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故意伤人罪》 第1章 信任(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章 信任(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章 信任(1) 这一天,程意城在公司遇到了一件不怎么令人愉快的事。 当然,这是比较客气的说法了。 要是换一个稍微有点脾气的人,那真是,辞职走人的心都有。 那么,这是个什么事呢?简单地说,就是程意城手里做了整整三个月的项目,被人抢走了。 程意城是个金融行业研究员。 怎样,听上去很洋气是不是? 不可否认,当两年前程意城大学毕业刚进入这一领域时,要说心里没有点‘这下好了,发财不再是梦想!’的想法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无论是那高耸入云的写字楼,还是金融区内随处可见的拿着咖啡说着流利洋文的白领,都给了程意城一种‘我要发财了’的直观信心。 然而,就像所有励志小说教给我们的道理一样:生活,总是残酷滴。 两年后,已经在职场上从很水的菜鸟变成一只老鸟的程意城,对研究员这个工作的感受,只剩下两个字:苦逼。 如果你要反驳问,哎,不对啊,看那些坐在咖啡馆里指点江山谈股论金的研究员们脸上怎么看不出一点倦容呢,那答案只有一个:这些人,苦逼惯了…… 老实讲,程意城也很想早点达到那个境界:沉稳、老练、心机重、光鲜亮丽、各种阴招耍得嗖嗖的…… 问题是她练不到那个境界啊。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个事。 当研究部总监领着刚进公司的一个新人,大踏步地来到大办公室内她的面前时,程意城就有一种直觉:山雨欲来风满楼。 果然,研究部总监微微笑了下,很稳地拿捏住语气,开口对她讲:“小程,这位是国外xx大学留学毕业的博士生小林,本科时学过医药,底子不错,你是不是考虑一下把你手上的那个医药项目分析换给小林做?当然了,我们也不过是提一个想法,你的意见也很重要。” “……” 程意城不是职场新人了。 所以,程意城十分清楚职场间的术语与暗话,当领导对你提要求时所谓的‘你的意见也很重要’之类的,只是跟你客气客气而已,以显示一下‘我很公平’的领导气质。 换言之,在这种时候,程意城必须要服从,还要服从得十分情愿,十分配合,以给领导一种‘我是老大’的面子感和领导感。 程意城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但程意城更是一个懂事的人,所以这个时候程意城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好啊,我也正好想找您商量这件事,总监您也知道,我不是学医学出身的,所以做这个项目时有些不顺手,等下我就会把整理好的项目资料交给小林。” 领导很满意。 笑着点头说了些‘大家共同努力,一个团队一家人’之类的场面话,就带着身后的新人走了。 程意城呼出一口气,用手撑着额头,正式宣告今日的自己无心工作。 坐在对面办公桌的同事小周立刻倾身过来,有点为程意城抱不平:“你还好吧?” 一个研究员耗三个月的时间在一个项目上,其中的辛苦和疲倦,不是说着玩的。再说得明白点,程意城的绩效奖金就来自于项目做得好坏,项目分析易主,就代表着奖金易主。踏马的,古装剧里时常会有的提刀拦路抢钱,其性质也不过如此啊。 程意城笑笑,不说话。 小周也不是新人了,自然不会义愤填膺地怒斥‘一个新人算什么东西居然这样明抢!’地伸张正义,公司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思此及,小周只能点到即止地安慰一下她:“意城,想开点。新来的那个小林,上面有人……” 程意城笑着点了点头。 她明白,她当然明白。一个新人,值得研究部总监出动亲自交接项目,必定是有背景受照顾的。在这个亲妈干爹遍地跑的时代,这种事很正常,真的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怎么总是程意城遇到这种事呢。 于是这一天,直到下班时,程意城都用‘没吃点亏的人发不了大财’‘吃亏是福、财源滚来’之类的话安慰自己。 可是不可否认的是,不管如何安慰,憋屈啊,心里真的还是憋屈啊。 ——踏马的你这是抢了劳资三个月的奖金啊。 真想这样痛快地骂出来! 当然了~如果会这样痛快骂出来的人也不会是程意城了…… 在这两千万人口的城市中,程意城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所谓普通的意思就是,该扛的苦要自己扛,该咽的委屈要自己咽,一个人撑不过去的时候,最多最多,也就是找一个至信任的人倾诉一场而已。 如果这是在写小说呢,那么这个时候,绝对该是男主出场的时候了。他可以是程意城的男朋友、未婚夫、甚至是春风一度的对象,但有一点,他必须要有权有钱,动辄总裁,高干也可,再不济再不济,他也得是个民营企业的厂长,否则女主受了委屈男主太怂这故事继续不下去啊。 可惜,可惜这不是在写小说啊。 这天晚上,程意城确实很憋屈,很难受,也十分言情地去找了男朋友倾诉。 只是嘛,咳,十分残酷的一个现实摆在我们面前,我们这位程小姐的现任男友,只是一个……卖麻辣烫的年轻男人。 出了主城金融区,在郊区的地方,纵横交错着各种居民小弄堂。 文艺青年通常会这样描写:“弄堂,充满着老城市的气息,步履古老,旧日的韵味……” ——各位,这绝对是吃饱了撑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果不是没钱买新房,政府又不拆迁换房,会有这么多人蹲在这里?不然,你来蹲个十几年试试看? 狭窄的弄堂里,夏日雨水多,阴暗、潮湿,屋檐下细细看,或许还能找到一两条蛰伏的蜈蚣。小孩的叫喊声,中年妇人的训骂声,晚上做饭时,那情景绝对不是一个美好的‘炊烟袅袅’可以形容的,那真真是‘熏烟弥漫、异味四起’的残酷现状啊。 但是,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永远都不要,低估劳动人民的生存智慧。 本文就是要告诉你,就算是这样的小弄堂,也是可以诞生闪亮的男主滴。 夏日,日沉时分,七点。 连温书中都这样写。 约会情人,要在花前月下,不管月上柳梢头,还是夜半无人私语时,都要讲究情调。酉时,没有比这更幽美的时分,没有比这更忧伤的时分。 程意城一边走进弄堂一边看着日落感慨,所以你看,江湖情义男子王小石连杀人都要挑选这个时间。 当程意城走进‘卫记麻辣烫’时,正是店里一天最忙的时候。 这是一间很小的店面。 还记得当初程意城第一次在这里吃麻辣烫时,走进这里,身为研究员的本能就自动形成了以下分析—— 该店主营业务:麻辣烫…… 该店主要财务状况:一般…… 该店研发支出:一般般…… 简言之,在当时的程意城心里,这是一家十分普通、毫无特色的——麻辣烫店。 那么现在它在程意城心里的地位呢? 咳,它还是十分普通、毫无特色…… 程意城走进店里,眼尖的伙计肖原在端菜的空挡就瞅见了她。这种奔走在民间底层讨生活的人都练得察言观色的好本事,立刻殷勤地招呼她:“程小姐来啦?”转头就对着里头间里的人笑嘻嘻地喊:“卫哥,老板娘来啦。” 卫朝枫。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 还是一个漂亮的年轻男人。 男人漂亮起来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因他会给人幻觉。程意城常常就有一种感觉,仿佛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一年,却从未认识过他。 这样的弄堂往往鱼龙混杂。隔壁那位据说已经混至娱乐场中层、人生宗旨是‘敢露、心细、尽管摸’的小龙哥,就曾经本着职业精神力劝这位卫姓小哥下海,据说小龙哥当时的说辞十分具有诱惑力:“小卫,我跟你说,以你这种姿色,只要记住一条,‘长得乖,放得开’,去我那一晚上赚的钱保准是你卖一个月麻辣烫的两倍!” 据说,卫朝枫当时的反应是顿时就笑了。 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什么都不说,他只是笑,眼神中带一点不经意流露的玩味,最后不紧不慢地给了一句回复:“嗯,这个事,我不行。” 小龙哥只当他是在害羞,估摸着这是一个纯情的处,身为服务行业的专业中层,小龙哥连忙对他进行心理辅导:“哎,你不要不好意思,时代在变啊小卫同志,男女平等了,调整好心态,我们的宗旨就是,要让一部分有需求的女性首先幸福起来!” 在这里,就连笔者都忍不住为小龙同志颠倒黑白的本事致意一下。 小龙哥信心十足,他深信只要破了卫朝枫心理这道坎,从此江湖上就又会多一只风情万种的小黄鸭。 然而,面对他的盛情邀请,卫朝枫也不恼,也不兴奋,只是笑着摆摆手。 小龙哥咋了一下嘴:“哎,真想不通这么好的差事你怎么也要拒绝。” “啊,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嗯?” “我对这种事很挑,普通的合不了我的口味。” “……” 据说那一晚以后,小龙哥每每带兄弟来光顾‘卫记麻辣烫’时都对卫朝枫客客气气的,吃完必付钱,有时还会给小费,就连旁人见了,也纳闷堂堂小龙哥怎么会对这位区区一个麻辣烫店的小老板如此规矩。 其实,就连小龙哥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只是某一次,手下问起,‘龙哥,何必对那麻辣烫店的小子这么客气?看不爽的话,叫人做了他!’,小龙哥挥挥手,随口呵斥一句‘胡说什么!’,一旁的手下连忙点头陪笑。 小龙哥抱着臂有点沉思。 想他十来岁就出来混,什么人没见过,好的坏的善良的狠毒的,他吃过多少苦挨过多少刀后练就的一副火眼金睛一向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但他还真是,从没见过卫朝枫这一款的。 “一个没背景的,想在这条半黑半百的弄堂混,怎么还敢那么嚣张,连我的面子都丝毫不看在眼里……” 第1章 信任(1)在线阅读 第1章 信任(1) 第1章 信任(1) 第2章 信任(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章 信任(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章 信任(2) 就这样,小龙哥对卫朝枫的谨慎心态整整持续了一年。 直到一年后,卫朝枫身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他交了一个:女、朋、友。 当小龙哥听到这个消息时,惊得跟个什么似的,不禁心想这小子到底是大有来头还是当真不怕死?如果大有来头的话,怎么可能会去做‘交女友’这么纯情的事! 一个有背景又不能说的人,交女朋友等于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多一个人近身就多失去一分自由。当然了,小龙哥也想到了,卫朝枫在私生活方面很节制,至少他从未看见他光顾过附近的娱乐场所,但同时,卫朝枫也是个男人,身为一个生理正常的成年男性,再忍耐再克制一个月也是还会想那么几次的! 小龙哥曾经试探地问他:“你如果有需要的话,对你最好的做法应该是找一个街上职业的,你情我愿、钱货两清,安全、爽快!何必要找女朋友……” 卫朝枫大笑,“怎么可能,我可是个正经人。” “……” 小龙哥无语了。 这种话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十分不正经…… 最后,当小龙哥看见卫朝枫带来麻辣烫店里的女朋友时,那才真叫一个,心理冲击啊。 小龙哥瞪大了一双牛眼,吐出一句不敢置信的反问:“……小白领?!” 程意城当场抽搐了一下太阳穴。 实在不能怪小龙哥有这么个反应,程意城这一身写字楼白领的气质,往卫朝枫这一身三十块钱地摊衬衫旁一站,整个画面就只呈现出了一种气质:鲜花配混混,真是瞎了小龙哥的狗眼。 而另一边,程意城这样的三好学生,这一生都没有交过小龙哥这样的地痞豪放派,冷不丁见了,连话都说得有点不连贯:“你好,我、我姓程。” 许是怕吓到女朋友,卫朝枫难得的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脑门,半真半假地调笑,隐一丝不经意的警告:“话不要乱说,脑子不要乱想,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把你当成了暂时落难的公子哥啊。 小龙哥嘿嘿干笑了几声,终于收回了想象的翅膀。暗中对卫朝枫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行啊,卫朝枫,这么好的一个良家姑娘,你是使了些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才把人家骗到手的。” 卫朝枫笑笑,旁人也看不出这个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只听得他言简意赅:“我卖*身。” 小龙哥嘴角一抽,程意城也是眼前一黑。 程意城对卫朝枫的行为模式已经不指望可以摸透了,只希望他这样不走寻常路的恋爱类型,大众鄙视地不要太明显。没想到下一秒,小龙哥一拍大腿,平地一声吼:“卫朝枫你有没有搞错?出来卖也不找我!我是专业谈价格的啊——!” 卫朝枫大笑。 程意城无语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因为无意中发生了一件说来话长的事,他总觉得对我抱歉,想对我负责。……说起来,其实也没有他的责任的。” 小龙哥:“……” 卫朝枫拍拍他的肩:“把你当自己人才对你说这些,明白么?”言下之意是,他并不希望谈个恋爱还弄得人尽皆知。 小龙哥沉默了一分钟。 一分钟后,小龙哥迎风流泪了。 “卫朝枫,你走得这是什么狗屎运啊——!占了这么好的姑娘便宜居然还能让人家姑娘对你内疚!你看看我,内心寂寞的时候,啊,都只能来你这里吃碗麻辣烫……” 时过境迁。 这一对的恋爱时光不知不觉竟也走过了一年。 每当程意城傍晚来到卫朝枫的这家麻辣烫店里等他一起下班回两个人合租的公寓时,时不时也会听到这样的闲言闲语。 “小卫的女朋友,可是个正经的金融研究员呢……” “唉,可惜了。小卫没什么不好,就是出身……听说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还有他这工作,总不是长久之计啊……” “谁说不是呢,如果是我家闺女,哪舍得给这样的小青年……” 每当这时,程意城总会淡淡地回应一句‘不可惜’。 她觉得,和他在一起,她不可惜。 是真的。 两个人在一起,适合最重要,程意城觉得和卫朝枫在一起的这一年,十分快乐。 “啊,我输了。” 这是卫朝枫的声音。 当程意城走进‘卫记麻辣烫’时,只见一群熟客都围着中间那张大桌子,小龙哥带着他手下那几个虾兵蟹将,在晚上开工之前,先过来叫了几碗满满的麻辣烫,好好填饱了肚子。 “这世道,钱不好赚啊。” 说这话的时候,小龙哥拍着大腿,表情很有些国家领导人日理万机的深沉,重重叹了一口气,“还不如学你卫朝枫开家小店来的实在。” “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卫朝枫单手又给他碗里加了个鸡蛋,顺便拍了下马腿:“你小龙哥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嗯,”小龙哥一想,点头:“这倒也是。”一点也没有想要跟你客气客气的谦虚感。 卫朝枫站在他背后听见了,一笑。 单纯的人通常都能做朋友。 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卫朝枫这一顿马腿乱拍,令小龙哥格外有干劲,呼噜呼噜吃完了一碗麻辣烫,摸出随身带的一副牌,叫了一旁的卫朝枫,热情邀请:“来,杀上一局!” 卫朝枫摆摆手,“不玩,玩不过你。” “哎,别小气嘛,就陪我玩一把当今晚的好彩头嘛。” 如此这般,卫朝枫就随他去了,陪他玩了一把最简单的赌点。 三局两胜制,卫朝枫丢出手里最后一张梅花k,“都跟你说了我不是你的对手。你牛,你这么牛你寂不寂寞啊?” 小龙哥连赢两把,当下爽了,趁着兴致高起身哈哈了几句,带着手下凯旋回场子,干劲十足地去宰客放血了。 卫朝枫笑笑,也不跟他计较,收拾了一下桌子。一抬眼,看见了谁,顿时心情不错。 “什么时候来的?” “五分钟前。” 程意城从厨房里间走出来,拿干毛巾擦了擦手。厨房里有洗好的各种蔬菜瓜果,都是程意城方才辛苦的成果。 卫朝枫看了一眼里面,拉回视线,道:“我说过了,你有你的工作要做,我这里的事,你不必辛苦动手帮忙。” “我跟你之间何必算的这么清楚,”程意城边擦着手边慢慢说:“看见你在和他们玩,打扰你不好。” 卫朝枫看了她一会儿。 他忽然笑了下,经过她身边时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揉了揉,揉得毛茸茸地,然后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地进了厨房洗碗。 擦身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程意城忽然看见他的长裤口袋内不经意露出来的一张纸一样的东西。 “你有东西掉出来了?” 她指指他的口袋。 卫朝枫低头,摸了摸口袋,若无其事地笑笑:“这个啊,不用管它。”说完,从口袋里抽出那张牌,随手仍向放在桌子上的那副牌。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副牌上。 程意城有一点怔楞。 一年了,他和她在一起一年了。这一年来,这个男人时常无意做出的动作,会让程意城看不懂,只是不懂什么,这其中的深意,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程意城看了看桌子上的那副牌,想起刚才他在和他们玩的赌局,程意城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你刚才……换牌出千,故意输的?!” 卫朝枫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他的声音丝毫不以为意:“神经,你在想什么啊。” “可是你那张牌明明就是被你换掉的……” “我说,年轻人有点想象力是好的,”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是很好笑于她天马行空的想法:“但是程小姐,现实一点,恩?我会那种事,还在这里做什么。” 程意城:“……” 第2章 信任(2)在线阅读 第2章 信任(2) 第2章 信任(2) 第3章 信任(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章 信任(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章 信任(3) 卫朝枫在厨房间洗着碗筷,随口问了一句,“你吃过饭了没有?” “还没有,”程意城不以为意,擦了擦桌子坐下来:“你给我来一碗麻辣烫吧,加醋,不要蒜。” 卫朝枫停了停手里的动作,但也只有几秒钟,很快地又洗好了手里的碗筷,伸手关了水龙头,擦了擦手,走了出来。 “走,陪我出去吃饭。” “哎?” “正好,我也还没有吃饭,一起吃个饭吧。” 程意城指指这里,“就在这里吃好了,出去吃多浪费钱啊。” 再说了,他一个麻辣烫店的老板,都不捧场自己的店,也太没有职业精神了…… 卫朝枫拿了外套,伸手一搂她的腰,一个用力,就把她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哎你——!” “听话,嗯?”他对她笑笑:“这里的东西,不是合我胃口的。” 程意城:“……!” 关于这件事,程意城觉得卫朝枫此人绝对是个奇葩。 俗话说得好,写武侠的不一定会武功,写*言*情*的不一定嫁的出去。(真是欠揍的后半句啊 同样的,卖麻辣烫的也未必爱吃麻辣烫。 卫朝枫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至少,程意城从未见过他吃过一次自己烧的麻辣烫。 有一次,程意城有些恍然大悟,对他说道:“哦对,麻辣烫里有生肉,有些人会对生肉过敏,以前我奶奶就和你一样。每次在家烧了红烧鸡翅膀,糖醋排骨之类的,她都不要碰,只说闻过了生肉的味道,会记得那个味,就算烧熟了看见也会反胃。” 卫朝枫理所当然地反问:“谁说我不碰生肉?” “难道不是吗?” “你全*身*上*下我都碰过。” “……!!!” 男人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要顾忌,表情深长,似在回味:“嗯,略瘦,口感欠佳,有养肥空间。” 程意城涨红了脸:“卫朝枫你——!” 明明是那么禁忌的事,也难为他居然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还口感,还养肥,词汇量就贫乏到这种程度吗? 每当这个时候,程意城就稍稍有些纳闷:这个男人明明长了一张群众喜闻乐见的脸,怎么性格就那么不大众呢。 天色渐暗。 这座城市开始了五光十色的夜生活,即使在郊区,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依然川流不息。 郊区人民有郊区人民的娱乐方式,广场上,溜滑板的,小吃摊,还有各类小贩,叫卖声玩闹声交织成一片。 程意城长舒一口气,倒令卫朝枫觉得莞尔:“程小姐,有什么想法?” “嗯,”程意城颇有些直抒胸臆的情怀:“泱泱我国,国泰民安,真好啊。” “……” 卫朝枫顿了一下,然后就笑了。 确实,也只有程意城,才会有这种偶尔忧国忧民的兴致了,这几乎是一种情怀,与生俱来的,旁人学不来,也学不会。 卫朝枫还记得,前不久某个晚上,他看见程意城拿了手机维修手册在看,台灯下,她一边对照着手册一边拿着工具竟然在修她那部诺基亚。 卫朝枫看了一眼,就知道她那部行动电话应该是先进生产力的淘汰货,虽然经摔,但也经不起摔上六七年啊,再加上那种款式是大街上常见的黄牛兜售款,诸如‘兄弟,来看看?诺基亚的,国外名牌!不贵,才200!’,连底层打工仔稍微土豪了一点之后都不会再用,也只有守旧如程意城,可以待它这么久。 那天之后,卫朝枫在某一天忽然送给她一个盒子。 程意城接过一看,苹果白色32g经典款,我们程同学不禁头皮一紧,丝毫没有喜悦的心情,反而是火急火燎地脱口问出一句话:“你卖了一个肾?!” “……” 饶是卫朝枫这样淡定的人也忍不住呛了一下。 “卖掉一个肾,岂不是晚上用不上力,”卫朝枫笑笑,丝毫没有顾忌:“嗯,这种不能让程小姐尽兴的事,我不会做的。” 程意城唰的一下涨红了脸。 “哎你……!”谁、谁要尽兴了?每次都是他主动的好吗! 卫朝枫大笑,放过了她,“你以前那部行动电话坏了就丢了吧,这是送你的。” 程意城抿了一下唇,她矛盾啊。 自从苹果系列一夜爆红之后,程意城也时常在大街上看见有小女生拉着男朋友的手撒娇‘我要个苹果~~我要嘛~~’,可是程意城早已过了这种撒娇的年龄段了啊。卫朝枫忽然送她这么个玩意儿,她的虚荣心是一定有的,有那么一瞬间心里也有一种‘俺的微博客户端终于可以显示iphone客户端了!’的小市民心理,但程意城更是一个理智的人。 这玩意儿……怕是不便宜吧? 思此及,程意城不禁在眼前浮现出一组画面,她想起卫朝枫是如何每天起早摸黑地进货、下厨房、经营小本生意,她想起卫朝枫是如何左右逢源地搞定弄堂里时不时上门闹事的人,她仿佛看见,卫朝枫在买这支iphone4s的时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如一个为爱而战的斗士,坚定地翻出了存了几年的存款…… 程意城鼻子一酸。 卫朝枫这孩子……这孩子真是太善良了丫…… “我不能收,”程意城挺直了背脊,搬出一个强大的理由:“我是一个*党*员,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卫朝枫:“……” 这种忽然之间毫无想法的dan*疼*感是怎么回事…… 这天下这么多的男人,他恐怕是第一个被女朋友用如此正气的理由拒绝礼物的男人了吧…… 咳,如此这般,那台苹果就被程意城硬退给他了。也不见他用,倒是有一天看见那支手机被卫朝枫随意地放在了公寓的抽屉里,都落了一层灰,程意城不禁问:“你怎么不用啊,我都不见你用行动电话。” “除了工作之外,我没有用行动电话的习惯。” 这是卫朝枫的回答。 咳,话题扯远了,转回来。 且说这一晚,卫朝枫带程意城在一家餐厅吃了晚餐。 这是一间深受女性喜爱的品牌餐厅,换句话说,也就是说,这里的价位……不低。 “……!” 程意城打开菜单的时候,有种整个人都被弹起来的震惊感:“素味蟹爪……这不是毛豆么!换个名字就是这种身价了?!” 卫朝枫笑着拿过菜单。 还是他来点菜吧。以程意城这种‘生活不易、能省就省’的一穷二白心态,最后搞不好就点一桌白菜豆腐之类的…… 最后,在程意城‘我不是很饿,随便吃吃就好了’的反复劝说下,卫朝枫……还是一意孤行地点了满满一大桌。 “程意城,你那是什么破产的表情?”他给她倒了一杯饮料:“一顿饭而已,你就是想太多。” 程意城不说话。 她老妈以前就告诉过她,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就算是破产也会装得跟发财一样。不过……算了,程意城想,不要害羞啦,他每晚吃了她这么多顿,她吃他一顿饭也是太应该啦。 思此及,一顿饭吃得十分愉快。 结账付款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听得卫朝枫平平淡淡的声音冷不防响了起来:“心情好点了没有?” 程意城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什么?” 他点到即止,并不点明,甚至都没有问她前因后果,只是忽然摸了摸她的脸,四两拨千斤:“不愉快的事,记得不要放在心里太久,嗯?” “……” 程意城忽然眼眶一热。 他知道了。 她今天不开心这件事。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猜到的,怎么看出来的,但这个男人就是有这个本事,精确猜到一切,精准到毫厘。 “你……怎么知道的?” 他笑笑,并不多言。 “程意城,和你*搞*对*象,没点观察力还真是要命。” 卫朝枫。 每每看见这个男人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程意城都会有一瞬间的分神。 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讨生活的普通人,怎么会有那样慑人的眼神呢。 洞察人心。 是说,他所表现的样子。甚至程意城有时会错觉,这个男人根本无意表现,也丝毫掩不住自身透出的那一股与生俱来的厉色。 因为不常见,所以更令人心惊。 第3章 信任(3)在线阅读 第3章 信任(3) 第3章 信任(3) 第4章 开端(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章 开端(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章 开端(1) 这一晚回到家,时间还不算太晚。 吃过饭总有些油腻,程意城进卫生间洗手,脑子里想着卫朝枫店里的事,能帮一些是一些,于是一边洗手一边道:“月底了,你把这个月的进货成本单都给我吧。我这几天不忙,帮你算一下盈亏平衡。再小的生意,总也要算算清,心里才有数。还有,店里员工的……” 程意城忽然失声,说不下去了。 身后有一个男人,正松松垮垮地环着她的腰,说话时唇*间有气息带着温度散出来,温热在她的颈*项,一闪即逝,更像是tiao*逗,“程程~~” 程意城深吸一口气。 饱暖思那个什么,说的就是卫朝枫这种人。 以她一年来对他的了解,程意城越发体会到了这个男人所具有的两面性的矛盾性格。而他这种性格,在女人这件事上尤其体现得淋漓尽致。对别的女人,卫朝枫别说是有什么歹*念,他几乎连男女性别的观念都没有,平时店里人来人往,三*教*九*流,纯情的社会的良家的美*艳的,在卫朝枫眼里统统就是个‘人’而已,再没有更进一步的分类了。 可是对程意城,卫朝枫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公众场合还好,他起码还懂得节制,私下里的卫朝枫简直就是另一个人,放*纵、随心所欲、无法无天。 程意城也曾郁闷地问过他:你以前没有女朋友时你是怎么过的? 卫朝枫:没有女朋友时心思当然就不在这一方面了。 程意城:那你那时都干什么去了? 卫朝枫:研究麻辣烫新口味。 程意城:…… 卫朝枫摸了摸下巴,很理所当然的样子:所以,你没发现么?自从有了你,我的麻辣烫店已经很久都没有新口味了呢。 话说程意城这个人,平时也是会刷刷天涯的,睡前也是会刷刷美柚的,浏览的八卦贴数量也是惊人的。 未婚少女的感情八卦贴中,常见的不外乎这几种,“男朋友想做那事,我该不该同意~~”“遇到了渣男,我人财两空求安慰~~”“男朋友甜*言*蜜*语*说对我负责,我能信吗~~” 作为旁观者,程意城滚滚鼠标,心中镇定地感叹:遇到的都是骗子啊,少女们,怎么能这么轻易地上当呢。 直到她遇见卫朝枫。 卫朝枫这个人,以天涯美柚猫扑的标准,那绝对是,略渣的…… 他不是君子,认识没多久,就把程意城实质性地骗到了手,天亮后还附带说着那句渣*男标准台词: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程意城当时的心情,真是复杂极了。 ——5555,她终于也沦落到,可以去天涯发帖的地步了…… 但是后来,程意城意外地发现,卫朝枫这个人,渣得还不是那么彻底。 在一起一年,每当他看着她的时候,程意城都会想,当他想要对人认真的时候,一个男人的眼神,怎么可以认真到这个地步呢。 对这种男人,程意城已经不会试图再去讲道理。道理他都是懂的,他就是听不进去、死不悔改而已。 程意城看了他一眼,轻道:“把手放下来。” 对程意城,卫朝枫一向是给面子的,遂松松垮垮地放下了环在她腰部的手。 程意城抚额,对颈项处那一道仍旧存在的温热挑逗的气息很无语,觑了一眼身旁这男人仍然无动于衷赖在她肩头的样子,轻斥道:“没长腿?” “长了啊。”卫朝枫一笑,倒是接下了她的话,“不仅长了腿,我还长了嘴。” 话音未落,男人俯首低头,忽然就吻*住了嘴*下的某个地方。 一个承载了一道伤痕,从而不可避免地同时承载了命运的起转承和的部位。 程意城心尖一颤。 他以这样一种方式,在这样一个时间,做出这样一种动作。全然没有欲,而情却似乎是有的,尽管程意城并不确定这一点,也不由地为他忽然做出的这一个动作而心折了三分。 “已经不会疼了,”程意城看着镜中的那个男人,正低着头,短发松松地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表情,她看不清他此时脸上是什么样子,她只能告诉他:“都一年了,早就没事了,何况,你也对我负责了啊。……所以,我不怪你。” 关于感情,有这样一种说法。感情双方会在最初的时间内,缔结一种默认的条款关系,这种缔结完全是无心之失,非有意为之,却会使得日后的感情双方都建立在这一不成文的关系之上。 卫朝枫再有城府,程意城再是聪明,一道最初的伤痕,就令双方在日后多年内,都没有逃过这一个不成文的结。 故事的开头并不复杂,却不太好。怎么讲呢,这意味着,程意城已透彻地看开过,无论如何这一种开始的方式,要带来一个容人讲到最后的好故事,都是不易的。 那一个傍晚也像是这样,晚夏,白天还是灼热的气温,一到了傍晚,风中自然就有了凉意。绿树浓荫夏日长,程意城喜欢的夏日白昼正越来越短。 程意城那时还只是个步入职场刚满一年的菜鸟,青葱碧绿地都能掐出水来。菜鸟自然有菜鸟的历程,被老*鸟们指派得团团转是必经之路。于是就在这一天,被独自派往郊区进行实地调研的程意城,到了晚上八点才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 工作结束后,首要的问题,就是找地方吃饭。 郊区附近有个小集市,七拐八绕的巷子星罗密布。一到了傍晚,那些深居在巷子里的无证经营小吃店就开始卖力地吆喝起来了。这种店很多都是夫*妻店,卖个凉皮啦,烤个肉夹馍啦,虽然卫生的确是个问题,但劳动人民自有取长补短的优秀品质,低价策略+好味道,找准细分市场销量一样有保证。 程意城是很爱这样的小夜市的,热闹、有生气。程意城初入职场时在一些宴会场合被要求正装出席,只一次的经验就让程意城明白,彬彬有礼就是把一个人拒之于千里之外的通用手段。在那样华美明亮的现代建筑里,程意城端着酒杯脸上带笑,心里想知道的一切就是怎样才能合理而又迅速地卸下伪装。 郊区这样的小夜市就不会。 它有生活的符号,也有生活的表情,在这样的空间中,生活的隐喻和转义才不会变得牵强附会。人与人之间不能有太多的距离与太多的比喻,否则一切感觉都会变得钝化与慢性。 程意城平时会有‘先逛一逛’这样的兴致,但那一晚偏偏就是一个例外。 她实在是赶时间。 程意城甚至没有多想,看到巷口一家小店门口写着‘卫记麻辣烫’,她低头一踏步,就走了进去。 很难定义这是缘是非还是其他,只是这一走,就把她日后数十年的人生一并走进去了。 第4章 开端(1)在线阅读 第4章 开端(1) 第4章 开端(1) 第5章 开端(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章 开端(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章 开端(2) 这是一家很不起眼的三无小店。 无证经营,无牌招揽,无漂亮*m*m*。 以至于擅长竞争力模型分析的程意城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为它捏了一把汗:在这种连*按*脚*店都使出了巨资聘请漂亮*m*m*站店口招揽生意的激烈竞争环境,这么家三无小店还能屹立在这群雄崛起的小巷没倒闭,也真是个奇迹…… 负责招呼客人的是个小伙子,叫肖原,看年纪顶多十七八岁,皮肤黝黑,招呼程意城坐下时手掌上露出好几处磨破的老茧。程意城看在眼里,没有招呼他做事,自己点了菜又迅速地付了钱。肖原在程意城这边得了空,立刻补上了另一桌的单子,回头一看程意城已经自己把自己招呼好了,不禁感激地冲她一笑。 有了这层好感,肖原把麻辣烫端给程意城的时候格外热情,还拿了一叠餐巾纸给她,“小姐,您慢用,小心烫啊。” “好,谢谢。” 程意城接过,有兴致地和他聊了几句,“这是你的店?” “不是哇,”肖原答得很快,“这是我们卫哥的。” “这样。” 程意城点点头,并不打算问他口中的卫哥是谁。萍水相逢,无需刨根问底;何况‘卫哥’ 这样的称呼,多少有些江*湖*气,不同世界的人,点到即止、交淡如水,才是上策。 一顿饭吃得无惊无喜。 程意城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声音很闲散,“喂。” 程意城下意识地一皱眉。 这不是一个礼貌的声音。仔细去听,分明还有一丝漠然在里面。程意城转身,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一个转身,她就看见了那一个男人。 他很年轻,眼里有种不符合他这个年纪会有的谨慎的散漫。以程意城当时的人生历练与社会经验,并没有看懂,一个人若是在这样的年纪就已练就这种神情,那么此人的人生必定已有一个十分复杂的长篇故事。而她只当他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因为生活不如意而导致性情微妙的普通人。 肖原觑了觑场上的气氛,跐溜一下溜到程意城身后,小声道:“这是我们卫哥,卫朝枫。今天怪了,他心情不太好,平时他可不这样。” 程意城莫名,问:“有事吗?” 卫朝枫一身白色衬衫,长时间在厨房做事以至于衬衫领口和手腕处已有些泛黄,踩着一双深得民间高仿精髓的耐克球鞋,左手从裤袋里掏出六个一元钱硬币,往她面前的桌上一放,声音有些讥诮:“是零钱忘拿了呢,还是要行善心给小费?” 程意城一个怔楞。 年轻的男人一笑,笑容并不善意,“嗯,给小费,想要做上帝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这一行已经人满为患。小姐如果对跻身这一行业有兴趣,不妨找会热烈欢迎你小费的别家试试。” 他没有刻意表现,就已经将一种讥诮释放得入骨,他甚至厌恶与人身体接触,从他的动作就看得出来。这是一种本事。程意城不禁去想,这个人若是存心与人为敌,会是怎样一个令人不堪承受的样子。 “我说是方才找零忘拿了,你信吗。” 程意城伸手,拿起桌上的那一把硬币,心里明白这个误会所带来的委屈她是承受定了,但还承受得了,所以没有辩驳的必要。 她好奇的反而是另一件事,“你这么敏感,究竟是因为我呢,还是其他。……希望你是因为我吧,否则为另一件事迁怒另一个人,这样的做人方式,就太累了。” 说完她就走,没有再看他一眼,连一句回应都没有兴趣要。 肖原偷觑了下卫朝枫,心里在打鼓。 他跟着卫朝枫干了半年,刚开始觉得这位年轻的小店老板热情洋溢毫无架子,是个好说话的人;后来却发现卫朝枫这人会不定期抽风,情绪说变就变,而且阴沉起来十分恐怖。导致的结果就是肖原越来越摸不清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气,卫朝枫的秉性气质与行为模式,对肖原来说都是十万个为什么。 肖原吞了吞口水,走到一旁,一声不吭地卖力擦起了桌子。 桌子上散落了一张名片,肖原捡起来,一看,“咦?是方才那位程小姐的。” 如果真的可以这么大度就好了啊。 程意城站在公交车站,惆怅得很。 ——你说刚才那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她一个金融民工,领着那点可怜的薪水,别说给别人小费,她简直天天巴望着有没有别人给她发点小费。 退一万步讲,她就算是给他小费又怎么了!她有往他饭碗里丢钱了吗?她有伤他自尊了吗?她以实际行动支持乡镇个体户发展不行吗! 程意城换了下站姿,继续惆怅。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生活么,不就是一件件的小事累积而成的么。但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受委屈时总倾向于表现坦荡,与人不争,追求的是一种高风亮节的境界!等到一个人时才开始后悔:她又不是什么人民英雄,追求这种境界是为个啥呢?!…… 于是就这样遁走,后悔,甚至不惜落败,找一个无人看见的角落,一个人将所有的情绪消化。 好像这样以后,她就好了。 就算不好,也当做已经好了。 郊区的公交车间隔时间很长,程意城一个人站在车站的廊檐下,当看见缓缓驶来的公交车渐渐靠站的身影时,程意城深吸一口气,心想算了,不想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非善意的碰撞声。 程意城下意识地,循声望去。这一望,就将她此后的人生都望进去了。 六个男人,将中间站着的一个年轻人团团围住。六对一,在巷口,这样的场景无论如何都是令人不愉快的。 被围在中间的年轻人似乎并不在意,他几乎没有情绪,随口道,“干什么?” “新开店的小老板是吧,”站在他面前的男人似乎是为首的,绕着他走了两圈试图给目标增加心理压力,咧嘴道:“你哪儿的啊?刚出来混吧?” 年轻人听完问话,一笑,似乎毫无兴趣,举步欲走。 为首的男人伸手一拦,面色不善,“哎哟,年纪不大,架子挺大,连我们这的规矩都不懂。这西南一带方圆百里,六分水道四分陆,我们地头兄弟心不狠手不绝,水路抽四陆道抽三,保个平安求个规矩。这是道理,你得认。” 还没说完,就听见了一声笑。 是一种,没有惊恐,没有迟疑,只是没有兴趣的那一种笑。 以程意城那时涉世未深的人生经验,不会懂得,这种年轻男人最危险,散漫的外表之下隐藏的野心勃勃从不轻易示人,并且时常处于没有原因、不分场合的战争之中,以至于他已习惯了争斗、凶猛和*杀*戮。只要他想,动手撩拨,便可使人受到*折*磨。 程意城只听得他终于开了口,一声叹气,“这样。这可有点麻烦了呐。” 为首的大哥对他这一种态度很是欣慰,大手一挥拿出了大哥的风范,“不麻烦,你刚来,不熟这地界的规矩,也可以理解。把该贡献的数目补上,交起来,态度放端正,大家还能交个朋友。” “我不是指这个,”男人摆摆手,一语惊人:“我是讲,你的规矩,我不打算听。所以,你会比较麻烦。” 为首的大哥当即一声大吼。 是这样的,你一个外来小青年面对地头大哥不说孝敬吧,连起码的尊敬都没有,人家大哥好歹被一票小弟尊称一声‘哥’,也是要面子的。大哥一怒之下,当即振臂一呼,就如同八十年代经典港片中的*古*惑*仔场景一样,言语间很有点‘就让拳头教你点做人道理’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十分突兀的、语气不太确定的女生声音,带着上翘的询问尾音,就这样突然响了起来:“……卫朝枫?” 如果历史可以重演,时光可以倒退,程意城一定会回到那一个晚上,那一个巷口,在她想要喊出卫朝枫名字的那一瞬间,捂住她的嘴,做一个怕死的、怂包的、没有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精神的程意城。 可是‘如果’终究是‘如果’啊。 当程意城下意识地叫出方才印象中的那一个名字时,场上的气氛顿时就变了。几道不善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投来,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一个毫无战斗经验值的小*妞。 并且是和卫朝枫有关系的小*妞。 这样的局面放在两厢动手之际,饶是大哥这种小学文凭的人,也迅速地认识到了,此时面前摆着的,分明是一条通往康庄大道的捷径。 于是,就在程意城全然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被忽然而至的人反绑住了双手。一根粗*重的铁*棍,紧紧地抵着她的后脑。 “卫朝枫,”大哥的铁*棍一下一下地轻敲着程意城的后脑勺,表现出了一个反派人物应有的智商与情商,耀武扬威地威胁道:“你的女人这么清秀,你怎么也舍不得她破相吧?” 卫朝枫终于定睛向她望去。 这一眼,当真是复杂。 就在众人的亢奋声中,卫朝枫抬手揉了揉脖子,语气很惆怅,“你谁啊?” “……” “……” 程意城傻了。 大哥也傻了。 正义和邪恶的双方人马前所未有地被卫朝枫的反应一致弄懵了。 卫朝枫站在对面,揉着酸痛的脖子看上去也是愁得很,活脱脱一个无辜的路人,“小姐,没事别装熟好么。” 程意城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暗骂一句不是人。 他还算是个人么? 就算他和她没有交情,但半小时前刚见过,她好歹还在他店里给他做了笔生意,江湖救急的当口,他收钱洗碗后居然就这个反应?! 大哥看了看卫朝枫,又看了看程意城,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挥着铁棍敲了下程意城的肩膀,“卫朝枫,这种时候,你可别想装。你这位*小*女*朋*友的安全保不保得住,可全在你。” 卫朝枫嗤笑一声,连解释都懒得了,懒洋洋地给了一句,“朋友,我跟你说,这种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看头的类型,不是我的口味。” 第5章 开端(2)在线阅读 第5章 开端(2) 第5章 开端(2) 第6章 开端(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6章 开端(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6章 开端(3) ——好想揍他! 以前上美柚时也刷到过《柚柚们,这样的渣*男我还能要吗~~》这种爆料贴,程意城还以为是段子手扯淡写出来的,直到今天,程意城才明白,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她竟然也遇到了一个。 他甚至在她还在做心理建设的时候,已经不顾她死活地和人动起了手。 程意城觉得自己真是太悲剧了。 “你说,”程意城转头,极度郁闷地问正挟持着自己的大哥,“他还算是个人吗?” “呃……” 大哥出道多年,单挑的场子、群*攻的巷子,风风雨雨闯了多少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但他还真没遇到过,像今晚这么邪门的事。 程意城惆怅之下反而没有了害怕,一码论一码地控诉,“男人,什么是男人。活得有血性、有个样子的,才可以被称为男人。像您这样,做的事是好是坏姑且不论,但您起码懂得男人该有的样子。像他那样为一己之私连女人都可以不顾的人,不配做男人。” 大哥深吸一口气,怒赞:“说得好——!” 程意城本就给人清秀偏弱的感觉,这样一个柔弱性格的女性爆发出那样一番激烈的言论,十分具有冲击力,再加上她方才用的还是敬语,‘您’啊‘您’的一番尊称下来,令大哥的自尊心和自信力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大哥一介江湖中的汉子,敬的就是一个义字当先,当即折服,惺惺相惜,松开了程意城被反绑的手。 “小姐,也是位性情中人;敬你一个义字,你走吧,”大哥收起了铁棍,临了还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卫朝枫那种男人,下次见了,你可千万别手软,见一次抽一次,啊。” 程意城点点头,不卑不亢。 出其不意地,她和卫朝枫对望了一眼。 他正在苦战,一个缠住了五个。只和她对视了一眼,他就收回了视线。 程意城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如履薄冰地举步离开。 ——只要离开这里,她就能报警或是找人,将卫朝枫脱离困境。 程意城调动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了发颤的*。 最后一步了,她不能出错。 卫朝枫,多么聪明的男人。就在她方才被挟制的第一瞬间,他已向她使了口型,对她说了三个字:听我的。口型刚落下,她就听他说了那句,你谁啊。 这是程意城一生中演过的唯一一场戏,独一无二,惊心动魄。卫朝枫这一个名字,这一个人,从此在她的人生戏台中,以出其不意的重量,占据一席之地。 人与人之间讲究的,说来说去,无非是个‘缘’字。在一个人一生所有的情缘中,能有一次的惺惺相惜,就已可说不枉此生,至于剩下的,不过是一些过路、以为、惯性以及假象而已。 程意城加快了脚步,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一个小弟看见程意城离开的背影,尖叫道:“大哥!我们被骗了!这两人是认识的!他身上有她的名片——!” 程意城心里一沉,就在停住脚步的瞬间,听到了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大哥的暴怒声:“你这个女人居然敢骗我?!” 另一个,是卫朝枫阴冷的声音:“谁敢动她——!” 程意城在本能的驱使下转身,一根粗*重的铁棒已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肩膀,撕拉一声抽回,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自她颈项滑至锁*骨,尖厉的痛感痛成那个样子,令程意城在一瞬间有一种宿命般的预感:自此,这一道血痕,会在她的身*体上,终生不褪。 白驹过隙,时间印证了所有的假设与论证。 一年后的今天,程意城看着镜中的卫朝枫,低头吻过她肩头的那一道疤,令她在一瞬间有些颤动,她想她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一个人,沉默时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也能在下一秒热烈如西蒙风,热情、极端、带着窒息的力量。 程意城始终没有想明白一个问题,“那天,你为什么会把我的名片带在身上?” 卫朝枫一颗真心掏得很快,“喜欢你呀。” 程意城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头,“就凭你第一次见我时那么凶的态度?这叫喜欢?” 她叹了口气,也知道眼前这人半真半假,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只能听三分,全然是不能当真的。 程意城摸了摸他的脸,轻轻道:“很久以前的一些人,做错了事,心里愧疚,会用一种或数种方式自我惩罚。坐在火堆的正中央,身体倒悬,胃液倒流;或者终生用锁链锁住,住在荒无人烟的树丛,即便无人怪罪,也一生不肯拿下*身*上的锁链。但这些事早已是千年前的事,这些人也是故去很久的人,而且更重要的是,一个人想要进行这样的自我惩罚是多久,还是更多,是这个主体可以控制的。” 卫朝枫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点个头‘嗯’一声以表肯定。 “所以,如果,”程意城继续道,所做的无非是不想给他任何压力,“你的目的是为了你所造成的意外而强迫自身以弥补的话,这一年你所做的、待我的好,我已经很满足,也完全不觉得因你而有遗憾。” 卫朝枫还是那个样子,‘嗯’了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程意城推了一下他的脑袋,“呐,你是明白我在说什么的,是吧?” 卫朝枫的表情很无辜,“不明白,听不懂。” 程意城:“……” 卫朝枫拦腰将她一把抱起来,“我的智商水平比较低,不适合讨论这么复杂的问题,比较适合干点低*级的事。” 程意城抽了一口气,双手护住胸前,瞪了他一眼,“你想干什么?” 卫朝枫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大笑,“程意城,你惊弓之鸟得太厉害,我是比较低*级,但有低*级到那个地步吗?” 程意城仔细想了想,觉得答案就一个字:有。 卫朝枫将她放在卧室躺好之后,不等她开口,他已经截住她的发问,先她一步反问道:“这周六有没有时间?” 程意城是那一种,被问到问题之后立即会习惯性陷入思考而把自己想问的问题忘记的人,当即想了想,道:“那天我有联合调研。” 卫朝枫随口道,“联合调研不会太久的,大概几点结束?” “下午三点吧。” “好,”他点点头,很有点哄她的意思:“把你下午三点以后的时间空出来,我约了乔医生,带你见个面。” “哦哦,好。”程意城对乔医生没有太大了解,也不打算了解,只当是卫朝枫的朋友,一年前那次意外后见过几次。程意城忽然一想,不对啊,“卫朝枫,你怎么知道联合调研不会太久?” 卫朝枫抓了抓头发,答得很随意,“猜的,猜的。” 猜都猜那么准。 程意城无语了好一会儿,半晌之后,她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脑门,颇有些看不透的无奈。 “你这个人,虚虚假假得很。” 有时候程意城甚至觉得,卫朝枫就像是那一种人,消磨了时光,又不会伤害永恒,因为这种人有一种过人的本事,叫做不予人窥全貌。 第6章 开端(3)在线阅读 第6章 开端(3) 第6章 开端(3) 第7章 暴雪(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7章 暴雪(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7章 暴雪(1) 程意城曾经在混论坛时看到过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什么时候开始,你终于觉得,自己成为了社会人? 这个问题对程意城而言简直太容易了。 周末加班嘛。 这是一种,身为社会人,为责任感作的最无私的牺牲行为。至于加班费?还是让老一辈给你讲下改*革*开*放以前充满着社*会*主*义*温暖的国企大家庭的故事以作怀念吧~~~ 周六进行联合调研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件令人心甘情愿的事,但今天是一个例外,例外到程意城作为研究员来讲,不仅心甘情愿,还十分荣幸。 在行程中,程意城与公司的投研总监程昕聊天,“‘暴雪’的公开调研开放,非常罕见吧?” 程昕对程意城有点意思,所以每次有投研总监带研究员进行调研的场合,程昕总是倾向于给程意城更多的机会。就工作而言,两人的投研模式搭档得十分愉快,在公司里被戏称为‘双程记’。 撇开私心不谈,程意城确实符合一个优秀研究员的成长模型,高学历、高情商、待人有分寸、处事留余地,若是硬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就是社会经验略少,社交场合中的某些‘话中话’‘局中局’,她还没有完全悟到其中的道。 作为投研总监,程昕希望她能尽早学会圆滑;可是作为男人,程昕却并不希望她学会这些。 男人么,总是觉得单纯干净的女生更可爱些。 程昕驱车前往,同坐在副驾驶的程意城聊天,“怎么,你也对‘暴雪’的行事风格感兴趣?” 这个‘暴雪’,当然不是那个鼎鼎大名的blizzard。但不知是不是这个名字和利益集团特别有缘分,程意城所指的这个‘暴雪’,近年来其行为模式,也自有一部巨头风云录。 “它一向是话题中心,强势的业绩证明了一切,版图扩张本就已引人关注;更何况,二十多年前暴雪卫董事长之子的意外身亡,暴雪在震荡之后仍走出了强势向上的实力,更是将其神秘性推向舆论视线的巅峰。”程意城所言不假,句句中肯,“对这样的公司,即便不是研究员,好奇也是必然的。” 程昕给出一句评价,“你不像是一个对旁人有太多好奇心的人。” 程意城有些意外,“你看所有人都是这么准的吗?” 程昕很高兴,“我说对了?” “我说一些不自量力的想法,希望你不要见笑,”程意城并不隐瞒,“对如今的暴雪,比起好奇,我更多的反而是担心。” 程昕想了会儿,反问:“怎么说?” 程意城沉默了会儿,似乎是想组织下逻辑,但考虑良久觉得,以她如今的思考力并不能组织起这庞大的逻辑关系,也许她更倾向的是直觉,“最高执行人之子意外身亡后,这所公司始终是在卫董事长一人的掌控之中。问题就在于,一个人再狠,再能闯,也始终是会老的。英雄只怕老来磨,暴雪这样庞大的运转对于一个老人来讲,也许已是一种可以令人怀有同情的不幸。” 程昕忽然有一种感觉,程意城看人看事的眼光,其实有点毒。 程意城第一次见到谢劲风的名字,是在暴雪联合调研项目的行程表上。 暴雪综合会议室内,坐满了来自各大机构的调研人员。程意城在靠边的位置坐下,秘书小姐立刻递上一份清单,调研人物访谈一栏清清楚楚地显示着刚劲的黑体字:董秘,谢劲风。 程意城虽说已有了卫朝枫这么一个有名有实的男*朋*友,但程意城也是个普通女孩子,还是那种,对人类生来具有的审美本能不准备也不打算抗拒的实诚人。所以,在看到这个名字的第一时间,程意城便发自肺腑地评价了一句:“好名字。让人对这一位谢先生也提起了期待的兴趣。” 程昕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她其中已犯下的本质错误,反而是有兴致地试探了一句,“比起你的男*朋*友而言呢?” “我不拿他做这样的比较,”程意城很聪明,也很维护某个人,“他是老实人。” 程昕这种混惯场面的人,自然听得出程意城言下之意的维护姿态,他摊了摊手,不可置否,虽然程意城对卫朝枫的这种维护,令他有点不愉快。 正谈着话,会议室的大门忽然被人拉开。负责招待的暴雪常务副总拍了拍手,以介绍的姿态对会议室的各位机构调研人员道:“各位,这一位就是此次负责接受各位调研访谈的本公司董秘,谢劲风小姐。” 程意城难得地表现出了惊讶,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只见一位与她年龄不相上下的女性便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一身合体的修身黑色西服,袖口挽至手肘处,走进会议室的步伐干练而稳,身后跟着两位助理。她整个人的线条绷得很紧,劲瘦、凌厉,明明是同龄人,却已有了程意城一生也练不来的压倒性气势。 程昕低声笑,这才对震惊中的程意城道:“不是先生哦,她是一位小*姐。” 话音未落,就只听见谢劲风沉稳而不失雅兴的声音响了起来,“向在座的各位机构朋友表示衷心的问候,我是谢劲风,代表暴雪欢迎各位远道而来的光临。” 据说,对普通人而言,只需要知道他经历的岸边走向以及毗连的人生环境,便可推断出一个人的性情、深度以及风格、器量。程意城想,那么很显然地,这一位谢劲风小*姐,不是可以容人试探的普通人。 她懂得适度的恭维:“你所提到的数据,已是我们公开信息中的附注小字部分。很少有人会连这一些都不放过,你的渗透力令我惊讶。” 她更懂得话说三分的艺术:“各位对卫董事长的健康状况以及是否仍实质性掌控暴雪的关注之意,我表示理解以及感谢。借此机会我想对各位言明,董事长的健康状况良好,当然,我没有说‘十分良好’,相信各位对已有一定年龄的老人家,也会允许有合理的左右空间。” 程意城在数次举手之后,得到了一个宝贵的提问机会,程意城起身,声音透过手中的麦克风传出来,音色清朗,“谢小*姐您好。暴雪从成立至一家独大,再到如今庞大的市场地位,带着明显的执行人个人倾向与特色,我想请问,贵董事长目前是否仍然参与暴雪的日常经营事务?将来假定,董事长退位一线,那么暴雪现今的行事风格和倾向是否会随之改变?谢谢。” 坐在会议室主位的谢劲风表情纹丝不动,沉沉稳稳地反问了一句:“小姐贵姓?” 程意城很礼貌地迅速回答,“我姓程。” “程小姐,你提了一个十分漂亮的问题,”谢劲风唇角一翘,很美,却不亲近。一个转折,锋利地就使话锋转了方向,“但是很抱歉,你的问题太漂亮了,在今天不太漂亮的官方场合下,我不能回答你。” 会议室内顿时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程意城这才明白,谢劲风轻描淡写的一个‘但是’,就已经把话中‘表扬为辅,批评为主’的意思传达得很清楚了。混惯职场的人知道,高手谈判,会有很多惯用伎俩,谢劲风就是个中翘楚,稍稍动了动,就给程意城当场设了个局。 程意城脸上热热的,讪讪地坐下了。坦白说,程昕也认为,程意城方才的问题是已有些激进色彩了,但谢劲风显然更有一套,不仅懂得拒绝,还懂得如何在拒绝时不动声色地予人下马威。这样双方实力高下立见的对手戏,对程意城而言,不失为一种残酷。 程昕握了握她的手,“别在意,你刚做事不久,场面上的事多学学就会了。” 程意城摸了摸滚烫的脸,试图给自己降降温,“我知道。” 程昕没有说话,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程意城已经下意识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回去了。 调研会议进行得十分热烈,无论是公私募、亦或是券商、资管、信托,都对暴雪十分罕见的公开开放调研机会非常珍惜。程意城身在其中,深感这一个市场的残酷性,如日中天时,各方资金流入如同众星拱月,一朝夕阳西下,鸟兽皆避之如瘟。 会议忽然被打断了一下。 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匆匆走了进来,谢劲风皱眉,助理却没有出去,反而迅速地走到她身边,俯身说了什么。谢劲风的表情顿时很有些意思,怔楞中带着不可置信,迅速在助理的陪同下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十分钟后,常务副总回到会议室,手持麦克风对今天被打断的调研会表示十分抱歉,同时对在场的与会人士道:“谢劲风小姐遇到临时突发*件,需要马上着手处理,故下半场调研会谢小姐无法出席。为表示对各位的歉意,谢小姐为各位安排了晚宴,并已安排财务、运营、市场等管理层出席,各位对暴雪有任何想采访和调研的问题,晚宴上可以和我方管理层进行直接沟通。谢谢各位。” 众人哗然,一时间流言四起。能让谢劲风冒着得罪各方机构的风险也要抽身处理的事件,可见必不会是小事。 程意城和程昕对视一眼,有志一同地决定参加。和管理层直接沟通的机会不可多得,人*情*场上适时的感情纽带建立也是十分必要的啊。 于是这一晚,卫朝枫接到了女*朋*友的爽约电话。 第7章 暴雪(1)在线阅读 第7章 暴雪(1) 第7章 暴雪(1) 第8章 暴雪(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8章 暴雪(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8章 暴雪(2) 程意城和卫朝枫打电话的时候,卫朝枫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听起来有点喘。 程意城正匆忙收拾着文件,歪着头夹着行动电话,程昕示意她快点跟上,因此程意城只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匆匆解释了几句,并没有对卫朝枫微*喘的声音有所怀疑,倒是心里很是不舍了一下。辛苦经营小本生意的男人很不容易啊,程意城很上进地想,她一定要用知识改变命运,努力替他分担生活的重担。 程意城绝对不会知道,在她结束通话的同时,卫朝枫挂断电话,一个用力挥拍,力道明显有点狠,绿油油的小网球带着劲道的狠意直直撞向对面。 对方位站着一个身穿运动装的男人,一眼见了这架势的发球,男人‘唔’了一声思考了下,明白了,心领神会地站直了身体,悠闲地看着网球越过底线用力砸在了地上。 卫朝枫犯脾气时的抽风球,傻子才会去接。 “一阵子不见,你的坏习惯倒是一点都没改,”乔深巷用手势示意了下球童不必捡这个球了,盯着卫朝枫磨磨蹭蹭走过来捡球的身影,腹诽了一句:“脾气还是那么差。” 卫朝枫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绿色小球,没什么心情的样子,“不打了。我去冲一下,你负责解决我的晚饭问题。” 乔深巷挺惊讶,微张着嘴看着他,“你不是约了你的程小姐吗?”还连累把他也拖下了水。 卫朝枫边走边把手里的网球拍递给一旁的球童,没有回答身后男人的问题,脸色有点阴郁。 乔深巷盯着他走进别墅的背影,想了会儿,懂了。 “啊,被放鸽子了呀……” 卫朝枫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屋里自然有机敏的女侍,立刻递上了一瓶纯净水。男人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喝着水走下楼梯,一身*的样子,头发上的水滴下来,滴在居家服上,印出领口一个湿v字,若有似无地描出一道锁*骨的形状。喉咙间有水流寂寞淌下的声音,令人想起英文单词的重音,引人遐想重音背后的这个男人容量和性情的意义。 即便是阅人无数的乔深巷,猛地见到这样子的一个卫朝枫,也不禁感慨一声本性难移。即使在街头巷尾自甘堕落了这么些年,某种实质也没有消失,只要他想,他仍然还是当年被人尊称一声‘太*子*爷’的男人。 虽然过去的经验表明,卫朝枫这人阴晴不定,被惹毛时所采取的反击行为逐次突破下限,但乔深巷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有立场在今天去惹一下这一位的,于是笑着刺了他一下:“敢爽你约的人,可不多啊。” “是不多,”他竟然也大方地承认了,“但还是有的。” 乔深巷在厨房忙着,感慨道,“被爽一次约就这么在意的你,也不常见啊。” 卫朝枫没理他。 乔深巷这种人有个不太善良的兴趣,在伤口上撒盐,尤其是卫朝枫的,“怎么,动心了呀?” 卫朝枫阴着一张脸,拉开餐厅的椅子坐下,眼皮也没抬,“你怎么还不走?” “……” 乔深巷正从厨房端着一份刚煎好的七分熟的牛排出来,猛地被下了道逐客令,心肝脾肺肾都被虐了一圈,走过去‘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牛排放在卫朝枫面前,语气很是受伤,“行,你行。以后别指望能命令我给你准备晚饭,就算用身份压我也没用。” 愤怒地指控完,乔深巷很有骨气地脱下了刚才下厨房时戴着的手套。一双早已习惯的手从卫朝枫面前滑过,右手小指处残缺的一部分即便已历经数年,也没有使其上的历史褪色。 卫朝枫仍然记得当年乔深巷因他受连累而永远失去了右手小指的一部分,他是医生,比谁都清楚从此不能再拿手术刀了,而他也仅仅只是笑着说了一句太晚了,因为已经知道一切就是这样了,所以在陈述事实的背后他比任何人都最先丢弃了遗憾。 就是这个人彻底的真诚和类似的情怀,如同最后一根弦绷断了卫朝枫最后一丝善良的底线,最终践踏了所有的权宜之计,做出了其后那些他自己不打算饶恕并且有更多的人不能够饶恕他的事。 “最近有些变天,”卫朝枫咬了口面包,忽然说:“手指疼的话,你来找我。” 已经换下衣服准备离开的乔深巷听到他忽然这么说了一句,愣了一下,似乎愣了好久,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就笑了,“找你做什么,你只有一家破店又没有医院。” 事关麻辣烫小店的尊严,卫朝枫爱原来的那些人也爱现在的小破店,手心手背都是肉,立刻严肃道:“我的店不破。” “行,行,”乔深巷才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跟他争这个,他想说的是另外更严重的事,“你的店破不破没关系,但另外一些,你最好还是掂量掂量,不要让它太坏了。” 卫朝枫撕着面包,摆了摆手,虽然没说话,但抗拒的姿态已经很明显。 乔深巷显然也不是什么要脸要皮的人,假装没看见,自顾自说了下去,“‘暴雪’那边的情况不太好,为了迎合市场,最近已经不惜放下身段接受公开调研吸引资金进入了。‘鬼城’这边数月前已得到了内部消息,卫鉴诚的身体状况不佳,毕竟已是高龄,‘暴雪’无人接手只会加速老人的病况。‘鬼城’和‘暴雪’有那么多的前仇旧恨,卫鉴诚至今没有原谅你母亲间接害死你父亲的事;另一边的唐律也是,亲眼看着你母亲陪着你父亲一同去了却无力阻止,这笔账,唐律算是彻底算在了暴雪的头上。他是会趁机铲除暴雪还是放他一马慢慢折磨,谁也不清楚。唯一清楚的就是,唐律这个人……算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最清楚的就是你。” 卫朝枫拿起水杯,灌了一大口冰水,虽然还是没说话,但也没有再摆手抗拒。 作为朋友,乔深巷提醒他,“一个是你爷爷,一个是你小舅舅。父家和母家,你是置身事外,还是站边站队,你想想清楚。这种时候,脑子别犯浑。” 卫朝枫没有表态,心里陡然释放出一种消极到极致的隔岸观火。 地狱血流成河,而他不必在场。 卫朝枫撕完一个面包,这些年自甘堕落的苦日子过多了,倒也学会了勤俭,连掉在桌上的面包屑也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沾起来放进嘴里吃掉了,看得乔深巷一愣一愣的,心想这要是让唐卫两家长辈看见这唯一的少爷贫苦节省成这样,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卫朝枫倒不以为意,舔了舔手指,道:“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再约时间。” “干什么?” 卫朝枫扫了他一眼。 乔深巷立刻顿悟,“哦,为了那个程意城呀?” “乔深巷,”卫朝枫盯了他一眼,不知为何这一眼让乔深巷有点发毛,“放尊重一点。” “……” 乔深巷没有见过卫朝枫谈恋爱的样子,也没有见过卫朝枫玩*女*人的样子,所以他实在搞不清楚那一位程意城小姐在这当中到底是属于哪一种。要说卫朝枫一边开着破破烂烂的麻辣烫店一边玩*女*人吧,乔深巷觉得他真是审美独特,挺有追求;但要说卫朝枫是一边卖麻辣烫一边谈恋爱吧,乔深巷觉得他简直是脑子进水了。 “你放心,虽然我不再拿手术刀了,但看病我还是会的,”乔深巷对他笑了笑,自认对他猜得□□不离十:“对女孩子,负责任的态度是对的。她那道伤是你惹出来的,不治好她,你也没办法跟她分手。” 卫朝枫闭口嚼着嘴里的面包,没说话,喝了口水咽下去了,放下水杯,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嘴,这才抬头定定地看向一旁说话的男人,好整以暇地反问了一句,“谁告诉过你,我治好她是为了和她分手?” 第8章 暴雪(2)在线阅读 第8章 暴雪(2) 第8章 暴雪(2) 第9章 说谎(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9章 说谎(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9章 说谎(1) 程意城出差回来,好几日没有见到卫朝枫。除了工作以外他没有用行动电话的习惯,程意城这才发现,一旦失去他的下落,她竟然对这个人无从找起。 这一晚,程意城来到卫朝枫的小店,肖原见了她,热情地出来招呼。程意城询问卫朝枫的事,肖原答得很快,也很肯定:“卫哥去外地进货了。” “哦……” 程意城虽然点了点头,心里着实是打了个问号的。 麻辣烫的那些诸如鸡毛菜之类的原材料,还需要去外地进货……?只听过空运生鱼片的,没有听过空运鸡毛菜啊,来回车费都不够吧? 肖原这孩子对卫朝枫有点偶像情结,自然不会往*了堕落了出去*鬼*混*了的这方面想。在肖原心里,卫朝枫简直是当代农村小伙自力更生最终拥有一家店面的榜样力量。 一见程意城有点怀疑的意思,小朋友立刻拍胸脯为老板的人品作保证:“程小姐,你可不能怀疑卫哥啊。卫哥可是好人,外地进货便宜,现在肯为点小本生意还吃苦跑地进货的老板可不多了啊。” 程意城连忙笑着说好,心想卫朝枫这人收买人心当真是有一套,把个小孩收得服服帖帖,跑来这当牛做马,还被卫朝枫忽悠了当是在锻炼人生经验。 程意城挽起袖子进厨房帮忙,对肖原道:“今晚等客人走了以后,我们明天暂停营业两天。正好卫朝枫不在,我有点事想做,你一起来。哦,对了,把小龙哥也叫来吧,我需要帮手。” 小龙哥今晚照例是来吃夜宵的,坐下一听程意城有事相求,还没等程意城说是什么事,小龙哥立刻一拍桌子表示卫朝枫的事就是他的事,卫朝枫女*人的事也就是他的事。 程意城脸一红。‘卫朝枫的女*人’这种称呼真是…… 小龙哥豪气干云地答应了下来,“小程,说吧,要我干什么?人手不够的话,你放心,我再给你拉一帮兄弟过来。” “不用了,小龙哥你过来帮忙已经足够了。” 程意城也不多说客套话,提了两桶油漆,往地上一放。小龙哥两眼一直,“立邦漆,国际驰名商标哇……” 程意城也不跟他客气了,给在场的两位男士一人一把刷子,“卫朝枫的这家店好久没有翻新过了,外面的店牌也掉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这两天刚好是周末,这里也不大,我粗略估计了一下,照我们三个的速度,可以来得及把这里翻新一下。” 肖原当即裂开嘴笑了,连连点头立刻开始动手干活。小伙子心头乐开了花,有这么贤内助的老板娘,老板的麻辣烫生意很有希望冲出小镇走进大城市啊! 小龙哥也很有干劲,他是底层出生,对这种包工头似的活很有感情,就像狗狗看见肉骨头会流口水,小龙哥看见立邦漆就想动手刷墙。 小龙哥眼珠一转,用手肘推了推程意城。 程意城:“怎么了?” 小龙哥:“嘻嘻,小程,看在我给你做苦力的份上,你和卫朝枫那小子结婚那天,可不能收我份子钱……” “……” 程意城囧。 三个人就这么热火朝天地干了两天。 隔天,傍晚时分,小镇白日的喧嚣渐渐隐去,家家户户的灯开始亮了起来。程意城刷完店门口‘卫记麻辣烫’的最后一个字,直起腰擦了擦额头上的一层薄汗。 “小龙哥,肖原,来看看,”程意城愉快地回头,喊道:“这个行了……” 她就这样看见了背后正缓步走来的卫朝枫。 古龙写过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名字叫柳长街,身份只是一个小镇上的小人物,其胸襟与智慧却无人能及。程意城在很小的时候就想,一个叫做长街的人,多么奇特而又诗情画意,一个人若是能有与长街融为一体的能力,该是怎样的一种本事,胸怀辽阔,大隐于市。 直到她看见卫朝枫。 还是那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衣,还是那双都已泛黄的耐克球鞋,从天幕长街走来,就像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存在,看不清楚表情,却分明给人一种很微妙的错觉,就好像在那件衬衫那双球鞋上都没有落下任何烟灰气,某种底性始终都在,而他只是不想揭示,任由时间停止在了他所不反对的那一个点上。 程意城放下手里的刷子跑过去,一连串的问题,“你回来了?从哪里回来的?这两天去哪儿了?累不累?以后还是带一支电话吧,不然我怎么联系你?” 卫朝枫噙着一抹笑意,捂住了她说个不停的嘴。 “你在干什么?” 男人只字不提自己的事,只轻轻一句问话,就把程意城的注意力转了个相反的方向。 “哦,这个,”程意城指了指身后的小店,看见肖原和小龙哥都正冲着她在笑,这种身后有朋友力撑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她看了看卫朝枫:“喜不喜欢?惊不惊喜?没有太多惊喜的话总会有点意外的感觉吧。” 卫朝枫一看那喜气洋洋粉刷一新的大红色牌匾,咧开嘴笑了,程意城的审美观。 “确实……”很喜庆……硬是将一个麻辣烫小店包装成了一家本土暴发户的感觉。 “你说还行就行,”程意城挺高兴,拍了拍他的肩,忽然说:“就当做是送你的礼物。生日快乐啊,小寿星。” 卫朝枫停住了脚步,一愣,皱了下眉。 程意城摸了摸他的脸,“为什么这种表情?你该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吧,你身份证上写着的,今天就是了啊。” 她没有在意他的异样,拉着他的手走进去,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店,连程意城自己都感到很有一种‘夫妻同心,红红火火’的未来憧憬。 小龙哥很识时务地过来拍了下马腿,“卫朝枫,感动吧?你这个老婆,了不得啊!” 肖原也跟着哼哼哈哈,“卫哥,这是程小姐的主意,这两天她弄得可辛苦了~~” 卫朝枫抬手摸了摸墙壁,油漆还未干透,一摸,连温度都仿佛是有些热的,就像血。放进了感情,就会更热,一旦流血,也会流得更快,像自杀。 “程意城,”男人沉默了半晌,忽然问了句很神棍的话:“你喜欢这种食品连锁店是不是?有特别喜欢的么?我收购买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程意城小龙哥肖原:“……” 三个人一致地都傻啦。 其实那句话说完,连卫朝枫自己也立刻意识到了不应该。太不应该了啊,他是脑子被雷劈了么?说出那种不负责任地、不符合他如今身份的话。可是他就是那么自然地说出来了,就像一种冲动,因为明白自己已经必然会对眼前这个女生做出某些辜负,所以在她意识到这种辜负之前他想尽力对她好,以使日后他对她还有挽回的余地和筹码。 卫朝枫难得地进退两难,试图辩解,“呃,我的意思是……” 尚未等他理出一个辩解的思路,只听得身旁爆发出一阵轰隆的笑声。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龙哥爆笑,搂着卫朝枫的脖子,简直快把肺都笑出来了。 “我说,卫朝枫,老婆这么能干,感动是应该的,可是感动成你这样的,也很少见啊!”小龙哥爆笑得简直快飙泪了,重重拍着卫朝枫的背,快把他拍得吐血,“清醒一点,卫朝枫同志。少看点偶像剧,还收购~~~你个小学没毕业的,你懂收购两个字怎么写嘛?” 肖原一听,力挺偶像,“小龙哥,话不能这么说,卫哥可是初中毕业,上过夜校的!” 程意城小龙哥:“……” 卫朝枫烦躁地抹了一把脸。 程意城任由另外那两位去吵闹,将卫朝枫拉到一边,有点尴尬地笑了下,“你……不喜欢啊?” “不是,”卫朝枫握起她的手,上面都红了,磨起了一个个的小泡,“你有正经工作的,我这里这样子,你不用浪费力气在上面。