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显风流》 正文 第 1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 章 《晋显风流》全集 作者:骊影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一章此身竟为谢道韫 “阿姐!阿姐!” 一个身穿褒衣大袖,头戴小冠,粉雕玉饰的小童推开了木门,口中一口一个“阿姐”的唤着,将脚下的高齿木屐踩得啪啪直响。 “乱跑些什么?若是被爹爹看到了,非要指摘你没有丝毫士族风度不可!”七岁的谢道韫本在梳妆,身后的小婢女们正为她梳着发髻,铜镜里那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斜斜的瞥了那小童一眼,就连嗔怪的话语,从她的口中出来都变得着实动听起来。 那小童挠着头嘿嘿一笑,随即在门边站定了,理了理身上宽大的衣衫,向着谢道韫躬身一礼,恭恭敬敬的唤道:“阿姐!” 谢道韫轻轻的“嗯”了一声,心中却是不由得一阵感慨:这么一个跟别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的小小童子,日后怎么会成为那个领兵淝水,率领姬!蔡文姬颠沛流离了一辈子,有什么好当的! 还说什么“此女生之不俗”!拜托!老娘最受不得就是你们古人的这一套!明明就是一屁大点的孩子,哪里就能看出来俗不俗了?就比如说屈原他的老爹吧!看着还在被窝里流鼻涕的屈原,就能“皇览揆余于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这也就罢了,还来了个什么“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好嘛,这一个个的,都是天生的相术大师啊! 还什么“知道法之一二”!拜托,我们玩的应该不是修真吧! 刚刚重生不足一个月的谢道韫,肉团儿一般的软在谢安的怀中,十分愤怒的挥舞着小拳头,表示着自己的不满与抗议!很可惜,她这样满是怨愤之情的表现,落在谢安眼中,却把这位仍在东山隐居的名士逗乐了!随手开始逗起谢道韫来! 总而言之,刚刚穿越而来的日子,悲催啊! 话说起来,前世的谢清并不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要知道,她是一个顶级特工,而不是一个只知道杀人的杀手!她经常要接近各种各样的人,伪装成各种各样的身份!所以,她在组织中,自小便开始学习不同的东西。不论是中国的诗词曲赋,还是外国的语言礼节,各种不同的文化、学科都在她的脑中,有一个大概的痕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前世的谢清绝对可以算作是一个天才! 凭借着她脑中所蕴藏的东西,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出人头地,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可问题是,前世的谢清实在是累坏了!那一世,她一直都在工作中!而今世…… 不论能活多久,请让我自由自在的活一回吧!前一世,自己一直都在扮演着别人!而这一世,就让我舒舒服服的,当一回自己吧! 重生于这个风华绝代的年代!重生于这个惊才绝艳的年代!重生于这个至情至性的年代!那就请让我,潇潇洒洒的再活一回! 于是乎,本着这样的原则,谢道韫在这个世界上已然度过了七年的时光,也真真正正的和这个世界融合成了一片。这七年的时光中,她的生活和普通的士族子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除了每日逗弄着身边的小朋友们玩耍之外,不过就是在长辈的督促下,每日钻研书法绘画、研究玄学经义,闲来手谈摆弄摆弄棋坪棋子、拨弄两声箜篌长笛罢了。 说起来,也是端的逍遥自在!尤其是,当她的身边,还有这么一个长相清俊不凡的小正太,整天当做自己的跟屁虫时,谢道韫觉得,这一辈子,定能过的相当的快活了!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2 章 如今,谢道韫唯一的顾虑只有一个!就是她的婚配问题! 若是真的按历史的进程来发展,谢道韫应当是会嫁给王羲之的第二子王凝之的!而历史上,谢道韫是十分不喜欢这个夫婿的!而最令如今的谢道韫接受不了的是,在真实的历史上,王凝之的死亡实在是令人无奈! 王凝之与当时的大多数人一样,都是笃信五斗米教的。当时,王凝之时任会稽内史,叛贼孙恩领兵攻打到会稽的时候,王凝之竟然不调集兵马组织防备,而是跑回自己的房中祷告、起乩!之后,还信誓旦旦的跟自己的属下们说,自己已经请下了鬼兵相助,让属下们不必惊慌! 兵败的结果,自然是不用怀疑的。而王凝之,也就在这次兵乱中,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我堂堂谢道韫,怎么可以嫁给这么一个人? 谢道韫看着铜镜中自己稚嫩的容颜,不由得撇了撇嘴,她心道:“还好还好!我如今不过才七岁,谈婚论嫁的问题还早着!再说了,既然我来了,一切,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阿姐!快些吧!听阿全说,叔父的车已经进城了!咱们再不出去迎的话,叔父可就进了家门啦!”还是正太一个的小谢玄在旁唤着道。阿全便是跟在谢玄身边,贴身伺候的小仆。 “好啦!好啦!”正好,几个婢女也已经弄好了谢道韫的头发。谢道韫施施然的起身,伸手牵起谢玄的小手,笑道:“叔父不过离开了半个月而已,看把你急的!别忘了,叔父离开之前可是说了,等他回来之后,是要考校你的书法的!” 小谢玄闻言,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他小嘴一撅,哭丧着脸道:“阿姐好坏!非要把玄儿的心情弄糟!” 谢道韫抿嘴一笑,她心道:“世人都觉得高门大族的子弟幸福,可是这些小小的孩子们,常常在只有三四岁的时候,就开始每日勤学苦读!不单单是书法绘画,还有经义文章,甚至还有棋、乐参杂在其中!这样算下来,怕是要比自己前世的那些,天天参加各种各样辅导班的孩子们,还要苦上几分啊!” 看着小谢玄那愁苦的脸色,谢道韫心有不忍,便抚着他的小脑袋笑道:“好啦!玄儿有什么可害怕的呢?难道你忘了,三日前你临的那张、叔父留下的《与王胡之诗》,可是连爹爹都说好那!”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谢玄一听,脸上的阴霾立刻就烟消云散了!没了见叔父的顾及,谢玄便拉着谢道韫的手,快步的往家门口迎去。 谢道韫看着谢玄身上的宽袍大袖,几乎将他那小小的身子都掩盖了,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晓得,这个“玉树兰芝”的小小谢玄,长大之后,到底会成什么样子呢? 谢家的庭院大着,这姐弟二人整整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到了谢家的门口。 “叔父呢?叔父的车可到了么?”小谢玄高声问道。 “小郎君,主家的车还没到那!小郎君和小娘子还请少待!”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从上前回道。 “哦!”谢玄应了一声,又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随即便眨着大眼睛,回头对谢道韫道:“阿姐,咱们去前面迎迎叔父可好?” 面对着这么可爱的弟弟的请求,又有谁能说不呢?谢道韫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好!依你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魏晋时期的称呼比较神奇,“郎君”、“娘子”这两个称呼,是跟大家正常意识中的“公子”、“小姐”一个效益的! PS:新书上传,需要大家支持!收藏、推荐,影子全部都要!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二章乌衣巷口夕阳斜 姐弟忽然要出门相迎,这可把身边的仆从们弄了个手忙脚乱。鸡飞狗跳了半晌,由十余个仆从前呼后拥着,谢道韫和谢玄这才算是出了家门。 其实,他们二人并没有想着走多远,只是准备在乌衣巷口等待罢了,却着实让仆从们忙乱成了如此模样。 小谢玄倒是毫不在意,抓着谢道韫的手,笑眯眯的向前而去,将一双木屐落地的声音踩得格外清脆动听起来。 谢道韫来此七年,本也应当习惯了的,可她每每一看到旁人唯唯诺诺的样子,便会不自觉的打心眼里叹惋几声。 士族与庶族之间的鸿沟,已经是相距甚远的了,更可况是这主仆之间呢? 谢道韫微微苦笑着摇头,她知道,自己就算来自千年之后,也无法真正改变这个世界,毕竟,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虽说穿越的蝴蝶都带着翅膀,可是又有几人真的能有那蝴蝶效应,随意的挥一挥翅膀,就牵扯出一场铺天盖地的风暴呢? 更何况,即便自己真的有改变世界的能力又如何? 她并不是悲天悯人之辈,更没有什么救世人于水火的圣人之心。她只是她,一个灵魂离体后,复又重生于这个时代的过客罢了。 是啊!即便过了整整七年,前世的记忆仍旧在头脑中反复着,久久的不能忘怀。虽然她明白,如今的自己早已不再是谢清,而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一个名叫谢道韫的女孩子罢了。 微微一笑,谢道韫从恍惚间抬起了头,四顾而视,发现自己正被满脸喜色的弟弟拽着,向着乌衣巷口的方向走着。 仆从们着急忙慌的撵在身后,口中还不住的唤着“小郎君慢一些”之类的话语,着实比那夏虫还要聒噪许多。 这可是堂堂乌衣巷,所居住的都是王谢大族,难不成还有什么不长眼睛的匪徒,敢在这里行凶么? 谢道韫也懒得说什么,只是任由着小小童子在前面拉扯着,再望向四周的高门瓦墙时,眼神中就多了一丝迷离。 “呼!”小谢玄总算是停下了脚步,一双眼睛大大的睁着,不住的往太庙的后面瞧。可恨自己身高不够似的,谢玄总是将脖子伸的长长的,似乎只要看得再高一些,就可以看到那隐在太庙后面的牛车一般。 “莫要着急!玄儿你将老子五千言背诵一遍,叔父就好回来了!”谢道韫微笑着摸了摸谢玄的头,柔声说道。 “阿姐此话当真?”谢玄眨着眼睛问道。 “当不当真我不知道!”谢道韫笑着道:“不过,若是叔父归来的途中,能够听到玄儿背诵经书,必然会十分欣喜的!也许,免了玄儿三五天的课业也说不定!” 小谢玄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随即点头道:“阿姐此言有理!”说罢,便真的高声诵起老子五千言来。 此时,这姐弟二人以及身后的一干仆从,都立在桥头。那些个仆从们,也都如谢玄方才那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不住的往太庙的后面张望着,似乎下一刻,大家就会看到那个颇负盛名的谢公,坐着牛车,挥着麈尾,风流潇洒的向着这边微笑。 谢道韫站在桥头,却是将众人的面色尽收眼底。 谢安常年在会稽东山隐居,并不时常回京都,这些府上的仆从们,有很多都只是听过谢安的盛名,却从未见过谢安的模样。 晋人尚美,传说中那风流绝艳、才华横溢、体弱多病的一代美男卫玠,就是在一次入建康城时,被城中的妇女们围观,香囊水果一个劲儿的往卫玠的手中塞。这也就罢了,女郎们还牵起手来不让他离开,结果这个羸弱的走三步都能捂着胸口喘几口气的一代绝色美男,就这样活生生的被人看死了…… 所谓看杀卫玠,便是如此典故了。 而如今,虽说谢安已经将近而立之年,但他久负盛名,而且容貌也是甚美的。此次从会稽归来,定会有人得到消息! 谢道韫不由得在想,还好叔父的身子骨不错,否则的话,从朱雀门到得家门口的一路周折,若是换成卫玠在车中,非要大病一场不可! 连自家的下人都期盼成了这副模样,跟别说那些个普通百姓了! 立在桥头的谢道韫暗生感慨:这样的景象,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有谁能想象的出来呢?都说古时的女子如何保守,可即使是在前世,也无法随意的看到如此景象吧! 想起前世,谢道韫的心思便又有些恍惚起来。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3 章 她如今正立在朱雀桥头,而她脚下缓缓而驰的河水,便是那最为著名的秦淮河。当然,此时的十里秦淮还没有那些艳名,虽有画舫林立其间,却也不过是星星点点罢了。更别说什么秦淮八艳,还有那红鸾帐里的二八佳人。 只有秋水无语东流,在夕阳的漫溯成金黄金黄的一片,静谧着,又像是低声吟唱着,那些横亘了千年万载的曲调。 此时的秦淮河,还只是一个稚嫩的幼童,但终有一天,它会仍旧这样悠悠晃晃着,看遍这千载的兴衰沉浮,看透这纷纷扰扰的红尘万载。 六朝旧事随流水。终有一日,自己也将成为这流水间的点点斑驳吧。 有微风吹来,将那桥头的野花弄的痒了,它们便娇滴滴的骚动着,也不知有没有涤荡出几丝低眸的浅笑出来。 仆从们还在眺望着,谢玄正乖乖的背诵着《老子》,正背到“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谢道韫微微一笑,原来这天地间的大道本就是如此的!你想迎着它,却看不到它;你想随着它,也望不见它。(注一)就如同这流水,亦如同这千年万载的兴衰!它们仿似长久的停留在那里,任人驻足赏玩。可当人们真的去穷究其极的时候,一切又重新归于混沌。 是啊!既然如此,又何必去追求什么天下之理,去弄清什么天地万物!一觞一饮中,自有那天地大道!一谈一笑间,亦有那道之所存! 而人的一生也是如此,何必去穷究那无法触及的天人之境,去咬牙攀登那陡极之峰?兴起而行,兴尽则退,潇洒率性,浑然洒脱!如此,便是了! 谢道韫伸出不符合她心里年龄的稚嫩的小手,高深莫名的笑容在她的脸上浮现。这是经历了世事之后的通达,这是看穿了纷繁俗世的洒脱。 看着眼前的景色,谢道韫不由自主的吟咏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注一:对于“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的解释,乃是参考林语堂先生的《老子的智慧》一书。至于后面的东西,纯粹属于影子自己的理解,说不得对错的!写在这里,算是聊博大家一乐吧!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三章名满天下谢安石 夕阳将余辉尽情的抛洒着,将整条河水,染成了瑟瑟与幽红的交织。 秦淮河两岸的风景差异却是颇大的。南面是乌衣巷的参差墙瓦,北面便是京师里的闹市繁华。 此时,北岸的喧嚣便随着微凉的秋风吹至,将那河水繁闹的紧了,河面便生出了片片的毂纹。 就是在这样的朱雀桥头,七岁的谢道韫双眸深邃的看着余辉倾洒,幽幽的道出了那句名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她本想继续念诵的,可是忽然想到那“旧时王谢堂前燕”之句,实在是不符合如今的年代,不由得微微自嘲的一笑,摇了摇头。 怕是方才那一瞬间的超脱之念,使得谢道韫太过出神了。她竟没有看到,当她念出这两句诗的时候,一身宽袍大袖的谢安已然立在了她的身后。 谢安已近而立之念,俊朗的面庞上却分毫不显岁月的雕琢,反而有一种成熟男子的独特风致。他的双目细长而有神韵,面颊瘦削而不显病态,肤色白皙却不苍白。 秋风荡起,大袖便逍遥的轻舞着,伴着他那青丝的起伏,惶惶然,仿若飘摇若举的仙人。 谢安本想上前与这个自己最为喜爱的侄女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谢道韫所吟咏的诗词,不由得眉毛微挑,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七言诗,似乎并没有写完?”见谢道韫闭口不言,谢安才出言道。 谢安说话的声音极为重浊,谈笑间自有一丝孤傲风流的气质。 其实,这并不是谢安故意而为,实在是他天生鼻息不畅所致。根据谢道韫的分析,自己这位叔父,绝对是得了鼻炎!而且还是很严重的那一种! 可有趣的是,谢安这说话的口音,却被天下的学子们广为传学,还被称之为“洛下书生咏”!以至于到得现在,若是与人清谈时不会用“洛生咏”的人,都会被旁人看之不起!更有那学不上洛生咏的浊音的,说话时,竟还要以手掩鼻而仿效之! 所谓追星、追星。至高境界,怕也不过是如此了吧! 谢道韫乍闻叔父的声音在自己的背后响起,不免骇了一跳,急忙回头敛了一礼,口中唤着“叔父”。 谢安微微一笑,道:“我离开不过数月,这刚刚回来,玄儿和韫儿却是各自送了一个大礼给我!” 侍立在一旁的谢玄微羞一笑,却见谢安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微笑着道:“玄儿如此年纪,竟已将《老子》背熟了!后生可畏啊!” “谢叔父赞赏!玄儿会再接再砺的!”小谢玄勉强的压下了心中的狂喜之情,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脸上的喜色却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下的。 在历史上,谢安最为出名的,便是他的气度恢弘,喜怒不形于色的涵养。所以,谢家的子弟们从小便也接受着这样的教育,所谓名士风度,这涵养气度应当也算其一了吧! 谢安见小谢玄脸上那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喜悦之情,倒也不出言责备,只是微微一笑,又扭头慈爱的看着谢道韫,道:“韫儿还没有回答我的话。这七言诗可吟诵完了么?” 谢道韫抬头看着那张俊美到了极致的面容,心中不由得一阵恍惚。若是算上前世,如今的谢道韫的年纪,怕是还要比这谢安还要大上几岁的吧!如今竟是被当成孩童一般的对待,虽然早已用了七年的时间来习惯,但这样漂亮的容颜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谢道韫还是忍不住怦然心动一会儿。 不动声色的平息了一下自己花痴的心情,谢道韫恰到好处的红了面色,微涩的笑道:“不过是韫儿随口胡诌罢了!哪里来的下一句呢?” 谢道韫心道:“刘禹锡啊!我对不起你啊!好不容易拿着你的诗小装了一下,结果还不能拿出完全版的!不过,这后两句我给你留着!等再过个三四百年你出生的时候,还可以继续吟这首诗的嘛!” “竟是韫儿自己所做?”谢安的眸中闪过一丝喜色,他微微弯腰,牵起了谢道韫的小手,笑道:“寥寥两句意境全出,韫儿当为我谢家才女也!” “叔父偏心!”小谢玄毕竟是小孩子,一见如此架势,可当真是不干了。小嘴一撅,谢玄鼓着腮帮子,气闷闷的道:“玄儿念了老子五千言那!阿姐不过说了十几个字而已!叔父夸阿姐是才女,却不说玄儿是才子,这又是什么道理?” 谢安闻言不由得莞尔,他又用另一首牵起了谢玄的小手,笑道:“好!好!玄儿也是才子!也是才子!我谢氏家门大幸啊!走!才子才女,跟叔父回家可好?” 谢玄乐呵呵的点头应了,谢道韫却是微红了脸,心中不停的跟还未出生的刘禹锡道着歉:不是我的错啊!真的不是我的错!谁让你不早出生几年呢?对吧! 如今,谢安三人、以及身后的一大群仆从,颇有些浩浩荡荡的进了谢家的大门,这仆从自然包括了谢安从会稽带回来得下人们。 此时,谢安的哥哥,谢道韫、谢玄的父亲谢奕,正在跟随桓温在晋陵当着司马之职。谢安的弟弟谢万,也在会稽王抚军大将军司马昱的府上,做着从事中郎。 而今的家中,只有谢安的从兄谢尚,顶着一个尚书仆射的清贵官职,优哉游哉的在家养病。 谢安进门之后,谢家的年轻一代全都出来见礼,就连久未见到谢安的谢尚,都大步走出房间,笑着拍了拍谢安的肩膀。 毕竟是世家大族,不过是一场晚辈、长辈之间的互见,就将一个偌大的庭院挤了个满满当当!谢道韫看着满目的人影,觉得自己开始头大!她看了一眼站在身边,同样无聊之极的谢玄,心想着是不是应当趁着这个机会偷偷的溜走。 谁知,正在谢道韫思付间,却见谢安在人群中冲着自己一笑,又微微抬手向着自己招了招。 谢道韫微微一怔,便牵起谢玄的手,在旁边同一辈儿子弟的羡慕的目光中,缓步走到了谢安身边。 谢安指着谢道韫、谢玄二人,笑着对谢尚道:“兄长既然要为我办一场家宴,将这两个小东西一并唤去可好?” 谢尚比谢安大出整整十二岁,如今已略显老迈之感,而且身子骨也一直不大好。今日看到了自己的从弟,谢尚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见谢安有此提议,便笑着道:“早就听说你对玄儿和韫儿喜爱有加,如今一看,果真如此!我刚回来不过几天,也总听别人说这两个娃娃如何如何的聪颖!借此家宴之机,我倒要好好考校一番!看看你这个整日只知携妓悠游林下,不问苍生的家伙,看人的眼光到底准是不准!” 谢安闻言也是爽朗一笑,宽大的袖子一挥,道:“由得兄长!由得兄长!”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4 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四章隔案遥望秋水笛 谢道韫颇有些无奈的坐在食案旁,双眼百无聊懒的打着转。无意间瞥见坐在自己身边的小谢玄,却发现后者一脸压抑不住的兴奋之色,显然是已经期盼多时了。 是啊!这也难怪!虽说是家宴,可若是放在平常,自己和谢玄都只能在外间用餐的,哪里能够登堂入室?这倒也不单单是因为大家士族的规矩繁多,也是因为这谢家的子弟实在是繁盛,若是真的将所有人都唤来,又哪里是一个屋子里装得下的? 所以如今,除了谢道韫、谢玄以及端坐在对面的谢朗外,年轻一辈都静悄悄的在外面用餐。 说起来,谢朗是谢道韫、谢玄的族兄,平素也是颇受谢安器重的。谢朗如今以十三岁,继承了谢家的标准容颜,生的是俊美不凡,行止也颇为优雅。 谢道韫平素与谢朗并没有什么深交,只是见面是打个招呼而已。别人都说谢朗少有才名,谢道韫闻言却总会在心里撇撇嘴,再看看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屁孩,心道:“若是真的比起来,他谢朗又哪里是谢玄的对手?” 而内间的席面上,寥寥坐着的不过十数人,其间自然包括谢尚、谢安这两位名满天下的长辈,以及其他一些有资格参与进来的族人而已。而席间,真正能够谈笑风生的,也只有谢尚、谢安这兄弟两人了。 晋人虽然潇洒放旷,可是这家族的规矩却是极严的。尤其是王谢这样的世家大族,其子弟在外或许各行其态,但在内,尤其是在各位长辈面前,就不免有些拘谨起来了。 而穿梭在席间们的仆从们,更加是大气不敢出一声,整个房间中的活人虽然不少,可是说起来,还真真是无聊透顶啊! 谢道韫偷偷的打了个哈欠,用极小的动作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却没有想到,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早已落在了谢安的眼底。 谢安向来不怎么管教自家子弟,颇有些听之任之的感觉。谢安的夫人刘氏,曾经问谢安道:“为什么从来看不见你教导孩儿呢?”谢安答道:“我平素是以自身的言行教导孩儿的!”(注一) 想来谢安是完全贯彻了以自身行止教导子弟的准则,但在外人看来,谢安对自家的子弟总是有些溺爱的。 谢安早就见到了下面那满脸兴奋之色的谢玄,以及恭谨的端坐在一旁的谢朗,这时再看到一脸懈怠之情的谢道韫,不免有些讶异,打心底里对谢道韫的喜爱不免又加深了几分。 晋人不喜欢行事拘谨的人物,在他们看来,做人若是如此那便是俗物了。只有洒脱率性、风流傲世,这样的人才算是高士。正所谓“圣人有情而无累”,世间的礼教、规矩、束缚,自然是属于这“累”字之中的。 正如潇洒放旷的阮籍阮步兵所说的,“礼岂为我设邪?”!如此率性风流者,颇受时人称赞。 只可惜,就算如此猖狂之人,却不免有那“穷途之哭”之举。一面至情至性,一面洒脱逍遥,所谓晋时风流,至甚者,便至于斯吧! 当然,这样的举止,若是让孔夫子见到了,必然会狠狠的大骂一顿礼崩乐坏之类之类的说辞了。 谢安微微一笑,对自己身边的谢尚道:“兄长,方才不是说要考校几位小辈一番么? “没错没错!”谢尚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看着下面面容俊美的谢玄和谢朗,再看了看面若皎月的谢道韫,心中便是说不出的喜欢。他冲着身旁的下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下人躬身去了,不一会儿,重新回到房间中的时候,那下人的手中便多了一根碧翠色的笛子。 谢尚微笑着将笛子拿在手中,对着谢道韫几人道:“这‘秋水笛’伴我左右已有三载!今日我既然要考校考校你们,怎么也得有个彩头!这样吧!我问你们一个问题,若是谁答的好了,这秋水笛我便送给谁,如何?” 谢玄在旁闻言却是微微一怔,道:“兄长,这秋水笛你向来喜爱的!怎么可以如此轻易的送给小辈呢?” 谢尚笑着摆了摆手,道:“我意已决,安石不必多言!再说了,下面这三名小辈,可不一定能回答上我的问题哦!就算是回答上了,到底和不和我的意也是不一定的!我今日想要将此笛送出,说起来,也算是一件难事那!” 谢安闻言轻笑,知道兄长这是拿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多言,而是双眼含笑的看着下面的谢道韫等人。 谢道韫看着谢尚手中的秋水笛,不免有些心动。 谢尚乃是当世的曲乐大家,而他手中的这支笛子,正是曾在牛渚月夜与一代文豪袁宏作诗吟咏时,用来吹笛以和之的秋水笛! 这样的笛子,若是扔到街上去,必然是众人哄抢之物!谢道韫虽然少了一丝晋人骨子里,那种类似于追星的疯狂,但她最近正初学音律,若是能够得到这么一支好笛子,自然是值得高兴地。 这心念一动,谢道韫不免就微微直了直身子,目中流露出渴望之色来。 说起来,在三人中,谢道韫还是表现的最为含蓄的。那谢朗和谢玄,早已经一个个按耐不住的跃跃欲试,盯着秋水笛的双眸都开始发亮。 谢尚见状一笑,便也不再吊他们三人的胃口,长袖一摆,肃声问道:“子弟亦何豫人事,而正欲使其佳?”(注二)(这句话的意思,可以简单的理解为:你们长大之后想要做些什么?) 谢道韫乍一听到这个问题,差点没晕过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这本应当是谢安问谢玄的话啊!怎么会被谢尚问出来呢?而且可恶就可恶在,为什么自己会把这个问题的答案记得那么清楚呢? 谢道韫偷偷的瞥了一眼眉头微蹙、正在努力思索的小小谢玄,心道:“刘禹锡啊!我已经对不起过你了!弟弟啊!我如今怕是要再对不起你一次了!” 看着那支翠绿翠绿的笛子,谢道韫强压下心中的渴望之情,对自己道:“这样吧!先给小谢玄一个机会!毕竟他还是个小孩子嘛!我一个大人,总不能跟他抢笛子玩!若是他一会儿真的答不上了,我再出言回答!这样一来,应当就不能算作是我欺负人了吧!嗯!没错!就这么做!” 注一:出自《世说新语·德行》,原文如下:谢公夫人教儿,问太傅:“那得初不见君教儿?”答曰:“我常自教儿。” 注二:出自《晋书·谢玄传》。对于此句的解释,后人的说法一直是不一而足的。“豫人事”三字,田余庆先生将其解释为觊觎晋室权力。而这句话有人也简单的解释为:“你们长大之后想要做些什么?”亲们可以自行理解,自行理解。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五章可惜生为女儿身 今日得了清闲,影子便多码了一章,传上来和大家分享!嘿嘿~ 谢氏的大堂上,丝竹已歇,人影已静。 谢尚手拿秋水笛高深莫测的微笑着,其余的一些长辈族人们,或用羡慕的目光盯着☆[]の★那碧翠色的笛子看,或故作潇洒的自顾自的喝着自己面前的淡酒。谢玄和谢朗都蹙着眉头深思着,只有谢道韫一个人怔怔的看着自己食案上的汤,思索着这汤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烫人…… 谢安听到谢尚提出的问题后,若有所思的看了谢尚一眼,眸中陡然闪过的情绪有些复杂,似是恍然,又像是黯然。 &qut;兄长虽然状似洒脱不羁,整日摆弄曲乐歌舞,可骨子里对这司马氏的江山的担忧之情,仍是放不下啊!&qut;谢安暗自想着,又忽然对比了自己的心境,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 谢尚似乎有所觉察,也偏过头来,对上了谢安的眸子。二人相视一眼,皆是洞察了对方的心思,洒然一笑。 此时,谢玄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就连谢朗也不过十二岁罢了!这么大点的小屁孩,若是你问他蚂蚁有几只脚啊,他怕是还能回答你。可换做如此困难的问题,要如何答得? 谢玄看着谢尚手中的笛子,心中便是焦急不已,张口欲言了好几次,却最终都悻悻的闭了回去。 那边,谢朗也是紧紧的抿着薄唇,越想越着急。 谢道韫差点又打出一个哈欠来,还好事先抑制住了…… &qut;怎么,答不上来么?&qut;谢尚面露失望之色,伸手抚了抚笛身,状似自言自语一般的道:&qut;看来,你还要再多陪伴我几年啊!&qut;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将笛子重新揣进自己的怀中。 &qut;叔父且慢!韫儿有一言,不知能否赢得叔父青睐!&qut;谢道韫这回可等不及了,她心想,看来历史真的是被自己这只小蝴蝶的翅膀扇动的有了偏差,今日谢尚的问话,若是放在若干年之后,谢玄必定是能够答得上的!可如今,若是无人能答的话,岂不是可惜了一根秋水笛?小谢玄啊小谢玄!这可不是姐姐跟你抢!而是你自己捡不得,所以姐姐我帮你捡漏罢了! &qut;哦?&qut;谢尚闻言来了兴趣,微笑道:&qut;韫儿且说说看!&qut; 谢道韫微微正了正身子,窄衫的袖子一抖,正色道:&qut;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qut;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5 章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做人就应当做芝兰玉树,生于庭阶之中,供主人欣赏,闻其芳香,睹其美姿。言外之意,即不仅不窥窃晋室权力,而且要为巩固晋室干一番事业。(注一) 这话语间,自然而然的应和了《老子》中&qut;功遂身退&qut;的道理! 谢安、谢尚闻言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几分赞许的神色。 谢尚爽朗一笑,袍袖一荡,手中的秋水笛优雅至极的被端出,道:&qut;此笛归韫儿你了!&qut; 谢道韫一喜,急忙起身快步上前,双手接过秋水笛,只觉得入手有丝丝凉意,果真附和那&qut;秋水&qut;二字。还没来得及仔细的把玩,谢道韫怕自己失了礼数,又急忙冲着谢尚敛了一礼,喜色未露于面,只在眼眸深处游弋着。 谢尚微微颔首,面露赞许之色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洒脱的摆了摆手,不作他言。 且不说在之后的席间,谢玄和谢朗是如何用羡慕的眼神盯着谢道韫怀中的笛子的,就连那些个在外间的用餐的晚辈们,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都开始微微的骚动起来。 便又那心中不平、平素又狂放的子弟做愤愤之语,低声道:&qut;哼!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叔伯们就算再怎么宠爱,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家?&qut; 其他人虽不敢如此狂放,但心中不免也是赞同此语的,都觉得谢尚此举有失公允。 但可惜的是,他们喜欢怎么牢骚便怎么牢骚!而同样的道理,谢尚的秋水笛喜欢给谁便给谁! 宴席之间,觥筹交错,丝竹缓歌,自然不必多说。散席后,谢道韫向各位长辈告了罪,便领着谢玄回了东院去。一路上,小谢玄脚踩高齿木屐,屁颠屁颠的跟在谢道韫身后,眼巴巴的瞧着后者手中的秋水笛,一个劲儿的吧唧嘴。 夕阳已经慵懒的收尽了今日最后一丝光华,月华已攀上柳梢,而在其间行走着的,却不是才子与佳人,而是才子与才子。 谢安与谢尚在庭院中慢慢的走着,却是统一了心思,竟是没有人说话。 夜风还带着一股子白日的暖气,但吹到人身上不过短短的片刻,便又渐渐的凉了下来。 抬望一眼,这梧桐竟都已经发红了啊! 秋日,本就是令人寂寥的时候。更何况是在这日落之时!更何况是在这些个,对生命有着强烈感伤之情的晋人眼中。 如此,二人仍是无言,只是默默的向前漫步着,心中思索着什么。 前方有楼,乃是观景之所在。谢安率先向搂头走去,谢尚信步跟上。 这谢家庭院中的观景楼,目之所及的景致自然是极好的。 在此处远眺,便能看到大半个都城。能看到北面富丽堂皇的皇宫,东面皇族所在的参差院落。那里正是华灯初上时候,不知那大殿中有没有&qut;别殿遥闻箫鼓奏&qut;的恍惚,有没有&qut;缓歌慢舞凝丝竹&qut;的奢靡。 至于外郭平民百姓的屋檐,却是只有转过身来才能看的到了。那里却是一片静谧着,偶有遥遥的几声犬吠传来。惶惶然,似乎就听到了男子劳累了一整日归家时,那妻子的温存软语。就听到了孩童们穿着粗布衣衫奔跑时的笑语盈盈。 谢安看着这浑然不同的两种景象,似有所感,似有所悟。 再低头看了看自家的院落,看着这样的繁华,忽然便想到:&qut;这样的繁华,却不知能够承载多久呢?&qut; &qut;万石在司马昱哪里做从事中郎,如今可还好?&qut;最先开口说话的,还是做哥哥的谢尚。 &qut;还好。&qut;谢安应了一句,却又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qut;还好。&qut; 一声还好,那便是真的还好。这两声还好,又意味着什么呢? 谢尚微微蹙眉,但也知道自己帮不了什么忙,若是继续谈论此事,也不过是聊增烦恼罢了。便换了个话题,问道:&qut;弟妹呢?她随你在东山住的可还习惯?&qut;这个弟妹所指的,自然是谢安的夫人刘氏。 谢安闻得此言,竟是极为难得的露出了一个讪笑,道:&qut;她说我整日携妓,恐伤圣德。结果我现在只能听听小曲,连那些女子的一个手指头都不敢碰啦!&qut; 谢尚拊掌而笑,连称自己的这个弟妹风格秀整,又说自己这弟弟果然娶了个好妻子。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谢安忽出言问道:&qut;兄长觉得,道韫这个小丫头如何?&qut; &qut;颇有文才,卓尔不群!&qut;谢尚捋着胡子颔首道。 谢安微微一笑,双手负在身后,抬首望着远方,用他那独特的洛生咏,吟咏道:&qut;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qut; 这句诗,谢道韫吟来自是缱绻旖旎,而谢安缓缓吟唱出口,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散漫逍遥之感。 &qut;好句!好句!&qut;谢尚拊掌道:&qut;安石什么开始做上七言诗了?&qut; 晋人做诗,多用五言诗或是诗经的四言体,这七言诗虽从西汉便有,但吟咏者甚少。 谢安微微摇头,道:&qut;这是道韫所做。&qut; 饶是谢尚气度雍容,此时也不禁微微变色。他苦笑了一下,摇头道:&qut;哪里是颇有文才呢?分明是少年天才!人皆言王辅嗣(注二)幼而察慧,后生可畏!道韫可与之匹敌也!&qut; 话说到此,谢尚不免隐隐有些激动之意,似乎是正看到了谢家一颗冉冉升起的星辰。可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叹息了一声,眉头微蹙着道:&qut;只可惜,道韫毕竟是女子……&qut; 谢安一挥衣袖,语调中带上了几分狂放,傲然道:&qut;女子又如何?这天地间,自有任她施展才华之地!&qut; -- 注一:这个解释是在百度知道上找的,还要感谢那位网友哈! 注二:王辅嗣,即王弼,字辅嗣。他幼而察慧,年十余,好老氏,通辩能言。一生不过短短二十三载,却一开魏晋玄学风气,著有《周易注》、《周易略例》、《老子注》、《老子指略》、《论语释疑》等书。其思想被称为&qut;正始玄风&qut;! 所谓少年天才,所指的便是他这种人了!膜拜之!膜拜之!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六章谁家玉笛暗飞声 “原来,你竟是一个杀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长相帅气的男子的脸上,仍旧带着那玩世不恭的笑,似乎那颗子弹根本就没有射进他的胸膛一般。 可是,子弹确确实实已经进入了他的身子,殷红殷红的血液正慢慢的浸染着他的衬衫。 “我不是杀手。” 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正在穿衣服。她利落的将装着消音器的手枪,重新藏到了自己腿上的枪带中,带着蕾丝的淡粉色百褶裙又一次回到了她的身上。她随手将散下的头发盘起,整个动作利落的像是经受过繁复严苛的训练一般。 “我是个特工!”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毕竟对于她、或者对于那个倒在她面前的他来说,什么表情之类的东西都是不需要的。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6 章 可她还是说了这么一句。鬼使神差的说了这么一句。 男子也不过是二十余岁的年纪,面容实在是俊美到了极致。他软在沙发上,手中的烟还没有熄灭,胸口上的血迹却是越来越扎眼了。被房间中那奢华的味道衬托着,女子恍惚间差点以为,他面前的男子只是一个哥特式的雕塑。 “这么说,你还真的没有喜欢过我。”男子此时的表情,倒像是一个受了爱情伤痛的大男孩。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只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正在释放着自嘲的光。 女子无言,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她的高跟鞋不知被胡乱的踢到了何处,方才进门时二人缠绵到一起的画面,又再她的脑中回荡着,竟让她心跳加速起来。 她已经完成了任务,本该即刻离开的。可是不知为何,经受了这么多年的训练与实践的她,今时今日竟有些迈不开脚步了。 沙发上男子的面色已经苍白到了极致,他的左手按着伤口,嘴唇微微颤抖着。他明明可以发出声音,却没有选择高声呼救。 看着女子那低头无言的动作,那男子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很美,很阳光,正如同他那小麦色的健康又有弹性的肌肤一般。 “特工?来我身边做什么呢?”男子将头仰起,让脑袋舒服的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仿似百无聊赖的问道。 昏黄的夕阳洒近这个二十三楼的房间中,似乎将桌子上那杯espress的味道蒸腾的更加浓厚了。 女子理了理自己身上,被镀上了一层金边的百褶裙,简简单单的道:“商业间谍。窃取你父亲公司的秘密,解决掉你的性命。” 她如今正赤足站在厚厚的地毯上,斜晖撩拨着她柔软的发,让她看起来很清纯,又很柔美。嗯!很有邻家女孩儿的感觉。 “只是任务而已。”女子似乎是害怕他听不明白,便歪着头又加了一句。 以女子的角度,如今只能看到男子那坡有些惊艳的下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只有他胸口的血花越开越大,以及他右手指间的那根香烟,正在窸窸窣窣的掉落下几丝烟灰。 奇怪的是,血液、香烟、咖啡,以及房间里独特的香薰味道交杂着,并没有如何刺鼻,反而是巧妙的融合成了一股独特的软腻,以及温情脉脉的悠扬。 “嘿!又是为了那个老头子!”男子重新低下了头,将下巴耷拉在胸口前,嘴角边扬起一丝略带邪气的笑意,呼吸的声音有些沉重。 他本该是天之骄子那类的人物吧!豪门的少爷,海归的高材生。若是他今日不死,以后又有多么辉煌的生命正在等着他呢? 可惜,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想了。 “你会记得我么?”男子忽然抬起了头,漂亮的双眸绽放着清亮清亮的光。 女子对上了他的眸子,身子不由自主的微颤了一下。她沉默了一会儿,便又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男子忽然笑了起来,既阳光又俊朗,就像是刚刚打赢了一场篮球赛的大男孩儿,正在用笑容告知整个世界自己赢了一样。 左手的烟,颇有些颤颤巍巍的被送到男子的口中,男子最后吸了一口,薄薄的烟雾从他的薄唇中吐出,缭绕、旖旎着,像是传说中仙人羽化时的驾云而归。 之后,便是许久许久的静默。 时间似乎长了些,长的足以让女子认为,沙发上的那个男子已经死透了。她闭眼,低头,转身,准备结束自己的工作。 “你终究还是喜欢我的。” 低哑到了极致的声音忽然想起,女子浑身一颤,急忙回头去看。可她能够看到的,只有男子垂的低低的头,那掩盖了大部分面容的前额的发,以及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像是睡着了一样!既放松又安详。 女子默然,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原地,凝视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 许久许久,直到房间中咖啡的香气已经不再散发,女子的身影才消失不见…… 耳边一阵高昂的丝竹响动,将谢道韫从回忆中拽了回来。 微微皱眉,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告诉自己清醒一些!清醒一些! 如今,自己是谢道韫!是谢道韫! 面带微笑的回头望去,果不其然,正是谢玄那个小家伙,正在细细的把玩着自己从叔父那里赢回来的秋水笛,时不时的放在口中吹玩几下,却怎么也不成调子。 “阿姐教我!”小谢玄苦了脸,撒娇般的拉扯着谢道韫的衣袖。 谢道韫微微一笑,从谢玄的手中接过秋水笛,那入手的温凉之感,让她的心忽然产生了一丝悸动。 那个曾经死在她手上的男子很奇怪。虽然那男子是在国外接受的教育,可是他却偏偏喜欢国内的传统文化。不但写得一手好的毛笔字,吟得诗、填得词,吹得一手好笛子,而且,他平素喜欢玩的也是中国国产的那些仙侠类的游戏。记得他曾经说过,所有的游戏歌曲中,他最喜欢的,便是《轩辕剑三》里的那首《如忆玉儿曲》,而且还不止一遍的吹给自己最喜欢的女孩儿听。 谢道韫跪坐在榻席上,睫毛低垂,缓缓的抚摸着手中的玉笛,身影在烛光的映衬下稍显寂寥。 谢玄忽然觉得,此时的谢道韫似乎像极了久不见父亲时的母亲,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再看去的时候,谢道韫的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张笑颜。 “玄儿乖!姐姐给你吹曲子听!”谢道韫微笑着道。 “好哦!”不知愁绪的五岁男孩儿拍手叫好,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谢道韫丹唇轻启,将玉笛放在唇边,手指在翠绿色的笛身上轻轻的上下着,仿佛正在轻敲着娇嫩至极的花。 的确娇嫩的很那!毕竟,记忆这个东西,轻轻一碰,便会碎了。 悠扬中带着丝丝忧伤的曲调响起,在静谧的秋夜中远远的传开。 小谢玄大张着眼睛和嘴,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谢道韫轻按笛身的手。 谢安和谢尚仍站在观景楼上,顺着笛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了谢道韫所住的房间。再听得那曲调中的美丽与忧伤,谢尚竟是情不自禁的拊掌,应和起其中的拍子来。 笛声传到其他的谢家子弟耳中,谁知他们又是如何想的?会不会是以为,谢道韫正因为赢得了秋水笛,而肆无忌惮的显摆呢? 谁家玉笛暗飞声。 却不知,这声音既能够传遍这谢家的庭院,又能否传透这阴阳相隔呢?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七章士族子弟亦有愁 吹罢一曲,谢道韫便也重新收拾了心情。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7 章 毕竟,此地以没有了前世的痕迹,而这茫茫天地间,也不再有前世的谢清了。 恍惚间,竟有一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苍茫之感涌上心头,谢道韫微蹙了眉头,不为人知的叹息了一声,脸上便又浮现出那优雅从容的笑意。 士族子弟的养气功夫总是好的,更何况,谢道韫还比旁人多了一世的境遇。 小谢玄可没有注意到姐姐的异状,他兀自在音律中沉迷了许久,回神之后便拽着谢道韫的衣袖不松手,好奇的问道:“阿姐什么时候学的笛子?玄儿竟是不知的!” 谢道韫点着谢玄的额头道:“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曾拿着娘亲的笛子胡乱吹过!” “哦!怪不得我不记得!那时玄儿才三岁咧!”谢玄甜甜一笑,又歪着脑袋问道:“阿姐!你怎么胡乱吹吹,就能吹的这么好呢?我也要学!我也要学!” “你这是没有见过吹得好的!等哪天叔父得了空闲,由他吹给你听!你才能知道什么叫做天籁!”谢道韫如今口中的叔父所指的,自然是那以音律、歌舞出名的谢尚。 谢玄眼珠一转,道:“那我跟叔父说说,让他教我吹笛子可好?” 谢道韫揪了揪谢玄的小耳朵,笑道:“昨天是谁在喊自己的课业繁杂的?怎么今日又有了这般雅兴,有时间学笛子了呢?” 谢玄闻言吐了吐小舌头,撅着小嘴道:“那还不是因为娘亲管的严!本以为爹爹去了晋陵之后,玄儿就可以好生休息一阵了那!谁知道,有娘亲管教着,学业什么的,都和爹爹在家的时候一个样!每日早上起来之后,便要临习两个时辰的书法,下午还要背《毛诗》(即《诗经》)和《老子》,晚上还要习画!一年到头,这课业几乎是每日都不曾断的!玄儿才五岁耶!” 听得自己的弟弟发牢骚,谢道韫忽然觉得自己有种身为人母的感觉,不由得有些好笑。 她将谢玄的手握住,柔声道:“弟弟,你要知道,咱们既然身为谢家的一员,就不能总想着受谢家大族的庇护!天亦有穷时!更何况是咱们这样表面风光的世家大族呢?我谢家的子弟极多,但真正有才学的又有多少?若是玄儿不知进取,也要当一个整日声色犬马的纨绔子的话,那这偌大的一个家族,又能靠谁撑起来呢?” 寥寥几句话,竟是将一个孩子的能力多少,跟整个家族的兴衰联系到了一起。虽然谢道韫知道谢玄日后,必定是谢家挑大梁的人物,可是如今这话语说出口,她都不由自主的有些恶寒的感觉。 天可怜见啊!我谢道韫只是希望,历史不要因为我的出现而改变太多!若是谢玄可以成才的话,我谢家最起码还有百十年的风光!这样的话,我优哉游哉生活下去的想法,就应该得以实现了! 其实谢道韫的想法很简单!谢玄小朋友你好好努力!打下偌大的家业后,姐姐我好好的享受就是了! 谢玄可不知道谢道韫心中的弯弯绕绕,而那番话也只是听了个懵懂。但他还是从中听出了什么,便重重的点了点头,对谢道韫道:“阿姐!我明白了!就像阿姐方才所说的,我们应当成为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是么?” 谢道韫眉毛一挑,心道:“这‘芝兰玉树’四个字,在原本的历史上,本就是谢玄自己说出来的!所以世人便以‘芝兰玉树’称呼他!可如今这话被我说了,应当不会对小谢玄造成太大的影响吧!” 她见谢玄那一双发亮的眼睛,便笑着点头称善。 谢玄忽然站了起来,拍着自己的小胸脯道:“玄儿以后要成为叔父那样的人物!但不学叔父在东山隐居!玄儿要学尽天下之才,然后将这天下之才再复用于天下!” 少年意气,快言快语,却足以让人顿生几分豪气! 谢道韫拍了拍谢玄的小脑袋,微笑不语。 “小娘子!小郎君!夫人着人来唤了!”谢道韫的贴身婢女青杏儿,低眉顺目的走进门来,轻声道:“夫人说夜已深,小娘子和小郎君应当休息了!安石公既然回来了,怕是明日要亲自授课的!若是睡的晚了,恐怕会影响到明日的课程!” 谢道韫自降生之日起,这青杏儿就被调到了她身边,负责打理谢道韫的饮食起居。其实,青杏儿如今不过是十三岁的年纪,可不论做什么都是井井有条的,性子也温柔娴静,着实有个大姐姐的样子。 可若是算起来,谢道韫两世加在一起,也有了三十余岁的年纪,每日被这么一个女娃娃伺候着,还真是不怎么习惯。 可如今,自己毕竟是谢道韫而不是谢清,这高门士族家的小娘子,身边只有一个贴身婢女伺候的,已经是少数了。难不成,还能让谢道韫自己拾掇自己么? 谢道韫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对谢玄道:“娘亲说的有理,玄儿这就回房去吧!” “是!”大家的礼节繁多,谢玄又冲着谢道韫作了个揖,这才在青杏儿的把扶下穿上了高齿木屐,大袖子一晃一晃的远去了。 其后,青杏儿又是如何为谢道韫倒水洗漱、宽衣散发的,自不用多说。待谢道韫亲自仔仔细细的将秋水笛收好了之后,她才懒洋洋的躺到了卧榻之上。 如今已经入秋,青杏儿怕谢道韫晚上会冷,便又给她加了一床被子。一边忙活,一边又轻声道:“小娘子若是半夜再要喝水、起夜什么的,一定要出声唤奴婢!