何也要谢谢他为我网开一面免去这个规矩,可是他就那么笃定我是处子?虽然我是,至少,当时我以为是。 (十八)[小修] 俞嫫嫫身份地位比年嫫嫫高出许多,任年嫫嫫怎样凶悍霸道也不敢与她造次。平日在侍女、丫鬟面前横行惯了,这一回遇上令她没辙的事便生出一肚子火,也不管主仆尊卑对我厉声训斥起来。 “骑马,骑马,骑出祸子来,好了!我说姑娘,早先时候你怎就那么闲不住?闲不住你给老婆子说啊,有的是法子让你忙起来!” 青儿走到我身边维护道,“事儿都已过去,嫫嫫你就别再念叨姑娘。” 我点着头,对,那么久的事了还提。再说骑马和俞嫫嫫来验身这事儿有关吗,干嘛搅在一起朝人发火。 见我委屈又不解,青儿忍不住说道,“姑娘,其实那会儿……啊!” “住口!”年嫫嫫狠狠揪了青儿一把,看着我没好气地说,“这时候再对你讲这些有什么用,说着就来气。青妮子走,搬东西去。” 离开母亲时我只是个小女儿,来到这世上也没有女性长者向我教导一些私隐的事,所以我并不清楚年嫫嫫为何对我那日骑马受伤大发雷霆,更不清楚我私处受伤之后已非俞嫫嫫所说的处子。 两日后我搬出少君的寝殿,住进了凤袭殿。我头一回知道在少君的寝殿之外还有这样一处宽广的住邸。不过说起来我能涉足的范围总是被限制在一处,明府的全貌至今还未有幸窥见。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27 章 凤袭殿的构造和之前住的寝殿大为不同,按青儿的话说我在少君那儿住的是狭小的客房,这里才是属于我的安身之所,理所当然要宽敞奢华许多。确实是宽敞得不得了,移开睡屋里的屏风我能在空地上随意翻跟头,抬头望天花板忍不住感叹,上吊也要比别家多用一丈白绫。 受伤卧床的时候每日要睡去六七个时辰,伤愈也养成了嗜睡的恶习,这一日忙着搬家午觉也没睡。入夜我早早有了困意,正要铺床睡觉,年嫫嫫搬出了一个旧木箱。 “压箱底?”那是什么,我看向青儿,青儿摊手表示不知。 年嫫嫫笑得一脸春花,“这些原是备着留给我的小孙女,现下姑娘用得着便先给你用用。”她边说边在箱里翻找挑选,刚拿起一个像是泥偶的东西,见青儿在边上站着又赶紧放了进去,生怕青儿给瞧了去。“去去去,给嫫嫫端杯茶来。”她撵走青儿,拿起一本厚厚的大书朝我走来,“这些事儿少君已有两位夫人不会不懂,但姑娘若是什么也不知怎服侍得好。” 我被推上床坐好,厚皮大书放在手边。春……春……欢?还没仔细辨认出书皮上的两个字,书就被年嫫嫫翻开。 瞪目盯着那半裸下身的一男一女半晌,猛地合上书丢开,“您还是留给小孙女吧。” 年嫫嫫阴了脸,蛮横地拉过我的手把书摊在我手中,“老婆子也不想多事,可与姑娘绑一块儿那便是一荣俱荣,听老婆子的不会有错。”说完她走到一旁坐下,拿起绣篮里的东西开始穿针引线。 青儿把茶端来,见我手中有本书好奇地问,“姑娘在看什么?”刚想走近床边就被年嫫嫫的针给扎了回去。 我偏开头拒绝,“我不想看。”这东西,任谁也不想看。 “好。”年嫫嫫拿起绣布绣起来,青儿在边上为她劈线。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来,“咱在这儿陪着,今晚看不完那还有明日,明日看不完还有明晚,明晚也看不完再继续,直到姑娘看完看仔细了为止。” “我想睡……”知道反抗无望,嘟哝了一声翻开书皮看也不看便翻到下一页。 谁知埋头刺绣的年嫫嫫头顶长了眼睛,“有在看吗?” 回到上一页瞟了一眼又翻到第二页。 “左右两页儿都看过了?再看,我让翻页儿才行,眼睛给我看仔细看清楚。” 我无言以对,翻回再看,直到我把左边一幅的床穗子也数清楚了年嫫嫫才道‘翻页儿’,一边看着一边掂量这样厚的书要看多久。睡意很快全消,任谁看着这东西也不可能睡着。虽然不厌恶它是不对的,可确实感觉没那么讨厌…… “打从玉夫人和铁夫人入殿,少君每月只招她们侍寝一回,姑娘可有想过为什么?” 我抬头蹭了蹭微热的脸。为什么?看了看面前的书,脸有些抽搐,嫫嫫该不会是想说两位夫人‘服务’质量不高吧? 年嫫嫫清了清喉咙道,“床第间太过拘谨也不好。” 当真是,我颓然叹气。青儿登时炸红了脸,这下她该知道我在看什么了吧。大约是觉得在一个伺候人的侍女前没什么好避讳的,年嫫嫫不再避着青儿,畅所欲言。 “起先几回可能会疼,过不久就会好的。不过这事儿各人不同,有的疼得要岔气,有的并无感觉。姑娘记着,若是很疼那便要忍着说不疼,若是不疼那可就要装出疼的样子。” “啊?”青儿大为不解,“嫫嫫你说这,到底是要说‘疼’还是‘不疼’啊?” 年嫫嫫骂道,“木头脑袋,当然得是疼,但也不能因为疼就搅了官人的兴致。” “我要叫他官人吗?”我涩嘴问。 “不妥。”年嫫嫫摇头,“该称官家才对。”想了想她又道,“两位夫人唤‘少君’,姑娘也这么着吧。” 年嫫嫫言出必行,一直监视我把那本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才准我就寝。末了她竟还想问我读后的‘心得’与‘感想’,我能说的只是,无奇不有,竟有那么多花样…… 喜庆的日子到来,早晨先是来了一拨人。 女官引荐,“这两位是许才人和赵才人,今后就在夫人的殿里服侍少君和夫人。” 两名衣着鲜艳容貌艳丽的年轻女子朝我行礼,“妾身给夫人道喜了。” 才人,不也是他的妻妾嫔妃吗?为什么也要给我行这大礼? 我正不知如何应话时,年嫫嫫淡道,“免礼吧。” 两位才人之后还有六个教引嫫嫫、三个和青儿一样的近身侍女,以及散役若干。 而后婚庆穿的冠服呈上,年嫫嫫一见那金翠珠玉嵌镶的九翚四凤冠便欢声叫道‘果真是夫人’。不仅是她,我也有一种鸡犬升天的感觉。不过是一个给他侍寝的女人,这样的待遇规格是不是太高了? 少君收纳夫人自然不会像寻常人家娶亲那样放炮竹拜天地,我穿戴打扮妥当之后被众人簇拥着从凤袭殿带到他的寝殿,这便算成了。 从梳头、穿衣、上妆一共化去了近半日的光景,却只是为了他进屋来掀起盖头看那么一眼,之后他便出去接受宾客和下臣的朝贺,而我则可以褪下一身累赘洗个热水澡。 “夫人就算不能见外客,但凤袭殿的那些命妇也不来拜见,合适吗?”年嫫嫫不满地抱怨着。 一旁的嫫嫫侍女跟着她义愤填膺,我和青儿哭笑不得,看来这嫫嫫真被那顶九翚四凤冠给冲昏头了。 洗香浴、擦香油,弄完之后又给我穿上了薄得能透视一切的纱衣。 “这个红不好,换一件颜色深点儿的,把夫人衬得更白皙些。” “能不能找件厚实的,有点凉。”我故意打了个哆嗦。 青儿和这房里的女官每人拿着一盒香粉在床上又吹又撒,“要不夫人先躺一会儿。” 年嫫嫫反对,“那哪儿行。” “受了凉怎么办?” 嫫嫫想了一下道,“那夫人先把喜被盖上,少君进房定要起来迎接。” “嗯。” 离开前年嫫嫫交代了许多,临走不忘重复,“记住老婆子说的话了吗?” 我点着头。欲拒还迎,欲推还就,不能不疼,也不能不太疼……她在耳边念叨那么多遍想不记住也难。 “夫人。” 还有什么? 嫫嫫重新回到床边,略显苍老的手抚了抚我的头发,笑意里像是有两分苦涩,“一定要留住少君的宠爱,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还是同样的话,我连连点头,心里埋怨她太唠叨了。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28 章 人都走了,空荡荡的内室只剩下我一个人。看了几眼喜桌上的‘枣、生、桂、子’拍拍肚子扑躺在宽大的喜床上。 借着红烛的光注视着双手,两个多月过去指甲持续长着已修剪过多次,小指和无名指留了半寸长,青儿给画上了几朵凤仙花…… 就这样顺从地过下去吗,顺从地留在明府,顺从地做他的夫人,顺从他人为我定下的命途…… 饥渴、疲惫,就在我快合上眼时一片阴影遮挡下来,盯着它看了很久蓦地抬起头。 “少君?!”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已脱下红衣换上了素色的睡袍,发冠卸下,散披在肩头的发丝还有湿意。 卧趴在床的我刚想起身他便在床边坐下,接着是……痒……他在摸我的脚踝……脚踝的疤……那块剑疤。 “疼?” 我摇头,不是疼,是痒。 飞快把脚缩回被窝,马上又被他拽了出来。温热的掌心覆在小腿肚上更是痒得我想揣人,好在那手很快离开了小腿儿……只是……只是又到了腿弯,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可下一刻就再也笑不出来,手沿着腿伸进了喜被摸到了双腿间…… 光线暗了,床帐垂下遮去了大片灯光。 喜被让他拉过去了一些,我主动谦让全推给了他,一见自己几近没穿的样子又后悔了。缩到靠墙的一边,背过身去,随即被他转过来,深呼吸两口气准备面对将要发生的事实。 “我……我可能服侍得不好……” “好不好由我来说。” 耳边的低语令我有想逃的冲动,他在笑,这样的他,这样的他……不是他…… 奇怪……诡异……惊悚……难以想象……为什么我要和他脱光了衣服贴在一起? “张开些,别怕……” 不怕才有鬼,为什么男人和女人要有这种恐怖的行为! 欲拒还迎,欲推还就,全忘了。 “等……等等。”伸手将他推开一些,咽了两口唾沫问,“会不会……疼?” 他拨开沾在我脸上的发丝,回道,“你可能不会。” 我可能不会?为什么我可能不会?好歹我也算他的夫人,他能不能别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我还想说什么,他的唇覆了下来,双臂逐渐收紧…… 他……他……这……这…… 停……停停停!针扎进肉里,没可能不疼的吧————! (十九)[修] 游魂如果找不到依附,会在空气中逐渐消散…… 天微亮我便醒来,不过是觉得气闷吐了口气,身边的人就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他略带责怪地看了我一眼继续好眠,许久之后突然开口,“会疼吗?” “针扎进肉自然疼。”我实话实说,并不知道这话侮辱了男人的尊严,决计是不能用针来形容的。 “针……”睡意侵袭,他含糊地重复着,就在我以为他睡着时一只大手伸来不留情地敲在我的脑门。 痛,痛得我泛起泪花,钻到鸳鸯枕下呜咽呻吟。他似乎也觉得下手太重,忙掀起枕头查看我的伤情。 “我想我可能活不下去了。”我抱住他的大手恣意淌泪。 一直都知道,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人怎活得了千年,身体不会衰老不代表就能永远活下去。人如蝼蚁,生命脆弱得不堪一击。最初坚信只要活着就能再见家人,即使无望的思念年复一年地消磨淡去也不曾动摇过,因为信念已成信仰。或许历经长久岁月之后已不记得当初是为了什么想要活下去,但只要有这个信仰支撑就够了。时间的沙漏停滞,我的生命永远不会衰亡,所以我要活下去。 如果我也和平常人一样终会老死,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活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信仰被击碎了,我失去了依附像个游魂似的彷徨迷茫,做他夫人也好为他侍寝也好,我安静地接受一切,等待消亡的那一刻到来。 “哭是为什么?”他抚着我的肩轻声问。 是啊,既然如此,我哭是为了什么,我在伤心什么,我在不舍什么? “至少,等一等我。”他叹了口气,“前朝律制,帝崩妃嫔殉葬,也许很快……” 心中只想着有人做伴,已然头脑不清的我欣喜地问,“有多快?” 他铁青了脸,“天明便随了你的意!” “我困了。”我赶紧抱住他的手闭上眼。 我不舍的,是他。我能这样想吗,我等着为他殉葬,他做我的家人我的亲人……呵,真是像祈公子说的,我到底是长不大。 世间男女之间情爱的极致便是生死相许,我当然不会以为这是我与他写照。但若不是他,换成另一个‘少君’要我做夫人,我却是决计不会顺从答应的。为什么,我想我知道一些。但他呢,他又为什么要我做夫人、要我侍寝、要我给他殉葬? 辰时,侍女嫫嫫在外室道喜,接着起床穿戴、用早膳,然后与他分道扬镖。上辇轿前又看了他一眼,往日只觉得他一贯待人冷淡,而今才感觉出他在这人前人后判若两人。好在性子使然他的表情本就不多,不然整日强迫自己绷着那一张脸别提有多难受。 “夫人你的额头?!”侍女悠荷的尖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头疼,刚刚洗梳的时候青儿和年嫫嫫已经叫过一次。 “没当心给撞的。”我再一次解释。 哪只这小侍女紧追不放,“怎不当心啊,撞哪儿了?” 撞你家少君拳头上了。我随口说道,“床头。” “夫人!”青儿赶忙捂住我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所有的人都在掩嘴忍笑。我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引人误会的话,急忙钻进辇轿拉下布帘。 回到凤袭殿便是昨日年嫫嫫所愿的事,凤袭殿的才人、侍女官等命妇前来朝贺,随后是东殿和西殿的两位夫人来道喜。我木然地望着面前的人来来去去,不断地微笑点头,半日下来感觉比一整天劈柴还累。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29 章 隔日起床屋里只有悠荷、文秀和珍珠三人,一问才知青儿这日不当值。从早上开始年嫫嫫就带着另几个嫫嫫侍女在外室和正厅穿梭布置,说是要把摆设弄来衬我的身份。 一个人在屋里没人说话闷得慌,起身走出门吹风,可站在门口却不知往哪儿走。 “夫人在看什么?” 我望着不远处独立的一座台榭楼阁回道,“那里看风景应该不错。” “夫人喜欢那就去吧。”珍珠马上扶托我的手准备朝那儿走。 我摇头,“打扰人不好。” 悠荷道,“迎风阁这会儿没住人,再说了,中殿的哪片地儿不是夫人的。” “走吧。” 迈开脚走向迎风阁,我不过是平常的步子,身边的三人却是追得气喘吁吁,看来往日年嫫嫫和青儿是在迁就我这双快脚。 四人进了微染灰尘的底楼花厅,沿着又窄又陡的楼梯上了阁楼。无人居住的阁楼门却开着,进去竟见青儿在里面。 房间的陈设不多可家居所需的也算齐全,屋里被青儿置得干净明亮,小几上点着一炉檀香,书桌上有文房四宝,案头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茶。悠荷三人都笑话她太会过日子。说笑了几句我便来到观台,迎着风一站就去了半个时辰,听见青儿唤‘夫人’回头房里已没了悠荷她们。 “我打发她们准备午膳去了。” “画好了?” 我来到书桌前鉴赏她作的画,以为她来此是作远处的湖光山色却没想只将观台那盆未开的黄菊入了画,倒也是惟妙惟肖。 青儿走来拿起画度步走向观台的黄菊,“从前夫人就像这张画,也许画中这朵菊蕾永远不会绽开,但至少它看来还像一株活物。而如今……”说着她折下黄菊旁那盆干枯的花枝,“夫人就像是它。” “花开为芬芳万里,花落以待明年花开,可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怎么活法……” 十五岁的生日宴会上我许愿,要成为一名比母亲更优秀,不,是世界上最优秀的魔术师。那时我总厌恶去学校,可母亲说魔术师也得上学,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学校里可爱的同学、亲切的老师。放学后我有时会和要好的女同学去逛街买发夹买指甲油,更多的时候是飞奔回家赶在弟弟之前享用母亲做的美味茶点。周末父亲会丢开工作,带着全家去游乐园去露营去滑雪……这些才是我的生活。 “不知道怎么活法?呵……哈哈……”青儿哭一般地笑起来,“有饭吃,有衣穿,那就是活法!” 手被她猛地拽起来,“你不知道,就让我来教你!” 我被她的样子吓着了,“青儿……” “兰姐姐,能活着……”她像从前一样唤着我将我紧紧拥住,放声痛哭,“能活着好不容易,真的好不容易!我们一起活下去,一起活下去好不好,好不好……” 我将脸埋进她的肩窝,吸取她的味道和温度,轻声回她,“好。” 鲜于青的经历我了解不多,即使与我亲近她也不愿对我多说,我只知道绝不能在她面前轻易提到‘死’或是‘不想活’,对于那些轻生的人她给予的从来不是可怜与同情,只会是一声冷哼和一口唾沫。 从那日起她便教起我怎样活法。 “玉夫人昨儿那身绿衣裳真好看,赶明儿夫人也去做一套如何?”青儿一边帮小侍女擦着黑花牡丹瓶一边说道。 我点头应着,“玉夫人的衣裳是挺好看。” “哼!”黑花牡丹瓶砸在我手边,青儿满脸怒容,“穿绿衣裳是玉夫人吗?那是铁夫人!夫人怕是根本没把她们看进眼里!” 外面的年嫫嫫听见她的话,探头斥责道,“青妮子你说这什么话!叫别人听了东西殿的两位夫人那还不更不待见咱。” “你们,出去!” 青妮子学着年嫫嫫的凶悍将珍珠、文绣和几个打扫的小侍女撵了出门,然后开始给我扫盲。 玉夫人闺名珠儿,是前朝玉国公之次女,长兄现暂命为兵部左侍郎兼右都御史,手握三万兵权驻守河北与陈王属地交界的邯郸城,驻守开封的五万重兵之中其父所控两万。铁夫人闺名惜若,铁氏一门在前朝虽官爵不高,可如今其兄铁言衡不仅是申屠太甫的门生还暂命为羽林军大将军,率三万大军驻扎于明都外城守卫明都、明府,其父则暂命为西都雍城令,多次出使西羌维系两国友善关系。 “听明白了吗?” 我点头,“明白了。”玉夫人和铁夫人的背景很硬实,明府里的这位少君坐江山很需要人家娘家的势力。可有一点我始终是晕乎的,每个人都在提‘前朝’,到底这个前朝是哪一朝,“少君的臣子都是前朝的官儿?历来朝代更迭,两朝不都势如水火吗?” 青儿听得摇头叹气,“夫人果真是两耳闭塞窗外事。少君乃前朝遗孤,先帝的十一皇子。” “皇子?”不只是占地为王的一方霸主? “十一皇子号明王,因而此城为名明都,此处为明府。”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明’是他的姓氏,说到这儿,“对了,他叫什么,我是说少君。” 青儿斥责道,“少君的名讳岂能提及,况且也无人知晓,我也只知前朝皇族以‘殷’为姓。” 殷,鹰。我喜欢他的姓。 “我方才说的邯郸、开封、雍城,位于何处夫人可知?” 我摇头。 青儿以一种我就知道的眼神看着我,叹息,“明日向少君讨一张图来,我指给你看。” 看地图?我微微惊讶,或许明府这些侍女丫头有不少饱读诗书能吟诗作画,可我不认为她们会看得懂那抽象的山山水水。那种图我见过一次,压根不像课本上的地图标满了文字,多是一些颜色不一的符号图形。 “从明儿起夫人便随侍书房、议事厅,可得好生做分内之事,不得马虎知道吗?” “知道。”我乖乖回答。 “在前朝之初夫人这份差事官封‘尚书’哪,掌管名录计度、草拟文书、宣传奏启等事宜,后因妇人借此干政,又因与三省中‘尚书省’重名混淆,因而改‘尚书’为‘尚宫’,掌管各宫禀赐、图籍法式以及琮玺器玩,与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并为六尚。俞嫫嫫虽是前朝六尚总管,但为妃嫔验身这事儿她也是不该干管的,只因少君的正宫虚位,明府又未设置六尚,她这才越俎代庖。” 我点头,受教了。 为了不让我吃饱穿暖之后想些有的没的,从明天起我将到少君的书房做青儿说的‘尚书’女官,不知这份差事是青儿去讨来的,还是别人恰好安排的。总之,有事可做日子便会过得快些。 虽记着青儿说的讨地图,可这一整天我并没有机会向他提及这事儿。早晨刚到书房他便问我会不会写字儿,我想了想回答‘会’。 “写给我看看。”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30 章 笔纸推到跟前,我拿起陌生的毛笔在他冰冷的目光下握弄了一会儿才算有一个象样姿势。一手握笔一手压纸,费力地写下了一个‘秦’字,笔画的边缘虽有些蜿蜒但整个字来看还算工整,我还算满意。可是他的脸还是青了。 “论语可有读过?” “没有。”学过几句不算读过。 而后他让一旁的女官拿了一本《论语》丢给我抄写学习,薄薄的一本书抄一遍不难,如果是一百遍那就另当别论。即使一天只用学两句,要用这软软的毛笔写上一百遍对我来说也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今天两位夫子没有来书房授课,他在堂上兀自埋头批阅案桌上一叠又一叠的折子,我则在堂下奋笔疾书。午膳没有用,只吃了几块糕点填肚子。一日下来他批完了折子,我也赶完了一百遍。当我呈上不再蜿蜒且比先前写的字体漂亮许多的墨宝时,他的脸又绿了,然后我挨了打。 回到凤袭殿青儿和侍女、嫫嫫发觉我手心红肿,惊慌地追问我原因,我如实以告。 “少君他怎么,夫人字儿写得不好也不至受罚啊。”青儿忿忿道。 “不是因为字写得不好……” “那是为何?”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怕写不完一百遍,把笔杆削尖蘸着墨来写……我不知道这样不行。” 青儿和年嫫嫫诧异,默然,不再给予同情。 隔日我又挨了打,为了不让我连筷子也拿不了,这一回是抽小腿。 “夫人又把笔杆削了?”一屋子的侍女嫫嫫围着我上药。 我摇头,有了前车之鉴还不知教训么,“我看见他和玉夫人在赏菊。” 青儿惊道,“少君怪罪你惊扰了他们?” “不是,他们不知道我在。”我继续说道,“我听见玉夫人夸赞花儿美,他夸玉夫人娇容胜花容。” “然后呢?” “然后他们发现了我。他问我今日学了什么,我说还是论语。他又问是哪一句,我答了就挨了打。” 文秀问,“夫人答错了?是哪一句?” “子曰:巧言令色,鲜耻矣。” (二十)[小修] 文秀问,“夫人答错了?是哪一句?” “子曰:巧言令色,鲜耻矣。” 众人默然,这时外面有人通报少君驾到,我赶忙穿戴好恭迎。跟在他身后的除一干侍从侍女还有一名身穿官服的老者,他一进门就让老者替我‘瞧瞧’,原来这位是大夫。 说是瞧其实并不能‘瞧’,大夫只不过是在帘外问我的伤情,有没有肿,淤块颜色,有多痛,身体有无别的不适。瞧完后开出内服外敷的药,此乃少君圣宠,我得把刚才上的药洗去重新用大夫开的。折腾一番小腿更疼了。 大夫退出,他的随侍立刻传膳。见桌上有饵追糕和蓬糕我才记起今日是九月初九,早晨出门时见青儿她们四处挂着茱萸。环看四周一眼,果然还在。 尽管饿了可我不想和他同桌吃饭,不能离桌只好端起碗侧向一边不看他。不是气挨了打,昨天他不也打了我,我是气,气,可是我为什么要气?偷偷看了一眼桌对面,吃饭也显雍容优雅的人,无声叹息。 我想,我喜欢他,女人对男人的喜欢。这应该不值得高兴,我喜欢他,奇怪的感觉,怪得像是六月飞雪…… “妾许氏。”“妾赵氏。”“见过少君,夫人。” 许才人和赵才人一人托着酒壶和酒杯、一人托着精美的糕点,在屏风前行过礼后款款走来。成婚那日没细看,这会儿一见不禁感叹两人真乃倾城之色,对面的少君也恩赐多瞧了两眼。 “这是菊花酒和菊花糕,妾等特地送来与少君、夫人共享佳节之乐,恭祝少君、夫人鹣鲽情深、久久长长,少君福寿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夫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番夸张的吉语令屋里的人面面相视,少君却是很受用。只见他颔首而笑,悦声道,“下去领赏吧。” 两位才人的娇颜滞了一滞,随即恢复笑颜把酒和糕点递于侍女,而后谢恩告退。这位少君也太不解美人风情,人家不是说了吗‘特地送来与少君共享佳节之乐’,他怎么不让‘共享’便把人给赶走了? 菊花酒和菊花糕试过银针经过了‘试吃’才端上桌。侍女又另拿了两个白玉酒杯,一个摆放在他桌前,另一个则是给我的。 “重阳当饮菊花酒,你也满上一杯。” 我皱了眉,“好喝吗?” “夫人!”身后的年嫫嫫低声呵道,急步走上前来悄声说,“不可再放肆了。” 我放肆了?好像是,尊贵的少君放我满上一杯我就得乖乖地满上一杯,不得有任何意见。 “是。”端起酒杯啄了一大口,难喝,就是一般的酒,没有一点菊花的味道。 他笑着扬袖饮下整杯,“赏了她们,你想要什么?” 我摇头。酒到了肚子,喉头升一股热热、甜甜、香香的味儿,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一名侍女官走出,欠身道,“方才已将赏赐之物按规格送至各殿各院,铁夫人和玉夫人那儿也送去了,中殿这里,婢子怕惊扰少君与秦夫人用膳便命人晚时再呈上来。” “谢少君。”谢恩后转头望着侍酒的侍女,侍女受意后上前斟满我的酒杯。兀自埋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将第二杯酒喝进肚子,饮完抬起头看见他满脸戏谑。 “好喝吗?” “嗯。”我点头。 “好喝却是不能再喝了。”手突然被他拉住,“今晚我要在你这儿歇息。” 我顿悟,脱口而出,“难怪要赏我东西……” “夫人!”众婢惊呼。 急忙捂住嘴巴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蠢话,喝多了! 沐浴后换上纱衣,侍女一走我马上换成扑躺的姿势,背受伤时一直这么扑睡在床上,伤痊后也就习惯了这么睡。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31 章 有人进来,是尊贵的少君啊。 “难受?”尊贵的少君竟亲自为我斟了杯茶。 “不渴。”说完头偏向一边,闭眼睡觉。 寂静两妙后心虚地转回头,瞥见床边人的脸上有愠色,心中有畏惧也有欢畅的感觉,脸埋进被褥窃笑不已。 年嫫嫫教的那些我都会,可我就不高兴给你侍寝,哼…… ‘哼’声自鼻而出微微发痒,猛地从床上弹坐起,得意之下竟把脑中所想的话说出了口!当真是喝多了,酒劲迟迟散不去!头脑清醒,却又忍不住想冒出大胆疯癫的话、做大胆疯癫的事,醉酒的人都这样? 心想可能又要挨板子,没想他不怒反笑,“哦?” 纱衣被拉开,大手抚上了我的颈子慢慢向下摸去。第二次,羞得无地自容。 在书房当差的第三日我总算没有挨板子打手、抽腿,也记着青儿的吩咐讨回了地图。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地图铺开在我面前,青儿也背身负手展开心头的图开始滔滔不绝。 图上只有西北方的版域标有‘西羌’两字,青儿称其非中原幅地暂且不谈。而所谓的中原幅地,一国的疆域图,上面却没有国名国号。这一片地域如今被分割成了三块,明、陈和齐。明即明王属地,疆域最广,占据秦岭黄河以北的关中、山西、河北,并与陈在中原心腹胶着。陈即陈王属地,包括山东、东南以及湖广东部,而齐贼则盘踞在四川、汉中,与陈在湖广西南常年胶着争战。 “夫人定是想问,明与陈皆称王,何以我贬齐为贼。”说着青儿向西天拜了拜,“恕婢子不敬。前朝两代君王皆平庸无能……” 前朝两代君王皆平庸无能,导致朝臣结党、朝纲紊乱。先帝虽庸腐却也不没做多少残暴荒淫之事,前朝虽衰败但根基尤存。倘若不是始于十七年前那场持续三年的蝗灾,前朝尚不至于分崩瓦解。三年的天灾,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朝中深宫争权夺势,皇室微衰无力维治。朝外更有贼寇四起,在有心人利用和扶植下反贼攻入皇都闯进皇城弑杀了先帝。诸皇子中也惟有年不足三岁的十一皇子幸存。便是这一祸之功,灭了气息奄奄的前朝。 “一祸之功……”我喃喃道。 “隔年蝗灾未起,黎民百姓更是深信不疑,这是上天预示前朝气数已尽才降下这一场灭顶之灾。少君不再复用前朝国号,原因也在此。” 乌合之众的反贼不成气候,很快被前朝部将连同当时身为江淮侯的陈王率军击溃,反贼渡河、渡江逃窜至湖广、蜀地,拥立一名自称是南齐皇室后裔的贼子为帝,建立‘齐’地。而此后重兵在手的江淮侯也不愿向一个乳臭小儿俯首称臣,因而有了如今的陈王。 我逐一寻找着地图上的城池,“邯郸,开封,明都……这是皇都?” 青儿回道,“对,那儿就是皇都。” “离得好近。”难怪从皇都到明都马车慢行也只要几日,“皇城在皇都不是吗,为什么不迁回去?”那位少君并不甘心做明王,为什么不称帝? “时机未到。前朝将臣若不是太甫的人,便是一些表面称臣背后各自‘称王’的阳奉阴违之徒。但凡为君者,首当应是民心所向者。夫人可还记得那句话?” 我茫然摇头。 “天姬现,蝗神偃,神谕降,尊加冕。 “天姬现……尊加冕……”咀嚼着曾经听不懂的话,此刻似乎明白了一些。 玉夫人和铁夫人有显赫的家族,而我有什么呢,他为什么会娶我做夫人。虽说早已想过,但这会儿知道了还是有些伤心…… 甩甩脑袋抬头问青儿,“他待我很好是吗?” 青儿愣了一下,笑着回道,“少君待夫人比谁都好,整个明府都看在眼里哪。” 是啊,虽然他差点打死我,动不动就打我板子,可他仍是待我好的。我想,这就够了。 (二十一)[修] 随侍在他身边,奔走于书房和议事厅之间,我所做的事情仍然只是抄写,《论语》过后是《女诫》,青儿说这是女儿家必熟背的一本书,我想在抄写完一百遍之后我也能做到。 明府的湖面一切在旁人看来平静一如往常,可身处湖心的我感觉到了那投下的石子引起的波澜。平静的日子也许不多了。 “此二人虽为将才,但非帅才也。” 朱先生和贺先生似乎在课业以外的事情上与少君起了分歧,待我将《女诫之夫妇第二》一章抄写完时书房里进来了两人。 “见过秦夫人。”两位青年将军叩拜过少君还不忘向我施礼。 之后书房里的君臣接着谈论大事,而我继续抄写《女诫》第三章,不知过了多久两位将军退出书房,我突然被朱先生点到名。 “夫人不妨也说说见地。”朱先生捋须笑道。 我? 我无声询问堂上坐着的人,他竟也点头。无奈,起身来到朱先生跟前仔细看着他手中的画卷,青青山谷,潺潺溪流,陡峭山脊,密林寨房,一幅山寨景致的画卷。这会儿是在谈论攻下它的法子?刚才是听两位将军在为此高谈阔论。既然行家都有了见地,还要我添什么乱啊。 装着仔细研究的样子,半晌后回道,“两位将军所言甚是。” 朱先生摇着头,“夫人尽管道出想法,说不好也无妨。”说着他看向我书桌上抄写的东西,“当是对夫人这些日子所作学问的一个试考。” 试考?我叹气,《论语》和《女诫》难不成还是两本兵法书?视线回到画卷,看了又看仍是没有任何见地,只得胡乱说道,“招安。” 只见朱先生身后的贺先生抬起头来,急声问道,“何以这般说?” 我搓了搓手,指着画中绿林寨房后平缓坡地上隐约可见的片片苗田,硬起头皮说道,“我想……呃……山贼匪徒应该不会去种田,这个山寨里也许有不少他们的家眷,我想……他们应该会接受招安……”换作是我也不愿意带着妻和子去冲杀陷阵。好吧,我承认,我这是在瞎掰,这几位先生也并不是真的要听我的见地。 贺先生朝堂上的人拱手一拜,朗声笑道,“只识攻城掠地,将才也。如夫人这般,世事洞明,统观全局,方乃帅才。望少君三思。” 我不认为贺先生真对我有这样高的赏识,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堂上的他一脸深沉看不出喜怒,我隐约感到不安,他眼里的锋芒太过了。 “看来两位先生也不希望少君操之过急。” “这盆留着吧。”掐去烂掉的枯枝,剩下的苗也许还能活。 “夫人别累着,让我来。” 喜欢迎风楼的景致,我便和青儿合手将它打理干净,不在书房当差的时候就来此打发时间。 “怎么说?”我接着她刚才的话问。 青儿替我擦干净手才道,“少君的膳桌上多了两名‘试吃’,夫人可有留意过?” 我点头,“我和他成婚的隔日,早膳,是从那会儿开始的。”后来一起同桌吃过几回,也都是格外谨慎地试过毒之后才食用。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32 章 “没想到夫人也会多一个心眼。”青儿略带讽意地笑着,接着又道,“那两人中身形瘦高的是刘子辉将军,脸面黝黑的是连儒成将军。皆为少君的心腹下臣。” 我翘首等着她说下去,她却又转了话锋。 “夫人也知道,近来少君除了常来中殿,也去了好几回东殿玉夫人那儿。您与少君新婚燕偶自是……如胶似漆。”说到这儿青妮子露出一抹暧昧的贼笑,“但为何也突然对玉夫人宠爱有加,甚至特地邀她到寝殿赏菊,往日玉夫人和铁夫人从未有此恩泽。” 开始防范有人在膳食中下毒,对玉夫人宠爱加倍,贺先生说刘、连两位将军非帅才望少君切勿操之过急,也就是说少君是要委以刘、连二人重任?这三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不对,串联起来太牵强,还少了些什么,于是我抬起头望着青妮子。 青儿低声道,“两月前,戍守邯郸城的玉将军遭刺客重伤,玉夫人的胞弟年幼,玉国公又是开封守军的主帅不能分身,如今城中三万将士尚需一名统帅。任命何人,少君和太甫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少君和太甫有不同的看法,意指两人都想争夺这明统帅之职?“不止少君和太甫,玉将军的看法也很重要是吗?”我问。要把三万兵马交给谁,怕是要玉将军来说了算。 “尤为重要。” 我不知道青儿从哪里得来我在议事厅也听不到的事情,我也不觉得惊讶,早有所悟,明府的人和事都不会如表面看来那样简单。 “你们都认为他操之过急?” “夫人如何看?” 我摇头,我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我只知道,“一国之君,委屈如斯,很难看。” 他也该有看法了,如果没有,旁人会以为他有别的想法。反正不论他是否真的有想法,旁人都会认定他‘有’,就像不论我是否真的会巫咒,旁人都会认定我‘会’。既然如此,何不堂堂正正。 “夫人……” “怎么了?”我不解地看着神色惶然的她。 她却是笑了,“这会儿成了另一个人似的。” 我撇撇嘴,不解。 深夜,凤袭殿中殿。 我怔怔地望着帐顶上绣的鸳鸯戏水,呼吸渐渐平缓。感觉有些凉伸手将锦被拉高一些,不小心扯着一根发丝,引来他的不满。以为他要训斥人,却没想他说的是…… “改个样子就束手束脚,没用。” “你!”这个流氓竟说出这种混帐下流话! 我忽然怀念起小屋的日子,那时候鬼知道他是尊贵不可冒犯的少君,扑上去就能和他扭打一架。抚抚胸口平复怒气,抱起枕头来到床的另一头,不想看到他那张讨打的脸。 躺下身,见一只脚露在锦被外,白皙的脚心正落在我的眼里,惹得心里痒痒的像是老鼠在抓,赶忙翻身不看那只脚。可仍是忍不住转头偷瞄了一眼,两眼,三眼,终是抵不住诱惑伸出了手朝脚心挠去…… “啊!” 那条腿像触电般高高踢起,接着床那头的人整个弹坐起来,满脸怒容。我缩进被窝笑不可支,摸一摸你就翘手翘脚……“啊!”庞然大物突然朝我压来,撞疼了我的胸脯和鼻子。 “歇息够了?” 他,他,他还要来?!“不了吧。”我打起商量。 “就一次。”他开始动起手来。 “我不了!我的腿……呃……刚刚被折得很疼。”我几乎要哭出来,真的很疼,我讨厌这个臭变态! 听见我的哭腔他马上住了手从我身上翻下,过了一会儿任是不甘心,靠上来一会儿蹬蹬我的腿儿一会儿亲亲我的肩贴着我磨磨蹭蹭。我则是闭上眼假装看不见,不理会,不理会,睡觉。 几日后明府发生一件大事,砚山被太甫关进了大牢,罪行是谋逆反叛。几个月前,曾将我在皇都的行踪泄露给白玲珑一党致使我险些被他们虏去的内奸已查出,那人便是太甫最为信任的门下弟子李砚山。没有人感到诧异,内奸往往出人意表。 一大早书房的门槛就被一拨接一拨的人踩过,所说的大抵一样,无非是一些求少君彻查真正奸党或是对罪犯网开一面的陈辞,看得出砚山的人缘不错,只可惜最应该来的人却没有现身。李夫人兰绣语,就算她不担心丈夫也该想想自己会不会受到株连。 堂上的少君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却在人都走了之后很赏脸地询问我的看法。 “你怎么看?” “不是他。” “哦?” “感觉。” 不是因为他是太甫最为信任的人,也不是因为众人对他的肯定,更不是因为他那张看来方正忠诚的脸,就是一种感觉,感觉他不会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我也是。”意外地,尊贵的少君没有对我嗤鼻。“回去吧,今日不必来了。” “是。”我闷闷道。 刚才女官已嘱咐过,尊贵的少君下午要去陪尊贵的玉夫人骑马,不尊贵的秦夫人就退下吧。吃醋,吃醋,母亲说过醋对身体健康有好处。 对于情爱亦或是爱情,我是无知的,也不会去想那抽象不实的东西。人说饱暖生淫欲,若是温饱生存也没有得到满足,哪有心思和力气去想那些奢华的东西。但是否喜欢一个人却是最为清楚明白不过,没有那么多哼哼唧唧,只要看着他摸着你自己的胸口,再让他看着你摸着他的胸口,就会知道。孩子的喜欢总是来得很简单很容易,我是,他也是。简单,容易,但这份喜欢却往往占据了孩子心头最大的一块甚至是全部,直至孩子长大。 午膳后司衣监来了两位女官,请示中殿命妇们的冬衣如何分配。我不懂这些,询问青儿、悠荷和年嫫嫫她们,可全都让我凭高兴拿主意。我只得告诉女官按各自的品阶,往日怎么分这会儿也照做。 “夫人可难为了司衣监。”悠荷笑道。 珍珠接着说,“凤袭殿毕竟不是皇城后宫,除了三殿的三位夫人其余都只暂得了个‘才人’的号,没有正式的品阶。司衣监的意思是想问,这其中哪些与夫人亲近,哪些又是夫人不招见的。” 悠荷道,“照我说,除了许才人和赵才人,别的人一件儿都不给。你看这些日子,她们谁过来问安过?” 年嫫嫫冷道,“你当那两个是好人啊。” 我笑了笑,“我也不习惯被人问安。” 她们不来也是人之常情,悠荷、珍珠和文秀还有其他几位嫫嫫最初不也对我存有惧意,大概后来见天虫女也和常人无异才安了心。听说在我住进少君寝殿时上面就下了令,凡是看见我就打哆嗦露出畏惧样子的人一律砍脑袋,好一个惨无人道的命令。 “对对,不说了。夫人坐好,青儿给你修一修指甲,又长了一些,赶明儿您拿笔又该掐着肉。” 青儿轻托起我的手腕放在垫枕上,脸上的笑容似乎停了一瞬,接着笑得更为灿烂,摸着我的脉腕把我的袖管折了又折,花了大把时间理弄好衣袖才开始修剪指甲。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33 章 而这时突然从她身上散发出一阵香味,弄得我鼻子直发痒,“啊啾……青儿,你身上什么香……啊啾!” “香?没有啊。” 悠荷和珍珠上前伸鼻嗅着,也说没闻到香味。 “啊啾!”又来了一个。 “夫人,你该不会是着了凉?”青儿惊道。 “没有……”吸了吸鼻子,连我自己也觉底气不足。 “珍珠,传大夫。”青儿果断地决定。 我想说青儿大惊小怪,可大夫诊断后我再无话可说。隔日早晨我没有到书房当差,而是在迎风阁的观台看风景。虽然我一点也不觉得怀里的暖炉有必要,年嫫嫫仍坚持要我抱着。 “那是谁呀?”文秀叫道。 远处原本静止的景物突然动了起来,那人已是等不及绕道而行,一条直线奔跑而来,遇上假山挡路便提腿攀上飞跃而下。 “火烧着屁股了么?”珍珠笑道。 见他撞倒了迎风阁前的一盆牡丹花,青儿也忍不住嘲笑起来,“真是个冒失……少君?!” 我也掩嘴惊呼,真是他! 转眼间他已上了楼阁站在门口,刚才那一路跑跳令他有一丝气喘。 “有了?” 我愣愣答道,“有了。” 他进屋来坐下即刻恢复了威严与稳重,侍女赶紧奉上茶。 我这才从他刚才骇人的行为中回过神,茫然地问,“有了什么?” 一口茶喷出,我又呆了。 “夫人!喜脉!”年嫫嫫在我耳边叫道。 我忙点着头。这事儿我原本没忘,这不被他吓到了么。像只猴子一样跑,粗鲁地喷茶水,他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二十二)[修] 大夫那一句‘夫人有喜了’我没有太多触动,也许是身体没有任何异样,令我感觉不到真实。即便它是真实的,我又该有怎样的反应。喜脉的那分脉动,我一时还触觉不了。我的喜悦来自于他,我可以认为他的反常是因为高兴吗? 怀有身孕的是我,可当事的人更像是别人。成婚两个月便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我只觉得惊讶,却没想到会掀起风浪。 首先一个关键的问题,为什么时至今日才传医官为我把脉?通常被宠幸过的妃嫔在月信迟了十日后便要传大夫,可我已迟了大半月。 做了夫人以后我也有了自主权,像沐浴一些近身私事不喜欢一堆人围着,只要一两人在旁帮着。有些事母亲来不及教我,我和小侍女懵懂无知,并不知月信与身孕的联系。而另一边记录我信期的于嫫嫫误记了日子,致使几位嫫嫫也没有察觉出我的身体情况有变,这便造成把脉的迟延。 只是记录错了日子,我对此不以为然,但身边的人却不这么认为。各司其职的七位嫫嫫中只有年嫫嫫常在身边,其余几位我并不常见到,所以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发现于嫫嫫早已不在了。原因在安平嫫嫫和少君的谈话中。 在迎风阁时他还满脸悦色,一同用过午膳后我热得慌,回屋换下厚夹衣再回厅堂他已沉下了脸,安平嫫嫫则在堂下伏跪着。 “安平大夫的诊断你该知晓了?”他并不避及我,有意让我听着。 “是,叔父已告之奴婢。”安平嫫嫫回道。 安平一门世代为御医,明府上有好几位医官出自安平家,昨日给我把脉的老者便是安平嫫嫫的叔父。安平嫫嫫平日负责检查我的膳食是否干净,也就是‘试吃’。年嫫嫫说安平嫫嫫在明府也是颇有身份的人,少君安排她来中殿伺候是独一的恩宠,凡是吃食经过她的鼻子和舌头就一定干净。 “我听你的解释。” 一听有解释的机会安平嫫嫫苍白的脸回了些血色,急忙说道,“可能是一味作料,本身于人无害,加入一些食材烹煮后对有孕的妇人稍有不妥。但在此之前奴婢没听叔父提及夫人有传召医官号脉,更不知夫人已有喜,这才大意了。所幸食用的时日不多,尚不至危害腹中孩儿。” 青儿、年嫫嫫等人不知何时已伏跪在地,我有些明白她们为什么听说我有两个月的身孕后又喜又忧。由于她们的疏忽没有发觉我月信迟了,而今已有人抢了先在我‘可能’有孕的情况下做了一些事儿。过了一段安稳日子我就给忘了,走在这个地方脚下步步荆棘。 我转头望着一脸阴霾的他,无声询问,又要杀人了? 他缓和了些脸色,“天冷,进房去让她们给你加件衣裳,我晚些时候再过来。” 这话便等于对青儿等人下了赦令,我欣喜点头,“嗯!” “恭送少君。” 直到他离开了好一会儿,跪在地上的悠荷和珍珠才抱在一起呜咽抽泣。年嫫嫫长吁一口气,文秀投来感激的目光,青儿则和我紧紧握住手开心地笑着,我又想起她那句话,能活着好不容易。我是,她们也是。 事情传得很快,不过两日明府便人尽皆知。一时间我住的中殿门庭若市,送礼的道贺的接踵摩肩。所幸不用我全部亲自款待,我只需要和东、西殿的两位夫人客套两句便可。 “铁夫人温婉贤惠、大方有礼,不过这位玉夫人就……”年嫫嫫边说边摇着头。 珍珠接道,“尖酸得很。” 文秀却说,“侍宠而娇,成不了事儿,反倒是这位稳如泰山的铁夫人令人佩服。” “事到如今还稳得住,确实不简单。”年嫫嫫看着文秀赞道,“这丫头是要机灵一点儿。” “看你们,把夫人吓着了。”悠荷斥责。 我不是被吓着,我只是在想我的肚里有一个孩子究竟意味着什么,关联了多少人多少事。 珠帘掀开,青儿走进屋来,“李夫人来了,见吗?” “快请。” 我没有想到绣语来的目的竟是为了砚山,前两日众人在书房为砚山求情她没有出现,这会儿却来此恳求我救砚山一命。砚山将‘天姬’的行踪泄露给齐贼已被定罪,通敌谋逆,斩不赦。少君念其以往功绩网开一面,三族免罪。 不知是什么原因使绣语认为我有这个能力,我也很想砚山没事,毕竟他曾数次在危难时救过我性命。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34 章 “事以至此我已无他法,夫人如今身子矜贵,我想少君会答应的!” 我低头看了看肚子,原来如此。“查不到那个人?”在我眼里明府上的这些大人是无所不能的,要查出一个内奸理当不难。 憔悴的绣语不断摇头,“所有的人和事都指向师兄,几点可疑之处线头全被掐断,做得谨慎又干净,非但查不到人,连证实他是被污蔑的话也拿不出一句来说,莫怪太甫也认为是他。” “你不这么认为?”我问。 “任何人都有可能,但绝不会是他!他死也不会背叛太甫和少君!” 到如今还叫师兄,始终不肯唤自己的丈夫一声‘官人’,与他形同陌路却是比谁都信任他。难以理解的情素。 “你方才说这事儿是由如眉和他一块儿去查的?” 绣语凄然点头,“我不怪如眉姐。” 然后查完了他便大义凛然地跳出来说‘是我做的’,这不太滑稽了吗?当然也可以解释成他翻然醒悟,愧罪自首。 “我该怎么做?” 喜极而泣的女人立刻跪下,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夫人大恩大德,今生报不完来生再报!” 绣语的意思,我以‘为腹中皇子、皇女积恩德’的名义恳请少君大赦,赦免明都所有死囚的死罪改为流放。办法是可行,只是还得写折子按手印正式上书,她念一句我写一句。 拿着笔想起上一回在议事厅被祈公子看到我抄写的东西,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我不好意思地申明,“我字儿不好看。”其实已经很好了,放在学校没准儿能拿书法奖,是这里的要求太高。 她颔首表示理解,“好看那便不是夫人的手笔了。” 这个女人,嘴巴还是一样刻薄。 几日后我搬离了凤袭殿,回到少君的寝殿住下。此后不再有人来访,走动范围缩小,禁军重重守卫,喝杯水也要用银针试了又试。我意识到‘有喜’可能并非喜事。 “夫人快看珍珠玩得好吗,听说杂耍的要练好些年哪。” “我看你啊就是个杂耍的,哈哈……” 大约是见过、经历过的太多,刀离开脖子不过几天侍女嫫嫫们又开始活跃起来,整日想不少花样在我面前戏耍逗乐,实在消除了我不少烦闷,我很感激她们的好意。 “少君召安平嫫嫫问话是想夫人有所警觉,并不想让您不安。”青儿轻拍着我的肩背说道。 年嫫嫫说有了喜心境会变得不一样,也许是真的,我变得胆小了,“我没有不安……” “可您并不开心。” 最初的那一点喜悦,也被安平嫫嫫的话给打散了。 “怀了孩子,那应该是梦里也会笑的事。” 我伸手抚上平坦的小腹,摇头,“没有感觉。” 怀有身孕以来我略有一些贪睡,除此没有丝毫害喜的症状。有孩子了,只是别人告诉我的一句话。 青儿覆上我的手绽开笑脸,“想想看,你和他是两个人,两个不同的人,你是你,他是他,可是就快有一个人有一半是你有一半是他,既像你又像他。那是一种,一种说不出的,为了‘他’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的感觉。” “一半是我一半是他……像我又像他……”我闭上眼描绘着我和他的样子,再将我和他重叠在一起,一半是我一半是他,他的眼睛,我的眉毛,我的嘴巴,他的鼻子,或者是他的脸颊,我的眼睛,我的鼻子…… 很久过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好奇怪,想不出来,太多种样子,丑八怪的样子,好好笑。”越想越笑得厉害,“我可不想‘他’长成那些模样。” 母亲是否也曾这样想象我的模样,我是她所想的孩子中最好看的吗?我也要做母亲了是吗? 年嫫嫫整理好了衣橱转头说道,“还得等上两月,那时候‘他’会在肚里翻跟斗哪。” “翻跟斗?!”我圈了圈肚子,惊呼,“这点地方怎么翻?” 嫫嫫和青儿相视一眼放声大笑。我松了口气,原来是吓人的。 “夫人,少君传膳了。” 我不禁苦脸,非得每餐都和他同桌吃那些淡而无味的东西么? 因为青儿和年嫫嫫的话我开始期待两个月后,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翻跟斗,也开始期待‘他’的降生,想看看‘他’到底是我所想的哪一个模样。 掰着指头数日子,一天又一天,肚子还是没有响动。 “身子不舒服?” 喜欢安静地躺着坐着,倾听,感觉。 “啊,不是。” 有时候以为有动静,其实是幻觉,一次又一次失望。 “累了就进里面歇息。” 一说到歇息就有了困意,放下笔起身和侍女走进书房的里屋,躺下很快睡着。没多久听见衣裳摩擦的唏嗉声,醒来睁开眼看见床边坐了一个人。 “做了个好梦?”他柔声问。 我想了想摇头,不记得有做梦。 “那在笑什么?”他又问。 还是茫然摇头,我没笑啊。我没笑他却在笑,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生得这副好皮相再勾一勾嘴角更是勾去人的魂。 “在看什么?” 看你。 刚想说没看什么俊脸就压了下来,温润的双唇覆盖在嘴上,先是轻轻抿动了几下过后便张开把我的嘴唇含了进去,轻轻吸咀。痒痒酥酥的,他这是在当糖吃吗,我忍不住噗嗤出声。搅了他的兴致马上就挨了他一个白眼,那样子心头定是在骂我是不知情趣的女人。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35 章 “睡吧。” 我闭上眼,等了很久他才走开。没有了睡意便躺在床上抚摸肚子,似乎这么摸一摸热乎了里面的东西就能快些孵出来。 书房和里屋之间有一段隔廊,如果睡着便听不见外面传来的微弱声音,可我一直睁着眼。 “夫人你起……” “嘘。” 呵住侍女,悄声走到门帘后,并不想偷听可我听到了‘身孕’什么的…… 【……好生糊涂!】是太甫,他也太大胆了,竟这么和少君说话,往日也不敢的。 【不正如太甫所愿。】 【老臣只道将她收纳后宫,时机未到,少君不可……】 【放肆!】 【臣死罪。】 跪下了?我揪紧领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别说太甫要跪下,那一声震动墙壁的‘放肆’把我也吓得差点趴下。 【玉夫人、铁夫人已伴驾一载有余,何以腹中久无动静,而秦夫人方入殿便沐受龙恩怀上龙种。敢问少君,如何与玉、铁两族解释!】 说的什么话,有没有孩子这种事情又不是能控制的…… 【解释?】 冷冷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怒火,接着我听见砸东西的声音,还有侍从们的惊喊声。 掀开帘子见到的一幕令我目瞪口呆,墨砚碎在地上,太甫一脸墨汁额角血流如注,他却未曾皱一下眉头,一双骇人的眼睛直直盯着……我。 “睡饱了?” 门帘放下,宽阔的胸膛挡住了帘外的一切。 “饱了。” 不必担心,有他在不是吗,所有的一切他都会为我挡去。我却是想错了。 (二十三)[小修] 而后的两日整日神经兮兮地抚着肚子发呆,嫫嫫侍女笑话我,说还早着哪。但这一回我确定不是幻觉,真的在动! “真的真的!” “可是,才三个月……” “这一次很明显!我真的感觉到了!”我巴不得把肚子举起来放在她们的耳边。 年嫫嫫喜道,“我看啊,一定是个调皮的小皇子。” “快,快,我听听。” 青儿蹲下身来我却又舍不得了,赶紧把肚子转向一边说道,“这会儿又没动了。” “夫人好小气。”珍珠扁嘴。 看见绣篮里不及巴掌大的小红兜我叫起来,“这是什么?” 青儿将它摊在手中炫耀道,“给小皇子的,夫人一起来?” “我只会缝缝补补,不会绣花。” “很容易的,看这儿,这样,试一试……” 针线拿在手里便舍不得放开,一晃眼竟已是深夜子时,不是青儿再三催促就寝我会绣一个通宵到天明。虽说下针凌乱倒也大致绣出了一个样子,看着它就像青儿说的那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熬了夜睡前喝了碗银耳红枣汤压火,从未睡得这么晚,怕是累过了头。这一睡感觉睡了有一整年那么久,睡多了也觉得累醒来时疲惫不堪,起身还觉得沉沉的,身心都是。 “我睡了多久?一整日?” 外面是傍晚的天色,灰灰暗暗的,令人感觉很不舒服。 “是,一整日。” “怎么不叫醒我?” “青儿想夫人多睡会儿,多睡会儿。” “青儿?你哭了?”红肿的眼,沙哑的声音,不是哭过是什么。 “夫人……” 青儿憋着的泪水还是淌了下来,扶着我的手抓得有些死,似乎不愿我再往外走。她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诡异,甩开她快步走向外面。 到了外屋,一屋的人笔直地站成堆,像是等候已久。 “给夫人请安了。” 说话的不是中殿的人,是少君身旁伺候的侍女官,她来做什么?我注意到她不远的圆桌上有一个盛着黑汁的碗,碗里冒着热气,脑中有一瞬被那白雾给蒙了。 “谁的药?”我问。 无人回答。 “端走!我没病!”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36 章 转身快步回到里屋,心头在哆嗦。我不清楚将要发生什么,可那一定不是好事。 “都出去。” 身后响起他的声音,回过头笑容却僵在脸上。他,端起了那碗药。 “安胎药?”我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碗递给我,命令,“喝了。” 脚底传来的凉意把我的脸冻起了鸡皮疙瘩,伸出手,缩回,哀求,“‘他’会动了。” 他的目光渐渐放柔,我以为会被赦免,却在下一刻被他猛地拽进胸膛。一只铁臂将我牢牢箍住,另一只手端着药碗抵在我的嘴边。 咬死牙关,闭紧双唇,不让那碗里的东西进一滴到嘴里。可是刀刃一样的碗沿割开了我的嘴,双手动不了,我像头发疯的驴拼命地向后蹬腿踢他,但不管我踢得有多狠他依然纹丝不动,药碗里的黑汁没有洒出半滴。 碗沿就快撬开我的牙齿,恐惧令我摇晃起脑袋,发觉还有脑袋可以动,我立刻把它当锤子使,用力将后脑勺砸向他,一下比一下砸得狠砸得重,只是我的头和他的肩有如鸡蛋和石头,我感觉脑袋裂开了,仍没有将石头撞开一分半寸。 “孩子。”锥子一般的下巴压下来钉在我的头顶,制住了我的癫狂,“我会再给你。” “我就要……就要这一个……唔!” 喉头被猛地一点,痛得我大张开嘴,药碗嵌了进来,一口黑汁灌进口中,我只觉得滚烫的热油冲进喉咙流进了肚子……而我的肚子里是……‘就快有一个人有一半是你有一半是他,既像你又像他……’ 一口,两口,我像在深潭中溺了水,大口大口地吞进,却是一口也吐不出来…… 青儿,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又躺回了床上,原来毒药一点也不苦,因为不苦所以才不会吐出来…… 外屋的人在窃声私语着。 【少君,医官和女侍医已在外候着。】 【还要多时?】 还要多久,我才能死…… 【安平大夫说半个时辰后秦夫人便可……落胎。】 半个时辰,那么久…… 【叫进来!】 青儿…… 【……臣以项上头颅作保,绝不会危及秦夫人性命……还请少君移驾,房内血秽会损龙气……】 “夫人疼……疼吗?”青儿跪在床边,抓着我的一只手问。 “没有感觉。”我只感觉帐顶那两朵牡丹绣得真好,比我绣得好。 “夫人,夫人,你怎么哭也不哭?” 转头看着泣不成声的人,笑了笑,“你不已在帮我哭了么?”撤回目光继续看着那两朵牡丹,“去把我绣的红兜拿来。” “是……是。” 青儿捂住哭声出去了,她松开的那只手像打摆子一样抖了起来,我想压住它却被它牵动全身抖动不止。 “青儿!青儿——!”我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回来!青儿你快回来!” 我不要一个人等着!别让我一个人看那团恐怖的东西! 滚下床扑爬着冲向外屋,刚要触及珠帘手就被握住带了回来,不是青儿!甩开手转身走回,可一见他手里捏的东西又冲了过去。 “拿来!” 一把夺回红兜,双手拧住撕扯,可结实的绸缎怎么也撕不破,双臂每一挣力就感觉有什么往外泄。力气越来越小几乎连红兜也拿不住,瞥见燃烧的灯火有了主意,欣喜地奔过去…… “来了!来人——!”进屋来的青儿盯着地上放声大喊。 他和我这才注意到地上的那一滩黑红的血,我来不及害怕就觉肚腹猛地一阵收缩,眼前的视线随即转换,又是床帐顶子。 耳边是纷杂的叫闹声,身体被七手八脚摆弄晃荡着…… 有一只手揪住我的肚子,又掐又挤,有一把刀钻进我的肚子,又割又剐…… 【夫人别忍着,疼就喊出来!】 疼,当然疼,被剜去一块肉怎能不疼…… 【别咬舌头!叫出来啊!】 我不叫…… 【夫人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叫出来,那些割我肉的人岂不是更欢快…… 【求你了夫人!求你了!别吓青儿,出声,你出声啊!】 【干净了,血也止住了。】 【没事了吗,你说呀,夫人她是不是没事儿了?】 【是!是!回少君,夫人已无碍,暂且别挪动她的身子,一个时辰后再移到干净的地方。】 安静了,终于安静了。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37 章 他怎么还没走,他怎么还坐在那儿,我的表演是不是很令他失望呢?小红兜,还没烧掉?拿在手上做什么,悼念?默哀? 看错了,只是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我竟以为他在哭。哭,他凭什么?滚…… “什么?青儿听着的,夫人你说。” “滚……叫他……叫他滚出……” 我总是这么想…… “嫫嫫,照料好夫人。” “老婆子会的,送少君。” 我总是这么想…… “来,来嫫嫫抱着。” 我总是这么想,这世上有那么一个可怜虫…… “老天爷,这是造了什么孽,只是两个孩子啊————” 我总是这么想,这世上有那么一个可怜虫,而我不幸地成为了她。也许想过这个可怜虫不该活着、不该存在,怨天恨地,但我从来没有怨过谁,没有谁可去恨。 可我现在好恨! (二十四) 【深夜,医院的板凳上只有我一个人。 医生叔叔走来问,“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啊,你家大人呢?” “我才不是小妹妹。”我指着亮着红灯的产房说,“看见没有,妈妈正在给我生小弟弟,我很快就是姐姐了。” “那请问大姐姐,爸爸呢?” 电梯打开,出来的是一脸焦急的父亲。 “!” “爸爸!”我飞奔过去投进他怀里,又哭又笑地说,“弟弟等不急,妈妈就开车带着我来医院,我看见她很疼……” 父亲不等我说完便抱着我来到医生跟前,“您好,请问我太太情况怎么样?” “秦太太到医院时羊水刚破了十分钟,并没有影响孩子,她的精神也不错,我想很快……”医生叔叔仍是难以相信,“您就是秦先生?” “这就是我的爸爸。”我咯咯笑着,拉着父亲棕色的头发说,“看起来有些像洋鬼子对不对,可是我有和他一样的眼睛哟,你看。”撑着眼皮把眼珠子凑给医生叔叔看过之后又转向父亲,“弟弟的眼睛会像我们还是像妈妈呢?” “觉得像谁好呢?”父亲点着我的鼻尖笑问。 “妈妈说我们的眼睛像琥珀,爸爸说妈妈的眼睛是黑珍珠,我觉得都好看,像谁好呢?”我苦恼着。 聪明的父亲很快有了主意,“如果这个弟弟是黑珍珠,下一次就让妈妈再生一个琥珀,这样好不好?” “好!”正高兴着突然记起刚才担心的事,“妈妈会很疼吗?” 父亲点头,“很疼。” “那怎么办?”我苦了脸。 “母亲很伟大。” “女生都会生娃娃吗?”我胆怯地问。 父亲忍笑“是女生,以后也会生娃娃,那时候也是伟大的母亲。” “我会考虑的……”我勉为其难地点头。 父亲大笑,“咱们的小以后生的娃娃是‘琥珀’还是‘黑珍珠’呢?” “讨厌——!” “哈哈……”】 一个月了 我命令自己不哭,不准哭!只是这一天照镜梳妆时我还是哭了。刚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下一滴又涌了出来,浅棕色的瞳眸一遍又一遍冲刷后真的像是琥珀…… ‘琥珀’还是‘黑珍珠’呢…… 环抱双手只当是父亲的拥抱,再也忍不住伏在镜前呜咽呐喊,爸爸,爸爸,你在哪儿! “夫人,都过去了。” 一把拥住青儿埋首在她怀里放声宣泄。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任何人,我要向谁哭…… “祈公子前来探望,夫人见吗?”悠荷端上来热水浸湿巾帕给我擦脸。 我摇头,谁也不想见。 珍珠马上站出来,“我这就去打发他走。” 谁知走了一个很快又来了第二个。珍珠急匆匆返回通报,玉夫人前来拜访。不等我叫她去撵人,玉夫人的声音已在帘门外响起。 “秦妹妹,好些了吗,玉姐姐给你送了些补身子的东西来。” 我冷眼看着一身华贵的红衣女人,向青儿伸出手轻声说,“把墨砚拿给我。” 一屋的人不明就理,青儿疑惑地走向窗前的书桌端起久未用过的砚台放在我手中。真沉,单手拿着险些掉下来。于是双手抱住,站起身…… “秦妹妹你这是……啊——!”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38 章 墨砚从女人耳边擦过,她和身后的侍女愣了一秒,丢掉手里的东西尖叫着争先恐后地奔出去。 我看着同样吓呆的珍珠、悠荷,吩咐道,“珍珠,把地上的东西扔出中殿。悠荷,再去给我准备十来个墨砚,记得下回砚好墨。”砸不中浇一脸墨汁也是好的。 “夫人……”以为要被青儿斥责,她却是竖起了拇指,“几朝以来中殿本就是正宫娘娘居处,东、西两殿住的不过是三妃九嫔那些庶夫人,虽说如今凤袭殿的夫人、才人没有正式册封,但这中殿也不是说闯就闯的,是玉夫人失礼在先,夫人不过是一时愤慨‘扫’落墨砚吓着了她。若是少君追究,夫人便这么回,记好了。” “要杀要打随他。”我根本不想与他浪费一滴口水! 到底是倍受宠爱的玉夫人,不消半日少君便为她上门讨公道,说起来这是他打那以后头一回踏入中殿,我是否要感激玉夫人呢? 一听见众婢的恭迎声我鞋袜也不脱就躺上床,拉下床帐再让年嫫嫫放下曲足案外的幔帘遮挡得严严实实,正好这时脚步声进来了。 “婢子见过少君。夫人,夫人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 不等青儿答话,珍珠已结巴回道,“是……是,夫人她……她身子不适。” 我暗自锤床,这个珍珠就是不够灵光,说我身子不适这不是引他过来查看么! 正想拉起锦被裹住身体,幔帘和床帐被拉开了。看见床上的我衣衫整齐,他露出了些许不悦,接着托起了我削尖的下巴,不悦变成了阴霾。 “你们伺候得好,瘦成这样,这是十日一餐还是半月一餐?” 年嫫嫫、青儿和珍珠立刻跪下地,我好笑地动了动嘴。 “什么?”他问。 “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我回道。 他挑眉让我说下去。 我慢吞吞地说,“清早起来看见床前有一只耗子。” “耗子?!”珍珠惊呼一声,急忙捂住嘴。 我接着说,“好象是死的,死耗子旁边蹲着一只猫,居然在哭耶。”猫哭耗子,后面半句是什么来着,假慈悲。 “夫人!”青儿起身奔过来,扑在他跟前连磕几个响头,“少君恕罪,恕罪啊!夫人她实在是因早些时候被玉夫人给刺激了,这会儿才脑子不清,请少君饶恕夫人这一回吧!” 满面怒容的人暂且压制了一下,问道,“玉夫人怎么了?” 青儿愤慨道,“玉夫人特地来告诉夫人她已身怀龙子,她还说……还说咱们夫人永远别想怀上龙种!” 咯喀几声像是骨头捏断的声音,再看他那一双手握得指节发白、青筋暴鼓,久久才从唇缝里挤出两个字,“贱妇。” 我狐疑地看向青儿,她示意我别说话。 “你拿墨砚砸了她?” “砸了。”我毫不否认。 “砸中没有?”他又问。 “没有。” “秦夫人不知礼仪,禁闭半月,不准踏出中殿半步。”他宣判了刑罚。 我无声冷哼,我从来就没踏出过……“唔!” 下巴又被他掐住,“下回要砸就要有个准头,砸不准就给我练到砸准为止,否则这罚受得冤枉了。” “恭送少君。”众婢齐呼。 见人走了珍珠回头喜道,“少君对夫人仍是宠爱……” 年嫫嫫呵斥道,“闭嘴蠢丫头!” “青儿。”我抬了抬下颌,让她解释刚才的话。 青儿低声道,“昨日大夫已诊断出玉夫人有喜,青儿不算污蔑她。今日夫人把她砸跑了,若不然你看她后面说不说道那些话。” “夫人……” 我挥手让她们什么也别说,重新躺下闭眼睡觉,久久过去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的,就能活下来?” 我和你的孩子就不配活着吗?即便是,你哪怕让他们来动手也好,为什么要亲手将‘他’杀死…… 我恨你啊! 半月后,所谓的‘禁闭’结束。隔日一早侍女们便为我盛装打扮,问其原因每一个人都支支吾吾含糊不清。 巳时一到,便有上百人拥到中殿之外,其中有两名身着官服的官臣,一名双手捧着卷轴一样的黄帛,一名捧着一个青灰色的盒椟。十几名侍女官,分别托着一盘盘黄绸盖住的东西,还有若干侍从和侍卫抬着箱子跟随护卫。 众人朝我拜了一拜之后,捧着黄帛的官臣走上前来打开卷轴开始长声宣读起来。他离得近,那响鼓一般的声音震得我耳朵翁鸣,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只听见他在念…… “秦氏女有贞贤之德,窈窕之姿……” 他在念什么? “德性垂范,深明大义……” 说的是我? “以黄金三千斤,马三十匹,玄纁瑴璧……” 我回头看着年嫫嫫和青儿,“到底什么事?”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39 章 “使太保持节、太尉奉印,册封秦氏为三宫贵主之贵姬,授金印紫绶。是故,贵姬娘娘当敬于妇道,教从四德……” “青儿说清楚!怎么回事儿!”我厉声喊道。 青儿俯首上前在太保跟前悄声道,“容我同夫……同娘娘说几句。”说完便转身将我拉进厅堂,快速说道,“夫人,听我说,等一会儿他们给你什么你接着就是。” 我不予理会,追问道,“贵姬娘娘是怎么回事?” “贵姬是……” 后宫之中正宫皇后为尊,三宫次之,九嫔又在其后。三宫即三妃,品阶依次为贵妃、贵嫔、贵姬,授金印紫绶。而往日所唤的‘夫人’,不过是一个没有封号的尊称罢了。 “今日册封的不止是您,还有玉夫人,她因身怀龙种被册封为贵嫔。” “她因身怀龙种封为贵嫔,那我呢?”我冷冷问道,“我又是因为什么做上这个贵姬娘娘?” 眼望门外青儿急了,喊道,“总之你接着便是,虽说明府不比皇城,一切都难按章典来办,可这毕竟是正式的册封典礼,若是推辞会以渎君之罪杀头的!” 我被青儿推到了太保、太尉跟前,太保双手奉上玉帛,太尉则打开盒椟将贵姬金印呈上。 见我久久不接,太保小声催促道,“娘娘,快接旨啊。” “说我深明大义,我做了什么深明大义?”割掉了腹中那块肉就是深明大义吗?“我,不要。” “秦妃娘娘!”太尉恨恨说道,“你可知你在说什……” 不等他说完我已把他们手中的东西摔在地上,“走!拿走!” 接着在众人的呼叫声中冲到女官跟前,连同她们捧的凤冠、命服和珠宝饰物一起掀翻在地。 “走开,全给我拿走,我不要,拿回去还给你们的少君,还给他!说我不要!” 用这些来作交易?奖赏? “滚,滚——!” 我像个泼妇一样对着人又打又揣,没有人敢来拉我,青儿和悠荷她们也没有,只有会功夫的年嫫嫫紧追着我,一边护着我一边教训那些胆敢用手遮挡误伤我的人。 “滚,滚,滚————”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知道不停地叫,不停地拳打脚踢,眼泪也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夫人!” 突然,年嫫嫫制住了我,四周的人全跪在了地上。我顺着他们伏跪的方向看去,不正是那个册封我做贵姬、做秦妃娘娘的人么。 在他的示意下年嫫嫫将我带到了他的跟前,他没有生气没有愤怒,只是不带表情地指着地上的金印,轻声说,“把你的东西捡起来。” ‘你死在外面,不如我来打死你。’那时他也是同样的神情,同样的口吻。 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握紧微颤的手,回他,“不捡。” (二十五) 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握紧微颤的手,回他,“不捡。” 当我准备好被他的鞭子抽碎骨头时,他扬起了嘴角。我随他的目光看去,是一干狼狈不堪的侍从侍女,衣衫脏乱、鼻青脸肿,一时间连自己也惊诧,这竟是我做的。 “贵姬的教引嫫嫫倒是教导得挺好。” 我听不出他的喜怒,直到下一刻才知道他的话并不是在夸赞。 “杖毙。” 不等我明白过来,身边的年嫫嫫已被两名高大的侍卫拖到了台阶下,随后押来的四人是刘嫫嫫、徐嫫嫫、王嫫嫫和严嫫嫫。五位嫫嫫被按在地上,双手撑地跪着。接着五名手持杖棍的短衣侍卫走出,依次在五人身侧站定后齐齐扬高六尺长的朱红杖棍。我这才明白‘杖毙’是什么意思。 对上他最后询问的目光,我毫不迟疑地甩开头。 执刑官的手落下,五根红杖齐齐杖击五位的嫫嫫背脊,只是第一杖就让我凉了心。重击之下刘嫫嫫四人向前栽倒,伏趴在地上无声呻吟。而身怀功夫的年嫫嫫竟也稳不住身体向前倾了一倾,她是能将一匹大马整个拽走的人啊! 杖毙,活活把人打死,若是下令的人没有说明廷杖数,仁慈的执刑者当要速速了结以减少受刑人的痛苦,能少一杖绝不让他们的气儿留到下一杖。 第二杖落下年嫫嫫已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刘嫫嫫、王嫫嫫和严嫫嫫昏死过去一动不动。徐嫫嫫则因忍受不住痛楚,在杖棍落下时扭动身体弓起了背,一声清晰的‘咯’脊骨应声而断。 我被那‘咯’声吓着了,整个人缩下地去一把抓起脚边的贵姬印抱在怀里,“我……捡,我捡,我捡了!” 第三杖在他的示意下及时停住,心脏抑制不住地抽搐起来,我不敢去想,要是……要是年嫫嫫的脊骨也被打断…… 高高站立的他俯视着我,像说情话一般低语,“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贵姬,记好了?贵姬娘娘。” 跪坐在地的我怀抱金印盯着他的龙靴,点头,“记好了。” 临走时他看了一眼五位半死的嫫嫫,冷声道,“你若是能看下去,我会更高兴。” 滚,你快滚…… ※ “嫫嫫,嫫嫫……” 大夫走后我伏在床前喊了很久,年嫫嫫才把眼睛睁开。 “没死,只是没力气……”说完她喘口气又闭上了眼。 我抚上她的手,声声道歉,“嫫嫫对不起,对不起……” 她叹息道,“娘娘要真能看着老婆子被打死,那才叫出息。” 我缩回手注视着年嫫嫫的脸,她不是在怨愤也不是在说笑,她是在说真的。摇摇头,“我看不下去……”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40 章 可是如果没有年嫫嫫,也许我真能眼看着刘嫫嫫她们……在皇都我不也亲眼看着白玲珑被砍去脑袋,见过好些人被杀死,我想我真的能看着她们被打死…… “老婆子还是贪生的,还想亲眼见到乡下的小孙女出嫁,娘娘的恩德老婆子感激不……” “别说了!”我低吼着,“这是哪们子恩德,嫫嫫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我还是要说……”年嫫嫫喘了口气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您对老婆子有情分,打了两棍便看不下去。换作青妮子,她与娘娘情分更深,您怕是一棍也不愿看到。少君会让娘娘改过,只要您拾起金印便停下处罚,可这明府之中不止是少君会罚人,像是玉夫人也会,且不会给人悔改的机会。倘若是她要打青妮子,您说怎么办?不,她不敢也不能,她虽贵为贵嫔娘娘,但您也是与她同为三宫之一的贵姬娘娘。懂嫫嫫说的吗?” “不懂。”不懂,不懂,我什么也不懂! 我只懂一件事,我的孩子被杀了,而作为补偿,杀他的人要我做这个贵姬娘娘…… “娘娘……”见我横眼青儿马上改口道,“夫人,李夫人求见,她说若是夫人不见她便在外一直候着。外面天黑寒风冻人,李夫人又是有身子的人,您还是见……” 绣语有身孕了?!我惊了一下,忙说,“快请。” 随婢女进来的绣语着实把人吓到了,隆起的肚子俨然超过了四个月,这样算来她那时来求我写折子救砚山便和我一样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不仅是肚子,还有她比上一回更为憔悴的面容,身为人母的喜气在她身上一丝也感觉不到。 我道恭喜,绣语却如是说,“没什么可喜的。” 可喜,可喜的,砚山活着,孩子也活着,这还不可喜么? “妾身是来向娘娘谢恩的。”说着绣语让婢女扶着她跪下地。 腹中的孩子没了,但那一封请求大赦的折子仍然有效,砚山免去死罪改为流放西北边陲。 我摇头,“绣语,别叫我娘娘。” 她抿嘴一笑,“可您的确是。” 不愧是太甫门下的绣语大人,做了李夫人以后魄力依然,挥一挥手屋里的侍女便全部退下,走到屏风转角才算是想起我是她们的主儿,这才回头询问我的意思。我点头,众婢退出。 “两位夫人快暖暖手。”青儿送上两个暖炉,一个给我,一个给绣语。 绣语接过暖炉,沉脸斥责道,“掌嘴。两位夫人?怎么说的话。一个贵为少君的正一品夫人,一个是罪臣之妇,能合着说吗?” “婢子错了。”青儿果真狠刮了自己一个嘴巴,然后垂首站在我身后。 我刚想说什么,绣语便转了话,“娘娘可还记得那只鹰,那只被阿黍一剑劈死的鹰。” “忘不了。”小瘸脚…… “假如你那时候就已是贵姬娘娘,阿黍她敢吗?” 手一颤,暖炉险些掉落。 “听说你为册封的事大闹中殿,我当时就骂,你怎么还是那么蠢。” 青儿怒道,“夫人,你怎能如此说娘娘……” 绣语昂起下巴,哼道,“我说了,如何,叫你家娘娘砍了我啊。” 李夫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青儿只得颓败退下。 看不惯她嚣张气焰,我撇嘴低语,“等你生完孩子……” 她不屑地瞪眼,像是在说我等着。 有想过,这个兰绣语说话刻薄,又爱对人冷嘲热讽,从前由她看守我的时候整日在耳边聒噪,可是相比温婉有礼的如眉我更喜欢和她待一块儿。为什么呢?也许是她有一双和我相象的眼睛,眸子虽不如我的颜色浅,却也是和常人不一样的褐色。 “不闹了,我今晚又是来劳烦娘娘的。”说话间绣语看了一眼青儿,青儿会意退到帘门之外。 “有关砚山?”不然她也不会说‘又是’。 她点头,“果然,在他被流放之后那些人有所懈怠,被我抓到了些东西。” “你一直在查这件事?” “查,怎么不查!师兄虽免于死罪,但我不想他的前程就此毁了,我绝不能让他在西北荒漠做卑贱的苦役!”说到这儿绣语笑了笑,一番往事徐徐道来,“我瞒不了你,我的心给了祈默,师兄却依然是我最亲的人。我虽生在兰家,可父亲子女众多,母亲地位又不高,年幼时常被兄姐欺辱。每当这时候母亲总要我忍,从来没有人替我出头,直到有一天太甫带着师兄出现,那是我第一次尝到被保护的滋味。那天可威风了,我和他两人连手把七个大孩子全打趴下了,太甫也因此在兰家孩子中选了我做他的弟子。后来我们一起在太甫门下习文学武,只要有人欺负我,砚山师兄总会头一个站出来教训他,那时我就想日后要做他的娘子。” “啊?”我惊讶出声。 绣语连忙摇头,“师兄从来只当我是他的妹子,你可能也看出来了,他很不喜欢聒嘴的人,中意的是如眉姐那种恬静柔美的女子。” 我点头,好象是。我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他便会很不耐烦地黑下脸,我自认为已是很安静的人,难以想象他能忍受绣语整日在耳边叽里呱啦。此刻我总算能明了绣语对砚山的感情,即便没有男女之情,她对师兄的情分也是不容质疑的。 “瞧我,说到哪儿去了。”绣语拍了下嘴回归正题,“我的人一直奉太甫之命监视‘陈’的动静,半月前属下抓了一个联络探子,我从探子身上所携带的书函上得知了一件事。原来把你的事泄露给齐寇的不是明府的人,齐寇是从‘陈’的手中得来的消息。” “陈王……”我不确定地问,“你想说祈公子?因为他是陈王世子?” “当日你在皇都的藏身处只有太甫、少君和我们六人知晓,能从明府刺探出这件事的人除了祈默,我想不出有其他人。” “可是……” 绣语截断我的话,“你想说我爱他不该怀疑他?不,一件归一件。” “恩。”太甫的弟子,毕竟不是寻常的女子。“太甫和少君自然排除在外,你们六人之中,谁会是向祈公子泄密的人呢。这是你想说的?” “娘娘英明。” 我哭笑不得,“你问我,我问谁去?” “少君。” “死心吧。” “娘娘!” 我甩开她的手,冷道,“你既然说内奸在你们六人之中,那么一开始太甫让砚山和如眉查的就是包你在内的其余四人,而今你只要去查查铁将军,阿黍和端木公子三人,很快便会有答案。你要我去问他,他会知道?如果他知道,为什么不逮出谋逆者,还会归罪于砚山?”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41 章 “你该知道,少君和太甫素有误会,而师兄是太甫最器重的门生弟子……” “你想说,是你们的少君自各儿泄露这事儿,目的是陷害太甫最器重的弟子以削弱其声势?他堂堂一个少君,要除一个下臣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吗?你也太给你的师兄长脸了。或者你想说,你怕查下去牵连更多的太甫门人,让少君借此事大做文章祸连申屠太甫?我想你多滤了,太甫有今日之势,并不是你们六人助长的吧。六根扇羽全部拔掉,对申屠坚来说也只是小痛一番!” 身旁的女人捂住嘴,肩膀抽动着,我以为她在哭,偏头一瞅她竟是笑得直哆嗦。 “你……哈哈……你没瞧见你的样……我从来不知道你……你还有这样一面……呵呵……这会儿我总算相信册封典礼上的那些人是被你给打的。来,喝口茶。” 我侧开脸喘着气,不理她。 “正如你说的,少君大可借此机会除掉师兄,令太甫小痛一番也好,何以会轻易赦免他?陈王和祈默的举动,少君向来比谁都在意。我只是在想,也许,少君会知道真正的谋逆者也说不定。” 我忽然想起当日就砚山之事在书房和他的谈话…… 【“你怎么看?” “不是他。” “哦?” “感觉。” “我也是。”】 他早已知道不是砚山,另有其人。 “不杀师兄大约是少君有自己的一番思量,倘若我贸然行动坏了少君的事,非但帮不了师兄还会害了他。所以,我想知道少君究竟是何想法。” “时候到了自然知道。”我冷道。 绣语沉默了许久,随后毫无预兆地跪在我跟前,“这是我能为师兄最后做的一件事。望娘成全!就当可怜我腹中的孩子!” “孩子……”我中蛊般地看看她的肚子又看看我的,想摇头却是不能,“我答应你。” 孩子啊,希望你平平安安到来,那时你会知道有双亲呵护有多幸福…… (二十六) 虽是答应了绣语,心中却始终不愿去见那个人。加之对年嫫嫫感到愧罪,便给自己找了借口在床边陪她说话解闷,直到几日后她伤好些能起身下床,我才不得不去面对绣语的托付。 按年嫫嫫和青儿几人的话说,拜见少君自然不能马虎,要仪态周正、打扮得体,而今身份不同,云鬓须戴上象征身份的凤翅步摇,四树花钗只能多不能少,金脑梳、金簪的数目也不能含糊。至于身着的服饰,即便是常服也不能胡乱穿,质料各色纻丝、绫、罗、纱随用,但上面的织绣、纹饰须符合身份品阶。 “行了!” 如果不是被年嫫嫫拉着我又怕动了她的伤,我根本不会任一干人摆弄。见他便要修饰仪容?我宁可蓬头逅面! “娘娘别恼,已经好了。最后剩下一件,许久没给管您的指甲,这会儿也该修一修了。”青儿边说边准备剪刀和玉锉。 敢情她是怕我用指甲当凶器? “娘娘……” “恩?”怎么了? “指甲,自个儿修过?” 我低头看着被她托在手心的手指,修得尖圆的指甲不长不短正合适,只是食指有个小缺口…… 不长不短?!可是,青儿已有一个多月没给我修剪过! “别管了,走吧。” 曾经视作比天还大的事,而今只觉得微不足道。长吧,我不在乎,不长,那也好…… ※ 乘轿辇到寝殿途中并不顺当,在两殿之间的夹道遭遇了刺客。潜入明府的刺客数不胜数,但大多连寝殿、凤袭殿也进不了,便在外围被斩杀或擒获。而进到明府中心‘皇殿’的人极少能活着见到他们欲刺杀的目标,即便见着了能近身目标的人至今未曾听说过。 因此,当那名年轻男子举剑杀到跟前时,我惊讶得动也不能动。不光是我,年嫫嫫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谁也不会料到这人竟能冲出侍卫的包围。狭窄的夹道限阻了追赶而来的几十名侍卫,追在最前的几人眼看着是阻止不了他的。 随着他一个飞身,银晃晃的剑在头顶扬起,我能做的除了瞪眼还是瞪眼。 “阿姐?!” 就在男子惊喊之时年嫫嫫猛地将我扑倒,众婢随即像叠罗汉一样扑压在我和年嫫嫫身上,反应奇快,俨然训练有素的样子。十来人堆叠起来,那把长剑一剑刺到底大概也没我的事儿。 意外地,男子并没有伤人。我从人堆缝里看见他抓住不知从哪儿来的几根绳索,几摆几荡便远远将追兵甩在了身后。 刺客走了,惊魂未定的侍女还压着我。青儿最先回过神,把我从人堆底下刨出来,“娘娘,娘娘!” “娘娘贵体……可无恙?”带队侍卫颤声问。 “我没事。” 不止是侍女、嫫嫫,留守的十几个侍卫也脸如白纸,一时半会儿回不了血色。 “走吧。” 带队侍卫恭敬道,“卑职等护送娘娘一程。” “我看得回去梳洗换身衣裳。”年嫫嫫想了一下改变主意,“要不改明儿再去,回殿歇着压压惊。” 悠荷和文秀替我拍着身上的尘土,青儿则为我整理头发,我躲开三人提裙钻进轿辇,不耐烦地说,“不用麻烦,快走。”去见了面就问两句话,打扮得那么漂亮干什么。 起轿后青儿来到窗边,拨开窗布小声说道,“您可有听见方才那刺客喊叫什么?” “他好象在叫,阿姐?” 青儿点头,“我也听见了。”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42 章 “他在叫我?”当时他的确是看着我的。 “您想一想,这个人可是认得的?” 我很肯定地摇头,“不认得。” 看起来与我一般大,比青儿还年小的男人我只认识那一个,那一个! 青儿遗憾道,“好俊的功夫,可惜了。” ※ 到了寝殿已有人等候着带路。我要‘拜见’的人今日不在书房、不在议事厅、不在校练场、练功房,不在平日他常待的任何地方,大白日居然会窝在自各儿的起居处。 途中遇上常伴君侧的陈嫫嫫,同先前的侍女官一样见了我的模样惊得合不上嘴,接着不知她在年嫫嫫耳边嘀咕了什么,年嫫嫫竟要拉着我回去,说是今日见少君不妥改在明日。 “我不想整日没事儿跑来跑去。”我故意端起架子黑着脸斥退了两位嫫嫫,一个人快步进了他的寝房。 偌大的寝房让人感到一阵阴冷,我饶过屏风不见有人便朝内室走去。拨开珠帘,他正坐躺在紫檀雕花斜椅上,眼睛像在注视窗外又像是随意落的一处。屋里没烧火盆,安静而沉寂。 我拨了拨头上摇摇欲坠的东西,淡道,“给少君问安。” “来了?你……” 就在他转过头时,头上的凤翅步摇适时地掉了下来,刮过我的鼻子落在地上。扯疼的头发、刮疼的鼻子,一股火升起,我不理会他的诧异,走到一旁背过身拔掉一头与发丝纠结的珠翠花钗,最后拿金脑梳把乱发梳理整齐才回到他的面前,这一弄竟用去了半柱香的时间。 没有多余的话,我开口便说,“我想问两个事。” 他点头,“问吧。” “那六人中向祈默透露事情的人是谁?” “羽林军大将军,及妻柳氏。” 铁言衡和柳如眉,“他们的目的……” “第二个?” “不是。”他们要做什么我不想知道,绣语让我问的没包括这一条,“你打算如何处置砚山?” “收为己用。” 我点点头,欠身行礼,“告退。” “等等。” 转回身他已到了跟前,大手朝我伸来,我举手去挡却挥了个空,再看那只手已将我胸前的头发握住。 “长了。” 长了几个月是长了些,但不会再长了。 “陪我坐一会儿。”他柔声道。 我回他的是,呸。接着……“唔!” 虽然很想把唾沫‘呸’他身上,但我没那勇气,我也只敢动动嘴形连声音也没敢有。他是‘君’,即便只是动这一下嘴也该杀头,我没被杀头却也受到了不小的惩罚,左肩被拧脱臼了。 奔出寝房,青儿等人见我头发披散纷纷惊呼询问。 我疼得满头大汗,抱住左手低喊,“叫大夫!” “娘娘你的手?!”年嫫嫫发现了不对劲。 “脱臼了,叫大夫。”我再次重复。 “脱臼?!怎么会脱臼?!” “怎么……怎么弄的,娘娘摔的?!” “可是,怎么摔也不会把手给……” 我急得想哭,别再堵在这儿问了!敢情疼的不是你们是不是! ※ 正是被一群咋呼叫嚷的人簇拥着找地方等大夫,迎面就见祈公子走来。 “我正要去拜访贵姬娘……手怎么了?” 我眼前一亮,忙问,“会接骨吗?” 祈公子惊讶得张了张嘴,“你算找对人了。” 寝殿这边不招人待见,凤袭殿还得走一段路,幸好祈公子的居处离得近。 走了几步青儿这才有些明白过来,捧着我脱臼的手俏声耳语,“娘娘莫非做了什么惹怒了少君?就说改日的,陈嫫嫫说今日是少君母妃和兄长的忌日。” 心头随着步子沉了一沉,“是么……” 一行人随祈公子回到家中,他不快些进屋,竟然在门前的一树腊梅花前停下叫我一同赏闻花香。 “祈公子!”青儿急得要骂人。 “稍安勿燥,稍安勿燥。” 只见他笑眯眯地拍着青儿的肩,等我发觉他的笑容诡异已是晚了。说时迟那时快,青儿被推开、我的胳膊、肩膀被掐住,接着是‘咯嘎’两声,还有我不矜持的痛叫声。 完后祈公子还夸赞道,“娘娘真乃巾帼英雄,寻常女子怕是早哭得花容变色。”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43 章 我抹了一把汗横了此人两眼,我这会儿不想哭了,想骂人。 “进屋坐会儿吧,咱们也很久没说话了,想你得紧。” 此话一出横眼的人换成了青儿和年嫫嫫,虽是如此她们倒也没违逆陈王世子,听命等在屋外。 这一回我算是见到了祈夫人,一位端庄秀丽的女子。祈公子让她入堂奉茶,行过礼介绍了两句便让她退下。祈公子待她虽也是亲和有礼,但看得出祈夫人对丈夫很是敬畏。这世下,妻子对丈夫大多是这样的吧。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我不方便出入凤袭殿也没多去看你。” 我点头,“心领了。” 他抿嘴笑了笑,转头望着门外轻声说,“,我也许要走了,回家乡去。” “回家好。”我由衷地说。 “我要走,你会帮我吗?”他转回头盯着我。 “能帮的话,会。” 他失笑,“你别答应得干脆,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帮你回家,我懂的。” 他面露出感激之意,疼惜地看着我,“少君对你……我也没想到他会……,若是能够,你跟我走吗?” “不跟。” “你不怨恨他?!” 恨,怎么不恨!我恨不得吐他几口唾沫,用墨砚砸破他的脑袋,也剜掉他一块肉!但这些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旁人何干,“与你何干?” 一番好意我不领受,陈王世子被激怒了,“我不想你在这个地方受尽磨难!他连自己亲骨肉也能……随我走,我会待你好的。” 我吹开茶叶品了一口,有点苦涩,“我相信,你会对‘天姬’好。” “哎……”祈公子长吁了一口气,无奈道,“我怎么老是忘了,在你和语儿面前唱戏是不管用的。” “那就别说了,听着心里难受。” 非亲非故,对人好自然是有所图,绣语说的话我明白。祈默不会无端与我亲近,只是他对我的好犹如雪中送炭,我真的冷太久了,如果能感到暖和我又何必去追究送炭人的背后意图。 “并不全是。,我们都一样,都是命不由己的可怜人,所以我才会对你……” “谢谢安慰。”我撇嘴道。 他哭笑不得,“如今怎成了动不动便扎人的刺猬。” “以前是什么?”我问。 “离开水的鱼。” 任人鱼肉啊…… 不知什么时候祈公子走到了我跟前,伸出手掰开我握起的拳头,“松开,别伤了自己。” 指甲竟也扎进了肉里。 “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活?”至少我要知道原因。 (二十七)[小修] “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活?”至少我要知道原因。 “以为你从不知何为痛,看来惟有丧子之痛才能让你睁开眼。”祈默的笑容凄然而欣慰,“你曾说不懂何为天姬,而今懂了?” 我轻声念着,“天姬现,蝗神偃,神谕降,尊加冕。”顿了顿继续说道,“懂了一点。我是一个幌子?一个……登位称君的幌子。书里、戏里不都这么讲的吗,起兵造反、更迭王朝总会捏造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自称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或是神人下凡来救苦救难。” “大约是这个意思。”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但并非是谁捏造的幌子借口。天下间,上至君王诸侯下至贩夫驺卒莫不将其奉为神旨,深信不疑。也无怪如此,那一场蝗灾即使已过去十来年,众生依然谈之色变。历朝历代虽也有一年中发生多次蝗灾,或是一次蝗灾持续跨两年之久,也有数年之内间隔屡次发生的情形,且分时分地。但从未有过横跨三年,关中、山西、河东、河北、岭南、江淮、东南、四川等无一地幸免,可说是举国上下接连不断地遭受飞蝗肆虐,不只有夏蝗秋蝗、还有春蝗冬蝗,终年四季铺天盖地,这人世间仿佛要被它们吃光毁尽。” 祈默的脸上有少许惧意,眼里却有一种类似对神明或是对这种可怕力量的……呃……像是我年幼时对科幻故事里遨游太空的外星飞碟一样,畏惧又崇敬。 “世人皆道此为天诛,上天的惩罚,因前朝君王惹怒天人天命已尽,方遣蝗神下凡毁之灭之。与之同时,也有了天姬一说。天姬现,蝗神偃,天姬显世之时便是蝗神退却之日。你说是捏造的幌子其实也对,谣传本就出自人口,可当这个谣传为世人所仰时,便成了不容质疑的神旨。鬼神之说,不信则虚,信则为实。” 无神论的母亲在与父亲争执时说过,无论哪一时候,当人遭遇难以承受的苦难时便把它托付给鬼神,观音也好天主也罢,不过是让自己有一个精神寄托,依靠着‘祈求和救赎’来渡过苦难的日子。 “既是谣传难免有歧误,有人竟把‘天虫女’与‘蝗神’混为一谈,像是青崖镇的那些人,也因此对你无礼了。” 青崖镇,我曾住了好些年的小镇,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小镇。 “话说起来,少君竟会逃落到那么一个闭塞之地与你相遇,连我也不禁要相信所谓的神旨真有其事,况且谣传也并非全为不实。”说着祈默托起我的脸,“这不改的容颜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讨厌这样的姿势,我用力甩开他的手, “就因为青崖镇的人说我是天虫女,你们便信了?你不是说‘天姬显世之时便是蝗神退却之日’吗,你们遇上我那会儿蝗神蝗鬼都已退了七八年。七八年前你们没找出天姬,事隔多年后就算把我两番召示天下,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两番召示天下,就是把我拉出来‘展览’,其间相隔十年八载,第一次在七年前小瘸脚死的那一日,第二次大概也快了。目的在于让世人相信我这个不老的怪物是‘天姬’,继而一呼百应。难道说容貌不老是那个倒霉鬼‘天姬’的唯一标识? “七八年,对。”他点了点头,“你倒没记错,你确是在青崖镇一住七八年。青崖镇的人对你讳莫如深,对外闭口不谈有关天虫女的事。只是你‘现身’时动静太骇人,仍是不胫而走。” 动静,什么动静,我只知道睁开眼就看见了黑压压一片东西,吓得我没命地叫喊,叫过喊过之后那片东西便消失了。可这又能意味着什么,我的那种叫法猛兽也会被吓走更别说只是一些小飞虫。 “就在那一年,有关天姬显世之说传遍了江南江北。有意思的是传了七八年,世人竟不知天姬究竟在何处,只道在某地避世等待顺应天命之日。你若硬要说你不是,那你告诉我。”凌厉的双眼将我锁住,咄咄逼人,“秦你,从哪儿来?” 我摇头,喃声回道,“我也想知道,可我真的不是天姬,我没有任何天人仙法,如果我是,我还会是你说的任人宰割的鱼吗?我……我也许老得不够快,但我也和你们一样,是会受伤、会流血、会疼痛,会死的……人。” 人,我是吗,我又不确定了,我从哪来,千年后?在做梦吧…… “书——!” “啊?”我被惊得一震,拍着胸口抱怨道,“能不能别突然大声叫人。”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44 章 “你常这样?” 我突然自言自语的疯癫状吓坏了他,而我自己却茫然不知,“什么?” 双手被握住,只见祈默公子满脸心疼,“我不该问的。” 我皱了脸,有礼地抽出手,然后回他一个横眼。这人莫名其妙!他不避嫌,我还嫌他的手冰人,“说了这么一大堆也没说到正谱。” “好,我长话短说。”他搓了搓手说道,“神谕降,尊加冕,‘尊’并非独指少君,除了明也可以是齐……” “也可以是陈。”我接道。 他并不否认,“可以是任何人,即使是明,少君之外想为‘尊’的异心人也不只一个。” 我哼笑,我可真是块大肥肉。 “只不过,少君比任何人都需要天姬。既然前朝因蝗神而灭,也惟有得天姬助方能建大业,这也是为何少君至今未登九五的原因,黎民惶惶、民心不归,社稷危也。至于其他人,能得到最好,得不到便要……” “把我杀了?”难怪他说与其让我死在外面不如先打死我,外面要杀我的人当真不少。 “至少能牵绊住明王,而今天下形势……” “孩子。”我冷道。 他苦笑,“这不就是讲孩子了么。少君正宫虚位,凤袭殿的三位夫人皆未受封不分尊备,你若产下皇子日后极有可能就是太子之母。其一,玉夫人不许,否则其兄手下的三万兵权便归太甫而非少君。其二,铁夫人不许,其兄是羽林军大将军,四万羽林军身系明都存危。这一、二事小,可不谈。” “事大的呢?”我问。 “其三,你若把骨血留在了皇家,到时候杀了你也于事无补。神谕,何为神谕,你那骨肉不就是最令人信服的神谕。先帝及前朝一干皇族子孙为齐贼所杀,时至今日,你以为明王殷‘毅’为何不跨江一洗血仇,因为时机未到。前朝旧将有为太甫申屠坚所用的,有各踞城池独自为政的,明王不过是一面竖着好看的王旗……” 陈王世子显然失态了,兀自口若悬河地说着、嘲讽着。从他的话中我知道了一个名字,殷‘毅’,后来知道不是‘毅’是熠。殷熠,熠熠生辉。这名字是他一生的写照,又或是与此截然相反的,多年后我问他,他只是摇头。 按陈王世子的话说,自从明王得到天姬以后,盘踞江河以南的齐贼便终日惶惶不安,生怕明王哪一日杀过江河来报仇。所以他们要趁明王第二次把天姬拉出来展览之前,把人给抢了或宰了。但若事情出乎意料,这期间天姬的骨血扎根在了皇家,那时将她抢了宰了也没用,只有逼得他们先下手为强,抢在明王利用天姬凝聚人心前先兴兵起事。时机未到,说的是‘展览’的时间没到,也是指明王的内患有待解决,暂且不能应对齐贼这样的外忧。 我想陈王世子说的有一半是事实,另一半事实应该是青儿曾说过的,倘若起事必定是年年朝贡、表面向明王称臣实则有虎狼之心的陈王在先,而安于现状的齐寇不过是随后与之呼应。 我听着也觉得累,我该接受吗,只因我的孩子出世会使得陈、齐兴兵来犯,只因明王还需巩固他的权位便要割了我的这块肉为他争取时间。好有分量的理由,我该接受吗?天姬,神谕,这些荒唐的理由要我怎么接受! “虽是残忍,但事实确是如此,也许更甚。玉夫人和铁夫人何以一年之久未能怀育子嗣?正值年少方刚,却清心寡欲。因为明王他怕,他怕申屠太甫丢开他这面不听话的王旗,而另立他的子嗣。他到底还是个毛孩子,最初难免表露一点身为人父之喜,但等他冷静了想明白了,无须有人逼迫,你的孩子他自知不能留。” “他不是一面竖着好看的王旗!”我冷冷盯着面前的人,一个有些失心疯的人,“正因为他不是所以你恨!你嫉恨他!这些年眼看着他由一个摆设渐渐变成一个真正的君王,眼看着一只雏鹰羽翼日渐丰满就快是振翅欲飞的雄鹰,而你却龙困浅水不得抱负!怎能不嫉恨呢,他不过是一个亡朝皇子,你可是拥有千里沃土、精兵悍将的陈王之子。如果没有作为质子被困在此,也许你所率的铁骑已踏上了明都这片地,也许更甚,皇都的龙座没准儿都已在你的屁股底下!” 男人惊愕地微张嘴,不知是为自己失态感到吃惊还是为我的话,渐渐冷静后他叹息道,“你维护他的样子知道像什么,不是刺猬,是一头狮子,血口红牙、令人胆寒的狮子。” “我没有……”谁在维护他……“陈王世子,若要杀我自己动手就可以了,不用费周折去劳驾齐寇,你口中的毛孩子你不赏识他,他可是赏识你得很,一直都看着哪。” “少君他知道了?!” “啊,知道了。”所以快走吧,要回家就快走吧。 “我还以为这些年没做让人瞧得起的事……以德报怨,你要羞煞我吗?” 我摇头,“陈王世子和祈公子不一样。” 他苦笑,“不一样吗……” 我这算是背叛吗,背叛那位明王,那位少君。 接骨,一接便接了大半日,回到凤袭殿已是傍晚。脑中填了东西太多,倒把左肩的疼痛给忘了,直到看见那个把我拧脱臼的人才想起。 “少君已从午时便等着……”中殿的侍女小声在我耳边说。 “看来给你找点儿事做是对的。” 抬头望着这一张俊朗的脸,视线渐渐变得扭曲。 【最初难免表露一点身为人父之喜,但等他冷静了想明白了,无须有人逼迫,你的孩子他自知不能留……】 “少……少君……恕罪。” 别相信,秦别相信!别做蠢蛋!他们逼着他割了你一块肉,你还要蠢得帮他们也割他一块肉吗! “从明儿开始……” “嗯?” “你在听吗?” 可是我真的,真的好想,报仇。 (二十八) 最初难免表露一点身为人父之喜,但等他冷静了想明白了,无须有人逼迫,你的孩子他自知不能留…… “少……少君……恕罪。” “从明儿开始……” “恩?” “你在听吗?” 一看到这张脸,祈默的话就在耳边响起。拼命压抑令我口齿不清、耳鸣嗡然。心脏、身体还有某个欲念就像是被重压的弹簧在晃颤着,极力想要得到释放…… “娘娘……”身后的青儿察觉出我的异样上前来搂住我的肩头,“禀少君,娘娘今日受罪不少,可否先让她歇着明日再议?” 也许是我的样子太过糟糕,他也于心不忍,点了点头便带着身边的两人离开。 “不怕,人走了。”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45 章 她以为我是在害怕吗,是啊,他拧脱了我的骨头,我是该害怕。“青……青儿……”转过身将额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平息哮喘似的呼吸。 “肩还疼……你?!” 我藏在宽袖里的手被她蓦地握住,举高,手中赫然是一把脱鞘的雪亮匕首。 她满眼惊骇和恐惧,“你……你还是清醒的吗,秦妃娘娘!你疯了吗!” 我颤声道,“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就把它拔了出来……” 可是我真的好想,报仇。 ※ “拔出来?从哪里拔出来,什么时候的事?”青儿厉声质问着。 呼吸终于顺畅,我微微拉起裙角俯了俯身。 青儿再看,匕首已不在我手中,当即惊道,“进来时见你身子斜了一下,以为你腿脚不稳当,没想到你竟是从靴里拔了东西。好快的手!” 再快还是被你见着了,如果换作母亲是不会给人看见的,因为她是真正的魔术师。 年嫫嫫恭送走人,进屋来道,“娘娘要不传女侍医再给瞧瞧?怕那祈公子接得不合适。” 我摇摇头坐进卧榻,青儿赶紧拿来靠枕为我垫着,“都是人的骨头,谁来接也是一个接法,没什么合适不合适。” “你今儿也累坏了,赶快些着清清神,省得又想些、做些不合适的。” 年嫫嫫听出青儿的话里意有所指,疑惑却不追问,仅是举了一下眉。 我点头应着,“是累了。”险些命丧刺剑下,被他拧脱骨头,祈公子给接骨,原来都是这一整天的事,我怎么感觉过了一段很漫长的日子。“他刚才说什么,从明儿起做什么?”青儿刚要张口我便伸手止住了她的话,“我想见李夫人。” 年嫫嫫反对,“这会儿?您还没用晚膳。”突然想起什么,她拔高了声音,“何止,早膳之后就一粒米也没沾过。” 我苦脸笑着,“去请吧,我也吃不下。”今日一过以后怕是不空闲了,得快些把事情给绣语说啊。 ※ 绣语来时我已在卧榻上睡着,虽是疲惫得要昏死过去可左肩的肿疼令我睡得很不安生,一觉有人走近就睁开了眼。 见她微隆的肚子我有些愧疚,“这么晚又是这么冷的天,把你叫来……嘶……”起身牵动了痛处。 绣花急忙上前将我扶起,更是一脸愧罪,“我不该要你去……” 知道她要说什么,我摇头,“我惹恼他不是因为砚山的事。”抬头见青儿已把屋里人全带了出去,才放心说道,“我问了,他也说了。” “你总是‘他’啊‘他’啊,光凭这个,被少君拧下脑袋你也不冤。”绣语虽在说笑,可看得出来她在紧张在恐慌,她怕接受即将听到的事实。 我给了她一些时间做准备,等了好一会儿才道,“铁言衡,柳如眉。” “是他们……是她……”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点点头在我身边坐下,“那便说得过去了。” “你猜到了?”我问。 “那些罪证太确凿,任师兄如何伸头缩脑也躲不过这一刀。受人诬害?”她摇了下头,“有人要杀你,不论那人武功有多了得,你若不是被捆住总是能闪一下避一下。便是被绑着,刀砍上身时你也会试着在地上滚一滚躲一躲,何况师兄不是任人捆绑的孬种。若是连躲也不能躲,滚亦无处滚……”沉默了片刻她才说下去,“世上有哪一个人定能一刀不偏不倚地砍掉你的脑袋,要说有,便是你自各儿。” 她的意思是砚山自甘被人陷害,自己砍自己这一刀?为了替铁氏夫妇……替如眉顶罪?我有些无法苟同。就算真如她所说,砚山曾心系如眉,可如今伊人已嫁作他人妇,我不认为他那样少心寡情的人会痴情到为‘铁夫人’牺牲。 何况我真没看出这个冷硬的男人对如眉有爱意,虽说确实比待绣语温和一些。但如果不是绣语说的这样,又该作哪般解释? “绣语,明府上下都知道你与祈公子较为亲近吧。”我直言道。 绣语像是被踩着了尾巴惊了一下,拿开抚在小腹的手拨了拨头发,然后转头狠狠瞪视着我,“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也许……“我只是担心有人会怀疑你,怀疑是你向祈公子……” “即使是他,也不可能让我背叛少君和太甫!” “哦。”我忽视她的敌意,接着说,“他……少君说很欣赏砚山大人。”想要收为己用,至于怎么‘收’,不是我能知道的事。 绣语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嘴角扬起很快又沉下,“妾身告退,改日再来叩谢娘娘。” 望着女人消瘦的背影,我努力回想她的丈夫与她曾有的温情画面,很可惜,没有。所以,不可能啊。 “沐浴安歇吧。” 青儿四人和绣语擦身进来,文秀、珍珠手捧着衣物,她则与悠荷一左一右地将我扶起身。我才发觉自己今天真虚弱,动不动便要人搀扶,养尊处优了几个月也变得娇贵了。 “这会儿不困了。”略带烦躁地甩手推开两人重新坐回卧榻,想起早先一直想问的事,“少君母妃和兄长的忌日可是真的?为什么府上没有一点动静?”竟不见白衣孝服、灵堂香案。 青儿摇头不知,文秀道,“我记得少君曾说过‘齐贼不杀,以何祭拜’。” “呃……母妃和兄长……”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两人,“他们的忌辰,也是先帝的?” “三日前祭拜先帝,玉妃娘娘和铁夫人去了,娘娘一直在屋里陪着年嫫嫫所以……少君也没……”悠荷越说越小声,“没让人通知娘娘……” 前几日不是才册封贵嫔和贵姬么,先帝和母妃的忌辰前行册妃仪典,这位少君还真是百无禁忌。 “不在同一天……”我停下思索着要怎么问,不是说齐贼破城残杀皇城吗,为什么两夫妻没死在同一天。不妥,不能这么问。 没等我想到珍珠已跨前一步,急声接道,“我知道,那会儿我家也在皇都。” 青儿三人齐齐横她一眼,什么事儿都要参合一脚才高兴。 珍珠尴尬地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摸着脸说道,“燕妃娘娘,也就是少君的母妃。燕贵妃的身子骨不好,每到冬日便要去皇都郊外的山庄避寒。那个山庄周围密布地热泉,冬季也温暖如春。齐贼破城时娘娘和少君都在山庄里。三皇子避过了那一日,先帝和诸皇子被……的那一日,于三日后逃出皇城前去山庄救母,可惜晚了。反贼已将山庄包围,三皇子不仅未能救出母妃和皇弟最后还惨死在万箭之下。齐贼怕造太多杀戮激起民愤,一开始便打着天恩浩荡的旗号,说是只铲除……呃……” 连连作揖后珍珠才小声道,“说是只杀殷姓昏君之后,只要娘娘交出少君便保证不伤她毫发,娘娘又怎肯卖儿偷生。反贼杀入庄内,她把年幼的少君藏在衣橱内,抵死护卫,以至于……”说到这儿小侍女禁不住落下泪来,“她仙逝以后,反贼要将她的双手砍去才能打开衣橱……” 他没有立刻被处死而是留到了隔日,听人说是燕贵妃当时狰狞的面目吓坏了一帮贼子。明明人已死去,那双眼睛竟会随着刽子手举起的血刃转动。隔日临到最后一刻,太甫率军前来……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46 章 也许我遭受过非人的境遇,可仍然无法体会一个三岁稚儿眼睁睁看着母亲在面前被杀死,被砍去双手……还有那一晚,独自面对无数向自己举着血刃的恶鬼…… 【等等,陪我坐一会儿。】 “我该陪他坐一会儿的……” “娘娘说谁?” “我要睡了,不洗了。” 那是怎样的一个母亲,柔弱到不能承受一丝严寒,那又该是怎样纤细的一双手,却有着无人能敌的力量…… 如果我是她那样的母亲,如果我有她那样有力的双手,我的孩子也一定能和她的孩子一样活着,一定能! (二十九)[小修] 隔日,天微亮我便被侍女嫫嫫们叫起,迷迷糊糊的我还想继续睡,青儿和年嫫嫫却不许。还在纳闷我这个做娘娘的怎么连睡觉的权利也没了,就见悠荷和珍珠把奇怪的衣服往我身上套。说奇怪是因为这衣服和我平日穿得不同,窄身窄袖、长裤长靿。 “这是要去,骑马?”这一身衣裳简洁素淡,比我往日穿得骑马装寒碜多了。可我喜欢,换下平常的行头穿上这身顿感轻松不少。 青儿皱眉,“少君昨儿说的话您一句也没听进耳里?” 提起不愉快的人,想起不愉快的事,我冷道,“没有。” “该梳头了。”年嫫嫫和文秀两人四手利索地把我的头发打理好,发髻高挽没有插戴任何饰物,“成了,娘娘赶紧用早膳,姜师父已等候多时。” 我抬头询问,“姜师父?” 珍珠回道,“他可是传授少君武艺的数位师父中最厉害的一位哪。” “武艺?”我想起来了,他昨天是有说什么要找点儿事给我做…… 【刺客的事我听说了,从明儿起姜师父会教你一些护身招法。】 呵,他还真怕我死了,也是,天姬还没派上用场又怎能轻易死掉。 草草吃过早膳便随年嫫嫫、青儿一行人前往所谓的习练地。 冬季已过了一半,殿外天寒地冻,年嫫嫫说今年有些怪了,按说这么冷的天早该降雪可偏偏没见天上落下一片白花儿。她一边说着一边咳嗽,不是因为天冷。她说人老了,身子不顶用,可我知道也不是,自打大半月前受了廷杖后她便一直这样咳嗽。 “咳……换了薄夹袄,娘娘觉得冷吗?”年嫫嫫关切地问着。 “不冷的。”以前冻习惯了,我很少会觉得冷。 受刑的五位嫫嫫中伤得最重的是徐嫫嫫,青儿说她人已至弥留之时,其余三位嫫嫫至今还在卧床养伤,可见年嫫嫫的身子骨有多硬气。嫫嫫是真正的练武之人,并不只是随意学了些耍把戏的花拳绣腿,而是从扎马劈腿开始几十年如一日练就得来的一身好武艺好体魄。 很久以前以为只要得到一本武功秘籍便能马上成为武林高手,而今只觉得好笑。练武,那是一个把铁杵磨成针的过程,要有所成没有十年八载怕是不行的。他要我学一些护身招法?那话怎么说的,灶前烧水等下米,稻苗还在泥田里。 但这样也好,正如他说的有事儿做也好,只要不见着他不去想那些事,我心里就会平静一点,否则我不敢保证下一回匕首还会不会从靴里窜到手上,再插进他的身体。 习练地在中殿偏僻的一处,各类兵器林立俨然一个缩小的校练场,看得出是才整理出来的。 “卑职见过秦妃娘娘。” 姜师父便是那日在练功房与他对决的中年汉子,让这样了不得的人来教我,说是杀鸡用牛刀也嫌不够。 “姜师父早安。”我学着他们习武之人抱手行礼。 他讶异地撑了下眉,随即冷了脸,我以为是我做得不对,却见他的目光越过我看着身后的一干侍从,“你们退下吧,全部。” 珍珠嘴快,抗议道,“擦汗递茶总要一两人不是?” “擦汗递茶?”姜师父的样子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事儿。 “这就退下。”年嫫嫫即刻撵着众婢退下,远远地退下,一直退出了侧门姜师父才收回他的目光。 本想第一堂课老师不讲些理论知识也会教些基本功,扎马站桩什么的,可姜师父开口便问我用哪种兵器。 我一非上阵杀敌的将军士兵,二非护都守府的禁军侍卫,哪会用兵器,“我没……” 响雷一般的声音再次重复,“娘娘用何兵器?”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排排金刚铸造的大刀长枪,一个女子光是把它们举起已难以办到,即使我有些力气能抬起举起但绝耍不动它们。未免姜师父亲自为我从中选一件,我忙拿出一向藏在靴里的纤小东西。 姜师父拔出匕首,一见雪刃当下叫道,“好刀!” 我就纳闷,这一把小得不能分辨是剑还是刀的东西,为什么师父和祈默都异口同声地叫‘好刀’。 见我驽钝的模样,姜师父解释道,“南朝齐高帝自立登位后,于建元二年造一刀,铭曰定业。为定邦兴业之意。”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手里的小玩意儿,“定业,这把……刀?”这把纤小得能藏进靴鞋里的小匕首能定邦兴业?虽说它很锋利没错。 “它并非高帝锻造的那一把,可却是取材于定业刀之金铁,刀锋厚而不薄,却比任何一口薄刃都来锋利。刃口韧而不折,数十年不磨依然如新。” 我接过‘定业刀’反转刀面看了又看,听姜师父这么一说倒也是,刀锋厚而不薄,这匕首锋利无比可从来不会误伤人,我藏在袖管里贴着肉也没割着。 “开始吧。”多说了两句废话,姜师父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我收好匕首抬起头来时,面前已多了两名武服打扮的男子。我不懂武功但见过不少‘武林高手’,倒也懂得识人。似乎武功高强的人都如两人这般双眼烁烁、目光如炬,姜师父是,砚山是,那位少君是,绣语、如眉和阿黍也是。 姜师父将衣摆拉高系在腰间,走向兵器架脚尖一点一提,最底下的一把短剑飞出落入他手中。 “看仔细了!” 我才想问看什么,就见那两名男子中的一人手持长剑朝姜师父攻上去,姜师父却是一动不动,直到剑尖快抵着他的喉头他才有了动作。 只见……不,只听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持剑男子的长剑脱手飞出,接着见姜师父身形左右晃了两下,滑稽的是失了剑的男子竟在姜师傅晃一边时朝相反的一边推掌,打空气吗?最后姜师父手中的短剑搁在了男子的脖子上,一切结束了。 “可有瞧清楚?”姜师父问。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47 章 我茫然摇头。随后,另一名握刀男子上场,同样为时五秒的瞬时对决重演。 “可有瞧清楚?”姜师父再问。 我只得敷衍点头。 “几招?” 我抓了抓头比划着说,“一挡,左右两晃,向前一刺,四招。”大概吧。 姜师父脸上闪过惊愕的表情,悄声哼道,“你竟看得清。” 果然,这个人并不待见我,只是碍于主上的命令他才不得不来陪我戏耍一回。当然是戏耍,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还是一个女人,第一堂课他竟使出他最‘上乘’的招儿来教授她,这不是戏耍是什么。很抱歉让他失望了,一个魔术师必须具备的除了手快,还得,我看得清。 “既然娘娘天资聪慧,希望您能在两月内学会这第一招。” 第一招,挡开对手劈刺而来的刀剑。伸出手挥开挡开,三岁娃娃也会做的一个动作,需要两个月?可就在下一刻,当我连人带刀一起飞出去时我改变了想法,或许我两年也学不会。 “秦妃娘娘!卑职不是有意……” “姜恪。”名叫姜恪的男子见我躺在地上起不来,想上前来扶一把,被姜师父给喝住了。“娘娘,秦妃娘娘,贵姬娘娘,不知您还想躺多久?” 疼痛缓和后我揉着砸疼的屁股站起身,姜师父又黑了脸,见他目光落在一处我才知道错在哪儿,我应该先把丢掉的兵器拾起而不是揉屁股。赶忙走过去捡起定业小刀,还好,精美的刀鞘没有被那一剑伤到。 “姜恪再来。” “是……”姜恪一脸为难,朝我鞠了一躬才举起剑。 有了先前的一击我不敢再大意,握住匕首绷紧手臂肌肉,鼓起所有的力气准备迎接即将而来的一剑。我想我这手也是很有力的,能拖两大捆柴火,能挥舞斧子劈柴,能……“啊!”匕首再次脱手飞出,较好的是我这一回只向后退了几步,还算站住了脚。 “滚下去!”姜师父一掌推开姜恪,朝立于一旁的男子喊道,“姜翰你来!” 拾起匕首苦笑,原来是姜恪对我放了水,这不,惹得姜师父发火换人了。 姜翰拿的不是剑而是一把约有四寸宽的青光大刀,单是沉重的刀身压下来也把人给压趴下了,更别说是姜翰扮演凶恶的刺客全力砍劈过来。看着手中的小匕首,我感觉自己拿了一只吃饭的叉子在和虎豹搏斗。 “职责所在,娘娘得罪了!” 姜翰足下一点一个旋身跃起,下一秒在半空俯冲而下。青光大刀从头顶斜砍下来竟遮去了一大片阳光,招式太过骇人,我就像是置身于铡刀的死囚,本能地闭上眼把手里的‘叉子’向前一送。 做好了准备被即将而来的撞击震飞出去,可过了一秒还没动静,睁开眼我看见了气急败坏的姜师父。 “你要闭眼那就请等到人头落地之时!天姬?不过如此。” 【哼,珊瑚大师的女儿?不过如此。】不过如此,记忆中我最讨厌别人这么说我! “姜翰愣着干什么,继续。” 来吧,就是一只小叉子,我也要插上你这只老虎的眼! 不再愣在原地等着承受姜翰的重击,一见他发动攻势我便迎头冲上去,可是脚下才跑出两步他就窜到了跟前。瞄准那把快刀挥来的方向,双手握住匕首两头,不等刀锋落下主动伸出双手用力向上一顶。 青光大刀流畅的轨迹因我顿了一顿,这一顿的时间尚不够我去欢喜得意,过后我整个人就被弹飞到两丈开外。这一次头先落地,比前几次都摔得凄惨。手像被刀割了似的疼着,艰难地抬起麻痹的手臂一看,双手的虎口竟裂开了一条大口子。 “参见少君!” 听见三人的呼声我想要转头去寻人,无奈脑袋砸得实在结实,半天过去仍是痛得动不了。不过无需我费力,那人自己走到了我眼‘上’,从他的脚望向他的脸不能说是眼‘前’。 他作势要俯身,我以为他要来扶我,他却是马上又直了身负手而立。皱眉,咬颌,最后是面无表情,不,是满脸轻蔑,“接着练吧,午膳,就不用吃了。” 我恨得掐紧了拳,不是恨他,我恨我自己。我竟期冀能从这张脸上看到一丝,疼惜。 (三十) 他说不用吃了自然就不会有午膳,整个下午我都在不断重复相同的招式。什么招式,已不是手持定业刀去搁挡姜翰、姜恪的刀剑,我的手早没有挥动这把小匕首的力气,我只需要把匕首拿住,等着姜翰和姜恪来将它打飞。只可惜到后来我连这小刀也拿不住,何止,两只手掌摊不开也握不拢。 即使是这样,姜师父也没有结束他的课程,我就是瘫坐在地上持续做着‘捡匕首’这个动作也得要挨到天黑尽,直到戌时四刻师父才下课。 我被年嫫嫫背回寝房,很快来了医官和女侍医,诊治后开了方子送来了创伤药膏。我只感觉双手和后脑勺受了伤,别处倒没什么,可这两处包扎好之后女侍医还让侍女脱去我全身衣物。原本不疼的地方一沾上药膏疼痛便苏醒过来,花了近半个时辰上药,一番折腾下来浑身无一处不痛。 “纤禾大人,药煎好了。”侍女端上来一药碗。 一见碗里的黑药汁我便失了控,“把那东西给我端出去!谁再让我见了,我……”我能把别人怎么样呢?我忽然想起我有一个身份,尊贵的身份,贵姬娘娘不是吗?“谁再让我见了,立时杖毙。” “是!是!婢子马上拿去倒掉!” 女侍医纤禾急道,“可是您的脉象浮紧,是内伤……” 我不予理会,转向年嫫嫫说道,“嫫嫫,我饿了。” “早备好了,不过空了一天的肚子先喝碗素粥暖胃。”说着年嫫嫫命人端来素粥。 我早已饿得肚皮贴背脊,虽对这小小的碗有些不满但也没心思去挑剔,伸出手就要去捧粥碗。 “娘娘……” 白纱裹住的双手伸得长长的,屋里沉寂了一瞬。 年嫫嫫马上接过碗舀了一大勺子递到我嘴边,“不烫不凉正合适,咱快吃了外面还有一大桌等着哪。” “恩恩。” 我点着头一勺接一勺地吞下稀粥,侍医纤禾在旁急得手脚无措我当没看见。吃下七八勺粥碗就见底了,正如年嫫嫫的粥不烫不凉,可当这流进胃肠时我却感觉它们像锅热油似的…… “娘娘!” 脆弱的胃肠受不住热油翻滚,一个痉挛胃肠里的东西全部呕了出来,可我吃下去的是白白的素粥,有些青菜末那也是青的绿的,怎么吐出来变成了红的。 “再去煎一碗药来!”纤禾高声喊着。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48 章 这个胆大的女侍医不知是真不怕死,还是认为我不过一只纸老虎不会真的将她杖毙。被她硬逼着喝下苦死人的汤药之后我的确没把她怎么样,这一天我已累得没精神去动气罚人,而我忘性又大,睡一觉隔天便把这事儿忘了。 临走前纤禾又嘱咐了一遍,我暂时不能吃太多东西,大约两三日之后才能恢复正常膳食。事实证明无须她担心,过后的两三日以及在此之后的一段时间我都不会有正常膳食。 ※ 第二天仍是早早起床,不过不用去和姜师父习武艺,今日‘授课’的是鲜于大人。前日随那位少君来的两位师父中的另一位,一个年约四十慈眉善目的妇人,和青儿一样复姓鲜于。 “任何一种毒达到一定的分量都不可能完全无两味,气味和食味。当然,首先要将见血封喉的剧毒排除在外。那些个一滴半粒就让人瞬息丧命的东西,也并非真正无色无味,不过是分量极少令人察觉不出罢了。娘娘听着也别怕,真要下了这些东西,‘试吃’那一关便过不了。” 鲜于大人不教我功夫,而是教我识别饭菜里是否有下毒,就像是对一名试吃官的培训。 “而一些‘试吃’吃下暂时无恙,惟有在体内蓄积足量时才伤人致命的毒,便是娘娘该防范的。这些较为温和的东西起作用快则三五日,慢则三五年以至数十载,且其间需持续不间断地服下,尤其是毒性快的稍有间断也许就如不了他的意。” “要毒死一个人还挺难的。”我随口接了一句。 鲜于大人抿嘴笑道,“一点也不难。” 明明是一张温和的笑脸我却感到了不小的胁迫,不由得随着她点头,“嗯。” “就如卑职方才所说的,凡是下足分量的东西都有气味和食味,但要觉出混于食膳中的两味并不易,因此娘娘最好不食或少食口味浓烈的食膳。” “娘娘一向吃得清淡。”负责打理我膳食的悠荷回道。 悠荷说的是,我吃的饭菜一向很清淡,从前菜肴里就没有辣子、花椒、姜蒜之类的重口味调料,有孕以后菜里更是只有盐味,一直吃到现在也是。