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雪如尘》 正文 第 1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1 章 恋耽美.[]【秦桑如碧】整理 乱雪如尘 1 1 荆州江陵。 “小顾啊,最近的天老反常,变脸变得快,现在虽然停雪了,风还很大,你穿得那麽单薄跑出来,很容易得病的。” 顾天成从市集出来,迎面便撞上住在客栈对面的李寡妇,面对她过分热情的关心,他只微一颔首,冷淡而生疏地道:“谢夫人关心。” 市集位於县南,主要做布匹、瓷碗、柴米油盐、鱼鸡杂粮的生意,规模不算太大,但因为是唯一的交易地,人来人往,也略显拥挤。为了避开密集的人群,顾天成常常天未亮便要前去。 “唉,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也该娶个媳妇过日子,一个男人带孩子在外忙碌,太操劳了。”李寡妇挽著一篮子鸡蛋,硬塞了两只到他提的小袋中,见顾天成动了动唇,脸色有些不自在,便认定他不好意思,“以後有什麽难事找李婶我就成,别见外,这邻里乡亲的……” “对不起,我有急事,先行一步。”顾天成眼眸微垂,拿出鸡蛋放回她篮子,头也不抬,脚步匆匆地摸入晨色中。 “哼,以为自己还是知府大人?戴罪之身有人肯嫁你,你可是拣了大便宜呢。”李寡妇眉角微挑,用手绢掩住红豔豔的唇,娇嗔道。望著那道青灰色修长挺拔的身影,她芳心一阵鼓荡,想起他初到江陵时的情境,那真比过节还要热闹。 囚车碌碌驶过大街,身穿白色囚衣,套著大枷和重镣的顾天成半跪在车上,头发凌乱,衙役架下来时,路都站不稳,连摔好几跤。江陵百姓民风淳朴,没见过罪恶满盈的犯人,都以为稀奇,跑出来围观。 有认识衙门官差的人说,这人原是杭州知府,因为勾结乱党,串通西夷,私藏兵器而被发配到这里。勾结乱党,私藏兵器这些事,对於普通的县城老百姓来说很陌生,但近年来,西夷人时不时侵犯边境,朝廷派兵镇压平乱,期间大量的钱财物资都来自民间,贪官都以此为由压榨百姓,横征暴敛,囤积粮食,抬高市价,苛捐杂税年年渐重。百姓叫苦连天,一听此人串通西夷,都不由自主地露出鄙夷的目光。 当日他便被派去做劳役,一连几月,在大家都快忘记他时,京城来了一道圣旨,免去他劳役之苦,恕为平民百姓。这下江陵县又轰动了,有人说顾天成其实是含冤受屈,被人诬陷而惨遭发配到此,说法得到不少人认同,毕竟他看起来斯斯文文,一副任劳任怨的老实样子。直到後来,县令不小心说漏了嘴,大家才知道,顾天成确实犯了滔天大罪,之所以能得到赦免,全靠朝廷中一位官品较高的大臣上书皇上,替他说情。 官官相卫,原来顾天成的背後还有人撑腰呢,难怪他表现得那麽淡定。虽然心存不屑,但顾天成後来到码头当运工、到粮店当帐房先生,到当铺当夥计,没人敢拒绝请他,生怕他一个不满意,一纸告到京城去,惹出周身麻烦。 顾天成赚够银两,便自己开了一间客栈,名叫悦成。刚开始经营时,来的人极少,多半是些贪图饭菜便宜的人。渐渐的,前来吃饭的人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面目可憎,瞧他相貌儒雅,疏眉朗目,又透著一股书卷气,说话不多,但温温和和的,对人也客气,不禁生出好感。平时出入见了面,偶然搭几句话,也觉得颇为亲切。 不久前,顾天成身边突然多了个六七岁的孩子,听说是从破庙里拣回来的。两人以父子相称,大家才後知後觉地想起,顾天成还没成亲呢。虽说他做了错事,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且人长得不错,温文有礼,很讨姑娘欢心。 李寡妇自第一眼看见顾天成,便打定主意非他不嫁。她只晓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作奸犯科的事她一介女流根本不懂,独守空闺她早耐不住寂寞,正好她家就住他开的客栈对面,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会放过顾天成才怪。 “量你飞不出的手掌心。”李寡妇弯眉一笑,摸了摸篮子里顾天成放回的鸡蛋,还带著他的体温呢,她脸颊微荡,竟学小女儿家做出害羞的模样来,而路的那头,顾天成早已没了踪影。 穿过厚厚的积雪大街,绕过几处拐角,推开外院大门,便回到悦成客栈。才放下装有面粉和肉碎的小袋,一团黑影冷不防从树後钻出,朝他飞扑过来,“爹!” 童音轻脆稚嫩,顾天成抬眼,唇角一扬,弯腰张臂,抱起投入怀中的柔软小团。“这麽早就起来了?” “爹不在……”穿著橘色背心棉袄,头戴改小皮冬帽的顾悦堂咬了咬唇,隐瞒了作噩梦惊醒的原因,只捏著爹爹的俊脸,嘟唇埋怨:“被子都变得凉凉的,不舒服。” 顾天成闻言,眼眸微微垂,道:“抱歉,爹出去时忘记给火炉添炭。” 见顾天成面有愧色,顾悦堂忙低声解释:“其实……是我今天约了小莫要和他玩,所以才早起的,不干爹爹的事。”说完,在顾天成脸上亲了亲。 “你呀……”顾天成宠溺地刮刮他鼻子,温和浅淡一笑。 乱雪如尘 2 2 把人放在石桌上,顾天成替他正了正歪掉的帽子,“爹最近比较忙,你待在客栈里要好好听徐叔叔的话,不许闹脾气,知道麽?” 顾悦堂两只小手撑在桌上,前後踢著腿儿,露齿一笑:“我向来很听话的。” “哎哟,小宝,你一大早就缠著你爹,真羞羞脸。”见长工徐青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顾悦堂马上翘起嘴角不高兴了,暗下做了个鬼脸,徐青瞄他一眼,而後声音平淡地催促:“粥煮好了,赶紧去吃。” “怎麽只叫我一人吃,爹呢?”顾悦堂拉住顾天成的袖子,黑葡萄般的眼写满疑惑。 “爹去市集前就吃过了。” “哦……”声音细如蚊蚋,失望地低下头。 “刚才答应爹的话,这麽快就食言?”顾天成俯身凑到他耳边低语:“吃饱了才有力气到客栈帮忙啊。” “真的吗?爹肯让我帮忙打理客栈?”一扫刚才沮丧的表情,顾悦堂像重新注入灵魂般,豁然间神采奕奕,生龙活虎:“我现在就去。”跳下小石桌,转身“噌噌噌”地朝厨房跑去。 “噗哧”一声轻笑,徐青黝黑朴实的脸因强忍笑意而泛出微红,掌柜的哄小孩的技术越来越高明了。回过头去,顾天成正望著儿子离去的背影,静静而立,嘴角一抹笑意淡若清风。 寒风朔朔,枝头飘下几点碎雪,轻轻触碰他的脸,逗留一瞬又滑下去。青灰色的身影犹如雪融天霁云初开时,苍岩下新生的一色映雪之绿,清雅温和。 叫人如何相信,眼前的人会是通敌叛国的乱党? 察觉到徐青的注视,顾天成回过头来,自袖中取出几个银锭,“去市集买床厚点的棉被回来,小孩子经不起冷,我这个当爹的经常粗心大意……” “可年底赋税……”徐青不敢去接。入冬以来,风雪不断,客栈生意惨淡,缩衣节食勉强熬过,而眼下离交纳官府规定赋税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仅存的银子还没攒够,哪有多余的钱买棉被。 顾天成将钱袋放到厚实的掌中,嘴角淡淡一笑:“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身无残疾,还怕赚不到钱吗?” 只怕你太过操劳伤身,徐青顿了一顿,几欲脱口的话到了嘴边又溜了下去。俊朗儒雅的脸上没有困境所迫表现出挫败,坚韧淡定,从容泊然,他鼻子酸涩,几乎要哭出来,赶紧用袖子一抹脸,应道:“好,我这就去。” 走了几步,後方隐约传来顾天成的咳嗽声,徐青忍不住回头。晨光破晓,乾坤朗朗,染上金色的背影亮了一圈,但迷人乱眼的落雪绕住视线,恍惚间,只怕一个错神,他便要消失不见。 “咚咚”,“咚咚咚”──沈闷的撞门声勾回徐青的心思。 “该死的,想什麽东西!”狠狠剐了自己一巴掌,徐青不悦地低咒一句,跑去拉门,“谁呀?”。 头刚探出去,一团黑影便罩落下来,徐青险些被压得背过气去,用力抵住前方高大的男子,“这位爷,客栈今天不做生意,请回……唔!”刚从牙缝挤完这句话,肚子突然挨了一拳。 突如其来的惨烈叫声,令准备推门入客栈的顾天成猛然心惊,飞快转身,眼角余光正好捕捉到徐青跌飞出去的身影,砰一声巨响,撞上树干的人随即被哗啦砸下的积雪埋了半身。 踢开虚掩的大门,蓬头散发的白衣男子歪歪扭扭地走进来。眼见一人神色匆匆地跑过自己跟前,他伸出长臂一捞,像拎小鸡一样把人拽过来:“酒,酒……”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2 章 原本对擅自闯入,无故伤人的行为愤怒不已,而这一扯又迫使顾天成闻到此人身上散出浓烈味,顿时一脸愠怒瞪视他:“放手!” “我要酒,给我酒……”醉汉口齿不清地嘟囔,揪住顾天成的衣领拼命摇晃。 “放……放手。”第二句相同的话语却因对方动作用力过大而令他呼吸不畅,透出痛苦的意味。低哼一声,顾天成蜷起眉头,揪住对方额前垂落的发丝,胡乱拉扯。 醉汉吃痛地松开手,而这时,因看清对方长相的顾天成倒抽冷气的声音也响起。下颔布满青渣,眼窝深陷略显疲意,额头擦破几道口子,但那张俊朗成熟,剑眉飞扬的脸,顾天成一眼便认了出来,“沈风行?” 这声唤下去,醉汉隐在发下双眼蓦然亮光骤盛,突然喜极欲泣地握住他双肩,“子渝!” 乍然听闻陌生的名字,顾天成还没反应过来的一愣,而後又像想什麽似的,轻轻拍打他的脸颊,“沈风行,醒醒,是我,顾天成。” “你瘦了,也憔悴了……”温柔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著前面人的眉、眼、鼻,见对方嫌恶地要闪避,沈风行极其害怕地把人搂得更紧。 “你认错人了。”沈风行的眼看的是自己,但明显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 “不可能,我怎麽会认错……”一滴泪在唇角蠕动的瞬间滑落眼角,沈风行固执地睁著茫然而无助的双眼,勉力弧出一抹微笑,颤声道:“我知道配不上你,但是我对你的情意没有半分虚假,山石为证,青天为凭,只要我沈风行一日未埋骨黄土,我,我都会……” “你的事,与我无关。”温和俊秀的脸上满是忍耐。 “你骗我!”最後一字没音在贴合的唇间。 唇柔软冰凉,顾天成颤了颤长睫,不敢相信沈风行所做出的举动。 鼻端浑浊的呼吸还萦绕不去,眼底绝望孤寂之意,在咫尺间清晰可见,望不见尽头,无处著力地疼痛,渴望救赎的惘然。 晨曦暖照,却照不清他坠入寒潭的哀伤。心咯!地一跳,顾天成鬼使神差伸出指去拭那滴晶莹。指尖湿润透凉,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麽,而後仿若炙手般蜷指缩手。 察觉到怀中人微微撤身,想要拉开彼此距离,沈风行蓦然使力,按住他发脑加深这个吻,也令两人的身体相贴不留间隙。 “你……你你你这个淫贼,敢轻薄我家掌柜!” 忍著像被马车碾过的疼痛,徐青用力睁开眼,登时被眼前一幕吓得目瞪口呆。他扶住树干站起,左右一看,抄起搁在树旁的扫帚,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对准那颗鸟窝头狠狠拍落:“我打死你,打死你……” 後颈一阵钝痛,沈风行涣散的眼中,一点一点地凝回清明,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麽,却在“扑通”一声闷响後,栽倒在雪地里,支支哼哼地捂住脑袋。 徐青余忿未消,举起扫帚又想一顿暴打。 “他醉成这样,你打他也没用。”顾天成扬臂一拦,看著抱头痛吟的人淡淡道:“熬碗醒酒汤来吧。” 徐青开始还不愿意,见顾天成坚持,只好噤声,放下扫帚不爽地往厨房里去。 “大清早就这麽热闹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嘴里发出“啧啧”几声,身穿锦服的男人带著一群家丁浩浩荡荡的围住客栈。他脚一停步,立刻有下人搬来张藤织靠椅让他落坐,“顾掌柜,你欠的税还要拖多久,是要和我过不去吗?” 乱雪如尘 3 3 顾天成缓缓站起身,“离缴税的最後期限还有五天,叶少爷的拖欠从何说起?” “少给我装蒜。”动著削尖下巴,男人双手抱胸,抖著大腿笑咧咧道,“收田赋是县太爷的事,而我叶宁远要的是你悦成客栈的头子钱、市例钱,懂麽?” 卑鄙、无耻!徐青闻言狠狠瞪住他,敢怒而不敢言。 叶宁远是江陵出了名的地痞,和县里的师爷串通一气,嫖妓好赌,不事劳作,仗著师爷的势力到处欺凌百姓,虽不至於做出十恶不赦的事,但常常巧立名目收取杂税,对於生活穷困、仅能勉强糊口的百姓来说,无疑是伤口洒盐。 千得罪万得罪,就是不能得罪和官府牵扯上关系的人,否则有一天被捕入狱,冤不得伸,状不得告,总之,即使是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担心地看向顾天成,却见他脸色平淡,暗暗佩服他的冷静外更为他捏把汗。 “天朝律例,有田者缴收田租、户税,无田者则免去田租,行商者加缴盐、茶、酒税,而且由户部下达管核。”顾天成用平板的声音道,“叶少爷既不为官,便无权征税,若是征去,视为冒充朝廷命官大罪,轻则杖五十,关押三年,重则仗责一百……” “律例?”叶宁远以大笑著打断他的话,“在这里,本少爷就是王法,就是律例,你要是不服,去县太爷那告我啊!” 顾天成沈默。叶宁远弯唇微笑,不与他作对还没发现,顾天成生得一副好皮相,额角飘出几缕青丝,白皙俊朗的脸儒雅淡然,但更吸引他的是那双倔强的眼眸,心中一动道:“顾掌柜,说来说去你就是缺钱嘛,我倒有个好主意。” 起身走到顾天成旁边,盯住他的眉角俯耳道:“陪我睡一晚,税钱就都免了,怎麽样?”淫邪一笑,当著众人的面,沿著线条优美的背部滑指,一路往下…… “天成开的是客栈,不是窑子。”顾天成朝左跨步,闪避他的碰触。 “那你现在是钱不缴,人也不给了?”叶宁远摸著下巴笑道:“可是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 婉转成欢的歌妓小倌他早玩腻了,而顾天成,明明骨子里高傲凛然,却散出淡然如雪的寂寥气质,只会激起人强烈的征服欲,渴望撕碎、践踏坚韧的外壳,蹂躏内心的那份脆弱。光想著压倒这副具有挑战性的身体,叶宁远下腹不禁涌起热流。 顾天成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转头吩咐徐青:“醒酒汤。” “啧啧,你很关心这个人啊。”叶宁远瞟了一眼树下挪动的醉汉,“我这人啊,最喜欢做棒打鸳鸯的事了,来人,将顾天成带回府,至於那个男的,剥光衣服涂上肉沫,教狗尝尝鲜。” “是!”家丁中走出四个大汉,如狼似虎紧逼过来。而顾天成不为所动,立在雪地里,眼中沈静如海,青灰色的长衫轻轻翻飞,淡然得如孤烟一缕。 “不!”徐青只身挡在顾天成面前,结果被人一甩就掉到旁边去。“放过我家掌柜,我,我给你们钱。”妥协地拿出钱袋,他无法眼睁睁地看著顾天成受苦。 “太迟了。”叶宁远使了个眼色,其中两个大汉欺到徐青面前,一把抢过钱袋,嘴角掀出冷笑,却回到原处继续去拖顾天成。徐青傻了眼,而顾天成终究敌不过孔无有力的大汉,倒在雪地上。但他却拽住旁边醉得不醒人事的沈风行袖下的手,任大汉如何拉扯,他就是不肯放开。 注意到那里原来还躺著个醉汉,叶宁远眉头一敛,心里微微发痒,竟生出妒忌来,“哦,还不舍得分开,给我用力拉。” 一声令下,大汉便不管会不会伤人,使力抱住顾天成的腰,要把他拖离沈风行。然而那十指嵌得死紧,顾天成骨节泛出青白,嘴也磕到地上吃了不少雪,但始终凭著一股狠劲坚持。 见状,叶宁远喊了一声“停”,挥开大汉,蹲到顾天成面前,“你就这麽喜欢他?”按上顾天成的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他上扬眉毛缓声道:“如果当著他的面要了你,你说,他会是个什麽反应?” 隔著衣衫跳弹指尖,享受身下人轻微的战栗。 眼慢慢睁出缝隙,沈风行打了个酒嗝。皮肤传来的疼痛让他很不舒服,视线移到痛处,罪魁祸首竟是只皮肤白皙的手。一点一点抬起眼,四目相接,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神勾起些记忆,沈风行紧了紧眉头。 顾天成张开嘴,只因背上压著个人呼吸不顺畅,他盯住沈风行,长睫上落满雪屑,目光清冷得没有感情,换作普通人早已乞怜求饶,但他没有发出一声喊叫,只紧紧的,像用一生力气维持交握的指。 嘶,衣领经不住蛮力拉扯,露出圆润的肩头,四周顿时响起唏嘘声。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3 章 叶宁远兴奋得狰狞一笑,低头便要吮吸上去。喉咙突然感到奇疼,下颔两根修长的指扣住他的肌肤,叶宁远痛得险些背过气去,然後他整个人像废物般被人投掷出去。 酒精让大脑昏涨欲裂,沈风行面容疲倦地瞥了顾天成一眼,“那些人太吵。”言下之意,他解决那个禽兽图的是清净,和救人无关。 “同感。”顾天成支起半身,拉好松垮下来的衣物。 “有酒吗?”沈风行拔开酒壶塞,发现里面空得见底。 “劣酒三十文钱,好酒五十文,但无论哪种,我都觉得你付不起。”他衣衫褴褛,身上定无分文,适才喝的酒约莫是强抢来的。 而另一头,听到叶宁远笑容淹没後发出的暴怒声:“给我抓住他们!”凶神恶煞的高大汉子围过来,沈风行抬眼看了眼,道:“用这些人来抵,一个五文,打完你给我好酒。” 不待顾天成答应,沈风行拣起几枚碎石朝涌来的人扔去,然後听到哎哟哎哟的痛叫,一堆人登时捂住流血的膝盖跌倒在地上。 “沈风行,你给我捅了个大篓子。”顾天成闭了闭眼,一字一顿地咬牙道。 乱雪如尘 4 4 而目睹接踵横躺,痛哭涕流的家丁後,叶宁远马上意识到突然杀出的“靠山”一点都不好惹。他暗暗咬牙,“顾天成,我们的梁子结定了!”说完甩了把袖子,低喝一声,招回挂彩的跟班,死要排出浩荡的场面才肯撤离。路过篱墙时,一口恶气吞不下,还踹翻了装满豆子的竹箕。 沈风行没空理会那群夹尾离开小丑,只指指空壶,“装满。” 但顾天成看向他,答非所问:“半年。” “嗯?” “做一笔交易,半年为期,只要你应承,可以留住客栈,吃的喝的分文不收。” “条件?” “保护我们。” 听到两人的对话,徐青头皮发麻。好不容易存来的银子教人抢去,他们哪还有能力供养这个嗜酒如命的大佛?但叶宁远那厮吃过亏,断不肯罢休,万一哪天又回来闹事……算了,掌柜的比他聪明,这麽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徐青叹了口气,最近码头好象缺人手,看样子他得去那转转了。 於是,沈风行住进了悦成客栈。 当晚,顾天成给徐青嘱咐几句说是有事要办便出门去了。徐青待在厨房里,正对著不到半缸的米发愁。 “徐叔,爹爹为什麽让那个男的住进来,又臭又脏的。”顾悦堂跑进来,一开口便是抱怨,“刚才他去洗澡,我给他送衣物,他却凶巴巴地叫我去拿酒。” “忍著点,半年时间不长,掌柜的自有目的。”徐青头一垂,苦笑:“酒让我去拿吧。” “不,我亲自去。”顾悦堂摇头拒绝:“我说过要帮爹打理客栈的。”眼往角落看去,十几坛酒整齐放置,他跑过去抱起一坛,匆匆往外走。 占著客栈白吃白喝,看我不整死你!顾悦堂摘下厨房门前的两只辣椒,捂嘴窃笑。第一次做坏事,心里有些忐忑,但想到顾天成,精神顿时振奋起来。可站在沈风行房前,瞪著里面乌漆抹黑的一片,他跺了跺脚,转移到客栈,撩开帘布,果然看到一个男人静坐在窗前。 但这个人……是他?顾悦堂眨眨眼後再看,朴素雪白,袖口绣著简单云状纹饰的长衫确实是他刚刚给沈风行送去的,爹最不常穿的衣物。蓬乱的头发整齐地梳到脑後,在半长的位置束上一根白带,胡渣通通刮掉,露出光滑的下巴。俊朗的外表带点儒雅的气质,和刚才判若两人。 他坐窗前,出神地望著窗外打转在夜色中的雪花,风带起额前的发,有股萧索寂寥的沧桑。旁边碳盆的火烧得旺盛,可他,好象更眷恋外头的寒冷。 顾悦堂厌恶地皱眉,都是男的,有什麽好看,看他还不如看爹。 “喂,你的酒!”顾悦堂走过去,懊恼地发现自己站著也不及他坐著的肩高,但更恼的是他高举的手因酒的重量压得发酸,而对方却不接。 “喂!”他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句。 手中倏地一空,接著一声脆响,转眼的功夫,那坛酒碎在隔著窗子的长廊地板上。 顾悦堂嘴微张,半天後才听到自己声音:“你,为什麽把酒丢掉?!” “为什麽?你不该比我更清楚。”沈风行别过脸,漠然道:“去,拿新的来。” “你连喝都没喝,怎麽会……” 沈风行凌厉地看他一眼,顾悦堂忍不住缩缩脖子,“拿新的来。” “我……”命令式的口吻让顾悦堂拧起眉,“我讨厌你!” “随你。”漫不经心的语气。 “我知道,你不是好人,也是来欺负我爹的。”顾悦堂扯著嗓子喊:“我,我要保护我爹!” “你有什麽能力,什麽资格在我面前提保护二字?”沈风行眯眼注视他,冷笑:“你会武功?” 顾悦堂怔了怔,摇头。 “擅医使毒?” 顾悦堂抑住脱口而出的话语,仍然摇头。 “奇门盾甲、天文学术?” 在他了无情绪的问话中,顾悦堂煞白了脸,垂下眼,但很诚实地再次摇头。是,他说的自己一样都不会,但……泪水在眼眶打转,“可我有保护我爹的心,就算,就算赔上我的命……” 眼神蓦然转冷,沈风行一声不吭地推凳而起,扬臂拎起顾悦堂他掖到腰侧,然後大步大步朝门口去。 “你放开我,放开我!”顾悦堂用力捶打他的腰。他发什麽疯,天寒地冻的要带他去哪?难道是卖给人口贩子?听徐叔说这个人生性凶狠,而且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还嗜酒……和他三岁时跟的那个自称他“爹”又来把他卖掉的人一样。 “我求求你,不要卖我,不要卖我!” 捶打逐渐变成拉扯,顾悦堂嘶喊的声音也成了呜咽,因恐惧而话语带颤。 沈风行蹙紧眉心,轻轻一丢,顾悦堂便整个人扑到雪中。 顾悦堂吃了满嘴雪,但他无暇理会,急忙转身觑著居高临下看著他的男人的脸色。但飘扬的雪花交织成帘,纷纷杳杳,他看不清沈风行此刻的表情,只觉有两道眼光射来。比雪更冷,比风更寒。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4 章 “你到底想怎样?”顾悦堂胡乱地用袖子抹泪。 “叫你看清现实。”沈风行双手往後一背,冷声道:“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生来百事遂顺,不愁衣食、不愁贫贱,另一种人生来就要尝百苦的。” 啜泣声慢慢变小,顾悦堂仰起头。 “想要改变现状,光有决心根本不够,你一天不做,所有的毫言壮志都是空话。” “我有个侄子,”沈风行放长目光,凝望沈黑的夜幕,“他从小立志要成为最出色的大夫,他五岁钻研医术,七岁开始行医,十岁已名震杭州。天资聪颖固然给了很好的条件,但他依旧每日勤读医书,采药、练药、试药。” 眼神放柔,“即便後来,他遇到比他医术高明的人,他也不曾弃馁,他说无论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他都要赶超这个人……”沈风行垂眸看向顾悦堂:“你说,你有保护你爹的心,可你有真正保护过你爹吗?” “我,我……”顾悦堂鼻子一酸,赶紧用袖捂住自己的脸。 没有,一次都没有。每回都是爹被人欺负後,他才马後炮地跑到爹面前,愤怒地指责别人然後说出要保护爹的话,可看著路边抛来的冷眼、白眼,他畏缩地假装没看见。爹给了他温暖的家,他却回报不了爹,一味懂得撒娇,给他添麻烦…… 瞄了一眼团缩在风雪中的身子後,沈风行脸色依旧冷峻。 他回头走了几步,然後停了下来。 “拿新的酒给我。”说完,他又信步前行。 一步、两步,在他踏上阶梯时,终於听到背後的人缓缓爬起的声响。而在那一刻,蹙紧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舒展开来。 乱雪如尘 5 叶宁远闹完事後,顾天成担心他会回来找茬,思前想後始终放心不下顾悦堂。晚上用过饭,他便取了最後的一点银子,冒著大雪来到一家农户门前,敲响了那扇残破的大门。说明来意,顾天成推上银子,希望他们能暂时照顾顾悦堂。农户夫妻互看一眼,叹著气把银子塞回他怀里。 “小顾,你以前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得,照理说我们该帮你,可那叶宁远我们实在惹不起,你……你就别为难我们了吧。” “对不起,打扰了。”顾天成沈默了一下,拿起斗笠,饭也不吃,告辞离去了。出门时雪下得很大,寒风一阵一阵刮来,像刀子割著脸上的皮肉。他低著头,抬著麻木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艰难行走。他不生气,也不埋怨,心头像空了洞,装什麽漏什麽,结果什麽都没装住。 一双雪白的鞋子闯入视线,顾天成抬头,默默看了打伞的男人一眼,又低下头。 雪越下越大,寒风呼啸犹如野鬼凄鸣。顾天成回到客栈时已过三更天,他脱掉一身累赘,点燃一簇灯火。不一会儿,偌大空荡的客栈响起算盘清脆的声音。 漫漫长夜,一灯如豆。核对完最後一个数,顾天成微微抬眼,沈风行仍一个人静坐在窗边,倒著酒一口一口地喝著。那种形单只影的寂寞和孤独,只怕比死更折磨人千倍万倍。仿佛察觉到他的注视,沈风行朝他望来。顾天成叹道:“早点歇息吧。” 顾悦堂侧躺在床上睡得很香甜,顾天成替他掖好掉落的被角。不经意瞥到他眼角的泪痕,心里油然升起疑惑,但不忍此时扰去好梦,於是脱掉鞋袜睡到他旁边。顾天成原想早早起来问个清楚,结果第二天头痛欲裂,像灌铅似的。等勉强清醒过来,已日上三竿,顾悦堂早不在房里了。 掬水洗洗脸,水冷得刺骨,脸颊却烫得厉害。顾天成深吸几口气,才朝客栈走去。账台上似有人,有近一看,顾悦堂端端正正地坐在高凳上头,拿著笔圈圈画画。 “宝儿。”一开口,顾天成才觉得喉咙哑得厉害。 “爹!”太过专注於写账的顾悦堂还没发现他的不适,满心欢喜冲他招手。 徐青心细,瞪了顾悦堂一眼:“不要分心。”顾悦堂撇撇嘴哦了一声,朝顾天成笑了笑,才低下头继续干活。徐青凑到他面前道:“掌柜的,你的身体……” “我没事。”顾天成低下声,“给我煮碗白粥吧。” “哎。”徐青应了一声,往厨房里去。 顾天成在客栈张望一下,坐到沈风行对面,“大清早喝酒容易伤身。” 沈风行像是没听见,只顾看窗外的积雪。片刻以後,徐青把粥端来,顾天成盛了一碗,摆在沈风行面前,也不管他吃不吃,自己也装了,送著咸菜吃起来。才吃几口,顾天成郁结地叹了口气,咸菜到了他嘴里已经没有了味道。 “你应该去看大夫。”沈风行放下酒杯,但视线仍没有离开那扇窗。 “不用。”顾天成闷声道:“我休息一下就好。” 沈风行转头盯著他看了一会,然後又默默地将视线转回窗外。 半个时辰以後,顾天成万般无奈地站在了药铺前。