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岁未晚》 流岁未晚 第1部分阅读 流岁未晚 作者:肉书屋 流岁未晚 第1部分阅读 本书下载于书包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1 1、楔子 这一年的生日、元旦,闻徽都没再收到明信片。 点燃了一支烟,他想到了很多往事,或许是因为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已经变得冷硬的心,忽然柔软了几分。 他拉开了抽屉,几本旧书下压着一叠整齐的明信片……这个年代,逢年过节还寄明信片的人,已是很少了。他想起大四出国前,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在收拾行囊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把那几张明信片一起装了起来。 闻徽又想到寄明信片的那个男孩,如今或许该说是男人,面容长相他记不清了,印象里是个干净温柔的少年。 叮铃…… 室内电话猛然响了,打断他的思绪,可是明天就要离开,他不想再与这里有任何牵扯。等着电话自己断掉,闻徽狠吸了口烟,想着,回国后,或许该去探访一下这个沉默地关注自己的老同学了。 那人叫什么名字? 闻徽努力地想了想,似乎又看到玉兰花树下,少年微微害羞地笑,用着干净柔和的声音,温温地自我介绍: “我叫付珩,付出的付,有玱葱珩的珩。” 2 2、浮生 冬末的墓园,尤显得凄清冷寂。 闻徽站在一座新碑前,眼中透着几分迷茫。相片里的青年,噙着浅笑,那双漂亮的眼眸似流动着温柔的暖光。 迟缓地伸出手,闻徽细细地摩挲着付珩的遗像,丝丝缕缕的悲伤在心间点点地化开。他不曾想,那个少年时总是沉默地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孩,那个逢年过节必定给自己寄上只字片语祝福的青年,如今已化作一抔冰冷的土灰,消迹于这浮华的尘世。 闻徽从不会怨天尤人。即使拒绝了无数男女的好意真心,他从不认为自己辜负了他们;即使十几年来一直追着卫曦的脚步,直至心灰意冷彻底地放手,他也不认为卫曦辜负了自己。 人活在世上,总得为自己的行为与决定担待起必然的责任与相应的后果。他们的选择,他自己的选择,都与旁人无关。 故而,即便当初冷漠地拒绝了付珩的告白,他也不曾后悔或愧疚过;即便,十年来,每一个重大的节日,他必定收到付珩的明信片,闻徽也从没想过道谢,更不曾主动联络过对方。 然而今天,他就在付珩的墓前,内心里无法自控地升起阵阵的悲伤与迷惘。 本来淡忘的面容,和那些遗失的过往,在看到这张遗像时,骤然又清晰了起来。闻徽想到了高中那时,付珩的种种,甚至于那人偷看的眼光、微红的脸色,都能记得清楚。 十年的光阴,在他对于付珩的记忆上,没有烙下任何的痕迹。 他从不觉自己辜负过谁,然而如今,除了悲伤,他的心更是被一股浓浓的悔恨与歉疚压得无法跳动。 若是没有他,这个温柔的男人,在他短暂的人生里,或许不至于那么绝望和伤心吧。他无法想象,付珩在生命的尽头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回忆他短暂而孤寂的一生。 从包里拿出一张只写了“闻徽”二字的明信片,闻徽坐在墓前冰冷的石阶上,对着卡片上的图纹怔然地出了神。 这张明信片,是在他得知付珩生病去世的消息后,探访付珩老家时,那人年迈的祖母交予他的。 “我认识你呢!小珩的抽屉里,有很多你的相片……唉,那时他说你的生日快到了,自己又下不了床,就托隔壁小胖在村口的店里买了张卡片……” “还没来得及,他就……” 说到这里时,付珩的老祖母终于掩不住泪水,低声地抽噎。 那几张照片,被人很细心地用相框嵌好。闻徽仔细地一张张看了过来,他很少照相,也不喜在网络上写什么日志,他记得这些照片都是卫曦偷拍下来,然后放在了博客里的。 付珩……他定是一直关注着卫曦的消息,故而才能把闻徽每一张的相片都偷偷收藏了起来。 “付珩……” 天色将黑,闻徽缓慢地站起了身,把明信片收好后,对着冰冷的墓碑,低声道,“今世是我负了你,但愿来生……” 他猛然住嘴,讽刺地笑了下。他闻徽,什么时候相信过前世今生来着?即使有了来生,又有谁记得前尘往事?况且今世本就不能圆满,又何必寄希望于渺茫的来生? 然,付珩的今世已是了结。此刻,闻徽是真切地希望,希望他当真有一个美好的来生。 晚风忽起,闻徽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入骨的寒冷把那丝丝的悲伤冻结在心底最深处。 “我走了,”昏暗的光线,让他再看不清相片里青年的容颜,闻徽微微地撇开头,望向无尽的夜色里,“……安息。” 环城高速上偶尔飞过一辆车。闻徽空出一只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额角。回国后的这些天,他一直东奔西跑,身体尤为疲累,今天在墓地里吹了半天的冷风,现在估摸是有些感冒了。 心情又有些烦闷,头脑开始有些许的混沌。 前方忽地传来一阵刺响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疼痛袭来的瞬间,闻徽顿然失去了意识。 ◎流◎岁◎未◎晚◎ 闻徽坐在角落的桌子后,面前是摊开的书本,只是他的目光却透过窗户,看向外头笑闹一团的少年们。 “班长,”一个瘦小的女孩气喘嘘嘘地站定,“老班叫你去一下他的办公室。” 一晃神,闻徽才有些迟钝地点了下头,整了整衣领袖口,合上了历史书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教室。 身边熟悉又陌生的景致,让他愈发地觉得不真实。 他记得他去了付珩的墓上,在回途的路中,由于头昏没注意路面,然后发生了车祸。只是他不懂,为何醒来之时,却是在自己十六岁的房间里。 然后他浑噩地来到学校,浑噩地上完了早读课。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在现实,还是犹在梦中?然而,四周活生生的人,真实的感官知觉,让他一时迷糊不清。 还是说,先前那二十九年,都只是一场大梦? 恍惚间,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了高中班主任的办公室前。门是开着的,闻徽倏地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屋里头的人。 ……付珩。 还是他记忆中的少年,与其他同学相比,穿着打扮尤显得土气和寒酸。少年拎着书包,局促地站在办公桌边,低头听着老师的嘱咐,偶尔会微微点一下头。 “啊,闻徽来啦!” 高中时的班主任,是个热情又体贴的中年女人,她一看到闻徽站在门口,扬起亲切的笑容,对他招了招手,“进来,进来!” “闻徽啊,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同学是新来的插班生。你是班长,就带他熟悉一下我们的学校,然后介绍给班里同学认识下,再给他安排个座位……” 老师絮絮叨叨的话语,闻徽没有听进去,他只是应景地不停点头。女人嘱咐了一通,又对付珩说了几句话,便让他们先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了办公楼,闻徽领着付珩穿过学校的操场,直朝教学楼走去。两人一路都没有多少话语。 闻徽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意图理清眼前发生的一切。而付珩,本就是个安静有些腼腆的人,见对方一直没搭理他,便也沉默不语。 脑中想法纷乱,闻徽无意识地扫到了路边,猛然停住脚。 时值春初,道旁的玉兰花开得正盛。闻徽抬头看着缀满白花的枝梢,十多年前的记忆与眼前的场景错乱交织在一起。 “同学,”付珩有些犹豫地出声,很轻地说着话,“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敛下混乱的思绪,闻徽偏头看着少年尚显稚嫩的脸庞,静了下,缓声回道,“闻徽。” 少年含蓄地笑了,眉眼间透着一丝羞意,“我叫付珩,付……” “付出的付,有玱葱珩的珩。”闻徽喃喃地接过话语,嘴角微微上翘。 付珩怔了怔,“啊,你怎么知道……” 撇开眼,闻徽淡淡地解释了下,“嗯,之前我有在老师那里看到过你的名字,所以知道是哪两个字。” “这样啊……” 又看了眼玉兰树,闻徽转身继续往教学楼走去,“走吧,快上课了。” 等快走到教室的时候,闻徽忽然又停下来,斟酌了下,道,“付珩,以后在学校,记得要说普通话,”瞄了眼对方疑惑的神色,他快速地解释,“你说方言,同学们可能听不懂。” 闻徽记得,整个高中,付珩没有几个谈得来的朋友,尤其第一天他在班上自我介绍时,因为别扭又奇怪的方言,让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这个年龄的孩子们,心地没有恶意,但不太懂得圆通,对于这个有些孤僻说话带方言的插班生,亲近不起来。 “这,这样啊……” 闻徽笑了下,轻轻地拍了拍付珩的肩膀,“不必紧张,其实同学们人都挺好的。” 付珩这才放松了些,不好意思地挤出个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闻徽!” 闻徽领着付珩,正待踏进班级的门,就听到背后一声清亮而熟悉的喊声。身体微僵了下,有些迟钝地转过身,他沉默地盯着靠在走廊柱子上的少年,半晌,才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卫曦。” 3 3、前尘 在闻徽看来,他与卫曦的故事,有几分像老套的爱情剧,过程凌乱苍白,结局不算完美,如今,他也没剩多少感伤了。 闻徽是个固执的人,也或者说是,懒惰的人。自从高一与卫曦交往后,他心里便是默认了这辈子两人这么相守着过完。只是卫曦与他是个完全不同的人,跳脱而热情,崇尚浪漫与情调,而这些在闻徽看来,都是无趣至极的。 这样不同的两人在一起,结果可想而知。吵闹冷战、分分合合,便拖了十多年,直到卫曦终于遇到了他“命定的另一半”。 闻徽没有多少痛苦或愤怒,对于他,这十多年的时间,或许只是习惯了追着卫曦的步伐。只是等到终于疲惫了放弃了,他还没来得及拔离过往,便出了车祸,诡异地回到了过去。 无论对现在的状况怎么解释,闻徽已是渐渐相信了,此刻他确实回到了十六岁。心理上一旦认可了,他随即安然地接受眼前的一切。 ……无论过往二十九年是梦是幻,将少年青年重新来一遍,或可算得上幸事一桩了。 “闻徽,昨天明明说好了一起回家的,你怎么没等我?” 眼前这人的脸庞,依然美丽摄人,只是比记忆里的样子,多了些稚嫩。闻徽恍惚了下,隐约记起了,他与卫曦的第一次分歧,就是有一次他因为家里的急事,没有等这个人,或许是对方觉得他后来的道歉不够诚意,便与他冷战了许久。 “抱歉。”闻徽淡淡地回了声,看着零星几个人急冲冲地跑回教室,又瞟了眼沉默地站在一边的付珩,“快上课了,回头我再找你。” “闻徽!”卫曦的眼里闪过一抹愤怒。 闻徽恍若未闻,叫上付珩便进了教室。 “这位是新来的同学,大家掌声欢迎。” 简单地为同学们解释了下,闻徽便让付珩站到讲台前自我介绍。等听到付珩用着还算标准的普通话介绍了他自己后,闻徽松了口气,他扫视了下班级里的同学,大家象征性地表示欢迎后,还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对于这个新来的插班生,所有人都没多大的兴趣。 闻徽对当下的情况相当满意,至少,这一次付珩没有被人嘲笑。看了看身边微低着头的少年,他努力压下那股莫名的情绪……其实理智上,他不觉得自己愧对这个人,感情的事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然而他却怎么无法抹消那一丝歉疚。 只要一想起了这个人十多年来,默默地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只要一想到这个人在生命的终头还惦记着要给自己送上生日祝福,他的心就不由得几分柔软和疼痛。 闻徽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卫曦说他是个自私又冷漠的人,向来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事实上,他确实不在乎旁人的情绪与观感。 “闻徽,请问我坐哪里?” 回过神,闻徽抛开过往那些杂乱的记忆,扫了一圈教室后,“……和我同桌吧。”既然他回到了年少时,那二十九年的过往便是过眼云烟,再与他无关。 即便无法理解自己身上发生的超自然现象,闻徽只想把握好这重新得来的生命。 付珩有些惊讶地看向闻徽。 闻徽领着他走到了教室后的角落处,“前面没有空位了,我旁边没人,这里看黑板可能有些不方便,你先将就下。” 付珩摇头,微微笑道,“这里挺好的。” 对上少年温润的目光,闻徽的动作顿了顿,遂撇开了头。他的个头在班里最高,所以高中几年都是坐在后排,班里的人本来是单数,他便一个人一张桌子。 前世的时候——既是回到了十六岁,那先前的经历便是前世吧,闻徽并没有让付珩坐在自己身边。他个性喜静,除了必要的交际外,不爱与人有过深的接触,所以当初他把付珩领到了教室后,直接搬了张桌子放在最前面给这个人坐。 当初没有和付珩同桌,也有一点别的心思。那时候他还十分地喜爱卫曦,旁边的空位就是留着卫曦课下方便找他。 看着身边的人小心地摆放好书本,然后端正地坐下来后,闻徽从抽屉里找出一张课程表,“这是我们课表。” 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闻徽便不再多说,沉默地拿出书本翻看了起来。 他想,重活这一次,虽然没能力改变付珩最后悲剧的命运,但至少,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顾一下对方,也算偿还这个人那些年的真心吧。 ◎流◎岁◎未◎晚◎ 重来一回高中的生活,对闻徽来说,尤觉得枯燥无味。但毕竟还有高考的压力在,他从二十九岁回到现在,高一前半学的东西忘记了不少,对于学生这个身份还是需要费一番精力再次适应。 或许这一回,他在选择未来的道路时,能够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还是不想按照家里给他规划好的路来走,当然,也不想再像前世般一切都随着卫曦的想法来。 “……这个问题,我来找个同学回答。”上课老师走下讲台,顿了几秒钟后,看向今天新来的学生,“就你来回答吧!” 付珩有些匆忙地站起身,藏在桌子下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他支支吾吾,涨红了脸,半天也没有答出来。 闻徽微蹙了下眉,他记得这门课的老师尤喜欢刁难学生。付珩的成绩,在这个地方,算中下等,何况他才来这里,还跟不上教学节奏。 付珩尴尬地站着,老师有些不高兴地瞪着他。闻徽低下眼,重新把目光放在了书本上。 “付珩,这星期你先熟悉下课程和老师们的教学方法。”下课时,闻徽写着笔记,也没看对方,语气平板地说着,“若是跟不上,我会给你补课的。” 闻徽说话直接,付珩听着也没觉得难堪。一天课下来,他明显地感觉到吃不消,在原本的学校里他是尖子生,却在这所市里最好的学校里,只能算得中下。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有些心动,付珩心里更多的是疑惑,这个第一天认识的人为何这么关心自己。 闻徽瞥了他一眼,无所谓地回答,“不会,就是相互学习。” 前世的闻徽,之所以与付珩有些接触,就是因为班主任托他辅导付珩的学习。那时候闻徽是不太愿意的,他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这个班长本也不愿当的,但那是老师指定的,而他也尊敬班主任。 那时候每天下午上完课后,他还算尽职地给付珩讲解着重点难点。为此没时间陪卫曦,对方可没少和他吵。 付珩面上有些喜色,静静地看着埋头写字的人,这人的内里真不似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淡。这一想,他低声道谢,“那谢谢你了。” 写下最后的句号,闻徽合上笔记本,看着付珩开心的笑容,也微微翘起嘴角……这个人,还是记忆里那样单纯,既不懂圆滑,也不知掩饰。 心头微动,他抬手摸了下付珩的头发,“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要回家了。”语毕,闻徽也不等对方回应,直接地离开了。 付珩坐在座位上,有些怔愣。呆呆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才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自己的头……闻徽摸自己头发的举动,感觉真是奇怪。 虽是这么想着,他却没有一点不自在,反是为这点亲近,淡淡地喜悦。把课桌整理了下,付珩也离开了教室。 走在漂亮的校园里,付珩却只觉得格格不入。 这里的人都是天之骄子,学习好,家境好。而他只是赶上了机遇才进来了,学校弄了个帮扶乡村贫困优秀学生的活动,从地方的乡村中学挑选了几个人,让他们进了这所学校,还免除所有的学杂费。 可是……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付珩低着头,背对着夕阳,踩着自己的影子,忽地笑了开来。无论如何,他能够上学,还不给祖母添负担,总是好的。 胡思乱想间,付珩忽然看到路口拉扯的两人,那个面无表情站着不动的人不正是他的新同桌吗? “闻徽,以后别来找我!” 卫曦恶狠狠地扔下一句话,便飞快地跑开。闻徽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刚才被吵得心烦……无论前世今生,卫曦还是那个卫曦。 这一世的卫曦尚没有背叛两人的感情,他若想挽救什么,或许还来得及。只是……有些感觉,早就淡了,即使明知有机会,闻徽也不想再做什么努力了,于他,或许就这样与卫曦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他与卫曦是初中同学,那个张扬的美丽的少年,自然吸引了少年时的他的目光。只是闻徽从没有表态,等到二人升了高中,有一天卫曦跑来找他,说要交往看看,他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在前世,他们从此牵扯了十几年。而今生,闻徽却不想再重蹈覆辙。 付出的感情,他没什么好后悔的;逝去的感情,他也没必要挽留。哪怕,现在的卫曦,还没有做过前世那些事情。 从这一点来看,总有人说他是冷漠的人,闻徽也深以为有几分道理……故而,他更加不明白,为何在十多年后,他的心会因为付珩而动摇。 “你还没回家?”闻徽看到付珩站在路旁,随口问了声。 付珩偷瞄了瞄闻徽的神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悦,便轻声回道,“正要回去。” “一起走吧。”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付珩便对闻徽说了再见,上了公交车。 闻徽看着隐在了车流里的公交车,有些不解付珩为什么没有住校。他知道付珩的家并不在市里,而且……印象中,付珩父母很早就去世了。 甩开乱七八糟的思绪,闻徽又揉了揉太阳|岤。重生的第一天,发生了不少事,加上记忆的混乱,让他非常不舒服。 4 4、交错 重生一个多月了,天气不再料峭寒冷,闻徽在这个暖洋洋的春日里,彻底接受了现实。前世的生活重新拾掇了起来,忘却的记忆不必再去追寻,他在这段时日里,完全适应了十六岁的生活与学习。 每天过的,与记忆中,本也区别不大,总是在学校与家两点间来回。经过了前世近三十年的洗练,闻徽做事更加地专注而有目标。在对未来做了初步的规划后,他现在要做的,便是考进f大金融系。 除了抓紧学业外,他每天午休与傍晚,都会帮付珩对薄弱科目进行系统的知识梳理。前世对这个人的辅导,他仅略尽一下心意便是。想起当初付珩考的只是个三流的本科,闻徽这一回主动给他辅导,多了不少耐心。 傍晚下课后,闻徽习惯性地整理好当天的零碎笔记,然后给付珩讲解今天上课的一些重点难点。 将笔记交给付珩,闻徽把课桌收拾干净,语气淡淡的问:“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仔细回想了闻徽的讲解后,付珩摇了下头,看向窗户外被晚霞熏红的云朵:“暂时没有什么不懂的。天不早了,我们走吧!” 闻徽没有说话,只是拎着书包,率先走出了教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付珩每到放学,都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回家。 兀自想着事情,走到楼梯口时,闻徽才发现人没有跟上来,便停住脚步,等了一两分钟,才见付珩不慌不忙地朝这边走来。 闻徽眯了眯眼。少年个子不算矮,只是身形异常地单薄,他走路说话,永远都是不急不忙,言行举止间透着一股恬静。 微微恍神,闻徽其实很少再去想那匪夷所思的前世今生了。只是看到眼前这个人,他总会记起,每个冬天收到的三张明星片:在自己的生日前,元旦前,以及春节前。那时候他大多随意地瞄一眼,便扔到抽屉里再不去翻看。 但还是有些不同……闻徽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他一向极为厌烦追求者缠着自己的。而付珩,除了只言片语的祝福,从不曾试图接近,只远远地站在那里。 有时候闻徽会想,这一世,他不希望付珩再将感情错付自己。只是……感情本就是个玄乎的东西,他也不可能控制得了别人的感觉,甚至自己的感觉也不见得全都能掌控在理性范围内。 付珩在这学校,最亲近的同学,就是自己。闻徽明白,若要不让对方再次喜欢自己,或许该尽可能地少与这个人接触往来。 只是……他却做不到漠视,看到这人如影随形的寂寞,甚至会隐隐地心疼。 “不走吗?” 付珩说话,总是很轻很柔,声音细腻干净,如他这个人一般。 闻徽回神,眼神闪了闪,遂抬手揉上对方的柔软的短发:“走吧。”他行事随性,向来不爱勉强自己与别人,有些事情尚没想好,便也不做庸人自扰。 微微低下头,付珩心里有些奇怪。眼前这个人,时而会揉弄他的头发,这个举动突兀而失礼,又似乎带着一丝亲昵。 “要重新分班了,”闻徽边走边说,“你和我就留在本班,如何?” 这个时候的w市还是实行文理科制,学生即将升入高二,自然是要分班的。他们所在班级,已经定为文科班。 付珩轻轻地点头,对于闻徽擅自决定自己的选科,没有任何疑义。 两人如寻常沉默地走到了分别的站台,闻徽停下脚步,嘱咐了声:“马上期中考试了,明天晚上,我们在教室里多待一些时间。” 虽然付珩没提过,但闻徽却知,这个人回去后估计是没什么时间学习看书,因为他经常在早读课后,补做前一天的讲义。 付珩转开头,低声回道:“我……晚上家里有些事。” 闻徽定定地注视着对方,付珩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半晌,他才收回视线,没有继续探究,淡淡地开口:“那随便你了。”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流◎岁◎未◎晚◎ 高中的孩子们,正是青春年少,热情而活跃,生活充满了新奇与趣味,虽然有沉重的课业,但对于这些天之骄子们,也不妨碍他们享受人生。 闻徽只是在课余之际,冷眼看着同学们的笑闹玩耍。他的生活,是一如既往的单调平淡,比起前世,少了一个卫曦,愈发地平静。 而身边那个安静的少年,与他一般,总是坐在教室安静的角落里,看书写字,偶尔会小声地问他一些问题。 这样平铺直叙的日子里,时间流逝得不疾不徐,便是告别了暖春,迎接来炎夏。 “暑假有什么打算?” 考完了最后一科,闻徽斜倚着窗户,眼神淡淡地看着还坐在位置上看书的少年。暑假的到来,同学们早就如脱缰的野马,待考试一结束,各自散开,俱是跑得没了影子。教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付珩把一张自制的书签小心地夹在书页里,歪着头,仰望着闻徽的脸,扯出一个笑容:“回家。” 闻徽沉默地看着对方,付珩向来笑得含蓄,而现在,他的眉眼间有着显而易见的喜色。遂想起那个山青水绿的乡村和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妇人,闻徽也出了神。 