我不希望因为我,而耽误你的时间。” “不会啊。” 程意城摸了摸墙壁,没有意识到男人心里的隐晦,她对他说的,一如她心里所想的那样,很诚恳,“很有历史的老房子了,连墙上的砖缝都有十多年的历史了,附近的老人们总是说,黄梅雨水多,它仍然会变得更暗,更旧。不管这是对历史的眷恋而有的固步自封,还是单纯用以讲故事的手段,我始终认为都是好的。也许你是男人,男人天性会有喜欢征服以及拥有新事物的脾性,但我不是。” 程意城是那一种,对旧事物怀有朴素审美观的女孩。这种女孩绝不多,她却偏偏是其中一个。 就好比她知道,美索不达米亚上那经历历史变迁的村落与庄园,同样是用旧砖建成的,而据说那些砖,正是从巴比伦的废墟里获得的,用手摸一摸,更古老,也许还更硬,但一切都不会改变千年之后的人们,对它会有的敬畏与尊重。 “卫朝枫,我喜欢最寻常的那一种生活,没有太多波折,平平顺顺有一点满足就够了;我们之间,谈结婚或许尚早,但即便将来没有在一起,这一程在一起的时光,我也希望能给彼此留下的是一想起来就会笑的内容,”她搓了搓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可能会倾向于选择比较不热烈的那一种生活方式,我确实……不太喜欢承受太过起伏的感情。” 卫朝枫沉默不语,定睛望着眼前的这个女生。 很久以前他就明白,这世上关于女人,一旦涉及吸引力这件事,男人就会变得很难有理性。女孩子有一种释放吸引力的能力,瞬间性、非刻意,甚至是错误的、不可存在的,却恰恰会造就一种长期的严重后果:逆势而生的诱*惑*力,见识一次,就是一生。 程意城这样的女孩,可遇不可求。 没有悲念,也没有*,她就这样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想指责身边还有支离破碎,也不想指责这个世界还有种种遗憾。 “呐,说点什么吧,”程意城推了推他,掩饰微妙的压力,卫朝枫每每沉默的时候,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压力,“不能让女孩子一个人讲太久的话,不知道这样会让人不好意思的吗?” 卫朝枫忽然拉过她的手,令她环住了他的腰,他以一个精准的姿态低下了头,不容她抗拒地倾*身*吻*她。 只见不远处的两位—— 小龙哥:“(⊙o⊙)……” 肖原:“(⊙o⊙)……” 比起肖原这个没见过猪有几条腿的,小龙哥好歹也是见过猪跑的,震惊过后迅速地恢复过来,竖起大拇指怒赞:“卫朝枫可以啊,深藏不露。看这下手的姿势,绝对是老手啊。” 第9章 说谎(1)在线阅读 第9章 说谎(1) 第9章 说谎(1) 第10章 说谎(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0章 说谎(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0章 说谎(2) 当天夜晚,卫朝枫接到乔深巷的电话。 程意城正和卫朝枫在新粉刷的店里庆祝生日,顺带庆祝翻新的店面重新开张。肖原订了蛋糕,小龙哥带着一帮小兄弟过来捧场,自带了免费酒水。入夜,卫朝枫将店外的卷帘门‘撕拉’一声拉下,灯光一关,握了几盏手电筒一打,卫朝枫笑笑,拽了句洋文说every,不醉无归!这一场民间自制派对就这样被他瞬间炒热至高点。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瞬间煽动性的能力的,这是一种资本,除非经历过,而且必须经历过无数次,否则绝对练不来,哪怕只是万分之一。这是卫朝枫的本事,可惜程意城并没有看懂。 当乔深巷的电话过来时,卫朝枫正被一群人闹着抹蛋糕,脸上被抹得一塌糊涂,程意城想替他挡开些,反而被他拽进去一起疯。 长裤口袋的行动电话持续震动,卫朝枫掏出来看了下屏幕上的号码,定睛闪神的瞬间连电话都被小龙哥抹了块奶油。卫朝枫笑骂,“等着,我接个电话,回来收拾你。” 小龙哥正在兴头上,不肯放他走,“什么人的电话啊这么重要。” 卫朝枫一个闪身,异常轻松地就跳出了狂欢的局,晃了晃手里的电话,“生意上门,订外卖的。” “哦哦,那你快去接吧。”小龙哥虽然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嘻嘻哈哈,但正经起来也是很正经的,深知男人最要紧的就是接客赚钱的时候。就比如他自己吧,要是有人在他介绍小*姐谈价格的时候跟他打岔,他绝对会用一种‘我正在干正经事’的态度告诉你不要妨碍他人工作。 卫朝枫从厨房后门走了出去。凌晨的冷风一吹,令男人脸上方才还在狂欢的表情迅速灭去。 “找我什么事?” “卫鉴诚进医院了,”乔深巷的声音很低,言简意赅,“谢劲风在医院负责,公司和病房两边跑。暴雪的股价动荡了很久,市场都在猜测卫鉴诚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这件事被市场知道的话,恐怕暴雪的日子会不太好过。机构那边暂且压住了消息,媒体就不得而知了,能压一天是一天,这年头,记者都盯得紧,棘手得很。” 卫朝枫没有太多意外的情绪,甚至都没有停顿,“你想说什么?” 乔深巷咳了一声,很显然,他并不适合当说客,尤其是卫朝枫的说客,“我只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通知你这件事而已,毕竟我看见了,总不能当没有看见。……你知道的,谢劲风一直在找你。” “所以呢?” 乔深巷咳出一把深情的声线,打了一张感情牌,“一个女孩子,不容易。谁都知道的,过去暴雪的困境,是你暗地动用了唐家的资金拉了暴雪一把。虽然当年也是谢劲风开口求的你,但你点过头,也帮过她,还是瞒着‘鬼城’帮她的,这情分,不能说没有。” “乔深巷,”卫朝枫声音很静,是一种经历过太多、已经不想再经历重复的那一种淡静,带着一丝无所谓的疏离,“我现在不过是一介路边小摊卖宵夜的人。你说的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圣经》上有句话,你日子如何,力量也如何。 卫朝枫挂断电话时闭上了眼。 烟火众生的日子过久了,他已经没有力量,也不想再有那样带血*光的力量了。 乔深巷放下电话的时候,分明感受到了来自身旁的一道炽热期待的视线。他朝那个女生摊了摊手,略微有些尴尬地表示尽力了,事关卫朝枫,回天乏术。 谢劲风靠着病房外的长廊墙壁,看见乔深巷摊手无奈的姿势,才收回了视线,眼中的又一次期待落了空,她终于有些落寞地弯下了始终笔直的身*体。 “不能怪他,”站在卫朝枫的立场,乔深巷可以理解:“他当年已经为‘暴雪’做过那么多,否则今日的暴雪早已不复存在。谢小姐,你要明白,那些事都是他瞒着‘鬼城’做的,处在那种组织势力,又是那样的身份,私下敢逆唐律之意行事的人,迄今为止只有他一个。以至于后来他被内部弹劾,权利架空,虽说原因当然不止这一件,但这一件起码也是触怒唐家的导火索。‘暴雪’毕竟,没有抚养过他一天。……所以,说他没有感情,见死不救,显然是不可以的。” 谢劲风抬眼,望了望窗外的一轮明月。 她一字未语,而脸上有的那种难过,已经太深刻了。 乔深巷对这样的难过太熟悉了,任何伤过心的女孩都会有这样一种后遗症。眼前的这个女孩,陈年是否有过一段伤伤心心的感情,已无从查证,也无人再问。应该是有过的吧,乔深巷想,否则行走修罗场、见惯生杀的谢劲风,内心怎么会仍然存着一方柔弱,怎么会仍然对‘卫朝枫’三个字学不会死心。 “不要想太多了,早点休息,”乔深巷挤出些笑容,试图安慰她:“卫朝枫也不是不可能改变心意,也可能是因为今天是他生日,才不想谈这个话题。” 谢劲风皱眉,“今天他生日?” “我不清楚,”他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记住另一个男人的生日,“只是刚才在电话里听到很吵闹的声音,很多人在闹他生日快乐,似乎在为他举行狂欢聚会。” 谢劲风笑了下,分明带着一丝露*骨的同情。 “他的生日不是今天,他用的是假*身*份*证。”她重新站直了身体,终于找到了比自己更值得同情的人,“自欺欺人的游戏,玩上瘾是很容易的,但玩得久却不容易。他这个人,狠起来太没有余地了,也太能牺牲旁人了,不觉得吗?此刻陪在他身边把他当成自己人、却连他真正的生日都不知道的那些人,很可怜。无非是卫朝枫一时兴起,玩过家家游戏麻醉自己的牺牲品罢了。” 第10章 说谎(2)在线阅读 第10章 说谎(2) 第10章 说谎(2) 第11章 犹豫(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1章 犹豫(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1章 犹豫(1) 中秋将至,程意城提前好久就问了卫朝枫的打算。 “我……没什么家人。” 说这话的时候,卫朝枫微微垂下了头,方才还热情洋溢的一个人,一低头就有了忧郁少年的影子,青葱纯洁得很。 程意城瞪着他,有些不可置信,追问了一句,“一个都没有吗?”父母?兄弟?总有一个吧。程意城惊讶地反问:“你不是说,你来自哪个哪个村吗?” “我是来自村县啊,可是我们那儿计划生育政策实行得可好了,”小卫老板一昂头,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公鸡:“我可是独生子女~~” “……” 程意城很是无语了一会儿,推了下他自我亢奋的脑袋,“好吧,我知道了。不过你观念有偏差,独生子女政策是当年的事,现在二胎政策都陆续放开了,所以你这种傲娇感可以收一收了。” 卫朝枫咂了一下嘴,“女孩子,多逛逛街,关心关心衣服包包,整天对着电脑研究形势政策,会老得很快~~” “可是我干的就是行业研究啊。” “……” 呃,也是。 卫朝枫转了转眼珠,忽然想到了什么,懂了。 “程意城,你不老实~~” “……” 程意城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人忽然贱*兮*兮的样子。每当他这个样子的时候,思维都很跳脱,绝对是抽象派行走,以往的经验表明,程意城这样的踏实之人,通常都理解不了他是怎么想的。 卫朝枫从背后靠在她肩头,挂在她身上,不怀好意地对她吹了吹气,“你是在暗示我吧?一个小孩不够想多要几个~~” “……” 对这种思维开阔的小青年,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 程意城没理他,从她的肩上拍掉了他的爪。 程意城挑了个傍晚下班后的时间,把卫朝枫从麻辣烫小店强行拉走了,将他带到了市区商业中心。 程意城也不解释为什么,只说要带他剪头发。 “我的样子不好看吗?”小卫老板揪了揪头顶一撮翘起的毛,很不开心:“这可是小龙哥亲自操刀给我剪的。”他头上的毛可是友情的见证啊。 “他是想把你卖了,”程意城叹口气,小龙哥对鼓动卫朝枫下*海*卖*色这件事始终念念不忘,也真是愁人,“所以把你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卫朝枫挺好奇,“现在我是什么样子?” “……” 程意城没理他,把他拉进一家发型店往镜子前一站,“你自己看。” 卫朝枫定睛一看。 “……” 他终于明白前一阵子和乔深巷见面时,乔深巷临走前十分不好意思、带点怕伤他自尊的小心翼翼、然后塞了一把钱给他是什么意思了。乔深巷知道他这些年挺堕落,可是他一定在想,卫朝枫这种入夜站街揽客的发型,看着实在也是太惨了。 剪完了头发顿时一身清爽。 程意城不禁感叹这人一张脸长得确实是好,稍微修边幅一点,就给人‘多看一眼’的引诱力。这种引*诱*力可不能小看,多少故事就在这多看的一眼中发生了。 一晚上,程意城把该办完的事就办完了。给他剪了头发,买了几件干净大方的衣服,就在卫朝枫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养我?~~’,程意城已经迅速刷卡付了钱。卫朝枫见了,也没反对,很小市民心态地收起了抠抠索索掏出来的自己的卡。这人脸皮和心理防线都比较厚,被自己的女朋友好吃好穿地养着,他心安理得得很。 回程的路上,程意城终于对他说了今晚的打算:“下星期就是中秋了,你和我一起回去吧,过节也热闹。” “好啊好啊。” 卫朝枫随口应承后才发现,不对劲。男人转了下脸,表情似乎很惊讶,“你刚才说什么?” “去我家过中秋,”程意城也不瞒他,坦诚道:“借这个机会,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父母。” “……” 卫朝枫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来由地一阵紧张,甚至于他当年身在唐家逆大不韪帮了暴雪一把时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骗了人家女儿的人都这样,本能地害怕见家长。 第11章 犹豫(1)在线阅读 第11章 犹豫(1) 第11章 犹豫(1) 第12章 犹豫(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2章 犹豫(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2章 犹豫(2) 入夜,小镇的夜市逐渐从喧嚣中撤离,各家摊主弯腰收拾着满地狼藉,桌上的杯杯筷筷、地上的纸纸巾巾,有些是中年夫妻出来摆摊,每每收拾一会儿后会互相捶一下背,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挂着一个疲倦又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笑容。 卫朝枫坐在一个通宵摆摊的小摊前,叫了一扎啤酒,脑子里循环播放着一星期前程意城对他提起的邀约。 他当时没有反应,事实上他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 程意城是多么察言观色的一个人,立刻避开了尴尬的话锋,为他圆了个场说当然,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也不勉强…… 卫朝枫当场一把拉住了她。 可是拉住她之后,他仍然开不了口说什么。他当然明白对寻常人家的女孩子来说,见父母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他没有办法、至少目前没有办法,将她同样带到他的家庭面前。 卫朝枫喝完一罐啤酒,看着眼前活生生的生活情状,忽然对自己有一种错觉,他这样活着,像是一个错误,又像是一个缺憾,一种破坏性的缺憾,使得这个世界都不太完美了。 “哟,”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蹦跶的声音:“nei hou maa?” 卫朝枫眉毛一挑。 他连想都不用想,在这三更半夜还能活跃在夜色中的,只有本镇勤劳的夜晚工作者——小龙哥。 小龙哥热情地拍了几下卫朝枫,看见卫朝枫面前放着的啤酒,小龙哥嘴里的单词叽里咕噜往外冒:“ngo zung ji!” 卫朝枫唇角一勾,笑了。 小龙哥最近接了笔大单,几个来自香港的老板白天在外参加各种研讨会,晚上就在他那儿左*拥*右*抱,虽然年纪比较大脾气也比较大,但胜在付钱爽快,现金支付!乐得小龙哥工作热情高涨。为了更好的在精神层面上与顾客交流以便更有效地杀鸡放血,小龙哥甚至埋头学起了粤语,还斥巨资买了本《1200句粤语入门》,请了个大学生当私人老师。 别看小龙哥学历不怎么样,用他的话来解释就是那只是因为他志不在此,不想学,一旦想学了,那可不是后进变先进的感觉,那简直就是渣渣变博士啊。小龙哥拿了一个纸杯,给自己倒了杯啤酒,向卫朝枫示意,用他那尚处于蹦单词阶段的水平酷炫道:“jam bui!” 卫朝枫咧开嘴笑了。 “这么晚不睡觉,”他向他举杯,闲聊道:“怎么,还有其他好玩的介绍?” “……” 小龙哥瞪大眼,牢牢瞪着卫朝枫。 他好不容易就这么一个优势项目,打算拿来显摆显摆,结果又被人一下子秒了,小龙哥觉得很憋屈。 “喂喂,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广东话?” “不记得了,”卫朝枫轻巧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他总不好告诉他,当年他是为了和香港资金势力交涉才学的粤语。男人撒了个谎,随口道:“一直就会啊。” 小龙哥一拍桌子:“那你不告诉我?!”枉费他还十节课一千块地去请了个大学生,那大学生教得是不赖,就是书卷气太重,有点拽文,小龙哥平生最烦这种文人,要不是为了学粤语,他早把他按地上扁一顿再说了。 卫朝枫接得挺顺,“你也没问我啊。” “……哦,这倒也是。” 小龙哥拉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看着卫朝枫一口啤酒一盘螺蛳地吃着,小龙哥眯起眼,八卦之心顿起:“你看看你吧,小店开得顺顺利利,这么穷还找了个正经工作的女朋友,还能拽上几句广东话。年轻人,上帝很厚待你啊,所以你为什么还会一个人大半夜地在这喝闷酒?” 卫朝枫也不瞒他,言简意赅:“我烦。” 他确实很烦。 且不说卫鉴诚那边时不时来撩*拨他,再加上始终将他处于流放状态的唐家……而今天他才发现,程意城这一边,他也走得如悬崖钢丝。 他从小在男人的世界长大,接触过女性却始终对深入探究兴致缺缺,与其说是没有兴趣不如说是一种克制。乱世佳人让塔拉庄园一夜成名,而庄园内漂亮、迷离的女性角色也获得了全世界‘佳人如猫’的至高评价,然而卫朝枫独独是一个例外,他敬重、生畏,至此以后连猫咪这一种可爱的动物也从不试图亲近。毕竟他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见识过女性的威力,可以用一个接*吻就消除一切对立,也可以用一个眼神就令敌对重新复活,而在这其中唯一被彻底毁灭的,是时间。 所以程意城对他的意义,实在太特殊了,也太严重了。 卫朝枫绝不仅仅将程意城只视为一个女性来看待,她更是一个选择,一个在他面前活生生的、伸手可触的选择,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借由她这个人,从原来的那些日子中彻底抽离。 他动了感情,也存了私心,他曾经竭力想要控制住与她交往这一个危险的念头,毕竟他明白以他如今的身份对一个女生负责将意味着什么,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一反过去对女性的克制推拒,对她出了手。 他这一出手,就将一个严重的困境置于了自身面前:为了留住她,他渐渐开始,犯下一个又一个圆谎的大罪。 小龙哥的声音忽然闲闲地响起,“程意城对你很用心啊。” 卫朝枫扫了他一眼,“啊?” “你没感觉啊?你自己看啊,”小龙哥悠哉哉地挑着螺蛳,似笑非笑地朝他撇撇嘴,“你那个破店,开三个月也赚不到人家一个月的工资,可是人家却没嫌弃,还把它当个宝,看它旧了还会提个桶帮你粉刷。再看看你自己,哪次不是人家程意城一来,你就被打理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人家一走,过不了几天你就又变得破破烂烂。” 卫朝枫听不下去了,前一条他没意见,后一条事关男人的脸面他可是太有意见了,“我也没那么差吧。” “看不出重点啊?”小龙哥笑笑,“事业和脸面啊,笨蛋。男人最重要的两件事,程意城都放在了心上,这种对待男人和自我都同样真实不浮夸的女生你不珍惜,就等着哭死吧。” 卫朝枫灌了一口啤酒,想起程意城那张清朗的脸。 他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满腹秘密的男人,最怕遇见的,就是不容人质疑真实性的女孩子。 程意城有一种触底的气质,就像一七八六年的补锅匠,站在绞刑架下时面对最后一句临终遗言的机会,没有祷告,亦没有求饶,单单告诫裁缝们要记住在缝第一针以前,应该给线打个结。一七八六年后的历史证明了一切值得被尊重的触底该有的样子,只有真实才经受住了这一触底的过程。 卫朝枫胸中开朗,颇有些深意地盯了小龙哥一眼,话外音很浓,“小龙哥,看事情有点毒。” “哪里,就算是我,也还是有看不懂的事的嘛。” “哦?” 小龙哥谦虚完了,半真半假地抛出了一句,“比如说,我就看不懂,你卫朝枫究竟是什么来头。” 卫朝枫拿起啤酒,大笑。 小龙哥也不反驳他,挑完了螺蛳又灌下一口啤酒,附和着他一起笑,“换做别的男人,能有本事搭上程意城那样的女朋友,早就急着往家里带了。只有你不是,你不仅不带你还有心事,卫老板,我看你这心事,可不简单呐……” 第12章 犹豫(2)在线阅读 第12章 犹豫(2) 第12章 犹豫(2) 第13章 程家(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3章 程家(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3章 程家(1) 江南太湖之滨,古镇纵横交错,其中就有一个小镇,名为惜书镇。镇虽小,景却幽,此时正是初秋沉醉凉风之际,拂水面千片红枫,出墙头几朵花枝。 东面镇口有一户人家,姓程,祖代居住于此,正是典型的江南古镇小户人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女儿也如同三月的阳春化雪,外表风清月明,内心自有清江万顷。 可是,这户人家的一家之主程老伯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今晚是中秋团圆夜,晚上的团圆饭自家亲戚齐聚程家,随着小一辈的子女逐渐步入适婚年龄,这个团圆饭的人数规模也越来越壮观,就是偏偏缺了程意城这一个。 当然啦,闲不住的程老伯也旁敲侧击地打听过。程意城是个不喜欢藏事的性子,也不瞒他,告诉了他这一年她交了一个男朋友,是一个个体户,在市郊开了家小吃店,两人一起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目前交往很顺利。 短短几句话,让程老伯的内心世界真真是翻江倒海纠结了个遍。 老伯第一感觉就是这事不靠谱。 首先,说说这个男孩子的职业。现在可不是改革开放那会儿了啊,个体户的年代早就过去了,淘宝崛起了京东都上市了,这已经是一个电商争霸的现状了,谁还会去起早贪黑地干实体个体户?开淘宝才是时代的选择。 其次,再来看看这个男孩子的家庭。关于这一点,连程意城自己都没有搞得很明白,只说是村里来的。程老伯心里就打了鼓了,村里?哪个村?华西村和羊村,那可真是两种概念啊。 最后,说说这个男孩子的态度。程老伯是不反对同*居的,毕竟时代在进步么,程意城也是有分寸的人,感情没有到一定程度也不会和男人住一起去。可是既然同*居了,中秋节他都邀请了,这个男孩子怎么还能不来家里见一下彼此呢? 程老伯叹了口气,想问却又不好意思问太多,“意城啊,那个小卫……” “他最近在忙着进货,”程意城答得很快,丝毫没有犹豫:“而且节日里放假,小店的生意也会比平时更好一些,他走不开,多赚点钱总是好的。” 程意城端了盆水,提了一个菜篮,拿了张小板凳,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地洗菜。 她有心事的时候,就喜欢给自己找类似重复机械而又不复杂的事做。她开始反思,在卫朝枫这件事上,她是不是做错了一些什么。 两个人在一起,再迟钝,感情再浅,也总还是会有那一种感觉,那一种关于对方究竟有何种底性的感觉。 卫朝枫是一个不透明的人。 程意城时常会在反思中惊讶于他的行为与意识。 卫朝枫从不过分认同大众所认为的真实而予以附和,就好比他也从不对公众予以忽视的细节表示沉默,这令程意城感到意外,很意外。你要知道,一个男人若是懂得在趋势中反思或者在寂静中表达肯定,那么这个人内在所具有的对世界的衡量标准该是多么清醒。 这套标准的深根之处就在于,这世上有一种人,天性就有拒绝遵守规则的叛逆性。最经典的例子总听过吧?天使路西法违抗上帝的旨意而被逐出了天堂,就此摇身成为撒旦。 换言之,这样的男人,自成体系,逆势而生,自有其底色也自有其秘密。 程意城双手浸在冰冷的水中,心也跟着沉降下来,她想她应该去面对一个她始终刻意回避的问题了:在她渐渐察觉到去认识卫朝枫不过是徒劳之时,她比她想象中更希冀地想要靠近这个人。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程家的团圆饭也在一家人的祝福声中开始了。 坐在程意城邻座的是堂姐,程海桐。 名字当如人,程海桐的人生就如海桐花一般,清艳惊人,暗夜留香。这么说吧,如果说程意城和程海桐的人生简历都会让人有一种优秀感觉的话,那么会令人更有兴趣的,无疑是后者。 程意城太规矩了,也太真实了,过于真实的人没有秘密,会令人失去探究的兴趣,而程海桐显然是玩*弄魅力的个中高手。就好比她知道在罗莎琳里有两句对胸的经典描述中用了globe一词,从此她便懂得将重音放在glb的喉音g上,使得性*感与挑*逗从喉间就具备开场的力量。 这样一位妙龄未婚女性,拿出手带回家的男朋友,可想而知是怎样的万里挑一。懂得如何聪明地释放女性魅力的女生,从不缺优质男性的爱慕。 “尹珈上,”程海桐指着身旁的男人,带着自信的声调介绍道:“英国mba回国,目前就职于国际前十之一的资产管理公司,从事一级市场的战略投资方向。明年我们准备订婚,到时候还请各位叔伯姨娘务必光临。” 程海桐说完,满意地听到桌面上响起一片惊赞声。 且不说尹珈上一身黑色西服领带夹的精英模样,单单是程海桐方才那一席话中诸如mba、国际前十、一级市场等等中英参杂的理解不能的词汇,就让一家人肃然起敬。 “珈上,这是我的堂妹,”程海桐将他介绍给程意城:“意城目前从事的也是资产管理工作,说起来,你们也算是同行。” 男人彬彬有礼地伸手,“是吗。程小姐,我们有缘,有机会希望程小姐能拨冗,聊一聊工作。” “哪里,您太客气了,”程意城头皮一紧,赶紧和他握了握手以防失礼,顺便将关系撇远点,“其实我们只能算半个同行,我是做二级市场,尹先生您可是我的上□□业啊。” 尹珈上眼中闪过一道兴味与佩服,“女生从事二级市场的,可不多啊。这一行很苦,要比更多人更耐得住寂寞,程小姐也是个有耐性的人。” 程海桐微微咳了一声。 尹珈上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立刻夹了道凉菜给她,给双方都找了个绝妙的台阶下,“最近天气不好,喉咙容易痒,多吃点凉菜。” 程海桐很满意。 男人都是天性*爱*偷*腥的猫,对男人需要时紧时松,她对自己手中牵着的那根线所具有的效率很满意。 程意城默默地喝了口茶。 身旁这二位都是高手,过招时她这个废柴除了喝水之外简直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席间过半,程海桐吃完一只尹珈上剥给她的螃蟹,将话题抛向了程意城:“意城,不是说交了男朋友吗,怎么没见你带回来?” 程意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局面,淡定应对道:“我们还没有你们那么确定,所以,再进一步交往看看好了。” 程海桐一笑,话中很有些沉重的刺探,“还没有确定就同居在一起,可不像意城你的作风啊……” 程意城剥下一只螃蟹腿,没说话。 尹珈上适时地打了一个圆场,“其实这样的事很正常,我在英国时就经常见到,为了省房租而同*居在一起的男女同学。” 程海桐瞪了他一眼,不乐意了,将手中的螃蟹壳扔回他手中。 “不管怎么说,”程海桐总结陈词给程意城听:“感情这种事,一头热是不行的,对方有回应才是最重要的。” 程意城起身,刚想说去休息了,却听见了院门外一阵嚷嚷。 隔壁的王大婶、李阿姨等等一群街坊邻居们,吃完饭散步的当口,正好撞见了一幕场景的发生。于是大妈们用民间最有效的传播方式——八卦之心,准确地将程家外的情况来了个现场直播。 “哇,小程呀!快出来看呀,你男朋友开车来看你啦,人生得这么俊哟,车也生得这么俊哟~~” 程家上下都惊讶不已,连一向有底气的程海桐都忍不住撂下了筷子,跟着走了出来一探究竟。程意城深知那男人吊儿郎当的样子,心想这家伙可别临时走什么非主流。程意城这么一想,跑得比谁都快。 大门一开,一个熟悉的声音立即响了起来,“程意城,说好一起回来的。呐,你也不等我。” 眼前的场景,令程意城脑中当即闪过一记惊雷,‘噼啪’一声将她雷得不轻。 卫朝枫一身黑色衬衫,弯腰时领口恰似一道诱*惑的邀请,透出半截锁*骨,勾*人视线。男人右手拿着一瓶红酒和一束鲜红玫瑰,正盈盈向她走来。 程意城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向后望去,才看见他身后停着一辆黑色法拉利。 第13章 程家(1)在线阅读 第13章 程家(1) 第13章 程家(1) 第14章 程家(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4章 程家(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4章 程家(2) 程意城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冷静、冷静。 若说这一年来程意城对卫朝枫有什么了解,那就是在这家伙开始脑子不正常时,程意城总是能比旁人提前预知这一情况。 可是再有预见性,在看到眼前这销*魂的场面时,程意城还是‘嗡’地一声,头大如牛。 ——行事夸张、华而不实、追求轰动、个性虚荣。 程意城扶着额,看着眼前这人简直心头有千斤重:“卫朝枫,你说,这车是怎么回事?还有这花,这酒,这些东西你哪里弄来的?”脑中一道罪恶的灵光一闪而过,程意城瞪大了眼:“……你该不会是偷的吧?!” 卫朝枫呛了一下。 “什么偷的,说得这么难听,”卫朝枫压低了声音,附在她耳边贼溜溜地小声道:“笨蛋,这是我借的。” 程意城:“……” 卫朝枫还真是没有说谎。 这辆黑色法拉利真是他借的,借的唐涉深的车。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就在那天小龙哥说了那样一番话糙理不糙的开导之后,卫朝枫犹如失足青年醍醐灌顶,猛然惊醒了一个信念:是男人,喜欢的,就把她搞到手! 其他一切问题都等搞到手再说…… 卫朝枫是个行动派,当他想明白了,展现的就是惊人的行动力。 首先他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其次他向唐涉深借了辆车:“我所有的车和账户都被小舅舅冻结了,我的电动车开不了长途,二手车就是靠不住啊,所以你得先借我辆车。” 唐涉深二话不说,把口袋里的车钥匙抛给了他。 卫朝枫这鸡*贼的,眼角余光瞄到了唐涉深办公室架子上的红酒和花瓶里的鲜花,立刻灵光一闪,毫不客气地顺手牵羊,“女婿第一次上门不能没礼物。我来不及买了,你先借我点,以后我还你。” 唐涉深挥挥手,连意见都没有,示意他拿了赶紧走。卫朝枫侧身一望,这才看见隔壁的私人休息室里程倚庭正在午睡。想当年就为了这间私人休息室里睡了个陌生女性,程倚庭一反常态大闹了一场,伤筋动骨闹足四个月,生生把唐涉深闹掉半条命。吃了这么大一记教训,唐涉深算是彻底长了见识也彻底长了觉悟,从此sec执行人办公室这一层都禁止工作以外的无关女性进入,反正他连助理都清一色是未婚男性小青年。 佳人在侧,心思不在这里啊。卫朝枫咧开嘴一笑,顺手牵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心安理得地走了。 于是,两小时后,程家门口就有了眼前这一幕。卫朝枫同学高调亮相,力求准女婿的身份能在今日被领导扶正。 程意城扶着额头,心情真是复杂极了。 她瞥了他一眼手里的鲜花,“你说,你既然决定要来,为什么不先问一下我呢?” 卫朝枫惊讶,“要问什么?” “规矩啊,风俗啊,礼物啊,”程意城语重心长,对他普及生活的常识:“男生第一次见女生家长,要送的礼物,可是很有讲究的。” 卫朝枫挺好奇,“比如呢?” “比如三样菜、三大宝啊。水果、五粮液、两条中华。” 卫朝枫:“……” 卫朝枫:“……囧。” 事实上,这还真不能怪他,他是想到过这个问题的,也问了人,可是杀千刀的他问错了人,他没有去问程意城他去问了唐涉深! 说到这个,也实在不能怪卫朝枫:说到农村女婿,他身边除了唐涉深还有谁?! 于是那一天,就在卫朝枫问他‘第一次去女朋友家带什么礼物合适?’时,唐涉深以过来人的姿态大方地传授了他经验:“有诚意的礼物。” 卫朝枫觉得靠谱,不耻下问:“比如呢?” “股份。”唐涉深正经地一点也不是在开玩笑:“比如说,1%的sec股份。”想了想,男人补充道:“为表诚意,我还带了律师团去,转让了1%的股份给程家,作为对程倚庭求婚的诚意。” 卫朝枫:“……” 无耻啊。 在他这么落魄的时候,他还跟他说这个,不是可耻的炫富行为是什么?! 卫朝枫微微磨了磨牙,在心里把唐涉深从头到脚问候了个遍。 当下,卫朝枫抹了一把脸,掏心挖肺地承认错误:“程意城,我是第一次,不懂行情啊……” 程意城挥挥手,也豁出去了,走一步算一步了,“好吧,算了,等下你注意分寸就行。话不要乱说,我父母问你问题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埋头多吃饭。” 卫朝枫又是一阵囧。 同人不同命啊,卫朝枫默默地想。同样是农村女婿,唐涉深仍然可以活得那么随心所欲他就活成了这么个鸟*样…… 纵观卫朝枫这二十多年的人生,惊险的、刺激的、玩火的场面他见得多了,最经典的例子莫过于当年唐卫两家剑拔弩张之际他腹背受敌在夹缝中求生,虽然最终还是引火上身成了一个倒霉的炮灰,但终究是从万丈深渊中历练出来的人。 传道书第九章第四节写得清清楚楚,活着的狗比死了的狮子更强。能在唐律和卫鉴诚的两大势力之下保全自身,这些年来做得到的,只有一个卫朝枫。 所以,在程意城还在给他打气‘不要紧张、放轻松……’时,卫朝枫已经大踏步地走进了程家,没有半点紧张的意识,嘴巴甜得跟无锡酱排骨一样:“程伯伯,您好,我是小卫。第一次见伯伯,一点心意还请伯伯不要嫌弃……” 视线一拉看见身后的程母,卫朝枫一张脸灿烂得就更无害了:“程妈妈,您好。程妈妈好年轻啊,难怪程意城也这么标致,原来是随妈妈。今晚没有好好准备,忽然造访太唐突了,一束薄花还请程妈妈收下……” 卫朝枫这媲美安利的口才可是从日夜卖麻辣烫的实践中练出来的,深得亲民精髓,当即哄得两位大家长心花怒放,一左一右请他赶快进去,不要客气一起吃个饭。 卫朝枫得意地往后朝程意城眨了眨眼,意思很明显:群众路线已经打下基础,他这第一次上门的生手,也还行吧? 程意城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笑了下给他鼓励,同时在心里升起一股‘被害妄想症’的自我鄙视:她为什么总是要把这个男生想得那么复杂呢,明明如今的男孩子还可以这么单纯可爱的可真不多了啊。 第14章 程家(2)在线阅读 第14章 程家(2) 第14章 程家(2) 第15章 程家(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5章 程家(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5章 程家(3) 一顿家宴,宾客尽欢。 卫朝枫是个聪明人,当然懂得喧宾夺主的禁忌;当然,一个聪明人更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懂得如何喧宾又不夺主。 事关婚事,程家父母爱女之心可见,试探之心再想掩饰也是掩饰不住的,“小卫啊,你的家庭情况是……?” 出乎程意城意外地,卫朝枫没有回避,乖巧得很,“我的父母很久以前就过世了,我是在小舅舅家长大的。” “哦,这样,”程家父母立刻本能地生出些同情,觉得这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那一定很辛苦吧。” 卫朝枫点点头,“小时候是蛮辛苦的。” 他受过很多训练,外在、内心,自卫、攻击,策略、布局,所有该学的以及不该学的,他都没有选择地学会了。唐律对他有过一句话,我不是在给你选择,我是在要求你执行。多年后卫朝枫发现这些是对的,他令他学会了生存的本事,在各种环境下生存的本事,使他成为了无论是在腥风血雨还是浮生度日中,都能活出一个不容人质疑的卫朝枫。 卫朝枫谦虚地一笑,“不过也就这样过来了。” 程父担心地追问道:“那现在你的小舅舅……?” “现在我不住在那儿了,”卫朝枫答得很诚实,“小舅舅家的人比较多,我再住下去不合适,所以我就一个人搬出来了。” 程父‘哦……’了一声,觉得不可思议:“那你现在,家里的亲人,只有母亲方面的一个小舅舅了是吗?” “这倒不是,在父方,我还有一个爷爷,”卫朝枫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他并不准备隐瞒,诚实以告:“我从小没有生活在爷爷家,是因为,我和父亲长得太像了。当年父亲离世之时,爷爷承受不了,也无法面对我这个和父亲长得十分相似的样子,看见我,想起父亲,他会难过,所以我从小是在小舅舅家生活的。” 在场的人包括程意城在内,不会明白卫朝枫在今晚所说的每一句话,需要多少勇气和决心。 这是一个不能坦诚的男人,坦诚这件事会给他带来危险与杀机,不到万不得已,他总会用其他方式对付过去,而现在他却有了一个万不得已,程意城就是他的万不得已。 卫朝枫绝对不知道,他冒着风险答得掏心挖肺,在程意城父母脑中却是已经联想出了一出华丽丽的时尚都市苦情剧。 从小失去父母、寄人篱下的孩子啊…… 一定被刻薄的小舅舅、凶残的小舅妈、势力的表姐弟穿了小鞋、欺负了整整一个童年吧…… 思此及,程家父母同情极了。程妈妈瞬间被激起了母性光辉,连忙夹了个鸡腿放在他碗里,“小卫啊,以后就把这当成你的家。别客气,赶紧多吃点肉……” “好啊,”卫朝枫乖巧极了,纯良如兔,“谢谢程妈妈。” 程意城看着他,同情之余也不免有丝底气不足。 说实话,她对这人挺没信心的,听他方才一番情深义重的身世表白,再想到他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程意城就心头一滴冷汗,很有种分裂感。 卫朝枫这人做任何事都讲究一个策略,对付长辈自然也是。 他才不会傻兮兮地在饭桌上对着一屋子中老年长辈谈什么经济、并购、战略投资,这种事也就程海桐那一对笨蛋会做,炫耀自然是炫耀了,可是没有共同语言啊,你让人家拿什么附和你?看看小卫老板,策略就完全不一样了,谈的都是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什么菜价又涨啦,王家的儿子和李家的女儿好上啦。电视台那档热播节目的口号怎么说来着?“民生万事,一呼百应。”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于是这一晚,说不清是有意无意,卫朝枫主导了全场,程家父母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了这孩子身上,哪里记得还有程海桐那一对。 程海桐脸上挂不住了,试图聊上几句,“那个,小卫?” 卫朝枫的样子像是没听见。 程意城看他无视得毫不客气,也没有心思要去搭理别人的样子,程意城只能咳了咳,把他推了推。 卫朝枫撩了撩眼皮,令人辨不清真假,“请问你是?” “……” 被无视得这么彻底,程海桐俏脸一红。程意城赶紧救场:“我堂姐啊,刚才给你介绍过的,程海桐。” “哦,”卫朝枫朝她点了点头,算是认识了,连句不好意思也没有,“我记性不太好。” “……” 这人真是,无视别人的时候连说谎都懒得说,找了个这么烂的理由。 程意城自然不会知道,在过去的某一段历史中,卫朝枫没有碰过却也早已见识过了,形形色*色的女性类型。那时候的卫朝枫有一句玩笑性质的名言:女人,是最具有掩饰心理也最没有掩饰技巧的存在,因为始终感性;七情上脸的人,会使一切掩饰都功亏一篑。 卫朝枫转头,将声音压低:“你和你堂姐的关系怎么样?” “还行,”程意城挺惊讶他会问这种问题,“人情交往,就是这样了,还行吧。” 成人世界自然有一套成人世界的用语,‘我看好你’意思是‘我提醒你不要让我失望’,‘下次还有机会的’意思是‘已经没有机会了’,‘你辛苦了’意思是‘领导比你更辛苦这一点你要明白’。 卫朝枫点点头,他这种人精,一听就听出了程意城的言下之意。‘还行’的意思就是见面点头打个招呼已是最大限度,萍水相逢实在不必再谈私交。 程意城问,“你怎么好奇这个啊?” “随便问问,没什么。” 卫朝枫喝了口茶,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尹珈上。 好吧,既然程海桐不是程意城在乎的人,那么他就没必要告诉程海桐小姐,她的这一位未婚夫,尾巴可不是太干净。除了程意城以外,别的女人幸福不幸福,跟他没关系,他也没兴趣。 程意城看了他一眼,忽然有种错觉,这个人冷冽起来是可以很彻底的,如岭头暴雪,一遇就是要千年的。 团圆饭结束,各自聊天叙旧了会儿,中秋团圆夜就散场了,程家亲眷们各自离开了。 尹珈上开着车,坐在副驾驶上的程海桐闲闲地开口,“刚才吃饭时你一直在想什么?你堂堂一介新贵,今晚可是被一个市井小民抢足了风头啊。” 尹珈上并不与她的咄咄逼人针锋相对,“不要这么评价别人,太尖厉了。” “我说得不对吗?”程海桐不以为然,撩了撩长发,“程意城的那位男朋友,从品味到话题,都被深刻上了市井二字,狡猾得很。” 尹珈上沉默不语。 程海桐从后视镜中瞥了他一眼,“生气啦?” “不是,”男人言简意赅。他是有些情绪,但并不针对某个人,只是针对他内心的一个感觉,“对那个卫朝枫,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程海桐不明所以,“就那样一个人,还能怎么看。” 尹珈上深思片刻,缓缓开口,试图表达这一晚他内心所有的微妙情绪,“我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 程海桐被逗笑了,“啊?你上他那破店去吃过麻辣烫?” “不是,不是在这里,”男人开着车,理不出一个混乱的思绪,“想不起来在什么场合见过他了,他和人嘻嘻哈哈打闹的时候我倒也没什么熟悉感。但总觉得他冷淡起来看人的那个样子,我在哪里见过……” 程意城送完亲眷,最后一个要送的,是卫朝枫。 她站在门口,看着他八面玲珑地和父母打了招呼道了别,那一种久违的想要触碰他以证实存在的感觉就又浮上来了。她明白自己是一个习惯于说话平淡的人,但她却希望在他眼里可以显得并不那么浅薄,可以有些体味之处。 “你……要不要留下来?” 程意城搓了搓手,只觉晚风把眼前这一个人也吹得过分温柔,“这么晚了,开车不安全。” “不用了,我今晚没喝酒,”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有点宠溺的味道,“而且,第一次来你家就住下,对你名声也不好。” 程意城点点头,尽量让失望显得不那么明显,“哦,好……” 十五圆月夜,古镇上还有老人家兴致盎然在听曲。 老式的收音机,断断续续地传出抑扬的曲调,汉卿的元曲历经千年,只需一把嗓音,依旧传唱不息:“骂你个俏冤家,一半儿难当一半儿耍……虽是我话儿嗔,一半儿推辞一半儿肯……” 古时文人是行家。 早在那么久以前,就已一语写破感情的绝妙。男女风*情,精妙之处便在于这一半的欲拒还有那一半的还迎。 卫朝枫拿出车钥匙开车门,“我走了,你早点睡,知道吗。” 程意城靠近他,“我……” “不能再近了,”男人背靠着车门,伸手将她挡在一臂之外。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类似于男性对女性特有的那一种玩味的调*情,“再靠近我一点,你今晚就别想回去了。” 第15章 程家(3)在线阅读 第15章 程家(3) 第15章 程家(3) 第16章 程家(4)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6章 程家(4)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6章 程家(4) 从程家离开后,两人暂时各忙各的,卫朝枫偶然有一天忽然发觉,难怪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自在得很,原来是许久未见程意城。 虽然他也知道这段时间她会很忙。 时间近十月底,各大上市公司三季报陆续发布,程意城这些苦逼的年轻研究员们,就沦为了投资经理手中的劳动力,从调研到数据到最终报告的成型,研究员们忙得几乎谈季报色变。遇到通情达理的投资经理,那绝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而通常研究员们遇到的最头疼的投资经理,几乎都是追着砍着要拿销量、技术、渠道、壁垒等数据的类型,结果无非是投资经理追杀研究员,研究员追杀上市公司,上市公司靠忽悠,最后炮灰的还是当中那一个研究员。遇到这样的投资经理,你就权当走夜路撞鬼了吧。 某一晚,卫朝枫打了个电话给程意城,娇气得很:“程意城~~我想你了~~” 程意城正忙得焦头烂额。 这个时间段,卖方冲新财富分析师排行榜,买方冲业绩。研究员间的混战呈现激烈的白热化,看着热闹,其实这种工作性质一旦开撕,也挺无趣的,无非是一撕行业比你好,二撕公司比你强,三撕估值比你低。不像从事银行工作的同行,一旦撕起来才叫惊了天地泣了鬼神:一撕老子比你有钱,二撕老子比你有钱,三撕老子就是比你不差钱。 所以,同为金融业,每年有无数毕业生涌入银行,却只有少量的人愿意投身这一行,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程意城在电话另一端回答得相当不走心:“哦等等,你换个时间想,我现在在忙,以后再说。” 说完就挂了电话。 卫朝枫看了看手里被挂断的电话,心中一股蠢蠢欲动的邪念又被多点燃了一层。 像卫朝枫这种男人,以往就没怎么被女人拒绝过。一是他不给女人这样的机会,二是也没女人会拒绝他,如今冷不丁被拒绝了一次,被激发的斗志和意志,绝对都是惊人的。 时间又过了几天。 这一晚,卫朝枫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时,视线一扫,看见了程意城放在桌上的日记本。 卫朝枫这人最大的特点就在于没有底线,这样的人干起坏事来也没有心理负担。男人当即没有思想斗争地就拿起了程意城的日记,把湿毛巾扔在了一边,往沙发上一躺兴致勃勃地翻开偷看。 程意城写日记一如她的做人方式,明白、简练、清楚扼要。 先写一天中发生的事,调研啦、开会啦、参加策略会啦;再写从这些事中受到的启发获得的感悟,被激励啦、被熏陶啦、被励志啦;最后展望一下未来,抒发一下人生理想。要点明确,分条列述,还不忘标上一二三,最后总不忘加上一句‘综上所述’,整个日记硬是被她写出了买方研究员深度策略报告的气势。 卫朝枫撇撇嘴,发自内心地给出了一个评价:写得真难看。 都没有什么少女情怀嘛。 卫朝枫眯着眼睛,脑中浮现出程意城每晚在台灯下,以认真的面貌写毫无情趣的日记的样子,一室的暖光,笔尖有沙沙声。 一个聪明人经常会犯的错误就是,在他以为这不过是玩笑之时,他已在想念这一个人。 渐渐地,卫朝枫的眼神就不对劲了。低头看了看某个生机勃勃的部位,我们的小卫同学难得地骂了句脏*话:“操,不是吧……” 对着这么难看的一本日记,他竟然也看着看着有了反应! 小卫同学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真是太惨烈了,当年过着那么疯那么野的日子时,也没迹象表明他是这么饥*渴的人啊。 卫朝枫放下日记本,倒了杯冰水大口朝胃里灌了下去。冷不防响起一阵门铃声,男人没理。他没有三更半夜接待陌生人的嗜好,慢吞吞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按门铃的人像是比他更有耐心,等一阵,又响了起来。 卫朝枫放下水杯,脾气瞬间上来了,“谁啊?!” 猛地拉开门,告别数日却仿佛已很久的那一个人,正站在门外盈盈看着他。 “据说,女生是不能太主动的,”程意城不愧是程意城,在这种境地下,都是一身的磊落,“所以,现在你该怎么办?” 这一晚,在卧*室里,程意城被卫朝枫欺负得厉害。 “程意城,你实在是我意料之外的存在。” 两小时前,就在她出现在他门口说完那句话之后,卫朝枫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伸手将她一把拽了进去,一脚踢上房门的同时掐着她的腰‘砰’地一声将她压*上*了门背后,低头咬*上了她的下颌,令她吃痛微微启了唇,他趁势而入,探入她齿*关自此开启一场强*迫她接受的艳*事。 短短一分钟,某种成年男性特有的技巧性已昭然若揭。 在那一瞬间,一个属于女性的本能前所未有地提醒了程意城一件事:这个人,是老手,而且恐怕会是,她所不能想象的老手。 她背着他,看不见他的脸,才有勇气问他一个问题,“忽然这样来找你,你会不会有种,不能拒绝的负担?” “不会,”他伏在她上方,咬*着她的耳*垂对她讲:“应该说是,求之不得。” 他真的,没有想过会遇到程意城这样的人。 太真实了。 她对他好,就把他的全部当成了她的全部,好的坏的,她不做评判,只接受;她对他真心,就带他回家,令他见过了全部关于她的历史;她喜欢他,就来找他告诉他,不拘泥于女生这一天性被动的身份。 卫朝枫很久以前就明白一件事,社会有它的历史性顽固,个人有它的个体性拘泥,比起前者的公众广泛性,要克服后者的个体性更是不易。本质来讲,这几乎是一个自我否定的过程,很不容易的,‘行年五十,见四十九年之非’,试问这天下有多少人能做到。 程意城,在他身边能做到的,只有一个程意城。 珍贵的意思就是,遇见一个,少一个,放掉这一个,就不会再有了。 “其实那天中秋,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短暂休战的片刻,她伸手搂住他的颈*项,将他带向自己抱紧,“虽然你从来不说,但我也感觉得到,你并不愿意和我太过亲近,几乎是一种理性的刻意,使我始终想找一个机会问一问,如果说,连我都是你理性范围的考虑之一,那么这世上还有没有,你无法理性的存在?” 他伏在她身*上轻*喘,控制了力道不压在她胸腔使她有窒息的不适。听见她的问话,他一笑,神情间因有了身*体反应的扰乱,而不小心流露了本质的自负,“……那种东西,本来是没有的。” 程意城心里一沉,手指掐上他的背。 男人受痛,反击似地低头咬在她的锁*骨上。彼此坦诚会带来一种狠意,于他而言,相当于将身家性命都交了出去,“程意城,讲句真话给你听。你说的那些,对某段历史时期的我而言,是当真没有的。” 当卫朝枫还不是‘卫朝枫’时,那段日子才当真是,理性掌控一切的活法。不是他想,而是他没有办法。他在被称为鬼城的深宅恢弘中和最高权利人有了最复杂的关系——血缘关系,进而在占有一席之地的同时他也毫无反抗余地地接受了那一个层面该有的游戏规则。 一如神圣庄严的所罗门,细致繁复甚至将树木间的精确距离都做了规定,卫朝枫所经历的那些,被称为‘唐律之言’的训诫,成文以及不成文,都如同这世上一切□□集权共有的特色,粗暴地掠夺了想象力,强势地镇压了抽象观,本质上来讲,是一种精神扼杀。 男人微微撑起身体,居高临下罩着她,发丝尽湿,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他伸手相取,“程意城,把一样权利给我好不好?” “……什么?” “你永远都不能,先说不要我。” “……” 这一刻,卫朝枫明白自身已然无法压制本性中的某些,恶之城。人间艰辛,邪神多情,纵然悟道不易,总也禁不住情字路上的那一步以身犯险。 “我不是在开玩笑,”男人俯下身,细细吻着她的耳垂,他要她听得见,也听得清楚:“你认为我很过分也可以,在这件事上,我确实不打算跟你客气。” “那么你呢,”她也是聪明人,并不为他所吓:“我也可以同样不客气地,问你一件事吗?” 他没有说话,他知道她想问什么,这是他的软肋,也是他这一生的罪。 程意城看着他。 彼此都是聪明人,又已亲密如今,有些事不言自明,即便不说,也是有感觉的。她想她对这个人,是已尽了最大宽容的:“人活着,难免有些东西是不能向外人说的,是只能自己一个人知晓的。所以卫朝枫,你可以瞒我一些事,也可以骗我一些事。但我希望你,可以自己把握好一个度,不要瞒太久,也不要骗太多。” 卫朝枫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长久以来,他对这个女生除了喜欢,还有敬重。 程意城再喜欢一个人,她也是程意城。 付出与收回,方寸与得失,感情与淡忘,情深意重与戛然而止,她爱得了他,也放得了他。 第16章 程家(4)在线阅读 第16章 程家(4) 第16章 程家(4) 第17章 横祸(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7章 横祸(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7章 横祸(1) 程意城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再次见到尹珈上。 下班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跑停在她的面前,车窗摇下,尹珈上那一张对程意城来说不算太熟的脸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 还没等程意城有什么反应,那人已打开车门下了车,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率先下了地,一副商务人士的精英模样。 “意城,这么巧?” “……” 程意城被他一句‘意城’呆了三秒,随即抹了下额头的汗水。除了父母之外,还真没人这么亲密地叫过她。卫朝枫也不会,他的风格比较不环保,信奉的人生准则是‘说不如做’,以至于程意城虽然从来没有被卫朝枫叫过一声‘老婆~~’之类的,但人家老婆该给的,他连哄带骗地基本都到手了。从这个角度讲,卫朝枫这人挺不是个东西的,效率高、速度快,从来不要花哨的无用之物,一出手就击中死穴。 尹珈上自来熟得很,一派偶遇闲聊的态度,“意城,下班去小卫的店里吃饭?” “啊……”程意城这才反应过来,“对,正要过去。” “那正好,我也正要过去,我送你一程吧,”尹珈上热心地邀请,“上车吧。” 人家身为业务繁忙的一级市场精英,屈尊顺路送一程,于情于理,程意城都没有拒绝的理由。遂说了声谢谢,上车了。 于是很快地,正在小吃店忙得手脚并用的卫朝枫听到了肖凉的这样一声叫唤。 “卫哥,老板娘和你姐夫来啦!” 卫朝枫:“……” 正在厨房挥汗如雨煮麻辣烫的卫朝枫同学手心一滑,把汤勺都掉进了锅里。他心想他刚才听到了啥?姐夫?他光棍一条哪来那么多亲戚? 擦了擦手走出厨房一看,卫朝枫难得地无语了。 尹珈上热情如火地正站在店门口,朝他挥手招呼:“小卫,你好啊。” “……” 这人是谁…… 尹珈上热络地问,“在忙呐?” “……” 这不是废话么…… 尹同学热情不减,很懂得不冷场,“哦是这样的,我送意城过来顺道一起吃个饭。” 卫朝枫这种走江湖混过的,可不信这一套官*腔,向程意城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他来干吗? 程意城尴尬地搓了搓手,她自己也不明所以得很,来者是客,总不能赶他走,遂对卫朝枫道:“正好遇到了,一起吃个饭,呵呵……” 卫朝枫看了他一眼,见他规规矩矩地正站在店门口。方才在程意城面前他自来熟得很,现在倒是变了,卫朝枫不表态他绝不跨进一步。程意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这人大脑回路不同于常人,神奇得很。 卫朝枫终于松了口,指了指一旁的空位,“坐吧,想吃什么自己看。” 麻辣烫店还能吃什么?自然是随便吃吃了…… 尹珈上一身衬衫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也坐出了五星级酒店餐厅的气势,引得周围四邻对他频频观望。程意城见他这样,就不禁发憷。走进厨房问了句卫朝枫,要不要搞两个炒菜招待一下,好歹也算是认识的朋友。卫朝枫嗤笑一声,当场回绝。 尹珈上本人倒是一丝嫌弃的意思也没有。 当卫朝枫端着一碗麻辣烫出来的时候,尹同学连忙起身,如同兄弟般地主动接过:“来来来,我自己来端就行,你是老板,掌控全局,要忙的事可太多了啊,哈哈。” 程意城:“……” 程意城现在真是觉得,做并购的男人,说话真是太官方了。卫朝枫不过是一介麻辣烫店的小老板,被尹珈上那么绘声绘色地一说,硬是给人一种‘亚太区执行总裁’的高大感。 尹珈上吃得很慢,但吃得再慢,也总有吃完的时候。 卫朝枫也不跟他客气,一口价:“八块钱,谢谢。” 程意城连忙捂住他的嘴,冲着尹同学呵呵一笑,“都是认识的,收什么钱啊。算是我们请你的,不用付钱了。” 卫朝枫瞪着她,一脸的不愿意。 尹珈上显然没什么自觉性,起身用力一握卫朝枫的手,跟商务会面似地,精气神都很饱满地道:“那就谢谢了,改天我请。” 卫朝枫皮笑肉不笑地虚应了一下,理所当然地没把这句客气话当真。 然而当第二天尹珈上的身影再次准时地出现在了店门口、手里还提着一只烤鸭当下酒菜时,卫朝枫终于连面皮都抽了抽,知道他不是在客气了。 一连四天,尹珈上都在傍晚下班后准时地出现在‘卫记麻辣烫’的门口。 并且越来越有混成熟人脸的趋势。 尹同学很谦虚,每次来都会问一句,“小卫,在忙吗,不打扰你吧?” 卫朝枫纠结地抹了一把脸:你这叫不打扰?你这简直就是骚*扰了好吗…… 连程意城都觉得这样下去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旁敲侧击地对他道:“尹先生,你来这里,程海桐知道吗?……毕竟你来得这么频繁,今后有机会还是……让海桐知道一下比较好。还有,卫朝枫这边的事,有我呢,你也不用费心帮忙的。” 小尹灿烂一笑,“没关系的,今后我们可都是一家人了啊。” 程意城:“……” 卫朝枫:“……” 自来熟成这样,也当真是种境界了。程意城磨了磨牙,心想这哪里是一家人,且不说她和卫朝枫八字有没有一撇,就算有,以将来卫朝枫和尹珈上的关系,也谈不上什么一家人。卫朝枫的性格程意城明白得很,对生命中无关紧要、边边角角的人,他冷淡得很。 来者是客,开店做生意,当然要迎客。程意城陪着尹珈上吃晚饭,卫朝枫忽然从厨房走出来,样子很有些发愁地对程意城道:“调味料不够了,要马上用。” 程意城这种‘今日事今日毕’的模范学生特征立刻就显现了,“那我现在就去买,你在这里照看店好了。” “好,”卫朝枫特意交代了她一句:“不要去附近超市买,要前面近郊‘阿福特色店’的调味品,那边的口味是独特的。” “好,知道了。” 程意城做事勤快,拿了包包就出门了,走了老远直到见她上了公交车,卫朝枫才放下挥着的手。 下一秒,卫朝枫忽然拍了拍手,对着店里的老顾客们笑道:“不好意思,今日有事,关门打烊了。” 顾客们一阵惊讶,但这位小卫老板的脾气,邻里们还是清楚的。说一不二,行事间很有些乖张。 客人陆续离开,卫朝枫‘刺啦’一声拉下卷帘门,声音刺耳,带着尖厉。屋内顿时全暗,丝丝光线透进来,照在卫朝枫的脸上,有一种森森的阴气。 “怎么样,”男人长腿一勾,勾来一张椅子坐下。看着对面气定神闲没有离开的尹珈上,卫朝枫薄唇一绽,挑开了锋利的边缘:“麻辣烫合不合胃口啊?rm资本的尹总。” 第17章 横祸(1)在线阅读 第17章 横祸(1) 第17章 横祸(1) 第18章 横祸(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8章 横祸(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8章 横祸(2) 尹珈上缓缓放下手里的汤勺,用一种很震惊、想要急切确定的语气叹了一声:“原来我没有猜错,你真的是……” 还没等卫朝枫有什么反应,尹珈上已经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伸手,“幸会,卫先生……哦不,应该是,唐家的硕人少爷才对。” 卫朝枫一笑,没有伸手相握。 “尹先生,看在程意城的面子上,我才支走了旁人跟你单独谈这一场。不过有件事,你似乎没有搞清楚,”他双手交握撑着下巴,直直盯着他:“我跟你,不认识;而且在未来,我也并不打算认识你。” 男人一愣,旋即伸回手,耸耸肩膀,笑了。 “如果你姓唐,你可以这么说;但是,你现在是卫朝枫,手上有多少资本能说这种话,就很值得怀疑了。” 卫朝枫眼风一扫,很艳,“哦?” 既然卫朝枫不客气,那么他也不必笑脸相迎了。尹珈上大大方方地坐下,单刀直入,“我想,程意城还不知道你的来历吧?她是个好女孩,干干净净地长大,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的期待。” 卫朝枫没有说话,尹珈上看了他一眼,缓缓将他的历史道来,似在回味:“百年家族企业‘开源首创’的一夜倾塌,易主唐家;在新兴风险市场踩中黑天鹅地雷却还能以回马枪的手法全身而退;相传唐涉深的sec也曾是你囊中之物可惜你却不明原因在中途收了手;为人如影,手法多变,暗中蛰伏的事你会做,刀口舔血的事你也会做,甚至一度在唐家和唐律一起被并称为‘大小唐’……” 男人看着卫朝枫,话锋一转,极力想从他那张不露表情的脸中看透他的内心,“……所以,如果让程意城知道,她交往了一年、付出了感情并且还与之信任、发生了关系的男人,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你想,她会有什么反应?普普通通长大的女孩子就会有这个弱点,世界太平静了,不晓得崩溃是什么滋味。” 卫朝枫没有动。 事实上,在这样被明目张胆地威胁之下,他连表情都没有,愤怒或者惶恐,慌张或者无措,他都没有。尹珈上内心震动,他终于有机会直面见识了一次,千山倾轧不变色,说的就是卫朝枫。 男人双手撑着下巴,连姿势连眼色都没有变,平静地仿佛不过是菜市场交易一般,开门见山地问:“威胁一个人,总得提点条件。说说吧,你的条件。” 尹珈上沉默了一会儿。 或者应该说,他被卫朝枫左右不明的态度,举棋不定了一会儿。 在下定这个决心之前,不是没有考虑过后果。威胁卫朝枫的后果他想过,但是他想得更多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机遇二字。一个隐姓埋名的男人,一个曾经搅得地下势力不得安宁甚至掀起惊涛骇浪的男人,如今却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还暴露了弱点,让他抓到了把柄。这个诱惑力对于在商言商的尹珈上而言,实在太大了,他是生意人,生意人最明白的一个道理就是,机会难得,失去了,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最近我的公司出了点问题,在并购项目上资金链面临断裂。卫朝枫,你也明白,干我们这行的,职业生涯中落下一个污点,再想取得投资人的信任,就很难了。” 卫朝枫敲敲桌子,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你要多少?” 尹珈上唇角一翘,坐地起价:“一个亿。银行的思路无非是过河拆桥,很招人恨,实话实说,我也拿它没办法。但是,这一个亿的资金,对你卫朝枫而言,绝对不是问题,它甚至比不上当年你为谢劲风一掷千金购回谢家祖宅的零头。你唐硕人的私*生*活,我没有打扰的兴趣,所以,还请你看在程意城的面子上,帮这一个小忙。” 卫朝枫抓了抓后脑勺,低头骇笑。 钱,说到底,一切恶性,还是因为钱。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钱’这个词的起源,想起拉丁语中‘钱’的派生过程。以物易物的时代,人们有着最单纯的想法,予人方便,以羊派生,‘钱’这个词实在简单得甚至连故事性都没有。 谁会料想到今天,千百年后,风云变迁,古老流派的神性已在长袍下蒙尘,人性中的恶性被揭示出来,成年人活得一塌糊涂,但却认为他们会作恶而更明智,换句话说,人类因作恶而攫取了更多的快感。 卫朝枫笑笑,看不出真心,“不错,玩这一行的,一个亿,不算多。但是尹珈上,你凭什么认为,用一个女人,就能威胁到我?” 尹珈上心里一沉。 他最担心的,就在这里。 程意城对卫朝枫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有没有分量,除了卫朝枫之外,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卫朝枫有没有真心。会有吗?这种男人。放在平时,尹珈上断然不会冒险,但这一次,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卫朝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哪里还有半点市井的样子,表情里分明有一种,有过历史的男人才会有的底色。他对他笑道:“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相信你也知道,该玩的,早就玩过了。女人这回事,见过一类之后,总会想见识另一类,所以你认为,一个程意城,还能威胁到我么?” 尹珈上心沉深渊。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会令人生畏。 一种是狠狠赌一把后就洗手不干的人,这种人,你想找他复仇的机会都没有,抵住诱惑、急流勇退,这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另一种,是赢得越多越低调的人,这种人清醒、客观,将失败归咎于自身执行力,将成功归咎于运气,这种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这一种非寻常的谦虚,你的对手比你聪明,还比你谨慎,心胸气度都在你之上,遇上这样的对手,简直毫无胜算。 尹珈上很清楚,唐硕人就是前一种人,唐律就是后一种人。昔日横扫一方的‘大小唐’,但凡了解这一历史的人,都明白这两位是何种人。 问题就是,如今多了一个程意城,卫朝枫还能有几分唐硕人的本性? 尹珈上经不住这样的诱*惑,不得不赌这一把:“也就是说,程意城对你而言,毫无价值……?” 卫朝枫起身,笑了起来,勿说是真心,他这种样子,根本是连心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的。 “尹珈上,这种时候跟我谈女人,你会不会太单纯了一点。” 他拿起纸杯给自己倒了杯水,顺便给坐着的男人倒了一杯。卫朝枫弯腰将水放在他面前,放下的时候手势用力,恰恰好的力度,有水滴溅出来,不偏不倚,恰恰溅在尹珈上的衬衫领口,一瞬间湿了一小片。卫朝枫顺势伸手,撩了撩他被他弄湿的领口,声音和眼风都是艳的:“……你说我这个样子,有可能放真心在一个女人身上么?” 尹珈上定力再好,思想准备再充足,也禁不住被卫朝枫这突然而来的举动在脑中滚过一片惊雷滚滚。 同为男人,他当然知道他在干什么。 尹珈上几乎是连背上的汗毛都要被惊得竖起来了:这人到底什么口味?居然对着他一个男人调*情?! 卫朝枫放开他,大笑。 他直起身体,抬手拿起他面前的那杯水喝了几口,看着眼前的男人已被惊得面色发白,卫朝枫笑笑,闲情逸致地对他道:“想威胁我,换个方式吧。你也是男人,想必也很明白男人最需要什么。程意城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麻烦你,用脑子想一想啊。连名字和生日都不想告诉的人,对我而言会重要到什么程度?” 尹珈上闭了下眼睛。 这步棋,他输了。 程意城不会是卫朝枫第一个女人,也绝无可能是最后一个,他的态度太明确了,男人需要生活的调剂,比方说,程意城。 就在这一刻。 下一秒,卷帘门忽然被人拉了起来。落日的余晖洒进来,恰恰好映在来人的脸上,暖暖的平和,令人想起托马斯时代的女性气质,有一种安眠性的、确定无疑的本质。 程意城那带着些许惊讶的柔声响了起来,“怎么把门关了啊,今天不做生意了吗?” 一瞬间,地覆天翻。 尹珈上看见卫朝枫脸上的神情在一秒间有怎样急剧地坠落。 她是他整场局中唯一的破绽。 动摇了、破解了、他所有的抵抗手段与精明设局都被瓦解了,他甚至不自觉握紧了拳,仿佛对命运抗诉无效。 偏偏这个时候,她来了,卫朝枫再没有任何办法。 尹珈上如梦初醒,瞬间懂了:方才的卫朝枫,玩的不过是心理战,根本不是他的真心;他设局的速度太快了,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那种游戏人间的散漫,差一点点,尹珈上整个人都被他骗过去了。 尹珈上激动得几乎有些发抖。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助人成’这件事。 赢了——! 一个亿,卫朝枫的一个亿,轻轻松松地到手了。 尹珈上几乎带着点感激对程意城笑道:“意城,怎么忽然回来了啊?” “哦这个,”程意城有点尴尬,“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忘带钱包了……” 卫朝枫闭上眼。 没有办法了。 他再多的手段,再好的设局,都已经没有用了。 当一个人的破绽近在眼前,一切的荒谬与谎言就被曝晒于光下。曾经他从不失败,今后他将有无数失败。有一刻他面对失败就如同奥菲利亚或者西勒诺斯,很是升起些厌世感。 但他还是放弃了,为了程意城,他愿意失败。 尹珈上精气神重新回来了,气定神闲地同她聊到,“意城,你来得正好。我和小卫刚刚聊起,原来我们还共同认识一位朋友,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是吗?”程意城很意外,也很有兴趣,他们这两位怎么还会有交集,“是谁?是什么样的朋友啊?” 尹珈上的声音如地狱幽冥,诡异阴森:“他姓唐……” “尹珈上——!” 卫朝枫忽然暴怒,一声怒喝,平地而震,将在场的两个人都惊骇不已。 程意城没有见过这样的卫朝枫,一时间竟愣住了,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呆愣地问:“卫朝枫你……” 尹珈上呵呵一笑。 这种掌控全局、尤其还是卫朝枫全局的滋味,实在太好了,他甚至生出些‘大丈夫立天地于不败’的张狂感。他承认,他用的手段是卑鄙了些,可是卫朝枫也不见得是什么善人,对这样的人,卑鄙只是一种手段,而没有贬义。能打败卫朝枫的人不多,而他是一个,将强者踩在脚底,是全天下男人的野心,不能怪他。 “他没事,”尹珈上起身,拍了拍卫朝枫的肩,圆了个场:“他不过是不喜欢我提那位朋友罢了。” 他又以朋友的身份,和程意城闲聊了几句,待程意城上楼去拿钱包之后,尹珈上才发出一声幽幽的感叹:“都说唐家的硕人少爷这些年九死一生,凭的就是一身浑然天成的演技,今日一见,简直幸会。连我都差一点点,被你骗过去了……” 他笑笑,道:“不过真是没想到,一个寻寻常常的女孩子,对你唐硕人而言,竟然真的这么重要……” 他无意打破现在的局面。揭开这个局,那么他手上的王牌也消失了。 “哦对了,小卫,方才我让你帮的忙,你可不要忘记了哦。”他随手将一张纸条放进他的衬衣口袋,压低了声音,“我的账户在这里,两天之内,我要见到我要的。” 两天,一个亿。 卫朝枫第一次被人明目张胆地拦路抢劫,值得纪念,“只给我两天时间,你胃口不小啊。” 尹珈上整理了下西服下摆,彬彬有礼,“夜长梦多,我很怕你。” 男人旋即向下楼的程意城道别,说了些漂亮的场面话。 他是聪明人,懂得见好就收,卫朝枫的临界点在哪里,他并不清楚,对于这种人,踩到了他的痛处,踩一脚就够,否则谁也不晓得后果会怎样。毕竟坊间传言的那些事,他也是听过的—— 昔日身在唐家的卫朝枫,于暴雪危难之际私自动用了手中的资金拉了卫家一把,最终被唐家几位长辈知晓,找到了与他私交甚好的乔深巷逼之交出卫朝枫。当卫朝枫再回唐家之时,已是乔深巷今生再也不能拿手术刀之时。卫朝枫终于动怒,仅以一人之力就对抗了内部几大家族。若非最终唐律插手,卫朝枫念在养育之恩收了手,今日唐家,必有他卫朝枫一半天下。 这种男人被逼至绝境时,会生出绝地反击的杀意。 尹珈上心细如风。打劫卫朝枫这种事,劫一次就好,抢多了,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后患。 第18章 横祸(2)在线阅读 第18章 横祸(2) 第18章 横祸(2) 第19章 横祸(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9章 横祸(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19章 横祸(3) 程意城这两天没有睡好。 往往半梦半醒时,身后便有一具体温环了上来,将她置于臂弯中,也不晓得控制力道,有时忽然收紧,生生令她惊醒,有时又只是松松地圈着她,令她错觉好似掉入一种谦卑的温柔,仿佛下一刻便会有喟叹自耳边传来下滑至唇边就是一个吻。 程意城睡睡醒醒,终于还是醒了。 朦胧间,她看见阳台边站着的身影,孑然一身月色,全然没有了白日的放纵与散漫,他低眉沉静,月光下望去,很有些寒意。陌异、不亲近、对尘间充满敌意—— 一个陌生的卫朝枫。 程意城清醒地看了他一会儿,内心有些震动。 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以予人的感觉真的太多了。男性力量的创生,底层的秩序,融入众生的起源,属于历史的事迹,所有自相矛盾的一切都在他这一个体上发生着,存在着,以至于这个男人的底色越来越复杂,回旋着一种激情的疯相,一种曝晒的无畏,还有一种残酷的自我弃绝。 夜凉如水,浴风如沐寒。 程意城静静地下床走过去,伸手从身后圈住了他的腰,轻轻抱了抱他,“你有心事。” 他怔了下,拍了拍她的手,并没有回身看她,直视着高楼下被风吹动的树影,“我吵醒你了。” 程意城摇摇头,侧脸贴着他劲瘦的背,听一听,从这个角度,他的心跳是什么样的,是快是慢,是心里有人,抑或心里有事。 “心里有事,又不肯睡,会令人担心你。”她的声音好轻柔,“从前我爸爸告诉我,在幽深的睡眠状态中,人会跨入意识的最深处,住在那里,那里就会有你心事的答案。为什么不肯试试呢,即便旧说法的意义已被废除,也总比现代人求而不得的好。” 卫朝枫轻轻一笑,“我不太信这个。” 他没有什么信仰,没有信仰的人会很彷徨,即便多年来他一如沙门般克制,也禁不住红尘弹指一挥,打破他的克制一如打破幻想。 程意城静静地陪了他一会儿。她忽然弯腰,从一旁盆栽中拾起一颗小石子,然后起身,拿过他手里的玻璃水杯,轻轻一声,她手里的小石子掉入水中,发出一声安静的撞击声。 卫朝枫看了一眼,“这什么?” 程意城叹气,“你这样的人,我大概也了解一点,脑子很复杂,很少会受人影响。作为你的女朋友,没有你那么复杂的思想,也是愁得很。我这里只有三流偶像剧的情节,你想笑的话就笑吧,能博你一笑也是好的。” 她将水杯放在他面前,当他放低视线时,小石头已经稳稳地沉在杯底。 程意城的声音一如深夜的风,有一股寂静的道理,“万物有灵,人由石而生,为什么不愿意去相信一次它本身也可以有石头的灵性呢。我喜欢石头,在于它落下的样子,水里、地上、泥沼中,它都能迅速找到最快捷的方式落下。牵引力,对,说的就是这个,石头不喜欢走弯路,它总是最诚实地遵从牵引力,换来的是命运待它不薄,火烧、击碎、淬炼,地狱般的十八般苦难之后,它依然硬气。” 卫朝枫看着眼前的玻璃杯,眼里有氤氲雾气。 程意城伸手抚上他的脸。 “我常常好奇,你究竟有多少放在心里的秘密。”她看见他有些神色微动,她知道她说对了,“当然,并不是说有秘密不好,只是如果,这样的秘密让你不能够快乐,那多少是不可以放太久的。你是聪明人,但很多时候,我却常常觉得,你总是选择最难受的一条弯路去走,这不像你。” 卫朝枫放下水杯,忽然握起她的双手,将它包拢在他的掌心,就像要把这双手、这个人,永远放在自己触得到的手中。他忽然问她,“你有没有什么梦想?” 程意城:“……” 虽然这人一贯不靠谱,但像这样在三更半夜忽然汪峰附体,也实在怪吓人的。程意城背后滑下一滴冷汗,反问道:“梦想有很多种,你指什么?” “忽然想问而已,”他言不由衷,闪烁其词:“……可能,我也不知道我想问什么。” “……” 程意城抽回手,摸了摸自己酸得掉牙的腮帮。习惯了卫朝枫白日里半斤八两的样子,在这半夜三更他忽然转型走起了文人的酸爽路线,还是让程意城一时经不住这变化,酸得牙疼。 “卫朝枫,”暗夜里,她看着他,眼里分明有光:“我的梦想就是,生活不要有意外。” “……” 他有些尴尬,更多的是食不知味的苦涩,低声对她道:“不觉得,太难了吗?” 