那大夫探出半个脑袋瞅了瞅他,脸色马上沈了下去,本想直接拒绝,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沈风行一双冷冽的眼神吓个半死。把过脉,写过药方,沈风行跟著药童去取药。顾天成不愿坐那冷板凳,揉揉眉心,在药铺外等著。 雪停後的阳光薄而稀,暖和的似有一丝春天的气息。但顾天成仍冷得厉害,眼也被太阳刺得难受。脑袋昏昏沈沈,涨得快要鼓裂开来。他试著闭上眼,却感觉一阵晕眩,身体似要飘起来。 “让开,让开!”马蹄由远逼近,焦急的叫喊声声催命。顾天成勉力撑眼看去,一匹高头大马正如流星般朝他冲来,他心头一慌,却提不起力气躲闪。猛然闭眼的那刻,腰身被人轻轻捞住,风一般朝後退出五六丈才站稳。 一声烈烈的马嘶,显然对方也控制住了马。顾天成抬眼看去,来的是一队人,最前头骑马的人却只是个清俊的少年,後面数十个家丁打扮的人簇拥著一顶轿子,轿子红漆金顶,十分华丽。经这麽一闹,队伍只能停了下来。不一会,队伍里走出个年纪约莫五六十岁管家模样的人,对著顾天成作揖道:“我们赶路急了些,这位公子受惊了,还望公子海涵。” 顾天成摇了摇头:“我没事。” 老管家朝旁人使了有人递上些银子,“公子,这些就当是赔礼。” 顾天成正要谢绝,沈风行却朝轿子一瞥,道:“叫轿子里的人亲自出来道歉。” “这……”老管家脸上露出难色。 “为何停轿?”轿里忽然传来一道低沈的男声,老管家忙转身贴到轿帘边禀告。 顾天成刮了沈风行一眼,怪他小题大做,既然性命无忧,他不想给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就在这当口,背後传来窃窃的议论。 “这不是楚家老爷的轿吗?” “楚老爷?难道是那个……那个脑子有毛病的楚老爷?” “嘘,你要不要活,楚家钱庄在江陵可是富甲一方,单钱庄就开了几十间分行,连县令大人见了也要陪笑脸呢。” 顾天成脑中钝钝的痛,但谈话的内容听得清楚,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想著该怎麽善後。过了好一会,有人唏嘘一声,顾天成定了定神,却见轿帘掀高,里面的人躬身出来。顾天成微微一怔,目光不由被那人的长相给吸引住。 这为被称为“楚老爷”的人不过二十八九岁,披著锦缎华衣,腰带上别著一面小牌,金闪闪得耀眼之极。但这一切都比不上他自然散发的那股雍容华贵,教人站在他面前都得矮上一截。 楚老爷略抬了抬眼,和沈风行的视线接触到一块。 空气仿佛在瞬间炸裂了一下,顾天成感觉到沈风行的身体微微一颤,转脸去看时,沈风行脸上像铺了层霜,看不出表情,但顾天成善於察言观色,自然没有忽略他眼中飞速闪过的复杂光芒。 “我家仆人行事卤莽,多有得罪,请公子见谅。”这话是对顾天成说的,但楚老爷的目光却紧紧盯在沈风行脸上。顾天成正要说些圆场的话,楚老爷收回视线,道:“你好象掉了什麽东西吧?”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5 章 乱雪如尘 6 “呵,多谢提醒。”顾天成随即弯腰拾起掉在脚前的血琥珀。 “这东西……是件好物。”楚老爷目光朝血琥珀一瞄,适才锋利如刃的眼神忽然瞬间逸去,勾唇一笑。那一笑仿佛冰雪消融,春暖花开,温柔得像一片柳絮飘进心坎里。 看得出他对这琥珀感兴趣,顾天成微微一笑:“它是我偶然拾来的。” 这个楚老爷是个有来头的人,然而顾天成曾也是官从四品的知府,朝堂之上,和文武官员商议政事,是个见惯大场面的人,说起话来吐字清晰,从容不迫,楚老爷在商场打滚多年,自然看出他绝非普通人物,淡笑一声,有礼道:“我可以看一看吗?” “有何不可?”顾天成说完,正要把琥珀递去,忽然天旋地转起来,腿脚发软,眼前看到楚老爷的嘴张张合合,说了什麽他没听清楚,只知道那漫天扩大的黑暗如潮般将他淹没。 似乎正在做一个噩梦,顾天成只觉脑袋快要被撑裂开来,一会像被投入火炉,酷热难耐,一会像沈入冰窖,冷得心头发颤。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水深火热的煎熬中,一双温暖的手抵上他後背,把一股股热力揉散到他体内。 柔软的布料点落额头,轻轻抹去上头的薄汗。勉力睁出条眼缝,顾天成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顾悦堂担忧的脸,“宝,宝儿。” “爹,你终於醒了!”顾悦堂高兴得叫起来。 “我睡了很久?”窗外漆黑一片,顾天成轻咳两声,翻身坐起。顾悦堂急忙扶住他,把枕头竖起来靠到床边,让他挨上去。 “已经一天一夜了。”不知是因为哭还是熬夜的缘故,顾悦堂水灵的眼变得通红胀肿,“我把药给你端来。”不等顾天成开口,他便飞快地转身跑出房去,不一会儿端来热腾腾的药。 顾天成接过来喝了两口,皱眉道:“这药里怎麽有参的味道?” “这……”顾悦堂眼神变换好几次,几次想要说些什麽,最後却只低下头去,不敢抬头看他。顾天成看得清楚,又想到那日泪痕的事,便放下碗轻道,“宝儿,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没有。”顾悦堂慌忙摇头,“只是昨天,昨天有人送了好多金银珠宝来……我,我们……徐叔後来挑了一根翡翠簪子拿去当,换了银子给爹买好的药材补补身子。” 他话说得跳,顾天成呆了好一会才弄个明白,奇道:“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顾悦堂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徐叔说他叫鬼面阎罗,是……是个英雄!” 鬼面阎罗?名字很耳熟。顾天成沈吟片刻,方才想起坊间曾流传过阎罗的传说。它来无影去无踪,专门劫富济贫,而且能呼风唤雨,通天地神灵。顾天成自不相信鬼神怪力,但百姓传言他确实存在,如此想来,那鬼面阎罗或许是被神化的“侠之大盗”罢了。 但令非费解的是,据说鬼面阎罗早在三年前便隐迹江湖,为何今日会再次出现? 端著徐青递来的那面巴掌大,正面为黑底描金符纹,反面写有“令”字的阎罗令,顾天成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旁舍不得把视线从金银财宝中移开的徐青咽咽口水,嗫嚅道:“掌柜的,这些东西,我们该怎麽处理?” 桌上的琉璃玉翠玛瑙青瓷,随便一件当出去都可以抵客栈半年的收入,更不说下方还压著几张万两银票。 “暂时妥善保管,没我的吩咐不能擅自取用。”顾天成淡淡道:“当出去的簪子我们得尽快赎回来。” “可掌柜的……”放著这麽大笔财富不用?徐青吃惊道,这可是天掉下来的大馅饼啊! “若被官府查出来,你我都要人头落地。” 顾天成这简单的一句话吓得徐青心咯!猛跳,脑子也清醒过来。哪个官不贪财,说不准哪天便把宝物讹了去,而且再扣上个私通江湖“大盗”,抢劫钱财岂不是连小命都没了?掌柜的不愧是当过官的,遇事就是比别人冷静。徐青道:“那我把东西放到柴房地窖去,那里隐蔽。” “等一等。”顾天成唤住已转身的徐青,指了指靠窗的那张空桌,问:“那个人他知道有人送来这些财宝吗?” “沈爷知道。”徐青道:“我清早来,他在喝酒,财宝就放在柜台上。” 顾天成又问:“他怎麽说?” 徐青犹豫了一下,道:“沈爷说,不用白不用,所以我才拿了簪子去……” 顾天成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徐青说完便去处理那堆财宝。夜幕降临,寒气侵入,顾天成虽觉得有些冷,所幸烧退了,没有头重脚轻的晕眩感,人也精神起来。离开大堂,打算到厨房里找些吃的,经过中庭小院时,看见角落有一点亮光。 “宝儿。”顾天成走近一瞧,顾悦堂伏在一盏小灯笼旁,拿著树枝在地上练字,太过专注,直到他叫了一声才抬起头来。 “爹!你怎麽不回房休息,大夫说你身体虚,要好好保养。”顾悦堂见是顾天成,顿时丢了树枝跳了起来。 “爹没事。”顾天成摸摸他的头,略略抬眼,枯树後藏著一抹黑影,月光淡淡,映得黑影额外寂寥孤清。 “爹要好好保重……哦,爹,你来看看,我写的好不好看?”顾悦堂拉拉他袖子,指著雪地上刚写完的字。 顾天成瞅了一眼,笑问:“哦,你写的是个什麽字?” “是渝字!”顾悦堂高挺胸脯,大声道:“叔叔教的,笔画好多好难写,可宝儿聪明,一遍就记得了!” “是啊,真聪明。”顾天成轻柔地捏捏他粉嫩的脸,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回房休息吧,爹有事要和叔叔谈。” ========= 七夕啊=V=!如果不介意顾天成病没全好,那是可以上H的…… 乱雪如尘 7 雪色一片暗青,月光照出隐藏在树影中男人俊朗的轮廓。 “早知你就不是个能做大事的人。”视线在雪地上喝空的酒坛上停驻片刻,顾天成淡淡一笑,坐到石上,把目光转向天边明月:“你的心不够狠,不够绝。区区一个男人,便教你把内心的脆弱都暴露出来,啧,知道有多危险?” 几道冷峻的目光射来,顾天成不惧反笑得更深:“不过现在不同,在这片荒凉地,你爱怎麽颓废便颓废,不会有人碍著你。” 沈风行下巴微动,似有些怒意轻嗤:“你竟是看开了?” “我曾以为会看不开,一辈子也看不开。”顾天成压了压被风吹乱的发梢,如墨的瞳孔闪过稍纵即逝似暗夜中令人深邃胆寒的狼的眼神:“我不甘心……不甘心败在那人手里,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末了的话语微微带颤,似在隐忍著什麽,拳头紧紧握住,青筋突起,抖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罢了,过去的事,再提也没意思。”再望向沈风行时,顾天成眼中又恢复沈寂如夜,淡然如水,不见喜怒哀愁。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像要将世上一切纷扰挡去。“有些事时间久了,真希望能忘记……忘了就不用那麽累,那麽痛苦……” 那一年金榜题名,大魁天下,骑马御街,位列朝班。数年後,年纪轻轻的他便出任杭州知府,管辖一方百姓。任谁也不知,他早在暗下里已成为九王爷欲结联西夷,废除帝位的重要心腹,野心勃勃。 “天成,若你助我夺得这片江山,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顾天成喃喃地念著这句话,眼神慢慢黯了下去。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6 章 忘了就不用那麽累……只是有些东西,烙上了,就抹不去了。 脸上飘过冰凉的东西,抬头看去,天又开始飘雪了。顾天成觉得冷,皮肤像浸在冰水般寒入骨髓,但忍不住探出手接下几片薄雪,看著在掌心融化,淡淡一笑:“世上的纷繁杂事,倒是像这雪,无风则静,遇风则乱……虚幻飘渺,真是身不由已呢……” 沈风行冷哼一声:“你倒是能悟出些道理来。” 顾天成闻言,扬眉大笑。笑声却是透出一股凄凉,他病初愈,喉咙经不得刺激,又轻微咳嗽几声。沈风行微微拧起眉,顾天成掩了掩唇,然後转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里眸光闪烁,亮如星辰,仿佛要在昏暗的夜色中扯出一点光亮来,“我作孽太深,佛门清净也容不得我。”轻轻拍打沈风行的肩膀,叹道:“别让自己活得太累。” 也不管沈风行听没听进他的话,顾天成弹弹身上落下的雪,站了起来,“我去煮点吃的,你也要吗?” 沈风行不知在想什麽,垂著眼一声不吭。顾天成看著没趣,无所谓地绕过他,朝厨房里去。沈风行忽然眉峰一扬,拉住顾天成的胳膊。顾天成转过头,以为他还有“吩咐”。不想这一回首,视线相触。清冷的月光透过稀疏雪帘,泻在两人间。那一瞬间,旖旎流转,落魄孤寂的心像是寻到一处温暖的栖息地。很安详,很宁静,那些痛苦的、凌乱的、纠缠不清的记忆,如一面落地的镜,碎裂。 几乎是下意识地,沈风行用力拥住前面的人。 这些天他一直想不透,为什麽会答应这个人留下,为什麽会在他险些受伤感到愤怒,为什麽要消耗自己的内力替他躯赶风寒。两年前,他们暗下联手帮助九王爷夺取政权,狼与狼的相处,从一开始就是充满猜疑。表面上合作,实际上一为武林,一个朝廷,往往是笑里藏刀,各怀鬼胎。 所以他更不明白,和顾天成间相隔似天崖与海角般遥远,怎就触动心思呢?脑海里反反复复闪过顾天成被叶宁远按在身下,紧紧揪住他衣角时,露出平静淡然的眼神……还有,那日醉酒时,恍恍惚惚间所尝到的微凉甘甜的唇的味道。 像是抓住救赎的稻草,沈风行加大握住他腰身的力度,像是要把人揉入怀中。寂静的雪夜,听到雪落的声音,最易让人心伤。顾天成说得对,他确实活得很累。他爱的人不爱他,他不爱的人对他付出真心一片。明知情字最伤人心,偏偏他就是那种被扎得遍体鳞伤,依旧无悔地走下去的人。没有尽头的路,他茫然失神…… 惟有抱紧顾天成,才能感觉到心有了一点依靠。 身体的颤抖泄露太多心思,顾天成是个聪明人,怎会猜不到,但他却调侃道:“你醉了,认错人了。” 沈风行沈默了好一会,道:“我没醉。” 顾天成怔了怔,奇道:“难道是太久没发泄?” 他这话本只是开玩笑,然而沈风行猛地拉开他,眼中燃起一簇不知名的火苗。在顾天成想问些什麽前,凑过头去吻住他的唇。缱绻湿热的舌迫不及待地探入口腔,顾天成眨眨眼,有些无奈地环住他的腰,闭上眼回吻。两人对情事并不陌生,本想著浅尝辄止,不料渐渐失去控制,越吻越深,舌火辣辣地纠缠在一起,连呼吸也急促起来。全然忘了那漫天的雪,仍在随风轻舞。 ==== 没有肉55……感情要慢慢来,举旗 送狮身人面的同学太给力了!其实伶从来只写HE文=V=不会BE的,揉 乱雪如尘 8 天灰岩般苍茫,风夹著雪狂舞。窗纸慢慢透出柔和的光线,有人影晃动。沈风行和顾天成向来遇事冷静、夷然自若,刚才还拥抱在一块吻得热情如火,这一会儿的功夫,却又成了碰了面也不抬眼的陌生人。 香气丝丝飘散,沈风行看著眼前顾天成给他煮的鸡蛋葱花面,二话不说,取了筷子径自吃了起来。连喝了三四天酒,胃早就挺不住,肚子难受得厉害,然而比起切骨疼痛的相思和悲伤,却也变得不那麽重要了。直到现在,他尝到热腾腾的面味,才发觉自己竟十分怀念,禁不住风卷残云地连面带汤一同往肚子里送。 顾天成看著,张嘴想要说些什麽,忽然又连连轻咳打断了话语。见他用袖子掩著唇,露出丝痛苦的表情来,沈风行微拧眉心,“你该添几件衣服。”忽地抬袖凭空做出快得见不著影的动作,“啪”一声,闭合的窗子将风雪都挡在外头。 “我经营的是小本生意,一日三顿尚且顾暇不及,哪有多余银两买衣服?”咳嗽略略消停,顾天成放下袖子,故作愁眉叹道。他的脸色泛著不自然的红润,烛光下看去,原来俊逸轮廓此时竟柔化成一股潋滟风情,看得沈风行愣住眼,顾天成抿唇轻轻嗤了一声:“当然,这些你不能体会。从杭州到江陵,这一路路途遥远,还拿酒当水喝,哼,我看你虽不会杀人掠货,但偷摸抢铁定少不了。” “那你还敢叫我留下?”沈风行深深地看他一眼:“不怕我喝光你这客栈的酒?” “我请得你来,便不怕做亏本生意,但今晚,破例一次。”顾天成微微一笑,夹起自个儿碗中的几片肉放到他碗里:“病刚刚好,吃不得油腻东西。放心,面我还没碰呢,即使有不干净的东西也吃不到你肚子去。” 葱花面上的肉,香喷喷的引人肚子里谗虫发作。沈风行夹起一片,迟疑片刻送到嘴边,又停了下来看向顾天成。他正埋头认真吃他的面,只觉胸口堵得慌,不经思考便叫道:“顾天成。” 等顾天成疑惑地抬起头,沈风行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呆地愣著。他根本没想过这一唤後该说些什麽,这回後悔自己冲动,在这只狼面前闹笑话,免不了被他讥讽。果然,顾天成慢慢扬高眉毛,沈风行顿时窒了窒,然而在看到顾天成只是冲他浅笑时,他张开嘴,一时脑中空白,就这麽定定回望他。 他见过很多人笑,但没有见过笑得这般云淡风轻,萧然物外,仿佛看穿世上的生生死死,恩怨情愁,澄澈干净的令他微微眩目。 雪,没完没了的下。吃过面以後,两人又没了话题,沈风行回到房里睡下,然辗转反侧不得入眠。不知过了多久,雪似乎停了,风呼呼地灌入门窗,像鬼般悚然呜咽著。这时屋顶传来细微的响动,像老鼠蹿梁发出的吱闷声,但很快便消失了。而与此同时,一直睁著眼盯著帐顶的沈风行猛地掀开被子,疾电般冲出房间。 一缕掐熄的青烟嫋嫋飘散,沈风行用力踹开门看到的,是顾天成处於昏暗的身影缓缓下滑。他旁边的人听到动静,立马放下他,脚尖一点掠向窗子。沈风行飞身而至时,正正抱住顾天成,按住脉门一探并无异状,才松了口气顺手解开他穴。 “留在这等我。”沈风行将他轻放到床上,身形一闪,跟著跳出窗外。 没有雪的天空显得格外空旷寂静,只听到鞋底踏在雪上发出的微响。黑色的人影在猎猎风中敏捷疾掠,轻功意外地好。沈风行正想著如何擒住他,偏这时那人不知为何顿了顿身子,把扶著背上的东西。趁著一眨眼的功夫,沈风行飘然落到他前面。对方反应奇快,迎面便是一道凌厉的掌风。沈风行举掌迎上,两股浑厚的内力瞬间碰触、崩石般扩散,击掌过头,两人都被震退数步。 “为什麽要偷袭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眼前戴著银色面具,穿著黑色宽松道袍,背後绑白色包袱古怪男人,沈风行出口的话泄露的只有不解和不满。 “不是偷袭,而是……偷。”男人露在面具外的眼乌亮如墨,闪著狂然的嚣张气焰,但他说话的声音极为温柔,浅柔如絮,叫人容易忘掉他散出的危险信息。沈风行闻言,淡漠的眼神突然转为惊讶,在他想要再开口时,对方冷不防泼来一把白烟。 沈风行微微一惊,眼前已然模糊不清,但直觉摸向那烟住抓他的臂,脱口喊道:“靖南!”不料那一声刚下,虎口被一阵剧烈的疼痛袭上,指略松,那人便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挥袖散尽白烟时,沈风行手上拿的竟是一张黄色符纸。被风一吹,豁然燃烧开来,片刻,雪地上落下一点灰色的渣。 沈风行仰起头,苦涩地闭起眼。 心,瞬间又沈入谷底。 那一夜似乎特别漫长,墙头上的黑影回头,远远看了一眼仍立在屋顶的白衣男子,才飞掠而去。一路穿行,最後跳入一间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宅邸。偌大的房间里没有烛火,照明全靠夜明珠,光想著那一颗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便知这里的主人身份和地位。 黑影移到桌边,站了一会,才轻轻摘下了银色面具。 “我说你们人呀,心思可真复杂,明明心里在意得紧,却偏偏装著不在意,这不是口是心非嘛!”应著一道轻柔的声音,男人背上的包袱结自动松开,掉下一把白色油纸伞。伞下冒出几缕紫烟,现出一条赤足而立的高挑削瘦身影来,那人穿著单薄如纸的衣裳,有一头银白如雪的长发,毛茸茸的狐耳轻轻垂著,金瞳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的心上人。 === 说好昨天更的,结果鲜网抽了…… 乱雪如尘 9 9 目光一闪,将盗来的物什交到对方手里,楚靖南若有若无地笑了笑:“碎月,有些事你不懂,最好也别过问。” “你救了我,你说的话我都听你的。”旋身坐到他腿上,畏入暖和怀里,碎月唇齿微动,笑得明媚:“但顾先生是我们狐族的恩人,他的事我非管不可,你也得好好待他,不许别人欺负他。” “这话说得有趣,他是你恩人,又不是我的,怎叫我去待他好?”端起仆人早备好的雪耳莲子汤放到他手上,楚靖南温和一笑,然目光湛然,寒意闪烁,要不是碎月熟知他脾性,只怕会被这似暖若寒的笑给吓得毛骨悚然。 “因为你很在意顾先生身边的那个人,你要对他好,就得对顾先生好。”捧著白玉小碗,先是舔了舔汤汁,然後小口小口啃咬碗沿,把雪耳一点一点咬过来,发出小动物的细微声音。爱煞了甜而不腻的味道,碎月把楚靖南教的规矩全部忘光,等到後颈被人注视得冒出一层鸡皮疙瘩,才立马像做错事的孩子,放下一只手,改握著碗里的金勺子,把汤往嘴里喂,哼了哼:“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 “哦?”楚靖南轻嗤一声,谑笑道:“此话怎讲?” “要拿血琥珀,光明正大用钱财交换方便省事,你却要多此一举,暗地里送去给他,还要用偷的方式。”碎月倚在他肩头,轻笑道:“难道不是为了见见那个姓沈……呵,姓杨的男人?”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7 章 “算你说中了。”楚靖南声音缓缓道:“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事到如今我跟姓顾的似乎已经没有什麽牵扯了,钱财他爱用不用,往後他是生是死,我照理也不需插手。” 碎月一听,急得揪住他领子:“你……顾先生有个万一,我……我不跟你过了!” “那可由不得你。”语气强硬霸道,偏那张脸挂著无害的微笑,挑高他下颔,清柔缓慢道:“要我帮他不难,只要你肯拿出好的资本来换,你知道,我从不做亏本交易。” 白皙的脸泛起潮红,正要开口说话,声音便被人吞了下去。 风吹起一室幔帘,夜明珠朦胧柔和的光映出人影交叠,一片春色弥漫。 “一晚连个安稳觉都不能睡,叫悦堂跟徐青住果然没算错。”一灯如豆,顾天成没有了睡意,泡好两杯安神茶,见沈风行跳窗而入,正在拂雪,扬声道,“把窗带上。” 沈风行照他吩咐做了,然後扬起眉角,淡淡道:“你早预料到有人夜袭?” “不但知道,而且还知道那人是谁。”见沈风行微微吃惊,顾天成笑了笑,悠然地抿了口茶,润润喉後,解释道:“会盗走一块不起眼的琥珀,还能有谁?” 沈风行默然良久,“那琥珀到底是件怎样的东西?” “你问我,我问谁?”顾天成轻哼一声,“我发现宝儿时,那东西正好掉在供桌腿边,起初以为是他的信物,一并拣了回去。宝儿醒来後说东西不是他的,一时找不到它的主人,才留了下来。不想它竟被楚家老爷给相中了……”轻咳两声,别有意味地笑了笑:“用一大笔财富来交换,半夜偷袭……你小舅子真是个奇人。” 眼色蓦然一黯,沈风行冷言道:“你知道他身份?” 顾天成摇了摇头,啧啧道:“当年杨家大公子迎娶江南一富的楚家小姐为妻,整个杭州城传得沸沸扬扬,热闹得不成样。恰好南下路过,一时忍不住,和楚小姐来了场偶遇……唉,一眼相见,相思成疾,她那一双眼盈若秋水,眉若春风,就像那迎春开绽的桃花……” 猛地听到“喀嚓”一声闷响,沈风行将桌角捏碎成屑,脸色阴沈道:“你敢对我大嫂有非分之想!” “佳人在前,能不想?只可惜啊,红颜命薄。”顾天成作势叹息一声:“那楚老爷跟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想叫人认不出也难。我倒是没想到,名闻四海的楚家钱庄幕後人居然……是个大盗。”末了,还讽刺道:“比你武功好的大盗,因为你抓不住他。” “我抓不住他……”沈风行像著魔般喃喃地重复他的话。这几十年来,真心对他好的人一个一个离他而去,死一样的孤独和寂寞化作梦魇缠住他,让他时常在夜半惊醒的瞬间一死了之,把头埋在膝中,蜷缩自己,但却发现天地小得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脸色变得惨白,他低下头去,一言不发,灯火闪烁,硬是生出一股哀伤浅愁来。 心蓦然沈了一下,顾天成动了动唇,却终究没有开口。沈风行是个好看的男人,可惜那份清俊隽朗被眉间深锁的狠唳阴森盖了下去,像一匹嗜血的狼,但微阖的眼里又现出落寞,顾天成以指触了触那道飞扬修长的眉,轻轻一拂落到眉角处,感觉到皮肤传来微弱的刺感时,他也正好感觉到沈风行投来的目光。 顾天成不在意地笑了笑:“上面有雪。” 指尖拂眉留下淡淡暖意,来不及留恋,顾天成已收回手,回到床上躺下:“回房休息吧,不然天就要亮了,恕我不远送。” 乱雪如尘 10(H) 10 茶杯放下好几次,细微的叹息逸出唇,本该离开的人仍留在原处一动不动。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茶水见底,蜡烛也烧尽了,房间里漆黑一片,而轩窗外雪光灰白阴暗,照出光秃枯木弯曲盘缠的姿态,仿佛无数奇兽虎视耽耽,随时扑入。 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也格外寒冷。这样的天,只盖一张薄被,不冷麽?沈风行觉得无趣,竟打量起床上微隆的被褥来。花色暗淡,用料粗糙,看起来又硬又不保暖,真要有多寒酸有多寒酸。 “自己睡不成,也让别人陪你遭这罪?”长时间发呆,全然不知顾天成何时拉下被子,正用一双惺忪睡眼看著他。沈风行正想说你管得著,顾天成嗯嗯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然後翻了个身,背对他面向墙壁,迷迷糊糊的似乎又睡了过去。 房间再次陷入沈默,沈风行喉咙一阵干涩,竟觉得有些失落。风猛地撞了一下窗门,从缝隙里挤进,顾天成把自己蜷得更紧,而床腾出了更多的空余位置。望了望他削瘦的背影,沈风行鬼使神差地凑过去,躺到他身後,环住柔韧的腰身,搂入自己温暖的胸前。 一条东西冷不防飞搭到脸上,沈风行扒拉下来,原是半张留有体温的被。沈风行淡淡道:“我不需要。” 把被子重新卷回他身上,严严实实裹好後,才满意地将粽子般的顾天成拖到身前,重新拥住。顾天成兴许真的困极,任他随意摆弄,也不吱吭一声,更懒得动。沈风行以为会一夜无眠,後来越发觉得眼皮沈重,终於靠著顾天成,睡了过去。 梦里闪过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碎片。行冠礼时,大哥目光殷殷地替他盘发,大嫂替他理好繁重服饰,跪拜在列祖列宗牌前,仪式隆重端庄……两年以後,春回大地,杨楚出世,满月那天,咿咿呀呀挥著手要爬出他爹的怀抱,示意他抱抱。楚靖南也回来了,那个少年老成,脾气古怪的家夥最爱暗算他,被楚流袖逮住,斥责一顿後,板著脸站在他面前说:“要我道歉,就要拿你最宝贵的东西来换。”所谓最宝贵的东西,在很久以後,才在杨行云口中知道,楚靖南只想他真心的笑一次,但他没能遂他的愿。 从不会因为他是偏房生的孩子而看不起他,更不因为算命先生的一两句耸言危语而疏远他……隐约中,他听到杨楚流著泪,一遍一遍对著空荡荡的房间喊著:“叔父……”一声声交换像把刀,剐著心头的肉。“叔父答应你,以後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他对最爱的侄子许下的承诺,结果又如何,天上的雪崩,满眼的泪水,他眼睁睁地看著杨楚抱著心爱的人跳了下来,而他却被另一团雪冲到一个离他更遥远的地方。天山的雪很冷,再见到杨楚时,他像死了般平躺在床上,双目空洞,望著天花板。