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钗十二树》 第1章 郑氏阿媞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章 郑氏阿媞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章 郑氏阿媞 崇武二十九年,临近年关的这一场雪,已经下了有四五日了,华阴县郊的一处庄子,已然处在一片银装素裹中。 卯时末,房门被轻轻地推开,又关上,虽然时间极短,但是冬日里凛冽的寒风还是被带了些许进来,原本合衣卧在屏风外头矮塌上的使女阿绵一个激灵冻醒了过来,连忙轻手轻脚地起了身。 阿绵跟着梁妈妈绕过雕镂的紫檀木屏风,入得室内,轻轻掀起床帐的一角,“十娘?十娘该起了,外头雪停了呢。” 奈何窝在温软馨香的被褥中的郑媞正兀自睡得天昏地暗,对于外头的事物是全然地充耳不闻。 梁妈妈是郑媞的乳母,如今郑媞渐大了,她便在她的院子里管着事,对于如何将这贪睡的小娘子叫醒,实在是太有经验了,她不慌不忙,也不加大声音,只是温温吞吞地不住地絮叨着:“卯时不到,随行的部曲们便起来扫雪开道了,官道上的积雪也早已清扫掉了。咱们一路往西行来,车马一应的物事也都是齐备的,郎主、女君还有七郎想必都已然收拾妥当了呢,十娘昨儿个不还说了今早上想吃贵妃红吗?已经备好了呢……” 说到“贵妃红”的时候,床上的小人儿几不可见地蠕动了一下,秀气好看的小鼻子微微地一皱,像是要醒来的样子,梁妈妈微微一抿唇,再接再厉:“还有汉宫棋跟碧梗粥,十娘不是最爱早上食碧梗粥了吗?冷了再温过味儿可就变了……” 床榻上的人儿又动了动,如玉赛雪,两腮微带了些婴儿肥的人儿那两弯长翘的睫毛已经在颤动了,只是仍旧不愿意张开困顿的双眼,阿绵看的有些不忍,对梁妈妈道:“妈妈,再过一刻钟吧,这些天赶路,十娘也是累了。” “无情”的梁妈妈不为所动,仍旧笑眯眯地看着床上已然醒了,却仍旧死撑着不起来的小女娃儿,道:“在此处已经歇了有六七日了,再耽搁下去,今晚上若是还到不了长安家中,恐怕女君是要生气,咱们出来都许多年了,家中老夫人还不知怎么想念十娘呢,届时可就不放十娘出门玩儿了……到时候别说七郎了,就是郎主也不敢再带着十娘玩雪、转陀螺……玩双陆也没份儿了,什么骑马啊,打马球啊更是想也别想了……” “唔……”郑媞不甘不愿地在一片碎碎念中睁开了眼,睁眼即见梁妈妈正弯着腰在床前一本正经地说着她若是还赖着不起来即将会有的可怕后果。阿绵见状连忙又绕过了屏风,开了门,将门外候着的小使女让了进来。 阿绵点亮了四盏落地花罩宫灯,隔着屏风,六名小使女或是准备盆巾、青盐、柳条枝等盥洗用具,或是熏衣、温蜂蜜水、端妆奁等等,踩在厚实的白羊毛地毯上,针落无声,大家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郑媞撅了嘴,嘟囔道:“我要穿那件雪白的狐狸皮大氅,阿耶与七郎猎来的那一个……” 梁妈妈一叠声地应道:“好的,我的好十娘诶,快快起来吧。”外间两名小使女捧着烤暖了的内外衣裳进来,梁妈妈为其着衣系带,一边道,“十娘日后可不能再玩的那样疯了,倒不是别的,小小娃儿的身子骨受不住。” “是阿耶带着我玩儿的,可不是我贪玩儿。”小郑媞辩解,“而且连吴医士跟陈阿叔都说我壮得很,七郎一年还要病一两回,我可比他厉害呢。” 梁妈妈默了一瞬,心里头将郑媞口中的“陈阿叔”,也就是跟在男主人身边做事的自家男人给骂了个狗血喷头,小娘家家的,用“壮”来形容很好吗?继而赞她:“十娘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十娘毕竟还小。”手上的动作不慢,已经从阿绵的手里接过的温热的巾帕给她擦拭脸手,阿绵则是又将小荷包、小玉佩等等配饰往她的身上挂。 郑媞小小一个人儿就那样站在床榻上,双手伸开任由她们摆弄,一边不高兴地反驳:“七郎也还小呀。不对不对,我与七郎都大了,我现如今只比他低半个头了呢。而且你怎的就不说他?阿娘也是,只盯住了我说作甚?” 梁妈妈觉得好笑,蹲下身为她套上新做的鹿皮小靴子,往她手里塞一个小巧的银手炉,又将她引坐到梳妆镜前开始梳头,一边笑道:“我的好十娘,如何能这样比呢?七郎是小郎君,你可是小娘子。” “哼。每回都这样说。”磨得蹭亮的镜面上倒影出一个略带些婴儿肥的小脸,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着负责梳头的小使女将最后一串儿绒球固定在了她小小的双丫髻中间,又等阿绵帮她把项圈儿挂好,郑媞忽的站起了身,往门外而去,一边道,“那你们以后都不许叫我十娘,我要做十郎!” 梁妈妈与阿绵哭笑不得地提着大氅追了上去,小使女们也是紧随其后,有几个嘴角还盈着笑意。 这并不是郑氏在晋南的祖宅,也不是在长安的宅子,只是薛氏在华阴县城里的一个陪嫁的宅子,寻常也不住人,只是前些日子他们在路上耽搁了,没能在天黑前回到长安,天上又飘了雪,索性就在这儿安置下了。因着时间匆忙,就只让仆妇们整理出了其中一个院落,两大两小的四个主人家就歇在了一个院落里,是以这会儿郑媞从自个儿屋子出来,只需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就能到母亲薛氏所住的主屋了。 在主屋并未有瞧见父亲与兄长,郑媞不免奇怪:“哥哥还未起吗?阿耶呢?” 薛氏看了眼她脑袋上的白色小绒球,很是满意地伸手去摸了摸,道:“你以为你哥哥与你一样懒惰吗?这会儿已然同你阿耶一道儿在外院了呢,咱们用完了朝食就能出门儿了。”紧接着又道,“今儿个可不兴再缠着你阿耶要一块儿骑马了,这天寒地冻的着了凉可不是好玩儿的。到时候不只是我,就是你大母都要拘着你了!而且现如今临近年关,咱们家虽有随行的部曲护卫,但到底是不很太平,你今儿个得听话!” 郑媞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用过朝食,辰时中,扫清积雪的官道上,一队绵长的队伍朝着西边儿行去。郑媞这会儿倒是听话,见哥哥在外头骑着高头大马朝自己挤眉弄眼的,也没有叫着要下去放风,只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车中,与平日里很是有两分不同,小脸儿蹭着母亲,蹙着小小的眉头,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见母亲不理她,便又叹了口气,若非眼珠子在那儿转悠,倒也真是一副十分忧愁的样子。 这么个如雪般的玉娃娃做出这么一副大人的模样儿来,是怎么看怎么好笑,薛氏柔声问:“这又是搞什么幺蛾子呢?小孩子可不兴唉声叹气的。” 郑媞对着薛氏撒娇:“您说大母最是重规矩不过,她不会不喜我吧?” 薛氏奇道:“此话怎讲?你阿耶是你大母的亲生的小儿,最是受宠不过,你又是你阿耶的亲女,血脉相连,且你虽顽皮淘气了些,但是规矩上却也是不错的,这般就足够了,大母如何会不欢喜你?” 心中暗想“难不成是哪个龌龊的奴婢在私下里误导阿媞?”想到这儿,不禁肃了形容,对女儿解释道,“你出生之前,今上曾下了三道圣旨请你阿耶出仕,许以清贵职衔,你阿耶皆拒绝不受,而五年前,圣人欲改立贵妃所出的六皇子为储君,便想向你阿耶求娶你阿姐为儿妇……” “这怎么行?阿耶没有应下吧?”郑媞惊呼,她虽只有八岁,但是也知道士庶不婚的道理。如今的大兴朝建国区区二十九载,用士人的话来说,就是“腿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呢,全然不知规矩礼法为何物的人家”,从皇帝本人,到诸位皇子以及出嫁了的公主,没有一个是懂规矩的,这样的人家如何胆敢求娶士族之女?还是七大门阀之一的郑氏本宗嫡女!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是说了傻话了,阿耶自然是没有应下了,不然年初时候,嫁行之表兄的又是谁人? 薛氏虚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且听我说完……怎么会应下?你阿耶自是不情愿的,当即就与圣人说明了,你阿姐早就与黎阳薛氏子定亲,万没有二次许人的道理。可是天下皆知,如今的大兴皇室哪里还有讲理之人,你阿耶就趁着贵妃一系还未生出龌龊歹毒心思之前,就携家带口远游去了……毕竟那等破皮无赖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是在情理之中的。” “那时候你才将将三岁,你大母搂着你实在是舍不得,她那样注重礼法风仪之人,都伤心地背过身去抹泪了。如今再隔五年相见,只有更加欢喜你的道理,如何会不喜你呢……告诉阿娘,是谁与你说的这些着三不着两的话儿的。” 郑媞眨了眨眼睛,说:“阿娘治家严谨,我也不是任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软面团儿,谁能在我跟前儿嚼舌根子呢?不过是自己瞎想想的。” 薛氏见她真不像是被人哄了去的样子,倒也暂时放下了心,想想应该是丈夫常常带着她到市井中去,见多了黎庶百姓家中祖母不喜孙女的事儿,故而心中略有不安吧。薛氏想了想,又对女儿说:“若说家中还有谁你是不能以常理去看待她的,那便是你三伯母了,不过她自住她的公主府,你只要大面儿上不出错,旁的只须不理会她便是。反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家的人最是难缠,凡事有我和你阿耶,再不行还有你大母,你心中有数即可。”薛氏不是个爱说人是非的人,如此一来,郑媞心中有了点儿数。 至于其他的长辈、兄弟姐妹等,薛氏只是大略地同她说了说,郑媞听得是津津有味儿,异常地认真。 酉时时分,郑家的车卫队赶在了城门落钥之前进了内城。郑媞早已酣睡在了母亲的怀里,最后还是被父亲抱下车的。 第1章 郑氏阿媞在线阅读 第1章 郑氏阿媞 第1章 郑氏阿媞 第2章 亲眷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章 亲眷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章 亲眷 帝都长安城采用的是严格的里坊制,全城共一百单八坊,里坊大小不一。小坊约一里见方,大坊则成倍于小坊,四周筑以高厚坊墙。郑氏数百年膏粱望族,枝繁叶茂,宅邸所处里坊的位置自然极好也是极大的,就在皇城太极宫的东南对角侧——崇仁坊。 这时俨然已经过了寻常的晚膳定省的时间,但是老夫人何氏所居的松鹤堂内,却还十分地热闹,儿孙们分作两侧,谈笑凑趣,被簇拥在最中间的何老夫人嘴角含着笑意,难得有兴致听小辈们的恭维奉承,与寻常很是有一些不同。 当有仆妇传话进来说:“四郎主已经进了二门,过了花园子,约莫再一刻钟就到了。”的时候,何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未变,但是眼睛却微微弯了起来,给那仆妇看了赏,又对身边的使女吩咐:“你现赶紧去厨房看看,饭菜可是都备妥当了,等到人进来了,你就让传膳,就摆在东次间里好了,盖儿先别忙着掀开,到时候能吃到热饭……” “唯唯。”使女领命而去。 还不到一刻钟,就听到外头的人声,老夫人身边侍候的温妈妈赶忙迎了出去,又有两名立于门边的小使女往两边掀开了布帘子,各个屏息凝神,低眉敛目地做着自己的事体,等到被奴仆们簇拥着前来的几人走到近处了,方才恭敬地福身行礼:“四郎主安,四女君安,请七郎、十娘安。” 随侍的人统统被留在了屋外,郑泽手上抱着女儿,携着妻儿进了里屋,阔别五年,再次见着了血脉相连的亲人。 “阿娘!”这是郑泽带着哽咽的声音,“儿回来了。” “吾儿霈之。”何老夫人从榻上站起了身。郑泽是她人到中年才得的小儿,原就要更为疼宠一些,如今又是多年不见,自然是极其想念的。 还闭着眼睛,实则已然清醒了过来的郑媞被激动的父亲抱在怀里,她眯着眼睛,从缝隙里可见母亲跟哥哥都跪下行了大礼,又分别被扶了起来。身边一连串亲热的呼唤,有伯父们与父亲,伯母们与母亲的相互寒暄,她也慢慢地“醒转”了过来…… “大母安。”郑媞仍旧抱着父亲的脖子,睡得有些烫乎乎的小脸儿紧贴着父亲有些冰凉的脸颊,对着何老夫人糯糯的喊了一声。 “哎。”老夫人用帕子按了按有些湿润了的眼角,伸手摸了摸十娘脑袋上毛茸茸的球儿,又摸了摸她红扑扑的脸蛋儿,道,“大母的十娘都长得这样大了……可是饿了?大母已让人准备好了膳食。” “劳大母费心了。” 她一个小小人儿,本就生的软糯可爱,被裹在白狐裘中,显得更小了些,这样一本正经的,跟大人似的彬彬有礼,倒是让人觉着有几分好笑。 “十娘真是伶俐,八娘、九娘虽要长上两岁,却从没有这般乖巧过,到底是四弟妹会教孩子,日后我可得多学着点儿呢。”说这话的是一个与薛氏年纪差不多大的妇人,身着朱红色曲裾常服,窄袖、偏高髻,面盘如月,身材略有些富态,看着十娘的目光很是慈爱。 看她三十左右的年纪,又提到了大房里一嫡一庶两位堂姐,自知事起便诵背各家谱系的十娘虽然尚且年幼,但是自家人的亲眷关系还是熟记于心的,又自来聪慧,心想,这应当就是大伯父续娶的继室夫人卫氏了吧。 果不其然,薛氏让她从她父亲身上下来,道:“这是你大伯母。” “大伯母好。”郑媞眨了眨眼睛,顺从地被放到了地上,先对着何老夫人行了大礼,再是大伯父郑衍,接着才是卫氏、二伯郑湖、二伯母何氏。几人俱是和颜悦色地与郑杏跟她说了话儿,多是夸奖之语,十分亲近的感觉。 只是三房里却只见三伯父郑清,而不见传说中的三伯母阳石公主。 郑清与郑泽生的有五六分相像,只是眉宇之间带着一丝褶皱,似有悲苦之色,蓄着长须,看起来倒像是比郑泽要老上许多岁。他先解释:“皇后殿下凤体不愈,公主与七娘这几日都在宫中侍疾,故而不在。不过明后日应当就能够见到了。”然后拍了拍郑杏尚且稚嫩的小肩膀,摸了摸郑媞脑袋上的小绒球儿,与大伯父、二伯父一般赞了他们,又给了见面礼。 接下来就是平辈的兄弟姐妹嫂嫂了,大房现如今的主母卫氏乃是继室,入门十余年,生了三个女儿,分别是八娘、十一娘和十二娘,先头原配崔夫人倒是生下了一女三子,其中大娘最长,崔夫人在时就出阁了,大郎、二郎、四郎俱已成婚,大郎郑松的一对龙凤胎子女如今都有七岁大了。另外又有庶出的二娘、三娘、三郎和九娘。说一句枝繁叶茂绝不为过,先后两位大伯母也真真说得上是贤妻了。 相较而言,二房、三房以及他们四房就要简单许多了,二房是清清爽爽的二女二子,都是嫡出,两位堂姐已然出阁,五郎也已娶了妻,剩下一个六郎郑桐还只十四岁,尚未议亲。三房更是清爽,只一位嫡女七娘,现年十岁。 接下来又是再矮一辈的侄子侄女了,大都还是牙牙学语的小孩儿,只大堂兄的嫡长子灿郎与嫡长女晶娘,是一对儿龙凤胎,只比郑媞小了一岁,生的也是十分可爱,见礼的时候,那大眼睛是扑闪扑闪的,显出几分精灵古怪来,都十分乖巧地喊她:“十姑姑。”郑媞自己虽然还是小孩儿一个,但是做了这么些年最小的,这会儿不仅有人唤她阿姐,还有人叫她姑姑了,自然是十分欢喜的。 见完了人之后,又简单的吃了个洗尘宴,老夫人心疼儿子一家舟车劳顿,没有怎么叙话儿,就让他们赶紧的回南园去歇息了,明儿个再来即可。见郑泽还不欲离去,老夫人笑骂:“你不睡行,我这把老骨头了现如今可是熬不了夜了。” 郑泽与老夫人是嫡亲的母子两个,自然用不着虚假地客套,而且此时的确已然很迟了,便随着兄嫂们一同行礼退下了,外头冰天雪地,郑泽跟来时一般一把将女儿郑媞抱了起来,并没有理会几个后边儿侍候着的粗壮仆妇,携着妻儿往外而去,到了松鹤堂外,方才与诸位兄长嫂嫂道别,上了回自己南园的软轿。与来时一样。 现如今的风气十分开放,玄儒道佛四家学说争鸣,而非一家独大,但是儒家所说的“抱孙不抱子”还是久存于士人心间的,故而像郑泽这样来去都抱着女儿,这般亲近宠爱的却也是不多的。 这些年来跟在四房身边侍候着的奴仆们倒是都习以为常了,但是郑宅里的奴仆们,连同着主人都显得十分地诧异,尤其是卫氏,她的小女儿十二娘现年还只有四岁呢,大郎主都没有这样宠的,不过这四郎主行事向来狂狷不羁,不是个听人劝的,且这事儿连老夫人都不说呢,她一个做继室的大嫂还是莫要惹人嫌了吧。只是看着自己的三个女儿连带着再小一辈儿的灿郎和晶娘都眼含羡慕之色,她又有些不是滋味儿了起来,不过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郑衍是郑泽一母同胞的嫡亲大哥,他见状倒是挑了挑眉,郑泽只是不以为意,但还是对长兄解释道:“那些个婆子哪里有我这个嫡亲的父亲牢靠?且十娘还小呢,万一这几步路里不甚摔了,我就是将那些个奴仆通通打杀了又能如何?难道她们的命还抵得上我家十娘的一根手指头吗?” 如此,众人都无话可说了。 南园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园子,它位于宅邸花园的南面,里头包含了几座错落有致的院落,还有大片的杏林和一弯人工湖,自郑泽成婚后便划给了他居住,与他大兄郑衍所住的梅园一南一北,相映成趣,是郑宅里最好的两处宅子之一。当然了其他的也并不差,只不过郑衍与郑泽乃是嫡出,待遇上面理所当然地要更高一些。 他们虽然是今日才至,不过郑家不缺奴仆,要住的院子早早地就整理布置得当了,不过到底才头一天,薛氏还是先将儿女安置在了自己主院正房边上的两间暖阁里,道:“十娘的住处到时候让你自己个儿布置,喜欢怎样自己拿主意,今儿个就跟阿耶、阿娘挤一挤吧。” 郑杏与郑媞都没有什么意见,与郑泽、薛氏行了礼后退下,各自回屋歇息去了,不过一路上相互咬耳朵却还是免不了的。毕竟兄妹两个自来一道儿玩耍的,十分亲近,现下又到了一个新环境,自然是十分兴奋。外人面前还知道装一下相,只剩下他们的时候,却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郑媞跟兄长说:“灿郎跟晶娘不是龙凤胎吗?怎么生的不很像呢?倒还是灿郎更好看些的样子,但是一个小郎君竟然生的比小娘子更好看,太过分了!唉,若是能生的一模一样的话多好呀,太可惜了。不过也不一定,上回阿耶阿娘带咱们去踏青,可不就见到了一对儿双胞胎的小姐姐吗?不过并不好看呢。” 郑杏道:“现如今他们不也长的不也很像吗?那眼睛、鼻子简直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不过灿郎是小郎君,自然是要更健壮更硬朗一些的,晶娘是小娘子,柔美些更好看……自小教授的方向不同,言行举止都会不同,久而久之差别也就大起来了呢,像你这样子初见他们的人,就觉得不像了。” 看到妹妹恍然大悟的样子,郑杏难得地有了点儿身为兄长的自豪感,瞥见她脑袋上可爱的绒球儿,郑杏也手痒,学着阿耶阿娘,还有长辈们的样子,也伸出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不过他虽然有十一了,但是这几年长的慢,现如今只比郑媞高了半个头,做这个动作还不很灵便,只摸了一下便被郑媞给躲了过去。 这让他很是郁闷,也很伤自尊心。 第2章 亲眷在线阅读 第2章 亲眷 第2章 亲眷 第3章 阳石公主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章 阳石公主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章 阳石公主 回到家中数天,郑媞自然是日日跟着薛氏前去松鹤堂里问安的了,只是他们一家子人才回京来,如今没多少日子又要过年了,要处理的事儿就多,一般问过了安,又稍微说上几句话,便要回南园里去忙活了。 郑媞大多数时候就留在了老夫人处玩耍,与老夫人说话儿,不外乎是这么些年在外头见识到的新奇事物,又常做些什么耍子等等。 “像这样子的冷天,阿娘很少让我出去玩,有时候阿耶会偷偷地带着我玩雪,只是被阿娘发现了就免不了一顿骂,而且阿娘没有一次是不发现的。后来还是阿耶看我可怜,就让人做了陀螺、双陆这些能在室内玩儿的东西,不过开了春就好啦,可以到郊外去踏青、放风筝,阿耶还常常带着我们去乡下的农户家中歇脚,不过百姓们过得苦,他们家里头有的连张桌子都没有,吃饭得蹲着,那些人不管大人还是小孩儿,都长得又黑又瘦,跟蚂蚁一样的小只,他们很穷的,寻常连盐都吃不起,所以一般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招待我们,阿耶每每将我们带的吃食分与他们,自己则是带着我们去小河里头捉鱼……”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十一娘兴致勃勃地问:“你也下河去捉了吗?” 郑媞有些沮丧:“没有,阿娘说怕我给水冲走了,哥哥也没能下去,都是阿耶一个人捉的鱼。”然后又道,“百姓们什么都吃的,蜈蚣、蟑螂……” 只是她说了半天,姐妹们却并不知晓这些是何物,晶娘就很奇怪地问她:“蜈蚣跟蟑螂是什么东西?” 郑媞说:“就是一种虫子,会咬人的。颜色深深的,蜈蚣有很多只脚,大概有十几二十只吧……”她也不是很肯定,听阿耶说的,“总之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全身都要痒起来的那种,蟑螂么……” 听着的小娘子们已经有些想吐了,那种恶心东西能吃吗?十一娘跟八娘几乎是同时出声的:“十娘你别说了。”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来报:“老夫人,阳石公主与七娘来了,才进了正门。” 室内原本还算是祥和的气愤忽然间窒了窒,郑媞也想起了薛氏与自己说过的话,有一些好奇。 只听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嗔怪地看着郑媞,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道:“跟你阿耶儿时一样,惯是会吓唬人的。”话语中含着一丝宠溺,这在她的身上是极少见的。而 晶娘原就没怎么被吓到,还嘻嘻笑道:“那十姑姑下回带我去尝一尝味道吧?”她也是个爱玩儿的,只是平日里不管是阿耶还是阿娘都是不会允许的,以后可以跟着十姑姑玩儿了! 八娘九娘跟十一娘闻言脸色忍不住僵了僵,十二娘还小,听到晶娘的话也跟着不知天高地厚地喊,“尝尝味道,尝尝味道!” 郑媞眨眨眼睛,她其实就是这么跟他们说一说,尝她是不想尝的。何老夫人则是笑了出来。 又说了会子话儿,外头的仆妇再次隔着门帘子禀告:“阳石公主进了院子了。” 何老夫人这才慢慢地站起了身,稍微整了整衣裳,由使女伺候着批了斗篷,并且携了一众小娘子们绕过屏风到了外室,门口的锦帘被使女撩了起来,外头正在融雪,甫一走出来,露在外面的脸上有一些刺冷,只见一位身披火红色玄狐皮大氅的女子携着一名十岁出头,同样围着斗篷的小娘子,被使女、仆妇们簇拥着走进。 这女子梳着高髻,一眼就能看到头上赤金红色大偏凤,耳上拇指大小的红宝石耳铛,十分耀眼,再转到她的脸上,肤色偏黑,面庞方正,容貌却是连清秀都尚且不算…… 何老夫人携着小娘子们行礼:“请公主金安。” 阳石公主身边的那名十岁左右的小娘子则是迅速地避了开来,待何老夫人等站直了身体后,她方才款款上前见礼,却是阳石公主与郑清的唯一的女儿七娘。她的模样儿倒是有六七分随了父亲,只是肤色、骨骼等等却是随了母亲,是以并不十分地美貌。 阳石公主上前扶住了何老夫人,无奈道:“阿家总是这样与我见外,一家人,又何必多礼呢?闹得我寻常都不敢来打搅阿家呢。”只是话虽如此,却也是等何老夫人行完了礼之后才上前搀扶的。她知道,这辈子,她要么是仰视着她们,要么是俯视着她们,却永远也融不进她们。 何老夫人笑眯眯地拍了拍阳石公主的手背,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公主金枝玉叶,老妇怎受得起?” 郑氏属士大夫行列,寻常非正式场合,见了皇帝都是不用行跪拜大礼的,更遑论公主?是以何老夫人也并不以为意,这都十几年了,什么是不能适应的?她也只庆幸娶了这刁蛮货的不是自己亲生的四郎了。 回到屋里,使女们伺候各自的主子褪了外头的衣裳,又多生了两个火盆,方才退后立于一旁,何老夫人与阳石公主分作于上首的左右位置,使女上了热饮,郑媞与晶娘、十一娘坐在一处,才呷了一口带着花香味儿的牛乳,就听阳石公主在唤她了:“这就是十娘吧?离家这么些年,我都认不出来了呢。” 郑媞忙放下了杯盏,上前去又行了个礼,此时她站着,公主坐着,高度正好持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公主看她的眼神有一些奇怪。 “与你阿耶倒是生的极像的。”好半天,才听她说了这么句话。 郑媞被她那说不清道不明,总之是直勾勾又带着些奇怪感觉的眼神儿正弄得不自在,闻言便脱口而出:“我是阿耶的女儿,自然是生的极像的了。” 阳石公主笑了,摸了摸她嫩生生尚且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儿,柔声道:“连性子都这般像。”然后又送了她一串儿珍珠手链做见面礼,还问她平日里爱干什么之类的一般初次见面的长辈都喜欢问的问题,郑媞也没怎么觉得异样,一一回答了。 “七娘也是个极活泼爱玩儿的性子,你们姐妹俩倒像是能处在一处玩耍呢,下回我接了你去公主府玩儿可好?” 差不多坐了有小半个时辰,何老夫人像是有一些倦了,阳石公主方才离去,郑媞等人也都告罪退下。 等到人都走光了,何老夫人的脸总算是彻底地阴沉了下来,在其身边侍候了数十年的温妈妈见状便劝慰道:“老夫人何必生气呢?不值当的。” 老夫人的眉头紧紧地缩着,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是在为她生气?”说完缓缓闭上了眼睛,温妈妈连忙侍候着褪了头上的钗子,并且在老夫人的背后又垫了个软枕,侍候了她午睡了。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郑媞倒也没再见过阳石公主与七娘了,听人说皇后殿下病的极重,从开春到现在,都说熬不过年关呢,而阳石公主又是皇后殿下唯二存世的孩子之一,皇太子殿下的胞姐,此时自然是得随侍在侧的。没见着也在情理之中。 郑媞倒不是想念她,只是觉得奇怪,她问何老夫人:“三伯母以往是每日都过来请安的吗?”真是的话,大母可是要受罪了,国礼排在家礼之前,那大母岂不是回回都要朝着那她弯腰行礼?而且又是个这么会说的…… 何老夫人笑答:“我让她每月的初一十五过来就是了,只是她喜欢做贤惠人,几乎没两三天就要来‘请安’一次的,以后啊,约莫是每日都要来两回了呢。”话语中带着些郑媞听不懂的意思。 郑媞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有些不高兴地在何老夫人的耳边轻声嘟囔:“那岂不是太讨厌了?” 何老夫人让她给逗乐了:“是极。”又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嘱咐道,“在旁人面前可不许这般的口无遮拦了,知道吗?”心里却是因为孙女儿跟自己亲近而高兴,也知道这个孙女是小儿亲自授课的,不可能真不晓事儿,这时不过白嘱咐一句罢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到了除夕这日,郑衍、郑湖、郑清都要进宫赴宴,有诰命在身的女人们也都要按品大妆地入宫去吃席,原本郑泽一家子倒是能够跟往年一样清闲又高兴地过个年的,只是皇帝却又偏偏传了谕令到府里,让郑泽也携妻儿往宫中赴宴。 郑泽系海内名士,又是郑氏本宗嫡子,虽然未有出仕,无官无职,甚至妻女身上连半点儿诰命都无,然其大名不论是在士人间亦或是在黎庶百姓间都是极其响亮的,不外乎是才学出众、风仪如谪仙、傲骨铮铮不畏皇权、淡泊名利等,近些年来四处游历,收了不少资质上佳的寒门子弟入门下,便又多了个有教无类的美名。有此邀请其实并不奇怪,但是却让人高兴不起来。 郑杏跟郑媞倒还有几分兴奋的,薛氏骂了他们一句“人来疯”,却也不得不开始准备进宫去的衣裳、首饰等物。 郑泽还在那儿故意勾引着一双儿女的兴趣,说:“原本想着今年咱们一小家子过个不一样的年的,吃了年夜饭以后,驾一艘小船,温两壶好酒,赏着夜景,岂不美哉?” 薛氏转而骂他:“大冷的天儿,又想整出这些个幺蛾子来,想生病是不是?”又道,“孩子都让你给带的不着调了。就没有一个是能叫我省点儿心的!” 郑泽闻言也不生气,还笑着对妻子道:“你妒忌个什么劲儿?我也没说只带孩子呀?难道说了不带你了?还跟孩子争宠,啧啧……”说着还摇着头咂着嘴,很是想不通的模样儿。 这这这……这说的完全是两码子事儿!薛氏却是生生的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郑媞还在那儿没良心地偷笑,郑杏原本是不怎么觉得好笑的,只是被妹妹这么一带,竟也笑出了声儿来。 薛氏实在是拿着无赖似的父子女三人没有办法,不理会他们了。 郑媞又对郑泽撒娇:“阿耶,既然过年的时候没得新奇了,那你可得补偿我们。” 郑泽对着女儿是极好说话的,想都没想就道:“那是自然的,阿媞想要玩儿什么?” “上元节呀,听说长安的灯会很是有些不同呢。” 郑泽哈哈大笑:“这有何难?届时带了你们出来便是。”又心疼道,“这段时间闷坏了吧?” 薛氏却是警惕了,现如今风气开放,大户人家的女子带着仆从出门也是极长见的,上元节看灯会更是小事一桩了,有什么值得特意说明的?“你又想干什么坏事儿了?” 郑媞有些无辜地看着薛氏:“阿娘……” “说不说?!” “阿娘……” “说!” “阿娘……” 第3章 阳石公主在线阅读 第3章 阳石公主 第3章 阳石公主 第4章 宫宴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章 宫宴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章 宫宴 除夕夜宫宴分两个时段,一是皇帝与皇后于太极宫大兴殿宴请诸臣工、命妇,一般是未时中就开宴,约莫酉时时分结束。然后诸大臣、命妇们各自归家,皇帝皇后以及宗室们则是移步太极殿家宴。对于皇帝来说,累是累了点儿,却是国事家事两不误。 午时末,郑家女眷们的车子便缓缓地驶出了崇仁坊,弃最近的永安门,往太极宫正东面的朱雀门行去。一路上隐约可闻脂粉熏香之气与众多车马轱辘行进之声,郑媞趁着薛氏一个错眼儿没瞧见,就偷偷地挑了马车锦帘的一角看出去,只见前后路上香车宝马络绎不绝,车上有着各家标记,纷纷涌向宫门,车马踏出的滚滚烟尘几乎遮天蔽日,旁的什么都瞧不见。 郑媞微微眯了眯眼,感觉鼻子被那灰尘扑地有些个痒痒的,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薛氏连忙将之拉回了身边来,使女诚惶诚恐地将帘子落下,只听薛氏一边让人给她倒水,一边数落她:“一个没看住你就找事儿!一会儿宫里头可不许野人似的乱跑了。” “唔。”郑媞漱完了口,又饮了口蜂蜜水,有些郁闷地答应了。 车子依序停在了宫门口,薛氏的两名使女先跳下了马车,然后搭好脚踏,分别小心地扶了郑媞与薛氏下来,又与何老夫人等会和,一道儿往朱雀门进入皇城。 大兴朝的皇宫由太极宫、东宫、掖庭宫组成,合称太极宫,前朝时就已经存在,三十年前的一场兵祸,前朝宫人燃起了一把大火,将大半的殿宇烧毁殆尽,留下一片残骸,今上建国登基之后大兴土木,不仅将原本的宫殿通通修缮,甚至还扩建了些许,跟在薛氏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走上大兴殿前的白玉丹陛,再往下看去,像是站在了云端。郑媞的小手有些汗津津的,心也跟着扑通扑通地跳动。 进了招待女眷们的东配殿内,自有女官前来领路。小娘子们都是二人一席,郑媞与十一娘坐在了一席,后面就是十二娘与晶娘,不论是说话还是扮鬼脸都方便的紧。 还未到开宴的时候,七姓门阀世代联姻,而此时坐在同一屋宇中,自然免不了彼此应酬亲近一番了。郑媞跟着薛氏认了一圈儿的人,又应下了几个年后的应酬,然后还来不及说什么话儿,就听有宦官遥遥的呼声,诸位公主与妃嫔们陆续而至,接着是多日未见的阳石公主扶着身着十二章礼服的皇后进殿,满殿的妃嫔、公主、命妇们躬身行礼,低唱“皇后殿下千岁”,阳石公主扶着皇后升座,七娘也是跟在她的身边,看着底下乌压压的一片,皇后略带些低沉的声音响起:“免。” “谢皇后殿下。”然后又各自落座,端着饮食的宫人们鱼贯而入,一盘盘品相精致,但是看着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热气,也闻不出什么香味儿的菜肴被摆上食案。原本对这宫中宴请还有几分期待的郑媞几乎瞬间就低落了,执起食箸夹了一块儿切得薄薄的羊肉片进嘴里,然后便忍不住皱了眉头,好腥臊!然后面色怪异地抿在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吞咽了下去,放下了已然少了个缺口的羊肉片。 十一娘与她同坐一席,见状有些好笑,低声凑在她的耳边说:“这里的菜都很难吃的,不过一些饮品倒还不错,你可以试试。一会儿回家的时候就能吃上好的了。”然后又有些兴致勃勃地问她,“什么味儿呀?” 郑媞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让身边时候的一个小宫女给她倒一些热的牛乳,却是被十一娘给阻住了,她说:“不要牛乳,还是来一些儿冰糖雪梨汁吧,要热的。” 那宫女又看了看郑媞,然后退下,最后索性两样都呈了上来,一样倒了一盏,郑媞满意地点了点头,十一娘看她真要尝牛乳,忍不住提醒:“有腥味儿的!” 他们这儿正说着话儿,上头的皇后竟然注意到了这边,道:“我看何老夫人身后这位品红色上襦的女子甚为眼熟,莫不是郑四郎主之妻薛氏?” 郑媞的注意力立马就从食物上头转了开来,看向了前头坐着的母亲,今日正是着了一件品红色绣云纹的锦绣上襦,只见薛氏缓缓地站了起来,朝上首皇后处福了福身:“回皇后的话,臣正是郑泽之妻薛氏。” “嗯。”皇后慢悠悠地应了一声,也没让人坐下,又问,“本宫记得你有二女一子,不知哪一个是你的女儿?”目光幽幽地在郑家的几个小娘子中转悠。 郑媞深吸了口气同样站起了身,朝皇后福身:“拜见皇后。” “薛氏坐下吧。”又对郑媞道,“我近来眼睛已然有些花了,小娘子近前来我瞧瞧可好?” 虽说对于一个能在乌压压数百人中一下子指出薛氏的人,硬要说自己老花眼了有一些没说服力,但是人家是皇后,这也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何老夫人跟薛氏都不能够拒绝。郑媞也只好离开了坐席,缓步行到凤座的丹陛之下,再次拜见皇后。 “抬起头来,我细瞧瞧。”皇后的声音很是温和,郑媞落落大方地抬起了头,溜圆的眼珠子正好与皇后的目光相对了一瞬,就被那双光芒极盛的目光给骇了一跳,继而转开了眼。 皇后张氏,是圣人寒微时就娶得的发妻,夫妻四十余年,一路共甘共苦地走过来,圣人早年在外打仗,皇后的长子便是为了保护圣人而死在了敌军的乱箭之下,次子又在圣人登基前夕被隐藏在长安的前朝余孽刺死,膝下只余一个阳石公主。皇后本就生的并不美貌,又年老珠黄,后宫的美貌妃嫔一个接一个地纳进来,眼看着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妃妾肚子鼓起来,生下一个个的孩子来,又母凭子贵…… 偏偏圣人又是个好色的,皇后的日子便渐渐地不好过了起来,好在后来生下了十皇子,出生不二年就封了太子。只是这太子之位毕竟还不稳当啊。看着郑媞,皇后若有所思着问了几句话,郑媞口齿清晰地回答。 “是个好孩子。”问完话的皇后微微笑着赞了一句,然后叫了句赏,就有宫人捧了一长匣子共十朵绢花上来与她,郑媞连忙双手伸至头顶接下,又谢恩。 好在皇后并不是单独找她一人说话,七姓门阀、次一等士族女以及寒门勋贵的数名小娘子都被叫上了前去问询了一二。食案上的吃食郑媞也没了心情去“尝鲜”,只是喝着热饮,看着被皇后注意到的各家小娘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一娘戳了戳她的胳膊,带着些促狭的笑意,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太子殿下如今还未大婚呢。” 郑媞正品着让小宫女新上的甘香松饮,闻言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十一娘,扑闪着的打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之色,像是在等着她说八卦似的,倒是将偷看了几本话折子的十一娘给看的面色通红,忍不住嗔道:“看我做什么?不许看了!” 郑媞“哦”了一声,还真的就不看她了,专心致志的品起了甘香松饮。 只是水喝多了,难免就要有一些内急,冷天日短,外头的天色已经一片灰蒙蒙了,但是宴席还未到尾声,郑媞便与薛氏说要更衣,十一娘陪着她去,薛氏不放心,又借了老夫人身边的大使女跟着,才由宫女领着她们前去。 小宫女领着她们出了东配殿的门,往左拐了一个弯,进到一间角落的小屋子里,进去之后可见一扇十二幅的傲雪寒梅图的屏风,恭桶便在里头,十一娘也有一些想上,于是跟来的宫女便守在了门外,跟来的大使女侍候着两位小娘子解衣…… 出来的时候,又在门口遇见了一行人,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最前头的两人着公主礼服,不过今上子嗣众多,成年排入序齿的公主就有十九位至多,方才殿内人又多,郑媞并无什么印象。与十一娘两个侧身避让,微福了一福身。只是却不知为何,两位公主却在她们前头止了步,“你们是哪一家的?”眼睛却是盯在了十一娘身上。 郑媞略微有些奇怪,但还是大方回答:“回公主的话,我们是豫章公府的。”郑衍的爵位便是正二品的豫章郡公。 其中一位公主拔高了声调“哦”了一声:“廷尉家的。”然后就重重的哼了一声,甩袖而去,闹得郑媞有些莫名其妙,转头问十一娘:“你得罪过她们?” 十一娘有些无辜地摇了摇头:“没有啊。不过她们身后站的王小娘倒还真的跟我有些个仇怨似的……”又撇了撇嘴,“公主更衣,她跟进去做什么,给她们当使女吗?简直不知所谓!咱们走。” 郑媞没什么意见,拢了拢斗篷,一边走一边问她:“王小娘是何人?” “就是个闻风拍马的小人……贵妃是她亲姑姑,那个高个儿的就是贵妃生的真定公主,稍矮一点儿像是没吃饱饭的是长沙公主。” 听了十一娘又损又形象的比喻,郑媞也觉得十分好笑,觉得这十一娘还真是有趣。又想到了当初阿娘说得,五年前,圣人欲聘阿姐为六皇子妇而遭拒的事儿来,这六皇子便是贵妃所生。回去得跟阿娘说一说。 第4章 宫宴在线阅读 第4章 宫宴 第4章 宫宴 第5章 除夕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5章 除夕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5章 除夕 皇后到底是久病之人,又与人说了好些个话儿,便有些支撑不住了,不多会儿便由阳石公主等扶着回了寝殿稍作歇息,养一些精神好参加酉时过后的家宴。 七娘被皇后以及阳石公主留了下来,皇后让在郑氏女眷的席位处又加了一席,道:“阿如去与姊妹们一道儿说说话儿吧,一会儿跟着回家过年,明日再跟着进来看我就是了。”郑如便是七娘的名了。继而又对右下首第一席的王贵妃微一颔首,“下面就有劳贵妃了。” 先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贵妃这才站起了身,回身往皇后处盈盈下拜,“妾遵命。”满殿的后妃、公主、命妇便也起了身恭送皇后。 七娘是公主之女,有朝廷敕封的正五品县君诰命,又是郑氏现如今未出嫁的姐妹中年岁最长者,因而席位便被摆在了薛氏等妯娌之后,从八娘到晶娘都要再往后挪一个席位。这样一来,难免造成不便,姐妹们嘴上不说,心里也不会很高兴的,七娘于是阻止,道:“不用挪动了,我与十娘、十一娘坐一席就好了。” 这三人都生的不胖,勉强挤一挤倒也使得,却从来没有这样子的规矩的,宫人有些犹疑不定,这时候皇后已经离席了,便眼看向贵妃,只听贵妃笑着道:“听县君的吧。”又斥责宫人,“县君和善,喜爱与姊妹们亲近,你这婢子有什么好犹豫的?规矩能当饭吃的吗?给县君和两位郑娘子换一张大些的食案不就是了?” 她这话儿说得有些不伦不类的,但是该有的意思都有了,不外乎是县主位尊,与尚且没有诰命的姐妹们同案而食算是纡尊降贵,这几乎是明着在挑拨了,就连郑媞都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她却是说得十分地义正言辞。又说规矩乃是死物,言宫人不知变通…… 偏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入宫侍候圣人之前,不过是个卑贱的商家女,连字儿都不识的,哪里懂什么道理?哪里能因一点点事情与她计较? 宫人唯唯应是,便下去了。 七娘年少,城府到底还不够深,闻言脸孔都有一些涨红,硬撑着行了个礼便下了丹陛,郑媞与十一娘面前的食案已经被换成了一张更长条的案几,杯盘碗盏也上了新的。 十一娘自来与七娘说不上话,这会儿也没什么特殊的表示,只自顾自地与郑媞讨论着浆饮:“这宫里头别的说不出,这五色饮倒是极好的,不过我最爱的扶芳饮确实要到了春季才有的。” 郑媞自小在父母兄姐的娇宠下长大来,什么时候让人这样当众说过自己是个被“纡尊降贵”的?按说是该生气的,心里也确实是有一些不高兴的,只是她素来知道贵妃与自家应是不太好的,因而见七娘因贵妃的话而窘迫了,便也不给她难堪,同时也觉得她好生可怜,想了想,便将手里的甘香松饮推荐给她,道:“好些日子没见找你了。这个味儿最好,我最喜欢这个,你试试看。” 七娘本也是个心高气傲的,自小在宫里待得时间比公主府还要多,与郑宅诸人也并不多么地亲近,总也有一些隔阂似的,这会子明知道姐妹们或许会因为这个而更加与她不相合,却觉得这不是她的错儿,她是真心想好好相处的。心里着实委屈,又拉不下脸面来,便就这么僵着。 郑媞会主动示好,她倒是没有想到的,接过了郑媞手上的杯盏,放到嘴边呷了一口,心里却是微微松了,微微抿了嘴跟郑媞说:“这是宫中供奉的慧空禅师琢磨出来的饮品,你要是欢喜的话,我常带出与你。”这时候各种菜品、汤品、饮品的方子都是各家所珍藏的,皇家的底蕴浅,难得有一样拿得出手的,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就让人学了去了。 郑媞还未说话,十一娘便低声哼道:“咱们家也不是没有吃的喝的,哪儿用得着巴巴儿地来拿人家的东西?” 七娘嘴角的笑意再次僵住了,郑媞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这宫宴实在是没意思透了。只是若真的这样子坐到宴饮结束,又未免无聊,托着下巴假装不知晓她们之间的机锋,转而问:“听人说长安最近流行泣血妆,我回来也有半月余了,怎么从不曾见过?” 前头的八娘倒是转过了身来,笑盈盈地看着郑媞,道:“我可算是听到你们的悄悄话儿了,下回我领了你去瞧!” “哎。” 酉时宴罢,在大兴殿外与同样结束了宴饮的郑衍等人回合,一道儿往宫门口行去。 “阿媞冷不冷?”郑杏捏了捏郑媞在斗篷下的小手,并不是很冷,但还是将自己手里头握着的瓷手炉给了她。 郑媞用手捂着嘴,止不住打了个哈欠,一进到马车里,便钻进了薛氏的怀里,又打了个哈欠,一边将去更衣的时候遇到真定、长沙二位公主的事儿说给了薛氏听。 薛氏并没怎么当一回事儿,说:“皇家的公主刁蛮一些都是有的,少招惹就是,不过你也记得,真的招惹了,也不要害怕。” “嗯。”郑媞被马车一晃晃的就要睡着了,说,“其实七娘人并不坏,就是有些没有城府罢了,容易让人从脸上看出来,道行太浅啦。” 薛氏失笑着去拍她的脸蛋儿:“她可比你要长上两岁呢,这话说得真是没脸没皮的,怨不得你阿耶总说你像他,竟是像在了这里!”又拧住了她的小鼻子,“好了,不要睡了,片刻就到家了,这样子睡没睡相坐没坐相的是怎么回事儿?” 郑媞兀自张开了嘴呼吸,一边嗯嗯啊啊着:“阿耶抱我回去。”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薛氏哭笑不得:“回去还要吃年夜饭,还要守岁呢!而且明儿个就算做九岁了,还让你阿耶抱,羞也不羞?” “那我今儿个还八岁。”重又大大打了一个哈欠,彻底将脑袋埋进了薛氏怀里,任由她怎么说都再不睁眼,再不回答一个字了。 松鹤堂里,早已有人提前赶回来通传了,故而等众人甫一进门,温妈妈便已准备好了各人喜欢的热饮进上来,喝进肚里去暖上一暖,然后开始宰杀牛羊、祭祖宗……等吃完了年夜饭,说了吉祥话,封了红封,未满五岁的孩子通通由着乳母抱下去睡觉,剩余的留下来守岁。 松鹤堂的偏厅里霎时就变成了赌场,什么樗蒲、投壶、双陆这些个东西统统被摆了出来,十一娘道:“我记得上回舅舅给送来的那些个玩器里头有陀螺的,怎么没拿出来?” 原来这小娘子是个中高手,先前也听郑媞有玩过,便想与她比一比来着,郑媞这二年很是喜欢玩樗蒲,这会儿就有些不愿意陪十一娘玩儿那什么转陀螺,便敷衍道:“明日,明日再玩儿么!”说完就去寻郑杏玩樗蒲去了。今日除夕,结了婚的都在与长辈们闲谈,未成家的小郎君、小娘子们都在松鹤堂偏厅这儿玩耍,因而郑杏也在这儿。 见郑媞想也不想就甩开了自己,跟亲哥哥去玩儿了,这还得了,欺负自己没有一母同胞的亲哥是吧!这瞬间就得罪了十一娘了。好在郑媞这些日子跟十一娘相处下来还是很有些情分的,没忘记拉着十一娘一块儿,不然姐妹俩还真容易就此赌气谁也不理谁了。 只是这下子郑桐又不高兴了,直接就轰她们:“小娘家家的来凑什么热闹?玩你们的去!我跟七郎要去放爆竹,不是小娘子家该凑合的!”郑桐的亲哥五郎已然成婚了,不可能再与他玩这些“不稳重”的东西,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个郑杏,怎么能放过呢,因此赶人的态度恶劣之极。 好啊,这下可得罪了两位小娘子了,郑媞瞪圆了眼睛,心中的危机感增强,直接就抱住了郑杏的胳膊,“哥哥,带我一块儿!” “不行!”这是郑桐,有些嫌恶的口气,“十娘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 “谁不懂事儿?”郑媞这下子瞌睡虫是一个都不剩下了,“哥哥带我一起!” 十一娘也觉着新奇,便也跟着叫嚣:“我还没玩过这个呢,好极了!” 一般的事情,郑杏是绝对拧不过郑媞的,只是,这东西太危险,小娘子家家的还是不要接触的好,索性哄她道:“不玩儿了,哥哥带你玩儿樗蒲去好不好?” 郑桐很想晕倒,郁闷极了。郑媞跟十一娘也不很高兴,但是就为了气气郑桐也要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来。 “呦!六郎这嘴儿都能挂油瓶了,怎么回事儿呀!”正巧郑泽从里头出来准备透下气,就看到了高高兴兴的郑媞跟十一娘,抿着嘴笑的很“君子”的郑杏以及哭丧着一张脸的郑桐。 被叔父这么一打趣,郑桐的脸瞬间爆红,只是对于长辈却又无从反驳,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说得乱七八糟的。郑泽听得不耐烦,看到了身后奴仆们拿着的一节节竹筒,奇道:“放爆竹去啊!来来来,算我一个,这东西好些年没玩儿了呢!” 郑媞欢呼一声,舍弃了兄长,直接投奔父亲去了,一边问:“阿耶也带我去吧?我跟十一娘都想玩儿。” 郑泽略一沉吟,然后爽快答应:“不过得听我指挥啊!让干嘛干嘛,不然眼珠了炸烂了可找不回来了啊!” 十一娘跟郑媞都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瞬间有些恶心瑟缩,不管怎么样,就算还不到豆蔻,小娘子家家也都是爱美的,不过郑媞想着阿耶说的话,听话就好了,于是立马反应过来:“我听话就是了,我都听阿耶的。” “哎!”郑泽最高兴女儿亲近信任他,带着儿女以及侄儿侄女玩危险游戏去了。 第5章 除夕在线阅读 第5章 除夕 第5章 除夕 第6章 爆竹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6章 爆竹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6章 爆竹 爆竹爆竹,顾名思义,就是将一根长长的竹竿逐节燃烧,连续发出爆破之声。 截筒五尺煨以薪,节间汗流火力透。到了这个时候就差不多了,松鹤堂正屋前儿庭院的空地上,郑泽挥退了健仆,亲自挥袖上手,拿长铁钳一夹,喝了声“让”,自己个儿则是顺道儿疾走,当阶击地,须臾间就爆发出一阵儿雷霆似的爆破之声。 爆竹属于危险物品,寻常年节里要用到了那也是经了仆人们的手的,别说郑媞和十一娘这样子千娇万贵的小娘子了,就是郑桐与郑杏都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都被结结实实的惊了一下,忍不住呼出了声,郑泽广袖之下的两只手已经牢牢地护住了郑媞的两只耳朵,一边哈哈大笑:“混小子们,就这道行还敢说独个儿放爆仗去!这就怕啦?” 郑媞窝在父亲的怀里,安全得很,等到最初响动过去后,那是丁点儿都不害怕了,还叫嚷着说她也要试试看,郑桐已经又从仆从手里接了个长截筒拉了郑杏亲试了。郑泽将不安分的小女儿提溜住,嘲笑道:“你慌什么,还有更好玩儿的呢。”又和蔼地对十一娘招了招手。 话说十一娘方才还真的是被那爆破声给怵了一下,这会儿倒也重新兴奋了起来,拍着手就跟过去了。 郑媞眼见着郑泽让人下去厨房里拿木炭磨成细灰送过来,又让小厮叶子去南园的书房里取一个笨重的铁盒子来,眼睛不由得亮晶晶的:“阿耶又想到什么好玩儿的了?” 人家家中都是严父慈母,偏偏到了郑家四房这儿,生生给掉了个个儿,因此也难怪郑媞更亲父亲一些。 郑泽心中得意,道:“给你们弄个厉害的!”然后带了人往边角处的花园子里走去,到时候吓到了里头的女眷就不好了。 …………………… 高几上,铜制莲花状的更漏已经渐渐偏向了三更,这年就要“熬”过去了。松鹤堂的主屋里,何老夫人已经由正与几个媳妇儿正说着话儿。 老夫人看着阳石公主脸上抹地厚厚的妆容,以及怎么也挡不住的疲惫,虽然还是不太喜欢这儿媳妇,但也不由得心下叹息,难得地拍了拍阳石公主的手,劝道:“今日里在殿上,我倒是觉着皇后的面色比前两个月要好多了似的,皇后乃是中宫之主,母仪天下,依我看啊,什么都不用做,那些个魑魅魍魉的就自会远了去了。旁人不知所以,在那儿驱邪啊,殊不知偏偏是助长了邪魅的气焰罢了。瞧瞧这过年的喜气儿一冲,不就好了小半儿了吗?” 皇后这病多少也有一些心病的缘故,按理说,立子以嫡不以长,立嫡以长不以贤,这都是延续了千余年的宗法制度,没什么好说的,奈何今上强势且自大……恐怕皇后将自己折腾死了,也是无用的。这原也不关自家什么事儿,奈何时运不济的三郎尚了主呢?还是中宫嫡出。 简直是冤孽! “阿家!”阳石公主心中一直苦得很,乍听这一席话儿,不禁有些欣喜,难道说士族都是看好阿弟的?眼神带上了希翼:“求阿家疼我。” 何老夫人一噎,又是暗自叹了口气,她不待见阳石公主可并不仅仅是门户之见,如今看来还真是没错儿的。又联想到她当年做出了那些个事情,简直是气闷。原本忽然涌上心间的那点子慈悲心顿时就没有了,心想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叫你们不要这样四处钻研,点拨你一句,竟然还赖上我们整个郑氏了?真是岂有此理! 看看眼前的四个儿媳妇中,卫氏跟薛氏是嫡亲的儿媳妇,品性如何,自不必说。何氏虽是嫁了个庶子,本身却也是齐郡何氏之女,虽说只是老夫人娘家堂弟的庶出女,但归根结底是有血脉联系的,郑家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家,并不需要受气,各处行走都十分自然大气。唯独这三儿媳妇…… 何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我自然是要疼你的,不管将来如何,你与七娘都已经是我郑家的人了。”如此算是单方面结束了此次的谈话,阳石公主无比沮丧,何老夫人则是觉得她榆木疙瘩不可教化,再不与她多说。只是转身问使女:“去偏厅里瞧瞧他们玩得好不好,渴了饿了,点心茶水的不可短了,但也要仔细着不能让郎君娘子们多吃,积了食就不好了。对了,冷的话就再添一些炭盆。” 正交待着呢,耳边忽然炸起一声惊天响动,像是虚空炸雷,屋里屋外都有人惊叫了出声,偏厅里似乎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卫氏倏地站起了声:“是十二娘的声音。”十二娘年纪还小,不需守岁,早有乳母抱她下去睡觉,只是她是卫氏最小的孩子,自来娇宠一些,平日里睡觉都是要亲娘哄了才肯睡的。卫氏索性将她安置在了老夫人处的暖阁里,并没有抱回梅园里去。 “莫不是地震了?”有小使女轻声发问。却是被薛氏喝止:“胡说八道些什么?” 卫氏已经自去外头了,薛氏也担心儿女,吩咐使女去偏厅里看,“快去郎君娘子们可还好。” 何老夫人是经历过改朝换代的人,也是亲眼见过兵匪砍人脑袋,甚至亲手结果过人命的人,此时最为镇定,让人各处去查看、安抚,不许慌张。不消片刻,就有仆妇进来回话,扑通一声跪下,连着就磕了三个头,说是不好了,四郎主带着六郎、七郎、十娘、十一娘将院子西北角小花园子的墙给炸塌掉了。 “什么?!”薛氏真是想晕倒了事了,这爷儿几个,怎么一刻没见着就闯祸!只是这时候这些都不是重点。 “人可还好?”何老夫人与薛氏几乎是同时发问的。 仆妇估计也是被吓到了,声音犹自颤抖:“像是没什么事儿,已经有仆人们去侍候了,婢子是被遣回来禀报的。” 看她也像是吓傻掉了的样子,何老夫人只好让她先退下,再去看,何氏适时说:“阿家跟弟妇也别担心,应是无事的,四郎自来就是个极有主意又稳妥的……”好吧,这话儿她自己也不信,可是这会儿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何氏话才说完,就见坐在身边的阳石公主竟生生的晕厥了过去,不禁惊呼。 薛氏一边让人去请医士,一边问:“七娘可在?” 使女正欲回话,外头已经有仆妇禀报:“郎君娘子们来了。”当中便有急急赶来的七娘,进来听到消息便直奔里间儿。