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部分阅读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部分阅读 沦为祭品的公主:六宫无妃3 作者:月斜影清 罗迦发现真相1 这时,他丝毫也不知道,黑暗中,一双眼睛盯着他,充满了惊惧,惶惑、了然…… 可是,黑暗中的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难怪冯太后这些日子会如此时常。是因为这样么?有些事情,到底是发生了还是不曾发生? 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以及密室里的人——弘文帝,这是要干什么?半夜三更来到冯太后的房间,难道是为了商量国家大事? 两个人,如此地剑拔弩张。 这又是为了什么? 看起来,竟然不像其他私情,倒像是成了敌人? 短短的十几天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为什么一切会如此急转直下? 他急于知道,可是,却不敢靠得太近,因为,弘文帝已经越来越近了。他只好在黑夜里,退开,再退开一点。 树影斑驳,只剩下弘文帝的身影。 退下的侍卫,在暗夜里闪烁着寒光的灰衣甲士。 弘文帝再往前一步。 黑暗里的阻止,也再退一步。甚至赵立和乙辛,依旧跟在他的身后。 他单枪匹马,竟然恍若不闻。 然后,听到一声低喝:“退下!” 暗夜里,所有人都退下。 弘文帝也停下,牢牢地盯着门口。 他并非不知道,不止这二人,甚至还有灰衣甲士。但是,他从未问过她,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纵然是要诛杀乙浑的时候,他也没提起过。 一切,只要她想要的一切,纵然是军权,他都不曾犹豫过。甚至不在意是否会危及自己,也不管她真正的用途;纵然是用了自己做诱饵,他也不愿意去问她这件事情。只要是她不提的,他便绝不会为难,就算许多的祖训,许多的规矩,只要是她,他便睁眼闭眼。殊不料,她掌握了这样的权利——却是用来阻隔自己。阻隔自己向她靠近! 罗迦发现真相2 心里那么强烈的不安全的感觉,恐惧也慢慢地浮现起来,这一切,为什么跟自己预期的,越来越不同了? 就算是平息情绪,也平息得太久了吧? 他再也忍不住,就猛冲了进去。 他的动作那么快,就连戒备森严的赵立等人都没注意到,他已经闪入门口,张娘娘等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已经旋风一般跑进来了。 宫女们低呼一声:“陛下……”立即惊慌失措地跪了下去。 弘文帝双目如火,瞪着那个垂案而坐的女人。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放下,然后抬起头,神情缓缓的,看不出喜怒哀乐:“陛下擅闯我这小木屋,意欲何为?” 弘文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拼命地挥手:“退下,你们统统给朕退下……” 就连张娘娘,也只能怯怯地看一眼冯太后,不得不退下去了。 屋子里那么安静,只有二人急促的呼吸声。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他的手伸出,那么迅捷,狠狠地搂住她的身子。 她再是机敏,也躲闪不过,声音如充血的石头,如闷棍一般:“放手!” 他的手微微松开,可是,却并不离开她的肩头。 她忽然笑起来,淡淡的:“陛下!你现在是陛下了,你当然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抬起头,盯着她,烛光摇曳,她的那双眼睛——他从未见过的愤怒,痛恨! 他的手放开,心里几乎要嫡出血来。 她竟然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 怎么可以。 他终于还是放开手,她的嘴角挂了一丝淡淡的警惕,但是,却不曾移开,只跟他保持着一尺左右的距离,淡淡地盯着他。弘文帝的声音忽然急剧地不安,声音也软下去:“芳菲,你憔悴了很多……” 罗迦发现真相3 她淡淡的:“陛下,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他双眼通红,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就如一个刚刚品尝了很多美味鱼儿的猫,岂肯如此善罢甘休? 芳菲岂会不发现他的异常?心里的痛苦说不出来,但是,身子却微微挺直,背脊也有点僵硬,口吻更是冷淡:“陛下,太晚了,请回吧!” 他的手放在案几上,手上的青筋一个劲地暴跳:“芳菲!你不要逼我!” “我敢么?陛下!” 他死死地盯着她,“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爱你!” 爱你! 她微微失神,转过了头:“陛下,你醉了!” 醉了? 他更是惊惶——就如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阴谋!她在刻意抹杀。抹杀之前发生的一切,当做什么都是虚空一场。 明明发生了,为什么能变成虚空? 他双眼血红,就如自己根本不认识过这个女人一般。 “我没有喝一滴酒!今后也不会喝了。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负责!” 芳菲盯着他,一点也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再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弘文帝了。他外表温和,骨子里,是个比罗迦还要固执刚毅之人。正是这种刚毅,才能令这个,对内没有母族可以倚仗;对外,亲信也不是那么多的皇帝,迅速平叛一切内乱,迅速崛起,开始树立自己的威信了。 最初一夜迷乱之后的惊恐过去,她倒也不是那么害怕了。也许是生长的经历,也许是周遭鲜卑人的习俗,没有什么“守贞”的观念,对于这种偶然事件,也不是看得很重。但是,并不等于错了一次,就干脆一直错下去。 而要弘文帝打消这个念头,跟他对立或者蛮干,都是不行的。这个骨子里性烈如火的男人,以硬碰硬,不是两个人的解脱,相反,那一定是两个人的毁灭。她自己不想毁灭,也不希望弘文帝毁灭。 罗迦发现真相4 “芳菲,我总要对你负责……”他急急忙忙的,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芳菲,你听我说,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了……以前,我伤害过你,我也很后悔,一直想找到机会弥补……芳菲,是我不好,今后,让我补偿你,好不好?” 她摇摇头。自己不需要任何人负责。对于这样的事情,最好的,便是把它忘记!彻底忘记!平心而论,那样醉醺醺的夜晚,怎么能单独怪弘文帝?这甚至算不得强迫!只是情不自禁而已。而弘文帝,这些年,替自己做了多少事情啊!冷宫的救赎,回宫后的眷顾,舍命的救护——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做的,比罗迦还多,还好。 只是,一旦错过了,感情的事情,又怎么一下就能弥补回来? “芳菲……其实,从你进入冷宫那一天起,我就暗自下了决心,在不希望你受苦了……我这样做,并非一时冲动!我……” 她的目光微微温和:“陛下,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乙浑虽然除掉了,但是,你还有其他许多事情,我建议,你最好先回平城,以免乙浑的乱党作祟……” “不!我已经控制了一切,平城的事情,也早已派遣东阳王和京兆王回去处理了。前线也派了李将军和源贺,粮草督军都换了人,对于南朝刘宋的战争,我本是想亲自去前线的……” 芳菲默然。弘文帝的出手,向来不输于罗迦。韬光养晦了两年,现在,他已经利剑出鞘了,就如他的鲜卑祖先一般,也要开始南征北战了。 这时,她才注意到弘文帝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那是彻彻底底的鲜卑人的胡服骑射装扮,仿佛随时都可以左弯弓,右射箭。这令他整个人,显露出从未有过的生机勃勃,勇悍无畏,而那张脸,英俊更胜昔日的罗迦。 她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微微失神——为什么这个人,越来越像罗迦了? 罗迦发现真相5 “芳菲……只有我们两个了,我们不要互相伤害了,好不好?芳菲,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会保护你,凡事都有我……我已经下令,马上废黜那些不好的规矩……” 他就如一个冲动的少年,那些初恋的情怀,冲动的爱恋,已经令他无所顾忌,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斗志! 芳菲竟然不敢接触他的目光! 弘文帝! 弘! 这样一个在自己心目中占据了那么重要位置的人——亲人一般的人! “芳菲……你听我说……”他上前一步,手一伸,可是,她闪避得那么快,身子已经测到了一边。 “芳菲……” 她淡淡的:“陛下,如果你愿意呆在这里,那我就把这里让给你!” 他呆呆地反问:“那你去哪里?” 她自嘲地笑起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去哪里?如果陛下不容我在这山上,我便只能另谋去处!” 他心里一震!她要走!她竟然要走!宁愿走,也不愿意接受自己。 当自己处心积虑,满怀期待,憧憬着好日子的时候,她竟然已经滋生了去意。心里那么不安,得到的喜悦已经失去,竟然完全是无力把握的。 “你一个女子……” 她声音尖锐,“陛下,你别忘了,我有侍卫!” 侍卫? 因为仗着灰衣甲士,所以如此有恃无恐? 他捏着拳头,第一次动了要收回灰衣甲士的念头!自己是皇帝,自己有这个权利。可是,她的面色却变了,眼神也变了,充满了一种淡淡的悲哀,声音也低低的:“陛下,我在这里住着,每天都很不安,这些日子,每个夜晚,都会梦见先帝……先帝,他总是缠着我,斥责我……我老是觉得他没死……你知道,我怕的不是失节,而是先帝!我很害怕,我怕自己熬不下去……” 罗迦发现真相6 她的神情那么悲哀,面容那么憔悴,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好几岁。 “陛下……我是害怕……我忘不了先帝,怎么都忘不了……的确,他很多时候都很不好,他以前虐待我,把我打入冷宫……可是,可是……他,是他,因为他,我才第一次知道被人宠爱的滋味……因为他,我才敢说伏羲大神是女人……因为他,我才能住在立正殿,知道女人,并非一直要跪拜男人……这些,都是他,都是先帝让我明白的……他那么坏的一个人,甚至没有你对我好,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根本忘不了他……” 弘文帝心里一震,他忘了,就连要收回灰衣甲士的念头,刚刚涌起便被剿杀了。 “你就在这里!芳菲,你就呆在这里!” “!!!” “我不会逼你!”他说话都很艰难,“你知道,我从未真正想威逼你!” 她淡淡一笑,“那就好!” 弘文帝转身就走。一直走到半山腰,才停下来,随意地坐在一块冰凉的石头上。 身边,魏启元低低地提醒他:“陛下,太凉了,您这样下去,身子吃不消……” 好多个夜晚,弘文帝就坐在这里,看着对面的灯火起落。他们是如此的不解:只要一声令下,冯太后岂敢不从? 毕竟,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弘文帝的头伏在膝盖上,自己的心事,这些太监们岂能明白?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开始出了问题,本是青梅竹马的情人,为什么现在如此决绝,如此冷酷无情? 他那么惶然,以至于一股寒气从头到脚的升起,也完全察觉不到分毫。 魏启元却明显发觉不妙,急忙扶住他:“陛下,您受凉了……” 他大怒:“退下!” 谁也不敢再勉强他,任由他坐在冰冷的石板上,只是心急如焚。 罗迦发现真相7 尽管弘文帝身子已经察觉了不适,但是,还是坚持着。除掉乙浑后,事情繁多,涉及各种权利的再分配。这时,群臣对于新天子已经彻底震服,难为他能忍耐这么久,这么不动声色,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必杀技。联想起他当年除掉林贤妃母子的手段,众臣已经逐渐明白,新皇和先皇性子不同,可是,都是狠角色。就算是权倾一时的顾命大臣,也不敢太摆着资格了,一个个都开始低调起来。皇帝立即着手调整人事,提拔了一大批自己的心腹,以及王肃、高闾、李奕等。同时,还启用了前来投靠的李奕的族弟李冲到户部任职。 与此同时,北国的土地变革法令,也提上了日程,几个汉臣,夜以继日的探讨,力争在回平城之前,有所行动。每一次讨论,弘文帝都有参与。 群臣都觉得弘文帝面色日益憔悴,但是,丝毫没有发现他其他的秘密,一切,都掩映在了一个风平浪静之下。 这一日,处理完政事后,已经入夜了。 天空,一轮圆月已经升起来了。 弘文帝才想起,今日是七月十五,再有一个月,就要到八月十五了,那是汉人的中秋节。这个月圆之夜一过去,就要考虑返回平城了。 这两天,小木屋的门,整天关着。就算他躲在远处,也不见她任何的进进出出,但是,得到的报告是,她还是吃吃喝喝,并没有生病。 他松一口气,情知,在回平城之前,自己必须先说服她,无论采用什么手段,必须令她跟自己一起回去。 只是自己得到她的唯一机会,若是错过了,以后,她就更不可能再靠近自己了。 他站起来,马上出门。 小木屋的门依旧关着。 闻听陛下驾到,张娘娘等出来,也不等他开口,就先请安报道:“奴婢参见陛下,太后出去了,不在屋里。” 罗迦发现真相8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去哪里了?” “去探望先帝了!” 他心里一震,本是满腔的怒火,此时,却再也没有办法,悻悻地就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芳菲才从暗处的松树下走出来。 总是这样,如躲藏着猫的老鼠。 她深刻地了解弘文帝,唯有躲避,直到他离开这里。幸好,他就要回平城了。只要他回了平城,这一切,就可以一笔勾消了。 然后,她加快了脚步,赶在前面,几乎是小跑着,满头大汗。 弘文帝停下脚步。 对面的阶梯上,冯太后缓缓下来。 刚升起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轻飘飘的。 “芳菲……” “陛下,你也来祭祀先帝?” 一口气闷在心底,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天气寒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 她不以为然,就如跟老朋友聊天一般:“唉,我也是没法。先帝老是阴魂不散地,我每次做梦都梦见他,不来祭拜他,他肯定又要生气……他这个人就是这样,非常小气,非常自私,你知道,他临终前,差点让我殉葬呢!陛下,你相不相信,人死了后会有灵魂存在?” 弘文帝面色惨白,倒退几步。 仿佛父皇的灵魂,马上就要从那黑色的石碑里面冲出来。 芳菲跨步,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月光下,弘文帝的身子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如一只鬼一般。 芳菲正要走过,他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芳菲还没放开,他已经松手。 芳菲一怔,弘文帝的手,就如一块万年的寒冰。那是大病将来的征兆;她心里微微不安,又微微的怜悯,终于还是忍不住,放柔了声音:“陛下,天气凉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 罗迦发现真相9 弘文帝没有做声。 “陛下!” 他伸出手,却又缩回去。尽管还隔着那么厚厚的一层衣衫,芳菲也觉得冷,一股直入骨髓的寒冷。就如昔日罗迦生病之前的样子。月光那么惨白,她甚至能看到弘文帝的面容——苍白的,惨淡的,充满了愤怒的绝望!仿佛浑身都在颤抖。 她一惊:“陛下,你?” 弘文帝并不回答,先她转身,几乎是狂奔着下去了。 芳菲慢慢地,也跟着下去了。 回到小木屋,看看时间,才头更;抬起头,才发现一轮圆月就悬在窗口。 忽然想起通灵道长的话:“月圆之夜,是祭祀亲人的好时机。” 自己,真正该去祭祀罗迦一次?临走的时候,也该去看看他吧? 可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再祭祀,他也活不过来了。 她转身回到屋子里,上床就呼呼大睡。 迷迷糊糊里,一个人拿着砍刀,拼命地追,追命地喊:“芳菲……你这个恶魔……你这个比魔鬼还可怕的小东西……” 她倏然惊醒。 圆月,已经移动到了床前。 这个该死的罗迦,难道是显灵了? 她翻身跳下来,点燃了蜡烛。明灭的烛光摇曳,照着墙角落的一个大包袱。那是早就准备好的。 她轻轻扣了墙壁,张娘娘应声进来。 她压低了声音:“马都准备好了?” “好了。” “我们今晚就出发。” 张娘娘惊讶地低声道:“不是明日么?” “不!明日不行!必须今晚走。” 弘文帝今晚已经来过了,就不会再来了。而明日,他必然会加强戒备,就更不好走了。连续和弘文帝较量几次,她已经完全明白,自己不走,必然被他带走——一旦回了平城,那就真的完了! 罗迦发现真相10 旦回了平城,那就真的完了! 山坡上,今晚各种虫子的呢喃仿佛特别多,此起彼伏,合奏出一曲大自然最和谐的乐章。 谁也不知道,冯太后刚一转身,一个人影,就从一株松树上下来。正是她之前躲避的时候呆过的树木;此时,他照旧地下来,她却丝毫没有发觉。 月光下,他清晰地看到侍卫们,宫女们带着的包袱。 她要跑了!悄悄地跑了!金蝉脱壳之计。 他靠在松树上,觉得软弱无力,任凭被惊扰的松鼠,一颗颗地摘了松果投掷到他身上;他瞪着月亮,双眼流出泪水来。为什么?为什么昔日父皇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她?为什么父皇就能那么顺利地把她从自己身边抢走——可是,到了自己的时候,就算自己死了,她也决不妥协? 自己珍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女人,原来,竟然是一场泡影。一场幻觉。 初恋的情人,她宁愿爱着死去的人,也不愿意珍惜现在的自己。 一截松枝扫在胸口,仿佛淋漓的鲜血马上就要出来。自己还没皇后,没有儿女,甚至如一个单身汉一般,跟她年岁相当,共过患难,为什么就没有得到爱的资格?为什么就再也不能爱了? 天地之间,才发现自己是孑然一身。 纵然是九五之尊,也是一个没有任何爱人,任何亲人的可怜虫。 曾经以为她是,原来,她竟然不是! 他瞪着那轻盈而远去的身影——她做了最后的告别,便要远走天涯了! 自己唯一的一点念想,就如此被生生掐断了。 他狠狠攒住拳头,狠狠地瞪着那一片宏伟的山麓——父皇的陵墓之处,他避开了历代的祖先们,一个人独居在这里,俯瞰天下。 也俯瞰着自己的感情,笑傲风云—— 他从未如此愤怒,甚至那时第一次得知父皇纳了她为昭仪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愤怒——那是再一次被掠夺,再一次被侵犯的感觉。 ps:晚上11点左右更:))今天到此了; 新更——罗迦发现真相11 纵然是冥冥之中,父皇,他也在主宰着一切。 父皇,他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也获得一星半点的幸福? 可是,芳菲的脚步实在太快了,根本就没注意到身后有任何的异常。 夜那么宁静,仙茅草,菟丝子,奈何草,一串一串的野花,北武当,遍地都是各种各样的草药。传说中,服食仙茅草和石钟||乳|混合熬制的粥,可以让人长生不老,身轻如燕。还有遍地盛开的黄精,据说,大乱世的时候,一个女婢逃入深山老林里面,一直依靠黄精度日。某一年,她被主家发现,主家就派人去捉拿。在七八名壮汉的围追堵截之下,这个女人,身轻如燕,几上几下,就窜入了两三丈高的山坡,众人奈何她不得,终于在某一次放下一坛酒在她经过的路边,她捡起喝了,醉了,壮汉们才捉住她,一问之下,才知道她这些年是服用了黄精才能飞檐走壁。 芳菲的脚正好踩住一株黄精,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此时想起的,全是那些长生不老的秘密,全是那些死而复生的典故。 甚至自己配合弘文帝完成的这一幕完整的计策。 从千叶红到黄精……罗迦,他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通灵道长的话,昔日被忽视了的一切,忽然都跳了出来。 道长,为什么力劝自己要在这个月圆之夜上山? 道长,又为什么非要让自己相信——罗迦的灵魂还存在? 她停下了脚步,将前前后后的思绪连起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是,由于当日愤怒,对于道长的话并不在意,一些关键性的提示,怎么都想不起来。 月亮已经那么圆,那么大,此时,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刻。 她低下头,看自己的影子,伴随着摇曳的黄精。 ps;zaixian在线更新,请不时刷新,等不及的先去睡觉,明天再看:)))嘻嘻,我才下班回家。路上耽误了。 新更——罗迦发现真相12 她扯下一根,放在嘴里,夏日的黄精,并不柔嫩,也品尝不出什么滋味,而且,她以前服用过,并未变得飞檐走壁的功能。传说,只是传说而已,就如那些死而复生的古老的故事,真假虚实,谁又能分得清清楚楚? 她抛下黄精,大步就往罗迦的陵墓之前走去。 她的脚步那么快,心跳得几乎要滚出胸腔,一些久违的幻想又涌出来。 罗迦,他一定藏在某一个神秘的地方,也许,是某一颗古老的枝丫之间,偷偷地窥视着这一切? 也许,这个月圆之夜,就如狼人一般,要幻化成|人形了? 她奔跑得那么用力,脚步在坚硬的石梯上,踩得蹬蹬蹬的,声音那么清脆,传出去老远,惊扰得树上沉睡的飞鸟,扑棱棱地闪着翅膀。 月白风清,枝丫间,露水的味道那么清澈。 “陛下……” 死寂一般,只有冷漠的几个大字,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影。 墓碑四周,唯有松涛阵阵。 她冷厉的目光,忽然迁移,一扑过去,松树的枝丫间,是一只顽皮的松鼠,在月光下,一只松果就向她扔过来。 她身子一侧,松果掉在地上,砰的一声,寂静而苍凉。 她颓然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月光下,是盛开的奈何草,一支一支的,孤独而寂寞;开在顶端的花,如莲蓬一般合拢了,能清晰地看到花瓣上那种淡淡的白色的细毛毛;所以,这种花也称为白头翁。当年,为了给罗迦提炼灸条,她曾经用了这种花的成分,因为它具有散寒驱邪的功效。 灵药尚在,斯人已去。 她折一支奈何草拿在手里,看着那惨惨的白——就如一个女人,红颜白发,所以,才成为了白头翁? 良久,手扶着罗迦的墓碑,忽然很想哭一场,狠狠地大哭一场。 新更——罗迦发现真相13 许久的压抑,许久的折磨,那些不堪重负的往事,如大山一般压在心口。她泪眼婆娑,忽然一掌就拍在石碑上:“罗迦,该死的罗迦……你总是骗我,每次都在骗我……” 恨不得摧毁他的坟墓,将他的尸首从地下撅起来。 他可知道,自己已经走投无路? 这个男人,这个花言巧语的男人,自己的妻子都已经走投无路了,亏得他昔日还口口声声,誓言一辈子要保护自己。假的,都是假的。 可惜,她不是武林高手,那一掌下去,陵墓丝毫无损,唯有自己的手生疼。 痛楚,却带来一种奇异的轻松,她恨恨的,又是一掌下去:“陛下……该死的陛下……你为什么要死?为什么?为什么……” 砰砰砰的,几乎要把手敲碎。 一股热流涌出来,也不知道究竟是血还是汗。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骗子……我恨死你们了……恨死你们了……” 密室里,几乎是地动山摇。 其实,声音那么微薄。 但是,听见的人,不啻于一场地震。他想起前些日子所见的纷扰:弘文帝和冯太后之间。这事,自己该不该说出去呢?任他之精明,也不曾料到弘文帝想干什么,只以为这二人之间,也许是权利分配上出了点矛盾。毕竟,他看到的是两人在防备上的互相较量——压根就没往私情的方向去想。 因为,有私情的人,是不可能如此戒备森严的。 他担心的,是某种权利的失衡。毕竟,他是出家之人,对于这一点的敏感,完全没想到,根深蒂固的,还是昔日南朝所受到的儒家的思想,以为庶母和继子之间,是不可能发生其他的事情的。但是,出现权力的争斗,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也因此,就更加没法如实汇报,怕分散了室内人的心情。 罗迦发现真相14 现在,听到这擂鼓一般的敲打,就更是以为自己的判断不曾出错。 “天啦,太后这是……她在拿石头砸墓碑……”她打累了,手疼了,开始随手捡起身边的石头了,敲击在坚硬的花岗石上面,发出空空,空空的声音,震得她自己虎口发麻。 黑暗里,那个人影坐得挺直,所有的生机都在迅速地恢复。那敲打的声音,就如美妙的音乐,他笑起来,呵呵地,十分欢乐:“这个死丫头!脾气真是太坏了。也罢,砸烂了就算了。” “也是,反正那东西也没用。” “哈哈,反正她不砸烂,我自己也会砸烂的。哈哈哈……” 外面,还是怦怦怦怦的……真怕她马上砸烂了就冲进来。但是,她一击之力,而且只是小石块,除了发泄,什么都做不到。 “等我出去,一定要好好收拾她。对了,你去看她,她怎么说?” “太后的情绪很不好,对谁都爱理不理的,还要我带信给你,说她再也不会来看你了……” “她就是这样,鸭死嘴壳硬,不过,她这些小毛病……唉,小毛病而已……你看,这不,她就来了?哈哈哈,她怎么都会来的……”他自信满满,“她才舍不得离开我呢!” “我暗示了她,叫她今晚务必来一趟……” “哈哈哈,是该如此,等会儿,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心里甜得如蜜糖一般,只想马上冲出去,抱住她,狠狠地抱住她,不顾一切,先狠狠地,狠狠地亲她一下,补偿她曾经受过的煎熬,也补偿自己曾经受过的煎熬。 此时,什么国家大事,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儿子天下,统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活着,以后,还会长命百岁地活着。 活着跟她相逢,活着还有许许多多美好的日子。 如此,她就算有些小毛病,又算得了什么? 罗迦发现真相15 就算她再大的毛病,再坏的脾气,自己也是甘之如饴的。最主要的,她是思念自己啊,太过的思念,如此,才如此情不自禁,否则,以她的脾气,才不会这样呢;不过,心底又微微的不安,毕竟,她今晚的举止,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撼了,如果不是心底压抑到了极点,她再是坏脾气,也不可能去轻易砸“死者”的墓碑;无论是汉人还是鲜卑人,对于死者的魂灵,都是十分忌讳的,除非是刻骨铭心的天大仇恨,否则,毁坏人家的祖坟,那可是大逆不道的。罗迦暗自捏了一把冷汗,真的害怕侍卫们发现了冲过来。通灵道长也皱着眉头,冯太后行事,一向是沉稳得体的,这也太不符合她的风格了吧? 罗迦不禁问道:“她和新帝相处如何?” 迟疑一下,却还是如实相告:“也许,太后和新帝相处并不和谐。他们互相之间,都派了许多兵力监视对方。” 他心里一震,想起她握有的灰衣甲士的兵符。急忙问:“她二人究竟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在处置乙浑的问题上发生了分歧。据我所知,这两年,太后都在山上,和新帝之间,极少交流……” 他心里一凛,难道,就因为如此,二人之间就发生了什么纠纷? “您先别考虑这么多了,反正马上就要出去了。” 他默然,这倒也是。自己出去之后,悄然带了她离开就是了。反正,她也是打算离开的。半生岁月,都忙于征战杀伐,日理万机,从未有过轻松的时刻。 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口:“我想带她去洛阳。” “洛阳好,以前是南朝的中都,集聚了王者之气。” “我现在倒不管是否王者之气了,只是去游山玩水而已。” 他语气轻松,大局如何,应该是新帝的事情了,自己的担子,已经彻底卸下了。 罗迦发现真相16 抵在背后的掌心,也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如此顺畅地流转,在经脉里循环,轻松,平静,那是一种真正的无欲无求的境界了。 “您快好了,真是比我预料的效果还要好。” “哈哈,是么?” “对,要集中精力,已经月上中天了,只等这一刻,就大功告成了。今后,您的身子一定会比昔日更好,体内的寒毒也彻底驱除了,恭喜您,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也就不必了,哈哈,不过,我真想过几年舒心的日子,自由自在……” 黑夜里,笑声肆无忌惮! 他那么喜悦,努力了这么久,北皇罗迦——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从此,也彻底摆脱家族的命运了。 一切的叛逆,诛杀,短寿……所有的不好,统统去掉了。 北皇罗迦! 不不不,去掉北皇二字,是罗迦!自己只是罗迦——去掉了这两个字,竟然如此轻松,如此美妙。尤其,外面还有自己心爱的女人等着,从此,海阔天空,一切都是完美无缺的,生活张开了它美妙的翅膀,只等着自己去享受,去享受那种平凡人的喜怒哀乐,散淡风华。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值得期待的事情了。 为此,他甚至热血沸腾,比一场剧烈的胜利更令人震撼。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子里的血脉在开始加速的流淌,手脚的力量,骨肉的肌肤,在一片片的,充满力量的疯长。一如那些金戈铁马的英雄岁月,能只手弯弓射大雕。 不不不,甚至不是英雄岁月,自己只要打打猎,散散步,骑马游山玩水,和着佳人花前月下漫步就行了。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 还有她在外面的撒泼——敲击自己的墓碑——呸呸呸,那该死的墓碑,被她敲碎了也好。 罗迦发现真相17 可是,却忍不住淡淡的悲伤,又觉得那么诡异,芳菲,她今晚的情绪,真的太失常了,他压低了声音:“道长,她这些日子,是不是都很不快活?” “这……她这两年,的确过得很不如意,也很封闭,应该是很压抑的……” “可是,她这样下去,岂不会伤了自己……她的侍卫呢?赵立,乙辛呢?这些家伙在干什么?魏晨呢?魏晨去了哪里?这家伙……” 他的忠心耿耿的医者,通灵道长:“魏晨守在外面,是贫道交代了他不许擅离半步。您别太担心,太后她只是发泄情绪……她需要发泄……太后情深如此,也实在罕见……想当初,竟然差点火殉了……” “唉!她就是这样,执拗得要命,从来都没让我省心过……以后,以后……以后我再也不会让她受苦了!”他的叹息又甜蜜,又心酸,自己一介帝王,有女人如此相待,情意深浓,也算是不枉此生了。真真恨不得马上冲出去,亲自阻拦她的疯狂。 终于,通灵道长的手已经到了头顶。 从他的周身的大|岤,到头顶,阴寒之气,几乎完全从掌心消失了。甚至他的寒症,都统统不见了。他自己都能感觉到那种健康,一股喷发的力量,就如一个正当盛年的年轻人,所有的疲倦,伤痛,统统不见了。 一股雪白的蒸汽缓缓出来,在黑夜里,沸腾而扰攘。 “恭喜!您痊愈了!” “谢谢道长!” “您马上就可以出去和太后团聚了。” “道长,以后你别叫她‘太后’了,叫她芳菲吧。她也该过一些好日子了,我们以后,只是一队普通的男女,既不是太上皇,也不是太后,就是普通人,道长,如果你愿意,甚至可以叫我罗迦……” 通灵道长笑起来,就如自己不再叫他“陛下”一样。“是,贫道遵命。” 罗迦发现真相18 罗迦笑嘻嘻的,仿佛腿一伸,马上就要站起来了。下一刻,马上就可以冲出去,将她狠狠地抱在怀里,轻怜蜜爱,再也不让她吃一丝一毫的苦头了。 可惜,他们的谈话,外面的人一个字也听不到。 只有平平怦怦的声音,在黑夜里,绝望的敲打。 终于,芳菲累了,手缓缓地从石碑上垂下来,瘫软在地。月亮那么圆,那么大,可是,没有狼人,死去的人,也不会幻化成|人形出来了——骗人的,他们都是骗人的,通灵道长,罗迦,他们统统是骗子,自己甚至连罗迦的灵魂都不曾感觉到分毫。 暗处,一双眼睛,如野狼一般,发出幽幽的光芒。他的人,也如一只狼,从冰天雪地里走来,没有同伴,没有家人,更没有爱人。孤独的,比她还绝望——那是一种最后的疯狂,就如少年时代之于生存和王位,现在之于情感和温存。一生,总是在挣扎,那么辛苦地在追逐着原本注定属于自己,却又被人掠夺和觊觎了的东西。不,自己不是掠夺者——自己一直都在被掠夺!就如自己被立为太子,可是,兄弟们却要觊觎;就如自己的初恋,父皇却要觊觎! 自己就连扞卫也是错? “骗子……你们这些骗子……” 她的手被捉住,狠狠的,甚至来不及反抗,已经被人抱住。 那股灼热的气息,她浑身颤栗,声音那么嘶哑:“滚……滚开……” “芳菲……都是朕的错……是朕的错……你不要这样!” “滚开……” 他狠狠地禁锢着她的身子。月光下,他的眼睛,也如一头在极寒的雪地里行走了许久的孤独的狼。芳菲对上他那绿幽幽的目光,惊慌失措。忽然想起褐马鸡。不知为何,她想,罗迦是褐马鸡的话,弘文帝便是野狼。在弘文帝的身上,鲜卑人那种野狼的精神,甚至远比罗迦更加深入,更加刺骨。 罗迦发现真相19 不! 自己宁要褐马鸡,而非是这样的疯狂的野狼。可是,谁是褐马鸡呢?罗迦么?是那个外形迷人,可是瞪起眼睛来,却很凶很可恶的罗迦么?爱情,为什么如此荒谬?为什么那么坏的人,自己却总是想着他,心心念念,午夜梦回的惦记着那个人?为什么会这样? “芳菲……父皇已经死了!他死了!” “滚开……” “你要承认现实!父皇已经死了!他活不过来了。就算你再怎么伤心,也不能活过来了……你不能惊扰了父皇的灵魂……” “我就要惊扰他,我恨不得掘了他的坟墓……坏人……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你不要这样,芳菲……你冷静一点,父皇死了,你现在太过分了……” “就算是他死了,我也要陪着他!” …… 有一瞬间,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甚至包括密室里。 那是最后的一层护理,是通灵道长正在给他做最后的放松,如此,他基本算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部分阅读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部分阅读 已经大好了。却绝决没有想到,儿子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通灵道长也十分愕然。 纵然是出家之人,此时,也强烈的不安起来。尤其是这样的男女私情的苗头!他碰触到罗迦的身子,但觉他的身子迅速地在变冷。 弘文帝,竟然不是之前自己所预料的,跟冯太后发生了矛盾——弘文帝,竟然在追求自己的——庶母! 他久在北国,知道这样的事情,在鲜卑人看来是并不奇怪的,但是,心里却还是有着疙瘩——陛下还活着呀,主要是罗迦还活着! 罗迦一挥手,阻挡了他,仔细地听下去。当听到最后一句时,忽然眼睛一亮! 芳菲! 亲爱的芳菲,她竟然这样说! 他甚至想放声大笑,自豪,而甜蜜! 罗迦发现真相20 有些失败,纵然是儿子,自己也是不可以接受的。幸好,自己不曾失败——这样的胜利,简直比战场上的胜利,更加令人喜悦和激动。 可是,弘文帝的心事和期待,显然跟他是完全相反的。 他听得儿子的指斥,一字一句的:“芳菲,你是疯了!父皇若是活着,朕自然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可是,他死了,他早就死了……难道你还是像那些庸俗的汉女一般?你几时变成这样了?我们是鲜卑人,不是汉人,不该有那么多陈腐的规矩!你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芳菲的声音那么冷静:“陛下,我不是守节,我是爱他……” “爱他?” 弘文帝双眼血红:“当初父皇强迫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这样坚持?你为什么不说是因为爱朕而反抗到底?” 芳菲一时竟然回答不上来。 声音也是充满了迷蒙的,是啊,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反抗到底?自己原本是一个没有什么是非观的女人,也没有受过什么严格的礼仪廉耻的教育,从来都如一只小猫一般,也没有反抗的力量,谁对自己好,就向谁妥协了,得过且过。 之于罗迦,不正是如此么? 为什么现在偏偏就没法向弘文帝妥协了? 可是,人总是要成长的,不是么?那时,自己是没有办法,手无寸铁,无法反抗,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而已;但是,现在自己是——冯太后了!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血腥,失去了太多的东西。难道到了现在,自己也只能任人摆布? 难道自己就没有一次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契机?有些事情,无关乎感情,更在于尊严——难道,她们都认为女人没有尊严,永远没有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凭什么?是谁把自己推到这样的位置,谁就要有接受今天的勇气! 弘文帝盯着她的眼神。 罗迦发现真相21 就连密室里的罗迦,也屏住了呼吸。此时,他已经站起来,走到密室的窗口。这是一壁布满了爬山虎的墙壁,巧妙地将之遮挡,一切的声音,便是从这里传进来的,尤其是夜深人静的夜晚,就那么清晰,如在耳边。 只因为爱他! 爱他! 这个女人,以前,从来不曾在自己面前说过这样的话。如此地迟到,却如此地开心。爱啊——第一次听到这样清楚的表白——她爱自己!就如自己之爱她!自己那么热爱她!他甚至听得自己怦怦跳的心,如情窦初开的少年,喜出望外。一摸脸上,竟然热泪盈眶!生平因为这样一句话,而热泪盈眶。 甚至全然忘却了儿子的痛苦,儿子的威胁。 某些胜利,真的是不能以亲情去衡量的。他喃喃自语:亲爱的儿子,真是对不住了!自己什么都可以让给他,王位,权利,但是,就这有这一点不行!她本人也不情愿,不是么!只要她不情愿,纵然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自己也是不在意的。 不过,他也非常好奇,芳菲,她要怎么回答呢? 但是,没有回答,儿子,芳菲,都在沉默!他们沉默的时间那么长,他甚至已经耐不住了,手已经放到了密室的门口,马上就要冲出去,彻底斩断这一切不该存在的纠葛。月光下,通灵道长拉住他的手,无声的,含着善意的规劝和警告。 他心里一凛,此时,自己当然不能出去! 决不能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在儿子面前。那样,以后便会是新一轮的血雨腥风了。也许,不严重的事情,都会因此而有了本质的改变!不行,不能重蹈覆辙了! 通灵道长简直做梦都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还是没有认为太过严重,他对芳菲,从来都充满了强烈的信心!只要她拒绝了,这一切,很快便会结束了。 罗迦发现真相22 果然,石壁里传来芳菲的声音,清淡的,平静的:“陛下,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无法重来了!” “所以,你宁愿为父皇火殉,宁愿一辈子替他守寡?” 她平静地点点头。 “哈哈哈……” 黑暗里,弘文帝的笑声那么狂烈,一种不可抑制的悲愤,几乎令石壁里面的罗迦都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 “芳菲,这样的错过,难道是朕造成的么?”他狠狠地捏着她的手臂,几乎是在咆哮,“是父皇!是他让我们错过的!是他用了他的权势!是他让朕不得不辜负你!是他强迫你,可是,我从未强迫过你……” “是不是你现在有了权势,也要强迫我?” 他的鼻孔,一掀一掀的,呼出的强烈的气息却是冰凉的。以前是不会的,但是,现在!如果有必要,自己会强迫她!毫不犹豫的强迫她。而且,马上就要开始了——因为,他那么急于要结束这样的失败,这样不可忍受的被离弃的愤怒。 芳菲转身。 但是,手臂却被他狠狠地拖住。 她低喝一声:“放开!” “你休想走!芳菲,你休想!” 她的身子轻微地颤栗,因为,他的手几乎要攥住她的身子,刺入她的骨子里面去。月光下,两个人的姿势那么奇怪,那么暧昧,甚至他的呼吸,能够完全吹入她的嘴里,疯狂,灼热,可是,他的手却是凉的,就如冰与火的两重天,就如他此时燃烧的眼神。 “你想去哪里?逃跑?没用的!张娘娘等,早已被朕捉拿。赵立和乙辛,也被朕赶走了,等你的马匹,早已没有了!朕早就把马驱逐到山下去了!芳菲,你休想逃跑!” 芳菲睁大了眼睛,愤怒得几乎要跳起来。 凭什么?就如之前的罗迦。是不是人一旦有了权利,就会变得不择手段? 罗迦发现真相23 那是一种强烈的反感,强烈的逆反心理,就如之前不甘被送上火殉的断头台一般。甚至爱情,也是只能自愿,而非强迫。如果是强迫,自己不要——无论如何也不要! “哈,芳菲,你想走?你别做梦了!你永远也别想离开半步!” 她的手,放入怀里!想摸出自己的力量——一个女人,总是需要力量支撑的! 可是,他的动作更快,如强悍的猎手一般,一伸,就探入了她的怀里,一把抢过那面虎符。那是调动灰衣甲士的虎符。而他的另一只手,还是紧紧拉住她。 “冯太后!”他一字一顿,玩味地看着那面虎符,月光下,一只双面的老虎,单面的纹印,发出寒冷的光芒,要和另一半对上,才能调兵遣将,那是北国,最强大,最神秘的一支武装——一支专属的特务组织! “你就是凭着这面虎符,才有底气跟朕对抗到底?难怪,你竟然如此!朕真是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女人!你果然野心勃勃!” 芳菲彻底震怒了,仿佛看着一个凶狠的敌人,气得浑身哆嗦。弘文帝,竟然在先帝面前抢走自己的虎符,还如此的大言不惭。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愤怒了,弘文帝,比这个更加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在做——在先帝陵墓之前威逼自己,不惜把他的面目暴露在先帝面前!他这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的? 但觉这个人变得那么陌生,那么可怕!她伸出手,却又缩回去。不,虎符自己也不想要了,什么都不想要了。 “好,虎符还给你!你放我走!” “还给我?你凭什么这么说?这本来就是朕的!” “是你的,就还你!” “是你心甘情愿还朕的???就算是特务组织,难道不该是隶属于历代的帝王?凭什么会给了外人?父皇,他是想干什么?制造混乱么?” 罗迦发现真相24 他的嘴脸,在月光下,显得那么狰狞,“哈哈哈,父皇,我亲爱的父皇,你竟然还留下这一招,留下灰衣甲士对付儿臣……哈哈,芳菲,原来你是替父皇对付朕的?父皇生前,一直防备着朕?是不是父皇叫你跟朕对抗到底的?你说,你到底还掌握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有些什么是朕不知道的?是不是一旦朕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会代替他废黜了朕?” 芳菲接触到他的目光,但觉月光下,弘文帝的目光越来越癫狂,越来越像一头野狼。那种目光,已经不全然是愤怒了——已经十分散乱,癫狂,就如一个狼人一般!她好生震惊,真不知弘文帝要干出什么事情来,只想赶紧逃离。但是,无论她怎么挣扎,也逃不开弘文帝的枷锁。 弘文帝的手臂一弯,几乎箍住了她的肩头,虎符就横在她的眼前,几乎令她透不过气来:“芳菲……你说,你是不是一直想对付朕?是不是?”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寒颤的疯狂,“你说,是不是父皇指使你的?” 芳菲回答不上来,却觉得透不过气,几乎要晕厥一般。 罗迦再也忍不住了,一股怒气就涌上来。这个死小子,到底想干什么?虎符给他也就是了,为何一直要如此威逼?尤其,他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了,就更是急不可耐。 私情? 权力之争? 连他都糊涂了。 儿子,难道真的在意的是那块虎符? 可是,通灵道长却横在他的面前,遮挡了他的去路。 他无奈地站住,此情此景之下,自己出去,倒真的被儿子误会为有什么天大的阴谋了。 弘文帝的声音更加残酷:“你说……哈哈哈,北国规矩,妇人不许干政……你竟然拿了虎符,好呀,芳菲,你就调动你的灰衣甲士来杀了朕……” 罗迦发现真相25 “陛下,这就是你和先帝的差别!其实,你才是防着我,从来如敌人一般防备着我!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什么什么人,我于你,是多么多么重要!假的,都是假的!你才在撒谎,你不但言语上撒谎,连对你自己的心都要撒谎!你和你的鲜卑大臣们,有什么差别?你和你的父皇,也没什么区别!先帝临死之前,也是防备着我,就连交代遗嘱的时候,也是把我排斥在外!为了防止我干政,还立下规矩,让我只能抚养你的太子!这些,你难道不知道?说什么江山无从论,得失在妇人!这虎符,绝非是属于我的,只是先帝死得太过仓促,忘了收回去而已……” 她冷笑一声:“有一段时间,我一再欺骗自己,先帝,他是喜欢我的,是全心全意待我的。这世界上,他最最看重的就是我!其实,不是!你们才是戒备着我!你,先帝,你们都戒备着我!从我论证伏羲大神是个女人开始,你们就对我提高警惕了!其实,我只是动动嘴皮子,逞一下口舌之快而已。其他的,我又能做得了什么?我又威胁得了你们什么?我没有子嗣,没有外戚,没有任何的亲信,我就能篡夺你的江山了?先帝废黜神殿,本质上也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神殿占据了北国几乎一半以上的税收,兵源,跟皇权分庭抗礼。先帝要富国强兵,纵然没有我,他也会动手的!我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其实,我不过是先帝的一条狗而已,他叫我咬谁,我就咬谁……主子是他!一切都是他!可笑,我竟然以为他是爱我的……我自己都被自己欺骗了……哈哈哈……” 月亮透过爬山虎的脚,洒在罗迦的脸上,冰凉,苍白,手脚都在发冷。 甚至通灵道长,也觉得浑身冰凉。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简直太令人震撼了。与其说是冯太后和弘文帝的私情大爆发,不如说是两个人的争斗的大爆发。 罗迦发现真相26 “先帝,他就从不想想,我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却要我抚养你的儿子,以避免我出手干政的机会,他就不想想,这样,会令我多么痛苦?一介寡妇,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的血脉活蹦乱跳,自己却无依无靠,何其残酷!……哈哈哈,这就是他的遗嘱,这就是他对我所谓的爱情……先帝!先帝可真是爱我啊!哈哈哈……陛下,你们是高估我了,高估冯太后了……先帝,他在意你,远远比在意我更多!他最爱的是他的儿子,你!而非我!甚至当日他阻止我对你所怀着的痴心妄想,也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娶李玉屏,彻底得到李将军的援助!若非这样,你能反败为胜?”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恨,“你知道他当时怎么骂我的?‘你这个亡国孽种,还想觊觎太子妃的位置,你真是不知羞耻!’……哈哈哈,我忘了,只怪我后来忘了,我和你们,其实是敌人,敌人……” 弘文帝的手里,还攥着那块虎符,紧紧的,仿佛生怕它掉下去或者被人抢走了。 芳菲狠狠盯着他的手,又看一眼山腰之间,一望无垠的平静。 只有月亮的清辉。所有人都被撤离了。 灰衣甲士,自己的侍卫,赵立,乙辛,张娘娘,红云,红霞等人。全部不见了。她完全清楚,这些人,全被弘文帝控制了。 自己,只是一个孤家寡人而已。 也罢,一个女人,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多的是非。 天地之间,只有她和弘文帝对峙着。 弘文帝上前一步,她丝毫也没有退让。只是狠狠地,狠狠地盯住他。 弘文帝竟然不敢再继续往前了。 “芳菲……” 这声音! 瞧弘文帝这个样子。 她冷笑一声,干嘛要这样叫自己呢? 干嘛要装得如此委屈,如此无助,如此可怜,如此无辜呢?一个男人,一个帝王,这样岂不是显得很虚伪? ————ps:今日到此!晚安 白头翁1 “芳菲……” 弘文帝口干舌燥,焦灼地盯着她,猛烈地摇头,不,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绝对不是。但是,他根本没法准确地表露出自己的意思。一如当年在太子府的争吵,口不择言——最后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 甚至虎符,也变得那么滚烫,几乎像有倒钩的刺一般,要狠狠地,把自己的掌心刺出血来。可是,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帝王之一道,从来只培养权谋,政论,天下大事——从不培养爱!这在他的人生里,是完全缺乏的一课,更加不知道如何表白,如何正确的表白。越是固执,越是强硬,就越是糟糕,就如一条沟壑,原本很小,可是,一场洪水来了,就冲刷成了汪洋大海。他那么剧烈的害怕,自己和她之间,是隔着海洋了!无法跨越的海洋了。 “芳菲……求你了……不是这样,我不是这样……” 他仓促之下,连“朕”都忘记了,这是他表露身份的特定称谓,最近这些日子,芳菲发现他每天都是这样,某种程度上,是在自己面前炫耀,显摆,以这个身份欺压自己。可是,他此时,瞧啊,弘文帝,目光倒软弱起来。难道,还是自己威逼他不成了? 可是,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在月光下,充满了绝望和悲痛,恐慌的目光! 他那么像罗迦! 他那么像! 罗迦,太子……芳菲的神经都错乱起来,那些深深藏在心底的悲伤,哀恸,愤怒,这对父子,他们都这样,除了威逼自己,他们还能做什么? 他们总是这样! 她的手狠狠伸出,指在罗迦的陵墓之上。 手上湿漉漉的,麻木的,灼热已经消失,那股腥味在秋日的空气里弥漫,那是她刚刚捶打陵墓留下的后遗症,那些细小的碎屑,也许潜入了手心里,麻木的疼痛,但是,都不如心里的疼痛。 白头翁2 “你难道不知道先帝当初那番遗嘱的后果?鲜卑上下都称赞我当日为了先帝火殉,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他们要生殉不成,能够看到一场表演也是好的……虚伪啊!你们这些鲜卑人,也虚伪得要命!我告诉你,当时,我根本不是什么火殉,我只是一时不留神,失足摔了下去……哈哈哈,正是这一失足,倒成全了我!是你!是你们鲜卑大臣,就这样,把我钉在了贞洁烈妇的牌坊之上!是你们,生生把我塑造成了对先帝忠贞不渝的遗孀!也正是如此,我才侥幸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和名声!我的运气一直很好!所以,一次次死里逃生……” 她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陛下,你敢说不是这样么?当时,我如果不‘火殉’,也许,早就被你们,被乙浑,被那些顽固的鲜卑大臣,随便找个什么借口,给除掉了!外族女子,自来是被殉葬的对象。你们要捏死我,就跟捏死一个蚂蚁一般!我的性命,既不是先帝保全的,也不是你保全的,是我自己保全的!是我自己用那一番‘表演’所保全的!收起你们那一套假惺惺的把戏吧,我已经腻烦了!” 一字一句,如鞭子一般抽打在弘文帝心上——更是在罗迦的心上。 是这样! 原来竟然是这样! 那一场被北国人交口称赞,被高闾等正直大臣列入北国历史最精华,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被一些人认为该为她修建生祠的一笔,竟然是这样! “哈哈哈,你知道当初高闾他们建议的什么?建议在全国为我修建生祠!生祠啊!你以为我是谁啊?他们想这样干,就是希望天下的女人都像我学习,丈夫死了,就去自杀吧,殉情吧,然后,世人会记得你,会给你立下牌坊,可是,那祠堂,能吃还是能穿?能欢笑还是能快乐?既然你们这么喜欢,为什么男人不自杀殉妻,然后给男人建造生祠?” 弘文帝目瞪口呆! 白头翁3 她狠狠的,一脚就踢在罗迦的墓碑之上 弘文帝竟然不敢阻止她,也忘了。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踢自己父皇的陵墓!这是大逆不道,这是株连九族啊!可是他忘了,都忘了,把这些规矩都吓得忘掉了。 她又是两脚踹过去,墓碑怦怦地作响,把她的脚趾骨也踹得生疼。 但是,此时,如此需要疼痛! 疼痛才能令人清醒。 她的语气充满了自嘲:“守节?我是亡燕的女人,是被你们灭掉了家园的敌人,我怎会守什么节?为敌人守节?要多么低贱的女人才能做到这样?你真是太可笑,太天真了!要守节,请找你们自己的鲜卑女人!我不杀你们,不找你们报仇,都算是我大仁大义了!不要以为我躲藏在北武当,便是为了先帝!不!不是!你们难道不知道,我这两年也是在表演?如果我不表演出这样的三贞九烈,贾秀,东阳王,他们会相信我么?会那么死心塌地地来跟随我诛杀乙浑么?如今,表演完毕了,资本已经捞够了!我腻了,不想伪装下去了!乙浑也除掉了!对你们北国,我是有功劳的!我至少有活命的资格了!” 弘文帝移开目光,身子微微地发抖。 他的脚下,也是一簇白头翁,盛开的奈何草,那么漂亮的花蕊,却藏在那样绒绒的白色的斗篷之下。就如一个年华即将老去的女人。 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得也如身边的白头翁。短暂的盛开,之后便是漫长的苦寒,寂寞。 所有的心事,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痛苦,一夜之间就苍老了。 唯有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紧紧地,怎么都不肯放开。 她的手,比他更加冰凉,就如一块已经彻底僵硬的木炭,永远也不会有温度了。 “芳菲……芳菲……”他的声音如此软弱,如此无力,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白头翁4 她猛烈挣扎,竟然挣脱了他的掌控,一直退到距离他三尺开外,才停下脚步。 弘文帝张口结舌,连拉她的手也失去了力气。他想追上去,可是,脚步抬不起来,沉甸甸的,如生根了一般。 四周,忽然安静得出奇,连枝丫间跳动的松鼠也彻底安睡了。 罗迦也是目瞪口呆,审视自己的内心,当时,难道不是如此么?不是曾经一度为“伏羲是女神”这样的事情而震撼么? 天下,没有男人听到这样的言论会不震撼的,尤其,他不是神,他是浸滛了半辈子“立子杀母防止女人干政”家规的鲜卑血统的纯男人! 他是皇帝,天生就有猜忌之心,儿子,妻子,妃子,兄弟姐妹……天下人,皆在猜忌的范围内,可以牺牲的时候,任何人都不会列外!她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才一再地欺瞒她,疏远她!连自己的后事,也彻底隐瞒了她。自己“死”的那个夜晚,才会一直拒绝她的进入,只是,她非要闯进来! 她说的没错,她之所以能保全自己的性命,的确很大程度上是靠她自己——是靠着那一次的“火殉”,才让那些如狼似虎的鲜卑老贵族们彻底对她放松了警惕! 否则,以她的出身,以她和神殿的纠葛,以那些顽固信仰的老贵族,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这个勇气非凡的女人,就是这一次,才绝地大翻身,否则,以自己“临死”之前那样的仓促,根本来不及彻底保障她的安全。 世人都误以为皇帝大权在握,想干嘛就干嘛,殊不知,朝堂上有各种势力的平衡,各种盘根错节势力的纠葛。历朝历代,不知多少的皇帝被篡位,被诛杀,被囚禁,被禅让……围绕着皇权,无论多么强大的君王,都不可能真正高枕无忧。秦始皇何其暴虐强大?也死于儿子之手!汉高祖何其诡诈?政权也不免落入吕后之手,刘氏子孙,差点被诛杀殆尽! 白头翁5 帝王,也不可能真正想干嘛就想干嘛! 这世界上,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完全自由,超然洒脱,不受任何约束的! 纵然是儿子,也要撒谎——只能撒谎!在乙浑等权臣的胁迫之下,撒谎,才能暂时保全她的安全。 那时候,他初初登基,没有足够的力量,没有足够的亲信,连排除异己都很艰难,何况是面临那么巨大的压力。 所以,芳菲只能靠她自己!就如她在神殿时候的逃亡,只能靠她的医术来交换自己的性命!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会有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自己,北皇罗迦,被她如此指斥,也丝毫辩驳不得。那些缠绕内心的悲哀的往事,几曾这样鲜血淋漓地照射出内心的——自私和渺小? 以爱情的名义,也不能掩饰的渺小。 月光,最深浓的寒意。 一望无际的洒下来,洒在方向截然不同的三个人的脸上。 弘文帝浑身已经冰冷得几乎要僵硬了,他只能看着芳菲,手里握着虎符,竟然连看她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连拉住她的手,都觉得提不起精神。 黑夜里,只有她缓缓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甚至伤心都没有了。 “这两年,我老是欺骗自己,先帝,他是爱我的!他待我好!他疏远了其他的妃嫔,他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可是,陛下,你知道么?先帝临终之前,一切都不告诉我,他甚至不让我进门见他最后一面,这些,你是知道的!我之所以最后能进去,是我哀求他,苦苦地哀求他,他禁不住我的哀求,才让我陪着他走完了最后一程……就因为他防备我,警惕我,他才会这样!别人可以误解我,但是,他不能,他绝对不能!他认为我太强大了……比你还强大!要是我死的时候,无论遇到什么,我都不会这样待他……我绝不会……”一个女人,被男人认为超级强大,还能获得多少怜悯的心情呢? 白头翁6 所以,世上的女人们,总是喜欢装得楚楚可怜,明明见了老鼠蟑螂不怕,可是,也要尖叫一声,以显示自己的弱不禁风,激起男人的保护情怀,不如此,仿佛就不足以证明自己是个女人——自己是水做的! 只是,春水还是祸水,定义的,自然又是男人了! 芳菲的眼里落下泪来,“先帝也好,你也罢,你们最在意的,都是你们的江山!我真的不能明白,我一介女流之辈,一介寡妇,到底有何德何能,能颠覆得了你们的江山社稷?乙浑握有兵权,派系,我呢,我有什么?” 月光下,二人的目光对视着。 弘文帝的焦灼,她的漫不经意的自嘲,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的,“陛下,我还应该告诉你一个秘密……” “!!!!” “你知道先帝临终之前,曾经告诫过我什么?” 弘文帝口干舌燥,说话声音都是干裂的:“不……芳菲……” 不,自己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 不要说了,芳菲,只希望她不要再说了。 “先帝临终时告诫我,日后,若是我跟你之间起了冲突,叫我务必对你手下留情,决不能害了你的性命……” “!!!!” 她忽然上前一步,目光几乎要刺破他的内心:“陛下,先帝这样告诫过你么?先帝有让你要对我手下留情么?” 弘文帝身子一软,差点摔倒,但是,背后,父皇冷冰冰的墓碑阻挡了他。他的身子靠在那块墓碑上,竟然站不直。 芳菲在黑夜里笑起来,声音咯咯的:“唉,你看,先帝最爱的人,其实是你!是他的儿子!是你们北国的江山社稷!而你,你最爱的,其实是兵符!” 弘文帝只是剧烈的喘息,手里握着那块虎符,就如一个冰块,沉甸甸的嵌入了内心深处。 白头翁7 “以前,你不是骂过我么?说我是宣姜,是不知廉耻的宣姜!哈哈哈,跟了老子又跟儿子的宣姜!不是怕我危及你的皇位么?说我生了儿子就会危及你!可是我没有,我如你所愿,生的孩子都死了!全都死了!跟罗迦一样死了!早就不能威胁你了!这是他的报应!是罗迦的报应!是他欠你的!可是,我没欠你!陛下,我没欠你一分一毫!你放心,你弘文帝的江山,千秋万代,谁能觊觎你的龙椅呢?……” 罗迦但觉脸上火辣辣的! 宣姜,卫宣公! 新台的故事,掠夺儿媳妇的不要脸的公公!千百年来,被钉在《诗经》的耻辱柱上,万万年都无法洗清的罪孽! “芳菲,别说了……别说了……” “哈哈哈,你看,你就不敢承认!你这个胆小鬼!你连这一点都不敢承认!现在,你竟然拿一个虎符大做文章。靠近我,其实,就是想要这个虎符,对吧?我拿来有什么用?我能调兵遣将把你赶下去,自己做女皇帝?如今,你是得偿所愿了!早知如此……唉,那个夜晚,我就该还你……” 就是那个混乱的,酒醉的夜晚之前,自己就该还给他的。 弘文帝,他竟然还用美男计! 她的声音那么轻蔑:“收起你那一套吧,别再枉费心机了!要虎符,直接说不就好了?还搞这么多东西出来!鸟尽弓藏,对付了乙浑之后,就该是我了!你放心!我绝不会威胁到你任何的地方!我会离开这里,彻底离开北国!” 弘文帝的身子发抖,脑袋里一片晕眩。不,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不是,绝对不是。自己只是要留住她,无论什么借口,都要留住她。可是,每一次,都没有办法,慌不择路——他不是一个高手,对于感情,对于如何亲近,对于正确的表白,从来没有办法。所以,每一次,都是错误。 白头翁8 她转身就走。 弘文帝抢上去一步,长手长脚,僵硬的身子横住,拦住她。两人脚下,都踩着白头翁,那些可怜的花朵,粉白的毛茸茸的细毛,在黑夜里飞舞,无声无息地沾在两人的衣服上,头发上。某一刻,弘文帝觉得她的头发白了——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头发花白了。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拂开那些细细的绒毛! 可是,他一伸手,她已经断然拂开,毫不犹豫的,打得他的手生疼——甚至都不像女人的力气。她说得没错,她是一个强者!一个强悍的,无所畏惧的女人! 但是,此时,却觉得她那么可怜! 可怜的芳菲! 一如她在冷宫的时候,当她从高台上跳下火堆的时候——就如走投无路的小动物,她从来是这样。 他不知道心底的怜惜,同情,怜爱,到底是怎么来的,仿佛是与生俱来,一直在心底,从不需要想起的。 “滚开!我已经厌恶这里了!虎符给你了,我们已经两清了!” 两清了?自己和她,这一辈子,怎么算得清呢?弘文帝的手,从上往下,一直紧紧地捉住她。 “不……芳菲,我不是这样……不是这个意思……”他拿了虎符,拼命地塞在她的手里,“不,我不要虎符……只要你不走……只要你不走,虎符给你……什么都给你……我只是不想你走,你走了,我就没有任何亲人了,你是我的,一辈子都要陪着我,我也会陪着你,以后,我们不争吵了……只要你不走……”别说虎符,纵然是玉玺,也是可以给她的! 她扭过头去。 弘文帝紧紧拉住她:“芳菲……你不明白……求你了,不要走……” 她手一缩,虎符掉在地上,碰触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一声剧烈的响声。 黑暗中,罗迦的眼里也掉下泪来。 白头翁9 黑暗中,罗迦的眼里也掉下泪来。 自己竟然为她做得那么少——少得那么可怜。 至少,自己以前应该告诉她一声。 如今,可是悔之晚矣? 通灵道长根本无法安慰他,甚至连出声都不敢。此时此刻,倒真的情愿自己当时没有通知冯太后——真不该让她来的。甚至自己,他也宁愿自己不曾呆在这里,至少,此时此刻,不该在这里。皇家的私情,皇家的绯闻,那是何等的隐私。知道得越多,越是不妙。但是,他此时,岂能说什么?只能把自己当成一个隐身的透明人!恨不得真的有什么魔法,让自己赶紧自动消失。 月亮,已经逐渐地下去,过了最圆最亮的时候了,甚至连最阴寒的时候也早已过去了。 芳菲的脚下,踩住了一支奈何草,白头翁一般的花朵,被可怜地踏碎,一如无法主宰自己性命,人生的女人! 人生,是多么惨淡啊! 她挣扎,甚至没法动弹。这是男女之间体力上的差异。弘文帝如此牢固地拉住她,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权势上,体力上,男人都不是女人的对手。 她抬头看着那一轮日渐堕落的清辉,心也是冰冷的。就如某一次的清醒,忽然想起昔日大燕皇宫里那么粗糙的日子,穿着粗糙的宫女衣服,吃着粗糙的食物,人人都说皇宫里山珍海味,可是,小宫女,哪里能那么荣华富贵?甚至连赏银都不曾见过。 日日都是人家吃剩下的赏菜,都是大龄的宫女们穿剩下的旧衣服,就如一株贱草一般,落地生根。可是,那时却那么快活,花树,破布偶,无忧无虑。 直到莫名其妙的,忽然成为了“公主”,然后,一生的命运就变了。 玩偶不是自己的,花树不是自己的——甚至人生,命运,都不是自己的。一生,都在任人宰割,受人威逼。 白头翁10 而弘文帝,他就如在拔河比赛一般,牢牢地禁锢她,不让她再逃离分毫。 她累了,身子靠着背后的那棵大树,一时,弘文帝竟然也拉不动她。 夜露已经降下,月亮就要死了。 秋虫们全部睡着了,奈何草的花也合拢来。 一朵乌云飘过来,月亮钻入了云层里。 她一用力,弘文帝的手收紧了,声音穿破了那一朵黑色的乌云,拉风箱一般,呼哧呼哧,语无伦次只要这一走,这一离开,便是永别了。心里那么惨淡,那么害怕,永失我爱。 不,不能失去。 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慨然失去的了。 不行!任何人,都有保护自己最喜欢的权利! “芳菲……不要走……求你了……” “我厌恶北国了,我不想再呆下去了。你,先帝,我都很讨厌!你们都是我的敌人!现在,恩怨两清了!”就算没清,自己也不想追究了。 “不!我绝不会让你走!” “嘿,陛下,你太健忘了。我也救过你的性命,帮你除掉了乙浑。你有什么权利阻挡我?”她不屑一顾,狠狠地推他。 “不行!”他的声音在绝望里加大,牢牢地攫住她的手臂,“你至少该让我说话。” 她忽然惊觉起来,不,他不能说话,什么都不能说。 气场就是这样,彼一矮了,此就高了。 弘文帝笑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悲愤之意:“芳菲,你这是要金蝉脱壳了?你以为说了这些,就能蒙住我,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跑了?虎符,你要就拿去,今生今世,我也不会动它分毫!但是,你必须留下,留在我身边!” “!!!!!” “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阻止我要你!芳菲,我爱你,绝不会放弃你!” “!!!!” “你休想!芳菲,你休想逃跑!” 白头翁11 她惊慌地,拼命地抽自己的手臂,要挣脱他的禁锢。 他毫不费力地捉住她,声音和心灵一起冷静下来,就如一个终于发现了敌人弱点的将领,冷酷无情:“芳菲,你不要吓我!这两年,企图吓唬我的人实在太多了,我早就习惯了。如果你认为这样就能脱身离去,那你就错了!”他不慌不忙的,左手捉住她的肩头,右手,将虎符原样塞进她的怀里。 “虎符是你的!立正殿也是你的!我承认,在某些政见方面,我甚至不如你。所以,纵然你想要把玉玺揣在你的怀里,芳菲,那也由得你!!你不是怀疑我并不真正喜欢你,只是利用你么?好,那我就用一辈子来证明!一辈子,总能证明,我要的是你,还是虎符!” 他的声音变了,提高了:“只是,芳菲,你要记住,你是朕的女人,这一辈子,都是!朕已经失去了太多了,现在,每一样,朕都绝不会再失去了。凡是属于朕的,朕就决不让她失去!” 芳菲但觉身子一阵一阵地颤抖。 弘文帝,他真的绝非昔日的太子了。 就连罗迦,身子也在轻颤。 就如一个谜底,上面一层层地盖上了包装,一层一层地剥开来,现在才到了最后一层了。儿子,这是在揭秘呢! “朕已经把北武当的妃嫔全部遣散回平城了,现在,已经找了借口,打发了两三人,以后,会陆续分批全部打发,纵然不能走,但是,朕也不会再宠幸她们了!你知道,这是出于安全和政局的考虑。芳菲,你需要朕做到的,朕全部做到!六宫无妃,不要宫斗,这些,朕都能做到……” 仿佛一个人,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被一件件脱掉衣服。 遮羞! 人,总是要遮羞的。 就如一个纸老虎,有人拿了火烛靠近,伸出手,熊熊的火焰,要把自己这只纸老虎给烧掉! 白头翁12 “过去种种,朕对不起你的,也不想提了;你跟父皇的一切,也到此为止了。朕只看今后,芳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部分阅读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部分阅读 菲,从今日起,你只能属于朕一个人,朕也只属于你一个人……” 她惊得不能自语,牙齿也在打颤:“不要……你放开我……求你放开我……” 他牢牢地囚住她,声音那么残酷,又那么温柔:“芳菲,朕爱你!你知道,从太子府,到现在,从未变过,朕不会辜负你,更不会辱没你!朕不会让你偷偷摸摸,朕让你做皇后。皇后的朝服,朕已经在令人赶制了,就连款式,用料,都是朕自己挑选了吩咐下去的……” 一口气闷在喉头,上不来。罗迦几乎晕过去。 通灵道长也震惊起来。 弘文帝! 原来,这才是弘文帝和冯太后争执的根本原因。 竟然是这样。 这可比二人的权利斗争可怕多了。这样的私情,天啦,他想起这两人昔日各自的防备,难道,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准确地说,是罗迦不知道的? 道长连呼吸都不敢了。 罗迦的手,狠狠抓着石壁,几乎要把石壁抓碎,立即破空而出!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几乎恨不得一下冲出去,一拳打醒这个臭小子。他在干什么?要强行威逼自己的庶母?他竟敢如此!自己的好儿子——他竟敢这样对待芳菲! 可怜的芳菲! 难怪她会先发制人。可是,她岂会是老谋深算的儿子的对手? 自己错了! 自己以前真的错了——这个小子,韬光养晦的功夫,连自己也给骗过了。现在,就如一只出笼的猛兽,要噬人了! 弘文帝的声音充满了强烈的愤怒,强烈的痛楚:“芳菲,朕知道你在怕什么!你以为父皇现在还不知道,是吧?好,朕就当着父皇的面说清楚……你不敢说,朕来开这个口,告诉他,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ps:今日到此。明晚9点左右更 血溅北武当1 她惊慌失措,不敢面对,拼命地挣扎,要逃开这里。 本来,她已经不怕了,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烟消云散了……某些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只要震住弘文帝,自己便可以逃之夭夭,从此海阔天空了。 弘文帝不上当! 他居然不上当。 弘文帝,他要撕裂这一切。 居然要在罗迦面前撕裂这一切,把自己逼入绝境之中。 黑暗中,仿佛一只巨大的手,从天空里伸下来,要抓住自己的喉头。她惊得不能自已,口里的话,零散而毫无意义:“不……不要这样……走,我们下去,有什么话,下去再说……” 他几乎是在咆哮:“不!就要在这里说清楚!你不是怕父皇么?你不是怨恨父皇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他的?反正你也说了,父皇对你,也算不得什么深情厚谊,他也不过是把你放在第二位而已!他根本就是你的敌人,你还怕他知道?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这一刻,就连罗迦也屏住了呼吸。 敌人,是啊,如果是敌人,她就不该在乎的。可是,她在乎!她是在乎的,所以才害怕。充满恐惧和悲哀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暖意,就如冰天雪地里,忽然开出的一朵花来。 弘文帝面上是那么残酷的淡淡的笑意:“怎么?芳菲,说来说去,你还要替自己的敌人去守节?你这岂不是前后矛盾,自打耳光?” 芳菲面色惨白,嘴唇悄悄地哆嗦。 “所以,就没有必要害怕,是不是?”弘文帝满不在乎的,“既然你不怕,一切,便是朕来承担!上刀山,下火海,也跟你没关系了,就算父皇九泉之下要怪,也是怪朕,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所有的罪孽,朕扛了就是了!纵然是家族的命运,轮回的诅咒,朕也认了,人生在世,活那么长干嘛?” 血溅北武当2 不,不是这样! 芳菲竟然连视线都不敢再落在罗迦的陵墓上。弘文帝,他简直是一个魔鬼。这个人,比罗迦更可怕!比当时威逼自己的罗迦何止可怕十倍百倍。 她的声音低低的,几乎在耳语:“下去吧,我们下去……”哪怕是去慈宁宫说,也要远远胜过在这里。 心里,甚至有一个荒诞的想法,只要他肯答应,自己就算是马上从了他,随他回平城也行。 仿佛第一次被人抓住了把柄,被人抽了筋的人,比当初初逢大祭司更加惊恐。一个女人,毕竟是女人,那些顽固地藏在心底的弱点,怎能不怕呢? 不要,千万不要在罗迦的陵墓之前这样。 “太后,人是有灵魂的,先帝的灵魂,随时都看着你,关注着你……”这是通灵道长的原话。她不知道,那是为了威慑,还是为了诅咒,或者,是为了安慰?可是,这安慰,也带着巨大的鬼气森森,随时威逼着自己! 罗迦,他的灵魂,随时都在自己周围。而弘文帝,竟然要把那不可告人的私情,那一夜的混乱,抖落出来。 就如一只小动物,彻底跌入了猎人的陷阱里面。 她忘了害怕,眼珠子咕噜转动,四处查看逃生的出口。甚至哪怕此时走出一个人来,随便是什么人也好,只要,只要能阻止弘文帝说下去。可是,四周空荡,世界幻灭。 弘文帝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这种惊恐,月光下,她满脸惊慌,就如一个偷糖吃的孩子,被大人捉住。就是这该死的惊惶!以她的性子,真要是对父皇没有什么情意了,她根本就不可能惊惶! 她还爱父皇!她一直都爱着父皇。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父皇的?同样是被强迫的,父皇之于她,为什么就能那么轻松地得到她的心?为什么既然是心目中的第二位,她为什么也要心甘情愿地接受?而自己!自己! 血溅北武当3 他紧紧地咬住牙,只要她这惊惶不去,自己一辈子也休想得到。 他沉声,镇定:“芳菲,我们应该让父皇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罗迦也竖起了耳朵。心口在翻涌,却下意识的,不要,儿子千万别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说! 他是个男人,就如儿子责骂的——卫宣公!用了什么手段得到一个女人,那是完全清楚的。儿子,如今,掌握了权利,也是要故技重施了?天下男人的劣根性,其实是相通的,自私,强取豪夺,不如此,也就不会有永无休止的战争了阴谋诡计了。女人,财富,永远是男人不二的争斗。 可是,那些都是不重要的,不值得说,也不值得听。 自己只想出去,悄悄带了她离开。 从此远走高飞,避开一切的恩怨情仇。 通灵道长恨不得自己根本不存在过一般。他是汉人,而且是道教的掌门人,对于这样的事情,自然更是觉得尴尬和羞愧。忽然想起崔浩,崔浩,便是直书太祖秘闻被处死的。现在,自己处于这样尴尬的地位,终究是伴君如伴虎。 他悄然看去,罗迦的脸如此苍白。这才感叹,皇权之于一个男人的重要性,虽然坏处很多,可是,某些时刻,还真是要大权在手;现在,谁能阻止疯狂的弘文帝?谁也不能了! 道长从未哪一刻,如此地同情一个男人。 罗迦,他真是太可怜了。 可是,弘文帝的声音,却毫不留情地穿透进来:“芳菲,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做了什么,就要承认什么!” “我们下去吧……”她拖着他的手,几乎是在苦苦的哀求:“求你了,不要说了……我们下去吧……” “不!” “求你答应我……殿下……殿下……” 殿下! 殿下! 充满了那么热烈的悲哀,诚挚的祈求。 血溅北武当4 她那么可怜巴巴,就如最后的一道屏障,要被人狠狠劈开,一旦劈开了,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个月圆之夜,自己不该来的。那是一个陷阱,是自己跳入了陷阱。 设立陷阱的是谁?通灵道长?弘文帝? 他们为何要设置这样的陷阱来陷害自己? 为了逃出这个陷阱,纵然变得那么卑微也毫不在意。自己求他——求弘文帝。不要这样,千万别这样,当着一个人的亡魂,然后诉说那样的不可告人。那是还有爱的——纵然罗迦千不好万不好,可是,那是自己第一次感受到被宠爱,被自由地伸展手脚。女人,就是这样,再强悍的人,内心深处,也保留着一些温存的幻想——纵然是迷梦,纵然是幻想,也不愿意被人消灭了。如果消灭了,漫长而孤寂的岁月,怎么办呢?就算是自己编织的迷梦,难道自己就不可以自我陶醉?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可以随意地戳破他人的美梦?这关他们什么事情? “殿下……弘……”她抓住他的手,如一个小孩子一般,怯生生的,“弘,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求你了……” 他心里一震,反手,就狠狠地拉住了她的手。 “芳菲!你休想!你这个胆小鬼!” 弘文帝的声音,如此冷酷,如此无情!如此决绝! “是你自作自受!是你拼命地想离开我,逃离我!怪你,都怪你,你宁愿陪着死去的人伤心,也不愿意看到我快活一点儿,是你逼我说的!我本来也不想的……” “没有,我没有……真的没有……” “你就是!你待死去的人好,也不会待我好!” “不是这样……弘……以后,我会帮你的,一定帮你……我跟你回平城……” “回平城!?好,那你答应我,马上答应我,做我的皇后!” 血溅北武当5 不,绝不! “你答应了,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她狠狠地摇头:“除了这个……除了这个……” 除了这个?除了这个,她还有什么本钱? 罗迦几乎急出了一身冷汗。对弈就是这样。可怜的芳菲,她的底牌没了,大小王早就没了,而弘文帝,他才开始亮刀呢! 果然,他听得儿子冷笑一声,“难道你甘心偷偷摸摸做朕的情妇?行,你愿意做情妇也行,只要你没意见,朕,又有什么意见呢?到时,大不了再立一个傀儡皇后,这样,也不损害你冯太后的名声……” 她怒不可遏:“你胡说什么?” 他恶狠狠地,“我已经明白了,你是个狠心的女人,你没有一点心,无论我怎么待你,你都不会心软……” 要逃离,快快地逃离这里。 疯了,弘文帝疯了。 她挣扎得如一只快要疯掉的鸟,仿佛一个猎人已经闯入了自己的禁地,撒好了捕捉的陷阱,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牢牢地箍住她,不许她有任何的挣扎,声音那么冷酷无情,目光也那么冷酷无情,牢牢地盯着那石碑:“芳菲!你听好了,你本来就是朕的!从太子府开始,你就该是朕的!当时,我们两情相悦,可是,父皇,他强令朕娶了李玉屏,却私心带走了你。父皇生前,朕不敢跟他争,可是,父皇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两年了!纵然是为他守节,也已经够了,足够了!此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朕!阻挡者,杀无赦!” 风吹得芳菲的身子震动,却如被圈在一个极地划出的铁牢笼里。 昔日曾经尝过铁笼的滋味,可是,那是开着锁的,这一次,连锁都被锁上了,别无生天。她嘴唇哆嗦,那么惧怕:罗迦,他会听到的! 他在天之灵会听到的。 就如把自己的羞耻,赤裸裸地暴露在罗迦面前。 血溅北武当6 一个女人,在亡夫的墓碑前,被人逼迫,凌辱。人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悲惨呢?她的身子几乎要瘫软下去,彻底失去了勇气,恨不得整个人马上死去。 但是,弘文帝的手臂坚硬如铁,彻底囚禁了她,几乎是狠狠地拖着她,共同面对着一种原罪:“父皇,你要怪就怪儿臣……是儿臣这么做的!从小,儿臣的生母便死了,没有体会到过什么母爱的温暖;而兄弟之间,也是手足相残的多,知心的没有!做了这个皇帝,每时每刻,都在跟乙浑等较量心计和权力,直到现在,儿臣连个子嗣都没有!这个世界上,儿臣没有一个亲人了,父子母子兄弟子女亲情,夫妻和睦的感情,儿臣一样也没有……儿臣,只剩下一个芳菲了……” 他泪流满面,声音都在颤抖,“父皇,您向来心疼儿臣!如果您在天有灵,请您原谅儿臣的不孝!儿臣太孤独了,儿臣也需要一个爱人,需要有人爱,有人关怀,所以,儿臣……儿臣和芳菲……” 本是要急于冲出去的罗迦,忽然像被人抽了筋! 罪孽! 自己才是罪孽的源头! 儿子,他什么错都没有!这一切,全是自己造成的。 芳菲的身子委顿下去,弘文帝的手也随之往下。就如溺水之人,抱住了最后的浮木,芳菲狠狠地抱住他的脖子,声如蚊蚋:“别说了……求你了……只要你不说,我什么都依你……” 他摇头,眼睛如黑夜里的魔鬼。 不,此时不说,一辈子都无法说了。自己要的不是失败,而是胜利!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他开口,声音那么清晰:“父皇,儿臣不孝,就在除掉乙浑的那个夜晚,儿臣为了庆功,和芳菲一起喝酒……那一晚,我们都喝了许多酒……我们两个…………” 芳菲伸出手去,用尽全身的力气,要捂住他的嘴巴。 血溅北武当7 她那么惊恐,浑身如筛糠一般。弘文帝,这是要把自己逼上绝路。自己本来不在意的事情,可是,一个女人,怎么经得起被人如此赤裸裸的撕去遮羞布? 弘文帝,他如此狠心! 那冰凉的手心捂在唇边。弘文帝有一瞬间闭了嘴,微微失神。那是一种强烈的温柔,绝望的温存。一度,就如那些初恋的日子,素手摘花,巧笑弹琴,扬起那么黑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轻快地喊:“殿下……殿下……你让着我嘛,你为什么不让着人家?”那是一种习惯,一种温存的午夜梦回,自己总是要让着她,从来都必须让着她。但是,这温柔太过功利——带着那么强烈的妥协的掩饰。 不,自己要的不是这种妥协,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一偏头,躲开了她冰凉的手,咬紧了牙关,声音忽然变得那么洪亮:“……就是那个夜晚,儿臣和芳菲,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芳菲的身子一软,就跌了下去。 那双坚毅无情的手,却狠狠捉住她,稳稳的:“父皇,我们是鲜卑人……鲜卑人以前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子承父业!儿臣也算不得过分……现在,芳菲已经是儿臣的妻子了,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了!父皇,希望您在天之灵原谅儿臣……儿臣绝不会始乱终弃,一定会善待于她!您可以放心……” 四周,松涛阵阵,忽然一声闷雷。 弘文帝倏然住口,不知道响动来自何处。 天空,月白风清,头顶,寂静无声,没有任何要下雨的迹象。 他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心口却咚咚的,如被人在狠狠锤击。 天啦,父皇! 某一刻,他大睁眼睛,惊悚万分。 怀里的女人,如昏厥过去一般,紧紧地闭上双眼。那一刻,芳菲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再也不要醒过来了。 血溅北武当8 弘文帝,他彻底断绝了自己的生路。 竟然以这样可怕的方式。 地下一阵颤抖。 那是一口淤血,重重地喷在石壁上。 就如一缕魔音钻入了脑子里,铺天盖地,一层一层的乌云,翻卷着浪花,铺天盖地的罩来。 妻子,儿子……命运就如无常的手,翻来覆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抵在罗迦背后的双手,也剧烈颤抖。 通灵道长做梦也不曾想到,这个月圆之夜,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祭祀! 不是祭祀,简直是催命。 弘文帝,就是那个催动魔咒的人。此时,源源不断地魔音,穿破石壁,层出不穷地进来。他心里一沉,但觉得自己身前的人,罗迦,他的身子慢慢地委顿下去,就如一只被放到天空很久很久的风筝,收线的时候,才发现线已经断了。 所有的希望,都成空了!满怀的期待,急切的美满,等自己一转身,这个世界就变了,忽然就变得这么陌生,这么不可思议了。 通灵道长发现很不妙了,罗迦才恢复起来,又这么受损,那可是不得了。他的额头上冒出一阵一阵的冷汗,就连手心也湿润了,沉声地喝:“您别急,沉住气……” 但是,没有回音。 那一口气,从罗迦胸口溜走之后,仿佛就再也回不来,凝聚不了了。 “天啦……”通灵道长惊呼一声,立即换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移位到了前面,牢牢地搀扶住了那具摇摇欲坠的身子。 “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听!” 道长猛地一拳挥舞在石壁之上。 碎屑乱溅。 那具高大的身体缓缓地靠在墙壁上,完全失去了挣扎的勇气,但是,那魔音也消失了,什么都听不到了。 就连她的哭泣,儿子的抱怨,统统都听不到了。 血溅北武当9 满心的喜悦,忽然成为了一种无奈,一种寒入骨髓的悲哀……捏捏手,手是好的,脚也是好的,浑身并未走火入魔,也没有受到致命的损伤。 可是,心呢? 为什么心却不能动了? 他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 一生中,从来不曾如此软弱无力。 月光下,能看到对面那摊诡异的暗影,乌黑,凄凉。他再一张口,又是一口淤血,跟之前的重叠,更是幻化成诡异而缭乱的痕迹。 人生到此,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悲哀。 甚至连恨都提不起。 因为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 他委顿在地,方觉得天下之大,竟然第一次觉得失去了容身之处。 通灵道长心急如焚,头脑里嗡嗡作响,一片纷乱,只是拼命地忙于施救。可是,罗迦的身子就靠在石壁上,淡淡的挥了手,闭着眼睛。 月亮爬上了松树的顶端。也许是一片乌云飘过来,悄悄地,将它遮挡住了。 芳菲眼前一团漆黑,某一刻,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就如一只任人宰杀的羔羊。总是这样,这一生,生和死的选择,爱和不爱的选择,几乎没有一次,是由得自己的。甚至此时此刻,自己那么简单的愿望——只想赶紧逃离这里,永远永远也不要再站在这里。 可是,仅仅这一点都办不到。 无能为力。 被束缚着,被拽住,就如一个暗夜里才能出没的禁脔。就如饥饿的魔鬼,在黑夜里,寻找着腐朽和堕落的灵魂。 “芳菲!你跟朕回平城!朕立你为皇后!” 黑夜里的宣告,冷酷,自信,不容任何拒绝的口吻。 罗迦忽然要冲出去,不可遏止的冲出去。怒不可遏,这个小子,竟敢猖獗到这样的地步! 可是,他被拽住,通灵道长拉住他,悲哀地摇着头。 血溅北武当10 “道长!” “冷静!他们不知道实情!” 罗迦颓然靠在石壁上,心,也如石壁一般寒冷。是啊,这何尝能怪儿子?儿子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儿子的一切作为,也不算出格。罪魁祸首,怎么有勇气去嘲笑自己的后继者?有其父必有其子,原来是这样。报应,这都是自己的报应!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自己为何没有真正地死去! 就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自己必须筹谋,如何把损害减小到最低,而非是扩大事由,一起毁灭。不,自己要的不是毁灭,那可都是自己最最牵挂的人啊,儿子,妻子,少了谁,都是一场悲剧! 一只夜枭飞过,扑哧一声。 这风煽动了翅膀,芳菲猛然清醒,猛烈挣扎:“不,绝不!” “芳菲!你跟朕回去!你已经是朕的女人了!立子杀母的规矩,朕也会废黜。你想干什么都可以,朕会给你很多自由,很多权利,你可以真正达到你的理想……” 理想?被禁脔,被豢养的金丝鸟,能有什么理想?有什么资格谈理想?弘文帝这一次若是胜利了,自己,便永远只是他的一个妾奴而已! “不,你休想!休想。” 休想?这天下,谁还敢阻挡自己?这皇权,还是终于带来了一点好处。自己想要的,终究是到了手心里面。 那是一种强烈的胜利,强烈的喜悦。 弘文帝不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心里竟然出奇的轻松,这一切说出来之后,竟然是一种强烈的解脱。他自由地呼吸一口山风吹来的空气,北武当的黎明之前最黑暗的一段日子,飘荡着夏日末的花粉的香味。 他热烈而奔放,踏实而轻松,紧紧揽住她的肩膀,声音只有温柔,再也没有丝毫的残酷——却那么自大,自得。 “芳菲,我们回去吧。” 血溅北武当11 她在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眼睛那么亮。 “芳菲,走吧!” 他几乎是半抱住她,以他的力气,这并非是什么费力的事情。一如这天地之间最强大的人,一切,完全尽在主宰之中。 她却盯着他,狠狠地盯着他,身子那么瘫软无力。弘文帝的眼神啊,自己从未见过的眼神,那是太子大婚之夜,罗迦的眼神——那种肆意掌握他人命运的眼神。 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人足以主宰别人的命运——除了强权!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应该有每个个体的自由;可是,人们长久地,太习惯于匍匐在强权的脚下,太习惯于做奴才了;纵然是爱情,也是不能被随意主宰的。 这令她想起大燕国灭亡的时候,一群一群的公主,王妃,郡主……大燕国所有的美女,被牲口一般集中在大殿上,任战胜国的将领挑选。 这一切,只因为她们没有武器,也习惯了逆来顺受。 那时,自己也没有武器! 某一刻,芳菲口干舌燥,愤怒的火焰几乎要从头顶上冒出来,就如当时,宁愿用滚水把花浇死——宁愿把自己烫死,也不让弘文帝得逞! “陛下,你高估自己了!” “!!!” “纵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也没有权利强迫我!~”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你说得好,你是鲜卑人,你不在意;可是,你难道不知道,我也不是三贞九烈的汉女?不,我不是!你知道,那是一个误会!一个误会而已。人只能错一次,不能错两次……” “芳菲!” 她摇摇手,站得很稳了,声音也变得那么冷酷:“陛下,你是在自作多情!难道你认为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就必须从了你,不从你,然后,就只能自杀?” 弘文帝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血溅北武当12 弘文帝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我既不会从你,也不会自杀!”她笑得那么神秘,“不为你父皇守节,也并不代表我就会自甘堕落看上你!我只是受伤了,身上某一部分受伤了!就好比有人砍了我的一只手,难道我就该把自己整个手砍下来,从此成为他的奴仆,任他糟践?” 弘文帝只觉得心迅速地冷下去,仿佛往一个无底的深渊里坠落,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明天。 那是一场豪赌。于他,这一次,真正地,所有大牌都出完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亮出最后一张大牌了!