他紧紧抱著杨楚冰冷的身体,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但他再也听不到杨楚温柔地唤他一声叔父…… “哭哭啼啼的,像个男人麽?”清朗圆润的声音传来,沈风行睁开眼,天还没亮,一时恍惚,竟有种不知今昔是何昔的错觉,缓好好一会,才发现顾天成衣领濡湿一片,才猛然惊醒。 思绪凌乱,沈风行心口窒闷得要发疯,这时,冰凉的触觉爬上他的脸,顾天成擦去他脸上的泪痕,眉皱起个小褶,轻喃:“有时候看著你,就像看著我自己……”他叹息著,眼里噙著淡淡的愁,不知在怜他亦或在怜自己。沈风行心中一动,抱住他,现在,他什麽都不想去想,只想找个能容纳他的地方,把所有的伤心和痛苦全部埋进去。 “如果不想活在痛苦里,就在新的一天重新开始,做自己该做的事。”顾天成回抱他,声音喑哑,仿若催眠,但语调中带著连他自己也不肯定的疑虑。都说说得比做的要轻松,一些错误,一些痛苦,只要创的伤口深,无论怎麽弥补,都会留下抹不去的疤痕,时刻唤起钻心的疼痛。 心中穿了个大洞,需要人来填补,心底更有一种悲愤到极点,迫切需要释放。沈风行忽然翻身扑到顾天成身上,声音微颤地到:“顾天成……陪我。” “哈……”顾天成轻笑,然後深深地看他一眼,抓起他垂落的一缕发轻轻卷著,趁他不注意,贴上他的唇,“要我疼你吗?” “还是我来吧。”沈风行拿开自己的头发,不由顾天成反对,滚烫的唇已後发制人地深吻住他。顾天成回应他,两条舌彼此纠缠,舔摩柔滑口腔,还扫过喉咙深处,引出销魂美丽的颤栗。太过忘情,太过需要彼此的温暖慰藉,唇齿相贴,许久都舍不得分开,载不住的淫糜水迹自两人唇间滑下,沾湿了床单。很快,已不满足唇舌追逐的沈风行三两下撕开身下人的外衫,迫不及待地滑入里衣,热切地爱抚平滑富有弹性的肌肤。 “卑鄙小人,连上床也要偷袭!”顾天成退离他的唇,恨恨地骂了句,也去扯沈风行的衣服。沈风行压著他,顾天成见扯不到他腰前衣带,干脆也以暴制暴,不留情地朝他肩头用力一扯,褪下他半边衣衫。 沈风行呼吸变得浓重,握住顾天成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喘著气道:“你也来。” 顾天成却是凉凉一笑,抽回手:“做梦。” 挑逗起热情手撤了回去,当头给沈风行泼了一头冷水。沈风行顿时变成暴躁起来,惩罚似的啃咬他曲线优美的脖子,手也不闲著,直接去到他的敏感处,隔著裤子重重搓揉起来。顾天成像脱水的鱼弹了弹,大口大口地喘息,脸上现出隐忍的潮红之色,沈风行心情大好,含住他胸前的小珠拉扯,逼他露出更多诱惑的表情。 “恩……恩……”隔著衣料摩挲的热源,涌起的快感积聚在小腹,顾天成忍不住曲起腿,压向他的邪恶的手,想要制止他的引火行为。沈风行冷笑一声脱掉他裤子,应他的意离开抚慰得舒服的欲望,而朝旁边抚去。大腿内侧的肌肤细腻敏感,顾天成下更是受不了,直往一边缩,沈风行用膝盖固定他的腿,继续流连著,看著那里冒出些鸡皮疙瘩,更觉得有趣。 “妈的,你摸够了没?”顾天成在他头顶一声暴喝,维持不住平日的斯文儒雅,心中暗藏的那面阴狠决绝像洪水一样爆发。 “够了。”沈风行顺著他的话,不怀好意笑了笑。顾天成心道不好,还没做好准备,沈风行下移身体,抓住他的腿,改用唇去舔吻那片肌肤。顾天成仰头一声惊呼,扭腰躲闪,沈风行哪容他得逞,施了力钳住他,更加卖力讨好。 顾天成脸色变成粉红,额汗点点,腿间物体硬得发疼,苦於无人抚慰,忍不住伸手自己解决。沈风行看得清楚,制止他的举动,用一手握住他两手,然後歪了歪头,在他膝侧落下几个蜻蜓点水的吻,惹来顾天成更急促呻吟。“自己来,没意思。” 沈风行望了一眼他情欲满布的脸,低头含住他的欲望,深深浅浅地吞吐。 “啊……”夹杂痛苦和欢愉的叹息想起,白浊沾了满手。顾天成仍在高潮的极乐里徘徊,沈风行已经沾了浊液,在後庭开拓,揉捻了一会,顾天成不耐地道:“我又不是女人,你磨蹭个什麽?” 这人真令人讨厌,沈风行撤出指,切齿道:“皇帝不急,太监急什麽?” “抱歉,我不是太监。”顾天成阴冷一笑,按住他的肩,“你老人家眼睛昏花,误上了别人的床,还不赶快穿好裤子滚出去?” “只有车轮才会滚,我不会。”沈风行将他搂起来,冷笑:“要不你来示范一次,好让我效仿效仿?” 顾天成嗤笑道:“凡事都有第一次,你不试怎知道不会?” “不用试。”这当口,沈风行没有心情和他说些有的没的,顾自把他转了个身,自己退到床头,扶著顾天成坐到自己的坚挺上。顾天成也知男人交欢,下面那个会痛,但没想到会痛成这样,咬根咬得死紧,也抵不住欲望挺入的剧烈痛感。好不容易没了下去,顾天成深吸口气,正要调整位置,後面的沈风行已经等不及,低咆一声,扣著他的腰横冲直撞去来。 顾天成被他时左时右撞击弄得脑袋发昏,怒道:“你到底会不会动?”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8 章 沈风行没和男人做过,这下发现龙阳之欢的感觉如此美妙,虽然知道顾天成会痛,但根本把持不住,“你刚才说,凡事都有第一次,忍忍就过了……”低声安慰他,闭著感的冲刷,每一此挺入最深处,顾天成便会不由自主收紧肌肉含住他,摩擦出舒服到极致,令人眩目的快感。 顾天成起初还在骂著,渐渐的欲望征服了所有理智,脑袋一片空白,嘴里吐出浅而急促的呻吟。情迷意乱,沈风行摸向他的乳尖,拉扯揉弄。顾天成发出一声高昂的叫喊,随著身体瞬间的痉挛,仰头倒在他颈窝上,重重喘息。沈风行趁势捭过他的脸,吻住两片微张的唇。 下身被凶物顶撞,顾天成一耸一耸,好几次都只是贴近沈风行的唇,然後滑开。得不到的吻令顾天成异常懊恼,他臂朝上一扣,捧住沈风行的头,压向自己。沈风行感受到他的热情,也松开抚弄他身体的手,抬起他下巴,专心地回吻他。此时此刻,没有人去管这种疯狂合不合理,代表著什麽而,唯一知道的,便是要放纵,要沈沦,哪怕飞蛾扑火,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 乱雪如尘 11 11 第二天清晨,晓色融融,沈风行轻抚著顾天成的背,唇点落在他额头,顾天成睁开惺忪睡眼,看了他好一会,忽然笑了起来。沈风行挑高眉头,问:“你笑什麽?” 顾天成微笑,带著些邪气道:“要了一晚还不够?下次换我疼你。” 沈风行翻身压住他,低头盯著布满吻痕的脖子,“我念在你‘大病’初愈,随时有晕倒的危险,才放一你马。”轻蔑地睨他一眼,顾天成倏地掀高被子,“装君子也论不到你,让开。” 脸被厚重的柔软捂住,沈风行一阵窒息,悻悻躺回床,看著顾天成用别扭的姿势穿衣服,心中微微一颤,问:“你……为什麽愿意和我做?” 布料摩擦的声音停了下来,顾天成沈吟片刻,忽然用手一拨脑後的长发,侧过半脸对著他,笑道:“想做就做。”见沈风行愣住,他把脸别开,眼睛微阖,淡然道:“我你年纪一把,难不成还要学别人在花前月下,互诉情意後才做这档子事?”冷哼一声,补充了两个字,“矫情。” 沈风行眼光微微一荡,道,“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也不想懂。”顾天成已经穿好衣袍,披上厚袄,削瘦的身材顿时显得有些臃肿,但他仍捂紧衣裳,面无表情地把话说完:“因为,我不需要。” 沈风行闭了闭眼,道:“那你需要什麽?” 又一阵长久的沈默,然後卧室里才响起顾天成的声音:“我需要的是为我以前做过的事……赎罪。”游丝般的话语里,仿佛每一个字都带著血,说完了,便要把碎裂的心给吐出来,看看还剩多少,是不是能支撑他残破的生命。 一双有力的臂绕了上来,环住他的腰,顾天成怔了怔,眼眸微抬,前面晨光淡淡照来,虽然笼罩寒冬的气息,但透著一丝如春的温暖。他拍拍沈风行的手,示意他放开,走到小桌边,拿梳子沾了点昨夜没用完的清水,准备稍微整理凌乱的发,“待会陪我到市集买些油盐米回来,快过年了,得提前备好。” 梳子被夺走,沈风行靠著他的背,代劳要做的事。温热的鼻息拂过颈间,顾天成浑身一颤,直著身子,任他将一缕缕长发梳顺,动作十分娴熟,顾天成怔忡片刻,问:“以前,你也是这样替你妻子梳头?” 梳子在发间停了停,然後继续,顾天成自讨没趣,闭口不再说话。男人的头发好打理,沈风行给他简单束了束,以木簪固定好。顾天成转身,朝他淡淡一笑:“谢了。” 沈风行看著他,梳起发後的顾天成俊朗飞扬之色展露无遗,眉目清秀,带著书卷气息,唇角微微上提,粉润中染了些薄薄的清冷,浅笑如烟,叫人不禁沈溺其中。沈风行半掩眼帘,在那两片唇上轻轻一啄,然後离开,但他刚撤退半分,他自己的唇也被轻轻吻了吻,顾天成似笑非笑地解释他的举动:“便宜大家占,谁都别想多得!” 照原计划,吃过早饭後,两人要到街上去。才开门,却发现一个不速之客,来的人是顾悦堂所上私塾的先生杜子其,他一见顾天成,赶紧把他拉住,小声说有重要的事要找他商谈,希望他马上跟他走一趟。顾天成也不犹豫,递给沈风行银子,说如果要帮忙就带上徐青,交代完便跟著杜子其离开。 杜子其一路行色匆匆,天这麽冷也能冒出一身汗来。顾天成开始问了他几句,杜子其眼神飘忽,三缄其口,只不断重复:“到了你就知道了。”如此七拐八拐了几条巷子,人烟渐渐变少,杜子其忽然停下脚步,回转身,看入顾天成眼底,目光凄苦哀伤:“小顾……我……”哽咽几下,连话也说不完整。 “你不用怕。”顾天成波澜不惊地道:“他们的目标是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你也不必自责。”杜子其猛然吃惊,颤著唇,“你……你都知道了?” 望了望四周高墙,顾天成无奈一笑,从袖口取了些银两塞入杜子其手里,恳切道:“悦堂是个孤儿,没爹没娘过了这麽些年不容易,他生性孤傲,不喜欢和生人打交道,但人很聪明,若我以後回不来,就拜托先生替我照顾他,银两不够,到客栈找徐青,他会想办法解决。” “小顾,我不能……”杜子其慌忙把银两还归去,这时,几个捕快打扮的人从小巷两面围堵过来,喝道:“顾天成,你拖税不缴,殴打叶家少爷和其家仆,罪大恶极,大人有令,将你捉拿归案。” 冷哼一声,顾天成瞄了一眼他们腰间佩带的刀,道:“我还没试过跪公堂的滋味,想必很有趣。”他刻意压下的声音藏著一股威严的气魄,捕快们仿佛做了亏心事的贼一样,吓得手脚发软,後来转念一想,便也想开了,狞笑道:“哟,端个知府架子给谁看?来人,带走!” 乱雪如尘 12 江陵虽小,日常杂货样样俱全。沈风行到市集转悠一圈回来,柴米油盐酱醋茶、花雕女儿红、御寒衣物、棉被床单统统买了下来,装成几车谴人运回客栈。他一江湖人,朝廷律例根本不放在眼内,楚靖南搬来的宝物他不客气地当掉,而且挑最值钱来当,转眼几万两银票便到了手,拿出其中一部分将平日缺的东西备齐,只图个省事。 楚靖南聪明心细,既敢把东西送来,自然也考虑到东西如何流通出去。但凡楚家名下的当铺、钱庄,见到沈风行,不问其身份,也不问宝物来历,立刻记帐换钱。倒是他这般不避嫌地采购,县中百姓都吓得不轻,尤其几家曾被沈风行喝了霸王酒的酒坊老板,简直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返程路上,沈风行闻到烤鸭的香味。顿步想了想,转身进了店。从昨晚到今早,他时常想起顾天成包在衣下的身体,削瘦得像是连风都能吹倒,脸也没什麽光泽,若是养肥一些就好了……沈风行面色一僵,嗤,他在想什麽东西?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一个妇人冒冒失失跑出来。沈风行反应很快,侧了侧身避免两人碰撞,然而她很不巧地扭到脚,方向一变正好跌入他怀里。 “啊……”原本摔倒略觉难堪的脸因眼前男人英俊的外貌变得羞涩涨红。 沈风行连眼尾也不抬,扶稳她便松开手,径自向前走。 妇人长得有几分姿色,遭了一番冷落,顿时咬唇不甘心地瞪了一眼。鸭店老板见状大笑:“勾引不了小顾,又来勾别人,李寡妇你少来丢人现眼。” “呸呸,我是瞎了眼才会跟姓顾的扯上一笔。”李寡妇啐道:“你听说了没,姓顾的不知道又犯了什麽罪,早上被官府的人带走,县令大人花了一个时辰就把案子给结了,赏他二十大板,哎……也不知道腿废了没,哎,听说还要游街,也不知道是真不是,老娘我心软,就不凑这热闹,反正呀,我跟他以後老死不相往来,哼。” “瞧你这没心眼的,那时巴著人家不放,现在像赶苍蝇一样把人赶走,去去,别碍著我做生意……嘿嘿,公子,我们店的烤鸭是出了名的味道好,您看……哎,公子您去哪,不要鸭了麽?”还拿著烤鸭的老板一脸茫然地看著忽然沈下脸,一句话不说的白衣公子离去的背影,噌地把刀一甩,怒道:“都是你这个婆娘,把客人给我赶跑了,後我和你……也老死不相往来!” “让开,让开!”衙役推开潮水般涌来的百姓,辟出一条道,让中间一匹高头大马通过。马背上坐著个人,从衣著看应是衙役的头,他时不时夹紧马腹,催促马加快脚程。顾天成双手被粗绳绑住,跟在马後小跑,面容极为憔悴。 “快走!”一旁的衙役看不惯他慢吞吞的动作,狠推他一把。过度使用的下体早经不起拖拽似的小跑,几缕血丝渗出来,疼痛难忍,这一推下去,顾天成随即一个趔趄摔到雪里。马蹄扬起雪沫,溅得他满脸冰凉,呛得大咳不止。 “没用的废物!”马上的人回头看一眼趴在雪里喘气的顾天成,嫌恶又添一层,“继续走,不许停!”这样冷的天,放著热酒暖屋不呆,陪他出来游街,真晦气!那人狠啐一口,朝马屁股上抽上一鞭,马嘶鸣著加快往前跑。 脸撞上尖锐石头,皮肤割得鲜血直流,顾天成像条尸体般被拖拽著,所到之处留下一道深深的雪痕。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看不过眼,出声喝止,衙役横刀一搁,睨视道:“你们也想一同受罪?”几人互看一眼,噤声不语。 手腕勒得痛极,似要和身体分开,顾天成额汗淋漓,然而脑海里想的仍是公堂对峙的情形。明知百口莫辩,却不甘屈服,惊堂木一下,仗刑二十,浑噩中他被拉著手指摁下印记,承认自己的罪行。 痛越来越剧烈,他平生第一次尝试到了被屈打成招的滋味。报应,这就是他的报应。几年前,他正正是用同样的手段,同样的严刑逼供“处理”了一批被九王爷视为“威胁”的人,有些从公堂审讯到入牢被杀,尚不知发生何事便含怨而死。 他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毁了多少人的家?! 泪水模糊视线,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勒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周围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茫茫天地只剩他一人,雪还在飘,风还在刮,好冷好冷……眼前一阵晕眩,以为要掉入无底地狱,忽然一副温暖的胸膛靠过来,紧紧将他圈住。 “顾天成,顾天成?”将衙役打飞後匆匆赶来的沈风行拍著他的脸急声呼唤。才分开不到两个时辰,怎会弄成这样?蓬乱粘满雪粒的发下,满面的泪和血,目光呆滞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纸人。指不停擦拭脸上的肮脏,沈风行口气有些急道:“是我,沈风行,顾天成?说句话。” 恍似未闻,顾天成眼泛泪光,忽然,他大喊一声:“我不是人,我不是人!”用力推开沈风行,扑向一块路石,额头狠狠朝上砸去。 “你疯了!”沈风行拽住他,怒喝道:“你想死吗?” “如果能死就好了,能死就好了!”顾天成咆哮一句,瞪著沈风行,只一转眼,又垂下头,喃喃道:“如果能死就好,能死就好……” 这时,围观的百姓纷纷指点起来。顾天成心一凛,抬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每个人都张著口,不知在说什麽,忽然所有的景物都被黑暗笼罩,黑暗中有无数冤魂的眼在看著他,对了,他们是来索命的…… 乱雪如尘 13 “对不起,对不起……”顾天成嗫嚅著,滑下身去。 沈风行单臂环住他,指碰到腰间,竟触到一片温热湿润,不由愕然,“他们对你用刑?!”像是预料到什麽,继续朝下拂去,隔著衣衫,仍能摸到凹凸不平的黏糊皮肉。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9 章 避开惨不忍睹的伤口,沈风行右手贴住他的背,左手伸到他膝下,把人轻抱起来。顾天成靠在他怀里,脸色苍跟雪一样白,气若游丝。“我带你去找大夫!”沈风行几乎是咬著牙在说话。 “你、你敢劫囚?”一个挣扎而起的衙役捂著胸口,怒声斥道。话音刚落,一把明晃晃的刀捎著雪沫嗖地飞来,正正插在他倒地叉开的双腿间,刀身嗡嗡颤鸣。 冰岩一般的眼光射向他,然後别向围观的人群,“往後有人敢动他一条寒毛,便如此刀。”众人视线因沈风行的话集中到刀上,忽闻清脆响音,刀断开半截,映出森然白光。沈风行冷峻一张脸,抱著顾天成,在一声声恐惧的抽气声中离去。 来到医馆,老大夫给顾天成仔细检查伤口後,摇了摇头。 “开最好的药治他。”沈风行淡淡道:“银两不是问题。” “腕骨轻微脱臼,杖刑的伤、脸额的伤恐怕需要些时日愈合。但这些都只伤及皮肉,真正叫人担心的是他的心伤。”老大夫叹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只怕会自我禁闭,精神恍惚,轻者时常产生幻觉,重者可能会得失心疯。” “他不是个容易摧折的人。”沈风行笃定看向床上侧躺著的顾天成,眯成缝隙的眼依旧空洞无神,“尽管开药,把他身上的伤给治好。这段时间你随我到流云客栈去,他什麽时候好,你什麽才能走。”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麽做。”沈风行的话颇有强迫意味,老大夫竟也不生气,招来医馆的弟子嘱咐几句,然後收好银针包,出去抓药。 “养儿不中用,娶上媳妇就把我这副老骨头给忘了,连信都不捎来一封……若不是天成时常来陪伴,嘘寒问暖的,我都不知道活在世上还有什麽意思。”整个清洗伤口和上药的过程,顾天成安静躺著,只在接骨的瞬间闷哼一声。 一切处理妥当後,老大夫洗净双手沾满的血迹,对坐在床头的人说:“我现在去收拾,顺便找辆马车,待会你们出来我们就起程。” “听见了麽,只要你对他们好,他们会感激你,这样就可以帮你以前做过的事赎罪。”老大夫走後,沈风行执著顾天成修长白皙的指放到脸边,冰凉的指感觉到温暖,顾天成如丝目光淡淡飘来,沈风行望入他眼底,戏笑道:“而且你死了……谁照顾那臭小子?” 床上的人蓦地眼神一亮,放出异样的光彩来。顾天成就是顾天成,就算前面的路再苦、再痛,都会坚持走下去,哪怕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之所以能懂他,是因为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沈风行自嘲一笑,转开视线,望向窗外银白的树木。 明知那个风华绝代,似牡丹般耀眼夺目的男人不属於自己,却舍不得放弃,舍不得遗忘,每每想起便心痛如绞,滴血不停…… 冷风刺骨,大雪纷飞的寒晚,碌碌驶来的马车将沈风行、顾天成还有老大夫一同送回流云客栈。萤虫微弱的灯笼下,照出两个踱来踱去的不安身影。 见有人影晃动,顾悦堂举目望去,顿时张开冻得发紫的唇大叫一声扑上去:“爹!”沈风行跨步闪开,一记冷眼刮去,“别碰他。” 顾天成裹著柔软皮毛,抱在沈风行怀里,掩得严严实实,连头都看不到。顾悦堂人长得矮,够不著碰顾天成,急得直跳脚,“你这混蛋,把爹还给我!” 还是徐青机灵,闻到草药味,早上听乡亲说的话,心知顾天成这回伤得不轻,赶紧把顾悦堂拉住,帮腔道:“先让沈爷把掌柜的带进屋吧,外头风大。” “好吧。”他说得有理,顾悦堂自不会胡闹,气鼓鼓地跟著沈风行身後,但偶然会偷个空子,掂高脚去瞅顾天成。 沈风行走入客栈,没在厅堂停留,直接回到顾天成房中,把人轻放到床上,拉开一点皮毛。顾悦堂终於见到顾天成,他只露出颗脑袋,好多地方的皮肤都破了,看起来有些狰狞,脸尚且如此,那他的身体……不敢再想下去,顾悦堂红著眼大哭:“爹,爹,是谁欺负你……” “吵死了!”沈风行一把拎起他,丢出房去,对守在门口的徐青说:“给大夫安排一间房,跟他拿药去煎,还有熬碗清粥来。至於这个还没断奶的,不许他进来。”说完,啪的一声把门关紧。 “姓沈的,放我进去!”顾悦堂把门当成沈风行的脸,又打又踹。 “掌柜的需要静养,你有气往後再他算帐吧。”徐青把人抱起,小声哄道。 “我还是很担心爹……”顾悦堂趴在他肩上啜泣。 “沈爷会处理好的,你陪我到厨房去吧。”徐青也担心顾天成,但眼下的情形,还是按沈风行的安排做比较好,见顾悦堂哭声渐小,便拍拍他的背,带著他往厨房里走去。 乱雪如尘 14 13章剩下一点的情节补完 ================= 14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徐青端来热腾腾的粥。粥煮得很酥稠,还加了切碎的菜叶。沈风行接过粥,没有让他进房的意思。徐青朝里面看了一眼,也不说什麽,掩门退下。 房间里生了火,四周橙黄明亮,十分暖和。床上的褥垫换了崭新的,舒服柔软,顾天成侧躺在上头,还盖著厚毯,包得严实,一点寒风都钻不进去。添上几块碳,把火盆搬到床脚,沈风行转回床头,扶起顾天成。 伤在背面,顾天成无法直坐,歪著身吃进食不方便,沈风行索性搂住他,让他的头斜到肩窝上,腰身微撑,不容易碰及伤口。“粥刚煮好,很烫。”沈风行一只手端粥,另一只手绕过他的颈前伸,拿著勺子搅著滚烫的粥。 “恩。”顾天成虚应一声,他脸色略白,更衬得双眼益发黑亮。沈风行勺了半匙,放到唇边吹了吹,送到他嘴里。顾天成很配合地张嘴,汤匙微斜,灌下喉去。几口粥下腹後,胃渐渐暖和起来,喉咙也不那麽干涩。 粥冒出的热气缭绕,互相依偎的人还不曾察觉流转著的暧昧。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很温柔。”顾天成盯住他指骨修长的手,冷不防冒了一句。沈风行怔了怔,嗤笑道:“你脑子摔傻了麽,我又不是美人儿,哪来温柔的手。” “谁说只有美人的手才能温柔?”顾天成淡淡道:“江湖人做事向来粗枝大叶,像你这般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的倒不多见。更何况你出身商贾之家,生活不差,若要至此,只怕所过的日子并不如表面看得风光。” 汤匙停在半空。沈风行眼光闪烁一下,良久轻道:“过去的事还提来做什麽?”事情的真相恐怕比他说的更糟糕。顾天成看著他,每当他垂下眼时,眉宇间总会萦绕一股淡愁,颇有凄绝的味道。愁到深处则作恨,则作怒,来得猛来得快但去得也快,然而最可怕莫过於此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愁,仿佛一张无形的网,走到哪,张到哪,挣不脱、逃不掉,直至自缚而亡。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顾天成轻喃,不知是在说沈风行,亦或是在说自己。 “好一句冷暖自知,”沈风行感慨般叹了口气,接著摇头噤声,结束这个话题。 吃过粥,顾天成很快睡去。替他掖好被角,沈风行也不回房,直接倚到床头休息。顾天成虽然恢复些精神,但受了这麽重的伤,高烧是免不了的,夜寒风冷的,还是守著比较好。凝视熟睡人的脸,暗青的夜里仿佛一朵静放的莲,沈风行心一动,俯下身,在他淡粉的唇上吻了吻,“心思都被你看穿,看来我的脸皮还不够厚呢……” 半夜,房间里安静得只听见火燃烧的声音。 片刻,从门缝涌入一缕淡紫色的烟雾,步出一道可疑身影。 “咦,他也在?”碎月披著白色纱衣,赤著脚走近床榻。他挨著沈风行坐下,仔细瞅他的脸,眼角虽有岁月留下的浅淡细纹,但剑眉飞扬,鼻梁高挺,俊朗清逸,不由用狐尾搔他鼻子,嘻笑道:“你好好看。” 沈风行鼻子一痒,连打几个喷嚏,他猛地睁开眼,凌厉的目光如刃般飞来。碎月吓了一跳,沈风行却低头看顾天成,见他仍在熟睡,发了一会呆,才揉揉鼻子继续睡。 “凶巴巴,不好玩。”碎月睨他一眼,马上对沈风行没了兴趣,丢到一边不管,将注意力转回床上。探探顾天成额头,已微微发烫,不禁恼怒道:“人常说:有仇必报!我明天就吃光那肥肠家养的鸡,替你报仇!”义愤填膺哼哼两声,低头凑到顾天成唇边,缓缓吹出一口紫气,半晌,笑道:“放心,伤口很快会好的,明天我再来看你。”出来太久会被楚靖南发现,到时候他一来气,不肯帮他找狐狸皮麻烦可就大了,碎月不想添麻烦,吐了吐舌,随即化作一股紫烟逸去。 沈风行再一次睁开眼。四周昏昏暗暗,门窗也没有异常,刚才那股流淌在空气中的诡异气息是什麽? 乱雪如尘 15 15 “奇了,奇了!”老大夫诊过脉,神情激动,啧声道:“伤口没有发炎,愈合得很快,照这样子下去,不出十天半月就能康复。” “那……万一县令大人不肯罢休,再来把爹抢走怎麽办?”终於得到沈风行点头,放进房里探病的顾悦堂紧紧握住顾天成的手,表情极不放心。想了想,回头朝後头男人一盯,道:“喂,你说过会保护我们的。” “哼。”沈风行端坐桌边,漫不经心喝酒,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10 章 顾悦堂狠瞪一眼过去,觉得没意思,回头继续陪顾天成扯闲话。顾天成趴在床上,侧著脑袋,时间长了脖子会发酸,他也不介意,顾悦堂说一句,他答一句,丝毫不见厌烦。说到开心处,淡淡的喜悦飞上眉梢,眼眸华光流转,亦发明亮动人,仿若两池深潭,叫人沈溺其中。沈风行呼吸不稳,却不舍得挪开视线半分。 一掠青丝垂落额前,肌肤略白,嘴角扬起微笑,此时看去,有说不尽的疏朗恬淡。样光触到被子滑下露出的削瘦肩膀,沈风行不由出神,一个濒临绝望的人,需要有何等的坚韧和勇气,才能从备受人格侮辱、尊严践踏的泥陷中爬起、振作。顾天成的从容、镇定,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在江陵的这段日子,到底过著怎样的生活?心尖似用小刀轻轻挑了一下,微微发疼,沈风行愣了愣,不敢深思下去。 事实证明,顾悦堂的担心有些多余。接下来的三天,官府非但没有找上门来,而且街巷也没传出和那日有关的议论。到了第四天早上,曙光微现,客栈门前来了一批不速之客。奢丽飞扬彩色珠帘的红顶大轿,相貌出色的家仆,安静地站在没脚面深的雪地里,仗势颇为吓人,很快吸引一群百姓围观。 门开了,徐青和沈风行随顾天成出来。顾天成一袭淡青长衫,外披白色暖袄走来,行动虽有迟钝,但精神不错。只见他踏著积雪缓缓前行,闲适悠然,仿佛冬雪离去後,梢头崭露的一角春色。顿足,拱手行礼,“未请教楚公子来意。” 狼一样的目光上下打量顾天成,楚靖南淡淡笑道:“几日不见,在下好生想念。”清冽的眸子微抬,“你是个多情人,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楚靖南笑意不减:“你倒说得直白。” 顾天成微笑:“坊间传言楚老爷是爽快的人,对直白人说话自然需要直白。” 