不一会儿,又有人道,“四郎主带着两位小郎君、小娘子来了。” 何老夫人顾不得阳石公主了,只让人将她扶去里间躺一躺,径自就站了起来,才走了没几步路,就见郑泽带着四个孩子低眉顺目地走了进来,一大四小的五个人虽然衣裳略有些凌乱,还沾了些灰土,乍一看却都是生龙活虎、眼神儿晶亮的。 好啊,没受伤!薛氏是又气又怒,也顾不得婆婆面前了,当下就将郑杏与郑媞拉来眼前,先是上下看、摸了一遍,随即就是重重的两巴掌各自打到了兄妹两个的肉臀儿上。 这时候更漏上的水位已经落到了三更往下,已经过了子时了,郑杏长了一岁,算是十二岁的小男子汉了,被母亲大屁股难免有些面上过不去,垂着脑袋红着脸儿一声不吭的。郑媞却是个没脸没皮的,当下就“哎呀”一声叫出了声儿来。天知道穿着袄裙披着大氅,能痛到哪儿去,薛氏又不是钢筋铁手的。纯粹叫着让人心疼罢了,这也是郑媞惯用的一招儿了,原本是极其灵验的,奈何这次却是半点儿用派不上了。 薛氏恨道:“大年初一的,本不该打你,可你怎么这样会闯祸!” 何老夫人有些心疼孙子孙女,只不过她向来是极通情理,也晓得着实该教训一二,遂也不说话。再看这儿子以及剩下的一双孙儿孙女,有些哭笑不得,瞧这灰头土脸的样儿!“好了阿薛,先听听他们怎么说。”然后看向郑泽。 郑泽挠了挠脑袋:“阿娘,这都是意外!我就是领孩子们放个爆竹。” 何老夫人怒了,一拍案脚:“胡说八道!谁家的炮仗能把墙给爆掉的?!谁家的炮仗响了跟打雷似的?!” 郑泽舔着脸笑:“阿娘,我就是胡乱弄了一下,您院儿里这墙也着实是有些年头了,是该重葺了。”一边又说薛氏,“阿薛,别打骂孩子了,他们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呀?新年高兴点儿么!阿杏淘气了点儿,阿媞却是极其娴静又听话识礼的。” 郑杏:“……” 何老夫人:“……” 薛氏:“……” 正当主人们无言以对,还没来得及被教训的郑桐与十一娘松了口气,以及下仆们目瞪口呆之际,外屋的锦帘儿再次被人掀了起来,卫氏带着啼哭不止的十二娘进来了,又有仆妇跟进来禀告:“医士来了。” 何老夫人扭开了头不去看这让人头疼的小儿,让人进来,先给里头榻上歇着的阳石公主看诊,这医士是郑家养着的。 阳石公主亦是慢慢睁开了双眼,尚且迷蒙的眼神儿在身边陪着的七娘身上顿了顿,又转向别处,不知是在找什么。 “公主近段时日太过于辛劳,身体疲惫之下又受了刺激的缘故,没什么大碍的,好好调理便是。”医士很快下了定论。 “快给我的十二娘看看,这可不是吓到了?”卫氏的声音又气又急,好不容易等到医士给阳石公主开了方子,立马便唤他。 第6章 爆竹在线阅读 第6章 爆竹 第6章 爆竹 第7章 新年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7章 新年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7章 新年 经过诊断,十二娘没有其他的大碍,确实是被吓到了,开一剂安神药吃下去就好了。 而那头十二娘一听说要吃药,原本已经渐止了了哭泣重又大了起来,卫氏见了心疼极了,看了一眼耸拉着脑袋的次女,更是恼恨,斥道:“一劲儿木头似的杵着做什么?没见你妹妹哭成这样儿了吗?” 十一娘被斥地面色涨红,挪了过去哄十二娘:“阿妹不要哭了。” 十二娘才不睬她,继续呜呜咽咽着,眼看着卫氏又要发火,何老夫人看着实在是不像话,便道:“这不关十一娘的事儿,她小孩子懂什么?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又看向郑泽,“公主与你侄女都让你的胡闹给吓到的,该当如何?新年头上的就这样乱来!” 卫氏连忙道:“阿家,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心中的确是怨怪郑泽的,只是口上哪里敢承认,刚才才将那一腔怒火都发在了十一娘的身上,此时被何老夫人道破,却是如何都不能够承认的了。对郑泽道:“四郎不要误会。” 何老夫人道:“你不需帮他说话,我心里都有数。”又说郑泽,“方才你大兄去外院的时候,就该让他领了你走!”郑衍几个因为四更天就要朝拜,所以直接就去了外院,原是唤了郑泽一块儿的,只是郑泽溜走了。 郑泽低头:“儿知错,儿当与公主、大嫂、侄女儿赔罪才是。”他还真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也有一些后悔。 何老夫人的脸色这才稍缓了些。 而阳石公主的声音也从里间儿传了出来:“医士说了,是我近段时间来身子骨儿差了,与阿泽你又有什么相干?”她由七娘搀了出来,眼神转过郑泽,略微有些凝滞,“一别经年,阿泽倒是一点儿没变。”自四房回京来,阳石公主还未与郑泽正经地碰上过面。 郑泽微笑,对着阳石公主长身一揖:“如此,当谢公主不怪罪。”又上前对着卫氏也是一揖,“望大嫂莫怪。” 郑媞、郑杏等也跟着认错,何老夫人道:“你们几个泼皮猴子!先给你们记着了。好了,都先回去歇着吧。公主今儿个也别回府了。”虽然宵禁什么的对公主来说是小菜一碟儿,也还是低调一些别太折腾的好。 “喏。” 这件事情才算是从面儿上抹过去了,回到南园自己的住处,薛氏也实在是不愿意再多费口舌了,直接打发儿子女儿回自己小院儿,只是洗漱过后却是不许郑泽上床来,好在郑泽的脸皮够厚,他道:“今天元月初一,怎么能分开睡呢?为了以后有个好兆头,明儿个再罚我吧?”薛氏一把拧住了他腰上的软肉,下手丁点儿都不留情,威胁道:“难不成今儿个我不许你上来,你明天就去纳小了?” “这怎么能呢阿薛……”郑泽的名士风度荡然无存,被拧地嗷嗷叫唤着。屋外侍候着的使女们相视一眼,见怪不怪了,都没怎么当一回事儿,也没有进屋问询。 接下来的数天,家中迎来送往的都是前来拜年的人,自然也免不了出门去拜访了,薛氏的嫡亲父母都在祖籍黎阳,然而长安城中却有本家的叔父叔母在,是需要去拜见的。郑媞跟着薛氏、何老夫人的身边儿,认识了不少年岁相近的姐妹们。这种差不多都是门第相当,或是有亲眷关系,熟悉起来也比较快,鲜少有玩的不好的,郑媞也渐渐地有了自己的小圈子。 日子转眼就到了元月十五这一日,郑媞早早地就起来了,先给薛氏请了安,又去了松鹤堂给何老夫人问安,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就开始盼着晚上了,午饭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只吃了小半碗,薛氏皱眉看她:“可是不舒服?怎么用这么少?” 郑媞只说是早上在何老夫人处吃多了,薛氏见她面色红润,确实不像是病了的模样,便也没说什么,只吩咐郑媞的乳母梁妈妈注意一些个,娘子饿了就让厨下做了吃的送来。南园也是有自己小厨房的。梁妈妈自是应诺不提。 上元节是大节日,朝廷在这一日也会解放宵禁。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无不上街观灯夜游。何老夫人年岁大了,并不与年轻人一样爱玩,只让小辈们注意安全,多带护卫等等,原本薛氏也是一块儿去的,只是这段时日或许是有些劳累到了,身子不很爽利,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与卫氏、何氏一道儿留在了家中。 酉时时分,换过了衣裳之后,郑泽直接带着郑媞跟郑杏两兄妹出门儿了,并没有跟郑家的大部队一块儿走,为此,十一娘还不是很高兴,生气郑媞丢下了她,不过郑媞自小就知道一个道理:跟着阿耶有肉吃!那是坚决要拥护郑泽的,便道:“那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啊!” 十一娘撅起了嘴有些闷闷不乐:“可是我阿娘不许我离了阿妹,要我说她才五岁,看什么热闹呢。”十二娘别看人小,却是个极不好糊弄的,她一早儿就听到人说今儿个有好玩儿的,就死跟住了自己的三个姐姐,非要一道儿去不可,卫氏原是不同意的,后来见大儿与大儿媳妇也去,想他们是稳重的,无奈之下便将十二娘托付给了他们。殊不知,别人比她更加无奈。 一群人原本能够快快活活的玩儿的,偏要塞进去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说来她的心也真是宽。 郑媞也觉得是,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说:“不是安排了许多的仆从看着吗?又有大兄与大嫂,何必要你看着?真有什么意外,你都还要人保护呢,能看住什么。这样岂不是只十二娘一个人快活了。八娘跟九娘怎么说?要不你偷偷溜来跟我们一块儿吧?” 十一娘想及母亲毫无道理的偏心,眼眶都有一些发红,气馁道:“有些个不想去了。”说完忽然道,“要不让四叔父与我们一道儿?” 郑媞立马警惕了:“我阿耶才不看孩子呢!我跟阿兄就够他烦的了!” 如此,十一娘铩羽而归。这个上元节,有人欢喜有人愁。 当着十一娘的面儿不好说,回过身来,郑媞偷偷告诉郑泽:“十一娘真是大伯母亲生的吗?怎的这样偏心?带个奶娃娃还有什么好玩儿的,还不如在家呢。” 郑杏抢先道:“怎么不能玩儿了?你小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带你的,你可比十二娘还要刁钻一些呢。不过你们小娘家的心胸没有我们小郎君的开阔就是了。”还不忘表扬自己,郑杏这脸皮也真是够厚的。 郑媞怒视他:“你说谁的心胸狭窄?” 郑杏十分无辜:“没有说你啊。” “方才谁说小娘子家心胸不开阔的?” “你不是说自己是十郎吗?” 郑泽只看着两兄妹斗嘴,顺便插一句:“你们这两个小混蛋,快些儿长大吧。”被阿媞一说,他竟然觉得自己也有点儿像奶妈子了。 第7章 新年在线阅读 第7章 新年 第7章 新年 第8章 人物关系列表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8章 人物关系列表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8章 人物关系列表 七大门阀:晋南郑氏、齐郡何氏、广陵崔氏、黎阳薛氏、义宁卫氏、凤阳赵氏、山阴刘氏。 【晋南郑氏】 何老夫人:齐郡何氏女,一品宁国夫人。生三子二女(丈夫、次子与幺女在三十年前皆死于匪军之手) 大房:郑衍,字如沃。嫡长子,正二品豫章郡公,位列九卿之一廷尉。 嫡妻崔氏:广陵崔氏女,二品国夫人,已逝。生一女三子。 大娘、大郎郑松(字长青,25岁,秘书丞、娶妇崔氏,生灿郎、晶娘8岁) 二郎郑柏(字行端,23岁,十六卫军中当差,娶妇薛氏,生小二郎郑烨5岁) 四郎郑楠(20岁,娶妇何氏,生小三郎郑熠3岁) 继妻卫氏:义宁卫氏本宗庶女,三品郡夫人。生三女。 八娘郑婉(11岁)、十一娘郑媃(9岁)、十二娘郑婳(5岁) 庶出:二娘、四娘(高氏妇)、三郎郑林(20岁,娶妇陈氏)、九娘(11岁) 二房:郑湖,字广之。庶出子。国子博士。 妻何氏:齐郡何氏本宗庶女。正五品县君。生二女二子。 三娘、五娘、五郎郑槐(17岁,著作佐郎,娶妇卫氏)、六郎郑桐(15岁) 三房:郑清,字素练。庶出子。驸马都尉,银青光禄大夫。 妻阳石公主刘氏:生七娘郑如(11岁,县君) 四房:郑泽,字霈之。嫡幼子。名士。 妻薛氏:黎阳薛氏女。生二女一子。 六娘郑姮(16岁,薛氏妇) 七郎郑杏(12岁) 十娘郑媞(9岁) 出嫁女*:何老夫人嫡出,为凤阳赵氏妇。 ps:庶出子女的出生只有得到了主母的认可,才能记入族谱,嫡庶界限十分分明,像二郎主郑湖,没有明面上的庶子女,却不代表没有过。未得到承认的庶子女则从母,如生母是奴婢,他们也是奴婢。 第8章 人物关系列表在线阅读 第8章 人物关系列表 第8章 人物关系列表 第9章 上元节1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9章 上元节1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9章 上元节1 正月十五上元节系三元之一,天官喜乐,故要燃灯。从角门出去,就可见坊道两旁一盏盏造型精美别致的宫灯犹如长龙一般蜿蜒,望不到尽头,将整个坊道照的亮如白昼,顽皮的孩童们欢笑着在门里门外跑进跑出。 车架出了崇仁坊,直往朱雀大街而去。朱雀大街位于皇城朱雀门与郭城明德门之间,连接着东西两市,街面上除了小型的宫灯以外,还有朝廷花费建造的几座灯轮、灯树、灯楼,端的是月色灯山满帝都,再有数不尽的香车宝马轱辘前行。男女老少皆是衣着一新,来往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郑泽三人索性弃了车马,使仆从们照看,又带了四五个贴心得用的跟随侍候,于人群中穿梭步行。上元节的灯会一般在正日子前两日便开市,为庆佳节,朝廷取消宵禁三日,朝廷官员亦有一日休沐日。 东西两市本就胡商遍布,各种精巧玩器数之不尽,这些天又以花灯为首,各种各样工艺新颖的花灯,无所不有,有从海外波斯等地运来的洋灯,还有镶嵌珠宝珍玩的各色花灯,猜谜竞价者甚多,其中昂贵者一盏就要价到上万贯的钱,着实令人咋舌。 “郑先生?前头可是郑先生?”有一三十余岁,衣着清爽的仆从从后面追上,郑泽身边的陈片却是踏前一步拦住了来人,另外又有随行护卫将郑泽三人护在了中间,以防有变,那仆从连忙躬身作揖行礼:“可是崇仁坊郑家四郎主?家主人又请。” “你家主人是谁?”陈片这人长的不是特别友好,很有几分凶相,不过跟在郑泽身边二十余年,很是忠诚不说,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好的,一般头一次见到面的都会被他这一脸的凶相给吓到。谁知今儿个还真是碰见意外了,那仆人虽然瑟缩了一下,却是笑眯眯地抬起了脸,道:“陈片兄弟,是我啊,我家主人正在白鹤楼雅间儿候着郑先生呢,瞧。”说着还往上一指。 郑媞先抬头看了,就见一玄衣羽冠,看年纪比郑泽年岁相当的中年男子正靠在酒楼二楼的雅间儿窗口往下面望,看到有人回望上去,还拱了拱手。 郑泽先笑了,指了指那回话的仆人:“有其主必有其仆,说话不肯好好说,偏要拐上七□□个弯儿才肯!”说着自往白鹤楼的正门进了,郑媞与郑杏自是跟上,陈片瞥了那仆人一眼,拱了拱手:“原来是阿武兄弟,多年不见倒是不太认得了。” 陈片本就生的严肃,也不甚爱笑,此时就算是说寒暄话,也跟挑衅似的,所幸阿武与他也是老相识了,呵呵笑道:“以后机会可多着呢。” 陈片想想也是,两人也都跟了上去。 “霈之,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崔申自雅间门口亲迎了出来,对着郑泽拱手,郑泽亦是回礼:“久不见,甚念之。” 崔申哈哈大笑,拍了拍郑泽的肩膀,感叹道:“我也是啊,不过想来那些长安权贵们不会希望咱们俩再碰到一处的才是呢。”当年他们俩可真是堪称士族中的纨绔来着,正当桀骜不驯的年纪,吃过他们苦头的贵戚子弟并不在少数。 “嫂子怎的没有在?”崔申看了看后面,却没见薛氏的身影,不由得奇怪。 郑泽道:“偶有不适,便只我一人带着孩子来了。” 崔申朝他挤了挤眼睛,独个儿带孩子出来,真是够有耐心的哈。接着轻声咳了咳:“哎,本来倒是还能跟赵氏做个伴儿的。”赵氏便是崔申的妻子了,两人的感情一般,此次竟也跟着出来了,倒是破天荒的事儿。崔申又摸了摸郑媞的脑袋,“阿媞是吧?” “阿叔好。”郑媞与郑杏同声道。 崔申是广陵崔氏的子弟,还是郑媞的大堂嫂崔氏嫡亲的二叔父,是以郑媞也要唤一声“崔家叔父”。 “嗯,乖。”崔申笑着点了点头,“两个都这么大了。”往身上摸了摸,却是没摸到什么东西,便将手里的折扇给了郑杏,又将手上的一串儿手串予了郑媞,道,“小玩意儿,拿着玩儿吧。” 能让崔申拿在手中的折扇怎么会是凡品,且定也是心爱之物,却不好夺人之美,只是还未说话呢,就听郑泽道:“你崔叔父与我是一样的,不必推辞,给你们拿了便是。” 郑媞与郑杏便也就乖乖的齐声道谢了。 因外头站着实在不像,几人便移步里间。 崔申的长子已经娶妻,次子不爱凑这个热闹,留在了家中,是以雅间儿里便只有妻子赵氏与小女儿崔丽华,却都是郑媞正月里曾见过的,还与崔丽华一道儿玩过,因而并不陌生。 “阿媞妹妹今日怎的着了男装?怪好看的呢。”崔丽华实长了郑媞半岁,是个性格十分爽利的小娘子,与郑媞只见过一次,却还算投缘,郑媞也喜欢她的性子,两人格外地谈得来。 郑媞笑眯眯地说:“好看吧,年前裁新衣裳的时候特意做的,跟我阿兄的是一个款儿的呢,除了大小,其余的一模一样。”当下风气开放,女着男装十分流行,不过郑媞却也还是头一次尝试。别人赞了她,她自然也要礼尚往来,便说:“丽华姐姐今儿个的金冠也好看,跟盛开的莲花儿似的。” 两个小娘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就跑偏了题了,忽见外头一阵儿惊天的欢呼,竟是那座长一十六丈,阔六七百步,由竹木材料轧盖而成的鳌山高台上,几乎是瞬间就被升悬起了近千盏的花灯,整个地界儿被照得亮如白昼,已有人站在高台之上高声讲话,主要意思约莫就是:鳌山灯会开始了! 郑媞与崔丽华两个趴在窗辕上探着头往外看,因为鳌山高台很高,所以只要目光平时过去,就能将一众景色尽收眼底,各色花灯华丽炫目之际,看都看不过来。 崔丽华惊呼了一声:“阿媞妹妹,你看那儿!那个看到了没?里头有小金鱼呢!”她自小在长安城长大,也不是头一回看灯会了,见识不小,此次这样惊叹,倒是极少见的,就连几个正说话的大人们都过来凑趣儿了,顺着崔丽华手指的方向看去,奈何那儿万千花灯,哪里等找的见?郑媞只觉得眼睛都要花了,也没有瞧见,一时急了,说:“要不咱们下面去瞧瞧吧?” 郑泽便让郑杏随他们一道儿,又使陈片带两个好身手的仆人跟上。 每年的上元节,世家权贵家的郎君娘子都会上街游玩,甚至有的时候,宫里皇帝兴致来了也会微服出巡,所以金吾卫肩上的胆子十分沉重,凡是人多热闹的地方,均设以治安岗,大量兵卒罗列在旁,有时候路边还会有被示众的犯人,身上披枷带锁,身上注明了犯罪缘由。而这些犯人们应是在此前就已经犯罪下狱了的,只是身上注明的缘由却往往是诸如“趁人不备偷抢妇人钗环饰物”、“品行不端,趁人多非礼妇人”再或者是“骗拐孩童”等等,以作威慑,从而杜绝歹人不良意图。 虽然不能说一件作奸犯科的事儿都没有了,但是这样相对安全的情况下,郑媞等又有家中仆从护卫,并不怎么需要担心,郑泽才会如此地放心。 “你瞧,就是那个,看见了吗?”崔丽华拉着郑媞,趁着人小的便利,很快就钻到了最前头,郑杏牢牢地牵着郑媞的手,一边有些艰难地伸手护在她的身前,以免让人给冲撞了,陈片、阿武以及带出来的两家仆人显然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噢,瞧见了,这不是琉璃吗?”郑媞高仰着脑袋去看,只觉得千万盏的花灯实在是有些炫目,微微的咪上了眼睛,一会儿脖子就有些酸了。郑杏比她要见识广一些,说:“像是糯汁烧成的,鱼儿是活的,看还在游呢!”而且在周围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精致美丽了。 显然,与他们相同看法的人不少,已经在高声询问了:“那盏琉璃花灯什么时候摆上来呢?” 又有人道:“却不知要多少金呢?” 别以为灯会上猜谜猜对了,或者是作诗拨的头筹了便能白得一盏花灯。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却只是争对于普通造型、普通材料的花灯,像这种寻常就极少见的,或者是胡商从万里之外捎来的,再或者是缀以珠玉的,那就得出钱了,不然这主持灯会的商家不得亏死?这上元节前后,东西两市的上铺租金也不会租金上涨数倍了。 高台之上主持之人笑道:“这盏灯乃是家主人自己烧制的,在此出了几个字谜,若是能全部答对了,却是能白送的。” 听说不要钱,群众的激情瞬间又高昂了起来。未婚的男女趁着上元节灯会,一道儿出游的不在少数,这会儿郎君们一般都喜欢在小娘子们的面前体现以下自己的才华,且这会儿未婚的,或者是成了婚未分家的郎君们都是没有私产的,哪里有钱一掷千金呢?因而此言一出,纵使是耻于谈钱的士族子弟们也都摩拳擦掌了。 人群涌动,都在等着台上之人出灯谜。 身后方向有一个小娘子的娇斥声:“什么都看不见!长顺,你蹲下让我踩上。”或许是上去的时候有些不稳,往前抓了一把,正好抓在护卫着郑媞的一个仆人的脑袋上,生疼生疼的,那仆人不由得痛呼了一声。 郑媞闻声不由得转头,就见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小一位身着大红色压金绣万字不到头衣裳的小娘子正站上了一位青年仆人的背脊,竟还是见过的,就是上回除夕宫宴见到过的真定公主,贵妃所出之女。而自家的仆从面色则是疼的有一些扭曲。 只是她这苦主还未说话呢,真定公主就沉着脸斥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竟如此狠辣! 陈片等已经将郑媞与她隔了开来,皆是怒目而视,真定公主冷哼一声,上回郑媞与她见礼的时候,她只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十一娘的身上,郑媞又是着了男装,是以并未认出她是谁人。 “你这小娘子好生歹毒!却不知是哪一家的。”听到这样毒辣的威胁,争对的还是自己的妹妹,郑杏当下就怒了。“方才你还先碰到了我家的仆人,不仅不道歉,还这样蛮横!” 郑媞认出了真定公主,也是不惧她的,且这么些年来还真是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气也上来了,心道越是不让她看就越是要看,一边张口讽刺:“这位小娘子美貌,让人移不开眼呢。” 今上出生草莽,本是土里刨地的黎庶百姓,生的黑不留丢的很是粗糙,虽然开国登位之后纳了好些美貌妃嫔,王贵妃便是其中之一,奈何刘家的基因十分强大,皇子公主们大都面貌平凡,出众者不过十之一二。这是全天下人都知晓的事情,士族们还常常在私下里取笑。而真定公主到底年少,豆蔻年纪的小娘子,哪能不在意这个,这时候不由得勃然大怒,大喝一声:“大胆!长安,将她的嘴给我撕烂了!再把她的眼珠子给我挖下来!” 真定公主有护卫,郑媞等人也不是没有,两边人马一下子就对上了。不过这儿人多,实在是施展不开,边上就有人怒了:“我说你们能不扰民吗?” 真定公主直接一个大嘴巴子就要劈了过去,忽然就响起一个带着浓重讽刺调笑意味的笑声:“这年头,世风日下啊,还没听见过夸人相貌好还要被欺辱的呢,小郎君,你的眼神儿不太好使呢。” “邵三!” 第9章 上元节1在线阅读 第9章 上元节1 第9章 上元节1 第10章 上元节2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0章 上元节2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0章 上元节2 来人望着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年郎,面容精致秀美,身着杏色掐金线圆领袍衫,腰束宝带,颈挂璎珞项圈,乌发用镶嵌美玉的紫金冠束着,手上一把青玉为骨的折扇开开合合,很是闲适,好一个纨绔子弟的形容! 而且是个脑子有点儿毛病的纨绔子弟!不然你看谁在这冷的发寒的节气儿还使劲儿摇扇子呢?好吧,郑媞全然将方才崔申也摇扇的事儿给忘掉了。 但是人分九等,单是这纨绔子弟也是分等级的,你若生的丑,那便是彻头彻尾惹人厌烦的死纨绔;可你若是生的好,却又另当别论了。而此人便是后者。 “邵三,你也赶来管我?”真定公主看清了来人,却是更怒,尤其这人方才还出言嘲讽了她,焉能不恨。却是没有贸然地让人寻不是了,显然心中对这人有着几分忌惮。 邵三郎却没有再理会她,扇子一收,抬手就敲在了身后一高大健壮的仆人的胸口上,一边道:“低点儿!” 那健壮仆人身高九尺,站在少年的身后犹如一座铁塔,他面色犹如黑夜一般的颜色,就跟抹了乌碳似的,面上唯独一双眼珠子中的两溜眼白对比鲜明,竟是个昆仑奴。这昆仑奴十分听话,弯下了腰欲聆听小主人的教诲,邵三郎“砰”的一下敲在这昆仑奴的脑袋上,道:“郎君我要猜谜了,你驮我起来。”这鳌山高台实在是太高了,往上仰地脖子酸。 这昆仑奴乖乖照办,真定公主被无视了个彻底,怒极反笑:“你这兵家子倒贯是个会附庸风雅的。” “呵。”邵三郎只回她一个鼻音,像是只高傲的孔雀,郑媞眨了眨亮晶晶的大眼睛,这位小郎君可真是不讲究,一点儿风仪都不顾呢,不过印象倒是不错。崔丽华止不住笑了,拉了拉郑媞的袖子,轻声道:“这是太尉家的小郎,极得圣人看重呢。公主若是与他有争执,贵妃定是会罚公主的。”邵三郎算是长安名人,崔丽华自然是识得的。 太尉,与丞相、御史大夫并称三公,前朝时不过是个虚衔,到了本朝,圣人与士族交恶,如自己一手提拔的太尉、骠骑将军等等却是恩宠有加。因而这位邵太尉是深得帝王信任,掌兵权,地位十分超然。诸皇子皆有心拉拢。 郑媞点了点头,再去打量这邵三郎,谁知这人极其敏锐,略微蹙了眉头抓住了她的目光,隔着一段距离,郑媞尤能瞧清楚他眼中仿若流转着的光华,极其夺目。偷看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儿,郑媞被抓包了顿时觉得有些难为情,尤其是在这样俊美的小郎君面前失仪,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就这么直接转开了目光却也不好,显得小家子气,便只能对着这邵三郎微微颔首微笑,然后才挪开了目光。 邵三郎觉得这位着了男装的小娘子似乎有些面善,只是如何也想不起来,面上不显,心里若有所思。 还是仆从提醒了一声:“三郎,开始了呢。” “哎。”邵三郎亦是转回了心神,听着上头人出谜题。 那家的主人约莫着也是位饱学之士,出的谜题很有几分难度,头一个便问:“黄绢幼妇外孙齑臼”。 郑媞自小读书不少,家中父亲的书房也允她自由进出,然而此时却也有些被难住了,而此番人多,她又怕让人拨得了头筹失了灯,便指望着郑杏能猜出。 “黄绢……有色,有色之绢丝,合则为绝。幼妇,是为年幼之少女,是为妙……”郑杏被妹妹催促,却也不急,嘴上念念有词地破着谜底,灵机一动,开口就答,却是有人与他异口同声地道了出声。“绝妙好辞。” 同样答出谜底的却是那位被真定公主蔑称为“兵家子”的邵三郎,闻声回头看了一眼,与郑杏目光对上,心里感觉更是怪异,怎么这位郎君看着也十分地面善。蹙着眉头,淡淡道:“下一题吧。” 猜出谜题但是出声没有他们快的也有好几个人,此时不禁有些扼腕,不过机会已经失去了,此时再是懊悔也是无用,只能怪自己文思不如那两人敏捷了。而当时还未有想到的,听到了谜底,再一细细思索便也有了答案。余下的大部分人云里雾里,尚且不知所云,真定公主便是其一,她问随侍宫人长安:“此谜何解?” 长安一个宦官,平常仗着公主的权势,狐假虎威地欺负一下人不是难事,鞍前马后地伺候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儿,但是他连自个儿的名字都写不全呢,这种要绕九百个弯儿的猜谜怎么能答得出来?遂也只能苦笑:“公主,奴婢蠢笨。” 高台之上那人笑道:“不急。”再又出一题,“谈马砺蓽王田数七。” 这下子全场的人都往郑杏、邵三郎处看了,这次比上一题的时间略长一瞬,这次那邵三郎却是有些为难了,倒是郑杏,读书破万卷的时候到了,不消片刻便道:“许碑重立。可对?”虽然问了“可对”二子,但是看那神情,分明就是笃定的,郑媞高兴了,仿佛已经摸到了那琉璃花灯一般。 崔丽华也不免有几分羡慕,倒不是说这琉璃灯有多罕见,就是这样的手段赢回去的,仿佛更加特别一些,可惜了自家的两个兄长都不在。 “倒是没错,只是不知是何解?说来惭愧,某家此前想了许久不曾破出呢。心间实在是痒得很呢。”高台上那人道。 邵三郎瞥了郑杏一眼,唇角微勾,哂笑似的表情。 郑杏笑道:“谈字半旁是为言,‘马’即午马之‘午’,合则为许。砺字半旁是为石,与蓽之一部合为碑,王田意为王田千里,千里合则为重,数七即七,六、一,合则为立。故谈马砺蓽王田数七经拼接演绎,就成为了许碑重立。”心里倒是对那出题之人有了几分好奇。 “小郎学识渊博,某家佩服。”那人连连说好,又道,“最后一题了,再答对了这琉璃灯便是小郎的了。” “请。”郑杏很有风度地颔首。 最后一题比之第二题更加刁钻一些,不过好在郑杏博览群书,思索了片刻就有了答案。因东家对过五关斩六将者有所奖励,是以他们白白得了一盏精致的琉璃灯,拿到手以后,郑媞与崔丽华两个几乎要把头给探到里头去了,郑杏哭笑不得地帮她们提着,问:“后面还有呢,还有再看上的吗?” 崔丽华意动,就是不太好意思,郑媞瞧出来了,推了推她,道:“没关系,答对了还能省好多钱呢,让阿兄去猜那一盏金芙蓉的!”一边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却不知这东家是谁,这样的大手笔。” 而那边真定公主原本见邵三郎输了还有些高兴的,偏又让这几人赢了去,不免又有些郁郁的,看了几眼,索性走了过去:“阿崔也在?方才竟是没有瞧见呢。”这倒也是实话,目光瞥向郑媞与郑杏,眼带审视,看得人不很舒服。 崔丽华虽是认得真定公主,不过也只是在宫宴上有过几面之缘,并不很熟悉,方才见识到了这位公主一言不合便要挖人眼珠子的狠辣,更是不喜,因而有些冷淡,也不介绍正是兄妹,有些防着的意思,郑媞兄妹也并不与她说话,只是催促崔丽华:“似乎再过去那些胡商的店铺还有更多精巧玩器呢,不若去那边看看?” 真定公主也是个有傲气的,本想着能与崔丽华一块儿出来玩儿的,不是崔家的亲友便是通家之好,那定也是个士族人家的女孩儿,看她兄长俊美有才……若是能化去方才的不快也是好的,以后约莫会有用得着的地方,谁知这几人竟都这样不识好歹!冷哼了一声,就要离去,就听那讨人厌的邵三郎夸张地嘲笑声:“咱们美丽大方又可爱,气度雍容的真定公主怎么还在呢?哎呦呦,这张皮今儿个真白呀,快要赶上郎君我了,抹了几斤粉呢?” 真定公主险些气岔了气去,指着邵三郎:“你!你!好你个邵三郎!死兵家子!” “别气别气,这粉都要掉下来了,看看看,地上都让你铺白了,哎呀真是浪费呢。” 郑媞跟郑杏亦是不由得瞠目,唯有崔丽华面不改色,应该是见多了,拉了拉郑媞的袖子:“咱们回去吧。”真定公主倒是好打发,这邵家三郎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呢。 郑媞却是还想看戏,不肯走。 只是这真定公主的人气功夫跟口才都不咋滴,一下下的功夫就让邵三郎给气跑了,留下邵三郎对着郑杏几人彬彬有礼地作揖,“兄台好文采。敝姓邵,行三,单名一个启,不知两位兄台如何称呼?”这有礼的模样儿,跟方才口出恶言的凶悍模样完全不一样,看的郑杏有些想抹汗。 “我姓郑,行七。”郑杏其实是不怎么愿意跟这样没有口德的家伙说话的,奈何人家一次两次地正对的都是跟自己这方不太友善的恶女人的,年纪也跟自己差不多……郑杏还是很善良的,想着也不可能来家寻自己,便告诉了。 只是这位邵三郎却是个脸皮厚的,得寸进尺地看着郑媞:“这位小郎呢?可也是姓郑?”眼里像是有光似的,还绿油油的,郑媞不由得往郑杏身后退了一步。 “这是舍弟。”没有说排行,郑杏很是有些警惕。 但是这邵三郎实在是不可理喻,又急急的问:“可是行十?” “不是!简直不知所谓!”郑杏恼了,这登徒子!定是看出阿媞是女郎了。 第10章 上元节2在线阅读 第10章 上元节2 第10章 上元节2 第11章 上元节3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1章 上元节3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1章 上元节3 “噢,七郎可能误会了,我并非歹人。”邵启看出了郑杏与郑媞眼中的戒备,摸了摸头,合起的折扇被夹在两掌之间,正欲说些什么,忽听道身后有什么“吱吱嘎嘎”的响动,再接着是尖叫声,“走水了,走水了,快跑!” 展示着近千盏花灯的鳌山高台不知什么时候竟窜起了火苗来,这原就是竹编的,为了看起来亮堂华丽,竹笼鳌山的内部也燃着数百支的烛火,像是有一处没有注意到,就被火舌给卷了,干燥的细竹制物本就易燃,此时看那火势往上直窜的阵势,一下子不仅灭不掉,恐怕还有蔓延的趋势。 人群跟潮水似的往外部挤去,有十数个站得离鳌山较近的,衣裳都被点燃了,一时间气氛恐慌惊颤之极,屁股着火了的慌忙喊救命,一边扑腾上下,又往外挤,不免又要连累二三人,遭来一片呵斥怒骂。 而郑媞、郑杏、崔丽华以及邵三郎此时虽然被陈片、阿武等牢牢地护卫着往外而去,但是人群的冲劲太大,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突发状况,一下子也有两名仆从被冲散掉了。 人多之处跑动起来格外地困难,摩肩擦踵还算是轻的,郑媞手上的琉璃灯已然被挤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一滩渣子,郑杏想要拉住她的手却没有能够做到,眼看着几分越离越远,都不免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阿兄!丽华姐姐!陈阿叔!”郑媞那点子力气在人群中跟蚂蚁似的,只能随着大流出去。此处离那走了水的鳌山已经很有一段距离了,远远地能看到离着鳌山高台较近的白鹤楼也起了火,原本街上执勤的金吾卫也调了一部分去救火, 一冲一散之下,郑媞所处的位置算是安全了,但是一眼看去都是不认识的人来来去去,这不过片刻的功夫,远处的白鹤楼已然处在一片火光之中,隔了这么远,犹能听清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想到父亲或许还在里头,郑媞顿时就着急了,欲要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往前挪,只是却又遭到了维持秩序的金吾卫的驱赶:“毋要捣乱!” 因着郑媞衣着面料考究,怕是与仆从失散了,那金吾卫倒是不敢怎么推搡她,不过却是不允许过线。 郑媞在性格方面实在是像极了郑泽,想着这会儿也没人认得她,索性脸也不要了,又急竟是不顾形象地大哭了出声,张口就斥:“我阿耶还在里面呢,你给我让开!”越哭,还真就越发地伤心,一发不可收拾。 那维持秩序的金吾卫也怒了,看你生的跟画儿上的人似的,怎么这么不注重形象?心想索性让她过去送死好了,不过这人生的这般精致,他也有些个不忍心,于是闲事儿管到底了!一双牛眼瞪得有铜铃那么大,不让过就不让过!这时候身上若是有一把刀,郑媞真是宰了他的心都有了! “三郎君,看那儿!”身形如铁塔一般的昆仑奴嘴里吐出的是字正腔圆的官话,乌碳一般的手指指了一个方向,邵启也正好转过了目光去,口里呼出了一口气,接着就是目光一凝,面色阴沉了下来,抬脚就往那一处走,一边吩咐这昆仑奴:“老黑,你去通知一下先生。” “喏。”这昆仑奴十分听话,没有半点儿犹豫,转身就离开去执行命令了。 “哎呀!”这金吾卫实在是个榆木疙瘩,耍贱招都不管用,郑媞也只能再贱一点了,忽然一声惊叫,捂着肚皮就蹲了下去,面上表情扭曲着,似是十分痛苦,边上的几个看热闹的人也被她吓了一跳,更遑论那金吾卫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郑媞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不怎么雅观地撅起屁股,趁着几人都被她给吓到了,顿时小炮弹似的就一冲而起,从那金吾卫的腋下穿了过去,直接往白鹤楼的方向奔去。不知道是流年不利还是怎么滴,就是有人不长眼,喜欢撞上来,“咚”的一声,郑媞发誓自己是真的听到了撞击声!额头疼的有些发晕,郑媞差点儿就一个屁股墩地摔地上去,好在让人给拉抱了回去。 “你撞我干嘛呢?”才看清楚人脸,她就恶人先告状,一下子挣了开来,那双才经过泪水冲刷的眼睛水汪汪的清澈见底,此刻瞪得圆滚滚的,让人再大的火气都发不出来了。邵启本可以躲开了,不过自作孽,此时龇牙咧嘴地揉着胸口抽着气,精致秀美的五官皱在了一起,指着郑媞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怎的这般粗鲁!” 郑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也生怕自己把人给撞坏了,跺了跺脚,皱着脸问:“你还好吧?”只是她此时心里着急,也没想着要他回答,道:“你先这儿坐一会儿吧,我去去马上就来,放心,我不会跑的。”然后拔腿就要跑。 留下邵启在后面抽着气,咬牙切齿地吼出了声:“郑先生让我来的,你别跑!” 郑媞猛地一转身,眼里的光亮盛起:“真的?” 邵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骗你做什么?郑先生正找你们呢,我已让仆下去通知了,你别乱跑。这会儿正乱着呢,让拐子迷晕了去看你怎么哭去!”话语里带了些恐吓。 郑媞心里信了七八分了,只是……“你方才跟我们站的并不远,怎么就一下子能跑这么多地方?而且你说说看我阿耶是谁?”并且默默地在心里问了一句“你有何居心?” 邵启却是答非所问:“你去过常山县吗?” 郑媞“嗯?”了一声,还未回答呢,郑媞就听见了父亲与兄长在唤她的声音,一道儿过来的还有陈片与那个邵启身边的昆仑奴,郑媞蹦了起来,不再理会被她撞出“内伤”来了的邵启,朝着父兄小跑过去。 “阿耶、阿兄。”抱住了父亲的腰眼睛就湿了,呜呜呜地一下子变成了个孩子,“阿耶我吓死了,你早早地就出来了吧?” 找着了人,郑泽与郑杏也都是齐齐松了口气,郑泽默默女儿的脑袋:“莫哭,莫哭。” 郑杏也安慰:“阿妹莫哭了,都是阿兄不好,再不把你弄丢了。”又有些尴尬,“你现在可是小郎君,大街上的哭鼻子可怎么行?”这才算是把人给哄住了。 郑媞抬起了头,鼻子都有些红了,看着陈片,叫了声“陈阿叔”,然后问:“丽华姐姐人呢?她方才与我们一道儿的。” 郑杏道:“没事儿,方才这位……”看了眼那昆仑奴,又瞥见邵启的身影,道,“这位邵郎君的家奴过来告知,说你在这儿。崔家叔母与阿妹都有一些惊吓到了,知你无事,便先走了,说是改日再叙。”说着又打趣了妹妹一通,“我见崔家叔母与阿妹吓得话儿都说不出来了,脸儿煞白的,你却还能哭能叫能跳的,可见还能上山打大虫来着。用不着担心了,今儿个家中吴医士也不用再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了。” 郑媞瞪他。 两兄妹斗嘴斗惯了的,郑泽索性不理会。邵启则是很快上前见礼,双手置于头顶,恭敬地深揖而下:“学生邵启,拜见郑先生。”那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儿纨绔的样子? 郑媞瞠目,原来还真是阿耶的学生?怎么竟从未有听说过? “三郎无需多礼,快快请起。”郑泽迈步上前,亲自伸手扶起了他,方才这昆仑奴老黑来传消息的时候便说了“我家主人找着了贵家小郎,先生请随我来”,路上已经知晓了这小郎君的身份,乃是太尉邵翼的嫡子,对他的援手感怀在心,因而开口便叫三郎,以示亲近,对他自称“学生”也并没有反驳。 邵启心中一喜,抬起头道:“曾远远观望过先生风采,今日再见,果真闻名不如见面。”或许是甚少说恭维的话语,邵启的脸有一些红,不过却是说得十分流利,听起来感觉十分真心。 郑媞听了很高兴,郑杏则是抽了抽嘴角,纨绔子弟安身立命果真是要有点儿本事的,这小子拍马功夫就是极好的。 “今日多亏了三郎了。” 第11章 上元节3在线阅读 第11章 上元节3 第11章 上元节3 第12章 上元节4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2章 上元节4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2章 上元节4 东西两市本就商铺林立,天干物燥的,有一处走了水,蔓延极快,不大会儿功夫便就烟熏雾绕了,左右金吾卫以及一部分右监门卫,已然声势浩大地驱散人群并且救火了。此地实在是不宜久留,从东市绕出来回到了朱雀大街,守着马车的几名家仆都已经急出一脑门子汗了,此刻见着了主人,纷纷松了口气,道:“娘子没事儿吧?” 这么问是因为这么些人里面,就郑媞面上能看出一些哭过的痕迹,郑泽跟郑杏俩风仪依旧好的一塌糊涂。 郑媞有些恼怒地摆了摆手,蹬蹬蹬地就踏着教他坐上了马车,从暗格里取了一壶茶水出来,沾了沾帕子,稍微擦了擦脸 ,耳朵能听到外头郑泽、郑杏与邵启的声音,不外乎是今儿个真是感谢三郎啦,今日天晚了,三郎家中恐会着急,快些跟着奴仆们家去吧,现如今暂且别过,改日定当拜帖登门道谢云云。 郑媞掀开车帘子,正好看到邵家马车绝尘而去扬起来的烟尘。 登车、回坊。 何老夫人院子里的温妈妈以及两名得用使女在垂花门处翘首以盼,“四郎主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可是急坏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走了水呢?没什么事儿吧?” 郑泽一边往里头一边道:“没事儿。”又道,“这时节天儿还冷,温妈妈你以后待在屋里就好,我也不是不认得路,很不必亲迎的。” 温妈妈感慨:“郎主跟老夫人宽厚,奴婢知道了。”话虽然这样说,但是郑泽也知晓不会有什么效用的,遂也无言。暗自无奈地叹了口气,进了屋与母亲请安,结果发现除了卫氏与阳石公主、郑清,其余人等竟然都在,一询问方知原来也才到家不久,十二娘吓到了,卫氏将她带回了梅园,七娘好像也被冲撞了,阳石公主与郑清便没有过来。 何老夫人将郑媞与郑杏唤了近前来,从头到尾摸了一遍,结果还是“哎呀”了一声,捧着郑媞的一只手,一边连声叫使女去请医士。 薛氏也让婆母给吓了一跳,上前去看,原来是右手背上靠近虎口处有几丝血痕,再仔细看还能瞧见一点儿细碎的琉璃渣子,方才在东市的时候匆忙得很,郑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不去碰它也并没有什么大的知觉,因而郑泽与郑杏竟然都没有察觉,此时不免被何老夫人指责一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阿媞怎么也是小娘子家,破了肌肤可怎生是好?让你们带一二得用的使女偏就不听,一群男人护卫的跟了去,连阿媞伤到了都不晓得!”又道,“今儿个跟出去的都有谁?自去管事处领罚。” 郑泽只得唯唯应是,心中也有几分懊悔。 医士未到,皮肉里面还有碎渣子,何老夫人并着薛氏等也不敢胡乱去动,只问郑媞疼不疼之类的。 “您不说我还没什么知觉呢,这一说也不怎么疼,可见伤的并不厉害。”郑媞心里也害怕会留了疤,不过她不愿意大母再说父亲与兄长了。“阿耶今日可比我惊险多了……”一边将郑泽待的白鹤楼也起了火的事儿通通说了出来,连同自己与他们失散也说了,或许是因着后怕,脸上带了些许的苍白之色。 何老夫人与薛氏果不其然又是着了急,薛氏的脸色尤其不太好看,然后说:“媳妇明日里就使人去太尉府投帖子,再备一份儿厚礼。” 正说着,医士来了,也是姓吴,却不是上回那位白胡子颤巍巍的老头儿,看着四十余岁的样子,蓄着山胡须,听说是吴医士的侄子,医药一道上颇有几分造诣。他叔父大吴医士在此之前被传唤到了大房的梅园去了。 看过郑媞手上的伤之后,小吴医士说这并无什么大碍,只需将碎渣子跳出来即可,所幸的是并不很多,不过需要娘子忍着一些,再上一些膏药,三五天后就没有痕迹了。 郑媞哭丧着脸:“不挑也不疼的。”一边将手往回缩。 薛氏沉下了脸,还是郑泽这个绝世好爹温温柔柔地道:“这怎么行呢?定然是不疼的,小吴医士医术好着呢,若是疼了,阿耶帮你揍他!”跟哄孩子似的,郑媞破涕为笑了,她也知道不挑是不行的。 只是这笑在小吴医士看来就有那么点儿邪恶的味道了,大冷天儿的不由得冷汗滴了下来,何老夫人、郑衍等人也是哭笑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郑泽的威胁起了效果,还是小吴医士真的一双妙手,郑媞竟不觉得如何疼痛,只是蚊子叮咬似的,不肖一盏茶的时间便清理干净了,然后便是清洗、抹药、绑带。小吴医士还叮嘱:“十日之内都保持饮食清淡,色重味重之物不可入口,勿要沾水……”整整说了有几十句,薛氏身边的大使女竖着耳朵一一记下。 郑媞心下狐疑:“阿耶,定是你将他得罪了,他记恨呢,所以将我裹成了粽子,还不许这不许那的。” 小吴医士脸上的冷汗又滴了一滴下来,惶恐地低下头:“某家怎敢?” 一直没有说话的郑桐,还有八娘、十一娘等都抿起了嘴,郑杏对自家妹妹的德行已经很有两分了解了,此时忍住捂额头的冲动,斥道:“你又胡言乱语!” “哪里像粽子了?”郑泽觉着不像,问小吴医士,“你的手还是挺巧的,在家常常帮娘子打络子吧?瞧这结真是不错呢。” 郑媞低头看:“是哦。” 小吴医士:“……某家并不常打。” 薛氏看不下去了,道:“既无事就先退下吧。”又让人看赏,“拿上等赏封。” 等到由两三个婆子一路送出了松鹤堂的垂花门,又除了内院,小吴医士才伸出袖子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又摸了摸怀里的上等赏封,有些品不出是啥滋味儿了。这么多年未见了,四郎主依旧“风采依旧”,昔日尚且不懂事的小娘子如今也有青出于蓝的架势啊。 唉…… 此时已近亥时中了,一惊一乍的这么些个事儿,何老夫人也实在是乏了,诸人纷纷行礼离去,何老夫人顺便道:“孩子们今儿个恐都累着了,明日早上多睡一会儿,不必过来了。” 郑媞等又纷纷应诺。 行到院门口,郑衍唤住了郑泽:“四郎,你随我来一趟。”兄弟两个自往外院而去。 ………………………… 永昌坊,太尉府。 邵启才进了府门,就有候在那儿的大管家邵大余匆匆近前来行礼:“三郎回来了,太尉也才回来呢,现正在外书房里,才问了您呢……” 结果邵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就跃了过去,往自个儿住的院子行去,昆仑奴老黑已经死死地将邵大余的去路给堵住了,邵大余急了:“三郎,三郎!”可是哪里还有邵启的影子,邵大余叹着气又跟了上去,一边给老黑洗脑:“我说你这榆木疙瘩似的脑袋,太尉找郎君定是有急事,你怎么也不跟着劝劝,反倒将我拦住呢?怨不得夫人上回要撵你呢!” 只是任是他磨破了嘴皮子,老黑只是一脸憨厚地瞧着他,那黑漆漆的脸上一派傻愣愣的天真木讷,让人实在是再没有了述说训斥的*,只随他去了。一边加快了脚步跟着去邵启的院子,一边吩咐小仆:“去回太尉,说是郎君让火烫了衣裳,换过了就来。” 小仆应声而去。 德芳院里,邵启重新换了外袍,到了花厅,就见邵大余恭恭敬敬地立在那儿,扇子一展,凌空扇了两下,身子往胡床上一歪,颇带了点儿漫不经心地道:“父亲寻我何事啊?” 邵大余先是恭敬地答:“太尉未说,不过先前就寻了郎君了,出动金吾卫之前,太尉在夫人的院子里,像是有争执。也才回来不久,使郎君回来了就去外书房,许是有事呢。”继而关切地问询,“先前见郎君袍角似乎有烧焦痕迹,可是受伤了?” 邵启似笑非笑的:“是啊,伤的都起不了床了,你去与父亲说吧。这些日子,夫人那里的晨昏定省怕是都去不了了呢,你别忘了去与夫人说一说。啊?”最后一个“啊”字还转了个音,邵大余都要哭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三郎君你什么时候抬一抬贵脚,去一趟外书房呀,而且……瞧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去跟夫人说伤重不起?! “罢了罢了,就随你去一趟吧,本郎君这样怜贫惜弱的人总是容易让你们这起子奴大欺主的东西给拿捏住的,走吧。”邵启弹了弹袖口滚边的暗色云纹,慢悠悠地站起了身来。 邵大余一边冒着冷汗一边表忠心:“奴怎么敢?郎君多心了。”脚下丝毫不敢停地跟上。 邵启则是冷笑:“我说一句你说三句,还敢说没有?” 邵大余的胖脑袋垂得更低了些,天知道他真的没有!只觉得这抄手游廊怎的这样长,这穿堂怎的也这样长……好不容易到了外书房,邵大余松了口气,“太尉,三郎来了。” 第12章 上元节4在线阅读 第12章 上元节4 第12章 上元节4 第13章 邵家1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3章 邵家1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3章 邵家1 这是一间不算很大的书房,室内燃着火墙,书案两边的高几上是两盏轻纱笼布的宫灯,散发着幽幽的黄光,邵启端坐于书案之后,右手举着一本书,正凝神看着,耳朵听到邵大余的禀告声,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邵启推门而入,左右打量了一下,架子上的书本整整齐齐地竖列着,似乎又多了一些……嗯,今儿个还燃着幽幽的檀香,味儿还不赖。 “父亲。” 邵翼这才将目光从书本上挪了开来,瞥了儿子一眼,不动声色地上下刮了一眼,确认没什么大碍,方才沉声发问:“今日又在裹什么乱?” 邵启裂开了嘴笑:“看花灯啊,上元灯会,这样的热闹能不看吗?” “砰!”邵翼不装斯文了,黝黑的脸孔沉下,一掌就拍在了书案之上,书案右上角的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受力震了震,咕噜噜地就滚下了书案,只剩一个光溜溜的青玉灯托在那儿颤抖着。“我说的话你都当成放屁了是吧?今天谁放你出去的?跟你出去的人都有谁?” 得,斯文了许多年的邵太尉再次爆粗口了。原因无他,概因这邵三郎太不让人省心,前些日子跟御史大夫家的大郎联手将名士朱明凤给揍了。好巧不巧的,这位名士是皇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外加使了贱招才半迫半请来给皇太子当老师的。这被邵启一揍,得,直接有理由撂挑子不干了。 邵翼膝下虽子女不少,但是原配嫡出的就这么一个,能不在乎吗?赶在皇帝发作之前就将人打了一顿,外加禁足三个月,连除夕那一日的宫宴都没让他出去,就怕万一让皇帝或者是哪个怀恨在心的勋贵子弟给套了麻袋了。别以为皇帝不会干这么没品的事儿,当今这位,不好说啊。再有了,为什么还有勋贵呢,呵,皇太子读书,要不要伴读?东宫有没有詹事府?原本能跟着一块儿沾沾光,去一去自家泥土气的勋贵们是不是要恼了? 还别说,这邵启闯祸的功底还挺深的。 其实这几个月过去了,大家的气儿也差不多消了,名士朱明凤早跑的没了影儿,皇帝也已经为皇太子殿下另延请了饱学之士教导,此事算是揭过了,他恼火的是,这儿子太不受教,就没把他放眼里过。禁足的意思听不懂吗?闭门思过了还整的悠悠闲闲的,看得他相当地蛋疼,感觉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而且,他是想出去就出去了,阖府上下竟然没有人阻拦住了,或者说是五人胆敢阻拦,自己还是在夫人处听到了话儿才知晓的。 这也太不把自己这当父亲的放在眼里了!不过邵翼是不会承认,自己心里还是那么一点儿自豪的,看看,阖府就没人敢拦他的,像自己!不过再像自己,也不能简简单单放过了他! “你看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为父好不容易给你某了詹事府的缺,现下你说怎么是好?”是的,这是邵翼最生气的原因,没有之一,原本邵启也能跟着沾沾光的,偏让他自己给毁掉了。而且堂堂名士被换成了路人甲做老师,这皇太子焉能不记恨?若说皇太子有容乃大,那皇后呢?这简直就是自毁前程! “如何是好,父亲不是早已经有了章程了吗?”邵启一点儿都不担心,眼睛往邵翼左手边一处小几上瞟了瞟,上头摆放着一套被叠地整整齐齐的浅蓝色衣物,衣物上头还有一块儿木制的腰牌。正是左右銮仪卫的服饰与腰牌。 邵翼一噎,瞪了儿子一眼,心里头还憋着气,却也无话可说了。顿了半响,才憋出一句:“滚。” 邵启恭恭敬敬地揖了一下,然后取走了衣物与腰牌,走至门口处的时候,听到邵翼道:“听人说你今儿个见义勇为了?”邵启这人不让人省心,因而身边自然是少不了邵翼的人的。 邵启停住了脚步,唇角微勾,却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儿一直都是个古道热肠的人。” “自当如是。”邵翼也知道这儿子满口的鬼话,心里其实是有些个好奇的,谁这么大的面子让这小子发了回善心来着?不过见儿子没打算说,他也腆不下脸来问,挥挥手让他滚蛋了,也没问他遇到大火伤到了没有,也没给膏药啥的。不过睡前还是将邵大余给唤了来问。邵大余也是贼坏的,来了个一问三不知:“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某家不敢随意打听三郎的事情。”不动声色地给上了点儿眼药。 邵翼不知听没听明白,只是道了声“知道了”,就将邵大余给打发下去了,把个邵大余给急的呦,这到底是生气呢还是没生气呢? 第二日午时,主院那儿罗夫人传唤,赏了他二十大板,不过过后又送来了上好的金疮药。 消息传到外院邵启住的德芳院的时候,邵启顿时笑的比春花儿更加灿烂两分,罗氏怎么总是蠢得这么有特色呢。吩咐仆下赶紧的传膳,换好了衣裳又用了哺食,然后高高兴兴地去内院儿给罗夫人请安去了。 里头罗夫人心情正好着呢,她看邵大余不爽已经很久了,那老狐狸仗着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平日里问他个什么事儿都一推二五六,一问三不知的,完全没有把她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过!送出去多少的好处,偏只是打了水漂儿。 谁知昨晚上偏邵翼自己来跟她说了,虽然隐晦,但是这么多年的宅斗,罗夫人还是听出了个大概的意思,不外乎是“你是主持中馈的主母,邵大余那家伙像是有那么几分奸猾,令人看的生厌,你这夫人是怎么做的?”,然后罗夫人的执行力超级强,直接就用了暴力手段。 原本想着打了就听之任之的,叫他也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的,不过她亲生的四娘还是有几分见地的,劝她:“阿娘何不赏赐些上好的棒疮药与他?