程意城拍了拍他的肩,对他摇了摇头。 也就只有这样的深夜凌晨,也就只有身边的人是程意城,他才能有一个机会,听一个女生讲道理并且恰恰讲得刚好。 “年轻十岁的话,我想要的就非常简单。考试第一,拿三好生,还有就是,考清华。” 卫朝枫笑了,“清华可不好考。” “是啊,所以那时连我父母都说,这个梦想可一点都不简单;事实证明,我也确实没考上,”回忆童年,她非常快乐,再回当下,也更多一分忧郁:“……人都是长大了之后才会明白,和将来的人生比起来,那些曾经以为已经是比天更大的事,其实有多没关系。” 卫朝枫觉得冷,不晓得是因为夜风渐起,还是因为她的真心话。 “你……为什么不肯试图接受一点意外呢?”他知道自己有些卑鄙,他在对她偷换概念:“有些意外,纵然不是你原本以为的那个样子,但其实,对你也是无害的……” “无害的,就一定会喜欢吗?”她自有一套人生哲学,在这一点上,她在自我的抽象观中固步自封:“人最喜欢的,只有原本以为的那个样子。这就是为什么,连感情这种事,都是初*恋最难忘。‘意外’二字,换个说法,就是‘命运’。不喜欢意外,也就是不喜欢命运,其实本质不喜欢的只有一件事:无法反抗。孟非分享过一句话,‘贴在地上过日子,有个好处就是,摔也摔不到哪里去。’深以为是,所以我从不喜欢离我太遥远的人和事,一旦有过了,失去时摔起来也会更重。但这些仍然不是我能够控制的,所以我仍然会有梦想,梦想就是很难得到的一些东西。贴在地上,摔不重;没有意外的话,就连摔都不会有了。” 卫朝枫沉默不语。 他既不能阻止她有这样的人生态度,也不能阻止自己喜欢这样一个程意城。卫朝枫绞着手指暗自纠结,从前从来没发现,他原来是这么自虐的一个人。 程意城摸了摸他的头。 他难得柔顺,乖起来的样子讨喜得很,她衡量了一下今晚的气氛和情绪,觉得可以问他一个不喜欢的问题:“……你不打算告诉我吗?那天,尹珈上提到的朋友。” 她拍拍他的头,觉得眼前这人这么乖的样子,和那天忽然当场暴怒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你那么凶的样子,可不多见啊。” “吓到你了吗?” “还好。” 程意城说的是实话。 她一直没告诉他的是,早在一年以前,当他把她骗回家做了那事之后,才是真正把她吓到了。她一直以为他是一个玩性皮实的小男生,尚未长大;只有在那一天,她才真正明白,再单纯、再无害,他的本质也已是一个成年男性,具备成年男性所具有的一切特性:攻击性、以及,占有性。 卫朝枫忽然开口,“我那个朋友,他姓唐……” 程意城有些意外,他竟然真的愿意开口讲这些。 卫朝枫的声音很慢,也很重,“我和这个人的关系曾经是……生死共存。” 程意城神色一凛。 她不能明白,一段关系要经历多少不为人知的杀伤,最后走到怎样覆水难收的地步,才值得卫朝枫用上那么严重的词。 夜风中,卫朝枫的声音清冷、低沉,回旋着一股历史而且并非是一马平川。 “他出身不好,夹缝中求生,没有什么目标,也不知道他这样活着是为了什么。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遵循长辈的意愿,养他的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从来没有想过,做那些事究竟对不对。有时他也会觉得,做了那么多那种事之后,连他自己,都已经不太能认得自己了。” 程意城忽然出声,“也包括你吗?” 卫朝枫沉默了下,缓缓开口:“也包括我。我也已经……不太能认得他了。” 程意城漫应一声:“哦……” 倒不是她不够敏感。 如果仅凭卫朝枫这含糊其辞的三言两语,程意城就能往‘难道他说的是自己?!’这个方向上去想,那就不叫敏感了,那叫想象力过剩。 程意城自动联想了一出华丽丽的‘帮派少年扶持记’—— 一定是在某个时期,卫朝枫还陷于青春期的苦恼,走上了混帮混派的道路,后来遇到了某个人,就在一个风雨的巷中,一个负伤,一个拉着他跑,后面是另一个帮派的人马,一个说‘你快走’,一个说‘我绝不丢下你’,少年义气,江湖浴血,情深意重,再回首已百年身…… 卫朝枫神情严肃:“你能明白吗?我和他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 程意城肃穆地点头:“我明白。” …… 两个人就这么风牛马不相及的各自明白各自的。当日后程意城再想起这一些时,才当真是,再回首已百年身。原来冥冥中早已注定,她和他之间,一早就是注定会不明不白。 “程意城,”他忽然低唤了她一声,每当他这样连名带姓一起叫的时候,总有些压力无端向她袭来,“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那个人那个样子,你会怎么样?” 她微微一怔。 “我……可能会有些难过吧。” 生活有两个半边,一个是醒,一个是梦。她这样的人,从来都只喜欢在醒中生活,见的阴影多了,其实孤独得很。 “一个人变了样子,不管有没有变质,他也是变了。对我来说,要接受一个变了的人,无异于要接受一个陌生人。这个过程对一些有天分的人而言,或许不是难事,但我可能,没有这样的天分。它无异于要我推翻一个王国,杀死巨怪,以全新的眼光和承受力去接受一个全新的城邦,与它共荣,没有人再会关心,我是否还有留恋历史的脆弱天性。” 卫朝枫了然。 他稍加变化,她便要调动全部情感,从温情细语到小心契合,以防一不小心,便将心灰唤醒。她这样的人,被他一己私心拉拽着堕入成人世界,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他心生愧疚,低头在她额前落下轻吻,“不会的。程意城,我不会那样的。” 喜欢的女孩子,永远对他有左右的力量。 十丈软红尘,跌进来,就很难再有力气爬出去了。 卫朝枫绝对不会知道,他在经过了多少心理斗争、搏斗了多久男人尊严,才做出的这个决定,二十四小时之后,关于他的这件事就被白纸黑字地发送到了一个人手上。 那人看完送来的事件性报告,明白了缘由来去,沉思了一会儿,打发了下属出去,这才将报告扔回桌面。像是已预见到将来一触即发的局面,他抬手,敲了敲桌面上的那几页纸,对着白纸黑字的结果发出了一声不甚满意的微怒:“卫朝枫,被人打了还不还手。堕落成这种样子,让人看不下去啊……” 第19章 横祸(3)在线阅读 第19章 横祸(3) 第19章 横祸(3) 第20章 横祸(4)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0章 横祸(4)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0章 横祸(4) 千里之外,南太平洋上如珍珠散落,坐落着星星点点的私人岛屿。其中一座隶属唐家,整座岛被红色枫树包围,有一个很攫人吸引力的名字,叫做:血枫。 红到深处自然灰。 敢如此犯禁忌之大不韪,也要将整座岛屿染成红色如血,背后的主人,有怎样做绝的心性,可以想见。 这座岛屿的主人曾经有一个最亲的亲人,叫做唐枫,长姐如母亲,他待她敬重、爱护,却仍然改变不了命运的急转直下,他尚未有力量护她周全,他就已经失去了她。 关于卫朝枫的突发*件首先被传到了唐家柳总管手上。 这一位柳总管姓甚名谁,来历如何,暂且按下不表。关于他在唐家的地位,倒是可以简单说两句。 柳总管自小在唐家长大,在唐律根基未稳之前,作为站队唐律一方的人,家族动乱之际柳总管注定要受点苦。然而这苦倒也没有白受,就此形成了这个男人成年后的性格,低调沉静不外露,二把手一副十多年。唐律执掌大权后柳总管就成了个专属‘裨补缺漏’的人,什么叫‘裨补缺漏’呢?就是唐律不能做的事他做,唐律不便干的事他干,解决得了原子弹问题也解决得了茶叶蛋问题,在唐家内部别号‘职业救火队员’。 这一天,柳总管一翻报告,觉得此事挺有意思,有必要让上峰知道一下。 这个上峰正在温泉池,柳总管一脚踏进门口,就看见一个劲瘦光*裸的背影,正靠在温泉岩边闭目养神,蜜色的肌*肤从颈部一路向下蔓延,*一层水雾,似挑*逗细看又没有。柳总管很有素养,下一秒便转过了身,背着他道:“有一件事,事关唐硕人,不知你想不想听?” 温泉池内的男人没有说话。 柳总管点了点头。 ——很好,没有轰他出去,证明他还是想听的。 “唐硕人给一个账户转账了一个亿,账户户主叫尹珈上,金融圈小角色一个。”翻了一页,不忘补充一句:“他动用的是瑞士银行的账户,是当年他父亲卫柏留给他的。他在唐家的账户都被你冻结了,他也不可能会动。” 报告完毕,柳总管加了一句私人评论:“唐硕人不可能和这种小角色有交情,送出去一个亿,不是勒索,就是敲诈。……但是可能么?他有什么把柄在人家那里,能让唐硕人心甘情愿送一个亿出去?” 空间四寂,水流深深,听得到汩汩的泉水声。 半晌之后,温泉池内终于传来一个声音:“女人。” 柳总管不明所以:“什么?” 那人道:“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一个男人不理智,原因只有一个,为了女人。” 柳总管失笑,“那可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唐硕人,为了女人,可能么?” “一个男孩子长大一点,有了感情,有了顾虑,甚至还有了一点占有欲,一点舍不得,那么他的日子就会渐渐变得不那么好过了,”顿了一下,男人有点微微的自嘲:“这一点,他倒是很像他的父亲,也很像他的母亲。” 这是一个禁忌的话题,也是一个悲伤的话题。柳总管对此很明白,沉默以对,表示庄重与肃穆。 温泉池里的男人忽然道:“家里有的是想找他麻烦的人,他几个表兄弟,很想搞垮暴雪是不是?你放点权给他们,让他们去玩。至于唐硕人,呵,被人打了还不还手,他过得让人有点看不下去了。找点事给他做,抽抽他的筋骨。” “知道了,”柳总管点头,又问:“这个尹珈上怎么处置?” “唐硕人是从我这里走出去的,抢了唐硕人一个亿,不多,但也等于在打我的脸,”男人身姿未动,唇间说出的话,却分明已是见血光的:“打了我的脸,柳总管,你说怎么办?” 柳总管点点头,明白了。 这一晚,小龙哥在巡视了一圈夜场之后,正准备收工睡觉,走到酒吧的地下一层时,惊讶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卫朝枫。 他正在和人喝酒。 酒吧是普通的酒吧,酒是普通的酒,但卫朝枫这么个喝法,就太不寻常了。 小龙哥在背后看着他,看着他一边划拳一边输,输一次喝三杯,豪爽得很,也吓人得很。小龙哥当然不是在担心卫朝枫的酒量,他是在担心他的肾。 小龙哥是在这里做事的,行业内的规矩懂得比谁都多,深知这样的酒吧所卖的酒基本是真假参半,这万一卫朝枫一个倒霉喝到的都是假酒…… 小龙哥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了,一个箭步上前夺下了他手中的酒。虽然卫朝枫这人真真假假,他从来也没有看透过,但卫朝枫这人确实还是可以的,江湖上的义字、朋友间的情意,他做起来都是做全了的。 “喂喂喂喂,”小龙哥拿掉他手里的酒,挡在他面前按下他还在跟人划拳的手:“卫朝枫你发什么神经,这么晚在这里喝酒划拳?” 卫朝枫猛然从极致high的气氛中被人打醒,转头看见是小龙哥,也不隐瞒,放了一句真话,“最近倒霉透了,过来玩玩转转运。” “那你也要有个度啊,”小龙哥盯了一眼吧台旁东倒西歪的一堆空酒瓶,数量惊人,语重心长对他道:“你可是将来有老婆孩子要养的人。” 卫朝枫:“……” 小龙哥和程意城走得近了,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程意城‘万事筹谋’的计划性,这样的人看问题通常都比较严重,复杂化、放大化。卫朝枫心想他要是也这个样子,那就完了,遇到被人敲诈这种事,估计都活不下去了。 “没那么严重,”卫朝枫松了下衬衫领口,透透气,将严重性轻描淡写:“最近掉了一笔钱,比较郁闷。” “哦!” 小龙哥正色,恍然大悟,立刻十分理解地拍了下他的肩,表示同情:“那的确是很严重的事啊!” 做小本生意本来就不容易,利润率那么低,遇到熟悉的街坊邻里还要打个折。有时连他都佩服卫朝枫,一介大好青年,却安生在这街头巷尾,定力惊人,也颇有点‘英雄埋剑遁尘世’的可惜。 小龙哥问得小心翼翼:“你……掉了多少钱啊?” 卫朝枫挥挥手,随口胡扯:“几百块吧。” 小龙哥整个人向后跳了一下,把卫朝枫都吓了一跳,只听得小龙哥一声惊炸:“这么多啊?!” “……” 卫朝枫纠结地抹了一把脸。 小龙哥不说这话还好,说了简直让卫朝枫更郁闷了。要是让别人知道他掉了一个亿,估计说出来都没人信。 小龙哥安慰他:“没事,卫朝枫,想开点,这世上倒霉的人多了去了,看看那些,跳楼的、破产的,你这事就算不上什么……” 说到一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住了口,对他说了句“你等等啊”,就如兔子般地甩开小短腿跑开了,等到卫朝枫喝完一杯啤酒,只见小龙哥又蹦跶着小短腿跑回来了,手里拿了本杂志。 卫朝枫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啤酒,随口问道:“这什么?” “安慰你的利器!最近倒霉的人多了去了,比你严重的也多了去了,”小龙哥伸手弹了下手里的杂志封面,“看看,这金融新贵之前还来这里喝过酒,这几天就进了牢房。难怪别人说,做金融这一行的,做得好的进牢房,做得差的进病房,很有道理啊!” 卫朝枫拿着酒杯喝着一口,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生生定住了他的视线。 周刊消息出街,封面上赫然印着加黑加粗的头条要闻:金融圈新贵涉嫌□□交易、非法集资等等罪名经调查成立,该新贵在出逃出境时被警方拿下,一审判刑两年,终生被判市场禁入。从此涉足金融圈,再无可能。 “给我——!” 卫朝枫一把抢过小龙哥手里的杂志,罔顾小龙哥被他的神经兮兮吓了一跳,借着昏暗的光线,他大力又迅速地翻开了正文。不出意外,其上的内容令一向不动容的卫朝枫瞬间变色,配图上赫然印着一个人的照片:尹珈上。 他见识过一种秩序。 好比原始的恐怖有了生命力,浸染了日神般美的冲动,逐渐过渡成会自我幻化的美妙秩序,好似和平、更胜精致,令一切生存都变得丰满且凯旋。世间有的是这样的例子,比如玫瑰从有刺的枝条中杀出一条血路,抽出娇艳欲滴的鲜红色花瓣。 一切粉饰的安详与局面之下,有刀光已动。 借刀杀人,以恶杀恶,犹如日神举起了美杜莎的首级,因为更邪恶,所以不惧一切邪恶。 至今为止,他只见过一个人,有这样的力量,有这样的心性。 “小舅舅……” 以这个人的本事,想除掉一个人的话,大可以不动声色、无人可知,然而他却做得如此明目张胆、铺天盖地,令卫朝枫瞬间明白了一件事:这是对他的警告——他对他现在这个样子,很不满意。 一股多年未有的血腥味从胃部直涌喉头,卫朝枫丢下杂志,忽然夺门而出,伏在路边的墙角吐了个地覆天翻。 小龙哥跟着跑出来一看,顿时三魂吓掉了七魄:这好好的一个人,就算喝了点假酒,最多也就是吐点乙醇也不至于要吐血吧?! 小龙哥慌慌张张地拿出手机,拨下号码搬救兵:“程程程意城……卫朝枫他他他忽然不太对劲啊……” 第20章 横祸(4)在线阅读 第20章 横祸(4) 第20章 横祸(4) 第21章 机锋(1)/v文公告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1章 机锋(1)/v文公告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1章 机锋(1)/v文公告 那一晚最后,卫朝枫是被程意城接回家的。 小龙哥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程意城时,全然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说卫朝枫喝醉了。当程意城冒着深秋的寒风在凌晨赶到酒吧门口时,看见卫朝枫的样子,顿时就受到了一顿不小的惊吓。 ——这是喝醉的样子吗?这分明已经是快要挂掉的样子啊! 程意城这样的人有一个优点,平时看着闷不吭声挺柔弱的,关键时刻总是能被激发出一股镇定感,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也比寻常人高那么一点点。 很快地,程意城定了定神。 她迅速地扶住了卫朝枫,转头问小龙哥:“小龙哥,人命关天,到底怎么回事?” 小龙哥支支唔唔:“他掉了一笔钱,不开心嘛,就来欢乐欢乐……” 程意城再被忽悠也不至于被忽悠成这样,皱眉道:“小龙哥,你看他现在像是欢乐的样子吗?” “……” 小龙哥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卫朝枫,抿了下唇,沉默了。 一旁的卫朝枫扶住程意城的肩,出声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那点酒对他而言真算不上什么,他也不是喝醉,他是被唐律的出手吓到了。唐律名义上是他小舅舅,岁数也就比他大八岁,但卫朝枫这人从小在唐律的阴影下长大,父权之威渗入灵魂,卫朝枫本能地惧怕这个名字,在卫朝枫眼里,他哪里是他小舅舅,他简直就是他爹。 于是今晚,他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地受到了冲击,再加上喝了点酒,心理生理一并发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程意城,”卫朝枫态度良好,决定坦白从宽,“这件事,是……”我的错…… 然而就在他还没说出口时,小龙哥比他态度更良好地坦白了错误:“程意城,这件事,是我的错——!” 程意城:“……” 卫朝枫一囧:“……啊?” 这关他什么事? 小龙哥显然不晓得在这复杂的情况下,他已经阴差阳错地背上了一个黑锅,还急着坦白从宽,争取日后还能交朋友:“那个……卫朝枫刚才喝的酒,有几瓶是假的……” 卫朝枫程意城:“……” 这踏马滴…… 人命关天,卫朝枫再看破红尘也还没看破到不惜命的地步,当即连对小龙哥背黑锅的愧疚都没有了,连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姓龙的你还是人吗?看着我喝下去你不阻止我!等着,给我报销医药费,不然老子揍你!……” 一番折腾,当程意城叫了出租车将卫朝枫搀扶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程意城给他放了洗澡水,叫他洗了澡,当他洗好出来时,一杯醒酒茶已经放在了床头,卫朝枫头痛欲裂,睡上*床躺在床头,拿起醒酒茶一口气喝完。 一双手适时地按在他的太阳穴上,动作轻柔地替他按了五分钟。卫朝枫呼吸绵长,在酒精的作用下睡意更甚,闭着眼睛,程意城居高临下地看着躺着的他,只看见他头顶的两个旋。老一辈的人常说,头顶双旋的男子命由天定,个性激烈,人生注定偏锋而走。程意城看着他,此刻他是那么安静,一双长睫毛给这张本已俊俏的脸更添三分柔软。看着他这个样子,她常常就在想,他是否真是一个激烈的人,如果是,那么他的激烈在哪里。在她眼里,他比她更容易、也更擅长撒娇得多。 当他闭着眼睛一发不言,程意城就明白,只要这个人不打算讲,她就是不会追问的。因为舍不得,舍不得再在卫朝枫这个人身上加上一道锁。她常常看着他就会这样子舍不得,好似这个人身上存在着某种永恒的二元性,连续不断的斗争以及不易得的间发性和解。 “有不舒服的话,要跟我说,”她摸了摸他的额,一句追问都没有:“以后,心里有事的话,不要再这样了。你不担心你自己,我会担心你。睡吧。” 说完,她伸手去关灯。却就在熄灭灯光的那一刹那,她被人一把抱住了。 他忽然出手,紧紧抱住站着的她,他坐在那里,埋首在她腰间,平白比她矮了半截身体。他什么都不说,他是永远只会做不会说,程意城却分明被他突然而至的这一举动怔惊了几分,她感觉得到,在黑暗中,他内心正发出惊人的恐惧。 一个女性趋向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对男性这一个体的本质,有日渐客观的定位。 当一个女生还是小女孩时,父亲就是她最亲近的男性,此刻‘男人’二字在她的世界观中就代表着力量,而且这股力量几乎无坚不摧,小学女生的作文里常常出现这样的一句话,‘爸爸是山’,其背后折射而出的世界观就是这样一种朴素、美好、却也过分单纯的情怀。渐渐她长大了,她就会渐渐发现,‘男人’并不完全由力量组成,他也有软弱、恐惧、犹豫以及不能。 尤其是卫朝枫这种男人。 他过早地接触了社会,由此形成的一种性格悲剧是:他已过早地丧失了展露真性情的本能。 他习惯掩饰、也擅长掩饰,游刃有余的在各种角色中切换,付出的代价是演活角色已成了他的本能,如若他没有这种本能,那么他早已不知死过多少回。每捡回一次生存,他就丢弃自我一分,环境需要他做怎样的人,他就能做怎样的人。当年卫朝枫以几乎不给自己任何退路的姿态退出唐家,与唐家内部各方势力的内斗使他心力交瘁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更多的原因却是,他对正在发生的日渐丧失自我的这件事已感到潮水灭顶般的心灰意冷。 他需要一个奇迹,将他从对生死的麻木状态中挽救而起。 后来他终于遇见了,程意城就是他的奇迹。 她任由他抱着,也不多问,顺势垂手抚着他的后脑,道:“我看你那么一吐,几乎就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我给你煮点粥,你吃了再睡,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只把圈住她腰的手更紧了几分。 程意城顿了下,也知道这孩子是在示弱了,她拍了下他的背,安慰他:“我不会走,我会陪着你的。来,我去熬点粥给你……” 卫朝枫哪里肯放,他这人有股痞性,知道她对他好,于是在她面前他总是比在旁人面前更肆无忌惮几分,索性任性了一回:“我不放。” 程意城盯了他一会儿,放弃了。 有些事,她不知道。 他在人生最破落的时刻遇见了她:一事无成、游手好闲、没有目标、街头混日子。那段时间他很堕落,不是他想堕落,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当一个人登顶过权利巅峰却发现那些他又不感兴趣然后就甩手走了,在这样的大起大落之下,是个人都会很容易失去生活的源动力。很难说程意城愿意留在这样一个人身边,究竟是因为独特的情感审美观,还是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但她真的是留下来了,并且一留就留到了现在。 她这一留,就留成了卫朝枫生命中的独一无二。 他心里一直空了那么一块。 父母在车祸中双亡之后,他在八岁的幼龄就被带回了唐家。在唐家十几年的时间中,他不是在生活,他是在生存。当他见到狼狗第一次说出‘怕’这个字的时候,就被唐律直接拎起扔进了一群狼狗的窝。那个男人用简单粗暴却也最有效的方式,在最短的时间内教会了他,一个人暴露弱点无异于找死。从此他在唐家十几年,再没有说过那个字。 然而,不说,不代表他没有。 他只是不再表达。 所以,当程意城阴差阳错地留了下来,并且以温馨、美好、包容的姿态包容了他的欢喜与恐惧,如同温软无言的苔藓无声地渗透进他生命中,他就隐隐有了觉悟,他这一交,是把身家性命连同真心一并交出去了。 她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留给他足够的空间,也留给他足够的尊严。当他抱紧她,对她无声地倾诉内心的恐惧时,她轻抚着他的背,只对他讲:“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程意城,”他闭着眼睛对她讲:“我怕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我的人生。” 当他讲出这句话,他就明白,他心里对她,一直以来都是自私的。 如果可以,他永远都不会把他的过去与故事告诉她。 或许有一天,当真相被拆穿,程意城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他这一行为,但他仍然不打算回头是岸。这个世界上存在这样一种悲伤,有一种人,有一些事,面对了解真相的人是说不出口的,只有面对陌生人时,他们才有勇气说出来。 卫朝枫需要这样一个陌生人,程意城就是‘唐硕人’的陌生人。 卫朝枫有一种本事,可以在模棱两可的状况下,将自身情绪宣泄。程意城陪他讲了一晚,伴随着日渐发白的东方,她终于撑不过去了,沉沉睡去。 卫朝枫一夜无眠。 闭着眼睛,坐在床头,谁也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 临近清晨的时候,他的手机震动,进来一条短信。他拿起一看,寥寥数字,已把一切状况摊牌在他眼前:董事长病重,消息外泄,暴雪危矣,望你相救。 不喜废话,直截了当,谢劲风的风格。 这支电话是他平日接外卖的号码,能查到这个号码,看来谢劲风已在乔深巷那边费了不少神,终于把乔深巷磨崩溃了,将卫朝枫的号码出卖给了她。 卫朝枫扔下电话,闭目沉思了一刻钟。 他忽然低下头,吻了吻身边熟睡中的程意城,“我让你累了,是不是?” 她确实很累。 他什么都不说,只说‘控制不了人生’,这个命题太大了,一讲出来让程意城在昨晚当场吓了一跳。沉下心来一想,程意城也理出了个头绪:想来应该是这孩子自卑了,在这就业率低下、她工资又不低的情况下,他这是在为自身奔不了一个好前程在忧愁呢?于是程意城陪了他一整晚,也开导了他一整晚,用尽了心思,也小心翼翼得很,避免伤了他的自尊心。讲到最后卫朝枫抱着她笑了,她终于放下了心,全然也不晓得卫朝枫是被她的善良之举逗笑的。卫朝枫也知道他这样玩火*无异于在找死,但他陷得太深了,他已经一点也不想抽身自救了。 “你给我点时间,我不会走远的。” 他伸手,拂了拂散落在她额前的碎发,低首轻吻她的额头,将弱点暴露在这个女生面前:“……我这个样子,能拉住我的,只有你了。” 第21章 机锋(1)/v文公告在线阅读 第21章 机锋(1)/v文公告 第21章 机锋(1)/v文公告 第22章 机锋(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2章 机锋(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2章 机锋(2) 程意城最近心情不错。 虽然在旁人眼里,程意城一向是一个不带悲观色彩的人,但最近她的变化确是细微又具体的,较之从前,她更有某种‘人生气’了。这一切都被程昕看在眼里,站在喜爱的角度讲,他很乐意见到这样一个程意城,程意城应该这样活,活得更有生气些;可是一想到这些一定是那个叫卫朝枫的男人带给她的,站在男人的角度讲,程昕不可避免地为自己感到遗憾。 感情的事就是这样的,没有你对我错,也没有你应该我不应该,一切不过是时间的先来后到,天定的,你反抗不了。通常我们就给它一个专有名词叫‘无缘’,以给自己一些字面上的安慰。 下午,程昕通知程意城,他们负责跟踪的某家标的公司出了问题。 程意城收拾了文件,一股脑装进包里快步跟上,“是暴雪吗?我已看到了网上的传闻,不知真假。” “恐怕是真的,”程昕开车,等她坐进副驾驶,他立刻发动引擎:“谢劲风有一流的公关团队,连谢劲风都压不住的传闻,只剩下一种可能性:它是真的。” 程意城拿起资料和笔,抓紧时间圈下重要的数据,“我们现在去暴雪?” “去不了,谢劲风那种人精,早已预料到了会有今天的局面,多日前就已放话不接受任何调研,”程昕踩着油门,不自觉地加速:“我们现在去卖方机构的策略会,毕竟是卖方,平台广,信息全,总比买方知道得更多一点。” 这是一场堪称混乱的策略会。 甚至连专门负责跟踪暴雪的卖方研究员上台作报告时都给出了惊人的态度:“各位好,今天我是不想上来的,流程如此我没有办法,对暴雪现今的状况,我只能说,我也在估量,谢谢各位。” 卖方研究员的表态几乎成了引爆负面新闻的导火索。 程意城出道两年,没有见过连卖方都如此底气不足的场面。这几乎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暴雪的情况不容乐观,第二,暴雪的情况比想象中更不容乐观。 程意城咳了声,几乎有点傻眼,“连卖方都不打算力撑,退一步讲,即便暴雪隐瞒了董事长卫鉴诚先生的身体状况,也不至于引爆信任危机至此吧?” “没办法,这就是资本市场,”程昕摊了摊手,对程意城的乐观表示这是一种残酷的错误性,“资本市场玩的就是预期差。暴雪被爆出董事长无法再胜任,面临更换或下台的局面,所带来的负面引申义比如公司整体思路的摇摇欲坠这些都太多了,也太能做文章了。投资人的预期差被破解,指责暴雪不公开重大事件误导了错误的预期差,这对一家在亚洲双国同时上市的公司而言,是致命的。” 最后,这一场策略会就在一片争议中无果结束。 程昕带着点私心发出邀请,“一起吃个晚饭?” “不了,”程意城并不瞒他,“我要去店里帮忙,晚上他比较忙,多个人收账也好。” 程昕点点头,表示理解,衷心地给出一句感叹,“程意城,做你男朋友真幸福。” 程意城笑笑,没给他回应。 可是这一晚,程意城却失望了。 卫朝枫不在店里。 他只给她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说出去办点事,有事找他可以打这个号码。留下这些后,他就又如同往常那样,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面对程意城的询问,肖原抓耳挠腮地只蹦出了那句万年不变的借口:卫哥去进货了。 程意城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她没有习惯去平白怀疑一个人,尤其是卫朝枫。 可是卫朝枫就像是存心要给她证据似的,连着整整两个星期,都令程意城失望了。 这座城市的东面,环绕着一座山,山不高,历史也已无从查起,时间唯一无法改变的,是山貌的秀丽与怡人的环境。 有人喜欢,就有需求;有需求,就有商机。 多年前就有精明的开发商,重金将半山平坡山腰处的地皮买下,围栏成户,引水排源,开发成了独山独栋、独一无二的极致别墅建筑:‘山城威尼斯’。 山城威尼斯落成公开出售之际,曾有不少媒体质疑是否会有人当真一掷千金,购买此等豪宅。很快地,答案浮出水面。就此一笔交易,当年的开发商不仅收回本金,更是赚足了数倍酬劳。有人喜欢,而且不缺钱,自然就付得起这个价。 这个人,就是经历了创业崛起、丧子风波、走出重创后至今仍屹立不倒的一方枭雄:暴雪创始人兼现任执行人,卫鉴诚。 卫鉴诚是狠角色。 这是,一个人用数十年风雨的代价,在垂暮之年获得的历史评价。 这个评价不低,其中所含的不为人说、不为人悟,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就好比二十多年前暴雪年轻的执行人、卫鉴诚独子卫柏和隐婚的妻子在车祸中意外身亡后,卫鉴诚依旧没有接纳孩子的那段感情,即便逝者已去,爱恨不在,卫鉴诚也没有允许那一对夫妻合葬。追悼会上,卫家墓园中安放的,只有一个在年华正好时沉沉睡去的卫柏。 旁人眼里的卫鉴诚一如往昔,独子的逝去对他而言不过是突发性的意外,他有能力、也有手段,将失控的局面放正,情绪或者宣泄,都不是他的对手。 只有很少一些人会懂得,自那年以后,卫鉴诚就很少笑、也很少喝酒了。仿佛一夜之间属于人性的大爱都没有了,偶尔还会有恨,令人有种错觉,就好像这一个老人活着,不是为了恨,而是这一种恨,令他得以活着。 这一天的山城威尼斯内,一改往日的静谧,为数不多的几位侍者战战兢兢地打扫着屋子,偶尔抬眼望一望二楼的主卧室,间或有争吵声传出来,如石沉湖底,落进水面的那一刹那会令人心慌。 家庭医生端着药,看着散落一地的文件,默不作声。 谢劲风正弯腰捡着地上的文件,收拾好了,抬眼见到一旁的人,她走过去,端过药,“给我吧。”示意他出去。 医生顿时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把药递给她后朝主卧的方向点头示意,就出去了。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正靠着床头坐着,看完手中的最后一份文件,不出意外地没有控制住力道,重重扔了出去,“好,好。现在就连卖方的那些人,都敢对暴雪指手画脚了。当年求着暴雪的样子,那种难看的样子,需不需要我提醒他们记得。” 他不服老。 短短几句话,就令谢劲风明白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沙场老将,拼惯了,不服老,也不肯服老。 可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他老了,是全世界都无可挽回的事。 谢劲风将药递到他手边,“董事长,您不能不喝药。” “拿走。”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除了倔强这一本质属性之外,卫鉴诚和所有那个年代的枭雄一样,骨子里都有种红色*情结,书架上永远放着一套毛选。野史中最著名的就有这么一段,说老毛当年身体不适时,警卫员端药给他,老毛一滴未沾,硬是扛了下来,有句名言就这么在野史中流传了下来:‘用自身抗体作战也是一种基础性作战,绝不乏兵法布阵与毅力。’一句话,令生病吃药这件事顿时就上升到了一个光荣斗争的层面。 谢劲风很有些无奈。 她当然不会去对卫鉴诚说‘战争年代,主席那时搞不好是缺药品,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虽然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谢劲风也不动,重新将药递给他,“董事长,您不喝药我是不会走的。” 病中的老人控制不住脾气,动了怒,浑厚的声音中隐隐有威吓。 “谢劲风——!” 动怒之下他抬了抬手,本想指着她吓唬两声,却不料就这样打翻了她手中的药。 滚烫的液体在一瞬间泼向谢劲风的右手,她也根本没有时间去躲,就这么硬生生扛住了一瞬间的高温,还有紧随而来的持续性疼痛。酸涩的药味如引线炸开,弥漫了整个空间,伤害来得这么意外且剧烈,双方都有刹那间的怔楞。 身后有人快步走来。 沉稳而迅速的脚步声,整个声音整个人都仿佛带着一种策略性,手中一副牌轻易不亮牌底,一亮就是要亮同花顺的。 谢劲风的右手被人用力握住,他动了动力道,将她整个人扯向了自己。还未待她看清来人,用来盛放红酒的冰桶就被倒在她面前,哗啦啦一声巨响,冰水混合着冰块从她右手顺流而下,带走灼热的高温,令她在疼痛间得以觅得一丝出路。 “对待女孩子要温柔,”年轻的男人声音从容,仿佛这空间内的任何人、任何事,对他而言都构不成威胁,也构不成恐惧:“您这么大了,反倒不绅士了,不像您。” 卫朝枫。 敢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话的,只有卫朝枫。 这一个人,这一个声音,和过去那么多年一样,凭空出现,骤然消失,唯一不变的是,他仍然令谢劲风心绪振动,不得解法。 她控制着情绪,迅速抽回手,“我没事。” 一个年轻女生走江湖,除了真才实学的资本,还得要有手段,以及自控力。 对感情的自控力。 卫朝枫没有拒绝,落落大方地任凭她抽回手,提高声音喊了一声,“方医生。” 方才的家庭医生闻讯赶来,卫朝枫掏出手帕擦了擦被水溅湿的手,以眼神示意了下,“带她出去擦点药,万一将来有烫伤的后遗症,我找你负责。” 三言两语放出来,言下的威吓之意已经很明显。 谢劲风心中震动,几乎有一种错觉,当年的卫朝枫回来了。 当年的卫朝枫是什么样子? 性格不动声色,很不易对付,控制场面,永据上风,做事毫无纰漏,某种程度上来讲,很是欠些人性。 方医生带着谢劲风走了出去,房门被带上,空间重新安静下来。屋里的一老一少对望一眼,彼此都没有外露的情绪,双方都是高手,沉得住气。 卫鉴诚沉声开口,用骨子里的倔强压下病态的神情,“你怎么来的?” “我有脚啊,”卫朝枫并不接招,软绵绵地化解了老人强硬的态度,“自然是走过来的。” 卫鉴诚抬了抬下巴,不服输的表情里面,很有些讥诮,“唐家那些人,也肯让你来?” 卫朝枫盈盈一笑,不恼。 这人有一种玩弄天真的本事。有些时候,天真可以令旁人有安全感。他深得精髓,得心应手,因此很多时候旁人见了他,总似看不懂,甚至荒谬。对之疏忽防范,他便有了可趁之机。 “既然不喜欢,又何必要提。和自己过不去,划不来。” 男人端起桌旁医生重新送来的一碗药,长腿一勾拖了张椅子过来坐,态度谈不上恭敬,却十分家常,令人舒适,不能够拒绝,“生病是件很寻常的事,吃过药就没事了,过几天,就又是令人不敢轻视的暴雪卫老先生,您何必在这件小事上和人较劲。不给谢劲风面子,我的面子可以给吧?” 一室的寂静。 病中的老人沉默地喝药,卫朝枫没事做,他这人是个不安分的本性,绝不会规规矩矩地垂手等在一旁,不由得拿起了一旁方才被砸在地上的文件,带着点兴趣看了起来。 “现在的暴雪,很难看吧?” 一句平平静静的话,由局中最高权利人口中说出来,却是千斤重,更有一种老将暮年的悲情。 “怎么会。” 卫朝枫抬眼,语气寻常,令人在这乱局中得以见到一丝安定的力量,“空方做空是常有的事,打破预期差,砸盘后联手吸筹,将人逼死,垄断暴利。不过是一种玩法而已,没什么太复杂的东西。” “知道得很清楚啊,”卫鉴诚眼风一扫,“你做过不少吧?” 卫朝枫抓了抓头发,弄得头顶那根翘起的呆毛怎么也不服帖,整个人看起来无辜得很,跟说出来的话一样无辜,“我也不想的。” 喝完药,有女侍进来收拾了一下,卫鉴诚看了一眼落地窗外漫山的松柏。 山林有一股绿色的魅力,永远不息,勿需要无谓的反抗,任何牺牲都是徒劳。古罗马流传一句话,‘一场雨召唤一片草’,世界送出的内在不停,山林就生生不息。 “既然来了,就顺道去看一看他吧。” 卫鉴诚静静地对眼前的这个人交代道,交代得不多,甚至没有直呼其名,也许是因为,有一种属于历史的伤痛需要长期的疗伤,提一提名字也是会立即流血的。 “我累了,想休息了,你回去吧。” 傍晚,晚风清寂,山林的温度要比寻常处更来得薄些。 卫朝枫将衬衫扣子一个个扣好,连手腕处也细致地考虑到了,扣好了暗扣。恭敬的态度,令人明白这一动作绝不是因为冷,而是更严肃的一些理由,比方说,祭奠与怀念。 卫柏的墓地就坐落于山城威尼斯的不远处,这么近的距离,轻易便将一种悲伤的心情示人于眼前:卫鉴诚不是不想忘记丧子之痛,而是这一个老人,根本不打算要忘记。 如若忘记了,他还剩下什么。 卫朝枫手携一束纯白的白花,用上好质感的淡蓝色纸张捧着,扎成一束。蓝色丝带垂下来,在风中轻轻摇曳,拂过卫朝枫的手,温柔的触感一如父亲的爱抚。 男人伸手,轻轻抚过墓碑上那一张容颜。太年轻了,在这么年轻的年纪就被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小小四方碑上,该是什么滋味。 “……爷爷对您,有过很多期待吧。” 《蔷薇园》中有一段形容柏树的话,写除了柏树之外,在至高无上的名树中,没有一种是自由的;柏树不存在时令合,也不存在时令不合,因而始终生长茂盛。 卫柏。 单单一个名字,内在的期待就有这许多的恢弘。 而这许多的恢弘期待,一朝之间被一个女性打破,付出代价的沉重甚至包括了性命。留给生者的痛与恨,卫朝枫可以理解。 “如果说,这世间存在一种,真正神性的、无罪的、有生的以及可被原谅的手段,可以令人复原,那么,您来告诉我,当下我该怎么做……?” 凉风拂过脸,温柔似应答。 男人屈膝半跪,凝望中只觉山林有声,别有天地非人间。 一小时后,谢劲风在墓园台阶下,看见那一个身影缓步走了下来。 不过是一个小时的时间,他给人的感觉已然微妙地改变了。整个人绷得很紧,不再散漫,有一种张力性的线条感。这样一个卫朝枫她简直太熟悉了,当他想清楚了某件事以及做下了决定之时,他就会是这个样子。 “谢劲风,暴雪有你,我很放心,相信董事长也是同样的想法,”他边走边说,顺手解开了衬衫袖口的扣子,“这一次,是例外。空方的事,背景不会安全,女孩子应付这种事比较吃亏。所以,这件事,我来摆平。” 她沉默地走在他身旁,问得很克制,“你仍然不打算回来,是吗?” 卫朝枫悠悠一笑。 “我手里没有决定权,”时至今日,他早已接受了终生会背负枷锁的现实,“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的人,毕竟姓唐。” 话已至此,聪明如谢劲风,实在太明白了。 “你不会背叛对你有养育之恩的人。” 卫朝枫没有回答,姿态却已经很清楚。如果说一个人一生,只能有一条准则,那么很多年前当他还是一个孩子时,唐律以一种完全成年人的方式,面对面将一切选择权放在他面前,对他讲‘你想把我当成什么人,姓唐还是姓卫,你自己考虑清楚’,卫朝枫已经做出了终生的选择。 以至于日后的卫朝枫闯荡人生,崛起江湖时再疯再野,唐律一句话,他就不反抗。 “这次的空方是什么人?” “大资金,郑随和。之前他已对暴雪董事席垂涎已久,苦于没有机会,这次联合了不少资金,对暴雪全面围剿,企图复制公司被迫‘引狼入室’的路线。” 卫朝枫眼底浮现出一丝兴味,太久没有碰这种事了,他竟然有些见情*人的幸会之意,“你把资料给我,给我一星期时间。你帮我约他,约一星期后见面。就以卫鉴诚的名义去约,明面上的面子,他不敢不给。” 谢劲风有些犹豫,“时间太紧,你的工作强度会很大。不如再多几日……” “不需要,”卫朝枫摆摆手,一口回绝,“我不想出来太久,还有人在等我。” 谢劲风猛地收住了脚步。 抬眼,她以一种,极度震惊以至于不可以说服自己去相信的表情,盯住了他。 卫朝枫并不打算瞒她,点点头承认,“她姓程,是一个……我唯一为自己寻到的,可以放下唐卫两家这段过去的机会。” 第22章 机锋(2)在线阅读 第22章 机锋(2) 第22章 机锋(2) 第23章 机锋(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3章 机锋(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3章 机锋(3) 连续十多天,程意城没有卫朝枫的消息。 这件事的发生,令程意城意识到了一个原本错误的观念。在这个信息社会,一个人想要失去下落,仍然是可以很容易的。只要他想,他就可以。 万物生死有期。 也包括感情这件事。 时间临近年底,公私募近一年的业绩渐渐浮出水面,各大公司老总心中有数,做得好的,提前庆祝以示表彰,程意城所在的公司就是其中之一。合伙人心中一算今年的收益率,心花怒放,立刻财大气粗地在本城奢华会所之一,伏见山庄,订下了公司四季度员工宴会。 程昕这一组业绩斐然,居功甚伟,敬酒时也理所当然地成了个打前锋的。老总面前,谁敢不给面子,程昕几杯白酒干下去,胃里一股热流直窜喉头,心里很清楚再不溜他就要彻底挂了,遂直直摆手只说‘海涵海涵,不行了不行了’,顺势把手下几个研究员推出去做了炮灰陪老总接着干,演技一流地跑了。 男人心里放了心思,这一溜,倒也不全是因为酒量不行,他是趁机溜出来找人来了。 找程意城。 程意城今晚只在宴会开始时和各位总各自敬了一杯酒,之后就不见了人影。她这人在工作上挺努力,私底人情交往上却颇为不求上进,对今晚这种明摆着‘以酒上位’的机会场合兴致缺缺。幸好老总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身为一个‘总’,平时被各方奉承捧多了,偶尔遇见程意城这一款的,老总也觉得挺稀奇,不以为意,笑哈哈地说了句年轻人,心性高,也不是坏事。 程昕转了一圈,终于在三楼宴会厅的阳台上找到了要找的人。 程意城一身露肩小礼服,正坐在露天阳台的茶座,面前一杯侍者送来的纯净水,也不见她动一口,就这么背对着宴会厅的方向坐着,给一方热闹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 程昕看了她一会儿,内心挺矛盾。 他知道她是有男朋友的,这不要紧,要紧的是程意城似乎是真的把她那一位男朋友放进心里的,换言之,这是一个心里已有人的女生,这才是要紧的事。是个聪明的男人,都不会去挑战这种高难度的把*妹游戏。 程昕站在阳台前矛盾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怀着一股‘人生难得几炮灰’的悲壮豪情,一步跨了进去。 “程意城,这么巧?” 闻声,程意城从失神中清醒。 抬眼一看,当看清了来人是谁时,又看了看两人现在身处的这阴暗猥*琐的角落,程意城挠了挠头,觉得连个顺着他的话自欺欺人的梯子都没有,勉强接了一句:“能找到这里……好像也不是巧合啊……” “……” 程昕难得地脸红。 好吧,他承认他这搭讪水平实在太水了,可是程意城这也太实诚了,当场拆穿也就算了,好歹考虑下他的玻璃心吧? “程意城,”反正被拆穿了,男人倒也放开了,自己找了句自嘲顺着梯子爬下去了:“男人喝了酒比较脆弱,这种时候,你应该对他施以爱护。” 程意城笑了。 笑着笑着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那一晚她去接的那个人,也是喝了酒,伏在路边墙角吐得天翻地覆的样子。想到那个人,程意城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没有了。 程昕看了一眼她对面空着的位置,“约了人?” “没有,”好歹是上司,程意城连忙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就我一个人。” 程昕也没有跟她客气,落落大方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这种时候,一个人在外清清冷冷的,程意城,做人不能这么不分场合不讲情趣。” “我看起来像是不懂情调的人吗?” “情调,你应该是懂得,但不见得会喜欢,”机会难得,程昕揶揄了她一句:“下班后赶紧去男朋友的小吃店,才是你的风格。” 程意城没有接腔,连笑容都少了些,端起水杯喝了口,当中的掩饰即便是个外人,也察觉得出实在太明显了。 程昕年轻时也曾是个热血少年,读过所有当年流行的通俗文学,其中有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当一个男人陷入感情的盲点时,就会做出很多会令其后的自己瞧不起的事。 年轻时的程昕对此嗤之以鼻,然而现在他却有点不那么确定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正控制不住地向对面的女孩子靠去,并且愿意牺牲宝贵的私人时间,问了一个十分鸡*婆的问题—— “程意城,你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程意城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当真让程昕同志无地自容。 好嘛,他也觉得,一个平日里在属下面前教导‘市盈率怎么怎么样’‘估值如何如何’‘杠杆放多少多少倍’的精英型人物,忽然问了这么个婆妈的问题,他也觉得实在是太有损他的光辉形象了。 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憋不住啊。 他心想,万一呢! 万一程意城真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分手了,不就是他的机会吗?做金融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比起其他乱七八糟的,懂得抄底才是重要的! “没有,我们没有吵架。” 就在程昕脑子里九曲十八弯的时候,程意城忽然说话了。 “我只是……没有办法确定一些事而已。” 程昕愣了下。 程意城放下水杯,对他道:“总监,你见过蜀葵吗?” “没有,我来自北方,北方这些花比较少。” “这样,也好的。不见有不见的好,”程意城淡淡道:“这种花会长得很高,甚至到丈许;很像一类人,心志太高,便会容易褪色倒伏,不晓得下一个花期时又能活多久。” 程昕看着她。 良久,他忽然开口,连他自己都意外,竟会有股劝意在里面,“既然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为什么不试图改一改呢?” 某种程度上来讲,程意城就像是一株蜀葵。 对待感情,以及对待对方,心志都太高。不懂得干涉,也不稀罕干涉,平白放弃了感情赋予女生的权利,最终倒地时摔疼的只有她自己,她也不会说。 程昕沉声,做出了一些,他不想去做却不得不去做的事。比方说,撇开男人这一层私心,以一个长者的身份,教她一些事。 “程意城,人不能活在老式的方式中。那是过去的一种表达法,很难令人满意,甚至于,很难令自己满意。” 程昕拿起她的行动电话,调出电话簿,放在她面前,“打电话给他,和他谈你心里的事,谈不了的话,就叫他出来,当面问清楚。程意城,勇敢一点,在对一个男人负责之前,你首先应该对你自己负责。” 程意城沉默良久,缓缓拿起面前的行动电话。 就这么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放弃了,“不要了。怀疑一个人……很伤感情。” 程昕看了她一眼,调转了视线,内心颇不是滋味。 他几乎想要骂人了。 ——这么好的一个女生,怎么就没看上他呢?! 他承认,在这座金融城市的金融区做金融的男人铺天盖地,程意城混在这一行难免审美疲劳,可是无端端看着这么适合娶回家当老婆的女生义无反顾跟了个卖麻辣烫的,程昕同志心里还是生出些‘输得很不甘心’的英雄气短。 程昕别扭地叹气:“程意城,你说,你好歹也是做金融的,怎么就不懂得……”挑一个像他这样的白马股呢?偏偏要挑一只垃圾股…… 当然了,一直到很久以后,当‘卫朝枫’这个名字代表的已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股不可估量之势时,程昕才明白,程意城的眼光一流且绝佳。 程意城呼出一口气,终究是平复了些情绪,转头对他道:“无论如何,今晚谢谢你。月色这么好,我请你喝咖啡。” 程昕同学还在忧伤着,有气无力地追加了一句:“要最贵的。” “行,”程意城也由着他,起身招来了侍者:“麻烦,这里。” 就是这么一个起身的动作,程意城视线一拉,恰恰好,撞见了会所门口的正在发生的一幕—— 有一行人,正从会所走出来。清一色的黑色西服,或拿着资料或拿着笔记本电脑,几辆黑色轿车稳稳地停在会所门口,泊车侍者早已在一旁等候,这样的阵仗清晰地揭示了这一行人的身份:商务人士,而且是,来头不小的商务人士。 走在中间的两位,一个年轻,一个中年,正交谈着什么。两人隔开一定的距离,显然立场不同,但又彼此谈笑,这里面的玄妙,就有很大的文章可做了。两人身后分别跟着三四个助理,有男有女,从彼此的身姿距离中就可明白各自的立场在哪里。 程昕看了一会儿,渐渐也不自觉地起身。 “都说伏见山庄是那一类人常来的地方,隐蔽、好谈事,看来这一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程昕的语气肃然了起来,朝着那一行人的方向,缓缓道:“大资金,郑随和。” 这个名字对他们这些人而言,实在太熟悉了。 程昕声音幽幽,仿佛底下正在发生的不是一场谈话,而是一场杀戮,“被郑随和看上的,逃得掉的没几个。这些年,他吞了多少大鱼,搞垮了多少优质标的。这一次,就不知是谁,又要栽在他手上。” 说了半晌,他才发现身旁的程意城似乎不在状况之内。 她一句话都没有,死死地盯着楼下的那一群人。程昕顺着她的视线去看,并不清楚她是在看一群人,还是在看某一个人。 “程……” 他刚想出声叫她,却不料程意城忽然转身,不顾扔下他,急速跑了出去。程昕愣了下,跟着她一起跑了出来,只见她跑到电梯旁,按下电梯的向下键,却发现电梯从顶层下来还要花费不少时间。她像是一秒都等不了,略一沉吟,她当机立断,拉开安全门从楼梯上迅速跑了下去。 “程意城……!” 程昕大步追了下去,他只看见程意城跑得很快,这里的楼层很高,而她今晚穿的是小礼服高跟鞋,但她仍然跑得很快,像是用尽了力气,他几乎可以听见她因呼吸急促而发出的笨重的喘息声。 当程昕追着程意城的脚步一口气跑到底楼一层时,已是一片寂静。 四下无人,方才的人、方才的车,早已人去楼空。程意城站在这静谧如荒原的夜晚,赤*裸的双肩分明在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 程昕慌忙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上前一把搭上她的肩,将她包裹起来。他扶住她,月色洒下来,他这才看清了,她脸上煞白的脸色。 “你……”一个鲜少感情外露的人,一旦外露起来,才有惊人的震撼。程昕亲眼目睹这一切,只觉连他的情绪,都被她方才的行为一并带进去了,“你到底是……?” “……我认错人了,是不是?” 程昕被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楞住了,“你说什么?” 她像是顿失力气,缓缓蹲了下来。 方才那一行人里,中间那一个年轻的背影,就那么一晃,却分明将她一直以来的惶与恐都晃碎了。 程昕缓缓蹲了下来,拍着她已然僵硬的背,不明所以地安慰道:“程意城……” 她深埋着脸,沉默了很久。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终于出声,对他说,更是对她自己说:“我应该是……认错人了。” 此时这一个程意城,血仍是热的。 赤子之心,即便右手已被荆棘刺伤,也依然会用左手努力去摘那一朵情爱玫瑰。 她还尚未懂,花终有败,爱有盛衰,还有大限。 作者有话要说:程程真的挺喜欢枫枫的~~~~应该是审美出问题了 哈哈哈 第23章 机锋(3)在线阅读 第23章 机锋(3) 第23章 机锋(3) 第24章 你进我退(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4章 你进我退(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4章 你进我退(1) 三日之后,卫朝枫回了家。 正是傍晚,男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出现在门口,精神状态有些涣散,仿佛整个人被轮番炸了一轮。他心里清楚,那是一个人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忽然抽身的脱力感,有种脚不着地的飘渺。卫朝枫慢吞吞地伸手找钥匙,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说不心虚是假的。 暴雪的突发性状况比他想象中难缠,他费了点心机,也用了点手段,解决了问题也带来了新的问题:他悄无声息地,从女朋友身边失踪了整整大半个月。 程意城打过一次电话给他。 他没有接。 那个时候,他正和郑随和在场面上打机锋玩手段,一派和气之下其实连手背的青筋都是绷紧的。行动电话震动起来时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看,随手把它丢给了谢劲风。谢劲风接起一听,是个女生。谢劲风也是个懂事的,大概也明白眼前这男人在外是惹了风*流*债了,本着职业精神,谢劲风压下了心头的苦涩和微痛,帮他圆了个谎,只说他有事在身,等一下会给她打过去。 当谢劲风后来把这通电话的内容告诉了他之后,卫朝枫握着电话,忽然烫手得几乎握不稳。他也没有再给程意城打回去,不是没有时间,而是他分不了心。这通电话实在太难打了,对卫朝枫而言,它几乎就是一场战役、一项计划、一座城池,想到‘程意城’三个字,他心都乱了,哪里还有什么兵法布局。 最后,他只对谢劲风点点头,说知道了。其实他内心很有些自暴自弃,做好了郑随和这事解决之后,回去等着程意城对他秋后算账的意思。 于是,这一天终于来了。 卫朝枫站在门口,掏出钥匙开门,轻微的一声‘卡塔’开锁声,卫朝枫却被心虚得几乎头皮发麻。 定了定神,男人推门而入。 玄关没有开灯,夜色已暗,一眼望去,暗沉沉的。 卫朝枫也没有伸手去开壁灯,换了鞋,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往里面走。厨房的灯亮着,不知怎么的,他没有出声,就想先看一看她的身影。 卫朝枫伸手,慢慢拉开了厨房的移门,忽然开口唤了声。 “程意城……?” “……!” 正在给自己盛粥的人被这一声唤硬生生吓了一跳。 程意城一个人本来就心不在焉,背后忽然出现这么一个人,还被他那么一喊,更是吓得不轻,手里一颤将碗掉在了地上,滚烫的一碗粥全数倒在了她手上,瞬间疼得她闷哼了一声。 “程意城!” 卫朝枫‘砰’地一声拉开了移门,一个大步走了进来,一手抓起她的手,一手打开了水龙头,拉着她的手就冲了个遍。 “疼不疼?”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一点也不心疼哗啦啦流走的水费,“看样子是红了,多用冷水冲一会儿,不然等下就要起泡了。” 他低头,专注地看着她通红的手。 似曾相识的画面,忽然令他心思一晃。他想起不久以前谢劲风也是这样被烫伤了,也是他用冰水帮她处理了,那天以后他也全然忘记了这件事,现在想起来,谢劲风应该是受伤了,他走前似乎看见了她其中一截手指上包了一层纱布…… 卫朝枫心思复杂地想了一会儿,无意间一抬眼,就这样对上了程意城那双清澈的眼睛。 她正在看着他。 她应该是已经看了他一会儿了。 程意城很少这样子盯着一个人看,她所受的良好教育告诉她,这样子看人通常都不会太礼貌,很容易给人一种‘深仇大恨’的不良印象。但这一次,她却放任了自己,她想看一看,眼前这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究竟还是不是她一个人的。 短短一分钟,卫朝枫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明明他只是分神了一会儿,脑中想起的虽然是一个女人,但也是基于朋友间的道义才会想起的女人,和男女之情毫不沾边。可是被程意城那么一看,他却分明感受到了自身的罪大恶极,就像做了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事,罪恶得很。 大概就是从这一天起,卫朝枫无意间形成了日后再也没能改掉的一个致命伤:只要程意城用那种通透却又什么都不说的眼神望着他,他就会被唤醒负罪感,心一软,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眼睛是会说话的。 令他明白这世上有一种女生,在感情中十分宽容,也十分透彻,呈现出的结果就会非常被动,往往在行为发生后发现好疼,才会对自己承认这里面原来是有伤害的。 独自一人隐下一身的秘密。 视人羞,惊人问,恐人知。 你是看不见我最疼的样子的,因为在你看不见的时候我才最疼。 卫朝枫内心升起一股罪恶感,几乎要投降:“我……” “你吃过晚饭了没有?” “……呃?” 程意城终于垂下了目光,意外地没有问他任何话,只轻轻地出声:“你吃过晚饭了吗?没有的话,和我一起吃点,我也还没有吃。” “还没有……” 程意城点点头,抽回手,关了水龙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碗,对他道:“你收拾一下吧,我手这样,不方便。冰箱里有菜,拿出来热一热,喝点粥,你弄一下,好么?” “哦哦,好、好的。” 卫朝枫连连点头,马不停蹄地蹲下去就收拾了起来。他现在一身罪恶感,急需一个忏悔的机会。程意城给他这样一个判缓刑的机会,他点头都来不及,卖点力气算什么,他简直想卖*身。 一顿晚饭,两个人吃得各怀心思。 卫朝枫成年之后几乎就没遇到过束手无策的境况,在唐家、在暴雪,再艰难的事,他都沉着冷静地对付过去了。惟独如今面对对面坐着的这个女生,她只需那么看她一眼,欲说还休的样子,终究又低下头不提一字,滔天的犯罪感席天卷地地就能把他灭顶。 卫朝枫喝着粥,眼前只有一盘苦逼的咸菜,他也不敢伸长手去她面前夹菜,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爆炸的引线,于是就这么埋头只吃眼前的这一亩三分地,几乎要把一盘咸菜吃出一朵花来。 程意城的声音终于轻轻地响起:“之前,我打过一个电话给你……” 卫朝枫头皮一炸,脸色却不变,接了一句:“嗯,对。” 程意城的声音干干的,说了一句废话:“接电话的……不是你。” 卫朝枫顿了下手。 就算是个傻子,凭着男人的直觉,他也明白,这种时候他要是不解释明白,将来的日子他基本也就算是完了。 “是朋友,”他正色,说的是实话:“曾经扶持过的朋友,所以我过去,帮了她一个忙。” 程意城低着头,也不纠缠,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点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想再问,这件事也就没有再提。 吃过饭,两个人有志一同地将一切暗涌压了下去。 当卫朝枫洗完澡走进卧室时,发现程意城已经睡了。 柔柔的橘黄色壁灯下,那一个身影偏瘦、沉静,几乎是一种自我压抑,绷紧的线条告诉了他,他给了她多重的心事。 卫朝枫神色复杂地站在背后看了她一会儿。 她给了他安全撤退的机会,可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不想撤了。 人的软肋,这种事,真的很难讲。 像卫朝枫这种男人,在经年累月的磨练之下他早已练出了一身强悍的抗压神经,最表层的特征就是当寻常人会为一件事趋之若鹜或争先恐后之时,他能有那个抗压力和自制力冷眼旁观。 但是这人吧,只要是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个弱点。 如果程意城今晚对他拍桌子吵一顿,他或许负罪感就不会那么深,随口打几个机锋就把事情盖过去了;可是程意城偏偏什么都没说,就盯着他看了一通,看完了她就去睡觉了,睡得孤孤单单、伤伤心心的,剩下他自己一个人,把卫朝枫勾得一身罪恶感。 卫朝枫看着程意城的背影,暗自琢磨女人这件事真是不简单,她不声不响地,就把他强悍的神经给击破了。 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在他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如若有一天,连这双眼睛都黯淡无光,才将是他的滔天大罪。 他像是终于放弃,在心底叹了声,坐上了床,出其不意地,伸手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男人躺着,身上压着一个她。程意城在受惊之余看了他一眼,就拉开了视线,试图从他身上起来,他不准,圈住了她的腰,强迫她再度向他压来。 卫朝枫是上过谈判桌的人,他会谈判,也懂得谈判。他当然懂在这种情况下,最迅速也最有效的谈判方式就是营造出一种高压效果,令提出质问的那一方率先在心理上产生动摇。 然而对程意城,他却没有这么做。从他的动作就看得出来,他让她得以处在可以对他施压的那一方,他甚至让自己处在了承压的这一方。 这一刻,程意城不会明白,要令一个懂得谈判施压的男人放弃这一主动权,前提只有一个:他对自己承认,对她已有深刻的舍不得。 他抱着她,圈着她的腰,距离那么近,微微昂首就能吻到她。他却没有,拿出了诚意,也拿出了态度:“骂我吧。” 程意城顿了下。 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她看了他一会儿。整个空间陷入一种压抑的沉默,最终她摇了摇头,仍是什么都没有说,伸手想要推开他。 卫朝枫一把拉住她的手。 像他这种男人,一旦决定了一件事,哪怕是认错,也是一定要达到目的的。过去卫朝枫身上这种强势的底色或许还不是那么明显,市井长街呆久了,他做事的习惯在一定程度上也被分散了,可是今时今日却不同,他刚从暴雪多空双方的战场上撤下来,那种将对手杀至底线的余味尚未来得及散去,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了本性。 男人死死地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躲避半分。他也没有去看她,视线望过去,正好落在她白皙的肩头,他就这样直视着前方,沉稳地开口:“……打我也可以。” ‘啪嗒’一声,两颗冰凉的眼泪忽然掉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的反应,令他始料未及。 作者有话要说:讲真,我也想成为这样乖巧、能忍、憋得住心事、抓得住男人的女生,改改我多年来对自己男人发火时一撩大腿直接吼‘我跟你说,老子今天对你很不爽!’的不良做派。。。。orz 第24章 你进我退(1)在线阅读 第24章 你进我退(1) 第24章 你进我退(1) 第25章 你进我退(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5章 你进我退(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5章 你进我退(2) 有那么几秒钟,卫朝枫脑子一片空白。 他是真的傻了。 在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卫朝枫对女人的了解,简单粗暴的概括,就是完全不了解。 性*经验,这个他有;其他的,他真没有。 这个事说来也不能怪他,卫朝枫自己也倒霉得很,因为他有一个十分不靠谱的监护人。就在卫朝枫十八岁那年推门进书房却不料一头撞见了唐律浑身劲*裸地正在调*教身下的某个人,看到他进来,男人不爽地停了下,好整以暇地问了句‘还不走?要我教你?’,卫朝枫当场黑着脸摔门出去了。幸好这些年他在唐家早已练出了一身强悍的神经,这件事卫朝枫也没往心里去,倒是给他那位监护人提了个醒,觉得一个男孩子长到十八岁还没开过荤,实在不像个样子,何况还是在唐家,对性没点抵抗力以后谁给他下一出美人计就够他受的。于是那男人找了个机会,干了件几乎全天下的监护人都不会干的事,带他去唐家的顶级声*色场合嫖了一通,把他外甥最后一层青涩的本性用一把欲*火也给彻底烧了。 所以说,卫朝枫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心理和生理都没有疯,也着实不容易。 于是,卫朝枫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技术他有,深度没有。 简而言之,教会他动性的是唐律,教会他动心的,却是程意城。 程意城两颗眼泪一掉下来,卫朝枫整个人都慌了。 “不要哭啊……” 他慌忙坐起来,也不制着她的手了,一把将她整个人抱在腿上。他这才发现她很软,是属于女孩子的那种独特的软,这么软的一个人,却扛了他给的那么重的心事。 “不哭了啊,”他捧起她的脸,抬起手指一点点擦掉她眼里的水光,低头吻着她的唇角,“不喜欢我那么说,以后我不会再说了。不哭了哦,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一个男人一旦动心,过去种种,真的是会判若两人的。 卫朝枫心里明白,他是曾经亲手毁掉过一些人的。一些人的生计,一些人的生活,还有一些人的生命。百年家族企业‘开源首创’毁在他手里的那一晚,他看着一个家族的掌权人心脏病发倒在了他面前,基于人道主义精神,他伸手救了一把叫了救护车,但他心里确实没有什么起伏,最多也就是有一些惆怅,就像完成了一项任务,而这项任务使他的人性又麻木了几分。 只有对程意城,他是不一样的。 又或者,是因为程意城,他开始变得不一样。 就像人性中终于打开了一条缝,学会了隐隐作痛,使得逼仄的人生终于有了一丝荡气回肠。 “是我不对,”他扶着她的后脑靠在他的肩上,拍着她的背低声道歉:“我不该一个人离开这么久……” 程意城却像是更伤心了。 她不想骂他,也不想打他,更不想他道歉。 他这样做了,就好像是一种证明,证明他是真的做了,要她原谅的事。 那一晚的伏见山庄,那一个一闪而过的背影,成了她心上的一刀。 有些事是不能问的,问了,也许就永远回不去了。 她伏在他肩上良久,听见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地哄着她。有一刻程意城想,对这个人,她是真的有感情的,他只说了一句抱歉,她就全然已没有怪罪,只有惶恐。 她终于开口,说出几个关键词:“郑随和……背景不干净……” 卫朝枫整个人一僵。 他像是被巨大的震惊击中,将她拉开一段距离,他双手捧着她的脸,连脸色都变了:“你刚才说什么?” 程意城低着头,也知道是瞒不过去的,抬手擦了擦眼睛,连眼圈都红了,“那天,我也在伏见山庄……” 卫朝枫心里一震。 不是没想过干坏事会被抓现行。 但他真的是没有料到会被抓得这么快! 一时间他竟楞住了,怎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如今的局面。 程意城仍旧低着头,看着他她开不了口,只有这样子,她才有勇气把心里的话告诉他,“郑随和……不好惹的。空方的背景都很复杂,没有不沾血的空方,家破人亡是他们的本能,他们需要不干净的底层人为他们善后,处理尾巴。需要你时他们会请你,不需要你时他们会将你踢出去做替死。你为他做事,甚至为他卖命,都不会有好下场……” “……” 卫朝枫一路都沉默地听着,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的准备了,可是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方向歪了,“……呃?” 程意城说得很投入,很动情,“卫朝枫,收手吧。不管他给你多少钱,这种钱,我们不赚的。” 卫朝枫终于听出了个大概,神情几乎有点扭曲,声音干干的:“你以为我收钱为空方做事?”说白了就是空方把人逼跳楼了、他去收个尸的那种打手角色…… 程意城抬头,“难道不是吗?我知道你,还有小龙哥,都曾经帮人打过架、搞过群体对立事件……” “……” 好吧,虽然她把他想的那个角色实在太垃圾了,某种程度来说真是挺伤他自尊,但卫朝枫心里还是爆发出了一声呼唤—— 主角不死定律啊——! 上帝关了一扇门还是给他留了扇窗啊——! 卫朝枫犹如经历了一场生死转换,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此时他的三魂七魄终于回来了,犹如从刑场被刀下留人,若不是顾忌着程意城,他简直嘴巴都要笑咧一条缝了。 说他死里逃生也好,不知悔改也好,他确实,已经没有了在无准备之下去对程意城坦诚的勇气。在最初和她交往时,他没有想过再回唐家,更没想过会回卫家,他是真的铁了心、下了决心,这辈子就想这样了,和一个适合结婚、他也喜欢的女生就这么在这条小巷子里柴米油盐了。 他没有想过,后来的事会不受他控制,他更没有想过,连他和她之间的关系都会变得不受控制。 至于程意城,他心念一转,就想明白了。 一个人对事物与事态的评判,归根究底,凭的是自身所处的社会环境与长久以来的社会层次决定的。程意城的生活普通、寻常,人际交往简单、朴素,接触过的不外乎是和她一样的同类人,再高一点的那个层次,她根本不认识,所以根本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卫朝枫在她心里的形象,一直以来就是‘一个改邪归正的不良少年’,所以,当她看见卫朝枫和郑随和这样的人物在一起时,以程意城根深蒂固的观念,是绝对不会往‘他是不是黑*道总裁’这个方向去想的,如果她会这么想,那她就不是程意城了,那是玛丽苏病症患者会干的事。 程意城很自然地,就往卫朝枫的过往历史上去想了。这种街头混日子过的人,底色都不会太干净,有过一段灰色历史实在太正常了,如今虽然改邪归正了,但谁还能抵抗住钱的诱惑呢,被拖下水再重操旧业干一票也不是不可能的。而她也是在金融这一行做事的,这种事见得多、也为常了,单不说郑随和,坊间传的沸沸扬扬的‘宁波涨停板敢死队’这一个分支,曾经的总舵主、两位堂主,如今皆是金融圈巨头。这种事,对外人而言似电影,对圈内人而言,却是活生生的生活。 程意城抱着他,皆是肺腑之言:“卫朝枫,那种钱,我们不赚的。……我不需要富贵,我只要你好好的。” “……” 她连这种时候,都是在担心他,都没有怀疑过他。 一身罪恶感一窜而烧,犹如一团火,点燃了卫朝枫属于男人的某种本能。他忽然倾身吻她,扶住她的后脑,他吻得很深,几乎令她撑不住身体向后仰。而他也就真的没有放过她,顺势将她压倒了在床上,立场转换,他伏在了她的身上,看见她脸上有泪痕,他凉凉的薄唇覆上去,一点一点将它全数吻掉。她发出一声禁不起的喘*息,令他得知自己已在失控边缘。 “我答应你,我不会做令你担心的事,”他伸手,将她额前的散发拢到耳后,手势和语气一样温柔,哄着她:“你看啊,你有好身世,也有好学历,还有好工作,你的一切都是好的,这样一个程意城,心甘情愿愿意跟着我,我怎么可能不珍惜呢。如果我连你都留不住,将来谁还会愿意跟我结婚。所以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做的。” 她将他拉下来,在他耳边说着一直以来的惶恐:“那为什么你,总是能那么轻易就离我很远……” 他收了收神,停了下来,摸着她的脸与她对视。 “是,我是有事瞒着你。” 说出这种话,他需要很多的勇气,很多的不后悔,更重要的是,他要有很多的认定,对眼前这一个人的认定。因为这种话,一旦说出口,感情收不回来是小,身家性命,也可能一同收不回来了。 程意城心中一震,喉咙很干,发不出声音。 他看着她,眼神很深,有种黑色的磅礴大气在里面,“程意城,我瞒着你是因为……那些事,太脏了。” 他没有说谎。 曾经当他还不是‘卫朝枫’这个人的时候,他所有的一切,都太不干净了。 生命中一座座城堡浸入黑色。 成年后一双双翅膀血染折翼。 他的出路泾渭分明,崛起江河,或者,沉入黄沙。前者活,后者亡,这当中唯一不变的只有,一直以来他都明白没有资格去谈真心二字。 那段日子里他就像一个浴血的信教徒,一边杀伤,一边虔诚地希望,自己属于另一个人,或者,有另一个人属于自己。归属感这回事,没有人愿意给他,也没有人给得起他,他只能自己去找,去寻,去碰运气。 就这样遇见了她。 “瞒你的事情是真的,有些事对你不愿坦诚也是真的,”他抚过她的脸,不惊讶于自己对她有真心,有震惊的只是,对她的真心原来已有这么多:“……程意城,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我这个人,甚至不太像你想的那个样子。但无论如何,我也想请你,不要怀疑我。因为我……是连你的怀疑都已经承受不起的了。” 万物归期。 你的怀疑之日,便是我再度流离失所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像小舅舅这样的人,我还真想不出小舅妈要神奇到什么程度,才扛得住小舅舅这种人~~~~ 最近编编给了榜单,所以每天现写,保持到下周。说实话吧,我没有想到到现在还能有人跟着我看文,有些情节没啥好评论的还打个‘哈哈’趁机给我撒个花,就像个奇迹一样的,以至于我每天晚上码字都不觉得是在更新,我觉得我是在报恩orz。。。同时我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以前更得那么慢,真的是因为我懒。。。。。 第25章 你进我退(2)在线阅读 第25章 你进我退(2) 第25章 你进我退(2) 第26章 暗涌(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6章 暗涌(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6章 暗涌(1) 连着两个周末,卫朝枫都跟小尾巴似的,到哪都粘着程意城,跟过来跟过去。小店也不开了,挂了个牌子只说歇业两天。 程意城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其实有点情感缺失。 以前他没那条件,在唐家没人疼没人理的,虽说有个监护人,但某种程度来说还不如没有。曾经卫朝枫也是有机会长成一个阳光少年的,就是命不好,落到了后来他那个监护人手里,一顿乱养,养成了如今这种外表阳光心理暗黑的不良品种。 所以程意城的存在,对卫朝枫来说不是重要,简直是必要。不仅解决了他的生理问题,还一并解决了他的心理问题。程意城自己不会清楚,其实他真的挺离不开她的,卫朝枫不是把她当成了一个简单的女朋友,卫朝枫很有点把程意城当成精神层面上某种寄托的意思。 程意城一向早起,周末也不例外。卫朝枫也是个习惯早起的,做小本生意的人都有早起进货这么个职业病,可是他懒劲上来了,从后面拦腰一把抱住程意城,惺忪地哼哼了一声:“不想起……” 程意城拍了拍他的手,“你再睡会儿吧,我起来还要做事的。” 程意城最近压力也很大,满世界都在传关于暴雪的利空传闻。