好,我们直话直说。”楚靖南肘掌朗笑,朝旁使了个眼色。灰衣鹤发的管家上前一步,谦卑有礼道:“顾公子,从今日起,悦成客栈的地契和经营权都归属我家老爷名下。” “太过份了!徐青闻言气得直跳脚,怒气冲脑,指著楚靖南口不择言怒骂:“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眼中还有王法吗?抢人就算了,还要抢客栈,你们……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顾天成制住徐青,眼神淡漠地注视楚靖南,道:“凡事总得讲个凭据。” 这时围观的人像炸开的锅,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沈风行的脸也有些黑,楚靖南却是保持微笑,手一扬。老管家会意,取出一张纸来,高声念著。他说了一大串,徐青纵然气上头,但听得清楚,意思是说客栈这块地本属於楚家,後来疏於打理才闲置下来,如今楚家要收归回来继续经营,这地上的所有物,都不能带走。 “胡说!这本是一户农家的菜地,他们搬离这个掌柜的才买下来……”徐青急急辩解,管家白眉一扬,也不说话,直接展开另一份纸张,上头盖著红印。徐青一瞧,脸都青了,咬著牙豁出去道:“有钱使得鬼推磨,官府的印鉴算得了什麽?” 徐青气疯了,顾天成则是沈默良久,忽然哼笑道:“得到想要的东西,就把人一脚踢开,这样做生意,传出去恐怕对楚老爷信誉不利。” 楚靖南微笑,凑近顾天成,鼻息萦绕,在旁人看来极为暧昧:“我楚靖南向来懂得怜香惜玉,怎会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粗鲁行为?” 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顾天成看得分明,似了解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正要发话,身子忽然被人一扯,却是被後面的沈风行搂住。冰冷的声音如刀在削:“我怎麽就没觉得楚公子是个直话直说的人?”示意楚靖南有屁快放。 楚靖南连瞟都不瞟他一眼,只管笑吟吟对顾天成道:“我不会亏待你。”举起右手,马上有人递来一张纸。“我想请你接管我们楚家名下的悦成客栈,你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百姓们都惊讶得低呼。客栈归属楚家名下,就等同有了楚家做靠山,往後谁敢对顾天成不敬?“有何不好?”顾天成笑著接过纸收下。 “既然是楚家名下的客栈,就不能这般寒酸待客,得请人修葺一番,还要再雇些人。至於以前就是客栈的人,必须得认真观察是不是够资格留下。”凌厉的目光一横,锁在徐青身上。徐青想到刚才说话多有得罪,心里张刺,禁不住一阵後怕。那目光忽然敛去,楚靖南唇角一扬,绽出春风柔和的微笑:“这人不错,留著好用。” 徐青完全怔住,张著嘴说不出话来。楚靖南踏著雪又转了几步,手往身後一背,立到沈风行前。像检验一件货物般,睨了半天,慢悠悠说:“如果是白吃白住兼等死的,我认为顾掌柜有必要考虑其去留。” 两道眼光相接,崩射出利如刀锋的光芒。空气仿佛在一瞬间炸裂,徐青呼吸一窒,险些喘不过气来。这时,顾天成清朗圆润的声音响起:“我会考虑你的话。” 沈风行听得不是滋味。楚靖南见他脸一会青一会白,得趣地哈笑一声,转身回到轿中,领著众人离去。沈风行紧著拳头忿忿道:“放个屁话还要带那麽多人,真正的吃米不干活,光长 一张嘴。” 顾天成不可置否,瞥他一眼,转身回客栈。到门前忽然停下,“吃米不干活的,还不跟上来?” “你说谁吃米不干活?”他声音中带著调侃,沈风行勃然大怒。回头一看,青影已施施然消失在门後,他暗骂一声,跟了上去。 乱雪如尘 16 16 照顾天成吩咐,徐青请来一批短工,赶在年关前将客栈里里外外彻底修葺一番。此以,还唤来经常来讨饭的几个乞丐,让他们帮著搬搬木材、扫扫雪。这些乞丐过著吃了上顿没下顿苦日子,人却懂得感恩。在贪官横行,流氓四蹿的僻野小县,有钱人勒著钱袋一毛不拔,反倒是顾天成这种穷人,愿意养他们这些更穷的人。且不管这世上是不是已经是非颠倒,黑白不分,乞丐们只有很单纯的想法,便是要好好干活,报答顾天成。 等到快完工时,顾天成每人分了好些银两。乞丐们见那钱够他们半年吃喝,猛吞几口口水,愣是不肯收,说帮顾天成是心甘情愿。顾天成把钱袋往他们手里一揣,道:“拿去吧,过个好年。” 沈风行天天端坐在靠窗的桌畔喝酒。一群人进进出出,劈木敲墙,他都视若无睹,短工们都说他是个奇人。唯一能让沈风行挪身的,就是顾天成喊他去市集买杂货,尽管每回的大包小包都是由沈风行雇马车送回来的。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著。这日一大早,顾天成用过饭,便端来揉好的面团和肉馅准备做包子。身上的伤口结了痂,但仍坐不得冷硬的凳子,只好找来一张软毛垫铺在上面。包子做得熟门熟路,片刻的功夫,平底竹笼里已放了五六个。 沈风行喝光手中的酒,静坐一会觉得没趣,於是起身走到顾天成那一桌,拉来凳子隔桌坐下,认真看了一阵,伸手就要去拿搓成长条的面团。顾天成,把面条儿往旁一拖,冷冷道:“你的手脏。” 手悬在半空僵了一会,方惺惺收回来。等沈风行洗了手回来,竹笼里又添了几个新包子。顾天成见他回来,把面条放回桌子中央。沈风行捏下小块,!成圆皮,把肉馅包在里头,边转边捏紧缝口,打出一圈小褶。做完後也不瞧一眼,直接丢到笼里去了。 顾天成奇道:“你经常做包子?” 沈风行嫌他大惊小怪,头也不抬,道:“我做过饺子。” 顾天成笑得狡黠:“难怪做得那麽精致。” 沈风行怔住,往竹笼一搭眼,在数个均匀约掌心大小的包子中出现个另类,小小的瘪瘪的,像脱水橘,这才知顾天成实在讽刺他。沈风行默然不语,重新捏了一个,归到堆里去。顾天成见那包子做得有模有样,心中暗暗称奇,却又无奈轻叹,一个包子而已,也要比大小,自尊心和好胜心不是一般的强。 半个时辰以後,热气腾腾的包子蒸好端上,一半形状漂亮,大小均等,另一半皮相逊色一点,胜在比那一半做得大。顾天成撕来些薄纸,将包子一只只裹好,然後放入布袋里。打点好一切,顾天成抬眼,见沈风行回到窗边呆坐,便道:“陪我出去一趟。” 沈风行兴致缺缺道:“不去。” 顾天成整好衣服,把包裹往肩一跨,递了个眼色:“真不去?” 沈风行斜他一眼:“你越来越婆婆妈妈,像个娘们。” 淡然一笑,顾天成环臂来到他面前,俯下身,道:“比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守在屋里,愁眉苦脸的人来说,我差远了。”出其不意凑到他脸侧,轻咬了一下耳珠,撤身离去:“娘子,等为夫回来好好疼你。” 像被踩了尾巴的大黄狗,沈风行猛地跳起来。坐著的凳子经他一撞,朝後倒去,发出一声巨响。“姓顾的,算你狠!” “多谢夸奖。”顾天成笑吟吟地拉开门,朝前走了几步,又探回个脑袋来,举高手中布袋晃了晃。沈风行憋著一肚子火,忿忿抢过来,和顾天成擦肩而过,大步流星朝门外冲。 转了几条小巷,愈行愈发觉偏僻,沈风行心中正纳闷,此时街的尽头似乎飘来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走近一看,五个穿著破旧衣衫的男孩围在一起蹴鞠,那球相当破烂,踢得没劲,但兴致很高。还有三个梳著小辫的女孩蹲在石阶上,以欣羡的目光看著他们。 “他们是……” “孤儿。”顾天成指了指前方一间破烂的庙堂:“他们就栖身在那,平日靠街头卖艺攒点钱填肚子,但上不了学堂……每隔几天,宝儿都会来这,把从先生那学到的教给他们。” 沈风行若有所思地垂下眼,顾天成走过去,孩子们见著他,都蹦达围上来:“恩公!”一双双小手环了上来,雪白的披风马上落下无数黑色五指山。顾天成却不在意,蹲下身轻揉他们的发,道:“我给你们带包子来了。” “有包子吃罗,有包子吃罗!”孩子欢呼雀跃,都涌了上来。 “别急,每人都有份。”顾天成拎过沈风行手中提的布袋,将包分出去。孩子们眼中写满喜悦和渴望,却又不敢乱动,规规矩矩地排队来领。包子外都裹上油纸,因而他们接到时没有把包子弄脏。 乱雪如尘 第17章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11 章 17 “慢点吃,小心噎著。”笑意爬上丰神如玉的脸,说不出的温柔煦暖,便是笔墨也不能将它描绘。沈风行看得有些痴,心痒难搔,怔怔间伸出臂抱住他。他喜欢顾天成的云淡风轻,坦然自若,兴许因为不能拥有,而更加珍惜。 “你这是做什麽?”眼角余光朝後斜去,顾天成好笑道:“在孩子面前,成何体统。”目光越过肩头,果然看到一双双黑溜溜的眼盯了过来,既好奇又疑惑,沈风行冷哼:“我不管,我们抱我们的,他们看他们的,谁碍著谁了?” 这话说得颇任性,顾天成懒得跟他辩,挣了一下,没挣开来,心里暗叹人的多变,顿了顿,举高手中一个还没分出去的包子,送到他嘴边:“要不要试试,味道不错。” 肉包沈风行吃多了,现在也没觉得有什麽特别。如果要说有那麽点不同,大概就是包子是由顾天成亲手和的面,拌的肉做成的,里里外外注入一份细腻心思。沈风行眼中荡过一丝温暖,抱得他更紧。恍惚间,仿佛万物俱静籁,只听见他和顾天成平稳有力的心跳,通过偎依,相互传递。 眼光滞了滞,想得入神,当察觉空气飘来不寻常的气息时,两枚梅花镖如箭般擦来,沈风行长臂一横,飞快搂住顾天成转了半身,“钉钉”镖撞到墙上,掉到雪地上。趁此刹那,一人如大鹏掠飞,抱起一个孩子,瞬间闪离众人视线。 “救……救我……”孩子的呼喊渐渐遥远。 “他们的目标是你。”沈风行抢在顾天成开口前发话。什麽时候起,顾天成变成老虎口中的肥羊,隔几天就要来抢,沈风行窝了一肚子火,心下一狠,萌生要把那群老虎统统杀掉的冲动。 “你去不去?”顾天成提高声音。他本是心思玲珑,自然知道对方摆的调虎离山计。此计虽蠢,一眼识破,但放到他身上,偏偏能起作用。试问顾天成,又岂肯眼睁睁看著毫无自保的孩子被带走? 沈风行深知他拒绝,顾天成立马便会冲出去,只得道:“我去便是。”说完,脚尖一点,施展轻功,几个纵跃便消失得不见踪影。 “草儿,草儿……”失去玩伴的孩子乱作一团。 “叔叔已经去追了,很快就会回来了,别担心。”顾天成俯下身,柔声安慰。 “我看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一点寒冷逼到颈後,有人冷冷蔑笑。 顾天成脸上没有什麽表情,只淡淡道:“把刀收起,别吓著孩子。” “那你就乖乖跟我们走。”声音飘忽如鬼魅。 “恩公……”那孩子似知道什麽,眼泪滚落眼框。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顾天成自责道,孩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顾天成笑了笑,拍拍他肩膀,然後跟著那人去了。等待他的是什麽,顾天成一点不在意,唯一放心不下的,是那个被抓去的孩子……但愿他能早日平安回来。 “给孩子们送包,你心肠真好。”忍受著冰蛇般滑过皮肤的恶寒,顾天成抬眼,打量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然坐在床上,带著一脸委琐笑意的脸,他最熟悉不过。叶宁远舔舔唇,笑道:“我越来越想尝尝你的滋味了。” 披风下,裤管被人高高卷起,一直到了大腿处,叶宁远冰凉的手正按在抚摩敏感柔嫩的内侧肌肤上,一下一下摩挲。顾天成微微蹙起眉尖,冷哼:“但我不想尝你的滋味。” “话可别说的那麽绝对。”叶宁远献宝似的摇摇手中的玉脂瓶,啧啧道:“有了这个,由你意志力再坚强,身体也不会听使唤的,到时候,你会求我,渴望我,跪在我脚边,舔我的脚趾,求我上你。” 顾天成眼中一片平静,“用春药算什麽男人?” 得不到想要的恐惧,叶宁远有些挫败,但眼亮闪闪的,兴奋道:“别人我才不舍得用它,这情迷我只对你一个人用。光是想著你躺在我下呻吟,我就忍不住要狠狠地折磨你……”粗暴地抓起顾天成的头,强行把药灌下去,末了还用指抹去唇边的汁液,伸到嘴里很色情地舔了舔。 情迷发作极快,刚一下腹,顿时腾上一丝热流,直往头上冲。叶宁远细细观察他的脸,白皙中透出微红,竟像染著春意的一瓣桃花,格外诱人。下身慢慢有了反应,他拨开顾天成的柔亮的长发:“你也别装清高,你不是跟你那个姓沈的挺好的嘛。”嘶,把顾天成的外衣拉破,再把里衣一扯,露出他平坦精装的胸膛。几道颜色变浅的伤痕,从後背蜿蜒到腹前,叶宁远眼中一亮,竟是淫亵笑道:“有趣,有趣!” 用指轻挑伤口,顾天成溢出痛苦呻吟。 叶宁远哈哈狂笑,扑上去将他压住,喘著粗气道:“今晚你是我的……这里很安全,没人会发现,要叫就大声叫,让我知道你舒服。” 热力迅速蔓延,顾天成额头出了层薄汗,面色涨红,呼吸也渐渐乱了。感觉到那双手在自己身上游移,带著酥麻,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以为他能承受,但却发现不可以,但此情此景,他又能做什麽……一滴悬在眼角,顾天成艰涩地闭上眼,心,全乱了。 乱雪如尘 (18、19合章,H) 1819 欲火攻心,煎熬难耐。叶宁远俯身要吻他的唇,忽然眼前的景物跳动一下,房中灯火芯舌一长,竟熄灭下来。而後,“砰砰”的敲门声有节律响起。叶宁远一惊,警惕望去,镂空雕花木上糊的纸蒙著一层清辉月色,却不见半个影儿。愣了愣,飞快瞥向窗户,灯笼静著燃烧,没有丝毫摆动。无风声起,在突然陷入黑暗的气氛中格外令人胆惧。 叶宁远心中忐忑,欲望退了大半,从顾天成身上爬起。理衣服时,忽见顾天成唇角凝起的讥讽笑意,顿时恼羞成怒,发狠地拽住反绑在他腕间的粗绳一头,粗暴地把他拉到床角绑得死紧。 “待会再收拾你。”叶宁远抽出床单下的配刀,挥舞几下,跑到门前却不敢靠得太近,离三四步远扬手一劈,“谁在那装神弄鬼,出来!”门劈下半扇,抬眼一瞧,空荡荡的什麽都没有,胆子立刻大了些,暴喝一声跳到门外。 落满雪的幽静庭院中,立著一道黑影。月光下袍袖鼓动,银质面具烁烁耀眼。青丝未束,逆风飞扬,一双黑眸精光凛然,摄人心魂,仿佛游荡於冥界幽魂,邪魅不羁。然而面具下微微勾起的唇含著一抹浅柔的笑,温柔如春。 叶宁远不曾见过能同时存有两种截然不同气质的人,心中好奇,却不敢松懈,厉声问道:“你是何人?”这间置在江陵郊外的房产鲜少有人知晓,对方竟能摸索上门,实在叫人吃惊。 “大侠。”温润清朗的声音,语气中流露一股尊贵的气势。 叶宁远嗤笑:“大侠会穿成你这样子,还遮遮掩掩不敢露真面目。”仔细看著,对方穿的好象是件剪裁贴身,袍袖宽大的……道袍?! “有谁规定大侠不能穿成这样?只要在内心存正气,在外仗义疏财,劫富济贫,英雄救美,就算穿个破衣裳,那他还是个大侠。”乌墨的眼微微眯起,似笑非笑。 叶宁远转了转眼,似是想明白,挑高眉哈哈笑道:“原来是个要英雄救美的大侠!啧,顾天成一个小小的被贬知府,竟有这样的能耐,才一年的时间就把江陵的英雄豪杰全收得服帖,为他倾心,抢著来替他挨刀。”说完,转了几下刀,眼一眯:“那我可得认真看看,今晚来的是个什麽货色。” “要验什麽货色,还轮不到你。” 人影忽动,长袖破风。叶宁远平日跟武师学过拳脚功夫,但放眼江湖,连三流也排不上,没几下就被搁倒。愤恨地咬咬牙,叶宁远试图放暗号唤守卫,对方眼尖,一脚把他踢翻到雪里,捂著肚子连声音闷哼,连话都提不起气说。 叶宁远挣扎几回要起来,却见那人背著月光罩落,手往他脖间一探,摘下挂著的翡翠镶金小笑佛,嘿嘿两声揣入怀里,“忘了跟你说,我是大侠……更是个大盗。你的东西,我要了。” 脑海中蓦然想起什麽,叶宁远蠕著唇,只说了个“鬼”字便被昏死过去。 “姓楚的,你还有没良心,不赶紧看看顾先生情况,还偷这破玩意!”背後的油纸伞不安分地动了动,传来碎月气急的埋怨。 “急什麽,好戏才刚开始。”楚靖南高深莫测一笑。这时,墙头落下些细雪,顿时扬高眉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正主来了。”脚尖一点,遁入苍茫的雪林中。 沈风行飞下墙头,见到叶宁远出气多入气少地躺在雪里。离他不远的房间里一片漆黑,门板破了半扇,像是经历了一场打斗。他心念著顾天成,旁的事也懒得管,舍了叶宁远直接奔跳入房去。 房间很安静,隐约间见到一人的轮廓,走近一瞧,那人衣衫半褪,双手反捆於背,由一根绳子牵住。“顾天成!”沈风行一把抓住人,激动叫著,仿佛找回失去的某样珍宝。 “你来了……”顾天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但听得出在笑,一种如负重释的笑,有隐忍不发的悲戚。 “我来了,我来了。”仿佛将针一根根刺入心头,阵阵抽痛。他其实在怕,怕到连声音变了也浑然不觉,胸中堵满愤怒,沈风行解开他的束缚,将他的衣服裹好,紧紧抱住他:“对不起。” “草……草儿呢?”他这一抱,顾天成顿时打了个激灵,闭了闭眼,强忍著涌上来的渴望,询问他最担心的事。 “带回来了,毫发无伤。”都到这种情况想到的还是别人,沈风行真不知该不该骂他一顿。 沈默好一阵,空气流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顾天成倏然揪住他的衣领,喃喃:“我……我不行了……”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12 章 沈风行一愣,微微後撤,顾天成灼热的鼻息拂了过来,覆上他的脸,竟是滚烫无比。 “不用摸,我中了春药。”顾天成抖了一下,经不得这动作,轻轻呻吟著。 “我这就带你走。”沈风行拉过被子把人卷好,飞快离开。经过庭院,不忘飞踹一脚,把叶宁远踢到结冰的池子里。他不是仁慈之人,如非不想叫顾天成见血,想起不好回忆,他当场就把这畜生宰了。 僻静的雪林间,树枝一弯一弹,闪过飞疾的人影。然而任沈风行轻功再好再快,也比不上春药发作的速度快。飞跃带起的雪花碰到顾天成脸上,一热一寒,像坠入地狱般难耐,他无法坚持,攀住沈风行的脖子,像枯叶渴望得到甘霖,不管不顾抬身吻他的唇。飞行时作出这种举动相当危险,沈风行反应极快,立刻从树上跃下,还没作声,顾天成的柔软已覆上,与他唇齿相啃。 “这里太冷,你再坚持一会。”沈风行回吻了一会,探到他後脑,轻拉开他脑袋,喘著气道。他身上有伤,待在寒风猎猎的雪夜里已是不妥,更何况要做那事。 “我很热,热得受不了了,就……就这里……”顾天成发全被汗打湿,像浇了水般,呼吸紊乱,脸通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沈风行眼神黯了黯,沈吟片刻,抱著他飞到一棵树下。脱下自己的衣服,覆到他身上,然後双掌运起内力,握起他的手,掌心相贴,输送到他体内。浑厚的内力散开,游走经脉,上蹿的热力奇异地反压下来,便也不觉得那样难受。 沈风行吻了吻他光洁的额,然後解开他的袍带。月华如练,照在他开敞衣物的身体上,犹如晕开淡淡的象牙白,衬著胸前两点突起,叫人心猿意马。沈风行眯著眼,半是情迷半是解除药性,俯身吻了下去。 中了春药的身体异常敏感,每落下一吻,顾天成都禁不住发出低低的呻吟。沈风行解开自己的衣衫贴上他,两副精壮的胸膛在索吻时轻轻碰触,引起美妙而让人亢奋的颤粟。“刚才那禽兽有没对你怎麽样?他碰了你哪里?这里,还是这里?”沈风行压抑著满腔怒火,抚著他每一寸肌肤,然後狠狠吮吸,还轻轻咬著。想到那人可能曾碰过顾天成,他就想狠不得将他剁成肉泥。 顾天成也不答,只是摇摇头,眼里蒙著一层水汽。沈风行心一跳,抬身深深吻住他,顾天成张臂环住他脖子,回应他的吻。无数银丝溢出嘴角,却也舍不得分开。忽然,腰身被人勾住,沈风行深知药的厉害,不能再和他爱抚缠绵,只能直入主题,松开他的唇,探指揉向他的小穴。顾天成睁开氤氲的眼,按住他的手,道:“你进来吧。”他话说得很轻,像雪屑飞落树梢滑过空气的微响。 沈风行眼一沈,拒绝道:“你会受伤的。” 顾天成笑得有些无奈,“我当真坚持不住,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你还在意什麽?” 沈风行叹了口气,手移到他膝下,抬高修长的腿,压向两侧,然後一点一点沈下身。巨大慢慢撑开内壁,顾天成痛得咬住唇,但到底敌不过深处的渴望,手放到沈风行腰上,催促他前进。沈风行也不好受,好不容易全部没入,高温柔滑的内壁马上缠上来,包裹著灼热的男根。沈风行握拳的手放在他脑侧,紧了好几次,终於按捺不住,改握住他的腰,略略抬高,开始疯狂的掠夺。 有了春药的催情,顾天成抑制不住快感卷袭,放声高喊。带著颤音的呻吟,一声声回荡在树林里,合著低沈的粗喘,惹得人脸红心跳。顾天成不停耸动,头上发散落开来,和雪色形成鲜明对比,竟有些妖冶。 沈风行目光放出奇异的光彩,低吼一声,把人拉起,让他跪坐在自己腿间,托著他的臀,将他压向自己,下身上挺,送上一记记有力的抽插。“啊……啊……”声音忽然变得高亢,伴随而来的是身体剧烈的颤抖,肌肉绷紧,像秋风中飘落的叶。 沈风行单手按住他腰,单手覆上他的後脑勺,插入他浓密的发里。拉下他脑袋亲吻的同时,朝适才所碰的那点反复撵磨。“唔……唔……”顾天成皱著眉,从贴合的唇间喊出不成调的声音。 “天成……”高潮来临的狂喜瞬间,沈风行抱住他,不停唤著。最亲昵的称呼,最亲密的距离,最贴近的心。一股滚烫的热液射入体内,顾天成仰起脖子,喟叹一声也射了出来。仿佛飘上云端,眼中所见明亮雪白,而耳畔一次次回响沈风行吟念的“天成”两字,含著款款情深与温柔。沈风行的怀抱,像是为他撑起了一片天,天不大,却是很安全。 乱雪如尘 20 20 迷情药性极为霸道,顾天成迷迷糊糊间身体不听使唤,缠著沈风行又做了两次,不过那已是回到客栈後的事了。折腾半天,顾天成累得眼皮都睁不开,药性一退便沈沈睡去。沈风行替他净完身,拉来棉被盖到他身上,想了想觉得不放心,招来老大夫把了脉确定人没事才放下一颗心来。 沈风行闲下心来仔细回想今日发生的事,越想越不对劲,只觉事情颇为蹊跷。孩子救回来以後,顾天成果然不见踪影,心里暗道不好便要去追。但这江陵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如果对方有心藏人,要找回就好比海中捞月,摸不著门。救人迫在眉睫,所幸沈风行到底做过几年的武林盟主,处事比较冷静,略一思考,便知此事必定要楚靖南助上一臂之力。他心中盘算好,正要打听楚靖南府邸的位置,楚靖南那头竟派人捎来关於顾天成下落的信,命他速速前去救人。 楚靖南难道真有三头六臂的本事?他是如何得知顾天成被人劫去,又是如何得知顾天成所囚位置?不过最叫沈风行费解的是楚靖南似乎很在意顾天成,绝非情爱,却又说不上是什麽。如果是因为那枚血琥珀,楚靖南所给的回馈已经很多,再加上救人这一笔,放到生意场上看,他绝对只有赔没有赚,不像他行事作风。而叶宁远在江陵虽有些家底,但比起楚靖南,压根是小巫见大巫,却也敢在他眼皮下抢人,嫌命长麽? 一团团疑云堵在胸口,不问个清楚明白,憋著口气怎麽喘也不顺。沈风行索性披上狐裘,连夜策马,到楚靖南那走一趟。 夜色深沈,偶然有几阵刺骨寒风,没有雪,策起马来也不觉得辛苦。楚靖南在江陵颇有地位,府邸自然要比普通老姓要气派,倒也方便沈风行寻找。跑了一段路,远远见前方两扇镶著兽形铜环的朱色大门紧紧闭著,两盏明晃晃的灯笼上写著“楚”字,沈风行心中沈了沈,夹了马腹驰了过去。 马很乖巧,拉到一边便静静呆著,也不乱走。沈风行敲了几下门,有人从里头出来。刻满皱纹的老管家提著灯笼朝前一照,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低低地唤了一声:“二公子。”沈风行一脸愕然,老管家眼一抬,目光微浮,略带湿意,“您大概已经不记得了,当年小姐出嫁,是老奴陪著去的。那年您还不满二十岁,这一眨眼,已是二十个年头过去了……” 沈风行愣了愣,脑海中依稀想起一张憨厚朴实的脸,“你是林叔?” 老管家猛地抬头,激动地张张嘴,忽然又把头低下去,用袖子试著眼角泪光,“您还记得老奴,我……哎,瞧我这是做什麽,二公子您先请进,楚爷有事出去,还没回来。” 沈风行奇道:“这麽晚了,他到哪去?” 老管家摇摇头,如实道:“楚爷的事老奴向来不过问。”花厅的已经熄灯,老管家直接把人带到书房,说了声下去备茶,恭敬退下。 楚靖南是个爱干净的人,桌椅擦得一尘不染。文房四宝、擦得乌亮的算盘和一些帐册整整齐齐搁放,其中还撒落一些奇怪的小玩意儿,竹编花球,小皮鼓,贝壳串。沈风行看著奇怪,越发觉得楚靖南是个怪胎。 桌案後是一堵粉白的墙,悬著一幅人高的画卷。画中穿著水蓝丝绸罗衫的女子面容姣好,眉若春风,和楚靖南有七分相象,只是薄唇浅笑间,更为温婉柔美,好似西子湖连天碧叶中妙蔓而生的一支荷,美丽动人。 沈风行微微一怔,心中五味陈杂。他曾经深深讨厌这个女人。在得知大哥要娶她的第一天,他就萌生这种感觉,他有预感,她要抢去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的那份爱。因而她入门几月,他没给过她一点好脸色看。慢慢的,她似乎察觉到那份敌意,然而她好象一点也不在意。 “杨家二公子,连个贴身钱袋也没有,太说不过去了。”她微笑著递来一个靛青色,绣著杨柳枝的钱袋。他没有接,只顶著一张因在太阳底下干粗活,暴晒得通红的脸凝视她,而後冷冷瞥开脸。她也没勉强,掏了手绢给他擦汗,轻笑:“我把它放到你房间里去。”似若春风的一笑,在许多年以後,仍温暖著他的心。 “行风,我要跟你大哥去了,小楚就托付给你,要坚强活下去,无论遇到什麽事,都不要轻易放弃……”嘱咐过後,她闭上眼,而伴随的那一点温柔也从嘴角消逝。沈风行按住额头,也抵不住哀伤逐渐蔓延上心头。 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沈风行缓缓回头,楚靖南背著手站在门前,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这麽多年了,你一点都没变。”跨步进来,走到一张圆木凳子坐下,悠然道:“怎麽忽然有兴致深夜造访,真叫人受宠若惊呀。” 狗嘴吐不出象牙,沈风行脸色难看,之前想要问的时一时也没想好怎麽起个头,从哪问起,正郁结,楚靖南轻哼,笑道:“为了顾天成?” 沈风行抿抿唇,道:“算是吧。” “哦?另结新欢了?我以为你还在为那姓花的整日肝肠寸断,寝食难安呢。”楚靖南满意地看著沈风行脸色顿时黑得像个锅底,然後重重一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继续道,“你别担心,顾天成是我楚靖南的人,保护他是我的责任。” 乱雪如尘 21 接20章补完 “是我楚靖南的人”几字入耳,像是当场甩来几个巴掌,气得沈风行险些跳起来,对著那张人畜无害,君子坦荡荡的脸挥去一拳。 