阿耶可并没有说要换管家呢,且现如今阿弟也在外院住着,衣食住行可都不归在内院的,阿娘就是要送个什么东西,上头还有二兄、三兄,不好太过于厚此薄彼了,不然阿耶也是会说道的呢。再有,哪里有整日里往外院送东西的理儿呢,阿耶不会高兴的。” 她心里是完全吃不准父亲的意思,会不会是母亲会错了意了?内外院分开,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儿啊!不是说母亲打不得一个下人,而是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按照父亲的脾气,可不是直接就打了吗?还用得着知会母亲?邵四娘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很是苦恼。 罗夫人却是不高兴了:“以往可没少给好处,这东西就是个白眼儿狼,还指望他记着好处?死了也是活该。” 邵四娘无语了,关键是这二十杖死不了人啊!要知道邵大余可也是做过军士的!“到底是阿耶的人,到底如何还是要看阿耶的意思,阿娘您只是表明一个态度,我观那些士族夫人们私底下再怎么样,面上做的不都是极好的吗?一瓶伤药罢了,阿娘也不缺啊。” 于是罗夫人被女儿劝通了,不情不愿地让人去赏了棒疮药,却不知邵大余如何作想了。正说着呢,就有人来报,说是三郎来给夫人请安了。 罗夫人捏着帕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眼看着又要掉脸子,四娘赶紧道:“阿娘!” 罗夫人叹口气,让人请了进来,上热饮,一边也摆出了和善慈爱的面容,笑呵呵地叫了起,开始千年如一日的问询:“可用过饭了?外面冷不冷,冷的话多加一件衣裳。要听你父亲的话。昨儿个出门可玩了什么?你父亲没有骂你吧,骂你了的话你与我说,我是疼你的。”说来说去最关心的是邵翼有没有骂他。 邵启心中有数,笑盈盈的:“自然是没有的,父亲一贯来都是极慈爱的,夫人不必担忧。”一句话将人给堵了回去,罗夫人嘴角抽了抽:“那就好。” 两人再没什么可说的了,邵启也不是很愿意面对罗夫人,未有落座便告辞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半盏茶的时间还不到,却是成功地给罗氏添了堵了,很简单,只要他是笑着的,罗氏就笑不出来了。邵四娘自然免不了再一番的安慰:“阿娘还有我跟阿弟,阿弟是个聪慧的,自小就爱念书,阿耶还请了名师回家来,再过几年推荐出了仕,可有您享不尽的福气呢。” 只是才将罗氏安抚服帖了没有多久,随身服侍的林妈妈进来了,道是豫章公府上着人送了帖子与礼品来。 “豫章公?哪个豫章公?”罗氏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林妈妈高高兴兴地重复:“还能有哪一个豫章公?本朝可不就只这一位豫章公吗?” 邵四娘张了张嘴,惊讶道:“崇仁坊?” “是呀。”林妈妈双手奉上了帖子,“才过来上差,遇上门房的让人传进来的帖子,丝毫不敢耽搁呢,奴也不识得字儿,不过门房上的人说的总不会是错儿的,外头太尉那儿也有一张呢。” 邵四娘拉了拉罗氏的袖子:“阿娘,咱们跟廷尉家有来往呀?”她也并不识得几个字儿,但是那写的满满当当一页纸的礼单还是让她绽开了笑颜,觉得自家可真是有面子呢。心中激动,便道,“传了人来读吧?” 罗氏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对于此事还是比较重视的,道:“是极。快快去外院唤五郎回来。”五郎是罗氏亲生的儿子,今年六岁,才搬出内院的,虽然才读书没多少天,但是读读帖子还是行的。 林妈妈有些迟疑:“五郎许是正在念书。” 邵四娘笑道:“妈妈糊涂了,晋南郑氏与我们家素无往来,如今忽然投了帖子来,还有这样丰厚的礼,可见是有事儿要求着咱们家呢。阿弟如今才启蒙不久,若是能进入郑氏的族学……再好一些,郑家的四郎主可不是海内名士吗?若是能请来给阿弟授课,可不是对将来出仕大大有利?就是阿弟日后要说一本世家的亲也不是不可能的呢。” 这个……想的倒是极长远的。从这一点上来看,邵四娘与罗氏真是极相像的,都很会想。 罗氏一听,嗯,我闺女真是聪明啊!像我! 林妈妈侍候了罗氏近三十年,不管她原先聪不聪明,这几十年也给带的差不多的了。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有其主必有其奴吗?当下就笑着恭维:“倒是奴想左了,还是四娘子聪慧,奴这就去请五郎。” 第13章 邵家1在线阅读 第13章 邵家1 第13章 邵家1 第14章 邵家2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4章 邵家2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4章 邵家2 是夜,邵翼才下衙回府,就有门房将收好了的拜帖交予了他,邵翼挑了挑眉接了过来:“哪家的?”他每日里要处理的公务众多,这些拜帖门房都会归类好以后一一汇报,这般单独拎出来的倒也是少见。 门房恭敬道:“是晋南郑泽先生的拜帖,说是……”还未说完,就听到邵翼的哈哈大笑:“这臭小子,倒是歪打正着呢!” 门房跟着恭维:“三郎自是好的。”又说,“礼单在夫人处呢。方才夫人遣了人来说,太尉回府了还请移步主院,像是有事。” 罗夫人与邵翼夫妻已近十年,早过了那黏黏糊糊的岁月,且邵翼又从来就是个不太解风情的,是以罗夫人这样儿堵人的状况倒是极少的,邵翼自是要给正室夫人一些面子的,而他也正好有事情要交代,便直接去了。一边不忘吩咐:“去瞧瞧三郎在何处,一会儿叫他来主院。” 披风被迎面而来的风微微吹起一角,因着脚步的起起落落,而发出刷刷的声响,格外地铿锵冷冽,随侍两旁的仆下们也都习以为常了。太尉心情极好的时候,都是这样走路带风的,当然了,心情极差的时候也如是。 “太尉至。”门外的粗使使女才往里通传了一声,邵翼就直接掀帘子进去了,罗夫人携着子女匆匆上前见礼,然后将人让到了主位上,“郎君用一些热牛乳吗?” 邵翼不置可否,等到罗夫人亲自奉上了杯盏,方才结接过,一口饮下,然后才皱着眉看向邵五郎:“今日的课业可完成了?” 邵翼膝下子女众多,然嫡出者唯二子一女,平日里最为看重,且教导严厉。 邵五郎虽然才六岁多,但是也不得不离开母亲,搬去了外院独居,并且每日里课业繁重,若是调皮捣蛋了,难免受师傅一顿戒尺,紧接着再被父亲揍一顿。因而小日子过得有些苦哈哈的,今日里母亲着人来唤他,磕磕绊绊地读完了拜帖以及礼单后就赖着不愿意走了。罗夫人只这一个儿子,疼都疼不过来,虽然指望着他有出息,但这不是还小吗?而且她总觉得儿子在外院待得越来越瘦了,还跟四娘抱怨:“定是那邵大余在吃食上有所怠慢,看我的五郎都瘦了一圈儿了。”就理所当然地将人给留了下来没再回去上课,心想着也就这半天的时间,明日再用功就是了。 结果邵翼一见到儿子就问这个,邵五郎自来就害怕父亲,当下就是颈子一缩,垂下了脑袋嗫喏道:“未曾。” “暮食可曾用过了?” 罗夫人连忙道:“已经用过了,郎君可还要用一些?我这就让厨下去准备吧?很快的。” 邵翼倏地沉下了脸,手中的杯盏“咣”的一声搁在了几上,目光沉沉地望着邵五郎:“既食过了,怎的这般有气无力?我还当了你母亲没有给你饭吃。” 邵五郎一向来就极怕父亲的,此时更不用说了,当下就吓得红了眼眶,往母亲的怀里缩去。 “郎君,五郎年幼……”罗夫人心疼儿子,迟疑着劝道,“我没有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这并非一蹴而就的。” 却听邵翼冷哼了一声,不去与她争辩,只是看着邵五郎:“还腻在你母亲怀里做什么?这样子能有什么出息?还不去外院寻你先生去?” 邵五郎红着脸低着头,挣脱了母亲的怀抱,朝父亲行了一礼,然后迈着尚且未脱离圆胖的短腿儿出去了,怎么看都有点儿落荒而逃的味道,而邵翼乃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自然也没有漏过邵五郎出了锦帘之后那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声,不免皱起了眉头。 “阿耶,天色不早了,您与阿娘也早些歇息吧,儿也先告退了。”邵四娘道。 “嗯,自去吧。”对于女儿,邵翼还是多了两分耐心,并且多嘱咐了一句,“外头冷,多加件斗篷再出去。” “哎。”邵四娘高高兴兴地应下了,临出门前给罗夫人使了个眼色,别说不好听的再惹阿耶生气了。 等到儿女们都下去了,邵翼开始与罗夫人说正事:“你寻我过来何事?” 罗夫人心里是有气的,也有委屈,但是却又不敢跟邵翼抱怨,只得忍着气将午时收到了拜帖以及礼单递给了邵翼,面上扯出了一抹笑意来,道:“你也知道我目不识丁的,不过是这些年来主持中馈,银钱上的事儿马虎不得,才勉强识得些字儿,身边还少不了精明婆子们的协助。这不听人说是郑泽先生着人送来的帖子,不敢怠慢了,才忙让人唤了五郎进来吗?没想到五郎才读了这么些天的书,竟然能念出个大半儿来了呢。” 邵翼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罗夫人的话儿了,看起了礼单来,再看接到手里的帖子,方才因着邵五郎而起的无名火顿时就下去了不少。只是想到现如今朝廷的形式,再联想到二十年后或许会有的形式,邵翼却是不免担忧。 今上尚武,从扔掉锄头造反,到收拢民心收编军士,再到后来的建国,都是以武力为主要筹码的,因而并不很将士族放在眼里,三十年来,皇族与士族已是水火之势。然而,得天下易,坐天下难,这天下总是要有学识之人来智力经营的,岂能光凭借武力?今上再是自负,这些年来还不是慢慢地朝着士族妥协了?他们这等军功起家,又无甚底蕴的人家,就尤其得将子嗣培养好了,方才能保住现有的荣华。只是,观他膝下众多子嗣,能看得过眼的竟只得一人……只是三郎日后也是需要兄弟助力的呀。 见丈夫半响都不言语,罗夫人便小声地开口道:“郎君,咱们什么时候请了郑先生来呢?听说……”只是这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外头的仆人通报,“太尉、夫人,三郎至。” 罗夫人抿了抿嘴,又看了眼邵翼,方才道:“那还不快请进来?” 邵启今日未有出门,穿了一件家常的艾草绿色圆领襕袍,外头也未有着罩衣,阔步进来就道:“父亲传我何事?”然后才对着罗夫人做了个半揖。他过了年,虚岁已有十二了,又自幼开始习武,虽然面上还有一些稚气未脱,身量也未长成,但是却已然有一些儿少年人的模样儿了,又生的风姿毓秀的,这乍一从外头进来,倒像是一下子光辉照亮了满室似的,格外地引人注目。 罗夫人从邵启一进门来就紧盯着邵翼的脸,果不其然,在上头看到了一瞬间凝滞,不由得心中冷笑,面上也是不自禁地带了一些出来,并不言语。 邵翼看了眼儿子,思量了片刻,道:“我明日着人去崇仁坊,你看放在廿二日可好?”正月廿二他正好也休沐在家,又将手中的拜帖与礼单交与他,“你看看。” 邵启接了过来,笑道:“这拜帖投了与父亲,自然父亲说了算,儿没有异议。” 邵翼点了点头,然后对罗夫人道:“到时你多费心一些。”说罢站起了身,“我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夫人且自行安置吧。” 出了内院,外院的一处穿廊里,邵翼忽然问儿子:“你观那郑先生可好说话?” 邵启笑道:“那是自然。”说罢又加了一句,“不论是谁人,在看过了父亲的脸之后,再去看旁人的,都会觉得十分和善的,是以,儿恐说得并不公允。” 邵翼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排揎自己呢,怒的直接一脚就踹过去,邵启连忙躲开,只是袍角处还是被踢到了,只听邵翼骂道:“这么丁点儿大,翅膀倒是硬了,连老子都敢调侃!” 第二日,邵四娘去给罗夫人请安的时候,却见她的精神不怎么好,便猜想是不是昨日里与父亲有了口角之争。 邵四娘年岁也并不大,不过才虚十岁,只是她素来是个伶俐的,又会说话,还是罗夫人的亲生女儿,罗夫人有许多话不可与旁人言语,倒是都会跟女儿吐一吐苦水,邵四娘的嘴也是严的,从来没有说漏出去过,因而久而久之,这都成了习惯了。只听罗夫人叹息:“你阿耶的眼里只有那邵启,何曾将我们母子三人放在眼里过呢,昨日难得过来,竟只嘱咐我一句来日招待郑家人的事体,旁的半点儿没有。你阿弟小小人儿一个,他也这样不放在心上,只是撵他出去!” 邵四娘无语了片刻,方才道:“阿娘说得哪里话,阿弟如今也大了,阿耶只有为他好的。再有……郑先生何等门第,嘱咐阿娘上心,那也是看重阿娘呢。且三阿兄也并没有对阿娘有什么不敬之处,何必呢?”又问,“阿娘做事可与阿耶提了那件事儿?” 罗夫人沮丧道:“他们父子俩借了我的地儿说话,直接将我撇一边儿去了,我哪里又能插得上什么嘴呢?且那郑先生是为了邵启帮了他才来家拜访的,又怎会收你阿弟?” 邵四娘笑道:“阿娘此番却是本末倒置了呢,三阿兄难道就不是邵家人了?不然郑先生缘何投了帖子到府上,何不直接投到德芳院里去呢?三阿兄连束发之年都还未到,就是在銮仪卫补了缺又如何?还不是孩子一个?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阿耶呢,咱们只需说动了阿耶即可,您说呢?” 罗夫人说:“是极!” 邵四娘与罗夫人这一合计,复又高兴了起来。 第14章 邵家2在线阅读 第14章 邵家2 第14章 邵家2 第15章 邵家3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5章 邵家3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5章 邵家3 邵家并非什么士族名门,不过往上数两代,亦是官宦人家。邵翼的祖父,乃是前朝一郡之太守,前朝末帝之时,邵翼的父亲邵之信甚至还曾官至上柱国。只是一朝获罪,举族覆灭,只余下邵翼这一支。 而穷途末路之下,亦是机缘巧合,还有大半是男儿建功立业之心的催动,邵翼毅然投到了当年的农民起义大军之中,这才有了今朝的邵太尉。 因是寒门庶族出生,又是打天下的元老之一,在大兴朝,邵翼官至武官之首,且简在帝心,不可谓不风光。但是邵翼并不自负,他如今虽然风光,却并不牢固,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道理——独木难成林。 缘何那些世家大族能够延续千年而不衰败,七姓门阀士族能历经数朝而不倒,不过是人多势广,本宗旁支,英才辈出,且一荣俱荣耳。 邵家根基浅,且姻亲不广。现如今看着风光,连宫中的皇后、贵妃都有意无意地示好拉拢,但是这种风光都只来源于邵翼个人,子嗣尚未长成,庶长子二郎都还只有十七岁,嫡长子三郎还只十二……所以在有心人的眼中,邵家并不是很牢靠,虽说邵翼尚在壮年,但是万一哪天这这顶梁柱不在了,还剩下些什么?因此士族并不怎么将他家看在眼里。 听到薛氏与自己解释了一番,郑媞点头表示知晓了,现在女儿也渐大了,薛氏觉得不能再任由她日日这样疯玩下去,便总有事情分派给她做,像这次给邵家的礼单便是郑媞亲拟的,然后由薛氏过目,薛氏又与她细细说明,算是管家教育了。 郑媞是个头脑灵活的,找出了自家从前迎来送往中记录在档的礼单,先了解了一遍行情,然后才酌情改变增减一二,做的很是不错,反正薛氏还是挺满意的。 按理说郑家的门第远远高于邵家,郑泽本人又是声名在外,很是不必亲自前往道谢的,还是全家前往,这是一些交情很好的人家才会这样子来往的,这实在是有些出乎薛氏的意料,难道还打算与邵氏有来有往?不过郑泽这人虽说有些胡闹,却也都不会太过于越界的,薛氏便也不拖丈夫的后腿,也认真准备了起来。 到了正月廿二这一日,郑媞便早早地起来梳妆打扮妥贴,与父母、兄长便直接从南园开出的一处角门出去,上了马车,缓缓地朝着永昌坊的太尉府而去。 永昌坊位于皇城的正西面,也是大坊,从崇仁坊出去,穿善德坊、安心坊,过东市,至朱雀大街,再转道……不过长安城道路宽敞,最窄处的坊道亦有十余丈宽,并不拥堵,辰时初出发,一路畅通,辰时一刻便就到了。 邵翼今日休沐,亲自坐镇家中,并且着人开了中门迎客,郑泽与郑杏被亲迎出来的邵启迎进了花厅,薛氏与郑媞两个则是直接乘着马车,在二门处换乘了软轿,由邵家的使女、婆子们迎进了后院。 轿子在主院的垂花门前停下,前端被压下,阿绵亲自掀了轿帘,郑媞从轿中出来,一手搭上了另一贴身使女阿纪的手腕上走出,然后随在薛氏的身后,由邵家的仆妇们引路,后面再跟着一众郑家的奴仆们,人多,但是并无喧闹嘈杂之声,行走间极有规矩,并不东张西望,使得邵家的奴仆们也都屏息凝神。 还未行至正房门口,那锦帘就被撩了起来,罗夫人带着四娘与八娘亲迎了出来,嘴角含着亲热的笑意:“薛女君来了。” 薛氏也是含着一抹得体的笑意,看起来也十分地亲近,上前与之见礼:“夫人客气了。”薛氏身上没有诰命,罗氏却是正三品的郡夫人。罗夫人哪里会真受了薛氏的礼,连忙伸手拦住。 郑媞亦是近前福身见礼:“罗夫人。” 罗夫人扶了她起来:“怎的这般多礼?这是十娘子吧?”见郑媞应是,又让四娘和八娘上前来见礼,八娘是庶出,如今只四岁,还不怎么懂事,不过生的圆滚滚的倒是可爱。移步内室,上了热饮之后,罗夫人望着郑媞,笑着看向薛氏:“人都说郑氏出美人儿,十娘子果真如同那明月一般耀眼呢,您真是好福气。” 时下人不论男女都爱美人,生得美是一种资本,庶族子若要被推举做官,那么除了有出众的才能,让人称颂的品德以及高超的人气之外,还得生得好。只是罗夫人这个夸奖……真的好直白,郑媞有些小害羞,但是面上还是落落大方的样子,“夫人过誉了,实当不得。”又道,“四娘子明眸皓齿的,亦是个美人儿呢。”一般这样子直接夸人家容貌,还真是有些适应不了,但是现在是礼尚往来嘛。 邵四娘亦是低头做谦虚状,只是眼角的余光瞄见郑媞落落大方的气度,还未长开却已能够觑见将来之绝色的容颜,再思及门第之差,心中不免有几分羡慕,原本的三分结交之心又增了两份。 “她也就还过得去罢了。”罗夫人也是很高兴这个夸奖的,虽然不排除是客气话,不过到底也是郑氏女说出来的。又看着薛氏与郑媞,道:“当日三郎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劳得薛女君一家又是送礼又是上门,这样子的隆重,怎受得起。” 薛氏摇头道:“于三郎君是举手之劳,于我们家却是不同呢,夫人太谦虚了。您不知道,我这女儿,自来与她父亲最亲,灯会上出了那样危险的事儿,若非贵府三郎寻到了她,恐怕还真的要跑到那白鹤楼里去寻她父亲了呢,我真是拿她没有办法。”给女儿刷一下孝顺值,顺便说两句场面话。 “哎呦,这白鹤楼这次可真是遭了秧了呢,听说那王家郎君可是心疼地不行呢,还要找那搭建鳌山高台的李家算账,李家自己还损失惨重呢,这吵吵嚷嚷的都闹到圣人跟前儿了,却不知何时才能够重建好。”罗夫人心里对自家能够与晋南郑氏结交是又高兴又激动的,但是对于中间的桥梁邵启,却不怎么愿意提到了,顺着薛氏的话直接就转移了话题。 薛氏何等精明之人,哪里会看不出罗夫人的那点子小心思,也顺着转移了话题,道:“我才回京不久,却不知这王家与李家是哪两家呢?”反正她也夸过了,也不是需要常常走动的人家。 “王家是宫中贵妃的母家,三年前被封了怀宁县侯,很是得意风光了一阵呢,圣人都护着的。李家是昭仪的母家,近年来也十分得宠的。”罗夫人道。 “就是淮阴李氏。”见郑媞面带不解之色,邵四娘插了句嘴。 郑媞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邵四娘同样矜持地笑了笑。罗夫人“哎呀”了一声:“看我,将你们小娘子家家的拘在这儿做什么,坐一块儿说说话儿吧。”就将邵四娘往郑媞那边儿赶。 邵四娘偷眼觑了一下薛氏,见其面上未有不豫之色,郑媞也是笑盈盈的,像是挺感兴趣的样子,便高兴地道:“要不我带了十娘子去看一看咱们家的花园子呗?现如今还开着梅花儿呢,等过不几天恐怕就没有了呢。” 罗夫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哪里有这样的?外头天寒地冻的……” 倒是薛氏道:“这有什么?随她们去吧。”然后对郑媞点了点头,“同邵娘子去吧,别淘气。”又让阿绵、阿纪以及自己身边得用的两名大使女跟上,罗夫人亦是让人小心地侍候着。 “十娘子,咱们去吧。” “哎。” 第15章 邵家3在线阅读 第15章 邵家3 第15章 邵家3 第16章 弟子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6章 弟子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6章 弟子 邵四娘作陪,但是邵八娘还太小,还是个只知道憨玩的年纪,与正途自然也说不上什么话,便没有去,罗夫人让其乳母将之抱了回房去。 邵四娘说得花园子是内院的花园子,是太尉府的一处好景致,距离主院并不很远,才出了垂花门转一道弯,就能隐约望见了。 “十娘子可闻见暗香了?”走出了门,让寒风一吹,邵四娘忽然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一些,只是出都出来了……便有些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心里略有一些紧张。 郑媞自然是闻见了的,这时候虽然算是开了春了,但是还是有一些冷的,有梅花其实并不奇怪,不过郑媞还是很给面子的,便笑盈盈地道:“四娘子家中的梅花儿定然开得极美,这香味儿也是浓淡相宜,倒是迫不及待想见到了呢。” 邵四娘子见她好说话,也放了心,见她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少,便问:“不知妹妹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消遣?听说你们士族人家的女孩儿讲究贞静娴雅,那你整日里的弹琴绣花读书吗?” 郑媞奇怪地问:“怎么会?读书倒是要的,不过弹琴绣花这些技艺哪里需要整天侯的去做?自有伎人与秀娘去做呀。” “那整日里的读书不烦闷吗?”邵四娘心里是有些羡慕的,有学识的人遭人羡慕甚至是崇敬,这是谁都晓得的事情。 郑媞知道邵四娘这是在引着自己说话,不过自小的教育也让她做不出故意弄出冷场,让人下不了台这样子没教养又没脑子的事儿,且邵四娘并不让人讨厌……郑媞道:“哪里是整日里读书?消遣的玩意儿很多啊,这时节太冷,就在屋里玩玩樗蒲跟双陆这些小玩意儿,天稍稍转暖了,就能踏青、赏花、骑马……哪里有你说的那么邪乎,都是人,难不成我就会是个书呆子?”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邵四娘也放开了些,尤其是郑媞说到骑马的时候,更是亲热地挽了她的手臂,高兴地道:“十娘竟也喜爱骑马吗?我也喜欢呢,什么时候咱们可以约了一块儿去跑一场啊。” “好呀。”郑媞对于这个倒是挺感兴趣的,“只不过我的水平可不怎么样,骑的也只是小马驹,比赛不行,慢慢地晃晃倒是可以的。”正说着,就已经进了花园子了,邵家的花园花木种类极多,除了邵四娘说得正开得盛的十余株梅花树之外,还有桃花、杏花树、茉莉跟地锦等等,现如今还只有梅花盛开枝头,其余的都还猫着。品种都不是特别名贵的,但是分布设计倒还算得上是错落有致,虽多,却并不会有杂乱无章的感觉。不过要说多么稀奇别致倒也是没有的。 邵四娘问:“十娘觉得如何?” “……”看着邵四娘亮晶晶的眼神中暗含着的期盼,郑媞张了张嘴,顿了顿,道,“若是到了春天,百花齐放的,定然十分热闹。” “十娘既是喜欢,那等到三月中旬的时候,我请你来家赏花可好?”说罢又有些得意地道,“这些地锦和茉莉原都是没有的,我嫌这园子粗笨,便使人挪了一些进来,来看过的人都说好呢。原以为她们是哄哄我的,没曾想十娘也这样说,我真是高兴。” “四娘这兴趣也是极风雅的呢。”郑媞伸手压低了一小枝的梅花儿,凑上去嗅,还真是极好闻的气味,有些陶醉地道,“做成了梅花糕定也是极好的。” 见郑媞没有瞧不起自己,反倒说自己风雅是十分高兴的,心中的亲近之意更重,正欲说些什么,就听到了这不着调的一句,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而阿绵、阿纪这两个郑媞的贴身大使女以及薛氏身边的大使女已经忍不住抿起了嘴,不然笑出声来就太不应该了……不过还是被发现了。 “阿绵你笑什么?”郑媞不高兴地瞪起了眼。 阿绵嘴角还挂着笑意,道:“奴婢是在想模子要用什么形状的,梅花状的似乎太过于普通了些呢。” 阿纪也道:“不若用茉莉花的模子?看着是茉莉花糕,吃起来却是梅花糕,多有意思呀。” 所谓有其主必有其奴,便是这样子的。郑媞也知道阿绵与阿纪是在胡说八道,不过这种逗趣儿的事情要那么认真做什么?“阿纪的想法倒是有趣,不过太少了,回去以后我要多画几个花样子出来。” 这个……怎么直接从赏花这样风雅的事情,一下子变成了吃食上头了?邵四娘略微有些接受不能,但还是立马调整了过来,问:“十娘也喜欢梅花糕吗?若是喜欢的话,这就着人做了些送来如何?” 郑媞其实还真是有些嘴馋了,不过还是客气了一下:“时间太赶了,还是算了吧。” 邵四娘笑道:“这有什么?一点儿都不赶,先到我的院子里坐一会子,出了炉送来,热腾腾的才好吃呢。怎么样?” 人家这样热情,只好却之不恭了,郑媞高高兴兴地答应了,面上还是十分矜持的,阿绵跟阿纪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邵四娘子的院子与主院相邻,几步路就到了,不过郑媞是既没有去成邵四娘的小院,也没有吃成邵家现采梅花制的梅花糕,因为在路上碰见了往主院而去的邵翼、邵启以及郑泽、郑杏等人。郑媞与邵四娘子都有一些发愣,虽说现如今的风气十分开放,但是怎么大白天的就大喇喇地进了人家的内院呢?当然了……夜晚也是不行的。 不知道是不是羞愧,邵四娘子的脸上都快要烧起来了,与人见礼的时候声音不比蚊子大多少。 郑媞心中虽然也觉得奇怪,这年头在男女主人的陪同下,双方家人见面,这算是通家之好了……但是自家与邵家,这可能吗?不过郑媞知道,父亲虽然为人狂狷不羁,却是绝不会真的胡来的,便笑盈盈地也上前见了礼,又收了邵翼的一份儿见面礼。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郑泽笑问。 郑媞朝父亲眨了眨眼:“阿耶这又是做什么呢?我跟四娘子方才采了些梅花儿,已经送去了厨房做梅花糕呢。” 郑泽先假意斥了一句:“来人家家里怎的也这样嘴馋?”然后扭头对邵翼说,“太尉见笑了。” 邵翼比郑泽要年长将近二十岁,如今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不过头发还是乌黑一片,目光亦是炯炯有神的,看着也只有四十出头,很显年轻,不过气质倒是与郑泽的温文尔雅截然不同,略有些悍然,只是或许是着意收敛了,郑媞倒并不觉得如何地粗鲁讨厌,也并不像外界传的那样可怕。此时只听他哈哈大笑:“怎么会?小娘聪慧,我这女儿就想不到,与其开败了落进泥里还不如吃掉呢,我倒是喜欢。” 这个理论好!郑媞表示很喜欢。 郑泽说:“咱们也该回去了,我这是来接你母亲跟你的。” 郑媞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进来亲自接?不过在出了二门,上了马车,邵启执弟子礼,亲自为郑泽牵马这一事上还是看出了些许端倪。 原来父亲又收了个学生。 只是方才罗夫人跟邵四娘子的神色却不太好呢,郑媞没骨头似的趴在薛氏的怀里,道:“阿娘,后娘真可怕啊,还好您是亲的。”糟来了薛氏的爆栗子,薛氏道:“快起来,坐没坐相的!” “为什么要收他呀?”没有人比郑媞更知道郑泽的臭脾气了,看着温和,也不避讳门第地收徒,但是却是极其难弄的,能够入他眼的人少之又少。“邵家三郎军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吗?唉,我怎么觉得还不如我呢?”说着说着又自我感觉良好了。 薛氏点了点她的额头,无语道:“以后就是师兄了。”又道,“我怎么知道?不过今儿个见那罗夫人,像是也有那么点儿意思,不过她那亲生子才六岁呢,我就直说了,你阿耶的事儿我是做不了主的,直接堵死。这吃相也太难看了,见我拒绝了,这脸色立马就难看了,实在可气!”感觉有些挟恩图报的感觉,薛氏不喜欢。而且这是邵三郎帮了自家,她一个做继母的倒是手伸得快,可笑!总之薛氏这会儿心情不太好。 郑媞眨了眨眼:“那咱们两家算是通家之好了吗?” 薛氏果断道:“不算。” 第16章 弟子在线阅读 第16章 弟子 第16章 弟子 第17章 崔丽华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7章 崔丽华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7章 崔丽华 因为郑泽与薛氏都拒绝了留饭,所以到家的时候,不过隅中时分,薛氏要处理南园的一众事物了,郑杏跟着郑泽去了外院,郑媞就直接回了自己住的院子里了。 郑媞住的院子面朝着南园里的那一片杏花树,前后两进,庭院十分宽敞,且移植了不少珍贵品种的花卉植物,到了春天,不用开门即可远远地瞧见远处偏飞的杏花,再微风一吹,便会飘落至此处庭间,各色花木争奇斗艳。主屋有五间,再有左右耳房改做小书房,后罩房则是住着近身侍候的下仆们,十分齐全。 今儿个是晴天,又是隅中太阳正当空,全天最暖和的时候,梁妈妈正指挥着院子里的六名二等小使女将库里的皮子都拿出来晒晒。 郑媞这些年都没有在家中,虽说跟在亲生父母的身边,又受宠爱,绝对委屈不了她,该有的都有,甚至比起这宅子里的堂姐妹们只有更好的。但是何老夫人心疼孙女,回来才一月余,一回回的不知道着人赏了多少好皮子下来,郑媞的大氅、斗篷都不少,便先存下了,只是日常的保养还是得万分小心的,就怕存怀了,或是让蛀虫咬了去。 阿绵亲自去薛氏的厨房里给郑媞做梅花糕去了,阿纪则是在改成了书房的耳房里头侍候着纸墨,梁妈妈担心小使女们不懂事碰坏了,索性亲自督看,一面对着书房里头问:“娘子怎的开着窗户?虽说开着太阳,但这风吹进去还是凉飕飕的呢。可别着凉了。” 阿纪笑着从窗户口探出头来与梁妈妈道:“妈妈放心吧,娘子刚加了件厚厚的银鼠皮披风呢,冻不着。” 郑媞这时候正在画各种花样子,并没有停笔,只是笑着道:“妈妈我还热呢,且这样子透光好,不会坏眼睛。”又对阿纪道,“你去外头将梁妈妈叫进来吧,虽说有太阳,但到底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阿纪应声出去了,不过郑媞却像是听到了旁的声响。“谁在外面?”郑媞放下了画笔,将还湿着的几张纸分开放,又吹了两下。 梁妈妈开了门进来:“娘子,是世子夫人那儿送了些荔枝来。” “大嫂么?”郑媞有些奇怪,“长安也能种荔枝吗?不对呀,这时节怎么会有荔枝的?”看着梁妈妈拿进来,此时放在她书案前头的一盘子大约十余颗硕大的荔枝,有些欢喜,又问,“阿娘那儿有了吗?” 梁妈妈小说:“世子夫人是怎样的周全人,奴婢想着,自然是各处有的。”一边问郑媞是不是先尝一个。 那自然是要尝一个的了,梁妈妈在门口唤了阿纪,让她使人去打了热水来给郑媞净手,只是郑媞这馋嘴的已经自行剥开了一个,粗糙的红色外壳轻易地被拨开,露出里面白嫩嫩的晶莹透亮的果实,一口含进嘴里,咬下,汁水溢满了口腔,虽冰了一些,但是滋味很甜,口感也是极好。 梁妈妈懊恼地“哎呀”了一声,回过头来嗔道:“十娘怎的就这样等不及?”不过郑媞爱吃,且淘气,梁妈妈又心疼她,只能说,“再不许这样了!”一边伸手托了帕子,接了郑媞口中那颗小小的荔枝核。 郑媞赞道:“滋味蜜甜,核又小,像是岭南的荔枝,却不知是怎么贮存到今日的。”顿了顿又道,“不过吃起来虽然汁水多,却还是没有初初摘下来的好吃呢。” 梁妈妈说:“这是自然的。哪里能真正的新鲜完好呢?” 这时候已经有阿纪带着两个小使女进来了,一个端着盆儿,一个托着巾帕,阿纪侍候郑媞净手、擦手,一面道:“这个奴婢倒是知道一些,就跟窖藏的蔬菜是一个道理,只不知具体如何。” 郑媞笑道:“你这也叫知道一些?那我可不就变全知道了?”又吃了三颗梁妈妈给她剥的,再要吃,梁妈妈却是不许了。“如今这天儿本就干燥,荔枝吃多了也上火,留着到晚间吧。”又道,“听说今儿个是世子夫人的娘家嫂嫂过来,才从南边儿回京述职的呢,这就是崔家着人送来的,正好尝个新鲜。” “噢。”还是有些觉得可惜。 阿纪见郑媞眼巴巴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梁妈妈不会偷吃的,到了晚间定然一颗也不少,娘子就放心吧。” 这是将梁妈妈跟郑媞都给排揎进去了,却又让人哭笑不得,梁妈妈斥道:“娘子面前,胡说什么?” 郑媞不是个没有脾气的人,不过寻常时候,对类似于自己心腹的贴身使女,还是很和善的,是以阿纪才敢开这样的玩笑。此时听到梁妈妈的斥责,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这时候,阿绵回来了,端着刚刚出炉的茉莉花型的梅花糕,上头用盘儿盖的严严实实的,防止热气散掉。 郑媞问:“做了多少?” 阿绵将撑着糕点的小碟子放在了案几上,答道:“娘子,做的并不多,正好二十块。给老夫人跟女君的院子里都送去了两碟子。”一碟子共六块儿,没得剩了。 郑媞“哦”了一声,道:“那这个盖着,送去大嫂那儿吧。”梅花糕并不是什么珍贵物事,不过阿绵做糕点很有一手,做出来的梅花糕也与别家的不同,倒也算是一番心意。又盯了眼荔枝,见梁妈妈防范贼似的,有些好笑,道:“对了,问问阿耶跟阿兄那儿有没有,不了,还是直接送去吧。阿娘那儿倒是有,等他们晚间回来,不定又要更变了味儿,阿纪你去。” “喏。” 梁妈妈心里感叹十娘懂事儿,说:“娘子孝顺。” 不多会儿,阿绵送了东西回来了,还领回来两个人,晶娘倒是没什么稀奇的,看到崔丽华的时候,郑媞有些兴奋,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丽华姐姐,你怎么也来了呀?对了,上回你还好吧?”上元节灯会的时候,郑泽说崔丽华跟赵夫人都有些吓到了,一来已经快十天了没有见面了。 崔丽华笑嘻嘻的:“你堂嫂可是我的堂姐,我过来又有什么稀奇的?”一边说,“那天虽是惊险,不过没什么事儿,我阿娘被吓到了倒是真的,毕竟他们那会儿在那白鹤楼里。回去后灌了几天的药汤子,今日才允许出门儿呢,这不堂兄跟堂嫂回京,要来豫章公府看堂姐,我不就想到来看你了?我可没忘记你上回说的话儿呢,难不成你忘啦?”说着就佯怒地板起了脸,大有郑媞若是说忘了,她就要与她绝交的样子。 郑媞笑了:“自然是没忘的,不就是樗蒲吗?我这儿有一套新的。” “大善。”崔丽华在家中姐妹里排行十五,不过许多都已经嫁人了,与她年纪相当的只一个十三娘跟一个十四娘,却偏偏都是庶出。庶出也就算了,崔丽华的母亲赵夫人善妒,极度厌恶这两个,等闲都是无视之的,崔丽华自然也就不喜欢与她们一道儿玩耍了,这会儿索性就来寻郑媞玩耍了。 只是晶娘却是不干了:“你们两个玩儿了,我干什么呀?” 崔丽华有些过意不去,方才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谁知郑媞却是理所当然地道:“你是小辈,得听我们的。”崔丽华闻言也笑嘻嘻的道:“是极,早说了有使女带路了,你偏要跟了来!” 这……是一个做姑姑跟做姨母的人说的话吗?晶娘不干了:“你们怎么能这样!” 郑媞抿了抿嘴:“要不把十一娘唤来吧。”一边让阿绵去请,“对了,阿沁你去大母那儿将上回除夕夜里玩过的樗蒲也拿来,一个不够。”阿沁是一名二等使女,专门给郑媞梳头的,除了阿绵与阿纪,郑媞最喜欢使唤她。使女们领命去了。 晶娘却道:“我猜你是请不到的,大母或许不让她来也不一定呢。” 小使女已经去库里去了樗蒲出来,又有人收拾了地方出来供她们玩耍。郑媞奇怪地问:“犯错被禁足了?” 晶娘光棍地道:“不知道,大母最喜欢发脾气,十一姑姑应该也习惯了,或许今儿个能叫出来也说不定。” 郑媞无语了。 崔丽华虽然好奇,不过在人家家里听这些似乎不怎么好,便转移话题说:“对了十娘,方才的荔枝喜欢吗?我家中还有一些,喜欢的话我再送一些来与你。” “……”郑媞看了看她,想了想还是算了,道,“冬天贮存不易……” 还未说完,就听崔丽华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给啦。” 郑媞瞪圆了眼睛,怎么这么不客气?好吧……虽然她本就没打算要,但是这样干脆地应下来真的好吗?太坦率了吧?郑媞觉得崔丽华真乃神人也。晶娘亦是如是作想,不过晶娘想的是:十五姨母跟十姑姑倒是极像的,一样的噎死人不偿命。不过还好噎的不是她。 崔丽华忍不住笑了,道:“其实贮藏也简单,只需在小暑时节将荔枝摘下,黄蜡封蒂,浸泡于蜂蜜中,再密封于锡瓶,又将锡瓶置于盛水的木箱中,木箱中的水要至少每日一换……如此这般,即可保证新鲜,久而不坏。” 郑媞跟晶娘都是目瞪口呆,等到想要阻止的时候,崔丽华已经巴拉巴拉地说完了,还道:“记清楚了吗?” 晶娘红了脸:“十五姨母,这……这……”这了半天这不出个东西来,要知道数百年来,不论是吃的喝的用的,各家都是捂得紧紧的,死都不愿意外漏的。就如如今的皇室,皇帝多自负的一个人啊,朝堂上乾坤独断的人,倒是腆着脸去问世家讨几道菜品汤品的房子,可是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拒绝。而郑媞跟经年这样生在与崔氏同等门第的郑氏,富贵锦绣中长大的小娘子,而且郑媞还喜好研究吃食,都没有在冬日里见过荔枝,可想而知,这贮存荔枝的方子有多稀罕了。岂能随意说出来? 郑媞也刷的站了起来,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儿,自家岂能白白拿人家的东西?只是郑家的菜谱她自然不能随便许人了,不过好在她自来喜爱研究这些,阿耶又爱显摆,听说崔阿叔问阿耶要了好几回汤浴綉丸的方子,这是她琢磨出来的一道菜品,给了人倒是没事。只是这事儿到底是有些让人憋屈…… 只是还未说出口呢,崔丽华就道:“你们搞错了,那个……嗯,其实这是几年前郑伯父送给我阿耶的孤本上面记载的……只是不全,我阿耶补了一些而已。今日便是让我送了方子来的……” 郑媞:“……”脸上霎时红成了一块儿布,抿了抿嘴,郁闷地想:还好方才没说出口啊,不然丽华姐姐怎么想她?自己的心眼儿也忒小了些。 正尴尬呢,仆妇来报:“娘子,十一娘至。” “哦,快请进来吧。”郑媞稍稍的松了口气,方才将人打发了出去,这会儿屋里没人,郑媞就走了两步,叫了人进来,顺便亲迎了十一娘。 第17章 崔丽华在线阅读 第17章 崔丽华 第17章 崔丽华 第18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8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8章 十一娘今天穿了件青草绿色的加绵十两的袄子,配色彩略深一重加绵八两的复袴,外头再罩着一件荼白色的圆领罩袍,袖口、领口都压了繁复的花纹滚边,却是没有加大氅就过来了,郑媞奇道:“怎么你不冷吗?”穿的这样利索。 十一娘笑道:“还不是想着你这儿有好玩儿的,就赶紧地过来了?而且我身体好得很,一点儿都不冷。对了,只有樗蒲吗?要不咱们今儿个来投壶吧。”一边说一边跟着郑媞往屋里走。她与崔丽华也是认识的,相互见了礼之后,不由嗔道:“崔家姐姐真是不公平,大兄与大嫂的院子离我的不过就几步路,竟然不来寻我,倒是跑到了这南园里来。” 崔丽华抿着嘴非常矜持地笑了笑,正欲说些什么,郑媞就开口了:“我与丽华姐姐可是生死之交,你自然是比不上的了。” 十一娘一愣,再想到上元节那会儿的事情,撑不住笑了,直接往榻上一坐,道:“谁跟我一组?这个玩儿几盘就跟我去投壶啊!” 然后晶娘颠颠儿地过去了,说:“先玩儿了再说,兴许十一姑姑你一会儿就不想投壶了呢。” 这时候阿沁也回来了,与另两名使女一块儿又在踏上加了一张小案几,与原先的并排着,四个人正好两两对坐着。樗蒲乃是古时流传下来的博戏,继六博戏之后风行,曾一度受到冷待,近年来又重新在世族贵胄中兴起,玩法也更多了起来。 一般以黑白色的五木为骰子,又以五木为子,有枭、卢、雉、犊、塞为胜负之彩。按照掷出来的骰子数之和在棋盘上移动棋子,凭借手气,彼此追逐,被追上的就要被吃上,比试谁先到终点。期中,掷出五黑为最高彩,称为枭,四黑一白为卢,再次之为雉,而最末者即为犊与塞。最让人高兴的是,若是运气好,掷出了五黑之彩,则可再掷一次。 此等游戏不像围棋那般伤脑筋,极易上手,没有不适宜的人群,是以十分地受欢迎。这边郑媞的手气非常不错,已经连续掷到三次掷到枭了,一下子越到了崔丽华的前头去,阿纪帮忙欢呼:“娘子再掷一个!再掷一个!” 崔丽华忙道:“不许不许!”好像她说了不许,老天爷真能听到她的祈祷似的。 只是结果还真让崔丽华言中了,这次掷了个最末等的塞,崔丽华大大的松了口气,然后到手以后掷了个卢,打算慢慢地追上来……气氛逐渐热烈起来,郑媞不是个文静的性子,随着掷到的点数不同,面上或喜或怒十分生动有趣,崔丽华被她带的也“野”了起来,屋里烧了火墙,也不冷,最后甚至将袖子给撸了起来,就只差单脚踩高,张口吆喝了。 “阿媞你常玩儿吧?真熟练,每次都你赢。”崔丽华赞她。 郑媞则是谦虚地笑:“哪里哪里,承让了。” 半大不小的孩子都爱学大人说话,显得十分可笑,于是郑媞就被崔丽华跟十一娘联合起来耻笑了,晶娘还是很老实很“尊敬长辈”的,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崔丽华还好说,怎么也比郑媞要大上一些,又是客人,郑媞就找上十一娘了,上前去就要挠他的痒,十一娘一边躲还一边不甘心地回击。 崔丽华只好调停:“好了好了,这像什么样子?趁着还早,再来一局吧?” 不过这已经不早了,因为梅园里来了人催了,说是该家去了,郑媞说:“怎的这样急?今儿个在这用吧?” 崔丽华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说:“家中小侄子吵闹不休,嫂嫂不放心呢,我跟着嫂嫂出来,还是不给人添麻烦了。下回我投了帖再单独来看你。对了,不知薛伯母现下可有空……” 郑媞下了榻,说:“阿娘这会儿应该处理完事情了,也该传饭了,咱们一块儿过去吧。”又回头跟晶娘和十一娘说,“你们俩呢?” 晶娘说:“该当去给四叔祖母请安,咱们吃过了饭再玩。” 十一娘也说好,还道:“那崔姐姐记得来啊。” “哎。你们也可以去我家找我呀,永昌坊又不远。”崔丽华说,“我家里还养着一只松狮犬呢,这时节太冷,就没带出来,你们去我家了就能一块儿玩了,可漂亮啦……” 晶娘笑:“十五姨母又在吹嘘她的狗狗了,十姑姑你不晓得,近来是还好了,前两年刚得的时候,十五姨母是逢人便说那松狮犬。” 郑媞惊讶道:“原来你家也住在永昌坊呀?”她今天才去过呢! “你还认识谁是住那儿的?” 几人一边说笑一边走出去,薛氏那儿正要传饭,自是要留上一留的,最后没有留成,便有些遗憾有些疼爱地道:“你阿耶跟十娘的阿耶要好,你们也要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了。”然后给了崔丽华一副精致可爱的珍珠头面做见面礼,算得上贵重了,不过崔丽华知道两家关系近,便也没有怎么推辞,只是恭敬地谢过,并且让郑媞跟十一娘等一定要去找她玩儿等等。 将崔丽华跟晶娘、十一娘都送出了南园,郑媞才又回了主院跟薛氏一道儿用完了哺食,过后薛氏才说:“你大嫂近来身子不是太爽利,我已开了库拿了些上好的补药,你也去看一看她。” 崔氏是世子夫人,亦是郑家的冢妇,虽然卫夫人还在,但是到底是继母,为人也不是特别精明,是以这两年都是崔氏在主持中馈了,年前年后这一忙,现下又是春季,累过了染了风寒也是常有的事,郑媞之前去松鹤堂给何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倒是倒是问候过崔氏,看着面色却像是已经大好了,遂有些奇怪地问:“怎么又不舒服了吗?”又道,“阿娘你前些日子不也说身子不是太利索吗?医士可有来复诊过?”这说的是那日上元节了,原本薛氏要一块儿去的,就是身子不好才没有去,当时喊了医士来看,说是无有大碍,只是郑媞见薛氏这段时间还是不怎么有精神的样子,所以有此一问。 薛氏笑道:“你这爱管闲事儿的毛病总改不了!我还能不晓得我自己吗?不过是多年散漫惯了,这一下子有些不习惯罢了,说来说去都是你阿耶不好!”说到后面有些口是心非的感觉了,怎么说呢……郑媞都不好意思戳穿她。好吧,别以为小孩子就什么都不懂! 郑媞还是很“多事”地再管了一句:“还是再唤来看一看吧,原本不觉得,这一说真觉得面色不太好呢。” “小孩子知道什么面色不面色的?快去吧!”薛氏笑着赶她,不过看她小嘴儿都翘起来了,还是接受了她的一片孝心,请了医士来,郑媞则是带着薛氏准备的上好药材,以及薛氏跟前的大使女一名,自己得用的使女四名以及若干仆妇出了南园,经过中庭花园,过穿廊,直往梅园而去。 回来的时候又亲自去问了,正逢郑泽从外头进来,闻言便关切道:“吴医士怎么说?” 薛氏无奈道:“累着了而已,没什么的,我一贯来气血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样兴师动众的做什么?” 郑泽又亲自给她号了下脉,点了点头说:“确实无碍。”又看了吴医士开得药膳方子,表示没找出什么用药不对的情况,便放下了,转头夸奖郑媞,“还是你有办法,你阿娘这人像是改属牛了,我与她说了几遍都不如你说一遍有用。”实则是郑泽这段时间有一些忙,像是被郑衍抓壮丁做什么事情去了,早出晚归的,便只嘱咐薛氏一句“明日记得传医士看看”,第二日薛氏没传,他也忘记问了,此时其实有一些内疚来着。 郑媞说:“不过是传一个医士,能叫什么兴师动众?” 郑泽赞同:“是极!” 出了正月,长安的天气就不那么凉了,厚重的冬衣也渐渐地换成了春日里常穿的罩衫了,宫里头皇后的身体似乎好了许多,阳石公主与七娘都回公主府去住了,还预备在三月初的时候办一个桃花宴,请了许多的小娘子赏桃花,郑媞等人属于自家人,不过七娘却还是亲自来请了,并且道:“到时候可多小娘子一道儿呢,八娘、十娘你们可得早些过来帮帮我呀,这回我阿娘等于是半撒手了,说是都让我折腾去。” 八娘先就笑着说:“好的,一定早早地就过去。”九娘自来跟八娘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又是庶出,自然也跟着应好了。剩下的郑媞与十一娘自然也就只剩下点头的份儿了,只是十一娘跟七娘像是天生的不和睦,说不了两句话,十一娘便拉着郑媞去边上说悄悄话了,八娘虽算是一母同胞的长姐,不过也并不管她,只是招呼七娘吃茶:“尝尝看,我今儿个加了一些霜糖进去,味儿还行吧?”八娘喜爱煮茶。 七娘接过了小茶盏,也不去跟十一娘计较。 第18章在线阅读 第18章 第18章 第19章 桃花宴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9章 桃花宴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19章 桃花宴 阳石公主的府邸坐落于皇城正北面的和平坊,正对着太极宫成化门。该坊在前朝时就是皇族近支宗室聚居之所,经过数次的扩建争执,已是长安城里最大的一个里坊了。现如今这坊里就住着今上已然出降的十四位公主,且还有空置的宅邸,由此可见此坊之大了,或许是公主们扎堆住的缘故,长安城里的百姓们都爱称这儿为“公主坊”,这儿的坊道也被戏称为“公主街”。 阳石公主系皇后所出,东宫胞姐,还是圣人的长女,尊贵非常,是以居住的公主府也是最为宽阔豪奢,大门口的台阶之下,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迎风而立,侧门与角门开着,还不到时辰,坊道上的车马就已经占据了一小半的位置,八娘领着底下的三位妹妹以及侄女晶娘下了马车,直接有粗壮的仆妇抬了软轿将她们送进去,七娘亲自在二门处迎了她们,然后直接往桃花林的方向去。因为只是争对小娘子们的赏花宴,所以薛氏等人便都没有过来。 八娘问:“不知公主婶母现尊驾何处。” 七娘说:“许是正梳妆呢,舅父、姨母家中的表姐妹们一会儿也会来,阿娘让我们只管玩我们的,不必去她那儿问安。” “这不太好吧?”八娘犹疑了一瞬。 “这有什么?”七娘直接挽上了八娘的胳膊,道,“好了好了,上次不还说了要帮我招呼客人了?走啦。” 三月里,桃花开,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这桃花却胜在出生好,长在了公主府,往日里便有花匠园丁悉心照顾,到了时节,开了花结了果,又有出不尽的风头,小娘子们会珍惜地将它飘落而下的花瓣接在手心,轻轻嗅着,又笑嘻嘻地在树间玩耍追逐,亦或是张口吟一首小诗以作赞美,不一而足。 郑媞等人到那儿的时候,正赶上有正在赋诗,见到七娘来了,纷纷让她也来,七娘笑着让道:“我这东道主怎的也被你们拉下水了?再作弄我,今日的桃花酒跟五色饮都给你们换成凉白水,看你们还跟不跟我闹了。” 这个“威胁”有点儿狠啊,众人都嘻嘻哈哈地说她不厚道,然后就有人说:“阿如姐姐这不是找了帮手了吗?”说话的是一位十岁左右,穿着藕色圆领罩袍的娇俏小娘,十一娘轻声地跟郑媞说,这是三皇子家的三娘子,名唤刘慧的…… 郑媞轻轻地“嗯”了一声,正巧那位三娘子望了过来,郑媞对她微微点头笑了笑,许是有些惊讶,但刘慧同样报之以微笑,道:“这便是郑家的十娘子吧?我在家行三,你唤我三娘或者慧娘都可以。” 郑媞便从善如流地喊了声“慧娘姐姐”,又介绍了自己的闺名,相互之间似乎很快便亲近了起来似的。这时候,郑媞曾见过一面的邵家四娘子也来了,先是告罪说让大家久待了,然后有些惊奇地看着郑媞,亲热地上前,道:“阿媞妹妹也在。” “四娘姐姐。”邵四娘虽说比郑媞长了一岁,但是至今未有起名,她家里没有叔叔伯伯之类的,兄弟姐妹们共同序齿,倒也不担心会叫混了,外人提到的时候,再加一句“太尉家的四娘子”,便就什么都明了了。 “四娘与阿媞竟也认识的吗?”不知谁问了一句。 刘慧笑着道:“现下谁人不知邵家三郎君乃是郑先生的高足呢,认识有什么稀奇的?”这倒不是假话,郑泽本身极有才学,很是有一些声名,就是士族子弟中欲要投在其门下的也并不在少数,这邵三郎时常出入郑府,久而久之,就算是不特意去宣传,大家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家都是嘻嘻笑着,邵四娘子面上依然盈着笑意,不过能看出来并没有一开始那么高兴了,有人却还要火上浇油:“俗话说得好,七岁看老三岁看小,邵三郎都已然长成了,还有什么好教的?依我看,还是邵五郎更可塑一些呢。唉……” 说话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在一群小娘子中算是年纪最大的了,之前十一娘与她说过,这是左武卫将军林家的大娘子,唤作林孟娘的,按理说这林将军也算是邵太尉的下属…… 这话儿算是说到邵四娘的心坎儿上去了,不过她到底是邵家的女儿,再是讨厌邵三郎,那也是自家兄长,容不得旁人说三道四的,便沉了脸不去理会那林孟娘,只是对郑媞道:“咱们去亭子里坐会儿歇歇脚吧?” 郑媞也并不喜欢听方才林孟娘说的话,便应了邵四娘子的话儿,往亭子处走去了。 林孟娘被忽视了个彻底,颜面尽失,但是又不能发作,顿时面色很是难看,咬着下唇,在原地跺了下脚,愤愤然地与几个平日里玩的还不错的小娘子们往另一边去了。 这种赏花宴一般都很随性,人有没有来齐也并不重要,更是没有特定的案席,亭子、林间、池塘边的小石桌椅,亦或是架好了的秋千,都可以作为畅谈玩乐的场所,随心所欲即可,是以大家都是三五成群地凑一块儿的。 七娘很快就着人拿出了一套紫砂茶具出来,刘慧奇道:“怎的要我们用这小小茶盏来吃酒吗?” “这是给八娘准备的,你去吃你的酒。”正说着,刘慧心心念念的桃花酒上来了,郑媞与十一娘也都拿了一杯在手,轻轻地啜饮了一口,面色忍不住地有些古怪,七娘却是急急的发问:“如何?” 郑媞微微扭曲了五官,十一娘已经吐着舌头放下了杯盏,指着七娘道:“谋杀呀,这能酸死个人,怎么让你做出来的?” 郑媞也道:“七娘你自己做的吗?这根醋似的。你自己尝尝看。” 其余几个还未来得及下口的不由得庆幸,七娘苦了脸,“真的假的?”,然后自己也抿了一小口,果不其然,立马有些僵住了。其实这醋也不是特别酸,不过是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吃下去有些接受不能,七娘这样子已经有了准备的倒是还好了。 看她这个样子,十一娘很没有形象地哈哈大笑了出声,郑媞也被她的笑声给带的咧开了嘴角,抑制不住地发笑,七娘本来是有些难为情的,这一场赏花宴从头到尾可都是她在忙呢,而且……这酒也是她自己酿的,没曾想书上说的酿酒不成反成醋,倒是在她这儿验证了。此时见郑媞与十一娘两个这样不给面子,顿时就有些恼羞成怒了,涨红了脸瞪了两人一眼,道:“你们太过分了!” “七娘莫恼,是我错了。”虽然是认了错,但是郑媞的嘴角依旧是往上翘着的,不太有说服力,最后加了一句,“我不是在笑你,我是觉得十一娘笑起来格外地有趣,我是在笑她呢。” 这下子七娘转怒为喜了,郑媞却是得罪了十一娘,以至于十一娘一直气的瞪她来着。 “春日正是一年中的好辰光,咱们可万万不能够辜负了,不若过几日再约了跑马去?”刘慧笑着提议,这也算是近来最好的消遣的。 “去哪里跑?”邵四娘子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曲江池畔吗?听人说那儿往年用作马场的一大片地都让人圈了去建别院养牡丹花儿了呢。” 刘慧笑道:“哪里能行呢?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那儿用作跑马都多少年了,哪里能一下子说改就改呢?放心好了。这捂了一个冬天,我可是等不及地要动一动筋骨了。” 七娘笑道:“想玩儿就玩儿好了,偏要说得这样好听。”又邀请郑媞等人一道儿,九娘先就说:“七娘你知道的,我一贯来不爱这些。”八娘也没有兴趣,往已经沸腾了的茶水里加了两片薄薄的圆形姜片,淡笑道:“那可不是要了我的命了吗?七娘你放过我吧。”索性求饶了。 邵四娘子则是挽着郑媞的胳膊:“阿媞妹妹你就去吧,上回咱们也说好了的。”又道,“咱们年纪还小,骑的都是小马驹,没什么危险的,再不济还可以带几个身手好的仆人啊,一起去玩儿吧。” 