但明府的御厨就是有那本事,只放盐的东西也能做得美味可口。 和蔼的鲜于大人不同姜师父,第一堂课是真正的基础课,辨别酒里的迷药。 “迷药毒性微弱,药性过后对人几乎无害。这东西也不是随便能用的,若是多了气味儿浓,少了只能当安神之药来使。但和酒混着就大大不同了,药性会比洒在饭菜中猛烈数十倍,只要这么一点点……”说着鲜于大人满上两杯酒,将小指尖大的一点白色粉末洒在其中一杯,然后把两个杯子递于我面前,“娘娘闻一下,看看能不能嗅出不同的味。” 正在这时一名侍女碎步走到悠荷身边耳语,随后悠荷上前道,“鲜于大人,娘娘的午膳备好了,能否……” 我向悠荷投去感激的目光,昨儿什么也没吃,今早又只喝了半碗素粥和两碗水,一碗糖水和一碗参汤,这会儿快要饿晕了。 “不急。”鲜于大人冲悠荷和蔼一笑,来到她跟前拍着她的肩,“午膳迟些吃也无妨,是不是啊小妮子?” “是……”悠荷低声道。 我呼出一口气,依言端起两杯酒,煞有其事的闻了几次才说道,“是有一些不同。” “有何不同?” 我支吾道,“我说不好……恩……只觉得酒味有一点点不一样……”这不是在说废话么。 鲜于大人并没有再为难我,而是笑了笑把两杯酒拿回手边,接着见她双手交转酒杯且转得越来越快,快得令一旁的侍从眼花瞳乱。而猜出她用意的我则激动不已,很快就能有饭吃了!她这样考我,不等于是在考鲁班拉锯抡斧嘛,母亲早考过我千万次。 “是这一杯。”我递出有迷药的酒杯。 惊讶之情不意外地出现在鲜于大人的脸上,“娘娘令卑职刮目相看。” 我轻扯了下嘴角起身随悠荷去用膳,可就在快走出门时鲜于大人叫住了我,并指着桌上的酒杯道,“不知这会儿娘娘还能不能闻得出来。” 两个移了位置的酒杯,杯子的花色也全无差异,我只得胡乱说道,“都有。” “娘娘,你很聪慧。”鲜于大人夸赞着。 我心虚地笑着,既然她看出我在投机取巧,务必会弄两杯一样的来拆穿我,一杯已有迷药,另一杯只要也洒上一点…… “可惜错了,都没有。” 我随她的目光看去,桌下有一滩湿,她把那杯有迷药的酒倒了! “卑职本想再等一会儿便让您去用膳,但您的不诚实令我很是失望。” 不诚实的惩罚,我又是一整天没东西吃。忍住饥饿下一直闻啊闻、嗅啊嗅,闻得久了鼻子被酒味麻痹,鲜于大人便点燃一种刺鼻的细香薰我的鼻管,鼻子‘清醒’以后又继续。 ※ 长得像观音菩萨一样的人,并不一定有菩萨的好心肠。戌时四刻,一天的课业结束我已被薰成了个大红鼻子。 “还不能吃?”珍珠惊叫着,“要饿死娘娘吗?” 年嫫嫫骂道,“闭上乌鸦嘴!没听见医官说的,娘娘被震伤了胃肠不能……” “别吵了。”我有气无力地说,“我已经不饿了。”早饿过了,这会只觉得胃有些疼,身体轻有些飘飘的,“悠荷好些没有?” “纤禾大人说像是花粉给刺激的,过两日便会消去。”迟疑了一下文秀才说,“悠荷说鲜于大人拍她肩时,她闻到鲜于大人袖口有花香……” 只因悠荷多嘴说了一句‘用膳’两个时辰后就长了满脸的痒疙瘩,自然不是无缘无故,想来是鲜于大人拍的那一下大有问题。 见青儿端着一碗东西进屋来,年嫫嫫朝文秀和珍珠喊道,“都下去吧,别吵着娘娘。” “是。”两人欠身行礼后随年嫫嫫退出了里屋。 “来,再喝一碗参汤,我刚去熬的。” “谢谢青儿。”无声叹息,我已经落得要用参汤保命了么,“这参汤的颜色……” “这是血参,给您补血气的。” 血参,难怪参汤是红红的。 青儿一边喂我喝参汤一边语重心长地说,“日后别再和祈公子走得太近。身为贵姬竟去了别的男子寝居,就是接骨治伤也说不过去,少君会气恼也是必然的。” 原来这两日的教学授课是对我不守妇道的惩处?我想也是,学会挡刺客的刀剑、学会辨别食物是否有毒就能保命?哪个傻瓜会这么想。世间最利最毒的不是刀剑、剧毒,是人心,它能造出千千万万种‘利刀’‘毒药’让你永远防不胜防…… “少君会吃味想必也是太在乎您的缘故。”青儿笑道。 “吃味?”我摇头。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49 章 不是的,青儿,我和他之间不会有那种风花雪月。我之于他很重要,这我知道,我是他很重要的天姬啊。 “娘娘,其实很多事看得太透也不好。”说着青儿抬手拉理开宽袖,“就像这块袖子,太透太过,透过了这层绸布到了背面,你反而看不清那一面的花色纹绣。” 我不想再与她谈没意思的话题,问起另一件,“鲜于大人和你同姓,你们可是亲戚?” “哪能啊,我倒想和鲜于大人攀上关系,可人家能认我么。鲜于这姓不多,要说有一点血亲也不无可能。但鲜于一族早在前朝开朝之初就分成了几支,此后渐渐疏离,而今已和异姓的陌路人无异。”青儿黯然道,“我们这一支已没落到为奴为仆,谁愿意同我们有关系。” “我倒想起来,你从前说家里是制香料的,这么说那是你编造的?” “自然是胡说的,幼年带我的奶娘家里是制香料就教了我几手,不过这会儿没那兴致了。” “哦。” “娘娘。”青妮子瞅眼看着我,“你该不会是在想,借我和鲜于大人的亲戚关系,让她对你松懈一点吧。” 咦,被看穿了? 青儿的一碗血参汤果然有大疗效,隔日起床我已没有灵魂出壳的轻飘感。这一天又是姜师父的习武课,不用说仍是那一招,也不用说仍没有午膳吃。一日下来的下场嘛,比前一回要惨一点点,原本伤处未愈的手又加新伤,尤其糟糕的是我忘记在‘上课’前取下前日包扎的白纱,使得伤处血肉糊住了白纱,换药时疼得我直吸凉气翻白眼,吓坏了一干侍医侍女。 一日习武,一日试毒,不同的师父不同的课业,却同样是没有一秒休息没有一粒米吃的整日连堂课。但我还是得感谢这样的安排,至少鲜于大人的课没有高强度的身体力行,能让我休养生息一日应付隔日姜师父的磨练。 每当抵挡两位姜师兄的刀剑时,除了手臂有被炮竹崩了的痛感,心肝脾胃这些东西也会受到不小的震荡,但过后就没什么感觉了。没想到这样便有了内伤,尽管纤禾费尽心思为我治疗调养,但她‘修复’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我‘受损’的脚步。伤重的胃肠承载不起消化食物的重任,我每日靠着一碗稀粥垫肚一碗参汤续命,所以我虽然看起来有些半死不活倒还是个活人。 十个学习日之后我大约能分辨出酒里是否有迷药,可是姜师父的课我依然没有进展,同样次次被击飞兵器,有一点不同大概就是被震飞出去的射程有所缩短。不论年嫫嫫每晚如何给我讲解‘不能只是手使力,得底盘沉住从腿下发力’我仍是做不来,每一回我还在做准备把脚下的劲儿传到腰身再传给手臂,这时早被刀剑给震飞了。 我纳闷,为什么我非得去接下刺客的刀剑,我就不可以躲开闪开?实在来不及躲闪我干脆缩到地上再滚两滚,把这两招练熟了也是可以当作保命招的吧,而且更具可行性和实用性。不过,我可不敢这么对姜师父讲。 学不会全身协调发力,手臂承受着猛烈的冲击,没过几日便肿了起来,十个学习日以后两只前臂已充血浮肿得不成样子。每晚纤禾都会让我服下一碗安眠的汤药,等我入睡后便和另外几名侍医通宿为我冷热交替揉敷手臂,这样下一堂姜师父的课我才能拿住兵器。 鲜于大人的课比较轻松?不,一样不容易挨过。长期饥肠辘辘,口里含着食物却不能吞下,咀嚼几下就得吐出来,然后告诉鲜于大人这盘食物是否有毒。很多次我都想把东西吞下肚,就算有毒也没关系。可我的老师并不给我这样的机会,她说嚼两下如果‘两下’过后我还没吐出,便会有两根纤纤玉指伸到我的喉咙一点一勾,半粒米我也别想咽下去…… “不错。”姜师父赞道。 这一天正好一个月,姜师父的第十六堂课,我终于在最后一次握住了手中的匕首,姜翰的大刀没能让它脱离我的手。 “娘娘忍着点儿,我要把这块死皮掀了,不然还会化脓。” 纤禾为我上药时一旁的珍珠无端哭了起来,“娘娘……娘娘……” 我忍着疼问,“哭……哭什么?” “您怎么受得住!娘娘您怎么受得了!做奴婢的看着也受不了,您是金枝玉叶身娇肉贵的娘娘啊!您怎就受得了……呜呜……怎就受得了……” 我也想问,我怎么受得了,他如此待我,我怎么就受得了……换作他人,这些不算什么,我挨得住。可他,我好像有些受不住了。 (三十一) 在我接受磨练的这一个月中,凤袭殿一如往常安静悄然,但除这‘后宫’以外的明府以及整个明都已是风云色变。 一个多月前玉夫人传出身怀有孕的喜讯并受封贵嫔,此后玉夫人的长兄,即率三万将士驻守邯郸城却在数前遇刺重伤的玉将军,很快将兵符和帅印交给了那位少君的心腹下臣刘子辉、连儒成两位将军。 紧接着,明府禁军统领李砚山因谋逆罪下狱,少君提议由燕黍任禁军统领一职。阿黍和砚山同是申屠太甫的弟子,虽说她是女子太甫倒也不反对。 砚山流放不久以后阿黍上任,几日后,也就是半月前,砚山一案真相大白,真正的谋逆者为铁言衡及妻柳如眉,二人已被擒获打入死牢,陈王世子祈默也被软禁了。接骨那日我向祈默透了口风,看来不用再感到内疚,这一背叛变得毫无意义。 铁言衡的羽林军大将军一职由少君指任,太甫并无异议。理由很简单,前两任都是他申屠太甫委派的人,结果呢,铁言衡串通陈王世子通敌谋逆,而铁言衡的前一任则在七年前起兵造反,差点把当时孤身在明都的少君给宰了,最后还一路追杀害得年幼的少君流落青崖镇。如此慧眼不识人,想必太甫也是羞愧难当吧。 少君已掌握了邯郸城的三万兵权,再让他把羽林军的四万人马也收入囊中那就有了七万。太甫会答应还因为少君拍胸脯说了,他挑的这个人选只是个暂代,等洗刷冤屈的砚山回来就让砚山去上任。 “太甫又岂会不满意这样的安排。”鲜于大人笑道。 我也笑,那位少君不是说过要把砚山收为己用吗,没准儿早挖了太甫的墙角。我虽然不很清楚这些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至少我知道他这一回可是丰收了,三年撒网不捞鱼,一网满载大尾巴鱼。 说起来那个精明的太甫是怎么了,他的弟子又是通敌谋反又是受冤流放,这一切他怎能容忍,难道事先他真的被蒙在鼓里? “太甫平日不管明府的事儿?” 知道我想说什么,鲜于大人解惑道,“把明府上下交给六位弟子打点,他老人家倒是挺放心的。只是对少君放心不下,总将他当作几岁的孩童。” 照鲜于大人所说,我似乎因申屠太甫那一双阴戾摄人的眼睛误解他这个人,他并不是我想象中阴邪深沉的奸雄。称此人德高望重,并非恭维他大权在握、党羽众多,是因他功勋赫赫、雄才大略,还因他忠君为国、襟怀坦荡、德行垂范。对这亲自栽培的六位弟子他向来颇为信任,信任他的弟子更是信任他自身的言传身教。 “老人家就是这点不好,自狂自负过了头。是,他老人家的确是雄才大略、德行垂范令人景仰,但有好些人景仰过后便算了才不会因此就对他忠心耿耿,加上他偏心眼得很,私下暗斗造反的事多得去了。您说是吧?” 我点头,太甫大人这回想必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他亲自教出的弟子啊。 鲜于大人又说了,申屠太甫结党营私?不,他只是认为主上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尚成不了大器,因此才事事不放手、事事要做主。有传言太甫要废君取而代之,那是无稽之谈,倘若他真有异心何必等到今日,早在当初让十一皇子死于齐寇之手不就得了。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会,太甫可是忠君为国之士啊。 “娘娘,可有尝出不对?” 我把嘴里的鱼肉吐出,摇头,没什么不对。 最近这几天除了‘试毒’课,鲜于大人又给我开设了另一门课程,每日一上课她便把屋里的侍从全撵了出去,一边让我试吃一边给我讲刚才那些事儿。我头一次听见有人直言太甫‘自狂自负’,少君‘乳臭未干’,这位笑得像观音菩萨的妇人大概没有谁不敢拿来调侃。我不想问她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既然她要讲我听着就是。 “没尝出有一点腥味?” 我回想了一下,“好象有一点儿。”几乎尝不出来。 “那就是了,娘娘得记着,虽说一道鱼难免会带点儿鱼腥味,但您吃的菜绝不会有,若真把有味的菜端上了桌,御厨就得另找了。这道白味莲花鱼片儿定是配了‘花鱼尾’才会透出一丝腥味,花鱼尾毒性虽是不强却很特殊,此毒能在体内长期滞留不散,因而无需连续施毒,只要在半年内间或吃上十来次便可致人于死。” “嗯。”我点头。 “这味道仔细尝过后便知有别于鱼腥,略带一点草味儿。来,再来尝一次。” 鲜于大人夹起一小片鱼肉递来,等我张开嘴含住她赶忙收回手紧张地看着手指甲,原来指甲上的冠丹脱了些色块。我把嘴里的鱼肉嚼三下,别说草味儿连腥味也没吃出来,于是又嚼了几下。 “娘娘,嚼得太久了。”回过神的鲜于大人阴了脸色,一只玉手伸到我嘴边。 我迟疑了半响才把混着口水的食物吐在她手心,接着一杯茶水喂进我口中,涮口吐出以后又来一杯……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50 章 “娘娘?” 一瞬间,曾经相似的一幕窜进脑中,我石化一般动也不能动…… 【“咸了,端下去重做。” 我不禁皱了眉,有吗,这菜已经很清淡,怎么会咸…… 一只大手伸到嘴边,不容违抗,“吐了。” 宽大的手掌、修长的手指,掌心和指节因长期握剑长了好几粒皮茧子,但这仍然是一只好看的手。他要我把吃进嘴里混着口水的恶心东西,吐在这只手里? “吐出来!” 我不解地看着他,慢慢吐出嚼烂的食物。就算有身孕的人要吃得清淡,可他这样也未免太夸张,不就是多了点盐,何况我压根不觉得咸。脾气这么大,他今天是不是遇上了不开心的事拿我来出气…… “涮涮口。”一杯温茶强硬地灌进我口中,涮了一次又灌进第二杯……】 呵,呵,难怪那时候每餐都要和我一桌吃,原来,原来,尊贵的少君在做我的‘试吃’啊! “娘娘,娘娘?中毒?不会呀,这点分量,吃下去也不会……”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他终是亲手杀了‘他’,杀了他的骨肉! ※ 寂静的夜里没有睡意,脑中一遍遍回想着鲜于大人的话,感觉体内的血有一丝兴奋。 兴奋,我能感受到他的兴奋,蓄势待发的猛兽因即将展开的一场杀戮而兴奋着、战栗着。初次狩猎他的胃口到底有多大,邯郸城三万兵马,羽林军四万,还有太甫申屠坚?陈王世子祈默?他能吞得下吗? 我这是在干什么,杞人忧天尚轮不到我……有人?! “绣语?” “跟我走!” 绣语的到来我并不意外,或者说自从知道祈默被软禁之后我就在等着她的造访。 “要我做什么?”我一边穿戴一边问道。 她愣了一下,“娘娘你……” “我答应过祈公子,会帮他回家。”这个承诺至今依然有效。 “大恩难报……”憔悴不堪的女子含泪笑着。 我忍不住说道,“你的样子好糟糕。”何止是糟糕,简直是糟透了,曾经娇美的脸已然变了形,刚才我差点认不出她来。 她挥手表示不谈这个,“如今唯一的法子,只好委屈娘娘和我一同送祈默走一段,到了郑州便会有陈王的人来接应他。” “做人质,我能管用吗?” “你若不管用,那敢情只有少君管用了。”说出大逆不道的话,绣语的笑容马上沉了下去。 摸黑出了中殿,夹道口已有一辆马车和十几个黑人等候着。 见我们出现,一人上前来报,“禀大人,祈公子已在前往西门的道上等着和大人汇合。” 我意外的是,绣语和她的属下竟还能在明府自由出入。不论她如何强调自己公私分明,她与祈默的关系仍是众所周知的,祈默东窗事发她也一定会受人猜疑。事实上,那位早知祈默有不轨之举的少君一早就该对她防范才对。然而,她从始至终相安无事,就连丈夫李砚山犯下谋逆大罪她也没受到任何牵连,她在明府的地位稳固得不合常理。兰绣语,也许是这个兰家的势大权大吧。 “有多少人跟着他?” 绣语接过另一名属下递来的一叠黑衣,穿上身以后又拿黑布蒙头蒙面,可实在没必要,她那笨重的体态怎么也蒙不住啊。 “大人请放心,除了我等几人,红叶和黑狐他们都在公子身边。” “扶娘娘上车。” “娘娘请……” 我没等那人伸出手,便跟着绣语身后蹬上了马车。 待轻车快马疾奔起来,绣语才摘下黑面罩,手抚消瘦的面颊问道,“我的模样真的很糟?” 我诚实地点点头。 她凄凄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来摸我的脸,“你倒是比我想象得好,本想你这一个月吃苦受罪不少……这脸蛋还是红扑扑的,少君到底是有情意的。” 我苦笑,“命贱,怎么也死不了。” 她拉起我满是裂疤的丑陋双手,却在叹息另一件事,“我到最后还是,背叛了少君和太甫。”说着她缩回手抚摸着肚子,“少君的良苦用心我算是辜负了。” “他的良苦用心?” “他将我指婚给师兄,怕是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你和砚山是他指婚?!”我惊呼。 “起初是铁师兄恳求少君为他和如眉姐指婚,他便一同把我和师兄、阿黍和端木师弟给配了。” 我难以置信地叫起来,“这么说是他在乱打鸳鸯?!他,他觉得好玩是吧?” 绣语笑着摇头,“三年前太甫也以为少君纯粹是图个好玩,我却觉得不是。指婚前少君曾召见我,他对我说‘为了你也为了李砚山,好自为之。’我在七年前的叛乱中有护驾之功,少君这算是在给予回报。的确,我可以置兰家于不顾,但却不能祸及师兄。虽然口口声声说不会背叛少君和太甫,可如果不是怕牵涉师兄我也许真会为了祈默……” 我仍是不能相信那人的好心,“他怎么会知道你对你砚山师兄的情谊?”且这份情谊深刻到足以压制你对祈默的爱意。 “情谊……”绣语微愣,继而语塞,沉默。 我叹气道,“我宁愿相信他是想把你们俩绑一起,要杀就一块儿杀了……”对啊!这一次不就把铁氏夫妇一块儿除了吗,太甫的六个弟子凑成三对,一锅端俩当然很划算。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51 章 绣语好笑道,“你呀,别见风就是雨的想当然。可能少君就是觉得好玩,十四的年纪,玩心未泯也在情理之中。” 三年前,十四岁……“他十七了?”我忍不住问道。 “快了,少君的寿辰临近年关。” “再有十几日便是年关,是快了。” “娘娘。”绣语棕色的眼眸闪着精光,“你该不会想借此机会离开少君?” (三十二)[小修] 绣语棕色的眼眸闪着精光,“你该不会想借此机会离开少君?” 我被她问得愣在当下,这时听见有人低声喊道,“大人,前面是祈公子的车。” 不等这人说完便有一人嗖地窜进车里,暗光下我看不清他的模样,还以为是歹人吓了一大跳。 “语儿!终于见到你……?!” 我放下心朝他笑了一笑。平日的祈默总是白衣飘逸的样子,头一次见他穿得一身漆黑身形也变得陌生起来,一时竟没将他认出。 “你的诺言……”祈默不矢地点着头,脸上满是欣慰和感激。 绣语则苦笑着摇头,“娘娘的恩德不知要几辈子才能还得了。” 听她这么说我有些不自在,仔细回想我做的事儿似乎都称不上大恩大德。 “阿木?”听见外面异常的响动绣语立即戒备起来。 外面有人回道,“我们被挡道了。” 猜到发生了什么,我紧握手坐直身体。马车行了这么长的一段,追兵也该来了。 马车被迫停下,等到外面的马蹄声歇了绣语才把帘布掀开。马车外是密密的人马,几百支火把照亮了整个黑幕,几百人马的统领是挡在正前方的阿黍大人和她的丈夫端木云鹤。 我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他。却又紧了心,没有他…… “阿黍放行吧。”说话间绣语搂住了我的肩头。 阿黍没有回她,只是看着我,“娘娘,为何不以响箭鸣示?” 我这才想起,年嫫嫫是有说过里屋幔帘的一角、外室卧榻的一边、还有厅堂上座的一侧分别有一只响箭,中殿、东西两殿都有这样的机关,危难时刻可拉响响箭求救外援,当然这机关只有三殿的三位夫人知道。 “我晕了,来不及。”我遗憾地说。既然绣语大人能把殿外的侍卫悄声无息地放倒,也是能悄声无息把我弄晕是吧? 阿黍转向绣语冷笑道,“你可真有本事,不止是砚山师兄,连秦妃娘娘也被你收服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绣语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冷酷的面容一如明府里所有人都有的那一张脸,“你料定我不会轻易伤及娘娘性命,这还真不假,不过……”说着,我的一只手被她猛地拽起,宽袖滑下一截手臂露在寒风中,“我想,少君一定不喜欢缺胳膊少腿的天姬。” ‘呲’一声长剑出鞘,我尚不明白绣语的用意剑刃就已割进我的肉里。也许是手臂冻僵了我并不觉得很疼,绣语割得也不深只是把剑绕手划了一圈割破了皮而已。拉高的手臂看来倒是血淋淋挺吓人的,阿黍也不得不大喊‘闪开’。 “你们可以跟着,但若是靠近了我等周身一里,阿黍师姐就等着捡一些手手脚脚回去向少君复命吧!” 绣语一边张妄地笑着一边将我塞回马车,车帘放下笑声嘎然而止。听到‘啵’一声拔瓶塞的声音,接着伤口像撒了盐一样疼,我盯着那黄色的粉末放声叫喊起来,“啊啊——!” “很疼吗?!”祈默急忙捧起我的手臂。 我摇头,不算很疼,我是故意叫给外面的人听的,好生吓吓他们让他们不敢追上来。 果然,阿黍的声音立刻传来,“兰绣语!你再敢伤天姬,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黄色药粉很快止住血,绣语又拿出一瓶淡红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这样不会留疤。” 留疤也没什么,我身上的疤也不在乎多添这一小块,“谢谢。” 一声随口‘谢谢’像是把绣语烫着了,她飞快给我缠上白纱包扎好,继而毫无征兆地跪在我跟前,祈默想要去搀扶她却将他一块儿拽下,宽大的马车有足够的空间让两人并肩跪着。 “你压着孩子了!”我叫喊着伸手去拉她。 她灵巧地躲开我的手,微微使了些力把我推坐回软座,接着一个响头砸在我的脚边,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什么也不说,就这么一个又一个地磕着头,快得令我找不到空挡去制止她。 “语儿够了!”直到祈默将她一把抱住才阻止了她继续伤害自己和腹中的孩子,“我来。” 我不耐烦地叫道,“要磕头可以,明儿请早,本娘娘现在要安歇。”说完我便躺倒睡下,背过身去不看那一对男女。 “你要心疼死我吗,语儿,语儿,我的语儿。” 不用看我也能想象祈默脸上的痛楚疼惜和柔情爱意。想调整睡姿却不小心触疼了手臂,抚着伤处突然间被这一声声低唤弄得鼻子发酸,眼泪就这么掉了出来。 这只手,除了我自己,再也没有谁会觉得疼吧…… 明都到郑州马车快走需一日半的时间,一路上绣语全神戒备不停地与人通传讯息,几名前前后后来回奔走的属下隔一段时刻便会回禀她一里内的动静,不时地还会见到负责在一里外监视的人策马而来在远处的挥舞‘旗语’。她像是一直把耳朵竖着,每当听见类似‘啪’的声音她便会紧张地探出车窗张望四方天空,久久不见有人来报她才松口气回到车里坐好。 祈默磨破了嘴劝她歇着、安抚着她要她放心,可她却充耳不闻,仍是不安静地折腾着。她一动祈默也粘着她搀扶、拥搂,颠簸的马车因他们摇晃得更厉害。 直到第二天暮色降临,一切都相安无事。太过安静反倒令人不安,祈默脸上的镇定有了一丝龟裂,绣语更是连呼吸都乱了。 残阳隐没了最后一丝光线,躺下准备歇息,可手臂的疼痛和身体的烧热令我迟迟不能入眠。听见背后的两人在交谈,说是交谈只有祈默一个人在说话,他似乎在要求爱人跟他走,可绣语却和白天一样始终沉默不语。我想祈默令她为难了吧,毕竟她腹中已有了砚山的孩子。 快天亮的时候被一阵不小的骚动声吵醒,睁眼看见了一干陌生的人,绣语赶忙安抚说这些是来接应祈默的人。我了然点头,原来是‘陈’的家臣。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清晰的炮竹响爆声,绣语瞬时跳下马车高声喊道,“什么事?!” 一匹黑马疾奔而来,还未到跟前马上地便叫道,“大人,不知哪里冒出一队人马朝这边来,似乎来者不善!” “阿木你留下保护娘娘,驾——!” “语儿!语儿——!”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52 章 不顾祈默地叫喊,绣语执意策马而去。 回头见我下了马车,祈默气恼道,“外面冷风冷雨的,你也不听话。” 我不喜欢他话里的亲昵,像是待绣语一般的亲昵。 “娘娘?”陈王世子的家臣们注意到了绣语的称呼,齐齐转向我,“这位尊驾是,天……贵姬娘娘?” 祈默点头,“快些叩拜。” 一番参见行礼磕头叩拜之后,十来个人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在明府少有人会这样看我,那是放肆和冒犯,轻则廷杖伺候重则砍掉脑袋。这些人这样瞧我自然不是因为我有花容月貌,他们眼里跃动的争夺与贪婪我再熟悉不过。 马车在阿木一行人和陈王世子的护卫下继续向郑州前行,雨夹杂着雪粒越下越大,还能隐隐听见风的呼刮声。 祈默合上车门拉拢帘布将冷风冷雨关在外面,然后在炉子上煮起了一壶酒。 “,我这就走了。”他转动着酒壶凄然说道,“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再有相见之日。” 我不知道怎么回他,想起在皇都做丫鬟时听到的一位少爷和朋友离别时的话,“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 他朗声笑起来,“好一个天涯若比邻。”说着一杯温热的酒递到了我跟前,“劝君同饮一杯酒,此后邀杯思故人。” 我接过酒杯正要仰头一口饮下,喉头却不由得哽咽起来,将杯子放在膝上拉了拉袖口…… 那个多年来头一个对我嘘寒问暖的祈公子,那个送我鲁班锁和九连环的祈公子,那个宠爱地敲我额头的祈公子,那个忧心我丢脑袋的祈公子,那个怒斥我长不大的祈公子…… 一切种种只换来一声,“祈公子,保重。”重新举起杯,最后一滴辛辣的酒入喉呛得我咳嗽起来。 “,天姬……” 躺下听着祈默沉重的叹息,心中有些闷闷的。 而后,陈王世子下车改作骑马,马车里只有我一个人和一个逐渐冷却的火炉。一番像是猛兽偷袭猎物的响动之后,马车加速奔驰起来。 途中,我听见陈王世子在和家臣说着一些事儿,其中还有和玉妃娘娘的长兄玉将军相关的…… “老吴一伙好不容易才逮着那位飞马将军玉天‘际’在城外落了单……” 飞马,玉天……骥?好名字。 “那斯真不是酒囊之辈,难怪仅凭区区三四万人他便把邯郸城守了这么多年……” 看来是位智勇双全的猛将,玉妃娘娘比其兄也许就逊色了。 “那是凶险啊!哈哈,不过老吴这一记流星锤下去断了他的脊骨,他日后好了也是个瘫子,看他这匹飞马如何飞……” 果真是重伤,所以才不得不换将易帅。 直到此人夸夸其谈完陈王世子才开口,“听你们这么说来,父王的封赏似乎小气了些。” 连我也听出陈王世子口气里的不悦,一干家臣当然也知世子在说反话。 沉寂半晌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想必是位长者,“世子也知我等一向安守本份不擅自妄为,只是想这玉天骥是明王的姻亲又如此生猛了得,日后必是明王的左臂右膀,我等便想先将其斩去……” 不等他说完陈王世子便冷冷说道,“你等真有好本事,何不把那三万兵马一起给我斩了!” 我赞同地点着头,他们这一锤非但不是斩了明王的左臂右膀,反倒是把那三万守军送到了明王手中助长他一条臂膀,也难怪世子气得够呛。 不过转念一想,世子这火发的没道理。青儿曾说过邯郸、邢台一带为河北的南面门户,日后必定是‘明’和‘陈’拼力争夺之地。他的家臣除掉这一位守城悍将,不论怎么说都是大功一件,他不褒赞也就罢了竟还这般斥责。只能说陈王世子有私心,他宁愿日后牺牲更多也不愿这三万兵权落在明王、明都的少君、他的表弟手中。 “在此停一会儿。” “世子不可大意,还是快些走吧,离码头不远了……” “我说停下。” 马不停蹄地跑了近一个时辰,颠簸总算停下了。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不等外面的人进来我已先于一步掀开帘布探身出去。 陈王世子与一干家臣见了我个个面露惊诧,而绣语的属下阿木一行人就如我所听见的,早已被这些人留在了途中没能跟着来。 “你?!” 我点点头,我是醒着的。 惊讶之后陈王世子疑惑地吐出一字,“酒……” “没喝。”因为酒里有迷药。 “可是,我见你喝下了。” “没喝。”我重复道,我不想和他解释我耍了怎样一个魔术。 祈默抚脸低头,声音里透着无力,“既然早已察觉,为何还默不出声?” “你真的想把我带走?非要得到天姬不可?可是你还是停了下来,是不是,对不对?”我抓住他的袖子,期盼着他的答案。 风、雨、雪夹杂着打在我脸上,我感觉有些冷。祈公子,请别给我失望的答案。 “,别这么看着我。” (三十三) “,别这么看着我,语儿也是,有时候我真不喜欢你们这双眼睛、这样的眼神,看得人揪心……” 祈默如女子般修长光洁的手伸来,我退后躲开他的碰触,可退了一步就再也退不开第二步,如玉一般秀气的手扣在腰上像铁耙子一样有力。青儿说质子是不允许学武的,连骑马射箭也不能。陈王世子十四岁便作为质子久居明都十年,这双手不似使剑的手,但这十年间世子的功夫也并未荒废。 睫毛上沾了点点雪,我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替我拨掉雪点,然后拉起我满是裂疤的手轻声哄着,“跟我走,我断不会让你受这些苦。我承认,因为你是天姬,但他又何尝不是!至少……至少我与你还有一份情谊。” 我摇头,“送到这里就够了,我该回去了,你只说准不准?”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53 章 “小姑娘你真是,小姑娘啊……”黑眸铮铮盯着我好一会儿,终于他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艰难地点着头,“准,准……” “世子!”一干家臣极力反对。 祈默凌厉的双眼扫去,一干人立刻禁了声,“郭副将,李校尉,你们送娘娘回明府。” 两人虽不甘心但仍是咬牙道,“遵命!” 我重新抓住祈默的袖子狠狠擦了一把雨雪打湿的脸,正欣慰着陈王世子仍是祈公子,事情便有了变故。 “世子快走!” 身后两方两匹快马同时来报,大意是说后有追兵,世子必须快马加鞭赶往码头逃身脱险。 “,惟有请你再送一段。相信我,到了码头我定会……” ※ 追兵其中一方是绣语和她的数十名属下,祈默和家臣们也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快返回。有我乘坐的马车拖累,绣语和属下很快追了上来,另一方也紧追其后,三方人马几乎同时冲到码头。 另一方是阿黍和端木云赫,祈默见一行人只有区区几人脸上才没了惊慌,可他忘了还有绣语。 “调虎离山?”绣语冷笑着,笑得一双肩膀耸动不止,“我还是头一回笨到这份儿上,早该想到的不是?” “语儿……” “呸!” 随着绣语的一口呸声,几点星子吐在祈默脸上。我不禁失笑,难道女人生气都喜欢吐人口水? “娘娘施恩,你忘恩负义也就罢了,竟还妄图恩将仇报!畜生一样的东西!”才说完绣语便拍着身边的爱马道着歉,“哎哟,真是对不起啊倩娘,我不是在骂你,瞧我,怎么能把倩娘和那东西相提并论呢!” 骂人绣语大人从来都是一把好手,祈默被骂得噤若寒蝉,红潮从俊脸一直泛到了耳根。 阿黍逮到绣语的话头,打马走上前来狠道,“哼,你们总算承认了是同谋!” 不等她靠近,绣语便拔剑护在祈默身前,“师姐,你最好别再往前走一步,你那右手废了如今还能趁什么威风。小妹这会儿正火着,别惹我把你的左手也挑了!” 这话彻底激怒了阿黍,不顾丈夫端木云赫阻止,一声令下就命属下和祈默、绣语的人刀剑相见。我不太懂武功,但也能看出祈默的家臣全是人上人的高手,不然之前也不会将绣语的属下阿木一干人轻易处置掉。加之绣语的得力心腹红叶、黑狐两队人也不弱,很快阿黍夫妇便成了孤军奋战。 “祈默,还不带着你的人滚上船!”绣语喊道。 “语儿你也一起!”说着祈默又把目光转向我。 护在我身前的郭副将和李校尉两人立刻转身盯住我,面露不善。 “你敢!” 绣语一个箭步冲到祈默跟前,右手的剑一扬惹来祈默身边的几名家臣惊喊出声,但绣语并非要扬剑砍他,利剑只是从右手换到了左手,而腾出的右手再度扬起,一个巴掌打在祈默的脸上,那响亮的声音连我也觉得脸在烧疼。 “快滚啊!”绣语一声大喊,四周登时寂静无音。 所有人都因那一声长长的马嘶安静下来,目光齐齐看向同一处。那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正如它背上的主人一般有着魁梧非凡身形在众马中鹤立鸡群。 “师……”绣语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久久过去才颤声喊出一句,“师兄……” 砚山没有出声,他身后一字排开的六人中有一人向祈默抱拳道,“世子,我等在此等候多日了。” 那六名侍卫打扮的人我见着面熟,他们像是常跟在那位少君身后,有时突然现身有时又眨眼消失,神出鬼没地吓着人。 我注意到绣语的目光扫过六人时所露出的绝望,更别说他们身后还有上百名目光如炬的勇士。想来一路上追兵会乖乖地跟在一里外,只因码头早已设下了伏兵。绣语的绝望我懂,砚山不是别人,倘若上面下达的命令是擒杀陈王世子,就算祈默把刀割进我的脖子他手里的阎王剑不会因此迟疑一秒,没准儿为了办事利落点儿,他会索性一剑砍下两颗脑袋,祈默的和我的。 这是一个绝不会受人威胁的人,想必面色如纸的陈王世子也明白。 “李砚山,你最好让我走!” 我的衣衫已全部湿透,冷得我连连打哆嗦。可这雨雪似乎还不想停下,愈加疯狂地肆虐着,密实得蒙住了人眼,令那河面上的大船看得越发朦胧而不真实。渴望回家的陈王世子这不就慌了,于是一把拉过身前的大腹女人,用臂弯勒住她的脖子,再将一把短剑横在了她的喉头。 绣语凹陷的脸没有一丝惊讶和意外,受伤的表情也没有。倒是砚山惊恐的样子令人意外和不解,只见他狼狈地跌下马,手中的兵器丢了也不管,起身就要奔向绣语。眼见陈王世子手中的剑在绣语的喉头施力压出一条血线,他这才钉了脚步。 我看着绣语隆起的肚子,心想这便是他失常的原因了,他的孩子…… “小语。”砚山看也没看贴在绣语身后的男人,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妻子,似乎在等待什么。 绣语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露出惨淡的笑意,“祈默,你可知我与师兄三年来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语儿?” 下一刻砚山惊骇的双眼吓着了我,等我转过头绣语已没和身后的人贴在一起,陈王世子手里举起的短剑正滴着血,而向前跑出的绣语,颈间正涌出一道血泉。我伸手摸了摸溅在脸上的几点东西,久久反应不过来这究竟是什么事儿。 “语儿——!” “小语——!” 两声嘶吼同时震动耳膜,拿着血剑的世子被家臣拦住,砚山则接住了妻子坠落的身体。 绣语扑进丈夫怀里,枯瘦的双手死命抓住他的衣襟阻止他前行,然后扭过头连声大喊,“走,走——走啊————’每喊一声喉咙的血泉就喷高两分。 陈王世子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瞥见手中染血的剑想也不想便朝心脏刺去。身边的家臣抢先一步打落他的剑,架着他跳进身后冰凉刺骨的河水。 没有砚山的命令,六侍卫和他们身后的百名属下并不敢擅行动,连阿黍也呆愣着没有上前阻挠。直到看见陈王世子被拉上大船,绣语才松开砚山浸血的衣衫。 “小语……”砚山用手紧紧捂住那道灼人的血泉,往日木板一样的脸此刻褶皱变形得厉害。 “我的罪……罪孽太……太深……”从口中咳出的血令绣语迟迟说不完整一句话,“惟有以死来谢……早想向师兄……向师兄谢罪……只是无颜以对……” 砚山一下下摇着头,“你是我的妻,你说,我会放他走。” 绣语愣住了,半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使劲掰开他压在脖子上的手,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让这血洗……洗净……不洁的我……来生……来生我干干净净做你的妻……”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54 章 早想赎罪,来生……“你从来,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这个孩子是吗?” “娘娘……” 我走到血衣女人跟前,蹲下身轻抚摸着她的肚子,“孩子,你没想过要‘他’,一开始就没有……” 那时她说‘最后’为师兄做一件事,她说有了孩子没什么可喜的,瘦如骨柴、刀口舔血这般不爱惜身体,因为她从未想过和腹中的孩子一起活着,即使她没有和祈默一块儿叛逃。 “他不该……不该来到世上,娘娘……放……放心,黄泉路上我会……一直陪着他……去给他找个好……人家……” 耳边嗡嗡的声音令人讨厌,我捂住耳朵嘶喊起来,“我管他是谁的!他生在你肚子里就是你的!他是你的孩子啊!你杀了他!那是你的,你的孩子啊———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好冷,这风、这雨、这雪冷死人了…… ※ 我打扰了砚山和妻子的相聚令他感到不悦,他甩手将我推到一旁继续和妻子说着话。回想前事一切变得清晰起来,原来这个男人不是不爱,只是把这爱埋得比海还深。 可看着他搂着妻子‘深情款款’的模样,我突然很想笑。这个窝囊的男人,此时此刻才敢享受丈夫的权利…… ‘师兄,护着娘娘,护着那可怜的孩子。’ 这是绣语最后一句清晰的话,可怜的孩子,她说谁,谁是可怜的孩子,说的是她肚子里的还是我,怎会是我,我不是孩子…… 啼答的马蹄声打断了我的思绪,黑骏马和它的主人来到了我跟前。见他手里拿着马鞭,我惊恐地退后两步。 “你是不是想过不回去了?” “不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干什么要这么诚实,我应该对他说‘是’,就算他拿着鞭子我也要说‘是’! 他笑了,“你要说‘是’,我马上打死你。” 我知道他不是在威胁人,他从来不威胁人,他说打死我就真的会打死。 我也开心地笑了,仰头问道,“真的是马上?” 他微愣,随即轻蔑地一扬嘴角,“我还以为你真不怕死。” 不是的,我不是怕死。他说‘马上’打死我,他不要我做天姬了吗,他不当我是天姬了吗? 马鞭丢开,一双大手朝我伸来,我几乎同时向他伸出手,一坐上马背我便像水蛭一般紧贴在他怀里。 不恨他了?不,我恨。是他不让祈默回家,是他拆散了祈默和绣语,是他,祈默才会被拘禁在明都做质子拆散了绣语和砚山,是他,绣语才会杀了她自己和孩子,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都是他…… 只是恨人也要力气,我好冷好累,等我歇一会儿暖和一会儿,就一会儿,再来接着恨他…… (三十四)[小修] 暖和,身体很暖和,心也是。可是有些奇怪,不似被窝里的暖,也不似火炉边的热,和炉火一样暖却不像它那样烤人,被窝里也没有这样源源不断的热。不断地靠近、偎依、紧拥,直到确定自己彻底霸占了这份温暖才满足地睁开眼。 可我看到了什么,呵,这是什么状况,一丝不挂…… 让我想想,想想,我记得……绣语死了,他把我抓回了明府…… 【“娘娘!” 青儿、年嫫嫫还有中殿里的侍从侍女一见到我即刻拥上前来,雨雪已将她们的冬衣湿透,想必已是等候多时了。 刚被他从马背上半拖半抱下地,青儿便把怀里的披衣扬起披在我肩头,雨雪交加她掖在怀里的披衣却一点没湿。和他分开之后顿感寒意,我拉紧披衣裹住自己,只是湿衣贴身非但不觉得暖和还冻得连连打寒颤。 “娘娘……”青儿低声喊了一句,示意我快向边上的人看齐,别只顾着打哆嗦。 他很有耐心地等着我像是有话说,一旁不知什么时候立了两名侍卫。 对我身上的紫红披衣视而不见,他又将自己身上黑色的一件解下扔来。描金绣龙的披风搭盖在我头上,我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到一个淡漠的声音,“随他们去地牢,三日。” 年嫫嫫和青儿走来将黑色披风给我系好,青儿叹道,“别怨少君,您这一回实在是错得……” 我点了点头。我没怨他,这是我应受的我知道,对于背叛、谋反的下场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宽恕。 “脸有些红……”年嫫嫫伸手抚上我的额头微微皱起了眉,“这可糟糕了。” 我的头在发烧,但那又如何,对于我的妄图逃离,他从不心慈手软。 少君下令以后蘑菇了一刻钟两名侍卫才将我带进地牢,走进这个关押囚犯的地方我有些吃惊,这里不该是 ‘放我出去’‘冤枉啊’ 诸如此类的叫喊此起彼伏的嘈杂之地吗,怎么会是这般寂静无声? “秦妃娘娘勿要害怕,卑职已将此处清理干净,委屈您在此休养三日。”一名像是典狱官的人恭敬地说道。 我随侍卫走进牢房,借着典狱官手里的灯笼打量一下还算干净的石砌屋子,再看看隔壁的脏臭‘牛栏’这间已称得上是顶级上房。刚才耽搁那一会儿应该就是为了典狱官说的打扫清理,不止是清扫牢房,还把整个地牢的囚犯全都转移到了别处,怕他们吓着秦妃娘娘。 向我交代了送水送饭的时辰和其他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典狱官便和两名押送的侍卫离去了。灯笼撤走眼前越来越暗,环望空无一人的地牢我不禁连声叹气,他们真是好心办坏事,不论那些囚犯有多穷凶极恶,有人做伴怎么都好……诶? 正是苦愁时听见两声吱吱叫,趁着最后几丝暗光寻声找去,看见那发出叫声的小东西双眼一亮,一个漂亮的侧扑快手熟练地一伸一抓便把小东西擒住。太好了,有你陪着…… “娘娘受惊了!” 去而复返的三人将我才抓住的小耗子带走了,承重的铁门哐当合上,地牢里再无一丝光线。任由我把面前的手左右、上下挥动,眼前除了漆黑没有半点儿别的影象。空旷黑暗的地方只有我的呼吸声和吓人的回音,我不喜欢待在这种又暗又静的地方。 裹紧披风缩在狭小的角落,用力踏着脚让自己暖和,更是为了制造些声响来摆脱寂静。很快脚累了就坐下拍巴掌,手也拍累了便想到了唱歌。可是一张嘴才发觉一句歌词儿也不会,曾经会唱的那些早已遗忘。 “啦……啦啦啦……啦啦……” 记不住歌词只得‘啦啦’乱哼一通,一阵阵似鬼叫的回音很是吓人,可我仍旧不愿停下。没过多久干渴的嗓子便哑了,之后又坚持唱了半会儿就再也唱不出一个字。 无边的黑暗和死寂似乎要把人吞噬掉,我惊慌地跺起脚拍起手,可我本就没剩多少力气,折腾了几下就躺倒在地再也动不了。冰冷的地下令我咳嗽起来,发现这样也能有声音便抓住胸口使劲地咳,不过几声又没了力气。 “说话……”破碎的嗓子还能说些话,或者根本已出不了声,只是我能听见自己的声音罢了,“说……什么……”说什么呢,“说……说……” 眼前原本平静的黑海变得不平静了,海面上似乎在涌动,慢慢地卷起暗流形成了一个旋涡,那旋涡越来越大就快把我卷进去……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55 章 “说些什么,说我……” 我被卷了进去,旋涡里黑冷死寂,让人窒息得难受,难受得想赶紧死去。这仿佛,曾经有过一次相似的,可是那束光,那一束暖人的光在哪里? “我记得,跟着它走,走到了哪里,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到了哪里,问我从哪儿来,妖孽从哪儿来…… “我也想知道……可我真的不是妖孽,不是天虫女……我不会妖法巫咒……我……我也和你们一样,是会受伤、会流血、会疼痛,会死的……人,所以别打了,请别打了,别打了……别再打我了……” 也许是尊贵的少君有夜游症才会半夜睡不着游荡到地牢来,当那一双有温度的手触碰到我时他就像被强力的胶水粘住再也甩不开。黑暗中我看不见这带有温度的是什么,我只知道要活命就得将‘他’死死抓住,抓住这仅有的一团温暖。 而后,我被带离了地牢。他说三日,但似乎还不到半日。离开黑暗的牢房我见到了光,看见我抓着的是一只手,看见搂抱住我的人是他。只是脑子和身体一样被冻得太僵,迟迟转动不了,就那样鼓大眼睛盯着他、抓着他。 然后呢…… 然后,给我喝了一盅热东西,接着到了一个冒着热气的浴池,一堆侍女拥上来说要给我更衣沐浴,硬要我松手,硬要拉开我和他。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有劲儿,之前明明连呼气吸气也无力,这会儿却是十来个人也掰不开我的手。 “娘娘莫要再放肆!松手!若不然婢子可要无礼了!” 一干侍女嫫嫫又喊又叫,听到叫闹声不明因由的侍卫拥到了外厅,准备随时冲进来救驾。 放肆,无礼?我怔怔地看着双手揪住的男人,被我和侍女们拉来扯去他的脸上有了怒意,还有些无所适从和……忍俊不禁。不管怎么样,他看来都不像是要严惩人的样子,于是我安下心将他揪得更紧,随后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他终于开了金口,“都退下吧。” 众婢退下,我仍旧没有把手松开一分。热参汤下肚,身体和脑子的僵硬缓和了些,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我就想这么做,就想这么粘着他。 “把你这一身湿脱了。”他看着我的襟口说道。 我费力地转动脑子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他叫我去解衣服是想骗我松开手别抓着他的胳膊,我偏不! 可能是我把他的衣袖揪得太紧拧到了他的肉,他疼得皱起了眉,随即抬起手反抓住我的手臂轻声道,“来,抱住我的颈子。”说着便托高我的手,弯下身将脖子凑到我面前。 我依言飞快吊住他的后颈,冰一样的手冻得他咬牙嘶声。双手自由了他便开始解我的衣服,我愣愣地看着他把我的腰带、系绳一一解开,然后拉下我的右手牵引着褪下一只袖管,接着再把右手放回原处换下左手,总之我的双手绝不能离开他的身体,不能吊住他的颈子就得和他的手相握着。 对襟褙子、宽袖上衣、花绫长裙以及夹袄、中衣和长裤全数褪去,只剩下粉色的兜衣和里裤。四肢和整片后背曝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害得我喷嚏寒颤一个接一个。 束缚几乎解尽,见我还没动静他露齿笑道,“我的贵姬,莫非要为夫的伺候?” 我仍旧只懂得吊住他的脖子愣愣地望着他,只觉得他笑得很好看,还感觉……感觉胸前和后背一样有凉风在吹……低头看去,兜衣已不在胸前而在一只大手里捏着。呆呆地盯着白皙的胸房,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便被他揽腰竖抱起来,同时,里裤被拉到了腿弯…… 不管发生什么,我只要记着别放开他就行,可是……可是这样搂住他的脖子,胸前正对着他的脸面,里裤已褪到了脚踝…… 脸颊不由得泛起一抹热,刚要松手屁股就挨了一个巴掌,打得很响亮却一点不疼。“小冰块儿,快进池里暖暖身。”语毕我便被丢进了浴池。 置身于烫热的池水中我立刻松手放开他,将整个脑袋沉入池中让眼耳口鼻也解解冻,直到憋不住气才探出头来呼吸。一见池边的人要转身走开,想也不想就蹭起身抓住他的衣摆。 “小赖皮。”他无奈地摇着头,一阵唏唆的声音之后他身上的衣裳、饰物丢在了地上,紧接着是一个充满笑意的声音,“都已服侍到这份儿上,何不彻底来一回。” 池边的人蹲身坐了下来,凑得太近我只看见一堵宽阔结实的胸膛,划水退后一些看到了他肌理微现的小腹,再往下是…… 脸轰隆一下涨红,不等他没入水我便猛地窜起将他拽进浴池,让他那羞人的东西淹没在池水中。 “哈哈哈……” 水花高溅,他笑声大放,我也跟着欢喜起来,双手环住他的腰使坏地将他推撞到对面的池岸,再一头撞上他的额头和他玩起了牛顶角。 “呀——呀呀———” 拼力钻着顶着,无奈我力气不及他,很快就被他顶得脑袋后仰险些折断脖子。 “啊!” 胜利的人狠狠地咬了一下我的下巴,既是惩罚我也只得作罢,不然定要咬回来。 “软软的很舒服。” “诶?”我不解敛起眉。 他暧昧地笑了笑,低头看着我和他相贴的前胸,“只是,小了些……” 小?我还不给你看了!倾身贴紧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借此遮掩住胸前,心想他该不高兴了没想到又惹来他一阵大笑。浓重的睡意袭来,在他的笑声中我合上了便陷入了沉沉的黑甜乡……】 想起来了,当真是脑子冻僵了,竟和这人玩起了鸳鸯戏水! “为何不说你怕黑?” 感觉枕着的胸膛在震动我才回过神,他醒了。为什么不说我怕黑,他不觉问得太可笑么,我说怕黑他便不关我了?如果有朝一日刺客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他说一句‘我怕死’刺客就不取他的性命了? “再不打你了,也不会再把你关进去。”他承诺道。 闻到一股药味,是手臂传来的,被绣语划伤的手重新上药包扎好了。 “爱妃……” 臀瓣被他的一双大手握住,整个人向上托高了一截,两具一丝不挂的身体紧密相叠着,温热的唇舌贴上了脸。爱妃?他想要他的爱妃侍寝了吗? 避开他的亲吻,禁闭双腿埋首在他的肩窝。我又来了,总是贪恋他的温度,不该的啊。十、九……七、六…… “乖,别躲着……” 五、四……还有最后三秒,三、二……二……一! 十秒数完身体猛然腾起,在他的错愕中跳下床抓过一床锦被裹在胸前。见那床上的人铁青了脸心头无比畅快,示威一般扬了下嘴角便头也不回地走出睡房,大声喊着,“来人,更衣。” 谁是你的爱妃?我不是,你若想要凤袭殿里多的是,我这就去给你喊来。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56 章 (三十五) 回到凤袭殿还不到五更天,近身伺候的侍女嫫嫫们接到通传全体起榻,等我到了中殿已是灯火齐亮暖室生香。 见我从轿辇里出来一身随意穿着的薄衣冷衫,青儿和年嫫嫫赶忙拥着我进里屋,悠荷和文秀捧来锦衣加身,珍珠则端上来一盅炖品。一见吃的东西肚子当下叫嚷起来,我急忙接过炖盅拿起勺儿舀了一大口送进嘴里。 我一边吃着珍珠一边喜道,“这回真是因祸得福啊,恭贺娘娘再得宠幸,吃了这桂圆红枣莲子汤,娘娘定能喜得皇儿。” 盛着一颗红枣的勺儿在嘴边停住,我抬眼盯着眉开眼笑的侍女。屋里一下安静下来,青儿等人闭上嘴不再嘘寒问暖。 我丢开勺儿轻声道,“宠幸?皇儿?” 年嫫嫫忙安抚道,“娘娘息怒,这贱婢一向口无遮拦……” 我点了点头,这个奴婢的确分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掌嘴。”所以该教训一番。 “遵旨。”年嫫嫫欠身行礼之后朝外室走去,正当我疑惑她要做什么时听她高声喊着,“李嫫嫫,请火漆牌子。” 话音落下不久便有一个表情冷严的老妇人随年嫫嫫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名手捧东西的随侍。 李嫫嫫锥子一样的眼睛从四名侍女身上扫过后问道,“娘娘,是哪一个不安生?” 我斜眼看了一眼珍珠,她已被吓得抽泣不已,我却一点也不想给予同情可怜。 李嫫嫫从随侍手中接过朱红色的火漆牌子,两个大步来到珍珠跟前朝我问道,“娘娘请示下,赏赐她几十?” 我斜倚着卧榻,懒懒说道,“先打着吧。”要打几个我也没谱,看看再说。 红令牌噼哩啪啦地打在珍珠的嘴上,悠荷和文秀在一旁垂首自危着。青儿投来的目光惊异又难以置信,我不禁回她一个苦笑,我又何尝不是,我居然真的下令打人,居然能看着平日里亲近的人挨打而无动于衷…… “够了。悠荷,文秀,带珍珠去找纤禾侍医。” “叙……谢……娘娘……” 嘴肿唇裂的珍珠看也不敢我一眼,强忍住眼泪随两位姐妹急步走向外室。 也许是怕被我迁怒,年嫫嫫和李嫫嫫一块儿退了出去,只剩下青儿一人留在屋里,她总是知道我想要什么,此刻我就是需要有一个人陪着我,想要她陪着我。 “我打了珍珠几个?”我无力地问。 “回娘娘,李嫫嫫对她掌嘴三十。”青儿走到跟前倾身拍着我的手,柔声安慰,“隔几日便能消肿,无碍的。” 我拉着她的手捂在胸前,叹声说,“青儿,我这两日冷得很厉害。”冷透了身体,连心也给冻得又冷又硬。 青儿却是一脸宽慰,甚至是满意,“回来就好。” ※ 陈王世子逃离明都两日后,铁言衡被问罪处斩。因少君寿辰临近,特赦其妻柳氏的死罪,流放河北沧州终身为奴。念铁、柳两族昔日的功劳,铁言衡夫妇的亲族只受到贬嫡之罚。至于铁夫人,经查明并未与其兄有任何牵涉,故无罪无罚。 原禁军统领李砚山洗清冤屈,现任羽林军大将军,受三万兵马帅印。燕黍、端木云鹤忠君为主,少君和太甫正式任命端木云鹤为禁军统领,燕黍任副督统。 “说是副将,只是为了避免妻比夫尊,娘娘该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禁军统帅。” “恩。”我随口应声。 鲜于大人不太满意我冷淡的反应,皱眉说道,“您也该知道阿黍大人如今是谁的人。” 我哼笑,还能是谁的,她不也和砚山一样被那位少君收服了么,虽然我不知道他使了什么神通。 “六人当中,以李将军的武功修为最是高深。”李将军说的是新任羽林军大将军李砚山,“能与之抗衡的也惟有师妹燕黍。尤其是她的右手剑法,就连李将军也抵当不住她那快剑。” 我忍不住幸灾乐祸,“可她的右手筋却被少君给……” 鲜于大人惊讶,“您知道?” “知道。”我抖了抖靴里的‘定业’刀。 那时候阿黍来找我,左手拿着一个木匣子里面是沾血的定业小刀,右手则缠着渗血的白布,正是这只右手在前几日劈开了我的小瘸脚。不知怎么我马上想到是他,所以我丢下了所有的东西也没丢开这把匕首,多年来已习惯把这东西藏在靴里搁着脚。 “阿黍其实是个心性很简单的人,别的心思没有,一心只想争做六人中最强的一个。可她没有如眉的心思缜密,也不如绣语洞若观火。因为武功了得,太甫派给她的大多是刺杀任务。” 刺杀任务,也就是当刺客?不是说太甫大人光明磊落吗,光明磊落的人也会干暗杀的勾当? “相比同门师兄妹光明正大的建功立业,阿黍早有不满,加之右手废了之后太甫的冷落,她对如师如父的老人家可谓积怨甚深。” 只因挑断她手筋的是万乘之尊,是她无法怪罪的人,所以把所有的愤恨一并归罪于太甫。仇恨有了寄托,人才会过活得容易些。 “说起来老人家也不近人情了一点儿,阿黍不过是右手不能使剑,又不是成了废人。少君念她与燕妃娘娘是亲族,又可惜她是个人才,便偶尔传她办些事。她毕竟是太甫的门人,不好明着招为下臣。” “阿黍大人与少君的母妃是亲戚?”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鲜于大人也不太清楚,“同姓燕,怎么也是沾亲带故的吧。” “恩。” 从前被当作不起眼的骡子,如今总算遇上了慧眼的伯乐,即使这个伯乐曾经断了她的一只追风足又有何妨,那更显得伯乐对她这匹千里马的赏识。再加上尊贵的少君竟和她拉巴亲戚关系,叫阿黍如何不感激涕淋、结草衔环以报主上的再造之恩。 “今日就到这儿,娘娘该用膳了。” 随祈默走了一趟回到明府之后,他好心地让我压惊养身,令姜师父的习武课暂停。但鲜于大人并没有中断她的课业,隔日便开始给我教学授课,不过再不像从前一样严酷,我有了课间休息时间,也能够准时用餐。鲜于大人说这并非是对我松懈,只因从前那位少君下的命令是‘怎么教我就怎么教她’,这会儿变成了‘看着办吧’。 原本是试毒课却越来越像政治课,我实在不明白这个面目慈祥的妇人用意何在,我又不做他的谋臣军师,他的江山他的权势他的谋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想知道!如果可以,‘少君’这两个字最好也不要传进我的耳朵里! “鲜于大人。”我叫住正欲离去的人,“砚山和如眉当初查到的人是绣语对不对?” “除了她还能有谁令李将军混头乱脑、生死不顾。” 我没猜错,砚山和如眉起初查到的泄密人其实是绣语,当然,只不过是如眉夫妇制造的表象。如果砚山当时头脑清醒,凭他的心机和睿智一定不会被两人牵着鼻子走。可是关心则乱,恐怕刚觉察一些迹象指向绣语他便混了头乱了脑,再加上绣语和祈默有私情,他更认定是绣语。所以,在旁人还没有抓到线索时他已将所有矛头调转向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揽上身。绣语曾怀疑他是在为如眉顶罪,却从未想过是为了她这个妻子。 “他……少君也是知道的对吗?”我又问。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57 章 鲜于大人点头。 他知道是绣语,他知道砚山是在庇护绣语,可他都装着不知道,让砚山入罪流放,让绣语安然无恙。砚山该是明白他对绣语的饶恕,或者他们之间本就有一个协议,他饶恕绣语,砚山若大难不死就为他卖命,这大概就是他说的‘收为己用’。如果他不想着收服砚山那时候应该就会把绣语处斩了,如果那时候就杀了绣语该多好,也许那会儿她肚子里还没有孩子。不,还是不能够啊,因为他更知道是铁、柳二人在陷害绣语,真正通敌泄密的是这两人。 “铁柳夫妇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那之前,太甫似乎有意撤去铁言衡羽林军大将军一职。” 我接道,“想让砚山顶替?” “是有那意思。” 也就是说,铁、柳夫妇主要目的是除掉砚山这个眼中钉? 明府早有这样的传言,太甫年事已高,日后天子身边第一人想必是李、铁、端木三弟子之一。虽说胞妹做了主上的夫人但并不受宠,要说家族权势又比不上玉夫人一族,倘若没有太甫的扶持铁言衡怕是做不了这‘第一人’,偏偏有个李砚山在前挡路不得不除。可他们深知要除掉这名猛将并不容易,杀他不如让他‘自杀’。 绣语你这个蠢女人!就连旁人也看出砚山可以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为什么你就糊了眼看不清!你要是看清了那孩子就该是砚山的,就不会是你说的‘不该来到世上’,你要是跟祈默走,孩子就该…… “该不该,究竟是谁说了算……谁说了算……” “谁说了算?”听到我的自言自语,鲜于大人去而复返,“娘娘若是想,便是你说了算。” “我说了算?”我茫然地看着她。 “这些天我已看清您不少。” “恩?” ‘啪’一声,鲜于大人素白的手拍上我的脸颊,捧提着我的脑袋看进我的眼里,沉声道,“分明是呼啸山林的猛虎,何以甘为待宰的羔羊。您的身份注定了你必须是虎,即便你不是,即便你装得可怜无辜,也绝不会有人把你当作小羔羊来怜悯。” 无论如何历来顺受,绝不会有人把我当作羔羊来怜悯,我何尝不知! ※ 两日后,那位少君迎来十七岁的寿辰,那是怎样一番热闹我不知,因为我感染风寒并没有前去列席朝贺。也因此,隔日我的习武课开课了。 习武的地方不再是风吹雨打的露天场,改作一间温暖宽敞的练功房,姜师父没有来亲自授课,委派姜恪和姜翰两名徒弟代为教学,练的还是那一招,搁挡刀剑。姜恪和姜翰虽严格却不像姜师父那般苛刻,或许是他们不敢。 总之一日下来我只是累没怎么受伤,也因没有伤痛困挠我尤为好眠,每回一下课就爬上年嫫嫫的背睡了过去,不管青儿她们叫也叫不醒,久而久之她们也不叫了任我睡,于是我的晚膳时间变成了半夜三更。 谁知这一天大胆的侍女们竟将沉睡的我丢进了浴池。 “少君今儿……呃……翻了娘娘的牌子。”珍珠胆怯地解释着。 我用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侍寝,“不去,我认床。” “娘娘!” 我一斜眼,众婢便乖乖地闭上了嘴。很好,好得我几乎要享受这种滋味了。 “这个娘娘无需担心。”走进来的青儿见我正在发威风,忍笑道,“少君说了,今儿在中殿留宿。” 我扬手支退一干侍女,看着面带笑意的人,冷声道,“别让我觉得你在为此高兴。” “是。”青儿即刻换了一张无比悲痛的脸,这妮子是故意的。 “青儿,你说那两位才人美吗?” “娘娘说谁?” “许才人,赵才人。” 青儿撇嘴道,“那两个妖精确是花容月貌。” “谁美一点?” “娘娘。”青儿狐疑地皱着眉,“您有什么心思啊?” “谁美一点?”我又问。 她不得不回道,“赵才人吧。” “那就赵才人……”沉吟片刻后我改变了主意,“你说她们是从玉妃娘娘和铁夫人从东、西殿拨过来的?” 青儿点头,“赵才人来自贵嫔娘娘的东殿,许才人则是铁夫人挑选来中殿伺候的。” “马上叫许才人沐浴打扮,然后带她去我的寝房。”东殿的玉夫人封了妃、怀了龙种已经很风光了,总得给西殿一个盼头不是。 “您这是……”明白我的意思之后青儿惊骇大喊,“娘娘不可!您这么做会以忤逆罪论处的!轻则打入冷宫,重则白绫赐死!” “我叫你去你就去!不用你来操这份心!”要我给他侍寝,办不到! 青儿愣了半晌,随后脚一跺转身离去,“遵旨!” “青儿。”我叫住她,咬唇说道,“如果他处死你。”他不是擅长用这一招来威胁人么,“你做了鬼就来找我报仇吧。” (三十六)[小修] 当晚,许才人被安排在我的寝房歇息,我则搬到了迎风阁住下。不知是不是真有认床的毛病,辗转到二更天还睡不着,索性起床叫守夜的侍女提前端来热水敷腿儿。 从前在小屋住的时候落下了个毛病,每到下雨或天寒时两条腿便疼痛难忍,半夜疼醒后得烧热水敷过才能合上眼。在皇都那几年虽是做丫鬟却也有暖屋暖被,渐渐地这毛病也好了。可自打从地牢里出来腿又开始泛疼,不论寝房里火盆烧得多旺被窝有多暖和,总要在三更天疼醒过来。其实腿儿是暖的,甚至被青儿找来的兽皮暖水袋捂得汗湿了被褥,可就是感觉骨子里冰疼难耐。也许两条腿儿也是有记忆的,对那黑暗冰冷的地方记忆太深刻,总忘不了曾经的疼痛。 两个侍女伏在脚边托着我的双脚放入盆中,拿着巾帕小心地擦拭着,只当给贵姬娘娘清洗脚汗。 “还没到三更吗?”我眺望着漆黑的窗外,有些惊讶寝房那边竟没有一点灯火。 “回娘娘还早着哪,这会儿二更才过了两刻。” 看够了窗外,收回目光注视着两双为我清洗脚的青葱玉手,再看自己指节粗大满是裂疤的手,一时间百味陈杂。侍女的手,娘娘的手,谁分得清呢?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58 章 “好了,下去吧。” “请娘娘安歇好。” “把灯拨亮一点儿。” 而后我伴着油灯呆坐了一夜,天亮时分青儿和悠荷来伺候我起床,见我顶着两圈黑眼便要我回寝房再睡一会儿。可我怎能去打扰,这会儿少君兴许还在安眠。 “许才人昨晚……”悠荷支支吾吾不敢说下去。 青儿接了她的话,“许才人昨晚不在中殿侍寝,被少君招去了云雨苑。” 云雨苑是少君专门招寝嫔妃的地方,听说此前玉夫人和铁夫人也去过,按说正宫娘娘和三宫皇妃可以在自己的殿中侍寝,只是很多时候少君都不愿多走那几步。至于我,未曾有幸窥得苑中是哪一番布置。 “这么说少君对许才人很是满意?”我笑问。 原以为我不像青儿说的打入冷宫、白绫赐死,也免不了一番惩罚,看来我多虑了。 “娘娘快些梳洗用膳吧,一会儿鲜于大人就来了。”青儿沉下脸,不愿再多谈此事。 少君寿辰过后不久便是年关,明府自然是花样诸多热闹非凡,可热闹的也只是那些花样,人依然是冷冷清清的。昨年的年关我是在皇都过的,算一算日子回到明府还不足一年,可我怎么感觉已经过了好几世的光景。 砚山把绣语留到了‘三七’才下葬,那日正好是年初六,但凡是人都在这日祈求诸事顺利此后一年福气高照大吉大利,谁都不大愿意沾上红白两事。若是婚庆、生子等喜事儿,送礼就等于把这一年的喜气送给了人家,遇上丧葬白事又很是晦气。但凭借砚山和兰家的权势名望,仍旧有不少人前去哀丧。 青儿说我可以请求少君让我去祭拜绣语,我回了她一句‘多事’。一来我根本不想看到那人,更别说求他。二来,我为什么要去拜那个女人,那个自以为忠孝节义,杀死自己孩子的女人。 少君寿辰之后册封了几位妃嫔。头一位是铁夫人,只是她膝下无子家族又遭贬嫡,自然不可能受封妃位,少君只封她为九嫔之一的‘昭媛’。在她之后还有一嫔、两婕妤、两美人,分别是曹充仪、上官婕妤和兰婕妤、沈美人和谢美人,皆为功将朝臣之女。 这样一来铁夫人的身份便尴尬了,虽说她从前没有正式封号,但凤袭殿的宫人都将她视作与东殿的贵嫔、中殿的贵姬身份相仿的‘夫人’,心想有朝一日她也会被册封为皇妃,三宫贵主不是还剩下为首的‘贵妃’位吗?可这下她只封了个昭媛娘娘,再身居西殿的主位怕是不妥了,好在西殿仍是她的品阶最高,无人敢向她叫嚣让位。然而,铁夫人却道‘卑微之身不该居尊贵之所’,册封的隔日便搬出了正殿。少君对此大为赞赏,称铁夫人‘识大体、有胸襟’,册封之后又追加了不少赏赐。 相反,玉妃娘娘便威风了。原本在她有身孕之前少君就偏爱铁夫人一些,若是铁夫人日后也怀了龙种,贵妃之位很有可能就是铁夫人的。人算不如天算,而今总算不用担心了,整个凤袭殿就属她玉贵嫔为尊,就连秦贵姬也居于她之下不是吗? 颁旨后明府上下纷纷猜测受封的几位娘娘谁将最受少君的宠爱,有人说是容貌最美的兰婕妤,有人说是身份微居昭媛娘娘之下的曹充仪娘娘,可他们都猜错了。少君的新宠妃,只是中殿的一名才人。 果然如我说的,少君很中意许才人,此后几个月频频招她侍寝,还派女官传话让我这个管制中殿的贵姬娘娘分给她一处宽敞点儿的住所。我自然尊旨行事,只要他不来打扰我,要我让出我住的地方也行。 而在这几个月里我像是有了些麻烦,除了‘天姬’这个身份我差点忘了我还是他后宫的宫人。陈王世子挟持贵姬事件过后明府有了传言,传言秦妃娘娘与其有不清不白的关系,所以才会背叛少君帮助其逃亡。加之我未出席少君寿辰以及除夕、上元节等几次妃嫔须列座的盛宴,更因我把许才人这个狐狸精送给了少君,以玉贵嫔为首的几位娘娘对我便有了指责之辞。 我无从得知究竟是什么恶意。其间只有一次,玉妃娘娘派人来传了些话,她的凤驾不到大约怕我又拿墨砚砸人。那几位女官、嫫嫫说的是什么已记不太清楚,总之是玉妃娘娘对我的‘思想教育’,教导我要有皇妃之德,言辞间颇有叫我好自为之的意思。 倒是鲜于大人非常乐意和我摆谈一些朝堂和后宫的风浪。听她说几位娘娘都在对少君吹枕头风挤对我,不仅如此,他们的家族以及一些朝臣都在向少君诉说我的万般不是。不久以后鲜于大人又探听到,原来娘娘们对我没有好感归其原因是,她们从玉贵嫔那里得知‘正宫凤冠日后极有可能是秦妃的囊中物’, 玉妃说了这可不是谣言,而是少君的近身侍从向她透露的。 听鲜于大人的口气,事情比我要想的要严重许多。如果不是因为我‘天姬’的身份,君上早为平息众怒将我打入冷宫。也因为我这身份,少君只用一句话便让他们闭上了嘴,‘众卿所言甚是,不如处死天姬好了。’没错,我不是一个寻常的妃子,即便是不守妇道、不备德行也轻易处置不得。 原来不止要背负‘天姬’的妖魔身份,后宫之争也是我必须承受的。 只是在新年正月歇息了十日,之后习武课和试毒课一如既往风雨不改。只是鲜于大人越来越不务正业,从前讲政治,这几个月讲完了没的讲了竟让我捏核桃。没错,是捏核桃,把两颗筛选过大小的铁壳核桃握在掌心瞬间扼碎,看起来像是锻炼握力什么的,左右手都要练。 “手都肿了,娘娘快别捏了。”珍珠夺过我手中的核桃,气恼道,“那个鲜于大人,怎么尽让人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儿,上回竟让娘娘泡那红红的辣椒水一样的东西,害得您掉了一层皮。” 我笑着从她手中拿过核桃,这妮子倒是健忘,才被打了嘴巴没多久这会儿又不怕我了。 “快别这么说,你瞧娘娘这双手,泡过辣椒水以后是不是白细不少?”文秀拉着我的手说道。 “是啊。”悠荷赞同地点着头,“纤禾大人也说鲜于大人很是了得,连医官们也比不了。” “就是不知这一回又是什么。”年嫫嫫让文秀走开,替我揉捏起酸疼的手。 “什么‘又是什么’?”青儿走进来,像往日一样在晚膳后端来一碗血参汤。 我见来赶忙说,“刚刚吃得太多,不喝了。” 青儿不依,硬把汤勺抵到了嘴边,“就一小碗汤水,当解解渴。”血参汤,只要青妮子炖熬了我便非喝不可,一滴也不能浪费。 “娘娘舒服了些没有?”揉完右手年嫫嫫又牵起我的左手。 我咽下参汤点头,“舒服,嫫嫫真好使,什么都会。” 年嫫嫫笑得合不上嘴,“娘娘不嫌老婆子没用,那便一直使着,老婆子进棺材前都跟着您。” “嫫嫫硬朗着哪。”珍珠笑道。 青儿三人也跟着点头附和。 看着五人欢声笑语,心中感到几丝宽慰和暖意,还好身边有她们。 年嫫嫫替我揉捏过双手以后我又继续‘握力’锻炼,不是我勤奋好学,实在是不得不为之。已经过了半月我还一颗核桃也没有捏碎,鲜于大人越来越没有耐心,她是没有明着惩罚我,只是每回上她的课我就感觉身上有跳蚤似的,而且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比一次痒,我要是再不捏碎几颗来上缴作业,我看身上的‘跳蚤’不知会有多少。 就在我使足劲儿憋红了脸时,帘外传来了通报。 “禀娘娘,牡丹侍御求见。” 侍御,从五品女官。牡丹,少君跟前伴驾的女侍官,牡丹为花中之王,一听这名字就踩到是最为得宠的‘首席’女官。 “不见。”我冷道。 像是早料到我会这么说,侍女马上回道,“可牡丹侍御说了,是奉少君之命前来……” 不等我拒绝,年嫫嫫抢先喊道,“让侍御进来吧。” 牡丹侍御前来也不为别的,只是送上少君赏赐一件的东西,一根红色的雕花玉柄。 “烦劳侍御转告少君,多谢他的好意,妾身心领……” 年嫫嫫飞快捂住我的嘴巴,在我耳边狠狠说道,“您又想犯死罪吗!” “这……”牡丹大概从没听过我这样的受赏谢恩词,一时愣着不知怎么回话。 不能回绝必须收下吗?于是我拿起锦盒里的雕花玉柄,当着牡丹侍御的面,对着茶案上的一个核桃猛地砸下,我怎么捏也捏不碎的坚硬核桃当即碎成了渣。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59 章 “挺好使的。”我称赞道。 眼看牡丹就要昏厥,青儿赶紧上前扶着,“婢子送侍御。” 抬起头来见年嫫嫫和珍珠三人也是一副惊骇的表情,我晃动着手中的玉柄安慰道,“很硬实的。” 年嫫嫫大怒,“哪有娘娘的脑袋硬实!”吼完便抢过我手中的玉柄小心翼翼地放入锦盒。 悠荷和文秀赶紧掏出丝绢上前擦拭砸过核桃的痕迹。 赏赐隔日,尊贵的少君驾临中殿,我以为是牡丹回去告了状他今日来教训我,可并不是这样。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许才人,而他则是满脸喜色不像要教训人的样子。 两人一进门我便像个妃嫔一样向他行礼,“参见少君。” 他像个君上一样恕我平身,“贵姬免礼。” 接着许才人微微向我伏了伏身,“妾身拜见秦妃娘娘。” “免礼。”我淡道。 少君今日来不为别的,是想让我给许才人一个封号。说是许才人是中殿的人,而中殿的主位是我,赏个什么封号全凭我做主。 我不想和他多纠缠,马上点头说好,可我根本不清楚有什么封号只得询问年嫫嫫,“嫫嫫看,封一个什么好?” 年嫫嫫微愣,随即说道,“这哪能由老婆子说了算。娘娘听老婆子说就是,这三宫之后是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正二品。再往后是婕妤九人,正三品,美人九人,正四品,才人九人,正五品,良人九人,正六品。其后还有侍御、保林等散号若干。” “昭仪……”心想封一个最大的,他们就该满足了然后赶紧走人。 “谢少君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欣喜若狂的许才人不等我的话说完就已跪在地上拜谢皇恩。 少君柔声道,“爱妃有了身子,无需行此大礼。” 我猛然转过头,一个珠钗从头上掉落下地,“有了身子?”尖锐的声音连我自己也感到陌生。 他淡笑点头,“这才来向贵姬讨个封。” “恭……恭喜少君……” 我伏身捡起珠钗想要戴上发髻,可是插了几次也没插上,倒是不知怎么弄的把手指给扎破了。 (三十七)[修] “恭……恭喜少君……” 我伏身捡起珠钗想要戴上发髻,可是插了几次也没插上,倒是不知怎么弄的把手指给扎破了。 他要给许才人封妃封嫔那就封吧,我并非正宫娘娘,于法于理他都犯不着来询问我的意见。那次逃跑他三鞭子打得我半死,助祈默逃离回到明府他不管我又冷又病照样将我关进地牢,我该受的惩罚他从来不会轻易免去,这次也是,我犯下的‘忤逆罪’他没忘,非但没忘他还知道怎么‘抽’才将我抽得最疼。 想来从这时候起我与他便开始了相互间的锥刺,愚蠢的我总是以轻换重,我刺痛他,他把我刺得更痛。为何这般幼稚,只因心头的那怨和恨惟有对你最近最亲的人发泄,谁与你最亲谁就被刺得最痛。 “还愣着干什么?”他冷眼看着身边的一干侍女。 青儿赶紧上前用丝绢为我止血。 我抓过丝绢捏着,一把将她推开重新坐回上座,俯视着堂下的许才人,缓缓说道,“昭仪,不合适。做人也好做官也好,哪能都平步青云一步登天,凡事得一步一阶地跨,许才人说是不是?”我被抽疼了,为什么还要别人好过。 许才人脸色阴沉得厉害,瞪眼看了我两眼之后向少君投去哀怨的目光,见少君久久不表态她才不甘不愿地回道,“娘娘说的是。” “良人,听起来不错,就封一个良人吧。” “可是娘娘!”许才人以为我糊涂了,记错了封号品阶。 我记错了吗,才人正五品,良人正六品,我没记错。 见身旁的人波澜不惊,我转头问道,“少君意下如何?”你就再补我一顿鞭子吧,打死我好了。 许才人惊声喊起来,“官家为妾身做主啊!” 男人斜靠着引枕挑眉看着我,半响后嘴唇绽开一抹雍雅浅笑,“许良人谢恩吧。” 他!不止是许才人,连我也惊呆了,他竟然! 注视着他脸上略带赞赏的微笑,我怎么也琢磨不透这个男人究竟安的什么心。 “爱妃今儿也累了,先回去歇息,我晚些时候过去看你。” 许才人,不,许良人尚在震惊中回不了神。牡丹侍御和另一个女官带着两名侍女上前扶起她,好言安抚着将她带出了厅堂。 少君目送许良人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下一刻脸上的笑意便一扫而尽恢复平素的冷然。 “拖出来。” “啊——!” 他扶在扶手上的两指一扬,随即一声尖叫,我身旁的一名侍女被他的近身侍卫拖了出来摔在厅堂中央。 “珍珠!”我刚跨前一步就被他的另两名侍从挺身拦住,惊觉自己表现过激赶忙装出不在意的淡漠表情,“斗胆请问少君,珍珠可是犯了过错?” 他缓缓站起身,抚了抚衣袖不温不火地说,“你不知道那我说给你听,昨晚我在玉妃那儿,她问西羌来的一批贡物中有何新奇玩意儿,末了还向我讨赏。这下知道了?” 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我能知道什么!“这和我的侍女有何关系,我又该知道什么?” 我胆大犯上的言辞引得众婢连连抽气,青儿和年嫫嫫一个不断地使眼挤眉一个不断抚胸顺气,都是一副又恨又急的样子。 他也沉下了脸,一把扼住我的手腕将我拽到他跟前,“你不知道?” 我轻扯了下嘴角,字字分明地说道,“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可我喜欢看他被激怒的样子。 “砍了她一只手。”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60 章 惊呆的我尚没明白过来‘她’指的是我还是珍珠,一声冲破喉咙的嚎叫便先刺痛了耳膜。等我转过头,被侍卫踩在脚下的珍珠已肢体分离,那不知是左还是右的一只手臂躺在了断口处三尺远的地方,黑红的血奔涌而出很快聚成了一汪。满屋侍女的尖叫只有前半声,后半声紧锁在喉头不敢发出。 “啊啊——啊——啊……啊……”珍珠的嚎叫先是一声比一声短促凄厉,随后又变得一声比一声低,一声比一声弱。 飙出的血被身前两名侍从以身遮挡住,没有弄脏我和他的华衣。我早已吓得腿脚发软,全靠他提着我一只手才能站住。 “知不知道?”他又问道。 “不知……”惊骇,恐惧,目光却被那涌血的断口粘住,怎么也移不开。 “还是不知?” 侍卫手上的血刀随着他的话在珍珠身上晃了一晃,我立刻喊道,“我知,我知道!” “说。” 我伸手按住喉咙止住它的哆嗦后才说,“西羌的贡物……”西羌,贡物,贡物……“想必有……有‘贡觉玛之歌’。” 前不久侍女们闲聊天下奇物时,青儿口若悬河的说起过。西羌雪域高原有一种红色的玉石叫贡觉玛之歌,俗称血玉,因其色彩殷红而得名。这种玉十分罕有,传说中的贡觉玛是当惹雍湖的女神,她住的宫殿全用宝石砌成,宫殿的墙壁会随着女神变换出不同的颜色,红色表示歌唱,贡觉玛之歌,也就是当惹雍女神歌唱的意思。而女神并不轻易展露歌喉,要采到一块色泽纯正艳丽的血玉十分不易,如果有人得了一块那便真的可以换得一座城池,价值连城并非夸大之词。 “贡觉玛之歌,血玉,玉妃娘娘想讨的可能是血玉……”血玉,血玉如意?!对,他赏赐给我的那柄血玉如意!昨儿我用它砸了核桃,年嫫嫫斥责我的时候像是说过‘这如意是每一位后宫妃嫔都想得到之物’。没错,西羌的贡物就是这血玉如意,玉妃想要的就是这东西!“是血玉如意,血……” 珍珠的身体已被血浸泡了半边,粉红月白相衬的丝织宫装很好地吸收了那些液体均匀地染成暗红色。她的脸面被压在地上,我只听得见虚弱的痛哀声看不见她痛苦的表情。 见我分心,他伸手搂住我的腰贴近他,调转回我的脸重新与他四目相对,“接着说。” “玉妃娘娘讨赏是因为……因为她知道少君赏赐了我一柄……”我记得珍珠和文秀擦拭血玉如意的时候,珍珠说了一句‘如意通常是一对,少君怎只单赏赐娘娘一柄呢’。 “玉妃娘娘她想也许,也许少君会把另一柄给她。她知道你赏了我一柄,她知道,可是……”可是她不应该知道的。 牡丹送如意来时,侍女通报说的是‘牡丹侍御奉少君之命有事前来求见’,而不是‘少君派牡丹侍御送来赏赐’,也就是说赏赐血玉如意这件事儿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召告天下,怎么会传到玉妃耳朵里?少君认为他身边的人值得信任,那么就是中殿的人说道出去的。当时在场的人有年嫫嫫、鲜于青、悠荷、文秀和珍珠五人,为什么是珍珠…… “可是?”他嘴边泛起微笑,鼓励我说下去。 “可是,为什么就一定是珍珠?”不一定就是珍珠她们五人,也有可能她们事后向别的侍女侍从说起了这件珍宝,许许多多的人都有可能是玉妃安插的间谍内奸!又或许根本没有所谓的内奸,只管大家的嘴巴管不住把事情传开了,玉妃知道了那也不奇怪。 “为什么?”他反问道。 我无奈地摇着头,“我真的不知……” “砍了另一只。” “啊啊——————!” “再砍一条腿。” “不!停下!停下!”我拽着他的衣领惊声叫起来,“我知道!知道!别砍她的腿,我知道的!真的知道!” 侍卫的刀及时停住,前一刀的血像是溅在了他的眼睛,他忙趁此机会用胳膊擦了一下眼。在他脚下是没了双臂的血人,两只砍掉的手臂在左右脚边呈相同的角度和距离相对躺着。新砍下的一只断手,整齐的断口尚未被喷出的血黏糊,截面可以分清白骨、肉筋、血管、肉和皮…… 也因为刽子手的这一松懈,让他脚下的人有了些自由。她就那么突然转过头来瞪着我,一张浸泡黑血的脸,一双鼓得比铜铃大的双眼。 几名侍女吓得昏厥倒下,我的眼前也有了黑色的涟漪。 “昨晚……你说是昨晚……玉妃昨晚向你讨赏,而牡丹在昨儿晚膳过后才送来如意……”时间紧挨着,也就是说消息还来不及散播,知道的人也只有年嫫嫫、青儿几人,“昨晚珍珠和年嫫嫫不当晚职,牡丹走后不久她们也退下了,鲜于青等三人一直在我身边,直到夜深才离开……”我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跟着脑中转动的东西语无伦次地说着,“她们三人尚来不及向玉妃告之,只可能是年嫫嫫和珍珠,只有她们有时间……” 为什么是珍珠而不是年嫫嫫,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不知道了!或许少君您认为年嫫嫫更值得信任,或许是您在玉妃身边的眼线看到的是珍珠,或许每一个人都被您看着监视着!以少君您的神通广大有什么不知道的! 也或者…… “不会是年嫫嫫,只会是珍珠。”也或者,年嫫嫫根本就是你的人,你安插在我身边的人,就如珍珠是玉妃的人一样。 “看来,你还是知道的。”他笑着点头,搂紧我下滑的身体作为嘉奖,“日后最好不用我来问你,你自各儿就该知道。”说完他转向一干侍女道,“扶娘娘下去歇息。” 青儿一走上来我便猛力推开他,改投另一个怀抱。我竟然大言不惭…… “牡丹,剩下的一柄如意暂不赏赐东殿,把这两只给玉妃送去。” “遵旨。” “娘娘别回头,不怕,有青儿在。” 我竟然还对青儿大言不惭说‘他处死了你,你做了鬼就来找我报仇’,今天只是珍珠,还只是珍珠…… “别怪少君,娘娘,这一回少君他没错。”扶我躺下时青儿如是说。 “他没错……”那是我错了吗? “那贱婢罪有应得,今日是血玉如意,明日便可能是娘娘的项上人头。” 鲜于青此刻的冷酷表情和刚才的他如出一辙,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青儿,血玉,贡觉玛之歌,是你故意说给我听的是吗?那会儿你已知道西羌送来了贡物,更知道其中有血玉如意对吧。可是,这些是你能知道的吗?珍珠是玉妃的人,你又是谁的人?” (三十八)[小修] “青儿,血玉,贡觉玛之歌,是你故意说给我听的是吗?那会儿你已知道西羌送来了贡物,更知道其中有血玉如意对吧。可是,这些是你能知道的吗?珍珠是玉妃的人,你又是谁的人?” 青儿没有因我的话改变一丝神色,只是浅笑道,“娘娘这话从何说起,西羌在少君寿辰时敬献了一批珍宝作为贺礼,珍宝之最便是 ‘贡觉玛之歌’雕成的一对如意,这是凤袭殿人人皆知之事。婢子惟恐娘娘不知,适时地点拨您留心罢了。谁知娘娘一如往常,当作没入耳,婢子说了也是白说。” “就这么简单?” “当然是,还是说娘娘您……”青儿的笑意更甚,一双眼笑眯得如狐狸一般,“您发觉了什么?” 我摇头,正如她所笃定的,我什么也没发觉,我只是随口问了这么一句。既然珍珠能是玉妃的人,谁又能保证她不是哪个妃哪个嫔的人。可我仍是感到失望,她对我的话反应太过镇静了。 “珍珠她,她并没有做什么啊。”我叹息着。 “少君也没做错什么,别胡思乱想,快睡吧,睡一觉不好的事便会忘了。” 说忘,眼前却浮现出珍珠被砍断手的一幕。记忆中似乎还有谁被砍了肢体,记起了,是白玲珑,被砍了脑袋。想着珍珠,想着白玲珑,想着砍手,想着砍脑袋,慢慢地两幕重叠在一起,珍珠先是砍了双手,再是砍了脑袋,脑袋滚到脚边,她那一张沾满血污的脸鼓大眼睛瞪着我……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61 章 “他是没错,可我不要他多管闲事!他多管闲事!谁要他来管!我怎么都好,谁要他来砍手砍脚!”埋首在枕头下,挣粗脖子喊着,“何况,何况我和珍珠好好的,谁见珍珠把我怎么了!她只不过是向玉妃说了件事儿,她能把我怎么样!她有拿刀杀我了吗,我没看见,没看见!” 那个学杂耍逗我开心的小侍女,那个心直口快的单纯妮子,那个为我的伤痛哭大喊‘您怎么受得了’的珍珠,那个被我打嘴巴却不分生记恨的珍珠,难道都是装的假的,谁能那么厉害装得那般真情实意。 即便是假的装的,一个小侍女又能做什么,不过是听听话传传话,没有她也会有别人来做。我喜欢就这样下去不行吗,谁要他好心,谁受得了他这样的好心! “娘娘!”青儿再次沉下了脸,厉声道,“莫怪少君,要您明白事儿着实是难!” “你这么帮他说话,敢情也是和他一路的是不是!”我口无遮拦地喊着。 内室里静默了好半天,身着与珍珠同色同样宫装的侍女在床边跪下,清丽的脸庞枕在我的手背上,宣誓一般地说道,“若是这世上惟有一人永不会背叛您,那便是鲜于青。” “年嫫嫫呢?”我问道。 “也许能信任……” “也只是‘也许’?” “请您给予我信任,务必。”青儿的眼里有哀伤,我两番怀疑的话刺痛了她。 拉高锦被裹住自己,闷声道,“我睡了,退下。” 即便你这么说,可是青儿啊,你说我还能么,我的心头还能毫无芥蒂么,不能了啊…… 血玉如意是后宫妃嫔都想得到的‘权杖’。相传前朝安淑皇后嗜爱玉石,尤其将皇帝赏赐的一对血玉如意视若瑰宝,然而娘娘仙逝之际并未把两柄如意带入陵穴,而是传给了她的儿媳也是侄女的安和皇后。 安和皇后在与当时的赫贵妃即后来的安贤皇后的后宫之争中失势,以不具母仪之德的罪名废黜。戴上风冠之后,安贤皇后将仙逝的皇太后赏赐给安和皇后的血玉如意毁去,另向皇帝讨赏了一对。后来,安贤皇后也学安淑皇后把自己的侄女扶持为皇太子妃,并请皇帝颁旨命人打造一对血玉如意赐给侄女,以示其皇太子妃地位稳固尊崇。 至此,血玉如意便成了每一位正宫娘娘的权杖象征,君上每每将皇后金印与之一并将赐予。但如意总是成双,从未见有哪位君上单独赏赐一柄。我记得,他那日砍了珍珠双臂之后对牡丹说了一句‘剩下的一柄如意暂不赏赐东殿’,也就是说两柄如意他原本打算分别赏赐给贵嫔、贵姬两位皇妃各人一柄?只怪那玉贵嫔受不住诱惑太过心急,不止害珍珠丧命也把属于她的东西弄丢了,到头来只收了一双血淋淋的断臂。 ‘不尽然,少君那话没准儿只是说说。’青儿却是这样说。 我不太明了,她的意思是尊贵的少君是故意说的这一句?他的用意又是什么? 不过,这件事情以后我便清净了。玉妃娘娘没再派人来找麻烦,鲜于大人也说已经少有娘娘和朝臣在少君面前说我坏话,反倒是凤袭殿的诸位对玉妃娘娘大为不满。我似乎有些懂了他说那句话的意思。 诸位娘娘对玉妃不满,大约是觉得被她利用戏弄了,少君都说了血玉如意明明就有她一柄,她竟然欺骗众妃嫔来对付秦妃,想从中坐收渔翁之利把两柄如意尽收囊中。而今少君明确表示如意不一定是她的,那么谁都有机会,这剩下的一柄鹿死谁手就看各自的本事了。为了争夺这一柄如意众妃嫔正忙活着,哪有时间来找我的晦气。 感激他?不,我收受不了他这种好意。 在绣语坟前守了三月之后砚山才去赴任羽林军大将军一职,在那之前他来看了我一眼,那日我正在上习武课。见我还活着他略微露出安心的样子,也许是实在看不下去,他好心地提点了一下。 以刀格挡,收纳冲震,身如弹簧,先压后弹,借力反击。而后,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去领悟砚山这二十字箴言,终于能把姜恪、姜翰的刀剑挡开,以我的劲道断不能像姜师父那样令他们刀剑脱手,但能把刀剑格挡开已算学成了师父那‘反击刺客’四招的头一招。 与此同时,捏了一个月的铁壳核桃,我总算练就出力道、琢磨出巧力把置于手掌的两颗核桃碎了壳。鲜于大人称赞的同时还赠送了我一件礼物作为嘉奖,一张构造独特雕琢精致的翠绿缀金玉弓,说是一‘张’它其实称不上,这东西纤小得只能说一‘只’,奇特的样子鲜于大人不说我还真看不出它是弓,总之这玩意儿别在腰间更像一件珠翠饰物而不是杀人兵器。 扳机、旋轮、缠绕的金丝线,仔细探究小小的一只玉弓可谓‘机关算尽’花尽了能工巧手的心思。不过使用起来一点不复杂,只需搭上箭,单手套住金弦一握一放,只不过要拉动这弓弦引弓射箭并不容易。向来大弓长箭方显威力,如果要让这样纤小的弓箭射得快而远,光靠精巧的机关是不够的,还得施力一把。这也是鲜于老师要我捏核桃锻炼握力的原因。 “这一握一放,要干脆利索不能有半刻拖沓,若不然,当心手掌的皮肉被刮下来。” 绷得死紧的金丝弓弦没有一分张弛勒得手掌生疼,我才不敢有所拖沓,再加上鲜于大人的恐吓,我硬是把吃奶的力气儿都挤在那一根弦上。可就是因为只专注使力,箭射出的准头那是一点没有。最离谱的一回,练得太久手抽筋竟把箭射向了身旁伺候的侍从,三支箭不听话的箭接连射出吓得一干人四处逃散、惊叫连天。 这以后,秦妃娘娘拿侍从当活箭靶的传言不胫而走,中殿以外不知情的人一见我腰间别着玉弓,便面露惧色绕行惟恐避之不及。 “娘娘尝出什么不对的味道?” “有点麻。”再嚼一下却没了,摇头道,“好象又没有。” “有点麻便是不对了,您吃的菜里不会放麻辣这些作料。这盘菜里加了一些食吃的麻药,麻味一闪而过后舌头略有麻痹,若再吃别的东西便尝不出其中味儿有不对。记着了?” “记着了。” 生活在鲜于大人的试毒、练箭课和两位姜师兄的习武课之间交替着,珍珠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很快我就会将她遗忘。能忘掉的,这不才两三个月我就已经没想起过她了。 “娘娘看这身衣裳好看吗?” 时至夏日天气变热,侍女的宫装也换了,换成了一身葱绿嫩黄相衬的,穿在青儿身上尤为好看。高挑玉立的青妮子看着真如一株幽谷雅放的秀兰,不过这么一比方才发觉她确是失了年幼时调皮灵动。 “青儿多大了?” 青儿被我突然一问变得有些局促,“回娘娘,上月刚年满二十一。” 我惊讶道,“二十一?虚岁吧。” “不是虚岁也有二十了。” 二十,在这个世上已不能说是年轻姑娘。“青儿什么时候成亲?”我担忧问道。 她好笑道,“还未有入眼的人。” “嗯。”听说后宫侍女一般是不能成亲的,我为她担忧的是这个,更担忧她真的会成亲,成亲以后她陪伴的便是她的官人而不是我了。 “这衣裳不错,粉白的以后就别再穿了。”想了想我又说,“中殿的侍女都别穿了,换一身。”见了那一身粉色白色的宫装我便会想起珍珠一身浸血的模样。 青儿点着头,“换成蓝白的吧,天蓝云白好看极了。” 我也点头,“蓝白的好。” “娘娘该更衣了。” 年嫫嫫领着悠荷、文秀还有媛儿,一名接替珍珠的近身侍婢,跨过朱红门槛进来。三名侍女手中捧着金光闪耀的华衣头饰,准备为我盛装打扮。 “我不想去。”不理几人,起座穿过珠帘进了内室。 青儿即刻跟了进来,“少君特地让牡丹过来传话,能不出吗?”顿了顿她便语重心长起来,“寻常百姓家夫妻斗气斗怨实乃平常,但您和少君不同。在皇家,您不只是君上的夫人娘子,君上也不只是您的夫君官人,少君与您首先是‘君’与‘臣’。发泄怨气,那后果并非是您能轻易承受的,您该是知道的怎还犯傻啊!” “让她们进来。”我淡道。 五月初五,少君在明都郊外的翠鸣湖边摆宴,与凤袭殿众妃齐看龙舟赛共渡端午,不论是有封号的还是没封号的,只要女官传了话的都要到。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62 章 我虽梳妆打扮耽搁了些时间却也没迟半刻,可车轿到时几十个衣着华贵的娘娘、才人们早已坐定。另一辆明黄绣龙顶子的马车也在随后到来,侍卫女官们先簇拥着里面的人下车入座再来引领我。 “秦妃娘娘请。” 按品阶列席,玉妃和我的座位在紧靠他的左右边,确切地说我靠得更近,近得与他只有一臂之遥。而玉妃因近临盆,特地为她安放了一张宽大柔软似卧床的座儿,与他离得要远一些。 少君坐上龙座,众妃起身行礼问安,我随着应和,玉妃身体笨重免礼。 重新入座后玉妃便向我问候,“贵姬娘娘近日安好?” 我再次起身向她伏了伏身,“娘娘可也安好?” “快别快别。”她当即做了一副受不起的样子,“恕我身子不便,不能给娘娘施礼了。” 我不禁皱眉,我向她行礼是因为她贵嫔的身份略高我一些,她这么说是故意挑衅么?含糊应了一声后坐下,视线落在她滚圆的肚腹上,停留两秒之后向座下看去寻找另一位。 许良人的座位较靠前,在她之前的是几位正式册封过的昭媛、充仪、婕妤和美人,之后是一干没有封号暂时统称才人的宫人秀女,讽刺的是算起品阶有封号的许良人正六品的身份还没有正五品的‘才人’来得尊崇。她的肚子已微见隆起,变粗的腰身有锦绣华衣的弥补令她美丽如昔,发髻上那只展翅的金凤凰不比身为九嫔的铁昭媛、曹充仪寒碜。虽是被我贬了一阶,可看得出来少君待她不薄。 我始终没有和他正眼相对过,粽子、五毒饼、雄黄酒、菖蒲酒和一些精美的佳肴端上来以后我便自顾自地吃吃喝喝,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湖上的龙舟赛和水上表演,至于他和爱妃们的说说笑笑不在我参与的范畴。 “妾身谢过少君。” 玉妃娘娘嗲声嗲气娇羞无限,我好奇是什么事儿令她发出这种声音,抬眼看去原来是尊贵的少君亲自为她夹了一筷吃食。刚要埋头就见一双筷子夹着一只五彩小粽子送来,君上一视同仁,既然夹给了贵嫔又岂能不给贵姬也夹一筷。只是,呵,他的筷子沾过的东西我不稀罕。 他和我离得近,不需要侍女官像刚才一样在中间拿小碟接着再传给玉妃,筷子直接伸到了我的面前,我丝毫没有接受赏赐的意思,眼睛眨也不眨径自端起酒杯送到嘴边。 “别耍性子,在她们面前我不会对你太宽容。”尊贵的少君垂首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在别人看来他是在与秦妃情语绵绵。 听他这话我几乎要笑出来,莫非不在她们面前的时候他对我还算宽容? 识时务为俊杰不是么,不就是吃一只粽子。我放下酒杯掂量了一下,小粽子不大不用分着咬两口,于是张大嘴巴一口吞下,门牙不忘使力在他的筷子上留下牙印子,可一咬才记起这是双玉筷不是竹筷,白白咬疼了牙齿。 满口塞着粽子,抬眼见所有人惊讶地看着我,而他却是朗声大笑。 “娘娘,玉碟。”身后的青儿跨上前来提醒了一句又退了回去。 我盯着桌上的盘碟脸慢慢涨红,只觉得底下的人都在看我笑话,不由得生出火来。 “爱妃喜欢那再来吃一口。”说着他又夹了一只送到我嘴边。 敢情他是把我当狗来逗耍了! “谢少君。” 愤愤地握了下手,随即挂上浅笑端起玉碟准备接着五彩粽子,却在他松筷的同时飞快将玉碟向一边晃了一下。动作很快,快得令众妃看不见这一手,但他看得见。粽子落地,众妃只当是我出了丑再次面露嗤笑,他却是阴了脸色。我故作不见,道了几声‘该死,谢罪’之后便埋头不理睬了。 而后是娘娘才人们吟诗献艺、歌女舞姬跳舞歌唱,一直到日落西山少君才下令打道回府。 回程时少君领头前行,地位尊高又身怀六甲的玉妃娘娘要求共乘黄顶御车,少君答允并回头命侍卫侍女照看好同样有孕的许良人。为此,许良人的车从后赶到前面插队在我的马车之后。 “停车———” 众妃嫔的马车排好队刚要前行,许良人的车便喊停。年嫫嫫叫来车下跟随的侍从问是怎么回事儿,答曰许良人闹害喜正下车吐着。 文秀似忧似笑地说,“怎不在车里用钵接着,这可怎好啊,后面一道的车都堵着走不得。” “下车。”我一把拉开车帘跳下车。 “娘娘?”青儿疑惑地看着我。 我没回她,快步走向一堆人围着的许良人。 “秦妃娘娘!”一见我来众婢赶紧让开道。 果然,地下没有一点儿吐出的秽物,这女人倒是会装蒜! “好些了吗?”我朝‘孱弱’的许良人问道。 许良人很是感激地回道,“谢娘娘关心,妾身无碍,是这些婢子太大惊小怪。” 一名嫫嫫嗔道,“娘娘还说哪,自各儿就是太不惊怪,要知道肚里您怀的可是龙子龙孙啊,稍有差池谁也担待不起……” “娘娘?”我转头盯着说话的人,“你在说谁?我记得六品良人还称不上‘娘娘’。” 嫫嫫当即跪地磕头,“老婆子失言!老婆子失言!” 她夸张的惊恐样让我有些意外,我有那么可怕吗?青儿曾说有时候我的眼神太可怕别人不太能承受,也许是真的。 “凤翅步摇,许良人日后还是不要插头上,那对昭媛娘娘和充仪娘娘太失礼。”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这东西戴在她这个大肚良人的头上实在刺眼! 怒气的压抑使得许良人胸口不断起伏着,好半天她才咬牙回道,“是。” “青儿,回吧。”将手伸给侍女,摆出贵姬娘娘的气势浩荡离开,连我也觉得自己的行经可笑。 我的心头,像是有一只魔鬼。 (三十九)[小修] 一箭未中靶,十箭中了四五靶,一百箭中了近一半,却无一支射中靶红心。看着边上脸色臭臭的鲜于大人,我似乎又感觉全身在发痒。 “这箭细如发簪,不足一尺长。”鲜于大人从小厮捧着的箭筒里抽出一只纤细短小的箭,再从我手中拿过翠玉弓,单手搭箭引弓,“但穿射力极强!” 随着她话音一落,箭脱弦而出,正中红心!可箭靶上却没有短箭的影子,再一看几乎不敢相信,那支比筷子还短小的箭竟把练射强弩的靶子给穿过了! 收起玉弓还给我之后鲜于大人又道,“这东西也就是射得准射得远。你看这样的一支箭射出去,若不是穿过心脏和头颅,顶多把人开两个小眼,止住血修养两日便又能活蹦乱跳。” 所以我必须得准确地射中心脏和头颅? “娘娘接着练,卑职告退片刻。”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63 章 严厉的老师一走我顿时松了口气,护盾后面的侍女赶紧上前来送茶擦汗。刚把茶杯接过手杯子就掉下了地,手被玉弓的箭弦勒刮伤连茶杯也拿不住。 手快的年嫫嫫在杯子落地前将它稳稳接住,然后喂到我嘴边,“老婆子叫人跟着去看了,鲜于大人走得远,看来得耽搁一些时候,娘娘多歇会儿吧。” “是要歇会儿。”丢开细箭收起玉弓随意系在腰带上,不等校练场的小厮搬来座椅就在一旁的石墩坐下。 “娘娘。”新当职不久的近身侍女媛儿走来,手里拿着一件像是皮革样的东西,“这是婢子昨儿赶制的,娘娘套在手上使这小玉弓的时候便不会弄疼手了。” 我接过她奉上的东西,一只无指兽皮手套,“大小合适,做工细致。”在手上套了一套称赞了一句之后又将手套还给了她,“只是等到搭箭引弓那会儿,刺客可不会给我戴护套的时间,就这样吧,慢慢地手掌会磨出一层死茧子那时便不会伤着了,鲜于大人是这么说的。”鲜于大人没说过这些话,是我自己编的,只是为了拒绝这双兽皮手套。 媛儿收回手套,小脸很是失落,“娘娘说的是。” 休息了一刻钟手臂的酸疼缓和了不少,我重新拿起玉弓接着练习射箭。不过五六丈的距离,如果今日一个红心也没射中鲜于大人怕是要用痒痒粉处罚人了。 “手掌破了皮不上药行么?这会儿只是练着,媛儿的护套戴上也无妨。”青儿边说边撵开小厮替我捧着箭筒。 我放下举高的弓箭,回头看了看侍女媛儿,低声道,“把她调走,换一个安守本分的。” 青儿略有错愕,接着点头道,“遵旨。” 最后看了一眼新来的侍女我才举起弓箭。不论她是真心实意的关切还是别有用心的奉承,我都不想再有人与我太亲近。珍珠不就是一个例子么? 嗖,嗖,嗖,三只箭射出,只有一只勉强插在箭靶外圈。垂头叹气,不能怪我,只能怪那箭靶子没有吸引力。 正要再一次张弓搭箭便听见一阵嬉闹声,寻声望去,约有七八个人,手里拿着清扫用具像是是负责清扫校练场的小厮。今日没有禁卫军习练,整个校场就我一人在用异常安静,他们这一点小吵闹立刻引起了这边的注意。 “去看是何人在喧哗。”青儿命令道。 两名侍女走出,两名侍卫跟随在后。突然闯出来的一干人等显然不知秦妃娘娘在此练习射箭,惊慌地散开堆跪地喊着‘恕罪。’几人一让开我才看清他们刚才在弄什么,空挡的兵器架上竟晃荡着一只耗子! 耗子被系住尾巴倒吊在架子的横梁上挣扎吱叫着,吓得两名侍女呼叫逃回,“娘娘,那是黑耗……黑耗子!” “这厮些真是吃饱了撑着。”青儿怒骂道。 “赶紧的,叫他们滚开。”年嫫嫫朝侍卫喊道。 “走,走,走,没见这是哪位尊驾吗?” 边上的两个侍女还在弱声叫着‘耗子’,可显然侍卫爷们儿没把耗子看进眼里,撵走了小厮便返身回来,仍把耗子留在兵器架上吊着。 “娘娘?!” 在众婢的惊讶声中,我朝兵器架的方向举起了弓箭。 “抓住一只耗子就这样把它丢在青天白日人来人往的地方,不到半日它便会死去。”我轻声说道。 “饿死的?”悠荷问道。 我摇头,“吓死的。耗子见不得光,一见光一见人就吓得要死,这样吊它半日胆也给吓破了。”说着我动了动食指和中指,调整箭头的方向,“同样,人也是一样,把她关在暗无天日叫天不应叫地无声的地方,过得两三日也会死!” 四指合并猛地一握一放,短箭离弦飞出,转过身不肖去看我也知道射中了,耗子的叫声停止了。 “可是,您可以将它放了啊……”有人喃声道。 闻言我的脚步顿了顿,不由得苦笑起来。是啊,我可以把它给放了,可我忘了。 “青儿。”从青儿手中拿过两支箭搭上一支,举箭对准箭靶,“我心头有一只魔鬼。” 青儿讶异道,“一只……鬼?” “对,一只鬼,我心头有一只鬼。”我重复说着,“如果把这箭靶当作玉妃和许良人的肚子……”接连两箭射出均正中红心,众婢的欢呼声中我接着说完,“我便能百发百中。” 青儿左顾右盼地看着,低声道,“娘娘这话我们回中殿再说。” “我说笑的,箭。” 我心头有一只鬼,怎么办,怎么办…… 半月后贵嫔玉珠儿在东殿顺利产下一位皇女,虽不是皇子少君依然欢喜不已,不仅送去了大批赏赐还在当日给小皇女赐了封号,洛城公主。明都原名洛城,少君在此暂定都城之后才改名为都。在没有迁回皇都之前明都便是君上指点江山的‘皇城’,以‘皇城’之名为封号可见少君对这位皇长女有多么喜爱。 年嫫嫫和青儿说凤袭殿的人都去道贺了,说是我不去不妥当。好笑不,别人生女与我何干。上头没有下命令说必须去,我便在我的中殿闭目塞听日复一日地过着,直到洛城公主的百日宴上头来了圣旨我才不得不出门。我又怎耍得了性子,连远在千里之外处理军务的太甫大人都必须回明都为公主庆贺。 “少君驾到———” “贵嫔娘娘到———” 百官和妃嫔齐集之后少君和贵嫔娘娘才现身,两位尊驾高坐堂上之后堂下的人马上矮了下去,或是跪拜叩首或是屈身行礼。 “臣等恭贺少君喜得公主。”百官跪拜叩首。 “妾等恭贺少君喜得公主,给贵嫔娘娘道喜了。”群妃屈身行礼。 高呼完贺词所有的人才发觉了不对。我不想屈身埋头,我想让他看见我的脸,我有话问他。我就那么挺直腰板站着,耸立在殿堂中央一瞬不瞬地抓着他的目光,令他逃不开。 “封的可是‘洛城公主’?她的就可以?” 旁人不知我在说什么,但他知道,她的、玉妃的孩子就可以活着?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封她一个洛城公主? “秦妃……” 他那是什么眼神,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折磨。我在折磨他?我没有,我只想问了一句话罢了。 高高在上的少君走下了龙座,步步逼近,“你累了。” 大手搂在我的肩头,慢慢移向后颈,一下惊痛之后眼前便涌起了黑浪,我揪住他的领子趁着最后的意识说道,“我也给我的孩子讨个……封……” 沉入黑海前我又看见他刚才那种表情,难受么,比刀尖插在心口还难受么?这就是我赠送您的贺礼,尊贵的少君。 (四十)[小修]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64 章 醒来在被窝里便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血参汤香味,钻出被卧见青儿正捧着参汤盅子侍立在床边,年嫫嫫忙将我扶起身,她则坐到床边舀了一勺递热汤到我嘴边。 “睡了大半日娘娘该口渴了。” “是渴了。” 我拨开勺子自己端过炖盅大口牛饮起来。这奢侈昂贵的东西当真有用,每当没有精气神儿时喝上一盅便有了劲儿,也许这是‘贵姬’的身份给我带来的唯一益处。 “浴池备好了,娘娘睡了一身汗去洗洗吧。” 年嫫嫫接过见底的炖盅递给身后的悠荷,俯身为我穿上绣鞋。不知从什么开始我睡觉总爱缩成一团用被褥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每回醒来都是一身大汗。 偌大的浴池我一人独享,水温永远烫热适宜,还有沁人心脾的薰香、滑嫩皮肤的香油,听说这些东西即便是十分富足的官宦商贾也享用不起。就说这淡粉色的香油,先不说它比同样一盒大小的黄金还昂贵,便是你有一车的金子那也买不到,当它打了‘皇家御用’的标记时寻常百姓胆敢擦一擦抹一抹那都是要杀头的。 浴池用着是比我那小屋里的破木桶要舒坦多了,可这不过是洗洗澡,没得用没得洗那便算了,我用破木桶洗也行。怎么洗也只能洗一颗脑袋两只手,我就不行还能在这池子里洗出三头六臂,犯得着为这微不足道的舒坦争破头杀红眼么…… “嘶……”痛…… “小手指的指尖磨破了。”青儿不顾湿了衣裳,跪在池边拉起我的手轻轻呵着气,颇是埋怨地说,“又是射箭又是学功夫的,把指甲全折断了,娘娘还自各儿躲在被窝里修修剪剪,这下指甲都磨得快没了。” 没听出青儿是在说笑,我申辩道,“我没躲在被窝里修剪。” “若是没有,为何这指甲总不见长,平日里婢子跟在您身边和也没见您剪弄过它们,不是躲在被窝里偷着剪那是……” 青儿越说越小声,尽管她努力地掩饰,脸上仍露出了几许惊骇。随后她的目光落在我颈后的湿发上,一年来没有变化的发长似乎令她明白了些。一旁的年嫫嫫脸色也变得有些怪异,我没听清她悄声自语的话,可是那嘴形分明是‘天姬’。她们,也害怕我么…… 就在我沉入池水中时,年嫫嫫突然转了话头,“娘娘莫要心急。” “诶?”蹭出水面,两人已敛去了先前的表情,我抹掉脸上的水珠不解地望着年嫫嫫。 “那会儿小产损伤了血气,医官说得好好调养两年。这一年来您的身子好了不少,再耐心等等,哪个女人不会生养,只要有少君的宠幸何愁没有皇嗣。” “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狠狠地拍打起水花溅在她身上。 “怎么不说?不但老婆子要说,娘娘更是要听着!”年嫫嫫又恢复了往日的严厉与凶悍,自从鲜于大人担任我的老师之后她便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一时间我竟不敢打断她的话。“一个洛城公主能说明什么事儿,照我看玉妃那气数是尽了,她也只会有这么一个公主。”说着嫫嫫蹲下身来为我按摩后脑,我不依地转开头却被她强行掰了回来,“又说那许良人,区区一个九嫔之下的宫人,便是她生下了皇子那又如何,在皇家先得‘子凭母贵’方能‘母依子贵’。娘娘反而该留心铁昭媛和曹充仪,尤其是铁昭媛,铁家的大树可谓是倒下了,她却只受了点儿风扇,这般厉害的角色又岂能不防!” 我回过头瞪了一眼长篇大论的老婆子,恶声气地叫道,“说完了?” 年嫫嫫气煞了,食指毫不留情戳在我的脑门,“自各儿掂量着!” 掂量着?我要掂量什么,谁生了他的子嗣、他和谁有了孩子都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所以别去想,什么也别去想…… 紧紧地压着胸口,像是要把里面那不好的东西给压下去,把那只鬼给压下去…… 刀箭一挡,左右两晃,向前一刺,这便是姜师父传授的‘反杀四招’。第一招我用了半年勉强学会,第二招虚招诱敌和第三招移形换位也花了半年时间,对第一招姜师父还道‘差强人意’,这二、三招他便连‘差强人意’也说不出口了,只是挥挥手叫两位姜师兄接着教我最后一招,他大约也知道这两招我消磨掉十年也未必能学成。 这样让人以为是眼花的左右两晃叫‘缩地’,缩地法本是道士流传的一种法术,学会这种法术便可瞬时翻山越岭日行万里。武功招式虽不如法术厉害但也不负‘缩地’之名,一个眨眼人就像施了魔法一般移了形换了位,如果不是脚下的地儿缩短成寸许那是如何办到的呢?当然,像母亲那样用舞台、灯光等营造出的魔术障眼法又得另当别论。 一年前姜师父使出这‘两晃’时我只当是他身手灵敏,却没想到这两晃包含了多么深广的武学精髓。左一晃右一晃看起来是一步而就,其间却是碎步连连,且并非步步落地。总之,我学了半年只学会了怎样在最短的时间内双脚互踩把自己的脚背踩得最肿。 前两招丢弃了,这第四招可得好好学。比照我的兵器,一把小匕首,姜师父把‘一刺’改成了‘一割。’短小的匕首用来刺杀敌手不能将其一击毙命,师父便把正手一刺改招成为反手一割,即反手握住匕首快速横过对方的喉咙。倘若要一击毙命便要割喉一寸,不能深也不能浅。浅了,对手死不了会作出反击。深了,匕首卡在颈骨里不能很快拔出,下一个被割脑袋的就会是你。 姜师父命人做了一根根和人的颈子一样硬实的石灰膏柱竖在露天练武场,我却拿它们当雕塑材料拿着定业小刀劈啊划啊,没有一刀是符合要求的。 “娘娘,这握刀的姿势不对,使力便……” 姜恪和姜翰已经习惯在姜师父不在时对我闭一小会儿眼,可我这会儿着实离谱了些,姜翰才不得不出言‘纠正’。 “不对?我觉得挺对的。”我故作疑惑地晃着匕首。 我不想学割人脖子的招式。近在咫尺,一个人死在你的手中血溅在你的脸上,那是什么滋味我不想去尝。 “是对的,对的。”性子温暾的姜恪也点头应和道。 略为严厉的姜翰则横他一眼,随即又无奈叹着气,“娘娘就练到这儿吧,昨日的舞花剑还要接着学吗?” 我喜欢两位姜师兄的习武课,在反复练习那杀人四招之余他们还会教我一些强身的拳脚功夫和好看的花剑招式。虽然我每每画虎不成反类犬十招只学得一两招,但他们只会一笑置之,不会失去耐性更不会像姜师父那样用高强度的习练来处罚人。即便如此,习武课仍是很累的,加上隔日鲜于大人的射箭、骑马我几乎天天都累着,可我喜欢这么累着,一直这么累着我便没有时间、没有精神生出别的念头。 “要学。”我刚偷笑着转过身便看见台阶上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公子。 “参见少君!”姜恪、姜翰齐齐行礼。 一身湖蓝月白相衬的衣裳,他是刚才从头顶的蓝天白云里抓下来的么?却是比蓝天更清朗,比那云朵更飘逸。 看惯了他金衣玉装没想到这样穿着更是衬他,一时间我竟不能反应过来这个他是那个他,除了沉醉还有些许奚落他的笑意,他怎把我中殿里的侍女衣裳给穿上身了啊。 他有些意外我的‘和颜悦色’,清了一下喉咙后说道,“歇会儿。”可刚说完走下台阶他就沉下了脸,“你在做什么?” 我看了一眼石膏柱上画的‘猪娃娃’,低头不语。下一刻我被他拎住领子提了起来,右手惊痛之后匕首脱手,接着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看清楚。”他反手握住匕首,看也不看身后的柱子便背身一挥。石膏柱上出现一道寸许深的刀痕,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你来。”不等我爬起身他又将我抓了起来,将匕首塞在我手中,“若是这白柱子练不好,找些人颈子来如何?” 人颈子,他,他是在说真的,少君的话哪一回是假的呢! 我握紧刀没有片刻迟疑,“啊———!”一声大吼之后,石膏柱子被削出了一截。 我怎能如此健忘,他是那个人啊!那个我深深痛恨的人啊!悲哀又好笑,他给我的烙印痛疤,竟能被一身衣裳一句细语轻易抹了去。后事种种亦是,总能轻易抹去,可他又会在下一秒接着为我烙下新的,唤醒我的痛处,接连不断、乐此不疲。 而回想前事,冷情的他所给予我的那份唯一的温柔暖爱,我不懂,一个人怎会有如此落差变得无情至此…… 时间过得很快又临近年关,我日日握弓的右手指甲已全部磨平,好在指尖也磨出了一层硬皮不会觉得疼。 这段时间明府可谓四喜临门,一是少君十八岁的寿辰,二是在少君寿辰前夕许良人为他诞下了一位麟儿。与此同时铁昭媛和兰婕妤那儿也传来了喜迅,少君的两位爱妃也怀上了龙种。喜事连连怎么庆祝都不过分,冷清的中殿也时常听见丝竹鼓乐之声,好几回我还没起床便被报喜的炮竹声吵醒。 也许是有了那一回我在洛城公主百日宴上闹场子的前车之鉴,上头再没有来圣旨传我参加这个宴那个席。而我发现,没有人来打扰我的心头也渐渐不闹鬼了。 可是,偏偏就有人要来招惹我。 “少君是说,良人让我来做主?”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65 章 许良人生下皇长子自然是大功一件,非大大赏赐不可。少君有意册封她为二品昭仪,她却说她这个良人是我封的,这一回也要我来做主。 他颔首,摸着拇指的玉扳指问,“贵姬要如何办这事儿?”他是认真地在问,问我如何处理这事儿,处理许良人上门来挑衅这事儿。 “少君,娘娘请用。呀,松掉了。”青儿趁上茶点的挡下假意整理我的珠花,低头在我耳边悄声耳语,“莫要与她客气。” 我点着头,“刚用了午膳,歇会儿再吃。” 无须你来提点,青儿,我不会与她客气。上一回我没给她正二品的品阶,这一回她便来拿着皇长子这块金牌来要,明正言顺地耀武扬威。她若安生地接受君上的赏赐册封,就是封她做贵妃也与不我相干,可她胆敢来扇我耳光就不要怪我也回敬她一个响亮的耳刮子! “少君的意思是……封为昭仪?”我故意拖沓道,“也该的,许良人身为皇长子之母册封为贵妃也不为过。” “哦?”他拿起糕点尝了一口,很是玩味地挑了挑眉。 “只是这事儿我来做主不妥,少君忘了吗,许良人原本是西殿铁昭媛的人,当初我入住中殿昭媛娘娘怕伺候的人不够这才让许良人过来。这会儿良人生了皇子,怎好老客居我这儿,怕是该搬回西殿去了。至于封一个什么,不先知会昭媛一声是为不妥,妾身以为册封的事儿也该听听昭媛娘娘怎么说。” “贵姬言之有理。” 听我说完他已是满脸悦色,赞赏地点着头。我不会再感到讶异,他的喜怒总是比天空的颜色还来得无常。 “那就这么办吧,妾身累了,告退。” 刚退到内室年嫫嫫便嗔道,“娘娘又放肆了,哪有妾臣在君上面前自各儿告退的。” “不过啊,娘娘这回做得对极了。”青儿夸赞道。 昭仪,那可是在昭媛之上。‘铁夫人’受封昭媛之后自持贤德谦让搬出了正殿,如今西殿的主位还空着,如果许良人受封昭仪那主位便属她当之无愧。都说昭媛铁惜若温婉贤惠、宽容大方,我倒要看看她这一回会不会大方到让昔日的下女高居于她之上。 “青儿听见没有,方才少君是否有说‘许良人身为皇长子之母册封为贵妃也不为过。’”我笑着问道。 青儿愣着,不太明白我的话。 我接着说道,“这话了不得,可别四处说去,几位娘娘知道了心里定会堵得慌,尤其是玉妃娘娘。” 青儿这下懂了,狡黠一笑,“婢子哪会乱嚼舌头,娘娘放心吧。” 自然放心,玉妃娘娘若是听到这个传言,之后的所作所为绝不会令我失望。有了她的帮忙,许良人想变成许嫔娘娘怕是不容易啊。 半月后,许良人搬回了西殿,一月后被册封为九嫔之下的三品婕妤。正宫娘娘是君上的嫡夫人,三宫九嫔算是君上的庶夫人,许婕妤仍旧连君上的妾妃也算不上,仅是后宫中的一名宫人。 怪只怪她不该揣着她的孩子来向我炫耀示威。我已经在压着心头的那只鬼,无奈总有人想要把它揪出来。 (四十一)[小修] 小皇子出生十几日以后少君十八岁的寿辰到来,这一回来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西羌的摄政小王叔伊娄颇黎。 鲜于大人说摄政王叔是西羌贺若王太后唯一的子嗣,是先王唯一的嫡子也是幺子,原本是该继承大统之人,但十多年前西羌王汗暴毙时他还只是几岁小儿,因而便由他而立之年的侄儿如罗王爷继任王位,他则被朝臣拥立为摄政王叔,身份地位仅低王位一步,待侄儿王汗百年之后便将王位禅让与他或是他的王嗣。 “让?”我好笑地哼了一声。 鲜于大人也扬起了嘴角,“没错,权位是天下间最不可能礼让的东西。即便原是一颗赤诚的忠君之心,大权在握太久难免把手给沾了甩不开,迫不及待的少君是赌了一回啊。” 这是在说太甫申屠坚。那位急于掌权的少君在一夕间取了邯郸城的兵力,夺了羽林军、禁卫军以及他门下的爱将李砚山和燕黍、端木云鹤夫妇,又砍去了铁言衡、柳如眉夫妇和兰绣语三人。太甫在震惊之余并没有对他进行压制,甚至颇有几许欣慰。他是赌了一回,赌申屠太甫那颗忠君之心尚未被遮天的权势浸染尽。他当真是豪赌的人,这要是赌输了申屠太甫痛下手拔了他才长成的羽翼,怕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得休想再有所作为。 “少君近来整日在马场和禁军折腾,我看开年怕是要出门走动了。” “要兴战事?”我射出一箭后随口问道。 “那也不远了,不过应该会先去邯郸、邢台练练兵。相比龙椅,这个毛小子向来更喜鞍镫铁甲,没准儿有朝一日会脱了龙袍去做个戎马将军。” 叫少君毛小子?虽说鲜于大人一向言辞大胆,侍从们仍被她这一番话惊得大张嘴巴。 鲜于大人似乎不以为然,自顾自地叹息着,“而今少君已无需卑职教授什么,卑职一无是处了啊。”说着她便把目光定在我身上,那略带欣慰的眼神像是在说‘幸好有你让我来打发时间’。 难怪鲜于大人整日与我消磨,从试毒课到政治、军事再到射箭、骑马几乎是倾囊相授,原来是因为她的弟子出师她无事可做,这才又收一名弟子来打发时间。不过,显然她并不指望我这个弟子能有多优秀,看似对我严厉实则随心散漫,从不计较我学了多少东西只要我学着就行。 “鲜于大人在明府任什么职?”我不相信她仅是来做我的老师那么简单,如果真是奉命当一回贵姬的老师她应该像姜师父那样,有时间便来视察一回处罚一下人,没时间便任我自己放牛吃草。再者,鲜于老师实在不像是一名兢兢业业的老师啊。 没想到我突然有此一问,她愣了一下才故作哀怨地说道,“一个女人能任什么,不过是少君的御前伴驾,小小的从五品。” 我想过她也许又是一个奉命监视我的人,可再想又觉得不通,我身边监守的人已经不少,我就是插行翅膀也飞不出这个明府,不需要再多她一个。后来证明我想的对了一半,她的确是来监视人的,只不过对象不是我罢了。 “今日就到此吧,总射这死靶子也没意思,要不明儿逮几只兔子给娘娘练一练?”鲜于大人提议道。 “兔子?”我想起了养在小屋的‘小白’,那曾是我的家人。“为什么要兔子,叫几个人举着箭靶跑跑走走不就成活靶子了吗?” 四周的人闻言皆是惊了一惊,鲜于大人则笑道,“好主意。” 人比兔子更命贵?也许是吧,可我只记得那些打我杀我的是人,与我相依相伴的是兔子。 少君的寿宴、颇黎王爷的接风宴、皇长子的百日宴我都没有列席,很高兴他已和我之间已达成默契,不会要我参与这些破事儿。 西羌的摄政小王叔即颇黎王爷,在年少时便来明都做过一回客。听说那时就与少君相交颇欢,此番王爷又来做客两人自是日日把酒聚谈好不欢畅,直到过了皇长子的百日宴足足待够了三个月颇黎王爷才和少君依依惜别,两人亲如手足的情感一时间被西羌和明都传为佳话。 而就在颇黎王爷启程之前,清静了许久的中殿来了少君的口谕,牡丹侍御亲自来传话,‘少君让娘娘梳妆后前去见驾。’ 侍女嫫嫫一听侍御特地强调‘梳妆’登时如临大敌,马上捧来十几套衣裳十几盘饰物,七嘴八舌头地争闹了一阵后才挑选出大伙都满意的一身,而后花去半个时辰为我弄出一个精美妆容后才放行。 之后我随牡丹来到他平日练武的地方,而直到进门前牡丹也没告诉我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妾身参见少君。” 练功房里只有两人,另一位穿着奇装异服,见那衣裳饰物锦绣华贵他又与少君并肩而立,我便猜出了八九分,向少君行礼之后又朝这人微微伏了伏身。 那人朗声道,“岂敢岂敢,您是殷夫人,该是我向您行礼才是。”