楚靖南悠然道:“难道我说错什麽了? 紧了紧拳,挣扎几次终究没发作出来,沈风行狠得牙痒,却又不能拿他怎样。楚靖南对顾天成根本没那意思,若此时当真动了干戈,搞不好被人讥讽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表情扭曲的脸青青白白,楚靖南微微失神,接著轻轻叹息一声。他性子过於好强,凡事不肯服输。说白了,就一死心眼。然而世人皆谙“强扭的瓜不甜,强摘的花不香”的道理,真正能做到却是少之又少。 “那个姓叶的,为什麽不解决掉?”沈风行心里很乱,一口气也没喘顺,说话声音怪怪的。此时,老管家端来一壶上好龙井,茶香自尖嘴飘散开来,清淡宜人,沈风行的怒气因此缓了一缓,拂了拂白袍,对著楚靖南坐下。老管家倒好茶,鞠著身退了出去。 端起茶放到唇边抿了抿,楚靖南淡淡一笑,神色泰然道:“这条毒蛇打不得,会惊跑的。”沈风行疑惑地偏过脸去,道:“连你也不敢动他?” “不是不敢,而是……”故意顿了顿,楚靖南讪讪摸摸鼻子,嘴角轻扬,“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那他今晚就只能给我去躺棺材。”沈风行也不是省油的灯,咄咄逼人。 楚靖南缓缓抬起眼帘,已然收起眼中的温柔,面色微愠,眼光如刀地冷道:“不要插手这件事。”沈风行不吃他眼色,坚持问:“理由。”楚靖南沈默半晌,只道:“相信我。” 沈风行深深看他一眼,轻哼:“别让我等太久,我这人没什麽耐性。”言语中流露一份属於亲人的信任。楚靖南眉毛一挑,展颜笑道:“成交。”他一笑,仿佛春回大地,惠风和睦,沈风行看著,竟觉得那样的眉眼极好的。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13 章 “你在客栈布了眼线?”知道叶宁远背後可能隐藏著重大秘密後,一些想不明白的事也豁然开朗起来。 “单枪匹马你撑不住的。”杯子往桌上一放,楚靖南揉揉指,意味深长道:“权宜之计不能省,顾天成在官场上虽能游刃有余,但放眼江湖,凶险极多,不能不提防。” 听他说得有理,沈风行“嗯”了一声,算默许他的行为。过了一会儿,一壶茶见底,沈风行告辞离去,楚靖南也不挽留,命老管家送他出门。片刻,老管家折身回来,见楚靖南还静静坐在原处,望著嫋嫋檀香发呆,他叹了口气,进来後把门轻轻掩上。 “您真不打算告诉他当年大公子是怎麽死的?” “不必要。”楚靖南眼中掠过一丝凉意,“这四十年的光阴,他想要的,一样也没得。哼,算是白活了。想想人生没剩多少个年头,安安静静找个人陪著过了不更好,何必再卷入些陈年恩怨里,令自己痛苦?” “二公子他……真的吃过太多苦。”老管家涩笑,眼光微敛,轻道:“只是老奴知道您也不好过,这麽多年来,可您从不抱怨一句,若是……若是大公子和小姐泉下有知,也都可以瞑目了。” “姐夫的命不能白白断送。”楚靖南目光微寒,一字一句道:“不端了那人,我是不会罢休的。”取出袖中一封书信,嘱咐道:“差人快马加鞭送往杭州,亲自交到怜香楼的老板手上。” “是。”老管家接过信,立马转身,下去布置一切。 年少风流 HB TO 山石亲 乱雪如尘 番外 宣文帝十三年,杭州爆发一场罕见的瘟疫。顷刻间疫民遍地,哭声连连,百姓人心惶惶,不得安居。时任知府不作为,宣文帝将其罢黜,之後几年又先後委派两位知府上任,结果收效甚微,还因搜刮民脂民膏而受到弹劾。位高权重的九王爷上书朝廷,力荐门生顾天成,宣文帝心知他怀有鬼胎,没有立刻答应,後来迫於九王爷朝中势力,不得不暂时屈服,任顾天成为杭州知府。 顾天成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轻轻,行事手段毒辣,雷厉风行。短短数月,整顿杭州治安,稳定物价,抓流氓盗贼一百余名,兴修水利,发展水路商贸,一时之间,竟呈现一派太平盛世的繁荣局面来。 然而百姓却愈发觉得不安,城里多了不少打扮奇怪的人进进出出,而且常常传来暗地里死人的消息,比起往常看得见的灾难贫苦,这种看不见、摸不著潜藏的诡异危险更令人惊惧悚然。见过顾天成的人都说,他身上笼罩著一股阴邪之气,好象夜间出没的鬼魂,有著如豺狼般吃人的眼神。 百姓能见官,不是因为闹事上公堂,而是姓顾的知府生性风流,喜欢花眠柳宿,夜不归宿。城里最大的青楼怜香楼,更是他常去的地方。怜香楼里的姑娘才色双馨,她们接客还得挑客,只有看得顺眼的才能成为入幕之宾。顾天成相貌英俊,玉树临风,出不出银子,都会有人投怀送抱,只要他一句话,即便人在府上,楼里的姑娘也会乘著轿子委身前往一趟。 某日,顾天成天光白日,一时来了兴致,唤了几名姑娘寻乐。略有醉意时,下人匆匆跑来通报:“大人,武林盟主沈风行求见!” 顾天成衣衫不整地倚在软榻上,边喝著姑娘送来的酒,边摆手道:“让他进来。” 沈风行一入厅里,便闻到呛人的脂粉味和酒味,奢张铺华,淫糜放纵,还以为进了风月场,不由皱了皱眉。顾天成注意到他表情,单手撑著脑袋,似笑非笑道:“是什麽风把沈盟主给吹来了?咳,来得真不合时宜,你请自便,来人,还不上座,让沈盟主站著,成何体统?!” “顾大人好意,草民无福消受,只能领你心意了,”沈风行背著手,斜睨一眼下人端来的只有小腿高的木板凳,笑道:“沈某是江湖人,说话不懂得拐弯抹角,此次前来,是想向顾大人借一股东风,希望大人认真考虑。” “哦?”顾天成挑了挑眉,揽住身旁的姑娘亲吻,一副爱理不睬的样子,“你说说,我为什麽要借你这股东风?” “对你,对我都有好处。当然,这股东风我是不会白借的。”沈风行拍了拍手,立刻有人带上一个绝色美女,清雅如兰,比起顾天成身边的莺莺燕燕,胜在三分出尘脱俗上。顾天成眼睛眯了眯,沈风行看了,淡笑道:“如果借不了东风,我可得把顾大人开辟风水宝地的事传出去,就是杭州城外清明山恶鬼林……呵呵,大人在那收著的好东西,恐怕不想和别人分享罢。” 顾天成脸色变了变。 绝色女子温柔地贴了上来,只是扬袖环上他脖子。 “你倒识我心意。”顾天成眼里闪过一抹凶光,随即又笑开了,浸过酒的唇泛著淡粉色,微微翘起,形成优美的弧度。 沈风行深看一眼,别有意味道:“美人再好,比起顾大人也只有逊色的份……” “来人,送客!” “那麽,沈某改日再来叨扰。” 果然,沈风行隔些日子便会来一次,每次都赠送各种珍宝和美女来,顾天成倒没有拒绝,统统收下,但推说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这日小厮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时,沈风行打断道:“我带了丹药来,能治百病,必要大人亲自收下。”小厮还想张嘴说什麽,被沈风行点了穴,只能哀怨地看著他大摇大摆地走入府中。 “顾大人,近来身体安好?”沈风行逮住了正悠闲喂鱼的顾天成,笑得好不奸诈。 顾天成转头淡淡瞥他一眼,又专注丢鱼食,“沈盟主送得礼太重,顾某受宠若惊,才落下病根,实在惭愧。” “这麽说来,大人的病还是草民一手造成的?”沈风行笑著拿出凝脂白玉小瓶,道:“听说大人得病,特意从侄子那要了一瓶灵丹妙药,包准药到病除,要不要现在来试试?” “恐怕我的病丹药都没有用。”顾天成回过身来,笑吟吟地凑近脸,热气拂过沈风行脸侧,舔舔舌,情色道:“我这病非要沈盟主献身,才能治得好。” “哈哈哈哈……”沈风行大笑,“这有何难?”扣住顾天成下巴,扭过来轻轻在他唇瓣上啄了一口。 微凉,还有一丝疏淡清冷的味道? 沈风行皱眉,以为是错觉,於是又用力吸了吸。 顾天成瞪圆眼,懵了一瞬,随即推开他。 沈风行也觉得狼狈失态,面上浮现出不自然的僵硬。 半晌。“大人果然年少风流啊!” “你也一样。”顾天成冷冷瞥他一眼,背过身去,“你说的事,我答应了。” “谢顾大人赏脸。”望著黑色背影渐行渐远,沈风行渐渐收起笑,片刻後,喃喃道:“当真是我见犹怜……” “什麽我见犹怜,大清早发什麽情?”小腿猛然被人踹了一下,沈风行睁开眼,便见顾天成一脸不悦地看他。 沈风行挪挪下身,蹭到一片温热柔嫩的肌肤,才意识到自己碰到的是顾天成的大腿内侧。心头一阵荡漾,还没等享受够那销魂的滋味,顾天成推开他,掀被下床。沈风行失笑,原来刚才的是梦啊……现在的顾天成,早是他的人了。 “我送宝儿去学堂,回头叫徐青准备午饭。”顾天成梳洗完毕,收拾脸盆,回头见沈风行笑得有些傻,不由奇问:“你笑什麽?” 沈风行翻身坐起,盯住他眼睛道:“没什麽!” 顾天成狐疑地瞥他两眼,转过身去,捣弄出一点水声後,拿著刀子过来,抬起沈风行的脸瞅著,“胡子都长了,也不刮刮。”沈风行愣了一下,下意识要抬手摸,顾天成说了声“别动”,捏住他下巴,小心翼翼地清理短密的胡渣子。 指尖按按揉揉,像猫爪子挠在心头,沈风行看著他温雅的脸庞上长睫浓密,扑闪扑闪的,笑意从嘴角荡了开去。以前怎麽就没发现,他不仅长得这般好,而且人也这般好,这一双手温柔起来……比女子更为贴心。 顾天成替他刮完胡子,拎起包袱准备出门时,沈风行忽然唤住他。 顾天成转过脸来,沈风行看了他片刻,低笑:“你就是我的宝……呵呵,无价之宝。” 小顾你人妻了=V=! 乱雪如尘 22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14 章 22 年关一天天逼近,悦成客栈在众人帮助下,装点布置也有模有样了。沈风行坚持不让顾天成乱动,吩咐徐青监督楚府的家仆干活。顾天成不想自己像猪一样被养著,有空便过来拣些轻活干。反倒是沈风行,最近也不知怎的,老往楚靖南府邸跑,一去就是一天,常常夜深了才回来。 “瞧你这副慌慌张张贼眉鼠眼的德行,白长一张正人君子的脸。”某天夜里,沈风行再一次跳窗而入,顾天成忍无可忍,用力合上手中的书指责道,“往後不敲门,你休想踏进客栈一步。” “我想来你还能拦我?”沈风行阴狠冷笑。他这几日奔波还不知为了谁,应付楚靖南已经够烦了,回来还要活受罪,越想越觉得憋屈,啐念道:“不识好心人。” “你好人?省省吧。”顾天成回以同样的冷笑。 沈风行从衣柜里取了套衣服,冷冷瞥顾天成一眼,故意又从窗子跳出去。顾天成拳头握了几次,才勉强忍住上蹿的怒火,心道往後要叫顾悦堂远离他才是,免得被他的不良习性沾染。沈风行沐浴回来,顾天成连冷眼都懒得给,埋头看书,沈风行坐上窗台,晾干湿琳琳的长发。 月色很明亮,然而外头还是飘著雪的。 寒风吹来,将灯芯拉长一下,书上的字也忽然暗了一暗。顾天成动动脖子,转头看向窗户,沈风行倚在窗上,偏著头在看洋洋洒洒的飞雪。顾天成默然起身,从木架上取下一条干布,走到他跟前,撩起他的长发捂入布里,轻轻擦拭。 头依然朝外看著,沈风行垂下眼,低喃道:“你恨他吗?”擦发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沈风行长吐口气,转头望入他眼睛深处:“你对九王爷忠心耿耿,付诸所有心血替他做事,但是最後关头,他牺牲了你,天成,你恨他吗?” “我不恨。” 顾天成笃定的回答令沈风行好一阵错愕,轻握住他的手,道:“真的?” “真的,是真的。”顾天成蠕了蠕唇,深深吸了口气。沈风行修长的指搭在他的脉搏上,他的脉搏连著他的心,沈风行从那强而快的脉跳,窥探到他的内心的震撼、茫然,和最深处压抑的一点不可磨灭的尖锐痛楚。 沈风行不急著追问,等了好一会,顾天成似乎缓了过来,长睫微颤,双眸微垂,迎上他的视线,“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不恨。”最後三字化作呜咽,放佛说这三字吐尽他胸腔里所有的气,抽光他身体所有的力量,轻颤的身体显得那麽无助。 “你恨也好,不恨也好,我再也不会叫他伤害你。”他清秀的长眉因竭力抑制痛苦而扭曲发颤,眉心褶皱深如刀刻,沈风行心头一震,猛然将他圈入坏中,动作虽有些粗鲁,但接下来他却温柔地抚著他滑顺的发,轻道:“我学不到你的坚韧,你的豁达,你的坦然。若世道清明,朝政不乱,若有人在你偏离正途时拉你一把,凭你的才智,你的胆识,你必将成为流芳百世的好官。” 顾天成蓦然一震,埋头在他肩窝。沈风行更加用力抱紧他,“你说世事无常,犹如乱雪,然而在乱雪之中,依然会有傲然绽放的梅。冬梅高据枝头,难免遭所雪欺,遭雪所压,梅可落,但是梅之气质却不能失,历经风雪的梅,必然开得更灿烂动人。” “看不出来你还是舌灿莲花的料子,风行,呈你所言,我祈愿如此。”沈吟半晌,顾天成扶住他的肩,慢慢撑起身,看著他的眼,道:“下半辈子,我只求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为百姓多做点事……时日不长,我只要活一天,便付诸一天,我会教导宝儿,让他好好做人,经营悦成客栈,救济贫民……” 听著顾天成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谋划将来,却不曾替起自己,沈风行忍不住急了,脱口便问,“那我呢,你的下半辈子可有我?” 一话说完,两人都愣住。 ========== 会客厅里排队的几只通通是纸老虎,快点平躺下来任我蹂躏…… 趁我又抽时上蹿下跳,抽打。 乱雪如尘 23(小修) 23 一话说完,两人都愣住。 最後,还是顾天成先开的口,“这个问题……得先问你这。”一根修长白皙的指戳到沈风行左胸,点了点,笑道: “问问你里面刻了痕,烙了印的那位肯不肯答应?肯不肯挪出点位置来。人是自私的,想要我心里有你,你的心里也必须有我,否则……所谓公平交易,谁也不亏谁。” “我的心……”沈风行低声轻喃。他伸手摸向自己的心口,那处正好停留著顾天成温暖柔软的手,他一把抓住,放佛一只迷失於大海,暗夜前行的船,忽然看见远处升起一点亮光,感觉到了握稳泰山石的安心。 飞扬的剑眉,眉尾被月色染点清华,颜色晕淡,额外柔和,若是能褪去凌厉和忧愁,相信会更加迷人。顾天成抽指拨弄一下那角小小的眉发,“沈风行,人活一世,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就看你怎麽活,是要明明白白,还是糊里糊涂。”轻笑一声,仿若低叹:“不要给自己留遗憾,千万别在死之前还平不下心来,冤屈了自己。我和你早已经过了山盟海誓、风流年少的岁月,凡事得考虑得成熟些,纵然我们有过肌肤之亲,可你心里应该清楚,你所念所想的到底是谁……人可欺别人,却欺不了自己。我,不是他的替身。” 沈风行愣愣听著,眼瞳里透著茫然,放佛落著一场寂寞的雪。眼前的人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绝美的,思念多年的脸。花子渝……他倾尽一生想要爱的男人。是他麽,眼前的男人是他麽?他自嘲一笑,子渝会有这样温柔的眼神,温柔的口吻麽?那一种温柔,是将心底最柔软一角揉碎取出,一点点敷在他积年不愈的伤口上,叫他不再疼,不再难受的温柔。“呵……”他闭了闭眼,笑出声来。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男人逢场作戏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顾天成看到他眼底的迷惑,扬唇轻笑。 他和顾天成真的只是逢场作戏?那为何在顾天成被拖於马後游街,自责落泪时会心如刀割,为何在得知他被叶宁远抓去时会心急如焚,又为何发现他差点被叶宁远强暴时,恨不得将叶宁远剁成肉酱,连楚靖南说慢慢收拾他都觉得不痛快。 “天成,天成……”沈风行咀嚼著他的名字。他的一笑一哭,一弯唇一皱眉,都像有根细长的丝线绕到他心尖,一触即动,这一切都是逢场作戏?沈风行捧起他的脸,声音略带沙哑问:“你……在乎我吗?” 顾天成望著他,对视良久,道:“在乎。” 沈风行一怔,久久说不出话,目光不断在他脸上徘徊。 顾天成扇扇睫毛,唇畔扬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怎麽,吓到了?抱歉,我说话不喜欢绕弯子。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像你这样的货色怎麽会入得了我的眼。罢了,世间许多事就像压在箱底的无头公案,说不清楚的。” “但,我即便在乎你,却不能把心交给你。”顾天成摇头一笑,稍稍向後撤开身,流连他眉角的食指下滑,移到他的眼皮上轻轻压下,享受著眼皮因抗拒而不适的微跳,低笑道:“我只是单纯希望,你的双眼能重复昔日光彩。” 沈风行睁著一条眼逢,痴痴看著他。感觉到风渐渐大了,身上扑来些寒意,顾天成道:“头发干了早点歇息,岁末大夫们常常闭门不出诊,有事也不好找人,所以自己多注意点。” 美好的长指离开,沈风行感觉到一阵莫名空虚。顾天成摊开被子,钻了进去,说睡便睡。沈风行默默注视那堆隆起好一会,确定他真睡了才扭头,重新望向窗外。 雪纷纷扬扬,月色下耀眼逼人,偶然有风来,便随著风飘高一些,然後又缓缓落下,树梢上,碎石上,铺了一片银亮。夜很静,他坐了许久,心却意外平静,或许那些凝聚心头的事,也像雪花被风吹乱,散了开来,之後,便不会痛了…… 年三十那天,所有短工和家仆都分了银子遣散了,偌大的客栈只剩顾家父子、沈风行和徐青四人。沈风行今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楚靖南昨夜约他喝酒,说:“今晚你是我的一家人,明晚你是别人的一家人,抢人好比抢生意,我决不落人後头。来,我们不醉不散。”楚家家大业大,拿出来的都是陈年佳酿。沈风行嗜酒,一喝就没有个尽头,到了深夜三更,才一步一摇地回到客栈。头昏昏沈沈的,好歹还留了一丝清醒,没有惊扰顾天成,踢了书房大门,随便找著件能挨的桌椅一靠,迷迷糊糊睡去,醒来时嘴里的酒气还没散。 肩上滑落什麽东西,沈风行抓来一瞧,是自己平日盖的棉被。沈风行摸了摸棉被,忽然轻笑,起身将棉被叠好送回原处。顾天成早不在了,沈风行换了衣裳,洗漱一番才走出房门。徐青正好经过,道:“沈爷,掌柜的在厨房里做粥,叫你醒了便过去一趟。” 沈风行这才觉得肚子空空,点点头,便朝厨房去。远远的,便听到厨房外打闹的声音,沈风行驻足一看,顾家父子不知为了什麽值得高兴的事,抱成一团,哈哈大笑著。 乱雪如尘 24 24 顾天成叉住顾悦堂的腰,忽然便朝上方抛去。顾悦堂吓得失声大叫:“啊──”高昂的尾音还没拖完,顾天成已稳稳把他接住,笑吟吟道:“胆小鬼!” “爹就爱欺负我!”顾悦堂拼命喘气,觉得刺激,面上却憋著不表现出来,还扁嘴叫屈。 “谁叫你吃那麽多糖。”顾天成宠溺地蹭蹭他鼻尖,“糖吃多了对牙不好,往後要是坏掉看你後不後悔。” “哦。”顾悦堂郁闷地应了一声,他手上还握著一颗酥糖。 “宝儿乖,爹带你飞飞好不好?”顾天成提议道。 飞飞是什麽东西?沈风行没想明白。正疑惑,那头的咯咯笑声再次传来,比刚才更闹哄了。沈风行抬眼一瞧,顾天成所说的飞飞,原来是把顾悦堂放到肩上,抱著他的小腿飞快地原地转圈。 顾悦堂张开双臂,好像振翅欲飞的小鸟,高兴乱叫:“爹,等我长大了,我要学真的飞飞,像恶人大叔那样,带你飞树林飞小河,总之……爹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15 章 恶、恶人大叔?顾悦堂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有的人已经自动自觉摸自己的脸。“呃……”沈风行尴尬地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俩父子玩得起劲,沈风行不想坏了气氛,於是静静看著。 顾天成笑时眉眼弯弯的,微微上翘的唇角仿佛凝著一束温暖的阳光,照得人心暖烘烘的。沈风行不由看痴了,其实他很早便知道对顾天成的心意,可是顾天成再好,始终不是他最爱的那个。不是他不懂珍惜眼前人,而是……他真的忘不了过去。 “你躲在这里做什?肚子饿了麽?”沈风行听到声音,摄了摄神。顾天成不知何时抱著顾悦堂站到他旁边,睁著一双亮灿灿的眼望著他。 “咦?你饿了?吃糖吧!”顾悦堂心情不错,说话时嘴角还扬著笑弧,“我爹做的,给。” “你爹真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沈风行接过酥糖,朝顾天成揶揄一笑,见对方不理睬他,自讨没趣,才把堂放嘴里咬了一口,“太甜。” “我就爱吃甜的。”嫌甜还吃得那麽快!顾悦堂轻哼,忽见他嘴角粘了几颗芝麻粒,便伸手过去替他抹,“偷腥猫要记得擦嘴。” 细滑柔嫩的皮肤碰来,沈风行心口蓦然一跳,脑海瞬间闪过令人窒息的画面,他大叫一声,连退两步,脸色惨白,吃了大半的糖酥掉到地上,整一副胆裂心惶的模样。 顾家父子互视一眼,顾悦堂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沈风行的反应让他太受打击,既尴尬又委屈, 红著眼大声喊道:“我知道,你只喜欢我爹,你根本就讨厌我、讨厌我!” “不关宝儿的事。”顾天成阻止顾悦堂继续叫喊,担忧地看著沈风行已转向青绿的脸,不由上前几步,“你……” “别过来,别过来!”沈风行耸著眉毛,双眼瞪得滚圆,眼神一触到顾悦堂水润润的憋屈眼神,又发出一声哀叫,抱头跌到地上。 这时,徐青听到吵嚷急急赶来,以为有人蹿来闹事,还特意抄了扫帚,边跑边叫:“掌柜的,出了什麽事?” “徐青,带宝儿走。”顾天成将顾悦堂交过去。 “好、好,掌柜的,沈爷他这是……”徐青放下扫帚,抱好顾悦堂後,不由看蜷缩成团、狼狈不堪的沈风行。他现在的模样和当日强闯客栈有过之而无不及,凝聚的痛楚将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却无处发泄,既叫人恐惧又叫人为之心痛。 “我来处理,你们先出去。”顾天成说完便朝沈风行走去。 “是。”徐青应了一声,抱著仍一脸不高兴的顾悦堂匆匆离去。掌柜的多的是方法和手段,对沈爷又了解,事情应该很快会解决。徐青这麽一想,心也安定下来,眼下自己要做的,是怎麽安抚顾悦堂。 两人离去後,顾天成一个跨步,蹲身抱住沈风行,放低声音轻道:“宝儿走了,你不用怕。” 沈风行双眼紧闭,呼吸急促,陷成川字的眉头说明他仍然在强行压制内心的痛楚。 “是不是想你的孩子了?”顾天成叹了口气,轻问。 “你竟然知道……”沈风行眼中滑过一丝诧异,吐出来的声音似若游丝。 “我是当爹的,怎麽不知道?” 顾天成拈下他发间的雪,柔声道:“他们的娘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是她放弃了他们。” “是我放开她的,是我没有救她。”沈风行埋头在他怀里,抖著声音重复著,似乎还带著哭腔,“是我没救她,没救她……” 柳如虹於他有救命之恩,加上她行事作风酷似花子渝,为了留住那人的一点影子,他娶了她。他承认自己心怀鬼胎,但这些年下来,两人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他对柳如虹还是渐渐生出情愫的。 然而情愫不是爱,他可以呵护她一生,却给不了她所要的“独一无二”,更不曾想到她最後会因爱成狂。他成不了她的唯一,她便让他所有爱的人全部陪葬。在天山那一场噩梦般的雪崩情景里,他的脑海里只有对花子渝失而复得的狂喜,全然不知他奔向花子渝的一刻,她绝望地退到雪落处,任由雪团将她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覆没。 她以这种极端的方式让他永远记住她,记住他们惨死的孩子,记得他所犯下的所有罪过。这一年多,他时常在梦中看见两张模糊的脸,哭喊著叫他爹,醒来後心痛如绞。此後,在面对小孩时,他都板著一张脸,他害怕看到孩子冲他笑,因为只要他们一笑,满心的罪恶感便从油然而生,令他饱受痛苦的煎熬。 [新年快乐]乱雪如尘 25 25(祝大家新春愉快,事事顺利,万事大吉!!) “我和你想的不一样。”顾天成呢喃的嗓音像一股清泉沁入沈风行心里,此时两人额角相抵,只要顾天成略一低头,便能吻上他的眼,“我自知罪孽深重,苍天不饶,所以下半辈子只求行善积德,将功赎罪,其它事不敢想也不敢奢求。然而天公福泽,让我遇到悦堂。他就像我的重生……我抚养他,教他为人处事,正其德,端正身,绝不重蹈我的覆辙。” 沈风行偏过头,顾天成一双黑眸近在咫尺,眸里似藏了把火,温暖著他。“世间之事,冥冥中皆有定数。当初你受王爷之命,将王家一门灭口。按理说,你们杨家与王家的後人必定因此深植仇恨,水火不容。可结果呢?他们非但没有互相残杀,还结为师徒,不离不弃。” “是啊……”沈风行苦涩低笑:“连我的挑拨也不奏效。” “王曦落一家为姓杨的所毁,可他一生得来的幸福却同样为姓杨的所给。”顾天成灼热的呼吸喷到他颈脖,眼神坚定如石,“上天有好生之德,世事循环未必都是冤冤相报,以恶制恶,它还可以有另一种方式消除恩怨和罪孽,难道……难道你不觉得遇到宝儿,也是上天赋予你对你死去的孩子一次赎罪和补偿机会吗?!” “我的孩子……”身体在残酷的回忆中战栗不已,清泪无言滑落。 “好了。”顾天成安抚地拍他的背,等他情绪渐渐稳定後,温和道:“昨晚你醉得不轻,今早也还没吃东西,来,到厨房喝点粥,填饱肚子後才有力气干活,以前的事别想太多了。” 顾天成直起腰,抚了抚被沈风行揪皱的衣物。 沈风行也跟著站起,抹了把脸,疑惑道:“还要干什麽活?” 顾天成薄唇微勾,笑道:“贴春联。” 旧时在聚贤山庄过年,哪需沈风行操心,如今要亲自动手,却因不谙其道闹了许多笑话。顾天成叫顾悦堂去帮一把忙。顾悦堂还在为早上的事闷闷不乐,不愿去。顾天成拉他回房,一刻後,顾悦堂走出来,双眼红红的,像是哭过。他略略收拾心神後,二话不说,便往客栈门口走去。 沈风行正拿著上联对著大门比划,考虑该贴什麽高度合适。 顾悦堂“喂”了一声,沈风行瞥他一眼,却不理睬,又把头扭过去,顿一顿,身影忽然微微一动。顾悦堂眼尖,忙抓住他衣角,翻白眼道:“你做什麽啊,想用轻功飞上去贴?哎,笨死了,贴个春联也不会。” 沈风行给他一个凌厉眼色。顾悦堂可不怕他,瞪向他,叉腰道:“先搬凳子来。”说完,蹬蹬跑回厅堂,搬来张长凳子往他身旁一放,拍了拍凳面,吩咐道:“站上去。” 沈风行照他话做,但面色臭臭的,一脸不爽。 “歪了歪了!对对,往左一点,啊,过了,朝右移回去,对,这高度不够,再往上挪一点……” “闭嘴!”沈风行扬声怒喝。 “过年不许发脾气!”顾悦堂在下头嘟高嘴。 “你管得著!”沈风行恶狠狠地将春联朝前一按,用力之猛像要把那门给推倒。 “我管不著?我今天就替爹教训你!”顾悦堂眉毛一扬,两只小手拼命往沈风行屁股打,还不停念道:“叫你凶!叫你凶!” “让开。”沈风行不厌其烦,背身长手一伸,揪住他後领把他丢到一边去。然後跳下凳子,甩出一道掌风。凳子瞬间移到门的另一侧,沈风行看也不看捂著屁股嗷嗷叫的顾悦堂,继续贴下联。 顾天成做完年糕,想看春联贴好了没,结果老大远便看见沈风行顶著一张包公脸。 “呃……”等近到跟前,顾天成努力眨了眨眼,确定沈风行屁股位置的黑五指山并非错觉,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黑白分明啊。”