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 分卷阅读1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1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1 书名:西行 作者:风小餮 文案 两个男人背负着一个王朝的繁华向西而去…… 清水暧昧向。稍虐。短篇。 不黑女性角色。 本故事纯属虚构,朝代架空,跟真实的历史人物没有任何关系,如有雷同纯属yy,请勿对号入座。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林,漠狼 ┃ 配角:笙笙 ┃ 其它:架空,虐 ☆、行前 1 莺飞草长的三月,夏国都城西大街,漠狼第一次见到姚林。 那时候的姚林方及舞象之年,眸子狭长、唇边含笑,轻描淡写地抓住了马队队长的胳膊,轻声说:“再打他就要死了,算了吧。” 而漠狼,浑身血污、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迷瞪着眼看着身前的翩翩少年,气若游丝地说了句:“多谢恩人……” “咦?”姚林有些吃惊地睁大眼,“你不是夷狄人吗,竟会说官话?”他眼波一转,对马队队长说:“老翁,这个狄奴,我买下了。” 2 漠狼会说官话,这是他娘教他的——他娘是个夏人。 夏国位于夷狄国南边,水土丰饶,耕地为生,不像夷狄,气候恶劣,只能牧马逐草而居。大抵是受了水土影响,两国国民的秉性也是截然不同:夏人温婉内敛喜安居,夷狄人热情暴躁乐流浪。后者羡慕前者的富饶,冬日里草原荒了活不下去,便骑着马杀到夏人的地盘上抢粮食;前者忌惮后者剽悍,筑起了一道又一道围墙,却挡不住夷狄人来犯的马蹄。 两国是旧仇了。 最开始,夷狄人只是抢粮食,后来发现不善骑射的夏人反抗不得,便开始抢钱抢女人。在夷狄,有很多像漠狼的娘一样的夏国女子。 但漠狼的娘跟其他女人不一样,别人是被抢来的,她却是自己跟来的——她爱慕漠狼的爹,因为在一个深秋,她去村外取水遇到了狼,结果被过来打猎的夷狄男子救了。 从那天开始,她芳心暗许。两个月后入了冬,夷狄来犯,漠狼的娘在一群杀神中看到了当初救她的男子。她看着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杀烧掳掠,看着他们狞笑着寻找年轻貌美的女子,看得双目猩红,目眦尽裂。她吩咐自己的妹妹带着年幼的女孩们逃走,自己则从躲藏的地方冲了出来,她扑过去抱住那个男人的腿,满脸依恋地对他说:“带我走吧!” 她被带走了,成了男人的第八个妻子,一年之后,生下了漠狼,又三年,她在漠狼面前把刀捅进男人的心口: “这一刀,为了村口的刘大叔!这一刀,为了隔壁的二丫!这一刀,为了我阿爷!这一刀,为了我自己!!!” 刚开始记事的漠狼蜷缩在角落,无比惊恐地看着他阿爸停止挣扎,看着阿娘变成一个血人,他怕得想哭,却根本哭不出声,只能看着阿娘扔了刀,用毯子盖住阿爸的尸体,然后脱掉血衣,换了件干净地衣服,抱起他,骑马朝南逃去。 “漠狼,恨阿娘吧,阿娘对不起你。” 漠狼是恨娘的。杀夫之后的女人并没有回到夏国,而是在夏狄交界的地方做起了皮肉生意。她每天在床上迎来送往,来找她的有夷狄人也有夏人,她一律笑脸相迎、身子放荡。闲下来的时候,就坐在屋子里发呆,痴痴望着南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想得那么专注,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儿子正被人踩在土里践踏、正在挨打。不到五岁的漠狼每天都附近的孩子欺辱,因为他是婊子养的——无论在夏国还是夷狄,做娼总被人看不起。 有一次被打断了腿,漠狼倒在后院里根本爬不回屋,他娘来院子里找,这才把他抱回家。她找来行脚大夫给漠狼接了骨,淡漠地丢给他一把匕首:“下次谁敢来惹你,你就把这把刀插进谁的眼睛里!” 漠狼这样做了,他像一头嗜血的小狼一样挥着匕首就往领头孩子的脸上扎,那孩子吓得大叫拼命地逃,最后被年幼力弱的漠狼削掉了肩头的一块肉。 从那天起,漠狼每天都握着匕首入睡,每天的生活就是打、打、打。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他九岁。那年,他娘被一个夷狄青年掐死在床上。而这个青年漠狼认得,那是他阿爸第一个妻子的大儿子,他曾经管这个男人叫大哥。 大哥把漠狼打得只剩半条命,然后把他卖给了一个马队的主人。从此,漠狼成了一个马奴。十年后,在都城西大街碰到了一身华服的姚林。 3 姚林是漠狼见过的最好的人。 他相貌好,眉眼如画、不比马队里来往的舞姬逊色;他嗓子好,随随便便一句话说出来、都比歌妓的五弦琴还好听;他心肠好,让人把漠狼安排在自己寝室的外间,让他睡软床,还找了大夫给他治伤。 漠狼简直受宠若惊,他情不自禁地缩到床脚、拔出匕首对着姚林、露出满脸戒备,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野狼。 姚林被他逗得眉开眼笑,不退反进,对那匕首视若无睹,直接伸手去摸漠狼的头发:“你怕什么呢?” 漠狼被摸得浑身一颤,不自觉地在姚林手心蹭了蹭。 姚林笑得更开心了:“我把你买了下来,以后就是你的主人,我把你买回来是要你帮我做事,不会害你,你不要害怕。” 漠狼点了点头,收起匕首。 姚林问他:“你会说官话,那夷狄话呢?” “也会说,我跟我阿娘在狼牙口住了很多年,两种话都懂。”漠狼垂着眼答。 姚林眼睛一亮:“狼牙口,那不是两国交界的地方?你是不是见过不上商旅,夷狄的地形你了解吗?” “听说过不少。” “好好好!”姚林大喜过望,一口气说了三个好,他又摸摸漠狼的头:“总算让我找对人了,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我们就启程!” 漠狼蹭蹭姚林的手,撩起眼皮偷偷看他的脸,心想:“这个人笑起来真好看,如果他能一直这样笑着就好了。” 4 半个月后,漠狼的伤都好齐全了,他也总算知晓了姚林买下他的原因——他打算西出狼牙口,穿过夷狄出使西域。 听他这样说,漠狼噗通一声就在他面前跪下了。虽然只相处了十来天,可漠狼已经全心全意地把姚林当成了主人,他用力磕了两个头,红着眼说:“主子,您不能去送死啊!” 姚林坐在他面前,依然是那副爱笑的模样,伸手摸摸他已经洗干净了的头发,叹息一般说:“就算是送死,我也不能不去。” 夏国跟西域之间,隔着夷狄。所谓西域,并不是一个国家的名字,而是对那片区域的称呼。那个地方比夷狄的草原还要荒芜,烈日当头,黄沙漫天。在那片区域里,有一些聚集在绿洲之中的零星效果。他们忍耐着酷热,对夷狄的草原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2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2 虎视眈眈……他们是不善骑射的夏人急需的盟友。 要结盟就必须有使臣出使,要出使就必须穿过夷狄。一个夏人想纵穿夷狄?一个想跟西域诸国结盟抗击夷狄的夏人、想要纵穿夷狄?痴人说梦。 可姚林就是要做了一做这痴人之梦,而且,他要把这美梦做成真。 又一月,姚林凑齐了一只三十人的使节队伍,在一个天高云远的朗朗夏日西出都城。 出城那天,天子携众臣来送。漠狼站在城下,抬头去看城墙上的天子,依稀可见他样貌稚嫩,年纪只跟姚林相当。 姚林持节,对着城墙遥遥跪拜,然后起身上马。 牵马的小兵是个黝黑的汉子,他握着缰绳的指节发白,仰头看着姚林的样子似乎在哭泣,他问:“姚大人,倘若我大夏兵强马壮,您是否就不必以身犯险?” 姚林没说话,只俯身轻轻拍拍小兵的肩膀。 小兵慢慢松开了牵马的手,他郑重而缓慢地说:“姚大人,过不了多久,我大夏也会有自己的骑兵勇士,过不了多久,我大夏男儿必能守土安疆,过不了多久,我大夏定打得夷狄恶徒落荒而逃、永不来犯!——您、您要尽早回来,看到这一天。” “……我会的。”姚林愣了愣,随即浅笑着说,“我一定会回来的,古育。” 漠狼守在姚林身后,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一定会回来吗?他扭头看向身后的都城,苦笑一声。 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大夏的命运,正因为这几个不足弱冠之年的少年发生逆转,大夏的繁华之路,正在他们脚下铺展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途中 5 使节队伍里的其他二十八人对漠狼忌惮颇深,他们坚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姚林把漠狼的身世说出来也没用。其他几位使臣衣衫整洁、神情高傲,对着姚林谆谆善诱、苦口婆心:“他的身上有一半夷狄的血!她的娘亲在他面前杀了他的阿爷!他的娘亲是个娼,跟他关系并不亲厚,他在我大夏为奴十数载、每日挨打受辱,怎么会不记恨我大夏子民!姚林,你不能信他。” 可姚林总是笑嘻嘻地说:“我信他。漠狼是一匹孤狼,现在他找到了我,就是找到了自己的族群……他不会背叛我的。”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从不避讳马,也不避讳漠狼。而漠狼就抿着嘴垂着头,表现得好像一头听不懂人话的牲口。 但他的本事比牲口大多了。 队伍行至狼牙口,偶遇一窝夷狄流匪突袭村子,是漠狼先察觉了动静。使节队伍中有二十御林军,各个武艺高强——可他们是天子派给姚林保命的,不能一上路就折了,所以尽管姚林咬牙切齿地要他们保护村民、上马迎敌,他们也都克板着脸纹丝不动。 姚林的头发都气得竖了起来,抓起一把弓就要往外冲。众人大吃一惊,幸好漠狼早有准备,一把把人搂到怀里,半抱半拖着带他逃出村去。他们在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中狼狈而逃,出村十里才敢停步。姚林怒火中烧,漠狼刚一松手,他就抽出腰间的鞭子,对着漠狼地腿狠狠地抽了下去:“啪!” 漠狼应声倒地,连痛呼都没有。 姚林咬着牙要往回冲,漠狼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腰不放。这时惊魂稍定的几个文臣一起来劝:“姚林,你且冷静些!”“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哪里有回去送死的道理!”“就算回去也帮不了什么,你看到那一伙匪盗有多少人了吗?一百个,起码一百个!”“姚林,你若是殒命,这大夏可还有一个敢出使西域的胆大滔天之辈!?” 姚林停止了挣扎,他握紧拳头,立在原地,怔怔地盯着村庄的方向。 大约两盏茶的时间,村子那边起了火光,烟气冲天。一行三十人就呆在原地看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 太阳西斜之时,他们返回了村子。 他们在路边看到了孩童残缺不全的尸体,他的右手不知去哪了,鲜血淋漓的小脑袋挂在门前的草叉上; 他们在井口看到了被奸淫致死的少女,她眼睛几乎突出来,死死望着天空,肢体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下半身满是鲜血; 他们在酒家前看到了焦黑的尸体,看不出男女老少,似乎房子起火时这人逃窜出来,可太迟了,只是被活活烧死。 他们看着。这个村子,两个时辰前还热热闹闹、平静祥和,没了脑袋的小孩偷偷用石子儿砸了漠狼的靴子,凌辱致死的少女偷眼看过姚林的容颜,烧成断壁残垣的酒家是他们驻足休息的地方…… 现在,他们都死了,它们都烧了。 姚林开始干呕,他蹲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吐出身体里所有的东西,眼泪跟随秽物一起砸向地面。他呕吐得那么厉害,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个干净。其他使节也在呕着,不少御林军的脸色也很难看,只有漠狼面无表情。 他走到姚林身边,强硬地把人抱在怀里,像是抱小孩一样让姚林分开腿跪坐在自己腰上,一手把姚林的头按着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慢慢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主子,喘气,你得慢慢喘气。” 姚林的手紧紧抓着漠狼的衣服,他使劲儿用鼻子吸气,过了足足一刻钟才平复下来。漠狼听到他低声说:“我大夏子民任人鱼肉的日子……该到头了。” 6 西出狼牙口之后,姚林的话就变少了很多,脸上虽然还时常挂着笑容,但那笑里少了几分意气风发,多了几分忍辱负重。 一路向西。 路是漠狼和御林军的头一起选的,用的是从夷狄商人手里高价买来的地图。广袤的草原一望无际,似乎除了日月星辰,没有什么可以为行路的旅人指引方向。 使节队伍不仅要找到前往西域的路,还得躲开四处巡视的夷狄兵马和匪盗。