说着他竟咚一声跪下地拜手行礼。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叫我‘殷夫人’,但他这礼行得未免太大了,他可是西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叔啊。 少君上前来将行大礼的摄政王叔把肩提起来,接着对我说道,“见过王爷。”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66 章 我听命屈腿欠身,“见过王爷。” 王爷拍了拍手,回头不满地看了一眼掐疼他肩膀的人,然后一脸乐呵地绕着我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少君啊,您这位娘娘和我们宫里的娘娘不一样,虽说这模样也算美丽,可就是不像一位娘娘。” 少君挑眉,表示洗耳恭听。 豪迈的异族王爷一点也不顾及该有的礼节,竟然用手在自己的身前身后比划着胸、臀曲线,“我们那宫里的娘娘身姿妖娆丰盈,不像您的殷夫人,前面平平的后面平平的,不像是娘娘倒像是小女娃……” 我越过滔滔不绝的摄政王叔,目光对上他身后面起阴云的人说道,“妾身告退。” “诶?娘娘怎么就走了?娘娘,娘娘———” 我回头可怜地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息。别喊了,不论你是小王叔还是大王爷,你这顿揍都挨定了。 “少君!君上!听我说……我是说她,她也很美……啊呀———” 看吧,希望王爷您不会被揍得太惨,我幸灾乐祸地想着。 两日后颇黎王爷启程回国,牡丹又来传话,少君命我一同为王爷送行,听说是受王爷恳请的。劳驾少君送行到城郊,可见这位小王叔身份当真了得。王爷还记挂着前日的事,叫我来是为他的出言不逊赔礼道歉,说话间扯疼了嘴角隐现的裂口却又不敢叫痛,模样很是滑稽。 虽说是那位少君的客人可我并不讨厌这人,这个总挂着朗朗笑容的人大概没有人会讨厌吧。那种从心底到眼角的笑容,让人看着便忍不住想去分享一丝和煦的阳光。没想到他那种阴郁的人,竟会和这样一个晴朗的人交上朋友。 回去的途中与他同乘一车相对而坐,我默不出声地望着窗外,他却要打扰我的安宁。 “近日在练骑射?” “嗯。”我点了点头发出一个单音后继续看窗外的景色。 “当心点儿。” 我终于转过头瞧他的正脸,想要给他一个嘲讽的笑,扬起的嘴角却僵在了半途。他凑我太近了! 黑亮的眸子锁住我的眼睛,暖热的呼吸吹打在我脸上,我登时失去了从容和镇定,急忙退后可身后已是车壁,半寸也退不了。 往后退不了还有左右,可我的眼睛才斜了斜他便看穿我的意图,一把搂出我的腰将我拉到对面夹在他双腿间。 “你心里在想什么?”他问道。 “在想何时能给你殉葬。”我回道。 我以为又会被摔被打,但没有。他没有对我发一丝火,只是默默地将额头靠在我的胸前,颇黎王爷说的‘平平的’胸前,任由马车颠簸着我们。 他心里又在想什么,我感觉不到,他给我的疼痛太过强烈,所以别的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短暂的失常,马车一到明府他便恢复了少君的模样。 “少君请移驾。” 跨出马车的少君冷竣英武,刚才马车里的一幕似乎只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办了皇长子的百日宴、与颇黎王爷辞别之后明府的连番庆宴才算落幕,此后少君的身影便成日出现在马场。同时我也在靠近马厩的一方角落练骑射,跨下的马儿时常被震天的喊杀声惊得狂撩蹄子,害得我更难射中活靶。 说到活靶,鲜于大人当真命人骑着马、背着盾靶当我的活靶子。先前搁下了狠话我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战场’,虽说十来个活靶子全都头戴身披护具,可我手中这把看似小巧的弓箭足以射穿他们的头盔和护胸。尤其是驰骋马背不比足履平地,所以我每射出一箭都得十分谨慎,要尽量避开他们的头和胸以免伤及性命。对此,鲜于大人在旁感慨着‘娘娘对自己要求甚严啊’。 每次练习我都是心惊胆战,每射出一箭我的心就如绷紧的弓弦一般,直到见那支箭规矩地钉在箭盾上才松弛下来。不久,我的‘严格要求’令我的骑术、箭术突飞猛进。 做活靶的人身后是特制的包着铁皮的木盾,上一回却有一人背着普通的盾靶,当我看见利箭穿过盾靶银亮的箭头抵在他的后脑时,我险些尿了裤子。随后见他只是刺破了头皮没有伤及性命,我当下摔下马像一摊烂泥私似的久久起不了身,气得鲜于大人直骂我无用。 我也没想到我竟会这样无用,因我而死的人何止三五个,我也渐渐习惯一些人被我祸害而死无动于衷。原以为杀死一个人很容易,谁想不一样,那些和亲手杀死一个人不一样。我是无用,杀人,我可不敢去想。 我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在魔术舞台上表演惊险刺激的飞刀射人靶。魔术师的我是名女生,所以我要选一个帅帅的男生当我的人靶。表演开始,帅哥人靶被捆锁在转盘上,我先要向观众们展示一下刀锋雪亮能刺穿人身体的飞刀,然后在一阵阵屏息和惊呼中一把两把、三四把一齐飞向转动的人靶。我很厉害吗?在观众看来是的。我会失手把射中人靶吗?绝对不会。实际上我手中的飞刀并没有脱手射出,而是在一个夸张的甩射动作之后藏进了腰间的口袋,那会儿观众都把注意力聚集在转盘上的人靶上,加之我飞快的动作、昏暗的灯光,以及转盘后那个真正‘射飞刀’的助手时间配合得当,这一切看来就像是真的。 可那终归是魔术、是假的,我做梦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假的会变成真的,我这双耍把戏的手有一天会真正杂沾上血腥。 “五十箭,只有三箭未中,比起前几日娘娘可谓一日千里。”鲜于大人一边夸赞着一边扬手示意收兵。 我垂下眼帘不理她的恭维,整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练着射着,那些活靶子又故意慢悠悠地晃在我面前让我射,任谁都会百发百中。不过骑术倒是精进了不少,总算能随心驱动跨下的坐骑行驶、刹车、转弯,骑了整日下来腰酸背疼也不像从前那么厉害。想一想鲜于大人教人骑马的方式和那位少君还真像,都是拽着马缰、挥着马鞭强行带着人奔走。 “我和他的马谁骑得好?”我故作随口无心地问。 “他?”鲜于大人歪了歪脑袋,接着扑哧笑出声,“都好,都好。” 我知道她在笑什么,我竟敢拿自己和他相比着实是自不量力。 “娘娘快些下马吧,瞧你一身汗,这样的冷天再磨蹭就该着凉了。”一干侍女嫫嫫上前来催促道。 “伤着了?!”见我捂住胸口青儿叫道。 正要下马的鲜于大人立刻打马过来,“娘娘受伤了?” 我摇头,“不是,不知怎么这心里突然慌得厉害……”抬头望着不远处沙尘飞扬的地方,“少君在那儿练兵?” “是少君在练兵……”众人不知我为何明知故问。 “我去看看!” 他练兵我也练,这样每日与他毗邻‘冲锋陷阵’我却从未去他那边观战过。就当我今天好奇,想去见识一番! “驾———” 打马跨过高高的围栏,骑术不精马儿被绊了一只脚险些连马带人摔了出去,吓得身后的鲜于大人惊声尖叫。等我冲进围栏,扬起的灰尘已逐渐散去,他也收兵了。 “卑职今儿可没……没把您怎么啊,您这么吓我……不对……不对……”追上来的鲜于大人惊魂未定地喊着。 望着平息下来的开阔地,我的心越来越慌。拉紧缰绳等了许久眼前仍是一片安宁,我这才慢慢压下心头莫名其妙的惊慌,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 鲜于大人望着马蹄下凌乱的一片地,语带双关地叹道,“这地方太小,少君施展不开手脚啊。” “回……”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67 章 刚要策马返回就被远处山丘脚下矗立的一匹黑骏马吸引住了目光,马背上的人看不清,不过光听那一声气势不凡的马嘶声便知它的主人是谁。鲜于大人见状笑了笑悄声走开,我则是打马缓缓走上前去。平日里只求他别出现在面前扎眼,今天是怎么了,就想上去看他一眼。 他在看什么看得那样专注,连我靠近也没有察觉。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啊,等等,像是有两三点影子,那是…… 出神的人突然转过头来,一见我脸色登时大变。 我赶忙道,“见过少……” “滚——!” ‘君’字未出口他已到了跟前,一把抓住我手中的缰绳提住马头掉转方向,接着扬手狠狠甩出一鞭,我跨下的马即刻冲出几丈远。待我回头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刺客!飞奔而来的三人,既不是侍卫装扮也不是铁甲披身的将士,却是手持刀剑,不是刺客是什么! 我应该快马加鞭去求救的,可不等我脑子浮出这个好主意我已经调头奔了回去。 “你?!”正迎上刺客的他拉住缰绳,气急败坏地喊道,“还不快滚!” 三名刺客见一个女人冲了上来也愣了一愣,突然间一人指着我的腰间叫道,“明黄穗子!”其余两人也把目光投向我玉弓上垂缀的黄色吊穗,三人相视一眼齐声道,“杀!” 喊‘杀’?他却没有给他们机会来到我身边,提马一横长剑出鞘便挡住了三人的来路。真刀真剑的杀戮,不若武侠片里神乎其技的招式,力量和速度的对决很快就见分晓,一人倒在他的剑下,他则被人砍了马腿摔下了马。而我只知道骑坐在马上,眼睛盯着两名刺客的刀锋掩嘴无声喊叫。 “走!玉妃!” 他叫我玉妃……我懂了,在明府只有两个女人能佩带明黄穗子,身为皇妃的玉妃和秦妃,而世人皆知秦妃即是天姬! 果然,一听我是‘玉妃’那名蓄须汉子不再急于脱身前来杀我,而是和另一个青衫男子一起全力夹击他。 明黄穗子,弓,可是没有箭……摸着腰间的玉弓,我想到了头上的簪子。跳下马一把抽出头上的两根珍珠簪子,用玉弓敲碎簪头拇指尖大小的珍珠,利用珠子嵌槽正好能够搭箭引弓! 单手举起玉弓、簪子架上弦用力一握,接着我高声喊道,“官家您叫错了,我是秦妃啊。” 缠斗的三人手中的利刃停顿了一瞬,那两人明白他耍了诡计,蓄须汉子立刻摆脱他向我举剑杀来。被我这一举气得扭曲了脸的他拼命阻挡,一剑刺穿了蓄须汉子肩胛,同时胸前也被青衫男子平削了一剑划出一条不浅的血口。我的弓箭因此晃了一晃,差一点失去了准头。 “心脏……心脏……” 我的念叨声中簪子离弦射出,一条银线不偏分毫地贯穿蓄须汉子的左胸。汉子所受的那一剑令我有机可趁,也因这人小看了我手中的东西,我这个吊着黄穗子的东西可不只是一块好看的玉饰!看了一眼倒在面前的尸体,我来不及害怕又拉开了第二箭。 青衫男子多处挂伤却都是些不碍手脚的小伤,他的样子较为体面可胸前的那一条血口太深了,再加上先前一对三令他耗损了不少气力,这会儿已是居于下风。而以为快得手的青衫男子却是越杀越有劲儿,手中的剑和杀红眼的主人一般疯狂呼哧着。 “心脏……心脏……” 我再次念叨起来,箭头对准青衫男子的左胸随之晃动,但青衫男子和他的身形移动得太快,我怎么也瞄不准,箭头时不时地晃指在他身上。他身上,脑子里突然窜出的一个念头吓住了我。 我的箭,也可以射向他…… (四十二)[修] 青衫男子和他的身形移动得太快,我怎么也瞄不准,箭头时不时地晃指在他身上。他身上,脑子里突然窜出的一个念头吓住了我。我的箭,也可以射向他…… 就在我举箭呆愣时,伴着一个惊耳的刀剑相击声两把兵器最后拼力一击,青衫男子的黑铁宽剑不敌他的银刃宝剑,黑铁剑身断裂飞出,两人的身体震弹开来。可是弓箭,我手中的弓箭,箭头,像是被他这块磁石吸引住了随之晃向一边直指着他,是他不是刺客青衫男子。 我心底的惊骇似乎惊动了他,本是举剑迎上刺客的他蓦地转过头来,身体像是被箭射一般打了个激凌。这一顿便给了青衫男子攻击的时机,可青衫男子的鹰爪再快也快不过我的箭。 又一道银线划过,簪子细箭没有射中男子的心脏只穿过了肩胛骨,但我这一箭已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下一秒青衫男子的脑袋被他的宝剑削了去。 收剑回鞘后他并没有回头看我,而是蹲身抚摸着血泊中的黑骏马。这时远处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侍卫和禁军,骑马冲在前面身穿蓝色衣裙的是鲜于大人。一刻钟,经历一场殊死杀戮之后他们才现身,未免有些不尽职。 “你想杀我?”抚慰爱马的人突然站起身来盯住我。 我不由得踉跄后退,原以为我飞快把箭转向了刺客他便会把那一瞬间当作看花了眼,看来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不……”畏惧令我摇着头。 “你恨我?恨不得杀了我?”他又问。 我呆立无语,我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面对步步逼近的人,面无表情却是比任何表情都来得可怕的人,我闭眼想着弑君之罪他怎样惩罚我?也用宝剑砍了我的脑袋? “那也好。”而他只是吐出这三个字,便与我擦肩而过走向已奔至跟前的侍卫禁军。 也好,什么意思?我想杀他,那也好?我恨他,那也好? “吾等死罪!” 面对一地伏跪的人,疲惫不已的他挥了挥手让他们让开道,推开上前来为他止血的鲜于大人骑上她的马径自离去。 一直握紧的手松开,玉弓掉落下地。那一刻,我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快为娘娘传医官!” 事后,他并未追求任何人的罪责。 明府的马场依山而建,事发时少君的近身侍卫和禁军在另三面围着,靠山的一面山脚没有一名守卫,因为没有必要。别看这一面是缓坡山丘那一面却是潮湿笔直的大断崖,除非是那些插了翅膀天上飞的,只要是用脚走路的东西都不可能从断崖攀爬上来。不过,为免那些菩萨庇佑的幸运东西偶然窜上一只来,山里仍设有一队兵将常年寻山,那日便是他们望见山下有异动挥旗警示,马场外的人才感到不对。 这一回齐贼倾巢而出,十名刺客都是朝廷中、江湖上排得上号的杀手,而就是这样武功顶尖的人也在攀崖时摔死了七个。即便知道是九死一生,他们仍旧选择从此处遣入明府,只因从别处连‘一生’的希望也没有。从这里,只要有媲美一双翅膀的功夫他们便进得了明府,而从别处,便是真长了翅膀也会在皇殿的大门外被射下来。 十个摔死了七个,剩下的三个自然是其中翘楚,如果不是先前耗损了过多气力,任那少君武功再了得也不可能以一敌三全身而退。 鲜于大人说怪只怪这三人太轻敌,他们若是在明府里躲藏起来待气力恢复再行事,那会儿少君怕是就危险了。也不知老天是助他们还是灭他们,刚翻过山便遇见要手刃之人,大好的时机没有人会放过。可是三人万万没有想到明王的功夫竟能与他们抗衡,但即便如此,没有秦妃娘娘手中的那块翠玉饰物他们也未必会功亏一篑,三人拼力或许能拉着明王一块儿去见阎王。 说来也要怪他,竟把左右全部秉退,一人一骑留在马场干什么,看夕阳么? “娘娘,牡丹侍御到了。” “请。” 牡丹碎步走进来,也许是我突然召请令她有些局促不安,“婢子给娘娘请安。” “免礼,侍御请坐。”我拉了拉衣袖才道,“少君……呃……他的伤势……” 听闻我说的是这事儿牡丹松了口气,回道,“回娘娘,少君轻伤无碍早已痊愈,前几日又到马场去了,娘娘不必挂怀。”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68 章 我点着头,“去吧。” “婢子告退。” 待牡丹一跨出门我便把手边的茶杯摔了出去,我这是在干什么!我到底想从牡丹口中听到什么!一个月过去了,他没有传来一句话,他就这么饶过我吗? 一屋的人被我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不敢啃声,青儿让善于茶道的文秀去亲自沏一杯来,年嫫嫫则帮着小侍女一边剑碎片一边说道,“娘娘若是担心少君伤势,大可亲自去探望问安。” “收拾你的。”我横了老婆子一眼便起身进内室。我担心他?才怪!他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 不过一个月,往日我与他多有几个月没见过一面的时候,但这一回却不一样。好几个晚上我梦见自己被丢在茫茫的大海里,海上没有一艘帆船一座灯塔,海中原本欢快畅游的鱼儿也渐渐地消失了,谁也不在,只有我一个人……我痛恨这样的自己,更痛恨他。 “娘娘,少君传来话了!” 牡丹侍御走后没多久便来了少君的口谕,宣众爱妃前往仙子园共进晚宴。 仙子园是少君赏赏赐给尉婕妤的居处,位于少君的寝殿和凤袭殿之间,尉婕妤也是唯一一个不住在‘后宫’之中的妃嫔。 这位尉婕妤并非汉家女,是西羌的摄政小王叔颇黎王爷临走前送给少君的歌姬,王爷大约是觉得少君身边的娘娘实在不像‘娘娘’,便一番美意地将这位美貌的歌姬留了下来。 我和从前一样表现出很不乐意的样子任由侍女给我梳妆打扮,嘴里还时不时地冒出一句‘不想去’,可这只是做给旁人看,或者也是做给我自己看,心头却是迫不及待。我有话要对他说,非说不可。 “见过娘娘。” “妾身给秦妃娘娘问安。” 到仙子园的时候主角还没有来,在座的妃嫔见我进门纷纷起身行礼,她们的品阶低于我这是该有礼节。没有起座的是列席最前的一位,不必向我行礼的只有贵嫔娘娘,可青儿说过今日玉妃娘娘身子不舒服不会出席。这一位是我以前没有见过的生面孔,不用旁人来说我也猜出她是谁。 尉婕妤果真如传言说的,模子长得无人能比。在座的已是天下间最美的女子,可与她相比无疑是与牡丹争国色,比不得。也唯有来自绣语本家的兰婕妤容貌能与之分些颜色,但身段仍是输给了这位异族女子的丰盈妖娆。 我已到了跟前尉婕妤仍没放下手中敲打玩耍的一双筷子,年嫫嫫沉下脸就要出口训斥,我忙握了下她的手让她别多事。和他的妃子吵架,那多可笑。 “您是天姬娘娘?”尉婕妤扬起调皮的笑脸问道。 天姬娘娘,还真是新奇的叫法。 “不是。”我回了一句,然后在她对面坐定。 入座身旁的铁昭媛与我寒暄了两句之后少君的御驾便到了,众妃起身行礼,放肆的尉婕妤却是迎上去抱住少君的胳膊随他一起走到上座。 “贵姬娘娘该说道一下这不知礼仪的番女。” 我闻声转头看去,原来是铁昭媛身边的兰婕妤,看着同是大肚子的两人便觉得碍眼,立刻转开头不予理会。少君没准儿就喜欢番女不知礼仪,岂是旁人能说道的,谁要看不过眼谁去说。 席间少君吃得少,与尉婕妤调笑得多,婕妤娘娘还时不时地唱起曲儿来,最后索性叫来乐师舞娘,把一顿席宴变成了一场歌舞表演。尉婕妤实乃懂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只是她自己歌唱跳舞还把众妃嫔一起拉上场,命令这个唱曲儿那个弹奏。 倘若是少君的意思,妃子们自然非常乐意取乐君上,那是一种恩宠。可换成尉婕妤在边上使唤指使,那便是一种羞辱。 少君却是点头称‘好’,众妃嫔敢怒不敢言纷纷把目光投向我,玉贵嫔未出席那么秦贵姬便属后宫之首,我得为她们出头做主。连他也把我看着,看我干什么,尊贵的少君我怎敢忤逆你,你爱干啥干啥去。 我默不作声兀自埋头吃粽子,还是那句话,不关我的事。 有了少君的纵容尉婕妤越发地放肆,最后竟连身居九嫔的铁昭媛和曹充仪她也敢命令,何况昭媛娘娘还身怀龙种身份更是矜贵。充仪娘娘无奈作了一首风花雪月的诗,尉婕妤嬉笑‘不懂’,至于昭媛娘娘少君则开了口‘不宜让昭媛劳累’,不过昭媛娘娘却说‘不能扫了少君的雅兴,愿意一曲助兴’。 要说这只是尉婕妤不懂礼数、不分尊卑无心的嬉闹畅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会信,因为这番女知道何才人舞姿优美、沈美人擅长吹萧、上官婕妤喜好戏曲、曹充仪作得一手好诗词,还知道铁昭媛曲子弹得好,且从卑位到尊位一一点名,说她故意的都没人相信。 “妾身也试试。” 铁昭媛一曲终了,来不及听少君的夸赞尉婕妤便把她的琴给抢了过去,接着一曲和昭媛娘娘相同的曲子从琴弦流出。我听不出谁弹得更好,不过从众妃惊讶的表情、昭媛铁青的脸以及少君赞赏的微笑来看,似乎是尉婕妤要胜一筹。 “妾身从未弹过这曲子,让官家笑话了。”曲终婕妤娘娘如是说,接着又听她说道,“轮到贵姬娘娘了,听说她会使剑,妾身还没见过会使剑的娘娘。” 听见自己被点名,我忙抬起头来。偌大的宴堂寂静无声,一个个都把尉婕妤盯着,像是在说她找死。她的确是找死,今日若是少君不在堂上,身为三宫之一的我可以给她定一个‘犯上之罪’赏赐这名胆大的宫人二十廷杖,甚至打死她少君也无话可说。 一直面露笑意的少君总算变了一下脸,可仅是片刻他又恢复先前的和颜悦色,“婕妤这可冒犯贵姬了,如何是好?” 听他这么说众妃又是一惊,尉婕妤则是得意地笑起来。可她们都错了,他这话并不是对尉婕妤的默许,而是在问我,问我如何是好。 我慢慢地摸出绣靴里的匕首,在手腕上一个翻转之后刀、鞘分开。尉婕妤拍手直呼‘厉害’,而她的欢呼声很快在下一秒变成了尖叫哭嚎。 “啊——!我的脸,我的脸——!” 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吓坏了。我没想伤她,我甩刀出去只想,只想吓吓唬唬她!我真的只想吓唬她一下,可是刀偏了! “啊—啊啊——!少君她划花了我的脸——我的脸——!”女人一手捂住流血的脸一手抓着他的衣襟叫喊着。 “传医官。”他平静地说了一句后转向我。 又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我忍不住想要拔腿逃走。我想即将而来的处罚是严重的,这是他最美的妃子,而我却毁她的容貌。可就在我惊恐不已时,他却是得意地笑了,笑他把我吓唬到了。 “少君不能饶她!不能饶她!”几名医官赶来,尉婕妤却紧抓着少君的衣袖不肯离开。 他略带好笑地问,“莫非你还要我去划贵姬一刀不成?” 尉婕妤美丽的眼眸蓦地瞪大停止了叫喊,片刻后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松开手任女侍医把她搀扶离去。 看着被带走的绝色美人、曾经的绝色美人,少君的眼里满是遗憾和不舍,转过头面对我又是浓浓的指责和不满,看吧,好好的一个美人就被你给毁了。 “都散了吧。” 一声令下,受尽惊吓的妃嫔连礼也不行一个便迅速退下,独留我一人。但他并不理会我,径自跨出门口。 “没有———!”我追出去在他身后大声喊道,“没有!我没有想要杀你!我没有!”那一刹那我是有想过,可也只是想了一想,只是想想,我不会杀他,我怎会杀他! “闭嘴!”他戒备地看了一眼门外的侍卫低声吼道,“你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 “我们原本……”两个箭步射到他跟前,不顾一切地拧住他的领子嘶声吼着,“我们原本好好的!好好的啊!我说不逃了,我给你侍寝,我给你殉葬,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做那些!我会受不了的,我会恨你的!我恨你!我恨你啊!” 也许我太不懂得怎样保持矜持,从小所受的教育告诉我,对一个人有什么样的感情那便要说出来,哪管会不会被嘲讽被践踏。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69 章 (四十三)[小修] 额头一下下砸在他的胸膛,嘭嘭的声响惊耳欲聋,脑袋就快要裂了可我还嫌不够。我要把它砸开!砸开!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一副黑心黑肝! 是我一个人在发疯,我大喊大叫他依然无喜无悲。没有马上将我推开打开,任由我对他放肆,是他仅剩的仁慈。 待我终于不喊不叫了,他才轻轻地拉开我的手整理好他的领子,接着取下系在腰间的一块玉佩塞在我手中,“两日后我便会起程前往邢台,将有一段时间不在府中,我要看你如何自处。”丢下冰冷的一句话尊贵的少君便背手信步走开。 “看我如何自处?” 我哼出一声,举起玉佩就朝他的脑袋砸去,不等他回头便一个射步冲到他身后,抬腿狠狠揣出一脚。这是我第二次揣他,就算是死罪我也不会后悔这么干! 正走下台阶的人被我揣得向前一个趔趄,没等我看太久的笑话一片阴影就笼罩在我的头顶,眨眼间我便落在他手中。后颈被他掐住用力向后拽去,盛怒骇人的面容,我想下一秒我的脑袋就该被拧下来了。 可他却是将我的脑袋按在他的肩头,拥住我的手紧了松,松了紧,要说的话千句万句挑了个遍最后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再给我些时日,再给我些时日……” 再给我些时日,说出这样的话他也许会怨恨我吧,我偏要逼迫他在我面前承认他的懦弱无能,身为君王、身为丈夫他都不能有的懦弱和无能。 如他所言,两日后他率一万羽林军扬起皇旗浩荡离开明都,临行前嘱咐玉妃和秦妃‘照看’好凤袭殿,算是正式给了两位皇妃掌管后宫的权利。 同时,羽林军大将军李砚山和禁军副统领燕黍调换了职,由巾帼不须眉的阿黍大人率余下的三万羽林军守卫都城,砚山则回到明府中当起从前的禁军统领一职。此次调职是砚山主动请缨,绣语的话他没有忘,君上离朝我的安危他不放心。 “娘娘昨儿睡得可好?来漱漱口。”穿好靴袜青儿便把清凉的漱口水递来,“这玉……” 清早起来东西还抓在手里,看清楚是什么东西青儿赶紧以身遮住,不让悠荷和文秀瞧了去。 “这身衣裳娘娘穿着不合适,你们再去换一套。”两人被支走了她才给我让开道来,“玉佩,少君给的?” 我点头。 划花尉婕妤脸的事我睡了几夜便忘了,见到玉佩才把那日的事想起来。 巴掌大的雕龙玉佩,中间的字不知是什么体,我琢磨了许久才看出是个‘熠’字。熠,他的名字。正如这个字,他不懦弱不无能,可我宁愿他懦弱一些,我宁愿与他抱在一起痛哭流泣自怨自艾,至少那样好过些。 但他终究不是我,属于他的、他所要的,谁也牵绊不住阻止不了,受一点痛算什么,那只会令他‘抗痛’能力更强,终有一日刀枪不入。 “青儿,你说我该做些什么?”捏着这块无疑于玉玺的东西,我觉得我该做些什么才对。 青儿懂我的意思,一边为我擦嘴一边说道,“娘娘心底跟明镜似的,又何须婢子来多说一句。” 我轻扯了下嘴角在梳妆台前坐下,“等会儿你到东殿去一趟,告诉玉妃娘娘我近来身子不适,凤袭殿的事儿就烦劳她了。”希望借此能让贵嫔娘娘对我待见一些,这一回少君命我与她平起平坐,娘娘很是不高兴啊。 “遵旨。” 他不是要看我如何自处么,我会让他看看,这明府里没有他我照样活得下去! “娘娘,李大人求见。”侍女在帘外说道。 砚山?一大清早就来打扰,他可不像这样失礼的人,“奉茶款待。” 梳好头、上好妆、穿好衣服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单是这点我就不喜欢做这个贵姬娘娘,任何时候都要注意皇妃的仪态妆容,成天穿着繁缛的锦衣华衫、顶着沉重的假髻珠翠,习武也不如这个累。 我忽然怀念起鲜于大人在的时候,那会儿只需作简单的劲装打扮轻松多了。可惜志在四方的鲜于大人跟着少君出门去了,说是要趁老骨头还能动再好好舒展舒展,这一生错投女儿身已令她不得抱负,最后的光阴她不能烂在这府里。 烂在这府里的…… “娘娘说什么?” “悠荷,文秀还有青儿,如果有一天你们想嫁人了记得告诉我,我给你们备一份嫁妆。”如果可以,我不希望她们也烂在这个鬼地方。 “娘娘!”脸皮薄得悠荷不依地跺起脚。 “娘娘把年嫫嫫给忘了。”文秀打趣着,讨了年嫫嫫一顿好打。 “青儿,你不要?” 听我唤了一句呆愣的青妮子才回过神,故作欢喜道,“要,要,到时候娘娘可别吝啬。” “早膳备好了,娘娘是先……” “不了,走吧,李大人该等久了。” 与砚山一起来的还有一名年轻男子,远远瞧着觉得面熟,我正回想在哪儿见过时青儿已叫出了声。 “他?!” “你认得?” “他是……” 不等她道出来人是谁,那年轻人已跳了出来放声大喊,“阿姐!” “是你?!”一声‘阿姐’唤起了我的记忆,他是那名刺客! 年轻人一脸惊喜地喊道,“是我,阿姐,你记起来了?!” 他离我太近,近身侍卫即刻挺身而出,用刀背将他打了回去,“退下!” 砚山赶紧将他拉住,沉脸呵斥,“住口!” 收到砚山的眼神我忙秉退左右,青儿和年嫫嫫也退了出去,“有李大人在,无妨。” 侍卫侍从一走年轻人又嚷嚷起来,“阿姐是我啊,您不记得了?” 我淡道,“记得,唯一一个能闯入皇殿的刺客,你为何叫我阿姐?” 年轻人失望地搭拉下脑袋,“看来阿姐真的忘了。” “他说他来自青崖镇,娘娘曾是他的救命恩人。”砚山说道。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70 章 青崖镇,那个我曾住过多年的小镇。 “阿姐可还记得镇上的那条红沙河?那一年我贪玩下了河上不来,是阿姐把我给救了。” 小镇,红沙河……他是那个孩子?! 【阿姐别哭……】 是的,那孩子是叫我阿姐。一晃多年,那时的孩子已成了眼前这个挺拔的男子汉,一如那位尊贵的少君。 “他的武功不俗,卑职想有这个人在您身边可保您的周全。”顿了顿砚山又道,“娘娘大可放心,他绝不敢有异心。” 年轻人点头如捣蒜,“不会的,不会的,我之前是受人钱财替人卖命,这会儿我已经不替他们干了,任谁给我金山银山我也绝不会对阿姐不利,只要我的人头在就没有人能动您一根头发!” “因为我曾经救了你?”我问道。 “这还不够吗?我这条烂命从今以后就是您的!上刀山下火海阿姐您尽管吩咐,只要您一句话我万死不辞,收下我吧阿姐,我可比门口的两个脓包强多了,我保证只要有我在三丈之内……” 连我也嫌他聒噪,砚山又岂能受得了,“看来我应该先割了你的舌头!” “我不说了!”年轻人捂住嘴巴两秒后又开了口,“最后一句,我叫夏禹,就是治水的那个夏禹,是我自各儿取的名字,那会儿我不是险些在河里淹死么所以我……” 又来了,砚山的脸又黑了一层,毫不客气地朝他腿弯踢出一脚,将这个名叫夏禹的年轻人踢跪在地,“娘娘看此人能用吗?” 我沉吟片刻后点头,当初如果不是他剑下留情我可能已经尸首分家,我想他应该不是后悔了特来补上那一剑的。 “你听好,让你说出从前的事是为了向娘娘证实你所言非假,从今日起休得再于人前提及旧事,否则我割了你的舌头。再有,你面前是何等尊贵的人,岂容你咋咋呼呼!” “知道啦。”夏禹不服气地瞪了砚山一眼,接着像投降一样举起巴掌,再像只青蛙一样啪一声扑在地上,那模样好气又好笑,“秦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先下去”。砚山命令道。 夏禹可不依了,“那你呢,我现在可是阿……娘娘的侍卫,可怎么知道你不会对阿……娘娘……啊呀!”话没说完聒噪小子便被砚山狠狠揣飞出去。 聒噪小子走远后砚山才道,“别看此人疯癫不成样子,但他竟一人闯过羽林军两百人马毫发不伤地站在我面前,我也自叹弗如。” “李大人有心了。” 从这以后时常跟在我身边除了年嫫嫫和青儿,又多了一个叫夏禹的人,有了他那个热闹劲儿就别提了。我虽回砚山‘能用’并不代表我就信任这个人,也无所谓信任不信任,只当他和从前的近身侍卫无异。的确,我曾经救过他一命,可我也记得青崖镇是因为我才不覆存在的,他的父母亲人没准儿也是在那会儿……胡乱给予信任,也许还不止是丢脑袋那么简单。 步入秋季,凤袭殿开始给宫人分发厚衣厚褥。总揽大事的玉妃娘娘将此小事委任于我,吩咐我好好办妥。 “参见娘娘。” 虽是把事情丢给下头的才人女官,但我好歹该来看一看走一走过场,免得被贵嫔娘娘抓了话柄。 “免礼,诸位辛苦了,年嫫嫫等会儿记得打赏。” “老婆子记下了。” 我似乎越来越懂得怎样做一位娘娘。 “好漂亮的衣服!”不安生的夏禹又开始闹腾起来,把铺桌上刚做好的衣服一排排摸过,那一双脏手就差没把手印印在上面。 才人们碍于他是秦妃娘娘的人敢怒不敢言,换作青儿便不给他客气了,拿起木尺就朝他的爪子打下去,“滚开!” “啊呀,你打我干什么,不碰就是了。”本想作罢的夏禹一看手背肿起红梗子马上又叫起来,“好狠啊,你这个老姑婆!” “你说什么!” “阿……娘娘救命啊!” 别说夹着狗尾巴躲在我身后的夏禹,青儿怒目的样子连我也吓了一跳,怕是被戳到痛处了,今年她已二十二。但平日里她和小姐妹之间也时常开这种玩笑,‘老姑婆’一词还是夏禹从她们那儿学来的,却从没见她红过脸,为什么单单就听不得夏禹这么说呢? “这些是给谁的,怎么丢这儿不管啊?”一位管事嫫嫫指着放在角落里的一堆素衣问着。 “那是要送去龙殿隔壁的。”婢子回道。 少君的寝殿没有名儿,明府的人私下称‘龙殿’,可我不记得龙殿的哪面隔壁住着女眷。 见我疑惑,年嫫嫫低声道,“是祈夫人和一位小公子。” 我惊声道,“祈夫人?!你是说祈……那位祈公子的夫人?小公子又谁?” “这儿说话不妥……” “回中殿!” 前年年关祈默孤身逃离,想着要绣语和他走却没想过将他的夫人一起带着,而那时祈夫人已和绣语一样身怀有孕,如今生下一位公子已年过一岁。回到中殿听完年嫫嫫的话,我便马上命青儿前去探视。 “见着了没有?” “娘娘快别急,见着了,见着了,小公子长得可俊俏了。” “他们过得可好?”我又问。 “这……不太好。” 我明知故问,孤儿寡母被幽禁在深宅连衣食也堪忧怎会好,“不行,我得去看看!” 年嫫嫫急忙将我抱住,大声喊道,“哎呀我的娘娘,你可千万别再生事了!” “对,我不能去,我不能去……”我去了有什么用,除了再生事端一点用也没有,“夏禹,去请李大人。” “好嘞!”话音才落夏禹便一阵风似的卷出门去,风过之处还伤及了无辜。 青儿蹲身捂住被踩疼的脚痛声大骂,“这挨刀的!疼死我了!” “别嚷了。”我没好气地说。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71 章 别吵我,我得好好想想,想想怎么把祈夫人娘儿俩送回去,回到他们的家、丈夫和爹爹身边。 年嫫嫫似乎猜到我所想,正色道,“娘娘,别做傻事。” 两年前我眼看着绣语和她孩子落得那种下场无能为力,而今再也不想见到同样的事发生,这傻事我做定了! (四十四)[小修] “办不到。”砚山很干脆地说出这三个字,不是不想办,是办不到。 我冷道,“我听你的解释。” 我,我这话…… “娘娘?” “李大人。”我朝青儿摆手让砚山往下说。 我说的话,我的口气,竟变得和那人一样了。 砚山的解释,把祈夫人母子送出明府是件很难实现的事。守卫四道府门的将领虽说在职务上隶属他这个禁军统令、本职事务上听他差遣,可却是直接听令于少君。如果砚山要做一些职责范围以外的事,除非是有一旨圣书否则四门将是不会‘通融’的,这一点在燕黍夫妇统领禁军时便是如此。禁卫军本是君上的亲军,可从前只是说道说道罢了,而今才是真正的名有其实。 “没有少君点头,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恕卑职无能。” “那有了这个算不算少君点头?” 我将手中的东西抛出去,砚山接过像烫手山芋一样捧着。 “虽有玉佩但没有支字黄文,怕也是难堵人嘴。”砚山仍是为难。 我思索了一会儿道,“出去时让母子俩睡过去,尽量别声张。如果路上遇到问的查的也别欺瞒他们,给他们看,他们问起便说是奉密旨……”接下来的话我没说出,只是竖起掌刀在颈间一横,杀。 砚山点了点头,“可以一试。” “那去准备吧。” 人都走了以后青儿问道,“娘娘,这能行吗?” “试试看吧。” 相比‘放人’,‘杀人’的命令总是要来得让人信服不是吗?既然是少君要悄声处死这两人,没有明文旨书也是合情合理,有了反倒会成为证据,日后落下残杀妇孺的恶名便不好了。 “可是这样一来,少君回府得给娘娘和李大人苦头吃了。” “李大人吃得苦头不少,不怕的。”我很没同情心地说道。 “那娘娘呢?” 我看着她,淡道,“我什么时候没吃苦头。” 青儿苦笑着摇头,接着说道,“少君您可以不怕,但玉妃娘娘那边知晓后就真麻烦了。” “这我也想到了。”我头疼地揉着额角。 贵嫔娘娘一直将我视着眼中钉肉中刺,我的一举一动全落在她眼里,说不定砚山这会儿出去已经被她的人跟上了。我不怕她事后找我闹,就怕她闹在当日坏了事。 “娘娘,有事了!”刚出去的年嫫嫫又急匆匆地返回来,“西殿那边传来话,昭媛娘娘两个时辰前摔了一交,刚刚产下一位龙子!” 我挑一下眉不很在意,“改日再道贺去,今儿累了。”恭喜他又得一位皇子。 我不着急,却把一侍女嫫嫫急坏了。年嫫嫫更是声声叫个不停,“这真是,这真是,许良人一个宫人也就罢了,铁昭媛这样一来,哎,咱们娘娘要处于何地哟!” “嫫嫫说话当心,如今不是许良人,已是婕妤娘娘。”青儿纠正道。 嫫嫫的话让我有了一个想法,“青儿,快请牡丹侍御。夏侍卫,你快去李大人那儿把玉佩追回来,对大人说我要先用一用。” 我用雕龙玉佩对牡丹侍御提了一个要求,要她将另一柄血玉如意送到铁昭媛那会儿去,作为给昭媛娘娘的贺礼,还慌称这是少君临行前的意思,若是昭媛娘娘生下龙子便将此宝物赏赐与她。 侍御听完后笑道,“少君倒没给婢子提起过这事儿。” “或许是给忘了。”我收起玉佩后说道,“若是少君真把这事儿忘了,侍御也别担心,我这儿不是有一柄吗,到时候赔给侍御就是。” “娘娘别这么说,牡丹这会儿记起来了,少君是有提起过,我明儿便去送如意。” 想了想我又道,“这会儿就去吧,昭媛娘娘那边正是热闹,也让大伙儿沾一沾娘娘的光有个眼福。” “牡丹遵旨。” 好了,这下玉妃娘娘便顾不上我了,该转去向昭媛娘娘眼红。皇子、如意,够得她急,我再也算不了什么。 “昭媛娘娘向来谨慎小心,怎么会突然摔了一交?”年嫫嫫很是疑惑地说。 “嫫嫫是说?”青儿也眯起了眼。 年嫫嫫摇头,“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难说。娘娘怎么看?” 我半晌才听懂两人的话,“铁昭媛和兰婕妤是相同的月头?”两个人似乎是同时宣布怀有身孕。 “可不是吗,岂止是月头,连日子也差不了几日。两位娘娘还曾笑称希望两位龙子能同一日出肚皮哪。” 我哼道,“你们想知道?去问问传医官那会儿是使劲嚷嚷还是悄声悄气的。” 如果真的是摔了一交那明府定会炸开了锅,明府的医官们非挤破昭媛娘娘的寝殿不可。可事实上只有一名医官在场,且整个过程都是悄悄的,直到昭媛生下龙子后各宫各殿才知道她早产的事。生产龙种这等‘光荣伟大’的事不大肆喧闹,却搞得像见不得人似的,怎叫人不生疑。在皇都时我曾听一位稳婆说过,有一些法子能让腹中胎儿提前来到世上,只是一个不好便会一尸两命。兰婕妤与出身侍婢的许婕妤不同,她可是望族之女,在她身后有一个不输玉贵嫔的娘家,如果她赶在前头生下皇子,昭媛娘娘的处境就不妙了。 果然是应了那一句,会咬人的狗从不乱叫,少君总称赞贤良淑得的铁夫人,不鸣则已一鸣便是惊天动地啊。 年嫫嫫微笑点头,“依娘娘看这事儿要如何办?”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72 章 我好笑地看着她,“吃饱撑着便去练练身手,嫫嫫老了再不动一动就该生锈了。”那是她的孩子,她喜欢不顾死活提前把他拉拔出来,有我什么事儿。 三日后砚山开始办事,事情还算顺利,服下迷药的祈夫人母子被平安地送出了明都。一路上的门将、岗哨对砚山的说辞不疑有他,在众人看来母子俩的身份早该被处死拖延到今日是少君仁慈。 逃出明都并非就万事大吉了,少君的将此事上报,没准儿母子俩半路上就会被截杀。砚山是不能离开明府的,那么找谁呢,我认识的人似乎不多。此刻我总算理解为什么大伙儿都喜欢结党造势,手中不能调动一兵一卒可真是寸步难行。 “夏侍卫,你能不能走一趟?” 听我这么说夏禹显得受宠若惊,“万死不辞!” 我笑道,“别,你可死不得,否则我也得跟着一块儿死了。” 不能被抓着也不能死,他是我的人,他的尸首便是铁证。铁证如山,届时那位少君想饶过我旁人也不许。 “阿……娘娘大可放心,便是死我也不会落在他们手头。”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这东西死前喝下隔日便会面目全非。” 我点头,“拜托了。”接着又笑道,“旁人不在的时候叫‘阿姐’也行,别再叫我‘阿娘娘’。” “嘿嘿。”夏侍卫憨憨地笑了两声拱手退下。 他走后青儿即刻问道,“他信得过吗?” 我反问,“你认为呢?” “李大人查过,此人的确是做刀口生意的,前不久门内起讧活着的不剩几个。”顿了顿青儿摇头道,“他的来头和用意一时间捉摸不透。” “这就是了,如果他真有用意,应该不止是要我的项上头颅。有所作为之前他还需在我身边待着,这事儿他会办好的。” “娘娘所言甚是。” 见青妮子松了口气的样子我顿悟,原来是有人故意在为夏侍卫说话,我不由得打趣道,“青儿你那会儿是夸夏侍卫功夫俊,还是,人儿俊?” 不料青妮子不吃这一套,昂头道,“都俊行了吧。” 近半年的时间少君由邢台、邯郸转到开封,此后又北上到了河阳。朝臣将士们皆以为御驾亲临仅是‘视察监督’,没有人去猜想过少君与各城各地的将军一块儿操练兵马、指挥布军的背后意图。直到后来那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战事爆发,申屠太甫和朝臣们才明白这不止是他的实战学习,更是他的战前热身。 铁昭媛生下的二皇子满月后从界河以南的双港砦传来了圣旨,赐皇子嗣王爵位,封号南安嗣王。昭媛娘娘欣喜之余不免有些失落,少君虽给了她的儿子封号却并未加封于她。她已身为正二品昭媛再晋封那便是属正一品的三宫,而三宫之中只剩下为首的贵妃虚位。少君大业未建之前并无立正宫皇后的意思,贵妃便是后宫之首,她又怎能不感失落。 皇长女洛城公主,大皇子汝南郡王,二皇子南安嗣王。前朝的封爵为十二级,历代的皇子封号有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正宫所出身份高贵始封王,三宫所出始封嗣王,九嫔所出始封郡王,九嫔以下的宫人所生为国公、郡公,待皇子日后有所建树方可加封。 许婕妤在九嫔以下所生的大皇子该为国公或郡公,铁昭媛的二皇子应封郡王,但他从不薄待他的子女。不,我说的不对,除了我的那一个。 夏禹走后的一个月里我一直窝在中殿闭门不出,以免被人问起秦妃娘娘身边的夏侍卫哪儿去了。秦妃是出了名的独居户从不到别殿走动,旁人倒也没生疑。而玉妃娘娘也学起了我,自打西殿的昭媛娘娘生下小皇子、接赏了另一柄血玉如意她便没跨出过东殿半步,直到圣旨下册封南安嗣王那日,她才满面喜色前往西殿恭贺。二皇子,血玉如意,南安嗣王,可以预见未来的一段日子里凤袭殿的风浪不会再席卷到我,我将会安生不少。 “夏侍卫回府了。” 夏禹把祈夫人母子送过了河才返身回来复命。 见我没反应青儿又说道,“要他这会儿来迎风阁,还是等回到中殿……” 看着楼阁下站立的人,我摇了摇贵妃椅回道,“叫他上来吧。” 夏侍卫一句‘幸不辱命’之后又是一连串的话珠,若不是青儿开骂他不知还会说道多久。 “险些忘了这个,娘娘给。” 我接过他双手奉上的雕龙玉佩,丢在膝上怔怔看着那个‘熠’字。尊贵的少君把这东西给我也实在是大方,有了它我等于是做了半个君上。 “我曾经有一只鹰,是和我做伴的家人。我很疼他,自己吃糙谷也要省下铜钱给他买肉干吃。那家伙很不懂规矩见人就抓,我也时常被他抓得满手血痕。” “鹰,这会儿呢?我没见着过。”夏禹道。 “有一回他惹了一个拿剑的人,被人一剑劈开了。”我回道。 “有人敢劈娘娘的鹰?!” “那会儿我还不是娘娘。” “娘娘应该教他懂规矩。”夏禹又道。 “是吗?”我重新拈起膝上的玉佩,拽着穗子甩了两圈突然向后一扔,引来身边两人的惊呼。“风吹够了,回殿。”起身把那雕龙玉佩踩在脚下走向门口,不忘吩咐一句,“青儿帮我把玉佩收好。”这劳什子我要了有什么用…… 可我倒希望被一剑劈了,图个痛快。 (四十五)[小修] 铁昭媛生下二皇子一个多月以后兰婕妤诞下了一名皇女,昭媛娘娘着实松了一口气,听说之后的每顿膳都比往日要吃得多些。接连添一子一女,圣驾却没有为此等大喜事回都,只先后传来圣旨册封了一位南安嗣王和一位淮阳郡主。 此后的半年里,少君不论是他十九岁的寿辰还是之后的年关都没有回来,圣驾一直在界河以南的泥沽、双港、南河、独流等驻军地之间奔波,直到隔年的春末才派人捎回搬驾回府的消息。 头年分发了秋衣冬衣,这一年玉妃娘娘又让我负责打理各殿换季薄衫的裁制,因为娘娘要忙着为迎接圣驾做筹备,管不过来这等小事。 “也只有这时候才想起咱们中殿,这也好。”悠荷一边指挥人清点单子一边叹着气。 青儿笑道,“说起来还真是啊,自打府上两位娘娘的连台喜事之后咱们中殿确实清静了不少,再不像从前一样惹眼了。” “从前很惹眼吗?”我随口问道。 或许玉妃偶有刁难,但还没她们说的那样严重吧。当然,我所见所听的并不多,也不清楚背后有多少事儿是我所不知的。 青儿一副摇头叹息的样子,“不惹眼不惹眼,对娘娘来说是虱多不痒。” 年嫫嫫也长声叹起来,“不知是福是忧哟。” 我看着叹来叹去的几人没好气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堰,想那么多干什么。” 世事难料、人心叵测,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的明枪暗箭是东南还是西北逼来,小心提防只会防不甚防。如果终究逃不出这个圈注定要当这个靶子,那就等那些枪啊箭啊射来再说吧。 “这一回凤袭殿会不会多一位贵妃娘娘呢?”文秀也来补上一叹。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73 章 “不会。”我肯定地说,非但不会,一些人还得小心着。 “啊呀,嫫嫫你又要干什么!”悠荷突然抓住年嫫嫫的手叫起来,“上一次,上上次,您已经给您的小孙女攒了好些布料,这一次还来!会不够分的!娘娘您看啊!” “嗯,嗯。”夏禹应和着点头,正想说什么被青儿一瞪便住了嘴。 年嫫嫫夺过布料,理直气壮地说,“我那小孙女个头拔得快衣裳也得换勤点儿,这么一点布娘娘不会小气得不给老婆子吧?” 我斜眼看了一眼老婆子,挥手道,“给吧。”见毛就拔的老婆子。 他回来的那天朝臣嫔妃们浩浩荡荡地前去城门迎接,我没有去,荒废了一段日子的习武课我得赶快补上来。可是姜师父要去接驾,两位姜师兄也跟在屁股后头,没人给我上课我只得改到马场练习骑射。 之后的一个月我都没有和一年未归的人照过一面。一年啊,不想见他?我没有这样说。我告诉自己只要每日射中三百箭我便可以去瞧他一眼,可是不论我如何折腾每日也仅能射出两百箭且并非每一箭都射中靶子,所以我没瞧他半眼。 “娘娘该歇一会儿了!”年嫫嫫在外围招手大声喊着。 我却置若罔闻,继续打马开弓,“二百三十一,二百……三十二!”照这样下去今日没准儿能完成三百箭的任务。 年嫫嫫见我不听,当即上了一匹马跑入骑射场呵退一干陪练的活靶子,然后上前来将我的制住,“看看您的手,该歇着了!练得如此拼命也轮不到娘娘您上阵杀敌。” 嫫嫫一句话浇熄了我的‘热血’,是啊,我这样拼命干什么,可笑,难不成我还真想去瞧他不成。 下了马我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马场的围栏外等着欣赏初夏的晚霞。悠荷端来温水供我清洗脏汗,文秀为我准备了一杯壶香浓的茶和几盘精美的糕点,青儿命人在周围圈着帐布遮挡山风,夏禹主动担当重任,年嫫嫫则为我整理着松掉的头发。 “娘娘可有留意今儿头上这三根簪子?”年嫫嫫一边梳理一边问道。 “簪子?”我摇头,没留意。 嫫嫫拔下一根递给我,“喏,瞧瞧。” 非金非银的簪子简简单单没有一点儿花样,唯一的花饰是簪子头端像是箭簇一般的形样。我明白了,这簪子箭是嫫嫫送我的护身物,“多谢嫫嫫。” “式样虽不好看但好用,隐在一头的钗花里倒也看不出来。” 歇息了一刻钟之后,钴蓝色的天空慢慢渗现晚霞的暖色。我正惬意之时两名行色匆匆的侍卫走来在我跟前低语,‘府上闯入刺客,娘娘速请回避’。 果不其然,我和近身侍女侍卫离开马场过了校练场之后便遭遇了四五个人的攻击,令人诧异的是这些人竟作明府禁军的打扮。惊乱中十几人被冲散开来,与一人打斗的年嫫嫫被牵制住离得老远,我被青儿和夏禹一人夹住一只胳膊拐进了另一边的夹道。 “等等,年嫫嫫……” “嫫嫫可比您想得厉害,没事儿。”青儿嘴上说着脚下也没放缓一步。 “等等。”我再次说道。 “这节骨眼上娘娘您可别……” “我说等等!”我大喊一声甩开两人的手,“青儿这事不对,你们想想刚才那两人说什么了?他们说刺客众多,凤袭殿和龙殿都有,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还叫我回中殿回避?” 青儿登时白了脸色,颤声道,“马场边上的校练场每日聚集五百禁军习练,娘娘在那儿原地待着再安全不过……我这猪脑袋!” 没错,那几个传话的人是刺客假扮的,目的是将我引离马场引离五百禁军,然后在途中将我截杀。 “恐怕回路已被阻断,禁军是指望不上了。”夏禹恨恨说道。 “看来这一回是冲我来的……什么味儿?”一阵风吹来,高墙内带出一股很不入鼻的味道,我突然有了主意,“你们说藏在这种地方会不会有人找来?” 闻言夏禹抓住墙檐跃上墙头,捂着鼻子看着墙内哀号,“我不干啊——” 那是明府最后一次遭受刺客侵袭,也是最为猛烈的一次。上一次十名武功一流的杀手从马场倚靠的断山崖侵入活了三个,我以后那已算是倾巢而出,可和这一次相比无疑是小巫见大巫。 固若金汤的明府他们究竟是怎样闯进来的?也许是一个月前众人浩荡恭迎少君,他们趁门户大开时混水摸了鱼,也许是两月前随着新选的侍女才人大大方方坐轿子进来的,也许是三四个月前皇子皇女的百日宴押送着各地朝贡的贺礼走进来的,之后便在府中藏着潜着,一来等待人手聚集和上头的号令下达,二来还能熟悉一下明府的环境。总之任砚山这个禁军统领如何防御,有这一些闲杂人等参与的事儿他也是防不了的。 更何况事后了解到,闯入的二十来个刺客对明府的地形布军颇为了解,不像是只在府上处了个把月的生人。而被活捉六人中就有四人带着江淮一带的口音,江淮,那是陈王的属地,这样一来便不奇怪为什么他们能在明府中行走利索,知道避开哪些守卫森严的路、门,知道什么时候巡查的人最少。毕竟,陈王世子在这里住了十年。 上一次的目标是少君,这一次还加上了天姬,那架势是要非杀了我不可。因为少君已成人,时间快到了,时机快到了。 外面一团乱的时候我和青儿、夏禹在倒马桶、堆马桶、刷马桶的地方憋着躲着。身前身后都是壮观的马桶墙,浓烈的味道充斥着鼻管。夏禹不断哀号叫骂,我和青儿捂着口鼻不出一声同时深深佩服他,在这样的地方他竟然还能把嘴巴大张着口若悬河,也不怕被这味道给咽死。 “三位站累了吧,老奴给端个凳子歇歇腿儿?”一位刷洗马桶的老阿伯好心地说道。 青儿婉拒,“不了不了,我们就快走了。”说完又赶紧用袖子捂住口鼻。 一个时辰前她便是这么说,一个时辰后我们仍在原地站着。一伙人现在已是自顾自地干活,不像刚才把我们当新奇的东西打量。这里的人像是与世隔断了很久,加上今日我是一身简洁的劲装没有穿戴凤袍凤钗,他们也就没认出我是一位娘娘。 “天黑了,请问阿伯这会儿是什么时辰?”我问道。 “回这位小姐,怕是酉时过了。”阿伯回道。 夏禹忙点着头,“该是平息,走吧阿姐。” 青儿却不赞同,悄声道,“那些人不见娘娘一定还在暗处藏着。” “那总不能一辈子躲在这儿。” “夏侍卫说的是,走吧青儿。” 走出院门青儿才把捂鼻的衣袖放下,“咦,娘娘身上的味道,是不是沾上了?” “有吗?”我嗅了嗅,“是有一点儿。” “这味儿,咦。”青妮子嫌恶的皱起眉和我拉开几步,“哪像是一位娘娘啊。” 话音一落她和我便不约而同地盯着对方,好主意!的确没有哪位娘娘这么脏臭,这样一来路上要安全多了。 “我不要啊阿姐——太臭了——!”夏禹挣扎叫喊着。 “再蹭一点儿。”青儿无情地宣布。有福同享! 把浑身弄得臭臭的以后,我们三人便绕道前往凤袭殿的南门,一路上都很安静没有遇上任何风波。非常时刻,青儿和夏禹身上的腰牌已不起作用,我又不能轻易表露身份,惟有从认得青儿这张熟脸的南门禁卫军那里通过。谁都知道青儿姑娘是秦妃娘娘身边的第一人,我和夏禹两个也是沾她的光才进得来。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74 章 “这些人,娘娘不认识,倒换丫头逞威风了。”夏禹不满地说。 青儿扔给他一个白眼,“你当人人都认得娘娘是好事儿啊。” 一见有人从游廊那端走来两人立刻住了嘴,走近些见是两个小侍女夏禹才松了口气,不再与青儿斗嘴,翻身跳下游廊戒备着周围以防刺客突然窜出。 而就在夏禹张望山石水池时游廊里两个侍女走近了,诡异的侍女,擦肩而过时两人没有因我和青儿身上的味道避一避或是皱一皱脸,依旧淡然地走着。更让人惊讶的是两人经过时竟感觉不到脚下的木地板有一点儿震动,回头看去‘侍女式’的小碎步倒是学得有模有样,但侍女们可没有这样轻飘的步子,几乎赶上练功房里的姜师父了。 两个人中一人一直抓着另一人的胳膊,看似姐妹亲昵,可我却隐隐见到那人的肩头渗出了一丝殷红。 显然青儿也看见了,轻捏了一下我的胳膊无声喊着,‘娘娘!’ “走。”我反手抓住她,示意她别出声。 青儿急得直朝夏禹看,却不敢在我的瞪视下出声。 她们中已有人受了伤,是逃不出的南门的。两个女孩,还只能称得上女孩的人,就在这里放过她们让她们多喘一会儿气吧。 察觉掐疼了青儿,我忙松开手向她赔不是,她本要骂人可还没骂出两个字便改了口,“少君?!”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高举长剑直指我而来,他,他,他要杀我——?! 我瞪大眼动也不能动,就在我以为要被他的剑刺中时,剑尖从我的耳际划过,脑后响起了金属相击的声音。我意识到是什么,刚想转头便被他一把拽过丢向一边,接着我看见两把利器同时攻向他的胸前,蛇一样的软剑缠住了他的剑身,等他摆脱时另一把短刀的刀尖已抵在他的胸口。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长剑如闪电袭来横在他的胸前,刀尖刺在了剑身上击出几点火花。 “娘的,找死!”夏禹长剑一横将两个侍女打扮的刺客扫开一丈远,等到再想出第二招攻势时已无需他动手。 弓箭手将两人围在中央,百来支嗖嗖飞出,有的射中她们的胳膊有的射中脚,只是无一箭中要害,刚开始还用兵器阻挡的两人很快便不敢动了。 “娘娘你要把人给急疯了!”少君身后的年嫫嫫箭步上来将我抱住,老泪纵横。 “我……” 不等我开口说话他就已把年嫫嫫拉开,站在我面前带着几许喘息问道,“她们可有给你行礼?” 他看见了,她们并没有向我行礼。虽说南门外的禁军守卫少有人见过我,可只要跨进这道门上至有品阶的女官下到偏僻差房的散役都应识得我的脸才是,可是她们竟没认出我来。既然当时不认得我,为什么随后又返身回来刺杀我…… 他一把揪起我腰上的玉饰吊穗告诉了我答案,又是这鬼东西给我惹得祸!她们看见了我身上的明黄穗子,当时没有想到转身便明白过来,这便返回来杀我。 “她的手,你没有看到?你拉着鲜于青干什么?”他再次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 我这才留意到他的模样,面色青白、发冠微乱,不免有些狼狈。 “我以为……我想……”我结巴着解释,“我想她们……反正她们出不了这个门……” “这么说阿……娘娘您早已发觉了?!您发觉了可您,您在干什么!疯了不是!”夏禹不顾尊卑地朝我大吼着,盛怒的表情和青儿、年嫫嫫一样。 所有人都是指责的目光,都在指控我的不是,我想我真的错了。 “你以为,你想?好,好得很。”他转头把目光投向女刺客,命令道,“带一个过来。” 夏禹自告奋勇地冲上去,拖了一个腿部中箭的上前来。 “把你靴里的东西拿出来。” 我乖乖地蹲下身抽出靴里的匕首,猜测着他的意图。只见他走向女刺客手抚上她的肩头,一声喀嚓刺客的肩骨便被他捏碎,夏禹随即照做把另一手也给拧碎了。而那被拧断两只手的女孩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即使她看来就快痛死过去。 然后,他回到我跟前,拨了拨我额前的头发轻声哄着,“去,把她杀了。” 我看着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他在说什么…… (四十六)[修] “去,把她杀了。” 我看着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可是从他眼里我看到了嗜血的光芒,我想我没有听错,他的确是叫我去杀人。 “方才你放过她就已死了一回,杀了她是为了下回你的脑袋好好留在这上面。”他拍着我的脖子说道。 接着他抬手向后一扬,所有的弓箭手、带刀侍卫包括夏禹全退到了几丈之外,偌大的空地上只留下我和女刺客。 我握着匕首,独自面对着一个腿部中箭双臂断骨的女子,一个模样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 “没错,是天姬!杀了她!杀了她!”她的另一个同伴大声朝她喊着,随即便被拧断颈骨拖了下去。 听见‘天姬’两字女孩眼里涌现出兴奋之色,杀戮的兴奋。我只觉得背脊发凉,不由得后退两步,而就在我第二步落脚时她突然如脱弦的箭向我射来,我刚想到要避闪就便被她一脚揣中肚子向后退了几步扑倒在地。没给我起身的机会,她的脚头就如雨一般落在我身上,被踢疼的我这才想到要反击。 “啊———!”我左手撑地仰头大喊,右手的定业刀猛地横挥而过。 她发出一声痛叫赶紧退开,我飞快跳起身来看着她那只被割开深长口子血涌如泉的小腿。两只手不能用,两条腿又都受了伤,但别以为如此她便会放弃,这样的人不死不休。两秒之后她适应了疼痛,再次发起攻击。那一箭和我这一刀并没有影响她腿下的轻盈,只听她一声呼呵身体腾空几尺,一脚飞起脚尖直指我的喉咙。 速度太快我躲不开,只得双腿一弯跪下地埋低头,企图从她腿下钻过。可就在我跪倒之际,她的腿突然改变方向,脚尖一转踢中我的手腕,匕首脱手飞了出去。紧接着她一个跟头翻起,匕首落在被她的脚背上,脚一扬匕首抛高,她再头一仰嘴一张开含住了落下的小刀。 “娘娘!” 撤下的弓箭手再次举箭开弓,那位少君却示意他们放下,硬是眼看着我手无寸铁与女刺客对峙。 我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盯着口含匕首射步冲向我的人。她要杀我,难道我就这么站着被她杀?休想! 身体一晃躲开了她悬在口上的刀尖,随后她的接连刺杀也被我全部避开,曾经练过的功夫招式回到脑中,身手开始变得灵活起来不再像刚才那样笨拙。可我所面对的是一个刺客,一个杀手,一个以杀人为职业的人,我的这点把式对她来说连挠痒痒也算不上,好不容易打中踢中一下却丝毫影响不了她的行动。 “唔!” 女子利用身体的旋转,将断了骨头的手扬起打在我颈间,趁我脚步踉跄之时刀尖朝我的侧颈划了过来,大惊之下我顺势栽倒在地滚了一圈。以为惊险地避开这一刀,却感觉有热粘的东西从额角流下来糊住了左眼,管不了那么多用衣袖抹了一把赶紧爬起来。可是刚起身疯子一样的人又杀了过来,我赶忙攀上面前的两块山石,跳起身吊住对面游廊的顶梁滚落在游廊里,狼狈的样子任谁也不会记得我是位‘娘娘’。 夺取了片刻时间,我扯下腰间的翠玉弓取下头上的‘簪子箭’搭上箭单手引弓,可是当箭尖指向女子的心脏时我却迟疑了,这一迟疑不仅把箭射偏了还被箭弦刮伤了手掌。 “死不悔改!” 我听见了他的骂声。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75 章 簪子箭没有贯穿女子的心脏,刚好卡在肩胛骨停留在她的身体里,也因此巨大的冲力把她从山石上的她掀了下去,我也有了再次搭箭的时间。偏头蹭掉又糊上血的左眼,第二箭瞄准的是她嘴上的定业刀!一定要……“中——!”中了! 匕首被击飞出去落在游廊的栏杆外,把她的嘴也划开了些。我抢在她之前翻过栏杆抓起匕首,左手拿弓右手握剑摆好姿势准备应对。我想砍掉她一条腿,她便不能追杀我了。 “我杀……杀了你———!” 失去武器的她像野兽一样咆哮起来,竟用嘴咬住扎在左肩的簪子箭甩头拔出,接着嘴叼簪子跳上栏杆脚下一蹬直扑我而来。尖锐的簪子直指向我,簪尖的光芒与我的目光连成了一线,死亡如此逼近我反倒镇静了。 在簪尖扎进我眼睛的前一刻,我举起左手用金丝箭弦将它弹打开,与此同时握着定业刀的右手她颈间挥过扇起了一股风。喊打喊杀的人终于安静了,我撑着迎面扑倒下的女子,沉重的尸首将我压得蹲下身去。盯着她摇晃不稳的脑袋,我手轻轻一推她的身体,那脑袋便向前栽落下来砸中我的脸,再滚到地下。 我以为我会尖叫嚎喊,但我没有。我只是眨了眨眼睛用手抹去不断从额角流淌到眼帘上的粘血,它弄得我有些不舒服。 可是仍我怎么抹也抹不完,很快便有一个人走到跟前为我代劳。柔软的丝巾仔细地擦干净了我的脸,过后这个人将我压在胸前,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没有人可以打你这颗脑袋的主意,包括你,若是有,便先将他斩了。” 包括我?他脑袋有毛病吗,难道我还会自己砍自己的脑袋,难道我还想去死么…… 若是有便先将他斩了。啊,是吗?我握了握手里的刀,心想,要是能把这个人也斩了该多好。 杀人,的确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一刀下去,手起刀落,和切萝卜菜瓜没什么两样,杀人真的很容易。有后遗症?做噩梦?不会,我不会,一样吃得饱睡得香。要说有什么,只是额角留下了一块红弯勾似的疤痕,一块永远去不掉的印记。 这一年的夏天,所谓的时机终于到了。在这个地方住了三年,之前在皇都待了六年多,约莫十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年过十九的他等不得到加冠之龄,便急要在这时起事。 那一日我的穿着装扮和十年前一样,一件曳地连身的灰蓝撒花长衣,腰间束着深色的绣花宽腰带,腰带上绕了一条红色玉绳编成的花结饰带,腰侧着穗子几块白玉饰物。就连所梳的花髻也和十年前如眉给我弄的一模一样,我不得不佩服梳妆人的记忆。那时候如眉、绣语都在,而今却是物是人非。 “娘娘该起程了。” 走出两步我又返身回到铜镜前,额角的红疤被一缕垂发隐去,镜子里的人看来与十年前没有分毫差别,永远都是那副十六岁少女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这头发微微长了些,曾经它长长过一些。 马车出了明府还行了一段路,下车的地方是城外,人山人海的城外。眼之所及全是身穿铁甲的将士,一列又一列,一队又一队,一片又一片。 “少君,娘娘。”申屠太甫拱腰做出‘请走’的姿势。 最前面是他的六名近身侍卫,我跟在他身后,太甫又在我之后,紧跟着是他的砚山、阿黍等护驾的人。前后的人都保持着较远的距离,就我和他紧紧挨着。 一行人沿着一条铺着描龙绣凤红毯的道路走着,道路两旁伫立着密密的人马,虽是有万万千千却没有发出一点响动,就连马儿那大鼻子喘气也是轻缓悄声的。只有在他和我经过时,各兵各将才鞠躬行礼发出铁甲摩擦的声音。 万万千千双眼睛注视的人是我,天姬。 靠前将我看得最清楚的一干将军统领应该是十年前在明府大殿上‘参观’我一次的人,我微微斜眼看了一人,也恰好认得此人,这个大红鼻子那时像是问了我一句‘这便是天姬的选择吗?’。他此刻的表情是震惊与敬畏,震惊是对我,敬畏是对我身前的人,其它人想必也是这一副表情。十年前这人并不把身为孩童的少君看在眼里,不满地质问天姬是否选择这个毛孩子为‘尊’,而今态度全然转变,不得不说天姬的‘神力’有多了得。 天姬现,蝗神偃,神谕降,尊加冕。这些兵权在手的将军们并非人人把这话奉为神旨,甚至可以说信这话的人不多,这些人只坚信江山是在他们铁蹄下打下来的,杀戮和掠夺才是他们的神谕。可是他们需要一位能够追随的圣明之主,天下民心所向的真龙天子,他们没有臣服于申屠坚,但也不等于认同前朝的十一皇子、一个黄毛小儿。天姬的作用,令他成为万民所向之人,继而让这些龙虎之将相信这位前朝皇子是他们值得为其拼杀效力的明君,从此臣服叩拜忧君之所忧。 红毯的尽头是明都高高的城楼,伴驾的人全部留在了城门前,能随他走上城墙的人只有我。 “跟着我。” 他牵起我的手一步一步跨上石阶,很快便站在了城墙之上。站在高处,我总算把眼前的人海望到了边。 两人就这么并肩站着,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他却是一语不发,下面也是一片寂静,夏日里连一丝风声也没有。 半晌过去,突然间左手边一方兵将齐齐跪下,随之是直冲云霄的呼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是右手边的一方,“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后是正前方,“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最终跪地的人连成一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把脚下的城墙也给震动了,一声又一声,没完又没了,我的脑中也被震得轰鸣直响。我正感觉头脑晕乎时,左手忽然传来一股惊痛,他捏疼我了。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随即又被他握住,这一次他捏得更紧怎么也甩不开。手骨就快被他捏碎了,我不禁痛叫出声,“放开!” “放不开,放不开,这辈子你休想……” 天姬!我咬牙切齿,在心里用匕首用弓箭把‘她’狠狠戳上千万刀,更恨不得拔出匕首在胸口插上两下,杀死他的天姬! 隔日,凑备许久的事宜开始办了,迁都。圣旨下,明府上下全体迁往皇都。此后明府中的人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分批分时往那个真正的皇城迁徙。 轮到秦妃娘娘的中殿搬迁的前一日发生了件小事儿,在中殿一处偏僻地的枯井里发现了一具白骨,根据一些特征和井里的饰物判断像是…… “安平嫫嫫。” 将这个名字念叨了几次我才记起有这么一个人,是那位从前做我‘试吃’的嫫嫫。年嫫嫫说看那样子大约死了两三年,我见她的那一次也是两三年前,也就是说在那之后不久她便死了?想想应该是,册封贵姬那会儿他要‘杖毙’我的教引嫫嫫,七位嫫嫫被带出来的只有五位,除了记录错我月信日子的于嫫嫫早已不在以外,这位安平嫫嫫当时也没有现身。 “叫下面的人查一查吧。”我敷衍了事地说。 死在这个地方的人还少吗,多这一个也不多。 而后起程,马车慢摇了几日后便到达我别了三年的皇都。我没有闲情逸致故地重游,青儿也是索然无味的样子,只有悠荷和文秀对着窗外的喧闹繁华兴奋地唧喳着,可是不论两人如何殷切期望,女眷都不可能下车落脚,更别说去城中游玩一番。 前一晚睡得不好,等进了皇城我已趴在年嫫嫫怀里睡去。浩荡的长龙从皇城西门进入,然后按照先前安排好的各去各地儿。我去的地方自然是后宫,不过这一回不是中宫,而是西宫翔和宫。而仅是这个翔和宫便让我们大开了眼界,不愧为皇城,区区一个西宫也比明府整个凰袭殿大上两倍。 当晚大家都累了只好将就着住下,隔日养好精神年嫫嫫便开始闹了,叫喊着‘凭什么让我们住西宫,在明府住哪儿这会儿就该住哪儿。’直到好久不见的六尚总管俞嫫嫫亲自来与她解释,这老婆子才相信确实没有妃嫔入住中宫凤栖宫。老婆子也不想想,那可是正宫皇后的地盘,谁敢乱去撒野。 俞嫫嫫和牡丹侍御还给各宫殿带了口谕,没有君上的旨意各宫各殿好生安守本分,不得相互走窜,违令者交宗室府处置。 所谓不得相互走窜,是指从明府迁来的妃嫔侍婢不得私自和原本住在皇城里的女眷走动结交。在这之前皇城里并非空无一人,前朝亡了,先帝和少君除外的皇子全被杀害,但先帝一些妃嫔、皇女仍然活着。她们没有被接到明都生活而是在这里过着与世隔绝的安宁日子,不只有她们还有一些宫女和所有的太监也留在这里服侍。 花去了两个月的时间一切才打点好,随之而来的应该是万民瞩目的盛典,新皇的登基典礼。可是却让世人失望了,圣驾并没有一起前来皇都。 在明府迁徙的同时,君上率领了五万人马从郑州出发,冲入了与齐寇常年胶着的中原腹地。此惊人一举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待申屠太甫知晓他已在郑州以南的许昌驻军扎营,阻止已是不能。 中原腹地之所以混乱了十几年,只因‘明’和‘齐’皆没有正式出兵攻城略地,仅是时不时地与对方发生一些小伤皮毛的争夺。两方都知道一旦战事兴起,那便到了真正向对方宣战的时候。 如果说初生牛犊勇斗虎,那么初长成的猛虎又该是怎样去翻天覆地。他,才是祈默和鲜于大人口中红口白牙的猛虎雄师。 每一战每一仗他运筹帷幄更要亲自挂帅,体内沸腾的血液不允许他留在战场之后。他亲自带领着他的将士冲杀浴血,先后收复汝南、南阳、襄阳和信阳等地,齐寇在他的铁蹄下毫无抵御能力,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地。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76 章 他的胆识谋略,他的骁勇善战,令他麾下的将士无不震动,任谁无法相信一个从小困于囹圄之中的无为庸君竟如神将天兵一般,以至他们将这一切归结在我身上,想必是天姬赐予了这位君王力量才使得他如有神助。 把齐寇驱赶过了江,四个月的战事才算结束,幸而他懂得适时而止、穷寇勿追的道理。而就在久传来圣驾班师回朝的喜讯之后,皇城的东南边儿这日又来了消息…… “娘娘,茶沏好了,小心烫。” 我接过文秀递来的铁罗汉小心吹着,不很爱喝茶却爱闻这香味。我正是享受着美好的午后时光的时候,夏禹形色匆匆地闯进园子来。 “娘娘,汝南来了信儿。” 我手中拨动的茶盖停了下来,“什么信儿?” “君上,重伤命危。” 一个不小心,滚烫的茶水全部洒在了手上。 (四十七)[修] “君上,重伤命危。” 一个不小心,滚烫的茶水全部洒在了手上。身边的侍女惊呼着扑上前来为我擦拭,青儿飞快把一旁镇着雪梨的碎冰端来拉着我的手塞进里面。 我粗蛮地挥打开一干大惊小怪的人,抓过一人的丝帕慢吞吞地擦着手,反复擦了好几遍才抬头看着夏侍卫,回了一个字,“哦。”哦,我知道了。 “娘娘!卑职可不敢冒杀头之罪乱说啊!”对于我的冷淡,夏禹以为是我不相信的缘故。 我丢开用脏的丝帕,点头,“我没说不信。” “可是……”夏禹语塞,不甘心地捏着手。 不忍他失望我只得问道,“听谁说的?” “李砚山大人,错不了。” 我再次点头,“那应该是错不了。” “李大人还说君上的伤势不易舟车颠簸,圣驾会暂时留在汝南疗养,待伤势好转方可起程回皇都。”夏禹又说道。 我仰头看着湛蓝高远的天空,再闭眼闻着浓郁醉人的桂香,在这园子里晒太阳是多惬意的事,可惜我累了,“回去吧。”我想睡觉。 自从这一日起我便累得只想睡觉,睡上长长的一觉,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可是此后的半个多月里我没有没有一晚是合上了眼的,我像是一个患了失眠症的人疲乏困累却没有丝毫睡意,每晚都盯着头上的床帐顶子度过。 睡不着,不管医官们开多少方子也没有用。也许是因为知道就快有大把的时间去睡,在那漆漆黑黑的坟墓里睡,所以这会儿才不急着睡,想把床帐顶子再好好看一看,不然日后便没得看了。我没有忘记,他死了我得给他陪葬。 “娘娘要起榻吗?” “嗯。” 清早起床年嫫嫫和青儿都不在,不在也好,没有她们逼着我便不用梳洗打扮。连外衣也没穿只叫侍女拿一件披风披着,遣退所有的侍婢然后独自一个人光着脚朝秋园走去。途经石子小路时脚下被扎得疼,微微惊讶,居然会疼。 秋园离寝房不远,拐两个弯就到了,就在我走完石子路转向第二个拐角时我听见了两个人的争吵声,两个我熟悉的声音,青儿和夏禹。两人的话里像是说到了‘娘娘’,所以我无礼地在拐角这边偷听着。 “当时你明明来得及替娘娘挡下,可你……”这是夏禹的声音,带着些许怒意。 “少自以为是,你凭什么以为我能挡下。”青儿不温不火地说。 “每个人都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我原以为你只是秘密多了些,却没想是彻头彻尾地看错了!”低吼声中压抑着愤怒,难掩痛心和悲哀。 “呵,没想到啊,我鲜于青还有让夏侍卫看对了的地方。”话里是满满的轻蔑和讥讽。 “鲜于青,这一次我放过你,再有下一次……” “那谢了,我可以走了吗,夏侍卫。” 争吵声歇下,青儿的脚步远去后我才转过拐角,原想夏侍卫已经飞檐走壁离开了,没想到他还在原地呆呆站着。 “娘娘?!”见我出现在面前他赶紧看了一眼青儿离去的方向,然后收敛起慌乱皱眉看着我,“您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我看着他手里金黄的香橙,淡笑问道,“这橙是青儿给的?” 这样大个儿色泽好看的香橙‘明’地是种不出来的,这是‘陈’进贡的贡品,昨日青儿呈上来我吃了一个觉得可口便索性拿它当饭吃,还叫青儿今日再拿些来。 夏侍卫微愣,随即不好意思挠着腮帮说道,“刚刚青姐姐走过,我瞧着嘴谗便厚颜讨了一个。” 我砸了砸干渴的嘴,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拿过橙,“分我一半吧。”一边说着朝秋园走去。 夏禹在身后小步跟着,“皮儿厚,还是让我来。” 不等他把手伸来我已把橙掐开口剥去了一片皮儿,如此轻易便把厚厚的皮给剥开了,我不禁停下了来。抬手用拇指尖朝脸颊刮了两刮,嚓嚓两声有点疼,放下手注视着拇指,还有食指、中指……一手五指、双手十指,全冒出了一截白。 早已磨得光秃秃被肉包着的指甲,又窜了出来。 “娘娘?” 又长了出来,长长停停,我不是怪物是什么呢…… “娘娘还是回宫吧,这个时候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待着不好。” 我摇摇头,把手中的橙扔给他径直跨过秋园的拱门,来到一根桂花树前坐下。一坐地裙下的光脚露了出来,夏禹惊呼一声赶紧背过身去。之后我这位光脚娘娘背靠树杆闭眼假寐,往日聒噪的夏侍卫则一反常态安静地伫立在身后。 许久过去我摸着额头的疤轻声道,“我是真的巴不得他死了,可是他要死了又好像觉得不行。” “他?”夏禹琢磨了一会儿才似明白,叹着气道,“阿姐太真太实,一般人会把后半句话藏在心头绝不说出口。也因此,您也许会太过苛刻。” “苛刻?”怎么说? “是的,苛刻。与人如此,便会要求人与己如斯。可世上毕竟少有人像阿姐这般真实,您说是不是太过苛刻?” “说不说出口有分别吗,骗得了人还能骗得了自己?”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77 章 “对。”夏禹手指着心口处道,“是得学会把自己也骗了。” 我点着头,“说得是。” “橙,还吃吗?” 接过剥好的橙,想起了青儿便开口戏谑起夏侍卫,“你总说青儿是老姑婆,说真话说实话,你确是嫌她老?” 他勉强地勾了勾嘴角,“我不会钟情于她,她是个不真实的人。” “哪里不真实?”我想起来两人刚才的争吵。 只见年轻的脸上一对英气的眉不断挤动着,心头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才犹豫着开口,“她的身手并不比君上、比我差多少。” “你是说她隐藏了武功,这就是不真实?”我有些哭笑不得。 “阿姐!娘娘!您不知道,那日她是能够……” “好了。”我摆手示意他别说了,站起身来拍掉屁股上的泥。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说那一日假扮侍女的女刺客从身后袭击我,千钧一发之际站在我身边的青儿却没有出手阻止。那又如何,我不是被及时赶来的少君给救了吗,青儿没有去阻挡那一剑或许是她认为当时的情况没有出手的必要。她可能真是藏匿了武功和身手,但夏侍卫刚才也说了,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对她太苛刻。”说我苛刻,他对青儿又何尝不苛刻。 夏禹苦笑,“是娘娘对她太宽容。”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天,“该用午膳了,我送您回宫。”顿了顿他又道,“娘娘近日得谨慎些,要来秋园看风景也得叫上小的在一边侍奉。君上受伤的事儿传开,宫里进出走动的人太多了。” 从他的话中我像是抓到一丝什么,停下拍屁股的动作问道,“近日宫里不平静?” “哪能平静得了,不止是宫里连皇城外也是一石子激起千层浪。李大人奉命守卫皇城,虽已是戒备森严可仍是挡不住那些窜门子的皇亲贵胄。几位娘娘们宫里是日日窃窃私语,宫外的朝臣们更是频繁地奔波走动交头接耳。” “切切私语,交头接耳……” 怎么,还未确定君上是否真的龙御归天他们便迫不及待地骚动起来了?若是君上平安归来看他们……难道?! 突然间,一个想法在我的脑中形成,扔掉几瓣吃剩的橙拉过披风擦干净手,然后抬眼看着夏侍卫,“皇都到汝南来回需几日?” “寻常人日夜兼程十日,我只要六日。”夏侍卫颇为自傲地说。 我点着头,“马上去找青儿把我要她收着的玉佩拿上,我给你十日,到了汝南便是见不着君上也务必要探听清楚,他的伤究竟有,多,重!” “遵旨。” 是我所想的那样吗,千万别是,不,千万就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是’还是‘是’。 夏禹吹了大牛,我给他十天的时间,可过了半个月他还没回来复命。在这半月里我仍是睡不着觉,两只眼睛周围的黑圈越来越浓,模样越来越难看。其实我什么也没想,脑子里是空白一片,就是没有想睡的念头。 我的指甲又长了些,青儿发现之后先是受了些惊吓接着便欣喜不已。她喜什么我也不清楚,大约是觉得我变正常了,变成了正常人那就是喜事。 第十六天夏禹回来了,一脸愧罪的他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己十日以来是怎样想法设法去办事儿,可到最后黔驴计穷,别说君上没瞧见一眼,就连君上的伤势情况也没从可靠人嘴里得到支字片语。 “你见着了谭侍卫,却什么也没打听到?”谭侍卫,六名御前侍卫之一。 “我把玉佩在他眼前晃了之后,他马上给我安排了一个住处,以为他好心可没想到那斯是想关禁我。我虽能逃出来,但无论如何也靠近不了行宫。” “我还以为夏侍卫有多好的本事。”青儿嗤笑道。 夏侍卫反驳,“我……我这回是无能,可你别说,我不行别人去也同样没门儿。” 的确,夏禹这身本事的人也探不到一丝风声,别的人也不会比他能干多少。既然把行宫捂得这样森严,为什么事情会那么快传开,还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我只能想到一个原因,君上在这件事上头有一番思量。什么思量?一石子激起千层浪,君上是要在黄袍加身前看一看这些浪头到底会涌向哪个方向,这满朝的旧臣新将哪些能用哪些要除。所谓的重伤命危,根本就是假的! 想到这儿我抓住桌布一把扯起,拉翻一桌的果品杯盘,“狗屎!王秀马上掀帘出来,“牡丹侍御把换洗的衣物、梳洗的洁具都送来了,看来君上今儿要在翔和宫住下。” “住下?”我不由得生出一股火来,他凭什么说住下就住下,我和他关系很好么,难不成他以为打了一仗回来我便应该对从前的事既往不咎,看来我揣他的那一脚还是太轻了。 我一巴掌拍在门框上,打开垂帘走了进去。 内室里几名侍女正在伺候他穿衣,见我进来他扬起了嘴角,“回来了?” 我被他的‘喜上眉梢’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笑什么?“嗯。”愣愣地点着头,目光盯在他领口那一抹隐隐现出的白纱布上。 “吃过没有?”他又问。 “吃了。”我回道。 “陪我再吃一点。”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78 章 接下来是一顿沉闷的晚膳,用完膳之后君上仍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是叫来人伺候他沐浴。 牡丹侍御嘱咐完伺候的人‘小心别沾着水’之后,便回到内室和青儿一块站在我身边,眼睛一直扎在我身上生怕我跑了似的,直到半个时辰后君上回房她才撵着一屋的侍婢离开。 “喏。” 衣袍没有系好,他示意我上前为他服务,我压下一肚子的火听命行事。 在我侍弄衣袍时他问了一句,“你派人走了一趟汝南?” 我矢口否认,“没有。”整理好以后抬起头来又被他的满面悦色吓了一跳,他在高兴什么?莫不是以为我在担心他的死活?那确实,所以我才让夏禹去看看他到底死了没有。 他没再追问,牵着我的手往床边走去。 我急忙挣脱退到一边,“我很累了。” 他笑道,“我也累了,赶快歇息。” 呵,这个男人。他的曾经所为他全忘了?这会儿竟像个没事人似的!也是,他是君上,他没有必要记着那些有的没的。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还得叩谢皇恩,前一日父兄被处死,后一日子弟还得继续高喊忠君为国,如果再受一点赏赐作为补偿那更是痛哭流泣直呼‘吾皇万岁’。怨恨?谁敢有。宠爱?巴不得。 “新来秀女中不乏国色天香,妾身这就去传来几位。”我转身拔腿就走。 “站住!”身后暴出愤怒的声音,“你有胆走出去试试。” 我停住了脚步,过往所遭受的令我不敢轻易去‘试试’。 “既然不想歇着,就给我在那儿站上一夜!”说完他便和鞋上了床。 我咬牙回道,“遵旨!” 话音才落便有两只鞋子飞来,险些打中我的脸。我狠狠踢开臭鞋,倚在门框朝背过身去的人无声‘呸’了一下。 深秋的夜晚已很寒冷,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却不会把人冻着,只是站得脚有些累。我当然不会自觉地站上一夜,待床上的人睡熟了便偷偷躺进床对面的软榻。床上的人当真是累了,竟发出了浅浅的鼾声。从前他睡着时安静地连呼吸声也听不到,只要有一点声响他便会惊醒过来…… 我正是出神时,对面的人突然一个辗转,吓得我腾起身来两个大步跳到帘门边站好。 “放肆……”床上的人嘟哝一声,拉了一把滑到床下的被子又继续鼾声阵阵。 放肆?我满头黑线,敢情他以为我在和他抢被子不成?明明金丝被、银丝被明府里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偏偏这位尊贵的君上喜好与人用享一张,还厚颜地和女人抢被子,每每让我凉着肚子醒来…… 重新回到软榻,蜷缩起身体望着他耸动的肩头,我迷茫了。那个他,这个他,那个他……哪个才是他? 隔日清晨饱睡一夜的人什么也没说便臭脸离去,我以为这便没事了,没想晚膳后瘟神又驾临翔和宫。 等到该歇息时我花去了近一个时辰洗浴,洗完后里里外外穿了好几件才回到寝房,多穿一些睡软榻也不会觉得冷。 进了内室君上已躺在了床上,我自觉地背靠着门框站着。突然床上的人掀被而起,大步走来一把捉住我的手,然后掀开帘子朝外面喊道,“全都滚,滚远点!” 滚远点?我心头涌起有不好的想法。 (四十八)[小修] “全都滚,滚远点!” 滚远点?我心头涌起有不好的想法。 果然,待侍从侍婢速速退出外室之后,我便被尊贵的君上拖到了幔帐内,摔在床前的踏脚案上。 接着,他下了命令,“宽衣。” 我飞快爬起身来冲出幔帐旋身转到角落的香炉案边,无声回答,不。 他的脸色又阴暗了一层,踱步来到跟前再次重复,“宽衣,侍寝。” 我本能地揪紧领口,眼睛直直地瞪着他。 与我对视的双眼慢慢变细,感觉额发挠得眼睛发痒,正要伸手去拨时他冲我的额头轻吹了一口气,然后扯下我系发的头绳让头发滑下肩头,“由我来那便难看了。” 我无声冷笑,他已经很难看了! 见动口威胁不管用,他只得动手了,“再为爱妃代劳一回未尝不可。” 语毕,一双大手朝我的腰带和领口伸来。不愿任他摆布,我猛地推出一掌将他推后两步拔腿冲向帘门,可手刚触及珠帘便被擒住腰带拖了回去。挣扎叫喊着要他松开手,下一刻他确是松了手,只是腰带也随之松开到了他的手里。 惊怒交加的又何止是他,我难以置信地喊着,“你……你!你在做什么!” 他是清醒的吗,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一个高高在上、妃嫔无数的君王,竟然要强暴一个女人! 回答我的是一阵更为疯狂的撕扯,外衣和貂皮夹袄被扯了下来,中衣系带也被拉断了。 “龌龊!无耻!”我高声叫骂着。 “放肆!”扬高的手朝我的脸颊挥了过来,却在最后时刻刹车,大概是君上想起了曾经的承诺,‘再不打你了’。 我趁此机会一拳锤打在他的左肩,刚才推他时我注意到了,他左胸的伤处还疼着。既然他抛开了君王的威仪和尊严,选择了龌龊男人镇压女人的方式,我又何必再有忌惮!放肆就放肆! 在他惊诧地瞪视我时我又残忍地补上一击,他捂着伤处闷痛出声,“唔!” 心头大喊,爽。 摆脱桎梏的我企图再次逃离,盛怒的人一把将我拦腰抱住脱手甩进大床。胸口肚子狠狠砸在床上,我险些把晚膳吐了出来。忍着疼痛抓住床沿想要下床,可一见他上前来马上调头往床里扑爬。爬得慢了被他捉住了一只脚踝,惊吓中双手扑腾向前抓住床柱拼力和他拉锯。 “滚开!滚开!”拉锯中我又踢又蹬可绣鞋还是被拉掉了,再来是布袜,接着是长裤。“啊———!”双腿的凉意令我力气大振,松开床柱身体一弹翻转过身来仰躺着,曲膝用力收回被他钳住的双腿,接着顺着他的力道猛地揣出正中他的下巴。 “啊!”他再次闷叫一声,一张因愤怒扭曲的脸骇人不已。 我赶紧拉起锦被盖住腿脚往床角躲缩,背后刚抵着墙就有重物扑压上身,“啊……”砸在墙上的脑袋快碎开了,脖子快折断了,胸前快碾碎了! “谁给你的狗胆!”怒吼声中他又对着我一阵撕扯。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79 章 衣帛撕破的声音将我的‘狗胆’壮了一些,头晕脑疼的我想也不想便拉过他的手咬下去,用力之狠咬得连额头两侧也疼了。吃疼的人松开手滚到了一边,我跳起身扑向床外。翻滚下床已到了幔帐外,刚要高兴背心便挨了一脚脸面朝下扑倒在地,过后又被捉住了脚往床上拖。 想象随之而来的恐怖,我双手攀着地喊叫起来,“我不干!我不干!你快放了我!医官说我有病,说我身子不洁,真的!你另找人去好不好!”玉贵嫔娘娘曾用过这样的借口将一位美貌才人的侍寝牌子给踩在了脚下。 “我割了你的舌头!”他咬牙道。 眼看就要被拖上床我一把抓过垂地的幔帐死死揪住,说什么也不放手。就这样,他抓住我的脚、我抓住幔帐,拼命拉扯之下我的身体还能受得住,幔帐却是受不住了,哗一声整片幔帐被拽了下来将我盖住,随我一起被拖向大床。暗光中,白色软毛地毯从眼前晃过,再来是红木踏脚案,最后是没有棱角的床沿。 幔帐掀掉背后一凉,我这才发现此刻身上只挂了一块遮胸兜衣,再一次呼喊着望床外扑。背后的大手一抓我的肩滑脱了便改抓我的头发,揪住一大把将我拽进了床内。 卑鄙!下三滥!干架不扯头发他懂不懂! 勃然大怒之下,不等他压下来我已抢先把他扑倒,跨脚骑坐在他腰腹之间让他上身、下身都使不了力。攻击的当然是他的左胸伤处,拳头如雨锤打而下疼得他抽气连连。 我虽制住了他可他毕竟是有功夫的人,从开始他便没有用功夫来对付我,否则这会儿我早没气儿喘了。可这下疼得着实厉害他不得不下真招,只听他一声大喝我整个人就被震了下来,而后双腕被扼住高高提起,紧接着脖子一紧胸前的葱绿兜衣被扯了去。 被他逮着我会怎样?我不会死但会比死还惨,我的脚揣过他,也许会被砍了脚,我的手朝他挥过拳头,也许会被斩了手。血淋淋的记忆浮现脑中,但都比不上我此时的恐惧。低头看着曝露在他眼前的胸房,我想事以至此豁出去了吧,于是顶头一撞。 “啊!” 他终于被我的头锤撞得叫出了声,双手自由后我索性剥开他的睡袍掐住他的伤处,顾不得去遮挡一丝不挂的前胸。我不知道我的举动是在要他的命,一心只想将他制服让他不能动、不能做伤害我的事,直到几点血红从白纱布里渗出我才惊醒过来。 “我不是……我只是……”松了手,我却又想着去捂那溢血的地方,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疼得脸色发白额头直冒冷汗,几次想张口说话都由抽气声取代。 “我……”我还想说什么,却在下一秒头脑轰然哑口结舌。 他,他穿了一件睡袍,我,我把袍子给剥开了,这件睡袍,他袍下什么都没有穿!而我正光溜溜地跨坐在他身上! “你……翻天了你!”一声低吼之后我又被他拥住,赤裸的胸房贴上了他缠着白纱布的胸膛,烙铁一般坚硬火烫的胸膛。 “三年……”粗糙的掌心从背脊来到了胸前,“三年没有……就当我想你了。” “我不要你想……”夺眶而出的两行泪把我也吓着了,我没有想哭,一点也没有,或许是这块烙铁太过烫人。 鼻息间全是他的味道,不由得心潮涌动,令人讨厌的味道。埋下脸他的肩窝蹭了几下,蹭掉眼泪后施力将他推离,让他看着我的脸,“走开,我受不起。” 他脸上的柔情瞬间消散,冷冷看了我一眼后便起身下床。我以为他是要离开,他却在放下床帐后钻了进来。再无二话可说,大手一抓提住我的腿脱下了我身上最后一件遮挡物,兜裤。 “啊——滚开——你去找她们啊———”双手被捉住,双腿被强行分开,坚硬的东西在腿间胡乱戳刺、寻找,我放声大叫企图让人听到,“无耻——不要脸——不是人———” 可是应了那句话,叫破喉咙也没人听见,没人敢听见。 “猪狗不如的烂……”贯穿的疼痛从下体窜上来,喊叫声卡在喉咙,“烂……烂人……”疼,比第一次还疼,疼得连呼吸也快要哽窒了。 见我快要死了身上肆虐的人只得定住不动,探手下去一边揉抚着一边没好气地说道,“这是你自找的。” 缓过了气我继续骂着,“狗屎!王八蛋!死后下地狱的烂人!”恨只恨我会骂的词汇不多,不能骂得他狗血淋头。 他终于忍不可忍,“够了!再骂撕烂你的嘴!” “狗屎!王八蛋!狗屎!王八蛋!狗屎!王八蛋————!” “你这女人!”他头疼地哀号起来,“好,既然你有精神!”一个翻转变成了我在上他在下,这样的姿势更深的刺入,疼得我当下要跳起身,可很快就被一双手握住腰按坐下来。接着他换了一张极为无耻的嘴脸,冲我挤眉笑道,“你从前说的,坐死我好了。” 我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眼前黑了一黑。他,他,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夜深了别闹了。”锦被拉起,笼罩住了我和他羞耻的样子,“我还想好好地抱一抱你……” 身体随着他制动的双手挺动的腰身摇曳起伏,我扑压在他的伤处故意要弄疼他…… 从前?他倒是会妄想。 (四十九)[小修] 睡饱醒来掀开眼帘,日光晃眼,忙拉起锦被盖住头。谁把窗打开了,又天亮了吗?伸手摸了摸枕边,没有人,他走了…… “娘娘。”床边有人轻声唤着,“该起了,总得用膳不是?” 是青儿,我怎觉得她在忍笑着什么…… 糟了!记起了一件事我掀被弹坐起来,幔帐!转头看去,两扇垂地幔帐好端端地挂在那儿,只不过与我扯下的那一片花色不同罢了。凌乱的屋子已收拾得整整齐齐,想起那会儿的动静,再加上被扯掉的幔帐和我那不成样子的衣物,侍女嫫嫫们会怎么想! “青儿,我有些想撕开你的脸。”这张要笑不笑的脸真欠打。 青妮子忙背过身去,很是无辜地说,“婢子三秋未见娘娘,想念得紧。” “三秋?”我不解。 “一日未见如隔三秋啊。” 一日未见……我与他竟在这屋里窝了一天一夜,与他的那场激烈的‘打斗’已是前日晚上的事。 一个巴掌拍在额头,扑进被窝里闷声道,“抽腿十下,早膳后年嫫嫫便带她去领赏吧。”欠打的青妮子,哼! “老婆子记下了。” 谁知青妮子不怕死地嘀咕一句,“这会已是午膳时候。” “二十。” “娘娘恕罪呀。” “不恕,更衣。” 吃过午膳很快又到了晚膳,大半日下来我仍是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我做了什么、我在做什么、我想做什么全都惘然不清,脑袋像是生锈似的运转不了。呆滞地站着、坐着,身边的人做什么说什么都入不了眼进不了耳。 晚膳时候青儿当真被年嫫嫫押着去受了罚挨了二十下抽腿,贵姬娘娘下的命令又岂能不当真。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80 章 愤怒时用旁人来泄愤泄怒的感觉无人不享受,只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得起。人说伴君如伴虎,‘君’之残暴是他手中的遮天权势所造就的,一如猛虎嗜好杀戮是它足以横行山林的爪牙所助长的。常人都要压戒贪、嗔、痴、慢、疑这五毒,可‘君’不需要。何为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哪一物不属于他。何为嗔,有一丝不如意便杀一人、十人、百人来使龙颜欢悦,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过是小惩一下胆敢嘲笑我的青儿,给她一个教训罢了。我没有意识到我正在熟悉着我手中的权杖,有朝一日会如他一般,肆意挥舞,为所欲为。 “打疼了?”看着被夏禹搀扶走进来的跛脚侍女,我不禁后悔起来。 “不疼。” “老姑婆皮厚……哎呀!踩死我了!” 挨打的人不以为然,反倒是我和夏禹这两个无关的人心疼得很。 “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悠荷和文秀就够了。” “娘娘要歇息了?” 我摇头,“这个时辰还睡不着。” “那青儿陪您说一会儿话。”说着青儿便示意让悠荷、文秀退下,不忘把粘在身边的人也赶走。 屋里的人都走了之后我便招她上卧榻,“来,我给你揉揉。” 走到跟前的人赶忙退后,“哪里使得!” 使不得吗,从前我被抽打腿儿的时候她也替我揉过,“不让我揉,那你给我揉揉。” “娘娘哪儿不舒坦?” 我翻身扑躺着,背手指了指酸疼的腰,细弱蚊声,“这儿……” “腰疼?没见娘娘摔着碰着怎么会腰疼……”说到这儿青妮子才恍然大悟住了口,不知是后知后觉还是她故意的,看来二十下的确没把她打疼。 正如青儿说的她想和我说会儿话,这手上推揉着嘴上也打开了话匣子,“君上刚回来便来了翔和宫,这下怕是又安宁不得了。” “嗯。”我轻哼一声表示在听她说话。同样的话早些时候年嫫嫫已提点过,说是要我打起精神别再懒懒散散,最好能去观六路听八方。 “登基大典近了,凤栖宫应该会暂时空一阵子,但不会太久。” “哦。” “惟有这个中宫才会让娘娘住得安生舒坦,您该有一番思量才是。” “懒得。”我回道。 青儿的手法不错,隔日腰便不疼了。独自睡了一夜,一些刻意忽略的事也回到了脑中。啊,想大喊大骂,想再和那人干一架,锤他几拳揣他几脚,可是这些能实现吗?所以我只能去骑马射箭以求发泄。 之前上头有令不得擅离各自寝宫,我便叫人牵来马在西宫的一个宽广花圃里驰骋。这个时节菊花怒放,红的、黄的、紫的,满园的花朵花枝被马蹄践踏成泥,想象着它们是那人的脸,说不出的过瘾畅快。 “娘娘该回宫用膳了。” “还不饿。”回了年嫫嫫一声后我再次打马冲锋,跨过隔栏到了另一片完好的花苗地,企图将它们也变成烂泥。 年嫫嫫却不依,飞身上了一匹马前来将我拦住,“娘娘快回吧,方才有人来报,晚膳有玄安宫那边送来的赏赐。” 玄安宫,天子的居所。在明府君上的寝殿连个名儿也没有,只被府上的人随口叫作‘龙殿’,妃嫔住的地方仿中宫‘凤栖宫’之名叫‘凤袭殿’,暂居之地不配正式起名儿。 “什么赏赐?” “君上今日城郊狩猎收获颇丰,命御膳房把野味做好给您尝一尝。” “只怕吃了嘴巴会烂掉!”我恶狠狠地说。 年嫫嫫一把抓过我手中的缰绳,怒道,“烂掉也得吃!” 被年嫫嫫押回寝宫,晚膳的赏赐已经到了,炸的、烧的、炖的都有,一盘盘一盅盅直接送到了寝房外厅,大有晚膳吃不了也要当作消夜吃完的意思。 我不想嘴巴烂掉,待玄安宫的人走后便命人把赏菜盖上,重新炒几个小菜来填肚子,直到那位君上驾到一桌的赏赐仍是原封不动。入夜该歇息了,他来干什么自然不必多说。 “小心侍奉。” 接到‘全部退下’命令之后年嫫嫫在我耳边嘱咐了一句才离开。 我不予理会,离得远远的冷眼看着他。又是全部退下,这才隔了一日他又想再来一次那龌龊的事? 见一桌的菜都盖得好好的,他便揭开了一盘查看,“这些不合你的口味?” 灯光下银制餐具有些晃眼,我转开头回道,“近来胃肠不好,吃素。” 我的忤逆他并不恼怒,反而扬起嘴角一脸笑意,用手指拈起一块肉朝我走来,“野有死【菌】,白茅包之。”他有毛病啊,突然念起了诗词来。 我心生戒备正要退后,他却已到了跟前一手扣住了我的腰一手把肉块送到了我口中,“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啊……”被强迫吞下肉块的同时,一条滑溜的东西窜进了口中,只有一秒,等我明白这东西是什么,他的舌头已窜了出去。 “林有朴【树】,野有死鹿。”一双大手来到了腰间,佩饰和腰带被扯了去。“白茅【屯】束,有女如玉。”而后臭手抚上了我的脸颊摩挲,我正要将它挥打开时臭手滑到了脖子,伸手去捉它却又像条蛇一样梭到襟口,手指几个钻穿便摸到了我的兜衣,“有女如玉……” “拿开!”我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拉扯着。 意外地,他竟住了手,可就在我停下拉扯呆呆地看着他时他又将手伸来,轻轻揉揉地拉掉我的肩披,“舒而【堆堆】兮,无【撼】我帨兮。” “啊——!走开!”呆愣的我重新挣扎喊叫起来,但不论我如何极力自卫反抗仍被他轻易剥去了衣物,最后只护住了一件兜衣。 “舒而【堆堆】兮,无【撼】我帨兮,无使【氓】也吠。” 面前邪笑的人步步逼近,我双手环抱胸前步步退后,直到脚下踩着了幔帐才发觉已到了床前。“我前日已经给你侍寝了!”我喊道。 “前日用过膳,今日便得饿着?”他回道。 “你多的是妃子!”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81 章 “别忘了,你也是一个!” “唔……” 庞然大物披头盖脸地压下来,接着唇舌被夺了去,鼻间口中全是他的味道。我的反抗无力又可笑,不知是在给他挠痒还是在为他助兴。 *********************************************************** 《野有死麕 》 野有死麕(jun),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su),野有死鹿。白茅纯(tun)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duidui)兮,无感(han)我帨兮,无使尨(mang)也吠。 译文: 山野有只死樟子,白茅紧紧把它包。少女春心荡漾起,英俊猎手来追求。 树林里面有小树,山野里有死野鹿。白茅紧紧把它捆,有位少女美如玉。 慢点轻点啊,不要拉动我身上的佩巾弄出声响,别吓得我的狗儿乱叫嚷。 ************************************************************************ (五十) 君上班师回朝,新皇的登基大典便开始马不停蹄地抄办着,吉日定于年关之后新年伊始。此之前是他二十岁的寿辰,该行的加冠之礼他却摆手说‘微不足道,省了。’确是,与即将而来的盛大仪典相比,任何事都是微不足道的。 距盛典来临尚有三四月,在这段日子里皇城内外怕是有不少人终日惶惶不安。此前从汝南传来君上重伤命危的噩耗,‘受惊’的朝臣公卿做了很多不该有的动作,而今君上安然归来他们又怎能睡得塌实吃得舒心。 不过这些人的担忧显然是多余了,君上回到皇都之后并无任何举措,每日只知在翔和宫与秦妃夜夜春宵,夜夜春宵…… “让让。”拿过纱衣抱在胸前坐起身,靠床外的人却故意裹紧锦被翻身堵在床边,“劳驾让让!”提高嗓门又喊了一声,那人仍是充耳不闻,我只得穿好纱衣站起来探身抓住床帐顶子,然后伸出脚去够踏脚案。 反抗吗,不知是在给他挠痒还是在为他助兴,我闹腾得越是厉害他越是兴致高昂,正好如了他的意。他就像那发情期的雄兽,既无情残酷地镇压交配对象的抵抗与攻击,又宽容大度地包容她的挑衅与无礼,正如现在,任我如何放肆冒犯他也不会恼怒一下。禽兽一样的东西! 我又怎会为他助兴添乐,所以我学会了像死鱼一样躺着等待完事,然后起身到软榻独自安眠。如此法子甚好,的确让他熄偃了不少兴头。可即便如此君上依旧日日驾临,乐而不疲。 “啊!”一只脚刚沾到踏脚案就被揽住腰摔了回来。 “给我安生点。” “睡在这儿憋气!”我试图再次起身,可被一只大手紧紧扣住腰怎么也起不来,“放手!” 沉重的脑袋压上了我的胸口,温热的掌心在我的肚皮上慢慢摩挲着,“有了没有……” 有了没有……原来!他怎么不去死! 打开抚在肚皮的手猛地腾起身,越过他翻滚下床,脑袋撞疼了也不管了,两个大步扎进软榻拉起被褥包裹住瑟瑟发抖的身体。这样仍然抑制不住,钻出褥子朝两边的桌几上甩手挥打,两个彩花琉璃瓶落地摔在厚毛地毯上只是闷响一声没有碎掉。不甘心,跳下榻抓起瓷瓶朝墙壁狠狠砸去,“啊——啊———!”他怎么不去死,他最好去死! 床上的人走下了地,却又在幔帐边停住转身回去,“睡吧,别冻着。” 幔帐合拢,把我和里面的人生生隔开了。我愣愣地站了很久,等待他留在我身上的体温冷却后才回到软榻。裹在被褥里摸着额角的月芽疤,那个被我亲手割去脑袋的女刺客留下的,早已不疼了。我也想,忘了吧。可是这一块很大很大疤还疼着,碰也碰不得,一碰就痛不欲生…… ※ 那日过后君上再没有宠幸秦妃,不是因为怕我下一回把花瓶砸在他脑袋上,而是我的月信已超过了半月未现,已到了传医官的日子。 “娘娘别急,就快来了。”年嫫嫫拍着我紧拽的手安抚着,要我别急可她自己却在这大冷天里急得频频拭汗。 “这些老东西走得可真慢!”青儿几番咒骂道。 “我去推他们一把。”帘门外的夏禹脚一跺便往冲了出去。 屏息等待地不止是屋子里的侍婢侍从,还有外厅那位尊贵的君上,整个翔和宫乃至整个后宫。我却在想我该用哪个法子,是用力砸上几个拳头还是干脆往那桌角上撞…… “来了,来了。”夏侍卫出马很快将路上磨蹭的医官、侍医‘请’了来。 上一回是女侍医把脉医官在帘外询问诊治,这一回君上特许医官可接触贵姬娘娘的玉手,只因他要一个确切的诊断。 两位医术卓绝的年迈医官轮流替我把脉,约有半柱香之后如是说,“喜脉。” “娘娘!” “恭喜娘娘!” 年嫫嫫和青儿等人惊声喊着,接着便听到疾步走来的脚步声。 我飞快起身下床扑到梳妆案前拿了一样东西又回到床上,“青儿,放下帐子。嫫嫫,带所有人下去。” “娘娘您这是……”两人看着我手中之物迟疑着。 “当真是长胆子了,退下!” “是!”众婢快速挤出帘门,堵在门外行了一阵礼才离去。 我透过薄丝床帐看着掀帘进来的人,左手从脑后拔下一根簪子右手高举翠玉弓,搭弓引箭,“滚出去。” 高大的身影顿了一顿又继续走上前来。我晃了晃箭尖右手一握一放,簪子箭脱弦射出,刮过他耳际的玉带钉他在身后的织锦壁饰上,他这才停住了脚步。 我拔下第二支簪子轻声道,“下一箭会钉在你的心窝,想试试我的准头你就上前一步。”握箭的右手有些打颤,我问自己一箭射穿他的心窝能否做得到?左手覆上肚子便有了答案,能,此刻我能杀了他。 隔着帐子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那有如两块方石的肩头在耸动着。我和他不知相对了多久,而后‘石块’垂下他转身甩帘而出。 我吁了一口气,丢开弓箭轻轻拍着肚子安抚道,“别怕,他走了。” 愣愣地拍着肚子半晌,我突然拨开床帐惊声叫喊起来,“青儿!年嫫嫫!青儿!嫫嫫——!”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82 章 外面的一干人听了我的叫声以为我出了事儿,全部蜂拥了进来。 “在!在!怎么了!怎么了?!” “我……我……”我想说话,可却有什么倒流进喉咙卡住了我的声音,“我……我是……” 青儿和悠荷赶紧上来将我扶着,“娘娘先回床上躺着,这鞋袜也没穿,会凉着身子的。” “对,对,不能凉着……不……不躺……”才沾到床我又弹了起来,跳下床来到软榻坐着,坐了一秒又起身到一旁的硬木椅坐下,“我……”不过两秒又觉得不好,几个箭步射到窗前对着窗前大口呼气,“我不坐……”我是想坐着,可不知道要怎么坐…… “愣子啊,快请医官!”年嫫嫫拍打着悠荷和文秀大喊道。 “是……啊!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不死,不死。”脚下一旋转到了年嫫嫫跟前,险些和悠荷撞成一团,“嫫嫫,我是不是……”拉起年嫫嫫的手压在肚子上,颤声问着,“我这里,这里面是不是有了孩子,有了一个孩子对不对?嫫嫫你说啊!” “是!是!是!”年嫫嫫不断点着头,“娘娘确是怀上了龙种,假不了,假不了!” “我有了孩子……”而我刚才在想什么,我竟然想给‘他’几拳想去撞桌角?我怎么不去一头撞死得了! “娘娘您疯啦!怎么打自各儿的脑袋啊!叫医官,叫医官啊!” “嫫嫫,青儿,孩子!孩子!” 我抓着两人又跳又叫,不知想哭还是想笑,或许像年嫫嫫说的,我疯了,我疯了。 ※ 直到叫累了我才安静下来,吃了些东西便沉沉睡去。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隔日早早便醒来,睁开眼见屋子里堆满了东西,我这才记起今日是年初三,新皇登基的吉日。 “娘娘该起榻梳洗了。” “嗯。” 明明如往常一样清净,可就是感觉空气里有着异常的喧闹和躁动。扫过一眼,年嫫嫫、青儿、悠荷、文秀,几个伺候更衣打扮的侍女,个个脸上都有喜庆的颜色,也惟有我能把这等盛典抛于脑后忘得干干净净。 “俞嫫嫫来了。” 刚洗完脸六尚总管俞嫫嫫便来了,进屋行了一通礼道了一嘴喜之后才说到正题,“娘娘可还记得老婆子几人前些日所教的,这会儿您有了身子怕是要累着了。可也没法子,这一步一脚都是省不得的。” 俞嫫嫫几人的目光投来,我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捂在腹前,见不得她们的眼神我提起声气说道,“行了,出去等着,拥在这屋里争气儿是不是?”我讨厌她们那样看着我的肚子,直想把那眼珠子给挖出来! 屋里的人全都惊讶地望着我,俞嫫嫫一干人怕是被我这少见的‘威仪’给吓唬住了,年嫫嫫和青儿她们则是惊讶于我的怒气。 “是,老婆子这就退下。” 俞嫫嫫一走年嫫嫫和青儿赶忙安抚我,“今儿是起得早了些,娘娘多担待,这等大事丝毫不能马虎。”敢情她们以为我这是在发起床气? 我点点头,“梳头更衣吧,青儿替我剪一下指甲。”太长了,昨日使弓箭把掌心也给掐破了皮。 头上冠饰九翚、四凤、花钗九树、两博鬓九钿,身穿青色绘着九等鹞雉、领袖织金凤纹的曳地揄翟礼服。揄翟,三翟之一。自皇后起至公主、亲王公卿嫡妻等内外命妇的祭服、朝服依次为袆衣、揄翟、阙翟、鞠衣、襢衣、褖衣六服,前三服称为三翟,通常为正宫皇后所着,三宫皇妃以及皇太子妃也可在册封、大婚或是如新皇的登基此等盛典上着青色揄翟,而玄色袆衣则是皇后独一的尊荣。再者,通典有记,‘后宫职司三宫贵主以下,六宫祎褕三翟之外,皆衣不曳地,傍无锦绮。’如此说来,我算是配上了最高级别的‘黄袍马鞍’。 待我这一身搭理好已过了巳时,幸好之前的仪式典庆不需要我参加,不然我也得像别的妃嫔那样半夜起床梳妆打扮。收拾妥当后坐进十二抬凤辇前往皇城南门,路经之处人头攒动皇旗高扬。座下的十二人行走如风,仍是走了一刻钟才来到南门外。 跨过长长的护城桥之后凤辇便搁下来,青儿和年嫫嫫将我牵下轿便和一干侍卫连同十二个抬轿的人速速退开,而后我得走上桥对面那座高高的‘摘星台’。 “娘娘请移驾。”负责迎驾的太保、太尉两位大人已等候多时。 脚一沾地,原本沸腾的南门便安静下来。撑起沉重的冠饰抬眼看去,周身十丈外的官路、街道和更远一些的小巷小径,目之所及全是涌动的人潮,近处禁卫军层层包围,远处则是前来‘凑热闹’的百姓人家。 见我停步不走,不知是太保还是太尉大人催促道,“贵姬娘娘。” “是。”不再耽搁,随着两人走向摘星台。脚下的白玉石阶洁净光亮,不似被风吹雨打过的护城桥柱那样乌漆漆的,想必是专为此次盛典建造的。盘旋而上的石阶太保、太尉大人只走到一半便停步垂首而立,之后由我一人走上高台。 将俞嫫嫫等人教的仪态举止抛开,双手拉着曳地的裙摆一步一阶,终于到了高台之上取得了那一件‘神赐之物’,天子的冕冠。什么样的东西?冕冠的上端为冕板,呈前圆后方形,象征天圆地方。冕板的前后各垂有十二旒,每旒十二珠,分别代表一年的十二个月,一日十二个时辰和一年的二十四个节气。旒长及鼻,喻意‘蔽明’,王者不是非,不视邪。冕的两侧还悬有两块黄玉,叫做瑱又称充耳,意在‘塞明’,表示不听谗言,求大德不计小过,有所闻,有所不闻。冕板之下是冠身,盘腾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真龙天子是也。和青儿画上描绘的分毫不差。 就在我伸手捧着托案端起冕冠时,高台之下骤然死寂,探头望去只觉头皮发麻,所有人皆背脊朝天伏地而跪,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好不恶心。赶忙端着东西疾步走下高台,再看下去就得吐了。 返身走过护城桥后太保和太尉便止了步,“恕下臣不能伴驾,贵姬娘娘受累了,切记不可有半点差池。” 望着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尽头的红毯,我只觉得手里捧的东西有千斤重。受累,哪会不累,穿着这一身沉重的行头走这么长的路哪会不累。深吸一口气踏上红毯,身后沉重的城门慢慢合上,直到最后一丝门逢粘上城门外才打破了寂静。 “天姬,天姬娘娘——!” “天姬娘娘——!” 一声声呼喊,带着敬畏还带着些许呻唤哭意。我只觉得悲哀可笑,别把我当救世主一般,我不是你们的救世主,我连自己也救不了,我连我的……也救不了。 ※ 也许有一个时辰,也许只有半个时辰,可我却感觉这是我一生走过的最长的路。头上顶的,身上罩的,手里捧的,这一切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正午的阳光晃得我头晕眼花,两旁接连跪地的人看在眼里像是起伏不定的山峦,又像是推动翻涌的波浪,渐渐地我有些晕船…… “神谕降————” “尊加冕————” 两个尖声尖气的喊声在头顶响起,我这才惊醒过来,到了,终于走到了。见一双黑色金绣龙靴从头顶的‘天梯’步步走下,我跺了跺脚曲膝跪地,垂首看着地下双手向来人托举起冕冠,“吾皇天佑,神赐尊冕。” 话音落下,沉手的鬼东西终于被拿了去,再抬起头来那东西已戴在了一人头上。 “吾皇天佑,神赐尊冕,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 “吾皇天佑,神赐尊冕,吾皇万岁万万岁————” 那一刻我就那么跪着,不是不想起,是起不来,不敢起。这身着冕服的人是谁,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吗,为什么我连抬头仰望也觉胆怯,莫非他真的是从那云天之上走下的神诋? “起来。”一声低语后,一股力道在手臂下轻轻一托我便站了起来,“跟着我。”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83 章 跟着我,他又这么说。 我当真听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上了百来阶的‘天梯’,来到了皇城的最高地承乾殿前接受万千人的朝拜。整个皇城尽收眼底,他眼里的光彩随着声声‘万岁’跃动绽放,我却没有他能享受,只觉得这些人闹得我头脑发晕胃酸翻涌,好想吐。 “梓童。”抚在我肩头的手逐渐收紧,只听他喃声道,“梓童,梓童,看着……” 子童?我可不叫这个名儿。甩肩挣脱他的手,向前走出两步向高陡的梯阶望下去,然后转头看着他,笑道,“天姬若是在此刻从这儿跳下去……” 他如意料之中脸色大变,不等他伸手来抓我便抢先道,“看着,看着你头顶的天脚踩的地,好好看着这一方天和地。我要你发誓,‘他’永远都会是我的,如若不然,天塌地陷!” 黑眸里的光彩瞬间暗淡下来,半晌过去他才道,“我……发誓。” 好,很好。别怕,我的乖孩子别怕,这一回再也不会了,我发誓。 ————————————————上卷·完—————————————————— (五十一) “无大碍?” 我掀开被褥走下床,走到花须老者跟前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将整整高出我一颗头的人摔了出去,“流了血还说无大碍?那要怎样才算有大碍,庸医!” 老迈医官倒地头磕在桌腿上,额角很快起了一个血包。医官、侍女皆大惊失色,却无人敢去搀扶他。 “祖宗啊!生这么的气使这么大的力您不想好是吗!”回过神的年嫫嫫惊喊着上来,将我把拖半抱上床。 我顿时白了脸,赶紧捂住肚子平复情绪,“要死了,要死了,我都给忘了!” “呸呸呸,别说这不动听的话。”说着年嫫嫫使一个眼色,纤禾侍医即刻急步来到床前替我把脉。 “怎样?”我急道。 过了半晌她才舒出一口气,堆起笑脸道,“娘娘不必担心,小皇子很安稳。” “那就好。”我安心地点着头。是我爱听的话,她要再敢说‘无大碍’我定会给她一脚。 见我缓和了脸色,底下的人才把老医官扶起身,几位医官也趁机接着纤禾的话说道,“娘娘无下腹坠痛之感,也无泛恶干呕之状,想必溢血是昨日仪典上太过负累所致,只需服下几副安胎药调养数日便可康愈。” “安胎药……”想到那冒着热气的黑药汁心头便猛地一紧,趁怒火涌上来之前挥手赶走一干人,“下去写方子吧。”顿了顿又道,“青儿跟着,先把方子拿来给我瞧过再去抓药。纤禾大人请稍留片刻。” “臣等告退。” 青儿领着几位医官离开,年嫫嫫将侍女们撵出了屋后返身回来立在我床前。 “娘娘是否有差遣?”女侍医纤禾略有不安。 “等会儿方子拿来你先给我瞧一眼,看看有什么不妥。” “不妥……”片刻的疑惑之后纤禾才正色点头。 可我却变了主意,这人凭什么值得我相信。“刚才姚医官说近几日得卧床调养,闲得慌便想向纤禾大人借几本书看。借些什么书好呢……嗯……就看几本医书好了。纤禾大人能不能给我找一些教着辨认药材的,总不能连名儿都不识便吃下肚,你说是吗?” “娘娘所言极是,纤禾这便去找书,一会儿随姚医官的方子一块儿送来。” “有劳了。”我颔首谢道。 纤禾侍医退出去后我又吩咐一旁的人,“叫文秀和悠荷把煎药的家什通通拿到外室,我自己来。” 年嫫嫫有些哭笑不得,“娘娘无需……” “无需有需不用你来教我。” “是,遵旨。” 年嫫嫫刚要出去便听见文秀在帘门外轻声道,“皇上来了,问娘娘是否睡下了。” 新皇登基,定国号为‘昭’,意指日月昭昭,与‘明’并无二意。改元武兴,这一年为武兴元年。对他的称谓也不再是少君、君上这些不论不类的叫法,朝臣下奴称皇上、陛下,后宫命妇唤官家。 “睡了。”我回道。他来干什么,来看看我这肚子里的宝贝疙瘩有没有被弄掉是不是?一定是的,没听见医官刚才说什么来着,‘溢血是昨日仪典上太过负累所致’,他是故意的,故意要我负重一身走那么长的路,目的就是要弄掉我的孩子! “这么回话怕是……”文秀迟疑道。 “就这么回!”年嫫嫫抢在我发火之前,掀帘拉着她快步离去。 ※ 不消片刻药方、药材、药书便一起送来了,纤禾还将每一味药材所在的书页折起以便我翻阅。 “艾蒿,味苦,微温,无毒……”一边照书念着一边抓起少许干碎叶放进嘴里嚼了嚼,“是有些苦……”可是药材大多都带苦味,这东西已烘干捣碎根本看不出原样,又怎知它真的是艾蒿,“理气血,逐寒湿,温经,止崩血,安胎止腹痛……” 青儿有些看不下去,夺过我手中的书劝道,“娘娘别耽搁了用药的时辰,这些药可以煎服。” 我冷道,“你是医官大夫?” 明知是无功徒劳,我仍是将一味味药照书核对后才让药材入罐,而后尝过端来煎药的水无异味才掺水浸泡,两刻钟以后上火煎熬。在此后的一个时辰我寸步不离地守在药炉边,连晚膳也是盯着药罐吃完的。可尽管如此,当药碗碰在手中时我仍是哆嗦着不敢喝进嘴里。 “娘娘……”青儿捧起我的手帮我稳住快晃倒的药碗,“快喝吧,要不凉了得重新再煎一副。” “青儿,我怕……”我怕这东西一下肚我的孩子又没了。 青儿摇头,“不怕,不会,青儿以脑袋作保。” 脑袋作保,很让人信服的一句话。闭眼仰头,一碗苦味药汁咕噜几下便喝进了肚里。可是丢开药碗我又开始后怕起来,怕得整夜合不上眼,直到隔日天明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才放下心沉沉睡去,而后没过多久便惊咋醒来,我怕在我睡着的时候有人趁机施与毒手。 在寝房外厅熬了几日药后,我溢血的症状没了。我以为康愈了便到花园闲游了半日,一来愉悦心情,二来舒展一下手脚,不是说有身孕的人要多走动么。 但是没想到……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又溢血了,你们说啊……”胸有雷霆怒火我却不敢发泄,生怕伤着腹中脆弱的小东西,不断深呼吸来平息怒气。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84 章 姚医官和手下的几位医官相视了一眼,惶恐道,“娘娘的体质不宜劳累,往后一段时日还需卧床静养,臣等这便下去商讨方子。” 说完老匹夫便和其他几人拥出了帘门,没给我多问一句的时间。不等我屏退便擅自离去,这胆子是谁给的自然不必多言。此刻我多想有和那人一样的权利,两片嘴一碰便让人头颅落地的权利。 “嫫嫫,让夏侍卫留住纤禾!” 片刻后,纤禾被夏禹带了回来。