付珩的声音顿了顿,多了几丝怀念和欣慰:“好久没见到奶奶了……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家里过得好不好?” 听着这个人的喃喃自语,闻徽不知是否该接下话,沉吟了下,才道:“想家?” 付珩脸上的笑容变得浅淡,好半天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有点。” 闻徽哑然。他的话很少,没想到付珩的话,比他还要少。很多时候闻徽要不开口,他们两个人或许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吆,你还没走啊?” 教室门口,少年交叠着双臂,靠在墙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闻徽二人:“闻大少可真是勤学苦读,让我压力好大。” 好久没见到卫曦,闻徽险些将这个人遗忘脑后了:“卫曦,你有什么事吗?”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对方怕又是心里不舒坦了。 卫曦站直了身,双手插进口袋,微微抬起下颌,眉眼上挑:“啧,闻大少架子够大,没事就不能找你吗?”说着,他眼神暧昧地扫向付珩,扯了扯嘴,“原来如此……什么时候改口味了?” 闻徽眼神一冷,却不再理会卫曦。 “闻徽,”卫曦三两步走到闻徽桌前,“下学期我会来你们班。” “那又如何?” 卫曦眼神复杂,似怒还怨地盯着对方半天,随后骤然转身离开:“到时候,还请你多多指教了。” 收回视线,闻徽面无表情地开始收拾起课桌与抽屉,没有注意到一直沉默旁观他与卫曦互动的付珩。 熟悉的冷峻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付珩敛下眉,低头对着书本发起呆来。 5 5、寒冬 “闻徽……” 少年有些犹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闻徽放下书,转头看去:“什么事?” 双手摊平放在膝盖上,付珩避开闻徽的目光,低声说道:“之前多谢你了,”似乎有些为难,他说话有些吞吐,“现在课程紧,我不好再占你太多的时间,以后傍晚放学后,你就不用特地留下来辅导我。我……” 凝视了他片刻,闻徽再次将目光投向书本,淡淡地回了声:“随便你。”虽感觉出这个人有些秘密,但他没有探究的打算。 拒绝别人的好意,似乎显得他有些不知好歹,好在眼前这个人并没有放在心上。付珩松了口气,又微微失落,只能失神地看着对方再次沉浸在书本里。 “闻徽,放学后聚聚,你可是好久没找我玩玩了。” 卫曦?付珩看着这个美丽又高傲的少年,这人习惯性地忽视自己。低下眉,他装作无意地翻着书,眼角余光瞥到闻徽,对方兀自地写着什么,似乎没听到卫曦的话。 卫曦有些恼怒,一把合上闻徽桌上的书,声音微昂起:“闻徽,你这什么意思?!你说话啊?” 午休时间,教室里只有零散几个人,都被卫曦的声音给吸引着看过来。 闻徽暗叹了口气,抬头冷淡地看着少年恼羞成怒的脸……前世今生,卫曦还是一样的任性,可惜自己没有了那个耐心再与对方牵扯了。 “去哪玩?” 最终,闻徽还是妥协了……他这三十岁的人,和一个任性的孩子计较些什么,又想起重生来自己一直忙着课业,很久都没放松了,卫曦的提议确实让他动了心。 勾了勾唇角,卫曦没回答,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瞄着付珩:“你放学后不辅导他了?还是说,要带他一起去?” 闻徽看了眼付珩,没有作声。 卫曦挑了挑眉,来回打量了两人,随后笑开:“我还没想好去哪里,放学后再说吧。”说完,他走回自己的座位。 闻徽皱了皱眉,重生后,许是因为自己的改变,很多事情都与先前不同了。前一次分班,卫曦并没有和他在同一个班级,而这一回…… 卫曦这人,永远都是骄傲的,以往每回与他冷战后,闻徽不先去找他,他是绝不会放低姿态。 上学期卫曦明明撂下了分手的话语,闻徽不太明白现在对方还来找自己是什么想法。 不过……这些不再是他要关心的了。思及此,闻徽偏头看了看付珩,这个人总是安安静静的,虽然两人同桌,实际上除了学习外交流是极少的。 悠居,环境清幽、情调高雅,是a市情侣约会的首选地之一。 “九点青年会堂有一场音乐会,”卫曦戴着优雅的笑容,看向对面正看着菜单的少年,“我可是等了好久,吃完饭,你陪我一起去听。” 闻徽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明天还有一场小考,今晚不适合熬夜。” “闻徽,你是什么意思?”卫曦转到闻徽的座位上,微微抬高下巴,“我们交往还不到一年,你就想要分手了吗?莫非你真看上那个付珩?” 水晶玻璃杯里,绿茶清清幽幽的,煞是好看。闻徽拢着双手,轻轻地捧着水杯,眼神淡淡地看向卫曦:“我以为,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卫曦愕然,咬了咬唇,压下委屈,“你在生我的气?怪我这半年都没理会你?” “卫曦,”闻徽侧过头,看着这熟悉的美丽的容颜,“我们都不是小孩子,先前处了些日子,既然我们不适合,还是好聚好散的好。” “我们不适合?”卫曦气极反笑,嗓音变得尖利,“那个付珩就适合了?” 闻徽脸色微沉,忽然瞄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所有要说出口的话都咽了下去。 ◎流◎岁◎未◎晚◎ 闻徽座位抵着玻璃墙,正好可以看到街上来往的人。 这一带是a市闹市中心。无论城市多繁华,总有不少人以推车摆摊为生,越是热闹的市中心,这种摊位越多,他们流动不定,躲着城管,瞅准任何场地抓紧所有时间,只为了多卖出一点东西。 卫曦敏锐地察觉出闻徽的不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街道。 虽然天色已晚,但通亮的街灯,还是能让人把底下看得一清二楚。卫曦睁大眼,几分讶异地看着那个削瘦的少年在寒风里瑟缩:“付珩?” 闻徽皱着眉,直直地盯着正忙活着的少年。冬天的夜,尤为寒冷,付珩缩着头不时跺着脚,不时地朝来往路人吆喝。 “呵……”卫曦忽地低笑,话语玩味,“想不到这付珩挺能干嘛!” “闭嘴!” “你……” 卫曦脸色青白不定,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好!好!我卫曦不是死皮赖脸的人,你闻徽也没什么稀罕的!既然你这么烦我,这顿饭不吃也罢!” “音乐会,我自己一个人去!” 没在意卫曦说了什么,闻徽只是皱着眉,盯着街灯下正热切地推销产品的少年……原来付珩傍晚显得那么急切,是为了出来摆摊。 闻徽知道付珩的家境贫寒,却没想到,对方困难到这个地步,想起这个人似乎只有一个奶奶,那么他出来摆摊也能理解。 只是……付珩,这一年来,都住在什么地方? 闻徽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问题,却看到付珩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悠居,来到付珩的小车前,正在说着什么。 心头微惊,闻徽抓起外套,跟着跑出了悠居。 “……多少钱?” 付珩有些犹豫地看着卫曦,并没有装起对方挑出来的两双鞋……虽然不太了解卫曦,他也知道对方家里很有钱,根本不像会在地摊上买鞋子的人。 “怎么不作声?”卫曦别过眼,看向朝这边走来的闻徽,“大家同学一场,我照顾一下你的生意不好吗?” “卫曦,你这是做什么?” 付珩惊愕地看着闻徽,转念一想,卫曦白天确实约了闻徽,现在两人自然是在一起的。 卫曦扯了扯嘴角:“闻徽,你管的太宽了吧?我想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向你报备批准才行!” 闻徽不再理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付珩。 很快回过神,付珩对闻徽笑了笑,然后开口:“卫曦,你真要这两双鞋?”小车里,都是冬天穿的拖鞋棉鞋。 “当然。”说着,卫曦从钱夹里抽出几张一百元纸钞,“这么多钱够了吗?” “太多了。”付珩连忙开口,“总共只要五十块。”昏黄的灯光,掩住了他面上的不自在。 卫曦似乎很吃惊,嗤笑了声,接过付珩找回的五十元钱,拎起鞋子,也不再看闻徽,转身便离开。 “闻徽?” 闻徽醒过神,走近小推车,伸手拿起一双棉鞋捏了捏:“你每天晚上都在忙着买这些?” 付珩低了低头,轻轻地嗯了声。被闻徽看到他在这里摆摊,总觉得有些尴尬,但……为了生计,他只能硬着头皮。 见付珩并没什么难堪的感觉,闻徽微微笑着:“这棉鞋摸起来挺暖和的……” “嗯。” 夜色愈晚,来往的路人虽然不少,但并没有几个人停下来看一看。闻徽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付珩的身上,“冬天晚上很冷,你应该穿得厚一点再出门,身体还是最紧要的。” 明明自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重活一世,闻徽总不自觉地对这个人多了些关心。 付珩轻轻地点了下头:“其实还好,就是风吹得有点凉。”闻徽对摆摊一事似乎没有特别的感觉,他只觉心头放松自在了不少。 闻徽正要再问些话,便看到有几个人挤到小车前挑拣着鞋子,遂合上嘴,退到付珩的身侧,打算等这些人走,再与付珩说话。 “你,”付珩转头看向闻徽。 闻徽笑了笑,抬着下巴朝小推车方向示意了下:“你先忙。” 6 6、浅笑 “城管来啦!” 这边摊位不止一二,一听到有人大呼,摊主们都迅速而熟练地收拾好摊子,四散跑开。闻徽略有愕然,看着付珩飞快地把地上摆放的小东西扔进车子里。 察觉到闻徽的目光,付珩不好意思地看向他:“城管来了,我……” “一起走吧。”闻徽适时地打断他的话,帮他拎起一边的大包,“现在去哪?” 付珩脸上发热,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小跑着推着车:“随我来……” 少年人腿脚灵活,两人很快就跑到一条僻静的窄巷。放下车把手,付珩弓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上含糊不清地道谢:“谢谢你了。” 寻了个地放下包,闻徽抹了抹付珩的背,“别蹲!”刚才跑得太急,险些缓不过气来。 阴暗的巷口,老旧的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烁。两个人都没有开口,一时静谧至极,此处可隐约听到远处的大街上来往的汽车鸣 流岁未晚 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流岁未晚 第2部分阅读 流岁未晚 作者:肉书屋 流岁未晚 第2部分阅读 笛。 半刻,待付珩气息平缓,一抬头便见到闻徽静靠着灯柱,幽黄的灯光打在少年高瘦的身形上,阴影落下,微微摇晃。 光线不甚明亮,两人的眼睛一下子对上,片刻的尴尬之后,俱是笑出声。 闻徽微歪着头,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今日这般被人追赶着跑了几条街的经历,前世今生都不曾体验过,倒真是几分奇特。 “你每天都是这样吗?” 想起付珩不顾寒冷每晚摆摊,还要不时防备着城管的检查,闻徽忽觉一缕滞涩的情绪堵在了心口。 缓缓地敛住笑,付珩低叹了声:“是啊……”欲言又止,有许多话,他冲动地想要和面前这个人说,但终是压抑住。 这世间,人生来便不平等。对于有些人来说,生存本就是一个艰难的问题,他想要能够在这个繁华的城市立足,只能去担起那些沉重的责任。 闻徽扯了下嘴角:“我不是很清楚你的情况,不过……”语调微拉长,他看向付珩的领口,又重复了先前的话语,“天气越来越冷,你应该穿厚实点。” “无论如何,注意不要生病。” 付珩连连点头,借着灯光整理起小车里的物品。 “我也没料到降温降得这么厉害,前几天晚上还没这么冷的。” 闻徽沉默了下,看着付珩将东西都整理好,然后把包也放进了车里。回头看向远处闪烁的霓虹灯,他问:“还要继续去摆摊吗?” 对于付珩摆摊的事,闻徽并没有发表意见与看法,也没有去追究什么。付珩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他没有什么权利和资格干预。 只是……一种酸涩的疼痛,猝不及防地袭上了心间。 自重生来,闻徽一直想能够尽点心,让付珩不至于在自己的眼下受到错待,但……他又不能直接插手这个人的事务,何况,眼下他自己尚且没有成年,只是个高中生,虽然有些计划,但还没有什么条件改变什么。 而且他一直还拿不准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来对待这个少年。 “天有些晚了,”付珩搓了搓手,回道,“我这就打算回去了……你,这也是要回家去吗?” 闻徽自发地走到车后,接过了把手,道:“我来吧,你家离这里应该不远吧?” “不用你帮我的,我自己可以。”付珩连声阻止,然后回答着对方的问题,“走路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然后我舅舅会来接的……”言语间,似乎有些犹豫。 闻徽没有松手,只笑了下:“我没推过这种车,挺有意思的。”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吃东西,又问,“你晚饭吃了没?” 本身他就是随口一问,若非先前卫曦闹了半天,他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吃饭,却没想到付珩当真还没有吃。 “放学后得赶时间,我都是收摊后才吃晚饭。” 争不过闻徽,付珩只好无奈地跟在对方身后,一边小心地看着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话。 昏暗的破巷里,小车铛铛的声响,回荡在凄冷的夜里。闻徽微微蹙了下眉,随即展颜,随手指向巷子尽头的小店:“那一起去吃点东西吧,我有些饿了。” 付珩吃惊地看着幽紫色的荧光灯,照着硕大的三个字:麻辣烫。回头看向闻徽,这个优雅的少年着实不像是回坐在路边摊吃东西的人,他有些不确定:“这里?” “啊,”闻徽轻哼了声,侧着脸看向付珩,微微笑道,“还是你不喜欢吃辣的?” “怎么会?”付珩被转移了注意力,加上腹中空空的感觉不太舒适,“我可是特别能吃辣的。” “那还等什么!” ◎流◎岁◎未◎晚◎ 破旧窄小的店里,不时有冷风从敞开的门口吹进。 角落的桌旁,两个少年正埋头吃着热乎乎的麻辣烫,都专心地看着碗里,没有交谈。两人的额头、鼻尖都渗出密密的汗珠。 “老板娘,有开水吗?” 付珩看着闻徽大口地灌着白开水,禁不住扯开了嘴:“很辣?” 又喝了几口水,才感觉嘴唇舌头上的火辣退了些许,闻徽用纸巾擦拭了下额,随后又挑起一根青菜,冲付珩摇了下头:“还行。” 付珩一时看得有些呆愣,对面的人,即便被辣的够呛,还能够保持着一副优雅的模样。又见闻徽再次拿起筷子,他顿时笑得开怀,也没再说什么。 待七八分饱,闻徽便不再继续吃了,只是沉默地看着付珩……或许是太饿了,付珩直把碗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 对上闻徽的视线,付珩有些赧然:“咳,我们结账走吧。” 今晚付珩面对自己时,放松了不少,相处也自然了些。闻徽想到,或许这个孩子,一直都没法适应这个城市,与这里的人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虽然谈不上受到排挤,但绝对是不曾体验到温暖。 重重地吁了口气,闻徽揉了下有些发疼的额角,只觉心里乱糟糟的,似乎从重生来,自己有很大部分的心思都落在了这个人身上。 “怎么了,不舒服吗?” 闻徽怔了怔:“没事,”言罢,转开话题,“我送你回去吧。” 从付珩推车走向越来越僻静破旧的小巷,闻徽隐约知道这个人每天都住在了哪里。 “不了,那边没多少车,你不好回家。”付珩语气温和,但透着几分坚决。 闻徽垂下眼,看着地面上两人交错在一起的影子:“那你注意些安全,我走了。”付珩有付珩的尊严与坚持,无论是谁,也不能以任何名义去勉强或干涉他什么。 “你也是。” 等到闻徽的身影消失在交错的巷口后,付珩才推着车从黑暗的角落出来,定定地望着那人消失的地方。良久,叹了声,他推着小车,又朝来时的路赶去。 他自幼失去双亲,在乡下与祖母相依为命,如今为了能够继续读书,他离开了家乡来到这个都市,一直都是借宿在城里打工的舅母家的棚屋里。 即便学校免除了学杂费,他还是需要生活的,舅母对他不亲,但他们对自己本就没有抚养的义务,所以他分担了舅母的活,每晚帮她摆摊,只有这样,他留在舅母家才会心安理得。 今天意外遇上闻徽,他一开始是有些难堪的……其实对于别人的眼光,付珩一般都不会放在心上,除了那个人。 他也说不清,只觉得不想让那个人看低了自己。虽然他觉得摆摊养活自己,并非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先前面对闻徽时,他有一瞬间的慌乱。 好在,闻徽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很坦然地就接受了他摆摊的行为。 “阿嚏!” 一股冷风钻进脖子间,付珩猛地打了寒颤,顿时便回过神,略有些自嘲地扯了下嘴。遂停下脚步,他搓热了双手后,才继续赶路。 第二日,闻徽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赶来教室看起书来。今天早晨特别的冷,约莫是昨夜里,气温又陡然降了好几度。 早读课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闻徽收起历史书,偏头皱着眉看向身侧的空位……付珩从来不会缺早读的。 正思索间,一人急冲冲地推开教室的门,闻徽抬头看去,见付珩眼神抱歉地对自己颔首,几分焦急地落座。 “今天睡晚了……” 感觉到闻徽的眼光,付珩下意识地解释。 闻徽沉默地看了眼对方通红的眼睛和鼻子,猜测着大约是吹了寒风的缘故,遂点了下头,不再看这人,翻出政治课本再次专心地看起来。 “阿嚏——” 上午后两节课是政治小考,闻徽就听到身边的人不停地打着喷嚏,终是忍不住放下笔,转头看向付珩。 付珩一手搭在桌上,头枕着手,眼睛要合不合的,右手无力地握住笔涂写着试卷。 看着他红得不正常的脸色,闻徽心知,这个人定是感冒了。他看了下腕上的手表,还有二十分钟下课,忍了忍,终是放弃告诉老师。 待午间放学铃一响,他便拉着付珩去了校医务室。 7 7、温煦 “发烧,三十九度……有些炎症,得多喝点开水……这药一天三顿,饭前半小时吃。”校医给付珩检查了一番,量了□温,开了个药方,然后又道,“吊两瓶水,下午差不多就能退烧。” 闻徽接过方子,对医生道了谢后,让付珩躺上病床,然后去药方拿药。 天虽然很冷,但冬日的阳光却是特别的灿烂。校医务室的病房不算大,两个床位,只有付珩一个病人。房间有一面墙都是落地窗,厚实的窗帘被拉下,挡住了外头的光线。 闻徽看向病床,付珩似乎睡了过去。屋子里闷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闻在鼻间,不是很舒适。他走到窗前,动作小心地将深灰色的帘子拉了开来,明晃晃的阳光顿时洒了满屋。 床上的人低低地哼了声,似乎相当地难受。 墙头挂着摆钟,表针滴答地走着。闻徽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往常这时候,他们都吃过了午饭,正在教室复习着功课。 想起两人都没有吃午餐,闻徽又看了下吊瓶里的药水后,便与校医打了声招呼,出去买饭了。 校门口一排都是小饭馆,不少走读的学生不喜欢学校餐厅里的饭菜,便都会到这边定午餐。 闻徽来到经常光顾的这家小店,快速地解决了自己的中饭后,询问老板店里有没有清粥之类的。 “老板,您这有保温杯吗?我同学在打点滴,恐怕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吃。” 老板倒是很热情,用自家的保温杯盛了满满的青菜蛋花粥递给了闻徽。 静谧的午后,闻徽坐在病房的另一张床头,手里不时翻看着一些科目的讲义,偶尔拿笔标注些重点——虽然他的成绩一直上佳,但重生后许多东西都记不清了,这一年来,他学得也是尤为刻苦。 “咳……” 自凌乱的梦魇清醒,付珩只觉喉咙干哑瘙痒,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这一咳嗽,原本昏沉沉的头脑倒是清醒了不少,看着浅蓝色的天花板,他愣了半天,才忆起了事情前后。 舒了口浊气,付珩仰头看着滴答的输液管,只觉整个人比上午时轻松了不少,只是乏力的感觉充斥了全身。 闻徽…… 目光触及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付珩呆了一下。少年坐在另一边的床头,单手撑在桌上,金晃晃的阳光镀在了他的身上,平添了一抹美妙的温暖。 付珩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是真的很好,虽然闻徽总是一副冷淡寡言的模样,却是他来到这个城市和这个学校后,除了班主任,最关心自己的人了。 这其间的原因,他不明白,也不想深思……这样,就很好。 闻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样子是睡着了。付珩又瞄了瞄快见底的吊瓶,不忍惊醒对方,只是小心地单手撑起身子,半靠在墙上,对着少年的侧脸发起呆来。 ……桌子上还摆放了一个保温杯。付珩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只觉心里有些濡湿,一种酸酸甜甜的滋味充溢了内心。 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随之而来,是张皇失措,心情里更多的是小心翼翼。 身体猛地一倾,闻徽顿时惊醒,捏了下有些酸痛的手臂,习惯性地朝付珩病床看了去:“这瓶药水快滴完了,怎么不叫人?” 说着,他走到门外喊了声校医。 “保温杯里有些粥,等你吊完这瓶水就吃点。”闻徽收拾了下书本,一边对付珩吩咐,“水瓶里有开水,药放在这里,等会你别忘了吃。” 说着话,闻徽又走到窗前,打开了离病床较远的半边窗:“通通气,待会要是觉得冷,你就喊校医。” “马上下午的课就要开始了,我已经给你请了假,你好好休息。”闻徽回头对付珩微微一笑,“有什么事都先放着,身体注意保养好。” “那我就先去上课了。”闻徽指了指保温杯,“这个别忘了。” 付珩怔怔地看着听着,阳光下少年清隽的脸上挂着一抹异常和煦的笑容。他很少听过闻徽一下子开口说这么多,都是嘱咐关心的话语,直等到那个人离去,付珩还是对着明晃晃的阳光发着呆。 即便是寒冬,这阳光灿烂的午后,依然暖如春日。 ◎流◎岁◎未◎晚◎ 这个冬季下了几场雪,寒假、新年在飘扬的雪间相继而来。这一年腊月二十九便是除夕,冬雪刚好停了,太阳晒得世间,让人提早感受到了几丝春意。 闻徽的母亲热爱游玩,这年她说,要过一个不一样的春节,离开繁华的都市,去乡下感受农家旧年的乐趣。 闻父在生活上多是随着闻母,难得休假,又是新年,自然不会悖了闻母的兴头。一家人在二十八的清晨收拾着行囊,开着私家车,沿着国道改了省道,然后通过县道,停留在了一个小镇。 开着窗外几分熟悉又是陌生的景致,闻徽有些惊愕地拿下耳塞,跟着父亲下了车后,仔细地打量了周遭的环境。 逢年节,小镇上照样热闹非凡。周围的乡镇村子里的人,都是来这里赶集市办年货。 闻母一直在耳边感叹着这里的空气新鲜,又说人们热情。闻徽漫不经心地听着,心下也有几分同意,此时这个镇子不同十年后那般的现代化,却透着乡村独有的朴实与祥和。 就是这个小镇中心,破落的小车站,通了四面八方,往南去,朝着那一带丘陵驶去大半个小时,便是付珩的家乡付家坪。 闻徽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街景,不由想起重生前,他也开着车,也曾在这个镇子上落过脚问过路。 那时候,付家坪周围的几座山正被开发,说是底下的铁矿资源相当丰富,当地的政府投资不少,把山包子铲平,建了一条宽敞漂亮的公路,那里的小乡村也开始与外面的世界连接一起。 “闻徽上车。”闻母远远地招着手,“晚上前我们得赶到何坪村。” 车子再次启动,朝着西面的大道开去。闻徽从闻母兴高采烈的话语里听出,这周边的乡村都开发了要发展旅游,主要经营些农家风情的项目。 闻徽心不在焉地听着闻母说着当地的民俗,眼光不自主地转向南面,透过灰蒙蒙的车窗,只看得到层层叠叠的黑山头。 农家的春节,有很多讲究,闻父闻母都是土生土长的a市人,这样新奇又传统的过年方式引起了他们莫大的兴致。 