她也只得这一张了,但是,却是最有杀伤力的。 “陛下,你错了!如果你企图在先帝陵墓之前威逼我,你就大错特错了!我生平最讨厌被人威逼了……” 心底愤怒的火焰,源源不绝地,一个女人,被威逼了一次,但是,不能企图以同样的手段威逼她第二次,第三次……以前,亡国的芳菲,神殿的芳菲,手无寸铁,任人宰割! 现在已经不是芳菲了!是冯太后了! 是罗迦临终之前也要忌惮三分的冯太后了!是能定计诛杀乙浑的冯太后了! 谁也休想威逼自己。纵然是弘文帝也不行了。 她掏出怀里的虎符,在空中抛了一下,然后,稳稳地接住,手指清晰,用力,几乎能看到上面的青筋,惨白地骨突着。 那是弘文帝还给自己的。是他还的! 那是武器啊! 取得胜利的人,永远是需要武器的,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枪杆子里出政权! 罗迦,弘文帝,他们嚣张的底气,莫不来自于此! 终于,自己也掌握了如此浩大的利器,不是么? 她神秘一笑:“如果我大喝一声,你猜,灰衣甲士会不会听命?” 弘文帝死死盯住那虎符。 就连罗迦,也被这样的忽然沉寂震撼了。 天啦,这是要干什么? 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北武当,终究是要血溅满山? ps:今日到此。 杀心1 芳菲上前一步。 弘文帝后退一步。 “啊,陛下啊,九五之尊啊!你这样是想干什么呢?以为在先帝陵墓前羞辱我,我就崩溃了?你忘了一点:我自从表演了‘火殉’之后,就对先帝恩断义绝了!我已经不喜欢他,不指望他了,你岂能羞辱我?难道你认为我怕他的灵魂知道那一次,我就会对他愧疚?罗迦,他凭什么???!!跟你那一夜,……” 她淡淡地笑着,此时,乌云已经散开,黎明的天空,露出一圈金黑色的光圈。 太阳,马上就要破空而出了。黎明,真的要开始了。 “至于跟你那一夜,我真的觉得毫无意义!我只当被疯狗咬了一口!就如被人砍了一刀……如果被人砍了一刀,就如被人打了一巴掌……我们自然没有必要因为这样而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是不是?陛下,说真的,那一夜,根本不怪你,我自己也有很大的错误,但是,这不代表,我会一直错下去!这样说吧,一个寂寞的女人,有了这一夜,也许,自己的责任更大!但是,就因为这样,我就要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就因为一个错误,一个偶尔发生的事情,我们就该用一生的时间去偿还?这天下,难道就剩下你们父子才是男人了?除了改嫁你,我就再也嫁不了别人了?” “!!!!!” “最主要的是,我根本不喜欢你,也根本不想和你在一起!可笑,你却自作多情,难道,你希望我对你负责?” 弘文帝的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心口。 “你就不要白费心机了!我今天郑重告诉你,我既不是替你父皇守节,也不是害怕你的羞辱……”她再一次一脚踢在罗迦的坟墓上,就如当初把尖刺狠狠地插入大神的心口,“陛下,我是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应该知道,如果我真正喜欢你的话,别说你的父皇死了,就算他还活着,也根本没法阻止我嫁给你!” 杀心2 不喜欢!她竟然只是不喜欢而已!就如一柄利刃,一刀封喉。 甚至远远胜过她对父皇的愧疚的担忧——如果不喜欢,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毫无感情,自己这一切,到底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勇气? “先帝临终那一夜,我和他恩断义绝!此后,他便没有任何的权利,要求我该对他如何如何!呵,你以为我怕他嫌弃我?你怕我玷辱他的灵魂?罗迦,他没这个权利了,我对他,也没这份心情了!没错,我最初也是喜欢你的,甚至想,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哪怕做你的侧妃,我也心甘情愿……”她的声音微弱下去,甚至能觉得自己的脸庞,也在燃烧,发烫,充满了红晕。那时候,少女的梦想,是多么可笑啊。为了爱情,哪怕把自己踩在最卑微的脚下,也甘之如饴。只因为,那是生平第一个待自己好的人,第一个给自己苹果的男人。而且,他不是罗迦,他不是亡国凌虐自己之人——对于罗迦的恨,她从来不曾牵连到太子头上,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呢! 弘文帝的眼睛,越睁越大。 芳菲凝视着他的目光。 那是一种惨烈的对抗,双方之间,互不退让。 很快,她声音里那种少女的羞涩,少女的憧憬,彻底不见了,只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甚至不是女人,是冷酷的,政治家的声音! “可是,你利用我!你竟然只是利用我!同样,在你选择你的皇位选择李玉屏,彻底放弃我,利用我的那一次起,我也对你彻底死心了!对于你们父子俩,我都很厌恶,觉得恶心极了!你们也不是喜欢我,只是仗着权势,谁掌权了,谁就争夺而已!这样的心理也很简单,你父皇,要的是敌国的女俘!要的是挑战禁忌的新奇,要的是我能带给他一些别的女人没法带给他的政见和乐趣而已!说白了,他也不过是利用我而已!” 杀心3 她的声音清晰,有力:“你看,事实证明,你父皇的选择没错,若非我,你能那么顺利除掉乙浑?罗迦……唉,罗迦,他最能看透我!他知道我会用表演保护自己……”心口那么酸楚,就算是表演,就算是失足,可是,当时的心情,谁能体会呢?“唉,罗迦……他也只是利用我!不是爱!不是!” 弘文帝的目光,就如一把火,也或许是一盆水,剧烈地交战。 就连他自己,也能感觉到那种入心入肺的严寒。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在小木屋外面的徘徊,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提心吊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情欲煎熬……他的身子,就如一只空心的萝卜,里面,除了寒冰,什么都没有。 掩藏在空心外面的表皮,现在,正在层层剥离,只要日光一来,就要融化了! 空心的人,马上就要融化了。 而她的冷酷无情的声音,便是这样强烈的溶解剂! “而你,也不是真正喜欢我,你要的是不要落在父皇的滛威之下!以证明,你走出了你父皇的阴影,真正成为了九五之尊,能够掌控天下,掌控所有人的命运!瞧瞧,把冯太后变成冯皇后,哈,你死去的父皇,当初的夺妻之恨,现在岂不是彻底报复过来了?宣姜……唉,宣姜,她后来倒真的又嫁给卫宣公的大儿子,还生了三个儿子……” 弘文帝的脸上,青一阵,又白一阵。 “你讨厌被人吓唬,难道我不讨厌?陛下,我不是吓唬你!我是讨厌你!再有,千万别说你喜欢我,要是喜欢的话,这喜欢也太脆弱了,任何时刻,你都可能牺牲我……抱歉,陛下,我已经不是昔日无知单纯的我了,我拒绝再做你的棋子!也拒绝再做你们父子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够了,我已经足够了,两年守节完毕,我的政治表演也完毕了!现在,我该抛下一切的伪装,替自己活一次了!” 杀心4 弘文帝的眼神已经微微凌乱,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陛下,你别无选择,你也休想用强!如果你要威逼我,现在,你只有一条路,跟我决战……” 她退后一步,虎符拿在手里,紧紧的,在月光下散发着寒光,逼人:“呵,你放心,我绝不会束手待毙,谁叫你蠢到家,又把这块虎符还给我?你反正也是知道的,纵然你是皇帝,只要我一声令下,还是能调动灰衣甲士的……哈哈哈,可笑你父皇精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也许做梦也想不到,给了我灰衣甲士,便是给了我和你对抗的资本吧,哈哈哈哈……如果你要这北武当山上再次血流成河,你就来吧!放马过来吧!” 那语气,就如在对一个敌人说话。 就如她对面站立的是乙浑。 那些灰衣甲士,就分布在半山腰。只是,芳菲想,魏晨呢?魏晨去了哪里?他难道也被弘文帝赶走了?按照惯例,他该在先帝墓碑之前才对啊。 她瞟他一眼,毫不在乎地耸耸肩,又抛了一下虎符:“当然,你还可以把这块虎符抢回去,你知道,我是打不过你的!你可以踏着我的尸体踩过去!也许,我也可以考虑,杀了你,替我们亡燕复仇!父债子偿,你替罗迦还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你知道,我孑然一身,没什么好损失的!而你呢?陛下,你的王位也不要了?哈哈哈……” 来吧,弘文帝,就如一个敌人一般,跟我厮杀吧! 我岂会怕你! 我会跟你拼命了! 弘文帝盯着她的唇形,心,几乎被冻结了。 密室里,罗迦紧紧地靠着门口,几次拉着门柄的按钮,却失去了力气,无法旋开。甚至连血都喷不出来,浑身软弱无力,一如刚刚中毒的那些日子。自己一切都错了?难道昔日的安排,昔日的种种,都是错误的决策? 杀心5 通灵道长却长长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早起的鸟儿飞过树梢,发出那么悦耳动听的声音,弘文帝一直靠在父皇的墓碑之前,身子颤抖,任凭松枝上的露水摇落下来,将自己淋得满头满脸。 也不觉得冷,身子和心一样,结了厚厚的冰块。 太急于得到,太渴望拥有,太热切地付出爱想收获爱,可是,到头来,迎接自己的,却是狠狠的棒喝,毫不留情地敲打在自己的天灵盖上。一招致命。 芳菲已经转了身,又一只鸟儿从她头顶越过,她也被清晨的露珠滴得淋漓的一片s湿润,头发都是冰凉的。 弘文帝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又落在父皇的陵墓前,这才发现,地上一些细小的碎屑,是她拿了砖头敲碎的。但是,太过坚硬,只能掉下零散的榍石。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她连父皇的坟墓都敢捣毁,还有什么是不敢干的? 而他的手上,星星点点干涸的血迹,他竟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是她的还是自己的? 他茫然地看着,完全分不清楚! “哈哈,要是打起来,陛下,你猜猜,我会不会毁了你们北国列祖列宗的坟墓?” 弘文帝牙齿打颤。 “我既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的父皇……呵,以前,我以为自己是全心全意热爱罗迦的,但是,后来发现活命都只能靠我自己了,他在我心目中,就什么都不是了!陛下,你也一样,你也什么都不是!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再喜欢你们任何人了!你死心吧!” 你死心吧! 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大步就走。 再也没有做丝毫的停留。 弘文帝甚至忘了追逐,只是茫然地看着她,就如一场大战之后的伤残人士,被高手宰割了。多么可怕的宰割!多么可怕的冯太后! 杀心6 他只是一直盯着她的背影,那背影也是残酷无情的,却那么窈窕,蛊惑,就如初见时神殿的少女,那么充满交换的,恶劣的眼神:你放我性命,我治你疾病!太子,这个交易,你愿意做么?芳菲,她从来不是一个善良的女人!不,不是,就如父皇常常说的,她就是一个魔鬼,一个恶魔一般的女人! 此时,朝阳已经升起,他瞪大眼睛,看她的背影,在山道上,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芳菲要走了! 要离开北武当了。 从此,一切,就彻底绝缘了。 而自己,只能踩着一簇白头翁,紫色的花,白色的须,只能那么惨淡地在自己脚下。就如心底最深挚最美丽的追逐,瞬间就破碎了。 芳菲最初是慢走的,紧接着,却是飞奔。就如一个唱空城计的人,大计就要败露,单枪匹马,巧舌如簧。迅速脱身方是上上策。 山坡上没有一个人,拿了虎符也是白费劲。某些方面,弘文帝向来是滴水不漏的。 跑路!只能跑路!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部分阅读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部分阅读 山路,阶梯,朝阳,深草,出没其间的小动物们……她甚至顾不得露水那么深浓,阶梯那么湿滑,仓促之中,踏上了一条捷径,拼命地要跑回去,逃离这里的一切。 应怜屐齿印苍苔。 她脚步一滑,差点摔倒在地。 可是,很快稳住了身子,飞也似的往前面飞奔。 自己早已备好的马呢? 赵立,乙辛呢? 她已经衡量,判断,弘文帝不可能做得那么绝。他们都应该还是自由的,只是没法太过靠近而已。 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起来,嘴里甚至发出了吆喝:那是唤马的习惯。那匹战马,是罗迦留给自己的。可是,这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没有露面。可恶的罗迦,该死的罗迦。她恨恨地低声咒骂:这战马为什么关键时刻,不听话呢? 杀心7 身后有脚步声,是弘文帝的声音,醒悟过来的弘文帝,在拼命地追逐。她满头大汗,仿佛神殿的时候,匆匆的,匆匆的逃命。那是一种奇怪的惶恐——并非因为憎恨,而是因为色厉内荏的恐惧!自己的底牌,也已经亮完了。 终于到了门口。 是张娘娘等的声音,“天啦,太后,您这是……” 她上气不接下气:“快,走,马上走……” “太后,包袱……” “还要什么包袱……马上走……” 张娘娘等惊讶得手足无措,一群女人,从未有过这样的境况,仿佛大敌当前。 “吭吃,吭吃……” 拉风箱一般的声音。 芳菲简直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隙。 身后,弘文帝已经长腿长脚地追来。他甚至没有唤任何的侍卫,只是自己一个人拼命地追逐。距离在拉近,他完全是无意识的,手一伸,几乎就会抓住她的脖子。 好几次,芳菲都感觉到那种被索命的滋味,就如黑白无常。自己惹毛了弘文帝,自己走投无路。 甚至一次,弘文帝的手已经摸在她的脖子上,却没有力气,抓住领子,也抓不住,软弱无力,既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抓她。不,自己不抓她。 抓了她,又能干什么呢? 那样顽固的,坚硬的灵魂。那样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怜悯,情意的灵魂。 自己拿来干什么呢? 芳菲但觉脖子一紧,又是一松。 弘文帝,他松了手——可是,她无暇回头去看他为什么松手,也不敢看。只是本能地要逃跑。 好在门打开了,是红云等开了门,将冯太后失魂落魄一般地,都觉得奇怪,谁敢追逐太后?。 “太后……” “天啦,陛下……” 芳菲别无选择,一脚就冲进去。 杀心8 弘文帝也本能地跟着她,一种惯性一般,自己也需要逃到哪里藏起来。所以,不知道目的,也不知道方向,人云亦云,本能地跟着人多的地方跑。 宫女们吓得惊叫起来,冯太后已经冲进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那门正撞在弘文帝的面上,碰在他的鼻子上。他的鼻子顿时涌出一股血来,滴落到他的衣服上,他也浑然不觉。 晨光下,弘文帝的脚步声那么苍白,脸也那么苍白。手也是苍白的,甚至鼻血都是苍白的。 绝望到了极点,反而出奇的平静。 宫女们跪下去,大祸临头一般,都吓傻了,也不知道去抢救:“陛下……” 张娘娘终究老成,虽然也吓得不轻,却还是站起来:“陛下,您的鼻子……” 弘文帝一挥手,阻止了她的靠近。 弘文帝站在阳光下,苍白得如一只鬼一般。 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自己,不是在追赶,自己,也在奔逃……勇气用完了,便只有奔逃,冥冥之中,仿佛父皇的鬼魂在一路的追赶,提着棍子,狠狠地,狠狠地劈下来。 仿佛终生寻觅的一种愿望,瞬间被毁灭——不,我只是不喜欢你!要是我愿意嫁给你,就算先帝在世,他也没法阻挡我!不,只是,我不愿意而已!我讨厌你,你就如一堆垃圾一般! 不被爱,被抛弃,绝望的时刻,终于到了。 就算你是皇帝,你也休想让一个女人,真心真意地爱惜你,体恤你。 原本以为,除掉乙浑,大权在握,一切随我,从此,可以大展宏图,励精图治,超越祖先的功绩!爱情,爱人,真心诚意,相濡以沫,琴瑟和谐,分享与共……这些人类生命里都该拥有的最美好的感情,都会来的。 不,自己的生命里,没有这样的女人。从来都没有过! 杀心9 永远也不会有了。 因为太过的渴望,才彻底的绝望。 阳光那么明亮,眼前一团黑暗。就如一个人陷入了无名的沼泽地里,身子在迅速地沦陷,可是,越挣扎,沦陷的速度就越是快,逐渐地,只有一双手还勉强能够动弹,在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和徘徊。 真是徒劳无功啊! 他那么急于看到灯光,看到火焰。 他忽然蹲下去,捧着头,浑身筛糠一般,失去了意识,整个人毫无知觉地瘫软了下去。 “陛下,陛下……” 声音从四面八方来,他却听不到了,再也听不到了。 魏启元冲出来,赵立和乙辛也冲出来,还有几名弘文帝的贴身侍卫。 “快,马上送陛下回玄武宫。” 侍卫们七手八脚,抬起弘文帝就跑。 身子轻飘飘的,也不知道反抗,脑子里糊涂得厉害,阳光照在身上,也不知道温暖,只是入心入骨的寒冷。 耳边呼呼的风声,就如在黑夜里,永远也没法醒过来。 魏启元摸一下他的手,就如摸着一个冰块,吓得尖细了嗓子:“陛下……您醒醒……快,你们快点……” 侍卫们卯足劲,飞奔起来。 终于冲进了玄武宫。 魏启元尖声惊叫:“来人,快来人……快叫御医……把御医全部叫来……” 玄武宫的众人,从未见魏公公如此惊慌失措。 “陛下……陛下,您醒醒……” 四周急促的脚步声,围上来的伺候太监,侍卫们。 弘文帝被放置在座塌上,紧紧地闭着眼睛,浑身冰凉。 “陛下,您醒醒……” “快点灯……生火……快生火……快点……” 众人惊呆了,朝阳那么明亮,为什么要点灯?而火盆,一时也找不到,因为是来避暑的,夏日里根本没有准备火盆;再说,弘文帝登基以来,可是牢牢记着祖宗家法,纵然在平城的冬天,皇宫也是不生火盆的。他从来不是一个一心享受之人! 杀心10 弘文帝双手乱挥,拼命地嚎叫,眼前一片暗黑:“快,点灯,点灯……朕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到……” 众人手忙脚乱地,急忙去拿了灯笼点上,一只临时找来的火盆也仓促燃烧起来。 灯笼亮晃晃的,弘文帝眼前却什么都看不到,整个意识都是混沌的,寒冷刺骨,爱和恨,煎熬和痛苦,都不见了,统统都消失了,声音低沉如暗夜的嚎叫:“快,点火……点火……你们为什么不点火……好冷,冷死了……快,天黑了……为什么天黑了也不点灯……” “陛下……已经点了灯了……” “胡说……”他劈手就伸过去,灯笼被踢翻,他痛苦得浑身痉挛,仿佛黑夜里,一条铁鞭子,狠狠地抽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毫不留情。 太久的压抑,太久的痛楚,政治上的战战兢兢算计,情感上的孜孜以求幻灭,生命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 所有的爱,完全失去了。 就如一个人失去了支撑,成为了稻草人。 彻头彻尾的倒下去,连插在土地上的木杆都被抽掉了。 两名太监抢上来:“陛下……天啦……陛下浑身冰凉……” 魏启元急得双腿发颤:“不好了,御医呢?御医为什么还没来……” “快,快送陛下回去……叫御医,快叫御医……” 御医们匆匆地跑来,为首的正是胡太医,一抓住弘文帝的脉搏,立即惊呼起来:“天啦,陛下……”那是冰块,几乎如模住一块万年的玄冰,浑身上下,没有一星半点的热气。“不好,陛下是寒气入骨……快,拿被子,越多越好,火盆,散寒药汁……立即准备!” 他摸下去,弘文帝的四肢,几乎要僵硬了。仿佛马上就要死了。弘文帝要死了。 “你们难道平素没有发现陛下受寒了?” 可是,此时谁敢答应?一众御医,太监们,忙得人仰马翻,玄武宫,一片愁云惨雾。 ps:今日团年,刚回来:)今日到此,明天更新的时候通知过年放假时间:)我也休息几天:) 罗迦出面1 外面,翻天覆地。 密室,却彻底安静下来。 没有人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因为,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门口,阳光从爬山虎的层层叠叠的绿叶里照射进来。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那种突如其来的打击,突如其来的煎熬,从身子,到心灵,从儿子到妻子,命运,家事,江山……是的,帝王无家事,于一般人而言,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到了皇宫,便是天大的事情。 就如暗夜的蝙蝠,第一次走到阳光下面。罗迦睁开眼睛,他的脸色那么苍白,就连头发,也花白了一大半,长长的,形如一个野人。 一个孤寂而落拓的老人!其时,他才不过刚四十出头而已。 盛年而衰,死而不僵,人生,还有什么能比这两件事情更加可悲? 他久久地凝视着阳光,摇头,自己,就如一个不能走到阳光下的人。也许,自己不出去,儿子,是不是就不会陷入这样可怕的悲剧?也许,自己永远不出去,芳菲,是不是就不会陷入这样轮回的怪圈? 可怜的儿子!可怜的芳菲! 她不爱他! 他非要逼迫她爱! 儿子从来没有爱,所以,才非要得到爱。而且,固执地认为,那爱,本来就该是他的,是别人掠夺了他,如今,他只是来收回去——性烈如火! 韬光养晦的背面,是如此性烈如火的一个男人! 儿子如此!这是自己以前根本就不了解的,也不能相信的。 每一个人,都有两面性! 毕竟,儿子,他不是个穷凶极恶的野心家,也不是暴虐狠毒的孤家寡人——因为心底还存着温暖,才渴望着那些美好的情感。 人,缺少什么,就要追逐什么。这难道不是一种本能? 就如阴暗处生长的植物,总是要探出头去,朝着阳光。 这是谁的错? 罗迦出面2 一双手牢牢地搀扶住他,他挥开,淡淡的:“道长,我还能走动。” 通灵道长默然无语。一个本是屠虎缚熊的男人,如今,憔悴如斯。英雄岁月,已经一去不返了。而他,甚至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半句。此时,任何的安慰,几乎都是嘲笑和火上加油。 罗迦的手长久地放在按钮上,只要转动这个圆盘,石门就开了。可是,自己畅想的风云岁月,潇洒快活,携手山林,潮起潮落……所有美好的憧憬,都变得如此令人透不过气来。 此时,竟然没有勇气旋开。 暗夜的蝙蝠,是不是终生只能躲藏在暗夜里,永远也走不到阳光下面? 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失控的? 他握着拳头,就连拳头也是苍白无力的。 骨节一根一根的散开,落拓而悲哀。他狠狠地挥舞一下,此时,除了自己,他们还能倚仗什么?此时,自己岂能缩在一边,如缩头乌龟一般,让一切变成乱麻? 忽然一用力,石门,轰然中开。 但是,头顶并非天空。是一片绿,一望无垠的绿色,高高低低,连绵起伏,沿着山势,沿着一径刀刻斧削一般的石壁伸展,爬山虎的脚,温柔地伸展在墙壁上,替他遮挡了刺眼的阳光。他大步就跨出去,站在绿叶婆娑之下。 深深地呼吸,就连空气也如此可爱。 就如光明,总是比黑暗更加可爱。 他伸手抓一把绿叶放在自己嘴里,就连绿叶,也如此甘甜。这个世界,终究是那么可爱。自己要补偿的人,儿子,芳菲!伤痛总会过去,可是,混乱却要斩断。至少,不能三个人一起痛苦。 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他的个子那么高,头顶几乎全部顶在爬山虎的墙壁上,真正的——顶天立地! 自己造成的混乱局面,当然得由自己来收拾。 罗迦出面3 他伸缩一下拳头,还是充满力气的,昔日的英雄岁月,尚不曾走远。 通灵道长的声音,再也无法镇定,很是不安:“您……想去哪里?” 他声音不变:“老地方!” 通灵道长点点头,声音充满了一种深深的慈悲之意:“贫道马上带您去。” 两人沿着刀雕斧刻的石壁,一往无前。谁也不知道,之后,还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情发生。 直到尽头,他才停下来:“道长,劳烦你先去看看他们……” 看看他们,她,和他! 此时,异常的恐惧,她的出走,儿子的忽然悄无声息,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无论是谁,都不希望她们受到伤害。 通灵道长立即道:“贫道马上去。” 通灵道长是往玄武宫的方向去的。罗迦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远去,他自己也站在一条分叉路口。前面是通往一个隐蔽的地方;后面,是下山的小径。 魏晨毕恭毕敬地从暗处出来,绝口不提听到的事情,就如一切不曾发生过一般:“主上,走吧。” 他摇摇头,从浓密的树荫里看出去,山间的小道开满了野花,一如那一年的重逢:自己和她,也是经历了致命的纠纷:难产,冷宫,人生从最阴霾里走过来。 可怜的芳菲,她这一生,其实,又何曾真正有过什么快乐的日子? 就如那虎符,也是外强中干的。叫嚣了一阵,竟然选择了逃跑。她逃跑了。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她没有爱上他——没有爱上儿子,任儿子怎么威逼,要知道,心,是不能威逼的。她不爱他!就算儿子携带着昔日太子府的情意,也休想威胁她。有一些爱,总还算是坚固的,甚至胜过了父子之情。 这个小东西,她没有选择儿子!她没有!他笑起来,心里一丝心酸的安慰,眼里却掉下泪来。 ps:有人请我吃饭,等哈回来继续更:))还要更新的哈,等着哈,你们2点再来看 罗迦出面4 他再往前走几步,这时,已经能那么清楚地看见山脚下的小木屋了。从这里看下去,陵墓和小木屋之间,几乎连成一条直线。这也是他当初的一片苦心,没有埋葬在祖先的坟墓群里,而是选择能看到她的地方,也是为了暗示她,以她的聪明,就算不发现,至少,也是一种安慰。所以,这两年来,他从来不曾真正的孤寂,每天听她的唠唠叨叨,听她的咒骂小性子,甚至她不时拍打自己的坟墓——那么甜蜜,那么欢乐。 那是一种鸣奏曲,从来从来不曾分开一般。所以,那些痛苦的,挣扎的,黑暗的日子,才能熬下去,才能那么平静。也因此,才能真正地出现这样的奇迹——重见天日。 所以,才误以为,她也是不孤寂的——一如自己亲自陪护着一般,时刻得知她的喜怒哀乐,为她出谋划策,一如自己最最亲近,最最依赖的人。许多时候,她都是比儿子更加重要的! 可是,难道不是? 难道她从未感到这样的安慰和陪伴? 谁说她是第二位的呢? 不,她从来都是第一位的,一直都没变过。 “魏晨,你去看看太后。” “主上,您不亲自去看看她?” “我会去。” 但是,不是现在。 ………… 小木屋,也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口,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芳菲冲进去后,慌不择路地反锁了门,以身子抵挡在门口,好一会儿,直到外面的嘈杂声消失了,才软下去。 张娘娘的声音响在门口,焦灼不安的:“太后……陛下他已经走了……” 她重重地,重重地呼吸,仿佛此时才真正逃出生天。手脚酸软,毫无力气,幸好旁边就是床。她软手软脚地走过去,合身躺在床上,外面,张娘娘还在说什么,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听不进去。 罗迦出面5 连要马上逃走的计划都忘却了。 身子枕在冰冷的枕头之上,头却暖呼呼的,她的手乱走乱动,摸着那么温暖的皮毛——那是花貂,罗迦留下的花貂。 她伸手将花貂卷起,将身子完全裹住,就如一只躲进了壳里的蜗牛,方觉得安全。 一种极其疲倦的安全。 外面,终于安静下来了。她想,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去祭祀罗迦了!绝不再去了。 北武当是呆不下去了,自己该去哪里呢? 天大地大,到底何处才是容身之地? 日光照射下来,透过天窗的吊兰,洒在她的身上,如一个巨大的圈。五颜六色的尘土,在光圈里旋转,旋转,无边无际。 人人都在圈子里,所以,才走不出去。 虎符就丢在地上,也许是进门的那一刻就掉下去的。此时,什么征战杀伐,什么权利如山,什么灰衣甲士,她都忘了,统统都忘记了。她如一只丧家狗一般,丧魂落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那么残酷的一幕,自己和太子,自己和弘——昨日才携手并肩,今日,就如此反目相向。这些,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一切,为何要发生在罗迦的陵墓之前? 罗迦,该死的罗迦,这一切,他都是罪魁祸首,都怪他!她恨得咬牙切齿,还说什么自己对不起他——不不不,是罗迦,完全是罗迦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太子,对不起所有人!今天的一切,全部都要怪罗迦! 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门是反锁着的,谁也进不来。砰砰砰的,她听在耳朵里,不由得一阵一阵的心惊胆颤。 “太后……太后……” 她瞪着眼睛,眼睛里全是血丝。 “太后,您该吃点东西……晌午了……” 晌午了么? 从月圆到正午,日月的轮转,就如一个人的一生那么漫长。 罗迦出面6 倦意一阵一阵地袭来,饥饿,却不想吃,什么都不想吃。她甚至在大睁的双眼里,也睡着了。半梦半醒里,一直在走一条很奇怪很漫长的路,那是少女时代,穿着黑色的袍子,黑色的靴子,扎着男人一样的冲天辫子,背着药篓,走在北武当山脚下的山间小路上,野花,繁茂地盛开,铺天盖地地将自己堆积。偶尔,一只猛虎窜出来,挡住去路,张开血盆大口。她惊吓尖叫跳起来,可是,猛虎很快变成了罗迦,脸上带着那种坏坏的,不怀好意的笑容“小芳菲,你不走么?不走,朕就把你烧死,哈哈哈,活活把你烧死”…… 有时,又是硕果累累的秋天,自己坐在太子府的暖阁里,花枝招展,描眉画眼,嘴唇涂得那么红,那么艳,等待着一个人走近,欣赏…… 女为悦己者容。所有少女萌动的心事,最最纯真,最最真挚的情怀,一如那水晶的苹果,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志。 可是,良人迟迟,她只能逗弄花园里趾高气昂走动的褐马鸡。褐马鸡的羽毛,那么漂亮,长长地,五颜六色,眼睛迷人而闪亮,可是,瞪起人来,却显得凶恶而强悍,令最凶残的野狼也望而却步。终于,脚步声近了,近了,却是一头冰冷的野狼,人立在门口,绿幽幽的眼睛,暗黑如一块邪恶的水晶。她捂住嘴巴,眼睁睁地看着褐马鸡,扑向那头野狼……褐马鸡美丽的羽毛,片片地掉落,而野狼长长的皮毛,一块一块,也血淋淋地被抓下来…… 天空都是烈焰,所有人,动物的脚,四蹄,都是踏在烧红的木炭上…… 人生,就是在一条炭火遍生的烈焰上行走。 “救命啊!” 她惨叫一声,跳起来。脚板心仿佛被烧焦了。疼,强烈的疼痛。 脚底是冰凉的,没有踩在木炭上,而是踩在地板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掉下床去的。 罗迦出面7 天空昏暗,四肢无力,又是一个夜晚的降临,自己,不曾逃离北武当。还困在这里,困兽犹斗。不行,必须离开,马上离开,无论去哪里,都远远胜过这里。她甚至想起那些古书上奇怪的旅程:遥远的波斯,神奇的西域,漫无边际的荒漠,冰天雪地的高山……自己总要走出去,走出这个无形桎梏的囚牢之旅。 口渴难当,饥饿得几乎想呕吐了。她牢牢裹着自己身上的花貂,缓缓地坐下去,盘着腿,看窗外的夕阳,一点一滴地坠落。 风从开着的窗子里吹进来。 她看到所有的包袱,逃亡的行李,全部堆在角落里。一次尚未开始,便宣告结束的旅程。 她站起来,想提起其中一个包袱,却浑身无力。可是,旁边的东西,令人触目惊心——那是弘文帝当夜带来的礼物,形形色色的,其中的一个箱笼里,并非珍珠宝贝,绫罗绸缎,而是一些小玩意,全部是自己当初在太子府喜欢过的,把玩过的小玩意……琴棋书画,甚至碗筷,他都收拾得好好的,几乎一样东西都没有落下。一个人,一个这样的男人,怎能做到这样?他怎能这样?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拉开门闩。残阳如血,光线强烈得令她的眼睛睁不开来。她挥挥手,捂住眼睛。 魏启元跪在地上,一径地叩头:“太后,求求您了,您去看看陛下吧……陛下他,陛下他……” 她并不在意,神思恍惚。 “陛下病得太重了……老奴从未见陛下病得如此严重,他一直昏迷不醒,太后,您去看看他吧……” 魏启元还在叩头:“太后,求您了……您去看看陛下吧……” 弘文帝又要耍什么花样?他威逼自己的时候,是何等的孔武有力?甚至自己的手腕,还有一道淤痕,那也是弘文帝拉扯留下来的。 “玄武宫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 罗迦出面8 “老奴不敢烦太后……实在是事出突然,陛下暴病,这样下去,他会受不了的,老奴从未见陛下生过这样的大病,就算他做太子的时候,中了毒,躺在床上,也不是这样,陛下现在是昏迷不醒啊,陛下,陛下要……”魏启元简直是老泪纵横,但是,驾崩二字,却根本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来。 她这才淡淡的:“陛下到底怎么了?昨日不还是好好的么?” “陛下他,不行了……陛下浑身冰凉,寒气入骨,一直昏迷不醒……御医用尽了一切办法也无济于事……” 她以为是夸大其词,不以为然:“胡太医呢?这点伤风感冒,胡太医足以应对了,你不要在这里多说了,赶紧去请胡太医……” “胡太医也束手无策,太后,只能靠您了,您医术高明,求求您去看看陛下,只有您才能救他了。表面上,是伤风感冒,可是,也许是什么其他怪病,御医们都是庸医,他们要是误诊了,耽误了治疗,陛下这病,可怎么办啊……”魏启元一把年纪了,除了相信冯太后的医术,自然知道心病还需心药治的道理。 弘文帝这一来势汹汹的疾病,除了冯太后,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医治了。 “太后,求您了,劳驾您走一趟吧……老奴知道您身子不好,准备了软舆……” 从小木屋,到玄武宫,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起码要小半个时辰。 果然,芳菲看到门口停放着的软舆,这个魏启元,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她冷笑一声,又是一个逼宫的。弘文帝的奴才们,也跟他一样的脾气? “魏公公,你赶紧回去照顾陛下,不要浪费时间了。这两年,我在山上,疏于学习,早已忘了医术了。” 魏启元跪地不起,拼命地叩头:“太后,求您了。老奴求您了,如果您今晚不去,那,明日去看看行不?” 罗迦出面9 芳菲只是摇头,这一去,岂不是让弘文帝继续纠缠自己?快刀斩乱麻,如果还去一根一根把乱麻接起来,岂不是一切都白费了? “太后,求您了,一定要去看啊……您的医术,是公认的……” 她摇头,一直摇头,不,自己不去了,自己也太累了,自己应该走了。这北武当,是罗迦的天下,是弘文帝的天下。自己,没有天下。也没有义务去担忧弘文帝的生死。如果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芳菲这个人,弘文帝总也有其他人会治疗的,不是吗!芳菲是芳菲,而非太医!自己没有领取太医那个俸禄,就没有那个义务!弘文帝硬的不成来软的,也休想! 她漠然一挥手:“你下去!” 魏启元被她冷漠的态度惊呆了,几乎要把头叩出血来:“太后,人命关天哪……攸关陛下的性命哪,求您了,您救救他吧……人家都说,医者父母心!您至少……至少要看在先帝的份上啊……” 她不耐烦起来,语气也严厉了:“退下!” 魏启元仍不罢休:“太后,老奴真的不是夸大其词,陛下,他真的病入膏肓了,您如果不救他,他会死的……他一定会死的……陛下,他可是舍命救过您啊……” 她心里一震,想起自己昨晚碰触到弘文帝的手,那种冰块一般的冷淡。 弘文帝真的病入膏肓了? 而且,弘文帝在计出乙浑的时候,才服用过千叶红的剧毒,纵然当时就解毒了,可是,岂能没有丝毫的损害?自己,到底该不该去看看?她心里真是愁肠百结,辗转反复。 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还是硬着心肠,谁知道弘文帝是不是虚张声势?弘文帝的腹黑,自己已经领教了几次了,稍不注意,便会再次落入他的陷阱。 魏启元见她神色松动,以为有了希望,赶紧趁热打铁:“太后,您去看看吧……” 罗迦出面10 魏启元见她神色松动,以为有了希望,赶紧趁热打铁:“太后,您去看看吧……” 她厉声道:“退下,不要罗嗦了!如果凡事都要我出面,宫里还养那么多御医干什么?难道他们是白白支取朝廷的俸禄?马上退下!来人,送客。” 魏启元不敢再多话,只好悻悻地退下了。 临走的时候,还恨恨地瞪她一眼,心里暗骂,这个女人,竟然狠心绝情到这个地步,竟然是眼睁睁见死不救了,亏得陛下还对她那一番情意。弘文帝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魏启元走远,宫女们才敢上前来。 冯太后整个人,嘴唇干裂,蓬头垢面,张娘娘立即跑去端了准备好的热汤:“太后,您吃点东西吧……” 她喝一口热汤,甘甜入喉,滋润清透,那是熬的糖水燕窝。 “太后,这燕窝是陛下送来的……” 陛下!她端着碗,怔怔的,一时分不清,此陛下还是彼陛下! 这两年,北武当的一切用度,完全是弘文帝供应的了。甚至包括这燕窝。他知道她的一切习惯,提供的,总是她最最喜欢的东西。 她放下碗,再也喝不下去,但觉这些东西都是苦的。 心也是苦的。 宫女们都看着她,所有人,都是不理解的目光,冯太后,于情于理,都该救助弘文帝——这太不符合她的习惯了。可是,谁又好说什么呢?小木屋,也从来没有如此死寂过。 玄武宫里,彻底沸腾起来。 通灵道长赶到的时候,一队御医都跪在弘文帝床前,战战兢兢。 “道长来了……” 魏启元如见了大救星一般跪下去:“道长,快救救陛下……” 通灵道长大吃一惊,疾步走到御塌前,还没伸出手,便被那股灼人的热气所惊呆了。弘文帝整个人,如一片火炭一般,几乎要将人烤熟了。 罗迦出面11 他心里暗道不妙。弘文帝这脉象,时而快速,时而缓急,既非寒症,也非一般的伤风感冒。但是,就是一直高热不退,昏迷不醒。纵然他见多识广,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毛病。 “道长,陛下这是什么病?” “陛下高热不退,十分危险……”通灵道长也急了,再看旁边的药汁,单方,显然御医们把什么方子都用上了,却毫无效果。 “道长,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也无法回答,仔细地一番望闻问切,又翻开弘文帝的眼皮。弘文帝的眼皮也是沉甸甸的,里面全是大片大片的血丝,和青黑色。完全是死人一般的颜色。 众人吓得不敢再问了,生怕通灵道长一开口,便是什么不祥的征兆。 许久,通灵道长才缓缓地放下手,依旧沉思着,又拿起弘文帝的头发看看。 魏启元唠唠叨叨的:“唉,陛下昨日都还是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通灵道长暗叹,情之一字,真的是伤心入骨。却暗暗忧惧,弘文帝若是一病不起,这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北国江山,岂不乱了? “魏公公,你先令人去取几味药来……” “是。” 魏启元刚一转身,通灵道长只听得“霍霍”两声,是弘文帝艰难的翻身,忽然一把就掀开了通灵道长,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如发狂的野兽一般:“滚……滚开……你们都滚开……” “陛下……” “滚……全都滚出去……滚……” 他忽然坐起来,狠狠一推,通灵道长没推开,他自己身子一歪,就倒下去。 “陛下……” “天啦,陛下昏过去了……” 通灵道长急得浑身直冒汗,弘文帝这样的癫狂,比起他一直昏迷更加可怕。时而癫狂,时而昏迷,转换之间,元气损耗过大,这真的会很快就要了他的命。 罗迦出面12 “陛下这几天去过哪里?” “这……” 魏启元不敢回答。他支支吾吾的,总不好把陛下每天流连在冯太后住处附近,风露中宵之事告诉他人吧?这等隐私,可是攸关身家性命的,而且,魏启元又不知道通灵道长到底在其中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他自然不可能抖露出去,败坏弘文帝的名声。 要知道,自从除掉乙浑的那个夜晚起,又发生了那混乱的一夜缠绵。此后,弘文帝几乎每一天都是在大喜和大悲之间煎熬,每天情欲和相思,朝政和情感,加班加点,从来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忽忽一个月下来,整个人,就如被掏空了一般,这一病,简直如山崩地裂,彻底击垮了他年轻而健壮的身子。 通灵道长但见魏启元这个样子,也猜到了几分。 “道长,陛下的病情……” 通灵道长只是摇头,此事非同小可。连他也不敢轻易做出判断了。 魏启元但见通灵道长也乱了方寸,情知不妙,立即拉了通灵道长到避风处。 通灵道长一皱眉:“是谁在主持陛下的抢救?” 魏启元唉声叹气:“现在,东阳王,京兆王等都被派回了京城;源贺等人也上了前线……只剩下一个任城王,因为有事情,前天就下了山,暂时不在宫里……本来陛下是打算很快就起程回平城的……” 皇帝病危,没有太子,也没有足够份量的大臣主持抢救工作,这可怎么办才好? “道长……这事,您看,是不是该请太后主持抢救?” 请冯太后? 这本是名正言顺的。可是,魏启元此时已经找不到有分量的人去请冯太后了。通灵道长,便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至少,心病还须心药医。 通灵道长好生为难,此时去请冯太后,合适么?更主要的是,冯太后,她肯不肯来? 罗迦出面13 弘文帝的病因,他已经知道了,要是请了冯太后,这二人,岂不是一直会纠缠不休?再说,罗迦已经出来了,两个人的纠缠变成三个人的纠结……他越想越是头大,一时,竟然无法回答。 魏启元还在小心翼翼的:“道长,您看?是不是劳驾您去请请冯太后?” “这……请太后有用?” “有用!肯定有用!陛下,他最听太后的话……再说,至少陛下也是救过太后的命,她为什么就不能救救陛下?若非陛下那一次在太子府救了她,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冯太后这个人了!老奴真不明白,为什么太后就完全不念旧情?” 魏启元的神情,好生古怪,语气也充满了微微的愤怒。 通灵道长忽然问:“你们去请过太后?” “唉,我已经去过了,但是,太后无论如何也不肯施以援手……我真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不肯,只要陛下好了……只要陛下好起来,一切不就都好了?” 通灵道长心里一动。的确,只要弘文帝好了,岂不是一切都好了?如果他这样一病不起,北国岂不是要陷入很危险的境地?而且,他又没有儿子继位。 “也罢,贫道就去慈宁宫看看,也不知冯太后会不会给老道这个面子。” 魏启元大喜过望:“太好了!道长,您肯去,冯太后肯定会答应您的,毕竟,她是您的侄女儿。对了,太后不住在慈宁宫,她住在小木屋里……” 通灵道长点点头,再看御塌上的弘文帝,面色青紫,眼窝深陷,的确,已经不能拖延下去了。 夜色深浓。 小木屋点着一盏孤灯。 宫女们都侯在门口,谁也不敢离开。芳菲坐在门口,六神无主。 夜晚的风吹起,脸上冰凉冰凉的。 她坐在椅子上,许久才顺过气来,声音软弱无力的:“陛下,他……他的真实病情到底如何了?” 罗迦出面14 “回娘娘,奴婢们也不知道……奴婢们不敢去玄武宫打听……不过,今日,看到好多人跑到玄武宫,陛下,看样子真的是病得不轻……”张娘娘小声道,“娘娘,老身去打探一下吧……” 她摇摇头。此时去探望,如何探望呢? 也罢!宫里有御医,用不着自己多事了。 正在这时,红云小跑步进来:“太后,道长求见。” 芳菲有气无力的,并不回答。 此时,她根本不想见到任何人。 “太后,见不见?道长等在外面……” 她强打起精神:“你们请道长回去吧。我……” “太后好大架子,竟然连贫道也不见了……” 是通灵道长的声音,那么威严。 芳菲无语,只能艰难道:“道长,你找我做什么呢?” 通灵道长一进来,暗暗吃了一惊,冯太后面色惨白,手微微垂下去,尤其是右手,上面一条一条血痕,令人触目心惊。 “太后……” “道长,你有什么事情?” 通灵道长开门见山:“陛下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太后,你必须去看看他。” 必须? 为什么每个人的口吻都这么奇怪?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必须的事情? “太后,要是陛下一病不起,这形势就会非常严峻。您也知道,才刚刚解决了乙浑,朝廷内外还有许多事情,一些乙浑的乱党还没有彻底除掉,一些宗室,也蠢蠢欲动,陛下此时万万不能倒下,否则,先帝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这这也是你不希望看到的,对吧?……” 她反问:“有这么严重?” 通灵道长的神色十分严峻:“的确很严重!陛下已经病入膏肓。” 她心里一震,病入膏肓?看通灵道长的样子,绝非夸大其词。 罗迦出面15 “道长,你不也精通医术么?你比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部分阅读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部分阅读 我厉害多了,你为什么不去看?” “心病还须心药医!陛下,他得的是心病!外人,都没办法,这无关乎医术的好坏,太后,对于此道,你应该明白。” 真是一个轰天雷响在头顶,芳菲几乎跳起来,满眼都是怒火:“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通灵道长只是摇头。 芳菲在那样平静的眼神下,几乎崩溃了。这个妖道,他为什么一副什么都很了然的样子?如此的鬼鬼祟祟?也不知为何,每次看到他,就会让她想起罗迦,想起不怀好意的罗迦。 她忽然气短心虚,却更是色厉内荏:“道长,你昨晚为什么要喊我去祭拜先帝?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 冯太后,这是在怀疑自己接受了先帝的什么不可告人的密旨?换做他人,当然会十分害怕!可是,通灵道长,当然不是他人!而且,自己本来就的确接受了密旨。 “你说,为什么要设下这样一个陷阱?” “陷阱?太后,贫道根本没什么陷阱!” “你还敢说不是?我去先帝墓边,你是不是一直躲藏着?” 说完,又垂下头去,昨晚,弘文帝排除了一切异己,清场了的!通灵道长,他岂能听到?而且,自己这样对一个出家人说话,岂不是很无理? 通灵道长却一点也没有计较,十分诚恳:“太后,昔日陛下的病,也是您治愈的,他做太子的时候,就特别相信您,其他人,他信不过,您要知道,他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现在,他不肯让其他任何御医靠近他,什么药都不肯服用,甚至贫道,他也不相信。” 她抬起头,看着远方:“宫里有的是御医。我就不信,除了我,他还真就不起来了。他这是在逼我,逼我向他妥协。谁开的药方不是药?更何况,我现在去了,他也不一定会领情……” 罗迦出面16 通灵道长叹一声,女人,要是固执起来,也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也罢,他想干嘛就干嘛!他不肯服药,那也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太后!陛下本质上是个善良之人,他不该死!” 芳菲垂下头去。弘文帝,他从不主动出手伤害人,某种程度上,只要不是原则和根本性的问题,他甚至会出手庇护很多人。他甚至比罗迦更加善良。 那些冷宫的情意,舍命的情意,总是压在心口,大山一般。 “现在,也不是您和陛下赌气的时候。您要知道,要陛下病好了,一些事情才能彻底解决……” 她喃喃自语,彻底解决?怎么解决? “陛下要是好了,他应该不会再纠缠您……” 芳菲的目光忽然变得那么锐利。疑心,变成了肯定,鹰隼一般:“道长!你!” 通灵道长并不闪避:“太后,你需要的是解决问题,而非是逃避问题,让问题更加恶化。” 她低下头去,弘文帝不好起来,难道自己就真的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唉,太后,你好好斟酌一下,贫道告辞了。” 芳菲没有回答,也没有说任何的客气话。 通灵道长愁容满面,正要离去,芳菲忽然上前一步,“道长……” 通灵道长一喜,以为她是动心了,急忙回过头。 “道长,你不是说,月圆之夜,我就能看到罗迦的灵魂么?” 通灵道长一怔。 “灵魂呢?罗迦的灵魂呢?我昨晚去看了,什么都没看到!”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这个该死的老道,不是一直再说,自己在这个月圆之夜会得到安慰么?安慰在哪里?“道长,你还说你不是骗我?你还装神弄鬼?你到底受了谁的指使?” 通灵道长忽然觉得自己的道袍领子太高了,勒住了脖子,呼吸不畅。 罗迦出面17 通灵道长忽然觉得自己的道袍领子太高了,勒住了脖子,呼吸不畅。 “道长,你说,他的灵魂呢?灵魂呢?” “太后……您冷静一点……” 芳菲惨笑一声,垂下头去:“唉,我就知道,他没有灵魂……人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什么灵魂了!鬼话,你们都是鬼话,骗我的鬼话……” “太后……” “我要走了。我再也不想呆在这个鬼地方了。他们死也好,活也罢,都跟我无关了,我再也不想管了。罗迦有本事,就自己去救他的儿子……” “太后,恕我直言,就算没有先帝,你也该拯救陛下!” “送客!” 逐客令下了,通灵道长再也说不下去。此时,他还真没法开口了。 这是一间很僻静的小屋,在北武当道观的最深处,向来是禁忌之地,不许外人进出。 此时,罗迦就站在门口,看着血一样红的夕阳,一点一点地从树梢上滚落下去。 门口传来脚步声,正是魏晨。 他一字不漏地,把小木屋的所见所闻,全部告诉了罗迦。 罗迦心里就如沉浸在暗黑的冰块里,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时,真的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把一切乱麻都彻底斩断。 “道长也会来了。” 通灵道长急匆匆地走来。罗迦见通灵道长神色紧张,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终究是父子情深,天下的父亲,岂会不担心自己的儿子?他急忙问:“皇儿怎样了?” 通灵道长摇摇头,低声道:“情况不太好,陛下忽然得了急病,病得很严重,长时间高热不退。时而昏迷,时而癫狂。” “这可怎么办才好?” “陛下不肯让任何人靠近,只要有人靠近他,他就会癫狂,歇斯底里的发作,御医们强灌了他一些药汁,也都无济于事,现在,大家都束手无策。贫道也去请了冯太后,可是,她执意不肯出手相救。” 罗迦迟疑一下:“如果是她去……一定能治好么?如果是……唉,我就去找她!” ps———————— ps1:今日到此。嘻嘻,先向大家拜年,祝愿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ps2:放假期间的时间安排:2月12日—2月18日春节休息,停止更新;大家追文这么久,都知道,我上架以来,几乎从未停更过;但是,实在是太累了;这个春节,想放松了,好好休息几天,储存体力,年后再战;而且,要走亲访友,还要去外地住几天,实在没有心思码字更文:)))) 节后恢复更新,初六再见:)) 嘻嘻,记住哈,正月初六 ,2月19日恢复更新:))估计当日晚上8点之前更新:) 爱你们,你们也别宅在家里,过年期间,多去走动走动,多探访亲友:))希望大家2010年,万事如意,身体健康,嘻嘻,一切都甜蜜如意。 飞吻三个! 热爱你们的色大叔敬上 2010年2月11日 帝后面对面1 罗迦迟疑一下:“如果是她去……一定能治好么?!” 通灵道长迟疑了一下,无法回答。 罗迦也没有问下去,只是抬起头,看着那血一般红的天空。儿子,这是得了心病,伤心欲绝的心病,他知道,都知道。 可是,芳菲不肯去,谁又有什么办法呢? 自己心疼儿子,难道就能去强迫她? 通灵道长直言不讳:“冯太后,现在是急于要摆脱陛下的纠缠,她根本不愿意去。可是,要是陛下一病不起,对于整个北国的政局,都非常危险……” 尽管,通灵道长只是点到即止,但是,罗迦立即明白了,儿子登基两年,再是能干,也根基尚浅,而且,又有致命的缺陷:没有子嗣!尤其,在设计除掉乙浑的时候,曾经把京兆王推出来主持大局。此时,弘文帝一病不起,倒真的放出了一个危险的信号:京兆王会登上王位。皇权之下,没有任何人是绝对值得信任的。 围绕着王权,纵然是再亲之人,也会疑忌三分,京兆王有了第一次的经历,谁说就不会滋生其他的想法?罗迦心里一凛,再是兄弟,可是,怎么及得上自己的儿子? 儿子年纪轻轻,若是就这样死了,内心,怎么过意得去? 罗迦紧紧捏了拳头,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是一种无能为力——有些事情,再你多大的本事,多大的权利,也是无能为力的。 “陛下……也许,只能您出面了!” 罗迦心里一震。自己出面?自己出面当然可以马上稳定局面。而且,这也是成本最小最有效的。可是,岂不是真正把儿子往死路上逼?自己只要出去,儿子就必死无疑。 不,这不是自己隐居两年的目的。 他低低的:“这些日子,就只能辛苦道长了。” “贫道是义不容辞。唉,只求上天保佑,陛下能撑过这一关。” 帝后面对面2 通灵道长转了话语:“不过,太后这些日子的拼命追问,贫道也是吃不消了,您看,是不是想个什么法子,打消太后的念头……” “她……芳菲,她怎么说?” “太后,她的情绪也很不稳定。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滋生了疑心,她拼命追问您的灵魂,贫道几乎控制不住,差点就要告诉她了,可是,贫道认为,这最好是您自己告诉她……” 自己告诉她!的确该自己告诉她。有关自己的一切,她不该得自外人,否则,又要咒骂,说自己待她不是第一的了。就如自己临终时候的决定,当时,若是换个方式,也许,会不会比现在好得多?至少,她有了强有力的心理准备,当不至于陷入那一夜的醉酒里面。可是,事已至此,能怪得了谁呢? “太后,她说自己要走了,要离开北武当了……陛下,也许,她的离开不失为一个转机……” 罗迦的心跳忽然加速了。 是的,芳菲应该离开。其实,她早就该离开的。怪只怪当时自己忘了,以为把她安排在最万无一失的地方才是好的,殊不料,北武当,是最不恰当的地方,如果她早早离开,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此时,倒真的巴不得她马上走掉,换了一个新的地方,于她,于自己,都是好事。 以后,才真的可以无忧无虑。 “可是,道长,她要是走了,皇儿他会不会就没救了?” 真真是顾此失彼。为什么就不能两全其美? “贫道会再想办法。其实,贫道认为,如果太后治好了陛下再走,也许会好一些。这样,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问题是,她不同意啊! 现在,拓跋家族的长者都不在,估计在也没用,通灵道长出马都不行,其他人更加不行。难道要自己出面? 罗迦辗转寻思,一生,也没做过这样困难的抉择。 帝后面对面3 月亮升起。 小木屋周围一片肃静。 前面的松树林里,一圈一圈的栅栏,那还是去年弘文帝来北武当度假的时候,令人修筑的,为的是彻底保护冯太后的安全。 栅栏是用便于生长的粗大树桩定下去,现在发了芽,长得十分茂盛,如坚固的绿色围墙。上面还有一圈一圈随意生长的野花。 芳菲缓缓站起来,走出去,小木屋的周围,有马嘶。是自己的马,包袱,还有赵立,乙辛等人。 果然,他们都回来了,正在原地待命。 赵立小声道:“太后,陛下昨夜并未为难我们,只是让我们呆在一边,还嘱咐我们一定要尽职尽责保护太后的安危。” 弘文帝,他何尝不是虚张声势?什么虎符,什么侍卫,弘文帝,他最看重的,也许,根本不是这些。芳菲心里难受得出奇。每次,其实都是这样,他宁愿伤害他本人,也不会真正伤害自己。可是,自己呢?弘文帝,他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的病了?她本想问问赵立等,可是,几次话到嘴边,又欲言又止,还是咽了回去。也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你们准备好,我们明日启程。” “太后……这……” 所有人都十分为难,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怎好再一走了之?尤其,他们亲眼目睹过弘文帝当初在冷宫的情意。 “太后……您还是救救陛下吧。” 芳菲看着跪下去的几名亲信。自己这几名微不足道的亲信,为什么此刻如此一致地倾向于弘文帝?难道,弘文帝真的就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芳菲的眼神十分严厉:“你们不要多说了,明早准时起程!” 张娘娘等不敢再说什么,退下去了。 芳菲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双腿都已经彻底麻木了。栅栏的花,也开得寂寞了。一叶知秋,秋天要来到了。 帝后面对面4 她缓缓地回到房间,角落里,包袱,盘缠,一切就绪。 此时,甚至可以确定,再也没有任何人会阻挡自己了。下山的路,畅通无阻。 但是,芳菲却怎么都睡不着,她在黑夜里,大睁着眼睛,脑子里空荡荡的,连噩梦都没有了。 去哪里呢?直到出发的前夜,她甚至没想好该去哪里。洛阳花都?亡燕故里? 也许,自己早该离开,如果早走了,岂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谁也不知道,窗外,一个暗影出没,躲藏在古老的枝丫之间。他对这里的熟悉,并不亚于她,那么多年北武当的经历,甚至,这间小屋子,还是原本属于自己的。 他坐在松树上,零散的头发纠结着树叶,拉扯得一阵一阵的疼痛。 曾几何时,自己多次梦想,一逃离了那黑暗的密室,立刻来到这里,拉了她,徜徉月光之下,欢笑天地之间。 重逢的喜悦,会欢喜到何等的程度? 再次的相逢,日子会变成怎样的甜蜜?逍遥快活,生儿育女,一直梦想中的小女儿,以为,那些都是赤手可及的事情。 见她!哪怕不见任何人,也要带走她。 这本是他一出密室,第一件要做的事情。 不料,这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重逢,已经变得那么遥不可及。明明是咫尺,却是天涯的距离。 但是,无论什么,都无法阻止自己见她的心情,那么急迫,那么强烈。自己要见到她,无论如何,哪怕天塌下来,自己都要见她一面。那么多个日子的想念,那么多个岁月的煎熬,就算是上帝,也没法阻止自己见她。 他悄然下了松树,蹑手蹑脚,那是她的窗户。 墙角还有一盏孤灯,她也是一个怕黑的人。 他的眼睛忽然亮起来,灼灼的,几乎要穿透窗户。 帝后面对面5 就如一个采花大盗一般,忽然起了一股旖念——有没有什么五股迷魂香之类的?那个亲爱的,亲爱的她!忽然那么渴望,用力的抱紧她,亲吻她。还要告诉她,自己是如何的喜爱她,一辈子不变。那些过往的岁月,临终的一切,是为了保护她——天知道,那个时候,自己也想保护她的!纵然以前做得不好,但是,以后都会补偿的。以后,会用一辈子去补偿的。 “芳菲,你不是不相信我么?好,我就证明给你看,用一辈子,足够证明我到底需要的是你,还是虎符了!” 是谁在耳边说话? 他悚然心惊。 儿子! 弘文帝! 这话,是儿子刚刚才说过的,在耳鼓边,嗡嗡地作响。父子同心! 他如一只困兽犹斗。 可是,他只在窗边停留,无声无息。因为,儿子正在垂死挣扎的边缘。 这个时候,完全失去了豁出去的勇气。 心里热火朝天,手脚,一片冰凉。 道德的,情感的;父子之情,夫妻之意;本是简单的事情,是儿子把它变得复杂。可是,自己无可奈何。 自己所受的煎熬,谁又知道? “父皇,我和芳菲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求您成全我们……以前,是您抢我的东西,现在,您该还给我了,您已经死了,就不要阴魂不散了……”他悚然心惊,仿佛儿子挥舞着长剑,在狠狠地威胁,狠狠地诅咒。企图赶走一切敢于到自己领地侵犯的敌人。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仿佛轮回的报应,是自己,是自己先掠夺了儿子,岂能再去责怪儿子? 是不是自己真的死了,就风平浪静了? 他捂着心口,心如刀割。 迷迷糊糊里,仿佛在无边的梦境里漂游。有人喊自己,有人在暗夜的寂寞里轻轻的呼喊自己“芳菲……芳菲……” 帝后面对面6 芳菲睁开眼睛,下意识地跳下床,跑到窗边。一朵乌云早就遮住了月亮,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窗口,无声无息。 她的脸贴着窗子。 彼时,罗迦的手,也轻轻地撑住窗户。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应,属于心灵的感应,自己和她,他的手,几乎撑在她的脸上——隔着一层冰冷,触摸到她的温暖。 芳菲,亲爱的芳菲。 是她么? 是她的脚步啊! 是她的那股味道,自己熟悉的味道。带着薰衣草和蓝色芨芨草的一种特殊的芬芳,甚至苹果干炖獐子肉的芬芳,甚至那些属于草地和野花的芬芳。那是她独一无二的味道。 他浑身颤抖,竟然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就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可是,那脚步声响起,失望的,又回到床边,唉声叹气的,是芳菲,她回去了,她看不到人,什么都没发现,又回去躺在了床上。 如一场梦游一般。 他失望得浑身发抖,身子一软,就躺在了窗户下的草地上。草地那么冰凉,他的头发都被淋湿了。 终于,天色再一次泛白了。 芳菲坐起身。手脚是轻飘飘的。 山间风寒,温度骤降,水气凝结成雾。四周开始朦胧起来,将一切的星光月光,四周万物都笼罩了。清晨雾色浓,天气必久晴。雾里日头,晒破石头,今日,必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芳菲推开窗户,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只一片茫茫的白。 她想起昨夜的梦境,几乎如在梦游一般,也不知为何,这些日子,老是频繁的梦见罗迦。要知道,他刚死的时候,自己是很少梦见他的。 她奇怪的自言自语:“罗迦,你这是想干什么?要夜夜缠着我?你再缠着我,休怪我不客气了,我会拿狗血洒在你的坟头,哼……” 帝后面对面7 睡了一晚,手脚没有力气,简直腰酸背疼,仿佛这一切,都是罗迦造成的。她恨恨的,又关了窗子。 简单的洗漱,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装束也彻底换掉了,紧身的胡服,便于行走的小牛皮的靴子,她打扮得完全像一个男人一般。身上还揣着一把匕首,镶嵌宝石的匕首,罗迦的匕首。她几次拿起来,又几次放下去,犹豫了半晌,还是把它带在身上,仿佛一股力量,自己急于从里面寻到力量。越是这个时候,竟然越是希望从那个可恶的人儿那里,得到一种无言的支持。 窗外的人,悄悄地看着她,看着她推门出去,晨曦下,苍白,憔悴,手挽着小小的包袱,就这样亡命天涯了? 他心如刀割。为什么,自己,儿子,都没能给她最好的归宿? 车辚辚,马萧萧。其实,都是幻觉,马匹没有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马衔片,足果蹄,尽管已经没有阻截的追兵了,但是,芳菲还是没法大张旗鼓,毕竟,一个太后,要悄然远遁,也是不能太过大张旗鼓的。 赵立等人早已下山侯着,以免惹人注目,只有她一个人,孤寂的身影,牵着马。就如这山上随意而来,飘然而去的一个旅人。倦鸟归巢,却不知道自己的巢|岤到底在哪里。 她的脚步,已经迈过晨曦,迈过清晨盛开的第一缕仙茅草的花朵。 晨雾虽然没有那么浓了,但也只能看见方圆两三丈的距离。 但是,朝阳缓缓地升起,刺破浓雾的封锁,视线,开始开阔起来。芳菲加快了速度,自己便是要在这样的时刻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否则,别人看到冯太后如此,终究太不好了。 下山的道。 一棵古松。 苍翠,一如画中的情景,只是没有仙鹤。 她忽然勒马,在晨风里睁大眼睛。 晨雾里,一个人飘渺而出。 帝后面对面8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不,不,不,不是佳人!所谓男人,宛如晨雾中央。他缓缓地升起,白白的一层薄暮笼罩在他的头顶。然后,是他的脸——是那么熟悉的,美男子的面庞。 一时间,那些形容美人的词,都可以堆积在他身上——所有关于美男子的想象里,都是他,只有他,才会有这样的气势,这样的气场,仿佛天地之间,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巨人。 天啦,天啦! 是罗迦,是罗迦。 她揉揉眼睛,拼命地揉眼睛。 是罗迦,真的是罗迦。 他就站在自己的对面,身子那么高大,穿一身很奇怪的衣服,好像道袍的样子,头发也是散开的,不再是昔日王冠高耸的男人,而是随便挽成一个发髻,就如一个南朝的男人一般。可是,他的头发花白了。她在晨曦之下,甚至能看到被微风吹起的那种花白。 罗迦老了! 可是,他的面容没有变。 他的眼睛那么大,那么明亮,他的嘴唇还是那么坚毅,薄薄的,甚至还带着一种她记忆之中的那种残酷——只是亲吻起来的时候,那薄薄的残酷,便变成了坏坏的诱惑。 多少次啊,多少次,自己沉浸在他这样的诱惑里,无法自拔,心猿意马。 甚至他的手臂,伸出的手臂,那么长,那么有力,那么强悍。一如他的拥抱,几乎要抱到人的骨子里去了。 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老人——他老了也那么帅! 甚至不是老,那白发,仿佛是一种装饰。 罗迦,他永远孔武有力。 所有对他的恨,对他的愤怒,对他的责怪,统统都消失了,再也不见了。她心里沸腾起来,热烈,充满了激动,啊,月亮。 她揉着眼睛抬头看月亮——没有月亮,是太阳,明明是晨曦。奇怪,为什么狼人会在晨曦幻化?不该是在月明之夜的么? ps:今日到此:))恢复日更了,不再间断,直到更完为止,明后天会多更点:)大家新年快乐。 把罗迦狠狠地甩了1 天啦,天啦。这个世界混乱了。 她下意识地掐一下自己的手臂,疼。疼痛。 是真实,不是梦境。 还有他的笑容,带着蛊惑的那种淡淡的笑容,望着自己,仿佛一腔深挚的湖水,仿佛冬日的鸟巢蕨散发出的那种芬芳的味道,仿佛跳舞兰的那种飞扬跋扈的味道,仿佛仙客来在冬日盛开的那种浓艳的味道!仿佛这北武当随时随地出现的那种狠狠的味道,充满了罗迦的特色——他,才是此间的主人! 她喜出望外,飞奔下去,张开了双臂,要狠狠地,狠狠地扑在他的怀里,告诉他,自己曾经多么想念他——不,不是想念,是憎恨。自己那么憎恨他。无数次甜蜜的畅想,这个坏男人,自己若是再见他,一定要狠狠地诱惑他,然后,再把他甩了。 哈哈,若是把罗迦狠狠地甩了,狠狠地抛弃了,那一定很爽! 那样的潇洒,是她做梦都需要的! 那是一种报复,对于他的不辞而别——不辞而死!对于他的那么多阴谋诡计!对于他临死之前那些奇怪的表现的强烈的报复! 她太需要这样的报复了。 她兴奋地扑过去。 她看到罗迦也张开了双臂——那么强有力的臂膀,迎接着自己,拥抱着自己,热烈的,他的笑容,那么张狂,飞扬,带着强有力的蛊惑,在唇边,如一棵开花的树。 “傻东西……你这个傻东西……” “陛下……陛下……” 她的包袱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就连马缰也丢了,她从马背上跳下来,如一头敏捷的豹子一般扑下去,“陛下……陛下……我终于见到你了……” 晨雾。 那么浓郁的晨雾。 可是,什么也不能阻挡她的脚步,她充满了勇气和力量,还有喜悦——全都是喜悦,狠狠地,狠狠地扑上去。 把罗迦狠狠的甩了2 她扑倒在一棵树上,差点撞了一个大包。 手里空空如也。 心里也空空如也。就如当初撞倒在巴沙木上的小女孩,那么委屈,那么伤心,瘪了嘴巴就要哭起来。 她瞪大眼睛! 罗迦呢? 刚刚触摸到的,几乎是他的体温呢? 得得得的马蹄声,就如一根暗地里伸出的暗器,狠狠地,狠狠地击碎了晨雾。 芳菲转身,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一双手搀扶住她,尖细的嗓子:“太后……” 芳菲捂住心口,如中了一支暗器,不敢置信,双眼在逐渐散去的浓雾里,如猎人一般敏捷地搜索!天啦!罗迦呢?罗迦呢? 她狠命地揉着眼睛,又捏捏手臂,疼痛,不是梦境,决不是梦境。可是,罗迦呢?幻觉,岂能如此分明? 她根本顾不得看是谁抓住了自己的身子,只是挣扎,急于要追出去:他就在浓雾里,绝对没有走远!罗迦绝对就在浓雾里。自己分明是看到了的。 她拼命挣扎,抬脚飞奔。四周,浓雾! 她的脚,狠狠地,在林间草地上,践踏出一茬一茬的青草! 如惊鸿一瞥,如雪泥鸿爪!那个人,为什么忽然就如此消失不见了? 左右人等,见冯太后忽然发狂一般,都十分惊讶,冯太后,她这是在寻找什么?为什么表情几近疯魔了? “太后……” “太后……” “你们看见刚才有人经过么?” “人?哪里有人?臣等绝没看到任何人影。太后,您这是,是不是看到什么不法之徒?若是有,臣等立即令人搜山……” 芳菲颓然地看着这干不速之客。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在这样不恰当的时间闯来。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看到?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她拼命揉着眼睛,仍然不死心! 把罗迦恨恨甩了3 “我有急事……”她根本顾不得看到底是谁,他们到底想说什么,立即就要追上去。 “太后……请您留步……”这声音太过惊悚,她不得不正视,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人拦住——为首的,正是任城王,跑得满头大汗,拉住自己的,则是魏公公。两人都跪在地上:“太后,陛下病危,请您去主持大局……” 病危?! “太后……陛下病危了……现在御医们都停止诊治了,需要您主持大局……”任城王泪流满脸地跪在地上,“现在,拓跋家族的人大多回了京城,只能有请太后出面……”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连浓雾里的影子都被击碎了,声音颤抖:“你……任城王,你说什么?” 任城王泣不成声:“太后……陛下病危了……请您下令召集顾命大臣们回来……” 顾命大臣??!没有任何人,敢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任城王绝非在开玩笑! “太后,您说,该召集哪些人?” “你说什么?任城王?” “陛下病危了……顾命大臣的事情,急需解决……太后,您下令吧……” 芳菲顾不得听他说了什么,撒腿就跑。 弘文帝病危,太子,他真的要死了!那是太子啊,是弘啊!她一直以为那是他在虚张声势,不料,竟然真的! “太后,太后……” 任城王从来不知道素来稳重的冯太后为什么会跑得这么快,甚至她那身衣服,就如早已换好的一般,那么古怪。冯太后打扮得不男不女的,这是想干什么? “太后……天啦,这是冯太后么?” 魏启元拉住了惊骇不已的任城王,二人也追了上去。 卫士们也追了上去。古松恢复了宁静。四周,如飘渺的仙境一般,谁也看不出究竟发生过什么。日头渐渐升高,浓郁已经飘散。许久,一个人才从暗处缓缓出来。 把罗迦恨恨甩了4 跑走的人儿。匆忙的脚步。他不知道是心碎还是安慰,芳菲,她终究是惦记着太子!终究是!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色厉内荏,却从来狠不下心。 儿子之于她——他竟然是又酸又涩的感觉!这不是自己希望的么?自己出现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如此?为什么她真的飞奔而去的时候,自己竟然是如此可怕的感觉? 一只无名的大鸟从古松边掠过,溅落很多露水,洒在他的肩上。对面远远地看去,雾气朦胧里,那是北武当开山之前的白虎山,里面成群结队的猛兽出没,晨风甚至隐隐吹来老虎咆哮的声音。他颓然靠在松树上,想起那忽然出现的任城王,只差这么一着了,为什么任城王偏偏来得这么不凑巧? 他握握手,仿佛刚刚触摸到一丝发丝的柔软,还带着她温热的气息!他捏紧,又松开!看着自己的掌心。 儿子,但愿儿子马上好起来。 玄武宫的气氛,就像凝结了冰花一般,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寒冷。 芳菲跌跌撞撞地奔进去,鼻端的药味都开始散淡了,御医们跪成一排,宫女们小声的哭泣,侍卫们脸色阴郁……玄武宫,几乎要死了。 她跨门槛的时候,差点摔倒在地。 弘文帝的寝宫那么安静,她忽然停下脚步,竟然不敢再往前走了——弘文帝,弘文帝,他究竟怎么了? 他死了么? 她怯怯地,站在原地。 手指几乎要放进嘴里,就如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孩子。这种死寂的气氛,她经历过,那是罗迦死的时候。现在,轮到弘文帝了。自己现存的唯一一个亲人——也要死了。 以后,自己有难了,谁会管自己呢?谁会舍命救护呢? 内心深处,他一直是一个亲人,自己最最亲近之人。 这一点,纵然天大的愤怒,天大的决裂之时,她也没有否认过。 ps;zaixiangeng在线更哈,老规矩,不喊停就一直有。 把罗迦狠狠甩了5 床上的弘文帝,静静地躺着,连微弱的呼吸之声都没有了。她的脚步轻飘飘的,门口,魏启元搀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太后……” 她一把甩开魏启元的手,就垮了过去。 几乎是飞奔过去的。 手触摸在弘文帝的面上——滚烫得已经开始冰凉了。他的脸,完全失去了正常人的颜色,是一种死灰一般的惨白,就连鼻孔,竟然也仿佛失去了气息。 她的手抖抖索索的,一片惊慌,脑子里乱糟糟的,竟然不知道如何下单子,连看病的基本程序都忘记了。 弘文帝死了! 他这是死了?是自己把他害死了? “太后……” 她泣不成声:“陛下……陛下……”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弘文帝的脸上。 众人本来还尚存一线希望,太后到来,药到病除,不料,现在冯太后也失去了分寸,只是哭泣,如此,弘文帝还有什么指望? “太后……求您救救陛下……” 魏启元大声提醒她,但见她充耳不闻,整个人,几乎陷入了一种悲伤迷惘的怅然里,也惊恐起来:“太后,陛下他……他……”他不敢说出驾崩二字,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语气,顿时跪倒一片。 天子驾崩了? 真的驾崩了??! 任城王是个急性子,再也忍不住:“天啦,陛下驾崩啦?” 这一声“驾崩”简直如一声惊雷,芳菲猛然惊醒,看一眼黑压压跪下去的朝臣,忽然停了眼泪,大喝一声:“没有!” 一切嘈杂声停止了。 众人惶恐地看着愤怒不已的冯太后。 “陛下还没死呢!你们这是干什么?无关紧要之人,统统出去!任城王,魏公公,胡太医,你们三人留下!” 无人敢违逆。任城王赶紧道:“太后,怎么办?” “先施救,你们帮我!” 把罗迦狠狠甩了6 她不由分说,一把就扶起弘文帝,掐住他的人中,另一只手,掐在他的后脑勺:“快,拿针灸来。把之前胡太医开的药全部拿上来,另外派人去熬汤,你们快去熬制北武当高山参茶……快……” 许多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没有的,一时也找不到。芳菲粗粗检查了其他御医开下的药方,将一些扔在一边,只选有的,吩咐下去。 “太后……药汁熬好了……只是之前陛下不肯服用,现在,都放着,是刚刚出炉的……” “拿上来。” 两名宫女捧了药碗,芳菲也不避忌,就坐在床边,强行搀扶着弘文帝沉甸甸的身子,端起药碗,就灌下去。他嘴唇紧闭,整个人失去了知觉,灌不了,药汁洒在被子上。 “来人,掰开陛下的嘴巴……” 两名宫人上前,掰开弘文帝的嘴,芳菲一抬碗,就灌下去。;连续灌了满满的三大碗。弘文帝还是紧紧闭着眼睛,连挣扎都不能够了,他一直处于昏迷不醒之中,任人折腾。 芳菲放下碗,这才冷静下来看太医们开的单子,有几味其实都是对症下药的,如果弘文帝昨日就服用,情况不会如此糟糕的。 “来人,再来这几味药草,重新熬,对了,这一味,只熬一炷香的时间,切忌,不要多了,多了有毒……” “是。” “先上北武当参茶,在半个时辰之内送上来,也不能超过或者减少时间。” “是!” 任城王等见没有自己什么事情,有点奇怪,又趁了空暇问道:“太后,我们该怎么办?” 冯太后仿佛这时才想起他们,随口“啊”了一声。 魏启元看了看任城王,低声道:“王爷,让太后救治吧。她会有办法的。” 任城王迟疑一下,退下去了。 魏启元顺带关了门,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把罗迦狠狠甩了7 魏启元顺带关了门,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只有她,还有病床上的弘文帝。这时,才看得清清楚楚,弘文帝的脸上,是一层死死的灰白色,整个人,迅速地憔悴下去。生命,竟然是如此衰弱的一件事情。 还有他的鼻子,上面残破的血迹,那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就是在他追上来,自己关门的一刹那,被门磕破的。 芳菲泪流满面,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他有什么错呢?他只是爱自己,他只是爱自己而已!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弘文帝的面颊之上,她就坐在床头,记忆的潮水,那些悲伤的情绪,一发就不可收拾。这个舍命救护自己的男人,一次次的好处,都是来自于他!可是,自己对他,竟然是如此的冷酷无情。 那个夜晚,自己为何要那样待他? 当他追逐的时候,当自己把门率在他的脸上的时候,他就注定了,熬不下去了。 一个韬光养晦那么久,那么能忍的男人,昔日为了对付林贤妃母子,后来的乙浑等权臣,他全部都忍着,辛辛苦苦的忍着!一生,从未如此激烈地爆发过自己的感情!他和罗迦是完全不同的!他内敛,如果罗迦是火,他便是水,从小到大,就显露出一种异常的老成!如果不是爱,他何至于如此惨烈地倒下去?他不是铁人! 手放在他的鼻端,还是凉凉的,呼吸那么微弱。这一刻,忽然充满了恐惧——会死么?弘文帝,他真的会死么?这些药下去,散寒的针灸下去,那么多的手段下去,他丝毫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你醒醒……陛下……殿下,你醒醒。你醒醒……你要是醒了,我就不骂你了……陛下,我再也不骂你了……以后,我不跟你做对了……” 没有人回答她。 早知如此,自己真该让着他。 他讨厌被人吓唬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部分阅读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部分阅读 却如此来吓唬自己。 把罗迦狠狠地甩了8 两个人的相处,从未如此安宁,只是她说话,他不动。他手脚冰凉,面颊滚烫,就这样躺在床上,所有的威严,权利,统统都不见了。再也没有丝毫的踪影了。剩下的只是软弱,如一个稚弱的孩子,任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宫人们,进进出出,各种各样的药,源源不绝地送来。 任城王等守在门口,心急如焚。如此,直到晌午,弘文帝还是没有醒来。只有冯太后在忙碌,不停地试验各种各样的治疗方法,谁也看不懂她到底在忙什么,也不敢问。此时,死马当成活马医了。至少,她喂药的时候,弘文帝没有吐出来。 到了傍晚,弘文帝依旧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任城王再也忍不住了,敲了门,再次进去。 冯太后已经劳累了好几个时辰,此时,也失去了力气,呆呆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任城王看着床上依旧死活不知的弘文帝,又走近一步,几乎要垂下头看着弘文帝的脸。他立即感觉到一种凛冽的冷气。 “太后……” 芳菲看着他。 任城王低声道:“太后,陛下这情势,看样子不妙啊……要不要召集东阳王,京兆王他们回来?趁着陛下……趁着陛下……”他期期艾艾的,不好说下去,这是要趁着弘文帝还有回光返照的机会,要留下遗嘱,免得天下大乱了。而且,他本人也的确出自一片忠心,如果没有遗嘱,到时王位没有着落,肯定是滔天大祸。 芳菲心里一抖。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确信弘文帝要死了?就要急忙召集顾命大臣了? 她心里又愤怒又伤心,那是一种本能!维护弘的本能!不,他还没死呢!他还没死,人家就想觊觎他的江山,就希望他指定其他人继位了? 她却镇定道:“王爷别着急,再等两日。” “陛下能好起来么?” 弘文帝病危1 “当然能!” 冯太后语气坚定。 任城王本是狐疑的,可是,说这话的是冯太后——是因为“火殉”而享誉朝野的贞洁楷模冯太后;是计除乙浑的功臣冯太后。 她的话,当然是很权威的。而且,此时,他找不到其他更权威的人,只好权且相信。 任城王立即转了笑脸:“太后医术高明,臣相信陛下洪福齐天,一定能醒来,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列祖列宗保佑啊。” 芳菲第一次惊觉,任城王之后,那些北国的官员们所持有的态度。现在,他们都等在外面,惊恐地等待着结果。 这时才考虑到弘文帝这一场大病——显然对于北国的朝臣来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朝天子一朝臣,当然有些人希望他死掉,有些人希望他活着。 政治,就是这么残酷的事情。忠j,谁能分得清楚? 而可怜的弘文帝,他甚至还没有可以继位的子嗣。 北国的担子,再一次不知不觉地压在自己肩上了。可是,她连愤怒都顾不过来了,连摇摇欲坠的身子都必须坚持得若无其事,她站起来,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非常平静:“王爷,你负责药材的调度,安排,把守外界的消息,切勿让任何谣言外传,蛊惑人心。我已经查明病因,只要对症下药,陛下,一定会好起来!” “多谢太后!多谢太后!太后一直是我们北国的顶梁柱啊。” 她顾不得听这样的恭维,但是,还得客客气气:“哪里,王爷这次也居功至伟,等陛下康复,一定要为王爷记上这一笔大大的功劳,到时,自然会厚厚地封赏。” 这话当然说在实处上了。任城王急忙道: “多谢太后。” 任城王出去,芳菲悄然走到窗边,只见任城王已经在对外面等候的大小官员们传达消息,貌似是告诉他们,陛下无什么大碍了。大小官员们,脸上便露出如释重负的样子。 弘文帝病危2 她心里其实是虚的。 弘文帝,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朝野上下,现在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但是,自己隐瞒得了一时,岂能隐瞒一世? 魏启元躬身在门口,他也是心虚的,不如粗豪的鲜卑汉子任城王那么好哄,冯太后一句话,陛下就能活过来?要知道,直到现在,弘文帝都没有任何的动静!可是,他也不敢质疑,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其中的厉害。 “太后,道长来了……” “请他进来。” 通灵道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柄拂尘,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而魏启元则识趣地退下了。 他看着芳菲身上奇怪的装束,那是准备远行的紧身衣,因为被阻截和仓促,还来不及换下来。人仰马翻的,也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奇怪的举止。 “太后,要出世,必须先入世!” 出?入? “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你难道不是想出?” 出!芳菲低下头,看一眼自己这一身衣服,淡淡道:“我本是准备去打猎的。” 鲜卑女人,能骑马射箭的也不在少数。 通灵道长一颔首:“也罢,太后有此雅兴,只要陛下好了,随时可以实现。” 芳菲长叹一声,弘文帝不好起来,自己,此生根本不可能真正无忧无虑地逃离北武当。 “道长,你要帮我,必须帮我……” 通灵道长的手再次搭在弘文帝的脉搏上,过了许久,又看他的面色,依旧是一片死灰。道长沉吟半晌,花白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道长,你还有没其他妙方?” 通灵道长注视着她充满焦虑的神色:“太后,你不必太过着急。陛下是急怒攻心,伤心过度,加上他早前劳损过度,一时三刻,是不可能醒来的,我们必须有耐心……” 弘文帝病危3 耐心?芳菲真的是急不可耐了,声音也沉了下去,几乎乱了分寸:“道长,我真的没什么把握,如果陛下再不醒来,任其高热不退,只怕很难熬下去……我……” “不!太后,他一定会好起来!只要你尽力,陛下一定会好起来。但是,这几天,太后你就辛苦了,必须须臾不离地守着陛下!” 芳菲垂下头去。 通灵道长却转身:“太后,只有你一个人能治!贫道实在是无能为力。” 道长这是要走了?所有人都放手,就把这千钧的重担压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可是,芳菲没法,也开不了口推卸责任。她眼睁睁地看着通灵道长就要走出去了,忽然追出去,“道长,你留步。” 转角的偏厅,戒备森严。人们想当然的,以为冯太后是在和通灵道长讨论陛下的病情。 “道长,我今天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情?” “我看见陛下……”她看看外面,四周戒备森严,没有任何外人,可还是怕隔墙有耳,声音低得如耳语一般,“道长,我看到陛下……是罗迦,是罗迦!肯定是他!”她急切的,“你看我的手,这上面的掐痕……当时,陛下真的出现了,但是,他出现在一阵浓雾里,我追出去,他就消失了……是任城王他们把他吓走了……不是在做梦,我决不是在做梦……” 通灵道长看一眼她身上的掐痕,那一掐,显然是用了力气的,红肿不堪,冯太后!冯太后!再要欺骗这个女人,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他心里一凛,又头大如斗:“太后,那是你太过劳累,滋生了幻觉……” 幻觉?哪有那么真实的幻觉? “不,绝不是幻觉……道长,他可是在浓雾里啊……”她看着通灵道长充满怜悯的眼神,忽然说不下去了。浓雾,死去的人,这本来就容易是一个幻觉。 弘文帝病危4 是真是假,亦真亦幻,此时,她真是什么都分不清楚了。 夕阳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通灵道长离开。 罗迦,有关罗迦的一切,仿佛不过是一个传说而已。 夕阳已经完全下去了,屋子里暗黑而朦胧。屋子里点着整整八盏灯笼,亮如白昼,据说,这是弘文帝昏迷之前下命令的,必须昼夜点着灯。 君无戏言,他纵然昏迷不醒,也无人敢于反对。 芳菲忽然觉得很荒谬——帝王的权利,大到某种程度上时,其作用,其实完全是相反的。就比如现在,这样的强照射之下,别说病人,就算是好人,又岂能受得了?御医们应该都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可是,金口玉言之下,谁敢撤下去?只好将错就错,难怪弘文帝的病情会越来越加重。 “来人,把灯笼撤了。” 魏启元面露难色:“太后,这是陛下吩咐的,之前,老奴曾经撤过灯笼,但是,每次只要一撤掉,陛下就会犯病更加厉害……” 她微微加大了声音:“撤了!这样明晃晃的,对病人很不好,陛下需要安静的休息。” 魏启元不敢反对,撤了七只灯笼。灯光一黯,弘文帝的手忽然伸出被子外面,抖了一下。 “天啦,陛下醒啦?” 可是,只是空欢喜,弘文帝的手只是剧烈的颤抖,好像在梦中受到了追赶,要逃起来,却又起不了身。 “太后……这灯笼已经是最后一盏了,是不是先留着?陛下他……” 芳菲断然道:“把这盏灯笼也放到墙角。” 魏启元提了灯笼,犹豫不决的,刚一拿开,弘文帝嘴里又发出“霍”的一声,虽然低沉,却如受了极大刺激的野兽一般。 “天啦,陛下他要干什么?太后,老奴留下这灯……” “拿开!” 弘文帝病危5 魏启元呆呆地,不敢接触冯太后的目光,此时,那目光充满了杀气。他只好赶紧把灯笼拿去墙角里。 屋子里,彻底地黯淡下来。 “霍……啊……” 弘文帝的手忽然剧烈地一阵颤抖,就如发了羊癫疯一般,拼命地,如一个在黑夜里迷失了方向的人。急于要抓住什么。剧烈的挣扎之下,口中甚至露出了一些可怕的白沫。 “不行,陛下他……” 芳菲一步就跨过去,捉住那只伸到外面的手,俯下身子,柔声道:“陛下,别怕……别怕,熄了灯,你的身子才能更好地复原……”她几乎是贴在他耳边,“长期照射,对你很不好,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没有人会害你,我不会害你……我是芳菲……是芳菲啊……” 弘文帝的手松了一下,还是好端端地躺着。 魏启元简直不敢置信,揉揉眼睛,但见弘文帝已经平息下来,仿佛刚刚的拼命挣扎,是不曾出现过一般。他悄悄地将灯笼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你出去吧。” “老奴遵命。” 灯光,彻底黯淡下去。黑暗里的人,呼吸微弱而焦灼。 芳菲对比了一下光线,觉得还应该拿远一点。她放开弘文帝,可是,手刚一动,却被弘文帝抓住。她楞了一下,但是,弘文帝的手已经松开了,完全是无意识的,软弱无力的瘫在一边,仿佛刚刚这一握,只是一个错觉而已。弘文帝,真的不是故意的! 芳菲亲自提了那只灯笼,看看越来越黑的窗子,才把灯笼放在屋子的角落,以便于进出伺候的宫人照明。回头,弘文帝还是继续沉浸在昏迷不醒之中。 这时,才感觉浑身力气都用尽了似的,手脚酸软无力。她头重脚轻地走出去。外面,是张娘娘等人。她微微意外,张娘娘压低了声音:“是道长叫我们来这里的。” 弘文帝病危6 她们在半山腰,等不到冯太后,却等到了通灵道长。太后既然走不了,她们只好又回来。幸好这一来一去,十分谨慎,没有任何人发现冯太后企图“逃跑”的念头。 张娘娘压低声音:“太后,您换身衣裳吧。” 芳菲疲倦地坐下来,看着她们拿出带来的衣服,正是皇太后的便服。她随意挑选了一件紫灰色的穿在身上,紧了紧身子。 玄武宫的大门外,是平素群臣朝拜的地方,那些大臣们,正焦虑地等在门外。 芳菲此时完全不想出去面对这些人,可是,又实在没有办法。 她缓缓走出去,朝拜殿堂上,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参见太后。” 芳菲的视线扫过众人,这些留下的官员们,已经等了两日一夜了,一个个形容憔悴,又怕失礼,被治一个不敬之罪。 这样的情况,她是熟悉的,罗迦驾崩的那几日就是这样。 然后,还会有更多重量级的大臣,陆陆续续的赶到。商量着下一任的天下大事,然后,很多人战战兢兢,很多人暗爽不已。 这是,这一次,冯皇后变成了冯太后,母仪天下,挟着除掉乙浑的余威,开始发号施令了。若是可以,其实,这权利,又拿来作甚? “陛下只是偶感伤寒而已。虽然来势汹汹,但是病情已经控制住了,现在只需要好生静养,要不了多久就会康复。各位大人不必太过忧虑。一应事务,照常处理,大家都退下吧。” 大小官员们,无不惊讶。可是,当他们看着冯太后那张脸——那并非一张女人的眼睛,严肃,严谨,镇定。他们无法不信。 “多谢太后,多亏了太后妙手回春。” 众人退下,玄武宫终于真正安静下来。 芳菲眼神一黯,更是觉得浑身乏力。空城计,自己一直都在唱空城计。但是,能唱多久呢? 弘文帝病危7 魏启元躬身道:“太后,老奴已经准备好了膳食,您去吃一点吧。” 膳食就摆在弘文帝寝殿隔壁的小厅里,端上来的时候,还全部是热气腾腾的。膳食准备得不算精细,但是,都是芳菲平素喜欢的,看来,魏启元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张娘娘等伺候着,芳菲无心品尝,胡乱吃了一碗饭,草草地放下。这时,月亮已经升起了。