我抬眼瞟了一眼他腰间的佩刀,聪明的夏侍卫当下会意领命,拔刀架在纤禾脖子上。 “我知道你不想说,说了没准儿会……只是没准儿。但你不说,此刻就一定会,掉脑袋。” 夏禹的刀刃随着我的话贴紧了些,纤禾大人渐渐地失了冷静。 “我是什么身份,还保不了你一个脑袋?”我不清楚我是什么身份,更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她的脑袋,只不过,大话谁不会说。 女侍医终于软下了骨头,曲膝跪下地,支吾道,“娘娘因小产……因小产损伤过身子,致使而今胎芽‘着床’不稳……” “你是说……”张开嘴,好不容易才挤出三个字,“保不住?”因小产损伤过身子……难怪他要医官瞒着我! “从几位医官的诊断来看目前不可断言,但情形并不乐见。娘娘需卧床两月,不得起身走动半步,切记平心静气、不惊不悲,若是两月后腹胎能保住那便安稳了。” “下去。”小产,小产……好恨! 年嫫嫫和青儿赶紧掰开我揪扯头发的手,轻手将我放躺在床,“您别听她危言耸听,躺下休息几日便会好的。” “皇上驾到。”帘门外有人通报。 我猛地弹坐起身,推开床边的两人嘶声大吼,“告诉他,想见我的尸首尽管来!他要是巴不得我去死就尽管来———!” 年嫫嫫跟着喊道,“平心静气,不惊不悲啊!您忘记侍医是怎么说的了?求您快躺下吧,老婆子这就去挡驾,这就去挡驾。”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我平心静气……”我像是念叨着咒语一般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念着念着却哭笑起来,“我平心静气,呵,要我怎么平心静气……” “娘娘您这样不行……”青儿用丝帕擦着我脸上的湿,擦干了我的脸她自己却红了眼眶,“您这样小皇子又会没了……” “如果把他千刀万剐,我也许能平下心静下气。”我喃声道。 青儿被我‘杀头’的言辞吓得一愣,随即面露哀伤,深深的哀伤,“其实那孩子……” 我眯眼看着她。 “其实,那孩子的事儿早已过去,娘娘就任其烟消云散吧。” 我摇头,“没法的,青儿,永远不可能烟消云散。” 那痛疤永远愈合不了,它会溃烂蔓延,时时刻刻提醒着你,痛。 (五十二) 听医官的嘱咐,往后的几日我一直卧躺在床静心调养,两日后虽不再溢血却有了泛恶干呕的症状。年嫫嫫说这是害喜之故,让我放宽心别胡思乱想。我也努力去排空脑中的东西,不管白日黑夜能睡则睡,心想睡着了就不会去想些不该想的。 “娘娘是醒着的吗?醒着便起身吧……” 前几日还是夜不能眠,这会儿却是越来越乏困,只要头沾着枕头便能睡过去。多休息多睡眠是好事,年嫫嫫和青儿却不让我睡,她们说我睡着时,梦魇连连。 “梦?” 年嫫嫫拨开我沾在脸上的发丝,忧心道,“想必这几日来都是,要不是前日青妮子捧着参汤守在床边等您醒来还不知道。您究竟梦见了什么,受了如此大的惊吓。” “惊吓?”我摇着头,我一点做梦的记忆也没有,更别提梦见了什么受惊吓的事。只是感觉每一回醒来都很累,像是翻山越林之后那样疲累。 “不说了。”青儿来到床边端坐下,又要我喝参汤,“来润润口。” 我摆手推开勺儿,忍住涌到喉头的恶心,“喝不下。” 青儿无奈,起身把参汤交到年嫫嫫手中。年嫫嫫端过炖盅舀起一勺,强硬地送到我嘴边,“这不是给娘娘的,是小皇子要喝的。” 死老婆子,我暗骂一句夺过她手里的炖盅几口牛饮下,然后咬紧牙关将胃里的东西压住、封住,“唔……青……”忍了半分钟一盅参汤还是辗转进了痰钵。 年嫫嫫不禁叹气摇头,“这就去了多少银两啊。” 青儿扔给老婆子一个横眼,“看看都什么时辰了,嫫嫫该去外厅煎药了吧。” “嘿,倒轮到你这丫头来使唤我了。”年嫫嫫伸手戳了一下青丫头的脑袋,接着转身朝我欠了欠身,“知道娘娘不放心悠荷、文秀这两个丫头,老婆子这就去看着,青妮子你陪娘娘说说话让她放放心。” 这老婆子,说话也夹枪带棒。我没好气地回道,“知道我不放心还在这里罗嗦。” “娘娘可是醒着的?”帘门外响起了悠荷的声音。 “进来。”年嫫嫫道。 悠荷掀帘疾步走来,神色有些慌乱,“贵嫔娘娘和昭仪娘娘前来探望,这会儿正被文秀拦着。” “皇上有口谕任何人不得来惊扰娘娘,她们好大的胆子。”年嫫嫫咬牙道。 “昭仪娘娘,谁?”我抚额问道。 “兰婕妤,淮阳公主之母。” 皇上登基之后,朝臣妃嫔各有封赏。前朝遗孀中封了一位太后两位太妃,几位公主也给了新的封号。开国之初皇上缩减宫妃人数,以视勤政为民不沉迷淫色。一后,三夫人,九嫔,婕妤、美人、才人、良人等三十六世妇,侍御、保林等八十一女御,其余散号若干,品阶依次往下可增至九品。此乃祖制,人数并不算多。历代后宫在此基础上有增无减,前朝便有一位皇帝增设为四夫人、十二嫔,世妇上百人,女御更是多不胜数。而今咱们的皇上不仅不增添一人还把六品良人大笔删去,改为二十七世妇,女御也裁减到三十九人分别为正六品侍御十二人、正七品保林二十七人。而这嫡后除外的三妃、九嫔、婕妤、美人、才人、侍御、保林一共七品七十八位,受封其位的尚不足一半,皇上的后宫可谓萧条得很。 此次封赏最大的受益者便是诞下一位皇女的兰婕妤、而今身为九嫔之首的昭仪娘娘,其女淮阳郡主也晋封为淮阳公主。起初不论是外朝、后宫皆以为会晋升一位贵妃娘娘,皇上对铁昭媛向来赞誉有加,只因其兄铁言衡负罪使得昭媛娘娘祸及牵连,可现下不同了,昭媛娘娘产下南安嗣王乃大功一件,虚位以待的贵主首位自然是她的。万万没想到,册封兰昭仪之后就再无旨意颁下,如今贵妃妃位仍是虚闲。 虽说皇上有令在先,但玉贵嫔向来自侍自大,而兰昭仪娘娘想必仗着近来得宠,被玉妃娘娘在耳边一扇风便跟着来了。 “打发她们走……” “娘娘!”我话还没说完年嫫嫫便当头给我一个栗子,厉声呵道,“用脑袋想事情!” 我刚要恼,青儿便拉着我的手覆在小腹之上,“她们来是想看一看您是哪副模样,娘娘这会儿的样儿实在难看,您觉得是见还是不见?” 第 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85 章 “我的样子?文秀,镜子。” 文秀将铜镜拿到我的跟前,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憔悴的脸,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痛快、解恨。 “婢子去回禀两位娘娘,就说您……您身子不好不便见客。”文秀小心说道。 年嫫嫫摆首叹气。 我也摇头,“你说不好她们就信了?见,我得去见上一见,告诉她们我好得很,这样她们才相信我‘不好’。” 秦妃娘娘龙种难保的传言早在皇城之中沸沸扬扬,两位娘娘是想亲自来确证一下传言是否属实。既然她们想看我就给她们看,遮遮掩掩她们反倒有别的猜测。我这样一副面色如鬼的尊容仍要强作无事下榻见客,无疑是告诉别人‘此地无银’。给她们看,看看我半死不活的样子她们便舒坦了,别再动别的心思来弄死我。 下床更衣梳妆,扑上厚重的白粉胭脂仍是遮掩不住病态。打扮妥当后起身移步,突然想起什么不禁惊叫出声,“纤禾说不能起身走动半步!” “辇椅就在帘外,老婆子抱您出去。” 力大的年嫫嫫将我横抱起来,到了帘外后放进凤头辇椅里,由两名侍从轻手轻脚地抬出外室穿过偏厅、回廊来到厅堂迎客。 ※ 厅堂里的两人频频向内堂张望,我刚了露出半边脸面兰昭仪便蹲身行礼。 “妾身参见秦妃娘娘。” “昭仪太多礼了。”说着我转向玉贵嫔,故作体力不济却要硬撑起身的样子,“见过玉妃娘娘。” 玉妃急声叫道,“瞧你这副身子,快坐着坐着!” 我笑道,“我身子还好,就是睡多了,有些手酸脚软,无碍。” 见我是被‘抬’出来的,两位娘娘好不心疼,赶紧上前来问病问痛、嘘寒嘘暖。看过了人达到了目的,两位也不多留,声色俱哀地哭说了一大通要我注意养身子的话之后婉拒了我的晚膳邀请双双离去。 招待完客人回到寝房又继续躺着,文秀要传晚膳,我叫住她让她先别忙活。 “娘娘累了吗?” 我冷道,“累,很累,传医官。” “哪里不适?!”青儿惊道。 “溢血。”不顾青儿的惊呼,招手把年嫫嫫叫到跟前,低声吩咐,“去拿一条裤子,弄得像一点。”转头又对青儿说道,“知不知道该怎么向玄安宫那边禀报?” 青儿这下懂了,点头道,“玉妃和兰昭仪来翔和宫走了一趟,娘娘惊动身子溢了血。” “您总算是睡醒了。”年嫫嫫欣慰地抹着眼泪。 我摸了摸还疼着的额头,垂首谢道,“多谢嫫嫫这一记栗子。” “老婆子死罪啊。” 年嫫嫫一边笑说着和青儿退下去办事,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一人,不对,是两人。轻抚着平坦的小腹,喃声哄着里面的宝贝疙瘩,“说要护着你,可我只会在那儿没头没脑惊惊咋咋。放心,不会了。为了你,我不会再做那糊糊涂涂的可怜虫。为了我,也请你坚强一点,我经不起再来一次,经不起……” 一刻钟以后医官和玄安宫的御辇都到了,翔和宫开始闹腾起来,闹腾了半个时辰后便席卷到了东边的秀和、端和两宫。而后青儿回报,那两位被罚关禁足减俸银,这惩罚表面看来不重实则不然,惹得龙颜大怒便是对她们最大的惩罚,没准儿已上了皇上的‘黑名单’,非但晋升后位无望往日颇费心血得来的眷宠也会就此付之东流。 几位医术卓绝的医官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搪塞了我几句便向他们的陛下禀告实情去了,我只得又把纤禾留下问话。 “娘娘……” 女侍医委屈地看着我,像是在说不公平,为什么倒霉的总是她。没办法,较之那一群道貌岸然的老头子,我觉得她更顺眼一些。 “我这几日听你的一步不离床,哦,除了刚才起榻去见了一见玉妃娘娘和昭仪娘娘,不过溢血是假的。你看我这……留得住吗?” “娘娘也说只有几日,卑职还是先前的话,尚不能断言。” 我尽量压着火,好声好气地说话,“那你说,什么时候才能‘断言’?” “这……”女侍医踌躇道,“纤禾只是个侍医,位卑力薄说的话不算,还得要姚医官几人来给娘娘诊治才是。” “少给我打官腔!”终是忍不住高声骂了一句,而后赶紧熄下火,“纤禾你就给我说一句实话,到底留不留得住?” 纤禾皱眉垂首,沉思了一番才抬起头来,“敢问您近日精神恍惚不济是何事所致?” 我偏头看了一眼边上青儿,青儿答道,“娘娘近日梦魇缠身,睡得极不安稳。” “梦魇缠身,又是何故?近日可有受到惊扰?” 我摇头,“睡下后无知无觉,睁开眼便觉得身心俱疲,越睡越乏,越乏越想睡。”说到这儿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能,“被人下了药?!” 纤禾失笑,“没有人有这本事。” 我哼道,“没准儿。” 纤禾侍医不再与我纠缠这个无聊的问题,正色说道,“娘娘脉衰而乱,所需的便是静心安神,若一直受梦魇所扰恐怕凶多吉少……纤禾能说的便是这些,告退。”侍医走到帘门边又返身回来,“鲜于姑娘炖熬的参汤请务必喝下,那可是好东西。” 青儿冷声道,“无需纤禾大人多嘴。” 纤禾一怔,随即欠身退出帘外,“是多嘴了。” “参汤?”我挑眉看着青儿。 青儿面露心虚,“那些参是我从玄安宫讨来的,翔和宫里的太次了。” “什么时候学做起了乞丐。”我嘲道。 “婢子不敢了。” “嫫嫫,青儿。”我无助地朝两人伸出手,“我该怎么办……” 年嫫嫫搂住我的肩背轻拍着,“娘娘是否为前事所累?” 第 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86 章 “不,没有。起先是,可这些日子我已不再去想,听你们的话安心休养,你们说吃药我便吃,说睡觉我便睡,说不能起榻我便不躺好不动。还有什么该做的要做的尽管说,我一定照做,一定……” “娘娘……” “别叫我!别这么看着我!说啊,还要做什么说啊!”真的没法了吗,真的留不住了吗…… 青儿咽了下喉咙,“皇上方才又来了……” 我甩开她的手恨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您要真是宽了心就不会对皇上避之不见。”年嫫嫫制住我的挣扎,要我听她把话说下去,“皇上要您腹中这个孩儿,这还不能让您安心?” “只因‘他’是神谕?”神谕降,尊加冕。祈默曾说我腹中的骨肉就是最令人信服的神谕。“嫫嫫是说而今已没有人想要割掉我这块肉,我不必再终日惶惶?” 年嫫嫫和青儿相视一眼后垂下眼帘道,“不敢欺瞒,多的是人虎视眈眈。” “我不懂,你这前言不搭后语的……” “老婆子是说皇上要这孩儿,或是说,皇上要娘娘有这个孩儿,最好能是个皇子。” “我听着还是糊涂。” 青儿接口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登基大典上您已降下神谕、奉上冕冠,此后不论你是否为皇上诞下一男半女,不论您是皇妃也罢宫娥也好,这些都不再重要,只要您活着待在天子脚下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是够了,‘天姬现,蝗神偃,神谕降,尊加冕’这一神旨从始至终都没有说道天姬的身份究竟是贵是贱,更没提天姬必须做一位身份尊贵的娘娘。登基大典上世人皆知天姬已臣服于大昭陛下,至此天姬这块幌子算是立好了,开国建业的大昭陛下已非当初的少君,已无需天姬为他诞下子嗣来以示归属,只要她活着就够了。正如青儿说的,此一时,彼一时。 我仍是不懂,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紧张我肚里的疙瘩是死是活……我倒给忘了,这似乎也是他的骨血。 五十三 年嫫嫫和青儿说他需要这个孩子,他会护着这个孩子。确是,虽然如今他仍不能说是权势在握,但也无人能再逼着他像当初一样割我的肉。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相信他,还是不愿相信他…… 人说做了恶事觉睡不好,我恰恰相反。陷害了玉贵嫔和兰昭仪的这一晚我睡得格外酣畅,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再不像往日那般感到疲乏心悸连呼吸也觉得恶心。 清早,青儿一边给我擦脸一边喜道,“娘娘今儿脸色好看多了。” “是吗?” “可不是。”悠荷赶紧捧来镜子照给我看。 我笑了笑,收回青儿拉过去擦拭的手握了几握,“我好象是做梦了。” 忙活的几人一愣,继而问道,“梦着什么了?” “没梦见什么,只是感觉有人牵着我的手,一路上便不觉得那么累了……” “一路上?”文秀听不懂我的话。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这种感觉好真实,手里似乎还有那余温。抬起头来正见青儿若有所思地笑着,见我盯着她,她把笑脸绽得更开,“我说啊,定是那注生娘娘在保佑您哪。” “注生娘娘,什么人?”我问。 一旁梳弄自各儿发髻的年嫫嫫开口道,“就是送子娘娘,她老人家可不是什么人,是神仙。有了她的保佑,小皇子定会平平安安地在您肚里待着直到呱呱落地,等会儿老婆子就去请一尊来供在这屋里,您每日都拜拜。” 我不停地点头,“送子娘娘,我拜,我拜。” 从前在小镇那会儿,每逢初一、十五看到庙里人来人往地洒着香油钱,我除了一声哼笑便是惋惜那些能换米粮的银子,此时此刻我总算能体会那些烧香人的心情。人到无助的时候就想求助于老天,不管这个‘老天’是否听得到看得到、是否真的救苦救难。 我想送子娘娘也许真的存在也说不定,自打年嫫嫫把她老人家请进了我的屋里之后我再没有发梦魇了。一日又一日,每日我都睡得极为安稳。一个月过去身子没有出现过溢血的现象,苍白的面色渐渐红润起。纤禾说原本时急时缓的脉象变得平稳柔和了许多,医官们的话也由‘尚不可断言’改口为‘小皇子想必会鸿福齐天’。 不是全然无知,我能感觉到那只暖和有力的手一直与我牵着握着,可每当我睁开眼睛时除了手里隐隐的余温,什么也没有,谁也不在。我不想去求证不想去面对,就当是做梦就当是送子娘娘好了。 只是这一天他走得有些晚了,已到了我该醒的时辰,临走前还扯着了我一根头发。我没有马上睁开眼,只是虚开些缝扫了一下。金翼善冠,团龙黄袍,一派至尊至贵。还想看得更仔细真切些,他却要抽手起身了。我赶紧一声呓语一个翻身打手,把他的黄袖子抓在手里。 “官家……”只出口两个字便收了声,听这声音像是陛下身边的牡丹侍御。 手心里感觉到轻轻的拉扯,我又发出一声嘟哝把袖子抓得更紧。拉扯的力道也随之大了些,我含糊地喊了一声‘青儿别吵’后拉扯顿时停住,而后久久没有动静。 怎么办才好呢?我知道一个词儿,断袖之癖。听说这词儿是有典故的,不知今日典故会不会再次上演。刚这么想完就听到一阵细微的‘嚓嚓’声,剪子剪布帛的声音,还真是心有灵犀。 ‘断袖’以后两道身影轻脚离去,片刻后晃进来了四个人,有一个来到床边轻拍着我的手喊‘娘娘’,不等我掀开眼帘手中的一截袖子便被飞快夺去藏进了她的宽袖里。这样快的手不当魔术师真可惜。 “换衣裳了?”我睁眼便说。 床边的青儿不解,“婢子和悠荷她们穿得一样啊。” “我刚才见你是一身明黄……”说到这儿我拍了拍额头,叹道,“我睡糊涂了,你哪能穿那颜色。”斜眼瞟了一下床前四人,青儿、年嫫嫫和文秀皆面不改色,惟有悠荷现了一丝恐慌,这丫头功力还不行。 “婢子该死。”正给我梳头的悠荷突然伏下身去。 “嗯?”我疑惑地看着她。 “奴婢扯疼您了。” 原来是扯着我的头发了。我伸手拉起她,好笑地说,“梳头难免的,快些给我梳好吧,我都饿了。” 侍女嫫嫫皆面露讶异之色,看来前段时候我对她们不太好啊,以至于一时难以接受我这般和善亲切。不知是我收敛了暴戾才使得肚里的孩子保全下来,还是孩子的安稳让我变得心平气和,此后的日子我不再动辄怒恼,虽说仍有些风声鹤唳但已能控制自己情绪,大约能做到纤禾侍医说的平心静气不悲不喜。 用过早膳侍女悠荷见外面春光好便提议我到外面去透透气儿,说是我已经足足一个月没出过这寝房了。 “不了。”我摇头拒绝,“这两个月还是在床上好生睡着。” “不用娘娘下地,坐着辇椅出去吹吹风也是好的。” “少胡闹。”年嫫嫫斥责着翘首望外的小侍女,“别看外面光照得晃晃亮,那可还是末冬的风寒凉得很,吹着娘娘你说咋办?” “是……”被浇了凉水的悠荷灰溜溜地搭下脑袋,“我是见娘娘成日这么坐卧,动也不能动连腿脚麻痹了……”说着她便在床边蹲跪下,“娘娘我给您揉揉腿吧。” 青儿叹了一口气,上前来和她一块儿替我揉捏轻锤,“医官是说别下地走动,可没说连腿儿也不能挪动啊,该说您是脑筋死还是……哎呀!” 第 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87 章 青妮子话没说完就挨了年嫫嫫一个大棒槌,“没尊没卑的。不过老婆子真是佩服娘娘,换作这些丫头怕着早憋疯了。” “是啊,婢子就自认做不到。”青儿嘿嘿笑道。 文秀也参合一嘴,“人上之人,不是我几个女能做的。” “行了行了。”我赶紧摆手道。 拍马腿拍马屁都给我停下,烦不烦。就这么睡着躺着有人伺候吃喝,还被当成多伟大的事儿来歌功颂德了。 拨开些床帐向窗外望去,果真是一派亮堂明媚,可就这天儿年嫫嫫仍说是寒凉那夜里……“青儿,夜里把外室的火盆烧起。”因怕柴火烧起的烟熏着我便早早熄了火盆,在这咋暖还寒的天气里把褥子加厚些便成了。 “娘娘夜里冷吗?” 我扯了下嘴角,“有点儿。” “嗯,我等会儿吩咐下去……” “还是不了。”我突然又改了口,哼笑道,“冷就冷呗,冷死了最好。” “娘娘……”几人见我脸色像变天一样快,皆是默然无语。 ※ 这日晚上我和往常一样早早垂下幔帐歇息,合上眼我却没有真的睡去。等到过了子时幔帐才掀开,靠近床边的有两人,我听见青儿悄声说…… “今儿睡得很安稳,皇上回宫歇……” 话到此没了下文,随后一只手伸进被窝里握住我的手,另一只则隔着锦被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我的肩背。他这么一来我哪里还睡得着,全身僵直不敢扭一扭动一动,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像是在火里烤似的很快捏了一把汗。 “嗯呃……”怕他察觉出异样,我故意呓语一声挣脱他的手翻过身去背向他。 大手在另一边的肩头拍了起来,而后还响起了……哼唱的声音?没错,他在哼唱,歌词儿含糊不清,调子我却听得出来,那是我曾哼过的几句…… ‘月儿弯,月儿笑,谁家乖乖不睡觉……月儿笑,月儿淘,乖乖不淘快睡觉……’ 听着哼调,我睁大着眼不让含在眼眶的东西流出来。原谅?那是什么,我不知道。可我问自己能不能忘了,不能原谅那就忘了吧,把从前那一切都忘了行不行好不好…… (五十四) 几日后青儿、年嫫嫫很是欣慰地说我夜里再也没有呓语哭闹,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们说的梦魇竟是哭闹这么大的仗势。梦魇消散那只牵着我的手也松开了,他每日要早朝,开国之初处理的政务军务比我吃得米粒还多,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与我耗着。 新皇登基承乾殿的朝会启动,它就像个马达将皇城、皇都乃至整个大昭朝都带动起来。无规矩不成方圆,往日混乱的秩序而今要肃清要重新建立,一切都要恢复纲常步入正轨。皇城后宫尤其是重中之重。 这一日医官们解除了我的警报,齐齐向我拜首称‘秦妃娘娘母子均安’。卧床两个半月整个人都快生霉了,以为总算可以下地伸展一下手脚,谁知刚下榻便不得安宁。用过午膳前想去花园里踏踏青,前脚才跨出门槛便有一拨人拥进我的西宫。 “他们倒是放肆,也不事先禀报一声。”年嫫嫫怒视看着来人愤愤说道。 几个身穿长衣松袍的男人,有老有少,非侍卫打扮又是男人,难道是……“他们是朝中大臣?”我问。 青儿扑哧笑出声,“哪是啊,是内侍监的人。” “内侍监?哪个衙里的官人?”夏禹道出了我的疑问。 年嫫嫫嗤鼻,“什么官人,就是些阉货。” 我顿悟,“太监?” “最前面一个是太监,后面跟着的几个是内官和中官。园子逛不成了,先进屋坐着。”年嫫嫫边说边把我往厅堂里带。 “内官、中官和太监不一样?”我还是没搞明白。 年嫫嫫正要解释,见几人已到了门前只得说,“等会儿老婆子才与您细说。” 进门来的有五个人,为首的人一身暗红,身后两人着褐衣,最后两个着蓝衣,身份不同着衣也不同。 五人一进门便朝上座的我齐齐叩首,“奴婢参见秦妃娘娘,娘娘千岁。” 一见生人我便下意识地手抚肚子,惊觉这个动作不好赶紧端起茶装模做样地轻啄,听见他们自称‘奴婢’被茶水呛了一下,‘婢’说的可是女人呀。“免礼。” “谢娘娘。” 起身后为首的老太监站到一旁指着其他四个人道,“这是伺候娘娘的中官和内官,娘娘瞧瞧可否顺眼,若是不顺眼奴婢再去换几个来。” 好奇心作祟,我趁这当下好好地把五人打量了一番。年嫫嫫说的‘阉货’究竟与正常的男人有什么不同呢?首先没有胡子,一点也没有,不像夏禹和别的侍卫即使不蓄须下巴也常有一片青黑的胡渣子。再来是体态,后面那两个年小的内官是一副纤细少年样,太监和俩中官便有些圆润了,不是胖而是像女人一般的圆润。举止倒没有什么,声音也只是有些斯文秀气,总之看起来与一般的男子无太大的差异。 两个中官和两个内官垂首战战兢兢地接受我的审视,打量完后我把头转向青儿等人,淡道,“我这儿已有伺候的人。” 老太监面露惊讶,“徐公公已安排妥了吗?” “谁是徐公公?” 老太监茫然地看着我,半晌才会过意看向我身边的侍女笑道,“仙女儿们有仙女儿们的活事,这四个也有自各儿的差事,各司各职才能把娘娘侍奉得好。” 如果是以前他们怎么安排我都无所谓,可如今要四个来历不清不白的人在我身边待着那我可不干,“有她们就够……” 年嫫嫫一把按住我的手,笑脸看着老太监,“高公公可有把这四个调掉好啊,娘娘是有身子的人,若是伺候得不舒坦我们翔和宫可不要。” “娘娘和嫫嫫放一百二十个心,该教的奴婢一样没落下,这四个人手脚利索脑袋也算机灵。要是过几日娘娘觉得不满意那就退回来,奴婢再给换几个。” 年嫫嫫移步来到堂下敛眉围着四人转了一圈,而后又朝高公公堆起笑脸,“都是公公亲自教出来的?” 高公公连连点头,“都是奴婢带出来的,跟着奴婢好些年……” 话到这儿老太监便停下来,面有一丝慌乱之色,像是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可我并没有听出他话里有不妥之处,这宫里的人啊,比那时‘明府’里的还要来得惊咋,每说一个字都要含在嘴里思量半天才吐出来。 “嗯。”年嫫嫫满意地点着头,“公公的人岂有不放心之理,这四个就留下吧,老婆子送公公。” 高公公忙道,“哪敢劳驾,哪敢劳驾。” 第 8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88 章 “要的,要的,公公请。” 起先还很鄙夷的称‘阉货’这会儿却对高公公这般客气热情,年嫫嫫也太会变脸了。太监高公公告退之后青儿也将另外四位打发走了,说是让他们明日才开始当差。大概中官和内官的‘官衔’比她这个近身侍女高吧,她的言语间也和年嫫嫫一样多有客气。 年嫫嫫送走人之后返身回来便拉着我进内室说悄悄话。原本要去沐浴春光的,却被这五个人给搅和了,我好不甘愿。 “调走那四个人,我不要他们伺候。” 年嫫嫫没理会我,沉思片刻后抬头质问青儿,“青妮子你怎么事先不知会我一声?” 青儿懊恼道,“我是听说最近内侍监要分派人到各个宫殿,可哪晓得头一个就是咱们翔和宫。” “这下好了,底细也没摸清人就给送上了门。你呀!”年嫫嫫气地狠揪青妮子一把。 青儿跳到一边揉着吃疼的胳膊,噘嘴叫道,“没准儿是皇上吩咐的。” 年嫫嫫大悟,“对啊,我看一定是,人要是经过了皇上那就安心了。” “你们得了,撵走不就行了。”我实在不明白两人为什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内侍监的人有多了得?像年默默说的,就是些阉货。 年嫫嫫摇头道,“各宫殿都得有内侍服侍,这是祖制,撵不走。娘娘您可别看低这些阉货,历朝历代这皇城里有多少事是他们惹出来的,江山也能给他们弄得垮塌。尤其是后宫里的乌烟瘴气,大半全是这些人在煽风点火,那些个尊贵娘娘们以为是自己在使唤人,殊不知早已被阉货们当作棋子捏圆搓扁。” 青儿也点头,“娘娘在朝堂上无人能帮着说话,对后宫的这些人就更得笑脸相应,不可开罪。”说着青妮子转向年嫫嫫,戏谑道,“嫫嫫刚才送高公公,怕是破费不少吧?” “是不少,娘娘要从月俸里扣出来补给老婆子。” 我没有心思与两人说笑,一想到可能又有四个‘珍珠’待在身边便觉得毛骨悚然,“你们的意思,这四人是皇上的人,可以信赖?” “信赖说不上,不过待在娘娘身边应该暂时无碍。” 应该,暂时?我冒不得这种险!况且‘皇上’打的保票信得信不得还是一回事儿。底下的很多事是上位者管不到也管不了的,即使这一刻他能管着难保下一刻不发生变数,在皇都做了多年的劳役丫头我深有体会,表面忠诚耿耿私下阳逢阴违的实在不少。 ※ 隔日四位内侍便开始当差了,两个内官抢了文秀和悠荷的活儿,由他们来替我更衣、梳头、沏茶、备饭。还真别说,他们梳的发髻那叫一个美、沏茶的茶那叫一个香,活事做起来那叫一个细致。从前没有比较,而今一对比才发觉文秀和悠荷真是不合格。 另两个身份高一些的中官则挤走了年嫫嫫和青儿,站在离我最近的位置。两人着实厉害,初来乍道便把我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知道什么话能让我高兴什么话我听不得,我什么时候想听好听的话什么时候想让人闭嘴,什么东西合我的口味什么玩意儿能勾起我的兴致,两人若不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便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变的。 对此悠荷和文秀有些委屈,年嫫嫫和青儿则是在忍耐。 从年嫫嫫那里我了解到并非所有的内侍都称太监,只有少数有品阶的才称太监,其余地位低下的叫中官、内官。在后宫中内侍的地位向来比宫女高,大约是上头的人认为他们断了孽根便把一切孽欲都断了,恰恰历朝弄权霸朝的都是这些人。这其中太监最高品阶有四品的,高于六尚局的五品女官、以及牡丹那样的六品侍御。往下,中官排在宫女之前,宫女则和内官同属最低层。 我之所以没再叫着撵他们走是因为青儿那句话,‘娘娘在朝堂上无人能帮着说话,对后宫的这些人就更得笑脸相应,不可开罪。’这话我是听进了心里的。可自从这四名内侍来了以后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对周围的一切又开始疑神疑鬼,半个多月来寝室难安。 “去百林园走走。” 身子已近五个月,前不久医官还嘱咐我不能下地,而今却说不能老坐着要多走动。百林园是玄安宫与翔和宫之间的一个园子,也是这皇城中最美的一个园子,不知能干的园丁是怎么侍弄的,园子里一年四季都是绿阴葱葱、姹紫嫣红。 “青儿和夏侍卫跟着就行,其余的忙活去吧。” 既然是去舒缓心情,当然不能要内侍大人们跟着,吩咐年嫫嫫安排了些时间长的活计给四人我便和青儿、夏禹出门散步去了。 “娘娘您实在无须……”青儿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看来那日我和嫫嫫的一系话吓着您了。您是高高在上的贵姬娘娘,几个小小的内侍能把您怎么样。” 我横她一眼,“你们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们那是……” 我摆摆手让她别再说下去,伸出手抓住她和夏禹的胳膊仰头沐浴着明媚的阳光,就这么闭上眼睛走着,世界里除了温暖还是温暖。 “小孩儿。”青儿刮了刮我的鼻子取笑着。 走着走着进了林荫道脸上的暖意没了,睁开眼打算改道朝另一边有阳光的花坛走去,却在这时听到了一个骂吼声。寻声找去,在树林间看到了两道暗红的身影,青儿认出了其中一人。 “高公公?” 离得有些远两人在说什么听不太清楚,只听见高公公面前的人在不停地叫骂,而高公公则不停地点头哈腰。按说这高公公在内侍中的身份颇高,何以被同是太监的人训得像孙子似的? “另一个是谁?”夏禹问道。 “内侍监大总管徐公公。” 大总管,也就是内侍监的头头? 青儿又道,“前朝时候大总管是高公公,徐公公只是他底下的副管事,这会儿风水轮流转调了位子。这位徐公公也不知是谁给他长了势。” 夏禹哼道,“得了势的狗。” “前朝的大总管,高公公说他带来的内侍跟了他好些年……”我沉吟片刻,朝青儿问道,“内侍监的人从前都归高公公管着?” 青儿知道我想问什么,点头道,“是有不少高公公的徒子孙子。” 再转头看去徐公公已不在了,林间只剩下高公公一人。我忙吩咐,“夏侍卫,去请过来打个招呼。” 夏禹快步过去把人带了过来,高公公一到跟前便诚惶诚恐地叩拜行礼。 我堆起一脸的笑,“高公公无须多礼,我正想过去和你道声谢,恰巧在这儿遇见。公公带来的人果真把人服侍得舒坦。”受宠若惊的高公公正要答腔我又道,“不愧是大总管教出来的人。” 高公公一愣,赶紧道,“奴婢现下只是副管事。” 我面露惋惜地说,“那祝公公早日平步青云。” “娘娘,圣驾到!” 青儿掰过我的肩膀转向另一边,远远就见那高举的黄伞雉扇向这儿走来,青儿、夏禹、高公公三人即刻跪地迎接,人堆还在三丈外便高喊‘皇上万岁’。 而我,他人到了跟前我才想到该行礼,“见过官家。”腿刚弯下去便被他托着手扶起来,接着两柄黄伞移到了我的头顶。 “出来也不撑把伞。” 第 8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89 章 “晒晒太阳也好。”我淡道。 “没人跟着?”他见我身边只有青儿和夏禹,当下皱了眉。 “我喜欢清静,你不是不知道。” 我竟然对陛下称‘你’,青儿忙轻拉了下我的袖子让我注意言辞。可他却面露悦色,大约是这句微有冒犯话在他听来是我在与他套近乎。 “近日脸色好多了。可还有害喜之状?吃得睡得可还好?” 一只大手捧起我的半边脸,我扯了扯嘴角退后一步,看着一旁的老太监,“吃得睡得都好,我方才正在这儿谢高公公来着,他拨给翔和宫的人把衣食打理得妥妥帖帖,比这些笨丫头强多了。”说着我佯装恼怒地瞪了一下青儿。 他挑眉看了一眼高公公,道,“赏。” 高公公急忙跪地叩谢龙恩,我转过头朝老太监笑了笑,希望高公公不止记得他得了赏赐还记得秦妃娘娘今日在皇上面前为他说的这么一句话。 “妾身有些累了,告退。” 欠身行礼后不等皇上容我退下,我便径返身回翔和宫。说起来不算隔着床帐子看过的几回,我和他从登基大典后就没照过面。不过两三月,我那么贪婪地盯着干什么。 青儿和夏禹追上来,直到看不见圣驾青儿才问,“您有何打算?” “明知故问。”我的打算她还不知道,她不是说我在朝堂上无外戚说话吗,既然如此在这后宫之中多少要有人帮衬帮衬,否则脚跟也立不稳当。 青儿点头,“娘娘倒可以向皇上请旨晋升这个老奴,不,这样不妥……容婢子下去好生想想。” 夏禹嚷嚷道,“还想什么啊,娘娘不就是想让高公公做大总管吗,我去一刀了结那个徐太监不就成了。” 青儿怒道,“闭嘴!你就知道杀……” 我挡住她锤打夏禹的手,沉声道,“内侍监的任免怕不是后宫妇人能干涉的。”再说皇上凭什么听我的,就算他恩准了那高公公记的也是他的恩,有我什么事。还有,只要徐公公在,高公公上去了没准儿哪天又会被拉下来,“这回夏禹说的对,趁现下万事刚开始一切都还乱着,干干脆脆。” “您怎么也跟着他疯!您当在宫里头杀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儿?” 我笑看着夏侍卫。 夏禹冷笑,“我是谁,青儿姐姐忘了不成?” “两个太监一直争这位置,徐公公一死高公公自然成为最受非议的人,徐公公背后的托儿还能放得过他?到时候别说大总管他什么也做不成!” 我耸耸肩,“那敢情好,届时高公公便得找棵大树靠着,我很欢迎。” 青儿气得直咬嘴唇,“徐公公为何能做这个大总管,是谁在他为他撑着?事后火会不会烧到您的身上,高公公又能不能受这个恩领这分情,这些您都不去想吗?” “没什么好想的,这些等‘事后’再说。”我轻抚隆起的肚子道。就算事情败露还能因为死了一个太监要了我们母子的命?除了这个宝贝疙瘩我已身无长物,输了也不亏本,不赔本的买卖做一做又何妨。“夏禹你给我出刀快点,别沾一身血腥回来惹着我。” “我的刀一向很快。”夏禹狂妄地说。 “娘娘!” 我不顾青儿的劝阻一意胡来,全然不顾后果。一盘棋刚开始哪有那么多思量,先胡乱来一把,冲乱了棋盘,没准儿就能险中求胜。 不算先前的那两个人,隐约记得这是我第一次开杀戒,眼睛都不眨巴一下。 (五十五) 夏禹很快办妥了差事,春光灿烂的一天游湖采莲的宫女从荷叶下‘采’出了一具泡得白白胀仗的浮尸。由于面目变形已难辨认,禁卫军叫来内侍监的人才认出他是徐公公。宫中死人并不希奇,但死的是内侍监大总管那便得重视了。 禁军统领李砚山大人下令严加调查,很快‘凶案’便说落石出,徐公公是投湖自尽的。有一个小内宫曾见到他那日经过湖边时突然疾步奔向湖去,随后便听到扑通一声,因当时天色太晚看不真切人,小内宫以为是寻短见的宫女便不当一回事,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徐公公。有人说徐公公是搬进大总管的居处后被‘那东西’附了身,那地方曾死过不少人阴气重…… 定案以后我和夏禹也松了一口气,他说看来他想这个法子好,不枉他在湖心里蹲了七八日才套住了这个老东西。我这才知道原来他这回没有用他的快刀,而是用的麻绳。他那一套玩儿绳子的功夫,早在几年前他当刺客那回我就欣赏过了。不管怎么说夏侍卫这回做得很干净,血腥味儿一点没沾上我。 徐公公一死,论资历论背景自然是高公公顶替他的位置。一上任高公公便迫不及待地到各宫各殿走窜,向诸位娘娘一一请安,并恭问娘娘们对他拨派的内侍可否满意。上一回领人来的时候高公公是头一个到我的翔和宫,这一回却是最后一个想到我这边。 这日未时两刻大总管就来了,宫女回他娘娘正在午睡,他便一直在门外等到了申时两刻,足足站了一个时辰。其实早在他来那会儿我就已经醒了,我只是想看看大总管是掉转身就走还是恭恭敬敬地在外等着。结果看来大总管对我这个秦妃娘娘确实挺恭敬。 “传高公公吧。” 大总管进来行礼叩拜,道几句吉祥话之后便开始说起他的四个门下人。 “他们四个,娘娘你使着可顺心?” 我却不谈这个,径直向他道起喜来,“恭喜高公公高升,我早说过您会是大总管的。” 高公公脸色一窒,身体僵了下,而后跪下地朝我伏首而拜,“承蒙娘娘金口玉言。” 我轻拍了下扶手,笑道,“当然是金口玉言,天姬的话都不算金口玉言谁的才算。” 那一瞬间不只是高公公,屋里的内侍宫女全都变了脸色,我不知道他们那是敬畏还是单纯的恐惧。平日里不论我如何可亲和气,天姬到底都是令他们心惊胆寒的一个怪物,明明登基那一日他们还把我当神一样膜拜。 “娘娘,李大人已在外候着。” “请。” 砚山阔步跨进门来,高公公赶紧退到一旁,待砚山向我施礼以后他这个从四品大总管忙向正二品禁军统领躬身行礼。 “烦劳李大人走这一趟也没多大的事儿,就是想问问翔和宫这几日为何有这么多人,吵得很。” 砚山拱手道,“回娘娘,翔和宫、秀和宫、端和宫每一宫皆有五百禁军守卫,陛下的玄安宫则是两千,娘娘这儿并不多。” “是这么回事。”原来是皇城的禁军开始走马上任分派调遣了,“大人忙去吧。” “卑职告退。” 砚上退下后高公公也恭请告退,我没有忽视他眼底的惊讶。禁军统领、羽林军大将军那都是天子的亲信心腹,除了皇上别的人即便是申屠太甫也不能对其呼使,而我一个后宫妇人竟能随意传唤统领大人,这叫高公公怎能不惊讶。这下想必大总管该看明白了,秦妃娘娘的确无外戚撑持但也并非是那风吹便倒的细枝桠,值得他攀倚。 ‘师兄,护着娘娘,护着那可怜的孩子。’现在想来,绣语,我真要谢谢你临走前说的那一句话…… “高公公请慢步。”我叫住跨出门去的老太监,看着身边的四名内侍说道,“你方才也听见了,我怕吵,他们四个我留一个,其余的你领回去派给其他娘娘使唤,你看这样可好?” 第 8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90 章 高公公踌躇了片刻,问道,“娘娘属意哪一个?” 抬眼目光扫过四人,最后落在一个小内官的身上,“就留下华阳吧。” “这小龟孙子笨……”见我皱了眉高公公赶忙改口,“是,奴婢这就把其余三个领走。” 我当然看得出四人中这个华阳的内官最不机灵,可我身边机灵的人还少吗,一个个机灵过头了! 对上我的目光后青儿赶紧道,“娘娘有吩咐?” “想喝酸梅汤。” “婢子马上去煮。” 青儿啊,别把你的机灵劲儿用在我身上…… ※ 晚膳过后他又来了。百林园那一日撞见,我对他‘和颜悦色’他好象就以为我默许了,默许他可以和我照面,默许每日晚膳后这样与他在花园并肩散步。 “走累了?” “走慢点儿。”我挺着个大肚子,比不得陛下您箭步如飞。 我知道自己侍宠骄横,不过别人既然愿意委曲求全我又何妨骄横一回。青儿说的,他已不需要这个孩子来做什么神谕,他已有儿有女,对他来说我腹中这个孩子可有可无,为什么他还如此在乎‘他’以至于对我百般容忍,他到底要这孩子来做什么? “呃……” “身子不妥?” 我忙退开,不让他的手挨上我,“没。”是肚子里这调皮的家伙,小调皮踢了我一脚,这么大的力将来一定是个强壮的孩……“啊……”又踢了两脚,坏孩子,把你母亲的肚子当响鼓了么? 他见我停下来抚着肚子,急忙朝身后远远跟着的太监宫女喊道,“传医……” “不用,只是……‘他’在踢我……”天啦,还在踢,小坏蛋你也想出来散步是不是,还踢,你等着,将来看我不打你的小屁股。 有一个小生命在我的肚子里活跃着,我兀自享受着这幸福美妙的响动,忘记身边还有一个人,更没看见他脸上的羡慕和垂涎。直到他缓缓蹲下身,侧耳贴上我的肚子…… “你干什么!”我像被刺到一般,猛地伸手推开他。 他一个不稳坐倒在地,狼狈不已。下一秒一脸愤怒的人掐住了我的肩窝,微微扭曲的脸在我眼前耸动着。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吓得呆若木鸡,而这时他却松开了手,接着甩袖而去。 圣驾走远后青儿和悠荷才敢走上前来,悠荷默默地搀扶着我,青儿则哭着脸道,“娘娘为何总是要试试脖子上顶着的东西稳不稳当!” “我无心的……”关起门来是一回事,可我竟在大庭之下……我真是无心的,他一贴上我的肚子我便反射性地推开他…… “青姐姐,这下该怎么着啊?”悠荷也苦了脸。 “能怎么着,这会儿怕是早传开了。娘娘等着吧,明儿一早……没准儿等一会儿玉妃娘娘就得上门问罪。” ※ 青儿说对了,我刚回到寝宫喝了一盅参汤的功夫贵嫔娘娘就驾到了。这一回娘娘不像往日和风细雨不痛不痒地说我几句,一进门来对着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好骂。临走前还威胁道,若是我再敢这样放肆便要请皇上将我交给宗室府处罚发落。 我冒犯的当事人没说一句话,轮得到她来兴师问罪?从前只觉得习以为常,而今我却讨厌了,讨厌有人这么冲我大叫大嚷。这个动不动就叫嚷的玉妃,迟早会吓坏我的孩儿…… 被人骂了一顿这一夜我睡得不太好,清早起来带了些起床气,把张罗早膳的文秀说了几句。 为了讨我欢心,悠荷去摘了一大捧白色的花来,一进屋便嚷着,“娘娘快看这花儿,好看吧,快闻闻,香不香?” 我接过她递来的一枝闻着,“真香。”芬芳馥郁,却不闷脑刺鼻,让人闻了还想闻拿在手里便不想放开了。 “也给我闻闻。”青儿也抽了一枝凑到鼻下用力吸着,“我还从来没见过香味这么浓的玉兰。” “白玉兰?”内官华阳端着修剪指甲的器具进来,见了悠荷怀里的话惊喜道,“秀和宫的白玉兰开了啊,悠荷姐姐也给我一朵可好?” 悠荷赶忙转开身,“去去,我是摘来放娘娘屋里的。” 青儿接过华阳手里的东西便开始给我修指甲,我朝她摆手让华阳来,“要新做宫装,你和悠荷去帮着年嫫嫫挑选式样。不去看着,嫫嫫又不知要给她的小孙女藏多少衣裳。”自从玉妃娘娘那次让我负责分发新衣布帛,此后的这些事全由我这边来打点。 “是。” 悠荷瞪了华阳一眼,不甘心地跺脚出去,这妮子最近很是嫉恨华阳抢了她的宠。跨出门去时我留意到她绣鞋跟上的一抹泥巴,黑得像炭似的泥。翔和宫哪一处的花园坛子我没去逛过,未曾见过这种黑泥。 两个侍女走后我马上问华阳,“这白玉兰是秀和宫里的?” 华阳点头,“这是白莲玉兰,整个宫里只有秀和宫里有。” “秀和宫……”那可是玉妃娘娘的地盘,她特地跑去那儿摘花?“你这几日留意一下悠荷,她要再去‘摘花’你就给我跟过去看看。” “遵旨。” 三日后悠荷果然又去了秀和宫摘花,华阳悄悄地跟在后面,回来以后把所看到的事如数告诉了我。我没有任何迟疑,即刻高声叫来夏禹。 “娘娘叫卑职有何……” “她。”我举手直指着正把玉兰花往花瓶插的悠荷,“拖出去,杖杀。” (五十六) “娘娘叫卑职有何……” “她。”我举手直指着正把玉兰花往花瓶插的悠荷,“拖出去,杖杀。” 屋里所有的人全都定住了身形,惊诧地看着我。 夏禹也以为我糊涂了,不禁提醒道,“娘娘,她……她是悠荷啊。” 我冷哼一声,“我这双眼还没瞎,当然认得她是谁。倒是夏侍卫你,该不会耳聋了?” 第 9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91 章 这下夏侍卫确定我不是糊涂了,更不是在说笑话,“遵旨。” 见夏禹走来,手扶玉兰花呆立的悠荷这才缓过神一边后退一边尖声大叫,“娘娘我做错了什么!悠荷做了什么!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白玉青花瓶被她撞倒落地,玉兰花和碎片洒了一地。 我看着那一朵朵未绽开的花苞,轻声道,“你做了什么你会不知道?” 悠荷惊惧交加的脸登时惨白,接着愤恨的目光射向一旁的文秀,“林文秀!” “还在磨蹭什么!”我抓起茶杯砸在夏禹的脚下。 夏禹不再耽搁,一把揪住悠荷的胳膊快步拖出门去。 “娘娘饶命!看在悠荷这些年服侍您的份上饶命啊!娘娘,娘娘———林文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喊叫声逐渐远离,收回目光见屋里的侍婢全跪在了地上战兢哆嗦。年嫫嫫和青儿不作声,文秀则是跪爬着扑在我的脚边,“娘娘,悠荷她究竟犯了何事!” 我重新坐回上座,吩咐身边的华阳,“去看着,要一直看到她断气。” “奴婢遵……遵旨。” “青儿,去把我房里的花拿出来,和这地上的一起给我有多远扔多远!”我又道。 文秀再次扑上来抱住我的脚,“娘娘!” 我抬脚踢开她,“你想替她求情?” “她有何过错您要打死她!” “我是要……是要打死她!”言语间竟是止不住的颤抖。 年嫫嫫走过来覆上微微发颤我的手,安抚道,“一个贱婢打死便打死,不过娘娘说说,这贱婢做了什么?” 我指着青儿捡起的花咬牙道,“那白莲玉兰的香气里混着麝香!” “麝香?!”年嫫嫫和青儿同时惊呼出声。 错不了的,鲜于大人曾教过我辨别麝香的味道,她还说很多时候这种落胎的东西会和香花一起混用,将涂有麝香的香花放置在室内,嗅上一月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有身孕的人落胎。 青儿把玉兰花放在鼻下嗅了又嗅,眉头展开又皱起,皱起又展开。 “不会的!”文秀揪着我的裙摆哭喊道,“娘娘您一定弄错了,悠荷她不会的!” “我弄错了?这些花是秀和宫的一名近身侍卫交到她手里的!” 文秀摇头大喊,“不是!不是那样的!我知道那个人,他和悠荷……他们在明府时就已相识,且私定了终身。所以……所以悠荷只是去和他……悠荷虽触犯了宫规但罪不至死啊!” 听完她的话我仍然不为所动,“原来两个是相好,照你这么说我早该处置了她。”玉妃娘娘果真是厉害,一个珍珠一个悠荷,我身边这才几个人,就被她的人占去了一半! 正在这时,华阳白着一张脸回来了,“回禀娘……娘娘,人已处……处决了。”话也说不顺畅,看来被那血腥的场面吓得不轻。 我向文秀摊摊手,“现下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文秀瘫坐在地上,泪水哽咽住她的喉头,嘴巴张了又张才说出一句话来,“悠荷不会用麝香害您的,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脑中一阵轰然,她刚才说了什么,她说悠荷有了……“身孕?!” “是,她这些天想尽法子讨好您,为的就是想事情曝露的一日您能饶过她……” 我转头看着华阳,华阳点头,“下体确是流了红。” “身孕……”这么说我打死的不是一个,是两……两个? “娘娘——!” 心脏猛地一个抽搐,疼得我缓不过气来,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 片刻后醒来,床边只有青儿和年嫫嫫,没有惊动医官最好。可我担心孩子被我这一晕给‘吓’着了,便让青儿悄悄去请纤禾侍医。纤禾来了之后我让她闻了闻那些玉兰花,没有麝香的气味。 “这是白莲玉兰特有的香味,皇都天寒没想到也能栽种此花。” “也只有秀和宫里有几株。”我淡道。 纤禾点点头,把手中的玉兰递还给青儿,然后提上药箱垂首告退,“娘娘不过是胎气有些热盛,卑职这就下去开一个清热散气的方子。” 青儿拿着玉兰跟在后面,准备去给扔了。 “等等,给我。” 将白莲玉兰凑到鼻下又细细闻了一闻,不是,真的不是,可我之前为什么会以为是!悠荷要害我断不会用麝香,我的身孕已六个多月,麝香只能落下两三个月内的胎儿啊!她当时一脸事情败露的惊恐,大喊‘林文秀’,都是因为她以为文秀将她怀孕的事告知了我?只是因为这样吗…… “您该用晚膳了。”年嫫嫫蹲身替我穿上绣鞋。 我摇摇头,“不吃了。” “宫女私通侍卫已是大罪,有了身子那更是死罪,将她杖杀那是她应受的。娘娘犯不着为一个奴婢饿着自各儿。” “我说不吃了,走,出去……” 撵走了所有人我独自蜷缩在床角,裹紧被褥抱着肚子暖和自己。 我做了什么,我打死了悠荷……还有她的孩子。就因为那些花是从秀和宫摘来的,就因为那个侍卫是玉妃身边当差的……可是,这些还不够吗,或许她这一次真的没有害我之心,但难保下一次她不会……打死了她又如何,正如年嫫嫫说的她本就犯的是死罪。打死了她又如何,她的相好是秀和宫的人,没准儿日后她也会成为那边的人。打死她又如何,宁可错杀也不留后患,这样不对吗……不,我是对的,我没有错…… 我心头那时时怂恿的鬼没了,我已成了那只鬼。 (五十七) 后宫之中禁止动用私刑,像我这样公然打死一个宫女,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事情很快传到了皇上和玉妃娘娘耳中,隔日晚膳时候便有一个玄安宫的小内官悄悄来通报,说是玉妃娘娘前去与皇上嘀咕了几句,两位尊驾正打算移步翔和宫。 第 9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92 章 闷在床上一整日我刚要下床吃点东西垫肚子便听青儿和年嫫嫫说了这事,本就没有胃口这下更不想吃了。可不吃又怎行,我如今不再是一个人。 “你们说报信儿的人是谁,一个内官,玄安宫当差的?”我嚼了一口咸菜和着白粥吞下,青儿看得直皱眉,忙把盛了一碗炖品放在我面前把白粥端一边去了。我不满地看她一眼,重新拿回我的粥,“有能耐,把人眼儿都安放到那边去了。”居然能在陛下身边安插眼线,青妮子和嫫嫫是很有能耐啊。 年嫫嫫尴尬地笑了笑,“哪是我们有能耐,该是内侍监的高公公教导得好。” “高公公?”看来先前的‘辛劳’有回报了,应该是这个老太监思量一番之后觉得秦妃娘娘是个能帮衬的主儿。 “这会儿皇上怕是已到了宫门,您可想好如何回话没有?”青儿一边给我夹菜一边问道。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喝粥吃菜。 “悠荷与宫中侍从私通有了孽种,这本就是死罪,娘娘将她处死无可厚非。”青儿扣指轻敲了下桌面,低头在我耳边接着说道,“且那名侍卫是秀和宫玉妃身边的人,我们还可说是那侍卫诱拐了咱翔和宫的宫女,更甚者……事后查清是他奸污了悠荷,如此一来玉妃便不止是恶人先告状,皇上还会治她一个管束不严之罪。” 年嫫嫫点头附和,“娘娘就照青妮子说的去做。” “你的机灵劲儿一上来倒是什么事儿都迎刃而解。”我搁下筷子冷冷地望着面前这个复姓鲜于的女子,她毫不胆怯地迎着我的目光,坦坦荡荡。收回目光继续吃粥,“悠荷的尸首停在哪里?她与人有染怀上身孕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尸首暂时由执刑的人看守,几日后内侍监会通知她的父母前来领走。除了文秀、华阳和昨日屋里伺候的几个,这事都还瞒着。” 我点头,“告诉他们,谁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悠荷的下场就在那儿摆着。” 两人不解,“娘娘为何要把这事儿瞒……” “快去沏杯茶来,水要烫一点。” 青儿还想说什么,被我瞪了一眼只得拧着眉头出去,很快便端来一杯茶,“您小心烫着。” 我接过来掀开烫手的盖子丢一边,右手端起左手伸出,牙一咬将滚烫的茶水泼倒在手上,紧接着就是青儿和年嫫嫫的尖叫声。 “您脑子坏掉了是不是!青妮子还不去拿药!” 烫红的手背慢慢地浮出一窜水泡,涂上白色的药膏后整只手更是吓人,年嫫嫫和青儿吼骂的其间已有宫女来通报‘皇上驾到’。 我举高烫伤的手向两人嘱咐道,“记住,杖毙悠荷是因她奉茶时不当心伤我至这副样子,我一怒之下……”人都死了,就让她留一个清白的名声吧。 ※ 听见声声由远及近的‘皇上驾到’,我忙把左手缩进袖里出去迎驾。刚到厅堂就见两位尊驾进门来。 玉贵嫔一身锦绣珠翠环绕,笑意盈盈地跟在皇上身后莲步轻摇走进来,和上回她威胁要把我交给宗室府的凶狠样不同,今日的玉妃娘娘全然是一副温婉妩媚的姿态,一点不像是问罪而来的。 施礼后皇上入了上座,我与玉妃分坐两侧。玉妃娘娘几句问候我身子是否安康的客套话之后便进入了正题。 “这有了身子之人切忌动气伤身,不知昨日那名婢子因何故让秦妹妹你生那么大的气?”这一句话听来是对我的关切,实则就是向我问罪。 我咬了咬唇慢慢地伸出一直藏在宽袖里的左手。见到我手背的烫伤,玉妃娘娘不出意料地发出一声抽气,上座的皇上则阴了脸色。 “悠荷不过是没当心弄洒了茶水,我便把她给……正想着明日前去向皇上请罪……”我垂着头,如诉如泣。 “可有传过医官?”他沉声问。 “已上过药……” 他恼怒地瞪我一眼,转向玉妃冷道,“朕记得从前这些婢子都是玉妃安排的人负责教导调教,怎尽挑些笨手笨脚的?” 玉妃面露惶恐,赶紧撇开责任,“皇上有所不知,那会儿是妾身与铁昭媛一起打理凤袭殿,负责教导、筛选下女的是铁昭媛不是妾身……” 而后玉妃娘娘便借口她那边有上好的烫伤药,急急忙忙地告退回她的秀和宫去了。 皇上传了医官,重新开了些涂抹的药油,嘱咐几句‘不能沾水,忌吃辛辣东西’之类的话后医官便和嫫嫫侍女们一起退出了寝房,剩下我和他四眼相对。 “一个下婢,死了便死了,我还会处治你不成。”他轻轻托起我红肿的手责备道。 我惊诧地看着他,他知道!他知道这烫伤是我故意……! 死了便死了,一个下婢。原来他们是这样想的,处死一个人,即便是平白无故,在他们看来都是不足挂心的事,是这样吗?我也应该这样想吗? 我伸手抚上他的左胸,感受他心脏的跳动,喃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是鬼呢?”只有鬼才会对杀死一个‘人’无动于衷,像是‘人’宰杀猪羊鸡鸭那些兽禽一样,不会对非同类有任何怜悯。 他不知是没听清还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疑惑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上前一步头靠在他胸前,隔着大肚子环住他,“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为什么到今天,到此时此刻,我仍巴粘着他不放。我的心又冷又硬,像那冰砣一样一敲一震就会碎裂,我想把它融软一些。可我是不是弄错了,这个人的心比谁都冷谁都硬啊…… “妾身放肆了。” 刚退开又被他揽了回去,一只大手抚上我的肚子,一双黑眸里充满了宠溺,“会是个小皇子吗,一定是,一定要是……” 我猛地挣开他的手,背身冷声道,“走,我要歇息了。” ※ 几日后悠荷的父母领走了她的尸体和百来两赔命银两,翔和宫侍女被秦妃娘娘打死的事情就此罢了。紧接着,另一件搁我心窝的事我也索性将它揪了出来。 这一日,久久未露面的鲜于素,我的试毒课、政治课的老师鲜于大人前来造访。上一次同‘少君’出师征战鲜于大人巾帼不让须眉,几番交战皆与‘少君’一起杀阵在前,凯旋之后轮功行赏由从五品御前行走晋升为陛下亲军里的一名正四品副降。这一回所见的鲜于大人不再是那个雍雍懒懒的妇人,神情言谈之间满是豪情壮志,虽已是四十出头的人却俨然一副二十岁年轻人精神奕奕、容光朗朗的模样。 鲜于大人口若悬河地讲着大半年前的战事,我认真地听着,青儿照常在旁安静地伺候着。从前没有注意,鲜于大人在时她总是异常沉默,这位眉目慈善的妇人对我的‘课业’很严苛,也曾小惩过越矩的侍女嫫嫫,但文秀她们尚不至于像她那般畏怯。是的,畏怯,如今想来她在鲜于大人面前的举止神态总是有些僵硬,以前为什么就没察觉呢? “屋里闷得慌,娘娘不如到外面走一走?或者在凉亭里摆上茶果桌子坐下喝喝茶吹吹风?” 鲜于大人刚离开,青妮子便恢复了她的活跃,马上开始呼喊着张罗这个打点那个。 我好笑地看着忙活的青妮子,等屋里的人都被她支使出去后便取笑了她一句,“瞧你,当你这姑母是虎姑婆么?” 为了拨弄珠钗的手登时僵住,映在铜镜里的一张脸满是惊惧,“姑母,什么姑母……娘娘您在说什么……青儿不懂……” 我回头看着她,抿嘴而笑,“我弄错了?鲜于素,难道不是你鲜于青的姑母?” 第 9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93 章 (五十八) “我弄错了?鲜于素,难道不是你鲜于青的姑母?” “您,知道了……”鲜于青就是鲜于青,几秒的惊惶过后很快便恢复了冷静,“鲜于素,她确是我的亲姑母。” 我冷笑,“我记得有人说过和她是不同支、没关系的人。” 侍女鲜于青退后一步跪地回道,“姑母曾是皇上的一名老师,又是御前伴驾之人。那时候您与皇上闹生分,皇上让姑母和姜师父做您的老师,我若承认与她的关系恐怕您会生出别的想法,这才对您扯了谎。其实这事也没必要隐瞒,姑母是姑母,青儿是青儿,就怕您会乱想……” “我是乱想吗?我可是半点也没乱想!”怒气之下我一把扯下她刚给我戴好的金钗,砸在她脸上,“你说你父辈获罪牵连一族,而今只剩下一个兄长在军中当差,胞弟在乡下务农,你由母亲从前的手帕之交引见进了明府做了我的侍女,这些全是假的是不是!有一个在御前伴驾的姑母大人,当年你还会被卖到皇都做奴役丫头?若是没有必要隐瞒,你何必费尽口舌来编造这一切!”抚着肚子跌回座椅,缓了口气后厉声问道,“鲜于青你说,当年你与我一起被卖进张府做丫鬟,这些都是事先有人安排好的?” “是。”她很是干脆地坦白承认。 “谁?” “娘娘既已猜到,又何须再多问。反正不论我说什么,您都不会领受他的情意,不是吗?” “情意?”我冷声笑起来,笑得全身哆嗦。 她说情意,什么情意?那时候在明府申屠坚第一次将我拉到世人面前展览,我记得年纪小小的他挺身挡在大殿门外与老匹夫怒目而对,一相情愿地以为他那是在维护于我,他和别人不同,没有妄图利用我这个‘天姬’,即便后来他也变得和别人一样,但至少那时候不一样。可原来我错了,他也和申屠太甫一类人一样,生怕‘天姬’逃了跑了,早在那时候他便派了一个叫鲜于青的女娃监守在我身边,难怪那刁钻机灵的女娃独独对我最好。绣语有一句话说的真对,‘非亲非故,对人好自然是有所图。’这世上除了亲人,没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没有…… 跪在地上的女子跪走到我跟前,伸手抚上我的膝盖,恳求,“我说过若是这世上惟有一人永不会背叛您那便是鲜于青,您不能不信我!” “你说的没错,我不能不信你……”我能毫不犹豫地处死悠荷,却离不得她,我必须信她,哪怕她不能信。如果连她也舍弃了,我的身边还有谁在。不,不是我舍弃她,是我怕被她舍弃,所以我不能不信她……“记住你说的话,别逼我难受。” “嗯,嗯。”她不矢地点头,“您真的会难受?” “会,会的。” 她红了眼眶又哭又笑,“您不知道,便是我死了,姑母和兄长大概也不会。他们只会责备我办事不利、百无是处。” 她说的是我和他在张府同为丫鬟时,那个好色的张府大少爷在花笼中意图污辱她却遭报应被蛇咬死的事。在那之后二小姐虽极力庇护她,可她仍然险些被大少爷之母夺了性命。她的兄长将她救出回到明都后,非但没有一句安抚的话还狠狠惩治了她一番,原因是她办事不利使自身遇险以致不能继续执行‘监守’我的任务。 说到那位的大少爷,想起她的姑母是精通‘毒物’之人……“张大少爷,其实不是被蛇咬死的对吗?” “娘娘何出……何出此言……” “蛇咬的伤处不是那样的。”我也曾遭蛇咬过,那条蛇毒性不强伤处仍是肿得老高。张大少爷的腿上的确有两个血眼,也像中了蛇毒一样一片乌紫,但没有肿起来。当时我便觉得奇怪,张少爷的脸面和双手都呈乌色说明蛇的毒性猛烈蔓延很快,可为什么伤处没有浮肿胀大?“他,是你毒死的?”我试探着问道。 跟前的女子瑟缩了下肩膀,点头,“是。” “因为他对你无礼?” “是。” “不对。他见着你便躲,哪会去招惹你。那会儿你是衣衫不全,他却是穿戴得整整齐齐,他根本没有对你无礼。你杀他是因为我,他时常骚扰的人是我,想有不轨举动的对象是我,因此你索性杀了他。” 女子沉默了,默认了。 我起身走到窗前,深吸一口气,“青儿,第一次杀人害怕吗?”怎会不怕,她那会儿还只是十三岁的女娃。 “不……” “恨我吗?”因为我,她杀了人。 “不……” “撒谎。”怎会不恨,一如我恨他。 ※ 鲜于素,鲜于家上一辈唯一的女儿,从小就有着不输男儿的志向雄心。前朝尚武,身为男儿者皆将驰骋沙场作为追逐名利酬报壮志的途径,身为女儿家的鲜于素却也不例外。作为女儿家父兄反对她习武、上私塾,因无法忍受女子的教养方式她在十二岁的那一年离开了家,直至后来鲜于家倒塌在前朝的皇室争斗中她也没有再回过家,以致世人都忘记鲜于家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也因此,鲜于大人是青儿的姑母这件事儿,若非有心人去刨根查底过,以华阳一个十多岁的小内官是不可能知道这些陈年往事的。看来得把这名内官好好问一问话才行。 隔日在花园散步时我吩咐左右在后远远跟着,只让华阳一人跟在身边伺候。 “你前些日子说什么来着,你问上回那位立了大功的女将军是不是青儿的姑母?” 华阳一愣,回想了一下才记起这事儿,不知我为什么时隔一段时候又突然问起来,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唯诺道,“奴婢是无意间……无意间听到有些人说起那了不得的女将军,听他们说那位将军和青儿姐姐是亲戚,是她的姑母大人。我心想……心想有一位做将军的姑母大人,为何她还会做宫女……” 我停下步子伸手掐了一朵小紫花,捏在手里蹂躏成碎瓣,“听说,听谁说的?” “内侍监……”小内宫终于意识到什么,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是听内侍监的人……” 我丢掉碎花拍干净手,“那日我让你看着悠荷是怎样一杖接一杖直至丧命,莫非还看得不够清楚么?” 小内官当下软了脚,“奴婢确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那日奴婢不当值,便和内侍监一帮子人一起玩筛子,一边玩一边岔嘴嗑牙。不知是谁先说起了鲜于大人,接着便有人说女将军在咱们翔和宫有一亲戚,是秦妃娘娘身边的一名近身侍女,我追问之下才知是青……鲜于姑娘,奴婢以为这才人所周知的事儿。奴婢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打从那日华阳随口说出这事我便让夏禹留意这个小内官的举动,夏侍卫回报‘安安分分、规规距矩’,如此看来真如他所说他只是听来的,有心说给他听的人才是幕后的…… “娘娘!”能让鲜于姑娘这般不守规矩地冲上来大喊大叫,一定是了不得的事。果然,“夏禹被禁军抓起来了!” 我皱了眉,“他犯了什么事儿?” 青儿斜了斜眼,华阳立即会意退开,见他走远了她才附过身来对我咬耳朵。 “刺客……”刺客,夏禹曾是刺杀我的刺客,这事情居然被人揪出来了!“仅凭两人之言,统领大人便信了?” 青儿低声道,“那两人说是当日与他照过面的侍卫,一口咬定就是他,连他过往的身份也查到了,甚至还逮着一名他往日的同伴!李大人不得不即刻抓人。” 我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抓住她的胳膊,脑中转了一圈才道,“叫李大人把人带到皇上跟前,马上移驾玄安宫!” ※ 我赶到玄安宫时一名中官悄悄来报,玉贵嫔和兰昭仪已在御前伴驾了好半天。我接到通传后进入厅堂见驾,刚揭帘而入玉妃娘娘便叫嚷起来。 “秦妹妹你也太大胆了!竟将一名凶徒养在身边如此之久!究竟是何居心!” 第 9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94 章 我看也不看她,在青儿的搀扶下径直走到圣驾跟前欠身行礼,“妾身参见陛下。” “秦妃娘娘怕是不知情吧。”另一旁的兰昭仪假意帮腔道,“恳请官家彻查此事,还娘娘一个清白。” 我冷眼扫过两人,缓缓说道,“妾身确实不知情。那日妾身遭刺客袭击,吓也吓坏了哪还会看得清他的面孔。至于玉妃娘娘说的居心叵测那更是从何说起,他可是欲意刺杀妾身之人,方才听说他是刺客这会儿还惊魂未定。” 正在这时,禁军统领李砚山前来禀报,刺客夏禹已押至门外。皇上未开口说一个字,玉妃娘娘再次抢白,“即便如你所言你并不知情,但此人刺客身份已查明属实,莫非你还要官家也当作不知情,让他继续做你跟前的心腹红人?” 我看着坐于龙椅之上的人,沉声道,“妾身尚不至于糊涂至此。” 他微微颔首,“依秦妃之见,该如何处置。” 我吐出两个字,“处死。” 青儿扶着我的手紧了一紧。原以为我会为其求情的玉妃和兰昭仪面面相觑,大为吃惊。 无视青儿眼里的哀求我又道,“但请官家念此人曾救驾有功,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救驾有功?他何时救过驾?”玉妃质问道。 我回道,“一年以前,明府,夏侍卫替官家挡下了刺客一剑,那名最终被妾身手刃的女刺客,不知官家可还记得?” 座上的皇上颔首。 “不行!”玉妃大声喝道,“即便曾有救驾之功他首先也是穷凶极恶之徒,谁知他这一举动有何意图!绝不容赦。” 我点点头,“玉妃娘娘所言甚是,此凶徒的确不能轻容饶他死罪,但他又有大功该如何是好呢?”顿了顿我接着说道,“他毕竟是我宫中之人,就请陛下让妾身来动手吧。三箭,妾身当胸赏他三支簪子箭,若他还有命便随他去,若是没命那便是老天不赦他,怨不得陛下不仁慈。” “三箭?!”兰昭仪掩嘴惊呼,“那岂还会有命……” “就照秦妃的意思。”皇上金口定音。 “谢陛下。” 欠身行礼,抬起头来就见玉妃嘴边勾出胜利的笑纹。我握了握手,松开,转身平静地离开。玉贵嫔,你欺人太甚了。 “娘娘……”不等退出厅堂青儿便揪住我的袖子,欲意为她的意中人求情。 我甩开她的手,淡道,“是死是活,全凭天意。我知道你绣活儿做得不错,你趁今夜赶紧给你的情郎做一件衣裳,算是最后了了他的意。”走到门外见被禁军按压在地的夏禹,我推了一把哭丧脸的人,“快去会他一面量量他的尺寸,衣裳若是今夜赶不出来他就必死无疑了。记得,什么蝴蝶须子鸳鸯眼,绣得亮眼一点。” “衣裳……”急坏的青妮子这才会意,“谢娘娘!” 先是青儿,接着又是夏侍卫,他们想干什么?皇上似乎又要御驾远征,这个宫里恐怕待不得了。我抚上腰间佩带的翠玉弓,做了一个决定。 (五十九) 青儿果真连夜为夏禹缝制出了一件新衣,一件有些滑稽的衣裳,素净的灰色长衫用同色绣线当胸描绣着两只嬉戏起舞的蝴蝶,男人穿着描花画蝶的长衫多少是显得突兀滑稽。 午时时分,身穿新衣夏禹被押送到‘刑场’,在场的除了皇上和禁军统领李砚山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像是玉妃娘娘、久未露脸的申屠太甫以及一些干事、不干事的臣子侍官。鲜少人注意到刑犯胸前那两只奇怪的蝴蝶,哪里奇怪?两只蝴蝶却只有三条须子。 刑犯被锁在十字刑柱之上以后,我撑起身挺着大肚子走出黄伞雉扇,手拿翠玉弓缓步来到刑犯身前三丈远的地方驻足立定。三条细细的须子瞧不太清楚,可三点圆大的白色须角看得很分明,皆在心窝之上靠近心房。旁人看来,三箭穿身必死无疑,却不尽然。 我的老师、青儿的姑母鲜于大人曾说过,胸口处有三处,大约在膻中和巨阙穴附近,若是瞄得准箭穿胸可保不死。究竟在胸口的哪三点我也不确切,但鲜于大人的侄女显然很清楚。接下来就看我的箭有没有准头。 拔下脑后的一根簪子,搭箭引弦,单手举高弓箭,箭头指向刑犯胸前微微调整方向,待瞄准一点白色须角正要放弦的刹那我却迟疑了。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我不确定眼前这个人是否值得我去救,是否值得相信。 见我收回了手,背后的玉妃娘娘不耐烦地催促起来,“秦妃娘娘?” 我移步到刑犯跟前,示意两旁押解犯人的侍卫走开,四名侍卫得到上座的皇上首肯才退到远一些的地方。 “夏禹。” 我刚开口锁在刑柱的人便抢白道,“娘娘尽管来,我夏禹要是皱了一下眉哼唧了一声,来世就做个不带把的阉货!”说完他才惊觉自各儿的话不雅,不禁红了脸。 我笑了笑,眼望远处低语道,“我有些不明白,我是从河中将你救起可我也害得你们一家在青崖镇不能立足,而后又害死了整个镇子的人,那里面甚至有你的宗亲友邻。这些已足够抵消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为什么你还……”还甘愿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来报所谓的恩情…… 他沉思了片刻,而后淡笑摇头,“我没想过那些,我只知道我要被淹死的时候是阿姐抱住了我,是阿姐你,别的人都在岸上看着,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恩。”我点点头,够了,他说这话就够了。这个人,这一生都不会背叛我。 回到原地,拔下另外两根簪子箭,不等旁人睁大眼三箭已接连射出,全都不偏不倚地穿过那三点白色须角。正如夏禹说的,他没有哼唧一声。 鲜少见过血腥的玉妃娘娘微微白了脸。监刑官赶紧让人去查看被簪子箭钉在刑柱晕厥过去的人还有没有气儿,那人按往常的惯例伸手在他鼻息处探了一探,正要惯性地摇头手就像被烫着似的猛地缩回,惊吓过后又伸出手再探,接着三探四探,几番之后一脸难以置信地朝监刑官点头。 监刑官愣了一下,随即即刻来到皇上跟前一拜,“回禀皇上,天恩浩荡。” 申屠太甫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皇上起身离座,沉声道,“即日带离皇城。” “遵旨。”砚山拱手领命。 “给他找个大夫。” 我上前悄声吩咐统领大人之后在青儿和年嫫嫫地搀扶下紧跟着皇上身后离开‘刑场’,正要上辇轿时尊贵的陛下突然转身盯着我,脸上微有愠色。 “再有两月便要临盆,这其间安生点。” 我微微伏身,“妾身知罪。” 他恼了?为什么,是见不得我挺着个大肚子手沾血腥吗?为什么,这不都是他教我的吗?是他手把手教我的啊,而今又来恼我,好笑不好笑。 ※ 夏禹被丢出皇城的第三日,皇上在朝堂上正式宣布,半月后将御驾亲征讨伐齐寇。这事儿先前鲜于大人已向我透露些,这样一来便说得过去了。 先是揭穿青儿的身份,想让我一怒之下像对悠荷一样处死这个太过机灵的心腹丫头,接着又将夏禹是刺客的旧事挖出来,目的也是想除掉武功高强、忠心耿耿的夏侍卫。没准儿往后还有年嫫嫫,他们想把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除去,想趁皇上远征之际将秦妃和她肚里的孩儿连根铲除。这个宫里恐怕待不得了…… “娘娘,熙和宫那边来人说等会儿太后娘娘要移驾翔和宫。”午膳过后华阳领着一名太监进来。 第 9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95 章 “奴婢见过秦妃娘娘。” “免礼。”我拉过脑后的麻花辫吩咐青儿,“回房梳妆。” 太监忙道,“太后娘娘说了,娘娘您身子矜贵不好惊扰,她老人家只是想念这宫里的园子,自各儿过来走走瞧瞧,娘娘您该歇息便歇息不必理会她。” “请公公代我向太后问安。” 太后娘娘?我没见过。想想我算是个最大牌的妃子了,住进皇城已有一段时日却从来没有去拜见过太后、太妃和几位大公主、长公主,她们也没来翔和宫窜过门子。听华阳说太后是要到西角的园子去采麻,那些麻是她从前住在这西宫时亲手种的。 太后种麻?我开始好奇这位太后是什么样的人,于是放弃午睡悄悄和几个侍从一起来到西角园子。 翔和宫的园子林子我都一一走过,西角的这一处却没来过。这是个早已废弃的一角,新皇登基以后这里也没有稍加整理,就连塌倒一半的宫墙也没有修葺,透过墙凹看去是一个脏乱不已的院坝。 “哪儿是?”宫中的每一处都打扫得不沾一尘,怎会有那么脏的地方。 华阳回道,“那里是……冷宫。” “冷宫?”难怪,这里根本不需要修葺打扫。 晃过一个篱笆走近几步便看见一位身着粗布衣裳的妇人蹲在草园子里收割麻株,一边挥着镰刀一边哼着曲儿,满脸愉悦之情。 “她是?” “太后娘娘。”华阳回道。 青儿几人惊讶不已,“她是太后?!” 华阳点头,“听说从前还是贵妃……昭仪时,这位娘娘便喜爱纺麻织布,这么多年成日有事没事都在纺啊织啊。” “怎么又是贵妃又是昭仪的?”年嫫嫫道,“我记得前朝的贵妃娘娘是皇上的生母安沛太后,而不是这位安顺太后。” 华阳道,“嫫嫫从前必是不住宫里也就不知道,燕贵妃还是燕嫔之前,贵妃娘娘是这位沈贵妃,后来沈贵妃被贬成了沈嫔,燕嫔娘娘才加封妃位。” “因何故遭贬?”年嫫嫫又问。 “奴婢也不太清楚。”华阳张望了四周一眼,低声说道,“听说是因为沈贵妃患了疯癫症。” 华阳也是听老一辈内侍们说的,沈贵妃似乎是因为亲子被作为质子送去了西羌而疯的,后来先帝怜她思子成癫用另一位皇子换回四皇子,她的神智才清醒过来,这以后疯癫症只是偶尔发作一下。四皇子回到了沈贵妃身边,她也因此从三宫之首的贵妃娘娘贬为二品充容。皇上登基以后为生母燕贵妃上尊号‘安沛太后’,也尊封‘沈充容’为‘安顺太后’。 原来这位太后神智不清,难怪要在这里种麻。被她幸福的模样吸引,我不禁抬脚走了上去,阻止年嫫嫫和青儿跟随一直来到她的身旁。 “会割手的,您怎么不叫人帮帮你?” 妇人抬起头来,苍老的面孔吓着了我,她不过五十来岁竟像那七八十岁的老妪。“我这双手割不着。”她不惊不诧,冲我微笑了下又继续埋首收割。我把目光投向她的手,一双苍老有不少粗皮的手。她挥了两把镰刀又道,“像你的那双手便不行……”话音在此打住,大约是见了我的也不是什么纤纤玉指,虽没有粗皮痕线,可也不是金枝玉叶的那般细腻白皙。 老妇人撑腰站起身来,仔细地将我打量。我忙向她欠身行礼,整个皇城大肚子的女人就我一个,她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 “哦,就是你啊。”她这样说。 我被她的表情逗乐,回道,“就是我。” 她丢开镰刀拉起我的双手,又低头看着我的双腿,“两只手两条腿儿,没多啊。” 我笑道,“是没多。” 看完了我的两只手两条腿儿她才注意到我挺大的肚子,嬉笑的眼神慢慢变得慈爱,“哀家……我,我日后想抱抱‘他’。” 微微抗拒之后我竟点头答应了,不为什么,直觉她可以便是了。 疯太后收割完麻株,临走时说改日请我吃豆腐,她亲手磨的豆腐。我欣然接受,却只是客套地回她话罢了。改日我不知还在不在这地方,怎么吃她磨的豆腐。 ※ 皇上点兵起程的前几日后宫里又生了一件不小的事端,是历朝历代都有的巫蛊祸乱,幕后操纵之人两日内便被揪了出来,任谁也想不到竟是端庄贤淑的铁昭媛娘娘。兄长铁言衡犯下谋逆罪皇上非但没有怪罪还册封她为昭媛,身为二皇子之母每每厚重赏赐总少不了她一份,如此深受皇恩她竟还要下蛊意图谋害皇上,这着实说不过去。 其实明眼人不难看出,昭媛娘娘是被人诬陷的。只是那又怎样,皇上认定是她那就是她。发生了什么令皇上对昭媛这般无情?旁人不知我却能猜到几分,在这之前体弱的二皇子又一次染上风寒,烧热之下整夜痉挛以至休克。二皇子先天体弱的原因昭媛娘娘再清楚不过,为了抢在当时的兰婕妤如今的兰昭仪之前产子,她可是把二皇子和自各儿的命都豁了出去。可事后产下皇女的兰婕妤被加封为九嫔之首,她却没能圆贵妃梦仍然只是个昭媛。 铁昭媛以为这事能瞒天过海那可就大错特错,那位皇上不是笨蛋,我也能看穿的事岂能瞒过他那双眼。他疼爱他的孩儿,刚出生的婴孩不能没有母亲,所以他暂且饶过了这位‘爱妃’。而后先天不足的二皇子频频大病使得他再也压不住雷霆怒火,这便有了‘巫蛊祸乱’。二皇子还年幼需要母亲,皇上的惩罚并不很严厉,只将她贬为三品婕妤,且立下旨意铁婕妤永不晋封。 “娘娘,玄安宫传话,皇上今夜会留宿翔和宫。” “恩。” 离开皇都的前一夜他要我陪他,我没有拒绝,早早铺好了床褥等他。他来时已是深夜,样子疲惫不堪,拉着我便倒床躺下,却是睁着眼睛久久不入眠。 我和他两人分睡在床的两边,谁也不挨着谁。他望着床顶子不知在想什么,听着他的呼吸声我也觉得累。 “百日宴,我会赶回来。” 脑子转了两圈我才明白他的意思,翻身咕哝一声算是告诉他‘知道了’。身后的人在这时靠了过来,一手穿过我的腋下一手环住我滚圆的腰身将我揽进怀里。我挣扎了两下便觉得困了,很快沉入梦乡。 隔日,文武百官和后宫妃嫔齐聚在都城南门恭送皇上。身穿雪亮盔甲的他与日争辉,世人在他面前无不顶礼膜拜。 我在人群之前没有多看他两眼,只希望絮絮叨叨的出征仪典快些结束,快些结束,我已是迫不及待。 (六十) 砚山没有询问我的意思,领着马车一直沿着同一个方向前行,天黑时在两扇高大的红漆门前停下。这似乎就是他的目的地,皇都南郊的一座占地广袤的山庄。从华阳口中得知,这正是当年燕贵妃冬日居住之地,一处建筑在山间周围密布地热泉,冬季也温暖如春的避寒胜地。 马车停稳后青儿掀起车帘,抬头一看‘碧游山庄’四个打字耸立在头顶。这时两扇红漆大门被门内门外的四人推开,车前的禁军统领李砚山大人拱手道,“娘娘请入庄。” 原来是早有安排的,那位皇上早料到我不安于宫中,所以当我请求砚山‘我要出宫’时统领大人一点也不惊讶,没说半句推委的话便恭请我上马车,一路在前头开路将我送出皇都带到这里。 见我不声不语,统领大人又道,“已近深秋大寒将至,陛下要娘娘在此安心待产。” 我冷哼一声,“统领大人倒是晓得忠君之事!” “食君之禄,理当忠君之事。”统领大人面无愧色地说道。 第 9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96 章 “大人要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我一个女子又能如何!”绣语临终时的话他这么快就忘了,不是背信弃义是什么!我一把扯下车帘,怒喊,“还不进去!” 帘布放下不等车里年嫫嫫三人安抚,我已息了怒火。三人面露不解,不懂我的怒气为何消散得如此快。我当然是做给砚山看的,我若不怒他必会以为我在打着别的盘算,发发火也就表示我接受他的安排,至少暂时不得不接受。 我竖起食指‘嘘’声让他们别出声,听我说,“年嫫嫫等会儿想办法下车去摸一摸这个山庄的路道。”我边说边打望车窗外的红叶翠树和一条条小路岔道。 华阳忙道,“奴婢进宫前在这里清扫了数年落叶。” 天助我也!既然如此得马上行动,若不然日后被砚山看死就再也走不了。望着身后跟随的七八辆搭载侍从的马车,我有了一个主意。“嫫嫫,得借你的好身手使使了,等一下你跺跺脚把这车弄出大响动。”说着我解下花凤斗篷罩在青儿身上,“然后就说车坏了,秦妃娘娘要换车。嫫嫫带着‘娘娘’乘后面的车去……” 我说出自己的法子后青儿一口否决,拉下斗篷丢给华阳,“不行!我怎能离开您的身边,让华阳跟着嫫嫫去,我留下来跟您走!” “住口!”我厉声喝道,“秦妃身边若是没有鲜于青还不惹人生疑?有华阳跟着伺候就行,别的我自有安排。我走后你和嫫嫫要做的便是装好样子,尽所能别让宫中的人察觉出来,一定要让他们看到秦妃娘娘一直都在这山庄里待产,听清楚没有!” 我这般声色俱厉,青儿不敢不从,“娘娘何时归来?其实这里才是……” 我看了她一眼,拿过斗篷披在她身上,示意年嫫嫫动手。年嫫嫫起座扎稳下盘,一脚抬起猛地砸下,马车顿时如受到千钧重压剧烈晃了一晃。车外的人惊呼起来,随即年嫫嫫扶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娘娘’下车移驾身后的一辆车。一上车就听年嫫嫫喊起来,说是‘娘娘’要欣赏一下山庄美景,说完便抢过车夫手中的缰绳赶马上了另一条道。前方领路的砚山只得折回追了过去。 “华阳,走!”我低声喊道。 华阳把头探出车帘吩咐车夫,“娘娘落下了每日要服用的补药丸子,命我青儿姐姐回宫去取,快些打马!”车夫一听是大事赶紧调转车,华阳忙说,“走这边,这边有道偏门回宫要近些。” ※ 车夫照华阳指引的路几个转角便出了碧游山庄,而后朝与皇城相反的方向驾车奔走,糊涂的人走了一段才察觉不对。刚拉紧缰绳停住车便听见车外一声闷叫,随后帘布掀起传来一个抱怨的声音。 “阿姐让人好等。” 看清车外的人之后华阳惊叫,“夏侍卫?!” 夏禹不满地敲了他一下脑袋,“见鬼啦?” 我伸出手由两人扶着跨过昏厥的车夫走下车,“快些走吧,等砚山缓过神就该追上来了。” 上了夏禹事先准备的四马快车,很快就将什么皇都、山庄甩得老远。华阳一路不住得叫喊‘慢点慢点’,怕颠簸得太厉害会让我动了胎气。夏禹又给他一个剃头,直骂他笨。 “娘娘这都快八个月的身子,哪还会动胎气。”话是这么说,夏禹却是一脸愧罪,“阿姐再忍忍,我们必须尽快走远些。” “我没事,都听你的。我们两母子就交给你了,夏禹。”对这人我有两番救命大恩,把性命交到他手中并非是完全的信任,只因我再无他人可信可依。 回头望了一眼只剩一个轮廓的碧游山庄,心中有些凄然。也许如青儿说的,那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有他建筑好的庇护谁也伤不了我和孩子。可是我不敢相信,我谁都不敢相信,我只相信我自己。 颠簸了两三日之后总算到了夏禹为我找的安生之所。身后至始至终都没见有追兵追来,夏侍卫实在令人佩服。一个杀手不止要擅长杀人,还要懂得如何隐匿自身躲避千千万万仇家的追杀。 兜兜转转了几日,我和华阳只知到了一个离皇都不远的镇子,究竟是哪个地方都不清楚。华阳一问起‘这是哪儿’就会挨夏禹的打,夏侍卫一来对他有戒心怕他暗中通风报信,二来把见不到青儿的怒气发泄在这个小内官身上。 到了住宅时已是傍晚,华阳服侍我梳洗后将就睡了一夜,隔日夏禹便找来了几个丫鬟。他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内侍进身伺候,那些人身体虽有残缺可怎么看都是男人。除了伺候人的丫鬟他还找了一位女大夫做我的专属医生,还道这位女大夫是全镇闻名的赛华佗,医术毫不逊色宫中的医官,为了请这位名医他可是花掉了一年的俸禄。 “俸禄?”我挑眉道,“夏侍卫出宫时还记得把俸禄也带上?”他以为他衣锦还乡么?半死之人被横着抬出宫,身上哪有半个铜子儿。 夏禹干笑着,“我也就是先给员外爷们借来用用,日后一定还,一定还。” 说笑间女大夫已被华阳领进屋来,夏禹忙起身来到我身边,手抚在我的肩头。见来人我微微吃惊,以为这医术不凡的女大夫不是老妪也是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却没想到是位妙龄少女。 “安平拜见夏夫人。” 夏夫人?我瞥了一眼搁在我肩头的手,难怪夏侍卫有这大胆的举动,原来是在与我装扮夫妻。他确是想得周到,一个大肚子女人是不能没有丈夫的。 “安平,这个姓……”我不由得戒备起来,这个复姓和宫中的医官…… “不,我姓安,单名一个平字,夫人叫我平儿吧。没想到夫人如此年轻美丽,夏老爷真是好福气。” 夏禹蓦地红了脸,心虚地挠着脸干笑傻笑。 “日后就劳烦平儿姑娘了。”秀气的姑娘看着就顺眼,我想我不必太多心。 ※ 接下来的日子我与夏禹、华阳以及女大夫平儿住在一起,安心等待我的孩儿降生,在这期间他的父亲正在远方攻城掠地。 天下人皆知皇上此番御驾亲征为的是讨伐齐寇以报灭国亡家的血海深仇,而后的事实却并非如此。 一月前陛下尚在朝中挑兵点将时,已令邯郸城守将之一其心腹下臣刘子辉将军率邯郸城三万兵马渡河南下至汝南,以待陛下率亲军至汝南汇合继续南下渡江。调走了邯郸城守城兵马难道就不怕陈王来袭?不怕,此时陈王病危‘陈’地正陷入夺位之争,庶出的大世子祈尚正与嫡出的二世子祈默忙着争夺王位,哪里顾及得了别的事儿。真是这样不如趁此机会先打‘陈’何如?朝中没有人敢对皇上这样说,因为谁都知道几乎斩尽皇家血脉的齐寇有多该死,皇上等着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已等得够久了。 上一回的战役‘明王’将河、江之间的齐寇逼得退倒了江南(长江以南),这一回陛下的目标是渡过江去夺回湖广一带。齐寇早已在那一边聚军准备‘保卫家园’,谁想陛下率军至淮阳之后就不再南行,而是与北边的开封、南边的汝南突然向东急行。陛下糊涂了么,东边那是‘陈’而不是‘齐’啊。陛下怎会糊涂,开封、淮阳、汝南三路兵马十万大军如神兵天降直取‘陈’西边门户,毫无准备的‘陈’溃不成军。这时朝廷中的老匹夫们才知皇上为何不直接南下,而是一路东南而行,走得弯弯曲曲非要到汝南聚军不可。 出征前在宗庙的祭奠,割指煞血、指天为誓要为先帝母后报仇,又派刘子辉将军先行南下向齐寇下战书,这些都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血仇固然要报,可他不是那长剑斩恩仇的江湖草莽,他是天子是一国之君,没有什么比他的河山更重要。 他在他的战场上酣畅浴血,我则独自过着我的生活。 “我扑,再扑,再扑———” “天啊,娘……夫人!” “哈哈哈,抓着了吧,一只小蝶儿还想逃出我的掌心!看,漂亮吗?” “夫人!夫人!奴婢求您了!别再吓人行不行!” 华阳一点也想不欣赏我扑到的花蝶,冲上来按住我的肩头一个劲儿的叫嚷。我知道一颗圆球跳上跳下扑蝶的样子看起来很惊险,但他该相信我仍然敏捷的身手啊。 “不喜欢?”我举着花蝶道,“那我再给你抓一只好看的。” 华阳哭,“娘……” 我拍拍大肚子笑道,“这个才叫我‘娘’,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孩子。” “夫人……”小内官真要哭出来了。 “好啦。”我不再逗他,“去叫夏禹,该出门了。” 第 9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97 章 乡间的景色和空气很好,每日我都要出门去走一趟,虽然这镇子挺安全但夏禹说一定要他陪着才行。 已是暮秋寒意渐甚,夏禹在屋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把厚披衣找出来。 “老爷快点儿啊,夫人冻着了,磨蹭啥哪。”两个婢女在院子里催促道。 “来了来了。夫人给……哦,我给披上,披上。” 在婢女们瞪视下夏禹只得尽丈夫的义务,笨手笨脚地为我系上披衣。我本想自己来,可见他窘迫的样儿着实有意思,便坏心地看着‘老爷’的番茄脸颜色加深。 穿好披衣后夏老爷扶着夏夫人走上了田间小路,今日的阳光格外美,散步到该返身的地方我仍舍不得回去,还叫夏老爷再陪我走一段。 经过一条小渠边我俯身去看水中有没有小鱼儿,夏老爷却一把将我拉开大叫起来,“阿姐小心!” “怎么了?”那东西是……拨开草丛,原来是一条小青青。 “那是蛇啊!”夏老爷又将我拉离开。 “我认得是蛇。不就是一条蛇嘛,大惊小怪。”我一手抓着夏老爷的胳膊困难地蹲下身,另一只手飞快地伸向小青蛇的七寸处,两指捏住夹起将它抛出丢到草丛深处,“冬天到了,要睡觉也不能在路边哟。” “阿姐你……你不怕吗?”夏老爷惨白着脸问道。 我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武艺卓绝的夏侍卫竟然怕一条小青蛇,“难怪我身边的那一条‘青青’你制不了啊。” “啊?”夏老爷茫然。 ※ 平儿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大夫,除了照顾我的身体她也照料我的饮食,时常亲自下厨为我做一些强健身体的药膳。她是夏禹在镇上的大夫中挑选出来的,除了医术身份背景也是调查过的。华阳开始时仍不放心她,每一餐都要银针试过亲口尝过后才端到我面前,也许平儿最初便是因他这种‘宫闱行径’ 起的疑心。 这一日夏禹早晨出门后直到晚膳也没有回来,我担心他出事儿便要华阳陪我去找找。别上翠玉弓插上簪子箭,刚打开大门就迎上了提着药包的平儿。 “夫人这是要去……呀,好别致的……玉弓。”女大夫一下就被我腰间的翠玉弓吸引住了目光。 急着出门找人的我并没有发觉她的神色有异,只当她这个乡野之人没见过宫中华贵的东西,不过一眼便能认出这东西是弓的人可不多。 听我说完后平儿姑娘道,“我陪夫人去吧,华阳不识路。”说着她便把手中的药包递给华阳,“这药夫人明早要煎服,华阳兄弟去切一切可好?” 一月来平儿对我的照顾华阳都看在眼里,这会儿已是对这位女大夫信任感激得很,“有劳平儿姐姐,千万别让夫人走得太急磕着碰着。” 之后我跟着平儿在街市上走了一圈也没见着夏禹的影子,早晨出门时他是说出来买东西的啊。 “今日城东有庙会,这个贪玩的老爷会不会凑热闹去了?” 我想了想,有可能。那家伙从前杀手业务繁忙没空玩乐,之后又进了明府、皇城当我侍卫,什么玩的乐的东西都很吸引他,“去找一找吧。” 我着随平儿姑娘走向城东方向,可越走街市越萧条、人烟越稀少,压根不像是有庙会的地方。前头领路的平儿姑娘却说快到了快到了,我不疑有他,一直跟着她走到了镇子口的一处废墟地。 “庙会是在镇外……”四处张望的我刚转过身就被推倒在地,不等我坐起身平儿已扑身上来,挣扎间一股冰凉没入了我的左肩。我伸手摸向那冰凉,湿湿的,血,一把匕首,“你……”为什么…… 她拨开我的刘海,扯下玉弓拿在手中,“额悬红月疤,腰悬翠玉弓,眼似琉璃玉,面似少女容。天姬娘娘!” (六十一)有更新,有增添 我伸手摸向那冰凉,湿湿的,血,一把匕首,“你……”为什么…… 以为离开了那人、离开他的皇城、离开他的朝臣妃嫔这便万事大吉了,现下不就印证了我的愚蠢么。‘额悬红月疤,腰悬翠玉弓,眼似琉璃玉,面似少女容’,我竟不知道天姬娘娘还有如此显眼的特征。民间都是这样传说的?莫不是新皇登基那日我上摘星台取冠冕时就被人给记住了? 即便如此这也算不了什么独一的标识,额角有疤痕的人多得是,腰佩弓形玉饰的人也非‘天姬’一人,她就那么笃定? “求你让我……让我见……”我紧紧捂着涌血的左肩窝惊恐地望着跟前的人,颤声哀求道,“官人……让我见我家官人一面……” “你家官人?”她敛起了眉。 我试图坐下身来可刚撑起身又跌躺下去,意识已开始恍惚,我虚弱地喘着气说道,“夏禹,我不知道你图……图什么,你要什么都拿去……我只想在死前见夏禹……”吁了一口气手抚上肚子说道,“你留我一口气,让我和孩子再看他一眼……” “你……你真的不是?!”她开始慌起来。 我假装听不见她的话,按住血口仰面躺倒径自喃呢着,“禹,官人……” “你真的不是她?不是?!”她重复问道。 见我的呼吸越来越弱她也越来越慌乱,踌躇了两秒牙一咬掏出丝巾和药瓶蹲下身来,手刚伸来原本快昏厥的我突然腾起身来,下一秒换她跌趴在地。 定业小刀已抵在她的颈子上,她依然难以置信,“你的刀,刀从哪里……” “我是魔术师。”我冲她一笑,手下正要施力割断这女子的喉咙时下一刻却不得不停住。我,我的肚子…… “阿姐!” “娘娘!” 好戏已去了一半,夏禹和华阳出场迟了些。夏禹一脚揣飞了叫安平的女子,从我手中拿过匕首对准她的心窝就要刺去,我急忙喊停。 “别杀她!别杀……我的肚子在……在……”肚腹中一阵阵收缩抽搐令我话也说不出来。 华阳见我紧捂肚子,大叫道,“夏侍卫快把她带过来!娘娘怕是!” 夏禹一把将她拽到跟前,幸而这个要杀我的女子还存有医者之心,马上趴下地俯下身便为我查看。 “肚子在疼?”她问道。 我不断点头。裙角被掀了起来,夏禹忙转过身去,扶着我的华阳却不避嫌惶恐地注视着。 “破水了。”女大夫咬唇道。 “破水?”没见过生孩子的夏禹不解。 华阳叫道,“娘娘要生了?!” 第 9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98 章 “娘娘?”安平眼里又浮现出凶狠,“你果然是……啊——!” 话没说完夏禹已揪住她的头发将她半拉起身,狞笑道,“我夏禹如今已不喜杀人,喜好剥人皮,别怕,我的刀法手艺好得很,不但能完整地剥下整张皮还能使让那被剥皮的人活着看到最后,啧啧,精彩戏码。”说着他手里的定业刀晃过安平的耳际,一绺乌丝飞扬半空,而后定业刀旋转几圈,落地长长的乌丝已成几段长短相同的发段。 到底是一个稚嫩的姑娘,夏禹这一吓安平当即惨白了脸,眼泪夺眶而出不住地颤抖哆嗦。 我深呼吸一口气,“我和你……和你并不认识……”她眼里的恨意和那些人不一样,那不是对‘天虫女’的恨,她恨的是我。 “我安平家一百多口人……一百多口!全因你而丧命,因你而遭灭族!” “安平家,你不姓安?复姓安……安平?” 腿间已感觉到明显的湿意,纤禾侍医曾说过破水之后便是要生了,阳水流尽孩子便不能再留在肚里。我就要生了,我的孩子要出世了,可是,眼前这名女大夫并不打算救我们母子,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我死。她是安平家的人,我只知安平一门是宫中的医官,我只知曾有一位嫫嫫也姓安平,我就只知道这么多。她说我害死了她的家族一百多口人,这些我不知道我不清楚,谁因我丧命谁被我害死了我从来都不知道。 “娘娘?” 我推开华阳,把住插在肩窝的匕首伏地爬到她脚边,磕头哀求,“这是我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没……没活下来,求你……求你……求你……” “第一个没活……”她窒了一窒,向我伸出手,“这儿不远有一间茅屋,是我晒药的地儿。” ※ 夏禹小心翼翼将我抱起脚下尽量不颠簸,到晒药的茅屋时肩窝溢出的血尚未把整片胸襟湿透,插着匕首的血口也在安平上药后渐渐止住了血。 “唔……”刚落床便是一个猛烈的收缩,我禁不住痛喊出声,肩窝的血口也因此迸开,安平和夏禹又洒药又按压也没能完全封住血。 “不行。”安平按住匕首喘气道,“这刀取不得,血留太多等会儿会没力气。” 华阳叫道,“取不得?!你是说,就让娘娘这么着?” 安平低下头去,心虚道,“刚好伤着血脉,如此刀身可压着断口以止血……” 夏禹一脸欲杀人的表情,因发泄不得而憋得狰狞骇人。 安平忙道,“木柜里有干净的衣物,撕开作布片用,还有,到屋后的炉灶烧一锅开水……” 虽想杀了这女人,可她一吩咐完夏禹和华阳便赶紧照着去做。 插着刀流着血,肚子阵阵紧缩,我的恐惧逐渐加深。不是因为疼痛,是因为疼痛、流血在剥夺我的意识,我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别闭眼!” 刺鼻的酸臭味充斥鼻下,我瞬间清醒过来吓得腾了腾身,我竟然要闭上眼!“给我!”夺过嗅瓶使劲吸闻,直到呛出眼泪来才停下,“孩子要多久……要多久才能生得出来……” 安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褪下我的衣裤拉过薄褥遮盖住我的下体,然后一边替我擦汗一边问,“你不痛吗,都不喊不叫。” 刀插在我的心脏边上,我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还比不上我曾经挨的那三鞭子,不痛不痛。只是肚子小东西的捣搅要人命,‘他’像是在为冲破障碍而大刀阔斧地砍伐,痛,这世上竟然还有比他的鞭笞更痛的痛。 “我没力气……”不能叫不能喊,不能把仅剩的一点气力也给耗了去,“我能生下他的……是不是?”我恳求着女大夫的保证。 “别咬嘴唇。”她将叠好的丝巾赛进我的嘴里,“我这里有麻药,你若是真受不了……” “唔……”紧咬丝巾等阵痛过后我才能说出话来,“不,你不准用……”麻药,用了那东西我还能使力么,“不准……我不痛……啊———!” 剧烈的疼痛袭来,我终是忍不住叫喊出声。安平家的女儿压住我的双肩制住我挣扎扭转的身体,左肩迸裂出的血沾上了她的手,原本焦急忧心的脸上勾起一抹残忍的笑,“麻药,是不能用,那你忍着,只要你能忍着……” “啊啊————” 痛,竟然还有我受不住的痛,好想就此死掉。 ※ 死,在此时此刻多么诱惑人啊。死了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命运,这个世间,他,在我身上所加注的一切都将不存在…… “先别用力,放松一些别崩着身子。”安平朝我的伤口洒下一瓶止血药粉后便饶到床尾,掀开褥子拉大我的双腿,“跟着我来,我叫一次你用力一次。来,准备好,吸一口气,用力……” 她的话传进我的耳朵便成了嗡嗡声响,我茫然地看着左肩被血流冲走的黄色药粉,松开手中的嗅瓶闭上眼。 要不,死了吧? “水烧好了!夏侍卫快端进……”闯进屋来的声音嘎然而止,“娘……娘娘……”华阳似乎吓坏了。 “阿姐……别闭眼啊……”夏禹像是在低泣。 “没有人受得了这份罪,由她去也好。”安平抽开了手。 我随着频频袭来的剧痛抽搐痉挛,身体的每一块的骨头好似都要被拆合一次,扭曲辗转间一块东西从怀兜里滑出来,听见落地的清脆声我睁开了眼。一块玉佩躺在地上,中间染血的‘熠’字很是显眼…… 活下去,活下去,那个人的声音像魔咒一般萦绕在我耳边,一声又一声地重复着,直至将我蛊惑……“啊———!” 血随着我的吼叫快速流逝,肚子里的小家伙拼命往外挤,身体像是要被撕成两半。到后来却不疼了,整个人像块木头一样没有丝毫感觉。 “出来了,头出来了!再使些力,快点!用力啊!” 仅剩一些意识让我还能听见安平的话,可是我要怎么控制一根木头让‘它’使力。 “我想你的选择,是这个孩子对吗?” 我回不了话,点头。麻木的身体突然间又有了一丝感觉,安平几下猛力拉拽之后便是一个直穿耳膜的哭声。 听听,快听听,这声音,这嗓门,屋顶也快给掀了。 “是个小皇子!娘娘你快看啊,是个小皇子!小皇子啊!”华阳抱着放肆哭号的小东西在床前又哭又笑地喊叫着。 我想睁开眼睛看一眼,可是眼皮太重掀不起来,那怕让我看一眼也好。 我的孩子,我的命…… (六十二) 第 9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99 章 【我站在小床前看着里面红红皱皱的弟弟,不禁拍手低唱起来,“happy birthdayyou,happy birthdayyou,happy birthday baby……” “,怎么唱起生日歌了?”产后虚弱的母亲被我的歌声吵醒。 我笑着回答,“今天是小baby的‘生日’,所以我给他唱生日歌啊。” “说的有道理。”父亲推门进来,走到小床边将我抱起,“来,我们大家一起给小寿星唱生日歌。” “happy birthdayyou,happy birthdayyou,happy birthday baby……”】 那时候弟弟与我争着做‘最幸福’的孩子,他说他出生时有三个人为他唱生日歌,而我只有两个,所以他是比我更幸福的孩子。父亲说等长大做母亲生小baby的时候也要全家人都围在他身边唱生日歌,要他做全世界最最幸福的孩子。 最最幸福的孩子,可软弱的我险些将他扼杀在胎腹中…… 还能回忆起往事证明我还活着么?活着,当然要活,如今命不再是我自己的,我的臂弯里躺着我的孩子,我怎能不活着。 “你竟没有死,莫非天姬真的不是人?” 好不容易见到光,听到的却是一句冷冰冰的话。 “你想干什么!” 一声呵斥之后床前的女子被拉开,凑近的一张脸是……是……华阳。这是华阳,睡得太久了,脑子半天才开始转动。 “您总算看奴婢一眼了。”小内官一双核桃眼又红了,“什么都别说先喝口水,夏侍卫守着小皇子,马上给您抱过来。”说是喝水他却只是用丝帕沾着水润湿我的嘴唇,干裂太久的唇一沾水就疼。“奴婢该死,娘娘忍着点儿。” 安平站在一旁一语不发,待华阳喂完水她才开口,“那支丹朱快给她服下,能救命的。” “还用你多嘴。”华阳哼道。 “阿姐你可醒了!”夏禹怀抱一个襁褓进来。 我想起身却被安平施力按住,“别动,伤口会裂开。” 襁褓递到了枕边,一层层包裹得像虫茧似的,只有半张熟睡的小脸露在外。我动了动手指,华阳会意轻托起我的手放在小脸上。软软的,嫩嫩的,小鼻子呼出的热气弄得手指痒痒的,还有些烫人,烫得我眼泪直流。 “我去把汤水端来。” 华阳抹着端来一碗血参汤,和我平日喝得味道一样。可是很奇怪,这种血参是贡品,宫外又怎能轻易吃得到? “血参是……”喝下东西润了喉咙我才能勉强说出话,“是宫里……带出来的?还有多少?”这可是救命的好东西。 夏禹道,“这并非血参,血参的参皮虽为血色,但熬炖出的汤水颜色和一般的参并无不同。这是丹朱。”说到这儿他愤愤地瞪了安平一眼,“前几日我出门久久不归,便是听说镇上有一个富商进了一支这宝贝才去寻的。” “丹朱……” 华阳回道,“是一种极为稀罕的宝贝,喜极寒和极热,只生长在同时有热岩和积雪的千丈火山之上,整个大昭每一年所产不足二十株,全部作贡品敬献给天子,因此也被人叫做龙参。这稀罕物说能起死回生确是言过其实,却是养身健体的圣品。除了皇帝老爷自各儿谁也甭想尝一口,先帝即便宠爱燕贵妃但也未曾舍得赏赐她一支养补身子。” 真是这样稀罕的东西么,可是它和我平日里吃的血参无论味道汤色都没有区别。那个人逼我和姜师父、鲜于大人学习武学试毒,刚开始我被弄得半死不活的那段时间,我甚至拿这东西当饭吃。每一年所产不足二十株?我吃下肚的少说也有上百啊! “说起来,这汤色确是和那回青儿姐姐为您熬炖的参汤一样,但正如夏侍卫所说血参汤该是清淡无色的……”华阳疑惑道,有青儿在他便少有近身伺候的时候,也就甚少见到青儿亲手为我做的参汤。 龙参,他倒是大方慷慨。 我是怎么了,竟开始想念那张脸。不,我只是想我的孩子能尽快有一个名字,我不想他…… ※ 醒来后安平没有再对我喊打喊杀,而是叫我赶紧回皇都去。不用她说我也知道,我虽然睁开了眼但未必就能活得下去,乡野小镇药材不全,只有宫里那些民间少有的珍贵‘仙丹灵药’才救得了我的命。 到头来还是得回去,我这是在折腾什么,得到的只是鬼门关走了一遭,还祸及了肚里的孩子。逃,躲,天下之大却没有能让我藏匿的地方,这种偏僻的小镇子都有一个‘安平’。 我早该明白的,我的生存之地只能由自己亲手去开辟,从不怜悯我的老天绝不会好心地给我一个详和的容身处。只能由我去披荆斩棘,换得片寸踏脚立足之地。 “夏禹,想办法告之青儿这边的情形,让她和李大人隐秘行事。”要回去,一定得回去!那地方虽有万千野兽横行,可同样是‘肉食’最多的地方。从前被作鱼肉,而今不能了,那一口食粮不为我自己也要为枕边这个嗷嗷待哺的婴孩! “遵旨!” “要几日才联络得上?” 夏禹看了一眼一旁的安平,“我不能走,只能让华阳去。”说着他转向华阳道,“等会儿我把一些东西交给你,你拿着东西去找一些人他们便会替你领一段路。娘娘吩咐不能有太大动静,你又要摸着路走,一去一回途中可能要耽搁半月。” “那么久,来的时候只用了两三……”说了太多话耗了太多力,我再次闭上眼睛陷入黑海。 此后的日子里我就这样睡睡醒醒,夏禹押着安平把镇子里最好的药最好的参和别的一切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东西席卷一空,服下后也无多疗效,只是往后的几日清醒的时间稍有延长。 我一次也没有抱过刚出生的小家伙,双手连动动手指也不易。幸好夏禹早先给找了两个乳母,这才没饿着他。他应该是个贴心懂事的孩子,只要不饿不尿湿屁股便少有哭闹,醒着时总爱用那双小小的眼睛盯着枕边的我,似乎在看我这双大大的、和他一样的眼睛。我的孩子,有一双和我、和我的父亲一样的‘琥珀玉’。 除此以后他再无一处像我,刚落地时就和那时候的弟弟一样,一个大脑袋红红皱皱的丑东西,后来便是一天换一个样,不过十来日原本黏糊在一起的五官便舒展耸立起来。即使是这样,弟弟那时的模样也分辨不出像母亲多一些还是像父亲多些,这个孩子却似打上了那个人的模子,一日一日越长越相象。连夏禹也在惊叹,从未见过哪家孩子还是这么小的婴孩长得与父母这般相似。 镇子虽离皇都不远但地处偏僻,弯路迷途多,头一次出宫门的华阳花了十日摸索到皇都,此后又花了两三日才想出法子把口信带给了青儿。他确实照着吩咐一切都悄悄的,可随后年嫫嫫、青儿和砚山日夜兼程却是大张旗鼓地带着千百人马而来,该是被华阳说的事儿吓坏了所以顾不了那么多。好在他们三日后便到了,苟延残喘了半月的我就快熬不住了。 除了医官,青儿还带来了丹朱,那种我从前一直以为是普通血参的龙参。这东西虽对养身补血有奇效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仙丹,必须得配合两位老医官的治疗我才能保命,在此前的两个月里绝不能承受舟车劳顿,也就是说我还得在镇子里待上两个月。 “镇上的百姓都晓得了?”晓得秦妃娘娘在此现身。 “怕是瞒不住。”青儿回道。 我轻拍着熟睡的小宝贝,心中渐渐往下沉。回去要怎么和他解释?和他解释不解释不重要,可我必须给他的朝廷和后宫一个说法,幽居深宫的皇妃娘娘何以现身这穷山恶水的小镇子,难不成说是产前的放松郊游? 年嫫嫫看出我的担心,安抚道,“娘娘莫要忧心,回宫后随便胡诌几句看谁敢顶回来。今时不同往日,要知道您如今有三皇子!三宫九嫔之中,玉贵嫔和兰昭仪都生的是女娃娃,男嗣之中论长论贵都属咱们三皇子……”说到这儿她便住了口,后面的话无须言明。 “三皇子,论长论贵……”可是除去宫人许婕妤所生的大皇子还有铁昭媛那边的二皇子……我给忘了,铁昭媛已被贬为铁婕妤且永不晋封。 青儿勾起嘴角道,“皇上出征前将二皇子之母贬逐出九嫔之位,虽说是铁婕妤该受的,但也有另一番圣意。”见我不想听下去她便换了个话题,“那个安平家的女子如何处置?” “她家族的人,全该死?”我问。 青儿点头,“该死。” 第 9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00 章 “那么,让她去和家人团聚吧。”妄图杀我的人,怎留的。 (六十三) 除掉安平,我已不会问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如今我会问有没有必要,是不是必须。得出的结论是,是的,有必要,是必须。她会杀我,虽然她受迫救了我,虽然她的医者之心对我仁慈了一回,可她的眼睛告诉我如果有机会她仍不会放弃她的复仇,所以我不能让她再有向我举刀的机会。 “娘娘该起程了。” “小乖乖再笑一个,哟,噘小嘴了。呀,这可不能吃,妈妈的手指脏脏,饿了吗,可是你刚吃过啊,你这个小猪儿。笑了笑了,说你是小猪儿你还笑,就是个小猪。”我逗弄着已会笑的儿子,丝毫不理会边上催促的青儿。 年嫫嫫上前来强硬地抱走我的宝贝,“这都午时了,您要饿着三皇子不是,快给奶娘喂饱好上路。” 我恨恨地看着老婆子将我的宝贝抱出屋去,然后转向青儿,“这几日没见女大夫。” 青儿点点头。我抿了下嘴,已经办了么。 “皇上已回皇都。” 我无声哼笑,他倒守信,说好了百日宴再见硬是给赶了回来。说起来不知不觉我那小家伙已出生三个月,原本小小的一疙瘩长大了不少,谁说不像小猪儿。 青儿叹道,“娘娘快别美了,还是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向陛下请罪。” 我敛起笑意皱了眉,这一回犯下的可不是小罪,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呢?我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就怕他的惩罚会关系到我的孩子,那是我无法想象无法承受的。 “好在您生下小三皇子也算将功补过,无须太担心。” “什么话都是你在说。”我没好气地说道,“走吧,上车里等着,三皇子喂完奶后马上抱给我。”伤弱的身体无法亲自哺喂我的孩子,我算是个失败的母亲。 砚山事先将路经的街道清了场,车马浩荡离开镇子时街市上空荡安静门户禁闭,偶有几家虚掩着探头出来打望。原本以为天姬就这么清清净净地走了,却不想在行至镇口时起了事端,一队人竟敢挡在道路上拦住了领路的砚山。 掀开帘布,只见二十来人手持石锤凿钉横排在道上,为首的是一个黑黝高壮的年轻男子,一张憨实的方脸尽是汗水,可那双炯炯有光的眼睛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犀利与威严,硬是把那股憨劲一扫而去。乾方正,他大概是头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胆敢拦截皇妃娘娘讨钱的人。 我本是要砚山将这莽夫撵走的,就因为他的一句话我改变了主意。 “世人只知大旱时麦枯死,禾无苗,蝗肆虐,却不知大涝也会且更甚,水患不止有瘟疫也会引发蝗害。恳请娘娘救救我等小民,白河镇的河渠水库修筑刻不容缓啊!” “蝗害……”我将怀里熟睡的孩儿交给年嫫嫫,推开青儿阻拦的手径自下了马车,夏禹马上跟上来护卫。 乾方正呆呆地看着我走近,直到我到了跟前才想起跪拜,于是二十来个呆愣汉子跟着他齐齐跪下。 我拉他起身,轻声问道,“你是说,蝗害皆因大旱大涝所致?” 他涨红了脸,忙躲开我的碰触退后一步躬身说,“是……” “难道不是因蝗神祸害,天虫女施惩?”我又问。 他耸耸肩无声冷哼,“荒诞之言。” 我扬起嘴角转身回走,边走边问,“你要多少银两?” 背后传来一个欣喜万分的声音,“不……不多,我们有人有力,只要十……十万两……”说到后面他也有些声气不足了。 夏禹大叫,“十万两,那还叫不多?“ “青儿。”我叫了一声我的财物管家。 青儿走上前来瞪着不要脸的讨钱人,黑脸道,“娘娘月俸八十,加上皇上赏赐的凑起来也不过两三万两。” 月俸才八十?没错,一户小康人家过日子一年只要三十两,可我是堂堂的一位皇妃啊,每月的俸银居然只有八十两,在这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所有的家当不过两三万两。虽说开国之初新皇力主节俭,可我这个秦妃娘娘也未免太清廉了。 “原来我这么穷。”我叹了口气,回头向乾方正保证道,“十万两,半月后我给你送来。” 乾方正激动得连连磕头,“娘娘金口玉言,我等着!” “乾方正。”我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掀帘坐进了马车。 ※ 一段意外的插曲之后车马不再耽搁一路快速前行,四日后的傍晚抵达皇都。马车驶进皇城时头顶已是黑幕笼罩,沿路却是灯火通明,宫女内侍手里的灯笼从宫门一直延伸到了玄安宫的正殿。 心中原本坦然得很,不慌不怕,这时却被这些灯笼弄得眼晃晃、心惶惶。我不禁自问带着我的孩子进这蛇窟兽洞究竟是对是错?是错又如何,由得了我选择吗。 “我就该打断你的腿。” 他瘦了,颧骨高了些脸颊凹了些,也老了,腮颌满是青黑的胡渣子,真是丑了好多。 “官家恕罪……”一双大手将下蹲的我托起,接着我的手臂一紧怀里的襁褓便被夺了去,我欺身去抢却扑了个空。 “你说我是先罚你还是先赏你。”轻摇襁褓的男人满脸掩饰不住的喜色,紧收的双臂几乎要把贴在他胸膛上的小东西揉进胸口里。 “还给我!”我再次扑上去,他一个闪身我险些跌在地上,“你弄疼他了!” 受挤压的孩子醒来放声大哭,哭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响亮。那男人却不松劲仍旧死死地抱着,还在孩子的哭声中朗声大笑,像是在与他怀里的小东西比谁得声音更大更响。 “放手!还给我!”而我不知是要跟着小个儿的哭还是随着大个儿的笑,又哭又笑地叫嚷着扑抢着,最后一头扎进了那副宽阔的胸怀,“我差点死了,你不能罚我,你不能再罚我了!” “死了?该的。”后颈突然被掐住向后掰去,“这已是第二次,事不过三,胆敢再有下一回你这双会跑会逃的脚就别要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停住抽泣打掉掐住我脖子的手,那手又伸过来环住我的肩,我再次甩开,他改作揽上我的腰。想着他刚才说的‘事不过三’我没再放肆,重新回到他的怀中偏头听着心跳声。看着另一边仍在呜咽的孩子,我想曾经的那些都过去了是吗,这以后我和这一大一小会过得很好的对吗……对吗…… 这一夜受惊的小家伙仍是睡得香甜,我则整夜未眠,隔日才天明封赏的旨书和珠宝玉器便来了。 而在这之前先到的是两块玉佩,由皇上跟前的牡丹侍御亲自捧着端过来,一块雕龙,一块雕凤,上面的字分别是‘煜’和‘娥’。煜,殷煜。父名为熠,子名为煜,同火同日,有他这么取名儿的吗,他们是父子不是兄弟。 “这块是给谁的?”我拈起另一块‘凤’问,难不成他还想给我改名? 牡丹不语,垂下头看了一眼青儿。青儿动了动嘴也没开口,转头向年嫫嫫使眼色。年嫫嫫清了清喉咙,低声道,“皇子佩‘龙’,皇女带‘凤’,先前娘娘小产的……是位公主……” “娥,殷娥……”我捏着玉佩冷笑道,“再也没有比这更难听的名字。” 第 10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01 章 “娘娘圣旨到了!”华阳进屋来禀报。 我将两块玉佩收好,接过奶娘手中的孩子准备出去接受封赏。宫人许婕妤之子始封郡王,铁婕妤的二皇子封嗣王,他会封我的孩子什么呢,这会儿我开始在意了。很快答案就揭晓。 秦贵姬之子,皇三子,始封为王,封号‘明’。我知道他对子女一向大方,却没想到大方到这地步。明王,光这么一个封号就足够让我们母子成为万矢齐指的靶子。 (六十四) 封赏当日,晚膳过后年嫫嫫让奶娘抱走了小煜儿,笑呵呵地伺候我沐浴打扮,说是晚一会儿陛下会驾临翔和宫,要我漂漂亮亮地迎接他的宠幸。 他来的时候我头发还滴着水便没有起身跪迎,靠在软榻上一缕一缕地擦拭湿发。他也很有耐心,拿了架子上的书坐在旁边一页一页地翻着等待。我的态度很明显他却还是稳坐不走,从前是为了让我为他生子,这会儿又是为何,他美艳的妃子多得是。 “官家恕罪。”我丢开巾布,下榻在他跟前伏了伏身,“妾身刚生产完,身子不好……”年嫫嫫听见我说这种话又该骂人了吧,皇上施恩雨露岂有拒绝的。 “嗯。”他顿了顿又继续看书,就在我揣测他这个‘嗯’字的意思时他合上了书,丢下一句话之后便起驾离开了西宫。 ‘凤栖宫我给你空着,尽快住进去。’ 凤栖宫,中宫,正宫皇后的居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走后不久青儿端着一盅东西进来,将榻上发呆的我拉到桌边,“夜深了,喝碗汤羹歇息吧。” 我解开睡袍领口露出整段脖子一截胸口让自己透气,舀起冰糖银耳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皇上去了秀和宫,上官婕妤那里。”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 “当心凉着。”她咽了咽喉咙,轻拉了下我的襟口遮住锁骨下那块的刀疤,“这疤,改明儿叫鲜于……姑母来,或许有办法。” 我摇头,“青儿,我没忘记他是谁。” 他是皇帝,即便他不是,他只是一个寻常的男人,在这个世上他也会是众多女人的丈夫。我从来没指望他会克制忍耐男人的欲念,拥着一个不能取悦他的女人抚慰她那丑陋的伤疤。在这里不会有父亲和母亲那样的夫妻,寻常男人也做不到的事更不能去苛责他。 像父亲母亲那样完完全全拥有对方,拥有一个人,我哪会有这奢求。在山脚小屋住的时候我也不曾奢望小瘸脚他们能一直与我相伴,更何况是他。未曾有过幻想,也就不会感到落空或是失望,不会。所以,青儿别为我伤心。 从前不会而今更不会,因为我已有了煜儿,他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有了他我再无所求。 “娘娘能放宽心就好,别的不说,皇上许您把三皇子带在身边便是旁人想也想不来的宠恩。” 皇家的规矩,皇子皇女一出生便要交给奶娘和宗室府教养,少有留在亲娘身边的。儿臣儿臣,他们既是父皇母妃的孩儿也是臣子,君与臣之间不可避免地有着利益冲突,带在身边感情堆积得太深,日后遇上该手起刀落的事怕是不够利索。但我早与他有约定,我的孩儿必须留在我身边,管你是什么规矩什么理由都不能把我们分开。君无戏言,他发过誓的。 ※ 皇上这一次出手很阔绰,把之前的两万多加起来总共有八万两。得了赏赐我首先想到的是那个叫乾方正的讨钱人。 “还差两万……”我弹了下银票,抬头笑眯眯地望着年嫫嫫和青儿。 年嫫嫫赶忙退后,“娘娘开恩哪,老婆子就那点棺材钱。” 青儿倒是大方,“婢子等会儿把俸银全拿出来。” “多少?” “有一百二十两……” 我叹气,“留着买胭脂好了。” “娘娘怎给忘了,三皇子百日宴的一堆贺礼都快没地儿放了。”年嫫嫫提醒道。 “有多少,换作银两够两万吗?” “两万?”嫫嫫撇嘴,倾身在我耳边小声说,“二十万也有。”说着便递来一张单子,“老婆子已将其分了三六九等,您过过目。”末了她又强调,“仔细过目。” 一张长长的单子密密麻麻地记着贺礼和送礼的人,只是一个百日宴便有这么多人……怎么会只为百日宴而来,我有些明白年嫫嫫把这些划分等级的意思了。列在前面的这些分量很足的厚礼,不只是在向秦妃娘娘表示友好那么简单。三皇子之母,那可是进驻凤栖宫的人选之一。 “尚书左丞,左谏议大夫……”官不小,可也不是朝堂上站最前面的那几个,“华阳。” “奴婢在。” “给尚书左丞胡大人、左谏议大夫何大人、户部郎中漆大人回函,就说秦妃谢谢他们的厚礼。” “遵旨。” 他要我当凤栖宫的主人,年嫫嫫和青儿说我惟有在那里才住得安稳,也许他们是对的。一个强大的母族,这是皇子生存所需要的。小煜儿的依靠只有我,我惟有靠自己。 十万两银子送到了白河镇,胡、何、漆三位大人收到回函后也很快作了回应,胡夫人奉上了亲手绣的一幅送子观音像,何大人送来了老家的特产,漆大人的侄女何才人打这以后每日都来西宫问安。 礼尚往来。我将观音像挂在寝房,皇上来探望我们母子时夸赞了一句,我便趁机给胡夫人讨了封,三品诰命夫人。我倒也说不上有功劳,胡大人乃正三品,他的正室理当是三品诰命。开朝之初新皇只记得打江山,这些无为的封啊赏啊也就先搁下了,我不过是让皇上把这事儿‘提上日程’罢了。可话又说回来,别家的夫人不管是一品还是二品皆无正式诰封,独独他一家有此殊荣,胡大人这下该真切地感受到秦妃娘娘的友好了。我又听说何大人有一个不太出色的儿子一直想在禁军中当差,便厚颜拜托禁军统领李砚山大人帮了帮忙。至于何才人,则让内侍监的高公公把她的侍寝牌子呈了上去,即便后来皇上没挑中我也算是回了份大礼。 这些无须年嫫嫫教我,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学不会的。 ※ 大昭皇帝此番亲征正得天时,大败陈军。