闻徽对过年的感触一向不深,或许是天性冷淡使然,他很少对某件事有什么热情,就连闻母也经常抱怨,说他与父母不亲热。 除夕这天,他兴步走在结冻的池塘边,看着稚儿们打着冰块嬉闹。还只是午后时分,他就听得见远近不时传来炮竹声。 这里开年夜饭前,都会放炮竹,很多人家除夕当天一大早准备着饭菜,只等着越早开饭越好。 远近被雪覆盖的瓦房顶,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闻徽忽然就想起了南边的山脚下的小庄子,此时,应该也同这里一般,各门各户赶着年夜饭,孩子们在村头比着谁家的饭开的更早。 他便忽然想到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十年后,付珩死去,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终是孤苦伶仃。 叹了口气,闻徽揉了揉额角……为什么,他最近总会不时地想到付珩? “哥哥,帮我们摘冰锥……”一群顽童嬉笑地围起了闻徽,指着屋檐下倒挂了一尺长的冰锥。 闻徽醒过神,淡淡地瞄了眼这群小小孩童,抬手就掰了好几个冰锥送到他们的手上。孩子们接到冰锥,欢笑着又跑远。 身上的红衣,映着孩子们的笑脸红扑扑的。虽然这里比不上都市的繁华,可孩子们过得同样的幸福快乐。 闻徽想起寒冬的夜里,那个推着小车奔跑在城市街市巷间的少年。那么瘦弱的少年,若是有双亲的庇护,或许便不会过得那么辛苦,便不会…… 让自己,那么地心疼。 付珩感冒后,闻徽也曾好几次的夜晚,脚下不由自主地走向市中心,每一次都不是在同一地方,见到过几回那个人,他没有在上前打过招呼,只是远远地看着那人在路灯下瑟缩的身影。 他从不曾想过要干涉付珩的生活,只是忍不住地为对方心疼……这种疼痛忽如其来,似乎莫名其妙,更似理所当然。 “闻徽,怎么跑这儿来了?”闻母叫唤着朝这走来,“外头风大,冷的很。马上就要开饭了,赶紧回屋去。” “妈,我们在这住几天?” “你这孩子,放假了就好好放松,难得出来,别老惦记着回去。整天闷在屋里,跟个大姑娘似的。”闻母嘴上打着趣,开解的同时不忘回答问题,“这边空气好,吃的新鲜,后头还有不少节目,我们住到初三四的再走。” 闻徽点了下头,想了想:“我明天出门走走。” 闻母不在意地摆摆手:“你就该到处跑跑,别迷了路就行,今晚上把手机电给充好了,明天要是有什么情况,随时电话联系。” 天色愈晚,鞭炮声已是此起彼伏,间或夹着烟花声响,家家户户的年夜饭俱是上了桌。 填了肚子,对父母说了祝福话后,闻徽便早早地上了床。 大年初一清早,太阳才露了半张脸,闻徽已经用完了早饭,跟着村子里早班的三轮车,朝镇子上赶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新年快乐 8 8、梅香 阳光很暖,驱散了凝冻的寒意。 闻徽手里拎着礼品包,站在小镇车站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车流,难得心生几分懊恼。昨夜里就想着今天干脆去付珩家看看,哪知赶了一大早,等了半天却不见有去付家坪的车子。 当地人只说,那边的路难走,三轮车什么的都不爱过去,何况那里人家穷的很,也鲜少有人花冤枉钱坐车,平时赶集都是走路来回。 按数年后,汽车的车程也不过是半个小时,但走路的话,少则三四个小时,何况如今公路未开,闻徽也不熟悉那边的小路。 只是礼物都买了,心里头想去探望的欲望更是激增,闻徽眯着眼看了下日头,仔细思量了下,便朝停在路旁的三轮车走去。 “师傅,包你的车去付家坪多少钱?” 车主面色不是很好看,张口就要拒绝,一见闻徽衣着不凡,手里的礼品包看起来价格不菲,便转了语气:“今天大年,到付家坪的路不好走,包我车可不是一两个钱的。” 闻徽也不讨价还价:“车费多少?” 车主比划了下手指:“起码五十。”五十够他三轮车寻常一天赚的车费了。 闻徽点了下头,将礼包放上车,掏了张五十纸币递给车主:“走吧。”说着,他攀上了车子,扶着锈了的铁栏坐下。 车子颠簸,这一路果真是不太好走。闻徽攥着铁栏,看着被抛远的山色景致,另一手揉了揉额角。 三轮车的噪音很大,震得脑子都发疼。而原本闻徽以为半个小时的路程,在车子摇摇晃晃走了一个多小时后,还没到达目的地。 等到抵达了付家坪村口的大池塘,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走了。闻徽下车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看着不远处的山坡上覆盖着银色的雪,不经意地挑起了唇。 拎下礼包,他转头对车主说:“师傅,下午四点钟您能过来接我吗?来回的路费算你一百。” 车主一听,喜笑颜开,连忙点头:“小伙子放心,到时间我肯定过来接你。” “这是我的手机号,您要是有事,再跟我联系。” 告别了车主,闻徽带着礼包,凭着记忆直朝付珩家走去。虽然这里与十年后的区别挺大,但总体的布局还在,庄子不大,寻找了半个小时,闻徽很快就来到一间破旧的土屋前。 站在一棵腊梅树下,闻徽有些犹豫,按照农村每家固定的房地,这里该是付珩家了——却比他想象的更要寒酸。 看着土屋前积雪的空地,闻徽拧起眉,微微地叹了口气:他何时这般冲动,大过年的,就这么贸贸然跑到别人家去。虽然重生来,他接触最多的就是付珩,但说到底,他们的关系并不亲密。 “珩哥珩哥,我还要吃茶叶蛋……” 土屋的大门敞开,里头隐约传来孩童欢笑声。闻徽空着的右手捏了又松,看着这山村萧瑟的冬景,只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闻徽?” 忽听一声惊呼,闻徽闻声看去。 付珩满面惊诧,随后露出个惊喜的笑:“你怎么……”没问出声,他又转而疾步走来,“刚才阿海说有人站在外面,我还当是谁,没料到是你。” 少年踩着冰渣,脚下发出嘎吱的声响。闻徽注视着付珩微红的笑脸,淡声回答:“今年在这边过年,顺路来看一下你。” 付珩没再追问闻徽的动机与目的,也没有怀疑这个人是怎么找到他家,只是满心满眼的欣喜,或许是因为在自己的家里,也或许是真的很高兴,他热情地欢迎闻徽去他家里坐一坐。 “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你就将就着用点茶吃点糖……” 看着自家破旧的房屋里堆放着杂乱的物什,付珩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让闻徽坐在凳子上,便忙着摆放正月里招待客人的茶盘。 “不用麻烦。” 闻徽略有些僵硬地坐着,看到付珩紧张地忙东忙西,心里更觉此趟突兀,让两个人都很尴尬。 茶点摆好了,付珩也坐到闻徽的对面,直盯着低头喝茶的闻徽,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 两人都不说话,一时诡异的很,好在屋里有几个邻家的孩子在玩闹,缓和了些许的气氛。 嘴里的茶苦涩发酸,闻徽又喝了口,抬头看向付珩,状似随意地问:“这茶叶,是你家里种的?” “嗯,炒得不够,喝起来口感不好。”付珩接过话头,有些赧然地笑,“你喝不惯吧?” 闻徽没有肯定或否定,只是不在意地说了句:“茶水能解渴就行。”说着,他开始打量起付珩家里的摆设。 屋里摆放了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农具,虽然东西杂乱,倒是没有给人邋遢的感觉。闻徽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了西面的墙壁上。 付珩看着贴在墙上的奖状,有些已经很破旧了,脸色红了红,讷讷地开口:“那些都是以前得的,奶奶觉得好看就贴上了。” ◎流◎岁◎未◎晚◎ 闻徽将没有说话,只是把每张奖状上的字都扫了一遍。最早的一张奖状还是付珩在学前班得的,残破暗黄的纸上用细毛笔写着“红花儿童”四个字。 心里涌出一股笑意,他转眸看向手足无措的少年。 看到闻徽嘴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付珩脸皮烧得滚烫。每年得了奖状,奶奶都特别高兴,定会将奖状贴在墙上给所有来家里的人们看,从小到大,所有的奖状奶奶都很细心地保留好,有一点残破,都会用浆糊抹好。 “红花儿童是不是还发小红花?” “你……”付珩局促地对上那双隐含笑意的眼眸,顿时觉得眼前这人竟有些恶劣,却终是不善言辞,小声地回答,“嗯。” 闻徽勾着嘴,笑意更深:“小红花呢?”若真有小红花,付珩的奶奶估计也都仔细地收藏好。 付珩低着头,声如蚊呐:“在奶奶的梳妆台里。” 真是个老实的孩子……抑住就要破喉的笑声,闻徽点了点头:“是要保存好,这是荣誉。” 付珩抬头盯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脸:“你怎么……” “嗯?” 看着闻徽收起了笑意,和平常无异,付珩压下心头的一丝羞恼,转了个话题:“马上就是中午了,你在我家吃饭吧?” 闻徽端起茶杯,又喝了口水,轻轻地嗯了声。 得到肯定的回答,付珩立马又忙了起来,把昨天洗好的蔬菜又清洗了一遍,嘴上对闻徽说道:“奶奶串门去了,也不知道是去了哪家,估计待会才回来。” 闻徽一边应着,一边仔细地把屋子看了一圈。付珩家的土屋被分成两间,边上的房间估计是奶奶住的,而付珩的床就摆在离土灶不远的地方。 目光最终再次落回静土灶前围着围裙的少年,闻徽的眼神敛了敛……付珩半垂着头,略长的发丝服帖地贴在鬓角,在有些昏暗的光线下,那清秀的侧脸看起来尤显得柔和与温暖。 屋里很冷,寒风从破漏的角落吹进。闻徽穿得有些单薄,手脚其实都冻得冰凉了,往水杯里倒满开水,双手合拢着杯沿。 这一点暖意驱散不了寒冷,但见锅台上渐渐冒起的白雾,却似整个房屋都被蒸得暖融融的。 大年初一不该动生菜,但想到让闻徽吃自家除夕的剩菜总觉万分不妥,付珩没多想,便拿着食材做起新鲜的饭菜来。 他不是没感觉到那追随着自己的目光,虽不迫人,却无法忽视。一开始有些不自在,但或许经过了刚才的调笑,付珩渐渐地放松了不少。 随后想到这是亲手为那个人做饭菜,心里便微妙地升起一种喜悦与悸动,微甜的滋味充满了内心。 几个孩童从刚才的好奇观望,到放开胆,围着闻徽笑闹问话。 虽然鲜少与小孩子打交道,闻徽倒也不觉得厌烦,随口问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又将桌上摆放的糖果分于他们。 那个虎头虎脑的看起来岁数最大的孩子,一手抓住面糕,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叫付原冬……” “是叫胖胖!”其他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地抢过话头,闹着他。 付原冬顿时和其他孩子打闹成一团,好半天才散开。转头就看到摆在椅子上的礼包,他好奇地翻着袋子:“哥哥,这是什么呀?” 没等闻徽回答,便见付珩擦干了手,急忙地跑来拉开了小孩的手:“小胖别乱翻,这是闻徽哥哥的东西。” 闻徽才想起自己带来的礼包,起身走了去,把里头的一些补品拿出:“这是给你奶奶的。” “闻徽……” 闻徽打断付珩推辞的话语:“我东西都买了,再说,哪有正月里空手去人家的道理。”说着,他将礼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摆上靠墙书几上,又拿出里面的一小包糖果拆开,递到了几个孩子的手上。 付珩站在一旁,有些无措。 闻徽偏头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微微笑:“不去做饭吗?我饿了。” “啊,”付珩又赶紧跑回灶旁,“你再等会儿。” 午饭快好的时候,付珩的奶奶终于回了家。一看到忽然来访的闻徽,她高兴得不得了,拽着对方的手,问了许多的话。 “唉,原本我还担心小珩在城里受人欺负。现在好了,小珩有你这个好同学照应,我就放心多了……” “小珩这孩子,性格木了点,心肠好得很,闻徽你可别介啊!” 闻徽面上浅笑,大多时候也不搭话,只是安静地听着老妇人拉拉杂杂地说着。眼前的老人,看起来精神矍铄,根本不见十年后那种老态龙钟的样子。 9 9、人家 用完了午餐,付珩的奶奶让付珩陪闻徽四处转转。两人遂出了家门,踩着冻结的冰雪,朝着后山坡走去。 双手插在兜里,闻徽走在付珩的身后,踩着一深一浅的步伐上了山腰。这里山群连绵起伏,但到底不是山地地带,山坡相对平缓,虽然因为冰雪有些不好走,但也不是太影响上下山。 山上的树木丛杂,有些枝梢被雪压弯了挡住小道。 “我们这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付珩不时地转头和闻徽说着话,“不过景色应该还算不错,空气也很新鲜。” 走至一片竹林,雪色青葱交叠错落,当有一番美妙风情。付珩停住步伐,抬手抚在冰凉的竹身,眉眼弯起:“这片山地和竹子是我家的。” 闻言,闻徽微微点头,也伸手在旁边的一棵竹子上摸了摸。 看着闻徽沉默的样子,付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山上冷……要不,我们回去吧?”他见闻徽穿得很单薄,心里有些担心。 瞄着少年一身臃肿的衣服,闻徽挑了下眉:“你冷?” “啊,”付珩连忙否认,“没呢,我穿得很多了,只是你……” 闻徽摇了下头,继续朝山上走去:“我不冷。去山顶上看一下吧。” 付珩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忙加快步伐跟上了闻徽:“其实山顶上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有个小庙。” 闻徽轻哼了声:“嗯。” 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只听得见山间的风不时打着树叶竹枝,凝结的雪冰簌簌地掉落。 “中午的饭菜,你还吃得惯吧?”毕竟是主人,付珩总觉得这么一声不吭的,让两人都有些难堪,遂没事找着话题,“我的厨艺不是很好,只会些家常小菜。” 这么一说,闻徽倒是来了兴致,偏头看着少年柔和的脸庞:“不错,比饭店里的大厨不差。”他说的是心里话,付珩做的菜虽然很平常,但吃在嘴里,总给人一种家的温馨。 付珩羞赧地笑开:“你太恭维我了。” 闻徽没有应答,沉默地看着眼前渐渐稀少的树木。他从来不是爱恭维的人,平时宁愿不开口,也懒得说一些违心的话语。 “这边是茶地,”付珩早习惯了闻徽的寡言,指着山包上一丛丛的老茶树,“清明前后长了新茶,村里人就摘下来炒好,再去集市上买。” 没了树林遮挡,阳光顿时将他们包裹了起来,山头上风虽然更大,但反而比在山脚下暖和些。 闻徽看见两三间瓦房立在山头上,门口摆着一座大香炉,还冒着缕缕的青烟。 “这就是小庙了,”付珩指了指庙,“里头摆了一个观音菩萨,”遂问向闻徽,“我们要进去看一看吗?” 虽然从不信教,闻徽却也没有任何轻蔑之心:“进去拜一下吧。”遇庙拜佛,在他看来是对佛家的一种敬重,何况经历了重生,他明白这世间确有很多玄机之事。 付珩略有些诧异,语气欢快地说道:“我以为你……” 他的话没说完便闭了嘴,闻徽心里明白,只淡淡地看着付珩的笑颜没有再说话。 两人在香炉前点了几柱香,又往功德箱里投了几个硬币,随后跪在木质菩萨前的蒲团上磕了几个头。 守庙的妇女劝他们抽支签,他们只是轻描淡写地拒绝了,便一同离开了小庙。 朝山下走出了几十米后,闻徽又回头看了眼瓦房,眉头微微拧起。 “怎么了?” 闻徽收回视线,看着付珩疑惑的眼神:“那庙里的女人,是什么人?怎么没有和尚?” 付珩瞪圆了眼,随即扑哧笑开,脸颊上隐约现出浅浅的酒窝:“这里哪有什么和尚,又不是真正的寺庙。那三婶就是开这庙的人,村里人说她小时候看到观音菩萨下凡,受了点化……后来她家请了木匠造了一个观音菩萨,然后摆在自家里,周围村民经常都去拜一拜,时间久了,就成小庙了。” 闻徽听了,只觉有些荒谬,不过他对外人的事没什么兴趣,献了几个香油钱,也不算损失。 付珩见闻徽面色冷凝,又开口道:“其实农村里这种小庙很多,大家就是图个安慰,也不在乎偶尔花点香油钱。” “嗯。”闻徽满不在乎地应着,便揭过这个话题,“明年就要高考,你想考什么学校?” ◎流◎岁◎未◎晚◎ 付珩低下头,有些黯然:“我……不知道。”顿了顿,他茫然地看着山下零落的房屋,“若可以,就去n市,离家近些,好像那边学校多,可选择的余地较大。” 闻徽思索了一会:“n市……那就在h大,l大,d大这几所学校里选吧,”几所大学虽然偏理工科,但都是全国重点,在n市名气比较大,分数每年也都差不多,不算高的离谱。 “我不是很了解这些。”付珩面有难色,嗓音里夹着一丝低落与无奈,“只要不会落榜复读,学校好差都无所谓。” 他的理想很简单,就是能够踏入大学的殿堂,能够有机会继续读书,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让奶奶不必再为自己操心,安心舒适地度过晚年。 定定地注视着付珩略显疲惫的神色,闻徽敛了敛眉:“还有一年半,不用着急,到时候考完了看情况再决定。我……” 我会帮你的。 话语梗在喉间,闻徽猛然闭上嘴,凝视着付珩的脸,眼神愈发深沉:有一种尚且模糊不清的认知,在心底渐渐形成。 付珩本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便展颜一笑,有些好奇地反问闻徽:“那你呢?” 在两人交谈时,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回到了付珩家门前,闻徽站在腊梅树下,望着满枝梢的幽黄|色花叶,轻声回答着付珩的问题:“f大。” 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的答案,让付珩有一瞬的失神,随即便是释然,在他看来,闻徽上f大本就是轻而易举。 十年后的村庄,老屋大多被推翻,改成了二三层的小洋楼,附近的几个山包子也被推平,上面走过四车道的马路,唯有这棵腊梅树,依然长得很好。 闻徽出神地望着满树怒放的小黄花,他想起那时来这里已是冬末,树上的花叶儿大多落在了地上,被路过的人踩践在泥巴里,老妇人坐在小洋楼的门前,絮絮地对他说着付珩自小到大的事情。 “你喜欢腊梅花?” 闻徽扯了扯嘴角:“还行。” 抬手捋着枝头的花,付珩回忆起幼年往事,唇畔噙着柔和的笑意:“小时候看到村东有户人家的腊梅树开得漂亮,我特别眼馋,后来奶奶被我闹得没办法,问人讨了株树秧子,可把我高兴的,天天给它浇水。” 闻徽静静地听着。 太阳光渐渐西移,腊梅树的影子落在两人身上,轻徐地晃荡。 付珩猛然对上闻徽沉静的眼,顿时停止了回忆,有些讪讪地说道:“我今天好像说了很多废话,你是不是觉得很烦?”闻徽出人意料的探访,让他惊喜莫名,以至于一点点小感触都忍不住想和对方说。 不过付珩知道这个人不喜聒噪的人,便隐约地担忧起来。 闻徽浅浅一笑,抬手揉了揉付珩的头发,那柔软微凉的触感让他心里渐生满足:“没有,你说的,很有意思。” 在家里的付珩,总算多了份开心与少年人该有的天真,闻徽看着这样的付珩,也淡淡地高兴着。 付珩耳根通红,别扭地想要躲开那人的手,又贪恋对方掌心里若有似无的温柔:“你怎么喜欢摸别人的头……”感觉像是把他当做小孩子一样。 远处传来柴油马达的噪音,闻徽放下手,眼神淡淡地看向村口:“我走了。” “啊?”付珩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止不住的失落涌上心头。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日头,他忽然转身跑向屋子,“你等等。” 闻徽看着这人匆忙地进了屋又跑出来,手 流岁未晚 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流岁未晚 第3部分阅读 流岁未晚 作者:肉书屋 流岁未晚 第3部分阅读 里多了一件肥大的棉袄。 将棉袄递到对方面前,付珩微喘着气,解释道:“山路上风大,你穿得少,待会坐三轮车会很冷。这棉袄不好看,但是很抗寒。” 闻徽低头看着灰色的布料,想起先前在闻徽床上放着的灰色衣物:“不必了,我不冷。”若是没料错,付珩的被子很单薄,这个大棉袄便是被当做被子用来御寒的。 付珩则少有地坚持:“你拿着,快开学了,要是生病可就麻烦了。” 闻徽沉默地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眸,没有再说拒绝的话,也没有接过衣物。 付珩忽然明白了什么,眼眸霎时晶亮晶亮的:“你不用担心,我们家不缺棉花,奶奶给我做了很多件棉袄。这件只是晚上看书时披在身上的。” 抿了抿嘴,闻徽接过棉袄,当即套在了自己的外套上——棉袄很大,他穿在身上都显得长了些,却是非常的暖和。 “闻徽。” 闻声转身,闻徽看着站在小路旁的少年。 “路上小心。”付珩犹豫了下,随即大声地说道,“今天谢谢你,我很高兴。” 马达的噪音依然震得耳膜发疼,闻徽望着那抹人影被一点点抛远,在车子一个转弯后,彻底地消失不见。 车棚剧烈地晃动着,冷风从四面八方蹿进车内。闻徽紧了紧棉袄的领口,神情沉寂如水:少年遥望的姿势深深地印在了脑海,再也抹消不去。 重生以来,那丝丝缕缕纠缠不清的情绪,在这个大年日,彻底地清晰起来。 10 10、芒刺 冬去春来,四季转换,付珩这一拨高中生终于迎来了高考。而闻徽在高三下的时候,就通过了免试推荐,被保送到了f大金融系。 彼时高考填志愿,本省还是实行估分制。在结束考试的第三天,学生们对着答案估算自己的考分后,再对照往年大学录取分数线,填报自己要报考的学校。 在这所中学学习了两年多,付珩的成绩在后期总算达到了中上水平。而这一场大考中,他发挥得还算不错,保守地估算了自己的考分后,对比高考指南,他填报了n市h大。 “h大?”闻徽坐在体育馆的看台上,眺望着校园的远景,“不错。” 付珩却心有惴惴:“h大在我们省文科只招十几个人……”只是当初闻徽的建议他一直都放在心上,比起另外几所学校,h大相对而言平均分数线要低一些。 闻徽收回视线,注视着付珩略带不安的脸庞:“你会在那十几人中的。”付珩性格谨慎,在估分时过于保守,他可以确定,付珩的分数绝对比他现在预料的要好。 付珩听了,微有失神,随即放宽了心——有了闻徽这句话,他似乎顿时信心百倍。即便最终没有达到h大分数线,他还可以走二本的学校。 “暑假三个多月,有什么打算?” 付珩沉吟了一下,才道:“等体检完,先回家一趟,然后再回a市找一份临时工。”他的家境差,即便考上了大学,就算申请助学贷款,生活费还是个问题。 闻徽没有接口,沉默地看向足球场上热情奔放的少年们。现在的他,虽然能够帮助付珩,但他……并没有立场,更不想触动对方的自尊心,让这个人有半分的不自在。 那年春节探望了付珩家后,他们的关系有了微妙的缓和,虽然两人平时的交往仅限于学校,所讨论的话题也只在学习上,但付珩面对闻徽时,已经不会再像先前那样地局促与紧张了。 “你呢?”付珩问向闻徽,“暑假有什么安排?” “闻徽!” 两人俱是转过头,便见卫曦靠在后一排的座椅上,面上带着几分笑。 “十二号我生日,到时候欢迎来捧场。”卫曦永远是高傲的,邀请的话听在别人的耳里像是施舍,“付珩同学也一起来吧!” 闻徽微微拧眉,话语尚未说出口,又被人快一步插口,却听卫曦又说:“怎么?你俩的表情好像挺不乐意的?大家两年同学,班上的人都去,你们这点面子也不给?” 两年的时间,卫曦的脸庞变得愈发地精致,褪去了最后的一丝稚气……闻徽有一瞬间的恍惚,记忆里的青年和眼前的少年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 看到卫曦略显不耐的眼神,闻徽不再推辞:“我们会去的。” 这世的卫曦,毕竟与他没有那些过往,同学一场,又是临近毕业,闻徽也不想让对方太过难堪。 卫曦挑了挑眉,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去,只是那轻快的脚步,显然泄露了他高兴的心情。 ……现在的卫曦,还只是个任性的孩子。闻徽敛下眉眼,嘴角不经意地勾出一抹笑意,随后转头对上付珩的眼睛,这双柔和的眸子里透着复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闻徽微微一愣。 付珩连忙低下头,敛下杂乱的情绪。头发忽然被人揉了下,他遂又抬起眼,看见闻徽正专注地凝视着自己。 脸顿时滚烫了起来,付珩的耳根烧红了。 “回教室吧。” 卫曦的生日很快就到来了,宴会在卫家郊区的别墅里举行,客人很多,大多是同一个中学的学生。 宴会上吵吵闹闹的,闻徽看了眼被人群围着的寿星,压下心里的几丝烦躁,悄悄地溜出了门外,在花园里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初夏的晚风,吹在脸上特别地舒服。闻徽还记得前世,也是在这天,就是卫曦的生日宴会上发生了很多事情。 