人们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已经十七了,月亮纵然还是圆的,却不那么明亮了。 好一会儿,她才站起来,准备再去看一下弘文帝就回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之前的死气沉沉也减弱了,宫女们也没有再啜泣了,仿佛人人都相信,弘文帝会活过来。 但是,芳菲却暗暗心惊,这一派平静的表象之下,如果再起什么波澜,自己到底能否承担!弘文帝,他的高热虽然退却了,可是,一直昏迷不醒。就连她也不敢保证,到底还能不能醒来。 这样的观察期,最多只能到明日,明日再不醒,弘文帝的境况就会非常可怕。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 灯笼上又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外罩,黯淡的在墙壁发出幽暗的光,朦胧的幻影一般。弘文帝的脸色看不清楚,一只手又伸出来,翻在被子上面,冰凉刺骨。芳菲悄然将他的手拿起来,又放在被子里,他还是无声无息的,仿佛不知道任何人靠近过自己。 好一会儿,芳菲也觉得倦了,自己也该回去休息了。 她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阵声音。她停下脚步。没错,那是弘文帝发出的声音,细微的,呜呜的,仿佛谁在暗夜里压抑的沉沉的哭泣声。那是心底埋藏了极大的委屈,极大的伤心才会发出的声音。 她心里一震,悄然转过身子。弘文帝不是在哭泣,只是呼吸艰难,甚至连身子都没动一下,依旧紧紧闭着眼睛。 弘文帝病危8 她站在原地,一时,竟然不知道该离开,还是留下来。 眼前湿漉漉的,很多的往事,昔日在太子府那么无助的等死的少年——那是太子啊!是太子啊!太子是自己的什么人啊?第一个待自己好的男人。是初恋过的那个人! 从神殿的抗旨相救,从太子府的舍命,自己和他之间的千丝万缕,谁说又能真正一刀斩断? 那些心情,一如往昔。 她怔怔地,又走回去,缓缓地坐在他的身边。 待要伸出手去,可是,终究还是没有。 他的呼吸还是没有停止,细微的,淡淡的,照旧如暗夜里的哭泣。昏迷中,意识里才更清楚,仿佛是那些凄苦的岁月里,自己一出生,母亲就死了;父皇,长年累月不在家里;纵然在家里,也不可能朝夕陪着自己。只跟着一个老太妃,多大的时候起?五岁还是六岁?自从懂事开始,便开始害怕,每次看见林贤妃靠近,看到她的笑容,就会魂不附体,生怕有朝一日,吃下了有毒的食物,生怕死得莫名其妙,甚至不敢说出口的那种愿望,一度曾经巴不得自己不是太子!……那种孤独的,被算计的痛苦,谁又知道? 父皇,他留给了自己王位,却没有留给自己被爱;这一生,连爱是什么,都是陌生的。 混乱的意识,沸腾的煎熬里,他挥舞着手,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仿佛永远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奔跑,永远永远也找不到出口。 挥舞的手碰触到一只温暖的手,是那么温柔的声音:“别怕……弘,别怕……” 弘! 是谁在这样的暗夜里呼喊自己的名字? 是谁? 他急于睁开眼睛,却睁不开;至少,想看看是谁,是父皇?母后?还是什么其他别的人?还有别的任何人么?还有谁会这样温柔的呼唤自己? ps:今日到此:)明日(初七)上午9点之前更新:) 辗转深吻1 他伸出手,忽然狠狠地,狠狠地就捉住了那只手,拼命地攥着,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了。 那是陷入泥沼之前的最后一根浮木!是暗夜的最后一丝温存!是自己垂危的时候,唯一真正的关切,无论是谁,无论它来自何处,他都不肯放开了,生死都不肯放开了! 芳菲正在打盹,忽然失去了支撑,她被惊醒,睁开眼睛,身子被拉得几乎歪倒一边。弘文帝,正狠狠地撺着自己的右手。 “陛下,陛下……” 没有任何的回答,弘文帝还是在昏迷不醒之中,只是拼命地拉住她的手。 她本是要起身的,但是,他拉得那么紧,她待要挥开,但见那手指那么枯瘦,就跟他的人一样,却又不忍心。只能缓缓地,又坐下去。 “陛下,你快点好起来吧……唉,你要好起来……” 心里不是不愧疚的,弘文帝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很大程度上,都是自己的责任。是自己把他逼成这样的。那一夜,过去就过去了,互相折磨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低叹一声,也罢,纵然自己要走,也必须等弘文帝康复。否则,这一生,何能心安。 她任由弘文帝拉住自己的手,另一只手伸出,拨弄着被子,给他盖好。 感觉到他那种紧握的程度,仿佛整个人的精神全部凝聚到了这一点上,那么紧张。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她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了:“殿下,你可不能吓我,只要你好了,我就不再怪你了!” 那手,竟然真的柔软了下去。甚至他那种死灰一般的脸色,也柔软了一点儿。 纵然是铁石心肠,芳菲此时也忍不住潸然泪下。自己之于他,彼此之间,在这世界上,又还有其他什么可以依赖的人呢?自己是他的亲人,他于自己,亦然如此! 酸枝的躺椅很舒适,还放了厚厚的被子,是魏启元悉心准备的。 辗转深吻2 四周都沉寂下来。 她靠在椅子上,脑子里这才有了片刻的清醒,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今天早上的那场浓雾,浓雾里的罗迦。 是梦还是真? 明明是真的,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为什么却像在做梦?如果不是梦,为何其他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看到? 难道是罗迦显灵,要让自己救助太子?一个人显灵,能显得这么真实? 她再一次掐自己的手臂,重叠在淤青上,也不知道疼痛,麻木的肉体,麻木的思维,一直都在徘徊! 难道是他怕自己不救他的儿子,所以就显灵吓唬自己?然后,紧接着,就是堵路的任城王等人。这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愤愤的,轻啐一口,罗迦,该死的罗迦。自己就知道,他就是热爱他的儿子,比热爱自己多多了。他竟然吓唬自己。 那是一种强烈的愤怒——她甚至到这时也不明白的心情,自己在吃醋,在和弘文帝一起争风吃醋。自己这两年,总是不喜欢弘文帝,总是跟他疏远,总是不待见他,潜意识里,是在妒忌!妒忌罗迦临死之前只肯见他,妒忌罗迦总是凡事以他为先,凡事都先考虑他。因为,他是罗迦的儿子。 而自己,自己可是罗迦的妻子啊。 妻子难道不该比儿子更加亲切一点么? 该死的罗迦,向来都这么偏心。该死的罗迦,一点也不爱自己。 跟罗迦相比,真是弘文帝好多了。至少,弘文帝把自己放在第一名;至少,在弘文帝这里,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再也没有任何人比自己重要了! 至少,弘文帝从不曾狠狠地狠狠地伤害过自己!纵然争吵,但是,涉及实质性的问题时,弘文帝,永远永远是保护自己的!她那么迷茫,纵然是要恨,竟然也想不出弘文帝有什么值得被自己这样残酷狠心对待的! 辗转深吻3 跟罗迦自小的残酷用心,跟后来的小怜张婕妤相比,弘文帝,才是那个永远也不会有伤害的人! 而他罗迦呢? 罗迦,有太多自己不满意的事情了!爱时则恨不得替其生,恨时,恨不得替其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偏偏会热爱着那些无情无义的坏男人? 为什么大家反而对那些温和平淡的好男人,那么视若无赌! 难道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些受虐的情绪在里面? 她忽然滋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既然罗迦如此热爱他的儿子,自己就偏不救弘文帝!就不!等弘文帝死了,等罗迦去悲伤! 那可是他的后继者,是他的江山社稷,是他的万年身后啊! 要是弘文帝死了! 罗迦,就算是装神弄鬼的罗迦,会伤心到何等的地步? 可是,若是换成自己呢? 若是今天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是自己的呢?罗迦,他会伤心么?他会装神弄鬼的要他儿子救治自己么? 她竟然不敢肯定! 心里那么悲哀,罗迦,也许,他是不会的;儿子于他,大于一切! 自己于他,又算得什么? 最最可悲的是,自己身强体壮,根本就不会生病,更不会一病不起!原来,有些人连生病的权利也没有! 她捏紧拳头,几乎要挥舞到罗迦的头上——但是,挥舞出去的,是弘文帝的手。弘文帝的手被重重地摔出去,几乎摔在床板之上。 重重的一声。 然后是他嘴里那种模糊的声音,咿呀的一声。显然摔得不轻。 芳菲惊得几乎跳起来,怔怔地看着弘文帝的手,幸好这样的痛楚也没令他醒来。只是嘴里嗯了一声。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趁弘文帝不能动了,把对罗迦的恨全部发泄在他的身上?要毒打弘文帝一顿? 辗转深吻4 她长叹一声。 心里没来由的暴躁,这么久以来压抑在心情里的东西,再也忍不住了,形形色色的,几乎如酱油铺子被打翻了,染了五颜六色的杂乱,一团抽象的乱丝,一根一根错综复杂,也许,是一辈子都理不清的。 她转身就走。身后,依旧是弘文帝的声音,细碎的,依依呀呀的,悲哀的哭泣一般的呻吟声音。仿佛是感觉到了被离弃,被如何狠心的对待,甚至他的手也伸出来,在被子外面,晃悠了一下,无力的又垂下去。 可是,她丝毫也没有心软。 这个人,就是这样! 弘文帝,一直是这样!他想禁锢自己!囚禁自己,让自己成为他的! 罗迦心目中,他儿子第一名!弘文帝,他又想成为自己心目中的第一名!自己呢?自己每次都排名最后!在哪里都是最后! 她气坏了,硬着心肠大步就走了。 山间的夜晚,寒意已经袭来了。 芳菲抬头,久久地看那一轮月亮,恰好就在罗迦的陵墓之前。她太累了,想坐下来歇歇。夜露深浓,身上和心情都是湿润的。 张娘娘提醒她“太后,太晚了,您今天累了这么久,回去歇着吧。” 她摇摇头:“你们都先退下。” 月亮,没有罗迦的影子。 白日的一切,她有心追究,却无力强求。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她一个人,靠着陵墓躺下去。 那是冰冷的石板,风吹过,白头翁也逐渐地要憔悴了,茸茸的白须抖落在她的身上。自己,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可是,现在就连弘文帝也这样,干脆一病不起威逼自己。 迷糊中,实在是太累了,这些日子,自己也心力交瘁了。 连秋日开始的寒冷也感觉不到,仿佛唯有陷入这样冰凉的包围里,也不知道人生究竟是梦是真。 辗转深吻5 也许,人生就是一直在做一个长长久久的梦? 黑暗里,一双眼睛和月亮一起偏移,一起落在她的身上。他是要躲藏的!但是,却忽然决定不了——因为那颗心已经要跳出胸腔了,被任城王的忽然出现打断的那一刻,他已经无法容忍了!再不出来,心就要裂开了! 它甚至完全脱离了理智的范畴,只受着疯狂的情况的纵然,一泻千里,如洪水一般,要掀起滔天的巨浪,将整个世界狠狠地,狠狠地淹没! 芳菲在迷迷糊糊里睡去,鼻端传来隐隐的香味,仿佛是仙茅草的,又仿佛是迷迭香的,甚至是梦里才会出现的香味。就如袅袅的云层,伴随着月光缓缓的移动。 那是催眠的甜蜜! 是安魂的神曲! 梦境里的一切,都那么甘甜,充满了花蜜的芬芳。 一双手伸出,一块厚厚的毯子放在她的身下,那么温暖地铺开,将她冰冷的身子置身于那长长的绒毛之上。那双手,刚刚触摸到她的脸时,几乎要颤抖——芳菲啊!可怜的芳菲! 这脸,这手,都冰凉刺骨。 若非绝望到了极点,一个女人,怎肯这样躺在冰冷的石板之上? 可是,如何的冰凉,也阻挡不了那灼热的心情,和她形成相反的对比,仿佛他便是一团火焰,忽然熊熊地燃烧,几乎要奔放地,迅速将她燃烧起来。 他再也压抑不住这样的心情,大手伸出,就将她搂在怀里。 只贴着的一刹那,他在冰冷里感到了烈焰的沸腾! 这样的灼热,几乎完全淹没了他。 如冰与火的缠绵,两重天的煎熬。 终于! 终于能够这样的拥抱,毫无距离的。 明明是贴着心了,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了,可是,还是不够,远远不够!他狠狠的,狠狠的用力,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 辗转深吻6 他在自己的“陵墓”之前,解开大大的外裘,将她包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啊! 那是多么熟悉的香味!是她的疲倦的香味。 甚至呼吸之间的那种素淡的味道。在北武当,她常常是吃素,唯有吃素之人,才会具有的这种雅淡的芬芳,高洁的气息,如山泉水滴落早春的第一颗茶叶的新芽。他忽然很渴望,觉得嘴唇那么干,急于要掠夺,赶紧把这清新的甘甜,全部全部的吮到自己的口里,如此,才不会觉得焦渴。他舔了舔嘴唇,看着那微微张开的嘴唇——月光下,那是一朵软弱的玫瑰啊! 那么软弱的,娇艳的,带着强烈诱惑的玫瑰,如匕首投枪一般,那么精准地瞄准了他的胸口!他急不可耐,却忘了该怎么开始,手只是剧烈地颤抖。 迷糊中,仿佛忽然置身在一处极其温暖的地方,四周,鲜花盛开,没有任何的压力,极其的放松。芳菲翻一下身子,那躺着的地方,也极其的柔软,就如在暖春的天气里,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那是人体火炉。 自己也拥有了一个人体火炉了。 她贪婪地翻一下脸庞,将脸深深地埋入那温暖的地方——虽然硬朗,却带着无限的柔情的胸膛,然后,狠狠地满进去,就连呼吸,也是他那咚咚咚的心跳。 这是梦里才有的美景! 不不不,昔日的梦境里,从未有过如此真切的一幕。 人生,真是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时刻。 她呵呵地笑起来,在梦里徜徉,自由自在。这样的轻松,也只有梦里才会拥有。 月光下,他凝视着那张脸,在他眼中,那脸庞,永远是那般的春花秋月,皎洁明媚。 他用手摸一下,是凉凉的。他再伸手,将大裘再拉一点,让温暖彻底覆盖了她。 忽然听得咯咯的笑声,那么开心。 辗转深吻7 他吓了一跳,细看,才发现那眼睛是闭着的,她在熟睡!有一种神奇的赤龙草,连她也是不知道的。这种赤龙草和千叶红的混合,就连北武当,也只有通灵道长一个人知道——这是他的先祖保存下来的,从保护伏羲大神的神像开始,历代,只有掌门人一个人知道! 纵然是遍读医书的芳菲,她又岂能知道人家的独门秘籍? 所以,她才睡得那么安宁,那么清爽。 只是笑容却在咯咯的笑声里加深,断断续续的,仿佛一直在喃喃呓语。 他仔细地听,但是听不见。只觉得温暖,非常的踏实。 随即,他的脸上便浮起了笑意:“嘻,小东西,梦见什么好东西了?梦见朕……我了么?” 在她面前,内心最隐秘的东西暴露出来,然后,又改正了——朕!不是朕了!这天下,只有弘文帝一个皇帝。 自己不要是朕,就这样一个普通人就好了! 唯有成为普通人,才会经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白头偕老! 大风大浪都不要了,平平淡淡才是真。 “小东西,还笑?干嘛那么开心?” 没有人回答他,她的手抬起来,那么自然地抱住他的脖子,一如往常那些最甜蜜的日子,头更深地埋在他的怀里,鼻子里呼呼的。 “真是只小猪,睡着了还打呼,难听死了。” 他伸手,在她的鼻子上点一下,却轻轻的。彼时,伊人在怀。自己多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软玉温香了? 月光淡淡地洒在她的脸上,憔悴的脸,可怜的人儿啊,这几天下来,她已经累坏了。他伸直了腿,尽量让她睡得更加舒服一点。 她真的完全伸展了,腿自由自在地完全压在他的身上,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她整个人仿佛要嵌入他的身子里面,她自己很舒适,罗迦很不舒适,可是,他很快活! 辗转深吻8 纵然不舒适,也那么的快活! 那是一种久违的安全,被人呵护,怜惜,温暖的厚厚的毯子盖在身上,仿佛置身于这个世界上最最豪华的宫殿,梦中的自己,再也不是为人所厌弃的小孩子,而是真正的公主,穿着最最漂亮的裙子,出入于芳草萋萋的桃花林里。 那是跳舞的女孩儿,如白云出岫,淡淡如青烟一般,任粉红的花瓣洒满了一头一脸,从辫梢坠落。 那笑声也是精灵的,无忧无虑的。 就像是大自然自己孕育出来的神秀的声音。 那是全世界,都那么宠爱自己! 天地之间,飞鸟游鱼,林间的跳跃的小鹿,梅花神。 所有的,全是美丽,全是朋友,全是至亲至爱的人! 仿佛昔日听到的神歌: 愿她走过的路上点缀些青绿的荷塘 愿大树的浓荫遮掩这火热的炎阳 愿路上的尘土为荷花的花粉所调剂 愿微风轻轻地吹着,愿她一路吉祥 …… 爱啊! 那么多的爱,所以,才觉得这样的幸福。 抱着他的脖子的手,悄悄地往上,完全是无意识的——嘴唇便贴了上去,如一团火焰一般。舌尖变得那么调皮,如早春第一只在荷叶上跳舞的蜻蜓,惦着脚尖。 如一滴甘露忽然降临,缓解了那种悲惨的焦渴。 可是,却渴得更加厉害,仿佛在沙漠里行走了很久很久,终于看到了水源,喝一碗是不够的,要喝一大坛,不不不,是将整个湖泊,统统吸干,自由徜徉。 烈焰红唇! 辗转深吻! 罗迦竟然激动得浑身发抖,就连身子也颤栗起来,那种被烈焰焚烧的感觉,如雷电轰鸣在头顶,瞬间亮如白昼,又瞬间黯淡沉寂!从头顶,呼拉拉地就窜到了脚底,四肢百骸都酥软了,筋骨都麻了。 辗转深吻9 就如这一生从来从来不曾尝过情爱滋味的惨绿少年。 罗迦,竟然也有这样的一天。 他的手几乎失去了力量,被那种酥软的力量所牵引,如一个雷电击打,辗转四周,某一刻,脑子里完全失去了感觉,只能倚靠在身后冰冷的墓碑上,连呼吸都不能够,因为,她还那样的胶着,那样的缠绵着。 就如水草里忽然走出来的绿妖精,那是水的女儿,草的女儿,长长的触手,带着花冠,赤脚走过一路丝绸般柔软嫩滑的草地,然后,爬山涉水来到自己身边。 竟然是这样的! 这样的缠绵悱恻。 他也不想呼吸,宁愿死掉,如果就在这一刻就死掉,那一定是世界上最销魂的一种死法。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主动的,也不容她喘息,不容她半点的闪躲,甚至连她的笑声也给她吞没了,只贪婪地,狠狠地攫取她的全部的甜蜜。 那是她的甜蜜啊! 自己期待了那么久的甜蜜! 就如一次强烈的补偿,充满了感恩的情怀,有朝一日,一切还能如此! 他也辗转深吻,几乎让自己的脑子陷入了短暂的死亡里,几乎连她咯咯的笑声,也完全听不到了。 许久,她才移开嘴唇,慵懒的,自由自在的,星眼半睁半闭,人也半梦半醒,纵然月色朦胧,也能看清楚她脸上的那种嫣红;那嘴唇的嫣红! 她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口,就那么抚摸着他的胸膛,温柔的。 他忽然流下泪来,那么感动,那么软弱。 “妖精!小妖精,你这是要我的命!” 梦境和现实,缠绵和旖旎,如果是梦,那么,这梦,真的永远永远也不要醒来。 他也闭着眼睛,听着月亮和着风声,缓缓地从自己头顶移过。就连说话,嘴唇也是炽热的,身子的颤栗,也平息不下去。 辗转深吻10 “芳菲,为什么当初那么傻?还跳火,真是个傻瓜,我不是说了,叫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活着么?你看,若是当初真的遭遇了不测,今日,我们岂不是就见不到了?……”他忽然想笑,促狭地捏着她的鼻子,“那样,你就再也亲不成我了……哈哈,芳菲,是你在想我,哈哈哈,一直都是你在想我,你是不是比我想你,想得更加厉害?” 那是一种几乎心碎的甜蜜!他明知道这样,却说得如此的洋洋得意;很了不起,是吧?自己想念他,反而成了他炫耀的资本了,是吧? 她哼哼唧唧的,身子也是酥软的,要说几句什么,又反抗不了。 他的呼吸完全吹在她的耳朵上,痒痒的:“傻瓜,以后不许干傻事了,唉,跳火……这是傻瓜才干的事情……” “谁跳火啦?我是不小心摔下去的,人家还以为我替你殉葬,哼,我会么?真是可笑……陛下,你真是讨厌耶……” 如果不是伤心到了极点,岂会失足呢?这个傻孩子。 “对了,陛下,我有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嘻嘻……”她眼里闪烁着那种小小的恶毒,小小的算计,“你知道不?太子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部分阅读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部分阅读 要死了。他要死了,活不了的……” 四周一片寂静,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在颤抖。 “嘻嘻,我知道,你今天显灵,就是希望我救他,对不?我才不上你的当呢!如果治好了他,你就再也不会显灵了,以后,再也不会理睬我了。嘻嘻,他是你的儿子,你心疼他,可你不心疼我,我就偏不救他,气死你……” 傻东西! 他心里那么酸楚,大掌轻轻抚摸在她的头发上,早前被夜露湿润的发丝,已经完全变干了,那么温暖。 “对了,陛下,太子很坏,真的很坏,你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他……” 辗转深吻11 “皇儿怎么坏了?” “他逼我呢!” “他为什么要逼你?” “嘻嘻,有一天,我和他喝醉了,就……就那个啥了……就是杀乙浑的那个晚上!其实,喝醉了的事情,算了就算了嘛,我都没计较,可是,他却偏偏如拿住了我的把柄似的,一直威胁我,不要我走……他病了是活该,他不要我走才病的……我才不会同情他呢!” 罗迦心里如被谁洒了一把砒霜,苦得发涩。那是知道的,早就知道的,这些,儿子已经在自己的“墓碑”之前咆哮过了。儿子已经把一切都说了。所以,自己才不敢贸然露面了! 半晌,竟然无语。 她也是无语的,只是咯咯的笑,丝毫也不觉得难为情,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就如一个恶作剧的孩子,一直搂着他的脖子,柔软的手掌心,忽上忽下,摩挲着他的脖子,痒痒的。 “芳菲,皇儿那样对你,你是不是很恨他?” 她反问:“那你恨不恨他?” 他竟然一时口拙,无法回答。那个夜晚——唉,算了,不提也罢。 “可笑太子,他竟然以为我会对你很抱歉,竟然拿这个事情到你坟前威胁我。我干嘛要抱歉?要抱歉,也应该是你对我说抱歉啊!都怪你,又不是怪我。该死的罗迦,你才该对我抱歉呢!你这个混蛋,连自己的妻子都没法保护,要是你不死,要不是你装神弄鬼,我才不会喝醉了呢。……我是瞎眼啦,瞎眼了才会嫁给你……哼,人家都说你是皇帝,了不起得很,其实,你也没啥了不起的嘛!罗迦,你才配不上我呢,嘻嘻……你就是一个混蛋,罗迦,你是一个大混蛋,所有坏事,都是你,都怪你……呜呜呜……” 他的声音变得那么软弱:“以后……以后,芳菲,我再也不要你受到任何人的威胁了,那还不行么?” 辗转深吻12 行不行呢?她仿佛忘记了这个话题。 “嘻嘻,陛下,我还有一个秘密你不知道。我后来想起了,我该替我们大燕复仇,现在就是好机会了,你死了,太子也死了,嘻嘻,这样就算是复仇了……或者,我还可以做女王呢……不对,做不成女王,那些拓跋家族的贵族们可是一直虎视眈眈的,要是太子死了,也许,京兆王会被推举为皇帝!但是,按照历史惯例,总会有其他的野心家不服气,他们会打起各种旗号推翻京兆王,然后自立为王,这样,就会自相残杀,血流成河……” 她每说一句,罗迦的眼皮就会重重的跳一下! 但是,她却浑然不觉,依旧叽叽呱呱的,“哈哈,那样,我就会成为一个很伟大的人,嘻嘻,以后,我就会成为我们亡燕的民族英雄……嘻嘻,不对,不对,那样他们会说我是西施,是美女蛇西施,用了美人计;唉,我向来不明白,西施那么干,到底有何价值!你看,男人就是这样,一门心思要求女人贞洁,但是,当女人的身子能换来他们的江山和性命的时候,纵然是荡妇,他们也会将她歌颂为圣女……嘻嘻,汉人就是这样奇怪,最喜欢歌颂一层膜!但是,跟利益抵触时,膜又不如利益重要;真是无趣,不好玩儿……我不要做西施!我自来就讨厌西施,而且,我又不是真的公主,嘻嘻,陛下,我偷偷去调查过的,去年,我派了人去亡燕仔细打探了,我不是!我真的不是燕国的公主……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才不管什么复仇呢!我不为亡燕复仇,也不为北国复仇,就算是你们北国现在就被人家灭亡了,我也不会替你们复仇的……嘻嘻,活该,你活该,太子活该……你们都是混蛋……太子这个混蛋,他就要死了,嘻嘻……” 他小心翼翼的反问:“芳菲,难道你就不会伤心?皇儿要是死了,你就会很开心?” 辗转深吻13 她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回答:“不!我不希望他死。可是,要是他死了,你会很难过,那他就死好了。嘻嘻,那样你们都会伤心,伤心死你们……那样,你就会气得忍不住从坟头跳出来,但是,你是鬼了,罗迦,你已经是一只鬼了,到时,你要捉我,也是捉不到的,对了,我有桃木剑,我去找茅山道士要一把桃木剑,用来对付你,插在你的坟头,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嘻嘻嘻,到时,看你怎么操心你的儿子……陛下,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吧……” 他哭笑不得。却又习惯,那是她,这才是她,这个狠心绝情的小鬼头,宁愿把儿子折磨成那样! 一团乌云飘过来,暂时遮挡住了圆月的光芒。四周,那么黑暗。 “呜呜呜……陛下,你真的太讨厌了……你只关心太子,你从不关心我……呜呜呜……你只惦记着他,从不惦记我……不救,就不救他……他要死了……太子,他要死了……我也没有办法……要是我要死了,你才不会管我呢……要是今天躺在床上一病不起的是我,你会管我么……你才不会呢……不会……”那哭泣声刺破黑夜,小小的,一如草叶上划过的暗夜的露珠。 他更紧地抱住她,几乎要把那小人儿的身子,全部揉碎了,放入自己的身子里。 “傻东西,我怎会不管你?” 若是她病了!若是她! 自己早就带她走了,再也没有这么多是非了! “不救太子,就不救他……呜呜呜……” “芳菲,你听话,只有你才能救皇儿了,你必须治好他。” “不,就不!我才不管呢,嘻嘻,任城王他们都要召集顾命大臣了,嘻嘻,估计是要看谁能做下一任皇帝了,喂,罗迦,依你所见,你认为谁做皇帝最合适?你看好的是谁?……” 罗迦不止眼皮在跳,眼珠子几乎都在跳了。 辗转深吻14 “罗迦,你说,你最看好谁?我就不相信你没想过,嘻嘻,你认为谁做了皇帝,最可能导致你们北国分崩离析?”她简直是幸灾乐祸的,一如当初把尖刺狠狠地刺入大神的心口里面! 罗迦肉刺心惊,沉声道:“芳菲,别闹了,就因此,你更加必须治好皇儿。” “凭什么?你喊我治我就治?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忿忿不平的,“我喊你做什么,你怎么就没听过?” 罗迦一时语塞,跟这个小鬼头,实在是太难缠了。 她却丝毫也不理睬他的焦灼的心情,那种政治家特有的担忧和警惕,她伸个懒腰,无忧无虑的打着呵欠:“别闹啦,要睡觉了……困死了……哈欠,你真是烦死了……” “芳菲,你听我说,只要你治好了皇儿,我就给你一个奖品……” “奖品?谁稀罕啊?太子送我很多珠宝耶,我可不喜欢;嘻嘻,这些我都有,太多了,多得不稀罕了,不要……” “我呢!?” “你?” “对。若是你治好了皇儿,我就把自己作为奖品奖励给你。” “!!!!” 乌云已经移开,月亮的清辉洒下来,万物无声,黑夜的北武当,温柔,静谧,就如一个飘渺的仙境。 一个小女孩,提着裙裾,那是白色的轻纱,生平第一次穿上这样的衣服——那是初到平城皇宫的时候。不,自己不是公主,是陛下,是罗迦,是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公主。 冒牌货,变成了真公主。 那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这一次,消散的罗迦,要变成一个真实的罗迦——就如拼凑积木的游戏。这里面,又是怎样一个巨大的阴谋? 她提高了警惕:“你休想骗我!” “傻东西,我什么时候真正骗过你?” 她瞪大眼睛。 辗转深吻15 “只要你治好太子,我就马上带你离开这里,周游列国。你想干嘛就干嘛。以后,你可以做你最喜欢的事情,过最喜欢的生活,我们还要生一个漂亮的小女儿,不不不,不止一个,想生几个就生几个,会有很多小孩子陪我们玩儿,承欢膝下,生活也不会寂寞;而且,我不是皇帝了,他们又是同一个母亲所生,所以不会争斗,也不会互相陷害,他们会手足情深,相亲相爱,我也会爱你,最爱你,无论什么都为你做……” 呼吸摒住! 仿佛一个割地赔款,卖国求荣的不平等条约即将签订! 多么狂喜啊! 纵然是梦,那让这梦继续下去吧。 一切都是有利于自己的! 一切都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极大好处! 而自己要付出的条件,其实那么简单! 不就是治好弘文帝么? 只要治好弘文帝而已! “只要皇儿好了!芳菲,我马上带你走!” 掷地有声! 糖衣炮弹。 “你骗我,你骗我……” “我从不骗你……从不!” 那嘴唇下来,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抱怨。 某一瞬间,她的呼吸停止了。辗转反侧的深吻,那么强烈的,击碎了人的心脏。芳菲完全呼吸不过来了。也不呼吸了,被动变成了主动,就如心底一直熊熊燃烧的那把火焰,为了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了。 她彻底抱住了他的脖子,不让自己呼吸,也不让他呼吸,辗转反侧,如果亲吻能致命,那两个人早就死了。 可是,纵然是死,也是世间最最甜蜜的一种死法,沁人心脾。 她亲吻得咯咯大笑。 他却在透气的瞬间,泪流满面。 仿佛一身的力量,直到此刻,才被弥补了完全的足够的元气。从此,真正地站立起来了! ————ps:今日到此:))今天更得很多哈:) 缠绵1 仿佛一身的力量,直到此刻,才被弥补了完全的足够的元气。从此,真正地站立起来了! 从此,真正地像一个健康的男人了! 地下室的两年,黑暗的两年,孱弱的两年,所有不幸的岁月……过去了,这些统统都过去了!一去不返了!他握紧拳头,竟然全身都是力气,因着改变那些不幸,改变那些命运的力气。 战神罗迦回来了! 彻底复苏了! 这天下,也必将为此改变了。 怀里的小人儿却在咯咯的笑声里,熟熟的睡去。在赤龙草的熏香里,闭着眼睛,脸上是甜蜜的笑容,温暖甜蜜的嘴唇还紧紧地贴在他的嘴唇上。 罗迦甚至没有移动一下自己的位置,任凭她躺在怀里,几乎要将自己的双腿压得麻木!那是多么麻木的甜蜜啊!两个人的嘴唇,紧紧地牵连着,亲吻着,从炽热到平静,纵然只是淡淡地接触,纵然心跳不再咚咚咚的,可是,却滋生了另外一种深挚的情谊,甜蜜的萦绕在心间。 月光已经下斜了,夜露更加深浓了。 罗迦将毯子再往上拉了一点,覆盖住她温暖的手,听着她香甜的呼吸,第一次,自己也那么平静地入睡! 终究是这一天的到来! 终究是这样真切的一切! 朝阳,缓缓升起了。 小木屋里,一道晨光如万花筒一般透过房顶的那盆吊兰直射下来,空气里是花影,呼吸里是花影。 全世界都变成了一片鲜花和芬芳的海洋。 然后,是那个人,牵着自己的手,一起在阳光下徜徉,奔跑,满头大汗。 芳菲蓦然睁开双眼。 那张脸,那个人,芳菲跳起来。 真的跳起来,在清晨的小木屋里。 自己躺在床上,小木屋的床上,此时,光脚踩在地上。 天啦,她不敢置信。 缠绵2 自己竟然在自己的房间。 可是,罗迦呢?罗迦在哪里?他不该是在自己怀里么?不不不,自己不该是在他的怀中醒来么? 手心上的温度都还是热的,那么灼热。 她推开门就冲出去,门也是虚掩的。阳光下,山路上,陵墓上,空无人影,身后是侍卫的声音:“太后……太后……” 她气喘吁吁,光脚踩在秋天的草地上,连呼吸都是急切的:“赵立,你们看见人了么” “太后,您看到什么了?” “你们难道没有看到过任何人?” “真的没有!太后,到底怎么了?” 撒谎! 这些人都在公然撒谎!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赵立等人满脸的无辜和茫然,:“赵立,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太后,您昨晚在先帝的陵墓前晕倒了,是我们巡山把您背回来的。因为您下令其他人都不许接近您,所以,我们过了很久才发现您,当时,都怕您在寒夜里感染了伤风,幸好不曾……” 赵立的声音低了下去,“太后,您对先帝的深情厚谊,我们都知道,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您不能这样了,这样下去会坏了您的身子……” 芳菲的手还放在心口,几乎要愤怒的大喊,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难道这一切,仅仅只是一场梦而已? 甚至嘴唇——她的嘴唇微微发抖,上面几乎还残留着刚刚亲吻之后的温度,那种灼人的气息,都还在空气里,一直不曾挥散! 这一切,竟然是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如果是春梦,梦怎么能这么真实? 浓雾里的惊鸿一瞥,梦中的缠绵亲吻,那么多的明晰的对话,几乎如在耳边,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梦里,自己是战胜国;为什么醒来,忽然就成了输的一方,轮到自己割地赔款,卖国求荣了? 缠绵3 为什么会这样? 该死的罗迦,一再这样装神弄鬼的戏弄自己,难道很好玩么? 她的手剧烈地抱着陵墓,拼命地摇晃:“赵立,你们马上把这块东西撬起来……快点……” 赵立大惊失色,谁敢去挖掘先帝的坟墓啊。冯太后这是要干什么?身后,张娘娘等宫女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她们都惊异莫名地看着冯太后,仿佛自家的娘娘忽然得了什么羊癫疯。 “太后,您怎么了?快停下来啊……” 芳菲完全充耳不闻,就如一个勇猛的女战士,发现了敌人的踪影,只想马上杀过去! “快,马上挖掘,马上把这块东西撬起来……” 赵立扑通一声跪下去:“太后……小人不敢哪,这可是先帝的坟墓啊……太后,您冷静点,冷静一点啊……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狗屁! 自己才一个人,无亲无故,谁管他的什么株连九族? “滚开,你不敢来,我来……” “太后,您冷静……” 芳菲冲过去,一把就夺过他手里的大刀,一刀就砍下去。 火星四溅,虎口发麻。 石碑却昂然挺立,一丝一毫也没有损伤。 芳菲咬紧牙关,又用尽全力一刀劈下去。这一次,刀鞘脱手,她身子一歪,几乎摔倒在地。 赵立和乙辛都跪了下去,面如土色,“天啦……太后,您不要这样……求您了……” 芳菲充耳不闻,一抬腿站稳了,不顾几乎被震破的虎口,跳起来,歪着头仔细地打量着这一片墓碑。 这是一片坚硬的花岗岩和大理石组成的陵墓方阵,而且,四周没有出口。芳菲忽然记起,自己来了这么久,从来没看到过陵墓的出入口。她曾经四面都检查过,但是都是封死了的,据说是为了防止被盗墓,所以才做出的这样的设计。 缠绵4 历代帝王,为了身后事,当然会穷尽心思,就如秦始皇的陵墓,几千年之后,秦俑的出土,据说都还不是秦始皇真正的墓葬之地;秦始皇的准确埋葬之地,至今也没有找到。还有成吉思汗陵也是如此,那是埋藏了亚非欧三大洲的宝藏的地方,只怕珍宝比秦始皇陵还不知多多少,但是,至今为止,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找到宝藏真正的地方。 罗迦,他的墓|岤里,又埋葬了什么珍珠宝贝,弄得这么稀奇古怪的?当时不是提倡简葬么?他有什么值得被人家挖掘的? 她心里忽然滋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也许,正是罗迦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墓|岤才被封死了。这个秘密,是跟他的神秘出现有关的。 可是,一个大活人,被长年累月封在这里,岂可能不死? 僻静处,魏晨一脸焦虑地俯身:“主上,不好了……” 罗迦摇摇手,面上带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纵容的笑意:“算了,随她吧,魏晨,你去劝劝她。” “是。” 魏晨一走,通灵道长才出来,面上露出十分忧虑的神情:“太后性烈如火,她这样下去,若是暴露了您的行踪,甚为堪忧啊……” 罗迦自信满满:“道长不必多虑。现在陵墓周围方圆十里早已被清场,没有人会发现她的失态;她就是这样,火爆脾气,等这一阵疯魔过去了,一会儿就会清醒的。” 通灵道长满眼忧虑地退下。 冯太后,在某些方面,并不如他所指望的那么理性。这个女人,是个非常矛盾的人,有时冷静如水,有时又山崩地裂一般。 芳菲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思维的能力,发疯一般,猛烈地四处挖掘,四处敲打,她抢了赵立和乙辛的刀枪剑戟,可是,却无济于事。四周都是坚硬的,她累得筋疲力尽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愚公移山”。 缠绵5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她却充耳不闻。 “太后,你这是干什么?” 她扔下大刀就扑过去,一把抓住魏晨的手:“魏晨,你快把陵墓打开!马上打开!” “太后!陵墓是封死的,不能打开。” “你打开,我进去看看,我不相信,马上打开!魏晨,快……” 魏晨好生震撼,冯太后在这一刻,仿佛被什么附体了,目光疯狂,力大如牛,竟然把他的手抓得一阵生疼。他又不敢用力,更不敢伸手去推她,只骇异莫名。 “快,你快打开……” “太后,这是封死的,别说小臣,就是任何人都打不开的。” 芳菲大为愤怒:“魏晨,你竟敢不听我的?虎符……”她急于找自己的虎符,魏晨是灰衣甲士的统领,难道敢不听命? 可是,找来找去,虎符一时又不知道放在了哪里。 魏晨毕恭毕敬的:“太后,纵然是虎符,魏晨也不敢去掘先帝的坟墓!” 挖掘先帝坟墓,那是何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又不是仇家,又不是鞭尸,岂能一言之下,想挖就挖?纵然是皇太后,又岂能如此大逆不道,随心所欲的行事?魏晨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微微的责怪之意: “太后,您冷静点,若是被其他宗室知晓您的言行……” 芳菲颓然松开手。 若是其他宗室知道了,自己纵然有十个头,也会被他们谏议砍光。 “退下!你们都给我退下!” 众人让开。 芳菲恶狠狠的,一脚就飞出去,狠狠踢在罗迦的陵墓之上。冷笑一声:“你到会讲条件!你有种的就站出来!你要不出来,我就绝不救你儿子!罗迦,你给我听好了,你今日午时之前必须出现,否则,我就不管你儿子了!哈哈哈,我看你儿子死了,你出不出来!该死的罗迦,我呸!” 缠绵6 一口唾沫吐在那陵墓之上。 幸亏魏晨、赵立等早就退下了,要是见了冯太后的举止,肯定会被吓坏。 旁边,跪下去的是张娘娘,声音带着哭腔,小声的:“太后……现在是非常时期啊……您清醒一点,若是给人看到了就不好了……” 芳菲蓦然闭嘴,忽然福至心灵一般清醒过来!不敢,再也不能在这里满世界的大声呼喊罗迦的名字。弘文帝垂危之际,若先帝忽然冒出来了,那会引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她立即禁声,却警惕地看着身后,环顾四周没有任何踪迹,显然,魏晨早就清场了。 她一冷静下来,仔细地回想这一切,心里十分迷茫,也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太后,您先回去休息吧。” 芳菲蹬蹬地跑下山,脚板心一阵冰凉,这才发现自己是光着脚丫子的。她砰地一声关了门,躺在床上,拉了被子蒙住头就呼呼大睡。 半晌,暗处,罗迦才走出来。 捂着心口,这个女人,简直如一个疯狂的野猫。自己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是这样的德行呢?不不不,早前,她就这样了,一直是这样,倒是自己忘记了,把她一直记成了温柔和善的。 也没想到自己会失控,忍不住了,这样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就算用了一些迷香,久了,以她的精明,岂能不察觉?但是,她不该是察觉——而是早就应该知道真相了啊! 这个女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笨蛋了? “主上,天气凉了,您回去歇着吧。” 他摇摇头。 自己已经休息得够久了,就如暗夜的蝙蝠一般,再睡下去,人就要发霉了。 芳菲冲回屋子里,立即关了门,只留下张娘娘一个人。 她坐在床上,低声道:“张娘娘,昨晚我究竟是怎么回来的?我不该是在先帝陵墓之前么?” 缠绵7 张娘娘面上也有一丝惊讶和狐疑:“太后,这事的确有点蹊跷;当时,您令我们在下面等您;可是,不一会儿,魏大人就来巡山清场,将我们赶到了很远的地方。当时,老身也提出了质疑,说是要等太后;但是,魏晨说,太后自然有他保护,老身等人不敢抗命,只好离开;后来,魏晨就通知了赵立他们,说您在先帝陵墓之前晕倒了,因为伤心过度,伤风感冒了,送你回来的时候,都快天亮了……” 芳菲仔细地听着,心里逐渐地有了点底了。 一切的古怪,都在魏晨身上。 自己不但没有伤风感冒,而且好好的;昨夜若是真的晕倒在了罗迦的坟墓之前,以那样冷硬的花岗岩的石板,自己非重病不可。而且,记忆中那种大裘的温暖,整个人安眠的状态。她情不自禁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嘴唇竟然是水汪汪的,仿佛被人亲吻过。 她心里一动:“没事了,张娘娘,你先去休息吧。你年纪大了,担忧了一夜,也受不了这样的折腾了。” 张娘娘好生感慨:“太后,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先帝泉下有知,也不希望您出什么意外。” 芳菲点点头,等张娘娘一走,马上反锁了房门,急不可耐地拿了一面菱花镜走到窗边;明亮的阳光下,她看到自己的嘴唇,不禁呆了——那嘴唇那么红,那么艳,甚至还有淡淡的痕迹——是被人狠狠地亲吻,狠狠地咬过那样的痕迹。 她忽然面红心跳,整个人,仿佛要跳起来。那种火焰在心底燃烧,莫名其妙的,一阵燥热。 死罗迦! 该死的罗迦!竟然在那个时候占自己的便宜,真是不要脸。 他不出来,自然有他的道理。 她兴奋得几乎要冲出去,大声地喊,大声地叫,大声地歌唱。 但是,却捂着嘴巴,只是偷偷地笑。 缠绵8 弘文帝,从小怕人家抢夺他的太子之位;现在,当然怕人家觊觎他的皇帝之位,纵然是父亲也不行。而且他又在生病之中,罗迦出现,岂不是催命?罗迦凡事为他的儿子考虑,可怜天下父母心!罗迦啊,可怜的罗迦,难怪他鬼头鬼脑的,根本不敢露面。 她笑嘻嘻的,一头栽倒在床上,几乎在床上翻了一个大跟斗。 睡觉! 甜蜜地睡一觉再说。 冯太后这一觉,一直睡到晌午。 人躺在床上,其实是醒着的。她大模大样地躺着,等着罗迦的出现。但是,没有。 直到午时,都没有丝毫人影。 死罗迦,自己不是说了,令他午时出现的么?哪怕装神弄鬼也好啊; 她一再地伸长脖子看太阳,甚至反反复复地走到窗口观察,但是,始终没有分毫的影子。 “芳菲,只要你治好了皇儿,我就把自己奖励给你!” 她恨恨的,为什么不先把他自己奖励给自己再说? 一再的算计,真是个阴险小人。 如果治不好太子呢?那他是不是就一辈子不出现了? 她干脆躺在床上,连午饭也不肯吃了。 宫人们不知道冯太后因何赌气,也不敢去问。 玄武宫不时派人来催请,因为弘文帝还没醒来。连续三次,她已经彻底不耐烦起来,只让人按时喂弘文帝吃药,其他的事情,先不要再来烦自己了。 这一日都心神不宁,仿佛一种强烈的对抗:赌罗迦的出现! 他出现,自己就施救。否则,一切免谈。 可是,对于这一点,却没有把握。难道他不出现,自己就真的不管太子的死活?眼看,太阳一点一点的西斜,而玄武宫不停传来消息,弘文帝毫无醒转的迹象。 到黄昏的时候,她再也坐不住了,飞奔到了弘文帝的病床之前。 ps:今日中午2点之前更新; 新更——缠绵9 她一转身,罗迦就悄然从隐蔽处出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个死丫头,她的空城计,对付儿子还差不多。跟自己玩儿这一套,至少还得等十年! 心里的苦衷,谁人知道呢!自己要真出现了,她那个脾气,肯定没法再装得悲悲切切的,若是稍稍走漏了一点风声,岂不天下大乱。 而且,自己早就慎重其事地做出了承诺,她还想得寸进尺! 玄武宫,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因为弘文帝昨夜本来有一丝好转的迹象,可是,快到清晨时醒了一次,却不知为何,忽然惨叫几声,就再次晕了过去。 众人一看到冯太后,再也不如昨日一般有信心了。魏启元躬身请安,心里暗骂,这个女人,要摆架子,也不是现在吧。弘文帝都成这样了,她还三催四请也不来。可是,嘴里却恭敬得要命:“太后,陛下就靠您了!真是辛苦您了……” 芳菲根本就不理他,大步进去,但见寝宫里,碎掉一地的药碗,药汁……忙忙碌碌的御医们,忙着收拾的宫女们,任城王正在焦头烂额,但见冯太后一来,简直如释重负:“太后,快,您快看看,陛下,他又发病了,他不肯服药……”原来,他们早上按照芳菲的吩咐,给弘文帝喂药的时候,弘文帝忽然有些清醒,又开始发作起来,将药碗全部打翻了。 皇帝金口玉言,他喊一声滚,谁敢继续留在原地送死?众人无奈,谁也不敢继续灌下去。而且,又不知道陛下大人为何会如此反常,难道是一心求死?可是,这样的疑惑堵着,谁敢说出口? 芳菲也简直头大如斗。这个弘文帝,为什么像小孩子一样,逮住机会就撒泼?弘文帝这是在逼迫自己!不见自己,他就绝不肯服药!可笑他堂堂一国之君,用了这样的把戏!她气急败坏,却又没法在人前斥责什么,只能令人赶紧打扫。 缠绵10 她走到弘文帝身边,却见弘文帝,别说好转,简直比昨日更坏。她这才急了,忙问:“你们什么时候喂的药?” “回太后,喂了好几次了,但是,陛下都吐了……您看,简直毫无办法……” 任城王赶紧道:“太后,还是只能劳驾您了,陛下,他只肯听您一个人的话。” 芳菲皱着眉头,看新端上来的药,喊了两名宫女做帮手。 弘文帝再次被搀扶起来,芳菲按照昨日的方法,继续喂他药汁。可是,这一日,却不是那么顺利了,弘文帝忽然睁开眼睛,众人一喜,却发现不对劲,弘文帝的目光是散乱的,不聚焦,就如回光返照时候的疯狂。也许是看到了药碗,也许是看到了那两名宫女。他的目光拼命转动,却不知道往后看,也不知道究竟在寻找什么,众人都揣摩着他的圣意,却谁也拿不准,只见弘文帝忽然就生气起来,一挥手,就打向药碗:“滚开……都滚出去……滚……你们都想害死朕……滚……” 这个弘文帝,戒备心竟然如此强。 一名宫女躲闪不及,药汁倒在她身上,药碗也摔在地上成了两半。 “滚,都滚出去……” 芳菲气急败坏,一把捉住他的手:“陛下,你清醒一下,快快服药才能真正好起来?” 这声音,仿佛那么熟悉,又那么冷酷无情,甚至还略带了一点威严,真正如一个母亲在怒对自己撒泼的孩子。弘文帝转动眼珠子,看着她,狠狠地盯着她。可是,身后的这张脸,是花的,就如他的视线一般,越来越看不清楚是谁。 “陛下,服药了,你才能好起来!你是一国之君,北国还有许多没有完成的大事情,你决不能倒下!” 这是威逼利诱了,一个成年人,当然不能仅仅囿于男女私情,芳菲咬咬牙:“陛下,乙浑乱党尚未肃清,你若是一病不起,岂不是给人可乘之机?” 缠绵11 他只能看到她的嘴唇翕动,上下之间的翻卷,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快,马上灌下去……” 众人抓紧机会,将药汁再次灌了下去。但是,弘文帝却开始呕吐,吐出来的,全是清水,虚脱得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了。到芳菲再要下令灌的时候,任城王等立即跪了下去:“太后,灌不得了,陛下吐得这样厉害……” 芳菲细看,也的确没法再灌下去了,弘文帝的嘴唇都吐得青紫了。在他的内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排斥意识,只要这种意识不去掉,几乎相当于整个人在慢性自杀。那个夜晚的悲怆,几乎将他整个人击垮了,一直处于一种躲避的自我保护里面,就如裹了厚厚的一层壳,无论如何都敲不开。他的情况一直是这样,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纵然芳菲绞尽了脑汁,也无济于事。 “太后,这可如何是好?” 芳菲沉声道:“换一剂药方,马上新熬药。” “是,太后前日开的方子,正在煎熬,马上就要好了。” “不,换一个。” 她提笔,就在案几上,刷刷地写了下去,将其中的几味方剂,再次修改了一下。 “好了立即送来。”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药汁再次送来。 芳菲一挥手:“你们全部退下。” 魏启元迟疑着:“太后,老奴留下帮忙吧。要喂药,一个人可不成啊。” “退下!” 门关上,夕阳从窗户照射进来,暗暗的,一种血红一般的阴影。那是弘文帝脸上的阴影,就如这一层血红,仿佛要跟着太阳一起下沉。曾经那么急于求生,那么隐忍的一个男人,若非是伤透了心,又岂能软弱得如此不堪一击? 芳菲忽然想起自己昔日躺在冷宫等死时候的场景,拒绝一切的治疗,一心只是求死!跟现在的弘文帝,又有什么区别呢? 缠绵12 那是一种令人心碎的感觉,甚至击碎了和罗迦的赌气。 不,他不是赌注!从来不是,太子,他从来不该是赌注。他之救助自己,跟自己的救助他,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曾经被抛弃的人的那种惨淡的绝望。这样的心情,只有被抛弃过的人才能够理解。无关乎爱和不爱,只是怜悯和同情他人的相同的遭遇而已。 芳菲看一眼夕阳,觉得腰几乎不胜重负,那是一种强烈的疼痛,却又说不出来疼在哪里。她慢慢地坐下去,就坐在弘文帝的床前,弯下头去,看着他的脸,贴着他的耳朵,声音冷酷无情:“陛下,你别吓唬我!你再不服药,我就真的不管你的死活了。” 呼吸声那么淡,昏迷中的人,完全不在意任何人的威胁。 她的手心往下,贴在他的心口,按住最中心的位置,“弘,你听好了,你乖乖的把药吃了。这些日子,我就陪着你,一直都陪着,直到你好起来!如果你还是不肯服药,我就离开。你不走,我走!我若走了,这一生一世,你都再也得不到我任何的消息了!你知道,我不是威胁你,现在,我只要走人,没有任何人敢阻拦我!” 然后,也不看他的反应,将他扶起来,端了碗,放在他的唇边。 他的唇紧闭着,她靠着床,伸出另一只手掰他的嘴巴。 那嘴唇竟然张开了,她一顺碗,一碗药,完全灌了下去。 也许是昨夜的“梦境”,也许是那承诺的条件,她心里是热切而奔放的,几乎要忍不住地跳跃,而且真心诚意的,带了温柔的气息:“陛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知道你彻底好起来,你放心吧。” 弘文帝的呼吸忽然急促了一下。 “陛下,你放心,在你好起来之前,我一定不离开!” 她的声音稍微加大了一点儿,弘文帝的呼吸,慢慢地就平静了下去。 缠绵13 她松一口气,再次将他平放好,然后,拿了一块丝帕,轻轻擦拭他嘴巴上残留的药汁。 弘文帝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意识很模糊,但是,却能感觉,那双擦拭的手,真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细心。 一如昔日在太子府替自己解毒时候。 他脸上竟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但是,在那深陷下去的肌肤上,却显得那么诡异,仿佛在狞笑一般。 可是,这笑容,在枯瘦的面皮之下,也不存在了,因为他已经听到脚步声,那是离别的声音。她要走了,每次都是这样,例行公事一般。 她现在,只是一个御医了,再也不是昔日那个全心全意的少女了! 自己要的东西,皇权,地位,都可以通过各种手段重新夺回来,可是,唯有别人的心——唯有那种强烈的感情,为什么就是一去不复返呢? 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纵然自己成了皇帝,拥有了天下,就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也无法办到呢? 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凉,他想伸出手,但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却是无力的,丝毫也没有能够抬起来。 芳菲站起身,端了药碗正要离开,又听得那低低的压抑的声音。那是一个男人的压抑的抽泣声音,带着强烈的绝望和死亡的悲怆。 她停下脚步,长叹一声:“陛下,你别这样,我说了陪你,就一定会陪你。你放心,在你好起来之前,我都不会离开的。现在,我只是出去换一剂方子而已,一会儿就回来,因为有些药剂,他们并不清楚。” 那声音果然停止了。 芳菲反而站在原地,进退两难,略想了想,只走在门边喊了一声。 门开了,魏启元的头一直往里看,又看一眼那空空的药碗,再看地上是否有什么打碎的痕迹,惊得不能自语:“太后,陛下真的服药了?” 缠绵14 “你们再去煎药;每三个时辰服用一次,夜晚也不能停。” “是是是,老奴遵命,老奴遵命。” 魏启元一迭连声,甚至不敢置信,又紧走几步,地上,桌上,都没药汁;证明药汁没洒出来,弘文帝也没呕吐。 冯太后! 果然这一切还得靠冯太后! 他心里一直嘀咕,冯太后,这是默许了? 冯太后在还好说,若是再次离开了,那可怎么办? 他不敢多问,只好恭敬出去传令了。 此时,又到了黄昏了,窗外十分暗淡。 这还是芳菲第一次长时间滞留玄武宫。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8部分阅读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8部分阅读 得四周安静,才开始仔细打量,但见玄武宫昔日的富丽堂皇已经完全撤去,一改和乙贵妃朝夕荒滛的糊涂时候。一把酸枝梨木的大椅子,一张铺着虎皮的斜榻,雕花的窗格子精雅而细致,窗帘也是一种非常沉雅的灰色,布置得十分清雅,一如昔日太子府的起居。 弘文帝,他本质上,还是并未有太多的改变。这令芳菲觉得一阵欣慰。 斜踏上铺着的厚厚的虎皮是去年新猎的,收拾得非常干净。芳菲坐上去,然后伸手把灯笼放在比较背光的地方。 弘文帝的呼吸稍稍平静,一只手又露出来,放在被子外面。 她牵了被子,替他盖好,静静地坐着。 夜,越来越黑,她也没有点灯笼,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去想,脑子里空空的。生命,有时真的是很脆弱的事情,弘文帝这样固执己见,除了伤害他自己,又能做到什么呢? 其实,她知道,一切都知道,弘文帝,真的是心病。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自己不管他,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她忽然觉得那么疲倦,浑身无力。所有人,都要自己拯救弘文帝,可是,谁来拯救自己呢?难道自己就不累么? 缠绵15 玄武宫静悄悄的,宫女们都已退下,甚至魏启元,任城王都没了声息。这些人呢?都跑了?只要自己一个人抢救弘文帝呢? 她无心去问这些人到哪里去了,只看到弘文帝那么惨白的脸,青色的眼窝,散乱的头发,枯瘦的手,这个人变了,真的脱胎换骨一般——却是往不好的方向,往死亡的方向。 “陛下,你这是何苦呢?唉!” 她想,秋天到了,弘文帝马上就要回平城了,也罢,等他回了平城,自己再做打算就是。 目光已经适应了黑暗,但是,依旧看不清楚屋子的轮廓,窗外一颗巨大的古树,恰好把月光遮挡了,暗乎乎的。 她站起来,自己也该回去了。 忽然想起他怕黑,迟疑一下,还是走到角落里,将灯笼点燃,然后,用了厚厚的套子将光线遮住。如果弘文帝发出声音,到时,御医和宫女们自然会进来的。 屋子里,一点一点的橘红色,朦朦胧胧的带着暖意。 “陛下,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再来,很早就来陪你。” 她才转身。正要走,忽然那只手又伸出来,狠狠地,狠狠地撺住她的手,就是不放。 芳菲呆在原地,无可奈何。 她只得缓缓坐下,“也罢,陛下,你休息吧,我陪你,今晚,我一直陪你。” 他的手还是不松开。 她的声音更是温柔:“陛下,你听我的,我既然答应了,就不走了。” 她轻轻地拨开他的手,放进被子里,就坐在他的身边,再也没有起身。 果然,弘文帝再也没有发出那样奇怪的声音,手也没有再伸出来。 芳菲静静地坐在软榻上,心里很快变成了一种充实的向往,一种平静——那是极力隐忍的欢呼雀跃之前的一种平静。 心里充满了期待,人就不那么急躁了。 缠绵16 甚至对弘文帝,也真心诚意的开始了一种同情和怜悯。 她仔细地回想,两个人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都陷入一个古怪的局里,总要有人提前走出来,而自己,必须是提前出来的人。 迷迷糊糊里,罗迦,弘文帝的脸,仿佛在眼前交织,分不出谁是谁。浓雾,罗迦,陵墓之前的拥抱,亲吻……纵然是真的一场春梦,她也当成了真实的了。 忽然想起,唯一的知情人,通灵道长这几天又都没有出现。这个老道士,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芳菲,只要你治好了太子,我就现身带你走。 真耶,假耶? 她想,扪心自问,自己这两天,拼命地抢救弘文帝,甚至不惜在这里陪着他,难道,这话,就不是没有一星半点的诱惑? 该死的罗迦,他就像一个魔鬼,知道自己渴望什么,就诱惑什么。 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只要那是真的——如果那是真的,那该多好啊? 再睡去的时候,竟然再也见不到罗迦,什么都没梦到。 当凌晨的第一缕曙光出现时,芳菲从斜踏上睁开眼睛,明明是昨夜睡了那么长的时间,今日却依旧头晕眼花,一点也没有睡醒的迹象。连续多日,都是这样浑身无力。 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锦褥,那是皇帝本人御用的被子,上面有着描金的缎面龙纹。她揉揉眼睛,以为是弘文帝醒了,惊喜地就跳下去:“陛下,你好了?” 弘文帝依旧昏睡着,不像有什么醒转的迹象。 芳菲住了口,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弘文帝,一时三刻,怎么好得起来? 门口,魏启元和任城王早已守候着,端了熬好的药汁进来。再搀扶弘文帝喂药就顺利多了。他虽然还是闭着眼睛,但是气息也顺利了一些。再摸他的脉搏,也正常了很多。 缠绵17 魏启元又惊又喜:“太后,陛下是不是要好了?” 她点点头。 任城王等看着这个“母后”如此尽心竭力的替“儿子”看病熬夜,不惜以皇太后之尊熬夜守候,无不感动,“太后,陛下这一次生病,可是完全靠您啊。您真是拓跋家族的大救星啊。” 芳菲心里一动:“任城王,陛下要好起来,大概还需要二十天左右时间的休养,你们可以准备好,送陛下回平城了。记住,最好是准备一辆马车……”她忽然想起拓跋家族的遗训,子孙后代是不可以坐马车的,哪怕是帝王贵胄,也只能骑马;心下倒颇费踌躇,趁任城王提出反驳之前,先说,“我知道拓跋家族的家规,但是,陛下这一次病情凶猛,事情都有个权宜之计,如果马上颠簸,病情发作,就得不偿失了……还是准备好马车吧!” 任城王显然考虑的并非是马车或者骑马的问题:“太后,要不要通知其他人前来迎接?” “不用,到时,我会安排御医随行,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任城王面上露出了难色:“可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京兆王等也得到了一些消息,估计会赶来的……” 陛下龙体欠安,一直躺在北武当无法回平城,算算时间,按照正常的情况下,是该启程了,但是现在还没有任何的动静,京城重臣不可能视若无睹。 芳菲下意识地,不想让那么多人在这个时候向北武当聚集。要知道,此时人少,魏启元不必说,自己只需要应付一个鲁莽的任城王也就是了;可是,要是几大重臣全部到了,一问起弘文帝的病因,尤其是弘文帝发脾气不肯服药的种种表现,自己也不可能再守着他,央着他服药。这可怎么能够应付过去? 任城王等可以相信弘文帝是基于对“母亲”的信任才让自己照顾,可是,其他诸如京兆王等老j巨猾之人呢? 缠绵18 这种男女之私要是被人侦知了,岂不天下大乱? “太后,这真是多亏您了,您真比陛下的生母还要尽心竭力……” 芳菲忽然觉得面上火辣辣的——自己这个太后!弘文帝这场病,简直是给了自己狠狠一耳光。可是,有苦难言,换个女人,早就抹脖子上吊了,自己现在不但得不到任何的安慰不说,反而还得忙碌地东遮西掩,忙着收拾残局,好像自己把弘文帝ooxx了,不肯负责一般。 真是太荒谬了!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都察觉皇太后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起来,虽然很轻微,但是,大家都以为她是熬夜守候太过疲倦的缘故,不敢再打扰,立即退下了。 芳菲简直是心慌意乱,坐立不安,她走到弘文帝身边,看他还在熟睡着,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朝夕不离的守着他了,长此下去,肯定会被人发现端倪的。 她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就要离开,忽然觉得很诡异,立即回头,但见弘文帝竟然睁开了眼睛。 她吓了一跳,“陛下,你醒了?”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她一眼,似乎不认识她是谁,又昏昏然地睡过去了。 芳菲大大地松一口气,走到门口活动活动快要酸掉的四肢。一出门槛,简直如逃生的囚鸟,看着外面的阳光,一时竟然睁不开眼睛来。 张娘娘等早就守在外面的廊庑里,早点摆在面前,十分丰盛,可是,她对每一样都提不起兴趣,草草地喝了一碗粥后,想起任城王的提议,简直如椅子上定了钉子似的,完全坐立不安。 不行,弘文帝必须马上好起来。 快点快点离开北武当。 否则,这样下去,事情迟早败露。 最重要的是,如果罗迦这厮——她几乎咬牙切齿,如果罗迦这厮真的还活着的话,那群大臣一拥而上,万一走漏了风声,这简直比弘文帝病重更加可怕。 ps:今日到此,周一上午10点之前更新:) 暴风雨前夕1 最重要的是,如果罗迦这厮——她几乎咬牙切齿,如果罗迦这厮真的还活着的话,那群大臣一拥而上,万一走漏了风声,这简直比弘文帝病重更加可怕。 罗迦,还得如地老鼠一般躲着。 也因此,就连魏晨和通灵道长等人,她都不敢去求证了,在皇宫里呆了那么久,自然知道其中的凶险。 张娘娘等见她站起来又坐下去,坐下去又站起来,很担心地问:“太后,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芳菲一看前面的镜子,自己也吓了一跳,但见自己面色惨淡,眼窝也有一圈非常明显的黑色,深深地陷落下去。 “太后,您再吃一点吧。” 她摇摇头,连夜的煎熬,哪里还有什么胃口? “把这些膳食都撤了吧。” “可是,太后您这样下去会熬不住的。再吃一点吧。” 也不知怎地,都是昔日喜欢的早点,现在看着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张娘娘仔细地看了一眼她的面色,小心翼翼的:“太后,您这些天都很少吃什么东西,休息也不够,长久下去,您身子先垮下去了,老身先去给您熬一点参汤……” “不要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纵然自己再吃累,只要弘文帝赶紧好起来,回了平城,一切才真的烟消云散了。 决心几乎是一瞬间下定的,这个时候,无论弘文帝提出什么要求,无论要多么辛苦的照顾他,自己都要马上答应。 她还是压抑着心里那种急切的冲动,马上低头开始再次看各种各样的药单,几乎恨不得把自己生平所学一一展现出来,恨不得弘文帝一天就好了。 连续几日,芳菲都守在玄武宫。因着她每一次都亲手喂药,弘文帝的病情逐渐地有了起色,到第五日的时候,终于睁开了眼睛。 ps:在线更新哈,大家不停刷新哈:)) 暴风雨前夕2 那是一个下雨天,窗外的雨溅在木头的雕花窗子上,一格一格地,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旁边的女子坐在斜踏上,眯着眼睛,脑袋一歪一歪的,显然已经疲倦到了极点。她穿一身便服,本该是正经危坐的皇太后的样子,此时,却东倒西歪,面色也很憔悴。一个重病昏迷之人,醒来第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正是自己最想看到的那个! 这样的心情几乎震懵了弘文帝。那是一种狂喜,忽然就很想跳起来,马上冲上去,狠狠地拥抱她一下,自己也是被她所关注,被她所照料,甚至被她所怜惜的!可是,他张了嘴巴,却又缓缓闭上了,只发出无意识的嗯哈一声。 眼看她身上的虎皮又要掉下去了,他悄然伸出手拉了一下,一碰触到她的手,才发现那一直倚在椅子上的手臂冰凉刺骨。 因这一碰触,她的头狠狠一歪。 弘文帝吓了一跳,以为她会睁开眼睛,立即醒来,立即缩回了手。 但是,她并未醒来,身子却侧了一下,几乎是半蜷缩在靠背上,睡得更熟了。好一会儿,弘文帝才睁开眼睛,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更能看清楚她的面容,但见她脸色苍白,长睫毛之下是青色的眼睑,显然这几日累得不轻。 心里一直是知道的,这几日,她一直守着自己,很少离开玄武宫。 自己生病的时候,有她这样的陪伴。 他又惊又喜,心里又难言的苦涩,自己病了,她才会如此,若是好了呢?好了,就立即分道扬镳了? 他拉了虎皮,完全将她盖住,看看那虎皮似也无济于事,便将自己床上的一块锦被也拉下来,轻轻盖在她的身上。可是,终究是不甘心的。 他再一次伸出手去,这一次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抓住了她的手。 迷梦中,芳菲似是感觉到了这一股手心的灼热,蓦然睁开眼睛。 暴风雨前夕3 可是,手心空空的,弘文帝依旧躺在床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盖在她身上的锦被也被这一推,掉在了地上,跟着虎皮一起被覆盖了,她一点也没察觉到。她迷迷糊糊的看一眼弘文帝,叹息一声:“陛下,你怎么还不醒呢?” 如果她仔细一点,其实是能够听到弘文帝忽然变得急促的呼吸之声的。但是,因为刚刚睡醒,头晕晕的,又因为外面的雨滴,芳菲什么都没有听见。 腿有些麻木,她慢慢走到窗边。已经是秋雨了,一推开窗户,便是一股扑面而来的冷风。她微微寒颤一下,立即关了窗户。 山中避暑尚佳,秋冬之后,尤其是下雨,屋子里十分阴冷,本是该生一个火盆取暖的,但是碍于他们皇族的家规,弘文帝又是一个严守祖制之人,不如一般人图安逸享乐,她想了想,还是不破坏算了。 窗外小雨滴落,松针上的水滴,一条线一般地下来,窗子也是花白的,一条一条的,如天地之间细细长长连绵不断的阴线一般。她忽然回头,看见弘文帝的目光,疲倦,软弱,却是清晰,甚至锐利的。仿佛在狐疑:你怎会在这里? 她立刻看出弘文帝,这是真正清醒了。 她欣喜若狂就奔过去:“陛下,陛下……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她伸出手,冰凉的手触摸到他的额头上,忽然下意识地缩回去,笑得讪讪的:“抱歉,陛下……” 陛下,陛下! 不,不是弘!不是自己午夜梦回,梦魇奔腾时候,她温柔而亲切的声音。甚至殿下,也要比陛下好。 弘文帝移开目光,表情十分冷淡。 她也便移开目光,却还是喜悦的,“陛下,你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点东西?我马上吩咐膳食,都是你平素喜欢吃的,呵,我给你做几样也成,……” 暴风雨前夕4 声音是热情的,但是,态度却是疏离的。谨守着二人之间的本份。准确地说,是谨守着她皇太后之于儿子的本份——真是荒谬,她是慈母么?自己是她的儿子么?现在,她又何苦如此惺惺作态? 他觉得痛苦,为什么不能是以前那样?是以前自己中毒清醒后她欣喜若狂地冲上来搂住自己的脖子,就连声音都是娇媚的:“弘,弘,你终于醒了……” 明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为什么忽然记得这么牢固,这么清晰?就如昨日才发生的一样。就连脖子上的拥抱,也仿佛还带着温暖。 芳菲也看出了他的眼神的不对劲,本能地,便后退了一步。 这样的疏离,很快便将沉睡在记忆中那些心酸的往事唤醒——我不喜欢你!你不要做梦了!纵然血溅北武当,也休想我屈服你。 那些残酷无情的声音。 他紧紧地捂住耳朵,心口强烈的疼痛,比疾病还令人不堪忍受的痛苦:“出去,出去!” “陛下……” “出去,马上出去!” 芳菲转过身子,默然地走到门口。 弘文帝呆呆地看着她,这个女人,这个狠心的女人,竟然真的走了。她根本不可能在乎自己的死活!眼看,她的脚就要跨出去了。就如一个再次被抛弃的人,他颓然靠在床头上,再也压抑不了重病多日的情绪,呜咽出声。 芳菲转过身子看着他,但见他的肩头一直在颤抖。 她悄然走回去,手放在他的肩头:“陛下……你会好起来的,快好了。” 我的死活不用你管——这话哽在嘴里,却说不出去。仿佛一个没有底气的人,连抗衡的力量都失去了。 “您想吃什么?我马上叫人送上来……” 门口传来通报的声音,“任城王求见……” 芳菲立即道:“进来。” 暴风雨前夕5 魏启元和任城王大步进入,见皇帝真的醒了,喜形于色的:“陛下,您醒啦……” “谢天谢地,陛下真的醒了,感谢祖宗保佑啊。” 弘文帝看着这不知好歹的魏启元和任城王,为什么选择这样不恰当的时间进来?他几乎要咆哮起来。可是,那二人却丝毫不觉,依旧忠心耿耿地在自说自话:“陛下,您这些日子可吓坏了臣等,还真亏是家族祖宗在护佑啊……” 弘文帝但觉耳朵里嗡嗡嗡的,如一群苍蝇飞过,但见身边的女人,此时已经名正言顺地退下去,真正呆在了太后该呆的位置,脸上还带着笑容——一种慈母一般的笑容。 这笑容真是如一根针一般,他几乎要握紧拳头,狠狠地冲过去,一拳打掉她那种虚伪的笑容——这个女人,怎么可能笑成这样呢? “陛下,多亏太后不眠不休地照顾您……” “是啊,多亏了太后的妙手回春,对症下药,太后真是我们拓跋家族的福星啊,对先帝一往情深,现在又立下救助陛下的大功……” 这二人争先恐后地替冯太后邀功,弘文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你们都退下,朕要静养。” “好好好,臣等马上告退。” 芳菲走在最后面。 走到门口,忽然听得弘文帝的声音,充满了强烈的揶揄:“冯太后……”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仿佛指名道姓一般。 她缓缓回过头,依旧是温和而好脾气的:“陛下,你刚刚醒来,应该吃一点东西。”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吩咐下去了。 弘文帝捏了捏拳头,将头扭到了一边。 粥点很快送来,两名宫女恭恭敬敬地伺候着:“陛下,奴婢们服侍您用粥点……” “退下!” “陛下,请用粥点……” 暴风雨前夕6 一名宫女正要伸手去扶他,忽然看见皇帝眼中的那一抹愤怒,她一惊,立即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下去!” 二人求救的目光看向冯太后,冯太后无奈地点点头,耳边还是弘文帝不停地咆哮,二人不敢再停留,立即溜走了。 芳菲一直都站在门口,清醒过来的弘文帝,几乎比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更加难以对付。她本是要安慰他几句的,可是,走得几步,却觉得头重脚轻,自己也浑身乏力,却还是勉强打着精神,去端了碗:“陛下,你吃点东西吧。好不容易才醒来,若是一直不吃东西,也恢复得慢,你必须吃点什么……或者,这些东西不合你的胃口?我也可以再换。你想吃什么?你说吧。” 他冷笑一声:“不劳冯太后费心了。” “陛下,请不要这样……唉,我也很累了,真的很累了……” 她的声音是沙哑而飘忽的,就连头发,也梳理得不如平素那么端庄整洁。整个人,憔悴得那么分明。 弘文帝本是还要发作的,此时,却怎么都说不下去了。就如一个贪婪的孩子,只想着那温存,这一点不够,还要更多更多。 “陛下,你用一点粥点吧……” 她端起碗要喂他,他冷淡地要伸手接过去自己吃,手却一抖。 芳菲本是要顺势递给他的,可是,见他这样子,终究是久病之人,便将碗靠近,声音也温存了起来:“陛下,我喂你好不好?” 勺子递到他嘴边,他呆呆地张开嘴巴,也不知道抗拒,就如木偶人一般,被人操纵着。半碗粥点下去,嘴里品尝不出味道,只是内心一阵一阵的翻搅。吃的不是粥点,而是那份贪婪的温存,心里的焦虑,不敢对人言,只要自己好了,这个女人,肯定就会离开。她不会留下,绝不会为自己留下。 暴风雨前夕7 “陛下,这粥不好吃么?你想吃什么?呵,等会儿我吩咐她们给你准备一点清淡的小菜……” 弘文帝靠着床头,呆呆地看着她,心灵,再一次的妥协。那些梦中的温柔的照拂,渴望了许久的热切的关怀,真心诚意的担忧和牵挂!不,就算是不喜欢,只要她一路照看着,自己也要!一定要。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就连脾气也没有再次发作。 但是芳菲却强烈的不安。弘文帝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越是如此,只怕一旦爆发起来,就更是不可收拾。 弘文帝清醒的消息传出去,文臣武将们自然欢欣鼓舞。芳菲再次诊断的时候,约莫着,再有半个月左右,弘文帝便会真正康复了。第二日,便有大臣们被获准陆续来探望了,为不打扰皇帝休息,众臣只做了简短的停留就退下,但是,已经足够看清楚,这个年富力强的皇帝,是真正性命无虞了。 到第三日,便只有寥寥两三人获准探望。经过连续的饮食,弘文帝的精神更好了几分,便单独留下了任城王。 任城王照例回报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情,末了,奏道:“陛下,京兆王他们捎急信,说要来探望陛下的病情,是否允准?” 弘文帝本是要立即拒绝的,却一转念,只说:“好,就让他们全部到北武当的行宫里候着。” 任城王完全没有想到,弘文帝病好了之后,反而会召见大臣们,有些奇怪,却还是说:“日前,臣也将此事禀报过太后,但是太后说不用了,只让臣等备好马车……” “任城王,你马上诏令几位平城的大臣火速来北武当;至于马车……”弘文帝的口吻那么严厉,“王爷,你是家族的长者了,难道不知道家族的规矩?祖宗马上打天下,就连太祖,一生也不曾坐过马车,朕岂可因为区区一场小病就破坏祖宗家法?” 暴风雨前夕8 任城王从未见他发过这样的怒气,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臣知罪,臣知罪,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弘文帝面上仍旧罩了一层寒霜:“此后,一切以朕的命令为准。” “是,臣遵旨,臣遵旨!” 任城王告退的时候,在门外的廊庑外面看到冯太后。这个鲁莽粗豪的王爷,也似发现了什么端倪一般:原本以为陛下醒来,难道不该是大力感谢冯太后的诊治功劳么?可是,不但没有听到提起任何的赏赐,反而是陛下根本就很不想看到冯太后的样子,而且在一些事情上,两人的意见是截然相反的,仿佛冯太后赞成什么,他便会反对什么。 原来,冯太后和弘文帝之间,帝、太后两党,是不同的利益体? 这样的争执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除掉乙浑之后开始的?莫非冯太后借此机会,在扶持她自己的势力了? 他不敢揣测,但还是恭恭敬敬的向冯太后请安,而且疑心冯太后听到了什么。 但见冯太后神色一如往常。 直到任城王等走远,芳菲才从廊庑里走到门口。 其实,刚才弘文帝的声音很大,她隐约也听得几分,虽然不那么真切,却知道,弘文帝,这是故意跟自己作对。 她淡淡的,也不在乎,这倒好了,弘文帝这样的态度,远远比他对自己真心诚意地好的时候,更令她放心。 她由是,竟然莫名的放松,仿佛这一切的煎熬,很快就会苦尽甘来了。 她便不动声色地减少在玄武宫停留的时间,首先是不再守夜,然后,改为每天早晚两次的探视,到后来,便只是每天下午来看一下病情,顺便把药方修改一下,也知道他真的好起来了。清醒过来的弘文帝自然明显察觉到了这一点,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表示,只是对待芳菲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 暴风雨前夕9 再到后来,芳菲来探望的时候,他便装睡着了。二人之间,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的交流和对话。 芳菲原是怕他纠缠不休的,如今,彻底放松下来,真是恨不得他自此对自己死了心,淡了心肠,反正天下美人多的是,要不了多久,其他女人便会走入他的视野,一如早前几年没有自己在他身边一般。 但是,为了防止弘文帝突然发病,她还是不曾走远,就住在旁边的慈宁宫,以便于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通报;到了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功亏一篑了。 慈宁宫坐落在一个向阳的半山腰,设计得非常精妙。当初在设计的时候,李奕亲自描绘的图纸,弘文帝自己又提了几个意见,所以,这里倒成了建筑群里风景最好的一个;慈宁宫一边临山,一边临水,木质的窗户推开,无论哪一个房间,无论哪一个角度,都可以饱览北武当的秀丽风景,尤其是早上雾气蒸腾的时候,从正寝宫的窗户里看出去,简直是仙境飘渺一般。 宫女们几乎一进来就爱上了这里。 红云和红霞吱吱喳喳的:“太后,为什么不住这里?这里真是漂亮极了……” “对啊,太后,有空的时候,就来这里住几天嘛……” 张娘娘斥道:“太后想住哪里,岂有你两个小丫头插嘴的份儿?” 二人吐吐舌头不做声了。 芳菲淡淡一笑,说也奇怪,以前来慈宁宫的时候,跟针刺似的,现在,因为连续“梦见”罗迦,反而将那一份针刺释怀了。 二楼的正中,是一间大屋子。 一进去,就能看到那些奢华的箱笼,一箱箱的珍宝首饰,古籍玩物,锦缎绸料等等。弘文帝向来如此,凡是他喜欢的,他觉得好看的东西,一概送到这里;甚至他喜欢吃的饭菜,新发现的什么好的点心,都会及时差人送来。 暴风雨前夕10 自从除掉乙浑的那个夜晚之后,忽忽之间,芳菲已经是快两个月不曾在这里停留了,慈宁宫又新增了不知多少的东西。整齐地码在一边,连屋子几乎都要放满了。 但是,现在不用担心这些事情了,因为,这些都是弘文帝生病之前送来的,自从他醒来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东西送来了。而且,只怕以后也不会再送什么了。 四下无人,芳菲只留下张娘娘,压低了声音:“陛下这一康复,最好是再也不要送东西来才好。” 张娘娘也压低了声音:“太后请放心。世间男子,迷恋女子的时间都是有限的,短则十天半月,多次一年两年,之后,激|情便消退了。尤其是皇宫里面,什么美人儿没有?只要他回去了,嫔妃成群,自然便会冷淡下去……” 芳菲深以为然,弘文帝这一病,完全是看穿了,看淡了的意思。再说,过去的那些年,他不都是好好的么? 每个男人,对女人的迷恋,都是一阵一阵的,弘文帝,他因着得不到的痛苦,总算让最狂热的一段迷恋消失了。如今,迷恋一旦消退,自然便容易解决了。如此来看,他这一场大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他,对自己,也许,都是一种解脱的开始,从此,真正回到正常人的轨道上。 手里忽然触摸到怀里的虎符,这是她这两天都带在身边的。弘文帝醒了,好了,从此,真正是一个皇帝的样子了,自己再拿着这个虎符,不仅不妥,而且还埋下了让他担忧的祸根。毕竟,兵权的外流,是任何帝王都深以为戒的因素之一,自己一介女子,拿了又能干什么?不如早早还给他。 可是,这是罗迦的东西,自己要还出去之前,至少,还是得跟罗迦说下一吧。 她想了想,看外面已经是晌午之后了,便信步出去,又往陵墓走去。 暴风雨前夕11 半山腰的侍卫们已经看得很分明了,冯太后这些日子,又恢复到了先帝死后一年多时的正常状态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敲打陵墓的荒诞的举止。只是正常的吊唁,正常的缅怀而已。 再一次站在罗迦的陵墓之前,已经彻底消除了那种悲哀的心里。 此时,太阳已经斜了,秋日的瓜果,也露出芳香的味道了。 芳菲缓缓沿着一个台阶坐下去,就将虎符放在掌心。虎符是双身的麒麟,但是,芳菲拿着的只是一半的麒麟。这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罗迦作为一代帝王,不可能如此糊涂,明知道这个东西给自己,岂不是后患无穷的?难道他之前真的是想变相地制衡他的儿子?可是,这有什么必要?制衡不了不说,反而让弘文帝心生芥蒂,这又算什么呢?罗迦临死之前,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头晕晕的,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陛下,这是你给我的东西,但是,我觉得现在我拿着很不合宜,应该交还给新帝,否则,它会成为一个隐患;我想,这也不是你最初的本意。虽然,我自认威胁不了新帝什么,但是,毕竟,你们的破规矩在那里摆着,谁也不敢违抗!可真要交出去,我又怕违背了你的心愿,也罢,不如就让这一切都交给天意来裁决;我数三下,麒麟面,就留下,若是镂空,就交给新帝……一……二……三……” 三字落口,她翻转手掌心。 虎符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她闭了闭眼睛,才睁开。 虎符朝天,镂空的一面,沉重的花纹。 她如释重负,却又莫名的不安:“也罢,陛下,这可是你自己决定的,我就把虎符还给新帝算了。从此,我跟你们北国,真的是毫无纠葛了,免得他东猜西想的。” 她站起身,这一次脚步变得前所未有的轻快,有些东西,从不拥有,反而是大好事。 暴风雨前夕12 殊不知,她刚一转身,林间,一双眼睛,十分锐利地盯着她的背影。他虽然听不清楚她到底说的什么,但是,看到她的念念有词,也看到她拿出那块虎符,不停地上下抛却,仿佛在自行占卜一般。 冯太后,这是想干什么? 这一日,通灵道长来访。他先查看了弘文帝的脉搏,暗叹,果然心病还需心药治。这一贴药剂下去,弘文帝果然就好起来了,弘文帝许久不见通灵道长,态度倒也还好。 “道长,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朕好久不见你的仙踪了。” “陛下还请恕罪,贫道不善治疗伤寒杂症,这是太后的强项,所以不敢献丑。” 弘文帝毫不介意:“道长这些日子,又忙于修炼了?” 通灵道长但见他目光锐利,心里一凛,只摇摇头:“道观事情繁多,贫道也只是瞎忙而已,整理了一些先师留下的道教经典……” “整理经典是好事啊,哈哈,道长,只是别太忙碌过头就是了。” “哪里,贫道老迈了,也做不得什么了,岁月不饶人啊。” “哈哈,道长何必谦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你道长岂能为难?朕相信,你是一个善于创造奇迹之人。” “贫道真是愧不敢当。” “这有什么不敢当的?想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何等暴虐,你们祖辈却能将伏羲大神的青铜像完整无缺地保存千年,这不是奇迹是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怕再大的奇迹,对于道长来说,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通灵道长更是一窒,但觉弘文帝此次醒来,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话里藏针。他生怕露出了什么破绽,可是多次寻思,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有关于罗迦的事情,那是绝对隐秘的,这天下所知道的,也唯有自己和魏晨二人而已,纵然是冯太后,也只是揣测而已,岂会走漏了风声? 暴风雨前夕13 通灵道长面不改色:“陛下是谬赞了,贫道于收藏保存一道虽然略有心得,但是归根结底,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传承者而已,绝不敢谬领祖先开创者之功劳。贫道的昏庸,就拿陛下的病来说,就不是万能的;贫道甚至在医术的某些方面,完全不如冯太后……” “哈哈,这倒也是。人各有长嘛。” 但见弘文帝的口气,又似不是指的这一方面。通灵道长略一揣摩,还是不卑不亢的:“无论如何,陛下痊愈,才是我北国的好运……”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一声通报:“太后驾到。” 弘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 通灵道长立即释然,忽然明白,弘文帝,这是在试探自己,试探自己对于他和冯太后的私情,到底知道多少。 他了然一笑,挥了挥拂尘:“陛下胸中还有些郁积的寒气,太后的药方则是非常灵验的,只要按照这个药方,再服用56服药,陛下的龙体很快便会康复了。” 正在这时,芳菲进来了,她也是很久没见通灵道长了,又惊又喜:“道长。你怎么来了?” “贫道听闻陛下康复中,不胜欣喜,看来,还是太后医术高明啊。” 这个老道,跟个幽灵似的,想出现就出现,想不见就不见。如今终于逮住他,可是,此情此景之下,又无法追问罗迦的下落。 通灵道长何尝不知道她的想法?但见她面容平静,十分镇定,跟那一日在陵墓之前发疯掘坟时候的疯狂判若两人,也不得不暗自佩服罗迦的识人之精准,果然还是他了解冯太后,知道她一旦想明白了一些关键的地方,自然便会平息下去。 现在,所需要解决的便是这个刚刚病愈的弘文帝了。 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弘文帝的目光也恰巧看来。 “太后,你的面色怎么不太好?” “没什么,这些日子休息不好,过几天就好了。” 暴风雨前夕14 通灵道长微微诧异,纵然是休息不好,脸色也不该是如此惨淡啊?:“太后,你这些日子忙于照顾陛下,也实在太累了。” 弘文帝听出他的语调,也吃了一惊,急忙道:“道长,你给太后看看吧,她是不是生病了?” “没病,我真的没什么,你们不用担心了。” 弘文帝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倒也没有继续,只淡淡道:“医者不能自医,冯太后全心全意照顾朕,倒负累了自己,朕真是过意不去。你要是病了,岂不是朕害的?” 芳菲但见弘文帝目光冷淡,移开到一边去,也淡淡道:“这是哪里话?这些都是御医的功劳。再说,陛下洪福齐天,我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在这里转转看看而已。” 弘文帝语调好生奇怪:“哈哈,这么说来,倒是朕的祖宗们在天之灵保佑了朕了?哈哈,医术是没什么用处的?” 芳菲一呆。弘文帝能笑了,看来也好得差不多了,好事是好事,可是,为什么就笑得这么奇怪——甚至狰狞了? “哈哈哈哈,祖宗们保佑啊,这想必也是真有的,只是,朕很好奇,保佑朕的,是太祖呢?还是太宗?或者,是朕的父皇?哈哈哈,会不会是先帝?按理说,朕是他的亲儿子,他之于朕,比太祖太宗等更亲,保佑他的,应该是他才对,哈哈哈,应该是父皇才对,道长,你说是不是?先帝,也许,他真的比任何祖宗都热爱朕,说实话,先帝生前,朕总是怕他的时候多,体会到爱的时候少!” “这!先帝在天之灵,当然会护佑陛下一生平安。” “好好好,好一个一生平安!不过,朕比较贪心,除了一生平安之外,还希望父皇保佑更多,比如,我们北国的万年江山,比如朕已经拥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9部分阅读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9部分阅读 的一切,都希望父皇能够保佑……”他转了目光,“冯太后,你说,朕是不是太过贪心了?” 暴风雨前夕15 芳菲强笑一声:“你父皇,当然凡事以你为先。纵然是九泉之下,他的在天之灵,也会第一位地向着你。” “呵呵……九泉?芳菲,你确定父皇在九泉?或者,这么说吧,你们确信,人在九泉之下,就能看到这土地上发生的一切?如果是这样的话,父皇也真的太神通广大了……哈哈哈……”他一阵大笑,几乎缓不过气来,通灵道长要去搀扶他,他却一挥手,傲然道:“不必了!” 他端端正正地靠着床头坐着,语气也是坚定的:“道长,你放心,朕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那真是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他若无其事的:“朕年纪尚轻,尚无子嗣,岂肯如此了结?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朕若是仓促地就去了,九泉之下,岂有面目见父皇?再说,乙浑乱党尚未铲除,南朝尚未攻克,江山社稷,还有动荡,父皇留给朕的一切,朕不看牢了,岂不是不孝?你们放心,从今日起,凡是属于朕的一切,朕都要牢牢握在手里,一丝一毫都不会放过。” 句句绵里藏针,通灵道长更是觉得如坐针毡。 芳菲也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整间屋子都是尖刺。 唯有弘文帝,依旧好暇以整,仿佛是亲朋之间再自然不过的谈天说地。终于,通灵道长逮住机会告退了。 芳菲也瞅准了时机告退。 弘文帝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忽然道:“冯太后,你的救命之恩,朕还没有来得及感谢!” 她回过头来,站定。 “冯太后,你希望朕如何感谢你?” “陛下,我不需要任何感谢。” “哦?救命之恩大于天。你可是两次救了朕,朕再不道谢自己的母后,世人岂不嘲笑朕畜生不如?” 芳菲简直听不下去了。弘文帝心里藏着的火山,马上就要爆发了。可是,这种爆发,却绝非是昔日的大吵大闹,而是他掌握了一切似的那种从容!可是,弘文帝,他到底掌握了什么? ………………ps:今日到此:)明日同时更新:) 公布j情1 她早就知道的,也完全了解,但是,自己并不想再一次的成为炮灰了。 她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陛下,我也正好有点事情要和你谈一下。” 弘文帝反倒诧异了:“什么事情?” 她伸出手,摸出怀里的虎符。 弘文帝看着那虎符,脸色不经意地变了一下。 “陛下,我已经在先帝的坟头前自行占卜,遵照先帝的旨意,把这块虎符还给你。” 弘文帝淡淡地瞟了一眼那虎符:“占卜?你怎么占卜的?父皇,他应允你还给我了?” “对!” 芳菲答得非常干脆:“我在先帝的陵墓前占卜,若是麒麟面就不还你,若是镂空面就还你;结果,我占卜的结果是镂空面。这是天意,我不想违背,所以还给你,它天生是该属于你的,所以,也可以说,完全是你父皇的意思,……”她顿了一下,自己保管了这么2年,一直没有拿出来,现在这样说,倒有些此地无银的样子,但是也顾不得了。 她的手伸出,弘文帝却不接。甚至看都不曾看一眼那个虎符。 芳菲再一次伸出手。 他嘴角露出淡淡的一丝笑容,充满了嘲讽:“冯太后,你也真是太小看朕了!” “我不是小看你!陛下,这本该是属于你的东西。牝鸡司晨,是为不祥,先帝只因为事出突然,仓促去世,你也知道,他驾崩之前,神智一直是不太清醒的,估计是百忙之中,忘了收回这件虎符……” “哦,父皇是忘了才让你继续保有的?” “陛下,我们也曾经为此事争吵过,我就不想多解释了,也许,先帝临终前本就是有考虑的,只是当时我苦苦哀求他,扰乱了他的心,他才忘了……我不能因为先帝的一个疏忽,就趁势将这东西据为己有,而且,我一介女流之辈,拿着有什么用?于情于理,它都是属于你的,也只属于你一个人而已!” 公布j情2 “哈,太后,朕也许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父皇,他根本不是刻意给你的,对你,也不是当初朕以为的那么宠爱,对吧?” 芳菲一时倒不好回答,任何的回答,都有虚伪之嫌。 “当初,你并非是心甘情愿嫁给父皇的,父皇弥留之际,对你也不是那么亲近,既然父皇不是那么好,太后,想必你也根本就不会再心心念念着父皇了,对吧?