御林军凭着自己的经验揣测安全的路径,漠狼则根据自己幼年和在马队听到的传闻指引水源的方向。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走了五天。 第五天夜里,狼群来了。 姚林是被漠狼摇醒的。他警醒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几乎是被漠狼半抱着护住,其他使节也都聚拢过来,最外圈的御林军已经利刃出鞘。 “怎么了?”他在漠狼耳边悄声问。 “是狼群。”漠狼说,拉着他站起来,给了他一支火把,又塞给他一把刀:“会用?” 姚林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我、不善武艺……” 漠狼心中一哽,万分庆幸村庄遇袭那日没让这少年逞一时义气,他轻叹一声,环住姚林的腰说:“主子,千万跟紧我。” “嗯。” 二三十只狼的小狼群慢慢扩散,似乎要成圈把几人包围起来。马匹惊得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3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3 厉害,躁动不安,它们都是夏国的马,祖祖辈辈都是拉车犁地的,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有两匹竟然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众人无法,只能舍了那两匹马,一个使臣被御林军队长带着,姚林则跟漠狼共骑一匹。选定方向,众人上马准备突围,而狼群似乎也知晓他们的意图,在他们策马而动的瞬间扑了上来! 厮杀开始了。御林军把使臣们护在中间往外冲,却也被两个不擅骑术、年龄稍长的使臣所拖累,速度较慢,不等不应付前仆后继的狼群。 很快,有两匹马被狼咬断喉咙,悲鸣着栽倒在地。两个御林军翻身而起挥刀斩狼,却应接不暇、捉襟见肘。一个不小心被身后跳上来的狼咬住脖子扑倒,另一个倒是被同僚拽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这时,原本被护在中间的使臣也被拖下马两个。情况危急,御林军队长当机立断,大呼一声:“解散奔逃!”率先朝前窜去。 漠狼护住身前的姚林,紧跟其后,将同伴的惨叫声抛在身后…… 一路跑到拂晓时分,逃出来的人清点人数,竟只剩了十七人——使节除了姚林,只剩下一个三十岁的曹侍郎。 曹侍郎伏地痛哭:“先生!先生!”最先被狼拖下马的两个使节里,就有一个是他的先生。 姚林从马上跳下来,过去安慰:“……节哀。” 曹侍郎痛哭不止。 十七人整装之后,辨认方向重新出发。他们折损了十三个人、十五匹马,同时失去的还有马身上的部分水粮。由于漠狼提醒众人狼群可能追来,所以一整天队伍都在急行,一直到星辰漫天才休息。 第二天天亮,十七人变成了十六个,马匹变成十四,水粮少了三分之一,地图不见了——曹大人跑了。 御林军队长面色铁青,其他御林军的脸色也很难看:他们豁出命去护着的人,竟然卷着东西跑了!?书生无用! 姚林的脸色也不好看,但好歹还算镇定。他握紧手里的节,朗声说:“继续上路吧!” “没有地图上个屁的路!”一个御林军大骂。 姚林微微一笑:“我有。”他说完,对漠狼使了个眼色。漠狼立刻从怀里掏出姚林早就默好的地图。 御林军队长松了口气接过来,拍了拍漠狼的肩膀。 漠狼的身体因为这个动作僵硬了几分,露出了莫名其妙地神色。 姚林被他的懵懂逗笑,轻轻挤了他一下说:“你被接纳进族群了,小狼崽。背叛我们的是曹大人而不是你,对吗?” 7 漠狼被队伍里的其他人接纳了。夜里围在篝火旁时,御林军的汉子们也开始跟他谈天说笑,向他炫耀家乡的媳妇子女。 每当这时,姚林都陪坐在漠狼身边。看漠狼只傻乎乎地听别人讲,就笑眯眯地催他:“你也说说吧。” 有一次,有人问起漠狼想娶什么样的媳妇。他们说,出使西域是名垂千秋的功绩,回大夏之后肯定能脱了奴籍娶妻生子。 姚林又在催漠狼:“问你呢,想娶个什么样的婆娘?” “不娶,”漠狼挺认真地说,“夏国的姑娘都怕夷狄人。” “你不是夷狄人。你被我买了,就是我夏国子民。”姚林摸着他的头发逗他。 漠狼还是摇头:“我的眼睛是绿色的。”说着,孩子气地仰头让他家主子看。 姚林憋着笑,故作姿态地凑近看了看,最后喷笑,用手捏了捏漠狼的鼻子:“绿的最好看,哈哈哈哈!” 漠狼则任他摆弄,憨乎乎地盯着姚林的脸说:“没有主子的好看。” 姚林的笑声一下子停住了,倒是御林军们挨个笑了起来,跺着脚说漠狼胆子大。姚林的脸一直红到耳朵根,半真半假地推了漠狼一把,似笑非笑地说了句:“胆子肥了啊!”起身去拴马。 漠狼以为他生气了,连忙巴巴地跟上去,有点可怜地说:“我、我真的这么想……主子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主子……主子我错了。” “噗!”姚林再次喷笑,他回过头来,歪着头看向漠狼,草原夜空中的星星都不及他的眸子闪耀好看。他的脸颊绯红,伸手抓住漠狼的手腕,轻轻晃了晃,说了声:“呆子。” 漠狼就这样被拽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他回握住姚林的手,突然希望这天永远不要亮。 8 天还是亮了,前行的脚步还是没有停。 他们又遇到了狼群,更大更悍的一波,逃出来的只有十二个人,马也只剩下七匹。 十五天后,使节队伍终于接近了夷狄王庭,也就是说他们的旅程已经近半。 就在这时,奔波的厉害在身子最弱的姚林身上显了出来,他浑身发烫,昏了过去。 出发前备着的药都用光了,眼看着姚林已经病得甚至模糊,漠狼决定只身前往王庭买药——也只有他能扮作夷狄人混进集市。 集市中人来人往,似乎还有兵马调度。漠狼向卖药的小姑娘打听,对方眨着漂亮的绿眼睛对他说:“上个月左都王在草原上抓到一个夏人,他说夏国派了一队使节往西域去,现在左都王正安排兵马去抓那些使节呢。” 漠狼手一抖,差点把药弄掉。 小姑娘咯咯笑,叮嘱他:“你慢些,不怕的,左都王会抓到他们,不会让夏人联合西域人来打我们的!” 漠狼僵硬地笑了笑。 小姑娘说:“大哥,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叫什么?” “我叫漠狼。” “哦,我叫笙笙。” 漠狼手里的药掉了。他眼前浮现了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娃娃,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他记得自己管那个男人叫“阿爸”,而那个男人对他说:“漠狼,快看看你的小妹妹,她叫笙笙。” 笙笙。 9 漠狼失魂落魄地出了城,奔回使节队伍躲藏的地方——尾随而来的还有夷狄左都王的军队。他刚才在集市喜怒形于色引起了巡逻军的注意,这才把夷狄人引了过来。 把药丸塞进姚林嘴里,漠狼就抱着他上了马开始奔逃。箭矢像雨一样从身后扑来,漠狼的余光看到有御林军中箭滚下了马。随即,左臂一阵剧痛,他也中箭了。 漠狼抱紧了半昏迷的姚林,一夹马腹,继续向前跑去。 耳边都是风声,天色渐渐四合,马突然悲鸣一声栽倒在地四肢抽搐,漠狼和姚林也一起滚到了地面上。 漠狼身上插着箭,只觉得已经疼得意识模糊。他伸手去摸姚林的额头,发觉已经不烫,便欣慰地笑了笑,可这个笑容很快变成了苦笑。 要死在这里了吧,他想。下意识地把姚林又往怀里抱了抱。 姚林因为他的动作醒转过来,声音微弱地问:“漠狼……?” “是我,我刚才去集市给你买药,暴露了行踪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4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4 ,把左都王的人引来……现在大家走散,我……中了箭。” 姚林安静地听完,他狭长的眼睛在苍白的脸上显得那么明亮。他深呼吸一下,艰难地从漠狼怀里挣扎出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到马背上拿了水和粮,然后把漠狼拽起来半背在自己身上,拖着步子向前走去。 “……主子?”漠狼惊呆了,他哑着嗓子问,“您这是要去哪?” “往西走,”姚林的每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去西域。” “我们到不了西域了主子……”漠狼轻声说,“我们的人死光了,也没有马和地图……我们到不了西域了。” “到得了。”姚林的眼睛紧紧盯着夕阳:“太阳落下的方向就是西,往西走,就一定能到西域!” “主子!” “我必须得到西域!都城的圣上等着我,边疆的百姓等着我,我必须得到西域!我必须找到压制夷狄的办法,得给我们大夏找到一条生路!”姚林的声音变大了一些,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漠狼听。 漠狼沉默了一会,问:“主子,你恨我吗?是我引来了夷狄的军队……” 姚林不说话。 漠狼的一时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随着血液流走,恍恍惚惚地他说:“主子,我刚才在集市看到了我的妹妹,她叫笙笙……她生出来的时候我才三岁,后来我阿娘就把阿爸捅死了……你说,她会不会恨我?” “主子,我阿娘是不是恨我?既然恨我,她又为什么把我生下来?” “我……是不是根本不应该被生下来……我是……夷狄和大夏的孽种……主子,除了你,没有人愿收留我……我的族群……也被我害死了……” “漠狼。”姚林把他往身上背了背,打断了他的话,“你阿娘把你生下来,是因为她爱慕你阿爸。她想跟他长相厮守,为他生儿育女……可是她不能,她跟你阿爸有国仇家恨,她偷生了三年,放纵了自己的贪恋,然后惩罚了自己一辈子……” “你不要恨她,你要恨就恨夷狄凶残,恨大夏软弱,恨夷狄贫瘠,恨大夏丰饶——你不要恨你阿娘,她只是个弱女子而已。” 漠狼的眼泪慢慢从眼眶里滑出来,他断断续续地问:“为什么……一个弱女子……过得那么苦……她只是……爱上了……救过她的……英雄……” “因为她是大夏的子民,而现在的大夏,太弱了。” 马蹄声骤起,由远及近。 漠狼回头,已经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天边的烟尘——夷狄左都王的队伍追来了!他的心猛的提起来,不顾一切地抱住姚林,心想,就算是死,能为主子多挡两箭也是好的! 不想姚林停住脚步,用力将他推到身后,取下他背上的弓,搭箭,弦如满月——“嗖!” 一个夷狄骑士头部中箭,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漠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看着自称不善武艺的主子,拖着病弱的身子,一次又一次搭弓射箭,百步穿杨!他看着箭筒里的箭越来越少,夷狄左都王的队伍逐渐逼近!他看到一个身穿铠甲的夷狄战士用长枪的枪尖抵住姚林的喉咙: “弓术倒是惊人——来人啊,把这两个夏国奸细给我绑回王庭!” 然后,再也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吃午饭去了。 ☆、受困 10 漠狼再睁开眼,已经是晚上。姚林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躺着,身上布满鞭伤,使节的节还被他好好护在怀里,虽然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 他艰难地爬起来,打量着这个好像牢笼一样的环境,凑过去推推姚林:“主子,主子?” 姚林没有醒。 这时,监牢之外传出了动静。有过一面之缘的左都王带着一队士兵走了进来,他傲慢地扬着下巴看向漠狼:“哟,你醒过来了?正好。”他一扬手,立刻有人上来架住漠狼,另有几人拿着水走进牢笼,直接将姚林泼醒。 漠狼看得又急又气,忍不住大喊一声:“主子!” 姚林反应有些迟钝地动动眼珠,艰难地凝起一个笑:“你醒啦。”他说的是夷狄话。漠狼愣:他会说夷狄话? 两个人很快被架到了外面,绑在两个十字形的木桩上。烈日当空,没有一丝风的草原,让漠狼有一种自己随时会化掉的错觉。可他很快就没心情在乎这些,因为士兵们架出了第三个人,那个人同样浑身鞭伤,正式在逃跑时跟他们失散的御林军队长! 队长被绑在两个人对面的木桩上,坐在棚子里的左都王满意地点点头,他侧头看向姚林朗声问:“姚侍郎,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愿不愿归顺我夷狄?” 姚林费力地挤出两个字:“不愿。” “都说夏人懦弱,想不到姚侍郎却是个硬骨头。也是,姚将军的儿子自然不是没有胆气的鼠辈……我听曹大人讲,出使西域的主意还是姚侍郎自己向夏人的皇帝进的言?”左都王笑问。 姚林闭眼垂头,一声不吭。 “好,有骨气,只是不知道这骨气是不是虚张声势。我看姚侍郎使得一手好弓箭,想来也是为练家子,几顿鞭子自然不看在眼里,就是不知道能否受得起掏心之痛——掏心可是我夷狄军的一向手艺,今天就给姚侍郎开开眼。