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逼心》 步步逼心 第1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1部分阅读 本文由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 《步步逼心(原名:九凌)》作者:易凰 内容简介: 有一种女人生来就是折磨男人的,无良薄幸喜见别人痛苦,虐心虐肺间男人们咬牙切齿伤透脑筋,她犹自片叶不沾身。强大女人的爱情实在太难搞定,众美男顺其自然日久生情兼死缠烂打深情告白,皆无果而终。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强悍的男人是在一波一波的挤兑排斥中培养起来的,再接再厉的伏谋千里、明枪暗箭……兜兜转转间,精神无比 强大的九凌对着美男见招拆招,那脆弱的桃花啊,在男人们愤恨的眼中始终不肯露出一点抽发的迹象,面对珠穆朗玛峰般难以登越的爱情,自诩人中之龙的男人,是要知难而退,或是迎头越战愈勇?且看美男如何汲汲营营步步逼心…… 女强文,女人腹黑冷血,脾气古怪极度殿下思想,看官极需自备一物品施虐以供抵御杀人欲望……另,立志工于文字之雅,不白痴,无幼稚低俗文字,无被翻红浪滚床不已,此间爱情,多磨多算,男人切齿咬牙,前文慢热,请耐心忍受…… 附上一段此女子计划中的形象: 酒醉狂泼墨,剑起落惊风。丹青何比昭阳色,粉黛岂修画中魂?折柳柳上青,何看别中意?一眉展,眸中平,且看戏中卧里行。 笑共明与月,悲中更儿女情。倚马踏莎斜阳里,挑灯夜看梦里星。行路路难行,却知我须得意。伏千里,发一力,天霜万里一笑清。 作品相关 子夜七部(必看) ‘子夜’七部——依七星而名,第一天枢,第二旋,第三机,第四权,第五衡,第六开阳,第七摇光。 天枢部:主要负责刺探埋伏暗杀性质的见不得人的勾当。此部人马差不多为狂热的军国情绪,面目不可憎,最是将皮笑肉不笑臻至化境,主张不听话以及路中当道者,卡嚓。首领名卫江。 旋部:负责主上私人生活,以及个人感情问题,譬如今天侦查出有某家良男,品行家世样貌之类通通精良,且与主上行迹有暧昧迹象,立马出面推波助澜牵线搭桥。此部主旨是竭尽全力让九凌相信男欢女爱才是王道,孤家寡人薄情寡淡俱是和尚乱说。首领郁离。 机部:如其名,善于各项机关武器,常打头阵,为后续人马将埋伏的机关暗器破的一个不留。首领名连灿。 权部:也如其名,此部人马专攻权势,致力于如何在最短时间打入敌方阵营,从内部慢慢分解腐化之。此部人善玩权术,蛊惑人心。首领竹施,性别男,贼眉鼠眼,喜欢扮猥琐相。 衡部:此部负责钱财粮草散溢,经手银钱可能是暗中做不正当生意所得,也可能是伸手向海域之王索要,或者直接将别人的钱库当做自己的,随处可取。所谓天下人的钱财都是我的,我的钱财还是我的,这是衡部的名言。多年于海域钻研大盗之术,擅长无声无息将你的浩大钱库搬得一文不剩。首领金子,名俗,人也俗。 开阳部:此部鱼龙混杂,堪比候补人员,什么样的鸟都有,最是诡异的一部,经常无所事事,全班人马放亮眼睛等着其他部人士出纰漏,然后群起而上踹人,外加来套刑罚关爱关爱。首领廉莒,一被请进刑堂会笑的极为碍眼的兴奋。 摇光部:最变态的一部,领导将变态进行到底的伟大人物扇宓是个女性,三十未嫁,极度痴迷昆虫(什么昆虫不用明说了吧),此部栽花种草(什么花什么草咱也不说了)祸害环境,养虫养兽留着作恶,善驭用自然之物,部内人士一般身上没有专业认证(譬如小小的宠物啊,或是江湖必备之五毒俱全)是不出门的。 相关人物(先写一部分) 陆机:真名独孤尚晨,九凌之父,前朝大胤东华太子嫡子,且是唯一一子,生性高洁独立,忧郁症患者,人生不得意,生无可恋自选死路。 华清:陆机之妻,九凌之母,不讨九凌喜爱。有心计的美人公主,痴情。陪陆机赴死。 夕源光:大顺开国皇帝。典型帝王之才,也是个不容易的人,自从坐上皇位,就一直跟蠢蠢欲动之辈较劲,他的下场不是太好(谁让他那么心狠摧残美男陆机来着)。 陆涧玥(九凌):女主,也就是独孤九凌,由于成长的种种际遇,有心作没心,生平立志将自己磨得刀枪不入,可惜半途而废,走火成狂魔。不轻易相信人,薄情鲜爱,不顾人死活,喜见别人痛苦。心性较杂,表面看来极为不纯粹,其实拨开层层面具,也不是很复杂。 风简墨:美男子,心性复杂,和九凌一样把自己藏得很深,防备之心极重,心性高傲不肯示弱,与九凌互相留有猜忌,腹黑坚毅,经常在女主面前碰钉子。 慕容奕玦:美男中一人,表面是个像桃花一般的男人,人见人爱的到处花开获人好感,脾气稳好,实际腹中算盘精细,极会谋划,隐藏技术良好(关于这点,下文见分晓)。为了在女主心上打上去不掉的烙印,在下文敢把命放上,就只为逼得女主不得不往他那方跑。 习砚:女主十岁开始就陪伴在她身边,不知不觉恋上自己主子,沉默寡言,面无表情,最是忠诚无私,悲剧人物一个。女主的改变以此人为引子。 涟青:‘子夜’七部的首脑人物,负责向七部下达主上命令,智谋颇深,是陆机的心腹,后跟随九凌。谋士型的人格特征。 郁离:‘子夜’七部中旋部统领,同时肩负主子人生大事之责,极度为九凌的私人感情纠结,战战兢兢,最怕九凌步上陆机后尘。 东华太子:独孤朔,九凌祖父,陆机生父,大胤末代太子,现任海域之王。任性狠心,不理江山朝政,负气带亲信出走使得大胤更加混乱。为与陆机(独孤尚晨)决裂后悔。 大顺前四位皇子如下: 大皇子(太子):夕桓翎,字安乾。生性温顺,最是良善,不乐见心计城府,好山水文雅。 二皇子:夕桓陵,字慕宗。性狡诈阴险,为人残酷暴戾,不讨夕源光喜爱,野心大。与三皇子同年。 三皇子:夕桓熙,字文氰。善武好斗,以沙场为志,心性单纯直率,与四皇子交好。 四皇子:夕桓洛,字凌霄。又是一位标准的帝王之材,被皇帝藏得很深。为人不择手段,擅于捕捉别人的想法,狠厉果决。极度纠结于九凌。两人的相处迹象暧昧,又战火四射,天生敌对。 凌海十三公子中九凌师兄如下: 大:木容。十三公子中最辛苦一人,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师弟们,还要支撑整个凌海阁。 二:元霁。喜爱坊间秘闻,擅于窃取贵族隐私,杀人绝不手软。八卦丝毫不影响此人的邪恶。九凌的出场,此人要立头功(那不是可怜的习砚被他狠狠拍了一张么),下场不好。 三;沧溟。 四:优熙梵。蝴蝶类型男人,花见花开,见花采花,但头脑绝对清醒,不该采的花,绝对不允许自己恋上,比如九凌。 五:云鼎。大本营在云城,好马,纯属马痴。 六:萧夕夜。 七:珈弈。j商。见钱眼开,婚姻为此也可拿来作唬头。十三公子中除陆涧玥(九凌)外,最没有复仇心的人。由于柳花魁一事,此位公子引燃了不可料想的动乱。纯属无心,被有心人借机利用了。绝对压倒性的九凌式人物因此出场。 八:含满。 九:研白。 十:流碧。 十一:洛嘉。最是那眉尾的一颗痣平添了几分妖媚。清新爽朗如竹的少年,面无表情的脸, 十二:莫谷。 改名通告(本书原名《九凌》) 偶累到十八万字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了……书名白痴,简介无能,让人没欲望点击……经高人指出,遂痛改前非,现将书名改为《步步逼心》,尽管看来还是白痴,但起码知道文文大概在讲什么,众位读者,如有不便,见谅则个,在此鞠躬…… 结文感言 想了想还是把这个感言传上来。 也许是因为太忙的缘故,我连续两天扑在一门重要考试的准备上,松懈后突然间抬头就发觉好像什么都没意思了。文已经结了,虽然由于网络故障没能及时传上,不过心里的那种失落感,还是彻彻底底的浮起来了。 呵,谁知道下一次讲述另一个故事会是猴年马月呢。虽然目前属于小虾米的凰,兴许讲得故事也不是太受欢迎,但请允许某人执着而又个人的怨念。总觉得没发个完结感言,那实在算不上一个故事的终结。上帝玛利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了这种天马行空的兴趣,连做梦也是光怪陆离。直觉的认为,偶们这么一个懒散的人(呵,没课的时候24小时睡20个小时,剩余4小时一小时腾出吃饭,其余躺床上假寐,可不是么),也会写文,并且奇迹般的虽然千疮百孔的牛头不对马嘴的不知所云的但好歹整出了完全体,并且真是值得夸奖没将此坑留个三五年等着蜘蛛结网面目全非,不得不说,这是今年最怪异的事。 总之,写完了,这是事实。身为一介小虾米,我坚定的将责任落实完了(虽然在渺小的点击量下,某人的责任很可能被斥之为自以为是)。有那么多人一直支持鼓励,这大概就是这个奇迹能发生的根源吧,呵呵。 呃,貌似扯得远了。谈谈此文吧,有点流汗的冲动……实在恶趣味…… 其实九凌这个人写到如今,她的性格已经完全超越了性别,是一个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坏脾气的人,她生来就站在高位,所以骨子里帝王般的戾气是没有缘由的,她的思想里都浸着张狂,极度的高傲(当然,你完全可以理解成为自恋)。其实以九凌这种性格,她应该很清楚她是一个与世不容的人,是一个别人眼中古怪的人。她的性格极其别扭,是根本不可能融入那样一个男权至上社会的,而且如她一般的人也不愿意改变自己去融入。所以,如果她不是独孤九凌,只是陆涧玥或者是其他的王公贵族的千金,亦或是平凡的女子,有这样的性格, 再怎样天资卓绝,终究也是存活不下去的。 只是…… 我不愿意她有这样的结局,所以我给了她另一个身份,毕竟我们都爱幻想,毕竟这是网络,所以我适当的面对我的现实让步了一下,给了她能够允许她以这种姿态存活的身份,呼风唤雨,因为极致的尊贵,所以极致的难将一物放入眼中,似乎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无外乎只是一个俗字。 到现在写成这样的形象,也是我始料未及的,一开始,我预定的这个任务尚无如此犀利,纯粹只想写一个骄傲自在的女子(完全没想过要这么狠心绝情的)。现在一看隐约感觉出来这个女人在她慢慢的成长中,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了。一边在苍老心态,一边又活的比任何人都随意,我在想,其实她一直不愿意提及爱情,大概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古怪与性格实在是不合流的,大概也是清楚了,以这种姿态多半只能独善其身。毕竟,像这样的人,亲朋情爱对之而言,似乎都是一种累赘。她偏爱轻装远行。 她的身份允许她成为这样的人,但却不是世道人心的包容,兼之她自身心态极高,端着宗师入道一般的眼神,实难遁入红尘。如果她不是独孤九凌,只是陆涧玥,未来的路如何可能如此得意? 所以一定程度上我允许了她的幸福。 虽然十分艰难,最后也没看出她有几分愿意,不过我还是强硬的把她送出去了 其实原本最后有没有人陪在她身边,看起来似乎都不是很遗憾(表拍我,个人感觉此种怪物应该不会有为情所苦的时刻)。独孤九凌这种人,她本来就适合一个人站在高处,各位有目共睹。她之所以最后接受了风简墨,虽有动心的成分,大半也是因为被迫,有罪恶感 因为她的拒绝估计就是最大的冤孽。她自己理不清断不了,索性就这样任其纠缠。 风简墨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第二个慕容奕玦,他使得手段与慕容的几乎一样,只是他贵在天时地利外加了一点人和。(怎么看,都好像是我的偏爱造成的……) 写这文,我也纠结,蛮有冲动想要更多的人来看看这个古怪的不合群的女子,看看她究竟是怎样的倒行逆施。大概是新手上阵不太成熟的缘故,很多情节没来得及等到它完满我已经匆匆带过,以至于后来回过头一看,怎么看怎么觉得伤自尊(写得真不是一个乱与差形容得了的。)且,到了后文,因为越来越忙的学业,凰已经没办法再抽出时间继续。只好酝酿了两日后,于两个加班的夜晚匆匆将之结束,十个小时产出五万字,那质量,我不能自欺欺人的说还过得去。所以带了点自责的情绪,感觉这个人物好像在我心底的血液里一样,一字一行总扯动着我的心魂,总希望更多的人见到她该有的光芒,我给了她幸福,却没有做到完满,没有让她真的达到那种光芒绽放,没与之最美的东西,呜呼,无能真是偶的罪孽…… 乱七八糟不知所云半夜睡不着在电脑旁疯言疯语,罪过,罪过…… 佛祖如来观音菩萨以及众神们,半夜不睡觉的孩子确实不是好孩子,虔诚忏悔…… 人声俱灭,惟有寒风入室,剩下的半杯水冷了,原谅我又浪费了,在这物价疯长的时代。 是时候休息了。 睡前祈愿,各位朋友们身体健康事事顺心,阿门,倒床。 2010121201:44夜中 作品长评 会员浅浅妖宝贝(2010826 ) 很不一样的文,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受…… 陆机的怀才,寂寞,无奈,悲哀,注定了不会有顺达的人生。他的悲剧究竟是由谁导致的呢?是师傅的委托,还是皇帝的赏识亦或是华清的执迷,又或者只是因为红尘万丈,而他只能功在社稷,而别无其他牵挂。事实上,我理解的陆机之所以最后也不选择离开,多少也是对这尘世没什么眷恋,天下已然太平,他完成了师傅的嘱托;皇帝一统天下,他报答了知遇之恩;而华清,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毁了他最后的期冀,他不恨,已是大赦。而陆涧月,如他一般无情,他虽可能怜悯,却终不能代她走这人生,那么这看似光辉实则颓败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吧! 华清的悲剧人生不得不说是她自己一手导致的,亲人,国家的遗弃,美丽的容貌以及那贵族的骄傲,都让她必须活得好,要活的比谁都好,而遇上陆机,却不知道究竟谁是谁的劫。若她当时没有先遇见陆机,没有轻易被那看似潇洒实则凄凉的姿态所蛊惑,而是先进了皇宫,而后的一切必然是截然不同的,也许那样,她只会是后宫中一个美丽的得到帝王一时荣宠的他国公主,然后再不甘中终老。而陆机可能依然寂寞,却还有一丝希望,皇帝也会得到美人而后放下执念……可惜这世间没有那样的如果,只那一眼便改变了万千。我时常在想,那些为爱不折手段的人,他们真的如自己以为的那般爱么?还是其实只是因着一点点的心动之后,便要紧紧抓住,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般的决绝。 陆涧月,只看戏的人,其实自己又何尝不在这戏剧之中呢?每个人既是看客亦是戏子,我们在看的时候,说不定也已落入他人眼中,成为新的戏剧。只是那样心无牵挂,飘渺的心绪,真真多么孤寂啊,放眼尘世,却无一丝一毫能入她眼,那这样的人生活着如同死亡,存在好似湮灭,真是让人心疼的存在。只是若她知晓了世间感情,有待如何呢?这浮世苍茫,可有人能给她一丝温暖,一丝人气?我很期待…… 会员浅浅妖宝贝(20101011 ) 说实话,我不觉得九凌应该跟慕容亦玦或者是风简墨在一起,就更别提夕桓洛了(估计他的戏份还在后面吧)。我十分不想慕容亦玦和九凌会是下一个华清和陆机!可是对于慕容亦玦来说,放弃九凌太难,或者说是对于任何一个陷入爱恋中的人来说要放弃他们心中所爱都是一件太困难的事,即使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得到。更何况他们都是人中之龙,都是执着的人,风简墨,夕桓洛都不会例外,不管是真的爱上还是被吸引,亦或是想要征服,他们都不会轻易放手了。 我欣赏这样的爱情,我们像谋划一场战争一样谋得我们的爱情。 可是如果由始至终战争只有一方呢?没有对手,你励兵秣马,造势声威,可是无人应战,怎么办? 这是现实,九凌没有爱,至少现在没有这样的感情,而且并不准备有,甚至她是藐视这一切的,也许,包括这万丈红尘,从不在她眼中…… 我希望可以有一匹黑马,闯入九凌的生命,最好是一个冷漠的人,其实有一颗被冰层包裹的火热的心,不需要他们彼此多了解对方的世界以及人生,可是他们决定并将好好生活,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或者就是在这天下混乱之中,他们抛开一切,依旧故我的完全的自由的生活(这类似于失眠时催眠自己的幻想,可不予理会,哈哈哈) 我喜欢九凌,我欣赏她,却不同情,我不觉得如她般淡漠感情是一件需要怜悯的事。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潜藏着冷漠,邪恶,嫉妒,愤世等等情绪或心态,只是在没有事情刺激我们的时候不会表现出来,而九凌只是将冷漠表现到了极致,没有丝毫顾忌和隐瞒的表现出来。可是恰恰是这样极致的淡漠将会吸引众人,希望自己会是那个温暖她,改变她的人,会是谁呢?我拭目以待!只是知道——前途必然光明,道路绝对崎岖…… 第一卷 龙潜海渊 第一章 陆家之女 太傅大人荣沫抚着下巴上花白的胡子询问小孩子们志向的时候,陆涧玥正如往常一般打着瞌睡,满脸朦胧。 一代帝师荣沫大人最爱和小孩子较劲。 她堂弟陆羌睁着天真的一双眼,略为兴奋地给了个豪情万丈的答案,说是要去仗剑走江湖,快意恩仇云云。 结果荣老头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板子,连带着呵斥一番。他老爹祖父都是一军统帅,平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矢志保家卫国,结果生出了个傻得冒泡的陆羌,成天跟在陆涧玥屁股后面,文不成武不愿就,还有一大堆不切实际的幻想。子不承父业也就罢了,身为忠将之后,竟然志向里没有一丝一毫涉及天下己任,这在古板的掉渣的太傅大人面前可是致命错误啊,退一步讲,没有也就罢了,至少也要会撒个谎讨夫子欢心啊。所以说,挨打也是挺活该的。陆涧玥暗暗想着,脑袋已经低到了桌案上,看起来像是虔诚受教的好学生。 “仗剑走江湖?你该投武学门派去,少在这儿碍老夫的眼,丢你父亲的脸!”太傅大人一脸怒极,疾言厉色的以这么一句话收尾总结。 真是的,老夫子对着这么小的孩子,何必这么较真啊?在快要睡着前,陆涧玥腹诽。 一脸呆愣的陆羌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显然还不太明白太傅大人话语中深沉的含义。 太子安乾倒是很顺太傅心意,许下了欲作明君致使天下安平之类的志向,其他三个皇子要么欲文要么欲武辅佐天子,也马马虎虎过了夫子一关。 结果问道陆涧玥的时候,太傅大人一脸精光闪烁的样子,脸上挂着名为慈祥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毛骨悚然,似乎十分愿意躬身施教的样子。 是正等着她出纰漏,然后痛快淋漓的大大教导一番吧。她老爹就是和皇帝感情太好了。陆涧玥极不情愿的站起来,凑出一个比较精神的笑容,装作乖巧内敛的孩子缓缓抬起头来,心里却是大大的叹气。 这皇子们上太学,关她屁事儿啊,就因为她丞相老父深得君心,爱屋及乌就要给她所谓的恩赐,挤在一堆小屁孩里面跟着无聊至极。 哎,丞相千金的命真苦,特别是当她老爹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的时候。她每天早上辰时就被叫醒了送进宫里,日日年年都要如此,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天杀的,简直就是要她的命啊。 而所谓的太学,无非就是听着古董太傅的诵古长论,枯燥乏味的经世之图。对于胸无大志得过且过兼没心没肺的陆涧玥来说,天下与她无关,百姓疾苦也由不到她做主,至于什么宏图大业雄心壮志更是与她不可能沾上边。总的来说,陆涧玥认为,江山如戏,戏里戏外,最后都是一场空,争来争去,最后计较的也都是没意思的东西,汲汲营营,不如高床暖被。 “小涧玥的愿望是什么呢?”太傅大人亲切的问道。一脸天真的陆涧玥心里郁闷之极。 “回老师,我没什么特别的志向。父亲常教导,女子只要乖巧懂事即可。” “嗯,”老头子又抚了一下胡子,点头循循善诱:“话虽有理,但有志向始终不失为一件好事,况且只是说说而已,涧玥也不必拘谨。” 志向!志向!我只想蒙头大睡!可惜这个志向是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拿出来滴,涧玥同学郁闷的咬牙压抑下心头的无名大火,掩去了眼中些许不耐烦,“哦,也没什么特别的。涧玥喜欢看戏,所以希望以后父亲能在长春园玉华台的幕帘后安个座位看戏,不用老是挤在一堆吵吵闹闹的人里,偶尔也讲讲特权。” 太傅老头眯了眯精光四射的眼,仔细审视了一下面前只到他大腿高度的女童,七岁的陆涧玥同学又忍不住泛起困来。 良久,老头不置可否的让她坐下了。 人说从小看大。 看戏看戏,不入戏局,不必亲自粉墨登场上演百态人生。陆涧玥的志向确实很让一向老谋深算的太傅大人深思,只是在他小心谨慎地揣度的时候,俨然忘了主角只是一个尚在幼龄的女童。只是若以这样的心态来看陆涧玥的志向,显然她的又要高明很多。其一,喜欢看戏,此戏又非彼戏,这通常与冷漠的事不关己态度等同,这样的人,绝不是可以依凭的人。其二,通常在戏台下看戏的人或多或少心态会受戏曲的走向影响,甚至自身的喜怒哀乐会被戏子所饰的喜怒哀乐牵着走。这就好比时局,处于其中的人会身不由己的随之起伏,而陆涧玥不愿做此种被动的人。其三,台后的人,也许是主导一场戏的人,也许是隐在暗处由始至终不被察觉的推波助澜者,也许是笑看闹剧却始终身不在其中的戏子看客以外的人。 陆涧玥与她老爹陆机一样是个心机玲珑的人,果然非比常人。只可惜是个女孩。老太傅暗暗计量。 但若是分外了解陆涧玥的人,例如她老爹陆机,就会十分清楚的告诉你,陆涧玥并不喜欢看戏,甚至十分讨厌。至于她每场必去长春园,只是因为陆机要去,而且是每次必将她硬拖去,她老爹喜欢看戏的时候带着她。至于她想要到台后去看戏,是因为他老爹自从家中没有女主人后,一跃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每逢看戏,一大堆香帕簪子什么的必会漫天飞舞,腰肢招展的女子伺机纠缠,到处弥漫着妩媚妖娆的味道,她老爹是兀自岿然不动的个中高手,将不动声色心无旁骛练得炉火纯青,只可惜不到一盏茶便睡过去的陆涧玥却是没有这种本事,时不时被惊醒后恶心得掉了一地鸡皮。所以,陆涧玥深切希望看戏能在后台看只是因为想要远离醉翁不在酒的一堆看客。 第二章 局 就在陆涧玥深切哀悼她悲苦的求学生涯的时候,命运出现了转机。 她那抛夫弃女跑回齐业的母亲突然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个女儿,于是派人千里迢迢来京城接她回去补偿她几年来缺失的母爱。陆涧玥自然是不以为意,现在来接她,早几年干嘛去了?况且她老爹对她不错,处处纵容,从来不以什么三从四德的女子纲常约束她,活的自由自在的没事跑那么远去干嘛? 只可惜,丞相大人陆机却是十分乐意的欲把陆大小姐打包出门。 一向无心无肺的陆涧玥瞥了瞥父亲若有所思的模样,不动声色的眼里闪过一抹流光,迅速地在心里面打过算盘,也不追问什么,便乖乖的上了马车。 对于父亲陷入的朝政游戏,陆涧月从来没有刻意去了解,但并不代表她不懂得。她的父母都不是平常人,勾心斗角的事洞悉若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皇宫到身边的人和事,陆涧玥年纪虽小,却是不动声色的看了太多。 陆机所能得到的荣宠实在是太多了。下一个殊荣也许就轮到陆涧玥的婚姻大事了。皇子们与丞相千金接触多了,总有一天会有那么一对被公认为天作之合的凑在一起。政治是个见缝就插针的东西,无处不在。不管丞相大人能不能够顺利升级为未来的国舅,结果大概是双方都不愿意见到的。陆机与皇室更深地纠缠与牵扯,会是帝王的背上芒刺,也会是陆机泥沼深陷永难抽身的预兆。 她从来不涉足这些伤脑筋的事,也没有兴趣亲自上阵演出,什么对她最好,她就选择什么,这是陆涧玥的信念。即使那会伤害身边亲近之人。 陆机有所执,纵使为之付出性命亦不悔不怨,那是他要选择的道。可不是她陆涧玥的道,所以无论如何她不会为了别人的事而损害自己的利益,既然是对她好的,那便照做也无妨。 陆涧玥啊,游戏要开始了,而你,只是看戏的人。 马车的珠帘放下,帘后孩童的眼泛着如同珠玉一般的清冷和漠然,表情突然间变得奇异起来。 权利的帷幕已经落下,那些曾掩在黑暗中蠢蠢却不得纾解的欲望与丑恶,会慢慢的显现。而那身不由己的无法抛下手中的荣誉与富贵却又妄图保全清醒的自我的人啊,势必是牺牲者。 她的生父,陆机,便是其中一人。 一边必须借助权力,一边哀叹身不由己。也许正是因为他的摇摆不定,他娶的女人才会如此轻易决然离去。 纵然他们之间亦有着亡国之恨,真正让人离心决裂的,只有,心的不坚定。 她的母亲,曾经南烨国高贵美丽无双的第一公主华清,是大顺帝王征战杀伐的野心下南烨政治求和的筹码。只是,原本应该收入后宫的美人,却成了丞相夫人。如今统一天下的大顺帝夕源光那时不过是一个乱世崛起的新秀,雄心壮志刚刚开始起步,正如新生的春芽,虽然生机勃勃,却也脆弱。 所以当倾城美貌的公主爱上了帝王身边伏谋千里的得力谋士,愿意以倾力相助换得一人白首不离时,睿智的帝王,慷慨而笑,御笔挥洒间成全一对佳侣,因为一个女人可以换来陆机的愧疚,还有大业的便利行事,何乐而不为? 虽然并未成为帝王的妃子,但是嫁给了权臣,这效果是一样的,政治求和的诚心达到了,看来也已被接受。 但是,结果仍是不变的。要实现宏图霸业的夕源光继续挥师吞并南烨,而陆机,作为第一谋士,自然是所有计策攻占方略的策划者。因此世人皆信丞相夫妇因此断情。 乱世之中,弱小的国家总是逃不过被灭亡的命运,区别只在于时间的早晚,或是灭于谁人之手。 深喑此番道理的华清公主并不如所传那样欲雪亡国之耻,拔刀指向爱人,只是坦然接受如此结果。 南烨的政治并不清明,腐败堕落,保全于世几成妄想。况且,她对那个靡乱颓废的只将她作为换取苟安的筹码的王朝并未有任何不舍与牵念。 所以华清心中未有怨恨与内疚。比起这些争名夺利以及血腥的开疆扩土,她更向往林间隐士的生活,因此,她一心想携着夫婿女儿退出这血腥的舞台。 但陆机无法放下抱复,他满腔热血尚未豁出,心中太平盛世的雄伟蓝图尚未实现,踌躇满志的才开始大展手脚,加上夕源光对他的赏识与成全,无论如何他也无法舍下离去。 国士遇之,国士报之,这便是陆机的坚持。 纵使华清一往情深,却也无法改变陆机的执着。 既然如此,不如放手。华清不是忸怩柔弱的女子,眉眼决断清明,毫不犹豫的淡出陆机的生命。 陆涧玥彼时尚不足一岁。 一个人隐忍,不过是因为无力反抗改变,一旦某日有了足够的实力,往日的压抑耻辱必定百倍还之。帝王之心尤甚一筹。陆机与华清,始终是在夕源光的心上留下了疙瘩。何况陆机成为丞相以后的权利更不能与当初同日而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门生无数,亲信满朝,加上他机谋决断深喑权谋,纵使与帝王患难知交,无论如何,已成大忌。 而如今,天下已定,最后的战事业已结束,北边的赤辽最终纳入大顺,天下,是真正统一了。 是时候帝王将心思花在整理肃清内政了。 陆机并未有所动作,是默认了帝王的摆布,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的结局? 那么华清千里迢迢的要接自己去,是希望覆巢之下留有安卵? 棋局一步步摆下,一切要照帝王设计的那样演下去。 陆涧玥无声的掠开笑纹,一改平日的慵懒与困倦,高深莫测的弧度在孩童的脸上显出诡异来。 也罢,我会安分守己的看下去,看看这世间,究竟是怎样的一场大戏。 第三章 齐业 南有南烨,草美羊肥。这是顺境的人民对于南廷的认知。齐业曾是南烨的都城所在,而如今只是大顺齐业侯的封地。宽广浩瀚的原野上,原来南烨现在大顺的子民,依旧如同往昔一般过着游牧放歌的生活,只是比之往昔苛捐的南烨,新的王朝更为温和博爱。 这里的人都习惯于马背上的生活。无论男女,都是敢爱敢恨的潇洒作风,不似京城人士的风花雪月,齐业人的感情由来直来直去,毫不扭捏。 陆涧玥躺在柔软的草上,侧脸视线穿过秋季有些发黄的草原,眼神无限辽远。 华清牵着马远远从毡房那边走来,停在陆涧玥身边,一身紧身装束飒爽英姿的妇人伸脚踢了踢瘫作软泥的女儿,颇有些好笑的望向她转正的脸。 “今日怎么舍得离开师父师兄们到这里来?” 陆涧玥伸了个懒腰,仍旧没有起来的意思,狭长漆黑的眼微微睁着,并不言语。 华清早已习惯陆涧玥的不理不睬,继续弯下腰拖了拖懒洋洋的女儿,“不如陪我进城去?” 陆涧玥伸手拨开华清的手,并不理会她因此而稍稍有些僵硬的表情。阳光下的陆涧玥又平躺回去了。明亮并不刺眼的光线下,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闪着异样的光彩。 “不去。”孩童的声音冷凝干脆。 陆涧玥彼时长相并不倾城绝色。肤色比普通的白皙还要淡上几分,眉眼并不锋利,反倒像是一团闲淡的尚未泛开的墨彩。十岁的女孩并没有显现出与其母亲一般的美貌来。她有一双与其父肖似的眼。漆黑,安静,只有在心思灵动之时会光彩熠熠。她的眼尾微微下拉如同陆机,但与陆机文采斐然心思深蕴的风采不同的是,原本忧郁的眼型在陆涧玥身上却是显现出漫不经心的慵懒来,颇有些冷眼看红尘的味道,那狭长的眼缝里零星点缀着浮散的水光,当她微眯眼的时刻,便会显出危险来,点点细碎的漫光如同浮萍被拨开,显现出冷冽冰凉。 她拜在名不见经传的老头子虚千门下作了最小的弟子。下意识里陆大小姐认为一身好武艺会让事情更随心所欲一点,所以即使本性上再怠惰,对于习武却是很认真的,加上天资好,早晚也是会有所成的。只是万事秉承着有所余地的陆大小姐并不像其他弟子一样呕心沥血的拼命,不论何种技艺,测试下来统统只做到优秀却不拔尖,毕竟要占到顶峰是要付出很多代价的,她不希望过得太辛苦。 已经三年了。对于常可以见到陆涧玥的华清来说,三年时间仍旧无法让她对这个女儿有更多的了解。 她并不像一般的孩子那么天真活泼,喜欢依赖父母。起初华清尚以为是怨恨她在她还是婴儿时离她而去的隔阂,只要时间一久,一切便会改变。可是无论她给予怎样的关怀和母爱,孩童清冷的眼目里依旧是一片漠然。涧玥,小小的涧玥的心,很复杂,复杂到连她也看不清。 华清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些受挫的。 陆涧玥没有孩童的朝气,似海。看人的时候,那双酷似陆机的眼睛是带有研判性质的,总是饶有趣味的冷眼旁观别人的世界,似讽似讥,却绝无半点情分。 到底是什么呢?什么东西能让一个孩童有这样的心灵? 华清心中痛惜,却始终没有办法开口询问。陆涧玥实在不像是她的孩子。 陆涧玥从来没有把自己的位置放在孩童的身份上,对于所有人,都是以平等的势气相待,从来不掺杂长幼尊卑。 那是一种奇怪的相处方式,在这个孩子的眼里,似乎所有人对她来说,单单只是“人”,而没有其他身份。譬如华清就只是华清而已,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而对于生母这个身份,陆涧玥只会承认仅仅是个恩情。所以即使是华清,如非陆涧玥主动坦诚,她也是没有权利过问陆涧玥的想法。在陆涧玥看来,她是个绝对自由的人,没有束缚,没有牵绊。 是和陆机一样无情的人啊,万丈红尘俱不在眼中。 华清叹了口气,直起腰,转过身牵了马走开,再不去看那张小小的淡漠的脸。 她一直在想,是否面对陆机的时候,陆涧玥会有那么一些孩子的心性? 若是陆涧玥愿意回答的话,那答案只会是冷淡一笑。 怎么会呢?对于陆涧玥来说,陆机也不过是比其他人来的熟悉一点而已。陆机不过是比其他人更了解自己罢了。有着一个了解自己并且愿意支持自己的人在身边,对陆涧玥来说不是坏事。能被人接受总是好的。陆机能够明白自己的想法和秉性,相处起来自然不会太费事。 只是,即使是面对亲生父亲的时候,这孩子也是带着面具的。也许是因为心下有些怨恨吧。怨恨不被珍视的出生,怨恨成为可以随时丢下的负担。即使是因为爱而衍生,陆涧玥渐长的心里只有失望。对于爱的失望,对于人性的失望。而失望渐至如今,陆涧玥越来越习惯于漠然,时光慢慢将之淡化,聪明的陆涧玥选择满不在乎。 如果只是生长在平凡的家庭,或许今日的陆涧玥会有孩童的天真与纯净,只可惜她却是作为陆机与华清的孩子出生在一个复杂的影幕下。 如果只是平凡的陆涧玥,那一定是个如今的她不屑的天真傻瓜 陆涧玥不会憧憬那样的人生。在成为这样一个表面没有烟华的孩子之后。 那么些年,正因为她的安静与幼小,她才得以看到那许多的隐于晦暗黑暗的人性。那些貌似恭敬地仆人,面上纯真的侍女,看起来单纯的孩童,有多少,是带着名为善良天真的面具呢? 如果没有了陆涧玥,陆机依旧是陆机,华清依旧是华清,即使有遗憾有伤心,时光终会掩去陆涧玥的足迹。所有的一切照旧会继续,没有人会因为失去一个陆涧玥而活不下去。从没有得到,便不会在乎失去。她明智的选择漠视。 只要她愿意,她自然是可以让许多人为她失魂落魄心驰不已的,可是,让那些她 步步逼心 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2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2部分阅读 并不在意的人记住她,对她而言有什么意思呢?都是些乏味无趣的游戏啊。 此生,究竟意欲何为呢?陆涧玥不是不疑惑的。 温暖的阳光洒满绿色广袤的草原,陆涧玥静静地躺在地上,侧着脸无声的看着远去的人的背影,依旧是毫无波澜的模样。 还是没办法喜欢啊,这样的人。 第四章 晚宴 年终的时候,西绥侯来访,华清应邀带着陆涧玥去齐业侯府参加晚宴。 自南烨被灭以后,大顺皇帝也算怀仁,并未对其皇室贵族赶尽杀绝,只是将之多数贬为平民或是流放,少数穷凶极恶恶名昭彰的皇室成员处以极刑,还有些贤能清廉之人予以任用。原来的宫殿顺便改作了侯府。 被套了一身华服的陆涧玥烦闷的在后院子溜达,好不容易从宴会上偷跑出来,却也只能在这地方胡乱的走着。 郁闷的大小姐坐在秋千架上无聊的晃悠的时候,有人从院边进来了。 陆涧玥眼角余光瞥了瞥来人,眼里短暂的闪过赞叹,又恢复到无聊平淡。 来的是西绥侯爷的长子慕容奕玦,她在宴会上见过。是一个很俊秀的小少年,美丽漂亮的她不承认都不行,大概比她大上个三岁。可惜自认不是倾城国色的陆涧玥不太喜欢比她漂亮的人,欣赏是一回事,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她坚决不会承认是因为嫉妒。 慕容奕玦长着一双三月桃花般温暖迷人的眼,光彩熠熠。据说是源自他美貌的母亲。西绥侯慕容千钧老婆很多,儿子也有六七个,女儿也有一堆,具体情况陆涧玥不知情,反正也不关心,只知道慕容千钧原是带兵打仗的大顺元帅,战功赫赫,后来被封了个侯爷派往了西绥。 不过,陆涧玥不动声色地咧开一抹笑纹,她不会看错,慕容千钧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啊。也许皇帝也知道,所以找了机会剥去了他的兵权,给了他一个荣耀之极的头衔,想就此让他的雄心就此止步吧。夕源光的麻烦事看起来还不止这些啊。 慕容奕玦见到陆涧玥那样无声的笑纹,略略有些怔神。她的眼尾微微下吊,现出自然的高贵与慵懒,漫不经心的目光下心思朦胧难捉摸,不是妖娆的脸却在此时流露出风流的魅惑来,仅仅是这样,差一点便让他魔怔了。 真是一个诡异的女孩,也,很有趣。 丰神俊朗的少年拂了拂衣袖,走到陆涧玥身边,低头仔细看那个眯眼像要睡着的女孩。陆涧玥睁开眼静静回望,无波无澜的眼里一片清明。 “请问是涧玥小姐么?在下西绥慕容奕玦。” 陆涧玥不动,拿眼静静看他,良久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西绥小侯爷?有何指教?”陆涧玥的回答秉承着素来的老气横秋。 “我方才四处转转,迷路至此处,不知如何回去,可以烦请小姐帮个忙指指路么?”桃花般温暖灼灼的少年一脸温良无害,打定主意想要与她多接触。 迷路啊,陆涧玥摸了摸额头,一跃跳下秋千架,拍了拍衣裙,抬脚就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有些受挫的少年道,“不用小姐小姐的叫,直接叫名字就可以了。我正好要出去,一起吧。” 那是陆涧玥第一次见慕容奕玦,却并不是慕容奕玦第一次认识她。早在陆涧玥七岁的时候,随着父亲回京的奕玦,就在一次皇宫宴会上看见过她,只是她那时漫不经心的戳着盘子里的食物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就像刚才的样子,所以根本就没注意过他。但是他却一直记得这个女孩,也听说过很多关于她的事迹,多数是讲她如何的安静,陆机如何宠爱这个女儿。 慕容奕玦彼时是个很有志向的人。之所以要装路痴与陆涧玥搭讪一部分因为他对她感兴趣,大部分却是因为这个女孩是大名鼎鼎丞相的千金,即使不能拉拢,让皇帝与丞相之间有所顾忌也是好的。 若能够利用,对于慕容家总是十分有利的。作为慕容家的长子,他是这么打算的。当然利用一个女孩,最常见的方法自然是那种俗的不能再俗的段子了。 可惜,陆涧玥确实不能以常理来对待的。对于慕容家美丽俊雅的少年公子实在是不能以冷淡二字形容,常见的美人计在这位小姐面前失败了。平时只需一个温柔的眼神便能醉倒一堆雌性的慕容奕玦只能将此归结于此丫头尚小,懵懂不解风情。 于是十岁的陆涧玥目不斜视的领着路痴状的慕容奕玦返回了宴会。 等到夜色近浓的时候,侯府的客人们被安排好了房间休息,华清慢慢踱进陆涧玥的寝房。 第五章 原是无情人 陆涧玥一副疲倦之极的样子躺在侯府的厢房榻上,室内十二瓣莲灯映得满室生光。 华清分开珠帘进来就看见她半眯着的眼眸闪出若有所思的光芒。 听得珠玉声响,陆涧玥头也没回就抬了抬眼皮问道:“怎么,这么快就达成协议了?” 华清讶异的挑眉,不禁仔细打量起软骨头一般瘫着的人,像是看着似乎从来未曾了解过的陌生人,装作不知情的反问,“什么协议?” 陆涧玥笑了笑,却没有直接回答,“传言西绥侯野心勃勃,不甘居于人下,有滔天宏图。今日一见,”她顿了顿,故意拉长了声音,又拿眼斜斜瞥向华清,最终在华清的等待中抛出结论,“果然是一个有心计谋略的人,知道要拉拢能拉拢的势力。” 华清一惊,皱眉,面上有些阴郁怒气,“谁教你这些的?是你父亲?” 然而一身懒散的丫头仿若未见母亲的愤然,猝然睁眼,寒光毕现,“这些用得着教么?京城是个大染缸,对处在尊贵的位置上的人来说,要生存,这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有深喑其道的父母,自然儿女也不会差到哪去,你说是么,娘?毕竟你曾贵为一国公主。” 闻言,华清怔然,现出微弱的疲惫,放缓了语气,“阿玥,你要知道,我并不是要责怪你什么。我只希望这些权谋陷阱你不要去沾惹,不希望你有一日因你的复杂身份成为权势的牺牲品。我之所以离开你父亲,泰半是厌倦这样的压轧。你父亲放不下那些权势,所以我们注定道不同,我只是希望,你能平淡的过你的一生。” 陆涧玥闭了眼,不作声。 她自然是要过一生的,不过方式是由自己定下。 “西绥侯确有野心,进晚宴上也曾多番试探于我,应是想要利用我这前朝最后的公主之名拉拢声势人心。不过,你当知道,你娘并不是那糊涂之人,时势如何,人心所向,清清明明。” 见她仍不做声,华清只好叹口气,转身清浅的走了几步拨开珠帘,欲待移出。身后的陆涧玥却开了口,眼中有些刺骨的讽意,“京城那边,动作应该很大了吧,这次他还能避过么?” 华清笑了笑,眼中却无欣愉,浓烈的酸楚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缓了缓,她回头看向榻上的女儿,双手停留在珠帘上,“我不知道,我实在是很不了解他。” 陆涧玥犹豫两番,终是开口,“你要如何做呢?” 华清一怔,原本娴静的脸上陡然出现裂痕,双手微微颤抖,终而又恢复平静,她静静等待女儿说完。 “我很好奇啊。作为一个亡国公主,一枚弃子,那些被赦免的南烨皇族都一个接一个的暴毙或是消失了,为什么你还始终自由的活在阳光下呢?” 扶着珠帘的人陡然一怔,脸上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来。 “无法做到彻底的决裂,这真是父亲的一个致命点啊。想要坚持自己的梦想,却又放不下情谊,昔日的患难与共也无法消磨帝王的猜忌,可惜他明知如此却也不能做出抉择。你看,纵使他不爱你,可却也没办法将你弃之不顾。人心啊,真是矛盾的结合体。” 陆涧玥眉眼舒展,眼角微挑,漆黑的眼睛静静看向华清,“母亲,当年与父亲的结合,应该是用了一些手段吧?” “现在还真是骑虎难下啊,当年义无反顾的拒绝你,留在权力的中心一面是因为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一面是无法舍下兄弟情义,且要报答知遇之恩。如今却是不得不抓紧着这灼人的权柄但求保全。那么,那皇帝呢?究竟是为什么,要留下你呢?是因为你是最后的制约,除去父亲的棋子,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当年你自信自己能够成为他心中之人,因而以南烨为邀,皇帝自然成全了你的愿望,可是经年一去,再迟钝的人都明白了父亲太难爱上一人,不是他不爱,实是这世上与他匹配之人难觅,纵使出现,因为你,他这一生也只能与之错过。他这一生,太平天下的愿望已然算是达成,只可惜却只能注定寂寞。你耗尽了他这一生的缘分,他注定孤老。你说,他岂会爱上你?” 已成为别人累赘的人,并且一无所知,只会一味逃避的人,这样的一个人,父亲为什么会为其做到如此地步呢?不去记恨她当年的任性,亦不计较她莽撞的逃离。爱情啊,真的是令人生厌的东西。不仅让人变得不像自己,甚至还让人甘愿奉上自由的代价做其俘虏。这名为牢笼束缚的东西,困住的,究竟是他陆机,还是华清? “南烨的第一美人,你被你的骄傲与美貌宠坏了。” 华清的眼神剧烈的颤抖着,随着陆涧玥的话语越来越接近崩溃,最终不复往日的优雅平静,“够了!” 她抬眼看向榻上的孩子,表情变换不已,有着来不及掩藏的惊慌和失措。 孩子冷厉的眼底凝结成霜,神色却偏偏安静坦然的无一丝冰凉。 要怎么相信?连一个孩童都看得清清楚楚,而她却任性的要与命运作对,甚至自欺多年。 是的,她怨他,怨他对她的无动于衷。他的不爱,令她的骄傲与自信瓦解,做了逃兵。 华清的目光闪了闪隐有泪光,终而动了动身子,狼狈的出了房门。门扉合上的吱呀声传来,陆涧玥的眼里平淡而冷漠,微吊的眼尾华丽悠然,如玉般泠然的脸无情坦荡,似足了陆机年轻时候的神态。 第六章 往事如浮云 顺帝七年,南烨与顺和亲。 她踏着十丈软尘,云鬓高耸,环佩叮当,眉眼不胜娇怯,行动处若分花拂柳般优雅高贵。 南廷的公主华清,封号曜月,是草原神女一般的存在。 南廷的第一美人,草原上的明珠,她的骄傲比天高,她的美耀眼过日月。 这样的美貌足以让她自信的认为,那眉目间寡淡薄情的男子是上天创造的与她的绝配,他,终是属于她的。 她美,却并不愚蠢。被送与帝王的美人,若是徒有美貌,是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的,更遑论爱情的自由。 是的,她被生她养她的国土如礼物一般奉出,没有留恋没有顾惜。她的父王兄弟姐妹,殷殷嘱咐的不过是如何让她使尽浑身解数的讨好那个帝王,然后求得一时苟安。 协议达成后,她的姐妹冷眼透尽讽意,她的兄弟继续明争暗斗,她的父王依旧醉酒笙歌,沉迷酒色。那国土上的人民,依旧贱如牛马。 她费尽一生郁郁于那宫墙,断了双翅做了墙上的挂画,究竟是要换得什么? 船行在江中,两岸景色疾退,华贵的公主扶栏沉思,不经意间便堕入了一生的梦魇。 苍翠如竹的男子,对着那一江的碧水洒落一樽清酒,那一挥袖一洒落间,似是拂走天际流云一般写意,却又偏偏寂寞苍凉。 他回头,墨色的眼目如远山的青烟一般缥缈,修长的眉,微微下拉的眼,分分明明透出忧郁来,脸上却又偏偏是无情而冷漠的。 逆着光的男子,站在甲板上,江风吹得他长发拂动,头上只得一只简便的簪子,碧绿通透,光华盈盈,他的眉眼淡漠过岸边的浅山,他的风姿忧郁的能让野兽也会为之哀鸣痛心,却偏偏让她心中有一瞬的温暖。 就像宇宙洪荒,她从一无所有,突然间,拥有了别人一生也无法企及的东西。 有的人,有的事,一眼便注定。 被送往异国的女子,在那男子一挥手,一回头,一凝望中,有了与既定命运相搏的勇气。 即使倾尽所有,哪怕为此背弃故国亲人,也要,得到那人的倾心相对,那么,一生足以。 一念成魔,从此沉沦。 她不信她只能养于深宫,只能做那金笼中的贵鸟。她自信的以为,只要利用好这场政治婚姻,她便能自由如同草原上的蓝绒花朵,即使生于野外,比之室中的富贵娇花,亦能年年繁盛。 所以对着那眼中亦有惊艳的深沉帝王,她从容的抛出条件。 不要争女子的天下至尊,只要那朵青莲的绝世独放。 “若陛下肯成全华清的情意,华清愿将南烨奉上。” 对着遽然变冷的眼目,她有着片刻的胆怯与畏惧,然而却仍不愿放弃。以南烨为条件,作为帝王,夕源光必定会动心的。偌大的南国即使颓败腐化,却占着地高周有险峻且路途遥远的地势之利,朝中又有以大将南瑾为首的佼佼者的抗衡,夕源光若是实打实的扩张,赢的代价也会是损失惨重。这便是帝王迟疑不定的原因。 “公主凭什么能做主将南烨送人呢?”那个高深莫测的帝王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终而如她所愿的动心。 “陛下圣明,他日会明白的。”她只是如此回应。和聪明的人说话,不必挑明。因为大家都,心中有数。 顶着第一美人,最高贵的公主能够在那个充满算计的宫廷屹立不倒享受独一的荣宠,甚至在民间被誉为明珠,有着连帝王都比不过的声望,岂是仅仅一张美丽的脸就可换得么? 她如愿。 二十二岁的顺丞相陆机,与南廷第一美人喜结连理。 纵使那笙箫礼乐中,红艳如火的新娘走向的新郎眼中依旧似寒灰一般没有温度,甚至盈满喟叹与悲悯,她依旧是骄傲而自信的。 终有一日,他会伴她浮花浪蕊俱尽,两心不离。 年年岁岁镜中花影如故,朝朝暮暮却寂寞如空庭。那人的笑温温凉凉,原是疏淡,那人的寂寞,渐渐浸入骨髓,连她,也只有无力的悲哀感。 仿佛拥有全世界,却没办法给他一件他想要的和所需的。 她很富有,与他相依,却终只是贫穷。 他的寂寞是真,他的苍凉是真,他所有的遗世独立也是真,只是,独独与她无关。 所谓相敬如宾,相敬如宾不相睹。 明明忧郁淡漠的人,却踏入了尘灰飞扬的世俗,他对人世的怜悯教那双独特的眼渐染上了无奈与苍凉。比孤独更孤独,却没有遇上一个一眼映入心底的女子。 她偷断了他的缘分。绝望的时候,已不知究竟是怨他多一点,还是心痛多一点。他的怜悯不足以让她将他从这个漩涡带走,她只是天下中的一人。 一人何以抵得过千万人? 他再也不会爱上谁。 到那个太平天下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的眼像坐化般的看尽浮云,映不入万千浮影,只待涅槃,亦或是轮回。 骄傲的公主输得彻底。 梦醒的太早,而她只有逃离。 陆机,陆机,你的忧郁使我心痛,而你的怜悯,却让我的骄傲溃离。 我再也没有勇气陪你走下去。 我是恨你的,却又是难过的。 第七章 何得伴君幽独日 顺帝二十三年,陆涧玥十二岁。十月初三夜中,丞相府惨遭刺客血腥屠杀,府中仆役侍女无一生还,府邸火光冲天,一夜之间俱成废墟。 宫中禁军赶到之时,丞相陆机以及夫人华清双双陨于火海。 天下震惊,帝王怒。 相府千金随着丞相夫妇枉死此后下落不明。 历史展现的是如此看似自然的一面,然而那隐于晦暗的事实,却只有当事人清楚。 丞相权力自一统之日便明显受到压制,这是朝堂上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实。在近段时日,陆机的处境更是孤悬无力。帝王将相,信任与猜忌,重用与冷落原该如此上演。 只是伴君如伴虎,众人心下虽知丞相地位危矣,却也无法揣度帝王究竟会做到哪一步。 顺帝拔剑起于乱世之际,根基不稳,多方隐忍压抑,正因为深知预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所以大手笔的重用宠信亲近之人,给予极致的特权,其后势必有恃宠而骄者。然而帝王便是帝王,大势具成,威严遽盛,种种受制于人或是心中怨怼猜忌便会无限拓大,纵而臣下忠心耿耿,毕竟功高震主。所谓飞鸟尽弹弓藏,诚然如此。 陆机一早便已料定这个结果,却仍旧没有及早抽身。正如陆涧玥所说,已是骑虎难下。不论他是否愿意辞官归隐,顺帝对他的杀心已定,取之性命只是迟早问题。至于赶尽杀绝的原因,或是因为功高震主,或是因为陆机实在太聪明,匹夫怀璧,亦或是两人关系并非如表面那般君臣和谐,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陆机既定的命运其实是有一次转机的机会的。那便是在夕源光大事未成,华清邀他离去之时,只要他去意已决,以他的人脉与智谋,夕源光无法强留。只是谋士与帝王的差别就在于,情之一字。陆机感怀夕源光知己之心,更加无法抛开往日的承诺,因而失去了逃离这个旋涡的机会。 至于以后,那便只是越陷越深。一旦他丢下手中的权柄,那边意味着华清和他失去了最后的保护伞,昔日那些国破家亡的残势虎视眈眈,而帝王,乐见如此,退与不退,都是绝路。 那么,这次的刺杀,究竟是帝王在促成,还是余孽的报复,其实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已定。 府中乱作一团,灯火独明的寝房,只得陆机一人从容沉默。 “主上。”屏围外的下属执着的单膝跪于地,脸上有着少见的急迫,“请跟属下走吧。” 然而那灯下独坐的青衣人,一身温良疏淡,只是叹息,“今日便是结局。涟青,你走吧,往后‘子夜’的所有人便跟着大小姐吧,记得替我保护好她。” “主上,你不能……”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去吧。”青衣的男子仍旧是坚决的口气。 “主上!”单膝着地的人蓦然抬头,“夕源光如此绝情,您为何要如此成全他?纵使不愿亲手坐拥这万里河山,亦不必自甘将头颅奉上!属下不明白!亦不愿!” “涟青,我再说一次。马上离开。” “主上!”涟青满脸桀骜,“请跟属下离开!” “固执如此,真是……”陆机笑了笑,满脸无奈,“好吧。” 涟青一笑,透出不可置信的欣喜来,全身一松。 “习砚!”青衣的陆机却突然露出古怪的笑容来。 刚刚松一口气的涟青未觉有异,正准备催促几句,陡然直觉脑后有风,未来得及回头便觉颈边一痛暗叫不好就失了知觉。应声从暗处掠出的黑影敲晕了人,便径直拖了软绵绵的涟青,纵身一跃到了院墙上,一声忽哨后便又跳出,中途几个躲闪,几个起落间消失在夜里。身后跟着几个闻声撤离的高手。 总算走了,陆机忧郁的眼半垂着,若有所思。 早晚结局都会一样。 这世上聪明的人何其多,他并不是聪明绝顶的那个。 谋士的价值仅限于此,留着终会成为阻碍。国士遇之,国士报之。 却还是觉得悲凉。 他的师父倾尽心力将他培养成才,一生所求只要他还天下一个太平。他无法拒绝。 然而一入红尘,便再难抽身。他的手,看得见的是纵横交错的纹路,看不见得是,累累血腥。 他倾心助夕源光打拼天下,还天下清明,可是,却一生都没遇上能换他心头安宁的人。 这原来就是命。 也罢,已经累了,他日所欠,今日已还,就停下来歇息吧。 而,夜黑风高中,华清策马一路奔来,心头狂跳不已。 “这一次,他要怎么逃过呢?”孩童的声音脆如珠玉,却冷如寒冰。连那脸上也是事不关己的漠然,无比讽刺的好奇映在那唇角眉梢,所有的所有,都让华清失控。 拿着陆涧玥递给她的薄薄一纸,她不得不震惊。 即使知道那上面的内容,那孩子也是平坦的可怕,“大师兄的凌海阁消息永远是那么灵通。皇帝要下手了,可惜这些给他做刀子使的高手们啊,逃不过兔死狗烹的下场。那么,你要准备怎么做呢?” 只一句,华清便已知道,如今已是再难回头。 她做了平生连自己也想不到的决定,竟然明知死路,却毅然拼命赶来。 能够做到十载的生离,却软弱的无法接受死别,这一刻,她以往的固执与坚持全都轰然倒塌。 丞相府外一墙之隔,都已能听见兵器相接,喝呼痛叫的声音。 府外被人团团围住密不透风。半夜人已熟睡,即使吵醒周围百姓,亦是无法阻止事态蔓延。 陆涧玥被留在师门照看,她只身日夜兼程的赶来。却还是迟了。 马蹄声哒哒的响在寂寥的大街,却又像重锤敲在华清不安焦急的心上。 府外早已被团团围住,黑衣蒙面的刺客们浑身泛着摄人的杀意,似是从地狱归来的修罗一般充斥着嗜血的欲望与森冷。 华清顾不得勒马,直接一拍坐骑借力向墙上跃去。奇异的是,围在墙外的人却并未太强硬的阻拦,似是有意放她们进入。 是要有进无出么? 足尖贴地的瞬间,华清仅是一顿,枉顾那些厮杀的侍卫与刺客,快速的往寝居奔去,毫不犹豫的赶向唯一亮着灯火的厢房。 房外嘶喊声越演越烈,房中犹自安静从容。 华清一路躲闪奔跑,推开门的刹那颇有些狼狈。 灯火摇曳中,映着院中灿烂的火光,陆机深蕴的眼对上门口女子安宁的眼目有瞬间的愕然,而后改为波澜不动。青衣的男子,脸上浮现出名为悲悯的表情,终究只是无语。 华清握紧手中的配剑,抬步跨进门里,朝着他走来。 “我是疯了啊。”她低首将额抵住怀中抱着的冰凉的剑鞘,颇有些自嘲和无奈,“依照往日,我应该会理智而清醒的选择逃离的,可是这次我却不管不顾的来了。” 陆机太息,“终究是执迷不悟……”他微垂的眉眼在灯火下隐隐有些冷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曾经以为,即使当初你是为了所谓的大业娶我,”她一步步走来,凄然而笑,“终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因为,我是那么的了解你的悲哀,你的寂寞,你的苍凉。” 满身风尘的女子定定的望向灯火旁如苍竹般挺拔的男子,眼中抖落泪珠,唇边却是笑纹,“我以为,只要守着那苍龙江上酹酒寂寞的青莲一般的男子,这天地间,纵使神佛尽弃,只得他,我亦不会后悔。可是,如今,我却后悔莫及。” “早在以前,你不会喜欢上我,可是你却还会期待,这天地间终究会有那么一个人,解你的孤独,教你不再寂寞,”华清的笑更添苦涩,“可是我与夕源光的那场交易,却毁掉了你的最后信念。你不恨我,已是大赦。” “你原来知道。”陆机微微闭了眼,似悲似叹。 是的,他这一生,因为对师父的誓言,抛却了所有原则,唯独坚持的一块净土,毁于华清。 “为什么,不陪在涧月的身边?”陆机掀开眼,眼中灯火的光芒摇曳。 “她,不需要我,”华清叹息,不再流泪,“她甚至很厌恶我。阿玥和你真的很像,什么都不入眼不在心,唯独一点不同,她没有怜悯之心。” “纵使笑着懒着,也只浮于表面。十丈红尘俱不在眼中,她将来会是怎样的孤独呢?就像你一样,不知道会不会找到那么一个人。”华清变得宁静的眼对上陆机微动的神情,“可是,我已经决定了,即使当初那个决定是错的,到如今失去一切,我不会后悔爱上你。算是一错再错吧,这一次,无论你会不会喜欢上我,我都不会离开了。” “惟可生离,却绝不愿死别!” 陆机猝然睁眼,眼中讶然,千变万化后终是复杂的神情,女子的决然似石头般投入心湖,引起震荡与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终究是天注定。”他叹息。 第八章 参商 若你像我,会否将富贵荣华看做一盘黄沙? “华清。”门外传来低沉暗蕴的声音。 这个声音像他的主人一样,不怒自威,锋芒暗掩,留在表面的,只剩感性优美的声线徐徐消散,似在等待屋内的人回应。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眷念…… 你知道的。 一眼注定的,何止是她一人。当年千里和亲的公主,耀眼如明珠的风华,连帝王亦是动心的。 屋内比肩而立的人心却忍不住下沉。 夕源光果然还是来了。他笃定当他散发消息后,华清会义无反顾的赶来。 然而在那样一声呼唤之后,门外的人却陷入了静默。 “我曾想过去求他……”各自沉思中,华清开口。 “我的结局已定。”陆机打断她的话,微微忧郁的眼型蓦然起了一丝笑意,“他不会留我,纵使你站到他身边。何况,他已然知晓那件我未说出口的秘密……” “什么秘密?” “已经不重要了。” “我明白。所以现在已是最好。” 脸色略显疲倦的女子微微一笑,显出无限的满足与幸福来,静静伸出手握住陆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掌。 那是属于一个纯粹的文人的手,有些瘦骨伶仃,如人一般清瘦却挺拔。陆机不会武功。除去优于常人的头脑,他其实还比不上平凡人,因为没有普通百姓生活的技能。这样的陆机在抛却权力后,一无所有。 脚上绑着镣铐的鸟儿,没有办法飞起来。踏入了凡俗,便注定再也不能清高。 唯一的机会是夕源光肯放弃。 可是那个人,陆机比谁都清楚,要么为他所有,要么毁掉,他不需要的东西不会留在世上。 如今他居然为了华清秘密来此,陆机不是不惊讶的,同时却又有着同样深沉的感伤。 夕源光无疑是他心目中优秀的帝王,冷酷睿智,沉稳从容,杀伐决断。在看着他一步步成为伟大的帝王时,陆机欣慰不已,却也无法不伤感酸涩。抛开丞相的身份,他们曾经是好兄弟好知己,即使因为与华清的男女私情亦未决裂,而如今却再也回不到从前。夕源光的无情,他始终无法做到不介怀。 如果,从一开始,那如烟的富贵荣华对他只是过眼烟云,那么结局又会是怎样呢?没有陷入这样的游戏,此生又是以何种方式走到尽头? 恍惚中又想起了烽火岁月中,拍遍栏杆泼酒醉歌的日子。 没有如果。 苍茫岁月中,不过短短的年光,他那澎湃的情感便已被消磨成烟,再也无法聚拢,只剩下疲惫。 陆机深深望了一眼华清,眼中的情绪复杂。 “陛下。”他仍旧用着平常的语调称呼着门外的人,“这大概是臣最后一次称呼您陛下了。过了今夜,不论碧落红尘,陆机与您从此只是陌人。” “而对于往昔的手足情谊,夕源光,陆机会深怀于心。今日的夕源光非是昔日的夕源光,我只会记得此刻门外的是一代帝王,而不是当初陆机同甘共苦的兄弟。” “是么?你是在告诉朕,你不怨?”门外的人声音淡漠的如同晨中晓雾,迷离涣散。 “算是吧。” “既是如此,”一身玄衣的帝王收回了欲推门的手,转身背对着门扉,“那么,我给你最后的尊严。” “至于华清,”冷酷的帝王默默看了一眼红色的火光,脸上透出决断来,似要隔断最后一丝贪念,“我给她选择的自由。” 若她踏出这扇门,他成全自己的软弱与贪念,若她执意留于那边,那便让自己此后无情。 这便是他一定要等到华清来此的目的。成全一个作为有七情六欲的夕源光,或是完美一个叫做夕源光的帝王。 屋内的女子依旧坚定的反握着陆机的手,眼神平静。 夕源光眼中最后的一丝亮光熄灭。这是结局。从今以后,我会是那个昔年自己企望的那种帝王,绝不会有软弱。 “请放过涧玥,她并没有威胁。”房内传来陆机的最后一丝请求。 “好。”他毫不犹豫的答应,而后从恭敬的暗卫身边走过,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洒脱。 结局已定,不是么? 八重塔上,陆涧玥静静地坐着,双腿自然的曲着,一向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人啊,到底是怎样一种自私的存在呢? 以爱为名,便可以不负责任的抛弃? 塔顶的风有些疾,陆涧玥的眼神似穿过捕捉不到的风投到那火光冲天的相府。 最后一次了,从今以后,是真的参商永隔了。 既然寂寞,那便同去吧,碧落黄泉,此心安处,想必也是欢愉。 若是有机会,我遇到那个打乱你们命运的人,也许我会惩罚他。但,也只是也许而已。 “小师妹啊,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以丞相大人的机智,他或许已留有后路……”十六岁的少年公子洛嘉忍不住劝慰道。 然而站在旁边的另一个年级稍长的少年云鼎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你有看到那丫头伤心么? 虽是这样想,却还是不经意的转移这个话题,“怎么样?师妹?我就说吧,我云城里面的快马日行千里,绝对赶得上华姨。没骗你吧?” 陆涧玥没有回答,依旧定定的看着那浓烈的火点。 单纯的洛嘉却是有些不高兴师兄的没心没肺,脱口而出:“再快有什么用?还不是眼睁睁看着人撇下师妹去赴死。” 然而话一出口,两人都脸色大变。洛嘉脸色刷的一变,手足无措的不敢看陆涧月听到这话后的表情。 “师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不用说了。回去吧。”然而脸色平静的与平时无差的少女转过头来,只是如此淡漠的打断师兄的解释。 而后起身一拂衣袖便轻轻跃下塔,自顾自的离去。 黑衣的少女,转身跃下,轻若浮云。 然而那样的光景,却是让人觉得极不真实。旋转的衣摆,三千墨丝下如玉的容颜,寒澹澹的墨目,宛如一朵月夜下蔓延淡开的墨菊,却又带着那么一丝不明的妖异畅快。 没有人注意到,迎风而立的陆涧玥溢出一声叹息。 是不是所有的生都要以极大的死才能换得呢?没有死过一次的人,永远不知生为何物?那末,活着的人究竟是不是活着的呢? 那么我呢?此生意欲何为呢?她抚着心口笑问。掌下心跳如她一般从容缓慢,却空空落落。 堪透了世事反倒无聊了啊。 这个壳子底下到底是怎样的灵魂呢?是千疮百孔呢?还是苍白如纸呢? 陆涧玥,你到底在乎些什么呢?连亲身父母的生死都可无关痛痒。 原来我的心竟匮乏如斯,空虚至此。 这些年来,她一直注视着种种贪嗔痴怨,以旁观者的身份游离在外,冷漠疏离。也许正是因为了解她的无情,陆机华清才会如此轻易决然的抛开亲情吧。因为即使离了他们,她依旧是原来的那个陆涧玥。又或许,她承袭的,正是他们的无情。所以在他们自私的爱情里面,陆涧玥是可有可无的。 可是不管怎样,过了今夜,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从未想过要去插手别人的事,即使别人的结在她这里。 只因为,她不曾身在局中。 牵衣顿起的迎风而行,黑衣的少女于晦暗不明间绽开一抹如梦幻花般飘渺的笑,她陆涧玥啊,已经没有最后的牵绊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痛痛快快的按照自己的想法走过这岁月呢? 反正她只爱自己,也只需要爱自己就足够了。 这一生,就如一场醉,她不远千里纵横尘世,是一定要切切实实的醉一场,不论如何,是好是恶,那都是她的人生。 一切如愿当须不悔。 第九章 流光 凌海阁。 美的好似幻海仙境。十里碧波荡漾,风起千层浪蕊。 池名碧波,乃是凌海浸入陆内的一角,被细细的雕琢修饰辅以建筑后成了真正的凌海阁。当初虚千大弟子木容便是看上了这处鲜有的景致依水建了凌海阁。 陆涧玥坐在栏杆上凌空晃着双腿,风吹着墨发衣襟翩翩起舞。 秋季的景色,池面萧条,枯叶残荷风中瑟瑟抖动,岸边除了长青的树木以外通通都憔悴了容颜。陆涧玥的目光似有若无的飘向远处,似想极目眺望一望无际的碧海。 她刚过完十三岁生辰。却没有兴起半点成长的欣喜。 “小姐。”侍女碧青端着长长的盒子恭敬的奉着。 “什么东西?”陆涧玥跃下栏杆向一身鹅碧色的侍女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盒子掂了掂,看大小,也不像是装着什么首饰珠宝或是乐器什么的。 姿态姣好的侍女垂手而立,脸上犹自有温婉的笑意。“是阁主叫奴婢送来的,说是亲自为小姐打造的。” 陆涧玥挑眉,“哦?打开看看。”又顺手抛还给了侍女,一旋身坐在亭中石桌上。 碧青笑了笑,对陆涧玥的作态不以为意,又将盒子搁在桌上却不打开,笑意盈盈如林间翠竹能掐出水来。 “小姐自己验收吧。阁主说若是不满意,小姐可以亲自去向他说。奴婢这就要告退了。” 福了福礼,碧色的衣裙好似清波荡漾的池水摇曳,侍女温婉而含蓄的笑容犹在,人却已去的远了。 陆涧玥的眼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继而又感叹的嘘出一声,“难怪那妖孽有事没事都爱往这边跑。佳人如斯,真是我见犹怜啊。” “什么我见犹怜?十三。”三公子沧溟笑着踱进亭中。 “没什么,只是感慨大师兄的凌海阁美人如云,可惜自己无福消受。”陆涧玥轻轻跃下,掀开盒子,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十三的话永远是那么风趣。”沧溟一撩袍子坐下,支着下巴手指轻叩石桌,颇有趣味,“这什么?礼物?老大给的?” 陆涧玥没理会那人的问题,修长白皙的手奉出一柄连剑鞘都异常华美的剑,自顾自的拔出寒气逼人的剑身。 光若秋水,轻盈且锋芒毕露。剑上镌刻流光二字。 “好剑!难得师兄肯花手笔送!” 灿若星辰的光亮,映着的确是陆涧玥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不用剑。”陆涧玥凉凉的开口。整个师门都知道,陆涧玥身上从不带任何兵器。 “那有什么关系?”沧溟奇道,“你又不是不会。木老大肯花心思做的好东西,不用岂不浪费?” “用剑不是个好兆头。”陆涧玥皱眉。 “十三,麻烦你思维正常一点行不?”沧溟额上小小青筋扭动,“用剑和兆头有什么关系?” 陆涧玥瞥了他一眼,不凉不淡依旧是折磨死人的口气,“剑客,跟雇佣杀人总脱不了关系。” 搞不好还要阴谋卧底,刺探谋杀,最后作为最基层的棋子以身殉剑。 三公子沧溟抚额一脸受挫,“天啊!”谁来告诉他,这人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完全没办法沟通。 “我们家还没穷到让你投身这门无本生意吧!”远远地二公子元霁一身清爽的行来。 陆涧玥撇了撇嘴,没有吱声,收了剑双袖一展像只没有重量的纸鸢越上树梢,足 步步逼心 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3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3部分阅读 尖一点便去得老远了。 元霁飘飘然踱进亭子,讶异道,“她怎么见了我就跑啊?” 沧溟上下打量了两番师兄,面无表情,“她怕啰嗦。” 自动屏蔽了师弟的指责,锦袍玉带的公子哥撩袍坐下,对着沧溟惋惜道,“本来还准备跟十三说说最近京城的风行,没想到她跑那么快,那师弟,不如咱们探讨探讨?” “师兄,我想起来了,我还未完成大师兄给的任务,告辞啊!”八卦式的男人,女人家的话题,难以忍受。沧溟翻了翻白眼,摆了手赶紧开溜。 “呃,我还没说呢……”人已经一溜烟跑了,元霁半边话卡在嘴里。 “真是的,现在知己越来越难找了。我才刚从京城回来啊。话说,怎么没看见十三那个寸步不离的侍卫啊……” “据说是卖人了。”一个声音飘过来。 “哪位啊?” “我。”头顶上那个声音继续答道。 元霁有些受不了的有气无力起来,“麻烦你,十一,你下来成不?这样很吓人的。” “好。”话音一落,一个手执钓鱼竿的青衣公子飘落进亭子,眉清目秀,眉尾一颗痣平添了几分妖异,然而整个人却是一股子清淡如竹的感觉。 “我说,你能不能找个正常的地方去钓你的鱼啊,也只有十三和老三才能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功夫做到炉火纯青,旁的人是真的没办法接受你这种作风。”元霁苦口婆心,唯一例外的在此人面前顾不上民间传闻的及时性。 “……”意料之中的,那人继续甩出鱼钩老神在在的钓鱼,恍若未闻。 “你刚说,十三把习砚卖了?”冷静下来的元霁突然转移话题。 “据说是碰见个很厉害的人,比武比输了,所以把人给赔了。”关于陆涧玥的话题,洛嘉总是积极配合的。 “什么人这么厉害,能一下子让十三吃瘪到这种地步,难怪刚才看见她也没什好脸色,”摸了摸下巴,点头摇头老大一会儿,元霁公子突然又兴致勃勃的一撩袍子学着洛嘉坐在栏杆上,“来来来,十一,别说师兄不照顾你,我可是把最近的秘闻第一个就透露给你哦……” “据说啊,那个礼部侍郎六十岁好不容易老来得子,那个第八房小妾因此母凭子贵从此便处处要高人一等,正房眼见的那小妾要坐到自己头上来,嫉恨交加……” “小妾没风光多久,便被人揭发与人私通,甚至侍郎老来所得的宝贝疙瘩竟是外间野种,惊怒之下竟然中风半身不遂,真是呜呼哀哉啊!” “还有啊,那个雁霄阁的当家花魁柳芳菲啊,那个……” 洛嘉坐得四平八稳,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第十章 平生如戏 十三岁的女孩坐在高高的梨树枝上,凌空的双脚无意识的轻晃,白色的衣襟在暖暖的春风里上下翻飞,原本整洁的发髻也被吹的微微凌乱。 那株梨树种在廊下不远,压满累累花朵的枝桠在空中纵横着往游廊爬去,好几枝伸进了檐下。 满树梨花纯白,少女静静的坐着,看满院铺满高洁。 侍卫习砚静静站在廊下,低着头恭敬的守着,看不到的脸上有着哭笑不得的表情,纠结不已。他被他主子给送人奴役了快半年,实在不放心私自跑回来,谁知道陆大小姐依旧活的跟神仙似的,身边好像从来没有跟着一个叫习砚的人。 少女依着树枝,双目欲掩未掩,脸上带着百无聊奈的厌倦。 珈弈曲着一条腿坐在扶栏上,正对着那横出的树枝上的人,不自觉地时不时去看她。 她作着男孩子的打扮,而且现下越来越习惯于此,连他苍鹭园里的人都认为她是个男孩。除去虚千弟子的身份,珈弈仍是澜城首屈一指的商贾。他对生意由来感兴趣,或许是因为幼时作为孤儿的不安。十四岁以后,他不常呆在师门,几乎都是在外奔波,怠至快荒废武学了。 师门的人很少来澜城找他,陆涧玥第一次跑来常住这里。 他并不了解这个最小的师门弟子。她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人,甚至比他认为奇怪的师父还要奇怪。先不说让人误会性别的装扮,她的性情足以让任何一个人觉得头大,死板,老气横秋,淡漠无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故作老成。她做许多没有缘由的事情,仅仅因为突然这么做一下也许会有意思。 在陆涧玥的意识里,是没有善恶之分的,只有喜与不喜。喜欢的,便执意做成或是弄到手,不喜的,便毁弃的彻底,最轻也会将之驱逐出她的存在范围。 陆涧玥是善变的。从来没有固定的喜好,亦没有固定的习惯。对于一件物事的热情总是超不过几天。由来也没有对任何事或者任何人有什么依恋。虽然习砚看上去是一个例外,但实际上于她也许也是无关痛痒的。要不然陪伴了多年的侍卫消失了快半年,这丫头怎会依旧这么逍遥随性,没有一丁点不习惯? 刚认识这人的时候,她也就七岁而已,可是却已经繁复深沉如斯。 所有人都从没把她当孩子看过。那个孩童的躯壳里装着的是一个复杂的灵魂。 对着她的笑容,完全没有面对一个孩子的感觉,她没有孩童的朝气,似海,外里即使波澜滔天,内里仍旧不动声色,即使表面有阳光的温度与烟华,深处却天寒地冻,即使笑,也多似温水一般没有实质的意思。 也许,陆涧玥很多的不同也是有原因的吧。 在这样一个春意盎然的早晨,珈弈突然间很想了解一下这个奇怪的孩子。 “陆涧玥,为什么你和其他人这么不一样呢?”他伸出一只手折下一枝身畔的梨花轻轻转着,装作漫不经心的问,掩住心里已经泛滥的好奇。 假寐的陆涧玥蓦地睁开眼倾下上身朝他看去,有一瞬间眼光凛冽如冰,稚弱白皙如玉的脸掩映在花朵间,静静地瞧着他。 似是看出什么,她欢快的笑了起来,周身流转着月光一样的皎洁,似是极为畅快,原本清冷的声音也变的魅惑起来,“师兄你想知道什么呢?让我想想……” 珈弈眨了眨眼,有些奇怪她的欣悦,正等着下文,陆涧玥却肃了肃神情,惋惜道:“解释不了。” 珈弈掩饰住想揍人的冲动,暗念三声冷静,面上犹是优雅,低头轻嗅折下的花枝,眼里闪过微光,渐渐有了计量。 “不过,你若去问师傅,也许能问出什么呢。”她掠了掠发上的流苏,像与己无关的建议道。 珈弈怔了怔,有被人看穿的错觉,刚才他原本就是打算向师父问问的。疑惑的看那个孩子,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坦率,难道师父那里也问不出什么?还是,她丝毫不在意别人探索她的秘密? 陆涧玥的身世遭遇师兄弟们是知道的。丞相府一夜之间毁去,陆涧玥从宠儿变成了孤儿。即使天下人都遗憾睿智的丞相的不幸,感叹天妒英才,嫉恨前朝余孽的罪恶滔天,然这对失去父母的陆涧玥来说,实在不能算是欣慰。她隐在师门与世无争,在天下人眼中行迹成谜杳无音讯。 世人所知只有凌海阁的陆十三公子,却不知涧玥其人。 虚千并未自立门派。十三个弟子各有所成,世人大多只知道出自木容的凌海阁,却不知具体来历。 那权力的漩涡中,从来不少牺牲品。那帝王的痛失良材,天下哀告,只能让人觉着讽刺与悲凉。 只是,为什么陆涧玥,从来没有怨恨呢? 她说过,这是必然,所以没什么好介意的。好像那死去的只是陌生人。 他们大多是师父四处挑拣回来的天资较好的料子,多是孤儿,从来没有见过如陆涧玥一般奇怪的人。虽然好奇难免,但大家从来不过问各自的经历,除非自愿坦言,这是他第一次开口道出自己的好奇,陆涧玥这是默许他涉问? “为什么?”他疑惑不已。 “因为我也想知道原因啊。”她无辜的回答,“本来想跟你说一句前尘往事逐流水云云的,可惜啊,”她叹了口气无比的无奈,“我忍不住了。由来没有谁能彻底的抛下过往。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的不合于世。” “陆涧玥,你那表情真难看。”珈弈咬牙,这人千万不能对她大意,说话假假真真。 “我还以为你要说与众不同呢。”陆涧玥无辜的托着下巴靠回去了。 前尘往事么?珈弈,你最好不要问啊。除非,你能自己看清,否则不要轻易出口寻求答案。 因为啊,被像抛包袱一样丢下,连我都觉得不太愉快呢,你的刨根问底只会让我发觉这世间更多的无趣。 我只是,将我的平生,看作了一场戏。 无论真假悲喜,戏里戏外的人都得一场空。 所以,何必浪费感情。 第十一章 同门 十四岁生辰,陆涧玥的日子过得尚算满意,当然以她的标准来说,也只是尚算满意。 虚千老头带着一众弟子从碧山跑到了珈弈的苍鹭园痛痛快快地吃喝用度了两三天,自是全全珈弈负责。 终于,师兄弟们都各自归位而陆涧玥并未有离意的时候,珈弈温润如玉的脸在他看完报账的簿子之后变了,下人们惊讶的发现平常极为注重仪表言行的珈弈公子竟黑着脸朝着座上送完师门客人的小公子怒吼:“陆涧玥,你这厮,最好别有有求于我的时候!” 其怨毒阴沉的样子让人退步三尺,众人皆惊惧不已,暗忖自己是否有失职或得罪之处,而反观座上那个十四岁的小公子,兀自泰然不动,面色不改,甚至犹有满意之色,众人无不讶异其挑衅之大胆,又佩服其从容之色,暗诽其天性恶劣。 熟悉珈弈的人都知道,虽然这位十七岁的公子哥温文尔雅颇具儒雅之风,丝毫看不出世俗之气,但实际上其本质是爱钱如命的,因而自从有了自己的生意后大数时间呆在广安城里刻苦钻研生财之道。 座上的陆涧玥端着一杯刚泡上的清茶兀自不动声色,似乎正在沉吟什么很重要的事,半响仍是犹豫不决。 仆人们都暗自揣测陆涧玥是不是有了悔意,与面上郑重的神色相反的是,此时陆涧玥所考虑的是,究竟要不要喝这杯茶呢? 这个据说是很名贵的茶,具体是什么名字陆涧玥懒得去过问,他们都很喜欢,昨儿个连喝带拿,好像就剩下这么一点了吧?珈弈好像都没有机会品味,到底要不要喝呢?据说是因为断产了,所以稀缺奇贵无比。很不错的味道,齿颊留香,十万两银子从那个澜城太守私藏里眼巴巴买来的,早已经停产了……不过,也许…… 陆涧玥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的茶盏。茶烟袅袅,一室生香。她凑近了脸去细看杯中的茶末,淡淡的雾气升腾起来,模糊了她原本的表情,以及微微拉长的眼眸。但见她嘴角轻轻掀起,那已足够与之相处了七年的珈弈知道,陆涧玥在酝酿着什么可以气死人的事情。 黑着脸的少年看了看手中的账簿,怒色更重,再看看悠哉游哉的罪魁祸首,更是火上加油。 养那么多的人,他容易么? 大厅里,什么东西劈里啪啦的烧得异常猛烈。 众人明智的缄默,以能被主子忽略不计的方式逃离。 刚过完十四岁生辰的陆涧玥缓缓的动了动懒洋洋的身子站了起来,又不紧不慢的把手中的茶盏递给旁边正心痛兼愤懑的人,非常明悉时机的加一句,“喏,喝口茶吧,解解肝火。” 珈弈一脸冰霜的接过茶盏,尚未触及唇边,陆涧玥清冷略带笑意的声音飘过了耳边,便让千般隐忍的人彻底爆发。 “很好的茶呢,千金难求,不过听说是珈弈所需人家便忍痛割爱以十万两全数让出,真是托你的福呢,师兄们都很喜欢,你也试试吧。” 啪。珈弈只感觉胸臆间有什么碎裂开来,浑身似有什么极为火热的东西缠绕着爬上脖子,漫溢上脸庞,渐渐连眼里也有了灼热的感觉,他不敢置信的望着手中的那盏茶,杯中一抹碧绿萦绕,配着洁白的磁器煞是好看。 几乎是双目喷火的,珈弈怒不可遏的调转视线射向陆涧玥,然而视线所至已空空如也,那人早以看似缓缓实则遽速的行动穿过门,清风扬起她如缎一般的墨发,带来她一句告别,其间隐隐有一丝笑意。 “茶也敬完了,对你破费的谢意也算送到了,看你那表情也觉得效果差不多了,那么,我要去赶上他们了。” 那样一个空气清新的早上,苍鹭院里回荡着一句震天动地的咆哮,彻底毁了珈弈的形象。 “陆涧玥,你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如果可以,兴许有人会偷偷的告诉你,在那声之后,珈弈公子完全不顾自身形象,满脸煞气的手持长剑似闪电般急奔出门追杀刚过完十四岁生辰的同门。 如果虚千老头看到,也许会欣慰感慨道,珈弈终于找到可与钱财相媲美的动力来激发自己的修为潜力了。 当然,出了门的珈弈只来得及面对众人惊讶的视线聚焦,然后愤愤而归,持着那杯小公子敬的茶水咬牙切齿的喝着。 也许他不知道,让他如此破费的罪魁祸首,还是虚千老头。 囊中羞涩,三餐菜色匮乏,虚千老头觉得不能亏待年轻的弟子们。 换句话说,借着弟子生辰,下山打打牙祭。 虚千老头的关门徒弟长幼不一,最大的徒弟都可以做陆涧月爹了(事实上人家确实也做了爹),二徒弟却陡然比师兄小了一大节,只二十来岁,下面的几个又再小一大节,全都是十六七岁的大好少年公子,陆涧月排在最后第十三位,完全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孩子。 敢情虚千老头的徒弟分布都是呈阶梯状的啊。陆涧月完全理解自己师父的苦处,找个资质优良的徒弟,以为容易么?青溪老人便是很好的例子啊。好不容易找着了一个,等找着下一个,却又是七八年甚至十年光景啊,当个大师要保全自个儿名誉真是不容易啊,宁缺毋滥。陆涧月想着虚千老头子花白的胡子和一脸愤愤的样子,很没良心的觉得她师父这一辈子干的事还真是有些耗费时力。 老头子一天到晚哭着叫着说弟子们不孝顺,他一大把年纪将他们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养那么多孩子,他老人家生计艰难啊。 可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虚千老头子老老实实的脚踏实地的养大的弟子,也就是大师兄木容而已。木容出息了,后面一竿子的小师弟通通都是他门下食客,武艺才学也多是他负责指点起来,此外老头子还厚颜无耻的附加养老费。 这位当爹又当妈的大师兄也真不容易,直混到了三十多岁才成家修成正果,要不人家孩子早像陆涧玥一般大小了。老头子简直误人终身。 她这么一个人才,就是她师父兜兜转转发现并极力拐回来的。虽然陆大小姐是十分愿意的投入了习武事业,但这不能改变虚千老头四处拐人且极为不负责丢给弟子善后的事实。 不过这一门人的感情却是情如手足的。成年以后,各位少年公子们都自觉地开始自食其力,乌鸦反哺。陆涧玥是最小的弟子,且是唯一的女性,自然当之无愧的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差没被纵容到杀人放火了。 对于同门的师兄们,陆涧玥还是很讲道义的。 只是她的道义俨然是另一种意思。 深知日子的无聊引发人性的疯狂的道理,陆涧玥会时不时的促成几件有趣的事,缓解缓解枯燥乏味的习武生涯。 譬如明知道虚千老头是另有所图的要为她办什么生辰宴,她也极力的配合,甚至更有锦上添花之势,一出马就把珈弈气得七窍生烟。 陆涧玥的同门之义很是简单,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人多了,日子自然有趣。 第十二章 闯祸 陆涧玥回碧山的第二日,无意之中闯了个祸。 当然祸可大可小,陆涧玥这个祸也是可大可小。 可惜对受害者优熙梵公子来说,这祸实在太大,难以原谅。 原因是,切磋的时候,陆涧玥一脚踢到了优大公子特别珍视的风靡万千少女的俊脸。 这个起因过程是怎样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那结果还明晃晃的摆在优大公子高高肿起的半边脸上。 优熙梵本身就生的美,俊逸风流难掩,平常也是极注重这张脸蛋,剑艺招式一向是以增加自身风雅提高魅力为目的,当然时不时纵马草原眨两下桃花眼也吸引了不少妙龄佳人。 据说当时,陆涧玥一脚踢过来然后姿态潇洒的掸掸衣袍。优大公子脸上表情五彩缤纷。不知道是郁闷自己败在师妹手下,还是在哀怨愤懑师妹毁了自己的绝世姿容。 陆涧月的天分的确是极高的。表面上看来这个最小的弟子极为懒散,平时也是很少见她练习,只是懒懒的坐在旁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几个师兄相互过招。现在看来,她应该是几人当中最擅于学习的人了。观察入微,善于积累别人的经验留作己用,工于方法,亦不盲从。确实是难得材料。且自两年前开始,陆涧玥显然已把武学当做大事,一改以前的得过且过,平时没少花心思,虽然不至于呕心沥血,但至少是极为认真的。 不过去了澜城一个月而已,现下已经超越优大公子了,看来离了师门也是自觉刻苦的。 虚千瞥了瞥弟子惨不忍睹的脸,偷偷咽了口唾沫,老头子手拿着心爱的小刀对着树木修修剪剪,低下头装作没看到。 只是他肯定不知道,陆涧玥深受各位公子的集合教导博采众长,一早优大公子就不可能是陆涧玥的对手了。只是秉着万事留有余地的陆涧玥不露声色而已。 至于这个时候为什么露了,只有陆涧玥自己知道自己打的算盘。 优熙梵哆嗦了半天,也没抖出半个字来,只眼里簇簇燃着两个火苗子,像要把陆涧玥焚烧殆尽一般。 陆大小姐一脸闲暇,好心地提醒,“四师兄,脸肿了。” 乒乒乓乓,优大公子如寒风过境般卷起几片落叶冲回了房门,又听的房中一阵乱响,似有铜镜落地的声音,优大公子咆哮不已。 “陆涧月,你居然打脸,我跟你没完!” 陆大小姐看看诚惶诚恐的低头在花圃忙事的师父,优哉游哉的回屋去了。 当天夜里天黑风高,正是君子寻仇时。 秉着不以大欺小的君子做派。优大公子一早下了挑战书公平决斗,言明要一雪白天一脚之辱。 陆涧月看了两眼所谓的挑战书,顺手就把它扔到了师父的宠物雪球身上。 雪球是虚千老头养的一只小狗,皮毛整洁柔软,浑身雪白无有杂色,触手如霜,据说是十分稀有的品种,大师兄在师父五十岁寿辰的时候送来这么一只宠物,说是怕师父老人家寂寞。小东西喜欢跟在陆涧月身边晃荡。至今已经干了不少淘气的事,差点儿被煮了。 飘着晃荡的挑战书被雪球一爪子扯下来兴奋的左右拉扯,转眼间变成碎片。小狗湿漉漉的眼睛往陆涧月瞟来瞟去,半天没见着人理它,便无趣地跑开了。 陆涧月伸了伸腿,从红木雕花椅上站起来,纵身就扑到柔软的床铺上钻到一团被褥中,细腿一扬蹬掉了鞋子,裹成了蚕状。 优熙梵顶着裹着纱带的脸在后山树下等了两个时辰仍然不见小师妹,才反应过来人家压根儿就没当回事。 火急火燎的跑回来,果然,人已经睡了。优大公子气得吐血。 管不得什么君子做派,优大公子一脚踢开了陆涧月的门,怒气冲冲的就往床铺冲过去。 雪球蜷成一团窝在床尾,嗅了嗅气味,又蜷了蜷身子,没了动静。 陆大小姐一脸安静恬然。 感受到宁谧的平和,奇怪的氛围慢慢笼罩整个屋子,不知名的情愫慢慢滋生在优熙梵心头。 一改前头的怒气与粗鲁,优大公子鬼使神差的点了灯,看了看师妹长而卷曲的睫毛,隐约觉得一种柔和的感觉慢慢自胸中升起。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陆涧月,透露着天真与纯净。 他慢慢凑近去细看陆涧月的脸,发觉其实陆涧玥也并不是很恶劣。 她小时候来山上,因为从来没有女弟子,几个师兄弟都非常疼爱她,想方设法的讨好这个小孩子。他还经常抱她满山跑。 起初的时候,这个家伙还晓得装乖巧,本来不喜欢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却还是会做到基本的礼貌,后来渐渐的就没了耐性,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轻功渐好就再也不让人背她抱她,而且劣根性也渐渐显露出来,凡事高高挂起,作壁上观,时时弄得师兄弟鸡飞狗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的陆涧玥,貌似活泼的陆涧玥,还是给他一种无法跨越的距离感。 陆涧月眼睫抖了几抖睁开眼来,瞥见床前优熙梵尚在发神,没被包住的半边脸上神情古怪。仔细瞧了瞧那张脸,陆涧月忍不住有些后悔了。美男被她毁容成这样了,真是罪过。 她缓缓坐起身,揉了揉头发。 回过神来的优熙梵不自在的偏过头,指了指半边脸。 “四师兄,君子是不记仇的。”陆涧月一本正经,连话说的都如平常一般没有起伏。 “错,君子有仇必报。”优熙梵咧咧嘴,“起来,今儿个我非要报仇。” 陆涧月一脸无所谓的爬了起来,站在榻上仔细瞧了瞧师兄的半边脸。 她比优熙梵实在矮了不少,站在床上好歹把那个气势补上来了。 “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陆涧玥微扬眼尾,表情漠然隐隐有些恶劣。 “没有。”优熙梵斩钉截铁。 “那好吧。”话音一落,陆涧玥闪电般扑出出手点向优熙梵的腰间。 优熙梵旋身避过,手中的扇柄也礼尚往来的点向陆涧玥白皙细长的手腕。 两人的身影快速的穿插着,在窄窄的内室里腾转挪移。短暂的错身,陆涧玥的眼中悠忽变得雪亮起来,掐指一点便定住了某人。 “十招了。师兄,我也算给你留了面子。”她笑的无辜。 优熙梵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再怎么优秀,陆涧玥也不可能超出他那么远! 他隐隐感觉得到,陆涧玥十招之内是有心避让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你觉得不可思议?师兄,要知道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只不过是用心在学,重在领会,而且并不限于师门技艺。”她淡淡的点破。 优熙梵沉默。 或许大家都要重新审视一下陆涧玥了。 “对了。师兄,你那么诚心诚意的闯入我房里,我不做点什么,是不是太对不起人了?”她扬起眼睫,墨目悠忽浓烈如酒。 优大公子心中警铃大作。恶魔在嚣张的挥手。 第十三章 作恶 陆涧玥伸手就扯了他脸上的纱布,啧啧赞叹良久,似是十分满意那效果,泰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 “陆涧月,你干什么?!”优大公子全身僵硬恼羞成怒的盯着上下其手的丫头。 “没干什么啊。美人如此多娇,纯粹是欣赏而已啊。”陆涧月无辜的眨眼,一副我又没把你怎么样的样子,顺手在他脸上又摸了两把,啧啧慨叹起优熙梵的皮肤来,又一副遐想遥远的望向他身上。 动弹不得的优大公子措手不及就被揩了油,连脖子都红如烟霞,伸手想要把身上的人扯开却是不能…… “陆涧月,你,你……你难道都不知道什么叫礼法么?” “礼法?那是什么东西?”十四岁的陆涧玥笑得格外魅惑,挑眉看向动弹不了的人,“我只知道,师兄你大半夜的把我吵醒了,我得做点什么才能对得起你啊。何况,师兄平常摸摸人家姑娘小手的时候,可没说这个。” 优熙梵满脸黑线,什么时候她连自己挑逗姑娘的事都知道了? “君子报仇啊,师兄,你都不知道君子永远没办法和小人斗么?哎,师妹我呢,还不会对师兄下狠手,换了别人,即使是对着师兄这样的美人,今天给你的可就不是一脚喽,说不定就这么一下,”陆涧月对着优熙梵的心脏处一压,眼中细细碎碎飘起寒冰一样的光芒,戏谑道,“你就香消玉殒了啊。” 优熙梵定定看向上方的那双眼,一时有些迷惑起来,涧月的表情似真似假的揉和了叹息。 正愣神间,一双微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细细揉着他红肿的脸庞,他一时失了言语。 “终有一日,师兄……哎呀,看你这表情,真是有些蠢笨啊。” 优熙梵气急,这丫头,居然说他笨,他正要开口反驳,陆涧月下一个动作却叫他硬生生把方才升起的一点好感给磨没了。 陆涧月贼笑着伸手牵开了优大公子的衣领,对着白白净净的皮肤一阵猛摸,手也伸进衣襟里到处摸索。 优大公子这下已不能用羞怒二字形容了。 “陆涧月!你懂不懂什么叫礼仪廉耻啊!” 陆涧月捂了捂耳朵,从暴喝的人的衣襟里搜出许多瓶瓶罐罐来晃了晃,极为好笑的看向他:“四师兄,这跟礼仪廉耻有什么关系?”她拍了拍自个儿头,似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师兄以为师妹要对您行非礼之事啊。”而后又颇为头痛的低头,“哎,实不相瞒对着师兄这般美貌的人,我确实很难不起歹念啊,不过奈何人小有心无力啊。其实我是看师兄的脸上伤的不轻一时有些惭愧,又想起师兄身上平时收着不少美颜圣品,所以就想找出来看能不能给师兄敷一敷,岂料,师兄竟然会想偏了……” 优大公子简直就想撞墙了,平时居然没发觉这丫头居然这么可恨,原来一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狠狠瞪了趴在身上的人,他梗着脖子闷声闷气:“我自然会自己敷,哪还轮到你?” “哦,是哦,我怎么没想到呢?”恍然大悟。 “你就不知道男女之防吗?陆涧月,男女授受不亲!”某人暴吼。 陆涧月翻了个白眼,放开人站开。这人平时一副花蝴蝶的样子,妖媚的比女人还胜三分,现在好意思跟她谈男女大防?何况现在她才十四,根本算不上姑娘,还防个什么劲啊? “那师兄,委屈你在此待上一晚了。”陆涧月眼里的笑意朦胧迷离。 几下拉扯将优熙梵脱得只剩里衣,伸手一推就将人放到榻上盖上被子。 “你……” 顺手点上哑|岤堵住某人的嘴,陆涧玥满意的趁夜打包走人。 优大公子的黑锅背定了。 陆涧玥其实是稍稍有所预谋的。她得去找那个当初习砚卖身的人,原因是她承诺过要和那个人喝酒比武。 她第一次以习砚作赌和那人比武输了,所以当了习砚。而这次,她打算不成功打败那个死男人绝不踏足江湖。 一大早,优大公子衣衫不整的从陆涧玥房里狼狈奔出。 晨起练功的几位少年公子集体石化。 禽兽。众人脑中首先不约而同的痛斥。 居然连那么小的师妹都不放过。见着小师妹越长越美丽,居然起了这等心思不说,还付诸行动了。 优大公子一路狂奔,见着了脸色沉黑的众师兄弟脸色既不尴尬愧疚羞耻,反倒愤愤不已。 “陆涧玥那丫头闯了祸昨晚连夜逃走了!”优大公子义愤填膺,对昨晚上的事只字不愿提。 结果众人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难道不是你的无耻行径将小师妹逼走的么?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众人眼中嗤嗤闪过寒光。 “是真的,我昨晚去找那丫头比试,那丫头将我点住,连夜走人……” “小师妹制住你?”萧夕夜阴恻恻的问。说谎也不找个靠谱点儿的,谁相信你大半夜进师妹的寝房是为了什么狗屁比试?平日行为就不检点,拈花惹草,定是不安好心。 “你以为怎地?那丫头根本就是故意藏着掖着,她早已不知强过我多少!”优熙梵尚不知问题症结,犹自一边收拾着衣衫一边闷头生气。 等到优大公子发觉气氛不对抬头一看的时候,众位师兄弟的拳头已经招呼上来了。 “真是禽兽不如!不可原谅!”一众男儿将骨头揉的劈啪作响。 优大公子被打的蒙头蒙脑尚不知原因。 众公子理了理群殴后凌乱的形象恢复翩翩风采,没心没肺的瞥了一眼地上惨遭荼毒的五彩斑斓的同门,各自神清气爽的散了。 徒留优大公子心碎一地。 那天晚上,他确实是无辜的啊。 陆涧玥不过是随性而起的游戏之意。 十四岁的年纪,正是大好年华,百无聊赖的陆涧玥投入红尘,只为寻找下一场游戏。 只是若是她一早知道这样的决定会为她带来怎样的结局,不知她是否还会如此轻易的踏足复杂交错的尘俗? 第十四章 公子听雨歌楼上 两年后。夜。 细雨湿花夜露冷。 白衣的公子临窗而立,眼神一贯的冷然。细看去,他嘴角又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只是那笑,却比不笑更幽深难测。 是一个很美的人。乍看去,惊叹之下却找不着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似乎没有任何词语可以描摹他的风采。随意的冠发,素净飘逸的白袍,浓发漆墨如缎。脸庞带着如水一般的淡然,白皙光洁,宛如玉质。 最奇特的是眼睛,像口深潭,漆黑冷冽,深不见底,浩瀚如夜晚苍穹,时而闪过亮光,却妖如鬼魅,眼尾微微下拉低垂,优越的矜持与慵懒。 任何人见了都忍不住要亲近探求的人,却也是人人见了心里都清楚最好要避而远之的人。矛盾的气质,却也一贯自然无比。 素衣公子执了玉杯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听着厢内隔了珠帘的歌姬拨弦婉唱。琴声依旧哀婉凄凄的飘荡着,似绵长低哑的苦吟,在湿重的夜里,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倒是适合回忆怅惘。 白衣公子抿完杯中的酒,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手指微一用力,晶莹的玉杯化作细细粉粒从指缝间走逝,唇间溢出冷漠冰凉的叹息,“退下吧!”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拨弦的女子愣了愣,瘪了瘪红艳的嘴唇,极不情愿的扭着婀娜的腰肢抱着琴迤逦出了雅间。 素衣公子复又恢复静默的状态,沉静的看向窗外灯火通明的街衢。 忽的一阵冷风夹着湿润的细雨扑进来,扬起临窗的人的衣袍,湿意打在那张恍如莲花的脸上,而沉静的人却恍若不知。 屋中黑暗的一角却起了微微的波动,似什么东西终于忍不住了因解脱而轻松了一口气。 似乎知道一般,淡淡瞥了一眼那隐在黑暗中的影子,窗边的人黑眸中一抹幽光划过。 “还不出来?”他回身懒散的坐在榻上,眼尾轻挑,眼中薄薄的烟雾散开,露出星夜一般的寒冷。 黑暗的墙角,奇异的微微一动,黑色的影子慢慢展开,恭恭敬敬的走过来行了个礼。 “公子。” 没有回答,坐下的人似乎忘了有这么个人,一掸衣袖静静躺下,眼光穿过飘向珠帘外不知名的地方,眼眸欲闭未闭,似在思考什么。 良久,他终于动了动百年不变的姿势,转过眼来看向黑衣的侍卫,眼里似有烟雾弥漫,愈发的慵懒无状,“从哪来的滚回哪儿去,告诉你主子适可而止。” “公子,少爷说,属下一定要寸步不离的保卫公子安全。”忠心的侍卫顶着气压遽低的压抑,执着的回答。 公子珈弈看上人家花魁了,为了省时省力省钱另外刁难吃白食且梁子结下无数的师妹,硬是几百年前的旧账都翻出来了。没办法,谁让他是衣食父母呢。陆涧玥只好为着师兄珈弈的终身幸福奔波了,怎么着也得在花魁柳芳菲出阁的那日将人抢到手。 没错,确实是抢到手。人家规定,独身参战,各凭本事,抢到为止。类似于比武招亲,重的,自然是武斗。 说白了,她师兄老人家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个活儿自己揽不下。 但是眼前这位,显然让陆涧玥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质疑。 难道还担心她临阵脱逃,说话不算数? “是么?你确定不是督工?”他眼眉突地张扬,嘴角缓缓勾起,看向那个低头犹自不敢直视他面容的侍卫,“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属下越歌,云鼎少爷派来的。”黑衣的侍卫恭敬的回答。 “哦,不是珈弈师兄的主意啊。越歌?很有意思的名字。既然要跟着就跟着吧,希望你不会后悔。” 多一个人总会有趣一点。 越歌轻轻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出门的时候,少爷交代过,他的同门陆涧玥是个脾气不好,性格恶劣的人,因而与之相处要十分小心,又说正是看中他心思单纯为人简单耿直是陆涧玥不会太计较的一类人,所以派他来无疑是比较妥当的。 越歌一直随着云鼎,却不曾见过陆涧玥,只是多少还是知道她的光荣事迹,暗想她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然而亲眼见来,其实不过有些冷漠。一个拥有如此美貌与风姿的人,是合该有这样的矜贵的。他暗想。 彼时的陆涧玥已经十六岁,再也没有回过师门碧山。 琼楼里歌舞升平,贵族子弟们纸醉金迷。 陆涧玥喜欢这样奢靡的气息,像是从骨子里腐败的人生。 时而有风吹着绵绵的雨打在窗纸上,沙沙如同月夜下摇曳的竹音。 年轻的公子静静地卧着,像在聆听雨声,像是没注意到空气里的异常。 临街开启的那扇窗,有如霜般寒凉的光芒闪过,连同空气的流动都停滞了片刻。雨滴滑落的弧线突地一斜似被整齐切断的珠帘,停顿,而后又细细落下。森凉的寒意扑进,在雨夜里格外诡异阴寒。 越歌身形一动,便追着那道光芒跃出窗扉。 陆涧玥起身缓缓走到窗边,好整以暇的靠在窗棂上。她早已察觉到窗边那一闪而过的杀气,清楚与己无关,所以也就毫不在意。她没动,倒是越歌没按捺住。 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年轻人。捕风捉影,草木皆兵,糊里糊涂的就要搅到别人的恩怨里去了。陆涧玥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 哪里是来保护她的啊,搞不好会招惹麻烦的。 青衣的男子警惕的护在自己主子跟前,目露疑惑的看向从天而降的越歌。 越歌局促的抓了抓头,看了看另一边黑衣蒙面的三人,再看了看一脸冷酷谨慎的青衣人,讪讪的往阁楼上望去。 帮哪边啊? 陆涧玥对着新来的保镖拉了拉嘴角,挑眉。 毫无意义的动作。越歌茫然。 “居然来了帮手?”对面的黑衣人笑的阴测测的,手中的剑露出如月般的霜寒,“一样要死!” 叮!身后传来兵刃交接的声音。青衣的侍卫拔剑击退一个,牢牢护住身后执着一柄绸伞坐在轮椅上的人,而越歌却没有机会再解释什么,那剩下的两人已然把他当成了敌对的一方了,他只得在莫名的状况下加入战局。 今夜的雨,真是下的有意思。陆涧玥微笑。 第十五章 重逢 雨如帘幕一般笼下,寒月一般冷寂的光芒绽放。 陆涧玥伸手拈过雨滴,如一只轻盈的纸鸢落入夜幕。 白衣公子打扮的陆涧玥背着手走来,飘飘无声,在雨夜里兵刃交接的声音似乎毫不影响她的兴致和好心情。 椅上的人轻轻扬开绸伞,无声的回头看向身后走来的又一个天外来客,平静的看着突然又多出来的人。 她走到他身后一尺间远,沉稳应付杀 步步逼心 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4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4部分阅读 手的仆人尚未注意到自己的公子身后已有新的不速之客。 陆涧玥衣袖一拂,露出皓白的手腕,以及袖中寒凉如水的流光。 剑长三尺,宽约一寸,见风即寒。这是大师兄特别为她找人锻造的。 当年很有一番纠结。不过后来大师兄苦心宣扬深藏兵刃行走江湖的种种益处之后,她勉强的接受佩剑武斗这一侠士风范。对于这把剑,陆涧玥的态度复杂的让师兄们有些抓狂。 “这位公子,你说为了避免麻烦,我是就此解决掉你呢,还是解决掉那堆傻瓜呢?”她戏谑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在场的人都听得清。 青衣的侍卫截住对方的一刺间猝然回头,身后忽然已经多了一个人。正在惊出冷汗的瞬间,白光一闪他本能快速的闪开,凌厉的剑气已经在并不宽大的巷子里横行,森寒且冷厉。 陆涧玥已经出手了。 只出了一招。平平淡淡的一招,没有任何花哨,直接挥剑即斩。而剑气一过,隔开青衣的侍卫,她整个人便如鬼魅一般掠出,眨眼间便已至杀手的战局,腕间翻转,剑光忽隐忽现,带起阵阵寒风。 若是眼睛十分锐利,光线允许的条件下,旁观的人一定会发现,那个执剑起舞的公子,眼神亮如妖鬼,嘴角邪肆残忍。 她的脸如玉石雕刻一般有着冰冷的质地,剑起剑落间,白色的衣襟似虚空飘舞的羽翼般轻柔而空渺,丝毫不惹血腥。 越歌看去,空中雨滴掉落,竟是无有一滴掉入陆涧玥身侧,似有无形的伞罩在陆涧玥头顶。 剑气! 嗡……流光婉转低鸣,薄薄的剑刃如情人一般吻过黑衣人的脖颈,抖落几滴液体。 那剑光落下,映出白衣公子微吊的眼尾,寒如星辰般的眼目,温温凉凉,好似清晨露滴,恍然如梦。 陆涧玥微微一振,流光抖落腥红,光洁恢复如初,仿若刚才的几条性命不过是一场幻觉。收剑回鞘,宽大的袖袍笼住那柄杀人的利器,陆涧玥衣襟飘飘,仍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扫兴。”撇了撇嘴角,擦过轮椅上的人,陆涧玥不缓不慢的往巷外走去。 越歌尴尬的朝着另外主仆二人微施一礼,“抱歉。我家公子脾气古怪。” “哪里。玦当谢过二位的拔刀相助。在下慕容奕玦,”轮椅上的男子唇边一抹笑意,“不知你家公子是何人?” “我家公子排行十三,人称陆十三便是。” “原来是凌海阁的十三公子。他日必当登门道谢。”慕容奕玦唇边笑意更深。 “不敢,不敢。告辞。”眼见陆涧玥的身影快要隐去,越歌虽好奇却也顾不上多聊,拔腿便小跑着追上去。 “陆十三么?”慕容奕玦低沉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走吧,七言。” 青衣的侍卫推着轮椅,感觉出主子有些愉悦,不由得好奇,“公子认识那位?” “算是吧。”慕容奕玦执着绸伞,眼中有些流动。 看那双眼睛便知道是谁了。除了当年的陆丞相千金,当真是别无分号了。那样让人难以忘怀的眼目,他可是近近的观察过的,怎么会记不住呢?只是没想到,她竟成了有名的凌海阁十三公子。 天下境遇真真是千般万化。当年,谁又曾想到,西绥侯的长子惊才艳艳的慕容奕玦如今会成这般模样呢? 那个姿色平平的相府千金,如今却是一张祸国妖人的脸,眉间眼里全是一片冷然,满身风华,谁能掩其一分? 他尚且记得姿容平凡的陆家小姐,然无论是昔时还是今日的陆涧玥,对着这样特别而又反差极大的美男子却没有任何识得的迹象。该是说他做人失败,还是说她对人漠视太深? 伞下美得人神共愤的桃花眼暗流汹涌。 第十六章 比武(上) 雁霄阁是京城有名的烟花楼,阁中女子不比一般花楼女子。她们大多身怀才艺,举止优雅谈吐得体,更兼处事接物待人圆滑而且巧妙,是不可多得的解语花。贵族公子富家子弟纷纷为此间佳人不惜一掷千金,更有才子诗人慕名而来此间风花雪月吟诗作对。 花魁柳芳菲貌美如花,舞艺绝艳,卖艺不卖身,达官贵族拜倒在其裙下数不胜数。今日乃是二十岁的柳芳菲出阁之日,按照雁霄阁的规矩,除了赎身的费用照给之外,能抱得美人归的第二条件是技压群雄。 钱自然是算珈弈的份,陆涧玥只需负责出点体力。对于这点,她没什么不满意的。她颇为感慨的是此间的老鸨真是位人性化的j商。对于阁中的摇钱树舍得及时放手不毁人姻缘,竟然如闺阁千金一般操办终身,此间情谊不能不叫一干女子掏心挖肺鞠躬尽瘁。 她今日一身紫衫,鬓边两缕发拢后,用了一根同色锦带松松的系着,手执着珈弈最宝贝的玉骨扇,翩翩风采贵气凌然。 二月的天,陆涧玥坐在雁霄阁中却觉得如至酷暑,周围的姑娘们火辣辣的眼神就差把她生吞活剥,趁着招呼茶水的片刻功夫,就已经暗送秋波好几道了,大胆的甚至动手动脚。这阁中的女人,怎么这么惊世骇俗? 天,她知道自己长得不错,玉树芝兰,龙章凤姿,但也不带这样吧?再看看身上这副马蚤包打扮,陆涧玥脑子里直接呈现出优大公子纯情似火的红衫外加一副马蚤狐狸的风流表情,真想骂娘! 天麻麻亮的时候,有个麻麻黑的人爬进她的窗户,递给她一个麻麻黑的包袱,麻麻黑的人说她最大的对手御剑山庄少主玉绝尘就是一身白豆腐装扮,珈弈少爷希望十三公子能以他翩翩公子儒雅斯文的经典形象赢得美人归,这身装扮价值几许几许,乃是他…… 后面的下文被她一脚踢飞作为终结。混账!有必要搞得这么白痴么? 不过看看周围这些或是獐头鼠目,或是衣冠楚楚,或是目露凶滛的各异人口,她真想为这位花魁长叹一声不幸。 真是不幸啊。怎么尽招来这些个人才? 正摇头叹气,余光却瞟到刚进门的人,略略有些讶异。 青衣的九言推着湖蓝色锦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公子进门。椅上的男子俊逸风雅,桃花一般的眼睛没有轻浮与灼灼,反倒透出一股温良芬芳的感觉,仿佛承载着露滴的花瓣,疏淡,高雅。 满座的人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继而交头接耳窃笑起来。身躯残缺的废人也来凑热闹,虽然皮子漂亮,却难掩无用的事实,跑来这里莫不是异想天开么? 优雅的桃花眼扫了一圈大厅,最后偶停留在那个低头安静品酒也不忘躲闪添酒侍女不怀好意的脚步不稳的紫色身影上,唇边浮起一抹笑意,指了指那边,九言会意的推着他走过去。 “十三公子,别来无恙乎?” 陆涧玥抬头,视线掉落进一双细流暗涌的目子,似被无数钩子拉扯着挪不开视线。 美色惑人…… 片刻,陆涧玥终究只是淡淡的挪开眼,投注在身边捧着玉壶的侍女身上,引得女子心跳如鼓。 “这位公子,我们认识?”她继续以勾魂夺魄的眼神盯着粉色衣裙的侍女。 慕容奕玦的脸色一僵,很快又恢复自然,淡笑着回道,“公子莫不是忘了,昨夜巷中的拔剑相助?玦很感激。” “哦,随手之举,不必挂心,那时天色不太好,没认出来,抱歉。”没什么诚心的应付。 “哪里哪里。其实,在此之前,十三公子与玦亦是相识的,只是公子忘了而已。”没认出?天色不好?没关系,多几次也就记住了。 “哦?”陆涧玥抬了抬眼皮,有了点兴趣,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人,在脑海中细细搜索,对着那双眼睛,灵光一闪,突然反应过来,“西绥侯长子慕容奕玦公子?” 对方微笑点头。 “你变化蛮大的啊,”陆涧玥盯了盯男子轮椅上的下半身,再看向阁中人群座无虚席,意有所指,“果然是人多为患啊!” 一语道破玄机。慕容奕玦双眼微眯,扶在扶手上的手蓦然掐紧。 不错,他之所以有今日正是拜西绥侯子嗣颇多所赐。几兄弟间明争暗斗,当年他又锋芒毕露不知内敛,小看权势对人心的改变对着亲兄弟防备太少,以至于被毒害成如今的模样,昔日仗剑走马惊才绝艳的佳公子,到如今却是被人小视鄙视的废人。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今日的慕容奕玦与昔日的慕容奕玦不可同日而语。 他的手缓缓松开,脸色未变,仍旧是温雅的笑容,倾身至陆涧玥耳边低言,“小姐果真如昔日一般有意思。” 陆涧玥放下手中的玉杯,曲手支颐,恍若未闻对方的揭穿,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位粉依侍女,嘴角的弧度越显深邃,眼中散出勾魂夺魄的光芒,对着毫无免疫力的女子一笑,霎时似有漫天霞光笼罩。 “这位粉衣的美人,不知是否可告知芳名?” 正上前添酒的女子满脸娇羞与惊喜,娇滴滴媚人的声音宛若能渗出蜜来,“回禀公子,奴婢名唤碧洗。” “一衣如碧,涟涟如洗,铅华尽去归真如璞。碧洗,碧洗,你不应该着粉色衣衫的。” 陆涧玥摇头轻叹,脸上眨眼间变得云淡风轻,似是持茗看遍云卷云舒的天外仙人般霎时溢满清辉,刚才惑人魅心的风流宛若错觉,她执起溢满的玉杯,言语惋惜,低低回荡在粉衣侍女的心间,令她只怔怔的当立,恍然如梦。 这样净如苍穹的名字,流落风尘,真的是将纯洁抹的面目全非了。 陆涧玥别有悲悯的眼神轻轻一扫身边的锦衣公子,“你说是么?慕容公子。” “十三公子的眼光总是独特的,玦不敢擅论。”男子微微一笑,仍是儒雅温柔的回应,软绵绵的似三月暖人的春风。 “那么,慕容公子来也是为柳花魁么?”不再看侍女一眼,陆涧玥支颐认真询问。 “玦受人邀请,特意来瞧瞧热闹的。” “那么,慕容公子,人多杂乱很容易出现与昨夜相似的事件,要注意保重身体,若是出了什么事,是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哦,为了保全西绥侯爷与朝廷的情谊,公子要费心了。” 锦衣公子闻言,依旧是不温不淡,谦逊有礼的回敬,“多费十三公子劳心了,玦感激不尽,公子请放心,玦对自己这条薄命尚是看重,若有麻烦,亦会厚着脸皮找十三公子帮寸的……” 陆涧玥哈哈一笑,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水,啪的一声拍开折扇,眼中却毫无笑意,“本公子太过不羁,是做不来保镖这一行业的,再者以慕容公子的才能,身边亦是不少贤人异士,若是我去了,只是白白浪费粮食,”看了看已经陆续去往后院的人群,她点了点下巴拱手一礼,“话到此处,这就要去搏得美人归了,失陪了。” “请。”慕容奕玦颔首微笑,表情讳莫如深。 第十七章 比武(下) 水榭歌台,欲作凭空舞,彩练当空,暖风处处春光熏人心醉。 这样寻欢作乐的场地,一本正经的搞起比武招亲,着实让陆涧玥心里愉快的很独特。 粗略的扫视一圈,那个慕容奕玦似乎没有跟过来,甚好,免得麻烦。 一群人正挤在水榭中看似缓慢实则急不可耐的往莲池对边的擂台赶去。此时擂台上两边各立一武卫,当中闲闲站着一身风尘模样的当家老鸨,眼见人都到了水榭,老鸨一使眼色,其中一个武卫会意,双袖一展,便似老鹰一般轻快的扑过莲池,中途踩着水面几个借力便到了对面人群。 玄衣的武卫,一抱拳,也不啰嗦,直接将规矩道出,“各位,今年的规矩略有不同,东家说了,能依靠轻功越过莲池,衣不沾水者,方有资格参加夺亲,请各位按规矩办事。” 人群中顿时一片叹息不满,很大部分人悻悻而离。 那水榭与擂台间的距离大约二十丈,一口气飞过去,中途足贴水面借力,轻功不到家者,没办法保证不被打湿衣襟。身为京城第一大欢乐场,这阁中的势力交缠相错,背后的人不清不楚,就算不满,也没人敢勇猛的上前叫板。 陆涧玥以扇抵着下巴,冷眼看飞身而过的众人,既不忙着过去,也不着急比试,倒是很有心情的看起了第一青楼的风采。 这样大的莲池,被楼阁围绕着,显然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好大的手笔。就是达官贵人府上也没这么雅趣别致,更兼规模气势,真是难得。这里的主人,真舍得花钱。没来过,真是可惜。 这方她散漫的打量,那方过去的人,中途掉下的有些个,其他的已经得意洋洋的站在擂台之下了。 陆涧玥一拂衣袖,身形一动,轻飘飘的滑下贴着水面而行,正在此时,身后却传来弹剑之声。 陆涧玥心下一动,知是那个一直没有露面的御剑山庄少主玉绝尘到了。果不其然,右边气流微动,眨眼之间便多出了一个白衣公子,侧脸看去,星眉朗目,英气挺拔。 长衫飘动,御风漂行,白衣的公子哥突然眼中光芒一亮,在并排而行的俩人相互借余光打量了一眼后,很有默契的没有打招呼便动起手来。 旋身挡在陆涧玥身前,玉绝尘侧身长剑出鞘的瞬间,陆涧玥也挥开折扇,不轻不重的抵住清辉剑,两人的脚下犹自不停。 叮的一声,两个人在初次试探过后都收回了兵器,足下正好踏上地面。 “玉公子,久闻大名了。”陆涧玥啪的一声合上玉扇,难得的彬彬有礼了一回。 玉冠俊朗的御剑山庄少主笼回清辉剑,笑意儒雅,面有疑惑,“敢问这位公子是……” 陆涧玥一笑,与陆机酷似的眉眼顿时流露出一股魅惑与妖异,眼中似有星辉泄出,“我么?别人都叫我十三。” 玉绝尘打量面前的人良久,眼中一抹精光闪过,兴味渐深,“原来是凌海阁的十三公子。” 这下陆涧玥却很讶异了,摸着下巴做出苦思的模样,“我却不知道原来师兄的凌海阁这么出名,什么时候竟连我也顺带沾上了光?” “十三公子不知么?现下除了御剑山庄,名气最大的便要属神秘的凌海阁了,江湖中盛传阁中十三位公子不知师承何处,俱都惊才艳艳,俊美风流,有幸结识的江湖中人赞叹‘临海仙踪’。只叹绝尘缘浅,不得机会结识。” 陆涧玥以扇点唇,很是感叹,“原来是靠脸混饭吃的啊。我说嘛,没出来混过,果然没知识啊,”又偏头打量失笑的白衣公子良久,“你也是看上了柳花魁?” 出乎意料的,玉绝尘摇了头。 “乃是家父令我来此。柳姑娘原是故人之孤,御剑山庄寻访多年未果,不料已困顿风尘,今日却是一定要将她带回山庄。” 陆涧玥眉眼一扬作出惊讶的样子,然而眼中却是如烟霭蕴蕴,“原来如此,理应成全,”话音带上几分感慨,偏生又突然一转,“可惜,我奉师兄之托要将他心仪的女子带回,恐怕要得罪了。” “以凌海阁的盛名,相信若是十三公子胜出,家父也必定会欣慰了。”对方很是通情达理。 “若是玉公子胜出,相信对御剑山庄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陆涧玥别有深意的一笑,听得台上武卫宣布比武开始便不再多言,“那么,到时候,就各凭本事了。” 玉绝尘淡笑,颔首无言。两人默默并肩站在人群后几步远观察台上即将上演的全武行。 刚刚尚在台上的老鸨宓娘却早已风姿万种的移将过来,盯着白衣的御剑山庄少主,徐娘半老的脸上像开满了一堆堆黄菊,显得异乎热忱。 “玉公子,宓娘有礼了。”宓娘拂身一礼,香风阵阵,陆涧玥逃也似的退出两三步,“东家有命,需好生招待少主,少主请跟宓娘一去。” 玉绝尘挑了挑眉,朗目灼灼,“宓娘怎么认出我的?” 宓娘掩唇一笑,煞是风流,“风月场地的主事,识人的本领可少不了,”甩帕一招,“少主,请。” 白衣公子转身看向已隔开了老远的陆涧玥,拱手,“十三公子,愿意与绝尘同去么?” 陆涧玥略略思索,微吊的眼垂了垂,划过一抹精光。 “也好,反正这种事是越到后面越有趣,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压轴戏,那就沾玉公子光了。” “这位是……?”一早瞧见旁边这位风度不同寻常的年轻公子眼生,宓娘眼带疑惑的看向玉绝尘。 玉绝尘笑了笑,宛若三月日光般明朗醉人,“这位凌海阁的十三公子是我刚刚认识的朋友。” “原来是凌海阁的公子,果然如传言般俊美。”混迹多年的老鸨恍然,顿时眼中多了几分计较,面上却不露声色。 第十八章 计较 擂台上的英雄为美人大打出手,此间却是歌舞升平,葡萄美酒,美人多情。 “两位公子请在此间稍作休息,时候到了,宓娘自会叫人知会两位。”宓娘将人引过来招呼后,便娉婷而去。 陆涧玥一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目似月光下的幽湖,波光粼粼,偏生又让人看不清波纹的走向。 玉绝尘偶尔借余光打量身旁的紫衣公子,那人微吊的眼充满兴味的关注着舞姬,脸上显出自然地高贵与慵懒来,漫不经心的模样却十分引人瞩目,配着一张美丽的脸庞,让人不自觉的移不开眼。 视线滑落到少年公子光滑修长的脖颈,肌肤细腻看不见纹理,他的心中一突,不自控的突然有了心跳加速的感觉。 这位十三公子没有喉结。 玉少爷镇了镇静,强迫自己将目光集中在厢中的歌舞上,心中的计较思考犹如漫天飞雪。 他曾问过山庄的大夫虞伯,男与女究竟有什么区别,得到的回答其中有一条就是男人一般是可以看出喉结的。江湖中人,女扮男装者不在少数,不过是为了一时新鲜或是方便行事,并没有什么大的不是,况且前朝尚有皇族绝了子嗣女子为帝招婿为皇夫后又传位于皇子的先例,女子可做的事良多,只是大多数女人安于庭院,相夫教子,所以像这样跑到妓院来看花赏美人,比武夺魁,还一副风流子模样的女子,确实特别。 但是,若光以喉结断人男女也是过于武断的。没有喉结的货真价实的男人,他也是见过的。这位陆十三公子,究竟是男是女呢? 不管怎样,对大事,应该是不影响的。 玉绝尘正神思间,陆涧玥的目光已从舞姬身上挪到旁边的白衣公子身上。 “玉公子在想什么有趣的事?”她恍若不经意的戳破沉默,“这么无聊,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看出此位抱有图谋之心的玉绝尘配合着跟下去,“赌什么?” “赌你不会将柳花魁赢回御剑山庄。”她笑如远山,薄雾晓月中朦胧犹有深意。 “哦?”玉绝尘讶异的挑眉,心中却生警惕。 陆涧玥修长的手指轻敲几面,眉间一片清风翠竹的雅致,然而吐出的话语却是如深深宅院中古井一般的幽黑难测。 “御剑山庄能在武林有如今的地位实是不易,然而庙堂与江湖,原本就是没办法彻底分清的,此中的意思,想必玉公子最为清楚。大顺如今已到了帝位交接的时刻,暗流汹涌,多番势力纠结缠绕。御剑山庄想要独善其身,还要看这朝堂中的主人答不答应,以玉庄主的为人,必是不愿搅入时局,但又不能得罪于人,只好小心保全,能躲就躲,此次山庄与雁霄阁的联姻却是那人强求凌势,然一旦卷入,再难抽身,江湖势力结局无非是凄惨收场,想来御剑山庄已有几分绝望认命,”陆涧玥眉峰一转,精光毕现,“然而,如若半途中杀出一匹黑马,技压全场风头甚至盖过玉家少主,那么,一切便好说了。尽心为之,然力有不逮,不为过,谁也不便苛责。” “玉家此次花不少钱换得珈弈‘心仪’柳花魁,只为让凌海阁成为这匹黑马,转移朝中那人的视线,最后使御剑山庄有机会脱离棋子的命运,我说的对么,玉公子?” 洗耳恭听的人心中一惊,万没料到此位心思如此机敏,白衣佩剑的玉绝尘抚掌,赞叹不已,“凌海阁的人,果然不负所望。十三公子,大概是我见过的人中最聪明的一个了。” “不错,我注定是要败于你手的。御剑山庄至少因此能够喘口气。” “只可惜,聪明的人欠了那个爱钱如命的傻瓜人情,不得不做挡箭牌。”陆涧玥叹息。 虽然那位把这事说得简单如清水,轻松又愉快,陆涧玥还是万分清醒的。 珈弈那人,爱钱胜过爱命,能倾心一人便是不易,像柳花魁这种成本高的姻缘,说得跟非卿不娶一般的贞烈,实在是有问题。 这位是看准了陆涧玥没办法推辞,所以连谎话都不情愿编造的稍微高明一点。 “敢问公子此次许诺师兄多少金?”陆涧玥颇有些认命的样子。真希望,出场费不要太低啊,头一次出来混。 “三万两黄金。”玉绝尘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颇为心痛的摇头,“珈弈公子的胃口实在不是一般,凌海阁的出场代价,御剑山庄也要肉痛。” 陆涧玥的脸色终于好了些,也有些明了珈弈那人愿意冒后期的风险了。收入高,后面的,且看着走吧。 “他的胃口一向很大,那出场费却是得靠我出卖劳动力。那,雁霄阁的赎身费多少?还有那出阁时的嫁妆几何?” 玉绝尘摸了摸下巴,“赎身费大概一万金左右,至于柳姑娘的出阁嫁妆比这,只多不少。” “冲这赚头,难怪他们也纵容。”陆涧玥不凉不淡的添了几句,忽而又神秘的招手示意玉绝尘附耳过来,等到那人疑惑的挨过来,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话,便见十三公子的脸上风清月朗,十分惬意。 “告诉你一个秘密。凌海十三公子里面,惟有珈弈敛财有道。换句话说,你若是找上其他公子,再叫人上演一番苦难情侣或是孤女失散的故事,想必每位都是很愿意义不容辞的拔刀相助的,真真分文不取,你那花魁,会被凌海阁免费的抢救出风尘之地。” “玉公子,是不是有花千金买粗茶换心痛的感觉?”陆涧玥好心的附加一句,心中最后一点憋屈烟消云散。 好歹是三万两黄金请出来的,至少出场费赚足了面子。 玉绝尘面无表情,额上隐有抽搐,却仍是十分好脾气的回应,“哪里,能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凌海阁结识,花点钱还是值得的。”只是没想到,派出来的,是这么一个狐狸一样狡猾的所谓十三‘公子’。 陆涧玥剥了颗葡萄,瞥了眼正暗里较劲的御剑山庄少主,暗笑,忍吧,忍吧,郁闷你成内伤! 第十九章 美人 顺帝二十七年,陆涧玥十六岁,凌海阁十三公子的名号享誉天下。 当日雁霄阁颇为戏剧化和诡异的一幕,至今仍充斥着人们不同的猜测,这是一场怪异的冷门。 轮到御剑山庄少主和陆十三上场的时侯已是傍晚,场上的胜者是岭南梅花庄的少主洛秋水。本被众人看好的少主玉绝尘此时却做了一件十分意外的事。