过去的一切,就都放下吧,无论对他的爱也好,恨也好,都希望到此为止了。” 芳菲一时语塞。 弘文帝,就如一个布局的高手,一步一步,将自己引入棋具。不过,纠缠这些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淡淡的:“先帝待我如何,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逝者已矣,盖棺定论,我也不在乎了。” “说得好,逝者已矣!父皇早已死了,我们活着的人,则该更好地活着,不是么?” 她不答,只是再一次的伸出手,将虎符给他。 弘文帝不接,她便转了手,想把虎符放在弘文帝旁边的案几上。 “冯太后!” 这声音太过严厉,她手一抖,虎符一颤,当的一声就掉在了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冯太后,你这是干什么?你以为朕醒来便是为了逼你要哪个虎符?” “不,陛下,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弘文帝咄咄逼人,“如果不是,你如此匆促地拿出来干什么?朕也实话告诉你,区区一个虎符,朕还没放在眼里。否则,早在两年之前,就找你了,而非是等到现在,却来觊觎这个东西。父皇昔日有灰衣甲士,朕昔日在东宫也蓄养了太子府的精锐,以后,朕有需要,完全可以自己发展,根本不需要这个!” “陛下,一个国家,军队岂可由他人掌握?而且牝鸡司晨……” 公布j情3 “牝鸡司晨?哈哈,冯太后,这可就不像你的语气了,你不是最讨厌人家这么说你么?现在这是在干什么?还是你认为,这是朕的心思,你帮朕说出口了?既然昔日父皇并不在意你是否干涉了朝政,现在,你以为朕一登基,根基不是那么牢固,就怕着,急吼吼的要大权独揽,排除所有异己了?” “陛下……” “冯太后,你变了!” “!!!!” 弘文帝抬高了下巴,面色十分高傲,十分阴沉:“冯太后,你真的变了!你连最后的一丝真诚都失去了。” 芳菲面色煞白。 “你满肚子的狐疑,认为朕会因为这个虎符而猜忌于你;其实,若非是你太过猜忌,又岂能以此之心度朕?” “!!!” 他亲自抓起了那块虎符,依旧看也不曾看一眼,语气十分冷漠:“该属于朕的东西,朕一丝一毫也不会放过;但是,若不是朕的,朕也绝不会觊觎。朕能继承江山,自然就有办法巩固江山,并且开疆拓土,而非是通过欺负女人来增强自己的势力!你愿意帮我,我很乐意,可是,你若是试图疏离,恕我拒不接受!” “!!!” 他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因着这种笑容,脸色竟然明朗起来,某一瞬间,仿佛太子府时的那个男子。就连笑容也是鲜艳的,声调也是好言好语的,那是一种成熟的魅力,忽忽之间,他其实已经快三十岁了,早已不是冲动的少年人了。昨日的急切和激动过去了,只剩下了清醒。 “若是它在别个手里,朕少不了会寝食难安。可是,它在你手里!芳菲,它在你的手里!在你手里,朕向来认为和在自己手里,没有任何的分别。不管父皇是出于什么目的给你的,可是,芳菲,它一旦是你的,便终生都是你的。不止朕,纵然以后的小太子,也无权掠夺这个东西!” 公布j情4 那一刻,他的声音那么真诚。 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手是暖和有力的,掰开她的手心:“芳菲,拿去玩儿吧;纵然什么用处都没有,就当个玩意放着也好。” 芳菲捏着这被强行塞回来的虎符,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也没法答话,转身就往外走。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弘文帝才靠在床头上,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深深的,一丝一毫也没有阴鸷。某一些事情,仿佛转了圈,忽然福至心灵,知道该怎么做,或者说,该怎么迂回婉转了。跟她,一直硬碰,那是两败俱伤。而他自己,绝不愿意两败俱伤。 这一日,芳菲都是心神不宁的。 一种奇怪的直觉令她惊惧,仿佛一切的发展,越来越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弘文帝冷淡如冰的时候,她放心,但是,一旦换上了那样笑容的表情——那真是一种可怕的笑容,可怕到了极点的明朗的笑容,这不但不能令她安心,隐隐的,反而是一种暴风骤雨即将到来的前奏。 背心都是凉嗖嗖的。 一整天,眼皮都在不停地跳。 她精神困乏,又睡不着,膳食送来凉了几次,也吃不下去。 她去床上躺了一会儿,但觉四肢乏力,又去窗户边站了一会儿,更是不安。 张娘娘一直守在门口,忧心忡忡地看着冯太后,这些日子,冯太后的变化极大,可是,她却好像无知无觉的样子。这也难怪她,每天陷在弘文帝的兜兜转转里,根本没有任何闲暇来想其他的事情。 “太后,您该吃点东西了……” “我不是已经吃了粥点么?” “您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碗粥和几块小点心。其他都还没吃过,这样是不行的。太后,是不是这些菜都不合您的胃口?老身亲自下去,换几个菜谱,重新弄几个小菜?” 公布j情5 她皱着眉头看那些饭菜,但觉脑子里晕眩得厉害,都是有关弘文帝的纠缠,如何急于摆脱的焦虑,就连饭菜看着,也是一刀一刀的利刃。“张娘娘,你歇着吧,我实在不想吃,这样吧,你明天再换几个菜。今天这几个,我看着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 张娘娘小心翼翼的:“太后,你最近是不是觉得很不舒服?” “不舒服?没有啊。只是倦怠,非常想睡觉而已。” 张娘娘见她依旧心不在焉的,当然什么都不敢说。 “张娘娘,赵立回来没有?” 张娘娘尚未回答,便听得外面仓促的脚步声,正是赵立跑回来了,在门口低声地:“赵立求见太后。” 张娘娘急忙去开了门。 赵立几步进来,低声道:“太后,京兆王等大臣,全部到北武当了。” 芳菲但觉脑子里轰隆一声。不止京兆王,就连东阳王、王肃、高闾、贾秀等人也悉数赶回来了。除了在前线的李将军、源贺等将领之外,几乎所有朝中重臣都出动了。来势显然也并非是探望的,因为弘文帝好了,不需要探望了。 弘文帝,他这是想干什么? 他病体快要痊愈了,不张罗着回去,难道连冬天也要在这北武当度过? 这是完全不符合祖制的。 弘文帝口口声声祖制,但是,在这么重大的问题上,他难道就不怕大臣们反对? 她忽然想起罗迦来,这一转念,内心也抖起来。这么多人,再一次汇聚北武当,弘文帝,他想干什么? 骤然之间,手指伸出,抓住了桌上的虎符,就连指甲都苍白起来。 可是,罗迦本人,是梦是真? 自己梦见罗迦,难道弘文帝也梦见罗迦?天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不对!依照罗迦的行事方法,自己弄不清楚的事情,弘文帝未必知道真相! 公布j情6 可是,难道弘文帝是要召集众臣,公布他和自己的“j情”? 这真是比罗迦还活着,更令人惧怕的事情。 她轰地就跳了起来,背心一阵一阵的发凉。 弘文帝,他真敢这么干? 可是,他明明这些日子,都对自己冷淡得要命,而且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兴师动众地找了许多大臣来自己宣布自己的“丑闻”?这纵然有损自己的名声,难道对他的名声不是更大的损失? 这可是“为君者讳”的道理,他难道会不懂? 她心神不宁,完全失去了主意。 赵立等见她如此,也惊了:“太后,您……” “快说,京兆王等都到了哪里了?” “他们都留在山下的府邸,还不曾上山来。听说,陛下迄今为止,还未单独召见过任何人,大家也都在揣测,陛下到底要干什么。” 至于弘文帝何时召见他们,到底因何目的,当然不是赵立所能探知的。 芳菲颓然坐在椅子上,风从开着的窗子里吹进来,寒意一阵一阵地沁入身子,可是,此时才晌午刚过呢,为什么看起来跟傍晚似的? “禀报,陛下有请太后……” 芳菲再一次惊跳起来,但觉这声音,充满了一种强烈的不祥的气息。 这个时候,弘文帝为什么要见自己? 难道是要让自己和大臣们对峙? 芳菲捂着头:“我不舒服,你们告诉陛下,我不舒服,今日没空去。” 传令的正是魏启元,躬着身子,老j巨猾的双眼垂下:“太后凤体欠安?老奴这就回去禀报陛下。陛下说,若是太后不去,他便亲自来探望太后……” 芳菲再一次跳起来,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当然不是跳的,纵然心内狂跳,态度却是平静,甚至凌厉的。弘文帝尚在病床上,竟然不惜病体,亲自来“抓”自己? 公布j情7 “魏公公,陛下到底有什么要事?” “陛下的金口玉言,老奴不敢多问,求太后恕罪。但是,老奴揣想,无非是感谢太后的救命之恩罢了……” 芳菲略一思索,也罢,是福不是祸,躲躲藏藏的,也终究不是办法。 “来人,替太后梳洗。” 几名宫女上来,拿出好些衣服。芳菲看着那些厚重而繁琐的礼服,本是不胜其烦的,但是,一转念,便指了一套异常慎重的紫色花边,青黑色太后袍服,十分隆重地穿戴了。凤冠也摆在桌上,珠冠的前排,是六颗同样大小的手指甲大的深海珍珠,光润莹泽。芳菲本是要选择佩戴的首饰,才发现首饰都不符合,那些首饰全是弘文帝送来的,都是极其年轻的,自己以太后身份佩戴了,倒显得轻佻了。芳菲看了看,没有选择任何首饰,只是穿戴整齐了。这身袍服,仅仅是在处置乙浑的那次主持大会上,芳菲才穿过,因为实在太过隆重了。 宫女们见冯太后忽然如此盛装,都吓了一跳。 芳菲对镜照了一下,这一身穿戴上去,人仿佛凭空就老了十岁。太后——一个太字,少年也变成了老年。乎乎之间,自己竟然已经是二十七八岁的女人了。她想,至少,也当得起这个“太”字了吧! 她跨出门槛的时候,身子稍微歪了一下。 张娘娘急忙搀扶住她,她扶着额头,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却还是稳稳地站住:“没事。我倒要看看,陛下,是要怎样感谢我这个皇太后!” 玄武宫,静悄悄的。并没有想象中朝臣济济一堂的盛况。芳菲松了一口气,在门口边略一停留,才从容进去。 听得谈笑风生,竟然是通灵道长的。 这一次,可不是不期而遇了,她敢断定,通灵道长也是弘文帝找去的。弘文帝,他这是想干什么? 公布j情8 这一次,可不是不期而遇了,她敢断定,通灵道长也是弘文帝找去的。弘文帝,他这是想干什么? 忽然滋生了惬意,应该装病到底的,这一次是鸿门宴啊,一旦来了,只怕就没有放行的项伯了。但是,已经由不得她犹豫了,魏启元已经在喊了:“太后驾到。” 屋子里的笑声停止了。 “参见太后。” “太后,你总算来了。” 两种不同的语气,却都是笑容满面。通灵道长但见冯太后也来了,尤其是装扮得如此老气横秋,心里也很奇怪,一转念,见魏启元通报的样子,也明白过来,弘文帝,这是同时召见二人。他想干什么?叙旧? 弘文帝也盯着她,本是充满笑意的脸,看着她头上的太后珠冠,眼珠子很奇异地转动了一下。 芳菲也打量着他。 今日的弘文帝,里里外外,如换了一个人一般。他虽然还是坐在床上,可是,身上的衣服全部换了,那是一身很正式,却又不太张扬的龙袍,头上甚至还戴着一顶轻便的王冠。完全恢复了他的天子之威。 如果他不是坐在床上,还以为他已经全部康复,随时可以金戈铁马了。 “陛下,你已经完全康复了?” 这问候,是出于真心的。 弘文帝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精心照料,朕虽然身子还有点乏力,但是,相信很快就会痊愈了。” 弘文帝的两旁都摆着椅子,通灵道长已经坐了,旁边一张则是空着。 在帝王的寝宫设座,这可是非同凡响的事情,纵然是罗迦,也不曾为任何外臣在寝殿设立过座位。 弘文帝如此厚礼,这是要干什么? 她的目光从弘文帝身上落到通灵道长身上,心里的忐忑加深了。 “太后请坐。” 芳菲看着自己的座位。 公布j情9 弘文帝,她,通灵道长,三个人并非是三角形,但尊卑却是很明显的,通灵道长坐在下首,而她的位置——那是一种非常尴尬的位置,就在弘文帝的床头并列,亲昵得完全让人不知所措。 纵然皇后,也从不会如此亲昵地和帝王如此并坐,而且是在有外人的情况之下。纵然她和罗迦之间,也从未如此,而且,那时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奇怪的坐姿。 这令她想起昔日太子府的斜榻,就在太子的旁边,几乎算得跟太子的床并列。许多日子,她陪着太子下棋,画画,玩得累了,玩到夜深了,就躺在上面睡着了,几乎和太子同床共枕一般。只是,那时太子病重,做不得什么;而她也还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从不知道提防什么男女之大限,而且,也从未想过提防。 彼时彼此,世易时移,再变成了这样暧昧而亲昵的态度,她脸上火辣辣的,竟然坐不下去。 “太后,请坐吧。” 芳菲进退两难,不坐下去,倒显得心里有鬼。可是,这样坐下去了—— 弘文帝轻描淡写的:“太后,这是我们鲜卑人的习惯,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朕可以叫人进来换一把椅子。” 她勉强道不用了,只好坐下去。 弘文帝仔细地瞧她一眼,充满了关切:“太后面色如此晦暗,是不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了?” “陛下多虑了,我没什么,只是昨夜睡不安宁的缘故而已。” “哦?最近好些天,朕见你都是这样,今天又更加明显了,是不是因为前些日子忙着照顾朕,落下了病因?” “没有!只要休息好了就足够了。” “太后可大意不得,朕瞧你这些日子,脸色都很不对劲,若是病了,就要及早诊治,不要小病拖成了大病。今天,一定要召集御医会诊一下,万万不可再拖延下去了。” 公布j情10 “没有,我真的没事。多谢陛下关心。” “这一次,全亏你忙上忙下,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否则,朕今天能否坐在这里和你们叙话,倒真是未未可知。太后,你可是朕生命里最最不可缺少的人哪,两次大难,都是蒙你援手。呵,太后,朕也就不谢谢你,亲近之人不言谢。” 这是表示更深的感谢?这座位也是出于感谢? 弘文帝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温和,忽然就屏退左右:“你们先出去,朕有几句话要和故人讲。” 左右退下。 就连大门都被关了。 屋里,只有弘文帝那张脸,在开着的窗户里,在阳光下,如花树一般的灿烂,隐隐的,竟然是踌躇满志的。对于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来说,这样的踌躇满志,岂不是显得很诡异? 芳菲本是被搀扶着坐在椅子上的,刚稳了点的心口,立即又提了起来。幸好通灵道长还在! “芳菲,你面色真的太不好了。” 此言一出,二人皆惊。尤其是通灵道长,弘文帝,竟然不避自己的面,直称“芳菲”,就算是故人,也“故”得太过头了一点吧?他干咳一声,无由的,也很紧张。 “芳菲,朕这些日子脾气不好,累你受了很多苦楚。请你原谅。”他忽然笑起来,却不是往日那种凌厉的笑容,而是充满了关切,甚至略略带了一丝腼腆,“芳菲,你是会原谅朕的,对不对?唉,那时朕心情不好,也找不到其他人诉说,所以只好把气撒在你的身上。芳菲,朕先向你道歉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放心吧,,……” 芳菲张大嘴巴,但见弘文帝拱手赔罪。他虽然依旧是坐在病床上的,但是,看那精神,显然是已经起床过了,痊愈也是不久的事情了。可怕的是他的这种语气。 “陛下……你,这也没什么……” 公布j情11 她不知该说什么,弘文帝,他真的不算在自己面前发了什么脾气。 “芳菲,你放心,以后朕再也不会冲你犯脾气了。唉,放眼天下,你已经是朕最亲近之人了,朕竟然还不识好歹,让你生气伤心,真是太不应该了。” “哪里,本宫于情于理都是该照顾你的。” “多谢你,芳菲,你这样说,朕听了非常高兴。” 芳菲一时无言,自己这话,难道也说错了? 弘文帝一笑,不经意地转向通灵道长:“道长,你们道家讲究阴阳交合,天地之气,这是自然界最最正常不过的人伦天理,对吧?” “纵然是阴阳之间,也得讲究平衡,不能泛滥,也不能逆天而为。” “哈哈,朕当然省得。这世界上,无非是天地阴阳,各司其责,男女生长天地之间,便需要互相扶持,所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混沌初开以来,便是正当的。所以,男女之间,互生情愫,不但不是可耻的,而且是人性的,正常的,对吧?……” 弘文帝,这是要挑明什么了么? 她忽然焦虑起来,这才真的发现,自己再一次闯入龙潭虎|岤了。 但是,弘文帝的话却拐了弯,手伸出去,拿起他床前的一个盒子,打开。 “道长,你认识这是什么?” 通灵道长细看了两眼:“这是蛇纹黄玉?” “对。正是出自骊山南麓的蓝田。蓝田盛产美玉,其中又以这蛇纹黄玉最为尊贵,它有通灵,上达天听的功效,普天之下,这种黄玉都极其罕见,就连北国皇宫,也仅此一块。传说,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获得了一块巨大的天然蛇纹黄玉,经能工巧匠精心雕琢,成为了一座天然的玉棺。这种棺材,对于人的尸体有很好的保护作用……” 芳菲看了眼通灵道长,又看弘文帝,他提起这个干什么? 公布j情12 难道今天真的只是纯粹故人之间的谈天说地?只听得通灵道长的声音:“陛下渊博,南朝的确是有这个传说,据说蛇纹黄玉棺木,可以让人的尸首千年不朽,所以,历代的帝王,无不暗中派出人手,孜孜以求;但是,千百年来,很少有人找到,纵然是蓝田彩玉者,也多是利用人们的心理,做了些赝品假冒的,真迹,就算是陛下手中这块,也非常罕见了,至于是否巨大能雕琢石棺,只怕是空|岤来风也不一定。秦始皇陵,从项羽开始,就有许多人去盗墓,迄今为止,无任何人找到真正的陵墓,自然就无从知晓,始皇帝是否真的千年不朽了。” 弘文帝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又拿起蛇纹黄玉看了一下:“可惜这块黄玉太小了。否则,真该用来替父皇雕琢一口棺材,那样,父皇也可以千年不朽。甚至,还可以因此而复活呢!。” 通灵道长心里咯噔一下。 芳菲也面色遽变。 弘文帝,他真的真的在怀疑罗迦! 难道是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要知道,自己那些次疯狂地敲到罗迦的陵墓,纵然灰衣甲士可以拦截所有的大臣,但是,弘文帝呢? 对于当今皇帝,谁敢轻易拦截? 再说,别的大臣不敢上去,他弘文帝还不敢上去? 她的头上,微微地冒出汗来,弘文帝不经意地看着她,连嘴唇都在轻微的哆嗦。他心里忽然滋生了一丝不忍之意,可是,这丝不忍之意,很快又变成了一种无以名状的痛苦和愤怒。 “唉,朕也只是突发奇想而已,二位不必觉得太荒诞。朕是为不孝,身为天子,竟然找不到,谁说天子都是万能的呢?可见,天子也有很多事情是办不到的。” 通灵道长干笑了一下,芳菲的目光却转到了窗边,才发现中秋已过了,窗外,树叶开始发黄,一片肃杀之气了。 公布j情13 弘文帝,这是在念紧箍咒了,仿佛他握住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把柄,所有人都只能顺从他,不能抗拒他,否则,这紧箍咒便会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一直把那个飘忽不明的罗迦,牢牢箍住。 也或许,是将自己等人牢牢箍住。 利用罗迦的安危,让自己或者通灵道长都投鼠忌器? 她冷笑一声,罗迦,真的还活着? 自己都闹不清楚的事情,他弘文帝就那么清楚了?就偏不信这个邪!如果他想以此来威胁自己,那他就错了!罗迦,也非他能威胁得了的。 弘文帝依旧是兴致勃勃的:“提到长生不老,道长,这可是你们道家孜孜以求的毕生追求吧?很多道士,穷尽心血,据说北武当也曾有炼丹炉留下。” “回陛下。佛家讲究修来世,而道家则讲究修现世;的确,道家从秦皇汉武开始,就在孜孜不倦地追求长生不老的秘术。炼丹,是道家的主要办法之一。丹药的主要成分便是:硫磺、白石英、紫石英、石钟||乳|、赤石脂、水银、火硝、朱砂、雄黄、食盐、皂矾、砒霜等等,这也为历代的道士所沿用;但是,自先师祖开始,我们这一派,已经很少炼丹了。究其原因,是因为先师祖精通医术,仔细分析了历代的炼丹成分后,发现这些全是大寒或者大热之物,服用后,或许令人壮阳,或许令人亢奋,但是,对人体的损害十分巨大,绝不是什么传说中的长生不老。秦皇就是因为当年服用丹药过量,才轰然暴毙。而汉武帝,一生都在追求长生不死,最后,他也死了;生老病死,乃自然界之规律,任何人,都是无法与之对抗的……所以,北武当的炼丹炉,虽然不曾废弃,但是,只要是用来炼制一些中药药材,药丸,以及一些轻身名目的丹药而已,老道可以敬奉一些给陛下。” “呵,这倒多谢道长了。” 公布j情14 芳菲忽然开口:“怎么,陛下,你想追求长生不死的仙丹么?” “呵,芳菲,朕当然没这个兴趣。说实话,如果一直活着不死,眼看着自己的亲眷好友全部死了,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成为千年老妖,只怕也没什么好幸福的……” 道长揽着胡须:“陛下明鉴。” “只是,不知当初父皇是否曾经对仙丹感兴趣?” 弘文帝也不等二人回答,自言自语地,口气也是轻描淡写的,“二位也不是外人。拓跋家族的男子向来早衰,几乎没有人能活过35岁,父皇已经是个例外了,他不惑之年之后方才不幸驾崩。其他几位皇帝都曾孜孜以求仙丹延续性命。但是无一成功,朕想,父皇超脱,显然是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的。” 二人的心里,又是一阵咯噔。 弘文帝,一句一句的冷箭,到底想干什么? 弘文帝今天仿佛精神特别好的样子,又一伸手,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好像他的床头是个藏宝箱,无穷无尽的东西。 当然,芳菲想,他是早就准备好的。 二人都看着他打开,不知道又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是一个卷轴,展开,不大的一幅画,已经略微黯淡了。他先看一眼,然后摊开递过去:“芳菲,道长,你们看这幅画可好?” 是通灵道长接的,画卷上是一个美人图,彩带飘然,明眸皓齿,头上又戴了一顶胡族的帽子。上面还题着一首五言的古诗。。他硬着头皮:“陛下好雅兴,这是要赏画了?” “这是南朝的美女王昭君。号称南朝美人之中的最美人!是一位南朝过来的士人送给朕的,朕于书画一道,不甚精通,本是想带给芳菲鉴赏的,也不知道是否真迹,不过,看着倒是蛮漂亮的,果然不愧为南朝最美人的称号,二位觉得如何?……” 公布j情15 通灵道长尚不解其意,芳菲却面色瞬间刷白。 弘文帝看她一眼,目光比声音更加温和:“二位都知道王昭君吧?” 通灵道长点点头。 “汉时,为了和匈奴和亲,美女王昭君自愿请缨出塞,嫁给呼韩邪单于,为他生了一个儿子智牙师。老单于虽然十分宠爱王昭君,但是,天不假年,这种美满生活过了不到三年,老单于就死了。按照匈奴人的习俗,父亲死了,儿子可以继承除了生母之外的父亲的所有其他妻妾;王昭君随风习俗,她又嫁给新继位的单于,也就是老单于的大儿子,且为新单于生下了两个女儿。她和新单于的关系十分恩爱,生活得也很是美满;后来,她的儿子被封为逐日王,她的两个女儿也都嫁给了匈奴大贵族,子孙十分兴旺。这虽然和南朝的风俗不同,但是,却赢得包括汉人在内一致的尊敬,没有任何人觉得她有什么不妥,加之她为匈奴和汉族和平作出的贡献,所以,渲染列于西施、貂蝉、赵飞燕等美人之上,号称美人之中的最美人,这是当之无愧的……” 通灵道长的脸色也逐渐地变了。 纵然是他,也在这一场谈笑风生里,嗅出了那么强烈的陷阱的味道。弘文帝,他不仅煞费苦心,而且,一切都是筹划得滴水不漏的,甚至理论基础都准备好了。 一切都是正大光明的。 所以,他才敢于将平城的重臣都召回来。却惟独没有召集李将军等,此时,不但不需要召集李将军,而且连唯一可能形成的障碍,都被他彻底排除了。 好一个弘文帝! 甚至那块蛇纹黄玉。 他想起罗迦,纵然是智慧达人,此时,竟然也是无言以对,根本想不出,也不敢有任何的辩驳之词。 果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弘文帝,他在下一局危险的棋,以他父皇的生死做赌注! ps:今日到此:) 珠胎暗结1 “道长,你对南人的那些风俗习惯怎么看?” “这?南人讲究孔孟之道,礼仪之道,既然流传了千年,当然就有他存在的道理。” “但是,你们难道不觉得其中有些道理很可笑?南人的士大夫们,总是喜欢标榜自己的奇怪的礼仪;比如,讥笑寡妇再嫁之类的;殊不知,如果女子得不到照顾和保护,生活一辈子会多么悲惨孤寂?还受人欺负;朕时常很好奇,为什么南人总是把自己的生活弄得很禁锢,很不愉快,很僵化,他们不但自己不反省,反而嘲笑其他不这么做的人?人生天地之间,要的是发展和进步,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愉悦,而非是故作正经,假模假式。” “陛下有所不知,其实,南人也极少禁止寡妇再嫁的;汉朝很着名的汉文帝的母亲,便是再婚女子,没有人对她有任何不敬!但是,某些礼仪,比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南人才看得极重而已。孝道,君臣,这是起码的人伦了……” 弘文帝一拍掌,哈哈大笑起来:“好,说得好!道长果然不愧为我们北国的国师!跟那些假仁假义的南人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陛下过奖。”只是,弘文帝为什么就自动忽略了自己的后面一段话呢? 弘文帝的目光很随意地看向芳菲:“芳菲,你说,这王昭君如何?” “我不懂得欣赏什么书画,抱歉!” “呵,你不需要欣赏书画,单说王昭君这个人,朕本人是很欣赏她的,不像一般的汉女,拿腔作调,也把自己的价值发挥到了极致……” 芳菲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无法支撑下去了。她急忙站起来,捂着头:“陛下,我头晕,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吧……” 弘文帝但见她急急忙忙就要走,笑了一声,更是温和:“芳菲,逃得了一时,又怎么逃得了一世?道长也不是外人!” pss:在线更,不时刷新哈:) 珠胎暗结2 芳菲固然面色惨白,就连通灵道长,也忽然觉得椅子上尖刺扎得屁股火辣辣的疼。他也想象冯太后那样站起来,转身就走,可是,却怎么走得了?毕竟这么一把年纪了,又是个男人,只能不动声色,稳如泰山地依旧坐着,眼观鼻,鼻观心,皇帝不喊走,自己也不敢走;甚至连闭上眼睛做不听状都不敢。 “芳菲,朕做了什么事情,就要有承担的勇气,你不用害怕,你也无需出面,朕自己会办妥一切,那些大臣也都被召回来了,朕就是要向他们宣布这件事情,一劳永逸,从此,你才可以安安心心的生活……” 如狠狠地被人敲打了一棒子。 芳菲只看到他的嘴唇翕张,不停地翕张,温和的笑容也开始狰狞了。 “芳菲……” “陛下,你不要说了!” 她面色惨白,狠狠地瞪着他。 可是,他却没有丝毫的畏惧,甚至没有丝毫的愤怒,依旧是温和的:“芳菲,你知道为何自己会精疲力竭?你知道自己为何每天每夜都食不安寝,夜不能眠?就是因为你怀着这样的担忧,怀着这样的恐惧,每日每日不得安寝。你看,这事情不解决,它既困扰着你,也困扰着朕,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互相折磨了,一个人的时间,不应该是长时间耗费在病床之上,更不能借此庸人自扰,毁掉许多原本可以美好愉悦的东西……” 她嘶喊一声:“我又没有生病!” “可是朕病了!”他指着自己的心口,“你知道,朕得的是心病;就连道长也是知道的。心病还需心药治,除了你,谁也治不好朕的病。如果这病不去除,难道你忍心看到朕一辈子都生活在阴影和病魔的折磨之下?同样,朕也不希望你生病;朕只想看到自己最亲近的人,一辈子平安快活,芳菲,我们都不能生病了,我们需要彻底去除这些东西……” 珠胎暗结3 通灵道长眼角的余光扫到冯太后的面色,惨白得如一张纸,就连身子,也如一张薄纸在微微哆嗦。他更加不敢开口,也无法开口,虽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还是垂着眼睑,正襟危坐。 可怜的芳菲,这甚至和早前被罗迦的强迫都完全不同——当时,因为只怀着恨,怀着逃命的心情,所以能一再的妥协;可是,现在呢?一方面是寡居,名扬天下的冯太后;一方面,那个人,曾经是自己多么重要,多么信赖的一个人的威逼! 狠狠地被推上了贞洁的高台上,却又被狠狠地拉下来。 不,不是自己想令得自己这一切不愉快,很纠结——而是他们那么逼迫的; 仿佛前面横亘着一座高高的火台——再一次的祭祀。 贞洁或者放荡。 一念之间,不在于女人,全部在于男人如何的取舍和利益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0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0部分阅读 。 许多时候,贞洁竟然是一钱不值的! “道长,朕今天拜托你一件事情。” “这……” “道长是方外高人,显然不会拘泥于俗世的那些陈规陋习。朕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芳菲于我,不但有两次诊治之恩,当年初入太子府的时候,也曾和朕情投意合。按照你们南人的话来说,我们也算得青梅竹马,是初恋情谊。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才被拆散了……这些,道长想必也略知一二……” 那是父皇的凭空阻止! 是父皇对自己的掠夺; 他生前,自己不敢有任何的邪念;可是,父皇死了,自己这么做,难道有伤天理么??不不不! 弘文帝的声音更是诚恳,态度也异常的真诚,“父皇早就去世了,朕身边再也没有什么至亲之人,所以,希望能够有心爱的女人常伴左右,如此,朕有伴侣,芳菲的生活也有着落,后半生不会孤苦伶仃,希望道长能够理解并支持……” 珠胎暗结4 初恋的两个男女,当初被罗迦强行分开,通灵道长再是无知,当然也能猜出一二;尤其,若是罗迦真的死了,弘文帝这样的举动,不但是合情合理,而且可算得上是至情至性,纵然称一声痴情,也是当得起的。 可是,他知道!天知地知道!罗迦没死,罗迦根本没死! 所以,一切的合理,当然就变得完全不合理了。 纵然是鲜卑人,也没有父亲还活着,就去强娶父亲妻妾的道理! 但是,弘文帝没错——因为他不知道他的父皇还活着!不管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反正,他此时此刻的立场,真是一点错误都没有。所以,他没法劝谏,也没法阻止。 惟其如此,可怜的老道才更是头大如斗。 尤其,叫一个出家人来断定这样的男女私情,他简直恨不得自己从来就不认识弘文帝或者面前的冯太后。 “今天,朕恳请道长为朕占卜,选择一个良辰吉日,朕要立皇后了!朕年龄已经不小了,朝中事情又繁多,不想如此旷日持久地耗下去。古人说得好,成家立业,先成家,方能立业,如此,朕才可心无旁骛,全心全意的投入北国的治理之中。道长,你以为然否?” 虽然早就猜到了,可还是一声晴天霹雳。 这简直是一场可怕的煎熬。 还有在外面苦苦等候着儿子病愈的罗迦。 纵然智慧如通灵道长,也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他僵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目光看向冯太后,但见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弘文帝在说的一切,好像根本不需要征询她任何的意见——也罢,谁叫人家是皇帝呢?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一声令下,的确不需要征询任何人——甚至冯太后本人的意见。 皇帝看中了某个女人,可基本上没有去问她本人乐意不乐意的道理。 珠胎暗结5 这叫蒙天恩! 皇权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现在的弘文帝,谁敢对他提出半个不字? “不!” 是冯太后的声音,缓缓的:“陛下,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芳菲,你不要害怕……” “陛下,你不要逼我!” “朕不是逼你!芳菲,朕是希望你好,也希望自己好。你知道,唯有在一起,我们才会真的好起来。芳菲,放下你心中的那些包袱好不好?我们是鲜卑人,一切,就该按照鲜卑人的习俗来,纵然是为父皇守节,两年也够了,足够了……” 守节! 这两个字几乎令芳菲崩溃了。 守不守,都是他们说了算;几曾轮到自己发言了?她气得浑身颤抖,脚仿佛失去了支撑身子的重量,脚板心都在一阵一阵的颤栗; 真相! 历史从来没有什么真相,谁的力量大,谁的事迹就比较辉煌。 过去的冯太后,火殉前夫,贞洁烈女; 现在呢?弘文帝这样的巧言善变,又会把自己塑造成什么“端庄贤淑”的女人? 她忽然很想笑。 “如果你所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这个虎符,好,我给你。你知道,我随时准备还给你。”她摸出虎符抛过去,几乎没有考虑是否会砸在弘文帝的面上。但是,显然不会,弘文帝轻而易举地一伸手就接住了。 他凝视着她,深深的,旁若无人的:“芳菲,你知道,朕要的不是虎符!” “你就是!”她眼里燃烧着一团火焰,“你怕公然掠夺先帝遗孀,开不了这个口,所以,想换一个名正言顺的方法!你不要找借口了!我还给你!给你!现在行了吧!” 她的脚步迈向门口。 “芳菲,你走不了的,朕今天不开口,任何人都休想走出这间寝殿半步。”他的声音还是温和的,温和得那么残酷。 珠胎暗结6 门是紧闭的,是一种淡淡的朱红色,因为阳光长期的照射,已经呈现出一种变色的红,却更显出一种皇权的威严。天家威严,其他人是不能用朱红或者明黄的,那是天子的颜色。这玄武宫,透露出那么深浓的杀机四伏。 芳菲伸出手,推门,果然,是徒劳无功的! 外面,全是他的人,不逊色于灰衣甲士的昔日东宫卫士;还有他的翘首以待的大臣们;他即是天地,法令! 弘文帝的网,是一座禁锢的城堡,不许任何人的冲破! “芳菲,没用的!”他的语气甚至带了一点毫不掩饰的怜悯之意,“芳菲,你那一套,朕已经习惯了,你这是想转移话题,激怒朕,然后让朕放你走。呵呵,有了第一次了,朕就不会第二次上当了。芳菲,你知道,朕所做这一切,完全不是为了虎符;很久之前,朕就知道你有这个虎符了,朕不但丝毫也不忌惮,反而是高兴的,高兴它能够保护你,这样,你在北武当一个人的日子,朕才不为你担心,可以放手一搏,和乙浑等人周旋。这个虎符是你的,一辈子都是你的,纵然你拿了虎符,有朝一日想杀了朕,朕也毫不后悔!” “你不要说了!” 她的声音几乎是嘶嘶的,如走到了绝境的小兽。 脑子里晕眩得厉害,全部都是罗迦的身影。罗迦,该死的罗迦,此时,他为什么不显灵了?如果他一直不曾显灵,那该多好?如果他一直不曾频繁出现在自己的梦里,那该多好? 那样,至少自己还有勇气来面对今天的这一切。 看看吧,这就是他威逼自己治好他儿子的后果! 他儿子,这是要完全撕破脸了,利用他皇帝的权利,诏告天下了。 通灵道长也急得额头上出了冷汗,但是,此时连劝谏都没有余地。 弘文帝,此时此刻是不允许任何人劝谏的。 珠胎暗结7 “芳菲,此事再拖下去,对你,对朕都没有丝毫的好处。我们是鲜卑人,不是汉人;其实,纵然是汉人又如何?就如我们之前所说的王昭君,她不照样赢得了世人的爱戴?芳菲……”他的声音充满了温存,循循善诱的,“芳菲……” “闭嘴!” “芳菲,你听我说……” “我叫你闭嘴……” “道长,你说是不是?” 芳菲忽然扭过头:“道长,你先请出去。” 通灵道长如获大赦。 弘文帝却迟疑了一下。 “陛下,贫道先行告退。” 目的已经达到。弘文帝并未再有任何的为难,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态度是温和的:“有劳道长了。多谢。“ 一声多谢,彻底的礼贤下士。 门开了,通灵道长仓促出去。 “道长,请在廊庑等候,切勿远走。” “遵命。” 芳菲只来得及看那白发白须的道人的身子消失在门口,和着她的目光被关上。 门口,全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她甚至看到甲胄的痕迹; 可笑弘文帝,他以为,这天下谁还能与他相抗衡?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四周静得出奇。 玄武宫第一次点燃了为病者的熏香,淡淡的。弘文帝鼻子动了一下,也不知道那熏香来自于哪里,或者是她。因为,是她给的这些。 他看着那张勃然欲怒,却精疲力竭的面孔,暗香,仿佛是昔日太子府青梅竹马的那种暗香。他忍不住,一时竟然心魄动荡。没有喝酒,却先醉了。这种醉,是从四肢开始的,要抬起来,只觉得酥软,生平从未有过的滋味。 仿佛一种极其陌生,又极其熟悉的情愫重新被点燃,比少年更加纯洁,比帝王更加欲望。 这个女人啊! 自己耗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和等待的女人,难道不该天然是自己的妻子么? 珠胎暗结8 自己耗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和等待的女人,难道不该天然是自己的妻子么? 他伸出手去。 芳菲退后一步。 “陛下!” “芳菲,你知道,朕是爱你的,全心全意的。” “可是,你问过我的意思么?” 她的意思? 他寻思着。这很重要么?难道以前不是一直爱着的么? 他的心情,一直停留在太子府时候;便以为她也是,被强迫的少女,不总是惦记着初恋的情人,纵然被富豪霸占,受尽宠爱,也总是藏着心口的朱砂痣,直到死,都还惦记着心底最初的那个人。 难道不是么? 汉人的故事,典籍,戏曲,难道不都是这么唱的么? 他的眉毛掀动了一下,声音如水:“芳菲,你不也是爱朕的么?” 爱! 如何说爱! 和帝王之间,如何可以说爱呢! “芳菲,朕知道你的性子,那平城的妃嫔,朕都不要了,早就对你许诺了,这,还不够么?” 不! 不够,远远不够! 她笑,苍白而狡黠的:“陛下,如果你真的还念着昔日的情分!请你马上开门,放我离开。然后,遣散你所有召集到北武当的大臣们。” 他不假思索地摇头。这,是办不到的。 “你看,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既然那么爱,为什么就不能千依百顺? “陛下,你根本不爱我。” 她说什么? 她指着他的鼻子:“你爱的,无非是你自己而已。” “芳菲!” “你爱的,是你自己;你父皇,昔日就算不是第一爱我,可他至少还算第一爱你,而非他自己;而你,彻头彻尾的自私,完全爱的是你自己!” 他面色惨白,如果不是因为她,哪个男人肯为女人耗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和心事?自己做了这一切,竟然换来一句自私? 珠胎暗结9 他面色惨白,如果不是因为她,哪个男人肯为女人耗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和心事?自己做了这一切,竟然只换来一句自私? “陛下,你向来执拗,你今天做这一切,无非是想赌一口气;对,你就是赌气!” 赌气? “昔日,你父皇权利最大,便可以抢了你的东西;现在,你权利最大,你便会抢回来。如果抢不回来,你便自认不如你的父皇。”她瞟他一眼,“但是,我怀疑,你抢了这东西,又能坚持保有多久的兴趣?” “!!!!” 她忽然上前一步:“陛下,你还记得昔日?你为何要娶李玉屏?” “这……” 他迟疑的时间太久了,也许,也是在问自己的内心。 她笑道:“你不答?我知道!纵然当初你的父皇不霸占了我,我,也充其量不过做你一侧妃而已。” “!!!” “之前,还可说你根基不稳,性命受人操纵;可是后来,林贤妃母子已经倒下了,其实,威胁你的力量已经不那么强大了;但是,你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李玉屏!就因为你看中的是李将军的势力。从此,你才可以真正一飞冲天!军队,任何帝王都必须掌握军队,否则,便只能是一个无用的傀儡。这一点,你比谁都明白;”她抛一下虎符,“我敢打赌;如果当初让你和我在这虎符之间选择,你一定选择的是虎符!” 他舔了舔嘴巴,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嗓子要冒出烟来。 “那时,你根本不敢娶我,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么爱我;你顾念的,是你的皇位,是你的太子之位;唯有娶李玉屏才能帮你;瞧瞧,那时,甚至我被三皇子伤了之后,你也只敢叫我‘冯姑娘!’冯姑娘!哈哈哈哈,可笑你连叫一声芳菲都不敢;如今,你为什么反倒又理直气壮,一往情深了?当初都不敢爱,过了这么久,难道才重新爱了?陛下,你真是太可笑了!” 珠胎暗结10 他看她嘴唇翕动。 她还是老一套——千篇一律重复的老一套;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最古老的桥段,总是最有用的;一如当初在父皇的陵墓之前,一席话,便足以推倒自己。 那么残酷而冷漠的女人。 “你权利不够的时候,便推走我;大权在握时,便找了大臣们一起威胁我。” “芳菲,我不是威胁你……” “不是?外面的那些大臣怎么说?” 她再走一步,距离那么近,嘴里呼出的气息,几乎要进入他的嘴里。 淡淡的,在秋日里,能看出冷漠的青烟。 “你把我塑造成贞洁太后;哈哈哈啊,真是好啊,寡居的太后,百姓敬仰的楷模;现在,我们伟大英明的陛下,要亲自来打碎这个神像,让这个神像彻底倒下去。从烈火殉夫到改嫁前夫之子,陛下,你猜,你的子民们会怎么议论你?或者,你胜利了多久之后会抛弃我?” 弘文帝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 芳菲却凛然不惧:“我倒忘了,你们是鲜卑人,不在意的;只是,陛下,当你拥着你父亲的皇后时,心里是不是那么志得意满,踌躇满志,想着你父皇九泉之下如何的蒙羞,那种报复的快感……” “感”字落在喉头,她的嘴巴被封住。 一股气息窒息在喉头,她瞪大了眼睛,却无济于事,身子被提起来,他那样抱住她,狠狠地抱住她,狠狠地亲吻着,用亲吻为武器,彻底刺向她的心窝,阻挡了她滔滔不绝的泼辣。 对付女人,那是唯一的办法。 他以前不知道,现在,方是无师自通的。 可怜她如何的挣扎,如何的旋转,都是无济于事的,在他怀里,被禁锢着,无法呼吸,无法认知,就连思维都彻底混乱了。 后来,便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女人之弱点,便在于这里。 永远不是力量的对手。 珠胎暗结11 她的双脚离地,手却不肯抱住他,唯有他紧紧搂住,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那是一种奇怪的姿势,暧昧的亲热着;又悲哀的疏离着。 他却浑然不觉,胶着在那甜蜜的嘴唇之上,那一夜的记忆彻底地复苏了,甜蜜的,悲楚的,心碎的,甚至心惊动魄的。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几分清醒几分醉,现在,彻底地醉了——一点也不清醒了。 只知道那柔软的腰肢是自己的;那光滑的头发是自己的,那甜蜜的嘴唇是自己的,甚至她冰凉的贴着自己的脸的脸——也是自己的。 她整个人都是自己的。 就连呼吸,也是不被单独允许的。 唯有他呼吸,她才能暂时地被从亲吻里解脱出来。 长时间的缺氧,窒息了大脑的能力。 她甚至睁着眼睛也看不清楚东西,四周的一切都在模糊。 多么可怕的模糊! 他紧紧揽着她的头,手牢牢地固定着,不允许她有任何的逃离;嘴唇贴着她的嘴唇说话,气息那么沉重,那么镇定:“芳菲,别玩那一套了,没用的!朕早就告诉过你,这是绝对没有用的。” 她眼里浮起一层水雾,眼珠子也不知道转动。 甚至连逃离也失去了力气。 “芳菲,你摸摸自己的心口,你说这些话,就不会羞愧么?”他的指责,像在说最最动听的情话,“记得冷宫的那一次么?你不记得,朕记得!你那么绝望,那么可怜!就是那一次,朕已经决定,父皇,如果他不知珍惜,朕一定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朕才不顾一切,期待你去北武当,曾经以为啊……你到了哪里,就真正地和父皇一刀两断了……” 他竟然是惆怅的,谁知道,事情的结局竟然不是如此! 父皇,他竟然又挣脱了小怜的温柔乡,从落网里冲出来,破镜重圆。 那样的伤害,都能破镜重圆,自己,难道真的就罪无可恕? 珠胎暗结12 “还有遇到刺客的那一次;父皇曾经问我,为什么会那么不顾一切——我不曾告诉他,我不是不顾一切,而是为自己——因为,刺向你的胸口时,我忽然懵了,胸口很疼,以为是有人杀我!” 杀她,即是杀自己! 那一刻,他在自救。 而非救她。 潜意识里,她即是自己! 他的手缓缓地移过来,抵在自己的心口,一只手,却摸在她的心口:“芳菲,你知道的!你一直知道我爱你;纵然昔日负过你;可是,都比不上爱你!纵然负你的时候,我也以为是自己可以控制的,没错,我当初以为,就算只是做了侧妃,我也可以最最宠爱于你,名分,也不是那么重要!而且,登基后,我便有足够的权利自行决策;这也是我愧对李玉屏的地方;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何况,那时我的确还有其他顾虑;但是,现在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纵然父皇要我把这皇位还给他,又能如何?芳菲,我从来不比父皇少爱你!从来都没有!你知道,这些,你比谁都清楚!现在,你想我放弃你?在毫无障碍的时候,让我放弃你,然后一辈子生活在孤寂之中?你认为我可能么?你认为我能心甘情愿?纵然是你,你就那么愿意享受孤寂?你就真的一丝一毫也不再对我心动了?” 那手心在她的心口,隔着秋日的衣服,他甚至能摸到她的心跳,咚咚咚的。 那么激烈的心跳。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微微地垂下眼睑,眼里一层水雾。 比江山天下更加艰难,更加惨淡的决策。 只因为不被爱的痛苦。 如今,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对吧? 窗外的阳光那么惨淡。一如她脸上那种惨淡的红晕,一层一层的散开。耳边,只有咚咚咚的声音,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弘文帝的。如两匹在原野里奔驰的战马。 珠胎暗结13 他竟然痴了,就那么轻轻地,扶着彼此的心口,再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此生,销魂竟然从未如此! 芳菲也呆在原地,傻傻的,目光一直看着他。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走向疏离的呢?被霸占的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起,居然爱上了那个霸占她的恶霸,反而忘了初恋。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错误,反而成了自己! “芳菲……芳菲……”他的声音如在催眠,“你叫我弘,好不好……叫一声吧……” 弘! 只要她这么叫,便是一种承诺! 是她答允的信物。 “弘……芳菲,你叫一声,好么……” 她张嘴。 他的眼睛亮了,看着那一片丰艳的嘴唇,自己刚刚亲吻过,上面还残留着饱满的羞涩,激|情的冲动。马上就要吐出那定情的信物了么? “芳菲,你叫啊……芳菲……” “陛下,请你放了我!” 他轰然梦醒,双眼那么愤怒! “陛下,求你了,放了我吧。外面的那些大臣……我真的承担不起这个名声;是你把我推向贞洁,现在,我不能承受人们的目光……” 看哪,太后变皇后! 哪个女人,能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坦然面对? 纵然是荣华富贵,可是,也得看时机,对吧? 她的声音凉而且冷:“陛下,请你马上传令撤掉这些大臣!” “撤掉也行,你私下答应我;如此,我也可以答应不声张,只非常低调地立后。” 她尖声:“立后难道就不用昭告天下?你怎么低调?” “芳菲,那你说怎么办?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接受……” “我不嫁给你!” 他一咬牙,拖了她的手就走向门口。她惊起来,不停地挣扎。 “东阳王,京兆王等已经全部等在门外;朕马上宣布此事!” 珠胎暗结14 “东阳王,京兆王等已经全部等在门外;朕马上宣布此事!” “你敢!” “朕为什么不敢?” 当初父皇立冯昭仪,冯皇后,天下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自己理论根据制造完了;王昭君的故事,已经派了王肃,李奕等汉臣,在向文武百官讲解了,自己还惧怕什么? 芳菲胸口急剧地起伏。好一个弘文帝!如此欺人太甚的弘文帝。她转身,身子却一阵微微的摇晃,眼前一花,就摔在地上。 “芳菲……” 弘文帝大惊失色,一跃而起,身手矫捷得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他一把抱起她,放在旁边的斜榻之上:“快,来人,来人……” 门开了,通灵道长、张娘娘和魏启元冲进来,“太后,您怎么了?” “快去请太医。” 通灵道长急忙道:“先别忙,贫道先给太后看一下。” “好,道长,你医术高明,你快看看,芳菲这是怎么了?” 通灵道长也顾不得男女避嫌,权宜之下,手就搭在了芳菲的脉搏上。这一搭,面色大变。 弘文帝更是不安:“道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通灵道长沉吟不语,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不用请太医,太后只是一时急怒攻心而已,稍作休养就好了。”然后,看了张娘娘一眼:“张娘娘,你马上扶太后回去休息。记住,不用服药,也不用请太医,安心休息就行了。” “是。” 他说完急匆匆的:“陛下,贫道有事,先行告退了。” “道长,你怎能走?芳菲的病情……” “陛下恕罪,贫道的确有急事,耽误不得……”他竟然顾不得违背君臣之礼,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自己这样的身份,参杂在这里,就更是不伦不类了。他急匆匆的,也不等弘文帝回答,掉头就走,完全没有做任何的停留。 珠胎暗结15 弘文帝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而且,就算再忙,怎么可能看到芳菲病成这样,竟然撒手不管就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看花了眼,竟然觉得道长看张娘娘那一眼,是在使眼色一般。两个人,为何如此的鬼鬼祟祟? 他忽然疑心而且不安,这些人干嘛,难道想合谋害了冯太后? 他厉声道:“道长,何故如此匆忙?” 通灵道长的背影在回答他,仿佛听而不闻。 “芳菲到底是什么病?” “一点小伤风而已,陛下不用着急,没有任何危险……”他的回答传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门外了。竟然没有顾念他的天子之威。 弘文帝竟然喊都喊不住。 芳菲到底这是怎么了? 可是,他根本无暇去追究通灵道长的不敬之罪,焦头烂额地看向芳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但觉她手心冰凉。 难道芳菲被自己气死了? 张娘娘见通灵道长走得那么仓促,她人老成精,心下早已了然,也因此就更是慌乱,急忙伸出手去搀扶冯太后,主仆二人,急于马上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眼看张娘娘就要搀扶冯太后出去了,他低喝一声:“停下。” 张娘娘抬起头,但见弘文帝已经下床,拦住了去路,好生惊恐,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这副惊惧的样子,更令弘文帝惊惶,厉声道:“芳菲,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陛下,太后真的只是小病,回去休养一阵就好了。” “不行,她都昏迷了,肯定需要看御医,得马上召御医……来人……” 张娘娘急得语无伦次:“陛下,您千万别叫御医……求您了,奴婢求您了……若是叫了御医,这病,这病反而不好办了……陛下,千万别啊……” 弘文帝更是狐疑,什么病令得她们如此害怕御医? 珠胎暗结16 “为什么?病了为什么不能叫御医?” “陛下……陛下……奴婢……” “你啰啰嗦嗦干什么?快说。”弘文帝看出她生怕御医进来的样子,一转念,厉声道,“你今天不给朕一个合理的理由,朕马上喊御医……” “陛下……千万不能啊!如果叫了御医,太后……太后的名声就毁了……” 弘文帝瞪大了眼睛,怒气勃发:“张娘娘,朕念你曾经服侍两代太后,对芳菲也是忠心耿耿,为何今日一再胡言乱语?她生个病,就坏了什么名声?” “陛下……您有所不知……奴婢,奴婢……” “好你个张娘娘,你说,你是不是和那个老道士合谋有什么勾当?你们是不是想谋害了太后?难怪,这几天,朕都觉得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太后憔悴的这么厉害,你们也不管,如果太后有个三长两短,朕灭你们九族……” 威逼之下,张娘娘浑身发抖。 天子之怒,自己怎能不怕呢! 可是,这样的丑闻,通灵道长可以逃开,自己怎么逃得了?这些日子,她就在狐疑了,唯有冯太后自己焦虑过头,完全忽略了这件事情,到现在,再也遮不住,完全暴露了出来。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快说!” 终究是天子之威,张娘娘跪在地上,声如蚊蚋:“陛下……陛下,奴婢不敢说……” “快说……” “陛下……这,太后这是……” “到底是什么?” “太后……太后……有喜了……” 弘文帝张大嘴巴,呆在原地。 张娘娘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出。连叩头都忘了,此话一出,自己也不知道是死是生。但觉得一阵一阵的后怕。她悄然地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冯太后,方觉得人生之无常,女人,永远难以自行主宰自己的命运。 珠胎暗结17 整个人如在神游太虚,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好半晌,弘文帝才问:“你说什么?” “太后,这是有喜了!” “你再大声一点!” “太后有喜了!” “天啦!” 好半晌,弘文帝的喉头,咕噜一声。那是一声不可抑止的狂喜。比除掉林贤妃母子的时候更喜悦;比自己登基那天,更狂热。 有喜了! 芳菲有喜了! 芳菲有孩子了! 这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自己有孩子了啊! 自己,弘文帝,终于可以有自己的儿子了! 但觉浑身的力气都在提升,一切都在快速地旋转。病体,不药而愈。 但觉床上的女人,那么娇艳,那么美丽,让自己不可逼视,却又那么亲切,一辈子都看不够。自己最爱的人,给了自己最大的希望,最好的礼物! 他伸出手,一把就抱住了芳菲。却怕自己动作生猛了,放得那么轻,抱了她就放在自己的床上。 张娘娘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天啦,这是干什么?冯太后躺在弘文帝的龙床上。 “陛下……太后得回慈宁宫!” “不!” “陛下……” 弘文帝根本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自己惊喜的世界里,要蹦跳,要大声的歌唱,可是,却不敢,胸腔憋得满满的,几乎装不住要跳出来,只是侧身坐了,紧紧拉住芳菲的手。 “张娘娘,你快下去,准备一些好的膳食,炖品,马上去,哈,叫魏启元帮忙,玄武宫的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不够的,去平城内务府快马送来,平城没有的,就去天下重金收购,太后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不得有丝毫的疏忽……快去啊,这里,朕会照顾着……” 张娘娘不得不转身。 正在这时,听得悠然一声,是芳菲睁开眼睛。 珠胎暗结18 短暂的急怒攻心已经过去,她坐起来,眼冒金星。可是,却无法动弹,身子被一双大手圈住,那声音几乎要柔情似水:“芳菲,你躺着别动,需要好好静养……” 她默不作声,翻身就要下床。 可是,弘文帝圈在她的面前,如一座大山一般,双眼跳跃着那么激烈的狂喜的光彩:“芳菲,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朕这一辈子,从未这样开心过……” 芳菲简直莫名其妙,弘文帝疯了。 “你谢我干什么?” “芳菲,呵,你还不知道……芳菲,我们有孩子了……” 芳菲几乎要倒下去,比刚才的急怒攻心更加可怕。 “芳菲,难怪你这些日子脸色那么不好,原来是有小宝贝了。芳菲,你这些日子再也不能操心了,你只能好好静养,一切都有我……” 芳菲终于暴怒起来:“你胡说什么?” “芳菲,道长刚刚都替你号脉了,张娘娘也承认了。朕,真的很高兴……呵,都高兴坏了,芳菲……” 芳菲只看到他的笑容在嘴角扩散,完全是喜笑颜开,这一辈子,芳菲都没见他这么笑过。 她面色遽变,伸手,摸在了自己的脉上。 这一摸,面色瞬间惨变。 真是医者不能自医;这些日子,她每天熬夜,操心劳损,压根就没往怀孕的方向想过—— 弘文帝见她的嘴唇忽然剧烈的哆嗦起来,也惊吓了:“芳菲,你怎么了?” 她一把挥开他的手,翻身再次要起来。 但是,弘文帝一点也没松懈,牢牢抓住她的肩头:“芳菲,别怕,一切都有我,我在呢!我在,这是好事啊,天大的大好事……哈哈哈,朕真是太高兴了……” 天大的好事! 寡居的太后怀孕了,这是哪门子的好事? 芳菲的手也颤抖起来,伸手推他,竟然毫无力气,歪在靠背上,只是喘息。 ps;今日到此。 孩子留不留1 芳菲的手也颤抖起来,伸手推他,竟然毫无力气,歪在靠背上,只是喘息。 “芳菲,芳菲?” 弘文帝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焦虑起来:“芳菲,你怎么了?若是不舒服的话,还是叫御医好了……” 御医! 芳菲一听到这个字眼,一阵忍不住的颤栗! 再也无人比她更清楚叫御医的意思了,这样,还怎么遮掩得下去? 再庸俗的御医,都能一眼看出的问题。她之前,并非一无所知,其实,是不敢知道,甚至不敢往哪个方面去想,只要这么一想,便是锥心的刺疼。 女人,再洒脱的女人,面临这样的事情,都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弱点。 声名,爱情,信任,平静的生活……一切,忽然被狂风吹散了,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海滩之上,空旷的,如一个荒野的海洋,只能看到铺天盖地的海水涌上来,把自己淹没。 淹没。 再也浮不起来了。 就如一只鸵鸟,危险来的时候,便将头埋在沙堆里。 但是,忘了身子露在外面,被人一刀,就砍在了心脏里。 现在,弘文帝这一刀已经砍下来了。 她捂着心口,竟然没有逃避的力气;也不知道分辨。弘文帝,他是不怕的,他已经豁出去了,御医知道与否,他毫不介意。 他甚至,也许是渴望张扬出去的。他是胜利者,胜利者,从来不会孤寂失败者的感受。 可是,自己害怕。 害怕面对那么多人奇怪的目光。害怕弘文帝不顾一切的嚣张——不,再也不要指望他顾惜自己了!他不会的! 好半晌,才说出一句:“我要回去!” “芳菲……” 她站起身,完全不理睬弘文帝的张皇,转身就走。 弘文帝紧随在她身后,因为太过的喜悦,太过的担忧,竟不敢阻拦她,此时此刻,她想干什么就是什么,生怕刺激了她一丝半毫。 孩子留不留2 “好好好,芳菲,你想住哪里就住那里。朕都答应。但是,别着急,朕送你去,小心点……慢一点……” 他亲自搀扶她,小心翼翼的,仿佛怕什么东西被碰碎了。 可是,伸出的手一碰到,她如被人烫了一般,几乎在惨叫。不,别这样,没到这个地步,自己也不需要。 虽然是继母——可是,这样年龄的儿子,那是不合时宜的。 而且,他以前也不曾搀扶过自己!从来没有过! 她猛地一挥手,“放开。” 他一怔。外面纵然不是大臣,也是那么多的宫女太监。她怕,她怕被别人知道! 她视做羞辱之事。 尽管他是不怕的,甚至恨不得马上开口,大声地诏告天下,但是,这样的神情,还是令他心里受伤——甚至隐隐地失望。不,不是这样!初恋的女人,不该把自己的骨血视为不可告人的耻辱! 那是对他自尊和威严的羞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是么! “芳菲,别怕……” 怕怕怕!自己是怕么?她狠狠地瞪着他。 那眼光如利剑。 他只能讪讪地缩回手去。 她扭头就走。 他还是忍着,笑眯眯的忍着,陪着小心:“来人,送太后回去。” 贴身的宫女们等在门口,搀扶着芳菲。 她觉得头晕,任何人的搀扶,都是一种嘲讽!不需要,自己一点也不需要! 弘文帝就跟在外面,一路的相送。 这一辈子,从未对任何人如此的低声下气,就算是对父皇,也从未如此的卑微而谨慎。那是一种甜蜜的卑微,那么奇怪的感觉。 老太监魏启元本是要劝阻的,但是,他张嘴,发现弘文帝精神抖擞,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陛下龙体未愈不宜操劳”之类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在线更,不停刷新哈 孩子留不留3 他老实地跟在后面。跟所有太监一样,当然不敢违背君上的命令。弘文帝真真是龙行虎步,春风得意,就连冠带,也迎风招展。 这一生,何其如此快活过? 慈宁宫上下一片宁静。所有闲杂人等,完全被摒弃在外。 弘文帝非常满意地看着张娘娘安排好一切,她当然知道,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守秘密,让太后的隐情不至于外泄;有当今皇帝支持,这一切,并不是难事!权利,永远大于一切! 这个老宫女,真的是不负众望,令自己太放心了。 芳菲站在门口,看着的却是小木屋的方向。 腿是麻木的。此时,方真正体会到羞惭的感觉。 若是不曾幻想过罗迦还活着——若是不曾抱有希望,她都不会这样!纵然不是弘文帝,昔日的太子,那也是一份长久的情感,在内心深处,无论还爱或者不爱——至少亲近,信任,那是不会变的。 甚至,若是没有那一次次的春梦,那一次次罗迦活生生的脸!那紧紧地拥抱,那真切而令人脸红心跳的亲吻——她都不会这么羞惭! 可是,既然有了这么多春梦! 为什么偏偏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嘴唇滚烫!残留着的那些真实的气息,仿佛一直不曾挥发,山一般压着。 额头也是滚烫的! 她的手,连肚子的方向都不敢靠近。 潜意识的逃避已经完了,最坏的结局已经来了。 她慢悠悠地走到慈宁宫的大床上。 弘文帝跟在她身边,如进入了自己的地盘,毫不避忌地伸手搀扶她,行动小心翼翼,一如对待自己的妻子。 本是初次做的事情,却那么习惯,举止行动,很快便那么自如,一如平素早就渴望的那样。 她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只上了床,就拉了被子狠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1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1部分阅读 狠地捂住自己的脸。 孩子留不留4 “芳菲,困了就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 她忽然伸出头来:“你不许告诉任何人!” 他默了一下。巨大的狂喜,无论什么都无法冲淡的狂喜,就如一个乞丐,忽然发现了一片巨大的藏宝库,恨不得四下向人炫耀。可是,却要生生藏着。他觉得胸口要爆炸——有时,隐藏秘密,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难怪人人都喜欢八卦。 分享别人的幸福,会觉得自己也幸福; 分享别人的不幸,会觉得自己更幸运! 为什么不能八卦呢? 纵然阴沉如弘文帝。 “我叫你不许告诉任何人!一个字也不许提。” 她几乎在声嘶力竭。 弘文帝慌忙点头:“好好好,朕不说,一定不说。你放心。” 她再次拉了被子蒙住头,再也不曾露出脸来。 弘文帝坐在她身边,时间长了,怕她闷坏了,悄悄地伸出手,将被子拨开一点,才发现她睡着了,真正地熟睡了。 睡梦里,眼里满是泪痕。 他暗叹一声,还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芳菲,别怕,凡事有我顶着,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只需要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就是了。” 夜,渐渐地黑了。 弘文帝睁开眼睛,觉得腿脚有点麻木。耳边有呼吸声,是一个女人的,纵然睡梦里,也是那样的张皇。 “芳菲……你饿不饿?” 他小声的,生怕惊扰了她。 无人回答。她依旧睡着。甚至他抚摸在她脸上的手,她也感觉不到,没有反抗,也没有吭声,只是呼吸,急速的呼吸。如人睡着了,打鼾,却又不是鼾声。他没听过其他女人这样的声音,因为,没有和任何其他人同床共枕到天明的经历。 他伸了伸腿,展开,站起来,走到窗边。 窗外也黑了,北武当的风景都看不到了。 孩子留不留5 他走出去,张娘娘等伫立门口,神色都很不安。 他关严了门,小声地微笑:“准备燕窝粥了么?” “回陛下,早就准备好了。” “端上来。” 红云等小跑步上来,每个人都紧紧闭着嘴巴,连最最八卦的少女,也不敢多一言半句。弘文帝看出了这种紧张到极点的气氛,放缓和了声音:“你们都别怕,今后,凡事有朕,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朕;你们的任务,便是照顾好太后。张娘娘,你们也都辛苦了,张娘赏赐锦缎100匹,黄金200两;红云,红霞每人赏赐锦缎10匹,白银200……” 厚赏太过。 皇帝大人,并非是大家想象的,动辄一掷千金。若非勋臣贵戚,宠妃皇后,其他人的标准,都是有一个严格的度的。 寻常的赏赐,按照皇宫里的规矩,张娘娘这个级别,最多50两,而红云等,则是5两;如今,弘文帝的出手,竟然是上百倍。 三人都吃了一惊:“奴婢不敢拜领。” 弘文帝喜气洋洋的:“这还算不得什么,只要你们好好伺候太后,只要太后开心,身子健康,以后,朕还有更多封赏。” 无人敢答话,“以后”,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小王子或者小公主出生的时候。 弘文帝亲自端了燕窝粥:“你们都下去吧,朕会服侍太后用膳的。” 三人再次面面相觑。弘文帝,他用的是——服侍二字!他这一辈子,只怕没服侍过任何人呢!也许,他说错了? 但是,谁敢追问呢! 直到门打开,重新轻轻地关上,才松一口气。 红云低声的:“张娘娘,这可怎么办?” “你们两个丫头给我记住,今后,不许擅离慈宁宫半步,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也不许任何外人踏入慈宁宫半步。” 孩子留不留6 “奴婢知道。” 二人战战兢兢地退下,仔细地检查各地;赵立和乙辛则一直伫立门口,他二人,还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尽职尽责守在门口。 张娘娘重新看着紧闭的皇太后寝殿,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冯太后,这是真的要变成冯皇后了么?这于一个寡居的女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于伺候她的宫女们来说,当然,也是如此希望。 只是,她担心,冯太后,本人愿不愿意呢? 和她想着同一个问题的,还有弘文帝。 临时的斜榻充当龙床。 其实,他几次是想上床的,但是,每一次,刚挨着她,她便低呼一声,如受伤的刺猬一般惨叫。他不是想干什么,也无法做什么——仅仅只是想抱着她,安慰她,那么强烈的情绪和兴奋。 唯有抱着才能缓解。 可是,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守在一边,看着一个女人睡觉。 那真是一种奇怪的经历。 原来,她睡着的时候,是这么漂亮。 尽管她头发凌乱,面色惨白,却觉得,这一生,这个女人都不曾如此漂亮。 他腰酸背疼,却不觉得辛苦,靠在靠背上,也睡得那么甜蜜。 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看到朝阳升起。第一次,生平真的是第一次——不不不,其实在太子府的时候,就有这样的经历了,只是,那是在斜榻上的是她而已。 他挥舞手臂,如服食了仙丹一般,浑身都是劲。无人理睬,自得其乐。 玄武宫,前所未有的肃穆。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估摸着时间,快到晌午了。弘文帝以前并没有午朝的习惯。 一干文臣武将都跪在开阔的廊庑之下,不知道为何弘文帝会忽然召见大家。尤其让他们疑惑不解的是,王肃,李奕等汉臣也在被召见的行列里面。 孩子留不留7 大家揣测的是怕皇帝病危大行,这两个汉臣,虽然还不错,但是也没有重要到,需要他们参加皇帝临终遗言的地步吧? 就连这二人自己也是大惑不解。 直到魏启元悄然找到二人,给了一幅画卷,耳语了几句。二人是何许人也?立即就醒悟过来了。尤其是李奕,看着那王昭君的画像,惊异地和王肃对视一眼。 弘文帝的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所以,在等候的时候,王肃便开头,和众大臣神侃起来。天南海北之后,便谈起了王昭君的故事。 王肃和这干人马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对这群莽夫的性子,虽然说不上了解得透透彻彻,但是,知道如何最能令他们反感!和汉臣唱反调,是他们一贯的做派。 他故作不屑:“汉家有云,一女不嫁二夫,王昭君此举虽然顾全了大义,却辜负了她自己的贞洁;对新单于来说,子承父妻,也太不应该了,这是乱囵,失去了大英雄的本色,算他人生的一个污点……” 一干鲜卑贵族,向来看他们不爽;而且,他们本身除了神殿,就没有其他的什么礼仪,听得王肃这番话,一个个大是不满: “王肃,你这是什么话?” “你们汉人就是臭规矩多;子承父妻妾,是很多少数民族的传统,不止如此,兄弟死了,其他的兄弟也可以继承他们的妻子;你不懂别人的习俗,就不要随便批评别人的习惯。” “王昭君的故事,我们也是知道一二的,这样的女人,别说新单于,我们也娶了,难道放她回去,让那些南人占便宜?。” “我们这里面,几个人没有娶过自己父亲的小妾?那谁谁谁的三姨太不就是他父亲的妾?某某将军的正室,还是他父亲的妻子呢……对了,某某半个月前,才娶了他哥哥的十几名小妾,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真是少见多怪……” 孩子留不留8 “就是,自己父亲,兄弟的女人,自己不继承去,难道还便宜外人?真不知你们怎么汉人怎么想的,太愚蠢了!” “汉人就是这样假模假样的,你们想想,老父亲死了,留下一大帮年轻貌美的妻妾,又不是自己的生母,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平心而论,有几个男人不想继承的?其实,汉人也想继承,但是,不敢痛快地公开承认,就装腔作势的,私下里无耻勾当不知道多少呢……” “再说,娶了不是就可以更好地照顾她们的生活么?若是不娶,一帮子寡妇留给谁去照顾?谁乐意照顾?生活有着落和孤寒流离相比,你们说,那些女人怎么选择?几个女人愿意年纪轻轻就守寡到老?我们鲜卑人更有良心,也更有责任心!真正把一家子当成一家人!汉人就知道作假,其实,最没良心……” “对了,不是说,汉人死了,他的妻妾都要殉葬的么?老皇帝死了,年轻的妃嫔都要殉葬,他们令可把女人杀了,也不给别人得了;听说我们以前杀汉女殉葬的规矩,还是跟他们学来的呢……” “一帮假仁假义的家伙……” 这些人,七嘴八舌,把王肃和李奕好一顿损。 二人见达到了目的,便也不再对抗。 甚至还有些汗颜;这些莽夫,有时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二人又暗中交换了一下眼色,各自苦笑了一下。 现在他们倒是一个个慷慨激昂的,若是日后,弘文帝说出自己真正的意图,到时,他们又会如何的自圆其说? 能接受王昭君;但是,能否接受贞洁楷模冯太后重新回到冯皇后的位置? 一阵脚步声响起,魏启元的声音:“陛下驾到。” 山呼万岁。 “大家平身。” 阳光从廊庑的琉璃瓦上洒下来,龙椅在上。 弘文帝的脸,沐浴在一片阳光下,灿烂,辉煌,如凯旋归来的大王。 孩子留不留9 众人这才发现,弘文帝竟然在笑,眉开眼笑;纵然是除掉乙浑的那次大宴,他也没有这么欢笑过。卧床已久的皇帝,御医太监们的传闻里,几乎要一病不起了,此时,不但身轻如燕,而且精神爽朗,仿佛他从来就不曾生过病一般。 尤其是任城王,他一直负责主持抢救,亲眼看到弘文帝如何长时间的昏迷不醒,甚至都下了病危的通知书了,此时,面对这个健旺异常之人,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这真是弘文帝?真是那个曾经奄奄一息的人? 难保不是别人冒充的? 可是,他怎么敢说出来?至少,他认识弘文帝——不顾冒犯陛下龙威,从头到脚地打量,的确是弘文帝!如服食了仙丹一般,一夜痊愈! 真是奇了怪了!大病初愈,再是灵验,哪有如此健旺的道理? 弘文帝龙椅上坐了,笑容可掬:“诸位爱卿忠心耿耿,一得到消息就赶来,朕真是不胜欣慰。哈,你们也都看到了,朕已经痊愈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哪位御医如此妙手回春啊?” “御医们都有功劳,各自赏赐黄金10两。任城王有大功,赏赐宅第一栋……” 各大臣都有赏赐,皆大欢喜。 任城王赏赐最多,当然有资格以大功臣自居,尽职尽责地提醒,:“说起功劳,陛下可别忘了一个真正的大功臣,冯太后啊。这次,真是多亏了太后。真是太后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弘文帝哈哈大笑:“太后大功,朕怎么会忘?” 轻描淡写,却无封赏。 他的笑声,简直如变了一个人一般,从骨子里,透出那种喜悦和急切,几乎恨不得马上当着这帮子大臣大喊一声:“朕有儿子了!朕有儿子了!朕后继有人了,哈哈哈……”这是冯太后的大功,比治好自己 ,更大的功劳! 孩子留不留10 可是,他强行忍住那种危险的情绪,因为芳菲警告过,一个子也不许说!他不敢说——其实,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意违逆,此时,什么都不想违背她的意思。他只是笑着站起来,笑声一时竟然停不下去,仿佛一夜之间,曾经很讨厌很忌讳的一些大臣,一个个也变得忠心耿耿了。 弘文帝开心得实在是有点过头了。大臣们无不面面相觑,但是,都以为他是庆幸龙体安康了。 京兆王问:“陛下龙体既已康复,臣是否准备迎驾回平城?” 离开北武当? 不不不,此时,自己怎么可能离开北武当?弘文帝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芳菲怀孕,绝对不宜长途颠簸,骑马,坐马车都不行;此去千里,她不能受到半点的颠簸。 一次难产,一次小产! 他都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超级的警惕,不许任何意外的发生。 只有一个办法才能万无一失。 那就是留在北武当安胎。 既然她只能呆在北武当,自己岂能舍却了她,独自回去? 他笑眯眯的,也不感到任何的为难,一个字“拖”。——能拖多久算多久。 “这次召集大家来北武当,是因为朕一个梦。” 众人伸长了脖子,什么梦? “朕前些日子重病,梦见先皇。先皇手持一个小玉露瓶,洒向朕的头顶;朕醒来之后,病就好了大半;因此,为了感谢先皇的养育、救治恩德,朕准备暂时留在北武当,替先皇造一座承接玉露的铜台……” 弘文帝完全是一篇即兴的鬼话。可是,一众大臣们哪里想得到他这么多花样?而且,皇帝病危,忽然没事人一般,他说是他父皇保佑,也是说得过去的。 而且,因为他的那种超乎寻常的健旺——大臣们倒也大部分地倾向于相信,否则,这奇迹如何解释?尤其是任城王,立即大声地附和。 孩子留不留11 历代皇帝,无不喜欢编造神话,让自己的身世看起来更加悬乎,真正——君权神授,天命所归。 众臣岂能不知好歹地去质疑? 立即一个个随声附和:“原来是先帝保佑,真真是国家的幸运啊。” “是啊,我拓跋列祖列宗,应该畅享香烟。” “陛下真是福星高照,难怪康复得如此神速。” 弘文帝看着这一群大臣,一挥手,“京兆王,你且率众回平城;东阳王,你负责材料的准备,任城王,你负责……王肃,李奕,你二人最善于工事,都留下帮忙……”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任何人错过! “朕还要筹划先帝的铜台玉露,待建成了,祈福完毕,就回平城。” “臣遵旨。” 打发了大臣,弘文帝的心底如放下了一块极大的石头。 眼看着群臣退下,却见东阳王单独留下来。 弘文帝心情愉悦,笑问:“老王爷还有何事?” “实不相瞒,老臣想去拜见太后。” “哦?” “太后对老臣有再生之德,老臣也一直敬仰她的为人,感念她对先帝的忠贞,对江山社稷的巨大贡献,这次来,老臣带来了两根人参,都是有几百年的,一份给陛下,一份给太后……” 弘文帝忽然明白过来,显然是自己没有提到给冯太后的封赏,群臣里,便有些不满的。他们以为,弘文帝把功劳都推到了他梦中的先帝身上,却忽略了冯太后的诊治。故意贬低冯太后的功劳。 殊不知,弘文帝是根本没法开口,极大的喜悦冲击着他,只要一开口,一提到冯太后,只怕就会忍不住宣布自己要立皇后或者有了儿子之类的。 此时此刻,芳菲需要安胎,自己不能刺激她。 纵然再想说出口,也得过了这段时间,等她的情绪稳定一点再说。 孩子留不留12 弘文帝哈哈大笑:“老王爷真是有心了。这一次,若非是太后,朕就再也醒不来了。也罢,老王爷,朕就替太后把礼物收了。” “这……” 弘文帝见他吞吞吐吐,之前的一番话,显然也是明里暗里提醒自己不要“忘恩负义”,他对东阳王,一向不是太有好感,但是,这一次,因着老王爷对冯太后的忠心,他倒也不以为然,只说: “太后这些日子为了替朕治病,殚精竭虑,身子很不好,不适宜见客,老王爷交给朕,莫非还不放心?” “老臣岂敢?既是如此,就多谢陛下。” 自从弘文帝登基后,东阳王就在和乙浑的斗争中,落尽下风,甚至被罢免,直到冯太后启用,才恢复原来地位,甚至加官进爵;他内心对冯太后当然十分感激,此时被阻止见冯太后,心里自然十分遗憾。 等他告退,弘文帝方畅快大笑。 这一日,莫名的,一切都那么轻松,那么愉悦。 就连膳食,也变得分外的香甜可口。 他吃着可口的饭菜,却坐立不安,急问魏启元:“太后用膳没有?” 魏启元老j巨猾,明明知道冯太后的事情了,也要装得什么都不提:“回陛下,太后也许凤体欠安,一直昏睡着,老奴去打探过了,她还不曾用午膳,不过,张娘娘说,她早上服用了燕窝粥,想必是没有大碍的,陛下放心吧……。” “这可怎么行?马上把朕的膳食给送一半过去。算了,朕过去,跟她一起吃,一定要盯着她吃……” “陛下别急。这膳食不适合,老奴另外准备。” “有什么不合适?” “太后这……身子骨……”魏启元当然不好意思明说,很多孕妇是很忌口的,酸酸甜甜,呕吐不停是正常事情,弘文帝本人又不曾做过父亲,怎么晓得? 他还是尽量委婉:“当然需要讲究口味,一般人,到此时都很挑剔的。” 孩子留不留13 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弘文帝再是不知事,此时也明白过来,喜形于色,低声问:“是不是这时候,吃什么都没胃口?” “一般来说,是这样。” “要多久才能好?” “大概三个月之后吧。” 弘文帝掐指一算,按照张娘娘的说法,太后,也许是怀孕两个月了,接下来的这一个月,岂不是很关键? “你们可不要疏忽大意,太后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一次不行,就一直换,今后,十二个时辰安排御膳房值班,保证太后想什么时候用膳,什么时候就有。” “是。” “对了,再吩咐下去,给慈宁宫增加火盆。” “这……” “别这啊,那的,快去准备!天气日渐阴寒,太后身子骨弱,经受不起。” 魏启元面露难色,皇宫里纵然寒冬腊月也不许轻易生火盆,何况这才是深秋时节;弘文帝自己病得那么严重时,都不曾打破这个规矩,现在为了他的儿子,是完全豁出去了。 皇帝不急,太监又怎敢不从? 弘文帝依旧兴致勃勃,仔细地打探孕妇怀孕后,可能出现的种种反应。魏启元好歹几十岁了,没吃过肉,也见过猪跑,有问必答,仿佛做了一场皇帝的老师。 午膳,是精心准备的,四荤四素,四鲜果、四蜜饯。 都是孕妇喜欢的。 弘文帝走在前面,两名太监捧着食盒跟在后面。 玄武宫和慈宁宫,只有不到一炷香的路程。 但是,景色却是不同的。 弘文帝走在高台上,俯瞰天下,江山如此多娇。这山,这水,如在画中。第一次,觉得天下真是美妙。做皇帝的感觉,真是爽到了极点。 真正的拥有天下,拥有整个的全世界。 伸手,仿佛可以触摸到天上的云,甚至月亮。 孩子留不留14 因为,自己有继承人了! 有孩子了! 他哈哈地笑,龙行虎步,神采奕奕,对着下面的深壑,一望无际的云海,大声地呼喊了一声:“啊……” 没有任何意义,他生平第一次如此的狂放。 这声音如此大,以至于芳菲在梦中都被惊醒。 她睁开眼睛,看午后的太阳洒进来。 张娘娘等伺候在一边,见她睁眼,喜道:“太后,想起来了么?” 困倦,无比的倦怠。 她摇摇头,示意张娘娘出去。 那识趣地老妇人,便缓缓地出去。 这才头晕,想起梦中——天啦,又是一场梦。 浑浑噩噩的,仿佛走在云雾满天的黑夜里,妖风四起。 是罗迦的声音:“芳菲……我走了……走了……今后,你需要我,我才会出现……” “我需要你,现在就需要你……” “不,现在,皇儿会照顾你;芳菲,你现在没有任何的危险……” “陛下……” 黑烟漫卷。 她惶然睁开眼睛。散了。 那黑烟散去了。 门口,轻微的脚步声。 她心里一跳。 立即拉过被子,蒙在头上。 脚步声那么轻:“芳菲,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 她佯装睡着。手却捂着肚子,想起罗迦。有它。没他!是这样么? 弘文帝却也不介意。就坐在一边。 被子盖着,他却精准地看出,哪里是她的腹部,尽管,那还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却觉得那么奇妙。里面,有自己的孩子! 自己的骨血。 另一个的自己,养育在一个女人的身子里。 造化钟神秀。 大自然,真是令人敬畏。 他呵呵地笑起来,很傻。一生,不知道人间至喜,还能如此。第一次做父亲的人,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如此。 ——————ps:今日到此:((怒,今日出了点事情:((明晚(周五)晚上也此时更新:( 孩子和罗迦1 他甚至一门心思地转着念头,要给孩子娶一个名字了。找朝里最有学识的大博士?不不不,这样亲密的事情,再有本事都不成,必须自己亲力亲为。到底取什么好呢? 这可是一门大学问。 “芳菲……你说……” 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这话他不敢说,咽在嘴里,一个人怯怯地笑。 终究忍不住分享,不然,那种雀跃几乎要爆炸自己的胸膛了。 他的手悄然移出去,放在她的被子上,稍稍拉开一点:“芳菲,别闷着了。” 她的确也闷得紧,却不回答他,只装睡着了。 可是,他很快发现不对劲,芳菲一直这样躺着什么都不肯吃。如果自己一天都守在这里,她岂不是什么都不肯吃? “芳菲,你一定要吃点东西。” 无人回答。 “芳菲……” “你出去!” 她终于开口,说的却是这一句。 他大喜:“芳菲,你醒了?吃点东西再睡吧,我马上去给你拿来。” “只要你在,我就不吃。” “好好好,我出去,我马上就走,但是,我走了,你必须吃东西。” 她很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他悻悻地,那么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她的声音,很大:“陛下,你身子都好了么?” 他大喜过望,蓦然回头:“好了,朕都好了。芳菲,谢谢你,谢谢你一直挂念着朕。” 她的声音更大了:“陛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龙体彻底痊愈了?” “真的痊愈了!芳菲,都是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朕决计好不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尤其,是她关心自己,没错,她一直都关心着自己! …………………………ps,在线更,不停刷新哈:)))嘻嘻。 孩子和罗迦2 他的脸上,喜悦堆满了,几乎要飞步跑回来,十分热切:“芳菲,朕已经好了,痊愈了,可以陪你了。朕这些日子,每天都陪着你,好不好?” “既然陛下龙体痊愈,就请回吧。”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得这么大声。 以前,她并不这样大声说话的。 仿佛生怕谁听不见一样。 “芳菲……” “陛下请回,我要休息了。” 他不得不走。出了门,才吩咐:“张娘娘,快给太后准备膳食。” “是。” 众人送弘文帝离开,张娘娘走到门口时,但见赵立和乙辛之外,新增了好些侍卫。这些人,全是弘文帝派来的,几乎将慈宁宫的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了防止八卦流传。或者,是防止冯太后跑了? 传膳的宫女进来,她接了,自己捧回去。 正转身,看到冯太后站在寝殿的门口,只着一身单衣。 她快步过去,急道:“太后,天寒了,快回床上,别受凉了。” 安胎的人,最忌讳受凉发热,一旦用药,对孩子便很不好。芳菲微微失神,想起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十月怀胎,那么辛苦。 可是,仅仅是罗迦的一个拳头,一次争吵,孩子,便没了。那孩子是生下来才死的,惟其如此,才更是痛彻心扉。 还有第二个孩子,那是大祭司的诅咒。 也是在六七个月的时候,才小产夭折。 对于孩子,不是没有渴望过。 但是,再渴望又能如何? 它们都是来还债的。 原罪不是它们造,但是,却由它们承担。 这世界,哪有什么真正的公平? 只是,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今生,竟然还能有孩子——只是,斗转星移,却是这样可怕的心情。 孩子pk罗迦3 只是,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今生,竟然还能有孩子——只是,斗转星移,却是这样可怕的心情。 对孩子,已经变成了一种恐惧。 也许,恐惧的不是心情,而是一种表相——另一份希望的破灭。 二者,只能拥有其一。 但是,现在选择权,貌似不在自己手里。 她凄然一笑,其实,这么多年来,哪一次,是真正由得自己做主的? 罗迦如是,弘文帝,亦如是。 她无暇想孩子,只想,罗迦呢? 弘文帝已经痊愈了。 罗迦,也该兑现他的诺言了吧? 刚刚一问一答,那么响亮的声音,神出鬼没的罗迦,他不会听不到吧? 他一定能! 就如一个人欠了债,应该来偿还了。至少,是欠了自己的诊金。 那是一种不安而茫然的心情,必须有一个商量的人,或者依靠的肩膀,要见了罗迦,这一切,才能真正地推出去。 交给他,让他来裁决。 自己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 心力交瘁,应该他来承担了,不是么? 可是,暮色降临,哪里有罗迦的半个影子? 她草草吃了点东西,回到床上躺着,闭着眼睛,希望尽快睡着。只有睡着了,才能见到他——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一场又一场的梦! 她无法辨别真伪,只知道,这两日——的确是梦! 跟那次大雾和那次月圆之夜,是迥然不同的。 这也更加深了她的疯狂的追逐——既然梦境和现实有那么明显的区别,罗迦,要兑现自己的诺言,就应该不是很困难! 自己付出了,就有权利收取这一份诊金,不是么?? 只是,肚子! 微微跳动的小生命——也许是一种错觉!她按在上面,觉得心惊肉跳。 孩子pk罗迦4 弘文帝刚回玄武宫坐了一会儿,就听得魏启元进来报:“陛下,任城王求见。” 对于抢救自己的大功臣,弘文帝当然亲眼有加,立即宣召。 任城王进来,行了君臣之礼。 赐坐。 但见他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弘文帝笑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希望陛下恕罪……” 弘文帝有点稀奇了:“王爷,你要说的是什么?为何提前就先请罪了?” 任城王是武人,藏不了话,干脆一鼓作气说出来:“陛下,臣今天来,是受到几位老王爷的嘱托,斗胆向陛下谏议。众所周知,陛下正是春秋鼎盛,但是,迄今没有任何子嗣。依照拓跋家族的规矩,陛下不妨在宗室里面收养天性仁孝宽厚的子弟,储为王子,日后,待真正的王子降生,也算是一个招喜……” 弘文帝立即明白过来。 这是大臣们担心自己绝后,要自己先收养一个养子储备着。就如民间的习俗,没有子女的家庭,有时会先过继一个,叫做冲喜,或者“招弟”,寓意希望能打开生育之神的大门。 若是昔日,听到这样的奏折,纵然是任城王,他也会勃然大怒赶出去。不是不育,而是嫔妃们打胎,难道,他们不知道? 但是,今日,他的心情好得出奇,哈哈大笑:“几位王爷是多虑了。我们拓跋家族,当然不会败在朕手里。” “陛下,这……” “各位王爷请放心,朕当然会有自己亲生的儿子。” 弘文帝如此信心满满。 任城王喜道:“陛下,难道是哪位娘娘有喜了?” 弘文帝踌躇满志,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朕曾经求了一卦,说后宫年内,必有喜讯。”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任城王再也不敢提议,识趣地告退了。 出去时才狐疑,难道有没龙胎,算卦就能准? 孩子pk罗迦5 月亮升起。 不经意间,又是一个月圆之夜了。 弘文帝缓缓地上山,老远就停下来。前面高耸的墓碑,算不上巍峨,雄壮,跟北国历代的祖先相比,甚至显得有些寒碜。 可是,他却无由地觉得一股子压迫之意。 一走近,但觉呼吸都有点艰难。 却不能阻止他心头的跳跃和急切,那是一股子涌动的情绪,如开闸的洪水,一切,都无法阻挡了。 他疾步上前。 守候在暗处的魏晨恭敬地上来:“陛下,夜深了,山上寒冷,您该早点就寝”。 “魏晨,你和所有人全部退下!” 魏晨心里一紧,弘文帝,从未如此的慎重其事;尤其是他那种眼神,语气,仿佛马上就要燃烧起来的一个人。 可是,君命难违。 而且,他听音辨色,看出山脚之下,月光下晃动的人影。 那是昔日太子府的亲卫队,今日弘文帝的禁军侍卫。 这些人,方真正是效忠于弘文帝一人,就连昔日的御林军统领张杰,也要逊色三分。 一朝天子一朝臣,魏晨退下。 半山腰的灰衣甲士也都撤离到了合理的区域。 四周,只有弘文帝一个人,确保方圆几百尺之外,没有任何人踪可以偷听了去。 香烛,钱纸。 金元,银宝,纸人,纸马。各种给死者的祭奠。 非常丰盛的贡品。 蔬菜,瓜果,鲜花,各式的牛羊牲畜,在夜雾里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风一吹来,天冷了,香味也冻结了。 但钱纸烧得很旺盛,趁着火势,火苗不停地跳动。 弘文帝跪下去,跪在墓碑前,亲手拉着一串一串的纸马,投入火里。也不知是因为心热还是这火光。耳边,荜拨,荜拨的声音,元宝裂开,一阵一阵奇怪的青烟。 孩子pk罗迦6 浑身激动,内心狂跳。 多少次要平静,都平静不下来。 火光,映红他的脸。 月光明亮的兜头照下来,完全投射在罗迦黑褐色的墓碑上。 这一代君王的墓碑,简约,大方。 “父皇……” 他终于叫出口,颤抖,却微微带着笑意,仿佛分裂的人,一半是兴奋,一半是恐惧。 “父皇,首先祝您在天之灵得到安息。还有,请您原谅儿臣不孝。” 四周静悄悄的。 忽然“哇”的一声,弘文帝一惊,抬起头。 是一只老鸹飞过,掠起的露水滴落他的头顶。 这一股寒意令他立即镇定下来,“父皇,儿臣今晚来,是要向您报告一个好消息。儿臣有后了!父皇,您知道么?儿臣,也将有自己的孩子了……这些年,儿臣一直担心绝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生怕拓跋家族毁在儿臣手上。甚至今晚,任城王也来上书,谏议儿臣抱养宗室的孩子冲喜。