关于卫鉴诚董事长是否已因病倒下、是否有拿得出手的继承人,对市场而言都是悬而未决的两大关键点。身为暴雪的跟踪研究员,要在这种时候给出预测、调整评级,都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但换一个角度来讲,一个研究员是否具有专业性、眼光精准,往往也就是在这一关见分晓。 不过这些事,程意城是不会去对卫朝枫说的。说了他也听不懂,而且他有他的自尊心,太专业的东西对他讲太多搞不好还会引起他的反弹和自卑。 不得不说,正是基于这样一个心态,当日后程意城终于发现她这样的心理是多么愚蠢透顶以至于引爆了最重的自卑,进而做出的一系列完全没有办法面对卫朝枫的消极举动,诚然令卫朝枫几乎崩溃,却也在人性的情理之中。 她这么想着,也就没有再细说什么,握住他的手掰开他抱在她腰间的手指,“不闹了啊。我先去弄早饭,你想吃什么?” 卫朝枫邪念无数,一点就通,一个翻身就覆上了她,脑子里犹如黄河大合唱般地一阵阵急吼‘我想吃你~我想吃你~’。他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顺着杆儿就往上爬:“我想吃……” “……我?” 卫朝枫:“呃……” 程意城一派坐怀不乱的君子之风,道:“这个你真不能吃。” “……” 程意城笑笑,推了他下去,下床捡起昨晚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的衣服穿好,道:“晚上可以陪你,白天我不喜欢乱来,这你是知道的。” “……” 卫朝枫垂头睡了下去,撇撇嘴,盯了她半晌。垂手悄悄摸了摸自己小裤裤里的那个东东,示意它安分点,不要再找他麻烦越来越硬了。 没有遇见程意城之前,他对这事兴趣不大。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他心思不在这上面,自然也不会时常想着它。遇到程意城后他就像是变了个人,她就那么往他面前一站,什么都没勾什么都没诱,他自己就先像个鞭炮一样一通狂炸。 现在他憋得难受,但没有办法,他的女朋友实在太正经了。 隔日,程意城在公司遇见程昕,两人在茶水间一见面,程昕就稀奇地盯了她半晌:“程意城,今年冬天不冷啊,你穿这么厚的高领毛衣不热?” “……” 程意城木着一张脸,在心里把卫朝枫骂了个遍。 程昕也是个灵活的,程意城一本正经的脸色之下一抹即闪而逝的潮红落到他眼睛里,令程昕下意识地就往她领口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程意城白皙的颈项上一丝未褪的咬痕。 “……” 此情此景,程昕同学伤心极了。 好嘛,说他不够君子也行,他身为一个男人,喜欢个女人,会有那种‘万一他们这次完蛋了那我可得好好把握’的龌*龊思想,也是情有可原的嘛。只是想想而已,他毕竟没去做嘛。 现在程意城回归男友怀抱,程昕同志有点伤心那是正常的,但还是为她高兴。虽然他没有‘只要她幸福我就幸福’的伟大炮灰情操,但起码的道德他还是有的,挖人墙角这种事他是不会去做的。 能够坐稳投研总监的位子,就注定了程昕同学很有那么两下子,绝不会是暗个恋就世界崩溃的人。这会儿,三两下就迅速地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了,回归工作,对程意城道:“你准备两天,过两天我们要出差。” “去哪里?” “去进行标的公司的实地调研。淡水泽,和暴雪是同行,这公司精得很,对暴雪的了解很深,甚至连暴雪卫家的家事都挖了三尺。邀请函已经到了,我们去实地走走,回来后也能做个对比分析。” 程意城点点头,“行,知道了。” 当晚,在程意城回到家收拾行李准备好明日出差的箱子后,卫朝枫拉了她出门,只说要去散个步。 这一散,就散到了附近十分著名的一条街。 这条街位于郊区广场附近,每晚广场上震耳欲聋的广场舞音乐,在有扰民嫌疑的情况下,倒也为附近的小街小巷带来了可观的人流量。 这条街两旁都是电子器材店,手机啦,耳机啦,音响啦,虽然品种不同,但特色都很集中:都是国产山寨的。附近的居民都把这条特色街叫做‘投机倒把一条街’,但不要笑,事实上官方给它定的名字还是很正式的,叫‘宏源电子器材一条街’。 卫朝枫和这边很熟。 程意城大概是了解他的交友圈的,这人身上有一种强烈的投机气息,能迅速地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加上特殊的职业性、嘴巴又甜,往往不熟的陌生人往他店里一坐,碰上他心情好开聊几句,临到最后卫朝枫往往一句‘都是朋友,付什么钱啊’,就这样用白做一笔生意的代价换一个交朋友的机会。 久而久之方圆数里都知道了有卫朝枫这么个人,平时这些底层闲散人员放工后没事,就成群结队地往他店里坐一坐。卫朝枫做的是开门迎客的生意,加上本性很有点放纵的底色,放得开,也玩得开,这些年就这样和非黑非白的社会人员混成了一个圈子。小龙哥还为此吃醋过,哼哼唧唧地骂了一句在这地盘想罩我们小卫的人怎么这么多。 当卫朝枫牵着程意城的手走进‘强哥手机行’时,店里货柜后的一个人影抬头看见他,立即中气十足地迎了上来:“哎哟,小卫老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说话的人是这家店的老板,叫张强,人称强哥,在这条鱼龙混杂的街上担得起这个‘哥’字的,自然有他担得起的道理。你就说卫朝枫吧,人际交往算一流了吧,也不过是被人喊一声‘小卫’,论资排辈,还远远没到‘卫哥’的地步。 卫朝枫指了指张强,对程意城道:“强哥,我朋友。” 又指了指程意城,对张强道:“程意城,我女朋友。” 轮流一介绍,让小卫老板口中的朋友和女朋友都是一番正色。 强哥对程意城肃然起敬,心想这可是每晚睡在卫朝枫身边的女人,卫朝枫的克制力有目共睹,能让卫朝枫忍不住每晚都睡的女人,在他心里是什么分量一清二楚;程意城也对强哥肃然起敬,程意城肃然起敬的理由更简单,她武侠小说看多了,对这种社会大哥总有种带头大哥的敬畏。 一番寒暄之后,程意城听到了如下对话: 卫朝枫:“我前两天要的货呢?” 强哥:“早准备好了,放心,是你要的,肯定干净。” 卫朝枫:“这就好,我验一验,也算沾个规矩。” 强哥:“好说,你第一次开口,我也不会为难你。” …… 程意城站在一旁,脑中电闪雷鸣,眼前闪过一幅画面:警车呼啸而来、数个行动敏捷的干警一窝而上、迅速将这屋内的两个男人制服、为首的老警察凭着经验一摸库房、大喊道‘这里果然有不干净的货,带走!’,她就这样看着卫朝枫被五花大绑得犹如一只过街老鼠,被压上了警车…… 一想到这,程意城被这问题的严重性吓出了一身冷汗。 “卫朝枫,”她趁着强哥去拿货的时候,压低声音郑重地对他道:“一个人穷不要紧,关键是志不穷。” “……” 卫朝枫无语了会儿,反驳道:“我很有志向啊。”他还想开连锁麻辣烫店呢,哪里志短了。 程意城太愁了,“你这个志向,可得把握好方向啊。违反乱纪的事情,你可不能做啊。” “……” 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程意城简直拿出了年轻母亲对叛逆期儿子的耐心,语重心长地开导他:“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年轻时会觉得有些邪道的东西看着很帅,其实那都是错觉来着,就像有一句话说的:猪要走平原,人要走正道……” 卫朝枫终于被呛了一下。 “程意城,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强哥拿了货出来,一听到他们俩这对话,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程,不放心我呀?” “不是不是,”程意城连忙解释:“他玩心比较重……” 卫朝枫也不解释。 在程意城那个正派的世界里,他这种形象,就不要想去跻身正人君子那一界了。卫朝枫见过程意城和她那些研究员同事在一起的样子,西服正装,说话官方,谈起话来一开口就是‘pmi怎么怎么样’‘央行降准多少多少’,酸得卫朝枫牙疼。 男人打开盒子,拿出了一样东西,交到了程意城的手上。 “我是过来拿这个的,之前跟强哥预定了。” 程意城定睛一看,“老人机?” “是啊,”强哥笑道:“他之前说要的。这玩意儿现在可不好找啊,市面上早就下架了,年轻人都排队去抢苹果,只有他买手机会喜欢老人机……”说完,看了一眼卫朝枫,揶揄道:“你这个老年人。” 卫朝枫哈哈一笑,对手里的老人机简直是越看越爱,抱着看了好一会儿,看得过足眼瘾了,才打了下程意城的电话,上面立刻有了一个号码。 “你说,你不喜欢找不到我,所以我给你一个号码,”卫朝枫拿着老人机向她晃了晃,“你知道的,私底下我不太喜欢接人电话,你是例外。” 他从不接私人电话,甚至在那天回来后接到谢劲风的来电显示时,眼前一闪而过程意城含了水光的眼睛,他就掐断了来电,一键关了机。就这样切断了一切联系,断了唐家的后路,也断了卫家的后路,唯一不肯断的,就是程意城。 尽己所能,和她在一起。 “嗯,”程意城用力地点了点头,给了他回应:“我会记得这个号码的。” 男人笑眯眯地把玩着手里的老人机,忽然叫了她一声。 “程意城,”他向她眨眨眼,“不要把这个号码给别人哟。” 程意城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微微的沙哑,“嗯,怎么?” 卫朝枫晃了晃手里的老人机,仿佛一个孩子在玩玩具,然而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听不懂,至少程意城听不懂。 他就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真的:“因为……被人知道的话,我会很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大晚上地,来讲个行业八卦乐乐~~~ 最近有家卖扇贝的公司,突然被爆出亏损八个亿,让刚写了这家公司买入推荐评级的研究员都疯了,集体杀去了业绩说明会,结果董事长给出了逆天的理由:因为公司养的扇贝,一夜之间都游走了。。。。。研究员拿刀的心都有了,在现场放话说:活要见贝,死要见壳。。。。。。干这行就跟每天看小说似地翻页更精彩~~~~ 第26章 暗涌(1)在线阅读 第26章 暗涌(1) 第26章 暗涌(1) 第27章 暗涌(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7章 暗涌(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7章 暗涌(2) 隔日,程意城和程昕动身飞往另一座城市。 天气不好,班机延误,两人在机场滞留了三个小时,再加上堪忧的飞机餐,当傍晚二人下机时看见前来迎接的淡水泽公司负责人时,颇有些大松一口气的感觉。 这是新近崛起的一家当地公司,业务与暴雪十分相似,但弱在资金实力,融资紧张,以至于无法扩大业务和产能。但老板显然是个聪明人,懂得既然公司已经上市,那就意味着总有一天会和同行的暴雪兵戎相见,打点好潜在资方的关系,才是一个懂得玩资本游戏之人的上策。 在接下去的三天内,身为资方代表调研的程昕和程意城,在紧凑的时间安排下参观了淡水泽总部、新区产业园、技术研发楼等等关键要素,并且和公司高管有了面对面的会谈。会谈结束后,淡水泽的掌权人徐总盛情邀请,晚上一起吃个饭。 主人这么客气,客人当然要给面子。程昕当即一点头,以爽快的姿态答应下来,建立了双方私交的第一步。 酒宴设在当地十分了得的交际场所。 晚间七点,公司方和资方齐齐到场,双方握手、招呼、开场白,漂亮的侍应生小姐鱼贯而入,一道道珍贵菜肴被端上桌。 在场的都是人精,场面话说得齐齐漂亮,徐总举杯,程昕痛快接下,在半公半私的名义下爽快地干了几杯。 白酒下肚,热气上涌,三分醉意三分醒,正是谈话的最佳时机。玩惯场面的人都知道,这种时候,好说的话可以说,不好说的话也可以说,反正一个绝佳的借口已经有了:喝醉了的人说的话,不当真。 徐总阵阵酒意涌上来,对程意城笑道:“程小姐在买方可是有名得很啊,若是在卖方,新财富分析师排行榜上必有程小姐的一席之地,三百万的身价起底是逃不掉的。” 程意城也不是初入职场的新人了,这种时候当然明白这是上家在给她面子,这种面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上家既然给了,那她这个礼尚往来的态度就实在是太重要了。程意城当即举起面前的酒杯,敬了徐总一杯酒:“哪里,徐总这么说,我可不敢当啊。我们买方开工吃饭,靠的还是标的公司的优质性,能调研徐总公司,才是我的荣幸。” 一席话,说得徐老板心花怒放。 称赞,尤其是女生的称赞,哪个老板不喜欢呢。徐总当即哈哈一声笑,爽快地干了一杯。 放下酒杯,徐总挺有深意地一问:“程小姐,听说你近期跟踪的公司是暴雪?” “是,”和局中人谈话,程意城明白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只有你先坦诚了,才会令对方也亮出诚意,“这些年暴雪的长期股价趋势始终是一路上扬,近期有罕见的回调,逢低坑部介入,我们认为尽管估值仍然过高,但不排除有机会。” 闻言,徐总眼皮一抬,眼神中有不寻常的深意。 “程小姐,恕我多话一句,这一次的暴雪,可不是回调。” “那么,您认为是暴跌趋势?” 徐总悠悠一笑,没有回应。 程意城毕竟也是在这市场上混过的人了,调研时如何撩拨对方的兴趣,这套相当有些手腕的技巧,她也不可避免地学会了。 “徐总,”她笑道:“这话可不能随意说,毕竟是同一个行业,让有心的人听见了,可是会误会徐总您的心胸与气量的。” 徐总哈哈一笑,笑意渐落时忽然神色一收,压低了声音对程意城讲了一句话。 一句很震撼、很诡异的话:“有人要搞暴雪。” 程意城面色不动,心里着实狠狠沉了一下。 内*幕啊,同志们,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幕啊。 混惯场面的人都知道,生意场上的人说话,看似不正经,有时甚至像在打哈哈,实则十分讲究,用词措句,都是有深一层的含义的。 对同行的死对头,文雅一点的说法叫‘公平竞争’,书面用语叫‘夺取市场份额’,私下稍微放得开一点的说法叫‘对付’,再放开一点的也不过是一句‘干掉它’。 所以,徐老板的一个‘搞’字,蕴含的意思,实在是太深了。 它几乎代表了一个态度,首先,徐总是知道这件事的,但知道多少却不清楚;其次,这个‘有人’,必定是大资金,而且是来头不小甚至有可能是来路不明的地下钱庄。一旦被这种势力缠上,非常麻烦,它们速度快、目标准、一旦咬上绝不松口,做事毫无顾忌,完全是杀手型的思路。 很多年以前,地下曾经有过这样一股资金势力,它们不是机构,没有名字,唯一的宗旨就是为它们的目的性服务。而且和正统机构不同的是,这股势力的团队人数不明,资金实权只在一人手中,决策层也只有他一人,真正的单打独斗,圈内和他交过手的、没有交过手的,统称这个人为:‘太*子*爷’。 这个人如今下落不明,之前的行事作风也是一贯的低调,从不公开露面,不接受采访,不参加任何公众活动,但仍止不住坊间对他的好奇心数年不息。 他出手不多,但出手一次就会做到极致,事后他也从不多做评价,炫耀或是忏悔,他都没有。只有在百年家族企业‘开源首创’轰然倾塌在他手上惊动了媒体从而闹得甚嚣尘上之际,这个百年家族的掌权人心脏病发倒在他面前被他伸手救了一把进而被媒体堵截在了医院,为防场面失控,他才派了人出来给了一句话—— “泰山虽云高,不及东海崂。” 终于令外界得以明白,这个人在野心之下所具有的支撑此种野心的城府究竟是怎样一种形状。 即便你雄浑浩瀚一如五岳之首,我也自有东海崂山措手不及将你一军。 思此及,徐总笑得更深了。 “虽然这次想要搞暴雪的势力不是当年的那人,但眉目已经放出来了,能做得出并且敢这么做的人,必定也不会是什么轻角色。” 程意城不明白,“为什么呢?暴雪董事长的身体状况人人皆知,内忧已经如此明显,何必在这种关口给这样一个老人家下这种手。” “这倒不是,”徐总摆了摆手,“听说,这次地下资金势力想要对付的,倒不是卫鉴诚。” 程意城皱眉,“那是谁?” 程昕也不明白,“若说是谢劲风,未免有些抬高她的分量了。资历不够,在暴雪的地位再高,也不过是卫鉴诚的心腹而已,不担最终的大权。” 徐总一笑,声音很低:“据说,对方要对付的,是卫家始终三缄其口的血脉,当年一代风云人物卫柏的儿子。卫鉴诚也早已有意,要让这个人继承暴雪……” 卫朝枫今晚很无趣。 程意城一走,他心里空落落的,觉得连家都比平时大了好几平米,空旷得很。小龙哥在他关店时怂恿他今晚去酒吧玩,夜场新来了几个漂亮姑娘都想和他交个朋友,他兴致缺缺,只说没兴趣,惊得小龙哥稀奇得跟个什么似的。以前他认识的卫朝枫,身上可真没看出点‘忠贞名节’的味道来。 男人晚上泡了个澡,打开电视机调到电视购物频道让它自己去放,主持人夸张的促销语调稍微冲淡了些这一室的清寂。他从冰箱拿了罐葡萄汁,一个人边喝边看电视购物。以前他不喝甜的,但是程意城喜欢,程意城喜欢的他莫名地也就喜欢,跟个小跟屁虫似的。 出其不意地,响起一阵门铃声。 男人没有理。 这种时候,不可能是程意城。他也不喜欢三更半夜接待陌生人,对男人他没兴趣,对女人他就更没兴趣,于是就这么坐着,任人在外面站着。 门铃声持续地响起。 他连丝表情都没变,一个人喝着葡萄汁,看着电视购物纹丝不动。比定力,没人比得过他,他是从唐家出来的,意志力是在地狱里练过的。 门铃声终于没有了。 却在同一时间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是我。” 卫朝枫顿了顿动作,终于变了下脸色,一口葡萄汁含在嘴里都忘了喝。像是一瞬间有些被震住,不可置信地望向了门的方向。 谢劲风一向沉稳的声音此时分明是发颤的,像是已压抑住了极大的情绪,和支离破碎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她低着头,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在这个人面前做出这么丢脸的事。当眼圈泛红的一瞬间,她或许明白了,是因为这个吧,她敢信任的、能信任的,在这洪荒之世,只有这个人。 “卫朝枫,”她终于找到了他,让一身的委屈得以见天日:“暴雪被人欺负了……” 作者有话要说:枫枫就是 在别人面前酷酷哒 在程程面前嗲嗲哒。。。和深深他们比起来,能放得下身段耍耍贱的就他了,大概是因为就他不是总裁,没有偶像包袱,哈哈哈哈 第27章 暗涌(2)在线阅读 第27章 暗涌(2) 第27章 暗涌(2) 第28章 暗涌(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8章 暗涌(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8章 暗涌(3) 卫朝枫一个人坐在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长椅上,看着手里的一封信。 信是谢劲风交给他的,只说卫鉴诚在家昏迷被送往医院前手里还拿着这个。 厚厚的一封长信,整整三十页,信纸还是上个世纪的款式。每张纸的页脚处已被磨破,卷起一层毛边。让人一眼就明白,这封信被卫鉴诚看了多少遍,看了多少年。 卫朝枫忽然很怕。 他有一种感觉,这是不能看的一个局;他这一看,一掉进去,怕是程意城,也拉不回他了。 黑色钢笔字迹映入眼帘,苍劲有力如翠柏。字迹如人,很多年前‘暴雪卫柏’四个字名动江湖,这个名字不仅代表了暴雪,还代表了这动荡之世中罕见的、够格令人钦佩的君子之风。 可是这一个治世的君子,却落了一个最遗憾的结局。一朝情动,困境两难,最终一封长信绝笔,带着世人眼中令暴雪陷入噩运泥潭的罪魁祸首唐枫,双双退出浮生乱世,自此再不过问名利江湖。 信很长,卫朝枫看得很慢,一页一页地翻,翻到最后,连手指都在抖。 三十页的信,有整整二十五页在写暴雪。 写暴雪的过去、现状、未来,这未来,甚至写到了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暴雪可能会面临的问题、能够解决的程度、以及也许无力跨过需要妥协的底线,所有这些,都被人一字一句写下来了,他明白他这一别,日后无力再为父亲分忧,只能尽量多写一点,再多写一点。这是一件足以震动人心的事,卫朝枫简直不敢相信,这封信是在整整二十多年前写的,信上所写的事,桩桩件件,就如按着剧本进行演练一般,无一不在历史的长河中实现了。 卫朝枫到今时今日才明白,这才是‘暴雪卫柏’的真正含义与重量。一个人,要做到这种程度,必须要有磅礴远见的大局观,悲天悯人的大情怀,以及孤注一掷的大撤退,他才能够心无旁骛地看清未来的历史,以旁观者的角度写出最清晰也最悲凉的绝笔。 信的最后,只有一页纸,他写了自己。 他写唐枫已孕,无论男女,名字都叫卫朝枫。即便将来夫妇二人有不测,唐枫也有能力,令唐家的一个人保住这个孩子一生平安,只是唐家深宅,鬼城恢宏,代价怕是连‘卫’字之姓都保不住。这个男人甚至已经看到了二十年后会发生的事,在信中提前写下了一声对不起,他明白这孩子将来会在唐家长大,养育之恩一旦成枷锁背负在身,怕是再也不会回到暴雪为卫家担当。如果日后有这么一天,那么他请父亲,千万不要怪罪卫朝枫,他只是一个无辜的牺牲品,一个因为父母的一己情爱之私,被迫来到这世间,延续了两代人恩怨的牺牲品。 最后,他任性了今生这仅有的一回,写下一句—— “朝别暮还见,不悔十月枫。” 用情至此,他自己明白,他是早已没有生还余地的了。 看到最后一页,落款处‘卫柏’二字映入视线,卫朝枫仰天闭目,双眼含尽一层水光。 这一招太狠。 亲情大爱面前,叫他再有什么资格再去谈什么儿女情长。 乔深巷忙了一晚。 虽然他早已失去了做手术的能力,但卫朝枫一句‘你在旁边看着我才放心’,硬是强迫他加了夜班。 从手术室出来已经快要天亮,乔深巷深吸一口气,看见卫朝枫的身影仍然在走廊上,孤单单挂着,乔深巷吃惊不已:“你一晚上没睡?不是告诉过你先去休息室睡一会儿吗?” “不了,我正好想点事情。” 卫朝枫直起身体,到底是曾经练过的身体,这么多年过去了底子仍是好,一晚没睡也看不出疲倦,“我爷爷怎么样?” “年纪大了,又是心脏手术。听说是为了暴雪被人恶意操纵的事,连管理层都开始陆续背叛公司,表示想反收购公司股权,进而□□。一个老人家,被外人和自家人联合起来气成这样,你说会怎么样。” 卫朝枫点点头。他是聪明人,话说三分已经足够。 “我在这边等,等他醒了,我去看看他,”他对身边这个多年的朋友表达感谢:“不好意思,这次我又麻烦你。” “别别别……”乔深巷一听这话,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人,乔深巷头皮发麻,觉得这个人像是又回到了过去,过去在唐家的那种样子。他不是滋味,对他劝了一句:“卫朝枫,这些年你好不容易让自己快乐了一些,再回来的话……你要想清楚啊。” 卫鉴诚醒来的时候,视线有些模糊。 他看见病房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身姿很挺,即便只是松垮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文件,也掩饰不住自身那一股精气神,很硬气、很可靠。 卫鉴诚心中震动。 这个身影,这一个轮廓,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甚至于,他从来没有一晚忘记思念过。 经过二十多年的苦难,它更像是成为了一种圣事。就好比每隔五十二年墨西哥人会进行一次净化活动,因为他们相信,每隔五十二年,世界就轮回一次,卫鉴诚也是这样。这个叱咤一生、翻江一生的老人,在灯枯之年最大的心愿不过就是,他能用诚心感动上苍,令他再见一见唯一的爱子。 卫鉴诚张了张嘴,用尽了力气,喉咙里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卫柏……” 闻言,沙发上的人动了动。 他抬眼,见病床上的老人醒来,他立即起身,放下了手里的文件,走过去坐在病床边,握住了老人家的手。 “我在。” 卫朝枫紧紧握住他的手。他知道他和父亲的轮廓长得十分相似,当他看见这一位曾经令多少人退避三舍的老人如今即便病痛缠身,眼中也全然是痛惜思念的样子,他就心软了。他不忍心,令这样一个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老人落得如此凄凉的晚年。 卫鉴诚的意识尚未清醒,病痛不过是加剧了他脆弱防线的瓦解,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只是能够看一眼,他已甘愿用性命去换这一秒的时间。 “卫柏,我没有你,很累……而硕人,始终心向着唐家……” “不会,你有我。” 卫朝枫紧握住老人的手,低头看见这双手,深色的老年斑布满手背,像是一种苦难,在对他泣诉经年的痛。 卫朝枫深吸一口气。命运总是这样的,总要走到这一步的,将他推到这一个境地,跨越了隔代,以父之名接下了这一个,沉重的请求。 “您放心,爸爸想要守的、没有守住的,……我来守。” 城市的另一边,程意城完成了三天的调研行程。最后一晚,一顿酒宴,宾主尽欢。 程昕身为男人,自然逃不掉被主人拉去酒吧继续下半场活动。程意城一个女孩子,场面太极拳打了几下,徐老板也不好意思再留她,爽快地派了个女秘书陪她去活动活动。 女秘书也是个懂事的,老板一声令下活动活动,当即心领神会。把程意城带去了高级会所,温泉、spa、搞搞男*色,一条龙服务,把程意城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这是把她当成审计了还是什么的,要吃好喝好玩好,这规格太高了她承受不住。程意城身为研究员,没有掌权,当然不会知道,她们这种资方,在公司方眼里就是财神爷,供好是必须的。 于是两个人站在会所门口,一个说不用不用这个真的不用,一个说程小姐你这样我向老板真没法交代…… 程意城被惊出一身汗,最后急中生智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你这样,你带我去夜市吧,我正想买点土特产回去。” 女秘书也被惊出一身汗,“程小姐,你看看,这真是我们的疏忽!竟然还没把这些礼物送到酒店!您放心,我这就打电话准备,哪能劳驾您亲自去买啊!”说完,转身就开始打电话一通指挥。 “……” 对这种立场不同、根本不同思路的人,是没有办法交流的,程意城甩着冷汗,硬着头皮跟着她去了会所,最后就像完成任务似地在温泉里形式主义地蹲了几分钟,找了个借口就溜走了。 这是一座沿海城市,海风带着湿意,拂在脸上温温柔柔的,程意城踏月而游,颇寻得一些心中难得的静谧。 夜市热闹,程意城在一处处的小摊上慢慢逛着,挑挑拣拣,也不讲价。出来摆摊讨生活的都不容易,卫朝枫就是干这个的,程意城每每看到这些人就想到他,想到他心就一软。尽管她的父母并不介意门第,但也为她的选择担心过,担心她会吃苦、会在这个利益社会少一重保障。但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选择,她一直觉得他很好,是一种可以预见到未来生活有些小情趣、总体平静无争的那一种好。 一个当地老摊主在她付款收钱时笑道:“这些土货啊,女孩子一般可不爱吃,是送给男朋友的吧?” “嗯,”程意城也不瞒他,大方承认:“他对这些没有尝过的、比较新奇的东西,都很有兴趣。难得来了,就给他带点回去。” 老人家以过来人的姿态教育道:“对男朋友不能太宠哇,会惯坏他的。” “还是惯着吧,”程意城整理好手上的特产,笑道:“他就像个小孩子,会发脾气也会缠人,要人惯着的。” 夜色渐深,程意城拎着几个袋子,不疾不徐地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她左手拎着东西,右手得空,拿出手机打电话。按下那个号码的时候,连她自己都笑话了一下自己,这么短的时间,他给了她这个号码,她就已经背下了。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连自己的号码都不记得,常用电话永远都只记得110。 电话通了,通了很久,也没有人接。 她拿下电话,看了下屏幕。信号满格,‘中国移动’四个字正正经经地显示着,就像在用一种专业的服务态度在对她撇清关系:电话不通,是您男友的问题,不是我们移动的问题哦,请务必继续支持中国移动。 程意城看着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直到最后自动挂断,也没有人再打过来。 她驻足停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失落,看着手机自言自语了一声:“不喜欢接电话就不要给我这个号码啊,给了又做不到,我也会难过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讲个行业八卦乐乐~~ 这一行有那么几个董秘,十分有个性,我印象中听过那么一件事~~ 有一次,一个投资人刚看完僵尸片,去问大力科技的董秘,说你们公司的红外热成像仪对僵尸是否能成像?你们是否能对此进行科研论证?董秘敬业地答:您好,我们也想的,但找不到僵尸来论证,谢谢…… 第28章 暗涌(3)在线阅读 第28章 暗涌(3) 第28章 暗涌(3) 第29章 暗涌(4)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9章 暗涌(4)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9章 暗涌(4) 晚间九点,夜生活的开场时间,著名的半山会所,今晚被人包场。 每座城市几乎都会有一两家这样的会所,它隐蔽、有后台、规则自成体系,待客之道颇有些主*席之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样的会所通常都会有特定的客户群,在资本业界雄霸一方的大资金掌权者郑随和,就是其中的一位。 郑随和名字叫随和,人却不那么随和,很有些特立独行的乖张。忙了一天的郑老板本想到会所休息放松下,谁知破天荒地在门口就被人拦下,侍者恭敬地告诉他:“郑先生,今天这儿被人包场了。” 郑随和浓眉一挑,兴致盎然,“这儿,也有人包得起?” 一句话,就问到了关键。 正当侍者踌躇时,会所经理已经快步跑了出来。经理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当即拿出服务行业的态度,热情如火:“哎哟,郑老板,是您来了啊,正等着您呢。” 郑随和狐疑:“不是说被包场了吗?” “是啊,是被包了,”经理隆重道:“卫朝枫先生正是为等您来,才包的场。” 这下子,这个名字,令郑老板更不解了:“卫朝枫?” 郑老板浓眉一拧:卫朝枫是谁? 郑随和是跟着经理走进会所时才想起这个人的。 “啊,是之前见过面的那个小家伙啊……” 实在不能怪郑老板不给面子记不住,事实上,之前卫朝枫在谢劲风的介绍下已经和郑随和见过一面。第一次见面的情况更囧,郑老板本着热情为主的生意人精神,一见面就想握住对方的手讲两句‘久仰久仰’之类的话,但见到人后想了半天,实在没想出道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郑老板手也握了,脸也笑了,只能灵机一动,改口客套了一句‘原来是你啊哈哈哈’。其实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经理将人带到包厢,欠了欠身就识趣地离开了。 郑随和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心里颇有些不乐意。 卫朝枫,他知道,卫鉴诚的孙子,卫柏离家出走八年在外生下的孩子,卫家始终三缄其口的血脉。但这又怎么样呢?左不过是个富三代,拿着祖辈的继承耍耍威风。 郑随和在心里悠悠地想,这人若是有他父亲卫柏当年的风范,倒还是值得会一会。卫柏的处事与为人,郑随和还是服气的,当年也算是一代风云人物,可惜英年早逝,折损在了一个女人手上。 郑随和想了会儿,推门进去。 卫朝枫正笑盈盈地等着他。 “郑先生,真是不巧,我们又见面了。” 郑随和踱着步子走进去,关上了门,幽幽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我会来这儿?” 卫朝枫摊了摊手。 “和人谈事情,总要先查查对方的底。手里有牌,事情也比较好谈。” “哦?”郑随和闻到了当中的挑衅意味:“你这是特地堵我啊。” 卫朝枫盈盈一笑,从沙发上起身,递上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晚辈见长辈,即便是谈事情,该有的礼数也是不能少的。” 郑随和沉吟,打开木盒。 一只完整、邪气、精美绝伦的黑色美洲蝶,当即以一种极富冲击性的视觉效应,映入眼帘。 尖厉的钢钉直刺蝴蝶腹部,如同十字架,将生命最后一刻的美感,以极端的表现手法,使得它本身在瞬间抵达了一个乌有之境。 郑随和大笑,“不愧是卫柏的公子,调查手段,令我佩服。鄙人的私人爱好不是女人,不是酒,不过只是收藏蝴蝶标本,而这一点,连跟了我半辈子的副手都不曾知道,却被你查了个一清二楚。厉害,厉害。” 卫朝枫一笑,也没有客气地应承两句,反而是有一丝言外之音地说了一句:“私人爱好,才能反映人的本性。郑先生的这个爱好,可是十分令人遐想。” 郑随和挑眉:“哦?” “蝴蝶翅膀下面的腹部,即便是成年后也依然保留着幼虫的样子,也就是这么一小片样子,诱来了多少捕食它的天敌,”卫朝枫视线一扫,话锋很戾,有种不符合他年龄的锋利:“这个世界上有一类人,刚刚好就是这个样子,没有危机意识,也没有分辨力,贪婪却有不少。这种人幼虫似的腹部,最终将他们出卖了。” 郑随和当即放下木盒,笑容渐隐,“年轻人,对长辈,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卫朝枫一摊手,很无奈的样子,“之前和郑先生的会面,我是很客气的。所以,郑先生你又何必受人所托,对暴雪下这么重的手呢。” 郑随和眼神一厉:“今日你来,是来弹劾我的啊。” 卫朝枫摆了摆手,“哪里。我想弹劾人,就不会是这么客气的样子了。郑先生,我是留了后路给你的,把你幕后主使的名字告诉我,我和你,仍然可以桥归桥路归路。将来郑先生做事,我即便不会帮,也绝不会拦路为难。” 郑随和大笑,笑声里几乎不是讥诮了,而是同情,“卫朝枫,你不过是仗着卫鉴诚和卫柏打下来的暴雪江山而已。继承人,这样的小孩我见多了,靠一张嘴,哪个活得长久。你真应该学学,你父亲卫柏和人谈判时的样子。除却暴雪继承人这个身份之外,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 卫朝枫没有回答。 他像是很有耐心的样子,从冰桶中抽出一罐纯净水,旋开盖子灌了一大口,很放纵的喝法,瓶口有水溅出来,沾在领口,印出一道湿湿的锁*骨*印,有种年轻男人特有的张力和收放感。 “我当然不会用‘卫朝枫’的身份跟你谈,”男人含了一口冰水在嘴里,咽下去的时候冰冷激烈,内心有一种释放罪恶的快意:“……我用‘唐硕人’的身份跟你谈。” 当他说出那一个名字,那一句话,郑随和的脸色就变了。 郑随和是老江湖。 老江湖的意思就是,流过汗,饮过血,吃过亏,也斗过狠。这样的人几乎已练就了兽一般的生存能力,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应该服,内心一清二楚,绝不会像年轻人那样,去逞匹夫之勇。 郑随和深吸一口气,用力向他一指,眼中全然是不可置信:“你是……唐硕人?!” 卫朝枫一笑,“郑先生,聪明人都懂得惜命。‘卫朝枫’对很多事都会袖手旁观,但是,‘唐硕人’不会。” 郑随和沉默,很长久很长久的沉默。 唐硕人。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唐律系’公开的‘太*子*爷’,地下资金的掌权人以及操纵人,在资本界掀起的狂浪至今令人难以望其项背。‘开源首创’一役,唐硕人崛起江湖,一战成名。其后数次出手,风谲云诡,相传甚至一度令唐家内部出现‘硕人系’这样的分支势力。而最终此人在鼎盛时期的下落不明,也始终成了一个谜。 坊间盛传这一个唐硕人,就是唐枫临终托孤的孩子,可是郑随和和更多人一样,是不信的。他不信唐家有人敢收下卫家的孩子,他更不信唐家有人敢在自保尚且步步杀机的情况下,还有余力去力保一个幼子的平安长大。 他没有想到,唐家真的有人,敢这么做了,也这么做到了。 郑随和沉声开口:“唐律是你什么人?” 卫朝枫神色一敛。 这个名字就像一道神谕,很远,却始终带着镇压性,“他是我小舅舅。” 郑随和缓缓坐下,闭目权衡。 原来如此,他是唐律保下的孩子;换言之,这个人即便身上流着卫家的血,本性也早已被唐律养成了,一个唐家人会有的样子。 唐硕人,不能惹。 这种人已经沾过血,而且初战就已是沾了最腥的血。男人的战场也好,女人的性也好,唐律给他下的都是最狠的药引,他尝过了,免疫了,导致的结果就是,他已成为了这样一种生物,好比西班牙最斗狠的牛,即便遭人格杀,牛尾巴仍然保持弯曲的姿势,连翘起来的角度也同在西班牙大陆的无树大草原上猛冲的姿势一样。天性的斗狠,融入本性的邪恶已然无可救药。 郑随和睁开眼,明白这趟浑水,他是绝不能沾的。 “是你们唐家的自己人,”他给出了这个名字:“在背后联合我们对付暴雪的人,是你在唐家的那几个表兄弟,比如说,唐御人。” 卫朝枫的表情纹丝不动。 郑随和见了他这模样,也不由得佩服他,“呵,卫朝枫,你的日子不太好过啊。你们唐家的人敢当着你的面对暴雪动刀,你想,你那位名声赫赫的小舅舅,到底会站哪边?” 卫朝枫离开会所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 谢劲风开车在外等他,当他上车后谢劲风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震惊地发现卫朝枫的脸色很难看,苍白得全无血色,像是在恐惧。 “你还好吧?”谢劲风很担心:“你脸色很不好。” 卫朝枫整个人靠在后座,闭上了眼睛,“送我回医院吧。” 他要想想,他要好好想一想。事关唐家,事关唐律,他手中的这一刀,被一道养育之恩紧紧绑架着,不到万不得已,他出不了手。 他的老人机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广场舞的电话铃声震耳欲聋。谢劲风直视前方,无视内心的刺痛。 “是我,”卫朝枫很快接起电话,语气瞬间温柔了下来:“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电话那边一片静默。 卫朝枫皱了一下眉,看了一眼手机,是程意城的号码,没错啊。 一道几不可闻、深沉压抑的呼吸声透过行动电话传到这头,这绝不会是程意城的呼吸声,这是受过训练的男人才会有的呼吸声。卫朝枫不愧是曾经被称为太*子*爷的人,见过风浪,闯过生死,短短数秒,那种本能就回来了。 男人深吸一口气,全身的线条都在一瞬间绷紧,沉声问了一句:“……是唐家的哪一位?” 猛然听见他这样说了一句,谢劲风心惊肉跳,猛地拉了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屏息听着。 电话那头发出一声轻笑,但并不藐视,隐隐是恭敬的,虽然说出的话并不十分友好,至少对卫朝枫来说,十分不愉快。 “好久不见,硕人少爷,”一个男性声音恭敬传达着问候:“还请您见谅,因为见识过您的手段,所以知道,如果不通过程小姐,您是绝不会让我们联系到您的。” 卫朝枫沉默不语,眼中分明已有火光。 他们终于还是,将他生命中最后一方避世之地,拖下了这一个暗黑世界。 对方也知道他的脾气,不好惹,因此也说得很快:“御人少爷让我转告您,‘暴雪’他是要定了,识趣的话,您还是做回闲事不管的‘卫朝枫’比较好,‘唐硕人’这个身份,已经不适合您了。” 卫朝枫握紧了拳,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把电话交给她。” 电话那头的人发出一声轻笑。 就像一个彬彬有礼的杀手,友好地在断头台上做死亡的巡行。 “这个,恐怕是不行了,”对方告诉他:“您今晚做了让上面不开心的事,所以程小姐,应该没有办法接您的电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摸下巴,以往写到这种桥段,英雄救美后往下写就是h了呢。。。 第29章 暗涌(4)在线阅读 第29章 暗涌(4) 第29章 暗涌(4) 第30章 为红颜(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0章 为红颜(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0章 为红颜(1) 卫朝枫是在最短的时间用了最快的方法到达程意城所在的下榻酒店的。 他告诉自己,他不能乱,不能慌。虽然打点好了一切,一路畅通无阻地拿了门卡到达程意城的酒店房间门口时,他还是手抖得连门卡都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弯腰捡起门卡的一刹那,卫朝枫脑中闪过了三种画面—— 第一种,程意城被大卸八块,房内血肉横飞,白墙上留有触目惊心的一行字,是以她的血写成:,your turn……——这是美国r级血腥复仇片。 或是,是他更不想见到的,房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只有桌上放着一只盒子,收件人姓名分明是他,他打开,认出了,里面放着的,是程意城漂亮的左手……——这是我国小成本制作的鬼片。 还有可能,房内没有血,只有伤害,程意城孤身一人躺在床上,□□,身上已布满了可以被出版社枪毙八百次的xx印记,更悲伤的是她已在巨大的伤害下疯了,看见他走进来,她便缠了上来……——这是日本限制级.avi。 他不知道唐家是不是存心对她下了手,下了哪种程度的手。 卫朝枫觉得自己有点要疯了。 他定了定神,稳了稳发颤的手,刷卡进入了房间。 此刻正是清晨,窗帘拉着,室内一片黑暗。 没有血腥味,卫朝枫稍稍松了口气;可是一个转念,毁尸灭迹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卫朝枫刚松的一口气猛地又提了上来。 男人一声不响地从玄关走进卧室,室内光线很暗,床上有一个人睡着,蜷缩在被窝里。卫朝枫不能肯定那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死人。他握了握拳,发现手心全是汗,闭了闭眼,连眼角都有额头冷汗滑了下来。 他静悄悄地走了过去,屈膝半跪了下来,脸也不敢凑上去近看,明明是在酒店,他却感觉像是在火葬场。抬起左手似有千斤重,抬了好几次才抬了起来,缓缓掀开了盖在那人身上的被子。 “程意城……?” 床上的人皱了下眉,就在以为是自己幻听的情形下不经意睁了下眼睛。 这一睁,硬生生把程意城吓得从睡梦中一下子弹了起来。 “……呵?!” 程意城算是不一惊一乍的人了,可是即便如此,睡到一半睁眼忽然看见有一张青白色的男人脸凑在跟前,魂还是被吓飞了。 她整个人这么忽然弹了起来,卫朝枫也被惊得一跳,一屁*股倒在地上。两个人一个床上一个地上分别坐着,眼睛对着眼睛,一时间都被惊到了,连说话都忘了。 程意城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人是谁,再看他一脸用参加追悼会的表情看着自己犹如看着一个死人时,程意城觉得自己的心脏简直受不起这样的待遇,“……卫朝枫?!” 卫朝枫连话都不敢说,就怕这是个梦。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轻轻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罩住了她,双手捧着她的脸,摸到她的温度,是温暖的。这是一个活人的温度,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他像条搜救犬似的从头到脚把她摸了一遍,程意城的一切还在,身上一个零件都没少,卫朝枫全身的重量一下子倾泻而下,将她狠狠按进胸膛,发出一声颤音:“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 这个人吧,动作是感人的,嘴巴是欠抽的。 大清早地,他千里迢迢跑到她床前,就为了扯这个淡?程意城脑门降下一排黑线,被他紧紧按在胸口也没了感动,简直想抽他。 “卫朝枫,我说你啊……” 虽然这一年,她早就见识过此人跳跃性的神经性行为,但像今天这样连夜跨省,在黑酷隆冬的大清早蹲在她床前一脸悲情地喊她名字,还是很具震撼性的。 程意城被他抱得几乎透不过气,稍稍挣扎了下才挣脱开,扶着头痛的额头对他道:“你这个人啊,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然而下一秒,当她终于看清眼前的人煞白的脸色时,程意城忽然就被惊住了,后面责问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整个人靠在墙上,左手撑着头,埋得很低,即便程意城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一眼就懂了,他很不好这回事。 卫朝枫从来不会这样子,他从来都是一笑而过的人。世界就在他手边,他也只会大笑着碰一碰它,玩游戏看着它转个圈,笑一笑就过去了。 程意城忽然声音有点干:“你……” 他没有说什么。 他绝望地发现,他的语言能力已成为一种丧失。 站在断头台也说不出一句真话我喜欢你。 一团糟,就像散兵游勇。 程意城之于他,好似树林之于古罗马人,在光线进入的时候,他们会认为,这是神圣的,并且感到敬畏,称之为圣事。卫朝枫绝不允许,内心最后一片干净的圣林,被人血染遍地。 他忽然整个人向下滑,以一种迅疾的速度,就像绷紧的最后一根弦断了的样子。顷刻间坐在了地上,坐在她面前,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我打你电话打不通,我以为你……我以为你出事了。” 第一次看见这样一个卫朝枫,程意城很有些惊魂未定。 不正经、吊儿郎当、得过且过、不思进取,这些劣根性他都有,卫朝枫唯独没有的就是恐惧。 卫朝枫从不恐惧,长久以来他都没有恐惧的动机和感觉。 所以此刻面前的这一个卫朝枫,令程意城震惊的同时,也让她隐隐明白了一件事:这是一个有秘密的男人,而那些秘密,他并不愿意讲,也不愿意谈,因为那使他恐惧。 她起身,走下了床。 “昨晚你打我电话了吗?我的手机借给别人用了,是在酒店楼下,一个陌生人问我借的,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很有礼貌,我就借给他了,他还给我时电已经用完了,我就没有开机啊。” 卫朝枫沉默着。他现在浑身无力,就像虚脱一般,他的脑子罢工了,一点也不想再去想什么其他。 她弯下腰,蹲在他面前抱住了他。 “你是为了这个才来这里的吗?”程意城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眼前这个人显然令她更担心:“没事了,好吗,无论你在担心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轻轻吻上了他的唇,温温热热的触感,停留片刻,摩挲着他。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的。” 卫朝枫却一反常态,偏过了头,躲开了她更多的主动。 “不要了,这个时候……我没什么自控力,”他不想伤她,诚实以告:“……我下手会很重,会把你弄疼的。” 程意城看着他,他就像是经历过一场大战,从战争的整个历史中存活了下来,*,冰冷透,明明需要一场肌肤与肌肤的诉求,在万骨枯之后感受彼此仍然活着,却依然没有断了为她而有的理智,绷紧着最后一丝弦。 她忽然伸手,从他衬衫下摆探了进去,业务明显是不熟练的,动作也是不专业的,对卫朝枫来说却是已经足够了,“……下手重也没关系。是你的话……我就没关系。” 卫朝枫的回应是顺势将她一把推倒在了地毯上,左手向下用力一扯就连衣带裤的全都一次性解决了。 程意城嘴角抽了抽,即便有地毯的缓冲,全身的骨架也被他弄得咔咔生疼。 她有点后悔,她刚才也就是跟他随便客气了一下,谁会想到他这人还真是完全不跟她客气啊。 东方渐渐泛白的时候,程意城脑中闪过印度教古老文献中的一句话:一切悟性都随着清晨苏醒。 她看了一眼在她身旁沉沉睡去的男人,心想既然是这样,那么她和这个人之间的关系去向,她为何会越来越迷茫了呢。 对这个男人,她真的,很困惑。 随性、散漫。 这是她刚认识他的感觉。 那时她以为,这就是卫朝枫,如同弄堂里千千万万的小店小老板那样,生活在底层,为每个明天的饭钱而奔波。日积月累,手里有了积蓄,当然,这样的积蓄想必也不会太多,但简单地寻个姑娘娶妻生子还是够的,就这样到老到死。这样的人,夫妻性*事也一定是几十年如一日地枯燥、乏味,有床决不在客厅,坚决执行避*孕*套政策,响应政府计划生育,过了三十岁的狼虎之年后怕是性*生*活这回事也就慢慢没有了…… 然而就在她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他时,他却又以另一种面貌出现在了她面前,硬生生搅乱她平静如井的感情。 程意城悄悄下床,去浴室洗了个澡。 雾气氤氲,令她有勇气看了一眼自己。镜子里的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颈项上尤其重,几处吻*痕深色如血,妖艳得不像话。卫朝枫覆在她身上发丝尽湿的样子一闪而过,那种表情、那种眼神,见过一次,就忘不掉了。就像引爆了另一重人格,饱满而寂艳,自有风情运行在背光之处。 她低头叹了声,终于还是放他任性了。擦干头发,她走了出去。 卫朝枫睡得很沉,整个人陷在被窝里,只留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瓜在外面,和方才具有攻击性的男人判若两人,他安静下来的样子就像某种累了想要撒娇的小动物。 她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触到他的呼吸,悠远绵长。他很累的样子,令她有一瞬间的心慌,不晓得在他累的成分里面,可有她的一席之地。 “你知不知道,你常常这样,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很怕的啊……” 有些话,也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讲给他听。 “卫朝枫,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总会走到那一步,那一个点的关系,既很亲切又难辨认,喜欢与否的模式也变得更复杂。这还不是最难受的地步。彼此隐瞒,孤零零,双方生疏,连误会也很难产生,才是令人会很难过的事。” 无欲才有无限。 她已失去拥有无限的资格。 所以能不能让她,在有限的机会里,好好爱完这一场? 她不是滋味地坐着看了他一会儿,自己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明明他也听不见,明明在他醒着的时候她是不舍得讲的。 她微微叹了一声,起身想离开。 一瞬间,她的右手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程意城心惊,刹那回头,“你……” 他没有睁眼,却没有隐瞒他已经清醒的事实。他的动作和声音分明是清醒的,和数小时前的彷徨无措判若两人,那一种令她陌生的、使她不敢与他相认的气息,又全部回到他身上了。又或者,这种本质始终都在,只是他从不让她看见。 “程意城,”他闭着眼睛,连名带姓地叫她:“给我一星期时间,我处理点私事。一星期后,我在店里等你,……我有话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说个行业八卦~~这行除了笑话八卦,还有帅气的八卦~~ 军工行业有个鼎鼎大名的分析师,我在行业策略会上听过一次他的行业分析,精彩至极,用二十分钟就把一个行业的脉络拎清了,还把一些行业擦边球的事都点到了。我很诧异一个人要怎么练才练得到这种程度,然后就听到身旁有人说:他以前是卖军火的,现在收山不干了,改写报告卖思想了。。。。。。。orz 第30章 为红颜(1)在线阅读 第30章 为红颜(1) 第30章 为红颜(1) 第31章 为红颜(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1章 为红颜(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1章 为红颜(2) 那天以后,卫朝枫回家,倒头狠狠睡了三天。 他一字未提,程意城自然不会知道,卫朝枫已经连着四十八个小时没睡了,在精神高度紧张之时还放纵自己和她狠狠做了一场,体力早已到了极限,这三天他睡得简直昏天地暗。 三天后,卫朝枫终于睡饱了。起床慢吞吞地给自己做了顿好的,鸡鸭鱼都有,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吃了半天。吃饱喝足后,他又给了自己充足的时间,站在衣橱前看了半天,挑了套运动服,纯黑系,试了一下,觉得可以,手脚伸展挺灵活。 一通折腾,卫朝枫挑了个傍晚,穿上运动服,终于出门了。他在这一晚干了一件,连对唐家恨之入骨的卫鉴诚都不敢干的事:跑去唐家,砸了个场。 卫朝枫这一砸,砸出了绝对的暴力,也砸出了一个首位敢在唐家砸场的历史。可以说他这一砸,简直砸出了一个人生新高度,很有点不枉此生的意味。 卫朝枫一路畅通无阻,守在山腰处的西装笔挺的保镖人士根本不敢拦他。卫朝枫在唐家的根基实在太深,他八岁被带进了这里,二十四岁离开,整整十六个年头,唐家上下所有人都对这个人混了个脸熟。有年轻的下属在夜色中没有认出他来,刚要伸手阻拦,月光从他脸上拂过,令人看见这一张经年不见的脸,立刻有年长的下属阻挡下了那只伸出阻拦的手,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可放肆。卫朝枫就在一片肃杀夜色中穿堂而过,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变过方向,留下一群余惊未消的人盯着他进入唐家的背影,在冷风中汗流浃背:唐律不在,今天恐怕是要遭。 唐家今晚有宴会。 小提琴悠远的声音传来,数位知名音乐家开嗓献唱,细细分辨,仍能听出是一首传统的宴会欢乐颂。欢快传统的曲子,因有了高低声部以及小提琴的合奏,竟也在声音的空间里站住了一方高雅之地。 卫朝枫就是在这奢华精致的气氛中,一声重击,将唐御人从二楼楼梯口不留生机地踢下了楼。一个成年人一路滚落长长的旋转楼梯,发出剧烈的声响,在一瞬间将底楼宴会厅内的所有声音都停滞了。 在一阵惊恐的骚乱之后,人群停住了动作,仰头看着二楼那一个忽然出现、以暴力公然亮相的人。 年轻的男人正全神贯注地低头卷着袖子,将它拉高至手肘处,方便筋骨活动。他步下旋转楼梯,缓缓从二楼走下来,脚步发出沉重的声音,逐级而下,引人恐惧。多年之后,这个人就这样在这里忽然又出现了,更散漫了,底线也更低了,完完全全已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和道理去降服和攻克的、形成了某种危险性的成年人。 从楼梯间滚下倒在地上的唐御人期期艾艾地喊痛,扶住后脑站不起来的样子已然有脑震荡的迹象。他背后的那个人就是在这种时候,抬起一脚朝他后背又是一记重击,唐御人没有防备,猝然受袭,雪上加霜似地一声惨叫,倒地不起。 有护主心切的心腹下属不自觉向前走了几步。 “怎么,想上来?”卫朝枫扫了一眼眼前众人,一脚踩在唐御人胸口,整个人杀气极盛,遇神杀神,眼底隐隐现出了艳丽的红色,像血枫。放了一句话,将态度摆上了台面:“除了小舅舅,我唐硕人教训人,谁敢插手?” “……” 一片死寂般的静默。 这是一句嚣张、狂妄、目中无人、足以引起多数人仇恨的话。 却也是,一句真话。 像唐家这样的深水弘宅,讲究的第一要义,永远是个血统问题。 卫朝枫在唐家的地位,实在太复杂了,牵扯到历史问题,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他是唐枫的独生子,前任唐家掌权人的亲外孙,现任唐家掌权人的亲外甥,一根独苗苗,在唐家的地位简直独一无二。可是他爹是卫柏这条尾巴实在太大了,卫柏是谁?卫柏是曾以一己之力将唐家引以为傲的港口航运事业逼至停摆最终损失惨重的人,敌我分明,唐家是容不下这样的人存在的。以至于卫朝枫就像个矛盾综合体,唐家的人对他的感情挺复杂,但唐枫的余威撑着,唐律的态度保着,他这个人再怎么引人仇恨,谁也不敢动他。 唐御人就不一样。 虽然这人名字跟唐硕人只差一字之别,但也就是走个流程,套个形式,意义完全不一样。卫朝枫有资格叫声唐律小舅舅,旁人可没有,最多也就只能叫声表舅舅。一表三千里,唐家上一代的事挺复杂,有那么几个长辈私*生*活也乱得很,以至于唐家的年轻一辈中有不少人沾亲带故地都能叫声唐律表舅舅。 这事唐律怎么想谁也不知道,只不过,就连柳总管都意犹未尽地对唐律说过:别人家都是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堆私生子,只有你是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堆外甥…… 说到柳总管,柳总管就到了。 卫朝枫砸爽了,松了松筋骨,放了一句场面话:想要息事宁人,叫柳惊蛰出来。 众人神情一变。 呐,前文中提及而未曾详说的柳总管,便是这一位。 柳惊蛰。 三十二岁,唐家最高权利人的左膀右臂,人称‘柳总管’,无论是唐家外部运营亦或是唐宅内部权力斗争,都离不开这一位柳总管的暗中坐镇。如果说唐律和卫柏的相提并论就像乌衣王谢、青山吴越,那么使人更倾向于唐律的筹码之一,就在于,他有柳惊蛰。 五分钟后,柳惊蛰闲步而来。 隔着远远的距离,他便看见内场正中央那一位,指名道姓要他出来的年轻人。 就一眼,柳惊蛰便缓了一步,停顿了一下。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在失去了历史连续性的时间里,属于眼前这人的恶之城其实始终都在。他来了,它便苏醒;他离开,它也不会倾塌。 柳惊蛰不愧是被称为‘柳总管’的人,只停顿了一步,三魂六魄都回来了,策略和手段也都回来了。 他微微偏了偏头,绽开一抹清淡却意味深长的笑容,也没有闲聊‘好久不见’的兴趣,开口三分禅机打出来,分明暗示了七分杀意,“闹这么大动静,冲冠一怒为红颜。你可以啊……” 对此人,卫朝枫心中有数。拔刀不染血,说的就是柳惊蛰。 这种人,他不想惹,也没有兴趣惹。卫朝枫森冷地盯着他:“我要见小舅舅。” “这个,办不到,”柳惊蛰叹气,摊了摊手,连否决都好似在谈情:“他暂时没有见你的打算。” 卫朝枫默不作声地想着什么。 “人,你是见不到的,”柳惊蛰轻盈地走近,说话如柳叶拂面,明明是温柔,却让人不寒而栗,“你心里有气,我也让你出了。在唐家砸场,即便弄死的只是几个垃圾,也总归不大好看。你这么聪明,见好就收的道理,不会不懂,嗯?” 卫朝枫沉默如底,唐家的暗场较量,他当然懂。今晚他闹得那么大,全场无一人敢阻拦,背后柳惊蛰的默许必不可少,某种程度上来讲,他确实给了他放宽的底线。 柳惊蛰身形一让,让出一条路,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卫朝枫盯了他一眼,字字警告:“我不喜欢程意城身边有唐家的人,唐御人不可以,你也不可以。……动暴雪我可以忍,动程意城,我忍不了。”说完,他举步就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柳惊蛰忽然压低了声音,告诉了他一句诡异的传话:“律少让我告诉你,自己的敌人自己去杀,自己的女人自己去守,一杀一守需要的是什么,嗯?这么简单的事,当年他就教过你,难道还要再教你一遍吗。” 卫朝枫身形一震。 ——力量是这个世上唯一可靠的存在,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乱世一代大将织田信长的人生信条,也是唐律教给卫朝枫的第一句话。唐律不喜欢照顾小孩子,也没有兴趣去抚养一个小孩的成长,因此他从一开始,对待卫朝枫便一如对待成年男性。成年男性是什么样子,卫朝枫的本质就被教成了什么样子。沉稳而不失辣手,埋伏而不失精准,懂得卑鄙,还会伺机,一个成年男性该有的样子,就是这样。 卫朝枫深吸一口气,记住了,明白了,脚步一旋,留下一个惊人的过场之后便率性离开了。 柳惊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清了清嗓音,拍了拍手示意音乐继续,宴会继续。男人使了个眼色,让人把地上的唐御人拉了下去,派了个医生过去负责,是死是活就不用报告他了,反正他也没兴趣听。当一切鲜花与音乐重新撒满庄园庭院的时候,众人不得不震惊于这位柳总管无形中强大的坐镇能力。 一切办妥,柳惊蛰退出内场。 不同于宴会主场的喧嚣,庄园的二楼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隔断声音,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听得清起伏。长长的走廊幽幽燃着复古式的壁灯,昏黄的光线犹如一道缺口,一切漩涡与杀机都允许再次被打开。 柳总管边走边说着行动电话:“是,唐硕人来过了,为了唐御人跟踪程意城的事……呵,男孩子打架很正常,我没有劝架的兴趣……看起来是很喜欢她吧,都跑来这里砸场了……是,唐硕人一定会继承暴雪,他为了程意城应该犹豫过这事……唐御人算是废了,你那个外甥,下手没轻重的。不过也对,要让唐硕人长得像个样子,你一早就是准备牺牲点没用的人的。唐律,你用唐御人逼他入主暴雪,这一步的目的,你已经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舅舅也不容易,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枫枫长大……小舅舅以后自己有孩子的话,养孩子经验足足的。。。哈哈哈 第31章 为红颜(2)在线阅读 第31章 为红颜(2) 第31章 为红颜(2) 第32章 引线(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2章 引线(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2章 引线(1) 这一天晚上,程意城按着一星期前的约定来到小店的时候,卫朝枫正坐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一条腿,拿着药酒在膝盖上涂涂抹抹。 ——他这是自找的,那天耍帅耍过头了。 那晚卫朝枫一脚踢在唐御人身上时膝盖被旁边的桌角带到,当时他余怒未消,心思也不在自己身上,当场没什么反应,等到晚上回来了,才发现膝盖淤青了一大片,疼得他龇牙咧嘴的,这几天走路都是抬着一条腿跳着走。 程意城一看这情景,脸色就沉下来了,“你又跟人打架?” 卫朝枫抬眼一看是她,就像个逃学的小孩见到家长来抓似的,本能地矢口否认,“没有,不是我。” 程意城木着一张脸:“那你腿上这样,是怎么弄的?” 卫朝枫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身演技,信口拈来:“哦这个,我烧麻辣烫时烫到的。” 程意城看着他膝盖上淤青得近乎发紫的一片,犀利地剜了他一眼:“你烧麻辣烫是用脚烧的哦……?” “呃……” 卫朝枫难得的被问倒了,小心地看了一眼程意城的脸色,不大好,他手一抖,磕到了自己的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程意城不是滋味地看了他一会儿,觉得对这个人,其实她也很矛盾。一方面她很喜欢他天真烂漫的样子,高兴了就和人笑笑,不高兴了就找人打打,这种人活得比较随性,没有心机;可是另一方面,她也很担心他一直这个样子下去,人总要长大的是吧,将来结婚有孩子的话,他这个样子有哪点像是能做人爹的。 程意城思想纠结了一会儿,卫朝枫也不敢吭声。他不敢吭声倒不是因为怕她,而是因为他心虚,程意城万一刨根问底起来,他还真不好回答说‘我这是把唐家给砸了’,到时候又得费心演一通。他不敢小看研究员的追究精神,刨根问底深挖内*幕简直就是他们的职业病。 卫朝枫自己不晓得,他这么低着头不吭声,闷声擦药的画面,落在程意城眼里,那是多么令人怜惜的一个样子。程意城看了会儿就心软了,默不作声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拿过了他手里的药酒,低头帮他处理伤口。 卫朝枫咧嘴一笑,一个放松就开始贱了:“程程~~” 程意城没理他,任他一个人自说自话地乐了一通,等处理完了他膝盖上的淤青,才抬头说了一句:“知道我最不喜欢男人什么吗?” 卫朝枫一愣,“什么?” “说谎。” “……” 程意城将他的裤腿小心地卷了下来,看了他一眼,道:“下次不要说谎了,就算是小事,我也不喜欢。说谎的习惯是不能惯的,你再这样,我就不喜欢了。” 什么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就是了。 程意城那句话一出来,卫朝枫怔了会儿,眼神瞬间一片幽黯。 ‘唐硕人’三个字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时刻在他怀里揣着,他想丢也丢不掉,那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他没有办法否认。尽管他本着良心对程意城没有任何欺骗感情的意思,但事已至此,他犯下的这一个欺骗罪,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曾经对程意城旁敲侧击过,比如说用用伟大人物的例子做挡箭牌:你看啊,当年身为克格勃的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和夫人表白时就是这么说的,我的一切都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程意城听完,挺顺地接了他一句:所以啊,他们现在离婚了。 …… 卫朝枫当场就,沉默了。 当下,程意城收拾好桌子,催促着他:“不是有话要说吗?时间太晚了,回去吧,我们边走边说。” 卫朝枫今晚的确是有话要说的。 他想跟她说,他最近打算把这家店交给肖原打理,他要换一份工作了,工作内容他也想好了,就是写字楼坐办公室的,偶尔出个差,开个会,和人交流交流,至于理由他也想好了,因为男人需要一份正当的事业,他不想落后她太多,将来成家的话也有一份好彩礼能送送。 这番话卫朝枫已经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草稿,虽然听上去他像是要去干个销售,但也总比直白地说‘我要去当总裁了’来得平缓。卫朝枫演练了无数遍,力求达到香港回归那样的效果,平稳过渡。 可是今晚,程意城一句‘你再这样,我就不喜欢了’,就把卫朝枫的心打乱了。 心都乱了,一切计划和草稿也就乱了。 也许是危机意识的降临,卫朝枫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忽然起身,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在程意城转身的时候,卫朝枫一不做二不休,‘噗通’一声单膝跪了下去,把这惊人一跪彻底跪了个结结实实:“程意城,你嫁给我吧——!” 程意城眼前一花,首先被这人忽然的一跪吓了一跳,接着被他说出的那句话又惊了一跳。当她回过神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程意城感到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啊?” “程意城,我是认真的。” 他现在脑子浑得很,心里只确定一件事:没张结婚证的话,他这个老婆骗不骗得到,还很玄。 卫朝枫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得不像话,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下周,我带你去见我爷爷。我……现在没有花,也没有戒指,但我对你的心意一直都没变过。你不肯嫁给我的话,我这辈子就没有老婆了,我不想娶别人,除了你之外的女人,我看也不想看,我就是没兴趣。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拒绝我?” 程意城愣了半天,终于明白了,顿时就笑了。 她蹲下来,她很少居高临下地对一个人,尤其是对卫朝枫,她喜欢和他平视,有一种尊重在里面,“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嗯……” 程意城看着眼前这个人,不成熟,不稳重,连求婚都显得是那么心血来潮。求婚词平铺直叙,连点修辞手法都没有,青白的脸色看上去是在害怕被拒绝,哪里有一个成熟男人的那种计划性和步步为营。但是呢,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挺感动的,卫朝枫身上有些发自内心的东西,是这个社会已经不太能常见的质朴情怀。男人长大一点,这种情怀就会少一点,所以她常常感到珍惜,她想珍惜这一个仍然没有被世界磨得太入世的男生。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爽快地点了点头,“嗯,行啊。” 这就是卫朝枫此生的唯一一次求婚,他孤注一掷,兴致而起,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没有朋友的欢呼,也没有亲人的到场,连求婚词都是临时想的,虽发自肺腑但无奈他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干巴巴得根本没法看。换了这世间任何一个女生,他的成功率都是零,连他自己都感到不敢相信,确定性地追问了一句:“……你同意了?” “嗯。” 程意城也不跟他废话,她不喜欢太煽情的场面,虽然少女时期也期待过将来被求婚时的样子,但真到了这一天,她却发现她更期待未来。而且说句务实的,就以卫朝枫如今这个物质条件,也没有办法把这件事做得多盛大,鲜花,戒指,哪个不要钱?她又何必强人所难,去追求个华而不实的效果呢。 她对他笑道:“我对你讲过的,我不喜欢太复杂的人生,现在这样,挺好的。” 卫朝枫很少被什么人感动,这一次,他是彻底被感动得不行,连他自己都觉得对不起她,她竟然还能这么接受他。 卫朝枫定了定神,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他觉得他这辈子真的是撞大运了,开开麻辣烫店吧,竟然还能被他撞见一个老婆——! “你答应了哦,不能反悔的啊。”他抵着她的额头,简直想把一颗心掏出来给她看。千言万语在喉间滚动,最后,他给出了一个,在她日后思及才觉有千斤重的承诺:“……程意城,此后人生,我只做你一个人的‘卫朝枫’。” 不得不说,卫朝枫这一走,是彻底走了一步险棋。 就连卫鉴诚听完了这事,都感到匪夷所思。卫鉴诚的心情也很复杂,卫柏就是毁在了感情上,现在卫朝枫这一个,看起来前景也不光明得很。 卫朝枫在‘山城威尼斯’蹲了两天,在卫鉴诚面前做小俯低了整整两天,爷爷醒了他给他捶捶腿,爷爷要睡了他给他捏捏脚,爷爷要听暴雪的事他能说出一堆整改计划,爷爷最后说你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终于扭扭捏捏地开口说我骗了一个女孩子跟我结婚,您能不能帮我说点好话,向她解释解释我不是天生卖麻辣烫的…… 卫鉴诚喷了一口茶。 卫朝枫也清楚他这事做得不是不靠谱,简直是离谱,当即一块手帕递上去,也不敢说什么,一副孝子模样地替他爷爷擦了擦脸。 卫鉴诚理顺了气,斜眼看了他一眼,有些言外之音地问了句:“见家长这种事,你怎么不去找你那个小舅舅……?” 卫朝枫没了声,知道他爷爷是在斗气。 卫鉴诚一直看不惯卫朝枫对唐家那些人恭恭敬敬的样子,唐家的人也看不惯卫朝枫去替没抚养过他一天的卫家尽孝,卫朝枫就像块夹芯板,两边受折磨两边装怂,演技就是这么一天天地练起来的。这是命,他也没办法。 卫朝枫脑筋再不清爽,也明白见家长这种事,他是不能去找唐律的。 虽然他手没那么长伸得到唐律房里去,但他小舅舅这么多年对女人是个什么态度把一个女孩子折磨成了什么样,他也是略知一二的。要让唐律出面摆平程意城,以唐律不喜废话的个性,估计直接就会对程意城威胁了事了:你要看得上我外甥,那你就好好跟着他;你要看不上我外甥,那就是不给我这个监护人面子,不给我面子,你说你想让我怎么办吧? “……” 卫朝枫想着想着,一滴冷汗就下来了。 思此及,他思路清爽极了,对卫鉴诚卖了个狗腿:“这种事,当然是要您出面才行的啊……她可是您的孙媳妇,再怎么说,祖孙情也是和别的感情不一样的啊……” 卫鉴诚年纪大了,一听这话,心里很受用。 “过几天,就是暴雪管理层大换血的新闻发布会,市场主要是想见一见你这个执行人,”他沉思了一会儿,对自家这个小孩道:“晚上的晚宴,你带她过来吧。我会以你未婚妻的身份,对外公开介绍她。看得出来,她是个懂事的,暴雪发布会晚宴这种场合,她即便心里再有委屈和不痛快,也不会不给我这个老人家面子。到时候,媒体会率先承认她的身份,舆论效应会推你一把,你自己回你的窝里好好哄一哄,这一关你过不过得去,我就帮你到这里。” 卫朝枫长舒一口气,深深地觉得姜还是老的辣。 在发布会前一晚,卫朝枫越想越开心。他觉得他简直是个天才啊,怎么能想到这么好的点子呢。程意城的性格他了解,尊老爱幼,道德标兵,明天晚上的晚宴,她再怎么震惊再怎么抗拒,也不能当场拆堂堂暴雪董事长卫鉴诚的台吧,他爷爷年纪大了,受不起惊吓的。卫朝枫心想之前那惊人一跪的求婚果然没有走错,男人的直觉,他信对了。他就这么想着,连梦里都笑出了声。 程意城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阵笑声惊醒,转身一看,身后的男人一边做梦一边在发傻,双手紧紧地抱着她,笑得嘴角抽筋一脸幸福。 程意城都被他这样子禁不住逗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傻不傻,有人答应结婚了这么开心啊……?” 程意城也觉得挺幸福,卫朝枫虽然傻了点,但胜在单纯,将来的婚姻也可以预见,是不会太曲折的。她反身抱住了他,在他胸口继续睡了过去。 卫朝枫睡到天亮也不知道,一张明日暴雪新闻发布会的研究员邀请函,正静静躺在程意城的公事包里。 作者有话要说:不容易。。终于把枫枫扶上了总裁之位。。。以后如果要写卫朝枫同志是如何带领暴雪走出困境踏上征途的,这考验的不是他公司治理的水平,考验的是我瞎掰扯淡的本事。。。 第32章 引线(1)在线阅读 第32章 引线(1) 第32章 引线(1) 第33章 爆炸(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3章 爆炸(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3章 爆炸(1) 这一天,程意城起得很早,卫朝枫也是。 往常他们也是这样,一个赶去上班,一个早起进货,她已经习惯了,他也是,生活平静得没有一丝可趁之机。 卫朝枫嘴里叨着一片面包,赶时间穿外套时,发现程意城正在房里对着镜子涂唇膏,卫朝枫稀奇地叨着面包咬字不清:“今天这么隆重?” “嗯,有个场合比较正式,”程意城化好工作妆,涂上唇间最后一笔:“到场的同行和媒体会很多,不能太随便。” 卫朝枫知道他快要来不及了。 可是镜子里难得化妆的人又实在太诱人了。 卫朝枫用一秒钟的时间权衡了利弊,最后果断放弃了理智,吞下最后一口面包,冷不防上前一把环住了她的腰,掐着她的腰一抱,顺势低头就吻了下去。 “不行,”程意城伸手挡住他近在咫尺的脸,“我的妆会被你弄坏。” “坏就坏了吧。” 