敲了一下顾悦堂的脑袋:“是你干的好事。”顾悦堂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沈风行不知两父子笑什麽,而且那声音怎麽听怎麽奸诈。後来,徐青惊愕地对他说:“沈爷,你……你摔茅厕了麽?”沈风行这才揪过衣袍一看,脸都绿了。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16 章 晚上的年夜饭,四人围坐一桌,好菜好汤。几杯酒下腹,劲头便蹿腾上来。 徐青端了酒敬顾天成,“掌柜的,来年悦成客栈的生意一定红红火火,客似云来。” “谢谢。”顾天成端酒回敬,一饮而尽。 顾悦堂趁此当口,夹了颗四喜丸子放到沈风行碗里,小声问:“喂,你会一直陪在爹身边吗?”沈风行斜眼看他。“那、你也会陪在我身边吗?”我字刻意放低声音,顾悦堂乌黑的眼带著一丝希冀看向他,咬著下唇道:“其实我只是有一点讨厌你,真的……只有一点。” “别说了。”沈风行猛地搂住他,低头在他耳畔道:“我会的。” “真的?”顾悦堂猛然抬头,欣喜不已。 “嗯。” “哎哟哟,好热闹啊!”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朗笑,有人不经主人同意,大咧咧推门进来。楚靖南看了一眼纷纷停下筷子的四人,笑著道:“我也来蹭蹭饭,顾先生应该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顾天成微笑著邀请他入席。 徐青赶忙添了双碗筷,楚靖南不客气地坐下。 “这只是狐狸吗?”自楚靖南进来,顾悦堂一双眼便不停瞟向他怀中所抱的雪白毛团。 “嗯,它叫碎月。”楚靖南摸著狐狸的脑袋,狐狸温顺趴在他臂上,圆溜溜的金眸转呀转,定定回望顾悦堂,“这家夥淘气,非要跟著来,哦,随便给点它东西吃就行。” “真漂亮。”顾悦堂情不自禁伸手去摸,那狐好像通晓人性,也探出毛茸茸的爪子,在半空中挠他的小手。 乱雪如尘 26 26 “喜欢的话,给你抱著。”楚靖南见一人一狐像牛郎织女隔著他的臂“深情遥望”,索性把碎月交给顾悦堂,由他们玩去。碎月一到顾悦堂怀里,便迫不及待地抬高两条前腿揉蹭他的衣裳。 “谢谢楚哥哥!”顾悦堂高兴地大叫,抱著碎月摸来摸去。 “楚……楚哥哥?”沈风行抖掉一层鸡皮。楚靖南横看竖看也不年轻了,凭什麽顾悦堂叫他哥哥,叫自己恶人大叔?!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丁点小甜头就蒙了眼,胳膊往外弯。 “嗯?”楚靖南挑眉看向沈风行,“你有意见?说出来听听。” “姓楚的,”沈风行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是人见人爱的香馍馍?拽什麽劲?”看著他轻佻的表情就不爽。 “香馍馍的名头我可要不起。”楚靖南气定神闲地喝罢手中的酒,才笑吟吟道:“但是男人该有的财富我有,男人该有的气度我也有,谦和礼待,为人诚恳,一诺千金,要赢得人心,我还是有这份自信的。” “你!”沈风行气得够呛,双眼能冒出火来。然而与他共坐一桌的顾家父子、徐青还有那只狐狸齐齐看著楚靖南,纵然不说话,但目光都一同透著认同两字。沈风行眼见自己被孤立,气打不到一处出,更加憋屈。 “顾先生,有些话我想和你单独聊聊。”楚靖南不理会头顶快要“吱吱”冒青烟的沈风行,朝顾天成温和一笑。 “好,我们到前院去。”顾天成爽快答应。 楚靖南一来便把沈风行折腾得郁结,这回还把顾天成的人带走,沈风行一口恶气更吞不下,猛地仰头喝下口烈酒,把酒杯重重砸到桌上,听见那一声沈闷的响声,才能稍稍缓解心头之恨。好不容易压下点火,却又被那头的欢笑声燃起。阴鸷的目光瞥向和顾悦堂闹得正欢的碎月,咬牙道:“小狐狸!”说完又朝即将消失在门口,身形更高挑些的背影狠声道:“大狐狸!哼……物以类聚!” 徐青听著摸不著头脑,问:“沈爷,我们这不就只有一只狐狸吗?” 清月如勾,积雪如银。楚靖南倚著高立客栈门前的酒旗杆,对顾天成道:“过几天,我到京城一趟。”顾天成眼中滑过一丝惊愕,但很快又因猜出端倪而平复下来。楚靖南顿了顿,道:“九王爷已经众叛亲离,在朝势力崩溃在即了。” 顾天成眼神闪了闪,道:“他违忤民心,东窗事发也是旦夕之事。” 楚靖南一只手搭到他肩上,拍了拍,道:“我告诉你这些,也是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毕竟他对你有养育之恩,也是你心中举足轻重的人,将来若是听到什麽消息,千万要挺住。” “连我的心事也看穿,你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顾天成早知楚靖南并非一般人,但说出这番话倒叫他意外,联想到几日前沈风行说的话,又拼凑了些蛛丝马迹,便也明白沈风行最近为何老往楚靖南那跑的原因了。顾天成低低一笑,眼神有些黯然,“其实他当初这样待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一生只爱宏图霸业,而我,只是他的垫脚石。垫脚石松了,坏了,弃掉也是应该的。” “他若是弃掉也就罢了,”楚靖南冷下声音道:“我最担心的是以他阴狠歹毒的性子,说不准要玉石俱焚,他一人死不甘心,还要让所有和他有关的人一同陪葬。那个叶宁远,也是和九王爷有一腿的,不过你放心,我人即便不在江陵,但也做了安排,一定保你安全,你大可放心。” 收下楚靖南的定心丸,顾天成由衷笑道:“那顾某在此先谢过楚公子。” “你我之间谈谢就生疏了,保护你原就是我分内之事。”楚靖南展颜一笑,忽然身子前靠,凑到他耳畔,细声柔语道:“沈风行这小子玩阴的手段一套接一套,可一旦遇到个情字,就变成傻蛋一个,比驴还笨,你如今不待见他也是他活该。不过,他是个痴情的角,如果对你铁了心,一辈子便任你牵著鼻子走,把你照顾得相当周全。” 顾天成笑而不语,然而唇角意味深长的笑痕却没逃离出楚靖南锐利的目光,楚靖南了然笑道:“顾先生的表情告诉我,你早就盯上他了,准备上手了?那好,很好!” “选这麽个人放在身边,你是稳赚不赔。就是得操多点心,把他收服帖了。”楚靖南轻笑著,眼底滑过一抹狡黠,“怎麽办?我等不及要看他的怨夫脸了!” 吃完晚饭,大家各自散了。化身为暴牛的沈风行冲到顾天成卧室兴师问罪,“说!那个姓楚的老淫贼有没对你怎样!” “注意你的措辞。”顾天成正把洗完脸的布巾晾上木架,听到沈风行口不择言,忍不住蹙眉责道:“楚公子为人正直,光明磊落,岂与淫字有瓜葛。倒是淫贼两字用在你身上,我觉得更为贴切。” 沈风行见顾天成处处维护楚靖南,又拿自己开刀,顿时怒不可歇,“他要是为人正直,光明磊落,就不会背著我搂……” “你跟踪我们?”顾天成回头打断他的话。顾天成跟楚靖南出去,沈风行自然憋火,为防止楚靖南做出什麽出轨的行为,他才怀著担忧的心跟上来,没想到被说成“跟踪”,倒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什麽偷鸡摸狗不见的人的事。沈风行正要开口辩解,顾天成却先道:“再说,我的事,与你何干?” 乱雪如尘 27 27 “当然与我有关!”沈风行握拳怒吼,“你是我的、我的……” “你的……什麽?”顾天成缓声反问,心里尤存一丝能听到答案的侥幸。 “我的、的……” 听他前一句话溜得飞快,後一句话却结结巴巴,顾天成嘴角扬起一丝酸涩笑意,摇摇头道:“算了,不谈这个。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风行憋得脸红脖子粗,死活说不出楚靖南轻轻松松道出的“顾天成是我的人”的话来。正愁一腔郁结之气无处发泄,不防天成忽然转了话题,他愣了一愣,也没再纠结下去,顺著顾天成的话问:“这麽晚了,还要去哪? 顾天成没有多说别的说,直接携了沈风行到後院去。 “年三十,跟他们说一声吧。”拍拍沈风行的肩膀,顾天成向前递去一个眼色。後院正中,面朝明月的空旷地方,摆著方形长桌,上头有一盆水果,一壶酒壶和三个杯子。 顾天成说完便转身欲走,把这里留给沈风行。 沈风行却猛地握住他的手,沈下声音道:“天成,留下来吧。”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17 章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像浸泡过冰水般,冷得骇人。顾天成心中踌躇一阵,按他的意思留下来了。 沈风行给杯子逐一满上酒,而後端起其中一只,退後几步,转手缓缓将清液倾洒於地。“如虹,这一世是我辜负了你,我不配当你丈夫……愿你来世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好容易放下空杯,手指已经开始发抖,沈风行闭了闭眼,平息内心起伏,遂拿起第二、第三杯慢慢洒下,“孩儿……爹对不起你们,来世爹愿做牛做马,伺候你们一辈子。”最後几字凝到嘴边,已因哽噎而不甚清晰了。 一只手从後插上来,微拢五指,和他掌心相贴。沈风行侧目朝旁看去,顾天成长直著腰身,眸子仿佛揉进碎了的清辉月色,格外明亮。“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回到房间,夜已经很深了。沈风行在床上辗转难眠,一翻身却见顾天成睁著明亮的眼睛望著他,心中挣扎几番,终究把憋著的话说了出来,“天成,我想去一次洛阳。” “想去便去吧。”顾天成注视他的目光里没有丝毫愕然,反而轻轻一笑,“其实你很早便想这麽做了,是不是?” “我要和过去做个了断,事情一结束,我马上回来。”沈风行深怕他误会般,急切承诺,得到顾天成理解般的回应时,心口才稍稍松动一下。伸手挽过他的肩,摩挲他线条优美的脊线,沈风行挨到他肩窝,坚定道:“我不会离开你们的。” “得了,”顾天成嗤一声,不屑笑道:“少了一个米虫而已,又不是缺胳膊断腿,我不稀罕。” “好,我就是米虫了,但不是普通的米虫!”沈风行冷下脸,恶狠狠地翻身压在顾天成身上,嘿笑道:“我是会吃人的米虫!” 抬手朝上一扯,帘帐轻飘飘落下,连月色都无法窥视接下来的缠绵春色。 春回大地,暖风徐徐,正是一年耕作好开端。叶宁远因病在家休养,没有出来横行乡村,鱼肉百姓,大家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生活都过的甚为安稳。经过修葺的悦成客栈规模颇大,小有气派,加上有楚家撑腰,生意越做越大。顾天成索性请了人手帮忙,自己专注记账,活得倒是更加滋润了。 沈风行临行前一晚,顾天成替他整理包袱,干粮衣物银两统统备好,还认真检查一遍有没缺漏。 “路上要是不赶,记得捎信回来。”顾天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忘嘱咐。 沈风行看著他忙碌的身影,忽然从床上跳起来,从後面抱住他:“别把时间浪费在收拾上,不就几件破东西,有银两一路缺什麽买什麽,用不著费心。” 顾天成冷冷刮他一眼:“大家辛苦赚来的血汗钱,你必须省著用。” 沈风行见他脾气上来,忙把头枕在他肩上,好言道:“行行,都听你的。” “滚开,热死了。”顾天成推搡他脑袋,不耐地拧眉。 “热了就脱衣服!”沈风行扫开碍眼的物什,把人压到桌上,猴急地去剥光他的衣裳。没有细致耐心的爱抚,沈风行沾点药膏松弛他後穴,揉弄片刻便一贯到底。 顾天成两臂环至他背後,尽量放松身体,但下体的钝疼仍然难以适应,忍不住咒骂一句:“粗鲁莽夫!” “抱歉,我等不及了。”沈风行撑著的双手把顾天成困在自己和桌子中间,下腹向前嵌,逼迫他两条曲起的腿分得更开。顾天成只觉得体内的火热又深入几分,抵到某个敏感处,不由拧起眉,溢出一声呻吟。 “天成,继续叫……让我听你的声音。”沈风行凶狠地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顾天成看著他一脸痴迷的表情,眼神渐渐温柔起来,捧起他的脸,微抬起身,轻轻吮住他的唇。沈风行双眸一亮,飞快腾出一手托住他後脑,将他按近自己,翻动湿滑的舌,疯狂而热烈地回吻。 “风行。”顾天成双手滑过他的脸,插入他发间,轻轻揉按。此去洛阳,要分开好几个月,问心自问,他的确会害怕,怕他一去,便不想再回头。原来爱上一个人,是真的会变自私的。 “这种时候还分神?”沈风行发现他眼底游离,不悦皱眉,下身用力顶撞几下,唤回他神智。 “你真的……会回来?”顾天成从不断被人啄吻的唇里吐出一句话。 “我不是什麽好人,但也是一诺千金的,不比楚靖南差。”沈风行温柔地吻了吻他的眼皮,“天成,我是真心想留下的。” “我信你了。”顾天成轻声笑著,眼底却滑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正兴上头的沈风行哪听出他话语有异,只搂紧他,巫山云雨去了。 乱雪如尘 28 28 徐青从马厩牵出马,来到沈风行跟前,接过包袱一一负了上去,“沈爷,一路保重。” “嗯,”沈风行跃上马背,低头道:“照顾好他们,有什麽事随时到楚府找人。” “唉,好。”徐青点头应著。 沈风行握著马缰,头却扭向客栈,呆呆地盯著柜台边忙碌的身影发怔。指尖僵了一下,这一瞬,他异常想念顾天成的春暖花开般的笑靥。其实现在也是春天,风是暖的,可他的内心,却好像又回到几个月前一如严冬的寒冷,落著凉飕飕的雪。 见沈风行眼底滑过一丝黯然的光,徐青叹了口气,诚恳地道:“沈爷,不要怪掌柜的心狠,其实他心里也是酸楚的。小的跟了掌柜一年,只有沈爷来了以後,掌柜的才真心地笑过。他……他是最真的舍不得沈爷,沈爷您此去还请速去速回啊!” “我会的。”纵然千般留恋,沈风行还是强忍著别过头。 徐青往後撤了撤,沈风行扬起鞭抽向马屁股,马嘶鸣一声,绝尘而去。 “爹,大叔走了……”顾悦堂抓著柜台边,伸长脖子看著沈风行的身影消失在客栈门口,免不得一阵惆怅失落。叹了声,默默坐回台下的板凳上,托著腮百无聊赖地发呆。 拨算盘的手顿了下来,顾天成摸摸他的头发,正要说什麽,那头便有人喊著要结账,顾天成只得收回到嘴的话,急急跑过去。顾悦堂望著顾天成的背影,沮丧地低下头。 日子便在一日复一日的油盐生活中度过,沈风行依约来信,约莫再过半月,便能到洛阳了。而此时,春天的温润气息已经悄然淡去,夏天即将来临。 在一个看似平静的黄昏,一批衙役的忽然闯入使得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为首的衙役挥了挥手,後头的人随即冲入客栈,把食客全部驱赶出去,押著顾天成和徐青出来,推到前院。 “顾天成!你蓄意伤人,藐视国法,我们奉县令之命将你逮捕归案!相关的人也统统带走!” “我们没有伤人!”徐青愤怒地挣扎。几个衙役见状,亮刀架向他脖子。徐青怒瞪他们一眼,愤然不甘地垂下手。 衙役朝客栈张望:“还有个小孩呢?!” 心脏猛然一缩,顾天成瞠目怒吼:“你们要抓就抓我,和徐青宝儿无关!” “我说的话你没听清楚吗,相关的人统统带走,一个不留!”衙役冷著脸恶狠狠道:“来啊,把那个小孩抓出来!” “是!”衙役迅速包围客栈,很快把向後院溜去的顾悦堂提了出来。 顾悦堂被人拧痛胳膊,边走边喊:“放开我!” “闭嘴,带走!” 三人被关到县衙的地牢里。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18 章 顾天成心痛地抱著顾悦堂,迭声道:“是爹不好,是爹不好……” 顾悦堂靠在他怀里拼命摇头,“不关爹的事。” 徐青安慰道:“掌柜的,楚老爷的人应该很快会来救我们的。” 话是这麽说,但是两天过去,始终没人来解救。晚上牢房里潮湿阴冷,顾悦堂哆嗦著缩在顾天成双臂里,冻得牙齿打战。顾天成心疼厉害,一边揉他衣裳暖身,一边讲故事,顾悦堂吸了吸鼻子,闭上眼不做声。 牢房的锁头哢嚓哢嚓响了,两个看管的狱卒走进来,坐在桌上磕花生米。 “今天楚府的老头又来了!呸!他家说事的都不在,县令大人还会看他眼色麽?”其中一个狱卒冷哼一声:“自不量力。” “管他做什麽,这三人死定了!”另一个狱卒给他倒酒,“来来来,我们干!” “掌柜的,这……”徐青一听,顿时急了起来。顾天成也是拧起眉,正想著如何应对,顾悦堂却忽然捂著肚子大叫起来。 “宝儿!”顾天成急道:“怎麽了?!” 顾悦堂蹙眉低喊:“我、我肚子痛……要上茅房!” 顾天成慌忙放下她,跑到牢房前用力拍打木栏,“开门,开门!” “吵什麽吵!”狱卒不耐烦地走过来。 “宝儿肚子疼,要上茅房!” “行了行了!”狱卒嫌恶地拧眉,“你在这呆著,我带他去。” 狱卒领著顾悦堂出去,对同伴说,去去就来。那人见顾悦堂捂著肚子便知怎麽回事,赶紧摆手叫他快去快回,自己低头继续吃花生米。 不一会,通道那头传来开锁的响声,接著“唔”地一声呻吟,没有了动静。剩下的狱卒察觉情况不对,高声喊道:“喂,发生什麽事?” 通道里灯火昏暗,影影绰绰,看得不清。 狱卒小心翼翼地按著刀起来,朝走向前,“大傻?!” 话音刚落,储水的木桶後忽然伸出一条腿,飞快踢向他的脚。狱卒趔趄著向前扑去,此时,一条人影如鬼魅般飞闪到他身後,沿著他脊线猛劈几掌。狱卒“啊!”了一声,仰直脖子,然後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顾悦堂揉揉手腕,踹了狱卒一脚,确定他昏迷不醒,才做了个鬼脸笑道:“你以为小孩子好欺负啊!”说完张望一番,拉过水桶边的一张木凳踩上去。 透过通风的窗,可以看见外头开阔的景色。 顾悦堂从怀中的一根小管,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几声。片刻後,一只墨色的小鸟飞停到窗边。顾悦堂把它抓下来,在它脚上包了一张小纸後,放它回去。 狱卒醒来的时候,吓得背脊流汗,扶著墙起来一看,顾悦堂正唯唯诺诺地蹲在墙角。“看见什麽可疑人没有!”狱卒狠声道,顾悦堂慌忙摇头,把头埋到交叠的双臂里。狱卒跑回牢里一看,顾天成和徐青两人正急长脖子等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狱卒问顾悦堂:“你不是说要上茅厕?” 顾悦堂指指通道的门,“我憋不住,在那里、那里……” 狱卒往门的方向一瞧,同伴也摊在那,虽然不知状况,但好在人没丢,便赶紧把顾悦堂拉起押回去,再作打算。 顾天成见顾悦堂回来,急急得把人抱住,一副惊魂不定的模样。 徐青也吓的不轻,“怎麽去了那麽久,叫我们担心得。” 乱雪如尘 29 29 “爹,徐叔,我没事。”顾悦堂抚著顾天成的胸口,感觉到他因紧张而跳动急快的心平稳下来後,轻声道:“我们要活下去,只要我们拖延一些时日,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一定有!” “好,爹答应你,无论发生什麽事,爹都会熬得住。”顾天成闭著眼,不停吻他的发,“爹不会先死的,爹还要照顾宝儿。” 顾悦堂得了许诺,安心地窝在他怀里睡了。徐青却不怎麽乐观,他看到顾天成眼里闪过的黯然,“掌柜的……” 顾天成抬眼看了看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他不想顾悦堂失去信心,但是官场是个什麽样的地方,他太清楚,要整死一个人,比捏死一只蝼蚁更容易。他不怕死,但他不能连累了顾悦堂和徐青,而且,他还在等著那个人回来……哪怕真的活不成了,也希望在临死前再看他一眼。 自从发生被人莫名偷袭的事後,两个狱卒再不敢散漫,把人盯得牢牢的。县令那边也没发什麽话,看来即便楚靖南不在,以楚家在江陵的势力,要打发也不容易。 而那边,沈风行已经收到顾悦堂的求救信,此时,他正在入洛阳城的路上。沈风行拿著那封信,却是犹豫不决。他知道客栈出事了,但一想到楚靖南当初许下的承诺,他又暗暗松了口气。 离洛阳只有一步之遥了,他马上可以见到花子渝了。他只要再看花子渝一眼,再跟他说一句话就够了。为什麽偏偏要在这节骨眼上……沈风行纳闷地放下信。 正因拿不定主意而烦恼,落脚农户家的小孩跑过来,送上一床薄被,然後目光期盼地看著他:“叔叔,你吃饭时讲的故事还讲玩,现在给我讲好不好?” “我现在没功夫。”沈风行心情不好,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小孩被他凶巴巴的样子吓坏了,愣愣地看著他,两只手不停地抓著裤子两侧。沈风行望著那一双黑晶晶的,闪著委屈光芒的眼,有些後悔刚才说话的口气。 这时,小孩的爹路过,看见他杵在那,便把他抱起,“这麽晚了别打扰叔叔。”转头对沈风行道:“公子抱歉,您先歇息吧。” 农户家里贫穷,忽然来了位衣著华贵的公子借住,内心暗道自己好福气,但态度也额外小心谨慎,生怕一个招呼不周,得罪了别人。 “爹,叔叔不给我讲故事了……”农户带著孩子出去,沈风行耳力好,即便他们离开一段距离,还是能听得到他们的谈话。小孩闷闷说完,农户笑著宠溺道:“乖,爹给你讲故事!”孩子一下高兴起来,奶声奶气地道:“阿爹真好。” 沈风行撇了撇嘴角,心烦意乱地向卧榻走去。 无边的黑暗慢慢笼罩而来,仿佛置身水里一般,头昏昏沈沈的,一些往事一幕幕涌向眼前,但都是模糊的、零碎的,等沈风行真正看清景象时,却是发现自己站在厚厚的雪地里。 天纷纷扬扬下著雪,一群人正挨靠在他旁边,定睛一看,都是江陵县的百姓。接著他听到有人说话:“奇怪,大热天怎麽下起雪来,而且一下就是五天!太奇怪了!”“就是就是,会不会有什麽冤情……” 人声吵杂,沈风行只感到莫名其妙。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爹,叔叔会来救我们的!”顾悦堂!沈风行寻声望去,前方的高台上跪著三道熟悉的背影。 “天成!”摸不清头脑的片段让沈风行愣了好一会,然而在他瞥道顾天成身下的一滩血水时,心猛然一沈。呼唤著,匆匆拨开人群冲上去,顾天成双手被缚於背後,斜斜靠在徐青身上,两条腿软绵绵的弯曲著,血流沿著腿不停流著。 “掌柜的,掌柜的,沈爷快来了,你要坚持住啊!”徐青同样被绑得动弹不得,只能拼命摇晃肩膀,希望能保持他的一丝清醒。 “天成!发生什麽事了?你……”沈风行握向顾天成的肩,接著他瞪大眼呆住,掌心摸不到一丝温度的肉体……他的手穿过了顾天成的肩! “怎麽会这样?!”沈风行颤抖著看向自己的手,又抓了几次,还是抓不到,沈风行跪在地上,看著顾天成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的脸,心里一阵阵绞痛著。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19 章 似乎听到沈风行叫喊,顾天成慢慢张开眼。清亮如泉的眸子盯著他,仿佛要把他看入心底,刻入心底。沈风行不知所措地看著他憔悴的脸,“天成……” 顾天成眼里有一瞬间死灰复燃的光彩,似乎是满足了、安心了。勾起唇冲沈风行浅浅一笑,像想要说点什麽,然而他张了张唇,吐不出一个字来,只有两行泪静静地落下。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沈风行将手轻轻沿著顾天成的脸廓贴了上去,即使那片只是空气,但他知道顾天成能感觉得到,就如同他现在能听到顾天成心里要说的话一样。 “县令大人,五天了,我们不能再等下去!”远处传来喁喁人声。紧接著听到一声大喊:“时辰已到,斩!” “掌柜的!你们要杀就杀我!” “爹!” 一片混乱的叫喊,沈风行愣愣地看著两个侩子手走来,一个拉过顾天成,按住他身体,另一个高高举起刀。 “不……”沈风行扑上去。 鲜血飞溅出来,沈风行真实感觉到那股温热的液体洒到脸上,也感觉到扑抱的人渐渐向前倾倒…… 乱雪如尘 30 30 “天成!”沈风行惊喊著折起身,手抓著被褥,脸色如濒死般灰白,额头的汗大滴大滴落下。是梦?……沈风行摇摇脑袋,心跳如雷。怎麽会有这麽真实的梦?目睹顾天成头颅飞出去的刹那,他的呼吸停止了,心也仿佛被一只手猛然抓碎,鲜血淋漓,疼痛不已。 噩梦激起不祥的预感,沈风行蓦然惊惧起来。觊觎顾天成小命的人还潜伏在江陵,他怎麽可以离开,怎麽可以在这种时候放开他的手?顾天成独自一人留在狼群里,楚家的网张得再开,也并不能保证阻止发疯嗜血的恶狼将网咬破,一口咬死里面的羊。 鲜血溅出来的温热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沈风行瞳孔微微一张,抓起床上的衣物胡乱一套便冲出门外。 风呼呼地在林间席卷,疯狂拍打著枝叶,发出令人悚然的哀鸣。星斗稀疏,前方昏然难辨,沈风行顶著烈风策马飞驰。冷意钻入衣衫游走,身体不由打了个战栗,便也是因为这份冷意,让他彷徨难耐了一个月的心渐渐冷静平稳下来。 他在乎顾天成,只是不知,这分在乎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发酵成成这般牵动人心,刻骨入髓,他不敢说顾天成如今已经超越了花子渝在他心中的位置,但是此时此刻,他的一颗心,完完全全被顾天成所占去。 “做一笔交易,半年为期,只要你应承,可以留住客栈,吃的喝的分文不收。” “条件?” “保护我们。” 我要保护你们的,不要半年,要一辈子……沈风行心下一动,猛地夹了马腹,马吃痛,长嘶一声,跑得愈发疾了。两旁的树疯狂後移,蹄後尘土飞扬,夜色中一心扑在顾天成身上的沈风行没有发现,头顶的月晕上了淡淡的紫色,泄落一片幽冷的光芒。 ** “带人犯顾天成!”一声惊堂木响,衙役的棍子整齐划一地垂向地面。“带人犯顾天成!带人犯顾天成!”依次传递下去的声音慢慢变得模糊,而铁链碰撞的声音却由远到近清晰起来。一身囚服的顾天成被两名衙役押著步入公堂。 “威武──”衙役喊完,全场肃静。顾天成立在公堂中央四下环顾。这一方小县的公堂和杭州府相比,实在简陋得多。然而高悬的“明镜高悬”几字和潮水朝日图却不曾有改,赫然入目,往日之事随之在眼前闪现。 少年得势,意气风发,端坐在堂上,俯视下方,一张张哀求的、奸诈的、悲戚的脸上的目光上抬,看著一身团纹绣蟒官袍,乌纱帽,手握惊堂木的人,露出惊惧的表情…… “啪”又一声沈响,顾天成移了移目光。 县令皱眉怒喝:“顾天成,见到本官为何不下跪!” “跪下!”两旁各出一名衙役,迫著顾天成双膝落地。 美人!真是美人!坐在公堂左侧听审的叶宁远手臂还缠著布条,然而一双狼眼却贼心不死地盯著顾天成看。虽说上回险些遭人毒手,对顾天成由喜爱变憎恨,但今日再见,顾天成手脚被铁撩拷著,头发凌乱飘散,处境已是狼狈不已,却依旧竖直膝盖,挺直腰板……啧啧,他就喜欢这种人,杂糅著脆弱和倔强的矛盾体,很容易激起人的征服欲,想要看他已经脆弱不堪的身体还能承受多少折磨,想看他被折磨时求饶的表情…… 想起那个夜晚顾天成欲火焚身的模样,叶宁远舔舔嘴唇,光是摸过他平滑柔韧的身体,触过他冰凉柔软的唇,便叫人蚀骨销魂,若是侵占这具身体,那该是怎样欲仙欲死滋味?