若是您夜半亲自倒水的事情传进了夫人的耳中,那奴婢怕是会受罚的!” 谢道韫哼哼哈哈的应下,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不过是昨天晚上忽然口渴,便爬起来给自己倒了口水喝,没想着却是将青杏儿惊动醒了!她见谢道韫穿着单衣跑到外间来喝水,把她唬了一跳,慌忙把谢道韫重新拉回了卧榻上盖好了被子,又将水温热了之后,才恭恭敬敬的端到了谢道韫的面前。 谢道韫这个无奈啊!心道自己如今,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小姐的身子小姐的命!金贵啊! 喏!如今又被念叨上了不是! 谢道韫含糊的应了,便开始躺下装睡。 为何要装睡?因为若是谢道韫没有睡着的话,青杏儿这小丫头是绝对不会自己跑到外间睡觉的! 没办法!为了青杏儿好,谢道韫只好乖乖的装睡了! 青杏儿跪坐在一旁,待谢道韫呼吸渐渐平稳后,才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间,打了个哈欠,随意的整了整自己的被子睡下了。 谢道韫在黑夜中大睁着眼睛,却是没有分毫的睡意。 秋风在屋外发出轻轻的啸声,谢道韫似乎可以看到,那落叶与秋风是如何的缠绵在一起,飘飘荡荡,至死不休。 脑中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闪现着那个男子的面孔。那时,他有些慵懒的坐在沙发上,胸口的鲜血缓缓的流淌,眸子幽幽的、极为深邃的望着自己…… 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谢道韫咬了咬牙,对着头顶上的黑暗微笑了一下,不知在笑些什么。 谢道韫的卧房虽然是在里间,但仍有一扇窗户是径直通向院子的。而就在此时,那扇窗户忽然被人撬开,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翻进了谢道韫的卧房之内!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新书的精华少的可怜,过些日子就好啦!本周的精华用光了!剩下木有加精的帖子,影子会在下周加上的!嗯嗯! 各位亲可以随手评论哦!只要不是广告,影子都会给加精的!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八章夜半忽见梁上君 有入侵者! 谢道韫浑身一凛,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身体上的肌肉完全绷紧!在黑暗中微眯着双目,悄无声息的观察这个侵入者的行动。 与此同时,谢道韫的脑筋飞快的思付着,猜测这个夜行人的来历和来意!是仇家来杀人报仇?不对啊!我谢道韫今生不过是个刚刚七岁的孩童,哪里会有什么仇家?或者,是谢家家族的仇人,想要杀人子嗣来泄愤?那也不对啊!若是如此的话,这人也应当找谢家未成年的男子开刀!杀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又有什么用途?又或者,这人不过是一个偷儿…… 似乎是为了证实谢道韫的想法一般,那偷偷潜进来的黑衣人,在关上了被他撬开的窗子后,便开始用极小的声音翻箱倒柜起来! 谢道韫仍旧躺在卧榻之上,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她毫无声息的向着自己的右腿边摸去,却发现那里竟是空无一物的! 谢道韫先是一愣,随即便苦笑开来。怎么总会忘记那!她早就不是那个每日睡觉前,要将匕首放在右腿边上用以防卫的谢清了!她如今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女孩子罢了,又怎么会拥着匕首入眠呢?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8 章 如今自己的这个小身体,想要和一个成年男子抗衡,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既然如此,谢道韫索性静下心来,由着那个贼偷翻箱倒柜。 倒不是她想不起来高声唤人,而是因为谢道韫害怕,若是她真的高声呼救了,这个黑衣人会不会慌了神,原本不想杀人的,也会在惊慌中错手伤了自己。 还好,这个贼偷只是偷些首饰金银之类的东西。既然如此,那便由着他好了!反正谢氏也不缺这些钱财!但是,堂堂谢氏大族,平素不知养了多少护院!可竟然仍旧任由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小偷潜了进来!谢道韫无奈的撇了撇嘴,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应当运用一下前世的知识,把这些个私人武装好好的训练一番! 谢道韫还没来得及细想,那贼偷的一个动作,就惹得谢道韫眉头一皱! 那偷儿在乐呵呵的扫荡完了屋内值钱的东西外,手就伸向了挂在墙壁上的一个细长的布袋!他当然不知道,那布袋中所装的东西,正是谢道韫刚刚从叔父那里赢回来的秋水笛! 其他的东西,谢道韫可以任凭这贼带走,可是,这笛子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承载了太多的东西。甚至可以说,这笛子是她和她的前世之间,唯一可以相通的东西了吧! 微微的蹙了蹙没,谢道韫再也不肯保持沉默,她一面缓缓的坐起,一面淡淡的道:“偷儿!那里面装的是秋水笛!那可是我谢家祖传之物!就算你偷拿了去卖,也没有地方敢收的!这笛子,你就别碰了吧!” 这面,女孩子清脆泠然的声音一出,那偷儿瞬间被吓了个浑身激灵!还没等谢道韫做下一步的动作,那贼已经率先的怪叫一声,连翻箱倒柜半天聚集起来的财物都没有来得及拿,便像见了鬼一般的跳窗而去了! 谢道韫无奈的叹了口气,又状似随意的伸手在自己的脸蛋上掐了掐,喃喃道:“我长得有那么吓人么?还是说,这偷儿的心理素质太差?” 那贼也是个倒霉的!原本只是想要偷偷的潜进来偷些财物,谁知却这么不碰巧的进了谢道韫的闺房!闺房里值钱的东西倒是不少,可也耐不住这闺房中的主人太过“好客”啊!这不,最后东窗事发了不是! 可这贼倒霉就倒霉在,遇见了这么谢道韫这么一个两世为人的怪人!若是换做其他官宦家的小姐,见到偷偷摸摸潜进来的贼,不是大声叫嚷恐怕就是直接吓晕了!可谢道韫倒好,悄无声息的看了半天的戏份,到最后还清清冷冷的说了那么一句话! 这回,被吓之人和吓人之人,可就颠倒了一番! 且说那贼的心理素质也的确是不怎么样!被谢道韫的话语一激,竟是叫出了声音!这下可好,原本那些个正在打盹的护院们,瞬间就警醒起来!而谢家的丫鬟仆从们,也被惊醒了一大半。 不过片刻的功夫,东院这面的烛灯都被挑亮了,院中拿着火把的护院们,也气势汹汹的将那贼偷围了起来。那贼偷刚刚被吓,如今又被围!他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他心想,白日里就有一老道告诫自己今夜不可出行!自己怎么就没听那?哎! 那贼是如何被围、如何被擒、又如何被众人一顿暴打的,且略去不提,只说谢道韫这里。 原本用一句话就撵走了贼偷的谢道韫,正仰天打了个哈欠,准备重新躺下睡觉。外屋的青杏儿却被那贼的一声嚎惊醒了,连外面的厚衣都没来得及穿,匆匆忙忙的就冲进了谢道韫的卧房,口中惊魂不定的唤着“小娘子”,生怕谢道韫出什么事情。 “青杏儿啊!别急。没事。”谢道韫懒洋洋的应着,心中埋怨着外面抓贼的声音闹得忒大,似乎自己是睡不得觉了! 青杏儿着急忙慌的点亮了烛火,那烛光幽幽的亮了起来,映照出青杏儿那张花容失色的脸。 谢道韫见状,不由得暗叹一声,心道:“可怜了这么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她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她哪里知道,此时青杏儿心中正想着:“韫儿小娘子不过七岁,哪里经历过这样骇人的事情那!怕是不知要吓成什么模样!” 灯一被点亮,青杏儿就慌忙往谢道韫哪里望去,准备看到小娘子畏缩在被子里,得得瑟瑟的样子。谁知,展现在青杏儿眼前的,却是谢道韫那张面不改色的容颜,只是那容颜里面似乎带了些倦意,明显是想要睡觉而不得的感觉…… 青杏儿呆了一呆,她心想:“小娘子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她再下意识的向着四周看去,却见到了那被贼偷扫荡过的箱柜! 青杏儿虽然听到了那贼的惨嚎,但她从未想过,那声怪叫是从小娘子的卧房内传出来的! 天啊!那贼人竟是进了小娘子的房的! 青杏儿顿时脸色煞白,两只手的手指搅在一起不住的抖动。她狠狠的咬着苍白的下唇,惊慌的泫然欲泣,却又不敢哭出声来,那副模样端的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啊!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九章今生难舍是亲情 正在谢道韫反过来安慰战战兢兢的青杏儿的时候,谢道韫的母亲郗氏也得了家中进了贼人的消息。郗氏又听说那贼人是从谢道韫卧房的窗子跳出去的,当即被吓了个魂飞魄散,随手抓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就脸色煞白的赶了过来。 &qut;韫儿!韫儿!&qut;郗氏的人还没到,她那略带了些颤抖的呼唤声便已然传了进来。 &qut;娘亲!韫儿在这里!我没事的!&qut;谢道韫听着那一声声饱含情意的呼唤,心中霎时一暖。她前世不过是个没有人疼爱的孤儿,即使大一些后被组织收养,也从不曾尝到过这种亲人的滋味。所以,当她刚刚降临到这个时代的时候,看着因为生产而脱力的躺在榻上的母亲,看着那个眼底满是喜色的父亲,她便已然和他们没有了任何的隔阂。 如今,竟听得娘亲如此担心自己的安危,谢道韫急忙披了件外衣,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跑出去相迎。 &qut;韫儿!韫儿!&qut;郗氏也是名门士族出身,郗家虽然没有拥有王谢大族这样的盛名,但也是上等士族,向来也是备受人们尊敬的。 郗氏一把抓住谢道韫的小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仔细打量了,确定自己的女儿当真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一面拍着胸口,一面不住的念着:&qut;真君佑我!&qut; 谢道韫的脸上现出甜甜的笑容,牵着郗氏的手,笑道:&qut;娘亲莫急,韫儿什么事都没有那!&qut; 也许是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的缘故,郗氏的眼中竟流下了欢喜的泪水来。她道:&qut;可真真是吓死为娘了!为娘听说那贼人进了你的卧房,若是你有个好歹,为娘可怎么办啊!&qut; 谢道韫面对着这样惊涛骇浪般的母爱,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只能一个劲儿的安慰着娘亲。 郗氏、谢道韫,以及谢玄是住在一个大院子里的,准确的说,他们都住在一个楼中。因为郗氏是主母,她的房间便在二楼,而谢道韫、谢玄这些小辈便住在了楼下。 谢道韫和谢玄的父亲谢奕,如今正在晋陵做司马。而他们这东院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人,便只剩下了郗氏。 经得那贼偷这么一闹,不单单是东院,几乎整个谢家都被折腾醒了。谢尚与谢安也早已差人来问,这东院里着实混乱了一阵子。 那被捉住的贼偷儿,如今也成了可怜人。那些个护院们被主家狠狠的训斥了一顿,结果这股气就被他们撒在了那偷儿的身上。移交官府之前,那偷儿也不知挨了多少拳脚。 待得事态平息的差不多了,郗氏一手牵着谢道韫,一手牵着谢玄,深情款款的看着姐弟两人,柔声道:&qut;好孩子,都被吓到了吧!来!今日就去为娘的房间中睡吧!&qut; 谢道韫知道郗氏心中仍有余悸,便笑着应了。谢玄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点头。 被郗氏牵着手,姐弟二人在一大群丫鬟仆妇的簇拥下上了二楼,进了郗氏的房间,又是闹闹哄哄的一阵。待将卧榻被褥都铺好了,大部分的下人们才撤了出去,只留下两个值夜的小婢,青杏儿和弄梅。 弄梅本就是郗氏的贴身婢女,跟随郗氏从母家过来的,算是陪嫁的小丫鬟,在整个东院中有些分量。弄梅如今正是二八年华,想来是一手被郗氏调教出来的,为人便如同郗氏一般,丝毫不张扬,一言一行都和着礼数。 &qut;哎呦!我的儿!怎么连双鞋都没有穿?光着脚在地上踩?&qut;郗氏的目光瞥见了谢道韫的赤足,又将前者唬了一跳。郗氏急忙将谢道韫拉到榻上面对面的坐了,又将谢道韫的双脚捧起,放到自己的怀中仔细的捂着。 &qut;看这凉的!万一激出病来可如何是好!&qut;郗氏的脸上掩不住那心疼的神色,虽然口口声声的责怪着谢道韫和青杏儿,可逐渐加深的却是她眼角的皱纹。 谢道韫觉得,自己的心竟是莫名其妙的一揪,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出。 &qut;娘亲,我……&qut;谢道韫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化成了字字的哽咽,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此生,她虽然在内心中真的将郗氏当做是母亲,可是她的身躯中,毕竟是成年人的心境,又哪里能够像谢玄一样,和父母太过亲近呢?而如今,即便她想要和郗氏亲近一番,竟不知该如何做了。 郗氏看着谢道韫那欲泣的神色,只当是后者被今夜的事情吓到了,不疑有他,只是将谢道韫紧紧的在怀中搂了,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着。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9 章 感受着郗氏怀中的温暖,谢道韫在心中道:&qut;娘亲!今生今世,您便是我的娘亲!&qut; 在郗氏房中又折腾了半晌,最后在弄梅的劝慰下,郗氏才带着谢道韫和谢玄睡下。谢道韫躺在郗氏的左手旁,迷迷糊糊的谢玄躺在郗氏的右面,不多时便清静的睡下了。 弄梅轻手轻脚的出了里间后,又在外面安慰了吓得不轻的青杏儿几句,青杏儿不敢出声儿的啜泣了半晌,哭得累了这才被弄梅拽到了自己的床上,和衣睡了。 第二日清晨,谢道韫和谢玄醒后,依着礼数要给长辈们请安。 郗氏这边自然是不用了,所以二人在一番梳洗后便出了东院,准备去谢尚、谢安所在的北院请安。 这一路上,自然会遇见其他前去请安的晚辈,大家都眉飞色舞的议论着昨日的情形。当然,他们口中的事情,大部分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又哪里会有谢道韫亲身经历来的真实? 这不,那些与谢道韫平辈的好奇的孩子们,远远的瞧见了谢道韫姐弟二人的身影,便匆忙的蹭了过来,随意的问了两句安之后,便双眼放光的询问昨夜的细节。 谢道韫看着这一双双绽放着闪亮光芒的、颇有&qut;求知欲&qut;的眼睛,心中不由得慨叹道:&qut;哎!古人果然比现代人要八卦的多啊!这倒也不能怪他们,毕竟他们一天到晚的又没有新闻可以看。&qut; 别说是其他人,就连谢玄此时也缠了上来,漂亮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拽着谢道韫的袖子,央着要听细节。 他毕竟年纪小,昨夜虽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但他却是睡的迷迷糊糊,只是知晓了个大概而已,所以才有此一问。 谢道韫随口应承了一两句,懒得多言,牵着谢玄的手施施然的向着北院去了。 &qut;哼!不过是被伯父夸赞了一两句,你们姐弟二人竟如此的目中无人了么?&qut;一道含了几分怨怼之情的声音传来,惹得在场的众人一愣,连同着谢道韫姐弟二人,都寻声望去。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十章士族亦可妒杀人 &qut;哼!不过是被伯父夸赞了一两句,你们姐弟二人竟如此的目中无人了么?&qut; 词语一出,那说话之人立刻就将在场大多数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谢道韫也回头望去,却见人群中走出一个清俊挺拔的身影,不是谢朗是谁! 这谢朗也算是少有才名,如今不过是十三岁,但身上清雅的名门气度却是散发在外的,加上一张俊美的容颜,以及谢安的喜爱,这谢朗就隐隐成为了小一辈中的顶梁人物。可就是这么一个众望所归之人,却在昨日饮宴上输给了谢道韫,继而又失去了获得秋水笛的机会! 就算谢朗再怎么有士族风度,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心中又怎能没有丝毫嫉妒之情呢? 谢道韫看着这个甩袖而来的、面色有些清冷的少年,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却是懒得与他纠缠。 可谢玄却是个争强好胜的年纪,他见谢朗出言不逊,不由的脸色一沉,向前迈出一步,挺起小胸脯,道:“堂兄,我阿姐不过是赢了秋水笛而已,你犯得着如此针对我们么?” 谢朗闻言一声冷笑,双袖向后一甩,道:“瞧瞧!瞧瞧!小小年纪,不知长幼!竟敢对哥哥出言不逊!你们姐弟二人果然是好人物!” 谢道韫听着谢朗话中的酸意,觉得自己的牙都快要被酸倒了。她见谢玄仍是小脸鼓胀着,一股要和谢朗争个高下的样子,便伸手将谢玄的小手欠了,对着谢朗微微敛了一礼,淡淡的道了声“阿兄早”! 随即,再无一言,谢道韫便拽着谢玄的手款款而去了。 这回可好,场上只余下谢朗一个人面色不善、又十分尴尬的站在了原地。一面是气势汹汹,一面是云淡风轻,高下立见啊! 其实,谢道韫也不是故意给谢朗添堵的,实在是因为,在谢道韫的心中,和这么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发生争执,的确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意思…… 可是,这样的举动落在别人的眼中可就不一样了!一个是背负才名的十三岁的公子,一个是昨日刚刚以才学赢下秋水笛的、年仅七岁的女娃!实在是……哎! 谢朗站在原地咬牙切齿了半晌,那脸色是变了又变。而后,他又狠狠的瞪了几个在一旁低声嗤笑的小辈,冷哼一声,甩袖而去了。 小谢玄虽然觉得心中不舒服,但他亦受到了谢道韫那云淡风轻的影响,再加上他早已习惯了跟随阿姐,便也放下了心中的怨怒之情,只是一路上还撅着小嘴罢了。 待得向谢尚请过安后,众人又按着礼节准备向住在隔壁院子里的谢安问安。可是众人到了门口,谢安的一个仆从就迎了上来,向众人道安石公刚刚起来,还没来得及洗漱,这劳什子的请安之礼便罢了。 这也难怪,谢安毕竟隐居东山多年,于身于心都脱离了世俗的束缚。由于平素也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所以都是睡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从来没有定时起床这一说法。 这可当真是“睡觉睡到自然醒”啊!谢道韫在心中怀着羡慕之情的慨叹了一番,正准备带着弟弟一同回东院的时候,那谢安的仆从又走了过来,向着谢道韫姐弟二人躬身道:“安石公说,请蕴儿小娘子和玄儿小郎君进屋一晤!” 谢道韫略感诧异,眼角的余光扫过谢安院子的大门,刚好瞧见谢朗一撂前襟,趾高气昂的迈了门槛进去。 如此看来,当是小规模会议了啊! 谢道韫一面暗暗思付着,一面微笑着应了,牵着谢玄的小手向院中走去。 谢安所住的院落并不如何的华奢,反而清静的有些寂寥了。这也许是谢安常年不在这里居住的缘故,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院子的感觉,和院落主人的喜好是分不开的。 寂寥么? 谢道韫行走在这样的庭院中,不由得微微有些失神。如今的世人皆称颂谢公,又将其拔到了“安石不出,如苍生何?”的高度。谢安整日隐居东山,悠游林下,看似快哉随意,可是,谢安心中真正想要追求的东西,真的是这些么? 正在失神间,一片霜叶忽而划过了谢道韫的视线。 谢道韫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再做他想。 进了房门,谢道韫就瞧见了懒散的坐卧在榻上的叔父谢安,亦看见了跪坐在一旁的谢朗。 谢道韫完全无视谢朗那含着几丝妒意的眼神,微笑着向着叔父行了晚辈礼,便与谢玄一道,跪坐在了谢安的下首、谢朗的对面。 谢安半闭着双目,慵懒至极的在仆从端上来的清水中浸了浸手,却亦将下面三个孩子的神情尽收于眼底。 “听说昨夜,韫儿你房里遭了贼?”谢安的声音仍旧是那鼻音浓厚的“洛生咏”,似乎是因为早上鼻子上的疾病会重些的缘故,谢安的嗓音便更加重浊了。 谢道韫简单的应了,便听谢安又淡淡的问道:“细节如何,讲来听听!” 想要知道细节?仔细问那个贼不就成了么?何必要来麻烦我?谢道韫暗中腹诽着,面上却是平静的将昨晚的事情叙述了出来。当然,在这样的叙述中,谢道韫不由自主的跟随着自己的心境,就添加上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那一句话吓退贼偷儿的故事,谢道韫倒是不觉得如何,毕竟前世她做过许多比这更加刺激的事情,可是落在旁人耳中,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谢玄和谢朗皆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谢道韫,就连氧气功夫到了极致的谢安,都不由得多看了谢道韫几眼。 谢玄听得兴起,还想多向阿姐问些细节,可是碍于叔父在场,倒也不敢放肆。 谢朗的脸色却是愈加黑起来,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出乎意料的,谢安却没有针对此事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不咸不淡的安慰了几句,只是偶尔看向谢道韫的目光愈加的炙热了。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0 章 “朗儿、韫儿、玄儿,你们可知道,我今日唤你们来所谓何事?”侧卧在榻上的谢安忽道。 下面的三人忽视了一眼,皆是摇头,转而不解的看向谢安。 谢安微微一笑,那熹微的笑容绽放在他那清朗的面容上,便如若长在深山中那孤傲的寒梅,刹那绽放一般。 “昨日是你们的尚伯父考校你们!今日,便轮到我考校你们这几个月的学业了!”谢安从榻上坐了起来,长袖忽展,又轻飘飘的落下,泠泠然倜傥风流。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基本上每晚都会忙,所以更新的会晚一些!但是每天晚上必定会在二十三点之前送到的!还要请各位亲支持哦~~!(*^__^*)嘻嘻……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十一章养得粗腿任我抱 远云遥遥,在一片苍茫之色的苍穹上,愈加显得疏朗起来。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时节,若是将那落红的凄清、秋雨的冷寒舍去,余下的就当是爽籁发而清风生的浓浓秋意了。 大袖飘忽如云,正从那高高的门槛迈出。 最初走出的那位,正是一脸傲色的谢朗,他的嘴角隐隐带着笑意。可这笑意却不是温软如玉的,而是带了几分令人心寒的阴森之气。 其后走出的,便是一脸淡然的谢道韫了。她微提起裙角,迈出了门槛,眼角一不留神的瞥见了一旁那在秋风中红了个通透的梧桐,竟是微微的痴了。 直到谢朗在旁边暗暗咬牙的冷哼了一声,谢道韫才回过神来,低头看见了一脸颓丧的小谢玄。 “七妹果然天生奇才!日后为兄还要靠着七妹你多多指点啊!”谢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话语的调子不知乌七八糟的拐了多少个弯儿! 在平辈里面,谢道韫是女子中排位第七的,所以谢朗唤其为七妹。 谢道韫微微一笑,道:“堂兄客气了!方才叔父不也夸奖了堂兄的书法嘛!” 谢朗闻言,脸上立时浮现出一丝傲色,他眉毛微挑,双袖一甩,得意的道:“哈哈!为兄日夜苦练,当然不会是能被旁人轻易赶上的!” 这二人口中所说的,就是方才谢安的考校了。 谢安是个懒散的人,谢家子弟们的课业虽多,可是他却只捡了书法来考。一是因为方便,二是因为他谢安本就是与王羲之齐名的书法大家,如此考校起来,也不会失了公正。 一想到这里,谢道韫不由得微微叹气。时人将王羲之和谢安的书法,一并论为了第一品。可是到得千年之后,世人却只能见到书圣王羲之的笔意,而谢安的真迹,却是不知流落到何方了。 一世的荣辱交融、兴衰交替,待得百世之后,又能算作是什么呢? 谢道韫摇头苦笑,心想,自己可真算得上是“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了! “堂兄不要忘了,方才叔父可是说了的,只要阿姐再苦练书法三载,必定会比堂兄更加厉害!”谢玄见不得谢朗那得意忘形的样子,开口便顶了一句回去。 其实,对谢道韫这个从现代重生回去的人来说,书法怕是她最为薄弱的一项。但好在,原本的谢清就习惯了不断的学习,所以在重生成为了谢道韫之后,她也没有将习字当成多么辛苦的差事。 当然,书法之道绝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再加上谢道韫这个身体的年龄太小,写起毛笔字来,腕力根本无法跟上,只能是磕磕绊绊的临摹着谢安的书体,求一个大概的形似罢了。 虽然谢道韫的字在形上不足,但在神上却是绝对值得一提的! 毕竟,两世加在一起,她已有了三十多岁的人生经验,又是横亘了千年的见识。再加上她前世当特工的时候,早已看惯了生死,看淡了兴衰,所以,如今的谢道韫虽然只有一副七岁的躯体,可其中所装着的,却是一个宠辱不惊的灵魂。 习字之时,这种忘尘脱俗、慵懒狂放的笔意,就会时不时的从字里行间溢出。其中的雅人风致,自然不是谢朗这一个未经过世事磨砺的十三岁少年,能够达到的境界。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谢安看了谢道韫的字后,会说出“苦练三载,必能凌驾与朗儿之上”的缘由。 谢朗听得谢玄拿着谢安的话来讥讽他,想要辩驳,却是辩无可辩!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了半晌,他撂下一句“不与孩童一般见识”,便拂袖而去了。 谢道韫看着谢朗远去的背影,微微摇头。也真是奇怪了,谢安向来眼光卓绝的,被他赞赏一句的人物,必定是出于众人之上的!可不知为什么,谢安对这个谢朗却一直是极为看重的。难道说,他谢朗真的有什么难得的才干,我谢道韫没有看出来么? 谢道韫如此的思付了半晌,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不出来,那便不想!她谢道韫原本就是个懒人。 “阿姐!玄儿不依嘛!”谢玄先冲着谢朗离去的方向办了个鬼脸,又转回身来拽住谢道韫的衣袖,撒娇道:“叔父赞了姐姐,甚至连堂兄都赞了!可是,看到玄儿写的字时,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难道说,是因为玄儿的字真的写的不好么?” 谢道韫伸手捏了捏那张带着委屈的小脸蛋,笑道:“玄儿的字当然好啦!至于为什么叔父没有出言夸赞,嗯……大概是因为,叔父已经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来赞叹了吧!” “阿姐!你又笑话我!”谢玄年纪虽小,却也是个明白事理的,哪里会被谢道韫如此不入流的说辞骗到! 谢道韫见状,微微正色,道:“玄儿!书法一道,虽在于悟,亦在于勤!所谓从量变到质变……呃,这个就不多说啦!若是玄儿肯将贪玩的时间,都用在习字上,那进境当然不会差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玄儿每日临字的时候,不可以将其当做是一种负担,随意的敷衍,而是要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完成!这样的勤恳功夫,玄儿可能够做得到么?” 玄儿闻言,用力的点了点头,攥着小拳头,双目放光的道:“阿姐!你放心吧!玄儿以后定会努力的!” 谢道韫看着玄儿那认真的小模样,忽然有种诱骗少年儿童的感觉!她在心中道:“玄儿啊玄儿!你可不能怪姐姐我啊!姐姐我若是不将你培养成一代名贤,又如何能够满足我日后优哉游哉生活的愿望呢?既然姐姐我早已决定了,今生今世要抱住你的粗腿,那第一个步骤,就是将玄儿你的腿养肥啊!嗯嗯!此谓之‘粗腿养成计划’也!” 一面想着这些个有的没的,另一面,谢道韫便牵了谢玄的手,笑道:“走!回屋和娘亲一同用饭去!” 作者有话要说:哎逗~哎逗~~童鞋们的推荐票票在哪里?要是不拿出来的话,哼哼!小心影子派那个小偷儿夜半翻墙去偷哦!嘿嘿!怕了吧!哇咔咔咔咔~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十二章母亲有疾当何如 谢道韫姐弟二人陪着郗氏用过早饭后,谢玄就被打发出了院子,让他带上贴身的长随去往族学去了。 晋代官学衰微,像王谢这种高门士族,都是自己办了族学,又相请自家的名士前来为子弟们授课的。 当然了,这样的族学并不是谢道韫一个女孩子家能够加入的。不过她对此却没有微词,不用去族学那便多了许多自由的时光,毕竟她谢道韫此生是个极懒散的人,如此轻松自在,又有何不好的呢? 用罢早饭后,谢道韫又陪着郗氏闲话了一会儿。不过大多数的功夫,都是郗氏在说,谢道韫在听。郗氏倒也不是什么话唠,只是谢道韫如今不过七岁的年纪,若是说的多了,难免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出来!所以,能少说便少说吧! 只是这么一聊起来,郗氏就难免说起娘家的事情,想起许久没有归宁过了,一时间郗氏便有些唏嘘起来。 谢道韫想着如何能够宽慰郗氏,便眨着清丽如水的大眼睛,问道:“娘亲,等明年开春天气晴好了,我们就和爹爹商量商量,一道回华亭看看,可好?”郗家上下一直都住在华亭,故而谢道韫有此一说。 郗氏微笑着点头应了,可眸子中却不由得带出几点泪光来。 谢道韫在心中微微感慨,古人向来是注重离别的,比她前世不知看重了多少倍。当时觉得不解,现在倒也恍然了。毕竟是千里相隔,即便是如此名门大族,想要家人团聚一下已是不易,更何况是百姓平民?再加上此时的世道不宁,转眼生死,又有谁能够说的明白,这一次的离别会不会是永别呢?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啊!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1 章 郗氏听闻这归宁省亲的主意,整个人倒是一下子活络了起来,她握住谢道韫的小手,笑道:“韫儿这个主意好!等开春路好走了,我们就回华亭转转!听族中的长辈说啊,我那三哥的儿子超儿,如今已经十二岁了,聪明的不得了!听说琅琊王几年前就见过他,甚是喜爱,那时便说,等超儿长大了,一定要他到自己的府上做椽吏去!” 椽吏便是参谋、助手一类的官职,给琅琊王当椽吏,实在是清贵的很啊! 谢道韫却是微微挑眉,心道:“母亲口中所说的超儿,难道就是郗超郗嘉宾?此人在历史上可是倍受争执的人物,这么说来,竟是我的表哥了!” 想到这里,谢道韫不免觉得身子有些发麻。这表哥、表妹的,听起来总是有些暧昧。 心中好奇,谢道韫想要证实一下,便开口问道:“娘亲口中所说的超儿,是不是字嘉宾的?” “是啊!”郗氏微微诧异,问道:“韫儿应当没有见过你那表哥才是!怎么会知晓他的字呢?” 谢道韫脑筋一转,笑道:“娘亲忘记了,去年舅舅来府的时候,可是开口闭口的谈这位表哥那!那时候舅舅说过的!” “哦!我竟是给忘了!瞧我这记性!”郗氏自嘲的一笑,不自觉的抬手揉起右面的太阳穴来。 谢道韫在旁看着郗氏微微蹙起的眉尖,急忙问道:“娘亲可是哪里不舒服么?是头痛?” 郗氏随口答道:“嗯!年轻的时候便有这头疼的毛病,若是疼的厉害了,这有眼睛看东西还会有些模糊那!” 谢道韫心中一动,听着郗氏这描述,恐怕得的便是后世常说的偏头痛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整整七年,竟然今日刚刚知道母亲有这样的毛病!谢道韫不免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又不无担心的问道:“是如何疼法呢?可是一跳一跳的那种?” 郗氏微觉诧异,再瞧见谢道韫那一脸担忧的小模样,心中便涌出了一股暖意。她笑着道:“韫儿不必担心,并不是什么太大的毛病!也看过许多次大夫,只说是风邪入脑,却也是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拔除的,只好小心翼翼的养着罢了!” 谢道韫忽而想起前世自己所知晓的知识,听说以石膏做枕,可以清热解凉,还有去“心烦、神昏”的作用。便立时开口问道:“娘亲的这种病痛,韫儿似乎是在哪本书中见过的!记得上面说,可以用石膏做枕,那样可以缓解头痛的!” 郗氏闻言觉得十分欣慰,道:“韫儿真是长大了!知道担心娘亲了!不过,这石膏又是何物?为何为娘从未听说过?” 谢道韫心道:“想来是名称叫法不同了!却不知在这个时代中,石膏叫做什么!” 郗氏见谢道韫柳眉微蹙,知道她是正在为自己的病症担心,不由得拍着谢道韫的手,笑道:“韫儿不必如此忧心!为娘这毛病已经近二十年了!哪里是一朝一夕能够治得好的?不过就是偶尔的疼上一疼,病没有什么大碍的!” 谢道韫无奈,只好微微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起身道:“娘亲既然头痛,韫儿帮您按按可好?” 郗氏不忍拂了女儿的面子,便答应了。 谢道韫站到郗氏身后,抬起小手极富轻重缓急的细细揉捏着。她前世所做的职业,毕竟是于搏斗这种身体碰撞相关的,所以她从小就在组织的教育下,了解了人体的构造。虽说不及医生,但一些小病什么,还是可以自己医治的。而她的按摩手法,自也是不错的。 一面轻声询问着痛处和感觉,谢道韫用自己的手帮着郗氏缓缓的放松下去。不多时,郗氏便有些昏昏欲睡了,原本跪坐在榻上的身子,也渐渐的向着一面歪去。 谢道韫轻轻的扶着郗氏躺下,又按摩了一会儿,待得郗氏睡得熟了,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一开门,刚好瞧见在外面伺候着的弄梅。谢道韫抬手止住弄梅的见礼,对她轻声道:“娘亲睡下了,弄梅姐姐去给娘亲盖上些被子吧!” 弄梅微微一怔,旋即便也应了,向着谢道韫敛了一礼后,便进了内间。 “石膏啊!”谢道韫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句,将此事暗暗记在心中,施施然下楼去了。她边走边想着:“这病是难以去根儿的!以后每天晚上母亲睡觉之前,我都来为母亲按摩一次,这样应当能够缓解不少的!” 心中有了计较,谢道韫便不再多想,进了自己的屋子后,竟没有发现青杏儿这个小丫头的人影,不由得微微诧异。但她也没有高声唤人,只当她是出去耍玩了。毕竟自己心境上早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哪里用得着一个小丫头贴身伺候着? 跪坐在了书案之前,谢道韫抬手提袖开始细细的磨墨。皓腕被青绿色的儒衫衬托着,似乎更加白皙光洁了。而谢道韫的心,似乎就随着这极富节奏感的磨墨的动作,一点点的静下来,静下来。 谢道韫是极喜欢习字的,不单单是为写得一手好字后在人前彰显,更重要的,是她喜欢磨墨时墨汁被研磨出时那淡淡的香气,喜欢那种墨色在纸张上浸润的感觉。似乎只有在习字的时候,她才可以忘却周遭的所有,忘却今夕是何夕,直将自己的魂魄从天地间抽离了,忘掉世俗的纷扰,抹去千丈红尘的喧闹,真真正正的静谧下来。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会觉得,自己已经感觉到了那个真个的自己。 正当谢道韫轻点了墨汁,抬笔欲落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弄梅焦急的声音:“韫儿小娘子!您快救救青杏儿吧!青杏儿快要被人打死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十三章须知人善被人欺 弄梅一脸惊慌失措的冲进了房中,跟在弄梅身后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婢女,名叫红樱的。红樱是谢玄的贴身小婢,此时谢玄正在族学上课,所以她倒是得了清闲。 谢道韫听弄梅说的严重,便立时将手中笔放下,面色不变的道:“莫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从头道来!” 弄梅见谢道韫这处变不惊的模样,一时间心中也莫名其妙的安定了不少,继而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实在是失了礼数,便强将心头的惊慌压制了,朝着谢道韫敛了一礼,道:“回韫儿小娘子的话,奴婢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红樱远远的瞧见了。好像是青杏儿她冲撞了柳之小郎君,小郎君正呼喝着手下上前抓人,口口声声的要将青杏儿打死那!”虽然强压制着,可是弄梅的话语中,还是时刻可见那惊慌之感。 谢道韫微微蹙眉。她十分清楚弄梅口中那个柳之小郎君的性情!谢柳之,说起来也算是谢道韫的堂兄之一,在同辈中排行第二。这个人,可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纨绔子弟!整日里只是斗鸡走马,拿着谢氏家族的名号当幌子,在外面招摇撞骗!最要命的是,这人还是个爱色的!建康城里的所有青楼楚馆,他都是那一掷千金的常客! 若是说起来,谢柳之这样的人本该被族中的长辈好生管教的。可是,谢柳之的父亲早逝,故而养出了他如此的品性,而族中的其他长辈,都觉得他的身世有些可怜,所以听得他胡闹的故事后,至多也只会将其唤来斥责几句,惩处什么的是从来没有过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谢柳之和谢朗是一对儿亲兄弟! 想起这点,谢道韫便冷笑了起来。 好啊!从我们姐弟这里,你谢朗明着讨不回面子,就要派自己的哥哥出马么? 弄梅见谢道韫先是皱眉,又是冷笑的,还以为是谢道韫没有把青杏儿的性命当回事儿。要知道,此时婢女的性命实在是轻贱的不得了,又有几个主家会为一个婢女出头呢?更遑论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而得罪自己的堂兄了! 一念至此,弄梅的面色就有些发白,紧紧攥着衣角的手指也愈加苍白起来。 “这可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就在弄梅要为自己的好姐妹感到绝望的时候,谢道韫陡然起身,冷笑道:“红樱,前方带路!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的人!” 红樱原也在担心着,此时见谢道韫要去救下青杏儿,便立即应下了,微微抬起长裙,便向着外面跑去。 弄梅却是那知道轻重的,她见谢道韫一脸冷寒,当下便觉得不妥,急忙上前几步,提议道:“小娘子,这事儿要不要告知主母?” “不必!”谢道韫头也未回,大步向前迈着,肃声道:“难不成什么事情都要麻烦娘亲么?” 还没等弄梅再劝,谢道韫已经快步走出了大门,跟着红樱远去了。 弄梅跟上几步,却总觉得有些不妥,望着二人的背影跺了跺脚,又转身回去唤郗氏去了。 在谢道韫跟着红樱往那处敢的时候,谢道韫也将之前的经过问了个清楚。 原来,红樱在送走了谢玄后,便留在谢玄的房中收拾东西,恰巧发现谢玄有几卷书忘了拿,便想着给他送过去。可红樱毕竟人小,书太沉她怕自己拿不动,便唤了没有差事的青杏儿来帮忙。 青杏儿见自家的小娘子正跟主母谈笑着,一时间应该用不上自己,便应下了红樱的请求,陪她一起将书送到族学那边。二人送书回来的路上,红樱跑去小解,便只有青杏儿一人在路边等候。谁知,正是在这时,恰好遇见了那好色的谢柳之!谢柳之见青杏儿低眉顺目的样子,便立时起了色心,当即带着自家的鹰犬小厮们走上前去,开口调戏。 青杏儿躬身行了礼后,本欲离开,谁知那谢柳之却是刚刚服了散的,脑袋正热冲着,随手就将青杏儿往自己怀中揽来,俯身便要亲下去。青杏儿顿时没了主心骨,下意识的反抗,抬手便扇了谢柳之一个巴掌。 这一个巴掌,却把谢柳之打的清醒了几分,可他也顿时来了火气,立时指使着手下的小厮将青杏儿捆了,说要让他好好领教领教家法,非要打死她不可!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2 章 这一切,都是红樱远远的看到的。她本去小解,往回走了几步之后,就看到了谢柳之调戏青杏儿的画面,便吓得不敢出声。再看到之后谢柳之呼喝着仆从们捆人的时候,红樱再也安定不住了,着急忙慌的便往回跑,想办法叫人。于是乎,才有了方才发生的一幕。 谢道韫听着,不由得再次冷笑起来。什么忽然起了色心?怕是早就想要寻着机会下手了吧! 谢朗!谢柳之!你们好啊! 待得谢道韫和红樱赶到事发之地时,青杏儿真的已经被人捆了起来扔在地上,谢柳之的小厮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棍子,一下下的往青杏儿身上招呼。 青杏儿已经惨叫不出了,苍白的面色上满是汗水,几近虚脱,而她的襦裙上也沾染了殷殷的血迹。 “住手!”谢道韫一声怒喝,让那挥棍打人的小厮一怔。谢道韫上前两步,提起裙角,一脚便踢向了那小厮的手腕! 虽然谢道韫如今拥有的,只是一副七岁女孩儿的身子,但她毕竟没有忘记自己的老本行,这一脚踹下去,一是保证让那小厮手中的棍棒脱手,二是令那小厮的手腕几天都用不上力道! 毕竟还是身子骨不行,这要是换做以往,这么一脚下去,那小厮的手必然就此费了! 谢道韫没有多想,只是让红樱给青杏儿松绑,确定了后者没有性命之虞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堂哥安好!”谢道韫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竟是神色淡淡的向着谢柳之一礼。而后,谢道韫微微一笑,道:“堂哥真是个小心之人啊!怎么出门在外,都要让下人们带着麻绳、棍棒的?带这些东西做什么?防贼么?”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十四章至情至性一飞脚 在《晋书》中,曾经记载过这样一件事情。 有一名士名叫周顗的,在当时名士尚书纪瞻家中宴乐观伎。瞻有爱一妾,能为新声,美容可人。顗於众中欲通其妾,竟然脱掉衣服想与强奸人家,被众人苦苦拉住。而自己颜无怍色。 虽然无法就此一事来评说周顗的贤良与否,但从此事中,却能够看出此时女性地位的低下。 若是别人家的婢女都可以随意的占有,那更遑论自家的了! 谢道韫看着几乎快要疼晕了的青杏儿,重生以来第一次从骨子里凝结出了一股杀意。虽然她如今不过是七岁的身子,整个人显得十分娇小可爱,但也毫不耽误当她在对谢柳之怒目而视时,让谢柳之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听得谢道韫如此冷嘲热讽的问话,又见得她如此狠厉的目光,谢柳之竟然没有悻悻然的离开,反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谢道韫,竟似有些痴了。 这倒也不是谢柳之有什么受虐的倾向,实在是因为此时的女子大多恭顺温柔,他谢柳之揽遍了青楼楚馆,却也从来没有见过向谢道韫如今这样,柔弱与飒爽并存,娇媚与冷厉共有的女子!于是乎,色胆包天的谢柳之再药力和酒力的双重刺激下,竟有些把持不住了。 谢柳之向着谢道韫傻呵呵的一笑,走上前去,便想要捏捏谢道韫的小脸蛋。谢道韫亦没想到谢柳之的胆子如此之大,可她也不可能任由谢柳之的想法得逞,右手一便将后者的手打了开去。 谢柳之却也不恼火,只是双眼有些色迷迷的瞧着谢道韫,柔声道:“七妹啊!哥哥好像很久都没有看到你了啊!你怎么长的这么高,又长的这么漂亮了呢?” 谢道韫见状,顿时明白了谢柳之存的心思,一时间只觉得恶寒,身上都开始起鸡皮疙瘩。 “七妹!哥哥那里有从南边带来的玩物,哥哥带着你过去把玩把玩可好?”谢柳之柔声细语的劝慰着,双眼中雾蒙蒙的尽是情欲。 谢道韫微微皱眉,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这个谢柳之可是服散的!看他如今这个模样,必定是已经服散无疑了! 这个“散”所指的,便是此时风靡整个高门士族的一种慢性毒药五石散!当然了,服散的人们可从来不把五石散当做是毒药,而是将其当做是一种服后可以羽化登仙的神仙药! 这五石散乃是张仲景所发明的,最开始的用途只是用来治疗伤寒病症。可是到得魏初,被一代玄学大家何晏所推崇,导致时人开始争相服用起这五石散来。 据说,五石散服用之后,的确会使人产生一种超脱般的幻觉,在那样的时刻中,人们可以感受道“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局牖,,整整从七点半拱到了八点半……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啊!总算是被影子我拱进来了!哇咔咔咔咔!~~ 还有啊!为啥米只有影子我遇到了这个问题捏?难道是影子的人品有问题?望天g~~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十五章今世焉能独善身 当郗氏在弄梅的搀扶下,带着四个仆从,紧赶慢赶的赶到了事发现场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情景被众小厮们把扶下的谢柳之,正一边面色扭曲的揉着胸口,一边满口粗言秽语的数落着谢道韫的不是。而谢道韫却是在红樱的帮助下,扶着比她高出整整一头的青杏儿,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郗氏从谢柳之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一个大概,知道是自家的女儿踢了谢柳之一脚,恐慌之余又不由得惊愕。因为郗氏知道,自家的女儿想来乖巧可人,从来都不会越拒行事的,如今弄得这么一出却又是何故?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3 章 可是随即,郗氏就明白是什么引得谢道韫发火了!因为郗氏看到了青杏儿衣上的血迹斑斑! 郗氏眉头一皱,面色渐渐的沉了下去。弄梅在一旁见状,知道自家主母这是动了怒的,但见谢柳之仍旧在哪里出言不逊,根本就没有见到站在一旁的郗氏,便清咳了两声,以吸引其注意。 果然,谢柳之闻声后便看了过来。谁知,就在谢柳之看到了郗氏之后,他非但没有上前行礼,反而是大大咧咧的指着郗氏道:“你来的正好!你是如何管教自家女儿的?竟教的她如此目无尊长!长幼无序!竟然敢踢老子!” 瞧着谢柳之如此猖狂的举动,郗氏这一下子被气得不轻!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得上是谢柳之的伯母!一个晚辈,见到长辈不行礼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如此的出言不逊! 纵使平素温婉的郗氏,如今也不由得厉色大作,正想着自己带来的人少了,不能狠狠的收拾谢柳之一顿的时候,却见原本已经走出的谢道韫,笑眯眯的转过身来,几步走到谢柳之身前,抬手就是两个巴掌! “啪啪”两声清脆的声音过后,目瞪口呆的谢柳之的脸上,又出现了两个小巧的掌印! “就你,还敢妄称知道什么叫做长幼有序么!”谢道韫一面淡淡的说着,一面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手帕,仔仔细细的擦拭着方才用来掴谢柳之的右手,而后,更是将那手帕随手一扔。 谢柳之见状起了个半死,手臂颤颤巍巍的指着谢道韫,口中蹦出几个“你”字,竟是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倒也不是谢道韫掴人的手段厉害,而是因为谢柳之本身就刚刚服了散,皮肤的敏感度特别强!在这种情况下被谢道韫踢了一脚,再并上两个巴掌,实在是足以让他这个二世祖痛彻心扉了……再加上谢柳之当众受辱的怒气攻心,结果,人就这么直接的晕了过去! 这一下子,谢柳之的仆从小厮们可吓坏了,一阵鸡飞狗跳的手足无措,还是谢道韫在边上冷眼看着,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还不把你们郎君扶回去?打发人找大夫呀!省着没事儿放出来,到处乱咬人!” 那些个小厮们正是惊惶无措时候,听得如此建议倒也是如闻仙乐,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谢柳之往身上一背,一溜烟的跑的没了踪影。 谢道韫看着那扬起了些许灰尘的砖路,冷哼了一下,转身后又立刻带上了人畜无害的笑容。