武林之首的御剑山庄少主朗声自认不是凌海阁十三公子的对手,私下交手便已败于对方,因而此次擂台已无上场资格,拱手将冷眼挑眉的陆涧玥请上最后的决战。 御剑山庄少主表现出的已不是一般风度,甚至据当时的言行来看,可以说是输得非常开怀。内行人士推测,此位公子应该是被刺激的有些失常,所谓的大度很可能实际上是心脑俱伤。 不管怎样,少主玉绝尘一副好哥俩相见恨晚奈何重逢无绝期的样子,拍了拍陆十三公子的肩,之后挥挥衣袖便扬长而去。雁霄阁的老鸨宓娘的脸怎么看怎么奇怪,陆涧玥摇着手中的折扇,衣不沾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出现在世人的眼中,怎么看怎么舒心。 双方抱拳一礼之后,洛秋水的狠招便没停过。陆涧玥漫不经心的应付着,台下的人看的心惊肉跳,每至凶险异常,偏生又是险险的堪堪避过,配上当事人一副不屑为之的天仙模样,出来的效果就是尔等俗人,雕虫小技,且逗你玩玩。 洛氏少主一族是以镖门生意起家,在近几年才声名鹊起有些势头。素来雷厉风行的洛秋水为人行事实在与“秋水”二字的脉脉多情南辕北辙,明明儒雅蹁跹的君子剑使来,狠厉的像根巨型狼牙棒。明明就是使棒的高手啊,陆涧玥心里暗暗叹气,这位少爷也是受了君子佩剑的说法挑唆,竟然不用顺手的武器。 陆涧玥虽然有些嚣张,但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凡事掐一把,万般有余地的行事作风。台上二十招内通通只守不攻,也算给足了别人面子。 “二十招了。”陆涧玥偏头避过斜刺来的一剑,玉骨扇送出,啪的一声打开,扇骨间锋利的君子剑顺势滑出一截。她的脸隐在扇后离剑锋不过几许,只露出一双如寒星般的眼眸。 “我要开始了,洛公子。” 话音一落,撤了折扇,紫衣的陆涧玥左手开合若分花拂柳攻向洛秋水眉间,身形更是诡异的眨眼间便贴身站到了洛秋水的面前。 洛秋水一惊,偏脸,手中的剑尚未来得及变转,陆涧玥右手的折扇已经削来,扇面薄薄的边缘擦过脖颈,凌厉不下于剑锋。 洛少爷矮身避过,那扇子的一拂犹是在他的脖上肌肤留下一条血痕,迎面扑来的气流也是霸道而凛冽。毕竟是有些阅历的好手,矮身的瞬间,洛秋水快速而冷静的下削对方的双腿。 陆涧玥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欣赏,足尖点地纵身而起躲过剑锋,下落之时却踩在了君子剑上。接下来的一幕,快如闪电。 陆涧玥足尖贴着剑身恍若轻如鸿毛,紫色的身影如凌波而行,矮身右手折扇攻出引得洛秋水不得不伸左掌抵御。然而防住了陆涧玥的右手,那藏在袖中的左手却悠忽拂来,状若兰花,却杀意十足。 陆涧玥的左手竟是比右手更为灵活。 洛秋水尚未来得及决定是否弃剑应变,那只美如玉石的修长左手以雷霆万钧的压力已抵在了喉间。 胜负已定。 “承让。”陆涧玥抱拳一礼,扶起半蹲着的梅花庄少主,脸上笑的含蓄,看上去桃花朵朵,温暖舒心。 这样俊美的人物,一笑便让向来开朗大气的洛少主自惭形秽,心跳加速,死也不肯承认是叹服对方的美色。洛秋水应了声恭喜,便一脸奇怪表情的匆匆而去。 凌海阁的十三公子抱得美人归,人散如涌。 老鸨宓娘招来青衣的丫婢,郑重的嘱咐两句让去了,便笑脸去迎陆涧玥。 陆涧玥收起了马蚤包的折扇,长袖一摆,跟着款款的宓娘去见美人。将人引到了柳芳菲的厢房,宓娘便又带着阵阵香风去准备出阁的事了。 陆涧玥忍住打喷嚏的强烈欲望应了声有劳,便很有经验的推门而入。 拂开珠帘,红衣如火的身影静静坐于梳妆台前,水墨浸染一般的长发蜿蜒于地,美人的背影不胜轻愁。 陆涧玥心里却是有些犯冷,想着也是红衣如火的花蝴蝶优熙梵,猜想那美人转过脸来不会就是自家师兄那对镜孤芳自赏的自恋吧? 着实为心里的恶寒流了几滴冷汗。 “美人不转过头来看看我么?”陆涧玥自若的往桌边坐下。 “不是他,是谁,于我有什么区别么?”美人的声音欲语还休。 确定这位柳花魁不是自己家师兄,陆涧玥心下稍安。 “那可不一定,本公子的人品长相虽然不敢称天下第一,但也是举世无双。美人这般冷淡,实在是对本公子的不小打击啊。”陆涧玥狭长漆黑的眼中光芒流转,唇边有几分促狭,“美人转过脸来说不定也会为我心动呢。若是本公子也看上了美人你,说不定也许会为你和师兄大打出手呢。这么难得的机会,美人不愿意想方设法抓住公子我的心么?” 墨色的长发微动,胜雪的容颜转过来,一双澄澈似琉璃一般的眼盈满轻愁。 美丽如兰叶的眉,多情似无情的眼,琼瑶一般的鼻,淡漠而细腻的唇,宛若桃红。 人间芳菲尽染,流年为我多愁。 这是一个美丽温柔中泛着冷艳与忧郁的女子。 陆涧玥支颐淡笑,微吊的眼型也是忧郁的模样,却带着细密的讽意与漫不经心。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比他也毫不逊色的人,这般风采,这般模样……”红衣的女子低叹,若是早来一步,以当年那个懵懂的我,未必不会倾心。 那人的眉修长淡漠,眼目狭长,微微比常人下垂的眼尾不自觉地便显出高贵与慵懒来,薄而寡情的唇有着微微上翘的弧度,似讽而讥,魅惑自然天成。 明明与世无争的一脸闲散,却给人一种潜龙伏虎的危险感。 “美人觉得,本公子与你的心上人相比如何?” 柳芳菲回过神来,那人正戏谑的望着自己,她掩唇淡漠一笑,似有苦涩,“公子不是见过了么?” “本公子见过的是御剑山庄的少主玉绝尘,却不是美人你心中的意中人。”狭长的眼微挑,湖光一般的流彩倾泻而出。 柳芳菲讶异,心中微怵,面上仍是自若,有隐隐的伤感,“不是他又会是谁呢?终是身不由己。”她起身福礼,淡声轻叹,“依约芳菲便是陆公子的人了,从此一心一意,心若磐石。” 陆涧玥眉间一跳,有喷茶的冲动。 “美人啊美人,你难道没有打听清楚么?你一心一意要跟的人可不是我这刚满十六的||乳|臭未干的小子,我家师兄心心念念的意中人,我敢有那胆子抢么?我只是负责将未来师嫂接回阁的跑腿人,可别误会了啊!”况且,也是无福消受啊。陆涧玥捻着茶杯,心里叹息。 “原来芳菲蒲柳之姿,不入公子慧眼。也罢,既是凌海阁赢得此次夺魁,便全由贵府做主吧。”美人似真似假的叹息。 陆涧玥但笑不语。 第二十章 债务 按计划,珈弈会派人从澜城那边赶来接应,打发了越歌去报信,陆涧玥只需等来人接手便可以撒手不管。 宓娘挽留住宿,这位凌海阁的十三公子完全没有洁身自好的自觉,竟然十分干脆的点头。 外间住宿是要钱的。陆涧玥十分穷气的选择牺牲自己的清誉。大不了再赚个风流的名头。 于是这厢,凌海阁美若天人的公子涧玥住在雁霄阁的消息不胫而走,好奇的怀疑的试探的,各式各样的人,最近往这里来的频繁。 年轻女子从楼前经过的频率明显增高。这位武艺高强俊逸风雅的少年公子为师兄打擂台赢得美人归,自己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也没听说有什么心上人。那什么凌海阁又神神秘秘的藏得紧,估计里间女人也没一个,要不,那位师兄怎么会跑到外间寻姻缘?所以说,在这门前多走走,指不定便能碰上那位前途无量家境殷实声名远播的美男子,再指不定有幸被看中,那…… 后面的想法不言而喻了。 美,是人趋之若鹜的。美再加富贵声望,那简直是要头破血流的。 凌海阁这块宝地正当风生水起,很有可能成为胜过御剑山庄的新一代势力。趁着这位金龟婿还没被人钓着,盼望高飞的姑娘们,赶紧上吧! 这很有可能便是那门前无故乱瞟的红红绿绿莺莺燕燕们的心思了。 晚饭后,陆涧玥换了一身行头,白衣飘飘便从阁楼上下来。 眉眼似水墨般清沥,墨色的瞳仁慵懒迷离,白若透明的肤质,似笑非笑的神情。 白衣翩跹,实在是很配合“临海仙踪”的美名,确实够引人心神不已,只是,怎么不是美誉“紫魅”的紫呢? 纸醉金迷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阁里吃喝玩乐的明显都是生面孔,惊艳的,嫉恨的,探究的,研审的…… 这位就是那街巷誉称“紫魅”的陆十三?果然是个美得魅惑人心的极品公子!看客不约而同的赞叹,所剩无几的自尊彻底破碎。 陆涧玥蹬着楼梯墨目半掩的瞟了眼一众“高雅”的嫖客,袖中笼着流光。刚走下最后一阶,袖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音。 她低头微微抬袖,看了看只露出一抹紫色的手腕,痛苦的抹了抹额头,悻悻的喃喃,“那个死人妖来了。” 而后,恩客们的注视中,陆十三公子拂袖,又蹬蹬的上楼了。楼外无人注意的地方,一只荧光翩翩的银色蝶翼擦过,缓缓也飞进了歌楼。 片刻后,一身黑衣,暗色云纹流转的二十岁左右年轻男子携着凉风进了楼,身后跟着青衣的侍卫。他一进门,刚刚受“紫魅”冲击还未反应过来的看客们又是心里一阵拔凉。 这世界,还给不给他们尊严了? 若说十三公子慵懒中带着自然天成的贵气,妖娆而魅惑,潇洒且有几分随性,那么这位刚进门的黑衣公子,便是贵族高贵矜持中透出冷然深沉,银月墨竹一般的清辉暗敛。 眉似兰叶般优雅修长,眼光若星辉般婉转倾泻。唇形微抿,那双优雅的凤眼此时眯了眯,在厅中扫视一圈后,颀长俊逸的黑衣公子若足不点地,墨云一般飘上了二楼。 青衣的侍卫不苟言笑。也跟着登登的上楼了。 铃铃…… 腕间的紫铃扰人的响个不停,陆涧玥倚着桌子烦恼的敲着指节。 “那个死人妖,居然也在京城,真是……哼哼……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陆涧玥。”丝滑性感的声音已经从门外传来,却有些危险意味,“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要我请你出来?” “我无所谓。”陆涧玥细眼微吊,支着脑袋欣赏指甲。 “很好。” 转眼间,面前就被大片阴影覆盖。 陆涧玥对面前美得人神共愤的脸视而不见,反而对稍后进来的侍卫扬了扬下巴,“两年不见,习砚,皮肤越来越好了啊,有没有媒婆给你介绍姑娘啊,没有的话,跟我回凌海阁,二十六了啊,终身大事也要抓紧啊……” 习砚的脸抽了抽,饶是以前就已经习惯了她的调戏,还是觉得毛骨悚然,努力保持着五官的平衡,尽量面无表情的朝她低了头,“公子。” 陆涧玥一偏头,墨缎一样的长发委地,泛出月下清河一般的冷亮。 “真是没意思。”她五指抚上自个儿脸庞,脸上似抽丝一般消散了调侃又变得淡漠,眼珠子却转过一个方向瞟着旁边美若芳兰的容颜,“风简墨。” “出息了。”那目光嘲讽的男子一撩衣袍坐在她身侧,目光阴郁。 “你似乎忘了我们每年一聚的约定?容我提醒你一句,你手上套着我的寻音蛊做成的紫铃。”自顾自的取过茶杯呷了两口茶哼了两声,“你确定你有能耐消受此间花色?” 陆涧玥好以整暇的看着美男子优雅的无可挑剔的品茶,缓缓的将上身倾靠过来几乎要贴近对方的脸庞。 “风简墨。”破冰一般的冷香袭来,风简墨面前的人骤然变得危险起来。 满室凭空风声遽起,气流的涌动也似乎朝着桌边的两人急速的旋转。习砚静静地立在离两人三四步远的地方,对这经常的较量已见怪不怪。 珠帘晃动,发出清脆的鸣声。墨色的衣衫合着白色翻转纠缠,凌厉的劲气划过,屋内的摆设却未有波及,站在旁边的习砚也丝毫未动。 陆涧玥笼在袖中的手看似暧昧的伸过,风简墨的执手也看似多情,只是其中的味道,恐怕只有清楚两人的习砚清楚。 “平手。” 白色的衣袖清 步步逼心 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5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5部分阅读 滑的拖过风简墨的膝盖,陆涧玥若无其事的缓缓坐直,“你又长进不少。” “彼此彼此。”风简墨脸未变色,淡淡回答。 “习砚。”细长微吊的眼转过旁边沉默站立的人。 “公子。” 听的对方的回应,陆涧玥的眼又转回身边的人,“我记得自十二岁败给你之后,习砚跟着你已经很久了罢?既然如今你已不在我之上,那么,风公子,人该归还我了吧?” 兰叶般的修眉一挑,风简墨丝滑性感的笑声溢出薄唇,“陆涧玥,你也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然而陆涧玥却没有恼怒,反倒很有耐心的等对方笑完才伸出连根手指摇了摇,“第一,当初比试愿赌服输,但是我允诺的却是若你一直胜我,那么习砚便不得离开你半步。第二,习砚虽跟着你,但他此生所认之主,惟有陆家人,而我还是他的主子。你说,如今你只与我平手,他,是不是该回到本公子身边呢?” “哦?”风简墨优雅的凤眸往习砚身上投了一眼,叹道,“这样的奴才,还真是悲哀。被你的主子这样随意的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你也不觉得可怜么?” “陆涧玥,别人不了解你,我风简墨却了解你。你薄情寡性,往往讨厌摊上责任,对身边的人视之为拖累麻烦,所以毫不知珍惜。你未把他当做奴才,可他却未必比奴才好过,只因在你心中,这人连一丝分量都无,留在身边,不过只会替你多吃份粮食!” 陆涧玥似听而未闻。青衣的习砚一脸木然,并未有应该的波动。他平平抬眼看向黑衣的风简墨,对他无情的戳穿丝毫未有伤痛的表情,只是眼神之中却多了常人难觉的深邃。 “风公子,请注意你的言辞。陆家的主子,即使是万恶不赦,亦是习砚致死追随的主人。” 只是那冰冷的声音下却有难查的痛觉。他所跟随的主人,陆机,陆涧玥俱是无情的人,只是其中犹有区别。 陆机忧郁悲悯,却孤独寂寞,对于下属虽然亦是淡漠薄凉,却至始至终把他们当做羽翼下需要遮蔽的人。而陆涧玥,却没有怜悯之心,若说无情,却应先知情为何物,而陆涧玥,却不愿懂情。‘子夜’的人,毫不留情的被驱逐离开她的身边,只不过是因为她不愿为可能出现的人情而受约束,甚至为此可以十年来不见唯一的亲人一面。她将他时而挥开,时而召回,不过是,想要自己做到悠游有度,进退不惹埃尘。就像人间行走的游僧,将缘分机遇及万物,只做试炼,只做劫难。而他,便是那试炼。 可是那游僧,至少眼过红尘却心装佛祖,而陆涧玥呢,心中有什么呢? 夫人曾经说过,连亲生母亲都无法靠近一步,将来,涧玥会是如何的孤独呢? 习砚叹息。看别人的戏太过久远,竟忘了自己不在其中,身不由己的跟着陷入,跟着痛苦。他的小姐,如今尚不知孤独为何物,或是其实早已有倦怠之心只是掩藏的太过完美,不管怎样,像她的父亲一般,将来只会更生无可恋。 到底什么时候,他陷入了那双细长漆黑如夜的眼呢? 只是悲哀的是,他无法成为救赎。 第二十一章 招惹 陆十三公子出门未遂,楼外翘首以待的佳人芳心碎了一地。 风简墨公子很没有责任心的往陆涧月榻上一躺,既没说要留,也未说要走。 陆涧月使了眼色,可惜只有习砚老实的出了房,惯性的守在门口。 “怎么,风公子莫不是很想与本公子同榻?”她虚着眼看向榻上躺的分外撩人的墨衣公子,打定主意对方如果答是,就叫此人躺着出去。 风简墨侧身支颐,襟口斜敞,露出一截玉质般光滑白皙的脖颈,下面两根秀气劲瘦的锁骨挑着,脸上一副乐意至极的表情。 “我是不介意,若是你不愿,可以另寻他处。” 很好……陆涧月冷哼,探身手掌拍去,足足使上了五成力。 黑衣公子侧身极其魅惑的翻了个身滚到了床的内侧,靠着帏帐,探手捉住那只修长柔软的手顺势一带,将人拉上床榻。 两人右手较着劲,陆涧月左手也跟着招呼过来,仍旧是美若兰花扶柳的指法,却是直直的摘向对方的眼睛,同时腿也踢向风简墨的腹部。 风简墨面色一阴,眼中直欲射出冰箭来,伸腿夹住对方的腿,反身压上,稍微侧脸避开了眼睛,仍是被对方掐住了半侧俊脸,隐隐生痛,估计脸上已经被扯出红印来。 两个武功一流的人,如泼皮流氓一般毫无招式的缠打起来。 “放手!”左手捏住对方手腕,他沉声喝道,冷瞥身下的人。 陆涧月试图动一下腿,发现枉然,斜觑俯视的美男子一眼,手上力道加重,成功的让对方皱起了眉,“放手?”她挑唇一笑,露出比夜色更为迷惑人的表情,若是距离可以,恐怕还会朝对方吹两口热气,只可惜,处于下方,实在不利。 “风公子不是很想与本公子同榻而眠么?干嘛要放手?”瞥了眼痛苦的人,她得寸进尺,动了动被攥紧的右手,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如果要放手的话,你可以放啊!” 该死的!手腕要被箍断了,最好给我放手! 紧了紧揪住他半边脸的手,当然他如果放的话,不管左手还是右手,她会第一时间将他拍飞。现在这状况,倒也不吃亏。 “你当本公子是死人么?”风简墨瞟了眼在他掌中拧动的手,攥的更紧,俯身靠近吐气如兰的脸,那人身上冷香阵阵,如破冰袭来。 正规来的话,他确实不差于陆涧玥。 只是陆涧玥双手兼修,他却实实在在只有右手可堪招式,依这种打架方式,脸上的那只手他绝不能放,而右手两人旗鼓相当,也是颇费脑筋。 “本公子觉得这样也不错,谁都不用出去,不若就此夜话达旦,如何?”他一字一句慢吐,气息扑在陆涧玥脸上,凤目灼灼溢满挑衅,像是付出良多的讨要者,“第一个就先来谈谈你陆十三公子雨夜救人的英勇事迹?” “哦?”她微吊的眼中波澜未动,“风公子愿意施授高见,本公子也就勉强洗耳恭听吧。” 居然连这事都知道,果然是死人妖。陆涧玥心里冷哼。 “我倒是挺意外的,你不计较大顺皇帝害死父母之仇也就算了,居然还做起了为夕氏皇朝护航的国家大义。若是慕容奕玦死在京城,正好给了西绥侯造反的借口,两方兵戎相见,夕源光的位置不见得坐得稳,这样的局面,不是该你很乐见的么?”嘴唇扎进对方脖颈,触到如露滴般温凉的肌肤,满意的感觉到对方的一个轻颤,暧昧缓热的鼻息呼出,继续循循善诱,“那么,为什么要救那个小子呢?说说看。” 半掩了眼,看不到那如墨兰般的人的表情,陆涧玥轻笑,胸腔的震动也贴上了对方的心跳,绯红的唇礼尚往来的触到俊雅的脖颈,似真似假的在风简墨的耳边低言,“我亦惜花人啊。美人么,总是不忍心见到就这样凋零,特别是像那位如此风姿卓越的公子,比之风公子,也不差啊!” 耳边尚有她清凉的气息,冷香幽幽,风简墨的眼却阴沉下来,萧冷如寒冬雪下。 慕容奕玦被西绥侯派往京城为太子安乾十八岁生辰贺寿,这事本来就端的居心叵测,再加上这小子的几个弟兄也不是善类,一路看来,事情实在很明显。一个形同废人的儿子最后的利用价值已经完结,基本可以作为弃子为慕容家族的野心奉上最后贡献,只要他死在京城,那么慕容千钧就有借口挥师东进,堵住篡朝夺位的污名。那些所谓的刺客,泰半就是一路跟着到达京城后借机下手的正规西绥侯暗卫。 陆涧玥居然横空一手将人家计划打乱,必然会招惹麻烦,怎么看都没有半点这样做的理由,以她的性情,除非…… 风简墨深邃的凤目闪过杀机,脸上沉沉如乌云聚顶。 陆机尚在的时候,西绥侯慕容千钧曾为长子慕容奕玦求娶丞相千金,只不过当时陆机拒绝了。 那个小子,现在已是废人一个……何况,他们当初并没有多少接触。 他不动声色的敛住表情沉吟,恢复到平常冷静自持的模样,好心情的摩挲右掌中细手的肌肤,再开口,“那么,再聊聊十三公子打擂台时候的英姿?” “好啊。”陆涧玥眨眨眼,很是无辜,对于风大公子手上的动作完全忽视。 “明知道那雁霄阁背后不简单,为什么要到里面参一脚?”风简墨闭眼闲适的把头颅放在冰凉丝滑的墨发上。 如果说,慕容奕玦那事尚算好避的话,那么惹进了这个麻烦,便是万难脱身,连凌海阁都要被牵扯进去。 陆涧玥根本不像是那么爱招惹麻烦的人。 “原来你也知道那背后不简单啊,那说说看,背后是什么人?” “不知道。”风简墨答得干脆,闭着眼肃了肃神情,“皇宫里的人,我劝你最好少惹,能躲多远就多远。” 你惹得人已经够多了。 “连你也查不出?”陆涧玥倒是惊讶了一把,“看来藏得蛮深的,喂……”她突然转脸…… 如电流过身,唇上柔软如丝绸晶凉的触觉传来。 两人一惊,半响没回神…… 陆涧玥低垂眼皮看了看两人相贴的唇片,额角微微抽搐,眼神奇怪。 这算什么乌龙? 她快速的再转正脸,恍若什么也没发生。 “我记得上次调戏四师兄的时候,那姿势似乎和这很像,可没这种状况。”她嘀咕,有些郁闷。 呆愣半响的风简墨回身过来,看见对方貌似很回味的表情,脸上立马直转而下变得阴冷凌厉,丝滑性感的声音沉沉肃萧,咬牙切齿,“哦?那要不要再重温一下当时的情景?” 陆涧玥斜着眼觑他,轻轻偏首,不怀好意的看向他领口似要窥视对方的身体,语气轻快肆意,“你确定?” 掐着陆涧玥双手的手掌猝然一紧,痛觉更甚,风简墨咬牙冷笑,卷起阵阵阴风,飕飕串上她脊背。 “很好!陆涧玥,你招惹到我了!洗干净脖子,等着本公子出手吧!” 第二十二章 麻烦 习砚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冰山脸上头一次出现裂纹。 榻上的两人保持着奇怪的姿势,手脚相互制约,紧紧的缠着。似乎刚刚醒了,又像是整晚没睡,两人一上一下正面相互瞪着眼,僵如石刻。 听的脚步声近身,陆涧玥转着僵硬脖子侧脸,风简墨仅仅只是轻飘飘的晃过一个余光。 “还不放手?” “还不放手!” 两人同时开口,一个没多大情绪,一个怒火滔天。 “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挤了,风简墨?!”陆涧玥暴喝,寒气扑了对方一身,怒不可遏。 这个死人妖,不管说什么条件,说什么也不妥协松手,竟然整整压她身上一晚!害得她也不能松手,揪着那张破脸也过了一晚上! 浑身僵硬酸痛,她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 欠了你黄金,还是抄了你全家!她狠狠投了一记眼刀,凌迟!千刀万剐! “哼。”风简墨冷哼一声,松了手,随即感到脸上也一松,他翻身下床,拍着衣服悠然摔门而去。 习砚目瞪口呆,看着床上扭着手腕的主子。 刚刚,风公子的脸上,那青一块紫一块的,是主子掐的? “看够了?”床上的人眨眼就扑到面前,冷香阵阵,“看够了,陪公子上街!” …… 大街。 刚去了一个麻烦,又来一个。 陆涧玥瞅了瞅这位挡在面前的兄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三公子,我家主人有请。”对方倒是没考虑那么多,直接堂而皇之的将人截住。 摸了摸鼻子,一看,街上人流如水,这位壮士的身后停着华丽的马车,周围十几位好手当前一立,华丽的眼精光一闪婉转流动,这天还没黑吧?报应也不该这么快啊! 装模作样半天的陆涧玥愣是没动静,于是那方兄台打手又请了,“公子,请。” 意思很明显,上车吧,我们人多。 陆十三公子翻脸看了眼身后千年冰山,“呐,习砚,有人请你家主子啊。” 习砚很有涵养的没吱声,稳得跟磐石一样。 这人只管跟着主子走,其他阴谋阳谋一概不管。总之,除了贴身跟着,其他细节一概不过问。 马车里溢出一声低笑,恁地有些邪肆畅快。 仆人掀开帘子,陆涧玥公子提着衣摆,潇洒的上了车。习砚老老实实的自觉与那赶车的并了排,自来熟。 车里两人一照面,都愣了一愣。 陆涧玥很快反应过来,自然大方的往软榻上一坐任由对方目不转睛的打量。 十三公子的心情不太好,打量这人得出的印象全属负面。 年龄,二十以下,十六以上,成年人。长相次于死人妖,眉毛密黑,眼睛狭长锐利,一看不是善类。鼻高,唇薄,这人薄情。面白,即是心黑。有笑纹,证明这人笑脸藏刀,腹黑无比。再看,其人眼神高深莫测,邪肆深沉,就差没侵略到别人心里。 一看就不怀好意。 应该就是被破坏了‘好事’的雁霄阁后的那个人。陆涧玥敏锐的直觉到。 传闻中的安乾太子,也就是夕桓翎,温文儒雅,善良高洁,礼贤下士,绝不是这种模样。 陆涧玥不动声色的搜索七岁记忆里对皇子们少的可怜的认知。这位兄台,到底是那除太子外三个里面的哪个? 夕源光的皇嗣已经排到十位。除了她小时候相处过的几个外,其他儿子说到底这时候还只是小屁孩。 面前这位,与小时候的记忆里的任何一位实在重合不起来。看来,人都是在变的啊,特别处在那么复杂的环境。 夕源光也真是悲哀,江山还没打理的清楚,臣子儿子通通都变得那么难收拾。 “这位公子很眼熟啊。”贵公子一身紫衣,锦绣良玉,端的是高贵无比,狭长深邃的眼夹着促狭与冰雪之意,正斜靠着软榻向陆涧玥望来。 确实是熟悉的。陆涧玥心里嘀咕。这双该死的眼睛实在是不背叛遗传。 想归想,看在对方长得很入眼况她确实坏了别人的好事的份上,她还是很耐心的克制住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端正危坐正正经经的直接插入主题,“有什么不满以及要求,请尽管说吧。” 对方一阵低笑,恁地酥人骨髓般的细碎性感华丽,陆涧玥很不给面子的起了鸡皮疙瘩。 “你还没问本尊是谁呢,就这么急着告罪了?”唇边的笑纹未断,只可惜戏谑却不在眼中。 “皇子殿下,敢问您的贵名?”那就跟着你的原则走吧。 对方黑目一扫,疾如利剑覆满冰冷,“你既然知道本殿的身份,竟敢如此无礼?!” 这方陆十三公子的脸马上跟翻书一样也覆满冰雪,“那敢问殿下,在下应该如何以礼相待?” 难不成三叩五拜,跪着向你宣誓尊卑? “你倒是也不怕死啊……”挑着长眉,对方阴冷的哼了一声,“头一个面对本殿心里雪亮的人敢这样无礼……” 摆架子?下马威?玩深沉? 陆涧玥微吊的眼尾轻微往上一抬,双眼跟着眯了眯,流露出一种自然的贵气与强势,尽管她本人没有意识到,却让对方心里下意识的有了熟悉的感觉。 这种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夕桓洛疑惑的探究起来。 “抱歉,皇子殿下,在下并非大顺子民,没有向你行礼的必要。”陆涧玥拂袖起身,看了眼要发作的人,“如果皇子殿下无事,那么恕十三没有时间奉陪。” 少的可怜的耐性用完了。她浑身不舒服。 要她行礼? 除了幼童时代,从六岁长到十六岁,需要她行礼下跪的人还没出生呢。这世界上能让她下跪的人,恐怕只有海域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他要是让她回去给他下跪,还得看她愿意不! 从不按常理出牌的陆涧玥此时自觉的把自己归于了凌驾一切皇权势力的那类人——绝对自由。 哗……衣物摩挲的声音传来。 “你以为你走得了?”身后阴冷的声音传来。 陆涧玥嘴角缓缓勾起。 第二十三章 为质 “四殿下。”陆涧玥抿着一杯早茶,应付的朝进门的人招呼,坐的四平八稳。 别指望她会恭迎行礼。 “你看起来住的很自在啊?”紫衣的夕桓洛坐下,斜睨喝茶的人一眼。 “哪里,哪里,”陆涧玥打着哈哈,“在下在贵府的起居饮食皆是一流,这还要感谢殿下的厚待啊。” 比起在牢房里呆着的习砚,这种软禁待遇,她可是没有什么要说不满的了。 “哼,”对方屈指一道指风,陆涧玥侧脸避开。 哗啦啦。角落的那个青花瓶碎了。 陆涧玥叹息的摇摇头。多可惜啊。 有钱人都这么样么? “本殿劝十三公子老老实实的在府上作客,最近几天京城不太安定,还是莫要出去乱逛了,万一伤到哪里,”起身若无其事的抚了抚额,夕桓洛貌似很难为,“若是你的师兄来府上接人的那天,本殿会被迁怒的。” 走了两步到门口,又像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一副无关痛痒的白衣公子,“啊,本殿忘了提醒十三公子,你的侍卫正在为你当日的无礼承担罪过呢,莫要再做出些让他受罪的事!” 纤长的手指拈着玉碗轻轻放下,陆涧玥漆黑的眼浮起细碎的光芒,似嘲似讽,起身携着冷香一拂衣袖出门。 身后一道粉色的人影也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 “你叫莲华?”陆涧玥摸着腕中的紫铃,自若的往府中四处逛去。 “是。”身后跟着几尺远的粉色衣衫侍女,神情冷冰的跟习砚天生一对。 “好名字。”陆涧玥不紧不慢的继续走着。 看似迟缓的脚步,却越来越去的远。莲华见状,不由得加快脚步,追着绕过一棵花木,又上了信道,前面那人却悠忽不见人影。 她疑惑的飞身四处寻觅,那人却丝毫没有踪影。莲华的脸色一冷,翻身上了屋顶,四处查看。 …… 阴暗的光线,潮湿腐重的气味。经典的囚徒天堂。 实在不是个好地方。陆涧玥轻晃着衣摆,漫步行来。 空空荡荡的几个空间,最里面的那间地上坐着个青衣的男子,沉默如雕塑。 陆涧玥瞥了眼墙上透出光线的小孔,似笑非笑的哼了两句,“看起来还算条件好的一间啊,真是大方。” 沉默寡言的冰山脸转过来,习砚起身看向跟逛自家花园的主子,脸上带着不赞同的表情。 “公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陆涧玥挑眉,“怎么到这里来的?嗯,”摸了摸下巴,“那不是直接就进来的么?还要什么手续么?” 习砚沉默。 他记得,门口好像是有侍卫把守的吧。 她不见得是直接就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吧。 “为什么不离开?”陆涧玥走近了两步,隔着门问沉默的人。 “公子,我是你的侍卫。”习砚低头,静默如杨。 “真是固执。”陆涧玥审视了一下眼前的人,深邃的眼光扫过,“你认为你的忠心于我而言能算什么?说罢,为什么留下来?” 沉默。 光线中细细的微尘飞舞,习砚抬头看向门外人眼中流光一般的泓澜,眼中有了难察的叹息。 那人的眼尾微吊,诉说的再不是忧郁。 “主子,你需要习砚留下来。”他终是收拾了心情,平淡的回答。 “我需要你留下来?”陆涧玥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冷漠一笑,“我有说过要你留下来么?” 习砚弯腿坐下,缓缓闭上眼睛,冰冷如雕刻的脸上木然,再不言语。 清风夹着一股冷香穿过牢笼,再无气息。 坐下的人睁开深沉的眼,徒劳的伸出手似要攫取最后一丝气味,光线缠绕着微尘在指尖上下飞舞,徒有空漠。 “主子,你需要的不是我。只是一个留下来的借口。” 你充满兴味的眼神,兴致高涨的模样,明明就是你冷眼旁观别人算计时候的神情。 你想要在舞台后寻一个场子,静静的,慵懒的,看别人怎样费尽心机阴谋算计。 你口口声声说不需要我,只不过是想要明白的告诉我,习砚是可有可无的。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今日你还是会在这府中。你从来不在乎情分。没有人能留得住你,留下不过是因为可以看场好戏。 所以,我不会走。我要留下来作那个借口,如你所愿。 纵使你一再提醒我对你,不要存有任何天真。 …… 书房。 “殿下,请恕罪。” 莲华静静的伏在地上,等待案桌上那人阴冷的怒气。 出乎意料的是,高深莫测捉摸不定的皇子夕桓洛却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 “去叫于放仔细查查陆十三的底子。” 莲花愕然的抬头,“可是……” “不必理会,她不会离开府邸。”既然有实力随时离开,当初大摇大摆的配合进来做出软禁的姿势,一定有所图。既然有所图,那便不会轻易的离去。 “是。” 陆十三,你究竟玩的是什么把戏?居心叵测的留下来甘愿为质,报的是什么心态? 我可不会认为你会那么好心的成全我。 夕桓洛幽深的眼光望向窗外苑中的花木。 室中突然浮来一束冷香。 “看来是低估了你啊!陆十三。” 他收回眼光看向案边多出来的人,冷冷的嘲讽。 陆涧玥闲适慵懒的靠在红木椅上,飞扬的唇角现出好心情,正平淡的看着他。 “你去了地牢?”夕桓洛眉眼一转,研审的目光如箭般刺来,“如此合作的留在本殿这里配合,究竟是何目的?” 如深幽古井一般的瞳里没有任何波澜,陆涧玥平静淡漠的睁着眼,既不搭话,也不解释。 “引狼入室,一向不是本殿的作风。不过,”夕桓洛狭长的眼眯了眯,无形中透出霸气,“即使是入了室的狼,本殿也会教它乖乖的变成看门的狗!” 第二十四章 胁迫 (再更) 优熙梵从凌海阁来京城,已是陆涧玥呆在四皇子府邸的第七天。 “陆涧玥,你可真是从容啊!”红衣的蝴蝶男挑着眉看偏座上优哉游哉的人,情绪不明。 这一句话一出,其余两人的表情各异。 夕桓洛缓缓压低了长眉,眼中细碎的光芒闪过。 陆涧玥? 加上这双眼睛,怀疑笃定了,他到底是知道她是谁了。 陆涧玥微吊的眼尾凛然,眼中流出冬晨池面薄冰一般的光芒,静静看了一眼进门的人。 那眼中的情绪,已然是看向陌生人的迹象。 她成名凌海阁,但除了少数几个相近的人,天下人,无人知道陆涧玥这个名字。 这么急着要把她拉进来么? 养了这么多年的棋子要派上用场了?那也得看她乐不乐意任人摆布! 果然留下来,是有好戏看的。 “哪里,师兄不是也很自在么?”她眼光一转,又恢复到平常的模样,半认真不认真的看戏态度,“珈弈师兄的美人,回阁了吧?怎样,有没有很惊艳?” “四殿下。” 优熙梵走到主座前,对着夕桓洛抱拳一礼,对方微颔首示意赐座,他撩袍坐下偏首见她一副随意的样子,感叹,“你果然是没有作客的觉悟。” “柳美人果然名不虚传,真是我见犹怜。珈弈带回凌海阁的时候,着实让兄弟们嫉妒。陆涧玥,你难得做了一件好事。” 陆涧玥执起酒杯不答,缓缓摇晃,若有所思的沉默起来。 “优四公子。”主座上的人发话了,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现在可以谈谈正事了?” “当然。”优四公子端坐举杯,“在下正是奉师兄之命前来与殿下商定信中的事情,凌海阁十分满意殿下的条件。” “很好。既然这样也不用急于一时,”觑着两人的表情,伸帕抹了抹唇,邪肆一笑,“想必你们两人会有很多旧话要谈,明早本殿会在书房等你。”夕桓洛起身大步回了主院,侍卫纷纷跟着退场。 …… “陆涧玥。” “你刚刚的表情,与你当年得知陆机死去时候的神情,一模一样。” 优熙梵低眼看着杯中的酒液,笑意妖娆。 果然不愧是陆机的女儿。 最快的就能猜准他们对事态的反应。原来,凌海阁,始终是不为你所信任的。 或者应该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你信任的东西。将近十年的苦心经营,掩藏粉饰,在你眼中却依旧瞒不过别有所图。 真是理智得让人发恨的人啊。 你刚刚那表情,是否说明,你也在试探? 试探我们是否有没有一丝的犹豫,以便得出结果后,果断的退出虚与委蛇的应付? 我是否可以认为,这样的局面,是你乐见的结果? 你毫不犹豫的斩断牵绊,从此不必顾念任何情谊,如愿的相逢陌路,如愿的悠游进退,是将我们都做了一场可有可无的人生调剂么? 厌了倦了,便任由我们将它搅碎,再不做任何的维系。 真是有些不甘心啊,遇上你这样的人。 这场游戏,怎能容你如此自由洒脱? 优熙梵抬眼定向那双深幽微吊的眼,再无惑人的迷魅,徒留冰雪般的冷肃,“一入师门,‘神生’即下,除了‘焚天’无药可解,陆涧玥,除了继续演出,你没有别的选择!” 弹指间玉杯化为齑粉,拂袖软靠的陆涧玥微笑,细长的眼露出浮冰一般的寒凉,“如你所愿,我就暂时作一下大家都放心的人质……” 安安分分看你们的演出。 …… 从来就没有相信,便没有失望。 人心潜藏的魔鬼,即使披着华丽温暖的皮相,泛出的也只会是幽冷渗人的戾气。 我纵容你们的怨念,但不表示我需奉上悲悯。情念与兴致,已经耗完。现在纯属戏场时光。 在此祝愿你们,在幻念破灭后,能保得住自己不会跟着灰飞烟灭。 “习砚,这外面比之地牢,好多了吧?”赏玩字画的闲暇,她抽空问旁边沉默的侍卫。 习以为常的没有回答,只是那双暗沉的眼却比平时更为复杂,静静的低头觑向沉沉委地的一角白衣,似要从那上面找出一个长久迷惑的答案来。 即使没有回头,陆涧玥也能感觉出习砚与平时的不同。 端着一盘宫廷糕点,陆涧玥旋身踢腿而出,青衣的侍卫冷定的一闪。 退后半步站定,手中已接住抛来的盘子,习砚木然的脸对上陆涧玥淡漠的眉眼。 “你可以出去了。” 依旧没有回答,手中端着那盘糕点,习砚沉默的如行走的雕塑一般面无表情的离开,垂下的手却在袖中不自然的紧了又紧。 走在行廊上,安静的斜倚在栏杆上,他表情杂乱交错。 他想起他和涟青带着‘子夜‘七部寻着陆涧玥的时候,那个孩童与人相迥的深沉。 不在乎生死,不在乎名利,不在乎仇怨。 恍然相识的第一眼,他回想起了陆机的一些话。 那时,陆机尤爱在长春园观戏。 满座衣冠中,一身孤寂苍凉的男子指着台上嬉笑怒骂的演出,叹息似的吐出悠远的感悟。 “习砚,你看,看台上的人明知道那只不过是与自己半点关系都沾不上的故事,却还是忍不住为之沉迷悲喜难禁。人啊,都是看着别人的戏,久而久之便忘了其实自己并不在其中,渐渐的也就跟着入戏了。于是,俗尘万象,你看别人的喜怒是一场戏,却不知,在别人眼中,你也是一场戏啊。” 是啊,别人的故事看久了,便不自觉的带进了自己的感情。 他已然忘了,习砚这个名字,是不可能出现在陆涧玥的戏折里,不知不觉的便沉迷到分不清自我。 可是大人,你是否知道,这世界上看戏的还有另一种人,把心化为云烟,徒留理智的头脑,睁着空明的眼睛,穿过迷雾漫漫,只是纯粹的看着。 抬眼看盘中摆放精致的糕点,他伸手挑了一块放入嘴里,沉默的脸上露出决断来。 主子,我不能让这样形同赴死的行径再继续下去了。 我要替你叫他们回来。 你不愿踏出脚步,那么,习砚代劳。 第二十五章 合作 “合作愉快,殿下。那么,十三便要在此叨扰殿下了。” 红衣的优四公子美丽的眼弯弯,笑得恍若狐狸。 深沉的紫衣皇子高贵的眼静静觑来,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绿松石扳指,闲闲的开口,“优四公子确定‘十三公子’会配合么?” “十三?”优四公子笑眯眯的抚上下巴一摸,隐晦的回答,“她是凌海阁最优秀的好孩子。” “好孩子,总是听话的。” “是么?那就好。”夕桓洛不以为然的一笑,那个人,即使是默不作声,也比过别人的雷霆万钧,除非被抓住在意的弱点,当真会如此妥协听话么? 只是,令人好奇的是,那人的弱点会是什么呢? “只要凌海阁遵守约定,那么本殿许诺的‘号令武林’,亦是一诺千金。优四公子,这样回去复命,阁主应该不会失望吧?” “然。”优四公子颔首,笑的妩媚风流。 陆涧玥这个人,至今日起,便注定是一枚弃子了。 优四公子惋惜,皇子殿下感慨。 合作,总是要有诚心的。陆涧玥便是凌海阁诚心的表现。作为人质放在夕桓洛的身边,便注定她的利用价值最多不过是埋伏的一枚棋子。 若是陆机在天有灵,恐怕这位算尽天下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丞相大人,也会痛心吧?这样倾绝天下的风华散去后,作为子女的陆涧玥却如此不幸的被摆入了棋盘,难道不是一种讽刺么? 凌海阁明知道他夕桓洛的戒心与猜疑不会因为一个陆涧玥而增减,却还是要将她送来,原来所谓的集师兄宠爱于一身的陆十三在凌海阁的分量不过如此,终究比不上俯视天下来得重要。 他清楚凌海阁心思不纯,他们亦清楚,他不会交付信任,这其中,不过各取所需的利用而已。 自你踏入皇子府,陆涧玥,注定便是死路。 凌海阁只要与朝堂沾上了关系,踏入了他夕桓洛的棋局,覆灭已不可避免,而你,陆涧玥,会在这之前,早早的与你一世倾绝的父亲团聚。 鸟尽弹弓藏,世人明明知道这样的结局,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涌向那高高在上的虚荣,即使号称‘临海仙踪’的仙,也逃不过这样的贪念啊。 所以啊,陆涧玥,你才更是可悲。 因为,即使是作为一枚棋子,在凌海阁的谋划中,你也是被套上绳子如失去自由的野马一般拉来的,只是用来祭祀的物品。 你那无所不能的父亲身上的血脉流到你的身上,便已经变样了么?难得我此生最为敬仰的便是陆机啊! 我是不是应该以为,你其实也是别有用心的阴谋者,静静的等待时机然后一击即中? 夕桓洛笑得别有深思。 不管怎样,陆涧玥,若引起了我的兴致,那么,你此生,难逃。 …… 优四公子带着平素风流的模样朝着侍女粉婢抛了几个媚眼后,神清气爽的回去了。 凌海阁的陆十三公子被宣布留在皇子府上安心作客。 客人与人质的区别在于,客人不限人身自由,所以现在习砚与陆涧玥纯属有自由行动权力的客人。 陆涧玥的日子越来越闲适随意。 “习砚?”陆涧玥偏过头奇怪的看向突然冲进来的人。 这个一向沉默的侍卫脸上实实在在的露出了名为愤怒的表情,陆涧玥大感奇怪。冰山脸不是已经失去表情变换情绪表达的能力了么?这眼前的脸,该不会是不知道如何调动脸部肌肉,错把害羞之类的情绪挤成了阴沉吧? “又遭小丫鬟调戏了?还是人身马蚤扰了?”她执着紫毫笔管,行云流水的挥舞,抽眼淡淡扫了一下面前的人,又专心的投入到指点文字。 长得不错,干什么不能让人家欣赏呢?陆涧玥不置可否。 习砚看着面前这张沉静的侧脸,忍不住便要赞叹。 从来不相信,便不会觉得难过。这样理智的可怕的人啊。 这个十六岁的少女,究竟是怎样的沧桑,在她聪慧的心里风蚀残卷,才留下这样的沉沉暮暮? “公子。” “什么?”人没有抬头。 “‘神生’是何物?”侍卫认真坚定的眼静静盯着她侧脸,仔细的端倪那人脸上的表情,不想错过一丝一毫。 “‘神生’?”陆涧玥脸上闪过不明的表情,又是常态,不太认真的敷衍,“顾名思义,大概是成佛成神的东西吧?嗯……也许是佛家用语?”放下笔,摸了摸鼻子,一脸‘你不是八卦的人’的表情,陆涧玥问,“你问这个干吗?” 这样满不在乎的语气,若不是习砚心中清楚,恐怕就要以为陆涧玥也毫不知情的在猜测瞎掰了。 习砚无力的整了整情绪,不见凌乱,冷漠的回答,“没有什么,只是偶有一次听人提起这个东西。” ‘神生’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好啊。 陆涧玥敛眼,但笑不语。 这个东西陪伴了她快九年了。可是她与凌海阁一帮子人‘情谊’的见证啊! 端的是珍贵无比。 “公子。”习砚毫无情绪的声音打断她的遐想。 “又什么事?”她不太愉快的皱眉。 “明日,我会去华岩寺。” “哦?”她转过脸,第一次认真看侍卫的脸,“我记得你一年只去一次的吧?” 今年第二次还特意知会她? 习砚雷打不动,眼皮也未抖一下,“我有事要询问。” 陆涧玥讶异沉思的表情一闪而过,堆起名为调侃的促狭,眼里闪过恶意的调笑。 “询姻缘?”摸了摸下巴,打量了一下眼前人,不错不错,“也是时候了。” oh,god!写这个埋伏太累了!我要抓狂了…… 第二十六章 未央.神生 前朝大胤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很有名的人,他非是圣贤,亦非豪杰,而是成名于令世人胆颤的毒药。 世人对此人的称呼由‘毒手’到‘毒医’,再到后来的‘毒王’。从中大概可以窥见此人身上名为善恶的天人交战的演变。 这是一个疯狂的人。 他少年时代便沉迷于各式的毒物,到中年因为恩怨家破人亡,再到老年毒术独步天下无人能解,然后如流星乍现一般悄然无踪,他的人生可谓跌宕起伏。 这个名叫姬未央的人,让天下人惊惧交加。 他年少的时候对于毒药的造诣便是天才境界。少年气盛,不谙世事,只是一心沉醉于发明的快乐,并不知晓所谓的正义邪恶与这杀人的武器有什么联系。此时的姬未央是个疯狂生产绝命之锁的狂人,无知无觉间脚下便布满因他的创造而丧命的累累白骨。他大笑着看着江湖满天飘满药粉,仇怨冤冤相报了又报,眼中装满着名为自豪的光辉。 若是就此疯狂下去,姬未央不过只会留下一个丧心病狂的臭名,只是,命运却给了他戏剧又滑稽的安排。 锋芒毕露,满身狂气的少年遇到了克星。 如佛祖一般慈悲却又善良柔和,悬壶济世的少女骑着 步步逼心 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6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6部分阅读 晃晃悠悠的毛驴,折柳高歌,毛驴脖上的铃铛清脆悦耳。 “你就是那个姬未央么?我要打败你!” 那个少女一扬手中的柳条,直直指向姬未央,明朗柔和的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决心,似替天行道般气势凛然。 他其实很想说,那个动作不适合你,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屑一顾的嗤笑。 于是被气得跳脚的少女便从此与叫姬未央的少年杠上了。 他烦闷她的死搅蛮缠,却又更烦闷她对别人死搅蛮缠,明明一个嚣张的小丫头他随时都可以让她一命呜呼,却由着她对他大呼小叫指来喝去,陪着她搞什么济世行侠。 他每制出一种毒药,她便倾尽所学的化解,兜兜转转,她恍然大悟。 其实这个叫姬未央的少年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人啊。他只是像她沉迷医典一般沉迷毒物,只不过他制造的东西不能救人罢了。 这有什么错呢?少女瞪着明亮的眼睛改变了想法。 天下人都恐怖的‘毒手’姬未央性情大变,成家立业携着妻子弃暗投明。 悬壶济世,行侠仗义,年轻成熟的姬未央牵着油亮油亮的膘肥驴子,驴子上坐着善良可爱的妻子,他笑得格外含蓄。 毒药可以杀人于无形,但好歹算是个药吧。他的妻子大人摸着尖尖的小下巴琢磨,要不你试试用毒药救人看看,这样我们就可以‘医毒’齐名兼济天下啦! 姬未央看着驴背上大眼睛发亮的女人,很沉重的点了头。 于是,这方,魔鬼般恐怖的‘毒手’少爷变成了救人于死地的‘毒医’,认命的被妻子大人指挥着从南地跑到北地,又从东边再跑到西边,那头黑亮亮的驴子肥了又瘦了,瘦了又肥了,还是一如既往的驮着主人摇摇晃晃的响着铃铛。 只是后来,等到中年的时候,他想抱着妻子携着儿子去看大漠残阳的时候,这场幸福醒了。 昔日犯下的太多杀业,虽不是他亲手所为,却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即使成了医,再不是‘毒手’,事实依然是事实。 满门尽灭。 姬未央看着一屋子的惨烈,狂笑着踏出家门,眼泪滚动着夹在随风乱舞的发间,苍凉又疯狂。 可怕的姬未央又回到了杀道。 他的毒更甚从前,几乎无药可解。一旦沾上,便是永隔。 平静了仅仅二十年的一潭静水又风云涌动,激烈嚣乱。 武林义士,白道黑道,统统都聚起来了,在危及生命惶惶不安夜不能寐的时刻,求安让人团结。于是愤而讨伐。只是每次都无功而返,损失惨重。 姬未央的毒,防不胜防,瞬间毙命。 人们越挫越勇,越勇越挫,姬未央也越来越杀的起劲,整个天下似乎都跟着发狂了。 再后来,江湖没有了叫姬未央的人。 消失后,他独留下最得意最最奇异的一味毒,名叫,神生。 与往常的毒药不同,姬未央的‘神生’并不是顷刻取人性命的毒。 服药者阳寿三十,除‘焚天’无药可解,不得善终。姬未央留述。 那样隐晦的说明,不妨碍世人对‘神生’的畏惧。阳寿三十,那样绝望而又毫无企望的人生,以姬未央的疯狂阴狠,必定是饱受折磨后再归于地狱。 生不如死,不如自我了断。那些不幸沾上‘神生’的人都决绝的选择自戕。 ‘神生’一现,世人知有‘焚天’,却无人见过,仿若空|岤来音的存在,令人绝望,却又不愿死心。 姬未央,果然是个空前绝代的天才啊。世人感慨,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天才的制毒者。 万毒之王,操控着地狱生死。 这便是一代‘毒王’姬未央的传说。 无人知道,这喂药,原是藏着姬未央的疯狂恨意和狂乱的绝望。 神生,神生,梵词一般的脱俗,却是夺人性命的罪恶。姬未央邪笑着怒骂神的产生,给世人绝望。而焚天,毁尽天道,诸神俱灭,除了劫灰,便什么也不留下。 五十岁的姬未央携着杀孽悄然绝迹江湖,徒留起伏疯狂的人生给世人论说。 疑云顿起,遍寻不获。 有的人说,他已死于非命,有的人说他已归隐,有的人说他入了佛门。 只是经年再也未见,那个叫姬未央的人。 再后来,随着‘神生’的隐没,这疯狂而又惨重的往事也湮没。 姬未央,这个名字已成为模糊的过去。 今天写的有点儿激动啊,该埋伏的赶紧埋伏完,长痛不如短痛,真是纠结啊…… 第二十七章 故人 红颜即是白骨。 纵使再美丽的容颜,再耀眼的光芒,陨落之后也只是狼藉下的土堆。 陆涧玥携着幽幽冷香踏进了大顺名相陆机的墓园。 园口沉默的狮子石像静静的看着白衣的人影踱进,匍匐的表情里无言的诉说着某种隐秘。 这是她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实在难以想象出陆机这般倾绝天下的人归于尘土之后的模样。 那些络绎不绝来此凭吊的文人马蚤客们,透过这冰冷的大理石墓碑和简简单单的几个碑碣,是否能够窥见当年那个风华绝世天下人叹尽的男子? 大顺丞相陆机允之及夫人华清之墓。 棱角突出的碑石顶端被磨得光滑无比。 这么多年来,有多少人曾来这里,抚着碑石,冥想你当年的模样呢? 你忧郁的眼,淡漠的表情,指点天下的谋定,倾了多少人心? 坟上郁郁青青,园中树影斑驳,连你死后归寝之处也是笼罩着光辉。 陆涧玥踏上陵台,洁白的衣摆快要触上石碑,她敛下长睫,暗淡的月光下沉默的看着洁白的石碑,似要透过它窥探什么。 陆机陆机,你有后悔过么? 光辉而又晦暗的一生,注定行走在薄冰之上,寂寞寒冷,即使着着一身锦衣倾倒天下,能留的不过是胸口间呼呼而过的风声。 “你最终还是寂寞的归于这片黄土。连死身边都还带着华清,这算不算是至死也不休呢?” 你一生追寻着太平,抛却原本的光环学着佛祖施舍悲悯于天下,有没有问过自己,要求什么,要得到什么? 你实在是不是一个好榜样啊。 “在下面好好算算那解不开的结吧。但愿来世华清对你不会如此执迷。” 白衣的陆涧玥长袖轻轻拂过墓碣,夜风里黑发舞如冰绡,她俯身轻轻将手中清透如琉璃一般的玉笛靠在碑侧。 你的东西,留在下面去吹吧。 “这位公子,可是故人?”厚重沉稳的声音疑惑的在身后响起。 陆涧玥侧脸,一身便服的中年男子立在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提着两个酒坛,满身有掩不住的杀伐铿锵之意。 “不是。”她淡声回答,在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影掠上郁郁苍树,在墨泼一般的景色里起起落落。 人影瞬间去得远了。 陆光目光复杂的看着空荡的树影,风声寂寂,萧瑟的带着与埋身于此的那人同样的清冷。 “允之。” 轻轻将手中的一个酒坛放在碑前,陆光顺着碑石缓缓靠坐下来,盘着双腿拨开坛盖。 “老朋友,干杯。”陆光举着酒坛朝着朦胧月色的夜空遥遥一举。 蓦然想起了什么,他偏过头将酒放在膝上拾起靠在碑上的玉笛,举高借着月光细细打量。 晶莹的玉质中隐隐流淌着一流碧色的清泉,有几处地方在月夜下稍微晦暗,像是字迹。 梵音! 陆光一惊,猝然站起身来。 哗……膝上的酒摔落,酒水破了满地。 “竟然是‘梵音’,允之!” 他急急忙忙执着那支晶莹的玉笛离开墓园,朝着家中奔去。 “老爷呢?”一路奔回将军府的陆光追问管家。 齐伯暗暗奇怪陆光的失常,“老爷用过晚膳一直在书房,将军,有什么事发生么?” “没什么,你去吧。” 陆光缓步朝书房走去。 “父亲。” 案上临摹字体的花白老人抬头,精神矍铄,放下紫毫,洞悉若明的目光射来。 “发生了什么事?云均,你的脚步声里都透着焦急。” “父亲,”他稳了稳情绪,平静道,“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 急急走过来,陆光袖中剔透的笛子露出,映着灯火,笛身竟隐隐流转着丝丝碧色,宛若碧色的流光。 “这是……”陆清一惊,慌忙夺过,急急放到碧纱罩灯盏边,借着灯光细细打量。 “梵音!”陆清抬头,眼中霍然闪亮,“不错,这的确是梵音!” “你从哪里得来的?”陆清惊问。 “今夜有个年纪轻轻的小公子去了允之的墓地,将‘梵音’留下。但是没等我追问,他就离去了。” 陆清缓缓扶着太师椅坐下,微微沉吟,“‘梵音’是那位殿下的信物,当年允之来府上的时候便是凭着它,老夫才得知他的身份。允之去的那年,‘梵音’便消失无踪,这次却重归墓园,云钧,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个小公子的面容?” “尚未,他没有转过面孔,仅仅是露了一小半侧脸,而且刻意避开我离开了。父亲觉得,会不会是允之的……?” 陆清摇头,“不管是不是我们想的那个人,云钧,你老实说,你有没有别的心思?” “父亲……” 陆光肃容,“允之是我的好兄弟。当年没来得及救他,我心中实在难过,我们有愧于那位殿下……” “这些话,也后不要说了。”陆清打断他,“云钧,陆家荣宠极耀,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如果那个秘密宣扬开来,整个陆家将会招来灭顶之灾,陛下,从来不会手软。” “我明白的,父亲。”陆光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不会做任何危及江山社稷的蠢事。忠于家国,是那位殿下对陆家的嘱托,也是我陆光的信念。我虽对陛下的无情不满,但绝不会意气行事。” “那就好,”缓缓放下手中的梵音,陆清有些疲惫的摁了摁额角,“这事就当做没发生,以后谁也不要提起。” “是。” “璇玑那孩子呢?” “大概在房里吧。” “在房里啊,”陆清起身叹了口气,“那个孩子,要是能够像阿放那样懂事就好了。身为陆家的长子,责任的担待是不容逃避的。” 陆光沉默了半响,有些冷酷的语气透出恨铁不成钢之意,“确实是有些太过天真了。” 第二十八章 陆羌 “大少爷,你在做什么?” 秋知苑的丫鬟花溪好奇的走来,看向伏在窗棂上小心翼翼的陆羌。 陆羌若无其事的直了身子,装模作样的望了眼月色,爽朗的笑了笑,露出白皙的牙齿。 “没事,你来这里做什么?” 花溪疑惑的看了一眼窗户,乖乖的回答,“奴婢是奉老夫人之命,来看看老爷是不是要休息了。” “哦,那你进去吧。我要回房了。”陆羌急急忙忙擦过她身边去了。 “是。少爷慢走。” 花溪抬头看那人远去的背影,那人的背影透着急不可待。 路家大少爷是个痴儿。 京城里人人如是说。 祖父世代血战沙场的陆羌,从出生起便被寄托了深沉的期望。他的父亲,祖父,乃至上代先辈,统统都是令人敬仰的忠烈正直,是战场的英雄豪杰,是国家的栋梁倚靠,历代为这万里河山千里纵横峥嵘渡月,甚至魂归边远马革裹尸。 理所当然的身为长子的陆羌,被期盼着将来也是要成为这样伟大的将军。 可是,事与愿违的,日日成长的陆羌却与这既定的命运南辕北辙。 “这世界上最好的权谋家也无法将他培养成优秀的弟子。他愚钝的连常人也要望尘莫及。”陆光曾经这样说。 甚至连一代帝师荣沫也常常戳着陆羌的脑袋痛斥愚顽不堪。 兵法战谋,陆羌少爷看着那各异的阵型还有武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些惨死在黄沙之上的可怜士兵。 火红的彼岸花开得妖异魅惑,根下暗色的血腥源源不断的沿着茎杆流窜,浓烈永远无法苍白。乌鸦在嘶哑的长笑,猎鹰逡巡不已,躺地的士兵空洞的眼对着苍穹,身下涓涓流淌的热血还未冻结。 可怜黄沙万里行,白骨春闺梦里人。 “这样苍凉又惨绝人寰的一幕,为什么要让它上演呢?老师,我怎能在执起杀人的武器时,还笑得豪情万丈,世人景仰?” 陆羌这样对着教习的师傅追问,拒不接受任何权谋的洗礼,迎接他的是师傅的一声“另请高明”,以及父亲的痛斥。不管陆光如何晓之以大义,动之以私情,国家基业江山百年,民族大义忠信气节,这些对陆羌来说通通都是借口。 “杀是为了不杀,自古帝王将相,天下太平难免一将功成万骨枯。”陆光说得铿锵,斩钉截铁,犹自带着沙场归来的战甲般的冰冷。 然而陆羌却倔强的回答,“杀人者便是杀人者,罪孽难赎。” 满身怒气的将军父亲目光冰冷如漠北寒风。陆羌被鞭笞三十,闭门一月不出,满城戏笑为愚钝拙笨。尔后犹是被束缚的严严实实,僵硬别扭的行走在将才的大道上。 他其实不适合这样的命运,陆羌清楚,陆光清楚,陆清清楚。 年少的陆羌以纯净无邪的心灵违抗着父业子承以及君臣忠义,较劲中,他固执的不肯违心做个‘聪明’的孩子。 陆光更是不认输,军人坚持不懈的精神让他坚信,陆羌只是不上进,不够冷定。 陆羌曾养过一只兔子,一只猫,细心欣悦的和动物相处,好似知己。 那只兔子的死相,年少的陆羌,到现在还深刻的记着。 洁白盈软的皮毛柔顺的贴着肥肥胖胖的的小身子,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大而惊恐,痛苦异常的睁着,死也不瞑目。 军人冷硬的铠甲反射出冰寒的光芒,杀伐果断的眼觑着他。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如小女儿一般沉溺于此等玩物?!” 陆羌呆呆的站着,那只上午还温顺的躺在他怀里的兔子孤单的躺在他脚下。 然后是后来他异常喜爱的黑猫,油亮的皮毛,圆而慵懒的眼睛。 它锋利的爪子在陆羌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喵呜一声就钻脱了他的双手。 晚膳的时候,它被做成鲜美的肉汤端上了将军府的桌子,原因仅仅是因为它对它的主子伸出了不该伸的利爪。 亲密无间的伙伴对你亮出了刀剑,那便意味着背叛,这是军人绝对不能原谅的错误。 陆光对自己的儿子说。 可是明明它只是不喜欢他的怀抱啊,难道追求自由也是错的吗?错的只是他啊! 陆羌茫然的睁着眼睛。 …… 帝王的将军不能有软弱,不能有优柔。 陆光一次又一次的挑战少年善良的底限,逼他冷酷觉悟。 陆羌再也不敢对身边的事物流露出喜爱或是依赖的神情,小心翼翼,眉宇间有些孤独,却还是如幼时般干净爽朗。 习武练剑,不谙朝堂的暗流汹涌,不知文武百官的明争暗斗。一心沉醉于五湖四海的幻梦。 当一个人身体无法自由,那么便注定要选择灵魂的流浪。 在遥远的地方,会有一个人,满心赞赏的等待我,不会有嘲笑,不会有严酷,不会有斥责。陆羌坚信。 于是,踽踽独行的偏执中,陆羌的整个灵魂,在荒原广漠里漂浮。眼睛里装着名为希望的光芒。 回忆往昔,他想抓住自己欣然神往而又能被允许存在的东西。 自由的陆涧玥,随心所欲的陆涧玥,淡漠不以为然的陆涧玥。他整日的做她的尾巴,好奇羡慕又嫉妒。 他的父亲看着他的时候,眼里的仿佛只是一根稻草。还是孩子时的陆羌疑惑,为什么二叔陆机,对着陆涧玥,不会像陆光那样冷酷严厉呢? 可是,没多久以后,连那人也离去了。 只有一个陆涧玥,看着他的时候,是看着一个叫陆羌的人,不是看着一个未来会成为第二个陆光的陆羌,没有恭维或是怀疑。 没有再次的浮现,所以父亲没有机会剥夺。陆羌便一心一意的相信,他的执念,静静地藏在身边的某一个角落,等待他成长。 月色皎洁。 陆羌双腿生风的跑在游廊上,心里满满的要溢出来的东西,或许是期待,或许是欣喜,灼得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滚滚发烫,炙热的要沸腾起来。 他长久贪念的那个影子,不是幻影。 那个人,父亲说的那个人,是她么? 她终于要回来了。 第二十九章 古怪(上) 一大早,陆涧玥在自己的小院子用过早膳便洗漱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刚出门的时候,四皇子夕桓洛正让人拿着雪白大氅跟着准备上朝。 陆涧玥一路跟行走在自家院堂一样毫无自觉的擦过正踏在门槛上的皇子殿下,目不斜视,墨缎一样的发丝慢动作一般拂过夕桓洛的半边肩膀,带着一股子泠泠的冷香呼的一声挤过先出去了。 四皇子殿下一顿,看不出表情的脸定向走得若无其事的人,眼神沉沉。 旁边的侍卫一看,捉摸不定的殿下明显是有些发怒了。 “去查查陆十三身边那个侍卫的行踪。”偏首向身后的管家安排一句,仅是一顿,涵养极好的四殿下别有深意的一笑,让侍卫半天摸不着头脑,又高贵华丽的例行早朝去了。 满街女性看着美如天人一般的少年公子窃笑脸红。 白衣的陆涧玥一路且行且看,缓缓的万众瞩目的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间,转头见了一幢颇为雅致的阁楼,匾上‘清涧’二字写得颇有些山水墨画的意态,下角一株墨兰姿美蕴蕴,闲来无事,便轻拍着朱红的栏杆沿着石梯上了楼。 除了那块牌匾,这座茶楼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且建在一处较高的石台之上,说是楼,却只有一层,客人还需沿着侧边折转的石阶才能上去,倒是一处不太适合生意的地方。 到京城多日,她却实在没有好好看过这天子脚下的繁荣。乍一进这个茶楼,陆涧玥很诚心的有着赞赏之意。 底楼的堂中不似一般店家俗套,碧螺春一样颜色的植物似竹非竹,一盆一盆的坐落在窗边座旁,一人来高,苍翠欲滴。枝干密密的紧靠团簇,静看居然如竹一般有节,只是比竹子细小了太多,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桌椅非是常见的木质,黑幽幽的如点墨一般,静看却是青色中泛着沉黑隐隐还闪着点点碎光,似镶嵌着晶石。椅子却是与之几乎同色的木材做成,只是缺少了石桌色彩的变幻。 整个大堂的色调似笼在夏日清晨带露微风一般的凉意舒爽,并不寒冷,只是给人一种很欣悦的感觉,绿意盈盈衬着古朴的青黑显得盎然生趣。 更为令人奇异的是,正中开了一个池子,与石桌同质的石块修葺而成,池边上摆着开满淡蓝色花朵的盆景,池中两三人高的乌沉假山涓涓淌下清水,缓缓的飘起烟雾。 那水,俨然是热的。 整个大堂很大,也很空旷,没有过多的雕饰,隐隐透出一种庄严和贵气。 陆涧玥有些讶异,没想到外间看着算是简陋的地方竟然别有天地。只是怎么看怎么跟饮茶的意境相去甚远。人间隐所又带着帝王宫殿的肃穆,仿佛某人的私人宅邸,倒不像是闲散高谈的饮乐之处。 此间的主人趣好真是特别。倒不像是做生意的。 难怪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也没做做什么宣传之类的拉拢一下客人。 陆涧玥打量了良久,也未有人上前招待,不由得挑了挑眉,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挑着下巴看向通向后堂的右侧门,帘子遮住了那边的光景。 等了半响,陆涧玥开始怀疑起来,这地方难道不是茶楼? 可是那些茶具茶品不是摆在柜台上么? 这开店的人还真是没有职业道德,难得她这唯一的客人上了门。 “死鬼,还不给我去看着!” 火气味十足的女声一完,风声一动,帘后扑通一声飞出一人,讪讪摸着鼻子一脸痞相。 细眉细眼,连唇形也细细窄窄的男人,一副歪七八扭的纸片人模样。 男人一边扶着腰,一边晃晃悠悠的往堂中挪过来。 细眼一扫,看到窗边支颐散漫的人,两条缝不是很明显的瞪了瞪,表情怪异,突然间怪叫起来“喂,母夜叉,你快过来看啊……哈哈……” 小眼睛的男人扶着腰狂笑起来,恐怖的让人以为得了失心疯,直到快要喘不过起来,那人才慢条斯理的屏了笑声,似乎极为得意,兀自哼哼唧唧的时不时溢出怪声。 啪! 一只绣花鞋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从帘子后面拍来,强劲的让人以为龙卷风来袭。 咚。扶着腰的男人被一鞋子拍到后脑勺盖在地上,精致的绣鞋嚣张鄙视的莅临现场。 又一阵堪比暴风的气势刮来,蓝影一闪,瞬间奔到堂外。 “吵什么吵,你给老娘作死啊!” 星眸怒张的女子啐了一口,一脚仅着罗袜不解恨的踩在男人背上,柳眉倒立,威风凛凛。 玉足使尽磨了磨,长相妖艳的成熟女子掐腰破口大骂,“你个死男人,一天都不让我安生是不?你皮痒了,想找抽了?老娘……咦?” 趴在地上的男人努力伸手指向窗边,那里,白衣慵散的少年公子有趣的打量着他们。 刚刚还暴虐粗鲁的美人惊异的咦了一声,风一般的带起狂风阵阵朝着陆涧玥扑过来。 “好一个美男子啊!” 涂满丹蔻的艳指迫不及待的朝着陆涧玥脸狠狠伸来,速度快得让人忍不住担心那长长的指甲会控制不住力道毁了这张美貌。 光线从窗间照来,陆涧玥的脸在逆光中兴味洋洋的笑着,戏谑的眼瞥过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的人,右腿一动,衣衫下摆微晃,不见动作的一让躲开了魔手。 蓝衣招展如蝶舞,裙摆盛开如花,妖艳的女子侧身贴着桌沿转了两圈,一扭身坐在对面的椅上,轻托脸庞,柳眉舒张,满意的一眨不眨的瞪着陆涧玥的脸。 “真美丽的公子啊!” 蓝衣的女子似舞蹈一般的躲过白衣少年凌厉不显山水的一踢,笑意盈盈的大胆欣赏起美色来。 细眼睛的男子揉着脑袋一副痞相,松松散散的衣服似套在一截木桩上,有些不伦不类,他手中拿着一只绣花鞋晃悠过来,单膝跪下,女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大大咧咧的把腿伸出给他,一边犹自痴痴的望着陆涧玥。 “我说女人,你好歹给我收敛一点啊,红杏出墙也犯不着这么刺激我吧?”眯着细眼的男子仔细的给她穿好了鞋,看不出一点气闷,站起身来溢出一声怪笑,“母夜叉,你认输了吧?那个赌可是我打赢了。” 蓝衣的美人偏头不舍的挪开视线,柳眉倒立,“怎么?赢了就赢了,你还敢跟老娘讨要条件?!死一边去!别妨碍我!” 视线再转到对面静看好戏若无其事的人,美人令人乍舌的变得温柔体贴,“公子,想要喝什么茶?”不等对方回答,又接了几句,“天气稍稍寒凉了一些,不若奴家做主,上一壶‘暖霁’如何?” 细眉细眼的男人抖了抖身子似乎要抖掉一身寒意,陆涧玥未置可否。 美人又挑柳眉看向身边萎靡歪扭的男人,“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记得拿一份果点,”又转过头看向少年公子,笑意妖艳惊绝,“算是免费的。” 纸片一样的男人唏嘘了一声,晃晃悠悠的去了后堂。 陆涧玥淡淡一笑,任由对面的女子打量。 “公子知道么?奴家和外子打赌,这店绝不会有人上门,公子,你是第一个客人呢。”蓝衣的女子温柔娇媚的声音徐徐在堂内散溢。 第三十章 古怪(下) “公子知道么?奴家和外子打赌,这店绝不会有人上门,公子,你是第一个客人呢。”蓝衣的女子温柔娇媚的声音徐徐在堂内散溢。 陆涧玥恍若未闻,微吊的眼尾安然的垂着,异常良善。 “看来公子是很不喜欢奴家的相处方式啊!”美人一拍桌子,星眸一亮,气势凛然,“那老娘也不装那劳什子温柔!” “姓甚名谁,速速报上名来,老娘我难得找到一个比我家小弟漂亮的人,说什么也不放过!” 陆涧玥缓慢的抬眼,看着满前嚣张跋扈的女人,细眼的男人端着茶具点心过来了。 她狭长的眼睛微微拉长,眼尾也跟着上抬几分,嘴角溢出勾魂夺魄的笑容,“美人过问姓名怎能不相告?只不过,不便。但且叫我十三便可。” “不说就不说,”美人眼珠子一转,豪爽的一扫长袖,笑得势在必行,“不过,今天你不能走!等那帮兔崽子回来,心服口服的认了老娘的话,你才能离开!” “不无不可。”陆涧玥不问何人,从善如流。这地方让她觉得舒心。 她略略有些散漫的眼光聚在窗边的盆栽上,微微皱了眉,似有想不通的问题。 “公子可是在看我店内的‘苍碧’?”蓝衣的美人顺着陆涧玥的目光询问。 “然。不知从何处得到?” 美人亮了亮指甲,抚着手指吹了吹,不以为意的回答,“实不相瞒,这个店啊,是我那个别扭的弟弟买下装饰的,这里的家具摆设通通为他一手操办设计。这个名为‘苍碧’的盆栽据说是从海外岛上移来,市上少有流传,此物终年碧绿不凋,形态如竹挺拔,叶狭长莹润,且极易养活。” 陆涧玥抬眼,“敢问如何称呼?” “小公子唤我莲姬便可,刚才那位是外子柳十井。” “令弟倒是个十分别致的人啊。”陆涧玥叹息,倒是很合她的胃口。 蓝衣的莲姬一收手,啐了一口,“什么别致不别致的!阿墨那小子就是个不知归家的混球!” 骂骂咧咧的莲姬起身布置茶点。 陆涧玥仔细看了美人的眉眼,计较之色闪过,不动声色的没有追问,随意的品起茶来。 那人的眉眼与这个女子可是有着四分相似啊,这世界真是太好玩了。 陆涧玥喝了不少茶,点心也拈了几盘,自来熟的和老板娘莲姬还有老板柳十井用了午饭。一大半天时间过去,陆涧玥未有半分不耐,反倒是饶有兴致的坐着听泼辣惹火的胆大女子莲姬天南海阔。等到所谓的一帮‘崽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一大群少年郎吆喝着涌进,勾肩搭背,嬉笑连连,好不热闹。 “还知道回来!”蓝衣的莲姬飞身兜在门口,刮得一众少年东倒西歪。 “什么嘛!一个人都没有,不去玩耍玩耍,难道在这里闷得发臭!老板娘姐姐,你也太不人道了!”一个灰衣的少年爬起来抹了抹脸,不满的叫嚣。 “好啊,还敢顶嘴了!”彪悍的美人柳眉一立,兰花指狠狠的戳在少年脑门上,直顶得他身子歪了又歪。 “冷静,冷静!”少年们疾呼。 莲姬转了转眼珠,妖艳如牡丹的脸光华艳艳,低哼,“老娘今天心情好,刚开张碰上个美人,不跟你一般计较!统统都给我过来看看,说说老娘的客人是不是比阿墨那小子强!” 哦……少年们拉长了声音,亦步亦趋的跟着进门,暗想不知是哪个倒霉鬼,居然跑到‘清涧’来挨宰了。 “仔细看看!”莲姬一喝,气势十足。 少年们晃了晃脑袋,满脸赞叹的将陆涧玥围了一圈。 “真他妈太不可思议了!”黄衣的满脸雀斑的少年惊叫,“竟然真的有比墨哥还长得漂亮的人!” 评头论足的少年们转头看向嚣张的老板娘,一致开口,“老板娘,你赢了!” 莲姬一扭腰,款款走过来,又坐在陆涧玥对面,满眼得意,看着对面的少年公子,愈来愈满意,巴不得就是自个儿兄弟般痴迷。 “老娘说这世界上有比那臭小子漂亮的人,就一定有!” 真是太好看了,要是能天天摆在店里面欣赏,那该多好! 莲姬两眼发光的望着默不作声一举一动皆能入画的少年,似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值得收藏的美丽物件。 甚至等到陆涧玥颔首表示告辞,再如苍风般瞬间飘出门外的时候,莲姬打着算盘的深思还未回过神来。 白吃白喝的陆涧玥走得老远了。 “公子,要记得常来哦!” 第一个客人以及唯一一个客人走了。 “小六。”莲姬神色莫名的回过头来,叫了一个小子。 “传信告诉阿墨那小子,他说的那个人来了。” 第三十一章 良善 一身黑衣的男子坐在窗前,发间一枚兰花状的墨簪,手不释卷,优雅如云。 噗嗤……白色的鸽子拍打着翅膀落入窗台,收了翅膀,细脚在窗棂上挪了挪,睁着清澈的眼睛打理羽翼。 持卷的公子未动,旁边一双手捉过信鸽,取下脚上的纸条递了过来。 “公子,小姐来信。” 黑衣的公子抬起眼来,如兰叶一般的长眉轻挑,凤目中没有太多的情绪。 放下手中的医书,黑衣公子接过纸条,可有可无的扫了两眼,略显诧异。 良久他抬起似笑非笑的脸,如兰花般隐秘的笑容绽在唇际。 “缘分果然神奇,陆涧玥。” “公子,是什么高兴的事?”身边的属下忍不住追问。 “赤葛,”黑衣的公子转头,脸上有奇异的笑意,“陆涧玥去了‘清涧’。” 赤葛惊异,“陆小姐居然去了那个小姐打赌说‘鬼都不上门’的茶楼?!”猛然意识到不对,赤葛慌忙纠正,“不对不对,是去了‘清涧’!” 那个茶楼可是公子一手操办的,虽然样式古怪,地段偏僻,无人问津。但是!重点是公子设计的,绝对不能明说! 黑衣的公子敛了笑意,没有计较下属的心思,支了下巴转头看窗外的苑景,想到那个性情古怪的女子,轻飘飘似有似无的问了一句话,赤葛恍以为错觉。 “赤葛,你说陆涧玥,到底是不是真的如表面那般良善呢?” 良善?赤葛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 那位小姐,在这别院呆过的时间可算长久了。虽然表面与世无争,与公子见也纯属武艺上的明争暗斗,未见有任何的阴狠。但曼说良善,恐怕与良心有关的情绪通通都是没有的。开玩笑,她要是良善,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冷眼无情的人了。 “最近京城有什么奇怪的事?”黑衣公子复又拾起书卷,随口一问。 “说奇怪的事,倒是没有。只不过突然多了一批来路不明的人,似乎是为着某种特定目标。”赤葛偏头细细想了一下传来的情报,斟酌着开口,“大数的人聚集在各个客栈酒馆,整整有肃,行事异常谨慎小心,不轻易出入集市。” “哦?”墨兰一般清幽的人抬了眼皮,眼里闪过幽光,“太平日子没过多久,看来京城也要开始乱了。” “公子?”赤葛疑惑,对于主子的跳跃思维明显没反应过来。 “赤葛,无聊的日子过久了容易怠倦,准备准备去京城。记得知会姑爷他们。” “可是,公子刚从那边回来才不到十天啊!”赤葛心下更加困惑。往年不是安静的在别院一待就是两三年么?也没见说无聊啊? 幽深的凤目转过,黑衣公子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无言的挑眉。赤葛噤了声,老实的出去准备了。 黑衣的公子放松的靠向椅上的软背,神色又变得复杂起来。只不过十日,竟已觉经年了么?那两年,似乎也是这么烦躁寂寞的过着吧。丢脸的是,居然还有那么两次想着能在飘远的江湖偶遇。果然是习惯有人争锋相对之后,忍不得一个人。 良善之辈?陆涧玥,陆机,都是擅于欺骗的人啊,尤其在这种貌似任人摆布的游戏里,更是伏谋千里,出其不意,一击便令别人从云端跌落尘泥。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风云变幻。 惹上陆涧玥的人,会是不幸的。 这么好的游戏,他怎能不去参上一脚呢? 他与陆涧玥相遇之时,陆涧玥不过十二岁。彼时那个女孩没有现在这般绝世的风情,像一颗没有展开的青果,却并不青涩。满眼满身都是松懒的风情,眼神却偏偏冷漠清冽,丝毫印不进任何影像。 明明合该忧郁的眼型长在她身上,却显出贵于常人的强势和犀利,似乎什么东西在这双眼里通通难遁其形。他比她足足大了四岁,少年与孩童的相处放在他们身上,却比成|人还深沉。 陆涧玥不信任任何人,或者说,在她心里,从来没有信任二字。而他,亦不过是将两人的暗暗较劲当做是无聊生活里的调剂。起初他一度在武学上占着上风,那人明明是败者,却素来藐视规则结局,眼神高傲孤寂的像全世界都不过是蝼蚁。就算到了后来与他平手,亦未有任何惊喜或是不甘,依旧不缓不慢的按着自己的调子,似乎成败只不过顺便得出的结果。 他也不信任这个人。陆涧玥无论放在哪里,都不像只是金枝玉叶的富贵。凤栖于梧,世人常如此说那些倾世的女子。然而即使是这样极致的词语,放在陆涧玥身上也只是辱没了此女的风华。 皇家的公主,也未见有这样刻在骨子里的高贵孤傲之态,她甚至能将骄傲诠演成极致的淡漠无情,永远冷静如红尘过客,却清晰的知道此间纠葛。 长大后的陆涧玥,若是肯一展光芒,恐怕不知要引多少人狂乱。 黑衣的公子闭眼轻叹,不,即使她一如往初那般暗敛,这红尘万丈,纵使混沌天光,亦也难撄其芒。 何况,像这样冷酷无情的人,只要不是如佛门宗师一般脱离俗尘,早晚有一天,便会被触动逆鳞。而一旦将之心湖搅动,危及底线,那便…… 永无太平。 “陆涧玥,”黑衣的公子喃喃,“你千万不要那么容易就死在这场游戏里了。” 像陆机那样聪明绝顶的人尚且不得善终,陆涧玥,你该不会是想要步他的后尘吧? 窗外景色年复一年,真的是有些倦了,竟然有了不想放你走的冲动。 什么时候,这种最是平静满意的生活居然就开始变得死寂了呢? 第三十二章 灯会 春色已浓。 夜晚的长街华灯满巷。 大顺的花灯节。 满街妙龄的女子执着精致的花灯袅娜的穿花扶柳。夜色下的护城河上朵朵白光绽放如莲。 每年的这日,都城邺京亮起不夜之城,满城繁华,贵族甚至公主皇子,都破例可以如寻常百姓一般游戏街头。 陆涧玥空着手走在街头,看来往的美人万种千红,抽空间觑见身后习砚一张若有所思的脸。 “怎么,没有求到姻缘,有些失落?”陆涧玥避开靠过来的拥挤人群,衣不相触。 侍卫冷冰冰面无表情的脸一转,上步挡在陆涧玥身前,如冰霜雪剑般的目光刺向贴近公子的莺莺燕燕,吓的美人纷纷倒退三尺。 看来还是一副没长进的样子啊。陆涧玥啧啧慨叹了两声,由着他在身侧拨云开路。 “凌霄。”楼上有人挥着手喊。 紫衣邪肆的贵公子缓缓敲着扇子,踱进了酒楼。临窗的包间里,坐着两个年轻人。 “三皇兄。”夕桓洛瞥了瞥对迎面起身迎接的两人,夕桓熙神采奕奕,陆羌心不在焉。 “难得璇玑这次也会出来。”四皇子意有所指的一笑。 三皇子桓熙大大咧咧拍了他一记肩,豪爽 步步逼心 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7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7部分阅读 的调侃,“可不是啊,皇弟,你不知道啊,璇玑这小子整天跟个闷葫芦一样,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拉出来的。” 夕桓洛挑眉,邪肆的眼里幽光闪过。 这个陆家的未来接班人,实在与大名鼎鼎的陆氏一姓格格不入。不喜官场,不善言辞,据说甚至拒绝袭承父业,为此长将陆光气的跳脚。至少表面看来,此人的性格不比其弟陆放来得聪明圆滑。 陆羌颇有些神游天外的样子,两眼无神的瞪着街上人来人往的涌潮,不发一语。 在座的可是夕氏皇朝的权贵皇子啊,不知道客套客套恭维一下,起码的礼节应该有吧。可这位,完全是身边空无一物的境界。陆家自从奇异的出了一位权谋风采绝世的陆机之后,又出了一位怪人。 不败战神的血脉难道走了型?这位陆家长子是不谙世事愚钝的可以,还是心性太过澄澈所以不识时务? “听说凌霄府上来了一个很特别的客人啊。”三皇子引入话题,打破片刻的尴尬。 “唔,皇兄消息还真灵通。”夕桓洛执了茶盏,“确实是有个很特别的人。” 夕桓熙一乐,迫不及待,“那个在雁霄阁一战胜出的陆十三真在你那儿?” 夕桓洛抬眼,唇边压了揶揄,“我说你怎么这么热套的突然找我出来,搞了半天,皇兄的武瘾成痴,是看上那陆十三的武艺了。” “谁说大顺皇子夕慕宗只是一根筋,这不挺懂得迂回战术的嘛!” 三皇子一听,哈哈一笑,“还是四皇弟了解为兄。那劳什子禁军统领皇宫侍卫,通通打起来没味,找来找去,又没人敢跟本皇子痛痛快快的干一场,全是些贪生怕死畏首畏尾的软胶虾,都快憋屈死我了!” 四皇子缓缓拉了嘴角,看皇兄愤愤,“陆将军武艺不凡,堪称大顺第一勇者,皇兄不若去试试?” “吓!”夕桓熙一跳,脸上噤若寒蝉,“你让我去找死啊!谁不知道陆大将军的冷酷,那军营里的将士可是都被休整的没边没角,我虽好武,但还不至于跑上去跟这么个恐怖的人拼命。何况被父皇知道,有的好果子吃了。” “怎样,你那个客人,给我玩玩?” 夕桓洛眼珠子一转,正待回答,余光却注意到街上不小的轰动。 人影幢幢,白衣的陆涧玥穿花扶柳般的走在街头,左顾右看,青衣的侍卫在身旁皱着眉头将有心人与她隔开距离。 前次他派去查探这个侍卫的探子跟到华岩寺之后无功而返,他便隐隐觉得陆涧玥身边潜藏着极大的不安定因素。 这颗棋子究竟有没有被握在手中,现在他很怀疑。 无论从那人不自觉的态度,还有不可一世的藐视,亦或是随意悠游的行径上来看,简直就是…… 冷眼看戏的人。 夕桓洛一惊,为这个结果。如果这个人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被动,以陆机二字在他心里的分量,陆涧玥,是他要万分小心的很可能不下于陆机的人。 “凌霄!喂,你倒是表个态啊!”久不见回答的夕桓熙急了,正要催促间,一直沉默的陆羌突然砰的一声站起来了,神色惶急紧张,话也未说一声便如风般掠过身侧的夕桓熙,眨眼间就消失在包间。 徒留一阵小旋风儿缠着三皇子的衣襟头发飞舞。 呃……在座的两人都有点儿抽搐的欲望。 “他这是怎么了?见鬼了!”三皇子瞟了一眼兀自啪嗒作响的两扇门,恨恨的咬牙,“这小子就不知道给个面子!” 夕桓洛没有吱声,借着余光看到那个有点儿神经质的陆羌在街头急急忙忙追着前面的人流而去,寻寻觅觅的要补捉什么。 该不会是要找那人吧? 毕竟这两人是堂姐弟,陆羌对陆涧玥颇为依赖,一眼能将她认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他转眼,有些邪肆的眼笑睨夕桓熙,右手指着窗外人群一点,“皇兄,那不是你要找的陆十三么?可要去看看?” “哪里,哪里?我看看。”对这个击败御剑山庄的人极度执着,夕桓急忙一看,“就是那个白衣服的带着侍卫的?这么弱不禁风的样子也行?” 第三十三章 迷障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陆羌横冲直撞的飞奔在人流里,心中急切又压迫,恍惚间似有一缕缕温柔的烟雾慰漾在胸臆,流光婉转,他长久干涸的灵魂里似雨后春笋一般涌出密密的春意。 啪……疾疾掠过的风声间,他听到自己心脏间欢快绽放的花朵,绽丝吐蕊般舒展愉悦。 白衣的陆涧玥如红尘过客一般掠过街头。灯火阑珊处,光火映着少年公子泠然的脸,凭空多了几分温润。她洒然的如鸿影一般转身。 那一霎那,一双手紧紧拉住了她的长袖。陆涧玥讶异的回头。 粗而英气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像是邻家青梅竹马的少年郎。 陆涧玥想起了西绥的叶族人,头上插着蓝翎的羽毛,手工精美的裙摆在火堆旁翩翩起舞,异族风情里带着爽朗的纯真。 陆羌,陆羌,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她觑着被拉住的袖子转身一眼认出了这个与陆光七分相似的人。 “你是她对么?”少年急急的扯住她的衣袖,明明比她高出半个头的身子却显得异常憨态,执着的追问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 陆涧玥对着没头没脑的问题保持沉默,沉吟着看着自己被拉住的衣袖。 “你说呀,你是不是她?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她,我等了她那么多年,如今还要等下去!”陆羌苦涩的将头靠在陆涧玥的肩上,低喃:“连父亲都说我是个傻子!” 陆涧玥一怔。等她?微皱了眉头,难道在她幼时没有自觉的时候,许了什么承诺? 幼时的陆羌,懵懂憨厚,不谙世事,孩童的纯真比之平常一般也多出了澄澈。即使长大,也还是毫无保留的带着那时的纯净。 然而那样异样刺人的干净纯洌却不容人乐见,明晃晃的讽刺着世俗的浑浊。 所有人都说陆羌是个傻子。 他父亲祖父的睿智神武只能更凸显出他的拙笨。 他志不在功绩,一心留恋返璞归真的清明,傻傻的相信仗剑走马的江湖便是他醉酒狂歌的逍遥。 执拗的不肯回头。 可惜无人理解。他的父亲给他予字璇玑,带着深切的殷望。爽朗的少年僵硬的行走在权势的战场。 他讨厌杀戮,讨厌血腥,讨厌算计。他宁愿他还是那个成天跟在陆涧玥身后,单纯而欣悦的孩童。 只因为无心的陆涧玥幼时曾经说过一句,“倚马拍栏,拄剑问红尘,陆羌,你是个幸福的人。”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孤独。 有的人习惯将就,无非是因为明了得不到,而有的人在踽踽独行中一意孤行,却是因为,还留有希望。若是有那么一个人,曾给予了慰藉,贪念温暖气息的孤独者必不会放手。 他一直坚持着不被认可的信念,强求不属于自己的梦想。 午夜梦回,陆羌的心惶恐失落…… 那个天真的孩童,苍白空茫的脸迷离模糊,紧抿着嘴唇维持自己的倔强,兀自不肯掉下一滴眼泪。暖暖的冬日拖着昏黄的残影快要消失在地平线那边,他维持着双手平伸出的姿势,等待着拥抱某个苍白的剪影,而后再勇敢的告别离去。等待一个拥抱比等待一个黎明漫长,虽然,一个拥抱只需一瞬。 昏黄褪去,光影俱散。他对着空空落落的晦暗伸着双手,想象也许下一秒那里会浮出一个人影。 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呢?会轻轻的许诺如果我情愿便自由的行走,而不是忽视,如果我失败会给与我谅解而不是痛斥,了解我像我了解我自己? 潜意识里坚信有那么一个人。他维持着一个人拥抱的姿势。多年等不到那个常将背影留给他的那个骄傲的女孩。虚空里浮现她飘渺的笑容,透彻,从容,安静。 那张淡漠的脸孔不屑谎言,不屑应付,总是洒脱的始终将剪影留给别人。 你要到哪儿去呢?他常这样在梦里问。 在梦中渐渐成长的女子转过来的脸模糊不清,嘴角却清晰的弯起。“我来带你离开啊!” 响亮的声音在梦里萦绕缥缈的消散。 而后天光放亮。 他醒来半靠在枕上疑惑,那个人真的是他记忆里的陆涧玥么? 年轻懵懂的陆羌在一直下意识地探索那种可能,却已经混淆了真实与梦幻。 他辗转遍寻,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闪现那双细长的眼睛,慵懒的,不以为意的,淡漠的。 这样的人是有的,他自言自语。 仅仅因为有这样一个人,陆羌便可以选择相信,他没有错,他并不是傻子。 于是等啊等啊,等到花期过了又回,等到相逢无绝期,他还是固执的相信,那个人会回来,然后如同幼时,淡漠的走在前面,让他追寻她的脚步。 “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是不是……” 有一瞬间,陆涧玥是疑惑的。她与陆羌的交情不过停留在七岁孩童时代。尽管她收刮完了脑海里的记忆,也没想出自己什么时候说了让人误会的话。何况那个时候,还是小孩子,不免会有些玩笑,转身即忘。 认错人了吧? 她挑了挑眉,看着面前有些情绪失控的少年,觉得自己似乎一瞬间从少年时代进阶到了老年,要不然,怎么恁有孩童依赖嬷嬷的感觉? “下次不要随随便便就这样拉住人不放,公子,你有些强求了。” 陆羌抬头直视面前白衣的公子,两眼不可置信。“你不是她?”他喃喃,状若崩溃,几乎要扯着陆涧玥整个人晃起来,“你居然不肯承认你是她?” 陆涧玥有些痛苦的抚额,太阳|岤隐隐鼓痛,她有些无奈的看着面前状况不明的少年,那人死扯着她的袖子不放,大有说不清楚就没完的趋势。 “你认错人了。”她面无表情,言简意赅。 “我认错人了?!”陆羌重复,忽然间大笑起来,引得周围的人侧目,“纵使孩童的相貌与成|人的千差万迥,我绝不会认错你的眼睛和神情!还有你耳后贴近脖子的那颗痣!” “你居然对我装作陌路!” 陆涧玥茫然。她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与陆羌的交情已经到了弥深的地步。居然能换得对方如此声泪泣下的控诉。好似痴情女苦等良人数载,最终只得薄幸郎一句陌路。真是引人有负罪感。 陆羌满眼昏昏暗暗,似乎人生里最后的星光也陨落下来。他等了那么多年的慰藉,手中紧紧抓住的稻草,最后证明,只是浮生幻想,梦里相思。 这样的陆涧玥,根本就不是他记忆中的陆涧玥! 可是什么样的陆涧玥才是你记忆中的陆涧玥呢?有一个声音这样问。 陆羌却茫然了。 第三十四章 暗流 满街繁华的灯彩下,陆羌紧紧拽着陆涧玥的衣袖,神色一片惘然。 “你确定你等的人是我?”白衣的公子挑起修眉,微吊的眼尾拉长,面目冷漠,自带疏离,隐隐有一种锋利的尖锐感。 陆羌徒然的松开手。 心里有个意识。她不是他要寻的人。 陆涧玥撤回衣袖,眼角撇到一边,眼色一冷。 “让开!”她陡然一声冷喝,陆羌犹自六神无主。皱皱眉,陆涧玥挥手猛的推开尚自发呆的少年,袖中的流光若鸿影一般荡出雪白的一道痕迹,而后消失无踪。 “哎呀呀,好险!”锦衣的男子疾步退后,一副怕怕的样子,刀刻般深邃的五官却流露出跃跃欲试的激动。 余后的剑气晃得夕桓熙衣衫咧咧作响,刮得肌肤生疼。周围的人亦有波及,待疑惑的转头四处看时,却又未有痕迹,似是凭空卷地而起。 好狠的人!皇子殿下暗道。也够强。 “欺负我赤手空拳啊!”锦衣的男子嚷嚷,“还好我闪得快!” “公子。”在一旁观望的习砚缓缓走近。原本是碍于陆羌这个熟人才避开的侍卫,警觉的上前侧立在旁。 “无事。”陆涧玥拂了拂衣袖,淡淡的看了一眼惹她出手的男人。夕桓熙身后,她的老熟人优雅闲适的踱来。 陆羌面上闪过激烈的神色,最终恢复成一片宁静,默默的杵在一旁。 夕桓洛缓缓走到自家兄长身侧,朝着面色冷凝的陆涧玥一笑,“真是好巧啊,陆公子。” “四皇子。”陆涧玥没有什么表情的看了一眼笑的彬彬有礼的人,再扫了一眼激动之色溢于言表的夕桓熙一眼,淡淡甩了一句,“今日略有不便,改日殿下可以到敝处一决高下。”尔后竟是大袖飘飘,走得洒脱。 三皇子夕桓熙愣了愣,反应过来那人原是在跟自己订约,对着转身就走的白衣公子挥了挥手颇为高兴的嚷起来,“一定一定,届时与你打个痛快!”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三皇子转过头来,看着一副若有所思的弟弟,疑惑道,“凌霄,你怎么了?” “没事。”三皇子淡淡答道。 “哦。”夕桓熙挠了挠头,一拍弟弟的肩膀,“真是期待啊!早就听说那陆十三连玉绝尘都自叹弗如,今日见来虽然长相颇不讨喜的阴阳怪气,但也算身手一流。真有点儿斗气昂扬的味道啊!” 华灯下三皇子笑的兴味盎然,四皇子神色间别有殊意。 “璇玑,你小子愣在这里干嘛?刚刚那个陆十三你认识?”恍然注意到陆羌,三皇子上前拍了拍兀自六神无主的人。 “呃,不认识。”陆羌呆了呆,矢口否认。 “那干嘛?回去,回去!今晚还没喝上两壶呢!你小子刚跑的跟风一样!” ★ “公子。”习砚谨慎的跟在陆涧玥身后一尺,神色间颇有犹豫。 “想问我刚刚为什么不承认?”陆涧玥背手浅行,缓缓侧了脸看了身后的人一眼。 习砚沉默,一如既往的如子夜星空下暗沉的石塑。 陆涧玥暗叹一声,这样的人啊,整天一副面瘫,何日才能修成正果呢? 渐渐走至河堤,白衣的陆涧玥眼角觑着树下静立的人,面上渐渐浮起冷色。 还以为就这么被晾在这方等着发馊呢,终于还是找上来了。 青衣漠然的年轻男子,眉尾一颗痣平添妖异与妩媚,漫天华彩下表情木然,一手拿着永不离身的青竹钓竿,如一幅镌刻隽永的浓墨画安谧沉寂的临水倚树。 陆涧玥瞅了瞅他百年不变的姿势,默默替护城河里的鱼虾哀悼片刻,清咳两声,“说罢,安排了什么事情?” 青衣公子一扬手,鱼线在空中荡过优美的弧度被抓回手中,有着无比妖丽的眉尾痣的人转过头来,从怀中拿出一纸信函递了过来。 陆涧玥接过,浑然不以为意的在晦暗的光线下打开,上面只有大大的浓墨两字。 安乾。 她冷冷一笑,握紧五指,白纸转眼化为粉末。 “回去告诉他们,我没空。” 拂身朝着与河岸相反的方向行去,冷漠的陆涧玥走的毫不迟疑。身后沉默的侍卫却略有犹疑。 “神生。” 倚树的人轻吐出两字,缓缓立直了颀长俊秀的身子,沉默的眼睛看向顿足的白衣陆涧玥,脸上突然露出笑容来,“他们会给你‘焚天’。” “哦?”陆涧玥侧脸,树下那人的表情晦暗不明,她微吊的眉眼略有讽意,“一条人命换独霸天下的‘神生’解药,看起来,我是占了很大便宜啊。” 她回过头,目视长街那边的流光溢彩,突然静静的问了一句洛嘉未曾预料的问题。 “你还记得,当初我接过大师兄锻造的流光时,曾说过什么话么?” 剑客,跟雇佣杀人总脱不了关系。 “我不是剑客。”不兴卧底刺杀鞠躬尽瘁那套,所以没兴趣亲自上阵演出。看戏的人,不轻易僭越自己的立场,这是原则。陆涧玥举步走得洒然,如天穹苍月穿梭云间,带着缥缈清冷之意,携着冷香渐渐将身影又融入喧嚣。 “这就是你的答案么?”青衣的洛嘉抚了抚额,喃喃,“这算不算没有完成任务呢?”握了宝贝的鱼竿,他一展双袖,轻轻跃上树梢,如黑夜里的纸鸢飘远。 习砚沉默的脸定向粼粼映着烟火的水面,竟是有些入神了。 良久,似是想到什么,他默默的转过身,面无表情的朝着快要消失在人流里的人走去。 第三十五章 且走且行的到了深夜,陆涧玥颇有兴味的还未归府。走到熟悉的一段街头,昏黄的灯下一面‘茶’字旗缓缓飘摇。陆涧玥浅淡一笑。 牌匾上携着‘清涧’二字,写意悦目。街道上犹能看见里面宽敞的通明。陆涧玥一撩衣袍,沿着石梯缓缓走了上去。 沉默的侍卫一声不吭的看了眼那牌匾,静静的杵在原地不动。“公子,习砚尚有私事需办。” 陆涧玥顿了顿,复又浅行,淡淡的答了一句,“请便。”也不过问身边这人大半夜能有什么私事,头也不回的在习砚的注视中上了石阶进了‘清涧’的门。 脸如石刻刀削般静默的人缓缓露出一抹苦笑,若是在人前,这个表情不知会多么轰动。只可惜,独有他自己,品尝这份不同。他转身于夜里走的决然,安静。夜风吹的衣襟飘飘欲飞。 依旧是门庭冷清的大堂,池子上冒着涓涓的热气。陆涧玥了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扫视一眼,上次窗边的位置,坐了一个黑衣的公子,背对着门口,风姿绰约。从背影看,是个气质如兰的美男子。 陆涧玥讶异的挑了挑眉,走近坐到了对面。黑衣的风简墨毫不意外的抬头目视面前的人。 陆涧玥放松了身体,“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惊讶。” “哪里哪里,我确实很意外。”风简墨放下手中细白的茶碗,淡淡答道,“只不过你身上的冷香着实特别,想不记住都难。” “哎呀呀,小十三啊,稀客啊!”红衣的美人一个猛扑过来,“好久不见啊!你把老娘说的‘常来’当屁放么?” 陆涧玥习惯性的偏了下身子,躲过莲姬的一扑,“最近有些麻烦。” “哼。”溢满讽意的凤目邪邪一扫,对面的人冷嘲热讽,“现在也知道麻烦了?” 白衣的陆涧玥一眯眼,没搭理。莲姬瞅准了空子,艳丽的指如愿以偿的摸上了陆涧玥的脸。“哎呀呀,皮肤好好啊,这么漂亮的脸蛋啊,终于摸到了……” 呼……陆涧玥的眼陡然一冷,拉了嘴角,笼在袖中的右手如闪电般挥出,狠厉的掐向兀自欢喜的人的脖子,莲姬呀了一声,蓝衣翩跹,弃了漂亮的脸蛋,急急忙忙撒手避开。 撕啦。蓝色的身影虽快,陆涧玥的手更快,看似简单的招式却是凶险异常,身手灵活的莲姬没能全身而退,左肩被撕下一块布料。 “我不喜人触碰,莲姬。”陆涧玥淡漠的脸转来看向微愣的女子,眉眼俱是孤高,似是建立威势的帝王般决断冷厉。 “陆涧玥,还是收敛一点吧。那可是我的姐姐。”黑衣的风简墨皱了皱眉。 陆涧玥未答,突然间又恢复到慵懒散漠的模样,对着撇嘴不以为然的蓝衣女子招呼,“按例,一壶‘暖霁’。不要糕点。” 莲姬跺了跺脚,暗骂:小气的孩子。看了看至始至终没啥表情的弟弟,愤愤,“阿墨,死小子,也不帮帮老娘!”风风火火的飘进去了。 一把屎一把尿拖扯大的弟弟,白眼狼一个。一年到头滚的影子都没个,胳膊肘也不知道往哪拐。典型的有了女人没人性。莲姬暗自悲催。 前些年的时候给他找了一堆女人,一个也没看上眼,风家就这点血脉,这小子一副我视女人如鸡肋的模样看着就来气。前年去别院的时候,那小子倒是多了些变化,只不过当时看见他书房里那幅画,当时着实吓了一跳。不为别的,画上的人是个年纪尚小的公子,眉眼俱是惫懒,细眼微吊若一斛明光,满身风华难掩,连她乍看之下都忍不住暗生倾慕,早年轻个十年,这小子一定拿到手。这是闲话,问题是这幅画出自阿墨暂且不说,画的极为传情也不说,描摹时投注的细腻的隐晦情感连她粗线条都看出来了。他一个大男人,书房挂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画像,还天天瞻仰,这是什么逻辑?那小子又不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 所以,风莲心惊肉跳。这就是传说中的断袖?!还带恋童癖?!她老风家祖祖辈辈的祖宗,风家完了! 风莲怒不可竭,差点儿就上去一巴掌拍死那个臭小子。为着风家优良的血脉传统,还是忍了下来,找着赤葛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那小子被她骂的晕头转向,最后才搞清楚状况,哭笑不得,好容易才解释清楚了。 搞半天不是公子啊,倒是个倾城美人。当场风莲就拍板,这门姻缘,准了,可以上门说媒去了。 结果风简墨听完她的长篇大论之后,黑着脸把她强制送回了本家。 乍看到陆涧玥本人,风莲自然是激动无比,缘分啊缘分,这人跟她老风家有缘分啊!这闺女比那画上的漂亮了何止百倍,最重要的是,这气质,完全和她风家吻合!比那死小子强多了!她盼了多年的妹妹爹妈没有给一个,老天现在送来一个养眼的,真不错啊。 可惜这快两年,那臭小子一点进展都没有。 哎,原来心高气傲的风简墨这次遇上的是个更难搞的对象啊。看他满脸一副别人都是俗不可耐的清高样子,狗屁的自尊比城墙还高。风莲暗暗咬牙。死小子,早晚有天,叫你哭爹喊娘! 风莲端着茶盏,笑的异常兴奋。嘿嘿,看见风简墨吃瘪的样子,还是蛮开心的。 这个陆大小姐,一看就是跟风一样的琢磨不定,想到风简墨以后都只能满脸辛苦的追在一阵风屁股后面跑,心情真是好到飙!忍吧忍吧,死不理人这么久,一个纸条搞定,你还不是乖乖的跑过来守株待兔?我倒要看看是你先忍不住,还是那位大小姐先一脚飞了。 蓝衣的莲姬一脸诡异的表情端着茶过来放下,几步一回头的进了内室。陆涧玥摸了摸鼻子,看看莹白茶盏中斟满的碧绿茶水,该不会里面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用茶盖抹了抹,拨了拨茶叶,陆涧玥敛眉呷了口,细细的在口腔里回味,一时也没什么话说。 第三十六章 秘密 “不打算说说最近的情况么?你似乎看了不少好戏呢。”风简墨放松的躺进椅背。 这个死人妖,越来越懂得享受了。连个茶楼都设得这么有品。陆涧玥学样在椅上铺就的绒毯上蹭了蹭,慵懒的不想说话。 “不说么?我倒是知道了你不少好事呢。”风简墨一扯薄唇,低低溢出丝滑的笑声,“真是不知道收敛的人啊。” 当初听说她进了四皇子府的时候,除了冷笑,风简墨真的是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了。 这位明显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自发的投进这个漩涡里,身处凌海阁与朝堂的中间做着不知死活的连接链条。凌海阁在第一时间选择与皇子暗中来往,很明显是抓住这个契机别有目的的要往上爬。至于什么情意,不值一钱。 陆涧玥,你是嫌活得太久了么? 他当时是这么想的,不过,在后来无意之中得到一个信息后,这已不算什么让人吃惊的行为了。 “风简墨,注意你的分寸。”陆涧玥的面色冷凝。“虽有约定,但你我各不相干,我没有隐忍你对我放肆的义务。” 隐忍?凤目眯了又眯。到底是谁,一再触及他的底线?说好了每年中秋碰面,居然敢两年不见人影,他忍了又忍,一再告诉自己不要自取其辱,她要死要活随她去,却还是犯贱的跑出来找人。她混的风生水起,他暗自纠结,还要他注意分寸? 墨色衣衫下的手不自然的紧了紧,凤目一凛,又是常态,“陆涧玥,你果然是没心的。” “你的师兄们如此迫不及待的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你明明心中也有数,却纵容忽视,到底是对他们太不一样呢,还是彻底的视之如无物呢?想来像你这种防备心极强,自私又薄凉的人,是不会为他们的算计有丝毫的动容吧?要说你会宽宏大义,损己利人我是不会信的,那么,这场交易里,你到底是那盘中的棋子,还是不语的观棋者,恐怕没人说得准。” 陆涧玥哂然一笑,目视墨衣俊美如兰的男子,似穿林而过的秋风般利落无情。 “真是承你夸奖。这么想知道答案,不如问问你自己,为什么对他们也不计较?要知道,他们的上一辈可是屠尽你一干亲族的刀子啊,你怎么不以血还血呢?” 凤目狭长中漠然的瞳仁映着屋内璀然的灯火,流光溢彩,唯独没有一丝仇恨的情感。 “你也说了,他们只是刀子,要算也当算在执刀人的头上,不过本公子心胸明朗,天下分合更迭素来流血千里,只不过凑巧的是其中一部分血与我同源罢了,本来就不是放在心上的人,何必计较?况且,那拱手促成这种局面的人,最后不是都已悲凉收场了?”尤为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意有所指的暗喻两人不言而明的事实。 “已故富贾风家实在不怎地,有你这等儿子却是大大的奇特。”侧首托着头的陆涧玥语气不怎么诚心实意,“你想以我父亲的收场来激我,劝你不要白费力了。” “薄情清冷的陆丞相有你这样的女儿却是着实的当然。陆涧玥,或许,”嘴角浮起冷冷的笑意,凤目一转流出冷意,“另一个名字才更忖你的秉性与做派。” “哦?”陆涧玥波澜不兴的抬了下眼皮。 “独孤二字,这才符合你东华太子嫡孙女的身份。谁会知道,大名鼎鼎的陆机,其实真名是姓独孤,我说的对么?” 陆涧玥抚掌,瞳孔中遽然一片冰冷,微吊的眼华丽悠然,“看起来,我们都对对方不是很放心啊。” “连这你也能翻出来,风简墨,果然是不能小看你呢。” 黑衣的男子如墨兰般溢出飘渺的笑容,“我只不过是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不能小视的人。” “独孤朔,字东华,前朝大胤太子,性高洁,方正廉明,睿智风范甚至可堪比大民国开国太祖,如没有后来的差错,本是众望所归的一代有为明君,若登基执政,大民即使不能如开国盛况那般繁荣清明,至少也不会溃散如山倒。怪就怪这末代皇帝演宗独孤湛原本就平庸保守,在位期间不仅没有及时的改善积贫积弱和几代重臣骄虐的弊病,反而更加的宠信右相魏连开这等居心叵测粗鄙小人,更因为右相之女妍妃时不时的枕边风,对这声高名重的太子从忌讳猜疑,至起了废弃杀灭之心。眼见满殿蛆虫,蝇头苟利之徒,曲意逢迎之辈,华而不实,拍马溜须,只管如何加倍搜刮民脂民膏,用以骄奢滛逸,立志勤政为民的太子殿下被自己的父亲手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终于失望乃至完全绝望。 于是,大民覆灭前的十五年,前朝太子负气帅六部亲信出走无踪,朝中顿失主心,政事混乱,小人愈见猖狂,皇帝醉心于玩乐,宠信j妃佞人,又立妍妃之子为太子,整个大民国唉声载道,愤怒不已,更有心人利用民怨,宫廷祸乱渐起。群雄争斗,四处一片祸乱,后来仅仅五年里,夕氏源光起于富族,带领反族入禁宫,历陈昏君十大罪状,灭独孤一族,清君侧,又斩j佞数众,遂定大事。” 风简墨修指轻叩红木桌面,娓娓将那段众所周知的历史道来,陆涧玥支着下巴,眼光似一斛明珠般细润流彩,像听着毫不关己的民间故事。 墨色衣衫的男子斜挑一眼自在随意的陆涧玥,细腻性感的声线继续揭露不为人知的另一段故事,半是推测半是密探所得,却让倾听的人也赞叹的认同。 “当年东华太子携太子妃出走,长孙尚晨殿下已有五岁,后有多番势力寻找未果,本来像这样的末代皇族应该是无声无为的消逝与舞台。如今看来,料想消逝于舞台的东华太子必是领着一批才智在隐秘之处开辟了另一番天地,谁也不知道,长孙殿下会在十五岁的时候突然又重回京城故地,挂名曾是大民麾将陆清的私生子,而陆清居然也会圆说弥谎,让这位前朝的天皇贵胄帮着夕氏一统南北。我猜想,夕源光之所以急着在一切还未完全稳定的时刻除掉陆机,必是暗中对陆机的身份生疑,隐约已经获知了什么秘密。至于,你家的老爷子,那位太子殿下,为什么不营救陆机,自己唯一的儿子独孤尚晨,这一点我却是想不透了。” 陆涧玥讥讽一笑,似湖上薄冰的目光散溢,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她一笑,大大方方,“他想救也救不了。知道夕源光出手的消息赶赴救人恐怕最快也需月余,何况夕源光下手之前可没通告天下。” 这一接问,竟是默认了先前所说,风简墨倾身靠近陆涧玥如月般高寒的脸庞,脸上扬起晨间熹微般的一笑。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我?”她放下手,脸庞再近他几分,笑得有些魅惑,“你不是认识么?” 蓦地,似抽丝般褪了表情,她靠回座椅,“我名九凌。” 似微凉的叹息般,弥经看破起落衰荣的透彻,陆涧玥的脸上未有悲悯。 “这是我祖父取的名字。独孤氏一脉殆以屠尽,东华太子一脉,只余我父尚晨。父亲十五岁时与祖父决裂出走,到死于夕源光手上,这一脉已然绝了子息。这便是为什么,老爷子执意要我回去,至于一直未有动作,却是因为我父生前与他有约定,十八岁之前,我犹是陆涧玥,而不是独孤九凌。” 而所谓的陆机的父亲陆清,却是前朝大将,字子由,其子陆光,字云钧,也就是表面上的陆机的兄弟,继父业随夕源光开辟大顺时代。陆清昔时是太子亲信,自警于对国对民的忠义,未随东华太子奔走,太子临走时曾有密信,意有所指的交待,“将军先忠于国,其后乃云忠于君。”陆清感悟时势,以此诫作为家训,后来夕源光起事,陆清见此人帝王气派,英伟不凡,便认定是为良主,天下大幸。因而,反军进入皇宫,陆清与其部队寸步不离的仍旧守在南疆边界,一方面是防着南廷趁乱入侵,另一方面也是默认态势的演变。所谓先忠于国,大抵就是这样实践的。试想,由着那批昏庸无能之辈继续纵情享乐,早晚,国将不国,所谓的保家为民,都会是空谈。 也因为这样,当初独孤尚晨出走反帮夕源光平定天下时,陆清会同意认他作私生子。 “九凌,九凌,凌驾九天,”风简墨曼声长念,突然长笑,“你的祖父为你取这样的名字,果然是个有野心有霸气的贵胄!只是,”他长眉微扬,眼光流转,不尽的讽刺,“无意天下的你,想必只能让他失望!” 然而听得对方的嘲笑,陆涧玥,大胤独孤氏九凌,只是微抬眼睫,轻微的眼波投注,“你又怎么知道,我无意天下呢?风简墨,你真的以为你了解我?” “如若不是,你怎可能不回自己祖父身边?” 风简墨起身走到她身侧,倾身靠近,墨缎一般的长发散落在九凌白如羽翼的衣襟上,贴着她柔软的耳垂低声轻喃,“不管是陆涧玥,还是独孤九凌,这世界上,再没人比我更了解你。” 我知道你的一切。 “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 同类? 九凌轻蔑淡漠的一笑,却不置可否。 风简墨,你不知道,九凌,九凌,那凌于九天的,从来不是权势,而是自由! ★ 前面都是比较慢热的部分,这张结束后,文的起伏已变大,女主也会发生绝定性的变化。后文会是比较强势的类型,第二卷会是风涌云动的阴谋不断……我最近也挺阴谋的,我在谋我的考试……泪奔…… 第三十七章 约定 灯火暖照,九凌的表情依旧是不痛不痒的模样。 “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翻出这些个陈年旧事。” 风简墨凤目一转,吐出一个名字,“觉明。” “我一直都比较在意你那个侍卫,不巧让我的人找到了了不得人物。”风简墨一笑,“这大概算是天意吧。” 天意?九凌挑了挑眉,未语。习砚这小子最近确实古怪,居然犯下了如此不可挽回的低级错误。 的确,只要找到那个人,仔细推敲一下联系,再暗中追根溯源的研审一番,情节大概是能掌握个七八分。 九凌微吊的眼斜斜的睨了一眼对面的美男子,心中颇有些觉得麻烦。到底是杀人灭口好呢,还是将其并入同流合污中呢?貌似也没什么事可以让这人同流合污的。可真要选灭口吧,这么个美男子,手段也了得,不见得有什么成功率。 到底是麻烦事。 风简墨静静注视对面的人。那人面上虽毫无波澜,瞳孔中的计较他却是捕捉到了。恐怕此时正全身心计量着能在多少招内以何种速战方式了结吧。果然,原本不怎么好的关系戳穿后,只剩下防备。虽然明知如此,却还是觉得有点受挫。 不过,该争取的,不会因此而止步。 “既然我们对对方都不太放心,争斗也无甚结果,不若就来订下一个约定吧。” “你要与我订约?”九凌倾靠着绒毯抬眼皮看对面黑衣的美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流光。 “是。”风简墨抿了口茶,回答。 “内容?”暗暗放松了蓄力的手,白衣的人懒散的似提不起劲,声音也是有些低。 “各说条件。”风简墨瞟了一眼似乎快要睡着的人,隐秘一笑,对面的人最擅长的便是捕捉空隙,最是散漫的时候,一定是最警觉的时刻,“我的很简单。只向你讨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懒散的人微吊的眼拉开,静静看向对面的人,“你知道我的底线,最好不要希求什么不可能的事。” “这个我自明白。”风简墨端起细瓷的茶壶为自己添满,“当然,在这个约定里,我会为你保守身份的秘密。那个承诺是留待将来的。相应的你提出你的条件。只要我能达到,你便为我实现那个承诺,若我无法替你办到,你也不需兑现我的要求。如何?你并不吃亏。” 九凌细长的眼淡淡扫来,漆黑的瞳中缭绕的烟雾化开,泛出冷夜纯粹的凛冽,悠忽成为月下秋水一般的皎洁。 黑衣的风简墨静静注视她,眼中的情绪莫名。他求的承诺,自不会伤及道义或是九凌的原则,但是,却也是九凌未曾防范的真空。将来的某一天若他达到了她的条件,那么他绝对有信心,他的要求也会被实现。 风简墨微敛凤目,遮住眼中的泓流。对面的人微吊的眼却似琉璃般剔透,真真切切印进男子的神态。 “可以。那么就来赌一赌,看看你风公子会否能达成我的愿望。”九凌的眼如湖面渐渐结满冰霜,声音幽冷无情,“你自认医术高超,手段了得,博览众相,可知这世上一副无解的毒?” 风简墨沉吟,九凌的脸上并未有太多的表情,无法看出用意何在。他淡淡回答,“是已销声匿迹几十年之久的‘神生’。” ‘清涧’暖亮的灯火下,白衣泠然的陆涧玥无声的一笑,似九天之上洒落的冰雪一 步步逼心 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8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8部分阅读 般让人心凉。“很好,”她直起上半身,探过桌案,直视对面美如墨兰的男子,眼瞳浑如珠玉,“我的条件是‘焚天’。” “就拿‘焚天’来交换我的承诺吧。”她拿过茶壶自若的添了一盏,执在唇边一顿,微笑着补了一句,“不管你是以何种方式得到。” ‘神生’难寻,而‘焚天’更像根本就不存在。从来没有中了‘神生’的人,还能活下去。 他不会傻得以为在无任何利益的条件下,九凌会为了刁难而选择让他找一个几乎不存在的东西。黑衣的男子如兰叶一般的修眉微微蹙起,猛然有种不安的感觉,按耐住作乱的心绪,依旧是优雅无波的模样,“为什么一定要是‘焚天’?” 白衣的九凌一笑,幽魅寂冷之气涔涔,似是白森森张着嘴无声而言的骷髅头。 “因为,‘神生’在我身上。” 风简墨空无的大脑回响着这一句冷冷的话语,蓦然呆怔。 “什么意思?”他冷然加重语气。她身上什么时候中了那该死的‘神生’? “此事原无需多说。”九凌敲了敲案桌,有些不耐,“你只需表个态就行了。其余的,不用过问。” “你看准我不会拒绝么?”风简墨扬着一抹冷笑,什么时候,他风简墨变得这么没有骨气? 九凌起身弹了弹衣袖,外间已是寅时过半。她最后漠然的看了一眼冷笑的人。 “这个赌,是你先提出来的。” 言下之意,本人丝毫不在意你的回答,也并未有要挟或是强求,你可以选择答应或是不答应。没有必要抱怨公平不公平。 “已经太晚了,我需走了。答不答应随你。”她未停留一刻,让开木椅转身走的潇然。 未来的承诺啊,风简墨,我冒的风险可不比你少。 她走的一刻也不停顿,行云流水般写意自然。 在要出门的一瞬间,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清晰异常。 “这个约定,我答应了。” 九凌缓缓掀起唇边弧度,发丝擦过门,消失在风简墨视线里。 “阿墨。”蓝衣的风莲自帘后出来,脸上有着慎重的表情。 “你都听到了?”风简墨低头抚着已冷却的茶盏。 “我也是好奇。”她叹了口气,“没想到这陆大小姐这么复杂,绕来绕去,我都有些懵了。你打算怎样?” “没怎么样。”黑衣的公子缓缓起身回答,“只不过是太无聊了。” 风莲太息,这个死孩子。上心了就是上心了,还死不承认。只是无聊,干嘛要低人家一头的死乞着要承诺,毕竟是一母同胞,以为你姐姐我看不出来你这是在为将来留一个允诺么? 阿墨,你是个怕输的孩子。在感情上,就是算计也要逼自己赢。 思绪蓦然一转,风莲突然想起一事,“阿墨,那个什么‘神生’真有那么难弄么?” 风简墨凤目凛然,隐隐有尖锐之感。 “何止难解,根本与无解差不多。” 第三十八章 “璇玑呢?”一大早用早膳也未看见人,陆清扫视了一圈未果,转头问陆光。 陆光皱了皱眉,“大概是在房里,昨晚回来神情怪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也不必到早饭也不吃吧?”陆清疑惑,“那孩子虽然性子怪,但一向还是很规矩有序的。” 陆光沉默未答。陆羌这个儿子他就没搞懂过,性子愚钝且固执,纯粹一朽木不可雕也。还好陆家还有一个陆放,阿放这孩子是个难得的将才,心思机敏,聪颖伶俐。对于陆羌已经完全失望的陆光,老怀安慰。 “不如我去看看吧。”十四岁的小少年一身劲装飒爽练功结束正走进来,淡淡提议。 陆清捋了捋胡子,笑了笑“也好。” 陆放一路小跑到陆羌的院子。走在廊道上远远就看见陆羌正愣愣的靠着自个儿房间的门坐在廊上地板上。 陆放缓缓放慢脚步。 “哥,你在做什么?” 陆羌未答,只是茫然的坐着。清晨雾重,他长袍沾湿,显得冷寂麻木。 “你在做什么!”陆放冷喝。 陆羌犹是呆呆的望着中庭。 少年英气的眉眼染上冷厉,陆放举步上前一把提起陆羌的衣领。 啪。 着实的一巴掌打到陆羌脸上,将呆愣的脸扇到一边,陆羌转了转眼珠,眼中有了焦距,又慢慢转过来对上弟弟沉怒的脸,敛下眼睫。“阿放,你说,为什么等着等着,人就忘了等待的初衷呢?” 陆放冷笑,啪啪又给了他两巴掌,一把扔垃圾一样将陆羌摔回地上。 “你那愚蠢的梦早就该醒了!”陆放咬牙,“男子汉大丈夫,如你一般整天无所事事惦念所谓的风花雪月、儿女情长,我为你感到耻辱!” “这世道朗朗乾坤,大好风光,身为陆家的长子你不去履行责任,却自诩良善清高,不过是在逃避!陆家满手血腥杀业满身,你以为,作为陆家一子的你,固守你所谓的仁义至善,你就是清白的么?!陆羌,你从生下来就已经沾染上血腥!你如今的一切只不过是在可笑的拿乔作态!你让一家上下为你忧心,你让父亲为你失望,你让陆家受人耻笑,你以为,你做到了仁义至善么?!” 一身劲装的少年势如雷霆,“我不妨告诉你,所谓的歌舞升平安居乐业的局面,暗处是何等的风云暗涌!如今的西绥侯野心勃勃,朝中势力盘庚纠结,就连皇帝亦是整日忧心劳力无有一日安心。陆家只要走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而你心心念念的那人,不要说她不会回来,就算她回来,她绝对只会与你陌路!当年叔父陆机的下场,我不信你会不明白!世人说你陆羌愚钝呆傻,我陆放与你一母同胞,看得清清楚楚!你不过是懦夫!就因为看清一切却脆弱的受不了你就逃避!” “这世上只有强者才配有梦想,不管你陆羌想要如何,懦弱的你连存在都不配!” 怒极的少年缓缓平复下来,转身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依然沉默委地的兄长,叹了口气,“你好好想想吧。” 陆家长子不理正事,市坊皆传陆羌资质愚钝,陆家后继无人。 这样大的一个家族啊,陆放怎能让它凄凉的结束在原本该辉煌的时代?陆家的人,生就是属于战场荣耀的! 陆羌,陆羌,你如果只会以天真之名实行消沉逃避,你凭什么以陆羌的名字活下去? 陆放走在静静的廊道上,英气的眉眼是陆光一般的铿锵冷意。 为了陆家,他只会更尽力。 “阿放,怎么没见你兄长?”瞥见陆放一人走近前厅,陆清不由得问。 陆放收敛了情绪,淡淡朝祖父笑了笑,“他有些不舒服,说是不想吃了,叫我们不用理他。” “璇玑生病了么?”领着仆人进来的妇人紧张的疑问。 “母亲,不用担心,哥没事。可能是昨晚上玩得太累了。”陆放接过婢女盛的饭,坐下来。 “那就好,他不愿出来,就随他吧。待会儿叫人送到他房里。”妇人缓了眉眼,叹了口气,招呼起饭局。陆光皱了皱眉隐隐有些不快,倒也没开口。一家人坐着静静的吃着早饭,一时也没谁在说什么。 等到吃过饭,陆放便随着父亲祖父去了书房。 “阿放,你老实说,最近和四皇子是不是走得很近?”陆清看着孙子,眼中严肃异常。 “是。” 陆光沉吟着开口,“以后还是避避嫌,若是被有心人知道,陆家与太子之间并不好相处。” 陆清摇摇头,却不赞成儿子的看法,“四皇子就其面相与气势,却是强于太子。这位殿下心思极重,霸气天成,将来一切还是未知之数。能交好,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只需稍稍注意一下,不要太引人瞩目。” 复又想起什么,陆清理了理思绪转头问儿子,“这次西绥慕容奕玦进京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听说在京便已接连遇刺,尚幸没有出事。云钧,此事你有何看法?” “慕容千钧的野心,已是个不公开的秘密,近几年西绥拥兵自重,朝中也有大批势力偏袒,西绥侯甚至公开于民间招揽大批兵士,想必已成大势。虽然心怀不轨,此人却一直按兵不动,陛下一直也未找到合适的借口铲除。至尊之位虽是极大诱惑,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没有名义便与与天下人相悖,慕容千钧投鼠忌器。作乱,毕竟不是什么好名声。就算将来坐上那位置,想必也不太安稳。没有陛下的诏令,他不能擅自离开西绥半步。至于假惺惺的派长子进京贺奉生辰,其中意义,”陆光一笑,杀气毕现,“也并非看不出端倪。” 陆放静听两人谈论,此时却插上一句,“若是慕容家长子死于天子脚下,却是个领兵进京兴师问罪的好名义。” “不错。”陆光赞赏的看了一眼儿子,续道,“若果没有别人下手,他自己也会让长子‘意外’死于京城。猜得不错的话,那些所谓的刺客应是西绥侯自己的亲卫。” “死了一个残废的儿子,对慕容奕玦实在算不上什么。这个西绥小侯爷已然是弃子。”陆清缓缓捋了捋胡子,精光毕现,“西绥侯打的算盘真是好啊。果然是个歹毒的人。” 虎毒尚不食子,为了权势,竟连儿子都舍得。 “丞相那拨势力,也是颇为头痛。阿放,”老去的将军摸着花白的胡子,看向年少的孙子,“平时可以邀着殿下多注意驿馆那边。慕容奕玦此时万不能出事。” “是。爷爷。” ★ o(╯□╰)o收呢?推荐呢?看在俺都不管考试飞奔回来更文的份上,亲们,动动小手指啊……喜欢的给个面子捧个场,不喜欢的……也给说一下,俺好改进啊!好低迷的说…… “七言。”轮椅上的男子一身天青色的便袍,看着抱剑退立一边的侍卫,屋外剑光闪烁,此间却安谧异常,他淡淡问道,“这是第几次了?” 七言敛了敛眼,面色阴沉,“第七次。” “真是好啊,”椅上的人赞叹,“我倒不知道,原来父兄如此惦念我。” 七言沉默,思索良久也未找到安慰的话语,纵使只言半语也无。即便安慰,也更像是怜悯,只不过会让人更寒心。 毁在兄弟手上的,何止公子的腿。如今竟连生父都将他的性命视为价码。世上的人情何其鲜薄,安慰难道就能换回这少得可怜的亲情么?若是再去相信这些所谓的血浓于水,恐怕是真的只有被送上不归路的份了。 “七言,你说,当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陆机,何等的荣耀倾绝,为着皇帝鞠躬尽瘁,最终却得了个凄凉下场,陆家少了个陆机依旧是圣宠眷顾的陆家,这权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家族的荣耀又算什么呢?” “公子……”七言欲言又止,却终是无语。当年的慕容家长子何等的踌躇满志,周旋在权势里,立志要为慕容家极致的富贵与繁华登云揽月,可是呢?这样倾尽心力付出的家族又是怎样回报他的呢? “我现在有些了解,为什么世上会有像陆十三这样的人了。”他转过头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驿馆的侍卫已经结束又一场的厮杀,他淡淡的叹气,“她很早以前就已经看透一切了。繁华富贵,不过是一场空。政治的舞台上,执棋的和被充做棋子的,最后都是一场空。” “可笑我当年自诩聪明,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原来初次她那一笑,原是讽刺。我竟然还试图想要诱惑那个满脸冷眼看破的人,只为将来慕容家更好的前途。真是可笑啊!这世界上人的聪明果然还是分了等级的。到今日这样的局面,我这叫不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呢?” 七言疑惑,公子只见过陆十三两次,何以这话的感觉像是已认识多年?为什么公子谈到陆十三,表情会这么复杂? “七言。”恢复宁静的院落里,椅上的公子唤身后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卫。 “公子。”七言应声。 感慨的看向有些落寞的人,这是将他从黑暗饥饿以及绝望中捡回身边给他做人尊严的主子。他允诺过忠诚,以及性命。 “不若,我们也找找其他事做吧。”慕容奕玦淡淡的口气,不似商量,只是直接陈述出想法。桃花眼迷离而优雅,泛着毫无在意的冷薄,“以后,就不用回西绥了。” “是,”七言静静看了一眼椅上人的背影,“公子。” ★ 习砚没有回来。这已是第二日晌午了。 九凌静静站在王府的信道上,道旁芳草泛着幽幽的香气。夕桓洛最近似乎很忙,倒是没怎么看到。 习砚这小子越来越古怪了。 迎面擦过一个急急忙忙的淡黄衣衫的侍女,九凌微微转头,声音不温不淡,“等一下。” 十六七岁的姑娘转过头,待看清身后的人,脸蛋儿微红,声音有些糯软,“公子?” “有没有看见我的那个侍卫。” “啊?”侍女有些恍神,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姐妹们常偷偷看的公子是在问他身边那个冷冰冰的侍卫,慌忙答道,“没……昨晚他和公子出去之后,并没有看到他回来。” “哦。”九凌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你去吧。” “呃……是。”淡黄|色衣衫又急急忙忙飘出去。九凌淡笑。这倒十个傻得可爱的女子。 习砚这小子,究竟去处理什么私事? 由来只有自己踢人走的九凌有些不快,往日把这小子挪个地儿,他时不时跑回来,这次还没让他走人,他倒是一声不吭,跑的挺干脆。 什么私事让冰山也有这种情况?不像是老头子那边的。九凌站在原地撑着下巴,对冰山的私事产生了无限好奇。 难不成感情上的私事? 