这个……好吧,郑媞其实也是蛮心动的,便高高兴兴地应约了,十一娘跟晶娘也去。 第19章 桃花宴在线阅读 第19章 桃花宴 第19章 桃花宴 第20章 偷窥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0章 偷窥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0章 偷窥 今日七娘是主人家,自然不可能总待在一处,在亭子里说了一会儿话,又往别处与其他的小娘子们说话儿去了,今日来的人不算多,但也算不上少,三五个凑一块儿说话嬉闹,远远看去比盛开的桃花儿还要艳丽上三分。 而方才与邵四娘子小小地生了场闷气的林孟娘也挺给七娘面子,重新展开了笑颜……林孟娘的兄长是东宫詹事,因而实不敢得罪了阳石公主。 郑媞跟十一娘去更衣了,回来的时候经过一片小小的池塘,里面盛着田田的莲叶,只见林孟娘将碟子上的糕点捏在手心,一点一点地碾碎扔进池塘,再看到原本躲在田田莲叶之下的数条锦鲤浮出了水面竞相夺食,透绿色的睡眠呈现出一抹金红色,在阳光、岸边桃花的印衬下显得尤为好看,不由得驻足观望。 公主府的使女伶俐,几乎是没有要她们开口,便送上了两小碟子的鱼食,量很少,加起来也没有一块儿糕点多。郑媞赞许地点了点头,分了一碟子与十一娘。十一娘促狭地凑在郑媞的耳边道:“你又学大人的模样儿!”说完就捻起一粒鱼食抛向水面,自然也引来了几尾小鱼。 郑媞说:“比你大一些就对了。” “你可是郑六娘的胞妹?”林孟娘忽然走近了问,郑六娘即是郑姮,乃是郑媞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人如其名,生的有如月宫姮娥般仙姿玉色,黄口之年便已出落地十分不凡了,长安人士皆有所耳闻。 郑媞并不知晓并不熟悉的林孟娘怎么会有此一问,只觉得她有几分无礼,身边的阿绵与阿纪已经挺身护在了前头,引来林孟娘的嗤笑:“我难道会吃了你吗?这样怕我作甚?” 阿绵脸色沉了下来:“这位娘子慎言。” 郑媞奇道:“我自然是不怕你的,你根本没法儿将我如何呀。”又问,“却不知你有何要事?”身后十一娘已经在拉她的袖子了,郑媞将袖子扯回,向林孟娘看去。 林孟娘一愣,要事自然是没有的……林孟娘只好转移话题:“你走开些,这些鱼儿是我在投喂。” 十一娘目瞪口呆,好不要脸!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地盘! 郑媞亦是瞪圆了眼睛:“你这人好不讲道理!规定了只能你投喂吗?而且这鱼儿乃是大正三色的,有特定的鱼食的,你随便扔,不怕它吃坏了肚子吗?” 其实林孟娘在说出了那句话之后就有些后悔了,但是她好面子,口头上不愿意认输,索性胡搅蛮缠:“我的手是干净的,公主府的糕点也是干净的,既都是干净的,怎么会吃坏了肚子?” 这这这……这是一个十三岁的人对比她更小的小孩儿说出来的话儿吗?郑媞几乎没晕过去,十一娘哼道:“竖子不可与之谋!”拉着郑媞就走,也就没有听到林孟娘嘀咕了一声:“跟郑六娘一样的德行!” 池塘边上的一座假山石,围拢了的石头中间有一些不易察觉的缝隙,后面又是没什么人烟的院子墙了 ,是以并没有人察觉到假山石后头的几双兴致勃勃的眼睛。 “你看清楚了没有啊!咱们该走了?”一个穿着蓝色织锦圆领襕袍,年约十一二岁面容清俊的少年在后面急的团团转,一直催促着前头两个几乎是贴着石缝儿往外瞧的少年,脸孔都有些出汗发红了,只是前面的两个少年却还津津有味地偷窥着,且丝毫不为自己这样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还悄悄地品论了起来。 其中蹲着身子,趴在略靠左边一点儿的,身着栗色罩袍束玉带的少年道:“别催我呀,殿下,我这是在帮您的忙呢,您就不想知道未来的东宫妃长什么模样儿?” 能被称作殿下的,整个大兴朝也不过三人,可想而知这人的身份了。 另一名脸色略微显得黝黑的少年则没有这么嚣张,略显局促地看了看那位“殿下”,又看了看死活不离开的同伴,很是颓丧,好后悔过来,小声道:“皇后也没有明说呀,你又在裹乱子!” 忽听栗色罩袍的少年轻呼一声,将“殿下”与黝黑脸膛子的少年都吸引了过去,奈何石缝儿就那么点儿大,他们依旧啥也看不到。“殿下,您请!” “殿下”被弄得一头雾水,但是自幼被严格教导的他很是有已故端方君子之风,舔了舔唇,还是道:“不了,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看不看又有什么打紧的?况且阿娘是不会害我的……”又道,“二表兄、去病,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今日的行为实在是不应该。” 栗色罩袍的少年,也就是被唤作“去病”的这一位,倒是一位面白如玉的翩翩佳公子模样,只是此时的形容实在是有些猥琐,挤眉弄眼的样子看的“殿下”有些反感,只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说得“殿下”十分意动了。去病道:“看与不看,咱们今儿个都算是来了,日后传出去,人家可不会以为咱们只是不小心跑进了公主府哩,那还不如直接够本儿?哎呀呀,这些个小娘子可真是……啧啧,娉娉枭枭,豆蔻枝头……” “殿下……”黑脸膛子二表兄嗫喏地看着太子。 太子轻轻地抿了抿唇,然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国家决策似的,道:“去病,你让开,孤看一看。” 去病笑嘻嘻地挪开了些,还指点他:“东宫妃未定,次妃是那个池塘边上的,穿着胭脂红色罩袍,梳着单螺的,身材很窈窕的……嘿嘿,皇后还是很疼你的嘛,这下子林詹事一家算是彻底跟东宫绑上啦。”其他的都是废话,最后一句听得太子的心里很舒坦,不知道是不是林孟娘的姿容还过得去,或许是太子未经人事,尚且有着一颗淳朴的少年心,总之现如今面上红彤彤的。 又听去病道:“还有那个,亭子里的……那个是太尉家的四娘子,好像让贵妃看中了,许是要抬举呢,不过东宫次妃的位置可比六皇子次妃的位置有吸引力的多呢。” 圣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对待公主们倒是还好,算得上宠爱,可是对皇子们就一个字可以形容了,那便是吝啬,只看如今即将而立的三皇子跟最受宠爱的六皇子都还没有封号就足可见一般。 太子与那黑脸膛子二表兄也觉得十分地有道理,太子更是眼带了赞许之一,心中对这张二郎的偏见略少了些,目光透过石缝儿往亭子处转移,一边将目光落在了正与九娘说笑的郑八娘的身上,一边问询。 去病想也没想地就说:“就是最丑的那一个。” 太子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了朝上邵太尉的黑脸以及魁梧雄壮的身躯,又想到罗骠骑将军那满脸横肉的样子……犹疑道:“阿娘只跟我提了林詹事的妹妹……” 去病这次倒是没有说话了,倒是那二表兄道:“讨了来,不去睡她不就行了?殿下瞧见了没?时间差不多了……” 这话说得粗俗,但是还是挺有道理的,太子虽不太情愿,但是想想于己并无什么坏处,就没有反驳。没看到邵四娘子也只好作罢了,怀着少年人的心思,恋恋不舍地又看了眼郑八娘,偷溜回宫。 这里太子殿下终于走人了,阳石公主也算是略微松了口气了,挥了挥手使侍候的仆人们通通退下,不一会儿,重重纱帐后面慢慢地走出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只着了一件亚麻织就的袍子,未着中衣,露出了精壮白皙的胸膛,且姿仪俊美,许是室内烧着火墙的缘故,男子的脸上还透着些许的红晕,更显得动人心弦。只见他轻轻地跪坐在了阳石公主的身侧,温柔地在其小腿上按摩揉捏,轻声道:“公主在急什么?” 阳石公主不答,只是怔怔的望着他的脸庞,眼带痴迷,男子勾唇浅笑,端的是万般风流,双手往上挪移,身子也渐渐覆了上去,“阳石……” ……………………………… 回到府里,郑媞与薛氏说了过几日准备与邵四娘、刘慧等人一道儿去跑马,问行不行,并且说自己已经先答应了,薛氏哭笑不得:“你既已经答应了,还来问我作甚?” 郑媞只是嘻嘻笑着,埋到了薛氏的怀里,娇声道:“阿娘行不行啊?” 薛氏拿她无法,说:“你自去好了,我哪里限制过你了?” 郑媞“哦耶”了一声,又问:“我今天见到一个人,好不可理喻的。”然后将林孟娘的奇怪言行告诉了她,问,“她是不是与阿姐有过节呀?” “林孟娘?”薛氏想了想,没想出什么来,倒也在情理之中,郑姮已经出阁,五年前不过十一岁,那时林孟娘不过八岁,一黄口小儿耳,且两人身份地位生活交际圈子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能有什么梁子?就算有,薛氏也只当成是小孩子之间的口角的……遂摇了摇头:“她家是?” 这个郑媞已经大厅清楚了:“她父亲是左武卫将军,二品的,兄长是东宫詹事。” 薛氏“哦”了一声,搂着郑媞,拍了拍她的小肩膀,道:“无碍的。”想了想又给她解释,“她许是会入东宫,不过是次妃,不值一提。还未确定,但已是□□不离十了。左武卫将军圣眷正浓啊,听你说她连邵四娘子也不放在眼里,呵,或许是……总之圣心难测。但是你记住,不管多么得意,像林娘子这样子明面上授人以柄的话儿都是不能说的,我想啊,这位林大娘子的名儿,今晚上得被嚼上个千百遍了。”可不是吗,当场和父亲的上峰之女争锋相对,还不被当成教育的反面例子? 薛氏比起郑泽来,或许没有那么溺爱孩子,但是也是个开明的母亲,这些旁人会忌讳一二的事情她都会拿来给郑媞当教材,以免女儿长成个不谙世事的单纯性子亦或是索性成了个榆木脑袋。现在朝局这样乱,阿媞往后不论是嫁了哪一家,都是免不了这些事儿的…… 郑媞点了点脑袋,说:“该去大母那儿了。” “嗯。” 第20章 偷窥在线阅读 第20章 偷窥 第20章 偷窥 第21章 崔氏有喜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1章 崔氏有喜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1章 崔氏有喜 薛氏与郑媞一同到达松鹤堂的时候,正逢温妈妈喜笑颜开地往外走,身后还跟了四名小使女,每名使女的手上均是托着一直托盘,上头是包好了的药材,一看这架势,薛氏便有些了然了,道:“温妈妈又替阿家去散财了?” 温妈妈先笑盈盈地福身请安,然后道:“可不是吗?世子夫人诊出了孕讯来,老夫人喜不自胜呢。” 薛氏笑道:“原来是这样的大喜事呀,侄妇确实是有福的,妈妈快些去吧。” “喏。” 进到内室,果不其然,见到了何老夫人舒畅的笑颜。虽说郑氏本宗现如今孙子媳妇好几个,重孙辈也已有了三子一女,但是哪里有人家是嫌弃枝叶多的呢?更何况是嫡生的,更是金贵…… 何老夫人将郑媞唤到了跟前,捏着她的小手,疼爱地道:“今日在公主府玩的可开心?” 郑媞自然说开心的,并且说了过几日要与认识的新朋友一道儿去骑马的事儿,何老夫人点点头说:“十一娘也同你一块儿么?”何老夫人是知道在众姐妹中,郑媞与十一娘最合得来的,就连和十一娘一母同胞的八娘都要往后靠来着,故有此一问。 十一娘正要说话,就被卫氏给截了话头了,只听她笑道:“十娘竟要跟那兵家女与那草……同行?岂不是自降了身份?” 兵家女说的是邵四娘子,后面想说的是草莽之女,谁都知道今上曾经做过草寇,又曾是莽夫,三皇子乃今上之子,自然也是草莽了,故而说刘慧乃是草莽之女。只是心里想想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现在都还在人家的手底下做事拿俸禄来着,卫氏还是险险地刹住了车,带了些忐忑地看向了何老夫人,见何老夫人虽然皱起了眉头,但是并没有发火的趋势,霎时松了口气。 许是见无人反驳于她,卫氏竟又嘀咕道:“恐传出去于名声有碍呢,还是推了的好。” 薛氏有些忍不得了,开口道:“大嫂此言差矣,不过是小娘子间的游戏玩耍,哪里能扯上那样大的关系?凭我晋南郑氏的门风,哪一家能带坏我们家的女孩儿?朋友之交贵在诚信二子,十娘都已应下了,岂能反悔?” “弟妇!”卫氏有些不悦地扬声,“不过是女儿家私底下的言语,有你说的这样严重吗?” 薛氏分毫不让:“既然没有那么严重,既然只是女儿家私底下的玩乐,大嫂还是莫要去掣肘她们了吧?” 卫氏气极反笑:“掣肘?我不过是为了咱们家的门风。”这一代中,唯卫氏与薛氏为嫡子媳妇,在妯娌当中向来话语权最重。卫氏虽是继室,但是前头许多年因为薛氏都不在京中的关系,便唯她独大,阳石公主空有公主之尊,却不为何老夫人所喜,二房何氏虽是齐郡何氏女,却也只是嫁了个庶子,从不与她相争。 只是自四房回京,明面上不显,事实上她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老夫人最喜小儿,连带着也十分宠爱小儿一家,薛氏面软心硬手段也不弱,南园里她竟没能□□去一个钉子!她连生三个女儿,原本十四娘最小,老夫人总也有几分青眼的,可是现在却是最喜欢郑媞,才多少时日呀,屋里的好东西源源不断地送去南园……卫氏的不满由来已久,今日里名义上的大儿媳崔氏再传孕讯,让她的心情愈加起伏不定。 薛氏同样让她给气得发笑,却不再与之争论,转而望向了何老夫人:“阿家,我竟不知阿媞不过是认识两个手帕交,竟成了败坏门风呢。” “好了!”何老夫人没有拍案也没有大吼,只是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声,然后目光淡淡地转过薛氏,又看向卫氏,室内静若寒蝉,十一娘与郑媞此时都已脸红如火烧一般,均是低头不语,薛氏也已恢复了平静,她不过是就事论事,没什么好怕的,且她也不是输不起,输不起的另有其人! 只听何老夫人道:“现如今阿崔有孕不能理事,素娘去领了对牌,暂理一段时日吧,着小薛氏协理。”素娘是二房何县君的小名,小薛氏即是二郎郑柏的媳妇,亦是薛氏的娘家堂侄女。 两个被天大的馅儿饼砸到的女人都是忍不住一愣,继而扬声应诺。 何老夫人和颜悦色地看着小薛氏:“跟你婶母多学一学,也帮你大嫂子分一点儿忧。” 小薛氏心中有些小激动,是被另眼相待的暗喜,何县君亦如是,不过更多了两分压力。所有人都知道管家不过是暂时性的,这份儿体面却不是谁都能有的。 薛氏心情莫名地很舒畅,先前郑泽收邵启为弟子的时候,卫氏就话里话外很不得劲儿,十句话里头有九句半是阴阳怪气的,薛氏早就不耐烦了。 卫氏只觉得眼前发黑,世子夫人崔氏不是没坏过身孕,先前怀灿郎跟晶娘的时候,都是卫氏主持的中馈,怎么说都是冢妇不是,现在算什么?大权旁落了?卫氏只是怔怔的望着脚面,说不出话儿来。 何老夫人也并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语,过了一会儿就让她们都退下了。 出了松鹤堂,回到南园,郑媞用带着星星眼的崇拜目光看着薛氏:“阿娘真威武!” 薛氏心里有些得意,不过隐藏地很好,面上淡淡的,摸了摸郑媞脑袋上的双螺:“就事论事罢了。” 郑媞依偎在母亲的身边:“大母有没有生您的气呀?为何不让您理家?”又忍了沮丧道,“我只与她们出去这一回,这次答应了不好反悔,日后一定不与她们一道儿玩了。” 薛氏失笑,有些怜爱地望着女儿:“不需如此,士庶的确有别,但是你看真的分割清爽到一点儿瓜葛都没有的地步了吗?不然你三伯父又怎会尚了公主,一切都是与利益、时局相挂钩的。不过你现如今还不需去想这些,这些都留给你阿耶,他脑子好。阿娘相信,我的阿媞最是聪慧,你定是能辨别是非好坏的,再不济,回来了阿娘还能与你解说一二。若是这个也不来往那个也不来往,整日里的窝在家中或是与那些所谓的士族小娘子交往一二,岂不是无趣?阿娘总是想你开心的……” “阿娘是说不要拘泥于门第?” “是极,门缝儿里看人总是要将人看扁的,吃亏的还是你自己。不过呢,士族教养出来的总归还是要更优秀一些的。”薛氏心里也不是不偏颇的,毕竟她是地地道道的士族女,道,“跑题了,我要说的是你一个小娘子很不必考虑这些,但凡有什么事儿,都有你阿耶与阿兄在前头呢……” 薛氏说了许多,郑媞认真地记着,觉得自己都懂了,却又有些云里雾里的,不过心里的包袱倒是放了下来,没多会儿就打了个哈欠,气的薛氏拍了她一掌,用过了暮食之后,才让使女送回她自己的小院儿里去。 第二日去松鹤堂请安的时候,见到形容已然恢复正常的卫氏,见到郑媞还笑的十分亲和慈爱,对上薛氏的时候也是有说有笑的,见她有揭过的意思,薛氏自然也就不会做那不依不挠的恶人了,欣欣然的接受了,跟没事儿人似的与之寒暄。 郑媞与十一娘都知道各自的母上大人心里肯定没有脸上笑的这么好看,但是她们也不管这些了,又凑到一起高高兴兴地说起了悄悄话儿。 十一娘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要理我了呢,昨晚上担心了好一阵儿,现在总算是好了。” 郑媞说:“我作甚要不理会你?莫说我阿娘与大伯母和好了,就是水火不容,我也还是跟你要好的。”这说的并非假话,也不违心,郑媞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只不过若是真有那么水火不容的一天,亲生母亲与关系亲近的堂妹,她肯定会选择母亲就对了。只是从小金尊玉贵、父娇母宠着长大的小娘子还没有真正的身临其境罢了。 十一娘很是感动,她也是有亲姐妹的人,只是八娘温柔端方,与她不大合得来,十二娘是个哭包,十一娘自小没少因为这哭包被卫氏责骂,平日里见到了面躲还来不及,哪里还想去亲近?近两月来又时常与郑媞玩耍,关系最好也是情有可原的。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嗯,我也是跟你很要好的。” 见她们俩在那儿嘀嘀咕咕的,卫氏略有些心塞,但是不能表现出来,何老夫人很高兴,着人去库里取了几匹雪菱纱来给几个孙女以及重孙女晶娘挑选。 虽说前些日子大家都已然做了春衫,不过小娘子家家的哪里会嫌弃衣裳首饰多的呢?是以都很开心。而且这雪菱纱极为难得,薄如蝉翼,色泽晶透华丽,不论是做诃子、抹胸外头的罩衫亦或是批帛都是极好的。且每年的产量也就一两百匹,根本就不上供的…… 第21章 崔氏有喜在线阅读 第21章 崔氏有喜 第21章 崔氏有喜 第22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2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2章 “依我看呀,满长安的老夫人都没有阿家这样疼孩子的。”前一日明显得罪了四房,且隐形碍了何老夫人眼的卫氏此时小心地奉承着,道,“这样难得的料子,阿家合该自己个儿留着才是呢。” 何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东西要年纪轻的穿戴起来才好看呢,我这老妇去做这样的怪作甚。”说完就招手唤跟前儿大使女鸣翠过来,吩咐道,“拿一匹赤色跟一匹杏黄色的去和平坊七娘那儿。”既说了是孙女们都有的,也不能单单撇下七娘。 待使女去了,何老夫人才回头对儿媳、孙媳妇们玩笑说:“我这儿也就这么一些了,若是你们想要,便去问自个儿的女儿、妹妹们讨好了,可不归我管了。” 众人都适时地露出遗憾的表情来,尤其是何氏,说:“那我可是半点儿指望都没有了呢。”何氏生的三娘与五娘都已经出阁了,是以有此一说。 卫氏笑道:“要我说呀,指望还是有的,没准儿什么时候卫娘也诊出了喜讯来,明年阿家再赏,儿媳妇还能不孝敬弟妇你吗?”何氏生的长子五郎娶的媳妇也是义宁卫,不过与卫氏娘家已经不在五服之内了,为了不弄混,长辈们便唤之“卫娘”以作区分。 有喜是好事儿,对于门阀士族来说,只要是嫡出的,不管男女都十分精贵,只是对于卫娘来说,总还是希望先来一个傍身的小郎,再来小娘的,便觉得卫氏这做大伯母的有些嘴臭,但是人家是长辈,她又只才入门不足一年,也只能低着头扮羞涩。倒是何氏,笑盈盈道:“那就要借大嫂吉言了。”然后眼含笑意地看了一眼卫娘,后者顿时感到有些压力。 郑媞等人都隐隐看出了卫氏与何氏是在何老夫人面前凑趣儿,便也笑盈盈地对薛氏道:“阿娘无需眼馋哦,我分你一半儿。” 八娘等也都纷纷献出了自己的孝心,弄得一众长辈们哭笑不得,尤其是何老夫人,几乎笑出了眼泪来,伸手虚点着故意做出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儿来讨自己欢心,这会儿却有些错愕的儿媳妇们,道:“让你们作怪,这下子遇上克星了吧?” 又说笑了一会儿,各房的主母们都因为要处理一天的事物而先告辞了,留下小娘子们在那儿玩耍。或是烹茶、下棋,或是到庭院里放纸鸢、转陀螺,亦或是玩六博戏,总之十分热闹,有的时候何老夫人兴致来了,还会给她们做裁判,设置彩头等等。待何老夫人乏了,她们才会意犹未尽地离开,不过这样一来,姐妹之间原本客气有余亲密不足的状态倒是有所改善,常常还会约在一块儿看书、游戏之类的,虽然不出府,但是日子也过得十分精彩。原本只有十一娘常常来南园找郑媞,渐渐地,八娘也会寻摸过来了,而九娘又是个跟八娘的影子一般的人儿…… 对此十一娘不无嫉妒地道:“十娘,你可不能跟八娘比跟我还好呀。”话儿说得有些绕口,不过十一娘表情很认真。 “那是自然的,我跟你最好了。”郑媞想也不想地就说。虽说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姐妹,但是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分个远近亲疏的嘛,而恰好十一娘与她的性格最是相合,自然也就最要好了。 于是十一娘高兴了,跟郑媞益发要好了起来,不是亲姐妹却更胜亲姐妹。投桃报李,郑媞在薛氏找人给她赶制骑马装的时候也将十一娘算了进去,薛氏允了她,不过还是提醒她说:“十一娘许是用不到呢。你大伯母定然是不许她去的。” “不会吧?大伯母上回不是跟您服软了吗?” 薛氏正在看郑媞每日里都要练的字,闻言便道:“那你等着看吧,过几日她总能整出一些幺蛾子出来的。”虽说中间有五年的时间未见,但是卫氏是个什么德行,她还是很清楚的。 听到“幺蛾子”的时候,郑媞撑不住笑了,因为每当她惹事儿或者是有什么奇怪想头的时候,薛氏都会很警觉,然后说她“又在整幺蛾子”,现在再听到,却是在说旁人,不由得觉得有几丝亲切哩。 看她这疯疯癫癫的样子,薛氏抚了抚额头:“快收起你的傻笑来,一看就是你阿耶的翻版!” 郑媞摸了摸脸,嘟囔道:“像阿耶不好吗?说明我是个绝色的美人儿呀。” 薛氏先是哭笑不得,然后有些郁闷地问:“像我就不是绝色美人了?” 郑媞:“……”说真的,薛氏生的也是极好的,但是俗话说得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咳咳,也不对,不能将父母亲比作货物……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那个意思。不过看着母亲越发不善的面孔,郑媞立马奉上甜言蜜语:“绝色美人说的是咱们人间的凡夫俗子,庸俗得很,怎配得上阿娘。阿娘您是神仙妃子,自然要更高一阶啦。” 虽说马屁拍得略假,不过谁让郑媞是薛氏的亲闺女呢,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哄得笑逐颜开了。然后郑媞便问:“那十一娘真的不能和我一道儿去了吗?她今天还问我有没有马鞭呢,说是该找个机会定做一条。”说着有些沮丧,不由得拉着薛氏的衣袖子,“阿娘有办法吗?” 薛氏无奈:“我护着你这个小魔星还不够,别人家自己的女儿自己不知道疼,我去凑个什么热闹?” “阿娘……” “好啦,袖子要让你扯破啦!”薛氏摆了摆手,道,“别来磨我了,没用的。” 郑媞哼了一声,嘟着嘴跑掉了。 ……………………………… 梅园的格局与南园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一个主院,边上环绕着数个单独的小院落,再有一汪人工湖、一片梅花林,不过因为梅园乃家主的居所,所以比起南园来要略大一些。 郑媞先至主院拜见了卫氏,然后才去明思楼寻十一娘。明思楼是一幢五间四层的小楼,楼后面是一排后罩房,左右五间厢房,围墙一围隔出一个庭院来,成了个两进的小院子,亦是八娘、九娘、十一娘姐妹三个的居所,一块儿住着倒是热闹。 因为之前卫氏已经派了使女来说过了,所以八娘等三人都晓得十娘来了,俱是在门口迎她,郑媞表示有些受宠若惊,笑嘻嘻地道:“怎么这么热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黄门侍郎来宣旨呢,这么齐全!” 八娘嗔道:“咱们时常去叨扰你,你却极少来咱们这儿,不是为了让你宾至如归么?”往边上让了让,“快进来吧。” 十一娘与九娘一左一右挽住了她的胳膊,道:“稀客,请吧。” “这么隆重呀。”郑媞被拥了进去。 “要喝点儿什么?牛乳是吧?”十一娘问。 郑媞摇摇头:“换个口味儿吧,冰糖雪梨汁有吗?” 八娘笑道:“你可真会给我省事儿,咱们仨都在喝这个呢。”众人都笑。 看着榻上摊着的几个小篮子,以及篮子里面的针线剪刀之类的物事,郑媞问:“方才都在做针线呢?”拿起了一个已经成型了的扇套,竹青色的缎面,头尾都压着暗色的云纹,虽简单但是针脚十分细密精致,整体看去不会显得花里胡哨更不会呆板无趣。不由得赞道,“这是九娘做的吧,手真巧呢,给大伯父的吗?”姐妹中九娘最安静,是以郑媞这样猜测。 九娘抿嘴笑道:“你这就猜错了。” 郑媞又看八娘,八娘笑道:“是十一娘,没猜到吧?” 郑媞瞠目结舌,八娘与九娘乐不可支,十一娘恼了:“就不能是我吗?”说着就要扑上去挠她痒痒,郑媞赶忙躲开,阿纪与阿绵忠心护主…… 闹腾了半响,八娘问:“今儿个到底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原本还想着一会儿找你去博戏呢。” “还不是过几日要与邵四娘子、刘三娘子一道儿骑马去的事儿吗?我与十一娘身量差不多,便让人多做了一套骑装,来与你说一声,省的大伯母再费事儿了。”郑媞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却鬼精鬼精的,自然不可能没脑子似的直接问:你阿娘是不是不让你去了呀。 只见十一娘高兴地一拍手:“那敢情好,阿娘近些日子总说胸口发闷,又犯了春困,我真不敢去烦她呢。”又问什么颜色,什么款式以及什么时候能见到衣裳,到时别忘记叫她等等。 郑媞心想,看来大伯母是想到时候再发难,或者是直接有什么突发事情将十一娘给拦下来吧。不过郑媞心里有了主意,觉得十一娘这样想去,那还是得在大母那儿备了案才行,明儿个再去说一说,到时候大伯母为了自己在大母心中的印象,肯定也不会再为难了。想明白了这些,郑媞便高高兴兴地与十一娘说了起来,不一会儿工夫便说得热火朝天了。正当口干之际,冰糖雪梨汁上来了,正好润润喉。 八娘九娘则是摆开了樗蒲开始对战,时不时地插两句话儿进来,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第22章在线阅读 第22章 第22章 第23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3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3章 到了第三日上,针线房的人将郑媞让她们赶制的骑装送了来,郑媞试过了表示满意,然后将另一件送去了明思楼给十一娘,自己则是跑去松鹤堂里去了。 这时候并非晨昏定省的时辰,何老夫人正在午休,郑媞就到了,外头的婆子以及粗使使女们自然是不敢拦她的,进了里屋,温妈妈走出来,连声道:“我的十娘子诶,怎么这时候过来啦?”声音压得低低的。 郑媞也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往里间看了看,又看温妈妈:“大母睡了?” 温妈妈也朝里面瞧了瞧,点了点头,手指在唇上竖了一下,将她安置在了榻上,又让她稍待,伶俐的使女奉上了郑媞爱喝的热牛乳,还是有茉莉花儿清香的。 郑媞一路走过来,也确实是有些渴了,啜了一口,一边问温妈妈大母是何时睡下的,睡了多久,哺食用的可香,进了些什么等等,因为薛氏每日里便是这样问梁妈妈亦或是阿绵自己一日的起居饮食的,郑媞便也有样学样,做的还很不赖,温妈妈就笑的十分欣慰且开心,道了句“十娘与四郎主一般孝顺,记得四郎主也是自幼年时便这样子贴心老夫人的”,然后一一给郑媞回话。 差不多过了半盏茶不到的时间,里间传出了何老夫人的声音:“是不是十娘在说话儿呢?还不进来?” “大母,您不多睡会儿呀。”郑媞从榻上下来,进了里间,笑嘻嘻地道,“我正跟温妈妈说得热闹呢。” 何老夫人由着使女侍候着套上了外裳,问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郑媞挽住她的胳膊,拖长了音调:“大母,后日我们要出去玩儿,万一大伯母临时起意不让十一娘去了,你可得帮帮忙呀。”额……办法很粗暴,就是大吃小。 “我怎么帮呀?”何老夫人抚着额角,失笑,“直接去跟她说,哦,十娘让我看住你,不许限制住十一娘。这样吗?” “大母!”郑媞郁闷道,“这怎么能行呢?得是您说的!” 何老夫人让她晃得要散架了,会退了要来扶的使女,叹气:“怎么十一娘自己不来求?这事儿都还没发生呢,我怎么跟你大伯母说?” 郑媞连忙道:“大母,不是这样儿的,十一娘压根儿不知道呢,我这不是担心吗?万一大伯母到时候不让呢?先到您这儿来通口气儿,谁让您是这个呢!咱们都得听您的!”说着,竖了竖大拇指,还挤了挤眼睛。 何老夫人又要叹气了,好不容易将郑媞给打发走,便忍不住跟温妈妈说:“你说这孩子怎么……啧,怎么说呢,怎么就这么直呢?”她膝下孙子孙女将近二十个,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儿的。 温妈妈脸上亦是笑开了一朵菊花:“十娘子这是肖父呢,从前四郎主不也是这样儿的?这是笃定了老夫人您疼她,才放心靠过来的呢。不然您见外头的人,哪一个见了面不是彬彬有礼,恪守规矩的?家里人相处哪里需要跟应酬似的,不然不是要累死了?” 何老夫人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让温妈妈这么一说,更是熨帖了,也几乎笑成了一朵花儿,半响后,方才道:“罢了,我这就帮她这一回。一会儿直接与大郎说说。”话语虽说勉强,但是温妈妈侍候了何老夫人大半辈子的人了,哪里听不出来老夫人这原就是千肯万肯了呢? 要说这人啊,真的是要讲究缘分的,即使是血脉相承的亲人也不例外。且这些许小事,何老夫人也就当做是疼一疼孙女了。当日晚间定省的时候,何老夫人就将大儿唤住了,说:“你明日休沐,不若带了十娘与十一娘去马房选一匹好马?她们姐妹还是头一次跟人约了骑马呢,咱们家虽说书礼传家,但是也不能差了人家太多不是?” 郑衍与郑泽都是一愣,只不过郑衍怔愣过后便没什么异议地应诺了,倒是郑泽笑道:“阿娘,大兄乃是堂堂郡公,又位列三公,即使是休沐日也是不得空闲的,倒是我这闲人可以代劳呢。” 不过郑衍却说了:“既然这样闲,那就去国子监吧,现任祭酒也该到了致仕的年岁了,最迟明后年你便能顺位而上,不要成日里乱晃了,看得人心烦。”从年龄上来说,郑衍都能做郑泽的父亲了,当年他们的父亲死在兵匪刀下,郑氏本宗衰微,旁系咄咄逼人,母子兄弟几个相依,感情非同一般,郑衍也确实是将这个亲弟当成儿子在养的,是以这会儿看不惯了便直说,而不是对待另外两个弟弟时候的循循善诱,略有些粗暴,不怎么符合他翩翩君子的形象。 但是显然,郑泽已经习惯了,叹了口气,打了个哈哈,道:“根基本就不牢,又是经年的风吹雨打,此时更是风雨飘摇,我作甚要上那贼船?”因为某个大家心知肚明,但是又不能说破的缘故,郑泽对朝廷的意见是很大的。好在此时在场的只有母子三人,传不出去,但是这也将郑衍气的个够呛,只是碍于母亲在场,不好发作,只得闷闷地咽下。等到出了院子,方才怒指着他:“口无遮拦,真是口无遮拦!你的忠君体国呢?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谁知郑泽却是笑嘻嘻地道:“再过几年,你且看他。”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说完后就摇着扇子走了,那叫一个潇洒飘逸,仙风道骨啊。 郑衍拧着眉盯着郑泽远去,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第二日,郑衍带着女儿跟侄女去选马儿去了,郑媞其实是有马的,只是老夫人说家中有几匹好马,让她去选一选,她便也高高兴兴地去了。 卫氏早一天晚上就知晓了,心里是有些高兴的,毕竟郑衍是个标准的严父,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跟女儿们说上十句话的,便兴致勃勃地道:“不若将八娘与十二娘也带了去吧?”倒是忘记了原本打算当天装病,不让十一娘与那些粗鲁的庶族女接触的事儿了。 “那九娘呢?”郑衍问。 卫氏心里一个咯噔,九娘是婢生女,若是从母的话,也应当为奴,只是其生母在生下她之后的第三日就被转卖掉了,卫氏又为了贤惠的名声,同意将之认下,这就算是从父了。既是如此,都是郑氏女,自然不能太过于偏颇了。 其实郑衍也就是这么一问,内宅的事儿他一向来不大理会的,只是经不住卫氏多想啊,便听她道:“那九娘也一道儿去呗。” 郑衍本就被郑泽给郁闷到了,这会儿又碰上这么个拎不清的老婆,不由得更郁闷了,心道老子难道是专门看孩子的?甩了甩袖子走了。 卫氏还以为丈夫是因为自己不能对庶女一视同仁而跟自己置气,不由得气苦,还真的是感到胸闷了起来。这会儿倒是不用假装了,可是她也不敢再阻着十一娘不让去了。只是在姐妹几个晨昏定省的时候,难免唉声叹气,看着九娘也是益发堵心,却是暂时隐忍着,众人皆无所觉。 十一娘则是什么都不知道,高高兴兴地出去玩儿了。 第23章在线阅读 第23章 第23章 第24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4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4章 到了约定日,用过了朝食,去松鹤堂请过安,便能够出门儿了。除了各自得用的使女以外,还有善马的健仆跟随,以确保安全无虞。郑杏将郑媞与十一娘两个送出了角门后,并没有离去,而是跨上了马背预备送她们到目的地。郑杏虽说年岁还不大,但到底是个小郎君,君子六艺学的都还不赖,此刻气的自然是高头大马,而郑媞与十一娘两人则是坐在仅有大马一半多身量的小马驹上,顿时矮了好几截,只能仰视了。 郑媞郁闷道:“阿兄你今日不读书吗?” 郑杏看了她一眼,笑嘻嘻的:“岂不闻整日里的读书会变成书呆子吗?你阿兄我是书呆子吗?”见郑媞给了他一个白眼,郑杏转而问十一娘,十分亲切温和的模样儿,“十一娘觉得呢?” “堂兄天生灵慧,自然不是书呆子了。”因为这小马驹较为温驯,且昨日里已经骑过了,十一娘还是做的很稳的,这会儿马奴在前头牵绳走,他们倒也能悠闲地说话儿。 只是她觉着好了,另外两个可是要憋坏了,才出了坊门不久,郑媞就说:“十一娘,咱们小跑吧,这该要走到什么时候去呀?” 这样慢悠悠的,郑杏也觉得憋得慌,便说妹妹:“方才让你们坐马车去偏就不听,这下子到那儿估计得过隅中不可!” 郑媞瞪他:“你瞧谁是坐马车去赛马的?想让我被人笑死吗?” 郑杏“嘿”了一声,嘲笑道:“你们是去赛马的?嘿嘿……” 这赤/裸裸的鄙视!郑媞怒了,兄妹两个开始唇枪舌战,十一娘羞愧急了,道:“其实我还是能小跑几步的,你们别争了。” “这怎么行,我可得负责你俩的安全呐。”只是郑杏话还没说完,十一娘就已经让马奴放开缰绳,自己则是轻轻地一夹马腹,小马驹真的得得得地小跑了起来,十一娘一开始十分紧张,不过好在昨日里临时抱了一下佛脚,牢记着要领,又有马奴在后头护航,一时间胆子竟也打了起来,一路小跑了出去。郑媞连忙跟上,郑杏自然只有比郑媞更急的,他得操心俩!别看郑媞胆子大,其实技术不比十一娘这新手好到哪里去的! 又经一坊,至朱雀大街,往东北向而去,过大慈恩寺,岸线曲折的曲江池便引入了眼帘。行至近处,但见邵四娘、刘慧娘以及数名当日桃花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几名小娘子或是骑马、或是拥马而立在一处,皆是衣着华丽精美。 邵四娘见到郑媞兄妹三人,笑盈盈地说了句什么,大家都看了过来,只是这么些人等她们两个,有些人面上神情不善也是有的。咦?再一看,七娘也还没到? 郑媞先说抱歉:“让你们久候了。” 邵四娘与她要好,自然打圆场,说:“我们也没早到多少,还是辰时呢。” 大兴朝的封建礼教并不森严,反而十分开放,光天化日之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郑媞便给几人介绍:“这是我阿兄,家中行七。”有对郑杏道,“这便是我上回在公主婶母的桃花宴上认得的朋友们。这是邵四娘子、三皇子府的三娘,三皇子府四娘……” 郑杏下了马来,抱拳拱手,道:“娘子们有礼了。”又含笑说,“今日要劳烦诸位多照应了,十娘与十一娘实在是骑术不精……” 郑杏现年已有十二,虽说身量不足,稚气未脱,但是脸孔生的精致漂亮,又是一副天生的好风仪,还是十分吸引同年龄段小娘子的注意的,当下就有人红了脸,心中犹如小鹿乱撞一般。邵四娘子看了一眼刘慧,后者抿了抿唇,上前福身:“七郎君有礼了,请七郎君放心,我们也只是看一看曲江池沿途的风光,必不会胡乱赛马狂奔的。” “多谢。”又转头看郑媞,正欲说些什么,就听郑媞这没良心的东西说:“好啦,阿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记住了。”一句话将郑杏预备好的训话都也在了喉间,差点儿没喘不上气儿来,神色郁闷,只好转头责使女以及马奴、仆人们精心侍候,又有些泄愤似的恐吓道:“若是娘子少了一根儿头发丝,我必是要追究的!”仆人们惶恐应诺,心说敢不拼死护卫周全? 郑杏这才重新跨上马,打马而去,却不是回府,而是入了通易坊内的一处酒家会友去了,待到日跌十分还得去将十娘与十一娘接回来。唉……做人兄长还是很不易的,郑杏老成地想道。 “惠生师弟?”走进了酒楼,由堂倌引至二楼雅间,亲迎出来的崔望阶向之抱拳,“怎的唉声叹气了起来?” 郑杏同样抱拳回礼:“佛生师兄安好。”来人正是郑泽的莫逆之交,通家好友崔申的嫡次子,亦是崔丽华的二兄,还是郑杏年幼时便玩的极好的朋友。两人年纪相差不过一岁,一个是佛生,一个是惠生,倒是十分有缘。更有缘的是,还是师兄弟……现在崔望阶便时常跟着郑泽读书。 “安好安好。快请进吧,就咱俩到的最早。”崔望阶侧了侧身子,将郑杏让了进去,往后面招了招手,机灵的堂倌立马跟了上去,介绍起了店里的招牌来。 不一会儿,又有数名年纪最大不过束发的郎君们陆续而来,其中有郑泽新收不久,现如今正在銮仪卫当小童工的小弟子邵启,有何老夫人娘家的侄孙何庸与何恩,还有御史大夫张家的大郎与二郎…… 大兴朝随秦汉之制,设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为三公,尊荣无比,向来是士族必争之位,但是很不幸,大兴朝的皇帝陛下很讨厌士族,硬生生从里头分了两个给自己的心腹,分别是邵翼跟张大贤。这等于是在将七大门阀搂了几百年的宝贝给从口里挖了出来呀!双方势同水火一点儿都不奇怪。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全聚集在一块儿了。 邵启给郑杏介绍张家两兄弟:“这便是我常常与惠生你提及的张大郎与张二郎。”其余人等大家都是认识的。 郑杏虽然先有一些诧异,不过还是很快高兴了起来,道:“久闻大名。” 倒是将两人弄得一头雾水, 张家大郎张贵溪猛的挑高了眉毛,显然是十分地吃惊,只听郑杏说:“三郎可是常常将你二人挂在嘴边呢,我虽曾不识君,却也像是认识了许多年似的了。” 虽然听起来很像是场面话,但是张贵溪心里蛮高兴的,作揖道:“我亦是久仰郑郎君了。”几人分坐下来。一群半大不小的小子,倒是搞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第24章在线阅读 第24章 第24章 第25章 跑马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5章 跑马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5章 跑马 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百花争艳的好时节,长安的女郎们凡是出门郊游,都爱插花,或是簪一朵于鬓间、脑后,或是别在衣襟、领口处,衬得女郎们愈发地娇艳美丽,十分受推崇,现如今几乎都成了一种风俗了。是以长安城的花卉行每到这一时节,生意总是万分兴隆,三月里的桃花、杏花、各色玉兰花儿,四五月里的牡丹、芍药……长安贵女们竞相争艳,就连今日的骑马游春都少不了这一道儿。 从马上下来,出乎意料的是,大家讨论的不是马儿,亦不是沿途的风光,刘慧惊奇地道:“两位妹妹的紫玉兰倒是别致精巧呢,瞧上头还有露珠儿。”郑媞与十一娘今日插得正是紫玉兰,又名辛夷花、木笔花等等,郑媞的别在左襟上,十一娘的则是插在右鬓间,姐妹两个身着差不齐款式的骑装,又是一左一右的插话,相映成趣,十分好看。 十一娘闻言摸了摸头上,笑道:“是吗?今早上出门前刚采下来的。”又道,“慧娘你的白玉兰也是极清雅的呢。” 众人又是免不了一阵相互称赞,气氛很是融洽,待七娘来了,众人纷纷口上讨伐:“你说今日该如何罚你?看看这都快要巳时了呢。” 七娘只好说抱歉,别看她在姐妹中的人缘不咋滴,不过在刘慧、刘四娘等宗室女的眼中还是不错的,在七娘讨饶说“中午我做东,请你们去这儿附近最好的酒楼吃一顿当做赔罪如何?”之后,大家也就嘻嘻哈哈地不追究了。 一群人叽喳着跨上了马,动作还都挺潇洒的,约莫是专门练过,不然一个小娘子家家的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用狗爬式的上马方式就实在是太丢人了。郑媞也能做一个蛮漂亮的上马动作,且这是小马驹,难度挺低的,十一娘就不成了,最后是踩着马奴的背脊上去,坐稳了之后,先是由马奴牵着走,与大家一道儿走至前头人烟较稀少之处,不用人招呼,纷纷松开了马缰,如刘慧与七娘这样子常常骑马的,便马蹄翻飞着跑出去了,如郑媞、刘四娘等水平一般的则是微微松开缰绳,只是轻快地小跑起来,这个十一娘也能做到,迎面微风吹来,杨柳飘絮,拂在面上,极是逍遥。 不过两盏茶略欠些的辰光,刘慧、七娘等几人又重新策马回来了,活动开了以后,脸上都有些红扑扑的,豆蔻年华的女郎们显得格外的活力四射。七娘说:“十娘、十一娘,咱们一块儿去跑一圈儿吧?真是爽快呢!” 郑媞略有些意动,邵四娘子方才是为了郑媞而留下来的,这会儿自然也是想的,就连十一娘也不例外,要知道她初初学习骑马,又是选的最最温驯听话的小马驹,能有什么危险,且这样跑起来的感觉,真是很特别。 郑媞说:“咱们这马儿还太小,不能狂奔。”转头对邵四娘子道,“四娘姐姐也别只顾着我们了,跟慧娘姐姐她们一块儿去玩儿吧,我跟十一娘慢慢跑着也不丢人呀。这马儿我可是打算好好养的呢,等到它日后长大了,我们的马术定然也就进步不少了,到时候再来跑一场就是。” 十一娘应是,笑道:“别让我坏了你们的兴致。” 被她这样一说,众人都有一些不好意思了起来。郑媞摸了摸身下前蹄得得的小红马的大脑袋,又揪了揪它的尖耳朵,柔声道:“胭脂乖啊,娘子我不是不让你一展宏图,是你还太小了,等明年的这时候定然让你跑个爽快,啊?”这匹马儿不是昨日里马房挑来的,而是郑媞之前就在骑的马儿,是以看起来比十一娘的那匹略大一些,不过并不明显。 十一娘与刘慧的庶妹刘四娘见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邵四娘也是觉得好笑,说:“阿媞妹妹总是这样有趣。”话音才落,就见那小红马哼哼地喷了两口气,然后自顾自得得得地往前小跑了起来,郑媞吓得“啊”了一声,不过她的素质还不是特别低,立马握住了缰绳,还记住没有嘞痛这马儿,倒也做的十分平稳,后头侍候的马奴却是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跑了约有十余丈,那马儿才在一颗大柳树的阴影下停了下来,还回头冲着郑媞喷了个响鼻,郑媞禁不住“哎呀”一声叫喊,然后揪住了马脑袋上的一丛漂亮的小红毛,骂道:“竟然敢戏弄我!活腻歪了?!” 马儿又是哼哼两个响鼻,显然是被抓痛了,前蹄不安地跺了好几下,将跟过来的马奴的神经又拉近了一些,唯恐真有什么意外。邵四娘与十一娘、刘四娘也驾马小跑了过来,十一娘说:“你又在欺负小红!” 郑媞重又摸摸身下的马儿,道:“明明是胭脂!” “胭脂马就叫胭脂吗?那也太没有特色了。”十一娘说。 “肯定比小红要有特色一些。” 十一娘无言以对,邵四娘笑道:“这马儿很是难得呢,我方才就觉得漂亮,却不敢认,竟然真是胭脂马么?”说完就有些好奇地想要摸一摸它,却被胭脂一个响鼻喷到,吓了一大跳。 嗯,这是一匹很有节操的马儿!邵四娘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郑媞心里得意,手指为梳,给胭脂顺了顺脑袋上那一丛□□的红毛,说:“胭脂,咱们小跑一圈儿吧?给你放放风?”然后抓紧了缰绳,却不嘞到胭脂,任由其稳健地跑了起来……十一娘有样学样地摸了摸身下小白马的大脑袋,道:“小白,咱们不能输的太难看哦。” 隅中时分,撒欢了一上午的女郎们终于鸣金收兵,在曲江池中间段的一处柳树下停了下来,其间芳草茵茵,水面澄澈而起波澜,映着蓝天白云,分外清透,微风拂过,竟让人有了再次睡上一觉的*。不过也仅限于想想了,十一娘举袖掩口打了个哈欠,问郑媞:“你不累吗?可从来没有玩儿地这样疯过,回去得好好揉一揉了,油酸又痛的。” 郑媞是有过经验的,且比起相对文静的十一娘,她从前玩的更疯的都有,今日这样实在是小菜一碟,道:“还好啊,回去泡个澡就好啦,你有擦破皮吗?” 十一娘说没有,郑媞点点头,说:“那就没什么事儿了。” 七娘说:“咱们在这儿休息个一刻钟就去通易坊吃饭吧?” 刘慧说:“不若在此野炊?” 想法是很不错的,但是今儿个别说炊具了,就是食材也没有,而且就算有了炊具和食材,那还得有厨娘啊,难道让这些养尊处优的女郎们自己个儿动手不成?郑媞倒是喜欢研究这些,不过她只做东西给亲人吃,现如今这世上享受过这等待遇的也唯有郑泽、薛氏、郑姮、郑杏以及何老夫人五人而已。是以只能作罢,使仆人先去酒楼定雅间,她们在这儿稍事休息后方才慢悠悠地往通易坊而去,至于马匹一应的物事,则栓在原地,有奴仆们照应。 通易坊是距离曲江池最近的一个大坊,因靠近朱雀大街,有东西市繁荣商业的带动之下,该坊的房屋店铺几乎可以说是价值千金,又有前朝德宗时期花费巨资建造的大慈恩寺,数十年来香火鼎盛,更是带动了通易坊的繁荣。与其说这里是一个里坊,不若说是东西市的一个衍生市……是以能开在这里的酒楼,还是坊内最好的酒楼黄鹤楼,定然非同一般。 郑媞等人一路走来,进了黄鹤楼里,坐在雅间,透着窗户往外看,忽然问:“这黄鹤楼的格局与东市那儿的白鹤楼倒是十分相像呢,且名字只一字之差,难不成有什么渊源不成?” 刘慧惊讶道:“阿媞妹妹回京不到半年,还晓得白鹤楼了?” “这才第二回出来呢,上回是上元节的时候,在那个白鹤楼里歇了下脚。”郑媞说,“听人家说那是贵妃母家王家的产业。” “原来是这样……”刘慧笑道,“有什么渊源的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能确定,那白鹤楼完完全全就是依照黄鹤楼而建的,要知道这可是两百年的老店了呢。” 十一娘虽然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但是这些事体她也是无从知道的,听得十分仔细,闻言就不由得道:“全然照搬?岂不无耻?” 刘慧还未说话,就听七娘与邵四娘几乎同声道:“是极!”两人忍不住笑出了声,邵四娘说:“我那是听我舅母来家时说的,当时两家酒楼还干仗了呢,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原来如此。”众人纷纷点头,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倒是后来回去的路上郑杏这样子说:“黄鹤楼背后的东家是山阴刘氏,如何会奈何不得王氏?不过是为了面上好看罢了,没见这么些年白鹤楼也就这么几家,怎么都扩张不起来么?瞧,上元节时候又少了一家。看现在谁还敢上白鹤楼,简直是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儿!王家估计哭都来不及了呢。而且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呀?王贵妃强为两家做媒,硬是将王氏女嫁进刘家,虽说不过是旁系,但是脸面都被撕扯光了,做亲不成反成仇,现如今这些不过是利息罢了。” 面对郑杏的侃侃而谈,郑媞就差冒星星眼了,“你怎么知道的?” 郑杏很臭屁地道:“哪里跟你似的整日里憨吃憨玩儿?我自然有我知道的途径的喽!” ……………………………… “这家店算是一家儒家酒楼,菜品算不上多美鲜美,但是倒还都挺有意思的。”七娘住在母亲的公主府,限制自然要小很多,寻常只要申请一下就能自由出府去的,知道地也多一些。“看这一道夫子羹,乃是用豆腐、鸡肉跟鲜笋肉做的一道汤品,全白一片,汤是奶白色的,里头的食材也是白色的,且都切成大小对等,有棱有角的小四方块儿,跟专门量过似的,不差一厘,乍一看我还以为全是豆腐呢……就这份儿精细劲儿,就值得称许了。” 郑媞点点头:“这是在学孔老夫子的精益救精呢。” 邵四娘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是对于这道所谓长安名菜的典故还是知道一些的,说:“这道菜我家里也曾遣人来买过,结果我阿耶说了一句,这样龟毛,做出来还不好吃,还要一百二十钱,能买四斛米了,简直乱七八糟!”其实当时邵翼说的是,简直嘴里能淡出个鸟来,邵四娘觉得实在是不雅,便将之改了一下。 十一娘问:“怎么,不好吃么?” 七娘说:“这个得吃过了才知道,太尉许是更爱吃重口些的也不一定呢?咱们试试?” 刘慧笑盈盈的:“反正你做东,咱们自然是客随主便喽。” “那好吧。”七娘点了点头,候在外间的堂倌呼之即来。她们在这儿吃得高兴,却不知曲江池那儿就差出人命了。 第25章 跑马在线阅读 第25章 跑马 第25章 跑马 第26章 没头没脑的冲突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6章 没头没脑的冲突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6章 没头没脑的冲突 “娘子,出事儿了。”从酒楼里出来不久,便有刘慧带出来的家奴匆匆而来,使女上得前去拦住,不一会儿面带忧色地回来禀告,“娘子,咱们的马儿冲撞了公主,传诸位娘子前去回话呢。” 众人一惊:“怎会冲撞了?”又有人问:“哪位公主?”、“可有伤了人?”等等。 郑媞有些担心,道:“那咱们快些过去吧。”她的胭脂性烈,虽然是只小马驹,却容不得旁人碰一下的,气性儿比人还大,她可是喜欢极了的。 女郎们皆是点头,七娘说:“别急,不会有事儿的。”脚下不停,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赶回去,唯有刘慧与刘四娘略有些心不在焉,但是没有人注意到。 这一群人虽然都是女郎,但是主人加上仆从、护卫也有浩浩荡荡二十余,且大兴朝的女人地位并不卑下,是以就算只是一群尚且年幼的小娘,乍一看去也颇有气势。曲江池离得通易坊极近,出了坊门不过一盏茶有余的时间便到了。她们停马的地方此时已经是剑拔弩张的两方对峙,三名神色骄矜的少女跨坐于马上,周围围着三十余护卫,正是以真定公主为首的三位公主,己方留下的仆从有两个已然鼻青脸肿,且还有一个被公主的护卫五花大绑了起来。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呐,实在可气! 尤其是当七娘认出那名被五花大绑的仆人乃是她阳石公主府的宦官黄一时,就更是怒火上涌。 “不知家下仆怎么惹到三位公主了,还望赐教。”虽说公主位尊,但是七娘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就上前怒声质问。 真定公主原本还等着她们认罪来的呢,结果等到的却是这样不客气的质问,当下那横行霸道惯了的脾性就显现了出来了,沉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众女郎,哼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那头郑媞发现自己的胭脂不见了,不免着急,问询了左右,都说是被惊到了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又说郑媞的马奴已经去寻了,让不要担心,可是郑媞如何能不担心?火气也就大了起来,“我也不知我的胭脂马是如何惹得公主不快了,连一只畜生都不肯放过!” 真定公主将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微微一凝滞,觉着有些眼熟,只是却记不起来了,但是她这会儿才不想费劲儿去想呢,只知道跟七娘、刘慧一伙的都不是好东西,自然也包括了阿娘一直交代不能惹,最好是能够交好的邵四娘子。 “你们待要如何?竟先不知请罪,反来质问与我?简直无法无天了!” 真定公主生母得宠,自己又十分得皇帝宠爱,胞兄还是个有作为的,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将那乳臭未干的太子给拉下马来,近年来皇后又不太理事了,六宫事都是王贵妃协理……以上种种加起来,造成了她骄横的性格,哪里能听得下一句违拗之语?