意淫著,下身却渐渐硬了起来。 “顾天成!你指使他人,谋害叶家公子叶宁远,可有此事?!”县令大人砸下惊堂木厉声质问。顾天成的目光瞥了过来,县令接到他视线,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情绪,没有惧怕,更没有要屈服的意味,不由捏了把汗。 ==== 2看来月底连不完,只能到3月完结了。 乱雪如尘 31 31 堂中跪著的顾天成英俊的脸上不见半分胆怯,唇角微勾,一双漆黑的瞳仁精光烁然,逼人的气势仿佛他才是审判裁决的主。县令不由吞了口唾沫,不愧是九王爷培养的犬牙,到了这个地步也能镇定自如。 “回大人的话,”顾天成双眼盯著县令,“绝无此事。” 那眼神射到身上犹如针芒在刺,县令浑身不自在,恳求似的偷偷瞄了一眼叶宁远。 叶宁远翘著二郎腿,闲闲一笑,道:“大人,不用刑,犯人怎麽会招供?” “大人,断案要讲人证物证,若是屈打成招,朝廷还有什麽律例可言?还有什麽威信可言?”顾天成扬起下巴笑道:“天成当日在街上行善,被人迷昏掳去,醒来却发现自己在叶公子的别府里,呵呵……”低低一笑看向叶宁远涨红的脸,“大人若是要查为何有人会伤害叶公子,总得先问问叶公子为何能不经县衙批准,私下将草民拘禁,他凭的是哪一条天朝律例?” 县令闻言,手心竟发了一层汗。江陵是个小县,平日顶多也是地痞闹事,小偷小摸的案件,再说百姓多半不识法,县令草草了结也没人有异议。但现下他所审的人,可是曾经的堂堂四品知府,而且是官场的老姜,他哪有胆子随便敷衍,只怕被人堵得哑口无言。 “这……”正在斟酌用词,这边叶宁远开口:“就因为上次你拒交……” “你是大人?还是他是大人?”不等他说完,顾天成一记凌厉的眼神过去,叶宁远一惊,噤了声,顾天成又转开视线,蔑笑道:“大人还没说话,叶公子就这麽迫不及待,这公堂到底是谁说了算?!” “顾天成,你好大的胆子!”叶宁远脸色涨成猪肝色,猛一拍椅子扶手起身喝道。 顾天成毫无畏惧地道:“扰乱公堂审判者,重则获罪,轻则棍杖二十。” “你!”叶宁远跨前几步,指著他鼻尖,两眼圆瞪。 “叶公子,别冲动,有事慢慢说,您请坐,请坐……”县令见两人闹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赶紧圆场,叶宁远冷哼一声坐回去,火气未歇地拿过书童递来的茶,一口喝光。顾天成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顾天成,那日的黑衣人如果不是你的同伴,又怎麽会救你,怎会把叶公子打至重伤,险些致命?”县令咳嗽两声,努力恢复审判状态。 顾天成反驳道:“如果不是叶宁远抓了草民,草民又何需人来救?” 叶宁远嗤笑:“那你就是承认那些是你的人?”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20 章 顾天成心中好笑,这两人分明不将事情缘由作为断案依旧,却死死咬著事情的结局,果然是人头猪脑,却也知道自己无论怎麽说最後的结局也是一样的,但他不能这麽快屈服,他还要拖些时日…… 顾天成想了想,道:“草民不认识那些人。” 叶宁远道:“笑话,不认识也会救你?” “侠义心肠的人多的是,看不惯有些人为非作歹,自要替天行道,我区区一介平民,岂能阻止大侠之所为?”顾天成讽刺笑道。 “请大人用刑!”叶宁远哪能和顾天成辩得下去,只能快刀斩乱麻,治了他再说,“不用刑,他是绝对不会招的。” “可是……”县令为难地看著他,叶宁远眼一瞪,县令只得迭声道:“是,是……来人啊,上夹棍!” 不一会儿,两名衙役把杨木制的夹棍呈了上来。 顾天成扫了一眼夹棍,鼻间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些玩意以前是他用来治人的,不想今日却要用在自己身上,不知那滋味…… “戴夹棍!”县令震声喝道。 乱雪如尘 32 32 叶宁远著迷地挑起一缕顺滑清凉的发丝,放到鼻尖轻轻嗅著。躺在他胸前的人依旧昏迷著,白皙的脸残留著干涸蜿蜒的血迹,在地牢昏暗的火把照明下,晕染成邪恶阴晦的褐黑。 “你这麽倔,这麽好强,这麽美……我还真不忍心杀你。”叶宁远凑过去,吻了吻顾天成的额角,一双手温柔如蛇般慢慢在他身上游移,探到他腰间蓦然用力按下去。 “嗯!”顾天成皱紧眉头,好一会才睁开双眼。昏睡了还好,一旦清醒了,周身的疼痛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甚至有一瞬间的难以忍受令他差点窒息。视线由模糊的一点扩散,逐渐清晰,接著看见和自己呼吸相近,闪著野兽侵略目光的眼神和狰狞的嘴脸。 公堂上的记忆一点一点回笼。衙役按著他,将夹棍套上他的脚,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他不招,後来又上了拶指,反反复复,他咬著唇承受著一波一波的痛楚,本以为眼下痛得可以昏过去,可是太要强的意志力却又叫他熬了过来,接受下一次更剧烈的疼痛。他不记得後来自己是什麽时候真正倒下,只记得在意识消逝的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盘绕在他心头那些曾经被他所害的人的冤魂和责骂都遁去,眼前有的是漫山遍野的花草,他还有顾悦堂、沈风行、徐青,一起恣意地在广阔的山间追逐,那麽快乐,那麽无牵无挂。 难道只有死了,才能得到这些麽? “你在想谁?”叶宁远恶狠狠地掰过他脸,一口灼热的热气喷向他的脸,“是你儿子?还是沈风行?” 顾天成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不作理会,叶宁远却分明看出他眼里的轻蔑,窝火道:“你还没看清自己的处境是吧?我若不在公堂上喊停,你不仅是的腿脚残废,连命都没了!” “你本就想要我的命,还惺惺作态什麽?” 叶宁远猛地揪起他衣领,一双瞪圆的眼里闪过危险的光芒,他狞笑道:“我确实是要你死的,但是我要慢慢地折磨你……看到你的血,听到你的呻吟,我就忍不住浑身发热,你知不知道,你越是痛苦,我越是开心,越是兴奋,就好像全身的血都要沸腾起来……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狂笑爬上扭曲变态的脸,充斥著阴暗的地牢,顾天成看著,听著,表情一点都没有变,仿佛那人如何发疯癫狂都与他无关。 叶宁远笑了一会,便发现从头到尾他自己唱得恐吓独角戏,别人视若无睹,像是一个重拳打在棉花堆里,心中邪火顿时蹿腾得更旺。他疯狂拉扯顾天成的衣衫,将自己胯间的物体挤入他两腿,“我就不信你不怕,看你嘴硬到什麽时候……” “玩够了没?!”顾天成蓦然吼了一句。他声音不大,却震慑威严,愣是吓得叶宁远一怔,呆呆地看著他,好像一个做了错事等待别人罚骂的孩子。 “王爷平生最恨做事不干不脆的人,给你两个选择,要不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不你现在就送我回牢房。”顾天成虚弱沙哑的嗓音里透著容不得抗拒的强硬,叶宁远听著,觉得连吐一个不字都艰难无比。 静静燃烧著火把的地牢里,叶宁远和顾天成对峙著,半晌,听到簌簌的衣衫声,叶宁远推开顾天成,看著他因失去依靠而倒在地上,半裸白皙的身体布满火般温暖的色泽,五指在袖下紧了又紧。 “好,既然你那麽想死,我如你所愿。”叶宁远冷冷道,转身走出地牢。 很快,两名狱卒进来,一人一边拉起顾天成的胳膊。顾天成看著自己下身血淋淋一片,双腿软绵绵地挨著地,嘴角微微一弧,笑了。 死了吧,现在他这副样子要是叫那人见了,多不好…… ===== 发烧两天,GZ的天气是越来越反常了。 乱雪如尘 33 叶宁远嘴上说要遂了顾天成的愿,叫他一死,但心里始终不甘,奈何此时的顾天成在周身筑起千年雪墙,无论他怎麽逼,都保持著一副波澜不惊,无畏从容的姿态。所期望听到的求饶话语,更是半字都不吐给他。 叶宁远怕再折腾下去,顾天成没到行刑小命便保不住了。这时师爷出了个主意:公子何不从顾悦堂和徐青身上下手?顾天成骨头硬,可心却是不硬的。 叶宁远觉得有道理,可这招到底来晚了些,顾天成看著他吩咐手下绑了顾悦堂折磨,眼底里盈满了痛苦和伤心,但饱受摧残的他,已经无法再用半点力气去做点什麽。 顾天成就这麽斜靠在阴暗潮湿的墙壁上,轻颤双唇,眼神灰败,静静地落著两行泪…… 深深看了一眼无声控诉的泪,叶宁远提起昏迷的顾悦堂,慢慢走到顾天成身旁,甩手把人丢过去。顾天成艰难地抬起双臂,紧紧护著顾悦堂。 “我腻了。”叶宁远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牢狱。 牢房的铁门重重关起。顾天成弯唇,几不可察地笑了笑。折磨到了头,命也该结束了……望了望对面墙上散著淡光的通风窗户,顾天成低下头,把眼阖上。他应该不会来了吧,就算来了,或许看到的,只有他们冷冰冰的尸骨了。 ** 上刑场的那天天气额外闷热。顾天成双腿不能走,县令便叫了囚车把他运到刑场,而顾悦堂和徐青跟在车後面小步走著。 “奸官!狗官!老子诅咒你下地狱,不得好死!”徐青愤恨地看著四周的官差,边走边骂。他不敢抬头,他怕看到顾天成削瘦得不像人形的落寞背影,更怕看到他囚衣上斑驳的血痕。 沈爷,楚爷,你们在哪,求求你们,救救掌柜的!我徐青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你们了…… 围观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在顾天成眼前化成一道道虚晃的黑影。烈日当头顶,晒得他浑身乏力,双眼昏花。从牢狱到刑场,不过两条街的距离,顾天成却觉得,这一段路,好像是上天要给他回忆一生般,过得漫长而煎熬。 一个将死之人,心会异常平静。 行尸走肉地让人掌控自己一切行动。 ……後背被人用力一推,顾天成整个人便软倒下来。旁边一股温暖气息袭来,抬起眼,迎向徐青焦急的眼神。 “掌柜的,掌柜的,你醒醒!” “你们放开我,爹!爹!” 宝儿,徐青……顾天成动了动眼珠。因为枕著徐青的肩膀,他看不到顾悦堂,试著去动脖子,却只换来又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21 章 周围的说话声已经模糊不清了。顾天成很快被固定了一个姿势──那是行刑前的姿势。 “你还有什麽话想说?”耳边是侩子手粗恶的声音。 他还想要说什麽? 他不想说什麽,他只想见一个人,见他们的最後一面。 认识那个人是很久以前的事,只是不曾想到彼此还会相遇。一个平凡无奇的冬日清晨,那个老早被他忘记的男人带著满身酒臭味,像惹怒的野猪般闯入客栈,牢牢抱住他,结结实实来了一记骇人而莫名其妙的亲吻。 这个之前毫无好感的男人,便是如此突然地进驻他的生命。 那亲吻是带著酒的,酒太浓,後来熏得他也醉了。 醉了是欢愉的,但是醉醒以後,什麽都回归现实。 他离开了,他从来也都是放不下那人的,不过在自欺欺人。自己算什麽呢?大概只是在他跌倒时,扶他一把的胳膊。呵,一旦站稳了,还要别人的胳膊做什麽?可自己就是蠢,就是贪恋,贪恋彼此偎依接触的一瞬间热度。好像一把火,明知道被灼伤,却还惦挂著专属的温暖。 真宁愿当初没有醉过,不然心就不会痛。 干燥的地上忽然晕开几点水迹。 还是说点什麽吧。顾天成轻轻一笑,对著抬高倒影出的刀影,柔声说了几个字…… “下雪了?!” “老天,大热的天怎麽下雪了?” 封藏心中的一句话刚说完,周围的嘈杂声忽然尖锐起来。顾天成没理解何意,却看见眼前似乎有什麽东西在飘。白色的,晶莹的,像柳絮……雪?顾天成颤了颤睫毛,费力地抬起头。 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细小的雪花簌簌落著。 很美,很平静。顾天成愣愣看了一会,心中一怔,泪水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这一刻,他竟希望能从雪帘里看见那个人慢慢朝他走来。他和他,在飘著雪的时日重遇,何不同样在飘著雪的日子离去? “带我走,风行,带我走……”心中啜泣呐喊。顾天成憎恨此刻的懦弱,但他不想再孤零零一个人。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不会冷,不会伤心。 这麽希冀著,雪中居然真出现了一道影,缓慢靠近。 一把油纸伞,一身素色轻薄的衣衫,银白的头发,毛茸茸的小耳。 “你?……你是那只狐?” 乱雪如尘 34 34【昨晚一开栏子就看到群花环绕小鸡鸡一攻多受的礼物栏状态=V=太有爱了,捶桌。谢谢亲们的心意,鸡血状得瑟~】 “嘻,猜对了。”弯下腰凑到顾天成面前的碎月眯著金灿灿的咯咯笑道:“凶巴巴的家夥在路上啦,还有几天就到了,为了见你啊,马都跑坏好几匹了。” 失血的脸一瞬间露出错愕的表情,顾天成仰起脸,双眼亮了起来,毫不掩饰深处的欣喜。片刻,他掀起唇角,谢谢。心底道出发自内心的真诚话语。这几个月一些荒诞离奇的巧合和幻象似乎都变得合理了。顾天成一直心存疑惑,但从不曾想过会扯到怪力乱神上来,想了想,愈发觉得不可思议。 “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高兴,为什麽呢?”碎月歪头询问。 ……不,我只是怕坚持不住。顾天成摇了摇头。他会回来,已经足够了。能不能见,并不重要。 “抱歉,以我如今的能力只能放几天雪拖延行刑时日,你的伤我没有多余的法力为你治了……不过你放心,那家夥虽然凶,脑子却不笨,他一定有办法帮你的,所以你要坚持住呀。”碎月直起腰,抬头望著漫天的飞雪,低声呢喃:“我也要坚持住,靖南说了,他很快就回来了……” 逆天降雪,触犯天规,是不能善终了。 “月,请务必护他周全。” “好。” “等我回来。” “好。” 恍惚间,楚靖南临走前的温柔低语再次飘入耳中。紧了紧握伞的指,碎月垂眸轻笑。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做到。哪怕前方等待它的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虽死而无怨。 突如其来的雪一下便是五天,刑期不得已一拖再拖。县令冷得在屋里直打哆嗦,裹在厚厚的棉衣里,半步不愿出门。叶宁远染了风寒,灌了几天药,挺了几天尸,简直糟糕透了。越想越不是妥,叶宁远一咬牙,再不停雪就私下处决!奇怪的是,这时的雪居然慢慢消停下来。叶宁远无奈,只得继续遵循官府那一套,等再一次的刑场正法。 被通知行刑的前一天夜里,顾天成一直靠坐徐青身上,望著外头零星飘落的雪出神。肩膀盖著徐青给他披上的外衣,顾悦堂偎在他怀里浅眠。三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度过最後的雪夜。 再一次被押上刑场,已然不见初次的痛心与哀伤。 徐青转过头,淡淡一笑:“掌柜的,宝儿,我们来生再见。” 顾悦堂点了点头,甜甜笑道:“无论在哪,我们都在一起,谁也不孤单。” 谁也不孤单。顾天成用白得几近透明的唇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双腿腐烂流脓,视线也模糊不清了,一个小小的回应都是他用意志力强硬撑出的,他深知自己活不成,却希望能陪他们两个走完最後的人生。 同一个姿势,同一个人,同一把刀。 刀亮琤琤的,能照出人影来。 因为身体的瘫软倾斜,顾天成的目光只能定在那把刀上。他看著那把刀映照著雪色,一点一点升起,一点一点碎成点的光亮落入他眼底。就在他慢慢阖上眼的时候,刀面上忽然出现一点令人熟悉的人影。 是风行麽?他竟然好像看到沈风行…… 人影渐渐放大,顾天成看清了。真的是他,他是来带自己走的吧?顾天成满足一笑。一笑过後,心里骤然一空,这一瞬间,仿佛抽走他所有的牵挂与相思,变得轻松……身体缓缓失去力气,他笑著,慢慢倒向雪地。 马蹄声乱,伴随著一阵乱哄哄的尖叫,一道白影自天降落,踢飞晃眼大刀的同时,轻而温柔地搂住了他的腰身。 “天成!天成!”一声声急切的、熟悉的叫唤在耳畔响起。顾天成一瞬不瞬地睁著眼,凝视眼前英俊的脸。日日夜夜疯狂滋长的思念在此刻化为乌有,留下的只有如洪水般高涨的狂喜。 “风、风风……”变调的带著哭腔的字眼缓缓吐出唇隙。顾天成眼里流著泪,唇翕翕张张,抖得不成样,好似每喘一口气,都要用尽他的全身力气般,“来,来……我……” 断断续续、无法连成句的话像一把把尖利的刀,狠狠捅入沈风行的心脏。 刀起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好像暗了下来。那一刻,恐惧彻底将他笼罩,呼吸停滞,心跳停止。那一刻,他体会到痛入骨髓,心如刀剐的滋味。只有一个念头,顾天成活不成了,他就陪他一起死!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22 章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来晚了……”沈风行抱著他。他的身体好冷,好虚弱,好像随时能化作一阵风离去。“天成。”愧疚、痛心而怜惜地轻轻吻住他的唇。眼角滑下的泪一滴一滴滚到顾天成脸上,和他的泪融到一起,落到地上厚厚的积雪里。 乱雪如尘 35 35 “我们走!”沈风行解开捆绑著顾天成双手的绳子,发现腕上勒出的数道比指还粗的褐红深痕,眸子冷了下来,面色也愈发阴沈。 四方赶来的衙役抽出配刀,将二人包围。 双手恢复自由後,顾天成却使出最後一丝力气,猛地揪住沈风行衣襟,恳求地看著他迭声道,“带,带他们走,我活不成了……” “还愣在那里做什麽?把人拦下!拦不下的统统杀掉!”刑场那头传来咆哮如雷炸响。叶宁远紧握成拳的双手青筋突起,双眼似能喷出火来。这个人为什麽还会出现?!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他的好事。愤恨交加,加诸过往的耻辱,叶宁远此刻恨不得将沈风行煎皮拆骨丢去喂狗。 然而目睹如神祗般自天而降,眨眼便将侩子手打翻在地的衙役早已色厉内荏,举著刀凌空舞了几舞作势一番,却半步不敢靠近。 “拿下!”叶宁远见他们畏畏缩缩,更为火大。 “拿拿拿拿下……”躲到案桌下的县令也畏缩著附和。 衙役不敢抗令,只好硬著头皮攻上去。 顾天成刚才一激,陷入昏迷。沈风行一手托著他,一手解开顾悦堂的束缚,把绳子仍出去,“保护好人。”说完,将顾天成横抱起来。 徐青看著顾悦堂站了起来,心中既焦急又郁闷。沈风行是铁定带不了三人同时离开,所以他和顾悦堂只能靠自己突围。可他是大人,顾悦堂是孩子,按理说该由他保护顾悦堂,可为什麽不先救他反而先救顾悦堂? 徐青百思不得其解地乱想时,靠在沈风行背後的顾悦堂轻声应了句,“知道了。” 沈风行挺直著腰板,一步一步向前走。双眸如冰,面容冷峻,浑身凝聚著阴沈杀气的沈风行犹如一头饥饿的荒野恶狼,随时扑上来将人撕个粉碎。对上那样的男人,衙役吓得差点连刀豆握不住。沈风行忽然腾空而起,纵使怀里护著顾天成,依旧轻松地使出凌空旋身侧踢,将围在前面的衙役踹飞开去。脚尖一落地,马上又挪移前行,如鬼魅般施展轻功,向刑场附近栓著坐骑的草棚跃去。 “徐叔,走!”顾悦堂拉起被绳子绑得浑身酸痛的徐青,顺手拣了一把衙役掉落的佩刀,紧跟在沈风行身後往外冲。 “宝儿你!”顾悦堂一派镇定的表情,将迎面几个衙役放倒在地令徐青惊骇不已。顾悦堂的刀舞得呼呼作响,步伐稳健轻灵,如果不是拖著他,他兴许会如沈风行般踏著积雪飞跃。 宝儿……什麽时候学会武功了?徐青瞠目咋舌,浑浑噩噩间已经被顾悦堂带出数里。沈风行拉出马匹,空出一手将徐青丢上马後,飞快地翻上另一匹马,抱著顾天成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徐青在马背上稳步住,差点滑下来。顾悦堂手腕一转,佩刀旋出个半弧射出去,趁阻挡衙役的空当,轻巧跃上马背,扶稳歪斜的徐青,喝了“驾”一声,拉起缰绳驰策。 这一连串的劫囚的行动配合得天衣无缝,几乎就在弹指间完成。 围观的百姓只看到几道影子起起落落,回过神时,刑场哪还有犯人的身影。 县令的嘴张成鹅蛋,呆呆愣著。叶宁远是在场人中头脑最清醒的。“一群废物,快带人去追!”身形一闪,急急冲到刑场,朝倒在地上的衙役狠踢几脚。 “追谁啊?”一道温柔低沈的嗓音传来,叶宁远循声望去,衣著华贵,眉若春风的楚靖南排众而出,笑吟吟地来到他跟前,“叶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楚靖南!”叶宁远咬了咬牙,“你来做什麽?” “叶公子面目狰狞为哪般呢?”楚靖南双手负背,嘴角挂著温和的笑。叶宁远只觉得那笑容里含著三分邪魅七分阴冷,心下不由一悚,楚靖南却歪著头,凑到他脸侧,弯眼笑道:“难道是上次的冷水澡泡得不够过瘾,现在来算账?” “你胡说什──你!你就是鬼──呃!”惊闻真相,叶宁远先是瞪大双眼,正要开骂,楚靖南抬指轻轻在空中迅速一弹,叶宁远便突然哑了声,怎麽努力都只能发出嘤嘤的怪音。他放弃出声直接动手揍人,结果惊惧发现,身体居然也不能动了。 “啧啧,你可以叫我楚老爷,或者救世大侠。”楚靖南竖起一根手指虚点了他的唇,看著他脸红脖子粗地立在原地,笑意更深。叶宁远迎上他视线,扬高的双眉下,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深处竟藏著一抹凌厉的阴寒,才後知後觉这个人是惹不起的主。 “别看了,今天你不是正角儿。”楚靖南挥手将叶宁远推到一边,看也不看一眼,踏上刑场石阶,缓缓朝县令走去。 县令早就吓得屁滚尿流,楚靖南走到他面前,随手丢出一轴东西。县令慌乱接住,但不敢打开,哀求地看著眼前的笑面虎,汗水布满额头。 “看啊。”楚靖南笑容无害地一笑。 县令抖得糠筛一样,犹豫了许久,才颤著指一点一点把轴卷摊开。惊异不定地眼在看到上面的字时,瞳孔蓦然一缩,面色惨白,咚一声栽到地上去。 周围的百姓顿时唏嘘起来,而这时纷纷杳杳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数十名穿著红蓝官服的人骑著高头大马穿过闪避开的人群,靠近刑场。县令双眼一瞪,昏了过去。 马上一人朝楚靖南拱了 拱手:“楚公子,後面的事交给我们吧。” 楚靖南点了点头,退到一侧。 不理睬刑场捉人的乱哄哄的叫喧,楚靖南将目光调到附近的一棵覆著雪的树上。 枝头白皑皑的雪点随著风,一片一片零落而下。似乎预料到什麽,楚靖南的神色瞬间黯了下去。 = 亲问的楚月,有番外一篇,摸摸 乱雪如尘 36 36 繁花绕绿枝和冰雪妆万物相互映衬的奇特景象很快成为江陵百姓的街头谈资,顾天成的身世也因这场扑朔迷离的大雪蒙上一层神秘。 一个大夫背著药箱匆匆往门口去,紧张得连汗都不敢擦。片刻以後,两道人影出现在楚府花园一棵开得灿烂的桃树下。 “有了顾天成还不知足,非要惦念那劳什子教主,我上京前怎麽说的?照顾好顾天成,护他周全。结果呢,我前脚刚走,你就上演吃回头草的把戏,你、你真他妈的丢尽杨家的脸!” 处理完县令那边的事,楚靖南拔腿赶回府中,听完管家说的话,二话不说,揪起坐在床头一脸懊悔的沈风行拉到外头,劈头便是一顿痛骂。 沈风行像木头般站著,眼帘低垂,袖下双手紧握成拳。 楚靖南拥有特殊的体质,即使眼下没有目睹碎月的现状,也能感应到它气息明显地虚弱著。碎月失去狐皮,法力骤减,如今强行施法,元气必定大伤,但是这些比起逆天而行要遭的天罚根本不算什麽。 “我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相信你的鬼话!”楚靖南一拳接一拳打在桃树干上,鲜血染上一个个红印,伏在枝头的雪也纷纷扬扬地落下。双眼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说话时牙齿碰嗑得咯咯作响。“你害了顾天成,也害了它!”陡然拔高的声音带著颤音,一想到碎月的将来,楚靖南心口犹如刀割。 “我只想和子渝做了了断……”沈默半天的沈风行终於低声开口,阴阴哑哑的声音像是溺水之人拼命吐出的呜咽。 一语未了,一个带血的拳头毫不留情地打上他的脸。 “了断,了断,你还有脸说得出口!”楚靖南胸口剧烈起伏,鲜血一滴滴从拳头落下,额外狰狞恐怖,“你看看顾天成的样子,啊?!了断?你现在要了断的人是他!”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23 章 顺著楚靖南愤然伸出的指望向开敞的窗户,挂著薄纱帐的床上,顾天成双手曲放在前胸,安安静静地躺著,像是一具已然失去心跳的尸体。 “骂得好,我确实该骂!”沈风行忽然硬起声来,抹掉青肿嘴角溢出的血丝,凝滞的双眼闪过一丝苦涩的笑意。 他连畜生都不如。 临走前一夜,他已察觉到顾天成流露出的痛苦眼神,而他却将这种眼神单纯理解为一种担心。他真是笨,笨到自己在顾天成被斩前才幡然醒悟。 世上的人,谁能胸襟开阔到不介意一个一边嘴里说著爱自己,一边却奔向旧爱身边的人,不管这奔为的是什麽目的。如今,顾天成那一瞬间的痛苦和恐惧在他眼前过了又过,然後被无限放大,“天成,我对不起你……”沈风行猛地蹲到地上,泪流满面。 楚靖南看著沈风行将手插到头发里胡乱疯扯,肩膀抽搐般耸动,如今的他比一个陶瓷娃娃还要脆弱,似乎轻轻一捏便碎成片。压抑著心底的愤怒深吸一口气,楚靖南慢慢松开布满鲜血的手,放平声音道:“我房里有些药,能让他支撑十天半月的,你备马,带他到杭州去。” 江陵县小,大夫寥寥无几,更不说医术高明的了。等沈风行情绪平稳一些,楚靖南接著道:“但以你以前的所作所为,人家帮不帮你治都是个问题,你好自为之吧。”甩了甩衣袖,丢下沈风行大步离开。 沈风行蹲在地上良久,直到两腿有些发软,才抬起脸发泄般大吼一声,舀起地上的雪拼命往脸上泼。冰冷的雪冻伤了皮肤,沈风行才觉得心里稍稍舒坦半分。 “我再也不放开你的放手,永远……”沈风行抬起眼,看向晴朗的苍穹,压著声音一字一字道:“若违此誓,五雷轰顶!” 沈风行简单整好行装,留了书信给徐青和顾悦堂,连夜便往杭州赶去。 顾天成受不住颠簸,又染了点风寒,第三天夜里就发起高烧。沈风行也不管林子里昏黑湿重,寻来几根干木,升火熬夜。喂完药,将顾天成整个人抱入怀里为他驱寒。 顾天成睡得迷迷糊糊的,一直没有醒来,只是咳得厉害。 沈风行每天都要替他的腿换药,每一次上药,顾天成都拧紧眉头。有一回不知道是不是太痛了,居然醒过来,看了沈风行一眼,淡声道:“治好了也是废人一个,叫我死了吧。” 沈风行在他脸上拼命亲了又亲,“废了腿,我养你。而且要把你养得肥肥白白的,比猪还壮。” 顾天成看著他眼下青黑的影,一些话在想了又想以後都咽回肚子里去了。