不,这不是儿子的心意。儿臣根本没有那份心思去热爱别人的孩子,如果真的只能抱养,那对儿臣,不是一种解脱,反而是一辈子的痛苦和折磨。所幸,现在,总算我拓跋列祖列宗保佑,我们的江山,终于后继有人了。” 这话一出了口,心里就轻松了。 就如被压抑了许久的人,忽然被人搬开了胸口的那块巨大的石磨,轻快,畅通。 “父皇,您知道了?这孩子,是儿臣和芳菲共有的,是芳菲!她已经有了儿臣的骨肉。无论这孩子是怎么来的,但是,它是我的!” 他的声音忽然提高了! 是我的——三个字在空气中回荡,那么喜悦,那么自豪,却又凝重,甚至惊惶! 某一刻,理不直气不壮! 某一刻,又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终究,喜悦压制了羞惭,得到,取代了失去! 孩子pk罗迦 但是,有声音。 他心胆俱裂。 犹如坟墓里伸出的一只手,忽然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父皇!” 他的惨叫声止于风声。 原来,只是衣领太紧了一点儿。 原来,只是风声而已! 松涛阵阵,寒意侵人的风声,寒冬,马上来了。 不,寒冬已经来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小雪飘落的冰寒刺骨,只是,一直认为是一种错觉。 “父皇,希望您在天之灵,要保佑芳菲,保佑她们母子平安……至于儿臣……”他顿了一顿,“至于儿臣,无论需要受到什么诅咒,罪孽,儿臣都不怕了!只要能换得她们母子平安,儿臣不惜自己这一切!” 四周还是静悄悄的。 “父皇,儿臣是个凉薄之人,从小失去了母亲,和兄弟不睦,夫妻不亲,玉屏死后,儿臣更是茕茕孑立,真正的孤家寡人。也没有小儿女承欢膝下,没有丝毫的家庭温暖,天伦之乐。这一次铲除乙浑,儿臣才蓦然惊觉,自己连可以继位之人都没有,万不得已,甚至不得不劳驾叔叔京兆王。但是,父皇,您最清楚,纵然是亲叔叔,那也是不同的,跟自己的儿子是完全不同的;儿臣开始强烈渴望有个自己的孩子,竟不料,上天垂怜,竟然真的恩赐了这个小宝贝……那是儿臣的骨血啊!纵然是一次错误,儿臣也那么感激上天,感激父皇在天之灵的成全……” “这宝贝,她是来自于芳菲啊!父皇,是儿臣和芳菲的宝贝啊!儿臣于危难之中结识芳菲,本以为会有个亲近之人。可是……唉,昨日种种,就不必提了;如今,儿臣只恳求您,大发慈悲,把芳菲还给儿臣。如今,儿臣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点幸福,请您,一定一定要成全!” 字字泣血! 滴答的一声。 仿佛黑夜里下来的一场血。 孩子pk罗迦8 滴答的一声。 仿佛黑夜里下来的一场血。 弘文帝悚然心惊。 “谁,是谁?” 他跳起来,追过去,不寒而栗,仿佛黑暗里,被一只鬼抓了自己的内心。狠狠地痛裂开来。 是一只小松鼠。 将坚硬的松果砸过来,吱呀一声叫着跳开了。 他松了一口气。 “父皇,儿臣一定要保住芳菲,保住自己的孩子,保住这一生的天伦之乐,无论是谁,无论是出自什么理由,只要胆敢伤及这一点,只要胆敢掠夺儿臣的妻子,儿子,儿臣就算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血战到底!” 月色,藏起来了。 钻入了浓厚的乌云里,仿佛受到了严重的警告,被吓住了。 月亮何其温柔,它从来不想与谁为敌。 “父皇,这是儿臣最后一次来看您了,也许,之后相当一段时间,儿臣都不会来了。父皇,您安息吧!” 他叩头,一连叩了九下。 头重重地扣在坚硬的石板上,生疼,甚至涌出了血迹。 这疼痛却令他清醒,也轻松,仿佛是某一种的偿还。 然后,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就下山去了。 月亮,偏了。 一个人依靠在一个千年古杉旁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2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2部分阅读 。这是一棵几乎树龄高达三千年的古杉,也许,从三皇五帝起,它就伫立在这里了。它参天伫立,抬头,看不见树冠;而它的树身,十几个的大汉手牵手才能合围。 它一直在这里,看尽三千多年的喜怒哀乐,人生中的荣耀,屈辱。只是,它不说,它最忠实的严守秘密。 此时,这大山一般的树,几乎支撑不起一个人的体重。 罗迦但觉身子摇摇欲坠,一口血,喷出来,月色下,很快融入了千年的褐色的树皮里。 他捂着心口,某一刻,如遭雷击。 孩子pk罗迦9 他捂着心口,某一刻,如遭雷击。 如一只受伤的大鸟,所有的羽毛都被折断了。 支撑不住了,再也支撑不住了! 等来等去,竟然是如此一场可怕的噩梦。 本来,他以为万无一失,以为水到渠成,以为今夜,便是自己的好日子——狼,终于可以幻化为人形了。 他等的,本来也不是他——不是自己的儿子! 这个夜晚,他甚至是不想见到他的。 他揉揉眼睛,想确定自己是否在做梦。但是,眼睛生疼,尚有火光——那是为自己点燃的;生者哀悼,死者尚飨! 他看背后护驾之人。 那人低下头去,一头的银须。 这一日,他一直伴驾,谨慎,谦恭,却心事重重,几度开口,欲言又止。原来,竟是这样! 通灵道长,他早知道,不敢说的实情。 他想问一句:“这是真的么?” 这是真的么? 是么? 可是,问不出口,所有的话,都哽咽在心底,不用问,他知道,那是真的。 老道的隐瞒,也是善意,也是臣子的本色,为君者讳。 君子,向来不愿散播八卦流言或丑闻。 他甚至没有觉得悲痛,仿佛当初在密室里疗伤的时候,浑浑噩噩的,没有任何的悲喜,一切都是麻木的。 嘴角一阵一阵的咸,又一阵一阵的腥甜。 身在往下滑,他倒在地上。 某一刻,如已经死过去一般。 鼻端都是冰凉的。 天知道,自己这一夜,等的是她——是她啊! 是她来回报好消息。 不料,竟然是这样的挑战和警告—— 醉酒一夜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珠胎暗结——自己还能怎么去掠夺,去争取? 所有的路,都被人走完了。 孩子pk罗迦10 原来,某一天,自己的路也会被人走绝,而且,是被自己亲爱的好儿子,自己的接班人,自己的继承人所走绝。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连手段,经过,结果,都是一模一样的。 多么熟悉的对白。 只是颠倒了说话的主从。 “主上,主上……” 通灵道长的声音充满了同情,甚至愤怒。之前,他还试着隐瞒,如今,方知如何的无济于事,他甚至无法阻止,无法阻止罗迦不来到这里。更无法阻止弘文帝。 纵然是出家人,也怒了。 弘文帝岂可如此? 霸占了继母,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主上……” 某一刻,罗迦的眼前一股光焰。 老道一惊。 那是一股杀机,一股强烈的杀机。 就如老鹰之于小雏。 这老王之于壮子,他并非没有胜算,他还真正握有灰衣甲士。还有很多力量。 可是,这精光很短暂,仿佛被雷电击中,一瞬间照亮夜空,又黯淡了下去。那一字一句的泣血哀告,纵然是带着威胁,何尝又不是和着血泪? 只因为,他是他的儿子。 父母之于子女,远比子女所想象的情谊要重得多。换了任何人,他都可以冲出去,谋篇布局,杀了,宰了,夺回来,报仇雪恨。 可是,那是自己的儿子,亲生的儿子,自己的继承人。 从小寄寓了很大的希望,曾经为此哀求过自己最爱的女人,关键时刻,务必放他一命。 尤其,他已经不做帝王很久了。 就连帝王身上的那股阴鸷和狠毒,也在死生阴阳间走了一转后,淡化了。 虎毒不食子; 为人父母者,扪心自问,子女在不肖,又有几个人能挥得下屠杀的大刀?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 孩子pk罗迦11 何况,为了一个女人,父子相残,天下大乱,从此,毁掉祖先的百年基业? 罗迦张大嘴巴,如被洪水淹没的猛兽,只余下最后的喘息。 怪只怪,他们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这一切。 此时,他宁可相信,她和他,都是真正的一无所知。 不要,他们千万不要再知道什么,哪怕是装不知道都行。 “主上……” 道长摸出一颗丹药,要为罗迦服下去。 但是,罗迦的嘴唇紧闭,月光下,是一阵死一般的乌黑。 “天啦!” 他忽然一声低呼,就连月光也受伤了——眼前,分明是一片的白。 昔日孔武雄壮的男子,此时,须发皆白;比自己还要白! 哀莫大于心死。 纵然这英明的王,千辛万苦逃脱了毒杀的命运,可是,他再一次死了——这一次,真正死在了儿子的手里。 终究是父子相残的宿命。 死得比第一次更加悲惨难言。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将手放在罗迦的背心,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元气。 许久,罗迦才缓缓睁开眼睛。 “道长。” “主上请吩咐。” “设法让芳菲相信我真正死了。” 通灵道长别开头去,不忍看他惨淡的目光。 世间万物,何事能够强求?来来去去,都是一场空而已。 “皇儿,是真心待她好;她对皇儿……也不是完全无心……只要她死心了,日后,也会生活得幸福。” 老道点头,不敢多说半个字。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老道识趣地退下。 山那么安静。 北武当的下半夜,寒风凛冽,垂死挣扎的秋虫们,和着连绵起伏的松涛,如在唱一曲哀婉的歌。四周都沉睡了,四周,却刚刚才开始嘶喊。 孩子pk罗迦12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那是南征的时候听过的,胡汉恩怨,王图霸业,瞬间成空,别说天下,纵然一个女子,也从此万里,陌路相向。 当时,他从未认为自己会有这样的情怀。 那时,还很年轻,很英雄,眼里心里,全是天下,从来没有女人! 唯有寂寞的人,才会想到女人。 唯有寂寞了很久的男人,才会吟唱,含着泪的: 思君令人老—— 岁月忽已晚—— 竟然不知不觉地,就晚了! 明明是牢固拥有的,也会变得——晚了?! 谁的权力大,谁得到的就多。 儿子,果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手段都一摸一样。 他张嘴,嘴里再一阵的腥甜,喷在他雪白的头发上。 眼前是模糊的,连月亮都看不清楚了。 比“临死”的那个夜晚,更冷彻心扉。 可是,却又不真正的昏迷,眼前,尽是一个女子的身影,白色的纱裙,乌黑的头发,头上戴满了花环,赤足在林间奔跑,如雀跃的小鹿。 那么纯洁无暇的少女。 有时,想起她是自己的女儿,有时,是自己的情人;温柔于胸前,娇柔共枕,温暖呼吸,宛如耳边。 他伸出手去,抱住她:“芳菲,芳菲……芳菲……” 一地的冰凉,他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手里,握紧的是一只发簪,那是临死的时候,她放在他的棺木里的。发簪依旧明媚,天地却已经换了芳华。 罗迦pk孩子13 手里,握紧的是一只发簪,那是临死的时候,她放在他的棺木里的。发簪依旧明媚,天地却已经换了芳华。 只怪这月亮呵。 然后,他听得脚步声。 橐驼,橐驼的。 是弘文帝清场离开之后的事情。 或者,此时,谁也是无法阻挡她的。 老远的,在黑夜里停下来。 她不曾靠近。 这一次,那么远。 他依旧躺在冰冷的石板之上。 怯怯的声音响在黑夜里,单薄,发着抖:“陛下,我,我又遇到很不好的事情了……” 他闭眼倾听,此时,已经没有了悲哀,是平淡而麻木的。 “陛下……求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想要这个东西……不,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你原谅我,我什么都不要……” 他心如刀割。 她的声音是沙哑的。 “陛下,我不配走到你的陵墓之前了,如果,你肯原谅我,求你,出来一下,好么?就出来一下……陛下,我会去寻药,我知道该怎么办,我可以不要它……我只要你,只要你能原谅我……” 月光走。 人未走。 她盯着月光,狠狠地盯着,要从里面看到巨大的奇迹。 风,呼呼地,一阵一阵地从前面吹来,那是巨大的千年古杉。成片的,最大的要十几人合抱。它们那么笔直地杀向天空,却又是枝繁叶茂的,如北武当最硬朗的壮汉! 可是,没有人出来。 狼影,始终无法幻化成|人影。 她的声音小下去,如在喃喃自语,“陛下,这不公平,不公平……不是我的错,求你了,求你不要计较了……我们走,我们悄悄地离去……我不要它,我们悄悄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几乎要跳起来。 她那话,不是没有诱惑力的。 罗迦pk孩子14 但是,腿是麻木的。 斯人已去,此情不再。 “陛下,你承诺过的,只要他好了,你就带我走……你自己承诺过的……一言九鼎,你不能食言而肥……君王无戏言啊,你知道的……” 她的声音那么急促。 甚至还带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那是逃亡的包袱。 “只要你答应,我马上就走,我完全可以不要这一切……求你了,陛下……我不要它,我不会让你蒙羞,让你丢脸,我自己会处理……如果你介意,你可以等着我,我处理好了再来找你……行么……陛下,求你出来,就出来一下……” 她仔细地倾听,似在等待一场无言的审判。 于女人的那种极其残酷的压制的审判。 将自尊,全部地撕毁给他,祈求他的原谅。 许久的沉默,是一种绝望到了极点的沉默。 这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自己都退让到了这样的地步,卑微到了这样的低贱,竟然依旧换不来一个公正的结果。 她的身子也软下去,身在冰冷,不觉寒意。 缓缓的,月亮将人影子缩成一个小小的圆点,狭长的,鬼魅的。 她扑过去,一把捉住了他:“陛下在哪里?究竟在哪里?你让他出来,马上出来!” “太后,你先起来,寒气潮湿,有损身子。” 身子,如今,谁还顾惜着一具皮囊? 她摇摇晃晃:“我老是感觉到陛下没有死,他还在……道长,既然现在的皇帝能够服用千叶红假死,又起死回生,陛下,他为什么不能?为什么……我知道是你在捣鬼,一切都是你!你告诉我,陛下到底在哪里?你把他藏到了哪里?” “先帝驾崩,早已死了!人死,万万没有复生的道理!” 芳菲狠狠地捉住他的手:“胡说八道!你们联合起来骗我。我见过他!我见过他两次。” …………………………………………………… ps:今日到此,晚安;明晚估计也是0点前后更新。今日敲字,手指都麻木了,苦也; 罗迦的选择1 芳菲狠狠地捉住他的手:“胡说八道!你们联合起来骗我。我见过他!我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大雾里,一次是那个有月亮的夜晚,他都出现了,他甚至好抱着我,将我送回小木屋……那不是假的,绝对不是假的……” “太后,你也说了,那是浓雾,是月夜……那一夜,都是幻觉!只是幻觉而已!” “不是幻觉!是他!他骗我,他骗我治好新帝……” “太后,你不是一个相信鬼神之人!” 鬼神!?? 道长的语气实在太过镇定。她都楞了一下,罗迦,真的已经变成鬼了?那一次次的路面,竟然,是鬼魂在召唤自己?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后,你知道这个道理!” 她仔细地回想,浓雾里的飘散的人影,又低头,那一次,自己掐自己,掐的很重,不,不是梦,绝对不是幻觉! 就算那个月夜是幻觉,那次浓雾,也绝非是幻觉! 她沉了脸:“道长,出家人不打诳语!” “出家人,慈悲为怀!” 她冷笑一声:“我不管你们慈悲不慈悲,我只知道,先帝,他欠了我!他也骗了我!不行,他绝对不能骗了我,满足了他自己的心愿,就一走了之!这是利用!可耻的利用!” 那冷酷无情的声音:“太后,救治陛下,也是你自愿的!你也不曾想看着他死吧?” “!!!!” “扪心自问,这是你的梦!你梦里也放不下新帝安危!这和先帝无关。太后,死者长已矣,生者,就请珍惜眼前!” “你胡说什么!” “天下男子,负心者多,高位如新帝,能至情至性如此,太后,贫道斗胆谏言,你应该珍惜眼前人!” “我希望他死!我恨不得他马上死掉!” 通灵道长面色变了! “太后,先帝临终前,你答应过他什么?” 罗迦的选择2 “太后,先帝临终前,你答应过他什么?” 她一怔。 罗迦死前,说了什么? 如果有朝一日,和太子发生了冲突,务必要留他亲爱的好儿子一条命。 当时,她做梦也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对太子生了杀机。 直到此时,也并非是杀机——只是一种愤怒的情绪,到了极点而已。 不,从来不想杀弘文帝。 还没到那个地步。 对他的恨,甚至远远比不上罗迦。 “道长,你错了,我不是想杀他——是他啊!是罗迦!是罗迦!” 道长后退一步。 “太后,你失态了!如果学着接受,其实,事情会简单得多!” 简单! 什么是简单呢!如果不是罗迦,这一切,会如此复杂么?那种愤恨,越来越深浓,仿佛自己是孤立无援的,被人欺骗的良家妇女,拿不到自己应得的工钱,就连上诉,也是求告无门的。这一切,都是罗迦啊,哈哈哈,真是伟大的罗迦! 他把他的儿子,照顾得妥妥帖贴,可是,自己呢?别说记挂,爱怜,纵然是连承诺,都忘得一干二净。果然,儿子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那是不被爱的悲哀;被人所抛弃的痛苦。罗迦,他不会要自己了,真的不要了;他的选择,永远是他的儿子他的江山! “太后,新帝的情谊,旁人也应为之动容!更何况,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便最好是接受!” 她急促地喘息。有些事情——什么事情呢?怀孕了,女人的天大的弱点,不管你是否乐意,只要那个男人的精子在你体内成长,你就被套上了枷锁;比铁链子更加可怕! 此物为我所有,他人不得觊觎! “太后,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说客!通灵道长竟然成了弘文帝的说客? 罗迦的选择3 她急促地喘息,说客!通灵道长竟然成了弘文帝的说客? 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 甚至在昨日弘文帝威逼自己的时候,他都还不曾是这样的态度。他那么一心一意,软中带硬的劝阻。 如今,竟然来了这么大的转变,风霜刀剑,严相逼! 那是罗迦指使他的!一定是! 一股羞辱同时袭来。 他替自己把过脉。 他知道一切的私情。 所以变了——他是汉人,是道士,讲究君王女人的贞洁。他觉得自己污秽了,配不上罗迦了,一定是他告密,一定是这个老道。 所以,罗迦才躲着不肯出来了。 这就是自己苦苦等待的结果!这就是自己多少个月圆之夜,去陪着他,守着陵墓的结果!罗迦,这个可耻的男人!他又比自己清高,干净了多少呢? “太后……” “你退下,没你什么事情!” 她的语气冷淡,残酷无情。以前,她极少用这样的语气和任何人说话,尤其是通灵道长。 道长侧身一边,微微弯腰。 “罗迦,出来,你出来说话!” 没有罗迦。 仿佛,她只是对着空气,在无谓地呐喊;可笑地咆哮。但是,有什么用呢!除了证明自己的愚蠢,软弱,无助,又有什么用呢? 罗迦在九泉之下呢! 而她和他,已经隔着千万重——也许,只是十八层的地狱而已。 “罗迦,你滚出来,你没种!平常不是说什么一言九鼎,君无戏言么?现在你算什么呢?你这个不守信诺的家伙,枉为一代君王,却欺骗一个女人,罗迦,你这个没用的胆小鬼,你出来啊!你马上滚出来,难道,你怕你儿子会杀了你?你马上滚出来……” 不滚出来! 真是个可耻的男人! 罗迦的选择4 “你是不是怕死才不敢见我?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怕什么?就算你儿子会杀了我们,不也有我这个女人陪着你一起上断头台?!哈哈哈,我都不怕,你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缩头乌龟罗迦!罗迦,你这个混蛋,不要脸的混蛋,连妻子都保护不了的混蛋……你有种的,就出来杀了你儿子,报仇雪恨!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不是人生最大耻辱么?这样的绿帽子,你也忍得下去?这是你儿子给你的,哈哈哈啊,是你最最亲爱的儿子灌醉了我,趁我喝醉了,发生的这一切!你一味恨我干嘛?你只敢欺负我!混蛋,有种的找你儿子算账啊,去拼命啊……” 咸的是泪,热的是血。 古杉背后的男人,万念俱灰。 “罗迦,原来,你只顾念着你的狗命……胆小鬼,懦夫,没用的东西……你真是个耻辱,罗迦,认识你,真是我的耻辱……” 群山震荡,肆无忌惮。 松涛阵阵,全部湮灭。 深秋的北武当,竟似要下雪了。 喉咙破了。嗓子哑了。 没有回声。 她匍匐在地,头碰在冰冷的石碑上,绝望的倒下去。 “太后,回去吧。” “滚开,你们这些骗子!” “老道向你保证,先帝已经驾崩!太后,请回去吧!” 斩钉截铁,无可置疑。 无关乎死或者不死。 只是拒绝,毫不留情的拒绝。 一切的希望断了,彻底了断了,就如被人狠狠利用了就一脚踹开的傻瓜。 自己受骗了。 这一辈子,都在受到这个男人的欺骗,幼时的可怕阴谋,初嫁时的见异思迁,死亡时候的色厉内荏。死后的背信弃义! 不被爱! 自己不被他所爱。 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太后……” 罗迦的选择5 “住口!”她恶狠狠地,“你也在骗我!道长,你一直在骗我。你知道一切,你知道新帝如何的威胁我,威逼我,可是,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不是罗迦的忠臣么?不是一直对罗迦忠心耿耿么?难道你不知道君辱臣死的道理?你再干什么呢?为什么没有勇气去指责弘文帝,劝诫弘文帝?你们汉人不是讲究以死相谏么?纵然身死,不是能留个好名声么?为什么不呢?你也怕死?……哈哈哈,你们都是胆小鬼……你们这些胆小鬼,没用的东西,无耻的男人……”“ 纵然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也不由得面红耳赤。 谁的心里,又不是滴着血呢! “太后……有些事情,谁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对!比如生与死,人不能胜天!” 她迫上去一步,狠狠地指着他的鼻子:“你受了罗迦的指使,联合起来骗我,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纵然你杀了老道!先帝,依旧不能复生!” 她轻蔑地一笑。 不能复生又如何? “他是该死,死了最好!这样的男人不死,留着有什么意思呢!他没有本事保护自己的妻子,现在,却嫌弃被戴了绿帽子,哈哈哈,真是荒谬……罗迦,这是你的耻辱!不是我的耻辱!不是我!” “太后,你这样太不公平了。死去的人,无法保护活着的人。” “人们不都说,九泉之下有知,也该保护自己的亲人么?罗迦,他不能,是因为他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骗了我治好他的儿子,就一拍两散,什么都不管了。他只想他儿子幸福,我呢?谁想过我幸不幸福呢?” “!!!!!” “罗迦,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你此时肯出来!” 声音,竟然是软弱的,哀求的,还残留着最后的一丝希望。 罗迦的选择5 还是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太后……” “滚开!” “罗迦,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只要你出来,我就跟你走……我们走!” 轻微的声音。 她的目光如一只狡诈的狐狸,几乎要穿破暗夜的阻挡——罗迦!罗迦的气息! 罗迦,他终于要出来了。 她喜极而泣扑上去。 他狠狠搂住她,那么用力,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悲哀:“芳菲,我们走吧……不要打扰父皇的亡灵了……” “滚开!” 腿抬起,一脚踢在他的腿上。 “滚开!” 是弘文帝,他阻止了! 他一直在这里,阻挡着他父皇的去路! 他向来如此! “滚开……”她势如疯虎,拳打脚踢,“滚……滚开……” 弘文帝甚至连躲闪都不敢,生怕伤着她。“好好好,芳菲,朕走,朕马上走……求你,求你不要这样,会伤了你自己的……求你了……” “滚开!” 他转过身,脚步踉跄,落荒而逃。 如一只丧家之犬。 通灵道长背着身子,不敢目睹这一切。心里战战兢兢,因为,之前的响动!罗迦,他是忍不住的,是要冲出来的——但是,弘文帝,怎么允许他出来呢!无论生死,没有留给他任何的选择! 无论是谁,都没法此时出来跟儿子决裂! 那是腥风血雨的狂乱! 人,当然都得有羞耻和权衡之心!别说罗迦,纵然换了任何的天下男人,都是做不出来的! 只听得冯太后歇斯底里的呐喊:“罗迦,你滚出来……胆小鬼,你怕出来,被你儿子杀了??无耻的胆小鬼,无耻……不要脸的懦夫……我看不起你,一点也看不起你,我真是后悔,后悔死了,当初在北武当,就不该跟你回去的……” 罗迦的选择6 老道忍无可忍:“太后,请不要再亵渎先帝的灵魂了!” 亵渎! 哈哈哈,他说亵渎! 是谁亵渎了谁呢? 如被烧红的铁,狠狠地烙印,如受了凌辱的寡妇,得不到冤屈的伸展,自己反而成为了众人嘲笑欺负的对象。 女人啊,你的名字永远都是弱者;就因为天生比男人多了一个芓宫,所以,夏娃之于亚当,天生就是为了赎罪的!男人爽了,乐了,一切都完了,潇洒地走了;女人呢?背负着心理的,生理的双重的痛苦! 就因为芓宫,所以,女人不得不被迫贞洁——否则,男人不压迫你,大自然的生理都会压迫你!十月怀胎的痛苦,男人怎么会知道?男人又怎么会去在乎呢? 罗迦,罗迦! 从此萧郎是路人! 不不不,是仇人! 天大的仇人! 愤怒和绝望,彻底烧红了她的眼睛,一切,都是失去理智的。 那么强烈的期待过,那么强烈的盼望过。 没有拥有,就不知道失去的痛苦;不曾得到,就不曾明白失去的悲哀。 到头来,却真的只是彻彻底底的一场梦而已。 死亡,绝望。 相生相伴。 无依无靠! 她紧紧地捏着拳头:“罗迦,你还想你们家族有后?你是做梦!我告诉你,我后悔了,我后悔救你的儿子,更不会要这个不该来的东西!就算我杀不了你的儿子,可是,我有力量杀它……” 它啊! “我会杀了它,一定要杀了它!我要亲手杀了它!哈哈哈,我总要杀掉一个……哈哈哈哈……” 疼痛! 腹疼如剿。 仿佛那个小生命也怒了。 自己何其无辜,竟然遭到这样的惩罚和诅咒。 自己的妈妈,竟然如此咆哮着,要杀了自己! 罗迦的选择7 抗议,强烈的抗议! 受了欺负的人,天生就有抗议的权利,不管他是大人还是小孩。 报复带来的疼痛。 芳菲疼得几乎直不起腰,手本能地放在腹部,却被烫了一般缩回来。豆大的汗珠在额头上滚过,滴落到手上,那痛楚不减轻,只是麻木。她死死咬着牙齿,绝不哼一声出来,仿佛在和那固执的小生命,做着生死的拉锯战!却还是站住,稳稳地站住,脸,苍白得如一个女鬼。 道长急了:“太后,你怎么了?” “滚开……” “太后,你……” 她挥手,如驱赶一个魔鬼。 手是乱挥舞的,看不到方向。我在明处敌人在暗处! 从来都是这样! 就连这样的一个胚胎,也敢如此的欺负自己! 她缓缓地,站直,竟然不敢作声。 腹部的疼痛,终于缓解,变成了隐隐地做疼。 她转身。 这一次的较量,仿佛已经结束了。 是真的结束了。 “罗……迦……”那两个字,在喉头滚了一下,她没有喊出来;没有再做最后的哀求;明知道,那是无用的! 自尊踩碎了,人家只当是泥土! 何不把自己当成一棵珍珠呢! “罗迦,我不会来了!绝对不会再来了!” 走了几步,脚步是踉跄的。 但是,很快,她就自如了。 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一种因为仇恨而带来的愤怒的力量。 然后,加快了脚步。 “太后……” 她充耳不闻,身子忽然变得很高大。 她扬长而去,如暗夜的一个女魔头。 千年的古杉下,那一双腿,彻底麻木。 心也麻木了。 死了,自己真的死了! 白发飘忽,彻底覆盖了他的脸。 罗迦的选择8 死了,自己真的死了! 白发飘忽,彻底覆盖了他的脸。 甚至最后的一丝希望——她不知道,她永远不知道,自己本是要出去的!一定要出去的!曾经有那么一刻,是想不顾一切的;很多东西,其实是可以不在乎的;只是,儿子先出来!他其实是知道的,儿子,绝不会再放手了! 四周那么寂静。 他听得哭泣声,呜呜咽咽的,肆无忌惮,毫不掩饰。 不是发自自己口中。 也不知来自哪里。 那么遥远,那么咫尺。 他已经累了,累得无法去判别了。 甚至无法去怜惜了。 受伤的人,没有能力去眷顾别人的伤口。 那是弘文帝的哭泣声,在暗夜里,撕心裂肺。 杀了它! 杀了它! 她竟然这样说。 她竟然这样绝情地要杀了它——杀了自己! 杀了自己的骨肉! 那种疼痛,入骨的愤怒几乎彻底激怒了他,就如月夜里的一只野狼,凶残的,被人打瞎了眼睛,要跳起来噬人。 可是,却没有力气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 踉踉跄跄,却趾高气昂。 他躺在地上,如一条濒死的野狗。 她却无知无觉的,一脚踏过,甚至重重地踩在他的手掌心上。刺骨的疼,他不吭声,生怕颠簸了她,生怕自己的手心不够宽厚! 生怕她当即举起了屠刀——杀了它! 她要亲手杀了它! 掌心几乎被踩碎了。 他咬紧牙关,哼都不哼一声。 她竟没有丝毫的惊讶,丝毫的害怕,甚至丝毫的察觉,就这么走了。大步地! 那暗夜的女魔,杀人的女魔头。 弘文帝躺在地上,但觉全身都碎了,所有的骨头都碎了,拼不起来,被人千刀万剐一样的疼痛不堪。 ————————ps,今日下午四点左右继续更; 用生命恕罪1 他躺在地上,但觉全身都碎了,所有的骨头都碎了,拼不起来,被人千刀万剐一样的疼痛不堪。 “陛下!” 他听不见是谁叫自己。 只是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哀求。 “父皇,求你了……求求你在天之灵,怜悯一下儿子吧。求求你了……” 子女之于父母,永远是贪得无厌的。 因为他们是他们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所以,有权利求得庇护,谅解,同情和原宥。 几曾见父母和孩子争夺心爱之物的? 不能求得骨肉的怜悯,谁,又还肯对外人透露一星半点的关切和真诚? “父皇……你是我的父皇啊,求求你,怜悯怜悯啊……如果您对孩儿都没了怜惜之情,谁还会管我呢?父皇,这一辈子,儿子也不曾这样求过你啊……求您了,至少,至少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儿臣不是为了自己,真的不是,是因为她!她已经难产两次了,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会死的,她一定会死的……儿臣问过御医,她早年身子不好,这一次,又遇到这样的事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会死的……求求您啊,父皇……儿臣不想让她死,就算是儿臣遭到怎样的诅咒都行,别让她死啊……你知道的,父皇,您在天之灵,完全知道的;我们拓跋家族的男人,几个能活过35岁呢?儿臣已经而立之年了。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求求你,父皇,您就最后一次怜悯怜悯啊……” 泪水流下来。 自己有什么错呢! 父皇死了,他早就死了。 自己寂寞孤独中徘徊了这么久,只想靠近一点心爱的女人,难道,这也不行么? 通灵道长搀扶他,但觉他浑身冰凉,搀扶不起来。 弘文帝,这一刻,是坚决地确信父皇死了。 父皇不死,一定会出来的。。 用生命恕罪2 父皇不死,一定会出来的。 本来,他从未怀疑过父皇的生死,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直到发现芳菲的奇怪行踪,才开始疑神疑鬼。到今天,方彻底死心了——父皇的确死了。 此时,却那么希望父皇活着——活着,从来不曾死去。 如果是那样,该多好啊! 自己,就绝不会生出任何非分的念头了。 他纵然性烈如火,却并不卑鄙;父皇生前,他无论怎么压抑,也绝不曾打过“母后”的主意。一切都是光明正大,高尚而正派的。 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就如一盆花,主人死了,她受到风吹日晒,也将枯萎。 难道自己接过去,细心呵护,让她继续灿烂的盛开,这也不行么? 自己到底哪一点罪大恶极了? 他哭得声嘶力竭。 这一生,从未如此的悲伤和绝望。 “陛下……您,请回吧。” 如软体的动物,消失了最后一分力气,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被人搀扶起来。 “陛下,您龙体欠安,才好了没几天,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如果再犯病,就难了……” 死生,何足道也。 我要杀了它! 我要杀了它! 他忽然惊跳起来,却手足酸软。 那是一种本能的自保,不,既不能让人断了胳膊,也不能被人断了手。更不能被人剜了心。 自己从来不能等待,因为等待是等不了救世主的,唯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 他冲下山去。 此时,山上的第一场雪已经降落。 小小的,雨夹雪。 罗迦的骨头也碎了。 三败俱伤。 自己怜惜儿子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三败俱伤。 没有一个人完好。 早知如此! 用生命恕罪3 可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后悔可以重来? 他们,一个个,都在责备自己的隐匿,或者懦弱!这是懦弱么?——可是,真的自己出去了,又算什么呢? 让儿子绝望而死,或者就地疯魔,天下大乱? 还是眼睁睁看她堕胎而死,一个女人,一次次地伤害自己的身子? 她这样的性子,怎肯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自己? 自己纵然不介意,可是,这对儿子,对她,难道不是更大的伤害? 可怜那个一次次流产的女人,哪一次的罪孽,不该算在自己身上?什么名声?什么贞洁?哪里比得上怜惜她的心?再一次次的伤害下去,就表示自己很爱她了? 不不不,爱一个女人,不是这样! 哪有人会幸福呢? 就算自己想要,也没有的幸福! 唯有天长日久,让时间,把伤痕抚平,淹没。 雪花一片一片地飘落,只因太小了,行不成白,甚至无法覆盖,遇到人体的热气,便钻进去,几乎要将他凝结成一块冰人。 天大地大,此时,方知道什么是走投无路。 比死更大的悲哀。 一双手来搀扶他。 他甚至没有力气拒绝,头一歪,一口血吐出来。 老道惊呼:“陛下!” 他和弘文帝更不同,他是痊愈之身。健旺的人,如此大口地吐血,实在是太过不祥的征兆。 “陛下……” 他一怔,也不知是不是反射着雪光的缘故——一地的白。头发,胡子,全白了。 顷刻之间,昔日的美男子,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白头翁。 连一根多余的黑发都没有剩下。 “陛下!” 他嘴角上全是血迹,却浑然不觉,声音沙哑:“照顾她,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用生命恕罪4 他嘴角上全是血迹,却浑然不觉,声音沙哑:“照顾她,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这话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纵然承诺,都说不出口了。 芳菲,我不负你! 此生,绝不会再辜负你了。 但有所求,无所不遵。 他内心忽然变得很平静:错了就错了!挽不回的过去,但是,还有未来,不是么? 一度为了儿子,为了天下而筹划! 独独是为了她,为了自己呢? 现在,不该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来筹划这一切了么? 再最好的时间,等待最好的解决方式,而不是将三个人一起毁灭。那么急切地渴望新生,渴望重新来过—— 用自己一生,难道还不足以恕罪么? 他在风雪里站起来,忽然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气,紧紧地握着拳头,和天地之间,一起苍白成一座巨大的雕塑。 慈宁宫,暗沉如一座巨大的坟墓。 弘文帝脚步轻飘,如一个孤魂野鬼一般。 张娘娘守在门口,慌忙跪下去:“陛下,太后已经就寝了。” “让开!” “太后说,她不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3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3部分阅读 见任何人。” “滚开!” 老妇人倾身一边。 弘文帝大步走进去,脚步到了门口,却轻了,怯怯的。就如一个纸老虎,刚刚狐假虎威过,忽然见到比自己更强大的,立刻,便黔之驴了。 “芳菲,朕……下雪了,朕想来给你生个火盆……” 没有人回答,他推门进去。 她躺在床上,身上也没盖着什么东西,整个人,迷糊,寒冷,却灼热不堪。 回来后,她一直是这样的姿态,没有任何的改变。 他奔过去:“芳菲,芳菲……”拥抱着她寒冷的身躯,心颤抖:“芳菲,你不要这样,求你了……” 用生命恕罪5 她紧紧咬着嘴唇,浑身哆嗦。 她要杀了它! 也要杀了她自己! 他没有办法,急于温暖她,立即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合身上去,轻轻地拥抱她。纵然自己也是冰凉的,也企图将她温暖。 身子暖和了,心才会暖和。 多少个无边无夜的日子里,他也曾经如此冷得浑身绝望。这样的滋味,再也不想让她重蹈覆辙了。 “滚开……” 声音也是微弱的,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弱得不堪一击,甚至连他拥抱的手都无法推开。 弘文帝探手,呼吸是热的,她急晕了,睡过去了。 他松一口气,急忙将火盆拨弄得很旺。 一摸她的衣服,是润的,急忙给她脱下来,放在一边,所幸里面的衣服还是干燥的。 火盆明晃晃的,屋子暖和了不少。 将她的身子照得那么温暖,脸也是红的。 甚至冰冻的意识也清醒过来。 “滚……你滚开,我不想看到你……” “芳菲,求你了……求你了……” 强烈的恐惧,愤怒,羞辱之后,一切都无所谓了,她抬手,拼命打在他的胸口:“怪你,都怪你,是你害我……都怪你……” 他抬起手要抚摸,那手是碎的,她穿的鲜卑人的靴子,曾经那么狠狠地踏过,上面尚有血迹,那些尖锐的防滑的小孔,刺穿了好些小洞。 只是,血迹被凝固了。 他不敢露出来,怕吓了她。换了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抚摸她的头发。 就算是痛苦,也是无法遏制的喜悦:“芳菲……恨我吧,只要你不伤害自己……只要你好好的,你要怎么都行……芳菲,只要你不伤害……” 声音那么惨淡,甚至不敢说出那一句“只要你不伤害它”!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害我,都是你害我……” 用生命恕罪6 “芳菲……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以前,我们那么要好过,以后,日子也不会太难,对不对?芳菲,我会努力的,一定会努力,给你最好的一切……你一定不会后悔,我也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芳菲,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相信,如何相信呢? 若是没有罗迦,自己是会相信的! 谁叫那个人,他多出来的? 她终于哭累了,也打累了,声音也是怯怯的:“我……我不要它,不要它……我寻了药,我不要它……”她再一次哭得撕心裂肺,“我绝不会要它……” 只有它不在了,才能真正地一刀两断! “不,芳菲,你听我说,你不能那样做,那样很危险……”妃嫔们服药流产,轻则终身不孕,重则有性命危险。他是知道的。他急切地搂住她,“芳菲,我要这个孩子,我要。” 她忽然抬起头,愤怒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要这个孩子?” 他眼里的热情全被点燃,“芳菲,我会想办法安顿你们母子,你什么都不要怕……” 她拂开他的手,决然道,“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我今天告诉你这事,并不是因为要这个孩子,相反,我一定要打掉它,决不能让它羞辱了我自己!” 他心里一震。腿一软,竟然跪了下去。 芳菲无动于衷。 “芳菲……求求你,我要这个孩子,我爱它!它是我的骨肉啊……求求你了,芳菲,留下这个孩子,好不好?” 下跪! 曾经那么凶残嚣张的弘文帝,他竟然下跪。 他连他的父皇都不曾这样哀求过! 她呼吸急促,心口一阵一阵地疼痛。 “芳菲,求你了……我要这个孩子……你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她冷笑一声:“皇上,原来你是想害死我。” 用生命恕罪6 “不!芳菲,你不要怕什么‘立子杀母’,你做了皇后,绝不会死,我会保护你们母子。不会让你们受到半点的损害……我会废黜那个法令,无论谁反对,我都会马上宣布废黜!芳菲,求求你了……现在,我们都没有什么亲人了,我身边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芳菲,你也是,你也举目无亲。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最最亲密,我需要你,我需要孩子……你就不需要么?这也是你的孩子啊。这是你和我的骨血,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它……芳菲,求求你了……” 她扭过头,泪如雨下。 他却再次一把搂住了她:“芳菲,你听我的,你不要害怕,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了。” 这天下,这岁月,一个女人,除了依赖她的丈夫,还有什么可依靠的呢? 他做出了承诺,彻底丈夫的姿态。只让自己的骨血,再一个温暖的地方,无忧无虑地成长,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她却怒了!长久的怒气,根本不可能一朝平息。 “不!你休想!” “那也是我的孩子,不能你一个人决定……”他脸上泛起一股近乎于冷酷的固执,“芳菲,这个孩子,朕非要不可!” 这时,他就是帝王了!是皇帝的口吻了。他骨子里,是一种阴鸷的坚韧,只要决定了一件事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会达到目的。太后,太后算什么呢?太后只是一个虚名,又不是手握大权。 这样的弘文帝,何其酷肖罗迦! 冷酷无情的罗迦! 一想到,就会充满了恨的一个男人。 有时,她想,罗迦也许是真的死了,自己一再一再地跟一个死去的人较劲,这算什么呢?为什么就一直这么牵挂着,放不下呢? 她笑起来:“陛下,其实,你和罗迦一般冷酷无情。。” 用生命恕罪7 罗迦——这才是根源! 他以前就知道,但是总不愿意面对。 现在,方才真正理解那样深挚的一种情感:父皇之于她,从小小的孩童,到神殿的少女;从懵懂的青春,到名噪一时的冯皇后……她的少年,青年,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都烙印了他的痕迹。 是父皇,把她从一个小奴隶变成了小公主,宠妃,再到皇后,太后。 是父皇,为她废黜祭祀法令,让她真正成为一个灿烂的女人。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忽略自己生命中这样重要的一个男人。 而自己——当年的太子弘,那段几个月相依相偎的岁月,实在是太过云淡风轻了!完全没有和父皇抗衡的资格。 就一棵花开,等自己走过的时候,她已经开放给别人了。 他觉得疲惫,因为绝望而来的疲惫。 纵然是一个死人,自己也争不过。 “芳菲,这个孩子,朕要定了!” “你威逼我?诛我九族?”她呵呵的笑,“你别忘了,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杀了它!” 他的身子不停地颤抖,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还有什么,能够阻止那个孕妇,自己杀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呢? 她这样的性子。 他精疲力竭,惨淡而绝望:“芳菲,那也由得你!” 她冷笑一声,声音冰凉。 “哈哈哈哈……” 他大笑,笑声在慈宁宫里那么刺目。 手也放开,完全的,凝视着自己那双被踩伤的手:“朕这一辈子,手足相残,父子相猜,夫妻离心,就是一个孤独的天煞星;呵,如今,就连最爱的女人,也一心要杀了自己的孩子……芳菲,我错了,完全错了……以前,我总是抱有希望,希望,这世界上,至少你是挂念我的……至少!你还算得我的亲人!…………” 用生命恕罪8 所以,那个夜晚,才那么肆无忌惮!其实,他是醒着,并没真的那么醉。但是,一切,都是发自真心,怀着初恋的那种真心。 渴望了很久很久,欲望的成分其实很少——完全是发自内心! 每一个,都需要有安全感——不止是生命和财产的安全,还有情感的安全,依靠。 而自己,最需要的便是这种情感的安全感。 还有她的热情,醉酒的那种热情。 所以,以为她也是怀着那样的情愫。 至少,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所以,才鼓起深挚的勇气,所以,才那么忘情投入。 当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谁还能错过那个青梅竹马的人呢? 难道,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失而复得? 原来,竟然不是! “哈哈哈,原来,竟然是我自作多情!没有人管我,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对我有半分情谊!就连你芳菲都没有……你宁愿替死去的父皇守节,也不肯多看我一眼,还要杀掉我的孩子!哈哈哈,这就是我啊!这就是一个皇帝的命运!真正的孤家寡人,比一只丧家狗更不如,动物尚且有父子夫妻之亲呢!我呢,我有什么呢?哈哈哈,好好好,好得很!” 芳菲的目光终于落在他那只手上,被靴子践踏过的,满是泥印,血痕。 “芳菲,朕完全由你决定!只是,若是孩子没了,我也还你一命!芳菲,朕这条命也是你救的,只要孩子没有了,朕马上就把这条命还给你!你能杀一个,杀两个也没什么,对吧!” 杀! 杀杀杀! 孩子在黑暗的温暖的天地,听着最亲的人,阿爹,妈妈,讨论着自己的生死,那么愤怒,那么冲动。 万物皆有灵。 它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踢打。 几乎恨不得要马上冲出去和这两个大仇人决一死生。 用生命恕罪9 芳菲狠狠地倒下去,疼得几乎晕过去。 “芳菲?” 她倒在床上,双眼紧紧地闭着,听着他的呐喊,眼睛却睁不开。 有很多话,她也是要说的,但是,嘴唇动不了。 他呼喊,忘了疼痛,忘了愤怒,甚至忘了伤心,扑上去搀扶她:“芳菲……别吓我……你不要这样……芳菲,都是我的错……千错万错,我一个人承担,你不要吓唬我……” “来人,来人,快来人……” 宫女们站了满屋子。张娘娘等战战兢兢地,岂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热汤热水送来,她紧闭的唇灌不下去。 弘文帝将她们赶出去,自己端了汤碗,一口一口地喂——从自己的嘴里度到她的嘴里。 仿佛把自己的元气输给她,一点一滴的。 他甚至惊疑地发现,那么强烈的伤痕,痛楚,自己竟然是完好无损的——因为一种异常强大的精神支撑。 我有我爱! 所以不惜一切代价! 力气用尽了,满额头的汗水,惨淡地看到,天亮了。 “芳菲,芳菲……” 她没有回答,这一次,是真正睡去了。 那么安静。 心出奇的宁静。 他才缓缓上床,搂着她瘫软的身子,抱在怀里,“芳菲,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不许伤心了,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会好起来的,会很好很好的……” 她不回答,紧紧地闭着眼睛,彻底的精疲力竭。 他却笑了,笑得那么快乐——一种悲惨的快乐。只要她不再提——要杀了它! 只要她不这样。 自己就这一点要求了,难道,这也不行么? 她只是呼吸,软弱的,睡梦里,眉头也紧紧地皱着。 因为软弱,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温顺,听话,不再吵闹,也不再滋生杀机,只是在黑甜的梦乡里,等待命运的裁决。 ……………………今日到此,周一上午继续更 最后的温存1 他搂住她,泪如雨下,也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连续几日,芳菲都昏睡不醒。 整个人如失去了筋骨和灵魂,既不吵闹,也不哭泣,只是卧床不起,仿佛生命的全部乐趣,只在于睡觉。 甚至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但是,也不生病,只是吃什么呕吐什么。 弘文帝每日每夜都留在慈宁宫,公然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寝宫。幸好外面侍卫重重,宫门一关闭,谁敢过问皇帝大人想干什么呢? 魏启元亲自出马,去寻了一名经验十分丰富的产婆,而且,这名产婆对医术也颇为精通。她是一个寡妇,看透了世间炎凉,荣华富贵忽然送上门来,当然就成为了最适合最能保密的人选,从此,留在慈宁宫,不再有半步的出入。 诊断的结果,没什么大碍,只是孕期的自然反应而已。 但是,弘文帝看得天大一般。 每天看到心爱的女人呕吐,寝食难安,最初,心如刀割,总惧怕她什么时候就不行,会撒手人寰了。 浑浑噩噩之中,芳菲变得前所未有的温顺,偶尔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时候,目中也没有任何的愤恨暴怒,仿佛他根本就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般。 每个夜晚,他都搂抱着她,轻轻的,近了生怕伤着,远了生怕她孤寂。 这个时候,最需要有人陪在身边。 这样的滋味,他完全了解。 一如自己昔日久卧在床,只要手心能感到温暖的气息,就不会那么害怕。 他衣不解带地服侍,休息不好,甚至连任何的欲念都不敢。 如一个得道的高僧,完全入定,无关乎任何的男女之情,只关心着她的身子,肚子里的孩子。 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山里冷得出奇。 就算是火盆,也遮挡不住窗外的寒意。 ——————ps;zaixiangeng在线更,不停刷新哈。 最后的温存2 傍晚,芳菲醒来,手脚十分冰凉。 这时,弘文帝悄悄推门进来,见她睁开了眼睛,十分惊喜:“芳菲,你醒了?你看,我去给你拿了许多东西……” 霜打过的甜桔,北武当特产的金苹果,柿子、枣子、山楂……以及一些琳琅满目的野果。 其时,已经入冬了,这些果子都是保存起来的,再过一些日子,就只能吃果脯了。但是,孕妇当然最好多吃新鲜的瓜果,他得到这许多东西,兴冲冲的。 “芳菲,你喜欢吃哪一种?” 各种水果洗净,分门别类地放在水晶的盘子里,看起来非常诱人。 “我给你削苹果好不好?或者吃点山楂开胃?” 芳菲没有回答。 弘文帝去搀扶她坐起来,发现她的额头微微地发烫,眼睛也有些睁不开。 他急了,伸手抱着她:“芳菲,你怎么了?” 那焦虑的声音辗转在耳边,她仿佛一个劫后余生的人,惊奇地睁眼看他。 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也忘了一切的恩怨纠葛。 态度前所未有的友善:“陛下……你出去吧……你事情还很多。” “我都处理好了,芳菲,你放心。” 这些日子,他每天总是趁她睡着的时候去看两三个时辰的奏折,处理一些事情。其他的时候,如一次真正的度假。 这一生,他尚未过过这样的日子,陪着一个女人,日暮入睡,黎明早起,凄风苦雨的时候,就大半天地躺在床上。 仿佛真正的夫妻。 十分轻松。 又觉得奇怪——因为,他也察觉了她的态度的转变,仿佛是昔日在太子府的时候,那少女温存,充满了友善的目光。 他心里忽然一阵疼痛。这个女人,自己怎能忍心伤害她呢——一直一直,都是希望她能够幸福,快活的。 最后的温存3 几乎是一种千依百顺的心情。她纵然要天上的月亮星辰,他也会去找世界上最高的梯子,给她摘下来。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但是,这几日的休养下来,已经逐渐能看到一点红晕了。他柔声安慰:“今天特别冷,等我把火盆弄暖喝点。” 换了大的火炉,放在墙角,他拨弄了一番,荜拨的一声,火焰一下旺盛起来,整个屋子,也很快温暖如春。 他回头时,见她瞧着自己,语气便出奇的温存:“芳菲,别怕,我陪你。芳菲,我一直陪着你。” 呼啸的风雨声完全遮挡了她的反应,她垂了头,只是觉得疲倦,仿佛一个永远都睡不醒的人。 他随即上床去,抚摸她的额头,还是微微地发烫。 只是,当他起身的时候,她微微动了一下。 “芳菲,我去给你拿热水。” 那是烧得沸腾的老姜水,里面加了老干盐、老醋。 用来泡脚,对于伤寒的前期治疗,非常有效。 他牢牢地记得她曾经经历过的难产的痛苦,严防一切的药物可能对她造成的伤害,在自己手里,她和孩子,绝对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所以,用的都是一些最古老的药方。 外用,不至任何的损害。 宫女端了进来,正要去搀扶芳菲,弘文帝阻止了她:“你们都出去。” 宫女们从最初的诚惶诚恐到现在的见惯不惊,弘文帝要亲力亲为,谁能阻止他呢!他服侍芳菲这样洗脚,已经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了。 他给她披上厚厚的重裘,将水放在最合适的位置,手不时伸出替她按摩几下足底的|岤位。这些,都是他新近学会的。 是那个新来的产婆教的。 怀着一种极其陌生,极其喜悦的心情服侍她。 一天比一天快乐。 “芳菲,好点没有?” 最后的温存4 “芳菲,好点没有?” 她迷茫地看这双温情燃烧的眼睛。好些天了,已经非常非常熟悉他的照料了。仿佛,也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 但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重要的。 记忆在这几日的困倦和昏睡里,在以惊人的速度消退。 甚至忘了罗迦,忘了弘文帝。 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甚至忘了自己是个孕妇。 也不知道面前这个人,为何会如此笑容满面地照顾自己。 那笑容甚至是卑微的,急切讨好的,但是,十分真诚。她完全看得见里面的真诚,仿佛自己真心诚意地被一个人所挚爱着。 热气从脚板心,蒸腾到了头顶。 她脸上开始有薄薄的汗。 弘文帝拿了丝帕替她擦拭:“芳菲,你快好了,你看,都出汗了。再蒙着被子睡一觉,明日起来就好了。” 她忽然说:“你不用陪我了。” 这是不合时宜的,内心深处,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知的。 他无所顾忌地笑一下。 自己这一辈子,顾忌的事情已经太多了,这一次,就放纵一下又如何? 如果一个女人,在怀孕的时候,都得不到最好的照顾,那么,以后,还如何指望男人能怜惜呢? 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睁开,看到他在灯光下削苹果,然后切成一小块小块的,盛在水晶的盘子里,端过来。 “芳菲,你吃一点可好?” 苹果的香味都在鼻端。 她没有吃,只是觉得安心。 “梨子要不要?很甜的。对了,吃几个枣子?吃了补血,御医说天天吃三颗,是很好的……” 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放下盘子的,纵然拒绝的时候,她也能看到他脸上那种甜蜜的笑容。她甚至觉得奇怪,不明白为何他欢乐成这个样子。 最后的温存5 半夜的时候,也许是一颗大树被吹断了,轰隆一声倒下来。 芳菲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 夜晚,黑漆漆的夜晚。 仿佛被一群魔鬼在拼命地威逼。 她挥舞了双手,想要抓住什么。 嘴里也发出呜呜的声音,十分悲凉。 这两年来,她时常做这样的噩梦,一个人走在无边无际的狂风暴雨里,或者无边无际的沙漠里,形单影只,茕茕孑立,每一次醒来,伴随自己的,都是无边无际的黑夜,知道是梦魇,一个人,却走不出来,没有任何的安慰和眷顾。 手被拉住,温柔的,是弘文帝,没点灯,只是紧紧搂住她,贴在她的耳边说话:“芳菲,别怕,是噩梦……你在做梦……别怕,我在,我一直陪着你……” 那些被伤害过的心情。 那些被风吹过的秋天。 她认出了这个声音,在那个秋色满园的果园里,仿佛是他从轿厢里一跃而下,拦腰抱着自己,阻挡了刺客的追杀。 那时,她也是怀孕之身。 那时,他也是这样保护着自己。 “芳菲,你是不是难受了?” 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我令人给你送东西吃?” 也许,是因为夜太黑了。 也许,是因为孤寂得太久了。 为一个人所抛弃! 为一个人所珍爱! 永远,每一次回头,他总是在那里! “芳菲,我去给你弄点东西?我自己会做一样东西了,白斩鸡,你以前做给我吃过的,还记得么?” 她靠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许久日子以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肆无忌惮地痛哭。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只是非常的悲伤,也非常的解脱。 “芳菲,别怕。” 她没有怕,甚至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最后的温存6 “你没事,孩子也没事,别怕。” 她再次躺在枕头上,闭了眼睛没有说话。 直到天明,昨夜的风雨大作变成了小雨淅沥。弘文帝从阴沉沉的天色里睁开眼睛看到她。她微微侧了头,头脸都匍匐在自己的臂弯里,洒落乌黑的头发,如一只小猫一般。 他心里忽然充满了感动,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情。 自己这一生,还是第一次得知,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幸福。 他的手轻轻伸出去,抚摸在她的腹部,动作极其轻微,她完全不曾感觉到。 他却明显觉得在跳动——不知是自己的心,还是那个孩子感觉到了强烈的挚爱,在向自己的父皇表示亲热。 那么强盛的生命力,他忽然就笑起来,满面的喜悦,甚至完全忘了自己是一个皇帝,只是一个普通男人。 陪伴着自己的妻子,儿子,一天一天地看着自己的血脉,在一个女人的身子里成长,孕育,就像一朵花,某一日,就会绽放在自己的眼前。 年轻的时候,因为轻浮,猛浪,孩子仿佛如拣来的;知道人过中年,方知道,这一切都是盼望已久的,来之不易。 还有什么,能比这事,最值得期待和向往的? 他甚至没有什么太过功利的目的,第一件事,竟然只是想看看它的模样——自己的血脉,到底是什么样子就行了。 比普通人的愿望更加简单。 普通人,也许很多时候,才能获得幸福。 后来几天,她逐渐地就好了,能够吃喝一些东西了,呕吐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他欣喜若狂,整天不是担心什么国家大事,而是操心到底吃什么,她才最能营养,健康有精神。 他几乎变成了半个御厨或者半个妇产科专家。 生命里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最后的温存7 尤其,产婆的检查回报给他,说孕妇和胎儿,都非常健康。明年春天,必定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小王子或者小公主。 大臣们却奈不住性子了。 弘文帝长期这样留在北武当,完全是不符合祖制的,就算他找了种种的借口,也不行。他们甚至害怕,他整个冬天都会留在这里。 这里,到底有什么足以吸引弘文帝的? 纵然是修建先帝的陵墓,可是,留下负责监督的工匠和大臣,不就行了? 这一日,任城王再也忍不住,将回玄武宫批阅奏折的弘文帝堵在了书房里。 弘文帝满面笑容,心情好得出奇。 “陛下,此间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东阳王等都有上奏折,希望迎接陛下早日回平城。” 弘文帝最怕的便是大臣们催促这件事情。 理智上虽然觉得有道理,但是,情感上,实在难以接受,要放弃自己的妻儿,远远离开这里。 “等先帝的陵墓修好了就走。” “恕臣斗胆谏言,先帝陵墓竣工,起码还要大半年。陛下,这么长一段时间,您必须回平城坐镇。京城里,不可能长期没有皇帝。” 弘文帝不以为然,京城当然不能没有皇帝,但是,大臣们都可以集中到北武当。反正每年有半年的时间是在这里办公,如今,变成一整年也没什么不可。 “陛下,这是不符合祖制的。” 祖制! 大臣们口口声声祖制,弘文帝不耐烦起来。 “陛下,再说乙浑等的党羽尚未完全铲除,我们和南朝又还有战争。很多事情,必须马上处理。您不妨先回平城,留下李奕等监督工程不就行了?” 弘文帝看着厚厚一叠加急送来的催请迎接圣驾回京的奏折,眉头皱得更紧了。 “任城王,朕已经有准备了,你先下去吧。” 最后的温存8 任城王却不罢休:“陛下到底何时启程?臣好做好上路的准备。” “不需太过招摇,就率精锐宗子军,快马加鞭回去就行了,一切辎重,全部留在北武当。” 任城王大喜,立即告退了。 弘文帝再也无心看一大堆的奏折,走到窗边,看了几眼外面肃杀的天色,这才往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整日的小雨淅沥。 对外宣称的是冯太后生病了,谢绝任何的探访。幸好这个时候,山里没什么皇亲贵族,本来也无人来探访,消息便于保密。 但是,日后呢? 纸是包不住火的。 这一日掌灯时分,弘文帝陪她用了晚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芳菲,我想,先立皇后……”如此,方可名正言顺。 她像被人蛰了一下,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仿佛一些记忆在瞬间复苏。 弘文帝失望地垂下眼睑,再也说不下去。 好一会儿,他才长叹一声:“芳菲,我必须先回平城一趟,这段时间就没法照顾你了……” “你是该回去了。早就该走了。” 他再次一怔。 也许,她早就盼望着自己离开了? 可是,他没法从她的眼中看到任何准确的情绪,因为,她又侧身一边,闭上眼睛了。 第二日一早,李奕已经秘密等在慈宁宫的会客室。 四周人迹稀少。 他想起自己进门时的架势,几乎在慈宁宫十里方圆,到处都是守卫的士兵,只能进去,不许进来。一应的采买,东西的送往,只有张娘娘和魏启元两个人才能进入。 所有东西,都是在前期的大门口,便禁绝了人踪。 他很是意外,皇帝为什么会在太后的行宫召见自己?实情,他尚未完全了解,只是想起王昭君的那一幅画图。但是,他不敢揣测,也不想做无意义的揣测。 最后的温存9 一会儿,才传来弘文帝的脚步声。 他跪下去:“参见陛下。” 弘文帝沉声道:“李奕,你是朕多年故旧,也曾两次救了太后的性命。朕和太后,都非常信任你,这一次,朕要你做一件事情。” “陛下但请吩咐。” “你为内务府秘书令,现在,停止你手里的一切工作,专心服侍太后。太后需要三支人马,宫女、御医、侍卫,你要亲自调派这三支人马,务必保护太后的安全,不得有任何的松懈……尤其是侍卫,这些日子,要严密封锁银月湖,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你记住,这件事情,不许透露给任何人,纵然王肃都不行。” 李奕沉着应答。 心里却一阵不祥的预感。 寡居的冯太后怀孕了,自己不但得知了这样一个秘密,还要负责守护这个秘密。皇家的禁忌,一不小心,便是惹祸上身,兔死狗烹。 银月湖的北段。 那是和昔日的帝王行宫截然相反的地方。 虽然同样是一衣带水的狭长湖泊,但是,却隔着一座陡峭的山崖,将弘文帝的行宫别墅,和昔日历代帝王的别墅群截然分开。 也跟罗迦曾经停留的别墅和温泉,截然分开。 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纵然极目远眺也是看不见得。 这是弘文帝亲自选择的,为的便是斩断之前的种种,不要让芳菲睹物思人。 他亲自再去考察了地形,那几乎是一个战略地形,易守难攻。而且坐落在山腰里,四周大树林立,空气清新,气候温暖宜人。在这里休养,再是适宜不过了。 他令人做了软轿,很宽大舒适。 这一日,慈宁宫内外早已收拾好一切。 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其他人只知道冯太后是生了病,现在要移居南湖疗养。 最后的温存10 一大早,芳菲便如一个傀儡一般被抬上了轿子。 她甚至无法反抗,也不想反抗。 生命,仿佛变成了一件得过且过的事情。 无所谓伤心,也无所谓绝望。 每日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她不知道女人的意义何在,守候着一个孩子的诞生,也不知道爱或者不爱。只是,再也不敢说出任何的“杀”字。 那会令她感到强烈的对抗,不祥的反抗。 曾经失去了两个孩子,总是让女人变得软弱,有时也想,也许,除了这个孩子,这一生,就再也不会有亲人了吧? 无论它是怎么来的,总是自己的亲人啊。 是弘文帝也远远比不上的。 有时,她甚至想起这样的场景,自己在青山绿水里行走,后面跟着一个孩子,不停地吵闹,摘野花,捉蝴蝶,或者拉着自己的手撒娇,亲昵。那是什么滋味呢? 对一个一辈子“守寡”的女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个诱惑来得更加巨大? 所以,她变得沉默。 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真实的想法。 弘文帝就坐在她的身边,一直搀扶着她。 轿子行走的速度,是他确定的。 因为他想起当时神殿一战,正是因为那样强烈的对抗,激烈的奔跑,让她受伤。失去了第二个孩子。 他风声鹤唳,务必将任何危险,消灭在未萌芽状态。 新建的行宫,并不奢华,只是简单的一栋院子,较之昔日的历代帝王,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简朴。但是,那是自己的标志。 而且,里面这些日子已经做了非常精细的布置,其舒适程度,远远超过他昔日的享受——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为此,他甚至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也许,是自从哪一个醉酒的夜晚之后,便开始的。 里面一应俱全。 最后的温存11 双脚踏在自己行宫的土地上,他吁了一口气,看着一脸茫然的芳菲,柔声道:“芳菲,你这些日子就住在这里。我随时会来看你,需要什么,就说一声。” “不,你不要来看我。” 他镇定自若:“芳菲,你别怕,什么都不用操心。我会把一切都解决好。” 她扭过头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日子,他从不发脾气,纵然自己对他态度再是恶劣,他都是笑嘻嘻的,仿佛他变成了某一种的得道高僧——你打他左脸,他便给你右脸也伸出来——打吧,随便打吧,只要你开心,可以随便折腾我! 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且,一直冲着对自己好的人发脾气,也是她的性格没法坚持的——一如罗迦当初的伤害——只要温存久了,便忘了。 人性都是软弱的,谁又能强硬多久呢? 一辈子生活在蜜糖罐子里的人才强调人性!如果他们在暗无天日的神殿里呆过许多年,随时都是亡命的生涯,便不会这么高风亮节了。 她想,自己是一个软弱的女人——也许,是没有骨气么? 她不知道。 清醒的时候,就会想起太多的事情。 所以,宁愿是浑浑噩噩的。 他永远都是和颜悦色的:“芳菲,你要养好身子,不能伤着自己一星半点。这些日子会难受一点儿,但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等孩子出生了,就会好了。” 草地上摆放着宽大的软榻,上面还有厚厚的褥子。 他搀扶着她坐下去。 初冬的湖水,显得分外的寂静,没有一星半点的生气。 “芳菲,我想给孩子取个名字,但是一直没想好?我翻了很多古籍,想找到几个最最幸福欢乐的字眼……宏、欢、嘉……你说哪个更好?” 他说出一连串的名字,全部都是男孩子的姓名。 最后的温存12 他说出一连串的名字,全部都是男孩子的姓名。 一如太平盛世里,那些男孩子惯用的名字,甚至不是皇家的排行里的。对于这个孩子,自始至终,他没有抱着什么成龙成凤的心思——而是一个普通男人的心思——只要它安康就行了。因为,他自己知道成龙成凤的痛苦,和必须付出的代价。 那样的日子,其实,并不幸福。 “芳菲,你说哪个最好?” 她忽然淡淡道:“如果是女孩子呢?” 然后,看着弘文帝的眼睛。 弘文帝,他要的不就是一个能继承他江山大业的儿子么?如果是个女孩呢?他将会怎样的失望? 她忽然希望他失望。仿佛一种报复的快感。他要什么,就不能得到什么。 她眼角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笑意,淡淡的狡黠和小小的毒辣。 弘文帝将这一丝神情,完全看在了眼里。他觉得开心,毕竟,是在笑了。 他笑起来,随手折的干草,编织成一个简单的小蚱蜢,又随手捡了两个很好看的小石子镶嵌上去,蚂蚱就活了,生动明亮,仿佛要展翅飞起来。这样的东西,他已经做好了一大堆了,草人,草马,蚱蜢,虫子,全部都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那些东西,都是给自己尚未谋面的小宝贝玩儿的。 他将蚱蜢递给她:“芳菲,是女儿也很好啊。只要是我们的孩子,不管是男女,都好。” 他笑眯眯的,忽然拿出身边的一个匣子,打开。这是他随身携带的,上轿子的时候才特意拿出来的。 芳菲但觉眼前一亮,但是,那温润的光,并不刺眼。 那是一个极其精致的项圈,上面,用了整整八十八颗红宝石,雕琢成很稀奇的一只火凤凰。锻造处,全是纹路非常精致的黄金。 红黄,两个颜色的搭配,看起来,如一团熊熊火焰在燃烧。 最后的温存13 一只烈焰奔腾的红凤凰。 美丽,高贵,妖娆,让人看一眼,心里立刻便滋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和激动。 “这是我登基的时候,用朝贡来的最好的宝石,令能工巧匠锻造的。是迄今为止,我看到过最好的珠宝……”本来,是要送给她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因为,那是心底的一个秘密。 本来,该是送给皇后的。 皇后,公主,都是凤凰,至少,是自己心目中的凤凰。 他保守这个秘密很久了,如今,方觉得可以坦然地说出来了。 如果是一个小女儿,难道不也是很漂亮的?娇憨纵容,承欢膝下,难道不也是很好很好的事情? “如果是小女儿,就把这个东西给她。芳菲,如果小孩子戴上了这个项圈,一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4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4部分阅读 定会非常非常漂亮。” 芳菲一时竟然无语。 项圈拿在手里,那么精细的锻造,打磨,几乎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做好,直到今年才送来北武当,除了那价值连城的珍宝,更有精巧的手艺。几乎算得上一件震撼人心的艺术品了。纵然她这些年身为皇后,眼光已经非常犀利,也不得不承认,再也不见一件珠宝,比这个更好了。 弘文帝,他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只是指望着一个儿子继承他的王位。不,不是这样——还有许多许多,比这个更加浓郁,更加强烈的感情。 一如之前奋不顾身拯救自己,或者怒骂自己的男人。 他向来这样,性烈如火,最好的,或者最坏的,都要做到极致。 不如此,不足以证明爱。 她的目光,只敢落在那精雕细琢的火凤凰上,长长久久的凝视。 累了,太累了。再也没法折腾了。 弘文帝也凝视着她,凝视着她长长垂下的睫毛,完全遮住了眼帘。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呢?忽然想起那个小女孩——靠在巴沙木上哭泣的小女孩。 最后的温存14 他忽然想起那个小女孩——靠在巴沙木上哭泣的小女孩。 那么小的时候,自己已经认识她了。 谁说没有深厚的感情呢? 谁说自己就比父皇差了多少呢? 他心里忽然非常激动,抚摸一下她的头发:“芳菲,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我只希望它平安喜乐。再也不要像我们这样生活得很压抑。只要欢乐就行了。” 她没有回答。 他也到底没能想出孩子的小名。 弘文帝回玄武宫处理返程的事情。 芳菲的双脚独自停留在了银月湖边,踩着这里柔软的泛黄的草。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以前从未来过。纵然走到很远看,也看不出昔日和罗迦曾经驰骋纵横的青草湖——这里没有那么漂亮,但是,更加寂静。 她甚至想都没想过那个地方——因为,他们只管这里叫南湖。 这令她忘了银月湖。 一想起,心里就要滴血。 所以,不如不想。 现在,她需要非常寂静的地方。 远离任何的人群。 这是人心理上自保的一种本能。 直到看见李奕。 李奕在不远处,仔细地巡逻。 远远地看到她,李奕并未走过来,只是行礼。 对于不该知道的事情,他一直秉承着男人的原则——不看见就最好不要看见。 但是,彼时,冯太后尚未显出大腹便便的样子。在宽厚冬衣的遮掩之下,她三个月的身孕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猫腻。 她自己走过去。 李奕当然无法闪避。 “是陛下安排你在这里的?” 李奕点点头。 芳菲心里忽然一紧。 “李奕,你不该接受这份任务。” 他没法回答,君王之命,谁敢不从? 这样的事情,固然需要最信任之人;可是,知道得越多,便越是危险。 ……………………ps:今日到此。 爱的靠近1 秦始皇昔日最信任的建造陵寝的人,最后,全部被他坑杀了。 为了保存秘密,唯有杀掉所有知道秘密的人。 她心里没来由的恐惧。 弘文帝,他会如此么? 李奕看出她面色的惨白,一阵风起,身子摇摇欲坠,几乎要摔倒一般。 “太后……” “李奕,你回去吧。我这里,其实并不需要你照顾。” 他忽然明白过来,她这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一阵感激,同时,也是深深的同情之意,那是男人同情怜悯弱者的天性——尽管,她贵为太后,可是,某些事情上,又何曾由得她自己做主? “太后,我留下,也许比别人更加方便一些。” 芳菲愣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个忠诚的男人,他是希望保全自己的名声。 她凄然一笑,自己,还有什么名声值得保存的呢?有些事情,他们不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在意。 她摇摇头,转身走了。 夕阳西下。 各色鲜亮的水果摆放在案几上。 芳菲一个人站在别墅的二楼上,眺望远处的湖泊。夕阳下,烟波浩渺,美不胜收,看久了,觉得肃杀之气。 弘文帝慢慢走过去,脚步竟是轻松的。 “芳菲,累了么?” 她没有回答,身子微微伏在栏杆上,稍稍前倾,专心致志地看着那雕花的围栏,一圈一圈细致的花纹,不知出自怎样的能工巧匠。 “芳菲,我给你带了点东西来。” 弘文帝打开箱子,里面全是字画古玩,诗词歌赋之类的善本。 其中还有一本很古老的《神农本草经》,还是秦朝时候的东西,写在一种经过特殊防腐粉刷处理之后的竹简之上,保存得很好,竟然没有半点腐蚀。 她终于回头,淡淡道:“不用了。” 爱的靠近2 她终于回头,淡淡道:“不用了。” “这些都是你素日喜欢的。芳菲,觉得无聊的时候,就翻翻吧。” 她觉得有点困,对于任何的玩物都失去了兴趣,如一个永远恋栈床榻之人,就如酒鬼之于他的酒杯。。 弘文帝跟进来,还是眉开眼笑的,最近,他常常是这样的表情。然后,递给她一杯温热到恰到好处的牛||乳|:“芳菲,喝点东西,这是烧热去了腥味的,你喝喝看,一点也不腥。今晚,我陪你吃晚饭。” 她终于注意到了,很长时间以来,弘文帝,不再自己面前称“朕”了。 热的牛||乳|下肚,身子暖和了,心才暖和了一点儿。 御膳已经上来,非常丰富。 最初的孕吐已经过去,胃口也好了起来,但是,情绪一直不太好,吃了一碗饭后,便不再吃了。 弘文帝将她的碟子夹得小山似的,一个劲地殷勤相劝:“芳菲,多吃一点儿。” 她放下筷子,看着他:“陛下,我觉得,其实没有必要让李奕来这里。” 他沉默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尽管经历了这两个月的消沉,但是,她并不糊涂。 他有点艰难:“芳菲,你知道,我一直不太容易相信人。李奕,他算是一个例外。我们两人都知道他的为人。当然,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太好,我也可以不用他。我要他驻守这里,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任何人马蚤扰到你。” 这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必须永远隐藏在最黑暗的地方。 也的确需要一个忠实的守候者。 芳菲没有继续坚持下去。 宫灯那么明亮,照着对面女子的脸。 刚刚梳洗之后,带着淡淡的红润。还是他亲自帮忙的,给她打了洗脚水,但是,她不让他代劳了。 她的身子,日渐地有了好转。 爱的靠近3 弘文帝的心情好得出奇,凝视着那张脸,一时间,竟然愁肠百结,恋恋不舍。这一个多月的日子,犹如一场梦一般。 日日的朝夕相伴,愈加浓厚的感情,和这个女人,还有自己尚看不见的孩子,那种浓烈的情怀,完全牵绊了他的脚步。 末了,竟然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走了。 迷恋到了骨子里,觉得无比幸福。 这对一个帝王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芳菲,我想,我其实可以不回去。” 不回去?让平城一年半载也见不到皇帝的踪影? “历史上,好些皇帝出巡,也有一年半载的,我其实也可以出巡……”那还是相对安全的,只是出巡到北武当,而且,这里本来就是另一个小朝廷。 只要把朝臣们都集中,也不会有什么乱子。 “陛下,希望你不要太引人注目。” 他无可奈何,却又不敢继续坚持。 他的心意,是要公告天下,祭祀山川,大张旗鼓。 就如衣锦还乡的状元郎,岂肯甘心锦衣夜行? 但是,她一日不松口,他便一日不愿意惹她不快。 “芳菲,我明日就要启程回去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要害怕。” 她心想,自己一个人,也许才是最好的。 有什么值得害怕呢? 这一夜,他都守在她的床榻。 因为她的清醒,他上床,尽管是衣不解带,她都会皱眉,拒绝这样的亲昵。但是,他不愿意离开,便在床边增加了榻榻,仿佛两张床并在一起,随时可以照顾。 这一夜,都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迷迷糊糊中,梦见一个小孩儿,眉目不清,抱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地喊:“父皇,父皇……” 他朗声大笑,醒了。 启明星已经升起,对面的女人睡得很沉。 爱的靠近4 他朗声大笑,醒了。 启明星已经升起,对面的女人睡得很沉。 “芳菲,芳菲……” 她迷糊地应一声,只微微测了一下头。 他暗叹一声,缓缓起身。 她的被子侧了,一臂的肩头露在外面,冰凉的。这是她的一个坏习惯,睡着了,手臂总是悄悄伸出来。久而久之,是会寒气入骨,引发疼痛的。 他轻轻拿起她的手臂,放回去,替她掖好被子。 很简单的举动,他已经做了一个月,不厌其烦地重复,反而觉得欣慰。 “芳菲……” 他俯下身子,贴在她的耳边:“我走了,你要好好休养,一点也不能操心。” 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他默立了一会儿,看看外面的天色,无法继续停留了。 “芳菲,我走了。” 他走出门口回头的时候,她依旧闭着眼睛,一点也没有睁开。 心里,竟然是空落落的难受。 大步,就离开了。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芳菲才睁开眼睛坐起来。 和弘文帝的心情是相反的,竟然觉得一阵轻松。是压抑许久之后的一种放松。从此,便是自己一个人,岁月,总不会那么闷在胸口,如挥之不去的大石块。 南湖边,迎来了第一场雪。 但是,没有形成银装素裹,只是淡淡地飘落。 芳菲站在二楼的木栏杆上往下看。 身后传来橐驼的脚步声。 “太后。” 她淡淡地转过身,看着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也是弘文帝获准唯一可以自由出入的“外人”。 她没有先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四个月的身孕,虽然藏在厚重的冬衣下面,看不出任何的猫腻,但是,心情知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这个老道也知道。 爱的靠近5 此时,已经不觉得尴尬,而是一种灰心。 却无法责怪,因为,她发现老道更老了——在他的背后,甚至有些事情,比他的年岁更加苍老。她本是怨恨过的心情,忽然变得平静。人生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无忧无虑。 能抛开一切的人,向来只有两种:无知的孩子,或者穷凶极恶的暴徒! 凡人,当然就有凡人的痛苦,否则,人哪有七情六欲,恩怨纠缠? “太后,天气转凉了,你宫室的火炉,贫道想替你改进一下。” 昔日的王公贵族们不许生火盆,希望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但是,冯太后在此安胎,当然不许任何的闪失。 虽然弘文帝早就安排了火盆,但是,那设计,终究不如火炉来得方便。北武当的宫人们并不精通这一点。 芳菲没有拒绝。 她一直站在门口看通灵道长,火炉都是做好的,直接安装。全优质的煤炭,燃烧完全,屋子的温度便恰到好处,温暖如春。 孕妇切忌高温。 通灵道长,便用了一层隔热系统,只保证屋子里的常温,真正称得上是冬暖夏凉。 甚至那炭火的香味,她也知道,是出产于某个地方的优质木炭。她于是记起自己的封地,那么多的物产,自己还曾经送到青州前线,犒劳军士。 然后,还有一些安胎的药材。 其中有两味,是异常珍贵的,纵然皇宫里,也不见得找得出来。 完全是对症下药,万无一失。 通灵道长对她的情况,对她身体的熟悉程度,仿佛比她自己更加熟悉。 其实,在以前,她很少让通灵道长看过病,虽然是他名义上的侄女,但是跟他之间,远没有达到无话不谈的亲密程度。 通灵道长替她号脉,确诊无恙。 鹤发童颜的面上便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爱的靠近6 她想,这个老道,怎么可能把这些事情考虑得这么周全呢? 她笑起来:“道长,你不像一个出家人。” 通灵道长面不改色:“太后,于公于私,贫道都该照顾你才是。” 她微微顿了一下,才说:“道长,是不是我但有所求,你无不允诺?” “当然!太后,只要你提出来,无论什么事情,贫道都会替你去做。” 心里忽然有些残酷的快意:“好,道长,你记住你今天的话。以后,我也许会有非常多的事情要麻烦你。” 是的,很多很多的事情——只要自己开口,他就会做! 想尽一切办法的做到! 隔着一层纱一般的感觉——真正被人爱怜,呵护的感觉。 那么明晰。 真的,自己今后真正可以肆无忌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不是么?那么好的一个智囊团,不用,怎么行呢? 这世间,最大的权利全是皇权,最牵绊的,便是情感。 如果斩断其中之一,只要某一样,是不是会更加快活呢? 需求单一的人,才能追求极致的享受——世人皆认为醉生梦死才是享乐,其实,许多人按照自己的目标奋进,为了一个理想,流血流汗,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平城皇宫。 满朝文武参拜归来的弘文帝。 铲除乙浑,平定天下,这还是弘文帝第一次坐在金銮殿上,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臣子们。这是不一样的心情。 臣子们是恭顺的,提出谏议是,也是字斟句酌的,再也没有乙浑这种,随时可以拍案而起的狠角色。他们都明白了,这韬光养晦的弘文帝,狠起来的时候,远比乙浑还狠。 人就是这样,你蛮了一分,别人便退让一分。做臣子的更是如此。主强,臣就弱了。 从此,不再受到任何人的胁迫。 爱的靠近7 从此,不再受到任何人的胁迫。 甚至,还有那么一件弥天的开心事情。 他宣布改元,真正启用了自己的年号。 名正言顺地大赦天下。 暗暗地祈福,为芳菲,为自己的孩子。 心里不是不紧张的,毕竟,她两次痛苦的经历,这第三个孩子,就算再是做得万无一失,还是不曾有一日不挂念。尤其自己不在她身边,便更加的疑神疑鬼,常常甚至生怕她走路也摔倒了。 仿佛一个得了强迫症的人,明知道门已经锁了,但走出去后,非要跑回去确定一下。 他因为这样的强迫症,忧心忡忡,有甜蜜满心。 朝臣们陆续地上奏。 末了,当然得关心弘文帝的终身大事——妃嫔成群的男人,一日没有皇后,一日便是钻石王老五。大家当然都觊觎着这个空位,要想办法补上去。 但是,弘文帝的一席话,便浇灭了众人的好梦,他当即宣布,他的一位妃嫔怀孕了,已经有了安顿。 本来就在担心皇帝绝嗣的文武大臣们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欣喜若狂,奔走相告。 那嫔妃名不见经传,只是一个被俘进献宫里的宫女,据说是偶尔受到弘文帝的垂青,竟然一举怀孕。 不止大臣们,就连嫔妃们也蠢蠢欲动起来,但是,陛下并未下令废除任何的法令,也绝口不提,危险尚未过去,大家都还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更疯狂的,还是另一个消息:弘文帝宣布,铲除乙浑,自己从重病中生还,又喜得龙胎,所以,下了诏书,这一切,都要感谢北国列祖列宗和先帝的保佑。 为此,他曾经发愿,要为祖宗守孝斋戒三年。 斋戒期间,当然就不能宠幸任何的妃嫔,不得有任何的ooxx。 三年啊,整整三年!纵然和尚也受不了。 仿佛一盆凉水兜头地罩下来。 爱的靠近8 嫔妃们望眼欲穿,等的无非是陛下回来,有个盼头,大家有了侍寝的机会,以后才有登上皇后宝座的一天。 不料,等待众人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惊天大噩耗。 难道,今后的天下便是那个怀孕的小宫女的了么? 但是,她们无法去寻她的晦气,因为,她早就被弘文帝送到一个隐秘的地方,精心安胎了。 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而且,弘文帝提倡的孝治天下,为祖先斋戒,得到了无论是汉臣还是鲜卑大臣的一致称颂。 从此,他开始励精图治,刑罚宽容,轻薄赋税和徭役。 大家从这个皇帝身上,终于看到了一份中兴的气象。 除了他的后宫,天下,仿佛已经一片祥和。 就在这样的气息里,进入了腊月。 这些年,随着汉人的越来越多,汉人和鲜卑族的交融越来越密切,汉人的春节,也开始渗透到了鲜卑人的生活,成为了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腊八之夜。 米粉设宴请后宫佳丽。同时,请弘文帝赴宴。 这一日,她是做了精心准备的,重金买来一个舞娘,肌骨莹润,香肩玉雪,宫人们纷纷谈论,此女美貌,犹胜当年的第一宠妃小怜。尤其,还是个处子之身。 无奈,三请四请,弘文帝总是不至。 许多年了,他几乎和后妃们没有任何的感情,一切都是很淡薄的。 米妃出动了任城王劝说,并送上厚厚的礼物。 道理当然是很大的:陛下龙体尊贵,长久的节欲,会伤害他的身子。 任城王勇猛有余,智谋不足,一心耿直忠诚,一听有损陛下龙体,当然得千万劝说,只让弘文帝去饮一杯酒,至少对后宫得有个交代。 弘文帝去的时候,看到满座佳丽,济济一堂,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翘首盼望。 爱的靠近9 他觉得眼生,其实,好多面孔,他都没有任何的印象。 后宫,从来都是个走马观花之地。他并不是一个热衷于女色之人。而且,猜忌心重,不安全感强烈,无法和一个陌生的人,耐着性子,去培养深厚的感情。 他不是一个一见钟情之人。 凉薄的天性,也让他提不起这样的兴致。 米妃热情地献酒,弘文帝也不斥责,只说:“朕替先帝和祖宗守孝,当然不能饮酒,米妃,你忘了?” 态度太过冷淡,米妃不好再劝,一示意,歌舞开始了。 艳冠群芳的舞娘出来,跳的是非常妖娆的舞蹈,别说男人,就算是在座的女人们,也看得心旌动荡,很有点销魂的意思,那丰富的肢体语言,真真是我见犹怜。 米妃得意地看弘文帝,但见他竟然闭了眼睛,靠在躺椅上睡着了。 不是装的,是累的。 励精图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太多时间的熬夜批阅奏章,会见大臣,几乎透支了他的精力和体力。 就连跳舞的美女也囧住了。 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一个男人见了自己,竟然无动于衷地睡着了。她不得不退下去,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啊。 弘文帝睁开眼睛,目光扫过那雪肤花貌的美女,米妃注意看他的神色,观察得十分细微,但见他毫无表情,仿佛看着一个极其寻常的女人,没有一丝惊艳之色。 一腔心血,仿佛在白费。 弘文帝已经站起来:“米妃,以后这些事情不用来请朕,你自己安排招待了就行了。” 施施然地,就走了。 众女面面相觑,一个个又悲苦不堪。 陛下三年守孝,他纵然没有需要——可是,冬夜漫长,一众没有男人的女人,要如何才能熬过这样的漫漫长夜? 就不怕寂寞么? 爱的靠近10 米妃无法面对妃嫔们质询的目光。 她也说不起话——在弘文帝面前,向来就说不上话。 有人说:“这样下去,陛下的身子可怎么才好?” “是啊,斋戒不是不可以,但是,哪有做满三年的?就是守孝的大臣,丁忧期间,不是也都是三个月或者半年,就行了么?” “一国之君,如此,岂不是太不可思议了?” 都是替陛下的身子着想——她们永远有大公无私的借口。 米妃站来:“太后!陛下,最是听太后的话。” 要陛下开枝散叶,目前只有求助冯太后了。 “可是,太后在北武当替先皇守陵,她岂会管这些事情?” “她怎么不会管?别忘了,陛下这次在北武当生病,也是她救治才痊愈的。她说的话,陛下一定会听。” “可是,如果陛下不允,我们根本不可能去北武当。” 一众妃嫔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腊月二十三,小年,祭灶节。 民谚云:“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蒸枣山;二十八,贴年画;二十九,去买酒;年三十,吃汤圆;年初一,躬脊儿……” 民间过大年是从腊月起直到正月十五,足足要欢庆45天。 北武当多南朝人,春节的气氛,完全和南朝一样浓郁。 舂米磨面、杀猪宰羊、缝制新衣、准备祭品……张娘娘率领一众宫女,把这一切都办得妥妥帖贴,只等这一天的到来,敬献灶神,当然,也是为太后娘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头天夜里,下了整夜的鹅毛大雪。 第二日推开门时,但见一派的银装素裹,松枝,柏树上,全是一串一串的冰凌。还有些,形成各种各样奇怪的动物形状,花朵形状,仿佛整个物种都改变了。 爱的靠近11 芳菲站在二楼看下去,但见小湖也结冰了,整个世界,忽然像一个一色的冰的碉堡,有种令人诧异的美丽。 连续的大雪,好几日她不曾出门了,难得今日放晴,便想出去走走。 张娘娘搀扶着她,“太后,外面很冷。