其间病重的陈王不堪内乱外患撒手西归,留下庶出的长子与嫡出的次子争夺王座,大世子祈尚虽平庸但在自己的地盘造势已久,二世子祈默有雄才但被‘明’扣做质子多年龙困浅滩,两方力量不分伯仲争斗起来两败俱伤,在遭受大昭朝皇帝的声东击西之后失掉了江淮沃土,分别退守至扬州、庐州。征战切忌劳师远征,且东南一带乃陈根基所在,因此大昭天子未追穷寇,于楚州、徐州等地驻军守城以备后战。 在此之前朝中大臣屡次上书,声色惧凄地哀呼‘国不可一日无国母,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可皇上凯旋归来之后朝堂上再也无人提及‘立后’的事。何故?如今后宫局势变了。 育有子女的妃嫔有皇长女洛城公主之母玉贵嫔,皇长子汝南郡王之母许婕妤,皇次子南安嗣王之母铁婕妤,皇次女淮阳公主之母兰昭仪,皇三子明王之母秦贵姬。汝南郡王、南安嗣王生母在三宫九嫔之下,位卑身轻,玉贵嫔和兰昭仪虽家势显赫生下的却是皇女,秦贵姬身为三宫之一又产下皇嗣。谁握有最重的筹码?那些朝臣皇亲们都很清楚。 天姬,那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拿她当面旗幌以做凝民心开新朝之用。做国母当正宫?笑话,就凭她一个人单力薄身份诡异的孤女也配? 凤栖宫,我要如何住进去…… “娘娘当心手!” “好了,煜儿来,妈妈给你系上。”我将削好的磨牙棒用红绳栓着系在胖胖圆圆的小胳膊上。小家伙一晃七个月大了已开始长乳牙痒得慌,每回吃奶要把乳娘咬疼。“你这口水宝宝,在说你呢,还笑。” 口水长流的家伙很喜欢我给他的小棒子,拿在手里咿咿呀呀地叫着笑着,一一向周围的每个人展示他的宝贝。 第 10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02 章 “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娃儿。”年嫫嫫夸赞道。 “没错,我们家的娃儿最最聪明。”我一把将聪明的娃儿抱起,用额头去磨蹭他的小肚子逗得他哇哇大笑,“最聪明,我的煜儿最聪明!” 正在这时华阳进来禀报,太后娘娘传话,邀请我到熙和宫吃她亲手磨得豆腐。我没忘她曾经说要抱抱我孩子的话,那会儿答应得爽快如今我却不愿意了,我的煜儿我不想给任何人碰。 “嫫嫫看着煜儿,我去去就回。” 熙和宫在后宫的僻静角落,坐轿辇也要走一段路才到。头一次到这边拜访,我一点不吃惊太后娘娘把寝宫弄得像个农家园,先前就已见过她老人家割麻的利索样子。 豆腐房在菜田的尽头,一名太后身边的老宫女领着我踏着‘田间’的石板小路缓慢前行。老宫女比太后还要年迈许多,走两步便要歇一步,时不时地还要抬头望望天看看云。 “瞧这天干得闷得,云也没几片儿,风也吹得不对……哎哟!” 见她险些摔着我赶紧上前将她扶住,“您慢点儿走。” “老奴岂敢。”老宫女嘴上说不敢,可还是安然地让我搀着。 “风有什么不对吗?”我问。 她舔了舔手,然后举高测试风向,“风是那边吹来的,那边没湿气,下不了雨。”沉吟片刻她又道,“这天,怕是旱天啊。” “旱天……”我不由得打了个激凌。 (六十五) “旱天……”我不由得打了个激凌,“您是说……” “旱天?”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问话,穿着华衣却围着粗麻围裙的老妇人大步迎上来。“老姐姐你又在危言耸听了。”来人正是太后娘娘。 我忙行礼,“妾身参见太后。” 太后‘哦’了一声,抬手遮挡住晃眼的余辉看着无云的天际,“哪能动不动便旱天,每隔些年这个时节的风就这样,一会儿吹这边一会儿那边没个样子,等过几日准有从东南边来的湿气,到时候我的苗子都要给淹了。”末了太后娘娘横了一眼她口中的老姐姐,“云姐在皇都住了一辈子还能不知道?” 云姐拍了一下脑门叹气道,“老喽,哪还记得。” 我看着一脸狡黠的老宫女恍然明白,她在吓唬我!大旱常伴着蝗灾,如果有了天姬还会有蝗灾那这‘天姬’算个什么事儿。可即便是这样又如何,我在怕什么?我只觉得心惶胆寒,却没有去想过为什么。如果失了天姬的身份我还算是什么,如果我不是天姬他还要我做何用,我不曾想过这些。是不敢,也是不愿承认自己是这般悲哀可怜。 “等了你们好半天,我一桌的菜都凉了,快走吧。”太后娘娘催促道。 饭桌就摆在磨房的空坝里,一桌的菜有豆浆、豆腐、豆脑、豆皮、豆干,除了这些还有几盘青叶菜,满眼的青青白白。没有伺候的宫女内侍,太后娘娘亲自为我和云姐盛饭,见云姐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我也不客气地拾筷吃起来,这位安顺太后本就异于别的娘娘。 菜肴少有油荤味道清淡,更显豆腐的嫩香可口,看来太后娘娘在这方面是一把好手。种菜织布磨豆腐,过去的日子她就是这么过的?我见过另外几位太妃太嫔,虽然看起来比她年轻貌好可都不及她精神豁明,她是个很懂过开心日子的人。 三人围桌用膳,好长一会儿时间安静无声。我夹了一碗的青菜豆腐慢慢扒动,已掉了些牙的云姐专心和硬豆干战斗,太后娘娘则端起豆浆像饮香茗一样品味着。 一碗豆浆饮完搁下碗,太后娘娘突然扔来一句,“你对皇帝不待见?” 我停下筷子,动了动嘴巴不知该怎么回话。 “他骂过你?”太后又问。 “骂过。”我点头。 “打过你?” “打过。”何止。 “从前还是这会儿?” “从前。” “这会儿还打吗?” 我想了想,摇头。 她拍了拍袖口的脏,淡道,“怎么,你还记着恨?” 我放下碗筷,双手交握捏紧,“打得太疼忘不了。” “要不,让他给你跪下认个错?” 我愣住,可能吗,有用吗? 太后娘娘哼笑,“要不就走,走了便别回来。要是离不得,便好生和他过活,别成天绷着一张苦脸。煜儿,是这名儿没错?他也会给你带苦了。” 我抬眼盯着她,“不会。” “你在为何不满?” “不敢。” “是不敢,不是没有?”娘娘站起身到一旁的锅里盛热烫的豆浆,“以为不求,却是因求得太多,那一点儿也就看不上眼索性不要。” 她在说我?呵,她老人家也太自以为是了,我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根本不是…… “嘶!”边说边喝的娘娘被烫着了。 一直没说话的云姐开口嘲道,“烫得好,话多嘴多。” 娘娘没理会,呼呼地吹着豆浆,“凤栖宫很宽敞,去看过吗?” “没有。”我重新拿起碗筷吃饭。 娘娘回到桌边,翘筷指着面前的一盘白玉豆腐,“这豆腐让我想起进宫前村子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姓……牛,对,姓牛。姓牛的穷鬼命好啊,娶了正房之后不久又在路上捡了个快饿死的小媳妇儿,那模样俊得跟芍药花儿似的。牛汉子家以卖豆腐为生,豆腐的味道平平常常,一日凑合能卖半担,日子过得紧巴巴。可自打这漂亮小妾跟着他挑担叫卖,四五担七八担也不够卖,为了看豆腐西施一眼村子里买豆腐的从街头排到巷尾。很快牛家便发达了,牛汉子也变成牛员外。这做了员外爷以后姓牛的便对有些话听不得了,虽说他有今日富贵确是全仰靠‘豆腐西施’,可别人要是这么一说他便觉得脸面挂不住。堂堂一男人靠一贱妾来兴家不是光彩的事儿,在一次席宴上遭别家员外爷嘲笑之后他便和糟糠商量,用砒霜毒死了豆腐西施,惨喽。” 我点点头,是很惨。 云姐挠挠脑袋,“咦,您进宫前府上不在‘村子’该是在皇都的侍郎府啊,老奴又记错了?” 第 10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03 章 太后娘娘白她一眼,“老婆子你是记错了。” 我不知道疯太后为什么要编出一个‘豆腐西施’的故事,或许没有任何原因,她就只是想讲一个故事来听听罢了。 ※ 一顿青菜豆腐吃完已是天黑时分,云姐一定要送我,我只得又搀扶着她走出菜园,然后让一直等候在外的青儿将她扶回去之后才离开端和宫。 回去的途中要经过秀和宫的偏殿,来的时候走过便是,这会儿青儿却吩咐抬轿辇的人绕道走。 “这儿牵了条恶狗来不成?” 青妮子回道,“奴婢是听说玉妃娘娘带着洛城公主在这边玩耍,您若是想去问候一声也行。” “饶路走吧。” 轿夫刚走出两步便见十来个宫女迎上来,走近才看清为首的女官是皇上身边的另一名地位与牡丹侍御相当的滟夙保林。 “滟夙见过秦妃娘娘。” 我看着宫女手中端的鲜果糕点等吃食,“这些是要送去哪儿?” 滟夙小声道,“上官婕妤的寝殿,皇上和婕妤食用……” 哦,难怪鲜于姑娘要绕道。“我挡着道了?”还不走。 “奴婢告退!”保林急忙领着宫女从道路边上饶过匆匆离去。 “下轿,你们先回去。” “娘娘还是别……等等我!” 还没到上官婕妤的寝殿我就后悔了,拉着青儿调头往回走。我和她谁也不熟悉秀和宫,回廊岔路七拐八弯又都是一样的门窗砖瓦,饶来饶去也没回到先前的夹道。一路是遇上不少秀和宫的宫女内侍,可我不准青儿向他们询问。秦妃娘娘在秀和宫鬼鬼祟祟迷了路,传出的笑话可就大了。 “娘娘,别再走了。” 我顺着青儿的目光看去,那门口密密站列着禁军侍卫,圣驾应该就在里面。 我握紧手,指甲掐着掌心的肉让自己清醒一点,我现在在干什么,“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 “恐怕不……” 青儿的‘不妥’说出口我已到了门前,左右两列侍卫让开道无声行礼。门口侍立的内侍急忙要进屋通报,我抢先闪身进门将他挡住,青儿也及时制住了想要声张的滟夙和宫女侍从。 接着青儿在外面守着一干人不许他们出声,我径自穿过厅堂到了内室,透过屏风隐约见里面的两个身影远远分开我才掀帘走了进去。正要饶过屏风听见翻书声马上停了脚步,藏在暗光处探头窥视。 屏风背后布置地像个书房,没有我想象的活色生香。男人高坐在案桌后聚精会神地翻看书册,女人则在一旁埋头剥着橘子,先去皮儿再一丝一丝去掉瓤,然后把干干净净的橘瓣放在银盘里摆出一个花样,其间时不时地停下来偷瞟那英伟的男人一眼,男人的目光从右移到左边一页时她赶紧收回目光生怕被抓着。上官婕妤,这样娇好的容貌我却没多少印象,她应该是个极为安静的女子,安静得让人忽视遗忘。 眼前的两个人,像是曾经的谁和谁呢…… “官家。”婕妤起身将剥好的橘子呈上。 他拨空看了一眼又重新投进书中,“下去歇着吧。” 婕妤摇头,回到自己的座儿,“妾身可否再坐一会儿……” “嗯。” 【“去歇着。” “中午睡饱了,还不困。”才说着就打了一大哈欠。 “歇息去。”他又命令一遍。 “灯不亮了,我给你拨一拨……你不看书了?等等,我也去睡。” “宽衣。” “诶?”我大惊退后,我说的是‘睡觉’,不是侍寝…… 他气得咬牙,“你能干什么!” 对哦,我有身孕了……】 “娘娘……” “走。” “是,我们走。” 一只脚迈出门槛,我猛地甩开青儿的手返身冲进了内室。面对突然出现的我,上官婕妤吓得不轻,面前的一盘糕点也给打翻了。 “妾身给娘娘问……问安。” “下去。”我冷冷地看着跪下叩首的女子,和她一样在颤抖哆嗦,我这又是在干什么…… “妾身这就退下……” 受惊的女子脚步蹒跚地出了内室,我当下就要跟着她出去,他却不准。 “有事?” “没……”我垂着头不敢直视他。 他离开案桌来到跟前,嘲讽道,“朕还以为此生都不会迎一次贵姬娘娘的尊驾。” “惊扰了官家和婕妤,恕罪……”行礼退下。 这下高兴了,受了一顿羞辱开心了? 第 10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04 章 出了上官婕妤的寝殿一路奔走,青儿在身后追也追不上,直到一处无人的墙角我才停下。 “青儿,青儿……”我带着哭腔叫喊着。 “皇上他……他把您怎么了?!” “我……我……”我咬紧牙关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一屁股坐倒在墙根抱头哭出声来。 不甘、嫉恨、占有,想起太后说的话我越发感到恐惧。我真如她所说的不是不求,而是求得太多?哪里多,我要的哪里多,像父亲那样给予母亲全部不是理所当然吗,一点也不多。之于我,却如天边的星子触也触不到。 一个人如果发觉原来她一直在追着望尘莫及的东西又怎能不恐惧,她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且这些代价到头还是什么也换不来…… “我没有……我不要……” 为什么我会在这该死的地方,为什么我会遇上该死的他!我宁愿在这之前被打死杀死,永远永远不要路过那个西街口…… (六十六) 早上醒来是一双红肿的眼睛,青儿愁苦,年嫫嫫不解,我则狠狠地敲打了几下脑袋。我是撞鬼了么,肯定是,不然我怎么会,怎么会有那么愚蠢的举动!甩掉脑中那些令人懊悔得想撞墙的画面,穿戴、洗梳、用膳之后又回到床边。 床上的小煜儿还在熟睡中,一张小脸睡热得红扑扑的,我忍不住倾身下去将他亲了又亲。嗨,赖床的宝贝儿还睡,你昨儿一夜可是没吃过一口奶啊。 “让他再睡一会儿。” 我阻止上前来的乳母,在床边坐下等候娃儿的醒来。死里逃生的生产,产后虚弱的身体不产奶,全靠两个乳母的奶水喂养。夜里奶娃儿要吃几次奶,本应让他和乳母同睡可我不愿意,非要搂他在怀一起安睡。乳母安排在隔壁的睡屋,孩子醒来要吃奶便传她们过来,每夜如此折腾两位乳母怕是有怨言的吧。 昨晚他却一点也不吵闹,睁着一双眼溜溜地看着我,直到看累了才呼呼睡去。我吓着他了?没有像往常一样轻拍他的屁股,没有给他哼好听的调调,而是他从未见过的‘奇异’模样,眼睛在淌水,还会发出奇怪的声音…… 晌午过后小家伙才睁开眼,而后的一整天都在给他喂奶换尿布、逗弄他玩儿中渡过,尊贵的陛下驾到时我正用小勺刮苹果屑喂小家伙。 “我……来看煜儿。”他清了清喉,不等我回话便伸手把煜儿抱了去。 “啊……呀呀……”正吃得有滋有味的煜儿不依地咿呀起来,我忙站起身把小勺送他嘴边。“嘟噜嘟……”哪知小东西吃进嘴里又给和着口水吐了出来。 湿湿的渣滓落在黑金龙袍上,他当下皱了眉。我忙掏出丝帕为他擦去,淘气的小东西再次添乱,双手揪住他金冠垂下的玉带开心地又拉又扯。 父亲,小煜儿并不懂这个词所代表的是什么,眼前这个戴金冠穿龙袍的人也只抱过他几次,可他就是高兴见到这个人,就是喜欢和这个人嬉玩。认人的小东西,除了我和乳母,年嫫嫫、青儿想抱他还得看他的心情,若是他不高兴谁也别想碰他一下。 抓玩过糕点的小黑爪就快沾上脸颊,陛下不得不脑袋后仰向我求救,“秦妃,他……” “我正要给他擦洗。”谁叫有些人等不及,一进屋来便动手抢人。 “煜儿!”斥责声并没有阻止小黑爪的前进,啪一声黏糊的爪子终于攀上了它的目的地。 哟,陛下,何必那么痛苦,你可以选择大力拉开这两只小爪子,也可以干脆砍了它们,当然也可以就这么让它们捏着揉着。 “煜儿,妈妈抱。” 咯咯大笑的小坏东西见目的已达成,这才转过身来投入我的怀抱。带着小坏东西到了外屋,青儿端来热水把他的爪子洗干净以后刚要回内室便被年嫫嫫拦住。 老婆子不由分说地抱过煜儿递给一旁的陈乳母,沉声道,“皇上今儿要在这儿歇息。” 我看着陈乳母怀里的煜儿,握了下空空的手,点头,“陈姑姑好生哄着。” 洗浴完回房,他已换上睡袍在桌案前拨灯批阅起了折子。保林滟夙见我进来赶紧与他拉离开,放下为他擦拭湿发的巾布假意收整了一下桌上的折子书册,接着福身退下。 我站于一旁等了好一会儿,他仍旧专注于折子中。我只得识相退开独自上榻就寝,卧床不久背后便有人跟着躺下。 “妈妈?” “母亲,家乡是这么唤的。”我解释道。 背对背,谁也不挨着谁。感觉像活吞了只苍蝇,我想他也是。妥协,向一个女人,足够他恶心的。就这么过下去吧,太后说的要么走要么就安分点。 一夜寂静,仅是分享一张床。 ※ 再次拜访端和宫,太后和云姐都说这些干风、闷风已吹不了几日。恳求皇上赐阅司天监上报的折子,折子上也写着约十日后会有雨水北上。 时间已容不得我去想些有的没的,即刻传令宫外的夏禹行事。于是两日后皇家寺庙云来寺后山的‘神仙’山泉不再涓涌,之后不久整个皇都谣言四起,‘神仙泉水干,天欲降大旱’。一时间人心惊惶,各大寺庙万民跪拜香火冲天。 其实雨水季节延迟一月,对一辈子窝在皇都的老农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气候现象。其实夏禹不过是带了些人入深山,花了两天两夜让山泉在半途改了道。只是在那一场浩劫之后世人已如惊弓之鸟,经不起一丝惊吓。 四五日来城内百姓关闭街市不务劳作,朝廷震动。以申屠太甫为首的大臣们上奏皇上要求处决妖言祸众者,皇上的意思则是先想办法平复民心。 “夏禹这狗东西,办事也太不牢靠了!” 处决而不是查获,也就是说太甫一干人已知道谁在幕后妖言祸众。 我拍拍义愤填膺的青妮子,“不是他不牢靠。”太甫是何人,我做的小把戏岂能逃过他的法眼。 没有母族依仗,我也并非一无所靠。我是天姬,如果做得好,千万的黎民百姓都将是我的靠山。 晚风吹来,空气里似乎已嗅得到湿意,“就明日吧。”我拍拍空瘪的肚子吩咐道,“青儿,华阳,你们去准备一下。” 前一日没吃任何东西,吃了些轻微腹泻的汤药排尽腹中屎尿,隔日早晨动身前服下鹿茸和参沫以维持体力,在这之后的一整天我将不吃不喝,当然也不能排泄拉撒。 辰时一刻,在禁军的护送下来到皇城南门外的摘星台,皇上登基时我取‘神赐冠冕’的地方。像上回一样我独自一人沿着盘旋的阶梯走上手可摘星的高台,这一次放置冠冕的位置是一张坐椅一柄大伞,我事先吩咐安放的。已是滴水不沾,如果还要站立一天我怕是做不到。 皇城内的禁军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皇城外的百姓更不明白。玉弓别腰、额发高梳,红月疤、翠玉弓,南门一开便有人和先前那位安平家的女子一样立刻认出了天姬,于是高台下的人越聚越多。 我坐在高台之人远望天际,装出一副肃穆的样子。心想要不要念一念咒语跳两下伏魔舞,既然是祈雨总该比划一些把式才是。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合适的台词、舞姿便放弃了,就这样稳坐不动也行。更何况我真的没有多少力气来闹腾,一天,两天还是得支撑四五天,只有天知道。 正午,艳阳骄横。南门外烈日烧烤的地皮渐渐被观望的人占满,不若登基仪典时的安静,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说的谈的无非是‘天姬这是在做什么’。 随着汗水的流失我越来越口渴,渴到想咬破嘴唇吮血的地步。才第一天,我似乎高估了自己。 忍耐到傍晚汗水湿透了衣襟,胸腔内干渴欲裂,我恨不得马上拔腿离开。可是不行,我还得再坐上一个时辰,得等到天幕完全黑尽。那时下面的人看不清天姬的脸,看不见高台之上的行径…… “娘娘……” 第 10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05 章 快睡着时我听见砚山的声音,紧接着感觉身体被挪动,一阵跑动颠簸之后我已身在城门内。 意识到我‘下工’的时间到了,我登时呼喊起来,嘴张了几次撕开干粘的唇叫出声,“拿……拿水……” 青儿将早已备好的水送到嘴边,一碗水灌进嘴里像倒进吸水的海绵一点没有湿润的感觉,第二碗第三碗下肚才尝出一点儿水的味道。第四碗灌得太猛,一个呛咳水从鼻子嘴巴争相喷出。 “您慢点儿,慢点儿喝啊!” 喝够了水我才坐上轿辇回宫,这时第四拨护守秦妃娘娘的禁军换班点起了火把。暗光中百姓仍看得见坐于高台的‘天姬’,那装束那身形怎么不是天姬,至于脸面也绝不会有人怀疑,白日里他们可是一直看着哪。 “煜儿寻我了没有?” 青儿和年嫫嫫低头不语,华阳小声回道,“殿下一天没见着您,哭闹不止……” “快回去,走快点!” 回到翔和宫果然远远就听见煜儿的哭声,白天夜里乳母可以用喂乳哄着他,但要是一整天都见不了我一面他便要寻妈妈。该是哭了好大一会儿,声音都哑了! 将吵闹鬼哄睡下已不知是什么时候,和衣躺下感觉刚睡着便被年嫫嫫叫醒,起身推窗一看不禁破口大骂。天有些亮了! 迅速整理好妆容,和一小口水吞下鹿茸参沫又奔向南门。年嫫嫫脚下生风冲在前面,边跑边回头喊道,“老婆子去叫禁军把围得近的人赶一赶!” 趁混乱我和高台上的替身成功调换,天明百姓见到的还是货真价实的天姬。 ※ 第二日,已有人开始作揖跪拜,从早到晚高台下的人走了一拨又来了另一拨。似乎每一户人家都占据了一个固定的位置,男人累了便由妻子来换下,妻子饿了又把位置让给老母老父,儿子回来要父母回家休息老人不依地争执起来。看来皇都百姓‘烧香祈祷’的地方全部转移到了这里。 我不觉得饿,只觉得痛,只觉得嘴巴、喉咙、胸口、身体像龟裂的田地开出一条接一条的裂缝…… 今天我特地拿了几条稠带将腰和胳膊绑在背靠和扶手上,这样即使因暑热昏厥身体也不会歪斜。可我忘记把这儿事告诉砚山,他带替身来换我时险些把坐椅拉倒露了馅儿。 “娘娘……” 我正咕噜牛饮时,华阳突然掩嘴哭出声来。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灯笼照亮的脚下有一滩湿。我无力捧起碗,水由青儿端着只洒了一些在我胸前,地上怎么会……移开脚,又有一小滩水在鞋边堆积化开,这‘水’是沿着我的裤腿流下的。 “闭嘴……”丢脸的是我,他哭什么。 起轿后我听见年嫫嫫在问身后的宫女侍从‘看见了什么’,一干人答曰‘天黑,没看见什么’,年嫫嫫威吓道‘小心我挖了你们的狗眼’…… 两日了,雨呢,会有的吧。我这法子是不是太蠢,天下不下雨谁说的准,也许一月两月也不会落一滴…… 煜儿…… 一月不下我便在那上面坐上一月!两月还没有,那我就坐足两月! 老天总算可怜了我一次,第三日下午雨云从东南边滚滚压来,隆隆声响了许久之后第一场夏雨倾盆而下。 被浇醒后我在雨中仰头喝饱了才走下高台,在万民的伏拜中身正步稳地走进皇城,南门合上时门外暴出了震天动地的呼喊声。 “天姬娘娘,天姬娘娘……”我抹了一把脸喉头禁不住滚出一长窜笑声,笑得全身哆嗦腿脚不稳。呵,是啊,我是你们的天姬娘娘,你们亲眼所见不是吗? 回宫的途中遇上了皇帝陛下,他刚从我的翔和宫出来,身边跟着神色焦急的刘子辉将军,看样子是有紧急军务。 圣驾在前,我当然得下轿辇让道。他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举着伞朝我走来。我不要青儿搀扶,颤巍巍地站在雨中挑衅一般迎上他的目光,这个从来都瞧不起我的人,从来都只会用鄙夷眼光看我的人。但我失望了,他的眼里没有认同、没有赞赏更没有佩服,空洞得什么都没有。 宽阔的胸膛贴上了我,瑟缩的肩头被一只臂膀环住。突如其来的温度我有些不习惯,双手却不受控制地伸向他,一点一点刚要抱住两人便同时惊醒。 我缩回手,他举伞走开,留下我光着头任雨淋打。无所谓,我本就湿透了。 (六十七) 有的人就是命贱,打不死、砍不死、饿不死、渴不死,修养几日又如常人。 “飞呀飞呀,飞飞———” 好几日没陪小煜儿玩耍他有意见了,今儿给他玩一个好玩的。小家伙骑在我的脖子上,我捉住他的一双小手从游廊的一端‘飞’向另一端又以更快的速度折回来,时而转几个圈小小吓他一吓。洪亮的咯咯笑声充斥在整个西宫,小东西疯笑得厉害怕他笑呛了气儿我忙停下来歇一歇,他哪里肯依,马上踢腿抗议起来。 “好好好,我们不停,我们再来飞飞。乖乖别踢了,会痛痛。”我一边安抚着小家伙一边叫唤人,“快,把这些给我摘掉。”胸襟上缀着的这些金花银叶珠子玛瑙会扎着他嫩嫩的光脚丫子。 喊了一声不见人影,一旁侍立的两个宫女上前来代劳,东西全摘下了青妮子才不知从哪儿钻出来。 “娘娘,牡丹求见。” “许久没见她了。”如今的御前新宠是那位滟夙保林,“玄安宫有什么旨意你去给我听着便可。还有事吗?” 青儿面露为难,踌躇了一会儿小声说道,“牡丹受了责罚,执意要来见您一面……” 我点点头,“那就见吧。” “煜儿,我们等会儿再来玩……”正和小调皮打着商量突然感觉脖子一阵温热袭来,伸手摸去是一把湿…… “啊呀,殿下祖宗!”和郗乳母一起赶来的年嫫嫫大步冲上来,飞快把骑坐在我肩上的小坏东西抱走,“你当真敢撒,这是你的母妃哟!” 我掏出丝帕边擦边捏他的小鼻子,“看我不打你的小屁股。” 年嫫嫫急道,“您还笑,快些回宫换一身。” 小煜儿大概也知道自己闯了祸,马上委屈地扁起嘴。我忙把他抱过来哄着,“没事儿,咱们煜儿的尿尿又不臭。” 年嫫嫫有些不赞同,“您要这么惯着,改明儿他还会在您头上拉……哎。”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拉就拉呗,我家的宝贝在我头上拉屎我也乐意。” 年嫫嫫和郗乳母又叹气又摇头。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上,寻常百姓家的孩儿对父母大人都是极为尊敬的,稍微注重礼数的都要晨昏定醒磕头问安,决计不能有在父母头上拉屎撒尿这等事发生,更何况是在皇家。皇子皇女可以在乳母奶娘身上拉屎撒尿,却不能冒犯母妃和父皇。 “让侍御看笑话了。” 第 10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06 章 牡丹收起瞠目结舌的表情,福身行礼,“牡丹见过娘娘,娘娘千岁。” ※ 原来在两个月前牡丹就由六品侍御贬为一名普通的宫女,被剥夺了御前伺候的差事,发配到才人房里做下等宫女的活计。她向来是皇上最亲近的女官,连玉妃娘娘也要给她三分薄面谁敢罚她,因何故受到责罚?自然是触怒龙颜而惹来的祸。 昔日的侍御来求我是要我帮她‘官复原职’?那抱歉了,后宫妃嫔、宫人加封谁贬黜谁全凭皇上一人说了算,谁敢站出来指手画脚。再说,如今暂代皇后娘娘打理后宫的是玉贵嫔而不是我秦贵姬,真要求人应该去秀和宫。 “不,牡丹岂敢有那非分之想,牡丹只是想……只是想回到官家身边伺候他。” 回到官家身边?我还低估了她的‘野心’。 “求秦妃娘娘看在往日牡丹对您恭敬有加、惟命是从的份上……” 侍御这是在提醒我‘血玉如意’的事么,那时候我假传圣意要她把另一柄如意送到铁昭媛宫里,引开玉妃的注意以便把祈墨的妻儿送出宫去。如此说来,我是欠她一个人情。 我上前将跪地的女子扶起,“侍御在才人房受苦了,如不嫌弃,到我这西宫帮衬一下青儿,活儿不多不会让侍御累着。” “不,牡丹不是怕累……”女子无力地摇这头。 我看向青儿,她摇摇头表示‘不可’,我却有自己的想法,“我虽居三宫但也不可放肆去干管皇上的圣意,冒犯了龙颜我也吃罪不起。”要我帮你可以,可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牡丹侍御? “娘娘若是成全,日后倘有用得着贱妾之处,万死不辞!” 是了,我要的就是这句话。皇帝陛下把鲜于和年氏安插在我身边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为什么就不能把牡丹送回他身边做我的耳目。 末了,我问起她受罚的原因,她说是因为‘血参’也就是丹朱龙参。 “皇上征战归来损伤了身子,我便向鲜于姑娘讨了几株参……” “等等,我都被你们弄糊涂了。青儿,不是你向侍御讨要的么?”我记得当时我还骂她是乞丐,“怎么这会儿又变成她向你讨了几株参。” 青妮子干笑两声,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牡丹回道,“皇上吩咐,每年进贡的丹朱全送到娘娘这边。我怕被人见着,每回都让鲜于姑娘亲自跑一躺。” “你是说你找青儿要回了几株,他便为此处罚你?” “牡丹擅做主张,该的。” 我哼笑自语,“全送来,他生怕我活不成……” 事后我向皇帝陛下提了这件事,也没多说什么,就说我欠牡丹一个情现在要还她。他‘恩’了一声,隔天牡丹便成了五品才人重新回到御前伺候。事情格外顺利,我很少有事求他可每一回他干干脆脆地答应,像是上一次我要他发誓,再上一次替绣语询问陷害砚山的幕后者…… ※ 无论是前朝还是而今的大昭朝皆有严厉的禁令,后宫妇人不得临朝。天姬祈雨两月后一日,他却将我拉上了朝堂,躲在幔帘之后聆听朝会。 我不知他的用意,他让我听我便听着。早朝开始是一段政绩汇报,接着是军务方面的,有表述雄伟策略的,有提议晋升罢免的、有要军饷粮草的。起先我还认真地听的记着,到后来听得头脑泛晕便让边上的青儿竖好耳朵,我自各儿依座假寐。 大昭皇帝讨厌别人喋喋不休,要求臣工的发言简短明了,谁也不敢把一句话拉成两句三句。无奈要上奏的事情实在太多,一个个说完也花了半个时辰。就在我以为朝会结束时又有一人出列,这人刚开口青儿马上揪了我一把,要我提起神儿仔细听。 “这是礼部侍郎张远昌。” 张大人启奏的事是,立后。退朝以后我才算是明白的意图,他是要我亲自来验证我自以为是的‘功绩’到底有什么效果。答案是,没有,所谓的天姬祈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以申屠太甫……如今应该称‘宰执’,以宰执申屠坚为首的政营主张立后之事应暂缓,而今天下未安,当务之急是平定东南而后诛灭齐寇,完我大昭河山。这未免有些本末倒置,古人不是说‘固国之根本在巨室,平天下必从齐家始’,后宫无人治家天子又怎能安心平定天下。玉妃和兰嫔家族一党自然是大力吹捧自家的娘娘如何有国母风范,至于尚书左丞胡大人那些曾给我送厚礼的人则是默不作声。到最后还有人说道陛下后宫空虚,当务之急是广纳德才兼备的女子为人丁单薄的皇室增添龙子龙孙。无一人提及秦妃和明王。 一个小女子能翻了天?我当真是自不量力。 ‘娘娘在朝中无人说话啊’,年嫫嫫仍是这句话。 “我该怎么做?” “娘娘,头钗掉……” “别吵。” 抓破了头皮还是想不出来,从哪里着手完全没有头绪,谁能来教教我…… “您可还记得那个乾方正?”青儿突然问了一句。 我抬眼看着她,“十万两银子,想不记得也难。”她有主意了吗? “婢子怕他自各儿把那两车银子给吞了,一直让人盯着他。前些日子有人捎了几张纸图,我一看,了不得,了不得。那莽夫把江堰河渠布设修筑得有模有样,便是明都和皇都的工事也不若他布设得规矩。” “你的意思是……” “兴水利,而后有农功,有农功,而后裕国。您这一回要真正立一个社稷之功,以未来国母之名。” “就靠一个乾方正?”我很怀疑。 青儿摇头,“还得有一人才行,工部尚书吴忠蘅。” 工部尚书吴忠蘅,原是前朝吏部左侍郎,新皇登基以后吏部就属他资格最老,本以为吏部尚书一职非他莫属,却不想受到右侍郎上官屺一党的排挤在争权中失势,此后皇上为安抚他也为维持朝廷的祥和让他到工部任尚书一职。 吴尚书乃前朝元老又曾任吏部高官,虽今日暂时失利但在朝中门生极多,势力不容小窥。与之敌对的上官屺一党为首的是兰昭仪的家族,青儿的意思是若能得到吴尚书相助,我在朝中便有了与玉贵嫔和兰昭仪对抗的资本,而乾方正便是拉拢我和吴尚书的关键之人。新朝开辟每一派势力都竭尽所能地圈占地盘,新皇严令大兴土木工部似乎没了用武之地,想要立下不世之功怕是难啊。我送给他一个乾方正,他得功绩我得美名何乐而不为。 “还等什么,立刻叫夏禹去把乾方正给我找来。” “无须娘娘吩咐,婢子早已派人去过了。呵,这狂妄的莽夫竟说抽不开身,说什么过两年再去找他,我明儿便让人去将他绑来!” 我沉吟了一会儿道,“有求于人客气点。这样吧,告诉他在三个月内把手头的事情安排妥当,若是三个月后我见不着就叫他把我的十万两银子吐出来。至于吴尚书那儿……” 年嫫嫫上前一步道,“老婆子也算认得尚书夫人,我去。” 我摆手道,“后宫不便与外臣有牵染,被人抓住鞭子甩都甩不掉,翔和宫的人都不能去。华阳,请高公公。” “遵旨。” 第 10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07 章 ※ 高公公带回的话是令人失望的。吴尚书谢绝了秦妃的好意,直道‘下臣身为冬官自当尽心竭力造福百姓酬报吾皇,不敢劳烦娘娘。’ “也许,尚书大人觉得娘娘您的心意不够。”青儿揣测道。 我哼笑道,“我还得向他表示些诚意?” 年嫫嫫点头,“大约是这意思。” “我要真有能耐还能卑躬屈膝地去求他,我能表示什么心意?” “未必不能。”年嫫嫫沉声道,“上官屺之女便是,上官婕妤。” 我猛地转回头盯着老婆子,惊声道,“她!她……未曾挤对过我……” “没有么?”年嫫嫫撇嘴。 我摇着头,“没有,没有……”那不算,是我挤对她才是。 “往日没有,您能保证日后也不会有?事到如今您还在这小事上心软,日后怎成得了大事!” “我不是心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至少,让我止步于此。 年嫫嫫气得直跺脚,“已有了一个悠荷,还在乎多一个!” 闭眼,挥开那片压下的巨大阴影,“不……” 挣扎,即是妥协。 (六十八) “娘娘。” 青儿轻声将藤椅上的我唤醒,我忙坐起身来,“煜儿醒了?” “姜姑姑正在给他喂奶。”回话的是年嫫嫫。 见老婆子说话间眼神有异,另一边青儿也是欲言又止,我撑着扶手慢慢站起身吁气道,“说吧。” 青儿清了下嗓子,低声道,“高公公那边已……呃……已在上官婕妤的寝殿里搜出一盒了不得的东西。” 我闭了闭眼,淡道,“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香粉,有催情之用……” 我哼笑,这有什么了不得,后宫的女人哪一个没有这种东西。 年嫫嫫道,“医官们查验了,这香粉吸闻之后对龙体大为有害。” “你们动手倒是快。”我盯着两人,嘲讽道,“若是当初让你们在别的娘娘那儿当差,是不是有昭一日我也会成为上官婕妤?” 青儿抬起头,眼里有些受伤和不平,“婢子和嫫嫫至始至终侍奉的不都是您么?” “对不起青儿……”上前,将头靠在她的肩头,“我只是……” 她轻轻拍着我的背,柔声道,“是,我懂的。您要撒气尽管撒,撒完以后便得硬起心肠……” 我点点头,“可是你们得让我自己来办,不准插手,我有我的分寸。” 正像年嫫嫫说的,都已有了悠荷和安平,我还在假慈悲什么…… ※ 秀和宫的上官婕妤私藏淫药意图危害圣上的事,很快由内侍监上报至玄安宫。玉妃娘娘身为秀和宫的主位,此事本应由她来处置,但高公公把消息封锁得好,待贵嫔娘娘那边得知我这个贵姬娘娘已抢在前头到了圣上跟前。原本我与她都是三宫皇妃,正宫虚位,谁都有对后宫宫人的处置权,我忍让不表示我就矮她一截。 去的时候皇上正与宰执申屠坚商谈要事,我在门外侯了一刻钟才得召见。一声‘臣告退’之后,身穿紫袍的老者阔步走了出来。我就在他面前,想必是难以视而不见他只得向我拱手躬身。 “秦妃娘娘。” “嗯。”我颔首,落落大方地受下他的‘大礼’。 意外我的反应他微微愣了下,直起身来与我正视。这一双眼永远是那么深沉犀利,从前被盯着时不知不觉便有一种身为猎物的惶然,而今这目光依然锐利如剑我却不再有惧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一种跃跃欲试,与之露牙搏杀的跃跃欲试。 “下臣告退。” “申屠大人走好。” “娘娘快请吧,别让陛下等久了。” 内侍领路在前,进门前我掐住腿使了把狠劲,当下疼得眼泪盈眶。 “妾身参见……参见皇上。”一进门我赶紧行礼,不等堂上的人开口我又道,“适才在门外遇见申屠大人,大人与我……与我闲谈了几句这才……官家恕罪。”说到这儿我抬起头来,眼有湿意嘴角仍有些哆嗦,还不住地回头去看门外,像是那门外有豺狼虎豹一般。 堂上的人脸色阴暗下来,沉声道,“他与你‘闲谈’了什么?” “只是……申屠大人只是……只是嘱咐妾身安守本分,侍奉好官家……” “贵姬倒是听话,谁尊谁卑你莫不是分不清?” 我埋下头,一副凄凄楚楚的样子。眼角瞟去,只见尊贵的陛下咬了咬下颌,脸色更加阴霾。后宫女人柔弱得拿不起一刀一剑,可与所谓的权臣猛将争斗中她们却是所向披沥,吹一吹枕头风往往比任何刀剑铿锵都要来得猛烈。 “无事便退下。” 我这才想起来的目的,收起得意之色轻声问道,“秀和宫婕妤上官氏一事,内侍监可有禀报陛下?” 他没有出声,径自拿起朱砂笔批阅起奏章。 我提起声气又道,“身为三宫,妾与玉妃娘娘理当干管此事。” 第 10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08 章 “作何处置?”他持笔疾书,不看我一眼。 “恳请……”我忽然开不口,刚才的万分得意哪里去了,“恳请陛下……” “大点儿声。” 笔啪一声轻拍在桌上,我吓得抖了一下。“我……”脑中浮现起那日他与上官婕妤相处的一幕,要说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我叫你大点儿声。”狭长的眼眯了眯,刀一般的目光投在我身上。 我握紧手道,“让她搬到……冷宫。” “内侍监。”他即刻喊道。 一个大太监从角落走出来,“老奴在。” “贵姬娘娘的旨意没听到吗?” “遵旨,遵旨!奴婢这便去宣旨!” 目送太监出去后我回头望着他,无力地问,“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 “掌嘴。”他瞟我一眼重新拾起笔。 我拍了下嘴行礼退下。他对我,这算是什么? ※ 大昭朝仁慈的开国皇帝这一生送进冷宫的女人只有两个,第一个上官婕妤,确切的说是我送进去的。 被押解到冷宫的那日,那女子仍是安安静静的,身穿素衣一语不发地跟着内侍监和禁军走进后宫女人的活坟墓。年嫫嫫和青儿将我拦着,可我终是没忍住,两天以后进去见了她一面。 她没有与我怒目相对,亲自把茶捧到我手中,然后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你可否让官家一年来探我一次?”久久之后她问。 我摇头,“不能。”历朝历代,从来没有一位君王踏入过冷宫。 “你可有杀过人?”她又问。 我点头,“有。” “几个。” “不止一个。” 她讪笑,“那又何妨多我这一个。” 我看着她,“你若先向我举刀……” 话没说完雪亮的刀刃已晃在眼前,我一把捉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远远甩出去。心头又沉又堵,我希望有一天我不再有这感觉。 她趴在地上,轻声说道,“我对他们说想要你用的那种香粉,你用的一定是官家喜欢的……” “我不用那东西。” 她咬牙切齿地喊道,“你用,你一定在用!若不然,官家为何!为何独独对你!” 我没理她的疯言疯语,起身离开,“你的吃穿用度还是和从前一样,三品婕妤有的你一样都不会少。”我说的是什么狗屁话,如果换做我是趴在地上的人,此刻就算拼了命也会扑上去将那人掐死!咬死! 她站起来,摇着头,“你来了这儿,你还不够,不够……” ※ 三个月后乾方正赶赴皇都,我将他介绍给工部尚书吴忠蘅。吴大人很给秦妃的面子,委任他水部郎中一职。另一方面怕吴尚书独抢头功,夏禹和青儿里外照应抢先为‘天姬’造势。乾方正尚在走探皇都地形之时,‘朝廷奉天姬娘娘之令兴修水利为民造福’的消息便已四方传开,吴尚书虽有微词却也默许接受了。 与此同时,门下省侍中兰攸之在朝堂上参了吴忠蘅一本,称吴尚书无视圣上禁令大动土木劳民伤财。前朝的玉国公当今的玉侯爷与之附议,恳请圣上制裁吴尚书。至于百官之首申屠大人,则没有表示任何意见。玉侯爷退下后,吴尚书昔日的一位门生户部的彭大人呈上了一箱东西,箱子里全是皇都百姓告谢天姬的文书册卷,所谓劳民伤财的诋毁之言不攻自破。 两月后乾方正开始动工,在此之前先将他的‘工程图’带给我过目。青儿看着内侍监呈上来的图纸不断地发出赞叹之声,我抱着煜儿在一旁似懂非懂地研究到底有何伟大之处能博得我们的鲜于姑娘如此赞赏。话又说回来,这世上还有东西是青妮子不懂的吗,怕是没有吧。 又过了两三月,明王殿下周岁生日之际,乾郎中和吴尚书起了些争执,且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乾方正,我算见识了,蛮牛一样,死也说不通。” 青妮子也没能劝得动,的确比牛还倔蛮。蛮牛闹着要回家乡不干了,怎么办,难不成要高高在上的吴尚书向他低头?连我这个贵姬娘娘也要对尚腰啊。 “写张帖子,邀请乾郎中参加明日殿下的生辰席宴。” 华阳忙道,“娘娘,这不妥。” “有何不妥,再怎么说乾郎中也是朝廷的五品官员。” “不,奴婢是说……外臣入后宫不妥。” 我笑道,“你又怎知我要在后宫召见他。” 隔日琉璃殿的席宴,我中途便离开了。在琉璃殿旁的御花园等了片刻,乾郎中便由一位中官领着前来。 “乾大人不可放肆,快些拜见娘娘!” 一身华服仍不掩乡野气息的汉子知愣愣的看着我,直到身旁的中官催促他才回过神赶忙行礼。 “我只是……娘娘和上回见到的不一样,卑职无礼放肆了。” “不一样?”我好奇问道,“哪里不一样?” 莽汉不知避讳,直言道,“比上回好看许多……” 我不禁愕然,与后宫的那些绝色佳丽相比我从来都不算出色。也难怪,上一回我灰头土脸半死不活,这会儿锦衣绣裙珠翠环绕,自然要好看许多。 第 10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09 章 而后我随意起了几个话头,乾郎中拘谨地回了几句,待我屏退左右他才把瑟缩的腰板挺直。 “乾方正我问你,你真要辞官回乡?” 乾郎中义正词严,“乾某心意已决,娘娘莫要为难。” “就为与吴尚书不合?”我挑眉。 “那老斯只会指手画脚耍弄官威!丝毫不顾……” 我打断他的话,拨了拨额头垂下的吊珠站起身,“当日你冒着掉脑袋的大罪,拦着我讨十万银子,所求为何?” “自是白河镇的百……” “白河镇的百姓?我看不是。”我冷道,“不是为财那便是为名了,我看一些人不过是想造个美名以图流芳百世。” 乾郎中大怒,“乾某不受你这份侮辱!” “口口声声为黎民为百姓,却连一口气都忍不下来。”我嘲笑着度步来到他跟前,粗鲁地,“我呸。”面对我此举,乾方正愣在当下半晌回不了神。我转身走开,边走边扬手,“走吧,走吧,不过在此之前别忘记知会那些指望着灌田浇地的苦农们,说你乾方正不干了。” “你……就算你这么说……我……我还是要走!”身后的人大喊着。 我回头,再次粗鲁地,“滚远点,还想我给你出盘缠不成?” 乾郎中在花园里跳了一会儿脚,最终还是没走。对这种人你越是挽留越是拿他当回事他就越矫情,你要真不理他了,他反倒会回头巴望着你。呵,我倒把这种人的心思摸得通透。 (六十九) 煜儿周岁之后禁军统领李砚山大人的府上传出了喜讯,李大人不上门报喜,我只有厚颜向他讨红鸡蛋吃。 “娘娘,李大人到了。” 我高坐堂上看着远远走来的男人,高大魁硕、严肃直板,很多年前在山脚小屋初次见他时他便是这样一个人。那时他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儿郎,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内敛沉稳,总爱把我当鸡仔一样拎来拎去。山一般的男人,他拎着我每迈一个步子我都忍不住埋头去看,看看他的脚下会不会踩出一个深深凹印。那时的他好似一柄利光烁烁的宝剑,即使深藏于匣中也难掩他的锋芒。可如今…… “卑职参见娘娘,娘娘千岁。” “李大人免礼,请坐。”侍女奉上茶后我又道,“恭喜大人,喜得贵子。” 华阳呈上贺礼,他后接过手看了一眼表情未变,只淡淡回道,“奴婢所生,不敢惊扰娘娘。” 我站起身从侧门走出,正好吹来一阵大风,刚清扫过的庭院飘下许多落叶。走下台阶伫立风中,让风把头上的钗饰吹得清脆直响。转身看着台阶上直立的男人,轻声说道,“绣语走了有五年了吧?只纳了一位如夫人,还不想要家室?”这里的规矩,娶妻才叫成家,纳妾不算。 他木然地望着远处,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这样一个男人,一生中该是把建功立业、权位官途放在首要的位置。一个女人,至爱的女人,失去了会心伤会遗憾,可在他这一生中不论是这个女人还是这份感情都应该只是微不足道的点缀。他会永远把女人留在心底,仅此而已。他仍要去实现他的鸿图之志,开辟属于他的河山、他的王朝。这才是昔日申屠太甫的第一弟子,今日应当是天子身边的第一臣下的人。 可如今,他只是一个皇城禁军统领。他或许尽忠职守、兢兢业业,却再无昔日的锋芒,就此蒙尘封刃。 “绣语啊……”看看吧,这就是你曾说的只把你当妹子的师兄,一个不爱你的男人…… 我的叹声引得他眉骨耸动,可很快又恢复刚才的木然。 “砚山,你辜负了她,在她死后你仍是辜负了她。”我残忍地指控着。 他双目微眯,怒气呼之欲出。 我不怕死地继续说道,“她生前的最后一句话你可还记得?你可有做到?你可有去做?”我步步走近,咄咄逼人。 “您有何吩咐,卑职无不遵从。”他硬声道。 “这就够了么?”我讪笑道,“天子身边第一人,从前他们是这么称你的。你能做的就只是替我跑跑腿,人叫有刺客时站出来护个驾,只是这些?” 面前遮在我头顶的男人依然没有回应。 我上前一步捉住他的衣袖,像个孩子一样乞求着,“砚山,我不想和绣语一样,我不想我和煜儿落得绣语母子的下场!你帮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高大的身躯震了一震,面容扭曲而痛苦。我知道该说什么话去击碎他封闭的外壳,怎么去刺痛他醒过来。虽然残忍无耻,但我不在乎。 手被他牵起、握住,包裹在宽厚的大掌里,承诺,“不会,只要我活着。” 深秋的风吹了一阵又一阵,青儿给我加了件披衣催促了好几次我还在台阶上独自坐着。 我在想那个嘴巴刻薄的女子,那个面恶心善的女子,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子,那个有着和我相似眼眸的女子…… 绣语……绣语…… ※ 这以后的两年朝廷发生较大的‘人事变动’,朝堂上的文臣武将以及一些地方官员的举荐提拔、贬黜调职紧锣密鼓进行着,一时间朝廷的格局大乱,一些人往日的精心布局结阵几乎付之东流。 其中禁军统领一职重新由申屠坚的女弟子燕黍担任,而她任羽林军大将军的丈夫端木云鹤则被砚山‘弹劾’,理由是此人有墙头草之嫌。大将军的职位由砚山举荐的一位老将上任。仍重用阿黍一来她表面上还是申屠坚的人,砚山的准则是尽量不要忤逆他从前的恩师,二来她近几年确实对皇帝陛下忠心耿耿,重要的是燕黍是他能掌控之人。 再有,枢密副使李君执手中的两万军权移主,交到了兄长李砚山手中。接着,李大人与皇帝陛下相互呼应,强势集结各地方零星散乱的兵权,终结‘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荒诞现象。至此,大昭皇帝才算是重兵在手,成为凌驾于枢密使、兵部尚书之上,与宰执申屠坚相抗衡的实权皇帝。 这一切申屠坚都只是泰山稳坐冷眼看着,不帮不阻。青儿的姑母鲜于大人曾说过,太甫忠君为国只是不放心把江山交给年少无知的稚儿,而今他是认为幼主已长要还权于帝?大权在手中握得太久,怕是不能说放就放的…… 麻了…… 皇帝陛下,我的腿麻了! 推了推枕在我腿上的脑袋,快睡着的人只是哼唧一声把头转向一侧又继续他的梦乡。足足半个时辰,我的腿这样被他压着。早时候哈欠连天我便催促了他几次该歇息了,他硬要装模做样在暖榻上批折子,折子没看了两本就倒一边眯眼,嫌引枕不够软便拽过我的腿当垫靠。 “官家?”轻声唤了一声没人应。 “皇上?”再叫一次还是。 “陛下?”不行,难受死了,这腿要断了折了! “嘶——!” 第 10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10 章 沉重的脑袋终于离开了我的腿,我飞快将饶在指间的两根发丝甩掉,眨眨眼看着举手抚头的人,“有虱子?” 他横我一眼,又要把脑袋砸下来。我赶紧撑着手把麻痹的双腿挪开,害他落了个空。眼看龙颜要大怒,我忙做出艰难起身的样子,让他看看我的腿已被压得站不起了。 “该就寝了。” 我话刚说完他便头一仰脚一蹬整个人长长地摊在暖榻上,我不禁抽了下嘴,堂堂九五之尊,怎么会有如此不雅的姿势。 “我先睡一会儿。”他合上眼说道。 先睡一会儿,到床上不是睡吗?我可是很困了,没有精力再陪他批折子,“还是回房……”刚伸出手就被他捉住往怀里一带,然后……大冷天的,他脱我衣服干什么! 我挣扎反抗,他疑惑恼怒,拉扯几下之后两人坐起身来大眼瞪小眼。半晌之后我明白了,敢情陛下以为我是在邀宠,他虽是疲累但仍然应允恩赐,只不过要‘先睡一会儿’,是我等不及要‘回房’他这才想将就着在暖榻上把事儿给办了。哦呵,我简直想跪下磕头谢恩了! 大约是被我瞪得不自在,他扔下一个‘不与无理女人计较’的眼神,摸出屁股下压皱的奏折回到桌几前拨亮灯继续阅览。 皇帝陛下近日来异常疲惫啊,听说玉妃娘娘又为他张罗了一批新秀女,不知是不是…… “煜儿书念得可好?” 我愣了下,急忙回道,“好,念得好,老师说他很聪慧。” 每一个皇子三岁以后便要开始日日上学房习文、练武,可是三岁的孩子尚在呀呀学语又怎能去强求他把书念得好。煜儿去了学房一个月,学会了……学会……嗯,我明儿问问。 “还不睡吗?”我又一次打着哈欠恳求道。 他扬扬眉哼笑。圣旨在先,圣上不歇妾身不眠,否则摘脑袋。我认命地端过一旁的青果,丢一颗进嘴里咬破,酸得腮帮子直抽搐。抬眼看那半边侧脸,嘴角又扬高了些。 “研墨。” “遵旨。” 这两年来过得如何?还好,还好。翔和宫的婕妤才人们全被我请到别宫住去了,几乎不窜门子他的妃嫔我少有见到,图个眼不见心不烦。只要能守着煜儿一天天长大,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那活泼可爱的孩儿我便满足了。就这样,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我便满足了。 七十 天明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上早朝去了,年嫫嫫曾为此斥责我,说是皇上在别家娘娘那留宿娘娘们都会早起亲自为皇上更衣。呵,是这样吗,可是皇帝陛下又没有对我作此要求,我何必太自告奋勇,昨晚为他磨墨已睡得很晚了。 在床榻上眯眼到天大亮才起身梳洗,刚坐到铜镜前外屋便传来了闹腾声,很快一颗小东西撞开帘门窜进来直扑进我怀中。嘶,小坏家伙,撞得人真疼。 “妈妈今天变……变什么,变什么,魔术,魔术!”小坏家伙揪住我直叫嚷。 披散的头发被他扯住,我赶紧低下头哎哟哟讨饶,“变,变,今天也变魔术。煜儿先松开,松开,妈妈都快疼哭了。” 见我真的疼得‘哀声连连’小煜儿才放开手。一旁的年嫫嫫、青儿很不赞同的摇着头,她们总嫌我太惯着煜儿,失了母妃该有的威仪。但自家的孩子都不娇宠着,那去宠谁? “我来!我来‘粗’!” “好,你来梳。”从侍女手中拿过梳子递给小煜儿,起身推开坐凳改作蹲身好让他能够得着替我梳头。 “好长,妈妈比我长。”小煜儿捉着自己短短的发绺儿不满地噘起小嘴巴。 是啊,好长了,蹲下身都已快垂到地上。这几年它一直在长着,一日一日、一年一年,一点一点地长着没有停过。煜儿三岁了,它也累积了长长的一大截。 “我以后也要,也要这么长!”身后的小家伙信誓旦旦地宣称着。 “煜儿是男娃……”怎么忘了,男娃也要蓄长发,在这里。 任由小男娃一把把抚玩着我的头发,拿过铜镜仔细端看镜子里的面孔。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下巴尖了一点儿去了些稚气……“呀!”这小东西又使坏。 捂着被扯疼的头皮回头瞪起眼,小调皮赶忙退后,双手握着木梳笑得前仰后合,“妈妈来追我啊,来追我啊。” 我装出可怜的样子垂头抹眼泪,小煜儿有些慌了,倾身上来看我是不是真的在哭。就在小脑袋刚凑过来我突然抬起头,张大嘴巴‘哇’地一声。小东西吓得尖声大叫飙出老远,我马上追过去喊着,“老虎来喽!”而后上演起每日必有的追逐大赛。 不等我们疯闹够年嫫嫫和青儿就上来抓人,“殿下该去学房了!” 小煜儿不依地踢着腿儿,“不去不去,妈妈说今儿不去!” “娘娘,这是?”青儿向我询问着。 我点头道,“早些时候已让华阳去和老师请假了,以后煜儿上六日学房便歇息一日。”不过三岁的孩儿,怎能连休息也不让。 年嫫嫫惊道,“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我念书时也这样。” 青儿诧异,“您上过学堂?没听您说提过啊。” “如何使得!陈姑姑。”年嫫嫫招来乳母陈姑姑,“快带殿下去更衣,穿戴妥当之后即刻去学房。” 煜儿放开我的裙摆,跳起脚大吼道,“敢!我说不去!” 内室里顿时一片安静,我也愣住了,这孩子,他跟谁学的,跟谁学来得这等架势? 年嫫嫫却是笑开了脸,蹲下身整理他拉乱的衣裳,“遵旨,明王殿下说不去谁敢说‘去’,可这是您的父皇立的规矩,您要不去学房会挨罚的。” “挨……挨罚?” “父皇会打你板子。” 小煜儿的眉毛扭在一起,“像顾师父?” “像顾师父?”我惊声道,“顾师父打你……” 话没说完便被狂妄的声音打断,“我才不怕,哼!” 年嫫嫫语塞,向我投来指责的目光。我无辜地摇摇头,这可不是我教他的,相反,我一直有叮嘱他对‘父皇’要有该有的尊重,毕竟天威冒犯不得。 “皇子三岁启蒙上学房,这是皇家历代的规矩,甭说娘娘您,便是皇上也轻易改不得。歇息一日这事儿……” 第 1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11 章 我上前抱起叉腰昂首的小煜儿,重新坐回梳妆镜前让侍女继续为我梳头,“嫫嫫不必担心,我自会与皇上说去。” 年嫫嫫不住地摇头,“没见这么教孩子的。” 我沉下脸道,“传早膳去。” ※ 我知道宫里的这个规矩那个规矩,尤其是那些祖宗定下的,轻易忤逆不得。可我是‘恃宠’惯了的天姬娘娘,很多规矩到了我这儿都成了空话。我以为‘休息日’的事他顶多与我黑黑脸,却不想此举是拔了龙须。 晚膳时候他从皇都郊外的校练场回来,未换下一身沾着沙尘的劲装便直奔西宫。我正在哄煜儿吃猫猫饭,没听到有人禀报可转过头他人已耸立在了跟前,吓得我差点摔了碗。 “官家用过膳没有?”我假意不见他阴沉的脸色,吩咐人加菜添碗。 皇上驾到,煜儿不能再没规没矩地蜷坐在榻上等着我喂他,被迫坐到桌边的高座上自己扒饭。这使得明王殿下很不高兴,一边故意用筷子敲响饭碗,一边很是不满地瞪着对面那个他唤作‘父皇’的人。 “上学房顾师父教了你些什么?”父皇问。 明王殿下歪着脑袋想了想,回道,“三千……三百千,嗯……有三字经。” “开头的几句背出来。” 殿下苦了脸,转头向我求助。 不等我出声他的父皇再次厉声命令,“背出来。” 不论平日里如何调皮放肆,此刻煜儿也不敢忤逆父皇,放下碗筷跳下高座规规矩矩地站到父皇跟前,“人之初,性本善……嗯……性相远……性相近,习相远……” 我紧张地站在父子俩身边,为结结巴巴的煜儿捏一把汗,显然,他的父皇今日的心情相当不好。 “养不教,父之过……父之过……父之……”背到此处他再也不翻过坎,索性坦白道,“后面不记得了。” 眼看隐忍着怒火的人就要发作,我即刻挺身上前将他护在身后,“官家恕罪!我明儿一定让他背出……” “父之过,可不是!来人。”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年嫫嫫、两位乳母以及一干伺候明王殿下的侍从拥至门口,“收拾东西,即日起三皇子搬至玄安宫。” “不准搬!”我失声喊起来,“哪儿也不能搬!煜儿得和我住一块儿!”见陈姑姑和姜姑姑要上前来带人,我忙将煜儿抱起退到老远的角落,“滚下去!” 煜儿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被我惊恐的模样吓住了,怯怯搂住我的脖子唤道,“妈妈?” 我忙堆起笑脸安抚,“吃饱了没,妈妈带你去花园玩儿‘飞飞’好不好?” “好……”小家伙乖巧地靠在我肩头,注视着与我对峙的一干人。 意识到皇帝陛下不是在与我说笑,我抱紧怀中的孩子来到他跟前曲膝跪下,“妾身错了,日后一定对煜儿严加教导,求官家饶了我这一次!” 平日都是别人向我跪拜,而今见我下跪聪明的煜儿似乎察觉了些异样,再次叫道,“妈妈?” 面前的人没有理会我的恳求,仍是伸出手来抢夺我怀里的宝贝疙瘩。 “不行!不准带走他!我会教好他的,我一定会教他念好书背好三字经!”想到我的孩子会被带离身边,我失了冷静歇斯底里起来,跪地后退时撞到了身后的案台,案台的花瓶摔下地碎成一片。笨拙的我往一边躲闪,身体一斜手撑地掌心正好扎在一块碎片上。 “站起来。”他气青了脸,上前一把将我拉起。 看见我掌心的血,吓坏的煜儿疾声喊起来,“妈妈!妈妈!”一边大喊一边去锤打那只捉住我的大手,“走开,走开,臭狗屎你走开!呸,呸——!” 唾沫星子飞到了尊贵的皇帝陛下脸上,我一股脑热险些昏过去。祖宗啊!你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你把我的孩儿教成了什么样!” 怒吼声响起怀里一空,转眼煜儿已被他夹在腋下大步跨出门去。 “站住!把孩子还给……”我跟着追上去,却被突然闪到面前年嫫嫫拦住。 “您还有分寸没有!是不是想永远见不着三皇子!” “我……” 当头一棒,我停止了叫嚣,恨得朝自己的额头砸出一拳。我怎么蠢得去顶撞他! (七十一)1 “牡丹才人说了,皇上现下在气头上,娘娘还是不要过去为好。殿下有陈姑姑和姜姑姑照顾,饿不着冷不着,您先别急,要是再急再闹,皇上一狠心没准儿就真不让您再见殿下一面。” 听了年嫫嫫的话我的心又沉了一截,“我这不是没急没闹了么,可是要等多久,要多久他才能消气儿?”怎么可能不急,那个狠心无情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没有人回话,屋里静了一会儿,青儿上前一步欲言又止,“娘娘对三皇子的教导,是不是该斟酌些?” 我停下揉扯衣角的手,站起身怔怔地看着她,怒火升起却又马上给压了下来。 “您该知道这样对殿下,并不好。”她又道。 “不好?”我重新坐回软榻,端起微微烫手的茶杯默不作声。 不好,确实不好,我何尝不知。可每当看着那一张小脸笑着乐着我就想把全世界都给他,宠爱一点算什么,他要天上的星子拼了命我都要摘给他。不宠他爱他,那我活着是为什么? 而后的两天我悄悄到学房走了一趟,煜儿没来还被他的父皇关在玄安宫,我到此是为了瞧一瞧大皇子和二皇子是如何念书上课的。不到六岁的大皇子已能按师父出的题目作出一篇流畅的文章,五岁的二皇子有一手方正有力的好字。青儿和他是对的,我没有把煜儿教好,在这个皇城里,在这皇家,我竟放任他一无是处! 隔日皇帝陛下的宣判到了。日后三皇子和别的皇子皇女一样,每月到母妃跟前请安一次,其余时候都在学房和殿下们自己的寝殿里学习生活。这不算处罚,皇上只不过是把规矩修正罢了。 我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叩头谢恩,哪里敢再放肆,就怕这每月一次也没了。可只是几日不见那宝贝疙瘩我便想得茶饭难咽,更何况要一个月,叫我怎么熬得住。 “如何?”见华阳进来我急忙问道。 华阳喜道,“高公公呈上去,陛下掀了娘娘的牌子。” “那就好,那就好……” 早在以前我就叫内侍监大总管把‘秦贵姬’从那堆牌子里抽出来丢一边,那个‘云雨苑’我一次也没去过,也从来不想去。可是大半月来我前去玄安宫求见了多次也没能见着他,见不着人我怎么请他从轻发落。 第 1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12 章 “走吧。”我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说道。 华阳忙道,“皇上吩咐,娘娘在寝宫迎驾便可。” “嗯,遵旨。” 心头的堵塞松了些,回到内室端坐着等待圣驾。年嫫嫫又把话叮嘱了一遍,我不断点头说记得了她才领着青儿和华阳退下。不可撒泼不可无礼,要凄凄楚楚、以情动之,我会尽量做好的,做好…… ※ 夜深了,我抱着锦被的一角对墙贴着,和往常一样与他分得远远的各自安睡。过了一会儿,身后的呼吸声平复下来,锦被下一只大手伸来环住我的腰将我拦进一副胸膛,我微微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 唇舌在耳边轻啄吮咬,声音里有着浓浓的不满,“究竟是怎么了?” 究竟是怎么了,他在嫌我伺候得不好? 似乎从来都不懂害臊。最初的那会儿是好奇,他一挑拨便跟着跃跃欲试,两个人在被窝里的事没人看得见,既然想去探知想去感觉那就去吧,何必压抑。每一回的回应与主动他都欣喜不已,像是我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一连窜不似出自他口的爱语情话在耳边不断地诉说喃呢,感恩一般,着实好笑。好奇,继而与他一起沉醉、嬉闹。 而今,对他只是敷衍了事。其实他身上不会有香粉的味道,伺候沐浴的内官、宫女不会让任何气味留在他身上。可我就是闻得到,那些香粉味,我不爱用那些香香的东西,自然不是我的。恶心的香味,所以我不想贴着他。为什么那时候就闻不到,他的身后一直都有很多抹香粉的女人啊…… “一个丈夫,却有那么多个妻子,怎么分……”不知怎么,就这样嘲弄了一句。 以为说得含糊他听不清,他却耳尖得听去了一些。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他只是捡了听去的回道,“妻,只会有一个。”说着他伸手拨开我的额发,落下一个痒痒的吻, 心头一紧,抓住他的手问道,“妻以外的人呢?” 他不解地看着我,眉头皱了又皱。是不懂我想说什么,还是我说的话在他听来是天方夜谈?我没有再追问。不知告诉自己要‘入乡随俗’么,我一次又一次地在折腾什么。 “煜儿……” “每半月来陪你住一日。” 已是最大的恩典了吗?“谢官家。” “梓潼。”怀抱收紧了些。 “嗯?”子童?他先前也这么叫过一次。 他埋进了我的胸前,所以我没听清他说的是不是这三个字,一定是听错了。 别怨我…… (七十一)2 两天以后乾方正和李砚山入宫,煜儿的事我暂且得放一边。两年过去了,一方面乾方正在皇都城内城郊修筑的沟沟渠渠主干已近完工,另一方面砚山两年来频繁奔走布署的一切雏形已成,就等乾方正这边大功完成,铸成为天姬娘娘歌功颂德的起子。接着便要将‘立后’一事再一次提上朝堂,届时朝庭中一派不弱的势力将与之呼应,皇帝陛下也有了充分的理由立‘天姬’为正宫。 立后首先是皇家的家事,而后才是国事。历朝历代的天子从未有哪一位为立后而如此大费周折,堂堂九五之尊娶谁为妻哪由得他人来多加干涉。显然,大昭朝的开国之君却不愿为此事与朝臣们起冲突,皇帝陛下还不够强硬?不。 少有年轻君王如他一般独裁而强势,他会收纳百家之言可一旦作出决定便听不得旁人再唧喳半句。若是有人仗着手中有兵有势不把这位年轻天子放眼中,一次他能容忍,两次那人的仕途便算到头了。不论以往有多大的功劳,皇帝陛下会丝毫不念旧情将其剔除出他的朝堂,而与此同时另一派与其对峙的势力便会借此抬头。打一边,哄一边,他就这样把那些在他面前指手画脚的人清除了个干净。可他懂得一点,绝不能犯众怒,不能给他们连成一片的机会。周遭所有人皆手持伤人利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都把刃口向着你。关于立后,他一直是忍让而被动的。 青儿的话里时不时地透露,乾方正和砚山的背后始终有他在点指。非要我做皇后不可,他的执念为什么这样深沉,入住凤栖宫并不意味着就能拥有与其身份等同的力量,反之,只要能有足以护卫自己权与力又何必去执拗于皇后的名号。 “娘娘,真要去端和宫?”华阳不确定地问。 我点头,“二皇子染了风寒,我前去探望有不妥吗?” 青儿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半晌后回道,“婢子这就去备分儿礼。” 磨蹭一番,半个时辰后我踏进了端和宫的一处寝殿。 铁婕妤虽非端和宫的主位,但好歹是二皇子的生母,住所的粉饰摆设自然不差。可要与我的寝宫相比那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别的先不说,单说跨脚这道门槛就比我那要低窄许多。 突然造访,婕妤并不在屋里,我在厅堂里坐了一会儿她才姗姗来到。 “娘娘驾到未有远迎,恕罪。” 不再是昔日那般落落大方,向上座的我行礼之后她便和角落噤若寒蝉的侍女内官们一样垂首退到一旁。一眼扫去,她竟还没有身边的女官来得亮眼,昔日的铁夫人啊…… “青儿。” 青儿让人把准备的礼物送上,然后示意屋内除铁婕妤以外的人全部随她出去。 “婕妤坐,别站着。” 她木然地盯了我两秒才回道,“谢娘娘。” “二皇子好些了吗?”我好意问道。 “好多了。” 一句客套话之后我便开始了拐弯抹角的话,“听二皇子说他的学房师父不好,要不要请皇上换一个,和三皇子一起让顾师父教导如何?” 她不明白我的意图,面露戒备之色摇头道,“小毛孩儿哪懂师父好是不好,不能由着他高兴。” “师父可以先不换,二皇子的寝殿却是不得不换了,原本那孩子身子就不扎实,不能再住那阴湿的地儿。这事说起来真有些气人,皇上日理万事大意了,怎么负责照料的乳母侍从也不上心,禀报一声也没有。”我佯怒斥责着。 侧座上的女人一脸黯淡,轻声道,“哪敢事事惊扰官家……” 我打断她的话,径自道,“要说住哪儿好,还是凤栖宫那边最好,朝阳干暖,二皇子的身子骨就要住那儿才好。” 女人惊惶起来,“娘娘您……” 我笑道,“我很喜爱孩子,偏偏膝下只有三皇子一个,又是个不听话的捣蛋鬼,哪像二皇子伶俐乖巧,要是能有这么一个孩儿该多好。”末了我道出一句,“做母妃的莫要委屈了孩子,要多为他着想,婕妤你说对吗?” 她敛起秀眉慢慢消化我的话,正在这时青儿疾步走进来禀报。‘玉妃娘娘驾到’,这人倒是来得快。 玉贵嫔造访,我与铁婕妤的话题暂且罢了。聪明的女人应该能懂我的意思,她虽被下了旨‘永不晋封’但她还有二皇子,日后的一切全指望这命根子。可二皇子跟在位卑身轻的她身边实难有出息,若是她愿意,他日身为‘母后’我很乐意把这个半子收养在身边。 铁家虽因铁言衡获罪而遭株连受损,但其残剩的势力以及与朝中同僚的连带关系仍不容小窥。与其让玉贵嫔居正宫受其欺凌,铁婕妤当选择站在较为善心至少从未与她敌对过的秦贵姬一边。 第 1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13 章 “难怪官家的恩宠不衰,秦妹妹永远这般年轻娇俏。” 我人都已告退走出了门,身后还传上这一句酸味浓浓的话。本不想理睬,可我突然有使坏念头,回头扬起嘴角道,“玉妃娘娘不必讶异,妾身不过懂一些驻颜之术罢了。” “驻颜之术?!”玉妃娘娘禁不住抬手抚上眼角。 我神秘一笑转身离开。回去的路上没心没肺的华阳竟在大庭之下问起我是什么驻颜之术,见身手的侍女都竖起耳朵,我故作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何事是不该问的,高公公先前没教过你?” ※ 秦妃的驻颜之术,后来还是被‘泄露’出去传到秀和宫那边的耳朵里。秘诀是,紫河车。 十日后内侍监的人向皇上禀报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秀和宫的玉贵嫔为了驻颜不老,竟食用胎衣,且是将六个月大的婴孩活生生从娘胎里拉出来剥下的胎衣。皇上即刻派人前去查明,结果抓了个正着,玉妃娘娘正端着炖盅吃喝哪,可谓人赃并获,抵赖不得。 紫河车,婴孩的胎衣,从前听纤禾侍医提到过,而我自己生煜儿那会儿也未曾见过更别说吃。听说食用这东西能养颜延寿,却是要挨雷劈的。孩子出生之后父母会把他的胎衣埋在自家后庭,喻意落地扎根。若是被人拿去吃食会使孩子折福又折寿,再者,那可是人的血肉啊!吃人肉,怎会不遭天打雷劈。 我仅是随口说说罢了,倒也料不准玉妃娘娘会不会真去找来吃食,结果她没让我失望不是吗。很快玉贵嫔的残忍行径传遍了皇城乃至皇都,砚山甚至大胆地把一位哭得死去活来的老妇人带上了朝堂。尽管玉妃娘娘大呼冤枉,声称她只是烹食降生后的婴孩胎衣而非剖解孕妇所得,可被害人的母亲凄厉的指控任谁也不信她半个字,即便她真的无辜冤枉。 证据不足,再加上所谓的被害人只是一介农妇,皇上最终没有重处玉贵嫔,只是罚她禁足半年在寝宫闭们思过。可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如此歹毒之人怎配做一国之母,怕是玉家的人自己也没脸再在朝堂上提名女儿做皇后。 “这匹缎子不错,娘娘该做些新衣裳了。” 夏初天气转热,又到了做新衣裳的时候。 我接过青儿递来的绸缎,摸了又摸爱不释手,“嗯,真不错,昭仪娘娘应该会喜欢,送去吧。” “遵旨。” 两宫皇妃之下,后宫中属兰昭仪的地位最高。对于兰家的昭仪娘娘我一向友善,凡事谦让着陪着笑脸。打一边,哄一边,被哄的领不领情不重要,要的是被打的那边与之隔心猜忌。再有,原本与兰家走动不多的兰绣语的夫婿李砚山,与秦妃向来关系亲近的李大人,近一年来却是时常上门向岳父岳母大人请安,为亡妻尽孝道。如此一来,贵嫔娘娘恐怕再难把昭仪娘娘当作好姐妹。离间计,向来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计谋。 “这一回多亏高公公向皇上禀报得及时,娘娘打算赏他些什么?”年嫫嫫笑呵呵问道。 我哼道,“怎么,老太监又向你邀赏了?” “自然是。” 我淡道,“往日赏得不少,这回就免了吧。别忘了,上一回他可是办坏了事,这嫫嫫得和他说说,若再那么大意我得恼人了。” 青儿道,“没有赏赐高公公怕是也要恼了。” “恼?他敢。”听人说养狗就得七分饱三分寒,要是让他吃得太饱就该反过来咬主人了。 “娘娘真是……真是长大了。” “我知道,嫫嫫。” (七十二)1 半月才能见一次煜儿,每回他被带走之后我的心就像虫子在啃一样。刚开始的两回他还会闹着不走要妈妈,可第三回却是听话了许多,隔日早晨不吵不闹乖乖地跟着乳母离开去上学房。欣慰,更是失望,我这个‘妈妈’他不粘了吗? 看得出来,他的父皇把他教得很好。懂礼貌,见着年嫫嫫和青儿会向长辈问好,有规矩,吃饭用膳知道要坐正身文雅地嚼咽,好学,就算到我这儿来也不忘把他要背的书册带着。可这些我也不是没有教过他,只是他哪里啃听。 那么一个调皮捣蛋鬼,皇帝陛下究竟是怎么让他听话的,我不敢去想。我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他是对的,他是对的,看煜儿不是变成好学生好孩子了吗,就是要这样,就是该这样…… 【“,不哭不哭。在爸爸心里啊,是比妈妈还棒的魔术师!” 那一年我八岁,第一次登台演出。那是一次相当糟糕的表演,我接连不断地出差错,台下起先鼓励的掌声后来也变成了唏嘘声。表演结束后母亲难掩失望,父亲却还像往常一样将我高高抱起给予称赞。 “真的?” “那是当然,要知道妈妈八岁的时候可没有咱们家的厉害。” 我抱住父亲的脖子大声哭了起来,“我成不了魔术师,我才做不到妈妈那样厉害,你骗人你骗人!” “我的宝贝,我的天使,可你真的是最棒的,在我这个忠实‘粉丝’眼里。” “呜呜……我不干,才一个粉丝……”】 父亲对他的孩子百般宠溺,他最常说的就是‘爸爸妈妈只要开心,永远快乐就够了’。课业不好没关系,小孩子的时候可以贪玩一些。不喜欢学钢琴舞蹈就不学,咱们去学别的喜欢的。魔术表演不论在台上还是台上,他永远都是我忠实的观众和粉丝。母亲斥责他对我和弟弟太过溺爱,他总是很无辜地回道‘怎么会,要知道我给予他们的只是我所想的万分之一啊’…… “娘娘又在出神地想什么呢?” 我记忆中收回,摇头道,“没什么。” 青儿叹道,“在想殿下吧,上回陛下正好在西宫歇息,您也没和殿下多处一会儿。” 说起这我便来了气,嘲讽道,“我这块宝地倒是吸引人得很。” 自从他掀了我的牌子以后他便常来翔和宫夜宿,我想皇帝陛下大概会错了意,我把牌子呈上去只是想让他收回成命不要带走煜儿,他还真以为我稀罕他的龙恩么? 青妮子哭笑不得,“您……您说这话别宫的娘娘们怕是要系脖子上吊了。”说到这儿她微微沉了些脸色,“牡丹才人那边捎来话儿,皇上前些日传了一位新进宫的刘姓才人。” “皇帝招寝妃子,用得着大惊小怪么?”我哼道。 “婢子去见了一下这未刘才人,那容貌生得,在后宫之中可谓艳压群芳。” 好美色,无论多么英明的君王也不例外。记得多年前那位来自西羌的异族美人被我划破了脸,为此他惋惜了很久。 “以后这些事不必与我说。”我淡道。 我助牡丹回到她的陛下身边后她果然不食言,真正做到‘言听计从,为我所用’,皇帝陛下身边的风吹草动我大都能知道一些。 青儿点头,小声道,“牡丹也知道您不爱听这些,可是皇上特地嘱咐别让宠幸刘才人的事儿传到您耳朵里。她便觉得奇怪,不知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牵涉您的,这才如实以报。” “别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也疑惑,“能牵涉我什么?”我又不认识那个刘才人。 青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仍是摇头,“不明白啊,莫非皇上是怕娘娘得知后会……呵呵,婢子只是说说。” 我白了她一眼。一个皇帝宠爱后宫妃嫔会怕另一个妃子不高兴?在寻常百姓家那叫做‘惧内’,这青妮子还真是会找话说。 第 1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14 章 而后我不再听青妮子唠叨,一听她说皇帝陛下去了刘才人的寝殿用晚膳我便再也按耐不住悄悄潜去玄安宫。一小会儿,我就和煜儿待一小会儿。 “煜儿,煜儿?” 我喊了几声,站在书桌前的小家伙才回过头来,“妈……母妃?” 母妃?我皱了眉,“妈妈来看你了。” “妈妈,妈妈!”小煜儿这才回过神,丢开笔杆子朝我奔来。 我张开双手将他抱个满怀,对着他的小脸蛋亲了又亲,“我家的小捣蛋又沉了,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有!我吃两碗,这么大,这么大的一碗。”说着他比出一个大大的圈。 “真乖。”我又亲了他一口,“这些天想妈妈了没有?” “想!今晚能和妈妈睡了吗?”小家伙期盼地看着我。 我想也不想就点头,“妈妈今天还会变一个新的魔术,要不要看?” “要!”刚回答完他的小脸就暗淡下来,转头看着书桌扁嘴道,“可素要写字……” 我抱着他走向书桌,“这是煜儿写的?!”两个月以前他连笔也不会拿,拿着也只会在纸上画蚯蚓,这才隔了多久便有了规矩的字样。 “我写得可好,妈妈。” “好,好,咱们的煜儿真了不起!”我大声夸赞道。 小家伙合起小手得意地咯咯笑了起来。我注意到他左手掌侧的青紫,连忙拉过来摊开,手心里是两三道不知戒尺还是藤鞭打的瘀痕! “谁……谁打的,顾师父还是,父皇?”我咬牙问道。 他赶紧把手背到身后,“不疼。” 我忍住涌出的泪,哽咽道,“走,回去妈妈给呼呼。” “没写完,父皇要看。” “不写了,你父皇今儿也不会看了。”这会儿他正在听那位艳压群芳的刘才人吹萧哪。 不顾牡丹才人的劝阻,我硬是要把煜儿带回翔和宫同我住一晚。回去以后我给他揉了散淤的药,以为他会怕疼,他却是忍着不吱闹一声。他还说什么‘父皇呼呼了,又打了’,童言难懂,但大约听出来一些,他那个狗屁父皇打过他不知多少回! 呼呼以后我给宝贝疙瘩变起了戏法魔术,后来听他说父皇要带他去骑马马,我不甘心‘失宠’,俯下身让他骑在我背上玩儿起‘骑妈妈’。 “驾,快点儿快点儿,驾,驾,哈哈,妈妈再走快再走快!” “是,遵殿下的旨意,‘马马’再快一点。” “我的娘娘殿下啊!你们!天啦,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年嫫嫫在一旁又叫又喊,我和煜儿只当她在配乐,愈加玩得起兴。突然她不叫喊了,接着我的脑袋撞上了东西,前行的道路被堵住。 “青……”微微抬头,不是青儿,映入眼的是一双龙靴。完了。 (七十二)2 他把煜儿没写完的字儿扔到我面前,然后宣判,日后煜儿不必再每半月前来翔和宫向母妃请安,没有他的旨意我不准和自己的儿子见上一面。我惟有叩谢龙恩不敢有违抗之意,‘没有他的旨意不准’,事情还有商量转换的余地,就怕再惹怒他直接换作‘永远不准’。 “妾身以为官家今晚都会在刘才人那儿,这才让煜儿歇息一会稍后再把字儿呈给您。”他带着煜儿离开时我说道。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表情有些不自然,“你倒是会找机会。” 我诚惶诚恐地回道,“打扰了官家和才人的雅兴还望恕罪,您快些去吧,明儿我会去与才人赔罪的。” 他面露尴尬和愤怒,恶声恶气地吼道,“朕去谁那儿何时论到你来干管了!” 我做出一脸无辜状,“妾身哪里敢。”说完福身行礼,“恭送官家。”接着朝门外喊道,“高公公,摆驾刘才人寝殿。”耽搁了陛下您的时间真是对不住,我这厢赔罪了,“萧曲虽动听,可凡事得适度,官家也莫要忘记明日的早朝才好。刘才人若是不懂分寸让您误了早朝,妾身就要干管她了。”说着我身子朝腿下摸了一把,定业小刀的精美鞘身从靴子里露了半截出来。 “起驾————”高公公在外喊起来。 “今儿宿在西宫!”他咬咬牙甩袖道。 这可不能怪我,不让我和煜儿处一块儿,他也休想去享受软玉温香!皇妃的身份是他给的,并且他还将给我更高的尊位,那么我若借此处置一个小小的宫人像是划花她的脸之类的,他应该没话说才是。 臭脸相对的一夜,除了争抢拉扯锦被什么破事儿也没有。心头好歹欢畅了一些。 ※ 随后的三个月他当真狠心地不让我见煜儿一眼,相对地,刘才人‘独宠事件’也缓解了不少。美貌新宠的出现并没有动摇他的初衷,随着乾方正水利工作的初步竣工,立后的事情又一次推上朝堂。 头一天晚上他便让我好生准备一番,隔日我早早被年嫫嫫和青儿挖出被窝,盛装打扮后先前去玄安宫向他跪安。两老少装得若无其事,若不是前一日没当值不明情况的华阳说漏了嘴,我还会被她们蒙在鼓里。 “娘娘,殿下好些了没?”途中华阳如是问道。 “嗯?”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正要接着说便被年嫫嫫一把拉开,跌了一个踉跄后再不出声了。 “什么叫殿下好些了没,殿下怎么了?”我看着脸色有异的三人,大声喊道,“出了什么事,说!” 青儿忙道,“殿下好好的能怎么,娘娘别听华阳乱说,不过是昨儿皇上带他去看马儿被吓着了,夜里发梦魇叫着喊着要妈妈。” “只是这样?华阳你说,若有欺瞒我绝不轻饶!” 华阳看了一眼年嫫嫫,害怕地退得远远的,“奴婢也不甚清楚,只是听人说……听人说殿下昨儿从马上摔……摔下……” 不等听完他的话我已从轿辇上跳下,提起群摆一路奔到玄安宫。不顾年嫫嫫的阻拦,未经通报便径自闯了寝殿,一入厅堂就和他迎头撞上。 “煜儿……煜儿……”我正是上气不接下气时,恰好两名宫女从内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带血的白布和小孩子的脏衣裤。心头立时凉了半截,上前揪住他的胳膊质问道,“煜儿怎么了!摔下了马?受伤了?他怎么会去骑马!”先前他说父皇要带他去‘骑马马’原来是说真的! 第 1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15 章 他手一转反捉住我的手腕,“没伤着,随我上朝去。” “没伤着?这些是什么!”我指着宫女手里的东西喊着,“不是说昨儿伤的,怎么这会儿还会有这些染红的东西!他到底伤得有多重!” “回头再与你说。”他不容分说,捉着我就往外拖。 “放手!我要进去看看他!你竟带他去骑马,他才多大一点!”摔下马,脑中浮现出一幕幕恐怖的画面,我的孩子是伤了还是残了,或者更甚……越想越怕得不行,放声尖叫起来,“你放手,让我去看看他啊,就进去看一眼!煜儿!煜儿———!” 挣扎着哭喊着,最终还是抵不过他,被拖到了承乾殿之上。弄乱了头冠不要紧,哭花了妆容也无妨,大昭朝的朝堂不允许妇人露脸,会有几层纱帘挡在我面前,堂下的人看不见我的狼狈样。 他一直将我拽到帘后坐好,手捂我的嘴封住我的抽泣声,柔声哄道,“煜儿安然无事,快别哭,等会儿好生应对。” 我瞪着眼前这个黄袍金冠男人,很不得就在此刻呲牙将他咬死,想着刚要付诸行动时他收回了手,掀帘走出坐上了他的龙座。 “有本启奏———” 司朝太监的尖细嗓音拉开了序幕。我看不清下面的人,更听不清他们高声争论什么,煜儿受伤的样子在脑中反复出现,意识渐渐恍惚。直到后来有一人来到跟前,我才被青儿揪醒过来。 纱帘掀开了些,只见乾方正手托着一卷墨迹斑斑的东西跪在帘前,青儿附在我耳边说这是皇都百姓为我篆写‘功德书’。我呆呆地看着他的嘴开合,只听左一句济苍生之疾苦,右一句母仪垂范天下。最后,站在臣工列首的一位大臣出列点出今日的主题,‘秦妃娘娘实乃掌教后宫的不二人选。’ 轮到我回应,我却没有伸手出接‘功德书’,青儿在旁着急地催促着,“娘娘快接啊!” 隔帘望着把目光投向我这边的皇帝陛下,嘴角不由得地勾起,“这位大人妾身从不认识,又怎会有授意修凿渠道之说,陛下要把这天大的功绩扣在我头上,实难承受。” 底下登时一片哗然,乾方正甚至捧不稳当手中的卷轴,咚地一声掉下地滚落堂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卷布。 话才说完我就彻底后悔了,站起身逃似的从后堂退出。连到玄安宫看煜儿也不敢,回到西宫就让命人把门关上。几秒后他踢门而入,那力道,两名闩门侍女连门带人一起飞了出去。 “我……” 跟前的人面无表情,可我知道那就是他杀人前的表情。我哆嗦着步步后退,直到退到床边退无可退。 伸来的手像是索命爪,我惟有闭上眼等死,可那只手并没有掐上我的喉咙只是抓住胸襟将我摔向了一边。我刚扶住东西站稳腿弯便受到一个狠踢,当即扑跪在地,不等我撑起身就被他扼住手腕高高提起。 “啊……”咯吱吱,骨头就快被扼碎,“我不敢了……”求饶,不是受不住痛,只是恐惧之下脱口而出的。 (七十三)1 也许是我的求饶起了效用,也许是他终于记起曾经说过的话,再也不打我再也不将我关黑牢。胸膛起伏了几下,几番压制之后他终是松开了手,踩着倒地的破门离去。 我跪坐在地惊魂未定,扶着灯柱撑起身时一只苍老的手递在面前。我愣愣地伸出手,那只有力的手向上一托就将我拉起身来。 “是您……”太后?! 屋里进来了四人,跟前的两老是太后娘娘和她身边的老侍婢云姐。青儿和年嫫嫫在两人身后,见我没事都一脸松了口气的样子。她们把太后搬来当救兵的?别说太后非他亲母,即便是,他若想把我如何谁当救兵也没用。 太后先把云姐扶到一边坐下再过来查看我浑身上下,“伤着了没有?” 我摇头,“没有。” “来几个人。”年嫫嫫开始招呼人收拾屋里的破门碎物。 “您坐,青儿奉茶。”我吩咐道。 太后娘娘摆手,“茶就不喝了,你们也先别忙活,我想和秦妃说几句话。” “是。”一干人赶忙退了出去,年嫫嫫和青儿一左一右立在没有门的门外‘把风’。 “今日之事……”太后娘娘似乎不太习惯吊着满头的珠玉钗饰,把眼前晃当了东西拨了又拨才道,“今日之事我听云姐说了。” “莫不是老糊涂了,奴婢也是听娘娘讲的。”云姐很不给面子地拆自家娘娘的台。 太后不与她计较,接着说道,“可还记得‘豆腐西施’的故事?” “记得。”我轻轻点头。 “抬起头来,告诉老婆子,你是听得不真切明白,还是压根没听进耳里?” 我依言抬起头看着面色严肃的老妇人。 “皇帝为何执意要将那九龙四凤冠扣戴在你头上,其中因由你知多少?”她又问道。 我淡道,“天姬,总是有些用处的。” “是有用处,但不必把你推上那么高的位置。豆腐西施,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食到与她相同的苦果?” “我?!”我惊了一下,慢慢回忆起她先前讲述的那个故事,“您的意思是……我,我是个……耻辱?”必将被除掉的耻辱?若是这样,他不是更没有理由立我为后么。 “是耻辱,但感到耻辱的是他们,依仗一个卑微的女子来兴国立业是该羞耻。这大昭朝是建起来了,会一日比一日繁富昌盛。而溯及功劳,你,天姬,挡在最前,抹杀了他们的功绩,荣耀全归了你。没有人喜欢听到‘大昭何以立国,答曰天姬娘娘’,即便确是事实不假。正如豆腐西施,家业因她而兴,她也因此而亡。” 我这个‘功高盖主’的幌子,用完了便要丢弃了么?“他们,哪些他们?” “能有哪些,大昭朝的功臣王侯们啊。”老妇人嘲道。 “他……也包括皇帝陛下?”至今未除我是因为还得再用一阵吗,毕竟他还没有一统江山。“所谓‘功高盖主’便是这一说了?” “功高盖主?我猜皇帝没这想法,不过那些自以为是的‘主儿’们倒是这么想的没错。这鬼东西!”朴素惯了的太后娘娘索性把讨厌的珠钗拔下丢在一边,继续道,“倘若豆腐西施不是一名身卑位贱的妾婢,是那牛汉子的嫡妻老牛家的主母,便不是那般下场。”说着娘娘把珠钗拿在手中转玩起来,“承蒙皇帝恩典,我与燕妃一个做了安沛太后一个是安顺太后,可也只是太后而非皇太后,皆非先帝册封的嫡皇后,身死之后既入不得宗庙也不能与先帝合寝。燕妃虽是皇帝的生母,陵寝也只是在西北边遥望先帝与先皇后……” 她说不论贵姬也好贵妃也罢,与正宫虽只有一步之摇但这一步却有着天与地的距离,终究都不是冠以‘殷’姓的皇家人。豆腐西施若是牛氏夫人,不论她以色诱人可耻还是振兴家业可敬,荣耻皆属牛家。牛汉子便是将她弄死也与她撇脱不了干系,她的灵牌仍会供在牛家祠堂供子孙世代祭拜。世人一说起她,只会道牛家的夫人如何而不是那个豆腐西施或是那个无名氏的贱妾怎样。 我听懂了。这个世间,共有一个丈夫的妻与妻以外女人的差别,前者才是人,后者身贱如泥,是随时可抛之弃之的东西。我该叩首谢恩被他挑选为前一个是么? “前朝曾有过皇后临朝听政之举,虽说后来祖宗颁下严令,后宫妇人不得露脸于承乾殿,但直到先帝那会儿,正宫娘娘仍与天子同称‘陛下’。” 在前朝正宫皇后的地位历来崇高,不止是后宫妃嫔的册封甚至选立皇太子,历代的天子都会事先询问妻子的意见。并非皇帝们对自己的皇后宠爱有加,恰恰相反,往往‘第一任’皇后都不是自己挑的能有多满意,只是将其视作妻子理所应当的参与权。 “受封正宫以承宗庙,让你的荣耀成为皇家的荣耀,谁敢动你分毫。功高盖主?谁是主,你便是主。皇帝的用意就在于此。” “嗯……”我揉着发疼的手腕默然不语。 第 1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16 章 老妇人皱了眉,似乎被我的冷然惹得有些恼火,下一刻她却突然笑了,“秦妃你和当年的我真是像啊。” 久久不出声的云姐开口道,“是像,苦头不会少吃。” 太后和云姐离去后我独自在屋里呆坐着,青儿不知什么时候端着一盅汤水进来喂到我嘴边,待我回过神已吃下了好几口。 “再喝些吧,您从早上起榻就没吃过东西。殿下那边别担心,我过去把事儿问清楚了,殿下只是腿擦破了条口子,血是流了些但未伤及骨头。伤着了他哭得厉害,皇上便在床边哄了他一宿,没人敢进房去惊扰,所以今儿早上才把脏衣脏裤拿出来,恰巧被您撞上了。”说着她又递来一勺。 我推开她的手,轻声道,“我是不是很蠢,蠢得要死?” “不,您的聪慧谁不看在眼里,只是您对这一切……无所适从罢了。” (七十三)2 虽没有明文旨书,但我确是被软禁了,只要走出寝宫便立刻有一些不属于我宫里的内侍、侍卫跟上来。想去探望我的孩子,妄想。而我也不敢去妄想,每日能从华阳口中听来一些关于他安好的消息便满足了,就怕有一日连听也听不到。 静悄悄地度过了几日,直到一日早晨青儿领着两名侍女到我跟前。 “奴婢是如雪。” “婢子是如霜。” “从今儿起开始伺候娘娘。” 两个十三四岁、面貌神似的小侍女笑如灿花,脆生生地向我问安。这样一对可人的小丫头任谁见了都喜欢,可不知怎么我却对她们太过灿烂笑容有些生厌。 紧皱眉头的青儿似乎也是,“好了,先下去,明儿再给你们安排事做。” “是,姑姑……” 不知是如雪还是如霜,刚道出一声‘姑姑’字便被另一个一把扼住手,瞪她一别这么叫青姐姐,该把姐姐叫老了,讨打。” 两人打打闹闹地出去之后我才问起青儿,“怎么突然就给找来两个小丫头?” “娘娘身边伺候的人本就不够,这俩丫头小是小,倒是机灵勤快。”虽是在夸赞可却看不出鲜于姑娘脸上有褒赞之意,难不成她真为刚才的一声‘姑姑’恼了? “嗯。”我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悠荷被处死以后文秀便要求离开,说是家里给她找了一户好人家,趁年纪还不算太老想凑合嫁了。我履行了当初的承诺,给了她一份丰厚的嫁妆放她离宫。 “青儿,还不想嫁人吗?” 对我我突然问的一句她愣了一下,继而摇头,“青儿嫁了人娘娘怎么办,您舍得吗?” 说的也是,舍不得。 如霜和如雪隔日起便和青儿、华阳和年嫫嫫一起侍奉在我身边。精力无限的两人什么事儿都抢着做,偏偏青儿事事都对其刁难,这个做得不行那个做得不好,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在阻止两人亲近于我。别人还能说是在争宠,可是谁都知道鲜于姑娘早已是秦妃娘娘跟前无人能取代的,她无须如此。 即使是被禁在西宫足步未出,我也能感受得到。山林之中每当猛兽过境时,鸟不啼虫不叫,一片死寂。而如今的西宫便是这种情形,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静得令人窒息,身边的人整日都是一脸压抑不敢表露的惶然。仅是因为今日秦妃失势了吗,不那么简单,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的疑问没有人解答,青儿和年嫫嫫什么都不与我说,只是比往日更紧得跟在我的身前身后,装着一切安然无事的样子。‘事态’可能已严重到无法遏制的地步,半月之后砚山竟把夏禹重新送入宫中。自打我生下煜儿回到皇城以后,他便暂时在砚山的手下当差,徘徊在皇城外随时等候宫里的差遣。 “娘娘别担心,李大人安排得很妥帖。再说,我这个样子也不会有人认出。” 我看着蓄了一脸大胡子的夏侍卫,转向一边的青儿和年嫫嫫道,“青儿、嫫嫫说吧,也让我心里有个谱。” 年嫫嫫上前打哈哈道,“您就别操这么份心了,一切自有陛下。” “我还就想操这份心。”我沉声道。 青儿垂了垂眼帘回道,“申屠宰执似乎对陛下扶立娘娘为正宫一事,有微词。” “微词……” 申屠坚,那老者不是始终都处在旁观的角色不声不响的吗,而今怎么又会……若他置身事外,皇帝陛下和李砚山大人便是谁也不能撼动的,可他若挺身而出站在玉妃或是兰嫔中的一党之中,那毫无疑问天平的倾向就会改变。不论是从前那位一手遮天的申屠太甫还是如今‘廉颇已老’被释去了不少权与力的申屠宰执,只要他跺一跺脚,都能令这个皇朝震上一震。 可是为什么,既然起先已不闻不问为什么不一直沉默下去,突然涉足又是因何而起?申屠坚,似乎从未与我看对过眼。 ※ 青儿没有给我更深层的答案,只一味地说道让我放宽心,等待着皇上消气然后去探望煜儿。尽管身边一个个闷葫芦守口如瓶我仍是听了些风声。像是先前玉妃的‘紫河车’事件,有传言玉妃娘娘是被诬陷冤枉的,而诬陷她的便是翔和宫里的主儿。像是秦妃上门威胁铁婕妤要掐死她的儿子,以及惟恐许婕妤大皇子被害,恳求皇上让她日夜陪伴其子,等等诸多不利于秦妃的谣言。后宫里的人都嗅到风向改变了,都在道先前风光无限的秦妃娘娘该退场了。 几个女人之间玩得小把戏不足挂怀,可从这些小把戏便能看出背后的‘大把戏’走势如何,如果背后的大局势没有变动,她们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与我兵刃以对…… “娘娘您看您,午时都过了还不让传膳,不用膳也该吃些东西填填空瘪肚子,快尝尝这碗粥喝,多香啊。” 正午艳阳高照,我在湖边凉亭里摇着藤椅,风一阵没一阵地吹过,丝毫不解暑。两个俊俏的小侍女端着东西走来,夏禹和华阳上前想从她们手里接过却被两人避开。 见我不理睬,如霜又道,“青姐姐亲手做的,她还在厨房张罗,等会儿她来了不见碗空又该数落我和如雪。” 一股米菜的香味飘到鼻间,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青儿做的么?是挺香,那就吃一些吧。接过菜粥刚吃了两勺就见远处一抹青蓝急冲冲地走来,正要吃第三勺面前的碗勺子已被夺去摔在一边。 “您怎能胡乱吃东西!”青妮子气急败坏地吼道。 听她这么说夏禹赶忙挺身护在我身前,把住剑怒视如霜和如雪。 我不满地看着她。胡乱吃东西,这俩小丫头不是她亲自带来的人么? “你们两个。” 被点到名,如霜、如雪不禁退后两步。我从未见过青儿如此狠厉的表情,那张清丽的脸上竟有嗜血杀意。年嫫嫫有这表情并不奇怪,向来需要‘动手’的事全由有功夫的她来,看起来不会功夫的青儿也只是动嘴巴动脑子。 “青姐姐何必激动,我们只是……只是怕娘娘饿着,不信,你可以尝尝那粥……啊——!”如霜话没完便尖声叫起来,一只指甲描绘着凤仙花的纤纤细手已掐上了她的喉咙。 “我不是一早便警告过,若想在我眼皮下做一点非分内之事,不论是何用意,我饶不了你俩!”伴随着又冷又硬的声音,指甲陷入了如霜白皙的皮肉之中。 “不……我没……你敢,姑奶奶不会放过……啊……”掐在喉头的手又收紧了一些,嘴硬的如霜不敢再发出半个字。 惨白着脸的如雪急忙跪下,“不,我们没有,真的没有,姑奶奶也只是让我们好生伺候娘娘!” 第 1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17 章 “姑奶奶?”青儿冷笑一声,“若是听她的便莫要怪我留不得你们!” 见她手肘抬高竟欲拧断如霜的颈子,我不由得叫出声,“青儿!” “不是的,我们真的没有要加害娘娘,不信我吃给你看!”如雪匍匐过来抓了一把地上的粥便往嘴里塞,“你看我吃了,没有毒,真的没有!” 然而青儿并没有放开如霜的打算,“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是啊,若要下毒没有人会用让人顷刻或是一次毙命的东西。我走过去蹲下身拈起几粒饭放在嘴里嚼了一会儿,并没尝出任何异味。想起青儿的姑姑正是那位教我‘试毒’的鲜于大人,于是又拈了几粒送到她嘴边。 她嚼了两下嘴边便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死不足惜。” “不———!”如雪扑上去抱住她的腿,“不要!求你放了小霜,要杀就杀我吧!是我出的主意,是我!姑姑,姑姑!” 如霜也哭喊起来,“饶命,姑母饶命!霜儿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办了你,大哥那里我自会向他请罪!” 姑母?大哥?“住手!”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命令道,“放开如霜。” “可是娘娘她……” “她是你的亲侄女,不是吗?”我苦笑道。 她哼笑,“那又如何。” 我沉声道,“不如何,但我不许,这是旨意,余夏。” 名为‘余夏’的夏侍卫领受了我的命令,举手捉扼住她的手腕。两人较劲了好一会儿余夏也未能将她的手掰开,如霜已是面色发紫快要窒息的模样。 “鲜于青!”我喝道。 她这才不甘心地松开手,“遵……遵旨!” “我知道从你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去请鲜于老师、你的姑母大人来。” ※ 鲜于大人被请来了之后,不等我开口她便抢先说道,“两个不成器的东西竟如此大逆不道,听凭娘娘处置,只是这件事确是与鲜于家无关,还望娘娘查明。” 我摇摇头,“她们是青儿的亲人,我不会动分毫。只是想问问鲜于大人,是何因由?” 鲜于大人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回头望着不远处的三人,青儿和如霜、如雪,她的两代后辈侄亲,“对您,鲜于家有些失望。” (七十四) “对您,鲜于家有些失望。” “哦?”我挑眉道,“敢问大人,曾对我有何冀望?”有冀望才有失望不是么? 鲜于素大人不理会我的嘲讽,仍旧盯着她的三个亲人,“鲜于家从来都只是一个工具,所以请您见谅,这一回我们不想再倚错墙站错道,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死无全尸的下场?我记得青儿是有提及过,鲜于家在前朝末年的皇室、朝廷争斗中做了一回替死鬼,祖辈父辈在那场权势分割充当了一方的利刃宝刀,事后却因这一方向另一方妥协大多做了向那方‘交代’的牺牲品。 “原是想要依仗我么?” 她点了点头,“您,是能个依仗的人,至今卑职仍是这样认为。只是,鲜于家已等不得蛹虫破茧成蝶的一日。”说着她注视着我的脸,“正如这张脸,实在是太慢了,太慢了。” 我沉吟了片刻,问道,“大人可否与我说说,申屠宰执他对我不待见到何种程度?一切是否因我那日在朝堂上忤逆皇上而起?” “您那日确是太不懂事,但要说老人家因此而迁怒于您倒也不至于。立后一事他一直在掂捏,只不过在那日之后才有了思量。” 导火线到底还是那日的事,皇帝陛下竟能容忍一个后宫妇人公然在朝堂那般与他放肆,这便让申屠宰执的思量最终定下。 和别的人不同,申屠坚并非是忌讳我‘功高盖主’。按鲜于大人的话说,我若是个微不足道的人,入不了皇帝陛下的眼,这位老人家便会让我安然度过余生,可我已然成了一个足以影响大昭皇帝的祸水他便留不得我。与寻常妃嫔不同,那些女人或许会令‘君王从此不早朝’但绝不会轻易危及社稷,天姬却是不然,这个有着诡异特殊身份的女人对大昭朝的威胁让人难以忽视。在我生出狼子之心以前最好将我制压住,他不会置我于死地,毕竟天姬的幌子还得继续竖着,但立我为正宫是无论如何也行不通的。 狼子之心,我能有什么狼子之心,天姬娘娘、秦妃娘娘、皇后娘娘,这些不都是你们安放给我的吗,哪一个是我想要的,哪一个…… “青儿呢,她不这么想是吗,所以与你有了分歧,你便换如霜如雪来替你办……” “不。”她赶忙否认,“我这么做皇上还能让我活着,我怎会自寻死路,但确是因鲜于青不听话我才让霜雪来看着她,以免她胳膊肘外拐做出有损我鲜于家的蠢事来。两个不成才的,不过是私做主张。” “鲜于大人倒是言无不尽。”少有人能把这样的大实话说出来,“你何不直接带走青儿?” “若是能带走便无须费事了。” “我好像是不能指望了,可我能保证,无论青儿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对她……” 她没有耐心听完我的话便打断道,“您什么也不能保证。眼下之急是劝阻皇上,为了立后一事他与宰执已到了调乒布将的地步。大昭这还没有真正安稳又要动乱生事,黎民着实承受不住。” 我无力地摆着手,“鲜于大人今日前来要与我说的就是这一句吧,但你不觉得太高估我了?”高估了我的力量,更高估了我的高尚。我没有任何力量去劝阻谁,也没有那么高尚去为黎民着想,要打要杀就去吧,不关我的事,干我什么事,我只想日日守着我的孩子陪着他安然度日。 一番话激怒了鲜于大人,她扼腕怒道,“真不知皇上宠你爱你哪一点!” 我点头,“啊,我也想知道。”他哪里宠我哪里爱我,哪里…… ※ 而后鲜于大人带走了如霜和如雪留下了青儿,临走时她告戒青儿要‘好自为之’,青儿送她到前庭门口然后毅然转身回到我身边。‘鲜于家的人从来如此,一旦承诺便如死士,不死不悔’她说。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依然在西宫的笼子过着囚鸟的生活,和煜儿一次也没有见过。外面的局势、皇帝与申屠坚的对峙究竟如何我不得而知,只知西宫的侍卫越增越多,青儿、年嫫嫫还有夏禹也把床榻安在了我的寝房外,日夜不分地守着我。我是不是正抵在刀尖上我一点也不关心,只要每日能听到煜儿今天做了什么、吃得睡得好不好,我便能食好眠安。 年关前后,那两父子一个是二十五岁的寿辰一个年满四岁,我独自吃了两碗寿面谁的面也没见着。之后我被告知,‘齐’与‘陈’联盟欲北上征讨大昭,皇上陛下带着明王殿下远征去了。我的反应出奇冷静,甚至在想煜儿暂时离开了这个皇城反倒好一些。至于战场,有他的父皇在他绝不会有事,可又忍不住去想我的第一个孩子是被谁夺去的,我怎会这样笃定。 “又断了,这些事儿娘娘别再自个儿动手。” 只是在园子里帮着端一盆花儿便把指甲给弄断了一根,“可惜了。” 我捡起断掉的指甲片拿出丝帕包好,这已经是第二片,前几日也是侍弄花草的时候断了一断,这指甲太脆留不了太长。不像青儿的,长长的细细的,画着彩漆凤仙花有种说不出的风情。而我的手指甲,先前要带煜儿怕掐着、刮着他只好剪得短短的,他被带离以后青儿让我续着,长长以后便为我绘上了茉莉、兰花儿,虽不若她那样好看但也惹人喜爱,就这么弄断了真是可惜。 第 1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18 章 “指甲……”青妮子托起我的手仔细端详着,眉头越皱越紧。 有什么不对么?我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又看了看她的,顿时明白。她的凤仙花和我的茉莉花是那一日一起画上的,而如今她的指甲根上已冒出一段新长的白,我的仍旧是整片涂着彩漆的指甲片。 她握紧我的手,柔声道,“娘娘,皇上和殿下定会早日归来。” 我倾身倚在她的肩头,点头,“嗯。” 青儿啊,你又怎知,我有一种被丢弃了的感觉…… ※ 为了不胡思乱想,除了侍弄花草我开始诵佛念经,多年前在皇都做丫鬟时曾侍奉一位老夫人礼佛,她口中念的那些似懂非懂的东西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总能令人心静神清逐渐变得不喜不嗔、不悲不哀。 “……如是四恩,一切众生平等荷负。” “该歇息一会儿了,婢子去给您沏壶黄芽,再吃些糕……” “等等,你身上是什么味儿?” 青儿受伤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直到这一日我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药味才发觉。是鲜于家的惩治还是别的原因,不论我怎样逼问嘴硬的她也只道‘小伤无碍。’ “余夏……你嫌青儿老吗?”等青妮子张罗膳食不在时我朝夏禹问道。 夏禹撇嘴道,“老,怎么不老,都二十七来填充便是等待这封信。信中从未提及过青儿。他们该是怨恨我的吧,我好像没有做对过一件事,从来都是错的。 第 1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19 章 日复一日,指甲片上的彩漆慢慢脱落,而断掉的两片指甲仍是那副短秃秃的样子。 ※ 一年多的惨烈战事,三方皆损兵折将遭受重创,战事末期齐与陈被离间,最终以大昭微胜的姿态结束。‘齐’丢失了江陵、黔州等地被逼退回蜀地,‘陈’继续退守江淮以南,大昭亦班师回朝修养生息。 天子回朝的那一日众妃嫔全到皇城外迎接圣驾,惟有我仍被禁足在翔和宫,围守的禁军是皇帝陛下亲点的亲信,不论我如何威逼哀求他们都不为所动,直到隔日他们接到口愉才给我让出一条路来。 一经放行我立刻奔向玄安宫,早已候着的牡丹才人将我领到了一处偏厅,我以为煜儿在里面,没进屋就大声嚷嚷起来。 “煜儿,煜儿———”快两年了,两年了!老天,他长成什么样了,快让我看看!“煜儿,煜……” 推门闯进厅堂里面没有煜儿,只有一个陌生的男子和……同样两年未见的他。 “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他的脸颊又黑黝了些,左边的颧骨有一道细疤,龙袍华衣穿在他身上竟有些突兀,想象着他一身铁衣的模样那似乎更适合他,只觉他身上的那股勃发之气还未散尽…… “平身。” 他的眼神,要把人熔掉似的,在战场上他是否也这样注视着他的敌人。皇帝陛下你已回到皇都,我不是你要杀戮的敌人,别这样看着我…… “多年不见,殷夫人风华依旧。” 我这才注意到‘陌生人’很是面熟,细细端量之后将他记起,福身行礼,“见过王爷。”他是西羌的那位小王叔,颇黎王爷,大昭皇帝年少时唯一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 “难得夫人还记得鄙人。”小王叔摸着下巴短短的胡桩子向我走来,“夫人的容貌当真是……” 不等小王叔靠近,身着龙袍的人已挺身挡在我面前将他拦在身后,命令道,“先下去,我稍后过去翔和宫。” 我急道,“我想看看煜……” “退下。” “是……”不敢忤逆,我只得依言退下。 离开前故意放慢脚步,听着身后的人嘀咕声,‘明明想得紧还……’,‘我说的是否可行……’,‘当真能恨下心么……’ (七十五) 事后他并没有遵守承诺,我等了三日他既没有来翔和宫也没有让我和我的孩子见面。这三天里年嫫嫫病了告假修养,那一次受了杖刑以后她的身体便时有小痛小病,可从未像这次病得厉害。我为她传医官她却不要,说是自己的老骨头自己清楚,大概是累着了歇息一阵子便可。 连续三日卧床不起我不免有些担心,青儿却表现得十分冷情,对此非但漠不关心竟还不让我前去探望。平日里年嫫嫫虽爱说教她,可到底也是待她如亲闺女一般,她怎能如此…… “青姐姐今早不当值,吩咐奴婢们伺候您用早膳。” 清早醒来床前竟不见青妮子,女官、宫女有轮流歇息的日子,可青儿几乎是全年不休少有不当值的时候。 “早膳不用了,快些为我更衣,移驾黄杏苑。”正好,趁这时候去年嫫嫫那边看一看。“怎么?”见侍女的脸色有异,相互传递眼色,我一巴掌拍在梳妆台上,“青姐姐只会抽抽你们的腿儿,我可是会把它们砍了的。”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这样对人说话。 穿戴好到了黄杏苑,苑里并不安宁,远远就见寝房外侍立着几人,几个都是青儿的使唤侍从。一见我出现一人立刻就要往里冲,被我一瞪眼收住脚急忙退到一边。 “叩见娘娘!” 我冷道,“再喊大点儿声啊。”好给里面的人报信。 里面的一老一少专注地瞪视着对方,我进房来她们也无所觉。 “娘娘……”瞥见我的年嫫嫫倒抽一口气,即刻倾身扑向面前的案桌。 青儿也飞快把手伸向桌上的信函,两只手同时抓住黄皮函使力抢夺,谁也不让谁。 “分明就是有鬼,才怕娘娘见着!”说话的瞬间青儿冷不丁打出一掌。 年嫫嫫推掌相接转头看我一眼,眼神里有几分愧罪,“老婆子没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 “没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呵,事已至此,亏你还说得出口!” 大怒的青儿放开黄皮函,双掌翻腾扑头盖脸打向对方。没料到会遭受如此猛烈的攻击,年嫫嫫一时反应不过来肩头挨了结结实实的两掌,打得她连连退后撞抵在墙。 “鲜于家的功夫果真了得,你这妮子平日藏得真紧!” “藏着便是为了防你这包藏祸心之人!”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拳脚相加。一早就知道青儿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但见她一招一式打得年嫫嫫无还手之力仍让我吃惊不小。难怪那时候夏禹说假扮侍女的女刺客从身后袭击时说她完全能够出手阻止,身怀武艺的人也许都能把‘同道’一眼识穿。 年嫫嫫到底年迈,全然不是对方的敌手。就在青妮子一个高抬的劈腿劈向倒地的她时,我放开了的翠玉弓弦,簪子箭穿过月白色的裤腿钉在了身侧的墙壁上。青妮子急时收住脚,旋身离开‘战场’平复呼吸。 我无力地放下手,叹道,“既然口口声声叫我‘娘娘’,那就请真把我当作一个娘娘。”我哪里像个娘娘,所以的事都被这些下女瞒着,什么都被她们屏除在外。“给我。”我指着地上被撕扯成两半的黄皮函。 年嫫嫫吃力地爬起身,捡起东西默默地交到我手里。打开信纸拼凑在一起,吃力地读着上面潦草的字。两封来回信一封洋洋洒洒地描述着秦妃娘娘素日里的生活情况,另一封大意是劝年嫫嫫顾全大局,秦妃这个引发皇上与宰执对立、朝廷动乱的祸水理当除之灭之。 “嫫嫫?”我举着信询问老婆子。 老婆子曲腿跪地,不予解释。 “为什么,嫫嫫,我真的那么该死吗……” 她偏过头看着窗外,一双看得很远很远,“我那小孙女其实早不在人世,早二十几年前的那场蝗灾中饿死,一家子全死光了。” 我打了个寒颤,“所以……你恨我?”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乡下的人都说是天虫女祸害的,可我不信,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能耐,我要自各儿用双眼看看,看看天虫女如何祸害人……” “你看到了什么?”我问。 她把目光转回我的脸,“多少年了,还是这模样。” 我蹲下身揪住她的胳膊,“嫫嫫,嫫嫫……你不能……你是我的嫫嫫啊!” 第 1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20 章 她抚着我的手苦笑起来,“多少年了,还是这么不长进,见不得谁给你一点好,不然便不顾一切地巴粘上去。你这样子害得了谁,能祸害谁……”手被她施力拉开,“从今以后青妮子要多担待,嫫嫫再不能照料你了。” 老婆子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出房间,立刻有两个小宫女来将她扶住。青儿还想追上去,被我伸手拦住。 “够了,别再给我折腾。”我疲惫地闭上眼。 “您打算不追究?”她怒道。 “追究什么?”我哼道,“你当真以为自己好本事?她是谁,她是年嫫嫫,她若不是有意,能让你抓住这么大的把柄?”而那所谓的‘把柄’实在损伤不了我毫厘。 青妮子恍然大悟,“她是想……想抽身而去?” 我喃声道,“嫫嫫她老了,不能再陪我耗下去,离开也好。” 就连年嫫嫫也不得不抽身,我的周遭究竟怎样一个处境?是否万不得以的时候皇帝陛下会……丢开天姬也在所不惜,以求他的江山稳固。 ※ 我不敢吵闹一直忍耐着,等候着允许我见孩子的旨意,两日以后内侍总管终于捧着一卷黄书而来。我正意外怎会是总管亲临,下一刻便被他宣读的圣旨惊呆了,不止是我,整个厅堂里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册封大典来得是那样突然,直到隔日‘九龙四凤冠’呈到我面前,我才相信前日所听到的不是在做梦,正宫娘娘的贵冠的确从天而降砸在我的头上。 “娘娘请更衣。” 梳好头髻、画好妆容之后两名内侍官和两女侍女官架举着玄色的衣袍从角落走出,待我转过身看清它的样子不禁诧异万分。 “这衣服……”我急步走过去将它抓在手里,“我见过。”可是在这之前我怎么可能见着它,“我在梦里……在梦里见过……” 听了我这话一名宫女忍不住露了些笑意,青儿当即怒道,“滚出去!” 她们以为我做梦也想着做皇后么,不是的,那些缯彩和翚文我确实清晰地记得,和这衣袍上的一模一样。 “加冠——” 九龙四凤冠扣在我头上的同时,华阳将我从前戴的‘九翚四凤’端出,递还给新任的六尚总管年嫫嫫,我不再需要这东西。 盛装打扮妥当,而后的几个时辰我被一干人带着领着这里祭奠那里叩拜。一身重压弄得我快喘不过气,眼前的场景云里雾里看不真切。直到一只大手将我托起,感受到他的温度和力量我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跟着我,梓潼’他又一次让我跟着他,我也总算知道他为什么叫我梓潼,我是他的皇后所以他这么叫我。 我跟着他走上延伸到承乾殿的红毯,我无须看脚下的路,他沉稳的脚步一步一步将我带着,身体的重量全由那只托着我的手承载,我可以完全倚着他。 我看不清他的脸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呼吸声中我能感受到他的激奋,这一刻他等待已久了是么?想着疯太后与我说的,我想他也许真是……宠爱我的,宠爱…… 隔着袍袖反握住他的手,想叫他,张口竟不知该叫什么。皇上,陛下,官家,我都不想这么叫,他叫……“殷熠……” 他愣了下,继而笑嗔道,“不可放肆。” 我却偏要,“殷熠,殷熠……” 【……是故皇英嫔虞,帝道以光;太任妣姬,周胤克昌。皇后其祗勖厥德,以肃承宗庙,虔恭中馈,尽敬于妇道,导师道于六宫,作范仪于四海。皇天无亲,惟德是依,可不慎欤。】 大昭开国七年夏,帝立后,号‘安乾’,安乾皇后。 ※ “尽敬于妇道,导师道于六宫,作范仪于四海。皇天无亲,惟德是依,可不慎欤……” 我走向他的龙椅旁边的凤座,刚转身面向朝堂座前的纱帘便垂了下来将我的脸面遮住,妇人不可露脸于承乾殿,即使而今的我尊贵如斯。 待我坐定之后群臣、众妃山呼‘皇后千岁’,一个个上前三叩九拜。我茫然地看着他们,一切在我看来有些滑稽,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和伙伴们一起玩的国王、王后游戏,那会儿母亲将我打扮得像个公主,女孩儿中属我最漂亮,所以每一回都由我扮王后,接受底下臣民的叩拜。可那只是游戏,只是家家酒啊…… “他!”一个小个头走入殿堂,我惊呼一声抓住身旁人的手。 龙椅上的人点点头,“是煜儿。” 我捂住嘴不敢相信,不过两年时日,那个圆圆小小的小东西竟拉拔高了这么多! “娘娘!”刚起身便被青儿按住手,“殿下走过来了。” 只见那一身沉重行头的小个子昂举阔步走来,隔着纱脸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他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堂下后停住脚,双手相叠高抬宽袖,拱手为礼继而跪地,“儿臣参见母后,愿我大昭国母千秋并茂。” 我愣在当下不知如何回应,青儿忙提点道,“皇儿平身。” “平……”试了几次才从喉咙挤出声音,“皇儿平身……” “谢母后。”语毕他站起身,提起衣摆走上堂阶来到我身旁,“母亲,我做得好吗?”他悄声问道。 我被青儿按在座上起不了身,只得不断点头,“煜儿做得很好,很好……” 我日夜想念的孩子就立在我身旁,而此时此刻我只能与他隔帘相望。青儿要我别急,两年都熬过来了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别和上回一样在朝堂上胡闹’一句话令我不敢再造次,规规矩矩地完成仪典。 直到立后大典结束我也没和煜儿照过一面,太过疲劳离开承乾殿后我便睡了过去,等醒来人已在一处陌生的寝房,一处构建和摆设看上去都比西宫翔和宫规格高上许多的地方。不用问,这就是后宫女人个个向往的,凤栖宫。 “煜儿!”睁开眼从卧榻跳下马上就叫起来。 青儿劝道,“殿下也累了,今晚您就让他早点歇着吧。” “嗯,嗯,让他歇着,让他歇着,我明儿再去……” “皇上驾到———” 外面响起内侍的高呼声,青儿连忙带着房里的人退出去,连鞋也忘记给我穿上。捡起鞋想自己穿,刚套上一只整个人就被高举起来,“啊……” “梓潼,梓潼,梓潼!” 我全然被吓住了,这个抱着我转圈兴高采烈喊叫的男人是谁,大昭的皇帝陛下?还是另一个长得与他相象的人? 我试着叫了一声,“官家……唔!” 第 1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21 章 脑袋被他搂住猛地按向他的肩窝,唇齿磕在坚硬的骨头上疼得我泪花直涌。是了,是他,惟有他才会有这么重的手。 “终于……梓潼,梓潼——” 圈又转起来了,曾有一个梦里也是这样,梦里我穿着碎花裙尽情地转圈,突然身体一沉脚步停了下来,再看身上穿得已经不是碎花裙,那是什么衣服,华丽得令人眩目,而今想来就像是这件织金云龙纹的袆衣。 对,就是这件,梦里的华衣越来越清晰,碎花裙却渐渐模糊,我记不得是蓝色或是粉色…… 转啊转,转得我头脑晕眩。而后一个杯子递到了我嘴边,一个盘龙雕凤的杯子,他也举起一个穿挽过我的手,一面仰头干杯一面握住我的手将杯中物倒灌进我嘴里。甜辣的东西入喉味道不错,我忍不住又倒了一杯,第二杯下肚后便再也受不住频频袭来的困意,蜷缩在他的怀里合上了眼。 “到此是不是……”是不是该结束的都结束的,该开始的也将开始…… 他抚着我的背轻轻摇晃,好半晌才含糊的回道,“嗯,嗯……” 半睡半醒中我差点笑出声,伸手攀住他的脖子把嘴凑到他的脸颊,“晚安,爸爸……” 啊,我昏头了么,竟叫他爸爸,想更正可很快被拉进了黑甜乡再也开不了口…… ※ 这一觉睡下便睡了很久很久,感觉睡了有一整年那么久,醒来后仍是昏昏沉沉。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瞬间一个激凌闪过脑中,但随即便被我摇头甩开。怎么会,如今他还能再挖我一块肉么? “娘娘今儿吃什……” 我扯上侍女为我插上的凤翅步摇丢开,随意将头发挽了两下,“什么都别弄了,马去煜儿那边!” 青儿失笑,“就知道您等不及,轿辇早已在外候着。” “那快走。”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往外走,出了帘门又折了回来,一把抓起落在铜镜前的翠玉弓 急匆匆来到明王殿下在玄安宫的寝殿,华阳老远便喊着‘皇后娘娘驾到’,可到了门前仍不见人出来。这懒家伙定是还窝在床上,我想。 “小懒虫快起来———”我大声喊着。可我忘了,他已离开我两年,他的父皇绝不会养出一个小懒虫。“煜儿你这懒……” “参见皇后陛下。” 从寝房里急步出来的人吓了我一跳,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黑壮少年,一口生硬的口音,“你是?这里不是煜儿的……” “回禀陛下,太子殿下已不住这里。” “太子……殿下?” (七十六)1 “太子……殿下?”谁是太子殿下,我要见的是明王殿下。 见我茫然,少年歪头道,“您不是太子的母后吗,我是说他的母亲。” “青儿?”