郑媞与七娘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十一娘道:“公主此言差矣,七娘与十娘方才明明就像公主求教了,不过公主意图混过去罢了,根本就没有正面回答……不,反面的回答也没有。” 若是此时站在跟前的是她宫里的宦官奴婢们,亦或是其他的任何人,不论是百姓亦或是庶族高官家的小娘子们,真定公主都会毫不犹豫地下令拿人,奈何眼前的几个人都动不得,实在憋气,但是吵又吵不过。以势压人?呵呵,人家根本不惧她的势。 长沙公主与万泉公主默默相视一眼,方才她们已经劝和过了,但是已经被训斥了一通了,此时再不敢搀和其中了,此时只好目光放空,当没看见,只不过有人却不想放过她们,只听真定公主略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你们怎么不说话?” 长沙公主似乎被吓了一跳,声音有些抖:“说,说什么……”万泉公主倒是剽悍一些,直接回嘴道:“十四娘你自己制不住这群人,来寻我跟十五娘的晦气做什么?”三位公主的序齿正是十四、十五、十六。 这话儿说得有理,只是却是揭了真定公主的短了。这万泉公主看年纪与郑媞差不多少,生母不显,也不见得多受宠,却能这样毫不畏惧地顶回去,倒也有两分气性,奈何这时候气性不顶用,真定公主直接一鞭子挥了过去…… 三月底的天气,不算热,但是也绝对是不冷了,厚重的冬衣早早地就换成了轻便的罩衣,就那么被抽一下,能将人给疼死过去,万泉公主也是机灵,往后一仰躲了过去,却是差点儿就跌下马去。要说万泉公主的脾气也不好,也不顾及这是大庭广众,竟然一夹马肚子就要冲过去和人拼命,真定公主一鞭子没抽到,倒也是松了口气,她方才一挥出去就后悔了,若是打实了,禁足、抄书等等必然是躲不掉的。还好还好…… 只是万泉公主这拼命似的架势也实在是吓到了她,一下子被震住了,竟然要驾马逃跑,只是万泉公主却是紧紧吃在后头,像是不捉到她就死不罢休似的,场面一团混乱,长沙公主急得不行,一面软绵绵地喊着“你们别打,别这样!”一边也要驾马追上去,只是却被邵四娘、郑媞等人的声音给拦住了。 “你们还有什么事情?”比起那两位来,长沙公主的脾气很不错了,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点儿,又道,“我还要去追两位姐姐,有什么事情押后吧。” 七娘说:“长沙姨母,我的家仆……” 长沙公主一拍脑袋,对押着人的侍卫挥了挥手,示意放人,然后道:“今日里是我们唐突在先,还望诸位娘子勿要见怪。” 众人虽然面色都不好,但也没有得寸进尺,没有再说话,长沙公主又看了她们一眼,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刘慧的身上,张了张嘴,半响才道:“慧娘,你的黑棋已经送去了六皇子府,六皇子并不知情的。”说罢才骑着马走了。 黑棋是刘慧今天的坐骑,是一匹青黑色的健马,品种极好,乃是御赐给三皇子的马儿配种得来的,还是配种出来的小马驹中最好的一匹,当日真定公主就问她讨要过,但是被拒绝了。 一场冲突开始地轰轰烈烈,结束的让人无语,闹闹疼疼的堪比唱戏,却也十分无力,只能安慰自己说是碰上了癔症病人…… 刘慧忍不住唉声叹气,刘四娘则是将这些恩怨情仇都说与了大家伙儿听,搞的人十分无语,这都叫个什么事儿……一国公主,眼皮子怎么会这么浅?不过这注定是个无解的命题。 “对了,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惹上这煞星的?”邵四娘子问。 有那守在这儿的邵家仆人苦声道:“奴婢们真的不晓得呀,咱们就在这儿守着马,等着娘子们,结果就见三位公主以及他们的扈从们从下游处策马而来,动静极大,只是不只是怎么回事儿,忽然就停了下来,撵奴婢们走,说是这块地儿公主们看中了,要暂时做休憩用,使奴婢们去别处。因着郑七娘子府中的黄一是曾见到过公主们的……”黄一便是那个被揍成了猪头,并且被五花大绑,还被刀架了许久的那名下仆。 只听那邵家仆人继续道:“奴婢们想着既是公主们,且主人家都不在,我们退让了也不会缀了颜面……谁知那真定公主竟指使侍卫驱赶奴婢们,这也就算了,还不许我们将马儿带走。这怎么行呢,奴婢们自然是不肯的,于是便有郑家的下仆请出了晋南郑的徽记。后又有三皇子府的徽记被请了出来……谁知,谁知就通了马蜂窝呢,那公主……”就差没竖起头发来了,想想还是吞了下去,道,“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直接下令拿人了,说奴婢们冒充豪门奴,要将奴婢们交由长安令。反正就是不许奴婢们将马儿也给牵走……” 众人:“……” “他们要来牵郑十娘子的马儿,结果那马儿性烈,且十分有风骨,誓死不从,直接踹了那兵士一脚就跑远了。只是……只是似乎也受了点儿伤……” 郑媞已经没空听这小仆在那儿叽叽喳喳地复述“故事”了,因为她的胭脂正得得得地朝她小跑了回来。只是却还不见那去寻胭脂的马奴,等到郑媞亲自将胭脂从头到尾都检查了一遍,那马奴才急匆匆地从远处奔回来,直接就跪下请罪。 胭脂的屁股后头擦伤了一块儿,也不只是怎么受的伤,但是这并不妨碍郑媞将这一笔记到罪魁祸首的头上去,只是奈何身份差距犹如鸿沟,明面上却是无论如何奈何不得她,只能默默咽下,心里头却是伤心极了,回去的时候宁可步行也不要骑在胭脂的背上了,说是等胭脂养好了伤再骑。 最后还是郑杏来接她,直接将人拎到了自己的马上,然后胭脂则是由马奴牵回去的。 第26章 没头没脑的冲突在线阅读 第26章 没头没脑的冲突 第26章 没头没脑的冲突 第27章 师徒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7章 师徒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7章 师徒 “阿兄今日喝了桃花酿?还是黄鹤楼的呢。”郑媞的鼻子堪比某种动物,还很不雅地抽了两下,一下被郑杏捏住,只听他淡定地道:“是呀。”然后很是无奈地摊了摊手,“别看我,我可不敢给你带。” 郑媞的脸皱了起来,气哼哼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今日也尝过了,就是去的黄鹤楼,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嗅的出来?”其实是因为薛氏觉得她年纪尚幼,平日里决不许她饮酒罢了,偏她还有些好这一口,倒是弄得郑杏左右为难了。 郑杏自然知道妹妹不过是在赌气了,可是他向来宠爱郑媞,此时便心软了,正想说“外头酿的哪里有自己家酿的好?回头我亲自帮你酿一坛就是了。”结果就听边上一个讨人厌的声音道:“惠生许是觉着外头的酒水不干净吧,我那里倒是有个极好的酿酒房子,乃是家母生前留下的,改日送了予师妹吧,自己造出来的总是更香醇一些的呢。” 郑杏当即就在心里“靠”了一声,心道抢我台词!还在我阿妹面前卖好!还抢走了我卖好的机会!郑杏面上还是笑的如同和煦的春风一般,看向迟迟未走的邵启,道:“三郎怎的没有与两位张郎君一道儿走呢?可是还有什么事情?”先前一道儿喝酒的那位张贵溪张大郎便是邵启的铁杆兄弟,据传闻说,两人好的能穿一条裤子,还曾经狼狈为奸地胖揍了名士朱明凤一顿…… 邵启奇道:“今日先生授课,我自然得去听课呀。”又道,“明日我就使人将那方子送来。”邵启的生母不是一般人,而是出自声威赫赫的七姓门阀之一的义宁卫氏,能有一二非同一般的方子也并不奇怪,只是这些岂可轻易授人?郑杏还未说话,郑媞也是要拒绝的,她摇头道:“多谢邵师兄的好意,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好,师兄万不可如此。” 郑杏也道是。 不过邵启这样子慷慨,给人的感觉倒也出奇的好,郑媞问道:“师兄跟着阿耶都在学些什么?” 邵启似乎有些难为情的样子,不过还是老实答道:“正在背诵《郑氏谱系》,先生要求倒背如流。还要将先秦诸子百家的著作逐一整理、摘抄一遍。” 郑媞一惊,那可是个大工程啊,初初接触的人非给脑筋打结不可,但是这也足以望见阿耶对这位邵师兄的看重了……只是又让抄书,这个就有点儿恶整人的意思在了。郑媞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又觉着这位邵师兄十分可怜,定然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阿耶而不自知了。 回到了家里,邵启入前院书房等候郑泽,郑杏则是护送二位妹妹回到后院,然后对十一娘道:“一会儿还要回外院,就不送十一妹妹回梅园了,见着了大伯母,还望妹妹代替请一个安。” 十一娘非常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道:“今日辛苦堂兄了。”然后才坐上了回大房去的软轿,后头跟着今日里随侍的使女。今天一天也真是够疲累的,她的小腰都要酸死了,回去洗个热水澡再说。她的心太过宽大,压根儿就将与几位公主发生冲突的事儿完全给忘到脑后去了。 比起十一娘来,郑媞的精神头明显要旺盛多了,挥一挥手就摈弃了那让人气闷的轿子……由此可见,贪玩不贞静也不全是坏处了,至少身体倍儿棒! 郑杏很有做兄长的样子,闻言便提议道:“要不换肩舆?”那个没有布帘子遮盖,一点不气闷。 郑媞懒得麻烦了,道:“还要站这儿等,太麻烦了,算了。”主要是这时候还有些微凉,等到略略热一些,肩舆、腰舆便会与软轿一道儿停滞在垂花门的空房子内以供主人们代步了。 郑杏想想也是,便步行着将郑媞送回南园,只听郑媞叽叽喳喳不停歇地与他说了今日里发生的事体,并且不忘愤愤然地道:“胭脂都受伤了,实在是太过分了!明明是自己行那巧取豪夺之事在先,偏还要以势压人,从头到尾咄咄逼人,好像是我们如何了她一般……”好一通的抱怨,一直说到了南园门口,有眼尖又殷勤的仆妇已经快走进主院报信了。 将妹妹安抚了一通,又向母亲请了安,郑杏才往外院而去。 这时候已经快要能进暮食了,薛氏极是空闲,便将梳洗过后换了常服的小女儿搂在怀里,问她玩得好不好之类的,结果郑媞就说:“原本是极好的,后来却不好了。” 薛氏便将目光挪向自己的贴身大使女,今日薛氏也拍了她跟着侍候郑媞。听了那使女的转述,以及郑媞的添油加醋,薛氏倒是很快将事情理清楚了,却是锁着眉头的,郑媞就不由得轻声问:“阿娘,我错了吗?”是不是不该跟公主顶嘴? 薛氏摇了摇头,说:“咱们家的女儿岂能让人随便拿捏住,有气性是好的,至少现如今咱们家能给你庇佑,就算是为了门庭的尊严,也是不容许退缩的。哪里有受了损害之后,还忍气吞声的呢?你做得不算错,一声不吭的才叫人看低呢。”然后还是叹了口气,说,“放心吧,没事儿的。”且今日那真定公主打的、拿下的都是阳石公主府上的奴才,阳石公主能放过了真定公主就怪了,这还是给贵妃添堵的好时机呢。 说完了鼓励的话语,薛氏又开始教育了:“你要记着,姓氏给了咱们骄傲的资本,给了咱们高人一等,俯瞰众生的资本,却也像是处在那风口浪尖上。那些削减了脑袋想要跟咱们七姓士族拉上关系的人,也往往是最敏感的,他们会有取而代之的野心。我们不能给他们机会,甚至是任何希望……所以我们能表现自己良好的修养,深厚的底蕴,当宽以待人,使人如沐春风,并且还要将咱们骨子里的骄傲自矜通通藏好……那不是一个成熟的世家子女应当表现出来的。不然又与骤然富贵的人有何异呢?你今日的态度却也需要略改一改,不管谁错谁对,怎么能与敌人一样暴跳如雷,丧失了风度呢?不过你还小,我会慢慢教你的。” ……………………………… 外书房。 郑杏与邵启两人已经坐了许久的冷板凳了,郑泽却还沉浸在作画中而不能自拔,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扔下了画笔,两手往后一张,广袖发出“呼啦”一声响,只见他满意地将画纸拎起,吹了吹上面的墨汁,只见纸上有水墨葡萄一枝,串串果实倒挂枝头,乍一看鲜嫩欲滴。 “阿启、惠生,快来看看我的墨葡萄图。” 两人早就坐的屁股发疼了,闻言赶忙立了起来,唱了声喏,然后过去欣赏郑泽先生的新作。 “风格疏放,不法于形式,意境极好。”郑杏赞道。 却听郑泽戏谑地问:“那你看出什么意境来了?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而且我是让你们想想做什么诗,可不是来听马屁的。”成功将儿子给挤兑地面红耳赤,然后再转向邵启,知道这徒弟不同文墨,问了也是白问,不由得有些郁闷,道:“你们两个臭小子!跟你们真没话好讲!”虽然是在骂人,但是语气却十分亲近,郑杏倒是还好,邵启却是结结实实的被感动了一下下,一下子好像跟这位刀枪不入、油泼不进的先生关系变得亲密起来的似的。要知道自从做了郑先生的徒弟,他几乎是每天坐冷板凳的呀。 郑泽亲自动手收好了画卷,一边问功课:“谱系背到哪里了?” 邵启心中哀叹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已是第二十六代,师公那一代的嫡系了。”要说这大部头的谱系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东西,好在邵启脑袋瓜子绝对好使,虽说平日里总是要在銮仪卫当值,但是趁着空闲或者休沐、晚间的时候也能抓紧一下时间,拜师至今不到两个月,倒是直接将郑家的祖宗认了个遍,对自家祖宗都绝对没这么熟悉的! “嗯。”郑泽点了点头,开始抽问环节,破天荒的,晚上还留了邵启用饭,用完了饭又宣布,“接下来可以开始背其他家族的了。”邵启差点儿厥过去。 郑泽叹气:“年轻人怎么身体这么差,还是将门之后呢!” 邵启:“……” 郑杏:“……” 等到送走了邵启,郑杏才一脸无语地看向自己的父亲,无奈道:“你好端端地去吓他做什么呢?” “呵呵,你觉着他那是被吓到了?他能被吓到?我瞧这小子蔫坏蔫坏的!”郑泽不知是什么缘故,犹自愤愤然的。 郑杏觉着好笑,当初郑泽领着妻儿去邵太尉府上拜访,郑泽还真的有收下邵启做弟子的想法的,只不过却被邵太尉先提出来了,于是乎犯了左性的郑泽就觉得这定然是挟恩图报,收是收下了,但是心里不太爽快,就总是对邵启视而不见,也不加指导,心想着,我给你一个师徒名分已经很好了,以后对你出仕可都是有极大的帮助的呢。 瞧,就是这么个不可理喻的性子!若是这些被那邵太尉知晓了,还不知该多懊恼呢,天知道他当时真没有一点儿挟恩图报的意思啊,他就是那么一问! “对了,今日有人给你阿妹难堪了?”郑泽一边往内院走去,一边问身边的儿子。 郑杏则是一五一十地将从郑媞处听来的事情重新转述了一边与郑泽听。 其实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女郎们之间的争执,且郑媞虽说也出声说话了,真正有矛盾的还是七娘、刘慧与真定公主三人,亦或是说阳石公主府、三皇子府以及贵妃一系……储位之争,历朝历代都不少见,真是有够烦人的。就算是宫里有什么指示,也决计与郑媞不相干了。 一路走到南园里主院的门口,郑泽忽然感慨了一句:“你阿妹定然是极羡慕真定公主有鞭子挥的,改明儿给她也定做一条,再去寻一武师来教授武艺吧 ,我真担心她这个样子,在碰上那个劳什子的公主受欺负啊。” 郑杏擦汗,心道:难道阿耶就不担心阿妹跟公主干起来?这都是什么神逻辑?! 第27章 师徒在线阅读 第27章 师徒 第27章 师徒 第28章 哭诉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8章 哭诉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8章 哭诉 将郑媞赶回了她自己的院子,郑泽开始跟薛氏打商量给女儿延请武师的事情来了,原以为定然是要被气哼哼地堵上一顿了,却没曾想薛氏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还说:“倒也并无不可。”简直让郑泽以为自家娘子是不是被掉包了,之前在外头的时候,她可总说阿媞顽劣淘气之类的呢,万万不肯让其性子更“野”的,今天是来了什么大神仙点化了她呢? 郑泽的表情太过震惊,倒是惹得薛氏嗔了他一眼:“那时候咱们在外头,你又总带她兄妹三人往市井之处去,什么山村、寺庙、修堤坝处,若是我再不教导她贞静娴雅,恐怕现如今你的宝贝女儿就是个女土匪了。现在在京里,家里的姐姐妹妹们比对着,又有阿家坐镇,纵使我有一二不周到之处,她也不至于太学坏了去……”又道,“大面上不出错,谁敢来质疑咱们家?” 听到薛氏的话,郑泽连连点头,赞娘子有大智,只是在薛氏说他带着孩子乱跑这事儿,他就有些不能苟同了,反驳道:“娘子,我这都是有计划的游学!不然你瞧咱们的孩子怎么都能这样有见识?世上事十之七八都是无法从书册上学到的。”名士就要脸皮厚,吹嘘起自己的孩子来那叫一个骄傲不要脸啊。 薛氏只觉得阵阵无语,忍不住抚额,咬牙道:“好、好、好!你都有理!河工处那样危险你也敢带着孩子去,寺庙那样的神圣之地你也敢带着女儿乱闯,岂不是戏弄了佛祖?还将我好好儿的女儿弄成个光头和尚!这你也有理了?”一提气那些事儿来,薛氏火气就大,忍都忍不住。 而郑泽则是苦了脸了,心道怎么又提起这茬儿来了呢?都过去多少年了!“那时候阿媞也才四岁,不记事儿,也正是好玩的时候,雌雄莫辨的,那些大和尚们哪里分得清楚呢?娘子你多虑了。”又抱怨道,“都是你总是将这事儿挂在嘴边,害的阿媞总埋怨我剃了她的头发。原本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记得清这么些事情呢?” 薛氏气道:“她还不记事儿你就能这样了?而且和尚们不过是肉眼凡胎的,能做什么数?佛祖可是在天有灵呢!”薛氏性佛,郑杏的小名惠生便是便是源于此。“你就为了自己高兴!” 得,罪名越来越严重了,郑泽只觉得深深的苦恼。娘子的脾气越发地大了呀。 心里不禁觉得十分之委屈。于是肃着脸道:“你怎么这么说话?太不可理喻了。” 薛氏哼道:“我就这样说话。” 郑泽无语了片刻,左右看看,半响才道:“到时辰进暮食了吧。” 挣不过,那就只有转移话题了。 等到了酉时掌灯时分,有消息传来说阳石公主与七娘进宫去了,薛氏一顿,道了句晓得了,转身问郑泽:“你说皇后会怎么办?” 郑泽此时正小心翼翼地铺开一块长约两尺,宽为一尺的绸布,四角分别以磁石固定于一块一人高的铜架板上,在上头细致地添补着什么,只是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上头画着的是什么。听到薛氏的话,方才不急不缓地道:“看她的分寸吧。” 薛氏就没再问。 长秋宫主殿,听了女儿与孙女诉苦的话语,张皇后倒是不动声色,长久以来处于劣势,已经让她连在亲生儿女的面前都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了,外人都道皇后心无斗志,是在示弱以求自保,只听她怜惜地看着女儿,又看看外孙女,叹气道:“在我这儿说说就算了,外头不要表露出什么来。你是皇长女,当对弟妹宽容,一把年纪了,别这样咋咋呼呼的。” 堂堂国母,亲生女儿的家奴被庶女给胖揍了一顿,等于是被狠狠地打了脸,竟然还不给亲女儿讨个公道?还不许女儿心存怨怼?!这简直太窝囊了!阳石公主与七娘都窒了窒,她们心中不忿是有,但是想的更多的是,可以借力打力,让贵妃丢人,让父亲知道贵妃教女无方,欺凌皇姐、皇兄。谁知她这儿满腹的算计,母亲竟然不许她用!阳石公主心一下子就凉了,她急道:“阿娘,我这不是为了我自己,若是只有我吃亏一些并没有什么的,阿弟可是皇储啊!贵妃盛宠十数年,嫌少犯错,近年来愈发地低调,咱们难得有一次机会,稍纵即逝啊!” 张皇后闭着眼睛,许久才重新睁开,却是坚决地道:“就按照我说的去做,你以为你父亲还是当年那个驮着你玩高高的父亲吗?不是的,他早已经不属于我们了……”明明是极其苍凉、伤心的话语,张皇后却是说得平淡至极,“听我一次吧,安安稳稳地熬死他,咱们就赢了。” 阳石公主的眼泪霎时就流了下来…… 当天晚上,阳石公主在长秋宫里住了下来,皇帝原是打算起驾贵妃处的,听到宫人的禀告,想着已经许久未见长女了,有一些想念,便使人转道去了长秋宫。对于嫡长女,他还是有几分真心疼爱的,笑呵呵地玩笑说:“可见民间有一句话说的极是。当官的爹不如要饭的娘啊,大娘每次回宫来都直往中宫来。”话语中足见亲昵,听得阳石公主眼睛一酸,却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崇武帝见状自然不会一点儿都察觉不了,便有些杀气腾腾地问:“可是郑家给我儿难堪了?”阳石公主的婚姻,当年其实还是有一段公案的。 及笄之年,皇帝为她择婿,一道儿打天下的勋贵们皆有所异动,俗话说得好,“娶妇得公主,平地起官府”,不外乎是这个原因,但是也只限于梦想着荣华富贵的庶族们。阳石公主心高气傲,自然是看不上的,千挑万选啊,就“选中”了郑泽。 皇帝当时还算年轻,也是有些狂妄的,心道便宜郑家了,就使人传了当时还是九卿中右内史的豫章郡公郑衍,直截了当地与他说明了,郑衍那个汗啊,却是当即就回绝道:“天恩浩荡,本不该推辞,然,臣之胞弟泽于早年间就与黎阳薛常洛之女定下了婚约,现如今就等薛氏女及笄了……” 皇帝颜面大失,倒不是别的,而是他自己没打听清楚,气哼哼地将郑衍赶出去了,之后的迁怒必不可少,大有破坏联姻的意思在里面,还着人将郑泽绑来过,绝对的强盗逻辑强盗行为,传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这是一国之君会做出来的事情,可是这位剽悍的崇武帝就做了!奈何郎心似铁,是怎么都捂不热的,于是郑清这个郑泽的庶兄,生的还有六七分相像的,同样温文尔雅,还没有婚约的世家子的出现,让崇武帝转移了目标。于是郑泽才安全…… 虽说后来郑氏妥协了,献出了一名子弟,但是这么些年来,崇武帝还是心忧介怀的,总觉得郑家可能要亏待自己的女儿,因而每每这样子发问。 阳石公主见皇帝一如既往关切的面容,心里头更酸了,张口便道:“郑家如何会欺我?这世上唯一能欺我的便是阿耶您了!” “哦?”崇武帝不愧是做皇帝的,虽然不晓得究竟怎么回事儿,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点儿数了,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女儿,道,“你是朕之嫡长女,只要你听话,朕又如何会不疼爱你呢?”归根结底,他现在离不开贵妃,却离得开皇后。他愿意宠爱嫡长女,却也不想让心爱的贵妃伤心。 听了这话,不仅是阳石公主与七娘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就是一直以来自以为已经心如死水的张皇后都有些想拍案而起了,什么叫“只要你听话”?崇武帝所谓的听话,就是一味的忍让那些挑衅,即使没有错,但是斤斤计较便不配为长,以至于那些人越发地肆无忌惮了,她真是恨啊,当年大儿为何要为了这样的父亲身死?次儿也怨啊!她这么多年来,难道都要为他人做嫁衣裳吗?张皇后只觉得满嘴的苦涩,却不能表现出丁点儿的不满,三十年的宫廷生活,已经足够让一个笔直笼统的农妇,改造的面目全非了。 又说了几句话,崇武帝没有再留,起驾离开了,张皇后疲惫地看向女儿:“你看到了吗?” 第二日一大早,阳石公主便携着七娘回府了,三皇子府张望过后,还是觉得避其锋芒的好,不要去当出头鸟了,便也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刘慧的黑棋倒是送了回来,但是无比地憋屈。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崇武帝还是有一些愧疚的,虽说没有明着惩罚真定公主,却也不再跟往日里一样隔三差五地赏赐了,并且晋外孙女郑七娘为正四品郡君,并且有厚重的赏赐,三皇子府皇孙女刘慧虽然依然没有封爵衔,却也有丰厚的赏赐…… 众人都看到了崇武帝对阳石公主的补偿之心,当然更是看到了对贵妃一系的盛宠,皆在背地里说不成体统,东宫里亦是格外地坐卧不宁。 第28章 哭诉在线阅读 第28章 哭诉 第28章 哭诉 第29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9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29章 东宫,向学斋。 皇太子与诸侍读皆笔挺地跪坐于案几前,案上各自摆放着笔墨纸砚一应物事,又有装订成册的新书,正是上头先生正在讲的老掉牙的千字文,,读来倒是朗朗上口,也极有韵律,并不难记,然而今日的太子殿下却像是无法集中注意力,竟频频走神,惹得上头先生皱了数次眉头,忍耐无果之后,索性停了下来,轻声咳了一下,底下的学生们纷纷一阵,知晓这是到提问环节了。 谁晓得今日先生不寻旁人,偏偏选了太子问:“请太子答。” 太子自然是回过了神来了,连忙坐的更停止了一些:“请先生问。”嘴唇抿得紧紧的,显然是面对这个父皇请来的黑脸先生,为先前走神的行为感到有些心虚了。 “将此文通篇背诵一遍。” 这个简单,皇家的教育虽远不如世家,但是如“三百千”此等启蒙的读物却是早就烂熟于胸的,按照进度,现如今应当讲《论语》了,奈何今日这位先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重新将他们当做几年前的孩童一般,讲着幼稚发笑的东西。心中虽然不以为然,但是到底是遵命开始背诵了: “………………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没什么磕绊地就通篇完整地通背了下来。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是为何意?” “龙师,伏羲氏也;火帝,神农氏也。鸟官为少昊氏,人皇乃女娲氏。”这么简单的问题,太子还是知道的。 先生又问:“四大五常为何,请殿下释疑。” 太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怎么总是问他?但是这是父皇特意为他请来的授业之师,他一贯来尊敬,是以还是恭敬地开口答道:“四大是指地水风火,五常乃是仁义礼智信。又言天地亲师为四大,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是为五伦。” “善哉。”先生面带欣慰之色地点了点头,又道,“恭惟鞠养,岂敢毁伤。知错能改,得能莫忘。尔等可记住了?”即一言一行都要符合四大五常,诚敬地想着父母恩德,不可以毁坏损伤它。知道自己的过错,一定要改正,不要放弃。 正所谓一言惊醒梦中人,真是再合适没有了。太子殿下不受待见,这几乎已经是满朝文武认定了的事实了,皇帝的任何一个举动,都能够让这位未至束发之年的皇储心惊胆战,不敢有半点儿的行差踏错。而不久前胞姐阳石公主与庶妹真定公主那一场还未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的争锋更是让这位年少的太子殿下又是愤懑又是惊骇,只觉得自己身如浮萍,约莫是要完蛋了。外人或许只觉得他多思多虑,只是也只有真正身在其境的人才能明白到那种日日夜夜担惊受怕的颤抖感觉,真的不可与人说…… 皇后自从去岁大病一场后,整个人就跟皈依了佛门似的,王贵妃已经协理六宫数月之久,太子只觉得自己的领地越来越小,近半个多月来,自然是恍恍惚惚,因而今日里才引得先生的警示以及劝导。 “记住了。”侍读们也听出了一些门道来,却是不能不这样回答。 太子张了张口,无言以对,默默地坐了下来,翻开了先生接下来准备讲的《论语》。 向学斋的朗朗读书声传出了配殿,今日兴致所至过来东宫,欲要考察一番儿子是否用心向学的崇武帝恰巧就在这个时间带着不多的侍从护卫,往东宫而来。东宫其实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宫殿,而是与皇帝居住的太极宫一般,是由数个大小宫殿组成的一个宫殿群。崇武帝这次本就有些微服的意思在里头,便不许人通传,打算悄悄的来,悄悄的走,而他御极三十载,旁的不说,单论对宫廷亦或是外庭的掌控力度还是十分强悍的,令行即止,鲜少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通风报信,更何况不过是父亲私下里看看儿子,又有什么好报的呢? 一群人慢悠悠地晃过储宫的主殿,在东配殿的庭院前就能听到清亮的读书声,以及先生对于句读的解释,大意的剖析等等,从特殊的角度看过去,除了一名坐在太子右后方位置的侍读在旁若无人地睡大觉之外,其余人等不论是否神游天外,眼睛倒是都炯炯地望着先生,显得十分认真。总之,看到了儿子认真读书,崇武帝还是有几分欣慰的,不过再看那位睡大觉的侍读,就觉着有些碍眼了,遂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太高兴地询问左右:“那人是谁?” 崇武帝身边带的是内廷太监总管韩典还有四五个小銮仪卫,无一例外,皆是不到十五岁且风姿秀美的小小少年郎,能被皇帝放在眼前,说明能量还是不小的,无一例外是心腹重臣家的子弟,当中就有邵启邵三郎。銮仪卫亦属于大兴朝十六卫军,乃是皇帝的门面,出行、上朝都要这群漂亮的小子开道,彰显皇家气象。当然了,这只是朝中子弟们的荫蔽晋身之所,为的就是皇帝记住自家孩子,以后升职之类的好事儿能被想到,自家再稍稍运作,将来也是不差的。 只听韩典韩公公同样轻声答道:“奴瞧着像是御史大夫家的二郎君呢。” “简直岂有此理。”崇武帝的脸有些黑,心道作为侍读竟然在课堂上睡了过去,不尊师不重道!韩典知晓皇帝这是怒了,作为宦官,还是在一个“皇帝极其防备阉竖”大前提下的内廷大太监,此时自然是保持缄默了。 站了一会儿,皇帝调转马头回自己宫去了,戎马出身的皇帝身体倍儿棒,挥退了肩舆,直接大步流星地步行会寝宫,这就苦了一群来时就累得够呛的一群贵胄子弟出生的小銮仪卫了,各个在心中默默流泪,却还不得不苦哈哈地跟上,倒是邵启最为轻松,脚步也最是轻快。崇武帝夸奖道:“阿启可是每日里习武?这才是个年轻人的样子嘛。” 邵启朝皇帝一抱拳,笑嘻嘻地答道:“圣人才是真的龙马精神呢,看气色比臣还要好。” 按理说,邵启跟张贵溪两个人曾经将皇帝请来的名士给揍了,给了那名士一个不教导皇家子弟的大好理由然后逃之夭夭了,皇帝应该是极其讨厌他俩的,不过谁让邵启这小子有个好爹呢,看在人家太尉爹的功劳以及面子上,就暂且放下了,后来邵启进了銮仪卫,皇帝本也打算晾一晾的。只不过俗话说得好,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目前来看,邵启最大的优点是长得俊美呀,长得好最得便宜了,皇帝见你顺眼,也就会多给你几次说话的机会。 这机会都来了,不抓住那还是人吗?在寒门勋贵子弟中,邵启的学问是极好的,甚至堪比世家子了,皇帝爱才,自然慢慢地也就有几分欣赏了。那件事儿不仅完全揭过去了,君臣二人甚至还常常拿来当话题说。比如说现在,崇武帝问邵启:“那个张二郎可不就是总是与你一道儿闯祸的张贵溪的弟弟吗?他为人如何?听人说是有些奸猾的,不太得太子的欢心?”托邵启与张贵溪年幼不懂事,在长安城里闯出来的名头,崇武帝竟然记得张贵溪的名字。 邵启知道崇武帝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的,因此也不好十分为好友的弟弟粉饰,只是略纹饰了一下,道:“确是张大郎的胞弟,不过闻说此子生来便极其聪慧,就是身子骨不太好,因而起了个乳名唤作‘去病’,至今还未有大名呢……”扯完了淡,继续说,“要说机敏还是有的,奸猾的话……似乎还没到那个级别呢,不够格儿。” 崇武帝被他的话儿说得发笑,指着他道:“原来是张去病,朕知道了,改日可得考一考他的机敏。” 邵启不言,崇武帝又问:“听闻你在郑泽先生那儿念书?” “是的,圣人。” “与方才那老先生相比如何?” 邵启:“……”皇帝真是狡猾狡猾滴,这让他怎么说呢?不过不知道怎么说也还是得说,邵启便肃了脸,直言道:“臣更欢喜郑先生。” 于是曾经被传奸猾似鬼的长安纨绔邵启在崇武帝这儿得了个“正直”的评价,满朝文武皆是愕然不已。 第29章在线阅读 第29章 第29章 第30章 皇帝都很贱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0章 皇帝都很贱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0章 皇帝都很贱 皇帝是全天下最贱的人,没有之一,这句话的存世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大大表扬了邵启一顿之后,崇武帝终于露出了他狐狸尾巴,只听他又问:“那阿启你看太子比之你,天赋如何?” 靠!是来讨表扬的吗?!好贱! 虽说这世界上不肯摧眉折腰事权贵的人海了去了,敢于跟皇帝梗着脖子吵架甚至是互相拍砖的人也多了去了,但是那都是因为人家有底气好吗?那些人或是自己有很大的名声,在民间有很好的群众基础,或是出身杠杠的,没必要来迎合你……但是邵启不算在这两者里头啊!他感觉自己好像掉到坑里去了,不不不,还未曾入坑,只是不得不跳的感觉。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臣的父亲总说臣顽劣,而世上之事总抵不过‘认真’二字的,太子殿下的勤学好问却是举朝皆知的,臣如何敢与之相提并论?” 崇武帝却是哈哈大笑着拍了拍邵启的肩膀,“说得好啊,朕倒是对太子多了两份信心啊。”然后肃了脸看向邵启,“如今我遇到了个大麻烦,却是想请阿启你帮个忙呢,可好?” 好吧,大灰狼的尾巴终于完完全全的露了出来了,邵启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则是咯噔一声,想到,果然,皇帝主动跟你这么亲热不是没有道理的。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得高高兴兴地说:“圣人面前,哪里敢提帮忙二字,尽我所能就是。”不这样说回去邵翼能拆了他的骨头。 崇武帝于是更高兴了,却是没有明说,而是写了一纸谕令给他收好,假装没看见邵启僵硬的脸色,又表扬了好几句,并且承诺道:“你才入了銮仪卫不足半年,不好擢升,以免揠苗助长,但是不管成不成,朕都是不会怪你的,去吧。” 邵启就差给他跪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原来这狗皇帝准备给郑泽封官,不是别的,就是之前郑衍曾说过的国子监祭酒一职。原先的祭酒年事已高,进来又生了病,便提前上折子乞骸骨了,推让三回过后,崇武帝便准了。之所以要让郑泽来担任,还真不是崇武帝有多喜欢郑泽,也不是所谓的求贤若渴。相反的,郑泽当年拒了一次婚,又抗旨不出仕,简直是让他丢尽了脸面。但是立国三十年了,长安虽说太平,然而大兴朝境内却是匪乱四起,让人极其不安,他觉得得崇武之外,还得搞一搞文治了,首先,得让人承认你这个朝廷还是很能吸引人才的。很好,郑泽就被当做吉祥物似的选中了。 但是崇武帝之所以不直接下旨,而是转了十八个弯儿让邵启去请,实在不是没有原因的。郑泽可是连续抗过三回旨的人,有前科的!要是这次还不行,崇武帝觉得自己可能会忍不住冲去崇仁坊郑家直接将人带出来咔嚓了的,不要以为他三十年不打仗,就不知道怎么动刀子了!但是不行啊,他要是敢这样做了,那就是跟七姓门阀为敌了。 要说崇武帝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事情,就是他当年安逸之心占了上风,与士族们妥协,导致了现在的尾大不掉。虽说后来狠狠地压制了士族十数年,但是那只是面上风光,内政斗争只能让他的江山越发的不稳。他常想当年若是能够不畏惧人言,将这起子大山似的压在他身上的门阀世家们恨削一顿或者是灭掉几家该有多好?但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所以老而成精的他觉得该怀柔了,近年来不再十分明显地偏袒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庶族官员。 就这样,邵启有些心事重重地回了家,自己的小院儿里,昆仑奴老黑正铁塔一般地立在主人的院子前,将来问“到时间了,三郎可要传膳”的仆人给打发了回去,邵启则是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常服出了门去,倒是看不出有多为难的样子。老黑有些奇怪,怎么进屋的时候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出来就变了样儿了?不过自家郎君一向来与众不同,老黑郁闷了一通之后就抛开了。 仆人进去禀告说邵三郎来了的时候,郑泽正在南园与妻儿一道吃饭,四月里不冷不热的天气做什么都十分爽快,郑媞今儿个心血来潮下了厨,送去了松鹤堂一份儿后,四房四口人便在一处用了,谁知才聚了天伦呢,这不识相的就来打搅了。 郑泽想,邵三啥时候这么有面子了,老子在吃饭也敢让人来打搅?做徒弟的等一会儿又怎么了?却不知他实在是冤枉了人家邵启,而是这小仆是新调进书房的,还不懂事儿,便直接颠颠儿地去垂花门上报信了,结果门上嗑瓜子的仆人想着不会是有什么事儿吧,就亲自又另过了三道门去了南园的门上传口信,南园的粗使仆妇、主院粗使仆妇、大使女,就这么一层层地穿进去,话儿就变了味儿了,郑泽等人听在耳里的是“邵三郎君有十万火急的事儿寻郎主呢”。 郑泽怒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啊?民以食为天不知道吗?这是阿媞三个多月来头一次来了兴致下厨好吗?“让他候着去吧。”又对郑媞说,“一会儿吃完了饭我带你去见见武师,乃是峨眉女弟子,很有几分真章的,正好你跟着练练也能强身健体。”竟是想要晾一晾那不识相的小子了,却不想其实是冤枉了人家。 薛氏嗔怪道:“何苦这样作弄人家小郎?许是真有急事儿呢?”又回头对使女道,“你跟去看看,若是邵郎君还未曾用暮食的话,让庖厨整几个菜式送去。” 郑泽说:“娘子,你对这小子太好了吧?” 郑媞则是说:“阿耶,一会儿您先回书房吧,完事儿了再去见武师。” 郑杏笑着打趣:“三郎的几个方子就收服了咱们家的女大王,真是划算呐。”这说的是上回曲江池骑马,邵启说的几个酒水方子,甚至特殊的酒曲都制好了送来,真真是殷勤万分,后来郑泽看了之后亦是大感兴趣,也加入了酿酒当中,带着儿女又是一番胡闹折腾,现如今那几坛子酒正在酒窖里头密封着,就等时间到了起坛呢。 郑媞瞪了兄长一眼,转而与父亲说:“那些按理说都是不传之秘,恐怕里头还有邵师兄自己的摸索在里头呢,不然怎么不见大伯母或是京里其他人家的卫氏夫人们酿出好酒来?师兄却献给了阿耶您这位先生,现如今不过是给师兄送一桌席面去,又让阿耶过去看看先,怎么就不行了呢?” 这番话说的倒是极有道理,不过也只有郑媞这样被郑泽毫无原则宠大来的心肝儿似的小娘才敢说,不过郑泽却是好不责怪她,只是嘟囔了一句:“那酒好不好还两说呢,胳膊肘往外拐!”罢了,才做出高兴的样子道,“我儿真是知礼,阿耶就听你的。” 这下轮到郑媞难为情了,直接从自己的食案前蹬蹬两步挪到了郑泽的案前,抱住了他的广袖,道:“阿耶也最是疼我,我都晓得的呢。” 郑泽这下是真的高兴了,笑眯眯的道:“晓得就好。”不过他还是道,“我也不是讨厌他,主要这人太油滑,得磨一磨。” 所谓食不言的规矩都被抛到天边去了,见父女两个相互表白,薛氏跟郑杏虽然有些无语,但是已经见怪不怪了,遂也不理会这两人。 用过晚膳之后,漱口净手一番,郑泽便去了外院,至于那武师的事情便延到了明日里。 ……………………………… 外书房里,邵启已经津津有味地用完了一桌的膳食,虽说并非郑媞整治的席面,但是郑氏的庖厨却也实非寻常人家可比,味道十分不错,是以让用的人很满意。郑泽进来的时候,正巧碰上小仆将食案撤下。但见邵启姿态闲适,哪里有半点儿“十万火急”的样子呢?郑泽佯怒道:“好你个刁钻的小儿,竟这样欺师,谎话连篇将为师诓了出来,你倒说说有何要事?” 被郑泽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邵启先是愣了一下,不由得委屈道:“学生不知犯了何事?望先生指点迷津。” 郑泽:“……”他知道肯定是乌龙了,默默无语片刻,道:“下仆道是你有急死人的事儿来找我,我却见你姿态安详,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邵启闻言就放松了,哦,先生恢复正常了。然后就拿出了崇武帝手书的谕令交给了郑泽,上头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的徽章印记之类的东西,但是郑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手字是出自皇帝之手,原因无他,皇帝的书法二十年不动摇,是以郑泽有些印象。 只见他笑呵呵地看向自己的弟子,道:“立下军令状了?” 邵启心中叹气,他倒宁肯先生打骂他一顿,亦或是跟寻常一样冷嘲热讽一顿也好啊,就怕先生露出这样笑面虎似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心情,让人没底。不过邵启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此时便道:“不,学生只是来送谕令的。” 郑泽觉着好笑,说:“我听你的,你说我该不该听从圣意?”却是有几分考校的意思了,“圣人为何偏要寻我去担任,要知道这职务可是清贵的很呢,就是七姓中的另外六姓暗地里也要挣破了脑袋吧?” 士族士族,就是要有世代出仕的人才的家族,所以高高在上的世家门阀们实际上并不真的跟表面上那样对于朝廷的职务不屑一顾。而这些官职里头,那些至高至清的又最是受欢迎,所谓至高,便如三公者;清,清贵也,九卿算在其中,国子监是读书之所,自然也算在内了,比那些手握实权的十六卫大将军啊,骠骑将军啊更加受欢迎地多。 说实话,邵启有些想不到先生的拒绝理由。“先生乃是学识过人,且天下尽知,而圣人许是想做出一个士庶和平,盛世安稳的表象出来吧?”邵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由于某个至今不曾对人言的缘故,他对先生比对父亲要有更多的信任,当然,郑泽并不知晓,直觉着这小子与传闻中不太一样,倒是个至纯至善的……嘴上还是不太饶人,心里却也渐渐对他多了几分喜欢。 “好啊,说得好!”郑泽忽然击掌笑了起来,道,“就是这两个字啊,表象,他倒是到了做表象的时候了呢,没想到他刘万岁也有今朝啊!算是出了我的一口恶气。”然后毫无征兆地对邵启道,“你的任务完成了,我答应了!滚吧。” 邵启目瞪口呆。 第30章 皇帝都很贱在线阅读 第30章 皇帝都很贱 第30章 皇帝都很贱 第31章 祭酒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1章 祭酒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1章 祭酒 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这么简单就完成任务了?不用两头受气了? 邵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一些不知所措,不禁有些犹疑地道:“圣人问起的时候,我拖延一段时间,可好?” 郑泽有些难掩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道:“都不知道你的聪慧之名是从哪里来的,这都要问?”说罢摆了摆手,很是嫌弃的样子。 邵启腆着脸笑道:“我也不知那都是打哪儿来的,约莫是太讨人喜欢了,所以被安上了这诸多的好名声吧。” 这下轮到郑泽瞠目结舌了,够不要脸,有前途! 接下来又考校了一番学问,布置了功课,就放了他家去了。 这边邵启的工作完成了,但是他贼坏贼坏的,第二天再銮仪卫执勤的时候皇帝问他,他什么都不说,只做出一副羞愧之色,只道:“臣有负圣人所托。” 崇武帝一点儿都不以为忤,还安慰他说:“朕也没想一次就能成,朕还是相信你的。”然后呵呵了两声去甘露殿处理事情去了。如是几次,崇武帝终于在邵启那儿得到了点儿好消息:先生有些松口了。 崇武帝是个雷厉风行的,当天就召了中书舍人来拟旨,本朝现如今有三名中书舍人,分别是山阴刘维、凤阳赵临和庶族官员周子贺,都用钱财从内侍口中套出了消息,哦,皇帝想要旨选一个国子监祭酒了。于是等这三位中书舍人进宫去,差不多得到了消息的中书省其余官员们,以及何丞相、郑廷尉、薛鸿胪寺卿等有关系没关系的都奔皇宫去了。 笑话!圣旨虽说要盖玉玺,可却不是你皇帝一个人就能颁下的,没有经过中书省最高长官的用印,这圣旨一般都是不作数的。只是鉴于本朝皇帝太过于剽悍,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做过,且还耍着赖来了好几回。寻常也就算了,这次国子监祭酒这个职务,他们几大家可都盯着呢,万不能让皇帝继续胡闹了,于是他们一听到点儿声息就全都颠颠儿地赶来了。 甘露殿里,崇武帝看着这三公九卿竟一个不拉地都来了,也颇有一些无语,心里其实是恼火的很,虎着脸也不理人,大臣们躬身作揖行礼,他也不叫起。不过没关系,他不叫起人家也不会一直弯着腰的,如三公者,是有资格与皇帝对坐着论政的,所以这仨大爷就由何丞相领头,跪坐在了属于他们的位置上。九卿们也都很自觉地站直了腰,看的崇武帝那叫一个气闷啊,心道总有一天要你们都直不起腰来! “国子监乃是自汉代立太学之后的有一大国学,育才抡才之所,于国有大用也,祭酒之选,合该慎重。”崇武帝强压了火气,在跟这群榆木脑袋的大臣们拽文。 何丞相附议道:“圣人所言极是祭酒其人实在需要德才兼备之人方能担任。”给皇帝上了个套,让他不能乱来了,这可不是提拔个将军啊之类的,这是他们士人们的事情! 崇武帝笑道:“和该如此,朕这儿倒是有一个人选。” “不知圣人属意的是何人?”诸臣已经做好了辩论赛的准备了,果不其然,崇武帝道:“我看左武卫将军林擒虎的嫡长子,东宫詹事林供就很不错啊。” 其他人先不说,邵启先默默滴了一滴冷汗,皇帝这够坏的啊,故意把大臣们当猴儿耍。林供出生武将家庭,本身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大名声,用这样的人做国子监祭酒?呵呵呵,再昏庸的皇帝也做不出来这种事情的。可是没办法,大臣们信了呀,这位皇帝的不靠谱是真的,此时若是以为他在胡说八道唰人,他就真能把人给弄去国子监当祭酒。让他们士族人家的子弟放在一个或许连好墨坏墨都分布清楚的兵家子的手下当学生,他们真是可以一头撞死了。 于是激烈的、一面倒的声音出现了,什么“士庶如何能同室而居,万不能自甘下贱”、“圣人,万万不能够啊,想那林供何德何能担此大任?清谈、作赋、政论……他林供可是一样都没有啊!”、“泱泱大国,岂可用意武夫来教导士人?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这下子不仅皇帝,就连一直当布景板的邵太尉跟张御史大夫都脸色冷臭冷臭的了,邵启亦是。毕竟他自己也是这些士族官员们口中的“庶族子”之列,心里反感顿生。 终于崇武帝看猴戏看够了,扬声道:“那依照爱卿们的意思呢?” 皇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按道理不是应该再相互大战三百回合的吗?有那脑子灵活的,当即就想到了,皇帝或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但是就是一开始就知道,他们该反对的还是得反对滴。 但听崇武帝道:“朕意已决……” 诸臣齐声道:“圣人三思!” “你们都不必再劝了,晋南郑泽,海内名士也,当为国士。”然后甩袖走了,留下被狠狠耍了一通的大臣们。大家面面相觑一阵,三名草诏的中书舍人先是相互看看,然后看向何丞相,后者眯着眼睛抚了抚须,半天才道:“圣人火眼如炬啊,某家多有不如也。”虽说没落到他们齐郡何的头上,但是郑泽是他亲外甥啊,一样一样的。得了便宜以后,面子还要给一点皇帝的,所以马屁一记拍上……虽说皇帝早走了。 邵太尉自然是不会反对的了,张御史大夫想想自己也没份儿,亦是附议丞相。三公处都没问题了,九卿里廷尉郑衍是郑泽的亲哥,其他的太仆、太常、宗正也都没话说……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这不是邵启头一次跟着崇武帝面见群臣了,只觉得当皇帝真是够苦的,原来有他没他都一样,因为他最多只有一个提名权,做不做数他自己个儿说了还不算的……好吧,邵启还是太嫩了点儿,若是皇帝硬要耍贱招,硬要耍狠,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且这位皇帝从前的二十几年里常做的。 只不过这一次任命郑泽祭酒一职,本就有对士族怀柔的意思在里头,皇帝自己心里头亦有着十成的把握在,不然哪里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诏书拟成,还未发出去呢,消息就先传了出去,郑泽恍若未觉,依旧是该干嘛还干嘛。直到五月初,曲江池畔的牡丹园斗花会前夕,有黄门侍郎领着人浩浩荡荡地来宣旨了。 第31章 祭酒在线阅读 第31章 祭酒 第31章 祭酒 第32章 郎子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2章 郎子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2章 郎子 “中书令何以德,宣;中书侍郎薛道明,奉;中书舍人刘维,行;给事中陆居,黄门侍郎,臣卫云等言。”崇武三十年五月初三日,巳时初,以黄门侍郎卫云为天使,出丹凤门,至崇仁坊郡公府宣读旨意,郑氏诸人迎,郑泽着广袖斓衫,跪坐接旨。 “门下,授郑泽国子监祭酒诏:论道台阶,实赖明哲,丹青神话,寄深燮理。自非盐梅是属,栋干有归,则旷职俟能,罔或必备。晋南郑泽,气宇凝正,风度峻源,才包文武,享誉海内……宜崇名器,允副具瞻,可国子学祭酒。所司据礼,以时册命。谨奉诏书如右,请奉诏付外施行。谨言。崇武三十年五月初三日。可。” “谨遵旨。” 花厅奉茶、寒暄过后,将天使送走,接下来就是一片恭喜声了,卫氏有些酸溜溜地看着薛氏,道:“往后弟妇可就与我平级了呢。得让奴婢们通通改口叫夫人了。”因国子监祭酒乃是从三品的职位,是以原配之妻可封为同品级的郡夫人,薛氏的诰封也在同时下来了。而卫氏因为是郑衍的继妻,诰命品级需要低原配崔夫人三级,也是郡夫人。原本卫氏都能隐隐压妯娌们一头的,现下薛氏能与她平起平坐了,心里岂能不别扭? 薛氏对卫氏的话语恍若未觉,面上表情依旧是惯有的淡笑,心里却不是不激动的,哪一个女人不想穿上花钗翟衣呢? 回到南园,郑媞围在薛氏的身边打转,爪子留在了那精致华丽的翟衣上头摸了又摸,感慨道:“料子真好啊。” 薛氏笑骂:“没见识的东西!往日里我少了你穿的戴的了?快把你的口水擦擦干净。” 郑媞下意识地抹了抹嘴,发现被骗了,顿时恼羞成怒,使劲儿将脑袋往薛氏的怀里钻,拉都拉不出来,直到郑泽进门来才把人给解救出来。 郑媞抱住了郑泽的腰身摇晃来摇晃去,一张小脸红彤彤的十分可爱,还气哼哼地告她娘的状:“阿娘说我眼皮子浅。” 郑泽佯怒道:“好啊!竟然这样说小阿媞,咱们不理她了!”又把郑媞抱了起来,掂了掂,“咦?”了一声,道,“怎么胖的跟小猪崽子似的了?” “大母说胖点儿好看。” 父女两个又玩了一会儿,郑泽问:“我儿喜欢的话,过几日也为你去求一副回来好不好?” 郑媞还未说话,薛氏就玩笑道:“那就给这小魔星说个好亲事,保准儿过门就有夫人做最好了。” 郑媞虽然还小,但是听到嫁人这个话题,还是有本能的羞的,不过却是恼羞成怒的羞,脸孔迅速能与红布比肩了,朝她娘皱了皱鼻子,跺脚跑走了,薛氏忍笑不语,却听郑泽傲然道:“过得几年我自然也能荫女了,何须靠别人?将来的郎子当然是不能差的了,但是首先一个,需得疼爱阿媞才行……” 薛氏见丈夫这样一本正经地思索起了女儿将来的归宿,在那儿絮絮叨叨的,对未来郎子的要求不可谓不苛刻,什么“得跟我一般疼爱娘子,不可纳妾蓄婢,不许喝花酒捧行首,得听娘子的话儿,还不能没有主见”,什么“家中舅姑得和善慈爱的,最好没有难缠的大小姑子”,再有“郎子本人得风仪过人,懂得哄人,伏低做小,婚前得让咱们七郎去教一教”等等等等。 薛氏默默地看了他半响,才悲哀地道:“照你这么说,咱们阿媞这辈子或许只能待字闺中了。”哪家愿意娶这么个祖宗回去? 谁知郑泽奇道:“怎么会?”在他看来自己的宝贝闺女那可是千好万好的。 薛氏叹气:“这样子的要求,也只有从小一点点灌输进去了,不然谁会干?”言罢,正想说这些事儿还早着呢,先寻摸着吧,就听郑泽啪地一拍掌,道了句“有了!” “什么?” “可不就有现成的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几个弟子,可不是随我揉搓?”郑泽也不只是灵机一动,还是早有预谋。唉……说完之后就有些舍不得了。 薛氏将丈夫的那些个学生都在脑海中寻摸了一边,迟疑道:“崔郎君?”这说的是崔申之子,崔丽华之兄崔望阶。 郑泽脸上表情酸溜溜的,更多的是跃跃欲试:“就是他了。不过且看看吧,看他有没有这个福气。若是不堪造就,哼哼……”崔望阶此时正在曲江池畔与人喝酒斗诗呢,忽然就觉得背脊一阵发冷。 薛氏:“……其实凝之与阿媞青梅竹马,倒也是极般配的。” 郑泽想都没想就摆了摆手:“说什么呢?阿姮已经嫁到了他们家,阿媞就没必要了。且那小兔崽子不合我的眼,不行。” 薛氏也就是这么一说,听了郑泽的话还是给气到了,毕竟那是她娘家侄子!当即就哼了一声,不去理会这发了癔症之人,回内室去了。 郑媞如今确实还有些小,情窦未开,虽说被不靠谱的父母给调侃地害羞了,但是第二日也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照样黏在薛氏的身上撒娇,同样的,郑泽一来就立马没良心地抛弃薛氏,薛氏只能说她已经习惯了。 