来啊!” 随着左都王一声令下,一个捂着脸的刽子手立刻拿着一把小刀上前,那刀弧度奇特,跟普通的刀子和匕首都有区别。刽子手对姚林一抱拳:“姚大人见笑!”话比,回身,一刀捅进了御林军队长的胸口。 “啊啊啊啊——!!!”队长立刻尖叫起来,随即破口大骂:“狗日的夷狄狗,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啊啊啊!” 姚林猛得睁开了眼,他朝左都王怒吼:“大夏的使臣是我,有什么你朝着我来!” “姚大人着什么急呢?”左都王端起酒杯啜了一口,笑着说:“如果大人执迷不悟,那这剜心刀早晚会捅到大人身上——大人何不先长长见识?” 那边,刽子手的动作不停,他手中的小刀在队长的胸口钻来钻去,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伤口中流出,御林军队长还在撕心裂肺地叫着:“姚侍郎——姚林!千万不要答应归顺夷狄狗!哥哥在黄泉路上等你……你一日不来,哥哥就一日不去投胎!”说完最后一句,他就好像被掐断脖子一样没了声音。 而刽子手手里拿着一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走到姚林面前:“姚侍郎,请过目。” 姚林扭开头闭上眼,眼泪从眼睛里滚下来,汇聚到他精致的下巴上,然后砸在地上。 “看来姚侍郎不稀罕,拿去喂狗吧。”左都王笑嘻嘻地说,“也是,中年男子的心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5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5 脏看了也无趣,不知道少女的心脏能不能让您亲睐?”他拍拍手,又一个人被带了上来—— 一直不动声色看着一切的漠狼呼吸骤然加快:笙笙,被带上来的人,是笙笙! 笙笙被士兵粗暴地拖过来,绑在还沾满队长鲜血的木桩上。她面无血色,不断小声啜泣,漂亮的绿眼睛惶恐地看着每个人。 “为什么要抓她?!”漠狼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个难道不该问你吗?”左都王反问,“这个女子难道不是你们大夏埋伏在我夷狄的奸细?” “不,我不是,我是夷狄人!”笙笙立刻大声为自己辩白,“请放过我吧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认识这些夏人!” “对,她跟我们没关系!我只是在集市上向她买过药!”漠狼也大声说,却听到姚林小声阻止他:“闭嘴!” 太迟了。左都王已经大笑起来:“没关系?小向导,刚才你的同伴被剜心你一言不发,现在看到这个女子却大呼小叫——你竟然还要我相信你们没关系?” 漠狼哑口无言。 姚林谈了口气,嘶哑地说:“这个姑娘叫笙笙……是漠狼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刚一出生漠狼就被生母带走,所以笙笙并不认得漠狼……她不是什么细作,只是一个小姑娘,你……放过她吧。” 笙笙的哭声变小了一些,她抬头望向浑身是伤的姚林,待看清他的眉眼之后,眼中闪过了复杂的亮光。 “哦?”左都王摸摸下巴,眼睛在笙笙、漠狼和姚林之间打了个转,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拍了拍手:“难得兄妹团聚,不如就让他们二人说两句私房话,至于姚侍郎,先行回房里休息吧!” 11 漠狼被推到一顶帐篷中,发现不仅笙笙在,左都王也在。 左都王见他进来,立刻开门见山:“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让姚林归顺于我?” 漠狼冷漠地看着他,不说不动,他刚才已经吃过了乱说话的亏。 左都王却不在乎,自顾自说下去:“姚林的阿爷是大夏有名的将军,领着大夏那群连马都不会骑的软腿子打过不少胜仗,勇猛至极。所以姚家很受大夏皇帝的信任,在军中颇有威信——姚林则是他单传的儿子。倘若姚林肯归顺于我,那大半的夏军都已对我夷狄投诚了!” “漠狼,我听曹大人说起过你的身世,你的身上有一半夷狄的血液——你知道为什么你娘的一声如此悲惨吗?”左都王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毒,“因为她不是夷狄人!倘若我夷狄能够吞并夏国,那么这么悲惨的事就再也不会发生!” 漠狼微微皱起了眉。 左都王心底暗笑,眼珠一转,又道:“漠狼,你想让姚林死吗?继续西行显然是痴心妄想,他一定会死在路上;折返回大夏肯定非他所愿,以他的心性,说不定会自刎边疆——只有留在这里,才能让他活下来。漠狼,姚林对你有救命之恩,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 漠狼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左都王又说:“你难道不想回来吗?你难道不想他也成为夷狄的子民吗?你在夏国呆了十年,还没吃够夏人的苦头吗?” 漠狼闭了闭眼,沉声说:“主子是不会留下来的,他宁愿死在西行的路上,宁愿死在大夏的边疆,也不会在这里苟且偷生。我的命是主子救的,他要去哪,我就跟去哪。” “你的命是姚林的,那她的呢?”左都王霍得从腰间抽出刀,比在了笙笙的脖子上。 笙笙的眼泪落下来:“哥哥!当年你阿娘杀了阿爸,让我们兄弟自小流离失所、乞讨为生!现在你又要害死我吗!哥哥,我是你的妹妹啊!那个夏人主子,难道比你的血缘至亲还要宝贵吗!” 漠狼浑身抖如筛糠,笙笙的话刺痛了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他下意识地摇头。好像这样就能甩掉他对夷狄的归属感、甩掉他对亲情的渴望:“不……我没有办法……姚林是不会……” “有办法,有办法的哥哥!”笙笙一边哭一边大叫,“我有办法!” 12 姚林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顶帐篷里。不远处燃着一个火盆,漠狼坐在火盆旁,像是逼入绝境无所适从的狼。大抵是听到这边的响动,他快步走过来跪下,贴着姚林的耳边叫了声:“主子。” “……怎么会在这?”姚林轻声问。 漠狼垂下眼,握住姚林的手,声音有些发颤:“他们说,好好睡一觉……明日……好上路。” 姚林闻言,轻轻动了动眉毛,他看着漠狼,回握住他的手说:“是我拖累了你。” “主子……”漠狼心头一颤,几乎连跪都跪不稳。 姚林眯眼笑起来,继续说:“可我很庆幸,是你陪我走这最后一程……” “我在都城有个诨号,叫姚财神,因为我身上的钱财最多,总是有人来借……各家的王孙身价相当,你可知为何我的钱财格外多?”他突然说起了闲话。 漠狼傻乎乎摇头。 姚林轻声说:“因为我从来不赌。赌是把命交给天、交给庄家,我信不过。我谁都不信,只信我自己。这次出使是我第一次赌,看来是要赌败,连命都搭进去……你却是我的第二个赌,漠狼,”他用力握紧漠狼的手,“这个赌,我没输,是不是?” 漠狼的眼泪砸了下来。他感觉眼睛火辣辣地痛,感觉血正从眼睛里流出来,可伸手一摸,不过是普通的眼泪:“主子……!” “傻子。”姚林又笑起来,火光中,这个笑容脆弱得明明灭灭。 漠狼心如刀绞,无数话语涌上喉头,却不知怎么说出口。他稳了稳心神,起身去篝火边端了粥:“吃点粥歇息吧主子,我守着您。” 姚林深深地看了漠狼一眼,接过了粥。 一刻钟之后,姚林睡了过去。又一刻钟,他的脸颊开始发红,额头冒汗,整个人不安地在毯子上扭动身体,还发出细微的呻吟声。 漠狼呆呆地坐在他身边,迟疑地伸手想去摸他的脸,去听到身后有人掀开帐篷的门帘——是笙笙。 她身穿一件大红色纱衣站在那里,只是夷狄女子出嫁时都会穿的衣服,她眨着绿眼睛对漠狼说:“药应该起效了……我会留住姚林的,哥哥。” 漠狼僵硬地坐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笙笙趴到姚林身上,拉开姚林的衣服,在他的身上抚摸亲吻……他猛得从地上弹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帐篷,跪倒在草地上,恰好就在左都王脚边。 左都王哈哈大笑,吩咐下人把姚林所在的帐篷披上红帐:“以后这就是姚林的帐篷!哈哈哈哈,恭喜啊漠狼,以后姚大人就是你的妹夫,你们永远都是一家人!你这妹子倒是聪明伶俐,先是在集市上察觉你的一样通知了巡逻官,又跟本王联手演了出苦肉计,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6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6 还知道只有女人和孩子才能留住一个男人——妙极秒极!事到如今,她的母亲和哥哥有本王安养,你们兄妹俩也团聚。她多了个俊秀的好夫君,我夷狄也多了一员大将,这真是再好没有了!” 漠狼如遭雷劈。左都王的所有话他都停在耳朵里,却像听不懂夷狄话一样无法理解。 什么叫……她通知了巡逻官? 什么叫……她演了出苦肉计? 什么叫……她的母亲和哥哥有王爷安养? 难道她不是被他和姚林牵连、不是被左都王抓到的?难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母亲和和哥哥?难道她给的那晚下了药的粥、她说服他算计姚林的这场婚事……都是!? 帐篷内传来了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的粗喘。漠狼像一块石头一样跪在地上,他想起姚林比星星还亮的眼睛,想起他拉着自己温暖的双手,想起他说自己是他第二个赌时的表情,想起他端起粥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漠狼……”恍惚之间,漠狼听到帐篷里姚林微弱的呼声。他从地上起来,双目充血,大叫着往帐篷内冲去,却被七八个士兵拦住,狠狠地把他按在地上。 漠狼的脸被踩在地上,眼泪全都流在泥土里。“姚林!!!!!”他撕心裂肺地哭喊,声音里是难以言喻的愧疚、心痛、忏悔和愤怒,呻吟穿上九霄,似乎连天上的星子,都跟着黯淡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 ☆、十年 13 漠狼沉默地端着汤跪在姚林面前,后者穿着夷狄的衣服坐在地上,盯着西方的天空发呆,似乎根本看不到自己身边有个大活人——从他跟笙笙“成亲”那夜起,他的眼里就再也没有漠狼这个人。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三个月,漠狼从开始到心如刀割到如今的麻木坦然。他见姚林不接,便端起汤往姚林嘴里灌。姚林皱眉,皱眉挣扎,漠狼就用身子把他的四肢固定住,逼着他把肉汤吞下去。 两个人像厮打一样进行着晚餐,偏谁都不肯出声,画面怪异得静默,直到帐子里的大夫兴冲冲地跑过来喊:“安达,你快来,笙笙她怀孕了!” 漠狼手里的汤洒了姚林一身。他不敢置信地低头对上姚林的眼睛——安达是姚林的夷狄名,除了被下药的那一晚,他再也没有跟笙笙同房过,不是笙笙不愿,而是漠狼不许——他就像一头疯了的孤狼一样守在姚林身前,对所有想靠近的人咆哮:“滚开!我宁愿亲手杀了姚林,也不许你们再侮辱他!” “……怀了多久?”姚林转开视线不看漠狼,侧头问大夫。 “三个月!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你们成亲那阵!”大夫笑呵呵地说。 漠狼整个人都在抖。 姚林推开他站起身,淡淡地说:“我去看看。”话毕刚想抬腿,就被漠狼紧紧抱住。 他轻叹一声,侧头睨着漠狼:“你还想怎样?漠狼,你让我喝下了药的粥,我喝了;你让我跟你妹妹成亲,我成了;你不肯让我走,我哪里也去不了了;现在你妹妹怀了我的孩子……一切都如你所愿了,你为什么还纠缠我,你到底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还想怎么样?” 漠狼死死搂着姚林的腰,瞪着眼睛看他,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水汽,像是绿洲里的湖泊。他动动嘴,想要告诉姚林,我想你像曾经一样意气风发,我想你像过去一样爱说爱笑,我想你像过去一样看着我、拉着我……我不愿看你像现在一样,不愿看你毫无生气的眼睛,不愿看你痴痴盯着西方,不愿看你屈从命运……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姚林的状况,完全都是他害的。 “放开我吧。”姚林拍拍漠狼的肩膀,声音里毫无起伏:“我这一辈子一共只有两场豪赌,两场皆输,再无翻盘的机会……” 漠狼拼命摇头,他记得满头大汗,最后一咬牙,直接把姚林扛在肩上,冲到一顶帐篷外,牵了马,抱着姚林,骑了就往西方奔去! 姚林被他护在怀里,就像初入草原被狼群追击的那夜一样……可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没有用的,”姚林的声音冷淡地响在漠狼耳边,“这样逃,又能逃出几里地呢?