那时他也算宴会的主角之一,同学们虽然不知道他二人的关系,但都知道他们一向交好,形影不离,遂在卫曦的要求下和同学们的哄闹中,他还为卫曦清唱了一首情歌。 那晚一开始,卫曦与他心情都非常好,然而后来…… 后来他不胜马蚤扰,得了个空,出来透透气,碰上了躲在这里的付珩。便在那时,付珩对他说了一声喜欢。 当时他是什么反应来着? 闻徽努力地回想,却不太记得忽然被告白的心情……或许是毫无感觉吧!付珩表白完了就先小跑着离开,他转身也要离开的时候,却碰上了卫曦。 随后的记忆有些混乱,大抵是卫曦那时喝的有些多,晚上与他闹了好一通。 ◎流◎岁◎未◎晚◎ “闻徽!” 迟疑地转过头,见到来人,闻徽有些讶异……作为今晚的主角,卫曦怎么丢下一干客人跑出来了? 卫曦像是明白他的疑惑一样,走到闻徽跟前,笑着说道:“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怎么,觉得里头太闹了?” 闻徽淡淡地应了声,便继续安静地坐在花藤下,望着天边新月芽儿。直到肩上一沉,他才吃惊地回过神。 卫曦或许是醉了,靠着闻徽的肩膀,竟是少有的温驯。 “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 闻徽出声提个醒,便欲起身,想要把人扶起来,哪知对方却不配合,拽着他的双臂,便整个人埋进了他的怀里。 “不想动……”卫曦小声地咕哝着,脸颊蹭了蹭闻徽的胸膛,任性地提着要求,“除非你抱我。” 闻徽沉默,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怀里的人,半晌,抬手一点一点地将怀里的人推开。 “别闹了。”他说,“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闻徽!”卫曦气急败坏地扣住闻徽的手腕,双眼冒火直瞪着对方,“你现在要是走了,以后就别想我再回头。” 闻徽静默地看着眼前的人,昏暗的光线也无法掩盖那惊人的美丽。他蓦然觉得啼笑皆非,卫曦是从来不会低头更不会挽留的人,今晚上怕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吧? 不过……他们早非以往,说起来,他重活这一回,与卫曦的来往一直很少。在两人确定了分手后,卫曦就再没正眼看过自己,闻徽有些不懂,为何对方现在又做出这样的举动? 自始至终,闻徽再没开过口,动作轻缓而坚定地抽回手,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付珩,天色不早,跟我一起走吧。” 在吵闹的人群里找到了付珩,闻徽便领着他一起离开了卫宅。郊区的晚上车子不多,好在先前闻徽打了电话让司机来接他,两人出来的时候,车子也刚好抵达了别墅。 先前发生的事情,让闻徽一时有些烦躁,直等到车子开进了市内,司机的问话声才让他醒过神来。 “你舅母家在哪?” 偏头看向付珩,闻徽骤然发现,这个人今晚也是出奇地沉默,似乎从上车后,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付珩有些茫然,待看到车窗外来往的车流,仿佛才反应过来:“就在这边吧。” “这里?”闻徽皱了下眉。 “就在这里下,”付珩重新低下头,小声解释着,“舅舅就在那边摆摊,我和他一起回去就行……谢谢了。” “付珩?” “啊?” 借着路灯昏黄的灯光,闻徽仔细地看着付珩的脸:“我暑假要出国,可能要等到学校那边开了学才回国,到时候直接去s市。” 付珩眼睑低垂,没有作声,只微微点了个头。 两人俱是沉默。 忽觉该表示些什么,付珩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你一切小心,我……我现在该走了,舅舅等不到人,会着急的。” 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塞到了付珩手里,闻徽淡淡地解释了句:“这是我的邮箱地址,等你开学了,记得把你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嗯。” 付珩一直不曾抬头看他,闻徽抿了抿嘴,盯着他的眼睑看了半晌:“那我走了,以后多联系。” 车门砰地被关上,然后是引擎发动声。许久,付珩才抬起头,看着大街上来往的车辆, 莫大的后悔涌上了心头,他急忙忙地向前跑了几步,又顿住步伐……那个人早不知去了何处。 即便,追上了又如何? 他想起刚才在卫宅,去了趟卫生间就不见闻徽的人,便四处寻了起来,后来找到小花园,就看见了那相拥的二人。 其实他早就感觉到,卫曦与那个人,关系有些古怪……只是学习紧张,更是没有勇气去追究,再后来闻徽最亲近的人是自己,他便刻意地忘记了一些事。 手心里捏着闻徽刚才塞给他的纸条,付珩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猛然间看见对街的路灯下,有几个摆摊的小贩,他才倏地清醒。 ……那样的生活,才是属于自己的。他与闻徽,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就算考上了大学,还得为将来的学费生活费发愁,这样的自己有什么时间和资本去肖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闻徽坐在车上,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致,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想着付珩刚才的表情。 高中生涯终于结束,很多事情,却随着重生,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他没有像前世那样为了卫曦选择理科,然后追随着对方的步伐上了t大,最后出了国。而付珩……也没有在今天,对他说着喜欢。 他想,应该是要松一口气的,因为这一世,付珩或许不会再为了自己而那么难过,甚至可能,随着命运轨迹的改道,付珩最终也不会那么年轻就得病去世。 然而……闻徽又想起了,这两年多来,许许多多的往事。那年春节,乡间小道上,付珩孤零零地站在寒风里的身影,依然深深地烙在脑海里。 “呵……” 闻徽颓然地向后一靠,单手抚额,捂住自己的双眼,喉间忍不住溢出了一声古怪的低笑: 他终是,对付珩动心了。 11 11、遥望 九月底,f大新生开学。 闻徽赶在开学前两天回了国,当日抵达s市国际机场后直接去了f大。开学要准备的东西家里都派人办好了,他只需直接入住宿舍就好。 宿舍年代有些久了,好在整修了过后,条件还算不错。四人一间,带阳台和卫生间,没有电视空调,老旧的电风扇挂在天花上呼啦啦地吹着风。 在学生处办完了手续,领了军训服后,闻徽进了宿舍,便见另外三个同学都坐在各自的位置聊着天,几个人又是一番介绍后,他便自顾自地整理起桌柜。 晚上打开笔记本电脑,闻徽习惯性地先上了一下邮箱,除了几个垃圾邮件,还是没有人来信。 “哥们儿有钱人啊!” 舍友苏远径自挤上了闻徽的桌子,脚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目光艳羡地打量着合在一边的ib上:“这本子至少要一万多吧?” 闻徽淡淡地嗯了声,从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翻了起来。彼时大学校园里,像他这样一进校门就买了笔记本电脑的学生还不是很多。 瞄了眼似乎有些尴尬的舍友,他思索了下,道:“若是有需要,电脑你们可以拿去用。”他虽然个性冷淡,却并非不懂交际,这几个人是他的舍友,是要在一间屋子里朝夕相处四年的人,若是可能,将来或许还需要他们的帮忙。 苏远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够义气!” 舍友们见闻徽虽然性格冷淡,但还是很容易相处,便渐渐地都放开了。来自天南地北的四个人,性格迥然不同,却难得志气相投,闻徽的大学生活也算有了个不错的开始。 几天的休息后,便是新生军训。闻徽渐渐融入了大学生活,与前世的学校和专业俱不一样,到底还是大同小异。 军训完了已经快十一月了,大一的课程正式开始。 十一月的天气转凉了,宿舍有些背阴,愈加显得寒冷,宿舍三人还蒙着被子呼呼大睡,闻徽几分无奈地扫了几人的床铺,瞄了眼课表,今天早晨没有课,便放弃了叫他们起床的打算。 啜着玻璃杯里的热牛奶,闻徽一手滑动着鼠标,查阅国内的一些行业资料与市场状况,偶尔腾出手,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 他在心理上早过了贪玩易受诱惑的年纪,清楚地知道这一世需要什么,更有着十分的理智与冷静去谋划与争取,无论前程……还是感情。 “闻徽,下周四是你生日,哥几个商量,去江南人家撮一顿,你看怎么样?”苏远大咧咧地坐到了闻徽的桌沿,一手搭着对方的肩膀,笑嘻嘻地补充了句,“当然,你请客。” 生日?闻徽瞄到电脑旁的台历,原来这年的十二月已经来临了,猛然想起了前世每年生日收到的明信片,他一时有些恍惚。 手指不自觉地点上鼠标,打开了邮件,依然没有那个人的信息。闻徽其实一回国,就从高中班主任那里打探到了付珩的联络方式,包括电话号码、学校信箱号,甚至是宿舍号。 那个人以超出分数线四十分的高分顺利地进了h大经济系。 然而付珩并没有联系过他,即使当初闻徽给他留了自己的邮箱地址,也没收到过对方一封来信。 闻徽并非没想过打电话给付珩,甚至是找机会看望对方……但,那是付珩,是他重生来一直心存着莫名愧疚的人,也是他今世喜欢或者爱恋的人,即便确定了自己的感情,闻徽也不想刻意勉强对方。 何况,他早不是冲动毛躁的少年人,即使想要两个同性在一起,闻徽也必须要考虑到种种现实层面的矛盾与冲突,起码不能再像前世那样莽撞与草率,最后落得两手空空。 他要的感情,不必缠绵悱恻,不需轰轰烈烈,但定然是一生一世的相伴相知。 付珩,他这一生活得艰难坎坷。闻徽都是看在眼里,虽有能力相助,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沉默地观望着守护着,他不想付珩再为了自己的一份感情而再一次受到半点伤害。 “老大,想什么这么出神呢?”苏远等了半天,见闻徽都没出声,开玩笑地说道,“该不是想躲掉这餐饭吧!” 关掉邮箱,闻徽往椅背上一靠,瞅着苏远:“到那天叫着我。” 两人正说着话,宿舍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一道响亮的嗓音蓦然响起:“闻徽,鸿雁传情来咯……” 原来正是另一位舍友卓至超,他手里挥着一个淡蓝色素雅的信封,挤到闻徽桌前,故作猥琐地笑:“啧啧,不知道哪家姑娘看上我们老大了……快把信拆开给哥几个观摩观摩!” 闻徽微愣,接过信封,一见那方方正正的字迹,心跳顿时漏了两拍……付珩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 ◎流◎岁◎未◎晚◎ 这时候书信往来还算是大学新生们与以前老同学交流的方式之一,闻徽宿舍里的人,也少不得偶尔有两封信件,但他们却从没见过有人寄信给闻徽,更莫说闻徽写信给别人了。 信封上的字不大不小,整齐方正,确实有些像女孩子写的,故而几个人顿时闹起了闻徽。 闻徽睨了他们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哇,笑得真春天,”苏远咋呼地喊着,“闻徽老大不够意思啊,竟然背着哥几个发展了地下情,赶紧交待,坦白从宽!” 闻徽懒得理会这些人,随意抽了本书,将信件夹了进去,揣进包里:“别闹,我要去图书馆……晚上给你们带夜宵。” 几个人笑得更加暧昧,只作了然状:“哎吆,这真是见色忘友,还打算用美食堵住我们的嘴……” 拎着包朝门外走,闻徽面不改色地回道:“那就不堵了。” 哪知几人闹得更欢:“哇,老大为了美人贿赂我们不成,恼羞成怒,改用大棒政策了。” 闻徽啼笑皆非,便砰地关上宿舍门,将几人的嚎叫声抛到了脑后,直朝着楼梯口走去。 在图书馆找了个安静的座位,闻徽才不急不慢地拿出信件。淡蓝的信封,素雅漂亮,拆开封口,里头不出所料的是一张风景明信片。 闻徽勾了勾唇:付珩的作风,当是前世今生都没有改变,那么含蓄,又分外地可爱。 简单的几句祝福语,最后是一行联络方式。付珩在旁边解释了一句,写着闻徽邮箱地址的小纸条,被他不小心弄丢了,所以才一直没有联系对方。 闻徽看了看信封上,写的正是f大金融系xx级,并没有写明信箱号……他便顿时了解,付珩丢了纸条后,约莫是不曾向别人探听过自己的联络方式。好在学校收发室根据专业和人名,还是准确地将这封信放进了本班的信箱。 将明信片仔细地翻看了一遍,闻徽才小心地收了起来。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他早该明白,付珩是个含蓄又被动的人,开学这么久,这人其实完全能够联系上他,却偏偏等到自己的生日,借着祝福的机会才有勇气寄来一张卡片。 前世付珩会告白,怕也是不确定自己与卫曦的关系,又临近毕业,在当时气氛的渲染下,才会一时冲动做出了大胆的行为。 这一世,虽然付珩没有表白过,闻徽却并非感觉不到自己之于那人的特殊……只是,他需要完全地确定。 历经红尘两世的洗礼,闻徽早没有为爱情就抛弃一切的冲动了。出于自己的私心,也出于理性的思量,他需要一个信息,一个能够让自己安心确定的信息,来最终做出一个决定。 那么今天这张明信片,便是他想要的信息。 付珩不曾说什么,甚至也不曾想过什么……但闻徽,当他确定了自己与对方这份感觉后,便是要开始进行一些安排与谋划。 感情,是一辈子的事,有了对自己和付珩的认知,闻徽才能放手调整自己未来的人生规划。 这其中,自然也是有风险存在的。 毕竟,无论付珩此时对于闻徽有怎样的感情,那也只是当前的感觉,或许三五年后,这点基于少年时感恩与仰慕的情感便会消失殆尽。 闻徽却不想再有犹豫……即便为了付珩前世十年的深情,他此生也不会再松手了。 自入学来积压在心头的那一点烦闷,在这晚已是烟消云散。九点多的时候,闻徽收拾好书本,离开了图书馆。 徐缓地走在校园大道上,闻徽左手拎着夜宵,右手把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看着路边一对对的情侣。直等到宿舍楼越来越近时,他终是轻轻地按下拨号键。 “你好,我找付珩。” 听着话筒另一头的声音,沉默了下,他又轻声开口:“他平时什么时候回去?” “好,谢谢……不用让他回电话,等他有空的时候我会再打给他。” 合上手机盖,闻徽靠着管理站的玻璃门,面色沉寂地仰望着半空的寒月。 刚才付珩的舍友告诉他,付珩基本上每晚和周末都要出去做家教或兼职什么的,一般晚上都要到快十一点时,才一身疲累地回宿舍,洗漱之后立马就躺上床。 闻徽其实明白,付珩的大学生活绝不会比高中时好过。那时在a市,他毕竟还有个舅母,平常吃穿有起码的保障。 冷风打在身上,闻徽打了个寒颤,微微叹了口气,他压下抽烟的欲望,抬手揉了揉隐痛的额角。 ……那个孩子,总会让他忍不住地心疼。即便这世间可怜悲惨之人有千万万,他放在心尖上的,独有付珩一人。 12 12、会心 付珩刚从图书馆出来,便陡然袭来一阵寒风,冷意直钻进入脖颈间。他呆立在门口,看着面前飘摇的细雨,心下顿时有些懊恼。 今天没有课,他出去做了一天的促销,黄昏的时候见天色不对,便早早地赶回了学校,本欲在图书馆借本书就回宿舍,待在书库里却不知觉地忘了时间,更不料外头下起了雨。 身边没有带伞,他也没有手机可以立马联系舍友,等了十几分钟后,雨水不见停止反而渐大了,遂干脆地抱着书包跑进了雨中。 图书馆到宿舍楼走路要十多分钟的时间,付珩匆忙地跑回宿舍后,外套都湿透了,脖间冰凉的水滴不时滑进衣物里,让他猛地打了几个喷嚏。 推开宿舍门,他连忙放下书包,收拾着干净的衣服就要去冲澡,视线无意识地落到了桌面上,微微一怔。 便这时,舍友的声音传来:“付珩,你的信给放在桌上了……” 那人说了什么,付珩根本没听进去,心跳陡然加速了几倍。擦了擦手心的水渍,他急忙又小心地拿起白色大信封,便要迫不及待地想拆开,却又踌躇万分,迟迟地没有撕开封口。 半晌,付珩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身上的衣服潮湿又冰冷,他却浑然没有感觉,动作极其轻柔地打开了信封。 他打开折叠的纸笺,愕然地看着十六开的白纸上,铅笔素描出的梅树人家。画面有些潦草不清,也没有上色,付珩却一眼认出,画上描绘的正是他家门口的景象。 腊梅树下,少年穿得有些臃肿,微微歪着头,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付珩僵立在桌前,双手捧着素描画,身上的寒意与内心燃起的火热缠绕交错在一起,令他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许久之后,他才轻轻地放下画,目光纠缠在右下角的落款上: “闻徽,126夜。” 后面还有一串数字,正是闻徽的手机号码,与宿舍电话号码。 付珩失神地坐在椅子上,甚至忘记了要去洗澡换掉一身湿透的衣服,对着面前的素描画发起了呆。 他一直犹豫不定,明明急切地想要知道那个人的一点消息,却又不敢冒然去探听打扰对方,只有借着那人的生日,惴惴不安地寄出一张关心的祝福的卡片。 他没想过闻徽回应自己什么。 ……不对。其实,在心底里,他还是期待着什么吧。 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素描画,付珩微微自嘲,却怎样压抑不住那一丝雀跃的情绪。他盯着那一行数字,默默地记下。 翻出了抽屉里备用的电话卡,他拿下宿舍的电话,再忍不住地想要听听那个人的声音。 电话里没完没了的提示音,把他那一点的冲动几乎消耗殆尽了,只是目光触及那幅素描画,付珩顿时不再迟疑,果断地确认了按下确认键。 彼时闻徽正与宿舍里的几人聚在江南人家吃饭,包间里吵得他头疼,几个人却不依不饶地闹着,想要灌醉他。 “你们先吃着,”闻徽拿出手机对他们晃了晃,“我有电话。” “老大,少找借口了。今天可是你生日,别扫大家的兴致了……” 推开醉晕晕的几人,闻徽按着接通键,顺手打开了包间的门走了出去:“喂,你好。” ‘……你好,我,我是付珩。’ 闻徽愣了愣,刚才被人一闹也没注意看来电显示,忽然听到电话那头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嗓音,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付珩似乎很紧张,话说得极快又咬字不清,‘今天好像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啊……’ 听到对方紧张慌乱的声音,闻徽无声地弯了弯唇。 江南人家只是校门口的小馆子,晚上人多吵闹,闻徽扫了一圈后,果断地拐进了男厕,把门关上拴好后,这才悠悠地开了口:“谢谢。” 电话那头的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封闭窄小的空间里,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闻徽一手捂着了鼻子,一手拿着电话,也不着急说话,只静静地听着话筒里传来的轻浅呼吸。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闻徽再开口,付珩有些赧然,刚才听见那边吵闹的很,心里有些担心误了对方的事:“那……你好像在忙,我就不……” ‘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闻徽的语气还是冷淡的很,付珩总觉得这个人像是在笑着,很开心的样子。 “我今天收到你的信了,”不想尴尬地僵持着,付珩绞尽脑汁地找着话题,“那画,画得很好。” ‘是吗?’闻徽的声音轻扬起,‘喜欢?’ “嗯。”付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含糊不清地应着声。正待再说什么,鼻间一阵瘙痒,便是打了几个喷嚏,惊得他险些摔了电话。 ◎流◎岁◎未◎晚◎ 原先的一点好心情被话筒那头的喷嚏声震得烟消云散,闻徽拧起眉头,语气微带不悦地问道:“你生病了?” ‘没……’付珩的声音倒是听不出异常,‘刚才淋了雨,衣服有些湿,我正要去洗澡。’ 闻徽当下说道:“那就挂了电话,立马去冲个热水澡,再吃点药,以防明天真的感冒了。” “没事的,其实衣服里面没有湿……” 付珩连忙回着话,不舍得就这样挂了电话。 闻徽眉头皱得更紧,声音冷了几分:“我挂电话了,你赶紧去洗澡,”话语顿了顿,又道,“晚点我再打给你。”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合上了手机。 卫生间的门被人从外撞开,一个男生急忙地冲进来,恨恨地瞪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闻徽:“我艹,你锁门干什么?!” “抱歉。”闻徽说完这一声,便走了出去。 想起刚才听到的喷嚏声,他不自觉地又皱紧了眉……其实从重生来,闻徽的心里一直有个隐忧,那便是付珩的病。前世付珩,因为一直独身在外,平时有了小痛小病都习惯了扛着,也没料到,原先只是个小毛病,被发现时,已经再无法救治了。 他不是救世主,就算重生了,也一直被动地接受命运,而没想过刻意地反抗什么。若是对自己而言,付珩还像以前那样,只是个同学,或普通的朋友,他能做的,就是善意地提醒对方注意身体。若最终,付珩还像前世那样,他也只能惋惜。 然而……如今的付珩,在他心里有着不同的意义,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死在自己的面前。 他无力拯救什么,但……至少要尽自己的所能,让那个人避免一些无妄之灾。 只是眼下,他能做的,唯有在知道付珩身体不适时,督促着对方去休息或治疗。 不过……闻徽转念一想,又心安了几分,毕竟前世的付珩原本得的不是不治之症,那么这世,他只要紧紧把握着,或许就能让付珩躲过灾难。 再者,付珩是在二十七岁的时候生的病,从时间上来说,还有将近十年。如此一想,闻徽便暂时放下了担忧。 和付珩打完了电话,闻徽也不想再在饭馆里逗留,先去柜台付了帐,再回包间里,把几个舍友拉扯着出了门。 晚上洗漱之后,已将近十二点了。闻徽略犹豫了下,还是拨通了付珩宿舍的电话……若没有料错,付珩不等到他的电话,定不会入睡的。 “睡了?” 付珩的心情很好,声音里带着无法忽视的雀跃:‘没呢,我坐在床上看书,电话被我放到了床头……’说完,话筒里就传来不好意思的笑声。 闻徽也忍不住地跟着笑了,靠着被子,道:“我也坐在床上。” ‘这几天特别的冷,我们宿舍在阴面,晚上只好早早地爬上床。’ 两个人都是漫无边际地尽说着些琐事,大多时候闻徽都不开口,只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上几句话。 ‘那幅画……’ “嗯,怎么了?” ‘为什么……要画那个?’ 冷睨了眼宿舍里挤眉弄眼的几人,闻徽轻声回答着付珩的问题:“礼尚往来。”收到了付珩明信片的当晚,他就画了那幅素描,因为打电话没找到人,便忽发奇想,也用书信的方式回寄给对方。 ‘这样啊,’付珩也没再追究,随后又有些好奇地问,‘我都不知道你会画画呢?’ 闻徽静了下,才道:“以前学了些皮毛,只会些简单的素描。”还是前世读大学时,卫曦进了美术协会,便逼着他陪同一起,随即才学了些许的绘画技巧。 夜半,万籁俱静。 闻徽将说话的声音放到了最低,偶尔瞟向对面的床铺。那几个人虽然之前都有些醉了,洗漱之后,倒个个精神起来,都挤在一张床上玩扑克。 “我说老大,”一牌完毕,苏远忍不住地出了声,翻着手机看了看,“手机打长途可是一块多一分钟,你都打了快一个小时了,也不怕把手机打爆啊?” 闻徽听了,有些讶异,与付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地竟过了一个小时。此时已是夜深,他随即对付珩说道:“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那边的人很快说了晚安,他回了一声后,等对方挂断了电话,才按上了关机键。 苏远几人笑着道:“哈,赶紧打客服,看手机是不是停了……” 闻徽没太在意,起身把手机放进抽屉后,便愉悦地上床睡觉。 13 13、彼此 小寒时节,又逢年末。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闻徽的舍友拿来了几张火车票,说是趁几天空闲,一起出去游玩,几人先前背着闻徽合计了一番,决定去n市。从s市坐特快火车,四个小时就能到达n市,路程不远。 闻徽本没有游玩的兴致,但听到舍友们决定了去n市,心思一动,便沉默地接过车票。 