他根本不由人劝,压下她的手迫使她仰起头,他轻轻一偏,手势和动作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薄唇触到她柔软的唇间,唇膏独特的化学品味稍稍掩盖了她原本的清甜,他不喜欢一切不属于她的味道,连一支唇膏也不行,他忽然咬了一口她的下唇,当她吃痛时顺势探入了进去,右手也不闲着,拉高她的衬衫下摆游移在她光滑的背部,就此开启一场由浅入深的清晨盛宴。 两个人停下的时候,都有些控制不住。 若非程意城一句‘要迟到了……’把卫朝枫脑中那根差点断了的警戒线又拉了起来,他今天就算是完了。 虽然后来他才明白,不管今天怎样,他都是要完的。 他抵着她的额头,喘着气让自己恢复点冷静。 放开她的时候,他又叮嘱了她一遍:“傍晚我来接你,晚上带你见我爷爷,你答应过我的,不能爽约的……” 程意城推开他,她被他弄得脚有点软,连语气都有点飘,强作镇定道:“知道了,你这一星期都说了无数次了,我答应你了,会等你来接我的。” 卫朝枫点点头,稍稍松了口气。 他放开她,将和她之间的距离拉开了点,抬手为她整理好方才被弄乱的衣服,就在她扣好衬衫扣子的时候,他忽然从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往她颈项上戴了上去。 一条锁*骨*链。 精致玲珑,吊坠处一片血红色的枫叶,冰冰凉凉的,闪着绚烂的色泽。以她对珠宝的浅层次了解,她不太懂得这是什么,但也明白行家对一流的器物通常以‘第一水的宝石’来形容,她想这大概就是了。 程意城摸了摸:“这是什么?” “送你的,”他答得简单,像是兴致所至,并没有多言:“我没有买求婚戒指,身边只有这个,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程意城笑了,“嗯,不介意,很漂亮啊,我喜欢的。” 如果说在这之前,卫朝枫只是把程意城当成一个想娶的女生,至于娶到手之后该怎样对待,他并没有去细想,只模糊的有一个‘不能亏待’的概念;那么在她收下这件东西以及随之的那一个笑容让他知道什么是‘灯火阑珊处’之后,他心里一直没有地方落脚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归处。 一个男人,会怎么样对待一个及于自身是归处的女生? 他会生死相随,就像当年他的父亲对母亲做过的那样。 程意城出门的时候,偶然想起,他走的方向似乎不是去店里的,然而她只是疑惑了一下,并没有追究。 其实最后真相的发生,有一半的原因在于她的不予追究。在经过情关百战之后,她也许会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仍然无法追究这样一个人。 因为爱就是不追究。 时间在这一天正式迈向新年的二月,劲风起,寒意卷神州。万物肃杀,注定会成为一个命运的点,过去的时间和将来的时间,已经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摇摇欲坠,直指当下这一个点。 卫鉴诚的指定人,昔日一代风云人物卫柏之子,暴雪第三代执行人,终于将要以公开亮相的方式,正式登上这一个时代的舞台。 当卫朝枫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暴雪总部的最高执行人办公室,谢劲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办公室的客厅放着工工整整的一套流程:出自知名设计师的西服衬衫,象征身份的手表领带,还有今日的日程文件。 卫朝枫一样一样地脱□上的一切,再一样一样地穿起眼前的一切。他穿得很慢,谢劲风也没有催他,看他的表情她就明白,他心里是有挣扎的,若非卫柏一封绝笔长信逼出了他心底最深的亲情与内疚,他断然是不肯再回到这里的。 谢劲风站在他身后,把并不太乐观的现实告诉他:“部分内部高管并没有放弃管理层收购的提议,对你的空降显然准备全方位的抵制。林董、宋董他们,已经对外放话,不会出席今日的新闻发布会,拒绝承认对你身份的认可。” 他漫应了一声,“嗯。” 谢劲风停顿了下,看了他一眼,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你的处境很不好,内忧外患。” 他正在戴手表,不以为意地笑了下,“改朝换代,流血和牺牲,很正常。不付出点代价,最高的那个位子,也不好意思坐稳。” “你打算怎么做?” 卫朝枫笑笑,连眼皮都懒得抬,“说到底,都是些生意人。生意人就是可以坐下谈的,无非是价码高低的问题。利益为先,不装点一下门面表示拒绝,等我上门找过去时,也没法讹我一笔。” 说完,他向谢劲风交代清楚,“这件事我会摆平,你替我负责将今日的新闻发布会安排妥当就可以。股价承压太久,会引起资方恐慌,市场想见一见我这个新任执行人,那么今天,我就做给市场看一看这个角色是什么样子。至于暴雪内部的账,以后关起门来有的是时间算。” “好。” 谢劲风看着他,经很有些心潮在澎湃。无关私情,是一种,更大的感情,以及随之而来的更辽阔的远景。 当他扣好手腕处最后一颗纽扣,缓缓转过身,谢劲风深吸一口气,终于没有忍住内心的震动,向他恭敬致意:“欢迎回来,卫朝枫。” 男人顿了下动作。 “叫唐硕人吧。”他忽然这样说,并不见得有太多的感情:“过去的习惯,以后在公事场合,就不必记得了。” 谢劲风懵了几分钟,随即懂了,眼神瞬间黯了下来。 他太厉害了。 这种话,换了旁人,大多数人都未必有勇气开得了口。他分明是在划清界限,‘卫朝枫’这一个名字,代表的过去,已被他收入囊中,悬于他心底成为了彻底的一件私事,谁也不晓得,他把这件私事的私有权给了哪一个人,哪一个女生。谢劲风只明白,连她也不必记得,也就是说,他要划清的界限,也包括她。 有一种男人天性比较狠得了心,他就是。 程意城第一次见到‘唐硕人’这三个字,是在暴雪新闻发布会的会议材料上。 今日发布会流程的重头戏:暴雪新任执行人,在媒体同步直播的见证下,和公众见面并发表关于暴雪未来发展路线的演讲。这就意味着,暴雪帝国的第三代核心人物,正式登上公众舞台。 周围人头攒动,媒体和圈内分析师们临阵以待。程意城一页一页翻看着会议材料,在内心作出评价。与众不同,言简意赅,资历表中对唐硕人的历史和简历都没有,连照片都没有,绝对别具一格的出场方式,将神秘性推到最高点。 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拿起一看,进来一条短信—— “晚上不能失约哦,你答应我的哦,一定等我接你哦。” …… 语气是任性的,最后还附带着一个任性撒娇的小人脸表情。程意城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不再搭理那个整天像小尾巴似地围着她转的家伙。卫朝枫像是被她高冷的反应弄伤心了,回了一个哭哭‘tut’的表情,见程意城终于没了反应,他才不情不愿地安静了下来。 程意城唇角一翘,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撇嘴任性的画面。 而他的确也是真的这样做了,只不过,是在暴雪执行人的专用电梯内。 电梯下降的短短一分钟内,他分了神与她来往一回。特助姓方,是刚跟他做事的新人,完全还没有摸透这一位年轻执行人的脾气。直觉这一位年轻总裁不大好相处,脾气琢磨不透得很,偶尔还会神经兮兮地拿着老人机和人发短信,一脸撒娇的溺味,风格转换间的大起大落把个特助吓得半死。最后不得不在一旁提醒他,他没有多少可以分神的时间了。他这才收了心,收起行动电话的同时电梯门开,他走出电梯。 此刻这一位暴雪年轻执行人还未知,已失控的离心力,在旋转的世界的静点上,已经渐渐开始,展现惊人的破坏性。 会场已座无虚席,周围的资深分析师们窃窃私语—— “卫鉴诚之孙,卫柏之子,为什么不姓卫而是姓唐……?” “唐卫两家前仇旧恨这么深,唐硕人这么做,岂不是明摆着心向唐家?卫鉴诚还能将他推向暴雪最高执行人的位子,心也太宽了吧……?” “唐硕人会将暴雪带向什么地步,还真不好说呢,搞不好会像昔年他母亲那样,来到暴雪只为搞垮它收入唐家囊中……” 程意城摘下工作时戴的眼镜,揉了揉眉心。 是非之地,是非之人啊,唐硕人。 她甚至有些感慨。那是一块糟糕的地方,即便唐硕人其人有把阴影变成美的能力,也只是片刻而已,既无充实,也无空虚;如果想得到温暖,就必先受伤,好辛苦的人生,好复杂的唐硕人。 复杂的男人,只适合听闻、研究,其他的,他的一切,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就在程意城听着会议流程的一一进行,揉着眉心稍作休息的时候,就听到台上一句开场介绍,周围即刻爆发出剧烈的声音,掌声、惊喝、屏息,镁光灯闪成一片,现场连线的媒体人员纷纷将镜头对准了会议中心的主席台。 程意城拿起眼镜戴上,抬眼,望向主席台—— 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身修身黑色西服,来自伦敦顶级设计师之手的杰作,气质逼人。袖口挽起,非正式的味道,一个细节,就令世人见识了此人骨子里睥睨陈规的危险性。他走得很稳,却不快,很有些乖张的心性,仿佛连废话都不愿多说,他瞧台下一眼,便让人明白,媒体想玩什么把戏,买卖方想设什么游戏,全在他心中有数。他也没有拿演讲稿,谢劲风急得火急火燎在一旁递上演讲稿时,被他斜了一眼,接过后‘啪’地一声闲置在了手边,再没有翻过半分。男人随性地拿起主席台的麦克风,下一秒,音质华丽的男性声音透过麦克风如流线型的滑翔,滑至了全场每一个角落。 “各位,初次见面,容我自我介绍。……我姓唐,唐硕人。” 在开端之前,在终止之后。 自以为是的生存之道从未存在。 一切谎言的现行始终是现在。 善良承担过多,在重负下断裂;血管内的旧伤疤,是否还能承受复原的脉搏? 程意城愣了数分钟,终于缓缓抬手,捂住了嘴。 这哪里是卫朝枫,这分明是她从未认识过的……唐硕人。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都羡慕死程意城了,出席跟踪标的公司的发布会发现老板是自己男人什么的……多少*丝研究员的白日梦啊!!!啊哈哈哈 第33章 爆炸(1)在线阅读 第33章 爆炸(1) 第33章 爆炸(1) 第34章 爆炸(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4章 爆炸(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4章 爆炸(2) 一个人活在这世上,难免会遇到些残忍的世事。 高考失利、工作解雇、夫妻离婚、得了绝症……每天早晨挤地铁时翻一翻新闻晨报,社会版新闻天天都能刷新你的认知,跳楼了、抑郁了、不想活了、报复社会了……可是最后只问一句:有用么? 没有用的。 所以,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声嘶力竭、两败俱伤,所有这一些,程意城都没有。 她只是有一点……懵了。 她想起她是有近视度数的。不深,才三百多度,也没有散光,但还是有可能把人认错的。她有点后知后觉地摘下了眼镜,反复擦了好几遍,动作诡异得就像强迫症,连坐在她身旁的同行都忍不住注意到了,看了她好几回。就这样来来去去重复了数十遍,擦得镜片干净得如同水晶反光。 程意城再次戴上去看时,看到那一个人,心里分明有什么声音掉了下去,沉闷的一声撞击,她终于死心了。 还是那一个身影,还是那一个男人,台上站着的那个正和各方媒体往来过招的人,不是卫朝枫还能是谁呢。 程意城脑中只剩下一个感觉:不敢相信。 她不敢相信,他可以骗她骗到这一个程度;她也不敢相信,他竟然舍得,瞒了她这么久,瞒了她这么多,把一切做绝到了这一个地步。 她对他一向包容。 甚至到了这一刻,她也没有立刻认定他的错,她甚至戏剧性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会不会就像电视剧里常演得那样,卫朝枫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然而台上的那个男人,用一切熟悉的身体语言,将最残忍的事实摆在了她面前。 脑海中隐隐闪过他曾经的一句话:‘我有一个朋友,他姓唐……我和这个人的关系曾经是……生死共存。’ 程意城低头,忽然笑了起来。 事情原来一早就是发生了的,只是她太愚蠢。 她忽然低下头,将脸埋在了掌心中,不合群的动作令一旁的同行忍不住又看了她几眼。 她想起很多事。 她想起她是如何鼓励他,每晚下班后又是如何赶去他店里帮忙做事,就像他说的,她完全可以不用做这些,以她正正式式的白领身份,下班后等待着她的,有得是交际圈,有得是娱乐活动,然而为了他,她鲜少会去那些场合,她很早就明白一些事,日子是自己的,是枕边人的,不是朋友和同事的,所以在她心里,除了父母之外,他就是第一位。 她甚至帮他做了一年多的账本。 她对财务只懂皮毛,并不精于此道,为了可以让他安心后方,也为了可以让他少一笔外聘记账的人工费,她自告奋勇、主动承担了这一件事。她开始读书,买案例教材,开始一笔一笔地学起来。最初时她理所当然地犯过错、记错数,而他只是笑着说没事,摸着她的头叫她别放在心上。她那时很有些感动,在她眼里他单纯、洒脱、有众生烟火味、深具男人的豁达与男孩的玩性,并且,这样一个人,还对她很好。 她喜欢他,简直就在情理之中。 然而现在她才明白这是怎样。 他说没事,他说不用在意,他说做错了也不要紧,不是因为对她好,而是因为,这些好坏,这些对与错,对他而言,他真的,根本无关紧要。他不是单纯,他是隐藏自身,偷得空闲;他不是洒脱,他是玩得起,也疯得起。 至于感情…… 程意城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翻开资料看了一眼,当看到他的生日年月时,她终于绝望了,他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给她。 连名字和生日都舍得对她隐瞒的男人,感情这回事,他会有吗?就算有,在他满口谎言的这一场局里,她还能信吗? 程意城漠然地看着台上那个人,想起他说的很多话。 他说他是独生子,在小舅舅家长大,有一个爷爷;他说他的父母很久以前就过世了;他还说,他有一个生死共存的朋友,他姓唐。当她再问下去时,每每他就聪明地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将话题换掉了。程意城到这一刻才知,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只是没有告诉她,他的舅舅叫唐律,他的爷爷是卫鉴诚,他是卫柏的儿子,唐枫的独生子,那一个姓唐的朋友,就是他自己。 多聪明的男人,话说一半,推出无害的部分,隐下实质的内容,高手布局,不过如此。不愧是唐硕人,深知布局的最高境界,正是弄假成真。 这个人,玩弄人心的手段,设阱布局的完整,摆布细节的精准,简直令人发指。 程意城摘下眼镜,用左手握住右手,好让两只手都不发抖。 她终于不得不直面一件事:她,程意城,被一个男人,彻底地骗了。 不是没有被人骗过。 在这个世界上,‘谎言’这一个存在如此广泛而频繁,以至于它已经成了人类共存的一项要素,善意的、恶意的,它可以被原谅,有时甚至,人们愿意去原谅。 可是,程意城不能原谅这一次。 她忽然发现,她已不认得他。 一个不认得的人,谈何原谅。 他不是在说谎,他是在‘需要’。他需要一个截然不同的身份,需要一种错开时间的生活,当一个男人‘需要’这一切而不是‘想要’这一切时,个中发生的变质,就是很严重的程度了。 尤其是卫朝枫这样的男人,他聪明、能忍,有一种极具天分的本事:将现实逼真化。他就是有这样一种能力,时间一久,能将周围人都变成他所需生活的助力。这一能力的恐怖之处就在于,他没有底线:倘若罪恶有威力,他也可以尊它为神。 程意城有一些控制不住地发抖。 是不是其实,真相就是这样的? 程意城有做情*人的良质,而他也正需要这样一个助力,他就可以,在外将她安置至今。 谎言见光之处,伤害就抬头。 并且由于,吸收了谎言所布局的大量情感和铺垫,当了真放了爱,使得这一种伤害本身如同有了灵魂,一旦释放,会操控住强烈的主动性,完全是一种阴郁的高级恶毒,带着从部落时代遗留至今的咒念、邪恶的阴影。 他过了一把‘卫朝枫’的瘾,他最终还是选择成为‘唐硕人’。 那么程意城呢,经此一役,个体与尊严,还剩下几分,还能剩下几分。 上午的发布会结束,卫朝枫在暴雪高层的簇拥下率先离场,大批媒体追逐而至,被挡在镜头外,谢劲风公关手段一流,彬彬有礼地邀请各方人士移步餐厅,参加暴雪的公开午宴。 会议室内,人群逐渐散去。程意城坐了很久,她想她的手脚应该是发麻了,她抬一抬,发现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痛或者不痛,都没有。 其实她没有愤怒。 也并不恨他。 她只是,真的有一点失望了。 卫朝枫的左眼皮急跳了一上午。 甚至在结束了上午的重头戏之后,还是没有好。他揉了揉眼睛,发现全然没有用,不禁烦躁地暗骂一声见鬼,身旁的特助战战兢兢,连忙上前询问是否需要眼药水。第一天和此人接触,他的脾气秉性完全无章法可循,身份却已然摆在那里,唐卫两家的双重背景犹如黑色翅膀张开了巨大的威慑力,给‘唐硕人’这个名字笼罩上了一层阴郁而强大的现实意味。 特助战战兢兢地询问:“……是否需要替你再次确认一下,下午的行程?” 他揉着已经通红的眼睛,脾气很不好,“不要烦我。” “是、是……” 他莫名地烦躁,不顺,做什么都没有心思。这种状态很危险,他明白,尤其今日还是暴雪公开亮相的日子,下午他的行程很满,来往皆是高层,他出不了错,也不能出错。 卫朝枫掏出随身携带的行动电话,按下快速通话键,‘程意城’三个字迅速跳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接听电话。 虽然他知道,程意城有她自己的世界,有她的工作也有她的人际圈,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身想把她圈为己有的倾向。他自己也明白,最近两年他的这种行为越来越频繁,心理依赖性也越来越严重,已然表现出危险的倾向性,完全不是以一种情人的身份去对待的,而是更深入的一种关系,就像是,流亡者的避风港,诸神永不辜负的圣地教堂。 电话响了好久,无人接听。 卫朝枫挂断电话,还想重新拨一次时,谢劲风忽然对他道:“把那一位小姐的名字给我吧。” 男人抬眼,“什么?” “就是……你今晚预备带去暴雪晚宴的那一位小姐,”谢劲风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这是工作,公私分明,她不可以失态:“董事长已经告诉我了,今晚会在晚宴上向媒体宣布你订婚的讯息。媒体写这样的通稿,通常都是预先写好的,到时候第一时间发出去就可以了。所以,先把名字给我,媒体方面,我来安排。” 卫朝枫点点头,想到程意城,他语气就软了,“这样……” 谢劲风微微笑了下,对他轻声道:“恭喜你。” 他公式化地接下了,“谢谢你。” 谢劲风闭了下眼睛。 她明白自己,长久以来对他都有着某种期待。有时甚至无条理,从这样的期待跳到那样的期待,她也明白,这样不成熟的行为会导致一种很危险的结果:只要事关他,她便投入。可是她尚未在感情里学会抽身,她的下场已摆在眼前:这是一个异常清醒的男人,他清醒地明白他的爱和不爱,这样的男人,他不爱的,就是不会去爱的。 她和他之间,也就只能这样了。 “把信息先给我吧,”谢劲风收起难过,表现出一个管理层该有的态度:“那一位小姐的名字和工作。” “程意城。禾呈程,心之所谓意,白水绕东城。” 谢劲风顿了一下动作。 卫朝枫走了几步,转身发现她没有跟上,遂停下了脚步,看见身后那人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异常古怪和震惊。 他望着她,并没有近前,“怎么?” 谢劲风抿了抿唇,有些不可置信地开了口:“……这一位程小姐的工作,是不是买方机构的研究员?” 卫朝枫皱眉,“你怎么知道?” 她像是不敢相信,“唐硕人,你和她在一起这么久,都不知道她是暴雪的跟踪研究员吗……?这两年,她所在机构对暴雪的所有进出表现,背后力撑机构行为的一纸研报,几乎都是出自她之手啊……” 卫朝枫没有反应。 因为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当他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以及在此之后意味着什么时,卫朝枫脑中‘轰’地一声炸裂,脸色大变,冷汗如暴雨般,顷刻间就赶至了全身。 谢劲风几乎是不可思议,竟然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她看着他,替他说出了他不敢想的事实:“也就是说,刚才你在台上讲话的暴雪发布会,没有意外的话,程意城就在台下……” 西西里黑*手*党虔诚的自保方式:单枪匹马的男人才会受上帝偏爱。 他不肯,偏要以身试情。 上帝动怒,终于将最坏的城邦放在了他的面前。 原来,他那毁坏的耶路撒冷城,在这里。 ——他一生唯一不可控的事,终于以最坏的面貌,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a股、港股、美股,全球股市那么多家公司,程程就是跟踪他家的研究员,从这个概率的角度讲,卫朝枫是要疯了。。。。哈哈 第34章 爆炸(2)在线阅读 第34章 爆炸(2) 第34章 爆炸(2) 第35章 爆炸(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5章 爆炸(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5章 爆炸(3) 暴雪新任执行人公开亮相的发布会,出现了史无前例匪夷所思的情况。 负责通行与安全的工作人员集体接到一道措手不及的命令,来自那一位年轻执行人:封锁暴雪,禁止任何人随意放行。 此时正值午间用餐时间,大多数的媒体和圈内分析师正在餐厅参加午宴。中途现场忽然闯入一个人,众人定睛一看,不由大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唐硕人。他似乎不是为午宴而来,行色匆匆地在出现在宴会厅,分明是跑来的,气息不稳地喘着,迅速地扫视了一圈,连招呼都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打,急急忙忙地就走了。这个人的出现,引起不少意外的插曲,这时方才有人开始低声细语,说唐硕人似乎下令封锁了暴雪,任何人出入都要经过检查,禁止随意放行,这阵仗,似乎是在找人。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位需要唐硕人亲自去找并且不惜封锁暴雪的人,才是公众关注的焦点。 程意城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出口通道被工作人员拦下的。 几位工作人员看了一下她的通行证,当看清了她的名字和职位,确认无误后,郑重截住了她:“程意城小姐,很抱歉,我们不能对你放行。” 程意城脸色有些冷,没有停下脚步,直直朝前继续走。 暴雪的工作人员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懂得处理一切突发状况,当即开启了安全锁,封住了她的去路。 “程小姐,相信你也能体谅,处在我们这个位置,听人吩咐,忠人之事,是本职。所以,还请程小姐不要为难我们。” 程意城渐渐握紧了手,握得连手背骨节都泛了白。 她知道‘唐硕人’这个名字其后代表的是怎样的力量,她只是没有料到,他的手段和行动力,会比她想象中更快,也更不留余地。 她像是已在极力压抑濒临失控的情绪,动了动唇,声音异常锋利:“去告诉唐硕人,做人不要欺人太甚。” 没有人应声。 程意城闭了下眼睛。 在认识了那个人之后,她才明白,人和人之间有的,绝不仅仅是语言。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关于他的一切都会成为声音、信息、联系、还有存在。 她没有转身,也知道,他来了。 一旁将她拦下的几位工作人员对着她身后的方向,恭敬出声:“唐先生。” 程意城忽然有一种恨意。 她只是一个寻常的普通人,没有太多追求亦不想有太多追求,世间匆匆自有她的欢喜和小爱,平生最大愿望不过是浮生度日,静缓生涯;是他,一手毁了她这一段人生。她恨的是,他一早便知他是成全不了她的,为什么还要放任事态恶化,终至连她也失去全身而退的今日下场。 她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如果她回头,她就可以看见,他的脸色惨白成这个样子,就像失血过多。可是她不肯,她已经不肯再将包容放在这个人身上了,她甚至阴郁地放任自己从心底升起一股恶意的罪行,如果他一生都不会再好,那就任他崩坏下去吧。 “不要相信你现在看见的,”他全无血色,埋首在她颈项间低声求她:“你不能凭你现在看见的这一些,就否定我……” 在感受到她全身僵硬抗拒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从此痛苦就开始了。 他当初的一念之差,终于令她忍无可忍,左手学会扔掉玫瑰,右手学会拿起了刀。她不需要解释和原谅,她需要一场手起刀落的大手术,摘除她的心脏,一并摘除与他的前世今生。 “唐硕人,”她忽然开口,握紧了手,给了他她能给的最大让步:“在我还能控制自己之前,放开你的手;我和你之间的私事,我不在今天这一个公众场合追究。……暴雪第三代执行人这个面子,我给。” 他几乎是绝望了。 她这基本就是……判他死刑了。 “我不放你走,”他此生最大的困境与矛盾就在这里,他是想示弱的,却又不得不强硬,将他和她两个人都逼至了没有退路:“今天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你想打我就打吧……” 谢劲风四处在找卫朝枫,后来寻到了,看着眼前的画面,她终于停住了脚步。 场面已开始混乱,周遭涌来越来越多的人,有媒体,有分析师,还有同行和工作人员。谢劲风咬住了下唇,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程意城的身份太敏感了,她不仅是和唐硕人有亲密私人关系的人,她更是暴雪的研究员。谢劲风看着卫朝枫就这样罔顾了所有人的目光,截住了那个女孩的去路,他挡在她面前,以唇抵住她的额头,垂下眼急切地说着话。 “卫朝枫啊……”谢劲风在心底喊他,为他不理智的行为痛心不已:“你这么聪明,应该已经想到的……” ——程意城研究员的身份,一旦引起市场嗅觉,足以害死唐硕人。 谢劲风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卫朝枫,更没有见过这样的唐硕人。 他几乎是在求那个女孩,她看得出来。 他扶住她肩膀的手势是那么用力,分明带着一意孤行,他带着吻意在对她说话,完全是私人式的亲密方式,简直是在用尽方法只想哄住她。谢劲风很明白,本质来讲,唐硕人是一个多么勉强去表达的人。不同于常人的成长经历,使得一切调动表达的动机在他那里都变得模糊以及可有可无,诚然形成的冷峻的表达方式很有魅力,但绝非他所愿。 要令他所愿,除非他动心。 谢劲风下意识地,将一个名字刻进了心里:“程意城……” 下一秒,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凭空响起。 谢劲风捂住了嘴,为眼前的一幕震惊失声—— 他不知说了什么,终于令她忍无可忍。程意城抬手,重重给了暴雪现任执行人一记响亮的巴掌;他承受住了,俯身还以一个同样重量的深*吻。 暴雪最高执行人办公室,除了它的办公效用之外,究其本质而言,它更是一件艺术品。 它的设计者是卫柏。 卫柏其人,很有些传奇性的色彩。并不仅仅因为英年早逝,死亡只是将这一特性永恒地保存了下来。除了暴雪执行人这一角色,卫柏所学涉猎甚广,建筑美学亦是其中之一。在他的设计笔触之下,线与形的象征不会被脱离,建筑的拟人效果不会被荒废。换言之,他将每一个细节都赋予意义,将之关系到了情感与情感间的更高的秩序。 评论家给过这样的一句话:卫柏之后,暴雪再无翩翩起舞之人。 这一刻,程意城置身于这一空间,眼神触及主办公桌上的一张照片。身为暴雪的跟踪研究员,程意城自然认得其上是谁。年轻的卫柏,岁月正好,节律而有灵化,正如慢箭般,透过时间的束缚,在相片中徐徐望着她。 程意城呼吸一顿,有一瞬间的窒息。 有生之年,世间一趟来回,竟让她遭遇了这样的人生,这样的情感。烟火街巷,与她谈笑甚至谈情的人,竟是暴雪一代历史性的故人,卫柏的独生子。 有脚步声徐徐走近。 卫朝枫是从这间办公室的私人洗手间走出来的。 他不得不佩服谢劲风有备无患的办事能力以及临场发挥的危机处理能力,就在一个小时前当他孤注一掷拦腰抱起程意城就往执行人专属电梯走时,谢劲风抓住他的手,行色匆匆间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办公室的洗手间里有纱布,冰库里有冰块。” 当卫朝枫拿起冰块放入纱布中敷着自己被打肿的左脸时,纵然他承受力再好,也忍不住惆怅了好一阵:果然,连谢劲风都看出来了,他在感情里这么干,迟早是会挨揍的…… 卫朝枫对自己下手很狠,往脸上敷满了冰块,冻得他瑟瑟发抖,牙齿隐隐作痛。他舔舔齿缝,尝到一丝血腥味,才知道他是被打到牙龈出血了。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左脸通红,微肿,火辣辣地烧着。程意城是真的一点也没有手下留情,方才那一下,打得结结实实,打得他当场没禁受得住,偏过了头。 遥想当年,他也说过‘打我吧’,她哪里舍得;再对比当下,他也就是说说而已她却真打了他,卫朝枫不禁悲从中来。他已经习惯了被她惯着,虽说如今他这个下场是他咎由自取,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伤心不已:她还真舍得揍他啊…… 卫朝枫冰敷了十五分钟,才把自己整理得差不多有个样子,这才走了出去。 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这种时候只有苦肉计才能博取同情,但他却下不了手这么做了。程意城会内疚的,只要他想,他有的是办法令她对他内疚,可是他不能那么做了,他已经对她做了那么多伤心的事,但凡他还有一点良心,他都不能再对这个女生用对敌交手的那一套思路来对待了。 程意城的确有点内疚。 不是她良心好,实在是因为,她对他做出的这些事,真的是超越了她的人生观…… 就在卫朝枫在洗手间回顾历史的这十五分钟,程意城也在外面反思人生。 想她整整二十多年的人生,连只鸡都没有打过,从小到大‘三好生’的奖状上永远有句‘团结友爱、礼貌待人’的评语,谁能想到她还能创造个人生新记录,第一次动手就打了堂堂暴雪年轻执行人的脸呢…… 她当时失去了冷静,也完全没有了判断力,直到周围爆发出一阵轰然的震惊声,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她那一下,是真的朝他脸上打过去了。看卫朝枫的样子,看得出来他应该也是挺震惊的,所以后来当他当众报复性地深*吻了她之后抱起她就走,她也没怎么反抗。 就在程意城抚额惆怅的时候,有人将她的右手拉了下来。 程意城僵了僵,明显已对他有本能的抗拒。他应该也是感觉到了,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两个人都沉默着,卫朝枫默不作声地拿了冰块往她右手掌心敷了一会儿,看她手掌心的血红色泽终于褪去了一点,他才默默地开口:“以后不要用手打人了,你自己也会疼的;随手找个什么工具啊,也行的。” “……” 在程意城那朴素得还停留在《流星花园》的时代观念里,她大约也知道像这样的剧情,接下来的节奏发展不外乎是‘强取豪夺’‘用暴力解决问题’,可是卫朝枫这个人,永远是个例外。他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在看了今天上午的发布会之后,她大概也是清楚的;但在她面前,他是真的永远都不会用‘唐硕人’ 那一面来面对她的。 整个厅堂都铺着柔软的毛毯,他一向随性,就这么席地而坐,坐在她脚边,低着头,一副小孩子犯错等着家长训话的样子。 他开口,声音低低地:“市场那么多人看空暴雪,只有为数不多的机构敢在这种时间点公开表示力挺。我没有想到,其中一个人会是你。于公于私,我都很开心的啊……” “……” 程意城没想到,他一开口,没有跟她谈解释谈因果,而是跟她谈这个。原本她打定了主意,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给什么回应,让他自生自灭去吧。孰料他竟然讲的是公事,站在研究员的立场,也为了她的名声,她都没有办法再沉默下去了。 “我不是为了你,”她终于开口。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程意城的声音高冷得很:“你这个人很烂,但暴雪不差。我对你的执行人能力和对你的人品一样,没那么信任;如果早知接手暴雪的人是你,我对它的评级不会调那么高。” 虽然被一位专业的研究员小姐质疑了自身能力,卫朝枫还是笑了。 他伏在她膝盖上,像恶作剧骗到了的小男生,眨着眼睛肿着半边脸笑得像只小狐狸:“你肯理我了啊?” “……” 程意城怒目,抬起一脚就往他身上招呼了过去。 卫朝枫眼明手快,这种时候他的脑子无比清醒,果断干了件男人该干的事!反手压下她的腿,顺势往她身上一倒,整个人的重量压得她也撑不住,两个人齐齐陷进柔软的沙发。 他紧紧抱着她,一分也不肯放。他埋首在她颈间,声音软得很,哪里有发布会上半分唐硕人的样子:“不要再打我了啊,我是卫朝枫啊……” 听见这个名字,身下的人终于沉默了下来。 两个人靠得那么近,连呼吸声都听得见,他低头想吻她,她没有偏头回避。然而,就在他冰凉的薄唇触到她同样冰凉的唇间时,她忽然开了口。这一开口,就是倒地的覆水再难收回。 “你还能是‘卫朝枫’吗……?” 他垂下眼帘,“对你,我永远是。” 她并不领情,眼底一片暗色,如清冷古井,“好,我就跟你卫朝枫谈。” “我和你在一起两年,提出交往的人是你,邀请同*居的人是你,最后求婚的人也是你;要我信你的人是你,要我给你时间的人还是你。两年四季,我程意城对你无愧于心,俯仰可证,一个女子该有的半边,我全了义理,尽了情分;若你是卫朝枫,我可说一句我没有负过你,若你是唐硕人,我也能说一句,我没有失礼过你手中的暴雪。” 她定定地望着他,如一江春水染了三九的寒,将一世的前尘到此为止:“所以事已至此,你要谈,我就和你谈。你用‘卫朝枫’的身份和我谈,那么我告诉你,我对你已失望透顶;你用‘唐硕人’的身份和我谈,那么我只有一句话:我程意城,无意在一个陌生人心里争高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一个有骨气的女主,和一个在女主面前永远轻骨头的男主,的故事。。。囧 第35章 爆炸(3)在线阅读 第35章 爆炸(3) 第35章 爆炸(3) 第36章 寒武纪(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6章 寒武纪(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6章 寒武纪(1) 程意城那番话说完,卫朝枫当场脸色就变了。 她分明是一点余地都没有给他留。 虽然关于她这个人,他其实比谁都明白,他只是长期以来都抱着一种侥幸心理,期望他在她心里可以是一个例外。 卫朝枫还记得,程意城曾经代表所在机构对外出具过一份深度研报,投资建议中关于目标公司的评级从‘持有’直接降为了‘卖出’。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建议,寻常的研究员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敢出具这样的评级。她几乎就是在公开得罪人,得罪多方,得罪目标公司,得罪已经重仓并将长期持有的大股东。但程意城一力扛下了所有压力,态度很有些一个工科逻辑思维的人才会有的高冷:反正我就是这么干了,你们爱跟不跟。卫朝枫在那一天才猛然发现,这个人骨子里有一种非常傲的心性,平时不碰她底线怎么样都行,一旦碰了,她就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卫朝枫沉默了很久。 程意城在这种状态下,已经不可能再听他任何解释了。她已经认定了,她和他之间发生的一切,既不是郑重的,也不是不快乐的,介于两者之间的一种关系,叫过客。 卫朝枫沉默良久,终于深吸一口气,沉沉说出一句话:“你不想再和我谈,好。那如果,是我爸爸和你谈呢?” “……” 程意城整个人都抽了一下。 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给我说点人话。” 这种时候,不要说她听不懂的鬼话。所有人都知道的,他爹这都去了多少年了,他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这是要吓死她还是怎么的。 “我不是在开玩笑,”他脸色很郑重,有种前所未有的严肃:“我爸爸,真的有一些话给你。” 说完,他起身站了起来,走去一旁的私人休息室,拿了一点东西在手里。当他出来将它交到她手里时,他脸上有罕见的庄重,他甚至是双手交到她手里的,以防她没有接掉在地上沾了灰尘。 这是一封信。 出自卫柏之手。 当年那个男人已经很明白,他时日无多,终有一天会遇不测。当一个人面对死亡的徐徐走近时,他会变得异常清醒,身后要交代的桩桩件件,他都会一一罗列,以防留下任何一点遗憾。在这种状态下,他甚至想到了给卫朝枫未来的感情归宿写封信。在那个男人眼里,他是一个不及格的父亲,没有办法目睹孩子的婚礼,也没有办法去教会卫朝枫如何去爱一个人,事实上,他连自己的爱情都一塌糊涂,最终负了太多人。他有很多事不能做了,所以他只能写。写他想说的话,写他为这个孩子还可以做的一些尽力。 信封上写着:‘给将来会在卫朝枫面前的这一位小姐,亲启。’ 卫柏的意思是只写给将来儿媳妇一个人看的,但卫朝枫这个不要脸的,他本来干坏事就没什么心理负担,当年还小时就拆开看过,看完后也没太大感动,他还小么,才*岁,只觉得挺扯淡,什么情情爱爱的玩意儿在他眼里都是天边的浮云。 但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卫朝枫无比感激当年自己没把这封信扔了。 看程意城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多么震惊,又是多么震撼。 卫柏是一个很具大局观的人,这种大局观甚至包括了对未来一个人成长轨迹以及性格定型的远见预测,所以他当年就已经想到,唐家能把卫朝枫养大已属奇迹,至于能养成什么样子,作为一个爹,他是不指望了。在唐家长大的孩子,性格中多少会有些暗黑的问题,这一类问题势必会影响将来的情感,所以这封信其实写得很简单,无非只想表达一个意思:我们家卫朝枫从小身世飘零,性格确实会有些不如意之处,若冒犯了将来他想共守一生的这一位小姐,他作为父亲,首先有责任道歉,是他使卫朝枫缺失了一定的情感教育,还请将来的这一位小姐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云云…… 这封信若出自寻常人之手,那一定是平淡无奇毫无看点,可是它是出自卫柏之手,这个可看性就太高了。卫朝枫的语文水平就像是体育老师教的,这点他是随的他妈,唐家信奉的教育向来是重武轻文,所以他老妈的作风一贯是‘看你不爽,少废话,一个字,杀!’。可是他爹不是。卫柏本质上来讲是一个公司执行人,执行人就有一个公众形象问题,所以卫柏从小受了良好的全面教育,能文会武,提笔能写一手好字,开口能纵横上下五千年。这样的人一旦动情写封信,这个震撼力,是非常可观的。 再加上卫朝枫这个人,十分鸡贼。 当程意城迈入这间办公室什么都没看只看了放在桌上的那一张卫柏的相片时,卫朝枫就明白了,程意城也不可避免地有所有暴雪的跟踪研究员会有的一个通病:对他爹非常敬畏…… 卫朝枫本来觉得,他追个老婆,还要拿他爹出来狐假虎威,作为男人,他很没有面子;但当程意城说了那番话之后,卫朝枫迅速地把他爹搬了出来:这种时候,老婆都快没有了,他还管面子他蠢啊?! 思此及,他的腰板就挺得更直了:“我没有骗你吧,真的是我爸爸写给你的……” 程意城没想到关键时刻他还留了这么一手,一时间有点受到冲击,既有种见到偶像亲笔签名的感觉,又有种不想放过他儿子的纠结:“我跟你之间的关系……”她能看吗。 “除了你,没有别人能看,”卫朝枫眼疾手快,三两下撕了信封塞进她手里:“我这辈子只求那天那一次婚,不给你,我还能给谁。” 程意城犹犹豫豫地看了起来,有点纠结。 看完后,程意城就更纠结了。 传说中的暴雪卫柏啊…… 他在信里对她说能不能看在他作为父亲的面子上,不要让卫朝枫难过,死者为大,偶像光环,程意城还真就说不出一句不能。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程意城满腹震动只化为了一句话:“你这个爹……很厉害啊。” 卫朝枫顿时就笑了。 他知道,她心软了。 “程意城,我真的……很抱歉。” 他伏在她耳旁,于这漫漫长夜,终于有一整个夜晚的机会,对她讲出一句太迟的抱歉。 “曾经对你讲过的,对你父母讲过的,关于我的故事,都是真的。我唯一隐瞒你的,是没有告诉你,我的父亲是卫柏,我的爷爷是卫鉴诚,至于我的小舅舅,就是唐律。鬼城唐家,一人力挽众城回,说的就是小舅舅。这里面的故事太复杂,太难讲了。唐卫两家水火不容,全因昔年我母亲没有完成夺取暴雪的任务却爱上了我爸爸这一件事开始。这是一个美丽的悲剧,虽然美丽,但最终仍然是一个悲剧。悲剧的伤害太大了,也太深了,我父母用两条性命的代价,换来了小舅舅的休兵,换来了我爷爷的止战。这是一个起伏都太寻常的故事,又老又醉,旁观者看来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场谈资,但对我,却是不能讲出的前尘。” 她没有动,身体却微微颤了颤,他感受得到,于是伸手抱紧了她一点。 卫朝枫知道自己很卑鄙。 富有同情心的女孩子,对这样的故事,从来不设防。 他的故事,他的真相,他所有的想说不能说、以及迟到的抱歉,都在这一刻对她倾泻而来。她能不能接受,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她一定会动摇。 因为她有感情。 一个有感情的女孩子,再有原则,拒绝起来也不是不难受的。 “所以,如果说,这样一个我,在最初遇到你的时候,在对你讲出喜欢的那一天,我没有想过一点点的‘利用’,是假的。……是,和你在一起,‘喜欢’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就是我想借由你这个人,忘记一些事。面对乔深巷,面对谢劲风,面对昔日的朋友,我都没有办法去忘掉那些事,只有面对你,面对你程意城,我才有喘息的一个机会。我想忘记的东西太多了,八岁以前的不懂珍惜,八岁以后的不能珍惜,在唐家的如履薄冰,面对卫家的难以割舍。小舅舅冒着赌上了后半生命运的风险护了我周全,于明,我姓唐;爷爷当年无法面对父亲的意外丧生,以至于无法承受我这张与父亲何其相似的脸,但这些年他再恨唐家,也从未恨过我半分,待我一如家人,于暗,我终究姓卫。‘朝别暮还见,不悔十月枫’,我爸爸曾写给我母亲的一句话,‘卫朝枫’三个字始于此,名字如咒,是他对我母亲的情咒。” 程意城知道她不能再听下去。这个人一旦想要说服一个人,就会用很多种手段去达到目的。可是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执意要讲给她听。 “给我一个机会,”他抵着她的额头,放低了姿态,是温柔的,是那一种,会令人不忍拒绝的温柔:“程意城,你这么聪明,不要想否认你不明白,我连打都被你打了,你还想否认什么?” 他慢慢低下头,向她一点点亲近:“我真的……很喜欢你。” 当他用‘卫朝枫’那一惯娇气的声音对她表现出一个男生初涉情场的真心与无措,程意城几乎就要原谅他。 然而当她睁眼触及他的样子,触及他一身的精致以及四周与他映衬却与她毫无匹配的境况,提醒她面前这个人是唐硕人时,她就忽然失去了判断力。 就在他吻上她的下唇想要更深入的时候,程意城像是倏然清醒,不留情面地一把推开了他。 “你给我点时间,”她站了起来,没有去看一旁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变得有些沮丧的男人,程意城压下心里的情绪,留下一句话:“我要想一想。在那之前……你不要来找我。” 程意城这一想,就足足想了两个星期。 卫朝枫每天都满怀希望地等,这种时候他甚至去买了几本《恋爱手册》,每天睡前翻翻,记住了几条关键的,‘两个人之间出现矛盾,要给彼此留下空间’‘女生要靠哄,但更要尊重’‘是男人,就记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追得紧泡不上你的妞’。 他的特助每天看着这一位年轻执行人在两种模式中切换,上了谈判桌他跟你谈创投与对赌,私人时间他拿本《恋爱手册》跟你谈如何追女生,以至于方特助已经认定了这人一定是双重人格,且可以随意切换,他自己毫无障碍,看得别人却是胆战心惊。 卫朝枫两个星期没有见到程意城,他终于坐不住了,觉得这样不行,被动等待不是他的风格,必须主动出击。 于是他指示了特助跑了趟大卖场去买了三样东西:水果、五粮液、两条中华。方特助稀奇得跟个什么似的,提醒他茅台和雪茄之类的办公室都有,他说不用,他就要五粮液和中华。特助也是个勤恳办事的,当即撸袖管甩开膀子去给他搞来了。卫朝枫大包小包拎着,开着辆低调的保时捷连夜就奔去了未来岳父母家。 到了程家他才知道,程意城这半个月都没有回过家,在他询问下程父才告诉他,她打电话回来过,只说工作忙,这段时间不会回来了。卫朝枫听了,心里有点内疚,程意城分明是不想让父母担心,所以连这件事都没有说半分,她自己一个人扛下了。 卫朝枫在程家呆了一晚,自己主动坦白先把错误认了。 当然他没那么傻会去触自己霉头,认错时说得可委婉了,只说他有一个亲戚很有钱,他现在跟着那个亲戚做事,将来也不会再开小吃店了,这当中和程意城发生了点误会,她一时半会儿有些气愤,但两人之间的感情是牢固的、经得起考验的,所以还请伯父伯母给他个机会,让他有生之年也能喊二老一句爸妈云云…… 卫朝枫本来就长了一张清秀水灵的脸,本身演技就不差,再加上他这次是发自肺腑、本色出演,简直把一个初涉情场想要拥有幸福的男生形象塑造得玲珑剔透。程家父母当场表示,他们对他很满意,只要程意城没有问题,他俩的婚事随时都可以办,他们很欢迎能多他这么一个儿子。 卫朝枫一颗心放下了一半,心满意足地告别了未来岳父母。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程意城这半个月没有回家不是因为工作,也不是因为对他的回避,而是因为,她被监管机构请走了。 一条所有金融从业人员最惧怕的罪名,已经被按在了程意城头上:她对暴雪出具的评级研报,涉嫌内幕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去参加了个内幕交易警示教育,听到个案例,说一个人内幕交易被抓了,他辩护说我是内幕交易了但你们不能抓我,监管机构问他你有什么理由呢,他说你去看我帐户,因为这内幕我还倒霉地亏了几十万……囧。。。 第36章 寒武纪(1)在线阅读 第36章 寒武纪(1) 第36章 寒武纪(1) 第37章 寒武纪(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7章 寒武纪(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7章 寒武纪(2) 程意城被监管机构请走的那一天,她正在公司开会。 执行任务的监管人员显然收到过指使,低调处理此事,所以,当程意城被带走的时候,整个公司都没有察觉,同时被带走协助调查的还有她的直属投研总监程昕,以及负责日常投资业务的公司老总。 程意城在监管部门呆了七天。 她很清楚,她这种境况,说得委婉一点叫‘配合调查’,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调查拘留’了。 期间有不同的调查人员和她谈过话,问来问去无非是那几个问题:和暴雪现任执行人唐硕人是什么关系?出具的暴雪评级所依靠的推断是否和唐硕人有关?所在机构凭她一纸研报的力撑,在唐硕人公开亮相之前精准介入暴雪流通股,发布会复牌之后获得巨额利益,对此种行为,她怎么解释? 程意城的态度很明确:没有做过任何违背市场准则的行为,其他的,任凭调查。 负责谈话的监管人员拿着笔,对她衷心规劝:程小姐,你要想清楚,你这种情况,非常危险;一旦证据落实,你再想坦白从宽,也是没有机会的了。 程意城笑了下,表示悉听尊便。 监管人员摇了摇头,评心而论,这么年轻有为的女孩子,将来本可以会是前途无量的,然而却碰到这种事,连他们都替她觉得可惜。 程意城闭上了眼。 其实她没有委屈,她只有对人生的一点不甘心。 让我们来看一看程意城二十多年的人生履历表—— 小学六年:学习委员,三好学生;中学六年:班长,德育标兵;大学及读研:学生会干部,优秀党员。 这么一张履历表拿出来,一句话概括程意城同学的人生成长,那整个就是从祖国花朵到优秀青年的标准样本。 直到她遇到他。 她平时也会上网刷刷论坛,在回复中时常会看到‘警察叔叔,就是这个人~’这种回复帖,可是她在一笑之后实在是没想到,有生之年,她还真能有被我国执法部门谈话拘留的经历…… “唐硕人……” 她站在窗口,抬头望天。 不适合,与爱,两者相逢,是一种不幸。 不适合的两者关系,即便有爱,不纠正,不质问,在这里弄错,会带来的,也只有伤害。 程昕来看了她一次。 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能有本事进来探望,可见程昕也是有点手段的。程意城看到他,心情好了不少,他能在这里出现,至少就说明,他已经没事了。 两个人在谈话桌的两头坐了下来。 那天程昕被一并带走的时候满脑的莫名其妙,当他被监管人员邀请谈话说是程意城涉嫌内幕交易时他更是莫名其妙,只不过,这先前所有的莫名其妙,都没有最后当他得知唐硕人和程意城之间是何种私人关系时来得震撼。 男人么,在泡妞这件事上的失败,总是要比事业上的挫折来得打击更大的。 程昕咳了一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反而比先前都放得开了。 “程意城,我一直挺喜欢你的,这两年知道你有一个开麻辣烫店的男朋友,我还挺失落的,总觉得这样输了,不甘心啊,”他笑笑,颇有些一吐为快的洒脱:“但是我是真没有想到,原来我真正的对手,竟然能是名声赫赫的唐硕人……输给这样的人,我也算不枉此生啊。” 程意城没想到,他一开口竟跟她说这个,一时间,她也头疼得很:“你想笑我就笑吧。”谈了两年恋爱都没看出来那家伙是装的,遇到那家伙,程意城一世英名也算是彻底栽了。 程昕意犹未尽,倾身向前:“程意城,下次遇到他,能不能索性内幕交易一下,替我说点好话,他想要搞哪家公司,带上我一起发财行么?” 程意城抚额:“我已经这么倒霉了,给我点面子好么。” 程昕‘哈哈’一声笑了。 “说你程意城会内幕交易,真是我听过的最匪夷所思的笑话了……” 程意城一怔,抬头看他:“你信我?” “这还用问我?”男人一脸鄙视她的表情:“不仅是我,还有公司老总,都信你。” “……” 程意城心头一暖,忽然之间迅速地,眼圈竟然都有些泛红。 这才是,她想要的人生。 朋友,同事,工作,事业。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她当然明白自保已是生存第一奥义,办公室斗争不是没有,上位竞争也是常态,然而除开这两字,人性中总有些不经意的闪光,如破空绽放的烟花,定格瞬间的美。 她为这样的人生而执着倾倒与努力。 人比脸谱涂料更重,人生也比故事更暧昧。在日常争锋中或许免不了会有施*暴者与受害者,但跳开利益二字当一个人的眼光足够远大时,就会发现,人生正是在循环反复的苦痛与深渊处伸手而来的善良,才获得了永生的故事性与伟大。 卫朝枫在很多年里都不能明白,为什么程意城舍得放弃他,为什么她会无惧痛苦。说到底,这是一个人的人生观决定的,她早已接受了有痛苦的人生才会完整,随之而来的承受力也会比旁人更坚硬。若程意城是一个男子,她会是一往无惧的君子;然而她今生是一个女子,那么她也至少,不会在情爱关口就让自己倒下不起。 程昕双手交握,笑容渐隐:“需要我告诉他吗?” “不要,”她拒绝得很稳,显然是早已想过这一个问题的:“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他知道这件事。” 程昕紧追不放,“你是为了自尊心,还是为了他的安全?” 程意城抿了一下唇,沉默良久,只道一句:“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一旦牵扯进来,会惊动媒体,有了舆论的放大作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我都是在这个圈子的人,是很清楚这种事的后果的,他会比我,更没有好下场。” 程昕看了她一会儿,了然:“你还是……喜欢他的。” “……” 如果是旁人,她或许会否认,至少,也不会承认。可是对眼前这个人,一起经历的事太多了,一起创造过巨额利益的神话,一起失败过,现在又一起进了这里,连调查拘留都一起了,还会有怎样的人生,能够一起经历这么多。这是缘分,她或许不会珍惜作为男人的程昕,但她也会很珍惜作为朋友的程昕。 “我和他有过两年,恋爱,见父母,一起生活,最后连求婚都有了,说不喜欢,怎么可能呢……” 她坦诚内心,态度坦荡,即便她已因他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她的爱与喜欢,也始终是干净的,“我喜欢唐硕人,又能怎么样呢。喜欢一个人,和能不能在一起,古往今来都是两回事。李香君十六岁便与侯方域一见钟情,最后仍然是血溅桃花扇;董小宛等了多少年才等来一个做妾的名分,嫁入冒家劳累九年便红颜长辞。女子因喜欢男子而执着追求在一起的悲剧,还少么?这是命,命不由人。” 程昕苦笑,“那你自己呢?若唐硕人插手,他会被一并牵扯进来这当然是一个问题;可是若他不插手,或是否认,你的处境就危险了啊。凭我们这些单纯的社会关系,想要在这件事中保住你,基本是不可能的。” 他沉默了下,似是鼓足勇气,将现实推在了她眼前:“程意城,以你和唐硕人的私人关系,若是监管机构咬定是你单方面以性*交*易换取内幕,从而使公司获得巨额利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到时候,你就是够被判刑的下场啊……” 作者有话要说:说到内幕交易,之前行内一个声名赫赫的‘总’也因为一千万的交易被调查了,当然后来澄清了是误会,一票媒体去采访,这位总很低调,本来是不发表任何言论的,后来估计是被问烦了,扔了一句话出来:我手里上百个亿,为了区区一千万这种小钱我去内幕交易,你们在搞笑么?。。。。。。有钱,就是这么帅气orz 第37章 寒武纪(2)在线阅读 第37章 寒武纪(2) 第37章 寒武纪(2) 第38章 寒武纪(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8章 寒武纪(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8章 寒武纪(3) 程昕走后,程意城又被隔离审查了四天。 她以前遵纪守法,从未进来过,当然她现在也遵纪守法,但因为某个人的关系,她不得不进来一次。被拘留审查的日子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难熬,除了每天固定的谈话,没有其他的事。她每天看看书,靠着窗子晒晒太阳,喝喝茶,就像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 似乎没有人急着要她认罪,也没有人急着将她起诉,但她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他们似乎在对她循循善诱,想从她口中,将某个人供出来。 那一晚,程意城做了一个梦。 一个经验丰富的捕鲨者,在茫茫四海的船头坐着,他抽完烟,拿起了捕鲨的工具:一个正在流血的人。他将这一个人放入了海里,并不急着她死,事实上她身上的伤口也只划开了一点点,伤口不深,血流得不快,一点点地将周围的海水染成红色。时间静静过去,他心里想杀的那一条狂海巨鲨,终于嗅着血腥味,疾驰而来。就在它游近这一个流血之人时,捕鲨者手中的刀,已精准地刺中了它的心脏。 程意城从梦中惊醒,冷汗湿了全身。 自那晚之后,她再没有睡过一整晚。 她是聪明人,从头至尾想了一遍,就隐隐明白了。 这是一场捕鲨的游戏,她不过是诱饵,他们最终想要杀的,是她身后的……唐硕人。 程意城就这样心神不宁地过了一星期。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她不知道这件事会如何发展,但她也明白,这早已不是她这区区一个诱饵可以控制的了。 一星期后,她接到一个意料之外的通知:她可以出去了。 谈话室走进两个人,一个领导,一个副手。走在前面的男人,四方国字脸,西服笔挺,油亮的发蜡将他的发型维持得一丝不乱,后面的副手跟着他,烘托得此人一股内陆地区高层领导的气质扑面而来。 正在负责谈话的小张,人也是个机灵的,一看这人,愣了一下,随即迅速起身,恭敬地打起招呼:“哎哟王局,您怎么来了?” 王局不愧是担得起‘局’字头衔的,居高临下一点头,大手一挥,一把手的气势就出来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小张怔了怔,很快地反应了过来,连连应声:“好的、好的。”立刻收拾了文件出去了,临走前望了一眼坐在谈话席上的程意城,心中有了数:这个女孩子,身后的水*很*深啊…… 王局亲自扶起程意城,和蔼地如同一个长者,“来来来,程小姐,让你受委屈了。” 程意城不动声色,“有何贵干?” “哦,是这样的,”老王客气极了,避谈自己这方的事,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带过:“已经查清楚了,程小姐在工作中,绝没有任何违规行为。对这样带污蔑性质的举报,我们正在严肃处理。” 程意城抿了下唇,没有接话。她已经很明白,这件事的水*很*深,绝不是她这种普通人可以搅得动的。 老王做了个‘请’的姿势:“程小姐,你可以离开了。来,这边走。外面还有人,在等着接你呢……” 出来时已是傍晚,长街暮色四合,行人匆匆而过。程意城深吸一口气,陡然发现不过短短半月,所有的起伏跌宕都发生过了,而就在这其中,分明有些东西,已经没有了,对故人还有的一些犹豫,也已经不在了。 就在程意城尚未回神之际,王局的主题思想显然无比清晰。老王同志不愧是混场面的老手,神情变换精彩到位,立刻换了副表情,走下台阶,直奔主题,迎上了正等在一辆黑色轿车前的人,笑道:“让您久等,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 他将程意城带了过来,态度客气极了,“人就在这里,查清楚了,一场误会,关于举报里提及的内*幕交易不过是子虚乌有。委屈了程小姐不说,你柳总管亲自来接,才真是劳师动众,让我过意不去啊。” 程意城脸色微变。 方才还颇具气势的一个人,此刻一番惶恐的客气之词却溢于言表。 承接这番话的是一个男人,音质清冷如风,如柳岸飞絮垂落一江的水,“哪里,出来做事,彼此查清楚了才好。”话锋一转,意味深长,“总比来意不明,借刀杀人,来得好呐。” 王局干笑,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柳总管你这话真是、真是说笑了啊……” 双方你来我往了几回,男人眼帘一垂,老王心领神会,显然是个会见眼色行事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告辞了。 夜来微雨,长街清静,送来几声童稚的卖花声。 有拎着花篮的孩童怯生生上前,递上一支玫瑰。雨后雾重,露水打湿了美人花,男人伸手接过,拿出一张整钞递给她,只说不用找了。小孩子的心情全写在脸上,一撇一捺都是高兴,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叔叔之后就跑开了。 男人有一双修长分明的手,指尖用力,掐断玫瑰下带刺的枝,然后伸手,将手中的一小截花朵斜斜放进眼前这女孩的外套口袋。一个陌生人,对待另一个陌生人,竟连声音都好似是带情的,“遭遇今日这种事,还希望一枝玫瑰,能让程意城小姐,不挂古今愁。” 程意城看了眼他递来的花,抬眼与他对望,终于看清了,眼前站着的,是怎样一个清俊沉沉的男人。 两个人皆静静站立,都是稳得住气场的个性,彼此都在不动声色中打量着对方。 以她的年龄而言,眼前这人显然年长她一些。一身黑色的大衣,修身利落,手腕处精致迷人的腕表在衬衫袖口处若隐若现,他整个人就如同一条线,干净清澈,没有一丝多余的线索与坠落。 程意城懂了。 一个人若非久掌生杀,绝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气质,薄到极致,也锋利到极致。 她压下胸中震动,沉静地问道:“……是暴雪卫家,还是鬼城唐家?” 男人莞尔,偏头微笑。 他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但聪明的女孩子,是一个例外。 “我姓柳,”话说半分,这个人做事,绝不外露一分多余:“是你所认为的……其中一方。” 作者有话要说:两千字也是字哈~~~~大麦小米都是粮食哈~~~~~ 第38章 寒武纪(3)在线阅读 第38章 寒武纪(3) 第38章 寒武纪(3) 第39章 寒武纪(4)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9章 寒武纪(4)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39章 寒武纪(4) 两个人就这么对立而站。 与眼前这个男人谈话,程意城的感觉忽然变得异常敏感,无形中有一层若有似无的压力,令她难以招架。她明白像他这样的人做事,此时已是相当收敛,但她仍然感受到了他对她的一种不完全的非难,以及对唐硕人不可推卸甚至不允许耽误的责任。 平白遭陷,她是明白的。一场横祸,策划完整,细节设计,精妙绝伦。对方一出手,便是要置她于死地的。换言之,出手之人,必是行家。 她死里逃生,是身旁这一个陌生男人伸手相救。纵然她对他一无所知,也先向他道了谢。然后就是从这一刻起,命运已不打算放过她。 “不必。”柳惊蛰清冷玩味的声音,带着刀伤,并不因她是一个女子,就下手留了情:“我要救的人,不是你。” 程意城怔住。 旋即她忽然就明白了。 一朵花是一次伤心,一段故事是一次落泪,一封结局是一句不应该。 她点点头,替他说出未说的潜台词:“你是为了……唐硕人。” 柳惊蛰莞尔,兴起些兴趣,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 他有预感,她明白了,就会流血,就会痛了。然而在明知这样的境况下,她仍然选择去明白,去流血,去受痛。没有一个女孩子天生就能承痛的,她挨了这一记重伤,也不知道多久才会好,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好。 “虽然这么说对程意城小姐很失礼,但我想我还是直截了当跟你谈好了。程小姐近日遭受的一切,唐硕人都不会知晓,想必程小姐也早已明白,他知道了,就会惹祸上身。” 这个男人的态度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谜,一种莫名其妙、不可亲近的存在,令她明白,他代表的其实另有其人,甚至是一个庞大、恢宏的世界。 “我的上峰给我的任务是,在今次横祸中,保唐硕人半分无恙。……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一切代价。” 程意城身形一震。 这是她第一次,从第三方口中真切明白了,她和卫朝枫之间,是有很多不可能的。 她终于问:“这种牺牲,也包括我,是不是?” 男人看着她,没有说话,负手望向她的那一种清冷的神色,却已给出了最冰冷的答案。 程意城点点头,她有些难过,却能理解。 她终究是了解卫朝枫的。 一场感情,他必定不会对她袖手旁观。她出事,不过是诱饵,刀子的最后指向,仍然是唐硕人。而他也当真就是性情中人,明知是凶险也必单刀赴会。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和所有,事关程意城,他不会再走寻常的解决之路,他会走捷径,换言之,他会以身犯错。 柳惊蛰说得半分不差:“以我对唐硕人的了解,对你不利的证据,他一定会销毁。而他也清楚,这些所谓的证据,全是假的,无一不是对方故意伪造的。他也清楚,一旦他动手,证据是真是假已不重要,他的参与、他的作为,才是对方想要示于公众面前的。就这样,一项罪名轻易就扣上他了。暴雪唐硕人,为情所困,以权谋私,颠倒黑白,妨碍调查,涉嫌违法。” 柳惊蛰轻叹一声。 这就是唐硕人。 他就像埃斯库罗斯时代的希腊人,斗志昂扬,难以打动,一旦动了情,日渐柔软,便会被打败。 男人直视眼前的女孩,仿佛连声音都含了水,由冰而化,将现实的真相推向她:“知道唐硕人这个人,对唐卫两家意味着什么吗?他是绷紧不可断的锁链,他已将自己变成了两方休战的唯一理由。他立过誓,永不反抗唐家,尽全力给唐家看见他的回报;他对卫家伸手相扶,不辱昔日卫柏之名,压下暴雪卫鉴诚对唐家数十年如一日的恨意。这样一个人,一旦出事,唐卫两家势必开战。……换言之,唐硕人,绝对不能出事。恐怕程意城小姐至今不晓得,唐硕人曾经为了你,被人勒索两个亿,而他也是为了你,不惜动用他父亲留给他的帐户吧?” 一席话,她听懂了。 她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手指抚过了她颈项上的那一条锁*骨*链:“这一件,是何物?” 柳惊蛰脸色微变。 他沉沉开口:“是他母亲的挚爱,出自他父亲之手。” 程意城仰天,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最好时光,已被人这样爱一场,她无憾。 她收起那条锁*骨*链,点点头,将她的态度摆上了台面:“您给我了余地,也给我留了后路,没有借任何人的手将我牺牲,这一份心意,若我还不明白,就太失礼了。” 男人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和聪明人说话,不用太分明,那么薄的表情,伤害已经那么大。 程意城微微一笑,仿佛忽然间看透了世情,将全身的重量都卸下了,“能顺路送我一程去暴雪吗?今天的事,我今天会解决,决不拖各位半分。” 深夜,一辆黑色车送走了雨夜佳人,从暴雪返回,平稳地行驶在城市的夜色里。司机显然是长期效命的老手,目不斜视,换挡时的手势都悄无声息,懂得如何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 坐在后座的男人正在通电话:“是,把意思说给她听了。自尊心强的女孩子,稍微点一点,必不会留下给各方机会发挥的把柄。呵,心性这么高的女孩子,还很懂事,要我做坏人,你这是在折我的寿呐……” 对方似乎发了问,男人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答得完整:“有人对付唐硕人的事?啊,对,用旧的那一套,没有任何新意。从程意城下手,设了个套,只等唐硕人知道后钻进去,‘受女人蛊惑,和买方联手,内*幕交易获取暴利’,再加上打通媒体煽风点火,以唐硕人如今在暴雪的处境,一旦他动手,这条罪名足够他下台的了,卫鉴诚想保恐怕也保不住。” 对方在电话那头问了句什么人下的手。 “卫家那边的人动的手,董事会有的是不服之人;唐家没有涉及,毕竟有你在,”男人揉了揉眉心,不怀好意地自嘲了一声:“我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日后你那个外甥若是知道这件事,不晓得是会感谢我救他一次呢,还是会因为程意城的离开而给我一拳呢……?” 柳惊蛰像是想到了什么,为年轻人的儿女情长也多说了一句:“唐硕人还年轻,程意城去意已决,他未必承受得了。” 电话那头漫应了一声:“羽翼未丰。吃点苦,对他是好事。” 柳惊蛰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一旁的车窗扶手,一下又一下,提醒他:“唐硕人若是知道这件事,会恨你的……” 男人一笑,不以为意,“他不敢。” 电话收线。 司机显然是男人的心腹,因而有立场问出一句疑问:“硕人少爷早已离开唐家,律少何必还要大费周章保住这个人,更不惜动用你柳总管……?” 柳惊蛰一笑,眼中幽暗如深海。 你看不懂的,才是唐律下的过人之棋。 卫鉴诚老了,总会有人接手暴雪。不是唐硕人,就是其他人。你死我活的流血时代过去了,一流的杀手,动手时是从来不见血的。唐硕人,不错,他心思很重,立场不明,不易控制,但再不易控制的人,也是可以控制的。比方说,对他恩重如山的小舅舅。 柳惊蛰沉沉吟出一个名字:“唐律……” 当年这个人出手,以一己之力担下唐硕人这一个重任,在根基未稳的唐家护了这一个八岁男孩的周全,彼时唐律,不过十六岁;十六岁的少年,已预见了数十年之后,他这一护周全之恩,必会换来一场杀局的垂定:由他一手教养的唐硕人入主暴雪,唐家的血渗进卫氏势力,自此开启一场改朝换代的盛宴。 一个人,心思重成这副样子,就算是柳惊蛰,一想到此也禁不住心头窜出一股寒气。 作者有话要说:枫枫挺住~~~以后成了那种很厉害的总裁就能想泡谁就泡谁啦~~~~ 第39章 寒武纪(4)在线阅读 第39章 寒武纪(4) 第39章 寒武纪(4) 第40章 珍重(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0章 珍重(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0章 珍重(1) 自唐硕人空降执行人,暴雪就被推向了风口浪尖。连续数周,暴雪总部即便到了深夜,也依然灯火通明,唐硕人拎着几个高管,开始掂量暴雪的筋骨究竟有几斤几两。 她在这个下着雨的夜晚,甫一踏入暴雪,眼尖的前台人员就发现了她。这是一张生人面孔,前台尽职地叫住了她:“这位小姐,请问找谁?” 她言简意赅:“唐硕人。” 前台愣了愣,随即恢复了职业性的表情,拿出一张表格推给了她:“小姐,请先填一张预约表。唐先生最近的日程都已排满,您的预约将会被延后至……” 前台人员尽职地在电脑前查看推算。 换作平日,她一定会等,决不会越了规矩,但今日是例外,她的耐性已如同她的心境一样,如泥沼死水,她溺毙其中,既放弃了求援,也放弃了自救。 她拿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不等他开口,她率先截住了他的话:“我在暴雪,我想见你。” 短短三分钟后,前台人员目瞪口呆地看见唐硕人出现在了底楼大厅,他显然是一口气跑来的。眼前这个女孩没有半分刻意亲近,只是站着望着他,分明就已让他失了分寸。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向她,跑到她眼前时他喘得半弯了腰。 她像是有些动容,揶揄了一声:“跑这么快,秀你腿长?” 他抬眼望她,连气息都是急喘不止,“……怕慢了,程意城就不肯等我了。” 今夜雨势渐大,她在来的路上淋了一场,浑身上下*的。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急急带她进了私人休息室,放了热水让她先洗了一个热水澡,去掉一身寒气,又拿了干净衣服给她换。两个人曾经是亲密至缠*绵*入*骨的关系,今次再相见却彼此都留了余地,就像是一种心照不宣,他拿着衣服也只是放在了门口,没有步入浴室半分。当她穿好时才发现衣宽袖长都正好,完完全全是照着她的尺码提前准备的。她看了看镜子里蒙着一层雾的自己,拿起干毛巾一点点擦干头发。 还是干净整洁一点好了,她想,最后留一个这样的模样在彼此心里才是好的。不张扬,不刻意,会让人记得一段时间,又不会记太久。 程意城整理完自己走出浴室,拉开这间私人休息室的窗帘,整座城市灯火通明的夜景在一瞬间俯瞰而下,将整个文明世界披上了华丽耀眼的黑色外衣。 暴雪,是一个很棒的地方。 这里,需要一个心无旁骛的唐硕人。 就在她抱臂静立,看着这一幕世间好景时,她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他悄无声息地近身,双手圈住了她的腰抱紧,低头在她耳边倾诉了一句真心:“我等你好久。” 她在玻璃墙上看见他和她的样子,他从身后抱着她的姿势那么熟练,身体和身体间的贴合那么合拍,从前她听闻事关唐硕人的种种传言,如今却怎么也无法和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身上可以共存这么强烈的两面性,她被他吸引,也因他恐惧。 “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他一寸寸收紧和她的距离,让她嗅到一种肆虐的痛感,他已被她所给的这种温柔而虚弱的关系而受尽折磨:“每天都想去找你,又明白你不会喜欢,只能等……” 她给了他一种错觉,一种全然不知已和永恒背道而驰的错觉。他因这种错觉,而犯下了一种错误,叫做一意孤行:“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你,你想要想的那些事,你也已经想明白了是不是?” 她终于点了点头,在今晚第一次开口接了他的话,“嗯,我想过了。” 她缓缓抬手,将手中的那一条已被她握烫的锁骨链放入了他的手里,“我是,来还你这个的。” 时间忽然有一瞬间的停止。 有生之年,他第一次像是被人用刀贯穿了心脏。 他没有放开她,僵着声音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她终于转身,很缓的样子,然而再慢,他也没有从她身上看到半分迟疑。 “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和人不清不楚,尤其是对你,”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有了勇气和他对视,将曾经的地久与天长一并奉还:“所以我是来对你讲清楚的,我们,我和你之间……就到此为止。” 卫朝枫死死地盯着她。 很久以前他就懂得,女孩子有以退为进的爱好,很多女性在成年以后仍然保留了这一种爱好,既是残忍报复的一种手法,更是引人怜爱的一种技巧。双重的既得利益,聪明的女孩子都不会放过。 只有她不是。 程意城说了到此为止,就一定是后会无期。 她既不想报复,也不愿意惹人怜爱。 凝练、遗世、决绝。 明明只是一个女孩子,却活出了一座城邦的气节。她的准则清晰而庄严,如同城邦四周的厚重外墙,不惜阴郁,舍得封锁,甚至无畏于动用更多的力量,一人对敌三千,有情有义,爱憎分明,好似一个英俊的骑士。 从此他就停在了她那里,就在这一个人面前停下了,这个世上的女孩子里面,公主太多了,骑士却很少,他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我不分手,”他抵着她的额头,扶着她的肩,指尖用力几乎弄疼她,他开口,一字一句道:“我是绝对不会,和你分手的。” 她静默良久。 其实这一刻,连她自己都已分不清,她究竟是希望他能挽留光阴不似箭,还是宁愿他一刀断了情分从此山高水长不再会。 她就这样想了很久,终于低声说了一句,肺腑之言:“唐硕人,喜欢你太累了。人活一次,我不想这么辛苦地活着。” 柳惊蛰的话,一字一句,沉入她心底:选择哪一种人生,程小姐你以为,唐硕人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她浑身一冷,发颤得几乎站不住。 自始才知,他的人生,原来已由不得他做主。 并非唐硕人受钉刑就可一劳永逸,他要永远、凭己自身、让鲜血流淌下台阶,成为暴雪的殉道者,才能换来铁锁两头泯恩仇。 有一种人生,动人之处就在于,是一个过程也是一个没落,是一种钝痛也是一种重生,愿意或者不愿意,都是要继续走的。 唐硕人的人生,就是这样的,悬崖峭壁间走钢丝,他早已没有多余的力量再去谈我喜欢你。 “你累了,所以你不想?”他气极反笑,‘砰’地一声将她撞在了玻璃墙上:“程意城,我认识你两年,你会是这样的人吗?” 他不相信,一点点都不相信,“虽然这两年你从不说,我也知道你对我是怎么样的。这两年你很辛苦,有工作要忙,职场不可避免要跟人斗,晚上每天来帮我,我问你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辛苦,你说人活一次,如果辛苦一点可以让自己过得更好,就是值得的。” 他扶着她的肩,看进她的眼里:“……所以,程意城,你现在说你累了,不想再辛苦了,我是不会信的。你还有什么理由,还有什么借口,一起说出来,我一条一条地跟你讲清楚。” 她怎么能忘了,条理分明,丝丝入扣,本就是他的本能。 一种极度的压抑在两人之间扩散开来,就像病毒,即将引爆最后的崩溃。 “你一定要听,那我就讲给你听……”她的手攒得好紧,指尖掐着自己的掌心,分明已是流血了,“因为……你是唐硕人。唐硕人这样底色不纯的人,我犹豫了,不想招惹了,我对你,……有一点后悔了。” 她的话音刚落,他就像是忽然被打败了,被人抵住了心脏,再也说不出半句挽留。 她低着头,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竟然可以令她讲出这么多的伤人话,“你知道,在我们这样的人眼里,你是什么样子的吗,唐家出来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吗?是很……不干净的。你毁过多少人,做过多少那种事,你洗得掉吗。或许你已经习惯了,但我习惯不了,在这样子的人身边活着,还要去喜欢,……我受不了。” 他终于听懂了。 这个理由,他心服口服,“是嫌我脏吗……?” 他忽然放开她,调转了视线,垂下眼帘看了一眼窗外的灯火辉煌。世界这么大,他已经努力去做一个像样的人,却仍然被否定了,若是旁人,他或许不会在意,可是否定他的人是她,他终于不得不去直面这一个伤人的理由:像他这种人,在她眼里不过是顽石崩裂、禽兽变人的那一种人而已。 “对,我是不干净,过去做过的事,我也不想否认,至于将来,我可能会做更多,”他忽然失了情绪,眼底隐隐有一种杀意:“所以如果,我就是不让你走呢……?” 程意城明白,当他亮出‘唐硕人’的身份,来对她行事的时候,就是无话再好说的地步了。 “那就,随你吧。”她拿起一旁的大衣,绕过他身旁,就这样与他告了别:“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到时候……我可能,会有比现在更多一点的后悔吧。” 她走得很快,没有让自己停下半分,而他也当真没有追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尊心,何况是他,处在这个身份,又是那样的背景,手里一手的好牌,何必对她这样会伤人的过去式委曲求全。 程意城等着电梯,在心里乞求快一点,她不擅长这种事,快要受不了了。 电梯到,门开,她一脚踏入没有半分犹豫。然而就在电梯门关的那一瞬间,一个令人震惊的身影一闪而过,擦着关闭的门险险地追了进来。就在她尚未回神的时候,她已经被人紧紧抱住了。 “对不起。” 卫朝枫第一次对人低头,就是在这里,在这一个关口,“刚才那些话,我无心的,我道歉好不好。我不该说刚才那些话的,我不是真心要那样说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哪里,也明白你不喜欢我什么,过去的事我没办法否认,但你要的将来,我会努力给你。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程意城,我道歉以及留你,你能不能,不要走?” 程意城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心软半分。 这一个像小孩般会向她撒娇的男孩子,这个一低头就是一个秘密的男人,有时是杀手,有时是恶人,有时是傻瓜。有生之年,与他相遇一场,她喜欢过,恨过,恼过,犹豫过,她没有遗憾。 “我没有办法跟你分手,”他深埋在她颈项,他控制不了自己,即便已被她凌迟了自尊他也仍是舍不得,“留在我身边一个月好不好,不好的话,一星期也可以……我们再试一次啊……程意城,我在你面前不是那样的……” 程意城明白,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还有机会见到这样会放低姿态会开口求人的卫朝枫了。 她想起她曾和他一起在‘霜降祭’时外出摆摊夜市,她见识过他左右逢源的手段,一晚夜市就像一场仗,明明已是霜降的季节,他却硬生生忙出了一身汗,洁白的衬衫后背全部浸湿,泛上一层黄,将廉质的生活底色呈现得淋漓尽致。而他似乎是从来不在乎的,能忍,能吃苦,还有与生活*的兴致。凌晨十二点,夜市结束最后一曲广场舞,他扔下手中事,拽过正在清点收入的她,带着她的腰滑入人群,伸手就是一个向她邀请的舞步。 她当时看着他就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一个人呢。粗糙又精细,紧绷又松弛,他身上带着一种不可翻译的内容,既非其中最好的,亦非其中最坏的,它就是这么存在着,好似与生活已讲和。 因此她常常心疼他,就像心疼古庙的断壁残垣而她单单是注视就觉得舍不得。 直到唐硕人站在她面前,令她明白,人生并不打算和她讲和。 他身后那一座恢宏磅礴的世界,终于还是带走了曾经那个无所顾忌、没有背负恢宏责任、亦不用对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负责的卫朝枫。 她缓缓开口。 “行李我已经收拾好搬出来了,房子我也退了,这边的工作,我也已经请辞了,这里有太多和你的过去,我想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了。父母打电话给我,我已经把我们分手的事告诉他们了,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我,所以已经答应了家里亲戚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若是可以接受,就先处一段时间好了,若是不能接受,也没关系,能够回到原本的生活,就是很好的;总比和一个手上沾血的人在一起,也不知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整日提心吊胆,需要打打杀杀的日子好得多……” 她慢慢说着这些,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横刀截来一句停止:“……不要再说了。” 她全身一凉,身后那个温暖的怀抱从此撤去,是他放开了手。 他站在她身后,看着始终再没有转身看他一眼的她,向后一步,他终于退出了电梯。 “程意城,”他的脸埋葬在大片的阴影里,终于对从她口中说出的那些伤人的话俯首称臣,整个人平静得不像话:“你最后那句话,我服你。” 话音落,他抬手用力,替她按下了电梯的下降键。 下着微雨的这个夜晚,一点两点地,忽然下起雪来。 程意城没有撑伞,却也没有觉得冷,眼帘垂一垂,睫毛上有雨水掉落下来,滑过脸庞就像一场伤心。她微微仰起脸,细雨夹着雪轻打在她的脸上,渗透衣服侵入肌肤,她又冷又痛,心中顿悟,这是今生的隐疾一并发作了。 她无端端想起很多事。 想起两年前他正式将自己介绍给她:‘我叫卫朝枫,没有正式工作,没有女朋友,朋友有很多,但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未来也没有什么宏图大志,饿不死就行,我没有要女朋友的打算,除了你之外。’ 他看着她,眼中明显带着戏谑,‘如果,这样子的一个男人你也能接受,那么,对你负责,我没有问题。做情人,或者做兄弟,我都可以。’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先说好,我不做性*伴*侣*哦。再穷的男人,也有身体的尊严~’ 她当场呆愣,直到他挥手在她眼前挥了好久,她才从震惊中清醒,看见他一脸严肃准备献身的样子,她立刻就笑了。 她第一次和他近距离对视,对他讲:‘卫朝枫,如果你做我的兄弟,我可能会有一点失落吧。因为……我挺喜欢你的。’ 这一瞬间,她忽然转身回望。 恢宏的暴雪总部如帝国般,带着近半个世纪的历史厚重,矗立在她面前,矗立在这世间,存在着,不可动摇,万事万物在坠落,唯它永据一处东方。 他终究再也做不了卫朝枫。 她只有钝痛,没有流泪的欲*望。两个人分手,处于弱势的那一方,会比较走得了。内心的一声难过,终于自她唇边响起:“以后,你会喜欢谁。我会羡慕那个人吧……” 说完,她终于转身,离开这一个人,以及这一段前尘。 天涯无尽,道别有时。 街巷那一步踏入的开始,沏茶茗酒,拂袖谈笑,终不改彼此还有要走的前路。 感情这首歌我们不停地唱。 人生这谱曲我们已断情弦。 世界就是这样告终,不是一声剧烈的引爆,而是一声温柔的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少女漫必备狗血桥段,距离上一次写这种剧情还是当年在鲜网写同人的时候咧 我的少女心竟然还没死 囧 第40章 珍重(1)在线阅读 第40章 珍重(1) 第40章 珍重(1) 第41章 珍重(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1章 珍重(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1章 珍重(2) 卫朝枫给了自己两天时间,彻彻底底做了一回初恋失败的失恋者。失恋会有的表现,他基本是做全了。 两天后,卫朝枫还受得了,唐信受不了了。 卫朝枫虽然失恋了,脑子还是清楚的,惹是生非也知道要挑熟人下手,一脚踏入风亭的夜场,吧台一坐几杯烈酒灌下去,基本就没人拉得住他了。 能来风亭的多少都有点背景,你一个小伙子在这种夜场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自顾自喝得不理不睬,态度拽得不行,简直就是存心来砸场的。周围有人围了上去,三两下交锋,卫朝枫本来就不爽,这种送上门的他简直巴不得能跟人干几场消火。 作为风亭的老板,唐信终于受不了了。开门做生意,来了这么个邪神,虽然他很想坐视不理,但又不能真看着卫朝枫吃亏,交情什么的先放在一边,关键是这人身后有着一个近乎变态的家长,对卫朝枫的态度向来是‘我打他是可以的,别人打他就是在找死’。唐信没那么笨,会去给自己找这种麻烦。 最后,唐信打了个电话,找来了唐涉深把不在状态的卫朝枫拎走了。 这一晚,卫朝枫让唐涉深见识了什么叫任性。 当程倚庭听见声响,穿好睡衣下楼时,就看见卫朝枫吊儿郎当挂在了唐涉深身上,整个人软得不像话,对他笑得眼风很艳,走一步问一句:“呐,你喜不喜欢我?” 唐涉深被他搞出一身汗,扶着他的肩,阴阴地盯了他一眼:“卫朝枫,你敢装醉揩我油你就死定了。” 这人本就长了一张很纯的脸,这些年不知误导过多少人将他当成了纯良如兔,这一晚他存心不要做唐硕人,绷紧的那根弦一旦放松,他就是一个,姿态可以变得相当低的人。 “深深~~”卫朝枫忽然勾住了他的肩,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纯得很:“说一句真心话,你当年不跟我为敌,是因为喜欢我吧~~” “……” 唐涉深阴着一张脸,看见程倚庭下来了,这才缓了神色,换了副柔和的口吻对她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下来了?去睡吧,他有我看着。” “还是我来吧,”程倚庭走了过来,扶住了卫朝枫。顺便微微勾唇,看了一眼唐涉深,刺了一□边这位枕边人:“我对你照顾旁人的人品不太放心。” “……” 啊……被看穿了啊。 唐涉深扶额:他原本确实是打算直接拿桶冰水往卫朝枫头上浇上去把他冻醒算了的。 夫妻两人合力将不在状态的卫朝枫扶上了楼,进了客房。 在程倚庭眼里,这人就像一个长了一半的样子,一半是男孩一半是男人。连程倚庭都不可否认,这种男生对女生而言是很有杀伤力的,他能激起女生的保护欲,而他的本质却又恰恰是与你所想的截然相反的阴郁与强大。 扶他躺下的时候,程倚庭顺着他的话哄他:“喜欢你的,我们,还有其他很多人,都是真心喜欢你的。” 卫朝枫忽然伸手,一把揪住了她的右手。 他用了力道,完全是一个成年男性的力量,出其不意地抓住了程倚庭的右手腕,没有控制丝毫分寸,硬生生将她弄痛了。 程倚庭在一瞬间受惊,抬眼看他。当触及他目光的一刹那,才看清他眼底有何等的幽深黑暗,他缓缓开口,声音沉了下来,和方才那个纯良如男孩的人判若两人:“……那你告诉我,程意城为什么不肯喜欢我?” “……” 程倚庭惊得微微张了嘴,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越来越紧。 一个突兀的男性声音横刀截来:“放手。” 卫朝枫置若罔闻。 唐涉深挡在两人之中,出手抓住了他的手,眼色随之沉了下来,声音里有种忍无可忍的征兆:“你敢拿她发脾气试试。” 整个空间在一瞬间陷入一种极度的寂静。窗帘下摆随风扬了扬,微扬而起的风声竟也清晰可闻。 卫朝枫出其不意放了手,方才那股强势的控制欲在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程倚庭惊魂未定,却看见他已经倒头睡了下去,蜷缩成一团,委委屈屈地抱着枕头睡成了一团。 唐涉深将程倚庭拉入怀,护在怀抱。盯了床上的人一会儿,随即收了神色。 他明白,那家伙是听懂了,终于消停了,收手不疯了。 程倚庭去厨房熬了粥,酒后养胃最好。夜深了,唐涉深把她先送回了房间,他端着粥给卫朝枫送了过去。 刚推门进去,就听见一声任性妄为的声音炸了起来:“你出去——!” “……” 碰到这么个任性的人,唐涉深也是头疼得很:“这里是我家……” 床上的人终于理亏,没了声。 唐涉深将粥放在了床头,转身看了他一眼。在这种境地下,两个男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他自己也是过来人,明白任何伤都可以复仇唯有情伤不可复,龙潭虎穴都闯过来了,只不过是一朝动心,仍是落了个一生慌张的下场。 “你喝了不少,有什么不舒服,就跟我说,”想了想,他又对他道:“还有什么话想说的么?” 醉意上涌,卫朝枫忽然想起很多事。 想起两年前他向她表白,有一天他问她:我这样的人,属于什么社会群体,相信你也看得明白;既然看得明白,为什么那天还会插手帮我。 她没有当它是一个问题,因为事实上,在她眼里,它确实不是一个问题:不是特意帮你的,是本能反应而已;我想拉住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反应慢了点,没拉住,晚了…… 他嗤笑了下,又问她:在弄堂的诊所,看见纹身的人,怕么? 她点点头:怕啊。 他唇角一翘,有些讥诮:认为这样的人很野蛮? 她托着下巴批评性地看了他一眼:你一直是这么咄咄逼人的吗?我害怕,并不代表我不尊重。纹身刻于肌肤,示于人前,和这世上所有不否定的意义一样,我都会尊重,比方说,不欺骗,不说谎,不隐瞒。 他忽然开口,问得直白又唐突:那我呢,你对我,什么感觉? 她像是受惊,白皙的脸颊刹那红了一片。 愣了很久之后,她客观又真心地对他说:……你不够好,也绝不太坏。 没有什么比对视更暧昧的了。 它隔开一段距离,通过一定空间表示尊重,却又狡黠地抓住了距离的模棱两可与瞥见。一个女孩子究竟是初涉情场还是经历风月,往往就在这一关见分晓。 邂逅的魅力在于不可复制。 一次性的发生,才能被叫做经典。 然后他就对她表了白,而她也当真就是个痛快人,点了点头,带着初恋特有的坚定和青涩,对他说:卫朝枫,如果你做我的兄弟,我可能会有一点失落吧。因为……我挺喜欢你的。 他顿时就笑了,第一次轻吻她温凉的唇,声音中有温软的低姿态:喜欢我的话,你能不能,喜欢得久一点呢? 明明答应了的,为什么现在要反悔。 明明说过会喜欢得久一点的,为什么,她要告诉他,她后悔了。 “唐涉深,”卫朝枫的声音忽然凭空响起,带着一丝阴冷,支撑着最后一丝骄傲:“敢把今天看见的说出去,我杀了你。” “……” 唐涉深瞬间就,无语了。 然而,就在他低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眼前的人早已抱着枕头缩成一团。月光透进来,洒在他脸上,才让唐涉深看清了,卫朝枫眼底,分明已是一层水光。 男人静默了下,随之走了过去,顺手掀起被子,一把罩在了卫朝枫身上。铺天盖地地,将他的人和他的故事一并埋在了这一方天地中。 做完这一切,唐涉深什么话都没再说,转身离开了。关门的时候,他拉了视线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看见那一床被子,随着下面蜷缩的人一起,颤抖得厉害。 原来他也会伤心。 原来他伤心起来,也会落泪一次天地秋。 清晨,程倚庭起得很早,唐涉深这个起床后进分子,几乎是在程倚庭连哄带骗之下才勉强肯睁开眼睛的。 当唐涉深换了衣服下楼时,程倚庭已将早饭准备好,擦着手对他道:“你去叫卫朝枫吧,醉了一晚,他该饿了。” 男人扶着酸痛的颈项,随口道:“不用了,他不会在的了。” 程倚庭手中的动作一停,抬眼一脸震惊:“嗯?” “不信我啊?” 他忽然兴致而起,悄无声息地近身,将太太一把抱起,就在她顺势勾住他颈项时,他对她笑道:“抱你去看啊。” 他抱着她上楼,推开客房的门,里面的景象令程倚庭诧异不已:房间里的一切都整整齐齐的,柔软的枕头安安静静地安放在床头,被子叠得四四方方,床单也重新铺好了,窗帘被人拉了起来,阳光温柔地照了进来。一切都干干净净,哪里还有那个喝醉的人半分影子。 唐涉深在心里腹诽了下。那家伙的家教真心不错,任性完了也还知道要收拾战场,不给人添麻烦。 想起昨晚的情景,程倚庭恍如隔世,迟疑地开口:“他……” “他不会有事的,”唐涉深声音幽暗,显然对那个人了如指掌:“或者说,他是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卫朝枫性格中有任性的成分,无所顾忌起来,往往轻易就能予人青涩纯净的小男孩印象,惹人疼爱,让人怜惜。 可是‘唐硕人’这个底色太重了,他才是,卫朝枫这个人真正的重量。唐家用整整十六年的时间,由现任掌权人亲自下手,将卫朝枫一手历练到如今,这份重量,足以抗衡生命中任何杀与伤。 唐涉深放下她,给了太太一个早安吻。 “你有兴趣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的记者稿一个建议,”他对她笑了下,完全是出于一种同为执行人的直觉,还有对那个人的了解:“想要拿下日后头条的话,我想你可以提前准备起来了。看着吧,卫朝枫必定会导演的暴雪大戏,不会让人等很久了……” 情伤这回事,卫朝枫没有办法。 但唐硕人还是有办法,决定与谁天下共横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不用卖麻辣烫了,准备准备可以写进击的总裁了。。。【捋胡须 第41章 珍重(2)在线阅读 第41章 珍重(2) 第41章 珍重(2) 第42章 战湖(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2章 战湖(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2章 战湖(1) 卫朝枫成年后最痛不欲生的阶段莫过于此:女朋友不要他了,走了,分手了;昔日的朋友比如小龙哥也都开始躲着他,远离他,不认识他;卫鉴诚留给他的暴雪濒临崩溃;不远处的唐家对他虎视眈眈。 一个男人在短时间内经历这么多事,下场只有两种:一是溃败,二是崛起。 卫朝枫显然不会是第一种人。 在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洗礼之后,这个男人就像日后传记小说中写的那样,做出了势必会做出的决断:情场失意,转战江湖。 卫朝枫战江湖的第一步就很不容易。 笔者在这里简单描述下,摆在卫朝枫面前的暴雪是怎样一个状况。 历经长期内斗与外患,暴雪人心动荡,内部分崩离析。卫鉴诚是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留洋派,接受的是西式教育,信奉的是放权管理。可是在这动荡的时期,放权最直接的一个后果就是子公司各自为政,不顾集团整体利益,长期的指导思想是出事找总部,‘一等二靠三要’,怎么坑爹怎么来。 现实给卫朝枫敲响的第一个警钟就在这里,卫朝枫用他那市场经济的脑子一想,很肯定地明白这么干绝对不行。理清思路后,卫朝枫同志终于提刀了,干了一件无异于把暴雪大卸八块再重新组装的事:资源整合。 凭良心讲,这件无异于自毁前程的事,除了卫朝枫敢干,还真没人干得了。他是空降派,名义上是卫家第三代却是在唐家长大,除了卫鉴诚之外,他根本不认得其他任何人。就算认得,以卫朝枫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也不见得他会把旁人放在眼里。所以对暴雪动刀的第一步,他完全有胆子下得去手。 在这资源整合的过程中,卫朝枫究竟得罪了多少元老级的人物干了多少连他爹都不敢干的事,笔者按下不表,概括起来一句话:他基本上就是,把不能得罪的全都得罪了。 资源整合的结果是暴雪犹如大病一场,卫朝枫下了猛药,药性剧烈。暴雪上下,卫朝枫一人集权。他从小在唐家目睹过唐律是如何单肩揽权,耳濡目染之下,集权经营这回事早已被卫朝枫学得十有□□。 然而他到底还是得罪了不少人,免不了被穿小鞋。很快地,集权后一只小鞋就下来了:几位核心管理层集体请辞,连处于心脏位置的执行副手也一并空缺。 没有钱,还可以勒紧裤腰带过活;可是没有人,倾塌就是一瞬间的事。 事实证明卫朝枫不愧是卫朝枫,他的思路永远保持着当年老毛的先进性,能引进来也能走出去。就在所有人找遍卫家上下也找不出合适的副手管理人时,卫朝枫想到了一个杀手锏式的存在——职业救火队员,柳惊蛰。 柳惊蛰在唐家的救火队名声赫赫有名,对内他能深宫宅斗,对外他能并购重组,甚至在唐家业务纷繁复杂需要普通业务向外界作秀时,他还一力承担了旗下的一家儿童食品厂经营。广告做得感天动地,‘做良心食品,创中华之未来’,将唐家的社会责任感渲染得空前高涨,把黑色历史洗得干干净净。 唐律原本的意思是这种小儿科的业务就是为了洗白,做给外人看的,搭个门面布个展台就行,谁知柳惊蛰接手后事情完全超出了发展,盈利能力非常强悍,甚至在唐家主业之一银行外汇投资失误动摇整座基殿之际挽狂澜于即倒。 另外不得不说的一点是,柳惊蛰的名声还在于他的性格,常年低调几乎看不见人,长期坚守在二把手位置,哪里起火哪里就有柳总管,真心也是个水命…… 这样一个人,卫朝枫实在太需要了。 干大事的人脸皮都比较厚,卫朝枫也不管之前有多少前仇旧恨,亲自上门请人,可就是这么一件事,却遇到了空前的阻力。 阻力来源于两方面。 一是卫家。 卫鉴诚首先不同意,理由还是那些老生常谈。事关暴雪,连亲生儿子卫柏都靠不住,抛下他和唐家的小妖女私奔了,那撕破脸的唐家人还能靠得住?就算靠得住,那还有尊严问题,历史问题,脸面问题……一句话,不行,就是个不行。 另一边,唐家也有顾虑。 唐家内部势力对卫家始终敌视,唐律能保住家族势力的平衡很大程度的一点就在于他的中立不表态,如果今次放任柳惊蛰过去,无异于向外界证明他对卫朝枫的有心偏袒,动摇了根基那后果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最后,仍然是柳惊蛰自己摸透了两方的心思,开口了:要他过去可以,但必须拿点筹码来换。言下之意就是,这筹码还必须不能小,要有分量。 于是,一个巨大的压力又一次掉在了卫朝枫头上。 卫朝枫,注定今生不大容易。 在这一关,卫朝枫的优点和缺点被发挥到了极致。他的优点是敢想敢做胆子大,他的缺点是胆子太大,深思之后一咬牙,卫朝枫同志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转让股权。 转让股权不是件小事。 在外人看来,他这基本就等同于自敞大门,引狼入室。 卫朝枫敢想敢干,他甚至想好了冷处理的对策,瞒天过海不准备告诉卫鉴诚,索性一鼓作气将事情落实,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卫鉴诚就算想杀了他也晚了。 但是他低估了柳惊蛰的城府。 几乎是存心考验他的诚心,柳惊蛰聪明地耍了个心机,把消息放给了媒体。一时间满城风雨,把卫朝枫形容成‘狼子野心’,更有甚者一并将当年唐枫出卖暴雪的陈年往事挖了出来,标题惊悚:母子连心,唐家十年报仇不晚。在媒体的大肆渲染之下,卫朝枫被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卫鉴诚正是通过媒体知道这件事的。 在知道的第一时间,卫鉴诚就在山城威尼斯怒极攻心,为卫朝枫这一近乎叛变的举动几乎发了心脏病,连夜命人将他绑了回来。没有想到的是,这当下卫朝枫一反常态,强硬无比,往日在爷爷面前如同柔弱小狗的模样集体不见,硬是以一人之力扛住了所有压力,将交易达成:以每股四十八元的价格转让了百分之十的股权。 百分之十不是个小数目。 它已经到达百分之五的举牌线,换言之,柳惊蛰一旦入驻,就有资格进驻董事会,插手暴雪实体运作。暴雪和唐家的新仇旧恨绵延数十年,在唐枫事件后双方的仇恨值被拉到了最高点,唐律一度动了夷平暴雪的杀心,然而最终仍是忍了常人所不能忍,始终没有再动手。而这十六年的心机终于没有白费,换来了一个有能力平衡双方的卫朝枫。 就在一个下雪的平安夜,卫朝枫拿着这百分之十的股权,单刀赴会闯了唐宅书房。他没那胆子敢去找唐律讨价还价,但迂回战术这一点脑子他还是有的,深知柳惊蛰的态度就代表了唐律的态度,于是卫朝枫直接找到了柳惊蛰,把话放在了台面:百分之十,就这个数目,你有眼光你就拿,如果这次不要,将来再想进暴雪,我告诉你,有我卫朝枫一天,就不可能。 那一晚,卫朝枫走后,柳惊蛰向上峰表达了罕见的不满:为什么你要养出这么个人?这百分之十的股权不拿心里不爽,拿了心里更不爽;不错,百分之十很有诚意,可是他的开价实在是太没有诚意了,分明是狠狠敲诈了唐家一笔啊。 和卫鉴诚搞实体出身不同,卫朝枫玩资金运作出身,简直是个资深职业股民,高位抛、低价进的手段早已被他玩得炉火纯青。消息一出,暴雪股价暴涨至四十七元,硬是达到了历史最高点,卫朝枫的转让价还高出最高价每股一块钱,平白讹了柳惊蛰一大笔。 这事唐律怎么想谁也不知道,他不表态柳惊蛰也不能多问,表达了一下不满之后也就没有再提。 尘埃落定,卫朝枫用百分之十的股权堵住了各方的悠悠之口,救火队柳惊蛰奔赴暴雪,空降总部坐镇运营。 柳惊蛰坐镇总部,卫朝枫悬空的心放下了一半。 虽然谁也不会知道,在这段时间,卫朝枫整整半年没怎么睡好,睡眠质量差到了极点。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引来了唐家他对不起卫鉴诚,作为补偿他只能狠狠在价格上讹一笔,可是问题又来了,他讹的不是别人他敲诈的是他小舅舅,于是那段时间卫朝枫几乎有点神经过敏,一到夜深人静时就会被惊醒,出现了无数次幻觉唐律站在床头问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就这样白天示强悍于人前,晚上神经兮兮地睡一半醒一半,精神极度绷紧地过了半年。 在这种空前的强压之下,连木有性*生*活这件事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他不是没有机会,他的机会一大把,更有甚者当他在香港时某天回酒店,开灯就看见床上躺了个火辣的尤*物,说是对赌协议方送的,任君享用。谁想这位暴雪年轻执行人兴趣全无,打了个电话叫来了特助将人带出去处理掉了。 程意城把他甩了,他就这样又做回了苦逼的单身狗。他的特助都佩服他,身份背景摆在那里,却靠右手自给自足,这境界不是普通人理解得了的。 在某一天洗澡时卫朝枫忽然想起这事,顿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下面那个东东,深感作为一个男人,他着实对不起自己的小兄弟。 交易达成后卫朝枫松了一口气,但也只松了那么一口气。 他很明白一件事,柳惊蛰毕竟是唐家的人,不可能待在暴雪一辈子,过来无非是救火,给他一个起死回生的缓冲期。卫朝枫很确定在这一缓冲期内,他面临的要解决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钱。 一个运作庞大的集团,绝对不能没有自己的钱袋子。 卫朝枫当机立断,整合了暴雪旗下所有的金融单位,他亲自坐镇,搞出了日后赫赫有名的圈钱金库:暴雪国际金融投资有限公司。 在当时,面对卫朝枫的这一举动,所有的圈内分析师脑中都只剩下一片省略号:…… 谁也说不清这个‘国际金融投资’到底投资的是什么玩意儿,干的是什么见鬼事。这六个字的组合所包含的意义,几乎可以媲美人类想象力。 卫朝枫这一举动,是把打擦边球的水平发挥到了极限。他生于这一行长于这一行,很明白想圈钱必须搞金融,搞金融必须去香港,香港这一片成熟的金融市场是最好的试水地。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年之内,卫朝枫在香港大导金融圈暴雪大戏,和坐镇内地大搞实体的柳惊蛰遥相呼应,两人就此联手打通市场命脉,将日落西山的暴雪帝国东山再起,来势汹汹。再次用事实证明了一件事:每个牛叉的企业背后,都有那么一两个牛叉的领导…… 暴雪起死回生后,从香港返回的卫朝枫去了山城威尼斯,为转让股权的事负荆请罪。 据说卫鉴诚看见他,二话不说顺手抄起一旁的水晶花瓶就往他头上砸了过去。一声剧烈的撞击声,一块碎片顺着他的眼角割了下去,顷刻间血流如注。谢劲风和乔深巷站在一旁吓得魂飞魄散,上前拉过卫朝枫时却被卫鉴诚厉声喝住。他对他的伤势无动于衷,亲自领着他来到卫柏的墓前,一拐杖下去打了他的腿让他跪了一整晚。 这一晚从头至尾卫朝枫都没开口说过半个字,倒是卫鉴诚撑着拐杖打了他的腿时竟纵横了老泪,顷刻间这一生的苦痛与遗恨都在这一句带着泪光的厉声责问中全数倾泻向了卫朝枫:“我还没有死,你怎么就敢?” 年近八十的老人家指着墓碑,泪光与火光并存:“你跪,你给我就在这里跪!你自己去对你爸爸交代,你这位唐家的硕人少爷,是怎样将暴雪守住的——!” 卫朝枫抿紧了唇,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句。 他相信卫鉴诚半生沉浮,一定会懂,他这么做是最上策的方法,否则暴雪早已无力回天;可是感情上的关,卫鉴诚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过去了,如果打了他能让爷爷好受点,那就打吧。 后来,卫朝枫眼角被缝了四针,自此留下一道终生不褪的伤痕。自眼角处蔓延成一道弯,好似将眉间的心愁都注进了眼睛。 乔深巷帮他缝线时,看见他皮开肉绽的样子,乔深巷一个见过风浪的男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卫朝枫自己倒是不介意,出来做事,这种程度的苦,他受得起。 他指指眼睛,说:“这里,没事。” 又指指心,说:“这里,有事。” 乔深巷知道他说的是程意城。 在他牺牲了‘卫朝枫’的人生换来了一个站在顶尖高度的唐硕人之时,他带着眼角和心的多重之伤,孤零零一个人,对她的想念泛滥成荒。 可是他的老人机再也没有响起过铃声,这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号码,他每天都带着,终究连一个短信都没有再等到过。 这才是,回首百年身,梁唐晋汉周。 作者有话要说:圈钱去香港这是我瞎写的哈。。。今天围观了一下午的港股,顺手就写了。。据说今天所有机构都围观了港股比亚迪的惊人惨剧,据说所有机构都没有研究出一个理由它为什么可以那么惨。。。 第42章 战湖(1)在线阅读 第42章 战湖(1) 第42章 战湖(1) 第43章 战湖(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3章 战湖(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3章 战湖(2) sec执行人的千金三周岁生日宴之际,唐涉深在自家庭院亲手准备了私人晚宴,邀请函上写明了谢绝媒体前往,依然挡不住外界风闻而动的脚步。 以唐涉深圆滑处世的手段,当即吩咐了付骏准备了感谢媒体的宴会礼,拒绝媒体的同时以程倚庭的名义送上心意,每一份宴会礼中皆放着一个分量不轻的红包。 ‘用钱封口’这一招实在是招大杀器,各路媒体心领神会,打道回府的同时只字不提唐涉深千金之事,冲着这红包是以程倚庭的名义送来的,不约而同写了关于唐太太的溢美通稿。程倚庭是一个不喜在这个圈子露面的人,却在甚少的曝光率之下有着不容人小觑的风评,这当中的种种运作,无一不是出自唐涉深之手。 卫朝枫正是在各路媒体被谢绝返回的时候到达宴会地的,他没有立刻下车,坐在他那辆低调的保时捷里看了一会儿。 看久了,这位暴雪年轻执行人若有所思了好半晌,忽然明白了唐涉深当年为何会以近乎卑鄙的速度把程倚庭搞上了手,不顾她的真心尚在他人身上,就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坐实了夫妻之名。 男人若是因自身静态的内容给女人造成一种立场悬殊的局面,就会令她产生一种强烈的反抗性。卫朝枫在这两年后知后觉地才顿悟,当日程意城刹那转变的态度,她的后悔,她的不留情,更多不是感情危机的问题,而是她作为女性,会有的深度不适应的标志。 当年他太年轻,心性太高以至错放她走。卫朝枫在下车关上车门的一瞬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程意城,不要给我机会落在我手里,否则…… 晚宴精致而奢华,在现场小提琴的伴奏下,觥筹交错友好而有序地进行着。 暴雪的年轻执行人大驾光临,今晚的主角小朋友正被爸爸抱着,一看见他,眼睛一亮,立刻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卫酥酥~~!” 卫朝枫应声而来,冲着她哈哈一笑,很给面子地从他爹怀里抱过她,给她撑足场面。也不知是不是之前有过一段历史的关系,小朋友本能地亲近卫朝枫,三岁又正是最有趣的年龄,小朋友一口一个‘卫酥酥’马屁拍足,把声名赫赫的唐家硕人少爷哄得心花怒放,每年送生日礼都是大手笔。 唐涉深让他抱了会儿之后,很有危机意识地就把小朋友抱了回来。 倒不是他小气,实在是因为卫朝枫这人前科太多。 就在小朋友刚会说话似懂非懂的时候,卫朝枫有一天心血来潮对小朋友邀功道:“你知道为什么你喜欢叔叔么?因为你在你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照顾你妈妈的人可不是你爹,而是你卫叔叔……” 他这边邀功不要紧,那边唐涉深被狠狠坑了一把。小朋友当晚一回去,立刻有骨气地拒绝唐涉深的一切亲近行为,缩在程倚庭怀里奶声奶气地替妈妈委屈了一把:“爸爸,欺负妈妈,坏人……” 程倚庭也是个感性的,没有看穿这是小朋友被卫朝枫那个不要脸的洗脑的后果,华丽丽地联想了一出‘夫妻关系不和以至影响孩子心性早熟恶果’的剧本,顿感作为父母她和他当年是相当失职的。心生愧疚之下,在哄完小朋友之后面对唐涉深的亲近,委屈地抗拒了他一句‘你走开’。 唐涉深当晚哄完小的哄大的,最后软硬兼施地在床*上解决了历史遗留问题。第二天回想这一切,杀了卫朝枫的心都有…… 宴会半场,唐涉深陪着程倚庭陪了一圈来宾,不经意往角落一望,就看见了这一幕—— 卫朝枫正坐在吧台,手边一杯龙舌兰,左手里有一瓣柠檬片,虎口处沾了盐。他低下头,舌尖舔过虎口的瞬间吸了一口柠檬,右手拿起水晶杯,仰头将龙舌兰一饮而尽。整个过程如桃花落水般一挥而就,精通地淋漓尽致,轻易就显现了一个人的本质:浸淫过黑暗,游走过复杂,沉淀过杂质,学会了我爱你。 唐涉深不动声色,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人,想起一些过去。过去的卫朝枫,卫朝枫的过去,才真正是,转瞬即逝的惊艳。 毕竟,他曾亲眼见过,过去身在唐家的唐硕人喝酒的样子的。迈阿密玩心跳的全透明夜场,一流的女性美色,蜜色光滑的颈项沾着盐,丰润红唇,口中含柠檬。他垂手捏一杯冰烈酒,贴身低头,舌尖滑过。唐家的硕人少爷是连一杯龙舌兰,都可以喝出情与欲的心跳感的。 唐涉深看得出来,他是相当喜欢程意城的。 否则,也不会为了一个女生的离开,将心性都变了。 “给你一句忠告,”他站在他身后,给了他一句劝:“趁还有机会,把喜欢的人找回来。” 唐涉深说这话是有理有据的。 他很确定卫朝枫这些年心里根本容不下别人。 某次他和他一起去香港联手办事,卫朝枫这个心血来潮的个性非要跟他住一个房间。当唐涉深晚上回酒店,经过浴室时听见他一个人在里面叽里咕噜地神叨叨:“你乖哈,不要搞我。我知道你吃不饱,但喂不饱你我也不想的是不是……” 唐涉深一下子黑了脸,抬脚就踢了门进去,声音高了八度:“不要把女人带到我这里乱搞。” 然而雾气氤氲中,哪里有什么女人,当他看清了泡在浴池里的人正一脸正经地伸手弹着他下面那个不乖的东东,煞有介事地在对它训话时,唐涉深又一次被眼前这人雷得五雷轰顶。 当卫朝枫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时,唐涉深终于忍不住了:“你多久没有过女人了?” 卫朝枫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十六个月。” 唐涉深一下子没了震惊,涌起一阵肃然起敬:“你可以啊。” “你不懂,”卫朝枫傲娇地抬了抬下巴,有种没人能理解的自我归属感:“我可是程意城的人~” 唐涉深:“……” 思此及,唐涉深踢了他一脚:“这种事,被人拒绝一次很正常。虽然被人拒绝很痛苦,但人只有这一个,你也只喜欢这一个,除了去赌这一场,你根本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卫朝枫没说话,埋头一声不吭地玩着酒杯里的冰块,把几块冰转得叮当响。 说出来很伤自尊,其实他吧……有点玻璃心。 程意城甩他那晚说出来的最后那几句话,刀刀都是朝他心里砍下去的,他从一开始的伤心,到后来几乎是愤怒了:有没有搞错,他就那么差嘛?! 但这些都是内部矛盾,对外他喜欢的还是程意城。再加上这两年他确实压力太大,平衡唐卫两家的双方势力就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根本没有精力再去想感情的事。 卫朝枫喝了一口酒,说了一句真心:“以我现在的做事习惯,大概会伤到她吧?” 唐涉深这下倒是被问住了。 有些话,其实是不言自明的。 卫朝枫在程意城面前,从始至终都是相当克制的。若说人与人之间的对峙,本质是为了争夺控制权,那么对旁人,卫朝枫确实如此,可以为了确定一种压倒性的绝对权利而不择手段。可是对程意城,他从未如此。 然而他终究已不是当年那个街头巷尾嬉笑人生的卫朝枫,他已经不太能确定,当他再一次进入和程意城的对峙时,他是否还能有那种克制的能力,不伤她半分。 他珍惜这个人,一如珍惜永恒。毕竟,和程意城一起有过的那段时光,已是他生命中最纯净的部分。只有这一次,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正当卫朝枫心事落寞地和唐涉深聊着,他的助理给他打来了电话。 他看了一眼,接了起来:“什么事?” 方特助的声音在那边恭敬地响了起来:“您吩咐‘朱雀’拿下的星实产业,出了点问题。星实的颜嘉实看出了‘朱雀’背后的操控方另有其人,已向‘朱雀’表明,希望能和实际资方坐下和谈。” 这个消息,倒是令卫朝枫有点意外,“颜嘉实?……那个从他老子手里接过权刚上位的废物,怎么可能看得出这点。” 没错,‘朱雀’是个影子公司,隶属暴雪金融旗下一员。卫朝枫用它来做事,实属给市场面子。当年卫朝枫在香港大导暴雪金融大戏,手法凌厉无人能及,占尽上风的同时也收到了数量可观的弹劾,一度被冠以‘香港第一恶庄’之名,唐律亲自打了个电话给他,提醒他收锋敛芒,卫朝枫这才下意识地松了手,开始学会隐藏背后。 所以卫朝枫当下的惊诧,也在情理之中。 从星实的各项指标看,它正对卫朝枫的胃口。而这个刚上位的二代颜嘉实,也符合卫朝枫下手的思路。他生性温和,一度脱离家族事业,做了几年快递员独自生活,如今被迫召回接手,正值各方势力互斗扼腕喘息之际。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壳好,人不行,那么只要想办法进去,把人换掉,整个壳就能被一口吞下来。 这种类似于生物界蛇吃蛋一口吞的手法,思路没有错,只是残酷了一点而已,这就是现在的卫朝枫。 “星实是历史不久的家族民企,到处是漏洞,根本无制度可言,董秘就是个摆设,连证券代表都没有,”卫朝枫理了理思路,沉声吩咐:“去查一查,颜嘉实背后,星实内部,还有什么人在帮他。” 方特助顿了顿,声音很低:“查过了,是他的助理对他分析的‘朱雀’事件……” 卫朝枫眉峰一挑,被挑起些兴趣:“哦?真人不露相啊。” 方特助硬着头皮继续道:“颜总的助理,名叫程意城……” 卫朝枫:“……” 方特助顿了顿,没等来老板的任何反应,很有点风雨欲来的架势,心里估计电话那头的男人恐怕是要炸了。于是,小方的声音更低了:“那个、程意城小姐现在,好像还是颜总的女朋友……” 第43章 战湖(2)在线阅读 第43章 战湖(2) 第43章 战湖(2) 第44章 对峙(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4章 对峙(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4章 对峙(1) 这一晚,若不是唐涉深拦着,以卫朝枫这个已经是满脑子火药的状态,恐怕会打辆飞机冲过去搞点暴力事件出来。 唐涉深看了下他情敌的档案,也是个离家出走的二代‘总’,不得不佩服程意城:“她还真就是吸引你们这种人的体质啊。” 卫朝枫猛灌了几杯冰水,眼睛都能喷出火。 他知道像程意城这样具有决断力的人,一动心就动很久,一出轨就出很远。所以当下卫朝枫火冒三丈,很有点被人撬了老婆的意思,“那种废物有哪点比我好?!” 呐,既然提到了这个人,那么我们也就来看一看颜嘉实同学的档案。 颜嘉实,星实产业董事长的独生子,人如其名,颜好,做人务实。星实虽然也被列为家族民企,但和暴雪显然不是一个级别的,暴雪是为数不多凭借卫柏单打独斗的一己之力可以和唐家抗衡的财团,在这种级别面前,星实这样的企业充其量也就是个小作坊工厂之类的吧。 颜嘉实这个人的成长轨迹有些特别,中规中距地读书,从小学、大学,一路到研究生,都是优秀青年的范本,但踏入社会后不知受到了什么现实的洗礼,忽然就叛逆了,离开星实干了个快递员的活,连夜卷铺盖离家出走体验生活去了。 程意城正是在他干快递的那段时间里认识的。 以程意城的个性,在有了卫朝枫这个前车之鉴后,她已经被这样的事彻底搞怕了。她当年把卫朝枫当只小白兔疼在手心,结果却疼出了一只披着兔皮的狼,这些年一想到这件事,程意城就有点悔不当初的扼腕。 所以,如果颜嘉实同学是以和卫朝枫同样的方式进入程意城的生活的,那么她对他断然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但是就如同前文所说的那样,颜嘉实性格中最具个人特色的一部分就是:务实,不说谎。就在两人成为朋友的最初,他就坦承了自己的身份,家庭情况,心路历程,等等等等,内容详细得就像缓刑犯在对警察交代身家户口,在第一时间就争取到了程意城的好感:看看,什么叫不拘小节、坦诚以待;她前男友那种的简直就是反面教材。 两个人就这样成为了朋友。 直到颜嘉实的父亲、星实的董事长来到她面前,进行了一场谈话。 程意城在某天回家看到颜董事长正站在家门口等她时,她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当日和柳惊蛰谈话的场面。程意城对这种事已经彻底怕了,刚想开口表明她和颜嘉实没有任何私人关系,却不料颜董事长不是为了和柳惊蛰一样让她离开,而是求她到星实工作。 老同志一把年纪,工人阶级出身,不像柳惊蛰那样有天性的贵族气,一句话可以峰回路转打几个弯弯绕,在当日着实累疯了程意城。老同志把话说得很诚恳: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接不了手,也不肯接手,但他对程小姐是信任的、服气的,请程小姐看在我年事已高、身体又坏了的情面上,来星实工作,帮一把我家那个孩子,至于薪水方面,程小姐您开口就是。 老同志一口一个‘程小姐’一口一个‘您’,把程意城彻底感动了:看看,什么叫讲道理的家长;她前男友家的那种家长根本就是反面教材。 程意城考虑了下,就答应下来,去了星实工作。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将离家在外的颜公子带了回来,把颜董事长感动得不行,当下让她做了颜公子的助理,希望将来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顺带也透露了一下私人的意愿:她愿意的话,成为一家人也是可以的。 程意城呛了一下,只当这是种试探,她当即表明了公私分明的态度,有礼地拒绝了。 倒是颜嘉实是真的动心了。 他是真的挺务实的一个人,也不搞太多花哨的程序,明明也算是个‘总’却活出了一个工人阶级的味道,连表白都做得如生产线流程:情人节、送玫瑰、问她能不能做他女朋友。 程意城当时是同意了还是拒绝了,谁也不清楚。倒是这一幕被人看见了,这座小城镇只有那么大,左邻右里都是认识的,很快就将这个消息传遍了:程意城会是星实的女主人,她和颜嘉实简直就是一对璧人。 这样的传言对颜嘉实来说是很受用的,他根本不打算去澄清,程意城则是个清者自清的人,她连当年因为被某个家伙连累被拘留审查也没有辩解过半句,就更不用说是这些无关痛痒的流言了。 可是她不会料到,正是这些流言,让千里之外的暴雪现任执行人信以为真,已经彻底炸了。 卫朝枫在那一边炸毛了,这一边的程意城这两天也在焦虑。 她焦虑的倒不是私事,而是星实的公事。 颜嘉实虽然和卫朝枫有着相似的经历,混在街巷,入主企业,但两人的性质却有着天壤之别。卫朝枫当日自甘堕落是因为他玩够了,不想玩了,换言之,这人身上是有真材实料的,一身的手段藏在身上,一旦脱下地摊耐克换上定制西服,那一身本事亮出来随时就能用。可是颜嘉实却不是,他离家出走干快递是因为被社会的黑暗搞怕了,他不想面对也拒绝承受,如今被迫接手,他身上有几斤几两程意城一眼就看明白了,从心底为他愁了一把。 程意城有一点为颜嘉实感到不值,在她看来,这孩子的运气太差了。 以他的菜鸟水平,如果能给他时间历练,假以时日尚且可以有待指望,但这人啊,倒霉起来就真是没有尽头的,他刚上任三个月,就遇到了市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集团:‘朱雀’。 ‘朱雀’通过定增,不声不响地对星实出了手。当星实这边发觉时,那边朱雀已越过了举牌线,如同雪夜的狼群,徘徊在了眼中猎物的门口。 星实这边一片愁云惨雾,颜嘉实几天几夜没合眼,这个时候还能保持清醒的,也就只有程意城。 倒不是她事不关己,而是因为这种阵仗她见多了。程意城当年是买方研究员出身,正宗的一线敢死队,金融圈厮杀最血腥的就是这一梯队,程意城混迹其中数年不败,买方、卖方、地上、地下,各方机构势力基本都混了个熟,当年和程昕联手搞过的标的甚至包括暴雪,连拘留调查都经历过,这样的历练下,心理素质是一步一个血印地练出来的。 程意城研究了几晚‘朱雀’的操作手法,以研究员的思路去想了下,一条暗线就被理出来了:这不过是个影子势力而已,背后真正的操纵者,另有其人。 程意城来到执行人办公室,对颜嘉实说得很直白:“这场硬仗,你要有心理准备。” 颜嘉实一脸不明:“为什么?” 程意城将昔日经验告诉他:“一个真正的资方,不惜隐藏自身设立影子公司来入主市场,大多数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的实力太强了,引人瞩目,一旦动手必将牵动市场,容易受到各方弹劾。换言之,‘朱雀’背后,有我们所不能估量的势力在主导。” 颜嘉实一脸愁云,哭出来的心都有了:“啊……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们呢?” 程意城看着他,也真心为这孩子捏了一把汗,只能安慰他:“兵来将挡,我会帮你的。” 很快地,颜嘉实便接到了来自‘朱雀’的反馈电话:上峰同意,和星实见面和谈。 程意城在一旁飞快地写了张纸条给了颜嘉实,让他照着对电话那头念了出来:“我方要求,必须是真正代表‘朱雀’的资方出面,和谈才有诚意。” 对方的爽快在程意城的意料之外:“可以。” 令她更意外的是,对方也随之提了要求:“和谈当日,也请贵方的程意城小姐,移驾光临。” 电话挂断,程意城和颜嘉实对视了一眼,颜嘉实看见程意城眼中有罕见的震惊感。 “意料之中,这些人来头不小,”程意城笑了下,有些司空见惯的兴味:“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把我们这边的人查遍了。” 颜嘉实低着头,身为老板,他有些怒己不争的颓丧。 “来,其余的我来收拾,你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她拍了拍他的肩,鼓励道:“到了那一天,你只要记得,你是老板,只管把腰挺直了。实体的事我帮不了你多少,但这件事,我来。” 和谈的这一天,程意城起得很早,化了个淡妆。 她已经很久没有化过工作淡妆了。 她知道身在企业工作,素颜行走对于职场本身而言是非常失礼的,不利服众也不易立威,但是她过不了心理那一关。当年就是在她化妆赶场的那一个早晨,卫朝枫以近乎诱行的手段跟她有过一场清晨盛宴,她至今记得从化妆镜中看见他在她背后低头咬着她的蝴蝶骨发丝尽湿的样子。然而当她从情*场*欲*海抽身之后再次见到他,他却已是站在暴雪恢宏舞台之上的唐硕人。 人生有些事,想不起来了会痛苦,想起来了会更痛苦。 程意城顿了顿手,一道失败的唇妆令她明白方才她已失神。她深吸一口气,似在努力平复情绪,沉默地拿纸巾擦掉了唇膏再次重来。 和谈约定在财富榜上赫赫有名的酒店举行。 程意城走进和谈地点,就明白了外界盛传的这所酒店的特色之一并非空穴来风:会议室相当宽敞,一流的视野与制备,可以说,空旷得简直令人呼吸间都好似有回音。 程意城一见此景,就在心里暗骂一句见鬼。 她不知道这一次的对手究竟是什么人,但她已经非常肯定,这个人,下手狠重,行为模式近乎邪气。 颜嘉实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菜鸟,空有一个‘总’的名号实质却是个新人。通常情况下,这样的和谈在紧凑、空间合适的环境下进行,对他才是有利的,‘朱雀’定的这一个,显然已严重打击了他的底气与信心。她有些怒意:太残酷了,这种先声夺人,一开场便将人逼至毫无还手之力的做法。 程意城陪着他在会议桌一头坐了下来,身旁跟着坐了几个星实的虾兵蟹将。 颜嘉实看了一眼面前夸张的、好像望不见尽头的会议桌,梗着声音低声道:“……不就是坐下说说话吗,这也太夸张了啊。” 程意城心里对这个真正单纯的男生有些同情,不忍告诉他这是对方在气势上率先压倒他的一步棋。她对他偏了偏头,微微笑了下,以一种同情弱小的心态但在外人看来却是宠溺的姿态,摸了摸他的头:“没事的,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朱雀’背后真正的掌权人正是在这一刻走进会议室的。 他刚一踏入,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程意城正望着身旁的那个男人,脸上挂着鼓励的微笑,她拍了拍他的脑袋以给他安慰,姿态分明是温柔而包容的。 一股尖厉的怒意,夹杂着被抛弃的疼痛,瞬间从心底窜夺而起。他本就是一个任性之人,如今手里一手的好牌,眼前这一幕与她之间的裂痕将他心底的防线彻底击溃,令他前所未有地想要释放禽兽变人的那一种恶意的滋味。 他随手拉过会议桌首座的位子,椅子滑过地面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宣告入场。他带来的人跟在他身后陆续走了进来,有序地或坐在他身旁,或站在他身后,神情清一色地沉静肃穆。而他从头到尾没有做任何指示,只是坐着,定定地望着会议桌另一头的那个人。 程意城是在一种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到他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看见他的样子就像看见了鬼,表情从呆楞到震惊再到掩饰不住的冷汗淋漓。然而时至今日他已不打算放过她,视线如刀,追逐着她的身影,几乎想一刀一刀地割下去。 一时间暗涌流动,谁也没有开口。 那边的颜嘉实终于坐不住了,犹豫着起了身,老实地向这边致了下意:“您好啊。这个、我是星实的颜嘉实,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他丝毫没有把眼前这个人放在眼里,他眼里只有他身边正低头沉默的那个女生。 原来她也会惊惧,他笑了下,缓缓开了口,带着一股秋后算总账的恶意,将她心底的震惊与恐惧推向高峰—— “暴雪,唐硕人。” 第44章 对峙(1)在线阅读 第44章 对峙(1) 第44章 对峙(1) 第45章 对峙(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5章 对峙(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5章 对峙(2) 这五个字一出来,颜嘉实同学直接脚底一软,咯噔一下摔回了椅子里。 “啊……” 他瞠目结舌,表情到位。 这五个字对他这样的斗升小民来说,那就是活在报纸和新闻里的人物,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事。颜嘉实怎么也没有想通,为什么他会这么倒霉,刚出社会就遇上了暴雪唐硕人这种处在顶层风云级别的庞然大物。 他下意识地就向程意城看去。 程意城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她虽然年纪不大,还比他小两岁,但程意城身上有股定气,不浮躁、不喧哗,局势越乱她越静得下心思考,于乱局中拨出一条求生之路,这是她的本事,也是一个普通女生在这个社会为自己找到的一条安生之路。 然而当颜嘉实触及身旁的程意城有怎样的神情时,他就像是受到了二次打击一样,彻底焉了。 程意城脸色很差,虽然她不说,但他分明也看见了她藏在桌底的手此刻已被握得泛起了青白色,骨节突兀如飞,颜嘉实不知道她有没有害怕了,是不是退缩了,但他也能明白,她已经,犹豫了。 正当这边的两个人各怀心事之时,那边的男人已经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动了微怒。 “颜总,”卫朝枫朝他扬了扬下巴,丝毫不掩饰眼里锋利的压势:“麻烦你先搞明白一件事,我来这里,是来和你谈的,不是和你身边的某些人、或者是某一个人,来谈的。” 颜嘉实俊脸一红。 对面那个男人,眼色太厉害了。一两眼的旁观来回,就已经看明白了,他的位子不过形同虚设,真正能谈事的、会说话的,是他旁边的程意城。 可是连他也不明白,程意城是怎么了,竟然在这个关头,彻底沉默了。 接下去的时间内,颜嘉实就像一个还没有备考充分的考生,被迫上了考场,程意城从头到尾没有开口,他身旁的几位星实董事磕磕巴巴地时不时帮他说几句。自家老板被卫朝枫欺负成这样,作为助理却纹丝不动,连坐在对面的方特助都忍不住偷觑了一眼程意城,在心里暗暗佩服这位小姐可真是定力惊人。 其实程意城倒不是定力惊人,她是比较了解卫朝枫。 当年怎么说也是她把他给甩了,人家好歹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自尊心受挫、借题发挥发发脾气她可以理解,所以,虽然如今这人阴魂不散在她眼前又晃了出来,但摸着良心讲,她多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程意城这人有个优点,明分寸、知进退。如果这是在古时战场,那么她会是个很好的军师,绝不会惩一时之勇,在敌我双方实力已高低立现的情况下,还发出冲锋的信号;进退有度、张弛合宜,才是一个成年人在职场最聪明的处世之道。 卫朝枫是什么样子的人,她很清楚,正因为清楚,才断然不会在当下彼强我弱的情况下以卵击石。程意城木着一张脸,就像个不战自败的降将,窝囊地低着头坐在椅子里一声不吭。她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我就是不跟你搞正面对抗,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总不能逼我跟你干一架吧。 可是很快地,程意城就发现,她低估了卫朝枫如今逼迫人的手段。 “颜总,”男人侧着身子看着他,扯了扯唇角,警告意味不慎浓重:“香港的‘茱萸实业’知道吧?” 他这话刚一放出来,场面的气氛就微微一滞,星实那边的几个董事会老臣集体倒抽了一口气,心里明白,这分明已经是卫朝枫的最后通牒了。 茱萸实业的案例是唐硕人作为暴雪执行人的骄人战绩,也是唐硕人作为暴雪第三代核心给市场展现出的最具攻击性的强势企业形象。茱萸实业本是暴雪的合作方,然而盛传当年在香港,谢劲风代表暴雪出席了双方的合作酒会之后,被本就对她有企图之心的茱萸实业董事长动了手脚,差点吃了大亏。这件事最后惊动了唐硕人,一怒之下撕了合作协议,更令市场震动的是,唐硕人调转矛头,目标直指昔日合作方,携巨资杀入了对方举牌席位,一份撤销茱萸董事长的提案被甩上台面,上演了震动香江的逼宫大戏。 而当下,星实的各位董事倒抽冷气的理由,还不仅仅是这个,更是因为在昔日茱萸实业的前车之鉴中,所有人都已见识到了唐硕人除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手段之外,另一个令人生畏的特质:此人,做事是没有底线的。 在当年的逼宫大戏中,唐硕人从动手到开股东会,从始至终没有露面,连撤销董事长的提案都是以快递的方式投向公司,然后派了一个小助理问了下对方快递收到了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市场开始以连续跌停的表现手法展现这一惊悚后果时,茱萸高层这才乱成了一团,董秘慌慌张张地说收到了唐硕人的提案,跟着就把那份快递呈了上去,当下震惊了一群高层:这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他居然就叫了份快递送了过来,还不是顺丰,还踏马的是到货付款,这赤*裸*裸的鄙视和戏弄简直令人忍无可忍…… 卫朝枫敲了敲桌子,威胁的意味丝丝入扣:“颜总,你要明白,你的态度决定我的态度。相信你也不想,让星实成为第二个茱萸实业,啊?” 程意城沉了下脸色。 如果卫朝枫只是单纯地借题发挥,她还不会有什么感觉,他要发挥就让他发挥,退一万步讲即便星实就此倒闭了,她也损失不大,顶多就是失业了,重新找份工作而已。可是她没有想到,会从卫朝枫口中亲自听到他讲茱萸实业这件事,程意城一个失神,心底一些,极度隐秘的私人情绪,当即就不受控了。 谁都知道的,唐硕人搞过的逼宫大戏绝不仅仅这一件,却只有这一件,遗留的话题性数年不止,原因只有一个:这件事,因谢劲风而起。 唐硕人的私生活几乎无懈可击,没有把柄、不露痕迹,这些年他身上唯一让媒体可以大做文章的一点,就是谢劲风。 就在当年,具有传奇敬业精神的香港媒体,将这件事的因果缘由描绘得绘声绘色:谢劲风因公受屈,消息传至香江另一岸,唐硕人连夜飞往香港,将住在酒店的谢劲风接往名下私人住宅,就在当晚,香港媒体蹲点拍到谢劲风在卧室内靠在唐硕人肩头失声痛哭的画面,第二日,唐硕人冲关一怒为红颜,动了杀心,挥刀直指昔日合作方…… 程意城沉着一张脸。 她低头,心里很阴郁。 ——唐硕人,你风流得可以啊。 对谢劲风他要怎么疼都是他的事,她没有立场也有自知之明绝不会评价半句;可是如今他却以昔日疼其他女人的过往,当作今日威胁她的手段,程意城再冷静,也受不了这种差别对待。他对她可以没有感情,但做人总要讲点江湖道义吧?什么把女人接往名下私人住宅,当年她和他同居时两室一厅的房租都是她交的,她有问他讨回过半毛钱吗? 程意城火冒三丈,渐渐控制不了情绪了。 卫朝枫坐在对面,甩出最后通牒:“10转15股派现1.4,我的态度就在这里。做得到,我拿我想拿的,立刻就走,不耽误各位一天时间;如果做不到,那么相信各位也明白,我既然来了,绝不会空手而归。星实保不保得住,就看各位的意思。” 颜嘉实几乎是傻了,老老实实地开口:“唐总,还请您高抬贵手……” 一旁的几个星实老臣也放低了姿态,斟酌了再三请求道:“唐总,我们是不是再商量一下,您再换一条路看看,也是可以的啊……” “换一个条件是吧?行啊。” 他出人意料地爽快,没有为难半分,爽快得让人不可置信。然而就在众人大松一口气的时候,卫朝枫忽然抬手,修长食指直指对面一脸老实的颜嘉实,居高临下厉声道:“把他给我撤了——!” 一瞬间,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颜嘉实涨红了一张俊脸,身旁的各位星实董事颇受屈辱地低着头不吭声。 卫朝枫这番举动,决不仅仅是逼宫,更是羞辱。他很明白对手的要害在哪里,也很明白下哪种手才能让人无力还手。暴雪的唐硕人是在千敌万险中杀出一条血路存活至今的,他一个人带着暴雪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脚下踩过的尸骨累累早已不计其数,颜嘉实再怎么努力,也追赶不及他的万分之一。在这样的局面下,颜嘉实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和唐硕人抗衡的筹码。 卫朝枫放眼全场,很满意他所看见的各位反应。 然而,就是在这一秒—— ‘砰’地一声巨响,一双白皙修长的右手重重拍在了会议桌的台面上,如巨石空投湖心,在空旷四静的会议室爆发出天翻地覆炸裂般的声音。 这一声巨响如此惊天动地,以至于他第一个反应,不是震惊,而是一阵玩味直窜心头:程意城,你终于来了。 不是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与他划清界限,即便已针锋也仍可以做到没有交集,她是个中高手。他费尽心机,终于将她逼得出了手,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双曾经打了他一巴掌的手:她的手心应该已经红了一片,正在疼吧? 在场的所有人,这一边的暴雪方,那一边的星实方,双方都在一瞬间被震惊了,齐刷刷将视线落在了从始至终一声不吭、却在最后关头发出这一声惊人反抗声的这个女生身上。她看上去是那么柔弱,爆发出的反抗力量却是惊人的,整个人那么清秀,眉宇间却有一股英气,好似清气闺秀却偏偏染上了一身戎马铠甲。 坐在卫朝枫身边的方特助默默看着对面那一个女生,在心底对她肃然起敬:了不起,第一个敢对唐硕人拍桌子的女生啊…… 一别两年,他过分成这个样子,令她终于忍无可忍。 程意城缓缓抬眼,好似从沉默中终于醒来,抬起视线直直对向对面那个男人,表情沉静如水,俊气得令他在一瞬间钦佩与动心:“他不能跟你谈,我跟你谈。” 第45章 对峙(2)在线阅读 第45章 对峙(2) 第45章 对峙(2) 第46章 对峙(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6章 对峙(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6章 对峙(3) 程意城很少和人面对面对着干,但这只是因为她不喜欢,不情愿,并不代表她不会。如今被卫朝枫逼到这个份上,她既然出了手,就不会是走个过场意思一下。程意城开口,直接把话亮在了台面上。 “10转15股派现1.4,星实根本不具备这样充裕的现金流实力。你既然已经进来了,就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既然你明白,还提这么个议案,无非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你根本不打算和谈,不过是借此机会实现你的第二个目的,将颜总的位子撤下去;第二种可能,就是你根本不打算管星实的死活,你很明白,这一提案一旦过审,市场的反应会是急剧拉升,到时候,你手里的股权可以在最高点变现。然后问题就来了,你拿走了你想拿的,却留下了一个现金流断裂的实体,你想,市场会是什么反应?它会暴跌,将一切矛头顿准星实,到时候,本就已经现金流断裂的星实还会面临唯一融资渠道的破产。无论哪条路,对你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唐硕人,你这一手好牌,打得令人不寒而栗啊。” 一时间,场面鸦雀无声。 颜嘉实几乎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卫朝枫,无怨无仇,这人为什么要害他到这个地步? 卫朝枫看着她,也不说话,看久了,分明有种暧昧的私人情绪控制不住地流淌了出来。他就这么看着她,几乎看得让程意城有点心头火起:既然他已经把双方对立的局面搞到如今这个地步,那还这么像看自己人似的看着她干什么?! 半晌,他忽然半真半假地抛出了句:“程小姐,颜总有你这样贤内助的女朋友,我很羡慕。” 不说不说,卫朝枫这人真是坏透了。 他心里早就劈里啪啦炸开了,直想踹了对面的家伙,但程意城这么个护着旁人的态度,他又不能在这种场合明着问‘你是不是喜欢他?!’,但不问吧,他心里又憋得慌。卫朝枫一肚子坏水,机灵地绕了个弯,索性以退为进,打了张恭维牌。 很快地,程意城愣了下,她毕竟没有卫朝枫那么深的心思,听到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程意城下意识地就反驳了声:“我不是他女朋友。” “……” 卫朝枫一听,顿时就低下了头,像只小狐狸似的,唇边绽出一抹笑意。 虽然手段卑鄙了点,但他终于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程意城是不会说谎的,她说不是就一定不是。 然而卫朝枫忘记了,他这边满意了,颜嘉实那边却是被打击得狠了。颜嘉实对星实的在意远远比不上他对程意城的在意,毫无心理准备地听到这么个宣判,颜嘉实很有点被发好人卡的悲伤,忍不住低声喊了一声:“程程……” 卫朝枫唇边那一抹还来不及绽开的笑意就这么定格在了脸上。 一股私人主权被人夺走的愤怒再度从心底瞬间升起,就像被人踩到了痛处,那种他示若珍贵、以至于这些年他几乎不敢轻触就怕失去的对待,如今却从另一个男人口中喊了出来。 卫朝枫眼神阴郁到了极点:程意城,你将这样的私人权利,究竟给了多少人…… 他忽然起身,冷不防将正在进行中的局面一并推翻,“不好意思,我不想再谈。” 任凭程意城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跟不上他阴晴不定的态度转变。她就这么看着他转了身,听到他扔下一句:“两天。两天后,贵方没有令我满意的答案,星实里有些我想要的,我要了。”说完,他没有再停留一秒,身影消失在门外。 暴雪的人跟着唐硕人一并离开之后,会议室里气氛压抑。 程意城派人送走了几个愁云惨雾的星实董事,又安慰了几句颜嘉实。她也明白颜嘉实对公司的伤心远远不及对她的伤心,这件事她没什么好说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程意城不得不承认,在经历过卫朝枫这一个里程碑式的感情之后,无论是从肤浅的颜值角度,还是深层次的精神层面,她对异性的欣赏和眼光都被他拔到了一个高度,卫朝枫再也回不去过去单纯的时光,程意城又何尝不是。 程意城走出酒店,时近傍晚,天色尚未暗。远处的天幕云山重重,如繁复之画,却又落笔清远,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想停笔却已收不住梢,想两断却已万种猜心,已经分手了,却不料分手更多情。 她有些栏前花瘦的不应该,却又做不到情意一瞬抛撇,落寞地走下前庭台阶时,看见了一个人正有礼恭敬地等着她。 方特助内敛而斯文地递上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个酒店地址,他礼貌地开口:“等您多时了。” 程意城看了一眼,记住了上面的地址,她当然明白这是谁的地址,她意有所指地问:“他让你来的?” “不,不是,”小方态度诚恳,一如他的为人:“如果连老板的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那么我这个位子,也坐不久了。” 一句自嘲,令程意城笑了下。 她知道在卫朝枫手下做事绝对是苦逼的,看以前他把肖原那孩子使唤得像个童工还把人忽悠得团团转就知道,他太任性了,又不按常理做事,方助理这个位子能坐这么久没把卫朝枫炒了,可见也是有些忍受力的。卫朝枫吸引人的特质就在这里,他待人妄为,却又从不刻薄;明明做人半真半假,却又能让人从心底去信他的真心。他将周围人都变成了他的助力,于是便有了横行的底气,会令人想起罗马帝国,摆脱了虚无主义,从尘埃,沙砾,枯枝,朽木,一切荒芜凋敝中重建了世界的一方。 程意城最想弄明白的只有一件事:“他对星实所做的一切,是冲着我来的?” “程小姐,与其去想这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先想一想,这个问题的前提假设是否成立呢?”小方态度谦逊,很懂说话的分寸,一点就透:“唐先生虽然在方才说了那么多威胁贵方的话,但您想一想,他有没有真正去做呢……?” 他没有。 如果唐硕人真正有意想出手,就不会是这么差的效率了。 “唐先生这两天都在酒店住,不会走。他其实是有事不方便留下的,他只是不想走,”小方脸上挂着善意的微笑,不可否认,他也是有私心的,老板情路顺畅些,他的职业生涯也能好走些。想到这,他说出的话就更真心了:“程小姐,相信你也明白,今日的事,以暴雪如今的力量,根本无需唐先生出面,他有心想要的话,星实早已易主;他来这里,不过是想见你而已……” 那个人啊。 搅得逝血残阳昏天暗地,惊得龙归剑杳万里狂杀,不过是想笨拙地告诉她一句,我想见你。 程意城是怀着一种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情来到卫朝枫所在的酒店地址的。从一开始走一步停两步的犹豫,到后来像运动会入场似地大踏步往前走,程意城很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 她有点矛盾。 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谈过去太伤感情,谈现在更伤感情,万一他再掉个节操,跟她提出点性*交*易之类的,那他和她之间过去纯净的情分,就当真是断了。她对那家伙的人品挺没信心的,程意城不禁惆怅地想,到时候,她该看在钱的份上点头同意呢,还是再像多年前那样,有骨气地打他一巴掌呢。 程意城乘着电梯上顶楼套房。 这所酒店的奢华连在电梯内都体现得淋漓尽致,灯火通明的一方幽闭空间,挂着一盏吊灯,四面皆是玻璃镜子,程意城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眉宇间有许久不见的情愁。她一直希望她可以有对万事的自如收放,好比《庄子》里那个运斤成风的木匠,一斧头削去朋友鼻尖的石灰,鼻子却安然无恙。她始终相信,万事熟而生巧,却偏偏忽略了一个意外。 感情是熟而生乱的。 电梯门开,程意城踟蹰了下。当她终于跨出去的时候,一个心念转瞬在她心底已盛开:随自己的心吧,对卫朝枫。 程意城站在这间独一无二的顶层落地套房门外,抬手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声,她又敲了敲,还是没人。 程意城有点心理平衡,想必矛盾的不止她一个,里面的那个,比她更矛盾吧。 “我数三下,”她淡淡地开口,没有威胁的意思,但对某个人而言,听上去就很有威慑力:“你不开门的话,我就走了啊。” 她刚说完,还没等她开口数一,房门陡然被人拉开。她连人都没看清,那人强有力的右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一个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拽了进去。 “不准走。” 他将她困在门后的一方角落,玄关暗色调的橘黄色灯光,柔柔地洒满了一地,令他一身杀伐与不善意的气质,也晕开了暖色调被柔软了下来,浮光掠影中,分明还是那个令她包容、爱而不得的男孩子。 程意城唇角一翘,好似见到了久违的烟火众生,“当了两年执行人,脾气变得这么差。” 他尚未从数小时前的所见所闻中缓过来,整个人尖厉得像寒毛倒竖的小动物,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也算是彻底不要形象了,“是呀,我是脾气不好。不仅脾气不好,性格也不好,人品操守都不好,对你喜欢的那个人尤其不好。人家颜总多好,态度好,良心好,家世本性都好,你去喜欢他呀,反正我是死是活你就只会嫌我脏。” 他一口气说完,显然是憋得久了,都快憋出内伤了。 程意城有点震惊地盯着他:不是说这家伙去当总裁了么,怎么当着当着变成现在这么少女心玻璃渣的……? 卫朝枫说完,心里爽了,一脸痞痞的样子,挡在她面前存心给她添堵,意思是我就是这么个人了,你想打也好想骂也好,反正我就是不打算改了。 如果换一个女生,看见他这个样子,估计就会想抽他一顿了。不得不庆幸他遇到的是程意城,程意城是一个从不会轻易被对方的思路带着走的人,她有自己的考虑也有自己的原则,在这样的大局观之下,她能予人一种属于成年人才会有的最好的呈现,四两拨千斤,说的就是程意城。 她并不恼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是为了颜嘉实来的?” 他哼唧了一声,少爷派头做足:“难道不是?” “不是,”她答得干脆利落,有一种随心的豁达:“我是为了我想知道的一件事来的。” 他愣了下,“什么?” 她忽然伸手,拂开他额前的散发,眼角处清晰可见、如眉梢承载了太多情以至于拖曳而下的一道伤,就这样如见日月般入了她的眼,令她明白,情场上的斤两,始终被眼前这人占据了千斤万重。 程意城看着他,很有些不是滋味的疼惜:“你又跟人打架?” 数年之前,街角小屋,日落时分,昏黄灯光,他抱着一条腿拿着药水涂涂抹抹,她也是这样问了他一句。 记忆苏醒,清如湖上风。 情场无你,万古如长夜。 卫朝枫怔楞了下。 他有点感动,也有点矛盾。 程意城对他不好,他会伤心;程意城对他好,他也伤心,因为在他看来她对谁都挺好的,卫朝枫只是其中之一,一点独立性都没有。于是不管她是什么反应,他都挺不痛快的,程意城还什么都没做呢,他自己就先把自己纠结到了。 程意城不是滋味,摸着他的眼角,“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男孩子面子第一,卫朝枫口气稀疏,倔强得不得了:“爷爷打的嘛~~” 程意城皱眉,有种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小胖孩一下子被人打瘦了的不痛快,“他为什么打你?” 他单手撑着墙壁,抖着一条腿,吊儿郎当的样子,在她面前哪里有方才半点唐硕人的样子,语气痞痞的:“不乖,不听话,做错事,就被打咯~~” 程意城瞥了他一眼。 卫朝枫也知道他这么像个混混似的,作风很有问题,但程意城也不是外人,在她面前他也不知他是中了什么邪,不知不觉就能变成这么个*样,他自己也觉得他挺欠抽。 她细细抚过他那道褪之不去的伤痕,“治不好了吗?” “随便啦,”他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既有点痞又有些言外之音地勾了勾唇:“怎么,你心疼啊?” “我心疼啊。” “……” 卫朝枫这下真是楞住了,看表情很有些受宠若惊的感动。 程意城靠近他,几乎听得见他的心跳,她忽然有些恶意,为他方才在公事上不留情面的下手怀恨在心,有种报复的快感:“治不好的话我会心疼……” 她一本正经地说完后半句:“……因为,你变丑了。” 