这一日下午,针线房的人送来了前几日才新剪裁的新衣,比初春之际做的那些春装更要飘逸轻灵一些,正适合参加过几日曲江池畔即将举行的牡丹花会,那也是全长安贵胄们的一次盛会。几乎全长安的女郎们都在挑选着合心意的衣裳首饰,也几乎是全长安的郎君们都在摩拳擦掌着要虏获一二小娘的芳心……是的,这还是一次变相的相亲大会。如永昌坊太尉府的庶长子二郎,就是带着任务去的。 说起这邵二郎君,其实还是挺幸运的,首先,他虽是个婢生女,却是在邵翼的原配嫡妻卫夫人十余年未生育的情况下出生在世上的,虽说一生下来生母就被转卖掉了,但是好歹得到了承认,好歹还得了嫡母卫夫人几年的真心宠爱。可惜在他五岁上的时候,嫡母竟然怀孕了,生下了邵启邵三郎,真正的嫡子出生了,他这庶子也就没有了价值。不过卫夫人心善,依旧善待他,是以邵二郎的童年还是挺幸福的。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卫夫人在生下邵启不到一年,竟然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了。 邵翼位高权重,自然不能一直鳏居,给妻子守了一年的孝之后,为了避免娶公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就将昔日手下骠骑将军罗万通之女娶进了门来。这将门虎女不是说说的,罗氏进门的头几年倒是还好,后来生下了子女,便连邵启都不放在眼里,恨不能除之了,更何况他这没身份的?以至于到了如今,都十七了,还未成家,甚至议亲都没有过。 罗氏不畏惧人言,邵翼也不太管这些内宅的事物,直到近日,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觉得不能拖了,也不跟罗氏说,直接就将邵二郎叫去自己书房,跟他说:“为父给你看中了一门亲事,乃是中书舍人周子贺的胞妹,家中算不上世家大宦,却也是百年书香之家,是极好的,初十日牡丹花会的时候,你们可以一道。” 邵二郎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他说不出话来了,晕晕乎乎地回自己的院子去,然后遇上了邵启,见二兄比往日里更加木讷了两分,邵启不由得纳闷:“这是怎么了?” 邵二郎黝黑的脸庞上显出了两丝红色,只道是没什么。他与邵启都还未成婚,是以在内院没有他们的住处,此时若要回院子的话,正好同路,邵启挥开折扇来回摇了两下,忽然问:“二兄要娶嫂嫂了吗?”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话一出口,觑见邵启笑的温良无害的样子,邵二郎泄气了,他知道自己被诈出来了。不过这个弟弟从小就精,他早已经习惯被对方压制了,此时也不觉得多么难堪,便道:“父亲是这样说的。” “哦?是哪家的小娘这样有福气?”邵启对邵二郎还是很不错的,此时也有几分关心,并且道,“我届时帮你去打听打听。” 谁知邵二郎一听就忙不迭地拒绝道:“不了不了,父亲定的人,定然是好的,打听人家做什么?且人家也是书香之家的小娘,与士族、勋贵亦或是宗室女们都不一样,平日里最是贞静贤淑的,又能打听出些什么来呢?还是别了。”其实是怕邵启坏事儿,没有谁比他更晓得邵启是个多么会闯祸的人了,自小到大他不知道被牵连了多少回,别的事儿就算了,这娶亲乃是人生大事,万不能让他给破坏了的。 可是邵启不知道这些啊,他还觉得自己名声不错呢,至少他一直对这哥哥挺好的,所以压根儿就没想到人家这是怕了他的惹事能力啊,还跟邵二郎道:“就是因为是大事儿,才不能马虎啊,万一娶回来个夜叉怎么办呢?放心,我托了张二,他可是个包打听。” 弟弟这样热情,可是把邵二郎的冷汗都吓出来了,不由得着急道:“你们可不兴胡来的啊……”憋了半天,终于道,“而且,初十那一天,我自然就能见到人了,你们可别来给我添乱啊!” 邵启恨铁不成钢:“等到那一日见了面以后可没有你后悔的余地了!若是打听出来不好,你到时候不去不就得了?” “这如何使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那周小娘貌丑无盐……我,我也认了。”邵二郎咬牙道。 邵启唉声叹气,有些失望呢。 唯恐天下不乱的走了,邵二郎摸了摸头上的冷汗,暗道好险。 第32章 郎子在线阅读 第32章 郎子 第32章 郎子 第33章 乐游园1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3章 乐游园1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3章 乐游园1 牡丹国色天香,素有花中之王的美称,自前朝起就为贵妇、贵女们所钟爱、追捧,近年来每到四五月份花季之时,永远是最热闹的时候,各地的种植园、花卉行会、富商亦或是小贩都报以极大的热情。若是能培育出一株品相极佳的极品牡丹,让贵人们瞧中买下了,可是一夜暴富的事儿呢。 因为每当这一时节,贵女们出门游玩、赴宴都会忘头上插戴牡丹花儿,女郎们除了要比较相互之间的衣着首饰,就是比较谁脑袋上的花儿好看、难得,这也就是变相的斗花会。但是每年官方参与的,几乎全长安都动员起来的大型牡丹花会却只是一年一度的。而今年因着冬日长,天气暖的慢,是以牡丹花的花季也要较往年更晚了半月左右,就定在了五月初十日,不仅是未婚的小娘、小郎们,就是年纪一大把的朝中公卿也是要来凑一把热闹的,不可谓不盛大。 与此同时,应运而生的便是斗花、斗诗环节了,每年借此成名的花商以及才子比比皆是,成名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贵人们的亲睐或者是拉拢,如何能不心动。 到了初十这一日,郑媞跟往日里一样,卯时正起床,因着这时候天气渐暖,外头已经天光大亮,梁妈妈正在给这嘴馋的小娘子在厨房里忙碌吃食,阿绵跟阿纪则是领着使女们进来给郑媞洗漱穿衣打扮。 阿沁细心地为之绾了一个双螺,因为今儿个是要插牡丹花的,是以许多太过华丽的首饰不能插戴,阿沁便在绾发的时候往里头缠进黄玉串成的珠串,隐在乌黑的发间偶尔能见闪烁莹润之光,正好与郑媞今日里穿的嫩黄色镶边的嫩芽色交颈襦裙一个色儿,衬得雪肤如玉,大方且娇俏。 用了些吃食,到了薛氏那里,有使女奉上托盘,上头是几朵还沾着露水的牡丹花儿,俱是重瓣形态,色泽不同,却朵朵夺人眼球,让人禁不住眼前一亮。 薛氏微微抬了下巴,使女便上了前来,薛氏亲手将中间一朵金玉交章取了过来,给郑媞插在右鬓间,点了点头,说:“这个好。”金玉交章是黄牡丹的一种,与姚黄一样是被大肆追捧的种类之一,不过色泽更偏鲜嫩一些,生的略黑亦或是面容稍显平淡的便衬不起,郑媞却是天生的一副好皮相,虽年幼却正相衬。 郑媞笑嘻嘻地拿出靶镜照了照,也伸出手给薛氏挑了一朵楼子台阁型的红霞迎日,说:“这个最衬阿娘。” 母女两个复又披了披帛,往松鹤堂而去,给何老夫人请安,请完了安之后与其他的女眷们一道儿坐车出门。 曲江池位于长安城的东北面,除了蜿蜒绵延数百里的曲江池,还有错落有致的园林山水,今日的牡丹花会便是在其中最大的一座牡丹园里举行,这园子是前朝惠帝的时候开建,末帝时候落成,自曲江中段而起,末端而终,园内山水假石,亭台楼阁,无不华丽精美,雕栏玉栋,足够能容得下数万人,还有一个极好听的名字,叫做乐游园,如今被划为皇家园林,寻常不对外人开放。 郑家人到的不算很早,下得车来,早有数不清的香车宝马停在那儿,花枝招展的女郎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说话,时不时发出两声娇笑,格外地吸引人的注意。到了地儿不多会儿,就听到崔丽华在喊她:“十娘,这儿呢!” “丽华姐姐,你这样早?” 崔丽华先笑盈盈地给卫氏、何氏、薛氏等人问安,然后才回答说:“也只比你们略早了一刻钟罢了,我阿娘她们已经在那儿等着伯母、叔母们了呢。”这个时候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圈子,小娘们也大约不喜欢被拘在长辈们的身边,薛氏等人也并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便放了她们自去玩了,只是卫氏不让十二娘离开身边,一来是不放心,二来则是十二娘实在是太小了些,与郑媞、崔丽华等能有什么话题好说?大家都是千娇万宠长大来的小娘子,谁耐烦总哄孩子玩儿?且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只是十二娘不干,非要跟着姐姐们一块儿,不然就瘪嘴要哭,卫氏假意斥责了几句都不见效,威胁说“以后都不带你出来了”也不行,最后只能让八娘与十一娘这两个亲姐姐留下来与妹妹玩,九娘自然也走不了了,这样一来大家便都有些无趣。虽说有崔丽华了,但是郑媞跟十一娘玩得很好,此时自然不好意思直接走掉了,便求情说:“大伯母,让十一娘与我们一块儿去吧。” 十一娘闻言便有些期盼地看向母亲,谁知卫氏却问怀里的小女儿十二娘,说:“让姐姐们去玩儿,十二娘留在这儿陪阿娘好不好?一会儿也有漂亮的花儿哦。” 十二娘才五岁,懂什么,但是平日里有卫氏心肝宝贝似的宠着,姐姐们也必须让着她,此时只知道跟着姐姐们才有好玩儿的,哪里能肯单独留下呢?便想也不想地道:“跟阿姐一块儿。” 卫氏便对十一娘说:“你做阿姐的就疼一疼妹妹罢。”又说郑媞,“外头有什么好玩儿的,被那些寒门子弟冲撞了可怎么是好?到底是在咱们身边更放心一些。” 卫氏只是伯母,郑媞才不听她的呢,就看薛氏,薛氏道:“那你与丽华相互照应着。”又对使女们说,“照看好娘子。”还让陈片亲自领人护卫着。 如此一来,卫氏也只能撇嘴了,何氏一直不说话,十一娘的眼眶都红了,咬着唇不发一言,眼睁睁地看着郑媞跟崔丽华撒欢去了。临了卫氏看十一娘这样子有气,斥道:“板着脸做什么?欠你多还你少吗?多跟你阿姐学学,不要成日里野丫头似的疯跑。” 十一娘的眼泪嚯娑就掉了下来,只是她一贯来性子硬,现下只觉着分外丢人,梗着脑袋不说话,伸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抹,好在年纪小不用上妆,不然这时候定然早就糊掉了。 卫氏最看不惯她这幅死不悔改的样子,有一种“你骂任你骂,我就是不改”的感觉在里头,当即就眉毛一挺,还要再说,却听薛氏皱着眉头道:“这是大嫂的家事,按说是没有我置喙的余地的,只是现下却不是好时候。”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拉下脸来,真的是嫌不够丢人吗?而且别以为她不知道,不就是指桑骂槐地说阿媞吗?卫氏一直觉得是郑媞回来以后,将十一娘带的越发地不受教了。 卫氏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人,薛氏若是不说话,她倒是能一直当她是个软面团子似的一直捏,但是薛氏板起了脸口气生硬地说话,她便也不言语了。 一群人默默地往远处贵妇们聚集的地方走去,等到了地儿,卫氏便找借口跟薛氏、何氏等分开,寻自己的娘家人说话去了,自然还领着四个女儿了,薛氏也乐得轻松,与崔丽华的母亲赵夫人携手聊了起来。 “斗魁楼?来这儿做什么?”郑媞被崔丽华带着穿过了老长的一段路,总算是到了乐游园里头一幢四层高的楼里,走进去就见大厅中央一个偌大的圆形高台,台面上还铺着波斯羊毛地毯,高台四周摆放着一排排的胡床以供人歇脚,楼梯上去的二、三、四层上头则是一间间的雅间以阻隔住人们的视线,但是上头的人若是想要看个真切,则也可以将长约一丈的大窗户支起,底下高台上的情景一览无余。郑媞又问:“难不成便是在这儿斗花么?”可是转念一想,又似乎不太可能,这楼确实是大,乍一估算约莫能盛下千余人,但是今儿一天来这儿凑热闹的顾忌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吧?怎么可能? 谁知崔丽华却说:“对呀。”又道,“你还是头一次参加,可能不晓得,这可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一会儿我阿娘跟你阿娘也肯定是要来的。富贵极品的牡丹本就是供咱们用的,自然只有咱们少数的几家才有资格在这儿评喽。虽说其余地方也会斗一斗,可是这斗魁楼里的才是最权威的,每年这儿的牡丹王都会被权贵们加码到极高的价格……” 听着崔丽华滔滔不绝的讲解,郑媞算是明白了,她歪着脑袋道:“这岂不是无趣,闷着怪难受的。”说她野,还真的没说错,整日里闷在屋子里,她真的受不了。 崔丽华说:“谁跟你说要一直闷着了?”说着压低了声音道,“一会儿可多漂亮的小郎君会为他们欢喜的牡丹花儿吟诗赋词呢,咱们一是为看一看今年的花王,二是评评看那家的小郎君最是秀美如谪仙呢。中途没什么可看的时候,直接后头出门就是园子,也种着牡丹,不过都是一些普通品种,不无聊的……且现在还没有开始呢,我先带你来认一认雅间,一会儿万一走散了,你也可使人领了来。走吧,现在去寻何姐姐她们,就等你了。” 郑媞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一向来稳重大方的丽华姐姐也是个爱好美色的呢,不由得用薛氏打趣她时的话语去打趣崔丽华,“丽华姐姐你羞也不羞,竟想要偷瞧小郎君!” 崔丽华只比郑媞大了半岁,两人都还是半大不小的女郎,能知道些什么?不过就是因为还不懂,所以才能将“看小郎君”说得这样坦然而正大光明,还带了好奇,但是再不懂事儿,那也晓得这个不能说出来,不然真要羞死个人,闻言便不禁恼道:“你这样子胡说,我不跟你好了!”说罢就要走人。 郑媞有些急了,连忙拉住人,很没节操地改口道:“不说了不说了。”崔丽华这才转怒为喜,和好了的两个小娘子复又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何姐姐,快看,她们来了。”走至一处绿草茵茵的空旷草地,地上铺着羊毛毯子,毯子上摆放着一些果盘点心碟子以及浆液壶,竟像是在这儿野炊望风,那儿正有四五个面熟的小娘子们或是站着,或是跪坐,或是半蹲地等着了,看到她们来了,纷纷开始叽喳了起来,其中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眉心有痣的俏丽小娘远远地就笑着摇手招呼她们:“嘿!你们是哪一家的女郎,怎的生的这般绝色?莫不是九重天上的牡丹仙子吗?” 众人都娇笑了起来,纷纷道:“书娘妹妹忒不厚道,一样的话儿调侃了咱们不知道多少人了。”又对才到的郑媞、崔丽华道,“两位妹妹来了,牡丹仙子又要换人做了。咱们呀,也别比了,就去讨好书娘妹妹,反正这些都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七表姐。”郑媞先上前唤了那位眉心有痣的书娘,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丞相兼中书令何家的七娘子,郑媞该喊表姐的。 “你怎么来的这样迟?等你好些时候了,原本是要去寻你的,但是丽华妹妹与你最好,咱们就不好跟她抢活计了。” 崔丽华说:“书娘姐姐这张嘴能将烟囱说直!”不过她本就跟郑媞好,别人当着郑媞的面这样说,她也是很高兴的。 郑媞捂嘴偷笑:“那是。”又道,“若是早早地知道七表姐在这儿封仙,我可得早些来才好呢,你们都不告诉我!” “来得晚又有什么打紧?这仙子也不要封地,随便爱封多少封多少好了。”赵家的十八娘笑盈盈地道,“你们谁喜欢,来我这儿说,我给她想个封号。就叫牡丹仙子,岂不是太俗了?” 众人都嘻嘻哈哈地闹开了。忽听一个带点儿沙哑口音的男声传了过来:“我说你们这群小娘子,竟然一个个地自比神仙妃子,羞也不羞!也不知究竟是不是丑如夜叉,不若站出来给郎君我瞧瞧,我来给你们评一评?” 众女笑声一歇,她们现如今所处的地儿是属于较偏的,边上不远处便是园子的矮墙,那欠揍的声音便是从墙的那头传过来的,再看,就见一十二三岁的小郎正笑嘻嘻地趴在墙上,往他们这儿瞧着呢。 “张大郎!你去死!”书娘眉目一拧,捞起地上的桃花酿的锡壶,用力掷了出去。书娘也不是个文静的,平日里骑御也是很不错的,这会儿不禁力气不小,准头也不差。眼看着那锡壶气势汹汹而来,那张大郎“哎呀”一声怪叫竟然跌了下去,然后听到墙的那边一串此起彼伏的叫声,还能听到张大郎气急败坏的声音:“如此野蛮!邵三、崔六你们耍我!” 第33章 乐游园1在线阅读 第33章 乐游园1 第33章 乐游园1 第34章 乐游园2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4章 乐游园2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4章 乐游园2 “七表姐,你认得外头那登徒子?”郑媞问。 书娘方才掷锡壶的时候太过用力的一些,胳膊似乎被抻了一下,这会儿吃苦头了,身边的贴身使女正在为其揉捏,此时闻言便气哼哼地道:“满长安的谁人不识他张大郎呀?也就是阿媞表妹你回京不久才不晓得,日后碰见这张大郎呀,只记得狠狠揍他便是了,话都不要跟他多说。” 书娘这话说得不轻,矮墙外头的几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都不由得发出“嗤嗤”的喷笑声,显然是在幸灾乐祸。张贵溪看着几个损友,揉了揉被摔疼的屁股、肩背等处,呲牙咧嘴的看着邵启跟崔望阶还有弟弟张去病,“快扶我起来呀!”一会儿那几个剽悍女人追出来抡棍子的话谁也跑不掉! 好在长安贵女们剽悍归剽悍,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徒手番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也是不会做的,且今日里可是争奇斗妍的牡丹花会啊,身上的衣裳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弄脏了可怎么是好?总而言之,外头的这些“登徒子们”得以顺利地溜走了,气的赵十八娘跺脚道:“这张大跟邵三怎么老实了没几日,又这样不靠谱了!对了,方才张贵溪喊得崔六是谁啊?难不成长安两害要变成三害?” 崔丽华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不过书娘是个聪慧的,不大会儿便恍然道:“难不成是崔望阶那厮?” 真相了! 不过因为邵启是郑泽的弟子,便也算是郑媞的师兄,而崔望阶又是崔丽华的二兄,是以大家不好说太多,免得伤了姐妹感情,便将火力通通对准了那爬墙的张贵溪,当然了,言语上带上一两句还是在所难免的,好在郑媞跟崔丽华不是十分小器之人,并没有生气,更何况方才那张大郎可是将她们都给排揎进了呢。私下里臭美一下也就算了,让郎君们听个正着,真是太尴尬了,书娘与赵十八娘也未必没有恼羞成怒的成分在里头。 这一段恼人的插曲过后,大家便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在那儿吹风聊天了,便提议到处去走走,书娘说:“阿媞表妹许是还未来过这乐游园吧?咱们正好逛一逛,下回来了也能混个眼熟。” “好呀。” 她们所处的地界较为僻静,往外走去,虽没有上元节灯会那时的人山人海,但是一眼望去,却也实属热闹非凡了,乐游园的前身就是个不大不小的牡丹园,不过后来因为贵人们的需求而一再扩建,成了如今这巨豪的园林,但是里头的种植园自然也是一扩再扩了,今日里正好可以供人观赏,若是有看中的,还能跟官府买下来……这也是不怎么富裕的朝廷的一项敛财渠道。再比如说等会儿斗魁楼里的斗花,每卖出一株,商人们也是要缴纳重税的。 不过郑媞等人也只是看看,一般这样子大喇喇摆出来的大批量的牡丹花儿,她们肯定是不会买的,只是跟着人群凑一凑热闹罢了。不过若是有出来幽会的小情侣,却又另当别说了。 “阿媞?” 恍惚听到有人在叫她,郑媞转过身去,就见邵四娘一脸惊喜地朝她们走了过来,“阿媞,真是巧呢,你要买花儿吗?咦,你头上这个黄牡丹真好看,一层托着一层的。” 与邵四娘一道儿来的几个女郎也都凑了过来,因为生活交际圈子的不同,是以彼此之间都叫不出名字来,邵四娘便为她们介绍:“这便是我与你们说过的那位好妹妹郑家娘子。”又说,“阿媞妹妹,这是我几个舅舅跟姨母家的姐妹们。”又着重介绍了另一位女郎,“这是中书舍人的胞妹周大娘子。” 这周大娘子看起来比她们都要大,约莫有十四五了,穿着浅碧色折枝纹压边襦裙,头上是两朵粉色的小口牡丹,容貌秀丽,笑容也十分矜持。 郑媞自然是笑盈盈地与她们问好了,只是这一下子拥了七八人过来,郑媞这边有两位女孩儿的笑容都淡了下来,尤其是赵十八娘,在听见邵四娘子连“金玉交章”这样负有盛名的名花都认不出来,而笼统称之为“黄牡丹”的时候,眼底不由得泛起一丝鄙夷之色,不过因为对方是来找郑媞的,而郑媞也并没有露出什么不高兴的样子来,她才碍于面子没有甩袖离去的。 邵四娘子又问询了七娘与十一娘,或许是是许久未见了的缘故,邵四娘子待她十分亲热,很有将旁人都给撇下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郑媞觉得今日的邵四娘有些奇怪。正在这时,周大娘子道:“不知郑娘子此番要往何处去?” 总算是从邵四娘子的滔滔不绝中将郑媞给解救出来了,郑媞不动声色地将手从邵四娘子的手中收了回来,道:“姐妹们照顾我,说领着我到处去瞧一瞧,这会儿正要往斗魁楼去。” 周大娘子“哦”了一声,就不再说什么了,让人好生奇怪,而邵四娘子则因为周大娘子的打断而有些不高兴,脸色沉了沉,转而对郑媞说:“真是巧呢,我们也在斗魁楼得了个雅间,那咱们一块儿去吧?” 只是有人却不高兴了,说话的是邵四娘子的舅家表妹罗小娘,只听她道:“斗花会还要再过半个时辰才开始呢,现在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你要走你走,反正我还要在外头。” 话是这样说,但是这可能吗?邵四娘子被这罗小娘的话一挤兑,真是给噎到了。 不出意外的话,周家大娘子约莫会成为自家二嫂,今儿个出来,她是有任务在身的,便是震慑一番这周大娘子,好叫她知道自家远非她周家所能比得了的。其实在此之前,母亲罗夫人是想要在娘家选一个庶出的侄女来配给庶长子做亲的。故意给二郎拖着,也是为了让他急一急,于己方更有利一些。 谁知丈夫竟然不声不响地就给安排好了,这让罗夫人措手不及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点儿危机感,邵翼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原配嫡子三郎的头上,其余子女多有不及,谁曾想这不声不响的二郎竟也这样有手段,有本事让邵翼亲自过问亲事了,寻的虽非士族女子,却也是书香门第的女郎,还有一个做中书舍人的兄长,这岂非给二郎平添了许多的底气?这绝对不行!这也让心眼儿一向不大的罗夫人紧张了,以后二郎媳妇必须得是她这边儿的人! 但是邵翼的话她也不敢违背,只好让女儿出力,给这周娘子一些厉害瞧瞧,叫她先害怕了自己,然后再给一颗红枣,不怕她不向着自己。但是罗夫人实在是太高看邵四娘子了,想她就算是再有心眼儿,那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娘子罢了,能唬的了谁?因此除了在言语上不咸不淡的挤兑了周大娘子几句,如挑剔人家的打扮,说周大娘子今日戴的牡丹花儿小朵,开得不够大气等等。谁料这周大娘子很有几分牙尖嘴利,也或许是家中有过嘱咐,对这太尉府中的情况有些了解,竟是不咸不淡地就顶了回去,说:“牡丹再是花王,那也只是为了衬人,四娘妹妹觉得我这什样锦不好,我却觉得正衬我呢,或者这便是各花入各眼吧。”直接堵得人无话可说,邵四娘子只有冷笑。 然后便碰上了郑媞一行人,邵四娘子一来也是真的想要跟郑媞这个比较活泼且谈得来的士族小娘子亲近一下,二来则是想要让周大娘子看看自家的层次,毕竟七姓贵女可不都是好脾气的,便借着与郑媞的攀谈显示关系非同一般,由不得日后这周大娘子不来巴结自己。却不知今日这样心急,还有一些不分场合,已经让与郑媞一道儿的几位女郎心里不高兴了,也让郑媞感到有些不适,不过她自己并未察觉罢了。 而此时自己的亲表妹竟然还这样不给面子地当众反驳她的提议,让她不由得有些难堪,但是这罗小娘是她外祖父的嫡亲孙女,十分得她大舅舅的宠爱,邵四娘子当然不敢直接将人丢下了,是以只好与郑媞等人别过了,只道:“那阿媞妹妹先过去吧。” 等到走出了一段儿,赵十八娘有些郁闷外加鄙夷地道:“那兵家女郎也忒不懂规矩,拉拉扯扯的我都替阿媞妹妹难受的慌,不过那周娘子倒是挺有趣的,却不知怎么会与她们搅合到一块儿去的。” 崔丽华则是道:“你们怎么好像挺熟的样子?” 郑媞掏出帕子擦了擦额间的汗,道:“你们也别总兵家女兵家女的叫人家,她三兄可还是我师兄呢,算是八竿子打得着的关系。”一边又忍不住奇怪,“她原先不这样的,今日不知是怎么的。” 书娘则是皱了皱鼻子,道:“真不知表叔怎么就瞧中了那邵三呢?”因为其祖父何丞相与何老夫人是嫡亲的兄妹,是以要喊郑泽一声表叔。然后道:“好吧好吧,不这样说她了。” 赵十八娘也只好勉为其难地道:“不说就不说吧,算是给阿媞妹妹一个面子。”完了又八卦道,“不过你们可能不知道,邵三跟家中那位继母罗夫人可是不太和睦的呢,邵三小时候差点儿就让那位罗夫人给害的丢了性命,小的时候听我阿娘念叨的,那邵三小时候还失踪过一年半载的呢,那时候谁都以为他死了,邵太尉差点儿要休妻来着。是以邵三跟他继母生的两个孩子可没什么骨肉之情的。若是邵三晓得咱们瞧他的面子而对他那妹妹好一些,定然会气的吐血的!” 郑媞不由得咋舌:“真的?”怨不得人说后娘狠毒,问“究竟怎么回事儿呢?那怎么又没有休妻呢?” 却听书娘跟崔丽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这谁不知道呀?”又说赵十八娘,“就你会拿出来唬一唬阿媞罢了。” 赵十八娘吐舌,她说:“具体的谁知道怎么回事儿呢?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一二年却是没人说了,想想也是够可怜的。”生活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娘子们总是容易爱心泛滥的。 郑媞亦是如是,尤其对方还是她师兄,还是个漂亮的师兄。脑海中想象出一折折悲惨事迹,血淋淋的,呜呜呜呜,好可怜。 一路慢走闲聊,过了好一会儿才晃回了斗魁楼里,原本空荡荡的一楼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郑媞她们的护卫在前头开道,有请出各自家族的徽记,才得以再次进楼,使女们则是将几人牢牢地护在中间,留出一条道儿来往二层的雅间而去。 因为七姓士族在二楼这儿的雅间几乎是十余年来从未变动过,还都是连着的,相互串门也是极方便的。郑媞窜进了自家的雅间,薛氏等人果真已经在了。这雅间并不只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屋子,而是分了三四个隔间,相当于外头酒楼里的三四个雅间了,为的就是世家大族人多,以免容不下。 一走进去就能听到十二娘高兴的呼声,再一看,原来是八娘与九娘在陪她玩儿投壶,而十一娘还是微微翘着嘴巴气哼哼地独自坐在窗辕边的长榻上不理人,谁来了也不理,八娘过去轻声劝了两遍:“你别老是跟阿娘对着干,顺着她一些不就得了?”但是十一娘委屈呀,她才不要顺着!如此一二次过后,卫氏心里的那点子愧疚彻底消散了,让八娘九娘都不许去理她,于是就变成现在这样一个人生闷气了。 好在郑媞回来的早,还给十一娘带了玩具,只见她将一只竹编的小壶,里头是一只翠绿色的蝈蝈,正没头没脑地东撞一下,西磕一下,笨拙地可以。十一娘本来是生气郑媞没义气直接抛下自己跑去玩儿的,这一下子倒是让新鲜物事给吸引了,伸手接过来,还是气哼哼的语气,却是带着惊奇的道:“这时节那儿来的蝈蝈呀?” 郑媞给她揭开谜底,道:“是商家在大棚里养出来的,数量可稀少啦,看我对你好吧?” 十一娘问:“这是打哪儿来的?” 郑媞还没说话呢,就听外间走进来的郑杏道:“还能打哪儿来的?从我这儿抢走的呗,我这兄妹果真是不如姐妹亲呢,真是伤心啊。”说完还很夸张地做出一副悲痛的样子出来,让人忍不住发笑,十一娘则是有些难为情,将之推给了郑杏:“还是还给堂兄吧,我也玩不来。” 郑杏伸出爪子抓了抓郑媞的脑袋,把她的金玉交章给打地一偏,又赶紧在妹妹发火之前将之扶正,还煞有介事地夸奖道:“嗯,没见过比这更美的小娘子了。”将妹妹哄高兴了之后,又大方的道:“没事儿,这也不是我弄来的,三郎那儿还多着呢,我再去拐两只来就是了。” 大鹏孵化出来的反季蝈蝈就跟冬日里的蔬菜一样精贵,三兄怎么会有的?还有许多?十一娘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发问。她想的是自己的庶兄郑三郎。 郑媞则是想到了,方才同情悲剧人物的心情还没过去,不由得对兄长道:“这多少金呀,记得给人家啊。”继母当家,相比邵师兄手头定然是不宽裕的。 郑杏没当回事儿,不过嘴上却是赞她道:“阿媞真懂事儿。” 第34章 乐游园2在线阅读 第34章 乐游园2 第34章 乐游园2 第35章 斗花1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5章 斗花1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5章 斗花1 正说着话儿,一楼渐渐传来悠扬悦耳的丝竹之声,今日的着重节目斗花会终于是开始了。 一个个雅间的大窗户都慢慢地被支起,郑媞跪坐在窗边的长榻上趴着窗辕往外看,越过不算宽阔的廊道,低矮的美人靠,从雅间儿里就能直接看到一楼那个圆形的大高台,只是一会儿若是想要看得十分清楚的话,恐怕也是不能够的。是以一楼台下的花商们排好了各自的顺序,便往后头而去,将一楼最好的观赏位置留给了贵人们,不过可惜的是,似乎都已经让人给占了去了。 郑媞有些小小遗憾地趴在雅间的窗台上,用平视的目光眺望过去,还能瞧见对面雅间窗户里探出来的几只小脑袋,在跟她做着同样的事情。 两边的视线一对上,都纷纷朝着对方吐舌头扮鬼脸,郑媞觉得好玩,准备做出一个极丑无比的鬼脸出来,便努力将眼睛往上翻,吐出舌头作怪似的要去舔左边的梨涡,那嘴歪眼斜的怪样子简直是要多扭曲有多扭曲。竟是与对面那看上去比她还要小上两岁的小娘子较上了劲儿,两方相隔地远远的,却玩的不亦乐乎。 “这……小师妹?”忽如其来的好听的男声让郑媞的眼睛差点儿抽筋,结果下一刻眼前出现了一张唇红齿白的秀丽面孔,那双墨染一般的黑色瞳孔里头倒映出郑媞做出的鬼样子,眼前这人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在憋笑。“三郎,干嘛呢?”又有一双粉底皂靴越走越近,郑媞瞬间羞得满脸通红,“啪”地伸出爪子,将窗外那张好看的脸推开,支着窗辕的核桃木支架一撤,窗叶子应声而落,还有咔擦的一声,听的人格外牙酸。 邵启:“……”好吧,阿媞还是这么可爱。 郑杏与十一娘才放下了手中的蝈蝈壶,是以没瞧见方才的一幕,此时便都有一些奇怪地问:“怎么把窗户撂下了,都看不到了。”一边挤上了长榻。 郑媞没法儿将自己干的丢脸倒霉事儿述诸于口,只好委委屈屈地复又支起了窗户,嘟着嘴将圆润的小下巴垫在交叠着的肉嘟嘟的小手上,犹自羞愤着。 不一会儿外间传来了说话声,郑媞的两只小耳朵刷的支楞了起来,好嘛,还敢过来!郑杏“咦?”了一声,道:“阿启跟佛生来了,我去瞧瞧。”又问郑媞,“你去不去?” “不去。”郑媞答得分外干脆。 “哦。”郑杏就自己撩了帘子出去了。不一会儿,郑杏又进来了,轻声道:“跟我出去。” “干嘛啊?”郑媞翘着小嘴巴表示不愿意。 “阿启太机灵了,方才就着人在下头抢到了几个位置,咱们下去了正好。这不特意来喊咱们吗?嘿,你还不领情呀?那我叫十一娘去了啊!” 十一娘眨眨眼睛,将小小的羡慕压在了心底,摆摆手说:“我不去,我在这儿看挺好的。” 郑杏却是不好意思了,便道:“没事儿,咱们几个也不分什么你我,一块儿吧。” 相信世上没有哪个小娘子是不臭美,不爱面子的,郑媞当然也爱啦,只是却让个美貌的小郎君给看了去了,心下有多别扭就不消说了,更何况他方才还笑她!郑媞简直恨不能钻进地底下去。奈何现如今却要为了一株牡丹花儿而折腰……郑媞一心矛盾地拽着郑杏走,一张红的茱萸似的小脸儿有一半埋进了兄长的广袖之中,弄得郑杏是一头雾水。 “师妹好。”见半天没见郑媞主动打招呼,崔望阶跟邵启便自动与她招呼了,两人都是笑眯眯的,郑媞闷声闷气地也问了好,余光朝邵启瞄去,后者一本正紧的模样儿,仿佛方才窗户外头被虐的不是他一样,郑媞疑惑了,再看。直到薛氏没好气地问:“阿媞,你眼睛抽筋了吗?” 郑媞:“……”好伤心,这还是亲娘吗? 众人憋着笑出了门,找着了邵启使人留下的好位置,竟然还是在前座的,边上还有一众孔武有力的仆人们守着。之间此时的高台之上已经被摆上了整整一排约十余株的牡丹盆景,每一株都是吐蕊喷香,沾凝着露珠儿,红黄蓝绿粉白紫,各种颜色一应俱全,郑媞凑在郑杏的耳边轻轻的呼了一声:“一上来就这样大手笔,那后面压轴的花王该有多美多稀有呀?” 十一娘说:“十娘你忘记了,花王是斗出来的,不一定是在最后出场,也许后面上来的都不如这些也说不定。” 上首第一株往后分别是金环形的丛中笑,托桂型的金玉交章,还有蓝田玉、佛头青、雪映桃花和一片丹心等,等众人纷纷惊叹了一回,又有第二拨、第三波往上送,直到整个圆形高台被占去了一般的位置,一片鲜妍满目,让人挪不开眼来。有几样郑媞也叫不出名字来。 “那个好看,却不知叫什么?”郑媞指着台上一株粉色的,只见那花儿形如皇冠,有大口碗盏的大小,叶片偏圆还有些长,乍一看是粉色的,但是再细看,华陀之处带着一抹浓重的紫色,慢慢往外晕染变浅,变成浅浅的粉色。被层层叠叠的花瓣簇拥在最中间的花蕊是很纯正的嫩黄色,平凑成一个圆润的花心。生的有些像第一波上来的雪映桃花,却又不太像,整朵花儿沉甸甸的,几乎要将那细长的枝干给压弯了腰去。 郑杏闻言便看去,却也并不晓得,他说:“粉牡丹啊。”结果遭来郑媞与十一娘的鄙视,崔望阶说:“这个该问我才是,这是花卉行今年培育出来的极品,叫做青龙卧粉池的,你们不识得也是常理。” 十一娘笑道:“原来如此,我原先只知道青龙卧墨池,此番倒是长了见识。” 崔望阶闻言哈哈大笑,“这算什么见识呀?我不过就是恰巧知道罢了。”得到小娘子的赞美,崔望阶心里很是得意……虽然这位小娘子还略太了点儿…… 邵启提醒说:“该投金花了。” 这也是牡丹节最烧钱的一项环节了,若是有觉得欢喜的牡丹,便买来金花投予,每人投金花的数量不限,待统计出来以后,前十名便开始最热闹的斗花环节,决出此次牡丹节的花王、亚元,乃至最后一名……说得再庸俗一些,与在画舫中捧行首没有什么区别,都为人所津津乐道。 现如今的天下虽说不很太平,但是长安一带还是较为太平的,是以钱币的购买能力也并不弱。往往只需二十个五铢钱便能购得一石去了皮的谷物,两百钱就够市井之中的一家四口生活一个月。而这区区一朵镀金分的金花便要一千钱。 诸人都知晓这是在想着法儿地从他们的手里抠钱,但是士人们往往世代累富,养成了视金钱如粪土的狗屁人生态度,往往一掷千金。就如郑媞等几人,郑泽就很是大方地给她买了二十朵金花,让她看着玩……她便索性将其中的五朵投给了方才那株青龙卧粉池,剩下的十五朵都投给了一株墨色的,谁也叫不出名字,也不如何好看的牡丹,看的郑杏几人连连瞪眼。 郑媞眨眨眼:“我看那株怪可怜的,都没人理会它,那养他的华农该多可怜呀?” 其实她这纯属胡说八道的,这花儿的花农定然是早早地就将花儿卖给了花商,今日赚得的利润是朝廷与花卉行分成,没花农什么事儿的。 不过邵启却道:“如此,我也理会它一下吧。”竟然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金花一朵不剩地都投给了那株无名氏。郑杏连连摇头,说他俩没眼光。 郑媞则是丝毫不领情地给了邵启一个白眼,跟屁虫! 邵启摸了摸鼻子,非常无辜。 前十名的角逐当然不会为了两人的“可怜一下”而有什么改动,那株无名氏惨遭淘汰,不过那青龙卧粉池倒是得了个第三名的好成绩,算是受追捧了。接下来便是最激烈的斗诗环节了,诸人可为自己觉着最佳的牡丹作诗,以最优者得魁,斗魁楼的侍者们早早就准备好了笔墨,就连雅间里的公卿们、贵妇们都忍不住要写上两句凑凑热闹,郑杏等几人更不用说了。 第35章 斗花1在线阅读 第35章 斗花1 第35章 斗花1 第36章 斗花2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6章 斗花2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6章 斗花2 有兴致之人纷纷提笔凝思,而斗魁楼专职的解说员则是登上了圆台,开始从获得金华数最多的一株“春水绿波”开始介绍,“此株牡丹乃是今年咱们长安花卉行培育出的两株极品之一,乃是极为罕见的绣球型,花型饱满,难得的是,现如今还不是其开得最盛的时候,过得几日,便会由如今的青绿色渐变为水红色,倒也堪称魁首……” 为了照顾上头雅间里贵客们,所以等到这解说的妇人讲完了第一株并且端起茶盏稍作休息的时候,便有两名侍者小心翼翼地抬起那一株牡丹盆景往楼梯上去,让雅间里的贵客们能够仔细地品评鉴赏。虽然时间略久了一些,但是也能让诸人有更多的时间构思诗词,免得一会儿旁人都出风头了偏自己还默默无闻;也可免得旁人都有一二小诗,偏自己一样都拿不出手。且品鉴牡丹这等风雅之事,性急了反倒不美,是以大家都慢悠悠地来。 贵人们出行往往前簇后拥,瓜果茶品一应俱全不说,还都样样精致,又有仆从侍候着,说些笑话逗乐,是以并不觉得烦躁之类的。 最踊跃的永远是在一层“凑热闹”或者是“抛头露面”的年轻人,不多会儿便有人有了好诗,高声吟咏出来,诸人再品鉴,其中的佼佼者定然能够在诸人心间留下印象——名声,有时候比什么都好用! “阿兄,你有好诗了吗?”此时上头的解说员讲完之前排名第三的青龙卧粉池了,郑媞也握了支羊毫宣笔,沾了墨,沉思了起来,然后挥墨于纸上, “小楼紫霞砌,惊疑东来客。 京华紫萼开,唯觉一庭香。” 郑杏扭过了脑袋欣赏妹妹的“大作”,笑嘻嘻地给妹妹竖了个大拇指,并且拿出了自己的给她瞧:“我的呢?你瞧瞧。” 兄妹两个年纪相差不算很多,又是自启蒙起便由父亲郑泽亲自教导学问的,现下就跟往常在父亲书房里,脑袋凑一块儿讨论功课似的。 而郑氏家学渊源,郑媞与郑杏小小年纪,却都算得上是博览群书了,但是有的时候作诗不仅仅需要学识渊博,还需要某种玄之又玄,被人称之为“才气”的物事。恰恰好,这东西郑杏比郑媞要多得多了,让人想不羡慕都不行。 邵启二人以及十一娘也过来凑趣。 “郑郎可是有了佳作?”一名认得郑杏的少年郎坐的离他们不远,见状便问。 郑媞先就笑嘻嘻地代兄回答了:“正是。”又看了郑杏一眼,郑杏一直是对郑媞没什么办法的,大有被她全权做主的意思在里头,且今日本就是为了斗花斗诗而来,便由她去了,轻轻点了点头。 一层人虽多,却也并不闹,郑媞清了清嗓子,开始吟诵郑杏的那一首七绝: “水纹胭脂推云波,玉蝶偏舞点蕊心。 凝露始晓国色来,迟开皆为傲群芳。” “好!好诗!”郑媞话音才落,方才那说话的郎君便先击掌赞道。一般人赞了一首诗做得好,必会点出他哪一处用得妙哪一字用的绝,郑媞也正笑盈盈地等着呢,可惜这位郎君偏就一个劲儿地说好,见郑媞盯着他瞧,方才顿了顿,道,“实在是好!郑郎高才,某家佩服。” 不只是郑媞,就是在场的所有人无不绝倒,尤其是郑杏,茶水险些呛到,这是哪里来的怪人?却听十一娘悄声道:“这似乎是王郎君,贵妃的嫡亲侄儿,不知怎的让他混进了这儿来。” “不过……”那王郎君再次朗声道,“某家不才,也有小诗一首,就献丑了。” 众人恍然,原来是为了引出他自己的啊,知道这人底细的都不免心里暗暗地等着看笑话。 但听王郎君一点儿都不尴尬地起身,开始高声道: “颖水洛神清绝色,楼中牡丹妖无格。 千娇万媚始初放,岁岁年年冠百花。” “好!”出人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的是,说这一声“好”的正是郑杏,厅内其余人等亦是惊疑不定,不是怀疑王郎君被掉包了,就是觉得这首诗早早就情人作好从外头带进来的。因此大家嘴上不说,眼中的鄙夷之色却已经显露无疑了,除了郑杏之外,竟无一人叫好,着实令人尴尬。 “以洛神之纯比牡丹之艳,绝妙啊!且后头这冠绝百花,更是用得好,花王之名当之无愧矣!”郑杏这几月来正慢慢地与长安的圈子相融,然而像王家这样不仅是庶族,还是靠着裙带关系而封侯的人家,若无特殊情况,自然是不会有任何接触的了,是以他并不知晓此人。虽然也觉得周围人乃至这位王郎君表现略有一些奇怪,却也不妨碍他真心实意地赞美这首七绝,此时不禁客气地问道,“恕我冒昧,不知兄台是?” 王郎君一愣,然后便有些激动地同样伸手作揖:“某家怀宁县侯之子王坤。”完了后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郑郎说笑了,说实话这并非我所作,此时不过吟诵出来罢了,不及郑郎君万一。” 大家谁也没想到王坤这样老实,不禁咋舌,不过转念想想也没什么,不承认也没用!不过因此而觉得王坤坦荡的也有不少,但是更是有人觉得王坤胆小愚蠢,便有人问:“却不知是哪位大才所作?倒是好叫我等也见识一番。”说这些话的却不知道到底是何用意了,许是看笑话的居多,觉得定然是怀宁侯的某位幕僚所作吧,本想着让这王坤出出风头的,谁料王坤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自己说出来了呢。 而王坤不是傻子,虽然倾慕士族,却也受不了这样蔑视的眼神,双手隐在袖中,紧紧地握住,暗中告诫自己要忍,脸上挤出了一丝略显勉强的笑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郑媞也不由得好奇了,倒不是说能写出这首诗来的真就是大才了,也不是说真这么想见,不过就是噱头大了起来,好奇罢了。却听王坤朗声道:“正是舍妹。” 众人的注意力不免被吸引了过去,只见那王坤的身边确实有一身着男装的清俊少年郎,竟是女扮男装的王娘子,这年头女穿男装、胡服早已不是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了,不过王娘子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三岁,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又是在这样一个几乎全长安的小娘子都头饰牡丹的日子里这样子装扮,就被人给忽略了。不过此时再一看,倒是颇有一番英气。 “这就是你死对头?没想到还是个才女啊。”郑媞笑声地扭头跟十一娘悄悄话,谁知十一娘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谁跟你说的?这位王二娘可是只胭脂虎,我可不敢惹呢。” “啊?”郑媞挑了挑眉,仔细回想了一番除夕宫宴的时候自己与十一娘去更衣,碰上了真定公主与王娘子一行,可是如何都想不起那位王娘子的样子了,只记得十一娘说自己跟王小娘有瓜葛。“哦,那跟你有仇的应该是另外一位王娘子喽。” 十一娘点头:“嗯,是王四娘。” 交流了几句,复又回头继续看戏,不过并不太精彩,因为士族们注重风度,都不太好意思当众为难一小娘子,总不能说“我不信这诗是你作的,要不你当场来一首?”于是事情也就暂时揭过了。 接下来又有人重新品评、赞扬了郑杏的诗作,此页算是揭过了。不过私下里的嘀嘀咕咕到底还是免不了的,王坤暗暗松了口气,见胞妹面色冰寒也不太在意,他们就是打得让名声传出去的主意。至于日后重要场合里是不是有人请王二娘当场作诗……这个以后再说吧,能提前备下就提前备下,总是能想到办法的。 不过这些在场诸人都无从知晓,与郑媞几人也都无关,所以转眼就抛诸脑后了,继续关注着解说人接下来的介绍。只是不只是何故,慢慢地便有人退场了,原本算不上很拥挤,但是也是座无虚席的一层位置慢慢地空了下来,且认真关注的话,不难发现,离开的都是士族人家的子弟,大有一种“我不揭穿你,但是我耻于与你同处一室”的意思在里头,当然了,也并不是绝对的,像郑媞她们就还是稳稳地坐着,郑杏跟崔望阶倒是想走来着,但是郑媞不肯啊,这小娘子贪图底下看得清楚,坚决不肯走,还说:“若是走了,岂不是辜负了邵师兄的一片好意?” 好么,果然是能折腰之人。 邵启默默地汗颜了一把,方才不知是谁一直对他凶神恶煞的。 不过郑媞再不肯,当那解说人讲到第九株入选牡丹——“白鹤羽”的时候,楼上的薛氏使人来唤了,那使女说:“夫人让郎君、娘子们回去呢,说若是十娘不想回……那十娘一个人在这儿吧。”连这几个人里头谁是刺儿头都一清二楚……好吧,不清楚也难,谁叫郑媞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呢。 晴天霹雳!郑媞嘴巴刮起了油壶,满脸的不高兴,亲娘越来越不像是亲娘了!却也没有办法,谁让薛氏于她而言是逆天的存在呢?若是郑泽的话,就是撒娇耍赖满地打滚的都行,到薛氏那儿是说不行就不行的,郑泽求情也是没用。所以,在天不怕地不怕的郑媞眼里,薛氏才是四房的大家长! 如此,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委屈万分地回去了。 郑杏只好再次将广袖借给她遮面,让她可以躲在里头尽情地生气,邵启舔了舔唇,开口道:“一会儿那花儿进了雅间,再好生看看便是了,不差这么会儿的。”语气十分温柔,竟有点儿带着“哄”的意思在里头了,惹得崔望阶瞧了他好几眼,目光怪异,但是邵启自己一点儿都没察觉,他心里头有事儿,此时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看来阿媞是一点儿都记不起他来了…… 第36章 斗花2在线阅读 第36章 斗花2 第36章 斗花2 第37章 斗花3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7章 斗花3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7章 斗花3 “阿媞,来阿娘这儿。”进了雅间,随着兄长、师兄一块儿与长辈见了礼,郑媞让半靠在榻上的薛氏叫住了,不过郑媞此时心里委屈极了,小小声地在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假装没听见,就要跟十一娘一块儿溜进里间。 却听薛氏加重了声音:“媞娘!过来!” 好么,强硬起来了!郑媞瘪了瘪嘴,咬着唇,低着头,挪到了薛氏的跟前儿,两只手十根手指头绞在一块儿,这么多人在,被教训很丢脸的……不过薛氏不是卫氏,她还是比较知道小娘子爱脸面的小小自尊的,是以就算私底下再严厉,在外头还是很给这小娘做脸的,虽有些无奈,但还是温柔地解释道:“就你们在下面不好看,明日该有不好听的传出来了。” 也是,今日王家那位传说中好武且凶悍的娘子被他家兄长包装成“才女”推了出来,背后指不定正谋划着什么呢,也完全不怕人说,当所有人都不屑于与他们同处一室的时候,郑媞他们还在下头,那就是士族里的奇葩了,也是会被波及的。不要小看了舆论,那是能伤人于无形的。至于王家为什么不怕?呵,从贵妃得势且生下六皇子后,王家就已经没有脊梁骨了,他们不要名声,不要风骨,他们要的是荣华富贵,是高人一等,还要这富贵一直延续下去。 女人是记仇的,薛氏至今忘不了当年狼狈出京的场景哩,都是贵妃一系对她的阿姮有了非分之想! “你且看着,一会儿有热闹瞧呢。”薛氏搂着郑媞,也不避讳邵启、崔望阶等,后者被郑泽拉去对弈了,对于崔望阶,郑泽心里有了一个“郎子训练计划”,不过某人完全不知情罢了。 果不其然,薛氏才说完没有多久,一层又热闹了起来,让原本坐不住打算走人的王家人生生的又止住了脚步来。 “原本还抢不着下头的位置,现如今倒是捡了现成便宜了。如此就多谢王郎了。”李思芳与王坤同岁,是淮阴李氏旁系子弟,也是宫中正受宠的李昭仪的内侄,不过才十五岁年纪就已是从六品上的奉议郎,比王坤的八品翎卫却是要高上不少。而昭仪无子,靠着的是皇后,与王家不对盘简直是注定了的。 王坤有些恼怒,冷声道:“谢我什么?我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那厢李思芳就笑了,带着股士族子弟惯有的高高在上以及云淡风轻,“哦,没有么?”然后就不说什么了,领着人,寻了个好位置,稳稳当当地就坐了下来。 但王坤还就是恨他这样子的态度,心中不由得泛怒,却也不能就此走掉,不然倒显得心虚了似的……哪怕他此时真的十分心里且郁闷,看了妹妹王二娘一眼,奈何王二娘的冷脸一直就没有回暖过,冰冰凉的能冻死个人,弄得王坤心里也从不在意变得七上八下了起来。可是再想想也就没什么了,这都是父亲吩咐的,阿妹怪不得我。 圆台之上解说之人已然将排行第十的那一株名为“银红巧对”的开张型红牡丹介绍完毕,眼看着台下从热闹到冷清,在到现在的两方争锋相对,真是有捂耳朵的冲动来着,好不容易说完了,忙让侍者抬了牡丹往楼上去,自己则是可以功成身退了,只是却有人叫住了她。 说话的是李思芳,他抬手拦了一下,道:“这一株我买下了。” 王坤当即就哂笑了出声:“李郎君,我看你是在桑梓地待得太久了,还不晓得规矩吧?楼上贵人们都还没评鉴过呢,花王也还未竞出,如何能随意就让你买了去?”说完又不轻不重地道,“长安的花会总是与别地的略有不同的。”却是在嘲笑李思芳土包子了。 李思芳怎么说都是个世家子弟,虽说自近百年来中原大地上战乱不断,朝廷政权几度更迭,淮阴李氏早已不负盛名,到了今朝,不过空享士族之名罢了,但是李思芳骨子里的骄傲是不下于任何人的,闻言立马就冷了颜色,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冷测测地看着王坤:“倒是要向王郎君请教了。” “不敢当!”王坤嘴里说着不敢当,实际上却是滔滔不绝了起来,什么“要贵人们品鉴完了,竞逐出花王以及后面的顺序,逐一竞价。不过这些一般都是七姓士族们包圆了的,咱们这样身份的,一般都没戏。” 这话儿说得李思明脸色又是沉了一分,不禁咬牙看他:“凭你也配与我相提并论?”出生即决定了未来,淮阴李氏风光不再不假,但是祖宗的荣光还在,走出去还是能得到一群人的奉承恭维的,从来不会“自甘下贱”到与王坤相比。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耻辱! 王坤脸色也不好看,目光直视前方:“凭你也敢跟七姓士族比?” “你!” 两个人剑拔弩张,却又偏偏只能压低了声音状若无人地吵着架,外人看去只以为还是一排和乐的,但是当中的对话却听得两家随行的仆人恨不得能捂上耳朵…… 殊不知这一番交锋通通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楼上郑家的雅间里,郑媞正趴在窗辕上往下看的津津有味的,她边上却不是往日里与她形影不离的十一娘,而是一袭杏黄色圆领压金线云纹袍衫,系着玉带的邵三郎。只见这邵三郎正素着一张脸,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楼下,认真地端详着什么,然后嘴里喋喋不休,将楼下二人的对话几乎是一字不漏地复述给了郑媞听,然后收到郑媞星星一般闪烁的崇拜目光,“邵师兄,你真厉害!这都能听清楚?!”方才还以为他是吹牛的来着,原来真有这样好的武功? 邵启抿着唇,心里很是高兴,脸上便也带了一些出来,道:“听的,再加上看他们唇形,配合起来就差不多了。”他自幼习武,没想到竟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了。 郑媞有些欣慰地朝他咧嘴笑:“师兄真聪明。” 瞧她眼睛都弯了起来了,话说这小娘子还真是够没有节操的,不知道是谁之前还对人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失宠了的郑杏跟郑泽皆是愤愤然地如是作想。 “阿媞,过来给阿耶说说,听了什么这么好笑呀?”郑泽棋也不下了,伸手召唤女儿,跟召唤他们在晋南那会儿养的西施犬似的,不过郑媞还是颠颠儿地就过去了,直接抛弃了好不容易才讨好了她的邵师兄。 邵师兄暗自撇了撇嘴,看了看跑走了的小娘子,不禁有些郁闷的想:小阿媞怎么就长出头发了呢。完了又十分恶劣地想:唉,还是圆圆肥肥的小光头好玩儿啊。殊不知若是让郑媞晓得自己的黑历史被人掌握地一清二楚,那定然是要闹得天翻地覆的。 郑媞依在郑泽的身上,将邵启跟她说的楼下人的对话又重新复述了一遍,一遍说:“阿耶,您明日便让武师教我这个本事吧?” 薛氏直言道:“练功这么苦,你坚持不下去的。” 郑泽却是说:“好的,阿媞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郑媞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花王的争夺是一个十分漫长的阶段,等到品鉴完毕,又用完了使女们摆上来的午膳,有兴致了也赋上一首诗,送上几朵金花,大约到了午时末,总算是结束了,不出意料的,那第一株的“春水绿波”是难得的绿牡丹,获得了魁首之名,长安花卉行今年算是又出了一把风头,而给春水绿波写诗的一名周郎君也是一举成名。 底下的李思明跟王坤两人相看两厌,不多会儿便分道扬镳,分别回了各自在三楼的雅间。不过在评选出花王之后,从来只是七姓士族在那儿竞争的局面,忽然又多出了两匹黑马,便是李思芳与王坤所在的雅间,似乎对这春水绿波志在必得的样子,竟然出价到了九十万钱,郑衍原本举在手中的小锤子不由得放了下来,索性起身来寻郑泽投壶,郑泽奇道:“阿兄不是极欢喜那绿牡丹的吗?” 郑衍回了弟弟一个“你当我傻啊?”的表情,扯了嘴角,道:“不值当。你当上面是谁在竞争?不值当。” 郑泽同样咧嘴笑了笑,跟着去了外间,一边说:“明年我想办法培植一株试试看,到时候成了就孝敬给阿兄了。” 郑衍毫不领情地就训他:“都已经是从三品的祭酒了,出去人家也得唤你一声郑公了,还是办好你的差事吧,妻女的荫封诰命可都在你的身上。” 郑泽极其小声地嘀咕了一声:“阿兄你觉得大兴这艘破船……还有多少国祚?” “噤声!”郑衍直接就黑了脸,“几岁的人了!”