他现在在沈风行怀里还是会害怕,担心某一天睁开眼,他就会不见了。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麽呢? 他在心底默问。沈风行却忽然低下头,若有所思地望入他眼底深处,然後深深一吻,没有回答,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 乱雪如尘 37 37 原本打算在傍晚时分到达杭州城的计划因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风雨耽误了。 此时马车正好经过一片树林,沈风行见天色渐暗,雨势太大,只好把车停在一棵枝叶茂盛的树下,躲入厢里避雨。顾天成用过晚饭早早睡了,一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转醒。厢内窄小阴暗,夹子固定好的布帘被风吹得呜呜作响,伴随著外头的雨声,好像无数野鬼怒喊尖叫。 没有预想中该有的寒意,顾天成张了张眼,待视线适应黑暗後,才发现搭在他胸前的一条手臂。 沈风行是抱著他入睡的,宽厚的背替他挡住了寒风,靠在他胸前,就像被一只张开羽翼的鸟小心翼翼地呵护著。近距离对著那张英俊而略显沧桑的脸,顾天成一时间充满了茫然和失措。 最後关头沈风行还是赶回来了,这代表他的心里是有自己的,他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什麽心里还是空荡荡的,难受得要命。顾天成心中一笑,人啊,得到一样东西後,只会想要得到更多。那他还想要得到沈风行的什麽?他心里很清楚,却从不敢想,他这样一个背负著滔天罪孽的人,根本不配妄想…… 然而每当对上沈风行的眼,他的欲念总是克制不住地飞涨。而且沈风行回来以後,似乎有些变了,譬如趁他不注意便一直盯著他看,一看便是很长很长的时间……他在看什麽?在想什麽?顾天成无法捉摸。他们之间,好像隔著一道雨帘,即使互相对视,也只能看见彼此的模糊身影。 “冷?”早已醒过来的沈风行看著顾天成古怪的表情,忍不住开口发问。 “什麽?”长而浓密的睫毛蓦然睁开,顾天成皱著脸,表情呆呆地看著他。 “呃……”沈风行心口瞬间怦跳起来,此刻的顾天成好像有一点……可爱。 “笑得太难看了。”脑子的弯转回来後,顾天成不由为自己的失神羞恼,慌忙丢去嗤笑讽刺来掩饰自己的心慌。 沈风行闻言,立刻摆出一张严肃的判官脸,逗得顾天成忍不住轻笑起来。沈风行凝视他的笑容,也浅浅一笑,眼眸里尽是一片温柔情深。顾天成没有留意,笑著和他聊了几句,便敌不住睡意,沈沈睡去。 青砖小巷, 朦胧烟雨。重回杭州,沈风行百感交集。 他眼神滞了滞,搂紧身上的雨披,抽了一下马鞭,朝杭州第一大医馆回春堂策去。 马车渐行渐近,已然可见回春堂墨青飞翘的屋檐。忽然两道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 穿著白衫蓝袍的青年男子撑著伞,亲昵地搂著旁边的黑衣男人,说说笑笑地朝朱红大门走去。那眉目温和,似若春风,和楚靖南有三分相像。 一声长长的马嘶,沈风行拽住了马绳。 熟悉的名字滑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而听到背後马叫的两人下意识地往後看一眼,登时,沈风行感受到两道由好奇转为冰冷、由冰冷转为愤怒的目光。 “叔……父?!”杨楚惊讶地唤道。 “你!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王曦落双眼直直盯著沈风行,刚才回应爱人的温柔全数化作愤怒,怒喝一声,不等杨楚反应过来,便大步走到沈风行面前,揪起他衣领,怒叱道:“你还来做什麽?!你还来做什麽?!” 沈风行迳自沈默著,没有出口驳辩。好半晌,才低声开口道:“你想让我死,我绝不多说一字,但是……”声音顿了一顿,转头瞥了一眼车厢,道:“我求求你,救救他。” 王曦落没搞清楚状况,沈风行竟然扑通跪到积著脏水的地面,“求求你,救救他……”说著把头狠狠磕到地上。 杨楚从後头赶上来,看著沈风行头抵地板弯身请求的姿态,好像一条当街求食的狗,不禁脱口道:“叔父,你这是做什麽?” “小楚,求求你,救救天成,他快活不成了。”沈风行见杨楚来了,转了转身体,对著杨楚也把头磕下去,一下一下重重砸在地上,鲜血直流。 杨楚眼光一闪,伸手想要把他扶起来。 王曦落拦下他的举动,拧著眉头冷眼道:“你要做什麽?” “师父……”杨楚对上王曦落冰冷的目光,欲言又止。 “你若是帮他,我就与你断绝师徒关系!”王曦落阴冷的眼里是不容抗拒的决绝。 “师父!” “不用说了!”王曦落打断他的话,转身奔向回春堂。 杨楚看了王曦落的背影,又看了看沈风行,低头轻叹:“早知如此,当初何必一错再错……叔父,起来吧,人……我们是不会救的。”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24 章 “小楚!小楚!”沈风行看著杨楚离开的背影,跪著前移几步,见他没有回头,忍不住一口鲜血吐出,大哭起来。 乱雪如尘 38 38 雨到晌午时分停了下来,阳光穿过云层落下,金灿灿一片,洗过的天空额外晴朗。沈风行湿透的衣衫被热气慢慢蒸干,这一会冷一会热地交替,实在难受,皮肤上的疙瘩冒了一层又一层。昏睡了数个时辰的顾天成精神不济地醒来,发现车内没人,不由掀开车帘朝外看,却见沈风行直挺挺地跪在石阶前,顿时惊得不能言语。 好一会,顾天成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低声道:“风行。” 沈风行听到呼唤回过头去,看著顾天成担忧的脸笑道:“车上有干粮和水,你将就著吃。”缺乏水的润喉,沈风行吐出的话语干涩难听。 “生死由天,你又……何必如此呢。”顾天成是个聪明人,略一思考便也知道此番情形的前因後果,他垂下眼,声如蚊蚋地道。如果仅仅为了弥补一份对他的愧疚,他真的一点都不需要。他真正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为了你,我心甘情愿。”沈风行唇角微扬,见顾天成愕然而不解地望了过来,笑得更深了。笑意向上延伸,引得眉眼弯弯,刹那间竟带出几分杨行云暖如春风的和煦温情。顾天成著迷地看著,只觉得一颗心正一点点地沦陷其中。 “天成,我爱你。”沈风行喃喃道,眼光扫过顾天成额头垂落的几屡脱离发髻飘出的青丝,然後定在他的脸上,“所以我不会放弃你,无论叫我做什麽,我都愿意。” 隔著数臂距离,又是在这样嘈杂的大街,顾天成居然能清清楚楚地听见沈风行说的每一个字。“你,你说的是……”眼泪一瞬间滑了下来,亮晶晶地挂在脸颊,顾天成抓著车窗的手轻轻颤著,发白的五指好像将深陷入红木中。 “我爱你。”沈风行目光坚定低看著他,温柔而笃定的声音抚平他内心的惶恐和怀疑,“我一定会求他们救你的。”说完,再深深看他一眼,而後毅然背过身,继续弯下腰,将头重新抵回石阶前。 顾天成唇抖得不成样,眼泪掉得更多了。 整整一天,沈风行保持著同样的姿势,不吃不喝。到了傍晚,福伯走了出来,塞给他两个馒头。沈风行不接,福伯说了些好话,又劝了几次,最後都没成功,只好叹了口气进了屋。 晚上,喜怒无常的天又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地打在背上,对於十多天疲惫不堪的赶路,不眠不休照顾顾天成的沈风行来说如同雪上加霜。忽冷忽热的煎熬,内力也不管用了,只觉得脑袋昏昏沈沈的,好像塞了千斤的铁在里面。沈风行渴得不行,伸舌舔了舔唇边的雨水,雨水冷得像冰一样,沈风行猛地打了个寒颤,浑身肌肉顿时抽搐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倒到地上。 视觉、听觉和嗅觉都充斥著雨水的味道,沈风行觉得很冷。 不能放弃、不能放弃……一个念头闪来,沈风行勉强睁大眼。 他不能倒下,天成还等著人救…… 正要挣扎起来,身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沈风行紧张地抬头去看,不看还好,一看却见顾天成整个人翻下车厢,趴在地上。沈风行心剧烈一跳,惊喊道:“天成!你做什麽?!” “我,我陪你……”顾天成从积水中抬起头,隔著模糊的雨帘朝他一笑,然後挪动手肘,一点一点拖著自己笨重的身体向前爬。 “你疯了!回车上去,回车上去!”沈风行竭力要站起,不料脏腑泛起一下剧痛,两眼发昏又滑了下去,还腾起阵阵恶心,几欲要吐。 “无论发生什麽事,我、我都要和你一起……”每移动一寸都抽光顾天成的所有力气,软绵绵的沈重的双腿浸泡在雨水中,伤口开裂,顾天成痛得有些麻木。然而自己身体的这些痛,又怎敌沈风行的受伤伤在自己的心头痛? 沈风行深吸一口气,咬著牙伸出手,握住爬过来的顾天成的五指,将他拉到自己怀里,用臂紧紧护著。 “你这个笨蛋。”沈风行痛恨自己无能,抖著唇眼泪直落:“是我不好,没能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顾天成像一只心满意足的猫将头轻枕在他小腹上,勾起唇轻轻笑著:“我只想陪著你,一生一世陪著你,哪怕这一生一世只有一天、一个时辰……” 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淹没在雨声中。 沈风行低著头,凝视著昏迷人的後脑,蠕了蠕唇,微笑著将他搂紧几分,然後慢慢地歪过头,向旁边的水中倒去…… “师公,师父!不好了,外面两人晕过去了!”小山撑著伞从外头急急跑到药房,神色慌张,连门也忘了敲就直接闯了进来。 药杵一下滑出手,杨楚默然片刻,右脚微微一动。 王曦落冷眼射过来,“你要去哪?” 杨楚看了看王曦落,转头拍拍小山的肩,道:“你先回去。” 小山哦了一声,退了出去。 王曦落面容冷峻地走到杨楚面前,眸光闪著危险:“你想救他?”见杨楚目光闪了闪,怒火顷刻又上来了,眉一扬喝道:“你忘了我说过什麽了?” 杨楚低著头,久久不语,神情有些黯然。 “哼。”王曦落目光硬如岩石,冷冷看他一眼後,转身便要往回走。忽然,杨楚从後面将他整个人抱起,几步快走然後使力一丢,将王曦落扔到窗边上。王曦落背部猛地受了一撞,痛得哼了一声,眉头都拧起来了。 “你有病……唔……”还没开骂,杨楚的身体压了上来,双手摁住他的肩,俯身吻住他的唇,狠狠蹂躏。 “放……唔……放……”王曦落挣扎著,嘴里吐著不清不楚的字眼。 待两人的唇分开,王曦落已经呼吸紊乱,脸色泛著淡淡的粉色。 “我说的话都记得。”杨楚俊朗的五官逼到他眼前,低声道:“你想要断就断吧。”王曦落一阵愕然,杨楚微喘著气接著道:“就算不是师徒,你也还是我的人。”一语完毕,双手重新插入他发间,又深吻片刻,才将王曦落放开,清澈的眼眸看著他:“我一定要救他。” 杨楚慢慢地後退,目光向右移了移,定在门上。 几枚银针冷不丁刷刷地擦过杨楚的头发,插到後面的柱子上。 “那人还没死干净,你救谁,你想救谁?!”王曦落拂了拂袖指向外头,怒气冲冲道。 杨楚愣了一下,敛起的眉眼稍稍温和下来,看著气鼓鼓的王曦落笑道:“我就知道你心软。” “臭小子,你哪只眼看到你师父我心软,我告诉你……”王曦落骂得更凶,甚至挽起袖子,有要大干一场架的架势。 杨楚弧唇一笑,啧啧地摇头:“青衣教不适合你,还是乖乖跟著为夫过些平凡日子好。”说完拉开门,压著笑意补充:“要是不服,今天晚上回来,我们好好讨论讨论……” 见杨楚合门离去,王曦落怒火难消,猛地踹了一脚门,恶狠狠道:“养个徒弟还不养只狗省心。”骂完好一会,忽然哎哟哎哟地跳著步子到一边的凳子坐下,抱著脚嗷嗷叫道:“痛死我了!” 乱雪如尘 39 39 有人提了提他横在胸前的臂,带走一件柔软的物什。 猛地感觉到怀里一空,沈风行霎时慌乱起来。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潜意识告诉他,那物什很重要。挥舞著双手一顿胡乱虚抓,然而眼前模糊一片,压根看不清物什的去向,更不谈不上挽留。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25 章 心为什麽那麽痛呢? 梦中呓语的沈风行眼角缓缓溢出几滴泪珠。血液仿佛凝固,心脏仿佛停止跳动,为什麽要伤心呢?只因为那人似乎已经不在了?还是…… 沈风行醒来时,泪痕还没干。一番胡思乱想後,才後知後觉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散著淡淡药香的大床上。 “咦,你醒了?”门被人轻轻推了开来,一名扎著朝天辫的小童轻手轻脚地端著药进来。将滚烫的药放好,小山蹦躂几步,跳到沈风行面前,左瞧瞧右瞧瞧,还用手撑开的眼仔细瞅了瞅,而後裂嘴一笑,“师父太厉害了,药到病除呢。” “师父?” “是啊。”小山一脸崇拜地点点头,“你感染了风寒,身体发热,都可以煮熟一只鸡蛋了,後来师父给你开药,才服一剂就见效了,嘻嘻!哦,第二剂我也煎好了,待!了你赶紧喝。” 一串话说完,沈风行听得出大概,知道是杨楚把他救了,那麽……蓦然扯起小山的袖子,瞠目急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呢?他在哪?人好不好?” “什麽呀?”小山被他忽然变得狰狞的脸吓了一跳。 “天成,我说天成……”沈风行语无伦次地解释。 “哦,你说伤了腿的叔叔啊?在偏院呢,师父说他这几个月都不能走路,不过因为没有伤到骨头,只要坚持擦生机水,一年後就会痊愈了!” “真的?!”沈风行双眼亮了起来,扣住小山的臂欣喜若狂道:“我现在就去找他!” “喂,你的药还没吃呢,不准去!”小山拦住匆匆踏了鞋子便要往外去的沈风行,他理解病人家属的心情,但喂药是他份内事,他可不敢忘。而且师父说了,他积劳成疾,身体虚弱得紧,要静养安神,不能情绪激动。 沈风行此时哪管得了那麽多,点了小山的穴把他抱起放到床上,顺手抓起衣衫往身上一披,风一般掠了开去。 通往偏院的长廊不长,沈风行却觉得似乎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来走,只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到顾天成身边。葱葱茏茏的树木蒙著一层银白的月色,如梦似幻。然而远处一点微光却真实可见。沈风行心中一喜,随即加快脚下的步伐。 脚刚迈出石阶,忽然,两道黑影从天而降,在月色中划起两丝晃眼的银光。 沈风行警惕地收住脚步,看了交叉横於眼前的刀一眼,然後移开目光,看向刀的主人。这是两个相貌英俊,五官相似的男子,面容略显刻板,然眸光湛然,锐利无比,沈风行一愣,这两人不是青衣教的左右护法是谁? “堂主有请。”左右护法几乎同时开口转达。 沈风行犹豫一下,道:“可否先让……” “堂主有令,请沈公子务必马上前往。”左右护法沈声道。从几年前的“沈盟主”到“沈公子”,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不同,但听在沈风行耳中,却尤为刺耳,眼眸一垂,神色瞬间黯然下去。 深知此趟非去不可,沈风行只得叹了口气,跟在两人身後,亦步亦趋地向灯光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一个种满草药的园子,树干上吊著装在竹萝里晾晒的草药。月光如水倾泻,照出园中两条修长挺拔的身形。 一人著宽松黑衫,双手负在背後,略有懒散姿态,但此时目光冰寒,令人畏惧。而另一人青色长衫,如墨长发用青丝挽到後背,提著暗红刻花长剑,目光冷冷清清的,宛如清月。 左右护法朝中央两人行了礼,得到点头的示意後,拱手退到一边站好。 沈风行和前面两人对峙片刻,半晌,开口道:“能不能再让我看他一眼?”他低垂著眉目,语气中带著一丝哀求。 “当然,我是恨不得你死的。”王曦落冷冷扫他一眼,上前几步,墨色的长衫随著风猎猎翻飞,仿佛是阎王殿来派来的勾魂使者。沈风行哑口无言,王曦落盯著他,袖下握拳的手紧了又紧,在深深吐了口气候,慢慢松开,连带著眸子的凌厉也消减几分,“但是为了他,我留你一条狗命。” “抱歉。”沈风行默然好一阵,才回答。 王曦落闻言,原本压下去的愤怒又翻涌上来,身体因激动而微颤,声音不稳道:“你在意的人命在旦夕,你懂得珍惜,那麽别人呢?”忍不住一声暴吼,王曦落抖指指向沈风行的脸,几乎是咆哮出口:“你当初指使别人灭我们王家一百多条性命时,你可曾想到我内心的痛?!你……你这个禽兽!” 王曦落发泄完,双眼紧紧闭上,肩膀微耸著,好像要哭。 君意随握剑的指轻轻滑了一滑,想要安慰他,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字,最後索性轻轻别过头去。 王曦落慢慢平复下来,再睁开眼时,眸中带著些许复杂的情绪,只听他沙哑著声音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王家的仇我一定要报。”目光微微一抬,对上沈风行,咬著牙道:“你接意随三掌,三掌以後,你我恩怨抵消。” “三掌麽?”沈风行一怔,看向面容微沈的君意随,只见他眉峰微微蹙著,眸光冰冷如雪,不知藏著什麽心思,但他却是知道,君意随哪怕只用六成功力打出这三掌,他便是不死也仅剩半条命了。心中一想,涌起一阵凄楚,但随即想到是自己咎由自取,於是上前两步,阖上两眼道:“那就来吧。” 乱雪如尘 40(正文完) 40 君意随看向那张投映著暗青夜色的脸,淡淡道:“曦,你决定了?” 王曦落闪了闪眼睫,在矛盾中徘徊片刻,终於猛吸几口气,颔了颔首。 “好。”君意随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利刃般的目光转向沈风行。沈风行如石像般一动不动站著,表情泰然,仿佛已将性命交付出去,再不属於自己了。君意随立在他三步之摇,袖下五指慢慢蜷曲,青筋微突之间无数股强劲的气流缓慢凝聚到他的掌心处。 啪,是肉体接触相互碰撞发出的沈闷声。沈风行胸口猛然一痛,整个人跌飞出去,重重撞在石阶上,口中溢出一丝丝殷红的鲜血。 君意随一脸平静地立在前头,目光低低垂著。 “如果能死就好了,能死就好了!”沈风行脑袋嗡嗡作响,两眼昏花时,眼前忽然浮现顾天成哭泣著抓住雪中突起的石头一下一下把头撞上去的情景。晶莹的泪一滴滴落下,冰冰凉凉的,仿佛落在沈风行的心尖,混杂著冻与痛。沈风行伸手想要抹去他的泪,画面却在一片石透入水的柔波中模糊,出现了顾天成立在树下,看著满天飞絮的雪,用著温和恬淡的声音对他说:“世上的纷繁杂事,倒是像这雪,无风则静,遇风则乱……虚幻飘渺,真是身不由已呢……”──“风行,你真的会回来吗?” “还有两掌。”君意随冷淡的声音在催促。 思绪停留在跳闪片段的沈风行似若未闻,只是潜意识慢慢撑起身。胡思乱想间,眼前忽然一花,而後听到结实的掌心著实落在坚实的背上的声音。沈风行张大嘴,看著飞扑过来,替自己承受这一掌的男人温柔的眼,刚才堆著复杂表情的脸顷刻扭曲起来。“为,为什麽……”减小的尾音,惶恐的眼神,抽搐的脸颊,沈风行此刻感受到了比挖心更尖锐的痛楚。 “我、我们是亲人。”杨楚因疼痛而微微眯起的眸中依旧如昔的温柔,他抬起指腹,小心翼翼地拭去他唇角的血。解释过後,杨楚踉跄著旋过身,视线掠过掌仍悬在半空的君意随,停驻到神色震惊的王曦落的脸上,淡淡一笑:“师父。” 目睹适才一幕的王曦落心有余悸地回望杨楚,嘴张了又张,才断断续续挤出个你字。 “我也是杨家的人,你的仇……”杨楚顿了顿,王曦落瞬时心脏一阵紧缩,“我们欠你的……谁还都是一样的。”如墨的眸子仿若星辰,没有任何抱怨,像是跟王曦落说,今晚的晚饭该吃什麽那般的波澜不惊。 “小楚,这件事与你无关!”沈风行握住杨楚的手臂急道,话音刚落,腰翼蓦然一麻。 “我挺得住。”杨楚冲他一笑,对著君意随道:“最後一掌。”嗓音压得低低的,透著一丝力不从心。 王曦落木然愣著。“那你便接吧。”君意随眉毛轻挑,袖口一震。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乱雪如尘 作者:伶铛 第 26 章 “住手!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君意随的动作将王曦落堵在喉咙的声音逼了出来,疯狂的大喊充斥著恐惧和惶然。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阻止的话起不了效用,人也尚未能护住对方,袖口带起的风卷起王曦落的青丝,也卷起了他心底绝望漩涡。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不知从何处射出的折扇猛地敲上君意随的手腕,脱离掌的起劲因此斜斜地劈了出去,正正贴著杨楚的肩膀印到後方。 背後长廊的几个灯笼剧烈晃动起来,来回摇了数次才停下。 杨楚一瞬不瞬地凝视放大在眼前的俊脸,半晌,嘴角微扬,做了一个谢谢的唇形。这一掌看似强劲,实际上是引而不发,即便被打中了也不会有什麽伤害。 君意随缓缓撤下掌。所有人的心都沈了下来。 杨楚身形不稳地动了动,沈风行的心顿时提上心眼。而冲到身边的王曦落紧紧拥住杨楚,把头埋在他胸前,什麽都没说。杨楚宠溺地圈著他,感觉到衣衫下微颤身体泄露的恐惧,轻柔地抚上他的发脑道:“师父,所有的仇,所有的怨,所有的恨,到到此为止了。人生不过数十年,何必要被这些痛楚纠缠自己?”王曦落闷著头却不肯反应,杨楚瞧旁边看看,左右护法正用隐藏得很好的奇怪眼神盯著自家堂主,便轻轻一笑,俯到他耳边,“如果还不消恨,往後我好生伺候你,你想吃什麽我就做什麽给你吃,你想去哪就去哪,只要你喜欢。” 你想去哪就去哪,只要你喜欢。 风行,你会回来吗?……拼命压抑的呻吟轻轻吐出口中。 沈浸在激情中人没有听到,顾天成还说了一句。 你想去哪就去哪,只要你喜欢。而我想去的地方,就是你的身边。 沈风行看著相拥的两人,眼眶渐渐湿了。 尘世之事乱如雪,谁也无法预料今天或明天即将发生什麽事,或病或死,或喜或愁,唯一不变的,唯有真挚相依的心。有了这颗心,还有什麽不能克服,还有什麽不能跨越?所以,顾天成才会包容他的任性,包容了他的自私。 四人各怀心事时,一道迟来的笑声终於插入,“啧啧,我错过一场好戏。”宋延卿一袭白衫,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依旧在举手投足间尽显斯文风雅。 左右护法见是他,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看著一群狼狈人,宋延卿换著臂不正经地笑道:“月色正好,大家都来赏花赏月来了麽?怎麽也不叫上我?” 此话一出,顿时收到君意随冷冷一瞪。宋延卿却不怕,偏了偏头,可恶万分地抛出一记急献殷勤的眼神。其他人都心有所挂,根本没留意这些小动作。君意随却还是禁不住脸色不自然起来,最後还觉别扭,索性拿个背对著他,眼不见为净。 宋延卿拣起地上的扇子擦去灰尘握在掌中,而後看向定住的沈风行。 沈风行脸色微变,垂著眸子道:“你若是也想来报仇,便一起吧。” 宋延卿伸出指头摇了摇,“杨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意味深长地放长视线,看了一眼远处灯光微亮的房子。里面躺著曾经是他朝堂上遇到的最棘手的一个人,凭他的聪明才智,若非行差踏错,今天又怎会落到这个地步?宋延卿至今仍惋惜不已,叹了一声道:“人要是死就什麽都没有了,什麽都不用牵挂了,多轻松。只有活著的人更煎熬……你也不想他伤心的,对不?”宋延卿笑吟吟道:“不用担心,其实前辈和小随自会拿捏分寸,他们也不会要了你性命。” 沈风行经这麽一提,才想起君意随的第一掌虽然创伤他内府,但是都精准落在几道凝聚气劲最沈厚的穴上,替他抵消几分伤害。而杨楚那掌他是照本宣科的,不料杨楚的突然闯入,落掌自然偏了些,才伤得重一点。 眼前这些人,都曾经被他算计过,陷害过,而如今却处处留情,替他救了心爱的人,也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沈风行何德何能接受他们的恩惠? 不管身上还有多重的伤,沈风行强行冲破没有点深的穴道,伏到地上,对所有人一叩再叩。和之前在街上乞求的姿态不同,此时此刻,他是带著的是一片纯粹的真诚和愧疚,真谢了他们。 “好啦,都散去吧。”宋延卿摇著推开扇子,对抱成一团的师徒缓缓道:“杨兄、前辈,恩怨已消,难保怨气难平,有什麽事回房里谈,谈不妥的谈妥,再谈不妥的话,呵呵……”不怀好意一笑。杨楚射来警告的眼神,宋延卿顿时摸了摸鼻子打住这个话题。 “至於杨叔,现在估计也顾不得疗伤了。”宋延卿扶起沈风行,对著一直笔直站得跟条杆似的左右护法道:“大秦、小秦,来,把人带到顾公子的房里去。” 满怀感激地拱了手,沈风行又望了杨楚一眼,见杨楚冲他轻笑,唇角也随之扬起回他一笑,点了点头跟随左右护法离开。 等所有人散了,君意随也提剑欲走,宋延卿忙一个箭步冲上去,“小随,你这样不吱声不吭就走,为夫好伤心。难道你不满意这样的结局?” 君意随一顿,收住脚,宋延卿忙把媲美章鱼的双臂缠了上去。 君意随紧了紧眉头,却没挣开,发现宋延卿开始放肆,赶紧镇住神色,找回冷淡的声音道:“不要以为我教你一点武功就觉得很了不起,胡乱用,刚才若不是我收敛了内力,凭你打出的扇子能轻易制止得了我?” 宋延卿低低一笑,一双手在他柔韧的腰侧大吃豆腐,下颔枕在他肩上讨好道:“是是是,你武功好,是我鲁莽,不过情况紧急,你不会因为这个和我生气吧?” 见君意随默然不语了,宋延卿心中一喜。我家小随刀子嘴豆腐心,自己不好意思下力气打,就弄出一套“计划”来,虽然破坏了,但却是更好给了他台阶下了,难道还不知足麽?想想就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君意随别过头来,宋延卿转头一对,头皮忽然炸了起来。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君意随发狠前的动作,宋延卿不知哪踩了他的猫尾,心中一悚,正掂量著要不要撤退,君意随已冷笑出口:“我的人是能让你呼来喝去的吗?” “你的人?你说大秦小秦?”宋延卿疑惑看他一眼,“我和青衣教的都是一家人了,就是叫他们帮忙点事有什麽不对麽……”而後在冰冷的目光注视中缩小声音,委屈地皱著脸,用手肘推了推他的背,“小随,真要惩罚麽?” “……” “能不能不打脸……还有下,下面……” “……” 片刻,一阵杀猪的声音响彻天空。 “小随,你为什麽总要和我对著干啊!!!” 恋耽美.[]【秦桑如碧】整理 第 26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