不太可能。她缓缓摇了摇头。平日里对这个面瘫脸虽然了解不多,但起码知道这点是完全不可能。 平日对这小子观察太少了。九凌死心甩了甩头,算了。反正也不怎么上心的人。 沿着信道,大袖飘飘,九凌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思绪中却冷不丁的冒出些场景。 “‘神生’是何物?” “没有什么,只是偶有一次听人提起这东西。” 花灯会那晚上,她与洛嘉的话,并未避忌习砚。 那人赶上她时,脸色虽然一如既往的沉默,却隐隐透出某种决然。她这才忆起,是带了点悲凉的味道。她自认为自己也算心思细腻,倒不曾想,对这么反常的情况忽略至此。 这人,平常看着不怎么聪明,这次倒是难得的靠着几句话就知道了整个因果。 九凌停下脚步,隐隐有了种想要长笑的冲动,拂袖如风般掠过长廊赴向王府的马厩。 已经出发晚了几乎一天,希望能赶得上。 马厩中一匹宝红色的马驹最为神武彪悍,九凌知道,那是夕桓洛的爱马。 她一路奔至马厩,劈手将喂草料的小侍敲晕在地,开了栅栏,一解缰绳掠上马背也顾不了太多了。 时间紧迫,也管不了是不是抢劫行为了。此马日行千里,夕桓洛的坐骑,估计明着来,不太可能借到手。 五天的路程,希望这匹马儿能多争取点时间,至少要在那小子到达凌海阁之前截下他。 习砚,你这次真的是惹毛我了。 第四十章 “四皇弟,嘿嘿……”夕桓熙笑得一脸神清气爽的在弟弟进府前一把揪住人,“哥哥这次可是冒着风险来看你哦。” 夕桓洛瞅瞅肩上拍着的手掌,似笑非笑的转过脸去看笑得畅快的人,“皇兄真是来看我这个弟弟的?” 夕桓熙摸摸鼻子讪讪,“得了得了,那不顺便就看看么?我那翼王府实在无趣,还不如来找你府上的客人比划比划。” “哎呀呀,凌霄,犯不着这么小气吧,”搂了弟弟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夕桓熙半推着将人往府里挤,“我可是瞅准了你出宫就立马赶来了,要知道,我那禁闭一个月的期限还没过呢。也就花灯会那晚特许出了门,哎,说起来就晦气!” 夕桓洛淡淡一笑,狭长的眼里闪过黠光,“皇兄真是不知道收敛,若是被父皇知道了,恐怕你的禁闭又要加上一个月了。”掰开肩上的手,一拍手中的折扇,两人缓缓走进府中,似是想起什么,夕桓洛无意地问一句,“皇兄最近没去看看太子和慕王么?” 夕源光膝下成年的皇子除太子都已封王搬出皇宫,二皇子夕桓陵便是夕桓洛口中的慕王,其次夕桓熙为翼王,夕桓洛为泽王。 夕桓熙大大咧咧无心无肺,“太子那里舞文弄墨的,我这个被父皇指为‘粗鄙不堪’的小人物凑不上热闹,只有出糗的份。至于老二,那小子我一看就觉得阴阳怪气,怎么看怎么碍眼。” 夕桓洛低垂了眼,眼中划过难以察觉的泓光,口上却淡淡答道,“皇兄还是不要这样的好,毕竟都是兄弟。” “兄弟?”夕桓熙怪异的投了一眼,“在哥哥我面前,还是不要装了,小四。我虽然是个粗人,但还不至于傻得相信这里会有什么兄友弟恭血浓于水,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想多猜忌,我夕桓熙醉心沙场与武道,众所周知,这样的我,小四,你也要防备猜忌么?” “难得我一直把你当成唯一的兄弟。” 夕桓洛淡淡一笑,“皇兄,你多虑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叹了口气,翼王耸了耸肩,无奈道:“好吧。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反正我今天来是找那个陆十三的。不跟你罗嗦了。” “王爷,王爷!”眼见两人走在信道上,一直在正厅门口徘徊的管家疾跑了上来。 “什么事,这么慌张?”泽王四皇子皱了皱眉。 管家看了看旁边的翼王,有些犹豫。“无妨。直说。” “陆公子正午骑马从后门离开了。”这位客人一脸薄怒,上前询问的门卫也被一掌拍开,到现在还躺着没醒呢,看这样子就像出门去杀人放火的土匪一样杀气腾腾。 “什么?!”这厢泽王殿下还未发话,翼王殿下怒了,“他居然跑了?!” 夕桓洛脸色也不大好,“她骑马干嘛?” “这个老奴也不知道。”管家犹豫了一下,“王爷,还有件事老奴不敢禀告。” “什么事?”泽王脸色一冷。 “那位陆公子把喂马的小尤子劈晕了,牵走了王爷的赤骧。”老管家战战兢兢。 泽王的脸色阴沉。 夕桓熙叹了口气,“本来还想找这小子切磋切磋,没想到跑得这么快。皇弟,你的损失这次大了。” 泽王冷笑。“早晚会找回来。” 那人如此急匆匆的,必是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倒是应该通知那边凌海阁防范一下,陆涧玥,毕竟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王爷。”外间门卫进来,缓缓鞠了一躬,“陆放少爷与慕容公子拜访。” “哦?”夕桓洛颇为讶异,略微停顿,“请他们到正厅。”又转头看兀自念念不休的翼王,“皇兄不进去么?” 夕桓熙悻悻的摇了摇头,“我还是接着回去过我的禁闭生涯吧。难得找到个机会出来,无趣。” 夕桓洛瞧了瞧转身就走的人,不置可否。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翼王一出门,陆放正陪着七言推着轮椅上的慕容奕缓缓进来。 “真是扫兴,这个陆十三真是不够意思,本王还没来,就跑人了!” 慕容奕玦讶异的抬头看拂袖而去的王爷,陆涧玥在泽王府? 他待在驿馆,倒是未曾留意外间的消息。 她走了,又去了哪里呢? ★ 已经两天了。 九凌有些疲倦的眨了眨眼睛,暗骂一声该死的。好马是好马,但也是会累的。速度明显慢吞吞,而且也看上去吃不消了。累死了也跑不到目的地。 还有差不多两天的路程,不能耽搁下去了。 “驾!”树林深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九凌微眯了眼,勒了马靠在路边。 真是无巧不成书。竟然是玉绝尘。九凌微吊的眼闪过幽冷的光芒。 “吁……”迎面而来的人显然也是一惊,缓缓停了下来,身后的一群下属仆人也跟着停下来有些疑惑的看向赤骧背上的陌生公子。 “很巧啊,陆十三公子。”玉绝尘笑着招呼。 座下马儿通身雪白,无有一丝杂色,矫健膘肥,确实好马。 觑着白马,九凌也展颜一笑,却是莫名的诡异。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撞到我手上,今日算你认栽。 “是挺巧的。”答了一句,白衣的人影一晃,九凌一拍马背长身而起,如箭出弦,直接稳准的扑向马上的玉绝尘。 玉绝尘一愣,这人怎么一见面就下狠手?侧身躲过一掌,风声遽起,严密的掌风席卷而来,九凌的招式快的有些狂风暴雨的凌厉,势要将人从马上逼开。一掌拍过,玉绝尘伸掌迎上,孰知这人一脚踏上马的头颅,另一脚却凌厉无比的踢来。 玉绝尘哭笑不得,他这是哪里招惹了这尊大神?左手一按身下马儿,疾身一退,凌空翻起,避过凌厉的一踢,那人却翩翩转了个面坐上了他的马,一策鞭,白马嘶鸣,呼呼就穿过一等状况不明的人去得远了。 老远还传来一线冷冷的声音,“麻烦将我的坐骑送回泽王府。” 玉绝尘拍了拍额,脸上微微抽搐,这世道,抢了人马还理直气壮安排受害者善后的,这大概是第一人了。 留着一众下属也跟着迷惑不解。看样子是熟人,看样子又不像熟人。这两人到底搞什么? “走吧。”玉少爷看了一眼四足接近抽搐的赤骧一眼,又是一阵头疼。这让他骑什么马回去? 第四十一章 伤逝 到达凌海阁的时候已是第四日傍晚。好在天还没有黑。 习砚那小子应该还不至于大白天的就闯进去。 夜幕缓缓拉下。 习砚毕竟在她身边呆了良久,凌海阁对于这个沉默的侍卫已是熟稔异常。阁中的布局那小子应该也很清楚,此时必是潜在某处等待天色完全黑下来。 一身黑衣的九凌静静的伏在藏书楼外一丈远的树上,静静等待。 凌海阁所有珍贵的药物书籍以及兵器都放在里面,以习砚的性子,稍有希望必是要去查探一番的。偌大一个地方,以她现在尴尬的身份,她自是不会傻得正大光明的四处找人,只好选择最笨的守株待兔。 希望这只兔子,能无恙撞到她手里就好了。 亥时。人定安歇。依旧没有动静。 九凌的眼在黑夜里闪烁着冷定的光芒,微微吐出一口气,有些疲惫。整整四日,有够受的。玉绝尘那匹马都还瘫在山下的客栈里口吐白沫。 良久依旧没有人动静。九凌敛了眼细细捕捉空气的流动。依旧无果。 一展双袖,黑衣的人如毫无重量的羽毛轻轻随风飘过屋檐,足下借力起伏在房上四处游走。虽然有点冒险,但目前也顾不得了。这个时辰仍没有动静,那么必是被发觉了。扯了手中的纱罩,九凌有些感慨,没想到自己也有亲身实践江湖传说中的‘刺探’。 左右查看也没什么异常,九凌皱眉,难道那冰山没来这? 脚下依旧踏着瓦,快要接近木容的院子,隐隐从那方书房里传不一样的声息。 目光一冷,九凌挑了挑长眉,果然在这里。居然先挑木容的书房下手,习砚这小子也知道凌海阁断不会把东西放在藏书楼?她倒是没摸准这小子的打算。 轻幽幽一跃凌空跃往院子,流光在王府,她身上并未有兵器。漆黑的夜行衣包裹的严严实实,头上也罩了黑纱。今夜,她扮演另一个人。 黑衣蒙面的男子狼狈的被围攻至狭小的墙角,身后触到一面书架,撞的脊背有些生疼。他早已汗流浃背,身上也是千疮百孔。一早报了不可能成功的心态,却没想到失败的这么彻底,对方简直就是等着他来入网。 麻木的痛感中,视线有些模糊,茫然有了想要苦笑的冲动,凌海阁的人果然不是一般。早就觉得此间卧虎藏龙。 一人对付都尚难,何况,面前这三位,都是一流的高手。 可是,不甘心!他蓦地凝聚眼光,霍然闪亮,反手一剑荡开优熙梵的长剑,冷厉的眼神刺向元霁!这个人,就是这个人,想要用锁链锁住主子飞天的翅膀!想要将他的主子牢牢掌控!冻结冰雪一般的狠厉与无尽的杀意溢出,独孤家的少主何人敢如此胁迫! 元霁一惊,这个濒死的人的眼神,居然如此摄人!纵然他遮住了面颊,但他依然一眼认出,这个人是陆涧月身边那个寸步不离的侍卫。陆涧玥不肯接受那门刺杀任务,‘神生’自然没有解除。夕桓洛飞鸽传书,他便隐隐猜到,与此有关。 果然。木容冷了冷眼神,看向兀自垂死挣扎的人,掌风狠厉,这个人绝对不能放过。习砚眼中更见冰霜骇人,迎面咬牙拼上那掌,然而胸前却破绽暴出,元霁全力的一掌狠狠拍到他心口。习砚低哼一声,一瞬间他几乎错觉到以为自己的那颗心已经被捻成了碎沫。 寒光闪烁,优熙梵的剑已迎面刺来!而他却再也没有力气躲闪。 哗!冷冷的劲气从窗外闪进,狠厉幽诡的划过角落。匡啷啷,纱织的窗户被齐齐斩开,墙边书架的上半截亦被整齐的切断。敏锐的凌空跃起,木容三人惊出一身冷汗。 习砚挺剑拄地,用尽力气一动,趁着空荡从窗户跃出,消失在夜色里。 冷风呼呼吹过的破败窗口,悠忽一个黑色的身影快如黑色的闪电,那人从上到下一片漆黑,长发飞舞犹如暗夜的鬼魅,只揉身移动,霎时漫天都似有密网撒下,细细密密叫人难以逃脱。 那双手依旧笼着,黑色的双袖却如扶柳一般姿势优美缓慢的交叠分错,似乎做着极为高雅的事情,然而三人却却似被挡在无形的桎梏中,半点也逃不过她掌控的范围。 空间似乎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扭曲着,避让间似有看不见的丝线穿插刺进空气里,三人急速的躲避着,衣衫挥舞,似在内室跳起了急速的舞姿。 无形的压力逐渐朝身体聚拢收紧,看不见避不了,咬咬牙,三人撑得有些艰难了。胸腹中的气息不稳,血气上涌,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灯光摇曳间,看不见的劲气逼近,似有有形的一道光划过烛火,悠忽将白皙的一节整齐的划断,室内光线遽然一熄。 声息俱灭,再无动静。 三人俱都狼狈不堪。黑暗中,那人却已经离去。 这到底是谁? ★ “公子。”靠着树干,有些无力虚弱的声音轻易就消散在空气里,黑衣的侍卫脸色苍白的可怕,额上冷汗涔涔,脸上却是复杂的表情。 九凌背了双手如羽毛般轻轻着地,已是一身白衣,那套黑漆抹乌套在外间的夜行衣随手就被剥下扔去。毕竟连她自己都觉得不舒服。暗暗松了口气,黑目仔细的打量着靠树缓坐下去的人,皱了皱眉。能走到这里,看起来不算严重,算是个教训吧。 “为何来这里?” 习砚有些勉强的稳住身形,挺拔的身子在黑暗中难以察觉的颤抖,侧着的嘴角缓缓蔓延下一抹血红却没有回答。 “公子,回去吧。”微弱的声音响起,他似乎在咬牙承受莫大的痛苦。 然而九凌没有动,目光如炬的定在习砚的脸上,似要看透这个沉默寡言的人。 静默了半响,她冷冷的声音才响起,“我说过,我的事不需要人来管。” “你是傻的么!”冰冷的目光射来,九凌冷喝,隐隐有狂怒的趋势,“我连夜赶路四天,不是为捡一具尸体回去的。” “抱歉,公子。”一阵细碎的风声过后,伴着倒地的砰然声,黑衣的侍卫疲惫而悲伤的声音传来。 他的手,保持着往九凌伸出的姿势,似要在虚空中抓住些什么,又或是等待某人的手伸出相握。 林间叶声窸窣,泥土混合着草叶的香气,然而仔细一闻,却有一丝血腥味夹杂其中。 白衣的九凌如笼寒雾,冰雪一般的颜色萦绕在瞳孔,浑身泛起犹如地狱魔鬼一般的戾气。 “咳咳……”微弱的咳声在夜里好似喘息,大片的血红从肺部胸臆涌出,再也无法掩藏。他十指勉励抓住身下的草木,侧过脸看着静静站着的人,已无力扯出一个笑容,“他们……快要……回来了,是我叫的……” 恍若未闻那人挣扎着的只言片语,九凌走近,神情有些冰冷。 “原来是这样。”她探身扶起倒下的人,对上那双哀伤沉稳的眼,语气中却如平常一般淡漠,只是多了点回蕴深远的意味。沉默寡言的男子静静的看着俯到眼前的脸,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那双眼睛却如寂寥的秋风一般狂乱萧瑟而又悲悯。 对不起。再也不能陪你走遍山水,再也不能在你百无聊赖的时刻作你的调剂,再也不能如游僧苦行的业障般作你的试炼,我的小姐…… 我甚至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一句心里话。 我怜悯陆机的孤寂,却至始至终能做到心魂不乱,冷静的置他的生死不管,可是对你,我却深陷其中。我知道,你是骄傲如你父亲那样的人,又来不会为了生而妥协。 ‘神生’其实是种在你心里的,你置之不理,可我赌不起,怕你会如当初的陆机一样,倦怠,不为生做任何挽留。 所以我替你挽留。 因为我知道,如你高傲的人,绝不会如懦夫死在自己手上,即使那生,是极致的痛苦。 我不言爱,因为我对于你,只会如当初的夫人一般,终是悲剧。 我只是心痛你,这一生,是否会如你的父亲般,卷着红尘的倦怠,满目的寂寥,再也对生没有贪念的归去? 这世界上,除了父母,我是那个陪伴你最久的人,靠你最近的人。我看你慵懒散漫,我看你漫不经心,我看你薄凉冰冷,我看你不动声色,我看你嬉笑红尘,我看你拒人千里。可是,却终没有踏进你心里一步。 你的面上,带着厚厚的面具。可是我知道,属于你自己的那张脸上,只是跟你父亲一样的表情。 你从孩童的模样长成如今的风华,是什么时候,我的心除了纵容疼痛,竟多了不该有的情愫呢? “小姐,记得要快乐啊……” 那双眼渐渐光彩散去,溃败成烟华覆灭后的灰烬般死寂。 夜风吹过,似带走了最后一丝不甘与沉恋,明明轻柔疏凉,却能犀利狠绝的揭走人心上大块的皮肉,让血肉模糊牵扯出痛入骨髓的剧烈。 原来,我的脸,我的表情在你的眼中,从来没有面具的遮挡。 九凌缓缓的坐下,看着轻靠在自己怀中的人,那双眼终是不甘瞑目,似悲似叹的让人心痛。寂静之中,她似乎看懂了他的眼神,却只是静静的坐着。 洁白胜雪的衣衫染上晦暗的湿迹,血腥的气味从那个人身上源源不断的涌进她的鼻腔。 凌海阁的人,岂会那么容易让他得手?真是个傻子啊…… 真是幼稚而又傻得天真的行为,一点都不与他沉默冰冷的样子搭调啊…… 人只为一个爱字,不能除却。爱名利,遂为名利所缚;爱酒色,遂为酒色所缚;爱身家,遂为身家所缚;爱子孙,遂为子孙所缚。 习砚,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你爱上的是什么? 是一场空啊…… 她静静抚着自己的脸,声音有些嘲讽,“独孤九凌,知道什么叫罪业了吧?你将来会不会后悔?” 满天繁星,夜凉如水。 白衣的九凌如雪景皑皑冰封,透出孤寂决绝,披满冷月般渗人。 “习砚,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 “我说过,我此生最不需要别人的牵挂。” 她抚上那双眼,替他瞑了目。 第四十二章 决裂 凌海阁的陆涧玥回来了。 雾霭朦胧,池水冰凉。 九凌堪堪及地的白衣浸入池水,她赤着足涉水而行,白色的衣袍在水中摇曳如莲。 凌海阁的碧波池。春木华发池边风景慰暖贴人,夏有荷叶亭亭风中独举,秋有残叶细枝,冬可泛舟赏看红白游鱼。 有太多的时光在这里消耗。 九凌缓缓的沿着池边浅水走着,腰线以下衣物在水中蹁跹。她伏腰伸手细细在假山岩下摸索,掏出一坛酒来。而后左手托着用力一抛,竟是看也不看将那坛酒往身后岸上丢去。 奇异的是,久久没有听到破裂的声音传来。 “大师兄知道你偷他的酒,会很生气的。”岸上一扬手接住酒坛的人朝着兀自忙碌的九凌皱眉,不过说是说,在看到那人已经捞起第二坛酒揭开泥封掀开盖子仰头狂饮以后,几乎是片刻都没犹豫,他重复了此番步骤。 九凌抹了抹嘴角的酒水,提着坛子转身过来看向岸上的人,挑了挑修长的眉毛,缓缓的又涉水而回,到了离那人不过两步远的地方,她伸手往边上一托,整个人轻飘飘的跃上半空带起几滴水珠。 腰以下的长发全湿,她弹了弹衣衫,依旧提着酒坛子饮了一口,轻松地瞥了一眼对面的人,“九师兄也经常偷师兄的酒喝,有没有想过大师兄会把珍酒藏在这池子里?” 研白抱着酒坛浅啜一口,感叹的摇了摇头,“没有。”自从师兄弟们频频光顾大师兄的酒库后,木容防师弟就跟防狼似的把好酒藏得死紧,即使翻遍了整个凌海阁他们再也没有找出半壶师兄的私酿。谁不知道木容好酒,他的酒通通纯属极品。没想到藏这儿了。 “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研白难得有一丝好奇。 “猜的。”九凌伸袖抹了一下嘴角,抱着酒坛掂了掂,“整个凌海阁都被你们搜遍了,就剩这么一个地方。”只不过是没人想到埋酒埋到水里了。 研白点了点头,无怪乎这样。 “用不了两天,大师兄的宝地会被洗劫一空。” “那不能怪我。利用人不能还强迫心甘情愿,我也是要酬劳的。”她顺手将酒还剩泰半的坛子放在一块做风景用的怪石上,身上还在滴水。 “我们没想过要伤害你,毕竟你是无辜的。”研白抱着酒坛,认真的看着九凌。 “哦,挺不错的……”她偏首想了想,丢下研白一人独饮,大袖飘展人去的老快,后面的一句话有些模糊,“愿望而已。” 当她是傻子么?华清陆机死的那当口她就已经知道有猫腻了。 能那么快得到消息,本来就可疑,不说援救,便该掩盖瞒过华清,这样大大方方的要把情报送给她,难道不是变相的鼓励她去送死么?将心智颇深的护者除去,陆涧玥这颗棋子才能完全属于凌海阁啊!试想,孤助无援的孩童,最是容易获得她完全的信任,此后利用起来,这傀儡不是该很听话么? 这样顺手就能捞到的听话的棋子,只需要推波助澜一下,就可以得到,何乐而不为? 这些人还一板一眼的大起大合的演着戏这么多年,是个人都会觉得可笑。放任早些年这么些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动那么久,九凌有些后悔。 如果说杀人了,最后再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其实我也不想杀你,有意思么? 果然早些年太把感情当回事,遭报应了。九凌摇了摇头。 “洛嘉。收好你的钓鱼竿啊,希望它不要有一天毁在我手上。”望了一眼那个执着钓鱼竿愣站在屋檐下的人,九凌拖着湿嗒嗒的衣服进自己房去了。 眉尾一颗痣妖媚无比,那人的身姿却修韧如竹,清爽悦人。洛嘉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步步逼心 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9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9部分阅读 的鱼竿,眉眼一动不动,似了无生气的石像。这是他成年以后突然间学会的表情和习惯,没有往昔的天真与热情,徒留一种沉暮。 研白站在空荡荡的池边,面前一滩暗暗的水渍,心沉了一截。他对陆涧玥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一旦选择漠视,那就是真的要决然的将之视之如敝屣了。九凌,是真的与他们彻底决裂了。 十多年来的情谊,去的好似流水般,说不惆怅,是假的。但又能怪谁呢?各人有各人的执着。 像九凌这样对父母生死亲情友情轻易就能丢下的人,毕竟太少。他们无法做到像她那样开阔。陆涧玥,终究是个无情的人。 若要怨恨,只怪那杀业累累的新生帝国。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的父母亲人俱都埋身于那辉煌下,只留下无尽的怨恨给后代,如若不恨,如若不报复,他们又何存何在呢? 这世界不过弱肉强食,他们只不过是做了那枯骨下仇恨种子的延续者。谁有立场来劝说他们放下屠刀? 我死后,管它天下大乱还是流血漂橹,就让嗜血的魔鬼满足的在地狱业火中狂笑吧。 都已经疯了的人,还顾忌什么?抱着仇恨的杀器而来,难道还能企望兵不血刃么? ★ 世人常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可换,手足不可断。 当她还是陆涧玥的时候,九凌亦是不以为然的。自己的手足自然不会傻得去断,但若是长在他人身上的呢?砍了又若何?痛得又不会是自己。 你看这大厅里坐着的三位,不就是这么个例子么?不过这几位好歹是敢作敢当的汉子,也不顾忌当面撕破脸,其他却是躲得远远的。 “雁霄阁一事,纯属意外的惊喜,十三。”木容沉沉发话。 “原本的计划是要利用你南廷皇裔还有陆机之女的身份,揭露陆机身死的秘密引起动乱,一步步招揽人心,再见机行事。你的利用价值便在于你特殊的身份。只是没想到,珈弈会引出更好的计划。” 原本保守的计划,遇上再来的变化,实在感谢上苍创造了机会。 “我该感谢你们将如此大的赌注投在我身上喽?”撩了撩飘逸的长发,九凌偏头。 “‘神生’是前代毒王毕生最得意之作。陆涧玥,你别无他选。”木容冷酷的一笑。 揭开往日兄友弟恭的假象,这原来才是该有的相处模式。九凌缓缓咧开无声的笑容,一一扫过昔日的故人,突然冷静的问了一声,“习砚是怎么回事?” 优熙梵撩了撩刘海,一往如昔的风情万种,妖娆的眼一转,淡声回答,“不就是你想的那样么?凌海阁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随便进出的。”只是暗底下见着九凌不同往日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暗暗捏了捏手。表面上的平静却至始至终护的滴水不漏。 元霁破例的一直沉默。 陆涧玥的目光若有似无的往他身上投注了一眼,如雪山薄雾般冷寂幽然。又缓缓启口,然而话一出口,众人等待的刨根问底却是没有,这人反而若无其事的又跳跃到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话题上。 “流光是把好剑。”九凌的语调不可谓不平静,几乎像是在叙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只有面无表情的洛嘉抬了头,似有所悟的瞄了九凌一眼。 木容一笑,成熟稳重的脸上露出奇异的表情,“那是我取天下至阴且无坚不摧的寒铁所铸,设计打造无一不是亲力亲为的心血,那其中有另一段故事,相信你一定也没耐心听。” “我也没兴趣听。”九凌缓缓拍了拍衣襟,“毕竟我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没兴趣。无论怎么说,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 何况,她并非一无所知。流光是把利剑,名贵珍少,却是个死物,只配给杀人的手紧握着踏上血腥。正如凌海阁的陆涧玥一样,精心培养成天之骄子,不过是为了将之锻造成手中的剑。 思维永远跳跃的九凌顿了顿,复又问,“不觉得取太子性命太过莽撞了么?四皇子应该没安排你们这样做吧?” 木容讶异,暗暗奇怪她怎会清楚,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虽然暗流汹涌,可是表面太过宁静了,他们不动,我凌海阁岂能一直等下去?替夕桓洛制造一点机会,不是很好么?” “原来如此,与我想的大抵差不多,”了解的点头,九凌漆黑的眼没什么波动,“是等不及了啊。提前将争夺白热化,抓住最有前途的一方靠山,性质跟坐山观虎斗差不多,说不定,最后还会有意外的收获。的确是看起来没甚战术含量却实则高明的招数。只是,你就那么肯定,凌海阁轻易就能将那个儒雅的太子送上死路呢?夕源光可不是死人。” “不,不,不是凌海阁,十三,”木容笑的畅快,“是你,陆涧玥,前丞相陆机的女儿将他送上了死路。私人仇怨与凌海阁根本半点关系也无。” 漆黑狭长的眼眯起,九凌目中一片冰凉。 “你的意思是说,我陆涧玥怀恨皇帝在心,十年磨一剑最终也要让夕源光尝尝失去亲人与继承人的痛苦?”她冷笑,“确实不错的想法,可是,凭什么肯定我会按你说的去做?” 洛嘉、优熙梵俱都沉默,座上的人一扬嘴角现出残忍来,“陆涧玥,你一定会去。虽然行刺难以成功,可是对于你陆涧玥来说却是机会颇大,一旦成功归来,凌海阁会许诺‘焚天’,活下去的希望,你是不会舍弃的。” “我会信你给我‘焚天’的承诺?你真认为我是傻子?” 木容摇了摇头,语气并不咄咄逼人,无形之中却已剥夺所有往日的情分,“我给你‘焚天’不是不可能的,起码尚有多年的情分,不至于毫不留情面。只要有可能,你难道会放弃么?” “不错的分析。”长眉微挑,九凌冷冷回答,目光中闪过让人捉不住的光芒。 既然如此,不必再留情分了。 “那么,各位师兄,”她悠忽扬起诡异的笑弧,“就在此等候佳音吧。” 我会让你们满意的咬牙的。 第四十三章 危楼高百尺,高处不胜寒。 九凌斜睨落雁塔下的风景,眼神中的冰凉疯狂让身后的涟青暗暗心惊。 习砚突然于一日传信说主子要召回‘子夜’,七部便一刻未敢耽搁。陛下得知后,脸上有奇异的笑容,似乎从这个举动中窥见了什么乐见的将来。 虽然习砚在信中说说得极为隐晦,却犹是隐隐透出两点,第一便是召回‘子夜’是他擅自主张,其二便是独孤家的主子身上发生了不小的事。七部一直念念不忘归于故土,可惜主子却丝毫不作表态与理会,她在大顺这块土地上蛰伏了多少年,‘子夜’便也跟着消失多少年,所以这次因着不好的预感,即使冒着违令,七部也打着习砚的传信装作不知内情的赶来。他自登陆靠岸,便先七部人马赶赴凌海阁,毕竟‘子夜’重归,行踪自需隐匿,而大片的人马,太招惹人注意。飞鸽传信后涟青便接到一纸只言速到,心下暗自奇怪将自己撵的远远的主子怎么会主动联系,没想到却知道了习砚的死讯。暗暗思量下,大致也清楚了九凌的心态。 前代主子尚晨殿下太过善良,忧郁的让人伤心,生无可恋的到后来一心求死不求生。当初他跪着求殿下走,殿下也不曾动容半分,固执的让人生愤,亦寂寞的让人心痛。而小姐却没有那种软弱的感情,冷漠果断,城府心机俱深,高贵霸气自然天成。 这无疑是极致完美的帝王。涟青心中欢喜。 只是在殿下死后的几年,他心中刚升起的一点子希望便被生生掐灭。 小姐的确无情。甚至无情到不在意杀父之仇,不眷念一分情分,兜兜转转,只将自己隔在万千红尘之外。她不会如‘子夜’的部下所期望的那般携着复仇的火焰席卷天下,不会接受自己祖父的遗业,甚至从未去见过自己唯一的亲人一面。 东华太子销声匿迹于大胤,行踪成谜。无人知道,昔日的皇胄带着亲信到了新的国度,开辟了更为辉煌的时代。可是,身份只贵不低的尚晨殿下却毫无留恋的抛弃了一切。 如今,昔日的东华太子已逾六十老远了,与尚晨殿下产生嫌隙一气驱逐唯一的儿子之后膝下无一人承欢,心里念叨的不过是唯一的孙女可以回海域接替他的皇位,常伴他身边。 可是,即使是每年送去海域的画像,也是习砚一手操办的。小姐,就连一句话也未说过。 这样的人,不会如尚晨殿下一般无私优柔,悲天悯人,却也不会如涟青所愿的,做凌于九天的王者。 因为,这天下,没有一样东西在她眼中。 可是,今日的九凌,却流露出不平静的气息。 九凌静静远眺天际于地的交接,眼中露出如寒冬霜寒一般的冷厉。在这座雁山的塔上,京城的全貌跃然眼下。天下,似乎就匍匐在脚下,紧握在掌中。 她如人所愿般的安安分分,静静看争斗谋伐,不置一语,不涉一足。可是树欲静,风却不止。 这天下,蠢蠢的欲望横流,自私的阴冷的人比比,为着如画江山天下大权纷纷汲汲营营,使尽手段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想起金銮殿上的那张轮椅便满目森寒,似要冻结目光所及的一切。 那个陪伴在她身边已经很久的侍卫习砚,他沉默寡言,冰冰冷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明明是个鲜薄寡情的人,却偏偏还是跌入了让他失掉性命的魔障。 明明他的职责只需要守在主人身边做个称职的侍卫便可以了。 习砚,习砚,明明是个非亲薄凉的主子,为什么你要为我如此的奋不顾身呢? 这就是人们口中的爱么?可交付生命,可献上忠诚,至死只愿对方幸福。可是如若知道一切,你会不会长笑这是一场闹剧呢?你死的丝毫没有价值。 你那最后的眼神,我是懂的。 可我原来一直是不信这样飘渺的东西的,将来,也不会去信。 因为你沉默,因为你冰冷,所以‘子夜’的人,我惟独留下你,因为在进退自由间,我不会有任何的负罪感。我将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也只是希望即使在面对一个亲近的人时,也能做到视为无物的淡漠。 我希望我的一生,什么都不用得到,便什么都不用承受。 我想要做一个无情的人。所以身边的人,只做了试炼。 可是如今你决然的赴死,却让我的心有了从未有过的动摇…… 我想我还是没有做到心如铁石般的冰冷。 陆机,陆机,我终要步上你的后尘么? 可是,我却不甘心啊。铁杵磨针了十几年,却还是没有等到无心的那一天。 九凌的眼细细眯起,嘴角扯出邪肆的笑容,绯红的唇角宛若子夜的血月一般残忍恣意。 这个天下既然已经动摇了她死沉的心,那边要做好承受一切的觉悟…… 十二岁那年,她给了自己一个赌局。若他们安安分分,她便龙潜海渊,若他们卷浪推澜,她便翻天覆海倾国倾城相还。 她从忘情脱俗的云端被硬扯下来,那么,这个天下,就用来垫背吧。 “涟青,”细眼微吊的女子转过头来,看向忠心的侍卫,“若我果真一怒,又该作何反应呢?” 她漆黑如夜的眼闪过邪肆与妖惑,涟青注意到与往日的不同,隐隐察觉出其中有自己期待已久的东西——霸气与狂傲。于是青衣的儒士俯身恭敬的答道,“天子一怒流血千里,匹夫一怒以头抢地。主上,你自己明白的。” “这样啊,”她偏头,在对方惊喜的眼神中,嘴角流出残忍的弧度,“涟青,那便叫他们全都回来罢。” 回来罢,回来帮我覆了这天下,管它流血千里,管它枯骨万千。 魔鬼已经复苏,便让它嗜血而归罢。 这个天下,我憎恶它很久了。 且看看,到底是鹿死谁手。 ★ 第一卷慢热痛苦的结了……无良女人要出来了,火山爆发很严重! 亲们,看在凰很勤奋码字的份上,票票啊…… “你回来了。”黑衣的男子站在‘清涧’飘扬的旗帜下,墨发飞舞,面目清朗如月。平平淡淡的问候似乎水到渠成般的自然。 黑衣的人拍着略有些陈旧的栏杆缓缓顺着台阶而上,袍角一只银色的鹰展翅欲飞。她头上戴着银色的冠凛冽飞扬,微吊的眉眼俱是冷冽与锋芒一般的尖锐,满身洋溢冰冷霜寒。 再也没有一分慵懒与散漫。取而代之的是长刀出鞘的无情与清冽,似秋风扫落叶般的利落。 白衣翩跹的日子远去了,现在是属于黑夜与魔鬼的时代。 九凌缓缓走近,凛冽的眼睛只是一瞟门口的美男子,恍若未见的径直进了厅堂。风简墨无奈一笑,顿了半响,才跟着进去。 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摆设,只不过这次的客人却是蛮多。大概是因为门口有那个美如墨兰的男子,此间风景一时独好,客人殆有观美心态。 黑衣的九凌一进门便接受了一大片痴迷的目光瞩目,客人们品着茶赞叹的投来惊艳。 蓝衣的风莲靠在柜台上嗑着瓜子,一看见九凌进来,呆了呆,半响没反应过来。 苦恼的皱了柳眉,风莲半天没抓出到底哪里不对劲。怎么说呢,这人明明是她认识的那个陆涧玥,哦,不对,是独孤九凌,可是这个气质感觉一点也不对啊,却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九凌是懒懒的漫不经心的,带着点冷眼看红尘的味道,可是这位,却恁是带着生人勿近的冷厉。似是剥去了外间懒散的壳子,内里却是寒铁一般的冷硬,带着铿锵杀伐的威震煞气,又有秋水一般霜寒的光芒乍现,晃得人不敢直视。 那眼神,似乎在无言的昭示神一般的倨傲与绝对,而目光所及的众生不过是随意支遣操纵的可怜蝼蚁。 却是比以往的风华更为慑人。漆黑的眼似苍穹里破开的一个狭长洞口,幽黑且吸人沉迷,泛着黑色的诱人的危险。发上别着银色透亮的冠,那人微吊的眼扫来,仍旧是做着与以往一样的动作,促狭的唇吐出调侃,“怎么,不招呼老熟人了么?莲姬。” 莲姬妖娆一笑,呸的一声吐出瓜子壳,飘过一道远远的弧线掉落在地面。拍了拍手,她徐徐的翩跹而来,裙摆盛开如花,“怎么会?十三可是我客人中最漂亮的一个了。老娘向来对于美的事物都有着强烈的执着呢。只是有些犹豫,是继续叫你十三呢,还是改个名字比较亲切点,阿墨说你和凌海阁的关系不怎么好呢。”总不能说,是因为你那名字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吧?风莲咋了咋舌,这个一定不能说,说了铁定只有被灭口的份。 “改个称呼?有必要么?”九凌挑了挑眉,莲姬目光一亮,暗叹,这动作真是该死的迷人,不羁中带着三分危险四分魅惑。原来,这家伙更适合黑色,竟能把这样的色调硬是穿的尊贵无比霸气天成,连阿墨都被比下去了。 “喏,先在这儿坐一会儿吧,小四马上奉茶上来,还是老样子?”莲姬撩了撩长发,风情万种的妖娆引得人人侧目,见着九凌不置可否的颔首,她转头朝着贴外间窗边的一个少年招呼,“小四,上一壶‘暖霁’。” 少年瞥了瞥黑衣的九凌,扬了扬嘴角,眼睛似抽搐一般的朝着刚进来的风简墨猛眨两下,飞一般的进内堂去了。好家伙,绝代美男又来了,墨哥的风头又被抢了。 风简墨面无表情的靠近九凌的座位,撩了袍子也跟着坐在她对面。 “你想做什么?”如墨般泼洒清雅的风简墨定定看着九凌冰雕般的脸,“或者,我应该问,你在谋划什么?” 薄薄的怒气与冰冷从风简墨身上渗出,刚把茶点端上来的小四暗暗呿了一声,看着两人之间犯冷的竟似对峙,就差没大胆的吹起口哨了。多么经典的画面啊,‘清涧’的招牌美男遇见外来的挑战,两人为着美丽之名战火暗延,搞不好待会儿就可以观看一场高手之间的对决。 小四一边斟茶一边拿余光瞟着黑衣的九凌,那人头上的银冠反射着冷厉的光芒,对着他家墨哥的敌视视而不见,幽幽的支着下巴打量着其他客人。哎,好吧,其实这也不算是对峙,是他家墨哥自个儿在较劲儿。 茶满了。小四悲哀而遗憾的退场了。 “你我的约定依然有效。风简墨,”九凌执着茶盏贴近唇边,表情与昔日的陆涧玥并无相差,只是那目中却如拨云见月后的寒光细碎,“你只要需要记得这点就好了。” “除了这点,当真是没半点情分了。”风简墨摇摇头,寒意有些颓废的溃败了,目光中说不出的颜色流溢,凤目凛然一整,犹是骄傲如兰一般的姿态,“这天下太平无事,你本就无心,何苦自扰呢?” 语义隐晦,然却是不移的反对。九凌一笑,“是不是自扰,总要试过了才知。” “你若不满,大可与我为敌。”她漆黑的眼闪过锋芒,薄厉如刀削,“尽管试试,看看这次会是谁胜谁负!” 风简墨摇头,略有失望的眼迎上九凌冰冷无情的姿态,一瞬间闹不清心中的情绪究竟是怒,还是不甘。不过是无意中交叉的两条线路,合于一点短暂的相交后,薄情无心的女子仍旧无动于衷的抽身远离,而他却渐渐有些迷惘,不舍丢失一点熟悉。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愫在他胸臆滋生,令他越来越烦躁不安,越来越不像自己? “我只不过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罢了。”他自若的拉开嘴角一抹弧度,依旧是平淡无常的模样,没有丢失半点矜贵。 九凌的回答是饮尽一盏茶水,扬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抛下一锭银子,转身玄衣荡开,走的华丽泠然。 倘若这天下没有她独孤九凌索要的绝对自由,那便千军万马毁之殆尽,再重新于手下创造! 独孤家的人,血液里带着偏执,一如东华太子,一如陆机,也不差她九凌一个。 “今日,不过是来告别罢了。”她冷冷的声线似极细的丝线钻进耳中,没有丝毫的起伏,眨眼间人影便消失在那一门漆暗里。 她走了。 ★哎,原来还有一章啊,疏忽了……抱歉啊…… 第二卷 覆海相还 这是一个很僻静的山林隐处,山庄归于一个富商名下,只是一向空荡死寂的地方此时夜里散发着异样的诡异感。 这里住进了一批格外诡异特殊的人。 两间毗邻的厢房一阵混乱。 “扇宓!”左边一间咬牙切齿的男声,然后是轰的一声踹门的巨响。 “啊!我的小宝贝去哪儿了?!该死的,要是让我知道谁干的,我要剥了他的皮!”右间一身绯红的女子如风一般扑开门冲了出来。 男人脸上一阵青白,女人脸上暴怒滔天,两人同时冲了出来,气势汹汹。 觑见对方的一瞬,男人怒火中烧,女人死盯着男人两眼发亮。 “啊,我的小乖乖!”女人超速猛朝男人扑来,又狠又准,两眼泛滥着星光,迫不及待的飞奔过去! 请不要误会。这并不是男人与女人之间上演的戏码。 怒火交加的男人一把拧下身上作攀爬状的艳红的东西握在掌中,高举着作势要捏碎,对着奔来的女人冷喝:“站住!” 绯衣的女人一愣,男人冷笑,“不站住,我可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该死的!你给我住手!”女人青筋暴跳,原本姣好的容颜扭曲纠结,“谁给安排的?!为什么住我隔壁的是你个死男人!” 男人眼一沉,冷飕飕的目光阴郁,女人打了个颤,他满意的在对方投鼠忌器的畏惧中阴阴的开口,“天堂有路它不走,竟敢在我身上撒野!你说,它不是找死么?!” “条件!”女人咬咬牙,狠狠吼了两字,认命的等着宰割。 “两千两!”男人得意一笑。 “你不如去抢劫!”女人暴吼。 “它蜇了我两下,”男人阴森森的眼扫来,“此仇必报!千金贵体,两千两已是最大容让。要不要答应?”作势又紧了紧手,两个红艳艳的大爪子在指缝间徒劳的挣扎挥舞。 扇宓心疼的看着被男人抓住的宝贝,再看男人一脸俗的欠抽的得意样,咬牙,“你给我松手!” “两千两就两千两!金子,你个混蛋!” “哦?”被叫做金子的男人挑了挑精明的眼,不紧不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快点哦,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宝贝久了不会一命呜呼。” 扇宓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啪的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磨着牙递过去。 金子嘴角挑着欣悦的弧度弹了弹手中的几张,一扬手把手里红彤彤跟烤熟了一样颜色的东西抛了过来,背身进房,右手还往后面的人示威性的扬了扬票子。 “唔……”绯衣的扇宓心痛的捧着手里红红的蝎子,小东西破败的似散架了。 “死男人!下手就不会轻一些么?!这可是最纯正的品种啊!我的心肝啊!” “嘿嘿……嘿嘿……”隔着中庭扇宓对面的厢房里溢出阵阵诡笑,像某人失心疯一般的阴诡。 房里名叫卫江的男子擦着亮澄澄的宝剑,一脸笑的狂热跟得了癫痫差不多,“终于可以用到了啊……嘿嘿……这个颜色怎么看也没红色漂亮啊……咦嘿嘿……不知道皇子皇帝的脑袋砍起来会是什么感觉啊……” 暗夜里这声音实在刺耳,左隔壁那厢正在纸上繁忙不已的人烦躁的吼了一句,“卫江,你他妈能不能安静点!老子正在研制精密暗器!” 一声暴吼过后,果然安静了点。 只不过,时不时的,还是传来了低低的疯笑。 右边临近的那间厢房也配合着传来喃喃的嘀咕声,灰衣的郁离抓着头皮极为烦恼,“啊,天啦!无法想象,主子竟然在这么多年里,一个青梅竹马也没有!暧昧没有!艳遇没有!难道十六岁还不足够情窦初开?还是说,主子其实清心寡欲?”他抓了抓脑袋,痛苦的捏着细报抓狂,“陛下!我怎么下手啊!” 东华太子,海域之王,那厢七部离海的时候,郁离被慎重警告过的。九凌的性格,从这边不间断的细报中,海王还是隐隐抓住了几点。对于独孤尚晨的悲剧,这厢人人都有阴影,对于这根独苗,海王独断的下了指令,绝对防微杜渐,没苗头最好,有类似苗头一概掐断,引导之,哄骗之,绝对扳回正轨。这样的重任交给了旋部的郁离,陛下警告:若有意外,唯你郁离是问! 多么恐怖的任务。旋部的人激动,心惊,又跃跃欲试。他们家的主子跟别家的实在不一样啊!先不要说那祖孙三人的累累行径诡异混乱,作为惊人,就单说那性格,恐怕也天下无二。老去的东华太子就不说了,毕竟子夜七部是尚晨殿下所创,所以实际上陛下算不上主子,只是陛下而已。但说大胤的陆机,他们的尚晨殿下,那个性格真的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当初,原本是负责配合天枢一部的旋部力挑重担悄悄负责起了独孤尚晨的私人感情问题,暗中穿针引线推波助澜,结果陆机一朵桃花也没开成就到了二十二岁。更可悲的是,以后的日子,这私人感情问题成了无法弥补的永憾。 这是旋部十多年来的耻辱。郁离耿耿于怀。旋部从此钻研媒妁之道渐渐与原来的职责脱离了轨道,其余六部也心中明亮。 郁离下了狠心。等到主子来了,一定不能放松警惕。 安静的夜色下,此院住着的七部首领各怀心思。 ‘子夜’无主多年,如今各部的性质有些走样了。人马没有尚晨殿下在时那般暗敛,无人磨这把剑时,他们暗自聚敛锋芒。无论怎样,十八岁,独孤九凌必会归于海域。这是约定,也是独孤朔为她安排的既定命运。即使她不归,他们也会帮她作出决定。 如今能提早,兼是主子自己的信念,七部大喜。安谧多年的日子过了许久,都快忘了那些激动人心的年代了,努力压抑的兴奋层层叠叠窜了出来。 主子,总算没辜负他们的期待。 “主上。”儒雅的男子朝着座上人一躬。 九凌缓缓抬起头来,无波的眼静静看向涟青。 “七部已经在澜城秋苑待命,主上,为何还不离去?” 黑衣的女子偏了头,眼光流转间露出莫测的喜怒。“涟青,叫他们不用等了。该干什么,想必他们都很清楚。” 嗯?儒士讶异的抬头,自家的主子表情若有所思。“主上不下达命令么?” “下达命令?‘子夜’七部的人是没有脑子的么?涟青,你是要选择成为独孤家的没有灵魂的工具,还是选择做惊天动地的开辟者?没有思想的东西,我想我还不至于那么愚蠢的放心留着。”她微吊的眼扫过谋士有些意外的神情,慢慢吐出后两句,“何况,他们不是一早就已经跃跃欲试了么?” 涟青缓缓笑开。果然,子夜的脾性,少主清楚得很。 九凌缓缓躺回扶椅,突然一笑,“记住叫他们别太心急了,吞得下去到时候也消化不了。至于我这个主上的命令,倒是有一条。” 涟青颔首,静等下文,九凌的表情有些恶劣。 “叫权部回来。” 儒士温淡深邃的脸突然扬起,眼神豁然闪亮。 “主上,你打算……” “我打算?”她支着下巴笑得猖狂,“他们不是很喜欢玩弄权谋么?权且陪着玩玩,让一个崛起的帝国慢慢倾塌,也是一种乐趣。独孤家的人,对此可谓强项。” 涟青眉角抽搐。什么叫此为强项?主子,你满脸嘲讽的有此种乐趣的人,可是你的祖父啊。 “涟青,当年夕源光身边能与陆机一较高下的人,是谁?”九凌缓缓抚着手,怪异的问了一句。“我记得似乎有个叫季木的人,居于游庐山,夕源光三顾其居才请得此人相助,此人现在何处?” 涟青细细探视主子的表情,她眉眼寡淡,似是无意间一时兴起的话题,想了想,他回道,“传闻季木当时出山已近不惑,我追随尚晨殿下相助夕源光时也见过此人几面,他对殿下似有仇怨,时常争锋相对言语刻薄,但据我所知,殿下与曜月公主成亲后南廷灭绝,此人便无故失了踪影。殿下也曾说过,此人心机谋计俱是一流,确实是可以与他一争的人物。” “殿下见过此人么?” “无故失踪?”九凌笑了笑,目光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倒是挺有意思的。似这等人物,只能叫做时不应我,遇上后辈居上,无怪要躲得人踪俱散。虽没见过此人,大概想来,也不过是个头脑略居上等的人物罢了,帝王三请三顾而出,足见此人恃才傲物,目中无人!” 指节敲了敲桌面,九凌修长的眉缓了缓,目中的讽刺稍淡,续道,“夕源光倒是个人才。英雄惜英雄,父亲倾力相助也不算枉自,只不过我不是那般大气的人,他的江山,我必取之!” “不过,在此之前,”伸手掩了略为狷狂的眼神,黑色的眼瞳渐渐变为一种冰冷,“我想我还需要清算一笔账。涟青,七天,七天之后领着权部在华岩寺外等候吧。” 从容淡定的谋士涟青静静看了一眼满身翻出冰寒之气的主上,心下暗暗明了。恐怕与凌海阁脱不了关系了吧。 “那么主上,涟青先下去了,七部还在等着我的指令呢。”背手离去的人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不动则已,一动势必石破天惊般震慑四海。独孤家的九凌,要踏着血路寻找未来了呢。 ★ 今日雁霄阁花魁艳雪挂牌,阁中一片嚣腾。 蝴蝶一样的男子火红的衣衫似火般艳丽,那人眉尾眼梢皆是惑人般的风情,他长发微微凌乱的铺在身下,整个人妖娆的躺倒在榻上看那肌肤胜雪眉眼风姿却艳丽妩媚的女子弹着曲调华丽的古琴。 那女子容色夹杂着雪的冰凉细腻,骨子里却流露出旁人无法抵挡的魅惑风流,矛盾的让男人挪不开眼。一个既可以冷艳冰清,又可以妖冶放荡的女子,一切,惟君所愿。 然而今日却有些意兴阑珊,万般风情只觉索然无味。抛开了皮相,女人这个词不过如乏味的寡水,令人厌倦。想他优四公子游戏花丛多少年,最近居然对美人会有如此假清高的体悟。他自己都想唾弃自己了。 这世界上恐怕真的难找一个像陆涧玥那样奇怪的女子了。 今日已是第十次想那个人了。真是可笑。 对立的人,如何能够贪恋?他优熙梵怎能做这种蠢事?他最爱女子姿色无双,陆涧玥只不过巧合的长了一张目前看来还无人能及的脸罢了。世界上漂亮的女人何其多,比她勾魂的何止千万,他干什么烦恼呢?只不过放弃一个罢了,他有必要这么惋惜么? 都夜半了,他是不是该找个姑娘来证明一下自己其实只是一时发晕?哦,这个花魁长得不错,只是人家卖艺不卖身,他又不买艺,还装什么风雅? 优大公子觉得应该去找老鸨要个姑娘,或许,最近是少了美人相伴,都快患上妄想症了。 “老四。”元霁一脚踏进厢房,优熙梵动了一下,有点痛苦的抹了抹额,碰上谁也不能碰上这家伙啊。 “老四。”元霁抓起躺着的人,神情意外的严肃无比,“陆涧玥不在泽王府。” 优熙梵反身跃起,心下惊异,皱了皱眉,“怎么可能?”他挥了挥手,第一次没有君子做派的把美人艳雪送出了门。 “她的确没有回泽王府。我已经问过。泽王的坐骑曾被她擅自掠走,是由御剑山庄少主派人送还的。”元霁就着榻坐下,眼神有些冷,“她居然敢不顾自己身上的毒,连性命都抛得开。” 优熙梵缓缓摇了摇头,心下起伏不定,说不清滋味,“陆涧玥为人虽然对世事漠不关心,寡情薄凉,但绝不会不理自己死活。”沉吟一瞬,他看了看也一脸审慎的师兄,“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出事?”元霁皱了皱眉,“以她的身手,不太可能。再说,谁会暗算于她?” “那怎会消失的无声无息?陆涧玥不是这种风格的人。”拿过搁置在一旁的佩剑,优熙梵道:“我去仔细打探打探。” 优四公子说罢正欲转身,元霁蓦然冷喝,“谁!谁在外面?!” 门外一人独立。 优熙梵侧脸,门上人影绰约,隐隐见那人长发舞如冰绡。 ★ 下一章,胆敢惹我者,杀!女主走火入魔正式开始! 闪身一动,元霁闪电般掠到门边,一道指风破开厢们,门外已空无一人。 他冷着眼抬头一看,一角黑色的影子从房顶上划过。再也不迟疑,他迅速的掠上屋顶,在暗夜里风般略向前方黑色的人影。优熙梵仅是一顿,也快速的跃上,跟着追了上去。 追至郊外一处,黑色的人影悠忽不见,元霁凝神静气细听,周围没有半点声息。 他抬步旋身走了两步,眼神一定,身前凭空冒出一个幽如鬼魅的人影,墨色的长发披散夜风中晃动不已。那人背对着他而立,背影有着他熟稔的感觉。 他眼中慢慢凝结成霜寒。 “很久不见,别来无恙,元霁?”那人转身,眉眼微吊,眼神似笑非笑。 “陆涧玥。”他平静的扫视面前的人一眼,眼中翻滚着浓烈的墨色,隐隐已知道今夜的不同寻常。“你看起来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打算不顾自己的性命了么?” “自觉?”黑衣的九凌吐出两字,挑了挑眉毛,黑色的衣襟上滚着一只银色的鹰展翅欲飞,暗夜里如神临九渊。“性命倒是顾惜着。‘神生’一下,寿余三十。能活到不惑之年,也不用晚来对着老黄脸恶心,那不是很幸福么?”她眼一转,锋芒毕现,流露出鬼魅之意,“倒是你,这么放心的跟着来,不太像顾惜性命的样子啊!” 元霁低笑,畅快而肆意,抬眼看了一眼身后赶来的师弟优四公子,眼露寒芒,“这话,该我原样奉还与你,既然你不愿屈服,那么这颗棋子留着也无用!” 那个侍卫毕竟是死在自己手上,以陆涧玥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的作风,一朝得势,必会让他生不如死!他承认,他在畏惧,对于陆涧玥这个捉摸不透的人,他一直有毁之而后快的心理,尽管深深掩藏从未露于人前。从一开始,他就极度不赞成将陆涧玥留下。 所以,这样的机会,无论如何,一定要除去这个让自己寝食不安的人。 噌!余音缭绕在静谧间,软剑震颤不已,元霁解下腰间的软剑森然指地,冷然一笑,“拔剑吧!陆涧玥!” 九凌缓缓展开一笑,冷眼看向执剑的人,双袖轻轻一荡,迎风招展,噙着魔魅冰冷的笑意她迎风而立,“我从来不用兵器!” 她指尖轻划,双袖平展如画卷般写意,元霁执剑凌厉的划开一道闪电! “来吧,让我见识见识,凌海阁的绝学究竟有多么气惊天地!”她长笑,弹指间凌厉的气劲迎面飞出,悠忽身形如青烟般欺近元霁身前,在对方划剑扫来的瞬间嗜血一笑,屈指噌的一声弹在软剑之上。 嗡……长剑发出剧烈的震颤,元霁闪身避开,执剑划地,虎口震痛。 他一惊,蓦然有些不可置信,陆涧玥所用的,根本不是凌海阁所授的武学!眼神骤冷,元霁平剑直指黑衣的九凌,这个变数,一定要除! 优熙梵冷静的站在旁侧,神色捉摸不定。 “知道么?那招叫做‘指惊风’。”她好心的解释。侧身轻松的避开元霁的一削,五指幻化如花,犹是一模一样的屈指并弹他软剑,举手移足间翩翩如舞,雅致写意之极。瞥眼扫到旁边观战的人,她一笑,黑色的衣摆荡开如朵墨莲,“不加入么?待会儿赶不及不要后悔哦!” 她眼神悠忽一凝,眼底荡起冷电一般骇人的光芒,夹指挟住递来的剑锋,劲力齐发,于对方惊异骇然的眼神中将元霁的软剑折为两段!而左手如蛇一般缠上元霁执着断剑的手,右手挟着半截剑锋,凌然狠厉的朝着元霁的脖颈划去! 元霁一惊,左手曲挡,亏的反应快速,噗……剑锋狠狠的长划而过,带出浓郁的血腥味。 只是手臂受伤,元霁眼里微松,却带着无法置信的震撼。陆涧玥竟能赤手折断剑刃! 黑衣九凌长发披散,幽幽一笑,指尖屈弹,断刃如流光一抹滑向元霁左胸。 呼……背后风声袭来,九凌扯唇一笑,足尖点地撤了双手凌空而起。优熙梵长剑刺来,剑带冷风,衣衫猎猎。 一剑刺空,优熙梵脸上无波无澜,旋身退步与元霁并肩。 黑衣的九凌缓缓飘落,长发飘动,幽如鬼魅,眉眼无情冷厉似般若修罗。 缓缓张开两手,交叠手掌垂下。她扬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风高无月,杀人越货。多么好的夜晚啊,下去替习砚陪葬吧,元霁!” 果然。元霁眼底冰冻千层,她想要他死! 横剑一划,并肩的两人似有默契般分身一跃攻向九凌左右,身形快如闪电。话已挑明,便是生死之争! 终而那黑衣的人双袖一摆,身形微动,手指交错似是编织丝品一般穿插挥舞,疾奔至她面前五步远的人瞬间一顿,复又急急的后退往旁边闪去。空气中似有什么介于有形无形之间的东西悄悄划过穿梭,带着死亡的气息。然而即使是飞身躲避,那网状一样的东西却是无处不在,只不过一瞬间又把两人逼回。九凌的双袖交叠分 步步逼心 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10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10部分阅读 错,姿势优美如分花拂柳。 “你以为我会是第二个陆机么?”九凌菲薄的唇缓缓掀起,“他不喜武道,可不代表我会是白痴!” 优熙梵元霁两人眼神俱是一肃,她所习的根本已不是武道! 心下闪念间,两人快速的作出判断,以背相贴,横剑当胸,以不变应万变。 微吊的眼闪过流光,似月下清水一般凛冽幽冷,看不见里间的波澜。九凌悠忽狠厉的将双臂回错,五指虚张似牵引着什么勒过漆暗的虚空。 背靠而立的两人身体悠忽一晃,胸臆一紧,似有什么东西从两边将人压紧般痛苦。两人脸色一白,冷汗涔涔而下,优熙梵咬牙弃剑交手于胸防御,试图抵挡无形的施压。 “原来是你!”元霁眼神亮如幽火,簇簇燃起愤怒,“原来那晚的黑衣人居然是你!陆涧玥,你果然好得很啊!” 九凌偏首幽幽一笑,左手五指并紧,“这只手,控制着你的心脏呢!元霁!”噗!刚刚冷喝的人身形一晃,喷出大口鲜血,胸臆间跳动的那颗心似被什么绞紧了拉扯,大量的血气沿着喉管上涌,源源不断流出。 九凌左手一挥,一道劲风扫过,元霁如断线的纸鸢摔出,重重的砸地。 她平展着右手,黑色的衣袖迎风朝着面前飞扬,发丝逆风舞动,黑色的人影缓缓靠近委地半跪的优熙梵。 丝滑的带着凉意的丝绸顺风贴上了优熙梵冷汗交叠的脸,黑色的袍角延飞着银色的鹰,在晦暗里若隐若现。九凌俯下身,冰凉的衣袖扫过那人交叠防御的手,松了禁制,优熙梵缓缓委地,低咳着吐出两滩血,于地上静静喘息。 “优熙梵,看来这两年你也没多长进啊。”九凌冷冷的声音低笑道,“本公子亦是如你所愿,让你了解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携着一袭冷香,九凌缓缓走到重伤的元霁身边,探身提起满眼寒霜目眦欲裂的人,挥手摔出老远。 轰然落地的人重重喘息,嘴角血流源源不断。几次试图爬起,勉励撑起的手臂却无法借力。 黑衣的人影缓缓又近,再次探身抓住元霁的领子提起,五指掐上喘息的人的脖颈。 “没有结算清楚,我总是有些念念不忘。毕竟习砚跟了我这么多年。”九凌觑着狼狈的人,缓缓说道,语气平淡,面目无波。 “虽然你似乎还有很远大的抱负,但是可惜,我只能说声抱歉,”左掌缓缓按上元霁胸口心脏,九凌幽黑的眼定向那人不甘的眼神,缓缓一笑,手掌聚力一发 元霁睁着眼看向面前冷漠冰冷的女子,悠忽诡异的一笑,“陆涧玥……我不能……如愿……必诅咒你……如陆机不得好下场!” 终究气绝。九凌扬手一抛,死去的人轰然倒地。她冷冷一笑俯身看向犹自睁着眼的人低语,“记得,我名九凌。下了地狱,别找不到人。” 旋身行走,衣摆随风飘展,银色的鹰展翅欲飞,九凌漆黑冰凉的袍角擦过优熙梵,缓缓离去。 夜风中送来一声低弱却痛苦的声音,“陆涧玥,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远去的人恍若未闻,只是于唇角绽开一抹弧度。 杀人者,亦是创造者。这样才有意思啊。 第四十八章 觉明 任何时代,缥缈虚幻的神佛都是无望之人的救赎。佛披着悲悯的外衣,静静拈花一笑,笑的隐秘,笑的庄严,笑的引人膜拜。 佛是高高在上的,慧眼穿透九天浮云静静俯视人间。他的信徒虔诚的于香火缭绕的木鱼声中安谧的揣测他的旨意,学着他的慈悲,披着一袭僧衣渡化世人。 已逾百岁的觉明大师(记得第三十七章约定里面提到的不?)在世人眼中几乎已是佛的化身。他曾是默默无名的僧尼,青灯古佛几十年,做过华岩寺的主持,云游过五湖四海,一眼佛祖,一眼俗尘,终而百年之际归于落发的古寺,在僻静的禅院里,睨着佛祖慈悲的眼,静静等待下一个轮回。 他活得太久了,就得自己都记不清过往前尘。为他剃度的住持了缘早已坐化。昔日的同辈甚至晚辈逝去的也不在少数。可是他还是在佛祖的慈悲与眷顾中活着。 了缘曾赞叹他慧根不凡,与佛结缘,直如天意。他是佛门道义高深,天下人崇敬的慈悲化身。连大顺皇帝都曾请他入宫讲佛,甚至想要封他为国师。 当然,像这样脱身于红尘之外的僧人,自然是不会理会这些俗事的。觉明大师仍旧眼不见耳不闻的栖身于华岩寺的僻静禅院。虽然每年寺中香火因为这位大宗师级别的人物格外旺盛。 他实在是不像已逾百岁的人。老和尚的眼睛依旧闪着据说是睿智的光芒,满脸红光,精神矍铄,每日在院中小径上走路生风。 由此可见,江湖中传闻的觉明大师已臻至化境,确然属实。 他敲着木鱼的手顿在身前,眼已经敛上,据外人说,这样的觉明大师其实是在冥想静修。 打瞌睡,放在不同的人身上,也是有不同称呼的。譬如像眼前这位在佛堂中对着佛祖小像眯眼已经入睡的宗师,那叫静修。 黑衣银冠的公子半垂了眼看跽坐着睡的纹丝不动的老和尚。 真的是睡着了么?九凌挑了挑眉。吩咐小和尚不要拒绝‘九凌’的拜访,记得叫人领她过来就是为了看宗师沉眠的尊样? 觑了一眼和尚的光头,九凌很想这么一响指敲上去。原谅她,佛门净地,她不是不食烟火的仙人,实在难做到没有恶念。 一撩衣袍,九凌盘腿坐在蒲团上,拿眼斜斜的瞧着睡得死沉的老和尚,良久,吐出一口气缓缓的闭上眼,也静坐起来。 阳光的痕迹从窗扉射入,缓缓的挪移,渐渐消逝在小堂里。 觉明张开眼,黑衣的公子正襟端坐,铺地的袍角上有一只银线延飞的鹰展翅,她头上一冠剔透的银色,镂空而成似是苍龙腾空的形状。 老和尚敲了两下木鱼,九凌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瞳孔清冽,丝毫不见朦胧睡意。 “施主,修习‘御’之宗术却妄自杀生,佛祖会怪罪的。” 九凌缓缓掀了唇角,看着一本正经自有沉静之色的和尚一眼,老和尚的光头皱巴巴的似没了水分的南瓜皮。黑衣的公子微吊的眼浮起细碎的光芒,“我这不是来焚香洗罪,静听大师醍醐贯耳了么?” “佛祖慈悲为怀,对我等有心向善的人一向敞开大门,觉明大师,该是最清楚这点啊。”她意有所指的一笑。 哎,孽障。老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放了手起身。外间已是正午。 “施主。不如与老衲对弈一局如何?” 九凌偏首,好以整暇,“乐意至极。只不过,在下完全不通此道。” 觉明抖了抖下巴上的白胡子,大抵是觉得像此类人居然不会博弈之术实在有碍风雅,展了一手,老和尚依旧清风道骨,“无妨,请。” 九凌从善如流,起身跟着和尚去往院中。 大中午的,没招待人午膳,直说对弈,变相刻薄吧。黑衣的公子觑着老和尚的后脑勺,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是坐了一上午。 ★ 今日的情况有些诡异。打扫完大师院子的小和尚走过长廊赴往食堂的时候,看了那两人一路。 黑衣的小公子支着下巴听着觉明大师指点棋盘,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幽深微吊的眼说不清看着是什么味道。 小和尚苦苦思索对这位不同寻常的公子的形容,最后神思一动,想到了他出家前所遇的一辈子也无法忘怀的事。 他父母死于野外豹子的攻击。那头银白黑点斑纹的豹子眼睛也是这么微微下垂着,泛着危险的澜光。 只不过这位公子貌美如玉,没有那么骇人,反倒是有着蛊惑人心的魅力。在这么闲散的时刻看起来,就像是忧郁的豹子一般。 觉明大师从不见外客,只除了年年有个十分冷漠的青衣人会上寺拜访,觉明大师绝不拒绝。寺里的师兄们都说,那是宗师云游四海时收下的俗家弟子。每年宗师都苦口婆心的想要把这个弟子弄进佛门,只可惜,那个青衣的施主每次都是面无表情的踏出寺门,宗师他老人家站在门口大叹可惜。可这位明显才十五六岁,宗师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小公子? 宗师他老人家是佛祖的招牌啊。小和尚崇敬的眼光扫过执棋口诵佛号的觉明,念着素斋急急忙忙一溜烟出了院。 阿弥陀佛,尘根未断,人是要吃饭的。 “施主觉得此技如何?”老和尚敲下一子,捋着白胡子问。 “尚可。”九凌执着白子细看棋盘,淡淡回答,“隐有指点江山之意。” 和尚微微颔首不语,等着黑衣的公子落子。 “习砚不久前来此何事?”九凌觑着和尚,手指捻磨着棋子突然问起来。 老和尚呵呵一笑,念了声阿弥陀佛,正眼瞧着面前的人,“习施主神思顿悟,已有看穿红尘之意,特此前来欲归于佛门。老衲深感宽慰,不枉昔日费心引导渡化,终等到顿悟之时。” 九凌眯眼,对面的觉明和尚满脸可惜之色,“可惜啊,如此慧根之人,却遭不幸。阿弥陀佛,劫难啊劫难!” 啪!细长的手摁着棋子敲下,黑衣银冠的九凌一笑,隐隐泛着尖锐的寒意。 “觉明,出家人不打诳语。你的佛祖,在看着你呢。” 觉明打了个哈哈,抖了抖胡子,有些讪讪的样子。看吧看吧,这人,连声大师也不称呼,觉明觉明的直称,难道不知道尊老爱幼么? 可惜了那些年送出去的武学秘典啊。习砚这悲催的小子,跟着的主子也太不知感恩戴德了。 和尚看了看棋盘,摁下一子,摸着鼻子两眼精光闪烁,“小施主,承让。” 白子溃败如山倒。生平第一次与人对弈不足一盏茶时间,九凌满盘皆输。 挑了挑眉,九凌面不改色。将手中的棋子放回盒子,站起身,也不觉得有失面子。 “我给过你说实话的机会,觉明。将来若是由我说出,不要怨置你难堪。” 不给正襟端坐道貌风骨的老和尚回答的机会,九凌旋身离去,头上的银冠流转着霜寒一般的颜色。 一老一小不过一局之交。 第四十九章 波澜 凌海阁发生了了不得的事啊。 满城风雨,大伙炒的火热的话题不外乎就是陆十三公子走火成魔杀害同门的惨事。 这个刚刚崛起的势力,未来的武林新秀,怎么看怎么带了点凄凄惨惨戚戚的味道。见过陆十三的人此时也跳出来七嘴八舌的开始说起了自认为准确无比的陆十三人格特性。 迷恋美貌的佳人们柳眉一撇,切,不就是杀个人么?谁规定这样有魅力的男人不能杀人?嫉妒其容貌风姿的男人们将诋毁进行到底。这个阴柔的少年公子,根本就是心术不正,媲如妖邪,浑身煞气,凌海阁那是养了白眼狼。 意外的是,属于受害者一方的凌海阁却没有任何表示,既未要求天下人齐声讨伐,也未说明事情细委。现在的情况是,虽然死了个兄弟,但日子照旧如此这般。 毕竟是多年的手足之情,人家肯定也不忍心痛下杀手啊。凌海阁那都是仙人一般的好人啊。坊间如是传言。 风简墨坐在清涧的内阁内,听着大厅里吵吵闹闹的人声,缓缓的掀起嘴角的弧度。 那个人,最终如他所料的,满身锋芒再也不收敛。能毫不留情的夺走同门的性命,她到底是怎样无情的人呢?她于默默无名的凌海阁潜龙快十年,今日已然决定要驾着滔天怒浪倾人城池。她走的决然,落子无情狠厉。可他风简墨,却像从此以后都补不上心口的空洞。 她十二岁时与他相遇,那时他不过是闲极无聊才会与个小丫头年年比武论输赢。只是渐渐的,便不由自主的盼望佳期。 终于明白,随着那人成长,他起初只是惊艳于那颗薄淡灵魂的心,到今日已不可避免的入了一个叫九凌的障。 “阿墨,”刚进来的风莲见着弟弟若有所思的表情,“听见了么?外间的人都在议论着凌海阁的事呢。九凌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风简墨的眼神渐渐恢复平静。“她只是被触到底线了。” “底线?”风莲喃喃,百思不得其解,也知道风简墨不会明说,瞥眼见自家弟弟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由的恨铁不成钢,“挂心就去找她呗,你在这儿成天窝着,她又不会回来,你就不能像个男人一点么?”真是空长了这么张壳子,难道一点吸引力都没? 连粗线条的姐姐都看出他的心思了。真有那么明显么?风简墨吐出一口气,优雅如兰的慢条斯理的展了展坐久的身子,淡淡回答,“我没有立场去找她。何况,”他转过头,眼里闪过异样的情绪,“我不信她。” 像这样的人,虽与悲天悯人的陆机相差太远,可是起码有一样是相同的。他们,都无法爱上一人。而他风简墨,不是华清。要心比天高的风简墨如女人一般追着她讨要爱情,他怎会做得到?况且他不信她终会被他感动。任何事在开始的时候,都要计较结局。 如果不能如愿,他不会为之费心一分。像只要静静看着就会幸福的傻话,他风简墨不会赞同。人,总是贪心的。 “死要面子,看你能忍到何时!”风莲冷哼了一声,甩了他一人独处。 ★ “师兄。”珈弈扶开帘子进屋,床上的人冷着眼倚着枕。见了赶回来的师弟缓了缓脸色却格外沉默。 “师兄。”珈弈叹了口气,“我早知道会这样。决裂是必然,只是没想到,涧玥会做的如此决绝,竟然……” “罢了。我也不想再提。当年之事,早已散如烟尘,实在不该再去计较谁对谁错,师兄,我们原本就不适合这些。陆涧玥虽然性子薄凉,但却还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你们恐怕触到了她不能容忍的底限了。” 优熙梵冷笑,“你是回来看我们自食其果的惨样么?你一个人阔达不够,想要兄弟们都学你一样?!我告诉你,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难道忘了,流落街头,孤苦无依的时候,是如何受尽欺辱,如何满心绝望!拜他陆机夕源光所赐,这些我都尝到了!” 珈弈一怔,叹息。执迷于仇恨的泥淖,迟早会被吞噬的一无所盛。 珈弈看了眼优熙梵冷厉不甘的眼,谁能想到,妖娆妩媚如优四公子,美丽的皮囊下盛着的也是怨戾森然的魔呢? “师兄怨涧玥无情残忍,可曾想过自己也是这般?陆涧玥尚不计较当年我们促华清赴死,亦不恨夕氏皇族,她尚且可以做到如斯海阔,为何你们却要执迷不悟呢?黑暗中君王们的棋子,从来没有可以善终的。我们的父母只要踏上了那条道,就该有这样的觉悟。即使不是夕源光,不是陆机,那也会是另外一个人。这就是命运。” 他珈弈只会因此更爱惜自己的幸福。别人的想法,不能强求。 “师兄,你好好想想吧。我要回去了。” 优熙梵森冷的眼看着珈弈的背影消逝,颓然的闭上眼睛。思绪里,那双无情嗜血如修罗一般的眼浮出,静静的冷笑着看穿他的内里,再也没有往昔那种淡漠的慵懒的安谧,换之以清冽却决绝的姿态。 满心的涩苦如附骨般萦绕而上。为什么,感到如此的失落与绝望呢? 陆涧玥,陆涧玥!为何偏偏是你! 第五十章 入局 “主子,其余人尚在澜城,权部此次仅有百余人赴京。”涟青率权部百余人马于落雁塔下静候。 见着双袖背身施施然走来的九凌,权部首领竹施拱手上前,单膝跪地,其余人也跟着伏下,“主上。” 九凌一副兴致尚好的模样,展开手一拂随意的让下属起身,低头见了刚抬头朝她挑眉一笑的竹施,却微微皱了眉,“竹施,你确定你不是某个贪官的狗腿?” 竹施啪的一身站直了,眉毛也不抖了,只是长相怎么看还是怎么猥琐,“主上,我是您忠心耿耿的英明决断的风流潇洒相貌俊朗风靡海域万千女子的权部之首呀……你怎么能将我与那粗俗不堪草包一样的蠢蛋相提并论呢?我怀揣着多么远大的抱负与理想,千里迢迢从海域赶来,决心为您的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 “闭嘴!”黑衣的公子沉声冷喝,脸上看不清喜怒。涟青微微掀了唇角。 竹施悻悻然闭嘴。都这么多年了,还不让他说话了啊?她好意思么?他长相真那么猥琐么?那个海域有名的幻花楼姑娘都还夸他俊朗飘逸,兼有故人遗风呢。主上,你怎么能这样嫌弃我,我虽比不上你倾国倾城花容月貌,可咱两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一个类别啊,怎么能以你的审美来断定我的姿容呢? “主上,要做狗腿,我不也只能做你的狗腿嘛。”平素浸滛权道的竹施又分外狗腿的粘上去了。 “很好。”九凌一笑,邪邪的扫来一眼,“竹施,带着你的这套大论去见慕王(四皇子),想必一定会大红大紫。” 竹施敏感的打了个颤。乖乖,是卧底啊,这事他偷偷干过不少。从前陆机他家尚晨殿下当家的时候,明的暗的都不让七部插手,闲极无聊,他经常合着金子玩这种游戏。当然最后搞得人家乌烟瘴气晚景凄凉后再卷款玩失踪。 哦,可是这次是个大票啊。不知道可不可以找衡部那帮家伙们关照关照,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主上。”涟青睇了一眼处于幻想中的竹施,思略开口,“慕王夕桓翎为人刚愎自用,狠辣阴险,恐怕不是好的人选。” “不是好的人选?”九凌看了一眼权部一班面面相觑的人,墨眸闪过冷凝,“涟青,我要的是永无宁日,不是天下太平。你当我去帮夕源光辅助后代打理江山的么?” 涟青怔然,忽而失笑。跟着尚晨殿下久了,总觉的这个没怎么接触过的小姐虽然看山去无情,但总是殿下的血脉,所以虽然不乐见优柔善良的传承,却还是先入为主的认为良善之观必定存在。所以,忍不住要出言试探。没想到,悲天悯人的尚晨殿下的小姐九凌,才是那个真真正正比陆机更有王者的冷酷。这才不愧是独孤家的血脉,陛下原来一早就看透彻了,难怪那么胸有成竹的等着九凌的十八岁。 再怎么懒散,再怎么遁迹红尘,骨子里的霸气与狂傲是改不了的。即使龙潜海渊,腾于九天却是迟早的事。 “那么殿下打算如何摆下这盘棋局呢?总要有个对弈的棋手吧。属下并不认为夕源光会是与殿下对弈之人。”掩去了眼中欣慰的光芒,涟青对一帮有些按耐不住的权部人马打了眼色,会意过来的一帮人瞪着兴奋的眼睛定向黑衣银冠的主子。早说不就结啦,磨磨唧唧个啥名堂。 殿下。这人是在提醒她了。主子和殿下还有个差别,王者可是要负责任的,不能总是指望着下属做牛做马,你也要上阵指挥指挥。 “棋手么?”九凌沉下了声音,脑海中闪过夕桓洛似笑非笑的眉眼,偏首,“倒是有一个。同辈论交,棋逢对手,才有意思。想必泽王不会令我失望。” 涟青沉默。忧郁的陆机玩起权术,也是有些恶趣味的,你不能指望比之犹过的九凌会无比的纯洁。 转过头来,九凌漆黑的眼看向一旁不得不正容努力做出‘我很儒雅’效果却格外扭曲的竹施,无波的脸上有了丝嫌恶,这男人这副样子有些欠揍,“竹施,你这个样子,恐怕上不了人家的眼。” “殿下,”男人哭丧着脸,“你要相信我的实力,人不可貌相啊。” “是么?”左右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仔仔细细认了一下身形骨骼,面前这位身高与她差不了多远的人,除了脸稍微有些不入流意外,脸上‘我很能干’有些不牢靠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这样的人,当真是父亲精心培养成的佼佼者,真有那番能力么?刚刚上任的九凌严重质疑。 “自认身形、身高,年龄与我相当者,出列。” 衣料娑娑声响起,出了三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年。这是新进的人才,抱着为海王陛下效命的宏愿千里离乡而来。 一群人都没吱声。以前尚晨殿下安排个事吧,也是这样。大伙儿,等着就是。 “名字。”走到最左边的一位,九凌瞥眼扫向其余两个少年,一个娃娃脸,一个满脸生人勿近。 “萧漓。”被问到的少年一挺身,军人般的一鼓作气答道。 没有下文,九凌踱步到中间那个脸上冷冰冰的少年面前,在对方讶异的眼光中淡淡下令,“以后跟着我。” “至于其他人,”她眯了眯眼睛,众人一个激灵立马兴奋,“想往哪儿挤就尽管挤,该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大好的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夕氏的江山想必会很乐意接纳如此多的人才,不过,最好不要富贵忘本,否则……” 微吊的眼闪出寒光。敢背叛,那就等着万劫不复吧。 “涟青,”冷漠的人睇了一眼儒士,“以夕桓翎风雅高洁的秉性,太子殿下那里,想必可以任你遨游。” 涟青会意的低首,“涟青明白了。” “大顺的太子绝对不能在夕源光死前就成为刀下鬼,你明白么?” “是。” “可是,殿下,我不明白啊……”竹施蓦地插过来,“我呢?我往哪儿放?殿下。” “你么?”九凌目光一转,露出堪比魔鬼的笑容,晃得人觉得眼前一片白森森,“你就跟着莫相吃香喝辣去吧。” 莫克?就是那个夕源光恨不得一把拆骨泄恨的j相老匹夫?竹施突然想仰天长叫。 凭什么长相决定待遇?他堂堂正正一忠臣,要扒上这么个垃圾谄媚逢迎混日子,他的权谋呢?才干呢?殿下,你难道都没看到么? ★ 明日开始计算机考试,不在悲催中疯狂,就在疯狂中悲催,先把明天的发了吧……明天脑袋不一定正常……亲们,票票支持,莫忘了…… 第五十一章 舒衍 风平浪静中,又是一年过去。 寻常中犹有着可供饭后茶资的话题。陆家的长子璇玑离开将门世家,不知泛舟归于何处。凌海阁的优四公子,风流成性,常为风尘女子一掷千金。一家名为‘清涧’的茶店生意大红大紫,富家子弟以入此地为风雅之事。 繁华地段新开的酒楼‘浮渊’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奢华之地,甚至比那雁霄阁风月场地还要生受欢迎,每日包间进出的,均是翩翩迷人的佳人才子。 明着的坊间笑谈换着花样年年一变,暗里的纠结也渐渐翻滚欲出。西绥侯野心渐渐显露,明着抗拒朝廷的统诏,日夜磨锋利兵,皇帝表面上未有什么震怒,背地里却已借机探了各方臣子的心态,腹里的盘算恐怕没人清楚。 随着皇子们的成长,朝堂上越来越暗流激涌。丞相与将军府素来不和,就西绥一事是压还是除,陆光与莫克演变到朝堂上的争锋相对。 新生的王朝在帝王夕源光的统治下已经走了二十七年。若是找到那太史院的御史,一大堆考究的老头子计较的是如何千秋万代,如何万古流芳的咏唱帝王的不朽。 储君一早便定下了,所以所谓的夺位争斗,至少表面看来是不存在的。 于平常百姓,这不过是普通的一天。 浮渊的一角楼里,厢房缭绕着淡淡的熏香。细细闻着,却能捕捉到一丝丝冷冽的清香,似破冰般夹着细碎的冰雾,沁人心脾。房间很空,除了一张深红的美人榻,一张桌案几个琐碎的小摆设,便是空空荡荡。地上铺了上好的白色绒毯,正中的位置绣了一幅大小突出的黑色曼陀罗花朵。 这里是从不对外开放的地方。 白玉面具下漆黑的眼瞳迷离的有些散漫,黑衣的公子躺在美人榻上,领口敞着露出一截锁骨,衣衫不修边幅的铺洒在深红色的榻上,带了萎靡颓败的味道,却有些蛊惑人心。 一脸冰冷的十七岁少年站在榻旁,瞥了一眼榻上拿着本野史看得津津有味翘着腿赤脚晃来晃去的人,面无表情的挪开眼静静注意楼中的动向。 真不知道跟着她有什么意义。整日的浮散懒惰,他这个影卫不过是跟着四处游荡,连基本的保卫工作都可以很肯定的说,不需要。搞不好真遇上刺杀意外,先死的那个人,还的是他这个武功长相都被评为区区的小子。 既是如此,干什么非要一个人跟着呢?还得年级身形相仿?竹首领说过千万不要小看这个跟他年纪相仿的主子,她做任何事都会有理由。 他也不相信,独孤家的少主,会没什么阴谋。 叩叩。门外传来郁离的声音,“主上。” 旋部是负责主上日常生活礼仪一类的机构。独孤家的主子往哪儿走,这一帮子人毫无异议的也得跟着搬家。 “进来。”刚翻完了一页看得略有兴味的人扔了书卷,放下翘的老高的一条腿,斜斜的靠着榻,银线镶边的领口散的更开,几乎露出了整个锁骨。 十七岁的舒衍尴尬的咳了咳。他虽然面子上看来冷冰冰的,可是骨子里,可不是神经质的冰山,充其量也是个实在人。这主子,日子混的,真忘了自己是女人了。旋部的工作也做得太差了吧。 郁离推了门进来,进了内室,乍一眼见着榻上遮了面容还能一副风流不羁妖娆魅惑的主子,头痛的抚额。 陛下,原谅郁离,旋部根本没法把殿下扳回正常轨道。 “主上。”叹了口气,郁离正了脸色,“慕王想要见您。” “哦?”九凌挑了挑眉,瞥了眼旁边的舒衍,笑道,“这么心急送上门来?不怕我把他整的他爹娘都不敢认他么?” 郁离抽搐着半边眉毛,没吱声。越是正经的说化方式,主上越不会当回事,这是经验。所以,兄弟们,与九凌殿下相处的时候,千万不要遂她的愿揪着话题心焦急切。 且,按兵不动等着,她自觉无趣,自然就爽快的给个结果。 黑衣的九凌缓缓曲了手抵在下巴下,颇有趣味的看着暗自忍耐的人。 “嗯,见见面也不错。”她露出的下巴尖尖,雪白细腻,绯红的唇角斜飞,“那就接受慕王的邀请吧去见见咱们未来的合作人。” 郁离弯了弯眼,从主子那里得了结果,心情大好的奔了出去。 “舒衍。”赤着脚踩上绒毯的黑衣九凌甩了甩挡住额头的发丝,白玉面具反射出戏谑冷凝的光芒,漆黑的瞳孔无声的看向站得笔直的人,“该去见见你要长此相往的人了。将来,你可是要好好的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权倾朝野呢。” 少年黑色的瞳孔露出讶异。这就是她挑选影卫的目的? 黑衣银冠的九凌唇角勾起笑纹,白玉面具下的表情不为人知,“你怕么?” 舒衍的神色舒缓下来,面上露出了然的态势,“主上,为什么选我?”那另外两个少年并不比他差。 九凌摸了摸下巴,好以整暇,“真想知道?” 她一张左手吸来案桌上的一壶酒,揭了盖子浅饮一口,暂时性的卖卖关子。 年纪轻轻,已经练到隔空吸物了。她前面的前两代血亲,可是半分都不会武技的。 “舒衍,你的心很适合放在那个位置啊。你看不见你自己的眼睛么?”九凌笑了笑,“年轻的迷茫的眼,故作着冷漠,你彷徨着想要一份成就,可是不知该从何成起,不如,就由我来牵着线教你如何走?你只需要顺着我的引线作出相应的反应就好了,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彷徨。” 少年的眼一冷。不需要思考?独孤家的少主何时变得如此的心地阴暗?竟然要自己的下属去做一个不用思考的任由操纵的傀儡?这个少主,没有百姓口中赞扬称颂的尚晨殿下一般的悲悯善良! 这是一个无情的政治家,以及阴谋者,天生适合这种阴暗的较量。 而他,要成为挡在她身前供他操控的傀儡。 或许会是一个名扬天下,权倾天下,最后毫无意外替她卑劣收场的棋子。 以这种作风,他可不相信完事之后,她会帮她善终。站上去,意味着他将伸手触摸各种人心和阴暗,而伸出去的手,是被身后隐藏的另一个人用看不见的引线牵拉着。 真是个恶趣味的游戏。独孤家的少主,被宠坏了。 “主上。”舒衍扯开一抹奇异的笑容,“你确定你将来不会把我弄出去顶黑锅?” 身为权部的成员,最擅长的当然是工于心计玩弄权术,他虽然不是顶优秀,但也还算是个行家,要不然也进不了这门。万事都得掐一把给自己留个余地,这是权部不败名言。他都奉献上整个人格和忠诚了,这点福利还是可以的吧? “权部的人果然……”九凌笑了笑,看了看有些苦恼的人,“放心。本殿无情,却还不至绝情。” “你的命,自然是要留着的。” 这是以皇储的身份许下的承诺。 第五十二章 似是故人来 “独孤公子觉得意下如何?”慕王夕桓陵阴郁的眼锐利邪肆,朝着对面坐下的人缓缓一笑。 对面黑衣的公子白玉的面具闪过一道冷光,身内一尺天寒地冻,两眼无甚表情的波动。 缓缓执起一盏酒,黑衣的公子无声的朝着对面的皇族一敬,一口饮下后翻转杯口朝下,嘴角拉起弧度,“乐意之至。” “‘暗霜’会全力支持慕王,也希望慕王得偿所愿之后,能够实践诺言。”拍了衣衫,黑衣的公子笑着离去。 夕桓陵望着手中的杯盏,笑的高深莫测。 “王爷。”暗处走来长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您真要信守诺言事成之后将武林以及皇室暗线都交给‘暗霜’?” 慕王支了下巴,笑的危险异常,“怎么可能?本王岂会养虎为患?用完了没价值的东西没留着的必要。” 暗霜是年内突然出现的组织。准确说来,是以杀人为乐的杀手门。来无影去无踪,只要接手的生意,从来没有不成功的。他们有时候甚至会主动出现在人前,将交易如同商道一般洽谈,却从来没被发现老巢。 一个月前,慕王暗中与西绥官员来往密切的事被兵部尚书谢洪举抓住,本来在以前或许顶多只是小罪,只可惜近来西绥侯已经公开反了,这个罪名落实下来已经极不简单。当日晚正写完奏折欲行揭发的谢老头却被人杀死在房中,奏折不翼而飞,而作为证据的慕王与西绥官员的信件也消失无踪。正准备若被逼急了就孤注一掷的慕王却于第二早清晨收到一个包裹,仅留‘暗霜’二字。 那些要命的东西正是此物。 仔细调查了一下所谓的‘暗霜’,慕王殿下认为守住秘密的方式,最好是拉其同流合污。 只是慕王殿下不知道的是,那些掉在谢老头的手上的证据,正好是‘暗霜’人员‘不小心’顺手牵羊后又‘不小心’遗失给谢老头的。 当然,九凌这位主子在里面扮演的角色,显而易见的路人皆知。 黑衣的公子出了‘浮渊’,一路缓行,对身后暗中跟着的路人甲路人乙视而不见。走了老远,突然拐进狭小的巷道,几绕几拐便失了踪影,留下几个傻瓜在道里左转右转的逡巡。 悄无声息的从后门又拐回了浮渊的人径直进了一处厢房,房门口守着的俩人正两看生厌,见了黑衣的人回来,纷纷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舒衍。”左边娃娃脸的少年笑嘻嘻的开口,“怎么样?是不是很过瘾啊?” 黑衣白玉面具下的脸一抽,翻了个白眼没答应直接推了门进去。 娃娃脸耸了耸肩,真无聊的性子。对面带着军人般铿锵坚定的少年撇了撇嘴,但笑不语。 “喂,萧漓,你不要皮笑肉不笑的好不?”娃娃脸一脸嫌恶,“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肚子里花花肠子一堆,表面还装的跟个门神样……” 萧漓一抬眼皮,“扶桑,你不是也觉得舒衍回来的正好么?要不你进去换他试试?” 扶桑哽了一下,“开什么玩笑?青楼那些地方,是我们能招架的住的么?”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想起里面主子一脸正经跟你说你俩挑一个跟我去逛妓院时候的场景,现在还觉得诡异。 你说,一个女人,去那烟花风流之地,有什么意思?就算真要去,也应该去那什么男倌楼嘛。女人看女人,难道还能擦出什么火花?大爷的,忘了,要是九凌真去男倌楼,恐怕他们旋部这帮人会死的更惨。佛祖,劈道雷让这个独孤家的少主正常一点吧。 蝶舞翩翩,莺莺燕燕,一片香风春光近在眼前。 舒衍僵硬的跟着自得的黑衣公子一路行了过去。老鸨的香帕招得他浑身激灵。 白玉面具下促狭的眼一扫,九凌侧了脸看身后不自在的人,“舒衍,如果只是这种程度都受不了的话,恐怕将来会寸步难行啊!” 舒衍脸色突的阴沉。别说他受不了,这天下有哪些个人能受得了?整天要配合她给的样子行事,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偏生这人一点也不懂的体恤下属。他刚办完那差事,居然要陪着她逛花楼。 皇帝陛下一家人果然是同系所出,光看这些个怪癖,就知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将来站在高处,总会少不了那些应酬的,舒衍,以你现在的反应,估计不出几日就得乖乖退出舞台了。”九凌执扇抵了唇,目光流转间透出几分笑意。 ★ 白衣的女子长发如缎,眉眼有些淡漠,十指如葱优雅的弹拨着琴弦。 椅上的天蓝色锦袍的公子美若桃花,温灼的眼光穿过窗静静投注在热闹的大堂。 忽而一个黑衣公子闯入视线,在依红偎翠的一片奢靡中格外的显眼。那人脸上覆着一面白玉面具,单单只有一双清冽如同寒潭的眼睛和下巴嘴唇露在外间。整个人带着随意和不修边幅的散漫,只是一步一行间,从那微弯的唇角却可以感觉出她并非纨裤那般简单。 好熟悉的感觉。特别是那双眼睛。 黑衣银冠的公子领着侍卫上了阁楼。慕容奕玦缓缓的将目光收回,看了弹琴的女子一眼。 那个拨琴的女子有着淡漠的风华。有几分像他记忆中的那人。 天下无人着白能着出如陆涧玥一般的风采。他从来没有见到过有人能将一袭简单的白袍穿的如陆涧玥一般远离了所有红尘,却并不空茫缥缈。 除了白色,他也并未见过她穿过任何其他颜色。似乎那女子一早就打算此生要入那白纸一般没心没肺的活着。 笑了笑,慕容奕玦不得不觉得奇怪。他充其量不过见过她几次,却总是清晰的记得那人脸上曾有过的任何同一个表情。 凌海阁的陆十三残杀同门之后便消失无踪,似是从人间蒸发。他曾有意无意的探询过她的行迹,总也只是徒劳,几次过后遂也不再强求。 “七言。”他淡淡唤自己的侍卫。 一年过去,他的父兄没能如愿的置他死地,也已放弃了原来的计划,迫不及待的直接公开与朝廷对抗上了。他混迹在京城,实实在在的成了普通的被遗忘的一人。 “公子。”七言上前。 “走吧。回去了。”他觉得有些百无聊奈。 七言默默推了轮椅出门。拨琴的女子淡淡看了一眼,缓缓的停下手,什么也没有说的保持着淡漠。这融雪苑里这位公子次次独独挑她,正是看中了她的性子。他只不过是来此间缅怀罢了。 推开门欲出去的瞬间,门口正碰上往左 步步逼心 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11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11部分阅读 手边包厢走的一主一仆。 黑衣的公子经过时,不经意间投来的一眼,似笑非笑,冷冽的带了点红尘眷眷的淡漠。 虽看不见那微吊的眼,慕容奕玦却觉得心脏处猛然一缩。 就是这样的眼神。当他还是人人钦羡的天之骄子的时候,他遇上了一个人。她有着淡漠慵懒的眼,敏锐的洞悉他可笑的聪明。 陆涧玥。陡然间,慕容奕玦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七言推着他出了门,他偏首静静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一瞬间觉得似是抓住了什么。 是你么?陆涧玥。 第五十三章 提醒 “慕王殿下。”慕王府书房里,黑衣的人幽幽转过头,对着刚进来的人平静的唤了一声。 “独孤公子?”夕桓陵讶异,“你怎么进来的?竟然没有人通报?” 夕桓陵转过头怒喝,“来人,门口那几个饭桶是怎么当差的?!客人来了居然也未通报一声!” 带着白玉面具的人微微一笑,道,“慕王殿下不必动怒,九凌并非从正门入内。贵府的侍卫并未看见我。” 夕桓陵目光复杂,口中却答道,“原来如此。想不到独孤公子的修为如此高深,倒是我这几个护院侍卫让你见笑了。” 黑衣的公子摇头,“王爷太过自谦了。九凌这次来是要和王爷商谈正事的,慕王不好与江湖之人相交过甚,因而九凌入府自会掩人耳目。” 夕桓陵落座于案旁,阴郁的眼扫过黑衣公子,那人依旧是一身冷漠,却隐隐与上次相见时有些不同。多了点什么说不出的味道。 “那么,独孤公子今日来,为何事?” “所为之事,是王爷心中所思之事。” “哦?”夕桓陵眯眼,“不知独孤公子有何高见?” 黑衣的公子眼中流过一抹泓光,道,“王爷的对弈之人选错了。是以特来提醒。“ “什么意思?” 黑衣的公子起身,“今日来是要提醒王爷一句,面上显露的不一定是最真实的。居于高位的亦有可能只是一个挡箭牌。当今陛下最在乎的是霸业可千秋万载,而一个软弱只会风花雪月悲春伤秋的储君是不可能令伟大的帝王满意的。” 夕桓陵沉吟,扬手,“敬请明言。” 和不在档次上的人说话果然很累,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早知道就叫舒衍来了。九凌暗暗想着。 “将看似理所当然的人摆在当前,不过是为了给最后中意的人选挡去明枪暗箭。王爷,你该考虑一下,陛下究竟中意谁了。或许那样,你才有机会从中扭转局势。” “暗霜会静待王爷的吩咐。” 微微颔首示意,黑衣的人转眼消逝在一扇开着的窗户前。 夕桓陵阴狠的表情愈见深沉。那个偏心的帝王,无论他怎么做的无法使他对自己有半分满意。小时候是,长大后也是,他见了自己就一脸嫌恶的表情。若是因为他母妃是莫克的女儿便罢了,帝王向来如此避忌,但明明其他皇子皇女的背景也是如斯,他却独独针对他一人。他的外公权倾朝野,连皇帝都要避忌,那个位置本来就应该他夕桓陵坐,父王既然偏心到给那个无能的夕桓翎,却不愿交给他这个真才实学的皇子! 表面的人并不是中意的人,那么父皇会是在为谁打算呢? 若是真如这个独孤九凌所说的那样,恐怕真的需要好好斟酌了。 九凌如风般掠过府院,好心情的咧了咧嘴角。 疑窦的种子播下,以夕桓陵的警觉,不用多久便会发现夕源光真正隐藏的心思。 夕桓翎这个太子,性好山水,儒雅有余,霸气不足。以夕源光一生霸势天下的作风,怎么会选这样的继承人呢?这个皇帝,一早就选好了人,将之隐藏保护,一边暗暗观察皇子们的成长,任由其明争暗斗,一边却也早已定好了结局。 像帝王家这样冷眼旁观血亲相斗的戏码,真是有够恶劣的。她真该幸运自己没这种烦恼,否则也不能如此逍遥。 接下来,应该是等着皇家苑猎了。相信那时候,聪明的慕王应该会有完美的计划。而她只要在暗中把那些个不尽人意的地方做些删改。 凌海阁,西绥,戏场里面一个都不能少啊。西绥那边,只要稍加示意,相信与之相交密切的慕王自会处理。到是凌海阁,要不要再容你多喘口气呢? 罢了。看它造化吧。真要论起来,就这么毁了,似乎尚不够解气。既然是他们先挑起的,总得让人家把戏演到最后吧。 甩掉了身后的尾巴,黑衣的公子慢慢踱进一处花楼,朝着融雪苑走去。 时间尚早,不如小酌几杯。这两日郁离被她赶给衡部帮着管账去了,难得清静。 “这位公子,请留步。”刚踱到楼上的九凌诧异的挑了挑眉,朝着身侧大敞着门的包厢瞥了一眼。垂地的珠帘后隐隐有个人影,坐在椅上朝她望来。 她顿了脚步,旋身面向门,“这位公子在叫我?” “正是,在下想请公子喝几杯。一人独饮,实在有些寂寞。不知公子意下如何?”隔着珠帘,九凌觉出那人清浅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有些灼灼其华的味道。 有些熟悉的声音。她挑了唇,跨步进门,“乐意之至。” 拂开珠帘进去,一人天蓝色的锦袍,青玉簪子隐隐流转着碧色的光华,人美如桃花般温暖灼灼。 慕容奕玦。九凌的眼眯了眯。倒是巧。这人居然还活着,难得。 椅上天蓝色锦袍的公子笑的风华婉转,美丽的桃花眼灼灼的看着黑衣的九凌,带着不同于往昔两人相见时候的热切。 “这位公子认识我?”九凌拂衣坐下,随口试探。 慕容奕玦啄了一口酒,嘴角微挑,“昔日活命之恩,不敢或忘。” 九凌讶异的眼光一闪,倒是没想到这人的眼睛这么厉害,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她奇道,“这样也能认出?” 美丽的桃花眼妖娆妩媚,原本温朗的人奇异的糅杂了一丝魅惑,慕容奕玦抬目直直望进那双漆黑清冽的瞳孔,一字一顿开口,“于我而言,你已经深入心肺,一日不曾淡忘,纵使换了一副面孔,我依然能够认出你来,陆涧玥。” 天上下红雨了?九凌有些反应不过来。莫不是什么时候他得罪了这个美男子,人家恨她入骨到她化成灰也能认出? “我似乎与你并无什么牵扯吧?”她倒了杯酒,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有些事,一眼便注定,缘分尚缺的,不过是时间。” “陆涧玥,我想,我或许是爱上你了。”他垂下眼睫淡淡道,有些叹息,有些欣喜。 噗。一向举止礼仪自认无可挑剔的九凌猝不及防呛了口酒,毫无形象的喷了对面的人一头一脸。 真是劲爆。她活了十七年,大白天的有个美男子当面示爱。给旋部那帮小子知道,恐怕要齐声高呼陛下万岁吧。这情况愣是像戏文里才子佳人情意绵绵互诉衷肠,只是,她实在是敬谢不敏。 “咳咳……你莫不是在发烧?”她慢条斯理的伸袖抹了抹唇边的酒水,一脸怪异的看向轮椅上的人,就连那个回避到门口的侍卫七言似乎都在发抖,这情况,怎么看都是玩笑。 细细的水珠从慕容奕玦的脸上发上掉落,美男子一脸温吞的笑意,桃花眼中闪耀着粼粼星光,似千万把钩子勾魂夺魄般朝九凌飞来,偏偏那人口气认真的不能再认真,语气深情的不能再深情。 “我是认真的。” 认真,九凌额角抽搐,认真你个头啊? 第五十四章 接近 九凌满脸黑线,两眼泛着冻死人的冷光。 “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慕容奕玦。”她冷冷道,“我还没蠢到脑残的地步。” 可惜完全没有自觉的人笑了笑,“我现在谁也不是,只是慕容奕玦。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其他的心思。我只是不想因为一时没有抓紧,等到往事成烟再后悔莫及。” 人生能经得起几个错过?若是心动了就要死死抓紧,犹疑不决注定早晚悔深入骨。他不是傻子。像陆涧玥这样的人,一旦你放开,想回头再找,那人肯定早就消失的没影。 这样聪明又狡猾的人,若是不抓紧机会想方设法的开疆扩土,那他的那块领地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沦陷到一点也无。更何况,现下这人,根本对他本人满脸不屑。 “我现在没有西绥侯儿子这一身份的束缚,纯粹是自由之身,陆涧玥,倘使真不信我,你可以提任何要求。” 若是给个把柄能得到信任,他不介意舍身取道。 九凌冷漠一笑,讽道,“慕容公子的爱来的真是廉价。若不是本人极其不屑这种东西,看在你如此貌美的份上,倒是很可能色迷心窍的玩上一场。只可惜,本公子对送上门的东西从来没兴趣!” 慕容奕玦摸了摸鼻子,桃花眼婉转流过光芒。被厌恶了呢,真是有些伤心。 “好吧。”桃花眼一转,又是平常儒雅温吞的模样,“我承认说爱是太过虚浮,我目前是对你很感兴趣。但是谁也不敢保证这样的好感不会发展成倾慕啊。毕竟对着如你一般风采的人,很难有不动心的人。” 九凌冷笑,微吊的眼冷厉的扫来,对面前勾魂夺魄施展桃花眩术的人几乎毫无反应,微眯了眼,道,“直接说目的吧。我没有太多的耐心。” 一定要目的么?果然是很难让人信任啊,他暗暗在心里叹口气。怪不了谁,换了他自己也是不相信自己只因为迷恋才想要接近。可是,微微有些失落的心还不足以说明他的心境么? 陆涧玥,被你吸引到的人,一定是世界上最痛苦的。因为别说是爱,要得到你的信任也是很难的。 “真要说的话,是因为我知道接近你,至少可以安全。”天蓝色锦袍的公子弯了弯桃花眼,认真的看着黑衣的九凌,“就当我是心怀愤懑,想要站在你身后看看我的父兄最终的下场吧。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微吊的眼泛出一缕寒光,你知道的看起来不少啊。“不怕我杀了你吗?” 慕容奕玦温暖灼灼的目光轻轻荡漾,似星辰般闪耀,“你确实是会做那种事的人。但如果我说,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是否会改变主意呢?” “助我一臂之力?”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九凌嘲讽的一笑,“你觉得我需要?你甚至根本就不了解我到底是何种人,竟然敢这样夸口!不觉得太自负了么?” “我只要一动手,你们主仆二人会死的人不知鬼不觉!” “你不会。”慕容奕玦微微一笑,“你虽然为人有些冷漠无情,但不至滥杀无辜。这点,我对你有自信。” “我可以以性命起誓,绝不背叛你。”蓝衣公子深深望进九凌的眼里,真诚的许下诺言。 “自认为很了解我?”黑衣的九凌起身隔桌倾身靠近,如缎般的漆黑长发蜿蜒在桌上,她漆黑的瞳孔泛起冰冷的杀意,脸色霜寒如冰,“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光滑的长发散落桌面,映出美丽柔和的光泽,九凌微微一笑,手中忽然多了根簪子,却似锋芒毕现的宝剑般刺向对面人的脖子。 长发散落,墨缎般铺了一肩,慕容奕玦一动未动,任由那人将夺命的一击挥到脖下,眼神平静的看着她。她竟是连武器也要往别人身上就地取材,真是别扭的性子。 九凌顿了手,冷冽一笑,“倒是沉得住气。” 掷了手中的簪子,她直身冷漠的看他,“想保命的话,到浮渊来找我吧。我住在那里。” 而后,转身离开。 无聊的时候,也不愁多上那么一两个人。想找她玩,那就大家一起玩玩,看谁笑到最后,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能从她手里谋取的会是什么! 浮渊酒楼住进了一位貌美的身患残疾的公子。据说此位美男子因为对酒楼的某个人一见钟情,勇敢地死缠烂打,誓要朝夕相处,近水楼台赢得心上人好感。 “主上。”郁离皱了皱眉,才多久,主子又搞出一堆莫名其妙的事,难道不知道收敛收敛么?毕竟他们还处于见不得光的阶段啊。 “那个慕容公子不简单,是否要……?” 翻着一本民间小说笑的差点掉牙的九凌散着长发,赤着足缩在美人榻上,全无形象。良久喘过气来,抹了抹额总算正常了点,瞥了眼旁边的郁离,她漫不经心的开口,“杀了倒不必。挑个人看着就行了,他搞不出什么状况,我倒是好奇,他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郁离点头,他家主子又兀自摸着自个儿下吧笑得一脸毛骨悚然。不忘恪守旋部牵线搭桥的本职,郁离幻想,要是那个什么废材公子是倾倒在主子裙下的追求者,倒是很有看头。只可惜,这么端正的男人,是个残疾。要不然,还有收房的价值。真是白白浪费这张脸了。 “郁离。”九凌阴阴开口,“一个月之后皇帝会带着一竿子皇子大臣踏青吧?” “呃,”恍然反应过来的郁离甩开满脑子幻想,“是啊,主上,有什么问题么?” “到时候记得派两个好手帮寸帮寸慕王。” “啊?”郁离一头雾水,什么时候主上有定下什么计划么?“皇帝踏青有什么奇怪的么?” “如果实在不懂本殿的意思,本殿不介意把你那颗没用的头拧下来。”榻上的人阴测测的开口。别以为露出那种让她不齿的表情,她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郁离暴汗。陛下,为什么负责日常的我,要伤脑筋想那些有的没的,他不是她肚里的蛔虫好不好? ★中秋快乐哦,朋友们!晚上还有一章哦! 第五十五章 乾坤 一个月后的皇家游玩踏青?涟青眼中露出欣慰的神态,瞥了眼旁边一脸纠结的郁离,道,“主上就说了这个?” “是啊。”郁离痛苦的抓了抓头,那个少主子的心思实在太难懂了,他就是把头发扒光了也想不出有啥名堂。 “主上今早出去过?”涟青不慌不忙的询问,儒雅的作风中透着从容不迫。这个主子完全是个任性的孩子,做什么事完全不走常理,并且也不会事先知会一声,他实在怀疑她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才跑去撺掇慕王做什么不太讲循序渐进的事。一个月是不是太急迫了点?这样抢下来的摊子,他们收得了么? “是啊,大清早的出了门,没让人陪着,正午回来,还带了个男人进了浮渊。”郁离头痛的苦着脸,还是没抓住重点。这人,搞个游园踏青吧,要他们帮寸帮寸慕王干啥去啊?难不成那什么王爷还准备在那日头上来个血洗?没那么劲爆吧?虽然他们是等了这么久才盼到小主子转性,但也不至于这么迅速这么没人性的就把人家夕氏一族给翻了吧。这个主子没人性起来,真恐怖。 “男人?”涟青难得对这个信息起了点特别的关注,“殿下的朋友?” “涟大人啊,”郁离一脸憔悴,苦兮兮的跟没气了一样,“重点不是男人啊,我重点要跟你谈的是正事啊。” “哦。”涟大人肃正了表情,公事公办的严谨模样,“那好吧。咱们就来谈谈正事吧。关于殿下的私人感情问题,我想旋部是时候做一些必要的措施了,毕竟殿下已经十七岁了,而且你也说了,主上她已经公开将男人带回来了,我想这个问题我们有必要……至于陛下那里我想回去以后也好交代……况且明年秋冬之前殿下依约于十八岁生辰之前回归海域,到时候陛下见了殿下与其父亲截然不同的人生信念,想必会格外宽慰,我们也不用整日担忧九凌殿下会如尚晨殿下一般于情字上痛苦一生……另,陛下血脉稀薄,九凌殿下若是愿意多纳几个……” 郁离两眼一翻,几乎想就此晕过去。哦,天啦。谁来救救他吧。连一向一本正经的涟青首领搞起幽默来都这么让他想撞墙而死,为什么以前没发现,其实子夜里的人,通通的都有神经质? 苍天,他说的正事,是指那个慕王行动的事,不是男人那档子事!他什么时候能省省心啊!何况替殿下挑男人不是他们旋部特有的权利吗?涟大哥,你平常都闲到关注各部这么细节的职责么? “郁离。”长篇大论完了之后的涟青忽然换上无比认真严肃的表情。 “什么事,老大?”郁离抱头哀哀。 “主上要动手了,可能这次的影响会有些大。你最好看好主上,别让她擅自冒险。” “这就动手了?”郁离一惊,“以这种时候的情况贸贸然出手,我们不一定压得住时局!主上她疯了!” 握拳抵了抵鼻下,涟青从容的脸闪过沉思,“倒不一定没有胜算。我们在暗,别人并不能防范得出。西绥那边,想必殿下会让陆氏一族去牵制,朝中莫克为人阴险自私,断然是站在慕王身后,而主上在慕王身后操纵,必然少去明枪暗箭。等慕王与泽王一干人争的头破血流,便是我们出手的时候。虽然很冒险,但也有很大的成功几率。” 郁离皱了皱眉,疑道,“储君不是早已定下了么?那个安乾太子尚在,夕源光也活得好好地,他那几个儿子还不到时候争夺起来吧?” 涟青一哂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鄙视了老母鸡一样的郁离一眼,“早该知道,以你的脑子,只能当当老母鸡。” 儒士精光闪烁的眼豁亮,叹了口气,道,“所以说,这次的春游踏青很关键啊。夕源光的命很可能就断送在主上今早与慕王的私见。” “当然也只是可能。不管夕源光死不死,慕王绝对会有所行动,一个月之后朝堂必定大乱,而我们正要抓好此次时机,在动乱中,以大胤皇族的名义再次崛起。殿下,恐怕一早就打算好了。” “可是这等作风实在太过急求,只要再等上两年,我们便可稳准的达到目的,主上难道不知道欲速则不达么?”郁离不赞成的摇头,“主上实在太任性了。不该这个时候就去刺激慕王。” “郁离。”涟大人笑着开口,“恐怕不是这么简单。主上是个果决的人。一旦决定要得到某样东西,便会不择手段,你以为扇宓被打发到哪儿去了?她要搅乱的,何止是朝廷,简直是整个天下!王者一怒,流血漂橹!殿下根本不在乎江山最后落在谁的手上,她想做的,就是千方百计将整个大顺和那些搅进时局的人都弄得千疮百孔!” 郁离倒抽一口气,惊愕的吐不出一句话来。 主上她想做什么?最后要怎么收场? “明年殿下便要满十八岁了。”涟青平静的眼微微带着纵容,不以为意道,“独孤家的少主人即使是任性,那也是应当的,玩弄一个天下并不算什么。” “那要怎么收场?”郁离哆嗦着问。 涟青一笑,带着调侃和促狭,“你忘了从陛下开始,独孤家习以为常的把戏了么?” “主上十八岁之前必须回海域。” 郁离目瞪口呆。 恶习。东华太子玩出走,尚晨殿下也玩离家出走,原来到了九凌殿下这里,也是惯例。等到把这里弄的面目全非乌烟瘴气,她一甩手就回了自个儿的老巢继续当她的继承人,管它这便是民不聊生还是白骨累累。 真是个极不负责任的阴谋家啊。 郁离颤颤巍巍的伸了一指,精神魂抖啊抖,“我悲天悯人光风霁月的尚晨殿下,这真是你的女儿吗……” “涟老大,”郁离两眼热泪盈眶,“你真不容易啊……这样古怪的主上,你都摸得一清二楚,真不愧是尚晨殿下亲手培养起来的人啊……” “哪里哪里,”涟青打着哈哈,“郁离你还是按着主上给的吩咐去安排人手吧。” 郁离惊跳,“为什么是我安排?!这种事不是一向由你的么?你该去找天枢部那几个怪胎!” 儒雅的涟青一甩长袖,无奈道,“殿下不是吩咐了直接听从她的号令吗?她既然安排了你,你当然要完成啊。”笑话,天枢部的那几个狂血者真去了,那天还不杀的一个不留?到时候谁来善后?他家殿下还得名正言顺的把自家领土收回来呢。他总不能让主上留个暴虐嗜杀的恶名吧?虽然事实上,九凌殿下确实有点血腥。 家丑不可外扬。就他们清楚也就不错了。 “记得叫你的人做的隐秘点儿啊,郁离。”涟青笑眯眯的朝着跳着脚愤怒出门的人抛了最后一句。 他哪能摸得清这位古怪主子的性子啊。充其量是因为知道些习砚的事才大致了解点。以那位殿下多变的性子指不定半途又会变出什么花样呢。 真希望他们这帮人不要被她玩死在游戏里。 第五十六章(不知道该叫啥名 “太子殿下,恕涟青来迟。”青衣飘飘的儒士走进亭子,对着正在赏景的太子安乾一礼。 温雅的太子殿下转过头来惊喜的几步跨过来扶起行礼的人,喜形于色,“涟青,快快请起,不是一早说好朋友之间不顾虚礼的么?你怎么又来这套?” 青衣的儒士抬头,笑了笑,“可是安乾你毕竟是太子,在太子府上,我还是守规矩一点吧,起码不要给你我都造成麻烦。” 太子脸色微微一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与身不由己。“涟青,太子这样的身份于我而言只是束缚。” 他叹了口气,微笑着看面前的知己,眉间有几分忧郁,“我宁愿像你一样是个四处游览的旅人,览遍天下风光,笑看云舒云卷,自由自在。” 涟青温暖的眼闪过一丝快的琢磨不住的泓波,儒雅的一掸衣袖,他笑着摇头,“安乾站在帝国的高处艳羡自由的凡夫俗子,大概是因为从来尝过挣扎于埃尘的艰辛,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于你的眼中完美至极,但若是真有一日放你归于田野,安乾,你一定也会厌倦毫无波澜的生活。” 太子笑了笑,有些无奈,“涟青,你总是有办法说服一个人。我虽然很不情愿相信,却也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他转过了头,继续看园中的风景,声音里有了落寞,“只是,有些事情,一定是你也无法体会的。即使是知己,你也不会懂得我的苦衷。” 涟青垂目漠然,对着太子背影的脸上一片透彻了然。 太子性子优柔,温和儒雅,并不是帝王的良选。去年他的母后离他而去,这位多愁善感的太子殿下也曾闷闷许久。皇帝的老婆何其多,若不是因为死的是皇后,恐怕这位王皇后也只是个死的默默无闻的可怜女人。太子安乾,你该感激你的身份还维系着皇帝的最后一丝情念,你的母亲因为你而富贵至极,虽然寂寞,但也算是天下万千女子中幸运的一个了。 可惜,你却没有你母后那么幸运了。她死在可能的变化之前,至少不用看你如何跌落尘泥。可你,恐怕要走得艰难了。遑论你对自由之身的幻想。 “安乾,不若今日一起去华岩寺拜访觉明大师?”光风霁月的儒士微笑着建议。 太子安乾转过头来,忽而微笑,“涟青,真不愧是我的知己呢。” 涟青但笑不语。知己,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 ★ “母妃。”鹰目细长阴郁的慕王进了凝香殿。 淑妃靠着美人榻,保养得当的脸仍旧似二十几岁般美丽娇柔。“陵儿今日则么有空来看母妃?” 慕王挑了衣袍坐上圆凳,冷厉的表情一点也没松。 “外公近日没来看母妃么?” 淑妃起身端过婢女手中的茶递给儿子,挥退了房内的侍人,道,“倒是没有。怎么,有什么事?” “母妃有没有觉的,父皇的心思并不在太子身上?” 淑妃皱眉,想起那个死去的女人到现在还占着皇后的尊位,而那个薄情的帝王,虽然让自己打理后宫,却依旧没有给予她想得到的荣宠。更让她心生怨恨的是,连她给他生下的儿子桓陵,由始至终也没得到他半点宠爱。偏偏那个一无是处的夕桓陵,仅仅占着长子的身份轻易的就得到了一切。 “不在太子身上?”脸色有些阴霾的女人抚了抚鬓边的发,“不在太子身上,他会封他为储君?” 夕桓陵皱了皱眉,没有心情跟头脑有些简单的母亲解释,冷冷的道,“太子这个位置上的人能不能走上那个位置还是个未知数呢。倒是夕桓洛这个泽王,不得不提防。母妃要仔细的注意一下父皇对他的态度,最好一丝一毫都不要错过,摸清了父皇的心思,我们才能准确的击中他的弱点!” “陵儿的意思是说,太子只是幌子?!”淑妃猛然反应过来。怪不得皇帝一直由着那个蠢货一事无成,竟连半句苛责都没有。原来只是个架子摆上来看的,根本就没打算投入任何期冀!这样说来的话,早先想不通的种种迹象一下子就清楚了。 “虽然目前还不确定,但是不管怎样,若要得到那个位置,夕桓洛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本王倒是最近才发现这小子的不简单,若不是有人提醒,恐怕本王一直争锋相对用尽方法对付的,还是颗毫无用处的棋子,最后倒是便宜了幕后看戏的人!想玩黄雀在后,本王还没那么蠢!” “没想到他这么狠心……”淑妃喃喃,一时间有些失神,“竟连亲身骨肉都如此作践……” 慕王冷笑一声,“母妃指望他顾念亲情?父皇是什么样的人,他只在乎他的江山基业!” “所以我才那么恨他!”淑妃的脸上暴出狠厉来,“我一心一意对他,他却满门心思想着怎么让我莫家灭门!甚至对你也是刻薄到不施一点温情!” “陵儿。”女人缓缓平复下来,拉着唯一的儿子,眼神中带着疯狂,“母妃再也不会奢念他什么情分,只要你能够坐上那个位置得偿所愿,我也就满足了。那个冷血之人,他最在乎什么,我便毁去什么,我要让他痛不欲生!” 慕王缓缓拉起一抹冷笑,“母妃放心,儿子不会令你失望的。” 他要让他看看,到底谁才是适合那个位置的人,谁才是他的好儿子! 第五十七章 争风斗醋(1) “没想到你的琴艺如此高湛。”九凌坐在厢房的椅上挑着眉看美若桃花的男子摆弄膝上的琴。 门口的郁离翻了白眼。拜托,主上,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除了武学啥也拿不出手? 慕容奕玦停下抚弦的手,笑着道,“小姐恐怕更技高一筹。不如也让奕玦开开眼界?” 黑衣的女子面不改色,端的稳稳当当,“一窍不通。” 郁离痛不欲生。这比被别人揭了短还丢脸。亏她还觉得理所当然。 “你不会?”轮椅上的公子讶异,名门望族,不都要修此道么?以陆涧玥出生贵族的自觉,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必定是毫无遗漏。没想到似她这等人,也有不会的东西。 九凌漫不经心的抬了眼皮,丝毫没有丢脸的自觉总结一句,“六艺歌赋之类,一概不通。”作技奇巧,不过娱乐他人,她又不是戏子自然不屑学这些去卖弄风情,何况乎以她的骄傲,让她去献技人前简直连门都没有!那她还学那等东西作甚? 郁离直想一头撞死算了。人前一脸清风明月气质如谪仙的主上,其实腹内一点风雅也无,除了浸滛武道,其他的贵族必会一概弃之如敝屣。与尚晨殿下重文轻武风度翩翩截然相反,这个主上肚里根本半点先贤墨水也无!最讨厌的是,她居然一点也不以为耻,尚自优哉游哉。 简直没脸见人了。 连轮椅上的那个废材公子此时看起来都比她高大英伟太多。主上,你跟人家比起来就是乡野村姑啊。 慕容奕玦好笑的放开膝上的琴,抬眼看不以为意的女子,“玥,恐怕是不屑为之吧?” 九凌的眉有些抽搐,什么时候这小子又改了称呼?叫得这么亲热,她跟他很熟?不过倒算他说对了,她确实看不起那些个花架子,就像他祖父父亲鄙视粗野武夫一般,极度不屑。 “呃,主上。”郁离试探着开口,实在不愿意自己的主上在人前低人一等,“大人不是把‘梵音’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了么?主子大可以与慕容公子来个合奏啊。” “合奏?”九凌冷的冻死人的眼扫过来,郁离只得干笑两声,她挑了挑眼眉,语气里有着逼死人不偿命的胁迫,“你来奏?!” 郁离噤声,满脸青黑。他一只会绕着主上寝食团团转的老母鸡,去跟人合奏?他这辈子都还没搞清楚那笛子是横着吹还是竖着吹的!这简直是刻意刁难! “原来你会弄笛。”轮椅上的公子温柔的笑开,如水般柔情的桃花眼看着黑衣的女子,暖晕道道在室中散开。郁离抹了抹显然没有成功流出的冷汗,偷窥到美若天人的废材公子正对着主上痴痴而望,而那个被望的,显然一点自觉也没有,正端坐在大红椅上撑着下巴闲极无聊,一身黑衣铺洒。 有猫腻。郁离老母鸡一般的神经立刻运作,将慕容奕玦从上到下仔细审视了个遍。美则美矣,只可惜身有残缺,这小子注定只是个单相思。别说主上看不上,就是看上了,他们七部这关就过不了。 “不知道玦是否有这个殊荣可以倾听玥的笛音?”桃花眼中星光粼粼,透出勾魂夺魄的春暖气息,仿若千树春花绽放般晃得人睁不开眼。 想得美。郁离哼了一声。他家主上什么身份,岂会人前献技? 黑衣的女子懒懒的抬了一下眼皮,恍若未闻,右手手指顺着左袖袖口上的银色镶边细细抚过,忽而两手交握住,十指缠绕抵住下巴,漆黑的眼中细碎浮光。 抬起的手腕上露出一截皓白,左手上一抹紫色似镯非镯,上缀细小铃铛状的垂物。白皙的手腕一动未动,紫铃却突地自发的抖动,阵阵清鸣,婉转脆耳。 “主上?”郁离惊疑。 慕容奕玦意外的看向黑衣女子,那人依旧没甚表情的稳坐。 “果然这样找起来比较省力。” 院中朗声传来一个丝滑性感的声音,紧接着门扉吱呀一声推开,进来了一个黑衣公子,凤目婉转,灼灼射向椅上的女子。 门口两个两看生厌的倒霉蛋尚未有任何动作,便被定成了龇牙咧嘴的石像。 九凌似笑非笑的睇了一眼郁离,没有说话。可怜的郁大人却汗如雨下。 完了。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走到主上面前来了,旋部明的暗的一帮人统统都成了摆设,这不明显刺激他们学艺不精么? 廉莒(开阳部)那小子铁定会对旋部‘特殊关照’的。现在他要不要冲上去,大战这个不速之客,来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搞不好,惩罚会轻一点呢。 转了转眼珠,瞥见九凌一副无关痛痒的模样,后知后觉如郁离也算明白了。熟人嘛,难怪没啥情绪,换别人敢这样走到她面前,以她心狠手辣的个性,早亲自送他见阎王去了。 索性睁只眼闭只眼,郁离决心目不斜视,仔细盯着自个儿鞋尖,誓要从上面盯出灰尘来。 风大公子只是视若无睹的从郁离面前走过,踱进了厢房。只是那脸上怎么看怎么阴郁。 两个男人一见面,俱都沉了脸色。估计是天生敌对,一碰头就各看不顺眼。 “风简墨,你跑这儿干什么?”暗暗对峙中,九凌不以为意的一问打断了两人的相互鄙视。 如兰一般优雅的公子挑了位置挨在九凌旁边,对着椅上因此眼露寒光的男人挑衅的挑高了兰叶一般形状优美的眉,凤目清华婉转,菲薄的双唇好看的掀起,声线滑腻,“没事,不能来找你么?我们可是有那么多年交情,况且,”他戏谑着偏脸溢出低低的笑声,“你对我可是有一纸承诺尚未兑现……我又怎能容你走得太远?” 九凌皱眉。这只死人妖搞什么鬼?有必要讲的这么语焉不详暧昧不清? 慕容奕玦面色未变,犹是一片桃花夭夭的风流温朗,只是敛下的眼中,却波涛暗涌。看起来,在他遇上她之前,还有人更近她一步呢。真是个不好的消息,怎么都让人没办法不怒火中烧。 搞什么鬼?隔边那位忠心耿耿的郁离看得一头雾水。 第五十八章 争风斗醋(2) “你在做什么?”黑衣的风简墨端正了身子,斜眼看悠然自得的女子,“玩火自焚么?” 九凌微微一哂,自动忽视那人的冷嘲热讽。 “风公子。”慕容奕玦灼灼的桃花眼看过来,暗色的瞳孔里隐藏着冰冷的情愫,提醒那人自己的存在,“玥的事,尚轮不到外人置喙吧?” 风简墨凤目一眯,危险之色笼罩,“玥?慕容公子倒是挺会称呼人的。我算不算外人,恐怕不是由你来决定。”这个女人,你自以为是的了解巴结,不过是可笑的一无所知,你知道什么? “我与她之间的事,慕容公子最好还是回避的好!” 敢挑衅他?玥?哼,倒是叫得挺有自得之意的,可惜,不过是个虚虚实实的名号。他风简墨看上的人,还轮不到外人来觊觎! 黑衣的九凌皱眉,一股子奇怪的气氛,怎么搞的?这俩人认识?世仇? “回避?”桃花眼无辜的眨了眨,勾魂夺魄的泛出万种风情,“风公子,容我提醒你一句,这是在在下的厢房!你让在下回避到何处去?” 风简墨蕴蕴的凤目暴出阴沉沉的气势,几乎就要发作起来。这个女人,居然敢公然跑到男人厢房里,还谈笑风生!他果然不该畏首畏尾的缩在一角,实在该听从他家粗线条的大姐建议,直接出手!否则,现在哪儿能蹦出个这么个恶心的男人! 笃笃……清脆的敲节声响起,九凌纤长的指节习惯性的在扶手上跃动,她抬了抬眼皮,看向面前已经将她忽视到底的两个男人,“看起来你们渊源颇深,想必有很多细节相商,不如本公子腾个时间给你们可好?” 她转了转脖子,站起身,微微一哂,黑色的目子没什么情绪的扫了一眼呆滞状的郁离,冷冷的开口打断母鸡男人的幻象状态,“还愣着干嘛?” 转身走的洒然。 风简墨拂了拂长发,冷哼一声,凤目流寒,旋身跟了上去。 慕容奕玦伸手抚了脸,桃花朵朵凋谢,冰天冻地,寒风过境。 “女人,你给我站住!”黑衣的公子气急败坏的跟着追到了后院,引得一竿子人纷纷侧目。 郁离笑嘻嘻的追着主上进了房,老实的在门口停住脚,黑衣的公子一阵风一般从他面前晃过,气势汹汹。 总算懂了。郁离得意的一挑眉。好歹在媒婆堆里虚心钻研此道,炼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看那两位碰头就火花四射的气场,就知道啥事了。 两个男人围着一个女人,不外乎就那回事儿嘛。他就说,像主上这么显眼的女人,怎么可能一朵桃花都没开嘛。好事好事啊,管它什么状况,先凑上,锁定目标,也好向陛下有个交代。 想了想,郁离前途辉煌的笑开了。 咄!翻身坐在美人榻上的九凌微曲指尖,一道指风袭出,扑向气势汹汹的风简墨。 如兰似墨的公子旋身一让躲过,兰叶一般的眉凝起了霜寒,凤目狠狠的朝着九凌扎来。然而不等他开口说话,那个黑衣的女子忽而身如幻影般掠过来,袍袖生风,五指如花般击向他面门。 那张如玉雕般的雪容映着微吊的眼格外的冷凝,她唇边犹有笑意,“老规矩。” 然后是如往常一般的,两人在室内穿花扶柳,毫不相让的步步紧逼。 拂手掸开九凌的一抓,风简墨长臂一伸抓向她腰间,九凌挑了挑眉,目色一凝, 步步逼心 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12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12部分阅读 身右腿踢出,待那人轻松的避开,她足尖一点飘飘凌空,继而扑下,如朵墨菊般优雅清丽。 满室风息晃荡,郁离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间,几乎丝毫没有留有余地,险象环生。 敲了敲自己脑袋,刚刚还觉得这个黑衣公子可以列入桃花名单的郁离,此时严重质疑那个公子对自家主子是否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再看自己主上,一脸习以为常的尽兴,估计是时常上演的戏码了。 主上似乎留有余地呀。郁离觑着两人飞过来再跑过去的身影,感慨两人居然没有将这一屋子毁坏殆尽,反倒几乎不留痕迹,真是高雅的切磋啊!主上没用秘术直接跟人杠上,看来这个风公子还是蛮有戏的嘛。真是柳暗花明啊,好事好事。 那俩黑色的人影一晃,郁离定睛一看,主上一脸似笑非笑的正摁着风公子脖子压在榻上,而那位风公子一脸冰霜倚在榻上定定的看着黑衣的女子,两手扶在她腰间。 黑色的衣料上流转着荟萃的光芒,如墨一般的发缎似墨莲绽放在水中,迤逦妖娆。那两张对望的脸,一张美若幽兰,一张如冰玉雪雕带着邪肆的凌厉,俱都是天下无双的颜色。郁离瞥了眼两人压得紧紧的身躯,大叹美色惑人,连他都忍不住心怦怦直跳。 太唯美了,太深情了……要是他家主上的表情不那么邪气就好了。主上,你不是应该作娇柔姿态,柔柔倚在风公子怀中么?怎么搞的好像是花楼老鸨要逼良为娼呀。呀呀,你的手放哪儿呀,下去一点啊,下去一点,直接按美男胸上才对啊,你怎么能掐在人家脖子上像个杀人的疯婆子啊! 天啊,陛下,为什么主上这么不懂风情啊?她难道看不见人家公子两眼都泛着情深了么?连他这个大男人都看得起鸡皮疙瘩了,她怎么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啊!受不了了! 郁离咬牙愤怒,邪恶的想,要不要他干脆上去推波助澜一下? 风简墨静静觑着面前的这张脸,扶在她腰间的手暗暗收紧,引得那人皱眉,相应的收紧了他脖上的五指。 “松手。”九凌冷冷开口。 风简墨恍若未闻。 墨目聚敛如针,蓦然掐紧五指,引得风简墨瞬间色变,“我叫你松手!” 风简墨优哉游哉的一抬眼,淡淡咳嗽,礼尚往来的把手紧了又紧,将她拉得更近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你和那小子怎么回事?” 黑衣的女子冷笑一声,五指扭紧,风简墨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冷眼睇来,强势道,“你听不见么?我叫你松手。” “轻点,你快把我掐的喘不过气来了。”兰花一样的男子仍是淡淡的,唇边浮起笑意,“你先说,你和那小子怎么回事,我自然会放手。” 九凌皱了皱眉,冷冽冰厉的眼似要探到他心里将他看穿,她鬓边漆黑冰凉的发丝垂下铺了风简墨一身,如破冰一般的冷香萦绕在周身,沁人心脾。 “风简墨。”