谢道韫几步走到郗氏身边,笑着道:“娘亲,我们回去吧!” 郗氏看着谢道韫脸上那纯真甜美的笑,心中竟是莫名其妙的突突了两下,她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似乎并不是原来的那个韫儿了。平生第一次,郗氏竟产生了一种看不透自己女儿的感觉。 可就算内心中再怎么疑惑,这母亲心疼儿女的心情是不会变的。郗氏蹲了下去,拿着自己的帕子给谢道韫擦了擦脸上的灰,心疼的上下打量她,柔声问道:“韫儿!你没受什么伤吧?” “没!”谢道韫摇了摇头,神色微微黯然的看了看一旁兀自昏迷的青杏儿,歉疚的道:“却是连累青杏儿受伤了。” 郗氏并不知道自家儿女和谢柳之、谢朗兄弟两个的仇怨,所以乍一听谢道韫如此说法,只当是小孩子家不懂事,便怜惜的将谢道韫的手牵了,柔声道:“傻孩子!这都是你那柳之堂兄的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呢?”说到这里,郗氏又想起一事来,叹了一口气,道:“韫儿你今日实在是做错了!就算是那谢柳之再怎么混账,他也是你的堂兄!你怎么能够对他动拳脚呢?哎!这要是被他告到你叔父那边……” “谢柳之打我婢女、辱我娘亲!若是这样我都能忍得下的话,那还算是人么!”谢道韫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种不符合其年龄的郑重,肃声打断了郗氏的话。 郗氏听得女儿是为了自己出头,一时间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觉得鼻子发酸。她将那酸涩强忍了,咽到胃里后,便在胸口化作了阵阵的甜。郗氏本想说两句什么,可竟是什么都说不出了。 就在郗氏沉浸在女儿终于长大了的喜悦中的时候,谢道韫也认识到了一个问题!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重生的生命里,自己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自己有了亲人,有了保护自己的人,亦有了需要自己保护的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稚嫩的双手……这双手,虽然没有前世所拥有的力量,但很明显的,它们所要承载的东西却更加厚重了! “韫儿!看自己手做什么呢?可是打疼了?”郗氏有些担忧的轻唤着,那目光中时刻不息的关怀之情,竟让谢道韫感受到了一种灵魂无法承受的重量。 “原来,这就叫做责任啊!”谢道韫低声的呢喃着,郗氏没有听清,问了句“什么”。 谢道韫微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反将郗氏的手握了,对着郗氏的眼睛,认认真真的道:“娘,我会保护你们的!我会保护好对我好的所有人!” 郗氏听得发愣,急忙将右手从谢道韫的手中抽了出来,覆在了谢道韫的额头上,面带忧色的问道:“韫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说上胡话了呢?是不是着了凉?染了风寒了?” 谢道韫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便安排着众人扶着青杏儿,自己挽着郗氏的手臂,向自家的庭院走去了。 此时,正是落红漫天时节,大片大片的梧桐跌落到了地上,人的脚踩上去,便化作一声声清脆的响,咔嚓一声,碎成了千万片的熹微。秋风轻荡了人间,又有些无情的将那窸窸窣窣的碎片扬起,悠悠荡荡的,不知去向了何方……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来,也快要到母亲节了那!给位亲们!等到了母亲节那天,在母亲身边的别忘了送上一句祝福,没在母亲身边的也别忘了打上一个电话!当娘的,不容易啊! 嗯……附加一句当爹的也不容易哈!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十六章只言片语显锋芒 回到自家庭院后,谢道韫并没有径直的返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被母亲郗氏牵着手,往二楼的主卧去了。 一路上,郗氏一直皱着眉头,谢道韫暗道惭愧,自己做的事情,到头来还是要母亲来操心…… 谢道韫开口劝慰道:“娘亲,没事儿的!是那谢柳之有错在先,叔父们又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谁知此话一出,郗氏的眉头却皱的愈加紧了,她看着谢道韫认真的道:“韫儿,他是你的堂兄,你怎么可以直呼其姓名呢?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只此一句话,你就要挨罚的!” 谢道韫不服的冷哼了一声,道:“那他呢?他方才见到母亲,连一声‘伯母’都不唤!这又算是什么道理!” “韫儿!”郗氏的面色沉了下来,她郑重的道:“就说昨夜的那个小偷吧!难道说,他摸进你的房间,偷了你的东西,你就一定要再摸进他的房间,将他的东西也偷上一偷么?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方法了么?同样的,即便是柳之他无礼在先,跟你守不守礼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自己不要士族风度,难道你也不要了么?” 谢道韫打重生以来,还从未见过郗氏如此严厉的说话。她知道娘亲这次是真的火了,所以才会高声训斥她。 即便是骨子里有些不服,谢道韫仍是低下了头,向着郗氏敛了一礼,道:“娘亲,韫儿知错了!” “知错了就好!”郗氏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有错就要罚!先将《孝经》誊抄上三十遍!从今儿起往后的半个月,你只准在自己的房间中呆着!不准出门!” 谢道韫一怔,满脸诧异的看向郗氏,满心的委屈顿生起来。郗氏却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安排众人寻医问药,操心青杏儿的伤势去了。 莫名其妙的帮着自己的小婢和娘亲出头了一下,结果换回了半个月的禁闭…… 谢道韫在心中暗算了一下,觉得还成,也算是物有所值吧!禁闭就禁闭吧!反正这个小身子才七岁,原本能出乌衣巷在城中游玩的机会就少,最多也就是在谢家庭院里面转转而已!可是就算这谢家庭院再大,这么多年来,也被谢道韫转的没了乐趣!再说,禁闭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用出门请安!那岂不是说,这半个月可以天天睡懒觉了么? 一念至此,谢道韫眉毛一挑,暗暗生出几分喜色来! 正当谢道韫准备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外面的小厮来报,说是安石公院里的仆从来传话。 “哼!我那堂兄的口舌倒是快得很!这么快就告到叔父那里去了!”谢道韫少不得讥讽了一句。 “韫儿!”郗氏皱着眉头,一指旁边的书案,叱道:“还不抄你的《孝经》!” “哦”谢道韫悻悻然的低下了头,蹭到书案旁坐下。立刻便有小婢上前磨墨,又将纸张、书卷铺叠好了,只差将沾好墨的笔交到谢道韫手中了。 谢道韫暗叹一声“奢华啊”,便正襟危坐,提笔誊抄起来。 郗氏这时才冲着那小厮微微颔首,示意他请前来传话的仆从进来,而自己也在主座上坐好了。 那仆从神态恭谨的走了进来,向着郗氏行了一礼。 此时的郗氏,再也没有了慈母的做派,而是完全换成了一家主母的威严之感。她微微“嗯”了一声,便问道:“安石让你来传什么话?”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4 章 “回夫人!我家郎主请韫儿小娘子过去说话!”那仆从恭恭敬敬的答道。 在一旁誊写的谢道韫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了郗氏一眼。后者却没有当即应下,亦没有就此驳回,而是问道:“柳之郎君可是在安石那里?” “这……”那仆从微微一愣,不知该不该如实回答,于是便道:“小的只是一个传话的小厮,并不知道什么人在我家郎主的房中。” 听得这仆从的扯谎,郗氏倒也不恼怒,而是微微的笑了笑,淡淡的道:“说起来,安石也要唤我一声嫂子的。” 说完看似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句话之后,郗氏却是再也没有了下文,而是端起身边的茶细细的品着,像是忘却了那仆从的存在一般。 那仆从躬身立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的难受。细细的品味了郗氏的话语,又仔细的思量了一番后,那仆从冲着郗氏深深的作了个揖,道:“回夫人的话!小的想起来了!小的方才在门房的时候,似乎看到了柳之郎君!” 郗氏闻言,嘴角勾勒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道:“你回去跟安石说,今日的事情妾已经知道了。妾已经下令,着韫儿罚抄《孝经》三十遍,禁足半个月。这本就是小辈见的矛盾,我们这些个做长辈的,也只能如此的教训、惩处一番了!难为安石费心,你不妨帮我问上一问,妾如此处置韫儿可还妥当?” 前来传话的仆从本也是在谢安身边伺候的,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谢柳之当时一边哭一边嚎着冲进谢安庭院的情形?当然,他也听到了从谢柳之口中说出的、那被扭曲过的事实。如今听得郗氏如此说辞,这仆从纵使被谢安的淡然之气熏陶的久了,也不免惊愕起来。 “夫人,这……” 郗氏一摆手,阻了他后面的话语。 “郗路,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你可都清楚明白了?”郗氏向着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发问。 “是!都清楚了!”郗路躬身答道。他是郗氏从娘家带来的四个仆从之一,这四个仆从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一个个不仅忠心不二,还都身负武艺。美其名曰是作为陪嫁,前来谢家当护院,可是这里面有没有害怕自家娘子被欺负的成分在里头,就谁都说不清了。 被郗氏摆了这么一道,那仆从再也没有了说辞,只好躬身退下,带着那名叫郗路的仆从,面色发黑的向着谢安的庭院去了。 谢道韫看着那二人离去的背影,顿时明白了郗氏这些动作的用意!这分明就是先斩后奏嘛!郗氏的此番动作,其一,就是要告诉别人,我家的女儿我已经惩戒完了,不需要别人再来惩戒!其二,就是跟谢安说,这件事情的错并不只在我女儿一人身上,既然我的女儿受到了惩罚,那谢柳之是不是也该受到些惩处? 而后,郗氏叫郗路去跟谢安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更是多加了一个心思,害怕谢安被谢柳之阻塞视听,心存偏颇! 哎!原以为郗氏惩罚自己是大公无私,谁知竟是在护犊啊! 谢道韫看着主座上的郗氏,不由的暗暗赞叹:“不愧是大家士族出来的闺秀!一举一动都颇有深意!绝没有让旁人占了便宜去的道理!”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十七章对饮评说小辈人 “什么?踢了一脚,又掴了两个巴掌?”谢尚乍闻此语,差点没把刚刚饮尽的一口酒水喷出,连咳了许久,直至满脸通红后,才复能说出话来。 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指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谢安,道:“你啊你啊!在自家人面前就不能把你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姿态收一收?整日扳着这么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你就不嫌累得慌?” 谢安闻言不为所动,先缓缓的将杯中物饮尽了,这才幽幽的道:“情动于中而发于外。我这是内有浩然之气使然,又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呢?” 谢尚被谢安的话弄得有些添堵,却也不恼,而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呵呵一笑,举起酒盏,低声道:“为兄怎么记得,安石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为了自己的一个婢女而踢人,为了自己的娘亲而掴人!嗯嗯!别说,咱们这侄女儿还真的是像你多些!” 谢安听出了谢尚话中所指,竟是极为难得的尴尬了一下,急忙举起酒杯掩饰着。饮罢,又淡淡道:“年少轻狂!年少轻狂啊!” 谢尚微微一笑,也不再多做打趣,而是沉了面色,道:“柳之这小子……学业不成,风评也不好,如今又闹出这么一件事情来……哎!是我们疏于管教了!” “阿兄不必自责!”谢安道:“阿兄你为尚书仆射,国事本就繁重,又哪里有精力再去管教族中子弟?倒是安自己终日无所事事,却也没有担起这个责任来!安实在是有愧啊!” “安石不必如此!”谢尚劝慰道:“安石你隐居东山,看似清闲无比,其中苦闷又有谁知呢?只不过世风如此!像我们谢家这样的高门望族,除了有人出来做官之外,必须还要有人隐而不出,以增养名望!这些年间,安石你的名望可是养的很好啊!如今市井之间流传着一句话,‘安石不出,如苍生何”,想来你也是听过的……” 听到这里,谢安急忙摆了摆手,摇头笑道:“兄长你这是打趣我!” “安石!”谢尚面色郑重的举杯相敬,“为兄知道,你的胸中是有打沟壑的!也知道你平日里状似慵懒散淡,但实际上是极想出山的!只不过,一直为了咱们谢家的名望而隐忍不发而已!这一杯酒,为兄敬你!” 谢安看着谢尚那双在夜色中极为明亮的眸子,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只余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释然与感怀。 “兄长此话严重了!”他微微叹出一口气,双手举杯相敬。二人相对而饮,再次相视时,脸上都浮现了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 “安石你终有一天要出山的!”谢尚长身而起,看着外面的夜色幽幽,“我老了,韫儿的爹爹比我还要大上几岁!至于谢万……呵呵!若是不动刀兵还好!若是一旦动了……”说到这里,谢尚回头看向谢安,微笑道:“他是你的亲弟弟,你应当比我了解他才是!” 谢安微微点头,眉间不无忧虑的道:“是啊!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劝说他。只是他的性子看似散漫,骨子里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哎!徐徐图之吧!” “看似散漫,骨子里又执拗?”谢尚饶有兴致的看着谢安,笑道:“安石这话,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 谢安笑而不语,旦饮杯中暖酒。 “小一辈里,安石你看,谁能肩负我谢家门望呢?”虽然灯火不盛,但谢尚的面上的忧色仍是入了谢安的眼中。 “韫儿,是极好的。”谢安看着面前的酒水道。 谢尚苦笑了一下:“昨日咱们就说过这个问题!就算韫儿再好,她也毕竟是个女儿家啊!谢家的大梁,终不是能够被她挑在肩上的!” 谢安微微沉默,又道:“玄儿他,被其姐教导的倒是不错,经义书法上都是有天分的。不过他才刚刚五岁罢了,谁知以后会如何!再就是朗儿……”不知为何,谢安说道谢朗的时候,眉头却是不经意的皱了皱,“朗儿的天资极佳,经史文章读上两三遍即可成诵,书法也是能够入品的好字。” “的确!”谢尚这时也插言道:“朗儿每每向我请教音律时,不论多难的曲子,听过两三遍之后便能够记得分毫不差!可是……这乐乃心声!若是按照朗儿这样的学法,众多古曲,顶多可以学得形似,可其中抒发自己心境玄妙的境界,怕是永远都达不到的!要知道,音律一道可不能是完完整整的按照前人的规矩来的!一百个人奏《长清》,便会有一百种不同的调子!其中主韵或许无甚差别,可是细节出所能体现的便是一个人的胸怀、心境了!” 谢安知晓谢尚对于音律的痴迷,如今见他一谈起音律便滔滔不绝的样子,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谢尚也觉得自己所言偏离了主题,尴尬一笑,道:“安石,你方才要说什么来着?接着说!接着说!” 谢安微笑着应了,便接着道:“朗儿的聪颖的确是不容置疑的!可是,他的人品……” “安石是说,他的人品不好?”谢尚微微一怔,蹙眉道:“不能啊!朗儿的风评还是极佳的!” “怕只怕,表里不一啊!” 谢尚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说话向来是有谱的,绝不会胡乱讲人之是非。如今听得谢安如此言论,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安石是发现了什么苗头?”他的目光一闪,道:“难道说今日柳之之事……” 谢安没有摇头亦没有点头,只是淡淡的道:“希望是我猜错了吧!” 一时间,二人相对而坐,却是静默无言。 “兄长,对于晚辈的教育,我这里有一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谢安忽道。 “哦?安石刚刚在族学里教了一日,便有了想法了么?有什么好主意,快说来听听!”谢尚笑着道。 谢安点了点头,道:“安石总觉得,如今族学里的学风,有些……有些太过融洽了!”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5 章 “安石这是何意?其乐融融,难道不好么?”谢尚流露出讶然的神色。 “好是好!只不过,现在的族学中实在是少了些生气!学业上佳的人,一直都是那么几个,更多的子弟们,不过就是在哪里混时间罢了!” 谢尚闻言,也陷入了沉思,皱眉问道:“那,依安石你看……” “想来,遇到这种情况的,不应该只是我谢家一家而已!”谢安微笑着道:“我想着,不若将咱们谢家的族学和王家的族学融到一处去!”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十章,自然不会像玄儿这样,将一篇好好的《庄子》当成故事听了! 再望向谢玄,谢道韫不禁觉得这小小孩童有些可怜。不过是五岁的年纪,一天到晚要学这学那的!大字一天要写上一大张,看玄儿那小嫩手,几乎都要磨出茧子来!至于《老子》《庄子》什么的,倒是不指望他能够明白,不过就是拿来做成了启蒙读物,认认字罢了!虽说谢玄如今能将《老子》背下来,可是其中的含义是半点也不懂的! 不懂也好!若是玄儿现在就理解的《老子》,那自己恐怕要怀疑,自己这弟弟是不是也是穿越过来的了!毕竟,像开了一代玄学风气的王弼那样的少年天才少之又少,五百年出一个也算是不错了!又不是韭菜,割完一茬出一茬…… 得得!想的远了! “阿姐你为何盯着玄儿的脸瞧?难道是玄儿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谢玄瞪着一双大眼睛,表情有些瑟瑟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没事儿!”谢道韫笑着起身,道:“快些去给娘亲请安!你可是要给叔父们请安完毕后,才能回来用饭的!若是耽误的时间久了,岂不是要饿着娘亲和你姐姐我?” 谢玄撅着小屁股从榻上爬了起来,有些不乐意的道:“阿姐真坏!丢下玄儿一个人去请安!玄儿又累又饿的……” 谢道韫心中的坏心思一起,便笑着调侃道:“要不这样吧!你帮姐姐把剩下了二十余遍《孝经》誊抄完了,姐姐我就使个法子,让你也被娘亲关个禁闭如何?” 别看谢玄年龄小,他可是不好糊弄的!听得谢道韫的话后,谢玄撇了撇嘴道:“玄儿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罚玄儿关禁闭?” “好啊!那你的意思是,姐姐我做错事情了?”谢道韫眉毛一挑,摆出一副呵斥的样子。 玄儿本想点头,可一见到谢道韫的表情,便觉得有些心虚,悻悻的摇了摇头,索性不言语了。 谢道韫瞧着有趣,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神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不仅仅是使得她脸上绽放出了夺目的光彩,更是让她的心灵被小小的撼动了一下。 七年了。七年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一个看戏的过客,还是一个承担着历史发展的时人?她分不清! 有时在黑夜中,她的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自己的前世的景象,一切都那么真实,一切又都恍如梦幻。 到底前生是梦,还是今生为幻呢?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恍恍惚惚间,便真的有些分不清了。 可是,如今这发自肺腑的一笑,却让她陡然间明白了什么自己是活着的! 那便是了。 “好啦!玄儿!姐姐不逗你了!快走快走!给娘亲请安去!别让娘亲等的久了!” …… 待得玄儿去了族学,谢道韫陪着郗氏说了两句话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青杏儿还在前院养伤,郗氏便又另派了两个小丫头来伺候谢道韫。谢道韫却是个受不得旁人在自己眼前打转的,随意吩咐了几句,便打发他们两个下去了。 坐到了书案前,谢道韫便开始幽幽的磨墨,准备完成那以示惩罚的三十遍《孝经》。昨日已经誊抄了六遍,弄得自己手指泛红,手腕、手臂都生疼的。谢道韫暗骂自己糊涂,反正娘亲也没有规定什么时候要写完,自己又何必着急呢?反正还要关十四天禁闭的!剩下的日子里,一天誊抄两遍,轻轻松松的,不就完成了么? 谢道韫誊抄的《孝经》,是自己父亲谢奕的手法虽然赶不上谢安,可也是被世人品评被二品的好字。 自九品中正制出台之后,晋人便喜欢给事物划分品级。不论是书法音律,还是画艺棋道,都划分出了三六九等。一品自是绝佳的,但九品却也绝不是一无是处。能够入品的,便已经称得上一个“好”字了! 在书法上,能够位列一品的,当世只有两人,一个是名扬后世的书圣王羲之,另一个就是谢道韫的叔父谢安了。其他人是绝没有资格的,说白了,这一品到得如今便只是一个摆设罢了!而谢道韫的父亲谢奕的书法能被列为二品,自然也是深有玄妙的了! 故而,谢道韫誊抄之时便暗暗想着:“左右也是要誊抄,那我又何必胡乱涂鸦,惹得娘亲不快?索性便当是正在临摹习字了吧!”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十九章上穷碧落下黄泉 虽说晋人讲究的是贫学儒、贵学玄,但是士族子弟玄儒双通总是好的,所以这并不耽误士族大家们拿着《孝经》这本儒学经典来教育自家子弟。 可是谢道韫在这面誊抄着的时候,却不由得暗自腹诽。自己现在这个小身板才七岁好不好?七岁的一个小丫头,就算是神童又能够识得多少字?看懂多少书?虽说这《孝经》上的字并不大难,而且文句的意思和《老子》比起来是明白的不能再明白,可是她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能够懂什么啊? 还誊抄《孝经》以作教训?谢道韫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的这位娘亲还真是会做面子工程啊!” 誊抄完了一遍之后,谢道韫将笔洗净,挂到笔架上晾干,便坐在那里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又开始揉自己发红的手指。 说起来,这小孩子的皮肤就是嫩啊!遥想自己当年在组织里接受训练的那些岁月,浑身上下哪有一处细皮嫩肉的地方?之后为了出任务,也是在组织的安排下疯狂的保养皮肤,应急罢了。 那时候,自己的身材可是极为漂亮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皮肤也是泛着光泽的古铜色,健康的不能在再健康了!可是在看看自己现在,虽然也是没有丝毫赘肉,可是小身板却是又瘦又小的。明明比谢玄那个小屁孩大了两岁,却只比人家高一个头而已!这还没有算上女孩儿先长、男孩儿后长这一说那! 再想起自己昨日踢人的情形……哎!若不是前世训练得当,目光毒辣的一眼就能看出敌人身上的弱点的话,那轻飘飘的一脚实在是不会起什么太多的作用的! 至于那两个巴掌……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6 章 一念至此,谢道韫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衣袖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滑落,露出洁白纤细的皓腕来,迎光举着,竟是几乎要透明了! 哎!真是有种病态美啊! 虽说病态美很漂亮,可是用来养养眼还不错,若是真的让自己摊上可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哎!自己可是准备着,在叔父、弟弟们的照拂下,懒懒散散的活一辈子那!若是这一辈子活得年岁太短,那岂不是太对不起老天爷!若是真的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养着,非得把自己养成一个病秧子不可!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好为终生大事奋斗一下!好好的锻炼一下身体吧! 索性房中没有其他人,而且房间里也大,自己身量小,也不会碰坏什么东西。于是乎,谢道韫便思索着自己前世接受训练的过程,挑了些适合自己这七岁小身板的鼓弄了一下。说来也简单,不过就是几个简单的训练力量的动作,几个增强心肺功能的练习罢了!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谢道韫满头大汗的倒在榻席上直喘。自己这小身子实在是不怎么样!这么几个简单的运动,就弄出了一身的汗!看来以后还需要多多锻炼啊! 身体摆成了一个大字型的谢道韫躺在那里,双眼无聊的在自己的房中转悠着。无意间瞥见了那只挂在墙上的秋水笛,谢道韫不由得咧嘴一笑,自己这又锻炼身体、又修习音律,还一面习字、读书的,倒像是正在前世上学一般! 前世的学校,谢道韫是没有上过的,但每每听得那个满脸玩世不恭的笑容的男子侃侃而谈时,她的心中也是不由得一阵向往。 那个满脸玩世不恭笑容的男子…… 想到他时,谢道韫不由得一阵心纠,她霍然从榻上坐起,缩起身子,将自己的双腿紧紧的抱了,又将脑袋埋在了双腿之间。 心,好疼…… 双手将两旁的襦裙攥出了深深的褶皱,后背也微微抖动着。谢道韫将双眼紧闭了,一声声的告诫着自己我是谢道韫,不是谢清! 不知过了多久,谢道韫才再一次抬起了头,面色仍是淡淡的,只是双目有些充血的红。 只是这么一抬眼,她便又一次看见了那墙上的秋水笛。 笛子被装在牛皮套中,被挂在墙上,竟似有些孤零零的。谢道韫仿佛魔怔了一样,走到那里,将笛子取了下来,去了上面的牛皮套,又开始痴痴的用指尖摸索着。 只是若即若离的触碰罢了。 指尖时而远离触摸到那空荡荡的空气,时而又接触到那微带些凉意的笛身,缥缈又恍惚。 总会有那么一种感觉,莫名其妙的传来。要么是千年以前,某个意念的留恋。要么是千年以后,某个灵魂的悸动。 “再或者,便是像我们这样,上穷碧落下黄泉吧!”谢道韫喃喃的说着这样的一句话,不知是正在说给谁听。 笛身不由自主的贴近着谢道韫的唇边,手指也习惯性的向着笛孔上摩挲,深深的吸气,呼气时却不知当吹什么曲子了。 谢道韫哑然的笑了笑,笑容里那自嘲和孤独的意味,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不发一言的,将笛子重新仔细的收了,安安稳稳的挂回到了墙上,走出一步后,又不由得回头再看看它。脸上带了笑,眸中也带了些。 …… 日子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着。 谢道韫除了偶尔会对着笛子出神一阵外,其他的日常行为,都表现的和一个有点早熟的小女孩儿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不过就是整日抄抄《孝经》,翻翻老庄,再陪着娘亲闲聊几句,每日帮着娘亲按摩按摩头部,偶尔再去前院看看青杏儿的伤势,等到房中无人的时候锻炼一下身体罢了。 日子虽然平淡,过得却也是充实。 青杏儿的伤经过了半个月的将养,也算是有了些起色,最起码脸色已经没有了那日的惨白,而是换上了一层健康的红晕。每次谢道韫去看青杏儿的时候,青杏儿都是满目的感激之色。她早就从弄梅、红樱的口中知道了当日的事情,她自然也知道,韫儿小娘子是为了自己才踢了那谢柳之一脚,而且还因为这件事被关了半个月的禁闭。 谢道韫自是不想居功的,不过是看不惯那谢柳之的纨绔架势罢了!更遑论是他欺凌自家的人呢? 看着青杏儿躺在卧榻上百无聊赖的样子,谢道韫就寻思着,是不是应当出去买几个有趣的物件回来,拿来给青杏儿消磨时间用!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二十章且携幼弟逛市集 感谢寂寞-冬季童鞋的打赏! 拜求收藏~~~~!!!! 都城建康共有九座城门,外无城郭,却有石头城、西州城、白石垒、钟山以及长江天险作为防线。若是有客从南门而来,那第一个要过的便是宣阳门了,再向前五里,过了秦淮河,那遍是大名鼎鼎的朱雀门之所在。 站在朱雀门边向城内望去,眼见的便是整个都市的繁华。且不说那朱雀桥边野草花的旧句,就看那正前方的太庙、太社,右手旁的乌衣巷口,那青瓦白墙的勾栏参差就足够让那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晕上一阵子。若是租上一艘乌篷,沿着秦淮河水行去,漫溯在波光两旁的,便是那庄严巍峨的皇宫,以及皇族的住所了。 普通百姓们却是多住在城西的,透过御街上的柳槐轻荡,便能窥见那人影攒动的闹市。隐隐约约的几声吆喝传来,却也没有了&qut;振聋发聩&qut;的感觉,只是多带了些恍如隔世的恍惚。 说起这建康城中的集市来,却也是分为南市和北市的。北市在西明门之北,所卖之物,都是普通百姓的衣食家用,鲜有奢靡之物,而闾阖门之南的南市却是风格迥异的。单从南市那些个酒楼饭馆的陈设中便可知晓,这里的东西完全是为乌衣巷和皇族的人们准备的。 北市多有摩肩接踵之景,而南市这里最常见的,却是牛车和牛车之间的摩擦。当然了,只要不出什么大的事故,也没有人会今人这样下车一顿互骂的。擦车了?那便从牛车中探出脑袋,看看对方车上的家族徽号,若对方是比自己地位低的,那便随意笑着道一声&qut;惊扰了&qut;,若是对方的地位高些,那便下车作揖,口称&qut;失礼&qut;,明个儿往对方府上送去一些赔礼便是。 说起来,也是要多和谐有多和谐的。 穿着一身宽袍大袖,扮成男装的谢道韫看着眼前偶尔互有摩擦的两辆牛车,实在是有些感慨万千。毕竟是魏晋风度啊!在这样讲究&qut;喜怒不形于色&qut;的时代里,若是下车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上一场的话,那日后的名声怕是毁了。就算是心中有气也不能发啊! &qut;阿姐……呃……阿兄!你看这个竹蜻蜓好看不!&qut; 出来游玩,最高兴的那个自然是家中的小朋友。这不,小谢玄从边上的路摊上拿起了一个竹蜻蜓,笑眯眯的举给谢道韫看。 谢道韫瞥了一眼那摊子,上面的东西也算是繁杂,除了竹蜻蜓之外,什么孔明锁、九连环之类的,也是应有尽有,倒也齐全。 再抬眼去瞧那卖东西的商贾,一脸的赔笑模样,口若悬河般的说道着自己东西的好处。那商人身着青色葛衫,头上无冠,而是在头上系了一个百巾,上面书着&qut;洪连生&qut;三字。最可笑的是他的脚上,左面穿着黑色的布履,而右面穿着的布履却是白色的! 这样看似滑稽的景象十分显眼,周围的人也可以十分轻易的看到,可是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觉得奇怪的! 谢道韫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商人之所以如此穿戴,并不是因为他不小心穿错了的缘故,而是晋代有这样一个规定:&qut;侩卖者皆当着巾白贴额,题所侩卖者及姓名,一足着白履,一足着黑履。&qut; 为何要如此?其中缘由,只有&qut;士农工商&qut;四字能够解释了! 自春秋以来,商贾一直都被列为卑贱者。而魏晋时期最重门阀郡望,对商贾之流的鄙视更是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连衣服都不让人家好好穿,以至于演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谢道韫打眼望去,满街的商贾,不论是在外摆摊的小商贩,还是富丽堂皇的酒楼中的掌柜,他们的打扮全都是这幅小丑般的模样。 虽然来此时代已经七年有余,但谢道韫仍然是有些接受不了如此的职业歧视。她不由得在心中思付道:&qut;重农轻商,中国自古皆然。若不是如此呢?若是统治者们意识到了商人能为社会带来的经济效益、意识到商业流通对一个国家发展的重要性的话,中国还会不会是自己前世的那个中国?还会不会在清末演出那么一段屈辱的历史?&qut; 想到这里,谢道韫笑着摇了摇头。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子罢了,怎么可能妄想着去改变历史洪流的流向?她所能够做的,不过就是想办法改变一下自己原本的命运,不嫁给那个王凝之罢了!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7 章 可是要怎么改变呢?总不能是在王家来提亲的时候,宁死不从吧…… &qut;阿兄!你想什么那?给玄儿买这个竹蜻蜓好不好?&qut;谢玄见谢道韫出神,便伸手拽了拽谢道韫的衣袖。 谢道韫是穿着男装出来的。虽说此时的风气比较开放,并没有什么女子非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只是男装出行自有它的方便罢了。 说起来,这都城建康的女子们可是狂野着那!万一街上突然出现了某一个帅哥,必然会涌上一堆妇孺驻足欣赏观看,有那春心萌动的,更会大大方方的向那帅哥投去瓜果香囊!以前,那位红颜薄命的卫玠被人看杀的凶案现场,就是这建康的都城市集…… &qut;书上虽然没有过明确的记载,不过,没准儿就是某个立在楼上的女子,向卫玠投了个比较大的水果!结果来了个高空抛物,把卫玠砸了个一病不起……嗯!没准儿扔的是榴莲!&qut;谢道韫正在不负责任的YY着:&qut;不过现在好像没有榴莲嘿!&qut; &qut;阿兄!&qut;可怜的小谢玄,高声唤了半天还是没有得到谢道韫的注意,他又舍不得手中的竹蜻蜓,一时间竟是急的要哭。 &qut;啊?啊!买了!&qut;谢道韫这回听到了谢玄略带哭腔的呼唤,拍板买下。 谢玄一路上摆弄着那竹蜻蜓,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儿,两只眼睛也是月牙形的,显然是十分开心的。 &qut;一个竹蜻蜓就敢卖十文钱?(注一)他不如去抢好啦啦!&qut;谢道韫撇着嘴念叨着&qut;无商不奸&qut;,再看向街道两旁穿着&qut;奇装异服&qut;的商人们,竟也不觉得多么碍眼了。 &qut;阿兄!你不是说要给青杏儿姐姐买些玩意儿么?要买些什么呢?&qut;小谢玄忽然想起了此次出门最为重要的事情,凑到谢道韫身边眨着眼睛问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据网友分析,东晋时候的一贯钱(即一千文钱)的购买力,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两千人民币。本书就按这个来啦~~ ~前文有错误!东晋时的都城应该是叫做建康的,前文一直都打成建邺了……虽说其实都是一个地方……汗…… PS:查史料真的是一件令人纠结的事情……求推荐票票安慰~~!!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二十一章胭脂铺中邂逅缘 给青杏儿买什么?这真的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青杏儿如今已是十三岁,早已脱离了喜欢竹蜻蜓的年纪,而且她如今卧病在床,太费力气的事情还做不了。孔明锁、九连环什么的,那也不是女孩子家喜欢玩儿的东西。至于刺绣嘛…… 谢道韫仔细的想了一想,似乎每次都是弄梅在绣,青杏儿在一旁盯盯的看,还真没见过青杏儿自己动手的时候…… 想来想去,谢道韫还是带着谢玄进了一家胭脂铺子。毕竟是女孩子嘛,终归是爱美的! 见有客到,胭脂铺的掌柜笑呵呵的迎了上来。那掌柜扫了一眼谢道韫二人,又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仆从,知道是来了大主顾,心中有了计较,这脸上的笑意便更加浓厚了。 “两位小郎君,可是要选些胭脂水粉?” 不能怪这掌柜的眼拙,认不出谢道韫是男扮女装。且不说谢道韫此时才刚刚七岁,正是分辨不大出男女的时候。就算是她以后长大了,女扮男装时显出一些女儿态来,怕是不熟悉她的人也不会将她当做是女孩儿的! 缘何?要知道,晋人崇尚的美放之今日来讲,那便是中性美!形容男子美貌时,多用“玉人”“璧人”比之。相传,一代玄学大家何晏,天生肌肤胜雪,魏文帝疑其傅粉,便在盛夏之时赐给他一碗热汤饼(即面片汤,估计跟现在的面条差不多)。何晏不疑有他,当即便吃了,稀里哗啦的流了许多汗,便拿衣袖拂拭。若是何晏果真是傅粉的,此时便该显露原形了吧!可是,即便如此,何晏的面色仍是皎然如月色当空,俊美无暇啊! 除此之外,更有那晋时名士张翰所书之诗《周小史》,更是写道:“翩翩周生,婉娈幼童。年十有五,如日在东。香肤柔泽,素质参红。团辅圆颐,菡萏芙蓉。尔形既淑,尔服亦鲜。轻车随风,飞雾流烟。转侧绮靡,顾盼便妍。和颜善笑,美口善言。” 如此美人儿在目,焉能辨其雌雄乎? 再者,魏晋时男子多傅粉熏香。更有甚者,如上文所述之何晏,更是喜着女装,手不离镜,每轻移几下莲步,便停下来顾影自怜一番! 想来,即便等到谢道韫长得大些,再穿戴上那飘然大袖衣衫,怕是只有再造卫玠风流之事,又哪里会引得旁人怀疑性别呢? 谢道韫向着掌柜的点了点头,开口道:“要家中女眷用的胭脂,掌柜的帮忙找找好的!” “这位小郎君您且放心!”那掌柜笑着应道:“我们家的胭脂都是上好的红蓝花所制,再经多重调色而成的!全建康仅此一家!前些日子,谢家的一位夫人还订了六盒那!”掌柜的一面说着,一面引着众人往店中深处走去。到得一处为贵客准备的香案旁,便朝着谢道韫姐弟两个微微躬身,请他们入座。此时,正有店中小厮奉上茶水来。 “谢家夫人?谢家哪位夫人?” 从那掌柜口中说出的话,谢道韫听来只当是自吹自擂,左耳进右耳出罢了。而谢玄却以为是真有其事,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询问。 那掌柜被问得一愣,再次看向谢玄时恰巧瞥见了停驻在店门口的牛车。那牛车之上所刻着的,不正是谢家的家徽么! 这可真是风大闪了舌头!那掌柜尴尬的笑了笑,再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去指挥着小厮们翻腾胭脂去了。 “咦?掌柜的?你还没有告诉我们,是谢家的哪位夫人所订的呀!”这边,小谢玄却是不依不饶起来,引得谢道韫掩嘴而笑,就连他们身后的仆从们,一个个都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难受。 最终还是谢道韫拍了拍谢玄的肩膀,笑着对他摇了摇头,这才止住了谢玄的继续发问。 那掌柜捧着一个锦盒转身,刚好见到了谢道韫的举动,脸上浮现出一抹感激的神色。他将那锦盒放在香案上,轻手轻脚的打开,道:“这可是从南边拿来的!用的制法也是会稽的古方!别说是在咱们建康城中,就算是在会稽当地,此物也是难寻的!” 谢道韫见那掌柜仔仔细细、生怕碰坏一点的动作,便知道他所言非虚,这盒胭脂定是难得之物了。还没等谢道韫说话,便听做在她身边的谢玄冷哼了一声,道:“貉子的东西,有什么好用的?难不成,我们北方人还做不出胭脂么?” 西晋末年,中原大地战火连绵不断,于是乎一部分士族和民众渡江避乱,这才渐渐形成了东晋政权。而正是因为中原士族的南下,不可避免的侵犯了当地士族的利益。虽然当时的宰相王导采取了“绥抚新旧”的政策,以缓和南北士族矛盾,但实际上,这种矛盾却是根深蒂固的埋藏在了士族的骨子里。 南方士族管北方士族叫北伧,而反过来,北方士族就唤南方士族为貉子!所以谢玄才有如此一言。 那掌柜闻言哑然,知道自己对方是谢家子弟,自己方才的那番话说的可是犯了这些个士族的大忌讳!饶是他平素口齿伶俐,如今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谢道韫眉头一皱,不由得思虑道:“玄儿不过五岁,只是在家中尊长的耳濡目染下,就对南方士族有了如此的敌视之意,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就在谢道韫向着如何缓缓的劝解谢玄的时候,就听得一泠然之声从门口传来:“这位小郎君所言不妥!难道小郎君你吃鸡蛋,还要分是北方的鸡所下,还是南方的鸡所下么?” 谢道韫只觉这声音如何十分清灵,豪不似自家叔父那传遍了大江南北的“洛下书生咏”,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少年公子脚着木屐翩翩而来,小冠单襦,大袖飘飘。待得那男子走的近了,谢道韫看向他的面容时,饶是她二世为人,自诩心志有异于常人,也不由得一怔,几乎要惊呼出声!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二十二章对坐清谈不识人 既是胭脂铺子,那其中必然会有一丝异香弥漫。这香气在房中弥漫着,又被偶尔吹进的秋风这么一荡,入得人的鼻中变成了清凉与温软的交着。 而那宽袍大袖的少年,便踏碎了这一地的暗香而来。 足下的尺屐轻叩着地面,那声音轻灵空渺的仿似空谷幽兰的曼妙。衣绝临风,彰显着一股晋人风骨中独有的张扬。虽然那张容颜还有些稚嫩着,但却丝毫不妨碍那浑然天成的洒脱之情从中满溢而出。什么剑眉星目、高鼻薄唇都是老生常谈,哪里当得起这翩翩少年嘴角轻扬的一笑,薄唇启阖间便是长卿漫世般的玩世不恭。 玩世不恭…… 谢道韫看着那张容颜,已然呆了。因为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另一个人,一个早已死在了谢清手上,早已死在了另一个世界中的人。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8 章 他是他么?不!恐怕不是的。 说起来,谢道韫心中的那个他,和眼前的这个少年容貌并不相仿,甚至是差异极大的。只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笑意,那种举止之间自带着的洒脱漫世之情却是相同的如此淋漓尽致。 仿若天边云卷云舒的幻彩,辉煌着随风荡去了,只余下残留在眸间的莫名。 谢道韫虽然有些痴着,可旁边的谢玄却有些坐不住了,他打量了一下那位少年,见他行止不俗,便知道对方必定也是士族子弟。但这少年说话间并不用洛生咏,而且还对方才谢玄所说的南北士族之矛盾嗤之以鼻,谢玄不由得心道:“想来,这为小郎君怕是南方士族的吧!所以才会反驳我方才的言论!” 谢玄如今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虽然家中教养不俗,却也无法改变孩童的秉性。再加上晋人视清谈辩论为雅事,谢玄如今不由得起了些将对方驳倒的念头。 他瞧了一眼兀自沉湎与前世记忆的谢道韫,见后者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态度,便有了些胆子,正襟危坐,向着那少年微微躬身,用上了浓厚的洛生咏,道:“这位郎君此言差矣!鸡犬焉能与人相比乎?” 未待胭脂铺中的掌柜相请,那少年已是走到了谢道韫姐弟二人的对面,一撂前襟,跪坐下去。他见谢道韫直盯着自己瞧,虽然心中微感诧异,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颔首,权作招呼。又见那小小孩童模样的谢玄开口和自己辩论,不由得哑然一笑,心中生了几分兴趣,便笑道:“不能比!的确不能比!” 谢玄闻言一乐,以为对方是被自己拿住了关节,无言可说就此认输了。却听那少年接着道:“世人熙熙,皆为利趋。世间往往,皆为利往!只有人,才会因为利益而在暗中争得你死我活,面上却是云淡风轻。这位小郎君可曾见过家中鸡犬为了吃食而争抢,以至于到了杀戮对方的地步么?当然不会了!可是人却会!所以说,人不如鸡犬多矣!” 谢玄不过刚刚五岁罢了,清谈辩玄之事也是听得多,自己说的少,如今竟遇到一个言词刚劲的少年,又哪里是其对手? 谢玄辩无可辩,不由得微觉尴尬,有些求救般的看向谢道韫。 谢道韫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虽说如今身体上已不若前世强劲,但心志却更加淡然了几分。方才虽然因为那少年的举止而恍惚了半晌,如今却已是收敛了心神了。 她见谢玄哑然,便微微一笑开口道:“这位郎君此言不妥。家中鸡犬自有人来喂养,又哪里会由得它们饿死?既然不论是争还是不争,都能够果腹,那又何必再费如斯力气?这位郎君曾见山间飞禽否?它们无人喂养,得食极难,果腹不易。试问,若是两头恶极的野狼共同盯上了一个猎物吃食,它们会不会像阁下口中的人一般,拼的个你死我活呢?”说到这里,谢道韫不由得心有所悟,微微叹息了一声,摇头笑道:“所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所指的就是这个道理了!” 那少年听得谢道韫侃侃而谈,起先还是面带微笑,而后却慢慢收敛了笑意,蹙眉深思起来。待听得谢道韫口中那“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八字之后,不由得面色大变,震惊之中隐隐有沮丧之意。 谢道韫发了一通感慨之后回过神来,见对面的少年面色凝重,自己身边的谢玄也在皱眉深思,不由得暗暗咋舌,心道:“惨也!一不小心把达尔文大爷的进化论说出来了!这个时代的人哪里能够接受的了啊!” 正在谢道韫寻么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那少年却是陡然起身,向着谢道韫深深一揖,郑重的道:“家父曾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让我不要自骄。那时,我还只是口中应承,心中却是不服的!我向来自比王辅嗣(即王弼),如今才知道,天下之俊才胜我者多矣!‘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小郎君凭借着这句话就可以名扬天下了!” 不论那少年如何掩饰,谢道韫仍是看到了他脸上流露出的怅然之情。她不由得心中发虚,自己之所以能够驳倒这少年,也不过是依靠了几千年之后的智慧罢了,按自己前世的话说,那叫做“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谢道韫本就对这少年有种玄妙的好感,如今那里见得他就此消沉,不由得出言道:“那八字非我所说!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哦?”那少年的眼睛亮了亮,仿若拨开云雾之后的皎月当空,“那又是什么人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呃……”谢道韫将头脑中冒出的第一个人影抓来,充当了替罪羊:“自然是安石公了!” 安石公就是谢安,谢安的字是安石。 那少年闻言之后,神色间重新带上了一丝张扬,念叨了几声“原来如此”后,便又向着谢道韫姐弟二人一揖,笑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小郎君如此年纪,便能够善用他人言论为自己造势,也是俊才啊!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在下还些浊务要办,就此告辞了!” 说罢,那少年就唤来此胭脂铺的掌柜,让他将铺中最好的胭脂水粉包好拿来,连价钱都不问,由着下面的仆从付了帐,便往外面走去。 谢道韫看着那少年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怅然之情愈加沉重,几乎如同重石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再也隐忍不住,谢道韫倏然起身,向前追了几步,扬声问道:“郎君稍待,敢问郎君高姓?” 那少年回首一笑,道:“在下有预感,你我二人还会相见的!既然如此,又何必急着询问姓名呢?”说罢,再无他言,自顾自的登上牛车,翩然而去了。 