必须再加一件貂衣……” 她想起自己的花貂——罗迦当年留下的。 一家三口,带了花貂出去玩耍,纵然躺在冰天雪地里睡觉,也不会觉得寒冷。 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 泪流满面,但是,很快就侧身悄然擦掉了。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厚厚的一件雪貂,是黑色的,看起来,如一件庞大的斗篷,做工不慎精细,皮毛倒是很好。 “太后,这是道长半月前送来的,今日穿正合适。不过,这貂皮是上等的,但是缝制就太过粗糙了,你看……这线头都露在外面呢。” 她淡淡一笑,通灵道长,可真是阔气。出手越来越大方了。 这些日子,自己每一次哪怕有一点小伤病,小疼痛,甚至吃的穿的用的,这个老道都无微不至地,仿佛他十分精通,孕妇会吃什么,该注意什么。 总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候送来。 张娘娘等并不觉得奇怪,她们因着对老道的敬仰,一向认为他是神通广大的。 芳菲当然也不奇怪,反而很轻松——是心安理得的享受。 有些人,欠了自己的,自己当然就不必跟他客气。 无论是鬼魂,还是虚无缥缈的梦境。 貂皮发出新鲜的味道。那是她熟悉的味道,仿佛某一次失而复得。仿佛一种爱的靠近。 悲惨,痛苦的时候感觉不到。 沉淀下来,才真正感觉到这种爱的靠近——从来从来不曾离开过半步。 就如自己要求过的:但有所求,无不允诺。 这一生,加起来,好像也不曾得到如此多的被爱。 爱的靠近12 那是一种安慰,仿佛,某一种支撑的力量就在自己身边,从来从来不曾离开过。或许在某一天,睁开眼睛,便会看到一个结果。 女人一门心思只牵涉在爱和不爱里,所以,永远没有理性。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男人。 一个怀孕的男人。 她不再做无意义的追究。 她披了貂裘走出去。拥着那厚厚的皮毛,温暖着,不就好了? 双脚踩在雪地上,一脚一个深深的小坑。 松软的雪哗啦啦地陷下去。 太阳出来,反射着冰的光芒,更是显得晶莹多姿。 “太后,您看,可真漂亮……” 她也露出了一点笑意,看着这个白皑皑的世界,几乎将一切的荣辱沉浮统统遮掩了。 听得马蹄声,踢踏,踢踏的,在雪地里,走得并不快。 众人大吃一惊,跪下去:“参见陛下。” 弘文帝跳下马来,满头大汗,满面笑容:“平身,不必跪在雪地里。” 他奔着芳菲而去,手里拿着一件镶嵌了紫红色金边的大斗篷,华服重裘,贵气逼人,批在她的身上,“芳菲,你还好么?我怕你冷,他们说,这斗篷十分保暖,所以我给你带来……” 声音竟然因为喜悦而忍不住的颤抖。 实在是太过想念。 分别的日子,真真是一日三秋,度日如年。 仔细地盯着她,看她眉目之间的改变。尤其是脸色,白里透出一点的红,连斑痕都少有。 身子好了,脸色也好了,整个人,显露出一种丰满的珠圆玉润。 他心里前所未有的感动,但觉眼前的女人明艳照人,不可逼视,如第一次见到她,如最初的钟情——情人眼里的西施啊! 天下,谁个女人还能比她更加漂亮? 芳菲也微微意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来了。 爱的靠近13 芳菲也微微意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来了。也没有问。 宫女们则早已识趣地退下去了。 “芳菲,要过年了,我来陪你。我是初九上路的,怕错过了,连夜都在赶路,终于还不算太晚。” 处理了许多的事情,找了合情合理的借口,微服出来。反正新年里,皇宫本来就要放一段时间大假,今年,他借着改元的借口,又加上几年不遇的大风雪,所以,放假整整一个月。 这八九百里的路程,昔日便服出巡,不过三五天就到了;但是这一次天雪路滑,便要动用了传递紧急公文的兵马驿站,一路改换良马,昼夜兼程,方才在半月后赶到。 也因此,一路就憔悴了。 弘文帝擦了脸上的汗水,只顾盯着她的身子:六个月多的身子,已经无法掩饰了,隆起在重裘下面。 他伸手,想要轻轻地抚摸一下。 她不经意地侧身,正好躲过了他的手。 他也不恼,笑得眉毛都在颤动:“芳菲,我梦见你和孩子,梦见它会走路了,抱着我的脖子,要吃糖葫芦……”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其实想说的是,这是自己的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自己的路,自己一个人才能走,纵然是孩子,也用不着他来多说什么。 但是,终究还是不曾开口。 不想再生出任何的事端。 一棵大松树下安放着大椅子,铺着厚厚的裘皮,旁边生着炭火。 芳菲站一会儿,累了,坐在上面小憩。 弘文帝并不惊扰她,只是兴致勃勃地将雪搬来,在她前面堆积起来,隆成高高的一层小山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弘文帝喜悦的声音:“芳菲,你看……” 她睁开眼睛。 面前摆着三个大雪人,褐色的石子雕砌的眼珠,倒像三头熊。其中一只,头上还插了一朵树枝绕就的小花。 爱的靠近14 中间的小人儿,胖乎乎的,眼睛尤其明亮。 甚至笑容都是异常鲜明的,仿佛受到了很多很多的宠爱,方而如此的甜美幸福。 她的目光落在那小人儿身上,一时,无法移开。 那是一种只有女人才明白的情绪,热烈的,无法掩饰和遏制的情怀。 三个人的目光也很有讲究,仿佛是彼此看着彼此,尤其是最大的一尊,那眼神,充满了爱怜和强烈的力量,仿佛他是一头雄狮,带领着自己的家族,娇妻,幼子,寻找到了最最理想的丰满的草原,鲜花盛开,从此,生活充满了阳光和甜蜜。 三个雪人身上都写着字: 阿爹 妈妈 小宝宝。 弘文帝,只怕他这一生,还是第一次堆雪人。昔日,他不是一个有这般心情之人。甚至,连浪漫和花前月下,都从未曾有过。 他双眼灼热,兴致勃勃,仿佛自己的生命到了最灿烂的时代,喜悦太多,克制不住要跳出胸腔。 芳菲眼眶濡湿。 对这个男人,从来不曾真正的恨过。 也不是没有深情厚谊的。 他何曾真正伤害自己? 纵然打着醉酒的借口——若是自己不醉,他一个人能醉么? 只是,如果没有罗迦,那该多好啊! 没有罗迦,她想,自己一定会真正爱上这个男人——以前,也不是不曾爱过。少女最初的心事,最初的懵懂,本来,都是说于他听的。 如果没有罗迦!!! 阳光下,中间的小雪人,尤其地玉雪可爱,两只眼睛又大又明亮。 弘文帝的目光一直盯着,充满一种温存和热情的力量。 “别看久了。阳光下看雪,容易伤眼睛。” 那是一种雪盲症,容易引起短暂的失明。 他的眼睛忽然迸射出一丝强烈的火花,惊喜得几乎语无伦次:“芳菲……芳菲……” 爱的靠近15 只叫两声,便说不下去了。 她终究是关心自己的。 这个女人,终究是怜悯着自己。 他快活得几乎要大喊大叫。 别墅里,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喜悦,真正具有强烈的过年的气息了。 宫女们发面饼,一盘灶饼、一包芝麻糖、一把草料、一只杀好的去毛公鸡:灶饼是让灶王爷在来回天宫的路上充饥的;芝麻糖是用来粘灶王爷的嘴的;公鸡是送给灶王爷的“天马”;至于那把草料,自然是喂“天马”的。 黄昏的时候,开始举行祭灶。 古人说,男人不拜月,女人不祭灶。 因为灶王爷是一家之主,象征威风赫赫的男权家长。 但弘文帝兴高采烈地携了芳菲一起,亲自主持祭灶。先把灶饼、芝麻糖、公鸡等物品供奉在灶官像前,然后在像前点起三炷香。 弘文帝亲自端了糖碗,张贴灶王爷,让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用胶牙糖敬它,好把灶王爷的牙齿粘住,“吃了人家的嘴短”,当然就不好讲坏话了。 宫女们第一次目睹这样的盛况,一个个都十分欢乐。 祭灶完了芝麻糖,开始了一年的赏赐。 宫女们跪地谢恩,不敢相信自己的目光。 弘文帝,从不是一个穷奢极侈的皇帝,但是,他的赏赐,真正显出了天家的气派,以至于宫人们都差点不敢接受。 热闹终于结束。 屋子里安静下来。 案几上的鲜果就分外触目:鲜艳的桃子,哈密瓜,栋梨子。 他拿起刀子,削一个哈密瓜,笑逐颜开:“芳菲,这是我派人出去寻来的。实在太不好找了,弄回来时,坏了大半,一路都用冰冻的厚箱子保存,才留得这几个。等开春就好了,天气暖和了,果子就多了……” 她捏着一片哈密瓜,竟然吃不下去。 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欠了罗迦的情谊。 但是,弘文帝呢? 自己日后,如何偿还他这一番情谊? ………………ps:))今日到此:) 产子1 就在这样的心情里,迎来了二人的第一个除夕之夜。 炮仗声声,弘文帝如一个欢乐的孩子,用学会的玩法,将竹子扔在火堆里,远远地走开,然后,便是噼啪噼啪的火星溅出来。 他乐得哈哈大笑,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芳菲,好玩么?” 她笑着点点头。 他得到了鼓舞,玩得更是尽兴。 火树银花不夜天,所有人,从未感觉到过弘文帝如此欢乐的气息。 屋子里,火炉很旺。 弘文帝很是满意,忽然想起问:“这是谁弄的?比火盆好多了。” 芳菲淡淡道:“李奕。” “原来是他,哈哈,李奕向来在这方面有超级的特长。这一次,他可真是立下大功了。我应该好好赏赐他。” 他一边说话,一边搀扶着芳菲在斜榻上坐下。 铺了厚厚的长羊毛毯子,十分暖和。 弘文帝帮她把金色的大氅挂在旁边的衣架上,做这一切,非常熟悉,仿佛是早就习惯了的,对于自己怀孕的妻子,上辈子就很熟悉了。 案几上都是小点心,福禄寿喜,讨一个吉利的彩头。 他拿起一个鲜艳的桃子:“芳菲,这是西域商人带来的,据说出产于很奇怪的地方,偏偏要冬天才有。可不稀奇。” 她尝一口,冬日里缺乏水果,所以,这些东西都显得分外的鲜甜而珍贵。 心境也是平静的。 不知道多久没和弘文帝这样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了。 为什么呢? 因为肚子里这个孩子? 无论是欢喜也罢,悔恨也罢,孩子的存在,是无法抹去的事实——它无疑会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弘文帝情绪好得出奇,微微俯下身子,伸出手去:“小家伙有没有折腾妈妈?” ————ps:在线更,请不停刷新。 产子2 肚子里的孩子仿佛感觉到了自己的重要,强烈的被呵护,很高兴地踢打了一下。却是轻轻的,它知道,能分辨出来。 “呀……别动,别动……你一动,妈妈就难受了……” 弘文帝高兴得眉飞色舞,眼珠子温柔得几乎要穿透那厚厚的冬衣,看到自己的骨肉缓缓地跃动——真是太奇妙了。 它在干什么?撒娇?打滚?伸伸小胳膊,舒展一下小腿?或者想翻一下身子,如何躺得更舒服一点儿? 没有做过父母的人,是永远不能体会到这样的心境的。 你的一部分,和最爱的人结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重新独立而干净的生命。 那便是你的延续了。 从此,你真正是永垂不朽了。 所以,人类千百年来,才如此热衷于繁衍后代,生生不息。 他搓着手,眉开眼笑:“芳菲,我真想见到它呀,一定好可爱。” 他热烈地期待,这一生,没有如此强烈地期待过这样一件事情。 因为,那是他的头生子,也是唯一的孩子。 尤其,烛光下,他看到她脸上那种笑容,温存的,淡淡的笑容,充满了一种母性的光辉——再也不是昔日的恨之入骨,咬牙切齿。 无论对自己感情如何。 至少,对孩子,是发自心底热爱的。 她并未嫌弃它。 孩子何其无辜,仿佛感受到自己分外地被父亲母亲看重,所以,分外地听话,发育得异常结实而强壮。 每一次的诊断,都是完美无瑕的。 仿佛上天专门的一次恩赐。 午夜的钟声敲响。 弘文帝看到面前的女人闭上眼睛,睫毛微微地颤动。 他也闭上了眼睛,虔诚地许愿。其实,是从不信天神和命运的,不知道这一次,为何就虔诚了。 产子3 好一会儿才睁开。 “芳菲,我许了一个愿。希望你们母子平安。” 自己并不贪婪,不奢求样样俱全,今年就这一个愿望而已,上天,不会不答应的。 “芳菲,你呢?” 她没有回答。 他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拉开了被子,抚摸床上的温度,恰到好处,才搀扶她上去:“好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5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5部分阅读 好休息,我们明日晚一点儿再起床。” 那是一种度假的心情。 真正的度假。 放松。 无论看什么,都是充满希望的。人间大地,如此善良,美满和谐。战争,饥荒,朝政,血腥,政治,阴谋……都走得很远很远。 也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日子,完全消失了彼此的争吵和猜忌,两个人关心着同一个目标,同一件事情,无所芥蒂—— 恍惚中,他觉得是恩爱的。 竟然是彼此恩爱的。 她异常平静,等待孩子的降临。怀着温柔的情绪。 纵然做皇后,太后,都是不合格的,至少,做母亲要合格。 没有女人,会拿孩子和爱情对抗——这无关乎感情,而是一种责任。 只是,她很少说话,有时,他完全看不出她真正的心意。 这令他不时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但是,很快就释然。 某些伤痕,是需要时间的——她需要时间去忘记——忘记一个人。 他没有逼迫,只是等待。 这样真正的家庭生活,给了他很大的深刻的鼓舞。 左右人,仿佛发现,弘文帝在无声无息的改变——昔日的凉薄,开始一点一点的融化,甚至有时宫人们犯了一些小错,他根本毫不介意。 元宵节后的某一天,他出去一趟,回来时,看到芳菲正低头缝制一个小小的香囊,上面绣着一个小小的虎头,玲珑而生动。 产子4 他欣喜若狂:“芳菲,这是给孩子的么?” 她点点头,咬断了针线。 他半是嗔怪,半是心疼:“呀,宫里的绣娘准备了很多,你就不用辛苦自己了。” 话虽如此,可是,一针一线,怎么比得了自己的心血?她爱这个孩子——不管是什么原因,她热爱它,而不是残酷无情地诅咒它——要杀了它。癫狂已经过去,她变得理性,温存。这让他感觉到,自己仿佛也不是被厌憎的。 他心血来潮,把带来的小襁褓打开,全是精致的东西,小鞋子,小衣服,小帽子,内衣,外袍,一应俱全,琳琅满目。 “孩子太小,用不了这么多。” “这才是第一批呢。我只选了觉得好看的带来。芳菲,你觉得好看不?” 宫廷的纺织娘们,连日的赶工。 芳菲无法想象,淡漠的弘文帝,亲自去监督,监收这些小孩子衣物的情景。 忽然就暗暗叹息了一声。 孩子之于他,和别人是不同的。 那是他天伦之乐,是他亲情骨肉,是他迈入正常家庭生活的初开始——他而立之年后,才开始这样的生活。 生在帝王家,荣华富贵是享受够了,但是,其中的悲苦,谁又能明白呢? 她忽然想说,如果是个男孩子,可不可以不要做王子之类的? 但是,终究没有。 在这件事情上,和弘文帝,是没有任何商议余地的。 因为,他背后是整个的鲜卑大臣,她无法与之对抗。 他兴致勃勃地,有时也跟她谈起朝政上的事情,其中为难之处,也讲给她听。说了许久,将她不吭声,忽然就笑了:“芳菲,是不是还在恨我骂你牝鸡司晨?” 她无语,他反而笑得更厉害,摸一下自己的头发:“其实,我从未如此认为。只是,那时无端地就想骂你。” 产子5 其实,他自己是知道的,完全知道。 因为抱着妒恨的心情。 尤其,她和父皇越是恩爱,他就越是妒忌。 自从父皇死后,这种妒忌的心情,忽然就烟消云散,到得这些日子,方才明白,有个人倾诉,是很好很好的—— 那些对大臣,对任何外人都不能说的话,烂在心底也是很难受的。 所幸,在她面前可以畅所欲言。 两个人之间的情形完全颠倒了。昔日,是她唧唧呱呱,他一边笑听;现在,是他喋喋不休,绞尽脑汁,想许多许多的笑话,趣闻,逗她一乐。 她很少发表意见,只是当弘文帝提起好几桩大臣因为纵容家奴大肆抢劫的事情时,她才淡淡道:“以前,先帝在世的时候,就要在全国推行俸禄制,只是因为先帝仓促去世,来不及罢了。” 弘文帝喜道:“芳菲,你怎么看?” 她想起李奕等人的提案,就回忆着,提出了一些看法。 弘文帝听得非常专注:“甚好,等我这次回京城,马上颁布诏令,开始推广。如此下去,只怕全国更加不安定了。” 她忽然说:“既是如此,何不让李奕回平城效力?” “不行。天大的事情,也比不上这里的事情。芳菲,你放心,等孩子出世,再调离李奕也不迟。” 在这一点上,他向来很坚持。 因为,心目中,再也找不到比李奕更合适的人选了。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弘文帝虽然乐不思蜀,但也不得不离开。 走的时候回头,发现芳菲依旧没有送别。 但是,这一次和往日不同。 他没有怀着悲哀惆怅的心情,反而轻松愉悦,充满了期待——下一次来的时候,便会听到呀呀的孩提之声了。 种下了一棵树,就期待它金黄|色的果子。自己是一个辛勤的农夫,浇水,除草,除虫,呵护,一件没少过。 产子6 直到弘文帝的便衣人马完全消失。 芳菲看到正月的冰凌,依旧挂满了枝头。 两名宫女搀扶着她,唧唧喳喳的:“再有三个月,我们就能看到小王子了……” “不对,只有两个多月了……” “呵,真是好期待,小王子一定很可爱……” 她在这唧唧喳喳的笑声里,微微失神。 所有人,都把它当成了一件喜事。 自己呢? 这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件喜事么? 张娘娘在她旁边,轻叹一声,脸上是善意的笑容:“唉,老身当年也有孩子,可惜在流离中夭折了。若是能有一个孩子,这一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老身都愿意。” 她心里一震,悄悄地抚着肚子。 心里何尝不知? 这一生,自己也只有唯一这一次可以做母亲的机会了——无论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就只有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远远地,看到通灵道长走来,拿着拂尘。 宫女们将她搀扶回屋子坐着。 她看着通灵道长,淡淡一笑。 这个老道,眼力可真够好,弘文帝在的这一个月,他一次也没来过。弘文帝走了,他就来了,掐指算得那么好。 她忽然恶意的:“道长,陛下来了,你为什么过年也不来参拜一下呢?” “陛下不曾召见,老道当然不好擅自前来。” 弘文帝,下意识里,也是不想见他的。 芳菲看他手里拿着的一些补品,以及预防开春风寒的东西——都是食疗。 一切都准备得非常完美无缺。 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没有丰富经验的人,甚至不成熟的人……都是无法准备这么齐全,这么精细的东西——考虑了任何不安全的要素。 久病成名医,自己的痛,自己便知道该如何用药了。 产子7 她淡淡道:“道长,其实,你没必要送这些东西来。陛下早已准备了。” 老道慈眉善目:“陛下的心思,真是难得。他回平城后,真真是励精图治,处理了积压的好几件大事,对南朝的战争也处于了主动地位。对内,肃清政治,对外,审时度势;陛下,如果这么坚持下去,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这不仅是江山之福,也是天下百姓之福。” 芳菲心想,自己,也许没他们想象的那么爱这个国家。 是福是祸,不劳驾自己操心。 “不仅如此,陛下在私生活上,也无可挑剔。他甚至诏令全国,要斋戒三年,敬孝祖宗。” 芳菲这时才吃了一惊。这件事,她是不知道的,弘文帝也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他的本意,并不愿以此事来讨好。 弘文帝竟然下令斋戒三年——这三年间,一个男人就不ooxx了? 这是他拿出的最大的诚意——一个男人,用守身如玉来表明自己的诚意。 因为是皇帝,不得不用这样的借口,以赌上群臣的悠悠之口。 弘文帝,真可谓煞费苦心。 窗户是开着的,能看到外面冰天雪地的世界。 “太后,你看,这大雪封山,万物肃杀。但是,只要一到春天,冰雪就融化了,满眼都是绿色。” 人生,如何不是如此? 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黯然道:“道长,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太后,万物随心,不问外界如此,只问自己的内心如何。一切,遵从内心就行了。” 她忽然很想反问,别的人呢? 别的人,是否真的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呢? 她没有问,因为太贪心,所以不去戳破那个窟窿。 要让它如一个聚宝盆,永永远远地呆在那里,自己只要伸手,就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 产子8 从小缺乏爱,后来,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直到现在,如果那爱还存在,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能继续保有,都是好的。 谁管对他公不公平呢! 从今往后,只为自己考虑了。 这是他欠自己的,不是么? 她理直气壮,甚至趾高气扬:“我想给孩子雕刻一只木马,但是,我这些日子,常常觉得手脚没有力气,而且,我对雕刻也不精通,弄了几次都不好。道长,你给我雕刻一只木马,要很大只的那种。” 通灵道长苦笑一声:“贫道会考虑的。” 她笑了,非常的阴险。通灵道长,也有智囊团的,不是么! 这才是开始呢。 以后,整治他的机会,多的是。 她因为这报复的快感,变得非常快乐。 人生也变得很有意义,斗智斗勇,折磨那形影不见的人,猜测他有时是如何的妒忌,如何的愤怒,甚至如何的伤心,就更是快乐。 弘文帝比她更快乐。 三月末,平城已经有了绿色,卖花女的声音遍布大街小巷。 但是,鲜花却不能让后宫充满春意。 米妃的宫女抱着老大的一个花瓶,里面插满了梅花的枝条,芳香宜人。 训练有素的歌妓舞姬,也仿佛失去了心情,就连音乐也是萎靡不振的。 三五相好的妃嫔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 “现在,我们根本见不到陛下的面了,姐姐,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这不,马上就要到夏天了,如果陛下去了北武当,这一走又是半年。” “这倒是好事,我们可以去求陛下,让我们一起去。” “不行,陛下不会应允的。” “为什么不?去年陛下不是带了乙贵妃等好多人去了么?我们之中也有人去过……” “对对对,好几位娘娘都去过……” 产子9 大家看那几位去过的娘娘,众人都低下头,连炫耀那一段经历,都显得无能为力。 陛下当日隆宠乙贵妃一人。 但是,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乙贵妃已经死了。 此后,陛下不知道究竟着了什么魔,对于所有妃嫔,一概不闻不理。三年斋戒令一下来,他不是伪君子,表里不一,而是严格遵守,果然是不近任何的女色。 伺候他的太监,都可以作证。 米妃摘了一朵梅花,在手心里捏碎。 后宫里,现在以她为尊,但是,这主意,她从去年冬天想到现在,几个月了,都没有办法。什么招式都用过了,美人计也罢,新鲜人也罢,歌舞也罢,琴棋书画也罢……一度,连米妃自己都暗中怀疑,弘文帝是不是——阳痿了! 哪有看到美人如此,却无动于衷的? 某一次,她急了,利用了占卜巫术,央了一道人卜卦为借口,说要去北武当探望冯太后。 谁知,弘文帝勃然大怒。 什么手段都用过了,最后的结果,是她几乎被降级,罚俸半年。 再也不敢尝试了。 一个机灵的妃子说:“呀,姐姐,我倒有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皇上不是要得龙子了么?算算时间,就该是五月前后啊,我们应该去恭贺。” 米妃一想,可不是。 弘文帝,总不会拒绝让人去恭贺他的儿子吧? 反正到时,文武百官都会去的。再去几个妃嫔又能如何? 在众人的推举之下,她又硬着头皮去求见弘文帝。 立正殿,春柳依依,白玉兰方才开罢,两边都是鲜艳的花树。 弘文帝登基以来,这里不曾出入过任何的妃嫔,纵然是昔日的乙贵妃受宠时,也从不敢踏入这里半步——人人知道,弘文帝严守祖宗规矩。 产子10 弘文帝登基以来,这里不曾出入过任何的妃嫔,纵然是昔日的乙贵妃受宠时,也从不敢踏入这里半步——人人知道,弘文帝严守祖宗规矩。 这也是鲜卑贵族们忠心拥戴他的一个原因之一。他们认为,在对待女人和贵族们的态度上,新帝的态度,远远胜过先帝,更令他们放心,可靠。 就拿“立子杀母”这项基本国策来说,弘文帝直到现在,也不曾提出任何的废黜意见。好些大臣感到不安,多次试探了陛下的口风,但是,每一次,都得到了他们想要得到的答案。 因为血洗神殿,废黜祭祀法令,和先帝的裂痕,在悄然弥补。 老贵族们,对弘文帝,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向心力和忠诚度。 弘文帝走到一棵柳树下面,风吹来,柳枝吹在他的脸上,柔媚清新,春暖花开。 他深深吸一口气,听得太监通报:“陛下,米妃娘娘求见。” 他走出去,米妃盛装,跪在地上:“臣妾参见陛下。” 他淡淡道:“你有什么事情?” 米妃这才发现,弘文帝已经换了一身便装。 她知道,这表示,弘文帝又要微服出远门了。 她鼓起勇气,说明来意。 弘文帝这一次并未大发雷霆,相反,脸上还有了一点笑意:“不用了!小王子出生,人人都会有封赏。以后,后宫女眷们,彻底取消去北武当度假的制度。” 米妃彻底懵了。 “米妃,朕这三年发愿斋戒,你可以清点后宫,看看那些适龄的宫女,合适的,就遣送回家,允许嫁人,以免贻误青春……” 简直是一道晴天霹雳。 “甚至,米妃你自己……若是你愿意,也可以出宫,无论是再嫁还是回家,朕会令内务府,终身供应你的用度……” 米妃跪在地上,简直如在做一场噩梦。 产子11 米妃跪在地上,简直如在做一场噩梦。 怎么可能听到这样的消息? 她惊得不能自已:“陛下……臣妾到底犯了什么错?臣妾已经跟了您十年了……” 弘文帝叹息一声:“也罢。取舍在于你。朕只是怕耽误了你这一生。” 米妃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 是马蹄声,弘文帝出宫了。 这一年,他率领文臣武将,再一次去北武当消夏。 虽然提前了一个月,但也是名正言顺。 龙子即将诞生,帝国的继承人,马上就要向臣民们问好了。哪个大臣敢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 上山的时候,芬芳四溢,北武当,漫山遍野一派的绿色。 浅的,深的,鹅黄|色的,墨绿的…… 原来,绿色的世界,比冰雪的世界,漂亮那么多。 弘文帝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看到对面草地上蹒跚的女子。 金色的太阳一览无余地照射在她的身上,除掉了厚厚的冬装,只露出异常凸出的肚子,行动之间,如一只笨拙的企鹅。 但是,他觉得美艳不可方物——如世间最最巨大的诱惑,充满了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魅力。无数的夜晚,他想起就要血液沸腾。 她整个人沐浴在春光里,脸上也如阳光一般灿烂。 自己的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 一个月?二十天? 他激动得不能自已。 芳菲正在林间散步,忽然听得红云惊喜的声音:“天啦,太后,您看,多可爱的东西……” 青草间,两个毛绒绒的东西,胖的十分蠢笨,憨憨的。 原来是两只雪白的波斯小猫。 红云抱着跑过来,芳菲正要伸手去摸一下,张娘娘笑道:“红云,还不抱远一点?小动物的毛进入了娘娘的鼻孔可就不好了……” 产子12 红云吐吐舌头,赶紧后退一步。 芳菲还是伸出手:“没事,就摸一下,好可爱的小东西。” 软软的毛,慵懒的声音,仿佛吃撑了的小孩儿,圆滚滚地走不动。 “红云,这是哪里来的?” “是啊,多可爱,以后给小孩儿玩儿,瞧呀,胖嘟嘟的,它们跑不快,小孩儿一下就捉住了。” 宫女吃吃的笑。 小猫咪,也是初生的婴儿呢,何等的玉雪可爱,如两团茸茸的毛球,蜷缩起来的时候,不是发出喵喵的声音。瞧,那眼珠子,多么明亮,如绿色的宝石一般。 芳菲转头,看到老大老大的一捧花,几乎将来人的脸孔遮挡:“芳菲!” 就两个字,他满脸的喜悦。 福至心灵,第一次懂得送花给女人,没有精心的准备,是从山上随手拔的,那么多的野花,他精心挑选过的,大朵的、艳丽的、灿烂如朝霞的……每一样,都是世间之最美。 花掉在地上,只盯着她的肚子。 仿佛第一次看到怀孕的女人。 “陛下,今年怎么提前来度假了?” “芳菲,人家都说,生育是女人最痛苦的时候,我当然要陪着你。”他喜形于色的补充,“芳菲,你不要怕,我一直都会陪着你。” 其实,这里陪护的人够多了。专业的医师,产婆,侍卫,宫女。 期间,也没什么大悲大喜的事情,情绪缓和。 她自己都清楚,这一次,一定没有任何的危险。 但是,初为人父的喜悦让弘文帝固执,伸手代替宫女搀扶了她,如守护神一般:“回了平心里一酸,忽然觉得有点脆弱。 说一点也没有期待,也是矫情的。 哪一个女人临盆的时候,不希望孩子的父亲在身边守候,关切呢? 这是女人一生中最软弱,也是最尊贵的时候。 产子13 人生人,吓死人。 彼时,医疗技术落后,在破腹产之前,甚至解放之前,妇女的生育致死率是非常高的,有相关数据统计,几乎高达1/41/3;也就是说,古代妇女,生育的时候,死亡率是一个非常吓人的鬼门关。 在鬼门关边转悠,男人当然更加要负担起父亲的责任。 不管爱不爱,这是女人的天性决定的。 大自然是残酷的,取了亚当一根叻骨造了夏娃,从此让她依附于男人——女人怀孕了,不能行动,不能工作,不能采集食物,野兽来了跑不快,风险来了,躲不开——所以,就有权利获得特殊的保护。 不然,谁肯延续下一代的生命? 这于女人,是巨大的代价。 弘文帝,自然心甘情愿,偿还这样的代价。 将之认为是上天的垂怜——第一次,觉得上天如此恋爱自己,得到的,比损失的多得太多了。 他问:“芳菲,你说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她摇头:“我想不好。你说呢?” 他呵呵地笑:“我问了很多汉人文士,但是,觉得他们取的名字,不是生僻,就是诘屈聱牙。我都不喜欢。” “那就简单点吧。” “我也认为简单点好,朗朗上口。” “对了,这次来,我问了李奕,他也算有学问的人了,他说,对孩子而言,平安喜乐最为重要。我思虑了一番,欢,宏,都是好名儿……” 芳菲问:“欢?宏?” “人生欢乐,志向宏伟,岂不是很好?” 志向宏伟的人,一般,人生都不会很好吧! “难道让孩子叫欢乐?岂不是很奇怪?” “欢乐?我也觉得奇怪。或许,叫欢欢?或者宏宏?” 宏宏? 红红? 芳菲不满意,径直地摇头。 产子14 芳菲不满意,径直地摇头。 “好好好,我们再想,一定想一个很好很好的名字。芳菲,你安心……你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我会完成的……嘻嘻,以前不读书,现在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要大俗大雅,还真是难上加难呢!” 他忽然又自言自语:“芳菲,以后,我们真该多多重用有学问的汉人了,若是汉朝的大臣们,那么济济一堂的儒生,取这样一个名字应该不难吧……” 芳菲不置可否。皇帝的名字,大臣们总是绞尽脑汁让它生僻。 “也罢,自己的孩子,自己取名最好,也管不得什么学问不学问了。” 芳菲瞧了他一眼,这时的弘文帝,就不像一个皇帝了,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已。 青草是绿的,湖水是绿的,就连别墅的屋顶阳台上,都开出绿色的爬山虎一类的花来。 日子过得那么美满幸福又惬意。 弘文帝觉得,这个夏日,仿佛都在仙境里畅游。 某一天早上,他搀扶了芳菲正要出去走走,忽见她皱起了眉头,露出痛苦之色。 他惊了,大声地喊:“来人,快来人。” 产婆们训练有素,围过来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慌乱。 随时准备好的热水,柔软的布,剪刀,药物……一应俱全。 所有人被摒弃在外。 唯有弘文帝,听得里面惨痛的呼声,推门进去。 没有人敢对皇帝下命令。 床上的女人,满头大汗,嘴里咬着一块布条。 不是不害怕的,某一次,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少不更事,大发雷霆,将身边的男人赶走。 一直睁大眼睛滴寻找,于最最痛苦的时候找他——狠狠地找他。 “你们去找陛下……我要见陛下……” 我要见陛下! 不要他去别的地方。 产子15 我要见陛下! 不要他去别的地方。 她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只是害怕,害怕被遗弃的命运——自己和孩子,一并,都不为他所欢迎。 瞧啊,那床头重重的一击,摔碎的玉佩。 玉碎,心也碎了。 孩子被吓得不敢跟父母见面,知道自己不被欢迎,就悄悄地走了。 她在痛楚的混乱里大喊,咬牙切齿:“陛下……我要陛下,你们去找他……找他呀……” “我在这里……在这里……芳菲,朕在这里啊……没有离开,从未离开……芳菲,别怕……” 弘文帝心惊胆颤,仿佛自己身子也在疼痛。 从不知,女人生孩子,是如此可怕的一件事情。 “芳菲,芳菲……不要怕,我在……别怕……” 温暖有力的大手,温柔深情的目光。 他还是他……她分不清楚。 忘了这一路来的辛苦。 仿佛是月亮入怀的一个梦想,曾经最最渴望,最最热切地期待过的一刻,终于到了。 脑子里忽然放松了。 但是,巨疼一阵一阵。 她嘴唇也紫了,忽然紧紧攒住他的手,狠狠地咬住。 “天啦,陛下……” 一股鲜血流出来,顺着她的嘴角。 弘文帝咬紧牙关,阻止了产婆的惊呼。 痛楚入骨,却也欣喜入骨。 她的声音平息下来,渐渐地,就没了声音。 仿佛某一种东西,从自己血肉里剥落。 浑身都轻松了。 情感也轻松了。 背负了很久的一切,生理上的痛苦,心理上的压力,情感上的煎熬,忽然就如释重负了。 上帝何其残忍不公,他给了女人一生的原罪,背负着—— 如今,总算解脱了! 彻底解脱了! 仿如某一次的新生,再世为人。 ————ps:今日到此。对了,大家多多去看媚杀大王哈,收藏,点击,帮着吆喝。 媚杀大王地址:bookappshuba/worktro/613/work_2159205shtl 皇后?太后?! 仿如某一次的新生,再世为人。 她在孩子的啼哭声里,几乎晕厥过去。 “芳菲……芳菲……” 耳边模模糊糊的,仿佛这喊声那么熟悉,经历了千年万年,耳畔咋听似的。 “陛下,陛下……” 她要睁开,眼前是花的,终究是用尽了力气,完全看不出那温柔的呼唤。 那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如神殿血战之后,自己倒在血泊里,那双手,那么温柔地搀扶自己。 意识瞬间错乱了。人生也错乱了。 弘文帝急白了脸,扑上去。滴血的手,也没有此时的惧怕。心仿佛在颤抖,芳菲,天啦,芳菲她怎么啦。 就连看到孩子的喜悦也被冻结了。 尤其是她嘴角的血,那么恐怖地凝结。 “不好,快救娘娘……娘娘怎么了……” “快救娘娘……” “没事,娘娘没事……娘娘这是太累了,没事……那血……陛下,那是您的血啊……” 他急晕了头,忘了,那是她咬着自己的手留下来的。 产婆的手放在芳菲的鼻息,额头,走了一圈:“陛下,娘娘很好。非常健康。母子都很平安。” “天啦,陛下,您的手……” 弘文帝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咧着嘴,笑起来。 自己的血,和芳菲的血,融合在一起。瞧啊,她的脸上,此刻还满是血迹呢。是嘴角擦出去的,涂了满脸,刚才,正是因此,被吓了一大跳。 真真是感同身受,仿佛孩子,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呢。 这才转头看孩子。 “陛下,您看,孩子多好多精神呀……天啦,他居然睁开眼睛了,瞧,他的眼珠子……这孩子,生下来就能睁开眼睛……真是少见呀……” …………………………………………ps:在线更,不停刷新。 皇后?太后2 他双手发抖,伸出去,竟然不敢抱那个襁褓里的小东西,它在金色的襁褓里挣扎欢笑,跳跃……不不不,是在哭泣,冲着他哭泣,要人关心。要人爱怜,要把全世界的目光都拉到自己身上! 岂能允许任何的疏忽?岂能让父皇的目光,长长久久地,一直只看妈妈,不看一眼自己呢? 弘文帝凝视这小东西。他双手颤抖,一再地把自己的姿势调整到最好,生怕有些微的闪失。 这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这就是自己最精华中的骨血了? 它竟然单独变成了一个小人儿,多奇妙的事情。 他哈哈大笑,一把抱了起来,欣喜若狂:“芳菲,芳菲……你看,儿子,我们的儿子……” 她满脸都是汗水,并未真的晕过去,只是疲倦,无比的疲倦。 挣扎的疼痛彻底耗尽了她的力气,身子软绵绵的。 弘文帝把孩子抱着俯身:“你看,芳菲,你看这孩子,他的眼睛,多像你,好像啊……” 小东西的眼睛模模糊糊,如一只灰老鼠。但看得出长手长脚。 “芳菲,他的鼻子像我,嘴巴像我,哈哈哈……就睫毛像你,你看,刚出生就这么长了,还有头发,瞧这小孩儿的头发,好软……” 如一个小孩儿,在玩着自己的心爱的玩具,他不时哈哈大笑,手舞足蹈。 芳菲也看着那孩子,那么健壮。心里不是不畏惧的,盼望了那么久,期待了那么久,历经了两次的失去,终于迎来这个孩子。 她睁大眼睛瞧他。 孩子仿佛感受到了妈妈的爱怜的目光,哇哇地哭起来。 “吓,芳菲,他在跟你打招呼,儿子在叫你呢……快叫妈妈……妈妈……哈哈哈,怎么不叫呢?叫一声听听……” “他是饿了,饿了……陛下,你出去一下……” 他一怔,站在原地。 皇后?太后3 他一怔,站在原地。 她的声音很低:“陛下,这一个月,我想,亲自哺||乳|这个孩子……就这一个月……” 弘文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外面,早有奶妈候着。 他疑心听错了,但是,孩子的啼哭声里,她已经伸出手。 那曾经软弱的手,在分娩的痛苦里,挣扎得精疲力尽的手,忽然充满了力量。哪一个做母亲的看到自己的孩子饿了冻了哭泣了,会没有拥抱的力量呢? 那力气,仿佛是天生的,不因为任何的疲倦而懈怠。 他呆呆地把孩子交给她。 “陛下,你出去吧……” 他走到门口。 听到孩子的哭啼声已经停止了,吸允着妈妈的||乳|汁,他立即不吵不闹了。 他轻轻关了门,靠在门上,泪流满面,又哈哈大笑。 那种在心口激烈冲撞的喜悦,几乎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芳菲对于外面的大笑声,听而不闻。 只能看到孩子的小嘴颤动。 他这么小,能吃什么呢? 只能簇拥着妈妈最亲密的部分,哇哇哇地求得关注而已。 不在意到底吃进去了多少东西。 可是,那是一种天性,强烈的天性——要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统统都给他。 就这一个月。 自己能够悄悄地做他的妈妈,真正如妈妈一般地照顾他,就只得这一个月而已。 此后,她知道,按照惯例,文臣武将们,就会陆续上北武当,上慈宁宫,上玄武宫进谏了。 从此,真正的是皇太后——孙子! 那是自己的孙子—— 眼中酸涩,却掉不下泪来,因为,孩子的吸吮的声音是天然的,喜悦的,那种轻微的声音,如蠕动的小虫子,软绵绵的在妈妈怀里成长。 皇后?太后4 只要一阵风,一阵雨,甚至一阵花开,他就会快快地成长。 他会多高呢? 他会多壮呢? 眉目之间,他酷肖谁呢? 这个孩子,只有这一个月,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心里也不觉得悲哀,反而是出奇的宁静,充满了温存的宁静。 那么多的爱,不知道从何而来。 以前,还曾经抱怨,记恨,想狠狠地骂他呢!甚至,不要他,让他永远消失呢! 如今,再也舍不得半句了。 她更紧地搂住,那么丑的东西,真不敢相信,竟然是自己的儿子了。 一度,她曾经绝望,以为终其一生,不过是个寡妇,再也不会有任何的亲人了。 天涯海角,终于,有了一个至亲。 唯有这一个,才是自己的骨亲,血脉! 弘文帝再次进来的时候,孩子的啼哭声已经完全停止了,躺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 他看到那个温柔的女人,轻轻抚摸孩子的头发,软软的胎毛,整个人都是软的,形如一只蚕蛹里刚刚冲出来的虫子。 这一生,他从未见她如此的目光。 那么柔软的,温存的目光。 那样的看孩子,那样的温存——那样对待自己的骨血,仿佛就如对自己——就是真切地看着自己,充满了柔情蜜意。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芳菲的手臂上,她一惊,抬起头。 弘文帝微微扭开了脸,笑了:“芳菲,我真是开心极了!” 本来,还怕她见了孩子会发怒或者生气呢。 芳菲没有做声。 弘文帝已经伸出手,狠狠地,轻轻地,搂了她一下。 儿子的充满生命里的啼哭声,妻子的满头大汗的虚弱的脸庞……人生,还有什么比这两件事最最完美的呢? 原来,人生竟然可以如此幸福! 皇后?太后5 “芳菲,谢谢你,谢谢你……”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道谢。 是她,让自己拥有了这梦寐以求的一切。 爱人,亲情,要什么有什么。 此时,方觉得自己是这个天下的王,睥睨风云,笑傲人间。 她没有作声,也无法做声,身子是软弱的,心也是柔软的。 连恨都提不起来。事实上,这么长的相依相偎的日子里,已经消弭了所有的愤怒——他的付出,爱惜,关切。 恨他? 何必恨他呢? 不爱,难道就一定要恨么? 这些情绪,是那么复杂?! 就因为这个从自己生命里剥离出去的小生命么? 两个人铸造了一个生命,岂能完全斩断之间的纽带? 弘文帝的手,将她搂得更紧,某个时候,他想,这一幕,终究是来了,就如宿命的纠葛,暂时让它走远,但是,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这才是自己生命之中的原初。 他瞧她,又低头瞧孩子,甚至自己,他想,这就是一家人的感觉了? “芳菲,我要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替孩子祈福,替她祈福。 一定要有很大很大的仪式,把从未有过的荣光,都给她,给他,给他们母子。 “芳菲,我马上要他做太子。” 太早了吧? 哪有一个月就做太子的道理?再怎么着,也得观察个三年两载。 储君是天下大事呢! 芳菲摇头。 弘文帝却浑然不觉,喜笑颜开:“我要把什么都给他,提前给他,帮他看得好好的,稳固的!” 因为自己遭遇过什么,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曾经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所以,最是清楚。 儿子,决不能走自己的老路了! 儿子的一切,要确定,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争夺,觊觎! 皇后?太后6 “芳菲,你不开心么?” 芳菲没有回答,事实上,她一直不曾怎么说话,有时也想过,这孩子,若是背负着太子的身份,这一生,又该多么劳累呢? 可是,这样的事情,只能弘文帝自己决定——事实上,她不认为自己有反对的筹码! 怎么反对? 谁会同意,弘文帝的第一个儿子,不做太子? 她只是想——迟点,再迟一点! “芳菲,我们的儿子做太子,哈哈哈,这一切,简直都是顺着我的心意啊……呵呵……” 他实在太过开心了!她更加没有办法反对!只是疲倦极了,闭上了眼睛。 需要好好的睡一觉了。 躺下去,很快便发出了呼呼的声音。好一会儿,弘文帝听得她睡熟了,才抱了儿子起身。 北武当的山水草木,都瞬间活跃了起来。 夏至未至,正是一年中最好最灿烂的季节。 鸟语花香里,听到“哇哇”的一声啼哭。 整个别墅群,忽然就沸腾了。 “天啦,是个小王子……” “瞧瞧,整整八斤重呢。” “好可爱的小人儿,龙章凤姿,真是可爱极了……” “快,让我抱抱,我抱抱……” 孩子只是抗议——也许不是抗议,而是对这个世界打个招呼,用哭声。 哇哇哇的。 那么洪亮,那么嚣张。那么童真无邪。 “我来了!” “大家好,我来了!” 在这哇哇的啼哭声里,一个人悄然隐匿了自己的身子。 并没有偷偷摸摸,而是居高临下。 如一尊寂寞的被遗弃的神,看着这人间的一切。 烟火人间,一切的喜怒哀乐,他已经淡忘了很久了。却不料,还是这般的牵挂——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酸的牵挂。 皇后?太后7 甚至是喜悦。 呵,竟然是喜悦的。 一种悲寒入骨的喜悦。 仿佛,那是自己的期待很久的梦想,如今,一朝实现。 本该是早就实现的啊—— 人生,曾经两次把这样的美满推到自己面前,不料,竟然敌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6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6部分阅读 过命运! 一次是命运,一次是错误! 人生,真的不能犯哪怕一点点的错误! 人生,真是一场变幻莫测的宿命。 他想,如果当时,自己不曾拍下那一掌,不曾那么毅然决然地离开,有孩子的女人,不那么孤寂的女人——一切,会不会改变? 美人歌舞,声色迷人。 一时的感官刺激,无法弥补的惨痛的代价! 蝴蝶的翅膀在非洲颤动,可以引起太平洋一阵巨大的海啸。 不料某一天,一切都成了路人。 他倚靠着一棵大树,手里的东西掉下来——很大的一只木马,是他花费了两三个月的时间雕琢成的。 纵然昔日,他也不曾做过这样的玩意儿——那时,太忙了,根本无暇,也没有这样的兴致。皇宫的日子是机械的,坐在一个位置,便只能日理万机! 但是,现在闲了! 闲得有很多岁月,无从打发的漫漫长夜。 她说,她没有力气,但是,一定要给她的孩子弄一个好玩意儿。 他便只有答应,而且,乐此不疲。 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孩子,必然是个男孩子,所以,他雕刻的时候,选择了一匹很强悍的小马驹,热烈奔放,如一个鲜卑族的勇士。 好一会儿,他才捡起来,把那大玩具放在眼前看了一遍。仔细地看。也许,孩子会很喜欢的? 他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灰色的衣服,灰色的身影,慢慢地往山坡下走。 初夏的阳光应景似的,一日比一日鲜亮。 皇后?太后8 初夏的阳光应景似的,一日比一日鲜亮。 山中的空气,风水,草木,都绿透了,散发出甜蜜的芬芳的气味。 屋子里整日忙忙碌碌,喜形于色,孩子的哭声,让整个世界都开始围绕着他旋转。 营养品,燕窝粥,一次次地送进来。芳菲看到这些东西,已经逐渐头大如斗。弘文帝见此,就换了,想着法子,让御厨们变换最新鲜的东西。 每一天,都是新式的菜肴。 每一天,他都要盯着,必须吃很多东西,如何最大程度地保养。 他的脾气素来是好的,唯有在这一点上,非常倔强,一切,都要按照他的意思。 心里其实是非常软弱的,有了孩子,但是,一定还需要孩子的母亲,不然,自己一个大男人,就带着一个孩子,这算什么呢? 如此的心血,如此的心力交瘁,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要一个孩子么? 如果是这样,随便动用一下手里的威严,承诺,哪一个妃嫔不争着生下龙子龙孙? 但是,他无法表达出来。多么深挚的欢乐里,都藏着这样的隐忧,深挚淡淡的,无可捉摸的悲哀。生怕失去的悲哀。 人类最美好的情感,母爱,爱情,父爱……有的失去得很早,无从记忆;有的理解的太晚,总是隔阂! 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一般,齐全,安乐过呢? 弘文帝从未离开,整日整夜都守在这屋子里,吃的,穿的,大人的,孩子的,他都要过问,甚至亲力亲为。 连食物的温热程度,他都把握得很好了。 芳菲恢复得很好,其实,生了孩子两三天之后,就觉得无任何大碍,能够自由地下床走动了。 一次完整的生产过程,对女人的身子,一生都有良好的作用,能抵挡许多疾病的侵袭。 见太阳好,她起身,想出去走走。 皇后?太后9 见太阳好,她起身,想出去走走。 弘文帝拉住她的手:“芳菲,可起不得,若是吹了风,晚年就会头疼脚疼。若是闷的话,我把窗子打开,透透气……” 芳菲没法动弹。 风吹进来,暖洋洋的,他又给她戴了一顶帽子:“芳菲,我问过的,冷热酸甜,样样都要忌讳,年轻的时候不经意,以后痛苦怎么办?总要爱惜着自己……” 他不厌其烦,絮絮叨叨。 某些时候,芳菲觉得他变成了一个老头子。 又微微的尴尬。 人的心理是很奇妙的,怀孕的时候艰难,享受无论来自谁的照顾,都没什么,久而久之,甚至心安理得;可是,当自己轻松了,自由了,一些矜持的东西就回来了。 她想,弘文帝,完全不该在这里照顾! 而且,自己也不需要。 但是,她没法赶走他! 现在,纵然大军压境,弘文帝也不会离开。 阳光从窗户里照射进来。 弘文帝喜气洋洋地抱着儿子走来走去:“宝贝儿,快看,再过几天,妈妈就会带你出去玩儿了……哈哈哈,我们去打猎,游玩……父皇的骑射很棒唷,都要教会小宝贝……有个很好玩的地方,父皇还没带你和妈妈去过呢!是父皇小时候特别喜欢玩儿的一个地方,长大了,就很久也不曾去过了,这一次,一定带你去……” 芳菲坐在床上,看他比最尽职尽责的奶妈还做得好。 连每个晚上,孩子什么时候哭了,闹了,要吃奶了,换尿布了,他都亲力亲为。 这样的日子,她有许多人伺候都觉得微微劳累,他却浑然不觉,乐此不疲。 “小宝贝……我们的欢乐宝贝儿子……芳菲,孩子就叫欢欢吧,志向宏大,人生欢乐,大名就唤作宏,好不好?” 欢欢! 人生真会欢乐无限? 皇后?太后10 人生不如意的事,常八九呢! 但是,她还是点了点头。 人生欢乐,总比志向宏大好! 欲求越少的人,越是幸福。 弘文帝兴高采烈,抱着熟睡的孩子轻轻举了一下:“宏儿……欢欢……小宝贝,你喜不喜欢父皇给你取的名字?哈哈,也罢,如果你不喜欢,以后告诉父皇,母后,重新给你取过……无论你要干什么,父皇都会依你,母后也会依你……” 母后! 芳菲心中一震。 慢慢地垂下头去。 也许,这是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母后”吧。 这才意识到,自己怀胎十月,几乎其中的六七个月,都是和弘文帝在一起,纵然他不得不回平城,也总是找了借口,早早地来陪着。 朝夕相处,日夜伺候,甚至他的床榻都安着和自己一起了。 昔日怀孕期间,当然没什么关系。 可是,日后呢? 日后也这样朝夕相处下去? 弘文帝——他都敢公然叫出“母后”了! 太后,和皇后之间,只有一个字的差异,距离,却何止十万八千里? 纵然孩子的到来,无可预料! 是皇后还是太后,总还是能自己把握的!!! 她淡淡道:“陛下,你搬回玄武宫去吧。你知道,纸包不住火,你我不可能一直住在这别墅里!” “小宝贝,你看妈妈,妈妈在叫你呢……” 他听而不闻,王顾左右而言他。 对这事情,他不是没考虑过。可是,此时,甚至很早以前,已经无所畏惧。 因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习惯了这样的家庭温暖,天伦之乐。 “孩子,会陪着你的。你可以带孩子去玄武宫养着。” 纵然有孩子,也是缺憾——一家三口,少了一个,就不是温暖。 皇后?太后11 纵然有孩子,也是缺憾——一家三口,忽然少了一个,就不是温暖。 人,对于自己已经得到的东西,忽然要白白放弃,让人夺走,怎么可能甘心服从? 何况,这是他孜孜以求了很久很久的事情; 最初,甚至并非是为了有没有儿子。 儿子,只是后来,上天的恩赐。 是那种情谊之后,追加的奖品。 这样的家庭温暖,对于他整个的人生,后半世的人生态度,都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但现在,是要把握,而非失去! “芳菲,你别操心这些事情了,好好养着,一切都有我。等你身子好了,宏儿可离不开你呢。” 他抚摸儿子柔软的小脸庞,“宝贝,对吧?要妈妈一直陪着,瞧,妈妈给你做的小香囊,多漂亮啊,宝贝,你喜不喜欢?以后,要妈妈做很多个……” 芳菲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这个时候,跟弘文帝说任何话,都是对牛弹琴的。 一年一度的北武当消夏开始了。 群臣已经陆陆续续进驻到了各自的宫殿。 与此同时,他们也得到了弘文帝喜得龙子的消息。 但是,任何人都不获准去恭喜,弘文帝的诏书上说,吉凶占卜显示,小王子要满月大典上,才能接受大家的朝拜。 逐渐地,传说就多了起来。 据说小王子出生的三天之前,弘文帝梦见阳光普照,春暖花开,一圈金光笼罩在周围。 总之,小王子尚未露面,身上便披上了一层很神奇的色彩。 按照惯例,众臣纷纷猜测,这个孩子,当是皇太子的必然人选。 假以时日,教养到两三岁或者五六岁,册立太子,便是想当然的事情。 而一众耿直的老臣,老儒的名单,已经递交到弘文帝手里,由他一一过滤,看到底是谁做小王子的老师好。 皇后?太后12 这是要造就一个最好的接班人,当然导师人选要慎重,再之慎重。 群臣便精心地筹备礼物,等待着一睹小王子的天颜。 终于,文臣武将,在望眼欲穿里,等来了陛下的诏书。 小王子的满月典礼到了。 一早,喜鹊就在枝头吱吱喳喳地鸣叫。 芳菲睁开眼睛时,先感觉到一股热意。 弘文帝已经睁了眼睛,灼灼地看她。也不知已经看了多久了。 某一刻,忽然那么冲动,想马上亲吻她一下,就一下。就像自己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亲吻一下儿子的小脸一般。 都是最最亲爱的人,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她却已经移开了目光,抚摸儿子的小脸。 弘文帝无法失望——因为太过的喜悦,连失望都赶跑了,神采奕奕地,也跟着抚摸儿子的软软的小额头,逗弄他:“儿子,今天要去见大场面了。你怕不怕?哟哟哟,别怕,父皇抱着你,有父皇在,你什么都别怕……哈哈哈,小宝贝,你可真幸福了,以后,父皇教你骑马,妈妈教你念书,你妈妈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呢……你说好不好?” 小家伙依偎着妈妈,睡得那么甜蜜。 芳菲坐起身,将他抱在怀里,小孩子饿了,想吃早点了,依依呀呀地,仿佛要哭。 终于吸允到早晨的第一口甘甜,他的眼睛转动,碌碌的,仿佛在笑—— 芳菲那么惊奇,这孩子,他竟然在笑。 那样诡异的表情,算是笑容吧? 睫毛都是湿漉漉的,如刚刚破土而出的蝉翼,蜕化了厚厚的颗,绵软的翅膀还不能飞翔。 心里,却酸涩得厉害。 最后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哺||乳|自己的儿子了。 之后的一切,便会交给奶妈了。 不知道,这世界上,还会不会有第二个女人是这样的心情? 皇后?太后13 门是虚掩着的。 弘文帝就等在外面。 心急如焚,甜蜜狂热,却又情不自禁地淡淡地酸楚——怎么办呢? 今后,自己再也没有留在她身边的理由了——再也不能赖在卧榻之侧不想离去的理由了。 不不不! 自己决不能失去这样甜蜜的家庭生活。 尽管这么长的日子,禁欲的痛苦,怜惜的热烈,那样亲爱的感情——纵然是压抑,也要在一起。 他想,理由嘛,自己总会找到的! 一定会! 这天下的第一条规矩,也是人定的,难道不是么! 孩子吃饱喝足了,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是哭,也不是笑,而是大模大样地招呼: 来吧,来抱我嘛! 弘文帝疾步进来。 一套小小的金黄|色的衣服,几乎如一套微型的小龙袍。这是弘文帝按照自己的喜好设计的,仿佛自己当日小小的时候,曾经渴望这么穿着。 一顶虎头的小帽子、有明亮小虎头眼睛的小袜子,全是芳菲亲手刺绣的。 他穿戴一新,神气活现。 弘文帝抱了儿子,“快给妈妈说,今天宏儿不害怕。” 小婴儿咯咯地,仿佛又在笑。 “天啦,笑啦,儿子在笑呢!” 芳菲别过头去,泪如雨下。 弘文帝抱紧了儿子,伸出手,要去安抚她,她却已经走开了。 从今往后,自己再出现,便是太后的身份了! 妈妈,儿子! 太后,孙子! 命运,何尝不一直是个巨大的讽刺呢? 群臣得到的第一道诏命是,小王子赐居玄武宫。 群臣先就被震撼了——在玄武宫的地位,就相当于平城之于立正殿。 大家都知道是未来的小太子,但是,出生起,就居住玄武宫,也实在太夸张了吧? 皇后?太后14 大家都知道是未来的小太子,但是,出生起,就居住玄武宫,也实在太夸张了吧? 这是不符合祖制的。 相当于两个皇帝并立。 (先帝罗迦生前有这个打算,但是,他一直没有等到孩子降生,所以,也就没有坏了规矩,大臣们甚至根本还不知道,也来不及反对。) 要知道,皇太子虽然是储君,但是,只要皇帝在,任何人都是臣子。甚至老皇帝废黜了成年的老太子也是常有的事情。 要给太子一定的权利,树立他的权威,但是,又必须把这个权利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不至于让皇权旁落。 并且,三岁看到老,一般情况下,就算是独子,也要有个观察的过程——看他是否具有这样的品德。虽然经常是做的马屁表面文章,但总要做做。 尤其是那些三朝元老们,直觉里,这是不对的,纷纷上书。 但是,尚未等到他们的上书交上去,弘文帝的诏书再一次下来,小王子直接封为太子。 连亲王的名分都没经过,直接变成了太子! 就在满月的当天,就册封了皇太子。 众臣莫不大惊。 但是,弘文帝而立之年才得了儿子,谁又敢提出反对意见? 而且,他的诏书上说得分明,儿子孱弱,要父皇亲自教导,照料,培养一个最好的接班人。 所以,酒宴也在玄武宫摆开。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北武当花枝灿烂,群鸟飞过。 酒肉的香味在空气里流荡。弘文帝第一次大开戒令,破例允许群臣饮酒。 陈年的佳酿,一字行的排开,弘文帝本人都举起了酒杯。 再耿直的大臣,也不会在这种喜事上去唠叨,每个人都如被释放的野马,酣畅淋漓,痛快欢乐。 菜品固然丰盛,群臣们的贺礼更是堆积如山。 皇后?太后15 尤其是宗室的几位王爷,知道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如今,终于免却了一番可能围绕储君问题发生的可怕风波,一个个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恭贺。 当弘文帝亲自抱着儿子走到上首的龙椅时,群臣纷纷跪地拜谢。 小太子,自从见人的第一天起,就是小皇帝的级别,仿佛正式登基的皇帝。 群臣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便滋生了天然的畏惧。 小太子,无形之中,便在父皇的羽翼之下,打下了自己的第一步政治基础。 他表现得也很好。 刚满月的孩子,虎头虎脑的,眼睛睁得那么明亮,清澈,仿佛两颗晶莹的葡萄浸润在水银里,大大方方地看着群臣,也不哭。 “啧啧,瞧小太子,真真是天生龙章凤姿……” “一看就英明神武啊……” “真是从小就人中龙凤……” 其实,龙章凤姿之类的形容词,大家都没见过。不过,恭贺人家,何况还是皇帝大人的儿子——未来的皇帝,当然要选最最好听的说了。 拥上去恭贺的老王爷们,还发现一个极大的事情:小太子手上戴着的镯子——那是一条雕琢的九转黄金龙,是历代北国皇帝相传的。 可以说,弘文帝,在这一天,已经把所有能给的,都给孩子了。 而非是昔日的帝王,很多好东西,要看儿子们的表现,考核一次,才给一次的奖励。 大家隐隐觉得不安。 纵然是寻常的父母对孩子,也没有如此纵然娇惯的。 但是,也不是娇惯,大家说不出那种感觉,只是觉得危险——那是他们基本国策带来的危险。 立子杀母! 儿子尊荣到了这般的地步,弘文帝,会杀掉孩子的母亲? 弘文帝,会下诏杀掉他亲手照顾了那么久的女人? 传闻中,那个姓李的妃子,得到了数不尽的荣宠和眷顾,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弘文帝,能杀了那个女人? ————ps:今日到此。 小太子的老师1 传闻中,那个姓李的妃子,得到了数不尽的荣宠和眷顾,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弘文帝,能杀了那个女人?他们一个个都在担心。 奇怪的是,弘文帝竟然决口没提孩子的母亲。 在这个时候,儿子荣耀天下的时候,连他的生母,几乎只字不提。 ——————ps:为了便于理解这个故事,这里先补充一点题外话。北魏孝文帝拓跋宏,是我国着名的皇帝,也是我本人也喜欢的一个皇帝。正是他,禁胡服,禁胡语,迁都洛阳,全面汉化,将整个鲜卑族改造成了汉族。如果我们连成吉思汗,康熙乾隆都认为不错的话,那么,就更有理由,崇拜并且宣传这位伟大的皇帝。孝文帝的系列改革,都是在他的祖母,冯太后的一手筹划之下完成的;其中的三长制,均田制,后来的隋唐盛世,都是沿袭的这一制度,影响了我国几千年的历史。而且,是我国历史上,唯一一次成功并且得到了善终的改革。冯太后本人,甚至将孝文帝教育成了一个道德几乎称得上完美的道德楷模! 我国的历史上,真正称得上有本事的女人,就应该是冯太后和武则天了。她主政其间,完全是如一个励精图治的男人,对内改革,对外军事也是屡屡胜利。可以设想,如果她是慈禧太后,也许,满清政府,就不会被八国联军打得找不着牙齿了。 当然,一个女人能干了,总会受到一些非议,男权社会,大家可以理解,没有其他攻击她的把柄,便会在男女问题上做些文章。但是,纵然是最刻薄的历史学家,也不好对她太过诋毁,其中责难程度,比之武则天,吕后,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关于孝文帝是冯太后的儿子,而非孙子,其实,也非是我写小说杜撰,而是历史学界,很多人都公认这一点。尤其是历史学家吕思勉,提出了好几点证据,力证孝文帝是冯太后的儿子。 不管是儿子还是孙子,本文只是借鉴了这一个说法,但是,后面的情节,并非沿袭完全的历史——请勿对号入座了。 当然,孝文帝就是暴君小妾里面的李欢。 且看看他的——导师——会将他教导成怎样一个伟大人物! 小太子的导师2 也许是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弘文帝的智囊团很恰当地补了一个诏书,册封孩子的生母为妃。但是,对她的死活,如何安顿,都只字不提。 有质疑的大臣,但是,想到小太子的满月典礼上,提到死活,是为不吉祥,便不敢开口了。 何况,李氏不过是一个奴隶入宫,偶然被弘文帝看上,没有任何的家族后盾,其死活本来也就没有任何人过问。 随即,弘文帝宣布的另一道诏书,让他们真正放下心来。 按照先帝的旨意,小太子,交由冯太后抚养。 今后围绕小太子的一应事宜,交由冯太后裁决。 群臣释然。 唯有一些老谋深算者,听出了其中的“裁决”二字。 抚养和裁决,那是两回事。 心里不禁犯了嘀咕,小太子已经如此威势,交由冯太后“裁决”,这岂不是变相地给了冯太后巨大的权利? 这个口子,如何开得? 尤其是,大家直到现在,也不能真正看透那个女人。从神殿的血雨腥风,到计除乙浑时的大智大勇,每一次,他们都担忧她要出来牝鸡司晨了,但是,很快,便又消失了踪迹。 仿佛她真正毫无野心。 唯有当朝政需要的时候,才出来露一手。 此后,便归于沉寂。 毫无缘由地,只是为着拓跋家族在奉献。 这一次,会不会也是如此? 纵然是先帝的遗诏上,也只得“抚养”二字,他们不明白,弘文帝为什么非要加上“裁决”二字,是他一时心血来潮?或者,智囊团就没有一个真正提出过建议? 不过,再是老谋深算的人,也看不出弘文帝心中真正所想,因为,他满面的笑容彻底遮掩了任何的心事——而且,有那么冠冕堂皇,无懈可击的理由—— 小太子的老师3 那是先帝的遗诏! 所以,大家倾向于那是他一时疏忽,便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整个宴席上,弘文帝都抱着儿子,笑得合不拢嘴,对于任何的恭贺,都来者不拒。 小太子的表现,那是相当的范儿,一声也没有啼哭,直到后来,也许是看到太多的面孔,看得累了,自己就旁若无人地在父亲的怀抱里睡着了。 ||乳|母将孩子带下去。 弘文帝破天荒地举了酒杯,亲自敬群臣。 这一笑声里,众人便少了压抑。 当夜,玄武宫喝得酩酊大醉,群臣尽欢,直到满天的星子升起来,才结束了宴会。 弘文帝却是非常清醒的,再也按捺不住,马上去隔壁的慈宁宫。 慈宁宫又是另一番景象。 布置得花枝招展,喜气洋洋,堆满了小孩子吃的,穿的,玩儿的东西。 冯太后许久以来,第一次正式露面。 对外宣称的是,隐居修身养性,吃斋念佛,这一次复出,是专门抚养小太子。 好在没有什么需要应付的,弘文帝宴请的朝臣,女眷,都在外,说是不想打扰了皇太子的休息。 这是弘文帝的体贴,知道她怕什么,就为她挡住什么。 但是,日后呢? 她忽然觉得非常疲倦,非常劳累——这场戏,要旷日持久地演下去,人的性子,经得起几次这样的分裂? 带着两张面具生活一辈子? 甚至自己的儿子,止于今日,也尝不到自己妈妈的最后一口||乳|汁了。 她看着慈宁宫上下的世界,真是百感交集——此生此世,自己便只能住在这里了? 那山间的小木屋,只怕,终生无颜了。 幸好,还是太后! 太后,而非皇后! 终其一生,也不会改变。 小太子的老师4 老远地,就听得笑声,是弘文帝的,大步地进来,先在慈宁宫的婴儿室停留,亲手抱了正在熟睡的孩子。 几名宫女跟在他身后,都装扮得非常干净,整齐,没有佩戴任何的首饰,生怕不小心间伤到了孩子。 芳菲看一眼,这些面孔竟然都是陌生的。 仿佛一夜之间,昔日别墅中的侍女们,全都换了样。这些人恭恭敬敬,举止,都十分谨慎,不敢越雷池半步。 她端坐正中,眼睁睁地看着弘文帝将围着大红描金绣龙纹襁褓的小太子抱到她的面前。 弘文帝春风满面:“皇儿,快见过太后。太后是对你最好最亲的人啊,皇儿,快叫太后…向太后叩头……” 然后,作一个揖,算是替儿子拜见太后。 芳菲心里一抖。 太后生涯,方才真正开始! 弘文帝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生产哺||乳|过一个月,她的身子变得异常的丰满,所幸穿了十分宽大的太后的袍子,外人看起来,只觉得冯太后微微发福了,也没有任何的端倪。 “皇儿,快叫太后啊……今后,你就要一直跟着太后啰……” 宫女们见弘文帝乐不可支,都忍不住吃吃地笑。 芳菲淡淡道:“孩子还小,还要再过一些日子才会叫。” 张娘娘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装在一个精致的盘子里,是一个非常精美的银锁片,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几个字。 “这是太后赏赐给小太子的。” 弘文帝替儿子接过,欢天喜地挂在儿子的脖子上,轻轻抚摸儿子的小脸:“皇儿,还不谢过太后?谢谢太后。” 芳菲别过头去,不知道一个人做戏,为什么会做得如此逼真。某一刻,竟然恨,恨意,又死灰复燃了。 又无比地羞愧,自己的儿子——却叫自己祖母。 小太子的老师5 这漫漫的一生,又如何熬得过去? 弘文帝却似浑然不觉,整个人,完全如笼罩在阳光之下的中奖者,浑身的喜悦,根本无处发泄,“哇,皇儿睁开眼睛了……哈哈哈,皇儿,是不是看到太后了??快,你看,从今往后,你就要跟着太后了,太后这一辈子都会疼爱你,皇儿,开不开心?你会得到最好的照顾,最好的教育……” 芳菲再也听不下去,淡淡道:“夜深了,别弄醒孩子,让他好好休息。” “喔,听见了么?太后叫皇儿去睡觉了。乖,明儿太后再陪皇儿玩儿。太后也累一天,需要好好休息了……皇儿,给太后说再见……” 奶妈将孩子抱下去,所有人都退下去。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是出门的瞬间,听得孩子哇哇地哭了一声。门关上,孩子的哭声还隐隐在外面,他满脸的喜色:“芳菲,孩子哭声好响亮,这小子很强壮。你不知道,他今天表现得可好了,一声没哭,一直睁着眼睛看那些大臣,我敢打赌,他第一天,就已经完全认识那些人了,哈哈哈,这么聪明的儿子……” 又走了几步,还在自言自语:“芳菲,皇儿一百天的时候,我一定要祭祀山川,诏告天下,他会成为一个最健康,最聪明的孩子……” 芳菲想起那一干陌生的宫女的面孔。如何的手段,才能换得如此的彻底,如此的干净?其中,会不会有一些可怕的事情? 从别墅回来后,除了张娘娘和红云、红霞三人,再也没有任何一张当事人的面孔。 她冷冷地,又很好奇:“皇上,你是怎么瞒天过海的?难道就没有人怀疑你么?” 他完全不介意她语气里的讽刺:“芳菲,朕早就说了,叫你不用害怕!” 得知消息后,他便开始筹划。从未让自己的女人对此忧心忡忡过。 小太子的老师6 对于一般人来说,很困难的事情,但是,对于帝王之家,那完全是举手之劳,尤其,他处心积虑已久。 “芳菲,你什么都不必担心,你也看到了,一切不是都很顺利?” 她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想问你,李氏呢?” 弘文帝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芳菲,你何必过问这些?你又不认识她。” 芳菲心里一沉:“为什么要找李氏做替死鬼?” 弘文帝默不作声。 她终于忍不住了:“你利用了她也就罢了,将她远远打发走不就好了?” 他断然道:“朕必须保住你和孩子。再说,朕不是父皇。当年父皇对林贤妃母子就是一二再的手下留情,才惹来那么巨大的后患。朕今日若是不果断从事,焉知日后不会引起滔天的巨祸?” 芳菲压低了声音,“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奴隶而已,她能引起什么大祸?” “北国的基本国策,当然不能废在我的手里!” 弘文帝还是好言好语的:“芳菲,既然李氏是莫须有的,那杀母立子也是莫须有的,你该知道,为了儿子,我也不会做得很过分。” 芳菲哑口无言。 寻思,李氏此人,到底是真有,还是虚构的? 只是希望,那个可怜的女人,不要因为自己而成为了替死鬼! 弘文帝于治理国家之道上,其实很有他自己的一番见地,不然,也不会在铲除乙浑短短一年,北国的休养生息,就取得了显着的成效了。 而且,他对自己的拥有,对自己的孩子,几乎比一只老母鸡还狂热。因为出身帝王之家,对于那些权术,那些隐患,完全是按照他自己的判断,自己的经历。从腥风血雨里走过来——凡是不利于儿子的,他都要事先剔除得一干二净。 小太子的老师7 她反问:“那别墅里的人马呢?她们总不会有什么威胁!” 当日别墅里的人马,凡是有关的宫女、侍从,太医、接生婆等,之后,再也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皇帝要处死一些人,是非常简单的,谁又敢过问半句? 真的如事先的害怕,秦始皇的兵马俑,除了死人,谁还能保持秘密呢? “陛下,他们这些人,又何其无辜?我不认为,他们就能威胁到什么!” 弘文帝不假思索:“有些事情,当然不能为外人所知道。” 她固执地:“我只是问你,他们到哪里去了?” “我当然会好好的安顿他们!他们只是不需要再留在皇宫而已。” 弘文帝的话无懈可击。 但是,芳菲却觉得隐隐的不安。 弘文帝,他真的不是先皇。他行事风格,更加的果决,绝不会留下任何隐患威胁。不知为何,芳菲忽然感觉到微微的恐惧。 甚至微微的失望。 那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相濡以沫,当然不是没有感情的。 女人天性的软弱里,也不是不曾想过随波逐流。 挣扎得那么辛苦,那么疲倦,何必呢? 但是,此时,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这个人再好,再耐心细致,却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很多事情的看法,处理手段上,他和自己,都有着极大的差异。 远非当年和罗迦的那种默契。 不,不能想起罗迦。 仿佛有人在心口狠狠地扎一根刺。 情投意合,志趣相投,你说了上半句,我就能接下半句。 这样的眷属,不能撮合,只能交给上天去裁决。 那是缘分。 已经成婚多年,甚至一辈子同床共枕的夫妻,也不见得就是缘分。 小太子的老师8 于政见一道,昔日,和罗迦,从未有过本质上的分歧。 可是,和弘文帝,却总是隔着一层捉摸不定的隔阂。 她靠在座位上,忽然觉得疲倦,非常非常的疲倦。 心里也不是不失望的。 “芳菲……” “陛下,我只希望,你无论如何,保全李奕,张娘娘和红云姐妹!” “当然!芳菲,对于你想保全的人,我绝不会有任何的伤害。” 他凝视着她一身太后盛装,这一年的良好的休养,加上生育,让她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雍容的少妇风韵,脸上不知是因为愤怒,担心还是恐惧,一股朝霞一般的红晕扩散开去。他心魄动荡,这是为自己生了太子的女人啊。和她的关系,仿佛更亲密了一层。 他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她盛装下,微微耸立的胸脯,甚至能嗅到那种刚做了母亲的女人的那种||乳|香。 比时间最强大的媚药更加令人心惊动魄。 他一时,闭了眼睛,浑身的热血几乎在小腹间热烈地猛窜。 他是一个男人,正常的男人。这一年的时间里,几乎日日守着一个女人,却不得亲近,不能放松。 如今,仿佛一切的禁锢都失去了,再也无所顾忌了。 “芳菲……” 那么浓浊的鼻音,就连呼吸都是烫人的。 芳菲心里一惊,依旧端端正正地坐着。 他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一时,竟然只是喘息,忘了该怎么做。 “芳菲,芳菲……芳菲,你做我的皇后好不好?现在,什么阻碍都没有了……” 芳菲只是看着他,淡淡地看着他。 那目光,不是情人的。 弘文帝低了头,本是要亲吻上去。 那丰满的红唇,多么的诱人。 可是,却被那目光冻结了。。 小太子的老师9 可是,却被那目光冻结了。 于清醒的时候,他无法强迫。 没有任何的借口,可以强迫。 只是急促的喘息,仿佛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心里那么急切,不行,自己必须要得到了。一定要得到,不然,会疯的,一定会疯的。 芳菲垂下眼睑,某一刻,也是轻松地,弘文帝,他终究不曾强迫自己。 心里总是顾全了最后的一丝情意。 她轻轻地抽出手:“皇上,你别忘了,我是小太子的祖母!” 他满面通红,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愧。 “芳菲,你知道,这并不成为问题……我爱你,我要你,一切都不是问题。” 不成问题? 她淡淡一笑,并不如昔日的歇斯底里:“陛下,你想要双喜临门?何不先问问宗室们同不同意?你是想遗臭万年?” “!!!!” “也许,于你不是问题。但是,于我,却是很大的问题。抱歉,陛下,我很自私,我怕被订在万年的耻辱柱上。当然,我们现在也是耻辱的,却是偷偷摸摸的,没有人知道!我宁愿把这种耻辱隐藏在暗处!~” 弘文帝心如刀割。 满腔的情欲,被迅速地冻结。 只是,依旧没有发作,甚至,还带了些微的怜悯之意,许久,才缓缓道:“芳菲,给我时间!我会处理,一切,都会妥善处理,绝不带给你任何的困扰。” “谢谢你,陛下!” 她由衷的,宁愿是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没有任何的纠葛。以后,弘文帝,自然还会有他的妃嫔,子嗣,自然会有女人迫不及待地迎上来。 此时,立子杀母的威胁已经彻底解除了,弘文帝,应该迎来他一个完全繁盛的后宫了。这是一个帝王的基本职责所在。一个儿子,是远远不够的。 小太子的老师10 他的禁欲,他的坚守,她并非是一无所知的。 要叫一个男人长期如此,而且是皇帝,不但生理上是一种极大的折磨,而且,群臣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而且,自己也会愧疚——w无形之中,觉得亏欠于他。 女人一旦觉得了亏欠,总是会变得软弱。 从今往后,她希望自己只有强大,没有任何的软弱! 一个母亲,有什么资格去软弱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陛下,你其实该考虑真正立后了。你登基也三年多了,后宫长期没有名分,是不妥当的!” 他淡淡道:“我立下了誓愿,为祖宗守孝斋戒三年。这才第一年呢!” 芳菲无言可答。这个借口,把她堵得死死的,说什么都是多余。 弘文帝走到门口,一只脚已经跨出去,却又停下,回头看着她:“芳菲,我不希望我们这样蹉跎一辈子。但是,你放心,这努力,不该是你,而是我。今后,我希望你能真正地心甘情愿!” 今后,谁知道呢? 那么遥远的事情! 她断然:“陛下,我们之间,已经止于此!我,永远只能是宏儿的祖母!” 弘文帝关了门,出去。 玄武宫,灯火辉煌。 奴婢们都在说着恭贺的话。 他扶着头,其实,只喝了三五杯,按照他的酒量,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却觉得头疼如裂。 寝殿的大龙床空荡荡的。 纵然锦衾软被,终究寒冷孤清。 他颓然倒下去,才明白缺少了什么。 人气——仿佛一个从热闹繁华里抽身出来的人,蓦然回首,发现自己走到了沙漠,一种最繁华和最凄凉的对比!一种最盛大和最微弱的反差! 甚至还缺少一样东西。 那是一种味道。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7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7部分阅读 小太子的老师11 那是一种味道。 她身上的那种幽幽的,清香的味道。 女人的,母亲的,孕妇的味道,浓郁而带着强烈的诱惑。这么长时间以来,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安眠药,每一个夜晚,都要嗅着这样的味道入睡。 甚至,许多夜深人静的日子,许多她倦怠熟睡的日子,他会悄悄地上去拥抱她,搂住她,一如连体一般的人,真切地爱惜,同时,感到自己也被她如此地爱惜,亲近,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隔阂。 可是,这一切,忽然就失去了。 纵然连牵手的温度,都不再有了! 他躺在床上,方真切地感觉到那种男人的痛苦,生理上的,感情上的,都是最大最可怕的折磨,一刻也没法安宁。 他披衣起床,悄悄地出去。 夜半三更,鸦雀在天。 慈宁宫,一片寂静。 就连小孩子,也睡得那么沉,那么熟。 一墙之隔,他甚至听得里面的呼吸声——是她的,清晰的,淡淡的。 他坐下,露水淋湿了重衣,也浑然不觉。 迷糊中,小婴儿哇哇的两声,不知道是尿了,还是饿了。 他听得那个熟悉的声音:“宏儿不哭,宏儿不哭……乖,吃东西了,宏儿吃东西了……” 然后,是||乳|母的声音:“太后,您去休息吧,奴婢奶着小太子呢……” 小婴儿含着陌生女人的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习惯陌生的味道,还是哭。 “宏儿乖……不哭,明日,太后带你去玩儿……乖……” “呀,宏儿,快看,你看,这波斯猫,多可爱……是你父皇送你的呢……” 两团毛茸茸的肉球,在小婴儿的面前晃来晃去,他惊奇地看这波斯猫绿油油的眼睛,第一次觉得乐趣,不知不觉中,吸下陌生人的||乳|汁。 小太子的老师12 “呀,小太子在笑耶……” “小太子跟太后真亲啊,我们逗弄了半天都不笑,太后一来就笑了……” …… 弘文帝松一口气,痛楚中,竟然是欣慰的。 仿佛,自己也是被爱的——自己的某一部分,也是被深深的爱恋。 因为这爱恋,纵然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它伴随自己的这一生。 芳菲再见到通灵道长,已经是半月后了。 来恭贺,探望小太子的热潮,已经暂告一段落了。 通灵道长,他总是选择最合适的时机到来。 冯太后屏退了所有的宫女下人。慈宁宫静悄悄的,通灵道长拿着一只大大的木马,一来,就走向摇篮里的婴孩。小家伙刚刚睡醒,精神好得很,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不停地东张西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一种极大极其强烈的好奇和兴奋。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木马上,看得那么用心。 “呀,小太子真是玉雪可爱。” 他由衷地称赞了一句,对这孩子,顿生了一种极其深切的怜爱之情。 芳菲的目光落在木马上,用了上好的红木雕刻。这样的坚硬,本是很难的,但是,雕刻的人,那么用心,一刀一划下去,全是巧妙的心思,尤其是装饰马的眼睛,用了绿松石和红宝石,马生动起来,几乎要跃跃奔跑。 小孩子对红色最是敏感,手挥舞着,要去抓,却怎生抓得住? 芳菲帮他拿着,放在他的眼前,淡淡的:“多谢道长。” 通灵道长语重心长:“太后,这孩子聪明可爱。也许,他会改变北国的命运呢!” “是么?我倒没有这么大的志向。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健康地长大,然后,这一生都很快活就行了。” 那是一个母亲,而非是政治家。 这便是区别。 小太子的老师13 道长看着小孩子手腕上的九转黄金龙纹,若有所思。陛下,已经把所有的一切,甚至把整个天下,提早交到了儿子的手里。这样的一个孩子,注定了,决不能如普通人一般了。 这目光,倒提醒了冯太后,她不经意地将孩子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来,晃了晃,“这东西沉了点儿,宏儿还小,别压着了。日后再戴吧。”说着,便收了起来。 通灵道长暗暗点了点头。 芳菲摇了摇手里的木马,不经意的:“宏儿,你要认识道长。你看,这就是道长。是我们北国最有威望的长者,他有许多好东西呢。” 小孩子的目光转向这个陌生人,然后,很快又落到红色的木马上面。 “宏儿,你是小太子,以后,需要很多人帮忙,需要很多人出谋划策。道长,他会帮你的。你要尊敬道长,知道么?” 通灵道长苦笑一声。 芳菲却笑得分外的开心,甚至是恭恭敬敬的:“陛下将太子的抚养权交给我。草拟的老师名单也是一大串。我看来看去,这些人中,年老的,都是鲜卑重臣,年轻的汉臣,又没有足够的人望,都不是合适的人选……” 通灵道长立即明白,冯太后,这是绝不希望孩子从小受到鲜卑重臣的影响过甚。 “好些人推荐东阳王和京兆王。但是,你知道,他们忠勇倒是忠勇,但是,一门心思的遵循祖制,从来不往前看。道长,你认为呢?” “其实,太后自己便是一个很好的人选。无论哪方面,都是上上之选。” “哦,那道长,你说,若是鲜卑大臣,看到我终日教授小太子念诗经、史记或者四书五经,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道长一时被噎住,这倒是一个问题。 “道长,我想来想去,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道德还是威望,都没有人比得上你!” 小太子的老师14 通灵道长暗暗叫苦,这真是图穷匕见啊。 冯太后笑了,非常的得意:“道长,你时常能给我出好主意,现在,把小太子交给你教导,我最是放心不过了。而且,你是我们北国的国师,也无人敢提出任何反对。” 老道苦笑一声:“我老了,精力不济了,只怕会辜负了太后的厚望。” 冯太后满不在乎:“没关系。反正主意也不是一天就能想出来的。道长,你自有你的过人之处。纵然今日想不明白的事情,过得一天半载,你不总是会有灵光一现,想出绝妙的主意么?小太子跟着你,最是适合不过了!” 可怜的老道,完全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宏儿,快谢谢道长。” 小婴儿在他怀里,吸允着自己的手指,手晃了几下,仿佛是要抓住他的白胡子。 老道苦笑一声:“既然太后看重,老道却之不恭。但是,容我回去想想。” “呵,没关系,道长尽管细细考虑。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宏儿这一年半载,还不能真正学习。不过,道长,我希望教习宏儿的东西,都是新鲜的,对他有利的,而非是那些陈腐不堪的旧观念。最好,连教材都是要新编写的……” 她察言观色,“道长,反正还有这么长时间,对不对?编写一些小孩子的教材,也不难嘛。对么?” 老道简直头大如斗。 她笑了:“我一妇道人家,今后,就只管孩子的饮食健康,身心成长;至于他的教育,就完全拜托道长了。” 老道哪里能拒绝半个不字? 芳菲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终于笑了。 是真正的开心。 我犯了一次错,但是,我用后半生偿还了,不曾亏负你一星半点,也不曾再损没你一星半点。 但是,你呢? 你犯了错呢? 难道不也应该补偿补偿? ————ps:今日到此:)) 决裂1 她亲手抱起孩子,将鲜红的小木马放在他的眼前摇晃,忽然按住了一个机关,呜呜一声,她吓了一跳,原来,这木马里面装设了一个东西,还会发出声音来。 小孩子受到这个刺激,却高兴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双手不停地挥舞,仿佛要拍掌大笑。 这时,听得“喵喵”几声,是那两团肉球一般的波斯猫懒洋洋地窜出来,一边走,一边扭过头,绿油油的目光看着主人。 小孩儿扭转了目光,看那活泼的玩意儿。 芳菲伸手将猫咪抓了,放在他眼前晃荡:“宏儿,你看,这猫咪好不好玩?” 小孩儿乐得顾不上红色小木马,挥舞了手,想去抓住猫咪的毛。 芳菲手一松,猫咪在地上懒洋洋地打一个滚,便躺下不动,闭着眼睛,仿佛要睡觉了。 小孩子还在笑,一根白色毛落在他的脸上。 芳菲轻轻替他弄掉,轻轻摩挲过孩子的面孔,婴儿的肌肤,真真是吹弹可破。 那么柔软的触感,心里最温存的一幕被点燃。风吹来,生怕山间的气候有了寒意,便将他轻轻地包裹,不让他受到半点的损害。 有通报声:“陛下驾到。” 弘文帝大步地进来,见芳菲抱着儿子站在一棵花树之下,小家伙旁边是鲜红的木马,白色的波斯猫。 一红一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哈,是谁做的木马?这么可爱。” 弘文帝伸手抱了儿子,往空中一举,随意地问。 芳菲也随意地答:“是道长送的。小孩儿拿着玩,正好。” “哈,道长还有这样的兴致?真是做得太可爱了。小宝贝,今天好像又长大了一点点哟……你想念父皇没有?父皇今天忙了很多事情,这么晚才来看你,是不是很不开心?……呀,笑了……宏儿笑了,太后,你看……宏儿笑起来真像我……” 决裂2 芳菲并不过去看,弘文帝这样说话的时候,她常常别的别扭,仿佛是某一种的夫唱妇随。 天伦之乐。 她自忖,自己还没有资格这样公然的享受。 心里梗着一根刺,那可怜的李氏,也许,真正的被莫须有了。因为,这些日子,大臣们再也没有提起此事,显然是弘文帝已经对外宣称,彻底执行了“杀母立子”的基本国策。 通过此事,弘文帝,再一次在群臣中巩固了自己的权威。 可是,她心里,却一阵一阵地黯然。觉得无比的羞愧,惶恐,却又无可奈何。甚至连问都不敢问,生怕是因为自己——掩藏一个丑行,就需要制造一百个丑行! 掩藏一个秘密,就必须制造几十个的秘密。 先是李氏死了,接着呢? 又该是谁呢? 弘文帝意识到她的不同寻常的沉默,抬起头:“是不是不舒服?你脸色不太好。” 她淡淡地:“没事。” “对了,我今天又想到宏儿的老师,很多人都推荐京兆王和高闾。我寻思,高闾是忠臣,京兆王是直臣,他二人的联手教导,宏儿岂不是会成长为一个很乖的孩子?” “陛下,我倒认为,这两个人都不太合适。” 弘文帝依旧逗弄着儿子:“为什么?你认为谁最合适?” “我希望孩子五岁之前,由通灵道长教诲。五岁之后,他就随你回平城……然后,再有你选择有高名的大臣教诲……” 孩子笑闹一阵,已经睡着了。 弘文帝轻轻地把他放在婴儿床上,给他盖上了薄薄的被子,若有所思:“宏儿,他一个人回平城?” 心里忽然觉得一阵淡淡的揪心。不,绝不!决不让自己的儿子一个人独居一宫,没有任何人看护。长年累月,寂寥孤苦,佣仆成群,却没有任何的亲人! 决裂3 “宏儿到了四五岁,会稍稍懂事。那时,他可以学着独立。” 他的脸色黯沉下来:“芳菲,你真的这么想?四五岁的孩子,他能懂得什么?我四五岁的时候,唯一的记忆便是看到林贤妃就很害怕……世人都认为皇子皇孙,前呼后拥,千百人眷顾伺候,可是,真心实意怜惜你,日日温暖呵护的人,又有几个?芳菲,我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了,受怕了!宏儿,我不希望他变成这样,从小就是一个提心吊胆的孩子……我的儿子,我决不允许他过的如此痛苦!” 如一根刺,正好刺中了芳菲的心扉。 她缄默不语。 “芳菲,孩子现在留在北武当是合适的。但是,假以时日,到了必须回平城的时候,我希望,是你陪他一起回去……”他的声音充满了惆怅,“纵然是太后吧……是太后,也可以回平城的,是不是?” 芳菲无言以答。 他小心翼翼:“我也想过,孩子虽然小,但是,可不可以,每半年,他也回平城一些日子?” 已经是一国储君,不可能真正等待四五岁才回平城。 至少,稍微能上路了,便要会平城,祭祀社稷,见过国民,让普天之下,知道皇太子在京城。皇太后可以长年累月不在,但是,小太子,不能!甚至连四五年之后都不行。 “也许,明年皇儿再大一点,你可以先带他回去看看。” 每一次都是“你”,而非“我们。” 两个人的孩子,为何总是要分成一半的一半? 弘文帝怅然看她一眼。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不但没有拉近距离,反而,无形中,一道隔阂在逐渐地增大。他看不见那隔阂,但是,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她最软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自尊,情感,名誉,地位,身份……现在,种种世俗的或者内心强加的,统统将她包围。 决裂4 也因此,她变得令人讨厌的刚强! 他想,自己纵然可以不顾一切,可是,她呢? 她连接受,竟然也是艰难的。 一度,忽然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如何努力。温存体贴,爱惜怜悯,天伦之乐,逗笑耍宝,自己擅长的,不擅长的,自己能做的,不能做的,甚至平素想都不敢想的,一切的殷勤,都做了……他想尽了一切法子,但是,效果都很微茫。 所幸因为儿子,可以正大光明地,每天处理完朝政,都来慈宁宫看儿子。芳菲纵然要避开,也无从避让。他自然知道这一点,竟小小的兴奋,每每抱了儿子,跟她一起逗弄,有时,发现儿子的眼睛那么像她,鼻子嘴巴脸庞那么像自己,顿觉天伦之乐,真是生平也不曾有过的幸福。 便将一切不安和微小的裂痕,都悄悄地掩饰下来。 但是,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呢? 尤其,谈到了导师的问题,甚至平城和北武当的距离——八百里的差距,也许,便是一生的差距。 弘文帝得子的喜悦,超乎寻常的高调。 整个夏天,慈宁宫都是无比热闹。不只是佣仆增加了好几倍,还专门调拨了东宫的御林军储备。 芳菲曾经几次要还给他的灰衣甲士的虎符,他坚决不要,如今,正好给了自己的儿子。 除了这些,还有大量的赏赐,几乎所有的珍奇古玩,所有的滋补山珍,都集中到了慈宁宫,堆积如山。 他本人,也常常在这里用膳。 仿佛从没有人觉得狐疑,因为一个孩子,人人都觉得这是无可厚非的。 每天,宫女、奶妈,内侍们,都围绕着这个孩子打转,芳菲素日喜欢安静,现在却被闹得头晕脑胀,整天地鸡飞狗跳,到处是花瓶打碎的声音。可是,每每听到孩子的哭声,笑声,吵闹,却又难言地一股欣慰。 决裂5 那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骨血啊。 孩子见风就长,一天天地,脸上已经有了表情,饿了要哭,欢喜了要笑——只是,那笑容非常奇怪,笑得不正宗,仿佛很阴险的样子。所有的小孩子,在正式学会笑之前,就是这样的表情。但弘文帝却觉得惊讶——每每惊叹,大声地喊:“你们看,皇儿笑得好漂亮。” 然后,他真的就会笑了。笑起来,眼睛弯弯地,咯咯地,如一个超级妩媚的小女孩。 但是,范儿一直是很足的,很大牌的,你逗弄不行,得他自己高兴,想笑才笑。弘文帝更是因此,十分自得,口口声声说,这孩子像自己,自己小时候就是这样。 一转眼,匆匆三个月过去,又到了秋天。可是,群臣发现,弘文帝根本没有要启程回京的迹象。他过于沉浸在得子的欢乐里,留恋在北武当,怎么也不肯离去。 在北武当的金苹果刚刚散发出青涩的香味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彻底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了。 一个皇帝,过分的恋栈恋家,那真不是个好现象。 两位老王爷不得不去劝谏,提醒陛下该启程回京了,可是,陛下却心不在焉地,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打发了他们。于是,两位老王爷来求见太后,要太后劝说陛下回京。 芳菲无法不给家族最老的两位王爷面子,只得召见。 隔着门帘,东阳王和京兆王先是夸赞小太子如何的聪明伶俐,天生龙胎,然后,才进入正题。 “太后,如今储君已定,天下归心。然而,老臣等认为,按照规矩,皇太子应该回平城过冬,见识一下皇宫的生活环境。” 陪都,毕竟比不得正式的皇宫。 东阳王话说得比较委婉:“太后躬耕抚养小太子,感情深厚,有目共睹。还得劳驾太后为拓跋家族辛苦,带了小太子一同回去……” 决裂6 芳菲心想,并不是没有明眼人。 他们现在果然把弘文帝久久逗留的情绪,归罪到了自己身上。现在压力已经来了,只要自己带领皇太子回去,弘文帝自然没有停留的借口了。 