她蓦然掐了掐他脖子迫使男子抬起下巴,漆黑的眼对上那双灼灼的凤目,皱眉轻如青烟般问道,“你搞什么鬼?活腻了么?” “不想死,就给我放手!” 第五十九章 争风斗醋(3)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放手!”她冷喝,耐性被磨完。 “不放。”出乎意料的是,如墨似兰优雅的风公子较上了劲,凤眼迷离荡起惑人的水光,瞳孔里映见黑衣女子冷厉的表情,如幽兰一般带着倔强。 “说罢,你和那男人怎么回事?”他好以整暇,丝毫不顾她滔天的怒意。 黑衣的女子冷冷的对上他悠闲的面孔,突地偏首看向一边面目扭曲怪异的郁离,双目流寒,冷喝,“还站在那干什么?!你眼睛有问题么!” 郁离浑身一哆嗦,看了看两人纠缠不清的状况,非常没志气的一摇首,跑的一溜烟儿,“主上,郁离不打扰你们了啊,这就告退了!” 开玩笑,好不容易有个开始,他没敢去推波助澜,好歹也不能助纣为虐的掐掉这朵好不容易开出来的桃花吧。 主上,我这也是为你好啊。风公子美貌绰约,风华正茂,一看不是凡品,最重要的是,连他都看出来人家是因为你和那个慕容公子醋意大发,由此可见情之真切溢于言表,简直是百里都挑不出一啊,还犹豫什么! 微吊的眼暴出风雪般的怒意,敢跑,很好!她转眼对上一张俊脸,唇角微挑,“风简墨,你胆敢挑衅我,那就试试我敢不敢下手!” 风简墨凤目一冷,双手闪电般挪上九凌双肩,在那女子单手劲力齐发之前,猛力一推,避开了被扭断脖子的下场。 黑色的衣袍翻转如花,袍角银色的鹰展翅欲飞,黑衣的女子缓缓旋转到椅边,优雅的落座,微吊的眼似笑非笑的瞟来。 “果然冷血无情。”风简墨冷哼一声,目中泛出冷厉的寒光。这女人,居然敢真的扭断他脖子! “我已经警告的很清楚了。”她唇角微掀,目中却毫无温度。 风简墨缓缓靠倒在美人榻上,胸臆间有什么怅惘的东西萦绕而上,低滑的声线绵绵拉长,“你到底是有没有心啊……” 凤目缓缓闭上,风简墨伸手盖住了眼。 “心?”椅上斜靠的女子缓慢的扫来一眼,“那东西只负责证明一个人还活着。” 其余部分,还是理智的头脑支配着。 她整日忙着清醒,拙劣的谎言又太过粗糙根本骗不到她的沦丧。她的心跟她的头脑一样,来不及天真,就已经沧桑。 “我没有办法研制出‘焚天’,九凌。” 沉默半响,他似叹息般的吐出一句。 黑衣女子的回应,仅仅是淡淡的一瞥。“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风简墨几乎大笑起来,原来那个约定,只有他才当回事记在心里。这个冷心寡情的女人根本连自己的死活也不在乎!他风简墨上辈子犯了什么深重罪孽,这辈子要被她这样折磨! 焚天?傻傻的趴在窗棱下听动静的郁离疑惑,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只听的里间风公子丝滑的声线又起,“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身上的‘神生’么?性命都不在乎,你还在乎什么?” 该死的!郁离一拍脑袋,难怪这么耳熟,那不是前代毒王毕生最得意之作么?要命了,主上什么时候居然被人下了那种毒?! 管不得男人女人了,郁离急冲冲的直起身,抄到门前,刚要推门而入,却又犹疑。这个,主上从来没说,是什么意思?他去问,她估计也不会理睬的吧?那要不要听清楚情况? 还是听清楚为好,其他人也得马上知道这事。 “一点都不在乎?”黑衣的女子皱眉,“你这什么话?我像是活腻了么?”摸了摸鼻子,她又是平常无害的模样,“不是有三十年好活么?到了快四十不惑,死了也算正常的了。英年早逝,跟夜空烟花似地璀璨,引人铭记,这姬未央还真是个人才啊。” “你杀了元霁,是和此事有关?”挪开了手,风简墨直起身靠着,看向她。 “算是吧。”她比划了几下纤长的手指,淡淡回答,“他实在不该动我身边的人。” “公然的挑衅威胁,自找死路。”转过脸,九凌的眼中冰冷一片。 “凌海阁下的毒?”他克制着续问,见那人点头,闭上眼又吐出疑问,“他们要你做什么事?” 黑衣的女子撑着下巴,赞赏的看榻上的风简墨,算是聪明的一人。 “太子安乾的命。” 她淡淡回答,又放身靠回椅背,若有所思,“不过,我没兴趣,拒绝了。”只是没想到习砚那个傻子却自说自话的跑去送死。 为那么一剂似有似无的药,值得么? 风简墨闻言睁开眼,扯了一抹危险的笑意,“算盘打得到是好。”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下手那么狠呢。动了她身边的人,是指那个习砚吧?倒是没想到,她会为他一怒而起,卷着阴谋归来。那小子,他该嫉妒他呢,还是可怜他? “以后呢?要怎么做?”他静静看窝在椅上的女子,“搅进时局并不是明智的做法。我劝你,最好还是适可而止吧。” “九凌,你根本就不适合这里。回到以前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好么?一定要等到将来后悔才肯回头?” “你凭什么知道不适合呢?”然而那黑衣的女子偏过头笑着打断他的诚意,微吊的眼没有半分温度,“风简墨,你并不了解我。不要自作聪明的揣度别人的心思。” “后悔两字,在我九凌的字典里是没有的。”她微吊的眼聚起锋利的光芒,“我从来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是么?风简墨垂下眼,暗暗叹息,还是不行么?还是不能让她将目光从那些东西上挪开,而后投注到自己身上么?我果然是不信你会爱上一个人的,九凌。所以我才踟蹰了那么久,不肯踏出一步。 可是如今,我已踏出一步,再也不想收回,你为什么不愿意也踏出一步呢?还是说,你根本不懂悸动为何物,弃情爱如敝屣? 真想挖出你的心看看,是否是铁石铸就的。 第六十章 谋定而后动 一大早,九凌吃了早点,在院中悠闲的踱步散心。 这几日,风大公子俨然将她的这处云雪苑当成了私人宅邸,公然的将家底搬来入住,且是十分自来熟的与苑中的人热络的不行。那一杆子人都笑得一脸暧昧的对着她这个主上挤眉弄眼,着实有些令人心烦。 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头的慕容奕玦那小子竟然也追了过来,查到了她这处僻静产业,竟然也死皮赖脸的挤进来。九凌寒着一张脸。换了谁,突然素来清静唯我独尊的地盘被人入侵,心情也估计好不了哪去。 正琢磨着是把那些个人直接一刀砍了,还是弄点砒霜之类的毒死了沉潭来个死无对证的九凌翘着腿悠闲的坐上廊道的扶栏,不知道是近日流年不利运气太糟,她清静的小院子又挤进了一批人。 且是数量可观。 兼着有替身可用的条件下,舒衍替她去慕王那里扮演九凌去了。她自然清闲。 只是,这一堆气势汹汹跟她欠了他们用度花销一般的人,算哪门子事? 她伸手扒上自个儿脸,眼底有风暴酝酿,“各位最近很闲是不?都闲到赶这儿来聚会了!” 扫视了一圈,很好,各部都有份,除了那个被她严令就是她死了也不准回京城的女人扇宓尚在别地鞠躬尽瘁。 涟青皱着眉领着一大堆人站着,盯着九凌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 良久,他开口对着显然心情恶劣的人道,“主上,你是不是该找个大夫来瞧瞧?” “找大夫?!”结果一脸阴沉沉的人转过眼珠看他,“你觉得找那位大夫比较好?” 主上格外的配合,涟青这下倒是沉默了。找来找去,谁能解那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姬未央的毒?这都还几十年前的独步天下的东西了,姬未央那厮都化骨了,他们找谁解去? 一脸阴郁的九凌弯了弯唇角,有些邪气,“既然都回了,也省的我再叫。慕王那边快动手了,既然闲着,就看着办吧。” “主上,”涟青有些阴沉的眼不复往日的儒雅,“凌海阁是否需要……” 黑衣的女子扫了他一眼,黑目中的情绪蕴蕴邪肆,“何妨让它多喘口气呢。涟青,将来你或许会遇上故人呢。” “主上?”涟青疑惑的抬眼,有些不明白。“可否给个准确的理由,子夜尚不能容忍如此耻辱。”主子都被人暗算成这样了,还得让它多喘两口气?当他们吃素的么?有胆子敢挑衅独孤家族,他们让它死也不安生! “理由?”九凌扫视了一圈有些拥挤的人众,“本殿还没让他们尝到极致的痛感呢!就这么轻易掐灭了岂不可惜!” “廉莒。”她冷声叫了一个名字。应声出来的男子两眼冒着星光扫视了同门一帮子人,引得其余人一个冷颤。 “接下来,你应该会很忙吧?我看,有也必要好生整合整合了。” “是。”男人答得一脸兴奋,激动的扭了扭手腕。旋部那帮失职的小子们,实在有必要好生调教了。虽然主上中毒是早几百年前的事,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叫迁怒中祸及无辜么? 很明显,九凌殿下的心情极度不好。主上心情不好,那就没有无辜不无辜的说法了。 “把你们的人安排好。”最后总结了一句,九凌一甩衣袖,心情恶劣的往大厅去了。 涟青与各部的首领面面相觑片刻,也结队跟着去了。 “主上决定何日动手?”涟青朝着其他人打了个眼色,敛声屏气的问心情恶劣的人。 “何日动手,那得看慕王的意思。”黑衣的女子极端不负责任的偏头冷漠道,“或者等舒衍回来,便会知道慕王究竟要做怎样的安排。” 好吧。心情不好的人确实不能惹,几个人都平平扫来几眼,感同身受的觉得这个主子任性且难伺候,跟月华风高的尚晨殿下实在没可比性。 “主上,打算如何取得‘焚天’?”涟青再接再厉。 “那不是还有二十年么?”九凌转过头来,突然毛骨悚然的一笑。 众人无语,皆石化。 好吧,这问题就不该跟她讨论。一堆人化鸟兽散去,暗地里对凌海阁怀恨在心。明的不行,来暗的,看不整的你觉得活着都是罪过! “舒衍。”黑衣的女子瞟了眼门口,突然唤道。 应声黑衣银冠的少年进了门,摘掉了脸上的面具。 “事情怎么样?”她闲闲的提起案上的银毫,挪开镇纸,行云流水的挥洒。 “慕王会于踏青那日动手,邀暗霜配合。目标是泽王。”舒衍言简意赅。 “很不错,算是孺子可教。”九凌抬了眼,“莫克那个老匹夫想必也是心急难耐,至于陆家……”手中的笔锋一转,突然凌厉,“或许,西绥侯会很乐意招呼招呼陆家大将。” “慕王有无与那边通信?” 舒衍低了头皱眉,道,“目前尚未。” “哦?”九凌抬了眼,笑道,“那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了。莫不是这慕王也还有大义之心,知道不能引狼入室?既是如此,不若,就由我们来推波助澜吧。” “主上,以西绥侯为人,如何能让他相信?” “相信?得闻如此契机,磨剑多年,不就是为一争天下么?不过陆家确实是西绥侯所忌惮的,若是消息不是可靠亲近之人所传,谁会相信机会来得如此意外?慕容千钧必定认为是朝廷诱敌之计。” 黑衣的女子顿了手,忽而泛了丝笑意,“要是没把握好,可真要便宜夕氏一族一网打尽隐患了。” 放了手中的笔,她仔细审视一番自己的字迹,漫不经心道,“舒衍,你觉得谁传这个信比较好呢?” 舒衍神情微微一动,觉得心底有些凉意,那黑衣的女子神色间充满兴味,漆黑的眼沉沉冷酷如帝王,带着杀伐和无情,他微低了头,“主上,你不是已经一早就计划好了么?何须问舒衍呢。” 黑衣的九凌一笑,慢慢抬头扫了一眼舒衍,声线愉悦的拉长,“舒衍,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呢。” “若是无用,我怎会让慕容奕玦那小子轻易的踏入我的领地呢?” 一心忠于家族的长子,一定是个好人选呢。 我倒是要看看,你所谓的真诚,能真诚到几分,慕容奕玦? ★美男也逃不过被利用的份…… 第六十一章 诚心 (特别更文) “涟老大啊,你觉得风公子这个人如何?”郁离一脸算计的瞅着奋笔疾书的涟青,期期艾艾问了一句。 “郁离,你一大早跑我这翠湘小筑,就是来问这个?”涟青抽空抬了一眼。 郁离跳脚,“老大,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明年殿下十八岁了,到时候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去,海王陛下会扒了我的皮的!而且,你放心,我注意了行迹,决不会暴露你的身份!” “风公子啊?”涟青放了笔靠回椅子,沉吟半响才道,“很有可能是殿下将来王者之路的阻碍呢。” “什么?!”郁离跟个被拔了毛的老母鸡一般跳了起来,“怎么可能?!这是我好不容易锁定的未来皇夫人选!” “家世清白,美貌与智慧并重,玉树临风,芝兰之貌,更兼人品精优,不配殿下实在可惜。只是个富商世家的少爷,怎么就成了殿下的阻路石呢?!涟老大,你在耸人听闻啊。” 涟青笑了笑,温润的眼浸入一种莫名的了然,看了看脑子不太灵光的人。 “郁离,慕容公子与风公子相比,会更适合主上。” “什么!”你疯了呀? “我只问你两点,其余的我亦不想多说,毕竟主上的事,我们最好少去插手,否则弄巧成拙。” “那赶紧问呗。” 儒雅的男子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平静的声音问道,“第一,主上可曾在风公子面前掩饰身份野心?” 郁离摇头,有些迷惑。那风公子可不是一直都九凌九凌叫的么?看那样子,人家早就一清二楚了。 “很好。”涟青交握了两手放在颌下,又问,“那么,第二,慕容公子可是对主上一无所知?” 这个?郁离点了点头,马上又摇头。“这个,算不上吧。看上去也不像是傻子。” “完了?”越来越糊涂的人瞪眼看放松的躺回靠椅的首领大人,几乎有咬牙切齿的冲动,“就这么就说完了。” “还没清楚么?”涟青摆了摆手,“说完了呀。” 太阳|岤上鼓鼓直跳,郁离额上青筋暴露,哒哒踩着震撼的调子甩袖出门。一个疯子,你没法沟通! 涟青摸了摸下巴,若无其事的执了笔继续奋斗。 哪个比较好?照实话说,一个都不省事。他可是很认真的回答了。只不过含蓄了点。 风简墨这个人,显然是很清楚主上的身份。就这一点,他就该被完全否决。主上的身份隐晦绝密,如何会让此人得知?若非主上亲口所告,那么风简墨这个人绝对不能小觑。然若是主上主动坦诚,此人绝对会是主上将来的羁绊! 目空一切,虽然不是他们乐见的,但像此种危险的不安定因素,目空一切未尝不好。 且不说此人是否会守口如瓶,单谈他对主上的态度,便可看出此人生性桀骜,端端不肯低头于人前。若是真对主上有意,恐怕将来头一个麻烦的就是主上海域储君的身份。王者,无论男人女人,都难做到专情。而且,以目前主上对此人的态度,虽谈不上亲昵,却已经是格外的特别了。真有一日主上上了心任之与允与求,白发苍苍的海王陛下恐怕会头一个跳出来除之而后快! 至于慕容奕玦,此人也并不愚钝。在亲族的压轧中还能保全性命,必不是善类。即使抛开主上的庇护,想必求生甚至如鱼得水都不成问题。靠上九凌,反倒才是危险。但与风简墨不同的是,他清楚主上留下他是有所利用却还是主动靠上来,足以证明,此人是真的对独孤九凌这个人有特别情愫。 肯为主上折身低头,默不作声,就冲这点,便比风简墨高出一头。 至于所谓的身有残疾,涟青不动声色的眼闪过深沉的蕴蕴,将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只可惜,他们家的主上,到目前为止,纯粹是利用之心。 ★ “玥。”七言推着椅上的公子踏步走来。 九凌坐在云雪苑的长廊上偏头,长长的墨发铺开如上好的锦缎,看湖蓝色的公子浅笑着朝她掠开笑纹。 她墨色的瞳孔如同一口古潭,烟雾湿气缭绕而上,冰冰凉凉,如苍山白雪般的面孔静静定向面前的人。 “怎么?玥不太高兴见到我呢。”七言将椅上的公子推到黑衣的女子身前,静静退下。 “慕容奕玦。”女子浑如珠玉般冷冽的眼睛静静平视他,突然道了一句,“你想要什么?” 这样大胆的闯到她面前,好比天堂有路不走却投身地狱,她可不相信他无所求。 “我想要什么?”他倾身靠近,离那双眼睛越来越近,近的可清晰看见她瞳中的缕缕泓澜,桃花眼如暖酒一般蕴蕴却不过于浓烈,恰似三月春华般粘湛湛生机。 “我想要你。” 清晰明朗的肯定句散开轻轻散溢在空气里。 女子微吊的眼缓缓翕起,露出一抹细碎的浮光。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是我最想要的,那就是你。”湖蓝色的光华流转,那人妖娆的眼静静似一缕恬谧的光投注进她漆黑的眼。 浮光散尽,双瞳露出星辰陨落后寂夜一般的漆黑,银色的冠反倒出冰雪一般的冷色,映的黑衣女子一身格外的缥离,九凌的唇边扬起细碎的笑意,“有了新的兴致,找到了更有趣的游戏?” 而她恰好是他看上的一座高峰,装载着征服后的快意? 桃花一般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慢慢沉入比海渊更深的内里,似漫野春花随着一道温柔的风刹那间便全部凋碎,完完全全的化为了尘埃一般的流影。只余叹息一般的眼光。 哎……似有那么一声无息的太息回荡。 有些失望的表情来不及收敛,便直直的呈现在她眼前,湖蓝色锦袍的公子敛下眼睫,静默。 良久,他又抬起眼,目中清明一片,犹是平常夭夭灼灼的模样。 “那道消息,由我去是最好的。” 微吊的眼倏地拉长,黑目中波澜未动。居然会这么主动? “我会回去,带着那个信息回去。”湖蓝色的公子眼中蕴蕴起桃花一般暖霁的颜色,笑着重复一遍。 “你要亲自回去?”女子皱了皱眉。倒不是担心他会临时反戈泄露秘密,倒是觉得此人如此积极,总像盘算好了什么。即使心下也确定此人对她的计划没有异心和损害,却由觉得有一丝未握住的东西,正在她心上缭绕缠绕,准备着试探着随时深深扎进去,生根,茁壮。 这个人,在算计什么她没设防的东西。 “不相信我,大可以以药物控制,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慕容奕玦以手支了下巴,好以整暇。 “那倒不必。”九凌淡淡回答。 慕容奕玦深蕴的眼下敛着暗暗的流光。这个女子,就算这样等下去,相处下去,给他个二三十年,她也不太可能动心。而他等不了,也没那么多个二十年三十年去慢慢来。且,她也不会允他在身边一直晃荡。现在还留着,不过因为还有用。只怕等他价值用完,就是刨天盾地,他也甭想挨上她影子半分。 爱情的第一步,是要将人留住。只要那人在身边,天长地久,一切都有可能。 当然,像这个女子一般的人,除非她心甘情愿让你黏在她身边,你是不可能把人留住的。所以,要稍微动动脑子。 “你完全可以以亲笔书信代替,倒不必亲自回去。”九凌审视的看着面前的男子,细细的不放过那人一点表情,势要从中窥出一点蛛丝马迹。 “你冒的险太大。”男子笑着回答,“我父亲不容易笃信。一旦他选择按兵不动,那么你现在做的事……” “只会便宜别人。” 他抬着明了的眼,续道,“西绥侯,是你棋局中必不可少的一子。即使我不主动说亲自回去,你也会想办法逼我不得不回去,以此确保万无一失。我说的对么,玥?” 黑衣的女子缓缓笑开,赞赏的光芒于眼中一闪而逝。和聪明的人说话,真是不错。 “确然如此。”她毫不避忌的承认。 男子闻言也是一笑,淡淡的带着不知名的情绪,“所以说,我主动帮忙,你算是欠了我的人情。将来我的性命,你断然不能坐视不理。” “如若我与慕容家族全然决裂站在你这一方,也许倚仗这个人情,或许会被纳入你的羽翼之下也不一定呢。”他意有所指的深意续道。 九凌皱眉,却捉不住任何迹象。 “或许吧。”她不以为意的应道。 湖蓝色的公子却突然容光一绽,天光失色。 这结局,会怎样,输赢如何,玥,你将来就知道你没防住什么了。 第六十二章 乱局道破! 院里的风美男和慕容公子似乎有些不太对头。无数双眼睛热切的关注着。 慕容公子早上备了马车,带着侍卫七言,一句话没有交待便走了。舒衍看了看交头接耳疑惑不已的同伙,敛下眼睫,什么话也没说。 九凌甩手骑了马,干脆跑的没影。可怜的郁离鉴于涟青的提醒也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兴致突发的九凌趋了马,径直去了华岩寺,郁离磨了磨,一咬牙也去了。 觉明那个老和尚他是知道的,以前和尚晨殿下一起的时候,曾见过几次。那个和尚表面看起来像个得道高僧,实际上见人就撺掇人家出家,他到现在还对这个老和尚的把戏一阵心有余悸。 进了禅院,郁离悄悄地挪了挪脚步,定在院口,由着九凌大步飘飘的走远,他愣是半步也不动了。他倒是跟着主上混没人敢动,却不知道开阳部那些家伙们会不会给他的旋部留条活命,估计到时候那几部的家伙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挥着大刀砍瓜切菜的杀个片甲不留。想了想越有可能,郁离悲哀的发现,乱七八糟中,他是没有前途可言了。 上辈子造了啥孽?碰上个这么难收拾的主上。你看她不知道又要搞什么名堂。涟大人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哎,谁来决策决策? 黑衣银冠的九凌径直穿花扶柳的进了觉明和尚的禅院,瞥见院中和尚正陪着个年轻的公子下棋,青衣的涟青一脸朦胧的笑意站在旁边。 “阿弥陀佛。九凌施主也来了啊。”老和尚笑眯眯的抬头。 “今日真是巧啊。” 九凌闻言一哂,慢慢的踱了过来,扫了旁边的人一眼,“这两位是?” 太子安乾温朗的一笑,抬头有些惊艳的看了突然进来的黑衣公子,温文道,“在下安乾,旁边这位是我的朋友涟青。” 九凌黑目闪过波光,淡笑,“鄙人九凌,太子殿下。”她伸手抵了抵下巴,有些狷狂的道,“既然太子殿下以名相告,那么九凌便诚心论交,直接呼名如何?” 安乾太子嘴角弧度更深,朗声道,“甚好。”难得能遇上个这样的人。 “觉明和尚,今日对弈可有输过啊?”九凌径直瞥了眼老和尚,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安乾太子讶异的睁大了眼,这位小公子对大师怎地如此无礼? 涟青面不改色的无视这一状况。反正他现在不认识她。 老和尚摸了摸花白的胡子,乐呵呵的答,“未有输局。太子殿下仁心宅厚呢。”哪像这位,即使不通此道,第一次与她对弈,那人凌厉的纵横捭阖,到现在还留有深意呢。阿弥陀佛,幸亏欺她新手,不然他可就城池陷落了。 仁心宅厚?九凌咧了咧嘴,没说话。 过了会儿,又转头看一旁扭头装作观景的人,“涟公子不下么?” 青衣的儒士慢慢转过头,笑着有礼的回答,“九凌公子说笑了,涟青是陪太子殿下来此,绝无置太子旁观的道理。” 九凌哦了一声,站到老和尚身后,打量起棋局来。 太子殿下执了黑子正细细思索,见黑衣公子一双漆黑的眼闪着细碎的浮光,微吊的眼型却恁的有些熟稔,想了想也没想觉出是哪位故人,笑了笑,他问,“九凌公子也好此道么?” 九凌收了目光,淡淡道,“算不上。平生也仅下了一局。”在对方投来好奇的一眼后,她忽的一笑,续道,“且是惨败而归。” 觉明和尚抖了抖,觉得背上有寒森森的一道冷光投来。这人,有必要这么小气么? 太子殿下一笑不语,静心完成棋局。 等到一局完后,安乾太子领着涟青彬彬有礼的告辞,觉明和尚打着哈哈一脸世外高人的模样送了人。黑衣的九凌闲散的倚在一棵树边,黑眼睛深得似口古潭。 “要下一局么,九凌施主?” 九凌邪邪一笑,突然回道,“还是听听大师诵经修行比较好,见贤思齐本公子也好有些个进步。” 觉明打了个抖。颤颤巍巍的蹒跚行回禅房。细眼微吊的女子斜挑了唇角,慢慢的跟着踱进。 檀香袅袅。 “姓是空,名是空,放眼万物皆是空。富贵是虚妄,权势是虚妄,浮云过眼皆是虚妄……” 老和尚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慧根颇深,与佛有缘。 九凌却突然话音一转,“人说佛门弟子四大皆空,世间一切皆是形式,形识更是早已跳出伦常,觉明,你说说,那这人之称谓的‘人’,亦是一种符号,并不代表什么,所谓说你是人,是不是可以表示你其实也不是人,而是可以等同于禽兽蝼蚁之类的符号呢?而所谓的善,慈悲,怜悯,正义,又没有可能原就是披着光鲜的丑恶呢?” 觉明老和尚暗叹一声冤孽,合十的双手缓缓撤开,躬身行了俗尘的虚礼,竟隐隐给人与涟青一般的感觉。 “少主。” 九凌轻扬眼波,虚虚实实的落在那颗有着戒疤的光滑的头颅,沉沉开口,“难得你还记得从前。” “姬未央从不敢或忘。”(囧,此人请见第二十六章) “惊惧天下数十年的毒王早已死去,剩下的这个,是佛祖的觉明,还是红尘的姬未央?”黑衣女子的眼沉沉如雾霭般笼罩而来,隐秘而锐利的窥探人心的秘密。 “我是佛祖的姬未央,少主。”觉明双手交叠,“您的祖父,我的殿下,将我送到了佛祖的身边。” “这世上,大概只有您和您的祖父知道姬未央的存在了。” “陆机曾经提起的是姬未央,却从未提到觉明。”九凌却冷笑,“与海域那边保持着几十年的联系,觉明,遇上佛的人,需要修多少机缘?难道只是一个人的一句话,便可以令人放下屠刀么?姬未央仅仅是遇上了佛,并不是相信。” 青灰一样的袈裟拂动,觉明合十,老去的眼睛里凝望深深,叹一声:“幻影一样的人生啊……” 他是红尘中借宿佛祖的姬未央。 冰寒广漠的北地,他和心爱的女子等待黄沙漫漫的残阳,却分别在白雪纷飞的暮冬。 寂无人烟的荒原,他抱着垂死的妻子,恍然想到悲悯的佛祖,发狂的带着她奔向惟有人烟的普华山。 满地惨绝。他非是狂笑着奔出家门的,而是惶恐的抱着经脉寸断满身鲜血的妻子奔跑在寒冷的雪原之上,长发覆面,跌跌撞撞。 雪山上的佛寺近在眼前,她的血浸满他的衣襟,死时指甲还狠狠的抓进他的肉里。 他一生的梦止步于佛祖的门外,所以无望的姬未央至死也不可能再前进一步,亦,无法回头。 颓倒的姬未央抱着死去的女子跪在冰冷的雪地,黄沙尚在雪白之下,可他的一生,已然随着那人而去。 剩下来的,便是杀戮。 直到厌倦。 然后有那么一个人扬着了悟的目光,戏剧一般的阻止了姬未央的高举的屠刀。 非是劝他放下屠刀,非是让他回头是岸。 世人都说佛祖悲悯,可他的妻子悲天悯人何其无辜,她施与别人救济,自己却没有被慈悲的机会。这样的佛祖,怎可能得到姬未央的谅解? “活着,何不多看一眼呢?” 他不是为那人的这句话而甘愿为其奴仆,而是真的要看看,这世间云雨纵横,究竟是怎样覆手为空? 姬未央要活着等待一个答案,一个让他即使化身为魔也不惜的答案。 他遁入空门。 而后又几十年的光阴弹指即逝,等待的人,变成了觉明。上苍惩罚他的罪恶,所以给他无比漫长的人生,让他长久的浸泡在苦痛的生涯里,无一日宁静。 那么他就活着,活着看世人的挣扎,活着看他人的痛苦,活着将那心间的影子记得更久。 …… 已逾百岁的觉明大师缓缓闭上眼睛,捻着佛珠。 九凌转身浅坐,华丽的黑色衣襟上银色的鹰展翅欲翔,佛祖的觉明带着未央的记忆敲着木鱼吟唱,满殿余韵悠长。 那一年,我怀抱着贪念绝望的寻求救赎,冰雪茫茫,我悲喜耗尽…… 那一年,我跪看你神秘的法相,磬声回荡,庄严的凝望中,我发落如雪…… 那一年,佛祖的屋瓦下我曼声颂唱,蒲团上结伽而坐的,是魔鬼,还是虔诚的信奉者? 佛祖,荒原雪漠寒冷,我死在朝拜你之前。 所以人世浮沉,我却再也无法悲悯。 第六十三章 谎言 “姬未央,我说过,你若不说实话,一日由我戳穿,那么别怪我让你难堪。”九凌冷冷的道。(很囧,关于此话见第四十八章觉明) 觉明太息不语,只静静捻着手中的佛珠。 “习砚曾来问你‘神生’一事对否?”黑衣的女子冷漠的脸如霜雪一般,声线淡淡。 “是,少主。”和尚敛眉,以下属的姿态毫不隐瞒的承认。 “你有意试探?姬未央,你一早料到后来的事,知道习砚一死,我必不能坐视不管是么?” “是的,少主。”年老的和尚叹息。 “看来佛祖的姬未央也不是悲悯的人啊。是觉得这天下安静得太久了,所以你也想要挑一挑波澜?”微吊的眼凝光如剑,刺向和尚似无知觉的脸。 “少主。”苍老的脸抬起,觉明沉默的看少女的脸。多么聪明又理智的人啊,一眼就将姬未央百年的人生看得通透。 是,他是佛祖的姬未央,也是内心里藏着魔鬼的觉明。 他于漫长的人生中苦痛,没有希望,没有光明,佛祖的通透也没办法消弭姬未央的怨恨。顶着觉明的名义,几十年的时光里,他变得疯狂。 那个一脸坚定的侍卫淡漠的神情,却在眼中独独有坚持。他曾引诱那小子遁入空门,可惜次次失败,他也曾想帮帮这个不幸的小子。却是他自己放弃。所以当习砚开口问‘神生’的时候,潜伏在觉明心底的姬未央的灵魂苏醒,他想看别人痛苦,看别人挣扎。他也清楚,这个看起来在独孤九凌心上一点痕迹也无的侍卫,实际上在长久的陪伴中犹是于她心间会有倒影。一旦触动这点,潜伏的龙被碰到逆鳞,一切将不再太平。 所以姬未央嬉笑着顶着觉明的脸,对那个侍卫道出的是‘神生’的恐怖,言语间暗示怂恿,纵容事态的恶劣,却从不承认他即是姬未央的事实。他想看看,独孤家龙潜海渊的少主,海域未来的王者,在被一系列的算计中,一怒之下会将天地搅成何种模样? 果然没有失望。独孤家的人不动则已,一动惊人。独孤朔(东华太子)是,独孤尚晨(陆机)是,独孤九凌亦是。 姬未央以为这样隐秘的推波助澜绝对是无人能知的,没想到这眼前年纪轻轻的少主,却又如此锐利的眼光。究竟是什么样的血脉传承,铸就了这样的灵魂? “觉明,你说,看在你如此推波助澜的份上,我是不是该大发慈悲送你去与你的佛早日相见呢?” 觉明无波的脸微微有丝波动。 “或许,你一直在盼望有人给予你痛苦的终结呢。你说是不是,姬未央?你的佛祖,可不是那摊坐在香火前无知无觉的泥塑呢。” 觉明垂下眼,空茫的记忆里,浮现一张善良温暖的脸,天真的眼,悲悯的神情。 阿沅,几十年过去了,你的姬未央,可还是昔日的姬未央? “少主。”他诵了声佛号,捻着手中佛珠 步步逼心 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13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13部分阅读 ,眉眼一抬也未抬,似是入定。 “姬未央。”黑衣的女子冷冷的唤他的名字,“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别人有机会杀你。”她挑起长眉冷笑,“我给予你最大的惩罚,便是让你尽可能长久的活着。” “你敢算计我,便该料到今日。” 她拂衣而起,黑色的眼中光芒冷漠似寒雾一般笼下,睇了沉默的和尚一眼,“顺便知会老头子一声,我会如约回去。” 她转身,黑衣翻摆如朵墨莲。 “少主。”觉明抬眼,叫住离去的女子。 九凌顿住脚步,背身眼神穿过院中的景色,微吊的眉眼有着往日的淡漠。 “你不问我‘神生’的解药么?”和尚抬起慈悲的眼,清风道骨的一笑。 仅仅一顿,九凌没有回头,脸上有奇异的笑意,她复又浅浅的行走,“何须解药?”她抬眼看天际辽远的色彩,话里带了丝笑意,“觉明,这世上怎么会有无形无质却精准控人生死的毒呢?”只不过世人畏你狠绝毒辣,绝不相信你会开如此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 神生无解,因为原本就无需解。 可是习砚,你若在天有灵,会不会大笑三声,长叹你愚蠢的自以为是呢? 你到底是为什么而赴死的呢? 她许了一个承诺,在与风简墨的约定里,永远不用兑现的承诺。因为无论怎样,赢得,终究会是她。他允她解药,她回报一个承诺。这是一场注定没有结局的交易。 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走的一贯的洒然。觉明敛着眼静默。 少主,你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却也可能是最孤独的人。你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也知道自己什么也得不到。这世上还能找出懂你可与你并肩的人么?你会比尚晨殿下更可悲啊,因为他至少还抱着太平天下的夙愿,而你呢,却无一物入眼。 如今你谈笑之间,便要将父亲一生的努力化作一炬,你的无情,比佛祖还要冷酷啊! 合十默视走远的女子,觉明叹息,“少主,你是第一个没有因为‘神生’而自戕的人,也是第一个堪破姬未央的人。” 可叹那些毫不犹豫就举刀砍向自己脖颈的江湖侠士啊,这世上哪有无实无形潜藏三十年再置人死地的毒药?神生虽有姬未央的怨恨,可是无言中亦给了世人答案。 诸神降世,普渡众生,救人疾苦,原本就是世人的幻念。神不过是虚妄。所以,‘神生’只是个谎言。至于‘焚天’,和尚缓缓一笑,那是另一份心思了。 其实一切不过是姬未央的玩笑罢了。 他给了世人一把刀,至于人们是用之于行侠,还是用之于屠戮,亦或是用之于私欲的追逐,那便是他不能控制的了。 那些人整日狂热的追求虚妄伤人的假正义,可曾回头看过家中霜白的父母,可曾温柔体恤过痴情的妻子,可曾一手拉扯过襁褓中的婴儿?他们自称侠义,却挥着屠刀踏碎了多少人的家庭?所以他给了他们一个‘三十年’,若他们回头,就该抓住这三十年,洗去杀戮的心,回到慈父严母的身边,回到儿女成群的天伦之乐里面。可惜没有一个回头,全都走火入魔的抱着以身殉道的所谓大义,毅然决然的将利刃插入自己的心窝。 到底是什么东西迷住了世人的眼,让他们看不到儿女真情? 手执杀戮的利刃挥舞着叫嚣着要扶持真善,可是那脚下踏碎的,是什么呢? 阿沅,你看,我这味毒,是否可以用来救人呢? 少主,姬未央的一生,原本就不怕有再多的痛苦了。因为,该失去的,已经一件不留了。 这剩下来的,都是谎言。 第六十四章 迷乱 “你去哪儿了?”如兰似墨的黑衣公子悠闲的等在她房中,一手端着茶盏,阴郁的眼扫来。 将视若无睹练至佳境的九凌眼皮子都没抖动一下,直接窝上了朱红的美人榻,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 把个杯盏都已握热的人一挑兰叶一般优美的眉毛,眼中聚起针一般的犀利射来。隐忍着怒气,他起身靠近美人榻,低头越来越触近那人合上眼的面庞。 一只纤细的手抬起,握住了他下巴,九凌睁开眼来,没有什么情绪的道,“风简墨,你似乎越了越没有分寸了。” “你在仗着什么?” 风简墨若无其事的掰开女子的手,缓缓坐在她身旁,“我有必要依恃什么么?” “九凌,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心放一点在别人身上呢?” 黑衣的女子仰头看风简墨低下的俊脸,皱了皱眉,“什么意思?这个别人不会刚好就是指你吧?” 他淡笑不答。伸出手抚上她长发,右手却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拂了她腰间|岤道,缓缓低下身来。 九凌冷下脸来。“你是在找死么?” “不,”他笑,好不撩人的风情,苍山白雪般的脸染上悸动,“我是在遵从内心的愿望,靠近你。” 微吊的眼静静看他俯下脸,菲薄的唇慢慢靠近她的,终而各自的两片相互挨上。 她的唇温淡疏凉,像是迷梦的温床,如她人一般充满惑人的风情,妖娆危险,却引人沉沦。他的唇形优美,携着坚定,温柔的找上来覆盖她的。 九凌甚至能听到他胸腔里那颗跳得极不安定的心。她的表情一动未动,漆黑的眼似云开雾散后的夜空明月,清澈空明。 风简墨的呼吸急促起来,爱上她的味道实在很容易。他闭上眼微笑着不去看身下那女子的表情,兀自一人沉沦,渐渐伸出柔软湿滑的舌去描摹她的唇形,坚定的手扶上女子的腰际。 克制的时候,能做到不动声色,可是一旦承认了,决定了,便迫不及待的希望一切可以直达目的。他想她能如他一般爱上。渐渐那种焦急失控了,他亦无法再劝自己镇定的保持着那颗从容的心一步一步来。他顺从心里渴望的愿望。 九凌的眼染上霜寒,仍旧是毫无波动的看着面前沉迷的脸。 风简墨在她唇际吻噬一番,忽而抬手插入她如云的秀发,放开那月下霜河一般的光芒散落在榻上。 微吊的眼又是一寒。她没开口喝止。虽不更情事,但可不是傻子。只要她一开口,接下来怎么回事,一目了然,那什么乱七八糟被翻红浪之类的搞笑戏码,她可没什么心情上演。 跟平常的比试一般,两人就耗着,她不启口,他也就慢慢等着。 顺着温凉的唇角,他细细吻下,停在她颌下,睁开略带笑意的眼。 “我很有耐心。九凌,我承认我先爱上,但你也别妄想能事不关己。” 眼神清冽的九凌抬了抬眼皮,长发披散,凌乱的散在身下,她瞥了瞥眼前那双掀起的唇,没有一分羞意或是尴尬,心不跳气不喘的平静直视。 这死人妖在跟她示爱?微吊的眼挑了挑,她没什么表情的掀了掀唇,“什么时候的事?” 男子将脸静静埋入她带着冷香的发中,丝滑性感的声线悠远辽长,“很早以前,我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 九凌沉默。 半响,才听她冷冷的声音,却是道,“发情发完了?可以起了吧?” 风简墨凤目一凝,聚敛风暴般有浓浓墨色滴出,如乌云压顶,“你果然……” 他冷哼,重重的在九凌唇上噬咬一口,翻身坐起,拂开她腰间|岤道。 九凌若无其事的直起身斜靠在榻上,伸手以指斜抚微微疼痛的唇,忽而聚指如剑般削向风简墨侧脸。 一阵气劲扫过,风简墨伸手夹住她扫来的指尖,如墨滴一般蕴蕴的眼平静的看着她。 黑衣散发的女子旋手脱出他的掌控,抬腿跃下美人榻,弹了弹微乱的衣衫,忽而转眼平静的看他,冷冷的道,“风简墨,你最好祈求终有一日不会触及我的底线,否则……”她凝了凝冰箭一般的目光,“本公子最近很忙,没心情跟你颠鸾倒凤,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她甩袖行了两步,突然又转过头冷笑,“俗话说美色惑人。若是平日,本公子也不介意与风公子春宵一度,毕竟,风公子的美貌,倒是世间难寻。” 风简墨墨滴一般的凤目雷霆闪烁,寒气森然。 “独孤九凌!” 仅仅一哂,九凌拂身行出厢房,徒留优雅的墨衣公子歇斯底里。 像这种情况,就算明明是她吃亏,以她的为人,也决计是要在言语上扳回一局的。 她不发一言的穿过游廊,身后跟着萧漓和扶桑两个脸色怪异的人。间或身后的两个侍卫交换眼神,又投注一眼诡异的注视到主子身上,挤眉弄眼。 乖乖,这世上,还能找出比主上更劲爆的女人么?扶桑一抖眉,他可是将里间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啊。还春风一度啊?那样的美男子自荐枕席,都没成功?世上怎么出了个这么蹂躏男人的女人啊。糟糕了啊,旋部的任务真是任重道远啊。 萧漓几次抬眼看前面那人披散的长发和有些凌乱的衣衫,脸色也是古怪不堪。以后还是离这个古怪的女人远点好吧,你听她那语气,好像世上男人都该给她蹂躏似的,怎么听怎么变态啊,好像她才是男人,他们这些男人反倒成了女人似的。想起来都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是恐怖的人物。 “涟青有没有回翠湘小筑?”浅行的人突然转过头来问了一句,猝不及防的惊了身后两个少年一跳,跃出老远。 九凌拧了双眉,“搞什么鬼,你们两个?” 扶桑抓了抓头,讪讪,“那个,主上,郁离大人正是去找涟大人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是么,”她吐出一口气,“扶桑?你可以去西绥了。” 黑衣的九凌再次看了眼两人,转过头这才又走的行云流水。 身后俩人暗自咋了咋舌,扶桑烦恼的抓抓头,这算不算迁怒于人? 第六十五章 报复 刚从去年的大乱中正常起来的凌海阁,近日貌似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澜城太守夜半死于家中,原本疑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神秘暗杀门所为。然事情在查探中不断地路转山重,原本与这事八竿子打不着一堆的凌海阁却百口莫辩的扯不清楚。 太守大人是死于一种极为诡异的武器之下。仵作点着太守大人脖子上的细丝解释的一清二楚。将太守大人活活勒死的是极为珍贵的天蚕丝制成的名为‘绝丝’的索命武器,此丝在武林人士手中可切金断玉,勒断一个人脖子着实不算什么。 问题是在于刑部仔细审讯下透露出来的种种迹象证明,太守的死,和凌海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话还得从太守死前一天的早上说起。那夜澜城有名的花楼上,曾上演了一场原本不怎么引人注意的纠纷。 乐为美人一掷千金的优四公子,如往常一般霸占着花楼的头牌,喝酒听曲儿,和美人暧昧风流不亦乐乎。这时候,太守大人来了,指名说要台柱子陪侍。优四公子雷打不动。几次亲来却连花魁衣边儿都没占到的太守大人这次火了,忍无可忍,也觉得凭着高贵的身份以及其人见人爱的尊荣,根本无需再忍,于是乎腆着肚子蹭蹭带人撞开美人香闺。 这厢对美人格外温柔的优四公子,一见一满脑肥肠的丑恶嘴脸,再扫眼见一帮虾兵蟹将,美人缩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妖娆的眼一眯,只见漫天红光闪烁,这位红衣公子动如鬼魅,唰唰几下把太守大人家臣打得不成|人形。 太守大人虽然身貌并不魁梧伟岸,可是在美人面前,那气势十足。当下怒发冲冠,劈头大喝,“本官乃堂堂太守,官居要职,尔一无耻刁民,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优四公子一笑,冷意渗人,当下提着太守大人的衣领,笑的格外魅惑妖娆,愣是把这位大人看的心猿意马,深思游离,竟错把儿郎当月娥,伸了肥手不禁摸了不该摸的地方。 凌海阁性情大变的优四公子脸上堆叠起雷霆万钧的怒气,一把掐了太守的脖子,杀机毕现。 “必取狗命!” 花容失色的美人顾不得小心肝跳啊跳,八爪鱼一样将优四公子拉的死紧,开玩笑,这尊大神要真出事了,她不用活了!被摔得屁滚尿流的太守大人鼻青脸肿的带着家臣逃回了府,然而此句狠话却已人尽皆知。 于是,凌海阁优四公子有了杀人动机与杀人理由。 其次,便是那根夺命的‘绝丝’,天蚕丝极为稀少,似这等兵器锻造,一般来自鼎鼎有名的锻造世家,而旁的兵器制造家断无此等能力。于是,查来查去,终而查出,此物乃是御剑山庄所出。刑部又追着御剑山庄再次摸索,得知凌海阁于几年前曾出一批天蚕丝向御剑山庄下了‘绝丝’的订单。而御剑山庄的人仔细研究了那根致人死命的‘绝丝’,很肯定的承认确实是由庄中所制,而山庄十几年来,就只接手了这么一次‘绝丝’的订单。 凶器出自凌海阁。优四公子实在可疑。 又,太守大人死前手里好巧不巧的抓着一枚玉玦,仵作判断应是挣扎之际从凶手身上扯下。查来查去,又是优四公子。 事情实在是巧的没办法。优四公子百口莫辩。 然而原本就该下大牢的优四公子隔了几天便莫名其妙的被好生放了回去。太守大人的死被归咎于某江湖绝密杀手门接单杀人。 接着,太守大人生前的英勇事迹被抖了出来,贪污受贿,私拉结党,草菅人命,强抢民女,等等数不胜数,每一条都够他砍一次脑袋。所以说,这位太守大人死的,并不冤枉,甚至应该全民拍手称快。 拍板,死因定为仇家买凶杀人。与凌海阁无关。 优四公子躲掉一劫。 可是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刚回了阁,优四公子发现,凌海阁可谓一片乌烟瘴气。 阁中产业所得的收入通通不翼而飞!若是一两张银票,那可以理解为夜有盗贼,但是,以凌海阁偌大的产业和越来越茁壮的势力,那可是一座金库!而且护卫精密,机关重重!能闯入把守森严的阁中已是不易,还要破解密室繁密的机关,并带走数量巨大的财宝,这岂是一夜之间能悄无声息做到的? 是遁地,还是飞天?乱成一团糟的凌海阁愣是半点思绪都扯不出。木容对着空空如也家徒四壁的密室,盗贼嚣张的‘到此一游’大大咧咧的歪七八扭的划在壁上。这心情有多恶劣,不言而喻。 甚至连开门立户良久的珈弈公子,都没逃过这样的洗劫。凌海阁一夜之间,几乎就被人掏成了空架子。 祸不单行。 这一天之内阁中的人都莫名其妙的中毒,好像传染病一般一个接一个,浑身劲力被剥蚀的一点不剩,蔫儿似地瘫成一团。连猫猫狗狗都没逃过。 几位公子这才发觉事情不对劲。有人盯上凌海阁,存心过不去了。 无人知道,此事沸沸扬扬在澜城闹开的时候,邺京一处名为云雪苑的别院,六个男人凑在一起正唧唧歪歪的意犹未绝。 “还是不要做得太明显了吧?”自落雁塔一聚之后,似人间蒸发的竹施正扯着猥琐的笑意看似不情愿的劝道,“主上既然放下话说要咱缓凌海阁一口气,那一定是有道理的。要是咱一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恐怕会被修整。” 卫江抓了抓头,颇有些郁结,“他爷爷的,一刀下去不就结了?我就不懂了,干嘛这么绕来绕去的瞎整?” 一干人凑拢了嘀咕,明智的决定无视军国主义情绪泛滥的人。连灿觑了觑笑得一脸俗气的金子,突然来了句,“金子,五五分,不要忘了。” 两眼正红光泛滥的人立马跳脚,“凭什么!我衡部兄弟大半夜累死累活的成果,你一开口,就得分掉一半?!一口价,你三我七,是兄弟,才卖了这人情给你!” 连灿阴恻恻瞟眼,“当初说好的,我才带兄弟配合你,别忘了,没我机部的兄弟,你连那密室门在哪儿都摸不着!” “不行!三七分!” 两人瞪眼,分赃不均。 配合完美无缺的两人顿时一触即发,摩拳擦掌,火花四射。 “老规矩!”两人一跃退开,架势十足。 “出拳!一招定输赢!” “七!”“六!” “你输了。”晃了晃伸出的三根手指,连灿面无表情陈述事实。愤愤蜷起伸出的四根手指成拳,金子一脸郁卒。“五五分。” 扫都没扫这边一眼的另几个人继续小声嘀咕。 “你说,这都杀了朝廷命官了,真可惜,居然还是被跑掉了。”竹施一脸遗憾,只是却未到达眼底,“到底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那贪官倒是死得可惜了。想我堂堂海域气势泱泱,没把大顺闹的鸡犬不宁就算了,居然还帮着他为名除害,真是……哎,太亏本了!” 身为首领的涟青大人笑的格外含蓄,“慕王倒是能力不小啊。主上看上的对手,尚算不错。” “都这程度了,估计那什么凌海阁的几位也快吃不消了。既然主上事先有令,大家就适可而止吧。” 反正到时候,主上出手,可是会比这恐怖上万倍的。 “也只好这样了。”列位遗憾的点头,非常本分的遵命。 真是,还没尽兴呢。 ★国庆快乐!二更送上!亲们如果喜欢,请多多投票支持,给予动力! 第六十六章 不安 夜黑风高。 寂寂庄严的寺庙院墙上突然划过一道黑影,快若黑色闪电。 黑色的影子如风般扑过院墙,足尖点着屋檐瓦砾,快速的往僻静的一处禅院跃去。 吱呀…… 正当此人稳稳的停在正中院里,原本安静的夜色里传来门扉开起的声音。 “辰姜,这次来的是你呀。”和尚缓缓踏出门槛,漆黑的夜里,隐约见他素净的僧袍,花白的胡子。 黑暗里来人无声的抽了抽眉毛,翻了翻白眼。 “哎呀呀,亏得你和钺生这么多年,一人两月换着两地跑啊。”和尚摸着胡子,虽逾百岁,却走得步步生风。 辰姜无语,继续等待习以为常的觉明式寒暄完结。 老和尚笑的一脸和蔼,黑暗中虽看不清那布满皱纹的老脸是如何抖动,辰姜亦能想象出和尚眼里的促狭。 “凡尘俗世皆恼,何不放下,随老衲静栖佛门?” “我佛慈悲,带给世人幸福。浮华富贵皆是虚妄,功名尽归尘土,转首间人生百年,种种贪嗔痴爱无非泡影啊。无欲无求,从容不迫,佛祖的心胸是宽广的,谨以智慧赋你心,必不叫你迷惑丧失,何不放下一切,回归真谛的怀抱呢?” 果然。这是每次见面的必要话题。辰姜沉默着等和尚说完。他今年已经不惑之年,家有爱妻爱儿,早已不是当初一听这和尚蛊惑就跳脚的年轻人了。听了快二十年的和尚经,如今雷打不动,清风过耳。 年老的觉明和尚乐此不疲的滔滔而谈,也亏得这禅院素来仅他一人,否则半夜他人醒来还或以为遇鬼。只可惜换来换去的大谈阔论,至今高僧仍旧没有成功的将一人渡化,诚然可叹。 “敢问今次可有什么消息需带给陛下?”见和尚停了喋喋不休,辰姜这才不慌不忙开口。 这快二十年的时光,他和钺生每人轮着航海往返于海域与大顺。两月一过,一人归于海域,另一人便又奔赴顺境将这边的态势与动静搜罗。海域与大顺,毕竟隔得太远,除此方式之外,便再也无法获知半点联系。 和尚叹息一口,僧袍在夜色中晃荡,“少主,快回去了。” 钺生这次讶异的睁大了眼。独孤家的那个桀骜不驯的不顾念亲情的小殿下,会甘愿的回去?早几年,不是还听说这孩子完全不把父亲与祖父的约定不当回事的么?年老的海王还莫可奈何的准备等她十八岁一满,就派亲卫队秘密越境绑人呢。 “何时?”虽然惊讶,钺生倒没纠结这问题太久。自己回去,而不是让他们不得不绑着回去,总是好的。 老和尚一脸精光,笑呵呵道,“依我看,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后。” 钺生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转身跃上高大的桂树,足尖一点又翻着墙出去了。 “哎,阿弥陀佛。”和尚诵了声佛号,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被甩下,“真是没礼貌啊,大半夜的吵醒我老人家的睡眠。人人都爱花花世界啊,佛祖,你看,我到哪里去找你要的信徒呢?” 少主啊,你可要慎重啊。杀孽犯下太多,佛祖再怎么宽宏大量,也是会发火的。 ★ 桃花一般美丽的慕容公子离开了九凌的别院,人尽皆知。风大公子似乎心情颇为良好。整日拉着明显闲下来的九凌喝茶下棋。 平生接触棋艺不久的九凌大大方方与勘称高手的风大公子每日于别院棋上较劲。 和九凌下棋,是一种享受。风简墨不得不承认。 这样别致的女子,连与人对弈的方式也是纵横优游不失大气的。每下一子,支颐轻扫棋盘的眼微吊,浮光浅浅,沉静清冷如古寺幽井。 连下三局,九凌次次皆输,却也未见恼意。 “很久没见你那个叫扶桑的侍卫了。”风简墨落下一子,貌似随意提了一句。 九凌拈了一子,静看棋局,余光瞟了眼前的人一眼,淡淡问道,“那又如何?” 凤目一抬,仔细看了眼前执棋沉思的人的脸,冷漠道,“倒是没见过你对人如此大方的留有情分。”利用那男人,居然会派亲近之人暗中护卫,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待那人是不同的? 黑衣的女子恍若未闻,纤长的指挟着一子落下,挑了挑眉,甚是悠闲。 墨色如兰的男子隐隐有怒气薄发,却不露山水的技巧一笑,“你许了他什么好处?他竟会甘愿重入虎地?” “好处是没有,”她偏了头,似也有一丝疑惑,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保证在达到目的之前,保他一命罢了。” “是么?”风简墨优美的唇形一抿渐变成斧直的一线,“慕容家惊才艳艳的长子这么良善?原本就已经游离于时局之外,去留随意,却毫无所图的冒险一头扎进乱流,你说,谁信?” 九凌皱了眉,突然起身,踱到窗前背手而立。 “你想暗示什么?”良久她冷冷问了一句。 墨色的眼目翻滚着浓烈如酒的颜色,风简墨唇边挑起飘渺如远山的笑意,“我想说什么,你很清楚。” 然而闻后转身的女子突然扯出一笑,冷冷如薄雾冰绡,“风简墨,慕容奕玦不可信是事实。但是,” 她微吊的眼中裂出一道强烈过闪电的颜色,寒栗且无情,“不要忘了,在我眼中你与他并无不同。你有何种立场试探?你又是可信的么?” 安静的室内似有一阵风吹过,窗外院中碧绿的景色映的那女子眉目柔化了几分,似泼墨画一般写意流畅,她的一颦一动皆优雅的可入画中。风简墨眼中似有星光陨灭,渐渐沉去色彩,他面上的肃萧如冰雕冷雾般流转,唇抿一线,长眉洌冽。 “我不过是提醒你罢了。”他淡淡答道,如空谷幽兰般疏离缥缈。终而一拂满盘棋子拂袖离去。 窗边的女子冷冽的表情突然沉定,透出薄薄的厌倦,隐有一丝茫然。 慕容奕玦,倒底想干什么?到底是什么,她没有想到? 第六十七章 天子游 游园踏春,最是风流才子佳人无数。满城华盖,富贵如云。 三月,天子率后宫佳丽亲王及大臣无数赴骊山,春色眷浓,天下同乐。 华贵的马车辚辚从邺京长街结成仪仗,于万众瞩目中缓缓庄严的赶往百里之外。 八匹骅龙拉乘的奢华马车上坐着大顺开国帝王,琉璃珠子缀成的冠冕下夕源光高深莫测的眼神透过马车半透明的帏帐,投注到街头起伏不已的人流。 满街哗然,躁动不已,追随着帝王的仪仗队,人流涌涌。帝王的眼深邃,留有一丝笑意。 八荒臣服,六合唯我独尊。这便是御座上极致的霸者人生。 即使曾有遗憾,曾有落寞,那也不过是他帝王业上小小的不完美。他是夕源光,一国之帝的夕源光,追求极致荣耀与极顶之巅,化合神者,德合天地。 万里河山,铿锵杀伐,云横覆手,若再来一次,昔日放手的,他从不悔! 绵延的马车庄严的行过长街,见证帝王夕源光一生的壮业。 帝王的华车后,是储君安乾太子的车骑,而亲王的马车尾随在帝王的宠妃其后。 马车上的人心思各异。 像如此浩大的声势,历来五年一次。每次皆是惊心动魄。新生的事物,必是踏着旧日的腐朽走上舞台的。踏碎的残势成灰,随着岁月消逝,而侥幸脱逃的偏执狂,便蠢蠢欲动。 每一次帝王的骊山之行,都是血腥而惊险的。而那帝王似乎对这时时上演的戏码有着偏执的热衷,满园春色也掩不住这位帝国之主浑身溢出的魔魅果决之气。 似乎那段整南讨北的岁月从未远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大顺的帝王依旧享受着鲜血堆砌的盛宴,乐此不疲。 今年的春行,也如往年那般激烈惊心么?骊山上那碧色的草下,有多少念念不忘血仇的戾怨,用着血红的眼睛狠狠剜着帝国的胜者? 今年不例外的,又该染红一片土地吧,新开的杜鹃,如果有了这个帝国最纯正血脉的浸染,是否会更红? 涟青静静敛着眼睛坐在太子的车内,若有所思的想着。太子的挚友,偶遇的知己,他用伪装的儒雅与纯良的太子谈山论水,天南海阔。友情是真,只不过,却不是最终的目的。隐在这个优柔的太子身边,也是为保住这小子的性命。而保住这小子的性命,无论近日发生什么,局势总是有希望稳定下来的。主下的想法,不无道理。 与这边长街哄闹的局面不同,黑衣的九凌交叠了双袖坐在高高的栏杆上,漆黑的眼冷看皇族的奢华。 除了扇宓一部,其余的人走的一个不留。今年的踏青,才算热闹。 凤目凝然的黑衣公子静静站在她身旁,看她淡漠无聊的神态。 “不怕玩火自焚么?”他悠悠问了一句,依样屈膝倚坐在栏杆上,对着她淡淡挑眉。 那人将目光从街上挪开,缓缓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的挪开。 风简墨也不生气,一撩长发,风姿绰约的道,“闲着无聊,不如去‘清涧’喝两杯?” “哦?”她偏过头来,眉眼一转,“倒是不错的主意。”拍了拍手,跃下栏杆,轻轻松松走向厢房。 风简墨缓缓一笑,顿了顿,滑下,优雅的踱着跟了上去与之并肩。 “今年的帝王之行,想必很精彩吧?”他眉眼皆有笑意,侃侃而谈,“倒是不知道你看中的那位倒霉鬼是否有那能耐达到你的目的?” 走的一顿也不顿的黑衣女子偏头一笑,隐隐薄发着某种尖锐的光华,淡淡反问,“怎么?你有兴趣知道?” “与你有关的事,我向来不会错过。”他笑。 “哦。”九凌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没了后文。 “能坐上帝座,虽然有能人相助,但泰半还是靠自己的本事,你说是么?九凌。”优雅的公子突然问了一句。 进了屋的人反手抄过桌上的白玉面具扣在脸上,严严实实只露出寒潭般的眼睛,她没有偏头看身边的人的表情,淡淡回答,“自然是的。” “不过,本公子也不是傻子。夕桓陵虽然刚愎自用,有勇无谋,但本公子需要的棋子,恰恰不需要太多脑子。” 她转身欲往门外走去,又似想起什么突然一顿,黑色的衣襟上银线勾勒出的鹰似活了一般桀骜锐利,“夕源光啊,”她有些叹息的抚了抚额头,“我记得我曾说过,若是有机会的话,不介意帮陆机讨回一条性命。” 似谈论极为细小的事一般不以为意,九凌摇了摇头,举步出门。 陆机费尽一生心力扶持夕源光,帮着他南征北讨统一天下,呕心沥血的算计来算计去,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丢了,这才换回一个太平天下。这样悲天悯人胸怀天下的人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是怎么会有这样把苍生丝毫不当一回事的女儿呢?为了所谓的一命之怒(习砚之死),竟然要负尽天下,不惜流血千里,视良善如无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偏生又不屑所谓至尊真情。 怎么样看都不像一家人啊。 “你倒是没当回事啊,陆机在天有灵,恐怕会为有你这样的女儿悔得肠子都青了。” 肯放心思在这些事上面,其他事偏偏……风简墨凤目一眯,透出冷然来,哼了一句,又跟了上去。 并肩的两人渐渐走远。 是夜,骊山行宫处。 “王爷。” 行宫处慕王的寝房,眼露精光的中年瘦小男子在门外禀报,声线细细如鸭公嗓子。 “进来。”里间传来男人阴郁的声线。瘦削的男人拱了拱手,推门而入。 “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低沉的声音威压沉沉。 “禀王爷,这边一切已经妥当。一旦得手,奴才省得该如何做。” “很好。等事情结束之后,本王自不会亏待于你,你且去告诉母妃,让她按捺稍忍,决不可露出任何不妥。” “奴才记下了。只是,皇上那边,不知……” “这个你不用过问,本王自有安排,那些禁卫军以及暗卫,没有出场的机会,你管好分内之事便行,其余的,最好不要自作聪明的涉足!” “奴才明白了。” “下去吧,本王要就寝了。” “是,奴才告退。” 夜色静谧。瘦削的人影一路跑回了帝王的寝殿,间或有遇上夜值的婢女,皆谦卑的一礼,目送他走远。 夜色中涌动着不安分的气息,浓浓郁郁似要扑压下来。 第六十八章 惊乱(1) 一夜忽下细雨,天明过后碧色清幽,漫天湛蓝如洗。 极净的颜色,若是染上浓艳的色彩,想必别有味道。黑衣的公子凭栏独望,眼神辽远。 “九凌。”墨衣的风简墨走来,脸上未看出与平常有何区别,“我要去澜城一趟。估计是看不到那场好戏了。” 九凌没有回头。微吊的眼闪过一抹流光。澜城么?倒是尚多故人呢。 “不过,在我走之前,我要确定一件事。”凤目含笑,风简墨走近倚栏睇向她。 九凌挑眉,静等下文。 “我们的约定还做数吧?”他十指微张轻轻拍了拍栏杆,上好的兰木发出沉闷的一响,“我回来的时候会向你讨要那个承诺(见三十七章约定)。” 九凌微微颔首,挑眉看风简墨。 他一笑,光风霁月般耀眼,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旋身摆摆手,优雅的道别。 “你的属下,无意之中倒是帮了我很大的忙呢。一月后见。” 黑衣的九凌缓缓转了头,看那人远去的背影,脸上如苍山白雪般凝注了薄凉。 精彩要开始了呢。 百里外的骊山,却是另一种景象。 少男少女,公主皇子,仆人侍女,华盖锦衣。 三月桃花花满坞,风流最是动人弦。层层叠叠压满枝头,随风一荡,便如飞了一场薄红的雨,映得美人多娇,衣香鬓影,恍如花照。 诗酒助兴,曲水流觞,天皇贵胄的风雅,格外的上流。 太子安乾合着几个私下带来的年轻文臣侃侃谈论,脸上漾着儒雅的笑意,温润如风。平时习惯了舞刀弄枪的翼王缩在老远的桃花树下,揪着泽王碎碎而念,而面上始终不显山水的泽王却是若有所思的沉默。 冷酷的帝王静静坐在锦绸铺就的地上,面前案桌上摆着随侍捧上的美酒佳酿各色果点,身侧陪着如花似玉的美人,漫不经心的看着儿女成群的嬉闹,平时薄厉的表情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帝王暗暗思忖,凌霄这个儿子,明的暗的他观察不少,时至今日,背地里倒是茁壮了不少,连老三这个心思单纯刚烈的人都能拉拢。 气氛尚算融洽之时,却一声惊喝蓦然裂开。 “报!” 一马风驰电掣而来,人未至而声已先闻,急迫惊惶的长喝声顿时将一群其乐融融的人惊住,纷纷猝然转头。 夕桓洛莫测的眼闪过一抹寒光。今年,看起来也不会太平呢。 马上信使刚驰到十丈外,扑通一声来不及勒马便翻下,惊慌失措的朝着帝王奔来。 “报!西绥侯率十万大军突现潼关,现已汹涌而来,陛下!”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涟青优雅的微低了头,唇边浮起一抹笑意。 十万大军未接诏令私自入进潼关,慕容千钧,反了! 风尘困顿的信使一路从潼关马不停蹄昼夜不息赶来,行止极为狼狈,伏地急促的喘息。 夕源光颜色豁然一变,眼神亮如鬼魅,瞳孔中燃起簇簇的火焰,帝王的怒气一触即发。 “好得很!” 忽而转首看不出情绪的一问,“何时发现大军?” 伏地的信使战战兢兢抖动不已,克制着恐惧回道,“十日前。” 帝王裂开一抹冷厉的笑意,目聚如冰,势如泰山压顶,“齐业至潼关五日马程,西绥十万大军竟然能悄无声息突现关隘,朕的一干臣子果然是劳苦功高!” 帝王寒栗的目光扫视周围一干皇子皇女重臣武将,如冰天雪地里寒光熠熠的剑刃般刺得一干人脸色苍白,俱都吸声屏气。 习惯了富贵安定的日子,突言战乱,总是有些措手不及的惶恐。 —————— “陛下!”大将陆光按剑上前,俯身一拜,“臣请命!” “万万不可,陛下!”丞相莫克突然快步上前,惶急道,“如若掀起内战,势必死伤惨重,流血千里,陛下三思啊!” 夕源光阴沉的眼色更甚,唇边却是一抹极致嘲讽阴狠的笑意。 皇帝没有发话,然而一身铿锵冷厉的将军陆光却豁然抬头,严酷目光直射莫克,冷声驳斥,“大逆不道,枉视天威,谋逆之罪,安可纵容!难道丞相是希望西绥侯一路无阻进京祸乱天下吗!” “陆光,本相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其心日月可鉴!忠言逆耳,但本相说的原本就是实话!若是两方兵刃交接,你能为那无辜性命负责么!你能保百姓安宁么!匹夫之勇,实乃莽夫行事!”莫克阴险的冷笑,拱手一敬天子,“陛下,请顾念苍生!” “莫克!你口口声声苍生百姓,安的是什么祸心!西绥侯野心勃勃,乱臣贼子,你却一再为其袒护,怂恿陛下姑息,大顺的安危,你又可负得起责!” 冷硬的双眼一抬,陆光神色倨傲,带着杀伐果决的冷硬,“陛下,我陆氏一门有训,陆家子孙为国为民,即使身殒血尽,亦要保天下安生!请陛下决断!” “陛下,请顾念苍生!陆光所言,根本……” “够了!”危坐的帝王眯起危险的眼睛,目光凝聚如冰,尖刀一般刺向一脸忠君爱国的丞相,冷冷道,“丞相觉得朕应该如何做?” 莫克眼中划过一抹得意之色,口中不缓不慢答道,“陛下圣明,依老臣之见,自当安抚平息,不妨派人与西绥达成协议,施送些许好处,西绥侯自然不战而退。” “施送好处?!”帝王脸上怒气如风暴般席卷而来,“看朕的江山能不能填饱他那张嘴!丞相出得好主意啊!” “皇上请……” “滚下去!” “老臣……” “朕让你滚下去,臣相老得脑子不灵光,莫不是连耳朵也没用处 步步逼心 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14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14部分阅读 了?若是连你主子的话都听不清楚,趁早滚回老家安享晚年!” “臣,告退。”莫克抬眼看了脸色阴沉的皇帝一眼,面上是怨戾的表情,拱手退了几步拂袖离去。无人察觉的眼神中却闪过精厉之光,偏首不动声色的朝着不远处神色高深的慕王打了一记眼色,复又垂下头萧瑟的退场。 夕源光,你要是真同意了老夫的提议,这戏还就演不下去了。过了今夜,恐怕你也再无机会对人耀武扬威颐指气使了。 “陆光。”帝王深沉的眼从莫克背影上挪开,转过来看了眼仍旧单膝跪地的将军,神色肃立。 “在,陛下。” “朕以江山基业相托,爱卿不会让我失望吧?” 陆光抬头,神情坚决,“臣以性命起誓,此次必为陛下除去心腹大患!” “很好。”夕源光缓缓站起身,身侧宫妃侍人一直屏气吞声,他扫视了一圈静默的臣子皇嗣,下令,“起行吧,陆光,朕的平叛元帅,带着你的儿郎们,为大顺除去这个隐患!” “是,陆光告退!”陆光按剑霍然而起,躬身行了军人的大礼,转身走的沉稳从容,一身便衣隐隐给人以铠甲般冷厉的感觉。 ★抱歉,本是1点发文,但不知为什么设置的系统自动发文居然没动,汗!幸亏检查了一下…… 第六十九章 惊乱(2) “有刺客!” 是夜人定初歇,骊山行宫大乱。 禁卫军在外间闹的人仰马翻,寝殿内将将睡下的夕源光冷冷一笑,起身一喝,“来人,掌灯!” 闻声的宫人急急忙忙入室点燃宫灯,灯下帝王厉的能剖开人心的眼神冷酷如霜,他起身,昂扬的身躯带着不可一世的霸气,可掌控一切的决断,嘴角斜挑着一抹魔魅的笑意。 宫侍抖开上有腾龙欲飞的大氅,小心翼翼为帝王披上,跟着那一脸不知是怒是喜的人出了行宫的寝殿。 外间已是灯火通明,数百黑衣人闯入行宫,直奔帝王的寝殿。夕源光看着与刺客缠斗的禁卫军,神色间带着嗜血和冷厉。黑衣人似无赖般的死缠上来,禁卫军虽是人数占了优势,却仍是在这些江湖打法上吃尽苦头。 二十四岁的禁卫军统领沈阔眉宇轩昂,率部下正急冲冲从外间赶来。年轻的禁卫军统领大步上前,按剑站于帝王之前,单膝着地,行了一礼。 “皇上,请恕微臣来迟!” 他受命在行宫外守夜,接到消息从外间赶来,帝王已经被惊醒出了寝殿。 “无妨,”帝王冷冷的一笑,“不过是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起身吧,正好可以看看戏场。” “是。”沈阔按剑起身,静立帝王左右,谨慎的关注场中变化。 一刻钟过后,场中刺客无有任何衰退的迹象,夕源光突地聚起寒霜一般的眼神看向那批身手矫健无比的刺客。如此长的时间已过,却至今没有任何伤亡,反倒是他的禁卫军死伤无数,这些刺客也并不见拼死拼活朝着他这个一国之主冲上来,由此见来,那些刺客的目的,似乎并不在于誓死击杀一国帝王。 绝对一流的武林高手!这么一批人,是什么时候毫无症状的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来的!竟然有这么能耐的一批势力,掌控一切的他至今才知! 帝王眯起了杀机毕现的眼,隐隐觉得有什么自己没有掌控到的事情发生了。 浓烈的血腥味泛滥出来,那帮黑衣刺客一个个却似打了兴奋剂一般越杀越起劲,源源不断的禁卫军从外殿赶来支援,亭中死尸越摆越多。夕源光聚起眼光看去,地上一摞一摞的,全是他的禁军。 沈阔脸色阴沉,按剑的手捏紧,沉稳的眼中透出怒气。看了看帝王的脸色,张了张嘴,却又终而闭上。身为统领,帝王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他不能开口请命。 一阵嘈杂声传来,夕源光偏头,太子安乾,慕王与翼王正带着亲卫衣衫不整的疾奔而来。 “父皇!” 太子及两位王爷不多时便跑了进来。 翼王一看场中状况,登时拔出手执的长剑,眼中似要喷出火来,“父皇,让我去宰了这帮混蛋!” “退下!”夕源光冷声一喝,“你还不是对手,好好给朕一边呆着!” 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江湖中人,最是狠厉难缠,以宫中侍卫培养的伸手与之拼命,等同送死!然而这些人身手如此了得,下手狠厉,却根本不像是冲着他来的,倒是一个劲儿的在禁卫军中杀的两眼放光,根本不见有一个冲上来取帝王性命。 夕源光幽深的脸扫过场中,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突然脑中一闪,回头两眼泛寒,咬牙问三个儿子。 “可曾注意凌霄那边动静?!” 沈阔一惊,豁然抬头扫向场中的刺客。这是幌子?! 翼王平常与泽王最为要好,此时见了皇帝脸色,心中一个咯登,“依礼,凌霄应该跟我们一样赶过来了!难道是出事了?!”平常神经粗大条的翼王顾不得君臣之礼,面上惊惶不已一转变为审慎,“父皇,儿臣赶过去看看四皇弟!”竟是一转身就急急忙忙的去了。 慕王也一片讶异之色,皱着眉没开口。太子安乾却惊惶不定。 “其他人怎么样?”帝王沉了沉心,问太子。 “皇弟皇妹们那里,儿臣留下太子近卫军保护,贵妇娘娘那里也交待不要出门。” “那就是说唯独凌霄那里没有安排?”皇帝突然抚了额,面上透出一抹始料未及的恍然,“沈阔。” “臣在。” “禁卫军是否全赶往了这边?” 按剑低头的禁卫军统领沉重的抬眼,肃冷道,“是,陛下。” 帝王放了手,突然一叹,“没想到朕也有失策的一天。” “马上将能派的人通通带上,赶往泽王的寝殿!” 帝王顾不得自己寝殿外的缠斗,裹紧身上的大氅,转身朝外间走得疾疾。太子赶忙也跟在皇帝身后走得匆匆。无人留意到,慕王眼中闪过一抹奇异之色。 而那几百名突现的刺客,正缠着皇帝禁卫军一刻也不肯放过。 隔了老远的泽王寝处,却是另一番狼狈的景象。 谁也没有料到,在帝王五年一游的出行里,刺客首选的对象会不是至尊之人,而是他这个看上去普通的王爷,夕源光的众多儿子中的一人。 泽王的家臣仆役倒了一波又一波,亲卫始终挡在他身前,护着他朝内殿步步退后。 连一向深谋远虑自认心机颇深的泽王自己都没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人跟他结仇如此之深,竟然要挑在这个时候来取他性命? 夕桓洛隐在侍卫的身后,眼神深邃,狭长的漆黑眼缝里寒厉冷光闪过。若是要取他性命,犯不着一定要挑这骊山之行上动手,这批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刚听说皇帝那边出了刺客,几乎所有的禁卫军都急急赶去了皇帝的寝殿,谁会想到,在泽王的寝处,才是上演着真正的危机? 泽王夕桓洛按紧了手中的佩剑,阴鸷的目光扫着黑衣的刺客,眯了又眯。 这些刺客,浑身泛着血腥的死亡味道,扑上来就是不要命的厮杀,源源不断,下手狠厉且完全不惧死亡。很明显,是出自江湖惯有的死士。 若说声东击西,这原本就没必要。只要挑在他的泽王府动手,想必成功率更大。如今这种一锅乱的状况,越来越摸不清敌人动机何在。 这背后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第七十章 惊乱(3) 哗…… 绣着鹤立图的巨大屏风倒下,退到内室的夕源光冷冷看着逼近的杀手们,阴鸷的眼如冰冻结。 还有最后七个人。 夕桓洛缓缓按上剑柄,等到别人有所发觉前来救援,恐怕他早已去阎王那里报到去了。 寒光熠熠,映出杀手门如地狱修罗般的眼神,长剑递出,夕桓洛面前的侍卫已然报了必死之心。 “王爷,请先走一步!属下会缠住他们。”青衣的侍卫低头耳语,朝窗边使了一眼色,旋身拔剑迎了上去。 夕桓洛阴鸷的眼一冷,没有说话,缓缓拔出佩剑,秋水一般的寒光映出他不可一世的霸气。 “本王若是只会逃,与懦夫有何差别!” 他也求生,但这生,必是不能以折损他骄傲的方式换得。夕桓洛的字典里没有逃这个字! “说得好!凌霄!”门外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夕桓洛诧异的扫去,翼王手提着宝剑如风般扑来,旋身搅入战局,将长剑舞的密不透风。抽空间,一向大大咧咧的人朝他笑睇一眼,“还真是担心你没等到哥哥我来就挂掉了!” 夕桓洛缓缓一笑,这一笑竟是没有了往常的缥缈疏离,只带着纯粹的愉悦与骄傲,“本王不至那么差劲!”平剑当胸,披着寝衣的泽王眼神一冷,揉身斜走,甩开清光无数。 翼王收回余光,劈剑逼退一人,身形一跃,转身靠近泽王,长剑划开挥退背后偷袭的一人,直至与夕桓洛抵肩,他才微低了头耳语,“父皇他们稍后会赶过来。”余光大致扫了一群刺客,暗疑这些人的身手怎地没有那边那批绝高,却也摸不着思绪。 夕桓洛微微点头,眼神一厉,挥剑间似有无数道电光闪过,一时间竟有无尽的勇气与凛然势气,他纵身一跃闪开几步,挥剑的同时转头一笑,朝着兄长一挑长眉。 “那咱们两兄弟今日正好好好打上一场!” 夕桓熙一脚踢出正好将一人踹翻在地,顿时有冲天的豪气上涌,粗犷的挽了个剑花,豪爽道,“好!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正好可以来场实打实的演练!” 说罢,一剑送进迎面而来的一人腹中,回手后肘重重敲在背后袭来的一人胸上,拔出长剑回手,旋身于墙角借力,夕桓熙如箭一般扑向窗户,一掌拍开窗,回手又是一剑结果了奔来的一人,左手撑着窗台一个借力闪出,“凌霄,在这屋子里打委实有些个憋屈!换个场地!” 夕桓洛格剑将一人逼至墙边,眼中幽幽闪着鬼魅之色,听的背后风声遽起,忽而唇边掀起嗜血的笑意,如闪电般侧身一避同时长剑递后,背后凄厉划至的冷光豁然一闪,只见一道血红溅起,恍若地狱业火般的颜色弥漫开来。 砰的一声,黑衣的人贴着墙角坐倒,由额至下巴裂开血红的沟渠,可怖之极。溃散的瞳孔中尚自有着不可置信的恐惧,死不瞑目的瞪着前方。 夕桓洛反手正一剑刺在劈剑而来的那人腹中,哗的一声抽出血红的剑光,他顺势长剑点地,飞身而起,势如惊鸿掠过大开的窗口扑出,就势一滚作单膝着地,来不及思考,在黑暗中本能的横剑一扫。 一声惨叫撕裂了夜色平和的假象。 “哇!哇!凌霄,你连哥哥我也砍!” 晦暗中,翼王跳脚的一跃躲开那荡来的一剑,哇哇大叫。而刚刚和他缠斗的那人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正抱着腿在地上滚来滚去,狼嚎不已。那样气势凌厉的一剑荡开,没将他双腿齐齐斩断,已算那人的大幸了。 “接下来,要小心了!”暗色的人影再次扑近,夕桓熙神色一肃,飞身贴近夕桓洛,冷声低言。 夕桓洛点了点头,一撩衣袍,临时不忘肃整仪容,五指捏紧了剑柄,霜寒剑尖森然指地。 黑色的人影猝然扑来,快若闪电,夕桓洛如虎暴起,长剑当空劈下,剑尖点地一弯,整个身子又惊鸿一跃借力腾起,黑暗中扫开璀璨的光亮。 夕桓熙扫眼一叹,这小子原来身手如此矫捷!反手劈开一人,足尖点地一腾借力上跃,在一棵高木上一点,反身纵来刺出,长剑将来人穿胸而过。拔剑间,侧身旋身一荡,踢腿踹飞涌来的几人。脚下生风点上树干,转身双腿倒钩一枝,横扫一剑,光芒惊现处又是惨呼几声,刚警觉的要回手探向身后,然而不等夕桓熙反应过来,树上显然已有人从身后扑来,剑光扫来划落一地树叶。 夕桓熙闷哼一声,忍痛反手从腋下递出长剑,只听得噗一声入肉的声音,身后那人砰然落地,他恨恨跳下树,伸手将洞穿了左肩胛骨的长剑拔出,脸色青白交错,痛得冷汗叠叠。 妈的,再反应迟半拍,他就直接见阎王去了。横剑抹过一人脖子,余光见夕桓洛身形已现狼狈行迹,也不知有没有受伤,愤愤咬牙,这该死的禁卫军怎么还没有来! 肩上湿漉漉的有浓重的血腥味散开,液体顺着后背胸前涓涓流出,夕桓熙啐了一口暗骂一声该死,提着剑又扑了过去。 夕桓洛横剑一挡劈来的几把长剑,眼底更见沉郁,看来他的近卫是被解决的差不多了,这些人全都又扑过来了。忽而转眼一见夕桓熙跌跌撞撞提着剑乱扫上来,不由得一惊,“皇兄!”转手剑光斗涨,夕桓洛劲力暴长,格开击退黑衣的刺客,提气一跃伸手扶住一个踉跄的夕桓熙,右手执剑勉励挡住刺客的进攻,皱眉问,“你受伤了?” 夕桓熙又啐了一口,伸手抹了抹肩上溢出的血,脸色不是一个差字可以形容,他咬了咬牙,手中长剑仍旧刻不容缓的递出,“他娘的!早知道前几年就该找像样的人下手!宫中那几个软趴趴的东西,等老子回去,一定劈了他!” 这什么狗屁武艺,一上来就差点挂了,还好意思吹嘘什么一夫当关! 夕桓洛脸色严峻,看向不断逼近的长剑,听得翼王的粗言粗语却没有心思接话了,只得扶着兄长一步步顺势后退,勉励抵住凌厉危险的剑光。 “凌霄,难得我……”一剑刺穿一人咽喉,夕桓熙用力收回长剑,抓紧空档道“想要来救你……”侧身再避,续道“反倒是个拖后腿的……” 夕桓洛皱眉,没有搭理,专心致志的挥剑格挡。那人笑了笑,似乎又踹翻了一人,不泄气的又道,“你先走一步……我数到三你就行动,我来拖着他们……” “闭嘴!”夕桓洛横剑顶住头顶压下的密密长剑,暴吼一声,全身劲力齐发将身侧围攻之人逼退几步,眼中溢起寒霜一般的冷光,“是兄弟,就给我闭嘴!” “我倒是没想这样啊,是兄弟才让你先走……”夕桓熙急促的喘了两口气,胸前衣物已经全湿,有些昏眩,忍不住骂道,“累死老子了,不行了,先喘两口气……你再不走,待会儿想走也走不了!” 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喧哗声传来,夕桓洛扶住一脸郁卒的人,反手森然划出一剑,冷笑道,“这下,本王倒是不想走了。” “也不用走了!” 第七十一章 惊乱(4) 一群禁卫军从两面包抄过来,手上的长戟林立整齐,动作迅捷的将刺客们包围。 帝王领着太子慕王大步走来。沈阔按着长剑紧紧站在帝王身边。 局势急转而下。 泽王冷冷一笑,扶着翼王缓缓靠了过来。 “杀!”帝王一声令下,冷酷如地狱修罗。 又是一番惨烈的较量! 夕源光余光见夕桓洛扶着似已晕过去的夕桓熙正站在较远处,人围了一圈竟是没办法脱出,皱了眉,携着沉郁之色下意识的上前了一步。夕桓陵的眼神因为这个动作而深沉了几分,划过不易察觉的杀机。 正在此时,却突生变劫! 斜刺里飞来冷箭,直指夕源光!而时刻提防的沈阔眼一厉,毫不犹豫拔剑纵身而起,快若闪电,暗夜里荡开一抹冷光! “父皇!” 在沈阔跃身而起的瞬间,又一道冷光闪过,破空之声呼啸而来,竟是比第一箭更为狠准夺命!夕桓洛眼利如刀,狭长的眼狠狠并射出冰霜。 子母连弩!居然是子母连弩! 夕源光眼中腾起烈火一般的颜色,本能的急退侧身,亏得他动作神速,嗖!那剑携着冰雪崩塌之势从帝王胸前擦过,夺的一声带着一块赤黄|色定在一丈高的院墙上,竟是入墙近半! 那一箭射来,将皇帝赤黄|色的斗篷连带着扯掉带走。夕源光阴沉的眼中射出狠厉来。 他虽然不精于武道,但幸亏往年学有防身,贵在反应灵敏,否则那墙上定着的,恐怕要换成他本人! 沈阔一击飞回帝王身侧,一见那墙上的箭,不由的心生寒意。 居然有人可以将子母连弩练到如此境界!年轻的禁卫军统领死死的按住剑柄,全身肌肉紧绷,思忖那人一定还埋伏在某处,等着一击而中的空档,他顺着箭势来方,放眼往屋顶墙上细细搜索,却未有一丝动静。 这人的目的,是皇帝的命! 黑衣的刺客仍旧和赶来的禁卫军缠斗,战况一时难分难解。而漆黑的四周,似乎也是埋藏着极不安定的因素。平静之中,似乎在等待什么。 太子重文,从未见过如此狠厉的场面,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呆呆的站着。慕王夕桓陵收起了脸上惊愕之色,极其镇定的朝沈阔使眼色,“保护好皇上!本王去扶翼王!” 沈阔郑重的点头,谨慎的屏息捕捉四周的动静,只可惜太过混乱的杀斗声将一切都掩埋。 慕王执剑大步踏入场中,阴郁的眼却划过一抹未被人捕捉到的精光。 泽王夕桓洛扶着翼王站在一边,身前护卫着一帮禁卫军,见慕王走来,神色复杂。 “四皇弟,三皇弟不要紧吧?” 夕桓陵小心翼翼的飞身而至,急急问道,反手示意身后禁卫军齐上。 “暂时死不了。”夕桓洛微微眯了眼,仔细的将探身过来扶夕桓熙的人审视了一遍,未放过其半分表情,语气中带了丝显然的讽意。 夕桓陵竟也浑不在意,只平静的探手扶住翼王的另一个肩膀,正色道,“先出去再说。” 夕桓洛未置一言,锐利的眼射向慕王面上郑重的颜色,明显不信此事与此人无关,一时却无法捕捉到任何不妥,只扶着满身鲜血的翼王避过一路缠斗的人,向皇帝那边移去。 嗖…… 隐秘的院角一道冷光划来,子母连弩再次攻来! 沈阔浑身肌肉紧绷,长身暴起,长剑狠厉劈出,剑气森然,在第二箭追来之前,狠厉划破箭矢!紧接着几乎同时挥剑扫向前方,预备一击破开那连击而至的一箭!子母连弩,快若闪电,他必须在破开第一箭的眨眼间,再次出击! 在那一瞬间,连帝王夕源光的目光也是狠狠盯着箭矢飞来的那个方向,却未防备突来的变化。 沈阔的剑意料之外的没有触到第二箭,然而身后的帝王夕源光却猝然闷哼一声。 糟糕!沈阔惊骇回头,遇上一生不可弥补之恨。 “父皇!”太子惊呼,夕桓洛失色瞪来。 一箭洞穿帝王的胸口,透体而过,劲力大得让夕源光往前俯冲,踉跄跪倒在地,在禁卫军统领的惊惶奔赴来搀扶中才止住了身形。 沈阔寒栗的眼往身后的一处院墙扫去,面上几乎丝毫没有血色。居然是声东击西! 因为第一次双箭的狠厉,他们本能的将注意力移到子母连弩上面,以为此箭一出,必定是双箭齐至,竟然没想到,有人精心布下迷局! 沈阔全身心招架的那一箭,竟然不是子母连弩,却是另有其人为引开他们视线而发。而真正的子母连弩却已埋伏在身后偷袭!第一箭呼啸而来接连洞穿帝王身后几个禁卫军,第二箭从一人胸口呼啸而出,竟然没入夕源光胸口!甚至透体而出!此人箭术何止惊人! “皇上!”“父皇!”惊惶之声顿起,沈阔扶起夕源光,脸上冷汗叠叠而下,眼中刀光剑影般冷厉森然。 “来人!封锁行宫,一个都不要放过!” 夕源光脸色可怖,蓦地狂喷出一滩腥红,栽倒在沈阔臂弯。 暗处的一个黑影收了弓箭,一扫眼,转身消失的快若闪电。 而远在帝王寝殿外颤抖的一批人犹自兴奋不已,将满地堆起了层层尸体。当中一人横刀抹过禁卫军脖子,扛刀在肩,伸手抹了下额上的血迹,瓮声瓮气道,“小子们!收工了!赶紧撤!” 声音不大,其余人却都因此停了动作,回剑一收,杀的腥红的眼似乎有些不舍,回头望了一眼院中狼藉惨象,纷纷纵身一跃便上了一丈多高的围墙,消失在夜色里。 管他那边完事没有,他们只负责拖住一部分禁军,主上说得时间一到,立即闪人!还不闪,难道等着人家弓箭手伺候?! 江湖人打法,艺高胆大,短时间内当然占上风,若是时间一久,千军万马,死的连渣都没了。 这一批黑衣高手走的很干脆。他们可没负责大头头,充其量是帮凶而已,这夕氏亡魂,没他们分。 当下几百号人如黑云一般扑出行宫,几个纵身竟是丝毫也不敢耽搁的闪人。 第七十二章 惊乱(5) 大顺二十八年,历史急转而下,眼花缭乱的令人目不暇接。 夕氏源光,大顺帝王于骊山之行遇刺,虽然这一消息被压制了又压制,却还是在民间疯传开来。 有人曾见到,夜里邺京宽大的长街上,骁勇的骑士护卫着一辆庄重朴实的马车急急进了禁宫。然而后来明朗的天道里,帝王的仪驾确实如惯例如期平缓的归来,证明了皇帝只是轻伤惊吓。但是坊间的传言依旧疯长,民心的溃乱并未因帝王的仪驾归回而有所稳定,百姓反倒越发的怀疑起那骅龙马车帝王的真实性。而皇帝在骊山之行的归期后自回宫便再未露面。 帝王宣旨静养于寝宫。 夕源光重伤至昏迷于禁宫的猜测传开,甚至有人说,帝王夕源光很有可能已经归西,只是在如今西绥侯反势之下,朝中人为保军心稳定所以刻意隐瞒。 但是无论真相怎样,所有人都嗅到了大乱的气息了。 十多位皇子中,除太子外,要数之后三位王爷为最危险最有才能。太子性子儒雅优柔,这在天下已是人所周知的事实。而放眼其他皇子们,尚且年幼的他们还未到展露风华奋起一争的时刻。而这三位王爷,其中却不乏野心之辈。甚至随意挑出一个,都比懦弱的太子强上百倍。朝中权贵明着没什么动静,私下里却早已各自结成一团,准备着万一帝王殡天的后路。 慕王夕桓陵的生母淑妃,自皇后殁去便是后宫之首,此时毫无疑问的担起了宫中所有事情的安排,而丞相莫克自陆光率大军离朝之后,几乎便一手遮天,朝堂上下无有一人敢与争锋,陆清年老早已退休家门,此时也只能干望着着急。暗地里,慕王由此有了大部分的朝臣在背后支持。 帝王的寝宫深深闭合,重兵把守着无有一人能入,无人知道内里发生了何事。甚至连夕源光是否活着都是个未知数。原本皇帝身边的熟面孔纷纷不见了踪影,昔日的禁卫军也在不知不觉中突然变了味道。时局的运转,就像黑夜里的摸索前行,分不清悉悉索索的谁是谁非。 甚至太子安乾的探视也是被拒之门外的,太子东宫内布置了层层的把守,名为保护却实为限制,优柔如安乾太子也隐隐知道有什么乱子发生了。然而一向软弱的人终究是叹了口气,眉目有些忧郁,便认命的一如故往的流连风雅。 接着宫中宣旨戒严,静养的皇帝命令各王爷皇子公主们都必须禁闭府中,不得擅出。 翼王、泽王府外禁卫军成群结阵负责督察这些天皇贵胄们对旨意的遵从。这两位王爷,一个暴躁的在府邸跳来跳去,抓头挠腮,咋咋痛骂,闹得鸡飞狗跳也弄不出头绪,另一个却出乎意料的安安静静,不试图出府门半步,也未见有任何动作或与谁接触,据说每日都过得十分规律稳定。 帝都邺京洋溢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光是这种局面根本不算最坏的,糟糕的是这一年实在是流年不利。这方乱,其他地方也不见好,以有粮仓之称的北地开始,虫灾大肆泛滥,成千上万的不知名黑虫突然扑来,黑压压一片将天光都遮暗,每过一地就将郁郁的麦苗稻苗以及其他所有的能啃食的作物啃得渣都不剩,而后又跟赶着投胎似地跑得没踪影,徒留光秃秃的土地在太阳底下刺得人心惊肉跳。 接下来的日子,可想而知。三月已末,即使重新播种,撇开时节的不合,就是等收获也得多等上好几个月。青黄不接的时候,百姓大多是凑合着过日子,而如今突然断开这一段,便已注定,荒乱是必然了。没有人可以空着肚皮多等上几个月。 混乱是可想而知的。 西绥侯打着进京护卫君主的旗帜气势汹汹而来,竟然扬言在帝王遇刺前收到朝中密告有叛党作乱意欲对大顺不利,因此他甘冒抗旨之罪,率大军赴京救驾。这明的暗的幌子一堆,弄的人眼花缭乱,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这方陆光正领着大顺兵将与西绥兵戎交接,又遇上北地突变,军心不可避免的晃荡动摇。仗要打多久他们不得而知,可是若是粮食生产这等大事遇上大变,总不能不问,“军粮会否断缺吧?” 问题是,没人出来安定一下场面,给个准信的说法,这闹腾了这么久,也不见朝廷作下任何决策(都忙着呢,谁管这个),何况不是听说皇帝都出事了么?说不好天就要变了,他们到底为谁干事?兴兵打仗,这最忌讳的就是,你在外间挥汗如雨,敌人虎视眈眈,结果老窝起火,你说,你敢掉头么?你一掉头,后面挥舞着大刀就给你赶上来,你继续抗战着吧,家有老母妻儿,大火烈烈只等着一干二净。 换谁也得心思浮动,暴躁无比。 幸而陆光毕竟是响当当的人物,凭着老练果决的军人行事,狠狠压下了浮动,慷慨陈词,晓之以大义国家,冷厉一吼,“既然无余粮可供消耗,那便破釜沉舟在孤绝之前打退敌人!” 杀伐果断的将军笑的毛骨悚然,此时一看,平常无比正义的脸居然阴险至极,“西绥侯筹备多年,能撑起如此浩大的花销,即使不是富可敌国,那也是与国相当,既然他反了!那我大顺的将士们也不必客气。此次所得的战利品,不做充公,想要财富,各凭手段!记住,你们面对的再不是我大顺的臣民,而是乱臣贼子!” 这叫对症下药,兵下渴了,那将军给你勾勒一道山谷清涧遥挂远方,兄弟们,往前冲,你就可以喝水了。 于是乎,这方同仇敌忾的大顺兵性质完全变了,堂堂陆家大将陆光在危急之下竟然明火执仗的端着强盗之理将兵士刺激的热血沸腾,惊天动地的便厮杀过去。 谁不想要功勋财富?参军的贫苦人士奋战在底层,一生指望着建功立业,可为什么建功立业呢?纯粹是人的野心沸腾,兼之涌上了民族大义。但请不要太过高尚的将此完全归结到精忠报国,人可以是高尚的,爱国的,但绝对也是有其他心思在里面的。 血流成河,惨象惊绝天地。这位一身铠甲冷硬严酷的将军带着他的杀伐之道肆意的横扫沙场。 呜呼哀哉,真是乱成一锅粥! 第七十三章 渐明 离潼关两百里的祁县,自西绥军与大顺平叛军相遇,双方一碰面便如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拼杀起来。 陆光充分展示了他祖传军人血统的优质性,一路将陷阱诱敌虚虚实实玩的是风生水起。 而一路苦心养兵磨剑的西绥侯却暗自咬牙吐血,信心满满,碰上这等有利条件,却还是输给了陆氏一族。 几次交兵,西绥军节节败退,终而不得已退守回老窝,龟缩着死也不肯出来了。原该乘胜追击的平叛元帅,此时却突然下令原地驻扎了。 京城的报信,让这位正在与缩在壳子里的乌龟对峙的将军一向沉稳的面容狠狠的波动了。 宫中变故,民间疯传,虽然不知道具体如何,但浸滛朝事多年的大将已然嗅出其间阴谋的味道。皇子们都大了,昔日英伟不凡的帝王也在老去,加上太子又是此番性子,自然会有一番天翻地覆。以他对夕源光的了解,要应付这一群后生子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一连串的事加起来,现在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帝王负伤,j险之徒极有可能趁虚而入。 京城这次的事,恐怕有些已经失控了。陆光左右为难。他赶回去,这边十万大军丢下,在朝中的乱局之下,谁也无法保证这边会一番安定,但若是顾了这头,帝都那边的局势却又顾不上了。 心急火燎的也没用,他还是得带着这十万大军与西绥对峙。至少保着大顺这个名号不倒。 谁也说不清,这大顺的军将,会不会在他转身的刹那就乱成一团,或者,西绥大军会不会汹涌而来。陆光赌不起。 先忠于国,其次再忠于君。这是陆氏的家训,也是他陆光的信念。 他必须稳住大顺的脊梁,一国的主心,天下的百姓都靠着他们获得安宁。至于君王,他只能尽力。 时局似乎又开始渐渐清明。 清明到西绥的慕容千钧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替别人拉马使劲儿。忙活了半天,原来是替别的野心家引开陆氏一股势力,好让人家在乱局中迅速占领先机。 莫克那个老匹夫!慕容千钧狠狠咬牙。 慕容家长子从帝都回来,带着京城即乱的秘密渠道消息。 原来这慕容奕玦居然与慕王还有所牵扯,竟暗中得知夕桓熙联合莫克于骊山之行有所动作,对于此消息的真实性,慕容千钧小心求证,京城那边的暗线回应确有此事。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蛰伏多年,厉兵秣马,就是等这样一个机会。他毫不犹豫领着十万大军秘密赴往京都,打着护卫帝王割除乱党的名号。不是没想过会撞上陆光,只是如此良机如此借口实难遇到,况且北地大乱对大顺皇朝是个不小的打击,趁着军心浮动民心惶惶的时刻,他成功的几率比照平常,大了不知多少! 只是没想到,陆光不愧是陆光,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依然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的西绥军溃退不已。匆忙之中,由于陆光忌惮朝中情势无心恋战,他慕容千钧才有机会获得喘息的机会。京城那边,他却注定没办法插上一脚了。 只是,恐怕很难善了了。一旦京城定下来,第一个命令必定是除去他这个心腹大患,而他已经没有一点优势。此时的西绥侯,就像壳子里倏忽伸了触角出来一试发现不对的蜗牛一般,急切的只想保持蛰伏的状态,再等待下一个出手的机会。 首先,需要将局面稳定,保证他的地位不受威胁。 慕容千钧需要一个名正言顺堵住悠悠之口的理由,如此,即便朝中安定下来,如夕源光多年没办法对他下手一样,他们同样找不到借口剪除他的实力。 慕容千钧阴冷的眼光狠厉恶毒,舍不得儿子便保不住帽子。 “奕玦,别怪父亲心狠,这是你身为慕容家长子的责任!” 西绥侯阴鸷的眼一沉,唤来亲卫,“来人!” “侯爷。” 他冷肃的对着下属安排,“把大公子打入地牢!小心看守!” 亲卫愕然抬头,只触到侯爷骇人的眼神便再也不敢问一句话,领命出了书房,暗自叹息大公子的可怜。 可怜那慕容家优秀的公子,一心为家族努力费心,结果却是被父亲兄弟如此对待。 阴沉着脸的慕容千钧这才稍稍缓下脸色。 帝王遇刺,朝有乱党这个消息是慕容奕玦带回,到时候将这一切归咎于西绥侯忠君心切乍闻有人欲对帝王不利所以铸下大错。再进而揭发这一切阴谋便是慕王怂恿谋划令西绥侯长子误导大军,朝廷那边再怎么如鲠在喉,在天下人明晃晃的眼下,绝对不敢动他慕容千钧分毫!顺便将夕桓陵这小子拖下水,绝了莫克那老匹夫的的前路,岂不妙哉?他只要秘密处死这个自帝都归来的残疾儿子,来个死无对证,再想办法将证据在慕王身上落实,那便万事大吉了。 算来算去,西绥并未损失什么。莫克那狐狸让他白忙一场,他再将他成功在望的心血报废,恐怕会气得吐血的人,会是那个老匹夫! 慕容千钧得意的阴沉一笑。 而隐在帝都的九凌一帮子人,安安生生的摆着瓜果看大戏。 七部的人马捅完篓子便全部归位,留着摊子让别人烦恼。北地的扇宓一部据说自去年到今日一直过着极为恐怖的生活,竟从遥远的西域晃晃悠悠绕了老大一个圈子,整日就追着引着黑压压越拉越多的虫子跑路。 呜呼,这女人真强悍!据说,北地一整片被啃得的树叶都没一片。什么新物种,这么厉害?要收住风才好啊。当时几乎所有在京城的子夜人士咋舌不已,暗忖这女人怎么收场,没想到,这会儿,这摇光一部的同伙们一个二个跟过了几百年野人生活一样欢呼雀跃的冲回了文明时代。 各位好奇心泛滥,敢问身后可有亿万飞虫? 答曰,极盛而衰,生长周期已尽,外加养殖时加了作料,全全投胎去也。 感情这物种这么好控制啊。匡匡啃过去,再俩腿(或许是几腿)一翻,嗡嗡大叫一声,我来过这世界了,然后去也。 真是悲壮。 众人抹额。忽而又谈到那天夜里的伟事,无非谁谁谁砍瓜切菜几何,谁谁谁不幸挂彩被廉莒痛扁一顿,众人唾沫横飞间遇上症结。 “敢问,那夜,何人的子母连弩如此出神入化?”卫江虚心一问,“此般英雄,不结识实在可惜啊。” 连灿抹脸飘来一句,“你最好还是别结识的好。主上有令,慕王招惹上的那批人,我们得防着,决不能透露出存在感。” “什么人?值得我们这么防着?”卫江皱眉。 “将子母连弩弓箭练得出神入化的人名连城,此人是银楼排行第二的高手,这还是第一次亲自出手。” “银楼?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门派?”卫江皱眉苦思。 连灿投来鄙视的一眼,这都不知道?怎么混的?“不是多了,人家一直都摆在那。只是隐秘过分罢了。” 涟青抬手对着光线照了照一颗晶莹的琉璃珠子,见众人有些兴奋和跃跃欲试的神色,难得正色道,“这个门派,主上吩咐过,不得擅动,亦不得让对方察出我们的存在。” 切。众人默默鄙视两秒。搞什么鬼?难得遇上强手。 主子的心肠真是迂回。 第七十四章 交易 “公子,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赤葛取下信鸽脚上的纸卷递来。 风简墨没有抬头,偏着头捂着腮似在研读医经,淡淡回道,“说了什么?” 赤葛叹了口气,仔细展开纸条,正低头扫了一眼,忽而神情大变,惊得说不出话来。 “西绥大军压境,陆氏一族率兵征讨,夕氏皇帝骊山遇刺重伤,近日以大顺北部竣戎城为辐射,虫灾大肆暴发,成片良田美地业已注定绝收……” “这……怎么可能……” 只不过离京不足一月,这天下就乱的如此糟糕! 赤葛瞪着眼睛,似要将这纸片瞪出个洞来,想到往日公子对独孤九凌种种奇怪言语,突然心里一个激灵,这莫不是,那个人搞出来的? 可是怎么可能?!独孤九凌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比常人聪颖的女子罢了!能这般翻云覆雨么? “什么事?”墨衣的公子良久不见属下的动静,终于抬头,了然的看着赤葛惊愣的表情。 “这天下是要乱了吧?”他漫不经心的端起茶盏送了一口,皱了皱眉,茶有些凉了。那个人在京城应该是玩的正风生水起吧? “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只京城大乱,就连西绥,北地都没有安生……”赤葛平下一口气,见了主子一脸温吞 步步逼心 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15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15部分阅读 模样,明显是知道内情的表现,终而忍不住试探了一句,“真是独孤小姐……” 风简墨微微挑了挑优美的眉,笑道,“赤葛,你也知道,她一向玩心很大。”转了目光移向窗外,凤目中流泻出湖光一样的神采,“这次,自然也不例外的,要闹到底吧?” 赤葛倒抽一口气,“难道她一介女流,也想登上帝位?!”那个面上看起来沉沉暮暮的少女,野心如此之大,心机如此狠绝繁复,居然能步步为营到如今的地步!她到底是潜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势力?! 然而闻言的风简墨仅仅是嘲讽一哂,收回的眼光里溢出一种莫名的神采,似是知道了天下人都不知的秘密一般蔑视众人的无知,“她想登上帝位?” “不,赤葛,她从来都不用想。” 因为她一出生,就已经在那个位置上了。 “公子?”赤葛摇了摇头,茫然间觉得独孤九凌的复杂与疯狂是他这等人无法触摸的,微有些悲悯的看着自己主子平静的眼,喃喃,“我实在不懂,你们之间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瓜葛。我也不懂,像独孤小姐那样的人,究竟想要什么。总觉得,你们离了这世界老大一段距离,或许是赤葛终究只是太愚钝了,无法懂得你们寻求的是什么。” “赤葛,”然而墨衣的公子打断他的话,蕴有深意的一笑,“你不需要了解别人的人生。有时候旁人的事,就只是一局棋,不论看没看出门道,那都是一场戏,于己无关。” 如兰花般的眉长长的舒展,凤目流出清华熠熠,风简墨望了望窗外的景色,忽而问道,“凌海阁那边我交代的事情如何了?” 赤葛收敛了情绪,隐下刚要出口的有些话,平静的回道,“已经准备好了。自上次出事之后,凌海阁便手忙脚乱,加之最近公子刻意暗中挤兑打压,他们已是举步维艰,而与之有联系的泽王府那边却也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事,根本无法顾及这方的求援。所以,若是此时出手谈条件,公子稳胜。” 赤葛收了纸条,暗叹,罢了。西绥那边有关慕容奕玦的那个消息,还是不要说了吧。道破了也只徒添公子烦恼。那个慕容公子也是个不简单的人,恐怕暗地里也在计量着什么,这些公子犯不着惹上。 风简墨指节微微曲起,缓慢的划过光华的桌面,眼中划过一抹势在必得之色,九凌啊,这一次,我要说出你允的承诺了。 “安排一下,与木阁主谈谈条件吧。”他扯出一笑,刹那间天光失色般的惑人。 ★ “我家公子会不遗余力的帮助凌海阁渡过此次难关,但是,相应的,木阁主需得答应一个条件。” 澜城一家繁华的酒楼上,赤葛从容抛出条件。 木容未语,身侧的优四公子眯了眯眼,问,“什么条件?” “我家公子需要你们一物。”赤葛一展手示意众人的目光看向身侧坐的不显山水的黑衣公子。 那人眉目如兰,似笑非笑的颔首,凤目中清润的光泽一闪。 “敢问公子所要何物?”木容顿了顿,问道。 “神生与焚天。”赤葛一笑,从容不迫,“我家公子只要神生与焚天。” 对面的人,脸上俱都闪过复杂之色。一提这个,不免的要令他们想起一个恐怖的人。 陆涧玥。下手毫不留情的陆涧玥。特别是优四公子,一听到焚天两字,脸色顿时刷的转为铁青。 “你要神生和焚天有什么目的?!”红衣的公子双目流寒,目光直刺黑衣不语的公子。 赤葛面色一沉,冷冷不客气道,“有何用处,那是公子的私事,凌海阁无权过问!” “凌海阁若是不愿,那么交易作废!” 木容转了转目光,沉稳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忽而说道,“风公子不要误会。之所以有此一问,主要是凌海阁中人因私人恩怨曾下誓言,绝不将焚天给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我师弟是怀疑你们是那人所派,被触动往事,因而有些失态。” 赤葛脸色稍霁,偏首看座上的公子,询问之色溢于脸上。墨衣的公子微微点了头,目光投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之上,对交易的进行似乎毫不在意。 “既然公子同意,那么告诉你们也无妨。”赤葛唇线斧直,面上无波,“众位一定知道神医杜仓吧?” 木容微颔首,似有所了悟,优熙梵缓缓收了寒栗的目光,平静的示意下文。 “我家公子正是神医弟子。”赤葛续道,见对面两人露出微微讶异的表情,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神生乃是上代毒王得意之作,至今无解。公子师父两年前去世之时,感叹没有机会接触独霸天下的神生进而研究出解药。这是医者毕生的憾事。公子承继师父衣钵,自认医术精湛,也欲将之一探究竟。听闻凌海阁藏有神生、焚天,因而此次趁凌海阁疲弱之际前来,料想若是提出交易,你们必定答应。” 优熙梵冷哼一声。木容脸色沉思。这个风公子究竟是趁势而来,还是那一早凌海阁所遇一系列的算计,根本就是此人所为?但是为一剂药,如此煞费苦心,似有些太过了。且,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何况,此人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赤葛见对方仍旧一脸犹疑,讽刺一哂,朗声道,“阁下若是不愿意,我家公子也不会勉强,毕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从别处得到。何况,以目前的凌海阁来看,我家公子为了一剂药恐怕会得不偿失!” 墨衣的公子此时慢悠悠的将目光从外间挪进来,淡淡扫了一眼对面的人,无可无不可的微微一笑,隐隐有清涧幽谷的高洁之感,竟是与那悬壶济世的医者别无二差的温雅良善。 “既然谈不拢,也无妨,赤葛,回去吧。”说罢,黑衣的公子浑不在意的起身掸了掸衣衫,转身走的洒然。 赤葛敛了眼,低头跟上。 “请留步,风公子。”木容唤道。 黑衣的公子如墨兰一般清朗的脸转来,优美的眉挑起,静静看木容。 “敢问风公子真是神医弟子么?”木容审慎一问,神色间仍是质疑。 “然。”墨衣的公子温朗一笑,左手自腰侧展开,亮出腰间的一枚深幽玉佩,其状如兰,质地墨黑,只听的他丝滑温润而不失性感的声音笑道,“我还以为木阁主该一早就注意到了呢,毕竟在下特意佩戴它而来。” 言语间有些失望与惋惜。 阕兰令。江湖中谁人不知,神医谷的主人杜仓以此令为谷主标志。虽然老头子两年前死翘翘了,也没知会天下他还有徒弟。 木容一展衣袖延请,“公子请坐。” 墨衣的公子薄唇缓缓一掀,复又大大方方的行回坐下。 “风公子果能助我凌海阁渡过此次难关?” “然。神医谷的人,”墨衣的公子一笑,好不温朗,“从来不缺财富。” 甚至富可敌国。因为它从来只接受天价的诊疗。天下尽知。 “那么,凌海阁接受这笔交易。” 第七十五章 帝业 帝王深重的宫闱里,死气沉沉。 “是要死了么?” 寂寂的寝房内,突然响起一声冷漠的淡问。 夕源光猝然睁开眼,迎上一双微吊的墨目。 “你是谁?”帝王沉稳的声音虽然有些微弱,却依旧强势。 “我是谁?”黑衣的人笑了笑,勾过一张凳子悠闲的坐下,偏过头看榻上奄奄一息脸色青灰的帝王,“我是谁,你难道认不出么?” 帝王眯了眯眼,血色尽失的脸上冷汗交叠,危险深沉的眼却犹是清醒决断,“陆机的女儿?!” “真不愧是一代英伟的帝王。”九凌啧啧赞叹,惋惜道,“只可惜算尽一切,最后也尝到被人算计的滋味。” “若是我父亲在,你说他会是不会挽着千军万马前来解救你?你可是他太平天下的梦想啊。” “你是来报仇的?”帝王冷冷的道。 “报仇?”黑衣的九凌摇了摇头,随意无比,“我尚未到如此小肚鸡肠的地步。只不过听人说有好戏,所以不看白不看,顺便就来了。虽然我得承认,你精心安排的藏得紧紧的暗卫的确是毁于我手,以至于这藏在最后的黄雀转眼变作他人,但是,你要相信,我只是顺便而已。 她低头好以整暇的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帝王,“他们给你下的什么毒?好像挺厉害的嘛。”没有一箭射死你,大概就是为了留点儿用处罢。毕竟,这局势,夕桓陵还需要时间来控制。不过现在,似乎差不多了。 夕源光冷哼一声。 “你在等泽王?”九凌悠闲的把玩起自己的手,漫不经心的闲聊,脸上带着随意,“恐怕你没有那个时间等到泽王进宫了,皇帝陛下。” 夕源光目光如剑凛冽冰冷,脸色森寒,周身勃发出阴冷的怒气,他冷笑,“就凭那个自作聪明的小子?我夕源光选的人岂会如此无用?” “哦?”她不置可否,手指轻点下巴露出期待的表情,“那便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你以为陆家此时抽得出手么?陆光此时尚在沙场,陆清这老家伙被莫克盯得死紧,朝堂上丞相的眼线遍布,谁人不是明哲保身!即使他们能抽出手,她九凌借十个胆子与他们,他们也断然不敢阻挠! “你确定你不需要我的帮忙么?”她好以整暇的偏头,“很快他们就要下手了哦。” 夕源光仅是冷冷一笑。九凌的脸上抽丝剥茧般卸去良善的表情,变得冷漠起来,“难得我大发善心一次呢,夕源光。” “你倒是大胆,连你父亲都未曾敢直呼朕的名讳!”帝王的脸色阴冷霸气。 “名字取来不就是让人叫得吗?”九凌冷漠的支着下巴看榻上的帝王,“你以为你能贵人一等?陆机他傻,愿意为你抛头颅洒热血,我可没疯。你若是强过我倒还有可能换我给你起码的尊重,只可惜你充其量不过是比常人略高一筹而已,还配不上我对你低头。” “夕源光,你真是自掘坟墓。” 九凌冷笑着睇了一眼暴怒的帝王,“自作聪明,自断手臂,最后是咎由自取。” “我承认你的确配得上一代帝王的风范。鸟尽弹弓藏,这是无可厚非,可惜你却太心急了点。自以为是,弄错了先后次序,西绥侯这一大祸患留着留着成今日的祸患,倒也不是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只有像陆机这样的蠢人,才会由你摆布。” “是么?你敢说你父亲你一点私心也无?”夕源光冷厉的眼神扫来,冷笑开口,急促喘息,“陆机倒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很嫉妒?”九凌一哂,慢慢悠悠的拉了嘴角,“你的儿子们好像不是很孝顺嘛,啧啧,也真亏的你给他们封王封地为人父一场,真替你感到可惜。” “至于陆机有没有私心,你不是很清楚么?”她微转了眼光,“称兄道弟的时候,朝堂上齐心合力的时候,你不都是允之,允之的叫么?你一直惦念着他暗处的势力,怀疑不定,可笑他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你答案。” 她笑得极为恶劣,像是要击溃一个人的骄傲一般揭穿隐秘的事实,微睁了眼,做出讶异的表情,九凌恶意的道,“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夕源光双目冰炽,寒如霜雪,几乎要在九凌身上戳出洞来,空气急速冰冻似带着电光闪烁的激烈。 偏生那人兀自悠闲,起身拍了拍衣衫,“哎,时候也快到了。你不需要帮忙,那我也要走了。” 转身低头,听见外间宫人的脚步声,她笑了笑,“看在你都要死了的份上,告诉你一个很少人知道的秘密。” “你的丞相,我的父亲陆机,可是你一直牵挂的大胤东华太子的……呐,你应该清楚,他复姓独孤。哎,真是有些个遥远的事了。好好保重吧,皇帝陛下,到了下面,记得替我向父亲打个招呼啊。我那个傻得不行的父亲,好好地丢了自个儿家里要到手的皇位,学人家做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行业啊!” “咳咳……”榻上的人两眼不可置信的瞪开,急促的呼吸喘息。这个丫头,是为在他死前剥蚀他天子至尊的骄傲而来的!她果然不愧是陆机的女儿!懂得如何将剑刺入别人最致命的地方! 陆机陆机,字允之,允之天下,果然好得很啊!你允我天下,我回你绝情,真是讽刺至极啊! 你顶着陆机的名字允我帝业,不置一词,不辨一句,藏得果然深啊! 朕当初放过你一系血脉,今日却一着不慎败于一个女子之手,果然是因果循环,冤冤相报!朕是太自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不知什么时候这个黄雀在后竟转成了他人! “陛下。”宫侍端着药腕走来,麻木的看着榻上的帝王,“请喝药吧。” 这是帝王夕源光的终结,宫侍阴郁的眼明显透出了这么一个信息。 夕源光瞥了眼放在案桌上的药碗,冷笑一声,莫测高深的睇了一眼送药的太监,浑身凝起俯视天下的凌然气势,“扶朕起来!” 他是一国帝王,绝不会摇尾乞怜,绝不会在死亡面前畏畏缩缩,也绝不会因为失败便丢失了所有的骄傲! 宫侍扫了一眼威势的帝王,朝身边的小侍使了眼色,一个小太监跑过去将帝王扶了起来。 坐起身的帝王冷睇几人,忽而绽开一抹俯视苍生的极致高贵,大笑着开口,“朕乃一国天子,纵使死亡也不能剥夺朕这一生纵横天下的霸业!” “朕即使要死,也要选择配得起的方式!” 而陆机,你终不过是一朝臣子!夕源光即使死去,昔日的功业世人皆有见证! 第七十六章 较量 凄冷的宫殿幽影幢幢,光线无声的游移中,似乎与昔日产生了莫大的不同,竟带了点千军万马涌退如水后的寂寂。 侍监瞥了眼殿内的景象,任是麻木的脸也不禁悚然,对昔日风云叱吒的人物不觉的多了畏怖。 如此傲比天高的人物,面对平生第一次的失败,且是如此致命的一次,竟然可以这样坦然的接受,霸气不减,似乎这天地依然他为主宰。 毕竟是一代御统江山的帝王。连死了也记得自己身为帝王的尊严。这人,果然是条汉子。 侍监淡漠麻木的穿过帏帐出了寝宫。 “事情怎么样?” 空旷的园中,穿着紫金王服的男人背身而立,阴郁的声线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 侍监麻木的眼突地划过一道精光,依旧是平板的回应,“一切已经妥当。皇上已安心去了,王爷不必担心变故,接下来只要走走形式就行了。” 被称作王爷的人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知道,忽而又顿了顿,问,“他走的时候怎样?”毕竟是父子,虽然仇恨,然弑父杀亲,一向心狠的人也有震动。 侍监不动声色的闪过一抹嘲讽,然而语声里依旧是平常的敬畏与谨慎,“皇上命人更衣适当,漱洗完后才饮下药汤,之后一直不动声色的站在窗前未曾移动半响,也未说半言只字,少顷奴才上前试探,陛下已经归天了。” 那帝王最后的眼光分明是投向敞窗外万顷的夜空,似是对自己最后归宿的仰望,又似是回望他一生所闯下的天地。缓缓瞑目后的脸上,带着连侍监都不敢置信的平和,无有往日一丝的阴霾和莫测。 竟然就这样无声的死去了。 背身的男人一怔,很快如常,转过身来,斜飞的眉毛下阴鸷的眼睛诡异莫测,嘴唇带着残忍的弧度,俨然是慕王夕桓陵。 “诏书的事情安排好了?” 侍监躬身,畏惧的表情避过慕王的直视缓缓低了头颅,仍旧谨慎的回道,“回禀王爷,已经妥当,只差太子那边……” “按原计划行事。”慕王冷肆的眼扫了一眼寝殿,忽而嘲讽一笑,“老四倒是沉得住气。他暗地里对这小子寄予厚望,仔细回想起来,这几年他是煞费苦心的很,死的时候估计也等着老四来,只可惜,老四现在自身难保。细心培养了这么久的接班人,不过如此!哼!” “我倒是要看看这次他怎么逃过本王的手心!” 嗜血般的阴狠爬上夕桓陵的脸,拉扯出肆意的自得,他反身走上信道,颇有些霸气凌然的味道。 “王爷慢走。”侍监诡异的眼抬起,平平无奇的声线依旧麻木。 而被慕王深深记挂的人物,此时正晃晃悠悠的翘着腿躺倒在自家府院里的兰木大椅上,啜着茶水漫不经心的翻着本异志,似乎正在等人。 书房里格外安静,然而府院外却是团团兵围,变质的保卫和戒严,这位王爷到不像自己的兄长一般整日闹腾,格外的乐天安命。 放了书,起身伸了伸展躯体,泽王夕桓洛从散开的窗户看了一眼院墙,挑了挑眉。为了让皇宫禁卫或者墙上来客更方便视察他这个王爷的活动,他一向将窗户开得大大的,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就寝。 “于放。”泽王唤了个名字。 吱呀一声,应声开门进来一人,灰衣沉稳,“王爷有何吩咐?” “本王要就寝了,去把月姬唤来侍寝。” 泽王回答的平平淡淡,似乎极为寻常。 于放深邃的五官闪过一抹计量,主子的示意下,了然的点了点头,“属下派人唤月姬过王爷寝房。” 点着灯笼的廊道上花枝招展的美人行若扶柳,趴在暗处的人不以为然。这是每日夜里上演的戏码,连这批谨慎无比的刺探者都习以为常了。贵族家的的子弟生活尚且迷乱,何况这王爷皇子,每日夜里必定是无女不欢。 话虽如此,黑衣隐匿的人仍是密切关注着这位泽王的动静。 厢房里灯光一灭,耳力极佳的人放尖了耳朵仔细听去,很快的一声声软语娇哝传来,充斥着y乱靡靡,恁的让人有些脸红心跳,血脉喷张。暗暗监视的人注意力渐渐散乱,有些尴尬的避开不听,有些被女子过于靡靡的啼声完全吸引了注意,暗咒这泽王的艳福。 女子呼声宛若莺啼,间或交杂着颤颤之声。 然而房内却是另一种景象。 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躺在榻上,衣衫半退,身旁无一人,兀自一人卖力的惊颤哦啼不止。而原本该在床上的泽王却不知去向。 另一处密闭的空间里,却是在进行着无人得知的谈话。 “沈阔,宫中如何情况?”泽王狭长的眼闪烁着幽幽冷光。 “属下被调离禁卫军,未曾得入皇上寝宫半步。”沈阔摇头,脸色也是十分慎重,继而又道,“不过,今晚属下曾避开眼线前去试探,发现……” 年轻男子有些难以启齿。 “无妨。沈阔,该来的躲不了,本王现在束手束脚鞭长莫及,已料到有糟糕的事会发生。” “是。”沈阔闭了闭眼睛,沉重道,“慕王今日在陛下宫门外站了良久,直到侍监奉完汤药出来,聊了片刻,看慕王神色,似乎已对皇上……” “王爷,请节哀。”男子闭了闭眼,低头垂眼。 泽王冷笑起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向来是这世间生存法则。沈阔,这皇宫里向来不缺亲情,只要有用处,他们可以随时奉上所谓的照拂关爱,这皇宫里也最缺亲情,因为这是世上唯一一个不会有眼泪的地方。” 他转了身,最后有些怅然,“父皇有安排过什么,我一清二楚,也明白他目的何在。他这一生,最重视的不外乎是这万里河山,活着的时候要大刀阔斧的征伐开辟,死了自然也要一个看得上眼的人继续为他千古流传。他求得不外乎是另一种帝业的永恒罢了。之所以对本王特殊,不过是因为本王恰好合乎他的标准罢了。” “只不过因着这一点特殊,本王多多少少有些怅然。但却不至伤心。帝王家的子女,素来没有真情。天家的情分,向来浅薄。而本王,恰恰是一个只在乎野心的人。” 闻言,沈阔沉稳深邃的脸静静看了泽王,未发一语。 “看起来最迟明日,他们便要开始动手了。”泽王莫测的一笑,微微眯了眯狭长的眼,缝中流出阴冷的光彩,似冰渣子泼了一地,“本王也等着那刻呢。看究竟是鹿死谁手!” 沈阔微微迟疑一下,试探道,“凌海阁那边似乎最近遇上了麻烦……” “棋子未派上任何用场便已被毁,如此不争气的东西,本王要来何用,由它自生自灭……”微微沉吟,泽王缓缓坐下,忽而道,“倒是西绥那边何以会那么巧的与骊山之事凑在一起,恰好将陆光引开,令莫克百无忌惮?” “以慕王的头脑手段,尚还做不到如此高明,这背后必定有人暗中推动。”泽王阴冷的一笑,细细推敲,“要么就是慕王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了不起的人物,要么就是这局势之外的别有用心的人。若是后者的话,这黄雀在后,倒是玩的深沉……此人无论如何不可小视!” 沈阔皱眉,理不出半点头绪,审慎道,“属下会派人仔细打探慕王身边的人。” “此时也不必太过费心,无论如何,到最后自然自动浮现人前。”突然似是想到什么,泽王幽深的眼闪过一道亮光,“本王且问你,西绥的慕容奕玦现在何处?” 沈阔一惊,突然醒悟,“慕容公子已离京近月。怪不得!”慕容千钧为人多疑谨慎无比,野心虽大但若非十足把握,自是不会动一分。这在背后推动的人想是也知道这点,让慕容千钧相信动乱趁势而起敢动手一搏,这信息必须是他十足相信的人带去。似是一点连通所有关节,沈阔眼中豁然一亮,“属下知道应该怎样查探了!” “去吧。”泽王点头,沈阔应声一礼推开墙角一堵石门踏入消失。等那石门合上,泽王覆手灭了烛火,旋手一扭桌上灯台,面前墙壁忽而闪开,露出黑黑的通道,他负了手,秘道里走的极为灵活。 厢房里的女子兀自低低娇声凝唤。 第七十七章 谋取 大顺二十八年,一代帝王夕源光于宫中逝去,落下了他这一生伟大的帷幕。 局势急转而下,似天地混沌,半天叫人也摸不着头脑,而接下来的事,快的让人更加眼花缭乱。 原本该就势登基的太子安乾,此时依然稳稳地在储君的位置上等待。然而自宫中宣布帝王殡天后,丞相莫克合着淑妃突然手拿遗诏,称帝王夕源光死时遗命:儒弱难当大业,今废黜太子安乾,慕王性仁德,贵可天同,特立为君,丞相莫氏相辅,百官拱卫,万民之福,亦乃朕心之所安。 太芓宫中得此信息,几乎马上表明态度:无德无能,甘愿让贤。 满朝哗然。各有争执,顽固的非慕王派誓死捍卫太子,质疑遗诏的真实性。莫克此时展现出了一国之相强势派头,亮出印有帝王玉玺的遗诏,斥责反派罔上叛逆,该杀的杀,该下牢的下大牢,肃清了一干唱反调的人才。 朝事终为莫克淑妃一干管制,异者莫不受迫害挤压。在此声势之下,除了逢迎屈服之辈,留下默不作声独善其身一干人看不出态度。泽王翼王陆清一摊人老实规矩,不曾妄动,对此番景象亦不置一词。 热烘烘刚出炉的储君被端上台面。众臣大举推拱慕王登基,刚上任的夕桓陵哀色未绝,孝子仁者风范毕然露现,口谕:西绥未定,北地犹乱,帝丧未发,登基一事,暂不必提矣,孤诚待尘埃落定之日。 这方百官俱急,进言曰,国之一日不可无君,群龙无首,军心难安,百姓难安,需以天下为重,攘外必先安内…… 于是乎,在众人催促不已下,慕王不得已屈服,但其孝子之心诚挚一片,忍痛告曰天下,月余后待帝丧发完,立行登基之事。 这番一系列混乱争夺中,谁也无心去管北地的灾情。上位者未定,帝王丧期待发,这整个朝廷,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四处乱爬。 一直格外安静的泽王行止如常,却让一批清明的人嗅出了不同寻常。 而犹在与西绥对峙的陆光怎么都没想到,临别前郑重嘱托他为国为民的帝王已经殡天。惊闻噩耗之下,却更不敢丢下大军,独自离去。 这朝中是要乱了。而他未在邺京的这段时间,恐怕莫克那老匹夫正忙着剪除异己,朝中混乱,他一旦回朝,怕是立马遭受灭顶之灾! 这不久,已知事态严重的陆清暗中嘱咐他最好不要孤身回朝,如今朝中已布满莫克眼线。宫中淑妃与慕王,明显与这匹夫一早谋划好了控制时局,而帝王生死,也处处透着诡异! 陆光已显然已经暗示自己的儿子,若是朝中有什么变故就立马带着这亲信大军见机行事,决不能将大顺基业败在j险之人手上! 茫茫荒芜之色中的将军,坐在马上,看残日跌落,遥想时势的混乱,眼中升起了异样的情绪。 “允之,若是知道有今日的局面,你当初会怎么选择呢?这天下是你毕生的心血啊!” 真的就要这样乱了么? 夕阳西下的此时,却有另一人带着别样的心情。 再一次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墨衣如兰的公子脸上带着隐隐的笑意。赤葛看去,竟是有钟触目惊心的美丽动人,似是谪仙沾染了人烟气息一般有了实在感。 “公子不担心他们反悔么?” 风简墨挑眉,“谅他们也不敢得罪摸不清底细的人,何况,我既有本事扶他们一把,也有本事将他们再一次推入地狱!” 言下之意,这叫自信,与绝对的掌控力。 那日定下的交易是公子出手换凌海阁唯一的那对神生焚天,然那帮人说凌海阁只有焚天,而神生已失(他相当的清楚去哪儿了,早拿去陷害别人去了,当时公子的表情有瞬间的寒栗之色)。公子面上装的十分惋惜状,配合的给了副遗憾又不舍的表情,最后竟是苦心的沉吟半响弄得木阁主心下无底都快坐不住了,才摆出一副很为难我很吃亏的表情道,“虽然没了神生确实遗憾,但既然贵派有焚天,有总比没有好,这笔交易,在下不介意吃亏一点。” 赤葛觉得,这大概就叫火候的掌握。演戏逼真的能让人目瞪口呆。好比情场做戏,明明毫无兴趣到对着你头上的名贵簪花走神,但是面对质问,眼神儿一勾,却能保持风度深情款款对你说那是因为你如花美貌令他失神。所谓境界,就该当如此。 然而,赤葛还是对未来产生了不可湮灭的怀疑,皱了皱眉,看向那个笑得格外舒心的主子,“公子确定他们会给真正的‘焚天’?” 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产物了,早被人遗忘到不知名的某个角落去了,谁认得出真假? 然而墨衣的公子一笑,走的神清气爽,一扫多日来的疲惫散漫,“有一个人会认得出的。” 赤葛下意识就问,“谁?” “觉明。”风简墨答得格外自然。“觉明大师百年之中历览大江南北,且姬未央纵横之时,他可是大胤旧人呐,言传他曾见过神生的解药。” 如何能不知道焚天呢? 赤葛细细思索一番,恍然有悟,“所以公子离京时一早递上拜帖,求见大师于一月后?” 风简墨颔首,笑的淡然。他虽为医者,但从未有记载述说焚天配方甚至连色泽气味亦都通通无解,因而连他也是无法断定真假的。他要求凌海阁三日后将焚天与他,届时他会带着解药上华岩寺,觉明那个老和尚与九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绝对不敢推诿。 邺京如火如荼的展开着阴谋,而他,也在计策谋取,只不过,这谋的是一个虚渺难寻的真心。 第七十八章 情之一字 “主子,西绥消息,慕容公子不肯随扶桑离开。” “绝我此生性命,断我一世念想,不死不休。奕玦,会在西绥耐心等侯。” 九凌执着从信鸽脚上取下来的纸条,只一眼,郁离便见自家主子的脸色一变,细长的眼睛眯起像极了要扑人的豹子,阴郁而犀利。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是我最想要的,那就是,你。”那男人曾如是说。 所以,以性命作赌,你若信我,就来,若不信,那么…… 这一辈子,你也别想忘记慕容奕玦这个人是因你而死! 