在生日之夜与付珩通过电话后,这半个多月里,他们再没有联系过。闻徽知道付珩很忙,不欲在那人难得空闲时打扰了他,何况他自己也要开始为今后的事业做些准备工作。 既是确定了自己的心情,他反而不会着急,此时还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只有彼此的学业工作都能稳定下来,有了现实的资本,才能够经营好他们的感情。 不过就在前天,闻徽又收到了付珩的一纸明信片,仿佛又回到前世那时,每年末,哪怕他后来去了国外,在十二月定会收到两张明信片,分别在生日前和元旦前。 将明信片夹进文件夹里,他忍不住地叹了口气,想到两人大半年没见过面,又想到马上就要去那座城市,心里骤然升起迫不及待的情绪。 元旦三天假,加上周二周三的课刚好结束,便是有了五天的空闲。闻徽与舍友们在元旦一大早便登上了火车,到达n市时正好赶上中餐时间。 几个人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小餐馆,胡天海地地吃饱喝足后,招了辆计程车,赶至预定的宾馆。稍事休整之后,他们便结伙跑去附近的俱乐部玩乐起来。 n市及其郊区有不少著名的景点,苏远三人商量后,决定第二天再跑远一点的景区游玩。闻徽自然是没有意见,兴致缺缺地陪着他们瞎晃了一下午,等到天擦黑的时候告知那几人,他要去找人,便先一步走了。 冬天天黑的早,闻徽坐车到达h大时,街边的路灯全点亮了。 付珩所在的h大分校区,位于n市东南郊区。闻徽下了车后,眼前不复市内的繁荣景象,触目可见的,只是一片空旷与荒凉。 闻徽看了下腕上的手表,此时将近六点钟了,便掏出手机,往付珩宿舍里打了一个电话。话筒里的提示音响了许久,那边才有人接电话。 ‘付珩出去做兼职了,还没有回来。’ 闻徽沉默了片刻,才道:“等他回宿舍,麻烦你转告他,给我回个电话……我叫闻徽,是他的高中同学。” 又对那个人道了谢,闻徽才挂断了电话。他其实也猜出,付珩约莫是不在学校的,只是……心里抱着几分侥幸,他想见上对方一面。 在h大校门口晃荡了一刻钟,闻徽最终还是进了校园,思及现在的时间还不晚,他便干脆安心地待了下来。 在h大餐厅吃了晚饭,随后又找到了学校图书馆,趁管理员不注意,他跟着几个学生混了进去,便借了两本书找了个空位,安静地看着书。 手上的书翻到一半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捡起书本,闻徽摁掉了电话,将书籍塞回了书架后,便出了图书馆,正待回拨过去,电话又响了起来。 ‘闻徽?你打电话给我了啊,’付珩似乎有些着急,闻徽甚至能够听到他急喘气的声音,‘我刚才不在宿舍……’ “嗯,”闻徽轻声打断了对方的解释,问道,“你回学校了?” ‘啊,是啊,’付珩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今晚还忙吗?”在路灯柱旁停下了脚步,闻徽借着光又看了下表,现在刚到八点。 ‘不了,都忙完了。今晚休息。’ 犹豫了几秒钟后,他转了个话题:“有没有吃饭?” ‘正要下去吃呢。’ 闻徽听了,嘴角勾了勾:“那好,我在你们的二餐厅东门口等你。”既然来了n市,那个人就在眼前,他怎能错过机会,不见上对方一面? 付珩有些傻了,愣愣地重复道:“你在二餐厅等我?” “呵……”闻徽低笑,嗓音尤为柔和,“是啊。过来吧,我挂了。”便不等那人回神,兀自地掐掉电话。 站在餐厅的走道前,闻徽看着冷清清的校园,昏黄的路灯下,偶尔有几个人匆忙走过。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手机,他将目光定在东边那条昏暗的小路,傍晚时他问了本校的学生,确定了东边第三栋楼是付珩的宿舍楼。 郊区的冬夜,尤其得寒冷。冷风似刀刃,割着他的脸颊,生生地发疼。等了五 流岁未晚 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流岁未晚 第4部分阅读 流岁未晚 作者:肉书屋 流岁未晚 第4部分阅读 分钟的时间,闻徽终于看到小路上,一个黑色的人影朝这边急急地奔跑。 ◎流◎岁◎未◎晚◎ 匆忙地赶至餐厅,付珩踏上楼梯,终于把背着光站在走廊前的人看清楚了。原先的不可置信,顿时化作惊愕与喜悦。一步跨过三四个台阶,他几乎用尽了力气才勉强平息狂躁得难受控制的心跳。 “闻,闻徽……”他喘着粗气,喉咙因为一路疾跑呛了不少寒风,正火辣辣地发疼,“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的人,似乎从天而降,他只会傻傻地问。 玻璃墙透出朦胧的灯光,细致地描绘着少年清秀柔和的面庞与五官。闻徽听着付珩颤抖的嗓音,看着这人急喘气的模样,眉眼弯起:“舍友们一起来n市游玩,顺便看看你。” 付珩怔了怔,凝视着闻徽少有表情的面部,露出一抹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笑容。他便想起了数年前的那个大年日,也是同样的寒季,他不经意地踏出家门口,蓦然看见少年静静地伫立在腊梅树下。 那时,他问出同样的问题;那时,这个人也是给出同样的回答:路过,顺便。 呼啸的风声,凛冽地撕破了平静。闻徽噙着淡淡的笑,睨着眼前还傻愣住的少年,自然而然地牵起对方的手,转身朝餐厅走去。 “外面冷,快进去吧。你不是还没吃晚饭吗?” “是没吃,”付珩呆呆地接着话语,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然后看着闻徽找了个干净的位子坐下来。 松开手心里的手,闻徽靠着椅背,抬眼看向还没回神的付珩,唇边笑意更深:“怎么还不去买饭?” 付珩这才陡然醒悟过来,尴尬地急忙跑开,漫无目标地随便走向一个窗口,直等到餐厅师傅问他想吃什么时,他才彻底地清醒过来。 正要点餐,又猛然想到了什么,他又小跑到闻徽面前:“你有没有吃东西?” 闻徽点了下头:“我吃过了。” 等晚餐端到了两人的面前后,付珩微有不自在地对对面之人笑了笑:“我们学校盖浇饭很不错……你要不要再吃点?” 闻徽摇头,抬了抬下颌:“快吃吧,待会就冷了。”亲眼看到了付珩的伙食,他安心了不少,虽然这个人经济上很困难,他却不希望对方为此过于苛刻自己,耽误了身体。 付珩随即不再说话,埋头吃了起来。 一个人安静地吃着,另一个人沉默地看着。等到盘子里的饭菜吃到了一半时,付珩偷偷瞄向闻徽,心下总有些无措。 闻徽察觉到他的不自在,便问:“怎么了?” 付珩耳根微微发红,低声回答:“让你看着我吃饭,总感觉很奇怪。”其实心里纠缠了乱七八糟的情绪与想法,却终是不知如何说出口。 “没什么奇怪的,”闻徽低头看了下手表,“我看着你吃就行。”他并没打算这几天就待在这里,只是借这点时间,看一眼这个人,好让他知道对方到底过得好不好,也稍加安心些。 “嗯,”付珩咬了口胡萝卜片,小声道,“我们校青椒肉片盖浇饭做得特好,下回一定要请你尝一下。” 闻徽听了,目光落在只见青椒与胡萝卜的青椒肉片上,没有接话。 付珩很快就吃完了饭,两人在餐厅里又逗留了小半个小时,随意地聊起几句话。闻徽看着少年唇边一直不曾收敛的微笑,问道:“你今晚有什么活动没?” “没,就是准备看看书。” “你舍友呢?” “有两个人家特别近,都回去了,”付珩说道,“还有一个喜欢打游戏,待会我还要帮他带点吃的。” 边说着话,两个人已经离开了座位。付珩又在窗口点了份饭菜后,便一起等着。 半年不见,这个孩子个头似乎长了些,却显得更加的消瘦了。眼神微敛,闻徽状似不在意地问了句:“白天都在什么地方忙呢?” 付珩毫不隐瞒,笑道:“超市里经常有些产品要促销,尤其像这样的假期里,活动特别多,很多学生都去兼职,工资按日结算,八十到一百不等,比做家教好。” 闻徽垂下眼,淡淡地应着:“是吗?” “嗯,我明天还会去的,”付珩的话语顿了顿,有些犹豫,“明天你……” “你忙你自己的,我有自己的安排。” 付珩带给他舍友的饭菜打包好了,两个人便又一同回了宿舍。对闻徽招呼了句,付珩的那个舍友便把注意力转回到电脑游戏上。 闻徽打量完付珩的铺位,看到书架上满满一层的书,随手抽了一本翻了起来,嘴上对付珩说道:“你不是要看书吗,不必管我。”说着,他拉了张空椅子,坐到了一旁。 “没事,”付珩慌忙地收拾着有些凌乱的桌子,“也没打算学习,就是看一些休闲的书。” 翻过一页纸,闻徽没有接话,只是视线一直放在对方的身上。 随后的时间,两个人各自抱了一本书,偶尔交谈一两句。宿舍里不时响起游戏里的技能声,竟别有一种宁谧的温馨。 合上书,闻徽扫了眼书架上的闹钟:“你们这晚上有去市内的公交车吧?” “十点四十了……”付珩有些懊恼,“我给忘了,这边晚上最迟一班车就是十点四十……现在肯定赶不及了。这下怎么办?” 等了等,他见闻徽没有反应,便试探地问道:“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就在我床上挤一晚怎么样?虽然床有些窄,但两个人睡应该没问题。” 闻徽低下眼睑,沉吟了片刻:“我倒没紧要事,在这里过夜也无所谓。”说着,他看了看床位,“你明天还有事,恐怕会影响你的睡眠。” 付珩放下心来,笑得开怀:“我没事……”从来没有过访客的他,竟是不知道学校里还有招待所的存在。 闻徽盯着他的笑颜,唇角弯了弯。 14 14、日夜 这晚,闻徽就留宿在付珩的宿舍里,和对方挤着一张窄小的床铺,好在学校里发了两床盖被,虽然不是很厚实,但不至于让他们受冻。 两人各睡一头,挤得彼此的身体都不能随意地翻动。其实宿舍里还有两张空位,无奈那二人经常不在学校,加上付珩自己待在宿舍的时间也不多,与他们交情不深,也不好擅自动了他们的床位。 夜已深,付珩躺在床的里侧,怎么也睡不着,却不敢弄出一点动静,便睁大着眼盯着黑蒙蒙的天花板发起呆。 “睡不着?” 忽然听到这一声低问,付珩略微一怔,他先前见闻徽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稳,还以为对方早睡熟了。 半晌没听到有人出声,闻徽遂又开口:“是我挤着你了?”他本确实存了几分故意,借口留了下来,但并不想为此影响了付珩的休息。 “没有。”付珩连忙回答,拉了拉颈下的被子,将脸埋了进去,“我这就要睡了。”不是因为挤着才睡不着,而是,他的心里很乱,有太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房间随即恢复了安静,少刻,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付珩,感觉到困意渐渐地袭上眼睑。 静寂的夜里,闹钟表针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对铺的男生开始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闻徽丝毫没有睡意,硬板的床只垫了一层褥子,让他有点睡不惯,小心地翻动了下身,隔了两床被子紧紧抵着付珩的身体。 付珩早已睡着了,闻徽听到这个人绵长的呼吸声,嘴角无声地翘起,遂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只是脑中想法纷转,杂乱的思绪抓不住、理不清,心里头却是充溢着淡淡的宁谧的温馨。 第二天早晨,闻徽是被付珩的闹钟给惊醒过来,睡意尚未消退,他闭着眼从枕头下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刚刚六点钟。 “吵醒你了?”付珩慌忙地按掉闹钟,抱着被子坐起身,有些愧疚地说道,“时间还早,你要不继续睡……” 扒了下头发,闻徽也跟着起身:“不了。” 两人很快地穿戴好,洗漱之后一起去校餐厅吃了些早点,随后又一同坐了去市内的公交车,因为不同路,他们就在中途的站牌处分了手。 闻徽坐在车窗边,看着站牌被渐渐地抛远,直到最后再看不见那人的身影。良久,他掏出兜里的手机,翻看起信息箱里十来条未读短信,都是他那几个舍友发来的。 在随后的日子里,闻徽和舍友们游玩了n市的主要景区,拍了点照片,那几人还买了些纪念品,短假遂告至尾声。 他没有再去h大找付珩,中间倒是和那人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说了几句话。等到离开的那天,舍友们先去车站买了票候着,他打车去了付珩兼职的地方,当面与对方道了别。 付珩有些赧然地看着闻徽:“你这就走了?我也没尽到地主之谊,真是不好意思……”其实他本准备明天请假,陪这个人在n市转转,却没想到对方提前了一天回去。 闻徽微微摇头,不在意地回道:“不必,”目光落在超市口拥挤吵闹的人群,又嘱咐了句,“保重自己。”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闻徽……” 闻徽闻声转头看了过去,却见付珩面色为难,欲言又止。等了少刻,他走回来,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下回等你空闲了,再给我做向导吧。” 付珩怔愣地望着他浅笑的脸庞,嘴里有些结巴地问道:“你……还会来n市?” “啊,n市不错,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闻徽没有直接回答,将被自己揉乱的头发理好,“那边人在叫你,我走了。” ◎流◎岁◎未◎晚◎ 去了一趟n市后,闻徽的生活依旧不紧不慢地过着,学习也按照自己早拟定好的计划进行着。 一切似乎如旧,又似乎都在改变。 两年的时间,大学里主要课程都学得差不多了,后期主要是一些专业课,他早先就自学了,应付考试自是不吃力。 进大学前,闻徽就拿手里几万块零用钱做了笔小投资,闻母向来疼爱独子,又见他性格稳重,便很放心地不时往他的卡里存上几千,几年下来,也是挺可观的一笔存款。 对于家里的资助,闻徽是欣然接受……他若想要进一步发展,必须得有充足的资本。大一大二忙于学业,存款主要还是用于购买了些基金,赚得不算多,但也有了稳定的增长。 大三的时候,他开始筹备着用手头上的钱做些项目,恰逢几大名企赞助举行了创业大赛,参赛的都是s市几所高校的大学生与研究生。闻徽找上了自己的舍友,还有外院的几个技术性人才,也报名了大赛。 若能得奖,不仅有一大笔创业资金奖励,还有可能得到几大名企的投资支持。 虽然舍友们有时候爱闹,但都是上进聪明的青年,如苏远性格开朗,擅长与人交际;卓至超头脑敏捷,主意层出不穷;尚易强学博闻,对专业研究透彻。而且他们相处了两年半,彼此间非常了解,相处默契。 大赛前夕,闻徽对几人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后,得到了他们一致的认同,便是立马行动了起来。 大三上后半个学期,闻徽忙得焦头烂额,对于这次大赛,他给予了十分的重视——他需要那笔丰厚的创业资金,更需要几个名企的资金支持,这些都决定了他将来的事业是否能够顺遂地开始。 其实本可以向家里求助,但关于创业的打算,闻徽并未对父母提过一字……虽然内心里有些愧意和抱歉,他必须得依靠自己的努力发展自己的事业,只有这样,将来与付珩在一起,或许才不会太过艰难。 前世的时候,他对父母坦白了自己的感情,父亲恼怒之极,险些断绝了与他的父子关系。彼时他还年轻气傲,与家里闹翻后,决然地与卫曦出了国。 在国外的几年,他过得相当艰苦,而经济上的拮据与繁忙的事业,屡次成为卫曦与他闹矛盾的缘由。 后来家里来了信,虽然不能够完全理解,但父母已经不再强迫他什么,只是那时候,他在国外刚刚创出一点成绩,便一直拖着没有回国。 说来闻徽对父母也是一直存了几分愧疚,前世自己离家六年,不曾尽过孝道,一回国还没接受家族产业,便出了事故。 只是……这世,他虽不想伤父母的心,到底还是存了私心,没法为了父母放弃自己的感情。到时候或许依然会闹得很僵,但他迟早要对父母坦诚。 他明白,父母最终还是会选择包容自己的孩子。不过,这一次,他也不愿再远远地离开,哪怕到时候被赶出家门,他会尽快地解开父母的心结,然后便好好地尽自己的孝心。 揉了揉犯困的眼睛,闻徽关上电脑,拿着水杯到阳台倒了一杯水,无意识地看着楼下过往的学生。 阳光很好,晒得微冷的身体开始回暖。闻徽喝了口清水,舒服地眯了眯眼,享受这午后的暖阳。 又是十一月底了,闻徽想到终于完成的项目,有些欣慰地弯了弯嘴。前两天将项目策划书递交给大赛主办组织后,那些家伙终于得了空,这几天都玩疯了。 正想着事,宿舍里响起了手机短信声。又喝了口水,闻徽才慢悠悠地放下水杯,走回桌前,拿起手机翻看了下。 一段陌生的号码,短信只有寥寥数字:你好,我是付珩。 闻徽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那个人竟舍得花钱买手机了,转念一想,这两年电子技术和移动通信行业发展的很快,不断有新产品新服务推出,相较于产业的迅速扩张,各类产品与服务的价格则是大幅度的下跌。 付珩几年里一直做兼职,每年还拿学校与国家奖学金,买一款便宜的手机,倒也不是难事。 闻徽当即回复:“买手机了?” 几分钟后,那人又发了一条短信:“移动在做充值送手机的活动,一次性充值四百块,在另外添上四十八块钱,就送一款诺基亚手机。现在学校事情多,经常要与人联系,我就去买了卡。” 闻徽轻笑,手指飞快地按着键盘:“这活动挺值当,而且你确实需要手机。之前的书收到了吗?” 两年里,闻徽再没有见过付珩的面了,期间他们不太紧密地联系,一两个月一次电话,偶尔会有一两封书信来往。有一次他看到一本很不错的经济专业类书籍,买下来看完后,想到付珩学的正是经济类,便顺手将书寄了过去。 此后,他每看到不错的书,都会在自己看完后寄给付珩。一开始付珩都会寄回来,后来闻徽打了一通电话说服对方,只道以后见面时再还书。 “收到了,谢谢。这本书很有意思。” “嗯。” 付珩买了手机后,两人的联系在不经意间密切了起来,他们都不是多话的人,平时也很少有闲情聊天,但早晚必会给彼此一个问候。 “晚安。” 闻徽看着短信,思索了片刻,打出一条短信:“周末有什么计划?” 那边很快就回了:“接了两个单子。”付珩所说的单子,是他通过网络中介,接一些翻译的活。每千字给的钱自是比不上专业翻译,但比来回跑做家教要轻松不少。 “老大,大伙说这周末给你庆生!” 苏远手上飞快地敲着键盘,对闻徽吼了一声。闻徽头也没抬,直接回道:“这周末我有事,周一晚上吧,我请客。” 说话间,他把手上的短信发送了出去。 “周五晚请我尝一下你们餐厅的青椒肉片盖浇,如何?” 青椒肉片盖浇?原本的瞌睡一下子跑得不见影踪,付珩躺在床上,对着手机的蓝屏发起呆来,几分钟后,才迟钝地明白了闻徽的意思。 他猛然想起,那年元旦,曾对闻徽说过下回一定请他尝一尝青椒肉片盖浇饭。 握住手机的手心里,渗出了点点的汗渍。过了许久,付珩捺着砰砰急跳的心脏,小心翼翼地打出了一个字: 好。 15 15、此间 经过几年的建设,n市原本荒凉的郊区也发展迅速,仅h大校门口,已然形成了小型的商业街,超市、饭店、银行都进驻了这里。 周五这天一大早,付珩就发了短信询问闻徽何时抵达n市,对方只道要等到晚上七八点钟,让他先忙自己的事情。虽说如此,他这一天心里总有些微的忐忑与紧张,做事也不十分地集中注意力。 下午有经济系的体育课,付珩和一班同学在体育馆的健身房跟着老师锻炼,等到五点钟下课的时候,他拾起放在储物柜的手机,打开一看便是一条新消息。 “我在你们图书馆三楼01自习室。” 付珩先是愣了愣,随即失笑……那个人,总是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就忽然出现,让人惊吓又倍是惊喜。原本,他还想着要去车站接人呢! 吊了一整天的心,瞬间稳稳地落下。此时他反而不着急了,便穿好外套,收拾了书包先回了一趟宿舍,把东西快速地整理了一番后,才回了条短信: “下午有课。我现在去找你。” 很快地,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好,图书馆门口见。” 看到付珩的短信后,闻徽收拾好自己的包,握着手机便出了门。 今天本是有课,他早先订的是傍晚的车票,后来代课老师因临时有事取消了课程,他便干脆退了票,又重新买了车票,提前来了n市。 闻徽不急不缓地走到图书馆大门口,等候了两三分钟,便见路口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穿得这么少?” 气喘嘘嘘地在闻徽面前站定,付珩一见到对方只穿着单薄的几件衣服,想都没想地脱口问出。 明明是两年不见了,彼此间似乎没有任何的陌生与隔阂。听到付珩一开口就是关心的话语,闻徽仔细地凝瞅着青年脱去了稚嫩的清隽面容,对上付珩明亮的双眸,遂微微一笑:“我不怕冷。” 神色里有几分不赞同,付珩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脱下自己的墨色毛围巾,递送到闻徽面前,小声道:“呃,你不嫌弃的话,这个给你围吧,挺暖和的。” 闻徽没有接过围巾,只是瞄了瞄付珩身上的衣物,随后,才略略地低下头。 付珩呆了呆,一时不确定对方是什么意思。 等了片刻后,闻徽歪了歪头盯着付珩,疑问地开口:“不是说给我围吗?” 啊……付珩忍不住地脸色一红,没料到这个人是要自己给他围围巾。飞快地扫了眼四周,好在这时候没什么人出入图书馆,他踌躇了会,才紧张地抬起有些颤抖的双臂,替闻徽围上围巾。 脖子上顿时暖和了几分,闻徽垂下眼,看着垂在胸前的墨色围巾,余光瞟到青年发窘的脸色,心情忽然大好,他便说道:“围巾没有整理好。” “啊?”付珩耳根烧得滚烫,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只好认命地为面前之人仔细地理好围巾。 这时有几个学生经过他们身边,原本的嬉闹声顿时止住,几人奇怪地盯着他们看。付珩察觉了,心下一慌,连忙松手,脚步忙乱地向后跨了一大步。 “小心!”闻徽伸手将窘迫得险些踩空了的青年拽进怀里,嘴上云淡风轻地嘱咐了句,“这边有台阶,仔细点脚下。” 付珩也是吓了一跳,心脏怦怦地急跳,连声道着谢意:“谢、谢谢。”正说着话,视线越过闻徽的肩膀,他恰巧看到管理员走了出来。 猛然察觉到他正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付珩顿时慌乱了起来:“你放开我吧,那个,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去吃盖浇饭吧。” 也不等闻徽再说什么,他就挣了开来,转身踏下台阶。闻徽站在原地,瞅着付珩的背影,弯了弯嘴角,随即跟上了对方的步伐。 两人晚上在h大二餐厅用了餐,每人点了份青椒肉片盖浇饭,吃完了饭,便俱是沉默地坐在座位上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开口。 忽然觉得这样干坐着有点傻,付珩摸了摸后脑勺,干笑着问道:“呃,你吃饱了没?饭菜还合胃口?” 闻徽失笑:“你们学校的青椒肉片果真不错。” “呵呵……”付珩附和地笑了笑,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闻徽又开了口。 “你手上的稿子都翻译完了?” 付珩摇了摇头:“还有小半,不过也不急,我晚上回去可以继续翻译。”他知道今天闻徽要来n市,便偷偷地在白天里的课上翻译了部分,剩下的只等晚上熬夜,大概便能完成个七七八八,最后输入到电脑里发送给对方便可。 闻徽沉吟了下,道:“走吧。” ◎流◎岁◎未◎晚◎ 付珩有些莫名,顺从地跟在闻徽的身后,追问道:“去哪?” 闻徽偏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宿舍。” 有些茫然地看着青年刚毅的侧脸,付珩无意识地重复:“我宿舍?”慢了半拍才想起来,“你……今晚还是睡我床上吗?” 他自己倒是不在意与对方挤一张床,只怕这个人会睡得不太舒服。 闻徽看了他一眼,随即挪开了视线,淡淡地解释:“我在校对面的旅舍订了房间,里头有电脑,你回去把稿子带着,也省得回头再去机房。” 付珩听得糊里糊涂的,却也不好再追问什么,只是安静地跟在闻徽的身侧。 等拿好了东西,付珩才猛然反应过来……莫非,闻徽的意思,是让自己晚上与他一起住进旅舍? 这般思量,他看了看沉默地走在前头的青年,一时有些出神。说起来,他们真是许久都不曾见过面了,两年的功夫在彼此的身上都烙下了些许的痕迹,此时的闻徽看起来愈加显得稳重成熟。 付珩忽地低笑起来,便是这个表面温文又冷淡的男人,本性上是有些霸道的……比如现在,他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决定让自己和他一同住进旅舍,然而……自己却是没有一丝的反感。 “笑什么?” 身后的人过于安静,让闻徽下意识地回过头,便见青年微微低着头,不时地露出笑意。原本平静的心情似乎随着付珩的笑容轻跃了起来,他放缓了步伐,与对方比肩同行。 “上次没能带你在n市游玩一下,”付珩微笑着回道,“我在想,明天要去哪些地方。” 