就算逃过夷狄人的追捕,你我二人也不过是曝尸荒野的下场。” “我愿与你一同曝尸荒野!”漠狼终于开口,他凑在姚林耳边哑着嗓子说。 姚林却冷笑一声:“我却不愿与你这种孽种死在一处!” 这一声笑得漠狼心口冰凉,他终于不再狂催马匹,任由坐骑慢了下来:“……什么,意思?主子……” “别叫我主子,我听到你的声音就恶心。孽种就是孽种,果然是畜生不如的东西!小爷花大价钱把你买下来,和吃好喝地以为能养熟了你,可是你呢,最后还是背叛了小爷!蠢而不忠,我真是瞎了眼才买下你这个玩意儿!” 漠狼曾认为姚林的声音比五弦琴还好听,现在却只觉它比刽子手的剜心刀还利。他的手再揽不住姚林,任由对方从马背上摔下来,连滚打爬地逃离他的怀抱。他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痴痴地盯着姚林问:“……你说什么?” “你已经听懂了漠狼,小爷已经不屑再跟你演戏了!你真的以为我信任你?呸,你跟你那个妹妹一样无耻下贱,小爷瞎了眼才会相信你们这些狗夷狄!”似乎是积累多时的爆发,姚林坐在草地上破口大骂,“你以为小爷真的需要什么向导?老子的夷狄话恐怕比你还溜!不过是想找个夷狄人帮我们混过关卡,没想到你这么没用,反而把夷狄的巡逻兵引来!你以为小爷真的不精武艺?老子打出了娘胎就在习武,你那点野路子的本事根本就不够看!若不是带着你,小爷早就带着穿过夷狄抵达了西域!我恨啊,我恨!怎么就让我遇见了你!!!” 一直藏在心里努力忽略的疑惑在这一刻终于解开了。为什么姚林在左都王追击时能够百步穿杨?他的确精通武艺。为什么姚林被抓到夷狄后依然能说会道?他的确精通夷狄语。他从来不是个天真烂漫、不通世事、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他是姚将军的儿子,是野心勃勃、老谋深算的侍郎大人…… 眼前这个浑身沾满草屑、满脸杀气和怨恨、目露凶光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姚林。至于他脑海中那个云淡风轻、清朗爱笑、眼睛比星星还亮的少年,不过是姚大人塑造的假象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漠狼抽动嘴角,突然发出了一阵大笑。他捧腹大笑,眼泪横流,不停摇头:“原来如此,真是难为侍郎大人与我虚以委蛇了这么久!我果然是个傻子,竟还想着以身殉葬、黄泉路上一起走,没想到我连认您做主子都是对您的折辱!”他一边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7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7 笑一边翻身下马,噌得抽出他五岁那年他阿娘给他的那把匕首,一个猛虎扑食按住了还想躲藏的姚林,毫不犹豫地割断了姚林的左脚脚筋! “啊啊啊——!”姚林惨叫出声,面如纸白。 漠狼俯身抱住他,动作无比依恋,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如铁:“可我不会永远傻下去。姚林姚侍郎,趁我妹子笙笙身体不适企图出逃,被我追回,斩断脚筋小惩大诫——这个交代,大家都会满意的吧。” 这样说着的漠狼不知道,被他抱在怀里的姚林侧着头,目光清明而依恋地看着他的侧脸,他疼得满头是汗,惨叫越来越弱,虚虚地做了个摸头的姿势,无声地说了句:“傻子。” 14 十年有多久? 十年,夷狄左都王的部族已经换了十个牧草的地方。十年,老夷狄王的寿数将近,左右都王以及两位皇子都对王位虎视眈眈。十年,漠狼已经做到了左都王的副将。十年,笙笙为姚林生下的儿子阁莫虚岁已经十一。十年,部族里的人已经忘了跛子安达曾经是夏国出使西域的使臣。 十年的斗转星移,让所有人都面目全非。 可总有些东西是时间无法改变的。 漠狼满身是汗地从梦中惊醒,用力捂住脸,梦境的内容仍然在他眼前跳跃:舞象之年的俊美少年站在星光下红着脸叫他“傻子”;英挺的少年挡在他身前,一张大弓影响滚滚骑兵;红灿灿的帐篷里,一声微弱地呼唤“漠狼”;以及一张写满怨恨嫌弃的丑恶脸孔…… 十年,这个梦纠缠漠狼,已经整整十年。 于是,他十年如一日地披上袍子离开帐子,来到聚集地外的草地上,躺下来望着璀璨的星子发呆。 “你在想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沉思。 漠狼一个咕噜爬起来,警觉地握住刀,却发现身后站的不是敌人,而是他的妹妹笙笙。 十年过去了,曾经的小姑娘变成了成熟的妇人,只有那双绿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笙笙微微侧头看向漠狼,又问了一遍:“你在想什么?” “……”漠狼沉默了一下,“王庭最近动荡得厉害,大王瞩意大王子继承王位,右都王已经蠢蠢欲动……” “我不懂这些。”笙笙笑起来,“我以为哥哥夜深无眠,是想女人了。” 漠狼抿紧嘴,眼前晃过梦里少年的脸。 笙笙显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在漠狼身边坐下,突然冒出一句:“你的阿娘,一定是很爱阿爸才对。” 漠狼疑惑地看她。 笙笙拽着脚边的草,好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样说:“我懂她的感觉……她一定是很爱阿爸,所以明知两国之间仇深似海,却还要给他生下孩子。” “你知道吗哥哥,我爱安达,很爱很爱。生阁莫的时候,有好几次疼得要死过去,我都对自己说:我要生下安达的儿子!靠这个念想,我才好不容易活了下来。” “是吗?”漠狼忍不住冷笑一声:“你竟是真的看上了他?我以为你跟他成亲只是为了留住他。” “初时的确如此,然而刑场一见终是误了终身。”笙笙轻声说,露出一个有点甜蜜的笑。这个笑容在漠狼眼中无比刺眼,让他没法再站在这里,只想离去:“他那层皮囊的确惑人,天快亮了,我去遛马。” “安达有的绝不止是一层皮囊。少年十六而出国都,自荐天子出使西域,单弓战百骑而不变色——这样的人,绝不只有一层皮囊而已。哥哥,我知你对我颇多忌惮,认为我心思莫测、擅长演戏,而我只是夷狄一小女子而已。哥哥连我的言谈真假都难以分辨,又真的能懂得聪敏胜我百倍之人的心思吗?”笙笙在这时扬声问到。 漠狼只觉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飞快得划过,却也因为太快让他难以把握。 笙笙的露出一个复杂至极的眼神,她思忖片刻,终是加了一句:“我说生阁莫时伤了身再不能有孕……是假的。我之所以十年再无所出,是因为安达他……再也没碰过我。” 闻言,漠狼如遭雷劈,十年前和十年来的种种在他脑海中飞快闪现,让他不禁呼吸急促,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三天后,右都王造反作乱,王庭大乱,左都王率兵平乱,漠狼自请留守部族。 次日清晨,晨曦未亮,从各个帐篷里摸出了十来个人。他们悄无声息地牵着马,偷偷摸摸地往部族西边聚集。部族里留守的军队不多,大抵是人手不足,他们一路上没遇到一个守兵。 待到朝阳初生,这些人已经跑出很远,再看不到左都王部族的帐篷。众人纷纷下马,向被护在中间的青年跪拜行礼。 中间的青年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蓄着一把大胡子,看不清样貌,只知道他有一双狭长温文的眼。见众人跪拜,他连忙摆手,口称“不可”翻身下马,这个动作做得艰难,细看就能发现,他的左脚是跛的。站稳身子,青年把地上的众人扶起来,从马背上的背囊里翻出了一把使臣的节…… “有人来了!”有人突然惊呼。众人大惊失色,纷纷上马欲走,却见那青年仍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天边逐渐逼近的黑点。 “姚大人?”众人又惊又急,大声催促,“快逃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青年却置若罔闻,依然持节站在原地,遥望来人的方向。 几乎是眨眼之间,小点的面目已经清晰,是个骑着黑马的夷狄骑士!围着青年的人中已经有人认出了那人的身份,失声尖叫起来:“是左都王的副将,他追来了!”“姚大人,还楞着干什么,不逃就逃不掉了。” “……早就逃不掉了。”青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稳稳地站在原地。他不在意身边几个人已经策马逃窜,也拒绝了同伴将他拉上马的动作,就看着那夷狄骑士飞奔到自己面前,碧绿的眼睛专注地注视着自己,好像全天下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 他平静地回望着那个夷狄骑士 ,望着他翻身下马,噗通一下跪在自己面前,像一条流浪数年、终于找到归宿的狼一样,小心翼翼又充满惶恐地凑过来,抬起胳膊环住自己的腰,哑着嗓子叫了声:“姚林?” “哎……”被叫做姚林的青年长长地叹了口气,狭长漂亮的眼睛因为笑容弯了起来。他伸手摸摸骑士满头的小辫,低头在夷狄骑士的发心亲了一下:“漠狼,你这个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嗯应该能看懂?别被漠狼这个傻子的思路带着走~ 不明白没关系下一章会说明白。 哇一天写了1.5万字,结果看的人不评论不收藏哦,我自己还鸡血兮兮地说要今天内完结哦,图什么呢~?谢文没意思,不干了啦(╯‵□′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8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8 )╯︵┻━┻ ☆、结盟(1) 15 漠狼加入了姚林的队伍。这个队伍统共有十六个人,除了漠狼之外的其他人都是夏人。他们有的是被俘虏来的军人,有的是被绑来做工的贫民,还有的是夏人仆役的儿子,从出生起就在给夷狄做牛做马。 这些人是姚林用十年时间在左都王的部族找到并拉拢来的。 这十年,他一直顶着安达的名字、看似安分守己的活着。“安分守己”的开端是被漠狼挑断了脚筋,这让原本武艺高强、意气风发的少年使节“理所应当”地变成了一副碌碌无为、心如死水的样子。起先,左都王还想让姚林入帐为他出谋划策,奈何跛了脚的少年只顾自怨自艾,根本无心兵法,时间长了,夷狄王爷便绝了心思,把他打发到账房做个账房先生。 做了账房的姚林极其寡言,慢慢蓄起的胡须挡住了他不同于夷狄的人过于秀气的脸庞。时间长了,左都王便彻底相信姚林已经归顺,盯着他的人也开始懒散懈怠,而姚林就趁这个机会,为逃离夷狄、继续西行做着准备……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除了他的妻子,笙笙。 “……笙笙?”说到笙笙时,姚林一行人站在一个小沙丘上围着篝火休息。他们离开左都王的部族后一路西行,已经越来越靠近西域,牧草渐渐变得稀疏,松散的沙地和遍布石头的戈壁开始充斥视线。夕阳慢慢落山,其他的同伴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吃干粮闲聊,漠狼和姚林坐在一起,后者正拿着自己贴身的匕首,借着逐渐黯淡地天光小心地为姚林刮胡子,听到笙笙的名字,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姚林的手有点淘气地把玩漠狼的头发,眨了眨眼睛:“对,就是她。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倘若女子能够上阵杀敌,必是一员不容小觑的大将。早在三年前,她就曾偷偷问我:你要离开了吗?” “我并没有否认,问她要告密吗?她非常为难,对我说,突然理解了你阿娘当年杀死你阿爸的心情……”姚林说到这里,亲昵地摸了摸漠狼的脸,任他在自己手心里蹭了蹭:“她问我,能不能为了她和儿子留下来,我告诉她,除非我死。她哭着对我说:早在相遇时,她就在我跟夷狄之间选择了夷狄,现在又让她选,她却不知该怎么办——我就跟她打了个赌。” “我对她说,三年之后我一定会逃离夷狄,但在这三年中,我会毫无保留地教导阁莫,让他成为最年轻勇猛的夷狄骑士。待我从西域归来之时,她可以让阁莫带兵来捉我——倘若捉到了,我就呆在夷狄做她的丈夫再不离开;倘若捉不到,那么阁莫也能把她照顾得很好。” “他不会捉到你的!”听到这里,漠狼忍不住丢开匕首握住姚林的手。 姚林眉毛一扬,似笑非笑:“本来是肯定捉不到的。他原本该是你的手下,你就算收到消息也绝不会放人十岁的侄子随队捉人……可你现在跑出了来。我与你打个赌,从你跑出来那天,笙笙就已经惊动了整个部族的人,她会说你来抓捕潜逃的我,或者干脆说我们一起潜逃,然后把阁莫推举出来作为临时的副将,等我们从西域回来,他就已经变成正式的副将也说不定——带队捉我的资格,必然是有了的。” 漠狼听得瞠目结舌,听完直结巴:“我、我是不是又干傻事了?” 