你看,我以性命宣誓我的真情,你信么? “很好。”扔了纸条拂袖又坐回雕花椅上的人冷冷的吐出两字,脸色愈来愈阴沉。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一直觉得有所遗漏。原来此人果然是别有用心。 郁离战战兢兢。 涟青呢?风公子呢?还有那些人呢?都死到哪儿去了?没看到这里的情况么,怎么都跑得没影? 为什么要让他陪在有可能发飙抓狂的主子身边?她狠起心来,连自个儿爹娘都不会讲情面,待会儿,难道不会迁怒于人么? 然而,郁离忐忑站在窗边良久,坐着的人也没见有任何动作。 暴风雨的前夕啊。 阴沉沉的气氛,是会憋死人的。 “郁离。” 终于,呼……声音很平静,脸色很平静,呼吸没有急促,无异常情况…… “主上。”请冷静啊。 “备马,去华岩寺。”闭目悠闲敲着扶手的人一身玄色窄腰广袖锦袍拖曳及地,勾勒出似天际流云般淡然的水墨,却在郁离的眼中恁地诡异。 皱了皱眉,郁离不死心地试探,“可是,慕容公子……” “哼,不知死活的撞在本公子手上的实在不少,真是连日晦气。” 连带一记堪比寒冬冷刀的眼光扫来,郁离后半截话戛然夭折,丝滑细腻的广袖扫过扶手掸开,独孤九凌姿态更显从容慵懒,细长微吊的眼斜斜扫来,明明漫不经心的调子,却不知怎的听来有些铿锵杀伐的煞气,衬托着唇边的笑意,活生生让郁离脊背有些发凉。 “本公子要去佛祖面前辟邪洗礼,接下来才好祭祀杀生。” 唇红齿白的,浑身寒渗的像白森森的骷髅架子,大白天打了个颤,也罢,怎么着也犯不着往这正愁没处儿撒气的人刀口上撞,郁离识趣的闭嘴了。 主子啊,别以为你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你很生气! ★ 北地万民流离,虫灾泛滥,佛祖的眼也一定静静俯视苍生的祸乱吧。 “觉明,所谓罪孽,是什么?” 和尚抬眼,黑衣的女子微吊的眼有着沉郁的光芒,暗道了声孽障,年老的和尚颂了一声佛号。 “少主,杀一人不称罪,杀千人不称罪,人的这一生,大概只有一种杀生可称作罪孽。这一次的杀,不管是多少性命,或者你出手与否,注定了你终身的罪恶。” 黑衣的女子漆黑的眼一沉,面上无波,看了一眼和尚,敲下一子,“无稽之谈。” 觉明苍老的眼微微起了笑意,“少主。觉明从不欺骗。” “您的罪,已犯下了。” “哦?”九凌一挑眉,“你倒说说看,能有什么可让我觉得罪恶的?”不会欺骗?觉明,你本身就是一个谎言啊。倒是不知道,你这一生最终骗得过你的佛祖否? 觉明拈了棋子,缓缓吐出一口气,苍老的眼看尽浮沉,“您的罪恶,是习砚。” 黑衣女子的手难察的一顿,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头疼的叹道,“习砚啊……” “是习砚。”和尚慈悲的一笑,“少主的一怒,不是源于被设计的不甘愤怨,不是源于王者的自尊,不是源于对亲近之人背叛的伤痛,只是,因为罪恶罢了。” 九凌轻轻敲了敲棋盘催促和尚落子,不以为意道,“是么?我倒是不知,我是因为这个缘故。” “染尽鲜血的纯白让人心惊,若是那染上的血色其实纯净过了如雪的颜色,那么不如选择纯粹的黑,反倒看不见那刺眼的苍白,是么?少主。” 啪。面色不动的人敲下一子,脸色沉沉。这人,是在提醒,她其实一直没办法消弭内心的愧疚么?所以内心暴躁的魔鬼便伺机而动,叫嚣着要越多的人享受痛苦边缘的徘徊。 白衣沉沉,那上面鲜血淋漓铺满的,是一个名叫习砚的灵魂。纯白的颜色映着烈红,苍白刺眼的让她难受。此后,她再不着白衣。 “少主要去西绥么?”觉明落下一子,看对面若有所思的人。 “我去那里做什么?”她挑了挑微吊的眉眼,眼中有难察觉的怒意。慕容千钧敢跟她玩那招,以为她真是良善么? “若是不去,”和尚摸了摸胡子,了然无比,“少主到和尚此处来做什么?一次罪孽,便已够一生承受,难道您还想再继续添上罪业么?” “那人会如习砚一样,在您心上打上无法磨灭的印记,生生世世,您难逃罪责。流血千里,那无法成为九凌的罪孽,可是如习砚一般的死,却会成为九凌的万劫不复!少主啊,这就是人的缘……” 黑衣的女子未语,决断的敲下一子,冷笑。 和尚看了眼自方摇摇欲坠的破败之势,黑子兵临城下。“少主,你的杀伐之气太重了。佛说,这是不好的。” “杀伐之气?往日你赢的时候可没有说自己不留情面。”她斜睨。 觉明抹了抹汗,阿弥陀佛。 “少主已经决定了么?真要撕碎这太平的假象?那是尚晨殿下一生的心血啊!” “你在可惜?” “可惜?不,少主,”老和尚敲下一子,诵了声佛号,“我在忧心。” 笼上局势如云开雾散,一片开阔明朗,刚刚汲汲危险的一方有惊无险。 “忧心?”九凌眯起细长的眼睛,露出危险的意味。 “是啊。少主身为太子的嫡孙女,很有可能继承到主子的任性,佛祖实在担心啊!” 骨节分明的手掂着黑子,煞是魅惑,九凌持子等待下文。 “若是将局势搅得一团乱之后,少主甩手不管也学父亲祖父一般离家出走,这天下,怎一个混沌了得!” 啪!长驱直入,势如破竹,黑子如利剑生生割断敌方脖颈,鲜血淋淋。 九凌冷定的敲下,觉明刚刚救起的局面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呜呼哀哉了。 老和尚睁着老眼,目瞪口呆,手中还拈着一枚子,却没机会下了。 “少主,佛说,慈悲为怀啊!”老和尚呼号。 黑衣的九凌却已起身披上旁边郁离送上的玄色斗篷,带着一身冷然远去。 第七十九章 狂怒 “驾!” 寂寂的长街一骑绝尘而来,马上黑衣的男子风尘困顿,倦色浓郁,然而双眼却灼灼透出无法摹状的情愫来,急迫的眼神闪亮如雨霁天明。 “公子!”青衣的侍卫使尽抽打坐下马匹,奈何始终比不过那人千里神驹,焦急呼喊两声,前面的人却恍若未闻,如白驹过隙般一闪,那人极快的消逝在街头。 “公子!”赤葛焦急的高喊两声,最终消散如烟。华岩寺老和尚莫名其妙的提了独孤小姐,一听西绥的动静,果然公子就没法克制一分! 直至奔至一处宅院,黑衣的公子翻身下马,竟是看也不看便逾墙直奔熟悉的后院。隐在暗处的人讶异的扫了一眼,视若无物的继续藏匿着。这不大熟人么? 一抹黑衣在廊道上穿梭,耳旁风声呼呼,风简墨凤目清华,遍寻不获,兰花一般的美男子捉住迎面走来的一人,克制急切而问,“你主子呢?” “你谁呀?”被人提住领子的男子咋咋而呼,气急败坏,“来个人啊!这哪来的疯子啊!涟老大!卫江……” “谁呀?”对面的厢房呀的一声推开一扇窗,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睡眼朦胧的伸出头,懒懒的飘出一句。 “扇宓,你这女人, 步步逼心 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16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16部分阅读 还不来帮忙!什么时候这院子随便一个陌生人都可以闯进了?!等廉莒回来还不扒了你们的皮!”男人气急败坏,又不好意思在面前的人手上颜面尽失的挣扎,只得口上虚张声势。 “连灿啊……”那女人像张纸片一样从窗户里飘出,衣装不整,披头散发,幽幽的飞过来坐在栏杆上,睁了睁眼,掩口不雅的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道,“你自个儿武艺不精,怪谁呢?” 风简墨缓缓平静下来,松手放开连灿,脸色依旧不佳,“我问你,你们主子在哪里?” 女人转了转眼珠,看了看如墨似兰的公子,嬉笑,“你就是那个风简墨?长得真不错。嗯,果然像咱小主子那样的人,身边都是美男子啊……” “她在哪儿?”风简墨克制住一把掐死面前两个不正常的人的冲动,冷定问。最好不要是他想的那样,否则…… “主子啊,”扇宓拂了拂乱糟糟的头发,像宿醉的女人一样精神不济,“她忙事儿去了,现在不在别院。” 不等人再问,一身不整的人犹如纸片人一样幽幽的飘回房,“高床暖被才是王道啊……无事请勿打扰……左转正厅有人接待,请自便……” 啪。窗户自动关上。这人从西域到北地整整混了快一年多,整天领着一堆数量急剧变化的黑色飞虫,跟放牧似的行了千万里,损失了不少心肝宝贝不说,现在是累的几年都别想睡醒。哎,谁让摇光一部全是驭兽养虫的专业户,其实她看着被啃得光秃秃的北地时,不管你信不信,她也是有负罪感的!闲话少说,她还是忙正事吧…… 风简墨面无表情的甩手走去正厅,浓重的郁气看的身后愤愤不已的连灿咂舌。 风声呼呼,墨色的衣衫拂动,风简墨凤目中寒流炽炽。独孤九凌,你再一次的,践踏我的心。 “她去了哪里?”墨衣的公子心平气缓的吐出一问。 大厅里的几人将此问连同此人完全漠视。 开玩笑,郁离一早就说了,慕容小子和风大公子这俩人不对盘,俱都和着威风凛凛脾气古怪的主上有猫腻。他们要开口说了,难保这喝醋的人酸的狂了,恰巧此处没有别人,来个迁怒于人,将负心薄幸之人(呃,当然这词不能算是他们说得)的一干属下修整的五彩缤纷,他们找谁怨去?争风吃醋的男人,那是比明争暗斗的女人还要恐怖的!你以为他不敢么? 这背景后台他们可是一早就通了气的。对于独孤家的这根独苗,凡事他们都过问的一一俱全,那身边混着的不管阿猫阿狗的宠物都没错过。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变化往往是从始料未及的地方开始的。所以为了杜绝九凌这根独苗走上尚晨殿下的老路,事无巨细,子夜的人,眼睛都睁得雪亮。 像眼前这位,就极有可能成为未来众多位中的一位,他们可是惹不起的。小人物,哪敢跟这大人物较劲啊。明哲保身才是王道啊。不都说了么?这位祖宗,可是和主上打平手的啊。当心他一下子失心疯了,来个血洗走人。 明智的无视。 “咳,那个金子啊,最近貌似收成不太好啊。” “是么?哎,也是,比起前段时间,意外之财确实少了些啊。” “哈……那啥,外间天气不错,不如咱出去溜溜?” “好啊……那出去溜溜。” 没看见那美男已经两眼寒光了么?赶紧闪人吧。 正大光明刚刚入了正厅的赤葛有些犹疑。他刚问了门口碰见的封溪,那人往日在别院混熟了,大大方方就说了那女子的去向。赤葛再看了看自家公子阴沉的表情,想了想这一月来他为那女子做的事,连夜赶路回来时疲倦的脸色上洋溢着的莫名光彩,觉得那答案恁的有些伤人。 “她去哪儿了?”风简墨一扫衣袖坐下,凤目中流转着霜寒的颜色向赤葛扫来。这个跟随他已久的侍卫脸上纠结的表情,已经不言而喻的昭示了此人的知情。 风简墨不是猜不到那女人会去何处。反之,他一早听说慕容奕玦的事,明明不愿承认,却还是该死的清醒的确定那女人最终会如那男人所愿的赶去。慕容奕玦那个卑鄙的家伙,是在变相的胁迫,胁迫九凌承认他的特殊。 可是他还是抱着希望,希望那女人会如往常一样的拒人千里,冷心冷肠。这想法实在天真,以致于他不得不借助别人的嘴,彻底破灭心中的希冀,来换半分清醒。 “赤葛,我问你,她去哪儿了?” 赤葛叹气,敛下眼,“她去西绥了。” 闻言,风简墨脸上迅速的乌云聚顶,压得暗无天光,电光闪烁间,终是翻滚而下,却是不怒反笑,“好得很啊!” 居然在精心安排的局势面前撇下所有人而去,就为了那个男人! 风简墨心里的酸痛滔天而来,几乎将整个胸膛撕碎,他恨不得捉住那个女人狠狠的咬上两口,或是引着她的手一剑了结掉越来越面目全非的自己! 他当初碰了多少次钉子,就为了劝她远离时局,可是她不听,精心布下棋局玩弄权术,卷着倾尽天下的气势而来,势要流血千里手握江山。可是如今,只是因为那男人玩个把戏,她便毫不犹豫的眼巴巴的离了这谋划良久才得的局面,在关键的时刻千里奔赴西绥,这算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那他算什么?跳梁的小丑?! 独孤九凌,我承认是我先沦陷,但你不该无动于衷,你不该枉顾我的感受,你不该不做一点努力,更不该在乎那个男人!我风简墨认定的,绝不会放手! “赤葛,”他冷笑,“我们去潼关等她!” 他是纵容她太久了。这一次,他会死死的揪住她,她想离开半步也绝无可能!独孤九凌,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没有乐意不乐意的自由了! 第八十章 邪道(魔魅的九凌) 红纱覆面的女子挽着水袖一身红艳而来,胸前的大片肌肤裸露撩人,圆润翘挺的胸部呼之欲出,莲步微移,款款生姿。 那双眼睛勾魂夺魄,仿佛会伸出无数只手,随时将你拉入溺满甜香的梦境。乐声缓缓,渐渐加快,舞姬一抛水袖,回眼欲语还休若有似无投注的眼光的让人意犹未绝。 抬手,翻转,纵身,藕臂轻抛,水袖灵动如蛇,似是猫的爪子在人心间一挠又一挠,弄的人心痒难耐,极欲发泄点什么。 舞姬翩翩如蝶,阵阵幽香随着水袖的招展飘来,满座衣冠心血沸热,昏昏茫茫,口干舌燥。 蛮腰尺素不盈一握,眼波媚里多情,玉质的肌肤泛着象牙一般的色泽,云鬓高耸,随着乐声的渐渐高起,舞姬的步子越来越快,水袖灵动的一甩,整个人儿仿若一朵红莲旋转起来。 赤脚踏在红毯上的女子艳红的纱衣随着旋转绽放如莲,玉腿若隐若现,渐渐凌空飞起,恍若天际霞色惊鸿一现,红色的长袖衣衫缠绕着飘舞,似是魅惑苍生的女妖般撩人妖冶。 ‘凌空飞燕’,美若幻影。 九凌的眼漫不经心的斜着舞姬的风姿,漆黑的眼波微动,如露莹润的脸冰冷完美的似是冰雕,很好的隐藏了神色之中的疲惫。七日连赶,是个人都得累趴下,她扫了眼堂中的人,暗忖他们最好不要磨光她最后的耐性。 蒙着面纱的女子朝着九凌一拜,带着醉人的香气扑来。座上的人露出了暧昧和了然的表情。 西绥因为战事一早便戒严,关口城门把得死紧,几乎只进不出,这位貌美如天神一般的公子,从帝都而来,带着丞相莫克的信物(关于此点,以此女人性格偷鸡摸狗十八般手段皆可获取),上侯爷府说是有事相商,也不知侯爷到底有什么想法,只是放了人进府,接风洗尘,歌舞伺候,看样子是列位上宾了。 “九凌公子的魅力,果然无法抵挡啊!连妫嫿都一见倾心啊!”慕容千钧调侃的一笑,眼中闪过诡异的光芒,“也罢,各位大人,咱们就不打扰公子的美景良宵了吧!” “正是,正是,慕容将军说的极对啊!我们这帮人还是不要做那煞风景的恶事吧,罪过罪过!” “公子慢慢享受美人恩吧!在下告辞了!” 九凌笑的不露山水,座上的人识趣的闹哄哄散去。 等到满室恢复寂然,她斜眼觑向伏地的舞姬,脸上透出高深莫测来。 要玩是吧?很好,她就暂且陪着玩玩。反正已经进府了,不愁找不到人。 黑衣的公子修长的身影停在舞姬的身侧,衣摆隐隐流动着别样的流彩,姽嫿甚至能看清那针线的走势和繁复的刺绣,银色的鹰在一角展翅欲飞。 “什么名字?”沉默中,冷冷的声音传来,那个冰冷的公子没有如预料的怜惜美人,竟是犹让她保持着跪拜的姿势。 “回禀公子,妾名姽嫿。”女子娇媚勾魂的声音响起。 黑衣的公子俯身伸出冰雪一般的手指支起姽嫿的下巴,触手温润如凝脂,滑腻而真实的感觉。晶莹的长指挑着美人优雅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望进那深不见底的泓澜。 冰霜般的气息携着冷香扑面,优雅的黑衣公子俊美的脸停在她的唇上方,恍若雪雕一般寒凉淡漠,隐隐见眼下长睫投注的黑灰影子。 “你的舞技的确绝世销魂,但本公子想,”微吊的眼尾拉出邪肆的弧度,黑衣公子狭长的眼似看着一个身无一线的女体般刺骨,“姽嫿最销魂的尚不止这个吧?” 那菲薄的唇又靠近了舞姬艳丽的唇一分,吐出更为露骨的话语,却如苍山白雪般冰冷渗人,“就让本公子见识见识名满西绥的姽嫿,寝技是如何了得的让男人敲髓知味的贪图!” 一抹娇红徐徐染上玉脸,艳丽的舞姬听着露骨的言语,似落霞满天般娇羞无限,透着不可抵挡的诱惑。 觑着那不胜妩媚的神情,九凌手指微收,舞姬缓缓又垂下脸,黑衣的公子背了手,冷定的携着冷香朝内室走去,脸上带着魔魅的表情。 伏地的舞姬缓缓起身,红晕未消,默默的垂着脸跟在身后。 黑衣的公子邪肆的斜靠在榻上,漆黑幽冷的眼睛毫无情绪的看着宽衣解带的美人。丝质的长袖掸过榻边展开,冰冷的公子张开手,眼神却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花窗,悠忽嘴角露出冷笑。 仅着着深红薄纱里衬的舞姬会意,默默的走了过来攀上黑衣公子的膝,柔柔的躺靠在九凌臂弯。九凌如冰雕一般的脸闪过一丝冷意。 柔软馨香的女体靠在九凌膝上,姽嫿的肌肤洁白处胜似琉璃,嫣红处美过朝霞,如花瓣般美丽的唇饱满性感,引人遐思。她柔软的胸蹭在黑衣公子的侧臂,似一摊春水般软成多情与魅惑。 窗外隐隐传来一声浑浊的呼吸,九凌唇角一掀,冰凉若雪的手指抚上舞姬的锁骨,细细的描摹轻按琼浆一般质地的肌肤,缓缓的攀爬滑动过优美的下巴,停在那双饱满红润的唇上。 晶凉的指尖仿佛带有不可抵挡的魔魅,黑衣公子黑目淡漠,仿佛鼓瑟吹箫一般的优雅,指上却煽情挑逗出燎原大火,引得膝上的人儿娇啼不已。 那只美若玉雕的手缓缓的在舞姬内衬的结带上轻捋,不经意间指侧摩挲过肌肤,冰凉的一激之后却带起茫然若失的失落感。姽嫿迷离的眼中水光熠熠,藕臂轻轻缠上黑衣公子颀秀的脖颈,饱满的红唇迫不及待的往那双菲薄的唇寻去。 内室的空气似乎漂浮着某种让人不得纾解的闷热与烦躁,舞姬的身上馨香阵阵。 舞姬的唇快要触上那双平淡抿着的薄唇。 窗外的呼吸声略显急重。九凌一动未动,眼角余光瞥着窗户,冷冷的挂上邪惑的笑容。 晶凉的手在两唇快要相触的瞬间抚上,缓而露骨的探入舞姬的口中,搅动着口腔的每个角落,逼迫那条软滑的舌与之共舞。漆黑的眼透过舞姬迷离的眼,看见自己冷漠如雪的表情,九凌漫不经心的挑逗着。 姽嫿的眼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遗憾。窗外是一片宁静。 斜靠在榻上怀里躺着舞姬的黑衣公子泛着鬼魅的冷意,冰凉的另一手按上了舞姬的胸膛,高耸的柔软在掌下曲线起伏,冰凉的手掌如丝羽一般划过胸脯,带起女子的战栗,又探上了脆弱的玉颈。 妖艳的舞姬呼吸更显急促,刚才那猫一般挠过的手带起了空虚,常日浸滛于此道的女子轻易的起了欲望,迫切得到更多的安慰,她不自觉的探上身子曲迎,然而脖间的手却稳稳的将她的头颅静止。 “多么妙曼美丽的身体啊,不是么?姽嫿。”黑衣的公子如情人一般低喃,撤出了在女子口间肆虐的手指,另一手却兀自按在雪白的脖子上。 晶凉的五指张开握住咽喉,黑衣的公子泛出黑暗的冷笑。 舞姬骤然一惊。抬头迷离的眼中,黑衣公子的眼冷厉似冰,仿若俯视卑微蝼蚁的眼神似在看着什么脏污一般,锋利似剑,直直刺入人心。 “不管你是哪一方的人,有何目的,今日就借你让人见识一下本公子的手段!” 水光尚未散去,嫣红颊云犹在,姽嫿身体敏锐的一激灵,极欲脱出九凌的掌控。 黑眸静静探住那双妖媚的水目,寒厉无比。“现在才发觉,太晚了。” 黑衣的公子修长纤细的指稳稳的摁住柔软的身子,脖间咽喉处扣住的手缓缓收紧。 狭长深邃的眼中烟消云散,露出薄冰一般的冷光,最后若有若无的瞟了一眼窗边,五指劲力骤发! 卡嗒。美丽的头颅软倒在手边,那张妖艳的脸上,瞳孔内是满不置信的恐惧。 窗外有人倒抽一口气,黑衣的公子冷然一笑,屈指一道指风破空而去,洁白的窗纸上蓦然一道腥红泛出。 修长的手一拂,半裸的娇躯软倒在榻上,银色的鹰荡起一抹弧度,黑衣的九凌扔开尸体,掏了袖帕仔细擦了手扔下,若无其事的举步行出。 “‘迷迭’加媚香,还真看得起本公子!”想挟持威胁她,等几年再说!(此处此女子已完全摸透慕容千钧这老匹夫想挟制她作为打回京城的卧底) 疾步行走的黑衣公子溢出一声嫌恶,一股子味道,这个女人在身上不知道抹了多少媚香。又甩了甩手,顿住脚步,冷声喝道,“还不出来!” 黑衣的九凌挑着一双冷冷的眼,“想必已经知道人在哪里了?” 解决掉明里暗里的哨位,一伙精神不济的人不情愿的从墙角处爬出,脸上表情跟吞了苍蝇一般恐怖。郁离神情哀哀,躲在房顶亲眼见自己主上镇定的和女人调情,真不是个滋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全都没办法昧着良心骗自己说她不是女人! 陛下,郁离诚心领罪。九凌殿下,真的不是一般恐怖。 ★写完这章,好吧,我得承认,我是有愧疚感滴……羞愧go(╯□╰)o 第八十一章 急救 阴暗的地牢,潮湿腐败的气息四处弥漫。寂静之中,轮椅上的人孤独的坐着。 终究是被家族抛弃的彻底啊。枉他还抱着一丝余望试探。 可是,已经无所谓了。在遇到那个人之后。 他在赌,接到报信之后,那个人会不顾一切的赶来。或许这只是他的一种奢望。如此无情的人,即使是死,他亦要在那个独一无二的心魂里留下自己的刻印。 若她来,那么她便再也无法摆脱他慕容奕玦此生与她的纠葛。若她不来,他会成为她心上与血肉相连的刺,若拔,便血肉模糊,不拔,亦耿耿一生。 玥,你要如何选择呢?纵使你不爱,我也绝不会放手认输。 除非你爱上一个人,你永远也不知道,陷入一场情爱的人的阴暗与渴望。 还有一晚。从京城昼夜不息的奔赶,七日足以,这已是第八日了。明日一早他慕容奕玦便会以叛逆的名义秘密的被父兄处决。玥,你会来么? 我不会逃离。除非我的手中已抓住那根系在你身上的线,而你永远也无法挣脱我。 我永远不会开口强求你爱上我,可是我会慢慢的顺着那根线,将你拉到我的身边。纵使不爱,你也是我的。 你是个冷漠的人,日久生情或者近水楼台通通都是侈谈。这些用在你身上,没一个会管用。或许,只有这样的强求和算计,才能留下印记。 寂寞中,慕容奕玦的眼沉淀着疯狂和执迷,静静投注在修长的指尖。黑暗中囚牢的灯火摇摇晃晃,光线迷离低暗。 良久,吐出一口气息,天蓝色衣袍的公子闭了眼,静静低微的呼吸着。 阴暗的通道里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似乎有人缓缓倒下,他仍旧闭着眼,呼吸却突然急促起来,心脏的跳动也不受控制的明快许多。他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又忽然觉得苦涩。 强求的结果,那人来了,他注定会是个卑劣的胁迫者。从此,她没办法将他隔开,他却可能只停在她心外。骄傲的陆涧玥若是来了,便表明她还他的情,却永远不会将他纳入心怀。 尽管这样,他还是想微笑。 有轻微的动静声。有人扭开了牢门。一股冷香携着阴凉的风快速的接近到他面前。 他仍没有睁眼,靠着椅背静静,似乎睡着。 一股大力突然将他拉起甩开,粗暴中显出那人的不耐烦和气急败坏。 “什么废话也别说!赶紧给我跑路!”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暴躁的响起。 被扯的有些踉跄的慕容奕玦站定了身子睁开眼,失笑。 那个黑衣的女子已经一头歪道在他的椅上,沉沉入睡,暗淡的光线在她眼睫下透着浓重的阴影。他低下头,薄薄的双唇触到她闭上的有着疲倦之色的眼,轻而湿热的一吻落下。 纵然他们之间会成死局,可是她还是来了。 他或许不是最了解她的那个人,可是他却一定是那个了解她弱点的人。她无情,却尚未做到绝情。 所以,只要牢牢地抓住她对自己尚有的一丝情分,让她多欠他一点,以她的骄傲,他决不会被抛下。她不肯给承诺,那么他就自己为自己争取,逼得她不得不做出选择,要么彻底的不理他的死活,要么将他拾起纳入羽翼,从此再也不能丢下。 他就是要一个这样的允诺,永远可以缠着她,永远是她的责任。因为他知道,这事一过,她必定与他再无瓜葛,成为永远没有交点的两线,越走越远。 传闻中的慕容奕玦,惊才绝艳,朗朗灼目,如桃花一般引人留恋。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慕容奕玦不过是个披着漂亮皮囊除了阴暗一无所有的人罢了。 传闻中的慕容奕玦,不幸罹患重症双腿残疾,世人怜悯喟叹。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在尔虞我诈手足相残中惯有的把戏罢了。 他就势屈服,作着弱者的姿态,博取了世人的叹惋与怜惜,也蒙蔽了仇视嫉恨他的兄弟们。残了双腿的慕容奕玦再也成不了威胁,所以他从局中的棋子变成了冷眼旁看的观者。与当年的陆涧玥一样,他游离在时局之外。无人将他堪透。 也许并不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慕容奕玦俯身抱了椅上已经入睡的女子,轻却牢的稳在怀中,冷香泛着幽幽的一种似慰藉的东西钻入心肺。他望了望怀中安眠的女子,脸上突然间无比平静满足起来。这个人,什么都知道却从来什么也不说,只由着别人去猜,即使再怎么无情,却始终做不到彻底的冷心绝情。她舍不下手伤害无辜。 郁离静静的站在门外,看着传闻中双腿疾废的慕容公子抱着自家主子稳稳的行来,天蓝色的袍角荡漾,如湖波一般暖熨人心。 桃花一般的眼睛温良疏淡,似春风般宜人。 多么好的美男子啊。郁离偷偷的瞟了一眼,朝着出来的人微微躬身打手,示意前行。 “马车已经在城外候着了,慕容公子。” 慕容奕玦微微一笑,整个阴暗的地牢似是突然间幻化成了桃源仙境般迷离美丽。刹那间,那能令天光失色的一笑,赛过了海域的三月花开,赛过了齐业草长莺飞的广阔。 似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的被释放出来,有什么东西又彻底的被消失殆尽。最后只剩下一种名为温朗的岚光。 天蓝色衣袍的公子抱着黑衣的女子似风般温朗的拂过阴暗的通道,旋部的人纷纷隐秘笑着侧目。 或许,不久,他们的主子,海域的殿下,会有一场旷世婚礼了。 第八十二章 远走 晃晃荡荡中,九凌睡得极不安稳。 恍然睁开眼,已是身处车厢之内。她好好的躺在车厢里的软榻上,车里点着晕黄的灯,天蓝色袍子的男子正在灯下安静的看书,间或会往这边看来。 她假寐了半响,终是没办法在恶劣的路况上妥协。救人救的太不低调,没办法,跑路的时候自然没有康庄大道给你走。她微微皱了皱眉,实在没办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大老远跑来救这么个麻烦。 外间天还没有亮,车帘晃荡的一角飘飘,外间的夜色似乎都跟着涌了进来。 “走了多久了?”她慢慢爬起身,声音有点疲惫沙哑,早已不复宴会上那般虚张声势。 “你醒了?”闻声赶紧放下书的男子,从一直温着的小炉上执了茶壶倒了盏热茶递给她。她看了看眼前的人,没有吱声,接过茶盏抿了几口润喉,稍微觉得舒服了点。 “已经走了有三个时辰了。”慕容奕玦接过她放下的茶盏,坐在女子身侧,“此处是极为隐秘的小道,我父亲他们并不知道。” 那就是说暂时不会被追踪到。很好。她微微点了点头。 对于这次的事,两人都没开口提一句,仿若从未发生。 顿了顿,榻上的女子又敛上眼,有些倦怠的声音道,“帮我把郁离叫进来。” “好。”慕容奕玦点了点头,离了她身边,躬身出了马车去唤人。 九凌微吊的眼复又睁开来,默默扫了一眼他出去时的背影。 这个人当真是甩不掉了。大不了,只好纳入羽翼征作下属了。 她为人冷漠,确切的来说,儿女情长不在眼中,实实在在是个帝王一般的做派,心胸广大的可纳百川,却又小得有仇必报锱铢必较。这样一个人,将来要么就是孑然一身,要么就是坐享帝位男人成群恩泽均摊。而这样的男人若是收入房中,其桀骜本性难免会闹得以后日子极不太平,她若是被逼一定要找男人,至少得找听话安分的。这完全无关乎爱不爱的问题。九凌的强悍,向来如此。 她不是陆机,对这问题,保持着充分的理性。 “主上。”郁离揭了帘子进来,脸色也是一片疲倦。 “郁离。”九凌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浑如珠玉的眼一扫刚醒来时的朦胧,“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郁离肃正了脸色,静等下文。 “等过了潼关,兵分两路。你回邺京告诉涟青,我改变主意了,那个位置留给夕桓洛。他会知道如何做的。” 郁离难得郑重的皱眉,“那主上……?” 黑衣的女子笑了笑,“我?我自然是一路朝东至登州。早点回去也不错。” 郁离瞪大了眼,“主上是要回……”那人微微颔首,郁离急道,“可是这边……” “郁离,你的主子我,从来不什么好人呢。我可从来不担待阴谋家的责任。” 郁离微微叹了气,“属下记住了。那么其他人是否也一同回去?” 九凌摇了摇头,“其他人暂时不动,由着他们再多玩些时日吧。若是想回去,也可赶至登州与我会合。” “明白了。郁离会在禀告完主上的安排后,赶至登州与主上会合,旋部,由来是不离主上身侧的。” “那么,郁离告退了。” 刚欲再躺下的人突然又想到什么,见郁离转身,突然道,“另有一事……告诉涟青,对付莫克一党,西绥侯是颗很好的棋子,让骊山的事天下尽知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个不自量力的家伙,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连脂粉蛇都出动了一条,就为算计她,要是不算算这笔帐,她那股不舒服劲儿还真过不了! 郁离转身顿了顿,等那人说完又闭了眼睛,他微微颔首便出了马车。 迎面碰上慕容奕玦正君子的在前头骑马,不由得一笑。这个美男子,倒越来越合他的意了,懂得进退有度。 “慕容公子还是进去陪着我家主上吧。” ★ 慕容奕玦再次回到马车里的时候,那个女子正斜靠在榻上,平日里淡漠的眼翕着,似已入眠。 恍如玉雕一般的肤质,像是冬日结起的霜寒一般,带着与世隔离的疏远。红尘的过客一般寡凉行走。 那双纯粹耀眼过黑夜的眼里,没有他的影子。即使他这么煞费苦心的算计她,那人仍是不见半点薄怒,似是沿途走来,他只是途中毫不需要在意的路边野草。 这样的反应,不是不让他伤心难过的。 罢了,反正时间长着。他也不是束手无策的傻子,终有一天,他会得到她。 或许是他目光太过灼烈,连闭目的人都感觉到了,那双微吊的眼突然没有征兆的张开,正对上他复杂的眼神。 “慕容奕玦。”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 桃花眼婉转,他笑得一脸无害,有千朵万朵桃红绽开。 “跟着我,你不要后悔。”她只是说了一句深蕴的话,便不再言语。 桃花公子笑得好不温柔,深有算计的眼似伸出无数把钩子,勾魂夺魄的往无动于衷的女子那边招呼过去,“我当然不会后悔。” “先休息一下吧,玥,我会一直呆在你的身边。”昔日惊才艳艳,一个眼神便倾倒一摊雌性的慕容公子又回来了,暧昧不清的话,他一直说的很顺口,只是这次不同的是,他加了真心。 然而那黑衣的女子却丝毫波澜也未起,缓缓闭上了眼,继续沉入睡眠。 到潼关,还得五日的路程呢。 第八十三章 出乎意料(上) 夕阳西下,停停赶赶的这已不知是第几天。九凌依旧缩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眉眼间染上一种懒倦。 “玥,不下去透透气么?”趁着稍作休息的片刻,湖蓝色的公子俯身进了马车,斜靠在榻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全身是一种介乎沉睡时的迷醉气息,隐隐有着倦怠。 她缓缓掀起眼帘,眼中却奇异的没有半丝朦胧,珠玉一般冷冽清华。 “到哪里了?” “马上就到潼关了。”慕容奕玦坐下,皱了皱眉,“恐怕会有人拦截……” “那就避开。”她淡淡开口没有什么情绪道。 “此处关口狭隘,四周峭壁耸立,若要离开西绥,必定从潼关口行出,我们避无可避。”桃花般的眼睛认真的对上女子平淡无波的黑目。 “那便只有乔装取巧了。”九凌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开口,并未有什么紧张肃正的颜色。不过出个关口,对于她来说,只是个不值一提的问题。若有人挡,再大不了,直接武力行事。况,她一直不屑偷偷摸摸,光明正大,正合她意。 似看出她的想法,慕容奕玦淡淡一笑温良柔和,“能不动手总是最好的。” 微吊的眼一抬,她随意的一问,“你有办法?” “其实避开就好。”桃花公子笑的别有深意,内敛含蓄的点头。 黑衣的女子继续默不作声,凝下目光,微敛了眼,淡淡道,“随意。”便不再言语,又闭目养起神来。 九凌喜洁,向来吃好喝好舒适无比,对眼下的条件有极大的排斥度,虽极力克制隐忍仍是不免心情恶劣周身不适,她话很少,安静的面容下有着难查的不耐和压抑。 对于这点一直无法将就,在将来的日子里,更是吃足了苦头。 见黑衣的女子闭上了眼,慕容奕玦也不再说话。一时间,马车内只听见两人的呼吸浅浅。 良久,车外郁离唤回同来的十几号人,“继续赶路!” 几声催马驾车,朴素无华却较宽敞的马车行了起来。 车里仍是一片静默。郁离扶帘而入,讶异于车内的沉闷,咳了一声打破静默。 “主上。” 九凌抬起眼皮,淡淡扫了来人一眼,“何事?” “是关于出关一事。我们一行人实在显眼,西绥侯恐怕早已布下拦截。郁离斗胆请问主上的安排。” 黑衣的九凌暗沉的眼似陨落完了所有的星子,有些压抑的气氛在马车里升起,顿了顿,郁离终于等到她开口,“离关口十里处,弃掉马车,可听慕容公子高见。” 说完,便面色不佳的闭眼。 郁离看了看她有些差的脸色,忽而有些了然,这人很不舒适,因而连带心情也差起来。 了然的点了点头,郁离看向主上身侧的男子,桃花一般的公子温雅的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马车。 日头越来越低,兼程在落暮后过潼关关口是最好的打算。 马车行了将近又有一个多时辰,郁离叫醒了主子。 黑衣的女子缓缓坐起,脸色有些苍白,几日休息未见精神恢复,反倒越见难看。她脸上依旧是冰雪玉雕一般的颜色,眼目漆黑如夜,抿着唇站在马车车门外直起身。 有些冷酷的味道。 “牵马来。”她淡淡吩咐。 一路备着马匹交替,郁离牵过一匹黑肥发亮的马儿过来。 黑衣的女子在十几人默默地注视中不动声色的下了马车,翻身一跃灵活的坐在马上,执着缰绳在众人微微担忧的目光中说了最后一句话。 “希望将来西绥侯不会落在我手上。” 一策马,黑衣的女子容颜犯冷,低叱一声便卷起沙土漫漫去得远了。 慕容奕玦失笑。郁离丢脸的哀号一声。 这个人,锱铢必较,记仇了。 ———— 到潼关关口的时候果然天色深沉。 狭挤的谷口一出,是有些荒凉的广漠,视野开阔,在夜色下恍恍惚惚只分出天地间一道界限。关口筑着高台守防,驻着把关的军卫,由于陆光与西绥的对峙,近日驻关的军马增多,格外严密注视外间平漠上的动静。前次凭着慕王莫克与西绥的暗中的丝丝缕缕混了过来,只可惜向来不肯委屈自己的九凌救人救得实在高调,这一行人出去恐怕再难光明正大。 慕容奕玦勒马静立,转头看向郁离。郁离点了点头,一众人下了马。黑衣的九凌未待其余人赶上,下了马径直缓缓朝前走。 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十几人悄悄穿梭过驻扎,正准备沿着谷口陡峭的岩壁避开,忽而听得台外一声马鸣,一人领着兵卫大大呼呼而进。 九凌眯了眯眼,忽而站立不动,隐在暗处看那人低头对戍守吩咐什么。凝炬的眼细细看了那人身后几个人,有些疑惑的挑了眉。 几个兵士正拖着一个缚住双手的人,停在刚进高台的那个首领模样的身后。 原本以她平常的处事,决计会不以为意的走开。只是心情恶劣的九凌这次做下了一件十分意外的举动。 负了双手,黑衣的女子如纸鹤一般落下,躲过哨卫,无声的立在搭起的高台下一角阴暗里,看了一眼那个俘虏一样的人。 长发耷拉覆住了脸,那人一身狼狈衣衫褴褛,似是被拖在地上活生生拽进来的,俨然吃了不少苦头。有些眼熟的身形。 什么人有作俘虏的价值?那个小头领俨然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 黑衣的女子顿了顿,一拂衣袖如进无人之境,身形一闪快的让人以为恍若错觉。 郁离顿在岩下,头痛的抚额。慕容奕玦隐在暗色里的脸微微讶异。 要不要跟上去?慕容公子打了个手势。 自然。郁离无奈的点头叹气,怀疑自家主上是想借机实行报复,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俯身朝着最近的戚穆吩咐几句,他转头对身后的扶桑一行人打了个手势。 扶桑点了点头……一挥手,领着剩下的十几号人继续潜着往外飞跃。 走吧,慕容公子。郁离无声的张了张唇。 ★猜猜这人是谁?明早7点揭晓……请多多票票支持,当然,收的话……嘿嘿…… 第八十四章 出乎意料(下) “大人,属下已经将人带回。”展手示意了身后拖进来的人,黑脸的小头领掩不住激动之色,平步青云的日子,更进一步了。 谷口驻扎的主事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左脸上一道刀伤尚未痊愈霍然狰狞,整个人阴鸷无比,见了瘫倒在地上的人,眼中猝然燃起仇恨的火焰,阴邪无比的笑开。 “陆光的儿子落在了我的手上,真是天意啊!” 他阴沉沉的目光在地上一动未动的人身上停住了半响,凶狠的似头豹子般露出杀机,“若不是将军一早吩咐要用你来威胁陆家,今日本将必杀你泄恨!陆光敢在本将脸上留下如此侮辱,他的儿子老子倒是要好生招待!” 黑脸的小头领讪笑着搭上话,恨恨不已,“可不是,这小子,简直就该死!躲得倒是紧,暗中查访良久,才在一处僻静的山水之地逮住他,一个亲卫队被他杀的竟只剩下十来人!”说罢男子暗暗抹了抹额,回想到当日的情景,依旧是有些悚然。 当时只要那小子的剑再近一分,他的脖子就要搬家了。都被砍了好几刀了,这小子还像个野兽一样只管扑上来杀人,那眼里的光,竟像是杀神再生一般,狠得他妈的吓人! 不过是他娘的杀了几个贱民,这小子一进屋看见地上的死尸就完全变了个人。 不过再怎么厉害,如今照样掉在他们手里!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也未有,浑身是一股死般的冷寂。黑脸的男人觑了一眼,暗啐了一口,这小子在马尾后拖了几个时辰,不会死了吧? 刀疤脸转了转脸,走近地上的人,伸腿将人踢翻,仔细瞧了瞧。 长发散乱,面上有细碎的伤痕和擦伤,那张脸俨然是陆羌。浑身上下衣物磨得破碎,露出腰间胸口几处刀伤,他胸口尚有微弱的起伏。 看来没死。刀疤男子转首问,“可曾报信与将军?” 黑脸的男子点头哈腰,脸上带着恭迎的笑容,“刚回来,便吩咐人去报信了。阿其做事,大人请放心。” 刀疤的男人哼了一声,“你小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去,把这小子仔细关押,找个大夫把他弄弄,他要是死了,我们对着陆光可是少了张王牌!” 黑脸的小头领阿其连声唤是,叫了人提着陆羌出去。 刀疤脸的男人出了房对着门口的人吩咐几句,又转回,隐约听见低咒声,“该死的,将军吩咐拦截的人,到现在还没影子!” 外间一抹黑色的影子如闪电般晃过。 郁离缩在一角下,皱起了眉头。陆光的儿子?他只知道陆家长子陆羌破门而出潇游天下,这西绥侯大费苦心抓这小子来,看来前线的陆光有的煎熬了。 主上要救人?他摇了摇头,有些不太相信。转头看了一眼隐在不远处的慕容奕玦,难免讶异了一把,这小子藏得这么深,双腿残疾是假,没想到功夫还这么好,啧啧,真是越看越顺眼。 重伤未醒的人被一路拖着往柴房去,没办法,此处未设牢狱,只得这么个地方将就。黑脸的男人正推门准备进去,忽而脑后几声风响,他大惊失色的转头。 黑衣的年轻公子站在他身后,细眼微吊似笑非笑。 “来……”尚未来得及出口的呼声戛然而止,男人额上爆开一个血窟窿,缓缓依着门倒进柴房。 “还以为会弄个多大阵仗迎接我呢……”黑衣的九凌扔了手 步步逼心 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17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17部分阅读 上的沙石,提起地上没有知觉的陆羌,反身飞跃。 “主上。”郁离在那人点地借力的瞬间迎上,对着黑衣女子有些冷然的脸,迟疑道,“这是陆少爷?” 顿了顿身形的人,扫了一眼远处快要走过来的卫哨,觑见慕容奕玦站在一处角落观望,一甩手将昏迷的陆羌扔到忠心的属下身上,只淡淡答了句,“带着。”转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郁离欲哭无泪。下属的命啊。扛起重伤的人,一刻也不敢耽搁的跟上。 这么高调的救人,估计不出半会儿,人家就会发觉了。此时若不赶紧混出去,到时候就真的麻烦了。 本来可以雁过无痕的,主上,这是惹得哪门子麻烦。 夜色下,黑乎乎的三个人影急迫的靠近谷壁,飞跃至高台之下,顿了顿,又一刻不敢耽搁的纷纷翻过高高的城墙跃出,其中一人扛着一团,半空中微微有个趔趄,幸而旁边有个人立马提了一把,终于成功的跃上台子,最前面一人已经劈手弄晕了执着夜守的两人。 出的潼关关口,三个人影快速奔出,只听得后面锣声忽起,声响震天。心下明了,是被发觉了,更是跑得快了。 跑了一盏茶时光,扛着一团人的郁离有些吃不消了,前面的主子依旧快的似雷霆闪耀,慕容公子跟在她身后,竟也是差了一大节。 亏得这地方宽阔只见杂草,不然还真的没影儿了。 “主上!”只见原本空旷的广漠上突然凭空蹦出了十几号人。 黑衣的九凌一展双袖如片纸鸢缓缓沉落静驻,转头等后面的两人赶上。 “戚穆去前面的客栈弄马匹接应。”扶桑道。 九凌微微点头。 “他们很快会追来。”桃花般的公子赶了上来,皱了眉。 “无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的女子声音淡淡,“谅他也不敢派出大片人马,陆光此时正驻扎在十里外时刻关注,想必很高兴有人送出门。” 也就是说,即使追出来,人数必定不敢太过张扬。 郁离终于扛着人走过来了,暗叹,这小子真重! “换人继续。”扫都没扫一眼辛苦的属下,九凌转身如风般又掠出,徒留一阵清风吹过。 郁离将人放给另一个倒霉的小子,暗忖,人跟人果然是有差别的。 ———— 广袤的土地上只孤零零开了一家客栈,供来往的商旅驻店休息。近日更是少的鬼都不上门。两地开战,此间老板还未跑人,不得不说,勇气可嘉。 穿着便利的男子戚穆走进了这间客栈,暗自赞叹自己果然先见,出来的时候偷偷顺手摸了一个路人头头的腰牌。一早就知道,这东西早晚用到。 “掌柜的,有马没?”戚穆近了柜台,朝着瞌睡状的老头子喝喝。 “有啊,敢问客官有什么需要?住店,打尖,还是……” “呸!爷是奉了头领的命令前来征用你的马匹的!”作无脑状的人低哼。 “征用马匹?”老头子眼中精光一闪,明显不信。 “得了得了别不信了,给,牌子。”戚穆大咧咧扔了牌子,突而神秘道,“老爷子,其实你不信,我也不信,上头大半夜的叫我一个小喽啰出来上你这买马匹,我这浑身都哆嗦呢!” 老掌柜一抬头,“你哆嗦什么?” 一派粗线条模样的戚穆皱眉道,“大半夜上你这弄个十几匹马,这事儿诡异!”使劲儿往掌柜那边凑了凑,“你说,那陆大将军的大军就扎在不远处呢,搞不好,你这客栈里就藏着眼线,我一来,就……我常听大人们说什么行军打仗,兵行诡道,要把人拿去做诱饵……要把我抓去了,我肯定受不了刑把什么都招了,我家大人会那么放心让我出来?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装傻兼无中生有中),老爷子,你说怎样?” 老掌柜老眼不动声色的闪过精光,暗忖这小子多半是里间关内弄出来当炮灰的傻子,是用来泄露假信息的二愣子,(真是想复杂了)脸上却依旧一副谁信的表情,嘟哝起来,“哎,小哥,别拿我老人家开玩笑,你要马只要给足了价钱,我老人家当然做这笔生意。” “那好。”戚穆笑得一脸灿烂,“事不宜迟,掌柜的,领我去看看吧。” 老掌柜笑了笑,朝楼上喊,“猫儿小子,陪这位客官去看看马。” 楼上应声而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身形细瘦,蹬蹬下了楼过来领人,转头间,和老掌柜交过意味不明的眼光。 说是马厩,倒不如说是个露天的场子,圈了个地儿,养了二十来匹,将缰绳系在钉在地上的木桩子上,准备着留给需要的客人用。 天色漆黑,叫猫儿的伙计提着灯走在前面,戚穆随在身后,走近马圈,伙计转头笑盈盈的唤,“客官,你走过来仔细看看,看是否满意?”说着将灯笼往圈中举近些。 戚穆果真俯身去看。 正在那时,脑后突然风声一起,原本该被一手劈晕的人像脑后长了眼睛一般,身形快如闪电,反手抓住偷袭的手刀,旋身一掌将人劈倒。 “哎,小子,也不看看是谁,随随便便就动手。”看来这客栈里确实是陆光的人啊。 还未来得及露出惊愕之色的伙计立马倒下去,被戚穆提着轻轻放在地上。捡过那盏灯笼,收了一摞马鞍,戚穆跃进圈,摸到栅栏劈手开了圈口。马匹惊醒,纷纷抖了抖身,立了起来。 第八十五章 破灭的幻影 快马加鞭的跑了两日,终于又缓下来。 郁离分了道一人赶回京城。剩下的一行人又驾着马车慢慢悠悠的赶路。回了大顺的地盘,松下来不少。 马车里此时溢满了浓重的药味,正襟端坐的黑衣九凌面色不佳,闭着眼。扶桑正给榻上的陆羌换药,暗叹这小子在如此颠簸的状况下居然没挂掉,真是命大。 “主上,我们要带陆少爷一并走么?”扶桑换好了药,转头问坐在一角的九凌。 黑衣的女子睁开眼,淡淡的扫了一眼榻上的人,皱了皱眉,道,“最迟明日,你将他带回陆府。” 扶桑悔不当初。真不应该开口。不甘心之下垂死挣扎,“可是,陆少爷他身受如此重伤,且早已与陆家脱离,贸贸然将人……” 话到半途卡掉,一个冷嗖嗖的眼神射过来,扶桑没了勇气为自己推脱。好吧,他承认,他是在想,送这小子回去了,他怎么赶得及一块儿回海域? 顿了顿,九凌冷淡的目光眷顾了一眼榻上昏迷的人,没什么感情的下了总结,“两军交战,陆清不想因为自己的儿子面临两难的话,自然知道看好人。能救他一次算他命好,再有下一次,不如直接让那老头子一刀砍了省事!” 扶桑噤声,同情的看了一眼陆羌。这个传说中跟主上一样不从长辈的少爷,就是脑袋不灵光了点,要是像他家主上那样恐怖,估计这会儿受罪的也只有别人。 若不是尚晨殿下曾经和陆家有颇深的渊源,扶桑几乎可以肯定,这位重伤的少爷即使被主上顺手捞出来,也会在半途上被毫不留情的一脚踢下。现下叫人送回去,算是讲情分的了。 ———— 血。 看不到边的大片红色铺洒开来。 “哥哥,等到冬天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爬上山布陷阱,到时候你要捉一只白狐狸给豆子哦!” 他微笑着去摸孩子漆黑的头发,想要答一声好,喉咙中却似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他的声音。 猝然间,漫天血色涌来……那个笑的纯真可爱的孩童瞬间便被湮没无踪! 如潮水般的血吞没了孩童,妖兽一般诡异狰狞,急速退去。 “小豆子!”他嘶哑出声,没命的拔腿冲去,拨开漫天的红色在窒息的血腥里仓皇四顾,“你快出来!那边危险!” 然而没有人回答。眼前一片模糊。 他似呼吸不过来一般急喘两口气,慢慢镇定下来,眼前再次清明的时候,院子里开着玉兰,依旧是平常一派温馨的农舍。 是做了场噩梦么?他有极不安定的感觉,抬步往小舍里走去。 “妈的!这小崽子!” 陌生的声音带着恶意,他猝然一惊,发现自己已经立在屋里,一个陌生的黑脸男人拔起长刀,血水淋淋而下。 瘦小细弱的孩童静静的趴在地上,背上血红的沟壑纵贯,深可见骨。和蔼慈祥的老妇,朴实真诚待他如手足的猎户,还有那个善良的嫂子……他一个一个看过去,不甘的,愤怒的,恐惧的,死不瞑目的眼神像尖刀一般扎进他心窝里……屋内已不留一个活口。 万千景象都过,眼前只余血色。 他空荡的思维里已经毫无一物,只想到,他要杀了他们! “捉住他!活捉!记住活捉!他是将军要的人!” 安谧秀丽的山水僻地,浓烈厚重的血红淌过……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也忘了原来的自己坚守的良善,内心的愤怒与仇恨叫嚣着涌出来,要更多的鲜血! 杀!杀!杀! 蓦地,一切沉入黑暗,似溺水般的无法呼吸,下沉,下沉…… 黑衣的女子睁开眼来,看了一眼榻上嘶哑出声的人。 那人苍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五官扭曲充满愤怒仇恨,双手双足下意识的在挣扎挥舞。 顿了顿,她淡淡的扫了眼晕黄的油灯,马车晃晃荡荡。终而起身走到榻边,低头看那张饱尝人情与苦痛的年轻的脸,苍白的皮肤上是细碎的伤痕,眉头紧皱拧结,唇颤嘶吼,显示出压抑不住的愁苦。被子底下的手狠狠捉住榻边的柏木,青筋暴露。 “果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小子。” 黑衣的女子冷哼一声,缓缓伸出一手,薄凉的指尖按上陆羌的额头。 “所有人都在长大,唯有你愚蠢的停在原地,这世道,不是适者,无权生存。” 似有什么冷定的力量传入额际,嘶喃的人渐渐安定下来,九凌收回手笼回袖中,冰霜雪莲一般的脸俯视那人的睡颜,瞳孔中是复杂的情绪。 倏忽,榻上的人睁开了眼。在如此伤重体弱的情况下,陆羌醒过来,漆黑空茫的眼对上一张冷漠的脸。 “陆涧玥。”他开口喃喃,喉咙似被针扎。 九凌没有回应,只是拿一双幽深难测的眼静静看他。 陆羌动了动手,忽而痛苦的闭上眼,声音沙哑断续,强制克制着翻涌的悲苦和仇恨。 “我只不过是想要一份自由……那样平实无害的人,温暖慈爱,善良可亲……还有那个孩子,他每天缠着我教他拳脚,盼望着一日闯荡江湖……他有双纯真的眼睛,像我养过的那只小兔子一样的眼神,我还记得他向我讨要一只狐狸做礼物……” “我不懂,为什么连这样的人都要被抹杀……是不是这世道,原本就没有怜悯?” “笼中之鸟,满心所思,便是回归自由,所以曲意逢迎,尽其手段温顺屈服,只等一个机会蓄力逃走。然而终有逃出的一天,却发现不过将华美的牢笼换作了更大的一个牢笼而已,习惯了昔日的安定,满心的笃定也无法让自己适合这宽大的牢笼……陆涧玥,我是不是就是那只一心想要逃离却最终还是在牢笼里的鸟?” 黑衣的人仍旧沉默,似冰绡雪雾团绕的脸静静看他,眼中没有悲悯。 “陆涧玥……”他咳了咳,恍如梦语,依旧用沙哑难听的声音续道,“我知道……你不是陆家的子孙……二叔他不是爷爷的孩子……我一早就知道啊……” 微吊的眼显出一丝讶异,陆羌睁着空茫的眼似看到又似没看到,突然扯出一抹笑容,带着孩子一般的得意,“因为,二叔和爷爷根本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九凌恍然一笑。原来不是傻子。陆家少爷,性愚钝,真的是愚钝么?只不过是天真的不愿长大罢了。她幽漆的双瞳淡淡看向陆羌,冰凉的声音似山涧划破静默,“梦醒了么?” “是啊,醒了……”他喃喃,“陆涧玥,我年幼的时候便痴恋你,终究你不过是我的一场幻念而已……我爱你,但却与你无关……我不过是在无望与孤寂的时候不死心的抓住了一道影子罢了,刚好是陆涧玥这个名字……而你,是陆涧玥,是却也不是我贪念的那个幻影,如今我所有的梦都醒了……” 怅然若失的脸如风蚀般剥落沙影,渐渐浮出风雨之后的冷硬与漠然,“这世道,原来并不是生来就能残忍的,我已然踏出脚步了。” 黑衣的女子倏忽挑了挑眉,看那人闭上漠然的眼后,冷淡的转身坐到一角,唇边有隐秘的笑纹。 水至清则无鱼,陆羌,你和陆机倒似相似。太过纯粹了,所以不能存活。 这世道,没有纯净。 第八十六章 错过 天明。客栈里骂骂咧咧一阵,又平静下来。 墨衣的公子立在窗前面无表情的看楼前一片荒芜广漠。 “公子!刚刚收到消息,”赤葛疾疾下马跑来,顾不得喘气,对着楼上探出半个身子的人喊,“独孤小姐一行人已经出了潼关,正一路朝东而去!” 清寒的凤目顿时一凝,如针刺般射向远处天地一线。 在此处小心等候未曾放过一人一马,不曾想,还是错过了! 风简墨眼神一寒,支手往窗棱上一借力如朵墨兰般坠下,拉过赤葛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竟是话也未说一句,狠抽坐骑一鞭,顿时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徒留一股黄沙飞舞。 “公子!”赤葛大惊,顾不得其他,狠一跺脚往后院去寻马匹。 独孤九凌不北上回京,反倒一路向东,风简墨心下如油煎火燎,这女人一定是决定甩手不管了!尽管有些荒谬,但他依然有预感,这女人会销声匿迹的上天入地也摸不着。 从邺京赶到潼关,风简墨心里的怒气愈积愈厚,妒火中烧差点没把半边天给烤糊,只等着捉住这女人狠狠修理,没想到这火气烧到最旺的时候,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她是要他这一口气憋不过来,直接气死么?! 没门! 狠狠一鞭打下,风简墨一向清润的眼瞳中暴出忽冷忽热的强烈幽光。 ———— “主上……”扶桑见惯了郁离期期艾艾的幽怨表情,竟也学像了七八分,“真要送陆少爷走么……这伤很严重的啊……” 幽冷的眼瞳射出一道冷峭的光芒,细眼微吊的女子转头扫了一眼马车里靠在榻上的男子,意料之外的开了口,“告诉陆光,陆机所欠情分两讫!” 她救了他儿子一命,以后再遑论交情,再碰面,互不相欠。 陆羌低垂着头,眼敛着,看不出表情。 黑衣的女子躬身出了马车立在门口,微微伸展了一下身体,吐出一口气,跃下马车。 扶桑无奈的出来充当车夫,认命的执起马鞭,看了一眼跨上马背的主子,仍旧不忘恪守下属的礼节,“主上,扶桑这就告辞了。” 马上的黑衣女子微微点头,不等扶桑趋赶马车,先行策了马风驰离去。扶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又老了十岁,甩直了马鞭敲下。 “驾!”晃晃悠悠的朝着另一条道上行开。不知道到了京城他还能不能再回去,哎…… “从别意,忆相逢,今宵不知梦中同……”赶车的人哼着不三不四的调子远去,低低的抱怨声顺着风传来,“月是故乡明啊……都好久没喝到会丰楼那小姑娘的酒了……” 路还远着呢…… “玥,可以在琼州停下一程么?”天蓝色衣袍的公子策马与黑衣女子并辔,温温凉凉的声音在哒哒的马蹄声中却是清晰异常。 黑衣的女子缓缓偏首余光侧了他一眼,“何事?” 桃花一般温良无害的男子一笑,霎时天光飘满绯红,“我的侍卫七言在琼州等候。” 执着缰绳的女子眼目悠忽一冷,冷哼一声,扬手一鞭拍下,瞬时如离弦之箭将温良的公子抛在身后老远。 慕容奕玦摸了摸鼻子,失笑。这人生气了。 他一早赌她会来,虽然早已做好失策的准备,但内心里还是期望这人能来。七言被他强令离开,他早已同之约好,待离开西绥必会去琼州寻他。 这女子乍闻七言在琼州等待,几乎是没有任何犹疑的断定他笃定她狠不下心。不甘心是难免的,面上在怎么也会便露出冷然之色。 能这样吃定陆涧玥一回,心情不好不坏。慕容奕玦摸了摸下巴,桃花眼灼灼,策马狂追。 而这帮人身后几百里远的地方,墨衣的男子携着冰天冻地的怒气纵马狂奔,沙尘漫漫里一双凤目似喷火一般烈焰重重,咬牙切此的扭曲了俊逸的面庞。 竟敢带着男人私逃,独孤九凌,你最好祈求不要被我抓到! 每到一处,总是错失半日。 他没日没夜的赶,总是差了一步。而这一步,注定了接下来的别离。 ———— 七日后。 登州。 远洋的船已起行。黑衣的女子临风而立,眉眼淡漠如远山,视线静静投注到碧蓝的波色。 岸上一骑黑衣白马呼啸而至,快如闪电,急急勒马间墨云一般的人影翻下,满脸困顿风尘之色。 墨衣上沾染了不少微尘,凤目下浓黑的灰影衬着倦色的脸庞,往昔如兰的男子有一种颓废之美,不修边幅的落拓感。没有怒气,没有失望,只是纯粹的疲惫。 凤目一霎不霎的盯着船头那黑衣的女子,他缓缓朝着海边再近了两步,终于停下不动,海风呼呼吹来,微微有些疾。 雪莲冰雕一般的脸庞转回来定向岸边,微吊的眼淡淡扫了来人一眼,黑衣的女子如笼在深浓雾气里模糊了表情。 船头黑衣的女子独立,墨色的衣衫翻摆如莲,长发舞如冰绡,那微吊的眉眼似笑非笑。 她双手翻转执起一管玉笛就近唇边,对着滔滔海水,意态风流,举止优雅写意,几乎就如画中墨染的景致一般荡涤人心。 风简墨静静站在岸边看越来越远的人,海风吹得他似要乘风而去。 那人幽幽的笛音平缓淡漠,如同她的人一样,清冽,无情,却偏偏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几乎叫他落下泪来。满心的酸胀疼痛,似抽枝发条一般疯长,他凤目浓浓如墨,却静静伫立,未发一语。 她走了。再一次的。 只是这一次,她以一管笛音作别。 第三卷 浮花浪蕊终散尽 第八十七章 觉悟 翠湘小筑。 涟青收拾了案桌上的书册,起身出了书房,合上门的瞬间,听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声。 慢慢转了头,墨衣如兰的年轻公子站在他身后,一双凤目幽黑难测。 “风公子。”儒雅的男子微微颔首,对着不速之客脸上是客套疏离的笑容。 “涟兄要出远门?”看不出表情的人冷淡问道。 “是啊。”颔首,儒士掸了掸衣襟,笑道,“风公子来的不是时候啊,涟青不能招待公子了。” “确实不是时候,”墨衣的风简墨冷哼一声,“若是来的是时候,也不至于让人跑的没影。” 闻言,青衣的雅士眼中闪过一道莫测,却犹是微微一笑,“风公子说的话有些难懂。” 抬头望了望天色,涟青歉意的朝着美如幽兰的人投去一眼,温文道,“时候不早了,在下要去向友人告别了。风公子请自便罢。” 拱手一礼,青衣荡漾如波,涟青擦身就要离去,忽而听得身后男子有些冷峭的声音道,“涟兄似乎忘了一件事。” 微微一怔,青衣的男子顿住了脚步,犹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转头,“哦?不知在下忘了何事?” 风简墨高深一笑,隐隐带着入骨的狷痴与魔魅,冷淡的吐出两字,“焚天。” 青衣的谋士瞬间抽丝般褪去了温文,锐利的眼光一凝似要将面前的人看穿,却未发一言。 风简墨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靠近两步,语气悠然,“涟兄,费尽心机也未寻到的东西,这就放弃了么?” 涟青斯文的脸上浮出一抹虚渺的笑意,未及眼底,转身曼声低咳两声,这才不缓不慢问道,“风公子可告知涟青焚天的去向?” 墨衣如兰的公子脸上的冷意未减,悠忽浮起苍山银月一般的朦胧,眼中薄雾聚起让人窥不出一丝情绪。 “世上由来没有无条件的付出。”风简墨语义双关。 观察入微心细如发的谋士淡淡垂下眼睑,似是已明了对方的要求,缓缓摇头,“抱歉,风公子,涟青不能带你去寻主上。”海域从来不许外人踏足,更何况风简墨这样不简单的人。东华太子苦心孤诣创下的辉煌,决不能让这片独孤家族早已抛弃的国度有机会危及。 风简墨,决不能去见独孤九凌。 然而墨衣的公子却冷然一笑,说不出的讽刺,“你以为本公子会如此厚脸皮,堂堂男子不顾羞耻的倒贴过去?涟兄,你未免小看人了。” “在下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就失了风度。人间芳华何止万千,涟兄未免太高看你家主子了。就算独孤九凌这般人物世间难寻,该回头贴上的,也绝不是我风简墨。” 这下倒是出乎涟青的预料,他微微讶异试探,“那么,风公子的条件……” “为我所用,约期三年,以独孤九凌的名义为我夺夕氏江山。”黑衣的公子扬起莫测高深的一笑。 涟青怔然。皱了眉头仔细看面前的人表情,那人一脸理所当然。 许久不见对方表态,墨衣的风简墨拂手背身,突然爆出一句足以惊动对方的话,“我已得到‘焚天’。” 他转脸将目光移到一旁,似随意无心续道,“原本与九凌约期一月,她允我承诺,我以焚天相交,只不过,”凤目微转对向儒雅之人神色莫定的表情,“她先走一步了。” “但我已做到她的要求,昔日许下的应我一事的承诺便不该背弃。涟兄,以九凌的身份,想必说是一言九鼎也不为过吧?” 依旧不定的涟青沉吟,微微颔首,“然在下实在很难相信风公子将来不会与我们为敌……” 然而墨衣的公子却冷笑着打断涟青,“涟兄恐怕也不能保证不与我风简墨为敌。凡事岂能尽在掌控?即使本公子立誓不与你们为敌,恐怕也是没人相信的吧?既然是公平交易,那么成与否,尽在个人意愿,我风简墨不会强求。” “我以‘焚天’交换夕氏江山,涟兄应该不会觉得亏损,毕竟独孤九凌是什么分量,想必你很清楚,比之这前朝时便抛弃的故土,只会重不会轻……” “风公子何以一定要取江山?”涟青眼中闪过一抹泓澜。 “或是富贵,或是权势,或是虚荣,或是壮志远图,江山万里,美人多娇,谁人不妄有此荣焉?”风简墨优美的修眉一挑,转目间一片绝世华彩,“这对你们应该不算妨碍吧?” 涟青淡笑。不管将来是否会翻脸不认人,但因焚天之故,子夜无论如何都会一试,只是,一旦卷入,在别人手下办事,敌非敌友非友,如履薄冰危险异常。这个赌实在刺激,让人心血沸腾。不得不说,对夕氏,他还是有仇怨的。昔日的陆机之死,七部至今怀恨,少主下手虽利落,却不知为何终改了主意。遵照主上的命令的同时,若能翻了夕氏江山,拍手称快。 “在下怎知焚天真假?”谋士的眼闪过精光。 “可请觉明大师一验。”风简墨不慌不忙。 然而不忘遵守主上命令的谋士仍是道出了保留,“主上走时曾下令,夕氏江山之主,留与夕桓洛,涟青尚不敢违抗。” 独孤九凌做事势必有因,以其并非良善的品性,暗中扶持夕桓洛绝对不是出于好心,恐怕依旧是细心计划好了什么。涟青虽不敢断言她有一日还会归来,但也不敢私自搅乱她的安排。 闻言如兰花般优雅的风简墨眼中倏忽一道冰雪之色闪过。虽然清楚这个女人不安好心,但听闻她嘱咐下属扶上夕桓洛,想到此前两人的瓜葛,原本就不痛快的风简墨此时更是控制不了冰冷怒气。这女人,私下里,不知招惹了多少人。 终究墨衣的公子淡淡一笑,温雅如往昔空谷幽兰,“可以。那个位置,便依照她的安排留给夕桓洛。这样一来,接下来的日子,才更兼挑战性。”凤目流转间,风简墨脸上充满兴味,竟是似极了九凌的表情。“太过容易到手的东西,总是无趣。” 儒雅的男子诧异的抬眼,正撞见风简墨脸上有些魔魅的表情,恍然间心中闪过什么,却快得没有抓住。 这人,似乎并不是对权势热衷。夺得夕氏基业,必是为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 “虽从未有先例,但一切情有可原,想必主上不会怪罪涟青的擅作主张。风公子,合作愉快。”涟青淡笑,“但也请公子做好觉悟,帝王大业,素来牺牲良多,此间风雨想必不用涟青细说。三年之期一过,子夜便会抽身远退。” 风简墨未答,只是笑的别有深意。 他自然做好了觉悟。只不过,这个觉悟,只可意会。 他携‘焚天’归来欲与九凌重逢,不料九凌却携慕容远走,昔日种种忍让,那女子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伤人不已,他的退怯终而错失良机。 终而明白,像这样古怪的女人,若是想要得到,那么必定要强过她的古怪。索要两情相悦倾心不渝,原本就是错的。九凌,若是没到绝境便不会给你一点表示。正如当初习砚的死一样,决然的提醒,这女人才会醒悟。 而他要做的,便是比慕容奕玦更狠更绝,让这人永远没法将他拒之门外。 将来的将来,与风简墨并肩,会是九凌的唯一选择。 第八十八章 算计 东宫一片冷穆。昔日的安乾太子自从宣称让贤,便一直静栖深宫。 虽说不再是储君,作为夕源光的长子,失掉了皇位,但起码将来仍旧会是个王爷亲王。 这日清晨,突然有人从外间递了拜帖。自慕王登基吉日定下,这东宫明显连空气也多了几分流动,四处走动的宫侍婢女喘气也自然了许多。不言而喻的,已经无法造成威胁的安乾太子的束缚松了不少。 夕桓翎曾想搬出皇宫安身民间。无疑的,这想法在这样特殊的时段,过于天真。猛虎出笼,势必卷土重来。这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 虽然,安乾太子充其量是只病猫。但装疯卖傻,锋芒暗敛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越是想要出到广阔天地,便越惹人生疑。很显然,生性猜忌的慕王确实有了这方面的想法。病猫,并非完全无害。 安乾太子夕桓翎总算不是太傻。这便安安生生的等着皇弟三日后的登基大典。 这还是东宫自先帝出事以后的第一个客人。 领路的宫女暗暗瞧了青衣儒雅的先生,赞叹真是跟太子一样温文的人啊。 夕桓翎正挥着紫毫行云流水的沉醉于泼墨抒洒,听见脚步声竟是头也不抬便招呼来人,“涟青,你来看我这幅高山流水如何?” 青衣的儒士慢慢踱过来看了一眼,平缓一笑,“很好。” 听见对方回答中明显不同以往的一丝怅惘,夕桓翎抬头看向平静安然的友人,有些疑惑,“涟青,许久未见,发生什么事了么?” 青衣的人摇头,平视单纯真挚的那双眼,曼声道,“安乾,涟青是来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何处?”夕桓翎讶异,猝然睁大了眼。 “我离家太久了,是时候回去看一看了。走得太远,怕会忘了自己的源起。”青衣的人淡笑。 “是么?”夕桓翎缓缓放下手中的笔,脱去太子尊贵的衣饰后只着着常服的人又多了几分清隽,此时有些怅然的敛下眼,带了点颓然,“连你也要走了啊。” 静默了半晌,夕桓翎抬头一笑,如清风朗月,“罢了。你本来就是潇洒来去的人,安乾相交不多,知己仅你一人,突然间又要变成一个人,总有些感伤。但终究勉强不得。你且随性而为吧。” “只是不知道,何日,我安乾也可以如你一般自由?”低下头,清隽的人忽而感慨。 青衣涟青的眼突而闪过泓澜,转眼即逝。微微偏首望向亭中,只见郁郁葱葱,似是不经意间提起,“登基之后,慕王会放安乾平安而去么?”他转首又对上愕然的人,叹了口气,“涟青实在无法安心。” 然而一向儒弱的太子安乾却大笑起来,一扫往日的优柔,“得友如此,夫复何求?涟青,假若我死了,就请你为我招魂吧。” 诧异的表情浮上儒士的脸,“安乾,你……?” “我并不是糊涂人,涟青,”清隽的人坐下,脸上带着舒缓的笑意,“慕宗,他不会放我自由,或许,杀戮是唯一让人安心的方式。” “无论怎样,曾经站在储君一位上的我,不管有无野心,即使不被继位者怀疑避忌,也会被其他有心之人利用。可是,你看,涟青,”男子伸出双手,有些自嘲,“我的双手除了作画书写,别无他能。而我的心智,不足以让我避开纷争。终究是一样的下场啊。” 怜悯的表情浮上青衣男子的脸,侧脸避开夕桓翎的表情,涟青的神情似乎有些难受,像是克制着极大的情绪,他问,“那么,你为什么不做一点努力呢?或许并未到绝境。” 褪去自讽之色的年轻男子笑道,“我不够聪明。即使伤透脑筋,终究算计不过他人。” 恢复一派平静的儒士眼神里带了令人安定的力量,裂开一抹如湖面破冰的笑容,“安乾,你合该纵情于山水,追逐春花秋月,行走岁月流光。合该拍栏走马,细雨游吟,把酒笑青天。合该闲看落花流水,作观云卷云舒,泛舟五湖四海,合该……”抚了抚额,青衣的人闭眼淡笑,“我不知如何说。” “你合该是个自由的人,安乾。”他倏忽睁眼,表情难辨真假,“困在这里埋于黑暗的,不是你。” 夕桓翎沉默,似陷入了某种迷境一般懵懵,静静任对方烟雾一样的话语飘在心间。 “这世上有多少风景你未看过?大漠黄沙,碧海蓝天,青山幽涧……求死不求生,会错过很多。” “我要走了。但临走之前,”青衣的儒士压低了声音,“我有一个忠告。” “安乾,帝位之争落于谁手,尚未落定,以泽王目前按兵不动的局势来看,三日后必有变动。我曾私下观察过泽王,此人远在慕王之上。” “你还有一个机会。站在泽王一边,以此人的度量和洞察,将来放你离开或未可知。” 最后微微直了直身体,青衣的人转身,然而身后之人看不到的脸上却扬起高深莫测的表情,声线有些怆然,“安乾,保重。” “涟青……”身后传来迟疑的声音,青衣的人恍若未闻,走的毫不迟疑。 “我似乎有些看不懂你了……”疑惑的最后一丝声线传入涟青的耳里,青衣的人悠忽高深的一笑。 你确实从未懂我啊,安乾。 将来慕王跌落尘埃之际,由你来推他最后一把,想必是最完美的结局。或许以你的良善,是不会做出如此伤人的事,可是当面对自己渴望的东西,你还能如此甘心的隐藏自己的私欲么? 人都是有黑暗的。为了自由,相信你心中的魔鬼也会破笼而出。 第八十九章 恶趣味 “郁离带旋部已随主上回海域,而我会于三日后启程回去向陛下作个交代。”落座于上首的青衣儒士道。 在座除旋部已走,其余首脑齐齐聚首。 竹施皱了皱眉,似有些不甘心,“真要夕氏继续坐拥江山?主上究竟在想什么?” 涟青微微沉吟,神情郑重,似有觉察,“据郁离所说,泰半是因为西绥侯对主上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主上因此盛怒,要慕容千钧和莫克互咬对方。但恐怕原因尚不止这些,以主上的性格,有仇必报,但绝不会因此乱了大局。这样安排,势必有什么打算。”食指轻叩桌面,想了想,涟青又续道,“还有凌海阁一事,我许久想不通透。主上做事看上去通通都没有缘由甚是随性,但每每到后来才知步步为营。留着这样一个敌手存在,居然能忍下这批人对自己的屡屡暗算,独孤家的少主,越来越难捉摸了。” 众人皆有默契的颔首赞同。 一直沉默站于涟青身侧的舒衍却出乎意料的开口了,“主上留了很多未完之业,看起来并不像一去不归。”毕竟跟了独孤九凌一段时间,平素沉默仔细的人对这个心思深沉的主子多少有了些了解。 正支着头百无聊赖的扇宓闻言,一扭眉,“既然要回去,主上为什么不一次解决之后再走?这样拖着形势越来越不利,跟半途而废根本没区别啊。这个主子,到底是无意天下呢,还是有意伏谋千里?” “主上为什么急着走?” 众人沉吟,依旧摸不着头脑。 舒衍麻木着脸,尽量平静的说了自己的想法,“她玩够了。”一开始就不是很负责的样子,悠游随意,所以走的彻底,不算奇怪。 似有些道理,连灿点了点头,确实像游戏人间的那种态度,然而犹有疑惑,“那何必安排人收拾残局?” 这下涟青似有顿悟了,微微扬起一抹无奈的笑意,众人只听涟大人以一种无比认真肯定的口吻回答了这个问题,“调个人看好棋局,中场休息。” …… 一阵深沉的沉默。 众人头顶似有乌鸦飞过。 也就是说,暂时性的玩累了,觉得无趣了,又怕下次继续的时候,旁人将棋局搅得失控弄得自己插不上足,所以特意安排个人按自己的想法先把场子看好了,将局势摆在一个固定的形态上等着她下次光临? 棋手对弈,正逢敌手,久久不能决出胜负,中场休息间喝喝茶用用点心再继续,而这位,只是因为觉得无聊了,所以就单方面决定中场了?那她回去算什么?场子不包饭食,长途赶路回老窝果腹享用餐点? 难为他们这群人,真这么有趣?人真是有贵贱之分啊。 “涟老大,真是佩服……”金子挫败的叹口气,“连这样奇怪的想法都能猜到……” 涟青微微抽了抽额角,无语。 虽然很没根据,但这一解释,显然已被众人确认。独孤九凌,确实是个不负责任极度任性的少主。 镇定了一刻,清了清嗓子,涟青恢复到一片肃然,“虽然主上有言,愿意回去的可自行离去,但现下,却不是走的时机。除了因为泽王一事,还有一事,不得不为……” 询问的眼光中,涟青静静抛出最后一句话,“得到焚天。” 众人一扫先前的轻松,俱都屏息沉默,眼中露出了叹息。主上似乎从来未对此有任何的介怀担忧。像极了尚晨殿下。 “昔日尚晨殿下不肯求生,那是七部一直以来的痛……而少主,无论如何,不能让其步上后尘啊。”涟青温润的眼浮起烟霭一般的颜色,恍惚间有了种真挚的坚定。 不用言明,那是所有人心中的遗憾。 “那么,我们需要做什么?”沉默中卫江问道。 “随风公子北上,听命于他三年,以换焚天。” “风简墨?那个小子?”竹施皱眉,“在他手上?似乎有些复杂啊。”摆了摆手,叹,“无论如何,过程原因什么的现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我没意见。” 其余人皆颔首。 涟青点头,“那么,接下来,是要瞒住主上和陛下,将此番消息封锁,原由我会亲自回海域向主上圆说。觉明大师那里,我会交代他要求 步步逼心 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18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18部分阅读 通信之人隐瞒风简墨之事,毕竟主上与风公子交情不浅。” “三年之期一过,立回海域。” ———— 将军府。 一乘普通的马车停至门口,车夫是个大概三十几岁的男子,长相讨喜,眯着眼面上笑嘻嘻的。放下马鞭,车夫下了马车,踱上府门对着门口的侍卫嘀咕了两句。 只见门人一溜烟跑进了府,那男子又踱回来,笑眯眯的走到马车身侧。 “陆少爷,到了。我扶你下来吧。” 车里一声低迷的‘嗯’,算是应答。一脸讨喜的男子上了马车,片刻之后扶了人出来,颇为仔细小心的架着人下了马车。 抬头望向门匾上大大的将军府几字时,陆羌的表情糅杂了叹息。终于还是回到原地。 “爷爷。”推开扶桑的手,陆羌缓缓挺直了身板,眼神中已再无情绪,竟是到了捉摸不透的地步。深居简出的老将军陆清慢慢走了出来,脸上仍是昔日的一派威严。 砰…… 晚辈归府,长辈竟亲自相迎,陆羌低敛眼睫,不等人走近,不顾身上伤处的扯动和虚弱的身体,竟直挺挺跪下。 扶桑站在身侧,被这猝然一跪吓了一跳。 陆光近了两步,足尖几乎快贴上跪着的人的膝盖,苍老睿智的眼慢慢盯着下跪的陆羌的头顶。 “回来了?”听不清情绪的问话。陆清似乎从孙子不同往日的神态中窥见了什么,有些明了的味道。 “是的,爷爷。”年轻的陆羌回答,竟隐隐带了陆光的铿锵冷厉之意。 “起来进府吧,陆家的儿郎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璇玑,你要记得,你姓陆,注定你非寻常。” “是。”虚弱的人以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躯挺拔如杨,扶开扶桑欲伸过相扶的手,缓缓的却坚定的挪开脚步。 陆光收回投注到孙子身上的目光,带着客套的笑意转到扶桑面上,试探道,“拔刀相助救命之恩深重如海,敢问这位壮士……?” 收敛了惊愕之色,扶桑一笑,缓缓一躬,“无名之辈,亦并非萍水相逢。我家主人与贵府颇有渊源,因此救下陆少爷还昔日之恩。主人有言,再相见时,同如陌路。在下告辞了。” 说罢,亦不等陆光再询问,利落的坐上马车,调转马头,一扬鞭呼喝便走了。 徒留陆光皱着眉头站在原地。 第九十章 礼物 这是慕王登基前的一夜,这一夜,失眠的人很多。有的因为兴奋,有的因为担忧。 泽王府书房里灯火通明。灯下的泽王夕桓洛手持书卷,一边抿着茶,闲逸之极。 更漏滴答。已是亥时(晚9点至11点)。 “王爷,您该休息了。”一身靛蓝的于放走了进来,木着脸看灯下悠闲的人。 狭长的眼慢慢从书卷上挪开了目光,漫不经心的抬眼射向来人,深幽的眼色里一片冰冷骇人。 “你不是于放。” 夕桓洛目光如炬,如箭般射向面前的人。 “王爷?您怎么了?”于放目露讶异。 缓缓裂开一抹笑意,夕桓洛狭长的眼目暴出一片精光,微微眯了眯眼,又是危险的意味,“于放除了服从,从不会规劝。虽然你的易容形态俱都完美,但是终究不是本人,错漏了习性。” 靛蓝的人缓缓鞠了一躬,王府暗处埋伏的人只见了泽王和亲信是平常的模样,只是声音低微,模糊不清。 “果然不愧是泽王。”靛蓝的人声线一变,俨然是一种赞赏的口吻,“难怪……”却只是顿了顿,没有再说下文,反倒一转话题,“王爷不唤侍卫么?” “若是对本王心怀杀意,不用磨蹭如此久,连于放都能暗算,恐怕府中侍卫也没几个是你的对手。说罢,有什么目的?”夕桓洛好以整暇的放下书卷支着下巴看来。 靛蓝的人望了一眼打开的窗扇,赞叹,“果然是非比一般的人。”易容之后的脸上没有肌肉的簇动,是一种静滞的状态,那双精明灵活甚于于放的眼中却是实在的笑意,“长话短说,我家主人有礼物要送给泽王,相信会对明天泽王的大计大有裨益,东西就放在王爷寝房,请笑纳吧。” 直了直身板,靛蓝的人不等夕桓洛再多询问,转头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外间的天色,忽而扬高了声音,“王爷,真应该就寝了。” 夕桓洛狭长的眼一转,扬起嘴角。既然对方不愿意谈过多,他也不必追问,倒是好奇这人能搞出什么名堂。起身,亦是如平常一般踱过案桌。 “掌灯。” 靛蓝的人一躬身,追随着出了门,取过廊上一盏水墨莲花灯盏,静静护送着泽王回房。直至夕桓洛进了门,靛蓝的人这才缓缓退出,灭了灯盏,消失在夜色里。 夕桓洛扫视了一圈寝房,未发现异常,挑了挑眉,走近床榻,依旧没有任何藏匿的痕迹。 疑惑的将房内的摆设打量了一番,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狭长的眼缓缓拉细,夕桓洛静默半响,“有趣。” 奉主人之命送礼,能否有缘得到,还得看自己本事。 夕桓洛拂袖灭了灯盏,静坐榻边,合上了眼。 半晌,晦暗中,泽王扬起了嘴角。 “果然是有趣的人。” 一早侍女抱着崭新的被盖进来换旧物,明显是个新面孔,他当时并未注意。只隐隐听侍女提起是总管安排的,便也就忽略了。原来这人,是一早就计划好了。 夕桓洛缓缓起身,暗夜里摸过丝滑的锦被一扯铺开,顺着边缘细细摩挲,果然,被褥中一处触感坚硬,似是缝进了书本。他挑了挑眉,准备撕开被褥的手突然一顿,想起了隔墙有耳的说法。 抖了抖广袖,泽王夕桓洛手中豁然多了把寒光如水的匕首,微微挑着唇角,泽王骨节分明的手动作不停,几道划下破开口子,取出了褥子里的东西。 没有光,是件麻烦事。夕桓洛摩挲了半响,只能猜到大概是些信件。 会是什么内容呢? 暗夜里泽王略略思索后,忽然笑得诡异。 ———— 天明。 宫里的人穿梭来往准备着慕王的登基仪式。淑妃晨起梳妆,脸上喜色显着。 戒严稍松,皇子王爷们也准备着参加盛大的祭祀礼仪。 泽王夕桓洛一早更衣洗漱,待下人收拾完毕,这才出了寝房。迎头见于放跪在门口,展了展袖,“起来吧。” 沉默的人一动未动,夕桓洛斜挑着眉毛,“怎么?还要本王亲自扶你?” 跪着的人轻微晃动了一下,这才起了身,头犹自低垂着。 “本王收到一份很好的礼物,于放。”夕桓洛头也未回的朝大厅走去,对身后赶上的人一眼也未投注,像是自言自语,“今日的典礼会很精彩。” “禁宫统领沈阔奉命前来护卫王爷进宫。”劲装按剑的沈阔侯在大厅,见泽王出来,行了标准的武士之礼,一丝不苟的传达即为新帝的夕桓陵的命令。 夕桓洛一笑,颇有些邪气。这位兄长对他还真是不放心,偏要有人随时盯着才行。找人,也不看清对象。竟找了沈阔这个禁军统领。 不过也是当然。沈阔为人愚忠,一心侍奉御前,在夕桓陵看来,不明内幕,始终恪守君臣之节,绝对是个可用的人。皇帝一死,便又将这位统领大加重用。 只是,没人知道。沈阔原是他的人。估计连已逝的夕源光,也没确定这中间的瓜葛。 拂袖背手的泽王傲然一笑,“那么,有劳沈统领了。” “不敢,泽王请吧。”从容的沈阔拱手。 夕桓洛不置可否,举步踏出,一脸容光焕发。 沈阔大步跟上,出了府,待泽王上了马车,沈阔这才跨上马,带着一队禁卫军朝着皇宫进发。 马车里,泽王正襟端坐,广袖里藏着一叠卷宗信纸。 原本只打算硬碰硬的,现在看来,又多了筹码。 更名正言顺了。 汗……又传错章节了……忏悔…… 第九十一章 归位 玄黄天子蟒服的夕桓陵踏上祭坛。 祭告天地后,他便是真正的九五之尊了。慕王的嘴角洋溢着自得之色。沦为手下败将的一干兄弟在台下静静仰视着他,天大地大,终究他夕桓陵才是俯视天下的那个人。而无人注意的一边,一旁侍奉的侍监低垂的眼下闪过不明的光芒。 “祭天开始!” 慕王转身奉香,正伸出手靠近祭坛。太子安乾的眼中有浓烈的犹豫之色。 “慢着!” 倏忽一道冷喝传来。众人惊异的回头,慕王脸上扬起阴冷的一笑,一旁侍奉的侍监脸上闪过深思。 泽王穿着正规的紫金王服傲然踏步而来,脸上一片肃萧之色。 百官侧目。 “皇弟,是要恭贺为兄么?似乎来得有些迟了啊。”夕桓陵将手中点燃的香递给一旁的宫侍候着,拂袖挥开欲上前阻拦泽王的亲卫,淡笑着问来人。 夕桓洛缓缓拾级而上,未上祭台便回身展望台下静立的文武百官,狭长的眼中幽黑难辨。 “各位大人都赞成而皇兄登位?” 夕桓陵冷眼看泽王质问。不过是垂死挣扎,自寻死路。妄想螳臂当车,夕桓洛,你也不过如此。 大半官僚哗然。 “泽王,耽误天子登基,罪责不浅,此番罪过万万不可!” “慕王乃先王遗诏人选,奉天应命,众望所归!” “泽王,你这是以下犯上!” …… 丞相莫克侧脸,眼中诡异阴险。天堂有路不走,自入地狱,正愁没借口除掉这个心腹之患。 然而台下原本一直保持着中立的官员此时却有些变化,以年老的太傅大人荣沫为首,见泽王一到,竟有一大群人踏出脚步自成一列。 “臣等尚有异议。” “大胆!”莫克冷喝,“汝等想犯上逆谋么?!” 夕桓陵蓦地大笑起来,邪肆异常,“凌霄,兄弟一场,你却如此苦苦相逼,为兄即使是纵容也难以做到。来人!” 唰…… 一阵兵刃亮出的铿然声响起,禁卫军锋利的长矛直指玉阶上的泽王,大批的军士将出列的官员包围。 “将这批犯上作乱的人压下天牢,稍后再审!” “等一下!”一直安静儒弱的安乾猝然惊呼,眼底浓烈之色翻滚不已,终而溢成坚定之色,“慕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清隽的夕桓翎眼神安宁,脸上有诚恳的乞求之色,“不要逼我做出抉择……” “拿下!”不待安乾太子说完,夕桓陵眼神一冷暴出浓重的杀意,对着世人皆知的废材太子狠狠射去一道胁迫的眼光。 夕桓翎眼神一凝,从容缓慢的竖起左掌。 一声忽哨响起,即在此时,祭天的典礼上冒出了第二股势力。 太子东宫的禁卫军。传闻中儒弱优柔的太子安乾,儒雅的面孔下也隐藏着不弱的计量。 “我一再纵容你,慕宗。”夕桓翎淡淡开口,一向温文的面孔上带了一丝薄厉,“你要江山,我不曾有任何异议,你做下大逆不道之事,我懦弱悲痛却不能阻止,如今你还要残害手足!” 夕桓翎顿了顿,闭了眼,忽然转身面向百官,脸上平静麻木,“那道诏书,是你逼我写的,父皇的笔迹,我早已临摹的几乎可以乱真。” “你软禁我于东宫,我亦可以容忍,我不在乎这江山在谁的手中。”可是我想要自由。 “慕宗,现在认输还可以挽回。” 安乾的身躯有些抖。他在赌,泽王也是有备而来。 慕王脸上的神情莫测,突而溢出一阵狂笑,“皇兄,如此不甘父王将皇位传于本王么?” 展手一招,慕王绝然而立,“众位爱卿,此番罔上不尊妖言惑众的行径,敢问该如何处置啊?” 以为凭着东宫几个区区的侍卫,便能赢过他么? “拿下安乾!”莫克阴冷一喝。 哗……东宫的禁卫军上前护住夕桓翎,银枪白胄与帝王的禁军对峙,煞有冷厉的气势。 泽王扯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面对兵刃争锋,兀自笑的从容。 “拿下!” 哗!长枪出手直指太子禁军! 然而—— “慢着!”一声暴吼传来,中气十足。 “有本王在,谁敢动!”穿着一身铠甲的翼王大步走来,身后黑色的兵马层层涌来,将整个祭台包围。 局势又变!莫克侧目,脸色剧变。 “凌霄!”翼王远远的打着招呼跑来,脸上龇牙咧嘴的表情很夸张,旧伤未好,动作过激,人也吃亏。 走近百官之列,翼王脸上泛起冰封之色,“犯上作乱?!哼,到不知是哪些个混账在犯上作乱!来人啦,把这批叛逆给本王通通拿下!” 又是一阵更为震撼的抖动,整齐迅猛的动作,唰的一抖,正规的骁骑营的军队亮出森冷的兵刃长矛,豁然指向莫克一党。 祭台上的慕王脸色豁然一变,事情急转而下,没想到夕桓洛居然能调动骁骑军!那向来只认帝王手令的军队! “你们这是要造反了么?”慕王冷冷道,声音寒炽冻人。 一身戎装的将领上前,按剑冷冷道,“骁骑营一心忠于大顺帝王。” “哼!朕即是天子,即是这大顺的主人,尔等忠于帝王,还不快快将叛贼拿下?!” 然而不等底下的人有所喧闹,泽王却冷笑一声,打断底下的嘲声,叱喝,“真命天子,奉天应命?!众位大人可知道,该是篡位杀亲?!”旋身长袖一摆,泽王直指慕王,厉声斥骂,“夕桓陵,大逆不道,竟敢弑父夺权,扰乱朝纲,你可知罪?!” “今日,让天下人看看你和莫克做的好事!”夕桓洛目流寒炽,凛然而立,广袖一抛,漫天洒下纷飞的信纸,飘飘扬扬缓缓掉落于众人面前。 弯身捡起一张细看,翼王脸色暴怒,扬手拔出腰间长剑,“好你个夕桓陵!竟敢勾结江湖歹人刺杀父皇!原来当夜的刺客,是你招来的!白字黑字,还有你的亲王印信,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凌霄,让我宰了这混账!”翼王挥着长剑叫嚣。 纷纷拾起信件细看的文武大臣色变,俱都惊颤不已。不止篡位杀亲,还暗中勾结西绥叛逆,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残害忠良…… 这都是要千刀万剐的死罪啊…… 见风使舵的人大冒冷汗,原来一开始选的阵营就错了。 今日,若是泽王胜出,这些站在莫克一党的大臣们是没有活路了。即使侥幸慕王胜出,知道如此丑闻和惊天之秘,泽王也必会杀人灭口…… 冷汗涔涔而下,众人所想不约而同成了如何补救避难。 夕桓陵冷睇心思不稳的臣子一眼,忽而阴沉沉开口,“凌霄,你以为这样就胜了我么?别忘了,我掌控着宫中禁军,至少还有大半机会……” “那么,便由臣来抹灭王爷的大半机会吧。”一个从容稳定的声音传来。 此声一落,禁卫军的矛头突然一改,齐齐反向莫克党派。 沈阔按剑而上,走到台下,对着夕桓洛躬身一礼,“起禀王爷,宫中叛逆分子肃清完毕。” “慕王殿下,您的梦,该醒了。” 风声呼过。夕桓陵目眦欲裂,竟似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般永不超生。一朝从云端跌落埃尘。 一直静立的侍监眼中暴出冷光。没想到,已经要到手的计划,居然又转出变化来了。 “先王遗诏?皇兄,”夕桓洛转身再踏两步上了祭台与慕王对峙,身后沈阔按剑紧跟护卫,“父王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拟好了遗诏,不过,却不是你造的那份。” “荣太傅。”夕桓洛朝着年事已高的太傅大人唤道。 年老的荣沫颤颤巍巍的上前,抖出袖中的明黄|色诏书牵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特此诏四子凌霄继统大业……” “众位大人如有异议,可亲自验明真假,此陛下亲笔御书,玉玺加盖,绝无有假。”太傅大人笼了袖,突然跪倒,平举遗诏奉上,朝着夕桓洛一拜。 “臣荣沫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太傅大人身后的一群人随之拜倒,宣誓忠诚的声音落入对侧的官员耳中,竟是比勾魂使者的阎罗令还恐怖。催命的声咒啊…… 终于有人忍不住恐惧,跟着跪倒。接着越来越多。 莫克的眼中射出浓浓的怒火和不甘。 怎么可能就这么败了?精心设置如此之久的局面,完美至极的安排,怎么会败了? “丞相大人,认命吧。”身后长相猥琐的橙衣男子叹道,眼中却丝毫没有真诚之意。 “不,本相绝不会输!”莫克阴沉的眼暴出狠厉,“尚有暗卫埋伏众多!本相还掌握着文武大臣的卷宗……有这些隐秘在手,他们怎敢站在夕桓洛这小子这边!” “嘻嘻……卷宗啊,大人,我已经替你烧掉了!”剑光一闪,身后那个男子缓缓拔出长剑挟在莫克项上,瞬间一道血痕蜿蜒而下,男子嬉笑着脸猝然吐出让丞相吐血的话,“至于您的暗卫嘛,睡的人事不省,估计这时候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天枢部的那帮人,一向很喜欢杀戮。 莫克扭曲着脸回头,青筋暴露,寒栗的眼光射到身后之人身上,“竹施,你敢背叛本相!” “没有啊,”身后的男人无辜的回道,“竹施从来都不忠于臣相,何来背叛之说?臣相,您还是服软了吧,大家也好轻松一点。” “各位大人,可以放心做出选择了。动作快一点,搞不好还可以捡回一条命啊。”竹施抽空鼓动两句,倒转剑柄咚的一声往莫克脑袋上劈去,成功的将暴走的老头敲晕。 台上对峙的两个人也注意到这方的变化,慕王脸色更是阴沉,折身便要跃下祭台。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历来是聪明的做法。 慕王一动,沈阔身形即动,只见人影一闪,禁卫军统领的身形快若闪电,狠准的往遁走的慕王扑过去。泽王轻掸衣袖,目光深沉的看向敲晕了人正朝他挥手的男子,扬起左手。 要知道幕后相助的人,捉住此人,必定有线索。 然而优哉游哉的竹施挥挥手一笑,见了泽王的手势似已明白其暗意,不等禁卫军有所动作,足尖一点地如猎鹰一般迅速腾起,折身便往外间飞去。 “泽王殿下,我家主人在此恭贺殿下心愿达成!” 只听得几声匡啷嗡嗡之声,男子一路撞上几次拦截,依旧只是掠身而过。 长剑未及出鞘便已格落侍卫的兵刃。 武林高手,果然是在万军中来去自如的。当然,有些夸张了。毕竟这人也是占着别人没有杀心的先机罢了。 大局这算是定下了。 第九十二章 兴趣 清冷的大殿里,昔日英伟孤拔的帝王早已安谧的躺在阴暗的皇陵里了。 满殿清幽,光线自高窗的雕花格里透出,黑色的影子静静躺在身后,自脚后拉长伸展一动不动。 夕桓洛良久的静默。想到昔日威严坐在龙椅上的人,有了些微的怅然。 似乎有些寂寞啊,那样的人生。 匡啷…… 沉重的大门缓缓推开,按剑而行的禁卫军统领沈阔踏入殿中。 “皇上,慕王淑妃已下天牢,以莫克为首其余叛逆按吩咐均已当场诛杀。” 夕桓洛转了头,沈阔正静静低着头跪在殿中。 “不知该如何处置慕王?还有朝中空缺大半,应往何处调往补充?” “沈阔,你觉得朕下手太过狠绝了么?”空旷的大殿里,新帝淡淡问道。 沈阔沉默。 “起来回话。”夕桓洛的声音平缓冷漠。 “是。”一身劲装的统领站了起来,沉稳的眼对上夕桓洛冷漠的表情微微一愣,慌忙垂下头。 “臣从未如此认为。” “是么?”新帝缓缓笑了起来,“慕王,难逃死罪,就定在一月之后吧。至于朝中的空缺,可立马诏告天下进行新选,就由太傅大人安排吧。” “不忠不义之徒,留着不过是自掘坟墓。昔日父皇睁只眼闭只眼的纵容,才让这些个混账有机会反咬……所谓的贵族门庭,不过是喂不饱的狗,既然担不起这门面,不若让贤给更有能力的人……” 静立的禁卫军统领细细记下帝王的话语,脸上一片沉然。 “皇上,臣记下了。”顿了顿,沈阔犹疑问,“另外有一事,安乾殿下请求出宫,不知……” 夕桓洛皱眉动了动唇刚要回答,却似又想起什么,终而面色平静下来。 “沈阔,”夕桓洛裂开一抹笑纹,“告诉安乾殿下,大顺的皇子安乾最不济也会是个王爷,混迹于平民的,只能是无名之辈。” 沈阔恍然一悟。帝王给自己的兄长一个选择,成为富贵的天皇贵胄,或是游戏人间的无名人士。 “他要是选好了,你就好生给他安排一下吧。”夕桓洛一笑,折身往殿内侧门走去。 “皇上……” 夕桓洛脚步一顿,“还有何事?” “是关于慕容奕玦一事,臣已经有了发现。” “哦?”原本准备进内殿的人倏忽转身,一脸兴味索然的表情一变,泛出某种探知欲来,竟有些期待的意味,“说。” “慕容公子曾经藏于京城一家名为浮渊的酒楼,楼中卧虎藏龙,暗哨几次打探都无功而返,料想此楼的主人很有可能是背后之人,然,前日不知为何,暗线再次打探却发现此楼已换了主人,因是被一富商以不高的价钱购去,而楼中的伙计掌柜通通不知所踪……” “说重点。”夕桓洛皱了眉,不耐烦的打断了沈阔的长话。 “是。”微微一愣的沈阔很快反应过来,自袖中抽出一卷纸筒快步奉来,竟再不言一语,径直退到一旁。 夕桓洛眉皱的更深。沈阔为人从不知变通,生性沉稳耿直,有时候真是有让人青筋暴跳的冲动。 展开纸筒,夕桓洛漫不经心的投去一眼。 只一眼,便有如遭雷电的感觉。 黑衣银冠,眉眼似笑非笑,冰晶雪莲一般的脸上带着超越了性别的魔魅,水墨一般却带着犀利与高贵的人。 那画上,赫然是—— 陆涧玥! 恍然中,夕桓洛心中某处角落里蠢蠢欲动,似有千丝万缕的藤蔓疯长爬出,搅得胸腔里翻来覆去。 陆机的女儿! 沈阔诧异的睁了睁眼,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似是惊叹,似是一种希望成真的欣喜,又似一种纯粹的震撼。 “说清楚。”最终目光紧盯着画像的人头也不抬,吩咐了一句。 “是。”千篇一律的,沈阔又回了这么一句。 “慕容奕玦回西绥之后,不知为何被西绥侯囚禁于地牢,据暗线回报大概是因为慕容千钧攻占不利,打算将长子作为背黑锅的人选,到时候用来堵住朝廷以保全地位。后来有一称复姓独孤的公子,带着丞相莫克的印信找上了西绥侯,西绥侯当晚设宴款待请了西绥名动一时的舞姬姽嫿,只是此夜里便传出此女子无故暴亡,而慕容奕玦也失了踪影。当晚夜宴上有安插的眼线看到了此人的容貌,臣招了画师根据暗线的详细描述尝试了多番终于作出此幅画像,据臣的人辨认,画像已有七成相似。” “另外,潼关也有一事发生。据闻西绥侯的手下曾暗中寻觅陆府少爷,秘密将人掠去,岂料于一天夜里被人救走,现今已平安回到将军府上。” 微微吐出一口气,沈阔结束了禀报。抬眼见夕桓洛脸上突然露出一笑,似极了一早祭天时候的表情,兴奋,跃跃欲试,如找到了喜爱的猎物一般,迫不及待的要张弓搭箭。 这看似没什么关联一系列动乱,无形之中却是网一般扑来,暗处看不清谁在牵引那权柄变革的丝线,原来,竟真是有那么个高明的观棋者,时不时的推波助澜。 “沈阔,这日子,看起来不会无聊了。”若是有那么一个人相伴的话。 聪明狡诈,善玩弄人心,推波助澜,隔岸观火……陆机的女儿啊,果然是个无双的女子。 他从幼时就对陆机崇拜不已的。只可惜,惊才艳艳的陆机死的太早。 他即使想要与之一较高下,或是知己论交,都成幻想。这样的强者,没有与之争锋一场,一直是夕桓洛的遗憾。因而连带着,对原本就不太亲厚的夕源光多了一丝不满。 没想到,还有一个陆涧玥。 夕桓洛缓缓掀起薄唇,眼中射出浓浓的占有欲。 我说过,一旦引起我的兴趣,陆涧玥,你便逃不了。 这样一个人,绝对不能放过。要么与之比肩的权力,要么毁之彻底。 他当然选择前者,征服是一个有趣的过程,难度越大,越能让人血液沸腾。 只是令夕桓洛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此后却是上天入地,这世也找不出陆涧玥这么一个人。 第九十三章 海域 蔚蓝的天际下,黑色的地线显现出来。飘飘荡荡一月,一行人终于见到了久违的海域。 郁离拨开珠帘,走进了九凌的房间,黑衣的女子躺在榻上,脸深深的埋在绒毯之内。海上夜间总是有些寒冷,九凌的房间内尚是保暖的装饰。 墨发散乱的铺在榻上,露出的一截脸,有些苍白脆弱的感觉。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九凌殿下,强势的九凌殿下,晕船……晕了一个月的船…… 这是一个很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实,九凌殿下一上了船,虽然强自克制着没像他们中有的人头一次那般吐得昏天黑地,但也比那好不了多少。本来人就已经够懒散的了,现在基本恹恹跟得了大病一样,除了出过一次甲板,就没露过面。整日缩在房内,食欲不好,精神不济,众所周知的瘦的下巴都没肉了。 郁离很头痛得想,若是九凌殿下以这副病痨鬼的样子回去,不知道海王陛下会不会扒了他一层皮。 “主上,要到岸了。”郁离期期艾艾的朝着那人开口。 “是么?”那人闷闷疲惫的声音传来,苍白的脸缓缓从榻上抬起来,有些倦怠的模样,微吊的眉眼像是青烟一般虚虚渺渺,给人一种很不实在的感觉。 “是啊,主上。”郁离苦恼的看了一眼主子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暗忖到时候将人抬着走的几率,忍不住问,“主上,你还能走么?” 换谁躺了快一个月,弄成这样纸片人的模样,也得被质疑一下行动能力吧? 苍白如玉雕的脸上一片寒凉之色,那漆黑的眼蓦地冷冷扫来,吓得郁离一个激灵,只听得九凌冷笑道,“能不能走,你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她缓缓坐起,身上着着轻薄的衣物,搭了床厚厚的绒毯,身边没有侍女照应起居,就连旋部这等负责主上生活的暗部,居然都是清一色的男人,九凌不得不心情恶劣的想杀人。 不是顾忌什么不方便男女大防,她倒是不介意找个男人照应起居,只是这一帮该死的男人们一听要安排人作侍应,一个二个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恨不得钻个洞子躲进去。她独孤九凌,面目可憎到这么惊天动地?! 九凌懒懒的提了提毯子,瞥眼扫见郁离正不知在思忖什么,冷冷喝道,“更衣!” 郁离猝不及防,被喝的抖了两抖,脸色苍白的看着要从毯子里爬出的人,哆哆嗦嗦,“主上……那个……我是男人啊!” 天神啊,现在跑还来得及不?郁离动动脚,刚想踏出一步,堪比魔鬼的声音传来,“男人?本殿还是女人呢!你觉得本殿这副样子回宫不错的话,尽管跑!” 男人?跟她谈男女大防?别他娘的搞笑了!前几天是谁一直在怂恿她要和男人多接触?!以为她不知道安得是什么心思!她要不是在这该死的船上折腾了这么久,会让人近身伺候么? 她现在是软的连手指都不想动! 郁离浑身僵硬的顿住,脸上抽搐不止,实在没办法想象九凌穿着单衣歪七八扭的登岸时的那副样子,何其恐怖!他转了转脖子,脸色比见了鬼还难看,“主上……我真的是男人啊!” 这厢九凌的脸色愈见不耐烦的难看,冷笑一声劈头盖脸的如冰渣子泼了郁离一身,“你要不想做男人,只管等着!本殿身边正好缺个近侍!”不是说男女有别么?正好,一刀下去,不必有这顾虑! 郁离两眼一翻,迫切的想要晕过去。他家祖宗十八代啊,他对不起了! “玥,还未起身么?”门外传来清朗的声音,慕容奕玦推门而入,浅浅的停在珠帘外静驻。 这位算是最君子的人士了。连他们下属都没忌讳,直接就进了九凌的寝房,当然,那人是缩在窝里的,他们没啥顾忌,君与臣间的相处,完全摒除她是女人这一事实。可这位,每天问候,一帘之隔,巴巴望着,硬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郁离眼珠一转,跟突然复活一般,精光一闪,流露出几分得意来,嘿嘿,眼前这不正是机会么? “主上,郁离先告退了!”他闪的老快,九凌的眼又是一沉。 扶帘钻出,郁离一脸严肃,“慕容公子,在下需要尽快安排登岸事宜,主上这边就拜托你了!”说罢,不怀好意的眨眨眼,往里间示意,又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慕容奕玦平静的脸上荡起一抹笑意,桃花一般的眼睛忽而溢起如酒般醇醉。他转首犹豫仅是一顿,便拂开珠帘进去。 九凌缓缓起身,正靠在榻上,漆黑的眼无波的扫来,脸色如大病初愈般苍白,下巴尖尖消瘦了不少。 慕容奕玦一惊,皱眉,“玥,你瘦了不少。有些时日未见,怎么这么严重?” 九凌皱了皱眉,脸色有些沉郁,也没顾忌什么,“帮我把衣架边的衣物拿过来。” 慕容奕玦点了点头,拾起那些衣饰掸在手上走过来站在榻边,微微犹疑,“需要帮忙么?” 微吊的眼慢悠悠的抬起,那人的唇色浅淡,眼下有些青灰的颜色,苍白的脸看不出有什么气色,偏生一双眼睛黑的深幽,微微动了下眼睫,她反问,“你说呢?” 慕容奕玦一愣,见那女子淡薄的眉眼,墨发如缎,单衣松松垮垮的带着不修边幅的魅惑,一抹红晕浅浅自耳郭爬起。 他不自觉的低咳一声,觉得有些尴尬,将衣物放在床边,去扶软靠的女子,“冒犯了。” 九凌无可无不可的挑眉。 以为她会有什么不好意思么? ★ 海声呼啸……波浪夹杂着白色的泡沫前后推移,沙上有湿湿的印记。 “殿下千岁!” 仆一登岸,岸上阵雷般的呼声直达天际。 海域的储君,终于在成年之后从遥远的国度归来。在此之前,这里的所有子民,只在陛下的诏文里得知这位殿下的事迹。 九凌殿下,天资拔萃,习武论道,姿容无双。 慕容奕玦扶着疲弱的九凌走上甲板,岸边黑压压一群人正伏拜在地,气势场面堪比一国之君出行。 “殿下千岁!”万众呼声中,那个黑衣的女子站在船头靠着慕容奕玦,苍白瘦削的脸上没太多表情,微吊的眉眼透出一种天成的贵气与毋庸置疑的强势,似不怒自威的王者,令人不自觉的臣服脚下。 黑目漆如子夜,容颜犯冷。 竟真只得无双二字形容。 堪比夜阑天穹的眼静静扫了眼岸边大礼相接的官员百姓,九凌缓缓拂袖,黑色的衣襟一划,丝滑的衣料摩挲而过,浅浅荡过弧度。 “平身!” “谢殿下!” 又是万众一声的高呼,黑压压的人站起看向船上俯视的女子,有负责接待的礼官上前,“殿下,臣奉陛下之命于三日前在此等候殿下仪驾,已备好车马,请殿下移驾。” “有劳了,李侍郎。”黑衣女子微微一笑,苍白的脸霎时有了一丝温和。 出列的礼部侍郎顿时讶异的抬头,没有料想到从未回过海域的殿下居然对海域的官员有所了解,不由得又对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海王唯一的血脉多了一丝敬佩,局促间也未注意到那人身体的不适,连忙低首恭敬道,“不敢。殿下请。” 一直沉默的慕容奕玦,脸上沉如潭水,看不出表情,扶着女子缓缓下船,在无数双眼睛瞩目中,似有若如的喃喃,“玥,你到底是谁呢?” 黑衣的女子浅秘一笑,并不作答。 第九十四章 红颜未老心先绝 “恭送殿下回宫!” “恭送殿下回宫!” 呼声动天,人潮起伏相拜,那黑衣的女子在男子搀扶下上了马车,临进马车的时候,突然转身朝着海岸上等待良久的万众一笑,竟是风华绝世般惑人,黑衣翩跹,斯人斯景,映着海上碧空,恍如隔世。 她笑的冷然,笑的高傲。 “各位且回吧!” 伏拜的人抬头,那黑衣的殿下已经进了马车,徒留一角黑色的衣襟在车门一晃失了踪影。 “殿下慢走!”众声高呼。 再无回应。 蓝衣的男子站在马车一侧,露出苍凉的一笑。 起伏的人涌中,无数双眼睛静静看着皇家银色天鹰刻记的马车,于那样的万众瞩目中,马车里淡漠的声音传来,低蕴的吐出一个名字,“慕容奕玦。” “你不是想要知道我是谁么?上来罢。毕竟你已经是这里的一员了。”那人意有所指的说道,浅浅低蕴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让我来告诉你,你的不后悔会换来什么。” 湖蓝色的男子抬起头,桃花一般的眼睛美得四周的人一片赞叹。他缓缓提了衣衫,于郁离的注视中上了九凌殿下的马车。 “起驾!” ———— “我名九凌。” 她薄凉的声音随着马车的前行缓缓消散。眼底留有笑意。犹记得唯一一次在人前承认自己身份时候,那男人讽刺的表情。风简墨,这一次,倒是失信于你了。 “原来如此,”桃花般的公子浅笑,多了点说不清的苦涩,“你竟藏得这么深,瞒过了所有人。” 所有人?黑衣的女子懒散的躺倒在马车里,飘飘似无力,淡笑,“恐怕不是所有人。”那个男人,不就无意之中撞破了她的行迹? 今次没有赴他一月重逢之约,那个承诺,她大概知道该是什么了,不然也不会跑的这么干脆。她虽然没什么君子作派,但起码的承诺绝对是不会言而无信的,只要不触到她的底线,风简墨所要的条件,她会答应。 只是千防万防,她忘了一点。那就是感情。无论是独孤九凌,还是陆涧玥,感情地段都是空白的,她无情寡义,但却对此没有设防。若是风简墨索要一生的承诺,在没有违背自由的前提下,她理应答应。 风简墨的确了解她的底线。笃定她不会拒绝。 原本她也并不介意这男人强势的要贴上来,只是人总是会变。没多长时间,她忽然觉的原本的底线和原则都已混淆不清的杂乱起来。或是惧怕罪恶,自从习砚那小子出事以后,九凌不得不承认,她原本的坚持是有些动摇的。 踏着别人的真心,自己的心再是坚硬,原是也是会被震撼的。 一手捏碎别人的心脏时,搏动的韵律瞬间猝止,但她心中的魔鬼却并未平息。 她厌恶这种罪恶感,似负尽天下也换不回两不相欠。隐隐约约的,九凌有种错觉,她失去了这一生都无法探知的纯粹,终了此生,再也遇不上如那个死去的人那般的无私。但是她不想探寻,宁愿永远都雾里看花不要懂得那已失去的东西。 逝者已矣,她从不停下脚步,或者回头。 至于风简墨,她尚未有一探究竟的想法。无可否认,风简墨的 步步逼心 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19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19部分阅读 突出引目,她得承认,对着这样的美丽,不是没有要亲近的想望。 只是那愿望不够强烈,不够震撼到她能毫不犹豫的出手争取与之共度余生。 认识的太晚了。黑衣的女子叹息了一口。颇为客观实际的正视了一番此种缘分。 如是我闻。 昔有一人父慈母爱,富贵荣华,美屋娇婢群仆环绕,锦衣玉食不识愁苦,然心有戚戚终觉犹有未尽之意,不知一生所向何物。偶见一僧面容安谧眼若琉璃,谈吐清泛,生之当若此。遂散发苦行,欲寻佛祖求一纸箴言从此凡尘皆忘。 霜风捶打,奈何苦焉,饥疲不胜,路遇丽人,言笑晏晏面若莲华,高洁不忍直视。女持手相扶与之甘露箪食,遂心中微动,一入情障,之子于归,誓约白首不离。 佛祖叹曰,障矣。 数十光阴遽然一过,此生于一日晨醒,见妻子容色衰绝,酣睡之中竟至涕泗横流,惊觉人生一世莫不过如此,妄心不休,贪爱缠苦,身如匆匆过客无安心立处,遂生厌离之念。 于一夜中悄然离去,遁入空门。所谓一障即破,明也。 佛家有言,恩爱无常,合会有离,必归尘土。 是耶? 九凌沉默,漆黑的眼似摒弃了一切尘念。 是这样么?若是早一步,在她的心还未有破明一般的顿悟之时,遇上了,未必不会如那个僧人一般堕入障业? 或许是吧。她淡淡叹了口气。 蓝衣的公子静静看她淡漠的似要隐匿一切的表情,陡然中对未来没有了太多的确信。 她懒懒的半敛着眼,思绪不知落在何处。 她不是那个一心求取佛道的僧,自然不会一悟凡尘遁入空门。她是俗人一个。只是不信永恒,不屑慈悲。 只是未及心动,便已无情。 只是心太坚硬,不等遇到那僧所遇一般美丽的障,便已经风蚀斑驳了感性。 能不能遇上,能不能落入,能不能沉醉一场,其实都已不重要。因为,她已经成了如今的模样。 真让她带着一个定下一生之盟的男人回来,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伸手加额,头有些胀痛,原谅她,她实在想象不出那会是怎样一个搞笑的画面。 缘何世间痴缠苦恋者众多? 心不在焉的,九凌的余光瞟过一旁专心注视她的蓝衣公子,那人美丽的桃花眼泛着某种让人心惊的丽色,似周身绽开了千朵万朵的绯红,华光溢彩,温暖的如同一潭春湖,溺毙了与之对视的人心。 美则美矣,只是太过危险。难保将来不会斜刺里算你一把。 慕容奕玦,这个男人,是要好好安排了。黑衣的九凌暗暗思忖,有些烦躁。 凡俗众相,免不了烦恼。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回去看看老头子也不错。 第九十五章 血脉 六十而耳顺。正值此般年纪的独孤朔精神矍铄,满面红光,炯炯锐利的老眼挑着,对榻边歪七八扭的孙女仔细研审了又研审。 “虽然两代单传,好歹出的都是精华啊。”老狐狸感叹似的摇头,“像你父亲……”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到底要怎样形容他那个短命的儿子,独孤朔悻悻的蹦出两句,“独孤家祖宗十八代里没有一个出家的,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天人?就为了他那个什么太平天下的道,竟敢不顾尊卑的顶撞老子,还玩离家出走!” “我早就跟他说过,玩忧郁是可以吸引女人,但是身为帝国的接班人,绝对要是顶天立地的霸者!” 老头子一生既不烧香又不拜佛,手下亡魂无数,怎么会生出一个这么一个世外高人? 这两父子一直没对过盘。独孤朔见不惯自己儿子别扭的性格,独孤尚晨颇不赞同父亲毫不理智的人生,两人实在是,不在同一条线上。 当初掌控海域之后,年幼的独孤尚晨便开始和父亲闹别扭,一个劲指责老头子的任性,置天下大义于不顾,导致大顺动乱四起,危机四伏。那个悲天悯人的小子受了他师傅临终嘱托,死也要回故土换一个天下太平,气得他当场就和他翻脸,撂下狠话:去了就别回来!从此别想再进独孤家的门! 结果,他还真的就没回来。而且,也不姓独孤了。 不愧是父子啊。独孤朔年轻的时候一气之下就带着妻子孩子旧部离家出走到了海域(当然这块宝地全靠觉明和尚指路),这厢他儿子也年纪轻轻带着自己建立的亲信出走,不同的是,他这次,该叫重回故土。 最让独孤朔不能理解的是,太平天下就太平天下吧,你累死累活的为他人做嫁衣,还要把脖子伸过去乖乖给人家砍! 他的傻儿子啊!那些稀奇古怪的人生信念就真的那么重要么? 你到底是被什么迷了心,老是执拗的看不到生者的信仰呢? 陆机每年寄回九凌的画像,从婴儿的到孩童的,连九凌这个名字都是他这个祖父给取的。早从他带话要九凌回海域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表示和解了呀。 他为什么就不肯回来呢? 老去的东华太子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向那个不置一词的孙女。 又是一个带着偏执血液的孩子,沉沉暮暮的世界别人踏不进半步。若不是那个叫习砚的侍卫,没有这刺激,恐怕这个孩子只会毫无生气的冷眼看尽炎凉,悄悄隐秘在红尘的一角就此慵懒的一生。 这便是独孤氏的血脉,每一代人里都掩藏着魔性。能让别人为之疯狂倾倒,却常让自己步入绝境。 水至清而无鱼,尚晨的魔性在于他的太过通透,而九凌的魔性,却是对人性的复杂倒映。 遇仙则仙,遇魔则魔。 又是让人头疼的孩子啊。 尽管很没良心,独孤朔还是想赞叹一句:那个习砚,傻得很是时候! 好歹激起了一点这孩子的兴味,至少让她不要那么无聊寂寞。 “你打算怎么安排那边的事儿?”海王很没骨气的先开口试探试探,这也不能怨他,他连亲生儿子那性子都摸不着,更何况这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古怪。至少得先弄清点底细,做个心理准备。 九凌懒洋洋的抬了眼皮一扫,那样子竟是散的连话都不想说似的。 这能怨谁?她懒懒散散惯了,就这么龟缩在壳子里过了十六七年,突然间被压迫的变成行动派主义,渐日的雷厉风行,她难道不累么? “就这么着呗!”半敛着眼的人有气无力的挤了一句话,也是简单的可以,轻飘飘的调子像是着不了地的往空里吹啊吹啊,跟她人一样。 海王乐了。 这性子怎么看怎么顺他心,丝毫没有责任感的满不在乎,完全不像他那个别扭的儿子。不在乎好啊,不在乎就没人能算计到,也不会犯傻,到底是不用担心会像尚晨一样是个死心眼。但以保万全,他还是不放心的试探两句,“就不管了?” “啊。”还是有气无力的,眼皮子快耷拉拢了。什么事也比不过大被欲眠,去他的江山基业,万世流传。 老头子满意了。 那堆烂摊子,管他作甚?不愧是他的嫡孙女,这性子像他,干脆。 想当初他一走海域的时候,也是这般毫无留恋的果决。 独孤氏一族已经太老了,老的再也走不了路,既然都已经形同废物,那便合该入土为安!他当初难道没有努力么?他只不过一个处处受限制暗算的没有将实权握在手中的储君,他能干什么?!当然,像陆清曾经劝诫的,他可以不计手段将皇位牢牢控制在手中。但是独孤朔是何等骄傲的人,既然皇帝不愿给,他也不屑,他干嘛傻得冒天下恶名去谋大胤的皇位呢? 为那等千疮百孔的烂物,呕心沥血,又当种马又当长工,把脑袋别在裤带上防备万千,他疯了才那么做! 就算他接受了那一摊烂摊子,也不过是为那腐朽吱呀作响的旧楼涂上艳丽的漆色,大胤也不过再多几年苟延残喘! 没有彻底的坍塌,何来新生的重建!化腐朽为神奇?哼,那事这辈子都不可能! 虽然,烂摊子他留下,新生是由他儿子一手打造,却又一手毁于孙女手上,老头子还是觉得该死的满意。 谁规定他独孤家的人一定要背上天下责任?这天下还不是由他揉圆搓扁! 这祖孙三代人,把个偌大的帝国翻了又翻,的确是配得上一家人的称号。 “十月初三十八生辰,也不小了,一早定下了几个公子,近段时间去接洽接洽,看着挑几个吧?”老头子扳回正事,作为一家之长,顾了国事的同时,家事也得扛上责任。 “没门。”眼皮子都未抖动,直接拒绝。 “理由?”海王抬了抬眼皮,露出了一国之君标准的威严神态。 “没兴趣。”依旧是惜字如金。 威严的脸有剧变的趋势,瞥了眼躺的死气沉沉的人,很想一巴掌拍过去教训教训不肖子孙,然帝王的气度果然不一般,只微微一个深呼吸,独孤朔忍住了,犹是一派不失风度的郑重之色。 “你祖父我也给你表个态,一样的回答,想拒绝——没门!” 终于,睡的四平八稳的人睁开了眼,抽空淡淡看了独断的老头,不以为意的说了一句让人吐血的话。 “男人色相而已,远观尚可。一用殆知,比之不过鸡肋。”落实了名义,这鸡肋食之无味,欲丢之,成妄想,因为栓死了。美色,看看可以,真要以身相试,除非她找死。 独孤朔的脸色很难看。男人色相而已? 殿下,在你贬低男人的同时,不要忘了,你面前的这位,虽然老了,但也是男人。 第九十六章 姻缘如坟墓(殿下的诡辩) 话说九凌殿下千里纵马将慕容公子抢回,却放置在空房不理,旋部的人暗暗地心上犯痒。关于九凌的个人感情问题,人马各分两拨,一方暗赌九凌铁定将美男收房,一方赌美男不过九凌不上眼的路人甲,两拨人暗暗较劲,赌注越下越大,争得面红耳赤几欲上演全武行也没得出结果,最终放下君子协定,眼见为实,以铁证落实输赢。 旋部的人马整天鬼鬼祟祟的放尖了眼睛,就等着查探你侬我侬羡煞多情的养眼画面,谁知道,大半个月过去了,不要说越雷池半步了,那两人连牵个手都没有,说个话还隔了几步远。 慕容公子没名没分,妾身未明,放养在宫外还兀自优哉游哉。 皇帝不急太监急。郁离现在还记着陛下给他的任务呢。 千万要把小主子引上正途,决不能步尚晨殿下的后尘。多给独孤皇族开枝散叶,决不能让小主子由着心意一个男人都没有。 这厢,多好啊。殿下英勇的把未来皇夫抢回来了,那气派那威严…… 可是为什么让人家没名没分的跟着呢,殿下,你难道一点都没意识到么?就算没名没分,你也可以先吃定啊,难道说,扮男人太久了,你其实喜欢上了女人? 越想越觉得十有八九九凌殿下的性取向出了问题。要不,这样十万火急的赶赴救人,情意拳拳,对方又是个百里都挑不到一的美男子,为什么就没见到一个暧昧,火热的场景呢? 我的殿下,你千万要记得,即使你是要当皇帝的,你也是个女子啊! “主子……”欲言又止,真是痛苦纠结。 九凌持着书卷,斜眼看了一眼案桌旁已经张嘴闭嘴无声重复了老久的郁离,没有理睬,又将视线挪到书上。 豁出去了…… “主子,你不打算册封慕容公子么?” 阴嗖嗖的目光扫视过来,冻得郁离心尖儿都不敢跳动。 “郁离,你很无聊是吧?”微吊的眼冷冰冰的泼了郁离一身冰渣子,寒气四漫。 册封?这人是从哪儿搞到的这么搞笑的词? “殿下,你已经快十八了。”郁离连哭的心都有了,“一侍都没有。”大胤上代女皇十八岁的时候,孩子都快两岁了。 呼……寒风过境……都刮得郁离身上血淋淋了。 九凌的眼神又阴沉了几分。 “哎呀呀,在讨论终身大事啊。”粗神经的戚穆跑了进来,狗血的插一脚,“主上,你要慎重啊,千万不要听他的,这姻缘是陷入情爱之人的坟墓啊!由古至今,多少爱侣成亲以后皆成怨怼,背叛,不忠,忘恩负义,见异思迁!” 主上都快一举拿下整个夕氏了,就为了这男人就来个甩手不干了!怎不让人好生气愤!那个长得人神共愤的桃花妖,居然敢肖想他家主子,窗户都没有。今儿个,一定要捅了他姻缘。戚穆无耻的想。 “哦?”阴沉的人瞥了眼尚未意识到危险地粗大条,摆出上司关心下属意见的开明,九凌貌似很亲和的询问,“戚穆认为我不应该成亲?” “当然不能成亲啊,主上。谁愿意进那地方?是坟墓哎,坟墓哎,呃……”无视郁离杀人的眼神,刚兴奋地叫了两句,戚穆被一阵暴风刮得七零八落。 “不要坟墓,那你是希望本殿死无葬身之地?!” 气压遽低,比之刚才更胜,快升到直接血液凝结的地步了。 一旦九凌殿下的称谓从‘我’变成‘本殿’,那么,要小心了! “戚穆不敢,殿下……”戚穆惊慌的抬头,那人笑的跟地狱魔鬼似的。 明知道主子是个说变就变,心狠手辣的魔王,他干嘛要去捅这个捅娄子啊!看主子这态度,明明就是对那桃花精上了心,他不是找死么! 戚穆欲哭无泪。 原来殿下还是开窍的啊!郁离欢喜的笑了起来,“殿下,这就对了嘛,成亲才是王道啊。” “你觉得本殿应该娶亲?”出乎意料的,九凌殿下又变得十分好说话的模样。 “呃,是……”尚未从主子变脸极快的震撼中反应过来,郁离直觉的点了一下头。 “很好!”这下是暴风雪加雷霆万钧劈头盖脸的砸来,冷声喝问,“你希望本殿早早的去坟里躺着?!” 郁离全身一颤,伏地猛磕头,这位殿下的恐怖是出了名的,“郁离不敢,殿下,郁离只是……” “滚!” 闪电般骇人的目光射来,戚穆郁离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屁股后面似乎有雷电追击。 直到游廊上抱着一根柱子,戚穆才反应过来,缓缓地抹了把汗。 差点被迁怒了。 郁离一拍脑袋,语带哭腔,悔得肠子都青了,“今天这事根本就跟坟不坟的没关系啊!主上,你又耍我!” “该死的戚穆,你突然钻出来给了殿下借口!” 书房的九凌偏着头露出了狐狸一般的笑容。 “主上真的不想成亲么?”涟青走了进来。 这人在九凌回来后不足半个月也跑了回来,据说是要向皇帝陛下汇报工作。 “怎么会?”九凌挑眉,再次皮笑肉不笑的应付起来。 又来一个。车轮战啊。指节习惯性的轻叩桌面,九凌殿下露出了标准性的诡辩式神情。 “其实戚穆说得也不算错。姻缘这东西确实就像坟墓,定了吧,两人就得埋在一起。坟墓这东西,说不想要吧,死了之后,怎么着都得有个归处,说要吧,谁愿意为自己挑这个东西?跟棺材一个样,姻缘啊,对像我这般的人,是个不想要的却必须要用到的东西。但是,姻缘与姻缘,就仿若坟墓与坟墓,天子的,平民的,个人各异,也有好的差的。总不至于让本殿的姻缘像个乱葬岗吧?” “还有,不分情况的直接拍板子,以后睡的搞不好会是人家的寝|岤啊!毕竟,一代美人华清断人姻缘的先例,可是很好的说明了这个问题。本殿还不至于没出息到抢别人的姻缘吧?” 涟青不动声色的听着主子的感慨,接口,“所以,殿下认为?” 九凌扬了扬头,偏首支着下巴,目中流出一片慧彩,“所以,本殿觉得,这个东西确实是要要的,只是……”皱了眉,没了下文。 “只是?”涟青重复。 “只是,”最后在案桌上清脆的敲了一声,九凌续道,“本殿总要选个舒适且配得上的坟墓吧?漫说那帝王,从登基到死,几十年都在劳师动众的修造陵墓,想要让自己的寝处越华美越好,本殿不过活了十几余载啊,还尚未找到那个最适合我的。” “那么殿下打算什么时候找到适合您的姻缘呢?”涟青认命的跟着问道。 “这个嘛,”九凌作思索状,嘴角闪过戏谑,“恐怕要看老天的安排了。” 说来说去,这事就是要不了了之?涟青一向温雅的面上微微皱起。 “殿下这样做未免太……”想了想,仍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措辞,涟青灵光一闪,突然露出无比恭维正经的假笑,怎么看怎么诡异,“不若,殿下先选个址吧?” “选址?”九凌脑袋缓缓活动了一下,墨目没有什么情绪的望向执着的下属。 “对啊,殿下,”涟青笑的风和日丽,循循善诱,“帝王的陵寝虽然是时候到了才会用上,可是也是要选址修葺的啊!正如您的姻缘,并不是天降一人,立马就能合适的。所以啊,就像您说的坟墓,姻缘也是要选个址,再细心改善雕饰,最后才合适的呀!” “这世上没有现成的坟墓,姻缘也是修来的,殿下。”涟青微笑着低头鞠了一躬。 静默。良久的静默。 座上的九凌有半晌愣神,她这是被绕进去了? 良久,她轻笑起来,直起头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扶着扶手看向那个低头胜出的下属,以一个王者的姿势下令。 “涟青,那就帮本殿去选址吧!记得要把本殿的坟墓修得好点儿啊!”她意味深长的一笑。 “那么殿下,涟青需要为您多物色几个么?”一向温文的人一本正经的回应,只是唇边恶趣味的笑意却不太诚挚。 “多物色几个?”黑漆漆的眼瞳似冰渣子扑来,“你是希望本殿死后被分尸而埋?!” 涟青打着哈哈,“不敢,不敢,殿下,涟青这就告退了。”儒士持着含蓄的温文一笑而去。 选址么?九凌的眼闪过一抹促狭之色。 历代的帝王,废弃的陵址数不胜数。谁敢保证,他们给她选的,不是一个会被中途弃废的场子? 爱选选吧,正好合了我的心意。九凌漆黑的目子闪过精光,有个挡箭牌,免得成天纠扯不清,至少可以清静了。 所以说啊,涟青,赢家不到最后,不会浮出水面。 ★我得承认,从这种走形的文风来看,我这个半吊子写手越来越恶趣味了…… 在此也想能获取一下支持与理解,无耻求票与求收,最近时间真的是严重紧张,每晚回来坐上三个小时到夜中一两点才码完二三千字,终于理解作者的辛苦了…… 第九十七章 错觉 痛痛快快将养了几天的九凌殿下出了泰安殿的时候,涟青已经带领着旋部一竿子人合着礼部的一帮老臣,将所谓的‘陵寝’事业进行的如火如荼。 鉴于慕容公子身份暧昧不明的情况,礼部的老臣们认为有必要先试探试探九凌殿下的意思。另,朝野上下各家各户的公子们,经过层层筛选,也剩下几个颇为符合的。 接下来,就是禀告尊敬的海王陛下,安排两头碰面接触接触。 那方正在交涉情况,事情的正主正在闲逛。 九凌殿下第一次有了兴趣好好将这个皇宫大院打量游玩一番。 样式虽与大顺的建格相差无几,但海域的宫殿却是以白色为主。汉白玉的栏杆石阶,晶莹婉转的琉璃瓦当。多了点海外仙岛的意味。纯白的世界,若不是仍有碧绿的植物,大概真是透底的贯彻一白到底了吧。 九凌且看且走的到了御花园,黑色的眼目里看不清有什么表情。 其实,皇宫嘛,看来看去,也就这样子。世界,总是外间来的精彩些。想了想,黑衣的九凌殿下习惯性的回头,突然一愣,恍然大悟。 皇宫大院里,除了天子,没有任何男人。 她的旋部那帮子,进宫是要有特定的程序的。本来想唤郁离出宫找乐子的九凌,不得不生生改变了想法。 此时,第一个倒霉鬼自己撞上来了。 大内带刀侍卫聂笑正带着一队巡逻如往常一般例行查视,见了立在花园的黑衣女子,不由得愣了愣。 能这样随心所欲的在皇宫里闲逛,除了一个人,聂笑想不出第二个。 