卫朝枫:“……” 她笑着推开了受到巨大冲击的他,伸手去握房门把手像是准备离开。 卫朝枫几乎是以一种条件反射的本能反应,一把截住了她的方向。血液里属于男性的本能迅速觉醒,程意城都把路铺成这样了,他要是还不懂顺着杆往上爬的道理,他还算是男人么! 卫朝枫伸手,拦腰将她一把捞了过来,他掐着她的腰迫使她和他之间紧紧贴合,程意城在一瞬间触及他滚烫的身体温度,直觉不妙,一句推拒的话刚到喉间,一抬眼就发现他那张英气的脸已近在唇边,如今有了出世与社会的灰色晕染,将他这张脸更添三分不安分。 他抵着她的额头,爱恨交加:“程意城,你好会勾我啊。” 第46章 对峙(3)在线阅读 第46章 对峙(3) 第46章 对峙(3) 第47章 起伏(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7章 起伏(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7章 起伏(1) 黑云压城,这一个夜晚一丝星光也无,半夜忽然暴雨骤降,以势如破竹的冲击力撞击在落地窗上。窗帘大敞,程意城被闪电的劲道吸引,偏过头看了一会儿,高层全景,视线一流,令她得以看见一种不可抗的威势,反抗无用,俯首称臣。 身下忽然而来的一次撞击,令程意城皱了下眉,尚未回神之际,唇间就被人堵住了。 他吻得很深,完全是一种纯男性的掌控姿态。程意城放任了他一会儿,下唇一股吃痛的滋味袭来,她聪明地仰起后脑,令他不得不放过她已经微肿的薄唇,顺着她的颈*部曲线一路游移,牙齿微微用力,落下一个一个的深色印记。 程意城抬手,抚上他光裸的背部,微微笑了下,却是分明透着物是人非的不能言说,“你变狠了。” 他正伏在她的颈窝处,听到她这么说,也不在意,像是刻意要印证她的评价,出其不意地咬上了她的锁*骨,齿与骨之间进行了一场瞬间的硬碰硬,痛感袭来,令她明白锁*骨处已被他咬成充血状。 她承受着,并不恼怒,只道一个事实:“以前,你从来不会故意弄疼我。” 他并不松手,退出来后强行再一次进入她,心有不甘,“那时你心里也没有别人。” 程意城在心底叹气,她想她是真的习惯去包容他的,即便是在这一刻,她也没有生气,抬手搂住他的颈项,对他讲:“我现在心里也没有别人。” “可是你对他好。” 有那么一刻,他有点恨她,然而他更明白的是,这件事的要命之处是在于,没有足够的感情,是撑不起恨的。 他垂着眼帘,对她做着侵*占之事,却横行得理直气壮,“我不喜欢你对他好。” 因为他很清楚,他永远做不了颜嘉实那样的人。 温柔、干净,做人有底线,做事有退路,有一丝软弱、却也令人心疼,生出些厚爱。 如果没有‘卫朝枫’这一个意外的发生,程意城和唐硕人之间,是没有半点维系的可能性的。如果没有他,她会喜欢颜嘉实那样的人的,对他好,扶持他,而他那样的人也必不会负她,她会令他成长为一个有力量经风霜的男人,他亦会拿最后的所有,回报她一路相携的相濡以沫。 他有点难过,为一己不能选择的人生,“如果没有我,你会喜欢他的。” 她并不反对,点点头承认,“嗯,是这样子的。” 卫朝枫心头郁闷得连话都不想说了,事情都是明白的,她亦连分辨都是不屑的。他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多说无用,还是做吧。 她被他抱了起来,面对面坐着,他单手拖着她的腰身,将她贴向自己,他突如其来一个松手,令程意城当即皱了下眉,随着他的松手她整个人往下一沉,某种熟悉的贯*穿*感瞬间袭来,她几乎是本能似地攀紧了他的肩,不意外地看见他得逞后的表情,目眩迷离,透着一股骄纵的侵*占本性。 人生的某些准则摇摇欲坠,‘唐硕人’这一个存在,为她的世界抹上了阴沉的道德色泽。 她伏在他左肩喘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像是说给他听,平铺直叙的音调却又分明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我始终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不可调和的立场的。强弱两立,强势的天性会带着蛮横的镇压,身边始终会伴随一种厄运,会遏制无害却较弱的感情生长。我无法决定你是什么样的人,但我以为,我至少还可以决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他被这样的态度刺痛了,生出些恶意,进入得更深,怒意沾染了情*欲,会爆发出一种镇压性,是有过历史的男人才会有的天性。他咬着她精巧的耳垂,轻声细语,却字字千斤:“程意城,我自知当日有愧于你,所以只要你勾一勾,我就受不了。你有你的立场,并且我一开始就是明白的,所以你可以动摇;可是你不能这样子,把我勾到了手,却当着我的面动摇……” 两个人后来没有再说话。 他渐渐睡了,抱着她不放,她用了点力气才将他推开,起身披上浴袍去了浴室。行走间下面有点疼,连步伐也不能太大,一股粘性的白色液体顺着步子从两*腿*间淌了下来,将情*欲的发生推向记忆的高*潮。程意城脱下浴袍,打开花洒,将水量开到最大,她低头,看见双腿间那一股象征着再次和他交缠不息的粘腻正顺水而下,内心一股剧烈的犯错感终于喷薄而出。 《红楼梦》里讲事不过三,好似饮茶,一杯为品,二杯是解渴的蠢物,三杯就是饮驴了。这个道理她懂,可是敌不过世有交锋,狭路相逢谁也胜不过谁,二次交缠来得不合理却合情。 卫朝枫永远不会明白,程意城为了他,曾经牺牲了什么,又牺牲了多少。 她想起很多事。 想起两年前孤身一人,换了城市,辞了工作。她没有了感情,不可以再没有工作,她开始投简历,找工作,就像一夜回到解放前,又做回了当日在学校上学时那个奔波在各处招聘会的一无所有的出世之人。可是事情急转直下,三年的研究员经历没有给她带来意料中的资历,她接到了一个又一个的被拒信息,拒绝的理由也是堂而皇之,‘不适合’‘不需要’‘想再考虑看看’。后来她终于生了疑惑,追问了几日某位面试官,她锲而不舍,在楼下等,终于令对方心生不忍,借了个机会话中有话地告诉了她:程小姐的名字,在这个圈子,多少是有所耳闻的,既然有所耳闻,也必然会听到一些传言,比如暴雪那件事…… 心灰意冷,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在金融圈工作最大的禁忌之一:不可以留下污点。 可是她有了。 即便原因不足以予外人道,她也是有了:她是一个,被拘留调查过的人。 程意城在那一天前所未有地明白一件事: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做研究员了。 从此以后,她不用再参加策略会,也不用熬夜写报告,也不用为了一个调整评级思量逻辑调整数据了。挑选行业的判断力、研究公司的精准性、追逐政策的辛苦、确定估值的成就感,所有昔日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了。她还记得她走前程昕对她笑着说‘再见面就是竞争对手了啊’,她也记得她走前老总依依不舍拍着她的肩对她道‘年轻人,路还长,重新开始,不算晚’。她重重点头说好,可是当她怀着赤子之心从跌倒处撑着手站了起来,才走了两步就发现,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风云变幻,白垩纪有晚期的万物灭绝。 古今骇浪,庞贝有深埋后的重见天日。 她又一次被锁在高加索山的岩石之上,赤足而悬,看不清与他之间的再一次靠近,是会绵延日后三万年的啄肝之痛,还是狂风吹了遍地黄沙,睁眼即是壮丽城池的浴火重生。 身后一道阴影笼罩而下,程意城没有躲闪,看着地上一道身影慢慢覆了上来。 他从身后扶住她的肩,和她一起淋了一身湿,雾气氤氲中他仿佛连声音都带了水,凭空多含了一层情,“你现在有心事,都不会对我说了,是吗。” 她声音很淡,小心地绕开了,“你怎么起来了?” 他有些小男孩般的闷声闷气,“还以为你走了,吓醒的,睡不着。” 她忍不住调笑,“这么缠人,可不好。将来和人结婚,当了丈夫,做了爸爸,就要学会担当了。” 话音未落,她能感受到,身后的人分明已经僵了僵。 卫朝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指尖用力,转过了她的身体。‘砰’地一声,他将她抵在了冰冷的浴池墙上。 “程意城,你不要这样子。” 明明还是她,明明还是这样一个人,给他的感觉却是变了,说不上哪里不对,但他明白,有些事就是不对了。晦涩阴暗与一切阻隔之物,已横亘在了她和他之间。她给了他一种荒谬的快乐,好似奴隶在农神节的荒谬之乐,不知何时醒来,但总会醒来,醒来便是崩溃,日月与天地全都失了光。 “我想和你在一起,”他垂首在她眼前,好端端一个唐硕人不做,波峰浪谷只为一个程意城,“我明白,‘卫朝枫’令你失望透顶,‘唐硕人’令你心生淡漠,但我这个人,对你怎么样,是始终没有变过的。坦白讲,对唐硕人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女人,是唐家,是暴雪。可是我遇到你,一朝‘卫朝枫’被你唤醒,唐家暴雪,万顷恢宏,不如你空载明月归。我喜欢你,连你半夜醒来口渴会用的水杯都还留着,放在卧室床头,半夜做梦都会看见你回来了。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我不想就这样放过你。有生之年,程意城,回到我身边,和我再试一次,好不好?” 她看着他,心底升起些宿命感。 命运开了个荒诞的玩笑,她一生最忌悬空而活,但有哪一种人生,悬得过唐硕人? 她沉默良久,终于给了他回应:“我暂时……不会离开这里。如果你能等,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两日后,周一,工作日,星实总部的执行人办公室,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颜嘉实瞪大眼睛,看着在程意城身后走进来的唐硕人,头皮一紧,犹如看见了邪神,“你……” 程意城接过了他的话,“他是来帮你的。” 颜嘉实脚底一滑,差点摔在地上,“啊?” 程意城言简意赅,“以他现在手里拥有的流通股股份,他已到达举牌线,进入了前十大流通股股东。所以这一次,他是以股东身份来这里的,融资三千万给星实。颜总,这一笔资金缺口,坦白讲,我们很需要。” 这世界变化太快,颜嘉实有点懵了。他偷偷看了一眼卫朝枫,这男人分明连表情都没有,一点愿意的意思都看不出来,可是他也没有否认,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杵在那里,程意城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颜同学虽然搞企业不行,脑洞大开却是行的。 他看了一会儿卫朝枫,又看了一会儿程意城,视线不经意一瞥,看见程意城衬衫领口下的肌肤分明透着深色印记。当意识到那是什么,颜嘉实同学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住了。 小颜同学愤怒了。 事实摆在眼前,还用说什么吗!——程意城为了星实,不惜牺牲自己,委身了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传说中的性、性*交*易?! 社会黑暗啊,无耻之极啊。 朴实的小颜同学在刹那间愤怒得红了眼眶,忽然向卫朝枫挥拳相向,喊了一句超级无敌狗血台词:“你这个畜生……!” 卫朝枫:“……” 颜嘉实的身手当然是业余水平的,卫朝枫一个轻巧的闪身就避过了,身体没有事,他只是有点头疼。他只想娶个媳妇而已,为什么会遇到这种狗血事…… 程意城也被震惊了,脸色有点窘,连忙上前拉过颜嘉实,万般情绪在心头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平铺直叙地对他讲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朋友。” 两个男人齐齐抬头看她。 颜嘉实震惊了:那种混蛋……竟然有资格是程意城的朋友?! 卫朝枫也震惊了。 他看着她,一脸的不是滋味:把他睡了,还拿了他的钱来帮另外一个男人,若非不是把她视作名正言顺的卫太太,他会让自己吃这么大亏默许这种事? 卫朝枫眼底升起一丝阴郁。 然而她视他是什么,原来还……只是朋友? 第47章 起伏(1)在线阅读 第47章 起伏(1) 第47章 起伏(1) 第48章 起伏(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8章 起伏(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8章 起伏(2) 卫朝枫很忙。 自两年前起,资源整合的结果就是,暴雪上下卫朝枫一人集权。 唐律教过他的,权势是刀,做事情,手里不能没有刀。且这刀,一旦被人夺,是否能留全躯也都失去了自量的余地。生死全在他人的一念之间,这种境地就叫做,生不如死。 自此,卫朝枫行事的不留余地,为人的当机立断,出手刀落的光影间,一招一式都带上了唐家的专属标志。不惧毁灭,你死我活,一切都可以牺牲,一切都可以摆作筹码,引人不快,挑起战争。 不服的人有,假意臣服的人也有,伺机翻盘的人更是有,这两年卫朝枫走过的血路,踩着多少人的白骨,连他自己都已经算不清了。 但他不后悔。 不讲对错,无论是非,只有绝对的暴力,才有绝对的天下。 夜色已暗,卫朝枫从暴雪总部第一会议室出来,身后跟着几位运营副手,正低声对他说着什么。他只是听,偶尔交代几句,惜字如金,身旁自然有人将他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态度敬重,足见分量。 卫朝枫用整整两年的时间,将暴雪彻底改朝换代,‘暴雪卫柏’成为了永恒的历史,如今再提暴雪,所有人都会有一种好似镜中明月的了悟,当家作主的,已是他唐硕人。 卫鉴诚站在走廊尽头,定定地望着前方,望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位年轻的执行人,以一己之力扎根深错,属于他的暴雪时代已然崛起。 在这里见到卫鉴诚,卫朝枫有点意外,当即快步上前扶住祖父,寒暄了几句家常。 卫鉴诚不常来暴雪,这些年他来暴雪的次数寥寥可数,只有年度股东大会时才会以董事长的身份亮相于公众面前。卫朝枫心里明白,爷爷的身体已是一年不如一年,当年暴雪深陷崩溃边缘,卫鉴诚一度被内外联合的势力逼至手术室,能挺过来全仗骨子里天性会有的一股硬气,而所有这些苦卫鉴诚没有白受,全数落进了卫朝枫眼里,含着复仇的恨意,成为了日后暴雪第三代执行人拉开舞台大戏,提刀见血的底色。 卫家两代人正说着话,顶楼忽然传来一阵轰隆声。 暴雪的顶楼是一应俱全的停机坪,设施齐全,暴雪的私人飞机起飞降落皆在此。卫鉴诚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身旁这小子,心中有数。能随时随地动用这种特权的,非暴雪执行人不能。 卫鉴诚幽幽地开口,“都这么晚了,你去哪?” 卫朝枫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触自己霉头。 外人看来,如今的卫鉴诚已是苍苍老人,低调慈祥,不问世事,颇有些豁达而安的境界,但卫朝枫断然不会这么看。一个一手创下暴雪帝国的人;一个可以令卫柏和唐枫,双双不惜隐世,也要避开不愿对立的老人,必是有他的狠断之处的。卫朝枫看得明白,一日成枭雄,他会老,但他绝对不会变。 卫朝枫应了一声,理由简直冠冕堂皇得可以,“最近入股了一家实体民企,未来的价值回报可期待,所以趁有空,多过去了解下……” 卫鉴诚盯了他一会儿,也不说话,老态皱纹的眼皮下,那一双眼睛犀利得令卫朝枫头皮发麻。 “好吧,我说……” 他招架不住了,挠了挠后脑勺,闷声招了:“程意城在那里做事,我忍不住么……” 卫鉴诚却笑了。 老人兀自笑了一会儿,笑得卫朝枫几乎有点胆战心惊。他也清楚他这追个女生的成本是花得大了,简直是下了血本。他爹当年追个女生写了两句诗就把唐枫感动了,在卫朝枫看来简直有点匪夷所思,他遗传了卫柏独挡一面的本事却没有遗传到他爹泡妞的本事,卫朝枫饮恨得不行,不知暗自嫉妒了他爹多少回。 老人抬手给他整理了下衬衫衣领,又拍了拍他的肩,才轻声道:“去吧。” 卫朝枫从小听多了关于卫鉴诚当年如何棒打鸳鸯拆散了他父母的闲言闲语,他虽然不信但也本能地对这老人生出些敬畏,如今有这待遇,他简直受宠若惊:“……呃?” 卫鉴诚也不多言,摆正了脸色,只对他道:“怎么,还不走?追个女孩子不惜动用这么大阵仗,想我打你?” 卫朝枫咧嘴一笑,二话不说,立刻就走! 直升机轰鸣,盘旋着起飞,朝着千里之外有她在的城市飞去。 卫鉴诚表情淡了些,被管家扶着,转身离开之际,看见谢劲风的身影一闪而过。卫鉴诚眼神深了下,叫住了她,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如同对待自己孩子一般,对她交心了一句:“听我一句,换一个人吧,你也好受些。那小子心里有人了,他是和他爸爸一样的,喜欢上一个人,宁死也不会回头的……” 谢劲风低声说了句什么。 枭雄如卫鉴诚也像是被她的反应楞住了,静默了半晌,终是无奈地叹了声,像疼惜孙女般似地抚了抚她的额头。 自古□□皆如此,轻舟穿江两岸笑看山河何其易,儿女情长梦醒一朝却是难。 就在卫朝枫不惜劳师动众也要在两座城市间来回跑的时候,程意城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他身上。 入夜,星实大楼的执行人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几位核心管理层正围绕在颜嘉实身边,逐一对他讲着目前公司的近况,正在进行的项目,回款的可能性等。程意城站在颜嘉实一旁,负责将艰深晦涩的商场术语用最简单直观的方式转述给他听,引导他的思路,逐渐给了他做决定的勇气与魄力。 “对,就是这样,”休息的时候,程意城对他鼓励道:“老实说,我本来还有点担心的,希望你不会因为卫朝枫出手相帮的缘故,心里有任何偏见与芥蒂。” “不会,我想过的,”生性温和的男人逐渐有了令人放心的沉稳,“抛开私人感情不讲,能有暴雪做后盾,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多少公司多少人求都求不到。我若还在小情小义中犹豫纠结,就太辜负你的心意了。” 程意城由衷地笑了。 颜嘉实深吸一口气,压下些许心动。要对她不动心很难,要对她动了心再收回来更难,但再难,他也不能不收回来了,因为她的态度已然分明,她是一个,心里已有人的女生了。 “给,喝这个吧,”他将自己手中的纸杯塞进她手里,杯中是温热的纯净水,换掉了她手中的咖啡,他低头对她道:“为我熬夜已是不好,再为了熬夜伤了身还怎么好。你是女孩子,将来还有成家生育的人生,把身体伤在星实,我就太不应该了,唐总会怪我的。” 程意城笑了下,眼中有一闪即逝的苍凉,不经意间道了一句心声:“你怎就知道会是他。花团锦簇终有时,误尽平生是一诺;他那样的身份,婚姻之事,不一定的……” 颜嘉实有些惊讶,果断如程意城,竟也会有如此彷徨一面。正想说什么,才发现一道阴影已矗立在不远处多时。颜嘉实的表情僵了僵,视线落在了会议室门口。 程意城愣了下,旋即心中有数,缓缓转身,对上了一道眼神。 这样一道眼神,就好似走过了七世三生,走过了易水寒烟水冷,走过了红尘白刃,走过了沉渊尽山水穷,独独走不进程意城的一颗真心。 一声恭敬有礼的问候从颜嘉实的唇间响了起来:“唐总,这么晚,您还来了?” 第48章 起伏(2)在线阅读 第48章 起伏(2) 第48章 起伏(2) 第49章 起伏(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9章 起伏(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49章 起伏(3)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卫朝枫是个很有气场的人,过去他收锋敛芒或许还不是那么明显,但经过两年的洗礼,生与杀,沉降与复燃,有些事即便是他无心之举,程意城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是另外一类成年人。 颜嘉实看了看门口那人,又看了看程意城,他很有点想不通这明明是别人家地盘他一个暴雪执行人总往这里跑干什么,但颜嘉实细细一想,又觉得他还真有往这里跑的理由。 卫朝枫的身份有点微妙。论公,他是星实不可动摇的股东,论私,他是和程意城有着极其复杂私交的男人。于公于私,他在这个点出现在这里虽然令人尴尬,却都是理由充分。 颜嘉实毕竟是生手,脸面薄,不会和人对峙,退了一步连忙道:“唐总,你们谈,我先出去了。”说着都有点心酸,这明明是他的地盘…… 出人意料地,门口传来一声拒绝。 “不用。” 卫朝枫没什么表情,开口一句拒绝,举步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慢,却很准,也很稳,直直朝着程意城的方向,笔直犹如一条线。目的明确、毫无可趁之机,唐硕人的做事方式。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对颜嘉实道了一句:“你忙你的。” 话音落,男人出其不意地伸手,一把抓住了程意城的左手,收紧的力道令她明白他已动怒,几乎弄疼她。他毫无停顿的意思,没有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自顾自抓着她的手举步就走,留下一句话,“我有我要找的人。” 两个人一路无话。 程意城落后他一个步调的距离,任他抓着左手,看着他线条分明的背影,眩惑得惊人。甚美必有甚恶,程意城心底升起些寒意,眼前这人分明是陌生人。 她终于踌躇了一下,在他刷卡打开房门进去时。 见她停下了动作,他微微侧了侧身,忽然对她一笑,“进来啊。” “……” 程意城抿了一下唇。 她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卫朝枫,多情却是轻薄态,自有一股阴柔浸透进他的肌骨,令她顿失方寸,一个失神便任由他掌握了主动权。 当他推着她险险倒进沙发,程意城彻底被他劫去了分寸,似是过往那般水到渠成,属于情人的直觉却提醒她今时不同往日。 他脱下外套随手扔在一旁,左腿跪了上来,向她俯下身,当低垂的额前发梢拂过她的脸时,属于女性特有的本能终于觉醒,她下意识地推拒了一声:“不要。” “为什么不要。” 他毫无妥协的意思,也不抵抗也不顺从,应对却分明是强势的,握住她推拒的手顺势撤下了,悄无声息间就换了立场,居高临下不容她拒绝第二次。 他存心诱*惑,来势汹汹,“我很想你,不止这里。”他握住她的手,贴着他的心脏一路向下游移,停在了某个很险要的部位,将她已经发烫的左手用力按了下去,“还有这里。” 程意城瞬间缺失了思考力。 身为女人,她当然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在挑起她身为女人的*,以男人的手段,极尽本事。 “放开。” 潜意识里自保的本能陡然升起,她是聪明人,懂得周旋与抗衡,但再聪明的人,第一直觉也无非是求生。 然而当她还未来得及有任何抗拒时,一声刺耳清脆的声音传来,那是长裤拉链下滑的声音。当她意识到她手心触到的那个部位是什么时,程意城脑子生疼,几乎有种炸裂感。 他在一个恰恰好的时机,在她意志和行为都最薄弱的时候,低头用力咬住了她的下唇,温度升高,他没有留一丝余地。 “为什么要放开,”他单手环住她的腰,将她的身体紧紧贴向自己,在她耳背后白皙的肌肤上留下红印,顺势诱哄地问了她一句真心:“你是不喜欢,还是不敢?” 程意城的思考力有点涣散,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发现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她知道对付卫朝枫这种人,最上策的方法永远不是抗拒,抗拒会激起他的征服欲,只有比他冷静,比他淡,他才会服软,表现出那种小孩般软糯的天性。 理智告诉了她生存之道,人的复杂天性却占据了上风,当他一点点拉下她背后的连衣裙拉链,令她发现在他面前以肉*身相见并不羞*耻而是呈现出一丝归途的安心感,一句淡静的推拒之话涌到了喉间,又被她咽下了。 “你好热,”他覆在她身上,彻底将引*诱做了绝:“你说,我现在最想知道什么?” “……” “我想知道,你身体里面,是否也一样热,还是……比这更热。” 一丝失声的心惊如刀锋,薄薄滑过她心尖。她伸手攀紧他的肩,将他的衬衫揪紧在手心,紧*窒的私人所属被强行撑开,以一种迅疾的手段。当他再度给了她理智抗衡不了情关的失衡感时,她终于喊了一声一个已许久没有叫过的名字:“卫朝枫——” 他垂了垂眼帘,几乎要被这久违的一声轻唤占据了心软。 他没有退出来,也没有进得更深,他就这么停了下来,在一个十分敏感的时刻,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手段。他撑起手,伏在她身上,眼神分明是清醒的,“程意城,你看到没有?” 她尚未从被进入的剧烈感觉中抽身可退,眉头紧锁,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没有办法否认的,”他看着她,一点点深入,然后就停在那里,将一场情爱盛宴变成了血淋淋的证据:“程意城,你已经接受不了别人了。” 她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也终于明白他在对她干什么。 当她终于明白了,她的血液都好似被冻住了。 醉入温柔乡,却是一个局,他信手设局的速度还有力道,让她有种久违的恐惧,“你试探我?” “我不想的,”他丝毫不见否认,却也丝毫不见快乐,设局再好又如何,不过是被她模棱两可的态度逼至底线才会有的本能性应对:“明明只接受得了我一个人,在旁人面前却再也不肯承认。程意城,我不想伤你的自尊心,但我也有我的自尊心。我只问你一句,你现在把我,到底当成你的什么人?” 她被侵*犯到了自尊的底线,前所未有地对他产生了剧烈的排斥:“带着目的,做这种事,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话可以和你说。” 他像是早已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快她一步制住了她反抗的动作。女性天生的力量弱势在这种抗衡下势必兵败如山倒,不着寸缕的暴露性只会更加剧反弹而来的恨意,她忽然在他左肩颈窝咬了一口,力道不重,刚刚好令卫朝枫皱眉失了魂。他们曾经是深入至彼此每一处的关系,他了解她身体的任何秘密,她又何尝不是,他的敏感点在哪里,他的不可触犯之处在哪里,她心中了然如白纸黑字,她从不故意在性上玩弄他,除非他先动了手。 卫朝枫被她弄得一个闪神,令她有了空隙,她用力推开了他,强忍着下面剧烈退出后的不适与微痛,程意城捡起一旁的衣服起身就走。 可是她忘记了,男人是不可以在这种事上被挑衅的。寻常男人尚且不会忍,何况是他唐硕人。 她只走了两步,身后一股力道就撞了上来,她被人抱起时几乎带着恨意,沉声警告他:“你敢?” 她了解卫朝枫,可是她真的没有了解过唐硕人。 卫朝枫或许不敢,她的不领情与不迁就硬生生将他变成了唐硕人,一旦他是以唐硕人的行为模式去做事,那么撇开一切浮华的表象,归根究底,一个女人而已,他没什么不敢的。 她被他重重抱上了床,他的双腿压顶般在她面前跪了上来,顷刻间她整个人受制于他的力量,他不会再给她任何可趁之机,让自己再犯一次方才的失误。 “今天晚上我既然做了,就想过后果。” 他说着话,抬手一颗一颗解开了衬衫的纽扣。他的动作很慢,一点点的赤*裸,锁*骨、胸膛、再到腰部以下,他看见她眼中不多见的惧意,意料之中的事,他没什么情绪。事已至此,他没什么心思再去顾忌任何事。 “觉得我侵*犯你,强迫你,不尊重你?或许是吧。”他俯下身,明明占尽上风,却自有失望弥漫在眼底:“可是程意城,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他重新挑起她的感觉,薄唇覆在她的胸*前,最柔软也最干净,肌肤薄得几乎承受不起一丝轻重,他轻轻一咬,一朵深色印记立刻盛开,花开一次最美,万千风情不如她臣服一次。 “过去的事我不会否认,我明白我对你有愧,也明白你的为人毫无错处,所以当你再一次接受我,我珍惜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怀疑你的真心。这么久的时间,你说什么我听什么,你说不要这样我绝不会那样,你说你对颜嘉实有责任我信,你说你对星实有期待我也帮你;暴雪不是我一个人的,爷爷那边有意见我为了你可以视而不见,星实这笔烂账拖累暴雪盈利,为了你我不惜拿另外的强势资产弥补了这一个亏口。然而程意城,你给我的是什么?你在喜欢你的男人面前不肯承认和我之间的当下与未来,你在任何人面前绝口不提卫朝枫这个名字。我一身的荒唐,全因你程意城而起。” 卫朝枫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公事上的一言半句。 以至于她陡然闻言,竟有些听楞了。 卫朝枫有些恨意,他不想下手的,她的态度令他太失望,他控制不了自己,他也不想再退了。眼神一黯,他忽然出手将她抱了起来,翻过她的身体令她整个人背对着他,程意城毕竟不是当年未经人事的女生了,当即喊了一声,不自觉就带上了点服软的意味:“卫朝枫,不要这样子……”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卫朝枫。就在程意城对他不拒绝,不接受,不主动,不解释,放任自流,自生自灭的时候,他就不想再做卫朝枫了。” 他扶着她的腰,手里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他看见她咬住了她的手背,不想发出一点声音,他学着不心软,以近乎暴*虐的方式爱*抚她那里,她终于松口,对他臣服。 程意城的臣服,是风流人自知,是落花更风情。 唤一声名字都好似一整座江南浸了水变柔软。 他微微有丝笑意,终于放松了力道,朝她俯下身。一点一点进入她的时候,正好贴着她的后背,令他得以亲密紧贴在她耳垂背后,亲口告诉她:“认识了没有?我是唐硕人。” 第49章 起伏(3)在线阅读 第49章 起伏(3) 第49章 起伏(3) 第50章 错开(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0章 错开(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0章 错开(1) 连续半个月,程意城都有些不在状态。 开会的时候,围绕某项决议,管理层提醒了颜嘉实一句,这项决议可能需要召开临时股东会,到时候,恐怕会涉及暴雪唐硕人的态度。话刚说完,颜嘉实还没有什么反应,一旁的程意城一个手抖,在会议记录上‘呲’地一声,划出了一道突兀的横线。 “……” 颜嘉实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淀,明显也是个聪明人,看了她一眼,顺势接下了话题,就将旁人的注意力转移了。程意城握着笔不说话,有些窘也有些懊恼。如今单单是那个名字就可让她失态,这不像她。 散会后,颜嘉实有些担心地过问了一句:“你还好吧?最近常常见你心不在焉。” 程意城敷衍了一声,“还好,大概是前一阵子熬夜,累到了。” 她确实是熬夜了,累得很。却不是为了工作,而是被唐硕人被迫累到了。 是,是唐硕人。 她不得不佩服他的决绝与手段,就像他在事后与她坦诚相对说的那样,他不会后悔对她这么做,如果重新选择,他还是会这么做,理由彼此皆明白,她接受不了唐硕人一天,她和他今生就无从谈起未来一天。 程意城在那一晚之后,头痛欲裂。 那么强势的动机,来势汹汹,不留一丝余地,铺天盖地的压倒性,撕裂了一切表面的文明性,他不介意也毫不后悔,对她表现出定要得到以及占有的原始与蛮荒。 就在程意城顿感头疼的时候,颜嘉实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她道:“最近,他一定很需要你的支持吧?” 程意城愣了下,“什么?” “你不知道吗?暴雪近期最大规模的收购案突遭并购方的反悔,暴雪的前期资金都已经预付出去了,”颜嘉实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虽然暴雪封锁了消息,但这么大的事,媒体还是捕风捉影地渲染了起来。暴雪的两位最高层,唐硕人和柳惊蛰,为了这件事,如今都在香港。” 程意城皱眉,震惊了一下。 暴雪出事了,这她是知道的。那晚天还未亮,卫朝枫就是被一通电话叫走的。电话打得很急,柳惊蛰亲自打给的他。卫朝枫在一夜纵情之后理智和体力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接起电话后头痛得只想摔了手机,柳惊蛰只用了三言两语,就让卫朝枫彻底清醒了,挂了电话立刻起身,收拾了自己急匆匆地就走了。 程意城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的事,一时间倒是愣住了,“他应该……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做这一行的,又是暴雪那样的存在,处在那个位子,高处不胜寒,”颜嘉实不愧是知恩图报之人,受了卫朝枫出手相帮的那么大一个恩,心里也明白他是为了谁。站在男人的立场,忍不住对程意城劝了一句:“再厉害的男人,遇到这么严重的事,也会有想喘息的片刻。程意城,论情论义,这一场关系中,始终都有你的一席之地;聪明的女孩子,都会在这个时候,抛开小情小爱,做一个良人……” 程意城的作息一向很有规律,九点睡在床头,看一会儿书,眼睛微酸后十点就睡了。她喜欢规律的生活,一如喜欢平静的人生。 直到遇到唐硕人。 他从未有感觉,她一切的不规律与所有的不平静,都是为了他。谁说这不是,一种隐隐作痛的付出。 凌晨十二点,程意城停下手里正在打字的动作,摘下眼镜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一盏台灯下,散落了各种文件和资料,无一不是和暴雪当下的困境有关,逐字逐行都是她看过的。程意城在这一行做过事,虽然曾经的研究员生涯是专攻二级市场,但一二级市场向来联动,程意城不可避免地也做过一级市场的一些事,因此,对卫朝枫目前所处的境况,她是明白的。 暴雪涉及的收购资金堪称巨额,本身已是十分少见的案例,敢于在这样的市场行为中做出反悔的举动,更可谓是绝无仅有。对方既然已经公然反悔,那么必定是有预谋与把握的,在毫无准备下面临这样的被动困境,作为对手方的暴雪会有怎样的应对,唐硕人会有怎样的反击,才是公众拭目以待的高*潮。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枭雄败走华容道,一生一死,全在唐硕人。 “这就是你选择的人生吗?”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不是滋味:“一并将我拖下水,连我也要担心你……” 她仍然记得,当年他在街角长巷,在‘霜降祭’的那一晚,星月皎洁,夜色凉如水,他站在一汪月色下,忽然对她讲:‘程意城,你看见了没有,芸芸众生过的生活是既安静又绝望。所谓的听天由命,不过是一种无从选择的绝望。如果有一日,一个人从绝望的走卒贩夫,变成权力巅峰的生死玩家,那又怎么样呢,不过是目所能及的绝望进入了一种真正绝望的界限。所以一个人,多少需要点意外,可以有一个机会,让自身的绝望有所喘息,甚至期待被怜悯。有时候,被怜悯不是坏事,至少他可以示弱,可以任性。’ 她当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当他又在发傻冒充文化人,笑着对他揶揄了一句:‘说什么呐,傻乎乎的。’ 他笑了下,点点头承认:‘或许是吧,只有在愚蠢里,我才会比较快乐。’ 时过境迁,风云翻覆过了岸,她才懂得,原来他不是在胡言乱语,原来他一点都不傻,他是一早便看透了未来,他是一早便知,会有怎样听天由命的人生。 “先是被反悔暴雪对之的收购,后有被反悔暴雪退出收购设立的条件即融资的归属权问题;更遑论接下来的战争一触即发,两家公司会面临轮流停牌的境地,不断发公告,争夺战变成拉锯战……”她自言自语,抬手搁在了额头,不经意间就流露了一句真心:“唐硕人,这么复杂的局面,你还真是懂得如何叫人为你担心啊……” 她沉默了会儿,又重新打开文档,戴上工作时才会用的眼镜,逐字逐句写下对如今暴雪面临境况的对策,这一忙,一整个晚上就过去了,她也全然不觉得困。 当东方渐亮之时,她终于关上电脑,恍然才有了觉悟。 心里有了人,挂了心事,是连睡眠都一并都可以不要的。 谁说此生听天由命的人,只有一个唐硕人? 隔日,颜嘉实开车送程意城去机场。换了登记卡,办理了托运,颜嘉实将她送至登机口。广播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请飞往香港的mu704乘客注意,航班即将登机……” 颜嘉实衷心佩服她在行事上的决断力:“这么乱的局面,一晚理清了思路,整理成文飞去他那里,没有犹豫不决,思路清楚,做事沉稳。程意城,无论是从私人关系的角度,还是专业性的角度,唐总怎么评价是一回事,但从我个人的立场而言,我很佩服你。” 程意城笑了下,并没有太多这么认为。 如今身在星实,或许会认为她的所作所为非常迅速,但这只是因为,他没有见过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那个世界,一切都是虚拟,一切都是荒谬,金融工程第一章第一节:‘没有假设,没有金融世界’,而世界最大的困境就在于,假设是可变的,本身即是荒谬的。唐硕人这样的顶级玩家玩的,正是在可容荒谬的假设现存之上进行不容错误的未来行为。个中滋味,那种一秒定生死的强压,除非亲身试过,否则就是一纸空谈。 她很明白,身处当下局面的唐硕人,已经被局势彻底陷进去了,不是干掉别人,就是被别人干掉,小女生的犹豫与彷徨只会害死他,她是聪明人,不会在这种时候去谈什么儿女情长。 “总要过去看一看,才比较放心,”程意城晃了晃手里的资料:“我这些,也就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而已。暴雪有顶级的研究团队,他们手里的应对策略,才是唐硕人真正的后盾。” “那些,再好,也总是冰冷的。”颜嘉实看着她,有些明白为何偶尔驻足在她身旁,也会无以自拔:“程意城,你是热的,血是热的。” 但愿人热血,赤子之心的人是你。 但愿人会娇,得娇得宠的人是你。 登机前,颜嘉实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头一个问题:“我看过你昨晚写的,和暴雪如今面临局面相似的案例,只有三年前‘东城’集团那宗事件,也是收购被反悔,也是被玩弄了细则条款。你写的策略,正是根据‘东城’事件推测的暴雪未来会面临的局面。那么问题就是,那些事都属商业机密,你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程意城一笑,“听过‘双程’么?” 颜嘉实一愣,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没有再提一个字,笑着朝他挥手道别,转身登机,背影清瘦却自有硬气力透背脊,消失在了登机口。 当晚,颜嘉实在搜索引擎中搜索了程意城最后说的那两个字,才明白这是指两个人:一个叫程昕,一个就是程意城。 吸引他的不是这个,吸引他的是这两人做过的事:三年前的‘东城’事件,卖方机构一致给出‘卖出’评级,引发买方机构的恐慌性抛售,在近乎黑天鹅效应的这一过程中,只有一家买方机构立足于投研组的研究预测,非但没有抛售,反而趁低位不惜通过大宗交易大肆进入,最终‘东城’困境被解,卖方的错估引来市场弥补缺口的强势反弹。唯一坚定立场的买方投研人员一战成名,‘双程’联手,自此成为市场一道风景线,‘东城’甚至动过挖角的念头,均被拒绝。 第一次了解程意城的过往,只是冰山一角,颜嘉实已心中震动。 他愈加困惑,那么好的历史与资质,怎么舍得放弃那个那么精彩的世界,甘愿彻底退出,做着如今枯燥乏味的工作。 看着屏幕上的逐行逐句,颜嘉实几乎可以想见当年的程意城—— 大江一重,搁在身前,亦有跃马横江而过的英气; 长洲巨滩,容颜秀动娥眉,迎风挺立自成泰山刻石惊涛裂岸的第一笔。 颜嘉实忽然想起,两年前他刚认识她时,她并没有工作,也没有想要找工作的心思,整日不过吹风晒日,喝茶看书,等闲过日,无欲无求,失了光芒。 不知怎么的,连他都忽然为她感到不是滋味:“程意城,你究竟遭遇过什么事,令你不惜自毁前程……” 第50章 错开(1)在线阅读 第50章 错开(1) 第50章 错开(1) 第51章 错开(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1章 错开(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1章 错开(2) 香港。 晚间九点,卫朝枫从暴雪香港大楼的高层会议室走了出来,身旁和他一同走出来的是柳惊蛰。这两人虽然同为暴雪高层,但要在同一个画面中出现还真难得。对卫朝枫这位执行人,柳惊蛰明面上的面子会给,私底下高冷得很,不见得会把卫朝枫当回事;另一边的卫朝枫也是,旁人未曾见过柳惊蛰的过去他可是见过的,唐律的下属心腹那么多,却只有这个人被尊称一声‘柳总管’至今地位不可动,这里面的内容才是磅礴晦深令你不能想象。 所以,这两人的关系,从举止言谈间就看得出来,平日里各自挂起事不关己,但一旦面临要害局势,这两人是可以迅速融为一体的。这是一种很复杂的默契,透着相似的气息,经历过生死,斗争过存亡,甚至不惧饮鸩止渴的没有底线的玩法。 “必要的时候,我会砸到底部,所以,我需要的资金量不能出问题,”卫朝枫单刀直入,重复了一遍,一点也没有客气的意思:“做到这种程度,你那边有问题么?”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有问题么,”柳惊蛰的态度丝毫不透慌乱,他不慌,自然有他不慌的底气:“闹成这样已经算是极限了,他们不敢。被动的不是你,是对手方。真闹大了,唐家不会坐视不理的,到时候我手上唐家的资金进来,绰绰有余,够了。” “不用,”卫朝枫想也没想,一口回绝,“暴雪的事,我不想和唐家扯上关系。” 闻言,柳惊蛰停了一下,落后他一步,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深思的兴味:可以啊,如今翅膀硬了啊…… “柳惊蛰,”卫朝枫忽然出声喊了他一声,头也不回:“省点力气,不要动歪脑筋。这一局,你也已经陷进来了,非帮不可,脱不了身。” 男人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哦?” 卫朝枫一笑,有种看透他的不怀好意,“你柳总管在唐家的不败战绩,一旦在暴雪摔这一下,败在一些普通生意人手上,这么丢尽颜面的事,传回去,被人握住了笑柄,小舅舅听见了,可是会不高兴的……” 柳惊蛰神色微变。 半晌,男人沉沉开口,透着一股阴气:“唐硕人,你要是敢扯我后腿让我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摔一下,我把暴雪也做了。” 两个人下楼,各自上了各自的车,明明是顺路,谁都不想一起走。 临走前柳惊蛰提醒了他一句:“资金量的事我会摆平,你的问题你自己解决。香港是*律的,你这个法盲,别人跟你玩法律细则钻漏洞,你不要跟我说你不会。” 卫朝枫有点惊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柳惊蛰像念港剧台词一样地跟他*律。 这挑衅意味很明显了,卫朝枫一听,当即不爽,皱眉看着他发动引擎绝尘而去。卫朝枫心头火起,心想我是法盲这怪我啊?当年他一张白纸地被带进了唐家,谁教过纯纯的他做事要守规懂矩了? 卫朝枫解决问题的办法很简单粗暴,归根究底一句话:不给自己制造新的问题。 他现在急需睡一觉。 持续半个月的高压连轴转,他的体力有点跟不上思维运作的速度了,他是个不会逞强和委屈自己的人,解散了管理层散了会,当晚回了位于香港的住宅,洗了澡后就把自己扔进了主卧床。意识都不清醒了还想着拿起破手机看了看屏幕,意料之中的失望涌上心头,还是没有程意城的消息,短信电话都没有,一时间卫朝枫五味陈杂,不是滋味得很。 人在体力极限的时候,会更容易脆弱,变得更敏感。 卫朝枫直直地躺平,就像挺尸似的,一张俊脸埋进柔软的枕芯。忍不住又拿起手机,打了几行字,又删掉了,又忍不住打了一句‘我很想你呐’,又删掉了,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遍,最后把他自己搞得心头一股无名之火顿起:他都这么惨了,都博不到程意城一句同情,他简直白惨了! 卫朝枫虽然不是从小养尊处优之人,开得了店卖得了麻辣烫,但总也是十几岁起就被人喊一声‘太*子*爷’的人,骨子里一股少爷脾气还是在的,大是大非面前这股性子不会现出来,一旦碰到情啊爱啊什么的,他就控制不住了。 得不到想要的关心,挫折教育没到位,唐家的硕人少爷自尊心受挫,一把扔了手里的破手机,恶狠狠地拉高被子将自己埋进被窝,昏天暗地地就睡过去了。 这一睡就睡了一整晚。 清晨,雾气未散,天色蒙蒙,卫朝枫半睡半醒间听见脚步声。声音很轻,显然是刻意放轻了步调。那人进来,给他床头搁了一杯水,又俯下*身,像是想把被他睡得乱七八糟的被子拉好,但踌躇了一下,似乎觉得太私人的举动不适宜,又放弃似地直起了身体。然而终究被他犹如小动物般的无害姿态吸引,她伸手,想要碰一碰他的脸。 这是一个女人。 还是一个非常了解他习性的女人。 卫朝枫没有睁眼,唇角微翘。清晨是最让人有欲*望的时刻,剧烈的惊喜令他不想克制,蠢蠢欲动。 他有点觉悟,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难过美人关的故事,楚霸王气概拔山,也因虞姬头悬垓下。心上的事,美目流盼是刀,毁塔成石是刀,青丝成霜是刀,似嗔似怒怎样都是刀。提刀见血,这是古法自然,人就是这样痛的。 就在她伸手向他的时候,卫朝枫忽然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左手紧紧不放,用力往身下一带,顿时她整个人被带上了床。他制住她的身体,裸*睡状态下以最原始的男性姿态与她相见,作势就要吻下去:“走前放了钥匙在你床头,还以为你不会来。我每天都在想你,你都不知道……” 卫朝枫是个行动派,尤其是在半个月不沾女人而现在又忽然有个心上人送上门的情况下。说着这话手也没闲着,右手一把拉高她的上衣探了进去,一触到这具身体,那种陌生的触感,卫朝枫脑中炸了一声,当即被惊得变了脸色。 他几乎是瞬间被弹了起来,就像床*上发生了此生最恐怖的事。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伸手开了壁灯,室内光线大亮,卫朝枫清醒得不像话,难得的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得剧烈,表情几乎有点崩溃。 他当然已经反应过来,能进这间屋子的女人除了程意城之外只有一个人,开灯见人不过是更证实而已。卫朝枫头痛欲裂,转身捡起一旁的衬衫穿好,没有再看她一眼,避嫌的意味十分明显,方才的七*情*六*欲迅速撤去,整个人阴沉得不像话:“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劲风知道这种时候她该立刻解释,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可是她当真是被方才那一个卫朝枫吓到了。她尚未经人事,刚才卫朝枫那一番绝对是一气呵成的云*雨*前*戏,情*欲密布,调*情意味充斥在每个骨节,她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卫朝枫,她更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高手,再是冷静的谢劲风也被震住了,躺在床上手脚皆软,连被他扯上去的衣服都没力气整理。 “对不起,”身为男人的责任感令他当场道歉,但卫朝枫一张脸却阴得不像话,被挑起的欲*火无处可消,他骗不了自己,一股明明是他差点冒犯了别人他却觉得无比冤枉的无名之火窜上心头:“我刚醒脾气不太好,刚才的事多有冒犯,下手没轻重,是我的责任,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信不信由你,除了抱歉之外我没有其他可说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停留半分。 过了好久,谢劲风用了好多力气,才让自己回了神。 她这才想起,她是来告诉他,她用了一星期的时间说服了‘东城’的董事长,在今日率领团队来港和他见面,将昔日的同种局面经验与他磋商,助他此次一举翻盘。连对方都看出来了,她不是在用下属对老板的心意在做事,她根本是用了女孩子对男人的那一种感情在做事。 不是不知道他心里有人,所有的道理她都懂,只是当意外来临而他丝毫不愿体谅她身为女生的难堪时,她还是难过得像个小女孩。 一个人如果不能体谅另一个人,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有感情。 不喜欢,为什么要体谅。 卫朝枫走出住宅的时候心情差到了极点,几乎是甩门出去的。 他没有心情多待一秒,只穿了一件衬衫,拿了外套就走。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卫朝枫上车甩上车门,丝毫不顾忌保时捷的价值连城,‘砰’地一声,动作粗暴,带着无处发泄的火光。 手心传来的陌生女性的身体触感犹如一场荒唐,这种他根本无意犯错却在莫名其妙的境地真真切切做了错事的感觉简直不能再糟,卫朝枫忍无可忍,发动引擎时终于爆了句脏话:“操——!” 心情恶劣到了极点,他似乎连一秒都不想多等,重重踩下油门,跑车轰鸣,带着主人发泄般的速度,疾驰而去。 后视镜里,程意城正从一辆的士中下来,看着那个熟悉无比的人一身单薄、状态复杂地从屋中出来,迅速地上了车,她尚未来得及叫住他,跑车已经轰鸣而去。 “……” 程意城有点窘,还有心情揶揄了他一句,“公事一团乱,耍帅的毛病倒是一点都没改么……” 她不以为意,反正她人已经来了香港,迟早会和他见面的。程意城掏出住宅钥匙,那天早晨醒来她看到床头放着这把钥匙,想起当年和他租着两室一厅的公寓连房租都是她付的日子,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就软了下来。 时光一去不返,当年那个像小尾巴围着她转的男生如今换了样貌,对她的底性依旧纯真,珍贵得就像一个奇迹。 程意城抬手,拿钥匙开门之际,终于听到了屋内传来了一个异样的声音—— 是哭声。 一个女孩子的哭声。 是那一种,受了委屈,又不想声张,只好蜷缩起来抱一抱自己的声音。 程意城愣了一会儿,许久之后才得以回神。她是个想象力贫乏的人,研究员的职业病早已令她习惯性理性,丧失了一定的浪漫主义精神,所以这当下,她倒是一点都没往出轨、乱搞之类的事上去想。 程意城不愧是做事只抓主要矛盾的人,看了看手里的钥匙,终于明白这把钥匙原来他不止给了她一个女生。 第51章 错开(2)在线阅读 第51章 错开(2) 第51章 错开(2) 第52章 错开(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2章 错开(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2章 错开(3) 隔日,周刊消息出街,港媒无孔不入的镜头直直对准了近日处于风口浪尖的暴雪现任执行人。 谢劲风昨日凌晨进入卫朝枫私宅的背影以及卫朝枫清晨衣衫不整离开的正面照,双双登上头版封面。巨幅清晰照已相当震撼,后续照片更是精彩,谢劲风紧裹大衣低头离开,手握卫朝枫私宅钥匙的正面及侧面被抓拍得淋漓尽致。于是,一条足以引起各方注目的震撼性新闻被爆出街:暴雪两位最高层一夜春*宵,女方黯然疑因男方不肯松口给名分。 程意城是在铜锣湾时代广场扫完货回酒店时看到这个重磅八卦的。 她拿着手机边讲电话边往酒店走:“妈妈,你身体不好,医生说吃点燕窝好,我给你从香港带了点,这边品质好,又在打折,不贵的……” 朴实的程家家长似乎在电话那头问她,为什么忽然去香港。 程意城没有停顿,接得很顺:“公司出差,到中环办事,事情办完了,我给你和爸爸买点补品就回来。” 对方应了一声,没有怀疑。程母又叮嘱了她几句:“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上个月你爸爸战友的儿子说想见你,和你尝试发展,你不愿意;去年你们公司的小颜,人好、老实,你也不要;这一个个的,你都放过了,到底想要什么?总不会还想着前几年的那个小卫吧……人家已经是唐总了,要记得教训。那样的男人,那种家世,摸不透的;意城,做人要知趣……” 电话这头没有了声音。 程母停顿了下,怀疑她不在听,程意城的声音听起来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就挂了。 天幕沉沉,夜色以不可捉摸的姿态迅疾而降。 程意城驻足在书报亭前,视线落在今日的周刊封面上。港媒有一流的八卦精神,还有一流的敬业手段,将镜头放大,清晰至面部表情每一个纹理,陈述着一件事:在卫朝枫的世界里,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相当复杂,包括感情。 人流汇聚在这一个点,她听见各种声音。 女生手挽着手笑着在说‘连卡佛打一折哦!’;苹果旗舰店前人头攒动,黄牛党和人在谈价‘先森,便宜哦,来两个吧,非港版的多贵啊!’;莎莎的专柜前有旅行团团员在购物‘保质期不长啊,但又便宜,算了还是买吧,省钱啊……’。 人间而非人烟,这才是她存在的地方。 人,尤其是女人,期待感情是对的,但若到了一定年纪,有了阅历,懂了世事,仍以感情为借口行事,那就太糟糕了。 程意城拿起周刊,看了一眼。其上卫朝枫的侧脸清晰得纹理可见,透着薄情的专横,好陌生的一个人,连相认都失去了勇气。 她放下周刊,慢慢往酒店走,回想起妈妈的话。老人的话,再刻薄,道理都还在的,无非是为她好。过去她是个听话的孩子,还有分辨力,现在她变得不听话,连分辨力也没有了。所谓荒谬,她程意城终于也落到了这一个堕落的境地。 她想起谢劲风手里的那把钥匙,终于开始反省一件事:“我不知趣是吗……” 程意城在酒店独自住了两天,没有告诉任何人。自那日清晨从卫朝枫私宅返回之后,她就处于放空状态,心里很重,但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没有力气。没有力气质问,没有力气追究,没有力气这样那样,凌晨三点她仍醒着,终于恐惧地发现连睡眠这件事都没有力气了。 隔日,程意城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之际,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方特助打来的,声音很急,对她告知了一件事:‘东城’的代表团明日抵港,卫朝枫一反常态,拒绝见面,他甚至放了谢劲风的假,一放半年,怎么看都不是放假而是流放的意思,谢劲风是‘东城’的牵线人,少了她,连个说好话的人都没有。 方特助知道自己这位老板脑子抽起来会很抽,剧烈没药治的那种,但抽到这个程度还是超越了他的心脏承受力,对程意城直言:“他这是明摆着为暴雪在树敌。是,谢小姐是有自作主张的意思,这件事也没有告知过唐先生,但这总也不是坏事,‘东城’也很有诚意地来了,想必未来也想借助暴雪行事。于情于理,唐先生都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啊……” 程意城没什么表情,问得很见外:“嗯,然后呢,和我有关系?” “……” 方特助像是没想到她这么冷淡,一时间竟顿住了,好半晌才回神:“程小姐就不要说笑了,在这个圈子,谁不知道当年‘东城’事件过后,东城的钮董事长对程小姐的赏识和抬爱……” 程意城一笑,意有所指:“方先生,这顶高帽戴得不错。” 方特助是个聪明人,明白对卫朝枫奉不奉迎无所谓,以卫朝枫的三流人品,他不炒了他这个老板就很给面子了,但程意城的马屁却是要拍好的。不错,她只是一个女人,却是够资格得到东城钮董赏识的女人还是卫朝枫的女人,这里面的分量,就太重了。 方特助趁热打铁,拿出服务行业的精神热情如火:“程小姐,烦请您明日来香港走这一趟,有您在,唐先生才会把话听进去……” 挂了电话,程意城顿失力气,靠坐在床边,席地而坐。她低头,深深埋头,环手抱住双膝,她觉得痛苦。 有一位温柔的法国诗人写过这样一句话:人成为恋人就永不分离。 她想起过去很多事。 想起两年前的那些日子,一起走过傍晚,又走过清晨,沿着白墙黑瓦,踏过青苔雨水,两个人的感情,干净得没有一丝决斗。 再到当下,冷尘飞旋,烟散气尽,人人背道,风吼回荡。 “卫朝枫……” 她遮住世界的迷雾,用当年的记忆支撑起最后一丝信任:“我就再信你一次。” 卫朝枫是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再次见到程意城的。 方助理告诉他,东城一行人已从机场过来,卫朝枫斩钉截铁地说了句‘不见’;方助理有耐心地继续说同行的还有程意城小姐,卫朝枫呆了一下,起身就走,毫不犹豫! 卫朝枫在楼下等了十分钟,几辆专车徐徐而来。程意城那熟悉的身影率先下了车,卫朝枫的身体绝对快于理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步已经朝她走去,罔顾在场的所有人,他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往身边一带,一个低头便将她紧紧抱住了。 方特助以及在场的甲乙丙丁:“……” ——不秀恩爱会死么?考虑过他们既没钱又没女人的穷苦单身狗的感受么?! 倒是东城的纽董事长在惊讶之后,颇感安慰。原以为卫朝枫没有亲自来接,已属失礼,未曾想到派来的程意城竟是他的女人,这倒是一桩新鲜事,纽董事长相信,这圈子里知道卫朝枫私生活的人寥寥无几,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可见这人的行事多么不露痕迹。 纽董也挺会自来熟,呵呵笑着打了个圆场:“唐总好眼光,我当年开价百万年薪,也没能把程意城小姐请到麾下,遗憾、遗憾……” 程意城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了一句:“不管你想不想合作,纽董是和我有过私交的朋友,给我一点面子,可以么?” 卫朝枫听着,沉默了几秒。 一分钟之后,他放开了她,换上了真诚的笑容,对着纽董展露出伸手相迎的主人姿态:“多有失态,还望长辈包涵。纽董大驾光临,作为晚辈,唐硕人不胜荣幸……” 程意城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圆滑处世没有一丝破绽的背影,心里隐隐顿悟,为何这些年,即便这个人错得离谱,对这个人她还是放不下。 ——听得进她的话,就是他对她最好的尊重。 烟火街巷嬉笑嗔的卫朝枫也好,与天下共横行的唐硕人也好,程意城说一句,他就不反抗。 谈公事是一件相当费时间的事,送走东城一行人,派了高管送去酒店,卫朝枫走出会议室,已是凌晨十一点。 方特助微笑地低声告诉他:“程小姐在您的私人休息室等您。” 果然迅速换来了老板的一句‘辛苦了,你今晚回去吧’。 方特助心满意足,这步棋总算走对了,他终于有一晚可以在凌晨十二点前睡觉了。 程意城坐在床头看书,看累了,起身拉开了窗帘。高层俯视,香港有一流的夜景,夜生活徐徐拉开序幕,纸醉金迷,有引人堕落的魔性。 身后传来一声关门声,她没有转身,静静地站着,脚步声走近,她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什么时候到香港的?” “今天,”她言不由衷,有意隐瞒:“刚到的。” 卫朝枫点点头,有些失落,是方助理请她来的。也对,以程意城从不管他死活的个性,把他晾着也属正常。 “这些年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我可以这样子,在你面前不遮不掩,把你留在这里,以得以见人的身份抱你……” 卫朝枫低头,拂开她耳旁的碎发,沿着她的耳垂一路吻了下去。他分明是有讨好的意思,那么明显的诱哄,一改平日横行的无顾忌,吻得很浅,讨她欢心,不惜克制甚至压抑。 程意城眼中幽黯,尝到一丝揪痛的滋味。 卫朝枫从不克制,除非他内疚。 没有犯错,又为什么要内疚。 她淡淡道:“‘东城’方面的事,谈得怎么样?” 他解开了她的一颗领口扣子,薄唇在她的锁*骨处流连:“私人时间,我不谈公事。” “好啊,不谈公事。”程意城微微一笑:“谈私事,你敢么?” 第52章 错开(3)在线阅读 第52章 错开(3) 第52章 错开(3) 第53章 错开(4)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3章 错开(4)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3章 错开(4) 卫朝枫身形一僵。 这么多年,对这个女生,他一直有一股敬畏之心。从前没有细想这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顿悟,因为她清明。 她清明,她知道,什么都在她心里,她只是不说。懂而不言的女生会自成一股气场,余音绕梁的功底更是会到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三两个字,一句提点,在拐角处迎面撞来,‘砰’地一声,令他毫无招架之力。 “出机场,一路过来,看见了,就买了。” 顺着她的视线,他终于看见一本周刊杂志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其上的巨幅清晰照几乎刺痛他的眼睛。 程意城抱臂,看着落地窗外的奢华夜景,声音很淡:“你不想接受‘东城’的好意,其实是不想接受谢小姐的好意;你不想欠她,不管是人情还是感情;你甚至放了她半年假,在这个不容有失的时刻,你不惜让她远走,因为见到她,你怕自己没有办法面对……” 话音落,双方皆有一阵的沉默。 程意城终于缓缓转身,看透他这个人甚至甚于看透自己,“我认识你这么久,你这么内疚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黑色记忆旋绕而升,攫住了他的善良和底线。 一股凝重的底色浮上他的脸,几乎是瞬间,他变得回避,还有陌生。他忽然举步走向沙发,俯下身拿起那本杂志,沉默地走到一旁的碎纸机旁,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将整本放入,一阵破碎的声音传来,整本杂志如同往事不堪回首,碎成一地。 他有心逃避,声音很淡漠,“乱写的,以后不要看。” 程意城心头骤然暴雪千年。 好似黑十字终于在他的阴影下现出姿态,刑具一般,沾满了永不凝固的血。 《加菲猫》里有一段是讲,加菲和欧迪无意中走失了,被卖到了宠物店,加菲很痛苦,担心主人乔恩会思念它成伤,但在一个清晨,乔恩走进了宠物店,老板上前询问需要买宠物吗,他看见了加菲,意外之喜,立刻把加菲再次买回去,一家团员,皆大欢喜。 故事的最后,那只世界闻名的肥猫在日落下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永远不会去问乔恩,那天他为什么会走进宠物店。 程意城曾经看这一部被誉为成人哲学的卡通片看到泪流满面。 你看到的幸福生活,其实无一不是成全。 所有的平淡流年,背后都有一个沉重的故事。 “我只问你一次,”她终于还是开了口,隐隐作痛:“你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事?” 程意城终究没有成全得了卫朝枫想要的到此为止。 她的生活智慧,尚且不如一只肥猫。 万家灯火之时,没有叙旧,只有弹劾,多可惜。 窗外的流光溢彩拂过卫朝枫清冷的侧脸,眉目间的旧事叠影提醒他这一路的情有独钟,他已坚持了这么久,坚持久了,‘放弃’两个字,单是想一想,就会痛得这怎么可以。他克制了好一会儿,他心情很不好,他不想的,他冤得可以。然而世界就是这样子的,身为男人他不能喊冤,作为情*人他无从辩解,一种消极的情绪忽然而至,他不想说,甚至不想回忆。 卫朝枫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意兴阑珊的姿态,不自觉就让一股近乎残酷的冷漠浮上了脸,“对她我很抱歉,但也只能到抱歉这一个程度了,其他的我做不了,也不想做。我把话说到这里,你明白么?” 一阵严重的沉默迅速扩散。 程意城觉得陌生。 冷血、甚至残忍。 当他一点一点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面貌时,她终于发觉,这个人有了另一个模式,不再是单纯的延续或发展,有时甚至,她会错觉这是他脱离过去的手段。 “去道歉。” 卫朝枫顿住了动作。 程意城终于收了脸色,不再宽容他的肆无忌惮:“你做过什么,错了什么,你不用对我交代。该负什么责任,你自己去负;该收拾什么烂局,你自己去收拾。” 卫朝枫心底有黑□□绪开始蔓延。 她已经认定了他一身是错,这令卫朝枫难以自制。全天下的人怎么想他都无所谓,只有她不可以,她是程意城,程意城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用真性情一路相待的人。 他看着她,几乎有点匪夷所思:“程意城,你不问前因后果,不在意来去缘由,就定我罪?” 程意城面无表情。 “错了就是错了,我对你怎么错的没有兴趣。只有一点,我接受不了我和你之间不干不净。” ‘砰’地一声,卫朝枫手中的玻璃水杯重重被主人置于桌面。他面沉如水,握住杯身的手用了劲道,骨节泛白。 “你来香港,就是为了弹劾我的?” 他觉得委屈。 可是他说不出口。 于是这一种委屈令他愤怒。自他成年之后,连唐律都给他三分薄面从不干涉他的生活,只有程意城,一而再再而三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要他低头,要他这样那样,就因为他曾经骗过她一次,于是此生他在她心里永远都会是犯错的那一个人。 “这段日子我过得好不好你一句都不问,这些时日我一直在等你也从未等到过你一个电话。是,两年前提分手的人是你,不要我的人是你;两年后再次缠上你的人是我,不死心的人也是我。我说过,你勾一勾我,我就受不了;我一直在想,你既然也会勾我,对我总有一点感情吧,没有感情还有什么意思。但是有感情的话,为什么还会是这个样子?我需要你时身边从来没有你,全世界对我指责时这当中却总有一个你。” 卫朝枫轻易不说这些话,一旦说了,就不是到此为止了。唐硕人想要伤一个人,即便克制了力道,也会是体无完肤。 程意城的怒火瞬间升腾而起:“模糊重点,逃避问题,你简直不可理喻。” 卫朝枫笑笑,她一步一步令他失望,他不想再退了。 “你不追究任何人的对与错,只追究我的责任是吧?好啊,”他讥诮出声,存心释放了恶意:“如果我告诉你我把她上了,你所谓的负责,是要我怎么样?和她结婚,好好爱她是么?程意城,你到底是为了让我认错,还是为了显示你比普通人都优越的道德感?” 程意城脸色煞白。 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眼前这个人还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卫朝枫。 她看着他凛冽的侧脸就想,那个会像小尾巴一样粘着她的人去哪里了,那个会像小孩子一样对她撒娇的卫朝枫现在又在哪里。 她转身欲走,不想再停留半分片刻:“是我疯了,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来香港。” 卫朝枫快她一步,从身后箭步上前环手抱住了她的腰。 “不准走。” 他用力一带,就将她整个人带近了身,程意城退无可退,被他禁锢在办公桌前,她想挣扎,双腿间却被他强行挤入,他将她往怀里一带,属于男性的某个部位和她近身相贴,对她的欲*念来势汹汹,带着侵*犯的明目张胆,程意城的怒意几乎在瞬间击溃理智。 “卫朝枫你无耻。” 她几乎是本能反应,扬手就往他脸上打了下去。可是这一次她不再有当年的好运气,他没有再纵着她,没有再由着她的性子对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是从唐家走出来的,只要他想,他的防御和攻击的力量都是一流。 卫朝枫几乎是在下一秒就截住了她的手,反手一扣,就将她恼怒的动作全数压了下去。他低头向她耳垂用力一咬,不出意外感到被扣在怀里的人震颤了下,他明白她的敏感点在哪里,也明白她的弱点在哪里,过去那么多年他从不对她下重手是因为他不想,一旦他想,他想怎么下手就有多少种方法可以下手。 “知不知道我有点恨你?给我按了一身罪名,逼我去做我不想去做的事,从前那一个敢承认喜欢我、在我受伤时敢护着我、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好的程意城去哪里了……” 退得太久了,他有点不想再退了。 不知是否是他也累了,他发现自己竟开始渐渐没有力气去顾忌她的感受。 卫朝枫手法凌厉地解开了她后背的拉链,顺着裙衫的下滑露出光*裸的肩头,罔顾她的愤怒与羞耻之意,他将她一把抱上办公桌,扶住她的后脑在她被迫仰头的时候倾身吻了上去,他吻得很深,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 程意城知道她把他咬伤了,可是她没有想到即便是这样他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腥味弥漫至她的唇间,顺着他的动作,就像在犯罪,说不清谁引诱了谁,说不清谁堕落了谁。 卫朝枫放过她的唇,沿着颈项一路向下,就在他近乎粗暴地一把扯下她的内*衣时,程意城被踩踏至底线,自保的本能立于最上风,她终于口不择言:“……在暴雪这么脏的地方,你做这种事,我一点都不意外。” 一瞬间,卫朝枫欲*念全无。 一股冰冷之色浮上眼底,他陡然停了下来,看着她的样子,冷漠得几乎冰封三千尺:“程意城,说我脏可以,但不能说暴雪。” “哦?道德绑架是么?”程意城怒意极盛,与他针锋:“唐硕人,你这一位暴雪的执行人,下得了手做脏事,却听不得暴雪的半字侮辱,双重标准,未免太无耻。” 两个人一旦动怒,皆是强势中的强势。 思维清晰善于冷静的人有一个致命的弊端,不晓得服软,不晓得示弱。非洲大草原上的犀牛,三米长,两吨重,皮肤却缺少一层保护膜,留下了致命伤——可见最强壮的力量,也有软弱的缺口。 可是他和她都忘记了这点。 忘记了,有再多的感情,没有机会说给你听,又有什么用。 卫朝枫忽然放开她,没有顾忌她被他弄得衣衫不整,他存心晾着她,将她置进一个举步维艰的境地。他像是没有兴趣了,连对她都兴致缺缺,纵容或是反驳,他都不想去做了。他在休息室的吧台边靠站着,给自己倒了杯葡萄汁,唇间被她咬伤的血腥味犹存,她抗拒她抗拒到这个地步,令他顿失理智。 “一定要对暴雪出言不逊是么?”卫朝枫笑笑,他不想留情,三言两语,就揭开了最痛的伤疤:“当年是谁,不惜成为暴雪的跟踪研究员……?也对,现在有颜总撑你,连研究员都不想做了,区区一个暴雪,又怎么会在你程意城的眼里……”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空间静得不像话,就像有什么东西死去了一样,连针锋的力气都没有了。 程意城没有再开口,一个字,一句话,都没有再和他辩。 真好,她想,他还不晓得她无法再做研究员的这件事。 被他知道了,她作为个体的尊严,大概会再少一点吧。过去只听闻暴雪的唐硕人将人逼至绝境时下手毫不留情的样子,太抽象,也太难想象,如今见识了,也够了,只一次她就争不过了,妈妈讲的是对的,人要知趣。 是她不知趣,即便瞒着父母,也放不下对他的感情。 肩头传来隐隐作痛,是方才被他咬过的地方又留下了吻*痕,触目惊心,近乎放*浪。程意城低垂着头,眼底有些湿。她不敢去想,为什么她这一个被父母谆谆教诲养大的大好女儿,竟会走到如今不自爱的地步。 程意城俯下身,捡起地上方才被他扯下的衣物,一件一件,连内*衣都有,她转过身,一件件穿好。她穿得很慢,也仿佛明白了这是在暴雪,是在他的范围,她再羞耻,也躲不开他的目光,她索性也就放弃了,只转过了身,不再浪费力气,就像认了命,低了头,她不想争了,也争不动了。 卫朝枫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盯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 他看着她慢慢穿好了衣服,看着她拿起包包放了什么东西在桌上,看着她走得毫无遗憾也毫无留恋,她撇开了视线令他见不到她的表情,于是她高抬的双肩透着淡漠的泾渭分明这一个背影比任何画面都攫住他的心。 “……” 卫朝枫靠在吧台边脑筋挂了机,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他就这么含了一口葡萄汁在嘴里,心思茫然地想他的休息室原来除了酒就是冰水,现在只剩下一冰柜的葡萄汁,连这些习惯都是她给他的,他连习惯都丢不了怎么丢得了她。他就这么心思晃荡地站了半天,当回神追出去时哪里还有程意城的身影。 卫朝枫阴着一张脸,踱回休息室时心情糟糕透顶。 一抬眼,他才看清了,程意城最后放在桌上的,是他那日留给她的私宅钥匙。 第53章 错开(4)在线阅读 第53章 错开(4) 第53章 错开(4) 第54章 明月归(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4章 明月归(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4章 明月归(1) 像卫朝枫这种男人,情场失了意,他会干什么呢?他会借题发挥。 卫朝枫做人,有一条毫无底线的准则:我不爽,那就大家都不要爽好了。 于是,在收购案中反悔的对手方,撞在*qiang*口*成了首当其冲的炮灰。卫朝枫干了些什么事,连贴身的方特助都搞不清楚,只知道他的老板神出鬼没了数十天,约见了一些人,威胁了一些人,料理了一些人,善后了一些人。最后的结果白纸黑字通过合同的方式交出了尘埃落定的呈现,对方无条件认输,甚至赔上了可观的赔偿条款。卫朝枫相当得寸进尺,一点也没想给人活路的意思,落笔签名一出去,姿态放在了明面上,狠狠敲诈了一笔。 幕后掀起腥风的卫老板不遗余力打了前锋,柳惊蛰也卖了他一个面子,当了一回出面收钱的角色。据说那天的公开和解仪式上,双方坐定,媒体镜头闪成一片,认输的那方虽然也西服笔挺地出席了,但各个顶着黑眼圈,一脸被卫朝枫整得苦大仇深的样子。 该做给外界看的和气还是要的,双方签字、握手,双手交握的一瞬间,对方心有不甘地低声对柳惊蛰阴郁了一句:“你们那个唐硕人,做事未免太无耻……” 柳惊蛰浅浅握了握手,随即放开,对他一笑,衷心得不能再衷心:“还行吧,他已是相当克制了。” “……” 柳惊蛰离开会场的时候,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手,经过垃圾桶的时候顺手扔了手帕,将方才沾染上的俗尘之味全数销毁,无框眼镜背后的眼神一片幽暗。 别说卫朝枫已是相当克制,柳惊蛰何尝不是。若不是唐律顺口说了一句‘唐家的斋戒日快到了,不要给我看到太难看的事’,他哪里会有这样的好脾气还来今日这冠冕堂皇的场合给外界做戏看。 卫朝枫即日离港返城,他不在的时间里,事情一件件地来,等着向他汇报开会的高管排成了队,在这种境况下,关于持股公司情况的这种事简直不值一提。但方特助显然是个会看颜色行事的,将其他事一律向后排,率先向卫朝枫汇报了星实下周召开临时股东会,需要暴雪的资方代表出席。 方特助详细说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没有见到往常卫朝枫那种‘不错不错,又能去泡妞了’的不要脸样子。 