闻徽无所谓地说道:“n市几个景点我都去过了,就去市中心随便看一下吧。”他对于玩乐向来不上心,此次也只是想要见这个人,游玩倒在其次。 一路说着话,两人很快就到了旅舍。 闻徽订的是双人间,各自洗漱完毕后,便一同忙起了稿子。付珩拿着未完成的部分,在一旁翻译,而闻徽则是把他先前翻译好的部分输入电脑里,顺便修改一些不准确的细节处。 熬到了十二点钟,付珩终于完成了草稿,剩下的只能明日再进行整理与修改。 “小珩。” 困意正浓,付珩正要入睡时,忽听这么一声轻唤,顿时惊醒了神智……尚且不懂闻徽怎么会突然这么亲昵地叫他名字,便又听到对方继续说道: “还有一年多就毕业,你有什么规划?” 付珩怔了怔,想了许久,才茫然地叹道:“我……也没有特别想法,就是等着毕业,找份稳定的工作……”说着,他的嗓音低了下来。 他确实不曾有明确的人生规划,成长以来,他都是一个人懵懵懂懂地走过来,唯一明确的事情,就是读书,以后找份好工作,让奶奶安度晚年。 闻徽静了下,又问:“打算读研吗?” 付珩听了,没有回答,脑中有万千的思绪凌乱地纷转。很多事,不是他能够计划,或说自己想做就能做到的,于他,现实太过艰难了。 闻徽等了许久,复又轻声开口:“你若想读研,以你现今的成绩,保送本校研究生该是没有问题的,至于费用……学费都会免除的,而且每月都有国家补贴。”故而,付珩若想读研,并没有太多的困难。 “可是我还欠着助学贷款……” 闻徽自然也想到这一点,不等对方说完,便又说道:“国家有新政策,贫困大学生毕业后,可以宽限两年还款。而且,你若读了研,时间会比本科生自由的多,也能在外面接到很多的私活。” 闻徽倒并不是希望付珩读研,但他希望这个人能够开心一点,不要因为沉重的现实而太过委屈自己。思及他们都快毕业了,他时常会考虑到付珩将来该走怎样的路,故而便想趁着此次探望,让这个人安定下心来。 “这样啊……”付珩的声音有些恍惚,“我自然是想读的。”正因为小时候求学之路走得太过艰难,他比任何人更希望能够多待在学校里,多读点书。 闻徽无声地笑着,道:“那你只要在这一年继续保持成绩,保你本校的研究生是没有问题的。” 在他看来,付珩比较适合做一名高校教师,只是当今大多数高校,不再接收本科毕业生,所以,付珩若能读完研,将来更容易进学校……当然,这些想法,闻徽仅是放在心里头,并不想说出来去影响付珩的选择。 “我……” “嗯?”翻了个身,闻徽侧躺着,面朝付珩的床铺。 “我想考你们学校研究生,”付珩犹豫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又忙问道,“可以吗?” 闻徽有些意外:“为什么?”他记得付珩选择n市,就是因为离家比较近,再说,考外校的研究生一向比较困难,以付珩的情况,会更加艰难。 “我……f大经管类比较好,所以……”付珩吞吞吐吐地解释着。 闻徽只提醒了声:“s市离家会更远。” 付珩沉默了稍刻,低声地叹道:“我知道,其实我在n市,一年也只是回家一次……所以,也没有区别,再说s市也不算特别的远。” “奶奶也不许我老是回家,说不想耽误了我的前程。既然决定读研,那自然要选择更好的学校……不过,f大很难进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 闻徽了然,遂放柔语调,低声地安抚道:“没那么困难,你一直都很认真。”而且,我会帮助你的,“不过,那明年一年,你还是少做些兼职吧。” 付珩不再犹豫,高兴地应着:“嗯,这几年除了做兼职,学校和国家都发了奖学金和补助,生活费暂时不成问题……”一旦想通了,他的心里也不再苦闷,情绪高涨不少,“等过些天,我就去买辅导资料。” 闻徽笑了笑:“那倒不必,过完年准备正正好……战线不宜拉得过长,后期你会非常疲倦的。” “嗯。” 对于付珩将来的规划讨论了一番后,两人都有些疲惫了。闻徽遂出声,道:“暂时先不说这些,时间还早。明天我们得起早,先睡吧……” 付珩应和了声,闭紧眼,随即想起一件关键的问题,忍不住又开口:“那你呢?你……也是要读研吧?” 闻徽淡声回答:“不了。” 付珩有些吃惊,压下心底的一丝失落,追问道:“那你……毕业后,是要回家去吧?”闻家家大业大,按理说,闻徽该是回去承继父业。 闻徽勾起嘴角:“不,我会留在s市。” 付珩愣住,嘴巴张合了几下,最终也不知该说什么。想到……若是能够考上f大的研究生,那便是与这个人同在s市了,心里头便有一股异样的情绪油然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下雪,宿舍里太冷了,一直缩着手不想打字。今天把电脑搬到舍友的研究所,有空调,总算能够舒服些了。本文正文加番外顶多就三十章,我尽量日更,在回家过年前约莫能够把主要情节写完,各位且不必担心。 16 16、今岁 天色微明时,闻徽便被轻微的声响惊动,他半眯着眼,昏暗的房间里,一缕淡金色晨曦透过半拉的窗帘洒上了地板。轻缓地翻了个身,他侧过头就看到另一边床铺上,床头台灯被压得很低,付珩正靠坐在床头,一只手小心地翻着书籍,双耳还塞着一副耳机。 闻徽没有出声惊扰对方,只是沉默地侧躺着,静静地注视着正认真学习的青年。 “你醒了,”默读了几篇英语短文后,付珩忽觉得几丝异样,抬眼便见着闻徽眼神专注地凝视着自己,顿时扬起了一抹笑,“怎么不提醒我?” 闻徽收回视线,慵懒地舒展了□体,拉扯了几下被子,道:“我再躺会,你继续看你的书。” “哦……”付珩看了下时间,刚过七点钟,还算早,便把注意力放回书本上。 八点左右的时候,两个人才洗漱了一番,在旅舍门口的小馆子里吃了些早点后,便坐上了去市内的公交车。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冬日。 闻徽依然穿得不多,脖子上还围着付珩的墨色围巾,脚下踩着悠然的步伐,与付珩随意地逛在n市商业中心。待看到远处大幅广告牌,他忽地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付珩问道,好奇地顺着闻徽的视线看向前方,却没发现有何特别之处。 闻徽没有直接回答,只道:“你现在听英语,还是在用随身听?”若没看错,今早时付珩正是用着随身听听英语磁带。 “嗯,有什么不对吗?” 略一沉吟,闻徽道:“用磁带听英语,资源很有限,而且麻烦。”何况,买大量磁带的成本也不低。 付珩笑了笑:“那也没办法,不过英语听力室可以录制磁带,还算方便。” 闻徽便没再说什么,只是拽起付珩的胳膊,朝人群拥挤的广场赶去。 “这是……”咋舌地看着黑压压挤成一团的人们,付珩心生起退却,“我们还是不要和他们挤吧?!” 广场上有不少商家正做一些促销,适逢周末,又赶上年底,不少产品都在进行“x天大酬宾”或有奖赠送的活动。 闻徽只是抿嘴一笑,支使着付珩去旁边领票。 “这是做什么?”付珩被他弄得一头雾水,看着闻徽挤进了围着长桌的人群,只好无奈地跑到另一侧拿了几张宣传票,仔细一看,原来是aigo?p3的促销活动。 他愣了下,猛然转头看向闻徽,顿时明了了对方的意思。付珩怔然地僵立着,只觉心头似是濡湿了起来。 直等到被人猛然挤到一旁,他才惊醒,忙拿着票,跟着闻徽也挤进了人圈里,把票送到了闻徽的手上。 活动规则听起来简单,奖励却是相当的诱人,在场有不少的青少年们排着队,想要尝试一番。只要在三十分钟内,在白纸上写阿拉伯数字,从1到1000不出任何的差错,完成这项任务的前十个人,商家就会赠予最新款512的p3。 付珩也被挑起了几分好奇,跟在闻徽的身后,伸长了脖子,想要看到人们的战况,却听到一阵阵的哄闹声与叹息声。 虽然这项活动看起来很简单,可在这样喧闹的环境下,没有几个人能够心平气和地在指定时间内写完1000个数字而不出一点差错。绝大多尝试的人们,都是铩羽而归。 活动举行了快两个小时,到目前也只有两个人成功。 即便如此困难,众人看到还有八个免费获得p3的名额,斗志便愈发地激增。 付珩看着闻徽坐到了桌前,从活动组织人领了纸张与铅笔,周遭的人们都开始起哄,他们既是好奇这一位能不能够挑战成功,又是担心有人抢先夺走了名额,故而现场的气氛愈发地嘈杂了。 计时一开始,闻徽便不慌不忙地拿起笔,在纸张上匀速地写下数字,无论身后的人怎么干扰吵闹,他的面上始终没有焦躁慌张的情绪。 付珩出神地望着青年冷峻的脸庞,眼圈隐约地有着丝丝疼痛。被挤在吵闹的人群里,他却恍惚觉得心下是一片安宁与静谧。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仿佛等到了天老地荒,又似乎只不过是转眼的瞬间,人群中忽地爆发出阵阵嘈杂声,人们或是赞叹,或是唏嘘,付珩愣愣地看着闻徽回头看着自己,面上更是绽放着轻浅的笑容。 “走吧,这里太吵了。” 从活动组织人那里接过了奖励——一个aigo?p3,闻徽便拖着付珩离开了拥挤的广场。 在街心公园寻了个僻静的角落,闻徽将p3递给了付珩,边说道:“以后用这个听听力,比随身听方便些。” 付珩迟疑地接过,手指在包装盒外沿轻轻地摩挲着,许久才低低地道谢:“谢谢你。”除了道谢,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流◎岁◎未◎晚◎ 见付珩没有疑问也没有推辞,闻徽眉梢飞扬起,温声地提醒道:“放到包里吧,我们再去那条街看一看。” 沉默地走完了整条街道,付珩才轻声开口:“你不需要用吗?” 闻徽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便摇了摇头:“不需要,我有电脑。”边说着话,他边打量着付珩的神色。 偶然看到广场上的活动广告,他便是心思一动,思及付珩没有p3,就想着送对方一个,但他也清楚,若是自己掏钱买,付珩定不会接受的。 付珩低声笑了笑,面上的凝重散去了不少,回头又远远地看了眼人山人海的广场,赞叹道:“你真厉害,要是我,肯定写不到1000就会出错。” 闻徽淡笑,抬头看了看天色:“快中午了,找个地方吃午饭吧。” 两个人跑到拉面馆里各自点了份面条,正坐在桌子旁等待时,付珩猛然惊呼:“我差点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他腼腆地笑道,“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对了,让老板加两个鸡蛋。” 闻徽不甚在意:“无事,生日也没什么大不了。” 付珩扒了扒额前的短发,眼睛眯成半月状:“你说来n市之前,我刚寄了张明信片,你收到没有?” 闻徽点了点头。这时,两人点的拉面都端上来了,便不再交谈,开始吃了起来。 下午,他们又在附近的公园里随意地逛了逛,冬天里的风很大,虽然今天阳光很好,半下午的时候气温还是明显地降了不少。闻徽与付珩都不是喜欢玩乐的人,合计了下,便一同回h大了。 晚上他们把昨天剩下的翻译稿进行了一番整理校对,输入电脑后,便发送给客户。这夜里,他们睡得很早。 闻徽在第二天的中午便离开了h大,他阻止了付珩的相送,独自踏上了回s市的列车。 短暂的放松与休息之后,闻徽重新忙碌了起来,创业大赛的后期工作异常繁琐,与此同时,他开始筹备成立了一间工作室,邀请了一同参赛的部分人员。 年底,他一直忙到了腊月二十八那天,闻母打电话催促回家后,才算暂时松了口气。 在闻徽回校后的那个周三,他找到了在大赛中给予他们组指导的博导,是f大经济系有名的教授,知道了对方还保留了两个硕士研究生名额后,便隐晦地提起了付珩。 教授很是喜爱闻徽,得知他不打算 流岁未晚 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流岁未晚 第5部分阅读 流岁未晚 作者:肉书屋 流岁未晚 第5部分阅读 续深造时,大叹可惜,随即爽快地承诺,只要付珩初试成绩良好,复试成绩合格,便会收下付珩。 闻徽这才彻底地安心了,f大竞争激烈,也不乏关系户,何况高校都偏袒本校生源,像付珩这样从差一等的学校毕业的学生,即便初试考得不错,复试稍有个不慎,也还是极有可能被刷下去。 春节回家前,闻徽把从经济系同学那里找来的专业课笔记与重点复印了一份,用快递寄到了付珩的学校。 农历年如期而至,闻徽有些意外,自己的母亲今年竟是没有弄出特别的花样,像一般人家一样,安分地待在家里过着传统的节日。 近几年春节,闻家大多是集体出外旅游。今年待在家里了,正月里自是少不了串门走亲戚,自大年初一来,闻家每一天都挤满了人,热闹至极。 闻徽本不在意过年的方式,心底却是几分排斥吵闹,多数时间,还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上网了解市场动态,着手准备材料。 这天上午,闻母急冲冲地敲着闻徽的房门,硬要他下去陪陪客人。闻徽只能无奈地跟着母亲进了大厅。 刚一踏进门,沙发上正说话的几个中年男人与女人都把视线转向了他,眼神里或多或少有一丝估量的意味。 闻徽自是察觉到了几丝微妙,心里隐约明白了些什么,面上还是镇定自若,对着客人们客气有礼地打着招呼后,便安静地站到了母亲的身后。 “这孩子性格就是有点闷,二十好几的人还怕见人,让你们见笑了。”闻母笑着对客人们说道,“好在他静归静了点,倒是从来不淘气,我们也省了不少心。” 男人女人们都笑着应和,嘴里说着赞美的话语。 闻徽半垂着眼,始终默不作声,待到闻母掐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才抬眼看向闻母,只听对方笑着道:“闻徽,那边做着的是张伯伯家的女儿,和你王姨家的侄女,她俩第一次来a市,你陪她们四处逛逛。” 说罢,闻母又对那几人道:“这些小孩子都不爱听我们说话,还是让他们自己玩去。” 其他的人自是了然地对闻徽几人笑着,嘴上都附和着闻母的话语。听着长辈们若有所指的取笑,闻徽神色依旧淡然,看了眼那两个脸色羞红的女孩,对母亲轻声告了别,便领着她们去了花园。 晚上客人们散尽,闻徽独自坐在沙发上沉思。 “儿子,今天感觉怎么样?”闻母路过客厅,见到闻徽安静地坐在那里,顿时笑着上前问道,“我看你跟那两个姑娘相处的还不错嘛!” 闻徽没有回答,看向母亲期许的眼神,嘴唇微微抖动了下,良久才挤出一句话:“爸人呢?” 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他知道,父母已经给他物色了一些门当户对品行兼优的女孩,只等着他能够早日成家,然后接手家族产业。 虽然他不愿意伤父母的心,但……有些事,或许是时候坦白了。此时他尚且独身,也没人知道他与付珩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提前与家里说清楚他的性取向,也免得了将来更麻烦。 “哦,”闻母不在意地回答,“他晚上有个酒席,估计要到九十点回家,怎么,有什么事吗?” 闻徽垂着眼,没再出声。 17 17、心处 这年正月初六的夜里,闻徽被暴怒的闻父赶出了家门。盛怒之下的闻父,顺手抄起镇纸砸向了闻徽,吓得闻母失声痛哭。 要说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下定了的决心亦是无论如何不再反悔,闻徽一手抚在被砸痛的肩膀上,沉默地面对着父亲滔天怒火。 他没有争辩,亦不曾松口低头,最后闻父抛出一句“我闻家没你这样的不孝子”后,当即被赶出了大门。 闻徽随身只有一个钱包,幸好银行卡与证件都装在里头,还有几张现钞,夜里在街市上逗留了许久,他终于在一个脏乱的巷子里找到一间临时招待所。 父母亲的反应,与前世差不多。闻徽躺在招待所的床上,身上盖着硬邦邦的棉被,眼睛盯着灰蒙蒙的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一想起父亲眦裂的双眼,母亲失望的神色,便是阵阵烦躁与压抑。 ……只是,他早就不能回头了。即便没有付珩,他也无法勉强自己与女人过一辈子。 辗转反侧,不能入眠。闻徽遂干脆地坐起身,打开了老旧的电视机,正放着不知名的晚会,喜庆的欢笑声顿时充满了房间。 电视机右上角显示了时间:00:59:58。闻徽掏出手机,从家里出来后,他就随手关掉手机。此时刚打开手机,便是一阵短信提示音。 怔然地捏着手机,闻徽沉寂看着屏幕上那熟悉的人名,许久之后,终是按下确认键。 ——“晚安。” 冰冷的心脏似乎被暖和了几分,闻徽对着短信寻思了片刻后,轻轻地按起键来:“睡了吗?”无法掩饰的孤独,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心,此刻,他急切地渴望能够抓住这一丝温暖。 对方很快就回了短信:“正要睡,你现在很忙吗?怎么到现在还没睡?” 弯了下嘴角,闻徽回道:“嗯,马上就睡,你早些歇息。” “嗯。” 随后手机便彻底地安静下来,闻徽靠着墙,对着电视里欢乐的人群发起呆。直等到第一缕阳光打上了暗黄的玻璃窗时,他终于平定了纷乱的情绪。 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整个人便彻底地恢复了精神。再看了一眼手机,闻徽抿紧嘴,心里异常清楚,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父母亲都不愿再想起自己这个儿子了。 事已至此……他最后看了眼这生机勃勃的城市,遂拦下出租车,直接去了火车站,然后买了当晚去s市的车票。 这新的一年,闻徽过得忙碌而疲惫,只是……他决不能松懈,事业刚刚起步,尚且面临了许多的困难,期间好几次遇到了资金问题,幸而在紧要时刻还是周转了过来。 而去年的创业大赛,闻徽一组终是取得了一等奖,不仅得了一笔丰厚的奖金,几个名企也有投资工作室的计划。 与此同时,付珩这一年里不再像往常那样每天兼职,将大多数时间与精力都投放在了考研复习中,抽空时也会接上一二个单子。 身在不同城市的两个人,再没有见过一面了,甚至于连电话书信都极少,除了早晚一条短信外,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的交流。 送走了新一届的毕业生,闻徽他们也开始做起了毕业的准备,年末的时候论文定了题,其后几人商议了一番,将工作室搬到了学校不远处的一个新建成的居民小区,随后开始准备资料,去s市工商局申请注册公司。 学生放寒假的时候,闻徽的公司总算步上了轨道,十来个员工集中精力拿下先前的一笔大单子。 “考得如何?” 研究生入学考试的最后一天晚上,闻徽接到了付珩的电话,这是他们一年多来第一次通话。 付珩的心情还算轻松,回道:“我也不太清楚……应该还可以。” 闻徽轻笑,一手把玩着钢笔,静静地听着那头轻浅的呼吸声。 “好久没你的消息,”付珩已经习惯了闻徽在电话里的沉默,自顾自地说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忙?”否则,也不至于一年都没有来过电话。 付珩也不是没想过打电话给闻徽,只是……他不太敢放松自己的精神,又担心会让闻徽觉得厌烦。何况,他有些担心,考研的结果会让对方失望。 闻徽笑出声:“哪有那些可忙的,你似乎每回都这么问我……”顿了顿,他又道,“我只是不想打扰你复习。” “嗯,”付珩傻笑了几声,“现在终于结束了。” 翻过桌上的文件,闻徽淡淡地问道:“现在是要回家了?还是又找了兼职?” “今年回去早点了,”付珩语气轻快地回着话,“过完年我再早点回校,还得准备论文与实习报告,如果初试通过了,还要准备复试。” ◎流◎岁◎未◎晚◎ 这一晚,闻徽与付珩说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大多时候都是付珩在说这一年里的事情。闻徽只静静地听着,偶尔出声应和,有时候两个人会忽然都沉默,电话里便是有些诡异的安静。 说完了电话,付珩准备着回家的事宜,而闻徽则是继续翻看着先前项目的材料。 此后,他们的短信息往来略加频繁了些,多是在睡前聊起彼此当天发生的小事,来回有五六条的短信。 研究生初试结束了,便又是一个农历新年。公司里的人都回家了,闻徽独自留在租房里,家里头始终没有传来消息。 其实这一年里,闻徽曾回过两回a市,远远地看到过一回父母,只是心知他们尚在气头上,也不敢上前打扰。 长假的第一天,闻徽去商场挑了些礼物,让人打包好用快递邮寄到家里……他心里,还是挂念父母的。 公司里的项目临近收尾了,闻徽也不着急工作,趁着长假,好好地休息。只是往年春节,他总觉得太过吵闹;而如今,一个人的节日,却显得有些凄清寂寞了……于是与付珩的联系变得紧密。 得知闻徽一个人留在s市,付珩跑到邻居家,给对方打过两回电话。大年夜里,付珩早早地上了床,躲在被窝里,与闻徽有一条没一条地聊着短信。 假期告至尾声时,闻徽重新拾起了工作,公司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地回归了岗位。公司正式运营的初期,自然会遭遇不少的困难,大家伙儿也不敢太随意。 四月初,公司的两个大项目遇到了技术瓶颈,又赶上了资金周转出现不小的问题,就在所有人焦头烂额之时,闻母有事经过s市,递给闻徽一张信用卡。 他有些吃惊,随即了然……这一年来,家里表面上对他是不闻不问,但父母暗地里定是时刻关注着自己。 虽然闻母面色不太好看,也不说话,但闻徽心知,父母这算是接受了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了。 闻母临走时,拒绝了闻徽的相送,只是定定地注视了他许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 闻徽无法不感激自己的父母,心里更是存着愧疚……但他一直明白,其实他的父母,还是异常地开明,更是非常包容自己。 虽然惭愧,他的心,却始终坚定,不愿动摇。 “什么时间,回家看看你爸爸吧……”闻母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其他的事,你已经是成|人了,我们做父母的,管不了你了。好自为之吧!” 送走了母亲的第三天,闻徽接到了付珩的电话。 “闻徽……” “嗯?”压抑了几天的情绪缓和了不少,闻徽此时猛然想起,似乎就在这几天有f大研究生的复试,遂忙问道:“你快复试了吧?何时来我这里?” 付珩的声音犹豫了下,才极低地响起:“我……在火车东站,原先查了地图,说在这边站台能够坐车到你们学校,我也找到站台了……但是,一直没等到车……” 闻徽挑高眉,难掩惊喜:“你到了?” “啊,嗯。”付珩不好意思地回答,“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走,刚才问了人,说就是在这里等车的。” “你稍等,”闻徽嘱咐道,“我去问一下。” “好。” 到最后,闻徽还是借了别人的车,亲自去火车站接回了付珩。火车站那条线的公交车最近刚改道,许多人都不知道,故而付珩才一时找不到坐车的地方。 f大将在明天晚上举行复试的笔试部分,后天上午开始面试,并进行体检。 “有没有订住宿的地方?”闻徽问道。 付珩摇头否认。 闻徽便提议:“我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不如就住我的房间吧。现在学校附近的旅馆,估计都没有空位了。” “嗯。” 瞟了眼付珩有些紧张的神色,闻徽放柔声调,劝解道:“你初试考得那么好,复试时,笔试部分发挥正常,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付珩脸色红了红:“我有点害怕面试……” “呵……”闻徽勾了勾嘴,“你在外面卖东西时,和客人讨价还价都不害怕,面试就更不必担忧。” “那不同的。” “没什么不同,”闻徽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浅笑道,“老师们没什么好怕的,别多想。今晚好好休息下。” 简单的劝解,让付珩奇异地安定了不少,他遂放松了些许,跟着闻徽的步子,进了一栋居民楼。 忽然想到什么,闻徽问道:“你买了回程的票吗?” 付珩点头:“嗯,我怕临时人多买不到票,就提前买好了。是大后天的车票……” “这么早……” 付珩没听清楚闻徽的低喃声:“你说什么?” 闻徽神色敛了敛,只一笑而过,抬了抬下巴,指向对面的铁门:“到了。” 18 18、相顾 付珩的复试进行得还算顺利,期间没有出现什么纰漏。体检最后一项是验血,他抽完血,一手还压在另一边的胳膊上,一转头便见闻徽坐在医务室走廊的椅子上。 “你怎么来了?” 闻徽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对他说道:“快五点半了,可以吃晚饭了。” “你其实不必管我的,”付珩低下眉,轻声说道,“你公司里的事情肯定不少,我这边自己随意地吃点东西就行了。” 闻徽站起身,道:“公司就在我住的楼上,并不耽误什么。何况,再忙也是要吃饭的。”说着,他对付珩轻轻一笑,“好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今晚我可以点菜吗?” 付珩愣了下,随即展颜:“那得先去市场买食材。” “那一起走吧。” 晚饭就是寻常的家常菜,两素一荤再加一份汤,两个人都是吃得很满足。 