在北武当,弘文帝碍于“先帝”这两个字,还会有所顾忌。可是,一旦回了平城,他的天下,如果再有什么不好,皇宫内里,岂不是再一次丑闻传出来? 她淡淡地:“老王爷说的甚是。我当年奉先帝遗诏抚养小太子,但是,先帝言明是需在北武当守陵,如今,可不好贸然回去。我思弘文帝宫里,也有年长妃嫔,不如在平城期间,就让妃嫔,||乳|母们代劳……所以,还得辛苦两位王爷,向陛下谏议,这个秋日,便可带了小太子回去。我们拓跋家族的男孩子,也不该经不起路途奔波……既然是太子,便要从小开始锻炼,饿其筋骨,劳其体肤,这才是成长的正道。” 两位老王爷,反被将了一军。 这一日,便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书弘文帝。 已经退朝了,弘文帝看时间不早,急着要去看儿子了,见两位老王爷磨叽个没完,还是耐着性子:“两位王爷有何要事?” 京兆王先开口:“臣等思虑,小太子这个秋季应该回平城。冯太后的意思也是……” 弘文帝不动声色:“你们见过太后了?” “臣等见了皇太后。太后提议,小太子在平城期间,不妨让年长妃嫔代为抚养,到明年夏日,再送来北武当……” 弘文帝几乎要拍案而起。 才几个月的孩子,怎经得起如此长达千里的颠簸劳顿?再说,回了平城,哪一个年长的妃嫔担负得起这样的责任? 他冷笑一声:“那,两位王爷认为,谁个妃嫔有这样的宽宏大量和仁慈心肠,足以担当这样的重任?” 二人见皇帝神色不妙,不敢说话。 决裂7 二人见皇帝神色不妙,不敢说话。 弘文帝还是强行忍住怒气,缓缓道:“这孩子情况特殊,因为得来不易,你们知道,朕事先进行了占卜,所以出生在北武当而非皇宫。既是如此,他的平安健康当然是第一位的。朕也曾多次思虑,不如就让他平安成长,到了两三岁的时候,硬朗一点,到时再回去也不迟。反正北武当有列祖列宗的排位,他早就拜见了的。等他稍稍懂事,然后再回去,一切,岂不是更加安全?” 众人还敢说什么呢? 这天晚上,弘文帝又来慈宁宫看儿子。 宫里铺了一张大的毯子,孩子在上面爬来爬去。他天生健壮,几个月,已经能够手舞足蹈,爬得很是那么一回事了。 弘文帝摸出一块褐色的焦糖,外面是苦的,里面才是甜的。 小孩子张开嘴巴就吸吮,忽然发现是苦的,眉头立即皱起来,“哇哇”地就跪在地上吐起来。 但也不哭,只是眉头皱得如核桃一般,仿佛知道上了父亲的当,挥舞了手,要去抓他身上的一块吊坠,狠狠地拉,以表示愤怒。 弘文帝被他的滑稽样子逗得哈哈大笑,一把抱了他:“傻儿子,又上当了吧?以后,父皇会常常捉弄你,你得学聪明一点,不然,就会被整得很惨……” 芳菲在一边看儿子呕吐皱眉,暗叹一声。弘文帝,这真是返老还童了。最近,他是越来越有童心了。 “陛下,我今日有话跟你说。” 弘文帝见她郑重其事,芳菲便吩咐奶妈将孩子带出去,淡淡道:“陛下,你该回平城了,这个秋天都快过完了。” 果然和两位老王爷的说辞一样。 他反问:“你认为宏儿这么小能一路颠簸?” “他是拓跋家族的孩子,本来就该接受!而且,一路有人照顾,没什么大不了的。” 决裂8 “他是拓跋家族的孩子,本来就该接受!而且,一路有人照顾,没什么大不了的。” “照顾?你亲自照顾?”他十分干脆,“芳菲,只要你照顾他,我明日就可以上路。”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那么热烈:“芳菲,你跟我一起回去!我们带着宏儿一起回平城好不好?我已经给宏儿准备了很好的房间,很多玩具,他一定会喜欢平城的……芳菲,你答应我,好不好?” 他情真意切,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苦苦的哀求。 “芳菲,只要你陪着宏儿,我马上准备最好的马车,绝不颠簸了宏儿,好不好?” 回平城,怎么敢呢?那里的立政殿,那里的御书房,时时处处,都是罗迦的痕迹。那是巨大的阴影,无从躲避的羞愧。如今,自己居然带了和弘文帝的儿子——怎么敢回去?时人不知情,难道天上的人也不知情? 先皇的“灵魂”,可是在天上,牢牢地看着这一切啊。 她断然拒绝。 “陛下,你失态了!” 弘文帝失望地低下头:“既是如此,芳菲,你也没权利就让宏儿出去受苦”。 “那不是受苦,你一声令下,谁敢让他受苦?” “你休想!芳菲,我受过那样的苦,知道那种滋味。我决不会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除非你答应,否则,我决不让皇儿回平城。” 儿子不回去,他也不回去。 芳菲但觉头大如斗。 长期下去,如何面对大臣们的质疑和猜测? 弘文帝再是会想借口,可是,谎言说了一千遍,不是变成真理——而是会被拆穿! 她忽然不寒而栗。 一切的荣誉,尊严,一切的辛苦隐忍,躲藏……可是,纵然再是意志坚定的人,又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 弘文帝几乎被她面上的这种不寒而栗激怒了。 决裂9 天伦之乐,毕竟取代不了夫妇之乐。那一夜缠绵之后,她就开始躲避,然后,是她怀孕,隐居……不知多少次,他在深宫惊醒,想起那激烈的缠绵;不知多少次,他被这缠绵的欲念,折磨得彻夜难眠。今年春天就早早来到北武当照顾她,亲自看护她,等待着儿子的降生。可是,儿子都好几个月了,自己午夜梦回时的缠绵景致,却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自己是一个男人,而非一个和尚! 还有什么能比天天看着一块肉,甚至嘴里含着一块肉,却吞不下去,更加痛苦的呢? 如果是别离,如果是天涯,如果是黄泉阻隔……如果是千百万个理由。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日日夜夜能够看到,甚至一起说话,一起吃饭,甚至畅所欲言……却靠不着,摸不着。 这是何等样巨大的折磨? 只因为中间隔着一个人——一个他自己确信已经死去的人! 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神神叨叨,也或许只是借口而已? 就因为死去的,,难道要折磨生者一辈子?不,这是不公平的,太不公平了! 他愤愤的,难道,她就不需要么? 生而为人,难道,就是用来压抑和苦闷一辈子的么? 那种强烈的压抑,无法自拔的情欲,忽然潮水一般涌来,他几乎是跳起来,狠狠地就搂住了她。 芳菲吓了一跳,本能地挣扎,骇然:“你放手……” 他呼吸急促,浑身烫得几乎要把自己、把抱着的女子点燃,嘴唇拼命地寻找着她的嘴唇:“芳菲……我要你……要你……” 芳菲拼命地躲闪:“你放手……” “芳菲,朕知道你的性子,你要独宠,朕就给你,朕从未宠幸其他女子,只是一心一意待你,绝不敢辜负!难道做朕的皇后,真的就那么难受?” 决裂10 他嘴里剧烈的喘息,浑身都是潮湿的气息,“芳菲……你不能一再逃避了,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逃避也是没有用处的,儿子都在这里了,他是我们两个人的骨血,我们已经是夫妻了,真正的夫妻了,为何还要这样自欺欺人?难道一辈子自苦下去,两个人都痛苦一辈子?你为什么不替儿子想想?为什么不替你自己想想?为什么有幸福的日子你偏偏要拒绝?你为什么一直盯着过去,就不愿意走到前面去看看?” 过去?未来? 那鲜红的木马,忽然血刺一般。 明明知道,如何能装作不知道? 自己哪有什么未来? 本来是完全可以有的,但是,哪一个夜晚,已经把一生都葬送了。 永远只有冰冷的过去,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芳菲……你听我说,这一辈子,我只要你一个,你可以完全按照你的意愿行事……你知道,这些,我统统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跟我回去……” 她狠命地掰他的手,指甲几乎掐入他的肉里,他也不放开,反而一把抱了她,就往床上走。 她眼前一黑,大吼起来:“放开我,你这样,对得起你父皇么?” 他心里一震,手稍稍一松,却还是死死地搂着不放。 她一低头,就咬在他的手上。弘文帝措手不及,芳菲已经跳下来,几步到了门口,狠狠地瞪着他。 “芳菲……”他急切地追上去,“我是喜欢你……你知道,我是喜欢你才这样的……” “我不喜欢你!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她的声音那么尖锐。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不,芳菲,你怎会不喜欢我?以前你就是喜欢我的,一直都是喜欢的!我们,曾经是初恋!” “早就不了!我喜欢你父王,只喜欢你父皇,只有他一个人!” 决裂11 “可是,父皇早就死了,他死了。” “就算他死了,那有如何?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他死得那么凄惨可怖。我已经对不起他了,难道还要在他死后,一而再,再而三地玷污他的名声?”她嚎哭起来,压抑了这么久的委屈,这么久的羞愧,终于爆发了,“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根本不敢去先帝的墓前,根本不敢跟先帝说话,根本羞愧于为他守陵……人们说什么贞洁太后……我听到这个词,心里都在滴血啊……先帝,他是因为我,为了维护我,才死的……” 弘文帝声调都变了:“不!父皇他不是因为你……” “是我!都是我!如果不是他因为我触怒了神殿,如果不是他遇到我,变了性子……他绝不会死……甚至,如果是当时我不追去青州,他都不会死!不会死的……先帝,他是不会死的……可是,我竟然背叛了他……我对不起先帝……” 她蹲下去,倒在门边,泪如雨下。 弘文帝面色惨白,“不,芳菲,不是这样……死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就该更好地活着。你总要替儿子着想……” 她眼里冒出怒火:“不,他不是我的儿子,是你的儿子!!!!” 弘文帝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不敢置信:“芳菲……你……” “怎么,陛下,你已经忘了?不是你金口玉言宣告的么?他是李氏的儿子!你不要忘了。全天下都是知道的!” 弘文帝浑身发抖。 仿佛一个天大的恶毒的嘲讽。 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不可预知的极大的阴影。 “陛下,既然我们都在撒谎,这谎言,就最好保存一辈子。如果中途戳穿了,你想想,你何以面对天下?我又何以面对天下?” “芳菲!我说了,我会想办法,你无需操心……” 困兽犹斗,根本不愿意死心。 决裂12 “但是,陛下,你别忘了这一点。我并不喜欢你!我们之间的确,过去有过情谊,可是,时间过去了,人和心情都变了。陛下,你想,你能回到20岁么?你都不行,凭什么要我永远是十八岁的情怀?” 她的声音那么冰冷,“陛下,你要做的,并非是打你‘母后’的主意!你应该宠幸的是你宫里的妃嫔。她们才是你的女人。你再要敢亵渎太后,就不怕你父皇在天之灵震怒么?” 弘文帝的身子几乎支持不住了,满面惊惶。 “回去吧!你该立真正的皇后了!至于守孝斋戒之类的,也根本不必了!” 他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心里,碎成一片一片的。 第二日清晨,弘文帝率领文武大臣返京。 李奕和一众宫人带了小太子去送别,但见弘文帝一夜之间,憔悴不堪,胡子长得老长,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魄似的。 李奕心里一惊,终究是故人,但觉微微不忍。 弘文帝只是抱了儿子,亲了又亲,依依不舍,脸上露出眷恋的神情,一再叮嘱:“李奕,你们要看好小太子,不能让他有半点闪失。” “臣遵旨。” 他犹豫了一下,才低声地,“你们也要照顾好太后。” “臣一定尽心竭力,陛下请放心。” 御林军的旗帜已经先行。 领军的都督已经在侯驾,魏启元挥舞一下手中的拂尘,前前后后地跟着,“陛下,可以启程了么?” 弘文帝只是往后看。 没有人,她没有露面。 手里的孩子,沉甸甸的,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松手。 孩子已经会笑了,双手乱动,也不知道离愁别绪,只是不停地往父皇龙袍上的花纹上不停地抓扯。 “宏儿……可怜的宏儿……你要许久都见不到父皇了……唉,父皇会天天都想念你,你呢?你会不会想念父皇?” ————今日到此! 爱1 “宏儿……可怜的宏儿……你要许久都见不到父皇了……唉,父皇会天天都想念你,你呢?你会不会想念父皇?” 孩儿不识愁滋味,咯咯地,只是欢笑。 弘文帝看着儿子的笑脸,心中纵有千回百转的愤怒,也烟消云散了。又见他头上的帽子,小脚上的小虎头……一针一线,都出自母亲之手。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纵然是对自己如何的薄情,如何的决绝,终究,儿子是她的牵绊。这一牵绊,便是一生。还那么漫长,她需要时间,自己也需要时间。 假以时日,时间,能抚平一切。他黯然,却尚未绝望,只是期待着时间的魔力——终究是要遗忘的。除了时间,谁还能让活着的人,走出死者的阴影? 自己宁愿等待,不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再次回头,看慈宁宫的方向,还是不见芳菲的身影。 也罢,也罢。 他终于将孩子放到||乳|母的手里:“抱回去吧,秋冬深寒,可别让孩儿着了凉。” 上马,拉了缰绳,终究还是不死心,再一次地回头,那方向依旧是空荡荡的,近臣已经在催促,他一打马,华盖往前,人,便远去了。 皇帝一行离去,宫人们抱了小太子回去,才看到太后站在路边。秋日风寒,她的神情十分萧瑟。 张娘娘怕风大,吹凉了孩子,和||乳|母先抱了孩子回去,路上,只剩下太后和李奕。在这里守护这么久,李奕自然完全明白其中的隐情,他恪守本份,绝不多一言半句。 此时,却低声道:“太后,臣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讲。” 芳菲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这些日子,不是不感激李奕的。这个两次救了自己性命的男子。一直忠心耿耿,纵然是多疑的弘文帝,也挑刺不出他任何的毛病!能够让他继续留下来。 爱2 换了哪一个人,只怕都不能做得如此之好了。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芳菲岂能不给一点面子?每每于绝望之中,虽然无甚交流,但是,那种无言的理解,彼此的信任,却也是妥当的,如一个相知很久的老朋友,无需刻意的经营,便有互相的救护。 “李奕,有话但说无妨。” “我见陛下,一夜苍老。他心里很痛苦……陛下,他是爱你的,以前,在太子府的时候,他就喜欢你了……” 她做不得声。 心里如猫爪一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面对那样的一个男人,朝夕相处的照顾,呵护,纵然是铁石心肠,又坚持得了几天? 弘文帝的苦,弘文帝一夜之间的憔悴,她都看在眼里——不是不曾送别,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唯怕他知道了,更是牵挂不休。 甚至心底也是空落落的,习惯了一个人,然后,又失去,重新变得无依无靠,没有呵护照顾,那种滋味,谁又明白? 可是,罗迦! 她悄然捏着拳头,恨恨的,该死的罗迦,阴魂不散。故人入我梦,明月在眼前。每每心惊动魄的时候,他便总是这样地闪烁一次。自己又如何一味地装不知道,当他彻底不存在呢? 他就是搅合,不停地折腾自己。 爱上了一个人,又失去,一生的结果,便是学会如何去遗忘。本来,三年五载,也就淡漠了,活着的人,总是要活着的。为何,他总是鬼头鬼脑? 是以,对于弘文帝,爱,爱不得;恨,也恨不得。 拒绝不得,亲近不能。无所适从,他难过的时候,自己也不知几千倍的难过。 心里,谁说就不曾为他跳动过?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再也不是懵懂少女。罗迦,他窥伺着呢!这个阴险的家伙,他的东西,向来不许人掳去。自己就如一只飞蛾,永远只能在他的天罗地网里,进进退退都很悲哀。 爱3 李奕的规劝,完全出自理性:“太后,现在,乙浑虽然死了。可是,围绕在皇上身边的,都变成了鲜卑重臣。京兆王、任城王、东阳王等,都是非常顽固的鲜卑老贵族。他们向来反对太学,反对任用汉臣。就拿奴隶的问题来说吧,本来就该解放奴隶,分给他们土地,增加国家的赋税,可是,他们为了自己的私利,反对这么做。一个乙浑倒下去,奴隶,田产,无非成了其他人的囊中肥物。他们倒是世袭贵族,快活富足,谁管天下如何,江山如何呢?” 天下,江山,芳菲本也是不乐意管的。 可是,此时此刻,当然不同了。不管乐不乐意,儿子已经是小太子,黄袍加身,一生都是桎梏。待得他的父皇百年之后,谁来保护,谁来支撑?如果是一个繁华盛世的守成之君倒也不错。 怕的是,在这些鲜卑老贵族的几十年昏庸之后,落下一个烂摊子,内忧外患,做一个皇帝,也是衰弱亡国之君,这可如何是好? 别人不管,自己的儿子也不管? 李奕知她心动,便继续道:“陛下也不是不励精图治,可是,他身边的大臣如此,根深蒂固,时常跟他作对,动辄以什么祖宗家法要挟于他。像京兆王,东阳王等人,也不可谓是赤胆忠心,他们对拓跋家族,对北国,都有卓越的贡献。无奈,他们的眼界太低了,总是瞄准鲜卑人那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8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8部分阅读 蝇头小利。就拿土地的问题来说,他们霸占了奴隶,一直不做根本的解决,先帝生前都一再告诫了,他们还是无动于衷,前两年乙浑把持朝政,更是没有一点进步,反而严重倒退!都老生常谈了,也引不起任何的警惕!要知道,就那区区几百万的鲜卑人,岂能永远强权压制十倍,几十倍于我北国的汉人??这样下去,迟早是会出大问题的。……” 所有的少数民族政权,无法长久,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爱4 “不但如此,长此下去,北国要壮大,根本就不可能……现在,已非先帝之时,当年先帝南征北战,靠战争的财富,维持着北国的稳定,种种的隐患,尚未大规模地暴露出来。现在,只剩下个南朝,我们一时要度过长江,打到健康城里,也是不太可能,而且,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上,都达不到这个水平……” 所以呢! 她想,李奕等人倒是看得透彻! 又想起罗迦当年的雄心壮志,想起他曾经期待的一统天下,只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世界上最大的遗憾,往往是不曾留给那些大人物太多的时间。天不假年,继任人又跟不上,所以,一切,都改变了芳华。她长叹一声。 “太后,要是你在陛下身边,为他出谋划策,他最是听你的,一定会扭转这种局面……你知道,我不是奉承你。你决战神殿,诛杀乙浑,对付那些有勇无谋的鲜卑顽固派,自然不在话下。而且,现在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人才,只是得不到重用而已……” 她反问:“女子不许干政,难道你忘了?” “太后!这对你,根本不是问题。” 干不干政,在乎帝王的态度。 弘文帝如果本人不介意,其他人敢多说什么?就如当初的罗迦,大臣们,终究是臣子罢了! “陛下,他为了你,什么都肯做。现在,他一个人在平城,又要为了小太子的事情分心……陛下从来重情义,他在小太子身上,寄寓了太多的厚望和怜爱,一旦离开了,岂不分神分心?” 按照那个时代的人来看,弘文帝年过三十,几乎算得上是中年得子,如此的如珍似宝,就算是一般人,怎舍得动辄半年都见不到自己的儿子? 如果有个知心体贴的女人,伴在身边,嘘寒问暖,有商有量,娇妻幼子,得意风发之际,何愁决策之出不是事半功倍? 爱5 芳菲做不得声。 某一刻,心神恍惚。幸福,其实谁不想安宁幸福呢? 弘文帝,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子——自己于他,也一直是那种复杂的情怀,纵然是亲情也好,爱情也罢,无论什么,都是浓郁的,驱之不散。 一个女人,替一个男人生了儿子,要说,两人间,完全是木头一般,那肯定也太假了。 顺从了他,这一生,何愁不能幸福美满? 至少,没有了煎熬。 可是,一些心底的痕迹,如何磨灭得了?——自欺欺人可以,岂能自欺欺天? 心里不是不恨的——他见不得自己好。罗迦,无论死生,都见不得自己好。所以,一再的装神弄鬼。 就如一个巨大的阴影,横亘在所有人之间;横亘在云山雾海里,举着大刀,阻拦自己所有通向幸福的可能。 李奕鼓足了勇气:“太后,我虽然是汉人,汉人有汉人的礼仪,但是,这是北国。鲜卑人根本不像汉人那么多规矩。丧夫再嫁是非常寻常的事情。先帝已经过世三年了,你何苦如此执着……” 如果李奕这样的汉臣都不介意,其他人,弘文帝当然更有办法去摆平,一切的理论根基,他早已树立好了的。 她痛苦地摇摇头,李奕,他不会了解的。谁都不会了解。自己不是要为谁守节,不是为了博得一个贞洁的名声——而是因为痛苦。 一种明知有人在暗处,自己在明处,却揪不出来的那种痛苦。 “当日,陛下给我王昭君的画图……你知道王昭君,她照样芳名流传,为世人所敬仰……其实,汉人也罢,鲜卑人也罢,为的不是一种价值观,而是一种政治诉求,鲜卑人,还活得洒脱一些……太后,其实,你不必那么自苦!” “李奕,你该知道,王昭君,她至少当初没有为老单于火殉过。” 爱6 李奕怔住,想起当年高台上的一跳。 贞洁热烈的冯太后,如浴火的凤凰,痴迷了北国上下,从此,声名远播,道德和忠贞的楷模,北国历史上,最最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笔从此开始。 的确,如何比得王昭君? 如今,又是天下归心的太后,抚养着北国人民的希望——拓跋家族的希望后裔,一个善良贤淑,任劳任怨的女性楷模! 永远都是楷模。 一般人犯了错,不叫错;楷模犯了错,就是大错。 坏人偶尔做了一件好事,人们往往会感动,觉得他良心未泯;但是,若是一个好人,偶尔做了一件错事——那么,他很可能成为衣冠禽兽。 从太后到皇后——谁敢冒这样巨大的风险? 谁敢? 人生,就如一个茧子,迟早都是会钻进去,被缚住,然后,终其一生。这有什么办法呢?冥冥之中,天意就是如此。 “李奕,你不用再劝了,我是不会回去的。” 她话未说完,远远地,看见对面,一个白须白发的老道走来。这是通灵道长。 每一次见到她,芳菲心里都带着淡淡的怨气,仿佛一如见到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 通灵道长已经走近,面露笑容:“太后,山上寒冷,不如早早回宫。” “道长,我该知道,我的任务是在这里照看小太子。” “小殿下自然需要看顾,可是,太后,外面的世界也需要看顾。”道长语重心长,“太后,现在南朝皇室骨肉相残,民不聊生,无数的百姓想来投靠北国。可是,现有的奴隶政策,总是让他们望而却步,卖儿卖女,都不敢过来。只要稍稍改变现有的土地政策,北国一定会迅速壮大,赋税,兵源都会增加……现在的情况是,朝政被鲜卑贵族把持,汉臣根本近不了皇上身边。他接触的都是那些老贵族,自然会按照他们的谏议办事。太后,只有你出马了……” 爱7 她相信李奕只是出于公心。 但是,通灵道长呢? 她无法说他出于恶意。 也不能说他有恶意。 但,总是觉得一切都带上了深深猜忌的符号。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最悲愤的情怀给予揣测,然后,陷入这样的轮回里,猜猜忌忌,遮遮掩掩,永远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这样敌在暗处,我在明处的日子,真是一种煎熬。 这一次,他又是谁的说辞?需要的时候,就让自己回去;不需要的时候,就装神弄鬼? 说到底,江山社稷,几分重要? 反而因此生了抵触之意,只是淡淡道:“道长,也许你们高估我了。当今的陛下,他不一定会听我的。” “太后,你总要试试。” “反正你们不要抱太大希望就是了。” 她甚至直言不讳:“你们也是知道的,我早就和陛下翻脸了。” 今日一别,便是和弘文帝决裂。 二人一时无语。 芳菲也无语,甚至不像二人道别,径直地回了慈宁宫。 远远地就听得儿子的欢笑声。这孩子,总是笑,很少哭。半岁大的小孩子,眼珠子骨碌碌地追随着地下懒洋洋翻滚的波斯猫。 为了怕小猫咪的毛毛钻入他的鼻孔,宫女们总是将猫咪拿得远远的,他每每伸手,总是够不着,如此反复几次,便生了气,非常的郁闷,一而再地,趁势扑过去。 小手扑在妈妈的怀里,咯咯地,大声地呐喊,含糊不清的:“呜呜呜……姆……妈……”发音不准确,总是这样地乱七八糟,犹如呓语。 芳菲听得心潮起伏,纵然是恨天下人,又岂能恨这样可爱的他? 抱在怀里,自言自语:“宏儿……我一定要让我宏儿的路很好走……” 至少,不要像他的父亲,继位之时,左中右突的狼狈和艰辛,一个乙浑,差点将他葬送。 爱8 平城,立政殿。 小太子的一幅画像,胖墩墩的孩儿,如抱着大鲤鱼的年画娃娃。这画像是弘文帝亲自画的,还是在北武当的日子,对照着儿子,看他的眼睛,看他的嘴巴,看他的鼻子……一一对照,事后又加了回忆,工笔细描,小孩子玲珑得几乎要在画纸里跳下来,抱着谁人的脖子撒一下娇。 弘文帝每日看完奏折,累了,倦了,总要看看,然后,心底便忍不住的笑意。于是,又觉得加倍的寂寞和孤寒。 门外,太监送来宵夜的糕点和参汤。 他喝一口,更是疲倦。 魏启元如何不晓得他心碎神乱?只一味地开解:“陛下,您身边真该有娘娘们伺候……如何的,便自苦了?” 他厉了声:“这话,以后提也休提。朕发了愿,这还不到一年呢。” 魏启元不敢作声,三年斋戒,非同儿戏。可是,如此的下去,身子岂不会熬坏?甚至,连昔日智谋多端的米妃,也不敢再有靠近,更不敢轻易地来进献美人。 如此下去,如何是好? 平城的冬天来得早,窗外已经是寒风呼啸,弘文帝站起来:“要不了多久,又要过年了……” 言下之意,魏启元不停地揣摩。 难道,又要去北武当了? 但是,他不敢多说,更不敢多问。 不久,弘文帝收到北武当传来的消息,内容是什么,大家都不得而知,只是,当年的春节,便没有再启程去北武当。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令人意外。 第二年一开春,就传来淮北奴隶造反的事情。八十万奴隶揭竿而起,弘文帝一怒之下,连夜召集群臣,商议退敌之策。 商量了半晌,一无所获。 几位老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味地怒骂奴隶们居心叵测,谏议让大军涌上,干脆将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统统杀了。 爱9 弘文帝听得这些谏议,简直头大如斗。 八十万的民众,想杀就一网打尽? 杀光了,谁人替他们耕种?谁人替他们卖命? 他愤愤的,甚至想骂一句草包。 手一挥,阻止了群臣们的争辩,名正言顺:“既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我们不可能就在平城束手无策。昔日,先帝祖宗许多出征的要策都是在北武当定下来的。我们不妨去北武当看看,说不定会有点灵感。而且,那里地势,供给,都便于出发……” 群臣有觉得不妥的,待要反对,但是,找不出更加恰当的理由。 还是京兆王见机得看:“陛下,这样一年里,八九个月在北武当,岂不是很不符合祖制?” 弘文帝心平气和:“老王爷,你如果现在想到了退敌之策,朕当然可以不去。” 无人再敢回答。 弘文帝便名正言顺地提早来到北武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今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大不同。 慈宁宫外,花枝乱颤,弘文帝一路上因为思虑战争的烦恼,几乎烟消云散。 呵,看那个小家伙,在花树底下,扬起小小的头颅,看天上飞奔的云雀,咯咯地笑一阵,又低下头看懒洋洋的猫咪。然后,就伸了手去捉拿:“呀……帮我……太后……帮帮……” 这时,小太子已经快满一岁了,小家伙长得十分壮实,已经能蹒跚走路了,像一个小尾巴一般,跟在妈妈的身后,咯咯地笑,一边走,一边喊:“太后……太后……” 走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腿一歪,差点摔倒。 芳菲眼明手快,伸手抱了孩子,见他瘪了嘴巴,要哭的样子,一下就抱得高高的,将他的鼻子几乎放到了桃树的花枝上面:“宏儿,你看,桃花好不好?” 桃花不好,飞过去的鸟儿才好。 爱10 疼痛瞬间忘了,孩子拍打着小手,“太后……帮帮,要那个,那个……” “呀……待太后拿了弓箭,教会了宏儿,宏儿自己去射下来玩儿好不好?” “太后……呜……太后……” “宏儿太小了,再等等,再过两年,我们就练习弓箭……太后有一把很好很好的弓箭,到时,就给宏儿,还有一匹好马,也给我宏儿……” “来来来,先教我宏儿唱歌……小猫咪,小猫咪,三根黄胡须……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猫来了,害怕了,叽里咕噜滚下来……” 小孩儿便跟着,叽里咕噜地念,当然,没有一句是清楚的,摇头晃脑,快乐得仿佛这世间最最可爱的天使。 他无忧无虑,他备受宠爱! 弘文帝站在一棵花树下,不敢走近,恍如梦境。 心里被剧烈的撞击,几乎泪湿眼眶。 爱呵,那么多的爱。 除了她,还有谁能比她更爱? 她不是假手于宫女,||乳|母,而是她自己亲手在带;将一个女人全部的热情,全部的爱恋,完全放在孩子身上。 她和儿子玩得那么开心,她那种对儿子发自内心的热爱,甚至儿子那一声声的“太后”——儿子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妈妈”,也不是“父皇”,而是“太后”。这么多日子,她和儿子朝夕相处,那种母子天性,深情爱怜,就算她再讨厌自己,可是,她毕竟是是挚爱儿子的。她挚爱着自己的骨血——那是自己的骨血啊。 她再不好,再绝情,可是,做母亲是合格的!完全合格的。 有宫女发现了他,跪下去:“陛下……陛下……” 芳菲一怔,转回头看到他。 孩子还伸手纠扯小猫咪的毛毛,好像不认得父皇的样子,不理他。 他眼眶濡湿,大踏步过去,一把举起儿子,“皇儿,快叫父皇……” 爱11 孩子脆生生地:“父……皇……父皇……” 竟然叫得出来。 那是她教的。 是她不知教了多久? 立即便明白,她也是苦心孤诣的,培养儿子和自己之间的感情——不要和父亲有任何的芥蒂,从小离心离德。因为懂得,所以更是伤心。 他喜出望外,狠狠地亲了儿子好几下,再看芳菲,她站在一边,神色十分平淡。他心里激动,却淡淡地:“太后,你这些日子可好?” “还行。陛下,今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先不提奴隶造反的事情,只将儿子抛到空中,轻轻地,又接住。如此反复,小孩子玩得有趣,他才答,带了笑意,连许多的烦恼都忘却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咯,宏儿,今日父皇陪你玩儿……呀,看看,父皇给你和太后带了什么好的东西?” 芳菲这才看到送来的东西,琳琅满目的,琥珀猴枣散,金丝熊胆,龙涎香,公母犀牛角,金山牛黄,清花玉桂、翡翠镯子,金丝圈子,各种檀香木的扇子,绫罗绸缎,古画玩意……真真是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 她一度怀疑,弘文帝几乎快把平城的内务府里的好东西,都搬到北武当的慈宁宫了。 “宏儿……来来来,父皇给你做一把小弓箭……” 他亲自抱了孩子,坐一棵树下,几根青枝,一个牛皮簧,崩好了,拉开,用一块小石子,瞄准,一拉,砰的一声,一只笨拙的鸟儿应声落下来。 孩子乐得哈哈大笑,扑上去捡了,只伤着翅膀,小鸟儿一个劲地挣扎,抓得他手心痒痒,看着自己的父皇,如看着一个天神,小孩子也懂得了崇拜,扑过去,要拿新鲜的玩意儿:“父……皇……要……要,我要……” 纵然是再多的烦恼,也瞬间烟消云散。 弘文帝但觉山风吹来,脑子瞬间清明。仿佛那百十万奴隶的造反大事,其实,也不是那么大不了的。 ps:………………今日到此,晚安。 危险的亲密1 弘文帝但觉山风吹来,脑子瞬间清明。仿佛那百十万奴隶的造反大事,其实,也不是那么大不了的。 紧紧地抱了儿子,但觉万事都不值一提。 走得几步,儿子在肩头扑腾:“太后……太后……” 太后落在后面,他一刻也离不得,挣扎了,非要等着太后。弘文帝停下脚步,满面笑容:“走啊,太后。” 芳菲脚步十分沉重,也不知究竟该如何面对弘文帝。 他凝视她,这些日子,她的改变也是明显的,日益丰润的身子,真正流露出少妇的成熟风情,脸上多了慈母的温柔,看起来,更是端庄妩媚。 这是女性最最吸引人的风韵时刻。 某一瞬,他心旌荡漾,不能自已。 很想伸出手去,娇妻幼子,一并地抱了,那才是世间最大的快活。但终究还是怯怯的,不曾伸出手去,只拉了儿子的小手,不停地摇曳:“快叫太后……回家用膳啰……” 若不是“用膳”二字,便是彻彻底底的天伦之乐。 这一顿晚膳非常丰盛。 小太子也被设立了一个舒适的座位,是木制的固定车子,前后有挡板,他居中坐着,爬着,甚至站起来,都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已经会吃一些饭菜了,对于新鲜的蒸鱼尤其喜欢。弘文帝新奇地看芳菲将鱼刺一一去了,雪白的鱼肉挑出来,喂进他的小嘴巴里。 小孩子一边咀嚼,一边欢笑,手里拿了一个玩具,摇得叮叮咚咚的,好像是一个拨浪鼓。 他按捺不住,也学了芳菲的样子,亲自挑选了一些便于咀嚼的食物给儿子吃。才发现儿子的||乳|中切牙和||乳|侧切牙都已经长出来了。 “哈,儿子长牙齿了。天呢,宏儿已经长牙齿了……哈哈哈,我才发现……来来来,让父皇看看,会不会咬东西了?” 危险的亲密2 “所以,这段时间不能给他吃什么太甜的东西。” “好好好,宏儿,听到太后的话没有?不可以吃糖糖,不然以后变成大龅牙。哈哈哈,长了牙齿的小孩子,就要变成大孩子了,明年就可以啃骨头了……” …… 因为第一次如此一家三口吃饭,饱含着深切的情意,弘文帝胃口大开,连吃了三大碗。就连芳菲的碗里,也被他夹的菜堆得满满当当,小山一般。 太过的亲昵让人更不自在。 她只是默默地吃完,赶紧推开碗,再也不让他夹菜了。 满屋子,都是甜甜蜜蜜,久违的天伦之乐。弘文帝停留太久,乐不思蜀。芳菲见孩子已经玩累了,倒在父皇的怀里,眼睛已经眯起来。 “陛下,今日太晚了,宏儿该睡觉了。” 弘文帝依旧抱着儿子,竟然是恋恋不舍的:“太后,今夜,就让我陪一晚宏儿,好不好?” “陛下今后相当一段时间都在北武当,又不是明日就见不到了,何必如此?” 弘文帝无可奈何。 纵然日日相见,可是,慈宁宫和玄武宫的距离——怎比得上三口之家,其乐融融? 嗓子干得冒烟,身子也干得冒烟,一个男人,面对着自己的娇妻,怎能不渴望鱼水之欢,恩爱缠绵? 实在是禁锢太久,压抑太久了。 不见可以不思量,面对面,如何不狂想? 他的目光,火光一般滚烫地烙印在她的唇上,那丰满的,红润的嘴唇。 她慌忙移开脸。 弘文帝脸贴着儿子已经熟睡的脸,竟然固执地不肯走。 芳菲咳嗽一声:“陛下……” 他这才惊觉,抬起头,儿子的小脸上的温暖还残余在自己脸上,惆怅终究敌不过这真实的温暖,将孩子放在摇篮里,走到门口,又看了芳菲一眼,才转身出去了。 亲密的危险3 芳菲松一口气。 又空落落的,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一生,已经无法离开这个孩子。 但是,孩子的父亲,如果这样年复一日地往返于北武当,朝夕相处,可怎生才能装得若无其事? 第二日,弘文帝起得很早,当即召开会议。 众臣七嘴八舌地吵成一团,关于用兵之道,虽然每一个人都头头是道,但是,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合理建议。弘文帝越听越是心烦意乱。退朝后,就早早地来到慈宁宫看望儿子。 因为藏着心事,就连儿子的笑脸,也不能让他眉头舒展。 只是抱着儿子不停地走来走去。 到晚膳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头晕眼花,脚步轻浮,身子疲乏软绵。 他坐在椅子上,儿子再次扑在他的怀里时,便被推开去,声音十分疲倦:“宏儿,别靠近父皇,也许感染了风寒,传染了就不好……” 小孩子咯咯地笑,撒娇地嗲着他,不依,只是喊抱。 “乖,跟太后玩儿……” 他不让儿子靠近,缓缓地要站起来,却觉得头昏眼花得更加厉害。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见到儿子的欣喜,想着国事的忧虑,如此煎熬一夜,再也忍不住了。 芳菲看他一眼,觉得面色晦暗,很不对劲,还是微微担忧:“陛下,你不舒服?” 弘文帝摇摇头,强笑道:“没事,只是忽然有点头晕。你不用担心。” 芳菲忽然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他一惊,几乎睁大了眼睛。 那灼热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更加滚烫——真是很久以来,想都不敢想的。 “陛下,你有些发烫。应该是受了风寒。” “没事……我回去休息一晚,昨夜没睡好,老是折腾,没什么大碍……。” 亲密的危险4 “得叫御医瞧瞧。” “一点小病,真的算不得什么。” 他站起来:“芳菲,我先回去,今夜就不来了,免得传染了你和宏儿……” 芳菲的手按在他的肩头。 他疑惑,但身子软绵绵的,还是坐着。 芳菲的手缓缓地移动,停留在肩头的一处|岤位上便不动了。弘文帝忽然觉得一阵巨疼,几乎要跳起来。但是,他还是咬牙忍着,一动不动。 她的声音稍稍温和:“陛下,你这是风寒的前期,不太严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现在,是在替他打通经脉,按照中医的理论,痛则不通;通则不痛。小小的感冒风寒之初,按这个肩部|岤位,是非常有效的。 昔日罗迦常年被寒症困扰,替他诊治的时候,她没有少用这个方法。忽然就这样想起罗迦,没来由地一阵心碎。 “芳菲……芳菲……” 一连叫了三声,她才如梦初醒。 手按在|岤位上的时间很长,也很疼。弘文帝忍受着这样的痛苦,仿佛,是一种快意的补偿,他无法说明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四肢百骸,一半在疼痛,一半在舒畅。 “芳菲……” “别说话,也别胡思乱想,放松状态……”忽然察觉他肩膀的僵硬,就轻轻用掌心拍了一下,按住|岤位的手指依旧没有移动。 弘文帝的情绪慢慢地镇定下来,心里那么安宁,女性的手,柔软的,又带了力量,仿佛牢牢地控制,又仿佛轻轻地安抚。那是一种复杂的体验,他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全,亲近,仿佛真正获得了一种情感。忽然,一股热气就从背心窜到脚底。汗水也滚出来,一身都是大汗。 芳菲这才放开手,弘文帝但觉周身热气游走,大汗淋漓之后,一阵轻松,脑子都清明起来。 “你好好休息一晚,很快就会好的。” 亲密的危险5 他接过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汗水,低了头,一时竟然无语——某种思潮在心内翻滚潮涌。太久了,等待太久了,这么多年,谁个女人如此照料自己,精心地呵护过自己? “陛下……” 他鼻端一阵酸涩,竟然没法睁开眼睛,生怕她看到自己的狼狈神情。 “陛下,好点没有?” 好一会儿,弘文帝才精神振作起来,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带了笑容:“多谢你,芳菲。” 她淡淡地催促:“回去歇着吧。你现在只需要休息,什么都别想,等好了再说。” 他靠着椅子,闭着眼睛,只是摇头:“芳菲,我想在这里歇歇。就在这里坐一会儿。” 只是坐一会儿而已。 半晌无语。 他没再听到她催促的声音,心里,竟然是温情脉脉的,仿佛某一次的真正的被人所怜悯和关切,因为来自于她,所以,更加雀跃,充满了一种激动的心情。 芳菲见他忧心忡忡,忍不住问:“陛下,听说淮北的奴隶造反?现在情况如何了?” 对于外事,她当然并非一无所知。李奕等人,会准时从外界传回来消息,稍微重要的事情,都会禀报她知道。 弘文帝长叹一声,不告诉她,原也是不希望她担心。潜意识里,她这样花间林里,带着儿子悠游自在,做一个幸福轻松的女人,不是挺好么? 心都操碎了,何必呢?但是,当她问了,他便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全把当前的情况讲得一清二楚。 芳菲仔细地听,很是心惊。这些年,北国的奴隶几乎每年都有造反,但都是小规模的,还不至于动摇帝国的根本。如今,淮北匪首葛强率领八十万奴隶造反,现在,群臣束手无策。大家都想不出什么良方,如果放任事情扩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席卷开来,岂不是动摇北国的根本? 亲密的危险6 要知道,历朝历代,都是农民起义,最终把前朝推翻的。 弘文帝叹道:“那些文武大臣们,关键时刻出不了什么主意。朕思来想去,决定御驾亲征。” 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所以,才坚决地要来一趟北武当,先见见妻儿,问候平安,才好安心地上路厮杀。 芳菲摇头:“陛下,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拓跋家族的皇帝,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御驾亲征的,纵然是父皇,也是一生戎马,从没有养尊处优的时候。他们行,当然朕也行,可不能辱没了列祖列宗的颜面,也不能让祖宗的基业,毁在朕的手里。” 当然,还得给儿子留一个太平盛世,而不是把烂摊子推给他,让他今后去面对处理,小国寡民,束手无策。 芳菲只是摇头,御驾亲征,当然鼓舞士气,可是,那最好是用于对付外敌。而这次情况,完全不同。造反的奴隶,都是自己的国民,吃不饱,穿不暖,地位比畜生还低,迫於无奈,才铤而走险。 如今,治标不治本,国家不思量如何解放他们,改善他们的处境,反倒去御驾亲征,无论是天时地利人和,或者道义,没一样能占到。 凭什么给你取胜? 这样纵然胜利了一次,下一次呢? 难道一次次地把人民杀光? 统治者的威风,本来就来自万万人之上。如果,那万万人都没了,就你几爷子,还有什么可玩的? “芳菲,你是担心我?” 心里是抱了期望的,但是,同时,又是一种男人的自负和自尊:“芳菲,你放心,我虽然不如父皇那么多南征北战的经验,但是,也绝非是不识挽弓的软脚虾,你不必担心!” 弘文帝见她一再摇头,就问:“芳菲,你有什么看法?” 芳菲反问他:“陛下,你有没有认真看过李奕那份建议?” 亲密的危险7 就是关于土地改革的建议。弘文帝坦率道:“这建议我倒看了两三次,也觉得很有些道理。前两年乙浑当政,我根本不可能推行这么大的法令,而这一两年,我倒是多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每每一提出来,鲜卑大臣们,都剧烈反对。我左右权衡,若是强行推行,只怕动摇国之根本,所以,不敢贸然下手。” 芳菲何尝不知?在每一次大的变革之前,必然有大的背景。 大家都知道,土地改革,有利于国家利益。但是,那肯定不利于鲜卑大贵族的利益,近百年来,他们已经使唤惯了成千上万的仆役,只留一点口粮,便当牲口一般地驱使,创造大量财富供他们挥霍。 一旦解放了奴隶,国家的赋税增加了,他们的收益就减少了。他们当然要坚决地抵制。芳菲甚至不用多想,借口永远是老一套,无非是祖宗家法,天下是鲜卑人打下来的,鲜卑人天生就该享福就该高人一等之类的。 要让他们主动同意变法,真不啻于是虎口拔牙。 这一次的奴隶造反,处理好了,未尝不是一个契机。 “芳菲,明日议政,你和我一起参加,好么?” 她盯着弘文帝的目光,想从他眼里看出多少的真意。 “芳菲,你知道,我从未真正避忌过你。从来没有!” 那是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一个女人,生生死死,牵牵绊绊,自己的一切,几乎都是和她联系在一起的。如何的负气,如何的为难,如何的嘲讽,如何的吵闹……却从未真正的猜忌,离心离德。 对她的信任,当然胜过所有的大臣。 更何况,彼时,如此的亲近——她是自己儿子的母亲,这世界上,血脉相连的唯一之人了。 芳菲终于点头。 本着一颗母亲的心,儿子的路,她也希望今后是一帆风顺,而非坎坎坷坷。 亲密的危险8 本着一颗母亲的心,儿子的路,她也希望今后是一帆风顺,而非坎坎坷坷。如果弘文帝今生只得这一个儿子,除了自己,谁还能帮他呢? 他看到她点头。心里豁然开朗,一如吃了一剂大补药,精神好了一百倍,站起来,几乎要搂着她,狠狠地亲一下。 但是,终究还是不敢,笑眯眯的:“芳菲,明日见。你和宏儿晚安。” 出去的时候,脚步那么轻快,北武当的月光,明媚地洒在他的龙袍上。他步履轻盈,几乎如幼稚的少年一般,要蹦蹦跳跳起来。 两名太监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不明白早上还愁眉苦脸的弘文帝,到了晚上,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健康,精神,仿佛吃下了什么灵丹妙药。 第二日,芳菲一如既往地早起。 刚穿戴好,便听得通报,弘文帝急切地进来,满面的喜色:“太后,你已经准备好了?我来接你。” 怀着一种急切的心情,一如某一种神奇的力量——重新开始的力量,仿佛自己和她,正在牵手走过一段艰难的岁月。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心,到此方才真正感觉到贴近,甚至比之当初在太子府的时候,更加贴近。 “宏儿呢?” “宏儿还没醒。” “好好好,孩子就要多多睡觉,睡得越多,长大后,脑子才越是聪明。” 儿子,她,无论什么都是好的,如意的。 他亲自奉撵,很慎重其事的,将她请到玄武宫。 玄武宫的正殿,威威赫赫,群臣三跪九叩,大礼行毕,赫然见到冯太后列坐旁听,都很意外。 弘文帝镇定自若:“太后素来有大计,这一次的奴隶造反,大家莫衷一是,所以,朕请了太后出来,帮着判断。各位有什么话,不妨畅所欲言。” ………………………………………………………… 亲密的危险9 自从上一次芳菲火殉先帝未遂,又计除乙浑之后,大家对她,已经产生了一种心理上的尊崇和敬畏,赫然超脱于一般女人之上。现在,弘文帝都开口了,而且在位了,又只是旁听,倒也无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尤其是一帮子汉臣,乙浑除掉之后,无不指望冯太后出来,对弘文帝施加强大的影响,真正改变北国的政治格局,不料,期望越高,失望越大,那之后,冯太后迅速沉寂,没有任何的音讯,到得后来,便整日带一个小孩子,形如一般妇人。 她已经是汉人文臣的唯一一点指望了,她都如此,其他人还有什么办法? 现在,终于见她站出来,而且是弘文帝亲自请了,以如此隆重的方式,无不欣喜热狂。 弘文帝开口:“各位爱卿,你们有什么办法退敌?” 李大将军先开口:“老臣以为,对于这些奴隶,不宜采用镇压。他们是因为没有土地,吃不饱穿不暖,无以为生,才揭竿而起。只要分给他们土地,他们自然会相安无事,当务之急,我们不是镇压,而是应该采取其他的措施……” 礼部尚书王肃也道:“臣同意李大将军的看法。我们要改变的是土地政策,不然,镇压了一个葛强,还会有下一个葛强,国家的兵力,不可能永远陷在内战的泥潭里。现在,我们可以出动二十万,三十万的军队,可是以后呢?不可能每一次都这样大规模地杀下去,自己的国库耗空了,如何抵挡外敌的侵袭?……” 掌握军权的源贺冷笑一声,根本不把王肃放在眼里,自动过滤了他的发言,只看着李俊峰:“李将军,你人老了,胆小了。” 李将军怒道:“你说什么?” “你以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们都很佩服你,当时的你,不愧为我们北国第一大英雄。但是,现在你不是了……现在你老了,胆小如鼠了。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英雄了……” 亲密的危险10 鲜卑贵族们都笑起来。 汉臣听得他如此诋毁李将军,王肃大怒:“源贺,你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如此讥讽李将军?他立下的功劳,可比你多太多了。” “李将军是我们的重臣,他打仗的时候,你们还在裸奔呢!” 源贺十分傲慢:“那是过去,现在,英雄老了,就不要不服气。” 美人英雄,不许人间见白头,人人都怕老。 鲜卑贵族们纷纷附和:“是啊,李将军老了,不好上战场了,但是,我们不怕,我们还没老……” “我们鲜卑人,纵然老了,也是老当益壮……” “汉人就是这样,喊得凶,行动的时候却脓包得很。口口声声瞧不起五胡,但是,当时流行着什么段子来着?匈奴人是想打谁就打谁,鲜卑人是谁打我我就打谁,羯族人是谁骂我我就打谁,而汉族人,是谁打我我就骂谁……” “哈哈哈,说得好,汉人就这样,永远喜欢耍嘴皮子功夫,真刀真枪的时候,就银样蜡枪头了。说话的巨人,动手的矮子……” …… 众人吵得一塌糊涂,汉臣文士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芳菲在一旁只是静静地看,静静地听。 名义上她是通灵道长的侄女,当然是名副其实的汉人,但是,这干鲜卑大臣在嘲笑的时候,可是丝毫也没有给她留下情面。 好一会儿,忽然想起太后似的,最老的东阳王重重地咳嗽一声。 群臣还在纷纷攘攘,弘文帝一挥手:“大家不要再争了,还是回到正题上,到底如何退敌?” 源贺满不在乎,转向王肃:“王肃,刚才你闹得最凶,若是给你军马,你需要多少人可以打败葛强?” 王肃怒道:“若是轮到为国捐躯,王肃自然不会后退。纵然并非武将,但也愿意率领五十万兵马,和葛强决一死战。” 亲密的危险11 源贺哈哈大笑:“五十万军马?你好大口气,我们北国总共才一百万大军,一下就被你耗费了五十万,若是失败了,岂不是大家都完了?” 王肃一时语塞,毕竟是文臣,还没有大规模单独出兵作战的经验。 弘文帝问:“源贺,你说,要是你出兵,多少兵马可以取胜?” “回皇上,葛强一介土匪,不过泥腿子出身,莽夫而已,他能成得了什么气候?我率七千人马,保证击溃葛强。” 一干汉臣,哗然色变。 王肃的脸色更是难看。刚刚自己说要率领五十万大军出征,还一点把握都没有,如今,源贺只要区区七千兵马,而且,大言不惭地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9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9部分阅读 ,就要打败葛强。 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一名汉臣问:“源贺,你可不是吹大气?” 源贺轻蔑地看他一眼:“你们办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们鲜卑人也办不到。想当年,我们的祖先,可是只凭区区五百兵马起家的,如今,还不是坐拥了整个北中国的全部江山?我们的领土面积,比南朝还大得多呢!” 弘文帝急忙问:“源贺,你真有把握?” “当然。” “快说说你的计划。” 源贺胸有成竹:“皇上,请听臣分析。葛强虽然号称百十万大军,可都是些没有经过训练的乌合之众,泥腿子,而非是有作战能力的正规军。臣要战胜他们,只需要三招。” “哪三招?” “第一招,诱惑敌人。臣到达前线时,先不正面作战,而是率军冲击,腾起巨大烟尘,给敌人以百万大军压境的错觉,先从心理上震慑他们;第二招,擒贼先擒王,奴隶们没有经过训练,不懂得排兵布阵,营帐的守备,自然不会十分坚固。臣率领全部主力,到时猛攻葛强营帐,只要先捉住了葛强,其他人自然树倒猢狲散,失去战斗力; 亲密的危险12 “…………第三招,虚张声势。一旦抓了葛强,就发布通告,假装说要分给奴隶们土地。奴隶们早饭为的就是土地,只要得到了土地,自然就不会再闹事。待镇压他们之后,立即让地方官逐层下去,一一抓捕这些匪首,自然不用分土地给他们。” 弘文帝大喜:“好,妙计,果真是妙计。” 他看一眼冯太后,冯太后也点了点头:“源贺此计果然高明。” 源贺听得皇帝和太后盛赞,更是气焰高涨,不可一世。 “臣一定不辜负陛下和太后的厚望。” 弘文帝道:“源贺,就辛苦你了。你马上率兵出征。” 源贺十分得意,瞟了王肃一眼:“陛下,汉臣最是牙尖嘴利,只知道空口白话,纸上谈兵,但是,临上阵时,却百无一用,请陛下肃清身边的j佞之臣。” 陆泰等人也赶紧道:“王肃等人,在出兵之前,先动摇军心,诋毁大臣,其心可诛。” 弘文帝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后,他深知,这些汉臣,都是父皇生前欣赏的,太后也是欣赏的。如今,双方争执不休,又指望着鲜卑大臣立功厮杀,保家卫国,一时,倒颇有些踌躇。 他看向冯太后,冯太后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反对和赞成,意思是,他随便看着办。 他略作权衡,淡淡道:“王肃动摇军心,本来按律当斩,但是,出兵在即,杀将不祥。源贺,待你得胜归来,朕再处罚他们,并且在曹家沟的真武广场,为你举行盛大的庆功仪式。” “多谢陛下。” 鲜卑望族们无不兴高采烈。 王肃、高闾、李奕等汉臣却无不低下头去,十分失望。 弘文帝如此裁决,冯太后竟然也没有帮他们说一句话。如此下去,汉臣还能有什么地位? 芳菲故意对王肃等人的失望视而不见,也没有给予任何的安慰。 亲密的危险13 芳菲故意对王肃等人的失望视而不见,也没有给予任何的安慰。 群臣退去,只剩下弘文帝和冯太后。冯太后站起来,走了一圈,心里一遍一遍地权衡今日之形势,才深深地发现,弘文帝登基这几年,鲜卑贵族的权势,是日益扩大,而且,弘文帝本人,长年累月,被这些人所包围,所受到鲜卑族的影响,有多么深刻了。 难怪当日通灵道长和李奕等,如此忧心忡忡的劝说不休。 他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甚至于她,都隐隐不安起来。 “太后,你是不是对朕今日的处罚很不满意?” 她摇摇头,淡淡道:“没有。等源贺胜利回来后再说吧。” 弘文帝见她要走,急忙追上去:“太后……” “皇上,你还有什么事情?” “太后,你要是有什么建议,朕会答应的。你知道,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会答应。” “不,我现在没有任何看法。陛下,你今天处理得很好。” 的确,换了自己,今日必然也是如此。 情势比人强。 弘文帝很少见到她如此和颜悦色,心里泛起一股暖意,“你说,源贺会不会取胜?” “如果不出意外,源贺一定能凯旋而归。” 弘文帝大是高兴,看看时间,已经快到晌午了,赶紧道:“朕今日想去陪宏儿用午膳。” 芳菲点点头:“好吧。” 她欣然同意,弘文帝更是高兴,立刻随她来到慈宁宫。但觉今日事事顺心,仿佛天大的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宫女们带着小太子在广场上玩耍,小家伙踉跄地走路,看到一只云雀停在草地上,就兴高采烈地扑上去追逐。走得太急,摔倒在草地上,宫女们跑去抱他,他却挥手,也不哭,咯咯地只是笑。这孩子,仿佛人生里全是欢笑,从来不知忧愁。 亲密的危险14 弘文帝见了儿子,真是天大的烦劳都抛在了脑后,拍着手:“宏儿,叫父皇……” “父皇……父皇……”小孩子笑着扑过来,倒在他的怀里,那么亲昵地抱住他的脖子,“父皇,抱抱,父皇,抱抱……”这时,又看到了芳菲,立即就不要父皇抱了,转了方向,“太后……太后抱抱……” 弘文帝乐得哈哈大笑:“宏儿真乖。今天,父皇一直陪着你和太后,宏儿,你开不开心啊?想要什么小玩意,父皇都给你做。” 因为弘文帝昨日感冒,所以,今天的菜肴都很清淡。小孩子吃了点东西,只是在一边高兴地摇着拨浪鼓,玩累了,躺在小椅子上睡着了。 四周那么安静。两人端了碗,相对无言。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习惯,弘文帝夹了一块白水煮鸡肉放在芳菲碗里:“芳菲,吃吧。” 她端了碗:“皇上,今日李将军的话其实很有道理。” “你怎么看?” “今天,源贺的话启发了我。尤其是他最后一计,为了欺骗奴隶,瞒天过海,釜底抽薪。可见,他们也知道,奴隶们闹事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失去了土地。鲜卑贵族们全部明白这个道理,却坚决不同意土地变法,这是为什么?众所周知,现在,他们掌握了大量的奴隶,当作自己的私产,奴隶创造的财富,全部归他们自己私有。就因为他们深知,一变法,他们的权利就小了,获利就少了,可是,变法了,国家却更稳定,更富裕了,我的意见是,要真正考虑这个大问题,彻底解决奴隶造反的问题,就要从土地上着手,变法,要当成北国的一项大政方针,而非是欺骗奴隶的权宜之计。” 弘文帝听得非常认真,频频点头:“的确是这样。等源贺回来再说吧。” 芳菲咬了一口鸡肉,心想,自己以这样的立场劝说,他倒听得进去一二。以后呢?或者换了一个态度呢/?他是否还能如今日一般? 三年之约1 芳菲咬了一口鸡肉,心想,自己以这样的立场劝说,他倒听得进去一二。以后呢?或者换了一个态度呢?他是否还能如今日一般? 这时,弘文帝已经放下了碗筷,看着她,眼神十分奇特,激动,热切,又似完全不能压抑:“芳菲,你一直要在我身边帮我。你在我身边,无论做什么我都很有劲。” 芳菲心里颇不是滋味,纵然要撇清,也没有办法。 弘文帝已经伸手抱起了儿子,小孩子困了,手一松,拨浪鼓掉在地上,敲得咚咚咚的。“宏儿困了,去就寝了。来,父王抱你去。” 侍女们一排地守在门口,见弘文帝亲自抱了儿子到房间里,虽然一个个都觉得奇怪,不合规矩,但是,谁又能说什么? 安顿好儿子,听到小孩子香甜的呼吸声,弘文帝坐了一会儿,转身见芳菲站在门口。她的房间和孩子的房间是连在一起的。 做了母亲的人才明白那样的心情,纵然是皇帝之家,但是,在北武当,规矩没那么森严,她一如一个普通的女人,什么都放心不下,总是把孩子放在自己的视野里面。 晚上渴了,饿了,醒了,都一清二楚。 “芳菲,儿子睡在你房间里,晚上吵闹,你会不会睡不着?” 她摇头:“宏儿很乖,从不吵吵闹闹,每天都是早睡早起,习惯很好。” 那是她刻意的调教,吩咐了||乳|娘,侍女们,定量的安排,多多的吃,多多的睡。身为太子,以后的生涯才残酷:半夜五更,长年累月的早朝,纵然是大人也觉得辛苦,何况孩子。 所以,才培养他从小养成这样的习惯,日后虽然辛苦,但是习惯了也就好了,而且,也有利于身体健康。免得成为一个满是脂粉味的病秧子。 “芳菲,你看,宏儿这满一周岁了,我想给他办一个盛大的庆祝仪式。” 三年之约2 “芳菲,你看,宏儿这满一周岁了,我想给他办一个盛大的仪式。” “简单点吧。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好几个地方又还有旱情,庄稼的收成还说不准,加上今年战争频繁,这一次源贺出兵,胜负未料,军需粮草,一应供给,什么不需要钱?不如省下来,供给到军事前线。小小的孩子,以后庆祝的机会多的是,何必在意这一两次?而且,也用不着。” “这倒也是。芳菲,就按你说的办。以后,再给宏儿庆祝。” 两个人从未有过的和谐。 只是,临末了,他看到芳菲眼里催促的神情,淡淡的:“陛下,时辰不早了,你这些日子特别辛苦,奏折也多,该早点回去歇息了。” 还是拒绝! 弘文帝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终究还是高兴的,拍拍儿子的小脸:“乖,父皇明早陪你早膳。” 走到门口,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捉住了芳菲的手。 “陛下!” “芳菲,谢谢你。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感谢我们有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儿子。谢谢你。” 只要有了这个儿子,纵然是要煎熬,要忍耐,也就是了。 都认命了。 “芳菲,我知道你的心情,也给你时间。我相信,我们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给时间?多长?一年半载?十年八年? 她倒是好奇,弘文帝,真就肯这么拖延下去?他现在还有三年吃斋戒荤的誓言,天下皆知。三年之后呢?不对,只有两年多了。 仿佛一个赌约。 再过两年之后,弘文帝,他还能如此? 如果一个男人真的这样坚持,这样守身如玉!她心里说了一句:“罗迦,到时,也算我对得起你了!” 仿佛自己在跟自己打一个赌。 至于赌注,只有弘文帝不知道而已。 三年之约3 至于赌注,只有弘文帝不知道而已。 月色如此朦胧。 罗迦的陵墓,苍白憔悴。 芳菲老远地停下来,从不靠近。这两年来,她几乎从来不曾再靠近那个地方了。怎么敢呢?或者说,怎么甘心呢? 四处地看,四处地打量。 仿佛一阵轻烟,一阵浓雾,便会变化出一个神秘莫测的世界。 但是,没有。 烟雾,甚至困倦,统统都没有。只有一颗极其清醒的脑袋。 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停下脚步,声音十分轻,仿佛在自言自语:“陛下,我今日和新帝打了一个赌。若是他真的还能坚持三年,不娶任何的嫔妃。我,就真的会嫁给他。当然,他不知道这一点,只是我自己的决定而已。陛下,你猜,你的好儿子能否做到这一点?” 她在冰冷的石头上坐下来,脸上带了一丝残酷的笑容:“反正,我坚信,陛下你是做不到的。禁欲三四年,我坚信,你根本做不到。想当初,我才怀孕几个月,你就坚持不住,跟了小怜等好多女子……新帝,如果他能做到,他就比你好!” 往事历历在目,纵然伤害,也忍不住笑起来。 那么多的日子,谁能忘得掉呢? 她通告,大声地:“陛下,若是三年后,他做到了,我就真的嫁给他了!你不要后悔,嘻嘻,你千万不要后悔。” 心里是得意的,带着报复的快感。 无论是否有灵魂,都希望他——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几曾想过,人是会如此地恨另一个人,连“死”了也不放过? 三年,再三年,已经足矣。 一个女人,还能有多少个三年呢?! 至少,也该对他人,对自己的心,有一个交代。 谁不渴望幸福呢? 许久,她才站起来,慢慢地往山下走。 三年之约4 千年的古松后面,一个人影慢慢地出来。 月色下,看不见他任何的神情,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急促,带着深深的悲哀之意。 三年! 还要一个男人等三年。 天下哪个男人肯这样等着三年过去,守身如玉?天下,会有这样的人? 不仅是生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极大的煎熬。但凡一般人,都无可忍受。 她故意刁难,甚至,狡黠地,又不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不让新帝看到任何的希望——如果坚信,等了三年,就能得到结果,当然有些人会去等。 可是,若是一无所知呢? 若是一直都那么苦恼,不知道等了三年还有没有结果,那有多少人会等下去? 残酷,刁蛮,不知道折磨自己还是折磨新帝。 他心急如焚,不知在替自己,还是替别人。 某一刻,他的手臂伸出来,甚至能摸到她的发丝。 但是,抓住的,却是随风飘落的黄叶,寂寥地撒了满满的人的头上。谁说夏天,万物就会充满生机呢? 自己呢?自己的生机在哪里? 甚至连主意,她都不叫自己出了。 连问话都不曾。 整日价地,和新帝在一起,当然,是文臣武将,一大班人,并非是孤男寡女。每天在密谋的,都是国家大事。 尤其,她开始单独地召见一些汉臣,高闾,王肃,李奕,贾秀,以及罗迦丧礼之前,李奕推荐进来的兄弟李冲。 行动很低调,鲜卑老贵族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惊觉,此后,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果然,不出半月,源贺凯旋而归。 如他的判断,匪首葛强完全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源贺趾高气昂,不可一世,骑在高头大马上,看到皇帝和太后亲自来为自己接风洗尘,眼珠子几乎都要翘上天了。 三年之约5 鲜卑贵族们簇拥着他,完全把他当成了北国的超一流大英雄。 弘文帝立即履行自己的诺言,在真武广场为他加官进爵,晋升为陇西王。当时,除了拓跋家族,分封异姓王的还很罕见。如今,源贺竟然得以封王,武将们无不欣喜若狂。 宏大的盛宴,巨大的火堆,朝野上下一片欢腾。 弘文帝,冯太后,甚至牙牙学语的小太子,都参加了。 皇族中人,对功臣表示了最大勋赏。 当然,这并非是鲜卑贵族们的最终目标,都要求惩罚那一干汉人文臣。 尤其是当初曾经出言不逊的王肃等。 他们已经逐渐发现,这些汉人开始流露出了影响弘文帝的苗头,若此,岂可不将这样的危险早早扼杀? 弘文帝一时没有表态。 对于这帮子汉臣,他一向知道,冯太后跟他们更加亲近。 本着信奉冯太后是汉人的因素,所以,冯太后在他们心目中,有着极其不可估量的地位。如何平衡王肃和鲜卑贵族的势力,但又不至于将汉臣的积极性完全打消,这是一个很费踌躇的难题。 鲜卑贵族们,都盯着上首的冯太后。 就连弘文帝也看着她。 她不慌不忙地:“源贺出征之前,是怎么说的?杀将不祥。王肃等人,虚言狂妄,罪大恶极。但是,考虑到现在国家是用人之际,而且,大胜之后宜大赦,而非大杀,如此,方可显示我北国的仁孝治天下,宽大为怀。所以,我建议将这一干人全部降职使用。” 台下一片哗然。 汉臣的提携不易,而且,连脚跟也尚未真正的站稳,除了一个老迈的高闾之外,只一夜之间,几乎从上到下,全部被贬斥,几乎没有任何人再留在核心机关里。 就连弘文帝也没料到是如此之大的震动,不啻为重新洗牌。 三年之约6 就连弘文帝也没料到是如此之大的震动,不啻为重新洗牌。 鲜卑贵族们却得意洋洋,因为是冯太后亲自发话,亲自下令,将王肃、贾秀、李冲等人全部降职,发配到军营充当副手。 他们的代言人都否定了他们,日后,他们再想东山再起,那是休想。 一时间,鲜卑贵族们弹冠相庆,而这些汉人文臣,却无不垂头丧气。唯有东阳王,若有所思,他深知,太后一直主张重用汉人,此时,为什么要这么大规模地贬斥汉臣,而且是全部下放到军队里? 弘文帝按捺不住,一待酒宴结束,立即借口去慈宁宫探望儿子。 芳菲已经换了太后的装束,安顿了儿子,正伏案在看一堆东西。 弘文帝径直进去:“芳菲,我们今天的动作是不是太猛了一点?” 她笑起来:“陛下,这些,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商量过的么?” 就连恶人,也是她去做的,犹如清理门户一般。 “可是,这么大规模的贬斥,现在,朝中几乎没有什么有威望的汉臣了。” “不是还有高闾等人嘛?” “高闾三朝元老,但是已经老态龙钟,做不得什么事情了。芳菲,我没想到,你连贾秀等人都赶出去了。贾秀,是非常可靠的。” “如果贾秀不可靠,我干嘛赶他出去?” 弘文帝不解其意。 芳菲拿起正在伏案观看的一叠文书,“陛下,这是李奕兄弟和王肃等人连夜整理给我的东西。你认为,这一次奴隶造反之后,是不是就天下太平了?” “这!” “陛下,你认为,土地变革,什么时候施行才合适?” “唉,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源贺等人打了大胜仗,维护了国家的安全,有大功在先,如果我们此时变革,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岂不是让功臣寒心?芳菲,我认为,得再等等。” 三年之约7 当然得等等,不可能明日就变法。 只是,如此旷日持久地等下去,不知道弘文会等到什么猴年马月。 芳菲暗叹一声。看他的神情,显然跟源贺等人一样。这一次的胜利来得如此容易,当然不会把区区奴隶造反放在眼里。 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和弘文帝的隔阂在哪里。 一旦年长了,尤其是天长日久的相处中,就逐渐明白了。 如果换成罗迦,土地改革,也许四年前就开始了。准确地说,是他青州大捷之后,立即就开始了,绝对不会等到现在还束手无策。 弘文帝,他想得多,但是到实质上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勇气,彻底和鲜卑人决裂——无他,因为他本来就是根深蒂固的鲜卑血统。 谁能跟自己人决裂呢? 他和罗迦的区别在于,罗迦本来就是个叛逆,比如神殿,一旦认为到了关键时刻,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大刀阔斧地,先干了再说。 芳菲掩着头,觉得头有点疼。 “芳菲,你觉得现在变法好么?” 她温和地摇摇头:“陛下,我也认为现在不是恰当的时机。” “那,什么时候好?” “这得等机缘。” 有了机缘,还得看能否抓住。 剿灭乙浑那一次算一次,但是,已经丧失了。这一次的机缘,又会等待多久呢? 她十分干脆:“陛下,你这些日子不妨少些操心,认真休养。” 这是弘文帝一生中最轻松的时光,镇压了奴隶,和太后的关系也有改善。虽然他再也不敢轻易提起立皇后的事情,可是,至少,每天去看望儿子的时候,她总是和颜悦色的,二人也常常一起用膳,有时,她也会提出许多建议。有时,他尽管并不在意她说的什么,但是,只要她肯说话,肯柔声细语,他就心满意足了。 三年之约8 儿子,成为了二人之间最坚固的纽带。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四个多月,小孩子已经一岁多了,益发出落得眉清目秀,长手长脚,健康,而又玉雪可爱。他学什么东西都很快,喊“太后”、“父皇”,声音都十分明晰,走路也稳稳的,甚至能用手揪住波斯猫的脖子提起来,抓扯波斯猫的胡子。 宫女们都赞小太子力大如牛。 芳菲也是刻意的,希望在六岁之前,让孩子漫山遍野地在山林之间奔跑游玩,多和外人接触,看到外面的世界,理解这是个什么样的世道,而不是穷人饿死了,就问他们为什么不吃肉粥。而非如昔日的小皇帝,生长于深闺妇人手,安乐富足,每天打交道的全是太监宫女,一个个,不是同性恋,就是se情狂,除了享乐,于治国一事,没有任何的本事。 甚至刻意淡化太监们在他身边环绕的时间,主要是李奕,赵立,乙辛等健壮的男人陪他玩耍,谈吐。 要知道,太监们因为心理缺陷,一逮住机会,就会教唆小太子,小王子们干坏事。早熟带来早衰,她想起拓跋家族的命运——都是早衰的,因此,自己的儿子,当然万万不能重蹈覆辙。 有时,又情不自禁地想起罗迦,甚至弘文帝,心里隐隐的害怕——弘文帝,他也会早衰么? 但是,看不出。 这么长的时间,有时他的小病小痛,她也会亲手出手护理,照顾,曾经仔细地检查过,看不出弘文帝有任何早衰的迹象。 再说,弘文帝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己一手教养的,也不可能出现什么子弑父,重蹈罗迦命运的覆辙。 一切,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弘文帝也是同样的想法,每天生活惬意,精神愉悦,身子倒一天天,更加好起来。 一转眼,秋天快到了。 又要准备返回平城的事情了。 三年之约9 一转眼,秋天快到了。 又要准备返回平城的事情了。 这几乎是弘文帝一生中最好的日子。任何人,对于最好的岁月,都不会淡忘,只想它长期停留下来,永远永远也不要溜走。 但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就在这时,再次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豫州奴隶起事,这一次,规模更是超出上次,短短时间,就发展到了百万之众。愤怒的奴隶们,到处冲击勋贵大臣们的田产,庄园,冲击各地郡县政府,把很多地方官都杀了。 消息传来时,弘文帝正抱了儿子看北武当漫山遍野的金苹果。道士们掌管着这一片广袤的土地,现在整齐的收割,仔细地放了,储存在十几个巨大的冰窖里,放一个冬日都不会坏。遇到灾荒之年,完全可以充作粮食。 小孩子捧着一个大苹果,脸也红扑扑的像苹果,弘文帝正在给儿子讲祖先们利用金苹果充饥的事情,魏启元上来急报,说有紧急军情送来。 弘文帝抱了儿子直奔玄武宫。 芳菲闻讯赶去,才知道是八百里的加紧,这一次,战火已经燃烧到了三个大州郡。 豫州,太原,半壁粮仓,如今竟然有这么大规模的起义,所有人都慌了。 弘文帝再次召集众臣议事,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东阳王等都不以为然:“几个匪首,何足道哉?” “一群乌合之众,不值一提。” “杀鸡焉用牛刀?” 源贺也得意洋洋的:“陛下,这一次,臣再率七千人马,自然杀他个措手不及。” 李将军摇头:“源贺,你可不能掉以轻心。你知道这一次的主战场是哪里?” “李将军,你真是小看人了,若是我连战场都不知道,还去打什么战?不就是豫州嘛!” “你知道豫州是什么地方?” “我只知道不是什么龙潭虎|岤。” 三年之约10 李将军摇头:“源贺,你还真说对了,豫州,自然与众不同。豫州处于昔日齐国,南朝和北国的交界。自从八王之乱,司马氏下江南开始,豫州就沦为匈奴,氐族,羯族等人混战或者和汉人大战的主要战场。民众久经沙场,见惯了战争。二十年前,我曾奉命驻守豫州,但见那里的人民,没有一个不会用刀枪,没有一个不保持着警惕的心态。他们本身就是全民皆兵……” “那又如何?难道我们就怕了这些泥腿子?” “我还是以前的看法。国家不能长期陷在战争泥潭里,什么都不能发展,整日都是疲于战争,疲于奔命。奴隶们闹来闹去,就一点,想要土地。不如改变现有的土地政策,他们自然就不会再闹事了,如此,岂不是一劳永逸?……” 源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分给奴隶土地,只对那些汉人有利。他们凭什么?江山可是我们鲜卑人拼死拼活打下来的。” “对!鲜卑人的天下,汉人只能做奴隶,如果他们都成了主人,我们算什么?” “我们打下江山,难道是让汉人享福的?” “李将军,你竟然一味向着汉人,是不是因为你们祖上也是汉人的缘故?”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 其他汉臣已经被贬斥了,李将军势单力薄,招架不住,在鲜卑贵族们的一通猛攻之下败下阵来。 没有任何人做帮手,他几次求助的目光看向冯太后,冯太后也故意视而不见,一声也不吱。 源贺得意洋洋的自动请缨: “大不了,我率三万精军,一准歼灭这些奴隶。请陛下和太后准允。” 弘文帝问:“源贺,你真有把握?” 冯太后也示意,这一次,并不比得其他。 “请太后和陛下放心。臣半月之内,必将斩获匪首。” 他看到冯太后面上露出犹豫之色,又面向太后:“请太后务必放心,臣一定凯旋归来。” 三年之约11 冯太后笑起来:“源贺,我不是不放心,不过,这一次,李将军的提醒也是有几分道理的,率三万精军,的确有点冒险,这样吧,你不如率军10万。” 源贺久经沙场,当然领会得,见增多十万,何乐而不为?立即谢恩:“多谢太后,多谢陛下、。” 弘文帝给了兵符:“好,源贺,那你就率十万大军出征,朕等着你的好消息。这一次再胜利了,朕给你举行更大的庆功宴,还要在真武广场旁边,给你盖一栋功臣楼,让列祖列宗也知道你的功勋卓着。” 源贺喜形于色:“臣一定不辜负陛下厚望。” 当日,源贺便整军出发。 源贺一走,冯太后立即去找弘文帝。 这么长时间,尽管天天见面,但是,冯太后亲自到玄武宫来,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弘文帝又惊又喜:“太后,你怎么来了?” “陛下,请你赶紧下诏,让王肃,李冲,贾秀等人回来。” “为什么?” 芳菲长叹一声:“皇上,我认为源贺这一次必败无疑。” 他一惊:“为什么?上次源贺不是大获全胜么?这一次,叛军虽然有百万之众,但是,源贺也有十万人马啊。” 七千能大胜八十万人;现在是10万对一百万,当然,赢面就更大了。 “皇上,我更相信李将军的判断。源贺虽然能征善战,可是,他在计谋和见识上,远远比不上李将军。你想想,豫州是什么地方?那是我们时常和南朝交手的地方。这里的民众,本来就能征善战,人人都会舞刀弄枪。再说,这些奴隶里,有很大一部分是上一次葛强造反失败,奔逃过去的。他们已经上过一次当了,不会再受到朝廷军队的欺骗,这一次,肯定会拼死抵抗。源贺这一次去,必定凶多吉少。” 弘文帝这时才紧张来:“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芳菲神色凝重:“皇上,我还是坚持这个看法:变法。改革土地制度,真正分给奴隶土地,让他们安定下来,否则,国家会常年陷入无穷无尽的战争里,这边扑火,那边放火,如果南朝借机攻打我们,后果不堪设想……” ps:今日到此:) 烫死罗迦1 芳菲神色凝重:“皇上,我还是坚持这个看法:变法。改革土地制度,真正分给奴隶土地,让他们安定下来,否则,国家会常年陷入无穷无尽的战争里,这边扑火,那边放火,如果南朝借机攻打我们,后果不堪设想……” 弘文帝还是些微犹豫:“只是不知道鲜卑大臣们,会不会反对。” “反对是肯定的。陛下,所以这一次急需你的支持。” “芳菲,这一次,我听你的。” 她抬起头看他,眼睛亮了一下。 弘文帝就是这样,某些时候,他给予的权利,是不可限量的。甚至,名正言顺地让她走到台前。但是,芳菲要的并非是走到台前。 她嫣然一笑:“陛下,我这几年闲着无事,也有一些考虑,李奕他们也给了我很多建议。具体的内容都给你看了,现在,只是一个人手分配和权利调度的问题。这些,都需要你做出决策。” 她一边说,一边拿上去一份计划,非常厚的一个折子,“陛下,这是李奕兄弟起草的一份土地改革谏议。” 并非是昔日的草率提议,而是一个非常精细到了具体细节,马上就可以操作的方案。 弘文帝接过奏折看了许久,脸上露出了喜色:“芳菲,真没想到,你竟然准备得这么充分。你看,我还真少不了……” “陛下,这也不是我的功劳。我不过是借花献佛,传递一下而已。其实,任用汉臣,不止是你开始,以前太祖开国,也有崔浩这样的名臣,不然,不可能有后来的百年基业。鲜卑贵族打天下可以,但是,治天下,要强大,还是需要汉臣。之前,源贺等人打了胜仗,趾高气昂,谁都不放在眼里,说什么都没用。这一次,他们大败而归,气焰自然会矮下去。也许,这将是我们最好的一次机会,如果抓不住,就稍纵即逝了……” 烫死罗迦2 弘文帝立即明白过来,难怪当时她会借助机会大规模地贬斥汉臣。枪杆子里出政权,无论是坐稳皇位还是推行政策,没有军队的支持,是不可想象的。 如今,那些基本的准备工作,难道都已经完成了? 他想,可笑那些鲜卑贵族们,还以为冯太后,彻彻底底是站在先帝的立场,完全在维护祖宗的利益和传统呢。 他叹一声:“芳菲,你有些时候,就是比我想得远。” “唉,陛下,我也是迫不得已。” 按照太祖留下来的规矩,汉人的任用是十之三,也就是说,每一次提拔任用汉人,和鲜卑贵族的比例要保持10:3;但是,实际任用考核上,汉人连这三成也占不到,数来数去都那么几个人。既进不了核心机构,也谈不上强大的发言权利。要指望这样毫无威望的汉臣来推行变法,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中下层的界限就不那么严格了。相反,下层官吏里许多都是汉人。以前,他们没有任何统领,一盘散沙,但是,王肃,贾秀等人加入进去,显然可以好好地带动,真正将他们统领起来,形成凝聚力。 “可是,把贾秀等人下放到军队里,你认为,就能提高他们的威望?” “当然能够。这一点,陛下你请放心。。” 她在青州追随罗迦出征的那些日子,虽然没有上阵杀敌,但是,对于军营里的情况,完全了如指掌,从最上层的将领到中层再到低级的军官,都做过仔细的走访。 鲜卑贵族源贺等居上,但是,下层大多数人是汉人军官。鲜卑贵族野蛮,暴躁,动辄打骂军士,奴役是家常便饭,一些低等的士兵,简直跟奴隶没多大区别。甚至一些中下层的军官也逃不过盘剥。军队里,一直怨声载道,对上层的反抗情绪非常大。罗迦在时,还可以凭借他强大的个人威望慑服。 烫死罗迦3 罗迦在时,还可以凭借他强大的个人威望慑服。而且,他本人之前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一切的一切,本来都是等待青州大捷之后,便雷厉风行地铲除这些痼疾,振兴北国。 但是,罗迦不在了,振兴变革都成了虚空。这些人等来等去,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反抗情绪就越来越激烈。这个时候,将汉族官员安插到军队里,自下到上的层层进行宣传,掌握情况,把军队拉拢了,变法就有了根本的保障了。 自古以来,大变革,都要从上到下施令,从下到上服从,才可能取得真正的成功。 当然,彼时的冯太后,还不可能提出“从下到上”这样的理论,但是,她在实践之中,完全是这样操作的,所以,才有了后来真正的胜利,也是我国历史上唯一一次彻底成功的变革,并影响了今后一两千年的政治格局。其实,直到我国前两年彻底废黜农业税之前,我们的土地制度,还算是从当时演习改良而来的。 一整日,弘文帝都在和冯太后商议。从早上到深夜,连御膳都是一起吃的。 但觉生平,两个人加起来说的话,也不及今天这么多。 到了深夜,还了无睡意。 “芳菲,据你估计,贾秀他们已经准备得如何了?” “其实,除了王肃,其他人都先下放军队磨砺了一两年了。几个人的能力,在对付乙浑的时候,你也见识过的,陛下,你放心。” “放心!芳菲,既然你这么说,我完全放心。” 芳菲忽然想起来,便转移了话题:“陛下,李奕这两年服侍我和宏儿,尽心尽力。但是,我认为这不利于发挥他的长处,现在,我这里已经用不着他了,不如让他出去历练历练。” 弘文帝犹豫一下,李奕,目前算是他最信任的臣子,做的一切,也无可挑剔。 烫死罗迦4 “我觉得宏儿还小,需要有人保护他的安全。” “赵立和乙辛率领的那支侍卫就足够了。” 小太子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组成了一支侍卫队,出生后,这支侍卫队已经扩大到了五百人,驻守在慈宁宫外面,铜墙铁壁一般。 小小的一个孩子,哪里需要得了那么多的军队? 芳菲摇头:“北武当没什么太大的危险,有赵立和乙辛就足够了。李奕完全不必留在我身边。” “好,有机会,我会考虑的。” 弘文帝在这一点,还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并没有立即做出决定。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容任何的闪失。尤其,他很赞同芳菲的观点,不让儿子困于深宫妇人之手,变成一个软弱的脂粉男子,他本人,也非常认可李奕的文武全才,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在儿子身边,既是侍卫,也可以做老师,两全其美。 芳菲知道,在他心目中,某种程度上,儿子的重要性,要远远大于变法的重要性。 “陛下,李奕兄弟,我认为真的是施行变法的最好人选,毕竟是他们兄弟提出来的。” 弘文帝不以为然:“倡导变法的汉臣人选,也不止李奕一个人可以任用;再说,变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还是宏儿的安全成长要紧。” 芳菲还能说什么呢? 在帝王心目中,接班人,当然是国之根本,动摇不得。 “对了,今日忙了一天,还没见到宏儿。我得去看看。” “这么晚了,宏儿早已睡了。” 弘文帝兴致勃勃:“那可不行,我得去看看宏儿。一日不见他,我一日不安心,走吧,芳菲,我顺便送你回去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0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0部分阅读 。” 芳菲没有推辞。 没有月色,星子非常明亮。尤其是居中一颗老大的,远远看去,如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 烫死罗迦5 身边的人默默地行走,也不说什么话。 慈宁宫到玄武宫的距离,并不遥远。 黑暗中,宏伟秀丽的建筑,雕栏画栋,肃穆井然。沿途的参天巨树,参差错落,将重重的院落掩映。 到处都是秋日成熟瓜果的香味,秋虫呢喃,叽叽喳喳,整个山野,在合奏一首大自然的交响乐。 如果是太平盛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很好的。 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谁不想做一辈子太平之君?可是,要太平,也是需要代价的——先要足够强大,一直有足够的军队,足够的威慑力。否则,成群的狮子,没有道理放任一群大肥羊漫步,而不去吃掉它。 弘文帝心里十分异样,慢慢地开口:“芳菲,我们多久没有这样一起走过了?” 她略略一笑,没有作答。 “芳菲,你还记得以前么?在太子府的时候,我们常常去果园散步。不过,是黄昏,很少在夜晚出去。” 她没回答,那些日子,也许,都忘了吧,至少,已经淡漠了。谁还能把每一个花前月下,都牢牢刻印在心底呢? “芳菲,宏儿这些日子长得真快。等这次战争结束,我想带他回一趟平城,你认为如何?” “可以啊。陛下完全可以带他回去见识一下。” 弘文帝迟疑了一下。 “芳菲,你不一起回去?” 她沉默了许久,他没法继续追问。 快到慈宁宫的时候,她才说:“再过一段吧。再过两三年吧。” 不如上一次的拒绝,而是再等两三年。 弘文帝以为是托辞。 弘文帝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等两三年。 左三年,右三年,纵然是为父皇守节,三年也早已过去了。 芳菲忽然明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意思或者目的。 烫死罗迦6 她当然不会明说。 也许,是自己要求太高了吧。纵然不心心相印,至少,要相互理解。和弘文帝已经隔绝太久,距离太远,如果没有彻底拉近这样的距离,谈什么其他呢? 给自己机会,也给别人机会。但是,骨子里,还是要把程序走完——就如变法一般。每一步,都要稳扎稳打,不要急切,也不要冲动。 居安思危,癫狂之后是彻底的冷静,失望到了极点,反而豁然开朗。 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呢? 她从来不是一个浪漫的人,甚至在罗迦面前,好像都极少浪漫过。只想,如果做了什么选择,今后就不能后悔。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人生的选择,当然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而不后悔的唯一条件:便是那是出自深思熟虑的结果。自己,或者弘文帝,都需要深思熟虑。 弘文帝凭着一腔热血,发愿斋戒三年。三年之后呢? 给自己,给天下,给所有可能的阻碍一个很好的交代——至少,到目前为止,她看不出,自己有什么名正言顺的把握,能够从太后直接到皇后。 弘文帝可以凭借一腔热血与天下人为敌,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和舆论的压力。纵然鲜卑人没什么贞洁意识,也诚然他们的传统如此,不需要什么三贞九烈,不血缘相关就不算乱囵,反弹的力度也不会太大……这些,都无所谓! 但是,她好奇,他怎么交代? 怎么向天下交代殉情的太后——忽然不是那么纯情了? 至少,自己没法交代。 尤其,没法向一心指望着自己的汉臣们交代。 她敢肯定,弘文帝,也没有任何明确的办法。 人人都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可是,牵涉到大的场面上,几个人敢说自己真正肆无忌惮,颠倒狂放? 烫死罗迦7 人人都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可是,牵涉到大的场面上,几个人敢说自己真正肆无忌惮,颠倒狂放? 男人有钱就变坏,但是,几个总统大员,高级干部,会动不动就离婚? 老虎伍兹有的是钱,为何找了几十个小姐,会遭到天下人的耻笑,广告商的弃用?一代偶像,就此终结,整日躲藏在阴暗处,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每一个人,都必须维护自己的形象。 尤其是公众人物,代表的,不是自己一个人——甚至自己的儿子,以后,让他何以面对天下人的质问? 就算是权利,这样的形象,也必须靠自己去维护。 她这样想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罗迦——已经刻意地去忽略他了。甚至想到他的痛楚——他魂魄有知,该如何的痛苦不堪?一个男人,再也不能妃嫔成群,再也没有花枝环绕,甚至连唯一的妻子,也变成了别人的女人,别人的母亲—— 她忽然觉得很快活——就如当初举了滚水烫死花树。 把罗迦也活活的烫死。 这是他自找的! 自己就是要烫死他,甚至,把针尖,深深地刺入他的胸口。她甚至考虑,是否做一个木偶人,就如当初张婕妤等人巫蛊自己一般。 声音便更加的温存:“陛下,你先去休息吧,有事情,我们明日再议。” 自己对别个男人好了——自己已经不爱他,不在意他罗迦了。 谁说自己离开了他,就活不了了? 他罗迦这一生,有过多少的女人? 自己再嫁,当然也算不得什么。 她柔声细语,意态温存。 ——对着别的男人! 仿佛罗迦能听见——至少,空气能听到。他的魂魄不是迷离在空气里么? 天知地知,他罗迦当然也知道。 烫死罗迦8 弘文帝但觉一些改变,温和的改变,是两人之间态度上的改变,但是,程度又不够,虽然开心,但也小小的失望。 孩子已经睡熟,小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 弘文帝给他掖被子,看到他贴身的软绵绵的小衣裳上绣着的小虎纹。 他低声:“芳菲,这都是你绣的?” “呵,我没事的时候,就做了两件。手艺不太好,所以只做内衣。” 外赏,都是宫里的绣娘做的,当然用不着她操心。 “你也别太累着了。” 累什么呢! 一针一线的时候,谁也无法描述的幸福。让儿子贴身穿的,都是自己的一针一线。这一生,就这么一个孩子了,自己不珍惜他,谁还能珍惜他呢? 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弘文帝眉开眼笑,又摸了儿子的小脸,才慢慢地出去。 出门时,还看到芳菲站在门口,目送自己。 这是第一次。 他心里一动,再回头时,芳菲已经回了身,关了门。 这一喜,脚步就彻底轻松起来,但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也是一种强大的希望。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甚至想,也许要不了多久,也许,再有三五月,甚至,在自己回平城的时候——二人已经和好如初。 从此,真真正正一家三口,娇妻幼子,心想事成。 接下来的半个月,弘文帝和冯太后,没有一天轻松的时候。 几乎每一天,都在商量土地变法的事情。来参与的汉臣们,一次次地提出修改意见,又增加一些新的意见。 如此争执来去,好歹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最初的草案,经过一次的完善,果然更胜往日。 直到此时,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口风。 那些老王爷们,只以为陛下是在操心军情,食不甘味。 烫死罗迦9 他们甚至私下里窃议,不就是一伙泥腿子么?成得了啥气候?源贺连齐国,南朝,柔然人的大军都彻底打败过,纵横这一生,几乎没有什么败绩,何愁怕这些奴隶?不可能在阴沟里翻了船。 此战,必然胜利。 但是,事情的结局,往往和他们的期待相反。 果然,半个多月后,前方传来消息,北国军队大败。 朝野震动,弘文帝也震怒。 他之前虽然基本上已经认可了冯太后的判断,可是,内心深处,毕竟还是盼望着鲜卑贵族们能争争气,长长脸,不要弄得太过狼狈,折损了皇室威严。 不料,这一切,完全没有任何的奇迹。 冯太后已经把他们看得死死的。 就如一个精准的预言家。 源贺逃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马受伤,人受伤,后面只跟着几个人,差点成了光杆司令。其中一个还是王肃,是他出征之前,特意问弘文帝要来做副手的,目的是羞辱王肃,让这个讨厌的汉臣为自己牵马扛旗,亲眼目睹自己如何胜利——按照他当初的话,要让汉臣们学习学习,如何才是真正的战争场面。 只是,不料这一次的战争场面,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王肃等人没见识到他英勇的一面,反而是看到他狼狈不堪的一面。 这一次出征,他们遇上的是怒火中烧的奴隶。因为上一次受了骗,不少人被地方官追捕,借机盘剥,妻子儿女都被卖为奴婢,对朝廷军队已经恨之入骨,岂肯再上他们的当?。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些除了一条命,已经一无所有的奴隶们,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猛冲猛打,兵分三路,彻底包围了朝廷大军。再三面夹击之下,源贺率领的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只剩下他和王肃等几名副手,大难不死,侥幸逃脱。 烫死罗迦10 同样是在真武广场上。 