不过孩子们都在,他也只能这样压低了声音说他两句,真是无法无天了,什么话都敢说!简直气煞他也! 郑泽只好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底下那一株春水绿波已经竞到了一百万钱了,七姓士族们也都纷纷放下了手指的竞价小锤子,任由三楼的两间去争,这时候,从窃窃私语中,已经有不少人猜到那是太子殿下与六皇子了。 原本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但是此时是两位明里暗里都争锋相对的皇子在竞争,还是今日的花王之争,就不由得人不瞩目了。 “这有什么意思?百万钱扔下去,值当吗?”六皇子所在的雅间里,身着男装,方才在楼下一直冷冰冰不发一言的王二娘终于忍不住皱眉道,不是她刻意要扰乱气氛,而是这实在是没有必要,“与其花时间在这无意义的竞争上,还不如将钱散给流民,表兄,上个月山西才地震过,到处都是流民……” “二姐,你说什么呢!”十一娘真正的“仇人”王四娘有些讥笑地讽道,“还没嫁进东宫呢,这么快就帮着那一头了?”时下士大夫们喜好清谈,对于时政民生等等,认为都是俗不可耐的事体,都不愿意谈,朝上风气也是如此,可以说是十分败坏。王四娘一个小娘自然也是随大流而走了,因此还有些看不起嫡姐。 “你!”王二娘还未说话,王坤就怒了,瞪着王四娘,“胡说八道什么?” 王四娘对于嫡兄还是有一点儿害怕的,不过想着这会儿六皇子在,王坤定然也是不会动粗的,又想着自己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如何也是不可能有地位的,不如就直接抱了表兄的大腿,便下定了决心,强梗了脖子道:“我难道说错了吗?那日父亲与你在书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今日在下面用那样不要脸的方式造势,不就是为了让圣人关注到吗?你们以为那些士族子弟都是好相与的?没见方才都不愿意与你们共处一室了吗?人家碍于风度不会出去乱说,但是咱们王家的脸都丢光的,连累的还不是表兄跟姑母吗?” “你,你!”王坤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了,坑爹啊,这妹妹是白眼儿狼吗?还是脑子有病,这话都能拿出来说?只能看向六皇子,“表兄……” 六皇子的脸色有些阴沉,良久了,才勾出一抹笑来,眼底却是让人心悸的冰寒,放在那张原本就不出众的脸孔上更显得阴兀,只见他目光瞥向王坤、王四娘,最后在王二娘的脸上定格,忽的就伸出了手来,捏住了王二娘的下巴,后者不适地皱了皱眉,脑袋一歪就要撇开,却被六皇子死死地定住,被迫与之相视了许久,六皇子终于绽开了真正的笑颜,却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他说:“表妹你别害怕,我是相信你的。”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身后的宫人,宫人知其意,那手中的小锤子在室内备下的铜鼎上轻轻敲了一下,带了点儿尖锐的嗓音报价道:“一百一十万钱。” 六皇子手上一个用劲,将王二娘甩开到了一边,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今日并非是志在必得,此刻不过配那小太子玩玩罢了,若是让父亲知道太子花费了百多万钱就是为了一株牡丹花儿……呵呵,那肯定很有趣。虽然这钱里头有八成都会到国库去,但是父亲的脸色一定非常好看。至于太子还会不会继续加价,六皇子觉得根本就没有悬念,他几乎是看着这弟弟长大来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了。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相邻的那个雅间里却再没有传出击锤竞价的声音了,静悄悄的仿若无人一般。 楼下花卉行的竞拍侍者已经连续击了两次锤子了,那太子所在的雅间里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六皇子还是没什么表情,不过捏着杯子的手却是紧了紧,楼下的锤子响了第三声了,花卉行的侍者高亢中带着兴奋的声音传来:“一百一十万钱,成!本届花王春水绿波,六皇子得。” “恭喜表兄了。”王四娘喜笑颜开,见六皇子脸上没什么笑容也并不在意,反正他一直喜怒不定,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大约都是靠猜的。 王坤与王二娘也只好道喜,跟在六皇子身边的宫人们倒是有些拿不定了,但是想想说好话儿总是没错的,便纷纷拍起了马屁来,什么“太子究竟是没有大王您的气魄大,瞧这区区一百多万钱就将他给吓到了呢”,还有什么“气势都是天生的,有的人穿上了龙袍也不想太子”…… 有些话儿说得太过于大逆不道了一些,按说若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该要这样子胡说八道的奴婢了,但是还有一句话叫做“有其奴婢有其主”,六皇子自己内心深处未必没有这样子的想法,只是近年来朝中大臣们死守着宗族礼法,太子的地位不可撼动,他已经越发的焦躁了,早年的机灵睿智也变成了求而不得的烦躁,深值于内心自己却不可知,渐渐变得疯狂。往往只有在听到这些奴婢们没度地夸赞、崇敬以及对对手的诋毁,才能让他心里舒爽无比。是以此时不仅不喝止他们闭嘴,反而半眯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出得了雅间,正与太子一行人迎面对上,六皇子不动,太子今日也不在乎他的无理,竟是主动上前道:“今日要恭喜六兄得了极品牡丹了。” 可惜的是,太子并没有在六皇子的脸上看到任何类似于心疼、被坑了之类的表情,反倒笑着朝他拱了拱手:“哪里是小王所得呢?回宫去便该献给父亲,也是我这做儿子的一片心意不是?”说罢又浅浅的做了个揖,“如此,小王先行一步了,太迟了宫门恐要落钥。” 太子抽了抽嘴角,微微点了点头,看着人跨上了马背,往长安内城而去,脸色不由得难看了起来,回头质问詹事林供:“你不是让孤不要与他相争吗?这下又让他在父亲的面前买了好去了。” 林供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道:“圣人不好破费,殿下今日若是竞下了,六皇子又该在圣人面前说您敛财无度了……”要知道皇子的年奉不过才两千钱外加一些绢帛禄米,刨去吃喝嚼用,不贪墨,哪里来的钱呢?而圣人多小气,光看看现如今已至而立之年的皇子们都不给册封就能窥见一二了。毕竟不封老子,孙子孙女也就不能册封,这能省下多少的汤沐邑跟钱财呀。 太子说:“那六皇子他……” 林供心里清楚,圣人最是喜爱六皇子,是不会怪他的。十只手指各有长短,在圣人的眼里,太子就是捡来的,六皇子才是亲生的。不过这话儿就算全天下都知道,太子也清楚,林供也不能直说,只好硬着头皮道:“想必定是会遭到圣斥责的。” “唉……”太子低下了头,他也知道,自己怎么做都是错的,望着前方,未到束发之年的少年不由得有些心灰了起来。 第37章 斗花3在线阅读 第37章 斗花3 第37章 斗花3 第38章 一片丹心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8章 一片丹心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8章 一片丹心 今次牡丹节获得花王桂冠的春水绿波竟然史无前例地未有落入七姓门阀之手,而是让六皇子拨得了头筹,简直是爆了个大冷门,尤其是东宫也参与了此次的角逐,甚至还败北了!不论是对于喜好八卦的下层小吏、市井小民亦或是权力核心的士族权贵、宗室勋贵们,都是一个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虽只是一次竞花,然而只要牵扯上了最上层的人物,人们总是能编排出无数种段子来闲嗑过过嘴瘾,什么“太子不敌六皇子,这是在变相地认输呢,想着六皇子将来能看在其今日识趣儿的份上能网开一面”,又或者是“六皇子圣人所钟爱也,其魄力自是不必说的,没见连士族都不去与之相争了吗?原先这花王哪一次不是为士族所得的,不然怎的今次就易主了呢”……一件件的说的有板有眼就像真的一样,仿佛个个儿都是这些天潢贵胄们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当然了,这到底是不是有心之人故意传出去的就不得而知了。 先不说六皇子进得宫去的事体,这厢花王落于别家,却分毫没有减少人们对于今次其余名列前茅的牡丹花的热情,甚至原本位列第四名的魏紫和位列第八名的金玉交章竞出的价格都破了百万钱,尚在花王春水绿波之上,而那一株被郑杏、郑媞以及王二娘子题过诗的青龙卧粉池则是被郑泽竞了下来,郑衍也有所收获,总之今儿个算是没有白来。 郑衍是个孝顺的孩子,买了花儿准备回去敬献给母亲的,他有些遗憾地对郑泽说:“这一片丹心生的倒是富丽堂皇且大气,也够喜庆,献给阿娘倒是正好,就只可惜的不是花王。” 郑泽笑道:“这有什么打紧的?阿兄的一片丹心都在里头了,这才是阿娘最看重的东西。” 郑衍的为人是有些不善于表达的,此时被弟弟这么一打趣就感觉有几分不自在了,不由得瞪了弟弟一眼,咳了咳,道:“算是咱们兄弟四人的。”他还是很有兄弟情的,郑清此时不在这儿,郑湖连忙摆手,道:“我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好叫大兄为我破费?却是要亲自选一盆回去与阿娘的。”接着有些惋惜地道,“就是前十名的已经竞不下了,不过也算是我这做儿子的一片心意了。” 郑泽笑着劝他:“二兄你这般客气作甚?咱们兄弟还分你我吗?咱们郑氏本宗本就人少,兄弟团结一起,这一片丹心送的岂不是更加到位了?阿娘更是要高兴哩。不然二兄以为阿娘真能缺了一盆牡丹?” 郑湖是庶子,为人却是进退有度,又是自小被何老夫人养在膝下的,很是有几分情谊在,是以他现下说的话也算是真情实意,不过到底不是亲生子,有的时候就算他也是同郑泽一样的想法,却不能够跟他一般大喇喇地说出来。要知道同样的一句话,两个人说出来,那在旁人的眼里,意思可就天差地别了。此时郑泽这样子劝他,他倒是也不矫情,顺着也就应了下来,不过还是道:“这样是好,却不能叫大兄破费,毕竟是咱们兄弟四人的心意。” 郑衍与郑泽都不与他争这个,便也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下来。 那一盆青龙卧粉池自然是送给了薛氏了,大家都晓得四房夫妻俩恩爱,郑泽又是个喜欢表现恩爱的,这么十几年看下来其实早都习惯了,兄弟几个也只笑笑不说话,不过看在女人的眼里,却是怎么都习惯不了的了。 等到晚间回了府里,大家伙儿都凑在松鹤堂里逗趣儿,何老夫人笑眯眯地听着郑泽恭维他,小儿是老来子,也最贴心,她最喜欢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像现在,其余三个儿子除了请安以外就没什么话儿说了,干巴巴的无趣,郑泽的一张嘴巴却是能绘声绘色地将花会上发生的事情给她讲一遍,且他文采好,说得让人身临其境似的。何老夫人这做母亲的,又年纪大了,自然格外容易受感染了。她笑着看着几个儿子,又看着不远处摆着的“一片丹心”,道:“你们有心了。” 卫氏趁机道:“可不是吗?要说四弟最是有心,不仅记得母亲,也时时刻刻不忘记四弟妇哩,可不就巴巴儿地竞下了那一株多了第二名的青龙卧粉池给了四弟妇吗?哎呦呦,这十余年的恩爱两不疑,看得人好生羡慕。若是传了出去,这满长安的妇人们怕都是要说四弟妇好福气的呢。” 此时阳石公主也在,闻言竟然也插了句嘴,说:“今次的花王可是让我那六弟夺了去?四弟倒也是不遑多让呢。” 花王之下,青龙卧粉池为最前,郑泽却是花费近百万钱竞下了与妻子,真真是一掷万金。而给母亲的一片丹心呢,虽然也是在前十里头的,到底是落在了青龙卧粉池之后,还是与诸位兄弟一道儿买下的……这简直就是不将母亲放在心里! 听了两妯娌用轻飘飘玩笑般的口吻说出那藏着刀锋的话语,薛氏心中怒起,却不敢像往日里那般直接将之给堵回去,虽然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这两人是在挑拨,可是毕竟人家字字句句皆在理上。让她怎么说?不禁有些哑口无言,饶是何老夫人从不是个难缠的婆母,却也不妨碍她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室内有一瞬间的凝滞,郑衍与郑清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郑泽仿佛还没反应过来似的。郑媞却是急了,不是害怕别的,就是她小人家最是憋屈不得,一贯来只有她欺负旁人的,还没有旁人来欺负她过! 这会儿她也是看得出大伯母跟三伯母在联合起来欺负她阿娘,不由得怒了。 当下就急吼吼地扯何老夫人的广袖,几乎涨红了脸:“大母,怎么能这样算呢,一片丹心的寓意多好啊?正体现了儿对母的一片心意,那第二第三的,当我人小不知道,还是当了大母年纪大老糊涂了,可不就是可着咱们这样人家的喜好来的?我敢说,阿耶明日出去说一句那今次的花王春水绿波如何如何不好,再作一篇赋赞一赞这一片丹心,保准儿明日种植了一片丹心的花商卖到脱销,春水绿波的地位也将一落千丈。到时候一片丹心便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郑媞小小一个人儿在那儿大言不惭地说着她的“歪理”,却又声势振振,让人一下子无从反驳,尤其是她连“当大母年纪大老糊涂了”都敢说出来,大家伙儿简直都被她吓傻了好么?靠!在场年长几位都在心里骂人了,果然是郑四的种啊! 被一个小辈给顶撞了,卫氏与阳石公主都是心生恼恨,面上亦是有些挂不太住,倒是能斥责她无理,不过这会儿谁敢?不是送上门去被何老夫人收拾吗?谁看不出来何老夫人的偏心眼子? 就在卫氏与阳石公主讷讷无言之际,何老夫人终于开口了,有些嗔怪地伸指头点了点郑媞的脑门儿,语带无奈,还有点儿说不出的欢喜,道:“十娘倒是像我年轻的时候。” 好了,旁的什么都不必说了,何老夫人的一句话将在场所有人瞬间灭杀。 第38章 一片丹心在线阅读 第38章 一片丹心 第38章 一片丹心 第39章 夫妻间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9章 夫妻间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39章 夫妻间 郑泽心里默默地为女儿叫了声好,因为早就知道这两位嫂嫂的德行,倒也并不十分生气,只是无视,待到何老夫人乏了,众人都退下之后,他却是留了下来,何老夫人没什么好气地道:“还赖在我这儿做什么?” 何老夫人不是鼠目寸光的村妇,也不是见不得儿媳孙媳们幸福的刁老婆子,知晓家和方能万事兴,然而饶是再有远见识大体又大度的母亲,见儿子将妻子看的比自己这个含辛茹苦生养他们的母亲更加重要的时候,也难免会不高兴的。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方才在人前,何老夫人要给小儿一家做脸,也是不能给卫氏和阳石公主给郑媞冠上“不敬尊长”的帽子,所以那样摆明了帮着。只不过说郑媞像她,倒也是真的。这会儿只余下母子二人,何老夫人可不是个太温和的人,便也没必要再装了。 郑泽苦笑道:“这么多年未见,看来两位嫂嫂的挑拨功力见长啊。我若是再不将精细拿出来,恐怕阿娘真是要生我的气了呀。”说着摇头叹了口气,伸手进袖子里,不过两三息的功夫,就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有精细富贵绵延图案的酸枝木方形盒子,打开来,里头是一个精巧的鬼国三脚窑香炉,上头的图案正是开得正盛的富贵牡丹,描着金边。样式与家中的铜制香炉不同,很是新奇。 “这下子阿娘该不会觉得儿不孝了吧?”郑泽笑嘻嘻地讨好着母亲。 何老夫人哭笑不得:“感情你阿娘我就是这样眼皮子浅的臭老婆子?”但是不管怎么说,心里头是舒爽多了,将小香炉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见惯了好物事的何老夫人也不免赞一句新奇,继而道:“鬼国是个什么地方?样子倒是好的,也奇特,从前没有见过,就是名儿不太吉利来着。” 郑泽笑着解释:“就是大食国,他们那儿也将这叫做佛郎嵌,名儿太过拗口,索性就称之为鬼国窑或者是大食窑。” “原来如此。”何老夫人点了点头,又嘱咐道,“有好东西也别尽想着我,阿媞有没有?七郎呢?”总的来说,这真的是个不难弄的母亲。 “都有,都有。”又道,“阿娘这样疼他们,我回去必要好生与他们说道说道,好教他们日后孝顺阿娘。” 这话儿听的人格外地顺耳。 何老夫人高高兴兴地让人将东西收到库里去了,并且说:“过段时日,屋里换摆设了再摆上,那个色儿正好夏日里看着也清爽。” 郑泽说阿娘有眼光,母子俩又其乐融融地说了会儿话,郑泽才告退出去。 回到南园,此时郑杏与郑媞兄妹俩已经被打发回各自的院子里去困觉了,只薛氏一人在尚且燃着灯的室内等他,见他回来了,便站起了身给他宽衣,一边有些忧虑地问:“阿娘没有生我的气吧?” 郑泽故作不解:“气什么?” 何老夫人虽说为人略威严了些,但是绝不是随意乱发脾气的人。 薛氏见状,不由得伸手在其腰间狠拧了一把,痛的郑泽嗷嗷直叫,“娘子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吗?”最后见薛氏是真着急了,也不再藏着掖着,道:“放心吧,阿娘岂是小器之人?不会生气的,方才还说你是个好的哩。” “真的?”薛氏语气有些高兴了,对于儿媳妇来说,虽然不可能真心将婆母当成亲娘一样来看待,但是能得到婆母的真心夸奖,绝对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饶是薛氏这样跟婆母相处挺好的,自身有儿女傍身有底气的媳妇,也丝毫不例外。 郑泽给她吃一粒大大的定心丸:“真的,我从来不骗你的。” 薛氏想想也是,就不再小意殷勤地侍候了,将郑泽的外袍塞回了他手里,也不帮忙叠好,舒了口气,道:“好了,你自去洗漱吧,我可是要先睡了,今儿个累惨了,你也快些个吧。”然后理也不理郑泽,自顾自地上床歇息了。 过河拆桥啊?!这是薛氏常干的事儿,但是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好郁郁的独个儿去洗漱了,回来的时候薛氏竟然还没有睡着,郑泽有些兴奋地上前压了上去,一边暧昧地凑到薛氏的耳边吹气:“娘子可是在等我?”一边开始宽衣解带,两人都只着了睡觉穿的寝衣,因此方便的很,而薛氏又正是虎狼一般的年纪,不多会儿便气喘吁吁了,原本想说什么都一团浆糊了。 完事儿之后好一会儿,气息匀了的薛氏方才有机会将自己担心的话儿说与郑泽听,她道:“阿媞的脾气得改一改了,虽说是为了我,但是没得哪一日就让人关上了不敬尊长或者是刁钻泼辣的名声,那可怎么是好?” 郑泽不明所以:“怎么会?阿媞很好啊,阿娘也这样觉得,你就别操心了。”又道,“现如今咱们家是人少,当年为了这爵位与族长之位,阿娘将那些狼子野心的旁系们都整治怕了,才有了如今这清净日子。阿媞日后不论嫁了哪一家,一大家子的人,温温柔柔的怎么行?现下就极好了,阿娘也没说错,真的像她,日后再劳阿娘教一教,吃不了亏的。” 薛氏有些眩晕,这人怎么说不通呢?简直就是牛头不对马嘴!“我是要叫她不要锋芒太露了!小亏不吃是要吃大亏啊,今儿个我没用,被人家挤兑了,阿媞维护我这做娘的,我心里头是暖呼呼的,但是人家怎么看阿媞?” 郑泽这会儿已经有些累了,打了个哈欠敷衍道:“什么呀?咱们家的女儿怎么会吃亏?” 薛氏:“……” 郑泽说:“好了好了,睡觉了。”然后嘟囔道,“你不行,阿媞像我,也像阿娘,吃不了亏,放心。” 薛氏彻底无语,却也忧心,觉得该好好寻思一下了,该怎么样才能让阿媞乖一些,却抵不过疲累的身体,不多会儿便睡了过去。 与四房这儿的夫妻恩爱不同,郑衍自出了松鹤堂便阴沉着一张脸,唬的卫氏颇有一些畏惧,期盼着夫君今日尚有公事堆积,要回外书房去处理,只是天不遂人愿,郑衍一马当先走在了回梅园的路上,夫妻俩一路上没有半句交流,卫氏有些噤若寒蝉,却也不敢拖延。四个儿子行礼之后便携家带口地回了自己的小院儿去,一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让卫氏心中生恨,不是亲生的果然一点儿都靠不住,竟然丝毫为她求一求情的意思都没有!却不想这会儿谁若是多嘴说了点儿什么,必是会被她记恨挑拨离间的,对她知之甚深的几个继子和媳妇们如何会没事儿讨嫌?更何况又不是亲的。 待四个继子走得干干净净,卫氏不想在女儿们面前出丑,便也只好打发她们暂且回自己的住处去,而十二娘是住在主院的暖阁里的,也叫乳母跟使女领走,谁知十二娘不愿意,小孩子对气氛的感知能力也是很强的,此时也感觉到阿耶的风雨欲来,竟然哭泣着要卫氏抱抱,说一块儿去困觉觉。 卫氏一边觉得这女儿贴心,一边又怕郑衍迁怒,颇有一些心焦,但还是着人将十二娘抱走了。室内只剩下夫妻两个,一个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另一个,另一个却是低着头忐忑不已,忐忑中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委屈。郑衍终于开口:“你这长嫂做的真是好啊。” “夫君……我不知夫君在说什么。”卫氏知道郑衍不会相信的,但是这会儿要她认错,那真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只得硬着头皮这样道。 十数年的夫妻,虽非原配,却也是有几分了解的,且卫氏的城府真的说不上多深……郑衍紧锁着眉头,看着卫氏的脸,有些想不明白当初怎么就会央阿娘聘了她。若是阿崔还在的话…… 见郑衍目光定在自己的脸上不懂分毫,卫氏有些受不了这样子沉闷的气氛,索性抬起了头,却见郑衍虽然是直视着自己,然而一双已经带上了岁月风霜的眸子的焦点却不知飘到了哪里,似乎还可见一丝温柔之色,不由得怔愣了一瞬间,不过她想不到更多的什么,只以为郑衍或许没那么生气,便试探着开口叫了一声:“夫君……” 郑衍的神思被拉了回来,看到卫氏,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也不去给她讲什么道理,一个人长到了中年,脾性是很难再改的了,他也没那个功夫去帮她改,只是该说的还是要说的。“阿泽是我唯一的亲弟弟,骨血相连,也是我看着长大来的,与大郎几个也无甚差别。弟妇自是与阿泽夫妻一体……你不要再做那些蠢事了,望好自为之。”说罢深深地看了一眼僵硬着脸,有些着急似乎想说些什么的卫氏,自拂袖而去。 卫氏的乳母王妈妈从屋外进来,叹息着扶住了卫氏,劝道:“夫人,您就别跟郡公对着干了。” 卫氏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呆坐在榻上,讷讷言道:“我从前不也没跟他对着干吗?不也事事顺着他吗?结果呢?我乃晋南郑氏嫡支这一代确确实实的冢妇,却连个管家权都捞不到!那崔氏年纪轻轻的懂什么?凭她也敢骑到我的头上去!只可怜了我的三个女儿啊!跟着我一块儿叫人瞧不起。” 王妈妈抹起了眼泪:“夫人,您别这样,娘子们都是孝顺的,郎君们也都是好的。” 这厢卫氏吃了憋,三房那里却又不是这么回事儿了,郑清强压了怒意,才到府中就欲要发火,阳石公主却是正眼都不朝他看一眼,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并且道:“我累了,驸马退下吧。”将郑清给气了个倒仰,却也只能憋屈万分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第39章 夫妻间在线阅读 第39章 夫妻间 第39章 夫妻间 第40章 老蚌怀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0章 老蚌怀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0章 老蚌怀珠 不知道是让郑衍那不留情面的斥责给刺激到了,还是当众让郑媞一个小辈“击败”了而颜面无存,亦或是旁的什么缘故,第二日并未去松鹤堂晨省,而是着心腹王妈妈亲自前往告假了。 人食五谷,有个头疼脑热是正常事儿,何老夫人并非那等不通情理之人,从来不会在这等形式上头多做苛责,虽说为人略有些威严,但是对晚辈们却是极心疼的。但是卫氏昨日里才在这儿白得了个无趣,而郑衍又是个极其端方的君子,虽说不理后宅之事,但是对于喜爱嚼舌根子的妇人也是十分不喜的,不用脑子也能想到昨夜里回去定然也是受了郑衍的一番教训的,而这么巧就在今日告假?莫不是心存怨怼吧? 不过即使心里这样认为,自小的教养使然,一般情况下也是不会多么表露出来的。倒是大房里除却十二娘外的其他三位娘子今日神色都不是太好,似乎有些无措。显然也是有些不信任卫氏来着。 何老夫人倒是没什么不高兴的,反是和颜悦色地问了几句话,又着人包了一些上好的燕窝雪蛤之类的滋补品赏下去。 而何氏与薛氏作为弟妇,不管心中如何作想,等到何老夫人问完了花,面上还是得表示关切地问询一二的,王妈妈老实地一一回话:“这天儿日暖夜寒的,夫人回去的时候坐的腰舆,也没有披件衣裳什么的,许是吹了些风,是以有些眩晕,说是总觉得天地屋子都在转,如今服了一粒上回吴医士开的安神清脑的丸子,却是要好一些了。” 薛氏道:“如此,便晚一些再去探望长嫂了。”何氏也称是,说太早去了恐会惊扰了长嫂歇息等等,又稍微客套了一番。倒是何氏的儿媳妇卫娘面带忧色地道:“既是病了,为何不索性请了医士来瞧呢?一则几位医士也都是世代吃家中食粮的,使仆人去传一下也是极方便的。再则……讳疾忌医总是不好,大伯母一时想不到,尔等做奴婢的却是要好生劝导一二才是正理。” 此言一出,室内有片刻的凝滞,卫娘进门将将一年,还勉强算是个新媳妇,又是郑氏诸位孙媳妇中最小的一个,一向来都不是个爱强出头的,却不知这是受了什么刺激。话里头虽说是做了掩饰,但是隐隐含着的意思在场诸位谁又能听不出来? 何氏不禁面色一沉,随即恢复自然,嗔了儿媳妇一眼,道:“你这孩子,这样的实心眼儿作甚?你大伯母几岁的人了?总是比你们这些小孩子更懂一些的,不过你的孝心还是可嘉的……只一句,要表孝心也不能拉下了你堂嫂们呀,虽说你大伯母也算是你娘家的堂姑姑,只你现如今是郑家妇了,越过了堂嫂们却是要让人笑话的。还不快向你嫂嫂们告罪?” 卫娘不是个笨人,反正她要的效果已然达到了,这会儿她那好大伯母若是不请医士就是心虚,若是请了,真有病倒是还好,没病……呵。当即便也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对着大房连嫡带庶的四位堂嫂福了福身,略带俏皮地道:“嫂嫂们,我这也是忧心姑母,日后定然让嫂嫂们先。” 何氏语带无奈:“才跟你说得又忘了?” 卫娘“哎呀”一声,颇有些懊恼地道:“瞧我这记性,是大伯母。” 此时已经有四个月身孕,初初显怀的世子妇崔氏温和地笑道:“好啦,阿家知晓卫娘你的一片孝心,也只有高兴的,就是咱们几个做嫂嫂的,也只有更加精心地侍奉阿家,哪里有生你气的道理呢?告什么罪,莫不是要羞煞我们?” 崔氏都说话了,其余几位孙媳妇们也都纷纷应和,倒是直接将这一页揭了过去。只是听在王妈妈的耳里未免就有多番计较了,亦是有些气不顺,心里为卫氏感到愁苦,这一家子的儿媳妇侄媳妇都是些什么人呐,每一个真心向着夫人的。究竟还是得亲生的才靠谱!只不过她一个奴婢,此刻除了唯唯应诺又能做些什么呢? 好在诸人都是有颜色的,此时到底是在松鹤堂,是在何老夫人的跟前儿,适当的打趣几句没关系,但是太过了就不好了,且也显得太过于浅薄,实在是不值当,便也都识趣地住了口。 这时候,何老夫人身边的温妈妈亲自进来回话,说赏赐都包好了,何老夫人又安抚了王妈妈两句,还让温妈妈亲自送出门去,也算是给面子了,王妈妈心生感激,她是个木讷的人,为人也厚道,回去之后便与卫氏说道了起来。“夫人福气还是好的,看老夫人多疼您,这些雪蛤都是上好的,还有一盒血燕呢。温妈妈也是极客气的。” 只是犯了左性的人是听不进去这些的,她道:“既疼我,怎的不使温妈妈来瞧我,只让她送你至院门外?可不是也疑了我吗?而你也说了,之前那何氏与卫娘一唱一和,她也没有制止不是。”说到这儿又气得不行,从床榻上支起身子来,一掌就捶在了丝绵被上,狠声道,“卫娘,好个卫娘!” “夫人……”王妈妈有些不知所措,早知道就不将这些说与夫人听的。 却见卫氏苍白的脸上忽然显出痛苦之色,断续地喘息着:“晕……屋子转……”然后整个人都像是不稳当了似的,要忘边上跌倒,王妈妈连忙去扶。只是王妈妈一向来得卫氏优待,虽是奴婢,却也养尊处优的,年纪还大了,而卫氏这一二年来也是有些发福的迹象……是以此时王妈妈只是险险地将人给扶住,不很稳当,也吃力。 嘶声喊了屋外侍候的几名使女进来,帮忙安置好卫氏,见卫氏胸口起伏着喘气,王妈妈着急了,也不先禀,直接对其中一贴身使女吩咐:“快快去薛女君处拿了对牌,至外院传了吴医士来,不可耽搁。” 使女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床榻之上,匆匆的屈膝,又唱喏而去。其余使女们都各自照着事情做,或是出去端盆子打凉水,浸湿了帕子敷在卫氏的额头上,还有的去屋里寻早上才用过的安脑清神丸,唯恐卫氏听到“薛女君”三个字要发怒,要知道自三月里世子妇诊出喜脉,而二弟妇何氏与儿妇小薛氏共同掌家开始,卫氏的气就不怎么顺。使女们都是时代的贱籍,打杀了也就打杀了,不会有任何与主人家不利的传言,但是使女也是人,也不愿意白白遭受池鱼之殃的不是? 唯有王妈妈,因着是奶大了卫氏的人,多年的情分在,倒是没有这些顾虑,还能劝谏一二,此时见卫氏虽不言语,面上的神情也是极其不好看的,就不由得叹息:“夫人,咱们不去与他们争这些,将女郎们养好了方是正经,还有小大娘跟小大郎,他们没有见过亲祖母,夫人待他们好也是一样的。”她一个做奴婢的不懂那么许多,但是唯有一点好,便是看得开,祖宗法度在那儿摆着,夫人无论如何也能富贵安乐一生的,何必这样不开心呢,多思折寿啊。人还是要放宽了心才是正理。 卫氏此时还在为自己的命苦而伤悲,为卫娘的落井下石而气恼、疑惑,哪里又能听得进去王妈妈的一番苦苦劝导? 不多时,门上来通禀说吴医士来了,王妈妈做主将人领了进来,又有使女扶卫氏起身,床榻前设了粗布塞棉花方垫,吴医士恭敬地并拢双腿跪在其上,先是观察了卫氏面色,观其舌苔,又细细问询了病症,再左右手分别切脉,然后站起了身,又躬身一礼,问王妈妈:“有些许状况欲详问。”王妈妈点了点头,留使女在屋里侍候,自己则是领了吴医士走了几步,在外间说话。 这倒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而是吴医士的谨慎,一般情况下,妇人的病症最是难瞧,且生活在世家大族内宅里你的贵妇人们,其实并不是有什么毛病,许是太舒适了而引发了各种不适,外头人称“无病□□”。当然了,卫氏这并不是无病□□,而是真的不爽快,但是各种生活细节,寻常的吃食等等都是使女们各有负责的,她本人倒并不十分清楚,所以还是要问询专门的人。而当吴医士问到:“敢问夫人这月的月事如何?”的时候,王妈妈这个过来人不禁心里砰的一动,眼睛都亮了起来,强压低了兴奋的声音问:“医士是指?” 吴医士不答,只是严肃地道:“妈妈先答。” 医者虽为贱业,吴医士也是类似于郑氏家奴一般的存在,王妈妈此时有求于他,胸口又狂跳不止,哪里还会不悦?且这吴医士连带着他侄子小吴医士都是出了名的木锤子似的脑袋……王妈妈咽了口唾沫,道:“夫人月事是时常有迟到的,但是都在医士您说的正常范围内,这次却是已经迟了有五日了。莫不是……”又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吴医士倒是也不吊她胃口,点了点头说:“确是。”他倒不是号不出脉,不过为人略微谨慎了些,在问清楚所有事情之前绝对不开口断言,对于这个习性,郑家诸人一向来是很放心的。 王妈妈方才被吊起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双手合十念了句佛语,碎碎念道:“菩萨保佑夫人能得个小郎君。”然后直接进了内室,一叠声地恭喜卫氏:“夫人,您这是有喜了呀!” 梅园里的喜事儿很快就传到了郑宅诸位主子那儿,自然又是免不了探望送礼等等,何老夫人也免了卫氏接下去几日的晨昏定省,让其安心养胎,为表重视,又让小薛氏留了块儿对牌在卫氏那儿,让她的人可以随时出入传唤医士…… 而二房的院子里,随侍在何氏身边的卫娘面色却有些僵硬,卫氏这样大的年纪了,竟然老蚌怀珠,而她还年轻,却一直没动静……想到这儿,不禁有些郁郁的了。她今日里挑起话头,却不是没事找事干,而是那卫氏实在是为长不尊,总是挑她的肚子说话,实在是令人生厌。却没曾想今日才出手,卫氏竟然被诊出有喜了?跟笑话似的…… 何氏挥手使人打发走了报信的小仆,目光沉沉地望向儿媳,半响才叹了口气,道:“我过几日要去大慈恩寺拜佛,你帮我抄一卷经书吧。” “……喏。” 第40章 老蚌怀珠在线阅读 第40章 老蚌怀珠 第40章 老蚌怀珠 第41章 大慈恩寺1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1章 大慈恩寺1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1章 大慈恩寺1 卫氏怀孕了的消息如同一片平静的水面上忽然被投下了一粒石子儿,漾出了一层层荡漾的微波,从大到小的主子们皆有前往探望恭贺,郑媞自然也跟着薛氏去过一回,开枝散叶算是大喜事,尤其卫氏年纪已经不算小了,许是会艰难一些,让何老夫人也重视了一番,特意让温妈妈过去看了好几回,又时常着人送东西来。 就连郑衍,都不好再因着一些事情朝妻子摆冷脸,回后院的辰光也略多了一些。 卫氏对此自然是十分欣喜的,对腹中的孩儿用上了十分的心思,连十二娘都看顾地不如从前上心了,甚至还免了几个儿媳妇的每日请安,说是要多歇一歇。媳妇们哪里敢把这话儿当真?依旧每日里雷打不动地问安,人都说继母难为,其实继子、继子媳妇也不好做,且孝道大于天,谁都不敢将这明晃晃的把柄交到卫氏的手里去,以为这婆母又想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是以都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将下人们都约束地更好了些。 卫氏对此很是有些郁闷,天知道她这会儿是真的没什么精力应付这些所谓的儿妇了,偏一个个又都这样的不省事儿,让人着实气闷。 屋里细竹编成的门帘子被人撩起,双手端着托盘的王妈妈走了进来,上头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黑色药汁,此乃吴医士开出的养胎安神的药,王妈妈亲自熬成的,从头到尾未离半步,才离了炉子就倒出端来与卫氏。 卫氏端起药碗,以广袖掩嘴,将安胎药一饮而尽,苦的发呕,却是拒绝了使女递过来的蜜饯碟子,道:“莫要冲了药性,苦一些没事。” 王妈妈有些心疼,道:“这是杏脯,奴婢问过吴医士,说无事的。吃一颗甜甜嘴吧。” 卫氏这才犹豫着吃了一颗。嘴里苦涩的药味儿渐渐被杏脯的蜜甜滋味所盖过,有如她现如今的心境,伸手抚了抚尚且未显怀,只有一层赘肉的腹部,微微叹了口气,略有些焦虑地问:“这次总该是个小郎君了吧?都开了三次花儿了,怎么着也该结果了不是?” 这个……让人怎么回答好呢?王妈妈虽然也很想自家夫人能够有个郎君傍身,但是这大话她怎么敢说?只是看着卫氏紧皱着的眉头,时而喜时而忧的样子,不禁也跟着着急了起来,想了一会儿,忽然脑子灵光一闪,道:“前几日奴婢似乎听人说大慈恩寺那儿来了个极其高明的*师,很是有些神通的样子……”顿了顿,轻声道,“何县君似乎就要领着卫女君去呢,想那卫女君如今还未有身子,许是去求一求的呢?要知道何县君一贯来不太信这个的。奴婢想着,里头莫非是有什么玄机?若是真的,那夫人也去,许是真能心想事成也说不定呢。” 卫氏一听果然就眼睛亮了起来,她本就是信佛的,见王妈妈说得有两分道理,便更有兴趣了,不禁问道:“此话当真?” “奴婢怎么会胡乱扯谎来哄夫人?”王妈妈本身也是信佛的,比卫氏更加资深,虽然未见过那人们口中的高僧,但是只冲着大慈恩寺的名头,想也不会太浪得虚名。 “那咱们明日里便去一趟吧,一会儿就使人备好了车马一应物事。”想了想又说,“不对不对,你再去打听打听……要不去问一问阿家看?她老人家消息总是要比我灵通一些的。”实则是打上的二房婆媳两个的主意,卫娘前几日趁她告病而落井下石的事儿她可还记恨着呢,这两日何氏与卫娘来探望,卫氏也不是很给脸,这会儿自然拉不下脸来问询打探,便想着直接告诉老夫人。凭着现在肚子里的这块肉,老夫人也会尽心帮她问来的,且这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儿,对老夫人来说,更加只是一句话的事儿罢了,二房那对贼婆媳也不会少块儿肉。 卫氏如是作想,便就使人去松鹤堂了,只不过想了想又将人喊住,道:“给我更衣,我亲自去一趟吧。” 不知是冤家路窄还是怎么滴,在松鹤堂的院子外头,慢悠悠且小心翼翼才从软轿上下来的卫氏就见到身着水红色对襟上襦配石青云锦纹罗裙的郑媞高高兴兴地被一群使女们簇拥着也往这边来了。那边不知道是使女说了什么好笑的事体,引得郑媞笑出了声来,快活地如同一只刚出了林来的鸟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听。只是这看在卫氏的眼里,却多了两分厌烦,堂堂士族女郎竟半点儿不娴雅文静,一点儿体统也无,薛氏也不知道教一教。 那头郑媞也瞧见了卫氏,却不好不过去行礼的。郑媞有一点很好,那便是一是一,二是二,不会因为心里有些不太喜欢某人而缺了礼数,薛氏从小就教她“礼定尊卑贵贱,义为行动准则。你对一个人的观感如何,不能够影响你自己的标准,不然吃亏的也是自己。”这么些年来,早早地就渗入了她骨血。是以不管卫氏如何,她还是一点儿不拖沓扭捏地行了礼问了安,然后又脆生生地开口与之寒暄。说来那一日的事情她也不太生气的,毕竟她有仇都是直接报的,该生气的怎么也不该是她。这么想想,这个礼就行的更加心甘情愿了。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郑媞很快活,卫氏压根儿不晓得她在瞎高兴些什么,不禁有些郁闷,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想开口教训几句“女郎家重在文静守礼”之类的话语,只不过前几日被挤兑地没话说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让她此时有些心有余悸,且还是在松鹤堂的院外……最后只能告诉自己:不与这无礼的小娘子一般见识,以后有她的苦吃! 心里默默地安慰完了自己,这才对着郑媞“慈爱”地笑了笑:“十娘这是来与大母玩呢?” 跟卫氏的强作笑颜不同,郑媞现如今是的的确确的无忧年纪,一边与卫氏说着话,一边与之结伴往院里走去,当然了,还不忘记体贴地扶卫氏一把,遇上门槛儿、台阶的时候还会提醒一句,端的是孝顺的好侄女哩。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娘子,卫氏被她应抓着手扶进去,别提多别扭了,却又不得拒绝这样子的好意。不然天知道这刁钻的小娘一会儿会不会在何老夫人跟前儿嚼舌根子?唉…… 何老夫人见她俩一道儿进来,倒是略有些诧异,免了两人的行礼,卫氏在何老夫人的跟前儿一贯来拘谨惯了的,又想着已有数日未过来的,恐婆母心中其实不喜,便还是作势行下了礼去。郑媞却是与她不同,何老夫人说免了,她也不扭捏,嘻嘻笑着凑上了前去,道:“还是大母疼我。” 何老夫人无奈道:“你这懒胚!不过是免了你屈一下膝,这就算是疼你了?这样说来从前每次让你行礼,便是不疼你了?”眼睛见卫氏慢吞吞地被人扶着福身,不禁抿了抿嘴,到底是没有再叫一次免。 何老夫人对卫氏道:“坐吧。”又看郑媞,“没话说了?” 郑媞的一张嘴儿那可是遗传自郑泽的,怎么可能没话说了?当即便笑盈盈地道:“怎么会呢?大母是咱们家的老祖宗,没有您就不会有阿耶,更不会有我了,别说是屈膝了,便是每日里都磕上十个八个响头又能如何?还不都是应当分的吗?”一边挽了何老夫人的胳膊,小脑袋歪在上头靠着,一边继续道,“只是大母心慈,定然是舍不得我们这样的儿孙吃苦头的。不是有句话叫做,疼在儿身痛在娘心吗?想来大母疼我可不比阿娘少,我怎么能让大母心疼呢?” 一段话儿绕口令似的,只是郑媞这舌头不知是怎么长的,一口气几乎不停顿地就说了下来,还清脆又入耳,让何老夫人是爱得不行,只说她“粘上毛比猴儿还精”,一点儿都不在意行不行礼的事儿了。 祖孙俩气氛很是热烈,让卫氏插不进一句嘴去,顿时颇有一些如坐针毡。好在何老夫人还是记得这个如今身子金贵的媳妇的,与郑媞的笑谈也不过两句,然后问两人:“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我明日想跟五阿嫂去大慈恩寺拜菩萨!”五阿嫂便是卫娘,却不知这两人何时这样要好了,卫氏心中生疑,也缓缓开口道:“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也有此意哩。”一边伸手抚着肚子。 第41章 大慈恩寺1在线阅读 第41章 大慈恩寺1 第41章 大慈恩寺1 第42章 大慈恩寺2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2章 大慈恩寺2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2章 大慈恩寺2 小娘子家家的一般都活泼好动,喜欢出去玩也是常理,薛氏虽说更有原则一些,但是架不住郑媞有郑泽这样一个总是会纵着她的父亲在啊,郑泽自己喜好自在,便也不愿意拘了女儿,从前在晋南乃至于黎阳的时候,别说是拜个佛了或是上个街了,就是再出格儿的事情,只有你想不出来没有他做不出来的。 比如说将当时才四岁的小阿媞剃成个小光头,换上了僧袍,在那家斋菜格外好吃的寺庙门口,父女俩惟妙惟肖地cos了一回无依无靠的流民,一道儿出了为期六天的家。 何老夫人虽说是郑家灵魂一般的人物,但是早不管家了,这类小事其实不必来与她说,只看长安城街面上行走的女眷可不算少,出行带够了人能保证安全也就是了,不过郑媞特意跑来向她请示,还问要不要一块儿去。何老夫人是信道教的,自然不回去拜菩萨了,不过郑媞特地跑来问,倒是让她心里头格外地舒畅,十分爽快地就允了她了,并且问:“怎么是跟你五阿嫂一道儿?你阿娘不去吗?” 郑媞嘻嘻笑道:“大母您忘记了,阿娘这些年来看到光头都要脑袋晕的。”又嘟囔道,“若非我求了又求,她还不让我去哩,还让五阿嫂与二伯母拘着我点儿。” 何老夫人初时还未反应过来,然后想起了几年前儿子带着孙女干的那件荒唐事,也不由得哭笑不得,摆手道:“罢了罢了,那你便回去准备准备吧,我与你大伯母说会子话。我也得叫你二伯母她们看住了你这滑不留手的小泥鳅!” 将郑媞给打发走,何老夫人看着卫氏,打趣道:“你堂堂一个主母,难不成也跟阿媞这孩子似的没大人准许出不得门儿?特特来请示来的?” 何老夫人这样玩笑一般的口吻对自己说话,这般亲近,却是卫氏从未有见到过的,说来也真是没出息,这一下子竟有些激动,平复了之后方才道:“阿家竟也笑话我……我是先前没有想到,这不是听说二弟妇他们要去拜佛,这忽然也灵机一动么?又听人说那*师神通广大……” 接下来的话儿卫氏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何老夫人何许人也,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来吗?不过也不打算揭穿,同时又有一些哭笑不得,多大点儿事啊,也就卫氏要这样转八百个弯儿地来达成,却是苦了她的大儿,要与这蠢货携手白头。心下再是叹息,日子还是要过,何老夫人点了点头,对她说:“我知晓了,等会儿我会使人去问一问素娘,你如今的身子出门也不能够没人照应,她是个懂事的,你放心。” 这样轻松就行了,卫氏蛮高兴的,不过后面何老夫人赞何氏懂事儿,又让她有些不得劲儿了,心道:这不是在暗喻我不懂事儿吧?疑神疑鬼了一番,到底是道了谢,又稍许说了些话才回了大房的院子。 而何氏得了何老夫人的话,果真没什么不高兴的,寺庙不是她开的,人要去她还能不让吗?且不管内里如何,对外人来说,她们都是郑家的媳妇,若是同一日出门,拜的同一家寺庙,却是分的两拨去的,那可要成大笑话了。此时不过是同行罢了,也不会缺了血肉。 第二日,大家和乐融融地结伴出了门去。 大慈恩寺位于通易坊内,乃是前朝德宗年间建成的大寺庙,在前朝时为皇家寺庙,高僧云集,香火鼎盛,即使是改朝换代,也没有影响到多少,至今仍为人所推崇信奉。 郑家每年捐赠的香火钱极其丰厚,每每有女眷来,自然待遇与别家不同,入大雄宝殿上香过后,便有小沙弥前来引路,将人领至大雁塔后部的厢房里,自有高僧前来为女眷们释疑、解签亦或是请宝开光等等。 何氏、卫氏还有卫娘都是有所求而来,郑媞却只是纯粹的想要出门玩儿,便不与她们一道儿进去了,卫氏为难道:“佛门重地,可不许乱跑胡闹的。”她还真是有些怕的,万一惹出点儿什么事情来,没得连累了她。 还是何氏比较相信她,道:“咱们在里头听经,小娘子难免坐不住,这儿也不会有什么贼人的,让仆从们跟牢一些便是了,何苦拘了她?”又温柔地对郑媞嘱咐道,“一会儿别忘了时间回来用斋饭,这儿有一道前朝时候传下来的名菜,叫做草堂八素的,极是美味。” 郑媞眼睛亮闪闪地答应了下来,道了句:“二伯母我知晓了。”然后便顺着来时的路往外走去了,一面问这个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一些的小沙弥:“你怎么这么丁点儿大就做了和尚?你叫什么?”这问题问的有些好笑,好像小孩子就做不得和尚似的,其实是这小和尚生的十分漂亮精致的缘故,叫郑媞这看重皮相的家伙有些喜欢。 不过这小沙弥却是个老实的,只听他憨憨地答:“小僧法号善明,自记事起便是这寺里的和尚了。” “哦。当和尚好玩儿么?” “……”小和尚善明怔愣了一瞬,随即双手交合念了句佛语,正色道:“师父说,修行乃是欲发起如佛菩萨的大慈悲与效法菩萨的大行愿,以助众生脱离沉迷于贪嗔痴之苦,引导众生习佛之正法,从此免受六道轮回之苦……施主如何能以游戏之态度来看待……”再抬头之际,却见面前哪里还有那双眼如星芒般闪耀的郑小施主在?小和尚善通有些郁闷,但还是原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自往僧院去了。 “娘子,您跑什么呀?”上了大雁塔的第三层,阿绵与阿纪都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颇为不解地问自家小主人。 虽说是做主子的,但是郑媞从前成日里疯玩,身子骨可比这俩使女更要健壮一些,这些时日又跟着女武师锻炼,此时气息还平稳着呢,闻言不由得道:“那小和尚甚是无趣,又笔直笼统的,戏耍他一下罢了。别去理他了,咱们自个儿玩。” 阿绵与阿纪都不说什么了,随着自家娘子登楼,而负责护卫的侍从们则是隐在了暗处。 大雁塔高七层,塔体乃是以青砖筑成,底层四面皆有石门,门辕、门槛上均有线刻的精美佛像,遒劲有力且流畅,还有前朝时候几位名书法家所书碑文,郑媞还在第三层的时候寻到了一位郑氏先人的所撰的名为《圣教序》的石碑,扳着手指算了算,按照名字的辈分看应当是祖父再往上两辈…… “青霞先生的书法果真是名不虚传,不枉圣之名,当为我辈之楷模。”背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线,郑媞耳朵动了动,回身便咧开了嘴:“师兄安好。”来人正是邵启,这人今日不当值,着了件鸭青色开右衽的直裾长跑,倒是没有跟往常一般摺扇不离手,身边也未见张贵溪、崔望阶等狐朋狗友,见到郑媞还略略一揖,道:“这样巧,师妹也在这儿。” “是呀。”郑媞笑眯眯地指了指邵启的衣裳,又指了指自己,道,“你今儿个得喊我师弟,或者郑郎君也行。” 她今日也是着了男装出门,是一件艾绿色掐银丝流彩暗花的左衽直裾,腰束玉带,乌黑的发丝让精致的白玉小冠束缚住。因着还未开始发育,又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再一把折扇微摇,乍这么一看去,真真是芝兰玉树,惹人注目。只是一双眼睛若能笑的不那么甜,就更加风度翩翩了,邵启强自忍了到嘴边的笑意,从善如流道:“那我便唤你十郎吧。” “三郎。”郑媞见他上道,不禁有些“欣慰”,也十分自觉地改了口,“你今日怎会在此?可要共登宝塔之顶?” “善。”邵启点头,与郑媞并行着继续登楼,带出来的侍从们则是乖乖地与阿绵、阿纪等一道儿。 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郑媞不由得有些郁闷地瘪了瘪嘴,不过师兄到底不是亲兄,她也没有再多问。大雁塔的三四层为七开间,五六七层为五开间,柱子顶部都施有大斗,从扶梯拾级而上的时候能清晰地引颈观望见上头奇特的雕饰,见她探了身子出去,阿绵跟阿纪差点儿吓得没了魂儿,若这小祖宗出了什么事儿,她们真是死一万遍还不够,还得连累亲人。 邵启却说:“无事,我看顾着。”他自幼习武,说这话儿也不算是口出狂言,阿绵、阿纪略有不满,但是瞧见自家娘子面上已带上了不耐之色,遂也不敢再多言。 在第五层的时候略做休息,接着往上,六层开始便有供奉着高僧死后所化的舍利子,只是每间房都有棍棒武僧守着,只可远观而不可走近了瞧,未免有些遗憾。 郑媞道:“出了这样多羽化登仙的僧人,这大慈恩寺倒也算是名不虚传。”因着郑泽的缘故,郑媞对神佛一向来敬畏并不很多,此时见到舍利子却也不由得信了两分,传闻中那都是高僧登仙坐化之时化成的,极有灵性。 邵启点了点头,站在第七层的方窗前看下面的景致,郑媞也凑过去看,却是一下子有些腿软,邵启才要伸手相扶,却是被阿绵冲过来隔了一下,阿纪则是扶住了郑媞,道:“娘子,咱们下去吧,这里这样高,怪可怕的。”厄……原来是恐高,这反应也够慢的。 虽然有些丢人,但是郑媞也不会在这时候逞能,便答应了,只是郁闷之下,未免有些委屈,邵启见她可怜,便问:“可是累了,走不动了?” 台阶来了,郑媞马上就踩上了,点头说:“累死了。” 第42章 大慈恩寺2在线阅读 第42章 大慈恩寺2 第42章 大慈恩寺2 第43章 食肆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3章 食肆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3章 食肆 “十郎今日是随师母前来的吗?我当去拜见才是。”下了大雁塔,邵启便道。却见郑媞摇了摇头,说:“我阿娘已经许多年不来寺庙了,我是个伯母与阿嫂一道儿出来的。” 原来如此,邵启也就不再多问了,看了看辰光还早,便问郑媞:“十郎可有想要去的地方?佛门重地能走动的地儿可是不多。” 郑媞摇摇头,说:“就等着辰光快些过午了,二伯母说这里的斋菜做的极好,甚至有前朝时候的名菜,别无分家哩。”竟像是有就在此处等到中午的意思了,邵启不由得有些好笑,脑子转了转,问道:“十郎可有逛过这通易坊?若是论繁华程度可是半点儿不下于东西两市的哩,记得有一家小食肆中倒是有几道风味极佳的美食,最让人口齿生津的就要数那跳九炙了,真真是使人难忘啊……”说罢叹了口气,又道,“看十郎就知道养尊处优,定然没有下过食肆吧?” 郑媞却是不上当,略带些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小小食肆中能有什么好吃的?天下美食菜谱莫不在我士族之手,区区黎庶焉能疱制出什么美食?莫不是你以为我年纪小,故意哄我的吧。” 不被信任的邵启有些郁闷,不由得反驳道:“我哄你作甚?难不成还能将你骗去那食肆中迷晕了卖钱吗?话折子看多了吧?”又有些嫌弃地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一向来隐藏地比较好的毒舌又冒出来了,“宰了也不见得有几两肉,你就放心吧。” 这话说地郑媞一窒,无言以对,好半响才认真地纠正道:“我月初的时候才称过,就快要有半石重了。”大母跟阿耶,还有阿舅都说过,小娘子还是要略略丰腴些才好看,瘦骨嶙峋的叫人倒胃口,是以郑媞对此还是有些在意的。 邵启没料到她憋了半天就要说这个,心里快要乐翻天了,因为知晓这小娘子的秉性,是以不敢在面上露出什么端倪来,只忍得嘴角有些抽搐,轻轻地咳了咳,让人以为是在清嗓子,道了句:“这样啊,才半石,而且是还不到……”虽然没再多说什么,但是话里头的淡淡的鄙视绝对是显而易见的。 后面阿绵跟阿纪的脑袋都快要垂到胸口了,可惜主子说话哪里有她们这等奴婢插嘴的理儿?她们也不怪娘子今日里忽的就没有了机灵劲儿,只怪这邵三郎君终于露出了隐藏多时的狐狸尾巴,好么,果真如传闻中的那般狡猾和讨人厌!亏得之前还觉得这位郎君可怜,让人给冤枉了。 婢子们都在心里狂吐槽,老黑等等跟着邵启的一众侍从早已经见惯不惯了,甚至还不习惯,郎君数月不挤兑人,怎么现在出手不及从前凌厉了呢?莫不是许久没有欺负人,嘴生了?嗯,很有可能,想当年他们家郎君可是生生将真定公主给挤兑哭过,将家中罗夫人气晕过去过哩,那是多么强悍的战斗力,市井婆娘都要甘拜下风的! 果然,郑媞被郁闷到了,抬头瞪他,咬着唇,最后道:“我不要跟你去食肆了。”然后转身就要跑走,阿绵与阿纪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才送了一半,她们看见了什么?邵三郎这登徒子,竟然伸手隔住了娘子的去路,还听他道:“我与你玩笑的,怎的就生气了?好了好了,我给你赔罪了……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是我还未用朝食就出门了,此时腹中实在是饥饿难当,可是一个人吃饭又实在是无趣,就想着邀你同往。