卫朝枫听着,没什么反应,握笔签字的动作都没有停顿,合上文件交给秘书,这才抬眼对方特助交代了一句:“这件事你去处理。” “……” 方同学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食指对准了自己指了指:“我?” “有重要的事回来报备,其他无关的就不用告诉我了,”卫朝枫思路清晰,近乎冷酷,更要命的是,他并不打算改:“以后星实的事交给你,出去吧。” 方特助忧心忡忡。 做得了特助这个位子的人,通常都会有超越常人的危机感。卫朝枫这个表现太不正常了,一个人在不正常的状态下做出的决定,不能够当真,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又不能够太不当真。方特助苦着一张脸,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个事他如果没有处理好,他的职业生涯估计也就到头了。 事实证明,方同学不愧是特助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虽然他和唐盛的韩深、sec的付骏这一类特助界赫赫有名的人物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但在这一行立足的最根本的本能——察言观色,他已经具备了。 方同学很聪明地去找了一个人:柳惊蛰。 不是不知道柳惊蛰和卫朝枫的关系微妙,所以方同学表达得也很委婉:事关暴雪的颜面,他以特助的身份去处理星实的事,到底历练不够,还请柳先生提点一二…… 柳惊蛰是什么人,脑子稍微转了下就明白了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他颇有些阔别多年的久违感:程意城啊…… 如果说这些年还有什么事能让柳惊蛰这种历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回味起一些抱歉,那就只有当年程意城那件事了。 柳惊蛰做事向来只有三个字:快、狠、准。当年对程意城做的也不例外,为了力保卫朝枫不出半分差错,牺牲程意城这个相当于定*时*炸*弹一样的存在,客观地讲,他的做法毫无挑剔之处。他个人对程意城毫无敌意,因此在当年他出于一种补偿心理,甚至给了她他的私人电话号码,虽然不出他所料地看见程意城过了一个转角就把这个号码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隔着车窗看见了这一幕,柳惊蛰一笑,当时也没有太在意。反正卫朝枫死缠烂打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过了这个危险期他自然会把她追回来。可是他没想到卫朝枫追个女生的效率竟然差到了这个地步,追了这么多年手也牵过了床也上过了就是追不到一个名分。 卫朝枫是死是活,柳惊蛰从来不关心。 但程意城好不好,柳惊蛰的表情就有点复杂了。 坏事做多了,偶尔也会有良心发现的。 男人坐在沙发上,好似闭目养神了会儿。就在方特助已经不抱希望准备退出去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很慢,清俊得几乎有一丝性感,听得人耳根发热:“方助理,把老板的话当真是好的;但如果,把老板的气话当真,那么你想,你这个特助的位子,还能坐多久……?” 聪明人说话,一句提点,话说三分,已经太够。 方特助醍醐灌顶,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从此对柳惊蛰顶礼膜拜。 在接下去的半个月内,卫朝枫听到的来自特助关于星实的汇报都是这样的—— “内部运作上了轨道,颜总和程小姐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了……” “星实的高管也基本肯定了颜总和程小姐在公司的地位……” “据说下周,颜总和程小姐还要一同出差,共度一周……” ‘砰’地一声,卫朝枫手中正在写字的钢笔被主人重重置于桌面。方助理倏然住了口,只听卫朝枫阴郁地给了他两个字:“出去——!” “……” 好心办坏事,说的就是这种局面了。 小方焉着一张脸,退出办公室时撞见了经过的柳惊蛰,将经过说了一遍,表示激将法失败了,听得柳惊蛰当场送了他一句辣手的评价:“你是白痴么?” 卫朝枫是喜欢程意城没错,但再喜欢,也总有点脾气吧。他本来就一肚子火,这种时候去对他讲这个,无疑是火上加油,卫朝枫没有出轨的心都有出轨的动机了。 “柳先生,”小方有气无力地正准备请教:“请问……” 话未出口,只见柳惊蛰忽然疾步上前,以一种压倒性的攻击力袭来,左手一垂袖口,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精巧的瑞士军刀,方助理大惊失色,就见柳惊蛰手中举刀朝他心脏处就要下手杀。 作为卫朝枫的贴身助理,小方当然是练过的。当即现出了本能反应,双手一抬夹住了他的手腕,向后一折就做出了反击。 柳惊蛰一笑,出人意料地没有继续进攻,顺势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令他交握着刀反身朝柳惊蛰的心脏处刺了下去。 方助理立刻吓软,当即收了手,一脸服软的表情。 “你、你做什么?!” “在教你啊,朋友,”男人收了动作,漫不经心道:“看到没有?在某些场合,想要让一个人示弱,攻击是行不通的;反而你先受伤,他才会方寸大乱……” 任凭一旁的方助理已经震惊得目瞪口呆,柳惊蛰收起了平日里用来把玩的白色瑞军小刀,像个没事人似地交代了他一句就悠悠晃晃地走了:“强大处下,柔弱处上。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 几日后,卫朝枫听到了来自助理换了个思路的最新汇报:“程小姐出差回来后就病了,还不肯休息,仍然在公司做事,脸色很不好,人都瘦了一圈……” 末了,方同学还重重沉了口气,看他那样子程意城不像是病了简直像是要挂了,“父母也不在身边,开会的时候看她的状态就很不好,中途休息时还看见程小姐在休息室吃了一把药……” “……” 卫朝枫倏然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整个空间沉默了一分钟。 方特助没有等多久,就听到了想要的答复—— “把我明日的行程全部推掉。” 话还没交代完,卫朝枫起身,拿了外套就往外走,顺手拿了行动电话交代下面的人准备去星实。 “……” 经此一役,方特助对柳惊蛰的敬畏之心顿起。每每在公司见到,隔着老远就会对他躬身恭敬示意,就跟个粉丝见到偶像似的。 第54章 明月归(1)在线阅读 第54章 明月归(1) 第54章 明月归(1) 第55章 明月归(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5章 明月归(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5章 明月归(2) 隔日,卫朝枫出现在星实的高层会议室。 程意城正坐在颜嘉实的身旁,两人低着头耳语着什么,随着一阵‘唐总’的问候声响起,卫朝枫的身影空降现场。双方一个照面,皆有一阵凝重的沉默。 程意城沉默,是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卫朝枫的沉默就有点怒意的意思了,看了一眼眼前的场面,卫朝枫顿时心头火起:他的助理小王八蛋居然敢骗他!程意城这个还能和人谈pmi谈回款速率的清醒状态有哪点像是重病的样子了?! 卫朝枫一言不发地在一旁的旁听席位坐下了,颜嘉实这个淳朴的孩子,立刻让出程意城身旁的主位,问了一句:“唐总,您要不要坐这里?” “不用,”卫朝枫头也不抬地回绝,表情很漠然:“你的主场,有程小姐帮你就够了。我来旁听,你不用管我的意见。” “……” 一句‘程小姐’,生疏得令在场的人包括颜嘉实都惊讶了一番,看了一眼程意城。 程意城没看他,她很不喜欢这样的处境。被动、低下、任人鱼肉。 可是她没有办法。跳开‘卫朝枫’这一层私人关系,这个社会本就是如此运作的,权高则位重,居高临下俯视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蔑视。 会议平静地进行着。 陈词滥调,墨守陈规。 她觉得不舒服。 高烧了一场,吞了一晚退烧药止住了火势,不知是否是存心倔强,她不想请假,不想让自己有太多空闲时间,人一得闲,周遭空落落的,静得令她心生畏惧,怕是从此就学会了寂寞这回事。 程意城不自觉撑手扶住了额头,殊不知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落入了坐在对面的一个人眼里。 卫朝枫自会议开始,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对面的那个人。他知道她向来不喜欢被人直直盯着,她曾说这样子看人通常都不会太礼貌,就像一种追杀,带着压迫神经的逼仄。卫朝枫不太愿意去想,他这样的存心刁难,究竟是为了释放心里的恶意,还是因为,最深层的想念已势不可挡。 《西厢记》有经典唱腔:我谂知这几年相思滋味,却元来此别离情更增十倍。 一顿左右,貌合神离,个中*,他算是尝到了。 卫朝枫看久了,渐渐就发现一些不对劲了。 他看见她的脸色,白皙中有一丝微红,如少女。卫朝枫是何其眼厉之人,一眼便知她是化了妆。 她病了,已病到要用红妆来掩饰她面上苍白的病情。 卫朝枫眼神一厉,豁然起身。 会议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强行打断,满场惊愕,正在讲话的颜嘉实一脸错愕,连反应都忘记了。只见卫朝枫直直走向程意城,罔顾她的目瞪口呆,他也不解释,忽然俯身将她拦腰抱起。 程意城心惊:“你干什么?!” “送你去医院,”他沉着一张脸,近距离触到她,她脸上陌生的粉底味宣示了她不肯低头的倔强,令他恼怒:“听话啊,不要惹我。” 程意城倍感丢脸,扔他出去的心都有:“神经病,这是在星实,不是在暴雪,你放尊重一点可以么?” 卫朝枫只当耳旁风:“有差别么?” “……” 颜嘉实在一旁默默垂泪:追女人追不过他,开公司赚不过他,被公然鄙视也是他该…… “乖一点啊,”他抱起她,在她耳边威胁:“否则,在香港对你做过什么,在这里我就再做一遍。” 程意城立刻警惕。 浮上眼前的是那一日他强行挤入她腿间,最后衣衫凌乱落了一地的半残之景。程意城脑中炸了一声,她二话不说勾住他的颈项,态度急转:“还不快走?!” “……” 卫朝枫唇角一翘,非常满意。 比较要脸有节操的人就会有这个毛病,被不要脸的人稍微威胁一下,就吃不消了。从这个角度讲,卫朝枫希望程意城永远保持有节操的优良品质。 从医院做完检查开了药,回到家时已是傍晚。 一路上两人都无话,卫朝枫沉默地开车,程意城坐在一旁闭上了眼睛,不知真的是睡着了,还是避而不谈。车子慢慢停了下来,程意城醒了过来,睁眼望了望四下,望见是他常住的酒店,作势要下车:“我自己回家。” 卫朝枫眼疾手快按住了她想要撤回保险带的手,“你一定要这样,和我生分么?” 车内的气氛凝滞了一下。 “是你先和我生分的,”她忽然这样说,这才知彼此都有薄薄一层怨:“说的话,做的事,没有解释,放任自流,哪一件不是在将人推开。” 她应该是病中变弱了。 程意城想,否则,怎么会忘记了在香港的心结未解,还有他曾那样子,相当像样地欺负过她。 就像一副牌局,英俊的红桃侍从和黑桃皇后,躺在桌上沉默地诉说着僵冷的爱情。 “程意城,我投降。我投降的话,你和我停战好不好?” 他握了握她的手,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他就下车,走到她的车门旁打开,解开了她的保险带,拦腰一抱将她径直抱进了酒店。 一路将她抱进卧室,拉了柔软的绒被盖在了她身上,她到底是没有再挣扎,令他长舒一口气:“第一次哄女人啊,好怕你不给面子……” “不想给面子的,”她整个人昏沉沉的,病一场,虚弱易受感动,片刻须臾便给了他机会:“你和别人还不清不楚的。” “冤枉我,真没有良心啊,”他在床沿边坐下,并不气恼,叹了声气,肺腑之言:“聪明人,不想懂,真要命啊。我存心想乱搞的话,你离开的那两年有的是机会,哪里还用得着等到现在,被全世界抓到把柄。程意城,你怎么否认?从卫朝枫到唐硕人,从当年的小镇到现在的暴雪,我所有的不清不楚,不是别人都是和你。” 他说着这话,随手伸进了被窝,黑暗中摸到她的脚踝,他将被子撤去一个角,露出了一双白皙的脚。没等她阻止他奇怪的举动,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脚链,精致夺目,即便她不懂当中的斤两,也看得见周身闪烁的是一等一的上品,吊坠处两个花型字母缠绕在一起,是他和她的名字缩写。他握住她光裸的脚踝,低首将脚链的暗扣扣好,置于她脚踝间,一室的灯光下,它好似满载亲吻停留在她脚边此生不愿离开。 她看了一眼,声音有点淡:“收买我?” “是道歉,行不行。” 跪在情天恨海之下,人间英雄都得低头。 “用脚链绑住你,下辈子都只能和我在一起。传说之类的,我不大信,但这个故事,我信。” 她手中一凉,只见那日被她遗弃的那把钥匙又回到了她手中。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难哄?”他双手包裹住她的右手,不准她再丢掉它:“当年送你的枫叶吊坠,你不要了;现在送你的这个,你也不要了;真不知道哪一天,你会不会连我也不要了……” 她没有挣开他,只觉在病中,眼前的一切都好似心绪寂寞不由人,似失血,闻一闻,方始知是失恋的味道。 她只道一句肺腑,放淡了声音也压不住那满溢的委屈:“不是给我一个人的我不要,你多少,也给我一点尊重吧……” 多奇怪。 争锋的时候,两个人的表达能力都那么强,引爆战争一触即发,语言上涌,难分胜负;一旦到了休兵,却都词拙了,思前想后,顾左忌右,话到嘴边,往往又觉得没意思,也就不说了。 世有误会,大抵如此。 “她手里的钥匙不是我给她的。” 卫朝枫扶了扶额。生平第一次哄人,业务不熟练,他有点生疏,“很多年前爷爷给她的,那时她在香港做事,爷爷疼她,不想让她住酒店,就给了她钥匙,让她住在我名下的那栋私宅。住了一年多,她也习惯了,出入都只当是在家里。我很少住那里,这次过去是想起有文件放在了那里,顺便就住了一晚。早晨她回来,我以为是你,所以发生了点误会,当时心情是不好,做得也很过分,但也不打算改。我对你负责,就不可能再对其他人负责,辜负是必然的。” 程意城低首听着,时不时绞着被子。他明白那是她无措时才会有的小动作,不由得心中一块心事落地,她心软了,他就有救了。 正这么想着,却见程意城忽然抽回了被他握着的手,拉高被子作势就要躺下去睡,转过了身明显是不想再理他。 卫朝枫一脸莫名,见识了下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速度,他有点震惊,就算他业务不熟练也不至于效果差到这个地步吧。 他伸手,环住了她的肩,顺势俯下身几乎贴到她的脸,连声音都刻意放软了,“又怎么了嘛……” 程意城像是累了,放了心事刻意回避,任凭卫朝枫在身边诱哄也不再开口,感冒之后的病体抵挡不了睡眠的诱惑力,躺着躺着竟也真的睡着了。卫朝枫见了,拂了拂她额前的散发,自知自讨没趣的失意,也就住了口,不再缠她。 不经意一瞥,望见她白皙的颈项露出一截,生嫩嫩的,勾人犯罪。 一个多月没沾到肉的男人瞬间感到下面某个部位大事不妙。 卫朝枫一脸惆怅,脑中闪过一句佛法恒言:众生皆苦…… 他忍着欲*望之痛,到底没有打扰她休息,低声骂了句‘真见鬼’之后,带上房门出去了。 程意城这一睡,就睡了两个小时,醒来已是晚上十点,不尴不尬的时间。没有吃晚饭,她觉得肚饿,披了睡衣下床,往厨房走去,隔着透明玻璃门,就看见卫朝枫的身影。 他正在煮粥,客厅明明叫了客房服务,一桌的中西美食出自大厨之手,只等她醒来去尝,他仍是不放心,知道她晚饭口味偏淡,无粥不欢,且要放一把小米加麦片的那种,粗粮淡饭,偏又有着费心的精贵。 正像这一场相遇,她这一介粗朴寻常之人,遇到了他,连生一顿气,都变得精贵了,要他来哄,才肯罢手。 卫朝枫一个转身,看见她站在门外,立刻走了出来。 “起来了?”他连忙伸手,系好她腰间的睡衣缎带,“衣服也不穿穿好,再着凉怎么办。” 她忽然抬手环住了他的颈项,往他怀里靠去,像个淋雨的少女,倾盆大雨只想找一个屋檐得片刻安身。 卫朝枫怔了怔。 程意城从不示弱,除非重压之下她真的累了。 “我好怀念当年的日子……” 他愣住,不语。 只能说一句对不起:“我已经,没有办法离开暴雪了。” 她更抱紧了他一点。 万千心结只剩下一句喟叹:“好羡慕谢小姐啊……” 至少,卫鉴诚董事长喜欢她。 不像她,被唐家否定过,也不知道继续走下去,还会有什么人来持续这一种否定。 卫朝枫有点头疼。 但幸好他还不笨。 想明白了,深深被女人间的心思出了一身冷汗。尤其像程意城这样的,有话从不明说,骂人都溜着风雅的弯,就好比有一次她盈盈对他道‘我们是君子之交呢……’,他被冷落了一周才明白过来她是在骂人:淡如水啊,怪他之前和她争吵好几日都以不咸不淡的姿态面对彼此。 他将她拉入卧室,从床头拿出一张邀请卡,不容她拒绝地塞入她手中:“爷爷给了我好久,一直想给你,怕你没做好心理准备,不肯领情,所以一直收着……” 程意城打开一看,是一张寿宴邀请卡,她心里一惊,就只听他半是迁就半是威胁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准拒绝哦。爷爷特地为你准备的,他一直想见见你,八十三岁了,身体也不好,今天不知道明天,我不想让他失望。给了你,就是会想办法一定让你同意的。” 程意城沉默了会儿。 她没有拒绝,郑重地收好了邀请卡。 “暴雪以房地产起家,在当时的建筑水平不客气地说尚且停留在高级客栈的水平之时,卫鉴诚董事长放下身段当起了工头,亲自率队去香港学习,回来后砸出了暴雪地产业的一个巅峰:贵。” 谈起这些,视野也变得辽阔,她不再拘泥于小情小爱,衷心评价,“卫朝枫,你有一个很棒的父亲,还有一个很了不起的爷爷。” 程意城的夸奖,珍贵的很。他向来懂得得寸进尺,她夸一句,他能自夸三句。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脸,顺势就将她压在了身下:“这么喜欢卫家,嫁进来好么……” 她身心皆累,任由他去,没有反抗。只待他伸手探入她睡衣想要更进一步时,她终于问了一句,深埋心底的沉重:“唐家……唐家是不是不喜欢我?” “……” 他有点莫名,还有点震惊,不晓得为什么她会说出那两个字。 他从不在她面前提唐家,理由也没那么复杂,因为他对那鬼地方实在没什么好感。看柳惊蛰那种不阴不阳的样子,做任何事都带着一种邪气的不正之风,就知道唐家出品的都是些什么见鬼的人。 “怎么会,”他看着她,一脸真诚:“相信我,你的人品,绝对在唐家那些人之上……” “……” 程意城有点窘。 “对了,一直忘了问你,”他描摹着她的唇线,想起些事:“你对我爷爷的事、对暴雪,仍然了如指掌,有那么好的基础,为什么不继续当研究员?” 回答他的是一声淡然。 “因为现在的工作也不错啊,做事讲缘分的,没有那么多原因的。” 第55章 明月归(2)在线阅读 第55章 明月归(2) 第55章 明月归(2) 第56章 定数(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6章 定数(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6章 定数(1) 颜嘉实在机场送别程意城。 佛堂中的悟者曾在他幼时告诫之:“此子福薄,生有两劫,一为情劫,二为天劫。先劫伤心,后劫痛身,如渡两劫,余生可安。” 他是无神论。 不当回事。 未曾发觉,成年后每一次送心上人去机场,都是为了把她送至另一个男人身边。情劫已先至,他却无意算这笔账。 “辞职信,什么时候交给我?” 程意城停住脚步,一愣。 “见过了家长,很快便会谈婚论嫁了,”知道她不到最后不忍开口,于是这口索性由他来开也好:“两个人隔着两座城,总有一个放下身段,要到另一个身边去。所以,你的辞职信,我批了。” 她心中一暖,暖风呼啸,她感谢他。 “为星石,你多保重。” “嗯,”他开玩笑:“以后暴雪对星实的投资事宜,托赖你。” 她一笑,并不当真。 知他是有骨气之人,渡过难关,早已振作,必不肯寄人于篱下太久。能屈能伸,颜嘉实是一块璞玉。 两人挥手,告别,他送她至背影看不见,方才转身离去。 有无卫朝枫都一样,她不愿做情人,宁愿做他渡河的一块踩脚石,这是程意城的骨气。 开车从机场离开,他心绪不宁。 到底是失恋,终有郁结;又是初恋,更是要命。 佛法六道轮回,三善三恶,天,人间,修罗,地狱,畜生,恶鬼。他不至于大恶,也不至于大善,只好老老实实,做当中那一个‘人’。可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人间最苦,四苦之外还有情苦,还不能作恶,伤人伤己都不可以。 他开始分神。 机场高速,时速飙升,一流的好车,架不住开车人一秒的分神。 一切发生地这样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一段单行闸道,他没有刹车,当发现时已晚,为避身旁车辆,他打了左拐,直直撞了护栏,撞出一道生死弧线,连人带车,翻入高速下。 要出事,也一个人就好,不拖累身旁车辆,不添一分恶。 这是老好人的悲剧。 卫朝枫在‘山城威尼斯’住了一周。 这一天,他起得特别早,好似找回了当年开店买卖的情状。早起进货,与人砍价,一身廉价衬衫一穿十多天,博得菜农同情每斤白菜便宜他三毛钱,程意城在一旁代他说谢谢老板。 同吃过苦,感情总是不一样。 男人开车进庭园,停好车,打开后备箱,拿出采购来的箱箱罐罐。有侍者迎出来,叫声‘枫少爷’,一波一波地替他扛进去。掌权,习惯了掌权人的做事风格,连买菜都变了,成箱论公斤的买,几乎把超级市场搬回家。 他脱下外套,边走边问:“爷爷起了吗?” “还没有,”管家垂手,恭敬有加:“醒了,坐在床头看报。” 聪明如他,眼色一悟。 人老了,到那个年纪,睡不多,也舍不得多睡。 一闭眼,就有闯荡江湖留下的回音在哀诉。 不起,不过是装一装样子而已。 爷孙皆不是泛泛之辈,这是老的存心在给小的机会呐。 他领情,挽起袖口,走进厨房,放出豪言:“今日三顿饭我包了。” 卫鉴诚自小留洋,一生精致。 卫朝枫心中有数,不遗余力。推了早餐车进主卧,牛奶里倒入上等红茶,鸡蛋用芝士做,吐司旁放着两片薄荷叶,小米粥用熬的,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竟有些花味。费尽心机,尽力讨好,哪里是早餐,活脱脱一出伏笔攻心计。 老的放下报纸,摘下金边老花镜,言外之音:“为了那位程小姐?” 小的也不否认,自知心中二三肠都被识穿,索性耍横:“晚上家宴,您不要吓她,也不要不喜欢她。她不像我,不经吓的。” 卫鉴诚挑眉,颇有兴味:还没进门,就懂得护短了呐……? 不由得想起卫柏。 若他当年肯放一马,是否也能听到卫柏一句放任的嗔意。嗔怪也是好的,总好过绝笔一封天涯尽。 喝了口红茶,掩饰经年的痛。老来不中用,随意一想便会由心及脑地痛。 卫朝枫尽心服侍,不说话,不点穿。上一辈的痛到此为止就好,他不想继续,他是有力气好好过下去的,他有程意城。 到底枭雄威势还在,寿诞之日,山腰处拦截一波一波的道贺之人。管家和守卫倾巢出动,伸手不打笑脸人,颇具手腕地将人一波一波地婉言谢绝。 媒体狡黠,不易打发,费尽心机套话出新闻。知卫朝枫今日身在山城,未知今日的女主角,是否就是与暴雪年轻执行人登上头条多年的谢劲风。 管家垂垂微笑,松了口,放了风:今日的‘山城威尼斯’,只为程小姐一人而等。 媒体面面相觑,回悟过来,精神一震。 这是卫鉴诚对外界的授意呐。 暴雪第三代执行人,婚事将近了。 卫朝枫在厨房准备晚餐,打发了侍者出去。对私生活严控成这个样子,做事都喜欢一人,身边人不是程意城,他谁都不要,他谁都不喜欢。 一个人杀鱼,一刀下去,开了鱼肚,有血渗出来,想起她说的话:‘买鱼来吃,却受了伤,是放生养伤好呢,还是一刀解除痛苦,杀来吃好呢。’听来像是玩笑,仔细想想却像禅机,横竖都是对,横竖都是错。 时近傍晚,管家走进厨房,站在背后,看了一会儿眼前这位少主人。 一条好鱼,遇到了好厨师,一鱼四吃,清蒸、红烧、剁椒、熬汤,是见功夫的活;番茄水淋淋,不知被他淋了什么,一道凉菜手中一摆,竟也做出些撒娇的意味;另有好材料,一一等待自他手中呈现,出得了厨房,上得了台面;而他正低头做着蛋糕,眼神专注,边缘裱花,一个堂堂年轻男人做这等事,竟也做出几分温柔,可见日后不会失业,做不了执行人还能当厨师。 “枫少爷,”管家唤了一声,同他说声心里话:“谢谢你,弥补了董事长心里的遗憾。” 他淡淡道,“应该的。” 祖父的遗憾,他怎会不知。 没有机会见证卫柏的幸福,当他想要原谅唐枫时,却没有机会了。 这一场悲剧,始作俑者,卫鉴诚占据三分之一。还有那三分之二,一半是唐家,一半是卫柏唐枫二人自己。 哀哉众生,五欲皆苦。 他是有良心之人。 带程意城到卫家,不是卫鉴诚成全卫朝枫的感情,而是卫朝枫在化解卫鉴诚身为卫家家长的遗憾。 一整个下午,他没有打通过她电话。算算时间,天已幕,她该下飞机了。再打,通了,却仍是无人接,他开始有些不安了。 将蛋糕放进烤箱时,她的电话终于来了,他心里高兴,一个失神,差点烫到自己。用肩膀夹着电话,他迅速接起,却听见一个噩耗:“对不起,我不能过来了……我这里出了事,我走不了了……” 背景音一片嘈杂,他听见气喘吁吁的声音,‘你是家属吗?你不能进去!’‘你先签个字,他马上手术!’。他担心她,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有哭声,在答医生问,电话被挂断。 她忙成那个样子,连他都不愿顾了。 天空阴沉之色渐起,密云乌步,他抬头看了看,要变天了。 年轻的男人踱步走出厨房,脸色有点阴。 万事俱备,只欠她的到场,涉及祖父的期待,连他都懵了,不知如何收场。 楼梯上下来一阵脚步声。 他一抬眼,立刻怔住。 老人一袭立领中山装,老伴之手,庄重剪裁。他一眼就认出,这是陪伴他风雨一生的衣服,是战袍,是军功章。上一次见他穿,还是两年前扶他登上暴雪最高位的那一天。 老人昂扬,多情仍在:“见未来的孙媳妇,还是这件好。你奶奶的手艺,这么多年过去,还不错吧?” 身上衣,枕边伴,春秋倒,系一生。 卫家的男人,各个是情种。 卫朝枫深吸一口气,转身出去。 打电话给程意城,奋力一搏:“我等你,等你来。” 电话那头的人在奔波:“我现在去接颜董事长……医生,请你务必保住他……” 电话挂断。 他明白了,是颜嘉实出事了。 那个老好人,毕竟不坏。 他打电话给乔深巷:“程意城有一个朋友出事了,姓颜,应该已经被送进了那边的医院。你带些人过去,不要让他出事。……我不想她伤心。” 一顿晚宴,只剩祖孙二人。 他替她扛下失约之罪:“我给她买的机票不太好,误点了,怕是今晚赶不及。” 江湖翻滚过的老人怎会不知他这是在为她讲好话。 有心来,怎会来不了。 水路,陆路,车站码头,春运数十亿人口南来北往,相当于一个小国的人口迁徙,还不照样回了家。落叶归根,有感情,到底不一样。 老人是个明事理的,不忍拂他意:“这样……也是天意。来,我和你喝两杯。” 卫朝枫一把拦住他手中的红酒,皱眉:“不行,不准喝酒。” 语气就像爷爷管教孙子。 老人笑笑,心怀甚慰。这个孩子,被别人养大,他白捡了个便宜。 他唬起脸,佯装恼怒:“孙媳妇失约,算你为你的心上人赔罪,敬我三杯。” 卫朝枫即刻松了手,心中不是滋味。 老人笑笑,这么好骗,可见真正是动了凡心。 热酒下肚,心都宽三分,前尘过往,都不予计较:“你小舅舅同意的话,把你父母合葬吧。是你父亲过去,抑或你母亲过来,随唐家的意思。” 卫朝枫一愣。回味过来,竟有盈眶热泪。 一台历史,就此落幕,情义轻重有致,都是英雄,都是美人。 时近凌晨,祖孙相扶上楼。 老人睡下,对他道:“谢劲风的事,你做得对。” 他一愣,以为他会护着多年爱将。 老人沉声道:“卫家的男人,不许做左右摇摆之事。不喜欢,就不要给她希望。有权无德,才是大患。你已二十有八,十四年读书,十四年成人,日后独揽大权,世间诱惑接踵而至,万不可负了伴侣,要好生待程小姐。” 卫朝枫用力点头,竟有些哽咽。 无福承受父亲的教诲,隔一代,受到了祖父的教诲,一样好。 为爷爷曳好被角,心思流转,到底做惯了执行人,危机意识已成本能。下楼时男人打了电话,给家庭医生,语气严肃,一脸正色:“他喝了酒,你过来一趟。” 方医生在电话那头跺脚:“坏事啊,怎么能喝酒呢。” 卫朝枫突地一个手抖,破天荒头一遭,他有点慌了。 坐在楼梯上,他蹲了下来,打电话给她。电话接通,他破釜沉舟:“我派私人飞机过来接你,你过来赴约,就见一面,见一面就好。见完一面我立刻再派私人飞机送你回去,让你守着颜总,好不好?” 这是‘唐硕人’的架势,只要她愿意,再大的阵仗他也摆得起。 可惜流水有情,佳人无意。 程意城扶脑,近二十个小时没睡,她已经到极限,听他所说,好似天方夜谭:“我走不了,颜总可能……连夜要截肢。” 他知道他要输了,但仍不死心:“程意城,算我自私一回。爷爷在等你,我不想他失望……” “对不起,他是为了送我去机场,才出的车祸,”她流了泪,一腔负罪感,只求能还报:“明日一早,手术完成,我就过来。” 末了,心里很苦,吐一句真话:“卫朝枫,二选一,这一次是我对你不住。” 事已至此,彼此穷途末路。 方医生到场,趁老人熟睡,量血压,测脉搏。卫朝枫守在门口,一刻也不敢放松。 他神经紧绷。 程意城的失约,使得一个八十三岁的老人,从期待到落空。又喝了酒,雪上加霜。是他不好,急于求成,揠苗助长。 暗夜中一声痛呼忽然传来:“卫董事长——!” 江湖上流传一句话,人不可得意,再巅峰,再破势,倒下去的样子,都是差不多的。 一代枭雄,逃不开生死轮回。 睡眠中故去,已是保全了尊严。 没有痛苦,没有□□,甚至没有告别,没有遗言。 他一生心事已了,卫柏长眠,唐枫相伴,卫朝枫已成大器,暴雪后继有人。若说还有遗憾,怕就是未曾与程意城握一握手。但世间谁人无遗憾?寒中腊梅,雪夜无人赏,一样美成绝。 泰山压顶,卫朝枫被一身的重量击溃,脚下一软,身先于脑,跪在床前。 七宝莲池,瞬间变成八热地狱。 他此生原谅不了自己,从此避谈程意城这一个名字。 第56章 定数(1)在线阅读 第56章 定数(1) 第56章 定数(1) 第57章 定数(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7章 定数(2)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7章 定数(2) 千里之外,程意城一夜未合眼。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主刀医生和副手逐一走出,告诉她:“他的双腿保住了,日后能否行走,全凭一己之力。” 程意城深深鞠躬。 她有私心,此生她对他的良心有了交代。 主刀医生连忙扶起她,不敢受这大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硕人少爷一句话,我们自当尽力的。” 她方始知他背后的深水鸿潭。唐硕人,卫朝枫,哪一个都是云端之上,哪一个都有资格目无尘下。 她进洗手间,洗了把脸,绑了头发,将自己整理清爽,甩去一身的疲惫。一天一夜未合眼,她竟一点都不累,过了良心这一关,她觉得值。 离开的时候,程意城是用跑的。 就这样在医院门口撞上了乔深巷。 她心思已远,连尾音都带着上翘的希望:“乔医生!” 乔深巷看着她,转过了视线,又忍不住去看她,又避开了一回。来来回回,欲言又止。一个大男人,竟也有这不忍心、不忍看的时候。 程意城停下脚步,笑容渐隐。她对危机总是有一股嗅觉,这是研究员的本能,好比亚洲金融危机,多少研究员就靠这嗅觉躲过了家破人亡。 乔深巷深吸一口气,告诉她:“卫董事长……昨晚去了。” 自那日起,程意城没有机会再见到卫朝枫。 本就是两个世界,两种人生,有心要避,一生一世也就避过去了。 她在暴雪楼下等,等来了方特助的一声劝告:他没有再来过暴雪,公司的事已全权交由柳惊蛰。 他是真的伤了心,连暴雪都填不了被她撞出的血洞。 她去‘山城威尼斯’,山腰处被人拦下,管家面有难色,只说故人方逝,不便放行。 管家照顾了她面子。 不便放行,还不是如今的少主人不愿放行。 熙攘的城市,程意城初尝生命无常。来势汹汹,杀得她一片狼藉。往日云烟一朝散尽,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葬礼办得盛大而隆重。 他给了一个老人极大的哀荣,也给了一代枭雄最体面的入土为安。 仪式那日,她终于见到了他。隔着好远,他站在墓园的家属席,以少主人之姿,一一同往来宾客握手。一站数小时,也不晓得累,身姿挺拔如柏,乃父之风。 只一眼,她就红了眼眶。 短短数日,他瘦了那么多。一身劲道的黑色西服,连剪影都清薄。这些年她看着这个人一步步走来,一点点变了。相识时他整日笑,不正经的、什么都敢豁出去的;后来他渐渐正经了,只在她面前还会笑;再后来,他在她面前也不笑了。 空气中视线一触,他见着她了。 一瞬间的对视,千万重的痛苦。 只道当时你我年岁好,山无数水无数情无数,未曾想过有今日,天也迟暮日也迟暮心也迟暮。 卫朝枫脚步一旋,平静地离去。 他不愿再与她亲近。 一整日的葬礼仪式,卫朝枫分*身乏术,滴水未进。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已是日落时分。墓园沉沉,他回头看了一眼,此后祖父就要和青松翠柏作伴长眠,此后这卫家,只剩他一人了。 坐上车,他忽然吩咐道:“以后我在暴雪的事,以‘卫朝枫’的名义去下吧。” 方助理心上一惊,面上不动声色称是。 他内疚得那么深,心甘情愿回到卫家的位置,连唐家都得罪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示意助理开车回家。拿起一旁的纯净水,喝了今日的第一口水。他的习惯又回来了,无色无味、寡淡疏离。葡萄汁有葡萄汁的坏处,喝多了,会甜腻,会伤,他终究还是不适合。 突如其来一个急刹车,手中的纯净水洒了一手。 驾驶座上的方特助惊魂未定,赶紧下车,查看突然拦身于车前的这一个人:“程小姐?!” 车里的男人面沉入水。 该来的,总要来。 他终于下车。 她执意要拦他,以身去搏,拦于车前,与车头险险相擦。 卫朝枫走过去,并不担心,也无气恼,弯下腰替她拍去膝盖上的灰,似一个故人,对她轻道:“这样危险的事,以后不要做了。” 她浑身发冷,觉得他陌生:“我们谈谈,我不知道事情会突然这样,如果我知道,我会来的……我向你道歉。” 他摇摇头,拒绝:“不要了。” 他一箭未放,她却已有穿心之痛:“你已经……不打算原谅我了是吗?” 卫朝枫不语。 他知道求人原谅的滋味,揪心的、无退路的,有时甚至,连自尊都要舍弃。过去那么多年,他求过她数次,他太了解了。这种事不适合她做,要她低头,要她在精神上下跪,单是想想,就觉得荒凉。 “我不知道,”他声音微凉,连眼神都是飘的:“我连自己都原谅不了,没有力气再去想原谅你。” 情不能生分。 生了一分,日后九分十分都会跟着走。 程意城一把拉住他。 她舍不得就这样和他散了:“卫朝枫,心里有怨,你说;心里有恨,你讲。是我顾左失右,负了你的心意,你对我怎样都可以。化解得了的,你原谅我;化解不了的,我来赎罪。卫老先生墓前,跪足七七四十九天,守孝三年吃斋诵经,是忏悔是弥补,都不要紧,你愿意,我就去做。” 他沉默许久,终于还是放掉了她的手。 “我说不要了,”他心灰意冷,如鲠在喉,终生不得好:“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但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的是第一位,你心里的第一位不是我,第二位再好我也不要。觉得我为难你了吗?程意城,我就为难你这一回了。” 自那日后,卫朝枫再没有见过她。她来,他避;她不来,他只当想不起还有这样一个人。 一个月后,暴雪一次性出售在手的星实股权,获得巨额投资收益,卫朝枫一分没要,以转赠的名义全数归还给了星实。他对她仁至义尽,暴雪从此撤资,与星实再无瓜葛。 最后一场会议也是由方特助作为资方代表出席的。他带出来的人,各个越教越好,各个独当一面,只有程意城,人生越来越模糊,她一生都想要伏在地面生活,却因他离地越来越远。 她每晚给他写信。 信息社会,电邮太冰冷,一串字符打上去,千万字不如手写的一句‘我想你’。 她坚持写信,一写就是一整晚,堂堂王牌研究员写起信来却毫无思路,一二三点都说不清楚,洋洋十几页,词不达意,型不成型。想起他父亲的长信,君子之风,娓娓痛快。她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满满一抽屉的信,最后仍是一封未寄。 内忧外患,旧疾复发。 她独自去医院挂妇科。 冗长程序,寂寞无依,个中滋味但凡少女都无勇气细说一二。躺在检查台,打开双腿,冰冷的仪器捅进去,她被他一贯惯着,许久未尝生疼滋味。医生问‘结婚了吗?’,她说‘没有’,惹来一记白眼,也属常理。取了样本,交了化验单,两日后去拿化验报告,医患详谈间又听得医生对她不洁的嗔怪。一连三日,受数回人情冷暖,她不作声,独自扛下了。 走出医院时被乔深巷撞见,乔医生心思一留,发觉她是从妇科走出,遂打探了一二详情。 主治医生不知她身份,平铺直叙,毫无留情:“下*体发炎,感染出血,典型的女人病。嫁人结婚了倒还好,新婚不懂事也是情理之中。最要命就是这样的,没结婚,没嫁人,只谈个恋爱,就谈成了这样。私生活不干净,惹了一身病,留下祸根,不清不白,将来哪家人敢要。” 乔医生医者心肠,听不得冷嘲热讽,一记眼风扫过去,对方立刻住了嘴。 他寻思半晌。 不是不知道城枫二人如今的现状,但侠骨心肠仍在,还是联系了另一位当事人,一顿数落:“卫朝枫,你做的好事啊……” 当晚,程意城走路回家,家门口停着一辆许久未见的保时捷。 抬眼看见,心跳漏掉一拍,下意识把散落的头发拢到耳后。 女为悦己者容。 卫朝枫下车,一如往昔那样,朝她直直走来,好似眼中再无旁人。他开门见山:“去医院了?严重吗?” 程意城一身的伤痛仿佛全无了。 他仍旧惦念她,记挂她,负责她,她还有什么伤好不了。 “不严重,”她摇摇头,不愿多谈这私密之事:“消炎就好了,不是你的责任,我自愿的。” 她是自甘堕落了。 像无数失足少女的说辞,‘我自愿的’,‘我们是有感情的’,‘我们不是玩的’。 自愿的,还不是自伤了自己;有感情,也不见他再求一次婚;不是玩的,最后也不见得会有恒久一生。 但她已模糊,当局者迷。 她见到他,又想握住机会:“卫朝枫,我不是故意失约的,我不知道会那样,我向你道歉……” 他不愿谈这个,回避得很:“我们不说这个。” 不待她再有机会,他伸手去拿她的包包:“把病历卡给我看,我安排人再给你检查一次。” 程意城捂紧不给,和他再亲密,毕竟这种事,还是难以启齿:“不要了,我自己会注意。” 他声音很淡:“还是根治了好。日后你总要嫁人,留下了病根,总是我对不住你……” 程意城当头棒喝。 好似血流了满面。 她误会得这么狠,把自己都作践了。 原来他已把她视作前女友。 程意城沉默而站,没有倒下,全凭一股自尊。 眼前这个男人眼神清淡,薄情寡意,前尘不记,旧人不识。 她却还记得他伏在她身上,声声唤她名字,耳鬓厮磨进入她都不够,托起她的腰令她后仰缺氧,再放过,好似生死都由他掌控,这才够。 她想问一问他:七十亿分之一的概率,为什么要在那一个烟火街巷的寻常夜晚,让她遇见卫朝枫。 再想问一问他:当日他求婚的惊人一跪,头顶的是皇天,脚跪的是后土,皇天后土都见着了,为什么他还是后悔了。 最后她什么都没有问,对他,她已无话可说。 “你走。” 她忽然抬手,用力一横指向家的反方向,一声沉默的、短促的、伤心至极的控诉:“走——!” 他身心俱疲,无力迁就,千疮百孔分不清对错,一个错失,真的就走了。 一段感情,这就都散了。 程意城一步步走回家,她知道他还未走远,还看得见她。她走得很稳,步子都没乱,面容巍峨,凛然大义地好似无惧一切,鬼门关前都有力气坐一坐谈笑。 拿钥匙开门,反身锁门,背靠着房门迅疾地滑了下来,她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切肤,撕心,这是自家之痛,不必给他看见。 万家灯火,最不缺的就是阴晴圆缺。 男人和女人,分分合合,就像一场场的戏,台上演,台下分,太入戏,便不好了。戏要三分生,演得起,收得回,如见一个美人,一眼有哗然之色,十年不识君王面,始信婵娟解误人;再一眼,也就这样了,红花绿柳,换个模样,还一样是花,一样是柳。 程意城输在太入戏,大家闺秀,如今破落成怎样。 三四年光阴,大好的一生也就毁了。 漂亮话谁不会说,‘不就是失去一个男人’、‘一败涂地,没有骨气’、‘父母白白生养了你’。 程意城痛哭失声。 她失去的,真的不仅仅是一个男人而已。 第57章 定数(2)在线阅读 第57章 定数(2) 第57章 定数(2) 第58章 定数(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8章 定数(3)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8章 定数(3) 自那日后,卫朝枫夜夜开车停在程家楼下。也不上去,也不走,她回家或出门,他就坐着等,等来了,却又不上前相认。 见她难过,日渐憔悴,他一潭死水的心境竟觅得些存活之所。 他伤心,非要同样伤她心来陪。 他用极端暴力的手段去维系了不孤独。 前路茫茫,两厢都欠得深了,他一坐就是一整夜,失眠中只在想一个问题:“卫朝枫你究竟在做什么……” 最后还是去了夜店。 club的尊贵客人,不常来,一来就是一醉方休。 他心里难过,要的都是最烈性的酒,把自己往死里推。花钱大方,钱不当钱用,酒量又好,酒不当酒喝。无意间就释放了诱惑力,招来数道调*情的引诱。他毫无兴致,一把将贴近身的女人推开。 开玩笑,他已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程意城都敢伤,还有什么女人会是他想要的。 一推一拒,引来仇家。 为女人惹麻烦的例子太多了,他不想打,无奈被人缠上,非打不可。卫朝枫放下酒杯,那就打吧。 一场无意义的争斗持续了十分钟,他没让自己吃太多亏,正欲和人更多搏斗时却被第三方陌生势力介入,短短数秒,仇家一片倒。他的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太*子*爷,外面有人,正恭候大驾。” 卫朝枫怔住,久违的惊慌。 这个称呼太久没出现过了,再出现,意味着什么,他太明白了。 这世间唯一敢管、能管他的人,终于来了。 卫朝枫稳了稳头痛欲裂的酒精之殇,跟着走了出去。 凌晨两点,世界沉睡,黑色崛起。 会所门外,一辆黑色加长车稳稳地停着。周围清了场,四下人影皆无。会所老板怕出事,上前询问:“不知是何方大驾,可需服务?” 被迅速告之:“处理点家事,你请回避。” 江湖中的老油子,一眼便知这是不可惹之势,遂笑称是,急急退下了。 车门旁站着四个人,动作神情皆一致,正负手静静盯着他。 四道目光,沉静追杀,焦点于他一身。 卫朝枫认清了是谁,惧意顿生,酒意全无。 唐家四大姓:方、乔、霍、上官。 加上一个柳惊蛰,柳总管。 声名赫赫的‘一总四家臣’,唐家这一代的权利集中营,唐律手中的五张王牌。缺一个身在暴雪的柳总管,到齐了四个。 阵势恢宏,天罗地网,卫朝枫好大的面子。 后座车窗缓缓摇下。 卫朝枫手脚冰冷,铺天盖地的灭杀感,他避无可避。 唐家的四张牌,听的是何人吩咐,跟的是何人出场,他闭一闭眼,心中有数。 今晚,他的下场不会太好呢。 车窗摇下一半,一道重量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坐于车内的男人缓缓开口,成言见血:“给我打。” 卫朝枫一身的冷汗,他的审判日。 男人发了声,毫无余地:“他这几日,在这鬼地方喝了多少脏东西下去,都给我打出来为止。” 一顿痛揍,几乎要命。 卫朝枫跪倒在地,冰冷的水泥地,凉意席卷全身。骨架要碎,骨节支离,他几乎咳出血。 他知道,小舅舅已是放他一条生路。 带来的是懂眼色知人心的四心腹,再打,再狠,也懂得避他要害,下手留了分寸,不致命,皮外伤而已。换了唐家其他人,不明事理、不懂话中话,唐律一声令下,恐怕真会就此要他命。 车内的男人看他一眼,言外之音:“如今你姓‘卫’,世界大了,架子硬了,恐怕此刻连面对我,都有还手的心了呐……?” “不会。” 他被打得生疼遍身,灵魂出窍,但说来也怪,身上疼了,心上的疼,却没有那么多了。 好似被打散了一身的浑浑噩噩。 人间天地,又被打通了一条阳关道。 他咳倒在地,唇角在流血,连肺腑之言,都好似沾了良心热血:“我今生不会对小舅舅你还手。” 那个有良心的卫朝枫,回来了。 他被带回了唐家。 唐律发了话:“我给你一晚的时间,把自己弄干净,收拾出个样子。想继续做人,明早来找我;不想做人了,温泉在那边,自己跳进去寻个了断,不必来回我。” 狠话放了,人也走了,卫朝枫的三魂七魄,也神奇地回来了。 人有时,骨头里就有那么一点贱性。 娇生惯养,对他好,一有风吹经雨打,就怨天怨地一身的病;反而对他狠,断了后路绝了心,生死都不惧,六道轮回都敢闯。 卫朝枫走进温泉池。 当然不是想死,他不想死了,也不想找死了。他要将自己弄干净,前尘翻篇,后世再来。 数位女侍走进来,穿浴衣,似振袖,一个替他试水温,一个替他脱衣,一个替他解裤,一个替他倒茶奉于池边。 卫朝枫伸展四肢,任凭去弄,昔日那一个心如止水的太*子*爷又回来了。 这才是唐家,他成人的地方,上下尊卑,超越了性别,男男女女,自成一套体系,活得危险,却也活得纯粹。不谈情,不说爱,六根清净,争天夺地都敢一件件地来。 温泉水暖,洗净一身污秽。 又来了医生,跪在池旁为他处理一身的伤。 雾气中他闭着眼睛,听得医生道:“身上不碍事,七情最难过。喜、怒、哀、惧、爱、恶、恨,外面的人呢,把它叫做‘红尘’,我们呢,把它叫做‘心魔’。捐去三纲五常,绝去七情六欲,金珠不失,痛痒无关,心呐,就好透了。” 唐家藏龙卧虎,医者不医身,医心。 卫朝枫睁眼,唇角还肿着,眼神却清明了。打起一个禅机来:“你看我有这功力么?” 对方笑:“‘有没有’,这是小事;‘能不能有’,是要紧事。唐家不作声,你想有就有,想没有就无;唐家作了声,不让你有,你便是使足了二十年功力,也是不能有的。” 卫朝枫笑了。 一顿打,将他的生死都打醒了。 是爷爷太溺爱了,隔代之情,溺起来也多三分,娇养了几年,连世界都觉是绕自己而转。受点委屈,便不得了,郁郁寡欢还不够,由己及人多伤一个人的心,这才觉得分量够。重回唐家,毒打一顿,想起十六年的存活史,生死都难说,方忆起人间多好,有暴雪,有朋友,有程意城。 他是生了心魔,才会走入无常道。 卫朝枫一顿好睡。 无梦无痛,醒来似重生,脱了胎换了骨,移步间的力道都劲了三分。 还是要做人,整理妥帖去见小舅舅。 清晨,万物生机,唐律正在庭院与人饮茶。一身黑色唐装,修身长袍,立领斜扣,手腕袖口环一圈金色家纹刺绣,垂手抬起间一张一弛,似锦龙绕腕,称帝之心。 卫朝枫走近,听得二人谈话用的是外文,再一听,稍稍变了脸色。 用的是西西里语言,见的是西西里人呢。 全球黑*手*党的圣地,用暴力筑起的圣城。 卫朝枫手心已有冷汗,他离开太久,重回地狱,需要适应。 唐律抬眼,见他来了,吩咐了一旁之人,交代了几句,便支走了。那人下去,经过卫朝枫身边,示了示意,用生硬的中文向他礼遇:“太*子*爷。” 卫朝枫抑住心中翻滚,望一眼小舅舅,只见他正端茶欲饮,无动于衷。卫朝枫心下震动:这唐家,他的立足之地仍在;这唐律,仍保了他在这异世界的一席之地。 遂领了好意,表了一个身份该有的姿态:“嗯,幸会。” 侍女退下,留甥舅二人独处。 他为近日所为羞愧难当,鞠躬致歉:“给您添麻烦了,请您原谅。” 对他好,才会费力气去打;能让唐律百忙抽时去负责的,今生今世只有一个卫朝枫。 长那么大,还能有人管,是福气。天塌了有人撑,是非对错有人教,世间妖浊何其多,骄奢、醉乡、凶气、顺逆,浊气侵入有人拉一把,救命之恩。 他有心结未解:“是我为了所爱之人的一己私心,敬了不能喝酒的爷爷三杯酒,终酿大祸,我原谅不了自己——” 话未说完,‘砰’地一声,杯落桌面,小舅舅听不下去了。 “你内疚,是想做给谁看?给我看呢,还是给你自己看呢,还是想做给所有人看,你卫朝枫有多深明大义、忠孝两全……?有这哭丧的心,忠孝都喜挂在脸上做予外人看,去做女人好了,做什么男人。” 气氛僵冷,卫朝枫低着头,额前有冷汗渗出。 唐律望定他,眼中覆薄冰:“唱戏的,十年二十年成不了一个角;打仗的,三代五代人出不了一个将。唐家上下百千人,做的是活命的买卖,不懂活命的,我保不了几个人。时无止,分无常,当年连你母亲,我也无力保住。只有你唐硕人,杀伐争战,人喊马嘶,我保你从孤幼到成年。你二十四出唐家,进有‘卫家’新世界等你,退有‘太*子*爷’之名撑你旧世界退路,进退皆有路,攻守都可走,大好人生你一把荒废,偏偏去学会了妇人之仁——!” 推卸了暴雪,辜负了唐家,伤透了程意城,透支了他自己,卫朝枫大错特错。 孝庄对康熙说:孙儿,大清国最大的危机不是外面的千军万马,而在你自己的内心。 千古之理,只有小舅舅会教他。 卫朝枫伏地行大礼:“小舅舅我错了——!” 新世界已立足,旧世界不敢忘怀。 甥舅都不是多话之人,此间谈话,到此为止。多说无益,他肯明白最重要。 离开唐家之前,唐律吩咐人带话给他:“你父母合葬之事,你自己去办妥。还有,程意城小姐当年为了不拖累你而从此退出了研究员的世界,是柳惊蛰处理不当,用力过分了,唐家欠程小姐一句抱歉。” 卫朝枫脸色大变。 心中钝痛如月满涨潮,灭顶之灾。 当晚,久别唐家的柳惊蛰回到唐家,左手捂脸,有生之年第一次,挨了一拳没还手。 径直推门找唐律,心中有怨:“我惹你了?莫名其妙,要借你外甥之手给我这一拳?” 书房中,男人一笑,右手轻抚手边的黑色妖兽镇纸,缓缓发了声:“柳总管,两年不归,你对卫家很忠心啊……?” 柳惊蛰脸色一变。 听出这已是警告。 他疑他忠心,这是杀头的大罪。 借卫朝枫之手给了他一拳示警,已是留足了情面,换做他人,恐他不会有此等善心。 隔日,柳惊蛰了断一切与暴雪相关。 回到唐家,见唐律书房有人,经过时一望,柳总管心下一震,见那人竟是卫鉴诚的家庭医生。 方医生正垂手回报:“卫董事长原已有家族遗传之疾,不出两年,小脑萎缩,行立失效,语言丧失,会形同植物之人,丑态毕露。心脏不好则是另一回事,动过数次手术,他是明白的,一喝酒,很危险……” 男人静坐而听,一身黑色衬衫,自古‘律’字表清规,唯他反其道而行。 听完一笑,声音了悟:“风光了一生,晚年落人笑柄,他怎么肯。倒不如借孙儿之手,醉死了自己,从此勾住了唐硕人的三魂七魄,一生内疚都为卫家卖命。卫老先生这一出苦肉计,一招克住了我这十六年的养育之恩,果真是老将之辣,一击定乾坤呐……” 放陷布局,这些巨头的拿手好戏。 阴谋战局已太多太深,凡人皆沦为刀下鬼,卫朝枫、程意城,双双战死,无一幸免。 方医生终究不忍,为了卫朝枫,他太无辜了。想到这孩子,方医生不禁说了一句肺腑之言:“这……大抵还不至于。卫董事长,对硕人少爷,是真心疼爱的……最后那三杯酒,诚然是卫董事长借程小姐之名从少爷手中喝了下去,但到底总是一出意外。卫董事长,不会忍心对硕人少爷下这种重手……” 真假是非,是阴谋是意外,人已去,无从证。 历史的不真相已太多,多一件,又怎样。 男人沉默,极致的压抑,连黑色镇纸都好似成妖化兽,想要破空而出。 唐家现任掌权人下了决定:“看在唐枫的面子上,我信一次这是意外。否则,敢对唐硕人下这种毒手绑他一生内疚在暴雪;毁墓灭碑,我踏平卫家——!” 第58章 定数(3)在线阅读 第58章 定数(3) 第58章 定数(3) 第59章 定数(4)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9章 定数(4)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59章 定数(4) 卫朝枫急寻程意城。 人要寻到,不难;人寻到了,要与她谈,难。 她已见他如见劫难。 不知何时他又会变了面貌,同她发难,七罪三难都往她身上扣,承受一次还得了,承受多了,她已经垮了。 她拜托人挡他在星实门外,星实员工随颜嘉实,一律护短,面对卫朝枫也无惧色:“暴雪与星实已无往来,唐总,你请回。” 也许连老天都愿意再帮一次卫朝枫,晴天突然变了色,下起急雨。心上人没有带伞,站在檐下踌躇,卫朝枫打开手中黑伞,用旧了的追人桥段,老戏新演。 一把好伞,伞底是银色暴雪家纹,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出现在她身旁。这样的好伞,这样的男人,她遇上了,为什么还是过不好。 程意城消极转身,全无欲念:“我对你,无话可说。” 身旁驶过一辆车,车主疾行,与她险险擦过,两厢都受惊,差点酿祸。她被人一把拉回,受惊中揪住了他的衬衫,多年贴合的默契,他将她一把按向胸膛。 当真是连老天都在帮他。 “程意城。” 她瘦了好多。 抱上去,一把骨。 这是他的女人,陪他从十里长街走到高堂庙宇的女人,陪他吃尽苦楚赔上了锦绣前程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被他当日一把推开,他到哪里再去找第二个重情重义的程意城。 “我去了唐家,”他抱着她,一身的罪大恶极:“我不知道,你从此不做研究员,是为了……” 原来如此,他知道了。 他欠她一点,便来找她,把情分还了;日后想起她还欠着他,轻则欠一个约定,重则欠一条命,不知又要把她怎样。人生那么长,这里欠一点,那里还一点,红尘孽债,三生三世都算不清,感情靠债来还,耗不起。 “卫朝枫,”她在他怀里,看透世情:“年轻的时候,还会去信的时候,喜欢一个人,为他做点事,不辛苦。” 他怔住。 听她这样讲,用这样的口吻,好似在听一出前尘戏。 “那年街巷,你被人围住,我因你被困,肩上落下一道伤,此后经年我无数次问过自己,再来一次,我会不会选择不与你相认?想过了,也想通了,答案还是一样的,我还是会选择与你认识一场。” 年少气盛,勇气与情义一样长,热血柔情,这样的邂逅,叫她这一介凡夫俗子,怎么禁得起不动心。 “此后两年,我很快乐。你聪明,与众不同。豁达时千金散尽,计上心来令人无力招架。懂得讨人欢心,亦懂得眼底留心事。你很特别,特别得令人无法不喜欢。那时我常常想,儒家讲仁义,释家讲虚无,道家讲清净,而今秀才何尝讲仁义,和尚何尝说虚无,道士何尝爱清净,世界假成这个样子,我到哪里再去找一个卫朝枫,活在红尘能活成那么生动的‘人’样子。” 有一夜大雨,两人索性住小店上层的阁楼,和衣而睡,又遇停电,他用毛毯裹紧她抱紧她整晚,磅礴夜雨中他戏谑道:‘童话中的老戏,虽然蜡烛被发明出来了,女巫也被吊死了,但女孩子,总是还有一点怕黑的。’ 她清浅一笑:‘那是公主呢。’ 他随即一声接招,天衣无缝:‘我这陋室,不要公主,只藏匿一朵程家名娟。’ 谈情不知愁,花枪耍一地。 想起从前,她仰天一叹,眼底有清泪:“那时的卫朝枫,我多喜欢啊……” 然而自古有天道,吉凶祸福一一会来。有过了福气,凶祸双生,终有一至。 乔医生医者仁心,对她早有提醒:‘将来如果,你发现,卫朝枫这个人,可能不会再像现在这个样子,程小姐,请你包容,这世上是有身不由己这回事的。’ 她一时不察,想岔了去:‘他是不是……有前科?’比如打群架、进少管所之类的…… 乔医生大笑,对她道:‘这个,他没有。’ 她松一口气,幸好幸好。 只听他笑容渐收对她直言一句:‘他有的,比这个严重得多。’ 天道不可强,人道不可挽。 他终以唐硕人之姿降临她人生。 “唐家来了,卫家来了,柳总管来了,卫董事长也来了。那段时间我好累,但还没有太绝望,还有力气和你分手,还有力气去想对错,离开那一晚我望了望你所在的地方,暴雪之大,君子小人并生,你的人生刚开始,我一走,你可脱险,我不后悔走。此后两年,虽然寂寞,但仍没有绝望,甚至还有兴致去想,生灭兴衰,天地之理,总有一天我牺牲的前程人生,被你知晓,这么大的人情债,你要如何还我?” 程意城一笑,笑容中有自鄙:“自作多情了是吧?讲心里话,从前还不懂得,还会沾沾自喜,还会自恃甚高;终于连你都看不下去,亲口教会我,日后我总会有要嫁人的一天,我才终于懂得,这四个字,原来是怎么写……” 一话伤得头全白。 程意城再也回不去完好无缺。 “不是。” 他用力摇头,不要她信。 “程意城,不要去信那句话,不要在那种境况下,只信了我那句话。那几日发生的事,我遭遇的变故,你是明白的。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连我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对你,还有旁的别的所有人,我根本无力去顾。” 恶人不能做,做了一回,再想向善,也没有机会了。 “是,我是自私了一回。由己及人迁怒于你,心里难过,想你来陪,用尽手段只想拖你一同下水,不想你心里顾了他人,不想我在你面前全无底线。程意城,我也是‘人’,我也有我的不能自已,我做不到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思虑周全心无旁骛……” “卫朝枫,”她终于累了,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你真的认为,我们之间的问题,只有这一件吗?” 桩桩件件,注定离散,其实早已发生了。 “后来你来找我,说只想见我一面,我敌不过和你的感情,前来赴约。心甘情愿,一夜*,渐渐就明白了,人是会变的。不是变好或者变坏,没有好坏之分,它就是变了,和以前不同了。你不再天真,学会了排除异己,玩一手好本事,懂得如何将人同质化。在你面前,我开始学会小心谨慎,也学会了猜度保留;你也一样,情绪多变,时好时坏。两个人都累了,连戏都无力演,你也明白的,往往什么都不再说只将我往床*上带,这是最后的方法了是不是?还能拥抱,还能同眠,撑一天是一天。这是最后的方法,也是最坏的方法。” “卫朝枫,这样子自甘堕落、把自己一天天毁掉的日子,我不想过了……” 说着说着,就觉得脸上冷,抬手一摸,才知全是泪。 她太明白了,喜欢过的人,喜欢过的生活,已经留在了历史,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那年街巷,有小男孩在他地盘放肆撒野,吃饭不付钱撒腿就跑,被他一把抓住。卫朝枫想教训一个人,有的是办法,她下班回来,被她撞见,沉下脸叫他放人,随手掏出一把钱塞入那男孩口袋,叫他走吧。 卫朝枫地上一坐,不高兴,怪她偏心。她也随他去,果不其然他没脾气了。肚子饿了自然会来找吃的,心里饿了自然会往她身上蹭,卫朝枫就这么点出息,她就喜欢他只有这么点出息。 她领他去看,转过三条街,五条巷,河对面一户人家,老的和小的两人住,老的非常老,小的未成年,古往今来的一出戏,寒门难裹腹,庶子不成贵。她对他说了什么,连她自己都忘了,想来他也不会记得。 会记得这件事,只因为他将那小的领了回去,既往不咎,给了那男孩一顿安生。从此店里多了个人,叫肖原。 如今想起一次,就流泪一次。 那么善良的卫朝枫,那个还会听她话的卫朝枫,不见了。 “那天你说,日后我总要嫁人,后来想一想,也是对的,你何尝不是呢,日后总会娶妻……” 一念没有放下,天地也没有开阔。 程意城有遗憾,却无力再去等他弥补:“卫朝枫,我和你之间……就这样罢了吧。” 她领他好意,拿了他的伞,转身离开。 磅礴大雨,一人一伞,连风雨都挡不住,何况人生。 卫朝枫追上前去。 不再试图辩,拿出那支老人机只做给她知道:“这支电话我不会扔,二十四小时只为你一个人开。程意城,你说得对,我们之间确实有很多问题,但我更清楚的不是这个,我明白的是,如果将来我要娶的那个人不是你,那么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快乐是一种意义,痛苦也是一种意义,人生连意义都没有,这样的人生我要它又有何用。所以程意城,我给你时间,我不再打扰你,让你想一想,你想明白了,打我这支电话,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你拨一下号码,我就来找你,我们结婚。” 她曾视‘结婚’二字神圣如祗,如今听来,只有大梦一场。 “卫朝枫,”她只问一个问题:“和我结婚的话,往后每年卫董事长忌日,你面对我,可以没有遗恨吗?你看见你的妻子,可以没有怪罪吗?你同我共度一生,可以化解心结、而非避谈此事一生吗?” 他像是被问住了。 他心里明白,他已是用了最大的力气去避谈这件事。或许有一天,他会放下,会记得不那么清晰,但今时今日,他做不到。小舅舅教会他如何从跪倒处站起来,可是连小舅舅都没有办法教会他尚在守孝期就能做到大彻大悟。 问完这一句,得不到回应,程意城懂了,透彻了,死心了,离开了。 为什么她不肯糊涂一回,非要问个明白? 于是故事的最后,他的沉默以对,令她抱憾终身。 日升西落,化成流年。 暴雪的唐硕人回来了。 柳惊蛰无保留退出,唐硕人全面接手。稳定军心,大刀阔斧,收权放局,成人之姿。 卫朝枫终于成为那一种男人,卫家期待的男人,唐家期待的男人。 在牺牲了一个女人的代价之上。 某一个傍晚,他开车路过那条街,那口巷,久已没有感觉的心忽然一阵震颤。鬼使神差,他分了神,停车在店门口,没有下车,坐着看很久。 肖原仍在忙碌,进进出出,年轻的店老板,承接了他的旧历史。初次遇见是何时,他已经忘了,逮了这个坏小孩,被她放了,领他去看,才知小孩本不坏,世有疾苦。 耳旁忽然响起一个柔软的女生声音:‘以雪为白,以墨为黑,常人之见;雪可化黑,墨可化白,圣人之见。常人之见小,圣人之见,才是大。意外和转折往往就是这么来的,阴暗的背后有光明,善良的反面是作恶,人生逃不过这些戏弄,感情也是。’ 她说:‘卫朝枫,希望我和你之间,不会有太多的意外,太大的转折。’ 旧景仍在,残阳如血。 卫朝枫眼中暗红,如凝血后留下的伤疤。 有人敲车窗:“卫哥?” 是肖原。 如今还会这么唤他的,也只有他了。当年这小孩懵懵懂懂,学人喊他一声唐总,引得他心头火气,一脚踢上去就是一顿揍。到底一场情分,懂得他喜好,明白他失望,当即改了口,从此一声‘卫哥’再也没有改过口。 小孩很惊喜:“卫哥,来玩?” 他笑笑,言简意赅:“路过。” “啊……” 明显是失落。 随即想起什么,机会难得,站在车窗外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向他死谏:“卫哥,外面那些个女人,没有程小姐好的。” 他失笑,玩味地看住这小孩。 世上竟还有忠仆这回事。 肖原正色,一场男人和男人的谈话:“卫哥,报纸上乱写的,你不解释,不封杀,连我们都难过,更何况是程小姐……这店,还是程小姐刷的;那年,那天,小龙哥说若你们结婚可否不给红包,程小姐说可以啊。卫哥,她当年就已经准备好跟你结婚了……” 程意城当晚有加班,回家稍晚。 一路踏月而归,走入电梯时,望见楼外一轮皓月当空,仿佛在勾她不要回家。她看得贪了,竟真有些失了魂,跨出去今夜不想归,随即清醒,怔楞了好久,心想这是在干什么呐,又折返回去,重新进了电梯。 乌云遮月,月亮在悲叹,连星辰都默了哀,不忍再看。 程意城开门进屋。 未等她开灯,屋内忽然灯火通明,有人开了灯,发出声响,是一个男人。 她未及细想,脱口而出:“不是说过不要再见面的吗……” 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程意城小姐,你把我当成谁了?……卫朝枫,还是,唐硕人?” 程意城震惊,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冻住。 她认得这个声音。 这是一个故人,一个因卫朝枫而获罪两年断送了全部人生的故人。 第59章 定数(4)在线阅读 第59章 定数(4) 第59章 定数(4) 第60章 存殁(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60章 存殁(1)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60章 存殁(1) 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反客为主,登堂入室。 且还有前仇宿怨。 程意城心下了悟,这个晚上,会有恶斗。 摸不清底细,只能以静止乱:“好久不见,尹先生。登门拜客,自行入室,怕不是君子之道呢。” 他一笑,服气她沉着:“程小姐,我不是来做客的。何况,也不打算做君子。” 含蓄的威胁,衣冠禽*兽所为。 程意城手握门把,在心中计算逃离的机遇与可能性。 “程小姐,我既然来了,你逃,就是不可能的了。” 话还未说完,他使眼色,一左一右,客厅与厨房,走出两个陌生男人,彪形魁梧,孔武有力,制住程意城犹如制住一只小动物,不费吹灰之力。 在劫难逃,她不惧,她怒:“做什么?” 男人也算痛快了一回:“复仇。” 程意城瞧他一眼。 确实是变了。 落拓了,糟粕了,如泥如秽,烟不离手。牢里出来的,混过另一个世界,脏不是脏,乱不成乱,行为准则一并打碎,重塑人格犹如死过一回,再见天日,下手都要狠三分。 无端端地,她竟对他升起些同情:“你也算读书人,如今你自己看看,仁义不施,廉耻道丧;两年前你也算和我在程家共坐一桌和气过,为善必兴,作恶必败,这个常理你不懂?” “程意城,你跟我讲道理?” 他忽然怒火中烧。 收了假情假意,一脸的怨恨。 “卫朝枫一手遮天将我送入牢狱的那一天,你有没有和他讲过善恶的道理?” 程意城简直想笑,“是谁先动了敲诈勒索的念头,是谁先动了手?还有,若行得正,谁抓得住把柄将你送进那里?” “是,你说得对。但程意城,你不要忘了,当年你也是混这个圈子的,这一行有多少干净的,你也是清楚的。你还不是一样,被拘留调查过?若非唐家力保,你能有今日?” 程意城冷下脸,心中愤然。 他承认,前尘后世,他一点也不否认。 “卫朝枫这仇,是已经结下了。我只要他一个亿,他却要了我整个人生。” 他起身,直直走向她,捏起她的下颌,逼她听这一笔烂账:“你去问,去问问卫朝枫,看他当日是如何不给我一条生路的。” 程意城看着他,全无欲念。 他逼她听:“唐家做事之狠,下手之快,比起我对你,上下天地之别。把我投入牢狱,毁我一生前程,父母颜面尽失,与我断绝不相认,家庭事业都不再有,永远背负恶名。这些,都是卫朝枫给的。他一句话,可以给我一条路,可是他从头至尾没有说过半句话,现在你要和我讲道理,怪谁?” 人疯,无非为名利。 常人对疯人,无理好讲。 程意城偏过头,认得清现实。为人鱼肉,她不与争。 尹珈上捏着她不放,寻思:“听说,你和卫朝枫分手了?” “和你没有关系。” “情义两全,”男人笑,逮到这么个女生,有点意思:“当下因他被囚,即便分手了,也无意撇清关系,保全自身。” 她看向他:“情义两全,你会放我一回么?” “当然,”他笑笑:“不会。” 程意城冻住。 “你的情义是对卫朝枫,碍眼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放。” 男人不再顾她,朝身后那两壮汉抬了抬眼,指了指卧室,笑问:“送她给你们玩一晚,要不要啊?” 天上掉艳*福,是个男人都抵不住。 两人眼睛发热,齐声问:“当真?” “牢里做了两年兄弟,这点礼物,要的。” 始作俑者心情大好,烟瘾上了,将她的清白丢给两个陌生男人:“你们先玩,我出去抽根烟,再来陪。” 关门声起,她被扔上床。 手臂撞上床沿,生生疼,竟还有心情暗骂一句:混蛋,卫朝枫,你这个瘟神…… 两具陌生男子身体齐齐向她扑来,生死关头,箭在弦上,她不放弃希望。 时代女性,经过骇浪,职场千军万马都过来了,毁在这里,不可以。 求人不如自救,当过研究员的人,见过场面,识过高低,体力不如人,就用脑。 上衣被撕扯之际,程意城定了定神,直言:“二位,不怕被利用么?” 两个男人停下动作,面面相觑。 不是第一回作恶,却是第一回在作恶之际遇到还能与人聊天的受害人。 夺人清白是兽*欲,新鲜感,才是男人不能抵挡的终极诱惑。 一个来了点兴致:“你什么意思?” 千钧一发,她不绕弯:“唐家听过么?” 柳惊蛰还她人情,对她讲过的:程小姐日后若有需要,拿出‘唐家’二字用即可。 万般没料到,她一介良民,真会有需要这一日。 一个家族,堪比一座城,深宅内闱,根系盘绕。端的是身正影却斜,行的是正与邪并存,阴阳五行不破,四时八节不立,唐家不痛快,掀天覆地也要杀出一个痛快路来。 她孤注一掷:“得罪唐家,尹珈上尚且落得个这步田地,何况你们。他要报仇,不敢动卫朝枫,动我,可以理解,却连最后一步也不敢亲自动手,要借二位之手。毁人清白,结果固然伤害,但这过程,岂非更刺痛?既要寻人复仇,不做绝,不做狠,怎么甘心。二位想一想,怎就能肯定,这里没有摄像头?” 话说一半,被另一人打断。 倾身扼住她喉,怒目狰狞:“你敢挑拨?” 她被锁喉,血气上涌,脸色发紫,尝到断气的滋味。但险象环生,方有一线机遇,和人斗,不拿出点牺牲,翻盘无望。 “是,我是挑拨。我与二位素昧平生,说这话,当然是为求自保,但二位不妨想一想,我说的可对?我尚且想要自保,二位倒不想?二位不想,尹先生可是想了。他不出手,拍下来,隔日嫁祸,天衣无缝。卫朝枫见了,头一个要寻的仇,就是你们。坐过牢,出来就遭人利用,被唐家盯上,生死不能,这滋味,你想尝?” 面前二人动摇。 道理没有错,细想一遍,她说的都对。 一个男人挑开她衣襟,粗糙指腹抚摸她胸:“程小姐,道理我懂,但平白放过你,我肯,我下面这个东西,也不肯呐。” 处于弱势,她低头:“是的,是这个理。” 伸手一指床头柜:“第二层保险箱,密码4869,现金、存款七位数,卫朝枫昔日给的,我分文未动,全数给二位,就当做今晚,我自己赎自己一回。尹珈上给二位的酬劳,及不上这个数吧?他自身难保,哪有多余。是拿钱从此无灾无难,是夺了我这清白享一夜快活从此成为唐家仇家永无宁日,二位都是过来人,江湖里经验数一遍,决断一二,不难。” 为首的年长男人笑了。 从她胸前收回手,摸过一回,尝过甜头,其他的,就算了。 “程小姐,你是痛快人。和那些个正派人做正派事,亏了;来道上混,会痛快得多。” “多谢你赞誉,我只求自保。你肯放过,我记在心里。” 速战速决,拿钱走人。一场噩祸,险险避开。 程意城一身的冷汗,紧咬牙关不肯被人看穿恐惧。做过研究员的人,和牛鬼蛇神斗,不是你压倒我,就是我干掉你,逻辑不能错,思维不能乱,出口要成章成理,这是本能。 感谢天感谢地,阔别两年本职生涯,本能尚在,终究还是想回去的,还是留恋的,所以前生所学,没有忘。生死攸关,救她一次。 喘口气,不敢松懈,走下床找手机。九年义务教育没白上,第一反应是110,不找卫朝枫找警察:“我要报警……” 男人靠不住,还得靠人民警察。那个瘟神,她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此生才会遇到他。想到就抑郁,飞来横祸,简直想揪住他往死里打一顿。 话才说半句,被人一把捂住口。 程意城心惊,闻到刺鼻幽香。 有生之年第一回,用脑也无用,六神无主。 她顺着厨房移门滑下去,软似无骨。 折返回来的尹某人虽恼怒,却也佩服:“卫朝枫看上的女人,可以啊。牢里的兄弟,两年没女人,竟也被你唬住,是我大意了你。” 迷药甚厉害,短短两分钟,已经发作。眼前一切皆虚幻,如梦似雾,眼睛一闭仿佛就能见到神仙眷侣。 他又从裤袋中掏出一把药,强迫她张开嘴,倒了杯水,将药朝她胃里全数灌了下去。 “不要怪我,”他有耐心,向她解释:“卫朝枫最珍惜是你,他毁我人生,我下手轻一点,只让他一尝被人毁掉珍惜的滋味。” 她忽然拿起身旁刀具。 平日切菜用,今日切肤之痛,往手臂割一刀,伤口不致命,表皮流血,最痛。 男人见状,了然,深感佩服:“割伤自己,痛一点,抗药效最好。保持清醒,才能有活路。程意城,女生做成你这样,也很辛苦啊。太理智了,不肯服输,死得会慢一点,受折磨也会比较多。” 他伸手抚摸她脸:“倒不如求一求我,顺了我的意,等下我对你温柔点,你还能享受下,让你见识见识,除了卫朝枫,世上能让女人快活的男人还有很多。” 她见他如见一个笑话:“我连卫朝枫的意都不想顺,何况你?” “好啊,有骨气。” 男人偏头,伸手将她上衣撕下。 “有骨气有骨气的活法,你要走这条路,我也奉陪。” 是谁对她讲过的。 ‘你没有办法否认的,程意城,你已经接受不了别人了。’ 她几乎有点前世今生之感:卫朝枫啊…… 一种钝痛的遗憾。 耗尽了心力,费煞了时间,一场情谈四年,分手了,还不肯放过,要来提醒她,世上这许多的人,她接受得了的,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药效渐利之时她神魂失措,陌生男子在对她宽衣解带,动作粗暴,带着目的性,不给她活路。 忍一忍,也就苟且偷生了,他只辱不杀,这她是知道的。 可是当他欺上身,咬住她颈项吮出一串深色痕迹时,她终于发现,这过程,太难受了。 还有女儿心尚未实现。 古镇长街,清风明月。夜晚千灯掩映,有老人摇着蒲扇讲述那一串串遗落在时间里的旧故事。 深院锁清秋,凤冠霞帔,出嫁那一晚有红烛照华容。 垂挂的流苏被掀起,她在正好的年华盈盈一笑,她的丈夫抚过她的脸,一腔温柔熏神染骨。 一世三生,动人心弦。 程意城常常想,故事的后来是怎么,那一晚的烛火是否幽燃至天明。每每这时,就会有老人对她一笑:后来的故事,便是你的了。 卫朝枫向她惊人一跪,发下重誓,此生只做她一人的卫朝枫。 她忽然不想偷生了。 还有情深意重在,怎么甘心,让自己从此不清不白。 厨房用的刀忽然横在两人之间,是她举了起来。 尹某人笑笑,意料之中:“程意城,你不敢。” 他料定她:“即便我伤你,你也不敢伤我的。做人太有条理,太君子,就会有这样的后遗症。试想一下,你捅进来,取我命,下半生你连做梦,都将背负一条人命。做恶人,需要天分,你没有这天分。” 他说得对,她不敢。 路过菜场看见杀鸡都要闭眼,何况是对人。 可是一个人要做一件事,穷途末路起来,总是有办法的。 “我不敢伤你,我总是还敢伤我自己的。” 不容他细想,她已经动了手。 对准自己,一刀捅下去,心脏三分之二在左,她的刀尖就往左。 古语有云,有一事必有一累,多情多累,一死一醒,子虚乌有。 做人通透烈性至此,震得如尹某人一介恶人,也倒退三步,魂飞魄散。 刀尖入肉,寸寸深,血水从缝隙中争先而涌,连皮带骨,倒计时耗她性命。 他捂住嘴,不敢置信:“程意城,你敢……?!” 她不欲逞英雄,到这一步,无所谓怯懦:“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也怕死。” 失血很快,一生一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杀鸡尚且还要师傅带,何况是对人。恶人也有限度,超出了限度,他顿失准则,见她如见鬼神,一个女人心狠起来,恐怖得很。 “程意城你疯了?!” 她仰头,没有后悔:“你若有这天分,背我这条命,你大可试上一试。” 灵魂与灵魂厮杀一回,尹珈上败下阵来。 被她震住,良心尚未泯灭,下意识做了反应。拿起地上的手机打了120,连声音都在抖:“这里需要救护车,医生,请尽快……” 看她一眼,他有窒息感。看一个人从生到死,是种折磨。 何况眼前这女生,该闹时不闹,该哭时不哭,该惧怕时不惧,该痛时不痛。 穷鸟入怀,猎师也不杀。 他丢下手机,落荒而逃。 程意城一笑。 她非常非常满足。 办法都用尽了,吓退了三人,用了脑子尽了力气,没有亏待自己,她不枉此生。 剩下的,全凭天意。 随手拉过被脱下的衣物,堵在胸前,刀未拔,血流慢一点,自救还有望。她不勇敢,痛得很,她怕疼又怕死,如今孤身一人到这境地,全是天意。 捡起地上的手机,拨下快捷键。 她不要故事中常有的遗憾结局,话未说,别未道,留一地遗憾,一口孟婆汤桥上站一站,下辈子程意城还如何记得卫朝枫? “程意城?” 卫朝枫在开车,车声呼啸,他心神不宁。 “我在路上,我今晚来找你,不要再把我挡在门外可以么?傍晚见了肖原,去了老地方……” 她听到他说:“程意城,我非常非常想念你。” 她在重伤之际,仰头盈盈一眶热泪。 他永远不迟,长街永远凝着他和她的一腔盛年,是她走得急了。 “卫朝枫。” 她血色全无,声音越来越低:“听我一句,对女孩子,不要像那天那样,沉默不答。面对喜欢的人,女生都会非常聪明,你不说,她也明白你心里想着她欠你,你那样想了,她就会想还你……” 一命还一命,不好收场。 她这前科已铸,后来人有样避样,能少一点都是好的。 胸前衣物已堵不住血水,痛得她血色全无。她已经尽力了,给自己延长了这么久。 要下舞台了,有大彻大悟之感。 人生一场戏,头面戏衣,她脱了戏服,递给他一些心里话,令他还能在今后的人生大戏中,承载一腔英雄美人。 “卫朝枫。” 顿了顿,又喊了声:“唐硕人……” 谁说人间是非,入了肺腑,有力难拔? 血流一地,洗净红尘。 所谓‘血洗’,原来还有这一层意。 疼痛难忍,痛得她连话都无力说完整:“以后若你成婚,要记得,对你妻子,争端之处,要让一让,哄一哄……” 小龙哥当日笑脸犹在眼前:程意城,日后你和卫朝枫结婚,可不能收我份子钱…… 她一笑,盈盈允诺:可以,不收。 她早已准备嫁给他。 错了位,阴阳隔,‘卫太太’这一职,她做不了了。 话未完,头一垂,通话未结束,手已滑在地。 手机滚几滚,无人再捡起,听得卫朝枫在电话那头一声凄厉:“程意城——!” 三千世界,存殁参商。 白骨如山,公子红妆。 第60章 存殁(1)在线阅读 第60章 存殁(1) 第60章 存殁(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