谢道韫看着那没有任何族徽的牛车缓缓驶离,心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之感,却又有一丝隐隐的期冀夹杂在其中。 与路边所遇之人对坐清谈,事后不问出身飘然而去。如此潇洒自如,这就是所谓的晋人风骨吧!可是,他怎么知道以后定会相见呢?若是从今以后天涯永隔,又当如何呢? 作者有话要说:汗死我了……昨个儿做梦,扛着一把AK47就清穿了~还屁颠屁颠的跑去闯宫门……那惊险程度!额滴个神呀~~自己膜拜自己一下~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二十三章忽闻华亭有客来 影子满地打滚求收藏、推荐! “阿姐,人家都走远啦!你还看什么呢?”谢玄凑到谢道韫身边,伸手在后者的眼前☆[]の★挥了挥。 谢道韫这才在纷繁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一想到方才自己的失态,不由得微微红了脸。她害怕谢玄注意到自己的窘态,便急忙回身往胭脂铺子里走去,边走边道:“快些买东西吧!一会儿若是回去的晚了,小心娘亲生气!” 回到铺中之后,谢道韫让掌柜的将方才拿给自己二人看的那盒胭脂包了,又挑了一个中上等的、不怎么惹眼的货色后,便坐上牛车往家中回程。 “阿姐,不就是给青杏儿姐姐的么?为什么要买两个?”牛车上,谢玄摆弄着两个大小不一的包裹,不解的问道。 谢道韫拍了拍那个华贵的锦盒,道:“听那掌柜的说,这胭脂可是难得的,自然要买来送给娘亲了!”她又指了指那个小一点的盒子,“这个才是要送青杏儿的。” 谢玄歪着头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那为何阿姐还特意嘱咐那掌柜,要将给青杏儿姐姐的这份儿,用普通的盒子包上呢?” 谢道韫摸了摸谢玄的小脑袋,笑道:“青杏儿的身份毕竟和咱们不一样,若是咱们对待她太过了的话,对她来说不一定会是好事的!” 谢玄皱着小眉头深思了一下,旋即又恍然道:“哦!玄儿知道了!阿姐的意思是,若是我们对青杏儿姐姐太好了的话,青杏儿姐姐会受到别人的嫉恨是嘛!” “玄儿果然聪明!”谢道韫笑着捏了捏谢玄的小脸蛋。 “嗯嗯!玄儿明白的!这就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阿姐!玄儿说的可对?” 谢道韫见谢玄摇头晃脑的小夫子样子,不由得失笑的点了点谢玄的小额头,口中哼哈的应承着,心中竟莫名其妙的多出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也是啊!对于谢道韫来说,真的是拿玄儿当子侄般疼的。 “这可是出自李康的《运命论》的句子,玄儿是从何处听到的?”谢道韫不无疑惑的问道。 李康是三国时期魏国人,他所写的《运命论》一直不怎么受统治者和士族的欢迎。因为他开篇就说“夫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这可是和如今的士族政治格格不入的! 谢玄挠了挠头,道:“原来听安石叔父说过这句话的!是出自李康的《运命论》么?这玄儿就不知道了!” 谢道韫微微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想起了那个看似潇洒自在,隐居在东山的叔父,喃喃的念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么?” 回家之后,谢道韫姐弟二人刚刚下了牛车,就听门房说家中来了客人。说客人是从华亭来的,正在谢尚、谢安那里拜访,郗氏也派人来传了话,说是若是门房看见韫儿小娘子和玄儿小郎君的话,就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快些回房更衣,以免怠慢了客人。 “华亭?不会是娘亲那边的亲戚吧!”谢道韫一面在心中思付着,一面牵了弟弟的手快步往东院走去。 还未进东院的门,弄梅就远远的迎了上来,她冲着谢道韫、谢玄敛了一礼,面上略带急色的道:“小娘子、小郎君,你们总算是回来了!主母问了好些遍了!哎呀!小娘子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男装打扮?还是快些跟奴婢回去梳妆吧!” “弄梅姐姐,是谁来了?把娘亲急成这样?”小谢玄探出小脑袋问道。 “是主母的娘家人!听主母口中念叨着‘三哥’那!”弄梅答道。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9 章 谢道韫隐隐察觉出不对来,不由得蹙眉问道:“怎么来的这么急?之前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弄梅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只知道客人来了之后,便直接去向安石郎主那边请安去了!并没有听说有什么不妥的!” 谢道韫闻言微微安心,心中却是闪过一个念头来:会不会是他? 一念至此,谢道韫又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从胭脂铺回来的一路上,那少年郎翩翩的身影就没离开过自己的脑子!他毕竟不是他啊!因为那个他,早已经死了!被自己杀死了! 那时的景象又一次在她的脑中明朗起来他胸前的伤口,他手指间的香烟,他看向自己复杂的眼神,他微微上扬的嘴角……甚至,还有那时的房间中,弥漫着的味道…… 胸口一阵裂开般的痛楚,让谢道韫的身形一顿,面色有些苍白。 “韫儿小娘子!”弄梅被唬了一跳,急忙上前扶住谢道韫的身子,“小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白?” 谢道韫费力的扬了扬嘴角,想开口说一句“没事”,可是胸口的痛楚却愈加清晰起来,让她不由得弯下了腰。 谢玄也被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跑进院子里唤人去了。过得片刻,几个婢女从院里出来,将面色惨白的谢道韫扶了,七手上翻腾了许久也找不到答案,所以只好说成是华亭了! PS:母亲节啦!祝天下所有的母亲大人们节日快乐啦~~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二十四章那人便是郗嘉宾 嗯嗯!十一点之前还有一更!所以在这里,影子无耻的呼唤收藏、推荐啦!哇咔咔~ 影子乖乖的码字去也~~ “思虑过甚,心血缺失,阳虚阴盛,故有怔忡之症!” 当谢道韫看着那大夫摸着脸上的胡子,摇头晃脑的念叨出这么几句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上一定多了三条黑线…… 郗氏面带忧色,腹上的双手紧紧的搅在了一起:“严重么?要如何医治?” 像王谢这种大族,家中都是自己养着一批大夫以便应急的。如今给谢道韫诊治的这个中年人,便是单单服务于谢家的大夫。 只见那大夫摇头晃脑的思付了一阵,皱着眉头道:“开药调理身子倒是容易,只是……” “只是什么?”郗氏见那大夫面露难色,只当是谢道韫的身体有了大问题,眼前竟是微微发黑,咬牙挺了才没有晕倒。 那大夫浑然不觉,只是继续捋着胡子道:“按理来说,韫儿小娘子如此年纪,正当是天真烂漫之时,为何会思虑过甚呢?这心病还须心药医!欲治小娘子之疾,还需找到病根才是!” “娘亲,您放心吧!我就是身子有些疲乏罢了!哪里会有什么毛病?”谢道韫却是瞧见了郗氏微晃的身子,急忙出言安慰,还趁机瞪了那大夫两眼,直想着他那么一下下的捋着胡子,什么时候会把自己脸上那胡子揪掉两根呢! 郗氏见谢道韫此时的脸色不像方才那样苍白,心下稍安,抚着心口念了一声“无量真君”。 谢道韫还想再安慰几句,就见弄梅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俯身道:“主母!客人已经往这边来了!说是已经到了院门了!” 郗氏看了一眼躺在病榻上的谢道韫,柔声道:“韫儿且先好好养病吧!来人是你三娘舅和超表哥。他们也不是外人,而且听闻也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的,所以你也不用着急去见他们,先好生睡上一觉吧!” 三娘舅?超表哥? 谢道韫面上点头,心中却不由得微微诧异,这人真是不经念叨啊!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前些日子刚和娘亲商量着开春之后,要回华亭省亲,结果娘家便来人了! 超表哥啊!那边是郗超郗嘉宾了吧!记得娘亲曾经说过,那郗超如今应当是十二岁的年纪,说起来,和那谢朗却是一样大的。 十二岁…… 谢道韫又想起了那个在胭脂铺中遇见的翩翩美少年……到底会不会是他呢? 纵使心有所念,可身子却是个不听话的主儿,实在是没有了待客见礼的力气。没有办法,只有由着郗氏仔仔细细的吩咐仆从们照看自己,又打发了弄梅去帮大夫熬药。郗氏再三摸了摸谢道韫的额头,确定没有其发烧之后,才面带隐忧的去了前厅。 听着外面远远传来的嘈杂声音,谢道韫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有些厌烦那喧嚣,却又带了几分隐隐的期盼。 心有些累了。在婢女们七手八脚的为自己盖上了厚厚的被子,又将汤药喝完之后,谢道韫便觉得有些迷糊,躺在那里渐渐的入了梦乡。 再次睁开眼睛之后,便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这一觉睡的倒是舒服,估摸着怎么也有两个时辰了吧! 一睁眼睛,谢道韫便看到了守在自己榻前的弄梅。 “韫儿小娘子醒了!”弄梅喜道:“主母方才还觉得不放心,来看了一眼,刚刚离开那!” 谢道韫觉得身子不想方才那样发软了,便在弄梅的把扶下坐了起来,问道:“三娘舅和超表哥呢?还在咱们院子里么?” 还没等弄梅开口回答,一个小脑袋就从门口探了进来。看那粉雕玉饰的模样,不是谢玄是谁! “阿姐!你醒了呀!”谢玄笑嘻嘻的走到谢道韫床边,睁着一双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等着谢道韫看。 “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不成?”谢道韫不解谢玄的用意,挑眉问道。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20 章 “玄儿看阿姐你的面色红扑扑的,不想是有病的样子呀!”谢玄挠了挠头,认真的道:“而且之前在街上还好好的,怎么一回家就病倒了呢?” “不碍事!想是秋乏的缘故吧!”谢道韫懒得解释这些东西,转移话题问道:“可见到三娘舅和超表哥了?” 谢玄闻言眼睛一亮,急忙点头笑道:“见到了!见到了!阿姐你猜,那个超表哥是谁?” 谢道韫见谢玄的样子,便知道怕是自己猜着了,一时间心脏竟有些扑扑的跳动着,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悦之情。 “不会真的是那个,咱么在胭脂铺子里遇见的人吧!”谢道韫试探着问道。 “咦?阿姐你怎么知道?” 一旦想起那个翩翩而来的身影,谢道韫的心中便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情愫,酸甜苦辣的交织着,难以分明。她稍稍放轻了声音,随口答道:“他那时不就说,我们还会再相见的么!而且,他还特地买了那么好的胭脂,想来是要拿来送人的了……”说到这里,谢道韫忽然想起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急忙询问道:“对了!他可知道,我是女子了么?” 谢玄道:“没!之前只有长辈们在说话,哪里是我们能够插得上嘴的?那超表哥第一眼瞧见我,也是面露惊愕之色那!他只是向我点了点头,没有来得及说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谢道韫听到自己的身份并未点破之后,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心安。 为什么会害怕自己是女子的事实,被郗超知晓呢?谢道韫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 恐怕是因为,在前世我是以女人的样子杀了他吧! 思来想去,却只有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理由。 但也许真的是这样的。虽然自己明明知道,郗超只是郗超罢了,跟自己前世爱上的那名男子,并没有分毫的关系。可是,或许是因为自己这两世的灵魂融合的缘故吧!谢道韫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忘却前世的自己,更无法抛却前世的记忆。而若是让自己以女子的身份展现在郗超面前的话,那便一定会顿生一种痛彻心扉的悔恨之情。所以,她害怕…… 是自己杀了他!是自己负了他…… 正当谢道韫想到这些,身子有些战栗的时候,却听谢玄道:“阿姐,娘亲方才说了,晚上有家宴,要给三娘舅和超表哥接风!若是阿姐你的身子好些了的话,就过去瞧瞧!”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二十五章暗流汹涌无处查 一句“准备待客的家宴”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可就繁杂的多了。 秋日正是吃野味的好季节,于是乎,这单是城外庄子里送来的山鸡就杀了十余只。更别提那刚刚打捞上来的肥鱼,加上佐料之后,文火炖上整三个时辰,再开锅时那便有了弥漫整个厨房的鲜香之气了。拿着胎色极正的越窑青瓷盛装后,再由那粉面含春的婢女们平平稳稳的端上案几,眯着眼睛从那氤氲着的热气中望去,还哪里分得清哪里是脂粉香,哪里是鱼汤香了呢? 且不必提什么冷盘、热盘的时令菜蔬,单瞧那丝竹轻舞间舞女们腰身的曼妙,单闻着那五十年陈酿的冽酒,这心便已然醉了。 “招待不周,方回兄还请见谅。”谢尚坐在主座上,微笑着与郗愔寒暄。郗愔字方回,他便是谢道韫和谢玄的三娘舅了。 “仁祖兄太客气了!你我相交二十余载,又是亲家的关系,何必说这些呢?”郗愔回应着同样没有任何营养的话语,脸上的笑容温和着,可让旁人瞧起来却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谢安坐在谢尚的右下手,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一双眸子仿若秋水般深邃,平静无波。 郗愔举杯相谢,在座的人都对饮了。举杯之时,郗愔偷偷的瞧了谢安一眼,见后者仍旧是那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当然了,面上却是毫不会显的。毕竟是风流名士,讲究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啊! 北方士族王、谢、郗、庾四大家族之间,本就是沾亲带故的,说起来也都是姻亲故旧。看似一片其乐融融,可其中的暗流汹涌又是谁能说得清、道得明的呢?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饶是谢尚久居高位长袖善舞,酒过三巡之后,这宴中的气氛却是怎么也高昂不起来。而这主人与客人之间,便像是横亘着一条罅隙一般,句句对话中都带了几分打机锋的意味。 就连小谢玄都觉察出不对劲儿了,他也收回了“努力对付自己食案上的鱼”的心思,低眉顺目的在那里坐了,心中腹诽着那个在房中装病的阿姐。 “哎!阿姐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竟然装病不来!”谢玄夹了几筷子的蒓羹,颇有些食之无味的感觉。 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上,正坐着一个容貌俊美的少年郎。他手持身前的茶盏细细的把玩着,似乎根本就没有感觉到宴席当中的异样。 他就那样跪坐在那里,扬起的嘴角带着几分懒散的笑意。他目不转睛的赏玩着手中的茶盏,似乎这只士族人家都用得起的茶盏具备了极大的魔力,直将那一食案的菜肴都比了下去一般。甚至,就连他面前的这些个名扬天下的风流名士,都没有他手中的茶盏有趣。 女眷本在内堂用餐,和外堂不过隔了一个薄薄的帘子。那低语浅笑的声音时而从里面传来,也算是能够化解一下宴席上的尴尬氛围。 谢尚看了坐在那里不动如山的谢安,微咳了一声,向着郗愔笑道:“听说,超儿已经被琅琊王辟为椽吏了?呵呵!小小年纪便有贤德之名,后生可畏啊!” 那本摆弄着茶盏的少年听了,不由得微微一笑,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束手坐在那里。 郗愔闻言,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笑道:“一个虚职而已!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聪明在外罢了!哪里赶得上朗儿呀!” 谢朗亦在席间,闻言,不由得眉毛一挑,流露出几分自得来。 谢安看着不为所动的郗超,又看了看面露自骄的谢朗,一字不说,面色不改,只是缓缓的将杯中物饮尽了。 席上的人们又是几句不冷不热的对话之后,谢尚问道:“方回兄来的如此急切,却不知所谓何事呢?” 郗愔的脸上多了一分郑重,他双袖一敛,道:“不瞒仁祖兄,愔这次冒昧前来,为的就是超儿!” 谢尚与谢安相视一眼,皆是不解其意。只听郗愔接着道:“不知仁祖兄可知道,愔已被受了临海太守之职,明日便要启程去上任的!” “这是好事情啊!”谢尚笑着道:“方回兄胸中素有才学,这治理一方之事,必定是手到擒来啊!” “谬赞!谬赞!”郗愔随口应承了几句,又踌躇了一下,道:“原本,这件事不该麻烦仁祖兄的。只是……哎!仁祖兄也知道,自先父过世之后,我家的那几位兄长便一直对我持家之事颇有微词!”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郗超,接着道:“自超儿的母亲过世后,超儿的身子就一直不怎么好。虽说临海当地气候不错,但毕竟是远离京都之所在,在药石上总是会缺少一些的……” 这话从郗愔的口中说出,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儿。其实说白了,就是郗愔他要去临海上任,可是临海那边远离京城,医疗水平很成问题。而他的儿子郗超那,自幼身体又不怎么好。所以郗愔不敢带着郗超跑到那边偏远的地方去支边……那问题就来了!既然郗超不能跟着自己去,那要将他留在哪里呢?留在华亭老家?这是不可能的啊!缘何?只因为郗愔自己跟族人有些个不和,要是将郗超这么一个小屁孩留在那里,岂不是会挨族人的欺负么?思来想去,郗愔便决定将郗超送到谢家来!毕竟表面上,郗家和谢家是几代的交情,而且郗超还有一个姑母在这里,总是能够照拂一二的! 小样的,如意算盘打的倒是不错! 谢安虽然不会这么说话,但他心中的想法也和这差不多啦。 可是郗愔将一番话说的至情至理,若是不答应的话,岂不是会授人以柄,说谢家无情么? 郗愔自然知道对方的处境,毕竟这也是自己三言两语逼迫而至的,所以他面上一派殷切请求之情,心中却是不住的暗笑着。 谢家啊谢家!不过耳耳么! 那端坐在一旁的郗超笑而不语,仿佛长辈们正在商谈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一般。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二十六章此乃悠游林下风 大声呼唤推荐、收藏!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21 章 既是深秋时节,这早晚便也多了些凉意。 每每到得这种换季的时候,一些平素身子不好的人就会病上那么一场两场的。这不,谢家东院的韫儿小娘子不就病了么! 此时,谢道韫正坐在卧榻上,极不情愿的捧着一碗汤药,思付着怎么能够应对过去。可是,当她用余光瞥见一旁眉头微蹙的郗氏时,心中微疼,咬咬牙一口灌了进去。 不远处的烛台上,灯芯也随之弹出了一个小火花,不知是不是也感受到了那苦口良药的味道所致。 看着女儿肯乖乖的喝药,郗氏的面上也多了些释然,她伸手将鬓角的头发往耳后捋了捋,将身边盛装蜜饯的小盒子取来,微笑着递到了谢道韫的面前。 谢道韫本不爱吃这些个甜嘴儿的,但一是因为嘴里苦的厉害,二是因为不忍拂了郗氏的意,便捡了一颗橙皮脯扔进了嘴里。 郗氏摸了摸谢道韫盖在身上的被子,眉头一皱,侧头对一旁的婢女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给韫儿盖这么薄的被子?就算是嫌棉被厚重,晚上也要找个羊毛毯子压着不是?” 那小婢女正是在弄梅养伤之后,郗氏从后挑出来伺候谢道韫的两个之一,名字唤作菡萏的。她们本是粗使丫鬟,一个个也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又哪里懂得这些?纵然心中惦念着小主子,但有很多事情也是想不周到的。 菡萏本就害怕是自己粗手粗脚的缘故,才使小娘子害了病,如今听得郗氏如此嗔怪,不由得更加心慌,束手站在那里,手指搅着衣角,几乎要骇的哭出来了。 谢道韫瞧着不忍,刚想回护两句,就听郗氏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也是我的不是!你和芙蓉平素多是做粗活的,哪里懂得这些?这样吧!弄梅,你几日先忙一忙,在韫儿这边照拂一下,顺便教一教菡萏和芙蓉这两个小丫头!” 一直站在郗氏身后的弄梅闻言,急忙敛了个礼,矮身应下。 谢道韫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感受着郗氏的拳拳爱子心,只觉一股浓郁的香甜伴着那挥之不去的厚重的责任感,在胸口缓缓的融化开来。 “娘亲,玄儿可以进来么?”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正是谢玄在门口探出了小脑袋。 看着有些虎头虎脑的儿子,郗氏脸上的笑容更胜了,她挥了挥手让谢玄进来,又假意嗔怪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觉?明儿可是还要上学的!” 谢玄乖巧的跪坐到了母亲的身边,挠头笑着道:“想是晚上家宴的时候吃多了,胃里涨涨的,溜达溜达才舒坦!”一面说着,谢玄便一面伸出了小手,想去拿小盒子里的蜜饯。 郗氏见状,拍掉了谢玄的手,道:“就知道贪吃!明知道自己是吃多了,还想接着吃么?”说罢,郗氏又回头对弄梅道:“打发人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红果羹什么的,拿来一小碗。”红果便是山楂,用来消食却是极佳的。 谢玄吐了吐小舌头,一派嬉皮笑脸的童真模样。 弄梅俯身应了,迟疑了一下,又道:“主母,超儿小郎君已经安排在了东厢住下,您看……” “瞧我这记性!”郗氏闻言站了起来,对谢道韫姐弟道:“超儿刚来这边,肯定还不习惯,我这个做姑母的,怎么也要好生照顾着才是!玄儿,你用完红果羹之后,要早些回房安歇!别耽误你姐姐养病!听到没?” 家宴之后,郗愔就做出一副要和谢尚秉烛夜谈的姿态,住到谢尚的院子里去了。而郗超则是住进了郗氏这面的东院中,自然也是为了方便照顾。 “知道了娘亲!”谢玄笑嘻嘻的应下,起身相送道:“娘亲你放心吧!玄儿绝对不会打扰阿姐休息的!” 郗氏又嘱咐了在谢道韫这里值夜的菡萏几句,这才出了门,向东厢那边去了。 郗氏这前脚刚迈出门去,谢玄就在这边对着谢道韫挤眉弄眼。 谢道韫还能不知道谢玄那点小心思?她抿嘴笑了,又对菡萏道:“你也去厨房帮我看看,有没有蛋羹什么的,弄来一碗也好!这苦药喝进嘴里,实在是不怎么舒服!” 菡萏自然是听话的应了,出门之后生怕外面的冷风吹进房中,急忙将门关了个严实。 房中如今只剩下姐弟二人,这下子谢玄可就活络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了谢道韫的身边,开宗明义的问道:“阿姐!咱们谢家和郗家有仇么?” 谢道韫闻言一怔,急忙将右手食指伸出,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确定外面无人之后,谢道韫才伸手点了点谢玄的小脑门,道:“这是乱嚼什么舌头根子?这话若是传到了母亲的耳中,母亲会怎么想?万一被旁人听见了,没准要又闹出什么事端来!” “哦……”谢玄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涨红着脸应了。 看着谢玄那乖巧的小模样,谢道韫哪里忍心斥责,便又问道:“怎么想起问这个?家宴上闹了什么不痛快了?” “倒也没什么不痛快的!就是觉得……觉得……”谢玄挠头想着形容词,半晌才憋出一句:“觉得怪怪的!” 谢道韫微微摇头叹了一声,道:“这高门大户也就是看着光鲜!在外人开来,咱们这北方四姓王庾桓谢自是亲密的不行,可是其中的玄机也只有咱们自己知晓!这士族之间为了家族利益,本就是互相较劲儿、你争我夺的,可是联姻之后,这些个争执什么的,就再也没人往明面上去摆,都成了背地里的阴私!可这么一来,外面看起来是和谐了,可是里面这些弯弯绕绕的,只能是更复杂了而已!” 谢玄在一旁眨着眼睛听着,时不时的通过挠一挠耳朵的方式,来表示自己的疑惑不解。 “阿姐!你的话好复杂啊!玄儿怎么听不懂呢?”小谢玄拽着谢道韫的被角撒娇。 “听不懂才好!”谢道韫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你年纪还小,这些个劳心劳力的事情,让长辈们操心去吧!什么家族争端,他们愿意怎么争就怎么争去!姐姐我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睡睡!等到叔父他们年纪大了,这些事情就由你来操心便是!姐姐我该干啥干啥!嘿!” 谢玄歪着脑袋思付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什么,伸手指着谢道韫的鼻子,道:“啊!阿姐!玄儿怎么觉得,你是在偷懒呢?” 谢道韫被他这一句话点明了问题,不由得噎了一下,嘴角抽搐了两下之后,伸手拍走谢玄的手,道:“小屁孩牙子!胡说什么呢?你姐姐我这叫做率性而为、林下之风!这可是深得老子清静无为之道的!小屁孩懂什么?” 谢玄闷闷的鼓了鼓腮帮子,半晌方道:“阿姐!超表哥方才还问起你来着!”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二十七章菡萏芙蓉斗芳菲 已经登上首页的新书榜啦!影子感动的泪奔g~~ 为了答谢大家的支持,影子决定加更啊加更!影子现在去码字,估计怎么也得十一点才能出来了!大家明儿再看就是! 渴望大家的继续支持啊!!榜单上的差距很小滴!一个不小心,影子就会掉下去的~~所以!推荐、收藏!大把大把的砸过来吧!影子在这里鞠躬啦~ “问起我?问起我做什么?”谢道韫眉毛一挑,只觉得小心肝有些噗噗的跳,那股复杂的心情再一次涌上心头。她又加了一句,复问道:“是问我?还是问那个在胭脂铺和他清谈的那个我?” 这话问的糊涂,谢玄却是听明白了,他咧嘴笑道:“两个都问了!用完家宴之后,我和超表哥一道回来的!超表哥既问了阿姐你的病情,又问了胭脂铺子里那位‘小郎君’的身份!” “那你怎么答的?”谢道韫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时她的腰板已经挺得笔直,秀美的脸上一派期冀的模样。 谢玄本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哪里能够意识到谢道韫的异常?他只是如实道:“我跟他说,阿姐你正在病中,不好见客。至于那个男装的阿姐,我只说是咱们家的远亲!”说罢,谢玄就眼巴巴的瞧着谢道韫,生怕自己说错话,惹得后者不快。 谢道韫却是十分满意的,她笑着捏了捏谢玄的小脸蛋,道:“玄儿真聪明!知道姐姐我不想暴露身份!” 谢玄得到了夸奖,咧嘴一笑,露出了中间的几颗可爱的小豁牙子。 “可是,阿姐!你为什么不想要超表哥知道呢?不过是扮成男装出游罢了!超表哥又不是外人,哪里会多说什么?再说了,听娘舅的意思,超表哥怕是要在咱们这里住上好一段时日那!阿姐难道能一直都不去见他么?”谢玄问的也是实情,毕竟谢道韫扮成男装出游也是常事,整个东院没有几个不知道的。她的父亲为人疏狂,又常年在外,自然是懒得管教,而郗氏又是个溺爱子女的,最开始或许害怕谢道韫的安全问题,但次数多了,郗氏瞧着谢道韫玩的欢喜,便也不多说什么。毕竟谢道韫如今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姑娘,这时也没有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程朱理学,又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讲究呢? 而郗愔、郗超父子二人,说起来也是这边的近亲。虽说谢道韫的母亲郗氏,和郗愔并不是同父同母所生的亲兄妹,但郗氏的父母早逝,早年便寄居在郗愔之父郗鉴的门下,所以也是格外亲近的,和亲兄妹并没有什么不同。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22 章 女扮男装出游,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是谢道韫却一直害怕被郗超知晓自己女儿身的身份,所以谢玄才觉得奇怪,也才有此一问。 谢道韫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回答。是啊!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呢?这本是没有答案的问题,可是每当谢道韫想到,自己要以女子的装扮出现在郗超面前的时候,心中就会一阵莫名其妙的发虚。 正在谢道韫无法作答的尴尬时刻,菡萏和芙蓉拎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走了进来。 “小娘子!小郎君!”二人向着谢道韫姐弟行了礼,便将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红果羹和蛋羹来。 和菡萏的温顺恭谦不同,芙蓉却是个爽利的性子,比菡萏也大上两岁。这两个小丫头的性情,倒也真是应了她们两个的名字。这菡萏是未开的莲花,自然是要比绽放的芙蓉多上几分娇羞的。 “小娘子,这是您要的蛋羹!这是小郎君要的红果羹!这红果羹奴婢特意拿了两份来,小娘子吃完蛋羹后,再吃上两口红果羹也好!剩着吃了就睡的话,明儿个会难受!”芙蓉一面摆着食案,一面笑着道。 “你费心了!”谢道韫笑着谢了,便让谢玄去吃红果羹,至于自己要的蛋羹,她只是随意的吃了两口,便将盛着蛋羹的瓷碗推到菡萏、芙蓉面前,道:“我吃不下了!你们两个忙了一个晚上,分食了吧!” 谢道韫本就不饿,之所以叫来这碗蛋羹,也不过是方才打发菡萏出去的借口罢了。 芙蓉闻言,脸上立马露出几分喜色,笑着谢了后,便麻溜儿的将碗放回了食盒中。菡萏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谢。 “小娘子再用两口红果羹吧!听厨子说还是关外的北红果,得来不易那!”芙蓉毕竟是十三岁的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本就嘴馋,再说起这红果来,口中更是多了些口水。就是这说话的过程中,都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再看那边的菡萏,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谢道韫发现了菡萏的异样,出言问道:“菡萏,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么?” “是!”菡萏红着脸,有些不安的看了芙蓉一眼,道:“小娘子,奴婢在想,这红果和您刚刚服得药会不会有什么冲突?要不要着人去问问大夫,看看这两者能不能同食?” 菡萏的话是越说声音越小,而站在一旁的芙蓉却是脸色越来越白。本在努力解决自己碗中红果羹的谢玄闻言,也抬起了头,眨了眨眼睛道:“阿姐!菡萏说的有理啊!不如去着人问问!” “哪里需要那么费事!都已是晚上了,还要劳烦大夫做什么?”谢道韫笑道:“我本就不想吃的,又哪里需要去问犯不犯忌讳呢?” “阿姐你不吃啊!那给我吃好不好?”谢玄笑嘻嘻的小脸出现在了谢道韫的面前。 谢道韫点着谢玄的额头道:“不成!这红果虽是好东西,也不是这么个吃法!改明儿再吃吧!至于这个……”谢道韫又将那瓷碗推到了菡萏面前,道:“你们两个一道帮我解决了吧!” “这……”菡萏还想推辞,芙蓉那边却是飞快的应承了下来,仿佛是害怕谢道韫改口一般。这一下子,别说是菡萏,就连谢玄都听出不对来,微微蹙了蹙眉头。 谢道韫看着面前的三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只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孩子王一般。但她实在是懒得管小孩子家家的心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哄着谢玄快些回房睡觉去了。 之后的收拾、铺床自是不提,待得谢道韫躺到了卧榻之上后,菡萏和芙蓉也退回外间去了。 “你倒是好心!跑到小娘子面前装乖巧!方才在厨房的时候怎么不说?非要等红果羹拿到小娘子面前了,才说有什么冲撞、忌讳的!”芙蓉将食盒往地上放了,话中的酸意呼之欲出。 菡萏面露尴尬,她本就嘴笨,瞧见芙蓉生气之后更是着急,急忙道:“我之前也是没想起来!方才才想起……” “得了!得了!”芙蓉白了菡萏一眼:“知道你是护着主子的!但也没有贬低旁人的道理!今儿你值夜,可要好生伺候着!可别让小娘子的病加重了才好!” 说罢,芙蓉拎着食盒便往外走,走到门口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冷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废了那么大的力气,才从小娘子的嘴里夺下那么点吃食!我怎么好一个人独享呢?” 芙蓉将食盒往地上一撂,用拐了好几个弯儿的声音道了句“您慢用”后,推门而去了。 菡萏站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攥了半天衣角,直将眼泪都攥出了几滴。过了半晌,菡萏才蹲下了身子,低声抽泣着将眼泪擦了,又将食盒放到了通风的地方,想着明日还可以拿到厨房去热上一热,到时候再拿给芙蓉赔罪就是! 谢道韫给在内室翻了个白眼,低声自言自语道:“拜托!老娘又不是聋子!哎!懒得管你们这帮小屁孩!”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二十八章装病实非轻松事 嗯嗯!看在影子如此勤奋的份儿上!拿票票砸影子吧!嘿嘿嘿~~ 家中所来的毕竟近亲,虽然可以托病不见,那也不过是一时的事情。患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若是真的躲在房中不出去,没准儿会被别人嚼出什么舌头根子来。 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谢道韫还是决定赌一把!反正上回与郗超见面是男子的装扮,那日又是傅了粉的,并不一定会被他认出吧! 虽然这么想着,可是谢道韫一早起来看着铜镜中的容颜时,还是觉得心里发虚。 微微叹了一口气,从宝奁中取出青黛、胭脂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往自己的脸上涂抹着。 既然是病,那就得有病中的样子。什么黑眼圈、病态的红晕什么的,还是要弄出些的,也可以当做是易容不是?只希望那郗超眼拙,看不出才好! 不过听说郗超要在这里住上好一阵的,难道还能一直都玩什么装病、易容不成么? 说起易容,谢道韫就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特工生涯。说起来,还是那个时候办起事来方便啊!易容什么的,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遇到出任务的时候,那可都是有专业人士在旁跟着的!可谓是一条龙服务啊!哪像现在?哎…… 能掩盖一时是一时吧! 谢道韫这么一溜号,眼底下的青黛不由得抹得多了些,她又急忙就着自己的袖子开始擦…… 不管怎么说,这个过程着实有些狼狈。 昨日谢道韫生病的消息传到谢尚、谢安耳中,他们两个做叔父的,便派人来慰问了,并且免了谢道韫这几日晨起去请安的礼数,只吩咐她好生歇息。所以,谢道韫“装扮”完毕后,也没有了什么事情,便坐在食案旁看着那一桌吃食发呆。 虽是早餐,却也是丰盛的不得了。除了平素所用的豆粥之外,还加上了一道清爽的黄卷汤、一盘看着就引人食欲的油豆腐。黄卷就是豆芽,汤中自然带了一股清香的味道。而那油豆腐也是费了大力气才做出来的,入口即化的口感,绝不油腻。 看着这么一桌子的吃食,谢道韫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不消说,这些必定是郗氏特意吩咐人准备下的了!生怕自己被汤药苦了嘴,吃不下东西,于是乎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这黄卷、豆腐之类的,都是谢道韫平素最喜欢吃的…… 母亲的爱护之意实在是令人感慨啊!谢道韫喝了一勺汤,只觉得那温暖的感觉顺着喉咙流进了心坎里,又缓缓的融入到了自己的血脉中。 在这人世间来来回回的走了两遭,说起来,自己唯一有所亏欠的,就是郗氏了吧! 谢道韫闷闷的喝着汤,心中想着,不知道昨天晚上郗氏的头痛之疾有没有再犯?自己这样装病,拖累郗氏跟着担心,实在是有些不厚道啊! 对了!还有那盒胭脂,还一直都没有机会给娘亲那! “韫儿!可用过早饭了么?”正在谢道韫胡思乱想的时候,郗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是娘亲啊!我正用着那!”谢道韫急忙起身相迎,郗氏推门而入,见谢道韫要从榻上起来,急忙抬手止了,带了些嗔怪道:“快坐下!咱们母女之间,哪里用的着这些个虚礼?”说话间,郗氏便看到了谢道韫的“黑眼圈”,不无担心的道:“这是晚上没睡好?还是这个劳什子的病症弄的?怎么折腾成这个样子?” “娘亲您放心!没事儿的!多休息几天也就好了!”谢道韫忙着安慰,这面的话刚刚说完,她就看到了母亲身后的那个人影,整个人不由得猛地一呆。 郗氏见谢道韫直勾勾的瞧着自己身后,这才想起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人来着。她忙转身扶了那人的肩膀,道:“韫儿,这就是你那郗超表哥!早晨一道用饭的时候,他便说要来探病,所以我就带他来了!” 谢道韫看着那个俊秀挺拔、面带微笑的身影,小心肝就开始噗噗的跳!一方面是她自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害怕被对方认出来。而这另一方面的缘由,就有些说不清了!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23 章 郗超仍是那副浑然洒脱的模样,那份不羁于世俗的感觉,自然而然的从他那张稍显稚嫩的面庞上流露出来。说来也怪,不论是君子如玉的温婉,还是魏晋风骨的狂荡,都能够在他的身上寻到踪迹。明明是两种几近相悖的特征,却被他这么一个少年共同揉进了骨子里。 谢道韫看着郗超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心便如若那远离了岸旁的深海,时而波澜壮阔,时而云淡风轻起来。 郗超对着谢道韫笑了笑,微微行了半个礼,笑道:“表妹病中,本不该来叨扰的。可是家父心中惦记着,昨日就说了好几遍,我自己也放不下心来!便央求着姑母带着我,来看表妹了!” 谢道韫没有看见,就在郗超低头行礼的那一瞬间,后者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明悟的笑意。 谢道韫因为心跳而红着脸,这一下子,却比那用胭脂愣涂出来的“病态红晕”自然上了许多。 “表哥不必如此!这一礼,韫儿哪敢生受?”谢道韫侧身避过郗超的礼,忙道。 “是啊!你们兄妹二人哪里需要如此呢?”郗氏笑着对郗超道:“我和你父亲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你在我眼里啊,和亲生儿子也没有什么区别!往后你住在姑母这里,就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不论是吃的、用的,还是别的什么,开口跟姑母我说就是!不必把自己当成外人!听说你打小身子就不好,如今住在姑母这里,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否则的话,我这个做姑母的也会心疼的啊!” 郗超听得这么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语,心中也不由得扬起一股暖意。他笑着朝姑母躬了躬身子,道:“姑母放心吧!父亲早就说过,他年轻的时候跟姑母您最是亲近!虽然不是亲兄妹,却比别人家的亲兄妹还亲上几分!父亲将我托付给您,自然是一百个放心的!超儿虽然顽劣了些,但也是知道道理的!姑母您放心,超儿一定不会给姑母您添乱的!” “哎!超儿真是懂事那!这么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郗氏怜爱的摩梭着郗超的脸颊,又嘘寒问暖了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超儿!你在家中的时候,是找的先生教你?还是在族学上课?” “超儿一直是在跟着吴落生吴先生学玄的!吴先生本是父亲手下的幕僚,只是如今父亲要南下,吴先生也要跟着去帮忙,所以……” “你父亲的意思呢?怎么说的?”郗氏问道。 “父亲的意思是,若是可以的话,最好进谢氏的族学听上一听!谢氏是诗书传家的大族,家学渊源,自然是值得超儿学习的!” 郗氏点头道:“学业确是不可放下的!听你父亲说,你是准备明年就去参加品级的评定了吧!如今还是要多用心学习的好!这件事情你放心,一会儿我就去跟安排一下,并不是什么难事的!” 所谓品级评定,指的便是“九品中正制”。说白了,它不过是一个选拔官吏的制度,和后世的科举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论是士族子弟还是寒门子弟,想要出仕为官的话,这也是必走之路的!当然了,其中的弯弯绕绕自是极多的,日后再做详谈。 “多谢姑母了!”郗超笑着行礼。 而后,郗超又温言细语的询问了一下谢道韫的病情,都被谢道韫含糊的搪塞而过。几句之后,郗超就以“害怕表妹疲乏”的理由而告了辞,翩然而去了。 看着郗超消失的背影,郗氏是赞了又赞的,一旁的谢道韫却是有些怅怅然的失神。 “娘亲!”谢道韫迟疑了一下,终是开口道:“我也去族学上学去!可好?”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二十九章对面相见相识否 晚上事多,影子刚刚拱回来!传的晚了些,抱歉!抱歉! “佩服!佩服!”小谢玄拿腔拿调的向着谢道韫作着揖,脸上那敬佩之情,还真不是作伪。 谢道韫理了理身上的大袖衫,对着铜镜正了正头上的小冠,白了谢玄一眼,道:“少在这说这些没用的奉承话!一会儿别说漏了嘴!若是拆穿了我的身份,看你姐姐我怎么收拾你!” 小谢玄闻言吐了吐舌头,打量着往自己脸上抹东抹西的谢道韫,随手拿起其中的一个小盒子,道:“阿姐,你扮男装就扮男装呗!往脸上擦这些个东西做什么?” “你懂什么?”谢道韫将小盒子从谢玄手中夺下,道:“这些粉黛可是易容的好东西!曾经有人跟我说过:易容一道并不是如何玄妙的东西,只是想方设法的将人脸上原有的特点改变罢了!” 这所谓的“有人”,自然是指谢道韫前世所认识的易容师了。只见谢道韫一面摆弄,一面继续滔滔不绝的道:“比如拿你姐姐我说吧!我的颧骨低,便要在这里涂上厚厚的粉,使其增高些!我的眉毛太过柔和,便要修上一修,使其变成入鬓的剑眉!你看!”谢道韫指着自己的脸问道:“是不是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真的那!”谢玄拍手应道:“和以前的阿姐比,的确是多了一股英气那!更像男子了!不过……”“不过什么?”谢道韫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杰作,抖动着肩膀嘿嘿傻笑。 谢玄挠了挠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颧骨用粉加高,事后可以洗掉。可是,这修过的眉毛,要多久才能长得回去啊?” 谢道韫闻言笑声一滞,有些心疼的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摆手道:“哎呀!不管了!不管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啊!好不容易才劝服了娘亲,如今怎么可以因为这么点小事情,给自己添堵呢?” “嗯嗯!”谢玄在一面附和道:“阿姐!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娘亲的呢?能不能教教我?” 谢道韫的面色不为人知的一红,含糊的解释道:“当然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啦!” 其实啊,谢道韫说服郗氏的方法的确不怎么光彩!她跟郗氏说,自己夜里曾经做梦,梦到了一个手持麈尾、胡子白白、倒骑黄牛的老头儿!而那个老头儿给了自己一个画像,又跟自己说,若是想要将自己身上的病除去,那就必须要和画中的这个人做上至少三个月的同窗,潜心学习黄老之道!而那个画像上的人,当然就是郗超郗嘉宾啦! 郗氏本就是信奉五斗米教的,整日里都是张口闭口的真君来真君去的。对于这样的托梦之事,自然不会有太多的怀疑。而且,谢道韫还在话中留了一个心思,便是没有直接点明那个老头儿的身份,而是让郗氏自行去猜!若说手持麈尾、胡子白白还是很常见的话,那倒骑黄牛可就是点明人物身份的关键所在了!时人皆知,写出洋洋洒洒五千言《道德经》的老子李耳,便是倒骑着黄牛出的函谷关!而道教中的太上老君,指的便是老子本人! 这可是真君托梦啊!哪里能够由得郗氏不信?更何况自己的女儿平素就乖巧听话,更加没有说谎话的道理不是? 所以,在听完谢道韫的话后,郗氏仔细思付了半晌,便应承了下来,而后直接回到自己的房中,虔诚的念诵起老子五千言来了。 简单说来,就是谢道韫用鬼神之事作为包装,给郗氏做了个套子,结果郗氏真的毫无悬念的钻了进来。 毕竟是算计自己娘亲的事情,实在是不好往外说!而且,对于谢道韫这么一个拥有千余年后的思想的来说,用神鬼之事欺骗他人,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她才在谢玄面前如此的含糊其辞。 看着镜中自己那带了几分英气的面孔,谢道韫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 这算是怎么一档子事儿?自己竟然为了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想尽了办法,屁颠屁颠的跑去上学? 谢道韫啊谢道韫!就算你的身体再怎么年轻,你也不当是这样一个幼稚的人啊!怎么可以做出这种近乎花痴的举动呢? 一念至此,谢道韫就有种想要将脸上的妆容擦净的冲动,可是手抬到半空,却又重新放了下去。 不论那少年是不是郗超,他脸上的笑容是自己无法忘怀的!不论他是多大的年纪,那骨子里熟悉的气质却是让自己无法忽视的! 哎!想这么多做什么呢?不是早就想好了么?既然老天爷给了自己这辈子,那这一生就要抡圆了活!活的至情至性!活的洒洒脱脱!随着自己的本心便是!谈什么麻烦?谈什么顾忌? 明日的烦忧,明日再提就是!今日便只随本心而动,率性而为便是! 心中仿佛有了底气,谢道韫微微一笑,长身而起,向着谢玄到了一声“走吧”,便穿上了高齿屐,甩袖悠然而去了。 今日的族学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来了两名新来的人! 看着这句话,大家就知道了,所谓族学族学,不过就是一群闲得发慌的少年们聚集的地方!而这种地方,实在是不会有什么太多的乐趣!整日里不过是枯燥无味的经义文章、书法绘画,最多不过是一场激烈的清谈辩玄,为平淡的日子带来几分生气罢了。新来两名学生就可以称之为大事?由此可知,这混族学的日子有多么的无聊了! 谢道韫站在族学的大门旁,抬头看着牌匾上那龙飞凤舞的“谢氏族学”四个字,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 自己前世从未迈进过学校一步,如今竟要乖乖的做一名学生么?不过说起来,这时候的学生还真是挺可怜得!旁边的同窗都是男子,连一个养眼的美女都没有!定是无聊之极!无聊之极啊! 微微一笑,谢道韫正准备迈进族学的大门,好生的观赏一下周遭环境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飘然传来“这位兄台!在下早就说过,我们还会再次相见的吧!” 