我转头看着鲜于姑娘。 她咬了咬唇,紧皱眉头硬头皮走上来,“娘娘细细听我说。” 我一把将她拽到一边咬牙道,“我听着!” “三日前……三皇子已受封为皇太子。” 我深吸一口气,尽力压抑克制住,“好得很,你们真是滴水不漏。” “娘娘……”她突然拉住我的双手紧紧地捏着,捏得我生疼,“西羌……呃……您听我慢慢说……” 我挣了挣手,挣不脱,“好,我听你细细说,慢慢说。” 西羌的颇黎王爷这一次造访,来意不善。正当大昭与齐、陈的战事激烈时,十多年来与中原交好的西羌却突然不断向庆阳增兵。 庆阳位于大昭西北边陲,汉番杂居颇为繁华,原本是前朝的城池,后因西羌强势先帝不得将其割让于他国。而今大昭皇帝逐步收复疆土,西边这个番国便慌乱起来,生怕收整完了‘齐’和‘陈’紧接着就轮到他们,因而先下手为强将六万兵马驻扎庆阳以便随时整装而行。庆阳与西南边的皇都相距不过四五百里,快马只需三四日的路程。一旦‘友邦’西羌挑起征战,拥兵在外的大昭皇帝恐怕来不及回守,又或者西羌与‘陈’‘齐’遥相呼应,同时对大昭朝发动战事,三方群起而攻之,大昭险矣。 我挑眉,“大昭险矣?”是吗,可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颇黎王爷此番……呃……” 庆阳以及平凉等地西羌势必不会‘归还’于大昭,大昭朝虽承诺不会有此举动,但西羌以何信服呢?同样,大昭又怎能相信西羌不会背信弃义与‘陈’‘齐’勾连,或是得寸进尺进一步往东南边扩展。为此,西羌的摄政王叔颇黎王爷,皇帝陛下昔日的知交好友,在大昭的朝堂上露出咄咄逼人的凶恶之状。 说到此处,一旁的少年急忙反驳青儿,“不!家父只是奉鄙国王汗之命……” 我听出了些端倪,忙问道,“请问小官人是?王爷是你父亲?” 少年点头。 青儿挺身将少年撇到一年,接着道,“今日便是要告知娘娘的,您千万别急,事情还有转还的余地,我会想法子……” “这位姐姐。”少年打断她的话,咽了下喉头低声道,“昨日太子殿下已随家父动身……” “这话怎么说?!”我一把抓住他的胸襟,少年被我吓着忙要下跪,却被我揪住蹲不了身。 “娘娘别听他胡说!”青儿把住我的手施力将我拉开,以警告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少年捂住勒疼的脖子退后几步,一脸惊恐,“我没有胡说,昨晚阿父来说他要走了,嘱咐我留在此处好好听皇帝陛下的话,还说他会像待太子一般待我……呃……我想,太子该是也随阿父走了。” “走……”我哆嗦着问,“走……哪儿……” “西羌。” “鲜……鲜于青……”我看着那个事事皆知的女子。 “竟已动身了……”鲜于家的姑娘颓然退步,面如死灰,“我不知啊……”说着她环视周遭的人,“这几日来皇上将我禁守着……我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会昨日就动身了……” “你阿父与你说……说过没有,来此是为何……”我抓住少年的肩膀,几乎说不出话来。 少年凄凄而笑,“我是大儿子,所以由我来做……质子。” 第 1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22 章 质子……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人,祈默祈公子,接着便是绣语。那一幕,祈默的刀搁在她颈间,她往前一挣,刀割断喉咙血如喷泉,好多的血,喷得到处都是,眼前渐渐地全被血红覆盖。恐怖的红吓得我脚一软,整个人坐倒在地。 “娘娘——!” 呵,娘娘,皇后……我真以为这顶后冠是平白无故从天上砸下来的么,太子,质子,皇后啊……总是这样,上一回也是,长长的一觉醒来,我的孩子就没了。 “事情不若你想的那么糟,砚山大人也说……娘娘您要想开些啊!” “我想开些……”我拽着鲜于姑娘站起身来木然看着前方,然后慢慢俯下身拍干净衣裙上的灰尘,摸着腰间的翠玉弓轻声问道,“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宰执的?”冤有头,债有主…… 鲜于姑娘还想为她的皇帝申辩,“您要听听皇上怎么说,他不会让太子殿下……” “是谁?是哪一个?” “是皇上……皇上颁的旨意,申屠宰执自然没有异议。” “是他啊……” 我推开面前的人,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摇晃着走向东边。到了皇帝陛下的寝宫他不在,转身又向书房走去,鲜于姑娘和一干宫女侍从在身后跟着没有人敢再说一个字。 到了书房他果然在,牡丹才人和滟夙保林一个给他扇风,一个为他研磨,好不惬意。 “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两个宫人行礼后急退到一边。 他放下笔离开案桌迎上来,“起来了,我正要去你那边,早膳用过没有?” 我伸出一只手拨开遮眼的额发,叹道,“你发过誓,煜儿永远是我的,君无戏言,你怎么能食言呢,君无戏言啊……” “梓潼……” 快步退后躲开他的怀抱,握紧多时的右手举起,放开,“我杀了你————!” 簪子箭射出,当胸穿过,钉在他身后的盘龙座上,染得红红的。 (七十六)2 他低头看着血花在明黄袍子上晕染开,脸上有些茫然,尚不能明白此刻所发生的事。我丢开翠玉弓痴痴得笑起来,去死吧,你这个夺走我孩子的凶手,去死——! “官……官家……”身后的牡丹和滟夙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呆愣在当下出不声,半晌过后滟夙才回过神,掩嘴大喊,“啊啊———!来人……” 喊叫声一起,他向前一个趔趄,伸长的手朝我抓来。我没有闪躲,甚至将脖子迎上去,射出这一箭我就没想过再活着。 可下一刻他的手没有锁住我的喉咙,而是从我的耳边擦过。待我转过头去看,那只大手已掐住滟夙的颈子,她‘人’字尚未喊完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之后便完全消了声。松开手他又转向一旁的牡丹,牡丹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不住地摇头后退。 “皇上,娘娘,何事……皇上!” 这时,守在殿外的近身侍卫察觉异常冲了进来,一见胸襟染红的皇帝陛下立刻拔出刀刃对着主子以外的人,快要昏厥的牡丹、倒地已无喘息的滟夙,以及我这个皇后娘娘。 “将皇后……”他还能摇摇晃晃得站住脚,按住胸口硬是挤出最后两句话,“将皇后带……带下去,没有朕的旨意谁……谁都不能接近……尤其是……李砚山和鲜于青……” 两名侍卫立刻上来把我架走,我回过头死死将他盯住,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着他。很可惜,他始终没有让我看见他倒下的狼狈样。 ※ 而后的几日我被关在凤栖宫的一个角落,他到底死没有我不得而知。细细的簪子箭偏不得一点,否则就只是留下两个血眼要不了命。我射得准吗,该得准得吧,我明明瞄准的就是心脏,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这几日里没有人来探视过我,每日只有两名陌生的宫女来替我更衣梳洗、送饭倒茶,两人从头到尾都像哑巴似的一个字也不会与我说道。他太知晓我,所以撑着一口气也要颁下旨意,李砚山和鲜于青不得接近我。他知道没有他们我什么手段也使不出,没有他们我便妄想能冲出皇城去追寻我的孩儿。 日出又日落,我始终坐在窗前望着外面,不知困不知饿,只是偶尔接过递来的茶水啄一口。晚膳时间过去,两个宫女又一次收拾起冷掉的饭菜搁下几盘糕点离去。不过被关门声轻轻震了一下我便从座椅上跌落在地,想起身却是手脚无力,索性趴在地上合眼歇息。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娘娘!” 听着像是六尚总管年嫫嫫的声音,睁开眼看去,果然是。不等她靠近,已有两名带刀侍卫闯进门来,眼前一花两人已挺身挡在她身前。 “皇上严令,任何人不得惊扰娘娘!”说话间两人手把刀柄,即使面对六尚总管也不给一丝情面。 “老婆子岂敢抗命。”说着老婆子将手中的炖盅放下,从宽袖里抽出一个黄色卷轴,圣旨在她手中哗一下抖开,跟前的人一怔即刻单膝叩拜。“皇上命老婆子前来照料皇后娘娘,从明儿起可带娘娘在这前院走走,闷在屋里该把人闷坏了。” “遵旨!” 两侍卫退了出去,年老婆子赶忙上前来将我扶起。见我如烂泥一般,二话不说端过桌上的参汤掐开我的嘴往里灌。 “呃……咳咳……” 不理会我是不是呛着,直到把一盅的汤水都倒给我之后她才松手,若不是怕那些糕点会咽死人她还会继续掐着我往里塞。 “陛下恕罪,皇后陛下恕罪。”将我放躺在床上后她道。 我背过身去不愿再看她一眼。 她长叹一声,轻轻拍起我的肩背,“这个凤栖宫,您必须住进来,这个位置,您必须坐上来。” 我喃声道, “所以要用煜儿来换?谁要,拿他的孩儿来换,我给她。” “您真当没人要么?历朝历代数不清的,玉妃和兰嫔若有皇嗣也必会狠下心……” 我转过身掐住她的手,“嫫嫫你要吗,若是你的小孙女还在,用她来换你愿意吗?” 老婆子窒了窒,别开眼说,“您可知在皇上班师回朝之前已有人密议要将‘天姬’永禁于皇陵。惟有三皇子立下此大功一件,将您扶为正宫旁人才无话可说。三皇子和您两母子分离,这也是申屠坚肯妥协的原因,他忌讳的是有一日您会利用殿下窃夺社稷。您想过没有,既然他已有此想法,难保不会对殿下……殿下离开您身边或许更能保周全。” “更能保周全?更能保周全!保周全!”我咬紧牙不让自己吼破喉咙。 “皇上万不会使太子殿下有丝毫损伤,他该是做了周详的安排……” “出去……滚出去!” 死老婆子,她自己也觉勉强的话竟好意思来劝道我。那位皇帝陛下,他知我,我又何尝不知他。他的皇朝,他的江山,他决计不会让人侵占去一丁点儿,庆阳那些地儿他定会收回来。介时一个皇子、太子算什么,他多的是龙子龙嗣,牺牲一个算什么,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就是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帝王! 我的孩子,去了便永远回不来了…… 第 1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23 章 ※ 此后年老婆子每日都会来‘喂’我吃碗龙参汤,过去了一段时日我也渐渐冷静了些,毕竟我还想见到我的煜儿,我似乎还不能死得一了百了。于是我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寻思着,琢磨着。 弑君过后我竟还能活得安然无恙,那一日他当场断了滟夙的命,另一个目击者牡丹自然也不能留下活口,倘若他想我活命的话。‘临行’前牡丹要求拜见一下皇后娘娘,得到了允许,算是圆她最后一个心愿。 从牡丹口中我得知了那日之事在皇城中的说法。御前两名宫人牡丹才人和滟夙保林意图弑君,皇后救驾而误伤皇上。没有人怀疑这番说词,皇帝陛下说‘是’那弑君之人便只会是她们,难道不是吗,只有傻子才会包庇刺杀自己的人,皇帝陛下岂会是傻子。 “牡丹有一事……相求。”身带手镣脚镣的女子在我跟前跪下。 我点点头,抬了抬说示意她站起来说话。 她仍是跪着,双手不安地拉了拉铁镣,“娘娘您……您能否待官家好一些?” 呵,呵呵,听听,我听到了什么,这是哪一国的话,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才人。”我坐正身,丢出一把匕首在她面前,“捡起它,你可以为自己报仇。”捡起它,是面前这个人让你成了替罪鬼,杀了她你死也死得不冤。 从她的眼神能看出有那么一瞬她是心动的,地上的匕首她是想捡起的。我猜她便是想杀我也不是因为做了我的替死鬼,因为什么,大约是因为我待她的官家不好吧。 “不……”她摇着头推开匕首,“皇后陛下,求您日后好生待官家好不好,求您!” 不吗?我哼笑一声,“我已给了你机会,是你不要,记住,我不欠你什么。”事到如今,我还在乎欠着谁么…… “您本就不欠……官家?!” 不知何时他已悄无声息推门而入,牡丹急起身要奔过去,可只走了两步便停住了脚,不敢再靠近。 散开的黑发只用额带束了一束没有戴上金冠,一袭月白的袍子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领口微敞露出些包裹伤处的布纱,几根发丝被掖在了里面,这人显然没有牡丹才人伺候得好。 啊,你还没死吗,我想对他说。 “退下吧。”他侧了侧头,让带着铁镣的女子出去。 女子拖着当啷声走到他跟前,咚地跪下,匍匐在他脚边,“牡丹别了。” 他总算把目光从我脸上调走投到女子身上,俯下身托着她的手将她扶起。仅此而已,过后他便移步走过来不再看身后的人一眼,任侍卫将那痴痴盯他的女子带下去。傻女人啊,你莫不是还存着期待,期待他会为你的死露出一点点哀伤? 可是下跪磕头也并非无用,他不是屈尊去扶了她一把吗?下跪,磕头,我站起身踉跄着迎上去,到了他面前学着牡丹刚才做的,下跪,磕头。才磕了两个就被他抓住肩膀揪起,我随即又缩下地去,继续、不断地磕头,一个比一个重,一个比一个响。求你,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把煜儿还给我! “起来!” 我不起来!你说,要磕多少个你才肯,你才肯把命还给我! “还没能让你消气是不是!” 消气?他以为我给他一箭只是为了消气,他以为我需要的是消气?要我消了这口气,除非我死! 他要拽起我,我要跪下地,拉扯之下后颈突然一个惊痛我便不醒人事了。 (七十七)1 他出手不重,我半夜便醒来了,而后一直睁着眼等天明,揉着发疼的后颈子心头在默默思量。 清早,两名宫女捧着衣饰到床前问是否要起榻,意外地,我很配合地起身穿戴好,还让她们给我梳了个漂亮的头发。 “早膳放着,我等会儿吃。” 两人再一次诧异地看着我,难以置信,“这些可合娘娘的口味?要不要婢子去膳房……” “这些便可。”我伸手拈一块虾子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下去吧,我会吃的。” “是。” 两人一退出房门便开始为我的反常嘀咕起来,待她们走远之后我马上奔向内室,寻找适用的东西。最后确定床榻前的幔帐够结实,赶紧拿出锋利的定业刀将整片割下裁出几根布条,再将布条打结系成一条丈余长的布绳。 “太高了……”仰头望着头顶的横梁我不禁发愁了,站上桌椅我也把这条布绳绕不过去啊,早就知道住在这个地方上吊也比别家费事,“得快点儿。”人就要来了。 把定业刀系在布绳的一头,站上桌子用力抛向横木,试了几次总算把它扔了过去。这时已隐约听到了脚步声,我急忙从桌上跳到坐凳上,将布绳系上套,脑袋伸进去套里。 房门推开的同时,脚下的凳子被我踢倒,发出惊耳的声音。 “老天爷啊———!” 我才感觉勒得难受,随着年嫫嫫的一声嘶喊,脖子一松我已落进她怀里。 “傻女儿啊!你就非得要走到这一步吗!”她搂着我痛声哭喊。 “没有煜儿我真的活不了……咳咳……这一回你拦了我下一回呢……你让我去吧……”我断断续续地抽泣道。 “老婆子帮你,别再干这傻事了!老婆子帮你!” 我环住她的肩背埋首进她的肩窝,不让她看见我得逞的脸。嫫嫫啊,我若要寻死,用那桌子的定业刀岂不是来得更快。 ※ 不愧是年嫫嫫,只需两日她便为我想了个法子,离开这个囹圄的法子。 “时间不多,娘娘您听着。一个时辰之后会有一队仗马被拉出宫去,都是些挑剩下的驽马,我会设法让它们从凤栖宫的西殿经过,那儿离皇城西门只有几个射步。你要动作快些,抢了一匹便打马死命地跑,西门外夏禹会在那儿等着。如今的皇城已被陛下堵得滴水不漏,老婆子也只有这个法子。” “能行吗?”听起来很不靠谱。 年嫫嫫肯定地点头,“能行。你如今已是皇后陛下,只要你的马不停任谁也不敢阻挡,谁敢伤了你分毫,除非他们想九族不存。本是想让夏禹带着你一起闯出去,但后来一想有了他你反而更不容易出去。你一个人无人敢碰,若是多了他,禁军侍卫们正好可借刺客、贼子之名来‘护卫’你。” 我不断点头,“我听嫫嫫的!” “那老婆子不与你多说了,这便去把到西殿路上的人支开,你快些准备东西赶过去!” “嫫嫫!”我一把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嫫嫫,嫫嫫……” 第 1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24 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声声唤着她。我想说此恩此德他日誓死必报,可这是屁话。他日,今日她帮了我便再无‘他日’了啊! “我的娘娘……”她挣开我的手,轻轻抚了抚我的后脑勺,“苦孩子啊,没过过一日容易的,老婆子就想你过得好些,可什么也做不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外,留给我的最后一眼是微微有些驼、已显苍老的背影。 ※ 我遵照年嫫嫫说的,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裳便赶去西殿外的林荫处躲藏着,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把经过的仗马等来。 一队人马有马十来匹,赶马的人七八个,只有为首的一人骑在马上,也只有他的那匹马佩着鞍绳。人马从拐角走来,他不知看见地上的什么突然拉紧缰绳停了下来。我趁此机会箭步冲出,上去抓住他的衣摆就往下拽。 “什么人!” 我抬起头来和他照面,“看清我是什么人没有,下来!” “皇……皇后娘娘!” 受到惊吓他立刻从马上滚下了地,我顺势踩着他蹬上马背,抓住缰绳策马奔起来,“驾——!” 身后的赶马人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发生的事,等我奔出老远才开始放声大喊,“皇后娘娘!娘娘!来人,快来人———” 皇上囚禁皇后的命令已是人人皆知,若不然,一路上的禁军见了皇后娘娘策马而驰也只会以为是娘娘兴致好在皇城里遛马,非但不会拦路还会主动让开道来。皇帝陛下并不怕旁人暗地里的窃窃猜测,他就是要整个皇城都知道,他新立的皇后被他囚禁着,她若出现在凤栖宫以外的地方就把她抓回去。 “娘娘请回宫,皇上有令您不得……” “驾——驾——” 和年嫫嫫预料的一样,几十名禁军只敢围在我的左右谁不敢真正挡上我的路,我也因此有恃无恐只管往前冲撞,撞着了谁谁倒霉。 正当西城门出现在眼前,我还来不及欢呼,身后便有一队人马追上来且超过了我赶在了我的前头。 看清齐头并进的人我惊叫出声,“砚山!” “皇后快些停下!” “休想!” 砚山不像其他人,他不怕伤了我,见我不听便作势要横马在前。 “李砚山!你这时候拦我!” 我拔下一根尖锐簪子的用力刺向马臀,马吃疼长嘶人立,一对马蹄子扑腾两下便跟着便飞奔出去,硬生生撞开他的马头,险些让他人仰马翻。 “鸣箭,关城门!”他一声令下,随即便听到一声响箭射向高空。 “不……” 西城门就在眼前,眼见沉重的门慢慢合上我发疯一般扎刺马臀,跨下的马嘶叫着疾奔如电。快点,快点,快了,快了,我就快出去了! 两扇大门已合到只有两尺宽,我仍没有停下。能出去!我能出……跨下突然一顿,竟看见一只马蹄子从滑出门缝去。回头看去,砚山还保持着甩刀的姿势。 “啊——!”马栽下地的瞬间我松开了手中的缰绳,想像那只被削掉的马蹄一样从冲出门缝去…… “娘娘!” 始终是慢了,我像块烂泥一样拍在门板上再滑落下地。 仰头拍门,一下又一下,希望能把它拍出一条缝来,“放我……出……”额前流下的粘热模糊了眼睛,口中不断涌出的血堵出了我的喉咙,我连叫也叫不出来。 “啊……啊……” ※ 睡醒的时候全身都在痛,痛得我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双手在我头上裹裹缠缠,弄得好不烦人。我费了很大的力伸手一抓将它制住,然后用力睁开眼睛。 “弄疼您了,婢子该死……” 我愣愣地看着床边的人半晌,闭眼,再睁开,“珍珠是你啊,青儿呢?” (七十七)2 睡醒的时候全身都在痛,痛得我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双手在我头上裹裹缠缠,弄得好不烦人。我费尽力气伸手一抓将它制住,然后用力睁开眼睛。 “弄疼您了,婢子该死……” 我愣愣地看着床边的人半晌,闭眼,再睁开,“珍珠是你啊,青儿呢?” “娘娘您醒了!”床边的人欣喜地呼喊出声,可随即又愣住了,“珍……珍珠?” “你不是珍珠吗,是叫悠荷?”我拍了两下脑门,略带歉意道,“你们刚来,我还不太熟悉。” “娘娘……”她掩着嘴瞪大眼,不可置信地退后两步,而后摇头失笑重新回到床前牵起我的手,“您快可别再逗婢子了,这两日担心死我……” 我不太习惯‘珍珠’的亲昵,挣脱她的手道,“把青儿叫来好吗,我想见她。” 她的脸瞬间僵住,微微颤抖的手抚上我额头缠裹的白纱布,我吃疼忙把头转开,“我是青儿,我就是青儿啊……”她颤声说着,“您别逗青儿了,头……头还疼吗,我马上去叫医官!” “不了……”我拉住她,摇头,“叫青儿,我要见她,叫她来……”这人怎么就是不明白,我现在想看到的是青儿啊! “这才大半月没见,您便把我忘了么?”她反握住我的手,摸上她的脸,“娘娘您看看,我是青儿,我不是珍珠,我是青儿啊!” 我没力气再与她争辩,摆摆手闭眼睡去,“我想睡会儿,请帮我把青儿找来。” “娘娘,皇后娘娘……” 而后我饱饱地睡了一觉,身体的疼痛已减轻了不少。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又在拨弄我的脑袋,睁眼被眼前的场面吓了一跳。这么一大堆人聚在我床边干什么,一个个还当我是件古怪物似的盯着,尤其是站在最前面身穿明黄华衣的男人。 “你们是?”见华衣男人倾身上来,我赶忙翻身进床内避开他的碰触,“你是?” 第 1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25 章 “梓潼……” “子童?你叫我?”我指着自己问道,“可是我不叫子童,我叫……我叫……”我叫什么,脑袋突然像挨了一闷棒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夏兰,青儿叫我兰姐姐……桂月,玉京都不是……”我抱着脑袋努力回忆着,“秦……秦夫人?珍珠。”我看着男人身后的珍珠问道,“你们叫我秦夫人是不是?我姓秦,名字叫子童?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可是不叫子童那我叫什么?天……天虫女?是记得有人这么叫过我,可哪有人叫这样的名字……” 我连发炮珠地问着,却无一人回答。床前的人有的惊诧,有的惊恐,还有……最靠前的男子眯眼将我盯着,审视着,揣度着。 “少君……”我才吐出两个字他便如触电一般,随即面露惊喜就要扑身上床来。我吓得缩进床角喊道,“青儿不在,那年嫫嫫呢,那少君呢?我能不能见一见他?”这个人能不能离我远些,这些人能不能别拥在这里,我快喘不过气了! ‘珍珠’ 红着眼眶道,“您真不记得了?娘娘您再好好想想,您如今已非‘夫人’是娘娘了啊!” “都出去。” 面前的男人总算开了口,‘珍珠’回了声遵旨便把领着一干人退出了内室,男人又将我盯了半晌,也跟着出了帘门。 听见外面的嘀咕声,我忍着强烈的眩晕扶住东西来到帘门边偷听他们的讲话。外室只剩下四个人,珍珠,那个男人和先前拨弄我脑袋的两名官服装扮的老者。男人在问两个老者的话,两人躬身垂首,战战兢兢。 “皇后娘娘伤了颅骨,颅内也许也有伤及……正如皇上所见,娘娘的记忆似乎丢了些。” 另一个补充道,“娘娘的这般反应若真是颅内受损所致,怕不止是记忆丢了些……” 说到这儿两人便闭了嘴不再说下去,‘珍珠’脸色刷白,那个男人则颓然坐下,“她是真的……”喃声几字他便挥手示意面前的三人退下,而后起身朝内室走来。 我赶紧回到床上,拉起被子护卫自己。 “睡了这么久还困?”他柔声问道。 我摇摇头,回道,“女眷居处,这位官人实在不便久留。”见他充耳不闻我只得厉声喊道,“你这人是究竟是不懂礼数还是心有歹念,请你出去!” “我是谁,不记得了?” “你是谁,我如何知道!”这人不是不懂礼貌而是脑袋有问题! “想想。”说着他在我床边坐下,拿走被子将我拉近,“好生再想想。” 他这样子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真是与他相识的,“我病了吗,我受伤了?伤得很重?”我抚着额头的伤处问,“我,认识你吗?” 他咽动喉咙不知该怎么回我,握在我肩头的手逐渐收紧,“认识……” 他怎么了,他的眼睛,他是要哭吗?他没有哭,但他的眼睛在哭……他干什么,用这么一双眼睛看着我,我人好好的,他哭丧着一张脸,真讨厌! “认识?”抓住头发搅尽脑汁去想,我不断晃动着脑袋,好似有一些片段闪过脑中的样子,想着摇着伤处的疼痛便开始蔓延加剧,“我认识你……我不认识……不……我怎会不认识!”似乎想起什么我猛地抬头盯着他,也许是我的眼神吓着他,他一怔松开了手,可是下一刻记忆片段又好像断了线,我再次捂头喃呢,“不认识……皇后?娘娘?那是怎么回事……皇后……皇后……皇后……” 目光从凤纹锦被移到前方的桌几绣榻、明镜香橱,再到墙上的织锦挂饰,头顶的雕梁画柱,“这是什么地方……”满目奢华像是慢慢在眼前扭曲,扭曲成骇人的形貌,似妖怪似魔鬼,转头看床头的雕花也是。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惊声叫起来,一头撞开床边的人跳下床,站在中央不敢挨着任何东西,“别过来!”感觉所有的东西都在向我扑来,鬼叫鬼嚣,“别过来!滚开,滚开!”使劲挥手驱赶着空中的东西,“啊———!”被吓破胆的我抱头往外冲,刚出帘门想起屋里还有一人又返身回去拉住他一起跑出去。从外室奔到厅堂再穿回廊、过影壁,一路叫喊着让侍女侍从们快跑。 “地狱,阴朝地府……”竟还有人安然无事的待着!“你们眼睛都瞎了耳朵都聋了是不是!”我气急败坏地朝拖着不走的男人大吼,“快走!”不管了,能拖走一个是一个。 弯弯拐拐一直到了整座‘鬼宅’之外我才停下了缓一口气,好在那些侍女侍从都跟在我和他身后出了鬼宅。 “鬼……到处都是……”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离开这儿,不然……不然会被恶鬼……被恶鬼……” 他愣愣地看着我,突然握住我下巴将我的脸抬高转向一边,指着头顶一块牌匾道,“凤栖宫,这是你的凤栖宫,不是……阴朝地府。” “分明就是!”我甩开他的手退开几步,“好,你们不走就待着吧!青儿年嫫嫫在哪儿,少君在哪儿,我要去找他们……” 于是我抚住额头的伤处晕头转向地乱闯乱撞,不止是刚才鬼宅,眼之所及无一不是鬼怪钻营的炼狱。“我怎么会到了这儿,青儿,你们在哪里……” 跌倒爬起,爬起跌倒,他和一干人在身后紧紧跟着,不语不言,也没有谁上来扶我。回头望去,慢慢地,他们也在眼前化作血口獠牙的东西和周围的厉鬼融为一体,在他的带领下对我追逐猎杀。 “不……我和你们无冤无仇,别跟着我……” 拼命地逃呀跑呀,终于看见了‘鬼城’的出口,欣喜若狂地奔过去推开掉漆的红门,进去以后赶紧把门关上用背死死抵住,“好了,安全了……” 刚这么说身后就响起了拍门声,“跟我回去。” 我惊惶地哭喊道,“别抓我,别抓我!我不是鬼,我不回去,我不是鬼,我不是……” 一松劲外面的人便撞了进来,我吓得扎进石板缝里长出的一丛荒草,顾头不顾腚地哆嗦着。 “好,我不抓你回去。” 我整个人被抱了起来,被迫面对着他,正要喊叫……“诶?不是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已不是鬼怪的脸。 “想住这儿,便住下吧。” “可是皇上!”闯进门来的‘珍珠’激动地喊道,“如何使得,这里是……”在他的注视下‘珍珠’没能把话说完,改口道,“遵旨,婢子这便去收拾张罗……” 我推开他的怀抱,下地走向破旧的屋子,“住这儿好,这儿没有鬼,就住这儿……” 匿和宫,它还有另一个名字,皇城里的人通常都这么叫它,冷宫。 这日起皇城内便传开了,皇后疯了。 (七十八)1 我可能本来就伤病得不轻,加上那日乱跑一阵更严重了。而后的两三日晕晕惚惚、醒醒睡睡,少有真正清醒的时候。醒着时我不断叫着要要年嫫嫫要青儿要……少君,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应我。 “悠荷?” 在不停地灌汤药中我的病很快有了起色,不会动不动便昏睡过去,这天睁开眼头脑已清晰了不少,已能认得床边站着的人。 “是……”她赶紧倾身过来握住我伸出的手,“婢子是悠荷。” “没认错啊……”我抚上她的脸,有气无力地说,“这是怎么了,我老是看不清你们的脸,珍珠,悠荷,悠荷,珍珠……” 她抿了抿嘴,扬起笑脸,“看不清便看不清,珍珠和悠荷都一样,婢子是珍珠也是悠荷,是待在娘娘身边的人。” 我皱了眉,“别叫娘娘,感觉像在叫娘,我受不起,我也没那么老。” 第 1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26 章 她哭笑不得,“是,夫人。夫人肚子该空瘪了,纤禾说今儿您能吃些肉粥,我这就……” “我没那么老……”我没有理会她,兀自沉浸在刚才的话里,“我没那么老吗,为什么感觉已经很老了,很老了……”说着我开始掰着手指算起来,“十六,七年多,六年多,再加三年,加六年……呃……三,六?三和六从哪儿来,我活糊涂了么……可是又好像有……” “夫人……” 直到悠荷喂我吃完肉粥我仍在念叨着,后来她说到屋外去走走活动下身子我才闭上嘴。看得出来她很不自在,很不喜欢我自言自语些奇怪的话。 虽说那日只匆匆扫了一眼,但我仍记得这个地方的花园杂草丛、亘破栏毁,这才时隔几日现下已是一番花团锦簇的景象。 “夫人快看,这是香衣花,可以做成香包,再加些香衣草让香味更持久……”见我没有回应她的笑颜即刻黯淡下来,“您不喜欢这里的布置?” 我忙摇头,“不,很漂亮。我好象都在说讨人厌的话……我还是不作声得好……” 她沉默了两秒,摘下一朵香花递到我手中,“您只是大病初愈忘记了些事,婢子们又着实笨,有时就会不明白您说到哪儿了,说的是哪件事儿。会好的,您慢慢会记起来的,会记起来的……”说到这儿原本凄然的眼神变了,一双眼深深地将我锁住似乎在透视着什么,“婢子给夫人变个把戏吧。”说着她拿过我手中的花儿,素手翻转两下花儿便在她手里消失了。 “这也算把戏?”我嗤鼻道。 “要不您来一个?”她又将花儿‘变’出来给我。 “这有什么。”我把花放在手里照她那样变消失又变出来,“你动作是很快但我能看见,花儿像这样,藏在袖管了是吧?”我得意地说。 她苦笑,喃声道,“您仍是不改,事儿忘了这却是忘不了的,确是忘了啊……” 忘了,忘不了,她在说什么?我茫然地看着她。她笑笑,挽扶着我继续往前走。 阳光渐盛,走了一小段路我便气喘吁吁背后涌汗。我不禁怨起自己怎么如此不济,悠荷忙安慰说我是大病初愈,多走走路身体很快就会康健起来,我觉得有道理于是继续坚持。走走歇歇,直到吃午膳悠荷才吩咐身后的一干人打道回府。 “那是……鹰?!悠荷快看,那是鹰吗?” 返回的途中见到一只鹰在空中盘旋,我兴奋地叫起来追着它跑,全然没了先前病怏怏的样子。这只鹰不大,展开的翅膀不过三尺长,它似乎能听懂我的话,收翅俯冲下来在我头顶上扑腾。我跳起身伸手去抓它,它却像是故意在逗我玩儿,每一回看似快要抓住时都只抓着它的翅膀扫过的风。 “娘娘当心!”见鹰爪快要抓上我,悠荷吓得扑过来将我抱住,“当心它伤着你啊!” 我挣脱她,朝一干随侍喊道,“我要它,快帮我抓它!” 一声令下十来个人即刻拥上来,和我一起又跳又叫地抓鹰,只留悠荷在旁无奈地喊着‘娘娘’‘夫人’。头顶淘气的小家伙看着底下有那么多人为它闹腾更加起劲,一会伸长爪子朝脸抓来惊吓大伙儿,一会儿拍扇翅膀让人吃一嘴巴的灰,还时不时地歇在低枝上,待众人靠近又拍翅飞起。 不过一会儿我便跳不动了,退到一旁吆喝‘战局’中的人快点儿、加油。整个园子里炸开了锅,不少侍卫闻声赶来,一见这场面有些傻眼,不知该如何应对。 “别光看着,快去帮他们!”我喊道。 “娘娘……夫人这是要?”为首的人问道。 我气道,“没看见吗,抓鹰!” “是,是,遵旨!” “别伤着它!你,别扯掉它的毛!” 而后这一队侍卫也加入了战局,看着一群人被一只小鹰弄得人仰马翻,我在边上笑疼了肚子。两刻钟过去鹰还没有抓着,园子里的大片花草却是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这时有两名内官急匆匆地跑来,在悠荷耳边说了两句之后她忙拉起我往寝殿奔,“夫人快回去吧,皇上等着您用膳哪!” “我不!”我甩开她不肯走,“我又不认识‘黄上’‘黄下’的,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吃饭。再说我也不饿,今儿抓不到这只鹰我就不回去。” “夫人!”悠荷拿我没办法,只好哄道,“先回寝殿去,婢子保证您用过膳之后鹰就会送到您跟前。” “你好烦!”我气恼地凑到她耳边大吼,“我不饿不饿不饿,不吃不吃不吃————” 吼完之后周围顿时安静,刚才还在抓鹰的人这会儿已跪满了一地,回过头看见一个头束鎏金发冠,身穿月白色金丝绣龙纹的衣袍的男人。 头上是龙,身上是龙,再看脚下也是龙,哟呵,“他是谁,龙是他家的亲戚吗,他怎么不在脸上也画一条。”我掩嘴嘲笑道,声音不大,恰好所有人都能听到。 “夫人……”悠荷一脸要哭的样子。 我缓步走向男人,“我见过你。” 他一愣,下一刻面露惊喜,“我是……” “你是那个不知好歹的人。”我摸着手腕淡淡的淤青愤愤道,“我好心好意把你拉出鬼门关,你看你把我掐的!”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结,接着颓然地垮下肩,“都什么时辰了,去吃点东西。” “我还不饿。”我背后身望着高飞的鹰不理睬他,“他以为他是谁啊,我吃不吃东西关他屁事儿……唔……”我小声嘀咕着,悠荷赶紧捂住我的嘴。 “想要这只鹰?”他走上前来问道。 我扔出一个白眼,无声道‘关你屁事儿’。 “拿箭来。” 拿箭……箭?!等我反应过来他已把弓箭握在手,“住手!不准射它,我是要活的!” “放心,会是……活的!” 他话音一落,长箭便离弦射出,一击而中,前一刻还是展翅凌空的鹰下一刻已直直落下地。 “你!”没有时间怒骂,我奔过去寻着哀叫声在树丛中找到它,只见它一边翅膀翅根中箭血流不止。 “活的吧?” 回过头,那射伤它的男人竟还一脸邀功的样子。 “别去碰它,等会儿给你找个笼子来装着。” 我不顾抓人的爪子,轻轻将受伤的小家伙抱在怀里。起身一个箭步射到男人跟前,抬手就是一个掌掴,“自以为是!” (七十八)2 第 1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27 章 “自以为是!” 真可惜,他太高,我这一巴掌只拍在了他的颈子上。而不等四周的人对我这个足以被砍头的行径作出反应,他已捉住我的手打掉我怀里的鹰将我打横抱起。 “你这蛮女人,随我用膳去。” 满园的侍从侍卫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片刻之后似乎想起什么纷纷摇头退下。疯子,我知道他们在背后这么说我。我是疯子吗,我想说我不是,我很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我不是吗,似乎在漫长的一段日子里我都是浑噩不清的,我哪里清醒了,我也许真是疯子…… “放下我,我自己有脚!” 我不断地对他锤打踢揣,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要是我打狠了他就掐一把我的屁股,揪住大片的肉狠狠地掐,直到回到寝殿他一共掐了我四次,怕是肉都给掐青紫了。 “更衣。” 一回到内室他就吩咐人拿来他和我的干净衣裳,我和他都被鹰的血弄脏了。几名侍女捧来衣物准备伺候他更换,他摆摆手将其屏退。自行换好衣服之后见我还愣坐着不动,他便上前来动手解我的衣领。 “你干什么!”我惊叫着跳开,紧紧揪住领子怒视着他。 “呵。”他仰天翻着白眼,“那你自各儿换,快点,我可是早饿了。” “你饿了那就去吃你的吧!” “快换!” 我气得要死,大声咆哮,“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你一个男人处在这儿,叫我怎么换!” “噢?”他了然点头,随即说出令我想上吊的话,“左肩有一颗痣,米粒大小,往下一点儿心窝还有一颗,稍小一些微微偏红。对了,背后肩胛以下那会儿还有,你也许没见过。” “你……你……”我气得瑟瑟发抖,话也说不顺畅,“你无耻……下流!” “好说,分内之事。” “珍珠,悠荷,悠荷———快来人啦,把他给我赶出去,赶出去!” 被一个登徒子言语猥亵已经够让人怒火中烧,尤其那人还是面无表情地对你说着这些话,怎叫人不抓狂! 闻声进来的悠荷不理睬我,反倒是把他看着,“皇上这……” “传膳。” 他的确是来和我一起用膳的,没开饭就先给我送了两道开胃菜,让我‘吃’得饱饱的! ※ 这以后每日这个男人都会来我的住处用膳,有时是午膳有时是晚膳,至于我乐意不乐意,不在他的思考范围。 “夫人,皇上快到了,请移驾吧。” 意外地,今儿我没有像往次一样闹着不去,而是乖乖地起身随珍珠去膳厅,“等一等,我去准备一道菜。”不给他一点教训,他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是么! 我做的‘菜’用一个盖着盖子的大银盘装着,密封的盘里时不时传来些响动,珍珠和宫女侍从们个个伸长脖子来瞧。 “这是?” 我捂紧盘盖,神秘一笑,“好吃的,一会儿就知道了。”不给这男人一点教训,他当我是好欺负的! “皇上驾到———” “‘黄上’快来。”我热情地迎上去,把有些受宠若惊的男人拉到桌边坐下,“我做了一道好吃的美味,亲手做的哟,快尝尝。”说着我将银盘推到他面前。 “你做的?”笑意攀上了他的脸,他正要揭开盖子时盘子动了动,吓了他一跳。 “快揭开啊。”我微笑着催促。 他狐疑地盯着银盘,慢慢地伸出手…… “啊——!” “啊啊———!” “什么东西!” “是耗子,耗子!” 盖子掀开的同时伴随着宫女们的尖叫声,我在一旁拍手大笑。 银盘的东西是什么?没错,是耗子。两只被系住脚的灰耗子冲出银盘,这会儿正在饭桌上拼命地挣跑,撞翻了杯碗,蹂躏着一桌的佳肴。 面对此景,珍珠和几个宫女已然快昏过去。他则呆愣在那儿,手仍然保持揭盖子的姿势。 “这是大灰,那是小灰。”我开心地向众人介绍我的新朋友,“很可爱吧?”可爱,可爱,他此时此刻的表情真是太可爱了! 一只大手朝我抓来,我没有躲闪,等着他的惩罚。他却只是牵起我的手将我带膳厅,然后吩咐随侍的女官,“做两个简单的菜送来。” “小灰……”我不依地反抗起来,想回头去找我的耗子。 他苦笑着拍拍我的后脑,“我让他们给你养着,丢不了。”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安静下来默默地由他牵着走。 “梓潼,不要那两只耗子,以后我陪着你可好?”他突然说了一句。 我迷茫地看着前方,耳边的话被风吹走了。 ※ 这天晚上已经夜深了,不知是珍珠还是悠荷,仍在苦口婆心地劝导我要给‘黄上’应有的尊敬,非要我答应日后再也不像今日一样胡来才让我睡。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他就变得很粗暴、很无礼,他搅乱了我的脑子,我原本就有些糊涂的脑子现在更像是一团糨糊。我讨厌他,很讨厌他!就因为他在我眼前晃,有一个人我记不起来了,我应该要记住的……是谁呢,青儿吗,还是年嫫嫫?都不是,都不是……青儿和年嫫嫫,为什么老见不着她们,我想她们了,还想‘他’。悠……呃……珍珠,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第 1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28 章 “夫人快睡吧,好好睡一觉,忘记的事儿会想起的……” 隔日,珍珠服侍我梳妆之后便因为些事情离开了,她走后不久便进来了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穿着和寝殿里几个侍从一样的蓝衣,面容清秀得像个女孩子。 “夫人,不,娘娘,皇后陛下,可还记得奴婢?” 我抬手遮挡住刺眼的光线,眯起眼瞅了他一会儿,“是华阳啊……” 年轻人竟一个激凌落下泪来,“是华阳,奴婢是华阳,娘娘还记得……” (七十九)1 日子在疯癫混沌中度过,渐渐地我不再在意周围的人叫我夫人还是娘娘又或者是陛下,夫人如何,娘娘又如何,他们爱叫什么是什么。 ‘娘娘,很大很大的吧?既然我是娘娘,为什么连自由也没有?’,珍珠她们只是回答‘您的身体不好,要在此安心修养’。好几次我试图走出这个玩儿腻的宫殿想到外边去看一看,可是都被沿着宫墙挨个儿的人墙们拦了回来。娘娘,呵,我看是囚犯还差不多,且这牢房还是按看守苍蝇囚犯的规格来建的。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向珍珠和悠荷念叨‘我为什么被囚禁着’,没过几天找到别的消遣便把这事儿给忘了。脑子容纳的东西有限,所以我总是把记忆像猴子掰玉米似的掰一个丢一个。鹰翼在后园给我挖了一个大大的莲池之后,我整天不是在池上泛舟就是下水摘藕,忙得不亦乐乎,早忘了前些时候吵着要出去的事儿。 鹰翼是谁,不就是那个成天来烦人的男人,‘黄上’‘陛下’不是他的名字,他说他叫鹰翼,我喜欢他的名字。鹰之羽翼,我想到了小瘸脚那对神气的翅膀。小瘸脚又是谁,是那只被鹰翼射下来的小鹰。悠荷问我‘为何要叫它这名儿’,我说我也不知道,只觉得这名儿很熟悉,很熟悉…… “娘娘您在这儿啊,可吓死我了!” 我拿开脸上的莲叶看了一眼神色惊惶的珍珠后又盖住,继续享受阳光。上一回我扎进身边的池子头上顶着荷叶躲在一角不出声,殿里的人见了丢在池边的绣鞋都疯了,刹那间有大呼小叫的,有在池边来回跑跳的,有跳进池里翻腾的。最后鹰翼也跳了进来,他一跳身后的一个个也跟着跳,那场面壮观的,整池的水都被他们给榨干了,即便真有人寻死也死不了。 其实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待不想应声,这也错了吗,他凭什么抽我小腿儿。那以后莲池几乎被填平,这会儿蹲下身水也淹不到鼻子。莲藕也采不成了,我除了在池边躺睡一会儿还能干什么。 “皇上。” 哦,原来是他来了。 我连荷叶也懒得掀一掀,懒懒地出一声,“午安。” 刚问候完身边便有人坐下,接着一片阴凉遮在头顶。 “婢子去拿些冰过的果……是,婢子告退。” 尊贵的‘黄上’摆摆手后人都走了,头顶的阴凉也没了。 “你看你的样子。”说着讨厌的人拿走了我脸上的‘遮阳伞’。 “我的样子怎么了?”一坐起身便有只钗掉从头上落下,头发也散在了肩头。我随意挽了一挽,拿过荷叶又要闭眼躺下,可头枕下却不是在草地而是一个人的腿上,“热……”微微动了两下便不再挣扎,调整一个舒适的姿势后困意也来了。 而就在抬不起时,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在歌唱,轻柔,缓慢,略有些沙,意识到是谁在轻唱我猛地惊醒过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见我睁开了眼,他羞赧地摸摸鼻子,“不唱就是了。” “知道难听就好。”我撇嘴道。 啊,疯的是我,倒像是都疯了。 (七十九)2 晚膳不论吃得有多晚,吃完之后他就得走人,即便是有时候把他那堆书和黄折子拿到我这边看阅到深夜,他也会在我就寝时自觉离开。搂搂抱抱时常有,但该遵守的规矩和底线他也算明白,这也是我与他能持续相处的关键。 这日晚上我已吩咐悠荷准备洗澡水,他却还稳坐在案桌前,直到我洗好换上睡袍回到寝房他仍在挑灯苦读,大有了赖着不走的意思。 “我困了。”我走到他面前敲桌提醒道。 “嗯。”他应了声,手中的书翻到了下一页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 “雅曦。”我高声呼喊帘门外的女官,好象是叫这个名儿。 “曦雅在。” 哎,还是记错了,“帮你家官人把桌上的书收拾好,把这盏灯也带过去,你家官人可是喜欢得紧,干脆送你们得了,免得他常来我这里借地儿。” “是。”女官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道,“皇上……呃……该回宫歇息了。” 他啪一声丢下书,站起身来咬牙瞪着我,“这宫里哪里不是朕的,朕住哪儿由得谁来管!” 曦雅吓得退了出去,我则是挠腮疑惑地把他看着,“震?震的,真的?这里的房子都是真的啊,难不成还是假的、纸糊的?”抓起几本书塞进他怀里将他退出内室,“这么晚了叨哝什么,快些回去吧。”末了我又补上一句,“你家夫人该是把你等急了。” “我家夫人?”他气歪了鼻子,砸下书吼道,“是啊,你说哪个是我家夫人!” 见他又要掀帘进来,我敛起笑脸冷道,“我怎知谁是你的夫人,我只知这里决计没有!劳驾顺手带上门,我就不远送了。”呵,发情的公猪,连我一个疯子也不放过。 宵小摔门走了之后我便回上床安睡,隐约听见外面的风声大作,不过多时就是一阵轰隆的雷声,雷声未绝哗啦啦的雨已下来了。我把头缩进被卧裹紧,听着风雨声惶惶入睡。 一场暴风雨延续了很久,电闪雷鸣让人睡得很不安稳。半夜时分一个震耳大雷将我惊醒,睁开眼睛感觉有几丝光亮透进来,谁点灯了呢?掀开被子只见一个白衣人站在床边,浑身湿透,散发沾面…… ,“鬼……鬼啊———”夜半三更,这么一个东西突然出现在床边,我当下就要背过气去。 尖叫声还未完全脱口,我已被白衣鬼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快要将我的拦腰折断。 “我以为你不在了……”话音里竟有两分哭腔。 胆敢闯进我寝房的人,除了那个男人还能是谁。‘落水鬼’二话不说便扎进床榻,也不管会不会弄湿我的床、我愿意不愿意,不过几秒就听到了他的鼾息声。 “喂,喂……”我被逼到了床角,想将他推下床可是越推他就越往我身上靠,“我不在了,你咒我啊,我好好的!”我没好气地蹬了他两脚。 “我做了个梦……梦见你不在了……”快睡着的人含糊道。 骂人的话卡在喉咙,我收回揣人的脚,仰头靠在床柱默默望着侍女刚才点亮的灯。半晌后翻身下榻,剥下他的一身湿,顺便拿来擦他脚底板的脏。就这么光着头光着脚跑了过来,到底做了个什么梦把他吓成这样……“啊!” 第 1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29 章 床上的人突然坐起身来一把将我抓上床压倒,然后不停地往我怀里蹭,“你敢再跑……再跑……我砍了你的腿……” 我气地揪住他的头发,却在看到他的睡颜时不忍心地松开手,“除了说砍我的腿,你还会说什么……” 怀里的人紧搂着我,一脸安然而满足,他这是在向我撒娇?他以为我把前尘旧事给忘了,他,便有资格了么…… (八十) 被人分了床我睡得并不好,隔日早早醒来侍女还没送来干净的衣物伺候更衣梳洗,我自己把昨日穿过的一身脏衣套上,打开窗户坐在窗边一会儿望着远景发呆,一会儿盯着床上的人出神。 “呃……嗯……” 床上的人嘟哝两声,我以为他要醒了,他却只是翻个身又继续蒙头大睡。我睡得不好,他凭什么睡得这么香!心有不甘,我思索着要不要泄愤一下。目光落在他平日用的墨砚和毛笔上,我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嘿嘿,嘿嘿嘿…… 我画一个眼镜呀,再来一个小丑鼻啊,两片八字胡不够啦,猫咪胡才好看哟,嘻嘻,大功告……告…… “你……你醒啦,要……要喝水吗,我拿给你。” 他狐疑地盯着我,“背后是什么?” 呜,被发现了,“没,没什么……” “拿来。” “真的没什么!”转身拔腿就跑,可下一秒就被床上腾起的人抓住,手里的蘸着墨的笔也被夺了去。 “笔?”他意外地挑起眉,“你拿它做什么?” 面对这样一张‘幽默’的脸,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憋住不笑,“能有什么,不就是……不就是写字儿。”喔,上帝啊老天啊,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我再也忍不住,假装肚子疼蹲下身去把笑脸藏住。 他忙跟着蹲下,“怎么了……” 这一蹲,他的脸面正好映在梳妆台上的铜镜里,接着我听见了他颤抖的呼吸声。噢,他会怎样呢,我又会得到什么样惩处呢?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一回是否到了他的底限。 “呵。”他哼笑一声,站起身来拿过铜镜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花脸,“原来梓潼的丹青之术颇有功底啊。” “诶?”我正惊讶他出人意料的反应,下一刻整个人就被扔上了床,“啊——!”然后被他劳劳按住,之后墨笔便在我的脸上挥舞起来。 “朕也画得不赖!” “啊,不!啊———不要啊,我不是……” “先来一朵牡丹,再来一朵绉菊,这儿还可以画一梅花……” 手脚被钳制住,我一点也反抗不了任黑笔在我的额头脸颊和下巴描绘,只能嘴巴上骂一骂,“鹰翼你这个小气的男人,欺负女人你羞不羞脸!” “好了。”画完之后他还将笔墨拇指上点了一下,接着拇指用力在我鼻子上一按,“没带印,将就这个。来,看看。”说着他把镜子递到了我面前。 我一把抓过镜子顺便喂他一个拳头,哀声哭道,“你把我画成了什么样……”咿,还真别说,画得还真不赖,在这么狭小的‘面积’上、用这么快的速度能画出这般栩栩如生的牡丹和梅花,不得不说他着实厉害。 “神气什么,我也会,笔给我。”可是尊贵的‘黄上’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我再在他尊贵的脸上画猫猫脸。于是我开始威逼利诱,拍拍屁股底下的床讨好道,“要不,我把这张床分你一半?不然从今往后,你不准踏进我的地儿!” “你!你!”他大张着嘴,手指不停地指点着我的鼻尖,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 你,你什么?他是不是想说‘你大胆,你放肆,你不要脑袋了么’。啊哈,我就是大胆,我就是放肆,我的脑袋你喜欢尽管拿去,我无所谓,我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你该知道,我可是说到做到。”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手指,“好,我数到五,一……二……” 他这一生胆敢威胁他的人,似乎都不得善终,我却是例外的一个,我是他的太多例外…… “三……四……” 最终,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息偃下来,用杀人的眼神盯着我恨道,“你,说话算数?” 我拍着胸口道,“我,说一不二。” 他牙一咬眼一闭,赴汤蹈火一般把花脸凑了过来,“快点。” 我暗笑到内伤,“很快很快。”捉起袖子飞快把他的脸擦干净,三两步跳到案桌前蘸了墨汁回到床边高举黑笔准备再次描绘丹青,“左边一个太阳,右边一只乌龟,这就叫王八晒太阳。” “你给我收敛点!”‘画纸’暴吼。 “画好了,要不要看看?这边亮晌一点,看得清楚。”说着我将他拉到窗边,举高镜子让他看仔细。 也许从未玩过这么‘好玩’的游戏,他有些消化不良,盛怒过后始终是一副呆滞的样子,就连靠近的脚步声也没有察觉到。 “婢子给两位陛下问安,可是要起身了?”不知是珍珠还是悠荷的声音,总之人已到了帘门外。 “进来……啊!” 几个侍女掀帘的同时,我被他抱住一起扑进了床榻,两个人重重砸下把床弄出了很大的动静。珍珠几人被眼前晃过的两道影儿给吓傻了,愣在当下不敢再靠近。 “皇上,娘娘……是……是要起了吗?” “先下去!” 我好不容易才把脑袋挣脱出来,探出头去喊道,“珍珠要不要一起……呀!”脑袋又被揪了回去。 女子的脸瞬间像着了火似的,抓住身后的人一溜烟不见踪影。我是问她要不要一起来玩画花脸,这姑娘想到哪里去了? “去打盆水来!”他一边把脸在我身上蹭着一边低吼道。 我张口呼喊外面的人,“珍……”才喊出嘴巴就被捂住。 “我叫你去!” “外面明明就有人。” “你去不去?” 第 1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30 章 “为什么要我去,是你要洗脸,你怎么不去!” ※ 双方对峙的结果,最后还是我去打来了水,不是怕他,只是……反正我不是怕他。 两个人把一盆水洗得黑黑的,不知是谁先这黑水溅到了谁身上,后来演变成了浇水大战。 “再不住手我就把盆儿扣你头上!”满脸黑水滴的人一边朝我浇水一边威胁道。 佯怒的脸上分明享受得很,这个土巴佬,什么也没玩儿过,一盆水也能让他乐成这样。 望着他笑开的脸,我突然觉得很刺眼,他的笑刺痛了我。我这是在干什么,我居然让他笑,居然让他笑成这样,我是疯了么!对,我是疯了,我是疯子啊…… 不再和他嬉闹,慢慢地蹲下身去捂着肚子,“痛,好痛……” 而后,我凄厉的痛呼声让匿和宫的屋顶震了一震,整个皇城的医官全部拥到了我的寝房外。可是医官们谁查不出我的病根所在,究竟是什么让我痛得呼天喊地。在鹰翼咆哮声中,所有的人被侍卫押入了大牢,我想我有必要向他‘解释’一下我的病根,免得牵涉无辜的人。 “我的肚子,我记起来了,我的肚子里有……我有身孕,我的肚子里有一个孩子对不对,鹰翼你说对不对?不,你不知道,青儿知道,不信你去问她……” 他吸了两口气,将青色的瓷碗递到我嘴边,“把这喝下,喝下就不痛了。” “喝……”我呆呆地盯着碗里的黑药汁,眼睛越睁越大,猛地抬上打翻瓷碗,“啊——!我不喝,别再让我喝!求求你别再让我喝!我的孩子,我有孩子,别再让我喝———” 他忍无可忍,抓住我的肩摇晃道,“没有孩子,你给我清醒一点!” “没有孩子?怎么会没有,在这里啊,你摸摸。”我拉起他的手抚在肚子上,随即又将他推开,“不,你不能摸!你会害死我的孩子,你会孩害死他的!诶?你是……你是……”我茫然地眨着眼,“你好面熟,你是……”把眼前的人左瞧瞧右瞧瞧,半晌后尖叫声起,“刽子手——你这个刽子手———!救命啊,救救我,谁来都行,救救我————!” “不……”他被我的尖叫声震晕了脑袋,脚下竟有些不稳,“我是鹰翼,你再看看,我是那个鹰翼啊!” 见他上前来,我又像以前一样拉过锦被把自己裹住,“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皇上!”悠荷挺身将他挡住,口出大胆言辞,“您先回避,待娘娘冷静下来再来探望也不迟。” 他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终是压制不住,一拳打在床柱上咆哮道,“方才还好好的!你给我装,我叫你装疯卖傻!”说着便推开悠荷扑上床拉扯我的被子。 我紧捂着被子嘶声哭喊,悠荷在一边着急地喊着‘皇上’‘娘娘’。就在我快被他吓破胆时,她脚一跺把命豁了出去,抓住鹰翼的肩一拉再翻掌一推将他打出几尺远。 毫无戒防的他踉跄后退,撞倒了身后的立地花瓶。 悠荷跪地道,“婢子死罪,但请皇上饶过娘娘吧!” 他看看悠荷又看看我,肩膀无助地收缩了两下,最后默默走向帘门,“让她把药喝了。” 他走了我也安静了,悠荷退下后独自躺在床上喘息,经过刚才的事我累了。看见他离开时的样子了吗,那才是我该加注于他的。我并不残忍,本来就该是这样,我不残忍…… “华阳?”听见脚步声我马上坐起身来。 帘门外答道,“是奴婢。” 我转头看向角落笼子里的两只耗子,问道,“老鼠洞打得如何?” “一切顺利。” “那就好。” ※ 这以后宫里的人都说皇后娘娘的疯病发作起来更厉害了,尤其在见着皇上的时候。但我总不能每次见着他都闹得‘上房拆粱’吧,有时我仍然认得他是‘鹰翼’,我和他仍能和平处之。何时可以来招惹我,就看他自各儿能不能找准时候。 日子过得很慢,去了一年还是两载我也算不清。起先我除了和小瘸脚、大灰小灰玩儿更多的时间都在念经、敲木鱼,大多时候我是安静的,我不想再惊吓珍珠她们,在我身边她们已是惶惶度日。后来我迷上了鹰翼的那堆书和黄折子,三不五时地去他的书房和他一起阅览。隔壁的屋子是我借给他的,我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去看就什么时候去看。 “文秀,鹰翼在隔壁吗?” “回娘娘,在。” “哦,我过去找本书看。” ‘文秀’是新来的侍女,一共来了两个,一个说叫如雪一个说叫如霜,我记不住这些名字干脆就让她们改成我能记住的。一个改叫‘悠荷’一个改叫‘文秀’,而那个我一会儿叫珍珠一会叫悠荷的就定下叫‘珍珠’,以后不再乱叫了。 把风的曦雅女官一见我来便钻进屋去通报,我进屋去时他已经起立迎接。见了我他并不出声,等我开口问候一声‘下午好,鹰翼’,他才如释重负地坐下身去。哎,我似乎过分了些。 “今儿要看什么?”他边批阅东西边问我。 “我自己看,你别管。” 之后我在案桌上随手抓了两本黄折子坐在一边拜读,还别说,这些东西看着挺有意思。 “诶?申屠坚要提拔的这个欧阳海,当初不是他让贬黜的吗?”我举着一本黄折子说道。‘申屠坚’是谁我可不知道,只是在黄折子里时常看到这个名字罢了。 他抬起头来,笑道,“你说如何回他?” 话说欧阳海,是我前段日子在折子上看到的人。事情是这样的,三年前欧阳海因在皇都郊外圈地之事被顶头上司兼老师的申屠宰执与一干人参了一本,众怒难犯,鹰翼只得把他由一个大官儿贬到一个州做小官。当然,三年前的事我无从知晓,这些都是珍珠从旁告诉我的。三年的时间,欧阳海先是修筑了堤坝后是平息了瘟疫,使得贫困的小州富足了不少,功绩卓然。于是昔日的上司申屠坚又要求升他的官儿。 “如何回他?”我笑了笑,举起折子‘嚓’‘嚓’撕碎塞进嘴巴里,“就这么回。” 从珍珠的话里我还知道,当初申屠坚和欧阳海虽是一派,但欧阳海似乎不是很听上司的话,恃才放旷的欧阳海事事都有自己的主张,这还不打紧,更让申屠坚恼怒的是这个学生似乎很欣赏年轻天子的一些见地。又听说欧阳海被贬当日,申屠坚在朝堂上表现得痛心疾首,对门生‘大义灭亲’他也于心不忍,无奈朝廷律令在上、天子在上,铁面无私的他不得已也要为之。我猜这在欧阳海看来,不是申屠老师的错,而是不辨事实、听信谗言的天子。申屠坚对其背地里踩踏、表面上惜爱,先让天子来唱白脸,三年之后再由他来唱红脸,这一出双簧唱过之后欧阳海还不死心塌地为他卖命么。 “你乱吃什么!”他赶忙过来撬我的嘴,可惜我已经吞了下去。 我推开他,起身走到火盆边烤手,“欧阳海是不是有说过,他的建树全凭申屠老师指点和督促。既然如此,功劳当是申屠老师的,与他何干?” 他颔首而笑,“梓潼所言极是,明日便宣旨封赏宰执。” 一心等着老师为自己请功,可到头来功劳和封赏全被老师抢了去,不知欧阳学生作何感想? 烤热了手之后我便准备离开。 “上哪儿去?” 第 1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31 章 “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拉屎。” “……” (八十一) 我的活动范围始终只有匿和宫,而且还有一个角落不允许我去。偶然的一次我看见一个素衣女人从‘边界’走过,一个漂亮的女人。过后我便吵着要去瞧瞧,软磨硬缠了很久鹰翼才答应。我难得赏脸地要求他陪我同去,他竟还不识抬举地拒绝我。 都说不详冷宫,天子焉能入得。可事实上他在这个不详地待的时日比他的玄安宫还多。 珍珠说那里住的女人叫上官氏,是个罪人。我问她犯了何罪,她却含含糊糊说得不清。算了,还是由我自己去问问。 去的时候上官氏已在厅堂门口垂首迎接,一早她就被通知‘娘娘要驾到’,穿戴也要比那日整齐许多。 “罪妇参见皇后陛下。”女人太过苍白瘦弱,连福身行礼也瑟缩不稳。 “你们吓着她了。”我转身指责一大堆尾随而来的人,“走远一点。” 珍珠几人应声‘遵旨’,可穿盔甲别大刀的一队人却站在原地不动,为首的人说道,“陛下有令,卑职等人要侍奉左右。” 我轻笑道,“我不是‘陛下’么,现在我叫你们走开。” 一队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走吧,她伤不了皇后。”听珍珠这么说,一队人才跟随她离去。 转过头见女人还半蹲着便上前去扶她,“起身抬起头吧。” 她却当我是瘟神一样避之不及,飞快后退继续搭拉着头,“不敢亵渎凤颜。” 她这样惹着了我牛脾气,不让我碰我偏要碰。倾身一扑抓住她的肩将她提了起来,然后得意地笑道,“这下看到……嘶……”正说着手背突然一阵痛,我赶紧缩回手。手被她抓了三道血痕,我一边呼呼痛处一边夸赞道,“你的指甲好漂亮。”不像我的,十指光秃秃。 她不理睬我,我径自跨进门槛,拍拍地下跪着的两个侍女,轻声笑道,“要是敢乱说,我撕了你们的嘴。” “不……婢子不敢……” “你这里好冷啊,怎么不升火?” “劈柴的内官病了,没柴升火。”她哼笑道,“我过的就是这日子,你欢心了吧?” 我当没听见她的话,自告奋勇,“劈柴,我会啊!柴火堆在哪儿,快带我去。” 到了柴房后我解开碍事的披衣,拔掉脑袋上的金金银银便开始干活。她的两个侍女吓坏了赶忙上前阻拦,被我吓唬了两句才退到一旁去。 “这事要敢被第五个人知道,信不信我缝了你们的嘴,撕了缝,缝了撕。”我是这样吓唬她们的。 劈柴,对我来说那是小菜一碟,不消半会儿我就劈出了一堆小山。一个侍女为我端来一杯茶被她截住,然后她亲自端给我。 “多谢娘娘。”她微笑着把茶递来,可随即突然变脸手一扬把整杯水泼在我脸上。 “皇后娘娘!”侍女们掩嘴惊呼。 我抚干净脸上的水,皱眉道,“凉的。以后我帮你劈柴,保证你天天有热茶喝。” “传言不假,你确是疯了。” ※ 事后我兑现了我的诺言,每隔两日便去帮上官氏劈柴,并嘱咐侍女一定要时时刻刻都要把火盆烧起来。鹰翼是知道这事的,否则她的寝殿里也不会无端多出一些侍从。不过劈柴的活儿没人给抢,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 上官氏从不搭理我,但也不再泼茶水,默许我在她旁边叽里呱啦,我问她讨要一盆牡丹她也没有摇头。也许我是疯子这个下场,已化解了她心中大半的怨恨,对于一个疯子无须过多计较往事。 这日劈柴回来鹰翼正在吃东西,我也恰巧饿了拿起饼蘸着糖汁就吃起来。这时有人在门口通报,说是‘太后前来探望皇后娘娘’,鹰翼虽不乐意但也只得点头应允。 这是很久以来的第一个访客,不,进来的是两个,两个头发班白的老婆婆,珍珠介绍说是‘太后娘娘’和‘云嫫嫫’。 “太后。”鹰翼微微垂首行礼。 老婆婆笑道,“皇帝还是那么多礼。”接着转向我,“吃得香啊,在吃什么?”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起身迎接自顾自地吃着,因为我看见鹰翼的眼睛突然一眯,接着在我和这个老婆婆之间审度着什么。 在他的注视下我拿起了第二个饼,刚要蘸糖手一转就把饼放进了糖碟旁边的墨砚里,蘸起黑墨汁大大咬上一口。 “啊哟,这能吃吗!”老婆婆急忙上来抢了我的饼。 我嚼着嘴里的东西,满意道,“味道很不错。” 一杯水递到了嘴边,“吃进肚里会长虫。”他说。 我赶紧喝水漱口,“真的?” 他故意板起吓人的脸点头,“真的。” 我做出害怕的表情,“可是……可是我肚里有个娃儿,他会把虫捉住的。” “他还小,捉不住,还会吓着他,以后不准乱吃了。” 我乖乖地点头,“绝对不乱吃了。” 老婆婆在旁惊讶不已,“皇帝还挺有法子。” “他叫鹰翼,不是‘黄地’。”我纠正,接着又道,“婆婆你很面熟。” “你见谁不面熟。”他没好气地捏了下我的脸。 老婆婆再次错愕,“你们,很好啊……” ※ 我的疯病反反复复,我一会儿正常一会儿癫狂。除了刚开始那会儿,以后他从来没有好好请医官为我整治过,也许对他来说只要我一直把当‘鹰翼’他宁愿我就这么疯着。 第 1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32 章 直到近来我的头疼得不行他才为我请来名医。疼,是真的疼,一阵阵疼,有时像有蟋蟀在里面打架,有时又像塞了个正在充气的气球胀痛欲裂。 名医是九嫔之一的左修容。前朝的三大世家,安平、鲜于、左,其中安平家对药石配置最有心得,鲜于家惯用以毒制毒,而左家则最擅长针石之术。左修容是左氏宗族的嫡传人之一,传言能以针石之术起死回生。而她确是名不虚传,扎针治痛立竿见影,才为我扎了几次我头痛发作的次数便少了。 “啊!” 可今日她不知怎么失了水准,频频把我扎疼。 “哟,实在对不住皇后娘娘。”她毫无歉意地道着歉,“妾身今儿累极了。” “那去休息吧,改日再来。” “您不想知道我因何劳累?” 呵,这人真奇怪,她怎么累的关我什么事儿。 修容娘娘羞赧道,“都怪昨儿官家太过粗鲁……哼!”见我对此没反应她竟用针扎我的胳膊。 “你干什么啊!”我捂着胳膊跳开。 她无辜地看着我,“疯子也会疼吗?” 我知道了,修容娘娘前段日子之所以对我谦卑客气,只因她不知我到底疯得有多厉害,待她确定我已疯得连人也辨不清,她便认为可以毫无顾忌地虐待我这个疯子。 “说起来我真羡慕你,用一个儿子便能换得凤冠后座。”她长声叹息道,“对你我自然也是感激万分,若非为你医治有功,妃位怕是要被那姓曹的贱人给抢去。”修容娘娘这般张狂,还因她就快登上贵妃娘娘的宝座。 我盯住她傻傻地笑着,非常好,‘用一个儿子便能换得凤冠后座’她敢说出这么一句,怎么死都不足惜。 “见过皇上。” 听见侍女的问安声,我迅速拔下一根簪子往胳膊一扎,接着扑通一声跪在女人面前磕头起来。 “你!”她吓得要逃开,却被我抓住脚走不了。 “你在做什么?!”进屋来的鹰翼见此一幕诧异不已。 我扬起笑脸道,“玩儿磕头游戏啊,她说她快做贵妃娘娘了,我应该给她磕头。” 修容娘娘惊叫道,“不!妾身没有说过!她疯言疯语!” 我扁起嘴指责道,“你刚才明明就有说过。你看。”我把带血眼的胳膊凑到鹰翼面前,“我说不玩她就用针扎我。” 此时此刻鹰翼已不会去想一根细细的银针能不能扎出这么大的血眼,他此刻的愤怒要眼前的女人撕碎才得平息,但除了我他似乎不对别的女人出手,所以他只是缓步走到女人跟前,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我,“她疯言疯语?她是谁?” “皇……皇后……” “她疯言疯语,但只要她一句话……”说着他朝我问道,“梓潼你说,要不要她做贵妃?” 我摇拨浪鼓似地摇头道,“不要,她把我扎得好疼,我不喜欢她。”想了想我又说,“我喜欢上官,让她做可不可以?” “有何不可。” ※ 不久,后宫的格局发生了较大的改变。得宠一时的左修容突然被囚禁,冷官里的上官婕妤莫名其妙地成了三宫之首。 册封之前准贵妃娘娘前来向我问安,并提递金册。珍珠取来皇后印,我在金册上一压便正式生效。我并不是想补偿,我也补偿不了。我只想那瘦弱的女人日后能有热茶水喝能有暖暖的屋子住,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不能给她劈柴了。 冬去春来,春过夏又至,鹰翼不再找大夫给我看病,我和他的日子在喜怒哀乐中度过。我痴迷他的笑颜,却又在和他欢笑之后要他‘哭上一哭’,久而久之我已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是他要笑还是要他哭…… “你又乱吃东西。” “这是观音土,我肚里的娃娃老是生不出来,我想是不是把它吃下去就能生出来。” 他无言以对,眼帘垂下掩住了眼底的情愫,“梓童……”轻轻为我擦干净嘴上的泥,抱我坐在膝上轻摇着。 我继续敲着木鱼念经,“尔时,世尊告诸比丘,有三种子。何等为三,有随生子,有胜生子,有下生子。何等为随生子,谓子父母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不饮酒,子亦随学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不饮酒,是名随生子……” “梓童,我是不是错了……” 他很心痛吗,还不够,远远不够,还要更痛更痛,痛彻心扉。然后,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父母生养,劬劳辛苦,十月妊娠,三年乳哺,长养教诲……” “不,我没错。” ※ 大昭开国十年夏,皇帝再次率军远征南齐,收复他的河山。起程的前一日他告诉他即将要出远门,我吵着要一起去,他骗我说‘可以’,隔天却没带上我。 “华阳,几时能动身?” “娘娘再等等,不急在这一时,三日后从匿和宫到南门当班的就全是我们的人。” “三年了……” 疯太后疯了不久先帝便把二皇子还给了她,而我装疯卖傻了三年他依然无动于衷。我也没有真的指望铁石心肠的人能够有心软的时候,三年,我花了三年把他密不透风的牢狱一坯土一坯土地挖出个狗洞。 三日后我便可逃出生天,煜儿等着我,妈妈就来了! (八十二) 换好一身男装出匿和宫门,出皇城南门,出皇都城门,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华阳不负我所望。 “善后之事安排妥当了?” “娘娘放心,他们都自有去处。本就是亡命之徒,便是日后被捕问罪,娘娘所给予的已足够换得他们那条命。” 而就在我和华阳庆幸时,一个人却意外地挡在了我们面前。 第 1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33 章 “青儿?!” “您总算叫对了我的名字。”她苦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您把青儿骗得好苦啊!” 我亦是苦笑,“正是真真假假才骗得过你。” 她红了眼眶,“为何是华阳而不是我?” “你是他的人,你知就等于他知。”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嫫嫫都能为你……”她掩住面泣不成声。 华阳上前一步小声道,“青姐姐,你怎不想想,娘娘也许是舍不得你……” 到头来华阳竟是明白人,年嫫嫫已为我送死,我怎能把青儿也搭上,所以我才选择牵连上华阳。同是一条命,感情却有亲疏远近。 “这回您打也把我打不走,青儿死也要跟着!” “我还有选择吗?” 她破涕为笑,“这个,您可得带着。”说着她把我的翠玉弓递到来。 “这东西是要带着。”望着快落下的残阳我改了主意,在起程前我想先去一个地方,“青儿,嫫嫫在那儿?” “随我来。” ※ 坟头只有几根杂草,看得出来时常有人来打理。我走过去把几根草拔掉,又用袖子拂干净墓碑。 “娘娘使不得!” 华阳和青儿以后我要下跪,而我只是站累了蹲下身坐着,看着两人紧张的样子我想象年嫫嫫的表情,她一定是夸张地跳脚大喊‘老婆子受不起受不起’。 “我陪嫫嫫坐一会儿。” “是。”两人牵着马走远了。 我一直坐到天边的星子出现才和嫫嫫告别,起身离开,走出两步又回头蹲下身,张开手环住墓碑想象着在她怀里的感觉,“嫫嫫我要走了,日后只能在远方向你祭拜。” 骑上马走向山下的客栈,一路上青儿欲言又止,磨蹭了半天才把话说出来。 “皇上并没有,嫫嫫她是……自缢身亡。” “有区别吗?”人都死了。 ※ 皇都到西羌的路途并不遥远,我们三人沿途少有休息,六日后便到达了庆阳城。原以为顶着‘中原脸’难以入城,却没想庆阳多的是中原人。汉番杂居的城池一派繁华,黄土之地竟有这么一颗宝珠,日后两国不为它争得头破血流才怪。 到了庆阳我们也就止步不前,要继续前行就得通过庆阳城的西北门,而门外驻扎着西羌的万千兵马,平民百姓禁止从此门出入,只有少数为军队供给的商人允许通行,而这些人守门的士兵都能叫得出名字,陌生面孔休想通过。 我们三人在城内徘徊了近半月也未能想出一个法子,直到这一日。吃过午膳走在街上时,忽然听到有人叫‘抢东西’,在陌生的地方本不想乱管闲事,可见被抢的人是个中原弱女子便生出了恻隐之心。 “青儿。” 青儿受命,抓过一旁小店的捣米锤扔过去正中强盗的脑袋,我快步上去一脚踩住倒地的人夺过他手中的荷包,怕他找人报复,赶紧拉着中原女子躲到了另一条街。 女子接过荷包感激不已,“多谢小官人……”说到这儿她突然一个抽气,吓了我一跳,“皇后娘娘?!” “你是……牡丹?!”她素着一张脸不像在宫里胭脂艳抹,可这样一张娇好的脸是牡丹才人错不了! “您怎么会……” 青儿打断她的话,“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牡丹点头,“您若不嫌弃,到下女的破屋喝杯热茶吧。” 我们三人跟着牡丹前往她的居处,一路上有两三个人与她问候,都恭敬地称她一声‘书记大人’。她住的地方在最繁华的街区,就处在汉人衙府的边上,宅子不大但修葺得很好。 “贵人请坐。” 进了屋发现没有热水她便跑出门去叫了一声,片刻后返身回来,深厚跟着一个端着热茶糕点的男人。 “来客人了?” “嗯,搁下吧,谢谢傅大哥。” “有事再叫我。”傅大哥见牡丹无意留他一起待客,搁下东西便出去了。 “粗茶难喝,贵人请将就……” “别拘礼了。”青儿从她手中拿过茶壶,拉她到我边上坐下,“快说说吧。” 她抿嘴笑笑,徐徐道来,“官家对下女到底有些情分……” 以弑君之罪被判死刑的牡丹才人并没有被处死,皇帝陛下到底对她的情分不浅,临刑前用一名流放西北的女囚替换下了她,而后悄悄把她送到了庆阳,还在汉人衙府为她安排了一个‘书记’的职位,使她有个庇护免受欺侮。 我没有对她隐瞒我出现在庆阳的原因,因为我想向她求助,既然她在这里待了三年那她一定比我和青儿、华阳更有法子。 “下女并不觉得意外,这像是您能做出的事儿。” “可如今却被困在了这里。” 她皱起眉,沉吟片刻后摇头,“很难。虽说大昭的衙府如今还立在这里,但整个庆阳其实已属西羌,衙府拿它毫无办法。” “是很难,而非不可能是吗?”我眯眼盯着她,“衙府拿它毫无办法,可我知道牡丹才人一定有法子。” 她赶忙摇头,“不,牡丹区区一女子,哪会有什么法子……”在我的注视下她越说越小声,最后不得不说,“除了供给的商队是还有一些人能通过西北门。” 第 1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34 章 “何人?” “勾栏院……勾栏院的女子。” “勾栏院的女子?”华阳不解。 牡丹才人垂首道,“呃……军营会时常招一些去……” 青儿大怒,“住口,不准再说了!” 我却道,“说下去!” 在我和青儿之间掂量了一番,牡丹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西北门外的军营驻扎在庆阳城和另一座属西羌的小城陇河镇之间,军营里有万千男人,每隔几日便会从庆阳城和陇河镇找一些青楼女子去。女人们只能在那里待上一夜,隔日便各回各城,从哪儿来的回来哪儿去。但如果从庆阳城来的不回庆阳,而是混到陇河镇的女人们当中,是否就能穿越驻守的千军万马? “不能,绝对不能!”青儿坚决反对用这个法子。 我哼道,“你怕了?” 青妮子窒了一窒,咬牙道,“您是铁了心吗?” “铁了心。” “既然如此,鲜于青哪敢不追随!” 见我俩真是铁了心要做,牡丹和华阳惊慌起来,“不可!不可!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就这么办。”我一掌定音,“去准备些衣裳和必要的化妆之物,华阳留在此处等候吩咐。” “娘娘!” ※ 华阳在庆阳城各家青楼外转了五日,终于在一家叫‘仙来坊’的青楼见着来找乐子的三位军爷,三人乐过之后要了十多个姑娘。 像事先计划的一样,女人们出了大门正要上马车时,由华阳和牡丹的那位‘傅大哥’扮的醉酒嫖客冲了出来大叫大闹,我和青儿趁乱混进了一辆马车。事后三位军爷也没有清点人头,直接驾车驶向西北门。同车的女人虽觉得我俩面生,倒也没多事声张。 同去的不止有‘仙来坊’的姑娘,还有别家的。马车到了西北门,守卫掀开车帘查看,见车里全是花枝招展的女人便吆喝一声放行。帘布放下,我和青儿刚松了口气,车外的骚动又让我们绷紧了神经。只听守卫门大声喊着‘让开,快给赫连将军让路’,马车立刻被人牵到一边。从车窗望去,一队人从城外策马而来,为首的应该是个大官儿,城内的守军见了他无不单膝跪拜。 等赫连将军和属下通过之后马车继续上路,我注意了一下同车的四个青楼姑娘,四人的相貌很普通并不算漂亮。听说军营要人给的银子很少,所以老板不会把漂亮姑娘送来。我本想向她们打探一下军营的情况,可又怕她们生疑只得作罢。 马车摇晃了半个时辰后到了军营,女人们一下车便被聚在一起带去指定的营帐。我和青儿故意落在后面蘑菇,借机扫望这里的情况。途中男人们不断出言调戏女人,还有的干脆伸手来摸一摸捏一捏。 “怎么办?”青儿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样的场面是她没有见过的。 怎么办,我也没有底,只是想先混进来再说。趁前面领路的人没注意,我拉着她绕到了另一边。可这个地方步步为营,我和她这一身招摇的装扮寸步难行,刚穿过两个营帐就被人拦住。 “站住,去哪儿,不是在那边吗?” 五六个男人把我和青儿围住,眼里赤裸裸的淫欲毫不掩饰。 “快看快看,莫不是把头牌姑娘给叫来了?” 狞笑声中几只脏手朝我们伸来,青儿手捂住腰间眼看就要有所动作。我抓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挥手打掉摸我脸的手,“拿开你们的猪蹄!” 一声呵斥竟真把几人吼住了,脏手不自觉地收了回去,可随即便粗口大骂,“臭婊子!够凶悍的。” 其中一人朝其他人使了使眼色,小声道,“快,拖进帐去。” 我再次怒吼,“我看谁敢!还不快带我们去赫连将军帐中,谁要敢碰我们一个手指头,我让将军剁了他喂狗!” 一听到赫连将军几人便不敢再放肆,规规矩矩地领着我俩前往将军的帐营,边走边低声骂着,“臭娘们儿,看你们神气多久,将军用过了还不是得赏给我们兄弟几个。” 到了将军帐守卫连问都没问一声便放我和青儿进去,一进帐中我俩就瘫坐在地上。赌了一把赌赢了,那个赫连将军果然是军营里的长官,而且还是个会把姑娘叫到帐中的长官。 这一劫是暂时躲过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娘娘您不怕吗?” 怕,想起刚才我还心有余悸,怎会不怕,可是……“煜儿在等我。” “看样子暂时不会有人进来,您帮我去门口把把风,我这东西得磨碎了。” 说着她掏出手绢蒙住口鼻,戴上一双手套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在帐中找来一个瓶儿把黑东西磨成粉装好。这时天色已暗下,可主人还没有回来,见桌上有一壶酒她便把黑粉倒了些进去。 “这壶里的东西千万沾不得。” 我点点头,“能不用最好,死了人更不好脱身。” 老天保佑,这一夜赫连将军竟没有回营,其他人也把将军帐中的两个女人给遗忘了。平安度过一夜,我和青儿趁天没亮人都在打瞌睡的时候混进了陇河镇的姑娘中。庆阳城门看守森严,军中却松懈不少。 天亮姑娘们准时被带走,以为会顺顺利利地离开,没想到在军营的关卡处又有麻烦。 “这么面生,昨儿没见过。”负责把关的一名士卒把我拦下,从头到脚的打量着。 “好像是啊。”另一个人也凑了过来,“昨儿你几时换的班?” 我一脸安然地扇着花手绢,“两位军爷看够了没有?是不是我面生,还得再把我留一夜看到面熟啊?当心吃军杖哟。”牡丹似乎说过,军营里是有严格规定的,叫到军营里的姑娘绝不能留上两个晚上,定要在隔日送回去以免军中军务泄露。 “走走走。” ※ 随便上了一辆车离开军营到了陇河镇的一家勾栏院,老鸨子见不是自家姑娘便想占为己有,我和青儿动了下拳脚才把事情解决。换上番族的衣裳在镇上买了两匹劣马和两包干粮,顶着黄沙经过四日的跋涉总算快到目的地。 临近羌都不再是大片的平地,而是地形复杂的低山丘陵,我和青儿在山路上绕来绕去地迷了路。偏偏是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连问路的人也没一个。 “天一黑这地方可就待不得了。”会喂了山里的大东西。 “我好像听见有马嘶声,您听听,是不是?” 第 1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35 章 “是马!驾——!” 打马穿过荒林寻着声音奔过去,隐隐约约听见人说话的声音。正要靠近时一支飞箭朝我迎面射来。不等青儿扑身上来我已把箭抓在手中,接着听见两个惊喊声。“糟了!前面有人!”“快去看看!” 只见两个骑装打扮的男孩从高高的荒草背后走出,我下马迎上去准备把箭还给他们再顺便问问路,却在看清那男孩的长相时如遭电击。 天际间突然变得寂静无声,眼前仿佛穿过了时空的隧道,回到了那日,那个冰天雪地的西街口…… (八十三) 我全身颤栗着等待他走近,他的脸孔在眼前逐渐放大,我甚至能看清他下巴的一点白疤。这张脸,这张脸……不,不是‘他’,‘他’没有这样的眼睛! “对不起,那是我的……”他突然收了声,在我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注视着身着男装的我,琥珀色的瞳眸越睁越大。 这样一双眼睛除了我,除了我的煜儿…… “是……是位夫人。” 颤栗变成了抽搐,几点湿落在了手背上。 “阿‘玉’,你把人家吓哭了。” 他没有理会另一个男孩,向前跨出一步把手伸给我,“夫人,我的箭。” 我愣愣地把箭递还给他,这才发觉白羽箭已被我扼成了两截。夫人,他叫我夫人…… “请问有伤着……”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扑抱在怀里哭出声来。三年,不,五年了,已经五年了,他已认不出我,他叫我夫人…… “她看来是吓得不轻,阿‘玉’你看着办吧。”男孩摇头叹道。 “娘娘。”青儿在我耳边低喊一声,微微施力将我拉离开带到一边,贴耳小声私语,“此处有旁人,不便与殿下相认。” “你也……你也认为他是煜儿么……他……” “这相貌,谁能说不是。” 转过头又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在看我,看得目不转睛。如果我此刻不是这般六神无主,我便能从他的话里捉摸出些什么。他称我‘夫人’,而我这副样子,正是这里的女子所谓的二十桃李年华,少有人称这个年岁的女子为‘夫人’。 “阿‘玉’?喂,你发什么愣啊?” 他丢掉断箭缓步走到我跟前,拱手深深鞠了一躬,“请恕小儿卤莽,惊吓了您。天色已暗,请问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一个八九岁的孩童竟是这样彬彬有礼。他真的是煜儿吗,我不禁动摇了,我的煜儿那个淘气鬼,不是这么文雅有礼的孩子…… 我一时间答不了话,青儿代我回道,“我们主仆二人是去羌都探亲的,这会儿正找不着方向,小公子可识得路?” “我家就在城内,两位可随我来。”说着他又转向我,“夫人的亲人住在何处,进城就能找着吗?若是一时找不着歇脚之地,可在寒舍暂住……” “你要带她们回府?!不可以!”另一个男孩叫了起来,“她们是像汉人,可你也不能见着汉人就往家带啊!不过是受了点惊吓赔给她们些银两便可……” “颉朔闭嘴!去牵辆马车来!” “什么?!你叫我去牵马车,你叫我颉朔王爷去给她们牵……”男孩话还没说完便被他骇人的表情吓住,赶紧闭嘴。 “你去不去?” “不……”男孩才说一个不字屁股上就挨了一脚狠揣,当下投降,“我去,我去!” 正在这时,有人从荒草丛中钻了出来,一见两个男孩便匍匐在地号啕大喊,“小王爷,‘玉’王爷,可找到你们了!再不见你们,王爷就要砍贱奴几个的脑袋了!” “来得正好,快去找辆车来。”颉朔王爷命令道。 ※ 马车牵来,我和青儿上了车,‘玉’王爷也弃马坐进车来。几个奴仆对两个陌生的女人很是戒备,但又不敢违抗小主人的意思,只得一路守在车窗边盯着车里的情况,颉朔王爷则在一旁不停地叫着‘看你回去如何交代’。 就这样把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带回家,任谁都会觉得奇怪诡异,但我早已无法去思考这些,我只知道我的儿子近在眼前,我现在可以与他说话,可以拥抱他,是活生生的他,不是梦抓不住摸不着的他。 无数次想象见到他的情景,笑闹声中把他高举过头玩儿‘飞飞’,亲着他的小脸把这些年要说的千言万语都补上,可真正等到这一天我却只能傻愣愣地看着他,面目僵直,舌头打结。 他的话也不多,起先问了一句‘夫人是汉人吗,打哪儿来’,可不等我问答便转了话头,问我累不累让我躺下休息一会儿。我像个听话的乖孩子,马上倾身躺下靠着软枕闭眼假寐。 之后他不再出声打扰,我却没有真的在休息而是虚着眼缝看他,他也在看我。他那时不过是三岁半的孩子,五年过去已不记得他的妈妈,但也许会觉得看着面熟,也许看着看着他就会想起一些有关妈妈的记忆…… 从荒山到羌都城有很长一段路,他始终轻轻地笑着,我紧绷的神经在他的微笑里放松,慢慢合上了眼。 隔天早晨醒来时人已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青儿正趴在床边打盹,这一路她总是时刻警戒着不曾安心睡过一夜,到了目的地疲惫也已到了极限。 “娘娘……” 轻手轻脚下床还是把她弄醒了。 “睡你的。”我扶她上床躺好。 她拍打两下脸颊坐起身来,“到了这儿哪里敢睡。”说着她穿上鞋走到门边打开门张望了一下,返回身道低声道,“您想有没有可能,殿下其实……早已认出我们。” “怎么会……” “说不定他也有和我们相同的顾虑。” “他只是个孩子,哪会想那么多。”一个孩子见着久别的母亲,不该是马上扑进她怀里么? “不会么?”她不赞同地摇头,“昨儿进府的时候殿下嘱咐我,让我陪着您在屋里待着,最好不要走出这个屋。” “他真这么说?”我仍不相信,“两个生人自然不能在别人家里乱走乱闯。” “两人客人醒了吗?”门外有人轻轻扣门。 第 1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36 章 青儿伸头回了一声,“进来。”皇后身边五品女官大人的架势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 门推开后陆陆续续地进来了五六个人,端来了两盆温水、洗梳之物、干净衣裳,还有一桌香喷喷的菜肴。 “贵客请用吧,不合口味我再叫下头做去。”一名大丫鬟道。 “已经很好了,多谢姑娘。” “哪里,两位是‘玉’王爷的客人可不能怠慢。” “‘玉’王爷他……” 聪明的丫鬟知道我要问什么,马上回道,“王爷回了府,小王爷前去请安……”正说着便见门外一位老嫫嫫急匆匆地进来。 “喜宝,还不快点!” “阿嫫,什么事儿把你急的?” 阿嫫气急败坏地喊着,“化淤的药膏你上回用过放哪儿了,还不快给我找来!” “药膏就在小王爷房里,怎么了?” “咱家小王爷皮子又痒了!”阿嫫气得,脚一跺转身找药膏去了。 我被她们左一个‘玉王爷’右一个‘小王爷’弄得晕糊,她们到底在说谁,被打的是煜儿还是那个壮实的男孩?我得去看看! “青儿。” 青儿会意,喜宝前脚走她后脚便悄悄给了上去,片刻后探路回来领我前去找人,前提是我只能在暗处悄声看着不能声张。 ※ 此处的府邸不若中原的房子那样七拐八弯,站岗放哨的侍卫也没几个,一路过去竟无人阻拦。到了一处庭院青儿便拉着我蹲身而走,穿过几棵青树爬了几阶台阶总算看到了人。 煜儿!一见那被绑在刑凳上的人我便忘了答应青儿的话,马上就要冲出去,但随即听到的调笑声让我止了步。 “阿父你确是要自己来?听闻您近日来举箸亦无力,这么沉的棍您可千万别折了手闪了腰哟。” “孩儿如此关切为父,为父欣慰甚也。”说话的男人正是西羌的摄政王叔伊娄颇黎,“念你一片孝道阿父一定下手轻三分,保你屁股不开花。”说着颇黎王爷手捧胸口故作凄然,“阿父的慈爱之心孩儿能否体会?” 趴在刑凳的孩子微微起身高举双手,用极为夸张语气说道,“您的宽厚仁慈有如山鸡的肚肠一样博大,天幕下的子民无不顶礼膜拜。” 听到这儿我险些笑出声来。 一大一小你一言我一语耍宝了一阵才开始办正事,颇黎王爷的惩罚是棍打十下,可那受罚的蠢小子却主动要求加罚到二十,他的阿父当然乐意成全。颇黎王爷虽是克制了力道,但他毕竟是习武之人,一棍打下来也不轻。那个蠢小子却还在故意火上浇油,叫着什么‘昨儿进了新妃子的房,无力的该是腿,怎手也无力啊’,气得王爷狠打了他几棍。 二十棍打完他竟还能自各儿站立行走,潇洒地朝阿父挥挥手道一声‘不用叫孩儿用膳’便把着侍从的肩走出‘刑场’。我与青儿跟随在后,眼见他屋里的人都走了我才偷偷钻进去,青儿在留在门外望风。 见了我他顾不得屁股疼,翻身下榻三步并着两步走到跟前,“母亲,我正要去找您!” 我抽了一口气,“你,你叫我什么?” 他忍住疼垫起脚,一手扶着屏风一手伸向我,慢慢地抚上我的眼帘,“我有一双和您一样的眼睛,母亲。” 他叫了,他叫我母亲,他依然记得我是他的母亲。可我却像被他的手烫着似的,侧头躲开。我在害怕,他叫了我母亲,下一句是不是就要问‘母亲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里’。 而我的惶然看在他眼前却成了另一回事儿。 “阿父待我很好,亲如生父,我挨打是因为我该打。上一回颉朔挨了二十棍,他不能厚此薄彼。” 我仍是往后退缩。 他顿时红了眼眶,低喊着,“母亲你不认煜儿了?” “我,还能是你的母亲吗……” 他愣了一下,突然间哭出声来,“你不是,谁才是,谁才是!” 刚才挨的一顿痛打他连呻吟一声也没有,这会儿却因我一句话哭得泪涟涟。我像一个母亲那样为他擦拭泪水,将他拥入怀中柔声哄着。直到此刻感受到他的小脑袋在我的怀里亲呢地摩擦,我才真正觉得我是他的母亲、他是我的煜儿。 青儿说的没错,在我认出他的同时他也认出了我。头一声叫我‘夫人’时这孩子的心头已百转千思,碍于旁人在场他只得叫我夫人,然后找借口邀我回府,路途中有奴仆盯着所以他不多说不多问,生怕被人听出些端倪曝露了我的身份。 我的孩子,早已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由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稚儿长成了一个有思有量的大男儿。 (八十四)1 “母亲!”我刚站起身便被床上的‘伤员’抓住衣袖不放,“你要歇息了吗?” “是该歇息了。”我没注意到他失望的表情,拉开他的手径直走到外屋,和门外的青儿说了两句又返身回来,脱掉鞋袜上床。 “母亲你……你要这儿就寝?!”他诧异道。 我立刻警觉起来,“是不是等会儿有人会来?”既然我已出现在此,府上的人迟早会知道煜儿带回了两个中原女人,在这个地方唯一认得我的就只有颇黎王爷,只要不是他,别的人可暂时放心。 “倒不是,只是……”他红了脸,“只是我是男娃,男女……男女授受不亲。” 男女授受不亲,这能用在母子身上吗?我差点笑晕过去,一把将他抱住用力在他的脸颊亲上一口,“我偏要亲。” 他赶紧捂住脸,不依地叫起来,“母亲!” “还要再亲。”我故意逗他,又接连亲了几口。 他羞得满脸通红,却也是咯咯地笑着,而后便扑枕在我的怀里滔滔不绝地讲述他这些过的生活,聪明的孩子,他知道这正是我要听的。 三年前大昭的皇太子来到西羌,摄政王叔颇黎王爷主动向王汗请求将其接到王府中抚养。这以后煜儿便唤他‘阿父’,他也确是待煜儿如亲子一般,如何教养嫡子颉朔便如何教养煜儿,甚至给予了煜儿与颉朔同等的地位。颉朔是颇黎王爷的王爵继承人,王府内外都称他一声颉朔王爷,同时尊称煜儿为煜王爷,而他们各自的嫫嫫侍婢未免叫着生疏都各叫各家的小主人‘小王爷’,这也是为何那位喜宝姑娘对煜儿一会儿叫煜王爷一会儿叫小王爷的原因。 贴心的孩儿,怕我担心他这些年过得不好,一再强调阿父待他很好,他在这儿过得很好。我相信他所说的,虽说到此不过一日但已足以见识到他所受的尊崇,在王府里他俨然一副主人家的做派。至于颇黎王爷刚才打他的一顿,正如他说的是他这调皮鬼该打,王爷是打了他,可言语神情之间却不难看出对他的疼爱。作为质子,他的确受到了不错的待遇。 “昨儿怎会跑到荒山野林里去了?”想起那猛兽出没之地我便板起了脸。 第 1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37 章 他却一脸兴奋,“打猎啊,我头一回去便猎了一只沙狗,母亲我厉害不?” 我轻轻敲了下他昂起的脑袋,“你们是偷着去的?”所以才挨了打。 “谁叫阿父不许我出城,颉朔都去了好几回了。” 我怒道,“你该知道你阿父为何不许!”身为大昭太子,一旦脱离颇黎王爷的监护那便危险了! “母亲息怒,是孩儿错了。”小坏家伙搂着我的脖子羞涩地亲了我一下,借以平息我的怒气。 我哪里还气得起来,搂起他又回亲过去。 “母亲不必担心,我的功夫是夏师父的,三个颉朔也不是我的对手。” 煜儿说的夏师父是夏禹,从他和他父皇的书信中我得知到两年前他已拜夏禹为师。三年前太子离开皇都后不久夏禹也跟随而来,此后便守护在太子身边寸步不离,可我这两日却没有见着他。 说到书信,事实上两父子这三年来从未间断过联络。刚开始那位皇帝陛下还会小心把信藏着不让我发现,一次偶然我在一堆奏折中翻出一封来看,他见已是疯子的我没有任何触动,以后便大大方方在我面前书写拆阅。一个小儿被当作质子送到敌国,尤其此子还作为对方的继承人,除了人身安危以外还得提防一点,若是不知事的小儿从精神上被敌国教化,那么敌人日后也许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对方掌控在手。英明睿智的大昭皇帝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他频繁地与他的太子互通书信,即使不在身边他也要担起‘教导’太子的责任。 “怎不见夏师父?” “师父到雍错湖盗宝去了。”徒弟说出师父的行踪。 这个夏禹,从来也闲不住。 “母亲,该你说说为何凤驾驾临于此?” “我是,我……”面对这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我竟没由来地感到瑟缩,赶忙甩甩脑袋甩掉刚才那一瞬间的错觉。好相象的父子,竟连眼神也如出一辙。“妈妈想你,就来了。” 而后,我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了一遍,有些事并没有隐瞒他,有些事则片字未提。 “也就是说,母亲来此并未得到父皇的首肯?” “你是我的孩儿,我何须他首肯!” 见我生气,聪明的孩子马上转了话头,“母亲昨日怎认出我来的,怎一见就知道我是煜儿?和小时侯相比,煜儿的模样可是变了很多。” 我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不管煜儿变成什么样我都能一眼认出来。煜儿呢?” 他伸手摸摸我的脸庞又摸摸我额角的红疤,“母亲的模样似乎没有变过,可在孩儿的记忆中已有些模糊,起先并不确定。后来,这双手……” “手?”我看着自己的手。 他拉过我的手将他圈住,喃声道,“这双手的温暖却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我搂紧他像他小时候一样轻拍轻摇着,“煜儿,想不想妈妈?” “想,每夜都在想。嘶……”他突然痛呼出声。 “怎么了?” “别拍了母亲,我的屁股……屁股好疼。” 我这才记起他的屁股挨了板子,哭笑不得,“快放我看看,我给你呼呼。” “啊?!”他惊叫起来,赶紧捂住屁股滚到一边,“那怎么行!” “快来把裤子脱了。”我可不由他,马上动手脱他的裤子。 “母亲!我已是大孩子了!” “你再大我还是你母亲,啊呀,屁股都开花了。” “别看了母亲,我不要啊——!” ※ 母子俩说话嬉闹到半夜才入睡,隔天早晨还未用早膳煜王爷便把身边的人叫来问话。大约是问一些有关我的事,王府有多少人知道他带回来两个汉家女子,知道的人都是哪一般说辞,可有传到阿父耳朵里,诸如此类。 “夏师父回府没有?” “回了,昨儿深夜回的。”喜宝姑娘回道。 煜王爷点点头,然后转向我换上一张笑脸,“两位先把早膳吃着,我去给师父请个安。” 我和青儿忙起身相送,“煜王爷去忙吧。” 我猜想他是去叫夏禹来与我照个面,果然,一刻钟以后夏禹出现在我面前。三年未见,他却不与青儿说上一句话,甚至连正眼瞧她一眼也没有。四年前我干的好事,用极端的方式促成两人,结果却适得其反。两人都已有了夫妻之实,青儿却宁愿在我身边孤独终老却抵死不许身于夏禹。真心实意待她的夏禹受伤至深,先是随皇帝陛下远征护卫煜儿,凯旋之后仅与青儿照了一面又独身前来西羌,是为太子也是为远离她。 和我说了几句夏禹便要我‘移驾’,我的身份的确不能在王府久留,我以为他是要给我安排一个新的住处,却不想马车竟把我和青儿载到了羌都城外。 “师父,务必要把母亲和青姑姑平安送到。”到了城外煜王爷跳下马车后如是说道。 夏禹颔首,催促道,“殿下快回吧。” “煜儿?”我不解。 “母亲,随师父回皇都,回父皇身边去。” “诶?” (八十四)2 我看着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听错他的意思,“煜儿,你也一起走?”以为他这是要回皇都我欣喜地喊道,“快上车来!” 他摇头,“我不能走。” 我倾身扑向车外,喊道,“你要我一个人回去,你要我一个人走?!” “娘娘您先听殿下怎么说。”青儿担心我有过激的行为,急忙环住我的肩将我压回座位。 第 1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38 章 “我不能走,母亲,我是大昭朝的太子,我有我的责任。”他字字清晰地说。 我以为我会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我以为我会强行拉他上车,可我却没有,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阿姐。”夏禹叫出久违的称呼,“随我回去吧,您的身份,不能再在此逗留了啊!”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大昭太子,半晌后挣开青儿下车走到他跟前,伸手抹去他脸颊的泪水。 “母亲,母亲……”他终是压抑不住哭出声来,一声声唤着我却是一步步往后退,不让我的手再碰到他。 这孩子既是舍不得我,却依然要我走。 闭眼,作出决定,“半月,你若能在这半个月里说服我,我便离开。” “是回去。”他强调。 我颔首,“回去。” 就这样,我与太子殿下达成了协议。之后,我和青儿重新回到羌都城,在远离王府的一栋宅子里住下。 煜儿和夏禹与我们一同吃了晚膳才回去,临行前夏禹把一窜红色的玉珠子塞到了青儿手中。这红珠子便是他去雍错湖盗的宝贝,和我那一对玉如意一样都是用西羌至宝‘贡觉玛之歌’做成的。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青儿,你真不能和他……” “不能。”她摇头,转身把红珠子收进包袱里,“此生惟有辜负他了。” “我不懂,你和他明明就可以……” “不说我了。”她提高声音打断我的话,转向另一个话题,“婢子感到很意外,娘娘您竟会向殿下妥协,原以为您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带走。” 我撇嘴笑笑,“你又怎知我真是向他妥协,没准儿我就是骗骗小孩子,半月之后我一定要带他走。” 她摇头,“您从不食言,即使是对一个小娃娃。还记得殿下幼小时,有一次看见我绣荷包他便硬要你也马上给他绣一个,你哄了许久他终于答应明儿再要。其实他也就是那会儿闹着,隔天早忘了,可您却一天一夜不吃不睡把荷包绣给了他。” 回忆起往事我也挂上了笑意,“可是那小坏蛋接过手便扔火盆里了。” “此番前来西羌是千不该万不该,但婢子没有拦你,因为我知道怎样拦都是拦不住的。殿下就是您的心头肉,割去了您活不了。” 我起身走到窗边深呼吸一口气,空气中有着大漠沙子独特的味道,皇都所没有的味道。 “青儿,这三年里我冷静了许多,想了许多,也睁眼看了许多。” “您动摇了?” 我摇头,“此时此刻我带走他的心仍未变,可是……” 可是,我是动摇了,也许从出宫的一刻我便开始不确定,不确定我是否能夺回我的孩子,不确定他是否认我这个母亲、是否跟我走。父亲说过,要尊重每一个有思想有意识的人,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他人的意愿而把自身的念想强加于人。而今我的煜儿说他是大孩子了,说他有他的责任,我该怎么办?这是我最爱的人,我的宝贝疙瘩啊…… “能给青儿说说吗,您看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 “我说不好……” 三年里不止一次想过,我要是真能疯了那也好。我是假疯,可与他的欢声笑语却大多是真的。他俨然成了另一个人,亦或他本就是那么一个人,在我面前他本就想是那么一个人。可是,他杀死了我的第一个孩子,又把我的第二个孩子送入虎口,他凭什么同我一起笑陪我一起哭?但如果这一切都从我的记忆里抹去,他便觉得有资格了。所以这以后他哄我吃饭给我唱歌,和我玩画猫猫脸,做了噩梦扑进我怀里,外面受了气要与我抱怨……我震惊,原来我和他也可以这般过活。 那一段日子没有煜儿,暂时忘却了恨怨,无嗔无痴冷静下来看他,看他的皇城,看他的朝廷,看他的河山,我也不止一次在想,我是否该生出一丝体谅之心…… “若是殿下随您走,您要带他去哪里?若是殿下不随您走,您还回皇都吗?” “别问我青儿,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要什么我必须该清楚了,否则这一生至此止步,倒也够了。 (八十五) 经过青儿的打点我成了一个少年公子,她称我扮得好举止神态间没有半点脂粉味,也不知是夸赞还是贬诋。而她则作少妇打扮,羌都有不少经商的汉人,我们‘姐弟俩’倒也不算惹眼。 从回到羌都的隔天起,煜儿和夏禹每天一大早就来我们住的地儿,直到晚上才回王府。我给出的半个月期限,我以为太子殿下会费尽口舌来说服我,却没想他半点也没放在心上,片字不说让我回皇都的话,每日所做的全是彩衣娱亲的事儿。 到底是小孩儿心性,刚开始还担心这个顾及那个,每时每刻都叫着‘小心曝露身份’,可到后来玩野了便什么也顾不得了。羌都城有什么好玩好乐的地方他都带我和青儿一一踏遍,其间不时地向我讲述他的快乐往事。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就是想对我说‘看,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母亲别为我担心,别带我走’。可他终究是孩子,他不知道他说得越多就越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孩子总是爱向母亲哭诉委屈来讨得母亲的更多慈爱和溺宠,即便没有委屈往往也要捏造出一个,就为母亲那句‘宝贝不哭,妈妈疼’。而我的煜儿却是极力告诉我,他没有委屈,他不是一个凄惨的质子。 沉浸在浓浓天伦之中,我所能做的便是享受每一刻每一秒,别的事全部抛开。奢求来的幸福,是补偿以前的又或是透支以后的…… “怎么只有你, 殿下呢?” 这一日过了辰时夏禹才到,煜儿却没有随他一同来。 “王爷要验查殿下的课业,殿下恐怕得午时才能出府。”夏禹回道。 西羌番族并不像汉人那样花大把的心血督导子女读书,颇黎王爷原本没那么勤恳地去督导孩儿的功课,在受大昭皇帝之托后才不得不担起这个责任。 我不禁担心起来,“他这些日子都和我待着没上学房,王爷会不会罚他……” 夏禹摇头笑道,“这娘娘您大可不必担心,殿下他啊,多的是法子去应对。” 看着背身过去不理睬人的青儿,我想我应该给这两人一个独处的机会,“夏禹,把你的腰牌给我。” “您这是要?” “我不放心想去看看。” “可是……” “没什么可是,拿来!” 我一把扯下夏禹的腰牌,整理好衣衫之后便出门了。去王府的路上在一家铁铺里买了一把剑身好看的破烂货,到了王府便说是夏师父要我送给煜王爷的。 出示腰牌后守卫放行,一进门便遇上了正要出门的喜宝姑娘,我马上躬下腰垂下头退到一边,好在她并没有认出身着男装的我,瞟我一眼又继续和她身边的小丫鬟说笑。 沿着几天前走过的路前往煜儿的寝房,途中被两名侍卫拦住,我说明来意后其中一个好心人把我领去书房,没想到刚过转角便与煜王爷迎头撞上。 第 1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39 章 “母……”才喊出一个字他便飞住了口,目光瞟过边上的侍卫面露着急。 我赶忙举起手中的剑,从喉咙里压出低沉的男音,“木林见过煜王爷。这是先前夏师父托我从中原带的,今儿给送来。小的刚从中原来,不懂王府的礼数,不知这样冒昧而来是否太失礼?” 果然,侍卫一听我自报是中原来的便敛起了戒备之色,我的中原口音他早起了疑心,说是领我去书房找煜王爷,没准儿是把我往大牢里带。 煜儿顺着我的话说道,“木林啊,等你几日了,快,把东西给我瞧瞧。” 侍卫见我果真与煜王爷认识才悄然退下,待他走远后煜儿便朝我怒目起来,“母亲,这王府您不该涉足!那日我将你和青姑姑带入府,已是慌乱中失了分寸!”说到这儿他已是十分懊恼。 我愕然,这孩子竟然教训起他母亲来,而我竟在他的训斥中深感‘教训的是’。“你看我这身打扮,没有人会发觉的。”我马上堆起笑脸讨厌煜王爷。 他抱起手扁嘴哼一声,“您从来都不让人省心。” 我再次张大嘴,听听,他这口气,我的天,到底他是我的孩儿还是我成他的孩儿? 我刚要说什么时一阵吵闹声从不远处传来,声音中隐隐夹杂着嘤嘤哭声。寻着声音朝那方向看去,煜儿登时变了脸色拔腿便奔过去,我跟着在后面转过两个转角便看到了那吵闹声的源头。 三个年龄与煜儿相差不大的孩子,两女一男,其中一个女孩被男孩按在地下拳脚相加,另一个女孩则在边上拍手叫好。打人的男孩和助威的女孩皆是华衣美服,被按在地上的女孩穿着显然要寒碜许多,八成是主人在欺负奴仆。 “阿莲朵!”气疯了的煜儿冲上去揪起男孩便是一阵好打,并非普通的拳打脚踢,那大得不正常的发力,那有形有样的招式,他在使功夫! “殿下别……别打了……”被打的女孩缩在角落恳求着,她不像别人叫煜王爷而是唤‘殿下’。 华衣女孩也在一旁惊叫,“住手!住手!再不住手我告阿父去!” 男孩边躲边哭边威胁,“殷煜,你敢碰我一下试试……啊——我要去告王汗!上回的苦头你还没吃够是不是,阿父护着你,我不信王汗也护着你……啊——快来人,救命啊——” 上回的苦头还没吃够?我停住了脚步,待听男孩说下去。 “我打死你,你拿哪张嘴去告!” 煜王爷的拳脚并没有因他的威胁而停下,红了眼的他真有把人往死里打的意思。男孩已被打得说不了逞强话只是嘶声叫喊,我这才慌忙上前去,可有一个人抢在我的前头。 刚才那个被打的瘦弱女孩扑身上去一把将施暴的人抱住,一双淤痕斑斑的纤细胳膊硬是把他拉到了一边,“殿下求您别打了,他是我的兄长啊!” 煜王爷甩身挣脱她,大口喘着气半晌才平息愤怒,接着抓起女孩的手冷哼道,“你对付我倒是有气力了!方才他打死你,你也由着了是不是?” “不是,我……”刚才被打得浑身是伤女孩也没哭,这会儿却被他怒目凶恶的样子吓得涌出泪来。 “不是?”煜王爷丢开她的手,再次把躺在地上呻吟的男孩揪起来,从背后架住他的双臂,也不知使得是什么功夫招式,翻手一扣曲膝一压便把男孩死死擒锁住,令他动弹不了分毫。 “你要干什么!”男孩惊恐地叫起来,“你敢伤我,我母妃不会放过你的!救命,来人啊,殷煜要杀人啦———”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事态如何发展。这个男孩并非善类,我暂时不必多事。 煜王爷依然不为所动,只是眯眼看着女孩,突然飞快拔出腰间的匕首丢在地上,沉声命令,“阿莲朵捡起来,划开他的肩革,让我见到你的刀刃沾上这崽子的血!” 名叫阿莲朵的女孩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掩住嘴,“不……” “娜吉儿!”眼见与被擒男孩一伙的华衣女孩想要逃走前去求救,煜王爷厉声喝道,“你敢再踏出一步我掐断达赫的喉咙,你该知道我从来是说到做到。”说着他的一只手真的掐上了达赫的喉咙,达赫明明要高出他半个头,可两人那样子却是像大鹰制住小鸡一般。 娜吉儿钉住脚步不敢再往前半步,煜王爷威吓很有效,很显然她往日已见识过他的‘说到做到’。 “阿莲朵。”煜王爷又把目光转向阿莲朵,给出选择,“你说是我掐断达赫的脖子,还是你来划开他的肩革?” 阿莲朵已是面如纸色,“不,你不能……” “我不能?”煜王爷冷笑一声,五指猛地抓紧把达赫掐得叫也叫不出来。 娜吉儿惊叫起来,“阿莲朵!他真会杀了达赫!” 阿莲朵哆嗦着蹲下身,从花靴里拔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可仅是做到这份上便不再有下一步动作。这时煜王爷的手再次收紧,达赫的脸已成了猪肝色,嘴大张舌微伸好不吓人。阿莲朵哪里还敢迟疑,甩开刀鞘眼一闭朝着达赫的肩膀用力插去,“啊——!” 这一声叫得是有气势,手上的力道却是差了几分,刀尖只是刺穿了皮革并未达到煜王爷‘沾上这崽子血’的要求,但这个畏缩胆小的女孩能做到这份上已是差强人意。煜王爷不再逼迫她,把已吓傻的达赫推给娜吉儿。娜吉儿赶紧扶起兄长跑出庭院,边跑边哭天喊地的叫着他们的母妃。而煜王爷的下一句话立刻让他们停止了叫嚣。 “尽管去找人吧,不过要是弄不死我,事后便换我弄死你们。” 看着面前的孩子,我同达赫、娜吉儿一样打了个寒颤,这样的话竟出自一个孩子之口,出自我的孩子口中…… “这是第几回了?”煜王爷再次扼住阿莲朵的手。 小女孩吓得快要晕厥过去,我不禁出声,“煜……” 他微微松了些手劲,轻拍了下女孩的手说道,“我给你的刀你不使,我教你的功夫你不用,既然如此,你这双手要来何用,不如我把它砍了?” 接连两声抽气,一声阿莲朵的,一声我的。 “我不敢了……”阿莲朵哀求。 “最好是不敢,若是下回你再由着他们打,我定把你这双无用的东西砍了!”说罢煜王爷放开她,命她快些回去找阿嫫擦药。 小女孩不敢违命,福身行礼后赶忙退下。而我则呆立在当下回不了神,我看见了谁,我看见了第二个殷熠,又是一个活生生的殷熠…… 他曾朝我咆哮我把他的孩儿教成了什么样,而今我才要问问,他把我的孩儿教成了什么样! ※ “母亲?” 一杯茶递来,抬眼一看已是身处屋内。 “煜儿,你……” “嗯?”漂亮的脸孔仰起,清澈的眼眸看着我。 我要说的话卡在喉咙,上下咽动很久才说,“这般逞凶斗狠好吗?”斟词酌句,就说了这么一句可笑的。 小脸顿时黯淡下去,他自嘲地笑着,“我也就是没牙的老虎,叫唤几声唬唬人罢了。”说着他握了握手,“我的这双手不够有力,我也不能时刻守着她,所以她只能靠自己,偏偏那是个不争气的东西,气死人了。” 第 1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40 章 我愣愣地看着他,“她是你的朋友?叫阿莲……” “她叫阿莲朵。母亲,呃……我……”煜王爷羞涩地挠了挠脸,“我钟意阿莲朵,可是父皇说日后我的太子妃他自有定夺。想想也是,她那样怎做得了一国之母,嫡妃另立人选可以但我要纳她做侧室,她的生母虽是奴婢但她也是阿父的女儿,身份不算太低。母亲您意下如何?” 不用照镜我也知道我此刻是怎样一副呆滞蠢样,我可以把这视着小男娃叫着要娶媳妇儿的行为吗?虽说这世上的男子大有十三四岁便成亲的,可他的年岁也未免太早了啊!还有,他的话怎听着这么别扭,什么叫‘嫡妃另立人选可以但我要纳她做侧室’,敢情他已做好准备娶两个媳妇儿?且已和他的父皇商议过达成了同识?慢着,慢着,我要好好消化一下。 “煜儿。”我双手抚着他的肩,回想当年父亲是怎样回我的,他像是说‘一定得嫁一个比爸爸还要帅的男生’。不行,不能照搬来用。“呃……这件事……”呜……再见面我的儿子竟已谈起婚论起嫁,可我还没有进入一个大孩子母亲的角色啊。“阿莲朵她喜欢你吗?”我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刚才见那女孩怕他怕得要命,人家会喜欢他吗? 他骄傲地昂起头,给出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我会是大昭的国主。” 我叹气道,“煜儿,我是问阿莲朵愿意嫁给你吗,这和你是不是国主没有关……”说到此我顿时停住。 没有关系吗?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天下间的女子无不想他做自己的官人,即使要与众多女人分享丈夫,没有不喜欢皇帝的女人。太子殿下言下之意阿莲朵喜欢他那是必然的,若是她不识抬举产生异议,那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这份恩宠她无论如何都得接着受着。 太子殿下将来是否是个合格的国主还是未知,但至少在这点上他已深得他那位父皇的真传,满分。 (八十六) 我不愿再谈此事,转开话头,“没错,你会是大昭未来的国主。可今时今日你只是寄居于此的异国人,娜吉儿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他们才是颇黎王爷的亲儿女,在这里有他们的家他们的庇护,而你什么也没有。你若是以为能仗着王爷的疼爱为所欲为那是大错特错!今日达赫不去告状最好,他若是吵闹不休,你会为你刚才所逞的威风付出怎样的代价?切莫忘了你在此的真正身份!”一个质子! 以为我的一番话会引得煜王爷反弹顶嘴,却没想他是静静地听着训斥,待我说完后垂下头去道,“您教训的是,孩儿方才是得意狂妄了。也就是今日,平日里孩儿也是知身份知分寸的。” 我挑眉,“只有今日么?”他威胁娜吉儿‘说到做到’的时候可不像是只有今天这一回。 煜王爷心虚地笑笑,“谁叫他们对阿莲朵……” 呵,看来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母亲。”我的孩子走到我跟前,蹲下身把头枕在我的膝上,轻声道,“今日已到期限了,已过去了半月。” 我抚着他的小脑袋,“这么快啊,这里好吃的我都还没吃够。” “您赖皮。”他指控。 “我一向赖皮。”我大方承认。 “您已见着了煜儿,看见我好好的。”他抬起头来,恳求着,“您该回去了。” “可以,你跟妈妈走。”我抓住他的手。 他挣开,“我说过我是大昭的储君,我留在这里是我的责任,有昭一日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回去,母后。” “别叫我母后!” 他站起身来退后一步,继续把话说下去,“母后,您是我的母后。大昭朝的皇后陛下,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帝君之外莫不对她叩拜臣服,她凤冠高束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没有人能对她指手画脚……” “住口!谁教你的这些!” 住口!住口!是谁教他的这些连篇鬼话!他是想说他留在这里我才能是大昭的皇后陛下?他是想说他要我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我要这来干什么,我只要我的孩子啊! 见惹怒了母亲,太子殿下选择了沉默,半晌后才道,“母亲您若真是为我好就应该我留下,如您所说,在西羌我有阿父的庇护,便是他们的王汗也不能轻易动我毫发,在此我会安安然然地去学着如何做一个储君。而回到大昭,我没有足以依仗的母族……”话至此,我与他同时震了一震,我还未开口他已咚声跪地,不断摇头,“不是的!我是说,母亲,我是说……孩儿说错话了……” “你没说错,煜儿说的对……”是啊,是我不足以令他依仗,是我护不了他,是我无用,所以他才被送到这里。归根结底,是我没有资格拥有我的孩子,是这样吗…… 我的样子吓着了他,他急忙跪走到我脚边抓着我的衣摆喊道,“我乱说话,母亲你打我吧,打我吧!” “煜儿,煜儿……”倾身把他拥在怀里声声唤着,这样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我真的不配做他的母亲啊。 我的孩子靠在我的肩头哭诉,“夏师父都告诉我了。你和父皇都在骗我!他在信中答应我要待你好,你也说你很好,可这些年你根本不好,一点也不好!骗子!父皇是个骗子!看着吧,母亲,我回去定要找他算帐!” 