饭后,付珩无所事事地坐在客厅里,看着正播放着天气预报的电视。而闻徽揽下了洗碗的活计,正在厨房里忙碌。 心思不自觉地从电视机上移了开,视线也在不经意间最终落在了厨房里忙活的身影上,付珩对着闻徽发起了呆,直等到那人收拾好了厨房,手里拿着布巾,边擦着水边朝这头走过来。 “东西都收拾了?”闻徽问着付珩明天要回校的事,为茶几上的茶杯添满了水后,他便坐到了付珩的身侧。 “嗯,就两件衣服。” 闻徽微微点头,便不再看对方,身体惬意地往后倾靠,倚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 房间内,除了电视机里传出的广告,再没有其他的声响。付珩捧着茶杯,心不在焉地一口一口啜着茶水。 “闻徽……” “小珩……”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沉默不语的两人突然同时开了口。闻徽怔了下,对上付珩略带疑惑的双眼,便失笑说道:“你的茶杯没水了,我再给你倒点。” “谢谢。” 付珩将杯子轻轻地放到茶几上,只听得到杯底在玻璃上落下一声清脆的声响。 拿起水瓶,闻徽状似不在意地问了声:“刚才你要说什么?” “我……”付珩犹豫了片刻,最后将视线紧紧地凝胶在旁边的青年身上,“我一直有个问题。” “嗯?” 平息了下陡然加快的心跳,付珩用着认真又执拗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闻徽的眼睛:“从我们相识以来,你就特别关照我……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他从来不是迟钝的人,闻徽对于自己的特别之处,早先就隐隐察觉到了。虽然对方从不曾直接地表达过什么,他却总能感觉到这个人不着痕迹的关怀。 闻徽给了他很多的帮助,更是顾虑到自己的自尊,对于他的事情,不多嘴、不干涉,不会以好意作理由来指手画脚。可是,付珩却比谁都明白,这个人本性是多么的冷淡,独独对自己的态度,总是与其他的人有些不同。 他总也不能忘,那个冬日,闻徽为了送自己一个p3而特地挤到众人间参加商家的活动。凭着自己对这个人的了解,对方在心里是宁愿多花点钱,也不想在吵闹的众人面前,与人争夺那份奖励。 疑惑在他心里,随着时间的流逝,如雪团般越滚越大。付珩早就忍不住想问,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与场合。 刚才看着闻徽在厨房忙碌的模样,他觉得心里被一种柔软的温热的又酸甜的情绪塞得满满的,存在心底的疑问便再也压抑不住。 他其实……似乎明白点什么,又不敢去相信,或者承认。 闻徽有些意外,没料到付珩忽然问了这么个问题。他沉默了,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一开始,他是因为前世,对付珩存着莫名的愧疚与痛心,想要多少能够弥补些什么。只是时间久了,他便……忍不住动了心。 他这样的人,心里早就不复年轻,灵魂深处渴望一种让人安定的归属感:当孤独时,能有人静静地陪伴;当疲惫时,有人在耳边说几句温暖的言语。 他曾经以为,如爱情这样的感情,是一种深刻的让人疯狂的愿意燃烧自己整个生命的激|情;而后来,看遍了浮华,尝过了冷暖,他想,或许这样一种平淡而悠长的温情,才是心灵之最温暖的归宿。 “我的问题让你为难了吗?” 久久没有等到答案,付珩有些失望,有隐约地松了口气,静静地注视着闻徽沉寂的神情。 “不,没有。” 敛下杂乱的思绪,闻徽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下付珩的脸颊:“我觉得,对你还不算好。”对付珩的关心,还是源于自己自私的情感。 脸上被触碰的地方一下子滚烫起来,付珩讷讷地开口:“这样啊……” 闻徽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青年,原本还有点点不确定的心,渐渐地坚定。他本不想现在就…… 眼下,他不想再迟疑了。 至少,付珩也算走过了比较艰难的时期,而自己的事业也有了好的开端。即便未来可能还会遇到许多的不测,但……此时的他们,已经有能力和时间,经营这份情感了。 ◎流◎岁◎未◎晚◎ “小珩……” “嗯?”难得看到闻徽这么犹豫的模样,付珩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略略沉吟了一番,闻徽便开门见山道:“我想问你,你愿意……以后与我一同生活吗?” 说完后,他一看到付珩呆滞的面容,又觉得刚才的话实在不妥,便又道:“我们若在一起,平时相处也和现在差不多,你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或许我有不少的缺点,不是很懂得浪漫……你若是能忍受的话,可否留在我身边?” “……你可以现在就接受或拒绝,也可以以后再给我答复。” 头一次说这么肉麻的话语,闻徽觉得极其地不自在。因为之前没想过这么快几对付珩说开话,他心里也是有点紧张与混乱的。 惊愕、紧张、兴奋、恐惧,百千滋味缠绕心头。付珩勉力保持着冷静,挤出一丝难看的笑:“闻徽,你怎么忽然……说这些?” 话已脱口,闻徽很快就恢复了镇静。他淡淡地回答:“我只是,喜欢你。”只是,想要拥有你,一辈子相知相守。 看着付珩渐渐绷起来的神色,闻徽其实明白,即便他们彼此喜欢……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不会接受的。 付珩,是个传统的人,即便爱上同性,也不表示他愿意与一个男人过一辈子。这个表面温顺的青年,骨子里是倔强而固执的,他更不会让自己的奶奶担忧或失望。 “闻徽,我想睡了……” 闻徽沉默地看着付珩低下头,然后径自起身进了客房。 临关门时,付珩飞快地瞟了一眼闻徽,道:“谢谢你这几天的招待……你对我的好,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房门砰地被关上。 闻徽僵坐在沙发上,久久地不能动作。电视机正放着某广告,高昂的男音刺得他耳膜隐隐作痛:“你这该死的温柔,让我止不住颤抖,哪怕有再多的借口,我都无法再去牵你的手……” 沉沉的疲倦,一点点侵蚀心头。闻徽揉了揉额角,暗叹了口气,心情止不住地烦躁,手掌胡乱地摸索着半天才找到遥控器,啪地一声关掉了电视。 茶几上,茶水早已冷却。闻徽随手拿起一个杯子,猛地灌了几口凉茶,随即起身也离开了客厅。 次日上午,付珩拎着旅行包,正在小区门口的站牌下等着公交车,忽见一辆黑色奥迪停到了旁边,然后有人下了车。 “早上人多,公交车会很挤。到火车站的路况不好,堵车很厉害。”闻徽对着发呆的人解释了句,“上车吧,我们抄近路。” 付珩脸红耳赤,急巴巴地拒绝:“不用麻烦的……我自己可以的,闻徽你还是去忙吧!” 闻徽勾了下嘴角,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笑意,语气自然而平淡:“车子是丁学长的,你昨天看见过他……他也是顺路。” “走吧,”闻徽接过付珩的行李,“别让丁学长等久了。” “……” 打开车门,付珩就看到丁学长对他笑得温和,心下一松,也不好再推辞,便坐到了后车位。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闻徽也进了车,坐在副驾驶上。 “闻徽你……” 闻徽没有回头,截断他的话语:“丁学长和我去r区办事,刚好经过火车站。” 四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了火车站附近的临时泊车处,闻徽先一步下车将旅行包从后车厢拿出来,送到付珩的手上。 “进去等吧,还有一个小时。” 付珩沉默地接过行李,始终不敢抬头看向闻徽,低声又道了声谢后,便慢吞吞地转身朝候车厅走去。 “闻徽,我们也走吧?”丁学长有些奇怪地看了眼闻徽,对他说了一句话,就先上了车。 待到付珩随着人群挤进了候车厅后,闻徽才收回视线,重新坐回到车上。 “等一下……” 车子刚驶出百来米,闻徽猛地出声,对丁学长抱歉地说道:“你自己去r区吧,暂时了解些情况就行。我今天有点私事,就在这下了。” 丁学长也不追问,说了声了解,等闻徽下车后,便开车走了。 漫无目标地走在街道上,闻徽看到路旁有一排供人休息的椅子,便走过去坐了下来。昨夜的事,在脑海中不停地回放。 ……不算意外,却到底还是失落的。他一向不是冲动的人,昨夜的坦白虽说有些突然,却也是真实的心声,然而,他也不会胡搅蛮缠,尤其在对待付珩的态度上,更多的是包容与尊重。 那么……付珩既是不希望与自己发展出特殊的关系,他便从此不再提起罢。 正思索着,手机来电提示响了起来。闻徽掏出手机,随意地瞄了眼屏幕,随即愣住——付珩? 算一下时间,这时候,这个人应该上了火车吧? 漫不经心地想着事,闻徽摁下了接听键:“小珩?” “闻徽……” 等了许久,闻徽才听到那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微微的颤意:“我……我有话要说。” 19 19、好合 “闻徽,其实我……” 话筒里异常地嘈杂,付珩的音量压得也很低,声音模糊不清,闻徽一只手堵着另一边的耳朵,费劲地听着。 “我只是不想让奶奶难过。” 最后一句话,闻徽听得却是异常地清晰。那头的人,说完这句话便静了下来。闻徽沉默片刻,才漫声回道:“我知道。” 僵持了少刻,付珩很低声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我也是,喜欢你的。”说完后,他自己似乎也很是震惊,慌慌张张地又开口,嗓音剧烈地颤抖,“闻徽对不起,我……” 闻徽轻声一叹,语气温柔地截断了付珩的话:“我知道,小珩……”他不是不知世事的稚儿,即便付珩从不说什么,他也不是感觉不到对方的情感。 付珩愣了愣,喃喃道:“是吗?” “嗯,是啊。”闻徽扯了扯嘴角,一手扒了扒额前的头发,起身朝火车站的方向走去,“你……上火车了吗?”虽这么说,他心里有些怀疑对方是否在车上。 付珩轻呼了声:“我没注意时间,错过了火车,现在还在候车厅。” 脚下的步伐顿时加快,闻徽紧紧地捏着手机,道,“我已经到了广场外,你出来吧……今天你就先不要回去了。” 闻徽刻意没有告诉付珩,虽然错过了火车,但还是可以即刻去改签车票的。穿过川流不息的人们,他一下子就看到站在候车厅门外栏杆前的付珩。 一见到闻徽,付珩脸上的苦恼顿时消散,不待对方走近来,自己就忍不住迎上前:“你一直没走啊?” 闻徽面色沉寂如水,抿住嘴没有出声,只是一只手极为自然地握着了付珩的手腕,拽着他朝另一头快步地走去。 付珩有些迷惑,下意识地问:“这是去哪?”虽是不解,他却不曾有丝毫的抗拒,没听到闻徽的问答,便也闭住了嘴。 偷觑着青年略显冷峻的脸庞,付珩心头有些不安,又矛盾地觉得坦然,便是安静地追随着对方的步伐。 闻徽带着付珩在广场的一角转了个弯,入眼是有些脏乱的公厕。脚下稍有停滞,随即毫不犹豫地继续走了进去。 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付珩看着空无一人的公厕,彻底地糊涂了,遂偏头用疑惑的眼光盯着闻徽的脸,意欲从这人平静无波的神色里猜测出用意。 飞快地扫视了一圈,闻徽手上力道猛地加大,将人一把拽进了最里侧的隔间。 随着板门被砰地关上,付珩尚且没有回过神来,身体便被人狠狠地抱住。他一惊,竟一时反应不及,任由男人有力地双臂紧紧地捆住了自己的上身。 “小珩,我本不想给你压力的……” 嘴巴抵着怀里人的耳垂,闻徽低低地叹息。他原以为,这样总是平和隽永的温情,不会让人失控……哪知,这份情意,穿越了前世今生,在久远的岁月中酝酿、沉淀,终是变得深沉醇厚,让人心神理智都为之沉沦。 当这个性情温顺又有些腼腆的人,慌张却是坚定地袒露自己的喜欢,闻徽引以自豪的理智便在瞬间崩溃。 他想,立刻就将这个人拥抱在怀里,然后永永远远地不松手。 听着耳边的叹息声,付珩渐渐恢复了镇静。他没有推开身后的人,也没有出声回应,只是低下头,久久地沉默。 公厕里的味道,实在让人有点难以忍受。隔间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进来了,没多久又有人出去了。 冲刷的水声,哗啦地响着。闻徽渐渐地放松了些力道,轻轻地开口:“我们出去吧,这里的空气不好。” “闻徽,”窄小的空间,让付珩转身显得有些困难,他小心翼翼地挪着脚步,然后抬起明亮的双眼,直直看进闻徽的眼里,“我不想,让奶奶发觉。” 闻徽怔了片刻,才骤然明白对方话里的含义,他凝视着付珩,声音是异常地柔软:“都照你的意思。” 他明白付珩的想法,只要瞒过他的奶奶,便可以在一起。他本也没想让那个年迈的老人承受这样的刺激与打击。 付珩听到闻徽的回答,顿时松了口气……只要这个人不介意隐瞒,他,又何必再犹豫不决?虽然,他不想欺骗奶奶,隐瞒更不是好办法,但他真的是舍不得…… 他从昨夜就在反复地思考,一边喜悦一边悲伤,有时候想要决绝,更多的时候却是彷徨。他想过从此与闻徽断绝联系,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他也想过就当做一切没有发生,他们像普通的朋友那样相处。 可……有的事,一旦说开了,那些缠绵不去的情感,由不得人自主控制。心有意,便是情来而难自禁。 他在即将踏上火车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回了头。 ◎流◎岁◎未◎晚◎ “我们……”定下心后,付珩忽觉得十分赧然,甚至不敢再看向闻徽,便急忙地想要出去,“我们快出去吧。” 闻徽低眉一笑,打开了隔间的门,与付珩一起离开了这个不甚雅观的地方。 两个人关系确定了下来,闻徽心里的那一点焦躁遂彻底地平息。信步走在广场上,他不时地看两眼低着头的付珩,嘴角一直保持着微扬起的弧度。 这段感情的归宿如何,他不是没有仔细考虑过的……原本付珩的拒绝,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如今付珩的接受,亦在他的预料之中。 付珩其人,其实比谁都坦率。他唯一的顾虑,就是其祖母,如今只要下了决心,他便会坚定地守着这份感情。 闻徽自是也知道,或许将来哪天,付珩的奶奶要求付珩娶妻生子,那么他也绝不能阻拦。而眼下,付珩还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他也不愿提醒对方。 说到底,他是自私的,若是有一天付珩执意离开,他不会再阻拦;但他亦是没有雅量在此时去承诺什么。 两个人在一起,不只是依靠一份感情,还需要彼此的努力。 “我们现在去哪里呢?” 漫无目的地在火车站附近转了一圈,付珩总算能够平静面对闻徽了,看了看来往的人流车流,有些苦恼地出声:“今天回不了学校了,火车票报废了。” 闻徽轻咳了声:“那就安心留下来吧,你们复试成绩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就能出来……不如等到成绩出来了,你再回去。” “可是……” 付珩刚想开口,闻徽又继续说道:“你大学四年都不曾松过一口气,这几天权当作休息。你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忙吧?” “论文没写好,还要找单位实习。” 闻徽略想了下:“论文不差这几天,实习的话……我倒有一个主意。” 付珩听了,有些好奇:“是什么?” 闻徽笑着说道:“我们公司现在刚步上正轨,很缺人手,本来打算下周在外头招几个人,做些助理的活。不如,你就来公司实习吧?” 付珩面上不甚赞同,刚要拒绝,又被人堵住了话头:“听我说完,你将来要读研,一般单位只要全职的;有些要兼职的,也完全是打杂,接触不到业务。你到我公司,虽然也都是些琐事,但至少比外面能学到些实务。” “何况,你也算是帮了我的忙。公司现在还不成规模,有些能耐的人都看不上眼,招些新人,也不太安稳。” “你要是来公司,待遇和新人一样。”闻徽劝说着付珩,“你不用多想,我们这个公司里的人,大多是同校的师生,大家都有些私交的。” 付珩思考了几分钟,便坦然地接受:“那……我会认真工作的。” 闻徽愉悦一笑:“好,我期待你的表现。”他刚才说的都是实话,虽然自己存着点私心,但付珩来自己的公司,对他对公司都是有好处的。 “现在快中午了,我们先寄存你的包,再去找个地方吃饭。” 中午,闻徽请付珩在一家还算雅致的快餐店吃了饭,下午两人商量了下,道是不如好好地放松一下。闻徽这些日子也是难得空闲,趁机便带着付珩在s市走了一圈。 他们都爱静,看到那些热闹的地方都远远地避开。半下午的时候路过市剧院,海报上写着当天的时间表,晚上有一场话剧,虽然不是什么知名话剧团,两人却都产生了兴趣,闻徽便订了两张票。 等到话剧落下了最后一幕时,已是夜间十一点钟了。剧院里的人陆陆续续地散尽后,闻徽与付珩才不慌不忙地离开。 时辰已晚,公交夜间线开始运行,幸而有一路车直接经过f大,闻徽二人便也不着急。取了旅行包后,他们路过一段繁华的步行街,便是夜深,还有不少商家没有打烊。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悠扬的旋律:“……轻轻地牵着我的手。” 闻徽脚下一顿。 这一天下来,付珩觉得有些疲倦了,看见身旁的人停足,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闻徽转头凝视着他,嘴角勾出一抹深意的笑:“那就牵手吧。” 付珩先是莫名,看着闻徽伸向自己的手,耳边忽传来一阵重复的曲调,耳根顿时一热。天空是一片幽黑,街灯发出暧昧的黄光,路上没有多少行人了,他这样一想,心里便是一阵激荡。 付珩缓缓地伸出手,十指随即被另一只手紧紧扣住。他低下眼,瞄着两人交握的手,无声地弯起嘴唇。 20 20、缠情 夜半时,两人回到了闻徽的租房里。 洗漱了后,付珩舒服地躺在沙发上,手里握着电视遥控器转着台。在外奔了一整天,此时时辰亦是不早了,他便开始犯起困来,盯着电视的眼睛总也忍不住阖上。不过……他内心里堆积了许多的事情,暂且不想回房睡觉。 ……其实,还是不安的,付珩总觉得此时的自己似是身处梦幻中,一个轻微的现实便能打破这份美好。 “在看什么?” 闻徽裹着睡衣,正拿着毛巾擦拭着湿发。见付珩撑着疲惫不去睡觉,他心里亦是能够理解这个人此时的困惑与茫然。 “随便看看,”付珩抬眼冲他笑了下,忍下欲出口的呵欠,“你……” “嗯?”闻徽倚着他坐了下来,偏头定睛看着他,轻声道,“小珩,别想太多。我不会让你为难。”他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语,亦不能随意地给出承诺,但至少,他不会让付珩因他们的关系遭遇任何的为难与难堪。 付珩渐渐地定了心,便是颔首,遂脱口问出一直埋在心里的问题:“我其实一直想问,卫曦去哪了?” 闻徽微微一愣,对卫曦这个人,他早就放开了,虽说不上刻意地疏远,但确实没有过多关心他的消息。 他不知道付珩知道多少,略一沉吟:“他……高一时,我们处过一段时间。后来就分开了,毕业后,我与他便断了联系。” 付珩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闻徽琢磨着他的神情,思索了下,又开口道:“你要是有什么疑问,都可以直接问我。我不会对你隐瞒任何事。” 付珩淡然一笑,冲他摇着头:“不,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他只是,要亲自确认一下……闻徽与他的感情,既然决定开始这段关系,他便要好生维系,但他也不会揪着对方一点过往而纠缠不放。 早年留在心里的一点疙瘩终于解开了,他心下安然,说:“我先去睡了。你也赶紧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闻徽伸手拦下对方欲起身的动作,将人轻轻地揽在怀里。 付珩顿时有些紧张:“闻、闻徽?” “我有事要说,”闻徽淡定地开口,一只手自然地将人圈今,一只手扣着对方的抵在自己胸前的手腕,“你有没有想好读哪个导师的研究生?” 付珩 流岁未晚 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流岁未晚 第6部分阅读 流岁未晚 作者:肉书屋 流岁未晚 第6部分阅读 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我也没细想,之前查了一下你们研究生院的导师概况,感觉他们都很厉害……现在最终成绩还没出来,我也不知道最后结果,所以就暂时先不想这些。” 闻徽低笑,下颌抵在付珩的肩膀上,温声说道:“你自然是没问题的。既然你没定,我推荐xx,他学术水平很高,人也很不错,在他手下应该不会太辛苦。” 听到闻徽说着关心自己的话,付珩内心里还是很欣喜的,便没有任何地犹豫:“嗯,都听你的。” 闻徽听着他温顺的言语,忍不住轻笑出声。付珩这才骤然察觉两人的姿势似是有些不妥,自己整个身体都嵌在闻徽的怀里,尤为暧昧。 他有些羞赧,却只是垂着眼,安静地靠着。 略微拉开两人的距离,松开付珩的腕,手心轻轻地贴在这人的脸颊上细细地摩挲,闻徽低声喟叹:“小珩,抬起头。” 付珩下意识地抬起了下颌,唇上便陡然传来一阵温润。在一瞬的迷茫后,他忽地明白眼下正进行着是什么事,耳根子便霎时烧得发疼。 轻轻地含着付珩的嘴唇,闻徽的动作极尽了温柔与细腻,偶尔会伸出舌,小心地探向对方的唇齿间。付珩是第一次与男人亲密,闻徽不想惊吓了他,遂一举一动越发地谨慎而缱绻。 两人不经意地倒在了沙发上,雄性坚实的躯体紧紧地熨帖在一起,时而有轻许地摩擦。付珩深深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间,被人压着不能有一点地挣脱。而闻徽的吻,极尽了缠绵,他从不曾体味过口齿交缠在一起的眩迷,神智便愈是沉沦。 闻徽覆在付珩的身体上,原本温和轻缓的吻渐渐变得些许的急躁,他们的身体贴得愈密切,心里的那把火便燃得愈旺盛。在情欲将要挣脱理智的控制前,他骤然离开了付珩的嘴,抵着对方的额头剧烈地喘息。 “闻徽……”付珩无意识地低声唤着,全身禁不住地微微颤抖,嘴里也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稍刻,闻徽缓缓地坐正了身,将付珩拉了起来,手指轻轻地碰触着对方的脸,道:“好了,休息吧。” 付珩浑浑噩噩地点了头,便踏着虚浮的步伐恍惚地回了客房。 ◎流◎岁◎未◎晚◎ 一周后,f大研究生复试结果公布,付珩顺利地被录取。考试结果已定,闻徽放下了心,便让付珩主动向先前联络好的导师发电邮。导师没多久就回复了,便是确定了收下付珩。 其后,闻徽公司的大项目终是告之完结,客户回复表示非常满意,便表达了以后继续合作的意愿。公司这便算是在行业里初步站稳了脚,一干员工们高兴非凡,大家找了个会所,一同庆祝。 闻徽随后打电话给付珩的导师,感谢他在创业大赛那时的指点,以及在公司这个项目里提供的有益建议,便极力邀请他参加公司的庆功宴。导师极是看重闻徽,便爽快应诺,闻徽借着这个时机把付珩带出去,介绍了师生俩正式见面。 付珩在闻徽的租房里住了下来,每天跟着闻徽去公司,做着助理的活计,一开始从琐事杂事做起,到后来也逐渐参与一些小项目。 四月底,付珩回了一趟学校,把自己的重要物件都收拾好了,和班导师打了招呼。再次回到s市后,他给家里打了电话,告知祖母现今的概况,便安心地待在了这里。 顺利地提交了实习报告与论文终稿后,闻徽与付珩这一届本科生终于在六月份的时候毕了业。 学业顺利地完成,闻徽便将所有的心力投入到自己的公司事务上,这年,他的母亲又来s市看望过他两次,年底的时候,她在闻徽的租房里碰上了下课的付珩。 闻母的脸色不是很好,沉默地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付珩,终是什么话也没说。那晚,她留在闻徽的屋子里,一边吃着付珩做的饭菜,一边对闻徽说着家里的事。 闻父闻母都不年轻了,早就想退休,过点自在的日子。因为闻徽被赶出了家门,本打算让大四就接手家里事业的闻父硬是继续撑了下去。 闻母说了不少话,言语里多少还是有些伤心,但如今也是坦然了。临走时,她只说让闻徽早点接手家里的产业,其他的事情,他们也不想再管了。 “阿徽,你母亲……”付珩一看到送闻母走的闻徽回家,便迎了上去,紧张地问道,“她是不是知道了我们的事。” 压下心里的一丝愧疚,闻徽将付珩拉到怀里,轻轻地吻了下他的脸:“我大三的时候,对爸妈坦白了我的性取向。别担心,他们不会再反对了。” 付珩心里也是有些难受……但,他也不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现在让他主动放弃这份感情……除非是闻徽不要他,否则,他怎么也不舍得松手。听了闻徽的话,他便只能沉默,用力地回拥着对方的身体。 两人心情都有些压抑,就这么相拥了许久。 