谢道韫身子微颤,偷偷的活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才摆出一副惊喜的神色回过头来,向着郗超见礼道:“昨日便听玄儿说起嘉宾兄的身份,又听说嘉宾兄也要来谢氏族学进学,实在是欢喜的厉害啊!”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24 章 郗超穿着一身的素色褒衣,博带宽袖,眉目疏朗,谈笑间便有浑然洒脱之情隐隐外露,跟同龄人一比,实在是有鹤立鸡群之感! 当然了,站在他对面的谢道韫和谢玄也是不输常人的。谢道韫虽然只是七岁的身子,却带着一个饱经世事的灵魂,就算再怎么用脂粉遮掩,那眉目、举止间散发出的疏懒之情,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而谢玄虽然没有其姐那样的风度,却也是眉如墨画,眼似点漆,加上那白瓷般的肌肤,便如同画卷中走出来的童子一般。 郗超的目光掠过谢道韫的容颜,眼底微微闪过一丝讶色,但却转瞬即逝了。他笑道:“兄台与我相谈一场,我竟然还不知兄台姓甚名谁,郡望何在!实在是失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来也怪!影子本人是个极不爱上学的人,从初中就开始逃课,一直逃到大学。可是却偏偏喜欢写学堂!怪哉!怪哉!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三十章谢氏族学高门外 谢氏族学是傍着秦淮河水而建的,透过人字形的红瓦屋顶,和那支撑在立柱、横梁间的斗拱连排,所能望见的便是秦淮对面的东府城,以及皇族的居所。 出了族学的大门,向东面走上百余步,便是一处景色绝妙的园林,土山、钓台、曲沼、飞梁、重阁皆在其中,行走在其间自有柳暗花明、山重水复之感。 谢道韫曾在其中游玩过,纵然她这个饱览了千年之后现代园林的灵魂,置身于其中时也不由得不感慨一番古人的智慧。也不知是谁为了这庭院费了这么大的心思,竟真的将魏晋士人标榜的旷达隽永、山水之乐融进了其中,最为难得的是,这样费劲心机所建造出来的园林,竟没有一丝的斧凿之感,反而是仿若自然天性的一种流露,清幽自然。 常有谢家子弟散学之后,便来此地游玩一番。就是谢家的其他族人,在惠风和畅之时也会“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吧! 族学是个两进的院子,外间一座宽敞明亮的大堂,自是用来授课听讲的。而里面的连排的五六间房屋,却是给前来授课的教习预备下的。 虽说谢家原本就家学渊源,就算是族中再怎么不济的纨绔子弟,比若说谢柳之那样的人物,也是能够背上几句王辅嗣的《老子注》的,但是做学问一事毕竟不能闭门造车,还是要博采众长不是!所以,谢家的长辈们时不时的会请来一些名满天下的大家,为族中子弟指点一二、释疑解惑。当然了,其中不免有些个小心思。若是自家的哪位子弟被那大家看上,赞赏上一句两句,那对子弟的前程还是极有益处的。毕竟晋人极重名声、风评,而那些有了尊望的大家们,又极喜欢点评旁人!其中趣事,从《世说新语》中的“识鉴第七”、“赏誉第豪鲁迅先生的名句“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只可惜,面前的是梧桐而不是枣树。不过还是梧桐好些,待得夜深人静之时,没准还能看到那“缺月挂疏桐”的孤冷妙境。 不过现在是大白天,没有缺月不说,身边还有一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实在是让人无法全心全意的欣赏什么景致去! 只听那衣冠胜雪的郗超微笑着问道:“不知兄台高姓?郡望何在?” 对于这个问题,谢道韫早就有了考量,当即也是微微一笑,从容答道:“不敢!小弟贺子斌,小字文绮。说起来,玄儿的娘亲,也就是嘉宾兄的姑母,正是小弟的娘亲的从兄的姑舅的远房侄女!” 说罢,谢道韫就在心里直乐,心道:“小样的!我这么一套七大姑绮你何必妄自菲薄?人生在世,自当凭借自身才华博得名望,单单靠着族中门望庇佑,哪能称得上是什么大才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窝在书案前规规矩矩的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那!哪里比得上文绮你博闻强记,清谈玄妙呢?” “嘉宾兄自谦了!谁不知道嘉宾兄如斯年纪就已经被琅琊王辟为椽吏!如此殊荣,足令我辈中人望其项背啊!”谢道韫一面谦和说着,心中不由得在想:“他能说出这句话来,也算是惊世骇俗了。毕竟这世家大族的荣耀,可是到了唐朝才渐渐消磨殆尽的啊!几百年的荣光,被他一朝弃如敝履,不知该骂他眼高于顶,还是该赞他恃才放旷了!” 虽然二人这奉承之言虽然皆出自真心,但这么寒暄来寒暄去的着实没什么趣味。谢玄看着这两人的做派,在一旁撇了撇嘴,道:“都是亲戚,怎么说起话来这么外道?听的人牙酸!” 谢道韫和郗超皆是一愣,旋即不由得忽视而笑。 郗超洒然一笑,道:“玄弟所言甚是!我与文绮自有惺惺相惜之感,在这诌这些酸词岂不是让人笑话!文绮,话不多说了!既然我们二人都要在这谢氏族学中进学,那以后便是同窗之宜!日前情谊,日后再诉不迟!如今进门听课才是正事!” 谢道韫本也被方才的寒暄酸倒了牙,如今见郗超如此自然不会有异议。她笑着应了,便领着谢玄大步向着族学里面走去。 郗超见小谢玄屁颠屁颠的跟在谢道韫所扮的贺子斌屁股后面,还习惯性的跟“贺子斌”错开了半个身位,眉毛一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贺子斌?贺文绮?”郗超抖了抖长袖,用着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有趣!有趣!” 唇边浅笑,大袖翩然,郗超对身后小童道了一声“走吧”,便风度翩翩的迈进了谢氏族学的大门。 梧桐叶落雁初归,族学门口的那两株梧桐在渐渐浓重的秋意中抖了抖,抛下几片秋叶来。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三十一章试看族学奢靡风 士族子弟,士族子弟。说白了,这都是一群爷啊! 不说别的,就看那一个个在学堂中的做派,就足以令谢道韫前世所见过的所有的富二代甘拜下风! 人还没坐下,旁边的仆从就赶忙从包袱里拽出一个棉布做的厚垫子来,笑呵呵的放在薄薄的竹席之上。此物何用?君不见那正常的竹席又冷又硬,若是自家小郎君在其上跪坐的时间久了,岂不是要喊累的么? 这还不算什么。等人双袖一拢,跪坐下去之后,仆从在左面奉茶,书童便在右面磨墨!各位不要惊诧,这茶具、砚台什么的,还真不是族学中准备的,诸君还请自备!虽说这些个东西特别沉,尤其是那茶具还容易碎,但是若是在上学、放学途中遇到了那不开眼的歹人,还可以当做是砖头拿来砸人不是?再说了,这些东西又不用各位小郎君自己拿!甩手给仆从、书童们,自己两袖清风的傲然独步就是! 这还不算完!那仆从所背的包袱里,还有好些个好东西那!比如说一些锦盒所装的点心吃食、小郎君中午要用的饭菜,都背负在其中!虽说族学中午休息的时间,足够各位小郎君们回到自家院子里吃饭,但是却没有几个愿意回去的!因为这路程实在是远了些,而且这为了一顿饭而步履匆匆的,也忒没有士族风度不是?还好族学这边体谅各位学子,特意在学堂的侧室开了一间厢房,里面也是锅灶齐全,权当厨房功用!每到快近学堂中午休学的时候,各位小郎君们的仆从们便又开始辛勤劳碌了!捧着已经为小郎君们准备好的吃食,屁颠屁颠的去热饭!说起来,也真有那讲究的,嫌弃这公用的锅灶太脏,吩咐仆从从自家自带一口锅来! 得!这小郎君来上学,跟随而来的笔墨纸砚、米粮炊具倒是齐全!要是众人不幸遇到了地震之类的天灾……别说!就算这谢氏族学成了孤岛,有了这些个东西,还真够大家活上一段时日的!而且还有笔墨纸砚不是!没准儿谁就能扯出一东晋版的《鲁滨逊漂流记》来…… 得得!扯远了!扯远了! 谢道韫晃了晃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袋里赶了出去。努力的让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下保持淡定…… 不过,如此奢靡程度……哎!真真是开了眼界了啊!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一段吟咏之声从厅堂的另一侧传来,这声音是真真切切的洛生咏,只是微微有些含糊不清,带了几分大舌头的感觉。 众学子寻声望去,却见一傅粉熏香、带了满身的绫罗挂件儿的少年,正抓着自家书童的手不肯放。看那少年有些涣散的目光,以及满身的熏香都挡不住的酒气,不消说,这厮定是喝多了!旦瞧那少年人眼中的情意绵绵,再瞧那眉清目秀的书童尴尬的模样,谢道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中国历史上,好男风的时代很多,这魏晋南北朝的男风便是极盛的。君不闻周小史、韩子高,以及那凤凰于飞的慕容冲,皆是这时的人物。而世家大族、官宦权贵们,若是不在家中养上百十个娈童,那待客饮宴都是拿不出手的! 一念至此,谢道韫不由得在心中算计。此时,西晋的周小史已经消失无踪,距离南北朝的韩子高出生恐怕还有二百余年,而那西燕的慕容冲……虽然自己记不得他准确的出生年份,但恐怕如今也是没有出生的人物吧! 男风!男风! 谢道韫微微撇了撇嘴,虽然她对“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的举动并没有什么抵触之心,但若是自己的亲人也好上这口的话…… “喂!”谢道韫捅了捅坐在自己身边的小谢玄,拿出长姐的架势,教育道:“你以后可不行这样啊!”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25 章 “啊?什么这样?”谢玄先是一怔,之后陡然明白了什么,被谢道韫的这句话弄了个满面通红,一时间吱吱呜呜的说不出话来。 “这么大点的小屁孩,竟然还知道害羞了!嘿!”谢道韫没有多做调侃,而是一理衣袖,回头整理起自己的书卷来。 谢道韫并没有看到,在她回过头去之后,红着脸的小谢玄偷偷瞄了那眉清目秀的书童好几眼,目中流露出几丝欣羡的神情来。(注一) 其实在整个书堂中,吸引人目光的不单单是那个醉酒的少年,还有不少人的目光正汇聚于谢道韫和郗超的身上。更有那不拘礼法的,已是在边上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了一番。 他们三人都坐在右后方的角落中,其中不愿引起旁人注意的心思不言自明。 郗超和谢道韫都不是好事之人,郗超但凡遇到旁人询问的目光时,便微笑颔首权作招呼。而谢道韫却是连应承都懒得应承,打了个哈欠后,懒洋洋的给自己磨墨,侧头向谢玄询问今日的课程。 “哦!哦!若是上午安石叔父来的话,就什么书都不必准备了!因为安石叔父都是即兴而讲,或老庄周易、或儒学佛经!若是安石叔父不来的话,就是像往常一样授课了!上午讲老庄,下午讲洛生咏。”谢玄答道。 哎!安石叔父就是不同凡响啊!管他是玄学、儒学、佛学,竟是随手即来!学贯三家啊! 谢道韫在心中感慨了一番,便从自己的书箱中翻出了《老子》和《庄子》,准备在授课之前稍微看上一看。如今的简,而是多用帛书,偶尔也有用纸书的。只是现在的纸张实在不怎么好,看起来极为别扭。不论是帛,并没有像后世那样订装在一起,而是用书轴固定,若是不打开,看起来倒像是一幅幅的画卷一般。 谢道韫看着自己手上泛黄的书卷,不由得第一百次后悔于自己前世没有学习过太多的化学知识,否则若是在这里弄出个现代造纸术来,岂不是泽被后世的大功劳?最起码,咱自己看着也舒服不是! “玄弟早啊!咦?不知这位是……” 还没等谢道韫静下心来看书,就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回头一看,可不正是一脸高傲之气的谢朗嘛! 注一:不是影子诋毁谢玄,史书中有记载,谢玄小时候真的有BL倾向!还是被谢安扮过来的!亲们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查《晋书·谢玄传》!嗯嗯!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奖励很悲催的用完了(摊手~),要等到下个月才会再有了!但是精华还有!大家的评论,影子还是会给加精的!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三十二章长恨此身非我有 感谢寂寞-冬季童鞋的再次打赏! 这可真真算得上是冤家路窄!虽说谢道韫早就想到过在族学中会遇到谢朗,但也一直没有想到什么太好的对付他的方法。只能寄希望于他谢朗眼拙,看不出贺子斌和谢道韫的关系就是! 转头就看到了老熟人,谢道韫不由得心中微紧,但以她前世特工的经验来讲,处理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容易了!她从容起身,面带微笑的向着谢朗行了个平辈礼,道:“小弟贺子斌,前来投奔姨母郗氏,故而在这里求学!” 谢玄微微笑了笑,只是手心有汗,面色有些僵硬。 还好谢朗这些年被长辈们宠溺惯了,难免染上了眼高于顶的性子。他听得谢道韫自报家门,是贺氏子弟,在心中就不免将他看轻了几分。只是瞥见他的面容时微微一怔,旋即听说他是郗氏的亲戚,便也释然了。 “哦!怪不得看着面善!说起来倒也是亲戚!”谢朗拿腔拿调的说了几句,便也懒得再和贺子斌多费唇舌,而是转到了郗超那里,笑道:“嘉宾兄少年英才,如今我们在同一屋檐下求学,后日也是一段佳话啊!” 他这话说狂傲,似乎认定了自己日后会名扬天下一般。 郗超但笑不语,没有接谢朗的话茬。 谢朗不由得神色一僵。他对郗超本就存了几分嫉妒之心,如今见他不搭话,更是觉得此人狂傲非常,浑然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但就算心中再怎么生气,身为士族子弟也没有怒形于色的道理!他无意间刚好瞥见一旁的“贺子斌”,不由得跟自己旁边的一个谢家子弟笑道:“说起来,咱们谢家也就是家大业大!随便养上百十个闲人也不是难事!若是换成那没落的一等士族和名声不显的二等士族,怕是连锅中的米粮都要粒粒计算了吧!” 郗家本也是一等士族,但是自郗超的祖父郗鉴过世后,郗家便再也没有能在朝中位居高官的子弟了。所谓家族郡望,一是靠祖先的声明,二是要依附于现世的权势。毕竟不论是什么时候,人在人情在这句话,都是不假的! 谢朗口口声声“没落的一等士族”,所指的,便是他们郗家的日渐衰败了。而那句“二等士族”所指的,自然是“贺子斌”的贺家。只可惜,谢道韫毕竟不是真的贺家人,即便他谢朗再怎么出言贬低,也和谢道韫没有分毫干系!故而她只是一笑而过。 而郗超却也是个能隐忍的,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一言不发,权作没有听到。 谢朗这一招黑虎掏心使得狠辣,奈何对方二人均是不接招,他能有什么办法? 站在原地磨了半天牙,谢朗愣是一句话没憋出来,冷哼一声,甩袖去了。 郗超的座位在谢道韫的左前方,二人对视一眼,均是微微一笑。只有谢玄在那里挠了挠头,不免有些尴尬的对郗超小声道:“超表哥你别见怪!我那谢朗哥哥只是脾气大了些,其实人品还是好的!之所以对嘉宾兄你这样,多多少少是因为我阿姐和我……” “哦?”郗超微微挑眉,扫了一眼神色淡然的贺子斌,问道:“和你阿姐有什么干系?” “呃……”谢玄偷瞄了贺子斌一眼,见后者没有什么表示,便将日前谢道韫赢下秋水笛、拳打谢柳之的故事讲了。 对于先前的一个故事,郗超还听得连连赞叹,口称谢道韫的确当得起“芝兰玉树”四字。而听到后一个故事,郗超却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强忍了笑意,却是不知该作何评论了。 待得谢玄比比划划的讲完了,贺子斌在一旁清咳一声,一脸肃然,正经豪苏轼在贬谪之际,也曾慨叹出“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的句子。想是看遍了这世间的繁华,看淡了人世间的大起大落,只愿忘却那营营苟苟,洒然兮扪心自问,率性而为吧! 若是考究起来,这位谢静之却是要比世上的大多数人都要幸福的太多了!最起码,他在做着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正在做着自己本心所向的事情!大概,像他那样的人,总能称得上一句“此身为我有”了吧! 谢道韫想到此处,不由得静思起来。自己重生这一世,想要的是什么呢?自己的本心所向,又是什么呢? 是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改变这五胡乱华的战乱?不好意思!第一,咱没有这拯救苍生的慈悲心境。第二,更没有这挽大厦之将倾的能力。 那是像这族学的先生谢静之这样,学究天人之际,效仿王弼著书立说?呃……且不说咱自身懒得要命,现下学这些东西也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就算是咱肯勤勤恳恳的苦学,也未必能成什么大才啊! 那么……谢道韫看了前面的郗超一眼,旋即不由得自嘲一笑。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这郗超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罢了!即便他跟那人有些相仿,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竟然还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为了跑来跟他做同窗……如此行径,实在是有些幼稚可笑了!可叹自己明明是一个来自千年之后的灵魂,难道说,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受了这个幼小身体的侵染?让自己变得幼稚了? 一念至此,谢道韫不由得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摇头苦笑。 哎!罢了罢了!既然已经来了,也就没有了再离开的道理!反正整日在家呆的难受,如此也算是每日出来放风吧!顺便还可以……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26 章 谢道韫的目光从郗超的身上转到了谢玄那里,谢玄似乎感受到了谢道韫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侧首望来,眨巴眨巴眼睛,摆出一派无辜的表情…… 谢道韫一乐,心道:“是了!顺便还可以管一管谢玄的学业!继续我们的粗腿养成计划嘛!”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三十三章慵懒倦怠一学生 感谢小紫的打赏哦!摸摸头~ 教书的谢静之是个老学究似的人物,说起来倒也是敬业到了极点,勤勤恳恳的细细讲诉,时不时的停下来问问诸位学生有没有不解之处。 虽说谢静之只有四十余岁,但看起来却像是五十有余,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整日的眯缝着,据谢道韫观察,想来这位先生是平素不注意保护眼睛,恐怕是个大近视! 跟坐下的谢家子弟们比,谢先生的衣着实在是太过朴素了些,再加上那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感觉。看着这样的教书先生,谢道韫不免想到了自己前世看到的那些兢兢业业的老学者。看来不论是在什么时代,为科学教育奉献一生的人都是大有人在啊!只是研究的东西不大一样罢了! 面对着这样的先生,谢道韫实在是打心眼里生出几分敬佩之心来。 静之先生如今讲的是《庄子》的《逍遥游》篇。这磅礴大气,浩浩汤汤的文字被先生用纯正的洛生咏读起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谢道韫在下面静静的听着,却没有对文中蜩与学鸠的目光短浅倒是没有什么感慨,却是想着那“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句子微微有些出神。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莱吹取三山去。” 写出这样状气凛然的一代才女李清照,最终也沦落个漂泊的下场。更不必说那写出《悲愤诗》《胡笳十凝神而看。他虽然跪坐在那里,那腰板却一直挺得笔直。宽大的衣襟在他的身下铺展着,右手持笔缓缓而书,那认真的神情十分吸引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谢道韫的目光,郗超微微回头,冲着谢道韫笑了笑。谢道韫只觉得心中一跳,面上是从容不迫的笑着,却不知自己有没有脸红。 脸红也不怕!咱傅了那么厚的粉,还挡不住脸红么?不过说起来…… 谢道韫又看了一眼郗超。这端坐持笔的感觉,和他拿着一根碳素笔在纸上填词的感觉,还真的有些像那…… 心中微疼,谢道韫蹙了蹙眉,自嘲的笑了笑。想要磨墨,回过神来后却是微微一怔,不知是什么时候,自己砚台中的墨已经被磨好了。 “小郎君请用!这些磨墨的差事,小的做就是了!”说话的是跟着谢道韫来此的书童,呃……如果三十出头、身高一米《调教初唐》!最近影子在看的,很轻松、很搞笑、很适合调节心情!不足之处在于……这总笑总笑的,嘴容易变大!嘿~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三十四章须知凤者凡鸟也 待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小谢玄的书童弄墨翻开了自带的包裹,从中拿出郗氏亲手备好的吃食,准备去东厢的伙房中为三位“小郎君”热饭。毕竟是自家的子侄,郗氏对待郗超还是真心实意的。 他们三人并没有像族学中的其他子弟那样奢靡,似乎恨不得将家中所有的仆从都带来一般。除了充当了谢道韫的“书童”兼保镖的郗路、一直跟随在谢玄身边的弄墨,以及被郗氏委派到郗超身边的书香之外,就再也没有旁人了。 他们所携带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必备的笔墨纸砚和书籍外,只有午间要用的饭食。有郗路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充当挑夫,弄墨和书香倒是得了个轻闲。 郗路左看右看,原想将这热饭的差事也包揽了,但起身之后才发现,自己似乎连灶台都没碰过,只好悻悻然的作罢,回头帮着书香收拾东西了。 为什么自家没有其他族人的那种奢靡风气呢?会不会是经济条件不准许? 谢道韫一念至此,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句!自己来到这里整整七年,竟然真的如同一个孩童一般,根本没有关系过家中的经济状况如何!想想也是啊!家中拥有俸禄的只有父亲一人,而自己的父亲又是个懒散疏狂的,怕是得来的俸禄都被他随手换成酒钱了吧! 微微皱眉,谢道韫寻么着,今日回家之后一定要去娘亲那里旁敲侧击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够帮上什么忙。 “长度兄这勤奋刻苦、笔耕不辍的架势,的确是我辈之楷模啊!”郗超的声音打断了谢道韫的思绪。 长度正是谢朗的表字。此时,就在旁人都休息闲聊的时候,谢朗仍然认认真真的伏在书案上,仔仔细细的研究着什么。 谢道韫原以为这是郗超的调侃之言,抬头望去,却见其面上根本没有嘲讽之意,反而是真心夸奖,不由得大为赞叹道:“对自己出言不逊的人,还可以发自内心的嘉赏!怪不得人家说‘圣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圣德绝伦’这四个字,嘉宾兄果然当得!” 一面说着,谢道韫一面在心中暗道:“历史上的郗超,也算是一个介乎君子和小人之见的人物了!他用毕生精力相助桓温,只为了帮助后者登临帝位,这正是他为人诟病之所在。而史书上又说他不顾与谢玄交恶,举贤不避敌,终使谢玄领兵淝水,成了一代著名的战将!可惜我这千年之后的灵魂,原本就没有什么忠君爱国之心,如此一来,郗超所做的‘坏事’在我这里怕是就不成立了!只是,郗超和谢玄交恶……” 一念至此,谢道韫不由得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两个人,却是怎么也没看出二人哪里有不对付的地方来。 郗超没有注意到谢道韫的异样,只是听到谢道韫的夸奖后有些脸红,微微窘迫的清咳了一声,道:“文绮这是在何处听到的话?我一个小小的后生,哪里敢和王文度做比较?”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27 章 “啊?”看来是现在还没有流传开这句话,不过无所谓,这句话在后世可是流传甚广的!谢道韫笑着道:“以前没听过,现在不是听过了么!放心吧!以后还会有很多人知道这句话的!” 她这话倒也没有说谎,只是在郗超听来却是有几分怪怪的味道。郗超饶有兴致的盯着谢道韫看了半晌,直将谢道韫看的心中发虚,以为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许久之后,郗超才微微一笑,道:“那就借文绮你的吉言了!” “哪里!哪里!”谢道韫随意应承了几句,急忙转移话题。 就在弄墨端上了吃食,三人准备动筷的时候,那个“我辈之楷模”谢朗谢长度的声音又一次在几人耳边响起了。 “嘉宾兄的风采,果然当得一个‘凤’字!”谢朗带着挑衅的意味说着,往郗超面前一站,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睥睨着郗超。 郗超如同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面色不改的往口中放了一块豆腐,双目微眯的品尝起来。 谢玄却是怒从中来,一撂筷子,起身道:“朗哥!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谢玄虽然人小,可这一嗓子的声音却是不小,将族学中大部分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谢朗见状,嘴角挑起一丝笑意,又被他飞快的隐去了。 谢道韫不由得微微头疼,这小子,怎么这么经不起激?转眼就被人家利用来做戏了不是? “咦?玄弟此言甚怪!为兄何时欺人了?这欺人太甚又从何说起?”瞧瞧!谢朗果然摆出了一副十分无辜的模样,还向着两旁看热闹的众人使了几个眼神。 说起来,这族学里面的确是谢朗的天下。尤其是在谢安称赞了谢朗几句之后,他就俨然成为了谢家新一代的希望所在。再加上他倍受授课之师谢静之的喜爱,隐隐就在族学中成了那个一呼百应的存在。 这不!谢朗的目光往两边一瞟,人群中立即就有人呼应了起来。 “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都是自家子弟,哪里有跟自家的兄弟作对、跟外姓人亲近的道理?”其中一个脑袋活络的纨绔离开抓住了谢玄的把柄,开始挑拨起来。 此言一出,旁边的附和声却是不断。就连谢玄自己都哑然,极为委屈的看了“贺子斌”几眼,见后者亦是眉头前皱,心中更是没了主心骨一般。 “我……我……”谢玄急得要哭,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我不过是陪一陪自家亲戚罢了!什么自家人、外姓人的?说起来不都是沾亲带故的!”谢玄毕竟是脑子活络的孩子,一张嘴就抓住了对方的死穴。这话一说开,谢玄的小脑瓜也飞速的转了起来,这还不算完,他继续趁火打劫……呃,不对!是趁胜追击,小脑袋一扬,看着谢朗道:“小弟倒是要请教兄长一番!是哪本书上说过,不能善待远来之客了?难道我们谢家就是这么容不下旁人的么?兄长的士族气度在何处?竟然还要拿着吕仲悌的典故来讽刺客人!” 谢道韫看着小谢玄那斗鸡般的架势,不由得暗暗欣喜!这小家伙,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现在顶着“外人”的身份,实在是不好参与这种“家庭内部斗争”,只能靠着谢玄这张小嘴啦!看看能不能凭借他自己,扳回这一局! 不消说,在一旁端坐的郗超自然也是相同的心态,只是他要比谢道韫多了一丝的惊诧。因为他从未想过,年仅五岁的小谢玄,竟然可以如此的语露锋芒,与十三岁的谢朗激辩! 只听小谢玄接着道:“凤者,凡鸟也!朗哥认为,在座之人有不知道么?”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三十五章族学之中新鲜事 魏晋初年,曾经发生过这么一档子事儿。 当时一个名为吕安的名士,与“竹林七贤”之中的嵇康交好。有一次,吕安去嵇康家中拜会,到得门口,才知道嵇康出门去了,没有在家。这时,嵇康的兄长嵇喜就出来迎客,让吕安进门稍坐。谁知,那吕安却是不肯,而是要来了纸笔,书下一个“凤”字后,便翩然而去了。 嵇喜瞧着那个“凤”字,原以为这是吕安在赞扬他,美滋滋的回屋了。待得嵇康回家之后,知道了这个事情,才告诉嵇喜道:“凤者,凡鸟也。” 后面的话没有多说,但想来嵇喜也明白了,这吕安分明是在借此讽刺他! 如今,谢朗也算是效仿先贤,以“凤”字讽郗超了。虽说被谢玄一句话道破其中机妙,谢朗也不恼怒,面上反而多了几分笑意,只是眸中分明带了几分冰冷之色。正当他开口欲言,想要辩叱谢玄的时候,却听一个鼻音浓重的声音传来:“东院是伙房?那西院呢?可空闲着?辟出来做学舍刚刚好!” 或许是因为这声音太过熟悉,族学中的学子们齐齐寻声望去,只见门外那宽衣博带、大袖翩翩,正在指着那东面厢房,向自己身侧之人询问的高挑男子,不正是谢安嘛! 安石公上午没有来讲学,怎么这时候却来了? 这个问题,一会儿再想不迟,这些个谢家后生们瞧见了自家最有威望的长辈,便急急忙忙的出来见礼了。口中“叔父”“伯父”之类的称呼,一时间不绝于耳,甚至还有几声奶声奶气的“七爷爷”夹杂在其中。 谢安在族中同辈人里面排位第七,所以这些个孙子辈的娃娃才有此称呼。 谢道韫和郗超互视一眼,也起身作揖,只是刻意不刻意的闪身于角落中,找了个不怎么明显的位置。郗超是本身没有爱出风头的性子,而谢道韫却是害怕自己这个打扮被谢安看出来,到时候可不好解释! 谢道韫一面作揖一面在心中暗付:“哎!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家中的亲戚有几何,谢朗不知道,安石叔父还能不知道么?我可千万别被安石叔父看到!若是被当面拆穿了,那以后可怎么办?” 还好谢安被这么一大帮子半大孩子的问安弄得有些晕乎,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勉力的话语,就让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这也难怪,这么多的半大小子,叽叽喳喳的跑到自己面前来,看着就让人觉得脑仁儿疼。 此时,在内院休息的谢静之也听到了消息,大步迎了出来。 “兄长辛苦了!”在谢静之开口之前,谢安就率先向其微笑着躬身。 “不苦!不苦!”谢静之很是欣慰的笑着,又指了指谢安身后那几个工匠打扮的人,问道:“这是?” “前几日不是跟兄长说过,想要将我谢氏族学和王氏族学合到一处来么?安已经和逸少兄说好了,这些日子就动工,入冬之前应当就能完成。”谢安笑着回答。 “真的要合到一处了?”谢静之明显有些激动,下巴上的胡子跟着他的心情一起微颤着,脸上的表情却说不上是喜悦还是忧愁,十分复杂的样子。 不仅仅是谢静之,就连围在四周,听到这个消息的谢家子弟们都惊诧万分。虽说王谢两家交往已久,而且因为院落相近,走动的也特别频繁,但两个家族之间一直都是表面和善,暗中较劲,何时有过这一起读书的举动?如今听得要将王谢的族学合到一处来,自然是疑惑不解的。 谢安见谢静之的表情,便知其心有顾忌,四下看了看围绕在四周的孩童,仍旧微笑着道:“兄长,我们里面说话吧!” 谢静之自然应下,谢安又吩咐身后的工匠研究一下院子,看看应当如何盖建后,便与谢静之并肩走进了内院之中。 “阿……”谢玄一回头,一声“阿姐”差点就脱口而出,还好被谢道韫一个眼神生生的瞪了回去,改口道:“超表哥!斌表哥!你们听到没?叔父说,要将两家的族学并到一处去那!” 谢道韫点了点头,道:“却也是头一次听说那!不知道安石公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想法!” 一旁的郗超微微思付了一下,道:“互通有无,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谢道韫眉毛一挑,笑道:“互通有无?怕是咱们这位安石公觉得族学这的水太清,想要扔两块石头下来吧!这分明是在引入竞争机制!嗯嗯!鲶鱼效应!” “啊?竞争机制?鲶鱼效应?”小谢玄一阵挠头。 “呃……”谢道韫暗暗吐了吐舌头,看着一脸迷惑的谢玄、郗超二人,道:“哎!懒得解释!反正是好事!”说罢,便洒洒然的回屋去了。 “哎!”郗超微笑着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谢玄小正太的肩膀,道:“你这个斌表哥,果然是才华横溢啊!方才她说的那两个典故,你可听说过?” 谢玄眨眨眼,摇头。 郗超又叹了一声,暗暗攥拳,心道:“是天分不足呢?还是不够努力呢?看来我以后还要苦读才是啊!” 谢道韫哪里知道,她这一句话,又深深刺伤了历史上一代牛人的自尊心……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28 章 此时,族学的内院中,谢安与谢静之相对而坐,自有仆从奉上茶水。 谢安看着谢静之那欲言又止的模样,道:“兄长这是在担心自己学识不足,不足以担当此任?” 谢静之苦笑一声,叹息道:“安石知我!你也知道的,为兄庸庸碌碌了一辈子,除了躲在房中研究学问之外,什么都做不得!可偏偏在学问上也没有什么进境……我本想在山野之间了此残生的,若不是安石你让我来族学中授课,我便真的是百无一用的啊!” 谢安微微蹙眉,笑着开解道:“兄长何必妄自菲薄呢?说起来,安石的启蒙还是依靠了兄长那!虽然那时年少,兄长在耳边的淳淳教诲,安依然铭记于心。” 谢静之不免也想起了那往日的画面,目光变得有些悠长,似乎想起了什么趣事,便笑着道:“可不是!我记得,那时你刚刚刚六岁。叔父他,也就是你的父亲,在渡江的时候患了重症,经年不愈,终在那年西去,只留下你和婶子在坟边结庐守孝。我就奉了父亲的命,去陪你一同守孝,一面也教你些经义文章……” 想起往日的乱离,谢安也不由得有些黯然,面上却也只是淡然一笑,道:“那时多亏了兄长的照顾,否则的话,焉能有安今日?”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三十六章谢朗心思尤未止 谢安如何在内院劝慰兄长,暂且不提。毕竟魏晋名士最重清谈,这言语口舌之辩,谢安又怎么可能不擅长呢?说服、开解,不过是几句话的事罢了。 且说这外院的族学学堂中,谢氏子弟们早已因为刚刚听到的消息而闹的火热,还有很多人聚在门口,对着在东院那边丈量房宇的工匠们指指点点。 “听说逸少公的七个儿子,个个都是贤良之才!就连最小的那个儿子,也是备受称赞的!”有那好事者三五七人的围成一圈,饶有兴致的点评着王家的几个子嗣。 逸少公就是王羲之。王羲之字逸少,所以后生晚辈都以“逸少公”三字来尊称。 谢道韫第一次听得“王逸少”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由得赞叹于此名的爽帅。逸少、逸少,念起来就十分有感觉啊! 不过谢道韫之后才知晓,这“少”字却应该是读做多少的少,而不是少爷的少。如此一来,却是少了几分率性洒脱啊! 至于王羲之的小儿子…… “嗬!有意思!逸少公的七儿子如今不过四岁而已,一个不通世事的孩童罢了,哪里就有什么贤名了?子方兄,切不可胡吹大气哦!”这不,有人提出质疑了不是? “嘿!你知道什么?我问你,你可知道逸少公最为著名的是什么?”这二人的谈话,已然将大部分族学子弟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就连谢道韫三人也都远远的瞧着。 “那还用说么?当然是书法了!那可是和咱们安石叔父同称一品的绝妙好字!”有好事者插言道。 “知道就好!”那被称为“子方兄”的人抖了抖袖子,笑着道:“逸少公最小的儿子名为‘献之’!虽然只有四岁,却早已跟随逸少公学习书法多年!听说,已然学得了七分形似……” “得了吧!子方兄!刚刚还说那王献之只有四岁,如今又说他已经学习书法多年!你这自攻自守的,玩的倒是开怀!”有人借机挖苦,引来周遭一片哄笑声。 那“子方兄”脸色一红,觉得自己失了面子,满是激灵的眸子开始在学堂中左右乱瞟,应是在找寻给能让自己下台的东西。忽而看见了不远处的谢玄,这“子方兄”灵机一动,指着谢玄高声道:“咱们的玄儿弟弟也不过是五岁的年纪,可他的书法也是备受安石叔父称赞的!那王献之四岁有才名,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谢玄原是在看热闹,可是莫名其妙的被牵扯了进去,成为了众人瞩目的对象。一时间,小谢玄满脸如同涂了丹朱一般,两只手不知该摆在何处了。 且不说小谢玄如何的窘迫,这么一来,却是让谢朗心下一喜! 他原本找好了机会,想要奚落那郗超一顿的,谁知中途却被谢安打断了。而在族学中的谢氏子弟们知道了“王谢族学合并”这件大事之后,就没有人再拿方才那“凤”字的事情当回事儿了。 别人或许可以不在乎,可是他谢朗不能啊!这射出去的箭,焉有不见血就收回的道理?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吸引大家的目光的时候,众人便因为“子方兄”的一句话,而将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谢玄的头上! “子方说的有理!玄儿,你不如当场写上几笔,待得过几日那王献之来了,就拿着你的大作与他相比一番!如何?”谢朗微笑着走上台前,开始他的表演。 旁边的谢家子弟们早已习惯于听从谢朗的号召,如今又有热闹可看,哪里有不起哄的道理? 谢道韫眉毛微挑,随即也平静了下来。虽然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如今的局面,让小谢玄出一下风头倒也没有什么不好。咱们不能以德服人,也要以字服人不是?只要谢玄在族学中的地位高上一些,那她自己和郗超的日子就会好过不少了吧!更何况,风催便风催吧!真金还需火炼,想要将谢玄培养成一颗可供自己乘凉的大树,那就更加需要打磨了!嗯!既然木秀于林,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反正也不是催我…… 小谢玄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坐在那里,回头以极为凄苦的目光向谢道韫求助,却发现后者正在毫无责任感的研究着屁股下面的竹席…… 再眼巴巴的望向郗超,这次却是换来了一个极富鼓舞的眼神! 哼!写就写! 小谢玄心念一定,也不多做推辞,左手大袖一摆,招呼弄墨将自己的笔墨端来。端坐抬笔,凝神静气,只见那小小童子悬腕而书,不多时一张《与王胡之诗》就从笔端流淌而出。 这《与王胡之诗》本是谢安所做,以一手清丽秀美的行楷写成。诗成之时,正巧谢玄屁颠屁颠的跑到谢安身边,说要习字,于是乎,谢安便随手令书了一张,交给谢玄临摹。谢玄在其姐谢道韫的监督下,每日临摹一次,如今已有三月的功夫,确实有了些小成,虽不敢说有神韵,但最起码有几分形似嘛! 最后一个“音”字写毕,谢玄抬首而观,觉得自己写的不错,不由得咧嘴一乐,点了点头,扭头以询问的目光看向谢道韫。 谢道韫一笑,微微颔首。 “哎呀!玄儿弟弟真是笔法高超啊!就算是让为兄书写这《与王胡之诗》,怕是也达不到这种境界啊!想来那王献之,怕是也不敢于玄弟你一较长短的!”不知是谁开了这么一个头,于是乎奉承、吹捧的话语一片片的砸了下来,让谢道韫不由得的撇了撇嘴角。 就算谢玄的字再好,也不可能比得上王献之啊!王献之是谁?那可是历史上和其父王羲之齐名、史称“二王”的书法家! 再瞧瞧这帮子纨绔子,一个个满口的谢家子弟如何如何,完全就是在拿谢玄当枪杆子使!居心不良! 而小谢玄呢?看他那鼻孔朝天的模样,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就算是菜,也不过是一小葱拌豆腐!哪里比得上王献之那鸭血粉丝汤! 呃……好奇怪的比喻…… “咳!”反正是瞧不得谢玄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模样,谢道韫清咳一声,以示警告。 原本在人们的赞赏中如坐云端的谢玄,听得这么一声清咳后,如闻警钟,立马就熄了得以的心思,小脑瓜低了下来。 谢朗目光一闪,他等得就是这么个时候!他之所以捧谢玄,就是为了让郗超流露出不满的情绪!如今郗超虽然仍旧淡笑不语,但有了“贺子斌”这么一个“外姓人”的一声清咳,也就够了! 仿佛是闻到了血腥之气的鲨鱼一般!谢朗立刻出击,扬声道:“怎么?瞧贺兄这样子,是认定了我们谢氏子弟不如王氏子弟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三十七章谁说凤为凡鸟也 谢朗不愧是聪明人,只这么一句话,就把这个问题定了性不是针对人与人的,而是针对谢氏与王氏的!原本只是个人争端,如今却被他拔到了家族的高度上来!谢道韫都不由得暗赞上一句。 谢道韫故作讶然,向着谢朗道:“长度兄这是何意?小弟并未说话啊?” “虽然无话,但贺兄的轻慢之意,我可是看了个通透啊!”谢朗根本不由得谢道韫插言,如同连珠炮一般抢着道:“怎么?依贺兄之见,是我谢氏族人的书法不如旁人了?若是如此,贺兄不如赐教一番!还有郗兄!不如也来与我谢氏子弟比较一下!” 之前还嘉宾兄、嘉宾兄的叫着,这回却是直接换做郗兄了!其中的亲疏之别十分明了。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29 章 中国自古以来,最不缺的就是好事者。君不见每处出车祸的地方,都有一堆游手好闲之人在侧围观。这不!在此言语交击处,亦有人叫阵助威么! 谢道韫暗道无聊,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过就是为了和郗超较劲!这谢朗倒真是锲而不舍!不知道安石叔父是不是看上谢朗的这一点…… 郗超笑而不语,一脸的弥勒佛样子。可惜他跟弥勒佛相比,实在是瘦弱了许多,再怎么肥大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无法掩饰他的羸弱。那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脖颈,白皙如脂的同时,却也是纤细异常。柔柔弱弱的病态美,再配上那宽袍大袖的潇洒风致,看的谢道韫几乎犯了花痴…… 不行!不行!怎么可以对一个小正太下手呢?这可是祖国的花骨朵啊…… 谢朗一番言语相激,又换来两个人的但笑不语,这气势汹汹的一招又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混不着力!谢朗眼前泛黑,不由得在想:“难不成这就是老子所说的以弱胜强?上善若水?” 咬咬牙,继续进行言语攻击!谢朗冷笑道:“嘿!看来二位是不敢了?这也难怪!我谢家家学渊源,又怎么可能是别家能够比拟的?嗯!说起来,这也不能怪郗兄和贺兄,毕竟就算你们再怎么天资卓绝,没有能师倾心相教,也是枉然啊!更何况凡鸟就是凡鸟!就算是羽毛再怎么绚丽,却也是不能遨于九天的!” 谢道韫无聊的差点打哈欠。郗超置若罔闻。小谢玄懵懵懂懂的看着这单方面的攻击,不住的挠头。 可惜,不论谢朗这面怎么挑唆,谢道韫二人仍旧是“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这么久而久之的,谢朗觉得自己胸中的闷气越积越多,似乎是所有的招数都反噬到了自己身上一般! 谢朗的目中闪过一道寒光!不管了!孤注一掷!谢朗连洛生咏都不用了,改用他那尖酸刻薄的嗓音,道:“却不知郗兄和贺兄的父母可识字否?食饭可用箸否?穿衣可用布否?” 谢道韫眉毛一挑!这谢朗越说越不堪也就罢了,即便你用什么人身攻击我也懒得管,可是你竟然敢说道我的父母身上?还问什么吃饭用不用筷子?穿衣用不用布匹?你当他们是原始人么? 怒了! 谢道韫长身而起,横眉冷对道:“闭嘴!我与你比!” 毕竟是前世当过特工的人,虽然经过了七年的韬光养晦,谢道韫身上早已没有了原本的气质,取而代之的是魏晋风骨的优雅与淡然。但如今被谢朗这么一激,谢道韫身上的杀伐之气却是倾泻而出,惊得谢朗目瞪口呆的退后两步,就连小谢玄也是大张着嘴,浑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郗超目光闪烁,看向谢道韫的眼眸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谢道韫大袖一甩,踩着高尺屐走向自己的书案,向着弄墨、书香道:“笔来!纸来!” 抬袖提笔之前,谢道韫冲着谢朗微微冷笑,道:“谁说凤为凡鸟也?” 说罢,谢道韫运笔而书,笔走龙蛇,一个个浑然大气、洒脱狂放的字落入纸间! 不多时,郗超也起身观之,脸上流露出惊艳之情,不由用他那泠然的嗓音念道:“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 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阙前开二峰长,银河倒挂三石梁。 香炉瀑布遥相望,回崖沓嶂凌苍苍。 翠影红霞映朝日,鸟飞不到吴天长。 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 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好为庐山谣,兴因庐山发。 闲窥石镜清我心,谢公行处苍苔没。 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 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 “好诗!”当那个如若空谷跫音的“清”字结束后,一道浑厚张扬的声音传来。寻声望去,正是谢安与谢静之联袂而回。 谢道韫手书刚毕,下意识的就回了头,只是这么一瞧,却让她吓了一跳,暗道一声“惨也”,手中拿着那犯罪工具毛笔一枝,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谢安瞧见男装打扮的谢道韫后,不由得一怔,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恍做不知的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见礼,冲着郗超的问道:“这诗是你写的?” 郗超躬身笑道:“非也!超才学浅薄,焉能做如此传世之作?这是文绮兄的大作!” “哦?”谢安眉毛轻挑,面色变幻了一下,放柔了声音,问向“贺子斌”道:“这诗是你写的?” 谢道韫的脸红了大片,一颗小心肝噗噗的跳,生怕谢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听得谢安开口询问,也只好硬着头皮,道了声“是”。 “嗯!你是谁家的?以往怎么没看见过你?”谢安继续问道。 还没等谢道韫开口,却见小谢玄不知从何处拱了出来,拽了拽谢安的衣角,眼巴巴的瞧着谢安道:“叔父!他叫贺子斌!他的娘亲的从兄的姑舅的远房侄女就是我的娘亲!” 这小子!怎么这个时候跑出来闹腾? 谢道韫差点昏厥,狠狠的瞪了谢玄一眼之后,冲着谢安尴尬的咧嘴,嘿嘿一笑。 谢安面色怪异,有些泛红,明显是想笑又强行忍住的模样,半晌之后,才答了一个“哦”字,语气平淡的道:“谢家的亲戚中竟有如此人物,我竟是不知的。” 只知教书的谢静之可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早就凑到了谢道韫的手书旁边,很是感慨的在一旁啧啧赞叹。 谢安看着那面露窘态的“贺子斌”,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后生可畏”后,便也走到谢静之身边,看谢道韫的手书去了。 “兄长以为如何?”谢安开口问道。 谢静之苦笑连连,长叹一声,道:“笔力未逮,但气候已成!其傲然放旷、狂荡恣然之意,老夫亦需望其项背!更不要说这诗的本身……哎!”话虽然没有说全,但其中的萧然之意,却尽入了周遭人的耳中。 “铁,非煅之不能成其锋!”谢安拍了拍谢静之的肩膀,微笑道:“如此璞玉落入兄长的囊中,还需兄长好好雕琢啊!” 谢静之微微一怔,旋即恍然。笑着应下,脸上的沧桑之意已是去了大半。 谢安见谢静之心结已解,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冲着“贺子斌”挥了挥手,将他叫到自己身边来,道:“文采斐然,很好!很好!只是……”谢安指着其中的那句“谢公行处苍苔没”,问道:“我此生,并没有去过庐山啊?” “啊?”谢道韫站在原地,面色十分精彩。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30 章 而如今,正被众人以或崇拜或惊艳的目光膜拜着的谢道韫,面对着谢安的疑问,只能在心中痛呼一句“李白害我”!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三十思、笔走龙蛇的书法、潇洒放旷的气度、浩如烟海的博闻,让谢朗对谢安产生的深深的崇拜之情。 于是乎,他勤奋苦读,朝夕不顾,小小年纪就将谢安的字迹模仿了个七七八八,行为举止皆以谢安为楷模,更遑论那被他从小模仿的洛生咏。 