九凌殿下回宫,传的是四处沸腾,有幸见到殿下真容的人大叹其绝世风采,竟至有凤凰无双,王者巍然之类的词语层出不穷。满朝文武翘首以待预备一睹这位殿下的庐山真面目,谁知回宫的人竟然四五日未曾踏出宫门一步,生生让人的兴致凉了大半截。 这位殿下,今日倒是第一次在人前露面呢。 聂笑按了按腰间的长刀,肃正了衣装,朝身后的几个属下打了眼色,才正步朝着那人走去。 九凌正百无聊奈的支着下巴搜索可以实践出宫一日游的人选,身后突然冷不丁冒了个恭敬的声音。 “殿下千岁。” 黑衣的女子转头,微吊的眼斜挑。身后跪了一列人,看服饰,是宫内的御林卫。 “起来吧。”她皱了皱眉,显然因为被打断了思路,有些不悦。 聂笑这才起身,看清楚了面前人的样子。 竟是当场愣住。 整个海域,再也找不出这样的人来。 即使是老太傅家的号称海域第一美男子的薛沉香,在这样凌驾性别的美丽面前,也是失色的。 女子的眼纯粹漆黑如夜,当中泛着寒星点点,容颜如冰山雪莲一般,甚至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冰凉雾气,清冽,却不失凛厉。 苍鹰一般的人。聂笑暗叹,恍然回神。那黑衣一角上延飞的银色天鹰,合该是穿在这样的女子身上啊。 “名字。” 那人淡淡的吐出两字,眼光静静停在聂笑的身上,令一向沉稳细致的人有了心跳如鼓的感觉。暗暗定了神,聂笑回道,“臣聂笑,一品带刀侍卫。” “哦。”九凌颔首,没什么表情,突然问了句,“你很忙么?” 聂笑愕然,微微茫然,一怔之下摇头,“臣不忙。” “那就好。”九凌殿下冒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 聂笑抱着御赐的宝刀站在香风袅袅的包间,看了一眼天色,很想抱头痛哭一场。 他怎么会认为这位殿下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谪仙呢?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当这样一幅天人之姿的储君殿下,一本正经的跟你说,既然不忙,那就陪我去找找乐子吧。你能怎么样呢? 自然是跟着她走,她问啥你答啥,她说去哪儿你不敢说不去…… 九凌殿下要出宫这不是问题,偌大的宫廷内,即使从未见过殿下本人,也没谁当面见了会反应不过来,她只要这么走到宫门口露一露脸,谁敢不让她出去? 可是为什么像这样姿容无双贵气天成倾绝天下无与伦比的人,会一开口,就问最大的欢乐场地呢? 聂笑不过是说了句有碍风化,有损皇家礼仪的劝诫之言,却无比幸运的见识了传说中的雷霆万钧,泰山压顶的恐怖。 九凌殿下的语气无比的平淡随便,可是那双眼向你瞟过来的时候,你连下跪的勇气都没有。 “有伤风化?要说有伤风化的人,第一个应该算上皇宫里头的那位,”九凌殿下眼光瞥了一眼皇宫的方向,“这里面的女人比较起来,上算是情节较轻的了。”要说乱搞男女关系,谁比得上龙椅上坐的人? 聂笑的半边脸有些扭曲,虽然这人的逻辑很奇怪,但他还是要纠正一句,“陛下没有设后宫选妃。” 您不能这样污蔑自己的祖父。聂笑暗意如此。 “哦?”对自己祖父一向没有研究的九凌挑了挑眉,没见有多大觉悟,“难得。” 走着走着,九凌殿下很自来熟的进了这风月场地,喝酒招妓,不亦乐乎。 聂笑已经连惊讶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九凌殿下光明正大的进了花楼,而且没人认出这位容貌惊人的貌似公子的人物其实是个女人,且还是这块地儿未来的国主。 满楼的舞姬歌女挤着要进来伺候,那样的场面即使是见过世面的聂笑都要咂舌失措。 这厢女人们缠的发狂,那厢他的殿下优哉游哉的喝酒听曲。聂笑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拦住失心疯一般的女人们,一边流着汗,一边心惊不已的注意殿下那边动向。 显然低估了女人发狂的威力,聂笑顶着一脸抓痕,怒由心起,恶向胆边生,长身一喝,长刀出鞘,威风凛凛立在门口,恶鬼一般狰狞狠厉。 “退下!” 九凌似笑非笑的眼抽空瞟来,门口的莺莺燕燕被吓得一哄而散。她挑了挑眉,微吊的眼突然有了一丝蕴蕴。 这样的情形,恁的有些熟稔啊。 聂笑抹了抹汗,一扫眼看向楼下,差点没晕过去…… 有名的七部之首涟大人正带着另外几人踱进了楼。虽然这人并非朝中重臣,但其地位显然不次于名辈高官。 完了。聂笑第一个反应。他正陪着未来的国主在妓院里面招妓赏舞……这是死罪一条吧? “殿下……”他唤了一下闲适无比的人,那人只是侧了侧脸给了个余光,依旧懒懒的听着女子弹琴。没有理他。 “殿下。”涟青已经走到门口了,陪行的还有那位礼部李侍郎,俱都脸色不太好看。 一国储君跑到这种地方来,实在……有损威仪…… 黑衣的九凌这才慢慢的起身,慢慢的踱了出来再漫不经心的下楼。 涟青拱了手让过主子走过,这才跟在身后迎上去。 走了一程,涟青忽然顿住脚步,对着身后的聂笑说了一句这位侍卫大人一辈子也深信不疑的话。 “不要以为九凌殿下就是完人,那只是你的错觉。” 错觉而已,她只是独孤九凌。 第九十八章 成家立业说 “主上。”青衣的雅士双袖交叠的走进书房。 黑衣的女子埋头阅卷,闻声淡淡的侧脸一扫。 “什么事?”翻过一页,她漫不经心的问道。 “明日属下会起程出海回去。” 顿了顿,一直持着的卷宗被放下,黑衣的女子偏首,漆黑如夜的眼睛冷冽清晰,似要堪透面前的人一般射来,“哦?” “涟青,你似乎应该解释一些事吧?”银色的冠反射出一道冷光,微吊的眼眯了眯。 然而在那样的眼光下,温雅的人犹是不慌不忙的一揖,脸上带笑尽是从容,“是。主上。” 儒士的眼弯了弯带了点促狭之意,“主上,你的承诺未兑现,债主找上七部了。涟青不得不从。” 风简墨啊。果然一听这话,黑衣女子的表情如涟青预料的那般缓和下来,“他找你们做什么?” 涟青抬了抬眼皮,脸不红心不跳,“风公子是商人,商人重利。他付出了十分巨大的代价从凌海阁得到一件东西,承诺如果七部能助他成天下第一富商,那么那样东西就归我们所有。” 微吊的眉挑了挑,沉吟半刻她动了动唇就在涟青以为会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又止住了,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才道,“胃口倒不算大。不过也算一个机会。”她意有所指,涟青琢磨良久也未摸清其中隐秘。 独孤九凌打着隐秘的算计,无形之中似乎又安排下了什么计划。这是涟青能感知到的。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主上。”涟青笑了笑,“我们有约,以三年为期,到时候七部会全全退出。” 九凌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可无不可的颔首道了声,“去吧。” 涟青敛下的眼明显松了一下,折身告退,正要走出门,冷不丁又传来一声“慢着”。 涟青一僵,转过身来犹是一片轻松的表情,询问的看向主子,“主上?” 九凌敲了敲桌案,表情莫测,“其余的我不管,但只有一点我要警告你们,凌海阁和银楼你们不准动一丝一毫,也不许让别人动一丝一毫。” 涟青一向稳重的脸多了丝波动,明显透出惊讶和不解来,“主上?” “不必问什么原因,只管照做。”只一句独断的话便掐断了涟青的欲问,黑衣女子又低下头继续将心思投注到卷宗之上。做为储君,总是要将朝野上下的情况弄得一清二楚的。 收敛了情绪,将疑惑暗暗埋在心里,涟青只得答了声是便退出。 水绿色的宫衫一晃,一个梳着双髻的丫头浅浅而来,中规中矩的。 “殿下,陛下今晚于宫中设宴,要奴婢前来禀报殿下务必一去。” 良久未见回答,宫婢不得已再试探,“殿下?” “知道了。”宫衫的婢女听到回应,松了口气便领命去了。 黑衣的九凌慢慢从书中抬起眼来,皱了皱眉,倒是没有说什么。有些事,是必须的,无关乎愿不愿意。这一点,她相当清楚。 ———— “殿下到!”宫侍尖锐的嗓子响彻大殿。 黑衣的女子缓缓走来,微吊的眼淡淡扫了一眼殿中的人,微微在慕容奕玦的身上停顿了一下又转开,折身坐在独孤朔身边的椅上,看不出有什么喜怒来。 独孤朔老眼觑了殿上一干贵族公子愕然迷怔的表情,满意的笑了笑。 好歹是独孤家优秀的血脉,这点资本还是有的。 “开宴吧。”皇帝陛下一展手吩咐。 一向没什么自觉的九凌殿下退了侍奉的侍监,执起银箸自发的挑着菜色,两眼偶尔看一下座上局促的青年们。 海域的殿下第一次出现在众公子们面前,造成了贵族子弟们心里巨大的冲击。传说中的殿下姿容倾世无双,今次见来,原来是没有词语可以形容的。 良久殿里安安静静有些不太自然的压抑,老皇帝尴尬的咳了咳,引得众人侧目,特别是九凌,拿了一双黑沉沉的眼静静看了半响旁边正在酝酿话题的祖父,突然间就开了口,“来人,扶陛下下去休息。” 独孤朔张着嘴忘了咳,他正准备撮合撮合一堆公子与自己的孙女,现下这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很明显的遭到孙女的鄙视和排斥了。 “朕没事,呵呵,不用不用……”老皇帝尴尬的掉了两滴汗,垂死挣扎。 “是么?”各位公子讶异的注视中,强悍的九凌殿下那双独孤家招牌似的眼睛瞟来,一向威严的海王居然明显的抖了抖,“皇祖父还是保重保重龙体吧,这种简单的宴会就由本殿代劳吧?祖父不信九凌的能力么?” …… 独孤朔老眼不甘的瞪了瞪,发现身侧的人气场确实强过了不少,不得不气馁的败下阵来。 “休息就休息。”堂堂海域的王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显得极为幼稚,臭着脸看了一眼稳坐岿然的血脉,加重了严肃的语气,却适得其反的显得滑稽,“跟你说的事,别给朕搞砸了。” 一甩袖皇帝陛下悻悻的起身。 “陛下。” 九凌抬眼,慕容奕玦的桃花眼正属桃花泛滥的时刻,满面风光的笑着朝老头子作揖。 “哦。慕容公子。”老头子诡异的又是一国之君的风范,一扫刚才的气弱。 “陛下,草民可以私下同您谈谈么?”桃花公子一派温良无害。 老皇帝眼中精光闪烁,颔首威严道,“然。”携着一缕清风便去了。 慕容奕玦跟着随后,眼光见黑衣的九凌似笑非笑的目光正投注在殿中的公子们身上,微微一笑,似有无限深意的便离开了大殿。 优雅的拭了唇的九凌殿下执起流彩的玉杯轻轻一抿,微吊的眼略略显出兴味来。 有意思,活了这么大,这还是她第一次对着一大堆男人要考虑终身大事。 成家立业啊,老头子强调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吧?那也得看看这些男人有没有那个胆色,敢站在她独孤九凌身边。黑衣的女子侧首笑的盛气凛然。 “众位公子有兴趣同本殿比试比试么?”拈指轻放下玉杯,黑衣银冠的女子高深莫测的睇来一眼,满殿的公子们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战。 也许,来应这个宴会是个绝对的错误…… 黑衣的女子起身弹袖,声音淡漠冰冷,“此次宴会来者非出自本意的,可自行离去,本殿不会怪罪。” 殿中年轻的子弟们讶异的抬眼,那女子笑的透彻,“身为男子,想必为着家族荣耀或是责任低下头,很不甘心你罢?本殿给你们回头的一个机会。” 沉默半响,衣料摩挲声响起。几个公子躬身退席一拜,便去了。九凌余光一瞟,只是淡淡的笑。 以男子之身雌伏于下,想必并不是人人都乐意的。 “能与本殿并肩的人至少要势均力敌,若是不匹,那便退下。”倏忽九凌殿下的语调冷冷肃萧。 薛太傅的孙子薛沉香抬头仔细看那女子,正见了她冰冷薄凉的目光,心下已然明了。他一直厌憎自己的容貌过于出色,以至于终只得美色出名,世人只知薛沉香容色第一,却不知他极擅传记书史。直至今日见了这女子,薛沉香却只得自惭形秽的觉悟。即使是以海域第一美男子的姿容,站在这女子面前,他也是失色不已的。还有那刚离去的慕容公子,也是强过他这一酸腐文人的。 不是不惊艳的,薛沉香叹气。只是不足以匹配,以他的分量,还没有实力同那女子并驾齐驱,只能仰望。 淡淡的一揖,薛沉香温雅的携着一袭酒香离去。 公子们面面相觑。连第一美男子都兴叹的人,他们自然也说没有信心的。 华衣翩翩,男子们纷纷拜别离去。 两旁侍奉盯梢的侍监们跌了下巴。陛下的计划,又落空了。 黑衣的女子拈着酒杯滴溜溜的在指尖转,百无聊赖的一扔起身,有些遗憾,“就这样退场了啊。看起来这张脸并不是老头子想象中的那么受欢迎啊。” “这日子,果然没有那些年对着死人妖有趣。” 飘飘然大袖一甩,黑衣的殿下绕过案桌,走的潇然。 第九十九章 狐狸 “朕没听错吧?慕容公子?”独孤朔掏了掏耳朵。 “陛下,您没有听错,奕玦的确是这个意思。”桃花眼温良无害。 “堂堂海域储君,按你要求不作婚配,这像话么?”老皇帝眼中一厉,“无知小儿,你这是在僭越你不该插足的事!” 然而温良貌美的男子却一笑,未有一丝惊慌,“陛下,您比草民更懂得九凌的性格,强迫的后果会是什么,您也一清二楚。奕玦不过是说了该说的话而已。” 老头子缓下脸,眼中一抹精光闪过,眉毛一挑,“该说的话?小子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这话的?” 满室绯红桃花夭夭,华衣温暖的公子含蓄一笑,道,“追求者。” 独孤朔老眼一眯,狐狸一般的表情露出来了,“证据。口说无凭。” 湖蓝色的衣襟一晃,温良无害的公子看了一眼座上坐的四平八稳的皇帝,慢条斯理的吐了一句,“奕玦可以坐下说么?毕竟会有很多事要聊。” 嗯,气迫不错。老头心里暗暗计量了一下,已有近半满意,面上仍不露声色,“可以,自便。” 于是乎,慕容公子一派翩翩无害的找了个椅子过来与老皇帝对着坐下。 “奕玦从大顺到海域寸步不离的追随着她,这还不算证明么?”公子笑的真诚,继而又带了一丝狡黠,续道,“而且以她的为人,能允许我的追随,陛下不认为她待我是不同的么?奕玦能到这片国度来,便是最有机会之人的证明。” 微眯的老眼闪过 步步逼心 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20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20部分阅读 一道流光,老头子点了点头,“即使这样,你又有何资格要求朕不赐婚?”以那丫头的性格,绝对的长辈之言,他不信她还反抗。 “陛下,很清楚她的性格。”男子微微一笑,“您安排的人选,她应该不会反对。所以九凌会如您所愿的招入一个或者几个男人,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眼中实在的闪过一道寒光,“他们都会是摆设。” “她是个无情但不绝情的人,所以作为唯一的亲人,陛下有一定的决断权。但是,她也仅会为这情分做到表面的遵从。并不是实质性的陛下想要的结果吧?” 皇帝摸了摸下巴,兴味无比,“小子挺了解那丫头的嘛。” “不敢,只是相处的时间上来看,胜过别人,好歹有些情分。”懂得进退有度的男子谦逊道,顾忌着皇帝的嫉妒常情。 “然,即使照你说的,朕不强迫她成亲立业,结果恐怕会更不如意。”老皇帝挑了挑眉,一副你拿不出解决之策便不与考虑的高调。 “奕玦只是要求陛下不与强制赐婚,并未要求陛下不做任何措施。”桃花公子笑的促狭,“您照旧可以为九凌安排如今晚一般的物色,只是不管九凌有未看上何人,您不能干预结果。” “朕凭什么答应你呢?”皇帝陛下虚着眼从缝里看他。 “凭我会是那个让陛下心结解开的人。”慕容奕玦平坦无波的眼镇定而从容。 “小子果然聪明。”老头子叹了口气,“无所顾忌,胆色不错。” “那丫头要是真看上你,也算不错。只是以你的意思,就是让我独孤家的独苗一生一世只得一双人?你要知道,身为帝王,小子的要求未免太过分了吧?” 桃花公子的眼微微舒展,似一湖因风皱面的春水,看似无害,实则精光暗敛,“关于这点,陛下你最清楚奕玦的要求是否过分。毕竟,您曾经也是大胤的一代太子东华。” 这样一句话,表面上似是没有什么关联的。然则独孤朔却十分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是一国太子。皇帝妃嫔众多,子嗣林立,手足者众,温情没多半点,阴谋血腥却难计其数。中间死在这权位诱惑之下的皇子,未出生的婴儿,不得宠的嫔妾,恐怕没人记得清。 天家寡情。帝王要做到雨露均沾一视同仁何其难,且,即使做到了,悲剧也是无法避免的。因为只要那深幽的宫廷挤进了莺莺燕燕,压轧算计就是本能。 他实在见得太多了。这是独孤朔不为人知的一个隐秘。他也有被伤透心的时刻。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不仅手足相残,就连高高在上的父亲都忌惮他,恨不得将他立马除之后快。多么薄凉的亲情啊。所以无需必要,他不留子嗣,坚决不让那样罪恶的事一代代上演。 尚晨可比他幸福多了。至少,他可没给他留下这样的隐患。 在还身为东华太子的时候,独孤朔妻妾成群,但除了和太子妃有尚晨一子外,其余的女人几乎都是摆设。这样的人保持着相当坚决的理性和原则。承袭基业的人,一个就好。 当然,后来他走得彻底,是因为找到更好的。白纸一样的海域,可以任他涂抹扩展宏图。 这样隐秘的心思与痛处,似乎还没有一人曾堪透。独孤朔恍然长叹,小辈们越来越优秀了。 确实,九凌将来坐上王者的位置,若是也男人成群的话,问题与男人凄妾成群实在没有差别。 人心最是诡异贪婪。同族相残,终究会上演。他这太平了几十年的皇宫大院,又会发展成新的战场。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人多了事情就杂。 “真是聪明的小子。朕对你倒是越来越满意了。”皇帝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说的不错。朕的确不能让那丫头走上大胤皇室的老路,但是却也不能任其像尚晨那样无心。” “小子,你考虑这么多,挑明你是最有机会的人,为什么不直接要求朕给你赐婚呢?”老头子犀利的眼扫来,挑着霜白的眉,“要知道,朕一赐婚,你的愿望便算达成了。而那丫头,就算一生只得你一人,那也没有关系了。毕竟你不属于朝上的任何一方,满朝文武没谁敢说不公平。” 桃花一般的公子弯了弯唇角颔首,“陛下说的不错。可是奕玦若是那样做了,终究只是成为九凌身边可有可无的存在。能站在九凌身边真真正正得一世相伴的,我想,心甘情愿更好。” “奕玦并非没有信心。” “陛下也不介意帮奕玦一把吧?” 皇帝陛下侧眼,慕容奕玦笑的宛若狐狸。老头子明了的颔首,不错的脑子啊。 搞了这么久的名堂,原来终极目的是这个,物尽其用啊,他这个长辈也要做做助力。 绕了这么大圈子,这小子,肠子迂回的,他满意。 “这个嘛,”老头子学究的摸了摸下巴,卖关子,“朕平常也是无聊的紧,小子有空的话随时可以进宫陪朕下下棋。” 湖蓝色的公子桃花眼倾泻出绯红的霞光,笑的恍若桃花妖一般灼灼夭夭,起了身一揖,公子一派温良无害。 “奕玦,乐意之至。” 第一百章 殿下乌龙记 身为一国储君,除了人品修养天资气质,为政的必要素质也是要的。 鉴于九凌十几年来不曾踏上海域一步,太傅大人便肩负上了引导交接的责任。 首先,从基本的贵族修养开始。 琴,九凌殿下的尊音,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太傅大人险些被震成了内伤。铿锵杀伐,似长剑相交一般咄咄相逼,幸亏九凌殿下还能抓准音律,否则就不只这个问题了。见不得人的手艺,免谈。 棋,太傅大人摸了摸胡子,尚算满意,虽然布局之间九凌从来是随意而为不论输赢,大起大合的剑走偏锋,有极不负责任的趋势。 至于书画,按太傅大人的说法,九凌式的风格。七分随意,三分凌厉锋芒。总不至于太过丢脸。 于是,到了论道的程序。一般太傅这种官职,兼之老学究,能提的问题用脚指头也能想到。 郁离几日提心吊胆,别人不清楚,他却是清楚自家主子有几滴墨水。一问,保管露馅。 阳光明媚,九凌殿下与太傅大人一步步在游廊上慢慢前行,美名其曰闲谈阔论。 “殿下以为君当以何为贵?”太傅大人薛益摸着胡子考究的问。 九凌殿下正转了个身下了石阶准备到院中晒晒太阳,冷不丁的便从身后传来了这么一句既有技术含量的试探。 为君者,当论道。只言片语之间,能显出执政者的气度谋略以及施政。 毕竟不是一手培养的王道人才,放养多年的储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品性,不只太傅大人一个人怀疑。 黑衣的女子静默,半响不答,神情不冷不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身后的郁离却冷汗叠叠。 以九凌殿下山野村姑一般的水平,这后果会很让人抓狂。 良久的沉默中,太傅没有等到九凌说一句话,有些奇怪的抬目看身前的人。 黑衣的女子稍稍仰头,墨目微眯,唇边挑着高深莫测的笑纹,静看天边莽莽白云。 据说九凌殿下惜字如金,绝不轻易与人论交相谈,秉持着极致的矜持和高贵。莫非是以动作传达意思?那是……?太傅大人脸色豁然开朗,似顿悟明了。 “殿下果然英明。”太傅大人一撩双袖面色敬重突然一跪伏地,行了大大的一礼,“海域的未来有福了,老臣甚感安慰。” 郁离张大了嘴,想说什么终究动了动嘴没吐出一个字,干站着表情奇怪。这薛老头,莫不是撞邪了吧? 很久未见这样的阳光,煞是想念,只是日子却日渐无聊了,黑衣的九凌眯了眯眼,缓缓低下头,这才想起似乎身后的老头有问话来着。折身正准备说两句打发了算了,一转身倒是惊讶了一把。 平常没有波动的脸裂开了一抹痕迹,墨目中明显的疑问之色向郁离扫来。怎么回事?除了走神,她似乎没干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吧?这人什么时候都跪下了? 郁离张了张忘记闭上的嘴,五官几乎扭曲。 牛头不对马嘴的状况。一个比一个奇怪。 “起来吧。太傅大人年事已高,老这样给本殿下跪,是要折杀晚辈的。”收敛了情绪,九凌犹是一派不动声色的模样,伸手去扶直直趴在地上的老头。 “殿下……”苍老哽咽的声音传来,薛益一抬头几乎老泪纵横。 九凌严重的被吓了一跳。 搞什么?谁不知道这老头子声高威重,他这样搞得她好像杀了他全家一样,传出去不是给她找麻烦么? “太傅大人何事如此激动?”皱了皱眉,九凌耐着性子问。 薛益起身抬袖擦了眼,拱手低头,“微臣一想到陛下后继有人,遂激动失态,请殿下见谅。” 郁离的下巴几乎掉在地上了。这还没开始进行考核呢?怎么就上升到这阶段了? 九凌挑了挑眉,墨色的眼里看不清什么表情,挑唇一笑,“本殿什么话都未说呢,太傅大人。”虽然搞不清这老头什么意思,但是可以肯定,他误会了什么。 当然,往好处的误会,即使是乌龙一场,她也不介意别人继续误会下去。 薛益老道一笑,老练的眼中闪过明了,摸了摸胡子又是一派斯文的模样,看得郁离咂舌变脸的速度。 “殿下不要拿老臣取笑了,刚刚老臣询问殿下君以何为贵的时候,殿下已经在无言之中告诉老臣的答案了。” 她有做什么么?九凌漆黑的目子闪过一抹流光,不动声色的理清思路。 “哦?是么?不知太傅大人对本殿的回答可还满意?” 斯文的太傅一揖,正色道,“殿下圣明,实乃百姓之福,海域之福。” 九凌沉默,折身浅行。 太傅大人抬头,那人已经走出老远了。 郁离烦闷的在一边扯着头发,面色有些纠结,终究没忍住开口,“太傅大人,殿下到底答了什么?郁离实在迷惑。” 考究的太傅乐呵呵的看过来,两眼精光闪烁开怀不已。但凡自认学识渊博的老学究见了懵懂好问的晚辈,大抵是十分乐意说教解惑的。 太傅大人也不例外。 摸了摸胡子,老学究老怀于心,耐心的为郁离解惑,“殿下举头望天,那是在暗示君以天为贵啊。能有这番觉悟,陛下必定十分欣慰啊。” “就这样?”郁离脸色青白交加,太傅大人犹自一手指天侃侃而谈。“此天亦非莽莽苍天,君人者以百姓为天,殿下所表的是君以民为贵的至理。果然是明君之选啊。” 明君之选?君以民为天?他家主子有这种觉悟么?她像这样的人吗?她明明是望着天神游太虚去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深! 郁离脸色青灰,目有晕眩的冲动,捶胸顿足也表达不出此时内心的悲愤,太傅大人,您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九凌殿下,这乌龙闹的,可真是有水平啊。 郁离抚了抚额上暴出的十字结,汗颜无比。 第一百零一章 北定侯 寂静的禅院里,偶尔有一两声落子的脆音。 黑衣的公子坐在苍老的和尚面前,空谷幽兰般高远清淡。指尖的黑子反衬出好看的肤色。 和尚偶尔投注过去一眼余光,那黑衣的公子跟那人一样,总是让人摸不出半点思绪,不由的在心中暗道一声孽障。 绕来绕去,他这栖身于佛门的宗师也难以幸免的被少主人扯进了红尘。这过眼的人物越来越多,也一个比一个都不简单,找来找去,这样天资独胜的人,为什么就偏偏凡心太重?天下何其大,却没有一个能让他和尚看上眼又能传承佛门衣钵的。 此身都已百年了,难道就这样无以后继的走了?佛祖啊,找一个差强人意的徒弟和信徒,真这么难么? 哎。老和尚喟然长叹。 做了佛祖的食客,转眼百年就要尘归尘土归土,没有付清栖身的租金,恐怕死后也不得安宁吧?人在世道上飘摇,终是要还的。 对面这位,心智灵动神识空明,样样都符合他的标准,只可惜,入了魔障。 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遗世独立,骨子里还是跟少主子一样的人,即使不说话,气势也堪比别人雷霆万钧。 他有那心渡化,也没胆子开口。 “大师,不落子么?”黑衣的公子指尖敲了敲案桌,漆黑的眼如笼在薄雾中,朦朦胧胧不知藏着什么秘密。 “哎,神游了,惭愧惭愧。”老和尚摸了摸光脑袋,讪讪。 黑衣的公子一笑,不置可否,恍若薄绡微霁。和尚脸上没多大不好意思的表现,拿了老眼细细看棋盘走势。 片刻拈起一子落在一处,觉明不经意的提起话题,“言传风公子此次回来是进宫受封的?” “然。”黑衣的风简墨答得矜持。 和尚又有叹气的冲动了。万丈红尘深又深啊。这位人才,汲汲营营的,又是为什么看不开的理由? 北地自虫灾泛滥,着实乱了良久,京城那档子连串的破事儿搅得昏天黑地,谁也没顾得上去管那地方的怨声载道,都忙着抢饭碗的抢饭碗,保官帽的保官帽,谋宏图的谋宏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幸,好歹有着大军安分的在潼关压制着西绥叛军,否则,那才叫一个五彩缤纷啊。 这方皇帝的人选终于确定了,这才想起了北地那些可怜的百姓。一查探,早有人捷足先登了。灾情救了,局势安定了,民心也收了。 北镜的千千万万老百姓只知道有‘神仙公子’,还真不知道大顺掌权的又换上哪位皇子了。天地君亲师,这排列,很明显在回过气儿的黎民眼里,已经不对劲了。救命恩人神化以后自然还比不上天地,但起码的,绝对重过新出炉的一国之君。 心思简单感恩戴德是含蓄的说法,露骨点,那叫愚昧。 一国之君若是在自己的子民眼中恍若无物的话,那就证明,政权有危险了。 以夕桓洛的脑子,自然不可能一声令下来个大军压境显示君威。人家还不是叛军呢,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占地为王之类的大逆不道。救了你的黎民百姓,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稳了你的江山,即使人家心怀不轨,名不正言不顺你敢下手明晃晃做掉么? 有个词,叫做招安,当然这词大半是用在土匪身上的。但与夕桓洛的策略算得上异曲同工。 长期的调查与密探,闻名天下的神仙公子风简墨飘飘然遗世独立,出尘无邪几乎到了羽化登仙的境界。 暂时的挂个名头试探试探,最佳解决办法。 若这位天仙公子接受诏令主动回京生受册封功赏,那边证明人家有归顺之心实是大大的卫国良民,反之,那居心就有待考察了。 一纸诏书传至北境,又一位侯爷出炉了。 收了册封,观察期总是有的,新帝不是傻子,总能看得出你是不是个可以放心用的人才。这观察结果,要么你成为一代地头大王,回你的封地作威作福,要么你就顶着高高的帽子,俸禄照给,乖乖待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没什么纰漏朝廷养你一辈子。 这不,刚上任的‘北定侯’正在这儿老神在在的坐着呢。 落子声断断续续,一老一少面上看来都很含蓄温和,似乎未计较输赢,只是单纯的消遣。 “侯爷出手很阔绰啊,苍生有福了。”觉明挑了挑老眼,精光毕露,“和尚哪天无处可去的时候,侯爷可要不吝布施啊。”这年头,有钱的人,不是一般的恐怖。 “大师说笑了。”凤目澄澈,风简墨展了展兰叶一般的长眉,俊脸恍若水墨蕴成,淡淡道,“普照大师的圣光,可是深不可测啊,岂是我一个小小的风简墨能比的?若是连大师这样的一代圣者都会了无去处,这天下恐怕没谁会有立足之地了罢?” “哎。”觉明怅然一叹,笑道,“心无安立处,纵使身处华邸,那也是了无去处啊。” 对面的人不置可否。专心的落下一子。突然道,“九凌当真肯安分的在那处呆一辈子?” 和尚挑了挑眉,“凡尘俗世,和尚俱不入眼。九凌施主的想法,老衲不得而知。”挡的不动声色。不能说他打诳语,他本就是四大皆空的和尚,知道的俗事,都是过眼浮云,浮云而已啊。 “哼。”对面的人不冷不淡的哼了一声,一双眼霎时变的不怀好意的犀利,“觉明大师何必如此小心?要看一场精彩的戏,即使不付酬劳,至少也该有推波助澜的觉悟吧?” 不太光滑的头颅似乎皱得更紧了,摸了摸额,觉明叹息,这年头,佛门也没法清静。不过是甩手静看他人悲喜苦乐,借以看破种种贪嗔痴念,渡己心灵,以达涅槃,这么高尚的人生,怎么能说的这么无良好事呢?好吧,他虽然乐见众生挣扎愁苦,却也不是罪恶啊。 哎。所以说少主子招惹的人,没一个好收拾,早晚他的和尚庙会被人拆之泄愤。 “只说一点,绝不多言。”和尚神情极为郑重,“九凌少主的局,还未结业,乃是专为某位故人而设。” “故人?”风简墨微眯的眼闪过一抹流光,和这和尚下了一早上的棋,总算没白费。虽只有一点,但以足够他知道破绽了。九凌走的并不彻底,即是留有故人等待招呼,回来是早晚的事。只要他找到那个人,一切就好解决了。 坏了她的局,他就不信,她还能在那边坐得住。 啪,趁着黑衣公子走神的片刻,又敲了一子,和尚笑了笑,看着近在眼前的胜利,“北定侯,承让了。” 对面的黑衣公子回神,笑的恻然,不问世事的宗师能做到这样的消息灵通,真不容易。 “大师,言胜败,此时还早着呢。”微微挑了挑唇角的风简墨抖出意味深长的语气。 和尚无所谓的晃了晃光头。老眼不动声色的看着黑衣公子猝然搅进败局拉的风云变色的一笔,撇了撇嘴。 年轻人,越来越不尊老了。 第一百零二章 生辰 渺渺时光依旧流走,宛若指间飞沙,谁也不知道转身的一瞬,你曾错过什么。 一入相思门,知我相思苦。不能做到忘怀的人,便只能伤怀。 墨衣的公子抚着指上的绿松石扳指,凤目微澜,眼神飘在窗外。 两年又过,身边没有那人。烟辽雾染,红尘滚滚,独不见那人漆黑漫不经心的眼光。 他已二十四岁,未娶亲,仍呆在京城,身边不见女人踪影,风莲整日气得跳脚。不是自认什么刻骨铭心唯爱专一,只是,没有遇上一个能比九凌更让他有携手一生冲动的人。 那个女人走得毫不留情,他如今就是想要去寻,已然是隔着滔滔万水毫无踪迹了。那紫色的寻音依旧在她手腕上无法取下,可是却再也不能将他带至她身边。真不知道,他当初畏首畏尾的,辛苦的小心谨慎一步步来,到底是干的那门子蠢事? 不过现下已经不重要了,他慢慢的总会让她乖乖回来。 藏得倒是深沉,留的一批手下口风也紧得很,他这场谋划,算是平生最艰难的一场。时到今日,才算有所成就。 “不准动凌海阁和银楼么?”风简墨漆黑的眼扫了扫指上的扳指,突然一笑,“九凌,日子久了,人总能摸出点蛛丝马迹,我总算大概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这一次,我要牵着这根引线,让你乖乖回来,然后……” 飞得再远,你还是在我手中。 “夕氏江山当初一心想要它不过是因为将来有资本和你站在同一高度,现在看来,倒是根本没这必要。你既然不是冲着大顺江山而来,那么我的方向便已然错了。不过,醒悟的是时候……” ———— 而无情寡淡的人依旧过的自由随意。 九凌殿下的恶劣,朝野上下人尽皆知,也,不敢声张。 传言中倾世绝双的九凌殿下如同文人马蚤客笔墨之下青烟一般的淡影,而现实中的九凌殿下,众人默不作声的得了一致的认知,任性难缠,思维古怪,难以沟通,更,心胸狭窄有仇必报。 一向强势的海王陛下身为祖父,也是一次又一次的跳脚暴跳如雷,然后又莫可奈何的好脸色的苦口婆心。 打又舍不得打,骂也开不了口骂,好歹就这么一根苗子了,还能怎么办?惯着呗。海王陛下这样说。当然老头子说这话的时候,人人都知道敢对殿下动手的人还没出生,而且也没人在那双皇家招牌眼睛一扫之下还能气势汹汹,所以每次暴跳一场的陛下最后几乎是腆着脸丧权辱国的讨好。尽管这样,陛下大人语气沉重的找借口时,脸不红心不跳,像极了九凌殿下强词夺理时候的样子。 其实独孤朔老头子的要求不高。四海升平,政治清明安定,他家这基业,即使九凌是个蠢儿,自自然然的接手了这辈子照样活得甚似神仙,更何况,这人根本不是省油的灯。他怕的,还是那个老问题。 独孤九凌作为继承人,自她出生,这便是铁板钉钉的命运。所以谈到这问题的时候,似乎从来还没人问过她的意愿。老头子琢磨了老长一段时间,精明的老眼也没看出她到底是愿意接手还是原本就没这打算。亲口问吧,一向脾气古怪肠子弯弯曲曲的人可有可无的只会反问一句,“你说呢?”回答了跟没回答一样。 最重要的不是这问题。独孤尚晨的阴影正灰蒙蒙的笼罩在所有人心上,随着九凌的年长和各项表像,越来越有乌云罩顶的趋势。 一国天子与朝臣,干的全是啼笑皆非的事情。一年两年朝野上下几乎都在密谋如何能让尚晨第二成功的脱离情障这一危险。 方案最开始是分两路策划的。一条,专情路线。心有所倾,不至生无可恋。根据这一点,满朝文武奉上自家公子以求能有一见钟情的巧事发生。事实证明,纯属做梦。一见九凌那张人神共愤的脸以及黄金般闪耀的身份,一见沉沦的不只一大堆,都是单方面的。 第二条,妻妾(这词纯属定式,找不到替代)成群,多情滥情都行,总之不是无情。关于这一点,独孤朔异常支持。帝王,讲究的就是游遍花丛片叶不沾身。于是,各式各样的贵族子弟画像经过陛下亲审挑选后定下人数,单方面拍板子,某某日让正主见上一面来个花园一日游拍定吉日就可直接将人送进宫了。当然这条败得更直接,前面至少再没耐心的九凌还见了大臣们的公子一面,等到皇帝亲自做主搞出这么一条,九凌连敷衍都不屑一做,直接无视了。 所以到了九凌二十岁的时候,海域的殿下依旧是黄金般金灿灿晃眼的仙人一枚。独孤朔的表情一年比一年精彩。 生辰宴。 照旧是如前年的定制。耐性不太好的九凌殿下在满殿觥筹交错中黑衣一拂便轻飘飘的预备闪人。 蓝衣的公子执着酒觞慢慢踱过来截住女子的脚步,满脸温文笑意,“九凌,敬你一杯,贺芳辰岁岁如今。” 黑衣的女子微吊的眉眼抬了抬,没什么表情的觑了他一眼,笼在袖中的手缓缓伸出接了他递来的酒觞,也没说什么,触到唇边径直饮了,反手倒转酒觞,她一甩手将之扔到他怀里,拂袖折身依旧走的洒然。 湖蓝色的公子一笑,在她身后慢慢吐了一句,“明日一起出去逛逛如何?” “然。”黑衣的女子一摆手,走的行云流水。 这位美男子是九凌殿下唯一不会拒绝的人物。看来也是最有可能的一个。毕竟跟殿下走得近的,似乎就这么一个男人。 文武大臣不动声色的露出遗憾之色。这么一座高山,为什么自家的儿子就没那本事攀登上呢?真是强悍的少见的女子啊。 见了又一次闪人的孙女,座上的皇帝陛下笑的一脸诡异。满殿的大臣恶寒的打了抖。今年,陛下又玩什么花样? 湖蓝色的公子见了弯了弯桃花眼,露出狡黠的笑意。 有对比,他才能突出,有突出,才会有偏好,而有偏好,无疑就是有机会。 皇帝陛下那边做的恶作剧,最后也只会便宜他。 千帐宫灯朦胧深蕴出,九凌殿下走进了自己的寝殿,宫婢们伺候完洗浴便纷纷的合门退出。 沐浴后穿着白色单衣的九凌披散着长发扶开床帐,原本淡漠胜似雪莲的脸陡然裂开一道冰冷的裂痕。 温暖蕴蕴的寝室骤然似冰封一般寒冷,气氛急剧下降至令人瑟瑟发抖的恶劣。 九凌漆黑的眼豁然冷电般闪过寒光。 有一个词,叫做玉体横陈。九凌殿下即使不是饱读诗书,贫瘠如山野村姑,也是懂得这种意境的。 玉质象牙一般瓷白的肌肤,柔荏适宜的体型,纯真的魅惑与靡靡。红色的薄纱掩不住胸膛上细腻的肌理,年轻诱惑的身体近乎赤o的摆在黑衣女子的面前。 床上挽着流纱的两个双生少年,薄被仅仅掩住腹部,怯怯的眼神无辜如小鹿一般纯澈,明明显显映出九凌的冷酷来。 良久,双方沉默的对峙下,九凌皱着眉伸手加额,明显有暴戾之色,却忍着没发作。 上一次是兵部侍郎那个健美结实麦色肤质的公子,这次,又是谁家的少年? 上次那小子明显是有些不甘心,带着挑衅心思来的,她一回宫,直接一把将人扔出去无视。毕竟那小子皮厚,不带会有什么大的影响,就算他家那老头子告上状,她也没什么顾忌。这次的,似乎有些麻烦了。 她敢肯定,她现在只要一脚飞出这俩小子,以这种白兔脸来看,后期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保管她会被逼的负上人家后半辈子。 换汤不换药的戏两,今年似乎高明了点。 “殿下……”少年们怯怯的开口了,纯真的眼定定看向风华无双的女子,似乎带了点期盼。 混账!黑衣的女子脸色愈见沉黑,当她这里是奶孩子的收容所么?! 九凌唰的一声果断的掩上床帏,眼底沉沉的郁色快要滚动而出,冷冷说了声,“明早上自己收拾妥当出宫。” 转身走的风声也没一丝。 九凌殿下二十岁的生辰过得全海域尽知的诡异,据说当晚殿下由于床榻被人侵占,于是被迫转移贵驾出宫寻了个繁华之地过了一夜。 第二日,海域第一名妓伽罗与殿下长夜促膝而谈的消息不胫而走,笑的风尘魅惑的伽罗姑娘隐秘慧黠,只说九凌殿下风采当世无双,一视同仁且悲天悯人光风霁月。 九凌殿下的轶事被改撰成了民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其间加上无数杜撰的风流轶事以及千古艳遇,大大的满足了一把想象无极限的人心。 满朝文武无不扼腕叹息。 第一百零三章 痕迹 觉明的日子过的没有想象中的太平。自第一次于这里敲破攻防,两年来风大公子已成为常客。 今日的风大公子与往日的样子有些不同。有点跃跃欲试的灼灼掩在墨黑的瞳孔里,表情也有些畅快。 “风公子。”觉明掸了掸素朴的衣袍,不动声色的觑了来人一眼。 他有预感,今日这人会给他出难题。 “大师。”心情愉悦的人一路踏枝抚叶,眉间高朗若清风明月。 “风公子今日也来对弈?似乎比往常早了些啊。”觉明缓缓直了直身,打手请了人跟着进了禅房。 “啊。”墨衣的公子垂了双手,宽大的袍袖飘飘,人如美玉,映的那表情有些祸乱苍生,“不过今日略有不同。” “哦?”走至案边摆弄棋盘的和尚笑得慈悲和蔼,拂袖盘腿坐下,老眼微抬,“何处不同?” 风简墨近了两步,学样盘腿坐在对面,凤目如雪涧一般清冽,“今日需要一些彩头。” 和尚未语,隐约间已明白来人必有所图。若无意外,还是他家那个少主子。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少主啊,你的烂摊子,为何总是丢给别人打理? “大师看起来似乎不太情愿啊。”对面的人一笑,甚是风雅。 “哪里哪里啊,”和尚打了个哈哈,“只是老衲乃佛门中人,四大皆空,哪里有彩头可搏啊?风公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这个么,大师不用担心。在下提的彩头,自然是大师出得起的。”墨衣的风简墨扬了扬唇角,显得温良儒雅,“再者,大师何以如此没有信心,开口便言不利呢?最后的搏得彩头的赢家,未必不是大师啊。” 觉明未答。淡笑着拈起一枚子,目中平淡,“那么,老衲便倚老卖老,先取得先机了,烦请风公子相让。”言毕落下一子。 风简墨挑了挑眉,这和尚这么怕输么?倒是挺懂得占便宜的。往日藏着让着倒是让人养成了习惯。真要比起来,三公九卿联袂也未必是他对手,岂会怕了这老和尚? “无妨。”风公子回答的含蓄,脸上带着矜持的笑意。 ———— 一盏茶过去。觉明和尚惨败,抹额惋惜间才惊觉对面这公子平常掩饰的活儿做的可谓完美。内里原来藏着这么强势的作风。 墨衣的公子笑的淡然,眉形优美似兰叶一般英挺,“大师,可服?” 和尚喟叹,“风公子请问吧?”言语之间显然已知道对方的目的。 “那么风某便不客气了。”对面的人云淡风轻,“大胤末代太子东华的信物。” 觉明一怔,大略琢磨了一下依旧没抓住蛛丝马迹,抬眼见了对面不露山水的人一眼,“太子殿下的信物,有三。一为可吹奏天籁之声的玉笛‘梵音’,而为太子御用印信,三为,”说到这里,和尚顿了顿,再次抬眼看了风简墨一眼,慢慢的吐出,“这三,是太子殿下号令蹑云骑的‘天鹰令’。” “风公子问的信物,不知是哪件?” 风简墨蕴蕴的凤目似陨落了天光,深沉里带着丝丝清流淌过,“风某问的,自然是那件最可能到手的。” 觉明细细眯起了眼,似是明白了什么,一向懒散的表情褪下带了丝严厉,“风公子,天下本无事,人自招之。少主虽然为人并非绝情,但最低的底线还是有的。老衲虽不知你与少主有多深的交情,但却可以肯定,若你触怒于她,下场必定不会好过他人!” 缓缓一笑,年老的和尚极为慈悲的睇了墨衣的公子,“还请三思。” 然而对面的公子却笑了,自信中不乏狂傲,“风某其实只算得上一个生意人。生意人,最讲究的是利益。我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不论是何种生意,只要接手了踏出了脚步,便势必要得到回报。而每一场生意里,必定都有风险,只是风险越大,那回馈也会越多……” “所以说,风某出手的计划,绝对没有更改或是放弃的说法。因为,每一次的出手,必是步步为营,绝对的精心稳胜。” 觉明光光的头颅有些发皱,和尚老眼垂了垂,突然恢复到了平常的一副吊样,嘀咕,“风公子你是不怕被人迁怒,可是和尚已经老了啊,可经不起那心狠之人的报复啊。这两年可是前前后后将少主的武学根源心思秉性都透露了不少啊,将来若是见上少主人……”上一次为了习砚的事,那人冷酷如严冬的话还留在耳中呢。这样的人,最是知道如何找准一个人的痛处了。 多么可怕的人啊。和尚唏嘘。 这和尚是在装模作样么?墨衣的公子眼中闪过一抹讥讽,横指拂开额上的几缕墨发,墨玉一般的眼瞳透着犀利。 “名人眼前说亮话,觉明大师。对这样有趣的局,你真没兴趣么?” 年老的和尚微微抖了抖眼皮。 风简墨见了微微冷哼,“风某可不认为大师坐于佛门,就真的四大皆空了。” “大师对于九凌归来可是很感兴趣啊,又何必掩饰呢?这世上喜欢静坐观局的人,大凡都是智者,或是借之以历练顿悟的游离着,风某虽不知大师属于哪种,但是……” “大师眼中闪动的跃跃欲试,风某可不会错过啊。” 真以为顶着世人给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圣者名头,就能骗过他风简墨的眼睛?宗师又如何,也是个俗人。乐见别人闹得不可开交,稳坐庙里笑看他人喜怒以作笑料,这和尚,也是个凡心重的人啊,一眼佛门,一眼红尘,只不过多了份远离尘嚣的决心。 青灰色的袍子微微一晃,和尚虚起了眼,看对面的人冷冽的表情,第一次有了赞叹。能看穿人本质的小辈啊,比之少主也不差啊,若是其与那冷心无情的女子相撞,会产生怎样的际遇呢?觉明的眼里闪过了兴味的光芒。人活得久了,便只剩下这么点乐趣了。 少主啊,别怪老和尚好事了。善哉善哉,和尚这回也世俗一把。 “风公子的眼真犀利啊。”笑了笑,觉明摇头晃脑的感慨时辈推迁,神秘的对着对面的公子一勾手,一代宗师的表情恁的出现了一丝猥琐和得意。风简墨挑了挑眉,微微倾身。 “太子殿下的信物,‘梵音’在少主人手上,印信在太子手上,至于‘天鹰令’嘛,风公子倒是有希望得到,只不过也不是易事啊。”因为那群人,可不比千军万马,不是一般难对付。 风简墨扬着眉,默不作声的等着那人卖关子。 和尚高深一笑,续道,“那个令牌,在尚晨殿下的暗部手上。风公子想必已经很熟识了,能不能得手,全仗本事了。” 风简墨凤目微转泄出一道湖光,缓缓掀起唇角。 在子夜的人手里么?看起来要找涟首领好好谈谈了。 第一百零四章 反击 “涟大人。”墨衣的公子指节轻敲扶手,好以整暇的躺倒在椅上,携着冰润的目光扫向对面的人。 涟青敛着眉眼静坐于对面,细细拨弄杯中的茶叶,不动声色的与对面的人比耐性。 “不知风公子有何事唤涟青来?”良久,涟青抬眼看向对面悠闲的人。 “东华太子殿下的信物。” “哦?”涟青眼中闪过一抹深思,坦荡的一笑,“恕涟青愚钝,不太明白风公子的意思。” “很简单,在下想借涟大人的‘天鹰令’一用。”对面的公子不慌不忙的道。 “呵呵呵……”儒士放下手中的茶盏低笑起来,“风公子真会开玩笑。” 摩挲着茶盏冰凉的质地,涟青的眼中不起波澜,“先不要说这‘天鹰令’是昔日东华太子殿下的信物,即使它在我手上,以风公子的头脑会认为,涟青会让主公的东西流落到他人手上么?” “是么?”风简墨横袖掸在宽大的椅上,甚是悠闲,“我以为一枚小小的‘天鹰令’应该比你的少主子重要不到哪里去吧?” “风公子,”对面的人克制着怒气,“昔日我们有约,子夜为你所用三年,各取所需,今日你这般威胁,出尔反尔,是君子所为么?” “出尔反尔?”风简墨蕴蕴的凤目一扬,月华一般的皎洁辉耀,“敢问涟大人,风某何处出尔反尔了呢?”扬起一笑,风简墨语气并非咄咄逼人,却让对面的人寒了眼,“子夜为即我所用,那么属于子夜的东西,风某难道不能用之于所需么?何况当日的约定里,风某的条件是以独孤九凌的名义,涟大人不会忘了吧?” “虽然子夜并非臣服于风某,但是起码的尽心尽力三年,还是应该做到吧?还是说,”风简墨狭长的凤目一闪,“有其主必有其仆,涟大人是想如你的主上一般言而无信?” 儒雅的男子眉间一抹寒厉闪过,一向温文的眼犀利冷栗,直 步步逼心 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21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21部分阅读 直如刀射来,然而风简墨却似毫不知觉。 “风公子未免逼人太甚了。”淡淡的开口,涟青的眼深沉无底,“既然子夜的底细阁下知道的一清二楚,就该知道‘天鹰令’对子夜来说意味着什么,先不要说轻易给了你是对不起老主子,就算是少主知道了,也断无姑息的可能。子夜从来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上。” “即使那意味着主上的性命。”涟青铿锵扔下最后一句,眼里杀伐之气不容置疑的显露。 忠诚,永远是子夜绝无可能丢弃的信条。就算是以主上的性命相挟,也绝无可能让步。就算‘神生’无解,子夜也必会上天入地将之解出,性命相付也绝不不吝惜,但决不会为此做出背叛的事。 独孤家的主子,由来痛恨背叛。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的背心违逆,只要做下了,绝无被原谅的可能。 “是么?”对面的人表情突地朦胧起来,缓缓的拉开一笑,“可是,涟大人,一旦风某决定了,也只是问问你的意见,同意与否不在风某的考虑范围。因为,不管你给不给,最后都一样。” 涟青眯了眯眼,透出浓重的杀意来。 对面的人却恍若未见,坐的稳稳当当,续道,“焚天,我可以给九凌。”他笑道。 “但是条件必须是她站在我面前。我要的是亲手交给她。” 涟青讶然。风简墨抬眼笑的清明若朗月。 “涟大人,风某想要什么,今日不妨开诚布公的谈谈。涟大人也是聪明人,风某谋得是什么,想必你很清楚。我不过是要一个承诺,但是九凌显然已不可能允下,不过无妨,风某可以退而求其次,只要她当面做一个交待就可,风某并不强求。” “焚天可以给她,但绝不是假手他人,我和她需当面说清楚。” 涟青皱眉。风大公子与主上的瓜葛他并非不清楚,只是一向不赞成他和主上走得太近。风简墨暗地里的打算一直看似与主上无关,但是至今日这才显露出来这人的居心。竟然是一心想要逼主上回来。 主上的性子确实令人担忧。昔日他见慕容公子与风大少爷相处时暗地里的火花与敌意,隐隐便知道这两人和九凌的牵扯,原本是觉得慕容公子更适合做主上相伴之人,也对风简墨此人抱有偏见。毕竟像这般不愿意低头迁就的高傲之人若是与主上在一起,只会成为独孤九凌的阻碍。之所以一直没有阻止两人的相交,涟青承认,也是因为笃定风简墨为人高傲,遇上独孤家心比天高的少主,绝对不会以男女之情缚住自己。 只是如今看来,显然错了。这人与慕容公子一样心系主上,只不过,心思更加深沉,手段更加高明,就是对待情爱,也是步步为营的算计。 如今据主上离开大顺已是两年多了,海域没有传来储君的喜讯,涟青便已知道,慕容公子的胜算已是不大了。 以主上的性子,真是要如尚晨殿下一般毕生孤寂么?涟青叹息的眼光扫过面前如兰似玉的公子,这位风公子,汲汲营营,最后又有几分胜算?会不会如昔日处心积虑的华清一般,成为主上毕生受缚的牢笼? 不,不会。答案是不会。涟青笑了笑,独孤九凌毕竟不是陆机。独孤九凌从来不知良善与悲悯,亦不会克制自己的喜怒,由来自由恣意任性而为,几乎只要是敢对其动脑筋的人,必百倍还之。 这样的人,风公子即使再怎么算计,要想一获倾心,恐怕更是难了。 只是啊,有些遗憾。这世上找来找去,除了面前这位,还没见着一个能跟主上有的一拼的人。 或许……这位风公子,也不是没有机会…… 若是借此机会搅动时局,主上对凌海阁那批人应该会毫不留情了吧?涟青眯了眯眼,他们可是一直记着这笔帐呢。 如果这样一利用,干净利落的把一切帐都算清楚,那也不算什么背叛吧?毕竟到底是谁利用谁,还未清楚呢。 “风公子真想主上回来?”儒雅的人放松的躺靠在椅上,面上的沉思褪去,恢复到平常温文优雅的模样。 墨衣的公子笑了笑,凤目涌动着深沉的墨色,掀唇一笑,道,“男人和女人的问题,总要解决清楚,否则会一直纠缠不清。” 男人和女人?涟青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手无意识的顺着衣袖抚平褶皱,抬眼静静看了对面的公子一眼,“恕涟青多嘴,风公子这样做,最好有承受主上怒气的觉悟。独孤家的少主,非良善顾念情份之人。” “那么,遵照约定,希望将来风公子不要食言。一旦主上归来,请奉上解药。”儒士深幽的眼别有意味的笑意蕴蕴。 “当然。”风简墨淡然一笑。 独孤九凌,好好看着本公子出手吧。 第一百零五章 兴致 见天子难如见鬼神。这话是实际。 且不说那层层通报关卡,就这几百级的石阶就够人爬的。太监尖细的嗓子声声传递在大殿外回荡不已,这外间的人的了许可,这才使劲儿平复了两口气端正仪容入殿。 朝阳殿里天子正微微躬身执着一管紫毫挥云洒墨,顷刻顿了笔放下,细细审视。 “微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黄的天子抬头,一洒袖,“起来吧,马大人。” “谢皇上。”身材微微臃肿的中年男子拍袖起身,“微臣是有事禀报……” “说罢。”夕桓洛拂身落座,支手闲看铺在桌上的字画。 “是关于前朝东华太子后裔之事,京城最近疯传有东华太子后人携信物出现,风声遽起,各路人士为追寻东华太子出走后隐藏的宝藏而纠结在一起,臣等甚觉此事蹊跷诡异。” “东华太子后裔?”夕桓洛邪肆的眼闪过未明情绪,“可知是何许人?” 马令摇了摇头,面上一片凝重,“只知此男子号称名独孤九凌,着黑衣,人前带着银色面具,不久前突然现身京城,却将昔日大胤太子的信物‘天鹰令’叫人瞧了去,这才引出一摊风波。臣等秘密追踪,此人又如石沉大海,每每差上一步,竟是连人影也未见到。” “独孤九凌?”夕桓洛深邃的眼闪过一抹流光,突然唤了声,“沈阔。” “皇上。”应声从外进来一人,俨然是贴身护卫帝王的禁卫军统领沈阔,只不过自夕桓洛登基,此人便负责近身保护皇帝安全。 夕桓洛抬了眼定向沈阔,“当日慕容奕玦被西绥侯囚禁时,前去相救的人是否自称自己为独孤九凌?” 沈阔按剑长身而立,怔了怔,回道,“是的。” “哦,那倒是有意思了。”夕桓洛支着下巴坐的闲适,昔日去救人的不是陆涧玥么? “皇上莫非识得此人?”马令疑惑的抬首。 “尚不能确定。冒名抑或巧合也未可知。”夕桓洛沉吟,冷淡吩咐,“马大人此去不妨再仔细查查,若是碰上此人,先确定是男是女再说。” “是男是女?皇上,臣得的信报中确然已知此人是位男子啊。”马令更觉不可思议。 “哦?马大人有亲眼见到此人么?”夕桓洛唇角微掀,笑意未达眼底,“可别小瞧女人,有时候正是因为笃信,才会输得彻底。总之不管是何人,先查清楚再说,至于那些个江湖人,无非是冲着钱财而去,不足为惧。倒是别有用心之徒,不得不防。朕的江山啊,想要的人不少,真要有什么东华太子的后嗣,倒是又给了他们一个名头。” “不过反过来看,这也是个契机。那些个心思不纯的混账东西遇到这等冠冕堂皇的招牌,恐怕按耐不住就要蠢蠢欲动了,朕正好趁这个机会,送他们一个干净!” “皇上圣明。”马令躬身,诚服于帝王的深思,“臣这就下去再仔细查查。” “下去罢。” ———— “皇上认为那个独孤九凌是昔日救了慕容奕玦的陆小姐?”沈阔皱了眉,试探着问笑得一脸深意的帝王。 “虽然不确定,但朕有预感,十之八九便是她了。”夕桓洛狭长的眼爆出浓烈的光芒,“这两年来朕派出不少亲卫明察暗访,她倒是消失得干净,恍若人间蒸发。没想到现在却又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世人的眼前。果然有她在的地方就不会无聊啊,这日子会有趣了,朕的皇后宝座还虚席以待呢。” 当初他仆一登基便派人四处打探,只是没想到在他对此人起了浓厚的兴趣时,上天入地,这世界上居然再没有一个叫陆涧玥的人了。果真是个干净果脆的人,坐山观虎斗,游离时局之外,厌倦了游戏便抽身的彻底。 “皇上想立这位小姐为后?”沈阔颇不赞同的皱眉。若陆涧玥真是东华太子之后,这岂不是将仇人夜夜置于枕边么? 然而帝王夕桓洛只是微转了目光看了一眼立着的沈阔,狷狂的表情显露无疑,“朕若是连一个女人都比不过的话,岂不是枉为一国之君?何况啊,沈阔,立这样一个女人为后,朕所得的益处可是大大的多啊。” 益处?沈阔诧异的抬眼,帝王的表情邪肆莫测,纵使再怎么木讷,混迹宫廷多年的人仔细一想也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其一,陆涧玥若是入宫为后,此女无雄厚的背景,帝王无需受制,而重臣之间的明争暗斗转至后宫,皇帝也不必再迟疑取舍,毕竟这位后宫之主无权无势没有娘家掺杂在朝堂,几算来自江湖,百官再怎么也不能计较帝王厚此薄彼。 其二,以此女的手段来看,必是冰雪聪明善弄权术之人,而坐镇后宫恰巧就须要此等天资。 其三,以陆机的声名,皇帝找回这位名相之女并立之为后,天下人敬重陆机之才的人何其众多,必定大大赞赏帝王的做法。 其四,若这位陆小姐真为东华太子后人,那么无疑的,名相陆机便是东华太子之子,而前朝的贵胄鼎力辅助大顺王朝,这无疑是告诉天下人,夕氏乃是天之所归的霸主。而帝王娶前朝后裔为后,便是两代皇室齐心协力治理江山,夕氏不计嫌隙胸怀天下的鉴证。反叛者再是居心叵测,恐怕也找不出正当的借口来。 这些好处的确是吸引人的。沈阔恍然间醒悟。 “皇上英明,沈阔懂了。” “呵,”夕桓洛斜眼,笑的肆意,“沈阔脑子开窍不少嘛。” 偏了首,帝王笑的更是开怀,“最重要的一点是,像这么聪明的人,名相陆机的女儿,放在身边,这日子,没有无趣的机会了。” 若是陆涧玥真是东华太子的后裔,那么陆清那老家伙便是在欺君罔上了。 私生子这名头挂的倒是挺干脆啊。难怪当初以陆老夫人那么强悍的秉性,居然没有歇斯底里的闹翻,原来是多了层这个缘故。当年陆家算得上是东华太子的亲信,陆家这是感怀于心,不忘旧主么? 陆家,似乎要脱离掌控了。只是目前西绥大患未解决,倒是不能动,暂且用着吧。 第一百零六章 挑衅 钺生敛着眉低头从雕栏的一侧缓缓而上, 黑衣银冠的九凌殿下明晃晃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栏杆上,一双眼睛冷泠泠的瞧着他,似是等送上门的猎物。 钺生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暗自祷告这恐怖的少主子不是特意等着找他茬。 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钺生行到黑衣九凌的身侧躬身一揖细若游丝的道了声“殿下千岁”。大气不敢喘的等着殿下大人高抬贵手放人一马。 “你是进宫说那边的事儿的?”漫不经心的转了眼的九凌淡淡问了一句,听不出情绪。 “是的,殿下。”镇定的钺生抬了眼,试探,“殿下闲情逸致,属下就不打扰了……” “嗯。”黑衣的女子淡淡出了个鼻音,似乎真的是不经意的一个话题。 钺生心里一松,面上颜色稍霁,九凌看得真切,暗地里一声冷哼。整了整衣衫,钺生又行了一礼似得了大赦般急急的走出几步。 “站住。”背后的女子慢慢的冷凝出声,钺生僵住,大叹不好。折了身,极度不安的人唇角有些郁卒,“殿下?” 坐的极度没有风雅的女子扬了眉,脸上的强势与洞悉显露无疑,口气不容置疑,“把你知道的一字不漏的吐出来。” 天神的,为什么一轮到我,就得碰上这么倒霉的事? “殿下,”钺生忍住捶胸顿足的冲动,硬是拼上了全身力气才控制着五官不至扭曲,“一切正常。夕桓洛坐稳了江山,四海升平,破事儿一个也没有。” “是么?”栏杆上的女子轻轻跃下,拂袖掸衣近了来,冷凝的气压也像冰山雪雾般扑过来,九凌殿下冷笑,“没事,最近掩的这么紧?” 以为她不知道,最近几个月回来通气儿的人表情鬼鬼祟祟,很明显是在忌惮她。 “钺生,”漆黑的一截袖子下面,九凌殿下华贵美丽的手正慢慢伸出来,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危险的兆头,但此时那脸上的表情无疑还算是淡漠的,语气也一贯的漫不经心,“你该知道本殿的耐性一向不太好。” 钺生抖了抖,眼角瞥到那只已经暴露在视线下的手,很清楚的知道九凌殿下的手段,不说真话,很显然这下场是悲惨的。若是想蒙混过关,很显然,他的脑子还比不过面前这位的十分之一,无疑是自找死路。 皇帝陛下那里似乎是指望不上了。整个海域,只要面前这位愿意,绝对的只手遮天。他今天在这里因公殉职了,保管皇帝陛下也不敢苛责这位殿下一句。 为什么辰姜的命这么好?钺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心里上的不平衡。 黑衣的九凌冷笑一声,看面前的人皱着一张脸认命的愁苦着。背手靠了汉白玉的栏杆,黑色华贵的料子在一片雪白中起了很好的反衬。 “说罢。本殿听着呢。”她淡淡眯了眯眼。 漫不经心或是不以为意的模样,才是最危险的时刻。这表示一旦你有个地方说得不满意,那便等着她亲手拧下你的脑袋吧。 钺生战战兢兢的扯了抹笑容,很识时务的看出了其中的意思。 “殿下,属下绝无企图欺骗。只是,惟恐违逆了陛下的命令,还请殿下见谅。”狗腿的拱了拱手,钺生不死心的挣扎。 对面的人恍若未闻,“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不说的话,本殿不介意动手。”顿了顿,那人无所谓的继续加了一句,“你不说,本殿也有的是办法知道详细的情况。” 敢跟未来的储君动手,别说他打不打得过了,这犯上的罪名就够要他的命了。“殿下……”钺生抚额低叹,要命了,这是瞅准他胆小吗?“属下说便是了。” “有人携陛下的信物‘天鹰令’现身,兼之江湖传言‘天鹰令’藏着大胤末代太子稀世宝藏的秘密,得令者几可乱转乾坤,大顺此时东华太子后裔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携令之人以独孤九凌之名自居,引得正与朝廷对峙的西绥侯和江湖势力蠢蠢欲动……且冒名之人势力不小,引得多方潮涌追寻,却每每能消逝的无影无踪,朝廷的手也屡屡失败而归。” “陛下是担心殿下会插手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所以才特意瞒住不说的。”只是没想到,还是被揪住了。 “在此之前,‘天鹰令’是在谁手中?”黑衣的九凌殿下面色如冰霜寒凉,漆黑的眸子流转着冰冷渗人的冷厉。 “是……”钺生犹豫了,顿了顿,在对面之人洞悉若明又煞气逼人的目光下不得已说出口,“是在涟首领手上。” …… 有一瞬间是死一般的沉寂,钺生惊恐的看见九凌殿下微吊的眼中闪过浓郁的杀机,黑暗阴鸷,亮如幽鬼的光芒明明显显昭示着内心的邪肆与冷酷。 就知道不能说啊。 “很好。”终而可怕神情一闪而过的九凌殿下出声,脸上又是平常的模样,不冷不淡,“你可以下去了。” 钺生一溜烟几乎是狂奔而出,刚下了石阶,果不其然,身后卡嚓卡嚓声络绎不绝。 钺生其实一早就有清醒的知道自己应该头也不回的直奔出宫找个地方躲起来,只是仍旧没忍住心底的好奇回头去看了,这一看,简直成了一辈子的噩梦。 倾世绝的九凌殿下一袭黑衣站在汉白玉的雕栏前,身后是平常皇帝陛下邀宴大臣们的太虚殿,轰隆隆的声音连着卡嚓声正不断的响在地面上。 钺生脚下的地砖都在抖动,但他已完全没顾上这些,因为唯一的反应就是死死盯住那些猝然破开裂纹哗啦啦倒塌的雕栏玉砌面色惊悚,太虚殿上的瓦当正匡啷啷掉下,以殿下立足的地方开始,霍然出现一道两指来宽的裂缝,并逐渐扩大延伸,越来越显得阴森恐怖。 九凌殿下的脸上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汉白玉的雕栏恍如陈旧的摆设在她面前一片片倾塌开来。 匡啷啷!哗啦啦!宛如大火后坍圮的废墟一般络绎不绝的爆裂声。 钺生张大着嘴,忘了呼吸。刚刚不说的话,是不是他就是这个下场? “发生什么事了!”“啊……” 赶来的宫人们悚然而立,见了鬼一般惊呼,“殿下!” 恍然一怔,女子的表情如抽丝般褪去,“啊,没控制好力度啊。”黑衣的女子看了眼四周的狼藉,横手轻触额际,眼中有丝暴戾深藏在墨色之下,“风简墨啊,你这算是挑衅么?” “看起来,要提前回去了。” 他这是向她独孤九凌反击了。竟敢动她留下的布局。宣战么?正好,这日子确实无聊了。 拂袖黑衣的女子足尖轻触地面,宛若一只没有重量的纸鸢浮上太虚殿的房顶,几步如朵墨云般飘远。 徒留一群人目瞪口呆。 原来殿下这么……暴戾……如此强悍! 第一百零七章 离宫 是夜。泰安殿。 “殿下,您要出宫?”贴身护卫的大宫侍讶异的见自家主子披上银线镶边的斗篷。 “然。”一向矜持高贵的人慢慢吐出一字,系好斗篷折身就要出门,忽而一顿,又转头对惶惶不安的人吩咐道,“记得在本殿走后向陛下禀报一声,就说,本殿会记得回来。” “可是,殿下……”大宫侍慌不迭的冲出两步拦住行出的人,“陛下已经吩咐下去,殿下不能出宫,更不能……“ 大宫侍突然噤声,忍了忍,见主子挑眉脸上波澜未掀,终于说出口,“殿下,你不能离开海域!” “哦?”披着黑色斗篷的九凌殿下细长的眼扫来,阴郁犀利,“什么时候这宫里,本殿一点都做不了主了?” “殿下!”大宫侍温婉的眉眼顿时凝结,“陛下不希望您去淌那滩浑水!” “让开。”墨缎长发下女子的脸如冰山雪雾般炎凉,那双微吊的眼漆黑无底,不容置疑的俯视面前躬身的人。 “殿下!”女子扑通一声跪下,“陛下一早知道您会一意孤行,早已下令封锁宫门,请您放弃吧!” 九凌皱眉,未语,只是拿一双纯粹淡漠的眼看挡在面前的女子,静静等着她把话说完。 “殿下,陛下已经年老了。当年尚晨殿下的事,已经让陛下心力交瘁了,思薇斗胆,就请您顾念亲情,让陛下心安吧!” “说完了?”黑衣的女子裙角一荡,跪着的人只觉一阵清风拂过,九凌已经绕身离去了,黑色的衣料斜斜擦过宫侍的手边,恍如一袭抓不着的墨色消逝。 “告诉他,本殿只是要把一切做个了结。” “殿下……” ———— 黑衣的女子披着斗篷纵马一路跑向朱雀门,浩大的宫廷里值夜的宫女侍监纷纷侧目。 “吁……”白马低鸣几声顿住了脚,马上的女子冷定朝着门口的御林卫开口,“开门。” “殿下千岁!”值守的人认出来人,悍然单膝下跪。 “开门。”然而马上的人只是重复。 “请殿下恕罪,陛下有令,从即刻起,殿下不能出宫!” “开门。”犹是冷定坚持的声音。 “恕卑职不能。”守卫统领垂低了头,声音坚决。 “本殿再说一次,开门。”黑衣人露出的脸若冰霜雪莲,瞳孔中凛冽的光芒泄出。 “恕卑职不能,殿下请回吧。”男子沉稳的声音从低垂的头颅下传来。 “你敢再说一遍试试?”微吊的眼细细眯起射向头顶,恍如冰雕的脸上渐渐蕴起风暴。 御林卫小统领咬了咬牙,想起陛下的嘱咐,沉声道,“冒犯了,殿下,请恕卑职不能放您出宫。” 马上的九凌墨黑的眼中霜寒聚起,瞳光聚敛如针冰冷的射向坚持的人,空气陡然凝结,压抑的令人口干舌燥,只听得女子的声音冷冷说道,“你还有一次机会。” 这无疑是最后一次宽限了,九凌殿下的耐性只限于此,一旦耗完,那便下手绝不留情。 “请殿下恕罪。”男子依旧咬牙坚持。 若是他开了宫门,九凌殿下无疑会纵马刻不停歇的离开海域。 陛下不能没有这个唯一的子嗣,而海域,不能没有这个储君,放走一国之君的罪名,他承担不起。 “很好。”冰冷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御林卫统领的脖子已经掌握在九凌的手中,侍卫们来不及眨眼的瞬间,那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立在了面前,一手掐着统领的脖子将人拉了起来。 “开门。”黑衣的女子淡淡出声,听不出有什么暴戾的情绪,却让众人硬生生打了寒战。 白天殿下大发雷霆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以那番惊天动地的作风,众人静静看了掐着一条性命的手,默契的知道她绝对下得了手。 “殿下……请恕罪。”男子依旧坚持,即使已知得罪储君性命难保。 恍若陨落了星子的天空,九凌微吊的眼静静看向手中的人,缓缓勾起了唇角,左手一扬,在众人惊愕的表情中毫不留情的劈倒了这位倒霉蛋。 还好,不是一招毙命的狠决啊…… 清风一拂,黑衣的人慢慢靠近宫门,笼在袖中的手缓缓伸出。 “殿下!” 显然已是知道主子的手段,侍卫们纷纷围拢,却又碍于身份的尊卑不敢出手相阻。 “不开门是么?”黑衣的女子缓缓踏近,笑道,“不开门,本店就出不了宫么?你们未免也太天真了。” 缓缓抬起右手,九凌笑的云淡风轻。 笃!笃!笃! 却在此时,背后喧嚣渐起,整齐的踏步声传来。 “皇上驾到!” 黑衣的女子收了手,面无表情的转身,挑眉暗叹,老头子跑的真快,不怕骨头散架了? 黑压压的禁军手执火仗静立道边,白发苍苍的海王陛下披着寝衣缓缓踱来,眉眼肃萧。 “给我回去老实呆着,九凌。”老头子气哼哼的赶来,颐指气使。 “我说过,我的事不要插手。”离家未遂的人淡淡开口。 “屁话!”老头子暴吼,显然是被气得不轻,粗话连篇,震得禁卫军集体跟着抖了抖,“老子不管你,谁管你!” “废话少说,叫人开门。”被吼的人完全没有自觉,从头到尾只坚持着一点。 “朕让你回去呆着!” “我也说了,开门!” 在场的人无不脸色扭曲,这算哪门子事儿,牛头不对马嘴的应答,偏偏双方还乐在其中?果然九凌殿下在的地方,绝对的古怪。 “来人!”皇帝陛下终于发飙了,“给我把人绑回去!” 众人微微一动,九凌殿下黑漆漆的眼漫不经心的瞟来,缓缓的横手支着下巴屹然悠游。 那意思很明显,谁敢动手试试?今早上的事,还没领教够? 刚刚冒出去的人没志气的定住,这位将来当了一国之君,肯定会记得实行报复的。他们这些没有后台的小人物,担待不起。 谁敢绑自己未来的主子? “还不动!”独孤朔这下是恼羞成怒了。 “行了,别虚张声势了,”黑衣的女子好以整暇的看了眼气得跳脚的老头,“长话短说,尽量半年之内解决,将陆机的事也算算清楚。昔日的瓜葛恩怨总要结清了,这日子才能安定下来。” “结什么结?”老头子气哼哼的又近了几步,盯着孙女冷嗤,“那边的摊子,管它作甚!给我回去老实呆着!” “祖父可知九凌的帐还没算完?”黑衣的女子淡淡的一转话题,“你儿子的故人还等着本殿呢。” “尚晨?”独孤朔冷下脸,眼中寒光闪过,“丫头是说……” “陆机留下的烂帐,我可是收了不少。”黑衣的九凌冷哼,“现在箭在弦上,就算我肯放他一马,他也必定趁此次机会翻云覆雨,既然挑衅上门了,我独孤九凌岂有放过之理?!” 一展袖,趁着老头子发愣的机会,黑衣的九凌高然一笑,墨云一般飘起跃上城墙,清冷的声音微有笑意。 “此次回去势在必行。既然不开门,那么本殿也懒得浪费时间了。” 一折身,黑色的身影跃下城头,掠过老远落下。 “死丫头。”老头子嘀咕,“还是一样固执的人。”反正已经安排好人照看着了,这次由着她算了。不弄个干净,他也消不了郁气。得罪独孤家的人,怎么着也得修整齐。 况且,他选的这人,头脑算是顶级的。别说他没给那小子机会。 第一百零八章 伤人 双袖一收,迎向城外候着人马,九凌漆黑的眼定向马车,忽而淡淡开口,“郁离,你似乎带了不该带的人吧?” 郁离扬了扬头,讶异,“主上,属下哪有?” “出来吧,慕容奕玦。”近了两步的九凌静静觑向安静的马车,等着里间的人回应。 湖蓝色的公子扶帘钻出,桃花一般的眼睛光华流转,“九凌不愿意奕玦同去么?” 缓缓一笑,黑衣的九凌看那人优雅的提裾下车,脸上的表情淡漠冷凝,微吊的眉眼一顿也未顿,平平淡淡开口,“从大顺到海域,慕容奕玦,你就该明白。” 她浅浅近了两步,擦身过了浑身僵硬住的人,提衣登上马车,背身而立,续道,“你要做那羽翼之下的人,就不要希冀其他不该有的念想。” “九凌。”灼灼的眼定住那绝世而立的背影,慕容奕玦脸上故作轻松,“何必拒人于千里?” “我说过,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眨了眨眼,桃花一般的公子笑道,“你忘了我的承诺么?” 衣料摩挲声响起,黑衣的女子转头看向颀长而立的男子,一贯的不以为意,“单方面的情愿并不能代表什么,慕容奕玦,当初我曾给过你机会。” “自由或是一意孤行。”她薄凉的眼一顿未顿,“我说过,跟着我,不要后悔。” “而你,固执的选择执念。放弃了自由,割舍了慕容奕玦这个身份,想要做我独孤九凌庇护下的人,那么,我成全你。” 夜风吹起黑色的一角裙摆飞扬,慕容奕玦的表情渐渐苍凉。 “如今,我以储君的身份给予你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权力,当初的情分便只配我为你做到如此地步。你应该很清楚你现在的立场。” “大顺的人,一旦踏上海域,抛却了前尘往事,便永远生是海域的人,死,是海域的鬼。你早就没有了自由的权力。” “你永生也不能离开这里回去,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没有允你离开的权力。” “是么?”蓝衣的公子俊逸的眉眼温柔,低叹般出声,“九凌,你果然,无情。” “无情么?”低身入马车的人一顿,转头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一早就该知道。” “我从西绥带走你的那刻,你就该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衣摆一晃,黑衣的女子入了马车。 郁离叹息。何止拒人千里?简直是生生泯灭了这位公子的一切希望与骄傲。 “九凌。”湖蓝色的公子直了直身板,“当初我就知道我们之间会成为死局,可是我依然不死心,执意强求。即使今日你这样说,我也并非绝望。我不会放弃。” “既然你不愿意我随行,那么,我会耐心等待。你一日没有寻到心头之人,那么我慕容奕玦便还有希望。” “启程吧。郁离。”马车内清冷的声音传来,竟是未因那人的话有任何的波动。 郁离遗憾的眼光扫向静立的桃花公子,那人面上是温暖的笑意,兀自留有骄傲和矜持,鞠了一礼,郁离点头坐上马车慢慢策了马与他擦过。 “人生还很长,九凌。”湖蓝色的公子如是说。 车内的人不置一语。 等待马车合着人走远了,夜色中慕容奕玦的表情这才浮出受挫来,隐隐带着失望。 皇帝私下里鼓动他跟紧也失败了。 “即使得了陛下的支持,一步步渗透浸染,居然也未在你心间留下半点影子。我该说什么呢?是说你将心包裹的太厚,层层冰封下的跳动不屑苏醒,还是该说你太上忘情,早已连心都舍弃?” 这么理智。即使面对一片深情。 当初算计她,就料到这样的结局。即使成功了,如愿的成为她的责任,也无法踏入那颗骄傲的心里半步。但他自认为能接受那样的结局。因为即使不爱,从始至终,他会是她身边唯一的男人。 只是他没料到,她不仅仅是陆涧玥,她还是独孤九凌。可以毫不费力的将一个人纳入帝国的羽翼之下,而担负上的责任,不过是一国主宰下千万子民再添上一人罢了。无关乎情,无关乎义,只不过是君与民。 所以说,他费尽心机逼得她出手,舍弃一切之后,得到的,不过是成为她的一子臣民。远没有达到他想的永生相伴的地步。 如今站在这样一个偌大的国度,他反倒失了更多的自由。因为曾经是大顺的一员,因为曾是慕容家族的慕容奕玦,因为这国度的主人是大胤的独孤家族,所以他终其一生,再也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这样一个隐秘的存在,淳朴的国度,远离前朝旧事,她如何能让他有机会将它破坏?不管信不信,会不会,身为未来的帝王,她绝无可能给他泄露海域的机会。 比起慕容家,他如今不过是在更大的一个牢笼里罢了。 “跟着我,不要后悔。”原来她意有所指的话便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不知。 永远是君与臣民的身份相处。这是她还他人情的方式,将他纳入羽翼,也当做责任,从此,两不相欠。 独孤九凌很理智的处理着这样的承诺。以一国储君的身份顾忌着他可能带来的危险。 “虽然在知道你身份的那刻,便隐约明白这样的道理,但是,如今你这样说出来,却还是觉得,”空无的黑夜里,他苦笑,伸手按了按胸口,有种酸涩无力的感觉慢慢萦绕升起。 “有些伤心啊。” 毫不留情地,坚决的,把一切揭穿,将他的心碎的支离破碎,如此狠心啊。 他和独孤九凌,只能这样了么? 第一百零九章 君子非礼必视 她回来了。 这是风简墨脑中唯一所知道的事。 她不再是遥远的海域飘来的一丝风,不再是凄冷夜里的一点幻念,不再是他这一生都触不上的影子。 他终于还是实现了将她逼回来的目的。 九凌,这一次,绝对不会让你逃掉! 墨衣幻化如影,他如风般扑向云雪苑那间熟悉的厢房,漆黑夜风在耳旁呼呼作响,心间似乎有什么暖晕的东西升起,慢慢的变得滚烫沸腾,急切的想找个出口,热烈的狂暴的发泄! 长相思兮摧心肝。几乎使上了全力,他施展着轻功穿廊而过,带起的风晃得檐边的风铃清脆作响。 门口只来得及看见墨影一闪的涟青微微的摇了摇头,笑意慢慢爬起在嘴角。风公子,其实也算不错。 墨衣的人一闪,定在了厢房门口,晕黄的光线从里间投射出来。 他定了定心神,推开门踏入房内背手合上门扉。 抬头的瞬间,惊愕爬上优雅公子脸上,几乎破坏了他一向空谷幽兰的美感。 九凌的此间厢房很是空旷,没有屏围,亦没有里外间之分。 此时披散着墨发的人正微挑着眼讶异的朝他看来。 脖颈细腻如脂,肌肤如清晨叶露一般晶莹带着温凉的感觉,两根锁骨秀气性感,那人魅惑的脸在热雾中带着刻骨的撩人和妖娆,吸引着风简墨的眼神不自觉的往下滑。 九凌在沐浴。 大大的木桶里的水冒着腾腾雾气,糟糕的是她从来斥花瓣浴之类为低俗之事,所以木桶里是清清澈澈的热水,只要足够近,下面的春光一览无余。 这大概应该算是一个比较尴尬的情况。 一直认为九凌的风华是介乎男女之间的不被性别所捆缚的天然魅惑,清冽薄冷,无关乎情欲,只让人无可抵挡的膜拜,然而此时风简墨却不得不承认,九凌生就是为疯狂人心的,竟是让他无法克制浑身血液的奔走失控。 女子挑着眉,坐在桶中饶有趣味的看着走神兼有些气喘的人。 “看够了?”她不咸不淡的开口,唇边带着促狭,丝毫没有尴尬害羞的自觉。大老远跑回来,风尘困顿,自然第一件事是沐浴洗漱。 在九凌殿下的认知里,被男人看了远没有她看了某个男人震撼。这就好比佳丽三千的皇帝在某个女人面前赤身捰体,谁吃了亏,不一定。 今日若是换风简墨这小子光着被她看了,那才是真正头痛。因为,根据责任观念来看,九凌不得不将自己毁了清誉的男人娶回家。 古怪的九凌殿下的思维,一向异于常人。 风简墨脸上的神情顿时烟消雾散般去了迷怔与激动,蓦地变得极为邪肆起来。 “九凌,我觉得我们之间上有很多帐要算呐。”他慢悠悠踱过来,眼神一霎不霎的瞅着她,刻意的摆出暧昧的表情,瞳中却是实实在在的浓烈如酒。 当一个想方设法要将一个女人得到的男人突有一日遇上这强悍女子束手不利的状况时,会不会合身扑上?答案在风简墨这里,是会。 正常的男人加合理的亲近yu望,他毫不犹豫的选择走过去,而不是君子的推门而出合上门扉道声失礼。 原本以前他可能会,但现在不会。因为他遇上的是九凌。这个女子强悍冷酷,你只要稍稍放软了姿态,那么必定是只能受伤。君子作派、迁就和温柔在这女人这里,是没有用的。她一直踏着强悍的步伐前行,字典里面所有的温柔作派皆是软弱,虽然,表面上看来,这女人是无害的。 这一点,由他当初血的教训可以看出。他一直纵容等待,不外乎希望那女人肯为他转身停驻,却不知道,是用错了方法。这女人,是要强势的拦截才能让之脚步一顿的人。 而一旦他稍微松软,她必会跑的无影。不要企望她心里会对你念念不忘,这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风简墨在这两年多里,于无数个悔恨无比的夜里辗转反侧,思索出了以上种种论断。 他现在等到人回来了,那么接下来便是铺天盖地将之网的密密实实,管她什么甘愿不甘愿爱不爱,千方百计将之染上自己的刻印,至少,这人没办法甩掉自己,他不至于天天对着空气内伤。纠结于什么两情相悦在九凌这里纯粹是自找罪受(那人完全没有情字一观,要两情相悦除非天崩地裂),按兵不动畏手畏脚,结局就是一人独自神伤,上天入地影子也捉不到半点。 风简墨走的很坚定,脸上笑的很邪气,缓缓的朝着沐浴的女子走近。九凌挑着眉,眼中虚虚实实看不清情绪,只静静看他。 “风公子看起来也想沐浴?”她眼 步步逼心 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22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22部分阅读 飘过一抹莫名的神采,漫不经心的执起鬓边一缕头发在指尖缠绕,脸上绽出水妖一般惑人的一笑。然而难以注意的一手却暗暗聚起寒栗的力道。 刹那间,那风迷一笑,令整间屋子都泛起幻境一般的迷离朦胧,风简墨微怔。那人的动作,太过撩人,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姿势,他见过的美丽女子姿态妖娆妩媚比之过甚的何止百人,但却从来没有像这般风姿撩人带着魔力一般的蛊惑人心。 九凌是一个魔鬼啊。一个没有堕落腐败的天性却如魔鬼一般喜欢折磨别人的冷酷之人,带着天生的俯视之姿。没有心。 风简墨仅仅是一顿,复又从那个笑中清醒过来,凤目熏然,唇边笑着踏出脚步。 还有三步,他就能走到她面前。 九凌倏忽冷冷一笑,笑的似有漫天的冰雾洒来,骤然划破刚刚萦绕的迷离梦幻。 那女子快如闪电的伸出手臂五指微张,竟然隔空将衣物吸过怀中,接着只见一抹黑色的布料在空中闪过,女子身躯在黑衣后惊鸿跃起,只是一瞬间便闪至床边,身上已裹上黑色的衣衫,胸口以下遮的严严实实,只余修长的脖颈和滑腻的肩,曼长的腿明晃晃的摆在灯下。 她脸上犹是不以为意的淡漠,慢条斯理的拉过一件外衫准备套上。 风简墨动了。九凌余光仅是突然一花,那男人已经迅捷无比且准准的扑过来,带着势必得手的决心。 她身形微动,眨眼间避开,手上仍旧搭着外衫,眼神中带上了点冷意。 “玩够了么?!” 然而一定的风简墨仅是微微一笑,说不出的邪气凌然,又是毫不犹豫的狠狠扑来,只听得满室风声游动,两人一躲一抓,时而九凌光裸的手携着凌厉的杀气抓向墨衣的男子,在那男子轻松一避伸手来抓之后,又猝然退出几步决然闪躲。 “怎么能说是玩呢?九凌,我只是在讨回你欠我的罢了。”男人丝滑性感的声音无比的魅惑。 然而只裹了一件衣衫的九凌却寒了双眼。 行动不便间,她一手抓着胸前的衣服防止下滑,一手快速的隔开风简墨的擒拿,只敏捷的在室内穿花扶柳的游走。这个死男人,是吃错药乱发情!竟敢该死的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风简墨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见着九凌有些狼狈的闪躲,手上却越显凌厉,逼得女子慌忙一闪,茫然间想起,这么多年在她面前碰了太多钉子,似乎只有这次,她才稍稍显得狼狈。 “你这女人,弃我于不顾,枉视当年的承诺,你当我风简墨是那般好甩掉的人么!” 第一百一十章 激将 步步逼近间,风简墨犹不忘两年多的独自神伤。 “独孤九凌,你只要回了大顺,你这辈子都别想撇开我风简墨!” 九凌侧身避开一抓,眼底渐渐有冰封之意,对着面前人的咄咄相逼,缓缓聚起掌力,一待他逼近便准备狠下杀手。 猝然只听那人疯狂笑道,“我知道你有能力杀我!” 她一怔,目中浮起一丝异样的神色。 “你习了御之宗术,杀人于无形,倒是从没对我使过!你有本事杀我,就尽管来,否则只要我没死,我还是会过来!” 风简墨觑到她暗暗蓄力的手掌,蓦然眼底有了疯狂之意,合身再次逼近,今日不逼得她作出决定,他决不罢休!他等了两年,也不让她好过! 九凌皱眉,松了手,再次急急避过,风简墨冷然一笑,竟有了冰利一般的尖锐感,手上依旧不停的朝她抓去,“怎么不动手杀我!你不是一向都冷酷无情的么!不动手的话,待会儿别后悔!” 狼狈一避的女子眼神一厉,爆射出万丈冷光,似冰封天地一般寒彻骨,蓦然翻转手腕截住风简墨抓来的手,狠厉一拉将人不受控制的拉过,左手劈向风简墨脖颈。 就是这一瞬间!男子眼中闪过利芒!反应奇快的风简墨笑的挑衅,左手精准的握上她纤细的手腕,狠狠一带旋身右手一拧反手捏上九凌右手手腕,几个快速的旋转间,狠狠将人压倒在榻上。 九凌的眼犀利的眯起。 “九凌啊,很早以前就受教了。”以为他还那么好容易解决么?和觉明老和尚下棋,可不是白搭的啊。 风简墨笑的好不得意,一手握了她两只手,一手点了她大|岤,颇有些缅怀之色。紧紧将女子压在身下,他漆黑的瞳仁对上她浑如珠玉的眼,犀利的揭破,“你刚刚没有下杀手,九凌。” “我故意激怒你,你动怒了,却仍是没有下手杀我。” 风简墨脸上褪去了邪肆,荡起了飘渺的笑意,“九凌,还要逃避么?” “即使你不承认爱,你待我也是不同的。” 九凌的眼漆黑如夜,静静看他。 风简墨沉下脸庞埋在她肩上,双手缓缓围住纤腰收紧,贪恋她身上那股冷冷的香气,恍如破冰一般薄凉,就像这人一样的疏离高渺。 “你知道那两年我是如何过得么?每日夜里痛斥你的无情,恨不得将你敲骨吸髓,挖出你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 他淡笑着触上她的脖颈,手爬上来掐住她修长处的咽喉,那样细嫩致命的薄弱地段,只要他手一用劲,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一个叫九凌的女子了,而他也不必痛苦。 九凌的眼沉沉,看不出情绪。 “我很想杀了你。”他毫不避讳自己的恨意。 却是微微一叹,松了双手细致的抚摸女子玉质一般的肌肤,流连不已。 “可惜我下不了手,也舍不得结束一切。”他恍然带着如兰一般的清幽对上她的眼,低下唇触上她的,“所以,你注定是我的。”他喃喃。 “很不痛快?”她终于开口了,却是长眉一挑。 “是。”他闭了眼,很不甘愿。换谁爱上这样一个人,都会不痛快。他如兰似墨般优雅,说是倾倒天下也不过分,何以会换不到这女子半点眼神?竟是低到了尘埃里? “难怪我一回来,便要弄的我也不痛快。”她冷冷一笑,这次却没有任何的冰霜之意,纯粹是一贯的清冽淡漠。 “你不怕么?九凌。你现在毫无反抗之力呢。”他挑唇。 “怕什么?你会么?”她反问,见那双凤目倏忽放出万片烟花般缤纷,却似突然反应 过来,陡然变了脸色。 风简墨的脸贴上,眼睫几乎碰到她的,漆黑的瞳孔似星光一片闪烁,“九凌,你从不信任人,也从不会隐忍怒气。” “你想说什么?!”蓦然她的眼中起了寒意,层层凝结如霜,竟然凝起了杀机! 她不信任人却下意识坚信他不会做什么,她从不隐忍却在暴怒之下也没杀他,这意味着什么呢? 幽兰一般的脸紧紧贴着那张梦里牵绕的容颜,风目中带着透彻的了然,微微一笑竟是美过了岁月流光,宛然有了一种璀璨幽独相伴的温暖。 “九凌,这两年回忆里,我笃信了一件事,那就是——” “你对风简墨,是不同的。” “你在本能的逃避我的承诺对么?”因为以往不觉不同,然而当日我一提承诺你便已幡然醒悟对么? 可是你铁杵磨针十几年就是为了让自己无情,所以不甘对么?你也在恨着我啊。像游走红尘擦身而过的僧,只当缘是一种孽。 “没用的,你避不了了。就像天注定,你那无情的父亲遇上华清一样,你此生遇上了我。只是,我比华清幸运,因为你对我,做不到无情。” “无稽之谈。”她冷嗤。 “是么?”风简墨好以整暇,“我们不妨就开诚布公的来谈谈吧,看看你,是否真的如面上那般对我风简墨不屑。” 榻上的女子冷嗤,不作理会间暗暗运力挣脱禁制。正不动声色快要冲破最后一道|岤的时刻,风简墨骨节分明的手却猝然爬上她的胸口。九凌气息一窒,本能的一僵,刚提起的劲力消散的无影无踪,前功尽弃。 阴暗的风暴慢慢从那双微吊的眼里蕴蕴而起,女子的容色陡然冷寂冰封。 “呵呵……”风简墨低低的笑声自喉间溢出,似毫不知情的笑的畅快,宛若狐狸一般得意狡猾,悠闲的单手撑在她身侧,直直俯视进她眼里,“当年我得知你身份的秘密时,你为什么不杀人灭口?” 九凌的眼细细眯起,丝丝寒光流出,“没有那个约定,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不过是知己知彼,两相无害所以不予计较罢了。” 闻言,凤目清华婉转,风简墨不以为然,“哦?这样啊,如此信任我么?” “随便你怎么想。”充其量不过是对自己自信罢了。 优雅如竹的手捞起一缕长发,风简墨好以整暇,“那么这次呢?回来不是为我么?” 没有回答。因为下一瞬,那女子的手已经快若闪电的扣住了男子的咽喉,九凌的眼中杀伐之气不容置疑。弓腿一撞迫得风简墨不得不侧身,她冷笑着翻身而上,强势的挑高了眉狠厉的看他。 “说到这里,风简墨,”她高高的俯视他,冷冷的出口,“我倒是要好生跟你算算这笔帐。” “居然敢动我的局,你真以我不会杀你?” “呵呵……你果然非同一般,这么快就冲破禁制,”男人笑得花枝乱颤,完全破坏了空谷幽兰的气质,“呐,我可没说你不敢。”随意的掸开了双手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他好以整暇的不知瞅了瞅哪个部位,“你这女人还真是没有自觉,这副样子,是打算让我做点什么吗?” “本公子今年二十又四,为你独守这么多年,不做点什么似乎对不起自己啊。” 墨漆一般的眼凝了凝,九凌余光瞥了瞥自己衣不蔽体的狼狈,胸前大片春光外泄,男人灼灼的眼光正不怀好意的盯着。 不得不说,美如墨玉的男人对目前的状态还是算满意的,美人在怀,虽然不敢越雷池一步,但比起往日来说,这已算是大大的一步了。虽然,经受克制的考验的结果是,身体和神智都在万马奔腾般的滚滚沸热。 九凌为人虽然对男女情事尚算陌生,但随着身下男人越来越离谱的体温和呼吸,大概也知道这厮在想什么。 拧眉沉脸,长发披身的女子光洁修长的手抓住男子的衣领一扭,毫不客气的赏给对方一腿,笑的一脸痞气的男人应声飞出床,在快要着地的瞬间诡异的伸出一手一撑,潇洒的翩翩而立,依旧是人如美玉般的优雅风度。 一伸长腿下榻,九凌恍若无人的拾起外衫慢条斯理的穿上,抽空间转身冷冷说了一句。 “本殿不捡没人要的残羹冷炙。” 二十四岁的男人,至今仍是门庭冷落,足见劣质,而且也太老。 男人的脸色如花色一般精彩绝伦,咬牙切此的扭曲了俊容。 “看起来,本公子也该为自己的身价做点打算了。” 居然敢说他没人理会?这天下的女人急着攀上他风简墨的何其多,只有面前这个没心没肺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惩罚 九凌殿下这次回来,比之往昔没有太大变化。 七部的人马今日抽了空赶得及的便聚了个小会,大意是要看看这位古怪的主子日后有什么安排。 常年黑不溜秋的衣饰加身的九凌殿下,坐在上位一张宽大的椅子上,有些漫不经心。涟青进来的时候注意到她手上正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瓶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涟大人微微笑了一下,自觉的明白了那瓶子里装的大概就是他们千求万求的解药吧。风大公子算是讲信用的。 “涟青。”正在愣神间,坐上那位冷冷的发话了,一双眼睛像千年古潭一般清冷的泼来,惊得涟大人一个激灵,这才想起,这人,好像是因为‘天鹰令’的事儿不得不回来的吧? 不是有秋后算账的说法么?涟大人自觉地明白时候到了,明智的保持沉默。 “不为自己辩解么?涟青。”那人斜着眼淡淡问了一句,纤长的指尖兀自滴溜溜缠绕着小巧的玉瓶转个不停。 “属下知罪,但请主上责罚。”以退为进,怎么着应该宽大处理吧? “这样啊。”瞅见堂上众人气氛低迷,大有缩起头噤声祈祷避祸的趋势,九凌偏了首支着下巴好以整暇,“廉莒,最近很闲是吧?” 缩着头的人支吾了一声,没敢搭话。 “听说你极为喜欢挑战权威啊。”慢慢悠悠的,黑衣的女子又凉凉的添了一句。 廉莒郁结的抬头,很想辩驳两句,我哪敢挑战您的权威啊?但一见那人眼底流淌着千年寒冰一般的寒气,很没胆子的继续装没嘴的葫芦。天皇老子的,又不是我一个人造反,凭什么第一个拿我开涮?就算要挽回姑奶奶你的权威,也犯不着往我这么一个小人物头上撒气啊? “这里面的人,大多数都在开阳部的手里吃过苦头吧?”不着边际的,九凌又冒了一句。 那不是废话么?众人沉默的在心里翻白眼。谁没个错误?有错误自然要受罚,挨挨鞭子啊,受受杖刑啊,或者拳打脚踢的纯粹蹂躏,这都是证明兄友弟恭的最佳方式嘛。众人激灵灵的打了个颤,皮肉之苦啊,皮肉之苦,算的了啥?没必要拔腿就想跑的吧? 顿个半响添一句话的九凌一个人唱着独角戏,面前一帮子人敛声屏气,就差没像壁虎一样贴到墙上去了。这人自说自话了半天没见人回应,倒也破天荒的没生气,反倒笑的挺和善,只是这显然起了反效果。 “你们都不好奇,这里面也有从未受到‘照顾’的人啊?”九凌殿下循循善诱,玉手一抛,玉质的小瓶子在众人的注视下漂亮的拉过一道弧线稳稳掉落在另一只手里。 被这人的动作分散了注意力,众人倒没注意到刚问出的这问题。 啪。 玉瓶稳稳的被按在桌上。一声清脆警醒的响声换回飘散的思绪。扇宓不胜唏嘘的瞟了眼一直保持良好风度的涟大人,再一扫周围的人士,原来都是以一种同情兼痛心的眼光看向自己的首领大人啊。 “涟青。”座上那位公式化的语气冰冷,漆黑的眼冷肃,“自己去廉莒手下领受三十鞭笞吧。” 一抚鬓边偏着身子的人炎凉的眼扫向儒雅静默的人,语气淡的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平常。 被点到名的两人,一人平淡从容的一礼称谢,另一人沮丧惊讶的悲叹不已。 这一群群人里面,就属涟老大一人特权大,还从来没进过刑房。这下,唯一的特例,也该没了。而且虽然是以主上的名义施惩,谁晓得涟老大会不会迁怒于人,报复他这个炮灰?廉莒暗暗悲伤了一把。 三十鞭,对于擅自违令自作主张的罪名来说,算轻的了。涟青倒没什么怨言。老大被罚,自然也是有警醒作用的。没谁有什么异议,能这样大事化小,算是喜事了。 逃脱一劫的众人只能同情的扫视一眼涟大人了。 “先记着,回海域再行生受。”黑衣的女子突然又抛出两句,“现下有事要做。” 好歹是先记着。这人真会吊人胃口。 “主上,可是关于夕桓洛之事?”涟青正了正神色,谈正事了自然不能疏忽。他到现在还没弄清楚,主上的矛头对着的是何许人也。 “是,也不是。”九凌卖关子。 “该是时候会会故人了?涟青。”她笑了笑,头一次眼底浮起了一丝兴味,“陆机留下的问题,总是格外的有趣。” 尚晨殿下?故人?涟青的脑中闪过一抹光,稍纵即逝,最终也未抓住。 “主上,可否明示?”扇宓抓了抓额头,显然不适应这样的对话方式。 “明示?”九凌笑了笑,叹息般的仰躺在椅中,指节扣了扣扶手,“说穿了就不好玩了啊。” 头顶疑有乌鸦飞过。抹汗。故作高深,大概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涟青,”那人又晃晃悠悠的挑着调子唤了一声刚被记过处分的涟大人,众人莫名其妙。 “你说,要一个藏得死紧的人出来见你,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啊?”漆黑的眼似笑非笑,九凌伸手十指交缠,好以整暇的等着人回答。 “投其所好。”涟大人慎重的回答。 众人疑惑,放尖了耳朵欲听出蛛丝马迹。 “呵呵。所言相差无几。这就去好好查查凌海阁与那银楼的底细吧,记得把老巢落实了。” “主上?只需要查清楚么?”卫江心生不满。 “啊,亏本的生意自然作不得的啊。你们以为人家的高手都是豆腐做的么?”抚腮笑得j诈的九凌摇首,“别跟本殿说什么绝对压倒性的优势问题,那都是废话。” “本殿要得是兵不血刃。” 越来越迷糊了。云里雾里…… 涟青皱眉,“那主上的意思是?” “杀生之类的戾事自然会有人代劳的。”黑衣的女子笑得意味不明,对着一竿属下难得细致的解释了一回,“我们要做的就是为这帮恶鬼找到超度的高僧,然后引导之。啊,对了,还应该多一事啊。” 一点额头,九凌殿下脸上浮出瞧我这记性的表情,慢慢在众人期待的眼中道。 “潜心向佛。” 绝倒…… 这是要他们都洗手焚香,学着和尚秃驴天天念经清修? 涟青忍着额角抽搐的冲动抬眼看坐得四平八稳的人,那人表情无辜,摸着下巴正细细考量某事。无形之中涟大人似乎已捉住某些线索,一时却也说不上来。 “那么,主上要做什么呢?” “这就回到老问题上了啊。”叹了口气,九凌道,“故人委实固执,不肯轻易相见,兼之行踪成谜,本殿只好投其所好,抛出饵食,等着他来见本殿了。” “另外,那超度恶魔的高僧也实在是尊大神,不亲去,实难请动。哎,本殿只好委屈点,亲自登门拜托了。” 涟青恍然。诱敌出洞。 只是这饵,听着似乎有些诡异啊。 “那么主上的饵,是什么?” “咦?不是都说清楚了么?本殿要亲自上门拜访啊。” 数双眼睛静静定过来,总算抓住点头绪了,俱都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以身犯险,委实不够安全。 然而那人却笑得璀璨,抛弃了以往冷漠的作风,二十岁的女子已然又是另种风华,她微吊的眼泛着更甚的华贵与矜持,带着天鹰一般的骄傲与强势。 “是时候去见见那些对我念念不忘的人了。” “你哪里也不能去。”门外传来冷冷的声音。 墨衣的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卫江与几人面面相觑,微微点了点头,众人散的一溜烟,留下两人独处。 风简墨顿了顿,长腿一跨,走到她面前,俯身双掌按在扶手上,将黑衣的九凌困囿在胸怀之间,对上她不以为意的脸,很确定的开口,“你哪里也去不了。” 这两年来,并不只是他风简墨在寻一个叫独孤九凌或是陆涧玥的人,念念不忘的人太多。 他不会给别人带走她的机会。 第一百一十二章 蓄谋 “外间寻你的人是些什么来头,为着什么,想必你很清楚。” “你还是安分一点吧。”风简墨薄愠的眼扫了一眼不以为意的女子,转身出了房,料想得了警告的人再不济也会收敛些。 黑衣的九凌披散着长发,默默的注视着这人走远了,忽而一笑,掸掸衣衫,捡了根黑玉簪子绾了发,一跃撑着窗棱翻出。 她一向兴致来了,不会耽搁片刻。风简墨的话,她只当空气。 人流涌涌,她左顾右盼颇有兴趣的东家串西家快两个时辰却仍空着双手,脱俗的样貌倒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一家书画摊引起了九凌的注意,她转了转目光正准备走过去。 “姐姐。”怯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九凌止步,表情奇怪。 她好笑的挑了挑眉,偏头看拉住自己衣袖的小女孩,古怪的伸手抵了抵下巴。 “小妹妹,你认错了。是哥哥,不是姐姐。” 开玩笑,混了这么多年,被个奶孩子认穿,这不让人郁闷么? “是姐姐。”小女孩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有些可怜的坚持着,“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不是姐姐?” 周围一团哄笑。路人好笑的看着尴尬的黑衣公子。 九凌抚额,好吧,争论这个个问题对她没什么好处。扒开掐在衣袖上的胖乎乎的手蹲下身,她自认倒霉,“说罢,什么事?” 小女孩泫然欲泣,“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额角微微抽搐,不得不习惯性的吐出一口气才不至于笑倒,啥年代,连这事也能遇上。 伸手指了指街上的大群人,她很认真的平视那双童真的眼,“你可以找他们呀。” 说罢起身,准备过那边摊子看看。女童急急的搅着手指,慌忙又拉住她衣袖眼泪哗哗留下来。 九凌不得不承认,小孩子的杀伤力果然大。收敛了笑意,九凌冷漠的转过头俯视女童,“怎么不去找其他人?” 小女孩抬头极力绽开一抹真诚的笑颜讨好一脸冰冷的人,“姐姐,因为你比他们都漂亮啊。” 又是一团哄笑。 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九凌满脸黑线。 这算什么理由?她可不认为漂亮是个好词。 掰开那小小的手,她神色缓和温柔。“既然这样,那且帮你找找吧。你家在哪里?” “我和我娘住在一棵大槐树下的茶叶铺里,姐姐,你可以帮我找到么?” 九凌弯了弯眼,牵了她手,径直转了弯朝着另一边走去。 不过片刻,一棵大槐树便亮在街道的一边,树下茶铺门口站在一个焦灼的妇人,时不时往这边望来。 “娘!”小姑娘挣脱了九凌的手,迫不及待的奔回母亲的怀抱。 “小燕,你去哪儿啦?你要急死娘啊!”妇人搂住女儿,宽慰的低叱,抬眼见了站着的九凌,局促的拢了鬓边的发,“公子,妇人实在感激,无以为报,就请恩人进去小坐喝口茶吧?” 妇人的眼神诚惶诚恐的带了些闪躲,九凌看得真切,却只不动声色的点头。 碧色的茶水流转在白瓷盏里,煞是好看,引人垂涎。九凌执了茶盏触到唇边,余光中见到妇人掐紧的手,弯了弯唇角,在妇人紧张的注视中饮下。 茶不错,如果没加料,就更好了。模糊的视线中,九凌好心情的想。 妇人扶住黑衣公子下滑的身子,局促不安的撇开眼。 “对不起,公子,妇人也是迫不得已……” 妇人搂住女儿站到一边,内室里几个人鱼贯而出,有条不紊的将人扶了带出,外间有人正将马车停下。 …… 圆顶的流苏帐子,珠光熠熠,明珠串串缀成帘幕。明黄|色的缎被与枕头。 九凌醒来,半敛着目光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屋内的摆设。动动手指,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道,便不再做任何徒劳的努力。 看起来十日醉的药效,确实是如传言中那么强悍的。内力再深,武功再高,现下也跟废人无异。 这下似乎有点麻烦了。九凌撇了撇嘴。她说亲自上门拜访,可没说要乖乖不作抵抗的啊。 哗。珠帘的光影转动,明黄|色的人影拨开帘子靠近床榻。九凌闻声也只是收起了刚刚嘲讽的神情,连头都懒得转过去迎接来人。 高高在上的俯视没有动静的人半响,夕桓洛俯下身,一双幽深邪肆的眼对上九凌毫无波澜的黑目。 “醒了?”嘴角勾起,心情显然不错。 明知故问。九凌暮气沉沉的脸没有半分扯动,抬眼平静的看他。 没有理会床上的人冷淡的反应,夕桓洛侧身坐在榻边,以手作梳,拨弄女子散落在枕间丝被上的墨发,闲逸的气氛间,却能看出他眼中愈见魔魅快意的暗流。 “做我的皇后罢。”他爱不释手的以修长的指在冰凉顺滑的发间游动,贪念那如月下秋水一般的寒洌感觉。 够大的荣宠…… 床上的人挑了挑眉,继而合上双目,不动明王般入寂。 夕桓洛唇边浮起一抹缥缈的笑意,俯身低头,薄唇触上那张如丹蔻一般鲜艳欲滴的唇,柔滑的舌细细描摹疏淡寡情的唇线,成功的让忽视他的九凌睁开眼来。 只是那脸上仍然是云淡风轻的,仿佛事不关己的漠然。如墨色晕染开来的瞳,单纯的除了有些倦意朦胧,便再无其他情绪。那双微吊的细眼,眼尾似他猎场见过的花豹的眼睛,优雅散漫,漫不经心中却是危险异常,此时也是如平常暗敛的模样,慵懒冷漠。 似乎是支着下巴冷眼看他人闹剧的红尘过客。一如当初见她时的无情和漠视。 “你是谁呢?”他低沉的声音轻易散在空气里,后面想要脱口的话却终究无声。 这么的无情,这么的凉薄,这么容易在游戏中随意的抽身而毫不沾尘。凌海阁的人因为你也会感到畏恨交加,慕容奕玦为你以生死做赌也要在你心中留一根刺,陆羌为你十几年来痴念不忘,就连我,偌大阴暗的宫廷没有逼疯打垮的我,也因为你,心里的黑暗阴影透溢出了灵魂,你,到底是谁呢? 是上苍安排的复仇者,惩罚世人的贪欲与无知,还是执刀的无情嗜血者,屠戮别人的多情? 沉香袅袅中,他叹息的吐出疑问,似自问自答的要确定这女子在心中的位置。然而那榻上的人,眼睫轻扬,凉薄的眉眼一顿也未顿。 我是谁?你不是知道么? “果然如陆丞相一般冷漠无情啊。”夕桓洛邪肆的笑起来。 “那么,从此以后就站在我身边罢,且看这万里江山如何匍匐脚下,你会是举世无双的帝后。” 举世无双的帝后?闭目的九凌不动声色,暗里却愈见阴冷冰霜。是因为帝王的历代难匹,所以他的后,举世无双?果然是颇为自负的人啊。居然敢把踩踏她独孤氏九凌的威严当做是荣宠至极的恩赐。 哼,果然是,有够让人火大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恋伤 碧瓦红墙,帝都景色里,威严的禁宫四角的飞檐蟾起,幽深而禁闭。 他只不过一个转身,她又走了。 为了某个不能言明的目的,独孤九凌居然明知京城四处眼线就等着她出头,却还是一意孤行的迎头而上。 她漆黑的眼常年懒散不动波澜,这次却显现出不同寻常的兴味。跃跃欲试的充满挑衅,迫不及待的要投入一场惊心动魄而又冒险异常的游戏。这样的态度,果然配的上她无情狠心的一面,不仅不顾别人死活,连自己的命都是可以拿来作赌码的。 能对这些事如此投入,为什么就那样不屑于给别人一点慈悲和眼光呢? 当初听说她从西绥一路向东的时候,竟是在潼关救下陆羌。那一瞬间,风简墨是惊异的。独孤九凌从来不顾人死活,竟然会愿意伸手拉人一把,难道说,他所认识的独孤九凌其实也是保有良善的?只不过这个想法只维持了一瞬间便被打破。 陆羌那小子,他耳闻之下,也是知道他对陆涧玥的执着的,虽然很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那是个天真无害的小子即使是如九凌一般无情的人估计也是下不了手的。独孤九凌救他只会是一个原因,为了还昔日陆家的情分。而果不其然,在那之后不久,陆羌便被送回陆府,昔日传闻中愚钝的陆家长子似变了一个人,竟然义无反顾的去了西绥陪着父亲驻军,决然的变成了另一个陆光。若不是伤到极处,怎会这样? 独孤九凌生来就是为践踏别人的真心。 有一瞬间,风简墨是愤怒的。 愤怒之后,接踵而至的便是自我嘲讽。他这辈子,天性骄傲,心比天高,从来没在什么地方受过气失过手,偏生自从遇见九凌,他那颗高然的心,就不停的在碰壁,为其痛,为其怒,为其忧,为其悸动…… 可是到头来,怎么算,他还是在一人唱着孤独的独角戏。歇斯底里闹腾的是他,尽失风度的是他,牵肠挂肚的是他,相思蚀骨的是他,恨不得掐死那女人的是他,死皮赖脸要贴上去的是他,没有骨气先认输的,也是他。她还是一身利落,两袖清风,兀自逍遥。 为什么他就是不能争气一点,再高傲一点,你既无情我便休?偏偏连这种争锋相对处处挨钉子的日子都要贪念。甚至连那没良心的几次弃他于不顾,留给他咬牙切此愤恨不已的感觉,也没办法戒掉。 孽障。果然如觉明那老和尚说的一样。 没办法退后一步,也不甘心就此原地不动。不成功,就成仁。这话是这么说的吧? 到底要怎么做,那人才肯停下脚步看他一眼? 风简墨阴郁的眼沉沉,兰叶一般的眉舒展,却流露出泠泠的冷意。 他又做错了么?一见到她回来,便不自觉的失掉了立场,捧着颗诚心傻傻的站到了她身后?又错了啊。 觉明和尚有一点说对了。相对的人,才能看得见对方的脸。他因爱而乱心,失了自我,才使的那人一再的不以为意。 情爱亦如战场。风简墨。执棋,争锋以对一论输赢,而观棋,不在局中恪守不语终是旁观。 果然是出发点就错了。 “她进宫了?”凤目如霜,风简墨静静看对面的涟青,“视主如命的你们就放她去冒险,玩火自焚?!” “事到如今,身为下属,却置主上安危于不顾,不为忠言逆耳,反倒任其一意孤行,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忠诚?!” 墨衣的公子冷笑数声,眼神亮如妖鬼,隐隐带着狠厉,劈头盖脸的砸到对方那边,“要主子亲入险地,如此无用的下属,也配攀上独孤氏的羽翼?!” 有片刻的沉默,青衣的儒士脸上带着几分宽容与理解,却不失坚持。 “主上的决定,七部从不敢质疑。”涟青不卑不亢的回道,儒雅的敬向墨衣的公子,“风公子,其实涟青一直不赞成你与主上走得太近。” 谋士别有深意的眼对上墨衣公子深沉的脸色,微微一笑,“因为你,只会妨碍主上。” “身为独孤家的少主,即使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一国臣民也会不遗余力的达成她的愿望。主上她有任性和自由的资本。无论她做什么,七部只会竭尽全力的支持。” “从来没有人质疑她的决定,她要走的路,一直坦荡宽阔,而你,却一再的成为主上的阻碍,一再的想要改变她的想法。” “你不是适合站在主上身边的人,一早就这样想的……”涟青笑了笑,却不再将下面的话说完。 风简墨的眼神骤然一冷,唇线抿得紧紧,凤目飘转一道冰砾的寒凉,冷笑道,“纵然你们的主上如何聪明了得,但是不要忘了,涟青,她终归是个女人!而夕桓洛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涟青脸色骤白,顿时如遭雷击。 当一个男人整日与一个他毫不掩饰兴趣的女人相处时,会发生什么?特别是当这个男人是不可一世的王者,而这女人牢牢的被锁上了束缚。 会发生什么? 男人与女人,不外乎是那么回事。主上以身试险,而夕桓洛必定不会放心身有尖刺的人在身边,那么受制是必然的。夕桓洛想要对她怎么样,几乎是毫无阻拦。 而以九凌的性子,她必不会在意这种俗世之见,不外乎是人与人之间身体的诚实罢了。但是,即使这样,还是觉得…… 是一种耻辱。即使主上从不这样认为。 涟青苍白着脸,依旧镇定道,“主上从来不会在意这个。她将来,会有很多男人,这是独孤家少主的必然之路。” 亦或许,主上的机智足够避免这种状况的发生。 风简墨长声一笑,如兰般优雅的人透出疯狂的讽意来,“果然是有其主必会有其仆!不在意啊!很好,那就随她去吧!” 他大笑之下,甩袖携着冰凉的表情而去。 涟青低垂下的眼闪过一抹叹息。 第一百一十四章 牢笼 新帝空置两年的栖凤宫里住进了一个女子,身份不明。后宫翘首以盼后位悬落的女人们有了不好的预感。 有了敌意,自然是要试探的。帝王夕桓洛将新宠不动声色的隐匿,然而宫中本来是非多故,隔墙亦有耳,登高一呼自是风云相涌。谁能避得了谁? 栖凤宫中一派合谧,帝王几日来除了上朝便腻在这里,即使那女子对他不言不语视若无睹,一向邪肆阴狠的人也觉的一日下来总是格外舒心。 今日阳光甚好,九凌叫人搬了躺椅到花园里,拿了本从夕桓洛那里搜来的列传也看的津津有味,甚至于偶尔看到某些先贤志士的生平伟事,竟是哈哈大笑起来,浑然不顾及行止,引得身侧的侍卫宫女们好奇讶异。 这位来历不明的女子落落大方,行迹之间尽显大家气派,隐隐透露着比男子还要耀眼的锋芒,一言一行中透出天然的高贵与矜持,对着下人不刻薄,亦不纵容,完全是贵族该保有的上下有别。 这显然是身份不低的大家族里的千金。众人暗暗揣测,左思右想却捕捉不出此女出自何家。 这栖凤殿里里外外几乎是围得密不透风,外人不得见,里间的人也不得擅自多言。很显然,帝王不想外人来打搅这位新宠的安宁,也不想让别人有一窥其容颜的机会。但除此之外的其他意味,恐怕只有本人知道了。 阳光如暖流一般静静流淌,熨帖的人昏昏欲睡。一袭织云锦同色暗纹熠熠流转的宫衣贴裁,女子微吊的眼眉在阳光下有些模糊,淡淡的目光静静流转在薄薄的纸上,偶尔那漆黑的瞳色里划过亮光。 透亮的光线里,九凌冰霜雪霁一般的容颜奇迹的变得柔和,似是棱角分明的雕像温和了线条,多了几分与尘世的亲和感。 那样美丽又高贵的人,无意之中令人生畏。 平和是在一瞬间被打破的。 盛装打扮的萧妃携着侍婢气势汹汹而来,直到了宫门口,女人嫉恨的脸都未缓和半分。 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皇帝不知被哪个狐狸精迷得心智不醒,几日来连奏折都是呆在里间批办。所谓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这里间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当她们这些人都是死人么? 该靠拢的要靠拢,该对立的要对立,该撺掇的要撺掇,这里间身份不明的女人,究竟要怎么对待,须得等到试探之后。 萧妃为人善妒性情阴辣狠毒,但却实实在在是个没有脑子的女人。只不过是听闻身边丫头几句添油抹醋,也不知做了谁的枪把子,盛气凌人的一路赏了侍卫几个巴掌兼几道抓痕,倒也闯到了内院。 远远地叫骂声便传进来,女人尖利的嗓子硌的人格外不舒服。昏昏欲睡的婢女蓦地一激灵,听声音,人已经到了院外了。下意识的瞄了眼躺椅上的女子,见那人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敛着眼看书,头也没抬,恍若未闻。 萧妃的泼辣在宫里是出了名的,身边的丫头太监深受其虐待凌辱的不在少数。皇帝一直纵容宠溺,这位也不负众望的愈发蛮横。今日若是闯将进来,闹得不好,这位目前没名没分的主子,恐怕要吃苦头了。 “外面的人什么来头?”翻了一页,白衣的女子抽空问了一句,墨缎一样的长发顺着风拂开,露出一截皓月一般细腻的脖颈。 “是萧妃娘娘。”浅绿的宫婢低了低头。 “萧妃?”偏了偏头,九凌觑见花园拱门口的侍卫岿然不动,听得外间一阵呵斥脚步声竟连眉头也没抖动,不由的不怀好意的一笑,“萧尚书的妹妹?” “是的,主子怎么……”婢女 步步逼心 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23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23部分阅读 讶异的抬头,白衣的女子慵懒的躺着,脸上的笑容意味不明,隐隐有叹息之色。这位萧妃,其实是萧家偏房之女,与尚书还隔着一层关系,只不过因为萧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倒也不算太过低贱。只是,一个偏房的女儿不知内敛,还生就一副如此嚣张的性子,不得不说,实在是做人的失败。 “哎。”白衣的九凌惋惜的叹了一声,淡淡的又将目光投到书卷,口中却叹了句,“真是红颜薄命啊。” 旁侍的女子尚未明白这话的意思,耳听得园外萧妃的脚步却已近了,转首只见一抹大红色的人影扑近,带着不可一世的贵气,却是刚近了门口侍卫身躯一尺,只见白光一闪,哗啦一道血色喷发,半空中一个圆滚滚的物体荡过一道弧线,咻的一声滚落进了院子! 骨碌碌的滚了几下停下来,侍女们定睛一看,吓得几欲死过去,那俨然是萧妃的头颅! 眼睛睁得圆滚滚的,脸上倒是未沾一丝血迹,兀自还带着盛气凌人的嫉恨之色。那门口红衣无头的身躯,却是半响才缓缓倒下。 转眼之间,一条人命便去了。跟着萧妃的几个丫鬟两个当场就吓得晕过去了,剩下的几个抖着身子惊声尖叫。那刚刚拔刀的侍卫却连眼珠都没转一下,直接收刀回鞘,看着外间的人追进来把丫鬟拖走,站得又跟门板一样直。 白衣的九凌这才偏了头,看了看滚进了院子门口的头颅,孤零零的滚在那儿,青碧的草儿上面留了一道血色。挑了挑眉,九凌盯着那个拔刀的侍卫看了片刻,突然扬声道了一句,“把园子弄脏了。” 不大不小,不算中气十足,隔了二十步远的侍卫却听到了,眼珠子转了转,这人慢慢的转头,露出一张沉稳麻木的脸,没什么表情的踏步进了院子。 走到九凌身侧几步远,弯腰一礼,也不说话,径直直了身捡了那个头颅离去。隔了一会儿,又见他从门那边行来,身后跟着一串丫鬟太监,提桶的提桶,端盆的端盆。 一路人忙忙碌碌的把血迹清理干净便行礼退了。门口的侍卫依旧站得纹丝不动。 相安无事。白衣的女子继续漫不经心的看书,身侧的侍女们脸色苍白,温暖的阳光下只觉得晕天黑地的一阵冷瑟。 帝王对这女子的保护,俨然到了这种地步!竟是不允许任何人闯到此女身侧十丈! 这段插曲一过,不到一盏茶时间,帝王下朝归来。 听了这档子事,夕桓洛并未见有多上心,转了转目光,径直便去院中躺椅上的女子身边。 白衣的女子敛着眼,一眼也未看来人。 “阳光刺眼,这样看,对眼睛不太好。”帝王一身明黄还未来得及换下,俯身拿了她手里的书给身侧的宫女,弯腰抱起白衣的女子,脸上带着兴味十足的表情。 “听说你早上没怎么动早膳,不如陪朕再用一些。” 俨然是十分温柔的语气,满含关心与爱护。 微吊的眉皱了皱,又无所谓的舒展。无聊至极的日子,像今天这样的事情,难的发生。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诏告 萧妃的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自夕源光遇刺莫氏一族伏诛,新帝对于文武百官的压制异常的严厉。 用夕桓洛的话来说,他绝不会给这些混账反咬一口的机会。有夕源光的前例,便已足够。 至于远在天边的西绥一部,两年来与陆光的兵将也陆陆续续战了不少回合,各有损伤,到如今还是对峙着。慕容千钧的行径倒是奇怪,撕破了脸之后已成叛军,天生爱做皇帝梦的人这下却又不忙着另起炉灶登基称帝,依然顶着侯爷的高帽子作着叛匪。 夕桓洛自然是不愿意放着这么个逆臣贼子在那儿,只是一时间却也只能这么耗着。 言归正传,新帝夕桓洛吸取夕桓洛的教训,朝政独揽称霸,对于一帮子别有用心的人才格外下手的狠,稍有点纰漏结局不忍睹视,实在是雷霆作风的手段。 萧妃的死,由后宫传至朝堂,帝王夕桓洛好以整暇的等着不知死活的人掉在他手上。 萧尚书死了这么一个妹妹,不痛不痒的什么话也没说。后宫的女人较劲,狗咬狗的把自个儿家族扯出来,他由来痛恨,再者对于一向蛮狠没有教养的女人,这位大人更是敬谢不敏。 皇帝斜着眼看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缓缓地掀了唇角,对于这种试探的游戏乐此不疲。 最后争斗不休的话题如夕桓洛所料的转移到了栖凤宫新宠的身份问题上。 “来历不明,有失皇家体统……” “出身低贱,岂能邀得帝宠……” “帝妃者,贤良淑德,仪容工整,三从四德……” 争过去争过来,纷纷进言谈的无非是说平民贱女无有资格得见天颜,身为皇帝身侧的人必是贵族千金,引祸深宫,此女必是妖孽之流,万万留不得。 皇帝耐心的等着一干人义愤填膺完了之后,高深莫测的一笑,也不见暴怒。 “众位爱卿对朕的家事如此上心,真是难得啊。” “就这么对朕未来的皇后不满么?” “皇上,万万不可啊。”颤颤巍巍的老太傅荣沫慢慢的踱了出来,严守着正统的礼教,“老臣闻此女来自民间,身份不明,以微末之身,实在不能成一国之母楷范啊,请陛下三思。” “哦?”夕桓洛挑眉,龙椅上的天子幽深的眼喜怒莫测,“太傅大人从何处听闻朕的皇后出身低下?” “这……”太傅大人踌躇,“此女并非出自众位大人中的任何一家,纵是富商之家也难匹一国之后,皇上,这难道不是身份卑贱么?” “身份卑贱?”皇帝意味深长的投了一眼,“诸位觉得倾绝天下的名相陆机之女身份低贱?朕倒是没料到有这样的说法啊。” 满殿惊愕。陆机的女儿?陆机的女儿下落不明多年,难道不是早已经……怎么突然又冒了出来? “这身份低贱几字说出去,不知道要激怒多少子民百姓啊。诸位爱卿眼光比朕还高,陆机的女儿都算身份低贱,试问这天下还有谁配那个资格做我大顺的皇后?” “太傅大人,你莫不是上了年纪,连脑子也不甚清醒了?不如回家修养些时日吧。” “众位还有什么要报的?” 大大小小的官员敛声低首,这才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原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的。 皇帝又挑了挑了眉,“既然没有异议,那么礼部就挑个吉日等着祭告天地吧。” “无事了?那就散朝罢。” 皇帝笑的畅然。 陆机的女儿陆涧玥?未来的大顺皇后? 又是满城风雨啊。昔日倾倒天下的名相陆机的女儿渺无影踪多年,今日却陡然出现深宫,究竟是怎样的境遇呢? 那随着时光渐渐消逝于历史的身影,又慢慢被众人回想起。名相陆机,遗世独立悲天悯人的陆机,天下人都敬佩遗憾的陆机,原来还有一个女儿啊。 那这位未来的皇后,又该是何等的风姿呢? 这样的议论纷纷传到九凌的耳里,一向淡漠的人也是笑一笑便不动声色了。 皇帝打的算盘很好啊。即对她的身份已经有所怀疑,竟然也敢下这样的决定,是觉得她独孤九凌势必会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么? 微吊的眉眼一展,漆如子夜的眼中划过一道亮光,九凌不动声色的偏首,不管这边怎么闹,夕桓洛的诏告已下,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陆涧玥回来了。 她相信,过不了多久,她要找的人会自发的出现。 “哎,陆机啊陆机啊,不得不说,你留下的摊子真是乱的可以啊。”她撑着下巴幽幽一叹,半透明的纱帐外人影幢幢。 不动声色的侧躺着,九凌支着脑袋抬眼,帘帐拨开,夕桓洛似笑非笑的脸现了出来。 “是要午睡了么?玥。”皇帝笑着坐上榻,伸手来搂她。 九凌微微一避,不留痕迹的让过一角,皇帝趁势挤上了榻。 “我记得你的寝宫不在这里吧?”她皱了皱眉,漆黑的长发铺了一床。 “你是朕钦点的皇后,皇帝陪着皇后,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皇后?”面若清霜的女子挑了挑眉,笑道,“夕桓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玩游戏玩上瘾了,一不小心会养成习惯的。给我这么大一顶帽子,你不知道你冒的什么险么?” “呵。”夕桓洛低笑一声,伸手将人搂过,凑上脸对着那双幽瞳自信道,“我就知道有你的话,日子一定不会无聊。这么聪明,你知道我在怀疑,不如就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如何?你是不是独孤九凌?”没有皇帝的称谓,直接以等同的身份对话,夕桓洛扬着眉等她的回答。 “啊,如此自负如此骄傲的大顺皇帝夕桓洛。”她不动声色的笑,“不妨自己去猜猜吧。答案得到的太过容易,总是不尽兴的啊。” “言之有理呢,玥。”皇帝一笑,不管她一向平起平坐的口气,格外的舒心,侧身搂着她闭上了眼。 九凌冷淡一笑。 连她的目的都没弄清楚的人,还没有同她下这盘棋的资格。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宴曲 六宫粉黛,尽争妍,花开各色有千秋。 刚刚登上帝位不过两年多的夕桓洛,后宫尚有大把大把的位置等待着美人填充。然而就是眼前这些个莺莺燕燕,已是不尽繁多。九凌大叹,做皇帝的果然艳福。 她着着一袭紫色宫衣,曲裾自腰处散开铺洒大气,广袖翩翩,如缎发中仅插着一根黑玉簪子,全身再无任何饰物。懒懒的倚在帝王身边的榻上,颇有兴趣的看向下方一众娇人。 大半个月过去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现身于人前。 夕桓洛拉过紫衣的九凌轻靠在他身上,忽而戏谑道,“玥还真是让朕伤心呐,这些女人难道比朕还好看么,竟让你如此目不转睛?” 紫衣的女子微吊的眼向上微微挑了挑,露出一贯的不以为然,明智的将身边的人当空气。夕桓洛也不生气,脸上容光初霁,对着美人嫔妃招手,“开始吧。” 太监总管李偲狗腿的跑过来趴下,“启禀皇上,清妃欲献舞御前,一搏陛下欢心。” “哦?”皇帝抚着怀中女子冷香袭人的秀发,紫衣的九凌漫不经心的扫过一眼,没有理睬。夕桓洛一扬唇角,“那就有劳爱妃了。” 一袭淡青纱衣的清妃盈盈踏入殿中,人比花娇盈盈光彩照的好似画中仙女乘风欲去,九凌眼中闪过一抹光华。真是可惜了这么标致的人儿。 “皇上,清儿此舞若有人相伴则更胜妙处,不知可向皇上讨借一人?” 