读研后,付珩就没再住校,一直睡在闻徽的客房。时间空闲的时候,他就在闻徽的公司里兼职,早晚帮闻徽准备些饭菜。两个人像是普通夫妻一样,平淡地过着每一天。 因为公司租在住宅楼顶层,公司里的一些人也碰到过几回付珩从闻徽的屋子里出来,大家对他二人的关系隐约都知道了一点。不过,大部分人都聪明地保持着缄默,毕竟都是接受新思想的年轻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倒是没人就着他们的关系在外说三道四。 闻徽看着付珩毫不担心的样子,心下一松,他就知道,这个人除了放在心里的人外,其实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付珩读研二的时候,闻徽的公司已经在业内有了些小名气,算是新秀企业,高层几人合计了一番,终于将公司从小区住宅楼搬到了商业中心的写字楼里。 虽然去公司不再那么方便了,闻徽依然没打算搬离这里。花了点功夫打听附近二手房的消息后,他买下了同一个小区不同单元楼的一套九十平房子,重新装修又添置了新家具后,便与付珩一起搬进去了。 乔迁这日,公司几个人,又闹着让闻徽请客。气氛渐渐热了起来,闻徽原舍友们苏远一干人,开始笑闹起了付珩,嘴上叫嚷着“大嫂”,不时地劝着酒。 付珩还是很无措,只能保持着傻笑,他不常喝酒,艰难地躲着别人灌酒,幸好还有闻徽在替他挡着。 这晚上,闻徽喝得有了一丝醉意。付珩将他扶进了浴室,正放着热水,想要替他清洗一番时,便被人拉扯猛地坐进了浴缸。 “阿徽?” 花洒掉落在一边,胡乱地冲两人喷着温水。付珩慌乱地想要起身,又被人从背后紧紧地抱着。 闻徽的手,毫不迟疑地探向了付珩的裤腰。付珩刷地脸红了,便慌忙忙地伸手关了热水,衣服同时被人扒了下去。 “阿徽,”他艰难地转过头,亲吻了下对方的脸,“我们……换个地方可好?” 交往了一年半,他们最亲密的行为就是……赤裸地抱在一起亲吻,用手解决彼此的需求,却止于这一步,付珩心里头也是有些苦恼的,他……自从与闻徽在一起后,有时候也是很想要对方的。 他为此还偷偷地上网了解了下男人间如何行房,只是也不知闻徽是怎样想的,付珩经常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欲望,却每到关键时刻就停了下来。 ……今天,真的有些不一样。付珩虽然觉得难为情,却……坦然接受。 21 21、相契 “阿徽,慢,慢一点……” 隐约带着一丝泣音的哀求,让闻徽内心陡然升起一股暴虐。他恶狠狠地压下身体,用力地撞击着,低沉的嗓音里压抑着浓浓的情欲:“忍一下,小珩……” 在一阵令人想要尖叫的快慰中,两人一同奔上了快乐之巅。 两具赤露的男性身体交叠纠缠在一起,随着他们的呼吸,微微起伏着。顾不得擦拭额角滑落的汗珠,闻徽抱紧怀里的人,轻轻地在付珩的眉眼、脸颊和鼻尖细吻着,吐出一口浊气,抵在对方耳边低低地说话:“一起去洗澡?” 付珩已是困极了,勉力睁开眼,忍不住瞪了眼闻徽,脸色艳红,羞愤地嘟囔了句:“把……拿出去。” 闻徽眼见他恼羞成怒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却不敢再逗弄,这个对自己总是顺从的青年,骨子里也是个倔脾气,真惹恼了他,闻徽绝对是无计可施。 闻徽从付珩身上起来,本欲与对方一起进浴室,却被人挡在了门外。他笑了笑,也不坚持……真要一起洗,恐怕两个人又会缠到了一起。 自从去年与付珩发生了关系,闻徽就不再抑制自己的欲望。他爱极了那人结实的身躯和紧致的皮肤,更是为那人动情时的神情沉迷。 闻徽洗完了澡后,付珩已经换掉了床单,身体蜷成一团埋在被窝里。擦拭干净身体后,他便躺回了床,将被窝里的人捞到了怀里。 两人洗完澡后的身体都是清清爽爽的,赤裸的皮肤轻轻地贴在一起,让他们俱是心里满足。每每做完爱,闻徽与付珩最是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便是简单地相拥,也是让人感到极致地温暖。 付珩困得睁不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闻徽说着话。 “小珩,公司要参加欧洲的展会,我下个月得出国一趟。” 付珩懒洋洋地应着,身体又往闻徽怀里缩了缩,终安然地沉入了睡乡。 付珩即将硕士毕业,在上半年的时候,导师安排他去了一所二本的高校l大教课。若是没有意外,毕业后,他便能成为那所学校的专业教师。 导师与闻徽都问过他的意愿,是继续读博,还是先工作。付珩斟酌了一番后,还是决定工作,等到他把助学贷款,和以前为了上学时在老家借的钱都还清后,再根据工作的情况决定要不要继续读博。 闻徽自然支持他的决定。虽然在经济上他完全能够帮助付珩,但他从不曾对付珩说过要帮他还债的言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尊,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责任。 欧洲展会即将结束时,闻徽接到了留守公司的卓至超打来的电话,说是付珩生病了,他在课堂上忽然昏倒,医生诊断是病毒性感冒,高烧了三天,险些转化成脑膜炎。 得到这个消息,闻徽当即丢下了所有工作,让苏远全权处理展会的事宜,订了当晚的飞机票赶回国。 闻徽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从没有忘记,前世付珩是怎么死去的。那时一个高中同学随意说起了付珩,他得知了这人的死讯,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付家村,只从老人嘴里听说个大概。他知道,付珩原也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就是那时工作压力大,平时有了小毛病都扛着,等到身体受不住时再去医治,已经晚了。 那时付珩不放心家里的祖母,从医院跑回了老家,便再没能下得了床。 这一世,自从付珩与自己的关系确立了后,闻徽不管对方有什么大小毛病,都会强硬地送他去医院检查,每半年都会进行一次全身体检。 “老大,至超不是说了大嫂已经过了危险期嘛!”苏远从没看过闻徽这样慌张的样子,心下不忍,便劝解道,“你别先乱了手脚,自己吓了自己。” 闻徽一听,当即镇定了不少,对苏远感激地点了点头:“是我慌张了。这边的事情就麻烦你了,我们这一次就是先了解国外市场概况,不用急着签单子。” 下了飞机,闻徽不曾稍作歇息,就打了车直接赶至了s市第二人民医院。到达医院时,已接近傍晚,闻徽找到了付珩的病房,卓至超正出门准备去买些晚饭。 对朋友说了声感谢,闻徽悄声进了病房,付珩正在打着点滴。看着病床上睡得正香的人,闻徽脸色僵硬得难看,心里头一团急火在汹涌地翻滚,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为什么生病了不去医院?为什么也不打电话告诉我一声?你怎么一点不懂得爱惜自己?” 付珩刚一醒来,就被闻徽几乎是咆哮而出的怒火给震呆了。他所认识的闻徽,永远是冷静自持,即使在两人情迷意乱的时候,闻徽也总能很好地克制自己。 他其实对闻徽的一些行为有些迷惑的,譬如对于自己生病过于紧张,譬如强硬地让他进行全身检查。 ◎流◎岁◎未◎晚◎ “对不起……” 看着面带病容的人恹恹地道着歉,闻徽有些烦躁地撇开了眼,扒了扒一路跑来被风吹乱的头发,努力压下心里的惶恐与怒火。 “阿徽,对不起,”付珩低着头,用空着的那只手拽了拽闻徽的衣角,“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他从小生活艰难,早习惯了凡有小病小痛都硬扛着。周一的那天他就觉得不舒服,在家里翻出了些感冒药,随便吃了点,哪知两天后会突然恶化了。 虽然不明白闻徽到底在恐惧什么,付珩心思一直细腻,他知道,闻徽极厌恶看到自己生病……所以,他以后一定会注意健康的,更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闻徽无奈地叹了口气,拖着凳子,坐到了病床前,将付珩的手合在手心里:“抱歉,我……刚才急了些。” 付珩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小心地腾出手,将付珩轻轻地揽着,闻徽细细地吻在他的耳侧,低声呢喃:“小珩……”他幸运重生,更有幸再次拥有了这人的爱,却终是抵不过命运的力量,唯有,唯有小心地看护好自己的珍宝。 闻徽回来后,付珩的病很快就好转了。从这天起,原本不是经常锻炼的付珩,每天早晨跟着闻徽在小区的公园里锻炼身体。 十二月底,付珩送审的论文顺利通过,领了毕业证与学位证。l大也与他签了就业协议,定了来年九月正式报道。 农历年到了,付珩还是和以往一样回老家陪奶奶过年,他虽然不忍心留闻徽一个人在s市,但也没有别的主意。 “别担心,”闻徽笑了笑,“今年我回家。”四年的时间,闻父终于彻底地接受了事实,不久前打电话让闻徽回去谈论家里的产业。 “路上注意交通,”闻徽亲了亲付珩的嘴,“哪年不忙了,我和你一起去看你奶奶。” 因为前世,闻徽其实是不太想看到那个老人的;而且,他也不想让付珩有压力……如今,他们都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付珩在家里的压力,或许不必自己当初来的少。 付珩脸色一喜:“真的?” 闻徽点头:“到时候就说我是你同学,只要不让奶奶发现我们的关系就是。” 付珩因为毕业了,工作也定了,这个寒假在家待的时间长了不少。闻徽由于忙着家里的事情,一直在a市与s市来回奔波。闻父想让闻徽接手家里的产业,闻徽想要留在s市,便开始筹备将a事的产业逐步转至s市。 清明后,付珩终于从老家回来了,趁着上岗这段空闲,帮着闻徽在公司处理些繁琐的事务。 花了半年时间,闻徽总算稳定了下来。 九月付珩开始上班,在大学里教课,时间安排上比较自由。闻徽在公司不忙的时候,偶尔带着付珩去周边的历史景点游览,或者逢周末,两人去剧院里看看话剧,听听音乐,参观一些展会。 有一天,闻徽路过一家pub,感觉里头气氛不错,便带付珩进去小坐了会,竟巧遇到多年不见的卫曦,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闻徽?”卫曦很意外,待看到坐在一旁的付珩时,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原来是你……” “好久不见了,我来跟你们介绍下,这是向豫凡。豫凡,这是我的老同学闻徽和……” 付珩冲二人温和地笑了笑:“你好,我叫付珩。” 闻徽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礼貌地寒暄了几句。卫曦和他的朋友,又坐了会儿,便识趣地找个借口离开。 临走时,向豫凡客气地与闻徽二人交换了名片。 付珩偷瞄了眼闻徽,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有名片,真是不好意思。” 向豫凡见状,也不好再强求,便随着卫曦离开了。 “阿徽?” 回到家后,付珩轻轻地抱着闻徽的腰,低声问道:“你……今天情绪不对,是不是累了?”他说得委婉,实际上,虽然闻徽表情一直不变,但付珩却感觉得到这个人在pub时情绪就开始阴郁。 闻徽一怔,将身后的人拉到面前,紧紧地搂在怀里:“没事。”是的,既是前世的人与事,他早该放开了。 那个向豫凡……原是个厉害的角色,后来卫曦是为了他与自己分了手。闻徽那时本就被这段感情折腾得疲累,失望的同时也算解脱了。 只那个男人,处处使尽手段,针对自己……竟是后来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闻徽当初在国外,势单力薄无权无财,单论身家,自然不是豪门小开的对手。好在,他从不会任人鱼肉,那个向豫凡最终是没有落下便宜。 “阿徽很讨厌今天那个人?” 闻徽有些意外付珩的问话,随即释然……付珩心思敏锐,今天估计是察觉了自己的不悦,明明是有名片的他却对对方说没有。 闻徽淡然一笑:“说不上讨厌,这种人太精于算计,我素来懒得与这样的人弯弯绕绕。”说着话,心里最后一丝凝滞的情绪也是散尽。 今时早非往日,他与卫曦或向豫凡皆成陌路,命运的轨道也早在他重生一初就改变了,他过去不曾畏惧,以后更加不会退却。 何况,他最珍重的人,又是如此地明白他的内心,那个向豫凡,终不过是擦肩而过的路人。 这一世,无论命运的结局如何,他总归是幸福的。闻徽想,他很庆幸,他将这个给了他幸福的人牢牢抓住。 或许,这便是他重生的意义与宿命——珍惜身边的人。 22 22、灯火(完结) 这一年,闻徽三十一岁,付珩三十岁。 农历年前,闻徽带着付珩回家看望了下父母。这些年来,闻父闻母多少了解了些付珩,对于这个出身乡村的质朴青年渐生了好感,再加上他们这些年闲下来四处游玩,旅途中还结交了些爽朗的年轻朋友,思想也开放了不少,对于同性的感情不再排斥。 虽然,他们内心里还是希望能够抱上孙子,只是看到闻徽,生活平稳幸福,事业蒸蒸日上,便忍不住心软,不再拿这些事给彼此添堵。 闻父闻母今年春节打算去九寨沟,他们也乐得闻徽没有与他们同行,高高兴兴地收拾了行李就离开了家。 闻徽二人在家里住了两天,便一同去了付家村。 看着与十年前截然不同的乡镇农村,闻徽有瞬间的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前世那时,只是如今他比前世来的时候长了一岁,而身边的人,还安然地活着陪在自己身边。 “小珩。” 站在被铲平的山间马路旁,闻徽忍不住心中的激荡把付珩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虽然,他不知晓命运哪天又会开个玩笑,但至少,这个时候,身边的人没有像前世那样死去,而自己也没有出过车祸。 这样,就好。 过往的宿命既然被破除,他便更有勇气去迎接未知的将来。 “阿徽,快放开,好像有车子的声音……” 闻徽哑然失笑,难得感性一次,气氛就这样被破坏了。他应声放开了付珩,乡里间的人大多数都互相认识,还是要仔细点自己的行为好。 前两年政府为了开矿,征收了乡民的山地,每家每户都给了不少补贴,还派出了瓦匠队,给这里的人修建小洋楼。付珩家的小洋楼不比左邻右舍的大小,也有两层四间房,被付奶奶打点得仅仅有条。 门口的老腊梅树依然伫立,此时正吐着幽幽的花香。 看到孙子回家,付奶奶高兴至极,又见付珩带了朋友,当即热情地端茶迎客。闻徽看着这个年近九十的老人,满头银丝,心里隐约有些酸涩,便默默地听着老人边拉着他的手边聊起家长里短的话。 早在前两年,付珩就担心年迈的祖母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想要把老人接到城里好生孝敬,无奈老人自十几岁嫁到这片土地就没出过门,死活不愿挪地方,还不准付珩总往家里跑。无奈之下,付珩只好经常买一些老人用品,托人带到家里,又给些钱财,嘱咐邻里乡亲们平常多注意些。 付家村的人或许不一定都有亲缘关系,但到底都是一个姓氏,寻常乡亲们也习惯关照老人,眼见她身体健康精神矍铄,付珩也放了点心。 趁着奶奶去后院摘菜的空闲,付珩低声与闻徽商议,道:“我……想什么时候,回老家陪奶奶一起住。” 他喜欢现在的工作,也爱着眼前的男人……然而,奶奶是他从小的唯一依靠,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是他的责任,他无论如何都要陪着老人安度晚年。 闻徽静静地看了他一会,随后会心地笑了:“这是应该的,到时候把工作那边处理好,以后……”言下之意,其实大家心里明了的,付奶奶总有归天的一天,到时候付珩还得回归自己的生活。 “没事,”付珩见闻徽理解,便安心地微笑,“我其实还是想有一天再继续读博的。” 闻徽挑起眉:“也好。” 在付珩家待的几天里,闻徽总能听到乡亲们拿着付珩的婚姻说事。在他们眼里,付珩是“出来”了的人,自然不能在小地方找对象,便对着闻徽这个付珩的老同学悄悄说着,让他给付珩介绍点好姑娘。 闻徽每每都是淡笑不语,拗不过乡亲们的热情时,便点几个头……虽然心里有些不愉,他也知,这些到底是难以避免的。 唯一庆幸的是,付奶奶倒没说过这些,活了八十多年的老人,除了偶尔脑子犯一下糊涂,心境倒是比年轻人开阔不少,见付珩从不提婚姻之事,她也不逼迫着这唯一的孙子。 或许是吃了一辈子的苦,老人对现下的生活满意得不得了,也没有再多得贪求。 ◎流◎岁◎未◎晚◎ 过完年,付珩还是和闻徽一起回了s市。 即便准备回老家,付珩还是打算把这个学期的课教完,和学校里的人谈清楚下面学生课程的安排,才能安心地辞职。 六月二十三号,付珩代的课结课考试。晚上从学校一回到家,他就闻到满屋子的菜香味,片刻的怔愣后,他回房放好教案与试卷,便来到了厨房。 “阿徽,你怎么……” 闻徽不慌不忙地朝锅里放了一瓢水,才回头对他笑:“今天是你的生日。”往年,他们都是出去吃点东西,或者去看一场话剧。 付珩愣了下,忍不住翘起了唇角:“但我不知道你也会做菜。” 闻徽一边切着葱,一边回道:“只会做两样。”前世出国在外,习惯吃中餐的他,便也学了几道爱吃的菜。 付珩好奇地走到一边,揭开锅看了看里头的鱼:“挺香的。” 闻徽扬起嘴:“多谢赞扬。” 付珩满心的愉悦,在旁边看了半晌后,提议道:“我帮你吧。” 闻徽倒没有推拒:“好。等我把鱼做好了,剩下的菜你来做吧……苏远他们待会也来吃饭,其他的菜我做不来。” 付珩故作不满地回道:“那可不能让他们白吃的,得准备好生日礼物。” “好,”闻徽放下菜刀,将付珩抱了个满怀,打趣道,“不带礼物的,不给进门。” 付珩扑哧一笑,随即把矛头转向闻徽:“那你呢?就准备拿一道菜做礼物?” 闻徽低笑:“自然不是。”在这人脸上亲了一口,说道:“待会他们该来了,我还是把礼物提前给你……你看着锅。” 没一会儿,付珩正整理着料理台,便见闻徽噙着一抹奇异的笑走了进来,心下顿时一阵莞尔。也不知这个人到底准备了多么特别的礼物,竟是这般神秘。 想来他们都不是追求浪漫的人,这回闻徽对他的生日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小珩,这个东西虽然没什么实质意义,总归是聊胜于无吧。”付珩惊愕地看着闻徽打开手上小小红色盒子,是一对对戒,“我们不能像一般情侣去民政局登记,但戴上这个也就算结婚了。” 他专注地凝视着付珩的双眼,拿出里面一只戒指:“你愿意吗?” 银白色的戒指,样式很简朴,只在面上镌刻了两道细细的纹路。付珩脑子一片空白后,便是止不住的喜悦如潮水直冲脑门,让人竟似喝了一斤白酒般眩晕,费劲地想要压制住激越的心情,他微微咧嘴:“阿徽,你的求婚真的太简单了……没有鲜花,没有誓言,而且……”他环视了下厨房,“还没有气氛。” 闻徽微笑:“你要是喜欢鲜花,我明天送你一个花圃;你要是喜欢誓言……我闻徽愿意与付珩结为伴侣,从今天开始互相拥有、互相扶持,无论是好是坏,贫穷或富裕,疾病还是健康,都不离不弃,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你要是喜欢气氛,”他顿了顿,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厨房,“这里是我们的家。” 付珩狠狠地咬了下嘴唇……他从来都不是脆弱的,此刻竟有一种大哭的冲动。这里,是他们的家啊。 “我愿意。”他终是笑着回答,伸出左手。 闻徽为付珩戴上了戒指后,又让付珩给自己戴上另一只戒指:“ich liebe dich(我爱你)” 忽听到这么一句不知哪国的语言,付珩随口问道:“什么意思?” 闻徽淡笑:“刚和一个德国客户学的,生日快乐的意思。” 付珩还沉浸在震惊与喜悦里,并不再追究,低着头,手指一遍遍地轻抚着戒指。许久后,他才算平息了内心的激动,与闻徽一起忙活起了晚餐。这年的生日,过得特别的热闹,与幸福。 七月l大放假,付珩也完成了工作交接,便开始收拾行囊回老家了。 “你安心陪奶奶,我会去看你的。” 付珩点头,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征求着闻徽的意见:“我打算在中学里先代着课,怎么样?” 闻徽沉默了良久,才松了口:“别太累。” 察觉到对方一丝压抑着的隐晦情绪,付珩顿住了所有动作,心头止不住地疼痛。他猛然扑到闻徽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送上了吻。 两人的身体死命地纠缠在一起,几乎掏空了他们的所有精力。子夜,闻徽颓然地压倒在付珩身上,低叹:“……睡吧,明晚上你还要坐车。” 说着,他就要起身洗澡,却被付珩紧紧地抱着:“别走。” “会不舒服的。” “今晚,就这样。”付珩低低地说着,“我……会想你的。” 闻徽应着:“嗯。” “我……也会来看你的。” “嗯。” “我一定会回来的。” “嗯。” “阿徽……”付珩有些慌。 闻徽叹息:“傻瓜,我相信你。你只要在家里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不用担心我……我经常出差,看你更方便点。” 一夜再无语。 付珩走了,从此与闻徽过着两地分居的日子。在付珩回家没多久,闻徽坚持送了一台台式电脑到他家,安装好了宽带,此后,他们经常在晚上开着摄像头,或许两人都做着各自的事情,连交谈都很少,却彼此都觉得安心与舒适。 付珩在付家村附近的子弟中学教了三年的英语兼数学,他的奶奶在一天夜里忽然沉睡不醒。 医生请来时,所有人都摇了摇头,只道回天乏术。 付珩伤心至极,在奶奶咽下最后一口气后,匍匐在老人的胸口上嚎啕大哭,直到乡亲们把他拉了开来,说要筹办后事。 “小珩……”闻徽赶来了付家村,看着伤心欲绝的青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劝慰话。 付奶奶是自然老死,没有大病大痛,走得很安详。这个辛苦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终是有个安定温暖的晚年。 闻徽陪着付珩守完了头七,后来还是硬被付珩劝回去的。何况,他一个外人,本来来到葬礼就让人觉得奇怪,不想再为付珩添麻烦,闻徽看付珩渐渐恢复过来,也能安心地回s市。 付奶奶虽然去世了,付珩却一直留在付家村的老屋里,白天依旧去中学代课,晚上渐渐恢复到以往,开着摄像头,他批着学生作业与试卷,闻徽处理着公司事务。 付珩没有说过今后的打算,更没说什么时候回s市。闻徽同样没有问他,只是偶尔关注一下付珩的健康。 冬天过了,春天走了。这年五月在b市有个业内交流会,闻徽自是参会了,在b市待了大半个月,结识了不少有潜力的大客户,每天忙得只有早晚匆匆发条短信给付珩。 终于结束了会议,闻徽一身疲惫地回到了s市的小公寓……没有付珩的日子,他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了公司里,事业是做得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累。 打开了略显老旧的防盗门,看到通亮的屋子,闻徽有一瞬的怔愣,五感似是也迟钝了许多。直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走近来,他缓缓地勾起了唇。 “阿徽,欢迎回家。” 付珩的脸上再没有一丝阴郁与伤痛,只有纯然的幸福的温暖的笑容。全身的肌肉骤然放松,闻徽大步跨上前,一把把人抱进怀里:“我饿了。” “饭菜都做好了。” “有红烧鲫鱼吗?” “有的。” “有宫保鸡丁吗?” “嗯。” “有青椒肉片吗?” “……” “有木须肉吗?” “……” “阿徽,”付珩失笑,“你搞得像是多久没吃东西的样子!” 闻徽认真地回答:“你做的最合我胃口。” 付珩听了这话,脸上掩不住地开心:“以后,我会一直做给你吃的,再也不走了。” “……好。” “我准备考博,前两天去见了导师,他让我继续读他的博士……” 闻徽点了点头,坐到餐桌旁,一边吃着家常饭菜,一边听着付珩说起他这么些天做的事情,不时地露出温暖的笑。 这冰冷了几年的家,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生机。 软红十丈,人家三千,有一盏灯火总为你长明,道是寻常,却最珍贵。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完结,感谢各位的支持与鼓励。 其实“缠情”后删除了一章(只是些琐细的日常生活),家中有急事,临时决定明天回去,没工夫写了。有时间在番外里补充,等过完年后视情况再更,预祝各位兔年吉祥。 本书下载于书包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22 流岁未晚 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