姚林毫不客气地点头,捏他的鼻子:“傻子。” “……”漠狼的绿眼睛黯淡下来,他任姚林捏着,低头轻声说:“嗯,我是傻……直到现在,我都分不清你跟我说的话,到底有哪些是真,那些假的……我连笙笙都比不上……她还能助你逃离,我却砍断了你的脚筋……” “所以说你是傻子。”姚林松开了捏着他鼻子的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你为什么要跟一个我根本不爱的女人比?至于断了脚筋这件事你更不用内疚,因为促成这件事的……正是我自己!” “需要向导是真,但不通武艺、不懂夷狄话是假,我初时不肯实言相告,一是因为我们相识尚短、二是我想留些后着。喝了你下药的粥与笙笙圆房是真,对此浑然不知是假,我本有三五种“被迫”留在夷狄的方法,却不想你听笙笙的选了最糟的这种,就这样耽误了笙笙的大半生;庆幸与你相识是真,怨恨与你相识是假。我之所以那样说,就是为了激怒你,让你对我下狠手,使你取得左都王的信任,也使我的心如死灰、不堪重用名正言顺……”姚林娓娓道来。 漠狼听得哑口无言:“你、你一直都在算计……这一切,都是按你的想法进行?你是主动留在夷狄的?” “那时候,留在夷狄是唯一的办法。我们孤身二人绝无可能逃离夷狄,只有谋定后算,等待时机……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年。”姚林这样说这,目光下意识向南望——那里是夏国的方向。 漠狼又问:“那你又怎么确定,我最后还是会跟你走?” 姚林收回视线,目光有点深沉,他顿了顿才说:“我没打算带你走的。” “我以为你喜欢夷狄,在那里找到了归宿,舍不得笙笙,所以才会听她的给我下药……” “不是这样的,”漠狼慌乱地打断他的话,粗手粗脚地把他往怀里揉:“我不是舍不得她……是、是有一点,她是我妹妹,我阿娘杀了阿爸亏欠他们……但我是为了你能活下来,我只想让你活下来!你才是我的归宿……这十年,我每天夜里都会梦见你……” “我知道。”姚林任对方这样抱着,双手慢慢在他的后背上抚摸,“我知道。” “姚林,虽然你不爱赌,但净可以赌在我身上,我发誓再也不自作主张、事事都任你谋划,我绝对不会让你赌输!” “哦,这个啊~我在都城诨号姚财神,是因为嗜赌如命,最擅以小搏大——不赌,怎么可能赢呢?” “……” 16 距离夷狄左都王部族二十多天路程的时候,新的使团队伍里活下来的九个人都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当太阳升起来时,漠狼睁开眼,发现姚林偎在自己怀里,眉头紧皱,似乎睡得并不舒适。他放轻呼吸,把姚林又往怀里抱了抱,心想:自从逃出左都王部族,他就日益惫懒了,初始的几天还肯自己骑马,后面便直接跟我共乘一骑,睡觉也是,原还裹着毯子睡在角落,现在每每醒来,都不知何时拱进了怀里……他这样胡思乱想着,心底就不自觉地冒甜味,嘴角微微翘起来,又想:嗯,惫懒些也是好的,左右有我呢! 日后高照,队伍里的人们纷纷转醒。大家到附近的绿洲找了个小水洼洗漱,换上了准备好的夏国衣衫,一起朝若诺国的水蓝城走去。 若诺国跟夷狄隔着一大片戈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9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9 壁遥遥相对,是个只有三个城池大的小国。拜寸草不生、炎热难耐的戈壁所赐,这个物产还算丰饶的国家才能在夷狄附近苟延残喘。 若诺国南北分别是罗源国和骠国,这两个国家也与夷狄接壤。罗源国住在山腰上、民风剽悍,骠国多产战马、靠对夷狄进贡谋得安稳。从若诺国再往西的一大片区域是殷国,它的面积比若诺、罗源和骠国加起来还要大,国富民强,物资丰盈。姚林一行人在来路上听说,夷狄老国王曾踏过若诺国踏上殷国的国土,斩杀了殷国当时的国君,殷国一直耿耿于怀,下定决心要向夷狄报复,却一直找不到盟友…… 现在,他们的盟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熬了睡吧睡吧~我腰受不了了,躺下手机写一点就睡了,大家晚安! ☆、结盟(2) 17 若诺国,水蓝城。 水蓝城的城主听说有夏人使节前来参见,连忙命人把姚林一行人接了进来。他坐在城主之位上,身体微微前倾,十分忌惮地看看漠狼,又很是惊奇地望着被漠狼跟随的姚林,朗声问:“你就是夏国的姚侍郎?你们是如何来到我水蓝城的?” “纵穿夷狄而来。”姚林不卑不亢。 城主微微倒吸一口冷气:“就凭你们九人?” 姚林摇头:“初三十人出国都,如夷狄被掳,余两人。又十年,逢夷狄王庭大乱,携夏奴十四而逃。” “十年尚不变节?”城主大惊,重新打量眼前不及而立之年的姚林,竟走下城主之位,来到姚林身边向他行了个礼:“姚大人高士,受我一礼,不知所为何来?” 姚林微微一笑:“你我皆有恶邻,我为他而来。” 水蓝城的城主对姚林十分敬佩,命人对他行国士之礼。若诺是个只有三城的小国,连一直有编制的军队都没有——夷狄根本不允许,他们每个三两个月就会到若诺走上一遭——尽管如此,水蓝城主还是凑起了城中最善战的护卫队伍,让他们将姚林一行护送到若兰都城郁都。 行至郁都,早就接到消息的若诺国君出宫相迎,表示愿为大夏提供攻打夷狄所需的物资,命人送上许多果子香料。他又告诉姚林,若诺三城中都有夷狄的探子,现在怕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行踪,夷狄追兵不日便至,不过他可以派人护送夏国的使臣队伍到罗源国去——罗源地处高位,易守难攻,民风彪悍,就算夷狄来犯,也能抵挡一些时日。 姚林等人郑重地向若诺国君行了跪拜之礼。是夜,姚林等人逃向罗源,另一队人则前往骠国以混淆视听。 前往罗源的路上,姚林被漠狼抱在怀里坐在马上,手里一直把若诺国君赠与的果子。这果子拳头大小,皮薄无肉,只有一粒粒颜色晶莹的种子。漠狼忍不住问:“这玩意能吃?还是榨油用的?”姚林闻言浅笑,抠下几颗种子塞进他嘴里。 漠狼被算得眉眼皱到一起,那模样逗得姚林哈哈大笑,娃娃似的在他怀里打滚。见姚林笑了,漠狼总算松了口气:“你好不容易开怀了……刚才为何闷闷不乐?” “你竟发现了?当真是进益了。”姚林放松身体靠在漠狼怀里,叹了口气:“我实在想,若诺国赠与的这些果子香料,竟是我大夏子民从未见过的……比如这红籽果,喜旱易长,若是能种到我大夏的国土上,能救多少饥民于水火之中呢?可恨我如今才见识到这种果子,可恨我在夷狄消磨了十年!” “姚林!”漠狼皱眉,把他揉进怀里,笨手笨脚地拍拍他的后背:“你现在拿到这种果子了不是吗?等我们回去,就把它种在大夏的国土上,你一样能救很多人!你是在夷狄消磨十年,却十年都不曾变节,富贵不淫,威武不屈,贫贱不移……普天之下能有几个姚林呢?” 姚林软绵绵地靠在漠狼怀里,闷闷地笑了一声:“我竟有说不过你的时候……” 漠狼煞是得意,恨不得长出一条狼尾巴来甩一甩:“不要胡思乱想了,等我们完成出使、要到盟军,就一起浩浩荡荡地从夷狄杀回大夏去!” 姚林淡笑着点头,眼波之中,却有一点晦暗不明的光。 18 到了罗源。 罗源国位置偏僻,有些与世隔绝,捕猎采集为生,含有商旅,平民竟是不知世上还有一个“夏国”。 骑着马往皇宫去的路上,百姓们都站在街边,好奇地看着被若诺国护卫护送着的汉人们。西域人大多人高马大,乍一见到相对矮小精致的夏人,个个都觉十分新鲜。 正在路上走着,一个若诺护卫突然笑了起来。姚林问他在笑什么,那护卫用非常不标准的夷狄语说:“那边有个傻小子,看姚大人长得好看又跟漠狼大人共乘一骑,便以为大人是漠狼大人的妻子,哭着喊着也要娶个这样漂亮的女子呢!” 夏人们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姚林自己都忍俊不禁,笑得眉眼弯弯。他这一笑,好像天光都变得更亮了一些,一时闪了路边不少罗源姑娘的眼,她们奔回家中拿了些树枝,纷纷向姚林扔来。 若诺护卫笑得更大声了:“姚大人,这是夫妻树的树枝!这些姑娘们在约你共度良宵,你若是看上哪个,今晚就能拿着树枝去找她!” “什么!”漠狼一听,毛都要气炸了,黑着脸就把那些树枝挥落到地上:“姚林才看不上这些女人!” 正骂着,一个姑娘追了过来,笑吟吟地把一根树枝塞进漠狼手里。 漠狼:“……” 夏人们再次大笑,这次连若诺护卫们也笑得直跺脚。姚林在漠狼怀里前仰后合,摸着他的头大声说:“哈哈哈……罗源真是个好地方啊!” 行至国都,夏人使节们也受到了罗源国王的厚待。 国王从诺林人那里听说过夏国这个地方。他们同样不堪夷狄冬日的骚扰,表示愿意为夏国扼制夷狄尽绵薄之力,挥挥手就说要给姚林五百兵马。 漠狼听得啼笑皆非,出了皇宫问姚林:“五百兵马?罗源王以为跟夷狄对战是过家家?” 姚林却并无喜悲的摇摇头:“这对于罗源而言已是元气大伤。” 待见到那五百兵马,漠狼更是丧气——五百个汉子老弱良莠参次不齐,用的还是石矛石斧,兵法口令一律不懂,倒是有股子一往无前的彪悍气。 姚林绕着这只松散的队伍走了三圈,理理衣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等怕是要在罗源暂留一阵了。” 众人愣:“做什么?” “练兵。” 作者有话要说:  麻烦捉虫,多谢多谢 ☆、结盟(3) 19 姚林留在罗源国开始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10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10 练兵了。他不是单练罗源国王支援夏国的五百名兵士,而是说服罗源国王把全国的什夫长、百夫长都聚集起来,跟那五百个兵士一起练。 漠狼听说这件事之后简直惊掉了下巴。他今非昔比,早就不是当年被马队队长打得满地乱滚的狄奴。漠狼曾经做过夷狄左都王的副将,正儿八经带兵打过仗,多少懂得一点兵法。他偷偷把姚林拽到墙边用夏国话问他:“你怎么说服的罗源国王?你是要翘掉他的整支军队吗?” 姚林得意地挑挑眉毛:“等我帮他练过了,罗源才算是有了军队。” 他果然开始操练罗源兵。天蒙蒙亮就到军营把人喊起来,逼着他们横成排竖成列的站着。他让漠狼帮他喊号子,一遍又一遍地让士兵们重复“挥刀、下砍、跑步、停止”的动作。漠狼搞不清他想做什么,却老老实实照做。 如此反复三天,漠狼的嗓子哑了,罗源的兵也不干了。他们扔掉兵器嚷着要回家睡觉,还有几个红着眼朝姚林冲来。漠狼把姚林护在怀里,一脸戒备地亮出刀。姚林却毫不惧怕,反而把漠狼推了出去,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罗源话,罗源兵顿时议论纷纷,倒是没人再走了。 漠狼拿着刀傻乎乎站着,扭着头问姚林:“你再说什么?你怎么会说罗源话?” 姚林歪头,一副毫无心机的样子,斯斯文文地说:“我跟他们说,如果有人能够打败你,我就放他们回去,否则,我就禀明罗源王,今天谁敢走,就砍掉谁的脑袋。” “……”漠狼忍不住叹了口气,抓抓头觉得自己头发都白了,“你怎么知道他们赢不了我?” 姚林对他勾勾手指,待他凑近摸摸他的头:“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被摸顺了毛的漠狼果然没有让姚林失望,他拉开架子往校场中间一站,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上前挑战的罗源兵打得爬不起来,到后来,以一敌五也丝毫不漏颓势。罗源兵岁凶悍,进攻却毫无章法,手里的兵器是木柄的,三两下就会被漠狼的铁刀斩断。 就这样打了小半个时辰,罗源兵服气了。不过他们也不傻,指着漠狼的刀嚷是他的兵器太厉害。 姚林笑嘻嘻地看着,也不拆穿他们的嘴硬,点点头说:“好,那我就把铸造这种神兵利刃的方法教授给你们,一个月后,你们再来战过。” 罗源兵闻言立刻欢呼,看姚林的眼神都热烈了些,自觉站成队伍等待操练。漠狼却惊讶万分,他凑到姚林身边小声问:“你要教他们冶铁?你想清楚,有铁的罗源跟没铁的是截然不同的!” 姚林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胸有成竹道:“要的就是这截然不同。” “反正听你的。”漠狼擦了把头上的汗,瞥了眼姚林干爽的额头,随口问:“你不热?” 姚林微微垂下眼帘:“不热。好了,继续练兵吧。” 20 一个月后。 漠狼灵活地一个闪身,有些狼狈地躲开了三五个士兵的夹击,往后退了两步,又让过一刀。可罗源兵的攻击还在继续,他们随着战车上“前进!”“下劈!”的军令,毫不犹豫地朝漠狼扑来,明明大部分人用的仍然是石头兵器,却来往穿插、配合默契、气势凶猛,逼得漠狼冷汗直冒、心惊胆寒——而战车上下令的人,正是姚林。 姚林身边站着罗源国国王,此时惊喜得根本合不拢嘴!他一叠声地说了好几遍“先生大才”,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罗源语。他原想用夷狄话重新说一遍,不想姚林用罗源话答了他一句:“过奖。” 罗源国王看向姚林的眼神原本是看圣人的,此时却完全成了看神仙。他连连咋舌,怎么都想不明白眼前人是怎样在月余的时间内学会罗源话、传授冶铁术、同时把军队训练成了截然不同的悍勇模样:“太神奇了……姚大人,我罗源永世不忘大人恩德!” “并非不才的恩德,此乃大夏之恩德。”姚林却说,“这操练兵将的法子并非姚林所创,乃是我夏国军中所有。冶铁的法子也并非姚林所处,是夏国祖宗的余荫。