小小孩童的一腔志气,其实只是为了出人头地而已。 事实证明,他的勤奋刻苦没有打水漂。自十几岁开始,他的才名就开始日益显露。族人惊叹于他的博闻强记,扼腕于他如此年纪就能背的下如此多的经义文章,感慨于他笔下的一手好字。人人皆称他为天才,却没有人知道他挑灯夜读时的辛酸。 终于有一天,谢安对他笑了笑,开口赞了他几句话。只是这几句话,就足以让他一夜辗转,终未成眠。 慢慢的,他也可以趾高气扬的行走在谢家的庭院中,同辈中人看向他的目光,也从往昔的刻薄变成了羡慕。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但他知道什么叫做“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他想要继续现在的荣光,就不能有分毫的松懈,所以,他依旧废寝忘食的努力着。 可是,人在高处久了,总会有些恃才傲物的。当他自诩天下英才无出己右的时候,谢道韫和谢玄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三十九章不问恩仇肯治伤 拜求收藏啦~~~!!! 谢玄还好,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孩童罢了,就算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摆脱不了那一身的稚气。 可是,谢道韫不一样! 不过是七岁的女孩儿,凭什么举手投足间就能有那么洒然的神韵?凭什么随手就能写出傲然独立的字迹?又是凭什么,随口就能吟出那么惊才绝艳的诗句? 难道说,自己苦读十余载,真的就比不上人家天生的才华么? 所以,谢朗他羡慕,他嫉妒,甚至,慢慢的,他开始恨…… 因为他感觉到了一种威胁!从谢道韫的身上,他可以感觉的那股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力量。 可是,最令谢朗感到窒息的,不仅仅是谢道韫! 他没有郗超的淡然超脱,更加没有那“贺子斌”的旷世之才! 原以为自己在山峰之顶,环顾一看,竟发现已经有那么多的人踩在了自己的头上! 于是乎,心中的傲然崩塌了,那些仅有的荣耀破碎了。他仿佛被打回了原型,心灵中最本质的那抹自惭形秽被曝露在了阳光下,被灼烧的生疼……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31 章 “我不需要你们可怜!”谢朗猛地起身,毫无风度的对着自己面前的谢玄和郗超怒吼,转身就向着外面跑去。 谢玄和郗超本在温言相劝,何曾想到过如此变故,二人皆是齐齐一愣。就连跟随谢朗许久的小书童,也是猛地呆了。 谢朗颇有些浑浑噩噩的朝外跑着,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下,一个不小心,右脚竟是狠狠的撞在了一个书案上。谢朗一声闷哼,在下一刻,人已经倒在了地上,面色扭曲,双手紧紧的握着足踝。 谢玄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跑去内院找阿姐和先生去了。郗超眉头一皱,一面吩咐郗路去找大夫,一面走到谢朗面前蹲下,想要去查探谢朗的伤势。 “我说了!不用你们可怜!”谢朗的额上已然疼出了汗,却是咬着牙道出这么一句来。 郗超的动作却只是微微一滞,该如何便如何,不顾谢朗的叫骂,轻手轻脚的为他除去鞋袜。 谢朗疼的发晕,却也知道郗超的举动是为了自己好,便觉得方才所作所为有些不妥,叫骂声渐渐的小了许多。 郗超看着谢朗右脚踝那一片青淤,眉头紧皱,却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罢了,哪里知道应当如何疗伤? “怎么回事?”好在这时,谢道韫和谢静之得了谢玄的消息,匆匆忙忙的赶了出来。 谢道韫开口询问后,立即就瞧见了谢朗脚踝的伤势,眉头微蹙,想也不想的吩咐道:“弄墨,打一盆井水来!越凉越好!”随即,她便走到了郗超身边,道:“我来吧!处理这种伤势,我却是熟悉的很!” 郗超微微一怔,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士族子弟,怎么会懂得如何处理外伤,但谢道韫那双幽深的眸子,却又让他下意识的相信了她的话,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你走开!”谢道韫刚将谢朗的右脚放在自己膝上,谢朗却是再次发难。让郗超帮自己也就罢了,毕竟郗超的名声虽响,却一直跟自己没有什么冲突。可是这个“贺子斌”,方才刚刚赢了自己一头,如今自己还能够接受他的恩惠么? 谢朗只觉怒火攻心,想都不想的,就用没有受伤的左脚向着“贺子斌”揣去。 在场的众人齐齐傻眼,这到底是怎么了?连士族风度都不顾了么?竟然都要动手打人了? 谢玄和郗超更是心焦,生怕谢道韫无端的挨了这一脚。二人想要去拦,可是他们相距谢朗毕竟有一段距离,又哪里是拦得了的? 谢道韫是谁?她感觉到那丝风声,头都懒得抬,无奈的撇了撇嘴,左手一扬,闷闷的一声响动后,谢朗的左脚就跟谢道韫左手的小臂撞到了一处。 想来也是谢朗在最后关头意识到了不妥,收回了几分力道,所以相撞的时候,二人都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 旁边的几人都是呼出一口长气,谢静之急忙上前好言相劝,生怕谢朗再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谢朗收腿,满脸涨红,却不知是疼的,还是羞怒交加。谢道韫仿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看着谢朗足踝的伤处微微皱眉,抬起右手在一处轻按,问道:“疼么?” 谢朗闷哼一声,额上冷汗刷的一下流下,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狠狠的瞪了谢道韫一眼,咬着牙道:“废话!” 谢道韫似乎感觉不到谢朗话中的愤恨之意,微微点头,继续在另一处轻按,接着问:“这里呢?” 谢朗白眼一翻,觉得自己几乎要昏厥。就连站在一旁的谢玄、郗超都张大了嘴,思量着谢道韫如此的报复方式,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谢道韫却是一脸的认真模样,仔仔细细的研究着谢朗的右脚踝,又在其上捅了几下,方道:“嗯!没骨折,不过怕是伤了韧带!” 还没等旁边的几人问出什么叫做“骨折”和“韧带”的时候,弄墨就已经拎着一个大桶汗津津的跑了进来。 “将冷水放在这里吧!”谢道韫指着自己身旁的空地道。 弄墨将水桶放下后,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毕竟是书童,又哪里做过这样的粗重活计?这一下子,却是累了个半死。 “弄墨你真是好样的!今儿回去我就跟娘说,让娘亲给你涨涨工钱!”小谢玄不知什么时候蹦到了弄墨身前,装起一家之主的模样,拍着弄墨的肩膀开始收买人心。 弄墨立时感激涕零,一把抓住谢玄的手,说着“愿意伺候小郎君一生一世”之类的云云。 谢道韫懒得管那小屁孩之间煽情戏码,将手放进水桶中摸了摸,感觉到那刺骨的凉意,也不由得感慨一下冬日脚步的临近。 不再多想,谢道韫抬头问谢静之道:“先生,你房里有毛巾么?” “毛巾是何物?”谢静之愕然道。 “呃……算了!”谢道韫无奈,左顾右盼之后,正好瞧见了自己的袖子。 “玄儿!过来!”谢道韫向谢玄展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仿佛正在从事诱拐儿童的非法事业一般。 “呃?干嘛?”事物反常则必妖!小谢玄也懂这个道理,脚步虽然向着谢道韫挪了一步,却也保持着一个身位,准备着随时逃跑的姿势。 谢道韫翻了个白眼,伸手一把抓住谢玄的袖子!谢玄被唬了一跳,下意识的向后逃窜! 于是乎,在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响后,小谢玄那纤细光洁的小胳膊,就暴露在了空气当中。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四十章难道身份已拆穿 “贺表哥你……”谢玄莫名其妙的挨了欺负,站在那里泫然欲泣。 谢道韫不顾郗超的哑然,亦不顾谢静之先生那张大的足以塞进去一只烧鸡的嘴,自顾自的撸起衣袖,将手中的战利品从谢玄衣服上撕下来的布,在冰凉的井水中浸了浸,随即便覆在了谢朗手上的右脚踝上! 谢朗本在那里迷迷糊糊的装死,被冷水一激,差点不顾病痛的跳起来。还好被谢道韫压制住了身子,这才转全身运动为嘴部运动,瞪着眼睛破口大骂起来。 当然了,这些士族子弟骂人的本事的确不怎么好,翻来覆去的不过就是“粪土之墙”“无才无德”罢了。 不过片刻之后,谢朗的叫骂声也就渐渐的小了起来,因为他已经深刻的意识道,这样的冷水冷则冷矣,却是止痛的良方! 谢朗看着“贺子斌”,满脸的羞红,半晌方才吐出“多谢”二字来。 谢道韫微微一笑,道:“多用冷水浸浸,否则会肿的!晚上睡觉时垫的高一些,没事儿别乱动!” 谢朗涨红着脸,点了点头。忽然发现自己的脚还在“贺子斌’的膝上,觉得有些失礼,便急忙想要收回。只是这么一用力,却正好牵动了伤处,一阵生疼。 谢道韫看出了谢朗的顾忌,笑道:“我都不嫌弃,你怕什么?不过……”她鬼魅的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没事儿多洗洗脚成不?“ 这声音压得虽低,却也足以让旁边的人都听得清明。 小谢玄看着谢朗的右脚眨眨眼睛,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情,揉了揉鼻子,侧过身去了。郗超清咳一声,嘴角微扬,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老僧入定模样。谢静之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又摸着胡子呵呵的笑了两声,却引得谢朗的面色更红了几分。 还好此时家中的大夫,在郗路的带领下赶了过来,算是解决了谢朗的尴尬。 既然有了专业的大夫,谢道韫几人便也不再多留,拜别了谢静之先生后,便一同离去了。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32 章 谢朗红着脸道了几声谢,目送着“贺子斌”的背影离开。可是看着“贺子斌”那具在宽大的衣袍中身躯,竟是觉得隐隐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奇怪?怎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呢?”谢朗皱着眉头喃喃着,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朗儿,你说什么?”谢静之以为谢朗是在和自己说话,没有听清楚,便开口询问。 “没,没什么……”谢朗摇了摇头,一直盯着谢道韫的背影看,似乎是想将其印刻在心中一般。 谢静之瞧见谢朗灼灼的目光,误认为他还在为方才二人比较的事情伤怀,不由得开口道:“朗儿,不是为师说你!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但是天下英才多矣,谁能说自己是登临绝顶的唯一一人呢?你天资绝佳,只要不停的努力,未必赶不上那贺子斌和郗超啊!” “嗯!”谢朗微微感动,重重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归路上,“贺子斌”清咳一声,似模似样的向着郗超抱拳道:“二位!就到这里吧!我这就回家去了!” 郗超微微一怔,问道:“怎么?文绮你不在玄儿家里住么?哦!是了!怪不得昨日没有见到你!” “贺子斌”笑道:“这王谢的庭院太深,我不过是一浅薄之人,哪敢游弋其中呢?” 这当然只是谢道韫的托词罢了。若是“贺子斌”和谢道韫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话,那二者就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这漏洞未免就太大了些,故而才想到了如此的借口。 谢道韫姐弟两个,甚至已经将“贺子斌”住处的地址都物色好了,只为消除郗超的疑惑。谁知,郗超听闻之后,只是望着“贺子斌”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微微一笑,没有再发出任何疑问。 谢道韫被郗超的目光看得心怦怦的跳,总觉得,那清澈的目光中似乎蕴含了看透一切的力量。 难道说,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他看穿了么? 一念至此,谢道韫不由得一惊,向着郗超看去。可是郗超却已然收回了目光,只有微灼的太阳擦过他的侧脸朗照下来,勾勒出那俊美的线条,和其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 “那么,文绮。告辞了!”郗超从容一礼,和往常没有什么分别。 谢道韫强压下心底的疑惑,落落大方的失礼,在郗路的陪伴下,向着谢氏大门的方向走去。 谢玄看了看谢道韫的背影,又看了看郗超脸上那高深莫测的笑意,眨巴眨巴眼睛。 “玄儿,咱们回吧!”郗超微笑着摸了摸谢玄的头,声音清爽而温柔。 谢道韫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将郗路叫道自己身边,问道:“路叔,你说,超表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谢道韫指了指自己。 郗路微微想了想,方道:“只要超儿小郎君不点破,小娘子你怕什么呢?” 谢道韫一怔,带了几分好奇的看了看郗路,道:“路叔,你一直是做护院的?” 郗路闻言咧嘴笑了笑,“家奴罢了!” 做家奴做到这种程度?谢道韫是绝不相信的。如今这个时代,多数的仆从只是唯唯诺诺的奉命而行罢了,又有几人能够有郗路的头脑呢? 当然了,既然郗路不愿承认,谢道韫自然也不会追问的。 难道说,郗超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么?只要自己不说,他就不会开口相询? 谢道韫微微皱眉。真是奇也怪哉!明明以为是一出自己握有控制权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结果却发现这个梁山伯同学太过聪明了些,致使祝英台不好做啊! 就在谢道韫出身的勾画着梁祝翻版的时候,郗路忽然顿住了身形,道:“小娘子,我们怕是要翻墙了!” 谢道韫一愣,向着前方看去,却见自己原本打算走的自家后门,如今竟是紧锁着的! 一阵哭笑不得,谢道韫摇头笑道:“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下回得让青杏儿帮忙看着后门啊!不过就是心血来潮演了出梁祝,难道还真的要我天天爬墙?哎呀!” 一声裂帛之声传来,却是谢道韫在翻墙的时候,衣袂刮到了树枝。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四十一章他生幻影君陌路 米娜桑!若是觉得文文不错的话,千万不要忘了收藏哦! “小郎君回来啦!” 离内宅的门口还有十余步远,谢玄的书童弄墨就冲着门口高声唤了起来,虽然肩上还背着装满笔墨纸砚的包袱,一张脸上却满是欣喜。 弄墨不过是十一岁的年纪,也是郗氏看着他活泼乖巧,才让他做了谢玄的书童。说起来,谢玄去族学不过是月余的事情,这弄墨起早贪黑的跟了一个多月,却也是天天扳着手指头,算着休沐的日子。 如今一下子放了半个月的假期,小小孩童不乐和才是怪事了! “喊什么喊!主母在里面用饭!若是打扰了主母,看我怎么收拾你!”款款迎来的,是跟在郗氏身边伺候的弄梅,嘴上虽然嗔怪着,可眼底却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弄梅、弄墨正是姐弟两人,姐姐二十岁,温柔娴静,弟弟却是个合不上嘴的,但胜在乖巧伶俐,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满脑子的活络心思。 “两位小郎君今日回来的好早!呀!”弄梅向着郗超、谢玄行了礼,一抬头就瞧见了谢玄那露在外面的胳膊,不由得掩嘴哑然道:“玄儿小郎君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后半句弄梅没有说出口,可她心里想着的却是:“不会是在族学中跟旁人打架,被先生撵回来了吧?” 可是再仔细一瞧,两位小郎君,连同自己的那位弟弟的脸上,分毫都没有闯了祸事的表情,不由得微微安心。 谢玄将手臂藏到了背后,微羞的笑了笑,道:“弄梅姐姐想什么那?没什么!就是被贺表哥拿去……拿去帮助别人去了!” “帮助别人?”弄梅是郗氏的贴身丫鬟,对于谢道韫假扮“贺子斌’的事情,自然是明了的。可她闻言仍是哑然,帮不帮别人跟衣袖坏不坏有什么关系? “呃……哎呀!懒得说啦!弄墨你给弄梅姐姐好好解释吧!”这小谢玄,跟谢道韫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别的没学到,就是这一身的懒气可是学了个八九不离十!而且还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郗超在一旁微笑,如今却是开口问弄梅道:“韫儿小娘子呢?还是卧病在床?她身子今日可是好一些了么?” “多谢小郎君挂怀!”弄梅先是十分从容的道了谢,这才道:“小娘子用过早饭就回房了。想来是身子不大舒服,午饭是让菡萏端进去的。却不知如今是正在吃饭,还是在午睡。两位小郎君若是想要去探访的话,不如让奴婢先去询问一声!”说罢,还向着小谢玄微微使了个眼色。 其实说来说去,弄梅的意思不过就是想让郗超打消探看谢道韫的念头罢了。谁知道如今谢道韫换回女装没有?若是不甚被撞破,却不知要作何解释了。 至于说谢道韫为何要男扮女装的去族学,弄梅是不大清楚的,她只知道,这是主母许了的,那便没有错了。 “超表哥,我阿姐若是睡起觉来,那可是任凭日上三竿都不会起床的!我们还是先去娘亲那里问安吧!不是还要告诉娘亲一声,安石叔父晚上要来的嘛!”谢玄的小眼珠一转,扬起笑嘻嘻的小脸,对郗超道。 郗超高深莫测的一笑,当即允下。同谢玄一并往郗氏所在的主房去了。 弄梅守礼一般的跟在后面,趁着前面两个小郎君谈笑之时,一把拽过自己的弟弟,对他低声道:“快去告诉菡萏一声!就说郗超小郎君回来了,没准儿一会儿会过去!”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33 章 弄墨费解的挠了挠头,显然是不明白姐姐传话的用意。但他也不多问,而是捅了捅一旁的书香,又高声道:“小郎君,那我们两个就先回去了!” “嗯!回吧!书先放回超表哥和我的房间就是,这几天虽然休沐,但还是要用的!”谢玄笑着道。 “是!”弄墨和书香应了,前者立时就拽着后者的袖子,大步退了出去。 郗超看着那两个急急奔走的人影,微微一笑。 众人担心的事情却终究没有发生。 直等到太阳偏西的时候,郗超才叩响了谢道韫的房门。 “超表哥!”谢道韫起身相迎,特意将声音放柔了几分,轻泠泠的,如若幽谷山泉的灵动。她特意换上了一身的翠绿色窄窄襦裙,娇巧的吊马髻上别了两支清爽亮丽的朱钗,衬得她那张稚嫩的面孔愈发的可爱了。尤其是那双灵动的双眸,睁得大大的,仿佛是看到了新奇事物的孩童一般,不含分毫的杂质。 谁能想象的到,这一切只不过是表象而已的那! 菡萏此时正立在谢道韫身后,几乎将小脑袋底到了胸前,两支小手颇有些不安的交叉着,显现出几分局促的模样来。 对于谢道韫的问好,郗超笑着应了,环视了一圈,见书案上有几张未写完的字,便问道:“表妹在习字?” “信笔涂鸦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习字那!”谢道韫甜甜一笑。 郗超却是饶有兴致的踱步过去,拿起其中的一张仔细观看起来。 糟了! 谢道韫初时还不觉得如何,可旋即却反应过来,就算是人能假扮,可这字体笔迹却是假装不了的啊!自己方才在族学挥毫赋诗的时候,正是怒气横生之时,并没有刻意的改变自己的字体!如今若是被郗超这么一看,岂不是露出马脚了么? 哎!难道说,自己遮遮掩掩了这么久,却终究化成了一场空么? 不过…… 那时为何要扮男装呢?为的,不过就是不想以女子的身份出现在郗超面前罢了!可是如今,自己这样一副打扮站在这里,却没有感觉到什么局促不安,亦没有感觉出什么问心有愧。只是真的如同一个小小孩童一般,心思清澈空灵的,让人有种莫名其妙的感怀。 原来,自己真的是谢道韫。而自己面前的男子,真的只是郗超罢了。 心中仿似放下了一块大石,浑身上下都舒畅了几分。可隐隐约约的,却有几分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表妹果然是天纵奇才!竟能将安石公的字临出七八分形似!”郗超慨然赞叹,口中的溢美之词没有分毫的吝惜。 谢道韫方才所临正是《与王胡之诗》,还是因为她在房中待得无聊,从谢玄那里“借”来的。 (小谢玄此时正在房间中翻箱倒柜。小小的身躯从一个大箱子里爬出来的时候,脑袋上还顶着一张散落的帛纸。他眨着眼睛左顾右盼,挠着脑袋喃喃道:“奇怪了,叔父的那张《与王胡之诗》到底哪去了捏?”) “表哥谬赞了!”谢道韫微笑着应了,回身对菡萏道:“你先退下吧!我跟表哥有些话说!”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四十二章林下之风不可失 淡淡的茶香飘忽在房中,斜晖温柔的倾洒在窗棂上,又透过那薄薄的窗纸,整片整片的洒将在榻席之上。那昏黄的颜色,总让人有种看穿尘世纷扰的错觉。 “好茶!”郗超从谢道韫的手中接过茶盏,茶香入鼻,他不由得赞叹了一声,笑道:“没想到,表妹不单字写得好、诗做得好、而且还精于茶道!” 其实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好茶?别说是现在,即使在几百年后,唐朝的陆羽写《茶经》之时,那时的茶都是用来煮而不是用来泡的。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炒茶的技术还没有出现而已。 煮茶、泡茶,听起来好像差不多,但拥有现代灵魂的谢道韫却是深有体会的。煮茶是拿新鲜茶叶沸煮,且不说那新鲜茶叶在运输途中便失了香气,在沸水煮泡的过程中更是香气四散而出,留在茶水的中的,十成中已经去了七八成,留下的不过是淡淡的清香以及微涩的口感罢了。 可惜谢道韫只知道后世的茶经过烘、炒,却不知道具体如何执行,否则的话,倒是可以由此做出一份大事业了。 “这茶又不是我煮的,我只是负责倒茶而已,哪里会什么茶道了?”谢道韫漫不经心的回答着郗超的话,在将郗超弄了个脸红尴尬之后,又喃喃的道了一句:“其实比起茶,我更喜欢咖啡的。” “啊?咖啡是何物?”郗超好奇的问道。 “咖啡就是……”谢道韫举起右手,想要比量一下咖啡豆的形成过程,却发现自己连咖啡豆是树上长的、还是地上长的都不知道,只好放弃这个念头,转而认真的回答道:“咖啡就是咖啡!” “哦……”郗超无奈之余,却又洒然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表哥怎么知道我诗作得好的?”谢道韫眉毛微挑,明知故问了这么一句。 “这……”郗超明显被将了一局。他愣了半晌,这才笑道:“表妹真是出其不意啊!看来你知道我知道了!不过你放心,☆[]の★即使我知道了,我也不会将我知道的说出去!而且,你若是想让我装作不知道,我还是会不知道的!” 谢道韫闻言白了郗超一眼,道:“说绕口令么?” 郗超虽然不明白谢道韫口中的“绕口令”是何物,却也从字面意义上明白了七八分,笑道:“同表妹讲话,真是要脑子足够快啊!说起来,以表妹之才,若是真的仅束缚于闺阁之中,那确是暴殄天物了!” 谢道韫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一个前世听闻的故事来,自然也是关于谢道韫的。 原本的谢道韫到得知命之年后,孀居于会稽,由于才名在外,便多有学子前来请教。彼时,能够于谢道韫相提并论的女子,便只有张彤云一人。有人请教济尼,让他评价谢道韫、张彤云优劣。济尼道:“王夫人神清散朗,故有林下之风;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有闺房之秀。” 这济尼虽然没有直接评说二者优劣,但一个是林下之风,另一个是闺房之秀。由字观之,可知之矣。 如今郗超之言,所说的意思,不就是希望谢道韫做一个超脱于闺房的女子么? 一念至此,谢道韫不由得饶有兴致的看着郗超,道:“超表哥倒是通达之人。“ 正所谓男女有别,在此时这种思想更是根深蒂固。一个女子混迹于学堂之内、男子之间,若是说出去,那是绝对会令人诟病的。 郗超却是傲然一笑,右手一挥,袍袖随之摆动,道:“礼法岂为我辈而设?天下名士,本就不该有男女之别,士庶之分!“ 自谢道韫与郗超在胭脂铺一别后,这等的狂傲之气,还是郗超第一次再次展现出来。 谢道韫眸中带笑,问道:“照你这么说,如今的‘九品官人法’岂不是错了?“ 魏晋时期有一句话,叫做“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所指的就是这”九品官人法“,亦叫做”九品中正制“。这本是评选官吏的法子,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科举制度。虽然本意是为了国家选拔人才,但正是由于士族阶级地位的提升、皇权的衰落,慢慢的,这”九品中正制“就成为了士族手中的利器。再加上其中品评制度的缺陷,才照成了士庶之分愈演愈烈的结果。 被评选为上品的士族子弟,一旦步入仕途,那得到的便是平步青云的清贵之职。而庶族出身的人,即使学问品行再怎么高深,最多也只能当一个小小的浊吏罢了。 郗超微微摇头,道:“这九品中正制本意是极好的,正应了魏武帝‘唯才是举’的想法。若非如今各大门阀都把持着评选,哪里又会出现现在的局面?想来,这天资卓绝的人,又怎么可能独独出于士族大家之中呢?那乡野之地,自也有天才英博之人的!“ “你莫不是想要推翻这‘九品中正制’吧?”谢道韫哑然问道。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34 章 郗超苦笑道:“表妹太看得起我了!我这人虽然骨子里骄狂了些,却也没有这么大的野心!这‘九品中正制’背后站着的,可是所有的士族门阀,我如何去推翻?怎么可能去推翻?” 谢道韫舒了一口气,心道:“也是!我这穿越过来的人,都没想着去力挽什么狂澜。一个人怎么可能和所有的门阀世家作对?那不是勇气,而是傻气!” “不过,”郗超接着笑道:“表妹你一个人的事情,我还是可以帮得上忙的!”郗超口中所说的,自然是指谢道韫女扮男装入族学的事情。 “也好啊!”谢道韫笑道:“这么说起来,我就不用每天都爬墙了!”说起来,“谢道韫话锋一转,指着郗超道:”你还是这个样子好些!“ “什么样子?“郗超哑然。 “这副带了三分疏狂的样子!“谢道韫认真的答道。 郗超脸色微红,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在表妹面前狂放,却也是需要几分底气的。想来玄儿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有姐如此,难免多了些压力。“ 还没等谢道韫对小谢玄的鸭梨问题表示质疑的时候,门外的菡萏就高声道:“小娘子,主母派人传话来了!说是安石公已经到了,正在陪主母用饭,让小娘子和小郎君们自行用饭便是!“ “知道了!“谢道韫高声应了,又问郗超道:“表哥可愿同我一道用饭?” 郗超笑着应了,谢道韫便冲着门外道:“菡萏,通知伙房一声,把超表哥和玄儿的饭都摆在我房里吧!再把玄儿也叫来!”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猫腻大大的《间客》也完本了那~书荒的亲可以去看看!猫腻大大的《庆余年》影子也是极爱的,就是有点小**~嘿嘿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四十三章汝今衣衫陈旧否 “嫂子倒是豁达。”谢安如今正跪坐在郗氏的下首,带了几分笑意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此处乃是正堂,郗氏招待自家的小叔子,自然不好在内院中摆席的。 宴席并不如何丰盛,入席者也只有郗氏与谢安两人。但在旁边伺候的丫鬟倒是不少,其中倒是也有避人口舌的缘故。 “小郎这是怨我妇人之见,由着韫儿胡闹了?”魏晋时称呼小叔子为“小郎”,所以郗氏才有此一说。 “不敢!”谢安见郗氏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恼意,不由得笑着道:“只是此举,确实有些惊世骇俗了!” 郗氏也微微一笑,道:“韫儿自打生下来,就乖巧可心。从来不想同龄孩童那样缠人,让我省了不少的心思。说起来,她如此拐弯抹角的求我,却也是头一次……韫儿的才华,你这个做叔父的自然是知晓的。我身为娘亲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只希望韫儿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开心便是好的。更何况,咱们谢氏诗礼传家,总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而责怪韫儿吧!” 有了这么一个护犊的娘亲,又有谁能够说什么呢? 谢安笑道:“嫂子放心!对于这件事情,我本也是没有什么异议的!韫儿的才学,的确是不该埋没的!今日之所以过来,只是害怕这些个小东西胡闹,没有知会嫂子你罢了!” 不管怎么说,女子入族学确实不是太光彩的事情,所以在众丫鬟面前,郗氏和谢安的话都说的极为隐晦。 “小郎放心,不过就是几个孩子罢了!妾若是连这么点事情都看不住,那岂不是对不起你的兄长?”郗氏笑着道。 谢安笑着应了,迟疑了一下,复问道:“嫂子,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安石且说!” 谢安略微措词,这才道:“不知兄长他,有没有往家中寄些布料什么的?我瞧嫂子身上的衣服,还是去年裁的吧!若是兄长事务繁忙忘记了此事,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布料,嫂子哪日无事了,不如派人去我那里挑上一挑。” 郗氏神色微变,可从小到大接受的士族教育,早就使她不愿低头。虽然谢安的安石十分委婉,但是她仍旧笑道:“小郎多虑了。你兄长他虽然忘性大些,却也不至于将这种事情忘掉。” 谢安心道:“恐怕兄长他就算是忆起,也没有办法向家中补钱的吧!兄长从来都是拿到钱财随手就花,以兄长那狂放的性子,又哪里会顾及到家人呢?” 可是,郗氏的话已经说到了这种程度,谢安若是再多言,就有些类似于施舍了。无奈,谢安只好换了话题,不再提及。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可既然周围没有长辈在,几个小孩童也就不拘这个礼了。 小谢玄将手中的筷子舞的飞快,连嘴角粘上的饭粒都没有发觉,口中还一直在说着这半个月休沐的计划。 郗超微笑着用饭,对于谢玄的话也时不时的应和上一两句。 谢道韫看着谢玄食案上的菜色,却是微微皱眉。 “阿姐,怎么了?”谢玄察觉到了谢道韫的异样,抬头问道。 “怎么不吃肉?”谢道韫用筷子指了指谢玄的食案,只见其上的菜蔬被谢玄席卷一空,可那碗鸭汤却是分毫未动。 谢玄悻悻的挠了挠头,道:“腻腻的,不好吃!”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肉怎么行?”谢道韫眉毛一挑,拿出了姐姐的架势。 谢玄撅了撅小嘴,极不情愿的拿起调羹喝了一口汤,却是一咧嘴,小舌头一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谢道韫方才也尝过,那鸭汤却是油腻了些,但是也远不止于像谢玄这般模样。这小小年纪的,怎么竟想着吃素么? “阿姐……”谢玄看出了谢道韫的不喜,便像那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扯了扯谢道韫的衣袖,奶声奶气的道:“玄儿都已经吃饱了嘛!下回一定好好吃!” 谢道韫无奈,只好先点头应下,心中却是在物色着几道菜色,富含蛋白质却又符合小屁孩口味的那种。 说起来,其实谢道韫还是会做菜的!而且中餐、西餐都会做!只不过所有会做的菜色合起来,也不过区区两道罢了。中餐是拌凉菜,西餐是拌沙拉…… 在心中叹了口气,谢道韫回忆起前世的生存训练,就是把人扔到荒岛上,呆上三五个星期的那种。即使是在那个时候,自己也没动手做过什么菜,最多就是抓来几尾鱼、几只野味烤的半生不熟的囫囵吞下罢了。 “阿姐你想什么呢?”谢玄看着有些发呆的谢道韫,好奇的问道。 谢道韫微微一笑,捏着谢玄的小脸蛋道:“糖醋鱼,这个爱吃不?不爱吃肉,吃鱼也好!” “糖醋鱼?”谢玄眨了眨眼睛,吧嗒吧嗒小嘴,道:“那是什么呀?好吃么?” “明天你就知道了!”谢道韫故作神秘的道。 “没想到,表妹还会做菜啊!”郗超在一旁啧啧赞叹着。 谢道韫一摊手,道:“我连菜都没切过,什么都不会做。只是知道糖醋鱼是用糖加醋加鱼烧成的,至于细节问题,就得靠家中的掌勺自己琢磨了。” 郗超:“……” 用罢晚饭,婢女们撤下了碗盘,又为他们端来了三盏清茶。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35 章 “明天,家父就要启程去赴任了。”郗超看着茶盏中沉沉浮浮的茶叶,毫无波动的说出这句话,可话中却不可避免的夹杂了一丝悲伤。 此时的通讯传输实在是太不发达,就连写一封信,月余寄到收信人手中都是常见的。古人伤别,更何况是在这有着浓烈生命感伤的晋人眼中。 “爹爹也半个多月没来信了,也不知爹爹在晋陵过的如何。”谢玄也被这种离愁别绪所侵染,撅着小嘴说出这么一番话,眼眸低垂,似乎有些微湿。 谢道韫姐弟二人的父亲谢奕,此时正在晋陵太守任上。谢奕是个狂放不羁的人,在他身上可丝毫看不见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修养,相反,只要是心中所想,谢奕便一定会表现的淋漓尽致。不论喜怒,不论好坏,有话便说,见不平则言,说起来,倒也算得上是潇洒放旷了。 只是这谢奕十天中有六七天是醉着的,剩下的三四天中,又有一两天在补眠。为此,谢道韫不止一回的担心过晋陵当地百姓的安全…… 不喜欢周遭这略带压抑的氛围,谢道韫笑着道:“爹爹现在估计正醉着,哪里有功夫给咱们写信?急什么急,现在已经是十月末了,等过年节的时候,爹爹他一定会回来的。超表哥,怕是三舅也会如此。那临海郡也不是什么太远的地方,就算三舅他年节不会来,你也可以去那里看他啊!” “对的!对的!不过就是两个月的功夫,一眨眼就到了!”小谢玄板着手指算着,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被谢道韫这么一番开解,郗超的心情却也好了不少,郑重了道了谢。三人又闲聊了一阵,说好了明日跟随族中长辈一同去送郗愔,这才各自回房。 谢道韫看了看天色,问在旁边拘谨的跪坐着的菡萏道:“什么时辰了?娘亲可睡下了么?” “回小娘子,快要到戌时了。主母平素都是戌时三刻才睡的。”菡萏微躬着身子答道。 “嗯。”谢道韫看着低眉垂手的菡萏,觉得这个小丫头确实是个有心人,不由得十分满意。看来自己做主,将菡萏留下来的确是个正确的决定。 “我去娘亲房中坐坐,若是戌时三刻还未回,那便是在那边睡了,你不必等我回来。”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四十四章此等骄傲怎堪失 “弄梅啊,去把油灯挑得亮些!” 郗氏如今正坐在卧榻上,脊背微微有些佝偻。她放下了手中的几张地契,微眯着双目,揉着右手边太阳穴轻声道了这么一句。 “是!”弄梅躬身应了,拿起油灯旁的竹签子轻轻的挑了挑灯芯。 油灯亮了一些,更加清楚的映照出郗氏的面庞。那上面有浅浅的皱纹,还带了些挥之不去的疲色。 弄梅迟疑了一下,终是开口道:“主母,明天再看不迟,小心伤了眼睛。” “哎!”郗氏微微叹了一口气,又在左手便的锦盒中翻出了两张地契来,跟案上的几张仔细的比对着,似乎正在考虑它们之间的好坏区别。 “我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可是放在那里,又总是个事儿。如今连安石都看出来了,我能不急么?”郗氏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言语间自由一丝抹不开的倦意。 弄梅刚想开口劝慰几句,就听敲门声响起,而后又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娘亲,我能进去么?” 郗氏听到女儿的声音,面上流露出一丝欣喜,刚想开口应声,却又想起了桌案上的地契。自家的女儿心思通透,若是看到的如此景象,难免不会想到什么。 一念至此,郗氏便急忙将案上的地契重新收回那锦盒之中,又将锦盒的盖子盖了,才道了声“进来吧”。 谢道韫冲着为自己开门的弄梅笑了笑,这才大步走到了郗氏身边,跪坐到她面前,笑着问道:“娘亲今日身体如何?头疾犯了没有?” 郗氏牵起女儿的右手,轻轻的拍着,笑眯眯的道:“你啊!哪有一点孩童的模样?每天晚上都来问上这么一句,跟七老八十了一般!你不烦,为娘都觉得厌了!” 谢道韫早已窥见了郗氏脸上的倦容,不由得心中微酸,闻言依旧笑着道:“韫儿就是那不知厌烦的,定要一直都问下去!嗯!一直问道女儿自己七老八十才是!” “你啊!”郗氏脸上的笑意更胜,就连那眉间的疲惫都少了几分。 “你送为娘那盒胭脂倒是极好的,在何处寻的?“ 谢道韫答道:“南市的一家胭脂铺子,叫什么名字倒是忘了,不过那个地方我却记得,娘亲要是用完了这一盒,韫儿再去买便是!“ “整天就想着往外跑,哪有一点女儿家的模样!“郗氏嗔了一句,又问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安石叔父来这一趟是做什么来了?” 谢道韫闻言悻悻的摸了摸鼻子,道:“自然是族学的事情了。” “那你还不担心?” “娘亲和安石叔父角力,当然是娘亲会赢了!”谢道韫笑着道。 “油嘴滑舌!”郗氏笑着嗔了一句,免不了又针对此事嘱咐了谢道韫几句。 谢道韫一一应下,这才正了正面色,问道:“娘亲,家中的钱财不够么?” 郗氏微微一怔,不明白谢道韫为何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谢道韫似乎看出了郗氏的疑惑,指了指旁边香案上的锦盒。 那正是装着地契的盒子,方才郗氏在收拾的时候急了些,所以有一张地契的一角露在了盒子外面,却被谢道韫看了个清明。 郗氏神色一滞,旋即才强颜欢笑道:“韫儿胡说什么呢?不过就是查看查看罢了,你个小丫头倒是事儿多!“ 谢道韫看着郗氏微微一笑,嘴角向上扬着,灵动的眸子里全是半点笑意皆无,其中那平静的味道,像是将面前的一切都看破了一般。 郗氏看着那沉静似水的眸子,心中一跳,竟然产生了一种女儿已经长大了的错觉。 士族有士族的荣耀,自然也有那让外人看来十分不解的坚持。 既然郗氏不肯承认,谢道韫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摆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笑容,道:“娘亲,我们家也在城里开个饭庄、酒楼什么的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吃好多种菜啦!“ 郗氏只当谢道韫说的是孩子话,不由得哑然笑道:“怎么?韫儿这是馋什么吃食了?让厨房做便是!若是家中没有,去外面吃吃也就是了!这生意可是不能碰的,咱们谢家可丢不起那人!“ 谢道韫今夜来此,原本的目的除了依例探看母亲的病症外,也有帮助家中开源节流的意思。因为她方才在想到那糖醋鱼的时候,很自然的想到了自己在此时代开酒楼的可能性。虽然自己不会做菜,但是谢道韫相信,经过自己的描述和指点,那些后世的菜色自然是能够被做出来的!若是推广到市面上,必然会饱受欢迎!这样一来,家中的收入岂不是会多出不少么? 这想法本是极好的,可是谢道韫刚刚说出口,就被郗氏理所当然的否定掉了。也是!如今这士农工商的思想根深蒂固着,不单单是谢家,其他的门阀士族的大部分收入来源,也都是倚靠土地。 说起来,此时的士族大家颇有些西方庄园时代的感觉。每个家族都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庄园,用家族自有的荫户,或是雇佣而来的佃户为自己的庄园开垦耕种。而庄园中往往是什么都有,不仅仅是谷稻果蔬,甚至连茶叶牛羊都能寻到踪迹,标准的自给自足。而且,这些士族家中的荫户是世代依附的。农忙时播种农耕,闲来发分武器训练上一番,俨然就是一批批的非政府武装军队。当然了,这些“军队“只是用来防范流寇、山贼的,但真正到了战时,却也是能够派上一些用场的。 拥有自己的土地、自己家族的武装力量,一个个士族门阀俨然就是一个个的国中之国。皇权衰落,也是必然了。 也正是因为几代人如此的传承,士族们更加看不起那些经商的人。经商是取巧之事,更何况“君子不言利“,怎么可以因为做出那种讨价还价的事情来呢?就算是真的在意银钱,也要学王衍那样,口不言”阿堵物“不是! 谢道韫见郗氏如此,便知道经商致富之路算是被堵死了。有时,士族的荣耀与骄傲在外人看来总是有些可笑的,他们宁愿食不果腹,也不愿手离书卷、务农经商。开明者称之为迂腐,守旧者道之为骨气。孰是孰非,也是她谢道韫难以衡量的。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36 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四十五章建康城外离别意 感谢寂寞-冬季的再次打赏!以及风樱翠铃童鞋的打赏!鞠躬啊鞠躬! 十月末的天气自带上了一丝冬日的冷冽,浓重的霜打在衰扬的秋草上,压的后者直不起腰来。 此时,建康城的曲篱门外、外郭城边的孤亭边,正围聚了不少精致华美的牛车和宽袍大袖的人。他们在孤亭边熙熙攘攘着,却只是衬托的那独立在其间的孤亭愈加寂寞了。 不管郗鉴过世后郗家衰颓与否,亦不管他郗家内部的争权夺利,最起码,在名义上来说,郗愔如今都算是郗家的家主。郗愔南下赴任,建康城中的姻亲旧故们,都没有不来相送的道理。 虽然士族中总有一些放任达诞,不拘于世俗的人物出现,但大部分的士族子弟是知礼的,也是守礼的。 既然是来送郗愔,那众人的目光自然集结于他的身上。但或许是因为站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太过耀眼,郗愔身上的气场和他们二人相比的确太过暗淡了些,众人的目光在无形间就被分去了不少。 谁人在侧?其中一人三十余岁,傲然卓绝,喜怒不形于色,正是谢道韫的叔父谢安。而另一人年近半百,身长且瘦,手持麈尾,双眸有光,风姿旷达者,正是如今王家的第一人,被后世称为“书圣”的王羲之! 王羲之、谢安亲来相送,郗愔的脸上确实增光不少,以至于前来相送的其他家族的子弟,都开始暗暗开动起了脑筋,猜测起时局的变化来。 “王与马共天下”,这句话绝不是白说的。王家的一句话,足以令普通的士族沉浮几载。而王谢二族合同起来表现出的姿态,更是不得不让人多做猜想了。 原以为郗鉴去后,郗家衰落之势已定,如今看来,这郗家怕是已经争得了王谢二族的扶持,若是如此的话…… “看来三舅这几天努力的不错!”谢道韫极其没有形象的抻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了这么一句话。还好她此时是在牛车之上,而对面坐着的,也只有小谢玄一人而已。 谢玄早已习惯了自己阿姐这种,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性子,所以对于谢道韫的这种突发性失礼,也早已有了不错的抵抗能力,最起码,不会像以前那样目瞪口呆了。 “阿姐!”谢玄今天的兴致似乎不怎么高,有些不乐意的撅着小嘴,道:“我不想要那个芙蓉在身边伺候!有一个红樱姐姐就够了!” 谢道韫今日是以侄女的身份前来相送,自然不用再扮男装。她听到谢玄的抱怨后,睁开了之前懒洋洋闭着的双目,道:“怎么?她做什么了?” 菡萏和芙蓉,本是郗氏在青杏儿养伤时安排到谢道韫身边的两名婢女,可是谢道韫嫌芙蓉话多嘴利,是个嘴上不服输的性子,有些不喜,便想了个法子,让郗氏安排着调到谢玄身边去了。 不是谢道韫她这个做姐姐的不负责任,只知把麻烦推给弟弟。而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观察,谢道韫发现这个芙蓉只是嘴上刻薄了些,但心思却是好的,这才敢把她送到谢玄身边。否则的话,身为主子想要弹压一个丫鬟,岂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么? 只是这芙蓉昨日刚刚送到谢玄那里,怎么今日谢玄就嚷着要换人了呢? 谢玄一阵挠头,这才措辞道:“那芙蓉实在是话多了些!总把玄儿当成小孩子,嘱咐这嘱咐那的!好不麻烦!” 谢道韫暗道了一声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又思付道:“你要是真的觉得她不好的话,我就去跟娘亲说说看。只是……”谢道韫微微蹙眉,“她是从我这里出去的,要是再被你撵出去,就算是咱们在娘亲面前不说她的坏话,怕是娘亲也要猜测到几分了。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哎!你且看看吧!要是觉得实在不行的话,那就重新把她送回我身边来!”还有一句话谢道韫没有说出口,那就是:“我就不信,我还调教不了这么一个小丫头!” 谢道韫虽然没有什么拯救苍生的宏远,但是对自己身边的人,尤其是对自己好的人,总是有一份护犊之心的。就像是为了青杏儿打了谢柳之一顿一样,总不能让芙蓉受苦的。 或许谢道韫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总是习惯性的去决定别人的命运。不论是今生还是前世,很多人的生命似乎都决定在她的身上。唯一的区别是,前世是依靠手中的枪,今世所依持的却是天生而来的权势。当然,不论是前后哪一种,所决定的结果是相同的,而正是这种操纵旁人命运的事情,却是谢道韫骨子里的习性。对她来说,哪里有什么对错可言。 还没等谢玄出言相谢,就听郗超的声音在牛车外响起:“表妹可在?“ “在的!“谢道韫微微一笑,挑起了车帘轻跳下去。谢玄在跟在谢道韫身后,被赶车的车夫抱下了车。 当然了,谢玄自然是一脸的不愤之意,忍了半晌才将那句“我自己能行“咽回肚子。这么大的小屁孩,总是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尤其是对于自己跳下车这种事情…… “父亲正在亭子里和安石公、逸少公话别,我倒是插不进去脚了!“郗超略微苦笑着说出这句话,目光看向前方的亭子里的三人时,不由得透露出几分失落来。不过很快的,郗超就将那副神情隐去了,笑着对谢道韫姐弟道:“对了!还要多谢表妹、表弟前来相送我父亲那!“ 家族的沉浮总是要比个人的得失来的重要,在此时人的心中,都是这么想的吧。明明离别在即,却不能跟自己的至亲好好的说上几句话,而是要顾及门面上的东西,还要表现出一片潇洒淡然来,不知那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谢道韫看着亭子里把盏临风的三个人,忽然觉得晋人的骨子里,怕是都横亘着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吧!那是世俗与超脱的交融,那是入世与弃世的徘徊,那是现实与理想的迷茫。 正是源于魏晋时期的动荡与乱离,生死似乎成了没有太多隔阂的东西。今日不知明日事,朝不保夕。正是在这样连生死都没有保障的时代中,什么礼法之类似乎都成了笑话。若是连命都没有,还要礼法做什么?所以,《世说新语》中才会有那么多的任诞不羁之事,才会有那么多的不拘流俗的言行。 而在这种看似浑然洒脱、潇洒放旷的行为中,所充斥着的,就是这种难以调和的矛盾。因为他们参不透生与死,看不透往昔与未来,亦寻不到什么才是人活一世的真谛。所以,他们或醉生梦死,或一意寻仙问道,或寄情山水,或痴迷于书道文章。总之,什么都好!只要能够让他们暂时忘却凡尘的纷扰就好! 这是一个迷茫的年代。也是一个徘徊在逃避与面对之间的年代。 太多的矛盾在这个时代中交着,在时人的心中碰撞,这才创造出了这表面上傲然潇洒,实则混沌迷茫的魏晋风骨。 没有人能够幸免。谢安亦徘徊于隐居东山、出仕为官的矛盾之间,王羲之亦沦陷在“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的无奈里。何况他人? “阿姐!舅舅似乎要蹬车了那!我们是不是往前去送送?”谢玄那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将谢道韫从深思中拽回。她看了一眼被众人围着的郗愔,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郗超,道:“还愣着做什么!现在不挤进去话别,难不成还要等着日后千里传音么?” 郗超自嘲一笑,指着前方的人群,苦笑道:“这么多人,怎么过去?” “这时候还要注意什么士族风度么?”谢道韫翻了个白眼,二话不说的牵起郗超的手,大步向着人群走去。 郗超浑身一震,愕然的看着那被谢道韫紧握的右手,竟是不知所措,颇有些茫然的跟了过去。 “玄儿不许过去!”谢道韫的一句话,把乐呵呵、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的谢玄阻在了当场。谢玄可怜兮兮的对对双手的食指,站在原地望着谢道韫二人眨眼睛。 谢玄那么丁点的一个小孩子,当然不好跟着他们二人在人群中穿梭了,万一出危险怎么办? (前文感慨的多了些,所以这章就多码了一些字,省着亲们说影子偷懒!虽然影子原本就很懒~嘿嘿! 嗯,还有!最近电脑风扇的声音听起来不大对劲儿,感觉没准儿那天就会坏掉!虽然这个几率好像不大,但还是先打个预防针!嗯嗯!)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四十六章自古多情伤离别 感谢萨洒童鞋的打赏!拱手拱手! 那个啥~我家爱妃的新文《凤鸣战国》!这丫头虽然是个懒人,但还是挺努力的!好奇的亲们不如去瞄一眼~! 话说这文文是写鬼谷的,孙膑啦,庞涓啦,苏秦啦,张仪啦,都被这小丫头折磨的挺惨!貌似应该是挺有意思的!下面有直通车的!嗯嗯! “喂!麻烦让一让!”谢道韫带了几分冷漠的声音不时的在人群中响起,她的眉毛漂亮的皱着,偶尔用空下来的右手揉一揉鼻子。 士族子弟多傅粉熏香,谢道韫牵着郗超的手在人群中一行,那感觉,实在是和“万花丛中过”差不多。各种香气争奇斗艳,足够刺激人的嗅觉器官了。 谢道韫并没有熏香的习惯,这还是因为她前世的职业习惯使然。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绝对不能给他人留下任何的线索,而这些所谓的线索,不单单只是传统意义上的指纹、血迹,还有一点就是味道!香水味的残余,极有可能引发一场疯狂的反扑! 所以在前世,她从来不曾喷洒香水,同样的,在这一世,她也不习惯那些熏香。 周遭的士族子弟要么是在和身边的人攀谈,要么是在看着郗愔与王谢而家的亲昵而深思。毕竟都是知礼的人,绝不会向后世众人挤公交车似的争先恐后,所以谢道韫二人在其中穿行倒也不是难事。即便有挡住道路的,在谢道韫的话语响起的时候,也都下意识的侧身让行了。即便有那没有听到的,也被谢道韫的右手食指在腰间软肉上一捅,哎呦一声后,痛痛快快的放行了。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37 章 郗超颇有些浑浑噩噩的跟在谢道韫后面,看到如此景象不觉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个表妹还真是……不拘流俗。 那些士族子弟在这“一言一捅”之中,倒也没有生出什么愤怒之意,最多是有些错愕的看着谢道韫和郗超的背影,好奇的问一问左右,可知二人身份罢了。 待得出了人群,谢道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郗氏那有些不舍的容颜。郗氏似乎也感受到了谢道韫的目光,向这边一望,却是微微一喜。当她看到谢道韫和郗超二人互牵着双手的时候,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眸中又闪过一丝别样的光芒来。不做他想,郗氏急忙招手唤来谢道韫二人,道:“方才就吩咐人去唤你们,却未曾想到相送之人这么多,害怕你们被隔在外面进不来那!” 郗氏又对着郗超道:“别愣着!还不快去跟你父亲道别!” 郗超这才缓过神来,向着郗氏微微一礼,大步向着郗愔那边去了。 谢道韫看着那父子二人道别,不由得想到了前世看过的一则典故,正是关于郗超的。 郗超一生辅佐桓温,而他的父亲郗愔却是效忠皇室,并不知晓郗超平生所为。待得郗超病重盘桓之际,他叫来自己的门生,指着一个箱子道:“我死之后,若是我父亲不太悲痛,就将这箱子烧掉。若是太过伤心的话,你们就将这个箱子交给他!”郗超过世后,郗愔悲极而病,门生奉郗超之意,将箱子呈上。谁知,那箱子中所装的,都是郗超生前与桓温密谋篡权的书信,郗愔看后勃然大怒,骂道:“小子死的太晚了!” 关于这段典故,史书中最后的一句话是说郗愔“更不复哭”。却不知,这四字里面有没有包含黑夜中的辗转反侧,有没有包含无人时的暗自泪垂。 这父子二人,一个以一生之清名换父之康健,另一个做断肠之戏码挽家族衰然。 更不复哭。更不复哭。只怕是欲哭无泪的悲哀吧! 谢道韫看着郗超和郗愔执手相送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有些唏嘘起来。 “韫儿,和为娘一同去送送!”郗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道韫微笑着应下。 郗愔在郗超面前所扮演的,乃是古代传统的严父形象。他冷着脸拒绝了郗超相送十里的请求,还厉声嘱咐着郗超的言行、学业。 郗超一一恭敬的应下,毫不含糊。 之后还真的没有什么催泪的戏码,只是驾车人的牛鞭一响,王羲之手中的麈尾一挥,谢安的袍袖一甩,悠悠然的秋风一荡罢了。 众人渐渐散去,只剩郗超望着牛车消失的方向负手独立,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谢玄已被家仆牵着手送到身边,口中唤着“阿姐”,丝毫感觉不到周围的离别感伤。 谢道韫也不喜欢这样的伤怀,捏了捏谢玄的小脸蛋,笑着道:“玄儿,你不是一直想去集市玩的么?现在就去如何?” “好啊!好啊!”谢玄拍着小手直乐,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谢道韫看向郗氏,见郗氏笑着颔首,便又牵了牵郗超的衣袖,道:“表哥,同去吧!” 郗超缓缓回神,微笑着应下。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郗超,谢道韫在心间叹了一口气。 这副强作笑颜的模样,果然还是和他极像的…… 当然,离去之前还少不了拜见一下王家的长辈,尤其是王羲之。 王羲之如今已是近五十岁的年纪,却和未至而立之年的谢安交好,说起来也可以称得上是忘年交了。 从小到大,谢道韫已经见了王羲之多次,对于这个历史上的名人也早就没有了太多的好奇之情,毕竟谢安还是咱叔父,谢玄还是咱小弟不是?名人这种生物,看得多了,也就和看正常人类没有什么区别了。而且说实话,谢道韫是有意无意的躲着王羲之的,生怕某一天这书圣大人灵感突发,把他的二儿子王凝之揪出来给自己做夫君…… “逸少公安好!”谢道韫恭谨一礼,小脸上是一派天真纯洁的笑容。 王羲之手中麈尾轻挥,微笑着放柔了声音道:“早就跟你说过了,要叫伯父!咱们王谢两家是世交姻亲,又不是外人!” “伯父!”谢道韫听话的唤了一声,脸上的笑容不变,却暗中腹诽道:”怕就是怕你这个世交姻亲啊!” 王羲之既高又瘦,脸上的皮肤有些微微泛黄,头上也是白发彬彬。怕是他经常服用五石散的缘故,所以看起来面色不大好,但那双眼睛还是犀利的,看来精神还算是不错。 魏晋士人对五石散的狂热是无法遏制的,谢道韫眼见许多人服此慢性毒药,却也根本没有什么劝阻的方法。毕竟,几乎是所有的人都相信五石散是追求长生的良药,仅凭谢道韫一人之言又有什么作用呢? 谢家服用五石散的人就不少,就连谢安也会偶尔服食。谢道韫曾对谢安说过此事,也点出了旧时先贤,诸如何晏、皇甫谧经年累月服用五石散的悲惨后果。但谢安往往将此当做是孩童之言,一笑了之而已。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四十七章归途巧遇王徽之 影子大声疾呼:求收藏啦~~~!!! 五石散这种东西,原本是神医张仲景发明出来治疗伤寒的方子,却不知在何时被人们发现了隐藏在其中的壮阳功效,又被魏时的玄学大家何晏推崇后,在士族之间迅速风靡了起来。 别说是魏晋,即使到了唐朝,仍旧有不少的豪门大族子弟服食五石散的,传闻就连李世民也服食过。 这五石散被古人当做寻仙问道的良药,可在长期服用后,原本面色皎然的何晏在病故之前面如枯槁,皇甫谧在寒冬之中赤身裸呈的去舔冰。寻仙之事,至于斯乎? 说起来,这五石散毕竟不是寻常的毒品,服用之后不能老老实实的坐着,而要快步走动,魏晋时人美其名曰“行散”。服散之后皮肤会特别敏感,就连衣衫的触碰都会感觉到痛楚,所以行散时他们会解衣散怀,坦胸露乳,脚着木屐,行走于山石溪水间,好不风、流。 不过,大概也只是看着风、流罢了。五脏六腑的灼烧之感,怕是怎么也不会舒服的。 不仅如此,服散之后必须要吃冷食,所以五石散也叫做寒食散。 吃毒品吃到这么费事的程度,竟然还有那么多的人乐此不疲。谢道韫在旁边冷眼旁观,都替他们累得慌。 别人管不了,自己家的小谢玄是一定要管好的!从小谢道韫就开始给谢玄灌输“五石散不好”的思想,希望他可以“远离毒品,拥抱健康”。 与王羲之几句寒暄之后,谢道韫便同郗超、谢玄一起告了辞,而且很庆幸的松了一口气,还好王羲之没有提到联姻之类的东西。现如今,这“王凝之”三个字对谢道韫来说就是一柄时时刻刻悬在头顶的利剑,没准儿哪天就会砸下来!实在是有些如芒在背的感觉啊! 谢道韫见过王凝之几次,当然每次都是躲得远远的。直到现在谢道韫也不明白为什么,谢安会把自己心爱的侄女嫁给王凝之?且不说王凝之比谢道韫大了近十岁,就是那木讷寡言的性子,也实在是不符合此时人的审美啊!难道谢安是害怕谢道韫挨欺负,所以才看中了王凝之的木讷软弱,看出了他是一个可以任意拿捏的软柿子? 既然想不通,谢道韫也就懒得再想,反正自己早已知道故事的结局,自然也不会让这个故事开始了。 谢道韫三人坐到了回城的牛车上,反正都是小小年纪、自家亲戚,倒也没有什么忌讳。除了驾车的车夫外,还有两个仆从跟随着,各自在车外步行。 牛车的速度真的是慢的可以,说起来和步行的速度差不了太多,只是省了脚力而已,但车上的颠簸却也是谢道韫适应了好几年才能够勉强忍下的。 “阿姐!给玄儿也买个笛子好不好?这样一来,阿姐你练习笛子的时候,玄儿也可以跟着一起练啦!”谢玄牵着谢道韫的裙角晃了晃,一脸撒娇的模样。 原本仍有些沉浸在伤怀中的郗超微微一怔,抬头问道:“表妹会吹笛子的么?哦!是了!昨日还听玄儿说过那‘妙言赢得秋水笛’的故事那!”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38 章 “什么‘妙言赢得秋水笛’?又不是讲段子!只是运气好而已!”谢道韫倒是真的没有说谎,她之所以能够回答上谢尚的问题,赢下那只秋水笛,所倚持的还真就是运气。当然了,这种话说出来,别人只会当做是自谦之词罢了。 谢道韫心念一动,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脑中闪过,不由得出言问道:“表哥也会吹笛子么?” 郗超微笑着摇头,道:“抚琴倒是略知一二,笛子却是不会的。” 心中微微失落,谢道韫也只是一笑了之,毕竟郗超只是郗超罢了。 就在谢道韫有些恍惚的时候,牛车却是猛地一停,车中的三人没有准备,身形不由得都是向前一晃。尤其是原在出神的谢道韫,更是直接向前扑在了郗超的怀中。 闻到郗超身上的味道,感受到郗超身上的温度,抬头正对上郗超那有些幽深、又带了些关怀之意的眸子,自付能在枪口下心念不乱的谢道韫,此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疼!疼!疼!”还是小谢玄那饱含了哭意的声音惊醒了谢道韫。可怜的小谢玄,谢道韫还有个人当垫子,谢玄却是直接扑到了对面的座椅上! 谢玄不住的捂着脑门,一双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眼看着就要泛滥成灾。 “哎呦!小郎君!小娘子!实在是对不住!路窄!前面那辆车行的太快,不敢不避让!”车夫掀开前面的帘子,急忙弯着腰道歉。 谢道韫见谢玄那小模样不由得一阵心疼,再听得是因为有人“飙车”的原因,顿时就怒了!掀起帘子就跳下了车! 果然,只见一辆牛车飞快的向着这边驶来,掀起一路灰尘的同时,还伴随着木质结构那吱吱嘎嘎、仿佛快要散架的声音。 “快些!再快些!要是赶不上,父亲会骂的!”牛车中不停的传出少年男子略带沙哑的声音。 “喂!跑得那么快做什么!就不怕撞到人!”谢道韫冲着那辆行驶中的牛车怒喊,只不过她那清脆的嗓音实在是没有什么杀伤力。 行驶的牛车中探出一个少年的脑袋来,浓眉大目,甚是俊美,只不过那满脸的顽童模样,看着就是个调皮捣蛋的人物。 “抱歉抱歉!”那牛车装饰的也是精致,想来车中那少年也是是大族的子弟。那少年透过车轮下的烟尘,看到一身襦裙的谢道韫时,也是怔了两秒。牛车一直在疾行,待得快要行的远了,那少年似乎才回过来神,高高的挥着手道:“那位小娘子!你好漂亮啊!可许配人了么?要是没有的话,就嫁给我吧!我叫王徽之!你可以来乌衣巷王家来找我!喂!听到了没?我叫王徽之!我叫王徽之呀!” 谢道韫眯着眼睛,狠狠的横着那牛车掀起的一路烟尘,只觉得自己恨得牙根儿都痒痒! “阿姐!”谢玄用右手捂着脑袋从牛车中探出个头来,好奇的问道:“刚才那是徽之哥么?他怎么说,要娶你?” 谢道韫脸上黑线更胜,头都未回给了谢玄一个肘击,在伴随着“哎呀”一声的痛呼后,谢玄的左手也步了右手的后尘,同到额头上揉包包去了…… 谢道韫看着自己身上的襦裙,那疾行的牛车扬起的灰尘好大一部分都沾到了她的裙上。嘴角抽动了两下,谢道韫终是隐忍不住,指着那牛车消失的方向大骂道:“王徽之!你个蠢货!” (最近影子过的稀里糊涂的~不是忘了自己吃没吃饭,就是忘记了吃没吃过药。难道说,影子这是要提前进入冬眠了?挠头~~)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四十八章通透心思总堪查 《世说新语》中曾经记载过关于王徽之的这样一个故事: 王徽之辞官退隐之后,居住在会稽山阴。一日夜晚,忽降大雪,王徽之一觉醒来,已经是子夜时分。看着那漫天的飘雪,他忽然有了兴致,便唤来仆从摆酒赏雪,口中轻吟《招隐》诗。吟着吟着,忽又想起了住在剡溪的好友戴安道!于是乎,他也顾不上夜间雪大,直接坐船逆流而上,行程百余里,这才在第二天中午到达了戴安道家的门口。可是到了人家门口之后,王徽之又连门都没有敲,直接吩咐下人回程!众人不解,顶着风雪的赶了一晚上路,不就是为了见戴安道么?如今为何有不见了呢? 王徽之笑道:“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谢道韫之前遇到的,就是这么思维与众不同的一个人物…… “王徽之?”郗超眉毛微挑,问道:“可是逸少公的第五子?王子猷?” 谢道韫黑着脸回坐到郗超对面,没好气的道:“就是那个蠢货!” 郗超哑然笑道:“表妹!能让你生气的人可不多见啊!却不知那王子猷如何得罪你了?嗯,而且,为什么他方才好像并没有认出你呢?” 还没等谢道韫回话,蹲在角落里,可怜兮兮的揉着自己脑门的谢玄就回答道:“那徽之哥是出了名的健忘!听说在自家院子里都能走丢的!能让他认出来的人,恐怕只有逸少公一个!” “啊?”饶是郗超波澜不惊的性子,也不由得惊疑出声。 听闻那王徽之如今已经十岁出头,在王家极好的家教下,也在市井间显露出了几许薄名,听说也是个博闻强记的人物。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 “所以说,什么风评之类的东西都是不可相信的!”谢道韫愤愤的道了这么一句,瞧着谢玄那可怜的模样,也觉得自己方才不应该拿他出气,便让玄儿坐到了自己身边,伸手帮他揉头上的包。 “那王徽之的脑子也不知是怎么长得!书本上的东西,他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别人的长相,他却是见几百回也记不住的!”谢道韫接着解释道:“我一共也就见过他七八回,他当然记不住我。” 郗超哑然之余,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小郎君,小娘子,咱们还去集市不了?”车外的一个仆从隔着车帘问道。 “不去了!”谢道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没好气的道:“弄成这么一副狼狈的模样,怎么去!” 谢玄在一旁点头,将小身子靠在谢道韫的怀中,绝对的舒服。额上的疼痛让他皱了皱小眉毛,愤愤不平的挥舞着小拳头,道:“徽之哥干嘛那么着急?等过几天咱们就在一起上课了,我一定得把这顿疼讨回来!” “估计是逸少公吩咐他来送三舅,他给忘了吧!”谢道韫思付着答道。 “嗯嗯!就他那记性,不忘就怪了!”谢玄点头应和。 “呀!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回到家中,谢道韫没有先去给郗氏问安,而是带着郗超、谢玄偷偷摸摸的溜回了二楼,回到自己房中换衣服。只是这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还真把留守在她房中的菡萏吓了一跳。 路上遭贼了?应该不会啊! “没事儿!换件衣服就是。”谢道韫柔声吩咐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儿实在是敏感的很,似乎自己偶尔一个高声,就足以把她吓哭一般。 菡萏诺诺应下,快步走到角落的一个木柜旁打开柜子,踮起脚尖去翻找谢道韫的衣物。淡粉的襦裙在她这踮脚的动作中向上提了提,刚好将一双未着寸缕的纤纤玉足曝露在了空气之中。菡萏却是浑然不觉的,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仔细的寻找着,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红晕。似乎不论是在何时,菡萏总是会有些含羞。 看着这么可爱的一个小萝莉,谢道韫都不由得微笑起来。 哎!还是菡萏好啊!其他的那几个丫鬟,一个个不是向弄梅那样恭恭敬敬,就是像芙蓉那样微带了些泼辣。而家中的那些男孩儿们那,又一个个秉承了士族子弟的教育,一见面就要装作一派从容洒脱的士族风度,小大人儿的模样,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多的生气。也就是玄儿被自己教育的还算不错,却不知再过两年,会不会也像旁人那样无趣了。 挥手打消了菡萏为自己更衣的念头,谢道韫自行换好了衣物。还好菡萏已经熟悉了谢道韫的脾气,知道这个主子是个不喜欢劳烦下人的,所以也没有像最开始那样,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从而红了眼圈儿。 谢道韫虽然想当米虫,却也从来没想过当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主儿。因为在她心中,那样的人不是米虫,而是废物。 理了理衣襟,谢道韫开门欲出,却正好对上了正要抬手敲自己房门的谢玄。 谢玄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撅着小嘴道:“阿姐!还是能看出来啊!” 谢道韫本吩咐了谢玄回房冷敷的,如今却是仍有一片引人注目的红肿。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39 章 有些怜惜的帮着谢玄吹了吹,谢道韫安慰道:“别急!等过些日子王谢族学合到一起,姐姐我再帮你找王徽之出气!” 待得郗超也拾掇好了衣衫之后,三人在密谋之下篡好了供词,同去给郗氏请安去了。至于谢玄头上的红肿,只说是不小心所致,至于什么王徽之口言嫁娶、谢道韫当街骂人之事,自然是全都略去不提。 从郗氏那里出来后,谢道韫便麻烦郗超带着玄儿去玩儿,自己却去了后院,探望养伤的青杏儿去了。 青杏儿身上的伤已然好了大半,若不是谢道韫坚持着,怕是早就跑回谢道韫房中伺候了。经过谢柳之那件事后,青杏儿总觉得是自己欠了小娘子的,一个主子肯为一个小小婢女如此出头,那后者的感激涕零自是不必说的。 谢道韫却没有什么收买人心的想法,她行事只是奉行着一个和简单的道理:保护自己,以及自己所关心的人。 毕竟她重生之后只想过上平淡的生活罢了,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都不在她关心的范畴内。可平淡也是需要前提的,比如说,不挨旁人的欺辱,这就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点。 青杏儿如今的行动已经没有了什么大碍,走路坐卧都已经十分轻松,这次见到谢道韫,自然还是要提及回去伺候的事情的。 “菡萏很好,有她在,你急什么?”谢道韫笑着劝慰,却敏感的发现青杏儿的面色微白。 谢道韫微微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是谢府,又不是大观园,这一个个的女孩儿们,怎么都有这么通透的心思?” 她伸手将青杏儿的手握了,柔声道:“又没说让她代替你的位置,你这是胡思乱想什么呢?只是让你多休息几日罢了!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以往只有你一人在我身边忙活,怕是很忙的吧!等你回去之后,就好好教教菡萏,以后让她给你打个下手,你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忙了!” 本以为青杏儿听完这段话后会开心,谁知,青杏儿却是盯着谢道韫直瞧,目光中不知蕴含着什么念头。 “怎么了?”谢道韫不解的问道。 青杏儿微微摇头,笑了笑道:“有时候觉得,小娘子你真的不像是七岁的孩子!想事情想的清明不说,还处处为旁人着想,连我们这些下人都不忘!说起来,青杏儿虽然在小娘子身边伺候的四年,真真切切的实事却没有做过多少!别人家的小娘子在这个年纪都是极难伺候的,也就您有这样好的性子,还从来不为难下人……”说着说着,青杏儿竟有些哽咽起来。 谢道韫无奈,拍着青杏儿的后背温言劝慰。心中却道:“糟了!怎么把这事儿忘记了?总是不记得自己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这样行起事来的确太过成熟了些!可是我这一世打小就这样,大家应该也不会太过诧异了吧!” 很显然,谢道韫的劝慰是没有丝毫用途的,青杏儿的眼圈还是红了起来,在那象牙白色的肌肤映衬下,倒是像极了冬日里的寒梅。 窗外不知又有多少红叶飘洒,果然,快要入冬了吧! 未若柳絮因风起第一章拳法可通玄 亲们,别忘了收藏呀!(星星眼!星星眼!) 休沐的日子总是即美妙又短暂的。 谢道韫依旧懒得像晒太阳的猫,若不是每天早上依例要去长辈那里请安,她怕是要天天睡到午后的。可笑的是,就她这么一个懒人,每次见到谢玄偷懒的时候,还要摆出一副长姐的样子耳提面命,一遍又一遍的向谢玄灌输着“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的道理。 郗超本就是极为刻苦的性子,而且他明年便要参加中正的点评,更实在书本上下足了功夫。尤其是被谢道韫的辩才、诗才震慑过后,他更是产生了高山仰止的错觉,纵使在这休沐之时,仍旧是日日笔耕不辍的。天可怜见啊!其实郗超对谢道韫产生的仰望之感,真的只是错觉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在郗超的正面影响下,在谢道韫的日夜教育下,小谢玄也天天乖乖的伏案学习,看那挑灯夜读的模样,只差在他额上缠一白布,上面写上“加油”二字了。 当然了,谢道韫身为姐姐,也不能真的就这么懒着。她虽然没有向那两位一般的头悬梁、锥刺股,但也是有事儿没事儿的往厨房里钻。 做菜?这种事情谢道韫可不会做!她早就观察过自己的小身体,在盯着自己的左右手各瞧了二十余秒后,谢道韫点着头在内心做出了判断:“果然!我的手还是比较适合拿枪的!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枪,那就只好委屈一下自己的天分,什么都不拿好了!至于拿菜刀什么的……还是下辈子再考虑吧!” 既然不是去做菜,那总去厨房做什么?各位请看最近几日厨房门口多出来的那个小胡凳,这就是谢道韫的作案证据! 每日一早请过安、用过早饭后,谢道韫就会跑回自己的房间,睡个香香甜甜的回笼觉。然后她就会打着哈欠来到厨房探头探脑,抓一把瓜子坐到小胡凳上,对着厨房中的几个人吆五喝六…… 这样的结果是,谢家饭食的菜色忽然多了起来,而且有很多种大家从未见过,但是又很好吃的菜色。就连谢安都曾经专门派仆从过来,就是为了多讨要一份昨日送去的山椒凤爪来下酒。 “不好意思,今儿没有剩下的了!明儿在说吧!”谢道韫从嘴里吐出一根小骨头,舔着嘴唇不好意思的笑道。 在谢道韫制定的饮食计划下,谢玄小朋友很成功的在半个月内胖了好几斤,连身高都往上窜了不少。郗氏的头疼的毛病似乎也好了一些,就连那个瘦瘦弱弱的郗超,都被养肥了些。 毕竟是特工出身的人物,对于什么食物对于身体最好之类的问题,谢道韫还是很有些研究的。 值得一提的,便是郗超那根病怏怏的苗。 自从送别了郗愔之后,郗超的身体就不怎么好,喝了几日往日常用的汤药,却也没有什么起色。可就是这样,郗超仍旧天天把自己关在房中读书、习字,谢道韫看不下去,亲自跑到郗超房中来劝说。 “就算是要用功,也不是这么个用法。身子还是第一位的!”谢道韫如是劝说道。 郗超微微苦笑,道:“我这身体从小便如此,多少大夫瞧过,都没有什么根治的好办法。” “这身体啊,就是越坐越虚!每日抽出些时间来,多活动活动总是好的!” “我这身子骨,走上百余步都会出虚汗,如何活动得了?”郗超继续摇头苦笑。 晋人的风骨体现在方方面面,又在不同的地方显示出不同的形态了。就拿这修身来说,服食五石散后行散散步是风雅的,可打拳舞剑弄得个大汗淋漓的话,就有伤士族风度了。 谢道韫思付了一下,开口问道:“五禽戏什么的总会吧?不妨每日练上一练!”她此生并没有见过旁人做五禽戏,前世亦没有见过这个类似于广播体操的东西,但她觉得,既然是华佗发明出来的东西,总不会差的吧。 “这个倒是会的!”郗超点头道。 “做来看看!”谢道韫来了兴致,挺了挺跪坐着的腰背,满目的好奇之色。 郗超神色微窘,迟疑了一下,道:“真的要做啊?” 谢道韫不住的点头,这可是原版的五禽戏啊!后世虽然也有诸多版本,但谢道韫相信,经过了千年的岁月侵染,那些版本必然有所缺失,怕是多为后人杜撰的罢了。 郗超经不住谢道韫的劝说,只好长身而起,微微提气,一丝不苟的做起动作来。 五禽戏的动作并不繁杂,来来回回不过是二十余个动作,这些动作都是模仿五禽,配合呼吸,来达到活筋舒血、强身健体的作用。 郗超做动作的时候,谢道韫在一旁静静观察,仔细的盯着郗超的每一个熹微的动作,若有所思。待得郗超最后一次并拢双脚,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的时候,谢道韫才感叹道:“好丑啊!” 用衣袖拭了拭额上的汗,郗超摇头苦笑,道:“表妹真是快人快语。我折腾了个满身大汗,却是只换得表妹如斯的评语,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实话罢了!”谢道韫无辜的摊了摊手,心道:“这五禽戏太原始了些,怕是跟印度的古瑜伽差不多吧!舒展身体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是还有很多的肌群没有活动到,实在是有待改进升级啊!” 郗超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又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这才道:“其实表妹说的不错,这五禽戏好是好,可是做起来实在是太过难看了些。这也就是为什么,五禽戏没有在士族子弟中间流传开来的缘故了。这么一套动作在人前做起来,实在是有伤风度。” 谢道韫闻言不由得翻了翻白眼,讽刺了几句,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双眸中的精光一闪,向着郗超那边虚席道:“表哥,我教你一套拳法可好?保证优雅至极,而且还包含了玄学至理!” 郗超一怔,问道:“拳法?表妹你还会拳法的么?”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40 章 谢道韫狡黠一笑,心道:“哎!老娘我重生了这么久,总算是有这么一片领域供我发挥了!” 她豁然起身,二话不说的摆了个揽雀尾的起势,低喝道:“看好了!” (差点忘了!今儿是六一啊!大家的节日过得如何?有木有排排坐、吃果果咧?) 未若柳絮因风起第二章前尘焉能忘 太极拳到底是何人发明,如今早已不可考校,只是一直争议不下。谢道韫前世修习过众多拳法,不论是太极、散打、泰拳,还是搏击,她都有一定的涉猎。 她前世所做的毕竟是刀口上讨生活的差事,多一种技能就是多了一种保命的工具,尤其是这种修身的功夫,更是她不得不悉心研究的。 不论是哪种太极流派,这以柔克刚之道、无极两仪之法都是其中精髓之所在。而道家所说的“上善若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道理,都在其中被体现的淋漓尽致。所谓阴阳互化、虚实相生,一套太极中所能展现的,不单单是克敌制胜的妙法,更是一种让人能够豁然开朗的心态心境。 而这种行云流水般的人生态度,就随着谢道韫的一招一式倾泻而出。时而若山间溪流之缱绻,时而似奔流到海之广博,时而若垂天流瀑之恢弘,时而似静谧深海之包容。 魏晋玄学以老庄、《周易》为根基,揉儒家经义于其中,其所探者幽也、深也、大也,似乎缥缈的不容一物,又似乎广阔的无所不容。而太极正契合了玄学的精髓,互化相生的延绵不绝,不正似那“玄”字的道义物之极么? 纵使郗超不同拳术,但当他看到谢道韫的招式时,他也能够感受到其中所包容的道理。那行云流水般的自然,那白云苍狗般的变幻,不正是王弼提出的那“有情而无累”的圣人之境么? 只是这样静默的看着,郗超就觉得自己的心已不再在身上,而是依附到了谢道韫的双拳间,融合到了谢道韫的脚步里。而在那一棚一捋、一退一进间,心便如同那惊涛骇浪中的小小渔舟,明明一个浪头就能够打翻的所在,却那样悠然自得的徜徉着,随波逐流着。 谢道韫一套动作已完,双臂向下虚压着吐出一口浊气,那张一直静谧的容颜上也再次浮现出了微笑。 “表哥,这套拳法可还过得去?练起来不会有失士族风度吧?”谢道韫笑着问道。 郗超的双目有些恍惚,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从此,谢家东边的这个院子里的晚辈们,每日就多了一项任务学太极。 谢道韫每日打完一通拳后,就懒洋洋的坐在后院的小石凳上,对着郗超和谢玄那不标准的动作指指点点。郗超抿着薄唇一丝不苟,谢玄却是撅着小嘴哀怨不绝。 名义上的护院郗路还曾经偷偷地倚门瞧过,眸中闪过几丝异色后,便将此事告知了主母郗氏。 “嗯,这件事情我是知晓的。小孩子家闲不下来,再说,每日活动一下身子,倒也是好事。”郗氏揉了揉右边的太阳穴,双目微阖着说道。 郗路恭敬的跪坐在一旁,迟疑了一下,道:“主母,小娘子的那套拳法,不简单啊!” “嗯?”郗氏缓缓的睁开眼睛,笑着道:“听超儿说,里面蕴含着玄学至理。怎么,原来你也看得出来?” 郗路微窘,实话实说道:“玄学至理什么的小人不懂,可是这拳术门路的高低,小人倒是懂得一些的。” “是了!我却是忘记了。”郗氏似乎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道:“你本就是草莽出身,听兄长说,你的功夫是很不错的。” “不敢当!”郗路先是躬身应下,这才道:“只是,照小的来看,韫儿小娘子的那套拳法……怕是可以算得上当世无双了!” 一个闺阁中的小娘子,而且还不过是七岁的年纪,又怎么会知晓这等玄妙的拳法呢? 郗氏眉头微蹙,吩咐道:“明日休沐就结束了,他们几个小家伙还要去族学。你旁敲侧击着问一问,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对了,少让她再拿仙人托梦之类的糊弄事儿!” 郗路唯唯应下,躬身而退。 对于这件事情,谢道韫也是暗自挠头,一直也没想出什么太好的解释方法。不过,她并不知道自己家中有郗路这样的能人,竟是能看出拳法中的玄妙来,所以并没有当做是什么大事儿。普通人观太极拳法,能感受到其中幻化的妙义便可谓之通达。而其中的拳理、克敌之道,只有行家里手才能明白一二。 谢道韫一直认为郗路只是力气大些,却不知道后者竟是有如此眼力的。 族学开课的前一夜,天空竟是簌簌的下起雪来。 谢道韫站在二楼的横栏边抬头去看,只觉得心在这星星点点间静谧了下来,似有所感,似有所悟。 世间有千年兴衰,可这雪却是一成不变的纯白。哪里像人,初生时还是白纸一张,在世间走过一遭后,便被侵染成了各种光怪陆离的颜色。而拥有了两世生命的自己呢?又是一张什么颜色的纸呢?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那双小巧、柔嫩的手,谢道韫无声一笑。前世沾染了太多的生命,而这一世总是有意无意的想要走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前世的一切就彷如紧紧束缚着自己的茧,这一世重生了,就想要远远的将那丑陋的茧摒弃掉,飞的越远越好。可是,自己却忘了,不论飞的再怎么远,再怎么偏离前世的轨道,那茧都是永远存在的。 刻意的懒散、刻意的疏狂、甚至……刻意的花痴,其实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要让自己的本心远远脱离前世的印记罢了!可是,前世毕竟是前世,不是镜花水月的朦朦胧胧,而是切切实实的存在心间。不可忘,不可破,不可失。 谢道韫毕竟也是谢清。 忽有清散的琴声传来,谢道韫微微一怔,寻声望去,却是郗超的房中。 这家伙,还真的会弹琴啊! 微微一笑,谢道韫再次欣羡的看了一眼洁白如旧的初雪,紧了紧身上的衣襟,向着郗超的房中走去。 “请进!”听到敲门声,郗超双手抚平了琴弦,用清朗的嗓音道。 “表哥好兴致。”谢道韫笑着走进,款款走到郗超对面坐下。 雪夜,昏灯。白衣,年少。香案,绿绮。抬眸,含笑。此情此景,可入画矣。 “原来表妹是特意来挖苦我的!”郗超随手拨弦,那抚琴的双手映在灯下,仿若璧瓷。 谢道韫柳眉微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匣子,道:“怕你一个人抚琴寂寥,过来陪陪你,却是我的不是了?” 郗超微微一怔,看着那小木匣子恍然道:“秋水笛?” 谢道韫笑着点头,开盒后去掉秋水笛外面的牛皮套子,露出翠玉般的笛身来。 “早就听玄儿说过那梁上君子偷秋水,却被表妹一语吓破的故事,今日却是见到正主了!”郗超笑着道。 未若柳絮因风起第三章君子好逑否 冬风一至百花凋。 昨夜的初雪太薄,留不下什么雪景,一早起来,只有略带了薄霜的残叶满地,竟是说不出的萧瑟凄寒。 世人皆说,秋色入心便是个愁字。却未想这薄薄的冬意,竟也可以如此的寒凉。 当然,孩童总是乐天的,只会殷切的期盼着什么时候能够下一场厚实的大雪,让自己能够好生的乐一乐。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41 章 若是以往,谢玄此时必定是凑到窗户边上,抬头看着天空眼巴巴的期待着。可是今日,他却极为乖巧的跪坐在食案旁,一双大眼睛好奇般的大睁着,不住的在对面的谢道韫和郗超身上乱瞟。 这正是一早陪着郗氏用饭的时候。郗氏正北而坐,郗超坐在郗氏的左手下,与谢道韫相邻。隔着长长的食案,小谢玄坐着二人的对面,不知正在打着什么鬼灵精的心思。 谢道韫被谢玄瞧的难受,狠狠的瞪了那小屁孩几眼。最初的恐吓中,谢玄还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可是到得后来,谢玄见谢道韫没有什么进一步动作,索性笑嘻嘻的、更加大方的打量起二人来。 郗超面色微红,视若无睹的从容用饭。郗氏却是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只是谢道韫偶尔看到郗氏那含笑、又饱含深意的目光,心中却似长草了一般。 真是的,不就是琴箫合奏……呃,不对!是琴笛合奏了一曲么?用得着这么看我们么?谢道韫愤愤然的想着。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小谢玄拿起一根筷子,极有节奏感的一下下敲打在食案上,摇头晃脑的吟诵着:“窈窕淑女,君子……唔!” 谢玄还没来得及说出最后两个字,就被谢道韫手中那盛满豆粥的调羹堵了回去。 “唔……”谢玄自己将调羹从嘴里拿出来,幽怨的看了谢道韫一眼,悻悻然的嚼了嚼口中的豆粥、咽下,开口道:“好逑!” 现在的小屁孩儿,一个个都是怎么长大的?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不健康的思想?嗯? 谢道韫微笑着抬头,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投向谢玄,柔声道:“食不言,寝不语。” 谢玄却是从那温和的笑容中察觉出一股恶寒,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低头扒拉起碗中的饭来。哎!我们未来的一代名将,终究是屈服在了其姐的淫威之下。 郗超脸上红晕更胜。郗氏眸中笑意更浓。谢道韫头上黑线更多…… “啊!这个世界上的房屋隔音效果怎么就这么差呢?”谢道韫在心中第一百一十绮兄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我们这些普通人无法与她相比,却也无需和她相比!” 谢道韫闻言白了郗超一眼,道:“嘉宾兄,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郗超笑而不答。 谢朗听着郗超的话,却是被点醒了几分。自己虽然可以称得上亮拔不群,但毕竟也只是凡人。而“贺子斌”的惊才绝艳,有哪里是凡人应当有的?平凡之人又哪里能够写出那样的诗句?怕是只有那少年天才王弼才能与之相比吧! 原来不是自己太差,而是他“贺子斌”太好!这道理虽然别扭,却也勉强能够说得通。 谢朗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族学中的喧闹声就陡然一滞。几人下意识的向族学门口望去,却见“王家代表队”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 为首之人是一二十余岁的高挑男子,只是这名男子瘦弱至极,面色亦有些不健康的苍白。谢道韫一眼就认出了此人。这人正是王羲之的长子王玄之,如今已是名扬在外。王玄之幼年便开始师从王羲之,极善草。几年前的中正选拔中被列为第三品,朝廷屡次征召授官,都被他以病托辞不去。 向王谢这样的士族子弟,在中正评选中最高可被列为二品,最低也能混个六品。一品是圣人,只是虚挂在那里罢了,当今之世,哪里有人敢自称为圣人?王玄之弱冠之年被评为第三品,已是少年英才了。 跟在王玄之身后半步的便是谢道韫的噩梦王凝之。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42 章 说起来,王凝之并不是如何神色呆滞的人物,实际上他那一身书卷气息实在是有些吸引人的味道,眉目间还带了些书呆子的憨傻。说起来,倒是和查良镛老先生的《天龙八部》中的段誉差不多,就是不知是否也像段誉那样,是个花心与痴情的综合体。 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的,还有王羲之的另外几个儿子。值得一提的是第六子王操之,他的生母也是高平郗氏出身,与谢道韫的娘亲姐妹相称,说起来他们二人倒也是血亲。 王羲之共有七子,最小的王献之并没有出现在族学中。这位在后世与王羲之并称的人物,如今还只是一个比谢玄还要小的小屁孩,不知正躲在哪个墙角画圈圈。 让谢道韫感到诧异的是,她竟没有在王氏子弟间发现王徽之的身影。那日回程途中,王徽之那几声叫唤让谢道韫生了一肚子的气!原想着要如何在族学收拾收拾他,谁知这人却根本没有来。 此时,谢家的子弟们早已纷纷站起,向着王家的子弟们行平辈礼,口中这个兄、那个兄的唤着。毕竟是士族子弟,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面子。若是被旁人说成是没有礼法,却也是要影响风评的。 身形羸弱的王玄之带头回了礼,这才挥了挥衣袖,让王家的众子弟在右侧空下的书案旁坐了。他唤来一个谢家年龄稍大的子弟,问了问师长何在。当他得知谢家的常任教习谢静之在内院歇息后,便唤来小童向后院送上拜帖,又嘱咐了王凝之几句,自去后面拜谒了。 看样子,王玄之并不是来进学的,只是奉了长辈的命令来给自家小辈带路罢了。 谢道韫看着这些泾渭分明、表面上却又一派祥和的王谢子弟们,又偷偷的看了看坐在右面首座上的王凝之,有一下没一下的翻动着手中的书,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人是真正的傻子,就算是心有所想,也没有将家族矛盾搬到台面上来的道理。所以,隔着一条过道的王谢子弟们,在偶尔的对视中都会极为守礼的微笑颔首,似乎是不如此就不足以展现自家的风度一般。 这是个崇尚喜怒不形于色的时代,唾面自干并不是最好,最好的,应该是再被别人唾面后,还可以继续微笑的怡然自得,那才是真正的境界。 但谢道韫却不是这么想的。 “最高的境界,应当是在被别人唾面后,还可以悠然微笑着吐回去!”谢道韫如是认为。 族学中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那风平浪静后面所隐藏着的剑拔弩张实在是很有趣味性。虽然只是无声无息的碰撞,但谢道韫看着他们脸上那些有些精彩的表情,仍旧是饶有兴致的。 众人互相寒暄事了,也到了开课的时辰。正在大家思付是谁人回来上课的时候,谢安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为什么要晃晃悠悠?原因很简单,因为谢安喝高了…… 谢安双眼微眯,在仆从的搀扶下走到了为教习准备的书案前坐下。似乎是觉得不太舒服,手中麈尾一挥,索性侧卧了下去,又下意识的扯了扯衣领,露出胸前的一片肌肤来。 他用惺忪的醉眼扫了扫王家的子弟,微微点头,用他那独特的洛生咏,仿佛招呼熟客一般的道:“来了?坐吧!”那闲散随意的模样,实在是不想要讲课的先生,倒像是宴席中酒至半酣的主人。 众人面面相觑,低声私语着落座。 谢道韫以手覆额,心想:“叔父大人果然是风、流惯了,愣是把学堂宁肃的弄了个灰飞烟灭。” “哎!果然是名士啊!不凡就是不凡!”有趣的是,其他的学子们在见到谢安如斯模样后,并没有像谢道韫那样的叹惋,反而是赏溢之词不绝,纷纷向谢安投去崇拜的目光。 谢道韫不由得暗暗诧异,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魏晋人的玄心妙赏,果然是和后世大不一样啊! 谢安毕竟是谢安,那满腹的三千才学随便取出一瓢来,就足够在座的学子们畅饮尽酣了。这不,开口就是一段《毛诗》选注,又自然而然的说道《春秋左氏传》里的典故,回身又说道王弼《论语释义》里的“以无为本”。旧时千年浩瀚彩,似乎都被谢安信手拈来,所谓满腹经纶,指的就是如斯人物吧! 纵使接受过千年以后先进思想的谢道韫,都不得不佩服谢安的远见卓识。只在这酒醉后的话语间,那些微毫间闪现出的智慧就足以令人高山仰止,不过是随意的几句话,似乎就已经点破了浩浩无尽的天地。 直到如今,谢道韫似乎才明了了晋人好清谈的缘故。有名士如斯,有清谈如是,如何能让人不迷醉于其间呢? “哎呀!抱歉!抱歉!来晚了!”就在众人跟随着谢安广袤的思路悠游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窜了出来。众人寻声望去,却见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的王徽之正扶着门框,一面讪笑,一面喘着粗气。 (哎哎!现在这些蚊子,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大白天的还乱飞不厌,咬人不倦~真是爱岗敬业啊~~) 未若柳絮因风起第五章斯人王徽之 感谢寂寞-冬季以及小紫的粽子!大家端午快乐啦! “咦?这位郎君好面善啊!不知郎君贵姓?郡望何在?” 刚进族学大门的王徽之并没有立刻入座,反而是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向着上方的谢安拱手相询。 不消说,造成的结果自然是众人绝倒之。 天知道一代书圣王羲之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来,读书习字过目不忘,其他事情过目便忘。 “徽之!别闹!那是安石公!”既然王羲之的长子王玄之不在,王凝之自然要担起兄长的责任来。他皱着眉头起身呵斥,这才让王徽之想起自己正身处族学之中。 “呃……抱歉!抱歉!”王徽之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来。 好在谢安也没找王徽之的麻烦,他眯着惺忪的醉眼打量了王徽之半晌,手中麈尾一挥,道了句“入座吧”。 王徽之喂喂应下,四顾而视,却只在谢道韫身旁找到了一个空下的书案。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族学中的王谢子弟是多么的泾渭分明,大大咧咧的便坐了过去。 醉醺醺的谢安继续他那漫无边际的授课,王徽之坐下之后,由着书童在一旁摆弄着笔墨纸砚,他向着周遭的几人抱拳道:“小弟王徽之,字子猷,不知几位兄台如何称呼?” 谢朗刚想开口回答,却听谢道韫冷哼一声,道:“告诉你有用么?反正明日你就会忘记了!” 王徽之闻言一怔,旋即低下头思付了一下,认真的道:“这位兄台所言有理!有理!” 谢朗面露尴尬,背着谢道韫偷偷的向郗超、谢玄问道:“他们两个有过结?” 郗超苦笑不语。谢玄用力的点头。 王徽之完全没有做当事人的自觉,自顾自的转身对自己的书童道:“哎!你说说你!下回可不能再带错路了啊!要是让父亲知道我来的晚了,可是会挨骂的!” 那书童正往王徽之的书案上摆着砚台,闻言满脸的委屈,小声嘟囔道:“小郎君!这可不能怪我啊!您忘了?小的说应该往北走,您偏说要往东走!您是主子,小的无论如何也拧不过您啊!” “啊?是么?”王徽之愣了愣,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道:“唔!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啊!”而后,他又笑着拍了拍那书童的肩膀,露出满口白牙道:“哎!是我错怪你了!” “蠢货!”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谢道韫冷哼一声,又加上了这么一句。 “咦?”王徽之陡然怔住,眉头深皱着思付起来,半晌后,他方才抬起头来看向谢道韫,一本正经的道:“我觉得,我原来好像见过你!‘蠢货’这两个字,很耳熟!” …… 谢安在迷迷糊糊的讲了一个时辰的天南地北后,终于耐不住酒意,直接躺到塌习上沉沉睡去。谢安的仆从将他稳稳的扶上了肩舆,在众人的目送下出了族学。 谢静之接下了谢安留下来的摊子,当然了,他却是不敢接着谢安的思路往下讲的,而是讲了一个多时辰的声韵学、洛生咏。 众学子在下面也许察觉不出什么,可是谢静之却应是在这冬十月里讲了个满身大汗。不为别的,就怕自己的话语中有一丝的纰漏,若是被王家子弟挑了去,那岂不是大大的丢了谢家的脸?尤其是在众人刚刚听完谢安的侃侃而谈后,谢静之身上的压力又增加了不少。所以,他只敢拿没有什么分歧的洛生咏开讲了。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43 章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休憩之时,谢静之长舒了一口气,自顾自的回内院去了。只留下王谢两家的子弟们,一面硬生生的坐出了一条楚河汉界,一面互视而笑的云淡风轻。 唯一显得突兀的便是王徽之了。他身为王家子弟,却是大大方方的坐到了谢家子弟的行列中,偏偏他自己还没有半点“身在敌营”的觉悟,一面嚼着口中的饭食,一面向着身旁众人讲述着自己的奇闻异事。 “哎!你们那是没看见啊!那个小娘子长得!啧啧!那叫一个美啊!”王徽之挥舞着筷子,双眼微微望天,似乎正在头脑中勾画着那女子的模样,“我跟她说了,我叫王徽之,让她来乌衣巷王家来找我。可是我足足等了半个月,却没有等到她一星半点的消息!你们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王徽之幽怨的感叹了一声,将口中的食物咽进肚去,接着道:“我这个人长得这么好看,家世又好,学识又好,风评又好!她为什么会不来找我呢?真是太奇怪了啊!啊!难道说,她其实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洛神那样的仙子么?是了!是了!一定是的!她要是凡间的女子,必定会被我的风姿所倾倒的!” 看着王徽之在那里旁若无人的夸夸其谈,郗超和谢玄对视一眼,又偷偷的瞥了瞥谢道韫脸上的表情,强行将笑意压下,老老实实的低头吃饭。谢朗仍旧不明所以,眨着眼睛看看状似疯癫的王徽之,看看面有阴云的谢道韫,又看看因为强行憋住笑意而面色涨红的郗超的谢玄,不解的挠了挠头。 “我出去透透气!”谢道韫一撂筷子,长身而起,甩袖而去。 谢道韫走到了族学门口,在门前的梧桐下倚树而立,感叹了一声“世界终于清静了”! 可谁知,这时王徽之的声音也突然大了起来,改之前的自言自语为大声疾呼。他在族学内朝天挥袖,面朝苍穹,高声呼道:“苍天啊!你就让我再见见那位女郎吧!我王徽之发誓,定要娶她为妻!要是不能为妻的话……”王徽之顿了顿,旋即正色,继续高呼道:“不能为妻,为妾也行啊!就让我再见她一面吧!” “还为妻?还为妾?”这些话语一字不落的落入谢道韫的耳中,让她的身上爆棚出一股杀意!也许是她身后的梧桐感受到了这浓烈的杀气,树梢轻轻一颤,一片盛满了积雪的宽大叶子掉落下来,那么巧的砸到了谢道韫的头上…… 午后的族学依旧是一派的春和景明,最起码也是面上的波澜不惊。下午改由王家的贤德授课,所讲的也是简单的《毛诗》。 