有劳十郎了。”说着还很能折腰地对她弯腰做揖,侍从们十分汗颜,自家郎君什么时候这么能屈能伸了?这位郑小娘子有什么本事啊? 若是郑媞此时是个十三四岁,豆蔻梢头的妙龄女郎的话,侍从们或许还会想入非非一下,觉得约莫是郎君情窦初开了也不一定,只是眼前这明明还是个女童好吗?顶了天就是个特别可爱漂亮的女童,是以饶是他们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这是为什么,只能够猜原来自家郎君是这样一个尊师重道的人啊,对待先生的女儿都这样地周到,更遑论对先生了。心中不由得有些肃然起敬。 “你未用朝食与我何干?”郑媞白了他一眼,径自要走,想爆一句粗口,叫滚开的,抿了抿嘴,还是硬邦邦的道,“让开。” 邵启倒是不好强迫,苦着脸挪开了些,没有再如何,郑媞却是不好意思了,且她也不是十分小器之人,想了想,便问他:“你为何不用朝食?是为了佛祖更加晓得你的诚心吗?” 邵启却是沉默了半响,面上的表情有些让人说不清,就在郑媞有些懊悔,觉得自己恐怕是问了个叫人不好回答的问题后,邵启说话了:“我是来为家母祈福上香的,我在这儿给她供了个小牌位。”人死之后,灵牌请入祠堂,但是也有孝顺的子孙会在外头大寺庙中供奉小牌位,助其前往西方极乐。 郑媞想起来了,邵启是没有亲娘的。 “你还不领路?” ……………………………… 这还真是家小食肆,非常小,在大慈恩寺西北面的一整排的食肆后头的名居里头,略有些腐朽的大门上是几个歪歪斜斜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大出来了的几个字——阿卫食肆,一看就是小孩子拿石子儿在门上划出来的字儿,还歪歪扭扭的。不过看年头像是有一些了,不然也不会这样陈旧模糊。 因此,郑媞面上的表情更加怪异了,哪个脑子有病的人会舍弃不远处的大食肆酒家,而来就这小民居?谁又会凑近了研究古玩似的来研究这扇似乎一碰就要掉落了的大门,从而注意到上头的字?又有谁在看到了这字儿之后真的相信这是一家食肆?这邵三郎怎会这样无聊! 想到这里,不由得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护卫们都已经现身跟上来了,好好还好。倒不是她怀疑邵启,而是这太奇葩了一些,她要是被黑店宰了吃掉,阿耶跟阿娘该多伤心啊。明明知道不可能,但是脑子却很诡异地在那儿天马行空,心里却是一点儿都不害怕……多么奇特的感觉来着。 邵启可不知道她的小脑瓜里在胡乱想些什么,伸手笃笃笃地连敲了三下门,顿了顿,有连续敲了四下,似乎能听到里头有人说:“是郎君来了吧。”然后是走近的脚步声。 郑媞的眼睛亮闪闪的,原来还有暗号呢。竟然真是认识的,不过却不像是食肆。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门被人从里头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花甲年岁的老叟,还有个差不多年纪的老妪慢慢地往蹒跚走近。这老叟眯着眼睛一见来人,竟然十分高兴地开口道:“老婆子,真是郎君来了,呦,还有个俊俏的小郎哩。”一边将人让了进去,一边问安,又说,“那老婆子一直念叨着,说郎君这几日就该过来了,在这儿用哺食吧?” 护卫们一般留在了门外,一半跟进了这庭院,阿绵跟阿纪更是寸步不离郑媞左右。 听邵启说连朝食都还未用过,老妪连忙道:“那郎君快进里间坐吧,奴婢这就给您准备去,这几日准备充足,家中好物事也多。”又问郑媞,“这位小郎要用些什么?奴婢的手艺不算好,但应该是还能够入口的。” 郑媞是下过农家的人,但是却从未在小民家中用过饭,一般都是又带着食物的,最多在农家歇歇脚,且这处庭院从外看去平平无奇,甚至是破旧,里头的摆设倒是比寻常的农家好得多了,胡凳、案几、搁几一应俱全,她倒是有些吃不准能要些什么吃的,遂摇摇头说:“老妈妈不要麻烦了,我不过是三郎的陪客罢了。” 邵启说:“我今日就是带她来尝一尝卫阿婆的手艺的,便上一道跳九炙,一道脍鱼莼羹吧,我的话随意来点儿就成,实在是饿得很了。” 听他这样说,这卫阿婆也并不多说什么,唱喏而去,那老叟也退下了,室内只剩下邵启与郑媞两人于食案前席地而坐,这方阿绵与阿纪则是忙碌开了,还准备去要一些热水,烫了帕子好擦一擦食案,却是让郑媞给制止了,挥手教她们不必了,没去在意俩使女的不情愿,郑媞好奇地问邵启:“你认识的?” 似乎是已经将她骗到这儿了,邵启再无顾忌,闻言撇了撇嘴:“不认识我是怎么寻到这儿来的?” 郑媞瞪目:“你这人真招人讨厌!” 邵启:“过奖过奖,实不敢当。” 郑媞:“……”怎么会有这样嘴贱的家伙的?想走吧,可是来都来了,再空手而归岂不是太过于吃亏?因此郑媞还真的是有些跟他杠上的意思在了。正当她气门不已之际,邵启说话了:“卫阿婆是我母亲的乳母,亦是我母亲生前身边儿最得用的人,我幼时也曾被她照料过两年。” 郑媞转了转眼珠子,却只“哦”了一声,板着脸,也不去多话,可见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邵启恍若未觉,便开始笑眯眯地给她介绍起了卫阿婆的手艺,还夸张地道:“能让你将舌头给吞下去。”让郑媞十分鄙视,她才不相信!大约两刻钟的样子,卫阿婆端着吃食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冠桥扔了一颗地雷,谢谢亲的鼓励,^_^ 第43章 食肆在线阅读 第43章 食肆 第43章 食肆 第44章 美食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4章 美食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4章 美食 “‘千里莼羹,未下盐豉’可有听过?”见郑媞瞪着眼睛猛瞧食案上热气腾腾的两道菜品,邵启不由得张口问。 “我在《齐民要术》中曾见过记载,做羹之配菜,莼为首选。”郑媞执着汤匙在这外观形色不审美观的脍鱼莼羹里搅了搅,随之溢出的香味却十分浓郁醇厚,让她这馋猫属性的家伙有些尝一尝的*了。入口之后,果真鲜美,不禁赞道:“一点儿都不腥气,还没有讨厌的生姜味儿,滋味极好。” 邵启显得有些得意,举箸捞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一清二白的阳春面吃了两口暂且果脯,继而大言不惭道:“我没说错吧?”接着又介绍道,“跟你说啊,这也就这时节能吃得到了,得是四月里湖里莼菜生茎但是又尚未长出叶子来的时候,将之取来,配玉脍做羹,其味最是鲜美。这还是卫阿婆用秘法存住的哩,再过几日可就吃不到了。今儿个算是你运气好。再尝尝看这个跳九炙看,合不合口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邵启的话语中似乎隐隐含着一丝献宝……好吧,在注重吃食的郑媞的眼里,却是是宝贝了。不过很显然,郑媞这会儿的注意力大半都在菜品上了,还发表评论道:“色香味中只差了一个色了,若是能再鲜亮一些就更好了,这莼菜叶子有些绿中带黄了,定然是贮存的方式不对,明年我存一些四月里生出的嫩莼菜,届时让卫阿婆做行不?”说着,感觉自己好像占了大便宜了,又想到先前邵启还给过自己桃花酿的方子,这会儿又要吃人家的东西,似乎太小气也不太好,心中挣扎一番,忍痛道:“要不这样儿吧,我将这贮存之法给你,你将这脍鱼莼羹的方子给我?”到最后还是小小地奸诈了一把。 谁料邵启却是想也不想地就说:“不要。” 郑媞瞪圆了眼睛,心里头闷闷地想,原来先前给桃花酿的方子那么大方都是装的呀,阿耶跟阿兄一不在就原形毕露了!但是又想,这是人家的东西,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她虽是个小女子,却也不是无耻之人,既不肯,也就算了。转而又去夹那跳九炙……其实就是肉丸子,却不知有何妙处,让邵启一赞再赞。 “娘子,这跟您琢磨出来的汤浴绣丸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呢。”阿纪跪坐在旁给郑媞面前的米饭上淋上一勺子这跳九炙的白汤,一边用又惊奇又疑惑地口气道。 郑媞此时吃掉了一只丸子,闻言道:“不是,不一样。”然后有些惊奇地问邵启,“这可是义宁卫氏的食谱?我怎的从未见大伯母做过?” 邵启此时已经干掉了整整三碗面条,腹中已有了六七分饱,便放下了竹箸,回答她说:“不是。”然后说,“你若是喜欢的话,可以常来这儿吃,我会跟卫阿婆说的。” 郑媞:“……”这人的脑子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不禁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要贮存鲜果蔬菜的方子?我只要你两道菜哦?” 邵启依旧万分果断地摇头,坚定道:“我要这作甚?君子远庖厨,我又不会做菜,嘴馋了问你去要不就得了?你若是想吃了也过来,我又不会赶你。”话语中颇有一股理所当然的意思,还十分熟稔,闹得郑媞脑仁儿一抽一抽的,总觉得怎么这样怪异。再回想自己先前怎么会这样轻率地认为这位师兄很不错的,怎么会忽然就跟这人熟起来了呢?简直就是怪事! 不知道现在开始说不认识这个人还来不来得及。 不过显然是来不及的,邵启抚了抚肚子,说:“你多吃一些,今儿个辰光不多,不然还能叫你尝一尝卫阿婆最拿手的驼蹄羹跟烤小豚来着……” 为什么这么自来熟,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但是郑媞还是重新举箸,执匙,事已至此,没必要再跟美食过不去了,回去了自己个儿琢磨琢磨也是别有一番乐趣不是?郑媞自得其乐地想着。 两个原本半生不熟,但是社会关系又算得上亲近的两个人就这么样破天荒地在一家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食肆”里,吃了顿莫名其妙的饭,竟也不觉得别扭啊什么的,还偶尔斗两句嘴。旁的不说,就说阿绵与阿纪的三观已经完全被刷新了。 到底郑媞还记得食不过八分饱的原则,适时地住了嘴,邵启也不是个太过于胡闹的人,见辰光差不多了,便道:“回去吧,你不是还要去用大慈恩寺里的斋菜吗?确实是远近驰名的,长安人就没有不晓得的。”察觉到郑媞跃跃欲试中带点儿可惜的神色,又觉得分外可爱,又犯贱地要去逗一逗,只听他道:“你别这样子嘛,好像是我叫你吃的这样多似的……” 郑媞:“……”好想打人怎么办? 虽说郑媞一再说明真不需要送,自己是认得路的,且使女、侍从们都随行着,不会走丢,奈何邵启却是铁了心了,道:“万一让歹人掳走了,我岂不是要担上责任?还是送你入客院放心一些。” 郑媞无奈,只好随他去了,不过步伐却是较平时加快了许多,只是这邵启又有话要说了:“长安城中的女郎们,温柔含蓄的有之,小鸟依人的有之,热情奔放的也有之,只是如你这般风风火火的却也少见,一般的郎君家都及不上哩。” “我就是这般风风火火,若是碍了师兄的眼,师兄尽可以闭上眼睛不要看!”郑媞也有些恼火了,虽说她总觉得自己不比小郎君差,但是一个小娘子让人说成像小郎君,那绝对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而且这人是怎么回事儿呀,故意跟她过不去似的,且一时好一时坏,让人完全猜不透那脑袋里都在转些什么东西,是不是尽想一些欺负人的玩意儿了?“我不要跟你说了!”说罢彻底落下了脸,直接小跑进了客院里,再没有回头。 阿绵与阿纪两个自然不敢耽搁,赶忙跟了上去,临前不忘恶狠狠地瞪了邵启一眼,后者摸了摸鼻子,怎么好像很讨厌他的样子啊?他说的难不成不是夸奖的话语吗?他初见阿媞的时候,她也是个光头小和尚啊,还偷偷告诉他可以喊她“十郎”哩。 见人负气跑走了,邵启其实也是有些小小的委屈的,不由得就跟侍从问询:“我哪里说错了吗?” 老黑不止一次,他一贯来都是跟邵启一块儿为非作歹的,这哄小娘子的事儿他的想法完全就是跟邵启一脉相承,即完全没有这个概念,还是另一个比较得邵启青眼的名叫于小虎的侍从大胆猜测道:“兴许小娘子不过是害羞了,不是真的生气呢?” 邵启不解:“为何要害羞?”做兄长的夸奖一下妹妹,有什么好害羞的? 侍从:“……”我能不能说是我其实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邵启一脚踹了过去:“滚开,没用的东西!” 第44章 美食在线阅读 第44章 美食 第44章 美食 第45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5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5章 郑媞回了客院的时候,禅师已经为卫氏等三人解完惑了,正往外走出来,郑媞与之路遇,便停下了步子,微微收颌,大师也念了一句佛语,擦肩而过。 何氏向郑媞招了招手,唤她过去,道:“原还想着着人去寻你,没曾想这样适时,看来阿家常说的话真是再对没有了。”话语里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调侃。 小沙弥已然将寺里的几样有名的斋菜摆上了客厢里的食案,里头就有卫氏所赞许的草堂八素,就是萝卜、粟米、核桃、面筋等八样素菜所配成,色泽鲜亮还微微泛着光亮,凭空能够勾起人的食欲,可惜的是郑媞此时腹中已有七八分饱,最好不再进食,且此时也并不十分嘴馋,就举箸稍稍食用了一点儿便放下了,倒是叫何氏好一番的奇怪,不过也并不多劝,只以为是不合胃口。 斋菜端上来的时候还是热腾腾的,这说明没有再佛前供奉过,意思就是吃了也不会被“保佑”的,卫氏现如今身子金贵了,便不食用除了家里以外的任何食物,剩下的何氏与卫娘也只稍稍动了几箸就罢了……原就是为了郑媞才要的这些。 又是两盏茶的时间,几人才由使女们搀扶着出了大慈恩寺,上了回府的马车。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师点化了,卫氏没再对着卫娘皮笑肉不笑地说风凉话了,只是经过卫娘身边的时候,总还是免不了从鼻腔里发出一二不屑的冷哼却是免不了的了,谁叫她实在是对卫娘背后向自己捅刀子的事儿耿耿于怀呢。而卫娘呢,虽然碍着是晚辈,不好直愣愣地重装回去,看似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实际上有何氏在,卫氏又哪里真能欺负地了她,不过是几句口头便宜罢了。 但是心塞也是真的,想她一个年纪轻轻的新媳妇儿,五郎也没什么侍妾之流的分了宠,夫妻俩身体还都不错,却总怀不上孩子,偏生给了卫氏鄙夷的理由。卫氏倒不会直接大喇喇地来说“不下蛋的母鸡”啊之类的尖话,不过那时不时挺一下尚未显怀的肚子的举动还是让卫娘颇为眼疼。总是在心里告诉自己,那是她做伯母的不慈尖刻,奈何心里哪里又能真不挂怀呢? 好在卫氏现在稍有收敛。 坐在马车上,卫娘依旧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的,对着帘子外面。不过郑媞还是耳尖地听到了,抿了抿嘴,没说什么,不知是不是吃饱了又颠簸的关系,郑媞竟觉得有一阵阵的眩晕想吐。 马车里随侍的阿绵最是心细,很快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儿,道了句“娘子怎的脸色这样难看?”然后就伸手去探郑媞的额头,摸到一手的汗渍,不由得慌了神,“娘子,你哪里不舒服?” 沉浸在自己思维中的卫娘也回过了神来,同样被阿绵的惊慌给吓了一跳,继而自己观察郑媞的状况,忙叫车夫停车。“十娘,你怎样了?” “嘶……腹痛。”半天,郑媞才吐出了这几个还算清晰的字来。 马车在坊道中停了下来,前头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着人来问是怎么了,不多会儿何氏便亲自下车过来了,又有侍从快马加鞭回崇仁坊宅子里报信,使医士们在家中准备好看诊。 “这里疼?还是这里?”何氏伸手轻轻地摁了摁郑媞的腹部上下,又摁了摁胃部,却见郑媞咬牙皱眉,面色有些狰狞地在那儿半靠在阿绵的身上,面上也一直淌着冷汗,说不出话来。 何氏也急了:“怎么会这样?可是吃坏了肚子?”人是她带出来的,可得全须全尾地带回去才成,不然可怎么是好。结果祸不单行,不远处又有马儿的嘶鸣声,以及挥鞭子声、马蹄得得声,伴随着一声娇斥与小声又轰杂的怒骂,不出去便能知晓外头的混乱。 阿绵出去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不一会儿回来报说:“有车架相撞了,与咱们无关。”其实此时他们的车架是停在路中央的,但是阿绵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是以也没有多言。 何氏点了点头,而郑媞腹痛是一阵阵的,这会儿那一阵儿过去了,倒是忽然间就不疼了,直直舒出了一口气,才道:“咱们先回去吧。”刚才可是要疼死她了。 何氏又关心了两句,也是急着回去,连忙道好,结果才要叫车夫行走,却听到外头人尖刻的谩骂声:“此段坊道最是狭小拥挤不过,旁人因车架相撞而争锋相对,你们却占了道中央一动不动,究竟是何道理?” 一开始何氏还不晓得这是在说他们,等到车夫与侍从跟对方开始对峙,才有所察觉,不禁有些黑了脸,抿了抿唇,眼锋扫过阿绵,对外头问:“外头是谁人喧哗?” 侍从答:“是贵妃的母家王家小娘与长沙公主的车架。” 何氏又问:“徽记可有贴出?” 侍从答:“未曾。” 何氏脸色不变,直接说:“打道回府吧。”丝毫没有理会外头叫嚣的声音的意思,侍从应诺而去,车夫得令,车轮轱辘转动了起来。郑氏的徽记虽未亮出,众人无从得知这是谁家车马,但是但看这驾车的马儿身形健壮,毛发光亮,再见侍从们各个孔武有力,便可知定然是哪一家权贵,寻常人是不会轻易得罪的。 先前那王家仆人不忿之下嘴快道出了声,原来有些忐忑不安的,奈何郑家没有任何的举动,而是默默地准备将车马驾离,却是叫那王家下仆眼睛一亮,原来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气焰不由得嚣张了起来,竟是不让走。“你们是哪一家的?让你们走了吗?” 后头有车架被拦住了,初时还好,久了自然有人上前交涉,还有嘤嘤的哭泣声传入耳,郑媞不由得皱眉,隐隐地又觉得腹中有些难受,转头对何氏道:“怎么阵痛这样难受。”意思是一阵一阵的痛,却是叫何氏的原本拧着的眉头顿时松了开来,哭笑不得地纠正:“小娘家家的知道什么叫阵痛?!”又安慰说,“应是吃坏了肚子。”结果让她这么一说,郑媞的脸色霎时狰狞了起来,几乎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几个字:“二伯母,快回家!”她有些想出恭了! 何氏不明所以,还是阿绵懂,在何氏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什么,何氏便下了车去,估计是回前头了,阿绵取出恭桶,郑媞却是不愿意,只想着回家再说。 前头不远处马车上卫氏不悦的斥责声已然传了出来:“大胆刁奴!”显然是在骂那王家下仆,前路已经被封住,郑家的侍从们纷纷围住两辆马车,护卫着主人家,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从人群杂乱无章的谈论中能听到一些十分劲爆的内容,如“王家小娘的侍从将长沙公主的内监给打了,用的是马鞭”,再如“长沙公主硬不起来,谁让人只是贵妃的养女,而不是亲女呢,谁都能欺负一下”,还有“这是谁家的车马,这三家人将坊道堵地严严实实,还叫不叫人过了?真是没有王法”等等。 最终还是金吾卫前来维持秩序,无奈之下,何氏请出了徽记,倒是叫王家人顿时没有了言语,看热闹的人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庶族需让道与士族,这是一种身份上的蔑视,也是数百年来的至理,不可违背,甚至因为天下士族的拥戴,比国之律法更加庄重上几分,现如今早已融入了天下黎庶的心间,成为了一种理念。 何氏着贴身使女下车对公主车架行了礼,并且使公主先行,公主让,何氏再请,如此再三,长沙公主总算是先过了坊道,郑氏再过,王家人孤零零的被撇在了一边,将里头的小娘子恨得牙根直痒,却也只能恨捏自己的衣角。 那厢郑媞就真是身心皆在地狱了,饶是再不讲究的小娘子也不能忍受在车马行进之际出恭不是?那得有多臭啊,得有多丢脸啊?是以她就算是憋死也得忍到回家!心里亦是忍不住怀疑,莫不是邵三郎给她下了毒?!真是祸从天降! 第45章在线阅读 第45章 第45章 第46章 中毒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6章 中毒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6章 中毒 再是怕羞再是要脸,也抵不过人之三急,郑媞最终还是让阿绵阿纪两仆侍候着解决了,完了之后捂着鼻子,有些虚脱了地说:“流年不利。” 其实郑媞用的恭桶是檀香木刻制的,里头放置着大量香木的细末,干净且蓬松,便物下坠后即被香木屑包裹住,根本就看不见,也不会有什么恶臭味儿,就算是闹肚子时也不例外。不过她小娘子家家的脸皮子尚有些薄,总觉着似乎有气味儿漏了出去似的,便有些闷闷不乐。 阿绵年长了郑媞许多岁,又是自幼服侍的,因而最晓得郑媞的性子,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不过面上却是不敢流露的。阿纪则是疑神疑鬼了:“莫不是有人谋害?大慈恩寺里的吃食是万万不会有脏污的!”说着眉毛都差点儿竖起来了,道“好大的胆子!娘子不可轻饶了!” 阿绵见她咋咋呼呼的,连忙道:“阿纪!”又说,“究竟如何,还要医士诊断了才能有论断。” 郑媞解决了生理大事,已经不复方才的痛苦万分,只是觉得有积分困顿,此时再听阿纪在那儿胡说八道,啰啰嗦嗦的就不免想起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面上便现了些许的赧色,就张口道:“阿纪你快快闭嘴。” 阿纪只好委屈地闭上了嘴。 庶民避让之后,车架加速前进,车轱辘的声音声声入耳,郑媞打了个哈欠有些晕沉沉的想睡了,就在这半迷糊间,听阿绵轻声唤她:“娘子,到了。” 郑媞想醒过来的,她每日里都是戌时末睡,卯时正起的,从前整日里在外头撒野的状况都有,怎么今日就这么困呢?似乎耳边还能听见惊慌杂乱的声音,请医士的声音,好像还听到了大母与阿娘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想打个哈欠,却发现没什么力气,算了算了,先睡一觉再说吧。 …………………… 什么都不知道的郑媞是个幸福的孩子,躺在床上做着美美的梦,却是急坏了迎出来的薛氏等人,再加上后面同样被抬出来的身下带了血的卫氏,连何老夫人都被惊动了。 松鹤堂里,府中供奉着的医士们聚首在一处给大小两位主子诊治,屋里屋外侍候着的仆妇人心知恐怕是有什么蹊跷,因而皆是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比往日里的各司其职更加上了分心,家生子母女、姐妹等遇到了也不多说半句多余的,这样安静的忙碌着,却也无法掩盖其中的焦虑、恐惧、不安…… 眼看着屋里有血水被端出来,屋外侍立的几名大房的奴婢们更是噤若寒蝉,气氛更加低沉了三分。 “大夫人年岁不小了,这胎本就坐地艰难……如此一来,更是得好生调养才是。小娘子亦是需要调养一番才可……”吴医士是府中供奉着的医者中医术最好,资格也最老的,便站出来回话,一边低垂着脑袋听候何老夫人的指示。后者长叹了口气,有淡淡的惋惜,继而吩咐道:“速速去寻了豫章公回来,再看好了大慈恩寺。” 待仆妇应声而去了,又将呜呜抽噎的卫氏挪走,薛氏终于忍不住道:“我的十娘究竟如何了,怎么会难办?要何时才能够醒来?你还不速速配了药来!” 何老夫人亦是担忧,上前抚了抚郑媞的脸、脖子,就跟往常睡着了一般,“究竟如何了?勿要卖关子!” 吴医士又如何敢卖关子呢?方才不过是说出来让人有一个心理准备罢了,屏退了左右,吴医士道:“某家从大夫人处诊出,或许是食了落胎药物……只是,方才某家检查了小娘子的便物,竟发现当中有水银……” “什么?!”薛氏大惊,“何人胆敢暗害我儿!” 何老夫人揉了揉眉心:“现如今如何了?又是为何昏睡不醒?” 吴医士垂首答道:“老夫人放心,小娘子并无大碍。方才某家问询了使女阿绵,幸而小娘子有晨间吃牛乳的习惯,又在进哺食前用了些羹汤,那羹汤中便有着可解水银之毒的鸡蛋……得天之幸也。” “如此。”何老夫人与薛氏都放下了心,谁料吴医士又大喘气道:“只是……某家也无从判断余毒是否清爽了,接下来还得多加调理……不然于子嗣上恐会有些妨碍。”大夫一般喜欢危言耸听一下,到时候治好了是医术好,治不好也提前埋下伏笔了怪罪不到他的头上。狡猾狡猾滴! 若是寻常倒是还好,只是这会儿何老夫人与薛氏都是忧心忡忡的,没法子细细思量,这一句话便成功地将婆媳俩的心拨到了冰窟窿里。 “你务必要调理好娘子!不然……”薛氏盯住吴医士的眼神带着尖利,使得有些自己小心思但世世代代的姓名都被掌握在人家手里的吴医士惊醒,花白的胡须有些颤抖,唯有高声场诺。 而何老夫人又严厉地警示了左右,若是有多嘴多舌者,一律拔舌发卖了,惜命的就管住自己的三寸舌。 吴医士出门的时候不禁摸了摸额头渗出的冷汗,对着外头候着他的医者们,莫名地就有了点儿羡慕,像他们这样儿多好啊,不用被威胁,可怜他老人家都要年近古稀了,还老是被胁迫! 郑媞是酉时初醒转过来的,张嘴打了个哈欠,完了才发现没用袖子挡脸,倏地就睁开了双眼,瞧见了自己前几日才叫阿绵换上的九华帐,这不是她的床榻么?再看外头的天色,都晚上啦? “阿绵!” 才唤了一声,云母屏后头正给她温药的阿绵立刻应了一声,支了窗户对外道了声:“快去知会了夫人与老夫人,娘子醒来了。阿纪,你去厨房催催吃食,可以送过来了。”然后三两步绕过屏风进了内室,将手中热腾腾药碗放置在床榻边的小几上:“娘子觉着如何了?” 话语仍旧不改之前的温柔和缓,但是那双眼睛却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是哭过的,郑媞奇道:“你为何哭?可是有人欺侮你?” 听到郑媞关切的话语,阿绵终是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婢子是十娘的人,何人敢欺侮与我,可是不想活了吗?”又道,“不过是见娘子自小身强体健的,都是婢子们不够警醒,才让娘子遭受了池鱼之殃……” 这话听地郑媞糊里糊涂的,正要细问,听到外头有零碎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了进来。薛氏与郑泽二人并行而进,见郑媞果真醒了,都不免松一口气,继而坐到了床沿。 “阿耶,阿娘。” 充满儒慕的叫唤以及神情丝毫没有打动这对坚定的父母,郑媞被郑泽按住小脑袋捏住鼻子,再被薛氏捏着两颊被迫吞下能苦死人的药汁,秀美精致的五官皱成了一团,已经咽下去的药汁一下下地往上泛,整张脸都涨红了,看起来好不可怜。只不过大家早已经对她这样子的德行见怪不怪了,阿绵很是淡定地递上了调好的蜂蜜水,薛氏淡定地接过来,唯有郑泽一脸的心疼在那儿哄着,一句一句的不知道签署了多少的不平等条约方才让这娇气的小娘子满意。 这次薛氏倒也没有嗔怪郑泽,而是笑盈盈地听着,然后摸着郑媞脑袋上的毛发,说:“这几日乖乖地吃药,都依你。” 郑媞:“……”笑眯了眼睛,这么温柔的阿娘她好喜欢! “对了,我怎么会睡着的,方才在马车上颠簸地太厉害了,好困。而且好像还听到许多杂乱的声音……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郑媞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薛氏闻言,面上的笑容便隐了下去,略有些遗憾地道:“这一遭你们都是吃了大苦头了,尤其是你大伯母跟五阿嫂……”他们几人都用了大慈恩寺的斋菜,本就坐胎未稳的卫氏落了胎,卫娘与何氏、郑媞都进了食,难免有所损害,而卫娘进门一年有余,今日里去大慈恩寺本就是有求子之意的,这下子伤了身子,还真是有些难办。何老夫人下了命令,使人不许透露,但是又能瞒地了多久呢?无论如何,这对于女人来说都是极其残忍的。 想到这里,薛氏不由得庆幸,好在阿媞最爱牛乳,每日晨间必食,也好在今日碰见了邵三郎先领她在外头吃了一顿,裹了腹,没有进太多的斋菜。更好的是,郑媞之前吃的羹汤里头打着鸡蛋!种种巧合使得她受伤害最轻,薛氏觉得真是佛祖庇佑。 郑媞闻言有些惊讶,也有些害怕:“大慈恩寺里为何有人向我们下毒?” 郑泽摇了摇头,道:“你好好歇息,我去外书房与你大伯父商议一番,此番长安城里受害人可不止咱们一家,许是有什么蹊跷。且放宽了心,可不准偷偷倒药,你阿娘会看着你的!”说罢摸了摸郑媞头上的小双螺。 郑媞苦着脸目送走了父母,暗叹了一口气,白天睡多了,这会儿就睡不着了。翻了个身,对屏风外头矮榻上躺着的阿绵道:“阿绵,你进来躺我身边吧,咱们说说话儿。” 阿绵应了一声,抱着被褥进来,跪坐在脚踏上准备铺个地铺,却又听郑媞说:“别费事儿了,就躺榻上来,明日里早些起来就行了,不会有人知晓的,这世界地方还有些寒凉的,病了可不行。” 这说的倒是极有道理的,就是不合规矩,不过郑媞私下里从来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这会儿兴头上来了,更是谁说什么都不听的了,阿绵素来晓得她的性格,犹豫了一瞬,却也不在这样的小事儿上违拗她,恭敬地将自己的被褥安置在郑媞往里挪之后空出来的位置上,然后躺平了进去。“十娘想说什么?” 郑媞却是半响不答,过了许久,劳累了一天的阿绵有些迷糊犯困了的时候,听到郑媞幽幽的声音:“睡不着……好想这会儿出去荡秋千啊。” 阿绵:“……”她睡着了,她真的睡着了。 “阿绵。”郑媞叫她,随即嘟囔道,“这么快睡着了。” 阿绵终究是个好奴婢,不忍在小主人的跟前儿耍滑头,只好说:“十娘,此时出去,定是会惊动了夫人的。” “哈哈,吓到了吧,我逗你的呢。” 阿绵:“……” 郑媞倍感无趣,失眠真的好忧桑啊。“大伯母跟五阿嫂真是可怜啊……” 第46章 中毒在线阅读 第46章 中毒 第46章 中毒 第47章 谢礼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7章 谢礼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7章 谢礼 这次的事情涉及了多家权贵,圣人也被惊动,表态定要详查。大慈恩寺难辞其咎,当天就被围了起来,郑衍作为廷尉,亲自接手了此事。 长安城的气氛霎时间肃穆且压抑了起来。传言,自然也是不断。 郑府里何老夫人虽下了严令不许人乱嚼舌根子,然而出事的不止一家,又事发突然,总是有疏漏的人家,一来二去这“大慈恩寺里的饭菜不干净,诸多女眷误食了落胎伤身的水银”这样子的传言便充斥长安百余里坊,甚嚣直上了。 大慈恩寺的声誉一落千丈,虽然有佛门信徒上蹿下跳着辟谣说此乃无稽之谈,然而小细胳膊如何能够拧得过大腿?且市井百姓们总是对高门大宅里头的事体格外有探知欲的,哪里管那寺庙里的和尚冤不冤枉。 只是这样一来,也苦了那些本就吃了大苦头的女眷们,大兴朝的女子虽说地位尊崇,然而后宅里头立足,哪个不需要子嗣傍身。一众女眷在此事上虽说是受害者,但谁知道日后与儿女子嗣上是否顺利?同等门第的世交们面上不说,将来说亲上头定然也是会衡量一番的。再有那过了门却尚未有子嗣的妇人们,如卫娘者,日子也极其难熬。 如此种种郑媞自然都是不清楚的了,院子里的人没有哪个不要命了去过一过那嘴瘾的。只是每日到了点了,薛氏便会督促她吃药,若是人实在走不开,则让身边的使女过来盯梢,这使得郑媞只能老老实实的,阿绵与阿纪两使女也越发用心地当起了差事。 因知晓卫氏失了孩子,郑媞也不好不去探望,便跟着薛氏去了一回。卫氏这回算是小产了,那屋子男人以及未出门子的女郎们不好踏足,便被引去了八娘几个的住处,只是也都没了往日里的嬉闹轻松,就连往日里最是咋咋呼呼的十一娘也有些愁色。 卫氏一心想要个男嗣,而作为卫氏的亲女,在这么多年来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十一娘定也是渴盼能有个同胞兄弟的,只是在宗法道义上说,大郎他们三兄弟都是十一娘嫡亲的兄长……郑媞只好安慰她说:“只要好生调养了,大伯母不日就能康复的。你不要担心了,大兄他们都是极孝顺的,大伯母自是什么都不必担忧,日后只管着享福就是了。” 十一娘虽然大大咧咧,但是这次的事儿非同一般,一下子也高兴不起来。堂姐妹几个待在一块儿,便不如以往气氛热烈了。郑媞是蜜罐子里泡大来的,什么都是美满的,父母娇宠,兄长让着,日后也有依靠凭仗,自然是无法理解十一娘几个的想法的,此时开解不了也是正常的。 同时,郑家也郑重地备下了厚礼,大张旗鼓地送去了太尉府以答谢邵三郎,声势弄的极大。 有看热闹的人便问了:“青山先生不是邵家三郎的师傅吗?这年头啊,怎么变成先生给弟子送礼了?”没人往赏赐上头想,因为这几大车的东西,也太丰厚了一些。而青山则是郑泽许多年前起的号,外人为表示尊敬,常唤之为青山先生。 边上有人答:“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是给邵三郎的谢礼。邵三郎虽出身不显,然而这运道着实不错啊,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头一个人就奇道:“发生了什么事体吗?弟子为先生做些事情不是应当分的吗?如何当得起先生送礼?这也太奇怪了些吧?林兄快快说与我听吧,这可急死人了。” 那林兄可算是显摆了一回了,待那人给他斟了杯酒,方才悠哉哉地道:“你且听我细细道来,这事儿啊,跟前两日那大慈恩寺被围还有点儿关系,不不不,应该说关系大了去了!水银乃是剧毒之物,于妇人更是可怖,那一日大慈恩寺里用了斋菜的官家女眷们多多少少受了牵累,然而唯有一人例外,那便是郑家的十娘子,青山先生的爱女了……” 这位“林兄”的口才相当不错,再加上肢体动作,时不时地加上的“我姑母的夫家侄女婿与那崇仁坊郑宅一位管事相熟,所以才有的□□消息”就更加让人信服了,跟说戏本子上的戏文似的娓娓动听,引人入胜,将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着重说明郑家娘子还是十分健康的。 众人听了之后不由得感慨:“这小娘子倒是有些福气,没有被那阴损之物给害了去。”又说,“也是青山先生结下的善果,听闻他在外游历期间收徒便就是不看重门第的。” 听着大家的议论,“林兄”哈哈笑道:“正是如此。”看着酒楼里诸人都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心中暗暗点头,回去姑母就该给他剩下的十两金了。 太尉府,在宫中轮值了两宿的邵启才一回府,便听闻了此事,然后尚且来不及更衣,便被邵太尉传唤去了书房。 “父亲,何事唤儿?”当了差有了自己事业的邵三郎虽说身子骨还不算十分高大健壮,面上看去却成熟了几分,邵翼心中颇有几分自豪,抚须道:“且坐下说吧。” “你阿兄的婚期只有三个月不到了……他若是心中有什么想法,你需多开导他一番。” 邵翼跟儿女们都不太熟络,唯一多花了心思的便是邵启这个原配嫡子,所以这会儿庶长子要结婚了,不过结婚前似乎有些过不去的心理问题了,他直接光棍地推给了邵启。 邵启似乎是习惯了,也可能是跟邵二郎关系还不错,便没什么迟疑地就应了下来。此次大慈恩寺的水银事件,与邵二郎定下了婚约的周家女郎也遭了殃,以后生不生的出孩子来还很难说。而邵二郎因为自己是庶出的,虽说上了族谱,但是走出去还是要低人一头,应该是十分介意这个的。只是大丈夫立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何能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事?纵使邵翼只是一介武夫,也不会干那事儿的。 邵翼又说:“郑家倒是有几分手段,这么快将她家小娘子摘出来了,你那小师妹还真是个福气人。” 这事儿邵启已经从管家邵大余那儿知晓了,闻言笑道:“若是没有手段,又凭甚立足数百年而不倒?” 邵翼的脸上似有揶揄:“你倒是推崇她家。”又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道,“廷尉还在审查当中,士族都派出了暗手……这一回,圣人恐怕要头疼了,你少说多听。至多一年,我会安排你出仕,届时你先生亦是会帮衬一二的……” 邵启垂首侍立,嘴唇紧紧地抿着,不说话,却似乎有执拗之意。 第47章 谢礼在线阅读 第47章 谢礼 第47章 谢礼 第48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8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8章 邵翼虽说五大三粗的,但是对邵启这个原配所处的嫡子却是十分看重的,因着当年发生的那件让人心惊肉跳的事儿,他后来甚至亲自将这孩子带在身边,同进同出,说一句又当爹又当妈的也并不为过,如何看不出邵启此时心中的不愿。 只是他一贯来不喜欢有人忤逆自己,就算是对邵启,也不行,遂有些不快地道:“你怎么想的?” “……”邵启看了父亲一眼,吸了口气,“儿欲往军中去。” “怎么说?”邵翼面上并无诧异之色,看不出悲喜来。他吃过的盐比邵启吃过的米还要多,如何会放弃自家在军中的根基,而去就朝堂呢。只是将士们在外浴血拼杀,朝堂上文士们动动嘴皮子害死人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邵启虽说拜了郑泽为师,但是郑泽的弟子何其多也,怕是会顾不上。得趁着现在有这份儿情面,且与郑家的蜜月期,将邵启安排出仕,届时也能多几分香火情。 邵启现在在銮仪卫虽然只是装点门面之用,但是也有异曲同工之处,往后都是情分。 三郎年纪还小,恐怕心中只存着抱负,想不到这么细去,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得为他铺好了路。有的情分放多少年都还在,有的情分却是最好赶紧的兑现。像这次的,郑家总是盼着人赶紧的忘掉这事儿,而不可能会希望人家总将他家女郎挂在嘴边嘀咕。是以若是时隔多年后再提起,就不是情分,而是不识相了。想来,郑家也是明白的。 邵启虽说自小就伶俐,但是毕竟年龄所限,阅历也有限,因而一下子想不通其中关窍也是有的。邵翼盯了他半响,心里有些乐,面上却是不显,只冷冷的道:“你去吧。” …………………… 再说崇仁坊郑宅这儿,薛氏的心也终于是放下了一半儿,对郑泽叹道:“这回也可亏了有三郎,不然我的阿媞可要怎么是好。夫君……您日后也不许再对三郎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郑泽则是大呼冤枉:“我几时跟你说的那样儿了?且我现在怎还有时间对他挑拣!”顿了顿,方才正经道:“大不了日后举荐其出仕便是了,邵太尉那老狐狸可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要你替三郎操心?真是的!”只是话虽如此,心里头也待邵启比以往要亲近那么两分了。只是在心里头奇怪,媞娘她何时与三郎这般熟了,竟然还相约寻觅美食?三郎这小子不会是不怀好意吧? 郑泽与薛氏少年夫妻,恩爱十数年,数来时亲密无间的,就是朝堂大事他都不太避讳薛氏,更遑论这关乎到她们小女儿的私事儿了,却是被薛氏横了一眼:“阿媞这才多大?全然一团孩子气的,你也能想到那儿去。走走走,快些别碍了我的眼了。”就将郁闷不已的郑泽给赶回了前院去。 睡到日上三竿的郑媞去到薛氏那儿的时候,薛氏正歪着身子挑花样子,见郑媞来了忙招手叫她去:“外头铺子上新送来的,你也来挑一挑。”又问,“去过你大母那儿了不曾?”自从大慈恩寺投毒事件后,虽说郑媞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打击,但是谁让何老夫人、薛氏等几个长辈都纵着呢,这小不识相的就日日睡到隅中了才肯起。 “未曾。给阿娘请过了安就去。”郑媞笑嘻嘻地上前给薛氏道安。 薛氏嗤笑道:“看看这都是什么时辰了,还早安呢。这些日子你大母总记挂你,快些过去吧。还来我这儿晃悠什么。” “这不是还要选花样子吗?”郑媞歪到了薛氏的手边,将小脑袋搁在薛氏的肩膀上看,一边嫌弃道,“怎么总是这些花样子?重复来重复去的,没意思。” 薛氏斜了她一眼,随手就将簿子扔到了一边:”既如此,阿娘就将此事托付给阿媞了吧。阿媞的眼光如此之好,定然是能行的。” 郑媞瞠目。 薛氏继续道:“下个月的初十便是你大母的生辰了,虽说不是整寿,但想来前来贺寿的亲朋也是不会少的。咱们四房的衣衫首饰就由你来吧。再有,你下月的十五日又是你何家舅祖母的七十整寿……” “阿娘的意思是都要女儿来吗?”郑媞是小女儿,又常年跟随父母兄姐游学在外,学识是有的,礼仪规矩也是刻在了脑子里的东西,唯有一样,心眼儿不足,城府还太浅。这回大慈恩寺的事儿虽说只是个偶然事件,郑媞也侥幸没有被绕进去,但是还是让薛氏提起了心,也是恍然发现,女儿该多学些内宅的事体了,以免将来吃了苦头。女郎家家的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父母的羽翼之下的,有些事情若是待出门子前再调教,那是万万不行的。思及此,薛氏忍不住想念起了嫁回了自己娘家的长女,也不知现下到底如何了。只是阿媞没有她胞姐的好运气,亦不可能再嫁去舅家了,不然倒是能少操一些心。 “阿娘,你叹什么气呢?” 薛氏摸着她的双螺:“先去你大母那儿吧。剩下的事儿回来了我再叮嘱你。我也不给你拨人啊什么的,你自己个儿先办起来,人手不够,或者实在不行了,再来我这儿讨人帮你。”话虽然是这样子说,薛氏却是清楚郑媞的性子的,等闲不会认输。 果不其然,只听郑媞脆生生地应了好,然后便欢快地告退去了松鹤堂何老夫人处。 自从大慈恩寺的事情过后,大伯母卫夫人落了胎,五堂嫂小卫氏也吃了大亏,两房人各自都闹腾着呢,不仅在自己房里头闹,在何老夫人的跟前儿也要护别苗头,何老夫人是烦不胜烦,索性发了话儿叫她俩都在自己个儿屋里头待着,不必去松鹤堂了。只是如此一来,心情难免抑郁,这一日,郑媞去请安,老夫人便搂着她叹气:“你说说这是造的什么孽呀,成了这幅样子。” 郑媞晓得这段时间家里头的人都浮躁,但是她小孩子一个,知道的无非是大伯母肚子里的小堂弟没有了,其他的谁都不会跟她多说什么,因而便一本正经地安慰老夫人:“大母不必忧心,大伯母有四子六女,将来亦是老有所依,大堂兄与大堂嫂日后也绝对不敢不孝顺的。想来大伯母现如今也是伤心所致,病了而已,兴许过段时日便好了呢?” 老夫人闻言却只是笑笑,说:“阿媞,你要知道,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是隔着一层的。你大伯母……心大呀。”只是如此一来,也未必不是好事儿。老夫人如今只能这样子安慰自己了。“我如今是年纪大了,也不耐烦去管他们,只我的小阿媞最是贴心了。” 郑媞笑道:“那是自然,阿耶也总说我最得他欢心。” 何老夫人笑眯了眼睛:“是是是,阿媞是个小机灵鬼。来,大母看看这皮子怎么就这么厚呢,鸣翠呀,那跟卷尺来,我得给阿媞量一量了。” 侍立在旁的使女们都笑出了声来。 过日子总是充满了酸甜苦辣的,在家做小娘子的时候稍许好一些,嫁作人妇后哪里还能够任着自己的性子来呢,旁人自然不会一味地纵容你。是以闹腾了两个月不到,大家便都恢复了表面上的和乐,只是撕破了的面皮重新缝上后总也是有去不掉的疙瘩的。为此大家心知肚明,卫夫人的黯然,卫娘的神色灰暗、绝望也决不是假的。 何老夫人虽说对郑媞等孙女儿倍加宠爱,平日里也看似和蔼,但是整个崇武朝也是没有一人敢将她看做仁善慈和的老人家的,当年匪乱之时,带着家中部曲抵抗反军的人,挽弓设下贼寇脑袋的人在失去丈夫、族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肚子将四个孩子养大,又抱住郑氏族长以及豫章郡公爵位的女人,谁又敢只将她看成仁善慈和、没有脾气的老妇?因而,有着何老夫人这尊大佛压着,底下人如何也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郑媞依旧没心没肺地活着。 卫夫人自知日后再没了生下男嗣的希望,心中虽悲痛难忍,但是也收敛了姿态,竟对怀孕着的世子妇崔氏嘘寒问暖了起来,对郑衍也温柔小意了起来。 至于二房,就没有这样松快了,卫夫人怎么说也是有三个亲生闺女的,她又本来就是做填房的,前头夫人生的三个嫡子问问的站着,孙子都好几个了,她生不生对大家来说都没所谓。卫娘就不一样了,年轻的媳妇儿,没有了孩子,就跟生活没有了盼头似的。就算有娘家撑着,但是朝廷律法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无大功绩的情况下庶子不得袭爵,庶子出门应酬都是要让人小觑的,而没有嫡子这一条,又让五郎如何看他?婆母又要如何看她? 对于卫娘来说,这日子过得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到了七月里,人就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第48章在线阅读 第48章 第48章 第49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9章 花钗十二树 作者:沐洁 第49章 经此一事,郑媞的日子过起来仍旧没心没肺的,不过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娘子,除了与姊妹们玩耍、踏青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多的消遣,是以也没什么大事儿发生。 只是自那之后的次月,薛氏竟给她请来了个嬷嬷,开始教导郑媞药草一事。郑媞自小就野惯了,哪里肯依,为此很是闹腾了一番。 不过从前在外头的时候是有郑泽毫无原则地护着她,再一个郑泽也觉得,十娘虽是女儿家,却也是他的掌上明珠,日后是要嫁入世家为主母的没错,但是这样小就开始让她学后宅里有关的事物,未免太枯燥无趣了些,还不如在外头多看些东西,于气度之上必也不会弱于男子多少。 只是出了事情之后就不同了,郑泽的爱女亦是建立在她安全无虞的情况下的,所以这次薛氏只说了一回他便同意了。只不过郑泽一贯来没有违拗过小女儿的意愿,这次便也狡猾地不愿意做坏人,索性躲了出去,一连几宿都歇在了国子监衙门里。 郑媞便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七月不到的日子,还处于梅雨季中,南园正院的抄手游廊上,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穿着绿色绉纱窄袖短褥的女孩儿正盘腿坐在美人靠上,稀里哗啦地哭的正伤心,她的身边,两个秋香色短打衫子的使女正一脸无措地劝解着什么,只不过主仆三人之间的关系明显是压倒性的,女孩儿眼角都没有撇过去一眼,兀自扯着嗓子嚎,眼泪也不知怎的竟这样多,流也流不完。 “娘子,再这样嗓子哭坏了,夫人和郎主晓得了,不知道多心疼呢,您行行好,你别伤心了,啊?”阿纪也都快要急哭了,若是郑媞再这样哭下去,她跟阿绵两个就算是不被发卖出去,也再不能留在南园侍候了。主子再如何闹腾,主母恼了,倒不会将小主子如何,她们这些侍候的人却是一个都躲不了的。 只是她这话一说完,郑媞竟是嚎地更加伤心欲绝了,简直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阿绵眼角的余光都能瞧见内室的竹帘儿晃动了两下,一袭秋香色的一角一闪而过。为此不由得瞪了阿纪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十娘不就是要嚎地夫人心疼为止吗?眼看着事情坏了,阿绵叹口气,轻声道:“十娘,这实在是不成体统,恐怕郎主和夫人再是心疼您,也是要罚的……”帝都这样多的世家小娘子,不论出阁没出阁的,也不论是顶级阀门亦或者是落魄世家,哪里会有这样无法无天的小娘子的。 慢慢的,郑媞的声音轻了下来,只是哭得太久了,眼睛都红肿了,还不由自主地打嗝,看着十分可怜,阿绵跟阿纪又是递水又是安慰的,好歹将这祖宗给哄好了。 郑媞则是眼睛瞄向薛氏待的屋子,半响都没有人出来问一声,不由得就真有些伤心了。就在这时候,院子外面想起一阵银铃般悦耳的欢笑声,以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郑媞的脸有些皱了起来,声音还哑着,一句话咳了好几遍:“怎……怎么又是……卢孟姜那个……讨厌鬼?” 阿绵与阿纪面面相觑,后者道:“娘子,咱们怎么办?” 认真算来,这卢氏女还是郑媞的表姐,长她一岁,不过要真论起血缘关系,却要回去翻两家的族谱了。再加上卢家并非世家,甚至卢郎君还有些很为人诟病的事体在,是以寻常走动的并不很勤快,只做远亲来走动。只是因为卢孟姜的母亲与大房卫夫人是堂姐妹,这几年来与大房还算亲近,而前些日子卢家主母卫夫人携女前来拜见,竟是入了何老夫人的眼,连连夸赞,甚至邀人留在郑宅小住些时日。 卫夫人待堂外甥女自然是没的说的,何老夫人又极喜欢这小娘子,就连薛氏都常常在郑媞面前夸卢孟姜:“阿卢只大你一岁不到,却不知比你知礼懂事多少,你若非我亲生,真是再不想管你了。”郑媞自然是委屈无比了。 许是王不见王的关系,自小就受宠长大的郑媞虽然不至于做出什么人前失礼的事儿来,但是总这样被母亲拿着与人比,总是会恼火的。再加上正是这卢孟姜来了之后,郑媞讨厌的那位善医的嬷嬷才被送来,就有种因为自己比不过卢孟姜,所以薛氏请了人来打磨她的意味在里头了。 郑媞如今十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身上那股子霸道劲儿跟天真劲儿却是十足,就此将人给恼上了。若非必要,就不爱同她交际。只不过卢孟姜来者是客,又与大房的三位堂姐妹有亲,还算是自小认识的,这段日子来玩的倒是极好,再加上先前的事体中,卫夫人与卫娘都遭了殃,只她没事,就算是与整体最要好的十一娘,心里恐怕都有些怨她的,是以整体竟有些被孤立了的感觉。也正因此,她越发地对卢孟姜不待见了起来,两人的梁子是越结越深了…… 眼看着卢孟姜领着一群使女快要进院子了,院门口的粗使嬷嬷已经快步往这儿走来通秉,郑媞想也没想,猛的就提起了裙子,身子跟射出的羽箭似的就往屋里冲去了,竹帘子被冲开,屋里侍立着的使女嬷嬷们骇了一跳之后便就要拦,不过待看清是郑媞后便又止了止动作。 而半靠在美人榻上正心不在焉看着账册的薛氏,则是被郑媞扎到她怀里的冲劲儿一撞,往后仰了一下。 “小孽障!”薛氏又气又恨地在她身上拍了一记,眼神撇过阿绵跟阿纪,“去十娘的院子里找梁嬷嬷领罚。”先前郑媞嚎啕大哭的场景实在是太没有样子了,她也恼火的紧,就在这时候门口的通秉声响起,“卢娘子来给夫人问安。” 薛氏眼风都没有漏一丝给郑媞,直接将人撇了开去,对左右道:“将棋谱摆出来,阿卢这回定是来找我下上回没下完的棋的。阿金,煮些蜂蜜茶来。”然后又有些嫌弃地看了眼郑媞,直接对嬷嬷道:“送十娘回院子……这个月都不许你出院子半步,听见了吗?”后半句是对郑媞说的,然后才又吩咐嬷嬷,“往后罩房走。”显然是对郑媞如今这幅狼狈尊荣心有恼意。 郑媞哪里受过薛氏这样的冷待,当下眼泪就要掉下来,这回不是假模假式的了,而是真急了,奈何薛氏脸色冷淡:“若是再掉水,年前你都自己院子里跟自己玩去吧,规矩也不必学,诗书礼乐也不迫着你学了,反正你阿耶现如今忙着公事,你也不愿意跟着旁的先生。再有,那善医嬷嬷你既不用,一时半刻也不好辞了人去,就给你做个管事嬷嬷好了。梁嬷嬷如今年纪也是大了,越发地看不住你了,也是越发地不上心了……接下来你便待在屋子里好好想想吧。” 要说被郑泽惯地胆子很肥了的郑媞有怕什么人的话,薛氏定然是有的。旁人家是严父慈母,偏她家反了个个儿。是以这下薛氏真生气了,郑媞这个欺软怕硬的还真是给震住了。被嬷嬷领着回院子自此开始了禁足生涯。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郑媞便忍不住掉金豆子了,对着乳母梁嬷嬷道:“阿娘定然是欢喜那阿卢了,再不欢喜我了……梁嬷嬷,你能不能别打阿绵跟阿纪手板,不干她们的事儿……” 梁嬷嬷自己都让薛氏派来的人训斥了一顿,哪里还有胆子对薛氏的话阳奉阴违?她虽疼爱郑媞,只是薛氏是郑媞的生母,还是四房的主母,那才是掌握自己前路的人……梁嬷嬷叹气,心里也觉得郑媞不小了,该懂事儿起来了:“十娘,夫人乃是宽和之人,今日之事,确实错在娘子您呀。” 郑媞瞪眼,梁嬷嬷却是继续道:“婢子以及自小跟着您侍候您的阿绵、阿纪等等,以及底下的二等使女、粗使使女、嬷嬷们都是十娘您院子里的人,但是咱们不能不听夫人的吩咐呀……且,夫人治家有方,且有贤明……” 梁嬷嬷的话儿说的颠三倒四的,郑媞不爱听,她倒是想不叫阿绵和阿纪吃苦头,只是若是逼迫梁嬷嬷,薛氏必然是直接将火撒到阳奉阴违的梁嬷嬷身上的……贴身使女跟乳母相比,平日里不觉得差别甚大,到了此事,郑媞却是不愿意叫乳母对了使女挨罚的,只是心里头到底难受,也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太小,太无用。又伤心薛氏给她下的禁足令:“阿娘定是不疼我了……” 能出去撒野的时候,书册便显得格外地枯燥。当使女们陪着她一天到晚玩游戏,那自然好了……但是使女们都是陪她、奉承她的居多,次次赢也没什么好玩的。郑媞就很犯贱地开始想学之前母亲说的药草医道了,而被薛氏派来她院子里做管事嬷嬷的吕嬷嬷也终于是有了用武之地。 第49章在线阅读 第49章 第4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