娇滴滴的媚眼扫过,是个男人都得腿软啊,九凌挑起唇边觑了一眼,美人目中寒流,她暗笑宫中果然无有善类。 “哦?”夕桓洛将下巴靠在九凌肩上,兴致颇好的看向殿中的妃子,“爱妃想要何人啊?” 清妃妩媚一笑,“臣妾听闻陆丞相千金风姿绰约,清华无双,更兼才艺惊人,今日一见果然冠绝天下,是以心中技痒,想与陆小姐同台献艺,倒是有些冒失了。” 夕桓洛别有深意的一笑,正欲作答,怀中的女子却意外的开口了,声音一贯的冷凝淡漠。 “确实有些冒失。”九凌一笑。什么时候传言里陆机的女儿才艺惊人了? 清妃一愣,没想到此女竟毫不在乎她的刻意刺激,大胆到喧宾夺主,枉顾圣驾,这就好比是自找死路。暗自欣喜间,却见斜眼一脸趣味纵容的皇帝没有开口呵斥女子的无礼冒犯,嘴角的笑意愈见深邃。 清妃脸色疑惑,清丽的脸上渐渐浮起一抹难察的妒恨。当众令此女子失仪丢脸的打算算是落空了。却不料紫衣宫装的女子又道,“不过,清妃娘娘甘冒如此失礼,我若不应,恐怕对不起人,你说是么,皇帝陛下?” 细眼微吊的女子缓缓道来,神色间淡漠倨傲,似是满殿座客,她才是握有主宰权的王者。在座的女子微微色变,隐隐透出嫉恨来。 “你说是,就是。”帝王宠溺的一吻她脸颊,眉目间有着满足的笑意。能看到她活动活动,也是不容易的。 紫衣宫装的九凌拂开了帝王的搂抱,缓缓走下玉阶,经过帝王的贴身侍卫时,忽而一笑,“不介意把你的宝剑拿来用两下吧。” 御前侍卫沈阔皱眉。紫衣的九凌挑眉,“不乐意?放心,不是我用,可是另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要征用的,保管你觉得面上增光。” 夕桓洛失笑,实在想不到似她这般女子会与沈阔有如此的对话商量,自觉有趣,瞟了眼无动于衷的侍卫,他笑道,“沈阔,照她的意思,将你的佩剑给她吧。” 沈阔木着脸,接了腰间的软剑递给紫衣的女子。九凌接过掂了掂,缓缓拔出一截亮如秋水的寒芒,一叹,“好剑!”回鞘转身拖着朝清妃走去。 微吊的眼中浮起细碎的光芒,嫔妃帝王静静看她的动作。九凌反转剑身平递给清妃,扬起一抹寒冷的笑意,“清妃娘娘接剑吧。” 清妃一愣,犹疑柔弱的朝帝王投去一眼,“这……陆小姐,本宫并不会剑术啊。” 紫衣的女子突然旋身,衣摆翻如花朵,五指微动,只听得一声嗡鸣,长剑出鞘,霎时寒光渗人,她一笑,映着秋水般的光芒格外惑人,反手绕到女子身后,将剑塞入愣怔的清妃手中以手压紧美人纤长的手握住剑柄,嘴角勾起,眼波朝着一侧扫过魅惑而飘渺,贴着清妃耳语道,“即是邀我同台献技,那么便以我的规矩来吧,清妃娘娘心地怀良,应该不会介意才对。” “请握紧手中的剑喔,我要开始了。” 紫色身影一闪,九凌突然晃到殿侧幔纱之下,两袖一招扯下两条鹅黄长绫来,瞬乎如灵蛇一般甩向呆怔疑惑的清妃,清妃失声惊叫。 “皇上!” 然而紫衣的女子却笑得好不开怀,手上微动,将两条长绫缠上清妃双手,口中笑道,“清妃娘娘,可要好生握紧手中的剑哦。表演开始了。” 她双手交错,悠忽扯住一条长绫往斜上方一挑,清妃被动的伸出执剑的一只手跟着长剑直刺,翻转间,青衣的妃子跟着九凌双手的动作身不由己的执剑起舞。 甩手,剑出,抬腿,旋身,凌空一跃,剑身嗡鸣,原本准备的柔情似水的舞蹈变成了九凌主导的剑舞。妃子苍白愤恨却兀自苦撑的脸在凌厉却大气萧然的剑舞中透出极度的不协调。 九凌双手高雅而有条不紊的交错舞动,紫色的宫衣上下翻摆,她脸上带着奇异的魔魅之色,唇边一抹笑意未抵达眼底,美如玉雕一般的手指引着妃子的每一个转身,出剑,和跳跃。执着长绫的手渐渐加快动作,清妃的呼气急迫起来,寒光闪烁的长剑上下飞舞几乎模糊了她清丽的面容,她咬牙调动四肢跟上长绫的节奏,心知此时决不能有所败笔,否则必惹帝王不快。 ……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妃子的脸庞渐渐濡湿,汗滴将一身浅纱宫衣浸透,原本端庄妩媚的发髻也凌乱,清亮的双眼混沌起来,渐渐有些力竭的趋势。 满座的女子看着诡异的舞蹈目瞪口呆,纷纷惊悸那女子的狠辣手段,再看一脸纵容的帝王,心知大势早已归于此女,清妃不过自取其辱,俱都于内心深深嫉恨起这个夺走帝王注意的女人。 紫衣的女子唇边挽笑,黑目冷凝冰霜,忽而一挑眉,一手拉动清妃执剑的手引她旋身刺出,凌厉且迅疾。 清妃猝不及防的转身出剑,失力间竟长剑出手,直直朝着御座上的帝王飞去。 满殿惊呼。 然幸而清妃并非习武之人,劲力不足,那长剑在帝王脚下两尺远便掉落,匡啷一声又滑下玉阶掉入殿中。 “皇上恕罪!”清妃顾不得疲乏,惨白着脸扑通一声跪下。 惋惜之色一闪而过,九凌甩了长绫,缓缓踏入殿中,紫色的宫衣一角拂过伏地的狼狈不堪的女人,缓缓踏上御座。紫衣的女子一旋身甩开一朵紫莲倚靠在座上,她微微气喘,额上也有汗水。提不起内力,果然是办事不佳。想要她人前献技,还真是不错的想法。 “痛快了?”帝王伸手将她掰过来靠在自己身上,笑意盈满脸庞,暗暗却以手加在她的脉门上,轻微一碰后了然而不动声色的移开手指。 脉中空荡虚浮,诚然是没有内力的。 “不错的表演,清妃起吧。” 殿中狼狈的妃子松了口气,竟就此晕了过去。帝王一笑,招来太监将人扶走,又低头见怀中女子闭上了眼睛,便起身将她横抱起,对着殿中美人吩咐了一句,便回了寝宫。 “朕的皇后累了,各位爱妃自行其便吧。” 一干女子惊愕的抬头。皇后!皇帝竟然真的要将那女子立为一国之后! 难怪如此气度!如此肆无忌惮! 第一百一十七章 暗影 封后大典定于半月后。 这夜一向将栖凤殿主人缠得紧的帝王正准备如往常一般与冷漠女子同床共眠的时候,宫侍却突然跑来报急。 原来那日被气度不凡的未来国母一吓,娇滴滴的清妃回寝殿后便一病不起,到今日晚间更是高烧梦呓噩梦连连,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惊叫不已。 刚准备将椅上的女子搂入怀中抱起,例行每日与未来皇后并肩而躺的帝王夕桓洛不悦的皱了皱眉,不得已失去了一次和冷淡美人东拉西扯夜话蓬莱的机会,叫了人披上一袭斗篷在寝衣外。 呵,和九凌这种女子躺在床上,皇帝夕桓洛觉着,争锋相对的明猜暗揣,远比被翻红浪来的有情趣。当然,这位已经是既定的皇后命了,必要的夫妻之礼,将来自是有的。只是在名正言顺之前,目前的乐趣还仅限于相互的挖掘中。 皇帝瞥了一眼椅上优哉游哉的人,嘱咐其早早休息,又低低吩咐了下人几句,完美的体现了帝后温情,携着一卷儿风便去会病美人了。 椅上百无聊奈又漫不经心的人便闲闲的闭目靠着椅子慢慢消磨时间,时而淡漠的脸上闪过奇怪的表情,无人注意的长袖中,她的指挽成奇怪的姿势。 一个时辰过去了,椅上的人依旧没有就寝的意思。守夜的侍女问了一次,她淡淡的摇手只言尚早。 貌似在刻意等待什么。宫女了然的样子落入翕开一缝眼帘的九凌眼里,不大不小的成了笑料。这丫头,以为她在等夕桓洛么? 今夜不会太平呢。紫衣的人躺着漫不经心的摇晃着椅子,长袖轻轻拂开摆在扶手上。 寝殿外晕黄的宫灯排满信道,守夜的宫女静默的凝滞在晦暗的影子里。 难得有一天晚上夕桓洛不在。帝王的解语花头脑不算笨嘛。 “难得的好机会啊。”九凌斜眼瞄了身边瞌睡连连的侍女,意味深沉的一笑,弄的有些愣怔的女子摸不着头脑。 扣了扣扶手,紫衣的人慢慢合上眼,暗忖,不知道她要等的人会不会找上宫里的蠢女人呢?牵线的是清妃,还是淑妃,或是其他的叫不出名的女人? 哎,女人啊,就是麻烦。九凌叹气摇头,俨然忘了自己也是同属其中。 黑暗中静谧有序的宫廷里,窗外一阵风声。 来了! 椅上的女子豁然睁开眼,瞳孔中闪电般的光芒冷凝惊人! 咄!哗啦!凌厉的风声破窗而入,一道金色的闪亮带开窗扉滑进,值夜的宫女悄无声息的倒下。九凌低头,身侧的侍女早已委顿在地,胸口正中插着金色的小箭。 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啊,好像下一个目标就是她吧?慢慢摸了摸下巴,她虚起眼往窗外看去。金色的袖箭一过,她这正牌,起码要用上子母连弩吧?还真是小看她啊,派个万年老二来,就这么有把握她一定没有返还之力? 黑色的影子稳如磐石,牢牢镶嵌在墙角,张箭搭弓,尖锐冷亮的一丝寒光闪烁,一双雪冷幽寒的眼眯了眯,黑色面巾下的唇挑起一抹弧度,颇感讶异。 呵,内力全失,还敢岿然不动,这女人,果然不简单。难怪楼主要除之而后快。 不过,再怎么虚张声势,今日一样要死! 哗!一道闪电般的光芒交织着令人胆寒的破天之势而来,搅起风沙,晦暗里似有无数看不见的密网跟着呼啸而去!转眼之间便已欺近椅上的女子,墙头上的人裂开一抹惯常的嗜血笑容。 子母连弩,连第一箭都避不过,何谈生机?! 反手背了弓的人稳操胜券,一眼也不眨的等着看那女子两箭穿心的下场。 下一刻,却惊愕的睁大了眼! ——那原本在椅上的紫衣女子凭空消失! 漆乌的冷箭呼啸而去,却只听的咄的一声,只有一箭牢牢定在墙上,映着宫灯兀自发出余力未歇的嗡嗡声!而另一箭,连同椅上的女子不知所踪。 黑影一顿,蓦然像是反应过来,长身暴起,一瞬间毫不犹豫的翻身一跃,爆发出雷电般的气势!在那一瞬间,一道白光穿过窗外的的花木呼啸而来,撕破黑暗擦过跃起的人一角衣衫飞开,竟带起一股烧焦的味道! 好险!黑衣人惊出一身冷汗!毫不犹豫反手一撑扑向墙外,决然的使出平生功力一跃! “呵呵……”黑暗中一抹清幽的影子一闪,刚一动的人定睛一看,来人远比他快,早已鬼魅般欺近,半空之中俯视而来,一双寒光闪烁的目子饶有兴趣的盯过来。 “反应不错。”虚浮在空的女子长发猎猎,一挥袖硬生生将刺客逼落。 这一瞬间,一向狠厉的杀手产生了惧意!落地的瞬间袍袖一抬,一道金光呼啸扑过来人,右手快若闪电拔出腰间软剑,毫不犹豫的刺向对方。 仅是一瞬间,金色的光芒没入对方一截长袖,而长剑递出的瞬间,女子的身影早已不在原处。 “子母连弩,连城擅射,对么?”若有若无的声音幽幽的传来,黑衣的连城屏息戒备,静听不出来自何方。 “今晚不妨就来个游戏,看看银楼第二大高手的子母连弩到底有多厉害!尽管射吧,本尊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射中我这个‘内力受制’的人!” 哗……第二次子母连弩射出扑向花丛,噗的一声没地,紧接着第二道跟着没入,逼出几道沙泥飞出,带的箭身周围的花草连根而起。没有人。 “好劲力!”冷冽的女声赞叹,若有似无的从墙角传出。 黑衣的刺客眼目亮如妖鬼,长臂一搭再次出箭,亮光划过虚空扑向墙角。 “哎……”空气里传来女子淡淡的叹息声,惋惜,悠长。 黑衣的刺客抿了抿唇,绷紧肌肉,拇指搭在长箭之上,悬而不发。暗沉的眼睛慢慢一处处扫视搜索。 “除了子母连弩,你不会其他箭法么?”黑暗中悠长冷冽的女声幽幽传来,听声似乎来自廊下。黑衣的刺客紧了紧手指,按兵不动。 “让我来教教你什么叫做真正的箭法吧。”那个声音又自说自话,微微带了点笑意,“短时间相信以你们的能力,还不会有人来打扰的吧?” “那么……”话声一转,凌厉之声响起,“开始吧!” 白光顿起,半空中豁然一亮! 就是这一瞬间!眯了眯眼,暗自屏息等待的人毫不犹豫的再次出箭,箭锋对准白光之后霍然跃起的身影! 那一箭,是拼尽他生平所学的一击。 啪……似有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斩过,光芒起落间,第一箭应声而落化为两截坠下,而第二箭,晦暗中却只突现过一道寒光便消失无踪。 黑衣的刺客依旧安然伫立。几乎在那箭光一暗的瞬间,白光再次乍起,漫天似飞过纯白的羽箭一般,细密的将刺客再次笼罩,优美流畅的弧线收紧靠拢,恍如柳絮一般,美若幻影! 黑色的瞳孔中映见洁白的羽箭,冰雪一般纯粹,却带着致命的危险扑进,然而黑衣的刺客却只是怔怔的呆立当场,似乎忘了逃离。 不是不逃离,而是根本逃离不了!半空白光与箭光交汇的那一霎那,呼啸而来的劲气已经钻入他胸臆!只要他一动,必会经脉爆破而亡! 白光如羽絮却急速坠落,在快要触上黑衣人的皮肤的瞬间却堪堪停住…… 冰封一般的冷厉随着白光的渐失褪去,虚空里那一划而落的亮光仿若幻觉。 黑夜依旧静谧。最后一刻,九凌居然收手了。 免掉了万箭穿身的下场,凌厉的气劲却依旧逼得黑衣的刺客摇晃了一下,但此人却始终屹立如松。 清幽的影子携着冷香慢慢靠过来,黑暗里有液体滴滴掉落的声音。 “你的箭术,诚然不错啊。” 缓缓踏步而来的九凌笑道,宽大的袖中纤长的指夹着一枝漆乌的箭,缓缓一松手将之丢落在地,她甩了甩手掌,飞落几滴血水掉入地面。 连城擅射,子母连弩的劲力非同一般,她削落一箭,赤手夹住一箭,汹涌刚正的力道震得虎口破裂,血流蜿蜒而下,滚滚的沾了一手。 “惜才之心人皆有之,本尊还真是不想杀你,而且,”黑暗里,她转了转眼珠看向正痛苦难堪的刺客,“我尚需你活着回去带信呢。” “连城,回去告诉的主子,重逢之期不远了。” 她再次甩了甩手,又滚落几滴,淡淡的点足跃上墙头。 “刚刚……那是什么箭法?”在那女子跃下之前,黑衣的刺客挣扎着问了一句。 九凌微微顿了顿,长身立于墙上,夜风吹得长发舞如长绡,那双幽幽的眼瞳似笑非笑。最是绵长如针,扎入身体,恍如万箭穿心,啊,会有些难受吧?难得是,中了此招的人,若是逼不出那道劲力,后半辈子只要一运功,那股穿心之痛便永远也不会消失。觉明那老和尚当初还义正言辞说什么歹毒狠辣不可擅用……她内力受制,勉力压住十日醉换一个时辰,不用这个用什么? “天霜九式第七式,羽落如霜。”得她出到第七式,这人的箭术修为已算不错了。 一言即毕,她反身跃下,风一般往宫外飞出。 黑衣的刺客这才挣扎着平复胸臆间游走的细如毛针的劲力,勉励提气一跃,半空中陡然力竭,脏腑翻滚,咬牙伸手攀住墙缘翻上,顿时喷出一口腥甜。 果然厉害! 第一百一十八章 脱困 黑色的影子在夜色的掩盖中狼狈却又不失稳重的跃出皇宫。 “人都安排好了么?”一个声音淡淡的问。 “是的。主上。”一个从容的回应。 宫墙外清幽的影子如风般浅浅荡出,长身而立的人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对身后的下属嘱咐道,“他受了重伤,不论如何,即使不回老巢,也必会与那边联系碰头,到时候可要好生瞧紧了。” “是。”身后的人始终一如往初的回答。 “知道怎么做了么?”没有慌着离开的人悠闲无比的掸掸华贵的宫衣,像关心下属一般好心的问道,一副‘没事没事不懂的话尽管提问主子不会怪罪’的样子。 是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身后的人平板的又回了声,“是。” “哎。”身前的人叹了口气,无限惋惜,有些恨铁不成钢,“舒衍,你比以前更无趣了。” “是没有当成大红人所以特别压抑么?看来当初果然不该让夕桓陵报废啊,瞧瞧你这副样子,别人该说我多亏待你们了。” “主上……” “什么?” “该走了。” “哦,那倒是。” 都快闹腾起来了,还站这儿等着被抓个现行么?舒衍暴走的抓了抓额,满脸黑线。 果真前面那人这厢终于体会到了下属的心意,慢慢的挪动玉驾,身体力行的展示了人类最最温情最最基本的能力。 两足着地,贴地慢慢行走。 恍若踏枝扶柳般优雅,赏心悦目的贵族步子,不紧不慢的优哉游哉。 “哎,这尊大神真难请啊,”自言自语的人慨叹,“有好戏看了。” 走了两步那人似故意磨蹭的顿了顿回头看身后亦步亦趋的下属,“记得把咱伟大的皇帝陛下导入‘正途’啊。估计过不了几天,大顺御史院那边的老头子又有得歌功颂德了。官军剿匪记,强悍啊强悍,这戏!” 看武林高手和万马千军匹对,岂是一个精彩可以形容的! 阴险!身后的下属沉默中抖了抖,悲叹尚晨殿下光风霁月的渐染彻底的离他远去了,狡诈阴险而沾粘自得毫无谦逊良善的腹黑浸透张牙舞爪的来了! 我那一向光明正大仁义满天下的兄弟们啊,蹲在墙头看别人斗得你死我活再趁火打劫的行径,绝对是可耻的呀!强悍而无所不能的子夜,堕落了。 慢悠悠行走的人没有注意到身后下属的感伤,依旧踩着高贵的跫声慢慢的挪动。 “主上?” “嗯?” “您可以快点么?” “快点?”黑暗里那人慢慢的走,挑着眉也不回头,看不见其表情的舒衍憋屈不已,只听的矜持的主子来了句,“鸟会飞么?” “鸟会飞。”后面的人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人跟鸟是相同的么?”清冽的声音循循善诱。 “不是。”后面的人虚心回答。 “那不就结了。”前面的人干脆的总结。 后面的人纠结了。这什么跟什么?能扯到一块儿么? “你又不是只鹦哥儿,你飞什么飞?”高贵的人鄙视的吐出一句,唾弃下属自贱身份与畜生相提并论的行径。 “……”舒衍无语的抬首望天,天空一片黯淡。不过才两三年的时间,尊贵的殿下逻辑越来越强悍,越来越骇人听闻。 除了鸟可以飞,其他的就不能么?我这是在混淆物种么?天神的。第一次知道,原来学轻功御风而行的当世高手原来就是个鸟人。自甘堕落啊。 我这是在往上飞,还是在往下掉? 九凌殿下语录,人都是双足行走的高等存在,飞行,那是将自我践如尘泥。 可是,殿下,那你往日踏枝而行的时候,那是什么? 当然这话他吞了吞,没敢问出口。 奇怪的是,前面那人明明连头也未回,居然也猜到他在想什么。 “舒衍觉得本殿是什么?” 你是什么?你是老大啊。舒衍翻了翻白眼,“天皇贵胄,一国储君。”本来想说个金枝玉叶,凤凰之女的,舒衍叹了口气,恁的觉得自家主子的形象太憋屈这几个金贵的词儿。 “哦?看来本殿的风评还不错嘛。”前面的人愉悦的低笑两声,再问,“那么,一国天子称何?” “谓之龙。” “呵呵……”前面的人笑了,冷漠的声音里带着恶趣的调侃,“脑袋不算笨,舒衍。” “即是龙,原本就是腾于九天的。” 舒衍诧异的瞪大了眼,忘了合上嘴。这位,绕了这么大圈子就是为了告诉他,别的人会飞,那就是混淆物种,她御风而行,那就是理所应当? 天神的,身份歧视也不带这样的!她那就叫高贵无比,人家那就是自堕埃尘? “主子。”看了眼往云雪苑方向走的自来熟的人,舒衍不得不暂停脑子里的妖精打架,叫住前面的人。 “何事?” “您走错方向了?” “嗯?” “那个,那边已经不安全了。官府很快会查上门。” “所以……?” “所以,涟大人已经做主将人挪到风公子门下了。风公子是有名的生意人,比较好掩饰。” 前面的人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拐了个方向走,完全接受此种变通。 等到磨蹭许久步行到风大公子府上的时候,舒衍这才后知后觉的一拍脑袋反应过来。 感情他这是被耍了啊?什么鸟不鸟的!主上那是内力受制提不起来,那个药物没有逼出来再能干,短时间的爆发后也是普通人一个,根本就没办法施展轻功,谈什么御风而行!她那是顶着高贵的殿下面子,想忽悠他呢! 真是行啊,就这么个破面子,她还能想出这么一大堆理由……真是汗颜! “主上。”涟青静静的立在房门前,灯下的表情模糊不清。 “此间有无浴池?”她淡淡问了一句。 “主上要沐浴?”涟青的脸色奇怪。 “不是。”她淡淡回了一句,“软筋散留久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事情完了,那什么劳什子十日醉留着玩儿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悲悯 哒哒哒。脚步声回荡在空阔的室内。 “九凌。”墨色如兰的男子缓缓靠近,兰叶一般优美的眉间带着一抹飘渺的笑意。“红尘万丈,不入一眼。传奇,就像残日跌于地线之际,极盛之后会猝然湮没,再不闻声息,只余黑暗。你是要打算就这样骄傲的湮没在黄沙之中么?” “为什么不肯停下脚步一次?” 他叹息,“我不希望你我之间,会如昔日的华清与陆机。” 若陆机能停下脚步,怎会没有人肯上前与之比肩?九凌,你太骄傲。若是一点都不愿让步,便会注定孤独。而我,终究是会累的。 陆机与华清? 池中水汽浮沉,黑衣的九凌缓缓睁开眼,墨色的长发在水中蜿蜒散溢,妖娆,迷离的蕴蕴悠远。 “陆机与华清?”绯红的唇缓缓吐出几字,微吊的眼眯起,内里杀伐之气冷肃。这人如影随形的片刻不松找上来,悲春伤秋的忧郁着脸,这时候找她叙旧? “我一直好奇。”风简墨凤目含笑,“传闻中倾世绝的陆机,既然不爱华清,为什么,陆涧玥会诞生于世呢?” “一直想,以那人的悲悯与孤高,怎会在没有动情的姻缘中,给世人一个陆涧玥?” 微吊的眼如子夜般漆黑纯粹,一霎也不霎的平视踏入水池的人。 “九凌,你是为什么而生的呢?” 他停住脚步,低头看墨色的衣衫与她的在水中交缠,迷离妖娆如莲。 若是并蒂而生,永不分离,该有多好。 “你想知道?”她缓缓合上眼,刚刚耗费太多的心力,有些疲惫。 “是啊,”他低笑,“我自以为知道你的一切,最后才发现不过一知半解。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我想,也许这样,我便有理由做这门风险巨大的生意。” “你是为什么而生的呢?” 我是为什么而生?寂寂中回荡着这一句话。 故日的夕阳余晖下,她尚是年幼的稚童,站在凋零的桂树下看那人悲悯的神态,空明又或是懵懂。那双与她无二的眼转来看向她的时候,有一丝暖意,有一丝疏离。 “你是聪明的孩子,九凌。”他第一次叫她另外的那个名字。她微吊的眼眉俱是冷意,慢慢看他忧郁的神态。 我是聪明的。 蕴蕴的池水中,九凌缓缓吐出一口气。 “为着悲悯。”寂寂之中,她如此回答。 风简墨清冽的目中渐渐染上墨一样的晕色,浓浓似画上未调好的色彩,兰花一般的公子脸上浮起怜惜与痛色,终而化为如雪山上缭绕的冰凉雾气。 “我懂了。” 为着悲悯。倾世绝的陆机的悲悯。怜悯华清的痴爱,情知她的不回头,所以给予一个陆涧玥。心知一旦他离去,那个骄傲不渝的女子会毫不犹豫的相随到底,所以留一个陆涧玥,亦给华清一个走下去的理由。若是有着心爱之人的年幼的女儿,那是牵绊,如何能够果断的抛下她离去? 甚至年老的父亲,陆机也是悲悯的。他留给他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报答他的养育,抚慰他的痛失爱 步步逼心 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24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24部分阅读 子。 甚至那追随多年的属下,他也是悲悯的,所以他留下一个天资奇高的少主人给他们,必不叫他们失望无所为继。 所有的人,悲天悯人的陆机,聪明的陆机,都给了希望与期待。 他用那颗谋尽天下的心不留痕迹的替亏欠的人保留幻念和幸福。 只是,陆涧玥,你为何而生呢? 不是爱的衍生,也不是恨的延续。陆机为那女子的痴情留下你,终究却不如天算。当日你不曾挽留你的母亲去赴死,默默地纵容,在那人果决的放开牵住你的手的时候,你到底是何种的心情? 你看的太过清楚,却注定苍老了年幼的心。骄傲的,不屑低头讨要眷念与关怀。 这世上最伤人的,原来就是以善良为初衷的悲悯。 所以为着悲悯而生,你却唯独不会悲悯。 所以,其实你才是那个最慈悲的人么?因为,永远没有最伤人的利器。 “九凌……” 墨衣的男子的笑容如细沙般细细散去,凤目静静看向合目安然的女子,“还记得‘清涧’么?”他以手轻轻抵额,抑制住胸臆中酸涩呼吒着要涌上的情绪,平静道,“那个时候,你还是陆涧玥。” “我的字,清远。” 那座茶馆,一早以前就隐藏着他的私心。 所有的摆设,全是依着他对她的感觉而制,无一样不是亲力亲为。 她睁开眼来,墨目中仍旧细碎闪着星辰般寒冷的颜色,清冽,空明。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那么静静看他。 凤目流转,温温润润如细雨扑面,他也静静看她,优美的眉修长舒展,眉尾细而清秀,似清晨兰叶尖儿上挂着一滴晶莹,极致的唯美与诱惑…… 他在等她一个答案。 黑衣散发的女子,微吊的眼在雾气浓浓中兀自波澜未起,星夜一般的眼光穿透迷蒙静静看他。 她突而一笑,太息般吐出,“差一点……果然是美色惑人啊……”又或是谈起往事,连她也不例外的陷入了迷怔? 低笑着,又闭上眼,她终而再未看风简墨烟华聚散的眼,那双凤目中,温润的光彩化为冰冷的烟灰沉入内里,再不见任何流转。 他垂下手,那女子仍旧闭着眼,似已入定。兰花一般幽静的脸俊逸清朗,他旋身涉水离去,脸上又是昔日高雅骄傲的姿态。 “一直追着,终于觉得累了。” 他背着手走的洒然,丝滑细腻的声线缓缓顺着风声传来。 背后的人修长的眉微微抖动后一片沉然,却再也未言一语。 ★性格大揭秘★ 有因必有果,没人天生就无情冷酷,没人天生就喜欢防备,先天的遗传优势加后天的际遇,这是响当当的九凌其人……顶锅盖奔走…… 风美男受挫,政策需要再次改变……软的不行,现下只有走黑的路线…… 第一百二十章 执着 “公子。”赤葛盯着身前的人良久,那人站着一动不动良久,恍若雕塑一般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追了这么多年,也该是累了吧?那位小姐,也是着实冷酷的惊人。公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大的挫折。从认识到现在,怎么着也快八年了,任是铁石心肠也该有几分情念,可那位到现在,还是一副过眼都是浮云的样子。他家公子,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人? 墨衣的公子依旧定定的站在阁楼上,眼光辽远的投向帝都繁华的景象,脸上无悲无喜,似是在沉吟什么。 风莲进来见的便是这幅景象,一向粗线条见不得弟弟高傲到天的模样,现在也不由得生起痛心来。 赤葛点了点头,朝着风莲使了个眼色,叹了口气便出去。 “阿墨。没见着九凌么?”风莲慢慢近了栏杆,转头看弟弟面无表情的脸。 “见了。”风大少爷不冷不淡的吐了两字。 “又碰钉子了?”风莲惋惜的试探。 “嗯。”风大少爷眼珠子都没转,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个音节。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或许姐姐能帮上点忙。” 闻言,一直没动过的风大少爷转过脸,长眉斜斜的拉着,脸上的神态很是怀疑,风莲一眼便看出这是个十分不屑的表情,不由得怒从心起,死小子,从来都不知道尊重是什么! “死小子!你就不能示个弱么!老娘好歹是个女人,女人能不知道女人的心思?” 风大公子抖了抖眉,对那句‘好歹是个女人’显然特别的不赞同,面无表情的又转过头继续盯着楼外的风景,慢慢的吐了一句,“不用了。”风莲的理论若是能帮上忙,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升起的,况且,一定要说的话,九凌那样子的委实不应该叫做女人。 蓝绒花一般美艳的风莲抽了抽额角,面色扭曲。 “叫你小子不要去死揪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你偏不信!单家的小姐人又美脾气也温柔,哪点不好,你偏偏给老娘推了!你今年都二十四了,女人一个都没,你想气死我么!” “人家根本没把你当回事,你眼巴巴凑上去自取其辱,真是丢我风莲的脸!气死我了!” 风简墨抚了抚额,“我的事,你不要管。” “不要管!你让老娘不管你?当初风家灭门,我带着你死里逃生,若不是十井,今日哪来的风简墨和风莲!阿墨,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就这样报答姐姐的么!”蓝绒花一样的女子哗啦啦的跟瀑布似的淌出泪来,“我嫁给十井十几年,一无所出,十井他面上什么也没说,可我难道不知道,他心下也是遗憾的么?姐姐多想要个孩子,阿墨,你又了解么?” 风简墨皱眉,风莲泪眼朦胧的瞥了他一眼,面上依旧哀戚,心里却辟里啪啦的打起算盘,不动声色,“这么些年,给你找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孩,盼望你早日成家,开枝散叶,你若是早听姐姐话和那单家的小姐成家,今日孩子都下地跑了!我和十井哪用得着这么寂寞!” 沉默。风大公子面色沉重。似是想到了早年的艰辛,一向冷漠高傲的人也微微动容。 风莲沉了沉声,呵斥,“你对九凌痴情不悔,姐姐我何曾有半点阻挠!你如今这副样子又算什么?放着这么多年,也未见你打动她半点,你为何还不早下决断?!难道要等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一生蹉跎么?” “咳咳。”风大少爷正了正表情,低咳几声打断了自家姐姐的激昂陈词,慢慢悠悠的提醒,“容我纠正一下,单家小姐是去年年末的事,到现在也不过不到半年。”孩子下地走,当他白痴么? 风莲怔住,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烟消云散,恼羞成怒恶向胆边生,“死小子!笑什么笑!有本事你直接把九凌绑回来做了老婆,老娘跟你说个服字!一个大男人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你好意思站这儿垂头丧气等着人安慰!” 还不是看他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好心来激发激发斗志,这死小子,居然一副尔等都是俗物的样子,真恨不得在他脑门上敲两个爆栗! “我没说要放弃。”风简墨转了头,一手漫不经心的拍着栏杆,对着楼外绚丽的景色淡淡道,“我只是一直在想,或许两情相悦才是完美的。只是好像有些勉强了。” “啊,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你踢到的最硬的一块铁板啊,阿墨。”风莲换了换神色,也不由得喃喃,“这世道上怎么就出了个这么奇怪的女子啊!” “越看越喜欢,这样的女人,活的那才叫一个随意精彩啊。” 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风莲也颇为头痛,“怎么办呢,阿墨?连十井也说过,为情所苦最是伤怀,这么个心高气傲不肯低头的人,她远远在你之上,你要怎么办呢?难道这要让我有生之年都见不到小外甥?” “九凌长得那么美,这样出色的人,将来的孩子啊,我果然是期待得不得了啊。阿墨,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她除了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其他选择。”风简墨淡淡的回应。 “这么自信?”风莲挑眉,“见你试了这么久,也没有半分动静啊。怎么这次难不成真照我说的直接把人绑回来?”绑回来,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啊。那孩子,可是一点也不逊色的高手啊,背后还有那么多势力。情路坎坷啊,阿墨,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会自己到我身边的,”墨衣的公子缓缓掀了唇角,以前太过温和,所以才给了她一次次离开的机会,而这一次,轮到他心狠了。 “呵,看起来是有主意了。”蓝色的人影一晃,风莲招了招手下楼,“自己去忙活吧。” 怎么会放弃呢?今次他说‘追累了’,确实是实话。 追累了,所以再也不愿意一直在那女子身后疾逐。她一直将背影留给他不愿回头,而他始终没办法赶上去与之并肩,僵持不下就成了死局。 所以这次,他站在原地,让她停下脚步主动转身寻他而来。 他淡笑着抬眼平视远方,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脱口,“听说九凌好赌,擅局,今日我风简墨就赌上一把,舍命陪君子,为了完完全全得到这个人,破釜沉舟也在所不惜。” 如此,就一步步设下局,慢慢的从人到心,一处不漏的毫无保留的得到她。 “今次我会是你对面执棋的人,九凌,我连自己那颗爱你的心都狠得下折磨,试问,你怎么不会是我的?” “本来是犹疑的,不过现在,你已经替我下了决定。” 第一百二十一章 寻花 “最近都没见着风公子啊。”扇宓摇摇晃晃从楼上飘下,吓了卫江一跳。 男人狠狠的一甩袖子闪身坐到廊上,暴躁的一拍上好的兰木杆,“我怎么知道?!最近这人都跟有毛病似的!主上脾气也差得不得了,天神的,这日子无聊的要死!什么时候才是主上说的可以动手的时候?云里雾里的,老子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偏生还没一个人知道怎么回事!” “啊,这日子委实无聊了点啊,还赶不上在北境的日子。那位风美男不是巴不得天天都贴在主上身上的么?怎么这会子影子都没了?哎,该不是被打击的信心全无,恒心未定,就此望而退步了吧?难得坚持了这么久,居然就放弃了。” 转头伸腿踢了踢坐着的人,扇宓百无聊奈,“你说,咱主上连这样的男人都看不上眼,难道要天上的神仙才合她的意?陛下也是,都两年了私下里也干了不少牵线搭桥的事,怎么就没一件成功的?主上的桃花真是难开啊。连我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甭给我提这些,烦着呢。”卫江扭了扭头,“这主子真难伺候。” “特大消息啊,劲爆啊……”竹施歪眉挤眼的冲将过来,一路嚎叫。 “吵什么吵,你想被主子扒皮么?”扇宓没好气的掩住耳朵,坐上栏杆伸腿将冲过来的人拦住。 “哎,你猜我刚见着谁了?”歪眉挤眼的男人也没计较,直接一跃跳到廊外的树上,俯着身一脸神秘。 其余两人不予理睬。 “风大公子哎。” 扇宓眯着眼嗤了一声,卫江鄙视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表示附和。 “风大公子去了素红楼哎,有名的烟花之地啊。” 四只眼睛齐齐盯住竹施,总算是有了注意力。 “你没搞错吧?”卫江怀疑的一瞥眼,这位万花不入眼的风大公子什么时候从清心寡欲到了寻欢作乐?天神的,主上最后的一朵桃花,还没开,就凋了。 “怎么会?我亲眼见的!那小子还公然招妓!主上要是知道的话,估计会一巴掌将狗男女拍成碎末,哎,此等人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主上真是遇人不淑。” 扇宓扯了扯卫江,嘀咕,“不太可能吧?那小子,那两年也没见他有任何失当,这当口,傻得干这种蠢事?他难道不知道,主上不可能娶个残花败柳?” 残花败柳?卫江抖了抖,极度不悦,凭什么男人要配上这词儿? “他到妓院去干什么?”掰了掰指甲,扇宓偏头问树上的那位仁兄,她可不认为那人会饥不择食的跑到妓院去找女人,怎么看怎么不合理。 “嘿嘿,你也知道有内幕啊?”竹施卖了个关子,神秘一笑,“他去找人。” 在两人兴味的眼光中,又加了一句,“而且还是找一个女人。” “谁?”还女人,难不成这小子啥时候还瞒着一段j情? “柳芳菲。” “柳芳菲是哪位啊?”扇宓皱眉,“怎么一听就带着一骨子风尘味?” “这可是个美人啊,就是那什么雁霄阁响当当的柳花魁。说起这段子事,还是主上兜下的,主上十六岁的时候参加比武大败群雄,在柳芳菲二十岁出阁的时候一举赢得美人归啊。这说的就是这女人啊。” “主上赢得美人归?”卫江抖了抖,似乎想到了什么诡异的事,脸上黑线层层,“别告诉我那女人对主上一见倾心。” 竹施翻了个白眼,有待这样的逻辑么?“当然不是。主上是替凌海阁的七公子珈弈出战,最后美人归处自然是那个嗜钱如命满身铜臭味的小子。” “那风简墨找那女人干什么?”扇宓摸了摸下巴。 “这就让人深思了。据说那女人入了凌海阁之后,并不讨七公子喜,一直便安安分分呆在阁里,倒是没有如预料的和七公子双宿双栖。我仔细打探之下,听闻凌海阁里,这女人和风流的优四公子倒是走的很近,搞不好,那两人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卫江嗯了一声,一副里面肯定有j情的模样,“那关风公子什么事啊?” “这个就不知道了。”竹施叹了口气,“这人跟主上一样,做些奇奇怪怪的的事,理不着头绪。” “不过,风大公子跑那种地方去找那女人,难道说他知道柳芳菲在京城?她不是好好的在凌海阁呆着么?” “真是奇怪的举动。”三人垂了垂眼,摸不着头绪。 “啥事儿放主上身边都复杂。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干脆利落点啊。” “风简墨逛花楼?”九凌挑了挑眉,看了一眼面前老母鸡一样的郁离,“这关我什么事?” “主上啊,那是风公子啊。”郁离期期艾艾的掩面几欲晕倒,最后一朵桃花啊。 “我知道那是风简墨。”黑衣的九凌扣了扣茶盏,“我是问你说这事干嘛?” “风公子去素红楼找一个叫柳芳菲的女人。” “柳芳菲?”叩的一声,九凌放下了茶盏,难得的讶异了一回,“那女人什么时候又到了那种地方?”不是该安安分分在凌海阁呆着么? “主上,你不觉得这问题的关键并不是柳芳菲么?”你难道没听见是风大公子找女人么? “柳芳菲,呵,凌海阁的人反应也迟钝了些啊。到现在才有人寻来么?”九凌点了点下巴叹气,“难得当初替珈弈赢回绝代美人,没成想,他居然还真是个不懂风情的家伙,哎,难得我做了一件好事,如今美人却又入风尘。” 风简墨这厮又在搞什么鬼?眯了眯眼,心下计量无数的人早已把一旁心急如焚的老母鸡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郁离仰天无声悲叹。原来都是浮云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吃醋? “听说宫里闹得厉害啊。”竹施试探的感慨了一句,一边瞟了瞟坐的歪七八扭的人。 祸害。真是…… “哦?”指尖绕着长发的人漫不经心的端了案边的茶抿了一口,皱了皱眉,“郁离,冷了。” 老母鸡男人殷勤的谄着脸狗腿的点头哈腰,“啊,主上,这就去换。”端了茶具咻的一声溜走,这人一气呵成。 竹施脸抽搐不已。郁离越来越像个奴才了。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支了下巴的人无聊的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不太认真的扫着。 这厢竹施定睛一看,晴天霹雳…… 那分明就是房中御术!谁那么大胆子,居然敢!居然敢拿种东西给主上看! “主上……你在……”实在不敢说出那几个字,竹施哽着脖子支支吾吾。 “哦?”那人笑眯眯的抬头,舞了舞手中的书,“这个啊。” 一副大大的春宫图就在竹施的眼前清晰晃过,已经不年轻的男人爆红了脸。 “这个是从夕桓洛的皇宫里搜来的,啊,真不晓得是哪个人才,啧啧,连这事儿都能讲得那么技巧啊。” 甩了甩手中的书,九凌啪的一声丢了过去,竹施愣了愣,茫然下意识的一接,等反应过来,郁卒的要死,天呀,劈道雷轰了他吧! “主上……” “哦,不看白不看,送你慢慢研究吧。”点了点下巴靠回椅子,那人一副‘主上我是很照顾你的’样子,斜眼睨他,“说说吧,刚才的话还没回答呢。” 赤果果的侮辱!他身为男性的自尊,无情的被践踏了!谁说他需要看这玩意儿的! 心脏算不上强悍的竹施额上黑线层层,抖了抖怀里烫手山芋一样的册子,筛糠一样的簇簇,真是……挺照顾我的呀…… 扭曲了脸,竹施咬牙,“夕桓洛的封后大典原本定于半月后,那夜准皇后失踪,宫中惊闻刺客,栖凤殿有打斗痕迹,主上当时内力受制,夕桓洛必会怀疑主上是被人掳走,近日顺着痕迹细细摸索,已揪出当夜侍寝的清妃与贼人勾结的证据。”想不到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忠君爱国的堂堂七尺君子,居然也有一天会抱着一本春宫对着自家主子汇报战况,这是怎样的一种极致人生啊…… “清妃招供她所雇的刺客源自银楼,当夜来人擅射,所留箭矢与当年夕源光身上的无差,夕桓洛要查到来人是连城并不难。”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尚晨殿下不许子夜插手任何行动,是真的对我们好啊……虽然有点浪费,但不至于像今天这么堕落伪善啊…… “倒也差不多了。”扣了扣桌面的九凌淡淡的抬眼,“舒衍那边安排的如何?” “一直紧盯着人呢,没有放松。只要那边一碰头,引线会人不知鬼不觉的牵给夕桓洛,新仇旧恨,以大顺皇帝的阴狠,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嗯。”应了一声的人偏首,郁离正端着新换的茶进来,她拂了拂袖,不经意问了一句,“涟青呢?” “涟老大去觉明大师那里了。” “哦,”点了点头,接过满上的茶盏,黑衣的女子招了招手,“没事的话,就下去吧。” 得了大赦的人揪了手里的册子,恨不得找个洞子狠狠将之塞进去,脸色郁结的躬身去了。 “郁离。”又无聊起来的人唤了忠心的老母鸡男人一声。 “主上?”正琢磨着怎么挽回最后一朵桃花的郁离眼带疑问,又要玩什么花样? “去书房替我拿两本书来。” “主子,这是别人的别院。”重重的咬了‘别人’二字,郁离有心要提醒风大公子的存在,想着怎么着也要唤起这人一点点的愧疚或者感怀之心。 然而那人只是撸了撸肩上的一缕长发,不以为意,“本殿没说是自己的。” 郁离泄气。实在不该试图跟这人谈论这些问题。 “郁离这就去向风公子借书。”咬了咬借字,郁离大人哼哼两声又去了。 坐着的人看了看外间,突然一笑,恍若雨后初霁般明媚光彩。 “很闲啊。”丝滑的声音钻入耳朵里,酥酥麻麻,像是无骨一般软腻。 九凌漆黑的眼微微一扬,盯了盯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到身边的人,斜了脑袋,撑了一手支着,眼光透过墨衣的公子投注到室内不知名的角落。 “你不也很闲么?”她淡淡的反问,却迎来对方的一声轻笑。 一向清隽冷淡的风大公子最近似乎转了性子,对着人越发的圆滑热套。九凌下意识觉得这厮不安好心,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自那次不欢而散,两人平日少了接触,连话也很少。风简墨常常外间跑得勤快,而九凌,鉴于那档子事闹得厉害倒是一直安安分分的呆着。这俨然是第一次,风大公子有了近水楼台的机会却没有激流勇上。天性敏感的九凌少了马蚤扰,反倒觉得更麻烦。 有什么东西,在她未掌控的地方慢慢滋生了。 皱了皱眉,九凌颇觉烦恼。风简墨这厮真要杠上了,简直就是一只狐狸,她实在没心思跟这家伙较劲。 “听说宫里闹的很厉害啊。”风简墨凤目微转,修眉斜挑,“你这一闹连累了多少美人为你受罪呵。清妃下狱,梅妃永禁冷宫,好歹是自己的妻妾,夕桓洛也真下的心……” 黑衣的九凌挑眉,微吊的眼看不出情绪。 “啊,据说当夜进宫的那伙刺客,跟当年刺杀夕源光的是一路呢。九凌,你的目的,就是他们么?” “他们?”唇边绽了一丝弧度的人冷笑,神情间睥睨孤傲,“这群小鬼,也配作我独孤九凌的目标?” “我可是在等那只大鬼现身啊。二十多年了,那人能混得如此风生水起,这么个人才,怎么就没人发现呢?我也不过是帮夕桓洛牵牵线罢了。” “呵,你总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风简墨无奈的一笑,转了目光不语。 黑衣的九凌瞥了瞥他沉默的表情,幽幽双瞳中清冽的水光一闪,“柳芳菲什么时候来得京城?” 终于问了。美如墨兰的男子脸上盈满笑意,唇边撩起一抹促狭,“怎么,吃醋了?” 躺在椅上的人冲他一笑,说不出的迷魅,然而笑意却未达眼底,墨染一般的双瞳里依旧是波澜未起的平淡冷漠,只是空有一张不以为意的笑就那么看着对面的人。似在嘲笑对方的痴心妄想。 吃醋?她懒懒的看了他一眼,觉得好笑,竟然就真的笑出来了。他又不是她的男人,她吃哪门子醋?就算是她的男人沾花惹草,以她的强悍和冷酷,大发雷霆之下令其生不如死也只可能因为这种行径实在挑衅到了她独孤九凌的威严和骄傲罢了。 男人,我怎可能为这种生物拈酸吃醋?九凌的目光分分明明透着此种不屑。 风简墨看得分明,却是不动声色的敛下眉眼,也没有像往常碰钉子时的忧郁,只是淡淡的一汪静水显出不可捉摸来。小媳妇一样受气委屈的样子,跟他风简墨可没关系。 “她么?早在你回来之前,便已经在京城了。据说风流成性的优四公子留恋京城美色,览遍花丛之后只觉这边风光独好,于是就定下来了,至于那位柳美人,据说与优四公子有扯不清的关系,大概是芳心暗许一心跟随吧。” “你找她做什么?”黑衣的女子漆黑的眼看不出情绪,微皱着的眉却泄露了她的不愉快,只是这不愉快究竟是为什么,却是不得而知。 风简墨看了她的脸色,没有自恋的以为这人会是因为他吃醋引发负面情绪,不知怎么的,这个清醒的认识反倒让他更加的不痛快起来,他淡淡的转开目光,“私事,没必要向你说明吧?” 私事?黑衣的九凌细细看了墨衣男子的表情,眯了眯眼,“你最好记得你今天说的话。风简墨,我还不想与你为敌。” “所以别来打乱我的事。” “我自然记得。”墨衣的公子微笑。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题 月黑风高,杀人越货居家必备之天道。 就在这么一个不适合花前月下的夜里,邺京外僻静的郊地,一处山壁杀机四伏。 黑暗中不同寻常的气息慢慢靠拢,肃杀冷厉的杀意浓重的扩散开来。 “沈统领。”黑暗中有人伏着腰潜来。 “如何?”按剑而立的人问道。 “确实是此处没错。”来人压低声音,“只是以这些江湖人的手段,狡兔三窟,里间必定别有玄机。” “不错。”低头沉吟半响,带头的统领扫了眼高处隐在藤蔓后的黑幽洞口,有些踌躇,“击杀令已下,陛下要得是一网打尽,明火执仗的冲进去打草惊蛇,不妥。” “有没有人潜入打探过?” “有。”那人深吸一口气,“有进无出。甚有平民无意发现此地也无生机,此间人士心狠手辣武功高强,隐藏的很好。” “里间必是极其浩大的地宫一类的秘处。贸贸然进去,实无成功把握。” “那么火攻?” “不行。叛党会从其他出口逃散。” “那?” “先找到其他出口。” 只有地毯式的搜山了。只是,如此大动静的作为,要不惊动叛党,谈何容易? “看来今晚只得无功而回了。”按剑而立的人皱了皱眉,突然转首低喝,“谁?” 哗……闻声四周埋伏的人猝然拔剑。 不言而喻的,若是来人属叛逆一党,那么所有的计划便岌岌可危了…… “呵。”低笑声从林间传来,说不出的诡异,来人声线飘忽不定,也刻意压低,似是在不停的变换方位。 “何必紧张呢?各位。” 笑了两声,那人诡秘的又道,“我可是好心来帮各位的哦。可别打什么杀人灭口的主意,多丧尽天良啊,这行径……” “你是什么人?”夜色中沉稳冷定的统领按捺不动,目色如电般刺入林间。 黑幽幽的影子模糊不清,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慢吞吞从一边踱来,停在一棵树下,颇有些闲适的靠在树干上,精光闪烁的眼格外的不怀好意。 “大内侍卫统领,万岁的贴身护卫,不在皇宫里面当您的差,跑到在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山头,说出去谁信啊?是不是,沈统领?” 沈阔。与帝王几乎形影相随的大内高手,御林军昔日的统领,今日帝王的贴身护卫。 黑暗中沈阔不动声色的冷笑,“阁下好眼力。” “啊,过奖过奖。夸赞归夸赞,沈统领,你打那手势作甚?在下的好眼力可都看见了。不是说了不是那边的同伙么?您犯得着跟我过不去嘛。” “不过这皇帝的暗卫们眼力可真好啊,这么黑能看到头儿的手势?啊咧咧,改天我也得向老大建议建议了。” 沈阔皱眉,冷哼一声,“阁下有何贵干?” “不是说了嘛,”来人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黑暗之中也没谁看到,一脸可惜的伸手揉了揉额,“在下是来雪中送炭的啊。”抬头望望了天,徒然的发现头顶密密麻麻的是树叶,黑沉沉的没个光亮,话说,‘雪中送炭’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吧? “既不是心怀恶意,阁下为何不近两步说话?”沈阔目光如炬,一霎也不霎的盯住那靠在树边的人。 “过去?”摸了摸鼻子,男子一边伸手在怀里掏来掏去,一边没好气的答道,“你以为在下的脑袋被驴踢扁了啊?过去那不是找死嘛。” 沈阔不动声色的朝着属下打了个手势,右手摸到腰间,双脚轻轻无声的旋开,趁着那人低头不知在找什么的瞬间,倏忽如风般扑去。 偏生此时,悉悉索索的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东西的人却如鬼魅一般转眼不见,沈阔甚至在前一秒靠近的时刻清晰的看见那人连头也未抬。来人居然警觉如斯! “哎,都说了送东西的。”男人抱怨的声音响起。 嗖!布片一般的东西飞了过来,直直砸给正脸色难看的沈阔。沈阔头也未抬,直接横剑一挡,那东西就晃悠悠的挂在了御前侍卫的宝剑上。 “就说了你们喜欢抢的,偏生老大还让送……”抱怨两声之后,只听得沙沙几声,林间再无痕迹。显然,人已经走了。 沈阔皱眉,将那片布料一般的东西送到眼下仔细看了看,晦暗中依稀只见弯弯曲曲的线条,颜色绘的极深,脑中一动…… 那是贼子巢|岤的布局图。 只是,是真是假呢?会否是对方的诱敌之策…… ———— “陛下以为……?”男子端着疑惑的神情看皇帝波澜未兴的脸。 夕桓洛盯着那张呈上来的图半响,突然意味不明的笑起来。 “陛下?”沈阔皱着眉出声。 “沈阔可有仔细看这张地形图?”皇帝靠回椅上,抬眼扫了一眼站着的人。 “陛下的意思是?” “这张图的右角有个天鹰标记,沈阔可知这是什么?” “臣不知。” “这个啊,可是陆机昔年的独有标志。” “陆丞相?”沈阔讶异的瞪大眼,有些不明状况。“来人说是奉主人之命,难道丞相当年……?” “那倒不是。陆机确实已死。只是能知道这个标志的人,除了陆机的亲信,大概找不出别的人了。不排除这些人因着陆涧玥的缘故出手。” 陆机一死,那些曾经誓死追随的人自然是转而护住最后的一条血脉。陆涧玥于大内失踪,这些人将目光转到帝王的身上未必是不可能。不管如何,目的上来说,两方基本一致。那么,可以确定不是陷阱?毕竟江湖势力避朝廷不及,怎会异想天开设这样一个陷阱让皇帝的人去跳?要知道,即使掉入陷阱,一个帝国损失的无非只是千人不到,而后面的帝王之怒,百万雄师,谁能抵挡?敢与一国敌对的,必定是势均力敌的力量。江湖草莽,再是能耐,也是螳臂当车,愚不可及。 “那么,陛下认为这人是可信的?”沈阔正了正神情。 “可信又如何,不可信又如何?沈阔,朕的眼皮子底下,如何能容得了这样的存在?这批势力无论如何,朕必拔之!” “臣明白了。”沈阔伏腰。 “明晚就去吧。”皇帝扣了扣案桌,“御林军也可调去,只是记住,需得不动声色。” “是。”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神女有心 一样的夜色,然而在不一样的地方,却又有不同的韵味。 素红楼算是比较上等的一处风月场地,虽不能与雁霄阁比拟,但也别有繁华。如人有三六九等,风月之所也是各有不同的。 后门前,一辆朴素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拉开车帘,穿着灰色斗篷的人缓缓走了出来,身形纤细,脸孔藏在斗篷下只看得见眼睛,清清淡淡中有些忧愁,又有三分孤傲和冷意。 那人抱着一架琴下了车,朝车夫点了点头便径直进了素红楼的后门。 迎向里间,那人目不斜视的专心行走,穿过花园,绕上游廊,又上了阁楼。 “哎哟哟,柳姑娘啊,你可好歹是来了。今儿个有个客人正点名要听你的曲子呢,等了快一盏茶时间了还不见你来,急死妈妈我了!”挥了挥香帕的老鸨挤眉弄眼,尽管那披着斗篷的人一言不发,徐娘半老的女人也兀自说得欢畅,说话间急急忙忙的将人引入厢房,思量着讨好里间的金主赚了不少。 进了屋,那纤细的人这才顿了下来,将手中的琴交到一旁侍奉的小丫头手上,伸出葱葱玉指解了斗篷慢慢褪下。 火红猎猎的衣衫露了出来,毫无花哨只是纯粹的红,这样浓烈的颜色原是一般人无法接受的,这时却显出别致的风情来。 仅仅是看了那样一角衣衫,便能让人响起美人莹白如露的肌肤来,无形间,未现姿容,便堪堪生出蛊惑人心的力量来。 那人解了斗篷缓缓转过头来接了琴,慢慢的往里间走。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长发铺洒,红衣如莲,纤腰不及一束,行动如柳。形态举止来看分明是个美丽的女人。 进了最里间,厢房里用了一道珠帘隔出了两个独立的空间。女子从一间屋子转堂而过,便正巧出现在隔开客人的那块僻静角落。 珠帘后是一道薄薄的白纱蔽帐,两边打量,朦朦胧胧,如雾中看花。 红色的人影一晃,那边久候的客人轻滑细腻的声音便响起来。 “柳姑娘,又打搅了。” 帘后的女子朦胧的身影端坐着,膝上摆好了琴,“风公子今日想要听什么曲子?” 年轻的墨衣公子笑了笑,身边奉酒的婢女眼前一花,只觉满室都是光华珠影。男子丰神俊朗的眉眼一扫,墨兰一般的清隽令婢女们心跳不已。 “柳姑娘随意吧。”最终貌美的公子举了酒盏一敬,淡淡的回答。 帘后的人微微顿了顿似是思索了一会儿,纤长的手指微动,清冽如泉的曲调响起,空谷幽兰一般怡人心脾。 墨衣的公子一双凤目勾魂夺魄,黑色的眼瞳清朗婉转,修长的眉似兰叶一般英挺舒展,五官精致梦幻如同一张铺开的水墨。 风简墨。这样一个月华一般的男人身上流转的却是一种古韵墨色一般的深远悠长。让人看不透摸不清,却又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的美丽。 “柳姑娘早已是清白之身,为何要出入于这风月之所呢?”似是漫不经心的起了一丝好奇,墨衣的公子斜眼看帘后拨弦的人。 红衣的女子手上未停,心神不扰,淡淡回道,“不过是在此地生长了二十年,终究习惯了京城的风花雪月。芳菲一生醉于琴技,默默归于无名总是不甘的。” “虽是欢乐场,却也有知音人。”女子淡漠的声音回荡。 “是这样啊。”墨衣的公子转目,对着奉酒的两个丫鬟笑了笑,“下去吧,不用侍奉了。” 兀自有些神迷的丫鬟怔了怔,虽有不舍,但也只好磨磨蹭蹭的下去了。风简墨这才又看向帘后的人,笑着道,“风某不才,不知可配得这知音二字?” 帘后的女子冷艳的脸上分毫未动,没有回答,只是优雅的拨动琴弦。 风简墨一掸手,黑色的衣袖拂过桌沿落在膝上,他漆黑的瞳孔神色莫名,倏忽笑意又起。 “柳姑娘也在找人么?” 帘后的人不答。他笑了笑,执起一盏轻抿,摇头慨叹,“不,倒是说错了。柳姑娘你是在等人。而我,已经找到了那个我要等的人。” “找到了那个人,而他却一直在找寻别的人,是不是就只能等待了?” 帘后投来讶异的目光。 “此曲清冽空幽,有浩远孤高之意。只是细细听来,有一丝愁意暗藏,回环往复意蕴绵长,却原来是不得意的忧伤。” “姑娘等的人还未回头么?” 帘后的人神色微微波动,依旧不语。 墨衣的公子眼中却似笑非笑,深沉的让人看不清颜色。 “我遇上了一个女人,她为人冷酷,心狠决断,这滚滚红尘没有一样入她高傲的心。她追逐自由,乘风而行,吝于给别人慈悲的眼色。这样一个人,任谁也知道该聪明的远离。只是,我却不知不觉的入了迷。” “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执意跟随她身后不离不弃。从相识到如今已有很多个年头,她看我的眼神渐渐有所不同。只是人心实难满足,我渐渐贪图更多,柳姑娘,你说,我这样是错了么?” 琴音停了下来。帘后的人静静看着墨衣的公子。沉静的目光穿过珠帘投了过来,带了不明的意味。 “风公子说的人,芳菲甚觉熟稔。”是那个人酒醉之后念念不忘,痛苦低喃出的名字么? “是么?”墨衣的公子笑了笑,似乎不愿多言。 “风公子。”帘后的女子纤长的手按在琴上微动,她不动声色敛下眉眼,眼中划过一抹光芒,“若是不贪求,那便不是爱了。” “你找的那位姑娘,她喜欢上你了么?” “也许是吧。”墨衣的公子清浅的声音回道,隐晦的意思却朦胧不清,“若她最终的归宿不是我,那么这世上便再不会有她能爱上的人了。”(凰有话要说:关于这点,风大美男要表达的意思是:第一,九凌若是连他也未爱上,那么这世上还有谁配她去喜欢?这是一个男人高度自信的表现。第二,除了他,她哪敢喜 步步逼心 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25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25部分阅读 欢别的男人?知道一个,宰一个,全灭掉。这是男人高度的独占权,得不到手,谁也别想得到。当然这话在别人听来,那意思就在表达,如果她对他的感情都不叫爱,那这世上,什么样的感情才能算爱?这是风简墨故意想要混淆柳芳菲的视线,让其误以为他是那人的倾心之人。) 红衣的女子神情凝重,眼神中透出一抹怀疑不定,口上的语气却依旧淡漠,“听风公子这样说,芳菲倒是对那姑娘很感兴趣了。” “只是,风公子现迹这样的欢乐场,她不会生气么?” 风简墨笑了笑,别有深意道,“她若能生气的话,未尝不是好事啊。” “公子这是何意?”爱一个人,不都是不希望对方产生这样的误会么? “我一直希望她能露出一点在乎的痕迹,下意识的做了这种赌气的行为……”那墨衣的公子却回答,“然而她太理智了。什么事我会做,什么事我绝不会做,她一清二楚。” “但是我还是觉得,也许这样或许她也会误会,也会觉得朝着我偶尔发发脾气。这样理智的人,让人很不甘对么?” 帘后的人未答。 “其实也不是完全归咎于想要气一气她。只是一次无意听到姑娘的琴声,甚觉投缘,所以一次两次的来拜访。” “那是芳菲的荣幸。”红衣的女子收了手静坐,淡淡回答,脸上闪过无数神情,终而似是无意的问了一句,“倒不知是哪位小姐有那样的风采,能让身为神医弟子的风公子如此患得患失?” “她么?”墨衣的公子顿了顿,“其实你未必不识,说来她与你还有颇深的一段缘分。” 红衣的柳芳菲闭了闭眼,透出了然来,果然是她。 你在京城寻寻觅觅那么久,始终没有捕捉到一丝行迹,而如今,满城风雨,惊鸿一现后,她依旧只是一道影子。 永远触摸不到。 我要帮你寻她么? 终究红衣的女子起身朝着帘外的公子颔首,“知音难觅,风公子有时间可以到水月轩来作客。” 第一百二十五章 襄王何意 “你回来了。” 薄雾杳袅,红衣的人踏露而归,他妖娆风流的脸上是一种落寞和阴鸷。郁郁,却又美丽。 批发散衣,落拓不羁的歌酒放纵,去了轻狂,眉眼间散去了不在意,却原来是带了刻骨的伤意。 优四公子是个谜。 他人前极致的妖娆婉转,游走在红尘的堕落里,满身风尘胭脂,眉眼永是没心没肺,多情一笑间为女子一掷千金,然而挥手一别之后决绝的留给她们刻骨相思。 就是这样一个浪荡子,风流郎,卸去了一切,剩下的,却是个不为人知的矛盾。 他一声不响的踏露而来,长发飞舞间拂过信道旁的花枝,滚滚的露水倾滑而下落在衣襟上,人却是恍若未知。 红衣的女子站在廊下静静看他归来,天色犹是一半朦胧。 他从一场风花雪月中脱身归来。昨夜,与他言笑晏晏,纵酒放歌的女子是谁呢?柳芳菲冷漠的眼睛忽然有了一丝怔然。眼前划过那人在红红绿绿中猖狂的笑容,墨色妖娆的眼中却似天寒地冻。 有没有人,真真切切的看穿过这样的人呢?红衣的女子迎上归来男子的眼神,微微颔首。 “我说过,不用等我。”优四公子踏上长廊,近了两步,脸上的表情抛却了人前的春意,是一种冷清的安宁。“晨露湿重,你只是个弱女子。” 然而神色淡漠的女子回答,“我只是习惯了。” 她抬头看天色,淡淡的一笑,眼中的神色优四公子读不懂,“繁华一过,仿佛烟花散灭,只剩冰冷绝望的灰烬。京城的夜色和晨光,永远是两个极端。” 轻轻拂了拂衣袖,她的眼神对上优四公子的脸,“芳菲的人生或许就正如这中苍凉。明明已无半许温凉,却犹自舍不得丢掉往日的灰烬,总想着,大概这样天长地久下去,也会觉得幸福了。” 优四公子微微皱了皱眉,脸上疑色颇重。“你怎么了?” 红衣的女子笑了笑,摇首,“只是昨夜听了一个客人的故事有所感慨罢了。” “为什么一定要去那种地方呢,芳菲?”优四公子叹气,脸上是一种怜惜的表情,“你早已是自由之身,我当你是朋友知己,所以由衷的希望你幸福……” 顿了顿,大概想起了什么,优四公子道,“这大概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可以说‘由衷’二字了。” “你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办到……” 柳芳菲淡淡的笑了。人前毫无真心的优四公子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很难得的。他原来是真的把她当朋友的,尽管传言里优四公子与她纠扯不清,二人在外人眼中早已无清白可言,然而真实,永远是不可思议的。 爱情没有原因,友情也是没有原因的。 真实的优四公子,在这个女子的眼中,毫无遮拦。 “我并不需要什么。”她转身沿着长廊行走,优四公子慢慢的也跟上,女子清丽的身影拂动如柳,然而她的声音是无比坚定的,“就像嗜酒的人永远迷恋那股沉香,我曾困囿于风尘,所有的信念源自于此,即使脱离了那里,我依旧流连风色。” “我太喜欢倚栏看别人的嬉笑怒骂,以至于再也恋不上其他风景。” “甚至因为太过投入别人的悲喜,连自己的知觉都忘却了。” 优四公子闭了闭眼睛,这样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她们有一点很像,正如柳芳菲所言那样,一样热衷于别人的故事,却从不插手。只是,那女子的冷酷,远远在面前这女子之上。 “或许,”行走的女子慢慢的思索,“有一日我遇上了远远比过这些的东西,才能找回自己吧。” 两个红色的影子一前一后的走着,有片刻的沉默,优四公子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你找到她了么?”蓦然,红衣的女子问道,眼中的情绪捉摸不定。 “没有。”顿了半响,优四公子答道。“满城风雨,似乎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却又哪里也找不到这样的人。” 他的表情奇怪,似憎似恋,声音却冷冰冰的毫无感情,“我私自离开凌海阁两年,师兄们对我失望弥深。宫中的那件事我甚至一无所知,原以为在宫里闹过之后她会在那个人手里,却原来仍旧不是。”传言皇后为歹人所掠,事实却是她行迹成谜。为此他终于与师兄们联系,原来那女子依旧是轻松逃脱。 只是她果真是不慎落入皇帝的手中么?能去留随意,却滞留宫中如此之久,偏要等行迹泄露的人人尽知,偏要等到有人出手,她才离去,只是纯粹的临时起意么?以她事出有因的秉性,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是么?”柳芳菲低问了一声,却不再多言,径直入了房,端了热着的茶水泡上,如往常一般替优四公子醒酒。 红衣的公子弹了弹褶皱的衣衫,有股脂粉味夹在他原本衣衫上檀香味里面,有些奇怪。那样的落拓靡靡,是出入风月场地放纵声色的公子哥儿惯常的模样。 柳芳菲的眼光盯着面前袅袅的茶烟,神情怔怔,消融了冷意。 知己一般的相处。 优四公子多情子的手段,从来没有使在她身上。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在凌海阁的那段日子,渐渐成了这样的相处。 “像那样的人,她会不会爱上别人呢?”她漫不经心的拨着茶叶,似在试探什么。 红衣公子的脸上显出一种讽意,嘲笑的语气里是绝对的不置信,“如果她也会喜欢上一个人的话,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了。” “一个连父母手足都会不屑一顾的人,抛弃人伦,摒绝情念,如何会爱上人呢?”他低笑着,脸上的妖娆之意顿现,似一朵引人步入死亡的毒花一般泛着香甜的气味,那是属于优四公子独有的笑意,每一分弧度都展示致人死地的毒液,像一朵慢慢舒展花瓣,泛开馨香的食人花。每一分,都是危险。 只是那笑意中,似乎掩藏了另一种意思。似是舒心,似是侥幸。柳芳菲淡淡的眼神定向那个笑的妖娆的男子,默默不语,然而清丽的眼中却已划过了然。 不是自己的,但也不会是别人的。这是一种安慰,至少,在仰望的时候,清晰的知道,得不到,不是因为自己不好,不是因为自己不适合,对么?你是在侥幸的希冀么? “不会么?”她低首,犹疑的眼光落在碧绿的茶水里,突然问,“如果找到了她,你又待如何呢?” 红衣的男子一顿,神色显出一种凝重的深远,喃喃,“还用说么?”突而对着面前的茶雾又轻笑起来,仿佛空谷青灰的色彩里突然飞满色彩斑斓的蝴蝶,迷幻了人的眼睛,他漫不经心的转着茶盏,“落在我的手里,自是……” “将己之所shou,千百倍还之。” 柳芳菲叹息,默默的眼神似是悲悯,似是惋惜,心事却不显半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误会? 风简墨回别院正值子时,院里的灯火通明,安安静静。宅子是很早以前就买下的。 他走在信道上,突然想起,顶了个北定侯的帽子,自从九凌出宫后,他似乎就没回去过御赐的侯府了。 貌似是要引起皇帝的猜疑吧。想是这样想着,脚步还是一刻也未停歇的往内院行去。 “公子。”赤葛迎了上来。 “什么事?”风简墨脚步不停的往厢房走,抽空随意一问。 “小姐来了。”赤葛注意着自家公子的表情。 果不其然,闻言,黑衣的风简墨揉了揉额头颇为苦恼,“不是跟她说了,最好不要随便找上门么?”他现在属特殊人物,皇帝的人随时关注着,风莲冒冒失失,这样鲁莽下去,迟早他会被抓住把柄。 “小姐的脾气公子应该很清楚。”赤葛不慌不忙,身为亲弟的,一年到头也没见去看自家姐姐几次,风莲虽然性子泼辣,但对这个弟弟的感情却是人所共知的深切。没见着这人嘘寒问暖的关切长姐就算了,现在自己亲姐亲自上门,还摆出一副头疼的样子,做人做到这份子上,风大公子也算可以了。 虽然,风大小姐的到来的确是很多人避之不及的。毕竟,这位小姐的脾气,令赤葛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这就是‘女人’。但是,儿不嫌母丑,以此类推,风大少爷的反应委实有点儿让人觉得过分了点。 瞥了瞥前方快到的一间厢房,头一次的,赤葛觉得,在某些方面,公子和那位女子,真真是绝配。 “她现在在哪儿?”风大公子皱眉归皱眉,人来都来了,怎么着,还是要招呼的。 赤葛朝那间厢房努了努嘴。 风简墨觉得头疼的更厉害了。火爆霹雳的风莲遇上九凌,就好比一头两眼冒光的狼遇到了心爱的羊,虽然这羊,完全是风莲自以为是的认知。九凌的危险比之豺狼虎豹尤甚,只可惜风莲对此视而不见。这俩人撞上了,其结果,可想而知。 实在想不出,那女人要是一掌拍过去,风莲会变成什么样。好歹是亲姐,他良心还是有的。 进了房,风简墨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里间的气氛还算良好。 黑衣的九凌支着下巴慢慢的抿着茶,眼光静静的看着蓝衣的风莲,没什么情绪。反观风大小姐,依旧是往常的模样,对于顶级的美色丝毫没有抵抗力,丝毫不避讳的眼也不眨的盯着直看。两人对推门而入的来者一概不闻不问。 “你怎么来了?”风简墨走了上前。 “日子无聊呗。”所以来看看你的进展。风大小姐抽空说了句继续看人。 “不是说了由我去找你们么?姐夫没过来?” 风莲转了脸看明显不高兴的弟弟,“我是你亲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能不知道小心么?就算被人发现了,再不济不被人抓住的能力还是有的,死小子你犯得着这么不待见我?!” 风简墨拧了拧眉没回话。掸了衣衫坐下。 这一坐下,相对无言,气氛更为诡异。 风莲余光偷偷瞥了一眼面前的两人,恨铁不成钢,什么破事儿!这小子,不是无能两字能形容! 越看越生气,索性一拍桌子起身,“赤葛,给我备个房间!看不下去了!” 赤葛擦了擦汗,脸色抽搐,一声不吭的跟着风风火火出来的大小姐走人。 这下剩下两个人相看无言。九凌的脸色平静,风大公子长眉微挑。 “优熙梵在京城?”良久,九凌抬眼问了风简墨个始料未及的问题。 墨衣的公子面上无波,眼底渐有沉色,“凌海阁那些人里,倒没见你对其他人这么关注过。” 微吊的眼眯了眯,九凌的眼忽而飘到灯烛之上,不痛不痒的回道,“优四公子算是一个特别的人。” 特别的人?原来这世上还有在九凌心里算上‘特别’的人。风简墨嘲讽冷厉的弯了弯唇角,“何以见得?” “因为……” 噗嗤。灯芯爆裂的声音响起,似是惊醒了什么,九凌漆黑的眼蓦然散去了缭绕的烟雾,无比的清晰起来。 这种局面,原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她从来不屑解释什么,也没必要对谁交待缘由。而刚刚,只差一点她便要原原本本将想法说出来了。 这意味着,风简墨对她的影响越来越大了。黑衣的女子冰雕一般的五官更显冷厉,微抬的眼露出杀意来,明明显显的暴露无遗。 “怎么?为了这个想要杀我?”如墨似兰的公子冷笑起来,鬼魅般冰冷渗人的语气浑然不像是这样的人能道出。而那原本风雅空幽的面容竟也带着铿锵杀伐的怒意,深沉的眼底涌动着明显的嫉恨。 明明是一句无关痛痒的问,而后却不知为什么演变成了此时的敌对。 风简墨的眼中流转着妖异的光芒,而那面色一贯麻木的人却缓缓消散了杀机。这样的转变看在风简墨眼里,无疑是被说中了痛脚的表情,浑身血液上涌叫嚣,他不怒反笑,“被我说中了?九凌,这么个特别的人被我知道了,今日不杀我,不怕我妒恨成狂让他生不如死么?” “我得不到的,你以为我会让他得到?”他阴冷的笑问,语气带着一股撩人的温柔却只添诡秘。毫无疑问的,他已经因为先前的那番揣测和九凌的不否定,平生第一次失了方寸,竟到了快要口不择言的地步。 原来不是不爱,只是从未言及,藏得太深。这个女人,居然真的有挂念的人……特别的人,特别的人,特别的,特别的……风简墨满脑子回荡着这几字,反反复复时快时慢时低时高,茫然的思绪里心痛宛若刀绞,一向清明的眼睛看不进任何东西,一向聪明的头脑不愿思考任何缘由,只独独有一个信息:九凌的心里,藏着另一个人。 黑衣的女子皱着眉头看神色愈来愈不对劲的人,初时的阴郁与冷意散去,演变成纯粹的一种情况不明的头痛。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拧了眉,坚持不说一语。 九凌殿下,从不轻易招惹男人。所以绝不给别人有希望的暗示。她绝对不会解释刚刚那个‘特别’,这男人,不过是相较熟识一些的人,还没有资格让她解释什么。 这世上,能让她做到那种地步的人,还没出生,也不太可能会有。 在还未觉察到的时刻,风简墨已经本能的靠近了心心念念的人,那人皱着眉看他,似乎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头痛。如同一个长者对着年幼的稚童。 恍如失心疯一般,他合身扑上狠狠困住那女子,第一次毫不掩饰的露出暴戾与阴冷,俊逸的五官愈显妖魔化。 “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 一贯理智的人发疯一般抱着人死不放手,抿紧的淡色薄唇有意识的找上那张雪莲一般薄情的脸。 黑衣的九凌眉皱得更深,笼在袖中的手倏忽张开,骈指将将要点上那人大|岤,一低头对上那张熟悉的脸,却突然怔住。 平日的风简墨胜似谪仙,而此时的风简墨,除了一个魔字,她找不出其他词形容。 那人唇边的笑很是扎眼,恍若大漠寒风中绝望的沙失心疯一般的咆哮嘶吼,如此的苍凉而暴戾。一瞬间,一向心定似禅的九凌触上那双翻滚的眼也呆怔了。 竟抬着手就这样静静的不动,任那人的唇印向她的。 她还在看那双眼睛。 比烟花还要激烈璀璨的眼,白驹过隙一般交缠着各种颜色,不停的变化碰撞,然后是爆裂一般的声响,浓郁的流出铺天盖地的毁灭与痛苦。 那样神奇的色彩,令无情而冷酷的九凌沉默不动。 良久,她终于动了动手,却是轻轻摁在他肩头,唇间吐出模糊的喟叹。 让人成魔,致人成仙,只在她一念之间,这原是痛苦的事。因为罪恶。独孤九凌,折磨别人的心,虽是无心,却也难堪。狠心,竟比杀人还要难。 恍然间,她似明白了什么。敛了眼再不看那双如此近的浓郁,伸手格开那人的脸,脸上平静的仿若叹息。 “风简墨。”黑衣的女子目光微微流转,对上对方茫然的眼,语气一贯的琢磨不透,“发够疯了么?” 颀长的身躯一僵,风简墨埋了头在她肩上,恍若兜头泼下一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竟是低低笑了起来。 “只有你,能让我成仙,亦能让我成魔。”他道,轻轻的温柔嘱咐,“九凌,别爱上别人,否则……” “我会毁了那人。” 黑衣的女子细长的眼投注于他面上几刻,忽而伸手抚上他鬓边的长发,眼神朦胧似烟雾缭绕,隔着万重山水般杳远。 “风简墨,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早晚有一天我会真的杀了你……”不停的试探与介入,早晚会磨光一个人的耐性。你永远不知道,独孤九凌能有多冷酷。 他笑,不以为意,“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无题 风莲带着满脸的遗憾之色离开别院。 临行前也不忘和弟弟唠叨完家族历史。 风家曾是名门望族,只不过一个氏族走得久了,无可避免的会有腐朽之意。在那豪宅里,尚且年幼的风莲护着弱小的弟弟见了不知多少肮脏龌龊。 风家百年的老宅不止透出腐朽,也带着无止尽的贪婪与欲望。这些丑陋的族人们,渴望爬的更高,渴望得到更多,渴望无止尽的权势与金钱。 无限度的膨胀,最终的结果便是破碎成血雨肉沫。风氏也不例外,在风简墨的祖父手上,风氏走到了尽头。那新生帝国第一批被夕源光不动声色剪除的枯枝,便有这么一棵自诩为名门望族的大树。 然而身为庶出的风莲姐弟却是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的。身为偏房的母亲是个懦弱的女人,护不了年弱的儿女整日以泪洗面,每日受着大小妻妾的刁难度日艰难。那些年轻貌美的未生养的小妾,犯不了强势善妒的正房,无疑这弱小的女人便是出气筒。很难想象,像这样的大家族,身为小姐公子的姐弟却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满足。 冬日寒风拂过冷寂的小院落,年纪尚小的风莲似能闻到那木质的阁楼里腐朽衰败的味道。没有炭火取暖的日子,她紧紧拥着那稚嫩却安静的弟弟,坐在寒酸的屋子里静静看她如秋叶一般瑟瑟发抖的母亲,直到她终于咽下气的那一天,年幼的孩子重复着这样阴暗而灰败的人生。 那些窥探的眼睛,y邪的,不怀好意的,充满着恶心的yu望,就这么毫无遮拦的展现在孩童的眼里。风莲颤抖不已,倘使将来长大,是否也只会被这样腐臭的世道吞没? 他们的生父,即使不是隔着这么久的年光,风莲也想不起那人的眉眼。隐约记得,大腹便便,神情虚木,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眼里泛着骇人的贪婪yu望。 不过是被扔在角落遗忘的妾与儿女,没有人提起,那便是不存在。而即使是有人提起,那又怎么样呢?风家从来不缺子嗣,他们只是yu望发泄后的产物,轻若埃尘,低贱如泥。 然后这样的日子过着过着,便突然变了。谋反贿赂以权谋私一串串罪名砸在百年望族的门楣上,每一条都够满门抄斩。 十二岁的风莲实在很想长笑一场,何苦浪费这么多名头呢?要杀人要流血千里,一条足以。都去死吧,这样肮脏的人。 只是那安静年幼的弟弟该怎么办呢?这样黑暗灰败的人生,原不该属于这样乖巧的孩子,可是如今竟连活下去的机会都不给他么? 她有一张美丽的脸,虽然憔悴,可是明珠难掩芳华。所以在天牢里,她明明怕得要死却仍旧咬着牙去魅惑牢头,只想着以自己为代价能换这年幼的孩子一条生机。 那晚的地牢多么森冷,阴暗潮湿的味道里漂浮着的都是死亡的味道。可是那却是她一生的改变。她在想她这一生快到尽头了。 幸好这世上有个柳十井啊。 明明虚浮轻挑的人却比那阳光都还温暖实在,他自诩为飞天大盗,轻笑着在天牢里穿梭自如。一眼就望见了她倔强隐忍的眼。 于是,天就亮了。 风莲一生都在感激。一生豁达自在,只为对得起上苍给她的重生。虽然有遗憾,如果弟弟是妹妹就好了。因为,若是妹妹的话,那些年便不会孤独了。 后来她嫁给了柳十井,那个给她新生的男子,虽然他比她整整大了十五岁。那又怎么样呢?他们都欢喜。 风莲淡淡的叹气,转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安静站在门口的弟弟。他实在是一个安静的过分的孩子,阿墨太不可爱了。她一直想。就是在风家那个时候,那么年幼的他,也是从来不哭的。平白无故的却让她没有生出安慰,却更多了酸涩。 她常常提起那些过往,试探他是否尚有那些不堪的记忆,只是他不露山水。他记得么?她其实不希望他记得,心底却有个声音在说,他其实都记得的,尽管当时他那么小。 人心是不可琢磨的东西。 阿墨,希望你也能快乐就好了。 ———— 风简墨静静站在院中,也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淡淡的似笼在寒烟里。 黑衣的九凌经过廊下远远见了,也并未说什么,只是慢慢走近拍了拍栏杆一跃,倚着柱子坐的大大方方。 墨衣的男子回神,朝着她走近,脸上忽而一笑,恍若绽开了朵朵兰花。 “九凌。” 她倚着柱子抬眼看他,皮肤白的不像话,“旧事难忘?” “是啊。”他笑。 她又不说话了。微吊的眼不以为意的上扬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是一副了然的表情。风简墨近身站在她身侧,静静看她的脸。 “我会闭关三日。”她突而对上他的脸,淡淡陈述一个决定。“身为北定侯,我劝你,最好注意一下皇帝的情绪。” “要么安定一点,要么干净利落的解决清楚。” 风简墨又笑。这就是九凌的作风。即使了解别人,也从不会有任何的安慰开解或是同情悲悯,纯粹的只是知道而已,不做任何个人感情的掺入。依旧的有条不紊。 能给他忠告,算是不错了。 “闭关是因为接下来的事么?” 她颔首,“好戏就在这两日了,可惜我却不能亲见。故人重逢快到了。”没有说太多的话。两人心照不宣。 终究无言了半响,她一伸手跃下,衣袂飘飘,最后看了他一眼。 “暂且去了。不奉陪了。” 他还是笑,脸上的神色一片安定,目中却涌动着风雨欲来的态势。 他会解决的干净利落。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各有心思 绯衣的女子静静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脸绝美柔荏有些脆弱。 从雁霄阁的比武已经四年了。光阴一转即逝,她已不算年轻,这算不算空掷韶华呢? 在一切都绝望的时刻,那个男子对她伸出了手,所以她毫不犹豫的爱上。清醒的知道没有结果,又清醒的陷入痴念永至沉沦。 可是离开经年,那人的身边没了自己的身影,再然后,他一人独立绝顶,红颜无数,世界如旧,独得她一人伤怀。她只是棋子啊,而且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未等产生有用的价值便已背弃。所以她无力挣扎。 被送入珈弈身边不久,这一心醉于商道的公子便将她送到了凌海阁。他们并未成亲甚至于连朋友也算不上,现在想起来是有一些视她如洪水猛兽的意味。 “多情总被无情恼。”风流多情的优四公子如是说时,脸上带着连她也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位酷爱红衣的公子翩翩游历花丛,对美人一掷千金却从不付出半分真心。每次归来的时候必定找她听上一曲,抱着酒不言一语的一排排灌开。 喝醉了竟也不担心她这个外人,径直仰躺在地上胡言乱语。 真是矛盾的人啊。 她这才知道,原来优四公子的心里有一个影子,他压抑苦恋注定无果的感情夹杂了仇恨懊悔和痛心,复杂的连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抉择看清。 就像曾经雁霄阁戏台上上演的折子戏一般,她依楼淡掩着眼睫静静的观看,读懂了优四公子的故事。 有没有人曾经告诉你,别人的戏看久了,也是会成为自己的戏?柳芳菲如今却是知道了。 她看那个男子人前一副满不在乎的脸,脑海里里满是他红衣落拓,酒渍满身,眉眼纠结颤抖的痛苦,渐渐的为其痛了心伤了情。 这世间永远是,我爱的不是我的,别人给的,却又不是我想要的。 记不得什么时候脑海里开始没有了那张邪肆高深的脸,满心的都是红衣猎猎,那人晨起酒醒站在扶栏边的模样,雾湿露重,那人披着星光月色落寞空虚的游来。 仿佛远游的旅人,她在这里为他点一盏灯,静静等他倦归,然后又收拾心情重新上路。 后来,归良的芳菲便离开了凌海阁,静静的栖在这京城红红绿绿的凡尘一角,慢慢的等待那人的日落而归。 这世上,即使是不爱,人也会希望能有那么一个人,了解你。至少不用孤单。优四公子大抵如此。 他不爱柳芳菲,却如知己一般与之相处,从没把她当成万千女人中的一个,只是知己。 “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呢?”芳菲曾经问。 优四公子答得奇怪,“因为我太骄傲了。” 可是敏锐的女子感觉得到,他还在等待,也在不动声色的寻找。因为他留在京城。他恨那女子,没有原因的,放不下那女子,也是没有原因的。 她曾问过原因,久了他终于回答,终是隐秘的一句,“我的天真幻想由她一手毁掉,不得不爱,却又不得不恨。” 他们敌对,可他计算着一日当这场戏落幕,他能保全她,浮花浪蕊散后,失去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只可惜,他忽略了一个事实。他从来没懂过她。那女子太过理智以及清醒,她让他见识到,所谓的情分在她眼中根本不堪一提,她能眼也不眨的捏碎毁弃。 优四公子小心翼翼谋算的未来被她弃如敝屣,他甚至不知道这女子心中究竟有未看穿他隐秘的情愫。他想等到大事完成的那日,就带她脱离局势远走。但她却断的决然。 他还没来得及表现出一丝丝眷念,没来得及将那份隐秘说出口,没来得及等到那份青梅竹马一般的情分泛滥,她就已经轻挥手一剑断的彻底。 这只是一场游戏。无聊的时候,他们乐意演,所以她也配合作出感动亲近的姿势。没必要再继续下去的时候,挥刀一断又何妨? 如此无情理智的人,他深深地震撼,爱的愈见沉迷,恨的又愈见心痛。 但他还有骄傲,所以他从未开口,也不屑再去挽留。留不了爱情,那么只为业报。仇恨未曾因为这份痴念消减半分,反倒一日比一日蚀骨焚心,就是源于昔日的那份仇业,注定了他和陆涧玥的背道而驰,所以他的恨,只会更深。 聪明如柳芳菲,也猜不透优四公子的想法。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当一个人没办法忘掉一份情的时候,他无法投入另一场缘分。 人间芳菲。她也是自私的女子。她想为自己自私一回。彻底的令他对那个叫陆涧玥的女子绝望,再不留一丝幻想。她总想,为了这样的结果,终有一天,她也会变的卑劣。 “姑娘。”门外扣门声传来,照顾她的丫婢在轻唤。 “何事?”柳芳菲慢慢的放下手中的桃木梳,拂开珠帘出了内室。 “风公子拜访,已在厅外等候。” “你去转告,就说我片刻即到。”她整理了衣衫,不慌不忙的道。 “是。”丫婢领命便去了。 她推开门,袅娜的穿过长廊。 “风公子。”美人扶帘而出,眉心微皱,似不胜轻愁。 “今日天气不错,风某可有幸邀佳人一同游湖么?”墨衣的公子俊美异常,凤目如湖光一般潋滟,唇边笑意微醺,看的一旁的婢女芳心暗动。 “芳菲何其有幸,焉有拒绝之理?”红衣的女子缓缓一福,淡淡的勾了唇角。 “那么姑娘请吧,风某在府外已备下马车。” 她优雅的颔首,轻提裙摆浅行。 —— 一船画舫,曲声悠扬,墨衣的公子执着酒盏隔窗看湖面的风光,好看的眉眼带着淡淡的薄凉,宛若空谷幽兰般美丽。 一曲即毕,红衣的女子停了手,似是陷入了某种幻境般惘然。 墨衣的公子转目,忽而道了一句,“这世上是不是努力了就会有结果呢?” 神思一聚,红衣的女子顿了顿,半是茫然的叹息,“大概要看什么事了。” “是么?”然而墨衣的公子却回头,凤目灼灼流彩,神情带着势在必得的坚决,“我却不信我看上的东西最后会不是我的。即使是算计,最终也会是我的。” 芳菲一愣,惊怔于那人的口气与执念,心下暗暗浮动,却仍是一派平静淡然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公子又何必跟芳菲说这些呢?” 风简墨一笑,漆黑的眼中似有什么要滴出来一般,“芳菲,你是聪明的女子,怎会不知我在说什么呢?” “我不想跟你绕圈子或是试探研审。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芳菲不懂公子在说什么。”红衣的女子偏首淡淡的回应,最后加了一句,“无论如何,我不会算计。” 凤目微转,风简墨溢出低笑,倚着窗棱临风回头看向那女子,“那么你永远只能无望的守候。” “没有忘记旧情的人,如何投入一场新的邂逅,而心有奢望幻念的人,如何会舍弃那一段刻骨铭心?柳芳菲,你会不懂么?” 红衣的女子惊怔,笼在袖中的五指颤抖不已,瞳孔中渐渐浮现一种刺痛的感觉。每次见那人在长醉中喃喃低语,痛恨却又无法放手的入骨痴念刺痛着她的心。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由天涯沦落人的怜悯到了深深的在乎。原来,她已爱上这个对美人一掷千金却不肯付出一点真心,实际上却早已丢了心的男子。 “你会不懂么?”墨衣如兰的公子低念,带着回环往复的悠然,“你懂的,柳姑娘。” “人说情爱之事不能勉强,”他淡淡的一笑,“可是不勉强一试,如何知道,那是勉强呢?” “毕竟,情之一字,未必能够永恒不变。” “我一定要知道她究竟会不会因为我有失控的时刻。”他笑的别有深意。 红衣的女子沉默。 墨衣的公子笑着看她,“你要怎么做呢?是退后一步呢,还是上前一步?” 湖光正好。微风拂皱镜面,波光粼粼中画舫里透满沉思。 仿若穿透良久的光年,红衣女子的声线缓缓递来,“风公子的赌局,芳菲乐意奉陪。” 墨衣的公子笑的悠然。 “那便让我们赌一赌吧,断情的断情,沉沦的沉沦,看看,她到底在不在乎我,而你的他会不会甘心就此绝望。” 这是一场算计。 以情字作赌。 他要毁了优熙梵的希望,或者毁了这个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恨到深时拟疏狂 天色尚未入暮,天边意外的滚着彤彤的霞光。那样炫艳的颜色却让人隐隐生出不详的预感。仿佛垂涎欲滴的是大滩悲凉的血色。 红衣的男子缓步踏上阁楼,倚栏极目望去,内心突然惶恐不安起来。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么? 身后有微微的响动,优四公子侧了脸,绯衣的女子袅袅而来。 “今日为何未出?”柳芳菲冷清的面容带着一丝讶异,挨上栏杆比肩与之同立。 优熙梵皱了皱眉,有些厌倦的颜色,“偶尔也想要清静。只是,”他转了转目光看向天边的那抹艳色,脸色难得郑重,“总觉的会有什么事发生。” 绯衣的女子抬起视线落在天际,却是淡淡一瞥不以为意,“只不过是天色使然境由心生,会觉得不安是因为心本来无甚安处,所以见了瑰丽的色彩,多出来的也不过是惴惴。” 优四公子讶异的转头,绯衣女子的脸色却是一派安然沉定,似是说着理所当然的道理。 “你有些奇怪,芳菲。”红衣的公子妖娆的眼一霎也不霎。 “是么?”绯衣的女子缓缓一笑,霎时泄出宛若天边霞光的绯红,转瞬又如昙花一现,沉沉不见了踪影。 在身边的人奇怪的注视中,她抬眼将目光投在楼下深红的枫叶上,语气依旧凉凉如水,“你要找的那个人,或许,我已知道她在何处……” …… 哗啦啦……那一瞬间落叶随风翻飞的声音都无比清晰。 只在这一瞬间,虽然没有转头,目光直直留在那棵红枫之上,柳芳菲却能感觉的身旁人注视自己的目光是何等的翻滚变幻不已。 优四公子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如何复杂,只是破口而出的话音却是奇怪的,“她在哪里?” 果然。柳芳菲垂下眼睫。真的永远掩饰不了。 白云苍狗一般流走了叹息,她的目光变得沉沉不清,绯衣的女子转头,美丽的脸上是一种类似悲悯的神态,恍如不忍心一般开口,“还记得么?” 柳芳菲叹气,“就在不久前,我曾问你,那人会否爱上别人?” 妖娆鬼魅的亮光在红衣公子的眼中霍然绽放,原本卸去风尘脂粉嬉笑的脸陡然沉了下来,优四公子眼底燃起阴郁的厉色。 柳芳菲却恍若未见,艳丽的脸上风轻云淡,透出的是无比真实的模样,“你说不可能。” “你想,说什么?!”优熙梵阴郁的眼底风暴之色渐起,合起的五指僵紧。 绯衣的女子却摇了摇头,脸上又似隐秘捉摸不透的表情,她转头终于对上再也没掩饰的脸,一字一顿。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不可能!”红衣的男子咬牙长笑,脸上几乎扭曲的五官似浸在浓郁的血色里,怨戾合着说不清道不明悔憾痛恨铺天盖地冻结了空气。 然而面前的那女子认真的眉眼却只是缓缓现出笑意。周围的景色都寸寸成灰,柳芳菲的表情却未变一分。 她没有说谎。优四公子的心陡然下沉,嫉恨连着毁天灭地的冲动刮擦着心脏缠绕而上,他不怒反笑,妖娆的眉眼衬得玉质的五官像地狱归来的恶鬼,长久以来隐藏的情愫终于找着发泄的伤口倾倒而出。 争天涌地的疯狂之意呼啸而来,红衣的公子长笑之下一掌拍在栏杆之上,留下深深的掌印,对上柳芳菲安静的神情,优四公子的脸裂开一道扭 步步逼心 第25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26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26部分阅读 的嗜血光芒。 “接着说!” 柳芳菲抿唇,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转头双手放上栏杆,目光安宁。 “那天,我已说过,我曾听见令人感慨的故事。”绯红的衣衫宛若霞光静静流动,柳芳菲说得很稳,“那个故事,我原只是怀疑,以为不过是相似之人罢了。” “她是个冷酷的女子,不肯轻易显露,难怪那位公子无论如何也要激怒她。因着这样的缘故,我才知道,原来真是她。” 柳芳菲淡淡的目光转过来,很是认真,“那位公子想要气气她。” “我不信。”优四公子最终平静下来,理智的回了一句。 他讥讽的扯着一抹僵硬的笑意,眼底的神色十分怨毒,“我不相信像她那样的人也会对一人倾心,我不相信像她那样的人会对这种可笑的做法有任何的回应,我不相信。” 他冷笑,“那几年的相处,虽然现在已知道泰半是粉饰的其乐融融,但是,我却有七分了解她的为人。” “她虽然那时看似温良无害极为好相与,却也不过是配合着我们就势作出的表象罢了。骨子里的防备与不屑信任,比之帝王还要冷酷的心,冷眼看炎凉的秉性,这些通通都骗不了我。” “这世上能盖过她气势的人我平生未见,她绝不可能钟情于一个无法匹配的人。能做出这种幼稚的行径的男人,怎么可能得到她的青睐?” 优四公子的眼划过冷光,脸上霜寒,“芳菲,你在骗我。” 然而绯衣的女子目光坦坦荡荡,毫无避讳的直面他的怀疑,唇边是一抹苦笑,“我从不骗你。何苦骗你?” 她略有些失望的避开他的视线,淡淡的不紧不慢的说完。“这世上原本就是找不出爱与不爱的缘由,有些事是天注定,根本不顾别人能否理解。” “何况,再聪明再强势的人,到了扰人心神令其痴狂的情字一上,便再也不能用聪明与不聪明来形容了。因为一切,都是本能,都是吸引……” “我不信!”红衣的男子笑的癫狂,“没有一件常情能与那人搭的上边,她当年能视父母之死而无动于衷,能毫不留情瞬间取走同门性命,能立多年几可乱真的假象中丝毫不予信任,能一手不动声色的拉动混乱复杂的时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让一人走近?!” “她会。”女子徐徐稳定的声线平平无波,“她会的。” “是么?”优熙梵眉眼弯弯,妖媚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似开满了火焰般的彼岸花,邪气凌然。那目中流转出璀璨的光芒,勾魂摄魄般的朝着柳芳菲射来,“那个人是谁?” 绯衣女子慢慢抬眼,看不出情绪,“是一个你们一早就认识的人了。” “当今圣上亲封的北定侯,风简墨。他曾说过,他与那位小姐早在很多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是因武学而结下的渊源,至今已有八个年头。” “风简墨?”优熙梵喃喃,灵光一闪,却如冰雪兜头泼下,电光火石间俊美的脸褪的雪白,青灰交加的显出狠厉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十二岁曾败于一人,竟赔掉贴身侍卫,此后往外间跑的更是勤快,原来是他! 那个男人口口声声说是求‘焚天’了结神医谷夙愿,却原来是因为她! 这两个人,当真是一早就结下了缘分! 优熙梵渐渐扭曲了脸。他知道在一切未定之前,他没有机会和希望,他一早也是打定主意绝对不会对不该上心之人上心,即使后来渐渐发现那不同寻常的情感,也是藏得极为隐秘!甚至极为克制,不惜以拈花惹草换风流之名将自己的余望断的彻底!只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却是另一回事! 他一边隐藏得极为良好,一边又告诉自己,这样埋藏着是对两人都好的局面,他的太过在意不仅会影响大局,也会置她于险地!磨灭不了这份幻念,他又为自己经营出一个期望,只要等着她作为棋子的价值一尽,那么就可以重新开始! 只是后来,这份希望破的彻底!他一面痛恨,一面又从灵魂深处震撼于这女子的魄力,更加放不下,却又更加咬牙切齿痛入心扉!她为什么就不能安分的接受棋子的命运,一定要跳出棋局将一切都搅碎! 他知道,自那时,他的希望算是破灭了。从此只能背道而驰。可是,至少,在恨得同时,见清了她冷酷面目的同时,他也庆幸,她不是他的,但也不会是任何人的! 可她居然会保留一个例外!不能得到,也不能争取,但是怎么可能甘心只一个人痛苦!她甚至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那份心思!凭什么!她能潇洒的捏碎往昔,轻易地将他怎么也争取不到的亲近和信任给另一个人! “我不信!”他重复,墨黑的眼目竟暴出嗜血的腥红,转头背身而去,黑漆的栏杆碎出粉末飘飞。 “我一定要看看她有多在乎那份情!” 若不是,他要杀了那个男人,若是…… 他也要杀了那个男人!让她深入骨髓的痛苦! 恍惚中,不知为什么,想到了那一年她说过的一句话,原来是别有深意的。 “终有一日,师兄……”(见十三章)终有一日什么呢?杀了我? 优熙梵长笑。 ★崩溃中……这破网……两秒钟登陆上了又断掉鸟,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我这要什么时候才能正常啊……真不容易,瞅着这个间隙,实在不行,乃们只好等等到明天看了……再诅咒一句,破蜘蛛网! 第一百三十章 心计 北定侯府。 俊美的男子站在园中,破天荒的提着水壶慢慢的给金贵的花草浇水,偶尔停下来提了剪子将看不顺眼的枝枝叶叶修剪一番。 如兰似墨的优雅写意,这样的人似乎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无可比拟的高贵与凌然。晨间熹微的光芒投下,那骨节分明的手正轻抚的一从青木,经过的仆人一礼后远去,纷纷叹息,能被握在侯爷这样无双的男子手中,这些花木是何等的三生有幸啊。 男子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吞的笑意,慢慢的游移浅行,晃动的墨色衣衫宛如时光沉淀下久藏的蕴韵,安宁却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智慧。 这种智慧,是稳操胜券,亦或是舒缓从容,大概只有他本人了解了。 灰衣的管事匆匆从厅堂赶来,风简墨余光一扫,眼角微不可见的一弯,放了手中的剪子,伸手取过一旁的巾帕细细擦了手。 “侯爷。”来人急急忙忙,表情不咸不淡,正好是家仆式的样子。 “什么事?”风简墨擦完了手,放了手巾,凤目微转。 灰衣的管事弓腰奉礼,慢慢道,“是一位姓柳自称侯爷朋友的姑娘派人捎信,邀您一聚。” “哦?”风简墨的眼中划过一道亮光,慢慢拖了步子浅行往外间,管事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良久他转头恍若顿悟,“哦,想起来了。原来是鼎鼎有名的柳芳菲姑娘啊。” 他别有深意的地笑一声,刻意让身后的人听得一清二楚,“美人相邀,倒是不能怠慢了。” “有说何处?” “回风楼。”身后的人恭恭敬敬回答,周到的问,“可要备车马,侯爷?” “嗯,不必,且去吧。”挥了挥衣袖退了身后的人,风简墨笑着背手走的神清气爽。 今日天气不错。 风简墨刻意慢慢的出了门,余光注意到身后的影子,笑的别有深意。 渐渐融入长街来往的人群,墨衣的公子依旧走的不徐不快,转了个弯,又朝着一边悠闲而游。 街边回风二字大大张扬,风简墨笑了笑,折身步上,伙计一见来人,打量了片刻,热络的迎了上来。 “可是风公子?” 风简墨点了点头,并不意外。他虽捡了个侯爷的头衔,但毕竟外间的人很少知道北定侯为何种人物,平日出来,也是极其低调,倒是没人认穿身份。 “请跟小的来。”伙计引手延邀,风简墨踏步上了酒楼二层,被引至一间包厢。 等伙计下去了,他这才推门踱进去。 “姑娘,久等了。”墨衣的男子淡淡的目光扫过厢房,红衣的女子正坐着朝他望来。 “无妨,风公子请。”柳芳菲起身行了一礼。 风简墨慢慢踱步过去落座,酒已经温好了,香气四溢。 女子纤细的手执了壶满上一杯,笑睇着送过来,很是随意,“为何从未见小姐与公子同行呢?” 风简墨接了酒,淡笑,眉目间半是宠溺谦让,“她身份有些特殊,兼之脾气古怪,自来是不喜欢与人相交太多……且,近日她正闭关,就连我也是很少见到。” 红衣的女子点头以示了解,细眉柔长,似有些好奇,“小姐真的就没半分不快么?” 风简墨墨色的眼里细细碎碎的光交叠,隐匿着某些不明的情绪和了然,挑了挑眉毛,他执起盏凑近唇边,偏头淡淡,“她性子别扭,没说什么。我这么一做,倒是像一拳打在棉花里。她完全没有一般女子的拈酸吃醋,这倒像是我的失败了。” 柳芳菲敛袖遮脸低笑,“那位小姐果真有趣。”笑毕又抬起头与对面的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寒暄道,“酒正温香,公子请吧。” 风简墨一笑,恍若不知其中深意,启口一饮而尽手中的酒,一扬玉杯,“醇香清远,正好。” 远的更是其中的计量。墨衣的公子支着下巴缓缓偏倒在桌上。 艳红一抹浓彩自窗外飘进,眉目妖娆的男子冷厉厌恶的眼绕着墨衣的人扫了一圈,半响也没说一句话。身后有两个类似仆役的人也越了进来。 “从后门出去吧。”红衣的女子望了眼通往后院开着的窗户示意了一番。 “那位小姐,自然会查到这里的。”柳芳菲笑道,“她会来找我。” 红衣的男子眼中划过奇异的神色,不语,只走过来提起软在桌上的人,轻若无物的扛在肩上跃出窗户。红衣的女子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红纱遮住脸面,自发的移到窗前,其余的两个男子点了点头分别扶了她,也跟了上去。 —— 是夜,赤葛急急闯入九凌的别院。 “赤兄?”涟青正在院中无聊的闲逛,见了冲进来的人,伸手截了。 “涟兄。”赤葛抱拳打了个照面,偏头往里方往,“敢问小姐在么?” 涟青皱了皱眉,“主上需闭关三日,任何人不得打扰,赤葛兄若是有事,还是改天再来吧。”说罢,态度坚决的伸手要送人出去。 习武之人,闭关最忌讳半途而废,何况像九凌那样说一不二的人,说了不准打扰,就算天塌下来,涟青也不可能让外力影响到自家主子的利益。 赤葛神色惶急,正要抢言,见了这位平常与别院的人就不太亲近的涟大人一脸郑重冷漠,到口的话又急急吞进去了。这位貌似地位很高,他说什么好像很难扳转回来。 恐怕要另想办法了。转了转眼珠,赤葛不甘心的叹了口气,“好吧,赤葛改天再来。”折身出院去。 涟大人的脸色淡淡,理所当然。 殊不知,那出了院子的人竟然一转身绕着院墙一圈竟到了一角,一点足身姿矫若游龙的翻进了院,熟门熟路的便到了厢房的窗外。 有些沉重的叹了口气,赤葛大叹世道变幻无常,是什么时候他自家的房子,竟然要这么偷偷摸摸了? 啵。这一叹不要紧,立马就招来了杀身之祸。杀气凌厉的一道气劲从房里射出,窗外的赤葛悚然一惊,慌忙闪身,只听的嚓的一声,飘起的衣襟一角破了一个洞,那道指风余劲不减,直至没入泥土。 “小姐,是在下!”赤葛摸了摸额头惊出的冷汗,压低声音喊了一句,犹有余怕,这人不是在闭关么?怎么这么杀气四溢? 摸到窗户口,赤葛很不道德的再抹了抹汗,震开窗户,心里却在惴惴,这位小姐,不会心狠手辣到把他当鸡鸣狗盗之徒就地做了吧? 等到一跃身翻进屋,赤葛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好歹自家公子的情面还是有点的。要不是这位小姐手下的人着实麻烦,他犯得着这样么?要让那拨人知道他找这位小姐,想要请动她是决计不可能了。 屋内没有点灯,黑洞洞的。赤葛刚平下去的心又惶惑起来,话说,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这情况不是一般诡异。 虽然看不清,直觉上有道目光冷冰冰的定在自己身上,这滋味真不好受啊。 “什么事?”隔了半响,一个声音清冽响起,淡淡不带情绪。 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定睛分辨,赤葛这才注意到那位冷酷的女子正盘坐在榻上,只有个模糊的轮廓。 似乎注意到了赤葛的不自在,九凌袍袖一挥,光影俱现,陡然亮起了灯盏。 烛火熠熠蕴蕴,光下的女子结伽而坐,面容上流转着澹澹的光华,比之一日前,多了更让人说不出的味道,似是将天上的浮云都攫下踩在足下一般,更加飘渺起来。 这位小姐,修为进步的如此快速又如此怪异么? “什么事?”端坐的女子冷意更生,似乎只要对方回答不能让她满意便准备着魂归无间一样冷酷。 “烦请小姐出手,一救我家公子。”赤葛一撩袍子竟当头一跪,男子汉干脆利落的当机立断。公子,这下真是豁出去了。 “风简墨?”黑衣的女子扬眉,“他又干了什么事?” “公子遭人暗算,现今下落不明,侯府那方也闹作一团,皇帝大概也已知道这一消息了。” “遭人暗算?”九凌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句,挑着眼看跪下的男子,“你确定这事需要找我?”她记得她告诫过那男人要么安分,要么一次性解决清楚,他应该是选择后一种了吧。暗算?这个面前的二愣子,是没搞清楚状况吧? “是。”赤葛斩钉截铁的抬头,“公子赴回风楼后一去无踪,酒楼的伙计老板却一口咬定不知公子所见何人。公子至今也未回别院。” 若不是暗算,他怎么不回自己的私宅? 九凌眯了眯眼,忽而缓缓问道,“风简墨最近和柳芳菲来往密切?” 赤葛一怔,点了点头。 黑衣的女子眼神凝了凝,冷笑,“原来如此。倒是找了个背黑锅的人才。” 赤葛更显迷惑。公子有打算让人背黑锅么? “舒衍。”黑衣的女子突然冷声唤了个名字。 门外很快的有个声音应了。 “去查查柳芳菲落脚何处。查清楚了递上拜帖,以陆涧玥的名义,署期明日正午。” 门外的人愣了愣,快速答了个是。举头望了望黑乎乎的天,主子剥削人不带这样的吧?只给一夜时间?不是闭关么,怎么又要出去?原则太差了吧。 屋内黑衣的女子子夜星空一般的眼目微吊,华丽高贵的墨色瞳孔里透出一抹嘲讽与怒气,她转首看向窗外的天辉,冷笑。 “第二个慕容奕玦。” 九凌拂指捋了捋长发,脸上凉意更显,“不过更高明,一箭三雕。” 既试探了她的反应,让她与优四公子刀剑相向,更,将北定侯这一个麻烦桎梏脱得一干二净,且,优四公子合着凌海阁会背上这个黑锅。 只是,优熙梵果真像她当初所说,实在头脑简单了。 赤葛微怔,惴惴不已。这位小姐,是动了杀气么?公子究竟是在干什么? “你出去吧。”吐出一口气,九凌慢慢闭了眼,眼底渐渐恢复寂寂。 风简墨,好得很,真的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再这么死缠烂打下去,何日,你会磨尽我的耐心呢? 真是奇怪了,九凌闭了闭眼,暗忖,从来不受人丁点儿要挟的独孤九凌,竟然今日让步了。 真的是古怪了。 呵呵,幸运,还没断,再来一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设计 黑衣的女子一路走来,容颜犯冷,散发而行,长发及膝落如雨瀑。 邀月楼里红衣的女子素手纤纤,清丽的脸庞上泛着优雅的笑意,正闲适的往瓷白的茶盏中倾倒茶水。 未及上楼,黑衣的女子仰脸看了一眼楼前满树的红叶,笼在袖中的手伸出接住顺风飘来的一只叶子。明了的脉络,映着纯粹的霜红,真是片难得的好叶。只可惜终会化为尘土。 修长的指微动,九凌翻转着红叶漫不经心的细看,半晌垂手将之笼于袖中,长发顺风飘于身后,黑衣的人优雅不失稳重的踏上楼。 袅袅茶香泛起,红衣的女子笼在一室烟缭雾绕中,模糊了表情,只见绯红的嘴角微微弯着,依旧是昔年美艳冰冷的模样。 檀香的味道弥漫,是九凌喜欢的样子。 “美人如花隔云端。”黑衣的女子行来落座于对面,执起瓷白的盏,盏中碧绿的茶水蕴蕴清幽。 她微笑着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一别经年,昔日的美人犹是倾国倾城,只是却不知美人心是向何处?”九凌微吊的眼慵懒深邃,唇角留着不淡的微笑,却未及眼底,“人间芳菲尽染,流年为我多情。美人,可还记得我?” 红衣的女子抬袖轻掩红唇,颊边是一抹桃花一样的嫣红,微微弯了眼,竟似画中温婉多情的女子消了冷意。 “十三公子,别来无恙否?” 九凌微笑不语,指尖瓷白的茶盏转动。 “芳菲在此恭候多时了。”红衣的女子撤了掩唇的水袖,妖丽的脸上一片妩媚。 蹉跎经年,美丽的女子未染寂寞,似一朵芙蓉一般安然的随波静驻湖心,碧绿的湖面上未有清风,未有波澜,徒徒映见绯红的影子,安然,不显心事。 九凌的眼缓缓投注到窗外那棵红枫上,漆黑的眼里辨不出情绪。 “十三公子,茶要冷了。”红衣的女子催促。她已然知道面前的是一位女子,却仍是保持着旧时的称呼。 闻声转过脸的九凌扬起唇角,瓷白的茶盏触到唇边,细细品味温淡的香茗。 不做点手段,总是不放心让她走到他们面前的。她自省得。 红衣的女子微澜的眼静看黑衣的九凌,面色丝丝缕缕的泛了奇异的表情。 放下茶盏的九凌脸上未有波动,放松的躺倒在宽大的椅子里,漆黑如夜的眼似笑非笑的睇着柳芳菲。 “既然知道茶中有异,为什么还要不动声色的喝下去呢?”红衣的女子微转着瓷白的盏,似看不懂对面的人。 然而黑衣的女子却仍是静静的看她,墨缎一般的长发铺洒了一身,微吊的眉眼俱是淡漠。 寂静之中,九凌开口了。“你同时爱上了两个人?” 红衣的女子微愣。 九凌笑了笑,扬起一抹兴味的眼光,“或者应该说,是重新钟情于另一人罢。难得我为珈弈做件好事,没想到最后却是便宜了优四公子这只蝴蝶。” “美人啊,美人,何以你的眼里,尽是些配不上你的人呢?” 柳芳菲的脸上一片沉然,美丽的脸上带了种淡漠与执念,犹是疏离的感觉,“不劳十三公子费心。” 九凌微笑着合上眼,笑道,“叫他们出来罢。现下应是放心了。” 红衣的女子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合上眼的人,折身往左侧走去。 “记得带上我要的人。”身后女子淡漠的声音提醒道。 ———— 黑衣的女子静静躺在靠窗的位置上,眼似闭未闭,满脸安然平淡,似乎此来只是赴一场风雅之宴。 脚步声响起,阁楼上的气息骤然一变。 昔日风流多情的优四公子一袭红衣攒动如火,眼神阴郁嫉恨,幽幽闪烁着刀刃一般的厉光。 陆涧玥!每走一步,优熙梵的心里便掀起惊天涛浪,铺天盖地的仇恨和愤怒席卷而来几乎淹没他的呼吸。恨,撕扯着莫名的疼痛从最低处冉冉而起,令他不知多少个日夜里在这种蚀骨焚心的黑暗里喘息。 陆涧玥!终于抓到你了! “很久不见啊,优四公子。”黑衣的女子慢慢睁开眼来,似笑非笑。 “是很久不见了,十三。”优四公子笑的妖娆,却不难看出其中狠厉残忍的意味。 “我要的人,优四公子似乎忘记带来了吧?”她斜眼瞳光一扫,依旧是闲雅无比不动如山,恍若谈论芝麻大的小事一般不以为意,语气也是漫不经心。 然而对这样的人已经谈得上熟悉入骨的优四公子来说,他已然知道,越是漫不经心的陆涧玥,越是危险。 绯衣的女子站在优四公子身后,表情看不出什么喜怒。九凌斜眼扫了眼安静的女子,突然说了句诡异的话。 “这样的红粉知己,真是难得。优四公子,你该知足了。” 闻言,红衣阴鸷的人扬起血一般颜色的笑意,看向软在椅里的女子,邪气无比,“难得十三也懂得人之常情。还是说,十三觉得有些失落?”他伸手探向黑衣女子的脸,看似平常的动作之下,却隐含着试探之意。 陆涧玥修为高深,不得不防。 指尖快要抚上玉雕一般的脸侧时,九凌突然侧了侧,眼神一冷,语气冰凉,“我要的人,优四公子莫忘了。” 这果然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一得知她的消息,便急不可耐的私自出手了,好在还没傻到直接对她出招。知道找她身边的人下手,优熙梵,算是长进了。 “哼。”俯身的优四公子眼神一冷,霜寒满布,慢慢直起身朝门外唤了声。 应声进来两个人双手夹着黑衣的公子扔在地上便退出门去了。 九凌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地上的人,看不出那人有受什么伤,只除了有些狼狈。 绯衣的柳芳菲余光扫了眼椅上依旧安宁无比的人,眼神中闪过讶异,为什么那药……? “为这人单独赴会,十三,你是胆子大呢,还是太过在乎这男人?”红衣的男子慢慢踱近了两步,忽然低首靠近那女子耳边,唇边挑起笑意,表情却阴冷异常。 一股冷香如破冰一般袭来,优四公子的表情冷冰,然而绯衣的女子眼中却闪过难查的叹息。 九凌沉默。 “你放心,那男人我会解决干净,至于你,陆涧玥,昔日的账,我们该好好算算!”红衣的男子出手如电,急速探向黑衣女子的衣领,带着势必得手的凌厉! 她的武功已然受制,此次出手,他会让她后悔昔日的所作所为! 微吊的眼斜斜瞟着绯衣的女子,九凌的脸上露出诡异的表情。 啪! 比那一抓速度更快的让人难以看清,黑衣的女子仅是衣袖轻带一晃便划开了那一抓,而左手却直直在冷然一笑之下给了优四公子一巴掌! 红衣的男子满脸惊愕,然而不待他反应过来,黑衣的女子已经毫不犹豫的拂指划过他大|岤,脸上是冷厉的表情。 “以为我这么容易就能受制?”九凌漆黑的眼闪过寒光,突然斜扫了绯衣的女子一眼,“你倒是安了份奇怪的心思。女人,你太自以为是了,别人的想法你也妄想改变。” 冷漠的近了两步,提起地上的黑衣公子,折身跃上楼顶,直到那黑影一晃,九凌冷漠的声音才传来,“今日看在快上演好戏的份上,先放过你。告诉那老头子,好自为之!”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春风难解 提着黑衣的公子几个借力起落之后,九凌拂手毫不留情一扔,“不用装了!” 方才一近他身,她便知道这男人是在做戏! 被扔在地上的男子也不尴尬,睁开如墨的目子轻笑着朝她望来,好以整暇的掸了掸衣衫。抚了抚额头,风简墨五指穿入发中,站起身来,脸上笑的好不得意。 黑衣的女子脸色十分苍白,似是在极力的压制什么扩散,平时冷冽的幽瞳中墨云翻滚涌动不已,浓郁的似要滴出来。 “你怎么了?”他探身,突然惊异九凌面上的奇怪,这人按平常应该直接毫不留情的大动干戈,今日居然没朝他发作……她显然是已经猜到他是故意的。 黑衣的女子未答,忽而苍白的脸颊上升起了一丝嫣红,细若游丝一般,煞是奇异,转眼又消失不见,那双微吊的眼慢慢扫来也是平常的模样,但却让风简墨皱了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九凌的身上。 “回去再说。”黑衣的女子拂袖折身,淡漠的答了一句。 “你很不对劲。”风简墨闪身拦住九凌,凤目仔细的将人审视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滚!”平常冷漠的女子突然暴戾冷喝,拂袖将如兰似墨的公子掀的一趔趄,脸色冰寒中却偏偏带着一抹红晕,反身如闪电般掠出,竟是一种夺路而逃的慌忙。 风简墨眼一冷,扑身伸出手抓去,赶在她身前截住。“九凌,你……”抓了女子手腕,风简墨愕然惊怔。 俯身喘息的黑衣女子目光有些凌乱,脸上如舞袖红绡般起了嫣红,却犹自带着霜寒之意,子夜一般的眼射向风简墨竟带了几分杀意,冰厉一般咄人,“下次找死,滚远点!” 风简墨凤目微醺,唇边笑意掀起,“九凌,何必如此刻意恫吓?表里不一不是你的风格。”言下之意,你显然已知会有意外还是来了,那便代表在意,多说几句真心话有那么难么? 缓缓闭了眼,九凌重重吐出一口气,似乎又回到了平素冷静的模样。 “你到底怎么了?”如兰的公子皱眉,伸出手去抓她的右腕摸脉。按理说,以她的修为,毒药软筋散根本是不足为患的…… 觉明曾说过,以九凌的修为,这些东西根本不会构成威胁。所以他才大胆放心,即便有何变化,他完全也可以应付…… 黑衣的女子身形一转脱开,闭了闭眼,道,“回去。”便大步走开。 风简墨的眉拧的更深。难道说计划中有什么他没掌控到的变故? 直到回了云雪苑,黑衣的九凌更加显出不对劲来。反手将厢房的门合上,只听得一声不准任何人进内的威胁,便再没了动静。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隐忧不已。 “主上怎么了?”尚不知事情始末的人暗自奇怪。 “风公子。”涟青抬眼疑问的扫一了眼衣衫有些凌乱的风简墨,风简墨看了眼紧闭的厢房,叹气,“优熙梵。” 涟青的眼一沉,脸色有些冰冷的定向风简墨。 “事情始末稍后再说。我能从那里出来,九凌必是十分冒险。”他沉了沉脸色,“她不让我把脉。”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厢房内突然一声咒骂传来,暴戾阴沉无比。 “觉明这秃驴,唱的什么狗屁清心咒!” 众人不约而同的擦了把汗。怎么连和尚都扯上了? 匡啷哗啦!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屋里的人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暴躁的迁怒于摆设。涟青的脸色更难看。 “郁离!” 屋内阴沉的声音传来,有些隐忍克制。 “主上?”郁离近了两步靠近厢房,惊异里间喘息声有些沉重。主上,有些不对劲。 砰! 一个重物砸到门上的声音,郁离惊叫一声跳开,里间暴戾的人跟走火入魔似的。 “马上去翠湘坊抓个没挂牌的男人来!” 平地惊雷! “什么?!”众人一喝。 “还不赶快去?!”里间的人似乎在烦躁的暴走不已,语气阴沉暴戾。 “啊?”郁离惊怔,找男倌?招妓?难道是……?郁离一跳暴起,里间呼吸急促,回来后的人脸色潮红,不禁想到了江湖必备之武器中的——蝽药。主上……你……? “主上!我马上去!”郁离折身风般火急火燎的冲出去。 唰!一阵强劲的剑气扫过,黑衣的公子头也未回,并手如剑至上而下一划,生生将人截住。 “不准去!”风简墨回头暴喝,眼中火花四射,阴冷的声音沉沉,“你敢去试试?!” 郁离一僵,讪讪,脸上冷汗滴滴而下。怎么忘了这里还有这尊大神?那要怎么办? 风简墨回目一扫,雷电交加,门外一竿子人齐齐一抖。涟青皱了眉沉默,暂时也没敢跟两个不正常的人较劲。 哗……里间不知又是什么东西被倒霉的摧残了。 众人的表情扭曲古怪。 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间的动静,又似乎没听到,却迟迟没有唤出风简墨期待的话。 “风公子。”涟青静静抬了眼与风简墨对视一眼,转身干脆的走了。 其余的人恍然有悟,犹犹豫豫的跟着散了。 郁离一摸头大悟,火急火燎的闪人。 风简墨叹了口气,近了几步,伸出手按在门上,施了巧劲震断门拴,定了定,推开跨入。 房内一片混乱,碎片满地。 黑衣的女子正坐倒在榻边,长发披散洒了一身,修长的指捂在眼上,左手搭在榻上,露出的一截下巴,红如烟霞。 反身合上门,风简墨踱了过去,慢慢靠近她。 黑衣的女子骤然一动,右腿横扫而出,凌厉狠绝,反身一转立起,挪开五指,眼中半是清明半是迷糊。 “风简墨。”她冷冷唤道,“滚出去。” 凤目一冷,风简墨突然合身扑上,在那人灵敏的一躲之后,不遗余力的再次纵身,伸手至上而下的划过一道半弧,占着对方只躲不攻的便宜,一把将人搂住。 九凌面色一变,右手微动,风简墨长袖翩翩一晃便将那只手腕抓在手中,只一摸便已确定,“幽昙夜舞。” “催|情药不是毒药,你武学来自密宗也没办法将之逼出。” 微吊的眼一凝,黑衣散发的女子气息不稳,“真舍得下本,竟然算是顶级。难怪那女人认为我逃不了,倒是自信……” 左手倏忽爬上风简墨的脖子,九凌眯了眯眼,危险异常,手上刚触到那人的皮肤,微吊的眼墨云更甚,掐着男子的脖颈,她慢慢不稳的吐出,“信不信,我还有能力杀了你?” 风简墨一笑,扶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凤目浓烈如酒,薄唇缓缓勾起,“你若动不了手杀我,想找别的男人就是做梦!” 漆黑如墨的眼聚敛如针,被困在男子怀中的女子掐在脖上的手转落风简墨肩上,“风简墨,你别后悔!” 她旋身一转,左手仍不忘拧着男子的肩,顺势将人压上榻,俯身漆黑的眼浓郁翻腾,“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良辰 唰! 衣襟飞舞如蝶,黑衣的女子五指翻摆如飞,风简墨妖娆一笑,一扫平常的清冽之色,好以整暇的看那女子粗鲁的行径。 “九凌,你不只心硬,连嘴也是硬的不透半点风。”扬手按住黑衣女子的肩头,风简墨翻身一转,死死将她压在身下,嘴唇狠狠扎向那片薄凉,右掌摸上她腰间,手指一转捏到腰带一拉。 身下女子的眼骤然一挑,右手抓住风简墨肩头一拧身,两人滚到了床侧,又变成了男子在下的姿势,单手犹不忘将对方的衣衫扯的哗哗作响。 风简墨双手扶上她腰间,气息骤疾,眼目流转如漩涡一般,瞳仁的光辉闪亮似是漫天星空耀眼,身上的女子倏忽伸手压住他俊逸的脸庞,狠狠的吻上唇线分明的唇瓣,带着势不可挡的决然,力度重的风简墨皱眉不已。 男子上身衣衫褪尽露出晶凉如露的胸膛,身上的女子却是掉了外衫匍匐于上,温凉的唇停在风简墨颊边。 风简墨无奈的长叹一声,“九凌,有必要这么每次一见就要分出胜负强弱么?” 九凌未答。忽而晶凉的指抚上了男子胸膛,缓缓摩挲而上,风简墨倒吸一口气,胸腔的跳动声鼓鼓失控,浑身血气上涌。 那手掌似带了魔力一般,所过之处无可避免的让男子喘息加重越来越克制不住奔腾翻涌的情潮,正自挣扎间,修韧的手却抚上了致命脆弱的脖颈。 风简墨浑身一僵,明知危险异常,却偏偏刻意忽视,撩然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九凌,你不杀我,这一次,你别想逃。”嘴唇又矢志不渝的扎上去,双手更是不停片刻的去解她衣衫。 掐在脖上的手猝然一僵,狠狠一紧,蓄力薄发间又急急克制,九凌的眼里风云涌动,渐渐失了清明。终于松了手。 墨发凌乱的铺洒相缠,风简墨一翻身再次将女子困在胸怀,唇边满足之笑溢于言表,最后淡淡吐出,“我知道你想杀我。就跟我当初想杀你一样。” “九凌,你太骄傲,矢志无情,所以不甘心对我留情。你的心上有我的影子,可是我的眼里面却全是你。” 墨色愈见混沌的九凌抬了眼,那人如墨似兰的脸流淌着莫名的风情,细腻温凉的感触从她的指尖传递过来,愈让她压制不下体内的翻涌。 “不错,我确实不甘心。风简墨,你赢了。”她勾手拉下那人的脖子印上一吻,没有避讳隐瞒。 她确实对他有所上心。这么美丽的男人,是个女人都该有几分心思,她自然也不例外。俗人一个,没什么好顾忌的。 女子冰雕一般的手松开掸在丝滑的被面上,白色的单衣携过一道清冷的香气,如破冰一般冷冽,她的眼睛里似陨落了所有星子后的夜空,洪荒般的深沉墨色倾泻而出,唇边挑起一丝弧度,似藐视掌控一切的凌然,脸上红绡之色更甚,清明尽失之间,风简墨听到的话语沙哑抑制却仍不失冷定。 喘息不稳,一向冷漠冰霜的人竟是带着蛊惑人心的魅惑,九凌躺倒在羽絮一般柔软的榻上,纤长的指搅起风简墨的一缕发丝,早已不复清明的眼笑睇而来,“风简墨,尽你所能吧。” 男子的回答是俯身吻上她绯红的唇,心跳如鼓间微颤的手从容解开白色的单衣,凤目中清晰的映出桃红一般的潮涌。 温凉而疏淡的唇,丝绸一般的晶凉,男子变得无可抑制的狂乱灼热起来,辗转厮磨修长的手探入女子的胸怀。