我破涕为笑,“那可交给你了,殿下。” “不想走那就和煜儿待着,母亲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鼻头一酸泪又涌了出来,我像个小孩一样乞求保证,“煜儿说的,不许骗人。” 也许是从夏禹口中得知我‘疯’了三年,太子殿下可怜他的母亲的思子之心便撤消了半个月的约定。再者,这些日子来我和青儿也确实伪装得好,任谁也不会想到我这个叫‘木林’的年轻人会是那本应在深宫高座的皇后娘娘,也不会有人相信娇生惯养的娘娘会只带一个婢女一路闯关过卡来到敌国。 管他半个月还是多久,若是能时常见到煜儿,我做一辈子的木林又何妨。至于皇城里是否已发现丢了皇后,那边的动静如何我一概不去管,反正我是不会孤身离开羌都城的,待追兵真的来了再说那时的事吧。 ※ 这日以后,夏师父的中原友人木林便三不五时地与摄政王府的煜王爷聚在一起。众人皆知煜王爷是中原人,喜欢与家乡人结交也是人之常情,也就不觉得有何奇怪之处。颇黎王爷政务繁忙常不在府上,只要我不与他照面便不会泄露身份。 我想得是很美,而事情若不出现一个意外也许真的会如我所愿。 达赫被打之后不可能不去告状,这一回替他出头的是王宫里的一位娘娘,也是他母妃的表姐妹。当时我、煜儿和夏禹正在马厩里,煜儿教我怎样识别一匹好马,青儿内急刚好走开。达赫和他的表姨母在远处不知望了我们多久,当我发现他们时那女人已拉着达赫快步离去。 只是一个侧脸便足以让人感叹她的貌美,身为女人我也忍不住想去再看一眼。不过这个侧脸似乎有些眼熟,还有,是我看花眼了吗,那美丽的脸颊上好像有瑕疵,像是调皮鬼煜儿下巴上那道白疤一样的瑕疵。 达赫和表姨母离开不久便有人来传话,说是摄政王爷回府了,有事要煜儿过去。我以为是两人去告了状,王爷这是要惩罚他。 “母亲别担心,阿父叫我去可能并非为此事。驻守庆阳城的赫连将军一月前突然暴毙身亡,这几日阿父在处理善后之事,让我和颉朔在一旁学着。” 赫连将军?!我和青儿面面相觑,心中暗叫糟糕。 “阿姐?”夏禹狐疑地看着我们。 我急忙道,“煜儿你先去,回头我再问你。” 待煜儿离开后夏禹把我和青儿拉到暗处,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实说,这不会你们做的吧?” 青儿不语。 我心虚道,“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是的话也是个意外……” 那会儿我们扮着青楼女子进了赫连将军的帐中,为以防万一青儿在桌上那壶酒里加了点东西,后来虽然没用上可走的时候却忘记把酒给处理了! 听完我们是如何通过庆阳城关卡的,夏禹不禁拍额哀号,“您这位皇后,绝无仅有,绝无仅有啊。” 第 1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41 章 煜儿去见了颇黎王爷回来以后我把事情仔细问了一遍,还好,西羌并没有把赫连将军的死怀疑到敌国身上,更没有联想到敌人潜入己方阵营的问题上来。而正当我松了口气时,真正的大麻烦才来临。 这一日是羌都城一年一度的民间祭祀,千万百姓聚集在城门外的天坛祭拜他们的‘洛达’神,祈祷往后的一年风调雨顺、牛羊肥美。孩子们怎可放过这凑热闹的机会,煜儿早早便约好要带我去见识见识盛大的祭典。 要出门时青儿有些不舒服,我便让夏禹留下来照顾她。青儿道祭典人杂混乱硬要夏禹跟着,我没理会,拉着煜儿上了车母子俩径自驾车走了。 马车出城门本要走左道,可却在城门口被人套出马头拉向了右道。 “什么人……啊!” 车夫惨叫一声摔下了车,前方五六匹快马拖住车在小道上疾奔。 “煜儿抱紧我!”跳车!否则被他们带进巢穴更逃不掉了!我抱住煜儿看准道路边的荒草丛侧身一跳,肩先着地在草丛中滚了几圈撞上一块石头才停住。“伤着没有?”顾不得肩膀和额头的痛,起身拉起煜儿就朝城门方向跑去。 “母亲先止血!” “没事的。” 我接过他的巾帕一手捂住额头,一手拉住他拼命地往前跑,可是两条腿终于跑不过四条腿的,很快我们就被身后的人马追上。二三十人官门侍卫打扮的人将我们团团包围,除非有夏禹在才有可能‘突围’出去。 “你们是何人,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煜王爷厉声呵斥之下,人马后退把包围圈放大了些。 一干人并不答话,片刻之后又来了一队人和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皆是贵气十足的打扮。 “‘卫’妃,你再给本王仔细看清楚,真的是她吗?” 说话的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倒算周正,只是此刻的表情实在是恶心。我不是一块肥肉,他要流口水到一边去! “原来是二王爷和‘卫’妃娘娘啊。”煜儿挺身护卫在我身前,不让两人靠近。 “她烧成灰我也认得!” 天色已晚,待女人走近我才把她的脸看清楚,这美妇人不就是达赫的表姨母么。 “大昭尊贵的皇后娘娘,天姬娘娘,妾身给您行礼了。不知您可还记得我这张脸?” 她美丽的脸以及脸颊上隐约可见的疤痕唤醒了我的记忆。这道疤正是拜我所赐,男人叫她‘卫’妃,没错,她是那位被我破了相的尉婕妤!所以她才认得我。 “皇后?你们是说我?”我故作惊恐地看着一干人,怯声道,“小女确是女子,出门在外作男人打扮也是为了方便,可是夫人,你们认错人了啊!我这副尊容,怎会是皇后娘娘,咱大昭的皇后娘娘不是该在皇都吗?没听说她出使西羌啊。”说着我转向煜儿,恭敬道,“敢问殿下,娘娘的凤驾可有到羌都?” 煜儿哼笑道,“你说她是我母后?二王爷,我看你是想当王太子想疯了吧。本来一个下女给你也无妨,但她是我师父的亲戚,恕我不能。” 听我们一唱一喝,见我狼狈污秽的样子,二王爷不禁有些动摇,“尉妃,你以何证明她是天姬?” “拿灯过来。”下一刻煜儿被两名侍卫拉到一边,我则被尉婕妤揪住头发仰望起头,“额悬红弯月,腰悬翠玉弓,眼似琉璃玉,面似少女容。今日她是没别翠玉弓,不过弯月疤在,二王爷您再过来瞧瞧,这双‘琉璃玉’是不是和与摄政王叔府上的煜王爷一模一样呢?” 女人扯得我的头皮很疼,自从做了娘娘以后便没有人敢这般对我,享受惯了尊荣的我自然火大,但我忍着。眼前的形势很明显,挟持这个女人没多大用处。 二王爷走来看看我又看看煜儿,“果真都是琉璃玉!” 趁二王爷贴近我时,我猛地提膝顶在尉婕妤肚腹,撞开了碍事的女人再一个蹲身旋转饶到二王爷身后,靴里的定业刀已拿在手中,正要架上他的脖子时胸口便挨了一击。显然我低估了敌人,大昭朝尚武多少也是受西羌的影响,西羌的男子不论老少个个会打拳弄刀,更何况这是个王室子弟,我的一点花拳秀腿根本不够瞧。 煜儿见我受创惊喊道,“母亲!” “他叫你母亲,没错,你就是天姬娘娘!哈哈哈,本王可算是得到天……唔!” 趁男人得意忘形时,我的匕首在他胸前招呼了一刀,接着我不断重复使出姜师父教我的‘刺杀四招’。昔日的苦练没有白费,简简单单的四招威力不小,二王爷一时只有招架之力。 同时,煜儿不知使出什么招,身体往后一缩再往前一奔像滑泥鳅似的挣开了两侍卫的钳制,继而拔出短剑与之对峙。他人虽小,功夫却不容小窥,只看那满是剑茧的粗糙手掌便知他这些年功夫练得有多狠,他的父亲和师父都是大昭一等一的高手,也都是在残忍得近乎变态的教育模式磨练成长起来的,因此对他的教导绝不会仁慈几分。他说他功夫厉害三个颉朔也非他的对手,并没有吹牛,两个功夫不弱的成年人竟抵挡不住他的攻势,加之畏惧他的身份不敢妄下杀手落败得更快。 “母亲攻他左侧!”小高手摆脱两侍卫后立刻来助我。 “王爷!”先前没有接到攻击命令一干属下只得在旁看着,这会儿见主人腹背受敌便急了。 “退下,不许伤了天姬!” 哦?看来这人为了天姬连命都可以不要,那就受死吧!“想要天姬,好,给我见识下你的本事!” 我火上浇油的一句激起了二王爷的表演欲,他当真不准属下靠近一步,竟兵器也不拿狂妄地以为赤手空拳便能够对付女人和孩子。 “母亲当心!” 我和煜儿默契十足,一个攻上一个攻下。我只会那几式近身杀招,虽说速度和威力不小但若和对方距离拉大或是受到下盘攻击便发挥不出效用,正好个小但灵活的煜儿弥补了这一不足,同时我制住了对方自上而下的压迫使得他不必担心于防守而全力攻击。 (八十七) 一番斗战下来,我受了几拳结实的却是少有伤到对方,反观煜儿越战越勇,二王爷的身上已被他的短剑划了好几道口子,剑尖频频指向二王爷的心脏和喉咙。 “小狼崽子,看本王不断了你的爪牙!”抵不住了,二王爷跳出战场拔出了马鞍上的弯背大刀。 那么一把重达几十斤的东西砍下来,即便格挡住也会把骨头震散! “母亲——!” 不等二王爷抬高手挥舞起刀来,我已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扑了上去,定业小刀直刺他的手腕。见我往刀口上撞他急忙收刀缩手,我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是得逞了可我的胸口也贴在了他的刀刃上,若是收不住力我就得开膛了。惊惧中我伸头用力砸向他的脸,砸得他高声惨叫,我也借此反弹开。 紧接着,煜儿没给他喘息的机会,腾身踢落他的弯背大刀再一记飞腿将他揣得后退老远。我追过去,顺势把他按在马鞍上,煜儿的剑尖抵在他的喉窝。至此,二王爷被成功挟持。 “王爷,叫他们下马。” 二王爷不为所动,“本王不信你们敢动手。” 我哼笑,“王爷多虑了,大昭与西羌是友邦之国我又岂会如此残忍,顶多是要你这只力举千钧的手日后再也使不了刀剑。今日是你无礼在先,我相信便是告到王汗那儿去他也会认为我情有可原。”杀你我不敢,挑了你的手筋我可是敢得很。 不能使刀剑那可就变成废人了,一个废人更别妄想去做王太子。看着被我刺伤的手腕二王爷慌了,高声喊道,“下马!” 所有人下马后我让他们狠狠挥鞭把马全部打走,只留下二王爷的坐骑,然后再命他们排成一队沿着小道快步跑向城郊方向,当然不忘捎上尉婕妤。 眼见几十人的背影消失在黑幕中,我从煜儿手中接过抵在二王爷脖子上的短剑,“煜儿上马。” 第 1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42 章 前一刻还一脸铁青的二王爷这会儿却笑了,“是你了,你这样的女人不是天姬那便没人是了。” “母亲快!” “得罪了。” 我一脚将受挟持的人踢跪在地,抓住煜儿的手跳上马背打马奔向羌都城。只要进了城在颇黎王爷的底盘上便暂时安全了,只是这么一来我的身份也不可避免地曝露了。都怪那该死的尉婕妤!她不是颇黎王爷送给大昭皇帝的女人么,怎么又成了西羌王汗的妃子? “母亲,您可真令孩儿刮目相看!”煜王爷一边策马一边回头夸奖我。 “刮目相看,你才看了我几日……怎么停下了?” 城门已在眼前,煜儿却收紧缰绳停了下来。今晚城外有祭祀,城门是开着的啊。 “那些人……”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护城河这一端的桥头站着一队人马,虽是穿的便装但那整齐站列的样子一看就是官家的人! 煜儿拉了拉缰绳缓慢靠近桥头,眼睛注视着十几人,一见他们拉缰提马立刻调转方向,“是二王爷的人!” 原来早已在此埋下伏兵,难怪那位二王爷刚才笑得那么得意。 驮着两个人的马自然跑不过身后的追兵,我想着落入他们手中的种种可能。如果二王爷是要把我‘上交’给西羌王汗那倒还好,毕竟我顶着大昭皇后的招牌,他们顶多把我扣留再多一个人质。可眼下看来想当王想疯了二王爷想八成是要‘私吞’天姬,若是这样他势必会除掉看见他虏劫天姬的证人,也许会对煜儿不利。至今还妄想已成为大昭皇后的天姬能助其得天下的蠢人,杀死大昭太子的蠢事没准儿真能干出来! “那儿是祭祀的地方?”我指着不远处火光冲天的地方。 “嗯。” “快过去,冲进人堆或许趁乱甩开他们!” 参加祭祀的有上千人,冲进天坛时一个个伏跪着铺了一地,祭台之上祭司正高举起一个碗对着耸立在中央的图腾石嘀咕念叨。 两人一马闪电般闯入人群,天坛登时开了锅惊叫沸腾起来。而后追上来的人马更是把天坛搅成一团,混乱的人堆是阻挡住了追兵,可也把我和煜儿困在了其中,我拉着他下马企图顺着人潮躲开追兵的耳目悄悄溜走。但似乎,没那么顺利。 “我的天姬娘娘,你跑不了了。”男人贴在我身后低声道。 谁是他的天姬娘娘,少恶心人了!“二王爷,你此举真的不明智,奉劝你到此打住,我可以当作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快是囹圄之徒,就莫要口头逞强。” “你怎知我是口头逞强,不多不少我也被人叫做皇后娘娘,你难不成以为我只身一人前来西羌?方才只是不巧落了单。这里全是百姓,两方动起手来只会伤及无辜。”扣在我腰间的手并没有为此松开一分,这可不是个爱民如子的王子。 “皇后娘娘?”男人竟痴心妄想地说,“日后你也会是本王的皇后娘娘。” 我无声哀号,要是殷熠在,不知皇帝陛下听了这话作何反应。 煜儿并没有出手只是站在一边怒视着我身后的男人,眼睛时不时地望向天坛出口似乎在等待什么,也因此我没有轻举妄动,同他一起等待着。 这时攒动的人群安静下来,两列像是来维持秩序的官家卫队开进了天坛,煜儿和身后的男人皆是一震,下一秒在煜儿的眼神示意下我和他同时有了动作,我再次用我的核桃脑袋攻击二王爷脆弱的鼻子,我最擅长的一招。待他吃痛松手与我拉离开,煜儿立刻赏了他肚腹两拳,打得他蹲下身去直不起腰。有了两次惨痛的教训,相信他日后不敢再小瞧女人和孩子。 脱离了二王爷的桎梏,可他的属下还把我们围着,只是都不敢靠近,他们和煜儿都在看着靠近的侍卫队。 “乌统领——!”煜儿突然放声大喊。 卫队中为首的人寻声望过来,“煜王爷?!” 煜儿低声道,“乌统领向来听命于阿父,但若二王爷把您的身份声张,我也不知他会作何……” 所以他才犹豫不决,在想要不要向这位乌统领求救? “二王爷。”乌统领打马上前来,见到一干人围着煜王爷的场面很是不悦,“这情形,莫非是煜王爷得罪了您?” 人人都知道煜王爷是摄政王叔家的孩子,算起辈分还是这位二王爷的叔叔辈,怎么着也不能这样无礼对待。 已站直腰的二王爷刚要开口便被来自祭台上的声音打断,“尔等身怀杀戮之器,还不速速离开!”祭祀被打断,大祭司发怒了。 大祭司的地位崇高,乌统领也不得不下马行礼致歉,就在我和煜儿随他离开时,身后不甘心的二王爷曝出了惊天的一句。 “乌统领,这事儿你管不着,天姬娘娘我定要带回王宫,这是父汗的圣令!” 乌统领瞅眼看着他,不懂他在说哪国语言。 “这一位。”二王爷和两名属下走上前来,属下拦住煜儿,他则拉掉我的包头将我推到光亮处,“正是从大昭来的贵人,煜王爷的生母,天姬娘娘。” 若是刚才众人还没听明白‘天姬娘娘’是何意思,这会儿二王爷加了个头衔,煜王爷的生母,那大概所有人都能听明白了。煜王爷的生母是谁,无人不知。 在这个鬼神之说更甚的番夷之地,天姬的知名度一点不比在中原低,可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不,已有一片人吓得跪下地去,就连大祭司也走下了祭台,只是不知他们对天姬是敬多些还是畏多些。 “二王爷,此话不可乱讲。”乌统领嘴上虽是这么说,但他看我的表情已然相信了二王爷的话。 看来这个救兵已指望不上,夺得天姬那可是国家利益,国家利益当前其他的也就微不足道了。 ‘母亲!’煜儿无声叫着我,急得快要哭出来。 我懂他的着急,二王爷不惜在曝光我的身份假借王汗之名也要将我带走,对于天姬是志在必得。要是落入他手中没准儿会被这蠢人绑到隐秘之处当开国立业的压寨皇后,下场会很惨,我是指被大昭皇帝找到之后,一个被人指染的皇后,也许会被剁碎了喂狗。 怎么办,我一点也不想被喂狗,镇定,镇定,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目光扫过跪地的百姓和巴望着我的大祭司,最后落在祭台中央的图腾石上,那石身上淋得红红的东西像是血,再看一旁不正躺着几头刚宰杀的牲畜么。 我站正身体,整理好凌乱的衣物再用手指把头发梳理整齐,然后牵起煜儿走向祭台,众目睽睽之下二王爷的属下不敢阻拦天姬。 登上祭台来到图腾石旁俯瞰千人,装模作样一番后我高声叫道,“二王爷,今日我若是不跟你走呢?想我乃一国之后,来到贵国竟受到如此礼遇,或是说贵国是以追赶杀戮为待客之道的?”此话一出天坛一片哗然,当下便有指责的目光投向二王爷一伙。 我伸手摸了摸额头,先前的伤处已止住了血,只得拔出匕首在掌心划开一条口子。 “母亲?!” 我示意他别出声,待涌出的血沾满手掌后转身一巴掌拍在图腾石上印出一个血掌印,向祭台之下的千人喊道,“今日在此以天姬之血起誓,若是我与我的孩儿周全难保,若是有胆大贼人于我不敬,那我将对这片土地种下诅咒!我诅咒千里肥草被飞蝗啃食殆尽,富饶水源在烈日下蒸发干涸……”我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若不是身处的气氛‘严肃’我恐怕真会笑场,“……十年、百年后依然水草不生牲畜不养!” 第 1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43 章 正如所料,我轻易地煽动了包括大祭司在内上千人的情绪。千余人盯着图腾石上的血掌印瑟瑟发抖,同时也咬牙切齿地看着二王爷和乌统领等人,更有甚者,自发地聚集在祭台前护卫天姬,且队伍越来越庞大。 依旧不死心的二王爷妄图带着属下冲上来,好在乌统领阻止了他愚蠢的行为,以他二十来人便想和千人对抗,不是找死是什么。 “阿父?!是阿父,还有师父和青姑姑!” 真正的救兵总算到了。 ※ 赶来救援的颇黎王爷打马直奔跟前,围着我走了几圈后跳下马拉起我的手不可置信地叫着‘殷夫人’。我实在疲累没精力再与他演一场故友重逢的戏码,客套问候两句便请求回王府歇息。回去的路上煜王爷一直对他的阿父黑着脸,原因是颇黎王爷拉了我的手。 回到府上立刻有大夫前来为我治伤,而后青儿和侍女伺候我洗浴,直到我躺进了床青妮子还在不停地说着‘婢子该死’之类的话,我听得烦了赶紧让煜儿把她撵走。 “怎么,大孩子今晚要和我一起睡?” “我得守着您。” 煜王爷脱掉鞋袜小心翼翼地上床来,生怕碰疼了我。可我伤着的地方只有额头和手,而且都是不痛不痒的小伤。 “疼吗?”他轻轻抚了下我额头包扎的白纱问道。 我笑着摇头,“只是破了点皮,淤青过两日就散了。” “父皇他说错了。” “什么?”怎么突然说起那个人。 “母亲才不是懦弱的女人。” 我愣住,心头不禁一沉,“他是这么说的?”是的,他从来都瞧不起我。 ‘你母亲是个懦弱的女人,所以你要护着她’,三年前也就是这句话,让五岁多的孩子收住了眼泪踏上了去异乡的路。哄骗孩子,那位皇帝陛下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他说错了,母亲怎会是懦弱的人,您的勇谋男儿尚且不及。相比之下,煜儿着实无用。” 我摇摇头将自责的孩子搂在怀里,我没有什么勇谋,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孩子,那是每个母亲都拥有的本能。“他还说我什么了,你父皇。”皇帝陛下到底在背后说了我多少坏话呢? “说您从不让人省心,这话说对了,您的确不让人省心。明儿还不知要如何去应对阿父,真是的,您……” “哎哟,头好疼啊。”我抚着额头呻吟起来,打断他的念叨。 “我给您唱支歌吧,听着就不疼了。” “煜儿还会唱歌?” “父亲教的。” 父亲?他是说他阿父?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 他的霸道亦体现于孩子身上,除了瞳眸的颜色这张小脸无一处像我,两张相似的脸孔却也不一样。煜儿言谈举止间的颦笑流转、神采飞扬他一点没有,他也是人他也有喜有悲,可偏偏那么一个人,高兴了不知道该笑,伤心了也不懂如何落泪…… “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耳边是煜儿脆生生的歌声,那日他在莲池边也给我唱了同一支歌,歌声渐渐重叠…… 此生若如此,夫复何所求。 (的,还请王爷念我思子心切,等不及先与煜儿见了一面。” 第 1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44 章 颇黎王爷失笑道,“碟文何时不能给,还得要挑个黄道吉日不成?听殷夫人这样说来,身边并非只带了一名侍女?” 我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层,“只带一名侍女?王爷您在说笑吧。”怎么,我身边若是无人你们就会对天姬有想法是吧。 “敢问娘娘,庆阳城的兵马统帅赫连宗明,您来时可有与他照过面?” 我故作踌躇道,“这……呃……底下的几个莽夫不识人,当时并不知是赫连将军因此才将他……对此,我万分抱歉。王爷若要惩治那几个瞎眼的,我亦无话可说。”我这话的意思是我连你们的赫连将军都杀得了,我带来的人有多少该明了了吧。 颇黎王爷面色一屏,随即恢复笑意,“闯入千军万马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神不知鬼不觉,的确非两名女子能办到的。” 我很是抱歉地垂着头。王爷啊,可不就是两名女子办到的,只不过那是意外,真正的意外,赫连将军死得确是冤。 摄政王叔是西羌权力的第二把交椅,我不知他逮着天姬会作何打算,是交给第一把交椅还是和二王爷有同样的想法借天姬成为第一把交椅?我借赫连将军之死慌称身边带了很多人马,也只能骗骗傻瓜,即便真带把皇城禁军给带了来那也无济于事,在别人的地盘上带多少人都是枉然。这位王爷与大昭皇帝是至交?不,他若真对天姬有心,朋友间的情谊会变得一文不值。这个人的心思如何,我只能拭目以待。 逃离皇都已有一段日子,宫里丢了皇后的事也该传到他耳朵里,却为何平静得不像话。我当然不是在期待,只是,早死早超生。 而后青儿拟了一书出使碟文并加盖上皇后印递交西羌王汗,三日后我正式前往王宫拜见王汗,外交场面我还能勉强应付。 稍后的晚宴上,王后有意留我在王宫住下以尽地主之宜,她刚表达此意颇黎王爷的嫡妃便道已在王府中为我安排好寝殿,说是先让我与煜儿多聚聚,过几日再一同来打扰王后。王妃为我解围必定是颇黎王爷授意,我暂时可以认为他是善意的。 另外,席间我没忘提及一下尉婕妤。原来她被我划画脸之后皇上便再未对其问津过,在中原皇帝的妃嫔再不受宠也是不可能出宫外放的,但尉婕妤算起来是颇黎王爷的亲戚,因她的哀求王爷便让大朝皇帝破了一次例将她送回了家乡,而后不久她便做了王汗的妃子。 我在席间说的话大意是问王汗,为何大昭皇帝的婕妤娘娘会出现在王宫,又问这位婕妤娘娘是否有孪生姐妹,若不然以她一介已嫁妇人怎么会成为王汗的妃子。番邦之国,纳别人旧妾的事也有,可我故意明显流露的嗤笑令王汗很挂不住面子,听说晚宴一结束他便命人把尉妃丢出了王宫。这正是我要的,令煜儿陷入险境的人,我哪能饶过她。 身份曝露以大昭皇后身份住在王府的几日里,我整日都在打算、盘算。我试着再说服煜儿随我走?不用想也知道是白费唇舌。要不把他弄晕了趁夜带走?我若做得出来早做了。或者,我留在西羌陪他一同做质子?似乎是个好主意…… 而就在我异想天开之际,这日早晨颇黎王爷失礼地拍开了我的房门,把包袱干粮等东西一骨碌塞进我怀里,接着便把我往门外推。 “快走,快走!” 见他如临大敌一般惊慌大喊,我也不由得配合加快步子,可是,我要走哪儿去啊? “王爷,这是?” “别再这是那是的!你再走慢些便要害死人了!” “诶?”我什么都没做,害死谁了? 颇黎王爷悲呛地锤胸顿足,“二十万啊!你那皇帝陛下的二十万大军已直逼羌都而来!西羌的兵马全驻扎于庆阳和平凉,他是要踏平我这一座空城吗!” 我差点咬掉舌头,“二……二十……万——!” 二十万,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我给淹死! (八十八)2 欲看全文的速进 这时候尊贵的皇帝陛下不该在蜀中与齐贼交战吗,怎么会出现在西域!颇黎王爷说他是领着大军沿蜀地西行而后北上一路急行饶过庆阳和平凉直达羌都的,这根本不可能!翻开地图查看,从他所在的蜀中到羌都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需大半月,更何况还带着千万兵马,急行军至少得一个多月才能…… 难道说从我抵达羌都城的一刻起,他便起程了?! 二十万啊…… “母亲,你在害怕。” 我握住微微发颤的手,气道,“风这么大,怎不加件厚衣!”害怕,谁害怕了! “孩儿不冷的。” “煜儿,你父皇何时得知我身在羌都的?”我眯眼问道。 宫里发现皇后失踪了也无人知晓我的去向,我离开皇都时走得干净后面不可能追兵跟着,青儿、夏禹和华阳没有胆子去告密,省下的就只有这个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坦白承认,“煜儿确是在见到母亲之后便书信给父皇……”我气得要打人,他赶紧躲开说道,“就算我不说父皇也知道,您不在宫里还能上哪儿去,早先他便嘱咐过只要一见着母亲便要把您送回去。” 我冷道,“父皇,父皇,有了你的父皇我这个母亲便可有可无了!” “不是!”他叫喊着,却不是不知如何说下去,“母亲……”红了眼眶的孩子站起身来顺着马车的颠簸扎进我怀里,“抱抱煜儿,再多抱一会儿。” 以为颇黎王爷大喊大叫要我滚蛋只是在耍宝说笑,却没想他当真悄悄地将我送出了羌都。马车飞驰,我离羌都越来越远,离他越来越近。 抱紧怀里的孩子,心头异常冷静,没有哭哭啼啼,只是想把这份感觉记住,日后我便可以回想我的孩子在我怀里是这样的感觉。 与那位二王爷一役算是彻底清醒明白了,只要背负着天姬的烙印我就永远别想安宁,一个自身都难保的人能让煜儿跟着我么。如果我不能成为他的依仗,不能令他过得更好,我又如何能带走他。想象他作为质子的悲惨,想着孩子等妈妈来救你,也许至始至终我都只是为了自己,只是因为我离不开他,是为了救赎我而不是他。 皇帝陛下不是不厉害的,他给我的孩子洗脑,而今又变作我的孩子给我洗脑。带走煜儿,这个想法此刻…… “母亲,您最好打消念头。”怀里的人精抬起头来,“您不会是想车一路不停就这样带着我一块儿走吧?这念头您最好打消。” 我忙伸手去摸脸,难道我心头所想的全写上面了? “煜儿听我说。”我捧起他的小脑袋要他看着我。既然要分开了,有些话不得不讲有些东西不得不教!“既是喜欢阿莲朵便要待她好些。” “我没有待她不好啊。”太子殿下不解。 我清了清喉咙,“像那日你偷跑出城你阿父打你棍杖,你会认为他是在教导你为你好?” “自然是。” “那棍杖打在你身上你受得住,若是让阿莲朵来受着你说行吗?当然行,不管她受得住受不住,是为了她好不是吗?” “不……” “不行?可你那日的行径,对她来说分明比打她棍杖还来得难受。也许在她心里,你比欺侮他的兄长还来得可恨。” “可恨?我……”太子殿下颓然垂下头。 “你真要待她好,我想阿莲朵更希望得到的是你的一句安慰话,或是你亲手给她的一瓶药膏。” 迷茫的孩子又皱眉又咬唇,“母亲您说的我不太懂,又好像懂一点,我得好生去想一想。” 第 1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45 章 “是得好生去想一想。”我是个笨嘴舌,又是对着一个孩子,该怎样和他说呢? “我真的待她不好?”太子殿下不确定地问道。 我点头,“很不好,你那样儿阿莲朵绝不会喜欢你。也许煜儿你说的对,阿莲朵不会不喜欢一国之君,但却不是你,日后若是别人做了君,那阿莲朵喜欢的就是他而不是你。要靠君王的帽子才能得到心上人的喜欢,你说那人有多没用。我的煜儿是这么没用的人吗?” “才不是!”小孩儿,经不得别人一激。 说到这儿我正了脸色,“关于娶妃的事,日后你必须取得阿莲朵的首肯,若是她不愿意你不可逼迫她,这事儿母后会她做主。” 扁嘴的孩子不甘不愿地点头,“遵旨,母后。” “还有,母亲不是个懦弱的人。”不是吗,我不确定。“我可以保护自己,不需要煜儿越俎代庖,理当是我来护着你,不该颠倒过来。是,妈妈确是个无用的人,但若有朝一日我能将你这个质子接回大昭,你绝不可对西羌有半分眷恋,不得有半分拖泥带水,我要你回来你便得马上回来!” “煜儿听不明白,母亲的意思是……” 我将他抱正在我膝盖上坐好,让他看着我仔细听我说,“你那阿父不甘心仰人鼻息,怕是要起事了。” 西羌的摄政王叔伊娄颇黎,先王唯一的嫡子也是幺子。先王汗暴毙时他只是几岁小儿,因而便由他的侄儿继任王位,他则被朝臣拥立为摄政王叔,待侄儿王汗百年之后便将王位禅让与他或是他的王嗣。但到手的王位谁会再拱手让出去,如今颇黎王爷已到而立之年,权势力量已能与王汗分庭抗礼,自然是到了夺回王位的时候。 颇黎王爷以守卫门户之名建议把西羌的大部分兵力调到庆阳、平凉等地,其中有王汗的部军也有他的亲兵,调走你的也调我的这样似乎很公平,双方皆可安心。我虽不懂用兵之法,但想一想也知道不该是这么部署,哪有一国之都放空城的。若是驻守的门户不幸被攻破,少兵少卒的羌都不就等于成了他人的盘中餐。像是这一次,大昭皇帝饶过了他们的要塞直逼而来,若有心灭之也非不能。颇黎王爷不是这等蠢人,除非是他另有心思。何种心思我不得而知,可我能感觉到王府甚至羌都城空气的沙子在躁动,一场不平静的风要来了。 “煜儿,你给我听清楚,我不许你搅进你阿父的事里去!你带一句给他,西羌内争勿累我儿。不论他是想借你来做何事,只要把你牵涉进去,那王座我要他永远也坐不上去!”危言耸听吗,而今的我也并非一点不可能。 “您是说阿父他有可能会……落败?” 我摇头,“我怎会知道。” 他看着我的眼睛,喃声道,“人都说母亲的眼睛能看透天下兴亡,您选择了父皇为天下之尊他必将会是一代圣明君主。阿父呢,母亲能选择他……” “不能!”我靠在他的肩头低吼着,“你记住,我只是你的妈妈,别的什么都不是!我的眼睛不能看透什么,它不是我的荣耀,带给我的除了疼痛再无其他。” 我的孩子点头,“我懂了,母亲。您说不要煜儿越俎代庖,可我还是要的,日后我要它不再是你的疼痛,只是一双美丽的眼睛,我要你只是我的母亲,父皇的皇后。” 我笑着捧起他的脸亲了一下,“最后几个字儿省了也行。” 他歪头踌躇了片刻,问道,“母亲不喜欢父皇?” 我翻了翻眼,这个问题,本身就是答案。 见我如此反应,他很是惆怅地叹了口气,“无能之辈啊,摘去君王的帽子连妻子的欢心也未能博得。” “哈……你这混小子……倒是……倒是会现学现用啊。”我正笑得浑身哆嗦,这时候车停了。 青儿掀帘进来,迟疑了半晌才道,“娘娘,呃……皇上到了,车马已停在前面。” 我深吸两口气才道,“下车吧。”二十万,二十万…… (八十九) 我并没有看到颇黎王爷口中的二十万大军。 一排清空了的民宅前,约有百来名身披厚甲腰佩利剑的骑兵列队而站,大门口几个小厮打扮的端着衣物水盆进进出出。一下马车便有人来引路,见我走近列队的侍卫只是把道让宽了些,并没有下马也没有施礼,这些人显然不知道我是谁。 “母亲,不进去吗?” 脚踩在门槛上便不想再跨半步,我在想我该以哪种表情去见他,在这之前我可是装疯卖傻了三年,每回一见他便笑得傻呵呵地叫鹰翼。让我想想,三年前我是以怎样一副表情面对他的。 “青……”转过头,抬眼身边的人已不在了,回头看,几个小厮站在了屋外,连侍卫都后退了三尺。 接着,背后响起了他的声音,“还不进来。” 再接着,我被煜儿拉着进屋去了。进门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蔚蓝得不染一丝云色的天空,多美的天空,可我却要装出一脸阴霾。 “父皇。”就是一声父皇,没有磕头大礼,像是朋友之间的一句‘你好’。 而他的父皇居然也是习以为常地点点头,“今儿住一晚,明早再走。” “孩儿也是这打算,今晚还想母亲说说话。” 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我才把目光移向他,一身刚换干净的白衣腰带还未系上,发冠摘下散发用玉带束在脑后,光洁的脸面是刚修整过的。不得不又一次感叹,这张脸生得就是好,即使它的主人再可恶对它也不免想多看两眼。垂头看看自己,相比皇帝陛下的整装迎接,我显得有些邋遢。 再抬起眼来便与他目光相接,他看着我,等着我开口,开口叫他鹰翼,或是…… “官家。” 好看的脸黯然,失望。真是抱歉陛下,我没有疯。 “这是第三次。”他说。 看着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回想在它上面画猫猫脸的样子我禁不住勾起嘴角,从前的我竟然会感到害怕,太不济事了。 看见桌上放着一把长剑,我走过去将它拿起递到皇帝陛下手中,然后拉过凳子坐下把腿伸得长长的。一阵静默,屋里的父子俩相看一眼,不解。 我冷笑道,“腿在这儿,横着砍竖着砍,随意。”若有第三次他便会砍了我的腿,这是他说的。 他愣了下,两秒后才会过意,自然是气得不轻。怪了,气什么,我这不是在配合吗? “父皇,母亲……”煜儿眨着眼,看看他,又看看我,疑惑的小脸越皱越紧而后突然展开,一脸茅塞顿开的样子,“母亲,我会待阿莲朵好的。”末了他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可不要像你们这样。” 轮到我气疼,“阿莲朵对你也没见多好!”吼完我便想一头向桌角撞去,我说的什么话!我是在说我对他不好吗,呵,可我觉得我这么对他已经够好了。 太子殿下反击,“谁说的,阿莲朵当然待我好!” “哪里好了,我可没瞧见!” 在王府时我曾以皇后的身份召见过那个女孩和她的母亲,在和女孩提到殿下时她总是瑟缩紧张的样子,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其间我恳请稍微年长的她日后多照顾照顾殿下,女孩却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说殿下有事吩咐定会遵从。看吧,人家哪里敢对他好。 “阿莲朵会给我煮红豆沙,母亲你会吗!父皇吃过吗!” 第 1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46 章 “我,我……”我在和这臭孩子胡说八道什么! 皇帝陛下听不懂我母子俩的话搞不懂我们在争论什么,但听到红豆沙时算是懂了些,原来我们是在说吃的,于是朝门外喊道,“来人。”一名侍从闻声进来,他命令道,“去煮些红豆沙。” 我和煜儿同时泄了气,对牛弹琴也不过如此了。 跺脚转身出门,泄愤大喊,“青儿,跑哪儿去了!饿都饿死了!” 而后我留下两父子在屋里说话,我自己去了别间梳洗,半个时辰后晚膳做好三人又聚在一起。 回想一下,上一次一起吃饭已是好些年前的事。有煜儿在饭桌上永远都是热闹的,从前那小坏蛋要把一桌的菜全过遍爪子才甘心,我是能将就着吃,却把皇帝陛下害得还要再吃一顿。 “母亲,不是说饿了吗,快些吃啊。”说着煜儿接连夹了几筷的菜进我碗里,接着他又转向另一边,“父皇。”我以为他也是要给父皇夹菜,却没想他是说,“您面前的栗子冬菇汤母亲爱吃,不给她盛一碗吗?” 诶?我爱吃吗,我怎么不知道?不对,重点是他叫皇帝陛下给我盛汤?!而……而……而皇帝陛下也真听话把汤盛给了我! “难怪母亲这样消瘦。锦衣玉食又如何,饭菜在眼前也不懂施一把手,亏得还道把人照顾得好,原来便是这般照顾的。” “煜儿,好好吃饭。”这孩子吃熊心豹子胆了么,竟敢教训起他父皇。 而皇帝陛下的反应再次令我吃惊,他没有恼没有怒,只是看了一眼煜儿,提醒放肆的孩子该收敛了。 煜儿不甘心地咬了下唇,“孩儿说错了吗,那皇城,母亲不回去也罢。” 被顶撞的皇帝陛下终于动怒了,将碗往桌子一搁,冷道,“吃好了便出去。” 用膳前青儿告诉我说是听见两父子的屋里有争吵声,说是要我过来看看,待我进来时两人已在桌边坐好,脸色是有些臭臭的。听煜儿刚才那句话不像只是指责皇帝陛下不给我夹菜,还另有所指。在这之前他得知我三年里的情况并不如他父皇描述得那般好,当下便愤愤地说日后要找人算帐,我以为他只是说说,却没想这孩子果真是说到做到。 虽是有些畏惧,但煜儿仍不妥协,同样把碗往桌上一放,接着说的话更加大胆放肆,“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母亲如何能再回去!” 这话可算刺痛了皇帝陛下,他气得拍桌子,“看来你书读得不错,等会儿还得好生考考你!” “您尽管考,该做的学问儿臣半点没落下,既是本职便得去花十分力,这是父皇您教的。可您承诺儿臣的,你尽好本职了么?” 我低头吃着饭,感觉到他的目光向我投来。 “你母后,朕确是亏待了。” 双方争论的结果,就是这一句总结性称述?我要你这句话来做什么用? 咚一声,轮到我放碗了,“吃好了便出去。” “母亲别气,我们不说了。” 见我砸下了碗,边上的两个忙把碗端起吃饭夹菜。看着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同样愤愤压抑的表情,我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重新拿起筷子一人给他们一块清味鱼肉,两人同时皱了下眉,我笑得更深,就是见你们怕腥不吃我才夹的。 “娘娘,从前方才你便一直笑着。” 用过晚膳后他果真把煜儿叫去问功课了,我和青儿一起沐浴过后回到房里等着煜儿回来歇息。 我轻拍了下脸,“我有在笑吗?” “这之后我们便要回皇都?” 我摇头,“我不回去。”既然出来了就不能糊里糊涂地回去。 “不回去行么?我让人去看过了,万千兵马确是扎营在几里之外,皇上这一回可真是急疯了,做出这等不明智的荒唐事,半点不像我大昭英明的圣上。” 我哼道,“他不过是怕天姬落入西羌之手。” 在中原大地,人人皆知天姬已选择了大昭皇帝为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已成为大昭的正宫皇后。那些意图谋逆作乱的人若想要再夺得天姬,非但不能造势聚力还会引得万民为护卫他们的皇后娘娘群起而攻之。但在西羌便不同了,天姬是不是别人家的皇后娘娘他们一概不管,他们只知那是能庇佑他们的神灵,抢过来收做己用是再好不过。 他不过是怕天姬落入西羌之手,这话是说给青儿听也是说给我自己听。 “好了,青儿你也累了,去歇着吧。” “那婢子下去了。” “等一下。”我叫住她,“夏禹,我是说我让夏禹回来……” 她摇了摇头,从头上取下一根簪子递到给面前,“他给了我这个。”手心里是一根雕花木簪,仔细看做工并不精细不似店子里买的,“鲜于青此生生不能成他的人死当是他的鬼,在这世上不能伴他左右,惟有做了鬼再去补偿,阴朝地府上刀山下火海定与他不离不弃!” “生不是他的人那是你谁的……” 回答我的只是一声关门声。我当然知道是谁,是我误了她啊。 两父子间的谈话到夜深了还没有结束,我独自躺在床榻上假寐。从未有过的安心,他们,那两个人就在隔壁,只要我唤一声他们便会同时出现在我眼前,怎会不安心。 安心,很安心,不知何时竟真的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推摇,怎奈眼皮太重睁了一下又合上。 “母亲,和孩儿说会儿话吧。” 听见煜儿的声音我猛然惊醒过来,“煜儿,这会儿是什么时……”边说边跳下床推开窗,窗外已是蒙蒙亮,“天快亮了,该死,我怎么睡着了!”天一亮这孩子便要回羌都去了啊! “是快天亮了,这才把您叫醒,母亲对孩儿还有何嘱咐呢?” 我将他揽进怀里,叫道,“说什么,妈妈最想说的便是要你别回去,可你肯吗!” 他也将我抱住,用力在我怀里蹭了蹭,“那您就这么抱着孩儿。”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明明是比谁都爱赖在母亲怀里的撒娇鬼,却可以在下一刻马上变回太子殿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去履行他的职责,“大昭的皇太子啊……” “什么,母亲?” 我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拍着他的肩背轻摇着,“若要说嘱咐倒有一句。煜儿,不要时时刻刻都想着你是什么太子什么殿下。你是大昭的皇太子可你也是我的孩子,你不能厚此薄彼,你可以为了你的父皇做一个出色的儿臣,同样也要为了妈妈做一个孝顺的孩儿,一个活得安稳些,轻松些,开心些的孩儿。”我的要求是否太高了? “孩儿遵旨,日后定会记住自己身份,韬光养晦不再动不动生是非,遇见达赫那样的人便躲得远远的不去招惹。至于轻松、开心,孩儿并不觉得过得辛累不开心。” 我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亲吻,“我的煜儿,你不止要活着还要活得好好的,不要让权势和杀戮那些东西填满你的生活,珍惜你身边的每一个人,珍惜你与他们的感情,与阿父的父子情,与颉朔的手足情,还有与夏师父、与阿莲朵的情谊。不论日后发生了什么也别蒙蔽了你的双眼搅浑了你的脑子,在你做伤害他们的事之前先想一想他们是你什么人,是否已不值得你去维系与他们的感情。做错了,便会追悔一生。” 第 1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47 章 “嗯!嗯!”他不停地点着头,“可是母亲,您说的话有些矛盾,先前您明明让我给阿父带一句……” “我对你阿父是有芥蒂有戒备,可我是我,你是你。有朝一日他若于你不利,不论他有何种理由我都不会善罢甘休。但你不同,便是日后他对你做出不好的事,他曾经待你如亲子却是不假的。妈妈不希望你成为……成为一个向父亲举刀亦不眨一下眼的人,你懂吗?” 我嘴上坚定地说着,心头却不那么坚定。我的教导对吗,我这样教他会不会害了他呢?冷血无情的屠杀者,远比一个有善心者要活得久活得好。或者我该狠下心,让他去走过那个过程,那个手沾满粘热的鲜血从恶心呕吐到欣赏赞叹的过程,可在我尝过那滋味后哪还能狠得下…… “我懂,我懂!”他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肩头呜咽,“怎会有人说您懦弱,怎会有人说您无能,您明明是,明明是……” 太阳从不睡懒觉,准时在该升起时升起。我没有去送别,连梳洗穿戴也没有,一个人坐在床边轻声哼着歌。什么歌,如今我会的只有那么一首。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他进来时我当作没看见,停止哼唱盯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树枝,一片片数着枝桠上的叶子。 见我久久不回神,他便唤了一声,“梓童。” 我转过头看着他。 “别这么看我。” 皇帝陛下真是怪了,他叫我不就是让我看着他,现在我看他了他却又说别看。 “别用这种眼神……”眼前突然一片黑,宽掌捂住我的双眼,捂得我生疼。“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又一次送走了我的孩子,他想我用哪种眼神看他? 在我的拉扯下大手移了些,透过一条指缝看见他的表情,我故作冰冷的面具龟裂了些,“别对我露出这副样子!”你痛你苦,那也是你一手而造! “煜儿会回来,我发誓。” 我哼笑一声,冷不丁一脚将蹲在床前的人踹倒,接着扑身上去把他压躺在地,“你开着你的千军万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他捂住撞疼了的后脑起不了身,也回不了话。 我又问一遍,“是为了什么!” 大约是对我做疯子那段日子的举止习惯了,他对我此举并不动怒,待疼痛缓解后只是不满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说我莫名其妙。 “我不来找,谁来找。” 心脏随着他的话颤了一颤,狡猾的男人,不用任何甜言蜜语,只要七个字就能把你骗住。 “我若不是天姬你还来找吗,我若不是,你会如何对我?”粗蛮地抓住他的发丝大声吼着,“说!”一直以来我之于他,‘天姬’所占的即使不是完完全全的十分,也有七分五分吧。 我的问题对这个弱智低能儿来说太过复杂,他先是困惑地把我盯着,确定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他,他才开始去思考,苦恼地拧起眉想破了脑袋想不出答案。 “殷熠,我只问你这一次!以后你再回我,我也不听了。” 他有些慌了,忙回道,“你若不是,我倒省心多了。” 我愣了好半晌,而后轻声说道,“君无戏言,你曾经说过的话,发过的誓,可都当真?” “当真。” 皇帝陛下点头的同时,我的拳头随着我的大叫落在他身上,随后第二拳、第三拳、四五拳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胸膛、脖子甚至是脸上。哈,我在找死么,当然不是。他第一不会砍我脑袋,第二不会砍我腿儿,第三从前也说过再不会打我关我进黑牢,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打,打的就是你! 我的拳头可不像他那些娇滴滴的娘娘锤得舒服,一拳打不死虎十拳也能把它打个半死。疼痛,不是一点点,“还给你,还给你,都还给你————!”你给我的,你也来尝尝。 他没有还手,也没有想制住我,只是默默地受着,挨了几记硬实的闷哼一声便马上咬牙封住。为什么任我打,我不知道。 直到打累了,累得喘不过气我才停下,而他的脸色已有些青白。 “够了?”黑眸里没有挨打时的痛楚,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期盼。 “不够……” 艰难地举起手又是一拳贴在他腮下,接连几点水滴落在他的脸上,伸手一摸已是满面泪水。 (九十) 大昭朝的帝后此刻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不,也许是天大的。 一面铜镜,我和他已盯了快半柱香。此间我不断承受着来自他的杀人目光,原本的大义凛然和视死如归早已流逝干净,揣着满腔的惶恐准备好随时夺门而逃。 右边眼角肿了一片,左边嘴角裂了条口,其实也不太明显,若是在别人脸上也不伤大雅。可是,这张脸是皇帝陛下的。打人不打脸,我承认是我过火了,但那会儿不是太失控了么,哪还有时间去挑好地儿才下手。 “一百颗脑袋也不够你用!”面对镜子他再一次激动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几上,可怜的小桌就快要散架了。 我小声道,“是你不拉住我的。” “你!”他气粗了脖子,背过身遮住脸喊道,“来人!把皇后……”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把我的脏衣拿下去洗了,哦,还是不了,你先退下,等会儿再叫你。” “是。” 是,他是不会砍我的脑袋,但宫里多得是惩罚不听话妃子的刑罚,我可不想去领教。 “官……官家?!”他怎么泪花直涌啊?!“啊,我不是故意的!”赶忙松手跳开,我捂疼他的嘴了! “你放肆!你……嘶……”这一骂人又把嘴巴撕疼了。 你放肆,你大胆,枉他饱读诗书,言辞如此贫乏。 “你等着,我去拿些药,用了药没准儿……没准儿明早就好了。”我不负责任地说。 出门在外不像宫里有那么多灵丹妙药,医官给的也只是普通的活血散淤药,少则也要三五天才能让伤痕消散。我想我又闹出了祸子,谁能想象一国之君脸上顶着被人殴打的痕迹,凶手固然要被千刀万剐,皇帝陛下自己恐怕也会被后人嘲笑几世几代。 拿了药膏后我又到灶炉煮了几个鸡蛋。因为先前的事我和他没传午膳,他以为我是拿来填肚子的,一见着便叫‘拿走’。 第 1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48 章 “不是用来吃的。”我把一个剥了壳用丝帕包住,“用它滚一滚,肿块会消得快些。”见他没反对我便把鸡蛋贴上他的伤处。 他呆呆地看着铜镜,对此情此景无法理解无法消化,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他身上。他,大昭天子,眼肿嘴裂,还有一个白白的蛋在他的龙颜上滚来滚去。对于皇帝陛下来说,绝对是一个噩梦。 滚过鸡蛋抹过药膏之后感觉、好像、似乎要好了些,未免他真把我拉下去办了,我亲自到厨房张罗了一桌吃的。多是些糕点和白味清淡的菜肴,我还特地嘱咐厨子把所有的东西都做成小块的,能微微张嘴就能送进口的小块。 不能让人进屋瞧见龙颜,我只得做起他的侍女伺候他用膳,稍后又把几本书册、行军图等东西从他住的寝房搬来让他打发时间。而他也真把我当成了使唤丫鬟,不断地命令我做这做那,我稍有怠慢他便拍桌子掀板凳,暴躁粗鲁的样子一点不像个优雅的皇帝。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尽量把丫鬟的工作做好。 “沏茶。” “是。” “打扇。” “热吗?知道了,我马上去拿扇子。” “点炉檀香。” “僻野之地恐怕没有……是,我去找檀香。”他是在行军打仗啊,用得着这么讲究吗! 尊贵的皇帝陛下确是讲究得可以,前一日到达此地时他已洗过一回,才隔一日他又叫着沐浴。这不是在他养尊处优的皇城,爱干净也得分时候,他这样的兵马统帅是来添乱的吧? 小厮搬来大木桶放在外屋动作麻利地注满热水,随行的两名内官端来浴具和更换的衣物后退下,一切都准备妥当可他仍没有动作。 “备好了。”我提醒道。 脱衣服啊, 洗澡有穿着衣服洗的吗?以为他是碍于我在觉得不便,我刚想告退他便走到我跟前,双手展开。不用说,伺候陛下洗浴的人自然是我,这活儿恐怕他这辈子就没自己干过。 上前一步替他解开腰带、拉掉外袍、褪下中衣,然后退后。见他胸膛上的块块乌青我心虚地把头垂下,我着实是打狠了,连我自己的拳头都红肿了更别说他,这副光景还没吐血是因为陛下的身体够健壮。 “还有。”他不满地看着未褪下的裤子。 我又上前替他脱掉长裤,然后退后。 “还有!”他怒道。 只剩最后一件遮羞物,他就不能自己动动手么!再次上前,微微蹲身,偏开头,飞快把它拉下。但眼前这可恶的男人连脚也不愿抬一下,裤腿套在他的脚踝上,我不得不蹲下身去把他尊贵的脚一一抬起。站起身来正好看见那东西,脸登时涨红赶紧退到一旁。我……我脸红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见我的窘样他取笑道,“夫妻做了这些年,却像是假的。” 我正要回击却见他敛起了笑意,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双双沉默,回想起来谁说不像是假的。 灯芯劈啪了一声,他回过神坐入水中把胰子递给我,“喏。” 我接过手放到一旁,取下我头上的发绳将他的散发系住捋到浴桶外,这才为他打胰子。先是后背和胳膊,再来是胸前。轻轻柔柔地,生怕碰痛他的淤伤。这下可好了,有了这些伤痕未来的一段日子我都得做这活儿。侍从们若是见了还不得昏过去,皇上的身上哪能有伤…… 不,我错了,这一具身体上多得是伤痕。肩头便有两道刀伤,一道较深一道较浅,一道较旧一刀较新。后背有一块鸡蛋大的痕迹,看不出是什么所致,摸着有些凹凸像是灼伤。还有胸前,除去一道划伤应该还有,应该还有…… 手摸向他的心窝附近,终于找到,一个不及铜钱大的疤块。三年前,我亲手烙上的印记。那时候我是真要杀了他,可那样近的距离我的簪子箭却失了准头。 “殷熠,那时候……”避开疤痕手下紧实光滑的触感令我爱不释手,我来回摩挲着享受着,“那时候没想过处死我……”诶?他的心跳怎么这样快,皮肤下的血脉也感觉到在跳动…… 惊觉耳边急促的呼吸声,我忙要缩回手却被他捉住。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火光跃动好不灼人。 “这会儿处死你如何?” 语毕,我的半个身子已被他拉进浴桶,叫喊声刚起便被他吞进嘴里,这会儿他嘴巴不痛了是不是! “停……” 滑溜的舌在口中席卷掠夺,永远是这般令人窒息的蛮横霸道,而在被逼得逃无可逃时他又换作万般柔情,前者还可誓死防卫,后者却是无力抵抗…… “给我。”双肩被捉住用力往下一拉襟口大敞开来,接着兜衣被扯到一边,胸房置于他眼前。 “不……唔!”一边竟被他含进了嘴。 不,身体在迎合,理智在屈服。我,也想要他,可是我不要…… “看见没有,殷熠,你便是这么待我的。” 侵犯瞬间停止,我被放回了地。 “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妻!”他咆哮着,整张脸憋得像猪肝。 我背向他默默地整理好衣服,然后转回身行了一礼走出房门。他以为我揍了他一顿,我和他之间便有所改变了么?我揍他是因为他欠揍!仅此而已。 而后他又在此逗留了两三日,一来是因龙颜受损不好见人,二来他要与好友会见一面叙叙情谈谈事。 当日出去时已是傍晚,只带了他的六名随身侍卫乘马车去的,未免伤痕曝光上车前把人先遣开待坐进了车才命六人跟上。 两个时辰后回来已是深夜,一见我便开始拍桌子掀板凳,我早已准备好承受他的怒气,能够想象颇黎王爷把他嘲笑至哪般。我想若不是有了不得的要事非得会晤一面,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见那爱损人的颇黎王爷。 “用膳吧,我算好时辰让厨子刚做的。”我赔着笑脸讨好地把碗筷递到他面前。 他打开我的手坐到一边,握手咬牙憋着一口气就是咽不下去。哎,陛下这几日的气儿出得多进得少。 “那个伊娄颇黎,嘴巴很是糟糕,从前还说妾身不像个娘娘,这回连您他也敢亵渎,您可不能轻饶他,日后定要让他吃吃苦头。”我企图用转移大法将罪过转嫁给颇黎王爷,人在盛怒时很容易受到牵引。 果然,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陛下的共鸣,他又一次拍桌,“苦头,我非让他吃个够!” 我忍住笑,连连点头,“莫为他气坏了龙体,菜快凉了,快些填填肚子。”所谓嚼舌根,大约就是如此。 他这才展开眉眼,端起碗递给我,“盛碗汤。” 我伸手接过,“是。” 一个碗,两只手拿着,我和他同时顿住,这般相处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像是在我疯掉的那三年。也惟有在那三年他才会在我面前表露这些情绪,从前决计不会。 与西羌的摄政王叔秘密会晤之后,隔日清早大昭皇帝便起驾离开,车马疾行了半日到达驻军地。颇黎王爷所言不虚,人、马、帐营挤满了山丘间的广阔平地,千军万马毫不夸张。难怪把王爷吓成那样,这等仗势若要攻下此刻的羌都可说轻而易举。 第 1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49 章 但皇帝陛下并没有趁火打劫,在确定他的皇后安然无恙之后便不再前进。未免惊吓了西羌,将兵马驻扎在羌都城十里外的黄沙地,仅带些随侍前去迎接皇后。我以为为了江山权位他和颇黎王爷那样成大事的人都会不拘小节,可事实看来两国的利益冲突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情谊,双方的决战要留到日后再来真刀真枪了断么?这便是所谓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如果他无意在此时给予西羌一击,那数万乃至数十万众浩荡而来便只是为了我?只是担心他的皇后落入西羌王汗之手?若真是如此,我便可以理解那位叫景怀远的将军为何骂我是‘祸水’。 景怀远,皇帝座下除李砚山以外的第一猛将。砚山擅于在朝中周旋得势,说的带兵打仗却是略输景将军一筹。 皇帝陛下和我当来时,军中大小官员齐齐列队迎接,唯独不见兵部左侍郎、定南大将军景怀远,只听他手下的副将报大将军在整顿军务。坐在马车里的皇上也不多在意,几句话之后便遣散了众将。而后他去忙他的,我和青儿随侍从前去早已为皇后搭建好的帐营。 半途中好巧不巧遇上了这位景将军,按说他该认得我才对,便是从前没把我的面瞧清楚,眼下见这么多人前后簇拥着我也该知道这人是谁,可他却是视而不见,端着头盔提着马鞭眼睛望天从我身边擦身而过。如此大逆不道,青儿自然要呵住他。 “景大将军,怕是得给娘娘施个礼再走吧。” 景大将军冷冷地勾了下嘴角,退回几步敷衍地行了个礼,脸上毫不掩饰他对我的嫌恶。 传闻景大将军刚直不阿,从不对朝中权贵虚与委蛇,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但现下正是大昭开疆拓土之际,像他这样战功赫赫的戎马武将确是能够恃才傲物,任何谗言和诬陷都撼动不了他在朝中的地位。可这会儿他对我着实无礼,他是臣我是君,臣见君施礼是最起码的规矩,这他也不懂吗? “走吧,青儿。”我拉住要青儿,无礼就无礼吧,我不想在此纠缠。 正要转身便听见景将军低声说道了一声,青儿没听清,我却分明听见他说的是,祸水。 祸水,这顶帽子扣得有点大。皇上领军前来通缉他的皇后关我何事,又不是我想这样的,我情愿他永远别来。以为自己冤,不久以后才知道这个祸水我受得一点也不冤。 帝后双双回来之后大军没有在西羌边境多停留片刻,隔日天微亮便拔营起程。他脸上的淤伤未散尽只得同我共乘马车,两三日后虽还隐约可见青紫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拉着我弃车上马,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路整日下来几乎没有停歇。 我不太清楚是行军中都是这样神速,还是因为后有追兵。隐隐感觉不对,皇上又不会与我说,我只得让青儿去刺探些消息。她不负所望,当日晚上便给我带来了一样东西。 “地图?”我看得皱了眉,这满是符号的东西我看不懂啊。 “婢子画给你看。”说着她展开一张白纸,分别用黑墨和朱砂在纸上画了些粗细不一的箭头,红色一道居中,其余的黑色纷纷从各方指向红色,“娘娘看懂了吗?” 一股凉意从脚升起,“你是说,我们陷入了包围?” (九十一) 无怪景怀远恨我恨得牙痒痒,原本大昭的兵马已在蜀中齐聚,万事具备战机成熟,只等皇上一声令下便能给齐贼致命的一击。 可以预见蜀中一役若是得胜,‘齐’的统治将随之土崩。而就在战鼓将响之际,皇上竟出人意料地抽调兵力,毫无准备地跋山涉水远征西羌。在多年的征战中,景将军对于圣上诸多英明决策很是敬佩,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他以为陛下有更英明的打算。大军逼近西羌得知羌都正在唱空城计,他以为这便是皇上的打算。此时对西羌宣战无疑是不明智的,那会使得大昭腹背受敌,也因此三年前才将太子送作质子。英明的皇帝陛下此举虽然很不英明但好歹能成为一个理由,一个领率千军万马浩荡而来的理由,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皇上根本无意去攻羌都城,到头来竟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胡来的结果是闯进了狼窝,来得了回不去。 就在这两个月中‘齐’与‘陈’正式结盟,双方的兵力统一由‘陈’布署。从前的陈王世子,而今的陈王祈默在与庶出兄长的夺位站中获胜,虽说力量大大削减但无妨他的野心勃勃。而他的雄才伟略实在不输大昭皇帝,想必陛下对这个表兄也是忌讳的,若不然当初也不会拼力阻止他逃离明府。 陈军和齐军由蜀都、利阳、达州、泸州、黔安、沅陵等地而来,层层包围。北,不能北上向明都和皇都求援,南,不能南下以避一时之难等待援军。且等待开封和邢台的大军前来,已是远水不能救近火。这几日的急行军便是企图在北面的包围圈形成前,从缝隙中突围出去。今日午时大军已停止前行,看来是失败了。 “祸水,当真是祸水……” “娘娘,而今可不是自责的时候,接下来皇上必有安排,您要的是听话行事。” “你说这话,是已知晓他的安排了?” “不知,但婢子能猜得了一两分。” 我抓住她的手,“一两分也给我说说。” 她叹了口气,“皇上恐怕会让您脱离大军,派人暗中护送您向明都方向……” 我摇头否定,“我不可能逃得出去。” 我了解祈默对天姬的执着,他逃离明都时不要妻儿不要命也要先想着如何把天姬带走。他定会放亮了眼睛把我盯住,我一旦落单立刻就会落入他手中。我想他此番破釜沉舟不仅是为了除掉大昭天子,也是为了夺得天姬。 “您当初就不该放虎归山!”青儿气道。 “即便晓得有今日后果,我还是会那么做。” “我不懂,这是为何,您莫不是对他……” 我笑笑,“不为什么,只为他曾经是陪我说话陪我哭笑的祈公子,很傻是吧。”这便是我的执着。 “您对任何人都可以宽容,独独对皇上苛刻至极。” 我挑眉,“苛刻?夏禹也说过同样的话,你们还真是一对儿。” “皇后娘……” “嘘。”我忙示意内侍官不要出声,看着倚座睡着的人问道,“皇上睡多久了?” “好一会儿了,奴婢不敢去惊扰。” “吃过了吗?”我又问。 内侍摇头,“方才一直在和景将军等人商谈军务,景将军走后陛下便一直伏案不起。娘娘可是让奴婢传膳?奴婢这就……” “我有说过吗?多事,先下去。”身强体壮的陛下饿上一两顿也饿不死。 轻脚走到案桌前伸头一看,是一张画着圈圈点点的行军图,从重叠圈划的痕迹来看几人似乎是起了争执。正要拿起图仔细研究座上的人便惊醒过来,睁眼见是我才放下戒备。 “还不去歇息。”他轻声斥责。 “下午睡饱了,这会儿睡不着。”站着累人,我饶过桌来到他身边坐下,“过去一点。” 他让出一半座来,再顺手把靠枕递到我身后。 “殷熠,你作何打算?”我问。 “你来说说,我该作何打算?”他捋起我的头发反问。 我似懂非懂地看着行军图,不确定地说,“分兵?” “为何不长了?” 第 1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50 章 “什么?” 他解开我的头发让它披散下来整齐地梳理在我背后,手在发梢处比了一比,“没有再长过一寸半厘,这三年。” 他发现了么?何止三年。还在册封太子、皇后之前,煜儿被他带去征战两父子一起离开我独自留在宫中,那时起时间于我又一次停滞。为何不长了,我也不知道,时光的沙漏何时启动何时停止我也不知道。 “青丝不长,颜貌不改,妖怪一般,你不害怕?”我冷冷地问。 “怕?”他一脸好笑,伸手握住我的下颌仔细端详着我的脸,“姿色无多,哪堪老衰,如是正好。” 我气得要吐血!他的意思是我原本就没多少姿色,要是年老色衰了更没法看所以保持这个样子正好?是,我是没姿色,他有姿色的娘娘多的是,去找她们啊! 而皇帝陛下还有后话,“只是数十年后帝寿终驾崩……”说到这儿他用力握了一下手,疼得我皱起眉,“我不会留你独活于世,皇后。” 我愣了一下,继而点头。好个残忍狠绝的人啊,但是,“我知道,我早就答应过你的不是吗?” 他绽开笑脸,揽过我靠在他的肩头,再倚着背靠合上眼继续刚才的好眠。 殷熠,我该如何对你才是好…… 突围失败,北面敌军大势压近,皇上不得不带领兵马调头往东,而东边当然也有阻挡,第一场战事立时到来。 五万齐军自泸州方向而来,据皇上和景将军所了解的情况,泸州并没有这么多的齐贼兵马,应该是迅速从利阳调集过来的。五万人自然不能吞掉大昭大军,但祈默的战术似乎是先用频繁的小战事来削减敌方的兵力,等到对方人困马倦之时再来一举歼灭。为了赶在大昭援军到来之前取得大昭皇帝的首级,陈王必须快速发动攻势,不能给对方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战场是在矮山间的一块开阔地。齐军是否真如号称的有五万之众皇帝陛下一概不管,反正他只出动两万人。一方面他要冲出重围,另一方面他也要尽量保存他这些年辛苦积攒的家当,为了能活命几下便把兵马打光了的事他决计不干。且这一片呈喇叭形的平地列站两万人已稍显拥挤,齐军自喇叭窄口而来,倘若真有五万人也不能一起涌出,反倒是处在阔口的大昭可随时增派兵力。 “娘娘,还是退到后方去吧。” 我作一身男装打扮骑马随景将军的一名副将来到阵前。众将见了我并不感到惊讶,女人上阵是很希奇,但天姬不是一般的女人,在他们眼里甚至不是人。 “无妨,等她在这儿。”皇上发了话,青儿便不罗嗦了。 无数次想象他在战场上的模样,这却是我头一次见到。与景将军等人的装束并无不同,身着灰白战袍,外罩银白盔甲,一袭褚色披风,不知是盔甲的光芒衬的还是他在战场上本就这样,一张脸泛出青瓷似的冷光令人不寒而栗。 “这会儿可以看看,等一下便退下去。” “是。”我点点头,问道,“你要带兵吗,由你上阵?” 旁边的一位将军笑着回道,“娘娘有所不知,咱们的景大将军正和皇上闹着别扭,这不,只得皇上亲自来点兵。对了,末将耿涵卿,景将军麾下副将。”说完他转向皇帝陛下,“而今暂被拨调给陛下,劳烦陛下多悠着些,臣的脑袋掉了大将军还得继续和您闹。” 皇上举鞭哼道,“我是少抽了他一顿。” 我惊讶,一个臣子敢竟然和皇上闹别扭,一个副将竟和皇上打趣说笑,而皇上似乎已习以为常,并不认为他们大不敬。战场上没有君王臣子,只有战友死党么?再者,耿将军等人竟让皇上领兵上阵,是不顾皇上死活还是因为对他有绝对的信任? 站在点兵台上放眼望去,大昭两万兵马排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队,骑兵、弓弩手、重步兵、轻步兵分属不同的位置。两万人屏息凝神,除了偶有几声马的鼻息声连一声咳嗽也听不到。 反观几百丈以外的齐军,早先在喇叭窄口涌动了半天才磨磨蹭蹭地从窄口出来,三步拖成五步走,在前方重步兵厚盾的掩护下好半晌过去才推进一百丈的距离。 耿涵卿讥笑道,“从利阳过来一路疲于奔命,连盾也举不起了么。”说着他朝边上属下吩咐道,“让弓弩手把大弓给我张好,待相距一百丈时好好招呼他们,头一阵少则也要歼敌五千。” “弓弩……”皇上沉思了两秒,突然双目大睁,提出马头调转冲上点兵台后的高地,这一看更是满面惊骇,顿时甩鞭打马冲下点兵台,边跑边喊道,“鲜于,带皇后走。涵卿!”高喊耿涵卿的同时他一手高举连作出几个手势。 耿涵卿一见他的手势立刻腾起身站于马背之上,高举两面红色小旗左右上下挥动,与此同时,两万兵马的正前方有人与之呼应做出同样的挥旗动作,下一秒两翼、队中亦有数面小旗举起。刹那间尘土飞扬,只见两万人马迅速跑动起来,边跑边变换队形,最前方的重步兵向两翼退去,以骑兵领跑原本一字排开的方队集结成三队狭窄长形,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如三把尖刀插入敌阵,尚未准备好的敌军顿时乱成一锅粥…… 这便是我看到的精彩一幕。这一仗大昭歼敌七千,己方伤亡甚少,完胜。 事实印证了皇帝陛下的猜测。齐军的慢吞并非因为长途行军疲累不堪,而是在掩护后方陈军的弓努手搬抬大弓。齐军不如大昭的弓努手擅长用箭,大昭的弓努手可在一百丈外开弓,但更擅长射箭的陈军射程可达一百五十丈。在大昭等待的一百丈射程到来前,恐怕两万人已有近半成了刺猬。齐为了掩护后方的陈才选择在喇叭窄口迎击敌人,其号称的五万人其中一部分并非从利阳来,利阳乃齐贼重兵防守的门户之一,断不会从那儿抽调兵力,这部分人是陈的兵马。 我退到军营后的小山上惶惶不安地等到了傍晚。喊杀声止了许久,我却舍不得离开。西天边残阳映红了漫天的晚霞,那璀璨夺目的红是否是鲜血所染,为何美得那么悲壮,美得叫人想落泪。 “风大,也不加件披衣。” 他解下披风搭在我身上,同时扯下我头上的玉带系住他松散的发,晚霞看得太入神竟没察觉他已来到身边。 “又不冷。” 披衣有黄沙碧血的味道,对了,晚霞也有这种味道。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 我赶紧摸掉涌出的泪花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人可真够自做多情的。 “回营去吧。”他作势抱我上马。 我忙闪开,“要回你回,我还要再待一会儿。” 他拍走爱马让它到一边吃草,然后上前和我并肩而站,一起望着西边的天际,“此景虽美,却是将逝之物,不若明早再来观东方绚丽。”一场胜仗打下来他有些倦容,却更显神采奕奕。 广袤的天际间他伟岸如山,站在他身边的我顿显渺小,绚烂的霞光也似乎被他遮去了些色彩。我感到有些憋气,转身欲爬上小土包高居他之上,却不小心踩着垂地的披风摔了下来。他伸手将我扶住,看穿我的心思不禁莞尔一笑。 “啊!” 下一秒他已单手将我托举起置于他的肩头,我惊呼一声飞快抱住他的脖子稳住身体。这副身躯曾经奄奄地伏在我的肩背上,而今却如擎天柱一般稳稳地将我高举于天。 坐在他的肩上视线像是拉得很长很长,我能够看得很远很远,能够越过山峦追着夕阳遥望天际那边的地方。在那里仍旧看不到父亲母亲和弟弟,仍旧看不到我的那个家。可我却不再感到浮萍飘零无着无落,仿佛已扎根于这个男人身上,随着他或欢笑或落泪。不再像那时一样麻木无觉,是否因为我已融入这片天地融入属于我或是属于他的角色? “还没看够?” 不够,不够。我希望夕阳晚霞永不沉逝,凉风就这么一直拂面轻吹,马儿在那边一直吃着它的草……若不然便让这一切就此凝固,我和他,两个人,凝成雕塑一尊。 (九十二) 美景终是留不住的,就在我和他准备回营时早已离去的青妮子突然闯了出来。 “青儿,你在地上刨什么?” “皇上、娘娘恕罪,我……我在找东西。”她顾不得起身行礼,一个劲儿的在草丛中扒找,不断地嘀咕‘掉哪儿了’。 哭出来,我便把藏在袖里的东西拿出来,“别找了,在这儿,我还以为你不要了。” 第 1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51 章 她欣喜地叫起来,“谢娘娘!” 正要上前接过雕花木簪时,皇上抢先给夺了过去,“这是什么?”陛下很好奇,是什么东西令鲜于家的女子如此紧张。 “发簪,木头做的。”我回道。陛下平日见的全是珠光宝气的东西,自然不识这寒碜物。见青儿急得直跺脚,我忙从他手中拿过木簪还给她,“那‘贡觉玛之歌’做的镯子不也是夏禹送的,不知比这贵重几百几千倍,也不见你如此宝贝。” 青妮子红了脸,小声道,“我就喜欢这个。婢子先退下,您和皇上也快回吧。” “收好,下回再丢了就不还你了。” 待她走后陛下问道,“那东西你也喜欢?” 我点头,“啊,喜欢。” “因为是木头做的?”他又问。 我垂头,“啊,因为是木头做的。”牛啊,有些东西永远懂不了。 小胜一役并不代表形势乐观,这一仗对方也只是为了大昭皇帝的摸清底细未尽全力。隔日启明星刚现大军便起程向东南而行,行军中两次调整前行方向更说明了问题,这边不通路那边也不通路,敌军的包围已迅速结成。 天未亮动身直到黄昏时才停下来扎营。秋老虎肆虐帐中闷热难耐,我一进帐便脱了鞋袜和外衣。青儿端了盆凉水进来,洗过脸后凉快了许多。 “瞧您的头发乱的,我给您梳一梳。”青儿刚拿起梳子在我头发梳了两下梳子便断成了两半,“什么破烂东西。”看着断开的木头梳子她突然想起件事儿,“皇上今儿问了我句好奇怪的话。” “问了什么?” “他问我女人是不是喜欢木头。” 是挺奇怪的问题,“你怎么回的?” 她摇头,“揣测不了圣意,不敢乱回话。说起来,皇上最近很多事都让人感到奇……见过皇上!婢子还有事儿要做,告……告退!”说皇上坏话的婢子眨眼间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你教的人都和你一个样。”他一边斥责一边俯身捡起掉落地上的断梳,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真是像青儿说的,木头最近把陛下给惹着了? 我没回他,拿了本书册坐到榻上翻看。他把木头看够了也过来坐下,见我赤足也学着把鞋袜脱掉。帐中热得慌他却是越挨越近,我不理会,他便自己和一双脚玩起来,一会儿脚跟在地打鼓点子,一会儿脚趾相对弯弯伸伸玩起脚趾戏。我忍不住扑哧出声,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他这是在补习童年吗? “三十……”他已这么老了么……“喂,你……” 大脚爬上了我的脚背轻踩摩动,我正要蹬开他,脚趾已攀上了我的小腿儿。与此同时脖子也受到了袭击,他承重的脑袋压在我肩头令我不能挣扎,像是天鹅似的与我交颈摩挲。 “梓童……” 灼人的呼吸吹在我的后颈引得我一阵阵轻颤,双手握紧又松开,我竟不想推开他,“殷熠,你是在行军打仗……” 我的话无疑是在给予他鼓励,已是迫不及待的他一把搂过我将我横抱在膝上。我伸腿揣他,却被他握住动弹不了,“好小的脚。” 哪里小,我人也只长了这么大一点儿难不成要生一双他那样的大脚丫子? “热不热?”他好心地把我宽大的裤腿撩到膝上,冷不防伸了进去一路摸到了腿根。 我几乎跳起来,“拿开你的手!” “太热了。”一根,两根,中衣的系带被他一一拉开。他热脱他的啊,干嘛脱我的! “我不……唔……” 温热只在我的唇上点了一下便移开,然后在我的颈间、胸前、肚脐如蜻蜓点水一般不断地掠过、跳开。不动粗、不施暴、不再有下一步动作,他的唇舌点过之处像是种下一团小火苗,渐渐地烧成一片…… “殷熠……啊……”猛地捂住嘴,我的声音! 他就像是在等待这一刻,拉开我的手不等我反抗,灵活的舌便闯了进来。 而这时……“皇上,景将军有请!” 获得自由后我赶紧滚到床榻的一边,生怕碰着他。那浑身细胞都叫着‘我要杀人,我要杀人’的人,谁敢碰。 宫中的内侍和宫女们无比聪明,不用看不用听外面的内官也知道帐内发生了什么,若不是有不能耽搁一刻的事他绝不会冒死来禀报。 皇帝陛下回来时我已浅睡了一觉,他不知碰了什么东西发出声响将我吵醒,虚眼见他举止诡异我决定假装是睡着的。他那贼眉贼眼的样子简直和宵小无异,我倒要他‘偷’什么呢? “梓童?” 见我没回应宵小才轻手捏脚朝我走来,到了床榻站定后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就在我以为他在我脸上看出一朵花出来时,一双手伸向我的胸前拉扯我的衣带。原来是心有不甘,想把先前未了的事继续下去,这个人! 我故意哼唧了一声吓走了他,哪知半晌过后那双手又怯生生地伸来,这一回动作迅速一下就把系带全部拉开,可就在要剥开衣服时他却停了下来,坐在床边看着我发了会儿呆后把薄被替我盖好。 “你醒了?!” 我忽然睁开眼吓了他一跳。 “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皇帝。”我说。 他登时涨红了脸,转身就要走。 “去哪儿?”今晚可只为皇上和皇后搭了一个营帐,他要去睡露天野地吗?翻身睡到里边,给他空出一半的床。 他愤愤地脱掉衣服,脱得光光的,一丝不挂,然后跳上床把我往床内猛地挤去。我已身贴屏壁,他再挤把屏壁撞倒,帐外的人就该看到我和他身影了。 “不早了,快些睡,啊。”我柔声哄着欲求不满的人。 哪知我越哄他越拧,把头靠过来借枪枕头故意扯疼我的头发,不仅如此还朝我吼道,“把你的里衣脱了,捂着我热死了!” 我无语,这人讲不讲道理,是他要粘着我的还嫌热,“陛下,要不妾身睡地上?”我仍旧好声好气。 “让你脱你便给我脱了,放心,朕早没了兴致。” 看他一脸不屑的表情我信以为真,以为他真没了兴致,加上真的很热我便坐起身把中衣和长裤脱了。正要拉起薄被躺下,他又道‘还有一件’,说时迟那时快,只觉得耳朵一个刮疼兜衣已不在身上,接着被从后抱住按躺下,“好了,睡吧。” “哦。”只是睡的话那脱了兜衣也无妨。 第 1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52 章 贴在背后的皮肤很滑,谁说只有女人的才滑溜,他的也很滑很舒服,“把灯灭……” 诶?这戳在股间的东西是……腰身被向后压去,让我更真切地感受到它的存在,诶——?! “梓童……”硬实之物隔着里裤在我腿间轻轻摩挲起来。 他说没兴致的……骗子!骗子!他是大骗子——! “梓童……”他又喃呢了一声。 我没有回应却也没有反抗,任由他的手在胸前抚弄,腿间则承受着他越来越大的动作。诚实点吧,与他肌肤相亲不是不喜欢的。 里裤被拉下最后一层屏障被除去,他或浅或轻地挺动着企图将入口顶撞开,“可以吗?” 这会儿又绅士起来了,他是想羞辱人么,羞辱我的心口不一,“我说不可以你……你会停下?” “不会。”意料中的答案。 “那你为何问我?” “我想你想我问问。” “你又为何会去想我想你问问?” “别给我饶舌。” “唔!”一阵刺探之后他终于找到合适的进攻时机,分开我的腿一鼓作气冲了进来,“等等,先别……” “疼?”他定住了身。 我点头。他闯进来时很疼,现在已经不那么疼了,但我需要准备一下。前面是一座高不可及的山峰,我还没有攀爬它的勇气,还有,我的心跳太快我得先让它平息一下,不然等会儿它负荷不起…… “换个模样也许就不疼了。” 他话音刚落覆在身上的薄被子便飞了出去,身体被翻过来平躺下,套在腿上的里裤被扯下丢开,一条腿被抬起架在他的肩上,随着他的俯身压到了枕边。 “我不要这样……”我讨厌这个考验柔韧度的姿势。 “这样分得开些便不会疼了。” “你闭嘴!”下流! “好,我闭嘴……” 以吻封口,我和他都闭上了嘴。夜晚的热度,一直持续了很久。 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人,怕帐中的凌乱被青儿笑话我赶忙收拾整齐。穿戴好走出帐子正好迎上她,不等我说一句话她便拉着我到了皇上和诸位将军们商谈军务的营帐,呵住门口的守卫内侍叫他们别出声,然后在门边偷偷听着里面的谈话。 “臣等绝不赞成!”只听景将军一声大喝,帐顶也为之抖了一抖,“而今的形势岂可分兵,分兵则军势不振,易被敌军逐个围歼!望陛下三思!” 接着其他几位武将也附和起景将军,纷纷表达反对意见。而上座的皇帝陛下则默不作声,冷然地看着底下一干聒噪的人,兀自三思四思着。 “走吧。” “娘娘有何看法?” 我好笑道,“我一不懂带兵二不懂打仗,能有什么看法。” 只是景将军所谓的‘分兵则军势不振’我有些质疑,二十万兵马即使兵分两路也无军势不振之说,反而不分兵才显得笨重、累赘……对!兵分两路,他走一路,天姬走一路,如此便可引开…… “报—————!” (九十三) 从当日下午到此后的七八日里,共发生了大大小小多起战事,来自各方的攻击出其不意接连不断,且每每只发起一波攻势,不论打赢打输,只要歼灭一定数量的敌军便速速退去。大昭的兵马每一次伤亡不多不少皆是两千余人,陈王祈默张狂地向大昭皇帝展现着他的军事‘艺术’,一次撕掉一口肉,即使是一头大象也会很快被吞食殆尽。 不想办法是不行了。 “方才见那边有条清亮的小溪,陪我去洗洗脚吧。”我对皇帝陛下说。 他点点头,出了营帐又返身回去拿了披风和一样东西才跟上来。 见他遮遮掩掩地把小东西揣进怀里,我好奇地问,“揣的什么?” 他不自在地偏开头,“没什么。” 说是小溪,其实是条干枯的河流。河水已枯竭成一条细细的水流,满是鹅卵石的河床映着月亮把周围照得很亮晌。四周的草木丛中偶见几只浮飞的萤火虫,时不时的几声蝈蝈叫更显此处静谧。 我脱了鞋袜踏着石子走进溪水,浸入冰凉的水中踩着柔软的细沙,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叹声。皇帝陛下可不陪我,径自找了一个大石头用披风垫着坐下。除了我和他,不远处还有他那六名神出鬼没的影子侍卫。 踩了一会儿凉水渐渐感到有些冰冷,我可仍是舍不得离开水中。他怎么不说话,他应该有话要对我说,他不说那我来说。 仰望夜空中已快圆满的月亮,我轻声道,“殷熠,我们分开走吧。” “上来。” 我听他的话走出溪水,走向他。 他起身把披风丢给我,我接过来系在身上却没再靠近他,而是站在原地等他的答案。 他也抬头望着当空的明月,眼里的光芒和月光一样朦胧不清,“两个人,你说是活下去的那个容易些,或是……” “或是什么?”我冷笑着打断他的话。 他想说什么,他被这逢魔时刻的月光蛊惑了么? “怎么,你是想来一段千古风流佳话,成为空前绝后的,一个为女人舍身成仁的皇帝?哈哈哈,别笑死人了殷熠!”我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襟,“向来就不是那么个种,少去做那贻笑大方的事!怎么,你是想反正我横竖都得给你陪葬,你是想看我为你哭得肝肠寸断然后再抹脖子来找你?还是说想我在余生中日日都叫着‘夫啊夫啊我爱你’来为你祭奠悼念?不,你是要我背负一生的疚罪将我折磨得痛不欲生,这样你便高兴了,你最爱看的不就是我痛不欲生的样子么?哈哈哈,你当真是想得美!” 他被我连发炮珠轰得一阵头晕,我却还不放过他,揪住他的头发用力拽了两下,希望疼痛能让他摆脱蛊惑清醒过来。 第 1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53 章 “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殷熠,你死了我只会放炮竹庆祝,为什么不庆祝,我脱离苦海了啊。当然,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会记得为您诵经超度,愿您早登极乐!” 他怔怔地看着我,而后闭眼轻笑,“我想也是。”再睁开,眼里已没了那朦胧的光,“那我,便丢下你了。” 对了,这样才像皇帝陛下,永远的冷酷永远的无情。 我笑着点头,“好。” “这个……呃……给你。” 一个白绸包裹的东西递来,从刚才他便一直捂在怀里。 “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皇上给的东西自然是珍贵宝物。我拿手里小心翼翼地揭开白绸,不是任何珠宝玉石,只是一把木头做的,“梳子?” 他怒道,“朕让你这会儿看了吗!” 我伸长脖子凑到他面前,果然,他脸红了。 一把木梳,表面不光不平,梳齿也宽窄不一,拿到集市上去白送人家也不要的丑陋木梳。等等,像是有字。举高,借着月光看到了两个小小的字。 一个是,“熠……” 一个是,“書……” 解开发髻放下头发,一缕缕梳整齐,这丑梳子还真不好用,拉得头发生疼。 “你哭了?!”他突然站起身,满面怒容,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梳子甩手扔进了溪水。 我急忙奔进水中,顾不得弄湿衣衫摸寻了好一阵才把梳子找到。回头抹干眼泪,可怜地看着他,这人真真的比牛还蠢啊! “我是哭了,因为我对它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他松了口气,“你要敢说不喜欢……” 下巴被他轻轻抬起,轻如羽毛的吻落下来,我仰头迎上去撬开他的唇加深了这个吻。仅是这一回应便令他兴奋起来,一双手开始在我身上游走。 “会觉得冷吗?” 我不解,这天夜里很凉快但还不至于冷啊,“我有披风。” “很快就没有了。” “嗯?” 他手一扬我身上的披风便铺在了地上,随即我也被压躺下了地。他不会是?!这是露天野地啊! “殷熠,有人看着!” “哪里?” 望向他的侍卫所在的地方,哪还有半条人影,他们也未免太和主上一条心了! “嘶……”疼! 他全然没了那日的温柔,唇齿所过之处是火辣辣的疼,哪里是在亲吻分明是啃食。啃食我的嘴,啃食我的颈子,我的……嘴疼,颈子疼,胸前疼,还有背后也疼,所以我决定在疼死之前发起反攻。趁他停下褪去衣物时我曲膝顶开他,接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和他调换了位置。 “你想如何?”他邪邪一笑。 我勾起嘴角,俯身帮他脱掉衣服,然后学着他对我做的还施彼身。无奈他的皮太厚咬得我牙疼,我只得换个温柔的法子惩罚他。 咬不疼他我便挠他的痒,只不过用唇和舌去挠。首先从眼睛开始,用唇去轻轻地摩挲他的眼帘,不痒么,那换鼻子,皱眉了,有点痒是吧?再往下,伸出舌尖来回描画着他的唇线,我知道这样最能让人痒痒。果然,他忍受不了张嘴想将我的舌逮住,没门儿。迅速逃开,沿着他下巴的凹线一直滑到喉结,在咽动的结骨上逗留舔咬。真是诱人的东西,要是把牙齿露得尖些一口咬碎的话,呵呵,陛下别颤抖,我也只是想一想,不会真的去咬,虽然曾经想过。 再接着是他的胸膛,好一片宽阔的田地,我得慢慢地去开垦,先是哪儿呢?呀,就这儿吧。选定一边的红果子,张嘴含住。 “唔……” 看着他的反应成就感油然而生,我再接再厉转战另一边,“我也要吃吃你的。”羞死人的话脱口而出,我愣在当下不敢相信自己竟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不吃了?”他挑眉带笑,想看我如何进行下去。 我牙一咬埋下头继续,这一回是小腹,“撕咬开看看里面有多少黑心肝。” “心肝不在那儿……哈……” 这儿最敏感吗?于是我不断在他的鼠蹊之上吮咬舔舐,他身体绷得像张弓,而我每刺激他一下就像是拨刮拉紧的弓弦引来阵阵颤栗。 “你再吃……就该天亮了。” “一点也不好吃。”起身褪掉我和他最后的束缚,重新覆上他。 他却在这时撑起身,意图夺取主导,“还是我来……” 我一巴掌拍上他的额头将他推倒,“我来,躺下!”要我在下面当垫子我才不干,石子扎得背好疼的。 “殷熠……”拨开遮眼的发丝,看着自己映在月光下的身影,握住他的手分开腿慢慢将他纳入…… “梓童你好美……”他捧起我的脸赞美着。 那你便记住我此刻的美吧,同样,若是你再也见不到我,我记住的也是此刻的你,送我木头梳子的你…… 那夜他将睡去的我抱回了帐子便趁夜走了,把包括景怀远在内的好几名大将以及六万兵马留给了我。他说丢下我,给了我六万人哪里算是丢下,只能说是各走各的。我和他同属祈默的目标,兵分两路分散围追的敌军这才是最好的突围法子。 “皇后请看,我军如今身处的便是这个位置。”景将军虽是不待见我却不改他的尽忠职守,他立下了军令状定要把皇后娘娘安全护送到与皇上汇合之地。 我走到地图前仔细看着,“将军的意思是我们要向东而行?齐军和陈军全聚集在这一带,只要越过了黔安便脱险了?” 祈默为了一举拿下大昭皇帝和天姬,将兵力全部聚集黔安以西,向东的后方几乎是空无一卒。向北有重兵阻挡要向明都求助已是不可能,不如向东深入敌巢来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按地图所示,眼下有两路人马朝我方压近,躲得了这一边躲不了那一边。 第 1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54 章 “走东北边,迎上去。”我指着东北方而来的粗箭头,否定了众将走东南边的决议。 副将耿涵卿叫道,“可是娘娘那一边有兵马四万,这一边仅有两万!” “迎上去。”我重复道。 殷熠是从东北方向走的,不能让这四万人将他拦住! 景怀远冷道,“恕难从命,陛下有旨,我等当避敌锋锐不可主战。妇人之见,休要多言。” “妇人之见?”我哼笑着看向青儿。 下一秒青儿已把景怀远的肩头扣住,挥拳打中他腰间的穴道,吃疼的男人当即跪倒在我面前。他在战场上骁勇擅战,论一对一的功夫也胜过青儿。但青儿突然发难,加之他对身边这名‘妇人’毫无防范,这才让青儿轻易制服。 “景怀远,皇后陛下已容忍你多次,切莫太狂妄。” 脖子够硬的人,即使被青儿按住也不肯向我俯首一下。 我高抬凤靴踏上他的肩,猛地施力将他踩伏在地,“那个‘陛下’的旨意暂且作罢,而今你要听的我这个‘陛下’的旨意,否则……”我抬头看向耿涵卿,“我便让耿将军来替了你的位置。” (九十四) 不知是不是我的威胁凑了效,景怀远最终把六万人马调转开向东北边迎战。原以为我的胡乱会带来不可预计的恶果,而后证明,我正好歪打歪撞闯过了一关。所谓的四万人只是敌军的疑兵之计,事实上只是齐军的两万老弱残兵,真正的精锐之师是东南边的三万陈军。 事后景怀远夸口赞道‘想不到皇后也懂得兵家之事’,而我这才知道我被狡猾的家伙给利用了。经过几番较量他已深知敌军惯用疑兵计,每每探子回报的几万大军十有八九是虚的,这一回当然也不例外。但‘避敌锋锐不可主战’的圣旨在先他不能违抗,只得借我来抗旨痛击这两万人,我还想堂堂景大将军怎会被我踩的那一脚给吓到。 “只有这两样小菜,要不您先吃着我再去做一个。” 我扒着饭摇头,“不用,这都多了。你也快吃,别光看着我。” 青儿突然苦笑起来,“您怎么还能吃得这么香……” “这菜挺好吃的。”我以为她是在嫌弃菜色不好。 “皇上他,就这么走了……” 我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吃着。 她重新拿起筷子叹道,“从前给你千般万般好,只怕没把星子月亮摘给你,可你呢,是半点不领他的情。这一回弃你于不顾,你却是欢喜得很。” “你说的不对青儿,从前他给的那些我都不觉得好,这一回才是我想要的。”况且归根结底这是我闯的祸,就该由我来承担。 此后的半月六万人马疲于奔命,虽也有陷入险境的时候,但有了景怀远和耿涵卿等人似乎一切险境皆可化解。尤其是景怀远,半月的旁听我总算知道他为何如此傲慢狂妄,他的确有资本。进可领兵浴血直捣敌阵,退可运筹帷幄制胜无形。戎马武夫皆不缺匹夫之勇,多是别着脑袋碧血溅黄沙的莽夫,若不然就是那些只懂纸上谈兵的思想巨人行动矮子,景怀远却是难得的勇谋兼备。 “这些日子在马背上难得下地一回,娘娘可还受得住?” 抬起头,几位商议事宜的将军已不在帐中,只有景怀远和耿涵卿二人在。 “耿将军不必担心,我受得住。” 景怀远叹道,“一个弱质女流,皇后您确是令人刮目相看。” 我无奈地笑了笑,又是刮目相看,这些对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也许是我没有哼哼唧唧叫苦连天,景怀远对我的态度好转了不少,不再像往日见了我便一脸愤恨。每当诸将商讨军务时他都让我在旁听着,偶尔还会询问我的主意。我又能出得了什么主意,我不过是想从他们听到一些有关殷熠的情况,可是没有,半月来他们一次也没有提及皇上。 “涵卿,一入夜就抓紧时间,别耽搁太久。”景怀远嘱咐道。 “何事?”我问。 耿涵卿回道,“征粮。” 粮草向来是战事中最令人头疼的事,数万张嘴有再多的粮食分下去也只剩一人一口,便是有后方供给也常有断粮的时候。而今身处的这个地方尚不算大昭属地,所谓征粮其实就是强抢、强占。几千人的军队需要自带粮草,而几万人则不需要,过境之处谁敢不给。 “现下正是秋割之际,那城中粮食富裕,我等不会太过分,必定保证城中有粮度过今冬来春。”说着耿涵卿递来一本册子,“向谁征的,征了多少,全记录在此,日后定当如数归还。” 我摇头推开。耿将军误会了,我并非是在责怪,他无须向我解释许多。莫说我本就不是高尚的人,即便是,眼下情形也容不得人高尚。 入夜,征粮开始。城中的父母官是个怕死之人,征粮进行得很顺利,和平开始和平结束。也亏得那官骨气节气无多,否则城中的上万百姓便不会全部安然无恙。何谓好官,着实难说。 征了粮吃了饱,景将军下令休整一日于第二日才起程。往后的几日就和这半月一样,景怀远继续推行他的‘打圈圈’策略,你追我我就跑,转着圈跑看谁跑得快,你要跑慢了当心我转了一圈咬上你的尾巴,这边和陈军转一圈,那边和齐军转一圈,我转晕你们,看你们分得清谁是谁不,分不清自己打了自己,哈,回家再操练几日吧。就这样,与敌军胶着向东缓慢推进,累是累,伤亡却很少,也正因为殷熠引走了大半的敌军景怀远才能‘玩’得起来。 和他分开的第二十二日,我得到了他的消息。 这日早上耿涵卿拿着一样东西来找我,说是让我看看认不认得。东西一看就是宫中之物,一块内侍官的牌子,再细看腰牌边缘的纹线有五根,三宫九嫔宫里当差的人是三根,惟有皇后身边的人是五根。 “他说他是娘娘跟前的人,叫华……” “华阳?!” “没错,是这么个名儿,华阳。” “快,快让我见见他!” 稍后耿涵卿带上来的人确是华阳没错,那皮包骨头的样子我险些认不出来。在去西羌的途中我把他留在了庆阳城牡丹那里,被殷熠找到之后我曾派人传信给他让他回皇都去,却没想他竟一路追着我而来。若非当时有个小卒认识他身上的腰牌是宫中所有,他早就被当作擅闯军营者斩杀。 ‘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娘娘不在宫中我回去何用,您在哪儿我便该跟着在哪儿。’华阳这么说。 无法不动容的。早在悠荷之后我便真的把他这样的内官、宫女当作纯粹的使唤奴仆,不投半分感情。就因为我从不打他骂他,他便觉得我待他好,就因为我让他帮我逃离皇城,他便觉得我器重他,却是要羞煞我也。 “诶?奴婢也和您一块儿用膳?!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我使力将他按坐下,“你不和我一块儿吃,难不成要给你另起一个小灶?现下是什么情况,你还诸多讲究,这会儿不吃也不知下顿还有没有。” “娘娘让你吃你便吃,就当是赏赐给你的。”青儿没好气地说。 “是……”他只得端起碗,却只是吃白饭不敢动筷夹菜。 我实在看不得他瘦骨嶙峋的模样,夹了几大筷的菜肉堆进他碗里,再飞快用筷头夹住他谢恩的嘴,命令道,“多吃饭,少说话。” 第 1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55 章 叫别人多吃饭,可看着面前丰盛的四菜一汤我却有些吃不下,“也不知他吃的是什么,要管十万多张嘴啊……” “管十万多张嘴?娘娘是在说谁?”华阳问道。 我苦笑,“还能是谁,皇上。” 他面色一屏,搁下碗惊道,“您是说皇上身边有十万余人?!那岂有可能!我到羌都城时见过夏侍卫一面,分明听他说‘皇上率八万人马而来’,怎会无端生出十万余人?” “八万,不是二十万么……”手一滑摔了碗,我尖声叫起来,“鲜于青你给我说清楚!”如果只有八万,景怀远带了六万,那意味着什么…… 青儿也是一脸震惊,“我确是知道皇上带走的人马并无十万,没有点破也只是为了让您安心,可我是真不知也万万想不到皇上他竟然……” “你不知?你有什么不知的!”我恨道。 “皇上来时究竟带了多少兵马我压根没有去探听过,那会儿,那会儿正和夏禹闹着……”说到这儿她便懊恼不已,“何况,皇上的兵马我一个婢子去费心打探作何,莫不是要通敌不成?原以为兵分两路,您这边有六万,皇上那边也该是一样的。您也别尽听华阳说,快去问一问景怀远才是!” “对,景怀远!” 景怀远的回答正如华阳所说,皇帝陛下此番领率而来的兵马并非二十万仅是八万不到。面对我的愚蠢问题,景将军好笑地看着我问道‘皇后可知八万是多少,二十万又有多少’。 是啊,八万是多少,二十万是多少,我全无概念。再也没有比我更蠢的人,以为那么多兵那么多马排成一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长龙就真的有二十万,如果真的有二十万景怀远何来‘分兵则军势不振’之说,如果真的有二十万何必东逃西窜,如果真的有二十万还需惧怕什么早已横冲直闯回到明都。 八万不到,先前已伤亡数千,留给了我六万,也就是说他仅带走了,一万。他说丢下我,原来是这么一说…… “皇上他既然这么做便一定有个万全之策,他定会洪福齐天……” “你看,这是他临走时给我的。”我掏出怀里的梳子握在手中,恨不得把它捏碎! 殷熠,你这是交代遗物么…… 青儿接过梳子红了眼眶,“你一个,被丢下了还觉欢喜,真不想活了么。他一个,身系万民的君上啊,竟也不知惜命,你们两个,你们两个……” “青儿拿出你的那些东西,给我往景怀远身上使!不过别伤他性命,我只要他暂时动弹不了。” (九十五) “青儿拿出你的那些东西,给我往景怀远身上使!不过别伤他性命,我只要他暂时动弹不了。” “遵旨。” 青儿于当日晚上便把事情办妥了,隔日早晨军中一阵骚动,我很快被耿涵卿请到了景怀远的居处。 这时的景大将军肢体僵直瘫躺在榻上,不仅如此,走近一看还是面目僵硬口不能言,浑身上下能动的只有那对眼珠,此刻正乌溜溜地转着。我忍住没笑出来,好一双顾盼流兮的明眸啊。青儿办事果然可靠,我说让他不能动弹便当真是不能动弹。 “大夫怎么说的?”我问。 “中毒。”耿涵卿握紧拳头咬牙道,“说此毒不伤性命,也并非难解,可眼下一时找不到解毒的药材。” 我点头,“荨衣果壳是有些难找。” “嗯,大夫说这东西只长在……娘娘如何得知荨衣果壳是解药?!”耿将军惊叫。 我看向榻上的景将军,笑得很是灿烂,“要不景将军来给耿将军说说,我为何知道。”啊呀,眼珠子要瞪出来了。 耿涵卿不笨,当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扑通一声跪下地抱拳道,“景将军往日的确对娘娘您诸多无礼,末将在此替他向您领罪,而今大敌当前,还望娘娘看在将军这些日子保驾有功的份上,暂且饶恕他,日后班师回朝再来治他的罪也不迟。” “大敌当前也未必非景大将军不可,耿将军你亦能主持大局。” 耿将军大惊,“岂敢!娘娘着实抬举了末将!” “耿将军切莫妄自菲薄。”我轻笑一声,度步来到景怀远跟前挥手打翻手边的茶壶,厉声呵道,“皇上究竟走的是哪一条路!而今到哪里了!情形如何!通通给我招来!” 耿涵卿不语。 我冷笑道,“此毒是不伤性命,但若景将军这样躺上十日,日后即便解了毒,他也会因血脉滞留过久而成为终身不能行动的废人!”这话青儿没说过,我自己编的。 耿涵卿望着上司半晌,又兀自掂量了许久,终于妥协,“末将知道了。” 定南大将军景怀远身体抱恙,由副将耿涵卿暂代其兵马统帅一职,即日起耿将军改变了原有的行军路线,改向东北而行。 可是耿涵卿也不确定皇上此刻的位置,只说可能已过沅陵,也可能还在达州以南徘徊,或是可能已近北面的均州与刘子辉和连儒成将军所率的人马接头。可能,可能,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有皇上的消息,也就是说殷熠此刻生死不明! 都已相隔二十多日,即使改道又如何能追得上他!一万人,殷熠你真当自己带的是天兵天将么! 景怀远躺了五日之后我便让青儿给他解了毒,而这之前大军已改变路线急行了五日,他再气再恨也只得接受现实。 这其间在路上与敌军有一次正面交锋,耿涵卿虽成功退敌但也因指挥欠妥使得先前征来的粮草被烧了个精光。这名年轻的副将也算是身经百战,只因一向由上司庇佑着少有独当一面的时候,加之此次敌军几面夹击来势凶猛他不免有些慌乱。看来在这重围之中,非得要景大将军不可。 意外地,景怀远下榻后并未冲我横眉竖目,相反,还对我尊敬了不少。从前只冷冷地管我叫‘皇后’,而今是左一个娘娘右一个娘娘,好不客气。怪了,莫非是我收整他一顿把他整怕了? “我估计……”景怀远摊开地图指着两点说道,“皇上此时应该还在达州和沅陵之间,那一万人失了踪影只有两个可能。” “哪两个?”我揪着心问。 “其一,已是全军覆没。” 我的脚跟有些不稳,“其二呢……”不,不会的…… “其二,化整为零分散匿身。均州早在一月前被齐军攻陷,皇上必定过不了这个关卡。李砚山那边磨蹭了这么久,我想也该清楚了皇上身处何处。但邢台的兵马向来由皇上掌控,不论是李砚山还是刘子辉,手中没有兵符都难以调动,等他们来救驾恐怕是还需一些时日。”说着景怀远又指着东南方的一点,“有探军来报,陈王窝在衡州一直舍不得用的五万直隶亲军出巢了,正是朝这个方向而来。若是我没猜错,他是想赶在李砚山到来之前掘地三尺也要把皇上找出来。说到这儿,娘娘可明白臣的意思?” “明白!”我重重点头,伸指点在衡州与沅陵之间,“拦住这五万人!” 景怀远露齿一笑,“皇后娘娘,臣得提醒您,很可能会死的哟。” 我回他一笑,“大将军怕死?” “大丈夫死亦何惧!” “那不就得了。” 第 1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56 章 从衡州到沅陵只需十日,同样从我所处的地方到沅陵一路畅通无阻也要八九日,所以要快!要快! “末将之见,穷寇莫追,还是就此扎营整顿得好,将士们这两日连番交战已是不堪疲累。” 景怀远不理会耿涵卿,转向我问道,“以娘娘之见?” 我望着后方已整装待发的士卒,说道,“从前在山上打柴,有一回看见一只大山猫和一头老虎相斗。那山猫凶悍无比竟把老虎给咬得血块斑斑,一阵搏杀老虎被吓住了想抽身逃离可那山猫紧追不放,一直追一直追,从山的这头追到那头还不放弃它的追杀。因为它知道,老虎只是暂时被吓唬住了,一旦它停下待老虎缓过神返身追来便论到它成为老虎的口边食,所以它得追下去直到把老虎吓破胆。” 我方虽有五余万人,但其中有万千病残,且如耿涵卿说的疲累之躯已近极限。对方三万人,战前却是个个养精蓄锐。相比之下我们这边仅是逞了一下山猫凶悍赢了这一时,所以趁山猫的勇猛还未用尽定要追上去,追得对方溃不成军,绝不能给老虎反扑的机会! “涵卿,娘娘已下旨意,还不照做。” “遵旨!” 待耿涵卿离开,景将军便笑眯眯地策马上前,猛地一巴掌拍在我背上险些把我打下马。看他那笑得白森森的牙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但是,用得着把我打得这么痛吗! 痛过了却是气不过,我拉起缰绳微微退后,冷不防一脚揣在他的马屁股上。马儿受惊仰蹄嘶叫,景大将军摔下地吃了一嘴的泥巴。 “景大将军的骑术不怎么样嘛。” 见景大将军气绿了脸,我更是笑得欢。战友情谊,不知何时已在我和他之间建立。 午时,天下起了蒙蒙雨,连场的追逐战之后将士们已累得不行,横七竖八地倒在稀泥沉沉睡去。不远处炊烟袅袅,等他们醒来便有饭吃了,这也是最后一顿,吃了这一顿再不去找口粮便得断粮了。战场上浴血的人,大多时候就是为了能吃上下一顿饭才拼了命活下来。断粮,眼下绝不能发生这种事。还好,耿涵卿等人已找到一个征粮的小城。 而就在征粮之前,已有人受不住饿去乱吃东西。 “就是这东西。” 青儿把一名小将递来的青菜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然后掐了一点放进嘴里,“这不是莴菜是芥草,有毒的。不过别担心,毒不死人,顶多让人上吐下泻,且吃下去一刻钟便会有反应。” 小将不断点头,“没错,他们才吃下一会儿便有人口吐白沫还有人浑身抽搐叫肚子疼。” “有多少人吃过?”我问。 “百来人。” “那么多。”我转向青儿,“能给他们弄点药吗?” “不用吃药,去多喝些水明早便好了。” 稍后征粮的战役打响,耿涵卿派出了一万人马。以为能一举将其拿下,却不想遭到了顽强的抵抗,区区三千守城兵却异常勇猛。原来这座小城池虽处‘齐’地,却是个三不管的地方,也因此常有各路官兵匪贼来打它的主意,这样的保卫战对他们来说并非头一次。 直到隔天午时的第三次攻势耿涵卿才将小城拿下,而后直奔城中粮库开仓放粮。战斗中受到的羞辱惹怒了这位将军,竟把人家的粮食搬得一粒不剩,而后被景怀远训斥了几句他才给人送了些回去。 因为征粮耽搁了些时间,但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个。就在粮草备好大军准备前行时军情发生了变数,原本要走的捷径被堵死,势必得改道! 不愧是景怀远,仅是皱了下眉便立刻决定一条新的路线。只是这条路虽近却要经过两座齐地的守城,虽说两城中驻军皆不足万人,但若要一一拿下至少也要耗去四五日的时间,届时便来不及了啊! “而今惟有一计可试。”景将军望向不久前被侵占征粮的小城。 我注视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泛白的嘴唇吐出两字,“屠城。” 屠城,战争中惯用的威慑,俗语杀鸡敬猴。一路大军若是从前一个城池屠城而来,下一个城通常不会再有任何抵抗,先例就在眼前不要侥幸对方有一点仁慈之心。 我不懂,先前还叫耿涵卿把多拿的粮食送回去的人,此刻怎能脸不变色地说出这两个字。 “我反对。”虽然都是杀人但不一样,城中的百姓并非战场上的军人,那是手无寸铁的无辜者啊! 景怀远哼道,“皇后既已把我数万之众带上了这条不归路,那城中区区一万人又有何足惜。” 我垂下眼,无话可说。他说的对,我既然已带着他们去送死又何必在乎再多些人陪葬,接下来的两场硬战敌我双方少则也要死伤两万,我若杀了这一万便可挽救那两万,算起来我是仁慈的。 “给我一个时辰,让我想想……” (九十六) 给我一个时辰,让我想想…… 突然间感觉累得不行,连步子也迈不动。青儿和华阳上前来扶着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一处树阴下靠着青儿休息,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恍恍惚惚间像是看到一个人,殷熠…… 殷熠你在哪儿,你是活着的对不对…… 【前面是一片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只得不断挥舞刀斧斩断阻路的荆棘前行。突然间脚下一空,再抬头眼前已是豁然大亮。手里的刀斧不见了,手上分明干干净净我却感觉粘粘的难受,好想洗洗手…… “娘娘要洗手吗?”一名身着粉色宫装的女子出现在跟前,手里正好端着一盆水。 “珍珠?快,让我洗洗。”我赶忙上前把手伸进盆里搓洗着,原本干净的手却洗出了红红的东西,且越洗越多最好把水盆全给染红了。 “再洗洗便干净了。”又有一盆水端给我。 “悠荷,你也在啊。”我边说边把手浸进盆里,很快便把水染红了,“怎么洗不干净呢?” “到我这儿洗吧。”一个女子提着满满的一桶水向我走来,“安平家的伺候娘娘洗手。” “奴婢也来伺候着。”一个浑身泡得肿胀发白的太监走了出来帮我把水端着。 “谢谢你,徐公公。”我忙把手伸进去,这一回水够多把我的手洗干净了些,但就在我高兴时桶里瞬间变成了和刚才盆里一样的颜色,“怎么会这样……” “我也来伺候皇后娘娘洗手。” 我转过身被女子吓了一跳,她的脑袋,她的脑袋竟没和身体连着! “不记得我了么?”女子伸出手,摸着我额角的月牙红疤说道,“我给你的,还在这儿,永远在这儿……” “别碰我!”我吓得连连退后,再转身,身后已多了一条小河,“这回一定能洗干净!”我欣喜地跳入河水中,可等我浮出水面时河面已成了刺目的鲜红,且不断有红红粘粘的东西从我的指缝里流出。 第 1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57 章 “娘娘。” 年嫫嫫?!我急忙起身奔向她。 “别洗了,娘娘您是洗不干净的。” 连嫫嫫也这么说…… “不是,不是!我洗得干净的,我洗得干净——!”】 “娘娘醒醒,快醒醒!” 睁开眼看见的是青儿,我拥住她大口喘着气,用力甩头想要把刚才的噩梦甩掉,“我睡了多久?” “不过两盏茶的时间,我看您是太累了。” “我是太累了……”站起身拍拍额头让自己清醒清醒,无意间瞥见身边长着一片‘青菜’,“这是芥草?” “是芥草没错。” 我摘了一棵拿在手中,一个想法慢慢形成,“青儿,你说吃了这芥草中毒的症状,像不像是我们前些日子看到的瘟疫?”口吐白沫,身体痉挛。 青儿点头,“很像。” “叫景将军!”望着小城对面的一匹断崖我忙叫住她,“你先前用来弄你那些东西的荧光石还有没有?要很多的。” “有,这一带就有。” “天黑前给我弄上一斗车,碾成粉末做成石浆。” 在一旁侍立的华阳抢先道,“奴婢去!青姐姐不能离开您身边。” “等等,最重要的给忘了。芥草,把芥草也割上一车熬成一大锅,不,一锅不够多熬几锅!” 青儿似乎明白了些我的用意,忙嘱咐道,“华阳,记得熬煮时找一匹白纱放进锅里,把汤水的颜色给吸裹掉。” 早在追逐战之前军中便有传言纷纷,谣传这支陷入敌巢的孤军之所以至今不亡是因有天姬娘娘庇佑,军中有天姬便有如神助,只要背倚天姬便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还不止是传言那么简单,‘天姬庇佑’已切切实实深入了军中每一个人心中,也正因为如此,当我下令继续追击时,即使人疲马倦他们仍奋勇冲杀,只因他们坚信天姬娘娘的旨意绝不会有错,只要听她的便得胜在望。 我以为只有士卒迷信这种说法,没想到景怀远竟然也说‘说不准真是如此’,他说我的所为看似胡来却每每能逢凶化吉,若不是因为我是天姬那该作何解释。该怎么说呢,他与祈默就如两个高手过招,虽是高手但都对方的招式了如指掌,你出招我拆招谁也赢不了多少。而我这个搅局的人闯进来,使出乱无章法的招儿倒让对方看不透猜不着。 不论怎么说,既然天姬娘娘在众人心中已成了天神一般的存在,那我何妨利用一下。 先是熬上十来锅芥草汤水,沥清之后用桶装好。接着让耿涵卿再次带人以归还粮食的名义进入小城,目的是为了把芥草水暗中运送到城中,人马要多些、要站满每条街道、要把城里的百姓吓得闭门不出,这样一来才能在天黑前避人耳目将芥草水倒进城中央的那口大井以及各个主要食用水井。与此同时,让景将军找几名身手矫健的人提着荧光石做的石浆爬上小城对面的小山,在断崖上写两个字儿。 “一切就绪了?” “全遵照娘娘的吩咐办妥。” “但愿能行得通。” 入夜,小城内外顿时沸腾起来。城内百姓、城外士兵纷纷朝着对面的断崖呼叫,断崖上有什么,不就是两个发光的字,识字儿的都知道那是两个什么字儿,天谴。 人们尚不知‘天谴’二字是何种寓意时,城内便开始爆发一场群体性疾病,直到隔日早晨持续不断发病的人已过半,得此病的人身体抽搐口吐肚泻。于是立刻有传言说这是染上了瘟疫,这是上天降下的惩罚,惩罚城中人对天姬娘娘的无礼。 其实,芥草长在小城周围城中人畜必定也发生过不少误食的情况,理应对此‘病症’不陌生才是。但被断崖上的‘天谴’和天姬降惩的传言吓坏了的人们早已失去理智,他们坚信突如其来的瘟疫就是上天的惩罚,悔不该和天姬娘娘所率领的天兵神将兵刃相接。 事情达到了我预想的效果,应该说更是超呼了我的预料。为了祈求上天的饶恕,城中百姓竟面朝断崖长跪不起,从早到晚磕头伏拜没有歇停。天姬所带来的反响,我总是低估了它。 “把这面旗竖起来!” 旗上的八字是耿涵卿想出来,神兵天助,违逆者诛。 景怀远单膝跪地在我跟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我有些被吓着,景大将军这可是头一回主动向我施礼。 “皇后陛下,我等便把性命交到你手中了。” “景将军快请起。”被这傲慢自大狂跪拜,感觉太别扭。 他站起身看着那面旗说道,“阵前杀人如麻,太多的血会渐渐蒙蔽双眼,慢慢地看不到任何悲悯,手起刀落只觉得那是一种快意一种享受。”他转头看着我的眼睛,“是否天姬的双眼便不会蒙上这血污,永远明晰如初。” 我回不了话,只是摇头。 五万人马在城中百姓的叩首中离去,不需要去做任何善后工作。水井里的芥草毒两三日后便会淡去,断崖上的字也会很快被风吹走,过后城中的一万人仍旧会继续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我的这双手,纵然已沾满了别人的血,纵然已洗不干净那刺鼻的血腥,我仍是想要这些人活下去。 在小城制造了一场瘟疫之后八字大旗的威慑丝毫不输给‘屠城’,其后一路畅通无阻。路径的两座守城,一城闭门不出任由我军通过,一城撤下关卡开门放行。 这一路上不断有传言袭来,大昭皇帝已在利阳被陈军擒住,大昭皇帝已在沅陵遭遇不幸尸沉陵江…… “前面是淮南侯的人马,说是前来迎接皇后娘娘进城歇脚,我看是故意要耽搁我们!”耿涵卿怒道。 距离沅陵约有两日路程的地方,突然横出了一只拦路虎。 见景怀远皱起眉头,我问道,“有何顾虑?” “淮南侯算起来是皇上的姑父,皇上对这些国戚向来爱护有加。” 淮南侯,前朝徽宁公主的驸马,而陈王祈默的母亲徽良公主为徽宁公主一母同胞的姐妹,所以这位淮南侯既是皇帝陛下的姑父,也是陈王的姨父,不过却与陈王要亲一些。再者,祈默的父亲为前朝的江淮侯,这位是淮南侯,听封号便知这两位是友好的邻居。虽说淮南侯表面已归顺大昭,但如今局势大乱鬼晓得他会安什么心。 我冷哼一声,“国戚吗?” “娘娘可是要去歇脚?”景怀远笑看着我。 “神挡杀神,佛阻灭佛。”看吧景怀远,谁说我没有蒙上血圬。 “驾————” 殷熠!殷熠!你是最最神勇的大昭皇帝,你洪福齐天你有天神保佑,你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的是不是! 爱不爱恨不恨的,通通滚到一边去,只要他,只要他们都好好的。此刻再清楚不过,这便是我要的。 第 1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58 章 去往沅陵有两条较近的道,但究竟哪一条更近更好走景怀远也不甚清楚,他虽在此转战奔走过但这毕竟不是他的地盘,不可能对每条道都了若指掌。 而淮南侯突然横在其中一条道上我们便毫不迟疑的选择了此路,任谁都会这么想,越不让走的路那便越是好走的路。却不想这淮南侯拦路是假,引诱我们走上这条绝路才是真。急于前去救驾的景怀远和早已慌乱无主的我丝毫没有察觉已中计,直到大军开进了三谷嘴。 三嘴谷,顾名思义有三张嘴,往前有两个出口,往后有一个入口。此刻五万人马,准确的说是四万八千,正身陷谷中成为瓮中之鳖,前后三张嘴大张着,欲等待时机一起扑来将我等一口吞下。 “来路有三万,去路左路两万,右路一万七千,共计六万七千。一个字……”说到这儿耿涵卿啪一声拍在图纸上,“死!”嘴上说死可耿将军脸上一点没有将死之人的伤悲,表情还颇为乐呵,这叫视死如归? 景怀远指着来路的谷口说道,“这三万是‘陈’?陈在此处哪里来的三万人……”他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突然大悟,“莫非是祈默的人马到了?!” 我敛起神色,“若真是他那再好不过。”他改变目标了吗,不去杀大昭皇帝改来擒拿天姬了么?“这两路也是陈军?”我指着前方的两个谷口。 耿涵卿摇头,“两路均为齐军。”他指着左边的谷口道,“其中这两万人的统帅是一个叫胡雍的人,我曾与他交过一次手,此人较难对付,尤其是他亲自训练的一队骑兵,那一回可是让我吃了不小的苦头。” 我指着右路的嘴说道,“这里只有一万七,我们何不集中兵力从这儿过去?” 我的话一出四周顿时寂静,景、耿二人以及一干副将错愕地把我看着,我想我肯定说蠢话了。 景怀远叹气道,“敌军之所以此刻未发起攻势是因为我军未动,我方一旦有所动作,不等闯过这一万七千人另两路便已夹击而来,皇后娘娘可有听懂?” 懂了,也就是说不论集中兵力去闯哪一张嘴,另两张嘴的人马都能赶在我军闯关之前攻过来,三嘴谷就这么大一点,瓮中之鳖是做定了的。 真的是死路了吗?不行,我还不能死。祈默的五万精兵在这儿有三万,另两万定是去了沅陵找寻他,还有均州的齐军也必定在全力捕杀他。我一定要把这些兵马给他送过去,哪怕只剩下一万两万也要给他送过去…… “报!有传信!” 信是祈默送来的,指明要‘秦姑娘’拆阅。秦姑娘,真是久违的称呼啊。信上大意是说他此番前来是为见故友,只要故友前去与他聚一聚话话情他便必定不会大动干戈。简而言之,只要把天姬给他他马上撤兵走人,饶了三谷嘴里的人。 见景怀远在一旁伸长了脖子,我索性把信递给他,才看了两句他便气得要撕信。 “景将军且慢。”我拿回信,转向陈王的信使故作楚楚可怜道,“劳烦转告祈公子,就说容我……容我想想,两个时辰后给他答复。” “定当如实以告,告退。” 待信使走远我才把手中的信撕得稀烂。当我是傻子么,祈默,我若跟你走你当真会放过这三嘴谷里的人?我堵三颗脑袋我前脚跨进你的地盘,你后脚就扬起马蹄子杀进来。不过很可惜,我可没三颗脑袋去和你赌。嗯,三……三…… “娘娘说什么?” “田忌赛马……” (九十七) 田忌赛马,己方的下等马对战对方的上等马,中等马对战下等马,上等马对战中等马,最终以三战两胜胜出。景怀远不会没有听过这个故事,也不会没有想过这个战术。只是,可行性有多高呢? 赛马时下等马输了便输了,而战场上的‘下等马’却是要成为对方‘上等马’蹄下的烂泥,且‘下等马’若把这匹‘上等马’拦不住,待它追上来另外的两路人也无法取胜。 “军中病残有多少?”我问。 耿涵卿回道,“少则也有一万。” “立刻把这一万人召集在一起。” 一万病残对祈默的三万强兵,没有可能,但是没可能也得去做! 半个时辰后一万人才召集完毕,我在耿涵卿的陪同下前往‘阅兵’。两千人一个阵队,整整齐齐的五个方队排列在面前。队伍中不乏断手断脚、头破身伤的,多有用木杖支撑站立的,但却是个个站得笔直安静地待命,伤痛并没有令他们发出一声呻吟。 这便是下等马么,一瞬间我动摇了。每走过一步便有一阵跪地的声音,每一下都重击着我的心。 “起来,别跪我……”别再跪我了,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庇佑不了你们啊。 耿涵卿的声音在耳边悠悠响起,“打仗,不可能不死人,用少数人的死换多数人的活,这便是我们能做的。” 我深吸一口气,点头,然后高声喊道,“诸位起来,别再跪我!而今是我有事相求于你们!” 跪地的人齐齐起身,为首的一名将军抱拳道,“皇后陛下有何旨意尽管颁下,我等将万死不辞!”说完再次跪地。 我忙上前将他托起,“鲁将军请起。” 鲁将军惊道,“娘娘认得末将?!” “怎会不认得,鲁展鹏鲁将军。”记住一个人的名字对人最起码的礼貌和尊重,更何况这些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人,我有义务知道他们谁战死了谁还活着。 “末将在!” “将军说万死不职,这一回我当真是要让你们去送死。”我无法对他们有半点欺瞒,我必须清楚地告诉他们,我要你们去死。 鲁将军朗声大笑,转头朝身后的将士喊道,“儿郎们,要去送死了哟。” 那万千将士竟也是跟着他笑起来,“早把刀磨好了!”“没想到还能有我们的活儿!”“死过一回,这是死第二回了!”“上次赚了,这回赔了也不亏!”“这缺胳膊少腿儿的样子能看么,不如去找阎王老儿重新要一副好皮囊!”“只要我长兄能继续跟随娘娘,我死又有何妨!” 