我得大王兵马相助、物资相赠,自然要助大王国富兵强、万民敬仰。有了这英武之师,再加上铁器,祝大王再不用受夷狄所扰、与我大夏永结同好。” “自然自然!我罗源国永远都是夏国在沙漠中的盟友!” 次日,夏国使臣队伍和精气神十足的五百人队伍整装,在罗源民众感激的欢呼和不舍的哭泣中,一起向殷国走去——一心报复夷狄的殷国,才是姚林最看重的国度,大夏最需要的盟友。 21 姚林一行人是跪着出现在殷国国君面前的。 姚林被两个殷国侍卫按到在皇宫的大殿地上,手里洁白的夏节被侍卫踩踏的脏污不堪,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盯着坐在王座上的国君,对方莫名打了个冷颤,色厉内荏用夷狄话问:“你们就是夷狄的奸细吗!” “吾乃夏国之使臣……” “胡说!你分明早被夷狄降服,你身后的狄人漠狼就是证据——他分明就是夷狄左都王的副将!”国君拍案高呼,“竟然敢带五百兵马来犯殷国,你们好大的狗胆,说,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后续部队何时来袭!?” 姚林回头跟漠狼对视一眼。他们把从罗源带出来的五百士兵留在殷国边城外二百里处,独自进入殷国,却还是被边城守将误会,直接抓起来压到了都城。一路押解,殷兵对夏国使节们踢踢打打,却不太敢招惹人高马大的漠狼。姚林有漠狼护着,虽然也挨饿受冻,不过没吃什么拳脚。纵是如此,姚林还是发了一场高热,急得漠狼眼睛猩红,打翻了三五个侍卫。 此刻来到殿上,听到国君这样说,漠狼再按不住怒火,破口大骂:“老子是夷狄人又怎样?爷爷我若还是夷狄将军,早就带领大军踏平你这破宫殿!五百兵马离成二百里都吓破了你的狗胆,你们殷国难道都是孬种不成!给老子听好了,爷爷我是夏国使节的向导!我家姚大人受困夷狄十载脱身而来,听说你们跟夷狄有仇特来结盟,还不快以使节之礼相待!?” 殷国国君冷笑:“受困十载却不变节,糊弄三岁的黄口小儿方不足信!” “你!”漠狼怒,一挣身就要站起来! 姚林却出声喝止了他。这位夏国使节依然被按在地上,面沉入水地王者殷国国君,朗声问道:“大王是不信,还是不愿?” 国君咽了口唾沫,大手一挥:“来人,把这对夷狄奸细送到夷狄使臣之处,遣人将他们逐出王城!” 夷狄使节?漠狼和其他几个夏人大吃一惊。姚林却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初时很轻,后来越来越响,最后竟然是要将宫殿都振塌一般! 他一边笑一边挣开侍卫的压制,直起身来鄙视国君:“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11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11 好,好一个逐出王城!大王指夏使为狄贼,定能抚慰受杀身之辱的先王,扬大殷国威!” 这两句话说得殷国国君连连变色,一张大脸时红时白,瞪着姚林,嘴唇微颤,却什么都说不出。 侍卫见状,简短的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殷国话,粗暴得拽着夏国使臣们往外走。 姚林腿脚不便,根本站不起来,几乎是被别人拖着出去,可嘴上仍不饶人:“殷国的国威值多少?一百块金砖还是五百匹战马,又或者只是三五年的安宁?” “你闭嘴,满口胡言乱语!”国君站了起来,大吼道:“我大殷怎么会惧怕夷狄的兵马,只是不屑于尔等南蛮结盟罢了!” 听到国君说话,侍卫们的脚步缓了缓,而姚林借此机会再度开口。他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地说:“是……你不屑,你跟夷狄之间隔了若诺,数年的休养生息已经让你在安逸里软了骨头……你不屑与我大夏结盟,不愿把兵马投入战事中,不愿让子民投入厮杀中……你没想过要打败夷狄永保太平,只想着趋利避害苟延残喘……你巴不得夷狄一直南下侵吞夏国,这样就能保地你的一时太平——” “可是你错了。”姚林的眼睛似乎能冒出火来,他的声音很大,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大夏不是疲软的南蛮,我夏国儿郎不是避战的孬种!就算孤立无援、血流成河,我夏军也必能逼退夷狄、守土安疆、不叫狄马入狼牙!总有一天,夷狄的铁骑会将你的王国踏在脚下,殷国王,你必将为今日的软弱、短视、愚昧、傲慢——遗臭万年!” 作者有话要说:  姚林的情绪多少有点崩溃哈…… 马上要被夷狄人抓回去了~那么转机在哪里呢? 猜猜。 ☆、转机 22 殷国侍卫将夏国使臣队伍押送到夷狄使臣的使馆宅子处,夷狄使臣早就在宅子外等候,见到姚林等人后,简单地用殷国话跟侍卫寒暄了两句,就命夷狄士兵把其他夏国人跟姚林漠狼分开关起来,两个时辰之后,将那几个夏奴关进囚车,却将姚林和漠狼请进布置奢华的马车。 车队一路向边城驶去,姚林所在的马车在队伍的中央,后面紧跟着的是关押其他夏人的囚车。一路走过,有很多殷国百姓站在路边,朝囚车丢石头、泼脏水,口中骂骂咧咧。夷狄使臣骑马来到马车旁,笑呵呵地对撩开帘子不断朝后张望的漠狼说:“二位可知道这些殷国人在骂什么?他们在骂‘夷狄奸细’,要他们赶紧去死。” “他们不是!”漠狼咬牙切齿地低吼。 “他们当然不是,他们只是卑贱的夏奴,可这一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殷国百姓却不知,他们自己心中也未必知道……姚大人,”使臣倾斜身子朝坐在车里石像一般不说不动的姚林问:“你说他们关在囚车里,看你们坐在马车上,心里会怎么想?” 漠狼顿时明白了使臣的意思:他竟是在离间姚林跟其他夏人!他为什么这样做?是怕姚林再在这些人的协助下逃脱吗?还是…… 姚林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漠狼都已经明白过来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懂?随手抄起桌案上的茶杯,姚林直接将它掷向使臣的脸,使臣有些狼狈地一躲,这才免得被泼一脸,只是领口湿了大半,既便如此,使臣竟也没有生气,他哈哈大笑,放下车帘,策马而去。 “姚林……”看到姚林苍白的脸色,漠狼不禁担心地伸手去握他的手,可还没等他碰到对方,对方就已经一抬手掀掉了整张桌案,桌案击打在车壁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碰!” 这才只是开始。接下来,姚林好像疯了一样从座椅上跳起来,他扯掉车帘,抓烂坐垫,像困兽一样嘶吼着:“啊——!!!” 除了那日被迫跟笙笙“成亲”,漠狼再没见过他这样痛苦的表情。他吓坏了,愣了一会,直到姚林把自己的十根指头抓得满是鲜血,才回过神来,扑过去紧紧把人抱在怀里:“姚林!你冷静一点,不要哭,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十年……”被困在漠狼怀里的男人动弹不得,口中喃喃:“我已经,没有另一个十年了……我不能再被困十年了,大夏等不了另一个十年……”他一边说一边流泪,看上去一瞬间老了十岁。 这样的姚林让漠狼想到一个词,叫做功败垂成。他无法对姚林的崩溃感同身受,他没有被挑断脚筋,没有在敌营中忍辱负重十年,没有报国济世的伟大理想……所以他不知道姚林踏入殷国时的狂喜,更不知道被未来盟友背叛的痛苦和绝望…… 但他忍不住跟姚林一起哭泣。他一直都这么傻,不明白许多道理,搞不懂姚林的算计。他只知道,这个人痛,他就会比他还痛十倍、百倍。 “答应我……”姚林伏在漠狼怀里,嘶声说:“如果事情再无转机,就亲手杀了我……我不要又一个十年。” “好。”漠狼垂眸亲吻姚林的发心,“奈何桥边,你等我一时三刻,漫漫黄泉路,我陪你一起走。” 23 姚林和漠狼想要个痛快,夷狄左都王跟他们想的竟也差不多。 一进夷狄边境,就看到几个新扎的帐子,车队停了下来,夷狄左都王就从帐子里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被押跪在面前的姚林和漠狼。 “哎,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请安达上座。”左都王假模假样地将姚林和漠狼搀起来,让侍卫们将他们俩强按在座椅上,然后将追随姚林的夏奴们押解过来拴在木桩上,又差人去把那些夏奴的家人押来。 “……杀了我吧!”看了这里,姚林已经全都明白了。他哑着嗓子,用前所未有地哀求语调说:“杀了我,放过他们!叫我千刀万剐也好,剜心弃尸也罢,只要你能解恨都可以,杀了我,放了他们!” “惟有这样做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左都王凑近姚林,面目狰狞地说:“你在我大帐潜伏十年却不变节,把我当成傻子一样玩了十年!真是好高节的姚侍郎,让我生生成为草原上的笑柄!你辱了我的名号,我也要坏了你的名声,让你尝尝个中滋味——为国为民忍辱负重的姚大人,变成大夏的叛徒、夷狄的走狗,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比千刀万剐更加痛苦?” “你……不得好死!”一旁的漠狼听了,忍不住破口大骂。左都王轻蔑地对他一笑:“你也别着急,你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子也会成就姚大人抛妻弃子、贪生怕死的‘英名’的!” “姚林。”看到男人面如死灰的样子,左都王满意地笑了笑,“一会不要乱说话——你乱说一句话,我就杀一个孩子。” 漠狼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而预感很快就成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12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12 真了。 屠戮开始了。 左都王的宣判官声称姚林和漠狼是按照左都王的指令行事,为的就是揪出部族里心怀不满的叛徒。他们将那些夏奴的亲人像牲口一样拖到众人面前,剥光衣服斩首,然后剥皮留用,“给姚大人做毯子”。 空气中弥漫着惨叫和血腥味,被捆在木桩上的夏奴嘶吼连连、目眦尽裂,他们看着死去的妻子、父母、兄弟,扯破嗓子哀求端坐在椅子上的姚林和漠狼:“姚大人,救救我们!”“漠狼,救救我阿爷!”“姚林——姚林——!!!”“姚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说话啊!”“夷狄狗!” 可漠狼只是闭上眼不再看,而姚林,好像一块石头一样端坐在那,腰杆笔直,面无表情地望着血泊中一张又一张人皮,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最终,夏奴们放弃了挣扎。他们死死瞪着姚林,像是要呕出心口之血一样大声咒骂:“贪生怕死,不得好死,我咒你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你骗了我们,你骗了我们!”“姚林,你不配做一个夏人,你是夏人之耻,你会了姚家先祖德英名!”“狗贼姚林!你终有一天会被你的父兄亲自斩于马下!!!” “闭嘴,你们闭嘴,你们知道什么!他!”漠狼听不下去,睁开禁锢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不想被姚林一把抓住。姚林用眼神示意那些瑟缩在一起的夏奴的孩子们,缓慢却慎重地,摇了摇头。 漠狼看看姚林,又看看那些孩子望着姚林的仇恨目光,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眼睛慢慢充血。他感受着姚林指尖的冰冷,看着他苍白的面容,突然想开口问他:“何必呢?” 何必呢,事到如今你还在坚持什么呢?你守节十年,现在你的气节已经被毁了。你拼着气节不要也要救下这些孩子,可这些孩子都把你当成叛国贼和杀父仇人……姚林,你究竟为什么在坚持,你还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你太累了。十年前我只看得到你的少年意气宏图大志,现在我却看懂了你的凄凉彷徨、无力回天……这天下这么大,夷狄这么强,你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改变国运,不可能凭一己之思算尽天机……你已经付出够多,坚持够久了。 停下吧,姚林。 不知从哪里来得一股力气,漠狼一扭身,精准地抓住右边侍卫的跨刀,唰得一声抽了出来,劈手就向姚林砍去! 这是谁都没料到的举动,守着姚林的侍卫匆忙地抓了姚林一把,漠狼的刀劈过姚林的发巾,劈开他的一头长发。座上顿时乱成一团,各处侍卫纷纷向漠狼冲过来,就在这时! 一声号角自西方响起,一只数千人的骑兵,伴着巨大的冲杀声,踏尘而来! 24 来的是谁?正是当年停在殷国都城城外二百里的罗源国骑士。