在那一刻,微吊靡乱的眼墨色更甚,微凉的肌肤变得炙热躁动,呼吸也陡然急促起来。 白色的衣衫一晃掉落在地,九凌的眉无意识的皱了一皱,全然无有清明的颜色,勉励压制的混乱溃堤而至,浑身瘫软,然而光裸的手臂却悍然一动攫住男子白皙劲瘦的肩头发力一扭。 风简墨暗沉喑哑的一笑,身子一动未动,薄唇辗转到了晶莹的耳后,呼吸一般的吐出声来,“九凌,并不是所有事你都透彻。”修韧的手强势的挽上女子细腻的肩头,薄唇缓缓掠下一路煽风点火,毫无意外的得来一声低哼。风简墨高然一笑,长短不一的呼吸喷在她光裸的肌肤上,最终袭上曲线起伏的那处,矢志不渝的唇舌相缠,九凌无意识的动了一下身躯。 不枉他忍得辛苦,这人原来也不好受。 胸腔中似有一把火烧的整个神智也快焚烧殆尽,男人犹自在身上磨磨蹭蹭,面色潮红的九凌五指抬起扯住了风简墨鬓边的长发,限于情况特殊失了力道,反倒柔柔的似是情人的抚摸,勉励又抬了一下,五指自长发穿梭而过扶住了头颅。 黑色的眼似有一瞬恢复清明,扶着劲瘦肩头的手合着头上的手同时发力往旁边一扭,长发缠着两人坦诚相对的身躯一滚,风简墨皱着眉头被迫中断好事。 女子趴在他身上,神思混乱间也不忘礼尚往来,薄唇狠狠扎下,完全没有柔情蜜意,生生将风简墨脖子咬出几个牙印,头上那一扭差点没把他脖子扭断,纵是好脾气的男人此时也愤怒了。 反身狠狠压上,骤风暴雨的吻下,修韧的手一动将犹不安分的两只手腕握住,风简墨急促的喘息声在室内响起,带着让人心跳加速的别样性感低魅。 似乎稍稍舒服了点,身下的女子安分了。风简墨克制望去 步步逼心 第26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27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27部分阅读 ,那双微吊的眼半眯,流泻出妖娆的氤氲迷态,偏偏唇齿密闭着未见吐露一声,只独独呼吸急重。 真是难缠的女人,到现在还没有失去理智。 风简墨忍住下身似要爆裂的感觉,俯下身继续细细耕耘开辟。 …… 瓷白的肌肤上已是斑斑点点,魅惑着男人已近失控的理智,风简墨不再忍耐,攻城掠地间俯下颀长的身躯,幽深双瞳难耐,浑身燥热沸腾不已,兀自发昏的在柔软的胸口上挑弄,浊重的吐出一口气,他身躯一沉狠狠一攒,霎时倒吸一口气。 两具身躯深深契合。 如他所料,她只会是他的。 面如红绡的女子皱眉,神识突醒,压抑喑哑的声音略有颤抖,“混账!” 男子邪肆一笑,俯唇吻噬那抹嫣红堵住可能的不逊之言,脸线斧直紧绷,咬牙又是一动,突破底线后越见狂肆,薄发的炙热情感瞬间失控崩塌。 满室只余喘息颤抖,攀附缠绵间迤逦无限。 日跌地线,暮色沉沉,直至尽头。 ———— 天光清亮,又是一日。 满室凌乱,碎裂的衣衫在床榻边铺了一地。可以窥见昨日的惨烈。 并头卧着的人安然静谧,漆黑如缎的长发凌乱交缠,羽絮被罩下,男子的手依旧箍在女子的腰上,露出的脖子上还带着明晃晃的牙印,脸上却显出无比的得意来。 倏忽漆黑如夜的眼睁开,寒如星子一般的眼扫过旁边的男人,皱了皱眉。 脱身坐起,皱眉不已的九凌有一瞬间的暴怒,转眼见了睡得死沉的风简墨,眼中划过的一阵风暴。抬腿下榻的瞬间一向冷漠不显山水的强悍九凌殿下眼中射出堪比闪电的冷光投向榻上的人。 折腾了整整一天的人睡的无知无觉。 拾起衣衫件件套上,扫眼见身上的痕迹,九凌的面色更显暴戾。 套上黑色的外衫,九凌回身看兀自睡的安然的人。那人如墨似兰空幽的表情不复,漆黑眼睫下投着一层蝶翼一般的暗影,兰叶一般的长眉舒展,白玉一般的脸上带着凡夫俗子的餍足。 “竟敢算计我,真以为我不知么?” 并指欲点,终是冷哼一声放下,她举步出门。 身后的男子微微一动,下意识的伸手往身侧搂去却是一空,眼睫微扬睁开眼来,余光正看着黑衣的背影攒动。 “九凌。” 正准备出门的人一顿,转过身来,脸上是平常的冰凉,挑眉看向裸着上半身侧靠玉枕的男子。 如玉的脖颈和胸口上有不少的痕迹,几缕流光暗转的发丝扑在胸膛上,显出别样的妖异性感,似春闺晨起无力梳妆的娇儿一般带了一种荏脆感,偏生那人的脸上带着痞子一般的笑意扎眼的很,声音低沉婉转丝滑,不难听出其中的好心情。 风简墨的目光笑眯眯的放到九凌的脖间,满意的看到上面衣领也遮不住的青紫吻痕,凤目流转更是倾泻出岚光闪闪的湖色,自若的侧了侧身支颐,错落有致的两根锁骨挑着,紧致如象牙一般的肌理流出惑人的美色,风简墨唇边带笑,“不多休息一会儿么?” 黑衣的女子眯了眯眼,意外的没发作,倒是慢慢的又走近来,俯身仔细的将人看了又看。 脸不红心不跳的,风大公子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晶凉纤细的手伸出,挑起笑的狐狸一样表情的男人的下巴,九凌低身凑近脸,在那人有些讶异的眼光中,菲薄的唇凑上吻下,又在那人目色一深后猝然抽身拂手背立。 “事已至此,算计的事,多说也无益。本殿暂不予你计较。” “多一个是多,多两个也是多。既然你愿意凑数的话,我不介意娶你。独孤九凌一向负责。” 黑色的衣襟一角延飞,银色的天鹰一晃,九凌隐秘一笑退后几步转身行出。 风简墨的表情骤然一变,若乌云压顶。 娶他?她还真当自己是男人了?! “你以为你还能找别的男人?”他冷冷一问,眼光聚敛如针般刺向出门的人。 该死的女人!想找别的男人,当他是死人么?!到这一步了还想撇掉他,没门! 一手抚上门扉的人头也没回便开门径直走了。 正巧来打探情况的一帮子人呆立当场,迎面就碰上正主显出措手不及。 怎么主上就出来了?这事儿诡异的,那种程度的药性连一向强悍的九凌殿下都没法克制,可想而知昨日的惨烈,起码得昏天黑地个几日吧?怎么反倒是主子一脸清爽的走出来,风公子却没有动静了? 难道说,一向强悍的人,在这方面甚至强悍过了男子?连风大公子都经受不住? 众人眼神诡异。亏的是毫不逊色的风公子,若真是上翠湘坊找个男人,估计人家死的渣都没有。 黑衣的女子脸不红心不跳的擦过一大帮子人,脸上笑意不减却恁是让怔住不敢动弹的几人打了个寒颤。 众人眼神不差的看到了主子脖子上青紫的痕迹。 战况果真激烈啊。郁离狠狠擦了冷汗,这是什么反应?是美男不够美?还是欲求不满,眼神如此恐怖! 吱呀…… 外衫披散着的风简墨一晃而出,众人的额上明显一阵扭曲。 男子露出的脖颈和领口下明显是红艳艳的吻痕,无比的靡乱妖媚。不一而同的,众人脑海里显现出九凌殿下的唇红齿白。 真是……太震撼人心了! ★偶一直在跟自己说,要文艺要文艺……羞愧捂脸…… 第一百三十四章 离奇 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 优熙梵冷笑着站在楼上,看夜色中那一树红枫抖落一片片。 “陆涧玥。”他阴鸷的目光穿过夜色投注到不知名的地方,“风简墨。” 那个人,根本不简单。仔细想想,他与柳芳菲的碰面太过巧合,而且有意无意之间,他告诉柳芳菲太多关于陆涧玥的事,这根本就不合理。 优熙梵阴冷的眼衬着妖娆的脸在夜色里格外的诡异。他无意之中被人耍了个干脆。却是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为什么。 令优四公子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一心疑惑的答案来得如此突然和震撼。 京城正规的禁卫军明火执仗的涌入了水月轩,打了优熙梵一个措手不及。 “将这里的人一个不漏,统统拿下!” “慢着!”柳芳菲出了楼,冷艳的脸上带着怒意,“敢问大人这是何意?” 为首的男子一身大内服饰,冷笑气势凛然,“侯爷失踪与尔等脱不了关系!竟敢还装模作样,拿下,且到公堂上去说个清楚吧!” 旁侧的侍卫一出,伸手就要拉柳芳菲,岂知红影一闪,正在此时,一阵冷风吹过,等众人反应过来,红衣的女子却已被人携着掠上阁楼。 “追上去!”为首的大人一挥手,整装有肃的一堆人立马朝着飞掠的方向追去,楼中剩余的人正四处搜捕落网之鱼。 “沈统领今夜身负要事,我等将此事做好向陛下交差,这才不负统领的栽培与厚望!一个都不要漏了!”转首,面容严肃的头领落地铿锵。 优四公子携了柳芳菲头也不回,心里的恨意却如滔天洪水。 借刀杀人。好得很,风简墨! 他重重的咬了牙齿,直到尝到血腥味,毫无痛觉的冷瞪着眼,在夜风里穿梭。 而他不知道的是,目的地等待他的依旧是一场残酷的厮杀。 这一夜,轰轰烈烈的平叛以逆党的措手不及四散逃逸结束。对谋逆分子了若指掌的朝廷打了全胜。 这处荆山秘窟里的隐秘存在,银楼最最真实的藏身,这就这么脆弱的摆在沈阔率领的御林军面前。 堵住了所有出口,又秘密弄清了里间密道机关,训练有素的御林军悄无声息的包围了秘窟,施放迷烟外加火攻给了里间的武林高手一个措手不及。 站在沈阔身边的小胡子中年侍卫冷笑,“这帮逆党学什么狡兔三窟,钻在洞子里不动,早晚烤个十成熟!” 然而身为统领的沈阔却没什么兴致得意,眼底沉沉望着浓烟密布的地宫,脑海中回忆起了顺帝夕源光当年的意外,那是他这一生的耻辱。 倒了大批桐油进去的洞里浓烟阵阵,火光四起,却没听见人声。想必是里间十分空大壮观,一时半会效果有限。 沈阔极有耐性的等着,一边打手势吩咐倒了更多的桐油进去,又扔了几个火把点燃。 再大的地方,毕竟是地下所建,早晚因为气流的不通畅而窒息。 人来人往整装有肃,执着火把的御林军们守株待兔,等着时辰消耗的差不多了,估摸着里间的人应该承受不住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执刀钻进去。 优四公子来的很不是时候。 武林高手毕竟不可小觑,对上御林军杀的如火如荼。 优熙梵穿越茫茫夜色到了荆山已知不对劲,却没有识时务的掉头就走。他放下柳芳菲,转身只说了一句“好好呆着”便义无反顾的进去了。 四处弥漫着血腥味和烧焦的气息,刀剑入肉的声音格外的惊心动魄,中了迷烟的高手们红着眼负隅顽抗,竟是不要命的拼着同归于尽的打法。 优四公子横剑穿过重重地道,入了熟悉的地宫,四处都燃着未完的地狱业火,明明昏暗的地下秘窟此时却亮如白昼。 这是银楼二十多年的心血。优四公子怒气冲天,银牙咬碎,反手刺了一人提剑飞奔。 嗡!亮如秋水的光芒一晃,红衣的身形一滞,优四公子阴鸷的眼对上了一张沉稳从容的脸。 “优四公子,幸会了。”沈阔划剑指地,沉稳的眼中闪过冷色,“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堂堂凌海阁的优四公子。” 优熙梵的眼神更见疯狂狠厉,他现身此处被人识穿,若是被说定了凌海阁与银楼的关系,谋叛的事,无疑也要算上来。 那样的话,事情会朝着无可挽回的地步发展了。 “哪里。”打定了死不承认,优熙梵横剑当胸,不以为意,“在下不过是来救人的。” “救人?”沈阔的眼里划过亮光,防御的动作没放松,冷冷一笑,“倒是不知此处何人是公子需救的?” 优四公子眉眼一转,笑道,“不劳沈统领担心,在下的事自己解决。阁下抓阁下的叛党,在下救在下的人,井水不犯河水。” 沈阔脸上怀疑之色弥深,却意外的错开身,不加干预。瞥见优四公子大步而去,脸上的神色高深莫测。 预先取之必先予之。 “统领!” 沈阔闻声转头,“何事?” 来人凝声禀告,“外间抓住一可疑女子!”奔至里间的红影陡然一顿,反身如红色的闪电奔回,执剑长身而立,“放了她!” “哦?”沈阔挑了挑眉,“优四公子认识?” 紧了紧长剑,优熙梵冷酷着脸,“她是我的朋友!” 沈阔仿若未闻,踏步欲走,优熙梵一晃挡在前,神色愈见冰冷,“请阁下放人!” “那女子是何人?”沈阔不紧不慢的绕身而过,看似放松,实则暗自警惕的紧绷了身体防备对方的突然发难。 “在下说了,是在下的朋友。” “是么?”沈阔微微一笑,神情竟四分像那阴晴不定的帝王,“若是一位叫柳芳菲的姑娘,那么在下可不能做主放人。”不仅不能放人,还要带回去仔细审问清楚了。 优熙梵左手捏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风简墨! 柳芳菲本该听优四公子的话在远处安分等待,只可惜一向聪慧冷定的女子今日遇上太多古怪离奇的事,竟一时失了主心,忍不住想靠近看个清楚,一不小心便被把守的森然御林卫发现。 等她冷静下来细细思索的时候,这才后知后觉,她落入了别人一早备好的圈套,还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不动声色的在利用别人。 那个女子,不杀优四公子,是默认了风简墨这个城府深沉的公子的陷害吧?北定侯想要玩金蝉脱壳,却将这黑锅扣到了他们头上。 不,她细细思索,只要她不说,朝廷也只能怀疑凌海阁,并不能确定。因为由始至终和风简墨有接触的是她柳芳菲。 只是这事情到底是不是柳芳菲和优四公子各自想的那样呢? 风简墨甘愿落入优四公子手中,优四公子以其威胁九凌赴宴,而她来与不来,便证明她是否在乎风简墨,是否如柳芳菲所说和暗探所见,那女子已爱上这人。结果是九凌来了,而优四公子终于相信,陆涧玥已爱上他人。他隐秘的想法成了幻念。柳芳菲如愿的为优四公子做了一份了结。 只是在这一场鸿门宴里,柳芳菲私自改了计划,放入九凌的茶水中的,并不是什么迷幻药或是软筋散,却是任何人都难以抵挡的烈性蝽药。那女子注定要和风简墨纠缠不清。她要做的了结远比风简墨想的还要彻底。当优四公子问起的时候,柳芳菲如实回答,只是却改了动机跟理由。 每日见男子的颓废和求而不得,所以私自决定要帮他得到她。这是柳芳菲的解释。完美也无懈可击的遮掩了她的私心和算计。优四公子再是聪明,也不得不信了这样的理由,没有立场去责怪这个一心为自己着想的女子。 只是,他也明白,这事以后,他永远的失去陆涧玥了。 而九凌,毕竟不是一般女子,很快便从推测出这其中的蛛丝马迹,顺着弄清楚了风简墨的阴谋算计,这样骄傲的女子自然是反应极端,虽然照她的原则,这男人的清白已毁于她手,她势必要与其缔结婚盟,但是,这不过是一场有名无实的算计。她会给风简墨想要的形式,至于真心和承诺,却是再难肖想。 风简墨很清楚这样做的结果,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步步为营,坚冰是被一点点打破的。风简墨的耐性很好,也并不打算放松,因为血淋淋的教训他尝的够多了。一旦放松,好不容易敲开的一角,很快就会再次冰封如初恢复力惊人,唯一的机会是不给对方喘气的机会,强悍的硬闯进去。 优四公子,大抵是嫉妒心加深谋远虑下的牺牲品罢了。风简墨一方面想要试探九凌对其到底有几分在乎,这个‘特别’到底能重到什么程度,对他风简墨又能重视到何种程度,一方面又借此机会让优四公子踩到九凌的底线,迫使两人彻底的决裂。九凌平生最恨威胁,凡是敢对她放下厥词的人,他没见有事后安枕无忧的。优四公子再怎么特殊,踩了这个禁区,注定没好结局,他要断了这小子的念想。他风简墨喜欢上的人,怎能容他人觊觎?其次,他毫不犹豫把北定侯这个束手束脚的头衔扔的干干净净,正好让他看不顺眼的优四公子背背黑锅,最好能将凌海阁一并连累了,以夕桓洛这种狠绝冷酷的帝王,一锅端了这窝子祸害,他拍手称快。九凌没杀优熙梵,很明显,是纵容默认了他的做法。当然,这其中不排除这女人对这男人留情的可能。但是,风大公子绝对排除这一干扰。 事情越来越离奇古怪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机缘 “少主。”觉明禅坐于堂,睁着眼慢慢叹息。 “找我何事?”黑衣的女子优雅的行来。 觉明苍老的眼静静打量了她片刻,突然道,“看来少主是找到了相伴一生的人了啊。” 九凌挑眉。 年老的和尚呵呵一笑,风骨清朗的脸上带了点恶趣味,“恭喜少主‘成|人’。” 九凌额角抽了抽,表情有点抽搐。往日只有她拿别人开涮的份,今日却被别人调侃,不得不说,那感觉奇怪。且对方还是个活了百年的得道高僧,一本正经的跟你说这种‘成|人’的意味,那情景,她只能感觉出一种古怪来。 但毕竟是一向逻辑强悍的人,她转了转目光,落座于蒲团上,也是结伽的模样,脸上很快恢复了古潭一般的平静幽深。 觉明惋惜的叹了几声。年轻人,越来越不露山水了。 “何事?”别扭冷淡的九凌矜持的问。 和尚的表情敛了敛,“时侯到了,少主。” 黑衣的女子讶异的投来一眼,仔细的将面前的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了然的点了点头,“要走了?” “是。此生已是百年,姬未央活的太久了,佛祖的觉明,时候也到了。都要归于尘土了。” “唔,是要我来给你念经超度?”挑了挑眉,黑衣的女子不以为然。 觉明苍老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这是个如佛一般的人。她的悲悯不是施与别人同情或是可怜的眼光。她的脸上没有半分惋惜或是悲叹,听闻一个生命的死亡,就如同听见一阵风声一般,过了即是过了,带走了即是带走了。毫无痕迹。仿若只是一场不必在意的远行。 对着这样的表情,即使是濒临死亡的人,那心中的恐惧,恐怕也会因此淡去几分。这是个与佛有缘的孩子啊,她透彻一切,却不知为何,始终停留在佛门之外。懂得了,却并不信奉。 “觉明一生顿悟渡化于佛门,而今亦要坐化归去,却犹有业报未结。少主,昔日殿下曾允我一求,如今我想向少主提一个不情之请。” 皱了皱眉的九凌冷淡的斜眼,“即是不情之请,那么不提也罢。”她毫无情绪的拍了拍衣服,就势起身,“若是叫我来谈条件的,那么完全不必。” “少主。”一动未动的和尚叹气,“姬未央一生罪业,但至少于独孤一族,他也曾真心相助。姬未央不欠独孤一氏,甚至对你有恩。今日的海域……” “你想要什么?”冷冷打断他的人淡漠的背手而立,“能动用昔日的情分来向本殿提条件,觉明,什么东西令你如此执着?” “请少主应允。”觉明闭眼低头。 冷漠的女子伫立半响,“说罢。看在你昔日对独孤氏的功劳,本殿允你一诺。” “觉明想请少主带回佛祖的弟子。” “带回?”冰雕雪莲一般的脸孔似活了一般,九凌漆黑的眼闪过一道光华,“恐怕不是带回那么简单吧?” “觉明即将作古,但在结束一切之前,觉明仍旧欠下一个夙愿。昔年我落发于僧堂,曾许下一誓,此生必找到信徒受戒于他,传承衣钵。只是蹉跎一生,终是无望而归,幸而能在死之前看见希望。如今,时机还未到,然心有余而力不足,觉明已经无法再等下去了……” “所以,要我来为你提前催化这个时机么?” “是。觉明要渡化的那人尘缘未了,如今犹在万丈俗尘之中。” “是什么人?”黑衣的女子缓缓坐下来,漆黑的眼对上那双苍老祈求的眼,脸上平静无波。 “觉明希望少主能去西绥一趟,替觉明的弟子了结一切因果,然后带他归来。” “原来如此。”她冷定的脸上一丝惊奇也无,似是早已料到,“若是那人的话,你的确没有能力将其带走。心思澄澈无邪,灵台空明,你看上的,的确会是个悟性极高的信徒。” “能的少主如此评价,觉明深感安慰。”觉明苍老的脸上第一次浮出满足的笑意来。 “可以。”黑衣的女子微微点头,“我可以带回陆羌给你。至此,也算回报你对独孤氏的付出。从此,无论姬未央或是觉明,再不亏欠你的佛祖。” 她掸衣起身,看向脸色如常的和尚,最后道了一句,“且候着吧。”便如一朵墨云般飘出离去。 —— “主上?”涟青疑惑的投来一眼。 “召齐人马,去西绥。”座上的女子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淡淡的吩咐。 “可否告知原因,主上?”涟青温和的挥退其余人,偏首看座上深思的人。 “涟青,我应了一人的请求,替一个人了结宿缘。”她偏首撑着脸,脸上带着厌烦。 “主上并不愿意,为何要答应呢?”看出了她的厌恶,涟青有些不解。 “是挺不乐意的。”她挑了挑长眉,“毕竟做这事儿要便宜夕桓洛这家子,本殿很不乐意。” “那为什么要……?” “涟青,觉明的请求,独孤氏的子孙,可有拒绝的理由?” “主上?”涟青抬首,一向沉稳如水的脸上也显出讶异来,“大师究竟想要做什么?” 想要什么?座上的人蓦然有了丝笑意,“想要什么?一代高僧觉明和尚啊,他想要一个弟子。结果看上了人家,人家没那心思。” 啊?青衣的男子脸上愣怔,这算是什么纠葛? “遁入空门的人,必是要四大皆空,觉明看中的人,如今还深深陷在贪嗔痴怨的俗念里,真没想到啊,本殿居然有帮和尚渡人的一日啊。这算不算积阴德呢?” “主上,”若有所思的人静静打量了一眼脸上表情并不轻松的人,慢慢开口,“大师要的人是谁?” “是谁?”黑衣的女子脸色有些阴郁,狭长的眼眯上透出一分危险来,“正好就是当初随手捡了一次的陆羌。” 原来如此。青衣的人有些失笑,难怪她心情恶劣,换谁估计也会暴跳。 随手捡了个人,养了段日子毫不在意的丢了回去,结果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过去,现下却要花费浩大的心力和劳力帮他收拾摊子报仇抱怨,就为了把这丢了的人再捡回来,觉明大师,不是借题发挥吧? “属下明白了。”最终笑了笑,涟青抚额,也不敢再去和座上面色不良的人商讨什么,拱了拱手,留下她一人退出门。 转身带上门,涟青摇了摇头,正准备走出,眼前撞上一人,“风公子?” 青衣的人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咳,想到这位和主上的关系,有些不太适应,这几天几乎快被那几个兔崽子整天叽叽咕咕的搞得哭笑不得。这可真是,不算一般的乱…… “嗯。”应了一声的墨衣公子眼神望了望里间,“她在里面?” “呃,是,”涟青点了点头,“主上在里面。”重复了一遍之后,涟老大这又有些郁闷,什么时候自己这么婆妈了? 风简墨讶异的看了眼脸色一瞬间怪异的涟老大,疑问,“涟兄?” “哦,不敢不敢。”回神的人拱袖急忙应了一句,“风公子请吧,涟青这还有事,先行一步了。”说完,涟老大飘飘而去。 风简墨若有所思。不敢?不敢什么? 不敢什么?这都不知道么?九凌殿下的男人,涟老大担得起一声‘兄’么?这是基本的礼制问题,风大公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变节 “不关你的事,不要插手。”黑衣的九凌斜眼睇了一眼固执的男人。 风简墨优美的眉一挑,“不关我的事?九凌,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对威胁视而不见的九凌敲了敲案桌,抬眼,“风简墨,不要试图挑衅我的底线。” “你的底线?”男人咬牙,“顾着你那什么歪理,谁顾着我的底线?!” 殿下头痛的抚额,黑衣上潺潺的光华婉转,微吊的眼不耐的斜着,这大抵就是不小心扯上男女关系的后遗症了。据她十几年的观察,一般男人成家之后,大都特不耐烦家里妻子的问长问短跟东跟西寸步不离,女人倒贴上,男人还蹬鼻子上脸。忽略了她是女人这一事实,风简墨是男人这是个众所周知的真理。 只是这男女关系后的角色怎么就颠倒了?还好强势的殿下九凌只是一想便释然了,男人嘛说到底在她这里,确实是和一般常识里的那种存在有所不同。 “我会尽快回来。”九凌看了眼脸色不善的人,算是比较温和的交代,“你且在此地耐心等候。觉明的事解决完后,随我回海域。” 殿下的逻辑一向强悍。既然是她的男人,且又乐意跟她共约一世,她自然应该把人带回去落实了名分,落实了名分,这人,她在哪儿他自然得跟着在哪儿。 然而这话在风简墨的耳里听来,却是只有一种意思。见长辈了,那意思是说,好事近了。 前事不计,这就是良好的安慰。在这样重大的好处面前,什么都好商量。 黑衣的女子狭长的眼极其高贵,墨色的瞳孔里闪过流光,开玩笑,好歹是要泡在权势站在高处的人,难道会连怎么样转移一个人注意力使之服服帖帖都做不到?风简墨这只狐狸,不给点好处,那狐狸爪子是不会松的。至于那什么好处,将来他吞不吞得下去,那还是未知数。 九凌这就带着人马干净利落的启程了。临走的时候留了竹施和舒衍几人。 她有另外的考虑。原来的计划是干净利落的解决完京城的事,只是现下却只得耽误了。风简墨虽然设计的不动声色,但毕竟得罪优熙梵太深,已经是被无形之中拉近这场漩涡里了。他和她的关系扯得太近了,在目前来看不是什么好事。既然是她的男人,自然是已经在羽翼之下的人了,怎能不防着点? 本是想警告那男人最近注意一点,九凌犹豫了片刻终是作罢。那太不像她的作风了。唧唧歪歪的小女人态势,她做不来。 不让这男人跟着去,也是她一向独立不愿牵扯人。西绥的事,没必要把一向行云野鹤的人拖进去。即是她自己的事,自然要自己解决清楚。 山水更程,九凌一行人走的安静低调。 只是她一转身,原本只是一丝小小的隐忧便成了几乎难以挽回的祸事。 只不过离京三日不到,尚在去西绥途中的九凌便接到飞鸽传书。 她所顾虑的事,终是成了现实。 千算万算,遗漏了一个细节。风简墨的亲姐风莲。他们自认为隐藏的很好的事实身份,岂知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威胁防不胜防。 独孤九凌在背后虽然计算的不动声色,但终究世上的人并不是都是傻子。她一次次毁了别人一生的心血,却不划下最后致命的一刀,只是如猫般享受戏弄猎物的趣味,却忘了,只要一口气尚在的猎物,玩弄久了,也会狗急跳墙抛开一切来个悍然一击。 黑衣的女子立在马上,心潮迭起,眼中墨色翻滚,冷硬的线条勾勒出她冰霜雪霁一般的脸。 风简墨亲笔给的一个交代,颇有些调侃带幸灾乐祸的意味。 “西绥的事一定,记得回来为你的夫君本公子我上两柱香。另,如果那时幸运还没断气的话,再和你共饮夜话。” 字里行间,似能看到墨衣男子笑得可憎的狐狸脸。 “果然该解决清楚了再走。”她抬起头望了眼天际,眼中杀伐之色顿现,“至少,优熙梵不该放过。” 涟青神色担忧,隐约知道事情的严重,询问的睇去一眼,“主上?” 黑衣的女子一挥袖拨转马头,冷声吩咐,“除开阳与摇光两部,其余人跟着涟青按原计划行事。”转了目光对上涟青疑惑的神情,“觉明和尚的事不能耽搁,本殿不能亲自践行诺言,涟青,一切交付与你。事毕后,带回陆羌。” “可是,主上,你?”涟青皱眉欲劝,“毕竟事有缓急,风公子现下……” “不要质疑本殿的安排,涟青,带着人马尽快去西绥助陆氏。风简墨的事,本殿会亲自解决。”黑衣的女子握了缰绳,目视一圈,一甩马鞭绝尘而去,“开阳部与摇光部的人马,跟着本殿回去救人。”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几眼,廉莒和扇宓对视两眼招了人马一拍坐骑赶忙跟了上去。 希望,风大公子不要出什么事就好了。主上的脾气很不好。 —— “我已来赴约。”墨衣的公子淡笑着踏上台阶。青山碧水,秋高气爽,人美如玉。 红衣的男子阴鸷的眼从高处俯视踏步而来的人,面上冷厉的杀意明显,煞气逼人,“抓不到陆涧玥,可是本公子知道,折磨你一定会更有效!” 然而墨衣的公子只是淡笑,并不震慑于对方的狠辣,“既然我已赴约,应该放人了吧。” “急什么!”红衣的公子冷笑,“那个女人比起你用处实在不多,本公子会大发慈悲放她,不过,是在确保你与废人无异之后!” “你敢么?!风大公子?”他妖娆的眉目流转着罂粟花一般的妖异诡毒,“本公子都没办法想象,你将来的样子会不会让她退避三尺!” “哦?”慢慢踱进的人咧嘴,“倒是令人期待。”他也想知道,那女人究竟把他看的有几分重,只是不知道,落在这个妒火中烧的男人手里,等她来的时候,他还有命没有。 红衣的男子阴冷的眼微微一扬,噌的一声,腰间软剑出鞘,快若鸿影。 墨衣的男子一动未动,光芒一过,他微微皱了皱眉,胸口上破了个口子。 “不动手?”优熙梵婉转扬眉,唇边带笑。 “优四公子,男子汉大丈夫,请阁下遵守诺言。” “诺言么?”优熙梵笑了笑,“自然会的,在此之前,”他语气陡然一冷,剑尖分毫不差的划向对方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后堪堪又停住,讽然一哂,“本公子很想好好招待风公子一番啊。” 墨衣的男子长眉舒展,凤目流华,“优四公子,现下该放人了吧。” “自然。”红衣的男子笑的得意无比,挪了挪他项上的长剑,“风公子就与在下一道等候她的归来罢!” 第一百三十七章 怨戾 三日后,邺京昆山别院。 “季木(此人物请见第四十六章),这二十年过得好么?”黑衣的女子笑的璀璨,转头如像故人道出别来无恙的问候,清冽的声音回荡在厅内,“这句话,是我代陆机问候的。” 一脸无害的老头子将手中的小刀收回袖中,慢条斯理的整了一下衣衫,隐隐生出一种深不可测的危险来,“这二十年,我可是一直惦记着他呢,小涧玥。只可惜,”老头子笑的恍然,“他死的太早了。” 虚眼笑的肆意的赫然是凌海阁十三公子们的师父,虚千。 “我追至齐业苦心孤诣的收你为徒,没想到,最终坏我大事的,居然是你一个黄毛丫头,”季木缓缓摸了摸胡子,恻然冷笑,“陆机的女儿果然算是有点脑子。不过再怎么聪明,今日也是落在我季木手上。” “当年你一入凌海阁,我便种下‘神生’,为的是将来能完全控制你这颗棋子,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可以不顾自己性命,竟然下手杀死元霁,端的是心狠手辣!” “哼。”冷眼一扫,九凌犀利的一哂,“怎么,你会为那小子的死感到伤怀?莫不是这天道颠倒了?” 老头呵呵的笑了两声,眼神闪烁出仇怨的火花,“你三番两次破了我的计划,今日不清理门户,老夫誓不为人!” “你当我是软胶虾么,老头?”黑衣的女子笑的凌然,“现下连凌海阁也被夕桓洛端了,你这辈子还真是有意思,”她目光微转,射出寒冷的讽刺,“从头到尾都是丧家之犬!” “找死!”白影拔地而起,快若闪电,出手狠辣稳准的抓向黑衣的女子,翻起的衣袖带起凌厉的劲风! “呵呵……”黑衣的九凌低笑,在一瞬间若雾气般散了身形,转眼挪至椅边,背手偏头好以整暇,“如此便恼羞成怒了么?” “当年你与陆机并身夕源光左右,最终夕源光舍你而独独倚重陆机,似你这般失去价值的棋子不甘寂寞,倒是多白活了二十个年头!” 敏锐的老眼射出尖刀一般的光芒,恨不得将黑衣的人万箭穿心,一击不成他回手挥出一掌,身姿矫健如少年,却狠辣阴毒无比。 “顶着虚千的名头混迹了江湖二十余年,活了一大把年纪,如今难道没有一点虚度光阴的觉悟么?” 黑衣的女子身姿悠游如行云流水,滴溜溜转了个身一脚踏上桌案,居高临下,挑眉,“很惊讶么?觉得我身手进步的怎样?” 白影一晃,季木刚厉的劲风扫了上来,“黄毛丫头!” 足尖一点,一瞬间又消失了身形的人眼神一冷,凌空一挥袍袖转身对上袭来的一掌,眉眼去了玩笑的悠闲,变得冷酷冰霜。 砰!微微一震,黑衣的女子稳稳落下原地未动,季木身形微晃,脸色微白,惊异狠厉的眼神霍然亮起。 “你!” 黑衣的女子一挥袖,淡笑,“觉得留了祸害了吧?”忽而一伸手亮出两掌,“季木,你看起来很好奇本尊的武学啊,不妨就让你见识见识!” 季木冷笑,“无知小儿大放厥词!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敢欺师灭祖,老夫清理门户!” “终生为父?也不是不行,就要看你的终生能有多长了。”敢当本殿的父,且看看你的觉悟能有多高吧! 黑影一闪,九凌若苍鹰崛起,双袖交叠,双掌似放开万丈细网,无形无实的内力游走,恍若千面万面刀锋切下,竟是地狱般带了涔人的危险。黑暗一般铺满屋子。 她冷眼看季木矫健灵活的变幻腾挪,微转了眉眼,“好奇为何没人赶过来?” “你的徒子徒孙们,我的人会顺便送去找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美梦,到地狱里去做吧!” 她起手,一瞬间似有万道羽箭落下,灿若流星,“白月流舞!” 呼…… 厉风扫荡过后,堂上已无一物完整。季木屹立如松。 “还不错。”九凌笑了笑,“本殿自创的招式,比起凌海阁的武学是否高明了许多?”她扬手挥去一道劲气,“这么多年你也算老有所成!” 杀气携着风声呼啸,季木疾身而退,胸腹间陡然一涌竟然一滞,口中源源不断涌出腥甜,终是没有躲过那一挥,“噗!”的一声薄发而出,颓然倒在破烂的椅边。 黑衣的女子侧脸,微吊的眼中冷光一闪,她刚刚一袭,不过是要逼得这老头子一动,使得他体内所中的真气戳的他千疮百孔。 “十多年前,陆机尚在的时候,从不强求我什么。”她慢慢从主座上走下来,高贵的眼似俯视蝼蚁一般盯住挣扎的人,“你道他死前让习砚带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九凌慢慢的笑开,“昔年你嫉恨陆机,处处与之争锋相对,夕源光看你心胸狭隘目光短浅直觉认为你不是良才,你私下培养自己的实力终究动作太大超过了皇帝的忍耐限度,终于招致狙杀。” “被派去秘密暗杀南廷皇室的是你的心腹吧?”她慢条斯理捋了捋长发,继续清算往事,“之后这些做了刀子的一批人被夕源光以黑吃黑的手法灭了口,剪除了你的羽翼,他再最后一击……” “倒是不知道,你逃了,还活的好好的。不过夕源光不知道,可不代表陆机不知道。你没死,他清楚得很,不过念着同僚一场,放了你一马。” “只是你的动作似乎越来越大,从来秉着万事周备原则的陆机身为一代朝臣,自然意识到了你是个祸患。” “他带给我的话,便是适当的时候给你一个了结。” 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毕竟生养之恩放在那儿,独孤九凌再怎么不通常情,也无法拒绝。至于一直旁观者不出手,只不过是觉得看戏很有意思罢了。况且,不管这老子怎么瞎折腾,只要这夕氏江山没落到他手里,她就算遵从了陆机的遗言了。 独孤九凌是个恶劣的人。她喜欢看别人信念崩溃的模样,喜欢玩猫捉老鼠却不急于置对方于死地,只是慢慢的体味游戏的过程。 季木每一次的计划到了最后的关头,她总会猝然冷不丁的按下一子,不动声色的将局势全全拨转。慕王那次是,这次也是。 “夕源光以霸业相负,所以你要覆尽四海而还。不错,最让这些人痛苦的方式莫过于让之倾尽的心血付之一炬。季木,你的想法确实不错。”她笑着解下厅上挂着 步步逼心 第27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28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28部分阅读 的长剑慢慢晃过来,缓缓拔出寒气森然的剑刃。 “这让人痛苦的方式,我如数奉还,你二十年的心血付诸一炬,现在应该也没什么时间再东山再起了吧?” “你想报复确实理所当然,只不过你好歹曾为一谋臣,却由始至终没懂得什么叫权谋!” “不懂得的人,不配得到悲悯!” 伸脚踏入洪流,岂可期盼足不湿鞋! 失败便是失败,为人的失败却自欺的归咎于旁人的无情,可怜之极,愚蠢之极! 要怪就怪你不该将手伸进别人的棋盘,既是触碰了棋局,那便已然是对弈,输赢生死自负!在这乱世,个人生死,棋盘纵横,袖手,那便观棋不语,执棋,那便生死相搏! 季木,你怨毒的怪罪别人的心狠,难道是在怨恨别人未有施与你怜悯?你不觉得可笑么? 你还敢期待别人的心慈手软?! 你实在连我父亲的一分都不及! 蝼蚁蜉蝣,安敢与鸿鹄争辉! 原本还想着其实放你一马也没什么,只可惜,你不该把主意动在本殿的头上! “我放你逍遥自得了这么多年,也算仁至义尽了。” “去死吧。”冰凉的剑搭上季木的脖间,那女子眉间薄凉冷厉,现出帝王一般的无情与决断来,真真像极了判人生死掌控命运的神祗。 季木冷笑,“你不要‘焚天’了么?” 剑尖一顿,九凌恍然,似是醒悟过来,挪开了长剑突然一哂,“哦,倒是忘了。”优四公子没告诉他‘焚天’已在她手上? 陡见老头子脸上出现喜色,她微转了目光,从怀中取出细致的玉瓶,俯下身探到季木面前,对上对方惊愕的表情,“这是你念念不忘的‘焚天’,既然你如此挂念,那就给你吧,省的到了下面还念念不忘。” 她拔了瓶塞,倒出那一枚乌黑的药丸,“在给你之前,本殿还需要确定一件事,优熙梵有没有找你?” 季木狠厉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消失的极快,暗暗提气却陡然又如穿心般翻滚起来,他咬牙想做最后的殊死一拼,谁知那黑衣的女子却似十分了然的倒转手中的剑柄狠狠敲上他下颚,在他一张嘴之际,那枚乌溜溜的药丸便已滑入喉中,紧接着下颚又是一痛,毫不留情的被敲闭了嘴,那药丸终究下了肚。 “看来是没来找你了。私自做的手脚?”黑衣的女子直起身,“那便没有留你的需要了。姬未央的得意之作,‘焚天’就留给你了。你也许不知道,它才是真正的无解的毒药,中了‘神生’的人千方百计寻觅不肯安安分分过日子,纯粹是找死而已。”姬未央的恶作剧,很有水平。 她徐徐踏步出门,倏忽又道了一句,“啊,忘了告诉你,陆机他其实不叫陆机,从根本上来说,他和东华太子独孤朔是一个姓。” “独孤家的人很记仇。”夕源光是头号,可惜因为陆机的缘故不能将诸般手段实行。而季木这个炮灰,那是陆机留的,意外的成了她折磨的对象。死的时候对这么个小人物挂念不忘,怎能不让年少的陆涧玥心生仇视?毕竟心里还是把陆机当做知己父亲一般的。 身后口鼻溢血的人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第一百三十八章 恩怨情仇 “扇宓,”黑衣的女子穿过长廊走来,昆山山庄里已然是混乱一片,昔日曾是同门的人,如今刀剑相向。 九凌一展双袖跃上房檐,黑色的衣角拂过青苔的瓦面,裙摆上银色的天鹰高贵凌然,她一抬手指间夹住一根细不可见的线,偏首黑色的眼目划过冷然。 “洛嘉。” 她两指绕着丝线一挽绷紧了银丝,房檐对面的屋顶上站了个挺拔如竹的公子,眉尾一颗泪痣莹然欲滴。他表情木然。 “绝丝,刀剑难断,顶级兵器。”黑衣的女子微挑了眼,“你成名于这柄‘钓’,杀人于无形,着实占了不少兵器上的便宜。” 对面的人不吭声,手腕微转,长长的碧竹拉扯着绝丝拖得更紧,深深勒进女子素白的两指,霎时蜿蜒下一道鲜艳夺目的颜色。 竹施长剑一出得手后一退,屋顶上一阵风飘洒下几滴血水,他悍然一惊,腾身看去,“主上!” 九凌不吭声,仍旧静看对面沉默的人,“当年作为季木手中的棋子,明知一去南廷他们必死无疑,到底却仍是没有出手改变他们的命运。你们的上一代,说到底,不过是季木的弃子。” 她笑了笑,“今日好歹要把一切算个清楚。洛嘉。” 指上蜿蜒的细流缕缕流下,看得竹施冷然一喝,“主上!”黑衣的女子转了转头看向和木容对着的扇宓,皱了皱眉,“无妨。去帮扇宓。” 转首指尖微曲一弹,拉得笔直的绝丝陡然一震竟发出琴弦一般低蕴深沉的声音,九凌漆黑的眼没有什么情绪,“‘指惊风’再适合不过。” 清秀如竹的男子身形倏忽一动,如青色的大鸢扑来,黑衣的女子足尖轻点宛若流影扶摇直上,漆黑的发缎飞舞,发下微吊的眼目冷酷无情。急退间,她一甩手依旧勒紧了洛嘉不放的绝丝,左手手指劲力齐发。 嗡噌…… 刺耳的鸣声仿若绝望的嘶鸣,执着清秀碧竹竿的人手中一震隐隐发麻,然而那浮在半空中的女子俯身看他时眼中如广漠寒冰更是让他心惊。 冰霜雪莲一般的脸微微一笑,玉雕一般的五指陡然一挽丝线绷紧,“看看它有多结实!”噌!又一声撕破耳膜般的尖声响起,然后是崩的一声,断弦一般那夺命的丝线断成了无数截掉落。 黑衣的女子扔了手上的断线,偏首,“言出必行。本尊说会毁掉它必然要践行。”她拂袖甩落血滴,面上陡然一冷,转瞬间消逝身影风般扑去,皓白的手伸出,杀意凌然! 洛嘉一惊,弃了碧色的竹,足尖一点跃起堪堪避过余光看到那人势在必行的脸,心下陡然一沉。 “天霜薇影!” 女子冷喝声响起,风声遽起,似展开道道白色蔷薇花一般的流影,当头笼下,刹那间,天地只得一种纯白的颜色。 “天霜九式,每一式,本殿都亲自予名,”浮在空中的女子冷冽的眼神望向被困住的人,拂袖一掌毫不留情的拍下,“本殿所学虽来自密宗,却再也不仅仅是那修身舞剑之技!” 碧色的身影自半空如断线纸鸢掉落,黑色的影子紧随追下,九凌淡漠的声线响起,“以武力镇压向来为我所不齿,你们能让本殿亲自出手,算是三生有幸!” 恍然要掉落尘埃的那一瞬,洛嘉的眼睛定向那人冰冷的面容,黑衣的女子站在屋檐上看他陨落,那表情如神祗般孤傲无情,她微吊的眼恍若俯视蝼蚁一般看来。 这是一个内心潜藏了巨大黑暗与戾气的女子。她嬉笑怒骂不显山水,却在被踩到禁区的时候将无情与冷酷的一面毫不遗漏的展现。 帝王天生带着戾气。这便是九凌。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那淡漠慵懒的陆涧玥,已是她刻意收敛了锋芒克制了戾气的姿态。真正的独孤九凌,永远没有挑眼嬉笑的温润,她天生光芒耀眼伤人。 黑衣的女子一展衣袖凌然立于屋顶,澹澹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场地,一跃无声跃下踱着冷定的步子走来,一声一声恍若催命一般。 “洛嘉。忘了告诉你们,为了你们的死心塌地,失去了一批棋子势力的季木无所不用其极。” “所谓的夕源光斩草除根,不过是季木故意为之。雪中送炭加上活命之恩,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们没让他失望。果然是帮了他不少。” 碧色的人睁大眼躺在地上,眼神黯淡。 无人注意空气中微乎其微的变化,淡淡的一股植物香飘散。 “留活口。” 清冽而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等到昔日同门的各位公子反应过来,已经太迟。 “扇宓。”九凌漆黑的眼睛转了过来。 “主上。”平常刻骨魅惑的女子难得的正经了一派,反手倒转剑柄敲在木容的背上,趁着男子一个趔趄,竹施毫不留情的又赏了一掌再一剑柄敲晕。 “劫出柳芳菲。” “是!” 黑衣的女子冷漠的步过,忽然又一顿,“风莲现在何处?” 竹施收了剑吩咐绑人,这才转头答道,“风莲夫妇现今已被送往觉明大师那里,风小姐有些冲动,舒衍只好将小姐强制……” “很好。”九凌颔首,“可知优熙梵在何处?” …… “不知。” “是么?”仅是淡淡的一哂,黑衣的女子复又走的行云流水,“那就看看优四公子还稀不稀罕他的红颜知己和同门师兄弟了吧。” 竹施微愣,主上是想用这些人引出优四公子,再作为换回风公子的筹码?他刚刚还以为主上心软留情。毕竟是那么多年的同门,他还真是担心主上放虎归山呢。 好像是把她想得太善良了。 那换回风公子后,这些人,要怎么处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子之怒 “主上。”夜灯下,廉莒的表情凝重。黑衣的九凌已在长廊上站了近三个时辰,一动也未动。 夜风苍冷,檐角的风铃叮当,风简墨的别庄里一派静谧。黑色流云一般的身影静静立于廊下,似乘风归去般飘渺高然。 那墨色的眼睛没有什么情绪的投注在迢远的黑色夜空,脸上恍如奇异而梦幻的白莲一般带了些泠然的味道。如冰塑一般沉然冷定。 “主上。” 她终于微微动了动,侧脸,灯火的光芒映进瞳孔,竟是深深的吸入而没有折射的光彩,深不可测的带了幽魅的诡异。“何事?”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廉莒微躬,低眼见面前的人黑色的裙摆摇曳生姿,那一角上的天鹰此时带着石破天惊一般的锋利。尖利的爪势不可挡,凌空一扑带着雷鸣电闪般的悍然。像撕破夜色折断命运一般的锐利。 面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已非昔日的独孤九凌。全身散出的戾气与冷酷,那是真正翔于九天的苍龙,一鳞一爪,都带着不可冒犯的高贵和冰冷。廉莒心中惊颤。 黑衣女子的眼极长极华丽,侧脸显出的深沉似这夜空,已无一星子与流光。眉眼间都是杀意与决断。 独孤家的少主。她安安静静站着,却再无往昔的亲和与随性。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廉莒敛下眼,不置可否。虽可能无暴尸四野的残酷,但引起这样怒气的结果,不是一干脆的死能熄灭的。 主上平生第一个疏忽,转身成了不知还能不能挽救的纰漏。造成了这个疏忽的优四公子,成功的惹怒了骄傲的独孤氏少主。她一生所下的决定,还从来没如此的被逆转和挑衅。生而为独孤九凌的狂傲和胸有成竹,还有王者的尊严,都是不允许她犯这样的错的。潜藏的黑暗而冷酷的一面,这才是最真实的独孤九凌。 廉莒低着头将目光安静的放在那委地的一截黑色缎面。 咄!破空声呼啸而来。 廊下静立的女子忽然动了,廉莒尚未看清她的动作,那女子就已经仿若凭空消散又凝聚的形体飘飘然已跃上院中上空。 等那黑色的影子一转滴溜溜再回到廊下,女子的手中已夹着一根拇指宽的箭矢,乌溜溜的绑着一封纸条。 仿佛早已料到一般,黑衣的女子长指微动解了展开。 “正午,水月轩,换人。” 黑衣的女子冷笑。 换人么?优熙梵,话早已放下,终有一天…… 你耗尽了我为数不多的良善,那么…… —— “你终于来了。”红衣的公子阴冷的眼狠狠盯着踏步而来的女子。 来人黑衣翩跹欲舞,风吹的长发猎猎,墨黑的刘海下一双子夜一般的眼睛澹澹生光。她无声的踱着平稳冷定的步子,红叶舞如蝶翼,翩翩而下,幽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红枫树倚靠的阁楼上,墨衣的公子长发凌乱铺散,上身的衣衫破裂褴褛,无声无息的靠着扶栏,优熙梵左手稳稳的按在他垂下的头颅的顶心。 黑衣的女子幽暗的眼神翻涌,面上却冰山雪水一般冷澈透骨,鬼魅一般的杀意慢慢浮现眼中。 “优熙梵。”她冷冷唤了一声,扬手,身后的扇宓带上红衣的女子。 优四公子眼中陡然一凝,“芳菲!” 柳芳菲的眼神颓然,抿唇冷然的偏首,冷然道,“不用管我!” “换人。”黑衣的女子眼也未眨,冷冷吐出。优熙梵面上青白交错。九凌冷冷一笑,“不要你的红颜知己了?”扇宓手腕一转,明晃晃如秋水一般的剑搭上柳芳菲的脖子。 黑衣的九凌偏首,笑的幽魅,“美人如此多娇,优四公子你舍得么?”她侧眼幽暗的眼中却无一丝调侃,冷冷的渗人。 “陆涧玥!”红衣的优熙梵咬牙,面容扭曲,“这些与她无关!” “无关?” 天真的想法。 这世上从来没有全然的无关二字。唤醒了魔鬼,那么是必要嗜血而归。 黑衣的女子缓缓挨近红衣的女子,破冰一般的冷厉顺着柳芳菲的脊背上游,红衣的女子一惊,如置冰窖般惊怖,这种气息!她眼一闭,突然狠下心来!然而冰雪般的指闪电般横过来掐住她下颚,黑衣的女子冷笑,“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 柳芳菲豁然睁眼,心沉入海底,浑身半点温度也无,对上那双透彻一切的眼睛,竟然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咬舌自尽?”九凌弯了眼,微吊的眉跟着一扬,说不尽的戏谑,“这样的红颜知己,优四公子,不想珍惜么?” “陆涧玥!”嗡!长剑出鞘,优熙梵怒发冲冠,阴鸷的眼燃起熊熊大火,滔天的怒意与恨汹涌而来! “要过来么?不管她的死活?”黑衣的九凌微微一笑,单手扼上柳芳菲细弱的脖颈,“不顾师兄弟的死活?” 红衣的男子五指掐紧,骨节爆裂声层层叠叠,咬牙停住,目光狠狠盯住她。扇宓妖娆的身姿一摆,横剑指地,站在九凌身前,似嘲似讽的眼睛盯着随时可能失控的男子。 恍若未见,九凌漆黑的眼对上手中闭眼苦撑的女子,苍冷的眼停在她面上,“柳芳菲,你真如你表现得那么大义凌然么?” 脸色苍白的女子死死咬住唇瓣,守住面上的冷意,“我宁愿死……也不会让你利用我去威胁他……唔……” 五指遽紧,女子呼吸陡然一滞,红衣的优四公子目眦欲裂,黑衣的九凌却妖鬼一般带着无情的笑意,“哦?是么?” 她抬首看阁楼上状若疯狂的优四公子,漫不经心却句句一针见血,“为什么不在扇宓劫你出天牢的时候就自尽?” “情深不寿,所以盼望着死前见最后一面足以?呵呵呵……”她幽魅的眼一转,微吊的眼浮出细碎的光芒,“痴情的女子啊……” “也是聪明的女人。”黑衣的女子执手一捋红衣女子的长发,眼神却斜望着阁楼上的人,唇边的笑意诡秘,“又或者,你是想,若是在他面前誓死不屈,便能显出你的痴你的义对吧?苦肉计引得他心中愧疚牵挂,就算不幸死了,也能被这男人记一辈子,就算没得到两情相悦,至少也不是一场空对么?” “啊,还少说了一点。”她唇边露出隐秘的笑纹,道出的话却让柳芳菲几乎忘了呼吸,“你是落在我手中啊,若是见了我折磨你,优四公子会怎么想呢?昔年凌海阁的优熙梵对陆涧玥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何断了这个念想呢?你想让他对陆涧玥恨之入骨,若是死在我手上,再怎么深沉的迷恋也该磨完了吧?” 黑衣的女子幽冷的笑了笑,对上红衣女子睁大而惊怖的眼,眉一挑,“觉得我很可怕么?”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啊,”她眯了眯眼,“敢爱敢恨,不动声色,以性命投注……” 子夜一般的眼光一丝嘲讽,九凌的声音恍若来自地狱,“只是不知道,你以性命相赌的情缘,在优四公子心里能有几分重呢?” 手渐渐收紧,她低头对神色痛苦的红衣女子轻语,“你猜,你若是死了,优四公子会不会伤心若狂枉顾师兄弟的性命,来与我决一死战呢?” 魔鬼……红衣女子苍白的脸微微颤抖,蓦地死命挣扎起来却无法撼动那只手一分,唇已无一丝血色,她眼里滚落大滴的泪水,突然尖叫起来,“魔鬼!你这个魔鬼!” “呵呵……”然而那女子却笑得畅然,冷漠的声音一字一句打在柳芳菲心底,“魔鬼么?柳芳菲,我不过是说中了你心中的恐惧罢了!” 优四公子的心中,到底你能占几分呢?你迫切地想知道优熙梵会不会为了你与我彻底来个你死我活,却也怕知道答案。 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因为那另一个筹码的存在,会让你的分量永远的模糊不清。谁能清楚,优四公子的妥协,优四公子彻底的憎恨,是因为你,还是因为同门师兄弟的性命呢? 你若死了,他难道就敢如你所愿的动手了么?你以为你的分量真能重过手足的情意? “魔鬼!”红衣的女子疾呼,悲声哀戚。 “优熙梵。”黑衣女子苍冷的眼对上阁楼上要失控的人,扼住脖颈的手蓄力待发,“要她活命么,优四公子?” “住手!陆涧玥!住手!”红衣的优熙梵蓦然爆发出声声厉喝,歇斯底里的提着墨衣男子的衣领将风简墨剧烈的晃动起来。 九凌的眼一凝,眯眼见墨衣散发看不到脸的男子似乎微微抖了两下,眼底更见冰冷。左手一晃一把拖过红衣的女子,猝然收紧,柳芳菲苍白的脸对上楼上的人。 “到底要不要换?!” “换!”红衣的人阴冷的眼爆发出耀眼的冷光,破釜沉舟一般挤出沉重的字眼,“还,有,我,的,师,兄,弟!!” “可以。”携着红衣的女子的九凌犀利的眼光一扫,“你放了风简墨,我自然会给他们一条生路,说到自然做到!” “慢着!”阴鸷的男子一喝,“你单独上来!”提了昏迷的人,优四公子稍进空荡的厅房,躲开了楼下的视线。 “主上,恐防有诈!”扇宓冷眼扫过红衣的背影,讽刺的叱喝,“此等心思歹毒之人,焉有顾及同门之心!” “闭嘴!”黑衣的女子冷喝,转首不容置疑的吩咐十丈之远的竹施等人,“看好人,不准擅动!” “主上!” “不用说了!”她一甩衣袖,携着柳芳菲足尖一点轻飘飘跃上。 半空飘起的黑色衣衫上银色的苍鹰一现倏忽又隐没不见,九凌缓缓落脚,深黑的眼幽深如古潭,冰冷的看着红衣男子的脸。 “换人。”她淡淡吐出两字,目光一霎不霎的定在对方脸上似要看到优四公子的灵魂里去,竟也没看一眼红衣男子掌下的风简墨。 优熙梵妖娆迷魅的眼恍若彼岸花般邪气森然,忽而扬唇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好。”微扬的眼角竟露出阴暗的感觉来,他缓缓提了墨衣公子的后领将人扯起来,长发下那张苍白失血的脸露了出来。 九凌的眼一沉,微微敛了眼帘。墨衣的风简墨的上身这才明明显显的暴露出来,血痕自下巴下蜿蜒,黑色的布料仔细看,全是濡湿的,衣衫上破了许多口子,泛出腥红的颜色。被优四公子扯着翻过身来,墨衣的公子竟是虚软的,眼目紧闭,双唇略紫。 “风简墨。”黑衣的女子拖了柳芳菲上前,突然冷冷唤了一句,然而漆黑的眼余光却是冷如利剑般刺向优熙梵。 一阵风吹过,卷起风简墨的衣衫,九凌敛了眼,看他应声似乎动了动身子。 还没有死。她漆黑的眼睫不动声色的摇曳了两下。 只是她忘了注意优四公子脸上古怪的笑意。柳芳菲的眼定定无神,没有错过那男子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红衣的男子笑的诡异森然,破釜沉舟般带了扭曲的快意。 绯衣的女子无声的在心底叹息一句,闭了闭眼,终于了然而坚定的张开清晰的视线。 仇也好,爱也好,都一无所得了。剩下的还能有什么呢?心魔。 九凌的手触上了风简墨的肩膀,左手推着柳芳菲到了优四公子的身侧。“风简墨。”她低首又唤了一声。 意外的是,男子真的睁开了眼,似乎是倦极,有些没有焦距。 优熙梵的手已经拉到柳芳菲,他的眼神豁然一变,嘴角诡异的一挑,带着毁天灭地的情绪,“陆涧玥!” 剑光一闪,如闪电劈下! 就算玉石俱焚,亦绝不独赴地狱! 九凌漆黑的眼中寒光一划,右手急急拉着风简墨,左手弃了柳芳菲探出快如闪电,狠准的拍向优熙梵胸口,势必要一击将他毙命! 只在那一瞬间,绯衣女子了然的脸忽然就对上了优熙梵,下一秒,女子苍白了容颜,口中绽开的血花染上妖娆扭曲的俊面,慢慢的绯衣女子闭了眼枯萎的花一般凋零委落。 黑衣的女子苍冷的眼却陡然空茫,瞳仁中惊愕的情绪一目了然。 黑衣的男子已经凝聚了视线,落在面前雪雕一般的容颜上,转了转眼珠,没有力气皱眉,喟叹若风般消散。 “跌的可真惨啊……” 他倒在她肩上。剑刃贯胸而过。 黑衣女子的眼微微波动,右手覆上他肩膀,阴冷的视线对上呆怔的红衣公子。 优熙梵愣愣的看向委地的女子,缓缓抬头看了九凌奇怪的脸色,脸上浮起隐秘的笑纹。 不管信不信你会放我们,我早已放弃一切,魔已出,万劫不复又何如……他脸上透出的神情很明显。 一起毁灭吧…… 绯衣的女子动了动手指,灵魂中风声呼啸,坠落不息,终于触到那人的鞋尖颤了颤,叹息,“如你所愿……”再无声息。 如你所愿,让她一辈子恨你,让她一辈子无法忘你,让她一辈子后悔。 哗!腥红的液体飞舞,弥漫了九凌的整个视线,她微吊的眼似无底洞一般诡秘空茫。优四公子疯狂的大笑起来,反手拔出长剑带起一道血花,“陆涧玥!”长剑如闪电般劈下! “主上!”楼下的扇宓闻声察觉不对,足尖一点急扑而上。 视线触及厅内的情景,扇宓惊怔。 纤长的手抬起握住了锋利光华婉转的剑刃,黑衣的女子右肩上靠着静默无声的男子,她止住了劈来的一剑,幽深鬼魅带着死气的眼微转只扫一下定在栏杆上的扇宓,恍如神座上静谧冰冷又可怖的神祗。 “呆在那边。”她平静简单的吩咐。沉定的眼对上疯狂的优熙梵,说出的话似能冻结住空气一般冷然,“你废了他的武功?” 血流自手指接触到剑刃的地方重叠着先前的蜿蜒而下,那样浓烈的颜色似乎令优熙梵有了滔天的快意,他挑了眉罂粟花一般歹毒的笑,却仍旧只是念出那个名字,“陆涧玥!” 黑衣的女子忽而一笑,说不出的妖异鬼魅,扼住长剑的手一动,凭空疾风遽起。 啪!滴着血的指夹着折断的剑横扫,流光一闪,映着剑身上浓烈的色彩,仿佛虚空划过一道绯红的流星,自长笑的人脖颈横扫而过!那动作如此之快,竟已完全超越了人之所想! 红衣男子恍若未见,一动不动,只是笑的肆意畅快,重复着唤一个名字,声音越来越高,“陆涧玥!陆涧玥!” “陆……” 哗!血液翩跹而舞。绯红的剑光一闪,横扫而过后丝毫未顿的折身一刺,曼珠沙华一般形状的溅出花朵,那截断刃准准的没入声竭的人胸口! 回手拍了风简墨的大|岤止住血势,左手贴上他后心,绵长的劲力源源不断透入,黑衣的九凌扶着人缓缓踏向倒地的人。 那人口中腥血汹涌而出,身躯抽搐颤抖。她的足尖踏到那人头顶,裙角挨着他的发顶,她冷漠的脸微微俯下,倒着看那张睁大眼的脸庞。 “手足也不要了?只求让我后悔莫及?”这种执念竟然盖过了父母之仇,盖过了手足情意,竟然盖过了己身性命。“所以说,人是种奇怪的存在。辗转寻觅,久而不得,终于忘了初衷。” “咳咳……”大片的血涌出污浊了那张无数春闺少女梦中的俊容,无声翕合的唇执着的开开合合。 那口型依旧是那个魔咒一般的名字。陆涧玥…… “这世上没有陆涧玥,只有独孤九凌,一直都是。”黑衣的女子直起身,左手微动,一道指风洞穿额心,血泊中的人彻底的安静。 “所以说,情爱让人变得奇怪……也……”她微转了目光看倚在身上的人,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懂,“也特别……” 所以说,她天生不愿沾染那种东西。碰上情爱的人,心思复杂的连她也抓不准了。优熙梵,显然超越了她的想象。 “主上……”临风站立的女子担忧的眼定定, “去华岩寺。”头也未回的携着风简墨飞出阁楼,黑衣的女子苍冷的眼中霜寒如冻,“至于剩下的那些人已经没用了,一并解决。”她冷漠的声音穿过飘舞的红叶传进一直守候在外的人耳里。 “陆涧玥!”一道身影快速的从远处奔来,“陆涧玥!” 黑衣的女子携着人足尖一点,停驻在树上,眼神冷漠的看远处的人。 “手下留情!陆涧玥!” 冷哼了一声,九凌一点树枝,飘身走的毫无犹豫,“无用,珈弈。” “陆涧玥!”咬牙拼尽全力,锦衣的公子奔来截住她,“手下留情!” 黑衣的九凌左手贴着风简墨的后心,微吊的眼眉俱是冷意幽魅,波澜未起的吐字,“无用。” “陆涧玥!”锦衣的公子脸色惶急,“念在同门一场!” 然而感受到身上昏迷的那人越来越弱的气息,黑衣的女子眼中冷厉更甚,右手毫不留情的劈开不死心的人,足尖一点瞬间搂着人去的远了。 “除了洛嘉废去武功留一命,其余一个不留。珈弈,你最好也不要出现在本尊的面前!” 第一百四十章 妥协 “少主。”觉明翕开了眼,看闯进来的人。 白昼光亮,来人带来的气息却恍如寒冬。她紧紧扶住肩上的人,一手稳稳的贴于那人后心,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冤孽。觉明慢慢的起身,苍老的脸已经又老去了许多,隐隐有种死气慢慢透出来。 “本殿允诺的事,未能亲自兑现,算食言。”黑衣的九凌扶着人慢慢进殿,身后竹施等人沉默而凝重的脸透出堪忧与畏惧来。 一向高傲的独孤少主九凌,微微敛了眉眼,平生第一次承认不是。她一向骄傲,横行无忌,字典里从来没有过错失当,亦没有责任守诺的必然担负。 只是这一次,她竟然退步了。 “涟青会带回陆羌。如此,亦算不负你的请求。”她淡淡的抬了眉眼,身侧的男子呼吸微弱。 “觉明明白了。少主,”和尚叹息的躬身一礼,“请跟觉明入内室,其余各位在此安心等候吧。” 黑衣的九凌未语,扶着风简墨沉重的身躯跟上,背影依旧是挺直而骄傲的模样。 “觉明,姬未央的医术如何?” 沉默中,苍老的和尚听闻这样一语,眼里浮起了惊讶与欣慰的神色。 独孤家的少主,也知道什么叫牵挂了么? “少主,觉明会尽力。” 扶着人坐上榻,九凌的手一直未离开风简墨的后心,觉明找来针药,瞥眼见了,浮起赞赏之意。 一直以内力护着心脉,难怪那小子至今还吊着气。 熟练地剥了风简墨上衣,纵然是历尽沧桑的觉明也忍不住惊心。昔日美如墨玉的公子身上大大小小布满了斑驳的血痕,鞭伤剑伤不计其数,左胸赫然破了一处可怖的血窟窿,正危险的置于心肺之上。想是封住了大|岤,血已经止住了,只是那胸口的起伏已经微不可见。 抹去那皮肤上的血,错综交错的伤痕宛若上好瓷器陡然裂开了无数的痕迹,怖然夺人心魄…… 优四公子的恨意有多深,可想而知。 子夜一般的眼也陡然一凝,九凌一向淡漠的脸浮起霜寒。 觉明取针封了几处|岤位,对上那处穿胸而过的伤,眼神有些沉重。 “少主,风公子肺叶重创,索性未伤及心脏,觉明现要为风公子清理伤口,而后以独门手法施针稳定伤势……” 顿了顿,和尚对上九凌冰冷的脸,“烦请少主护住风公子心脉。” 黑衣的九凌低头看了眼靠在榻上的人,答了句“好。” …… 打理完了,已是天黑,风简墨身上已缠满了布条。风莲闻讯静默的闭在屋中,竟也不吵不闹。九凌神色略显疲惫,却未言一语。 “少主,可以松手了。”觉明感慨的投去一眼。 黑衣的女子缓缓松了手掌,将人慢慢放躺下,盖了被衾,转头冷静的问,“如何?” 觉明苍老的脸透出一种青灰般的死色,和尚擦了擦手,镇定从容,“就看今晚,若是无恙,便有命活着。少主也不要太过担心,以风公子的为人,相信必是洪福齐天……” 黑衣的女子唇角浮起讽刺的弧度。 “他武功俱废,一身真气已无一丝剩余。觉明,能有几分生机?” 觉明不语。 九凌挑眉看他,微微敛了冷意,“依你的气色,大限要到了么?” “人固有一死,少主,觉明已经活得够久了。”和尚微微一笑,“这具皮囊已经开始走向腐败了,摧枯拉朽,这已然不可强求。” 就算是得道的高僧又如何?走向死亡的时刻,亦是避免不了破败的死相。 轻摆洁净的袍子,觉明微微一躬身便离去。 身后黑衣女子的眼神晦暗难懂。 天已经黑了。今夜是个有月亮的良夜。 “你不过是想要一个承诺罢了。”满室寂然之中,黑衣的女子淡淡开口,榻上的人无知无觉的躺着。 窗外明月皎然,清辉一般铺洒而进泼了女子一身银光,她的脸上无悲无喜,似禅定的僧人一般脱离了贪嗔痴怨。 时光,空气,连着光线,似乎都是静止的。 良久,黑衣的女子微微一动,满室停滞的气息全都活了过来,光线缠绕着细小的飞虫上下飞舞。 她的膝触到了床榻边缘,终于停下脚步,冰晶雪莲一般的脸庞俯下,低到风简墨安然苍白的脸庞,双瞳中似浓墨翻滚。 “把命留下,独孤九凌,如你所愿。” 满室回响清冽从容的声线,似缕薄纱缓缓沉入潭水般缥无轻灵,黑衣九凌的脸上渐渐沉定了复杂的表情,她直起身,面容若苍山冷月般寂寂却不苍凉,转身不看垂死之人只剩憔悴的俊逸脸庞,静驻半响,终而只再说了一句话,“风简墨,也许与你比肩并非什么坏事。” 丝绸摩挲的声音微微响起,黑色的衣摆擦过门扉,墨色如缎的长发在身后飘过缓慢的弧度,轻轻拂过门,消失无踪。 堪破迷障的人不易陷入情爱,她理智而高傲的心已然走得太远。风简墨的痴迷于她来讲并非没有悸动,只是理智的可怕的九凌早下断言:迟早他会于绵长的岁月中,不早不晚,遇见更适合更美丽的人和事。既只是风景,那便不必再走近。 她不会停下脚步,能与她比肩的人必要做到不落她身后。能让九凌甘心一顿脚步的人,是让她陷入绝境的人。决然的提醒或是撼动,这个无情的人才会给一个反应。 破釜沉舟抑或是釜底抽薪。风简墨。你做的比慕容奕玦更高一筹。 她已然已为之顿住了前行的脚步。 她做了最大的妥协,若要索要承诺,请亲自开口。 风简墨,你是要退后一步,还是要再上前一步?我拭目以待。 她不在乎生死,只是担不起罪孽。无情尚未做到绝情,这是独孤九凌的死|岤。 这个男人看准了这点,所以矢志不渝的缠了上来,天长地久,慢慢的水滴石穿。她已然已经做不到无动于衷。 “阿墨,机会来了,看你能不能抓紧了。”蓝衣的女子一闪而入,神色莫名。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尾声 清新的晨光透过窗探进。风简墨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忍着胸口和周身的痛意,他微微翕开眼,窗前一抹纤细的黑色人影背立。张了张嘴,喉咙发不出声音,他只好定定望向那人的背影。 许是感查到了,黑衣的女子转过头来,雪莲一般淡漠的脸定定看了他。两双漆黑的眼就这么对上,片刻她慢慢的踱了过来,俯下身对上他略有些朦胧疲惫的眼,“醒了?” 风简墨未答。事实上,他也不知应该说什么,抛开了其实也说不了什么的这一情况。 这女人,对优熙梵端的是心狠手辣,伤疤还未好也没忘痛的风大公子很是满意。他就说嘛,这女人怎么可能看上那种阴阳怪气的男人。这不,他一出手,这男人,靠边站,站到地狱里去了。 九凌狭长的眼眯了眯,很明显看出这男人在得意,“你很高兴?” 风简墨愣了愣,咧了咧嘴,顺竿爬,有气无力,嘶哑道,“你看我这样得意的起来么?”刚说完,胸口就扯痛起来,他只好闭了嘴。 转了目光,没什么表情的九凌直起身正准备出去唤觉明,身后那人却抓了她手,她皱眉,重伤的人居然还能这么准确这么有力气?男人又有气无力的追问,“那夜,你似乎说了什么话吧?” 扯掉了扒在腕上的手,她转身去倒了杯水挨过来润了他干裂的唇,没否认也未承认。 “默认?”感觉舒服了点,风简墨继续抓着她手问。 九凌好以整暇的任他追问。 “说话算数吧?”风简墨狭长的眼眯了眯。 良久黑衣的女子淡淡的起身扯了手,转身出去寻人,抽空答了句,“一向算数。” 风简墨弯了弯唇,安心再次闭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人诚不欺我。 …… “福大命大,捡回来了,这下是真的无碍了。”觉明把了把脉,摸了摸下巴,老眼看着桌边捧着茶盏老神在在的女子,“不过肺部曾受此重创,此生免不了苦疾加身,一到雨日阴天咳嗽畏寒更是苦不堪言,少主,风公子一身修为,可惜了啊。” 两指抵着杯底,玉雕一般的手放下茶盏,轻触桌面的一瞬于那完美优雅的礼仪间,众人分明见那微吊的眼中划过一抹慑人的冷意,“补救的方法?” 九凌漆黑的眼扫过来,觉明无奈了。这人,有求于人的时候都不能放低姿态?和尚耷拉了脸,他都一百多岁了,他们都不知道尊重一下老人么? “补救的方法?”那人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觉明再配几副药好生调养,切忌劳累,一年半载能好个七七八八,哎,真是难为风公子了啊……”听这语气,扇宓廉莒等人无不悚然。好似自家孩子做错了事,长辈很过意不去,觉明这和尚,不怕主上拆了他老庙么? “主上带风公子回去,那方四季如春,天朗温和,阴雨几无,最是适宜风公子这类病者。”和尚眯眼精光毕露,“哎,主上意下如何?” “然。”九凌言简意赅。承认下了名分。 觉明又转了眼看榻上一脸温吞实则暗喜的男子,考究的摸了摸光头,“只是风公子身上的伤疤和尚得好生想个方子去掉了,毕竟这实在影响手感……” …… 寒风过境,众人恶寒。 手感?手……感…… 廉莒都忍不住抖了抖,脑海中浮现出那日风简墨自厢房中出来时脖子上艳丽的吻痕……手感……他诡异的瞟了眼自家雷打不动的主上,正巧发现各位同 步步逼心 第28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29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29部分阅读 僚也下意识做了同一个反应。 九凌殿下唇红齿白,外强内强,无一不是强悍。 觉明大师真不是一般的有涵养…… 等着众人都识趣的退出门后,黑衣的九凌这才抬了目光看榻上的人。 “风简墨,你的选择?”她允了,也征求他意见。 “什么时候走?”风大公子干脆得很。 “最迟一个月之后。”她几乎不用思量。“若愿意,你可以带上风莲他们。” “好。” “还有,考虑清楚了,此去,你便没有机会再回来。” “好。” ———— 一月之内能发生的事着实很多,对峙良久的西绥与陆光总是爆发了殊死一战。 只不过,此时,上阵对峙的已然没有不可一世的西绥侯慕容千钧。 儿子们等不及老子让位,便选择自己动手。子嗣良多的西绥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暴毙了,一生都止步于侯爷这个头衔。 至于这个争权夺利的矛盾与战争早不爆发晚不爆发,偏偏就这么蹊跷的完事了,其中原因,恐怕只有天知道。 沙场上大展将门之风的陆氏大少爷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立下赫赫战功之后,却于庆功的宴会上悄然失了踪影,只留了一封书信绝了陆家寻觅的念头。 无人知道,华岩寺钟声回荡的暮色中,有一个曾经拥有虔诚纯真少年心的人,静静的合掌敛眉。 诵经声满殿,微风徐徐,他虔敬的落跪于佛祖的面前,平静而安然的眼对上那双悲悯的神态。发落如雪。 他仍旧年少,只是陡然看穿了许多。最后的执念已尽,他辗转红尘,回首平静的笑望往昔,这才知道,他要的只是一种安宁。 为他剃度的是德高望重的觉明大师,那个已逾百年的传奇。 苍老的眼睛注视着安静的弟子,觉明陡然叹息。 多么像那时候的姬未央,又多么不像姬未央。那时他已苍老,而这孩子尚且年轻,或者,他们其实都算的上苍老了。那时他不信佛祖,或许至死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信过佛祖,而这孩子,他带着的却是真真正正的赤诚。 他合该是佛祖的弟子。 “从今以后再无陆羌,只余佛祖的悟嗔。” 年老的觉明大师和新收的弟子整整一下午处在禅房,无人知道一代宗师对着传承衣钵的弟子交待了什么。 只是那一晚,百年传奇的觉明安静的溘然长逝,世上再无姬未央,也无觉明。 他安静的闭了眼,既没有欢喜,也没有悲痛,独独只是平坦。 终于走到了这尽头。 火光冲天,圆寂的和尚坐在那热烈的颜色中,渐渐消逝了身影。经文的唱念声直入云霄。 黑衣的九凌微微对着昔日的陆羌颔首,转身走的潇然。 这世上的人,来了又走,看见了怎样的风景呢? 他们也该走了。 她回身望向灯火外的寺门,所有的人都已下山,唯独一人执着的候在那里。 他静静的靠坐在石阶之上,抬头望向夜空,山风吹的他黑发舞如薄绡,背影的轮廓中透着一种岁月的清澹与沉淀。身边放着一盏绘着墨兰的灯笼,白色的灯纸上清挺修长的叶舒展,古韵杳远。 昔日走马仗剑的公子,除却了俊逸却苍白的容颜,荏苒平凡。黑衣的女子慢慢的踱步而去,风吹的她若乘风而去。那身影却挺拔冷定一如往昔。 他转过头来,模糊黯淡的天光里,眼神闪烁如星子。见她走来,缓缓起身,倏忽扬唇一笑,如流光一闪,尽管也许那女子并未看到。 “九凌。” “嗯。”黑衣的女子淡淡应了一声,皱了眉扶住他,语气有些凉淡却不减危险,“山风吹着很舒服?” 他低低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的起了丝丝疼痛。一手执了灯笼,另一手顺势挽住她的细腰,察觉到她微微一僵而后又恢复常态,在对方发作之前他将头靠在她肩膀上,嗅了嗅那股冷冽的香味,突然觉得无比满足起来。 好歹这辈子不会像里面那帮子秃驴那样唱念做打的就过一辈子了。 “觉明和尚死前传了我密宗心法。”他吐出一口气,由着九凌扶着他慢慢下了石阶,“本公子早晚会恢复当年风采。” 当年?黑衣的九凌默默的挑了挑眉,这貌似不过才一个月多点吧?这男人的脑袋在想什么? “拭目以待。”她淡淡答了句,似不经意间问起,“觉明给了你药方?” 埋在脖间的人抬头往她脸边浅吻,九凌微微皱了眉不算习惯,风简墨赞赏道,“说对了。” 他叹了口气,忽然问道,“悟嗔曾是陆羌,那么觉明又曾是何人呢?”这世上的事,旁人看着光怪陆离的戏场,究竟油彩粉墨下是怎样的灵魂,谁知道呢?终究尘归尘土归土,我看见了谁,谁又看见了我呢? “觉明只是觉明。”寂默中,黑衣的女子答道,“或许,他曾叫姬未央。” “是么?”风简墨凤目微转,余光见那青灯古寺越去越远,挑了唇角笑,“原来如此。” 黑衣的女子又不说什么了,扶着人只管专心走路。 “九凌。”风简墨轻如烟雾的声音情绪不明。 “何事?”黑衣的女子淡淡不起波澜。 “虽算不上心甘情愿,但,已无可能放你。愧疚也好,不忍心也好,什么都行,我不会成全你的无情。” 九凌诧异的微顿脚步,轻扫天际墨蕴的色彩,复又不以为意的浅行,淡淡舒了眉。 “随便。”她答道。 风声穿透枝叶,晕黄的一盏灯笼摇曳。 年光正好。携手同归。 番外 惊世骇俗 谁娶谁嫁? 这个…… 原本安排的盛世婚礼,这事到临头,才出了问题。 想象的过于完美,以至于此时混乱的大跌眼镜。 九凌殿下觑着侍婢奉来的礼服,微吊的眼不屑的一扬,“那个白痴制订的?” 侍女见惯了殿下不怒自威,心知此人面上越是漫不经心,便越是危险,纷纷明智的闭嘴不言。 那箱中,华光异彩,火红的喜衣上金色的线勾勒出飞天的凤凰,端的是贵气凌然。质地轻盈,滑腻如脂,触手掌下一片忽明忽暗的温润光泽,在灯火下衣上镶嵌的一千多颗海域极品红宝石美得震撼人心,竟是闪烁的人晃不开眼。衣襟袖口上也是细致的流纹,衣料是海域极品的‘华彩’,两年才出得了一件衣服的布匹,海王陛下一早就留心累着,就等今日的盛况。 只可惜,这样极致的喜服换来了九凌殿下一嗤,“俗气。” 侍候的婢女额上疑是黑线层层,心里老有抹汗的冲动。 大宫侍思薇上前,不得不硬着头皮劝道,“殿下,虽然这衣饰尚无法尽显您的风华,但吉时近至,殿下不如大婚后再作追究吧?” 坐的四平八稳的九凌慢慢又看了眼箱中的衣饰,脸上又现出鄙视,似乎是及其不能忍受此等俗物加身的痛苦。 殿下,你就委屈一下吧。宫女们暗自抹汗,却不敢多说一句。 终于半响,殿下发言了,“把这箱衣饰,给风公子送去。” 啊?众人下巴一跌,明显没摸清什么状况。 “殿下,可这是……”大宫侍急的汗都冒出来,这都啥时候了,这古怪的殿下,还在耍脾气! “本殿说了,把这衣饰给未来的皇夫送去。”黑衣的殿下抬起冷冰冰的眼一扫,偏生唇边还有一丝笑意,让人怎么看怎么恐惧,“本殿娶亲,连这等小事都做不了主么?” 宫女讪讪而笑,哪里啊,殿下就是天啊,谁敢质疑,谁敢枉视您的威严啊?这不连皇帝都没办法管制得住么? 送就送吧,大宫侍唤人捧了衣饰,试探的问,“殿下,这些衣物送去风公子那里是……?” 嗖……似乎有寒风过境的错觉。 所有人都抖了抖。 九凌殿下一眼射来,似乎这位大宫女问了什么蠢得不能原谅的问题,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渗人。 殿下的耐性,最近越来越不好了。 “还用问么?自然是给未来皇夫穿的。” 匡!两个抱着玉匣子的宫女站立不稳,晃得匣中玉器一个清脆的击响。大宫侍脸色有点儿苍白,似乎快要晕倒了,镇定了又镇定,才找到一点理智,颤颤巍巍,“殿下……这能行么?” 虽然以这宽大的尺寸来看,风公子穿上不外乎会贴身一点,唔,珠光闪闪,华贵逼人,瘦腰颀俊,那美若幽兰的男子若是穿上这无双的嫁衣,不,喜衣,该死的,九凌殿下最忌讳的就是这俩字,俊美倾城的皇夫,在这火红的喜衣映衬下,恐怕是耀眼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大宫侍已经两眼冒出桃红状的光彩。 咳,不对,不对。这问题,不是这么看的。关键问题是,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主要是因为惊世骇俗!有男人愿意穿女人的嫁衣么,呸,不对,是喜衣!九凌殿下把自个儿喜衣给夫君,呀,又错了,这词儿每次她一提,殿下就皱眉,换成殿君,关键是,殿下要穿什么昭告天地?! 这厢大宫侍思如乱麻的抓不着边际,那厢笑得一脸兴趣盎然的殿下轻飘飘一眼让所有人打了个激灵,“是本殿娶亲吧?娶得人自然应该穿适合的衣服表明立场吧?” 又看了眼有些恍然的宫侍们,挑眉,“还不去!” 状况半明,尊卑有别,依命行事去也。 搞了半天,九凌殿下的自尊心面子观在作怪。一国储君,外加古怪心比天高的性子,殿下在婚礼上要绝对的压倒性姿势登场。 九凌殿下式的强悍之道。哪有她下嫁于人的道理?她是在娶男人哎! 不好理解?没关系,请把男女性别倒换一下吧。九凌殿下,你得承认,他们的九凌殿下,内里是强悍的男人式帝王作风。 天神将这个强悍的灵魂与倾国之貌的壳子揉和了,创造了如今的殿下九凌,思维古怪的九凌。 留下大宫侍一人郁结,“殿下,那么您的衣饰呢?” 九凌殿下转头,笑的毛骨悚然,“郁离,拿本殿的衣服来。” 殿外应声一群男人鱼贯而进,脸色扭曲。 ———— 这是一场千古无二的婚礼。 其一,这场婚礼的新人,注定它千古无二。一男一女,妖孽化,无论相貌,才华地位。 其二,这场婚礼的布置,注定它千古无二。新人没有一个穿喜服,不知道拜的哪门子天地。 其三,这场婚礼的性质,决定它千古无二。新郎不是新郎,新娘不称新娘,身份头衔不明。 这一日,十丈红尘铺满长街,风简墨的马车仪驾辚辚在浩大的欢呼中压着一路的芬芳桃红,进了皇宫。 这一日,十七年不曾生长于海域的未来王者,迎娶了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夫郎。 这一日,子夜七部的人嘴瞪成o型,继而笑的满地打滚。 这一日,当事人两个绝世无双的人俱都扬着奇怪扭曲的表情。 反正这一日,于后世的流传中,极致奢华璀璨,却又透着一股子别扭。 九凌殿下这样一个诡异的人,实在很难想象她成亲的样子。 所有人投着热切的眼光注视着。 等到一声‘殿下到’,殿上的人刷的一下眼光雪亮。 黑衣银冠的殿下走进来。 乒乒乓乓,有酒杯落地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隐忍的咳嗽声。海王陛下期待的表情一下子僵硬在脸上,措手不及的愕然。 成亲的九凌殿下穿着惯常的黑不溜秋的衣袍,外罩了一件透明白纱敝罩,风吹得她长发飞起,衣衫翩跹,脚边只见黑色的布料细细攒动,恍若地狱不可一世的王者,雾雾蒙蒙中又带了点天外仙人的味道。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来。 男人的经典扮相。 海王不自然的抖动了一下眉毛,老眼瞟了一眼跟来的郁离。 不是,一早就赶制了婚衣么?你小子怎么负责的? 郁离期期艾艾对上皇帝的质问,无言的扯了抹苦笑。能怎么地?你看殿下像是依常理行事的人么?她本身就不是个常理!她要是常理,她能当储君,能当皇帝,能娶男人么?! 等会儿,风公子的尊驾到了,希望不会太震撼啊。他应该不至于真把殿下那件凤凰于天穿上吧?!天神的,劈道雷让这个婚礼正常一点行不?这俩人,没一个肯让一步的!他家这位,看男人跟看女人一样,极度反感被归入世俗女儿。那边那位,男人自尊心咬得死紧,这皇夫二字都觉得丧权辱国了,坚决抵制下嫁一词,血腥捍卫新郎名义! 新郎新娘此二词已彻底被摒弃,没人敢提起。身份实难辨认,堪比雌雄同体令人吐血。 这位殿下可没管满朝文武的大跌下巴,踩着绒毯铺制的大道,慢慢优雅的踏上玉阶,旋身那黑色的衣襟合着透明的纱质敝罩在空中如柳絮一般飘过,大气的这么一靠,便坐在了自己祖父身侧。 那袍角边银色的飞鹰似乎还在众人眼前翻来覆去的浮现,倏忽银色的发冠反出一道清冽的光芒,殿下独孤家标志性的双眼沉沉的一扫殿中,恁的有些诡异。 旁边的皇帝陛下很快的收拾起了错愕,思索着是否需要给自己的孙女传播一下关于男女成家的经验之谈,九凌殿下却已经漫不经心的开口了,“本殿一个人成亲,这么多人观礼?” 没摸清孙女心思的陛下本能的点头,颇有架势,“一国储君,该当的。” “是么?我怎么感觉他们比我还激动兴奋?” “呃……”皇帝陛下抹额,喃喃,“错觉错觉……”能不激动么?千古奇事啊,不知道中途会有什么变节,这个可是很期待啊…… “哦。”殿下又浑不在意的转移了目光,“既然来了,总得送点儿礼吧?本殿的婚礼怎么能少了他们的祝福?这些家伙应该有备礼吧?” 狂汗……皇帝陛下讪讪的一笑,极不自然,“那是当然的,等昭告天地之后,百官会奉礼祝愿。”从来对钱财不在意的孙女,怎么突然对身外之物这么关心起来?那些家伙们,应该有备礼吧?有吧?不至于吝啬到这场合空手而来吧? “那就好,本殿还等着和殿君一起清理百官的祝礼呢。”九凌殿下云淡风轻的抛出一句,不大不小的正让殿中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殿中一片哗然。“……赶紧回去把老爷的那个千年灵芝取来……”“赶紧去取本大人私藏的……”之类的话满天飞舞。 要私下清理的啊。殿下对号入座,若是发现只送了个豁口盘子,那个下场…… 九凌哼了一声,面色有些不善。敢跑来白吃白喝看她笑话,以为她是软柿子么? “新人到!” 鉴于此次当事人双方对于名号的别扭,司礼不伦不类的高呼声传入,喧嚣声戛然而止。 众人期盼的眼睛又瞟向门口。 风大公子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走的那叫一个优雅大气,活生生像是挑衅。 墨衣如兰,空谷清涧。经典的风简墨着装。 头顶一根乌黑的墨玉簪子,凤目流转清华,人美如玉。 这位大爷,你不是来选美的啊,也不是来亲身展示何为空谷幽兰古人遗风的呀……你是来嫁人,不,是来成亲的…… 满殿人唉声叹气。 惊艳呢,倾国倾城的红妆呢?至少也该有强悍殿下碰撞高傲美男的动人心弦吧?他们可是下了重赌的啊…… 满殿怪异的眼神中,美男风简墨缓缓走上玉阶。 黑衣的九凌殿下缓缓拉开了一抹苍生都为之沉醉的笑容,似邪似仙,一瞬间站起来的人化作了一道风华亮眼的天际光彩,倾照了整个殿堂。 众人屏息,黑衣的女子缓缓踏出两步,淡笑着看走上御座的人,在人人的期待中,缓缓伸出手,露出了笼在袖中的皓白。 纤长优美的手,没有任何饰物,纯粹的魅惑与高贵。 她伸出手来,等待迎娶之人缓缓将手奉来,附上两人执子之手的承诺。 一步步,风简墨终于笑着靠近她,伸出修长的手,却不是放在她掌上,而是牢牢的抓住她的手腕,将那只纤长的手纳入掌中(男人的强悍让风大帅哥决定如此),两人目光对上,说不出的深情绵绵,目光胶着看得大臣们大叹养眼。 海皇陛下偏头,看得分明,那两人眼中分明涌动着不一样的神色。男的挑衅,女的不以为意。 搞了半天,还在较劲。 黑衣执手的两人比肩对着大殿而立,一瞬间,似乎有了看尽星辰陨落的高阔与辽远,两张美丽的脸在华灯下熠熠耀眼,漆黑的瞳孔无声的注视苍生。 唯美而又永恒的盛世,仿若烟华散去,怒海平波之后的水到渠成,悠然不失霸气。 分分明明透出蛊惑人心的感动来。 人人屏息静看,突然间就感慨起来……尚晨殿下的女儿啊,这天地间再也找不出像这么别致的人了…… “宣礼!” 一声高呼,钟声礼乐俱齐,天下见证这盛世的婚礼。偏首笑的和蔼的海王陛下,眼中分明带着一丝欣慰。 而那并肩的男女,袍袖下的手,依旧交握。 天上人间,从此岁月有你伴我幽独。 注:女皇陛下的男人且称作皇夫,储君殿下九凌的男人,请就势称作殿君。狂汗……我也不想这样的…… 大驭天下(陛下从政记 强悍的九凌殿下终于成家立业了,海王陛下老怀于心,甩手传位后当上了太上皇,每日拉着退岗在家的一帮老臣下棋聊天逍遥自在。两眼这么一睁一闭,由着宫里剩下的那位看着办。 大清早的,暖绒被下迫不得已被侍监吵醒的九凌陛下伸腿踢了踢身边睡得死沉的男人。 风简墨一抬手摸过去,也不管女皇陛下挑的冷厉的眉眼,一把将人搂过来抱紧,继续睡得死沉。 “风简墨,你脑袋不好使了?”女皇陛下阴郁的声音沉沉。 被一股子冷气激的一激灵的风大少爷,如今的皇夫大人,睡眼朦胧的睁开眼,声音有些低哑,“什么?” 女皇陛下阴森森的瞟了他一眼,这才慢吞吞的,但绝对是阴恻恻的开口。 “我以前说的话忘了?” “啊?”风大公子迟钝的皱眉,有些茫然。她以前说什么话了? “看来是没记住。”挑了挑眉,刚上任的皇帝陛下伸手貌似非常体贴的替夫婿撸了撸长发,在兀自深思的人头上拍了拍,仿佛安慰宠物一般。“也没关系。你这便去吧。” 去?风大公子立马反应过来,顿时睡意全无。她这是让他去给她理那档子破事儿! 男人优美的长眉一皱,顿时不乐意了。 九凌陛下是谁啊,别的什么不多,唯独不缺道理。其逻辑的强悍性,至今无人可及。 眼神清爽,神态倨傲的陛下收回了手,标准的天子姿态。 “看来是不乐意啊。” “也没关系。”陛下很好商量的语气,“我说过,独孤九凌娶的男人,要么就是外持江湖庙堂内操齐家的大成者,修身平天下,要么就是栽花种草安安分分呆着的‘闺阁碧秀’,老实的顶着‘妃子’头衔该呆哪儿呆哪儿。” “风简墨,你忘了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不过也没关系。朕一时不察,把你放错了位置,现下纠正过来完全来得及。” 风简墨拧眉,顿了顿,沉默不语的起身穿衣。 这两种男人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区别,实际却有本质的差异。她那意思就是,这配一茶壶的瓷杯有很多,但她只用一个,不过,不影响她娶很多个。娶多了,自然能找到那个配得上她青睐的人。他选前者,她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选后者,她给他一杯羹,自个儿端着挨上个名分。 九凌的逻辑向来如此,吃白饭可以,但不在其位,就别想谋其禄。想要得多,必劳多。白吃白喝养着你了,她算厚道了。 风大公子后知后觉的知道,他又被算了一把。简直是里外夹击,这女人,连自己相公都要利用彻底。他当初在大顺联合柳芳菲算计她那会儿,这女人就记仇了。天长日久,她慢慢跟他讨回来。 心下郁结的皇夫慢慢的系着腰带,脸色不太好看。为了一绝伴侣另讨小妾的念头,他这就要走马上任了。 得了满意回复的女皇陛下咧了咧嘴,也不吝啬。坐起身,伸手拉了拉脸色难看的男人示意。风简墨回身坐在榻边,墨黑的眼睛盯着她。 皇帝陛下慷慨一笑,满室如珠光熠熠,在他微愣的瞬间拉下他脖颈,清浅的赏了个香吻。 皇夫风简墨脸色稍霁,总算好看了点。 “风简墨,做我的男人,就要担当的起这个名义。”她可不养小白脸。那啥,她祖父不是说了么?男人是用来扛家管理内政大小事务的。瞧,她这就给他相宜的担当以展现他雄性的品质。 皇帝陛下掩面打了个哈欠,说完,继续躺下去缩在被子里浅眠。 风简墨摸了摸嘴唇,淡淡笑了,不为别的,只为听见,‘我的男人’几个字,倍感满意。这算出师有名。 不过皇帝陛下说的‘我的男人’和他想的‘我的男人’那个意思有没有区别,只有天知道了。 —— 没有忧患意识,也不知家国责任的九凌陛下,高床暖枕乐得逍遥。只可惜了一大干臣子。奉命督政的女皇陛下皇夫,第一天早朝,刚踏进大殿,便气晕了一大堆上了年纪的老学究。 独孤家的主权岌岌可危啊。众臣有强烈的忧患意识。后宫干政,这是多么常见而又有预设性的征兆。 陛下啊,这江山是姓独孤,不是姓风啊。你这是要人家光明正大的谋权夺位么? 于是,在满殿华声叫喝中,新婚不久的皇夫兼刚上任的督政大臣风简墨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凤目眯成一缝,一副春梦未醒的模样,漫不经心的等着下面的人得出总结性语言。 一个时辰过去了,殿上依旧人声鼎沸,口沫横飞的年轻臣子们愤慨难抑,胡子抖擞的名望重臣风度尽失。终于打够了瞌睡的皇夫睁开了清明的眼睛,皱着眉听着大堆子人骂的痛快酣畅淋漓。 男子们似是在家受够了老婆气的怨夫一般,良久抑郁的心情终于找到了个喷发的切口,于是乎,国之大义社稷之重云云,道理层出不穷,义愤犹如滔滔江水铺天盖地涌来。 风简墨拧了拧眉头。 什么破玩意儿?指天画地的,引经据典的,不就是为说一句,此种替身行径大逆不道么? 直接说了不很干脆么?不嫌累的绕弯子。也没个解决之道,光在这里唾沫星子满天飞,有意思么? 一身黑衣的男人挪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龙椅上,眯了眯眼睛,撑着半边脸,继续等待。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 下面的人恍若拉河一般继续艰苦奋斗。犹在引经据典的大谈弊害。 风简墨有些不耐烦了。 他成个家娶个妻容易么?天下间还能找出比他家这位还要古怪强悍的女人来么?至今他作为男人的名义尚不肯被世人证实。全天下谈到这段姻缘,大抵都是,伟大的女皇陛下在还是太女的时候便娶了一见倾情美貌如花的男妃(据说是私定终身),良缘天缔,太女殿下对这位男子一往情深,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竟半分不怜惜海皇陛下定下的才貌双绝之人任其心灰意冷的遨游四海去了(那是慕容公子来着),此情此意真是…… 一往情深?谁哪只眼睛看到那女人一往情深了?明明一直受苦受难穷追不舍的都是他!历尽艰难险阻百折不挠,不渝不悔义无反顾的都是他! 为什么一到了别人嘴里,他就成了天上掉馅饼的宠儿? 那女人要真的对他像传言之中那般好也就算了,大不了他让她占点儿口舌上的威风。偏生这女人还得了便宜就卖乖,典型的蹬鼻子上脸!完全没有一点要替别人着想的意思! 仰天激昂陈词的大臣们还在指点江山。风简墨浓郁的眼狠狠的扫过大堂。 以为他愿意坐这儿?!大清早的,谁不愿意拥着温香软玉大被欲眠?!他这厢牺牲那么多,这帮混蛋还敢嫌弃?!夺你的江山?呸!本公子被马踩扁了脑袋不成,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要不是那女人衡量男人的标准这么空前绝后,要不是为了誓死捍卫他的独占权,他犯得着这样?! 赖床不成,越想越觉得吃亏的皇夫恁的觉得气闷,凭什么他坐在这里听的头脑发昏,那女人却舒舒服服的睡的一派理所当然? 转了转眼珠,有心不让两方都舒适的督政皇夫咳了咳。 清脆的声音一响,文武大臣不自觉的一停,抬眼望向座上的当事人之一。 风简墨清了清喉咙,淡淡一笑,偏头对着太监总管吩咐,凤目里流淌着莫名的光彩,“既然各位都心有不满,那便去请正主来吧。” 甩了甩袖子,风简墨催了人去请,自个儿躺回龙椅,满脸笑意。 好歹是把正主要逼出来了,眼见成功在望的臣子们下意识的安静了些,偶尔窃窃私语。 一盏茶时间过去,黑衣银冠的女皇陛下脸色沉沉如水的踩着步子来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挤身一撩衣摆落座皇夫身侧,女皇陛下微吊的眼极细极长,阴郁而美丽。 “平身。”皇帝陛下平和的开口,没看出什么发怒的兆头。 “讨论了这么久,都说了什么?” 堂下噤声。倒不是惧怕,完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薛太傅德高望重,身兼重任,抖抖嗖嗖的来了句,“起禀陛下,臣等认为后宫干政实在不妥,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后宫干政?”陛下美丽的眼睛抬了抬,看不清情绪,“快两个时辰了,你们就在讨论这个?” 有不好的趋势啊,众人敏锐的嗅出了暴风雨的前兆。 果然,见无人反应,女皇陛下冷哼一声,凉凉的来了句,“谁派人请的朕?” 内监总管老实的搭了句话,“陛下,是皇夫殿下。” 问罪。大臣们接到了一记冷飕飕的眼光,想起皇帝陛下惯常的逻辑,抖了抖。 “谁出的主意?”皇帝陛下慢条斯理的抽丝剥茧。 无人回答,皇夫大人也乐得看戏,内监总管只好再佝了佝背,“回避下,是皇夫殿下。” “哦?”九凌陛下了然的偏头扫了身旁的皇夫一眼,突然眼神一凝,冷笑道,“口口声声此举不妥,那你们大半天在这儿磨叽什么?” “即是不妥,怎的没人说说解决之道?打口水仗引经据典倒是能干,光数落朕的不是,怎么没人说说当有的为政之道?” “若遇天灾人祸,众位是不是也像这样只管滔滔不绝添油抹醋大叹惨绝人寰?” “连起码的务实求真都做不到,绕了半天只需一句话便可以说清的意思,你们闹了一早上,这就是朕的臣子效率?” 薛太傅摇了摇,一只脚刚挪了挪,女皇陛下又冷笑一声,“别忙着说你的礼道啊,太傅大人。朕还没说完呐!” 太傅大人闭了闭眼,刚刚张开的嘴闭上。 “御史何在?”目光冷凝的皇帝陛下冷声问道。 “臣在。”年轻的御史快步而出。 “记着,今日满朝文武罚俸禄一月。众位爱卿长长脑子,以后少浪费唾沫星子!即听着难受,也显得人浅薄!” 御史大人怔了怔,嘴巴张了又张合了又合,最后只得回了声‘是’。到现在还没搞清女皇陛下在为什么事情大发雷霆,思绪混乱无比的御史大人迷惑的退回。 “既然朕来了,那也不妨就照着你们希望的进行早朝。有事就奏。”女皇陛下敲了敲指节,转头盯了身边的皇夫,淡淡道,“你先回去罢。” 风大公子不置可否的点头退场,明显体验到了女皇陛下冷的渗人的气场,暗暗叹了堂上几个倒霉鬼接下来的命运。不修整齐了,女皇陛下看起来一时半会儿痛快不了。 老皇帝陛下掌政时代的模式显然是不合适了。 在一位倒霉鬼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之后尚未提到重点时,之乎者也一大堆衬着那颗左摇右摆的脑袋极其富有韵律感,千篇一律的朝报进行到此时,九凌陛下怒了。 一把抄起递上来的折子,强悍的陛下再一次身体力行了一次何为暴力。接着铺天盖地的冷嗤砸的那位官员晕头昏脑。 “来人,拖下去,鞭笞二十!”强悍的陛下也不浪费唇舌,直接以激烈的方式表现了喜恶。 “陛下!”太傅大人惊了,满朝大臣吓呆了。这是哪儿出了问题? 皇帝陛下冷笑一声,“朕养你们,不是让你们天天在耳根子边唠叨虚华辞藻的!抓不住重点,搞不清状况,连基本的为官能力都没有,安敢在此大放厥词?!” 满殿噤声。 皇帝陛下微微收敛了怒容,“再这么罗里啰嗦说不清楚,就不只二十鞭子那么简单了!”扬了扬眉,陛下动了动身子坐得更为舒坦,“下一个!” 恍如催命符。 下一位大人颤颤巍巍的站出来,一起来就结巴了,“禀……禀……禀陛下……” 皇帝陛下细眼微吊,寒光一闪,“连结巴也给朕聚到这儿来了啊。话都说不清楚,拖下去……”顿了顿,在满殿凄惨惊吓的眼光中,陛下毫不留情,“掌嘴二十,直到不结巴了为止!” 薛太傅摇了摇,一副要昏倒了的样子。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皇帝陛下铁血手段,雷厉风行,通通被修整了一顿…… “没了?”漆黑的眼扫了扫殿中,再无人站出。 “没了那便散朝罢。”陛下淡淡道,完全看不出刚刚的暴怒。 众臣集体吐出一口气,陛下冷哼一声,引得刚刚张嘴的一竿子人急急的又闭上,一口气就这么卡在喉咙里,不上也不下。 女皇陛下拂袖而去。 朝堂上又如热锅蚂蚁般炸开。 “太傅!您说这怎么办啊?” 怎么办?独断专行的女皇陛下……这还真不好说啊…… ———— 午膳过后,九凌携着风简墨搬了躺椅在御花园晒太阳。 天气不错,女皇陛下脸上看不出有任何不快。第一次上朝尽显强势作风和冷酷手段,这位女帝现下却是完全没有什么痕迹的,仿若划水而过的插曲,朝事没有引起她半点留意。 小半会儿过去,太上皇身边的侍监急冲冲的跑来传话。 女皇陛下懒洋洋的抬了眼帘,不冷不淡不微不怒的样子让小太监吞了吞口水。 “老头子叫你来说什么?”静静盯了盯面前的人,九凌问道。 “太上皇说……”小太监一副不敢言的样子,游移不定。一早听说这位陛下的古怪和狠厉,难保他不会被一声拖下去要了半条命啊。 “说罢。与你无关,朕还不至于迁怒于人。” “太上皇说,下次处理干净点,别让人扰了他的清净。”小太监说完点头哈腰一番,又道,“陛下,奴才先回去复命了。” 九凌讶异的挑眉,点了点头,看那小太监一溜烟跑的飞,摸了摸下巴,她长得这么骇人么? 躺回椅上,看了看身边依旧纹丝不动的男人,她笑了笑,“我还以为老头子会叫我过去,来个亲自说教呢。” “看起来,这帮家伙还没吸取教训啊。竟然敢背着我去告状,想搬个牌子来压我,呵呵。也罢,这次就解决干净了。” 拍了拍衣袖,一改慵懒的女皇九凌起身,清明的眼神里闪过精光。 “德海,”女皇陛下叫了一声近侍的名字,“派人知会一声薛太傅,朕在书房等他。” “是。” 不到一个时辰,被点名的薛太傅大人就已经稳稳的坐在御书房了。 女皇陛下慢慢的踱进去,余光扫了一眼坐的四平八稳眼神四处乱瞟的老头子。这老头子,倒是很会找准目标,晓得搬出太上皇来压她。说来说去,不就是抓住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窃朝谋国的危险上么? “太傅大人来得很快啊。”宫门外就接到老头子马车,他这是估摸好了太上皇会兴师问罪,所以掐着时间等着再上门忠言直谏一次? “陛下召唤,臣不敢怠慢。”老头子貌似从容的摸了摸胡子,心下却打鼓,看皇帝一脸笑意,莫非太上皇没有如他所料的反对? “太上皇年纪大了,经不得人去吵。”皇帝陛下慢慢的开口,似笑非笑,“说是再有人去嚼舌根,朕会没好果子吃……” 薛太傅狐疑的仔细打量了女皇陛下的神情,不太确定这个到底是不是皇帝的服软认输,只好按兵不动。 “所以说,朕这次就一次性的解决清楚。”皇帝陛下冷冷一笑,话音一转,“太傅大人是把朕的决定当耳边风了?” “臣不敢。”明白过来女皇陛下是在兴师问罪,薛太傅连忙辩解,“只是实在兹事体大,陛下如此置江山社稷何处?臣等不得不请……” “够了!”一向速战速决没耐心的女皇九凌一展衣袖打断太傅大人长篇大论的趋势,凉飕飕的眼神扫过来,“贵为一国之君,连如何支配一国朝政的权利都没有,太傅,你这是不买朕的帐是吧?” 太傅大人张嘴欲辩解,九凌微吊的眼一扬,凉凉的打断,“未免落人独断的口实,朕今日就给你个说服朕的机会,太傅大人。” “今日便说说,朕的皇夫督政,何以就危及了江山社稷?” 太傅大人憋足了一口气张嘴,理直气壮,“后宫……” 刚吐了俩字,女皇陛下强势的一把抓过话头,“后宫?朕一生一世一双人,夫妻同体,他即是朕,朕即是他,何来你所谓的后宫干政之言?” 太傅大人不甘的吹了吹胡子,“纵使如此,陛下,你这也是将独孤氏的江山放到了外姓人之手,难保他将来不会上演……” 女皇陛下冷冷的笑了。 “太傅大人饱读诗书,可知三军之将,与一国之君,有何区别?” 皇帝陛下莫名其妙又猝不及防的转移了话题,太傅大人虽然心下不满,但也只得回答。 “回陛下,将擅统兵,君擅御将,此帝王之术。” “很好,是朕满意的答案。”皇帝陛下斜眼,脸上的表情若是被涟大人瞧见,一定会被知情人士看出,这是标准的诡辩式表情。 “坐镇朝堂之人御使文武大臣。朕不须亲自统领三军之兵,也不需花费心思和那帮酸腐之士之乎者也的打哑谜,朕需要做的,是以逸待劳,委以合适之人相应的位置,令其有一展才华报效国家的舞台,太傅大人,不知这可符合你的帝王之道?” “然。”太傅大人点点头,不明状况。 “朕的皇夫不过是顶的头衔大了一点,何以就变成了祸国殃民?” “陛下,这话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这么说的?朕且问你,这海域的江山社稷可改名换姓了?没吧,它依旧是我独孤氏的。朕为一国之君,到死的那刻都会是。朕的子孙后代,不管是风姓或是独孤氏,继承这万里河山的只能是独孤一氏,太傅大人说的,不过危言耸听。” “至于,你们说的什么异姓。”皇帝陛下转头,“朕娶回的男人,若是管不住,那便是一屋难扫,何以扫天下?若是朕掌控不了这么一个男人,那便说明,徒有虚表,不配作那九天之龙!既是如此,这江山掉在朕手里,迟早也会是会败的……太傅大人,又何必耿耿于这下一个坐稳这把交椅的是谁呢?” 薛太傅瞪圆了眼,道理是可以这样说的么? 皇 步步逼心 第29部分阅读 欲望文 步步逼心 第30部分阅读 步步逼心 作者:肉书屋 步步逼心 第30部分阅读 帝陛下笑的有些恶趣味的看了一眼老头子,恶意打击,“太上皇都没说什么,太傅大人还是识时务一点吧。” “这个位置对朕来说,可也不可,但即是由朕来做,那便依朕的手段,像太上皇他老人家那样做牛做马的日子,在朕这儿,那只能成为历史。既是帝王,享有天下,腾于九天的真龙,怎能受限于筋骨之劳?朕若是连普通老百姓的优越都比不过,谈什么至尊天下?” 太傅大人眨了眨眼,颤颤巍巍的抖了抖胡子。 皇帝要当轻松的甩手掌柜,不动声色的让别人给她跑腿,轻轻松松掌控天下,连年老的太上皇都纵容了,他还能说什么? 最终,老头子筛糠一样的起身,哆嗦着只说了一句,“陛下,您驭夫有道啊……” 英勇的女皇陛下青史留名。 “……女帝问曰:将与君,有何异乎?太傅答曰:将擅统兵,君擅御将,此帝王之道也。帝曰:吾不须统兵,亦不欲劳神御将,但治一人乎,夫妻一体不忧不惧,以逸待劳,何不可乎?太傅不语。帝笑曰:驭夫之道,小则安一家,大则平天下。此吾之帝王术也。”——《海国志女帝九凌》 子嗣篇1 强悍的九凌殿下是个女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像这样一个做派实际比男人还男人的女子,实在想不出她将来为人凄为人母的模样。这是满朝的共识。估计连殿下本人也想不出那会是什么样的搞笑局面。 在英明的九凌殿下成亲后半年,都当女皇了,太上皇盼望的事儿没半点信息。 于是,某日终于沉不住气的老头子叫上了皇夫殿下,美名其曰下下棋增进增进感情。 这方从来没讨上老头子几分喜的皇夫风大公子灵敏的嗅出此时的不同寻常。 啪啦啦,下的欢的时候,老头子憋了又憋终于酝酿出话题,估计是觉得这问题拿上台面来讲有点伤他面子,老头子脸上的表情别扭至极。 “你和丫头怎么回事儿?” 风简墨疑惑的摸了摸下巴,没明白过来,“什么怎么回事儿?” 老头子沉郁的哼了一声,一副‘你别拿这副样子堵我’的表情,“都大半年了。” 啊?大半年?一向聪明的风大公子还是懵懵懂懂,大半年,这日子有什么特殊的么? 老头子一看,原来当事人还逍遥自在没当回事儿,顿时火冒三丈,“要等到孤入了棺材,才肯做点儿实事是吧?!” 别别扭扭的皇夫皱了皱优美的眉,有点不耐烦老头子的无理取闹,大概是近墨者黑的成分重了,因着九凌平日六亲不认的作风,也不顾什么尊老爱幼的理念,斜了眼就问,“皇祖父这是何意?” 好歹没忘了尊称。对皇夫大人来说,所有昭示他和九凌关系的礼制以及称呼,他几乎是一分也没松口。称你作皇祖父,绝对是很好的领土所有权的表示。 “何意?!”老头子拔高声音有些情绪失控,反应过来也觉得有失体面,哼了哼两声压低了声音,脸上弄出了威严的神态,标准的公事公办一副威震四海的模样。 “我问你,你们打算何时为皇室诞下皇嗣?” 瞧见老头子一副‘你什么时候生孩子’的凝重表情,皇夫俊美的脸黑了。隐约有暴走的趋势。暗暗按捺住有失风度的蠢蠢欲动,风简墨狭长的眼似恍不在意的舒展了一下,“这种事,不是人能做主的吧?”何况,这孩子,也不是男人能生的吧? “不是人能做主的?”老头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孤娶正妃时值二十,算是晚的了,和太子妃成亲三月,便有了尚晨,你和丫头成亲半年,至今没个准信……” 眯了眯眼,老头子的眼中露出几分危险,“你小子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哗啦!话落的那瞬间,风简墨风度适宜的脸上裂开痕迹,乌沉沉的电闪雷鸣。 匡啷!正走进来的老臣薛太傅兼太上皇棋友一个趔趄绊倒了老头子盆栽的玉兰。一把老骨头的太傅大人一骨碌以令人不可置信的速度爬起来扑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惶恐之极。 “殿下!”太傅大人仿佛遇上了世界末日,“您难道……?” 美如墨玉的男子脸上杀气沉沉,严重受伤的男人自尊心让皇夫大人完美的风范荡然无存,转过头就对着心脏承受力弱的老人阴冷一笑,扭曲的俊容恍若地狱归来的修罗一般怒气滔天,不好对着老太上皇发作的人朝着太傅大人冷冰冰的咧开白森森的牙齿,“您说呢,太傅大人……?” 咕咚。年老的太傅大人一口气没缓过来,晕过去了。脑袋里还在老泪纵横的为着独孤氏的未来江山基业忧愁不已。皇帝大人成家的时候就曾许诺只得一位夫君,现在这位皇夫患上此等病症,独孤家血脉堪忧啊…… 英俊成熟的皇夫大人拍了拍衣襟,恢复了一派雍容华贵的风华,起身朝着老头子一礼。 “突然想起宫中还有事没处理,这就不打扰皇祖父和太傅大人的闲情了。” 转了身,似是想起什么,黑衣的皇夫大人又转过头来,对着一副‘你肯定有问题’的太上皇打了个响指,特别有风度的回道,“至于那个臣是否有问题的疑惑,相信不久后,皇祖父会知道答案。” 一朵乌云夹着电光雷鸣慢慢的挪出了老头子的宫殿,一路冰封寒气渗人。 直到进了寝殿,看见美人榻上翻着书看的人,皇夫大人的脸色也没减缓半分。 “谁能惹你成这样?”抬了头抽空扫了眼近身的人,皇帝陛下问了一句又把目光挪到书册上。 生气的人没有回答,半响也是站在榻边一动不动。 一向不以为意的皇帝陛下片刻便没办法继续忽视下去了,只觉得一道眼光火辣辣的直直盯着她肚子那里看,似乎要将那里钻出个洞来。 一抬头,果然,男人的眼神灼灼的充满深思的定在那里,那眼光令一向肆无忌惮的皇帝陛下九凌也忍不住觉得恶寒。 “你在看什么?”皇帝陛下皱了皱眉,这人还让不让她看书了? “我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男人挤身上了榻,反手将榻上的皇帝陛下搂上身,表情奇怪。 九凌陛下合了书,眉头拧着,低头看了一眼腰上摸来摸去的手,语气有点儿恶劣,“很久没挨揍了?”敢跟她大白天的发春? 将陛下的恫吓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男人翻身压了上去,在男性自尊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下了重大决定。 是该时候重振夫威了。 于是,在一个阳光不算太灿烂的下午,皇帝陛下的寝宫内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间或夹杂着女皇陛下阴冷的叱喝,以及皇夫大人吃痛的低哼。 善哉!陛下手段狠辣,皇夫大人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陛下?竟然让一向纵容的女皇陛下毫不怜惜的下手修理? 宫女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在无数次这样的戏码上演了两个月之后。 某日一向身心强悍的陛下在小小的晕厥趋势里发觉了问题的症结所在。皇夫大人兼督政特使一有时间便会贪得无厌的缠上女皇陛下,挨打挨揍的能力节节攀升,偶尔还能在皇帝投鼠忌器的时刻反败为胜,然后这样那样一番之后……皇夫风简墨的眼神怪异,往往会盯着女皇陛下的腹部一阵深思。期间,不管有意无意,频繁将爪子摸到女皇陛下的腕上装作挑逗。 而最近,挑逗的地方变成了女皇陛下平坦的肚子,一边摸呀摸还一边笑得极为欠扁。 擅于捕捉蛛丝马迹在抽丝剥茧的九凌陛下阴郁了眼。一挥手招来了御医。 果不其然,额角突突直跳的女皇陛下正揉着太阳|岤,眼神阴郁,猝不及防,把脉的太医扑通一声跪下跟震天雷一样吼了起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我朝总算后继有人了!” “滚!”女皇陛下拂袖而去,帝王的戾气顿时毫无保留的凸现出来。 强悍的九凌自出生以来,遇上了第一个让她措手不及的被认知为搞笑画面的劫。难以想象女皇陛下为人母形象的大臣们这次知道了答案。 这个形象,确实是难以想象的。随时都可能因为这帝王一怒而流血千里啊。善哉!幸亏上朝持政的不是女皇陛下,否则,挨上一次朝廷大换血也差不多了。 太傅大人热泪盈眶,良久惴惴的心安定了下来。犹记得前段日子与太上皇商量着让皇帝再选秀娶妃,女皇陛下当时只是一句随意的‘我没意见’,然而一向可以说是光风霁月的皇夫大人却是头一次的展示了极强悍的手段,至今仍让人毛骨悚然。 面对选妃的风波,皇夫大人当日在殿上极其温和一笑,那笑容恍若雪后初霁,美得直叫人忘了呼吸。众人想着这算是默认了吧。只是当天晚上便已知道大错特错。 这位皇夫殿下,极其知道如何抓住人性的弱点。 所有联名谏言选秀的大臣当日晚,府上便被‘御赐’了美人数名美名其曰犒赏‘众爱卿忧国忧民’。 可想而知那鸡犬不宁的效果。各位文武官员的夫人们将耍泼耍横玩到了淋漓尽致,一哭二闹三上吊,另有悍妻上房揭瓦笤帚满天飞,合着御赐美人的哭哭啼啼,鬼哭狼嚎的闹了整个晚上。 第二日顶着巴掌印猫眼睛的各位同声一气的要求撤回赏赐,微笑仁慈的皇夫大人变了脸色。 汝等竟敢抗旨不尊?!皇帝陛下钦赐美人,竟敢不领情的退货?这不找死么? 全关了暗室。 皇夫大人这才晃晃悠悠的闲入探望,脸上带着极为诚恳的歉意,表示身为皇帝陛下代言人的他,一切按规矩来办。 只是走的时候,那一向光风霁月空谷幽兰兼有古人遗风的殿下转头一笑,满室生花,却成了目击者的噩梦。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各位大人,经此一事,记得受教啊。”美丽的殿下笑的意味深长。 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今日算是懂了。 皇帝陛下近日终于安定下来了。一向思维与逻辑都空前绝后的人只是短暂的一阵暴戾之后,又恢复到了懒洋洋的安宁生活。 只是皇夫殿下的日子,似乎有些难受了。 往日摸个小手都会遭受严重鄙视的皇夫殿下最近机会很多,因为皇帝陛下比往日睡的多,睡的沉。只是,现在已经不是摸不摸的问题了。 时间转的越来越快,身为一个好面子的帝王,九凌陛下终日不出宫殿一步,生活极其有规律,吃吃喝喝看看书晒晒太阳然后睡觉,基本上没有了半夜飘出宫拐带良家妇女或是美男,或者花天酒地的行径。 这是一个好兆头。太上皇觉着。好歹是有了点形象上的注意,毕竟身为一个国君,老往那些烟花之地跑去,而且还光明正大的不做任何修饰,实在是有伤面子,那什么真要去外间挂挂红旗,好歹也乔装一下…… 然而,皇帝陛下所思所想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陛下还是想笑。她实在想象不出自己现在这种形象应该怎样形容,即使真实的发生了,她还是觉着这问题她看着,怎么着除了好笑,就没法儿有其他的反应。 然后这个问题就上升到了今后的后续问题上。 请问,一个人在路上走,第一次踩了个水坑溅了一身泥,第二次重来,她还会傻的又踩上那个水坑么? 那答案在谁嘴里,都是不。何况是陛下这么个聪明理智的不得了的人。 当然不。所以这问题,回到了以此类推的形式上。 陛下摸了摸下巴,看着自个儿肚子,心里想的是,有今日这样的下场,那绝对是个意外。 但是意外只能有一次,若是再犯上了,那该叫活该了。 怎么办呢,为了杜绝这个覆辙重蹈?陛下很有志气的下了决心,从根本上解决。 那就禁yu吧。虽然年纪轻轻就开始清修确实有些不人道,但是,这样搞笑不合拍的事儿,她还真是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好歹是留了个后了。谁也没立场拿话来说事。 这个问题解决了。皇帝陛下呼出一口气,继续理下去,准备一次性解决清楚。 对于已发生的问题,陛下觉得,还是要追究一下因果的。对于恩仇必报心眼很大实际又很小的九凌陛下来说,因为此事让她不痛快了许久,必要的,风简墨是要负上责任的。 虽然说惩罚,那纯粹是多此一举了,因为做了也没法挽救。但鉴于他的关系,陛下觉得该说说清楚。 天气很好。陛下看了一眼在旁边剥桔子的皇夫,男人清隽美丽的五官融在阳光里,几乎是有些模糊了。顺着脸看下去,他耳后淡淡的有几丝痕迹,真的很淡,几乎看不出来。陛下敛下了眼,似是想到了什么。 半晌,接过剥好的桔子,陛下微微眯着眼,轻松的抛出一句,“以后禁yu吧。”她说得理所当然。 一向了解其强悍逻辑的皇夫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顿时凤目中滑过一抹沉色。 “九凌。”男人脸上看不出什么波动,声音也很温柔,陛下分了一瓣桔子喂进他嘴里,顺手拍了拍蹲在身边的人的头以示安慰。 “若一粒种子发芽是一种过错,那会是谁的错?”一向对陛下强盗逻辑耳濡目染的皇夫在岁月的积累后终于明白要胜过陛下的强悍,那你的逻辑必须要比她的更强盗,于是展开了自认为无害的温良笑意,仿若不经意间提出这么一个问题。 陛下微吊的眼眯了眯,很明显认出这个是出自她的品牌表情,标准的诡辩招牌起手式。她深幽的目光转了转,不动声色的半眯着眼。 “你觉得是谁的错?”男人继续问。 “弃捐之手方为始,始,物之源也,即是因。而生长,无非只是结果。”陛下随意的答道。 男人一笑,恍若狐狸,凑上去亲吻一下她的唇,摸了摸她的长发,夸道,“答得不错。” 话音一转,又透出几分狡诈,“只是,若是没那生长的土壤,种子播了也是白播。” 陛下一愣,墨色的瞳孔里流出危险来,“无方之土,非是为此而存,哪只眼看着有言相约?” 男人皱了皱眉,故意把脖子凑到她眼皮子底下,那上面浅白的痕迹淡的快没影了,强势的九凌陛下一愣,只听的那人的声音轻滑无比,透着一股子撩人,“可是农夫踏上土壤,不念着抛落,难道让种子在自己手里发芽么?” “九凌,难道你看见床,会想着那不是用来睡觉的,是用来摆设的?” “有些东西,没彰显说明,那是因为,它是常识。” 陛下阴郁的眼沉沉。“你想,可没代表我想。” 如兰似墨的男人低笑着拢了她的腰身,“那没关系。你想你的,我想我的。” 让他禁欲,门儿都没有。当他还是软柿子?该让的让,不该让的,那一分都不能让。 日子长着,慢慢来总有占先机的一日。 觉明和尚说得好,且忍她让她,莫争一时之气,将来再慢慢欺压回去就是。 她怎么收拾他的,他可是都记着呢。 —— 平平坦坦的翻过了年头,陛下临盆解脱的日子越来越近。 文武百官几乎有七八个月没见过强悍的陛下了,倒是很怀念这位陛下的恶趣味以及种种古怪作风。 九凌陛下闲适的不得了,除了行动不便依旧身心强悍。宫里的人大气不敢喘的眼巴巴望着守着,连一向从容优雅的皇夫风简墨也显出几分焦虑来。 这位是实实在在的神医弟子,关于生产这事儿他了解的很多。 就是由于了解的太多,所以想的难免就多。于是当事人,正主,陛下都没有皱半分眉头的时候,皇夫殿下却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 古来不幸一尸两命的事例实在已经够多了,风简墨也不想自家的这位去凑数,即使再怎么异于常人,这人放这事儿上,那都一个样。 但是这世上的事,不是你想就有,也不是你不想它没就没。深谙此理的风简墨因此愈发的焦虑。 光想想那些惨呼痛叫,这位优雅俊美的皇夫立马就汗涔涔。 然而皇帝陛下考虑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儿。 “听说生孩子的女人叫的特别惨绝人寰?”陛下斜着眼请教身边精通医理的神医。 “唔,”顿了半响,皇夫大人的脸色有些难看,语气也不太确定,“似乎是……但应该也不尽全是……”但用上‘惨绝人寰’这词,她这是故意刺激他么? 只一瞬间,九凌陛下的脸上就露出鄙视的神情,风简墨看着很是受伤,思来想去却也找不出究竟是哪里引这人小看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他皱了皱眉,焦虑了许久的人脾气也不好控制。 什么表情?陛下挑了眉毛,鄙视的神情更加严重,动了动嘴唇,“昔年太上皇往朕宫里送了不少男人一心鼓捣成家之事,郁离也整日嘀咕男人如何如何好,朕一向不信这一套。男人,不过有些色相而已,实际的助处却是少得可怜。一不能孕育后代,二心思不善大有不专之嫌,三不甘居于人下野心勃勃……生孩子要靠女人,坐江山女人亦然不差,论心思女子少了令人耻笑的极致自恋……你说女人怎么就非要那种助益不多自以为是的东西?还成群结对的弄到要死要活的为个男人争风吃醋?简直愚不可及。朕当初说娶男人完全没有必要,太上皇吹胡子瞪眼了几天,理出了整整十页什么‘惟男人可行之事’……到今日看来,风简墨,虽然那些个破事儿多数是男人做,但那表露出的无非也只是女人不为,却并非不能,这实在没掩饰到男人的平庸无才,即是宣扬绝对强势,好歹也要让世人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强势过女人罢?” “如今看来,实在是虚张声势。” 皇夫大人的脸马上阴云密布,雷声轰鸣,霍然裂开一道闪电劈下。 陛下依旧躺的四平八稳。 这种强悍理论,好歹显示出了九凌其人对于雄性动物的看法不仅仅是色相一说的偏见了。 风大人忍啊忍,银牙咬碎,沉重的呼吸几下后,暗念,犯不着,犯不着,不跟怀孕的女人计较。觉明和尚说得好,要忍得。 于是相安无事。 半响,安安分分躺在椅上的陛下大人突然皱眉,微微转了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一本正经,“风简墨。” “嗯?”皇夫风简墨询问的睇过一个眼神,四平八稳。 “备着的接生婆可以一用了。”陛下大人依旧冷定。 “什么!” 墨衣的男子跟烫了脚一般跳了起来,火急火燎的失了分寸竟然扔了孕妇跟无头苍蝇一般乱跑起来。 “来人!都死哪儿去了!” “殿下!”扔了盆子巾帕的一大摊芓宫侍蜂拥而来,挤来挤去的,人仰马翻的状况层出不穷。 而那躺在椅上,冷静的不能再冷静的陛下大人鄙视的眼神更甚。 事实证明,陛下无一处不是强悍。 围在寝宫外的宫侍翘首以盼,连闲人太上皇都伸着脖子斜着老眼颇有看戏的样子。因此而闲置在家的大臣们也凑上了热闹,放尖了耳朵就等一道消息出来。 然而里间的情况,不是一个静字可以说明。 冷酷别扭的女帝九凌,持着一贯强悍的逻辑继续进行着人生的新里程。 女人面临生产时候的鬼哭狼嚎,那是被陛下弃之如敝屣的。皇帝的面子比天大,试问,心比天高的陛下,怎么可能让这么懦弱好笑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陛下皱着眉,十分镇定。生孩子,就当是负一次伤,不就是肉体上的痛楚么,有甚好哭天抢地的? 于是这厢,诡异的安定在房里衍生,蔓延,笼罩。产婆抹了抹额,双腿打颤,这气场,这么这么不对劲啊? “陛下啊,这……”一开口就卡壳了,怎么说呢?像安慰那些哭哭唧唧的小妇人一样,啊,陛下,生孩子嘛,没什么,忍忍就过去了?可这位她不是一般的贵妇,也不是普通的妇人,她是一国之君啊,上顶天,下统四海,她小小一个产婆,难道能说,陛下,你要是痛,就喊出来吧?除非她找死。谁见过皇帝因为痛唧唧歪歪鬼哭狼嚎的?陛下要是因为风度尽失威严无存而怪罪下来,她还有命么? “陛下啊,妇人接生已有二十余年,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平民百姓,这经手的孩子啊……”又卡了。接生婆无奈了。难道她要在一国之君面前吹嘘她这一生光荣历史?像媒婆一样夸夸其谈东家长西家短?她难道能说,某某年某大人的公子就是她接生的,至今长得是白白胖胖,国家小青葱一根,滋润无比?一国之君在榻上睁着一双细长尊贵的眼慢慢听她讲她这卑微小人物的鸡毛蒜皮?谁有耐心听她讲这些? 那应该说些什么?陛下你放松,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这位,她能说她不放松么?能说这关乎一国将来的事不是大事么? 婆子额上冷汗叠叠。造孽啊,她怎么就遇上这么哭笑不得的事? 一屋子人都战战兢兢,反观榻上的陛下大人,优哉游哉,兀自好笑的观摩各方脸色。 陛下大人的心眼还没有放正,依旧觉得这是个很好笑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就像看着跳梁的小丑穿着滑稽的戏服在舞台上滚来滚去,这人生啊,怎么看怎么不实际。好似梦一场,然做梦的又不是她本人,她却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那算来算去,她到底算个啥? 唔,也不能说得这么萧条,到底是成家立业了的人,怎么着也得顾家一些。好歹她还娶了个男人,不错的男人。 擦汗的擦汗,端水的端水,七手八脚的一大群人晃来晃去。 痛意给人生加了不可否认的真实。狭长微吊的眼慢慢眯着,九凌陛下呼出一口气。 孩子的哭声出奇的大。明明歇斯底里,却是以表达悲痛的方式来表达他到达人世的喜悦。陛下的眼里陡然有一瞬的柔和,奇异的表情堪比铁树开花一般列属神迹。 “恭喜陛下!喜得皇子!”得报的宫人一溜烟跑得飞快,忙着报喜去了。 一卷儿风绕着帘子忽起,墨衣的人影就扑到了床边,皇夫大人的眼神温柔缱绻,伸手接过襁褓逗弄止了哭声,眼神却留在脸色没有什么波澜的女皇陛下身上。 算不错吧。榻上的陛下大人一点下巴,偏头精神大好的吩咐近侍宫女,“打理打理,朕要题字。” 陛下大人没有常识,兴致说来就来。屋里的人却纷纷掉了下巴。 陛下的脾气古怪,认定的逻辑与事实,那是神都改不过来的。她从来不知道生完孩子的女人应该是虚弱的,起码应该缠绵于软榻补回虚亏的元气。 皇夫风简墨最先回过神来,不自在的嗯了一声,觉得堂堂大男人跟自己女人说这些常识委实有些别扭,挥退了宫侍,这才稍微自然了点。 “刚生完孩子,应该静养,吹不得风,受不得凉,不能太劳累,我叫御膳房炖好了鸡汤,最是养身,还有……” 陛下大人的表情诡异的安静,例外的没打断男人的啰嗦。 遇上如此强悍古怪的女人,家煮男如是诞生。 等到基本说完注意事项,风简墨抱着孩子呼出一口气,不想,原本安静只管眼珠骨碌碌转的孩子这时却哭了起来,他只好极不娴熟的抱着左摇右晃起来。 这时候才有心思仔细瞧孩子的脸。那双眼睛,生就是独孤家的标志。和九凌的如出一辙。风简墨一对上这样薄凉的眼,便愣住了。虽然小,但看得出来,那相貌将来必定是和他相像无比的,是个美丽的孩子。只除了眼睛,五官脸蛋他什么都像父亲。 只是就是那双眼睛,泄露了他将来的模样必定是和这女子一般薄凉冷定的。如出一辙的灵魂。 哭声又渐渐止了。孩子也在看父亲的脸。 陛下的神情很是认真,似在琢磨很重要的事。良久她打破沉默,“什么名字?” 风简墨凝了凝思绪,“要皇祖父予名么?” 陛下大人轻哂,明显这提议不合适。微微转了目光,陛下敲板定论掌握主导,“帝林二字,如何?” 风简墨笑了笑,挑起眉眼,“你说了算。” 陛下满意的点了点头。“抱他找奶妈去罢。”侧了身,微微闭眼养神。 风简墨抱了孩子出去交给奶妈,折身回来躺上榻靠过来拥着她,埋着头沉默了半响,忽然闷闷的问了一句,“还是没有心么?” 闭眼的女子忽然睁开了眼,脸色奇异,伸手拍了拍风简墨的背,有些模糊的回了一句,“暂时不受理智支配。” 没头没脑意味不明,风简墨却听懂了。微微展开了唇角。她曾说过,心只负责证明一个人还活着,而其余部分还得靠理智的头脑支撑。没了理智,那是全心全意。 终究等来这一天。 本文由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 步步逼心 第30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