一句一句的豪气冲天,没有让我有一丝宽慰,反而只觉得一个一个的枷锁往我脖子上套,越来越重令我快要喘不过起气来。 “只是末将有一事恳求娘娘。” 鲁将军的一句话将我从‘负重’中来回。 “将军快讲!” “末将有一个小女,年仅九岁,她母亲生下她便过世了,因我与宗室叔伯素有过节,我怕我不在以后那孩子无依无靠……”说到此处鲁将军突然掌嘴,“末将斗胆!娘娘就当没听……” “九岁。”和煜儿一般大,“叫什么名儿?” “叫花鹊儿。” 我拉起他包缠着染血白布的手,放进我的手中,“若是我还在,花鹊儿便是我的女儿。”我痛恨这样的假慈悲! “谢娘娘隆恩!” “耿将军,有酒吗?”戏里不都这么演的吗,壮士赴死前都要喝酒饯行。 第 1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59 章 耿涵卿笑道,“先前征粮我私藏了几坛,您倒是眼尖啊。” 五坛子酒端上,打开坛盖酒香顿时扑鼻而来,把一个个谗得直咽口水。这些酒几个人喝能够喝个饱,可分到一万人却是一口也分不了。 “掺水!” 包括鲁将军在内的七位将领上前,八碗水酒倒上。我上前端起一碗仰头喝下,却在放下碗时不小心被一位将军身上的盔甲碎角滑破了手,几滴血珠落进了一个酒碗。只见那七位将领登时双目大亮,其中一个手快抢先把滴有血的酒碗抢过去喝进肚里,其余六人皆是愤恨不已。 “血……”我看看涌血的手指,再看看眼前的残兵伤卒,“把酒倒进那边的石凹。” 酒全部倒进了大石凹,注满水后沿边放上几十根空心草杆。我走过去拔出定业刀沿掌心的疤痕、在西羌祭祀上留下的疤痕划开,任血滴进水酒里。我不知道我的血是不是能够诅咒人,但若是你们认为喝下它便能让你们活下来那便喝吧。 天姬,我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希望过,希望我真是天姬…… 一人吸喝一口,直到陈王给的两个时辰到了一万人才轮喝完,这两个时辰里景怀远和耿涵卿已把一切部署妥当。 景怀远率领大半骑兵、大半重步兵、小部轻步兵和一半弓弩手共计两万人,对站左路谷口由那位叫胡雍的悍将所率两万齐军。耿涵卿率小部骑兵、小部重步兵、大半轻步兵和一半弓弩手共计一万八千人,对站右路的一万七千齐军。鲁展鹏率一万人,对战来路谷口的三万陈军。 三军听皇后号令…… “娘娘!” 上马时踩空了马镫险些摔了个大跟斗,还好被华阳接住。 “您的脸色好难看!”青儿拉起我的手就要为我把脉。 我急忙甩开她,“我没事儿……”手甩到一边却被景怀远捉住号起脉来,我挣了两下也挣不开,“你懂号脉?”我惊道。 景大将军没回我专心致志地‘摸手腕’,阴晴不定的脸色把我吓得,我正要说什么时他却突然放开了我的手,露齿笑道,“不懂。” “景怀远!”我咬牙切齿。 我的身体,能收得住吗…… 像男儿一样头冠高束露出额角的红疤,身着银白软护甲、玄色披风,再接过青儿递来的翠玉弓别在腰间,这精美的东西太惹眼先前一直收着。整装之后上马,身体一跃双脚踩上马背,接着一脚跨出猛地拉紧缰绳,随着仰蹄立身的马儿高高站立,嘶声大喊,“出发———!” 殷熠,看着我,我不懦弱的,所以你也别给我做孬种! 那一仗我才算是真正上了战场,才算是我打的第一场仗。兵器相击的火花溅进了眼睛,耳边的喊杀声震得脑袋发晕,箭头好几次擦着脸呼啸而过,刀口一次次贴着身体翻转。 看多了,便觉得眼前的人不是人,而是一个个木偶,一刀下去木偶的手断了,再一刀下去木偶的脑袋掉了。真的,你不会觉得一点恐惧和恶心,因为眼睛已然麻木,它输送进你脑中的影象不是人而是木偶…… “华阳!”簪子箭及时射出,这才避免不知死活的内官成为刀下鬼。冲过去,揪起他甩出两个大巴掌,“滚到后面去!” 他竟还把手中的长刀举起,“奴婢要保护您!” 你没害死我就不错了!“滚!再不滚我现在就了结了你!” 举起玉弓吓走了华阳,转过身便有一把大刀迎头砍来,当即大喝,“你敢——!” 见我手中高举的翠玉弓,那人及时收住了刀,“天……天姬娘娘!” 正是我这副‘天姬’的模样一次又一次地救了我,否则我有再多的脑袋这会儿也被砍完了。打马越过面前的人继续向前,他没有用刀砍我,我怎能用箭去射他,哪知这个很是搞笑的小卒竟大喊一声‘哎呀我死了’马上摔地假死。我哭笑不得,转念又想若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是不是就不用死人了? 景怀远原本派了五十名身手不凡的人保护凤驾,可我‘一马当先’慢慢地将青儿和他们甩在了身后。和青儿失散后我本想返身去找她,却不想随着冲杀的人潮涌到了前方。一路冲锋皆受到了‘礼遇’,我身上也就几处小伤小口。而到阵前方,‘礼遇’也随之结束。 包围我的是胡雍最引以为傲的骑兵,约有上百人,一见了我便立刻簇拥而来,应该是奉命专门挟劫天姬的一队人。 “刀枪无眼,天姬娘娘请暂且随我等退下。” 此人话音刚落便被一把飞来的长枪当胸射下马,果真是刀枪无眼。 “皇后——!” 咆哮的人是景怀远,他带着一队骑兵奔过来将齐军的包围杀出一个缺口,然后将我拉上他的马冲出了包围。正要庆幸时突然从右手边冲出一匹高头大马,两马相撞马背上的三人皆摔下了地。景怀远爬起身便拉着我朝对面的小土坡跑,跑上高处将我推到一边才转身与那人相对。 眼前是一名发须已见班白的老将,中等身材不及景怀远高大,却是目光烁烁气势慑人,我并不知此人正是敌军统帅。当他和景怀远激战时我在其背后举起玉弓无耻偷袭,并偷袭成功,最后一支簪子箭射中了他的后颈穿过他的喉头钉在了景怀远的肩骨上,下一秒景怀远砍下了他的头颅。 这土坡的一幕正好落在了万千人的眼中,刹那间杀戮停止。 景怀远拔掉肩头的簪子箭,高举敌军统帅的头颅张狂大笑,“胡雍!” “他就是胡雍?!”我惊道。 亲眼见到统帅为天姬娘娘所诛杀,不少齐军当即弃刀投降。 见身边的大昭兵将向几名降兵举刀,我高声大喊,“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此起彼伏的声音由近及远。看着敌我双方的人纷纷垂下杀人的兵器,我终是没能忍住,扑倒在黄沙地里泣不成声。 左路对战,被预言会两败俱伤的血仗,最终大昭两万人存一万六千,齐军两万存一万四千。耿涵卿所在的右路,对方比想象中要不堪一击,最终大昭人马存一万三千。 后方鲁展鹏所率的一路,全军覆没。鲁展鹏果如他所言,绝不辱命。即使到最后那一万人仍把手脚和头颅留在了陈军身上,即使陈军把他们的手脚斩下那手脚仍旧牢牢抓着盘着,即使把他们的脑袋砍下那嘴仍死死咬住不放。与战的陈军说那不是人,那是来自地狱的鬼,惟有鬼才会那样不怕死。而天下间的传言是,那一万人喝下了天姬娘娘的血招来了天兵附身…… 无论是土坡杀胡雍,还是一万残军敌三万精锐,如果说上天是为了‘神化’天姬才安排了三嘴谷一役,那他确确实实做到了,做得很够很足。 “仅剩三万了么……” 景怀远却很是欣慰,“我以为最终只剩得了三千。” 我刚想回他一个笑容,突然胸口一热,接连两口黑血从口中喷吐而出浇在他胸前。 “皇后!” “娘娘!” 呼吸,也觉得累,呼吸,也不想了…… (九十八) 第 1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60 章 景怀远没让大夫替我诊治,说是他知道我的病因,然后把青儿等人撵了出去独留他在屋内。 “景将军当真懂医术?”我擦干净嘴靠着坐榻笑问。 “略懂一点。说起来涵卿那小子,也曾经得了和你相同的病。” 我点头,表示愿闻其详。 “他头一回领兵回来后就像你这样,差点死了。” “受了重伤?”我问。 景将军摇头。 “吃了败仗?”含恨而死? 景将军仍是摇头,“那一仗他率军两万,歼敌一万余人,俘虏五千,很漂亮的一仗。” “那是为何?” “因为他说他杀了人,杀了很多的人。” 我不禁扑哧出声。 “好笑吗?”景怀远正色道,“皇后的病根不也和他一样。” 我愣住,不语。 他走到我跟前双手握住我的肩,“皇后,听我说。这六万人要是放在蜀中也会有一半的伤亡,也许还会更多。不要去想谁是你杀的,每个人的命都已事先注定,战死沙场便是他们不可违背的命运。” 我摇头,“可我不想由我来,不想……”我不想去掌控这些命运,不该由我来掌控…… “后来我告诉涵卿,那场仗若是由我去打,那五千俘虏未必活得了。”他拉起我手轻放在我的腹上,脸上的线条顿时柔和起来,“想一想吧。” “谢谢,谢谢……” 三嘴谷的三万陈军伤亡近万,之后撤退至东南方并未继续追击。大昭军队收编齐军残部一万,待四万乏兵伤将集结完毕已是第二日晌午,休整了一日于隔天动身,正要向沅陵进发时被一场滂沱大雨留住,这样也好,让大伙儿再多休息一日也无妨,祈默那边大概也需要时间整顿。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青儿的手艺真是越来越棒了!” 吹风浇雨的破屋里,十来个人围在一起煮东西吃,算是庆祝劫后余生。 “一碗玉米糊糊也能把你高兴成这样。”青儿好笑道。 我把碗递出,“再来一碗!”其实我没多少胃口,但是我必须多吃些。 耿涵卿叫了起来,“说好了一人一碗,娘娘怎能多吃多占啊!” “放肆!”小豹子华阳站起来冲他怒吼,“多吃多占怎么了,你当这是谁,这是皇后娘娘!” “好,皇后娘娘多吃,但是我等吃什么呢?”耿将军突然两眼放光,一脸谗样地盯着华阳,“你们看这家伙细皮嫩肉的,要不,我们把他剥皮煮了吃?” 华阳当即吓得躲在我身后,“娘娘救命啊!” 众人大笑,笑声中我分明听见有人在叫…… “。” ,这个世上只有一人这么叫我。 放下碗筷,拉下腰间的翠玉弓,拿一只筷子折断筷头悄悄搭箭开弓,而后猛地转身射出,“祈默!”门口那身着团龙白袍的男人不正是陈王阁下吗! 筷子作箭没有准头没有力度,被他伸手一抓便抓在手中,他苦笑道,“故友重逢,便是这么招呼人的?” 我伸身拦住景怀远等人,低声道,“他不会是一个人。”可是伸头一看,他身后竟真的只有两名随从,“你是专程前来送死的?”我冷笑道。 他挑眉,“除非你想你的部下全部给我陪葬。” 这时,一名耿涵卿的手下扑神色惊慌地跑进来在他耳朵嘀咕了几句。耿涵卿登时变了脸色,来到我和景怀远身边道,“陈王的人马在半里外,四万余人。” 四万余人,大昭的兵马此刻再也经不起一场激战了啊! “你想如何?”我朝陈王问道。 他轻笑,“你该知道的。” “倘若我不呢,你会杀了我?” 他毫不迟疑地点头,“带不走活人带走死尸也好。” “好,我跟你走。” 他也同殷熠一般,向来说到做到。错了,殷熠那烂人说砍我的腿一次也没兑现,而眼前的陈王说杀我就真的会杀了我。这四万余人是他的老本,他不会舍得拼光,我若跟他走,战事是可以避免的。 “皇后休要胡言!” 我转身抓住就要拔刀上前的景怀远,揪住他的衣服将他拉到一边,吁了一口气才道,“景将军可以放下心了,皇上必定已越过了均州。” “此话怎讲?” “陈王的人聚集在此还不足以说明一切?”若非殷熠已逃离了均州,祈默的兵马此刻应当在利阳、沅陵或是均州掘地搜捕他才是。 景怀远冷笑,“那正好,可以放手和他拼了,大不了玉石俱焚。” 我摇头,剩下的这点残军都保不住的话……“你还想我再吐你两口血吗,再说,我也不想死。” 他窒了一窒,握手一拳打在柱头上,破屋险些被他弄榻,“想我景怀远半生狂妄,原是这般窝囊之辈!” “景怀远是我所见过的最勇猛的将军。”我由衷地说,“而现在,我恳求景将军为我窝囊一回。” 第 1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61 章 他几乎咬碎牙齿,终于,“遵旨……” “华阳,回宫后帮我照顾好小瘸脚。”那只被皇帝陛下射伤翅膀的小鹰,我用了小瘸脚的名字。 最后,走过青儿身边,“青儿,走吧。”对于青妮子,除非我砍了她的脑袋,否则是撵不走的。 她似乎听到我的心声,拧着包袱追上来,“娘娘知道就好。” “陈王阁下,找辆车吧,本娘娘累了。” 雨越下越大,已闻不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不知这样大的雨能否洗去我的罪孽,怎会洗得去…… “怎又是这眼神?” 对面的男人突然握住我的脸,随即被青儿打开。 “你想看到我什么眼神?”我问。 “知道吗,方才你转身的一瞬,我仿佛听到了一声狮吼一声虎哮,真如那扑腾下山的猛兽……你的眼睛,头一次令我感到害怕。”他注视着我,悠悠说道,“,你变了,变了太多。” 我变了太多,他又何尝没变。十余年过去他再不是当日那个总是笑意盈盈的谦谦公子,那时候他说他二十有四,而今约是三十七八,可他并未苍老许多,我说的变了并非是面容。说不上来,只觉得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阴骜令人难受、窒息。 我不想和他多说,闭眼靠着青儿。 又听他轻叹,“紫枯藤,是谁给了你那几滴水呢,真不甘心啊……” 车马于五日后到了潭州,在此休息了两日再次动身,于七八日后抵达了陈王如今的巢穴衡州。一路上祈默待我还算不错,吃得好穿得好,我气色也好了不少,就算要做什么也得先把身体养好不是。 与先陈王在江淮的都城相比,衡州着实萧条,用这样的地方做都城陈王祈默岂能甘心。萧条是萧条,陈王阁下仍是要追求王者应有的‘档次’生活,单说他‘凯旋’归来的欢迎仪式,那场景丝毫不输大昭皇帝。密密麻麻的下臣和妃妾夹道欢迎不说,还把城中百姓一起拉上充场面,可笑的是竟还有丝竹管弦吹着奏着。 “贵人一路辛苦了。” 扶我下车的是一位穿着华贵的妇人,身份该是不低,却是屈尊降贵来做一个侍女的活儿。妇人不若身边一干冷面黑脸的女人,人很亲和看着也很面善,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别人友好,我也不好太恶面,客气道,“无妨,我自己能走。” “贵人的寝殿可整理妥当了?”妇人问一旁的两面女侍。 “回王妃,昨日便妥当了。” 原来是陈王妃,难怪站在女眷的最前面。 下了马车改乘轿辇到了陈王府,一下轿祈默便牵起我的手说是要带我参观王府。我可没那好兴致,甩开他走到王妃面前请她带我去寝房歇息。祈默不合时宜的过分亲昵,以及他那几个妃妾的莫名仇视,我有不好的感觉。 王妃安排的寝殿很舒适,我和青儿吃饱饭后便躺在一张床上小憩。我不认床很快就睡得香甜,青妮子却是战战兢兢合不上眼,没睡多久我便被她叫醒。 睁开眼又赶紧闭上,好刺眼的‘金光闪闪’。面前是一盘盘、一箱箱的金银玉石、珍珠玛瑙、绫罗绸缎等等晃眼的东西,塞满了整个内室屋一直延伸到外厅直至门外。 “王爷说请贵人过过目,若是觉得不够……” 我啪啪拍起巴掌,“观赏完了,请抬出去吧。”搁在这里连起身站脚的地儿都没有。 侍从们面露为难,为首的那人又道,“贵人确是满意?” 这时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不满意吗,还却什么你说,他能给你的我也能。” 侍从们速速退下,同时四名带刀侍卫来到青儿跟前,我示意她别动手暂且随四人出去,陈王爷不会把我吃了,他也没那个能耐。 “他可没你大方。”陈王阁下可是比他大方多了,他那么多年给我的赏赐还没有这些的一半。不过,我要的话,他可以给我数百倍不止。 陈王跨过珠宝箱子走到我跟前,笑得春风满面,“六日之后是个黄道吉日。” “那又如何?” “在那日朕将受封天命,面南高坐。” 他是要……称帝?! “届时。”男人拉起我的双手,“皇后将同朕一起受万面朝拜。” 我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祈默,既已定局,便认命吧。”无为之举,只会加速他的灭亡。 “定局?”男人张狂大笑,“谁说是定局!我祈默不过是输了这一局罢了,不过输了也值得,能看见他那丧家犬的样子比什么都来得痛快!” “你说谁是丧家犬?”我眯起眼,给你一秒钟把这句话给我吞回去。 男人继续大笑,“怎不是,好可惜你没见着,夹着尾巴一会儿被撵到东、一会儿又被追到南,十足十的丧家……” 不等他将最后一个字说出我已抬手甩出一个巴掌,却被他飞快挡住,而就在他面露得意时我的手以更快的速度翻转,自他的防守空挡由下而上,一个响亮的耳光成功缔造。 “你!”陈王爷捂住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什么你,我就是打你了怎样,大昭皇帝我都敢打,你算老几! 我甩甩打疼的手,狠道,“你要敢再说那三个字,我保证还有第二个。” 他不是丧家犬!他是高高在上的万乘之尊天下之主,谁要再敢说他是丧家犬我抽烂他的嘴巴! 被打的男人突然笑了,再次抓紧我的手,“,我的皇后!做我的皇后!只要有了我和你,这天下定是我们的!” 看着有些疯癫的男人,我给予的只有可怜,“祈默清醒些,这一局是你唯一能胜过他的机会,输了便再无第二次,再也无力回天。小山猫若是丧失了一口咬死老虎的机会,首先便要去想如何逃命保命。” “不是!不是!这一次他本该死的,若不是你,他早该死了!” 我摇头,“若不是我,你连咬他这一口的可能也没有。” 男人不听我说,仍是继续他的,“是你!从蜀都到沅陵,我能杀他一百次,是你,是你破坏了这一切!自达州改道,自泸州改道,你早已洞悉我的部署了么?只因你是天姬,所以我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布局你全都能轻易破除?没有人会往死路上闯,可你偏偏就要去闯一闯,没错,那些看似死路却才是真正的活路,只因你是天姬所以你看穿这一切,对吗?” 不是,自达州改道,自泸州改道,那是因为我是要去寻那个不知死活的皇帝陛下,是死路又如何,我就是要去寻他! 第 1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62 章 “天姬,如今你是我的了,天姬是我的了!” 我任由哭喊的男人抱住。这一生他亦是个可怜人,他的经才纬略,他的云志雄心,便是被那十年的质子生涯所埋葬,只能叹一声心高如天命薄如纸。而我能给他的安慰仅是如此,他若有非分之想休怪我把那段情谊斩断。 (九十九) 对于一个已然失心疯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不敢做的。早在祈默带走我那时,他便命人日夜兼程赶回衡州传旨筹备登基和封后大典。这便说得通那日她的妃妾为何以仇视的目光看我,不过王妃却是例外。按说她是祈默的嫡王妃,祈默称帝皇后便是她,最恨我的应该是她才对。 六日的时限很快去了两日,这两日我和青儿被囚禁于室由重兵看守,青儿整日急得跳脚,我也渐渐失去了冷静。如果还不能做些什么,我便真要再封后一回了。 这日午膳后,事情似乎有了转机。陈王妃带着大世子前来囚禁我的寝殿,说是按礼数应当让大世子先给‘母后’请个安,守卫见她手中有陈王的谕旨便将她放了进来。 进屋关上门王妃便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拉到我跟前,低声命令道,“睿儿,快给娘娘磕头。” 少年依言跪下,接连三叩首。 “王妃这是?” “娘娘不记得我们母子了么,十一年前,在明府,是你救了我母子俩。若不是您,我和睿儿至今尚不知是生是死,睿儿此生也怕是不得见他父王一面。” “是你们?!”是那位祈夫人和小公子?是他们,祈默逃离明都时想着带走绣语带走天姬,却不曾顾及过他们母子。 “您的恩德妾身至今不敢忘。”说着王妃又拉着大世子向我行了一礼。 “若是我没猜错,王妃今日是来报恩的对吗?”时间不多,开门见山吧。 王妃回头看了房门,尽量压低声音,“今夜门外当值的是妾的兄长,我与他已把出府的路打理通畅,出了王府您便往西边走,等天明城门一开便可离开衡州。” 我点头,“我听王妃的安排。”说完看向一边沉默拘谨的大世子,“你叫睿儿?” 有礼貌的孩子拱手一拜,“回娘娘,是叫睿儿。” 我走到他跟前手抚他的肩头,“那我问你睿儿,若是有朝一日你不再是陈王世子,更不能像你父王一样坐拥城池,只是一介平民……” 我话还未说完,少年便举高佩剑笑道,“我想做一名侠客。” 我莞尔,“好志向。”转身将陈王妃拉到一边,悄声说道,“倘若我出不了衡州王妃便把睿儿送走,要马上,送得越远越好。”否则,等他来了…… 王妃闭眼抑住泪,“妾身懂了。” 祈默要自取灭亡,有没有想过他的这些亲人…… “娘娘认为那王妃可信吗?” 陈王妃一走青儿即刻开始着手准备。 “可信是可信,只是不知她究竟有没有能耐助我。”我重重叹了口气,背靠软榻愣愣地看着头顶的雕花横粱。 “身子有不适?” 我赶紧拿开覆在腹上的手,“怎刚吃过又饿了。”不行,一定要阻止祈默的封后大典!“青儿,今夜你和我分开走。”制住她的反对声,我继续说道,“‘皇后印’可还在你身上?” “一直都在。” “拿出来,眼下用得上了。”起身将她拉近,悄声说,“你听好,到时候你只管你自各儿别管我,一旦出了衡州便去速速赶去永州。”有了我两个人很难脱身,但若只有她一个也许有可能逃得掉。 “永州?” 我点头,“永州在衡州的东南边,具体位置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它离衡州很近,快马日夜兼程来回仅需两三日。祈默的兄长祈尚兵败后便一直躲在永州闭门不出。只因永州是贫瘠之地,又因祈默对其‘久攻不下’不想再折损兵力便未对祈尚赶尽杀绝。”这些是我从皇帝陛下的折子上看来的,不知而今情形是否有变。 “您是让我去向祈尚求援?且不说他肯不肯,他一个败军之人能把衡州如何?” “你以大昭皇后的名义书信一封给他,就说他若前来救驾无论成败,他日我必定保他一个江淮侯之衔,他若不来,他日大昭攻陷衡州祈默降败,诛杀九族时定少不了他一个!” “婢子这就写!” 来时花了十五日,再加六日,祈默便是料定在这期间殷熠无法赶来,才有恃无恐凑备他的称帝封后仪典。那陈王可真是低估了大昭皇帝追击皇后的速度,不过这段时间确实不够,殷熠必定得先稳定而今的紊乱局势,我还得等上几日。只要祈尚能坚持几日,搅乱祈默的仪典…… 当夜,事情远不如陈王妃想象的那般顺利,我一只脚才跨出王府的门槛便被陈王的守军团团包围。王妃有所不知,我寝房外的守卫不过是第一道防锁,后面还有第二道第三道。所幸的是当晚王府的一道侧门因柴房失火,青儿混在了一堆救火的人中挤出了门去。 我所有的希望都压在青儿和祈尚的身上,青儿从未令我失望过,这一回也同样。祈默称帝当日,祈尚领着一万人及时赶来,却不想这一万人是不折不扣的酒囊饭袋,还在衡州城半里外就被祈默的人马打得溃散而逃。原本以为能让祈默对永州‘久攻不下’,多多少少也是有点本事的,没想到我是大大高估了他们!那永州必定是祈默不屑要,而并非如折子上所言‘久攻不下’! 那是谁写的折子,谁写的‘久攻不下’,我回去非剥了他的皮,铮铮地害死我了! 【……是故皇英嫔虞,帝道以光;太任妣姬,周胤克昌。皇后其祗勖厥德,以肃承宗庙,虔恭中馈,尽敬于妇道,导师道于六宫,作范仪于四海。皇天无亲,惟德是依,可不慎欤。】 喉咙被喂了药根本出不了一点儿声,宽袍下的双手双脚被细丝镣铐锁住根本施展不开,除了任人摆布别无他法。这是我第二次封后,陈的开国皇后,号‘淑康’,淑康皇后。 “能说话了吗?喝点儿水要好受些。” 我死咬住嘴巴,不让他杯里的水倒进一滴。 “替皇后除了。” 两名女官上来替我除去手镣脚镣,然后领着众婢出了皇帝和皇后的洞房。 “今儿怎么说也是我和你的大好日子,你看我的眼神好歹柔和一些。” 柔和?“呸!”我恨不得我的双眼是两支簪子箭,直插他的心窝! 陈的皇帝一把掐住我的脖子,随即又松开手,躬身把脸凑到我面前,“朕如今可是天子,你敢再放肆朕定要将你处死,处死!” 令人呕吐的酒臭味,我急忙推开他,“滚开!” 他退后两步,随即再次上前双手握住我的脖子,却没有使力,只是撑高我的头让我与他脸对脸,“语儿……” 绣语?我冷笑,“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语儿……”手指抚上我的眼帘,和刚才的粗暴不同,轻轻的,温柔的,“语儿,我好想你,好想你……”说着他的唇便落了下来。 第 1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63 章 “我不是绣语,你看清楚!”手脚麻痹的感觉已渐渐褪去,我暗地里伸手去摸靴里的定业小刀,摸了空这才想起早先时候他们已将我身上的东西清了个遍,而今身上只剩下一把梳子。 “对,你不是语儿,语儿的眼睛也不若你的好看……”他突然将我搂抱起来,与他紧紧相贴,“你是朕的皇后,来吧,该安歇了,梓童。” “闭嘴!不准这么叫我!”他居然敢这么叫我! “叫你什么,梓童?怎么,惟有殷熠可以么?” 我猛地曲腿顶开他,“没错,惟有他可以。”他叫我梓童,他只这么叫我,也只有他可以这么叫我…… “贱人!”吃疼的男人蹲下身的同时揪住我的头发,下一秒一个火辣辣的巴掌烙在我的脸上,“如今朕才是你的……” 而我的巴掌只晚了半秒便招呼上他的脸,且买一送一。殷熠也没敢打过我耳光,他居然敢打我! 两个巴掌似乎把他的酒打醒了些,他的眼睛不再浑浊不清。酒确是醒了,也因此那欲望更显得赤裸裸。 “,不要逼我伤你。”他看向铺着龙凤锦被的喜床,意在叫我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冷笑一声,退后两步摆出备战的姿势。 而我对祈默的武功认知还停留在十多年前,那时候他作为质子不能正大光明的习武,偶尔展现的功夫虽也有模有样,但和绣语他们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我只知时隔十多年,我已非那个被他抓着手便挣不脱的无用人,只要豁出去拼了未必会输他,却不知时隔十多年他更非昔日的二三流角色。 我的眼睛能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招的,身体却无时间去作出反应。我的手被他捋了两捋,我的脚被踢起又劈下,我尚未出一式半招人已落进了喜床上。只觉得手脚的骨头像是被灌了铁水,又烧又痛。 “啊———!”待他欺压上我时我大喊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腾起身抓过床帐钩子直击他的脸面,攻击还未达目标我却不得不定住了身,不敢再动。 他碾疼了我的肚子! 他意外我突如其来的温顺,更多的是满意,“对了,就该这样,我并不想伤你。” 外衣被脱去,木头梳子从怀里掉了出来。 “什么东西?” 我一把抓过藏到枕下,衣物被一件件除去…… “有时候我真想挖去你这双眼。” 他见不得我的眼睛,将我翻身扑趴着…… “我也要他尝尝失去至宝的滋味!” 闭眼…… 啪一声,是枕下的梳子被扼断了。 殷熠,殷熠…… 一百章 深夜,赤裸的身体感觉有点凉,我双手环抱肚腹蜷缩床内,一阵唏嗉声后锦被盖在了我身上。男人穿戴好之后并没有离开,一直在床边坐了很久,久得我快要睡过去。 “我对你做了什么,书……” 我的名字,叫不下去了吧,祈公子。 至此,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叫祈默的人。而后的五日他没有再在我面前出现过,第六日衡州城被大昭二十万大军包围,这一回是真正的二十万。 大昭武兴十年秋,衡州城破。大昭皇帝头一次下令,纵兵三日。 他来时我正坐在屋檐下数雨帘,光着头,光着脚。他走上前来用他大大的披风将我裹住抱起,说凉着了不好,我说,就知道你会来。他如遭电击,偏开头不愿再看我一眼。 回到皇都已是一个半月之后,除了来接我的那日,一路上他没有和我照过一面,说过第二句话。不仅如此,我在凤栖宫住下了两三月他也没有踏进来一步。哈,我差点忘了,我做了六日的淑康皇后啊。 入冬,即使厚厚的冬衣也掩盖不皇后隆起的肚腹,皇城中纷纷传言,皇后娘娘怀上了陈王的孽种。不堪入耳的话漫天飞,皇上却充耳不闻,既不处置失节的皇后也不对散播流言的人治罪,仿佛这些都不关他的事,每日除了早朝都待在玄安宫足不出门。后宫妃嫔都说,上一回见皇上像是上辈子以前的事儿。 “园子里的桃花儿开得那个艳啊,我陪娘娘去树下走两圈?” 我赶忙把东西遮住,“好啊。” 可是眼尖的青儿仍是看着了,拉开我的手将我怀包里的两半断梳拿出来,眼泪夺眶而出,“我怎么不死在衡州的乱箭之下啊!” “你又来了。” 回宫以后自责和愧罪几乎夺去了青儿的命,她把所有的过错都拦在自己身上,认为衡州发生的一切都是她保护不周所致。甚至有一回,若非我以命要挟她已投下了身后的冰湖。 在旁人看来该投湖的是我吧,可我竟还厚颜无耻地入住凤栖宫。真是笑话,我是皇后,凤栖宫不该是我的寝宫么?我不知道别的女人会怎么想,但对我来说,贞节不贞节真的不是那么重要,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可对于他呢,怎会不重要,他不是对我避之如蛇蝎么? 我想的是只要我活着,只要能活着就能再见到他,再见到煜儿……显然,我太天真了。 “娘娘。”华阳抱着一个长长的锦盒进来,“景将军派人给您捎了件东西来。” “怎无端送我东西?” 打开锦盒里面竟是一柄长剑,不似我见过的那些宝剑有镶金嵌石的精美剑鞘,青铜似的鞘身图案很精细却显得古旧,整把剑拿在手中很沉脱掉剑鞘后剑身却很轻盈,且暗暗发黑不似别的剑刃雪亮晃眼。 “什么稀罕物啊,没见过。”鲜于女侠一边说着一边把剑对着华阳舞了两下。 待华阳低头一看胸前已开了两条口,顿时哇哇大叫,“杀人,杀人啊!” 青儿也吓出一头汗,“好利的剑!” “这是个……‘景’字?”我指身剑鞘上不知是什么体的字儿问。 华阳忙说道,“景将军还带了两句话,他说这东西是祖上传下来的宝物,而今送给娘娘,娘娘若要受了委屈,尽管举剑号令!” 大昭朝亦延续了前朝严厉的德礼纲常,即使是百姓平民家,一个失节的女人也是要浸猪笼的,不管那女人因何故失节,更逞论是一国国母,尤其她的腹中还怀着孽种。这样一个皇后住在凤栖宫,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有这么一个国母来母仪天下来做女人们的表率,那必定‘国将不国’。 废后的声音在朝廷中此起彼伏,那一帮人似乎已经忘了不久以前,三嘴谷一役传入朝野时他们对天姬、对皇后是哪般歌功颂德的,只差没有将我的像供在庙里烧香祭拜。而今只因我做了六日的陈皇后,只因我腹中有了陈王孽种,他们给予我的待遇又一下从天堂摔到了地狱。 第 1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64 章 “委屈吗……”我捏了捏手中的断梳,如今对于我再也没有什么能称得上委屈,除了……“好啦,看桃花去,把花鹊儿一起叫上。”花鹊儿,九岁,不,已年满十岁的鲁家小姑娘。 “小丫头早在外面等着了。” 话刚说完青儿口中的小丫头已掀帘冲了进来,“娘娘,青姑姑,怎么这么久,快点快点呀!”小丫头叫喊着一手抓着我一手抓着青儿往外奔。 “青儿,东西别收了,等会儿回来再……” “娘娘快!” “好,我快,我快。” 华阳叫着追上来,“花鹊儿别拉着娘娘,小心摔了!” 看完桃花回来用过晚膳,然后和花鹊儿一起去浴池洗她喜欢的花瓣澡,小丫头摸着我的大肚子天真地问我以后生的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一旁敏感的青儿当下变脸色抬手就要打她。 我伸手挡住她的巴掌瞪她一眼,转身安抚受惊吓的花鹊儿,“我喜欢和花鹊儿一样的小公主。” 花鹊儿躲开吓人的青姑姑,贴近我用脸颊轻轻摩挲着我的大肚子,“小公主一定和娘娘一样好看。” 洗完花瓣澡回到寝房时门外已簇拥了一干太监宫女和侍卫,我抓过灯笼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当真看见了女官曦雅,是他来了?! “晚膳前便来了,已等候多时。”曦雅福身道。 我点点头跨进门去,外厅里空挡挡的,绕过屏风也是空无一人,回头看青儿几人被曦雅挡在了门外。不光这样,曦雅还领着所有人退得远远的,远到我看不清灯笼他们手中灯笼。 拨帘进了内室,他正背对着我欣赏景怀远送来的祖传宝剑。听见声音他转过身,一见是我马上将剑放下,走到离我最远的绣榻坐下。 “见过官家。”我没有忽视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又迅速逃开的一瞬。 “前两日传了医官,身子有不适?”他问。 我却不答,只问道,“来时还没吃过?这会儿要不要传膳?” 他摇头。 他坐着,我站着,四目相对,我看到了他的挣扎和欲言又止。终于,他要问我了么?我等着,可是直到我的腿站累了他也没有开口。 “你想听什么,或是,你想我怎么说?”沉默,由我打破。 “你怎么说,我怎么信……”他颤抖的声音泄露他的,恐惧。 闭眼,脑中闪过曾经不堪的画面,说是不在乎可是一旦想起来不是不难受的,“没有,没有……”殷熠,你就当没有,你就当没有发生这件事好不好,相比我们所经受的那些这真的是微不足道啊,“没有,没有。” “呵……呵……” 他浑身颤抖起来,蓦地头颈高仰,喉咙挤出卡塞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像是那受伤的野兽在呜咽,在悲鸣。 我被他的样子吓着,快步上前,“殷熠……” 伸出手,还未碰触到他,他已闪身避开冲向桌上脱鞘的剑,抓起猛地挥出,厚实的圆桌应声劈成两半。接着第二剑第三剑,直到把圆桌劈成了块块碎渣他才转向下一个目标。起先是压抑着的, 很快便是放声吼叫,随着铜铁灯柱一截截被削平吼叫也一声声震疼耳鼓。凡是竖立的东西都被他的剑砍倒劈碎,到后来再无物可劈砍,挂着织锦的墙面便成了他最后的发泄。 “殷熠,殷熠……”我除了瑟缩在角落看着叫着,什么也做不了……血?! 有血!是他的胳膊,胳膊划开了一条血口!再看来他手中的剑,已是不要命地乱挥乱砍,丝毫不顾及削铁如泥的剑刃会不会贴上身体。 “够了,放开!”艰难地越过废墟,扑上去从后抱住他的腰,先制住他的身体再抓抱住他的手,“放手!” 他怕伤着我,止住了些疯狂。我趁机抢夺住剑柄,正要成功时手中的剑便嗖地没了。他竟抓住剑身把剑拽了过去! “到头来……” “松手,松手啊!”不断地锤打他的胳膊,抓掐他的手背,他仍是不松开,血慢慢地沿剑身染开。 “呵……呵……”抓握着利剑的双手猛地一捏,一股血溅在他脸上。 我尖声大叫,“松开啊!你不要这双手了是不是!” “到头来,连你也护不住……呵……连你也护不住……” 血色的珠子沿他的眼角滑下,一滴又一滴。殷熠,这是你的泪么…… 我怔怔地看着剑痕斑驳的墙面,我认为‘微不足道’的事,却是在他的心上划下了这深深的斑驳是么?也许远不止,有什么东西,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东西被击碎了…… 一零一 那日之后我的寝房暂时搬到了偏殿,原来的地方再也没法住了。 皇上双手重伤在朝野和后宫掀起了轩然大波,新的流言,皇后因不甘被废除刺伤皇上的流言铺天盖地传开,以致民间的百姓也有所耳闻。人们的想象力是无穷尽的,而后流言迅速延伸,天姬要谋反了,天姬要对天子取而代之……等等,后宫之中哪宫哪殿说的是哪一句,内侍监的高公公都尽职地向我报告,我只当是笑话听听。 与此同时,朝臣们废后的行动愈演愈烈,从起先的上书进言演变成罢朝辞官,然而皇帝陛下仍旧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你不上朝我扣你俸银,你辞官我不准奏,总之随你上窜下跳我当没看见。另一边对于凤栖宫,不踏入不过问,但每一回分发月俸、赏赐按皇后品阶该有的一样也没少。 皇上这样和稀泥的局面,因申屠执宰的拜访划上了休止符。 “赐座,给申屠大人奉茶。” 我将笨重的身体斜进软榻,眯眼注视着眼前须发几近银白的老者。二十年了,二十年前我便称他为老者,他那时是多大的年纪呢,至少也有五十吧,而今他已年过七十面貌是老迈了不少,但却一如当年精神硬朗。 同样,申屠大人也在打量着我,“看着皇后,便觉世事仿若昨昔。” 我抿嘴而笑,“天虫女,皇后,怎会一样。” 二十年前他称我天虫女,二十年后他称我皇后。二十年来这个老者少有出现我的视野里,可就是这个人的随意点拨几下,便彻底编织了我的命运。将我带离避居的小镇,将我送给‘少君’做夫人,将我推倒在大昭皇帝面前为他奉上天赐冠冕。因他的反对,‘少君’杀了我的第一个孩子换得暂时安宁,因他的反对,大昭皇帝送走了我的第二个孩子为我换得后位。 如此说来我该恨之入骨的人是他才对,可偏偏就是此时此刻我也对他无太多憎恶,似乎那是对殷熠的专利,不论什么都往殷熠身上记就对了。 若说先前申屠执宰反对我身居正宫,那么此刻他便是来告诉我他是支持我做这个皇后的。原因很简单,从申屠大人的利益观来看,从前的我若为皇帝的正妻害大过于利,但如今经他重新分析后利显然大过于害。按他的话说,当今皇后已为万民所认定,轻易更换不得,轻易更换则会‘社稷动荡’。当然,他的支持是有条件的,历朝历代没有哪一个女人怀着非龙种做皇后。条件便是,处置掉我腹中的孽种。 哈,又来了。 第 1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65 章 我始终笑着,待他把话说完后沉默了半晌,而后搭在靠枕的手轻轻一抬,“下去吧,申屠坚。” 他惊诧地站起身来望了我良久,确定听清我的话之后才俯首鞠躬退下。 申屠坚,你当我还是那个任你指手画脚的天虫女吗,看清楚,如今的我是可以这样挥手叫你‘滚’的人。 “华阳,请剑。” 青鞘剑请出,我只留剑鞘,宝剑则飞奔向远方。 三日后,景怀远、耿涵卿带着脱鞘的宝剑自明都而来,闪电般的速度令申屠坚以及整个朝野措手不及,直到数万大军兵临皇都城下他们还搞不清这是哪一番状况。除羽林军以外的兵将逼近皇都,历来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谋反。 那一日,吓破胆的朝臣们鞋帽也未穿戴好便高呼着皇上、陛下扑爬翻滚着闯进玄安宫。而皇帝陛下的态度一如既往,不关我的事。景、耿两位将军带兵来了?来了便来了吧,朕暂时不想请他们喝茶。造反?不至于吧。下令李砚山率碧游山的羽林军速来救驾?朕龙体有恙,过两日再说吧。朝臣们摔掉下巴,‘死到临头’皇上竟然还能这般事不关己! 负责守卫皇都的羽林军除皇上之外,情况危机时宰执亦可调动,但在申屠坚向下令之前我早已给砚山招呼过。没事儿的,本娘娘就是想老友得紧,召景、耿二人前来叙叙旧喝喝茶,李大人忙你的,千万别来打扰我们‘喝茶’。砚山会听谁的,不用问。 “多久了?” “回娘娘,那一帮子已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够了。” 青儿却是不要我起身,“再等他们再多跪一会儿。” 我笑着摇头,“烈日烤人,我怕景将军和耿将军给当成地瓜烤熟了。” 挺着大肚子走出凤栖宫,一出宫门便见百来名大小官员跪铺一地。见我坐上凤辇,百来人迅速站起身让出一条道来,而后再次夹道跪下。最后皇上说了,谁管得了这事找谁去,因此便有了这一幕。百来人中没有申屠坚,我也不会太刻薄,这便足够了,让他保留一些尊严吧。 城楼前,他的龙辇比我早到一刻,却没有急着登上去,而是黄伞雉扇下等着我。 我心头一喜展开笑脸迎上去,笑容却在下一秒僵住,我伸出的手亦僵在半空。他没有牵我的手,每一回他都会紧紧握住我的手说一句‘跟着我’,可这一回他没有。 “娘娘,走吧。” 青儿作势来扶我,我却不要,把手长长地伸向他。他不牵我,我便不走。 “皇上。”青儿恳求地看着他。 他咬了下颌骨,退下两步看着我,终于把手伸来,在半途缩了一缩,接着再次伸长。我闻到了他手上的药味,手还没痊愈么。就在我分神的一瞬,他那只手便像烫着似的猛地收回,转身冷道,“上去。” 到底是不可能了么,就像那把梳子一样,断开了,刚好从‘熠’和‘书’之间断开…… 立于城楼上鸟瞰底下,好多熟悉的脸,有景怀远,有耿涵卿,不止那几个将领就连他们身后的士卒,我也有好些熟悉感。不过,而今景将军麾下已不止那三万人,整顿扩编后听说有十万之众,不知他今日带了多少人来。抬眼望去,眼目所及之处都是披甲执剑的儿郎,就连农家地里也站去了。 后宫的女人都说天姬会蛊惑男人的妖术,先是皇上,后是陈王,这会儿又是景怀远和耿涵卿。她们哪里懂得我与景怀远他们的情谊,我把命交给你,你把命交给我,最终你我都没有让对方失望,这种‘生死之交’她们不会懂。 “景将军,耿将军,别来可无恙?”我高声喊道。 景怀远抱拳朗声回道,“末将无恙无恙,近日翻山越林操练兵马路经此地,便顺道来看看您。近一年未见,皇后可还好?” 我敞开双手,“你看我这样,是好不好?” “我看是不太好……” 耿涵卿夹马上前打断他的话,“末将看娘娘面色红润,声气洪亮,大好大好。只是这骄阳怒放,您千金之躯不好久站。” 果然是细心的耿将军,看出我受不了这烈日,已近临盆我实在站不了多久。 景怀远也注意到我的不适,不再废话,“末将远到而来,皇后要不要请我等进去喝杯凉茶?” 我扑哧出声,还当真是来喝茶的,“你这千万人拥进去,皇都的凉茶铺都不够招待,我就不请了。”说话间招手让人把东西呈上来,我拿过后于手中转了两圈使力甩出,“回吧!” 景怀远纵身从马背上飞起,接住扔下的青铜剑鞘将腰间的黑铁宝剑收入鞘中,就此封剑收兵。 “凉茶是没有,不过稍后我回给将士们捎去些好茶叶的,也不忘大伙儿来看我一场。” 耿涵卿欢喜叫道,“末将等着!最好是清明前的龙井。” 我惊叫,“你们要喝垮我不成?!” 底下顿时笑成一片。 末了,我不忘看向远处的菜田,“别忘了走时把踩坏的菜苗给我补种上,若不然,茶没有,龙井更没有。” “遵旨!”景怀远蓦地跪下地,“皇后陛下万岁……” “景将军你……”他怎么突然…… “万岁,万万岁!” 耿涵卿亦是跟着他,“皇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千人,一片又一片地伏下去,“皇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万人的山呼声撼动了城楼,撼动了整个皇都。 回过头,他正站在遮阳的暗处斜依着身把我看着,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得是那样满足。他傻了么,有哪个皇帝会如此助长妻党。那一刻我明白了,这便是他要给我的。大昭朝的皇后陛下,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帝君之外莫不对她叩拜臣服,她凤冠高束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没有人能对她指手画脚…… 可我只想哭,到最后他却是将我推开了。 既然嫌我扎眼,我便去碧游山庄住下,若无事便不要来扰我。 我给他留下这一句话后搬离了凤栖宫,离开了皇城,来到皇都南郊的碧游山庄住下。青儿说这样不好,皇后就该住在凤栖宫。凤栖宫,那是哪里?我住哪里,哪里就是凤栖宫! 半月后腹中的孩儿在山庄降生,和生煜儿那会儿不同,生她顺当得很,这个小女儿一骨碌就从肚子滚了出来。皇后的女儿自然要有一个封号,宫里和礼部来的人说上头交代,一切由皇后娘娘做主。 大昭朝的女子爵位有五等,分别是公主、郡主、县主、郡君、县君,皇女的封号从来最低也是个郡主。我给小女儿封了一个郡君,阳霓郡君,不为什么,只为郡君这个封号好听。 第 1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66 章 封号他不给,雕凤玉佩他却是送来了一块,玉佩上的字是…… “媚儿————!” 已气疯的我吼叫着四处寻找躲起来的小女儿,这个爱惹祸子的坏姑娘,我今天非打烂她的屁股不可! “媚儿,快出来!” 床下,没有。桌底,没有,幔帐后,也没有。躲哪里去了? “我数一二三,你要再不出来,我一会儿就去打你韶恒哥哥的板子,一,二……” 果然,百试百灵。‘三’还未出口,梳妆台下的凳子便被推倒,从下爬出一个眼泪汪汪的小姑娘。 “不准打韶恒哥哥!打我好了!” “我当然要打你!”我气得直咬牙,将手中的一缕头发丢在她面前,“你看看,这是什么!” 她心虚地躲到屏风后去,“谁叫她抢我韶恒哥哥的!” “还不认错是吧?” “我没错!” “你给我过来!” “过来就过来! 我一把抓过她夹在腋下,到外厅拿了细藤鞭拉掉她的鞋袜挽起裤腿,将她压在软榻上抽打起她的小腿儿。不打不行,这丫头居然把人家三公主的头发给剪了一片,如此顽劣哪能不打! “说,下次还敢不敢了?” 小丫头边抽泣边叫道,“她要再说……再说抢韶恒哥哥,我就敢!” 我气得要断气,“韶恒哥哥不是你的,哪有抢不抢的。再说,像你这么粗鲁的姑娘,没有人会喜欢!”末了,我残忍地补充,“韶恒哥哥更不会喜欢!” 一听韶恒哥哥不喜欢她,小丫头哇声哭起来,“母亲胡说,你胡说!韶恒哥哥喜欢媚儿的,他说最喜欢媚儿的!我讨厌你们,讨厌三姐,讨厌母亲,讨厌花鹊儿,我讨厌你们!” 小小的姑娘哭得好不伤心,我想我的话真是伤到她了。放下藤鞭替她穿好鞋袜,将她拥进怀里轻拍安慰,“告诉母亲,你为何讨厌花鹊儿姐姐?”讨厌三姐是因为三公主和她抢韶恒哥哥,讨厌我是因为我打了她,花鹊儿她不是一向叫着最喜欢的吗,还说比喜欢母亲还喜欢。 她又眨巴下两颗泪珠子,“她……她送香包给韶恒哥哥……呜呜……她也想抢我的韶恒哥哥……” 我重重叹气,又是她的韶恒哥哥。 “媚儿!” 小姑娘正是伤心呜咽时,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疾步进来,顾不得向我行礼便把手伸向我怀里的泪人儿。 小媚儿立刻将我推开,转投少年怀抱,“韶恒哥哥——哇——”抱住她的韶恒哥哥又是一波泪弹攻势。 少年一边温柔地替她擦着泪,一边朝我单膝跪下,“娘娘,媚儿还小不懂事,再说这事儿也怪我,是我对她食言了。” “怎么说?” “父亲要我到御前当职,本想过了年关明年再去上任,可是皇上的旨意前日已下来了……” 李韶恒,兵部尚书兼羽林军大将军李砚山之子。三年前小媚儿进宫去请安,和花鹊儿走散了哭闹不止时遇上了他,而后这少年用一块糖糕哄笑了小姑娘,于是被小姑娘一缠就是三四年,这几年小媚儿已不知去李府打扰过多少回。而今韶恒已到步入仕途的年龄,被皇上封为二等御前侍卫,下月便要去上任。就因为三公主说了一句‘韶恒哥哥被我抢进宫了,再不去你们碧游山庄’,媚儿便去剪了人家的头发。 “既已答应了是不该食言。”我抱过已经不哭的小姑娘,磨了磨她的小鼻子,“若是我让韶恒哥哥暂时不去宫里,你得保证每日写好两篇字儿。” 小媚儿一把搂紧我的脖子,开心地大喊大叫,“我保证!我最喜欢母亲了!” “方才不是说讨厌么?” 她嘿嘿笑道,“方才是方才,这会儿是最喜欢。最喜欢母亲……”说着她不忘看向她的韶恒哥哥,“最喜欢韶恒哥哥。” “喜欢谁多一点?”我挑眉问。实在不甘心自己辛苦生养的宝贝疙瘩就这么向着外人。 “不一样的喜欢。” “哪里不一样?” “对韶恒哥哥是……”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问世间情……情何物,是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韶恒顿时咳嗽不止,一张俊脸迅速涨红。 这话刚巧被进来的青儿听到,一脸指责地瞪着我,意在说‘看吧,这就是您教的孩子’。 我抚额哀号,我哪知道随口说了一遍她就记住了,明明念书念好几遍都记不住。 “好了,先不说最喜欢谁。媚儿,除了写字儿,你还应该做什么?” 小媚儿这会儿才是一副知错的模样,“我会去向三姐赔罪的,大不了我也让她剪头发。” 我点头,把小姑娘放下地让韶恒带她去吃点东西。望着韶恒已然与他父亲一样高大的身形,鼻子不由得一酸。我的煜儿而今也是他这般年纪,也该是这般伟岸魁梧…… 那时候颇黎王爷私自将我送走,成为了他与西羌王汗争位之战的导火线。在那之后的三四年里西羌陷入了硝烟弥漫的杀戮之中,颇黎王爷的嫡子、煜儿的手足兄弟颉朔死在了这场争战中,也因此不论我派多少人去也带不回他,他说他要为他的兄弟报仇。直到媚儿四岁时,颇黎王爷才在王位争夺战中胜出,登上了西羌的王汗宝座。我以为我的大儿子终于可以回来了,可是派去迎接太子殿下的人又只是带回了一封书信。我的大儿子告诉我,颉朔死了阿父需要他,大昭和西羌有关庆阳等边界的问题还未解决,他要化解两国的纷争,他暂且还不能回来尽孝道。 我能说什么,我能做什么,除了等待,无止尽的等待…… “娘娘又想殿下了?”青儿上前来搂住我的肩将我拉回现实。 我赶紧抹掉眼泪,“什么都瞒不了你。” “只要见您看韶恒公子的眼神便知,殿下终有一日会回来的。宽宽心,您不是还有小郡君么?” “媚儿,我把她教好了吗?” “您把她教得很好,很好。对了,我是进来告诉你,玄安宫取蜂糖的人来了。” 第 1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67 章 “走吧,去蜂园。” 青儿你说的终有一日是哪一日呢,是否像夏禹等你一样,殷熠、煜儿那两父子莫不是也要我等到死…… 一零二 碧游山上有漫山遍野的野花,从早春到暮秋都能看见盛开的花儿,刚搬来时花鹊儿便叫着要养蜂,原来从前在老家时她寄居的姨母家就是养蜂的。这是个很适合建造蜂园的地方,只因皇家的碧游山庄坐落在此,寻常人家连靠近也不允许更别说在此养蜂。 刚开始的时候没有经验,时常被蜜蜂们蛰得满头包,被整整蛰了一年直到第二年第一罐蜂糖才出炉。而后也不知谁说的,说要不给宫里带一罐去。谁知带去了第一罐便有人来要第二罐,一直到现在,每年都要来要几回。 “怎是才人亲自来取?” 我摘下遮面斗笠,将刚收集好蜂蜜递给曦雅,如今她晋升为五品才人。 她接过手当下展开了眉眼,“玄安宫的罐子早见底了,本是想再等等的。可是娘娘知道的,官家一日不喝这蜂糖水便心浮气躁,等了好几日仍不见送来火气就更大了,每每一上来好不吓人,婢子几个的日子太难过,便不得不来了。” 我看着山坡上被风吹动的山花,叹道,“今年的天有点怪,蜂园里的小东西不知是不是受影响了,懒惰得很。” “这罐里的蜂糖一个蜂园能采多少?”才人问道。 我笑笑,“不太多。”普通的蜂糖是比较多些,但蜂王浆却是很稀有,一年也就采一两回,最多也只能采两三罐。 才人看看天,叫道,“都这时辰了!婢子该回宫了。” “烦劳才人帮我带话给皇上,就说李家的公子可否待过了年关再去赴职。” “娘娘的旨意定会带到,您也无须候着,直接回李家公子皇上已准了便可。婢子告退。”曦雅才人说完便行了个大礼急匆匆离开。 见时候还早,我拾起斗笠沿着小路走上山坡,迎风而立享受着凉爽的山风。突然一个猛烈的风头吹来吹得我乱发遮面,梳理了几下仍是乱,我索性松开发髻任长发随风飞舞。长发,的确是长,如今已到腿弯之上。 抓过一缕从发根捋到发梢,“真是挺长的。” 我的一句‘若无事便不要来扰我’,他当真是听话,六七年来未曾踏入过碧游山庄一步。明明从前我的谩骂、我的恨怨、我的刀箭和拳头,怎么撵他也撵不走的啊…… 殷熠,我已老了好多,你再不来怕是要不认得我了…… 说着最喜欢母亲的媚儿,没过几日口中的话又变成了最讨厌母亲,不,还不仅是最讨厌…… ‘我恨你!恨你!母亲我恨你!我为何不是公主!你为何不和父皇说我是他的孩子!你去对他说啊,说我是他的孩子。母亲你去和父皇说啊!父皇最喜欢你,你说他一定相信我是他的孩子,母亲你去说啊!’ 我的小女儿就这么重复叫喊着,一直喊到嗓子哑了哭到人累了才停下睡去。 坐在床边注视着床上的小人儿,睡梦中她仍在不停的抽泣,小脸蛋因哭喊挣得通红,小嘴也因哭得太久而略微发紫。我用丝帕轻轻擦拭干净哭脏的小花脸,一张粉雕玉琢的漂亮小脸蛋呈现眼前,和她的煜哥哥小时候一样漂亮的小脸蛋儿。 青儿爱怜地抚着小脸蛋,忽然道出一句,“娘娘,小郡君其实是皇上的骨血对吗?” 我苦笑,“为何这么说?” “这眉宇之间,有几分像皇上……” 我俯身在小脸上落下一吻。我的小姑娘,你当然是他的孩子,难道没人瞧见你与他有多像么?可是你父皇连问也不来问我,你叫我如何和他说,说你是他的孩子是他的公主。 青儿又道,“可是算起时日来……” 我轻轻掐了一下小姑娘的小鼻子,“谁叫这小懒虫在我肚子里赖床,竟多睡了一月多。”是否因为我那时在征战中伤到她了呢? “这么说来郡君真是公主?!”青儿叫了起来,小媚儿被她惊了一下,她赶紧收声轻拍哄摇。接着又黯然道,“难怪您不说,这要说出来谁肯信,皇上也决计不信啊。” 望着小媚儿我只觉得心头一阵阵揪痛,“她说她恨我,原来被人说恨是这般难受。” “她那是有口无心,您怎可当真。” “究竟是何事?” “郡君怕是在宫里受委屈了。”青儿徐徐道来,“宫中进贡了一张琴,叫什么‘绿绮’,被宫里宫外的几个小姑娘见了都想要,皇上一高兴便说让公主郡主们赛一赛琴艺,谁赢得了头名便给谁。” “是不是媚儿抢着要?”我问。 青儿摇头,“咱们的郡君可不是那么个霸道的人。皇上把这话搁下转身过后,宫外的一个小郡主便道没有郡君的分儿,只因她连‘郡主’都不是。您也该听得出来,皇上是那意思吗,那小郡主也是童言无忌,哪知在旁的兰昭仪却说要遵旨行事,皇上说只要公主郡主赛琴那便只要‘公主’和‘郡主’。” 我冷笑,“是啊,我的媚儿连个郡主都不是。” 青儿亦是哼笑,“您离宫许久,宫里早忘记了还有你这个皇后娘娘,后宫之中可是乱得很……” 正如青儿说的,大昭皇帝的后宫可谓混乱得很,说混乱指得是妃嫔们身份品阶,一切皆因皇后未居宫中六宫无正主管事。而今的三宫之中,贵妃上官氏向来不过问世事,贵嫔玉氏早已不得宠皇上搭理她一下也懒得,至于贵姬,自从秦贵姬晋封正宫之后至今无人补位。 往下便是九嫔,为首的是兰昭仪,其德性尚可但能力不足,接着是昭容沈氏,听说是太后娘娘家的亲戚,为人贤惠机敏,因而皇上命兰昭仪和沈昭容一同打理后宫事务。所谓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是区区两个嫔,做起事来常常是束手束脚心有余而力不足。 偏偏皇帝陛下对这样的后宫还半点不去干管,大有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一旦有事儿发生,下面的人上报他便道去找谁谁谁,一会儿说找兰昭仪一会说去找沈昭容一会儿又说去找贵妃,到头来把整个后宫搅得更乱。 “您别看小郡君和三公主那事儿,她在宫中和兄姐们都处得很好,几个娘娘待她也好。” “是吗?”我宽慰地笑了笑。 那是你的兄姐那是你的弟弟,媚儿从小我便这么与她说。那些人也许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却是她的亲人不假。和他们亲近还是疏远,我想由她自己去判断。因此自她三岁起我便让她去宫中给父皇请安,她若想喜欢宫里也可以常去住一住。很显然,她是喜欢的,她喜欢宫中的热闹,在冷清的碧游山庄她没有玩伙。她在宫中有没有受过委屈,有的,但却少有叫我给她撑腰。就像上一次剪三公主的头发,咱们的小郡君向来喜欢自己去搞定。 “惟独是兰昭仪,这已非第一次。”说着青儿又抚上小媚儿的脸蛋,“只是她不敢与母后讲。” 我摇头笑笑,是不是因为那一次我把推倒她的四哥哥关进了宗室府吓着她了?要不是她摔伤得不轻,我也不会那般严厉地惩罚四皇子。谁知小姑娘不领情,竟跑来大声斥责她的母亲,还记得她那时冲我大喊‘母亲讨厌讨厌!我就喜欢四哥哥,他推了我我也喜欢他,就喜欢他!你快把他放出来和我玩!’。 在小姑娘的眼中除了喜欢就是讨厌,只要是不讨厌的就是喜欢。这性子,要得吗? “昭仪娘娘是不是还说了什么?”我问。 若非有人说了什么,媚儿断不会说出刚才那些话。我这皇后对于后宫那些人的威慑是不够的,媚儿进宫后皇上该是下了严旨,若不然这些年来也不可能无一人在她面前提及身世。有关她的‘身世’我从未瞒她,你父皇以为你不是他的孩子,自她知事起我便这么告诉她。 天真的孩子以为是父皇不认识她,所以才频繁地出入宫中,好让她的父皇认识认识她。在旁人看来,皇上对这个‘女儿’已很是宠爱,可据我所知他对媚儿是较为冷漠的,却丝毫不损媚儿对他的‘最喜欢’。血亲,那血脉是阻不断的。 “还能说什么,就是娘娘您想的那些。” 第 1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68 章 “她居然敢!”我忍不住握拳锤在床上。 青儿起身站在我身后,轻拍着我的肩头,“这回的事儿您管不管,你要不管婢子要去找皇上管了。” 我咬牙,“管!” “母亲……” 我这一锤惊醒了床上的小女儿,睁开眼睛就伸手要我抱,睡了一觉把先前的事儿全忘了。 “告诉母亲,怎么会想到要那张琴,你又不会。” “可是韶恒哥哥会啊,韶恒哥哥说‘绿绮’是张传世名琴,有绝妙的音色,哎呀,我记不住怎么说的,反正韶恒哥哥说是前人用来弹‘凤求皇’的那一张琴。” 我彻底被打败了,果然又是她的韶恒哥哥。大儿子那时不到九岁,小女儿这会儿不足七岁,偏偏他们‘伟大的爱情’我是万万不敢不当真。 “母亲,‘凤求皇’是什么,母亲是凤,父皇是皇,是说母亲‘求’父皇吗?君子好俅的‘俅’?”说着小姑娘捂住脸叫道,“哎呀,真是羞羞脸。” 我敲了她一个栗子说道,“母亲可以马上帮你把琴要过来,或者让你参加赛琴,你选哪一个?” 小女儿歪着脑袋道,“要过来,那不是对三姐她们很不公平,可是我一点也不会弹琴……” 我也学着她歪着脑袋想着,最后想出一个法子,“她们中谁的琴弹得最不好?” “当然是三姐。”小姑娘取笑道,“四哥哥说她弹琴的声音像马儿放屁。” “好吧,母亲来当裁判,你只要能赢过三姐母亲就算你赢,欧克?”说着我举起了手掌。 小姑娘亦举起小手和我一个合拍,“欧克。” Ok,我与小女儿之间的小动作,一如当年我与我的父亲。 而后我传了一道正式旨意回宫,命后宫之中的‘赛琴会’暂停延至一月之后。皇后多年来头一回干管后宫事宜,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震动,自然也惊动了圣上。隔日,那把名琴便从宫里送来说是给阳霓郡君的,已在练琴的阳霓郡君很有骨气地把琴退了回去,说是要凭自己的真本事来赢得。小姑娘真是大言不惭,就算她把三公主赢了那也不算是真本事。但她是皇后的女儿,在她有真本事之前便由我来为她取得‘绿绮’。 待阳霓郡君苦练琴艺一月之后皇后便命碧游山庄的人摆驾皇城,这也是我离宫近七年后头一次回去,为的是去给我的小女儿做赛琴会的裁判。 恭迎皇后的宏大场面丝毫不输给皇帝陛下凯旋归来时,后宫妃嫔、内侍监侍女官皆早早皇都城门外侯着,待我入城时众人已等候了大半个时辰。但因正午太阳大,媚儿又着了凉身体不适,我便没让车马停下进了城门一路驶入皇城,一直到凤栖宫前才掀帘下车。并非是存心戏弄谁,但在旁人看来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下马威。 我的脚刚沾地,已见众妃嫔按品阶在凤栖宫前站列好,忙将怀里的小女儿递给青儿,走向站在最前的是上官贵妃。 “还好吗,上官。” 她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不冷不热地回道,“还好,妾身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我点点头,越过玉贵嫔和兰昭仪来到沈昭容面前,很是亲切地说,“这些年辛苦昭容了。” 受宠若惊的沈昭容急忙行礼,“那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抬举妾身,娘娘万莫这般说,妾实乃担不起‘辛苦’二字,只求能为娘娘分忧解难,那便是妾最大的殊荣。” 听这一席话,‘机敏’二字沈昭容确是担得起,但是,太过了,难免显得虚伪。 “昭容若担不起那便没人担得起了。”说话间我没忘去注意兰昭仪的表情,当真是铁青啊。“我那儿也没什么东西,只得把这寒碜物拿出来见笑了。花鹊儿,快拿来。” 我从花鹊儿手中接过两罐蜂糖,亲自交到上官贵妃和沈昭容手中,其余的叫侍女分发下去给每一位娘娘,之后便叫众妃散了。 当晚凤栖宫的膳厅,一道道御赐的精美菜肴鱼贯而入,吃饭的却只是我和媚儿、花鹊儿三人,再没其他人来。 隔日,赛琴会开幕的日子。 早上起来我便觉得腰酸背疼,恐怕是凤栖宫的软枕睡不惯。 “母亲,父皇来吗?”小媚儿抱着她的小琴一脸期盼地问道。 “父皇先前说要来吗?”我问。 她点着小脑袋,“说了的,但我听三姐说也许今日不来了。” “为何又不来……不弄这个!”我急忙阻止青儿往我脸上扑粉。 “三姐说……说……” 我将结巴的小姑娘拉到面前,“说什么了?” 小姑娘鼓气勇气道,“说父皇害怕母亲,说母亲太凶。” “害怕?”我挑眉,宫中居然是这么传的。“他确实害怕我。” “可人家就想父皇来嘛,我的凤求凰已经弹得好好听了,人家想父皇听听嘛。母亲快派人去给父皇说,就说你不会凶他的。” 我哭笑不得,“好,我派人去说。对了,媚儿说弹的是,凤求凰?”小姑娘家弹这东西合适吗? 小姑娘喜道,“韶恒哥哥教我的,还说这只是弹给我一人听的,别人都没得听。” 我再一次哀号,连韶恒也……好好好,我不轻视你们伟大的爱情。 而后,我依小媚儿的,派人去传了话,玄安宫的人却没有回复到底来还是不来。 一零三 “放帘。” 赛琴会上安放了两个上座,我垂帘高座一边,为的是不露面去扎他的眼。果然,没过片刻便听到内侍高喊‘皇上驾到’的声音。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隔着帘只见他的步子停顿了一瞬才走进来,与会的妃嫔和公主郡主们纷纷起座迎接,惟有我稳坐不动。显然媚儿也觉得我太不懂礼,走上前来隔着帘叫了声‘母亲’。 “母后。” 声音是他的,媚儿的一声‘母亲’他觉得不妥,开口纠正要叫‘母后’而非母亲。 他的声音,仍是清冷得像冬日里打在脸上的雪花片儿,而我怕这雪花片儿化得太快,赶紧去感觉去回味。仅是一个声音我便如此,所以七年来我才躲在碧游山庄里,因为我受不了在他眼前却被视而不见,尤其是那一双视线曾经只聚焦在我身上,在那之后我如何受得了。 第 1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9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69 章 “是,母后。” 对于父皇,媚儿是有些畏惧的,我不知那是来自孩子对严厉父亲的畏惧亦或是…… “官家。”我隔帘施礼。他像是蓄须了…… 他点点头,跨步坐上龙椅。 紧接着琴艺比赛开始,头一个上场的选手向身为裁判的向我自报家门,小姑娘是京伊侯家的千金因得皇上喜爱册封为齐愉郡主。 齐愉郡主弹的是什么曲儿我不知道,我也听不出好坏,或者说我根本没听,我在透过帘缝看他,从我的位置看去刚好能看见他大半张脸,他却看不到我。 他确是蓄须了。从前并没有男人的胡须有什么特别,大约就是凸现些成稳。而今才知道为何男人要长胡须,男人的美至少有一半来自于它,上唇的‘髭’、下颌的‘襞’,颊边还略微有些‘髯’,阳刚和血性之美由此演绎,修剪得短洁齐整又显出几分儒雅秀逸,分明是矛盾的却又融合得那么自然。 “在看什么?” 有人问话,我便乖乖答道,“他的胡子……” “胡子怎么了?” 我又道,“好看……” 下一秒,一个脆亮的声音叫喊起来,“父皇父皇,母后说你的胡子好好看,说她喜欢你的胡子!” 堂下的琴声飙了一个怪音之后嘎然而止,一时间满堂寂静,隔着帘我也能看见堂内一个个僵化了身体,再转头去看他,他下意识地摸着下巴也像挨了一闷棒似的看着小媚儿石化不动。 我竟没有注意到小媚儿一直站在我身边,这讨打的小姑娘居然把这也拿去讨她父皇的欢心!是的,母后夸赞父皇,她想将这‘夸赞’报告给父皇听父皇一定会很高兴,至于她自动加上的一句‘喜欢你的胡子’那是她的口头禅,动辄便说‘喜欢、讨厌’的口头禅。 我垂下头在地上寻找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地缝钻进去。大庭广众之下,皇后公然与皇上调情,我想明日的八卦新闻便是这句了。很好,小媚儿你又有一顿屁股要打了! 摸着胡子的他好半晌才回过神,赶紧把手放下恢复一贯的冷然,“停下来作何,继续。” “啊……是!” 我忙招手叫侍女把阳霓郡君揪回选手席,再看底下弹琴的人已不是齐愉郡主,青儿忙道是连国公家的小孙女,嘉穆郡主。他对孩子的封赏倒是挺大方,不论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惟独媚儿是例外。 参加比赛的一共有九人,皇长女洛城公主和皇次女淮阳公主年长且已出嫁便不参加此次赛琴,九人中只有三公主和媚儿是皇女,如果媚儿算的话。皇三女平羚公主年九岁,皇四女阳霓郡君年不足七岁,其余七人皆是皇亲国戚的千金,最年长的不过十四,最年幼的还小媚儿一岁。 我不懂音律,只能大致听一听曲子弹得是否流畅,看一看拨弹的姿势是否纯熟,而这两点媚儿都还差强人意。一月来的苦练卓有成效,为了学会这支凤求凰她着实是投入了心血的,就连半夜醒来也想着要练琴,为此把自己弄得着了凉。她的琴艺未必比别的小姑娘好,但显然要胜过三公主一些。这样一来我这个裁判也不会太为难,她若弹得像马儿放屁我还真拉不脸皮宣布她是冠军。 比赛的过程中另一位上座显然也没有认真去听琴,我注意到在那之后他便时不时地去碰他的胡子,像是那胡子把他给扎了似的。 比赛完毕,我略微沉思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我想阳霓郡君的曲子较为生动,不知诸位觉得呢?” 底下自然是一片附和声,不论是各殿娘娘还是参赛的小郡主们,原本这场比赛她们就是陪衬,谁敢和皇女争抢,决赛只是在三公主和媚儿之间。三公主之母曹充仪也无异议,却不想有多事之人。 “妾身倒觉得三公主弹得也很动听,两位公……皇女都很出色,依皇上之见呢?”兰昭仪很巧妙地把裁判位置推给两位皇女的父皇,看他如何抉择。 我当下便想冲出帘去,这女人是故意的!今日皇上若是把‘绿绮’给了三公主,那媚儿她会心寒至何种地步! “妾身也认为公主和郡君平分秋色,皇上该为难了,着实难分高下啊。”从昨日一直安静到现在的玉妃也按耐不住了。 他也随之站起身来,目光在三公主和媚儿之间徘徊,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而他开口说的是,“本就是由皇后来评断,何须你两个多言。” 两人顿时刷白了脸,赶紧福身请罪。 气氛骤冷,媚儿睁大眼看着我,眼里有着疑惑也有惶然。我突然间不知如何是好,不论我判她输还是赢,她终是要受到伤害。 而这时三公主走了出来分别向二妃行了一礼,脆声道,“多谢二位母妃,不过母后说得对,媚儿确是要比我弹得好。”说着她转向媚儿,叫道,“不过媚儿你太狡猾了,我从前怎不知道你会弹琴。这次我输了,可要是下一回我赢了你你得把琴给我。” 媚儿神气地昂起头,“比你弹得好那是当然的,你要赢了我我给你就是,但是不许再想韶恒哥哥,不然我还得揍……” “嗯哼!”我赶紧哼一声,阻止暴力姑娘往下说。 小媚儿一见父皇冷了脸,伸了伸舌头冲三公主做了个鬼脸闭嘴退后,三公主亦是回她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因为三公主走出来亲口向她‘认输’,这才使得她释然。真如青儿说的,媚儿和她的兄姐处得很好。 而后皇上下旨将‘绿绮’交到了媚儿手中,她与她的三姐一人抱一端吆喝着几个小郡主立时跑得不见人影。接着皇上准备起驾…… “先别走!”我低喊一声。 他顿了顿,重新坐回龙椅。底下的人会意,纷纷起身告退,最后堂内只剩下我和他。 “阔别多年,官家便无话对我说么?”我哼笑道。 “身子可还好?”他道出一句官方问候。 “要死了,算不算好?” 他不语,就这样我与他远远隔着并肩而坐,我看着他,他却远望前方目不斜视。坐了一刻钟还是两刻钟我不知道,只觉等了一生那么长他仍旧没起坐,没有来掀开隔帘看我一眼。 “殷熠,是不是要到我死你才会……” 不久,煜儿便会回来。 最后他说了这一句便离开了。是因为等得太久,或是等待一次次落空,我没有太多的欣喜,谁知道这一回是否又是无望的呢…… 媚儿的绿绮琴还未交到韶恒哥哥手中就弄断了一根琴弦,回来扭着我哭闹我赏她两个屁股板子她便安生了,委委屈屈地抱着破琴去找韶恒哥哥弹凤求凰。 回到凤栖宫不过住了三日,便有贵客上门拜访。 太后娘娘来时身边陪着一位太妃并未跟着云姐,一问才知早几年云姐已先往了。头一次见这位太后时正怀着煜儿,算起来至今竟已有十六七年。而这位太后呢,那时侯看着比别的太妃太嫔苍老不少,这会却比太妃看起来要年轻精神许多,依我看称她‘天姬’倒挺合适。 太后也是个不会拐弯抹角的人,问候两句便切入正题,说了许多最终无非是要我向皇上进言。 除去蜀南和西北边陲,大昭皇帝已几尽收复中原河山。在这之后他便如历朝的开国之君,大肆封赏功臣的同时逐步架空他们的权力,天子集权这本是亘古不变的定律,但皇上对申屠宰执的所作所为却是过分了些,对其已超过‘释权’的程度大有将这位大昭肱骨往死路上逼的意思。非但一一打压申屠坚在朝廷中的党羽,更有甚者,利用莫须有之罪使其亲族祸罪入狱乃至斩首,就是申屠坚本人如今也因一个‘欺下瞒上’的罪名赋闲在家。而今皇都表面一片生平,实则朝野动荡人心惶惶,皇上却仍是一意孤行不止杀戮。 “没有用的。”没等我回应太后青儿便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皇后的话,皇帝也许会……” 第 1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0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70 章 “这事儿太后娘娘还是莫要过问了,您也过问不了。” “青儿放肆!”她怎突然这样无礼。 太后却不生气,只是苦笑道,“这些年过惯了安稳日子,我又老得快进棺材了,实在不想再有折腾,这不便管起闲事来。” 青儿叹道,“没有用的,对申屠坚,皇上有一笔帐始终要和他算。太后娘娘管不了,皇后娘娘也管不了。” “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多言。” “恭送太后。” 离开前太后想起一件事儿,“皇后啊,你家的郡君带着几个小丫头把我池里的锦鲤给捉来又烤又烧的,这事儿你该管了吧?” “管!”我就没把她打得好! 太后娘娘之后紧接着又来一个人,乾方正,如今他不再是工部管水利的水部郎中,而是主管民生大事的户部左侍郎。听说我回了宫他一下朝我奔来凤栖宫,到底是莽汉一点不知避讳,后宫哪是外臣说来就来的。 乾侍郎前来拜访不为别的事,只为给我看一块泥巴,一块包裹着蝗虫卵的泥巴。在早朝上他已将这东西拿给皇上看了,并提出诸多灭蝗的策略,见皇上回应不多便想过来我这边拿给我看看,以便我能‘督促’皇上尽快投入人力物力灭蝗。 蝗虫天灾每年皆有地方发生,大昭开国至今已有数起较为严重的,但时至今日国定民安百姓已不若从前闻蝗色变。一来,那连续三年的灭顶之灾已过去三十余年,年轻的一辈自是没有感触,老一辈的也都已逐渐淡忘。二来,朝廷很重视治蝗,再者多少有天姬的原因,他们相信有天姬在即使暴发了天灾也会很快退散。 “今夏关中旱情不容乐见,若不加重视后患不轻。”乾侍郎再三嘱咐着。 我又一次点头,“我明日便去探问一下皇上,让他尽快把折子给你回下来。” “有娘娘那便可安心了,下臣告退。” 待人都走后我马上卸掉一身盛装,斜进绣榻敞开领子散热。 这个也要进言,那个也要进言,“都把我当宰执了是不是?” 青儿却是笑得灿烂,“这是好事儿。” “后宫妇人不得干政。”我提醒道。 “您可不同。” “得了吧,你当不累。”再说那人见也不见我,难不成我每回都和他隔着帘说话?算了,还是回碧游山庄的好。“一会儿把‘印’取来给沈昭容送去,也好让她方便管事。” 青儿大叫,“这怎使得!娘娘若认为她可用,大可将她扶上妃位,哪有随便把凤印交给他人的!” “我把印给她,她做事来便名正言顺,可上面终究有贵妃、贵嫔二妃压着,我若将她扶上妃位便得由我去压她了。”那么一个‘机敏’的人我压着多累啊,“倘若以后她待媚儿不好,我把印收回来她便什么也不是了。”若不是媚儿要在宫中生活,我才懒得理这一摊子的乌烟瘴气。 青儿想了想,终是点了头,“娘娘这么说也对,那婢子一会儿给她送去。”末了她又忍不住感叹一句,“不知您还与玉妃、兰嫔那两个客气什么。” 我摇着头,够了,已经太够了,我这一双手系着的性命。 一零四 皇上没多响应不代表他不重视,用不着我去探询他便在隔日回了乾方正的折子,对乾方正所提之事全部准奏。 随后几日朝臣们不分日夜频频奔走玄安宫,加紧处理完一切事务之后,大昭皇帝宣布三日后远征蜀南。七年前破了陈的都城,两年之内肃清了全部陈的余党并将齐贼逼到了最后的据守地蜀南,而今大昭兵马休养生息五年之后,便到了该剿灭蜀南齐贼的时候。 大昭武兴十七年仲夏,皇帝陛下又一次御驾亲征。这是武兴皇帝的第七次也是最后一次御驾亲征,他也是大昭朝亲自带兵征战最多的一位皇帝,以至于后世称他为将军皇帝。 皇上启程之日文武百官相送于城门外,皇后也可前往,但若皇后都不去后宫妃嫔又哪敢越矩。诸位娘娘们也惟有在以后的日子惶惶不安地为皇帝陛下祈祷,祈祷他能平安归来祈祷自己不要那么快成为寡妇,然而这其中却有一位例外,她是巴不得皇上能死在蜀南。 历来天子的忌讳之一便是御驾亲征,若非必要最好还是坐在龙椅之上,离开太久那张龙椅很容易被别人抢去,后庭失火的例子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这是一股蓄积了很久的力量,从我命景怀远兵临城下的那一刻起开始,他们便逐步深入羽林军。最初只是因为受到我的羞辱,只是想将羽林军拽握在手以免同类事件再次发生,而后因皇帝陛下对申屠执宰党羽的‘猎杀’而使得他们聚集庞大,但即便如此在皇帝陛下的积威之下他们也不敢做出叛乱这等滔天之事。之所以会狗急跳墙自然是有人在他们背后煽动,皇上远征凯旋之日便是拿你们这些人开刀之日,便是这句话令他们豁出去了,反正都是死,与其等死不如拼一把另立新主受其庇护或许能保一命。 新主人选是谁,乃铁婕妤之子,二皇子南安嗣王。咬人的狗不会叫,这话说‘铁夫人’确是贴切得很。皇上颁下‘永不晋封’的旨意之后她便沉寂在后宫之中,多少年了一直默默不语,为得是等待今日一鸣惊人。 也是铁婕妤送出二皇子这枚新主,一干乌合之众才最后下定决心,篡位谋反。皇上身处遥远蜀南,即便得到消息赶回马不停蹄地皇都那也是两三月后的事。在那之前二皇子已在承乾殿登基称帝成为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然后朝南尊封武兴皇帝为太上皇,届时谋反者的身份便调转了。只要死守住皇都死守住龙椅,登高一呼号令天下讨伐谋反者那大业便可成了。可笑么?一点也不,历史上多的是前车之鉴,铁婕妤也不过是效仿罢了,且前人所为成功的也并非没有。 这一日是媚儿七岁的生辰,沈昭容得到凤印之后的头一件事便是为她大张旗鼓地筹备生辰宴。整个后宫的人都聚在一起,正好被铁婕妤一个不剩地网得满满的。 “看吧,又要折腾了,我这老骨头哟。”太后娘娘抱着受惊的三公主一面安慰一面哀声叹气着。 我不得不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经历过那么大风大浪之后她敏锐的鼻子总是能最先嗅到风暴的味道。 媚儿瑟缩在我怀里,望着二皇子身后几百名手持白刃的羽林军,“母亲,二哥哥要杀我们吗?” 我给出一个安心的笑,“他不敢。” “不敢?”羽林军让开道,二皇子之母铁婕妤走了进来,“皇后娘娘,你莫不是以为景怀远能长双翅膀飞回来救驾?” 打下天下之后便要守天下,而今景怀远和耿涵卿已驻守在江南、湖广,像铁婕妤说的除非长了翅膀否则是赶不来的。 “来,抱好妹妹,记得护着她,媚儿也要保护好姐姐。”我走到吓坏了的花鹊儿跟前把媚儿交给她,再将两人推到青儿身边。 “嗯!” “嗯!” 两姐妹抱在一起,登时勇敢不少。 “婕妤是要把这儿的人全部……”我没把话说完,只是看着她身后人手中的刀。 “那倒不至于。” 铁婕妤眼神一扫,立刻上了数名羽林军走向大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 “铁氏你想做什么!”“不——啊——放开我———母妃,母妃救……母妃!别打我母妃!我走,我跟你们走!” 十岁的四皇子被沈昭容紧紧抱在怀里惊叫不已,却在见到母妃被打之后松开了手。大皇子亦是,已是成年的他武艺不俗,几名羽林军都不能将他擒下,可当刀架在许婕妤脖子上时他便不得不束手就擒。他的孩子,都是这般血性。 “别拉我,我自己能走。”贵妃上官氏怀抱三岁的五皇子安静地跟羽林军走出大殿。 第 1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1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71 章 “母亲,大哥可不……”一旁的二皇子尚顾念一些手足情分。 “母亲?你就只能叫我这一声母亲,连母妃都不是!” 瘦弱的二皇子垂下头,脸上尽是挣扎和痛苦。 “二哥哥。”媚儿怯怯地叫了一声。 三公主也跟着唤道,“二哥哥……” 二皇子当下像被电到似的,牙一咬奔出了大殿。 “你想做什么?”我看着铁氏。 铁氏笑道,“皇后在笑,也就是说已知晓我想做什么。” 我笑得更灿烂,“杀了他们,二皇子便是唯一的即位者了么?” 她摇头,“您的三皇子,太子殿下我可杀不了,眼下光他们三个就够了。” 听见一声悲叫,回过头去许婕妤已昏死过去,沈昭容也像滩软泥一下坐倒在地。 历史又要重演了么,那时候是他的父兄,而今是他的儿子…… “光杀了他们好像不够吧?”我笑道。 此话一出,大殿上的人皆是满面惊骇。 面前的女人也是一愣,继而盯住我审视着,良久,“依皇后娘娘之言还该如何?” “还该如何?” 我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头上的钗饰叮叮作响,笑得浑身抽搐打摆,声势越来越大一时间殿内除了我的笑声再无其它,笑声在大殿之内回响震动,如鬼哭如魂叫。媚儿吓得大喊‘母亲’,我却依然大笑不止,直到笑到喉咙也沙哑了我才蓦地停住。 “你若真能毁了他的皇朝,我助你一臂之力又何妨!” 先前被吓着的女人回过神一把抓住我,“你要如何助我?” “先别杀那三个。” 果然,我一说出这话女人便冷笑着放开过我的手。 我接着道,“要杀也要让我看着,我要亲眼看他的儿子人头是如何落地的!”见她不为所动,我倾身附在她耳边悄声道,“之后再把天姬的脑袋也砍了那便圆满了。” 女人猛地一个激凌,当即大喊,“先别动手!”而后转身注视着我,“你这是为何?” “为何?呵……呵……”我又是一阵狂笑,“他杀了我一个孩子,又把我的煜儿拿去做质子,这还不够?若是这还不够……”我回头看了一眼花鹊儿怀里的媚儿,恨道,“再将我送给陈王做淑康皇后,这够了吗?” 女人瞠目结舌,“你是说……可是,那又是为何?” “你们真以为他是靠那一万人活命的是吗,你真以为是天姬率兵击败陈保了他的命是吗?”闭眼甩出眼角的泪,这一把掐得腿真疼,“不过是因为我去做了陈王的暖床皇后!” 之后,三位皇子暂时被关押起来,后宫一干人仍旧被羽林军围在凤栖宫的大殿内。我和青儿还有媚儿、花鹊儿被允许回到我的寝殿,我与她们三人分别囚禁在两个不同的房间,铁氏可还打算用媚儿来要挟我。我的一句‘再把天姬的脑袋也砍了’,本是为了应急救下三位皇子的却是彻底引起了她的兴趣。 “皇后先歇着吧。” 铁婕妤的侍女外厅的门关上之后立刻有一条人影从暗处闪了出来。 “韶……”韶恒?! 为了去城郊给媚儿准备特别的贺礼,生辰宴韶恒迟到了。等他来时铁氏一党已发动了兵变,于是他趁乱躲进了我的寝房,是个聪明的孩子,眼下宫中最安全的便是我这里了。 “亏得你能进来,我正要问你,前几日我吩咐的事可有眉目?” “娘娘料事如神,皇上确是去了西羌而非蜀南!” 蜀南而今只是齐的一些残部,单是韶恒的父亲砚山和连儒成将军去便够了,哪用他御驾亲征,旁人皆以为是皇上要亲手了结前朝的血仇,可我却觉得不对,朝中的情况他不是不明了怎可能放心去远征,更重要的是他临走前说的那一句‘不久煜儿便要回来了’我无法不在意。 他是要去接煜儿,惟有把煜儿接回来了他才觉得有脸面对我是么? “韶恒,你还出得去吗?”他的父亲曾是羽林军大将军,也许可以…… “宫门而今已是出不去了,但羽林军里多有与我相识之人,就在方才我已托人带了封信出去,家奴此刻也许已在去西羌的路上,却是不知能不能赶得急。” 好一个沉着机灵的儿郎! “那好,你再给我带封信给户部的乾方正……” 铁氏有四万羽林军,我却无一兵一卒,但是无妨,我马上就有了。 信在当日便交到了乾方正手中,当夜他召集了所有能召集的人,挖了几十上百车带蝗虫卵的泥巴撒满皇都各大街道,最后汇集指向皇城。隔日天亮全城沸腾,天姬娘娘于宫中被囚甚至被杀的传言也随之散播开来,不消一日便有数万之众涌到四扇宫门前。 然而我自以为聪明的一举却是正中铁婕妤下怀,我聪明她又何尝是笨蛋。‘天姬’之说本就是双刃剑,要看谁来说怎么说,说得好我便会被当作菩萨供着,说得不好我就只能成为血祭台上被屠宰的祭品。 关中的干旱已持续了三年,前两年倒还能勉强应付灌溉,今年却得干得厉害,自开春以来便没下过几滴雨。‘天姬已老武兴已尽,大旱将至蝗神再现,惟有以天姬之血祭拜新朝万民方得救赎’这便是铁婕妤散播的神谕,听起来也比我的有说服力。 于是乎,铁婕妤下令三日之后南门的摘星台将成为我的‘刑台’。我作出很乐意的样子,表示愿意配合她灭了武兴,但希望日子可以延后到六日之后,在那之前先不要处死三位皇子,届时我要他们一起给我陪葬。便是推后三日皇帝陛下也不可能从蜀南赶回来,因此铁婕妤满口答应了我的要求。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推后三日有何作用。皇都距庆阳是不远,但到羌都却也有段路程,他而今身处何处,能否在这六日赶回来,我心头一点底也没有…… “铁氏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 事情的真相我哪里敢告诉青儿,只能让铁氏告诉她我会帮着铁氏‘灭’武兴而保我们几人的命。 青儿却是笑了,“你若是贪生怕死的人,我鲜于青把脑袋砍下当凳子坐。好了,娘娘快告诉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我是不怕死,但媚儿呢?” 第 1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2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72 章 她摇头,“二皇子定会保住小郡君和三公主。” “我恨他!我恨他!我一直都恨不得能食他的肉喝他的血,这你该是知道的!” “从前也许是,但在那以后,那会儿皇上送了你他亲手削的梳子啊,在那以后你不是已经原谅……” 我冷笑起来,“原谅?没错,那会儿我的确是被他哄得头脑发热,可后来我又想起来了,想起我那个被他杀死的女儿,想起在西羌战火中不知生死的煜儿,还有被当成孽种的媚儿,这一切都是他,都是他!我不该恨他吗?好不容易机会来了,我要毁了他的武兴皇朝,我要毁了它!” “对于郡君,皇上的心伤有多少你也该是知道的!太子殿下执意不归,怎能怪罪于他头上……” “那我的女儿呢,我那还没出娘胎就成了一团血糊的女儿呢!到现在那种割肉之痛,我还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也不是他的错吗?” “不是他,不是他!”青儿嘶声哭喊出来,“你难道真是毫无所觉?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早已死在腹中了啊!” 一零五 那年鲜于青被姑母带进了明府,还不到六岁的她什么也不懂,当姑母将她推跪在他面前要她发誓‘至死效忠’时她很疑惑,一个不会说不会笑的玉娃娃她要如何效忠。 那时他不过三岁,比她小好多好多,可那眼神却比她严厉的姑母还来得冰冷,却也不能说是冰冷,冰冷也是一种感情,他没有感情。在她眼中他像一尊玉偶,同样,在他眼中她也不是一个活物,那眼神看人如同看周遭的摆设事物,不带一丝情愫。 在明府最初是由姑母一同教授鲜于青和玉娃娃的武艺,她算是他的师姐,不过她可不敢以此自居,玉娃娃可是尊贵的少君。君,鲜于青实在无法把这个身份安放在那么小的孩子身上。习武,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已是早了些,更何况是他。 因姑母近乎残忍近乎血腥的训练,鲜于青曾两次逃离明府,当然到最后都被捉了回去。同样的这些不少一分地加注在他身上,他却像是……像是无法感受疼痛和苦累的怪物似的。且鲜于青注意到了,每当他拿起刀剑时他的眼神便有了‘感情’,他那双眼睛的光仿佛能和杀人的雪刃产生共鸣,只要刀剑拿在手中那光便会越来越亮,鲜于青从来不敢去看那样的眼睛。 最初的一年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至少鲜于青从未有幸耳闻过。后来渐渐地,他会向姑母问候一声‘鲜于师父’,而和鲜于青说话是在两年之后。 至今她也忘不了那日的比武。他五岁,她八岁,两人同时习武两年,每日习武的时间都一样,都是被姑母用水浇醒了练、练昏了浇,太过年幼的他自然处在劣势,按说应该赢不了她才是。可那日她偏偏输了,其实最初是她占了上风的,可当她对上他的眼睛时她便注定输了,那双眼睛在告诉她‘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而她竟真的感觉自己会死会被杀,恐惧之下她节节败退,最后被他的木剑直指心脏。 “输了,手会被砍了。”这便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三年之后鲜于青不再和少君一同习武,少君有了更多的师父,有文又武,姑母只是其中一位。即使相处三年,少君看她的眼神仍和那些陌生的师父无异,莫说同门情谊就连对姑母他也只有一分礼貌性的尊重。她想这个人这一生大约就是这模样,除了杀戮时能让他暂时像个人,其余时候都只是个偶人。 那会儿鲜于青已过十二不足十三,算来他约是九岁十岁的光景。那时的羽林军大将军是谁她已记不清,只知道此人趁太甫和姑母等人不在,意图挟持孤身在明府的少君,太甫的弟子兰绣语拼死护卫才使得他逃脱了性命。 时隔半年之后大甫才将逃难在外的少君迎接回府,同时鲜于青还听说太甫带回了天虫女。对于天虫女鲜于青是有些怨恨的,那首‘飞蝗飞,漫地垂,饿儿死,爹妈炊’的童谣她也唱了三年,看够了那三年里的人间惨像,她在那时出生的小弟弟也险些饿死。后来受姑母的教诲她才渐渐明白‘天虫女’不过神鬼之说,对于那一条神谕她更是不屑一顾,一个皇朝怎会因一场天灾而覆灭,又怎会因一个女人而兴起。虽是明白但怨恨却仍是留下了些,人都是这样,一旦认定了所恨的东西便不会轻易释怀。 若非世间不会有那么相象的人,鲜于青是决计不会承认回到府上的是那位少君。那已是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为何偶人会变成人,她好奇得要命…… “鲜于?进来。” 进去之前她已在门口站了许久,她在捡下巴,在捡听他哼曲儿摔掉的下巴。他居然会哼曲儿?!虽然听不清词儿,但那确实是小曲儿没错! 少君下的命令是,保护秦氏女。秦氏女即天虫女,天姬。虽然不乐意,但她仍是回了遵旨二字。临走前他又加了一句。 “日后即便是我,你也可出手。” “您是说,日后她才是鲜于的‘主君’?” 他点头。 鲜于青不服,“她凭什么!” “凭她是我的……”我的什么,他在嘴里含了半天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儿,便索性省了后面,“她是我的。” 鲜于青以为他说的‘她’是指天姬,他是要将天姬占为己有以图大业。 天虫女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不是人,是什么样的东西?鲜于青很快便见到了其庐山真容。 起先失望透顶,居然只是一个木纳的、连说话也结巴的土包子,害得她满腔的期望和好奇荡然无存。后来鲜于青却是明白这个女子为何能把一个偶人变成人。 有那么一个人,光是用眼睛注视着你便让你感觉包裹在柔软的锦被里,你说话她只是听着,却像是用尽她的所有在听着,让你感觉你说的话就是她的全世界,你这个人就是她的全部存在。那种感觉,实在太好,看着她鲜于青常常会想即使我一无所有,即使姑母和兄长都不要我了,可我还有她,还有她要会听我说话,还有她会和我相互偎依,还有她会要我。 有那么一个人,从来不懂得别人对她的不好,但只要别人对她有一点好,不论那背后的目的有多不堪,她也只记得对她的好。她那双琥珀一般的眼眸分明能把你看个透透彻彻,却是像筛子似的过筛掉你的不好,只留下你的好。从她那里你会得知原来我还有这些好,原来我也并非坏到了底。 和她一起做丫鬟的那一年,是鲜于青最轻松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后来鲜于青因杀府上的大少爷她们便分开了。杀掉那位大少爷不是姑母也不是少君的命令,只因鲜于青见不得她受欺负。那是鲜于青第一次杀人,很害怕,却不后悔,不为什么就是想要保护她。 恨,那是什么,那时候的她不知那是何物,可是后来她的恨比山还高,比海还深。 对他,鲜于青不是不恨的,他把那么一个人变成了什么样!可是却是恨不起来的…… “为何不告诉夫人,告诉她是申屠坚那老不死的!”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未出世便死在了她腹中,凶手是安平家的,授意的人自然是申屠太甫。那时的他到底是稚嫩了些,以为已将那安平嫫嫫受为己用便对她放心不少。可事实上安平嫫嫫查出的那味作料毒物就是她本人着手的,此人不过是一人分饰两角,在那之后那味作料仍旧堂而皇之地出现她的膳食中,直至孩子死在娘胎之中。 他回鲜于青的是,“护不住,都一样……” 护不住,都一样。孩子总归都是他害死的,所以由他来担着一点也不屈是么?与其让她郁郁而死,不如让她恨着他活下去,是这样么? 离开时鲜于青听到了一个声音,她不敢相信那是她听到的,于是她大胆地回头去看。果然,他的肩头在不住地抽动。他竟然在一个下女面前,他竟然连忍住等下女出门去也忍不到,就这么,哭出声来。 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即将而来的、唯一的血亲,他明明是那么渴望…… 像是年嫫嫫说的,那是两个可怜的孩子。从那以后他彻底变了,他高估了自己所以他得纠正自己的错误。他曾经经受过的一切,虽然残忍但那一切使他活了下来,他认为那是好的,所以他想那些也该让她也去历经。 可是她根本不是他啊!她甚至和这世间之人不同,她所求的,妃位、后位,别的妃嫔所没有的独一宠,都不是。鲜于青以为她是贪得无厌,直到她拿出他送的梳子时鲜于青才懂了,从前他所给予的再多再大也无法满足于她,她所求的只是那么小小的一点,只因太小他所给的那些才搁置不下。 世人总说她是天姬如何了得如何厉害,只有守在她身边多年的鲜于青知道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与人不同的只是她那久久不变的容颜,她却比任何人都要脆弱,以至她的丧子之痛历经多年依旧无法平复,以至为太子的离开而做出弑君之事。她也比任何人都要韧强,为了她的孩子她可以疯癫三年,可以不畏生死只身潜入敌国,可以与任何伤害她孩子的人举刀搏杀,那是一双比谁都不愿沾血的手啊。 为了他,她愿化身为血口猛兽。天姬,在战阵中浴血的那一月里,鲜于青头一回相信她真的就是天姬,惟有天姬才能有那般智慧勇猛。她若不是天姬那她是谁,鲜于青想她其实就是她,只是为了她的孩子、为了他,她甘愿化身天姬。 而他,对她亦然。‘她是我的’,直到他仅率兵一万与她分兵而行鲜于青才知道,‘她’不是天姬,‘她’只是她。那两个人,一个被丢下了还觉欢喜,一个身系万民却也不知惜命,若说是恨着的,若说是无情的,这又该如何去说。 当皇都城被‘皇后万岁’的呼声中震动时,鲜于青只是默默注视着他的双肩。他的血海之仇,他的江山皇朝,‘天姬’的命途舛难,丧子的切腹之殇以及她的绵绵深恨,所有的都由这一双肩来背负。鲜于青不止一次去想,这双肩莫不是铜浇铁铸的…… 他和她一路而来,好不容易把心系在一起,鲜于青不想他们就这么……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早已死在腹中了啊!” 一句话将我打得滑下了座,“你……说什么?” 第 1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3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73 章 “你想想,难道真是毫无所觉?你好生回想一下!” 我抚着肚子喃声说道,“我只觉得醒来后很累,身体很沉,像是揣着一块石头……你是说,那会儿‘她’已经……” “井里那具白骨,安平嫫嫫是我毒杀的,死了之后推到了井里。” 我揪住胸口,哽咽道,“孩子,是她害的?” 青儿点头,“不止是她,还有安平家的那些医官大夫,若非他们,早该察觉你的身子不对!皇上灭了他们一门,着实该的!” 这便是安平家的女儿要杀我的原因么,这仇恨确是深。可是,是他们先杀了我的女儿啊,难道‘她’就是该死的么…… “您不能这么做,皇上和殿下也许就快回了,您要等着……” “你知道?!” “您要等着,千万不能做傻事。”她笑得凄然,笑得很不对劲。 我赶忙起身走过去,还未到她跟前便见屏风下有红红的东西,“青儿?!”拉出她藏在屏风后的半边身体,血不断从她的手腕涌出,已在屏风后聚集成了一洼。“你做什么!你疯了不成!”我惊慌失措地掏出丝帕系住那深得见骨的血口,可是一点也没用很快丝帕就被浸染红了。 “知道您要做什么,我不许!”她的脚跟已有些不稳,身体随着她的叫喊前倾后晃,“若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我抓住她的手腕死死按住涌血的口子,“我不了,我不了!青儿你别吓我!青儿!” 她终是站不住向我倒来,“我已比你老了不少,这么多年你还叫我青……青儿……” “我就叫你青儿,还要一直叫你青儿!来人,快来人,叫医官啊————” 一零六 青儿以死相逼,但已是迟了,隔日便是我走上刑台的日子。 身为血祭品理当要打扮漂亮一番,铁婕妤亲自为我送来一身雪白,雪白的上衣肩披,雪白的曳地罗裙,雪白的缕雕腰带,连项上戴的脚下穿的都是雪白的,好一身素净的丧服。 “青儿怎样?” “躺着没醒,不过也没死。” “媚儿和花鹊儿,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说到这儿我猛地转过头,冲她诡异一笑,“你若食言,天姬的鬼魂会一直把你缠到死的哟。” 铁婕妤的脸色丕变,显然被吓着了,“我不会食言。”她顿了顿,很不屑地哼了声,“二皇子对他的两个皇妹护得紧着哪。” 穿戴妥当后我又一次沿着相同的路走上了皇城南门外的摘星台,这一条路我已走过多次,每都一次我都在祈祷不要再有下一次,也许这一次我的愿望会成真,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像从前一样,南门外聚集万千人,羽林军将其赶开为摘星台前留出一个圈地以便我走上去。台下除了羽林军还有被押着的三位皇子以及他们的母亲,再看还有一干后宫女人,该死的铁氏,知道我不想她们看见我的死状便故意将她们带到这里来。 “二皇子。”我唤了一声走向已是十八九岁的男儿。 他挥手示意押解我的羽林军退开,然后朝我拜了一拜,有些唯诺地叫道,“母后……” 我看向一边的三位皇子,“有我便足够了,他们便放过吧。” “我……可是母亲她不会听……” 我倾身附在他耳边悄声道,“你若将你腰间的剑横在项上和你母亲说话,我想她会听的,那是你的兄弟……” 话未说完我已被疾步上来的铁婕妤拉开重新丢给押解的几名羽林军,接着便听到她训斥二皇子的声音。被羽林军推到刑台地台阶之下,再回过头去已见二皇子护在三个手足之前,手把住剑与母亲对峙着,不错的孩子。 “上去吧,皇后。” 推拉之下我的一只靴被踩了一大块脏,只觉它有碍我这身雪白,于是将一双靴脱下丢开赤足走上台梯。白玉石砌成的台阶被太阳晒得烫人,我却是一步步走得很慢,想好好感受下这烫脚的感觉,过了今日以后便什么感觉也没了。 天气很是怪异,阳光普照的天却像阴天里一样又闷又潮,空气中的湿气连呼吸都感觉得出,这样湿的天却为何不落一滴雨。 台梯再高走得再慢,终究还是有尽头的。高台之上也像上回我‘求雨’时安放了一张座,但这回不是普通的座椅,这一张可是暗藏机关。我一坐下便有人把我的一只手按到扶手上接着启动‘机关’,喀喀两声手腕便被牢牢锁住,而后那人再在扶手下猛地一推手腕便感觉到了割疼。没有任何前奏仪式,这便开始了吗? 割口不大,血只是慢慢地流出,当鲜红染红我的袖口滴落下在白玉石上开出第一朵血花时,高台下的人已是背朝天地齐齐跪下。每一次,看见这密密麻麻的我便想吐。 看着血由袖口向裙上晕染开,我总算是明白铁婕妤为何要我穿这一身,她是要我的血把这一身白变成一身红…… “母亲!母亲————!” “媚儿?!” 那飞奔而来的小东西不是我的小女儿是谁! “韶恒快拉住她!” 可韶恒却是被羽林军拦下了,没有人在意小媚儿,任她一路奔上了高台。 “母亲你流血了!母亲……” 不等靠近我便厉声大吼,“转过身去!” “不!母亲我来救你!”说着她便要上来拉扯我被锁住的那只手。 我一手揪住她硬将她掰过身向前推了一把,“不准回头,不准看!否则日后我便不是你母亲!” 不,我怎么让她看了这一幕…… 她被我吼声吓住,不敢再转过身,只是不住地抽泣,“母亲我不要你死,媚儿不要没了母亲,父皇在哪里,他在哪里……呜……母亲……母亲……” “媚儿不哭,父皇去接你哥哥去了,很快你便可以见到他们,不哭。对了,媚儿还没有见过哥哥,媚儿想不想知道哥哥是什么样的?”我轻声哄着她,希望转移她的注意。 她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说出一个次,“想……” 我仰头望着天,在蓝蓝的天幕上看到了我的煜儿,“你哥哥呀他可好看了,比你大哥哥二哥哥和四哥哥都要好看,他就像你父皇,像你父皇没有胡子的样子。” “真的……真的么……那我要让父皇……让父皇刮掉胡子给媚儿看……母亲你说好不好……好不好……呜呜……” 第 1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4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74 章 刮胡子?我反对,“那可不行,父皇的胡子多好看,再说也不用看父皇,哥哥就要回来了,就要回来了。媚儿,母亲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像是装有弹簧的刀口将我的手腕越割越深,血已形成一条线淌下了台阶。 “媚儿要听……要听飞机……”小媚儿不敢偏头去看那触目的红,双手捂脸不住地摇着头。 “好,我们讲飞机。飞机呀,可以飞很高高,人们坐在上面可以摸到身边的云彩,可以和天上的鸟儿嬉戏……”讲过无数次的故事,我又再说了一遍。 “可以……摸到月亮……摘到星星么……” “可以,可以……” “不要听飞机了,母亲你给媚儿讲……讲别的……” “好,讲别的。从前啊在一座森林里住着一个……呃……一个公主,一个孤独的公主。” “公主怎么会住在森林里,不是该……该在皇城……城堡……” “因为公主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路。孤独的公主一个人在森林住了好些年,直到一天一位……” “媚儿知道……是……是一位王子。” “不对,是一只青蛙。” “可是青蛙到最后还是会变成……变成王子的……呜呜……” “好好好,是一位青蛙王子行了吧……” 殷熠,我讲的王子可不是你,你才不是王子…… 这么久以来,不是不明白,不是感受不到,只是我所承载的已让我无暇去体谅他…… “公主跑啊跑啊,一直跑了很远,可是身后的一群野兽仍追着她不放。于是王子变成了一笼荆棘将公主包围在里面,阻止了外面的野兽……” 他的刀甲牢不可破,他的刺盾无坚不催,将野兽全部挡在了外面,可他却忘了他锋锐的荆刺同样也扎进了我的身体,他护得越紧扎得我越深。我不断地叫喊,你走开,你走开,我宁愿被外面的野兽吃了杀了也不要这么疼…… “后来了,母亲你快讲啊!母亲你快……快讲啊!” 清楚得感受到生命在流逝,随着流出体外的血渐渐流逝。意识已有些不清,故事快要讲不下去了。 突然间高台下一片哗然,起先安静跪拜的人们惊呼连连。 “母亲快看!” 那是什么,半空中似乎有一些模糊影像,没过多久便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万马……不,不止是马,还有人,马背上还有身着盔甲的人,这是……海市蜃楼? 天空中张开的巨大荧幕吓坏了万千人,上面活生生的巨人大马像是要从荧幕跑出来似的,人们纷纷叫着什么,天兵天降么…… 媚儿在耳边的哭喊渐渐远离,沉重的要掀不起来,而此时天幕中出现的人像重新将我激醒过来,那是……那是他,殷熠?! 是他,是他! 不,不是他。另一个人像策马越上来奔到了最前面,这个才是他!这个蓄着须更为魁梧英伟的才是他,而另一个是……我的煜儿! “母亲那是……父皇和……哥哥?!”媚儿也认出了她的哥哥。 “是……是父皇……哥……” 那两个人仿佛跨着神驹的神诋向我飞奔而来,却又像是原野上两头奔腾的雄狮,两头毛鬃凛凛雄姿勃发的…… “快……”伸出手想去抓住他们,可却什么也抓不到,快,快…… 一零七 外厅里医官和女侍医进进出出忙乱不已,见我进来也无暇理会,只管听从内室传来的喊叫声应付这应付那。我闪到一旁不打扰众人,从人缝里挤进内室,这时里面已安静下来。 我走过去轻轻抚上他的肩,他欲转头叫我,我忙示意他别动别出声。望向床上,女子脸白如纸没有一丝生气,双眼紧闭似乎不愿再看这世间一眼。 “时辰够了。”一把黑油长须的医官道。 见我疑惑,他捂着胸口解释说他喝下药汁已有两个时辰,身体并无异常,可以开始了。我仍是不懂,只得静静地看着他和医官做的事。 医官说了声‘端上来’,便见一名侍医端着一个器皿来到床前。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待医官带上手套抓出来把我吓得倒抽一口气。那是什么东西!像是水蛭,可是哪有那么大的水蛭。 “这是?”我忍不住问道。 “蛭虫。”他回道。 还真是水蛭! 只见他挽起左手边的衣袖露出整条手臂,黑须医官让侍医在手臂上涂抹些东西,接着便把手中的干瘪的蛭虫贴上他手弯的血脉处。蛭虫一粘上手弯便迅速胀大起来,由略微透明干瘪的东西变成了红红的胀球。直到那胀球涨得快要爆开医官才一把将它扯下,然后按在床上那名女子的左手弯处。 “火!” 侍医即刻将点燃的布团递上,黑须医官接过手在蛭虫身上打圈烧烤,这时和刚才相反,胀球在火烤下释放出刚才吸的血慢慢干瘪下去。丢开奄奄一息的一只,黑须医官又抓起另一只重复刚才的过程,如此再三,直到器皿里的十多只大蛭虫全部用过后才算完成治疗。 而这时他已是满头大汗脸面青白,“她会醒过来的对吗?”他向我寻求着保证。 我点头,“为何拖到这会儿才……” 黑须医官回道,“臣这东西就这么十几只,给您用过之后得让它们休息五六日才行。” “别担心夏禹,青儿会没事的,你看我不就好好地站在你跟前么。” 他点头,“呈你吉言。” 看着夏禹手弯上好些个蛭虫扎过的小眼,我按着自己的左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先离开一会儿,等会儿再来看青儿。” 第 1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5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75 章 “恭送娘娘。” 奔出青儿的寝房,坐上轿辇急忙命人跑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跑向玄安宫的麒麟殿,谁知到那儿内侍却说人不在,不过却遇上了另一个。 “过来,把袖子拉起来,双手一起。” 她被我的凶样吓着,赶紧把袖管挽起。我拉过她两只纤细的胳膊仔细看着,左手没有,右手也没有。 “你哥哥呢?”我又问。 “哥哥把嫂嫂弄哭了,嫂嫂便跑了,这会儿正找着她哪。” 小姑娘刚说完便见她口中去找嫂嫂的哥哥从远处走来,身后没有跟着人,看来大小伙还没找到人。我急忙迎上去,还未开口他已拉长脸训起人来。 “您身子还弱得很,怎就跑来跑去的。” “少说废话,袖子拉起来!”我活象个抢劫的,只是我不是抢东西的而是叫人拉袖子的。 “袖子怎么了……” 懒得与他多说,我自己来,拉起左边,没有,拉起右边,还是没有。怎么会,不是他们兄妹那会是谁…… “你们父皇呢?” 大小伙回道,“来时与他遇上了,正去您那儿。” “快走!”我朝身边侍从喊道。 大小伙疑惑。“母亲这是……” 小姑娘叫起来,“母亲没准儿是要去凶人!”说完便跳上她哥哥的背喊着‘快走’。 到了凤栖宫他人果然在,正悠然地靠着软榻喝着茶,还有两个侍女一上一下地给他锤肩捏腿。 火气一下飙到了最高点,二话不说冲上去推开二女拉着他的衣襟让他给我坐端坐好。 “袖子……” 我话还没说完,身后赶来的一大一小便异口同声地说,“拉起来!” 他的表情顿时不自在起来,按住左手刚想出声,我便不由分说地抢过他的手。袖子拉高,果然,数了数密密的小眼,和我手上的一样多,十一个。 “医官说那药汁喝下去会伤到心脏,日后便不可动武了。”正是因为药性太猛烈,所以才不可由病人直接服用。可对于练武之人尤其武艺高深的人来说,势必要有一颗比常人更强健的心脏。 他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目光越过我落在身后的大小伙身上,意思不言而明。 是啊,我的煜儿回来了,都回来了,而今全都在我身边。 “母亲太羞羞脸了。” 我赶紧松开抱着他的手,他也不自在地整理着衣服,真是讨厌的小媚儿。 大昭武兴十七年底,齐贼灭亡蜀南收复,同时西北边陲的边界纷扰也基本解决,庆阳城为大昭所有,平凉等几个小城池为西羌所有,很和平的‘分肉’策略。至此,大昭朝一统中原,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次年,废‘武兴’改国号为瑞安。 而天姬,她已死在了血祭台上,这以后的只是皇后,安乾皇后。 暮春四月阳光暖人,百花齐放飘香十里,此时此刻在花园里晒太阳吃点心多么惬意的事。 “刚沏的茶,娘娘小心烫着。” 如雪刚将茶递来,如霜便伸手拦下,“知道烫还端给娘娘,你会不会伺候人啊。” 如雪怒道,“你又有多能干,你看你做的这些点心,娘娘能吃得下去吗!” “你能干你怎么不去做!” 如今青儿已不在,身边是她的侄女儿鲜于家的两个小姑娘,不,从前是小姑娘而今已经不小了,偏偏还不嫁人,难道要学她们的姑母不成? 年关一过青儿便随夏禹出宫了,说是趁骨头还没老得不能动,要去四处走走。事实上她哪里老,女人色衰如同花儿凋谢,可她本就是一株青兰,一直是那么青青幽幽秀秀丽丽的,看起来不知比胡子拉渣的夏禹年轻多少。 那株青兰啊,临走前还生着我的气。不论我怎么解释当时的迫不得已,她任是不原谅我,还说我是故意去找死…… ‘您并非没有别的法子,那会儿二皇子就在您边上,你若把他……总之,你是故意找死的!’ 也许她说的对吧,我并非没有别的法子可我却不愿再去挣扎。也许我真的在想,如果他们真的要等到我死才来看我一眼,那么我就死给他们看吧。一个又一个的三年,七年,十年,于从前的我毫无意义,可如今我已是会老的人,再也等不起了! 现在想来我却后悔了,后悔那一幕让媚儿看见。好在那小姑娘一向健忘,这会儿已忘了个干净。 “皇上驾到————” “母亲。” 皇上还未到,太子殿下却已到了跟前。 “看见阿莲朵没有?”殿下一脸着急地问。 我忙摇头,“她又躲起来了?你又把她怎么了?” 殿下恼道,“我能把她怎么,不就是清早起来说了她两句。”说到这儿殿下更是气粗了脖子,“她可是越来越娇贵了,我就说不得她两句!” 如雪笑道,“莲妃娘娘而今可不是和咱们娘娘一样身子娇贵么,殿下多担待才是完便拉着姐妹如霜退了下去,遇上来人道了一声‘见过皇上’。 我未起身只道了一声‘见过官家’便又转向太子殿下,“阿莲朵没来我这儿,我总觉得她有些点怕我。” “那是母亲每回见着她便没了笑容,母亲莫不是不喜欢她?” “我没有不喜欢她……”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感觉很是别扭。 怎会不别扭,和自己的儿媳同时挺着大肚子,老蚌生珠啊。 第 1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6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76 章 “奉茶!” 被冷落多时的皇帝陛下终于怒了,我忙把喝过一口的茶水递给他,打发了他又继续和太子殿下说话,“你说她什么了?” “我就只是说了她一句没康妃大肚,别的什么也没说。” 康妃,太子殿下的另一位太子妃,为朝中一位大臣之女,本是皇帝陛下为他精挑细选的嫡妃,但因太子坚持,而今是两头大的情形,即二妃不分大小同为正妃。 我哼道,“我要是她就用那大肚子撞撞你,让你看看什么是大肚!”既然他能与父皇抗争,为何不抗争到底坚持只要阿莲朵一个。“那康妃大肚,你去找她好了,还去莲妃那儿做什么?” 太子殿下皱眉,“母亲倒真很不待见康妃似的。” 我又哼一声,“你的意思是你很待见她?” “她秀外惠中,不失为一名好女子。” 我气道,“那阿莲朵呢,和康妃相比就不是你眼中的好女子了?你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太子殿下挠着耳朵,很是不解,“孩儿哪有喜新厌旧,阿莲朵是阿莲朵,为何要拿她和别人比。母亲您到底在气着什么,我纳妃是喜事,可每回一说起她们您便……” “的确是喜事哟!哼!” 见我气得不行,皇帝陛下冲太子殿下怒目起来,“闭上嘴,下去!” 我又气上他这一边,“你吼他干什么,怎么,准许你去看这个妃那个嫔,就不许我儿子来看我是不是!好啊,我明儿就去碧游山庄住下!” 皇帝陛下一脸吃鳖的样子,而后转向他的太子,两父子同时看着我,脸上是同样的表情,齐齐送我四个字,不可理喻。 稍后煜儿吃了两口点心便急着离开去找他的阿莲朵,临走前说了一句‘母亲要是能生个小妹妹就好了,不过不要像媚儿那小妖精一样,要温温柔柔的最好。’ 小妹妹吗…… 我拿出怀里的雕凤玉佩轻轻抚摩着上面的刻字,娥,我女…… “梓童。”一只大手伸来将我的手和玉佩包裹住。 我反握住他点点头,我已有煜儿和媚儿,不久还有腹中这一个。 “一根白色的……”凑近一看的确是,他黑亮的发丝间竟夹杂着一根白发。 我想也没想便伸出手将白发拈出来,用力一拔。 他当即跳起来,暴吼,“放肆!” 我眨眨眼,很是愧疚地道歉,“官家恕罪啊。”呵呵,扯疼你了么。 抬手欲扔掉绕在指间的白发,却被他一把握住手。十指交握,白发就绕缠在我和他的手指间。他看着我,只是看着我,想说的话决计不会说出口。起身投进他怀里,仰起脸轻轻厮磨着他扎人的胡子。可我听见了,那时他说‘前朝律制,帝崩妃嫔殉葬’,而此刻他说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唔!” 呵呵,又把你咬疼了。就该把你的下巴咬下来,好可恨,多少年,多少年,你却真的是到长出了白发才与我说这句话。 “官家恕罪呀。” 瑞安元年初秋,皇五女降生,号曦初公主,闺名娥,殷娥。 ————————————下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天姬到此便结束了,大家可以说点什么,尤其是一直以来潜水的亲们~ 结局就是这样的了,悲剧还是喜剧由读者亲们自己分说,偶所讲的这个故事也到此结束了,大家可以说点什么,尤其是一直以来潜水的亲们~ 写在最后的话 某焰的惯例在结尾之后总想说些什么。 历时一年、四十万字的《天姬》完结了,不论你喜欢还是不喜欢,感谢你能看到结尾。 相比先前的在鲜花中成长的《网妻》和《郎》,这一篇某焰收到的砖头已经能盖一栋房子,到现在满头的包还没有消散。 有亲说某焰很能坚持自我、心理素质很好,能在讨伐声中一如既往的写下去。其实不然,有好几次我都面对电脑屏幕盯着满屏评论缓不过气来,过后便是半夜的辗转难眠,丝毫不夸张。某焰是一个相当情绪化的人,会因为一句夸赞而乐上半天,更会因为半字的砖头郁结很久。想起有位读者问我能体会到他们的难受吗,相信我,挨了你们的砖头之后作者的难受绝对不比你们少,且是你们的汇总累加。 好在从来没有想过弃文。 这篇文的长评在某焰的文里可谓最壮观的,不知该不该欢喜。先前在一片叫好声中走来,所以每看一回这篇底下的评对偶来说都是一种洗练,绝对的洗练。说到这儿有读者亲肯定要跳起来大叫,看你这文对偶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洗练!这个……呵呵……我们相互洗练吧……只是希望‘洗练’过后,没有伤害到你我的感情。 写《天姬》初衷很简单,我就想写一个在迷信残忍的异世界背景下女主所经历的。和之前的两篇挤牙膏式的思绪不同,故事一开始就像放电影似的在脑中连贯起来。从开头到结尾,情节都和最初所想的一样,没有发生大的改变,也就不存在写文过程中某焰为了吸引大众目光而越写越‘虐’的问题。一颗石子投下之前总是不知道它能在水中溅起多大的水花、引起怎样的效果和反响,动笔之前我只是想过这一篇可能有点悲吧,万万没有想到后来引申到某焰‘三观不正’的话题上来(呼,为此偶还非常认真地自省过自己的三观是什么……) 有读者问,作者你究竟想表达什么,男主的深情还是什么,你快给我们一个说法。 对此,我从未说过要给你们一个‘深情’的男主,殷熠的瑕疵不是一点点,我不敢这么说。最初说过一句‘不会给你们一个失望的男主’,所说的‘不会失望’是指某焰会认真去塑造他,力求他有血有肉能得到读者的认可,但事实证明失望不失望不是作者说了算的,要看读者自身的感受,所以我收回这句话,在此也为这句话负责向失望的读者亲们道一声歉。 而关于,怎么说呢。天使的善良没有人不喜欢,魔鬼的邪恶也有人认为是一种魅力,但若处在二者之间,不再是善良的天使,也没有魔鬼坏得那么有‘型’,确实有时候看来是不太讨人喜欢的。她不够‘现代’不够理智不够识时务不够大智大慧,总要在关键时刻‘脑残’‘歇斯底里’,但这些都是我要赋予她的血肉。也许有一天我回头来看会大叫,妈呀,我怎么回塑造出这么一个失败品。但是现在我认为她很好,她就是我想雕塑出来的一个人物。 我究竟要表达什么?我想说我要表达的就是你所看到的所理解的,如果我真实的意思表示没有传达给你,只能说我写的不太成功。我想不应该有故事之外的题外话来解释故事中的内容,作者的想法应该全部在小说中体现。所以每当有读者亲质问我、要我和读者交流沟通的时候,我的沉默只是觉得无言以对而不是漠视不理。 虽然已遭受到不少读者的讨伐,但是我还是要说,我始终坚持人物与故事背景相符,我要塑造的就是那么一个背景下的人物,他们不一定是你观念里所接受、所喜欢的,但却应该是活灵活现,所作所为符合他这个人的身份他的思想他的性格。正如一个亲说所的,对于我笔下的人物我想他们有‘自身的意志’而不是生硬的把他们都掌控起来。也因此对殷熠,我不会为了让他讨喜一些而把他变成丁晓或是果果一样的人物。他就是他,他有他表达感情的方式,也许这感情得不到有些读者的认可,但这是确确实实就是他的方式,他就是这么一种人。 文笔不好提出来,我可以去加强提高,构思有漏洞条理不清楚指出来,我可以去改进斟酌。但是要说故事不好不喜欢,那我真是无能为力了,因为这个故事它就是这样的,要是改了那就成了另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不喜欢那就请放开下个故事再来,并不是负气的话确实是这样的,每个人对那杯茶的口味都有不同对吧。 不论是让你郁闷憋气还是带给你了精彩感动,此文就此划上句号。对于这篇不太讨喜的文最后一句谢幕词我怎么说呢?想起来了,有一句歌词这么说的,“我们的爱若是错误,愿你我没有白白受苦”,跳进这个坑若是个错误,一年的时间,愿《天姬》没有让你们白白‘受苦’。 ——————————焰雪炎雪 08.10 本书来自:[site] [domain] 第 1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7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77 章 更多 TXT 好书 敬请登录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 1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8 章 天姬指甲情 作者:焰雪炎雪 第 178 章 o:null});(new Image).src="/js.gif?error_b 第 178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