他们按照姚林的吩咐,两个时辰没有看到城内燃起信号烟,就知道事态有变,直接取道去了骠国,按照姚林预先教给他们的说辞“借兵马”——只到夷狄边境,如果所言非虚真的有夷狄左都王,就听从罗源骑士的布阵杀个痛快,若是没有人,骠国骑士自可打道回府。 ——一切,都被姚林算到了。 被罗源骑兵团团围住,看骠国骑士追着左都王的三百亲兵杀向草原深处,漠狼从罗源兵的口中问明了原由。他扔掉手中的刀,软着腿走到姚林面前,跪下,捧住他的双手虔诚地亲吻,叹服地说:“姚林,全都被你算到了……你怎么什么都不对我讲?” 姚林端坐,不说,不动。 “姚林?”漠狼觉得心慌,直起身子轻轻推了推对方。 这一次总算有了回应,端坐的夏人慢慢移动眼珠凝视漠狼,他抬手,缓缓指了指南方大夏的方向,然后身子像是要呕吐一样耸动几下,一口血喷了漠狼满脸,最后好像一滩没有骨头的烂肉一样,一头栽进漠狼怀里。 25 姚林倒下了。整个人烧得好像马上就会化成灰烬,骠国有个当过行脚大夫的骑士给看了看,只是“肯定活不了”,被罗源国的骑士们狠狠揍了一顿。 没了姚林拿主意,大家都眼巴巴看着漠狼。漠狼让他们把还捆在木桩上的夏人救下来,沉声问他们:“你们还想不想回大夏?” 没有人理会他,夏人们哀嚎着扑倒自己家人的尸骨上,还有几个癫狂地叫嚷着要找自己的孩子——孩子已经被逃走的夷狄人一并带走了。 漠狼沉默地看着他们哀痛,又回首看看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姚林,最后看了看南方,沉声说:“立刻启程,全速奔行,尽快穿过夷狄回到大夏去。” “全速奔行?”骠国的行脚大夫连连摆手,“不等到夏国,这个人就死定了。” “他死不了。”漠狼面无表情地说,走过去抱起姚林,用一根鞭子将他捆在自己身上,亲亲姚林的耳朵,在他耳边轻声说:“姚林,撑住,你能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也许还有一更~ ☆、归途 26 日夜兼程,飞驰三日,冲破了夷狄军队的数次围堵,根据骠国有经验的骑士估计,路程已经走了三分之一,再不眠不休地跑七天,准能看到夏国的边城——但人还能强撑,马再跑肯定累死了,今天必须停下来休整。 令骠国骑士们惊奇的是,明明有好多马已经吐着白沫倒下变成了大家的口粮,可出发时只剩一口气的姚林,最后这口气儿竟然还没咽。不仅如此,脸色青白的他在漠狼的劝慰下,竟然可以强撑着咽下米汤和苦药,硬生生吊住自己的命,这让高大英猛的骠国人咋舌不已,多少明白了为何罗源国的人这么崇拜这个小个子的夏国人。 队伍停了下来,漠狼稍作布置,安排好哨岗,让骑士们饮马喂草,自己则将姚林从身上解下来,搂在怀里喂他喝药。 姚林闭着眼睛,费力地吞咽,漠狼帮他顺着气,小声鼓励他:“还有一点就喝完了……都喝下去,你才能回家。你有骠国的汗血宝马,有若诺国的水果粮食,你还懂得了他们的语言……你要活下去,活着把这些带回国你的国君,姚林,你不能现在死。”说到这里,漠狼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感觉到姚林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力道微弱而真实。 一个没蹦住,泪水就从漠狼眼睛里滚落下来。他把头埋在姚林的颈窝里,用力蹭去泪水:“原谅我……先前还想杀了你给你解脱……其实我现在仍不明白你究竟为何坚持,就算有了血统优良的种马,夏人也未必能从夷狄手上拿到便宜,边境也不可能就此变得安稳……夷狄和夏国永远陷在血海深仇里彼此屠戮,谁也不可能是永远的赢家……你豁出一切完成出使,究竟能换来什么?” 姚林又捏了捏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13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13 漠狼的手指。 漠狼托起他的手,轻轻吻他:“但我现在已经不在胡思乱想了,我算不过你,在你面前我就像一只套着眼睛的牲口,可我不在乎。姚林,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你想做什么,我就陪你做什么。我只想待在你身边,看着你,守着你……姚林,你不能死,你不能离开我,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要,只有你。” 他把脸埋在姚林的手心里,而姚林的眼窝里,缓缓淌下眼泪来。 27 天亮了继续赶路,且行且听走了十天,草原上的青草似乎变得茂密了一些,认路的骠国骑士说,距离夏国的边城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可就在这天,他们被一支五百人的军队围了起来,领队的是十余岁的娃娃,如果站在地上,堪堪只比马腿高一点。小娃娃拿着把比他都长的大砍刀,沉着脸坐在马背上,他身后跟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副官模样的壮汉,壮汉怀里坐着个风韵十足的少妇…… “阁莫,”漠狼搂着姚林唤,“……笙笙。”拦住他们的,正式姚林跟笙笙的儿子阁莫。 “哈哈哈哈!”抱着笙笙的副官仰天大笑,“叛徒漠狼,夏狗姚林,左都王差谴小将阁莫前来取尔等首级!”他这一笑,身子晃动,露出了握着匕首的手,那把匕首,抵住笙笙的后心。 “舅舅,亮刀吧!”待副官说完,阁莫操着脆生生的童音开口了。 “阁莫……”漠狼的手按在刀柄上,却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 “跟我战一场吧,舅舅。”阁莫朗声说,草原上的大风把这个孩子满头的小辫吹得飞扬起来,他大声说,“我身后的这只军队,就是你曾经带过的那支,他们的家人现在都被扣在帐子里,今天你若不死,他们的家人就会死!” 漠狼张张嘴,可他的声音似乎被吹散在了风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阁莫长出一口气,举起大刀就要策马而来,却听在一边的笙笙突然问:“哥哥,安达他死了吗?” 漠狼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要废话!阁莫,快上!”副官暴躁地打断他们的对话。 笙笙却似乎感觉不到背后有匕首,仍然盯着奄奄一息的姚林问:“离开的这段日子,安达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提起阿莫?” “有。”漠狼照实回答,姚林曾经向他解释了自己跟笙笙、阁莫之间的那个三年之约。 笙笙的眼睛中似乎有水光闪烁,她稳了稳心神,不管副官抵在自己肉上的匕首,再问:“那安达有没有说过……他恨我?” “他不恨你,笙笙。”漠狼抱紧了怀里的姚林,一字一顿,“姚林这一生,谁都没有恨过。” “……没有恨过,就好。”笙笙的泪水滚落下来,她突然侧头看向阁莫,朗声问他:“阿莫,若你有一千五百亲兵,左都王大帐可得?” 阁莫被问得愣了一下,停了停才说:“守军不足五百,急袭即得。” “好、好、好!”笙笙含笑点头,猛得往后一靠,只听“噗”得一声,副官的匕首完全刺入笙笙的后心。 副官大惊失色,猛得把匕首抽了回来,笙笙立刻向一片离开树枝的叶子,跌下马匹,一头栽在泥土里。 “阿娘!!!”阁莫痛呼一声,双目猩红,大刀一挥,副官的脑袋就飞到半空中。他翻身下马,个子太小还跌了个趔趄,连滚带爬地扑到笙笙跟前:“阿娘!阿娘!” 笙笙蜷缩在地上,忍着剧痛露出一个微笑。她伸手给同样奔过来的漠狼,断断续续地说:“给、阿莫……留、留下一千兵马……这是、安达……欠、欠我们的……” “好、好……”漠狼握住妹妹的手,“你不要怕,我这边有大夫,现在就为你疗伤……笙笙,哥哥在这,你不要怕。”他说着,回头呼喊骠国大夫过来救人。 笙笙却摇了摇头,回头对儿子说:“阿莫,你要记住……阿娘是被……左都王的副官杀死的……你要……找他报仇,不要……不要怨恨你阿爸……他、他不应该跟我在一起,是我强留了他……十年……这是……我欠他的,我应该……还给他……” “阿娘……阿娘!”方才还威风凛凛的阁莫现在哭得像是一个普通的十岁孩子,“你不要死,你不要抛下我啊,阿娘!” “……救不了,肋骨都摔断了。”大夫过来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笙笙最后看向闭着眼睛的姚林,她挣扎着伸手,握住了对方冰冷的手,轻声说:“安达……姚、姚林,”她笨拙地用夏国官话说出这个名字,“我好希望……自己是个夏国女子……在、在一个下雨的早晨遇见你……陪你、陪你读书……弹琴……陪你、陪你出使……西域……给你养一个……像阿莫这样聪明的孩子……告诉他……要像他……阿爸一样……做一个威武不屈、顶天立地的……” 说到这里,她睁大眼睛,停止了呼吸。 草原上的风,卷着乍然而起的嘶吼,呜咽而过。 28 火化了笙笙,分了一百罗源兵和九百骠国骑兵给阁莫,留下了“永不踏足夏国国土”的文书,漠狼送走了侄子。 带着剩下的千余人继续前进,却在入夜时再次被夷狄骑兵保卫。这次来的是跟左都王一直不对付的二皇子,他得到消息特别等在这里,就是要把左都王三番五次抓不到的姚林抓到回去逞功。 敌我悬殊,一千多名罗源并骠国骑士被近万名夷狄骑士团团围住。漠狼抱着姚林,眺望远处夏国边城的城墙,青筋暴起,怎么都不愿相信,自己就要殒命于此——明明已经到了家门口,难道就要在这里停下来! 破空之声骤起,夷狄二皇子弯弓射箭,直取漠狼首级!漠狼挥刀看落箭矢,策马急行,口中大吼:“杀啊!冲到夏国边城,我们就有活路!杀啊,冲——啊——!” “冲啊!!!”跟在他身后的西域骑士们拔刀嘶吼,如离弦之箭一般,朝夷狄人的队伍中啥去! 刀光剑影,血花四溅,箭矢齐飞,一个又一个西域骑士倒下。他们有的来自与世隔绝的罗源,把姚林当成天上的神仙拜服;有的来自骁勇善战的骠国,敬佩姚林的气节,不服夷狄的侵略……他们背井离乡,奔过草原,勇敢义气,却最终在夏国门前倒下,葬身在夷狄骑士的马刀之下。 他们的同伴一个又一个倒下去,可马背上的人仍然在用力挥舞手中的武器。他们冲啊,杀啊,人数越来越少,伤口越来越多,心中越来越绝望——奔到夏国边城又有什么用呢?夏国人,一向疲弱的夏国人,连马都起不了的夏国人,会给这群历经万难而来的盟友打开城门吗? 漠狼俯下身子躲过一根流矢,突然感觉怀里的姚林动了动。他不敢置信地低头,发现姚林果真睁开了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14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14 眼睛。他面如纸白,只有一双眸子黑得发亮,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根弄脏了的使节杖,塞在漠狼手里。 福至心灵一般,漠狼握紧那根节杖,他飞驰而过,砍杀了一名夷狄骑士,抢来了他手里的火把,一手高举火把,一手高举节仗,仅靠双腿将自己固定在马背上,朝夏国城门拼命狂奔,口中大喝:“使节归国,开城门!” “使节归国,开城门!” “使节带着盟友回来了,开城门!” “夏国人!!!开——城——门!!!” 城门轰然而开!一个身披金甲的青年将军摔着一众骑兵飞奔而出!他们的铠甲简陋,马匹矮小,脸上却都是精悍骠勇之气,喊杀声震天,不管不顾地扑向追在西域骑士身后的夷狄兵,饿狼一样向敌人的马腿和腰腹砍去! 一时间,兵刃相接的声音乒乓作响,许多夷狄骑士都被夏国骑兵斩于马下,西域骑士很快被夏国骑士护在身后,退进城门,他们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那群小个子的夏国人把夷狄骑兵追得好像丧家之犬,拼命逃向草原深处…… “夏、夏国人疲弱?”他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总感觉夏国人,个顶个都跟姚林一样厉害……” 守城的官兵此时已经围了上来,西域骑士们非常配合地下马交出兵器,围坐在一起等候守城的将领回来安排。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金甲将军策马而归,他纵马跑到西域骑士面前,跳下马背,找到抱着姚林的漠狼,扑通一声跪在姚林面前,咚咚磕了两个响头:“姚大人,您回来了!陛下和臣一直在等您回来,您果真回来了!” 漠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将军,越来越眼熟,直到怀里的姚林迟疑地叫出对方的名字,方才想起这人是谁:“你是……古育?当年的马倌,古育?” “是我啊大人!”古育的声音颤抖,他情难自禁地握住姚林的手:“我们大夏现在也有自己的骑兵勇士了姚大人,我大夏男儿也能守土安疆,把夷狄恶徒打得落荒而逃了了!” “我知道……”姚林费力地回握了一下古育的手,漠狼却细心地发现,他的脸没有面对古育,便下意识地伸手转了一下他的脸,转完恍然,猛得收紧抱着姚林的胳膊,就听姚林轻描淡写地说:“十年过去了,也不晓得你是不是变了样……真可惜啊,我的眼睛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都已经写到这里了,今晚完结好了。 ☆、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我,配合陈军老师的《广德玄武》这个来读。我就是听着那个写完的。 29 夏国国都,广德殿前的广场上,百官依次而立。广场中央,汉白玉官道一尘不染。不及而立之年的青年帝王稳坐大殿,目光悠远地望着广德门的方向。 鼓乐齐鸣,广德门开。一个青年男子一身华服,持节而来。他的左脚有点跛,走姿有点难看,腰杆却挺得笔直,天地间没有什么能压过他的翩翩风采。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绿眼睛的高大男人,那人紧随跛脚男子的脚步,每当对方脚步不稳,就会妥帖地伸手搀扶,将那人引回官道上。 这二人踏着鼓乐缓步而来,行之广德殿前的台阶下。原本在王座上的青年帝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殿门口,此时看到持节的跛足男子仰头浅笑,恍惚间就觉得一切回到十五年前——当自己因为长姐被送往夷狄和亲而愤恨哭泣时,年仅十岁的小少年站在太子寝殿门外大声说:“太子,你不要哭!待我长大,便为你前往西域,找来最能强壮的宝马,最骠勇的军队,咱们一起打夷狄,让他们滚到大漠深处去,再不来犯!” “姚林!”回过神时,皇帝已经冲下腾龙道,来到姚林面前,拦住姚林的跪拜之礼,用力把人抱在了怀里:“你当真回来了,你当真……做到了!” “臣做到了。”姚林笑眯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竟比旁人的要明亮百倍,“臣为大夏带回了高头大马,带回了诚实可靠的盟友,还带回了果子粮食,夷狄地图……” “好好好!”皇帝仰天大笑,“我大夏现在有了精悍的骑兵,也有了骠勇的战马,夷狄宵小何惧哉!” 一阵夏风拂过。前后十一哉,侍郎官姚林出使西域归来,开辟沟通大夏与西域的“西行之路”,开启了大夏雨西域通商,联手御狄,走向辉煌的新时代! 30 一年后。 夏国的边城,初春,满城的红籽果都开了粉嫩嫩的小花,一树一树格外热闹,引得娃娃们围在树丛旁喊着要吃果果。娃娃的娘亲看见了,笑呵呵地把娃娃抱在怀里哄:“这树据说要到夏天才能结果果,酸酸甜甜的,可好吃啦!” “娘,以前没见过这酸果果!”娃娃含着手指头傻乎乎地说。 娘亲亲亲娃娃的脑袋:“你当然没见过,这是姚大人去年才从西域带回来的种子……带来之后种了满城。还有田里的稞子,据说入秋就收了,磨碎了做面粉蒸波波,若诺国的人都吃这个。” “什么姚大人,呸,就是个软骨头!”坐在一边的行脚商听见了,狠狠地啐了口痰,“西域那边都传遍了,其实那位姚大人早在受困夷狄时就叛了国,还娶了个夷狄婆姨生了个娃!一心一意给夷狄办事,还帮左都王杀害夷狄那边的夏国人!后来劫了一群西域的商队跑回来,还咧咧什么出使归来——出使个蛋!老子就说,怎么可能有人困在夷狄十年还不变节?” “这些风言风语,不好信口胡说的!”娃娃的娘亲显然从那位姚大人身上受惠颇多,眉头紧皱地反驳:“姚大人是被西域骑兵护送进城的,这事边城的人都晓得,哪里是什么商队!” “不是商队他能带回那么多东西?一个瞎了眼的跛子,哪有那么大能耐?”行脚商人也上犟,“如果不是曾经叛国,他为什么不肯受封?当初皇帝可是要封他千户侯,如果他心里没鬼,干嘛要推拒!” “那是为了求其他的赏赐,他不是求皇帝给他的狄奴销了奴籍,以谢那夷狄一路护送之恩吗?这样有情有义的人,怎么可能会叛国!”娃娃的娘亲争辩。 “嘿嘿,你这就不懂了吧,他之所以给那狄奴求赏,盖是因为他们有私私相授的奸……哎哟!”话还没说完,摊子叫人给掀了。 掀摊子的是个高大英俊的夷狄人,那人有一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绿眼睛,此时那双眼睛恶狠狠地放着凶光,死死地瞪着喋喋不休的行脚商。 行脚商本来气得跳脚,可对上夷狄人的眼神,很快就心虚起来,嘀咕着:“真倒霉……飞来横祸……敢在大夏的地盘上耍横……报官抓起来……”飞快地收拾收拾东西,灰溜溜地走了。 这夷狄人是谁?正是漠狼。 踹了行脚商的摊子,吓走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15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15 了抱着娃娃的娘亲,漠狼揣着药方往回走。 入春以来,姚林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初来边城时还能支撑着到处走走,教导村夫种植,转过年来就病得起不来床,昏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 漠狼看着心疼,心疼着心疼竟然也习惯了。姚林醒着,他就抱着人磕磕巴巴给他念书听,或者聊聊两个人在大漠上的趣事,埋汰埋汰变成这些不识好歹的百姓;姚林睡了,他就蜷缩在姚林身边,像是一条去了野性的狼,也像一只守护主人的狗,一言不发,虔诚地亲吻对方的眉眼。 这几日天气转暖,西域带回来的红籽果都开了花,城里有一股甜甜的香气。姚林的精神头也格外好起来,抓着漠狼的手跟他撒娇,说想去他娘当初开店的地方去看看,现在就去,等都不要等。 漠狼被他缠得没办法,好声好气地答应下来,说去药店给他开张药房,再带足了药,便带他去曾经的那个店铺看看。他兴冲冲地把事办妥,连遇上胡言乱语的行脚商都没有败坏他的心情,欢快地推开门大声喊:“姚林,我回来了,咱们即日出发!” 噗啦啦,院子里开得正艳的红籽花落下来,撒在躺椅上没了声息的白衣青年身上。那青年眉眼如画,嘴角微微上翘,对着大门的方向,好像是睡着了。 漠狼站在门口,突然想起姚林曾经说:“我死的时候肯定不留你在身边,我怕你一时想不开当即跟我走了……漠狼,当我死后,你一定要再活十年,十年后再来奈何桥畔找我,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为了出使拼尽一切,究竟为了什么。” 风吹籽花香。 31 十年后,狼牙口。 一男一女走进一家小客栈,这客栈是夏夷交界著名的歇脚地点。店主是个绿眼睛的狄人,却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话。不过他话不太多,没客人的时候,喜欢到后院守着一个老坟头发呆。很多人都对院里有坟的事儿颇多怨言,可老板不给商量,要么跟坟一块住,要么出去睡草地。 时间长了,大家就都打听这坟的主人是谁,有人猜是店主的老母,有人猜是早逝的娇妻,可无论别人猜什么,店主都不肯回答,只是反复摩挲坟头的无字碑,好像在摩挲谁的脸。 “老板,来两斤肉,再来两个波波!”进店的男女坐下,男的招呼店主。 店主动作麻利地把东西送上来,这个空挡看清了两个人的长相:男的显然是个夏人,女的却是个蓝眼睛的夷狄姑娘。店主微微一愣,送完东西难得没去守坟,而是坐在柜台后面,竖起耳朵来听那一对男女的交谈。 只见那对男女形容亲密,一个喊“情哥哥”,另一个就喊“好妹妹”,两人止不住的眉目传情,聊着聊着竟聊到成亲上去……等两个人准备就在店里交换信物,店主到底忍不住开了口:“你们二位定亲……还是先过了父母明路比较好。” 两个年轻人一怔,回头看向突然插话的店主。男人先不乐意起来:“你我二人定亲与你何干,切莫多管闲事!” 店主眉头微蹙:“可是私奔……” “什么私奔,谁跟谁私奔了!”一听都扯到私奔上,姑娘也急了,一拍桌子就冒出了夷狄人的剽悍之气:“我跟东哥情投意合,这是我们两家父母都乐见其成,你情我愿光明正大,哪个要私奔!” “可是他是夏人,你是夷狄……” “夏人怎么了!”姑娘泼辣地回嘴道:“夏人最是温柔小意疼老婆,最会舞文弄墨,还会做生意养家糊口,我就是喜欢夏人!” 店老板像是被吓着了,他眨着绿眼睛,看起来甚至像个无措的孩子:“可是夏人跟夷狄只见有深仇大恨……你们……” “哪来什么深仇大恨?”夏国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这不好多年不打仗了?我大夏国富民强,与西域通商;夷狄王阁莫也有治世之才,带着狄人休养生息……两国睦邻友好多年,什么深仇大恨,都是哪辈子的事了?” “现如今,夏人跟夷狄人成亲得多得是!只要相互倾慕,自然能永结同心!” 大夏国与夷狄停战,也不过五年。五年前,大将军古育带精兵五千北出边城,追着夷狄一路痛打,愣生生把夷狄王军赶到了草原之外……从那时候起,两国就再也不打了。 店主站起身,神色恍惚地来到后院,跪坐在旧坟坟头,枯坐到夕阳西下,突然嚎啕大哭。 他想起二十年前,那时候躺在坟里的人还是个舞象之年的灼灼少年。他带着二十几个人离开国都,奔赴草原,剑指大漠。他用自己稚嫩的肩膀背负着天下,用自己的脚步走出国运,受了伤,发了烧,奄奄一息,有敌来袭!当他放弃生机,说着胡话,问出:“为什么一个弱女子过得那么苦,她只是爱上了救过她的英雄”时,那个少年坚定地说:“因为她是大夏的子民,而现在的大夏,太弱了。” 为什么要出使西域?这个答案,在姚林去世后十年,终于被揭晓—— 为了变得强大。 为了打破困局,为了找到盟友,为了沟通通商,为了拥有骏马、果子和粮食,为了变得强大! 变强大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血债血偿,不是为了转头屠戮别国国民、践踏别国的土地,而是为了有一天,在这一天,大夏国的子民可以挺起腰杆来做人,可以跟自己爱慕的人在一起,不用再背负家国之仇的屈辱,不用在爱意与仇恨中挣扎,不用在国与国的角力中葬送一生! 姚林倾尽一切,豁出十年,一只健全的脚,爱慕自己的妻子,有自己血缘的孩子,一双眼睛,半条命……换来的,就是不再有下一个漠狼的娘亲,不再有下一个挣扎的笙笙。 十年之后,即使不是夏国女子,也可以在一个梅雨菲菲的日子邂逅一位夏国男子,从此举案齐眉相携到老,生养一个孩子,教他成为他父亲那样威武不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呢。 姚林,你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 你的这一赌,同样没有输。现在,我总算可以去奈何桥边找你了吧?这一次拉住你的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松开…… 君之所在,便是吾之归处。 32 姚林,永昌初为郎。时夷狄降者言夷狄破殷,辱殷王甚,殷遁而怨夷狄,无与攻击之。夏方欲事灭敌,闻此言,林以郎谏,欲出使,道更夷狄中,使大殷,与马奴漠狼出边城。径夷狄,夷狄得知,道左都王曰:“且留,助我。”留林十载,予妻,有子,然林持夏节不失。 王庭打乱,骞因与其属亡乡殷,西走数十日至若诺。若诺闻夏之饶财,欲通不得,见林,喜,问欲何之。林曰:“为夏使大殷而为匈奴所闭道,今亡,唯王使人道送我。诚得至,返夏,夏之赂遗王财物不可胜言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16 西行 作者:风小餮 分卷阅读16 。”若诺以为然,遣林,为发译道,抵罗源。于罗源练兵月余,传致殷。殷既臣夷狄而君之,地肥饶,少寇,志安乐,又自以远远夏,殊无报狄之心。殷往遣林返狄,骠骑来援,千里奔袭,十日返夏,狄妻亡。林与漠狼归下,林拒封御国侯,漠狼出奴。岁余,林殆,时人遍寻漠狼而不得,概归狄已矣。 33 两千多年以后,一本网络小说横空出事,讲述了一段在侍郎官姚林和他的狄妻笙笙之间的美好爱情。 作者声称,姚林对笙笙一见钟情,为其放弃夏节,在夷狄安然度日,却被图谋不轨的夏奴掳走,强行出事西域,强行遣返大夏,虐心又虐身。皇帝对开辟西行之路的姚林十分忌惮,不肯封侯,姚林便心灰意冷,诈死逃离夏国,寻回狄妻,从此与其双宿双飞,再不问红尘俗事…… 小说反响极佳,很快就被制片人相中,要拍成电视剧。 姚林的历史粉因此炸了营,纷纷开帖论战,分辨“姚林不可能是这样的人,这是对祖先、对英雄、对国士的侮辱!”小说粉丝和演员粉丝也不示弱,声称姚林和姚林粉都是“狭隘的民族主义”“无论大夏还是夷狄,现在都是一家人!” 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千年之后,没有人知道那个少年在都城救马奴时的风流神采,没有人知道他出都城时的决绝勇敢,没有人知道他看到同胞被杀戮时的愤怒绝望,没有人知道他被背叛时的无奈疲惫,没有人知道他明知不可为而为止时的机关算尽,没有人知道他豁出一切时的家国大义,没有人知道他,在不及而立之年时,遣走唯一一个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摸索到院子中,躺在红籽果树中间,安然地闭上眼睛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豁出一切,葬送一生,英年早逝,大抵就是为了后世子孙可以肆无忌惮地编排他、消遣他、抹黑他、唾弃他吧。 策马扬鞭,向西而行。 姚林,以及追随他的漠狼,都不曾辜负“英雄”之名,不曾辜负他们的时代。 《西行》正文完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