族学中子弟的年纪不同,读书的年头也不一,对此,王谢两家早已商量好了对策。每日上午的经义、声韵学,所有子弟都必须来听,但是下午的《毛诗》便可来可不来了。毕竟为学之事,并没有一刀切的道理。 但今日是第一天开课,不论是王家还是谢家,下午竟是没有人离开,似乎都在等待着一场好戏的发生…… 士族子弟果然是好修养的,明明暗地里已经互飞了不知多少剂眼刀,但面上的较量仍是等到了放课之时才体现出来。 “昨日初雪方至,正当赋诗和之!又值王谢族学合二为一之际,若不咏怀以歌之,岂非虚度良辰耶?不若我们在座之人皆赋诗一首,比较出个一二三来!不知王家的各位兄台可有胆量相较?” 随着一个谢家子弟拿腔拿调的一段洛生咏结束,谢道韫眉毛一挑,好戏来了! (影子的电脑继续坏着……影子一咬牙一跺脚,索性去买了一个新的上网本用着……我的钱啊~~心疼啊心疼~~存稿是弄不出来了,只好重新码字。这是补昨天的,刚刚码完!勤奋的影子现在继续码字去!第二更应该会在绮兄,怎么?你们不一道赋诗么?” “贺子斌”微微一笑,道:“我和嘉宾兄非王谢子弟,亦没有什么诗才,何必留在这里献丑呢?” 谢道韫说自己没有诗才,其实真的是大实话。只是,半个月前她刚刚凭着一篇绝世诗赋大出了一场风头,如今却说自己不会写诗?在旁人看来,这就已经不是谦逊,而是隐隐带了不懈了。 那谢家子弟的面色明显一僵,心道:“他离开也好!否则的话,凭着他的惊世诗才,岂不是要一个人独占我王谢两家风光了么?” 王谢子弟的心理就是这样奇怪,对外的时候两家荣辱与共,而对内的时候却又要互争一日之短长。其中玄妙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 就在谢道韫和郗超准备先行离开的时候,王徽之却突然蹦了起来,连手中的笔都来不及放下,嘴角一咧,高声笑道:“我写完了!我是第一!我是第一!” 众人一惊,这从确定诗题到如今,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多数人连笔墨都没动,这王徽之竟然已经写完了? 坐在王徽之身侧的谢朗也是一怔,随手将王徽之书案上的帛纸取来,用正宗的洛生咏吟咏道:“濛濛初雪,霰落何方?见光熹微,飘然无踪。 宛若淑女,挽裙登车。不见容颜,空奈我何。 濛濛初雪,消融无声。叹问归处,不知西东。 宛若淑女,翩若惊鸿。车消辙逝,影随风空。 奈何奈何,举杯邀雪。挽之不住,留之不得。 抱月空叹,听雪独眠。贪欢一晌,再见何年?” 说白了,这诗的意思就是:那濛濛的初雪啊!你飘飘洒洒的要落向何方呢?不过是熹微的日光照耀下来,你就飘然而逝,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就如同那个我日思夜想的美人儿啊!她挽起裙角,优雅的登上牛车。连她的容颜都相见不得,我又能如何呢? 濛濛的初雪啊!你就这样无声的消融在天地间!我叹息着询问你归去的方向,却怎么也不可得知。 就如同那个我日思夜想的美人儿啊!翩若惊鸿的身姿,在我的心中铭刻下了记忆。可是牛车已经远去,就连车辙印都已然消失。那美妙的身影,似乎已经随风而逝了。 奈何啊奈何!我举起手中的酒杯与雪相邀。想要留住它(她),却无论如何都不可实现! 怀中抱月空然长叹!醉听冬雪愀然独眠!这一晌贪欢过后,再次能与你想见,又该是何年呢? ……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44 章 诗刚刚念及了开头,郗超和谢玄就已然联想到了什么。他们二人已经无法再去顾及什么士族风度,都张大了嘴,一脸震撼的看向谢道韫。 谢道韫脸色从发白,变成发黑。还好这两年的氧气功夫学的不错,冷厉的肃杀在谢道韫脸上一闪而过,终究是被波澜不惊替代了。 何为士族风度?那便是在被别人唾面后,还可以悠然微笑着唾回去! 本着这个原则,谢道韫深吸了几口气,一丝温婉如玉的笑容在她的脸上荡漾开来。 在旁人看来,谢道韫笑的很开心,很优雅,很发自真心。 怎么可能让这样的诗摘得桂冠呢? 谢道韫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暗淡的穹苍,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她从容走到谢玄身旁,俯身蹲下,在后者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没有人知道“贺子斌”说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看到了谢玄脸上那从惊诧,变为震撼,最终又转为兴奋的神情。 “表哥,你放心吧!”小谢玄重重的点了点头,亮亮的眼睛与谢道韫对视着,如是承诺道。 谢道韫又是微微一笑,对着等在门口的郗超点了点头,二人转身便走,不再做任何停留。 “又想出什么绝妙的好诗了?”待得几人走的远了,郗超才笑着问道。 谢道韫淡淡的看了郗超一眼,耸了耸肩,随口答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啊!刚刚想起来这件事啊!今天好像是高考的第一天啊!让我们祝愿这些莘莘学子们,能够取得满意的成绩吧! 神啊!影子再也不写这种情诗了!肉麻啊肉麻!肉麻的连影子自己都要受不了了~颤颤颤颤~) 未若柳絮因风起第七章晚来天欲雪 感谢风樱翠铃童鞋送的粽子!哈哈~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郗超轻轻的吟诵着诗句,面上浮出淡淡的笑意,抬首看天,赞叹道:“寥寥二十字,疏无雕琢,却境界全出!表妹之大才,怕是当世无人能及了!” 谢道韫听着这样赤裸裸的夸赞,不由得面色一红,却又无法解释这诗的出处,只好又将这面大旗扛在了肩上,讪讪的笑了笑。 这正是谢道韫方才告知谢玄的那首诗,与王徽之那首满腔相思的四言诗一比,高下自然是立见的了! 这“晚来天欲雪”之句,却是刚好映照了此时的景致。有些阴霾但绝不压抑的层云浮在空中,遮住了那残阳晚照。带了些寒意的朔风吹在地上,扬起了谢道韫、郗超身上的衣袂翩跹。 月牙白的衣衫飘摇若举,唇边浅笑,眉上轻愁。谢道韫看着此时此刻的郗超,不知为何,竟想起那句“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来。 “表妹定是天上的星辰下凡!这便是传说中的宿慧吧!”郗超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语气有些复杂,似是赞叹,似是感怀,却又再其中夹杂了一丝欣羡,一丝落寞,一丝骄傲来。 谢道韫听到那“宿慧”二字,却是猛地一惊,面上却是不显的。佛家确实有宿慧的说法,而实际上,自己可不就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来么? 那一瞬,竟是隐隐有些身份被拆穿的感觉。 “说起来,表妹你不单单是文采斐然,而且还会那个太极拳!”郗超没有注意到谢道韫的表情,微微蹙眉道:“说真的,表妹!那套太极拳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这话一问出,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郗路也是浓眉一挑,侧耳倾听。 “这……”谢道韫支吾了半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摊手道:“你就当……就当是我自己发明的吧!” 郗路眉头深皱,并没有出言说什么,只是看向谢道韫背影的目光复杂了不少。郗超一脸的哭笑不得,苦笑着叹息道:“在表妹身边实在是压力太大!这文武全才一摆出来,谁人能同表妹你争锋了呢?只是表妹你做人太过沉稳了些,不论是赋诗、习武都不愿对外人张扬,否则的话,只凭今日之诗名扬天下,亦不是什么难事啊!” 谢道韫自然是懒洋洋的耸肩,表示了一下只愿醉卧花间待日上,不愿怀才名扬天地间的宏伟志愿。 正当谢道韫一行人走至回程之半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谢道韫的视线。 月余前曾被谢道韫狠狠的踹了一脚、掴了一个巴掌的谢柳之,如今已经养好了伤,此时正带着五个仆从,嘻嘻哈哈的走着。看他们行进的方向,应当是要出门。 谢道韫微微蹙眉,脸上闪现过一丝厌恶之意。现在这个时候出门,不消说,这谢柳之必定又是要去眠花宿柳了。 两队人隔了三十余步,若是依着原来的路线行走,那必定是要碰到一起的。谢道韫不愿再与谢柳之有什么过节,便牵了牵郗超的衣袖,带着郗路、书香向着左面的小径拐去。 那谢柳之却是眼力不错的,虽然喝了个半醉,却也看到了谢道韫一行人。他并没有认出谢道韫来,却瞧着她的背影有些眼熟,便随手唤来身边的仆从,问道:“那是何人?” 那仆从远远的瞧见了身材高大的郗路,便半猜半蒙道:“郗家的小郎君现下住在东院里,估计这是刚从族学回来吧!” “郗家?谢道韫母亲的娘家?”谢柳之眉毛一挑,问道。 “正是!” 谢柳之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寒,冷笑一声,低声道:“我说么!似乎是忘了什么事情!竟是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儿!” “啊?郎君您说什么?”那仆从没有听懂,出言相询。 谢柳之冷笑连连,伸手向那仆从招了招。那仆从忙向前迈了一步,躬身听命。 “刘三,你之前不是说过,你认识许多绿林好汉么?介绍几个身手好的给我认识!”谢柳之冷冽的目光,仍旧盯着谢道韫一行人消失的方向上,覆在仆从耳边说出的话语,也带了几分阴冷的味道。 那仆从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免有些惊慌,却又怕惹恼了自家的郎君,只好小心翼翼的问道:“郎君,您想做什么?这自家人的事情,怎么都好说,千万别因为一点小事儿伤了和气……” “小事儿?”谢柳之眉毛一挑,一把抓过那仆从的衣领,咬牙冷笑道:“你爷爷我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这叫做小事儿么?哼!我要是不想办法把这笔账讨回来,我就不姓谢!” 那仆从被谢柳之突然爆发出的冷冽吓了一跳,急忙躬身应承下来。想了半天又觉得不对劲,苦着脸道:“郎君,咱家谢朗小郎君前些日子刚说过,不要再和东院那边发生冲突了!尤其是道韫小娘子……” “朗儿说的话是话!你爷爷我说的话就不是话了?”谢柳之双目瞪得浑圆,冲着那仆从怒吼道:“别忘了!朗儿他还是我弟弟那!你们别以为他的学识好、风评好,长辈都宠爱他,就可以事事都依着他!我是他哥哥!我是他亲哥哥!” 其余的仆从都知晓谢柳之的性情,若是哪个下人逆了他的意,抬手便是一顿家法伺候。几十藤条下去,人就算是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他们是见识过厉害的,所以见平时的酒友挨骂,却也没有什么胆量上前劝慰。 那仆从被喷了个满脸口水,也不敢伸手去擦,只好从惊恐的表情上挤出一丝笑意,不住的开口讨饶。 谢柳之又骂骂咧咧了几句,这才将那仆从的衣领松开,一脚揣在他侧腰上,骂道:“爷爷吩咐给你的事儿,快给你爷爷我去做!要身手好的!要身手最好的!”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45 章 那仆从被踹了个趔趄,一步一躬身,踉踉跄跄的先行离开,依照自家郎君的指示,去找那些所谓的绿林好汉去了。至于谢柳之找这些江湖草莽要做什么,他并不知晓,如今也没有那心思去知晓了。 (影子明天考试、后天考试、大后天继续考试!应该不会断更,但是字数可能会比平常少一些!还请大家多多担待一下!影子在这里鞠躬啦~~!) 未若柳絮因风起第八章晨起修身时 初冬的天气虽然带了些凉意,但空气却是清爽的。每日晨起之后,站到栏杆旁深吸一口气,那爽快中夹杂了微痛的感觉,足以让人的慵懒消磨殆尽。 谢道韫伸了一个懒腰,眺望远方那披了一层雪色薄衣的建康城,一种熟悉的归宿感涌上心痛,竟是让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阿姐,笑什么呢?”谢玄身上的衣服还没穿利索,便揉着惺忪的睡眼溜达了出来。谢玄的婢女红梅快步跟上,来不及向谢道韫见礼,便赶忙给谢玄穿戴起来,生怕他着凉。 “我来吧!”谢道韫微微一笑,伸手打发了红梅,捏了捏谢玄的小脸蛋,认真的给他系上腰间博带。 谢玄嘻嘻一笑,如同小猫一般的赖在谢道韫的身上蹭了蹭。 “昨日不知是谁大出了风头,俨然一派诗仙的样子!怎么这时候又撒起娇来了?”谢道韫挂着谢玄的小鼻子,语气中带了宠溺的味道。 谢玄闻言脸色一红,吐了吐小舌头,道:“阿姐你就笑我吧!自己优哉游哉的跟超表哥跑了,把我一个人推到前面!什么诗才?我哪会作诗啊!”说到这里,谢玄抬起头来,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道:“阿姐!你可得帮我!若是我不会作诗的事情被别人拆穿了的话,那该多没面子啊!” 谢道韫点着谢玄的额头笑道:“多大的小屁孩,还知道丢不丢面子?听你红梅姐姐说,你前天晚上尿床了?这算不算丢面子?” 谢玄的面颊涨红的鲜嫩欲滴,吱吱呜呜的想要辩驳,最终却只能撅着小嘴撒娇道:“阿姐你欺负人!哼!不理你了!超表哥!” 这时正是郗超从房中出来,谢玄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蹬着小腿就扑到了郗超怀中。 相处了半个多月,谢玄早就和郗超打成了一片,一声声奶声奶气的“超表哥”唤着,竟让谢道韫听得有几分吃味。 郗超笑着将谢玄抱了起来,对谢道韫点了点头,又对怀中的小家伙道:“也不知你一天天吃了什么好东西,不过半个月,你可比我刚来的时候沉多了!”谢玄虽然小,但抱着他仍是有些累,郗超又将他放回地上,比量了一下,点头道:“嗯!似乎个子也长了不少!” 谢玄揉了揉被冷空气刺激的有些发干的小鼻子,道:“还不是因为阿姐嘱咐厨房弄得那些东西,很好吃啊!”说着说着,谢玄还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吧嗒吧嗒小嘴,似乎正在品尝着美味一般。 “小娘子,看着样子似乎是还要下雪,您再加一件衣服吧!”青杏儿从房中走了出来,先对着郗超、谢玄见了礼,这才对着谢道韫出言道。 谢道韫看了一眼天色,笑着摆手道:“不必!下雪不冷化雪冷。衣服穿的太多了难受!” 青杏儿的伤已经大好,也领回了伺候谢道韫的差事。菡萏还留在谢道韫身边,算是被青杏儿带着的小丫鬟。说来有趣,自从青杏儿回来之后,菡萏的头就比往日更低了几分,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只是听着吩咐做事。 这小丫头太容易害羞,而青杏儿的骨子里却是有一分爽利劲儿的,让菡萏跟着她学上一学,倒也不错。 一念至此,谢道韫不由得笑着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还真是操心的命,又不是自己持家,怎么什么事都要管上一管呢? “阿姐!我们还去打拳么?”谢玄看着外面地上的薄雪,眸间有些兴奋的闪动。这小家伙,哪里是要去打拳?分明就是要去玩雪! “当然去!”谢道韫笑着道:“只是打拳打拳,某人别把衣服弄湿了就好!” …… 谢道韫一家所居住的东院,其实是颇大的。尤其是家中人丁不多的缘故,更显得空旷了几分。几人每日早晨打拳的地方,就选在了内院偏西的一片空地,再往西走上三十余步,就是仆从下人的居所了。 令谢道韫郁闷的是,在自己的言传身教下,四十二式的太极拳郗超和谢玄的领悟率不足百分之十,学了这么多天,谢玄来来回回的竟只能记住最前面四式。郗超能稍微好些,却也不过是断断续续的能将八式记下来而已。 难道魏晋人天生就只适合于清谈辩玄的嘴部运动,而对身上的运动没有领悟力么? 长叹一声,谢道韫觉得自己这教课教的,真如同是逆水行舟了! 忽而瞥见角落处有一人影,谢道韫向那处看去,却见是郗路站在那不显眼的地方,眼瞧着郗超、谢玄的姿势,脚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活动着。 微微一笑,谢道韫伸手向着郗路摆了摆,高声唤了声“路叔”! 郗路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上前给三人见礼。 谢道韫指了指郗超、谢玄二人,笑着问郗路道:“路叔想学?我教你!” 郗路闻言一喜,下意识的点头,又急忙摇头摆手道:“不行!不行!小娘子你是主子,哪里有教下人的道理?再说,小的也不可能和两位小郎君一道学。” 谢道韫不屑的摆了摆手,道:“哪里有那么多的说道?这家里哪里有人敢将路叔当做是下人看的?” 说到这里,郗超和谢玄也在一旁不住的点头。 郗路是跟着郗氏过来谢家的,平素并不做什么下人的活计,即便是充当谢道韫的“书童”,也只是“充当”而已。跟着郗氏过来的郗家下人共有四人,而他们当中又以郗路为首,说起来,在这东院里,郗路的身份更像是管家。 “没那么多顾及,路叔你要是学会了,还可以教教家丁护院,增强一下家中的防御能力不是!”谢道韫耸了耸肩,随口道了这么一句。 郗路却是眼睛发亮,不住的点头。 “真教给护院啊?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谢道韫被郗路的认真态度吓了一跳,有些哭笑不得的道:“这太极拳主要是用来养生,想要有战力非得练到炉火纯青不可!若是想用来看家护院,还是直接练搏击、散打的好!” “搏击?”郗路不解,忍不住出言相询。 “这个……呃……”谢道韫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反正自己已经拿出了太极拳,就算是再拿出实战搏击术应该也不会太过惊世骇俗。再说,让家中的武装力量提升一下没什么不好的,最起码可以让那种进小偷儿的事情发生的几率小些。 一念至此,谢道韫点了点头,对郗路道:“我只能教你个大概。我这身子骨可没什么力量可言,但是见招拆招的理论还是有的!这样吧,你先向我攻来,我给你演示一下!” 未若柳絮因风起第九章似一劳永逸 谢道韫费了多少唇舌才说服郗路向自己出拳的,自是不用多说。郗路终究是踌躇了半晌,才轻飘飘的伸手右手,毫无力道的拍向谢道韫的左肩。 谢道韫知道郗路仍是害怕伤了自己,只好无奈苦笑,身子却是已经动了起来。 这副小身板的确是不大好,但经过谢道韫的认真调理后,总算是脱去了以前那副病怏怏的瘦弱模样。但毕竟不是前世的那具饱经历练的身体,不论是力量、速度还是协调性都是无法相比的。可用来对付郗路这毫不认真的架势,却是绰绰有余了。 只见谢道韫微微侧身,右臂随即探出,右手为掌,寻着极为刁钻的角度向郗路的右边腋下袭去! 郗路是根本没有想到谢道韫会真的出手的,见状也是一愣,想要摆脱对方这一击,却发现竟是无处下手!郗路心中微微一震,无奈之下只好退后半步,收回右手来。 谢道韫见立刻将招式收了,双手背到身后微笑起来。 郗路皱着眉头呆了半晌,方才脱去心中的震撼。他的眸中闪过一抹认真的神色,对谢道韫抱了抱拳,道:“小娘子小心了!”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46 章 “请!”谢道韫笑着道。 郗路不敢在大意,虽然仍是不敢发力,但招式上却一丝不苟起来。谢道韫从容的见招拆招,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素质无法与郗路抗衡,所以也不与其角力,只是每每出手都十分刁钻狠厉,竟是逼得郗路不得不连连收手。 旁边的郗超是什么都看不懂的,只能看着两人的动作干眨眼。谢玄也站着看了半晌,只觉得看两人的身影左歪右斜的,看着觉得眼晕。索性便也不看了,蹲在地上摆弄那薄薄的雪,两只小手被冻了个通红。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过去,谢道韫与郗路二人的身影不知分分合合的多少次后,终于停了下来。 谢道韫脸色涨红,半张着嘴喘粗气,汗水从额上滴下,腰身却仍旧是笔直的,就连唇边那抹笑意都没有分毫的减少。 很怀念的感觉啊!谢道韫这样想着,思绪便有些飘渺起来。 再看郗路,他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怪异的,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个喘息不止,一个面色不变。单看这战后的状态,谁都会以为是谢道韫输了的。 “这很正常嘛!表妹才多大一点?虽然会这个什么太极,但肯定不是路叔的对手!”郗超在心中如此的想着。 “路叔也是练家子,以前竟是不知的!”谢道韫回神后,笑着道了这么一句。 郗路不好意思的放下双手,在衣服的两边蹭了蹭,苦笑着摇头叹息道:“我郗路寒暑不顾的苦练十余载,竟是连自家的小娘子都敌不过!” 看着郗路那黯然的神情,谢道韫心道不好,这怕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了!她急忙出言道:“路叔可别这么说!你若是用上一分力道,我可就立马不敌了!” 她这话倒也不假,毕竟受身体力量的限制,即便她有一双歹毒的能够一眼辨出地方破绽的眼睛,脑中有历经百年、千年捶打后最为有效的攻击线路,但是在肉~身的限制下无法使出,却也是枉然。 郗路听着谢道韫的劝慰,微微一笑,却仍旧摆脱不了心中的苦涩。 谢道韫这才发现问题的棘手程度。这也难怪,一个健壮男子,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打的疏无还手之力,虽然没有发力,但是心中那怪异的受挫感,却是足够他喝上几壶的。 没了办法,谢道韫只好搓了搓手双,试探着道:“路叔,我可以教你的。” 郗路双眼一亮,二话不说,啪的一声就冲着谢道韫跪了下去,认认真真的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谢道韫被唬了一跳,急忙侧身避过,哭笑不得的道:“路叔!你别这样!快起来啊!” 一旁的郗超和谢玄也被吓了一大跳,满脸不解之色的。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谢道韫输了么?怎么赢家还要向输家请教呢?甚至……甚至都动了这拜师的心思? 他们二人哪里知道,就在方才的比试中,谢道韫那状似随意、简单的出手,就已然将郗路所有的攻击都封的死死的。让后者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之所以比完之后,谢道韫会是那么一副有些脱力的模样,纯粹是因为她的体力不足罢了。 谢道韫伸手去扶,郗路跪在地上的身子却是岿然不动,他的面色却是在不解中带了些失落的表情,问道:“小娘子,您不肯教了么?” “这是什么话?”谢道韫苦笑着道:“教当然是教的,可是也用不着拜什么师啊!” 这事儿还真不能怪郗路,而是要怪谢道韫不知旧法。世人皆说古人因循守旧、十分保守,这保守二字不单单体现在男女之别上,在技艺的传授中也体现的淋漓尽致。这并不是个什么都有山寨版的时代,身有一技之长,就可以凭借着它过活。这也是个特重“知识产权”的时代,没有人会轻易的把自己所会的东西教于他人,即便是师傅教徒弟,也往往是要留上一手的。不是古人刻薄自私,实在是因为讨生活不易。 当然,能将自己一身所知尽数教于他人的并不是没有。但那样的人,当与孔孟无异了吧! 正是因为这样根深蒂固的思想,郗路在听闻谢道韫许诺要教自己之后,便急忙行了拜师礼。因为在他的心中,如此精妙的招式,断是不能轻易的传给外人的。虽说自己是郗家人,也是谢家人,但是只有拥有了谢道韫徒弟的身份,才可以名正言顺的学习如此精妙的身法的。 谢道韫可没有做师傅的瘾头,更何况是然她这么大的一个小屁孩,给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当师傅!她耗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向郗路表示,即使他不给自己当徒弟,自己也会掏空了心思去教他。耐着心思解释了半天,郗路才勉强答应,站起身来。 对谢道韫来说,将这身技艺教出去是好事情。若是自己身边的人都拥有了高超的武艺,那不就是说永远都用不着自己动手了么?她是懒人。一个懒人做一件一劳永逸的事情,总是会觉得很开心的。 (哎哎!影子考试考的很不爽!很不爽!很不爽……在这里拜谢安!拜王羲之!拜谢玄!拜谢道韫……保佑影子我别挂科啊! 附加一句:神啊!啥米时候才能毕业啊……) 未若柳絮因风起第十章未知前路险 “阿兄!听那王徽之说,北市要比南市热闹的多,而且还有好多南市不曾有的东西,我们去南市转转好不好?” 在南市街上徜徉的谢玄拽着谢道韫的衣袖,睁得大大的眼睛满是期待的看向谢道韫,脸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着实可爱。 谢道韫今日并未着男装,窄窄的白色襦裙套在娇小的身体上,与郗超并排而行,只有谢玄这个小淘气忽前忽后的跟着,没个安静模样。今日正逢赶集之日,街上人比往常多了不少,谢道韫不得不嘱咐仆从好好看着谢玄,千万别出了什么差错。 族学每六天休沐一日,今日便是休沐之时了。依往常的惯例,每到此时谢道韫姐弟二人都会来南市上转转,购物倒是小事,主要也是为了散散心,猎猎奇。如今郗超亦在家中,那自然也少要带上他了。 如同往常一样,出门前郗氏又没少得一阵唠唠叨叨的嘱咐,听得人昏昏欲睡的同时又让人觉得心头发甜。临出门时,郗氏还是觉得不妥,着人唤来了郗路,让他一路跟随。 “别嫌娘亲唠叨,”郗氏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最近右眼皮总是不安分的跳,我这心啊,也跟着突突的难受!你们出去散散心,娘亲并不阻你们。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听到没?” 谢道韫自然是恭恭敬敬的应下,微笑着宽慰两句。当然,她也不由得不感叹,这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古语,竟然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 几人行于路上,恰好路过了那日相见时的胭脂铺,谢道韫与郗超忽视一眼,都是微微一笑。 “遥想那时骄狂,不过月余的功夫,全被表妹消磨尽了!”郗超自嘲的笑了笑,但笑容中却不再有寂寥,而是隐隐潜藏一丝蓬勃倔强之气,似乎是非要追上谢道韫的脚步不可。 谢道韫淡淡一笑,也不多说。因为她知道,郗超并不是受了打击就会一蹶不振的人,再多余的话语也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阿兄!去北市吧!”这小谢玄,又来磨人耳根! 谢道韫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北市不北市的,还不都是那王徽之撺掇的?在族学上课也就罢了,明明是一个王家子弟,非要挤到谢家子弟这面来坐!偏偏还生了一张闭不上的嘴,毫不顾忌旁人的斜睥白眼,一天到晚的嘀嘀咕咕!真是让人的耳根不得清净!” 话说那日赛诗,谢道韫借着谢玄的名头,凭着白居易的那首《问刘十九》很轻松的摘得了第一,十分欣慰的压过了王徽之不只一头。事实上,王徽之的那首肉麻的情诗,是根本就没有参与评比的。原因很简单,人家定的诗题是眼前之景,他王徽之偏偏要去写什么濛濛初雪,这不是严重的跑题么? 虽然结果如此,但对于没心没肺的王徽之来说,当然不是什么打击。他继续我行我素,第二天一早就已经将赛诗的事情忘到了爪哇国,只是走进族学后怔怔的呆了半晌,而后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中,认真的道:“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 天知道依着王徽之的记性,为什么能记得南市、北市这种地方。反正据郗超事后分析,应当是因为王徽之在北市有过艳遇,所以记忆才能如此的刻骨铭心。就如同那日王徽之见到女装的谢道韫一般,竟是半月有余都不曾忘怀!所谓花痴者,斯者为甚了! 当然了,当郗超眉头微蹙,很是认真的分析完如此缘由后,他的肚子便很直接的获得了谢道韫的一次肘击。 “小郎君,小娘子!今日市集人多,那北市怕是更加拥挤。依小的说,咱们今日还是不要去了!”郗路听闻谢玄想要去北市,不由得上前一步,躬身劝说。 郗路已经跟随谢道韫学习了五日有余,觉得受益颇多。谢道韫也觉得教起郗路来轻松愉快,这应该是因为郗路有武功根基的缘故。这几日,谢道韫只是在跟郗路讲一些理论上的东西,比方说人体的哪个部位最为脆弱,哪个地方被攻击之后会让对方丧失一段时期的战斗力等等。 虽然谢道韫在名义上没有收下郗路这个徒弟,但后者对谢道韫却是比往日更加谦和恭敬,前后左右的跟随伺候,就差把谢道韫摆到桌子上祭拜了。谢道韫劝了几次,郗路都是当时憨笑着应下,之后该如何便如何。谢道韫无奈之余,只好随着他去。 南市北市其实是相连的,只是中间隔了一座西华门。北市多实用之物,南市多奢靡之风,这也就决定了士族大家多游走与南市,而寻常百姓皆徘徊与北市的情状。当然了,这个界限并不如何的明显,毕竟士族中亦有落魄时人,庶民里也有那富贾商户。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47 章 初冬的雪薄,集市上的雪也早早的就被清扫一空。谢玄玩雪的欲~望得不到满足,自然也就想到了猎奇的心思。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谢道韫也从未去过北市,听闻谢玄的提议便有些意动起来。 谢玄听郗路的否定,不由得小嘴一撅,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谢道韫想了想,觉得建康城这京都首善之地,应当不会出现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拐卖儿童的事情,又抵不住谢玄的眼泪攻势,便应了下来。 郗路迟疑了一下,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回身吩咐其他的仆从,让他们好生跟在主子的身边,寸步不可离。 谢道韫一行人哪里知道,就在他们做了决定,向北市走去的时候,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人互视阴森一笑,就如同那见到了猎物落网的猎人,神情中透漏出几分贪婪和冷厉来。 “大哥,怎么办?”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舔了舔嘴角,问道。 “还能怎么办?告诉兄弟们,干活!”为首的男子眯着眼睛看着谢道韫一行人的背影,嘿嘿一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更何况,这笔买卖很不错!” 未若柳絮因风起第十一章后院火忽起 那个啥~大家别忘了收藏哈! 西华门往东不远处,就是皇宫的所在了。走在街上的人抬首眺望,便可于隐约之中见到那被薄雪覆盖着的斗拱飞檐。 虽说如今皇权衰落,但普通百姓们毕竟与王谢大家不同,对皇宫还是有所敬畏的。很少有人会驻足而视,即便是偶尔目光扫过,那面上都会不由自主的带上几丝凛然的畏惧之情。靠近宫门的地方更是如此,百姓们都绕的远远的,生怕守门的着甲官兵将他们捉了去。 谢道韫看着那不远处的宫墙,却是有些微微的出神。作为一个千余年后的灵魂,她对皇权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畏惧感的,尤其是对东晋的几位皇帝,更是觉得有些同情。即便家中议论国事的人很少,但谢道韫也能从风闻巷语中,知道桓温权势不断扩大的消息。 没有什么忠君爱国的思想,谢道韫自然不会觉得历史上桓温的那些举动是所谓的谋逆。而对于桓温这个被人称作枭雄的人物,心中的敬佩之意反而更加多些。 从一个身负血仇、披肝沥胆的少年,到一个手握重兵、三次北伐的权臣,再到篡位不成、含恨而终的老者。桓温的一生本就是惊心动魄、波澜壮阔的一生。再加上曾在他手下工作过的那一干幕僚谢安、谢玄、顾恺之等等,哪一个不是一时之名士,千古之名家?当然了,桓温手下最重要的幕僚便是身边的这位郗超郗嘉宾了…… “表妹这是想到什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郗超被谢道韫瞧的有些微窘,微笑着问道。 “看看你长得美不美,会不会像卫玠那样,被建康的女子们驻足围观!”谢道韫笑着调侃道。 她这话还真不是乱说的,因为现如今他们身处之地,的确有一些女子正驻足而立,指着郗超品头论足。 也不知是因为谢道韫的调侃,还是旁人的品评声落入了郗超的耳,一抹不怎么自然的红晕镀上郗超的面颊,额头微汗,只有脚下的步履还能硬撑着从容。 谢道韫瞧得好笑,却也不再多说,只是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酒肆,领着郗超和谢玄向着那边走去了。 三人入店,街上那些妇人们总算是纷纷散去,郗超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抬起衣袖轻擦额头。 “不错嘛!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从容,看来建康城中今日又要多一番佳话了。”三人入座,谢道韫不由得笑着打趣。 郗路几人在旁边的一处食案旁围坐了,并不与谢道韫几人混席。 “装出来的。”郗超学着谢道韫的模样摊手,苦笑着道:“表妹休要笑我!” 此时已至正午,谢玄在一阵胡闹之后,终于知道了饥渴,杵在那里连话都懒得多说。几人身处之地是北市最大的一处酒家,正巧赶上这赶集的日子,生意自然是红火的不行。谢道韫几人虽然在二楼,四周的嘈杂声却也是不绝于耳。 坐在一旁的郗路眉头直皱,总觉得自家的小郎君、小娘子不应该来这种地方。可身为下人,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好盼望着几位小主子能够早些玩腻,快些回家。 没有谁注意到,就在谢道韫一行人进来不久后,又有五个矫健男子走了进来。几人皆是腰间配刀,想来是豪侠一类的人物。 这种人物在建康城中并不少见,有很多江湖草莽出身,会些功夫的人,都喜欢来建康城讨生活。若是一不小心遇见了哪个高门士族的赏识,那可就是一跃龙门身价百倍了。 所以,几人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店中旁人的注意,郗路的目光也只是在他们腰间的刀上停滞了一下,眉头微蹙后,便也没有了下文。 热腾腾的鱼汤上桌,几人都先饮了一碗。这建康城的初冬虽然不如何冷厉,但在外面呆的时间久了,难免沾染上不少寒气。一碗鱼汤下肚,这五脏六腑似乎都舒坦了不少。 食不言的规矩早已被融入了骨子里,所以在饭食都上来之后,众人都只是闷声吃饭,没有人多说什么。 那五个后进来的男子正巧坐在不远处,喝了一阵子酒后,那为首的男子微微使了一个眼色。坐在他对面那膀大腰圆的男子会意,起身向着后院走去。 去后院当然是去找出恭之所,这是世人皆知的常识。可这名男子却不是来出恭的。 他左转右转的,摸到了厨房的所在,听到里面叮叮当当的做菜之声,舔着嘴唇嘿嘿一笑。 “娘的!大冬天的放火,也不知头儿是怎么想的。”他碎碎叨叨的骂了一句,从怀中取出火折子,以及早已准备好的引火之物,哼着不知是哪里的方言唱出的小曲儿,大手大脚的冲着身前的柴火墩摆弄起来。 柴火的干燥做的很好,并没有因为下雪而阴湿,所以火很快的着了起来。那汉子看着自己的杰作傻笑了一下,便哼着小曲儿原路返回。 重新到二楼席间盘腿坐下,他冲着自己对面的老大笑着点了点头。那为首的阴厉男子嘿嘿一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后院的火烧得很快,的确很快,似乎是,有些太快了……尤其是当厨房中的好些人手,被应拽到前院来忙活的时候。 做菜的师父名叫李刀,他挽着衣袖,因为长年被烟熏的关系,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着更小了。扶着铁锅的左手时不时的颠动几下,那灶台上的火气便随之向外吞吐着,带着一丝别样的韵律。 或许是因为太过熟悉操作了,正在炒菜的他正在出神,想着今天能够领到的月钱有多少,是不是应当给自己的女人买上几对镯子。还有翠云楼的芳儿,也有好半个多月没去看她了吧,今晚要不要过去喝喝酒,再和翠云楼的老鸨好生商量商量,看看自己攒下来的钱,够不够给芳儿赎身…… 年逾四十的他有很高超的厨艺,正是因为他的缘故,这家酒楼才能在北市数年屹立不倒。他用带着油污的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又将袖子向上卷了卷,心中奇怪,今天怎么这么热?而且,似乎酒味也要比往常大得多…… 李刀皱了皱眉,觉察出有些不对劲来,回头向着平素放酒的地方望去。 柴火保存的很好,的确很好。就是离酒缸太近了些,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火遇酒便是忽的一声大作,无声无息的快速蔓延起来,直至触碰到旁边那几坛被密封起来的三十年女儿红,微微的顿了顿后,便凝成了一声爆炸的巨响。而李刀回头的时候,正是这一刻。他很幸运的看到了几个酒坛陆续被炸开的瞬间,也很不幸的被带着火焰的酒水泼中。火焰在他的身上大作,他惊骇莫名,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迎接他的却是灶台上的火焰。 李刀和柴火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到最后,他还是在和柴火打交道。 (昨儿影子在食堂吃饭,迷迷糊糊的随手指了一盘,拿回桌子上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绿豆芽炒黄豆芽……众人绝倒之余不由慨叹,这食堂胡乱做菜的等级果然又提升了啊~!) 未若柳絮因风起第十二章火中急救人 感谢寂寞-冬季的再次打赏!哎!如此厚爱,影子都汗颜了~~嗯!影子会继续努力的! “嘭”的几声巨响,惊骇了周遭的所有人。不单单是酒楼中的客人,就连外面那些行人都瞪大了眼睛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酒楼二楼,那五名围坐着的男子同时抬头,为首之人举杯的手听到半空中,向跪坐在自己对面那名帮大三粗的男子投去询问的目光。可惜后者也是大张着嘴,瞪大了双眼,完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原本只是想要放火,引起小小的混乱就是,怎么到如今竟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就在那声巨响发出后的两秒内,酒楼中的客人们就纷纷惊慌的站起身来,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散奔逃。女子的尖叫、孩童的哭闹以及男子的惊恐、呵斥之声混作一片,其中更有隐隐的摧拉崩倒之声夹杂。 借助着酒和风,火势蔓延的极快,片刻就已经烧到了堂前来。多数人在危机中总是无法冷静的,更何况是在这人多拥挤之时,更是二话不说的往外逃,这就免不了与旁人有了碰撞摩擦。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48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49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50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51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52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53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54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55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56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57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58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59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60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61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62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63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64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65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66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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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骊影 第 111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2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12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3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13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4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14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5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15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6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16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7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17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8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18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9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19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0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20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1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21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2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22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3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23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4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24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5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25 章 Cu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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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骊影 第 168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9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69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0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70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1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71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2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72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3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73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4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74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5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75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6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76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7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77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8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78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9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79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0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80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1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81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2 章 晋显风流 作者:骊影 第 182 章 Cu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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