却再也没有凯旋的奏乐,再也没有了美人的歌舞,庆功的美酒。 源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败军之将,再也不敢言勇,完全消失了他的趾高气昂。 鲜卑贵族们也大气不敢一声。 在先帝生前,源贺就多有战功,彪炳半世,可谓是鲜卑第一悍将。如今,他如此,谁还敢轻言战争? 弘文帝面上全是怒意,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一言不发。 朝臣们黑压压地跪着,无人敢先去做炮灰。 气氛十分沉闷。 唯有冯太后坐在一边,神色十分镇定,开口打破了僵局:“源贺,上次你七千人马,就打得敌人落花流水;为何这一次十万精军,反而大败而归?” 源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臣有罪,臣罪该万死。臣犯下了轻敌之罪。这一次,和上次不一样了,就如李将军所说,那些奴隶变聪明了,再也不肯上当。而且,豫州的奴隶很有作战经验,他们又和南朝军队勾结,夹攻我们,总兵力,几乎达到120万人……” 冯太后心里有了数。 一百万的奴隶,其中还有一二十万是有作战经验的,再加上南朝暗中支持的20万正规军。再这样强大的夹击之下,任何人出战,都只能全军覆没。 更何况,一开始源贺那么骄矜。 骄兵必败。 “臣大言不惭,贻误军情,白白令鲜卑十万好男儿丧生。请陛下和太后降罪。” 王肃也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他受了好几处轻伤,能看出头脸上都还是血肉模糊的,完全消失了昔日的风采。 “臣等作战不利,辱没国家尊严,辜负陛下和太后的信任,罪该万死。” 冯太后看弘文帝,要他表态。 其他鲜卑贵族们也十分紧张,都纷纷看着弘文帝。 烫死罗迦11 这个皇帝,他们是领教过的,平素沉默寡言,但是,不动则已,一动,便是出手凌厉。他性烈如火,赏罚分明,尤其,某些心思,再受宠的大臣,也是捉摸不定的。既然能分封源贺为陇西王,自然该惩罚的时候也不会手软。 源贺自己也感觉到,自己死定了! 弘文帝震怒之下,几番激烈的惩罚就要出口,忽然看到冯太后的目光。他微微迟疑了一下,立即意识到,这样愤怒是无济于事的,一旦出口,无可收拾。 他强行忍住,默不作声。 冯太后开口,声音十分温和:“源贺,王肃,你们先起来包扎伤口。这一次,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毕竟,敌众我寡,战之不利,责任也并不完全在于你们。” 源贺等好生意外,简直是死里逃生,伏在地上,赶紧叩头谢恩:“多谢太后,多谢陛下。罪臣等愿意戴罪立功。” 当下,便唤了御医上前,替他们包扎伤口。 弘文帝这时已经略略平息了一点怒气,才开口问:“现在战火越燃越大,奴隶们的暴动已经超出豫州境内了。各位卿家,你们都有什么妙计?”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120万敌人哪,这一场大战打下来,岂不是旷日持久? 弘文帝提高了声音:“这次,谁又再率军出征?” 整个真武广场静悄悄的,连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昔日动辄喧嚣嘈杂的鲜卑贵族们,再也无人敢于出头了。 源贺尚且不敌,其他人,自认谁能胜过源贺? 弘文帝看一眼这些昔日不可一世的鲜卑贵族们,冷笑一声:“怎么?你们以前一个个不是主意很多,自认勇猛无敌?现在,为什么没人主动请缨了?” 眼看气氛已经到了非常僵硬的地步,群臣们只敢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烫死罗迦112 眼看气氛已经到了非常僵硬的地步,群臣们只敢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就连冯太后,也觉得气氛紧张。 她看一眼弘文帝,生怕他冲动之下,说出御驾亲征的话来。 还是老臣东阳王站出来:“陛下,太后,我们不妨再派20万大军去豫州前线。总要把那些奴隶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 弘文帝沉声道:“若是再失败呢?” “就加派四十万,总要把那些奴隶全部杀光。” 不止弘文帝,就连其他大臣也摇头了。 一个国家的兵力,不可能无休止地陷入战争泥潭里。 何况,奴隶暴动还不是最主要的防御对象。如果因此而亏空了兵力,今后,如何抵抗南朝的进攻? 别说完成先帝一统南北的雄心壮志,不被南朝反灭了都是好事了。 冯太后忽然问:“先别说这四十万大军能否取胜。纵然取胜了,奴隶们也被杀光了。今后,谁给我们种地?谁给我们织布?谁给我们缴纳赋税?”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王肃意料地站出来:“太后,皇上,罪臣愿意率军前往,戴罪立功。” 弘文帝很是意外,冯太后脸上却稍稍露出了一点笑容。“王肃,你刚刚大败而归,现在,能有什么好办法?” 王肃上前一步,胸有成竹道:“罪臣这一次随源贺将军去豫州,虽然被那100万怒火中烧的奴隶,训练有素的20万南朝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也因此了解了许多情况。逃回来的路上,罪臣也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输得这么惨,反思这次战争的最大失误。罪臣认为,要对付这支庞大的军队,最好的办法,并不是跟他们硬碰硬,血战到底,而是要分化这支人马,采取不同的策略,如此,方可取胜。” “如何分化法?王肃,你不妨详细说来听听。” 烫死罗迦13 王肃朗声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先要摸清楚奴隶的情况。奴隶造反,无非是因为土地问题,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没有栖息之地,没有寸土之得。以前耕种,全是为了贵族们劳动,被剥削得体无完肤。长此下去,他们便只会厌恶土地,憎恨土地。其实,耕种土地的人,应该是对土地最有感情的人。不然我们何必开疆拓土?江山社稷,土地是第一位的。昔日晋文公重耳逃难在外,饥渴难当,问路上一个老人乞讨一碗饭吃。老农只装了一碗泥土给他。重耳大怒,拔剑想杀了老农。身边的随从劝止他,说土地是根本,现在人家送你土地,岂不是天意吉祥,让你重新获得江山社稷?重耳闻言,赶紧向老农道谢,慎重地把那一捧泥土装进一个袋子,随身带在身上,朝夕不离。后来,历尽艰辛,重耳果然复国,成为赫赫有名的春秋五霸……” 冯太后点点头:“说得很好。但是,王肃,你如何地分化他们?” “回太后。我们的敌人是两类:奴隶和南朝军队。他们的诉求是不一样的。奴隶们要的是土地,而南朝军队要的是我们的江山。对付奴隶,其实很简单,根本不需要出兵,只要让他们获得了土地,谁愿意再去流血流汗?只要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便会不战而退。如此,我们的敌人,就只剩下南朝20万军队而已。南朝和我们交手,一向胜少负多,根本不足为惧。” 冯太后和弘文帝交换了一下眼色。 两人都觉得王肃完全说到了事情的本质上。 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王肃又朗声道:“对付120万大军,我们当然顾不过来,但是,20万大军,我们又何足畏惧?” 一众鲜卑大臣立即意识到不妙了。 东阳王和任城王等立即站出来反对:“不行,我们绝对不能改变祖宗家法。” 烫死罗迦14 “是啊,汉人自来就是我们的奴隶,没有道理他们一造反,我们就委曲求全,答应他们的要求。” “长此以往,岂不是奴隶想要什么,我们就得答应什么?他们日后岂不是要骑到我们头上?” “太祖时候就确立了的,汉人只能是奴隶。土地,绝对不能分给他们。” “要打就打,纵然再牺牲几十万军队,也必须把他们镇压下去。否则,今日妥协之风一开,后果不堪设想。我们鲜卑人的天下,就快变成汉人的天下了……” …… 众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坚决不同意分土地给奴隶。 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弘文帝才一挥手。 李将军这时才大声问:“东阳王,如果不分土地,那你有什么办法打败这120万大军?” 东阳王答不上来。却反问,“难道把土地分给他们了,他们就真的会投降?” 其他人也符合:“是啊,那些奴隶贪得无厌,此番狮子大开口,谁知明日又要什么?” 冯太后开口,看向王肃:“王肃,你怎么说?” 王肃十分坚定:“太后,罪臣自然有办法。国家之于臣民,最主要的是诚信二字。汉人的性子,罪臣最是清楚不过了,但凡有三寸活路,也是决计不肯造反的。从秦汉至今,若非卖儿卖女,人互相吃人,从不会主动地对抗朝廷。上一次我们的确欺骗了奴隶。但是,只要这一次拿出足够的诚意,他们必然会相信,并真心归附朝廷。” “如何拿出诚意?” “罪臣已经想过了,这一次去前线,罪臣只需要带三万人马。但是,需要陛下和太后恩准,允许罪臣带大批地契过去。罪臣会设法接洽奴隶首领,拿出朝廷的地契。他们见了地契,这是决计假不了的,肯定会跟我们和谈。然后,再派人去南朝军队中散布消息,说奴隶已经被朝廷收买,要反攻他们。如此离间,南朝军队自然心生芥蒂,我们再趁势发起反攻,自然会事半功倍……” ………… ps:今日到此。 最后的温存1 王肃此言,将每一条都考虑得清清楚楚,而且,只需要三万大军。 弘文帝和冯太后再次交换了一下眼色,彼此的神情,都不再那么凝重了。 弘文帝大声道:“王肃,这一次,朕就给你一个机会。” “多谢陛下信任。罪臣愿意立下军令状,只求胜利。若是失败,便承担一切责任,甘受朝廷最严厉处罚。” “事不宜迟,你马上带了地契,领军去前线。” “遵旨。” 王肃等人连夜开拔。弘文帝心里终究是没底,晚膳的时候,老是食不甘味。他看芳菲若无其事的,忍不住问她:“芳菲,你认为王肃这一次究竟有没有把握?” 芳菲反问:“陛下,你看呢?” “我总是担心,王肃毕竟书生意气。源贺尚且折损了十万大军,这三万军马随王肃出去,如果再泥牛入海,我们又该派谁出征?” 芳菲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虽然王肃说得头头是道,毕竟,战场瞬息万变,谁说的清楚?她的担心,几乎和弘文帝一摸一样的。王肃若是败了,除了损兵折将,打击士气,还有个很严重的问题——再要借机推行土地变法,就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了。 感觉自己是在赌博,抓一个骰子,仰天扔了,等待大的一点落下来。 最大的点子,会落在自己手里么? 一岁多的小宏儿蹒跚着在明亮的厅堂里追逐雪白波斯猫,猫咪机灵,他追不快,跌倒在地,咯咯地笑:“父皇……猫咪……猫咪……” 弘文帝一把抓了波斯猫递给他,小孩儿胖墩墩的小手揪住猫的黄胡须,猫咪吱吱地叫,他手一松,猫咪跳下来跑了,小孩儿拍手就是欢笑。 弘文帝再是烦恼,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把就举起儿子:“宏儿,你说这一次,父皇能不能赢??” 最后的温存2 “赢……赢……父皇赢了……” 弘文帝哈哈大笑:“宏儿真乖,金口玉言,我们一定会赢。芳菲,你听说过吧?小孩儿的话最是灵验,童言无忌啊,哈哈哈……” 芳菲无可奈何,却又觉得可笑。弘文帝,他就是这样,天大的事情,到了儿子面前,便如吃了灵丹妙药。人非草木,心里竟然微微的动容。这样的弘文帝,未尝不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子? 半个月后,真武广场再次人潮涌动。 所有鲜卑贵族,汉臣等等,一股脑儿地论资排辈,伸长脖子地观看。 王肃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一身戎装,英气勃发。他本来是名士出身,南朝王家,气度高贵,如今,淡化了书生气,增强了武人的勇毅,真真是雄姿英发,将一众鲜卑贵族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弘文帝大喜过望,就连芳菲,也嬉笑开颜。 王肃和一众副手下马,跪在地上,朗声道:“参见陛下,参见太后,罪臣幸不辱使命。” 弘文帝亲自将他扶起:“快快请起。王肃,这次你可真是立了大功。” “多谢陛下。” 他看端坐一边,满面笑容的冯太后,再一次忠心行礼:“多谢太后给臣这一次机会。” “王大人,国之股肱,快别多礼了。” 生平第一次受到如此的优待和礼遇,士为知己者死,王肃固然兴奋,一干汉臣也无不雀跃。 原来,王肃率领十万人马到达豫州后,和副手分头行事,副手率领一支军队化装成奴隶的人马,对南朝军队发动突然袭击。两军之间本来就存在着猜忌,互相提防,南朝军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以为是奴隶叛变,又见北国的军队在三十里外,腾起老大的烟尘,呼喝呐喊,以为是百万大军杀来,怕遭到两面夹攻,立即退回了黄河南岸,根本就没和北国军队交手。 最后的温存3 而王肃则单枪匹马,只率了十余精锐,带着地契,深入奴隶阵营,见到了闹事的首领。首领见了大批货真价实的地契,终于相信朝廷的确有诚意,能够获得土地,就没有再闹下去。 王肃允诺,朝廷今后还会放开土地,让大家都有耕田可种,奴隶们欢欣鼓舞,对他非常客气,基本算得上是热情地将他送走。 一场差点威胁到国之安危的百万人大暴动,就这样被化解于无形之中。 鲜卑重臣见这二人如此智谋,第一次意识到,汉臣,并非是那么无用的。无不刮目相看。 弘文帝龙颜大悦,忽然问:“那归顺了的百万奴隶怎么办?” 王肃看了一眼太后,才说:“臣想起昔日先皇处理叛乱的方法,就效法当年的曹操,将这一百万奴隶屯田安顿,就地取材,开垦荒田。这样,他们不但能为国家增加赋税,而且还可以替我们阻挡南朝军队。从此,就在边境线上竖立起了一道屏障。” “真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好,好得很。” 弘文帝很少这样夸奖人,这一次,却不遗余力,鲜卑贵族们看在眼里,心里又颇不是滋味。 冯太后一笑,“陛下,王肃等人立下如此大功,该如何赏赐他们?” 弘文帝许久不曾见她笑得如此灿烂,他心里也一片阳光:“就封王肃为尚书令;赐第真武广场功臣宅,让列祖列宗们都知道这一不朽的丰功伟绩,……” 冯太后笑着补充:“陛下,王肃兵不血刃,为国家立此大功,不但节省了庞大的军费开支,还巩固了边防前线,真可谓一举两得,让国家大大受益。如此功劳,光一个尚书令,显然还不足够,我认为,还应该比照惯例,同时加封为中山王。”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源贺上次胜利,便封了陇西王。 最后的温存4 这一次王肃的功劳更大,封异姓王当然没问题,不过,他可是汉人。北国历史上,从来没有汉人封王的先例。此风一开,如何是好? 当下,便有人想反对。 弘文帝也一愣,但是,既然冯太后已经提出来,他当然也不反对,立即道:“太后所言甚是。就封王肃为中山王。” “多谢陛下。多谢太后。” 王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其他汉臣也面露喜色,仿佛看到了自己等人的美好的未来。 这时,冯太后的目光看向旁边的李将军和李奕,这二人,今日都是特意来出席庆功大会的。 李将军立即站出来。 冯太后和颜悦色:“李将军,你有什么话要说?” “回太后,这一次中山王大胜归来,便证明了之前我们讨论已久的土地问题,应该提到日程上了。” 李奕立即道:“臣等这些日子也有调查,的确是如此。” 王肃当然很有发言权,叹道:“上一次,我们遇到的是怒火中烧的奴隶,他们受了欺骗,可是,还是对朝廷抱有信心。一个国家,当然不能对自己的臣民一再出尔反尔。这一次,我们纵然收复了豫州的奴隶。但是,其他呢?青州呢?幽州呢?平城之外的所有国土上其他奴隶呢?臣以为,要彻底解决奴隶作乱的问题,就是变革土地法令,一劳永逸……” 李奕这时,已经恰如其分地拿出了资料,“启奏陛下,太后,这是土地变革的草案,请陛下和太后过目。” 二人早就看得滚瓜烂熟了,这时,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拿起来,看了看。弘文帝纵然再是担心鲜卑贵族们反弹,此时,也下了决心:“各位爱卿都说得不错,土地变革,迫在眉睫。必须马上推行。” 鲜卑贵族们,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睛,待要反对,可是,怎么提得出反对的话来? 最后的温存5 冯太后察言观色,便挑选其中的一些条例,讲给大家听,名义上是为了征询众人的意见,其实是给鲜卑贵族们一个信号:这一次分配的,全是无主的荒山,荒地,几乎没有涉及到贵族们现有的土地,对他们的损害基本上不大。 她深知,如果一刀下去,反弹凶了,对抗严重了,只怕改革之初,就坚持不下去了,所以,一再地授意李奕等人要温和一点。 李奕李冲兄弟一合计,反正现在兵荒马乱,多年战乱,人口衰减,到处都是无主的荒地。按照现有的户籍来看,根本不需要和大贵族们马上交手,光分配荒田就够了。 果然,大贵族们听得暂时不会动自己等人的利益,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芳菲没想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大喜过望。当即,弘文帝便拿出早已草拟好的诏书,公告天下,废黜原来的土地制度,改革法令,解放奴隶,分给土地。 具体的办法是,把国家控制的土地(露田)分配给农民,成年男子每人四十亩,妇女每人二十亩,让他们种植谷物,另外还分给桑地。农民必须向官府交租、服役。农民死了,除桑田外,都要归还官府。与此同时,推行新的租调制:规定一对夫妇每年向政府缴纳一定数量的租调。改革了原来赋税征收上的混乱现象。使农民的负担大为减轻。 负责讲解条款的是李冲。 众人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人,登上北国的历史舞台。基本上,大部分的条例范文,都出自他的亲笔。 当夜,真武广场上举行盛大的晚宴。 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汉人文士们,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互相说着鼓舞的话,天翻地覆的变化,仅仅是上一次,还觉得人生黯淡,但觉从此,前程似锦。而鲜卑贵族们,却一个个垂头丧气。 最后的温存6 尤其是一些老贵族,心里便打起了小九九。 仿佛一夜之间,忽然醒悟,这个冯太后,原来,并不是一味地在抚养小太子。她还有许多的计划,许多的主意。 当夜,京兆王,任城王,源贺,陆泰,东阳王等老贵族聚集在一起。 败军之将,一个个喝着酒,也觉得寡淡无比。 陆泰先开口:“你们都看到了吧?今日好些汉臣好生猖獗。现在又弄个什么土地变法。长此下去,这天下岂不是变成了汉人的?” “是啊。虽然没有动摇我们的土地。但是,那些泥腿子一旦掌握了土地,就不再是奴隶,他们自己耕种,增收,变成了主人。我们的奴隶们岂不会羡慕他们,久而久之,不停地闹事?” “就是。最根本的是,这一次借着土地变法,那些汉臣都起来了,王肃已经这样威风了,还有李奕,李冲兄弟,加上贾秀他们,以后可怎么办?” 陆泰忽然说:“你们注意到没有?加封中山王,可是冯太后的意思。当时,陛下是没有提到这一点的。” 众人恨恨的。 “陛下的赏赐才是合乎祖宗家法的,真不知冯太后为何要多这一句嘴。一句话,就让汉人成了王。” “你们难道不觉得,冯太后最近的举止很异常?她的责任是抚养小太子,可是,这几次,每一次的军国大事,她都会站出来。” “对对对,那土地法令,完全是她支持指使的,不然,李奕兄弟怎么可能办得那么顺利?要知道,李奕可是她的内务府秘书令……” “真有点妇人干政了,长此下去,岂不危险?” …… 还是老王爷东阳王摇头:“你们话可不能这么说。太后计除乙浑,现在辅佐陛下,也不是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如果不是她启用王肃,也许,这一次还不能战胜呢。” 最后的温存7 “老王爷,谁不知道你当初是受了她的恩惠,所以向着她说话。”陆泰毫不客气,“你一个人的私利,也不能妨碍我们全体鲜卑人的利益。” 东阳王怒了:“我这也说的是实话,你攻击我干什么?” “就算没有王肃,我们就不能战胜那些奴隶了?笑话,不过是再多加派点人手而已。” “二位都别吵了。都火烧眉毛了,何必还自己内斗?” 还是京兆王深沉:“以我看,冯太后真的很不一般。这个女人,自来就不安于室。现在,陛下又特别的信任她,而且,她把小太子也教育得很好……” 源贺忧心忡忡:“这正是我们所担心的。现在,陛下如此信任她,以后,她手里又还有小太子这么一张王牌,大家别忘了,她自己就是汉人。她肯定会向着汉人的利益……” “不行,我们可不能让一个女人骑在我们的头上作威作福。大家得想想办法,如何让陛下提高警惕,认清她的真面目。” “陛下对她十分信任,要离间他们,谈何容易?” 陆泰低声下去:“我倒有个办法。” 众人都问:“什么办法?” “你们这么久来,难道没注意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冯太后身边三个男人,李奕,赵立和乙辛,她是太后,他们三个又不是太监,终日驻守慈宁宫,本来就不符合礼节……自古以来,从来没有正常的男人可以伺候寡居的太后,苍蝇不叮没缝的蛋,汉人本来卑鄙无耻,他们要获得利益,当然会动一些手脚……” 众人都不以为然:“切,你这是什么话?赵立、乙辛,可是先帝生前就指派给她的侍卫,纵然不合规矩,但也是先帝的遗命……” “是啊。冯太后当年火殉先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陆泰,你可不要乱说。” 最后的温存8 陆泰冷笑一声:“就你们胆小如鼠。她有什么了不起?横竖不过是一个女人。我就不相信,她真的就是什么仙女下凡,王母娘娘,没有任何的缺陷。反正李奕那帮子汉臣整天围在她石榴裙下转悠,我就不相信,里面没有任何的猫腻。” 东阳王忧心忡忡:“陆泰,你可不要随便乱说,若是陛下知道了,岂不是杀头的大罪?” 就连京兆王也有点发怒了:“陆泰,你再这样乱说,我可饶恕不了你,这是攸关先皇的名誉呢。皇太后的贞洁,天下谁人不知?我们不能因为她今天对王肃赏赐太重,就诋毁她!” 陆泰抗声道:“我这一切,都是为陛下效忠,替陛下着想呢。” …… 月亮,如恋爱一般,爬满了北武当的山山水水。初冬的天气不如去年寒冷,日日还能见到太阳。 到了晚上,空气便肃穆起来。 芳菲独自坐在一棵巨大的古松下面,花岗石的地面,尽管裙裳厚厚,也遮挡不住那么浓烈的冰冷的地气。 她手里握着一小瓶酒,喝一口下去,喉头火辣辣的,几乎要呛出眼泪。 忽然就笑起来,“罗迦,我这一次没让你出主意,也没让你帮忙,照样还是胜利了。呵呵,你不在,我照样能办成大事。唉,你看看,你自己都没啥利用价值了。我何苦还要在乎你?” 四周静悄悄的,空气里,雾气开始凝结,冰凌,几乎要一层层地覆盖下来。 她长长的叹息,觉得困倦,是一种极其紧张后的困倦。 之前,对于王肃等人,比弘文帝更没把握,生怕一旦输了,所有的心血就会付之东流,谁想,上天眷顾,竟然大胜。 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土地改革颁布下去,仿佛看到一个崭新的北国,就要在自己面前形成起来。 谁说对这一片土地,没有深厚的感情? 最后的温存9 曾经被它的帝王热烈的挚爱;如今,自己的儿子,又将是下一任的新帝。自己要留给他的,不是一个烂摊子,而是一个繁花似锦,盛世如歌的璀璨天下,等他长大了,纵马驰骋,雄才伟略,真正凭借良好的基础,一统天下,成就千古伟业。 做母亲的,几个不曾希望自己的子女成龙成凤? 他罗迦当年要纵马洛阳的豪言壮语,难道自己就不能完成?难道自己的儿子就不能完成? 她再喝一口酒,然后,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地,整瓶酒全部喝了下去。 目光反而更加清明:“罗迦,你的命令,今后,我再也不想听了。要干什么,完全由我自己做主了。” 她扔掉酒瓶,站起来,大踏步往山下而去。 天空上,一缕云彩飘过,仿佛遮挡了暗处的笑声,无论欣慰还是痛苦,无论遗憾还是惆怅。终究是笑声,而非哭声。许久许久,他都不曾这样欢笑过了。 她果然不负自己冀望,一步一步地,甚至超越了自己的想象,在大踏步地往前走。 儿子何其有幸,能遇见这样的一个她? 慈宁宫里,弘文帝也是红光满面,许久不曾有过的开心。儿子已经睡熟了,左右地看,冯太后不在屋子里。 他一遍一遍地走到门口,不知道第几次张望了,才看见她款款地而来。 “芳菲……” 他完全是情不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1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1部分阅读 自禁地,热烈地拥抱她。 好一会儿,才发现,她竟然不曾推开自己。不但如此,还轻轻地伸手,环绕着自己的腰。 慈宁宫内外那么宁静,所有的宫女都被屏蔽在外面。只有月光静静地洒在二人身上,热烈,奔放,仿佛心灵最最靠近的时候。 弘文帝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悄然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确信不是在梦里,嘴唇贴在她的耳朵上:“芳菲……芳菲……我真是太开心了……” 最后的温存10 她的声音沙沙的,带着淡淡的温柔:“陛下,我累了,太累了,今晚,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他抱她上床,轻轻将她的身子放在床上。 宫灯下,丰润的女人,成熟,妩媚,端庄,迷人。 他的心砰砰砰地直跳。醉了,真的醉了。当然不是当年那一夜的紧张而恐惧地醉,而是真的醉了——醉倒在那样的情投意合,两心如一里。那是一种新奇的体验,感受到自己被人所热爱,被她所热爱。期待已久啊! “芳菲……芳菲……” 手往下,从她的脸到额头,再到她白皙的脖颈上,缓缓地停留在锁骨上。那锁骨是冰凉的,又是滚烫的,瞬间,竟然销魂夺魄,浑身微微地颤抖。压抑得太久太久了,此时,整个人,整颗心,整个身子,都在叫嚣疯狂。 可爱的她啊,终于,终于是自己的了。 他的手往下,她却抓住他,温柔的,甚至充满了一种浓烈的情意:“陛下,再一年,就一年了……” 本来是要三年的,却宁愿只要这一年。 宁愿将它缩短,带着爱的心情。如此的朝夕相处,如此的相濡以沫,不可能不爱,何况,本身还是初恋的情人。 他也笑起来,温存的,一点没有强迫她:“芳菲,我答应你。”他的发愿三年,如今也还剩下一年多呢。 既然她这么坚持,自己,再等一年又何妨? 他贴在她耳边,慎重的,深思熟虑的:“芳菲,这一年,我一定要想到办法,想到最最名正言顺的办法。” 既维护她的名誉,又维护所有人的名誉。如何才能两全其美呢? 芳菲笑起来,忽然那么放松,那么无忧无虑。原来,弘文帝,他竟然一直不曾忘记——他一直考虑着这个问题,以男人的承担,男人的勇气。 “芳菲,我爱你。这天下最好的东西,我全部会给你和儿子,给你们两个。” 最后的温存11 她笑出声来,咯咯的,一如自己最初爱上他的那些日子。一个女人,如此男人,夫复何求? 遇到最最爱你的人,这样的幸福远远胜过你最最爱的人。这需要几世的造化。 她笑着,已经酣然入睡,呼吸都是香甜的。 弘文帝替她盖好了被子,又看她的旁边,儿子睡得正熟,红润的小脸,长长的睫毛,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出来。 本来,儿子该睡在单独的太子屋里,但是,她希望儿子的最初,是感受到强烈的爱的,一如普通的母亲,把小小的婴儿,总是放在自己身边。 弘文帝心里暖暖的,伸手,将儿子抱一下,更加靠近她。 她呢喃一句,迷迷糊糊地伸手,把儿子整个的抱在怀里,母子俩都睡得十分香甜。 弘文帝这才关了门出去,这一晚,月光都是温柔的,将玄武宫照耀得从未有过的温柔可人。 借着大战胜利的余威,北国的土地改革开始如火如荼地展开。 半月后,弘文帝率领文臣武将启程回京。 回去后,一应诏令,全部按照夏天在北武当策划好的方案,由李冲、王肃,贾秀,高闾等人为主力,亲自率队下去监督,工作做得很细致,务必令行禁止,政令畅通。整个北国的气氛,显露出一种极其明显的中兴气象。 尤其是均田制的推行,很快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春耕秋收,到第二年初夏,弘文帝再次率众到北武当度假的时候,但见得千里沃野上麦苗青青,菜花金黄,田里,农民们正在辛勤地栽秧插谷,获得了土地的农民,焕发出从未有过的热情,每一寸土地都精耕细种,如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一年之计在于春,所有的收成,都在指望着呢,国家的赋税,租庸调,人力物力等等。 冯太后也没闲着,经常带着儿子在北武当周围巡视。有时,一天可以走出好几十里的范围。 已经两岁多的小孩子,新奇地看着这个广袤无垠的世界,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条由母亲铺就的金光大道,正在灿烂地伸展开来。 所有人都沉浸在期待和希望里,只是,冯太后千算万算,也不知道,冲着自己的明枪暗箭,竟然是以最想不到的方式展开的。 ps:今日到此。 可怕的裂痕1 北武当的山脚下。 弘文帝和一干文臣武将下马。 但见得一望无际的金黄|色,连绵起伏,小麦长势十分良好,如迎风起伏的麦浪。田间地里,人们已经在开始收割。丰硕的麦粒,一堆一堆的粮食堆积得如小山一般。北武当的奴隶人数少,平民多,相比之下,本来就比其他推行土地改革的地方更加繁荣富庶。 一个帝王,最大的成就,当然莫过于看到自己的国土面积拓展,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粮仓富饶。 弘文帝的情绪,前所未有的良好,大步地,就往山上走去。 还隔着一段距离,便听得咯咯的笑声,侍卫,宫女们的追逐声:“殿下,殿下……慢点,慢点……” 弘文帝大喜过望,一时忘了自己帝王的身份,飞速地就跑过去。 “宏儿……宏儿……” 正在追逐一只褐马鸡的小家伙,他跑得气喘吁吁。褐马鸡漂亮的羽毛,高傲的头冠,平素行走,不慢不急,但是,一旦看到有人追逐,长脚杆抬起来,小孩子哪里追得上?小孩子一路地追,明明是就在眼前,可每一次伸出手,便隔着一段距离。他发狠起来,拼命追击,可惜已经连尾巴都看不见一丝了。正在沮丧,忽见穿龙袍的人跑来,伸手举起自己。 却已经有点认生了,不理他,不停地挣扎。 “宏儿,快叫父皇,快……” “父皇……父皇……” 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还是隔了几个月。 一把就将儿子举到半空,哈哈大笑:“宏儿,你有没有想念父皇?” “有有有……父皇,我要那个羽毛……要那个……”小家伙抱着父皇的脖子,眼珠子骨碌碌的,又大又黑又分明,神情急切,“父皇……我要那个……” “好好好,父皇给你捉一只……宏儿,看好了……” 可怕的裂痕2 “好好好,父皇给你捉一只……宏儿,看好了……” 小孩子站在地上,看父皇悄悄地“嘘,宏儿别做声。” 他也学着样子悄悄地“嘘”一声。 一群褐马鸡正在林间徜徉。弘文帝眼明手快,忽然跳起来,一个俯冲,鸡群魂飞,一只大大的褐马鸡已经抓在手里。 小孩子简直如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英雄,哈哈大笑:“父皇……父皇……” 此时,正是褐马鸡身上的羽毛色彩正清丽的时候,弘文帝拔下两根羽毛,手一松,将挣扎不停地鸡扔在地上,一骨碌地逃走了。小孩子拿着三根漂亮的羽毛,兴高采烈,不停地在父皇脸上扫来扫去,那一丝认生,立即就烟消云散。 “太后呢?宏儿,太后在哪里?” 弘文帝的目光四处张望。宫女太监们守着孩子,芳菲呢? “呀……太后……” 只听得轻轻的喊声:“宏儿……又跑到哪里去了?” 后面的大树下,一个女子急忙而来,额头上微微的汗水,不是芳菲是谁? 弘文帝抱着孩子大步迎过去,情切之下,几乎拉住她的手:“哈,芳……太后……” 芳菲手里拿着一把弓箭,看到弘文帝,面上也带了欣喜,“我正要给他射一只野兔,手艺不行,连续几次都错过了,这孩子,竟然悄悄跑了……” 小孩子咯咯地笑,不停地拿了羽毛在她面上扫,手一伸就扑过去:“太后……父皇给我捉的……你看……”心满意足,完全不管把母亲折腾得够呛。 弘文帝牢牢捉住他,不让他扑去妈妈的怀里,笑着哄他:“宏儿,让父皇多抱一会儿,好久没抱过了,今天要抱个够……。” “不嘛,要太后抱,就要太后抱……” 芳菲也笑起来:“宏儿听话,让父皇抱一会儿。” 可怕的裂痕3 小手这才安静下来,聚精会神地在父皇的肩头玩起那漂亮的羽毛。 芳菲走在前面,弘文帝脚步微微上去,几乎跟她并肩,四周那么安静,心里的喜悦真是不言而喻。怎能想到呢?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还能和她这样握手言和,心心相映,甚至彼此还带着牵挂,如此地走在一起。风和日丽,四周是参天的大树,林间是盛开的野花,褐马鸡昂扬的行走,松果的香味清芬,儿子在怀里,娇妻在身边,一家三口……这一切,已经不再是梦了,那么踏踏实实。 身边的女子,更加成熟,稳重了,她身子莹润,面色红润,眉目之间,已经失去了昔日的淡漠或者落拓,充满了一种母性的温柔和宽容。 他丝毫也不掩饰心里的激动:“芳菲,我们的土地政策很不错,各地官员的监督也很不错。现在,王肃,李冲等人选派了一批低级汉族官员,外出监督,落实政策,各地传来的情况都很良好。尤其,今年看样子又是风调雨顺,真真是天助我们。” “这才是开头呢。我估计,三年之后,朝廷的赋税,粮草,都会大大地充裕。” 当然,最理想的是,这政策的效力发挥出来,也许,只需要等到夏秋两季的收成之后,边界上的奴隶,自然会看到效果。南朝对流民的约束力很低,灾荒四起,到时,户籍数会大大增加,国力也会大大增强。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慈宁宫。 传膳的宫女已经摆上了菜肴,四色新鲜的应季菜式,四色花卉瓜果,清淡而诱人。 小太子也像模像样地坐在小椅子上,面前摆放着一个特制的碗,不易被摔碎那种。 满满的一碗饭放在他面前,他拿起筷子,笑眯眯的正要吃,却看着弘文帝还没动,便将筷子双手递到他的面前,脆生生的:“父皇,您先请用膳……” 可怕的裂痕4 弘文帝惊奇地睁大眼睛:“哈哈,宏儿,谁教你的?” “太后说的。太后说,要孝顺父皇。” 是她!是她!从小,要他父子情深,要他如君王的威严,却是百姓的骨肉,每一样,都要做到很完整,而非是骨肉相残,权利相争。心里不是不激动的,儿子,真的是一天也离不开她,换了任何女人,都是绝对不行了。唯有这样的女人,才配生育自己的儿子。 “宏儿,还会些什么?” “还会背三字经呢。父皇,宏儿背给你听: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父皇,太后还说,明年要教宏儿写大字了……” “天啦,天啦,芳菲,你瞧瞧这孩子……” 弘文帝乐不可支,才两三岁的小儿,竟然如此井井有条。就这一句,但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简直是盖世天才,英武不凡,什么超级大人物大神童下凡。 “天啦,芳菲,你能想象,这是小孩子么?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估计只知道哭呢……宏儿,简直太了不起啦……” 心里的怜爱之情,又加深了几分,真真恨不得瞬间就把自己的所有一切,最好的东西,统统给他。抚摸他的小手,赶紧给他夹了菜肴:“宏儿,快快吃,吃了快快长大……哈哈哈,三岁看到老啊,朕有了这么好的儿子,一辈子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 芳菲简直听得全身大汗,哪有这么夸赞自己儿子的? 这一顿饭,弘文帝干劲十足,胃口大开,自己吃了三大碗,又不停地给儿子和芳菲夹菜,母子两个碗里都被他堆满了,芳菲实在忍无可忍:“陛下,你自己吃吧。” 小孩子也忍不住了,嘟嘟嚷嚷的:“父皇,吃不完了。不要了,你吃,你吃……”一个劲地还给他的碗里。 可怕的裂痕5 弘文帝大笑着,这才作罢。 当日,也不召集文臣武将,只陪着母子两欣赏北武当的风景。夏日葱茏,山间水流瀑布,跟外面的炎热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直到傍晚才回来。 宏儿被带出去玩耍了,两个人对坐,弘文帝这才细细地凝视对面的女子,目光中,几乎要灼热出岩浆来。 芳菲干咳一声,何尝不知道他此时情如火?但是,算一算,一年之约还没到呢。一再一再地退让,这一点总是要坚持的吧? 她的目的,是在正事上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叠文案,随意翻了一下,才道:“陛下,如今开始推行土地改革,为了更行之有效的配合,我认为,我们北国官僚制度应该改变了……” 弘文帝接过那文案,“怎么改?” “除了一些地方官外,大多数的鲜卑贵族大臣们,都还没有实行俸禄制度。他们都是在战争里占山为王,抢到多少算多少。没有战事的时候,就劫掠平民。这几年虽然有所约束,但是,也不见得好转太多。我认为,要彻底改变这种局面,必须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俸禄制度,整治吏治,肃清贪污腐败,如此,方可能形成国家的基本政治制度……这一份草案,也是早前王肃和李奕等人提出来的。这两年又经过了修改,我认为,我们应该开始施行了……” “好。这个建议甚好,我这段时间召集群臣商议一下。的确,这个陋习是早该根治了。” 弘文帝答应得太快。芳菲心里反而隐隐地不安。 仿佛他之所以这么痛快,完全是因为这段时间,和自己关系的改善。因为亲近,因为怜惜儿子,所以,对于一切的要求,无论是生活上还是政治上,都是千依百顺,无所不从。 忽想起,如果有了裂痕呢?万一两人之间滋生了什么裂痕呢? 可怕的泪痕6 忽想起,如果有了裂痕呢?万一两人之间滋生了什么裂痕呢? 却又想,一年之约一旦过去,自己和他,还会有什么裂痕呢?应该不会了吧? 弘文帝哪里料到她心思的千回百转?整个夏日,简直雷厉风行,效率高得惊人,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极大的热情。 就在各地陆续传来小麦收成良好,秋季水稻又要丰收的好消息的时候,弘文帝自觉时机已到,便召集群臣,正式提出了俸禄制改革的问题。 由于当时汉臣大多数还在外监督土地改革问题,来参议的,基本上是鲜卑贵族。 咋一听,国家要给大家发工资了,按照等级,一层层的下去,越是上层,薪水越高,那可是固定的,旱涝保收。都觉得还不错。 可是,继续听下去,就发现问题了:以后,所有人禁止抢夺平民,战争中的财物,一律充公。精明者,头脑里一番过滤,立即便盘算出来:俸禄再是一千石,两千石,可是,怎么比得上强取豪夺,大量地霸占耕田,奴隶,纵兵抢掠的疯狂搜刮来得快? 而且,今后触犯了法律,竟然还会秉公办理,与庶民同罪。 鲜卑贵族轰然喧哗,群情激奋,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陆泰等人最先发现问题,亢声道:“陛下,这是我们鲜卑人的国家。如此下去,我们和那些卑贱的汉人奴隶还有什么区别?” “是啊,天下是我们打下来的,我们鲜卑人流血流汗才有今天,到现在,土地已经分给那些泥腿子了,他们有了粮食,有了钱财,已经对我们不那么恭顺了,还有些人进入太学学习,当官了。竟然连俸禄制度都要和他们一样。长此下去,我们还有什么特权可言?” “到底是哪一个不知好歹,居心叵测的汉人提出了这么卑鄙的建议?” …… 可怕的裂痕7 冯太后坐在上首,对群臣的反应,几乎估计得八九不离十。她和弘文帝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时,台下最年迈的老臣高允开口了:“各位稍安勿躁。自古以来,官吏都该是享皇粮,受俸禄。俗话说得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也就是俸禄的意思。北国要强大,真正发展,当然不能沿袭往日的野蛮作风。诸位大人,也是为了爱国,当然希望国家越来越好……” “废话!我们当然爱国,可是,首先必须保证鲜卑人的利益吧。” 高允反问:“北国强大了,难道不是根本上维护鲜卑人的利益?如果不改革,三两下就被人家灭掉了,还谈得上什么利益?国家都灭了,你们的利益谁去保障?” 众人回答不上来。 “就拿这一次均田制来说吧,你们也看到了,奴隶们得到了土地,小麦一收割,各地的粮仓都开始尽粮食了,水稻,大豆等也丰收,各地官府纷纷报捷,就连牲畜羊马的产量也很惊人……才这么短的时间,就一年的收成下来,效益这么明显。更重要的是,从去年冬到今年,你们看,都快9月了,哪里还有奴隶作乱的消息?” 众人更是无言可答。 弘文帝见势,朗声道:“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那么,这份决议就算通过了。接下来,朕就委派官员,由任城王和东阳王、高允负责处理此事,同时,选派宗室德高望重的大臣负责监督,大家还有没有什么异议?。” 鲜卑贵族们的面上,都露出了失望和愤怒的神色。 冯太后察言观色,也没有做声。 连续三日,弘文帝都在为俸禄制的问题忙碌。虽然提议分明,便于施行,但是,真正要操作起来,当然也有很大的难度。每一日,都要亲自过问高允等人的准备情况。加上不时有各地的奏折送来,真真是日理万机,一点也不得闲。 可怕的裂痕8 芳菲有时和儿子一起去看他,但见他因为熬得狠了,神情也略略憔悴,胡子都长出来了。纵然昔日再励精图治,也没这么拼命过。心里,方才理解昔日父皇的苦心孤诣,哪一个父亲,不想给儿子留下最好最丰富的家产?何况是一个国家!到了儿子的手里时,岂不是越强大越好?何必让儿子以后加倍地辛苦? 这一日,好不容易松闲了一点,便来慈宁宫看儿子。 慈宁宫很热闹,手脚不停歇的小孩子正抓着波斯猫玩儿。这两只雪白的波斯猫跟着他一同成长,已经成为他最最心爱的宠物。 玩累了,坐在小椅子上,以手托着下巴,像大人那样,露出一点神思的神情。弘文帝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以为自家的神童在思索什么宇宙国家的大问题,走近了,才发现小家伙眼皮一闪一闪的,原来是睡着了。 他哑然失笑,抱起儿子走进屋子里,闻得一股香味。 白斩鸡,松柏子烤羊肉,清炖的老鸭汤,好几味精美小菜。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看到芳菲出来。 “陛下,吃饭了。” “芳菲,这些都是你做的?” 她脸上带了笑意,淡淡的:“是啊。许久没有做过,手艺已经生疏了。陛下,你尝尝,还行不行?” 但觉一股暖意冲上来,几乎恨不得马上跳起来将她狠狠地抱住。毕竟是慈宁宫,终于还是强行压抑住,满面笑容,低声道:“芳菲,以前在太子府的时候,你最喜欢做这个菜给我吃了。” 她夹一块肥美的肉给他:“尝尝,看还喜欢不?多吃点,你最近操劳过度,需要补补。” 这一块肉吃下去,简直是从心里到嘴里,完完全全的甜蜜清香。忽然想起她的一年之约,算算时间,这个冬天过去,就该满了。 竟然是马上可以得偿所愿了。 可怕的裂痕9 他心里一阵激动,低声道:“立正殿,我已经布置好了。都是按照昔日暖阁的设计,我都记得呢,你喜欢的风格,我都记得,是我亲自设计的,你一定会喜欢的。还有宏儿,他的房间我也安排好了,在他十岁之前,一直可以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再大一些了,就让他独立,住到东宫去,真正像个太子的样子……啊,想想,到时真要他单独去太子府,我们还舍不得呢。哈哈……” 她忽然有点心慌意乱,没有接他的话茬,但是,面上的神情没有改变。 弘文帝更是兴奋,反过来给她夹菜,带着男人的那种强烈的急切和期待。除了那些,自己还需要……需要一个男人最最本质,最最难以忍受的欢愉和释放。怎能忘掉那样销魂的一个夜晚?原以为,一生的热烈和激|情都耗尽了,谁料,却是骨子里最最隐藏的刻骨铭心,如一只猛虎,随时都会攒起来,在林间呼啸。 但是,因为她的倔强,只能再忍忍,忍忍。好在已经有了希望,纵然辛苦,也是甜蜜。 芳菲甚至能看出他满头的汗水,男人的那种燃烧的眼神。心里忽然酸楚,非常地酸楚。弘文帝,从哪一个酒醉的夜晚开始,这么长的时间了,谁说他又不曾煎熬,不曾辛苦? 人生苦短,彼此之间,互相这么折磨,又有什么意思呢?声音,便和心一样柔软,拉住他的手,低低的:“陛下,你放心,我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明年开春,宏儿也该真正回平城看看了……” 弘文帝得到肯定的答复,心里的喜悦几乎要冲破胸腔。再也不是模棱两可,而是彻彻底底的允诺。芳菲,她这样的性子,既然答应了,肯定就不会反悔。一切的障碍,直到今日,才完全被淡化了。 这一夜,陆泰在自己的官邸设宴,宴请鲜卑老贵族们。 济济一堂,却不见东阳王和任城王等。 可怕的裂痕10 源贺等一再门口张望,还是不见人影。陆泰冷笑一声:“别看了,这两个老家伙不会来的。” “为什么?” “他们早已被冯太后拉拢了。” “你怎这么说?” “还用我说么?东阳王向来是唯冯太后马首是瞻;任城王的儿子,上个月犯了点错,陛下大怒,他还是去求了冯太后,由冯太后出面,看在他当年主持治疗陛下的份上,替他的儿子开脱了。他当然会向着冯太后。” 这一席话,简直是冷水里扔下去一颗大石头,轰隆地就散发出声音了。 “这几年,我们都看走眼了。你们难道没发现?冯太后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正是。去年均田制,今年俸禄制,这是明目张胆地从我们饭碗里抢东西啊。俸禄制,哼,说得好听,这可不是成了汉人的三公九卿?我们鲜卑人马上打天下,每一次战争,多少的财富?如果不能归私人所有,谁去流血流汗?而且,不抢劫平民了,那我们还能体现出什么特权?” “你别急,厉害的还在后头呢。以后,只要我们稍有犯错,就会被惩罚。就像这一次的均田制,表面上没有分我们的土地,是提我们着想,可是,最后呢?你们都看到了,今年,到处都是大丰收,就我们的封地上,惨淡经营。我们的奴隶们看到平民有土地,可以多劳多得,他们就不干了,天天懒洋洋的,偷j耍滑,而且,不时群起闹事,非要我们把土地包给他们……这下好了,我们的封地大大的减产,耕种不善,而且,法令又不许我们大规模地惩罚奴隶,只要杀了10人以上,就会被剥夺所有爵位和财产……” “就是,这样下去,我们的日子根本没法混了……” “这一切,都怪冯太后!如果她继续这么搞下去,我们非被她完全踩在脚下不可。” 可怕的裂痕11 所有人都住了口。 要斗败冯太后,谈何容易? 更主要的是,她并未表现出太过强势,一切,都是通过弘文帝之手发布的。给人的印象便是,弘文帝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她只是一个赞同者,充其量,最多是一个参考建议而已。 跟她怎么斗? 还是直接跟弘文帝斗? 源贺沉声问:“陆泰,这都是那一帮子汉臣在捣鬼,我们应该对付那帮子汉臣才是。” “你错了。如果没有冯太后,谁给那帮子汉臣撑腰?从去年的王肃开始,现在,那帮子汉臣,什么事情都通过李奕去向冯太后传达。通过她,再去向陛下施加压力。尤其是均田制的这一年,汉臣们借着外放下去督促的时机,狐假虎威,阳奉阴违,不回平城朝拜,反而有什么消息都先送去北武当给冯太后……” 大家听得果然有道理。昔日弘文帝并不那么信任汉臣,但是,现在这些人,忽然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你们都知道那个李奕,简直哈巴狗一般,形影不离地守在慈宁宫,这一次的俸禄制,也是他们兄弟出的鬼主意……那个什么李冲,无名小卒,如果不是冯太后刻意提拔,他凭什么出头?你们想,冯太后对这李家兄弟,是不是宠信过头了?” “要不要想法把李奕赶出去?” “你们太天真了,没了李奕,还有王肃等人。冯太后不倒,永远都是汉臣的靠山。” “对了,的确是这样。陛下前些天,不是夸赞小太子会背诵三字经了么?瞧,冯太后自己是汉人,从小就教小太子四书五经。这样下去,以后岂不是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汉人皇帝?” 情景堪忧啊!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 “不行!均田制已经让我们吃了一个大亏了,这一次的俸禄制,我们再也不能忍气吞声了。必须马上反戈一击。” “如何反击?” 可怕的裂痕12 陆泰笑起来,露出一丝狰狞的神情:“冯太后不是汉人么?既然是汉人,更该知道规矩。我们首先,应该从李奕身上着手。” 这一日,弘文帝上朝,群臣禀报了相关事宜之后,陆泰单独留下。 弘文帝有点奇怪:“陆泰,你有什么事情?” “陛下,现在俸禄制推行。许多人对俸禄制有些异议,所以,想让您看看这些搜集的意见……0” 意见摊开,厚厚的一摞。 弘文帝起初看得非常随意,但是,越往下看,神情慢慢地就开始变了。其中,大多数是关于李奕的。某月,李奕引荐了某个汉臣到冯太后名下;某日,又一个汉臣得到提拔……林林总总,归根结底,这些人,全是冯太后提拔的——再归根结底,这些人,全是李奕推荐的。 陆泰意味深长:“陛下,这李奕,可真是太受到太后垂青了。不但提拔他的兄弟,竟然连他推荐的人,都一一提拔,难怪现在朝野上下,大家都争相巴结李奕,连一句话也不敢得罪他……” 陆泰见陛下变色,趁机又道:“这两年,朝臣非议,觉得李奕有结党营私的嫌疑。他为人阴险,通过太后之手,蒙蔽了大家,以达到个人的目的……再说……他一个正常男人,留在慈宁宫使唤,并不妥当……” 铺垫了那么久,这一句才是关键。 弘文帝心里一震,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好一个陆泰,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奕驻守慈宁宫保护小太子,是朕亲自下的命令,容得你等说三道四?” 陆泰赶紧跪下去:“臣不敢,臣不敢……臣只是尽忠职守,不想外面的非议玷污了皇室声誉……自古以来,宫里当差的男人,只能是太监……李奕又不是太监……” “李奕,是朕钦点的!陆泰,你再胡言乱语,朕诛你九族。滚出去。” 陆泰谢恩退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上却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容。 ————ps:今日到此。 情潮汹涌1 四周安静下来,弘文帝余怒未消。 魏启元端一杯参茶上来,小心翼翼的:“陛下息怒。” “这些家伙,根本就是为了他们的利益,狗急跳墙,现在竟然胆敢污蔑太后!朕寻了机会,非杀了他们不可!” 魏启元心里雪亮,问题不在于李奕,而在于弘文帝自己身上。就如一条忽然被踩了尾巴的猫,臣子们的猜忌,简直是狠狠地在煽他自己的耳光。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您也知道,他们这些老家伙,被触犯了利益,当然要找一个出气筒。” “出气筒,也不该找太后!简直是想死了!” 弘文帝拂袖而起,参茶也不喝了,忽地回头:“切记,今日之事,半个字也不能传到太后耳里。将这一堆奏折,全部销毁了。” “是。” 一堆,全是鲜卑贵族们的明枪暗箭。全部融化在了火炉里面。 弘文帝这才起身,往慈宁宫而去。 已是黄昏,秋日的菊花已经盛开,绚烂茂盛,瓜果鲜香。慈宁宫静悄悄的,没有人,冯太后一早带孩子下山,去看收割的场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做皇帝的人,更要明白其中的滴滴血汗。 北武当山脚下,是一片一片的稻田,秋老虎已经横行过去了,日头没那么毒。早已收获的谷草被晒干,围绕一棵大树堆积起来,层层叠高,弄成厚厚的草垛。而那些稍晚一些的,金黄|色的稻穗,农人们正用了齿镰,伏地收割。然后,女人捆绑起来,男人便大担大担地挑回去,晒干了,用一种扬起的连革捶板,翻来覆去地打,然后,稻粒就脱下来了。 小孩子蹒跚行路,看得十分新鲜。 芳菲牵着他的手:“宏儿,看见没有?我们吃的饭,就是这么来的,所以,万万不可穷奢极侈,也不可浪费。” 小孩子唧唧咕咕地只是笑。 ps:更新:))今日肺热,一直昏沉,所以很晚才加班写了点儿:((唉,继续更 情潮汹涌2 小孩子唧唧咕咕地只是笑。 跟在他旁边的,是赵立和乙辛。李奕居前,几乎每一次冯太后外出,都是他们保护。冯太后微服,从不带许多人马,李奕曾经出于安全考虑,要带领兵马,但是,每一次,冯太后都拒绝了。 她不以为然,自己又没结什么仇怨,而且北武当政通人和,谁来杀你一个妇人儿童?要是带了兵马,孩子从小就威风赫赫的,路人见之走避,他永远别想看到任何的真相。 问心无愧,就不怕刺客上门。 又是一队农人从山脚下走过,挑担子换肩膀的时候,几粒稻穗掉在地上,没有察觉,也没有去捡起来。 等他们走过了,芳菲才牵着儿子走过去。小孩子捡起地上的稻穗,很大很饱满,常常的,抓在手里,有些刺手。手板心痒痒的,他拿着稻穗摇晃,呵呵地笑:“太后,这个能吃么?” “能,我们吃的米饭,就是它做成的。宏儿,你看,李叔叔教你的五谷杂粮,其中的五谷粟、豆、麻、麦、稻……这个就是稻,稻子,知道了么?” “知道了。太后,宏儿认得稻子了。” 李奕听得那脆生生的声音,心底也是非常真挚地爱这个孩子,“小太子真是聪明伶俐,长大了,肯定不得了。” “呵呵,小孩子夸不得。夸了就会骄傲。” “不会!只要有太后一直教诲他,这孩子,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这几年,李奕一直守在北武当,亲眼目睹冯太后如何的教诲。 芳菲忽然有些心酸,低了声音:“唉,也许,我什么都做不好……就算不是一个好女人,但是,我至少希望做一个好母亲!” “太后,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一路望去,一路的丰收,心里不是不喜悦的:“李奕,你说三年之后,我们的府库能否真正充裕起来?” 情潮汹涌3 李奕朗声道:“一定会。太后,一定能。不过我们现在还有很大的困难。” “你说那些鲜卑贵族?” “对。他们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我听好多贵族们大发牢马蚤,说他们的春粮,秋粮,都不曾丰收,产量甚至比去年还低,他们的封地上,奴隶们想尽办法偷懒,没有积极性,他们的收成少了,自然会在这个问题上打主意。现在,俸禄制推行,我估计,他们会有一波很强大的反弹……” “依你之见,如何是好?” “只好走着看。太后,反正这些日子,你要小心行事。” 政治斗争的残酷,不止南朝有,鲜卑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李奕心里有话,但不好明说。鲜卑人的愤怒点,当然不敢在弘文帝面前发泄,可是,这必须找到一个出口。除了冯太后,谁还能是出口? 他也不是没有所耳闻,近来,鲜卑贵族们屡屡小圈子横行,谁知道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芳菲并不太放在眼里,自己做这一切,都是出于公心。如果非要和几个顽固派斗一下,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看看天色不早了,众人往山上走。 老远地,就看到弘文帝,伸长了脖子,在大树下张望。 小太子跑在最前面,手里还拿着那支稻穗,已经捏得汗涔涔的,见了弘文帝,远远地就扑过去:“父皇,父皇……” 弘文帝一把抱起儿子,笑道:“宏儿,今天去哪儿玩儿了?” 孩子奶声奶气的:“父皇,宏儿跟太后去看这个了……给父皇,你知道这是什么?” “好好好,这是麦穗。” “李奕叔叔还教我背诗呢。父皇,我背给你听: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哈,宏儿好聪明,背得好。” 弘文帝这才看后面的一行人。 情潮汹涌4 一身便装的冯太后,头发梳理成发髻,异常端庄大方。这两年平静的生活,让她的身子非常丰润,看起来,却更是健康迷人。是一种真正少妇的风韵。 冯太后,已经到了一个女人最盛的年华。青涩都去了,风韵尤还存,再过了些岁月,就要走下坡路了。 而她的身后,那三名忠心耿耿的侍卫,秘书令李奕,总是锲而不舍地跟随着她。 这些年了,弘文帝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几乎每一次见到,都是如此。但是,今日,却觉得微微的有些不太习惯了。 赵立,乙辛也就罢了。李奕,他实在是太出众了一点儿。先不论才学,单就他的容貌,身手,纵然风流倜傥如王肃,也比不上。 男人不太关注男人的容颜,弘文帝悚然心惊,为何第一次发觉李奕竟然是如此的一表人才?而且,李奕这些年,竟然一直是未婚的! 尤其,这些年来,他更是沉稳,坚毅,做任何事情都沉得住气。他甚至知道,芳菲的好些建议,全是出自李奕之手。而冯太后的私人田产,甚至也是李奕派人代她打理。 冯太后,对李奕是全然信任。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忽然想起她早日的话,李奕留在慈宁宫,其实没什么太大用处了,不如外调。的确,随着小太子的长大,李奕留下来,也不是那么合适了。 他心里有了计较,正要说话,却听得芳菲先开口,笑盈盈的:“陛下,宏儿也逐渐地大了,该需要一个真正的老师了。依我之见,李奕文武全才,这两年,不妨让李奕先做太子的老师。” 弘文帝尚未回答,李奕先开口:“承蒙太后和陛下赏识,不过,太子的老师,非同小可,李奕才疏学浅,只怕不能胜任……” “李奕,你何必客气?你是我和陛下的多年故人,我们对你,还能不放心?” 情潮汹涌5 弘文帝完全没想到芳菲在这个时候提出太子的老师的事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些年来,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2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2部分阅读 凡芳菲提出的任何要求,他基本上,从未违背过。这一次,又如何拉得下情面拒绝?而且,小太子本来一天天长大,是必须有老师的,是一个完整的太子智囊团,太子太傅开始,下面有各种功课的老师,负责把太子培养成一个国家合格的接班人! 这是何等重大的事情? 芳菲,一心要小太子接受的是完全汉化的教育,李奕,当然是最好的人选。 纵然弘文帝没有其他想法,但是,如果是正式作太子的老师,这可是一个至高无上的荣誉,鲜卑重臣本来就非常不满意了,如果再让一个汉臣做了太子的老师,岂不是让他们更加反对? 再者,真要宣布出去了,以后再要调离,就不好找借口了。 此时此刻,弘文帝,是绝不希望李奕能长期留在北武当了。无论是出于对往事的考虑或者朝臣的平衡关系,他都不适宜留下来。 完成了历史使命后,李奕最好的安顿应该是外放。 他心念转动,却只笑道:“太后,宏儿还太小,要不,过些日子再让他学习?趁早束缚了,对孩子不太好。反正李奕随时也可以教他。” 他的话合情合理,任何人都没看出异常,甚至精明过人的李奕,只道他爱惜儿子。中年得子,只当心肝宝贝,大家都可以理解。 “父皇,宏儿饿啦,要吃饭了。” “嗯,抱宏儿回去吃饭。走咯。” 尽忠的臣子们都退下去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芳菲依旧不曾察觉任何的异常。 饭桌上,气氛非常融洽。弘文帝还是老习惯,先将儿子和芳菲的碟子,都夹得满满的,然后才自己吃饭。 芳菲这些天,心情很好,问他:“陛下,俸禄制颁布后,反对的声音有多大?” 情潮汹涌6 弘文帝提到这个就头疼,放下筷子,闷闷道:“还是那几个老家伙。这一次,他们可不像上一次的均田制,没回过神,就让我们顺利完成了。这一次,他们已经醒悟了,一个个义愤填膺,每日的奏折堆上来,全是反对的。朕正是头大如斗,只怕回到平城,还有一波更大的反对浪潮。” 芳菲若有所思:“陛下,其实不妨换一下角度。” “怎么换?” “先整顿吏治,转移他们的思路。” 弘文帝一听,果然大有道理。俸禄制之前,必然应该整顿吏治,将一些危害实在太大的官员,纠一两个出来,杀鸡儆猴,如此,对于俸禄制抵制的矛盾,自然会稍稍转移。 “哈,芳菲,幸好有你。只要遇到什么难事,总有你为我分担。” 她嫣然一笑,自己不为他分担,谁还能为他分担呢? 弘文帝但见那微笑迷人,温存妩媚,真正是饱含了感情的,心里纵然小小的不快,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夜,便在慈宁宫停留很久,亲自手把手地教儿子写字。 宏儿本来已经能写自己的名字了。现在,又开始写父皇的名字,一笔一划,在上等的宣纸上,浓墨重擦,端端正正地写一个“弘”字。 弘文帝哈哈大笑,如获至宝,拿起来晾干:“哈哈,宏儿真是聪明,瞧,这字写得多漂亮?” 芳菲但见父子俩鼻尖上都是墨汁,好笑道:“太晚了,明日再写了。” 弘文帝回头,见她捧来润燥的冰糖雪梨水:“陛下,秋日干燥,你操劳过度,喝一碗甜汤再去休息。” 那是一种被温存的对待,真正有点儿贤妻的样子了。弘文帝心花怒放,接过甜汤。端碗的时候,手捧着她的手,一阵暖意。 小太子也捧着小碗,一口一口地喝,拿了勺子,“太后,宏儿喂你喝。” 情潮汹涌7 小太子也捧着小碗,一口一口地喝,拿了勺子,“太后,宏儿喂你喝。” “宏儿乖,自己喝。” “不嘛,就要喂太后。” 芳菲拗不过孩子,喝一口,小孩子开心得眉飞色舞,又走到父皇面前,“父皇,宏儿喂你喝,好不好?” “好好好。” 一口下去,他心花怒放,真真是滴滴都甜蜜到了心里面。 所有的不快,暂时都烟消云散了。 太过的甜蜜,让人心都开始沉醉了,一把抱起儿子就往卧室里走:“宏儿,父皇抱你去歇息了。” “好耶,父皇,你今晚陪着宏儿睡,好不好?” “不行,宏儿,你父皇很操劳,再说,让父皇陪是不合规矩的。” 小孩子撅起了嘴巴:“太后都能陪,为什么父皇就不行?” 弘文帝哪里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亲热地在他的小脸上亲一下:“儿子,父皇今晚陪你。”见芳菲不悦,立即又道,“我就陪着宏儿,等宏儿睡着了就走。” 芳菲摇头:“陛下,你这样下去,会把孩子惯坏的。” 弘文帝不以为然:“宏儿这么听话,就陪他一次有什么不好的?再说,我小时候,巴不得有人这样掼我呢!只可惜一直没有……” 父母就是这样,自己童年缺乏了什么,以后,就常常有意无意地,把这些加倍地送给自己的子女,仿佛是一种隔代的补偿,自己心理上的一种安慰。 芳菲完全没有办法,只得由他。 抱了儿子躺在小床上,可小孩子不罢休,依旧抱着父皇的脖子,磨磨蹭蹭的:“父皇,你也睡。” “好好好,父皇也睡。” 手伸出去,让儿子的头躺在臂弯里。那温暖的小肉球,真正的血脉之亲。 “宏儿,睡着了没有?” “没有,父皇,你给我唱歌儿……” “哈,父皇不会唱。” 情潮汹涌8 “为什么都不会?太后就会。太后每天晚上都会给我唱歌儿。” “太后都唱什么?” “唱小老鼠,偷油吃。” “哈,这个啊?父皇不会,但父皇会其他的。” “父皇,你快给我唱一个……” “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儿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满街走……” 歌声里,小孩儿已经睡着了,小小的鼾声,幸福而得意。 这时,才听得小小的声音,是芳菲,轻轻的,低低的:“陛下,你回去休息吧。” 弘文帝侧身,孩子的床小,他的腿不能完全伸直,这时,已经感觉到稍稍有些发麻了。他坐起来,悄悄地关了门,走出去。 外面,就是芳菲的房间。 本是睡意朦胧的,忽然就觉得,玄武宫的路那么远,不想走了,太累了,很想在这里躺一躺。哪怕就是一晚上也好啊。 腿是情不自禁的,不知怎么,就坐到了那床上,身子一歪,就倒在软软的枕头上,声音里含着笑意,也是甜蜜:“芳菲,我就在这里住一晚,行不?” 芳菲好生尴尬。 弘文帝来慈宁宫看望儿子,如何的探视,都没有问题,合情合理;可是,如果留宿慈宁宫,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纵然自己答应了他,可是,在一切都尚未名正言顺之前,这样偷偷摸摸的算什么? “芳菲……芳菲……我想留在这里……” 灯光下,弘文帝的脸,带了几分沉醉,几分柔情。因为这些年岁月的磨砺,昔日的青涩早已褪尽,完全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了。甚至力量,足以能够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了。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罗迦。 情潮汹涌9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罗迦。 当年的罗迦,18岁的时候,再次重逢,第一次见到的罗迦。 也是这般样子。被许多的大事焦虑:神殿,瘟疫,战争、儿子的病情……他忧心忡忡,整日整夜地看奏折,操劳,但是,什么都压不跨他!他总是那样站立着,仿佛整个人,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生来就是被人依靠的。 心里如针刺一般,竟然腿脚酸软,满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仿佛他留在这世界上最后的画像,吓了她一跳哪么像他的脸。 罗迦,弘文帝,一时竟然分不清楚。 她眼眶酸涩,一时,竟然要忍不住哭出来,仿佛心口的朱砂痣,忽然被谁戳破了,狠狠地,滴出血来。 弘文帝完全不知道这样的情绪,倦意,欲望……一个男人所禁受的许多年的煎熬,等待,仿佛到了一个临界点,再也等不下去了。 “芳菲……芳菲……” 见她不动,他起来,没有喝酒,人却很醉:“芳菲,我们……” 她被忽然抱住,却不动,一动也不动。 “芳菲……我想要你……芳菲……” 一股热烈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燃烧起来,狠狠地将她搂住,手上有了无穷无尽的力气,一把就将她楼到了床上。 “芳菲……芳菲……” 欺身压上来的时候,嘴唇已经贴上来,火热,滚烫,一个男人能有多大的热情,就爆发出了多么巨大的热情。 她于纷乱酸楚里,竟然回不过神来。只是不停地流泪。也不知道为何此时会想起他,明明不该的! 很久了,很久很久了! 自己从未再想起他,从未再去咨询他,甚至连通灵道长,都不再折腾了。他能做到的,自己统统都能做到! 他不能做到的,自己也都能做到。 何必再想起他呢? 情潮汹涌10 为何还会想起他呢? 在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的母亲,又快成为别人的妻子的时候,为何会想起他呢?一如他的心情,是否就如当时,自己得知他宠幸了小怜,宠幸了张婕妤,那样的辛酸悲楚? 她不可抑制,眼泪狠狠地掉下来。 那滚烫的眼泪滴落到弘文帝的嘴里,他惶惶地住手,如此不安:“芳菲……芳菲?” 她扭过头去,在被子上擦掉了自己的眼泪。脸上立即恢复了平静。许多年了,再也不是随意悲悲戚戚的小女孩了。 动作那么快,甚至弘文帝几乎都在疑惑,滴入自己嘴里的苦涩,是自己瞬间的错觉。 不,没有哭,芳菲,她怎么会哭呢?坚韧不拔的冯太后,怎么可能哭泣? “芳菲?你不舒服?” 她微笑起来,手不经意地,已经和他保持了距离。身子也坐正了,柔声道:“陛下,太晚了,你先去休息,好不好?” 弘文帝心里一震,面上一红。 是的,这里是慈宁宫! 自己岂能在这里乱囵败德?还有自己的儿子……还有父皇的在天之灵! 他如被什么烫了一下,几乎仓促地跳下床,站在一边,顿时,手足都没地方放。语无伦次的:“芳菲,又是秋天了,干脆,你和宏儿这一次就先回平城好不好?” 心里那么急切,必须回到平城。北武当,父皇的灵魂无所不在。唯有回去,回到平城,那才是自己的天下。妻子,儿子,才真正是自己的。 芳菲还是温和的:“陛下,何必急于一时?明年春日,不也可以?” “可是,我一想到要离开你和宏儿,就完全无法忍受。”那是真正的煎熬,享受过家庭温馨的人,再回去立政殿,终日一个人,对着满桌子的御膳,没有孩子的笑闹声,没有她的温柔声,不行,真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情潮汹涌11 “芳菲,跟我回去吧?好不好?我实在无法忍受那样的日子了。” “不过几个月而已。陛下,你放心,我答应了你的,怎会反悔?” 她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几乎要滴出血来。是啊,承诺出口,已经不代表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冯太后!就如这些年,围绕在身边的汉臣,她听取的意见,做出的结论,从来没有轻易反悔的时候。纵然要付出代价,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弘文帝怏怏的,为什么就几个月而已,偏偏要等那么久呢? “陛下……你,是不是不高兴?” “唉,芳菲……我真的太离不开你们母子了……也罢,反正就几个月了……我就再等等吧……” 但他还是竭力保持着笑容,不愿意破坏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温馨和睦。就连芳菲也没看出来,他心里压抑了太久,马上就要爆发出来的情欲在悄悄地转化为不耐和愤怒——太过的压抑,人,总是急于想发泄的。 这一日,并没有月亮,天上的星星都很黯淡。 弘文帝也不带随从,悄悄地一个人往山上走。黑夜里,父皇的陵墓孤零零地在秋风里。他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坐下去,心里火一般滚烫。 多久了?一直不敢来这里,心里不是不藏着愧疚的。惟其如此,才害怕别人稍微有任何的不轨。 终于等到这一次,要带妻子儿子回去了。这是否算一个提前的告别?一次愧疚的忏悔? 父皇的在天之灵,但愿不会震怒。 所以,才急切地,希望一个最最合情合理的方式和借口,不再有任何的伤害和抵触。只要回了平城,一切,便会烟消云散了。 良久,他才站起身,往山脚走。这一次,速度已经非常快了。 不料,玄武宫,等着不速之客。 情潮汹涌12 两位老臣跪在地上,源贺,陆泰二人,手里拿着厚厚的奏折,一见了弘文帝,立即叩头:“陛下,臣等有要事禀报。” 弘文帝想起陆泰的那番话,知道他们来者不善,这一次,肯定又是搜集了更多反对意见,集体来施加压力的。他心里很是不爽:“半夜三更的,你们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日?” 陆泰十分狡猾:“朝堂上,有些事情不好说。” 弘文帝怒了“朝堂上什么是不能说的?陆泰,你们不要鬼鬼祟祟的。” 陆泰见真正龙颜震怒,还是不敢继续说下去了,以目光示意身边的源贺,让他赶紧解围。毕竟源贺两朝元老了,弘文帝再不济,也得给一个面子。 源贺接口:“陛下息怒,臣等今日还真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而来。所作所为,完全是出于公心,出于对国家的担忧。江山是陛下的,但是,臣等是国家的大臣,所以,看到不利于国家的事情,就要说出来,否则,便不是人臣之道。” 先搬出一通大道理,大帽子倒是戴得高高的。弘文帝还是强耐着性子:“你们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情?谁要是危害了国家,朕当然不会轻易饶恕他们。” “老臣等不敢在朝堂上公然提出来,实不相瞒,是怕得罪一些人。” “哈,源贺,你这是什么话?谁你得罪不起?” 陆泰见弘文帝面色不善,不敢再煽风点火,只恭敬地将奏折递上去:“陛下,这些日子,不是要整顿吏治么?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证据,发现好些汉人,贪赃枉法,目无君上,所作所为,真正令人齿冷心寒……这些,是臣等从御史那里得来的数据,请陛下过目……” 数据很厚的一摞,看样子,已经有几年了,纸张都微微泛黄了。弘文帝翻开来看,脸色更是不善:“什么证据?” “陛下看仔细了,一看便清楚。” 情潮汹涌13 弘文帝仔细一看,勃然变色:“你们是怎么弄来的?” “回陛下。这是内务府给出的数据。陛下您去年自己提供的。” 弘文帝哑口无言。 这是一份北武当行宫的修建报告费用账目。 “前几年,李奕为工部尚书,主持修建北武当的行宫。按照我们往日的规矩,花费国库一半的银子是合适的。但是,李奕负责期间,几乎将国库的银子耗费了八成。这多出去的三成到哪里去了?” “是啊,陛下,看来有人中饱私囊。李奕兄弟素来贫寒,但是,仗着太后赏赐的封地还不满足,又在工程建筑上做文章,大肆贪污腐败,这些钱,肯定是落入他们的口袋了……” “对。既然要整顿吏治,就必须先拿李奕开刀,否则,不足以平息众人的愤怒……” …… 弘文帝看得分明。 这账册,的确是亏空了三成多。这是怎么造成的呢? 他寻思,按照李奕的为人,当不至于如此。 可是,现在鲜卑大臣们拿了这个作为攻击的把柄。他居中在上,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原来,这些大臣们,一刻也不曾闲着,结党营私,互相在捉拿别人的把柄。 果然,是陆泰恭敬的声音:“臣等怕太后处为难,所以,先将奏折呈给陛下。至于要不要对外公布,还得陛下决定。” 笑里藏刀,杀机四伏。 弘文帝将奏折放下来,淡淡道:“好了,朕知道了。该如何处理,朕一定会思量。你们先退下去吧。” 这一夜,翻来覆去,如何睡得着? 鲜卑贵族们费尽心机,挑拨离间,今后,一切的明枪暗箭都会射向冯太后。当务之急,当然要将李奕从她身边调离。 可是,如何合情合理地开这个口呢? 他想了整整一个夜晚,必须在回平城之前,把这件事情完全搞定。 ps;jridaoci今日到此:)我肺热,唉,难受得要死;不知道啥病……喝了胖大海,更加地难受…… 帝后翻脸1 鲜卑贵族们费尽心机,挑拨离间,今后,一切的明枪暗箭都会射向冯太后。当务之急,当然要将李奕从她身边调离。 可是,如何合情合理地开这个口呢? 他想了整整一个夜晚,必须在回平城之前,把这件事情完全搞定。 这一日,李将军和王肃等人从外地回来,先去向弘文帝汇报了各地变法的情况,然后去慈宁宫谒见冯太后。 自从王肃等大胜之后,冯太后的情绪就异常的良好,这一次,听得这几位鼎力支持变法的故人来访,便立即下令在慈宁宫设宴,宴请群臣。 尤其,今日李冲等人也来了。这还是土地变法草案之后,冯太后第一次正式接触李冲。但见此人眉目清朗,气度清华,探讨韬略,完全不在其兄之下。尤其是对于大局的通盘考量,甚至还远在李奕、王肃等人之上,她暗暗称奇,不料,李氏兄弟一族,竟然都是如此的人中俊杰。 李将军赞道:“昔日,我只说王肃、李奕等人能干,不料李冲也是这样的治世能臣。” 冯太后喜道:“我还没来得及对李冲加以封赏,李冲,你是不是很失望?” 李冲肃然道:“能够得到太后赏识,大显身手,已经是给臣下最好的赏识了。” 冯太后听他谈吐谦逊,心里的好感便又加深了一层。因为都是故人,所以说话便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她叹道:“土地变法,在北国的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我预感,这将会改变我们北国的命运。所以,第一年收成虽然不错,但是,以后更是要谨慎,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 李冲拱手道:“太后说的是。为了配合土地制度的改革,我们必须辅助以官僚俸禄制度的改革和三长制的改革。” “俸禄制,我们已经知道了,三长制,如何个实施法?” …………………………ps:更新中,请刷新、 帝后翻脸2 “就是在邻、里、党之间设立三长,五家设立一个邻长,五邻设立一个里长,五里设立一个党长,是为‘三长’。三丈的职责是负责检查虎口,催督赋税徭役。三长直属州郡,原荫附于豪强的荫户也将成为国家的编户,如此,便可增加自耕农的数量,保证均田制长久而顺利地推行下去。也是对俸禄制的一个侧面的保证,我们以前的官员没有俸禄,都靠掠夺敛财,导致贪官成群,吏治腐败,只要这两项措施下去,便可以保证官员的正常生活,达到高薪养廉的制度。从今往后,政法也可以鲜明,规定,官吏们凡是贪污三匹绢布以上者,就处以死刑,不怕国家政治不清明……” 李冲的这一席话,在座诸人无不赞同。 冯太后也深以为然,深觉土地问题的变革,完全有了合理的理论基础。 冯太后转向旁边的李奕,他和李冲不同。李冲善于侃侃而谈,相反,他就沉默寡言许多。“李奕,你可真是又给我们带来了一个人才。” “多谢太后夸赞。李冲所学,远在我之上。” “你就不用谦虚了,以后,一切变法,还需要多多仰仗你们兄弟二人。” “谢太后。” 这时,李将军才说:“三长制是不错,但是,因而必将与豪强地主争夺户口和劳动力。第一次的土地改革,为了不让我们的对手反对太激烈,并未分封他们自己的封地,这一次,再抛下去两大块石头,他们受得了么?” 王肃也有些担心:“我听说,最近鲜卑大臣反弹十分厉害。太后,也许这是我们最最危险的时候……” “如何个危险法?” “按照惯例,立秋之后,大家才会返回平城。但是,我打探得消息,东阳王借口夫人生病,早早地回了老家;而任城王、京兆王等人,则回去处理奴隶闹事去了。” “他们的封地上,奴隶又闹事了?” 帝后翻脸3 “对。他们的封地紧邻太原一带大片良田。也是我们土地制度改革最好的地方。他们的奴隶见那些自由民春夏两季收获很多,便不干了,纷纷起来闹事,要求成为自由民。其实,不止他们,好多鲜卑贵族们的土地上,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当初不分封大贵族们的土地,便也料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们自己反省,顺应改革。但是,此时冯太后却有了新的忧虑:“他们这一次回去,会不会大开杀戒?以前,东阳王和乙浑可是有过先例的,一次杀了一两万人……” “我已经派人吩咐当地的刺史们,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一遇到风吹草动,马上出面制止,避免血流成河。” 李将军又说:“太后,我和那几个老王爷共事多年,他们的心思虽然捉摸不定,对变法的态度也令人生疑,但倒不是太过残暴之人,反而是源贺,陆泰等人,他们一直是反对最激烈的,听说他们已经上书陛下,要求告假回上京祭祖……” 冯太后已经意识到了事情了严重性,上京是鲜卑人的发源地。迁都到平城之后,那里就空了下来。自从罗迦废黜神殿之后,便再也不曾回去大规模祭祖;唯有每年的春秋两季,会在平城的道观天坛,祭祀祖先。 现在,这帮子人,竟然公然回去祭祖,岂不是摆明了要联络当地的鲜卑上层贵族,大家反对了?如果事情闹大了,必然不可收拾,弘文帝要遭遇的阻力,或者说,自己要遭到的阻力,不知会多大。 改革伊始,到现在,才真正旗帜鲜明。真刀真枪地动起来。 “可是,这样不是办法。王肃,你必须吩咐高闾,贾秀他们,密切注意军士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出手……” 众人面上的神色都凝重起来,冯太后一转眼,看到李冲欲言又止,就问:“你还有什么建议?” 帝后翻脸4 李冲上前一步:“太后,请恕臣直言。这样防备,根本不是办法。也防不胜防。要防止内乱,有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削减鲜卑大贵族们的兵权。比如,规定所有的王爷们,只保留几十个护卫亲兵,其他的府兵,则交给兵部主管,以免各自拥兵自重。解决了这个问题,则以后的军割据问题,也就真正可以解决了……” 冯太后暗自惊讶,鲜卑贵族们的奴隶民主联盟之下,的确存在多次拥兵自重的叛乱。她却问:“这么大的事情,鲜卑贵族们岂会轻易同意?” “当然需要王肃,贾秀等人的支持。” “李冲,你有办法啃下这块硬骨头,一一去说服那些顽固的家伙?” “我愿意一试。只要大多数人同意了,其他少数的顽固派,就不在话下了。到时,也不怕他们再联合起来反对。” 冯太后忽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们这一切,有没有向陛下提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 芳菲心里一沉,忽然意识到,这两年以来,这些汉人文臣们,几乎已经习惯了,所有大大小小的方案,都是先从自己这里开始,先递交给自己,然后,才由自己递交给弘文帝。 “王肃,你等何不直接递交陛下?” “回太后。我等以前多次向陛下递交奏折,但是,批下来的很少,久了就不了了之。这一次的三长制等,我们也早已递交上去了,但是,陛下一直没有发话,所以……”他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芳菲不好再说什么,尽力平和了宴会的气氛,这一顿,真真是君臣尽欢。 却说弘文帝,这一天处理完了事情,习惯性地来到慈宁宫。正遇上群臣从慈宁宫出去,一行人鱼贯而行,谈笑风生。 他在暗处,定睛一看,正是李奕兄弟和王肃,李将军等人,一个个踌躇满志,。 帝后翻脸5 这些人来拜访冯太后,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此时他忽然意识到,冯太后这里,已经成为了他们施展政见的一个地方。 很多自己无暇考虑,或者说,保持着谨慎态度的太过激进的法令,他们便开始走南山捷径,妄图绕过冯太后,来向自己施加压力了? 他思量了一会儿,也不欲和这些人碰面,一直等他们走过去了,才缓缓现身。 魏启元察言观色,小声道:“太后宴请群臣,曾派人来请陛下,但是陛下正好出去了……” 他淡淡道:“你昨日已经提醒朕了。” 魏启元不敢再说什么。 慈宁宫里,宫女们已经收拾完毕,还有果酒的味道在空气里回荡。 远远地,就听得欢笑声:“哇,好棒,又射中了……” “宏儿,以后你要好好学习射击。” “是,宏儿一定向李叔叔学习……” 弘文帝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李奕正在教小太子射击。小太子人小手短,不能拿大弓,只有一把新作的小弓,正看着李奕射击。白杨树的铜钱悬挂,每一次,都射中把心。 小太子也拉了弓,瞄准,嗖的一声,小箭射在身边几尺远外的树叶上。 他乐得哈哈大笑,“太后,你看……” “呀,小太子好厉害。” “宏儿好厉害……” 本是已经习惯的场景,这一次,弘文帝却看得非常的不爽。李奕,他对宏儿实在是太关爱,太忠诚——也实在是太亲热了吧? 而且,如此的一个年轻男子,随着岁月的增加,更显得成熟,儒雅,和鲜卑贵族们的野蛮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心里一凛,芳菲自来讨厌鲜卑贵族的粗暴,最喜的便是和汉人文士结交。 他咳嗽一声,正在忙碌的三人都看见了他,表情却是各异的,李奕十分恭谨。 帝后翻脸6 宏儿却是兴高采烈的,握着小小的弓箭跑过来,抱住他的腿,十分亲热:“父皇,宏儿会射箭了……你看,是李叔叔教我的……父皇,你看这片叶子,是我射落下来的耶……” 那叶子,几乎算得上是近距离被打落下来的,但是,弘文帝岂能让儿子扫兴?拍拍他的头:“宏儿真不错,小小年纪,已经像个汉子了,哈哈哈,过不愧是我们鲜卑人的后裔,以后,也会成为一个大大的勇士………” “参见陛下。” 弘文帝不动声色:“李奕,你先下去吧。” 李奕退下。 他一把抱起儿子,这才举起来:“宏儿,今日没有写字?” “太后说,明天李叔叔就交宏儿写字。” 他的声音严肃起来:“宏儿,不能叫李叔叔,你是太子,就该有人君的风范。对臣下不能太过亲热,要有尊卑之风,保持君上的风度。” 芳菲不以为然,但是,什么都没说。 “父皇,宏儿不叫叔叔叫什么?” “叫李奕,不,叫李尚书好了。” 芳菲听得他们父子的对话,总觉得弘文帝今日的情绪有点异样。但是,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她心情还不错,就不以为杵:“陛下,你用了晚膳没有?” “还不曾。” “我叫人给你准备一些。” 弘文帝不经意地:“你们都吃了?” “今日设宴招待群臣,午膳很晚,所以还不饿。陛下,你和宏儿先吃一点。” 饭菜上来。 芳菲陪坐一边,想了想,还是说:“陛下,今日李冲等人提出了三长制的建议。你认为如何?” 弘文帝一边吃饭,一边说:“我早前也看过一眼,但是,目前实行三长制,显然动作过大。并不是恰当的时机……” “我倒认为现在推出是恰当的,可以配合土地制度的改革。” 帝后翻脸7 “我倒认为现在推出是恰当的,可以配合土地制度的改革。” “芳菲,你不是不知道哪些老贵族,他们倚老卖老,反对得非常厉害。我也不瞒你,最近,他们的奏折特别多,搞得我非常头疼。如果这样下去,变法不成,国家先陷入了混乱,后果不堪设想……” “就因为他们的反对,所以,李冲等人提出了一个好办法,就是适当削减那些老贵族们的兵权,配合我们之前所做的整顿吏治改革……” 弘文帝停下了筷子,不可思议:“芳菲,你觉得这可行?” “为什么不可行?一个国家,本来就不能军阀割据,中央集权才是可行的。如果放任下去,岂不是非常危险?” 弘文帝心里忽然起了淡淡的反感。就算要改革,也不用如此激进吧? “芳菲,你可知道,他们的兵权,是他们流血流汗打下来的?每一个人,都是一身的伤痕,朕岂可轻易就剥夺了他们的兵权?这岂不是鸟尽弓藏?让将士们寒心?那些文人汉臣倒说得清楚,他们动动嘴皮子,就想掌握实权?” 芳菲一囧,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源贺、陆泰等人是立下了战功,可是,他们得到的封地,赏赐,也是成倍增加。如今,这战功不是用于国家安全,反而是和国家的政策和利益相互抵触了,作为一国之君,削减之,有何不妥? “芳菲,宏儿还小,其实,你今后也不必那么操劳,多多照顾宏儿才是。培养宏儿,比什么都重要。” 芳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意思?警告自己不可干政了? 弘文帝也许是察觉了自己语气里面的不悦,也微微不安,换了口吻,脸上也带了笑容:“芳菲,你最近操劳过度,人也憔悴了一些。宏儿小,本来就耗费你的精力。有什么事情,朕担待着就是了,你要多多休息……” 帝后翻脸8 朕! 她注意到,今晚,他一直强调的这个身份——朕!他才是皇帝。 而且,他是鲜卑人的皇帝。要叫一个人,忽然改变自己的政治立场,改变自己的种族立场,这是不太可能的。纵然罗迦当初在世的时候,也不敢太过大规模伤害鲜卑贵族的利益。仅仅是一个神殿,便让大家伤筋动骨了。现在,自己岂能要求弘文帝,短短几年间,就彻头彻尾地改变立场? 她淡淡一笑,也罢,天下是他的,既然他并不乐意让自己太过的指手画脚,自己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这时,宏儿已经玩累了,坐在一边,打了个哈欠,小手摇起来:“太后,宏儿困了。” “好,马上就带宏儿去睡觉了。向父皇说再见。” “父皇再见,父皇也要好好睡觉。” 弘文帝亲了儿子一下,看芳菲已经抱着儿子进屋子里去了。 他坐了一会儿,才讪讪地出去。 这一夜,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 要将李奕等人彻底调离慈宁宫的念头就更加强烈了。可是,要如何开口,还真的没有办法。 一直反复到黎明,刚起床,就听到外面的通报:“陛下,陆泰等人求见。” “进来。” 二人跪在地上:“陛下,臣等再次请求回上京祭祀。” 弘文帝已经很是不耐了,一挥手:“你们要去就去吧。” 陆泰小心道:“臣等辅佐先帝开始,历经已经二十几年。此次回去上京,竟无颜告慰祖先……” 弘文帝冷冷道:“陆泰,你是什么意思?” “陛下,鲜卑人打仗的目的,便在于维护祖制。但是,现在这些汉人一门心思地蛊惑,利用他们的歪理邪说,已经严重危害了北国的根本。长此下去,只怕国家都不是我们鲜卑人的国家了……” “你胡说什么?朕难道不是鲜卑人么?” 帝后翻脸9 “陛下当然是鲜卑人,也是我们唯一的倚仗。但是,只怕小太子从小受到那帮j猾狡诈之徒的蛊惑,就未必是……” 弘文帝心里一震。 儿子从小受到芳菲的教育,来来往往,全是她身边的一帮子汉臣,李奕兄弟更是彻头彻尾的汉人,这样教养下去,岂不是真正很危险? 源贺等人也看出来了,弘文帝,血脉里是鲜卑人,骨子里也是鲜卑人。维护本种族的利益,当然是他们的根本。 他十分诚恳,言辞殷切:“陛下,老臣不敢以三朝元老自居,但是,这一生,都在为鲜卑人的利益奋斗。纵然是先帝在世的时候,也是征战四方,目的便是扩大鲜卑人的生存环境,争取更好的利益。可是,现在,您看,自从汉人们鼓动变法开始。那些汉人奴隶被解放了,他们拼命地耕种,拼命地挣钱,一个个的吃穿用度,竟然还在于我们鲜卑平民之上了。汉人本来就十倍,百倍于我们,一旦让他们在经济上胜过我们,地位上胜过我们,这国家,还可能是鲜卑人的国家么?不但如此,汉人们还要实行三长制,俸禄制。这险恶用心,难道不是很明显么?他们都是读书人,借助这个机会,开设太学,扩大科举。他们只写一些狗屁文章,说些好话,就会逐层地进入国家权力机关。可是,我们呢?我们流血流汗打下江山的鲜卑人呢?” 陆泰接口:“难道耍嘴皮子的人,就真的注定要比我们流血流汗的人获得更多的好处?” 弘文帝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陛下,老臣为国效力多年,此时,斗胆建议。小太子,应该是我们鲜卑人的太子,而非是汉人的太子。太子的教育,应该交给鲜卑大臣。” 弘文帝忽然问:“好,那你们觉得谁最合适?” 源贺和陆泰二人对望了一眼,简直喜出望外。 “京兆王不错。” 帝后翻脸10 “东阳王也可以。” 这二人都是德高望重的鲜卑老臣,而且,跟冯太后的私人关系也还算是可以。 “陛下,这二人都是国家的股肱之臣,尤其是京兆王,他处事威严,赏罚分明,作战勇猛,是鲜卑人里数一数二的好汉,让他负责教导小太子,实在是最好没有了……” 弘文帝心里一权衡,有了主意,便道:“你们先退下。至于祭祖,也暂且不必了。” 二人心里雪亮。 所谓的祭祖,当然是个要挟的筹码,既然弘文帝金口已经松了,当然就不必再继续硬扛了。 “多谢陛下。日后,臣等必将尽心竭力辅佐陛下,辅佐小太子,让我们鲜卑人的江山,千秋万代。” 秋意更浓了。 慈宁宫外也是风平浪静。每天,芳菲都没事人一样,照例带着儿子游玩。虽然在变法问题上和弘文帝起了一些小小的分歧。但是,她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他是皇帝,自己太过和汉臣接近,的确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如果朝廷分成了帝后两党,根本不是一件好事。 有意识的,她开始淡化自己的角色,真正像一个称职的太后,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3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3部分阅读 只天天对儿子讲一些孝经论语,四书五经的东西。 小孩子太小,当然不解其意,她便编成一个一个的小故事,这样,就通俗易懂多了。 眼看,立秋到了,弘文帝马上就要率领群臣回平城了。 这一晚,芳菲特意令人做了几个好菜,还准备了一瓶淡淡的桂花酒酿,才刚夕阳西下,就在慈宁宫摆好了酒席。 弘文帝来得很准时,心情也显得特别好,老远地,看到儿子正在练习写大字。 儿子那么聚精会神,他悄悄地走过去。 但见这小家伙竟然不是在写字,而是用了毛笔在白纸上画圈圈,三个大大的圈圈,里面加了许多奇怪的符号。 帝后翻脸11 “宏儿,这是什么?” “哈,父皇,你看。这是父皇,太后……这是父皇的帽子,这是太后的头发……呀,太后的头发好长,父皇,你看我画得像不像?” 弘文帝看着那两个大大的圆圈,终于看出来那些奇怪的符号也许是鼻子或者眼睛。他失笑,指着中间那个小一点的圆圈,“这就是宏儿了?” “父皇,你好聪明耶。你看,宏儿要拉着父皇和太后的手……” 一边说,一边拉了一根横线,将三个圆圈连起来:“父皇,你看,是不是手拉手了?” 弘文帝哈哈大笑,尤其是想到又要离开儿子几个月,心里的离愁别绪,简直忍不住了,一把举起儿子:“宏儿,你想不想和父皇去平城?” “平城好玩么?” “很好玩,什么都有,比北武当还好玩,有许多冰糖葫芦,有糖泥人,还有许多好玩意……” “呀,真好,我要去平城。” 弘文帝悄悄地贴在他的耳朵:“你跟太后说。你说,宏儿想去平城。” 小孩子得令,见太后笑眯眯地过来,立即就扑过去喊起来:“太后,宏儿想去平城,宏儿要吃糖葫芦……” 她当然知道是弘文帝怂恿的,伸手抱住儿子,放在地下,笑道:“宏儿很想去平城么?” “恩,我要吃糖泥人。” “可以啊,宏儿可以先随父皇回去。” “太后不去么?太后不去,我也不去。” 小脸上,就露出了失望之色:“太后,去嘛,为什么不去?” 芳菲苦笑一声:“明年吧。明年太后陪你回去。” 弘文帝本是要提出太子教师的事情,但是,见她们母子如此,那话在喉头,怎么说得下去?便生生吞咽回去。深知一家三口,这样的温馨和睦来之不易,因此,无论群臣怎么建议,也能拖就拖。 帝后翻脸12 小孩子先上桌,蹑手蹑脚地去饭桌上拿一块蜜饯,悄悄地放进嘴里。 芳菲笑起来,轻拍儿子的手,嗔道:“吃饭前要先洗手,知道不?要用筷子,不能用手&……” 芳菲亲自倒了一杯桂花酿,递给他:“陛下,这酒很淡,味道很好,可以当甜汤喝,有利于身体,你尝尝。” 弘文帝一饮而尽,赞道:“果然是好酒。芳菲,你也喝一杯。宏儿也喝一杯。” “宏儿小孩子,不能喝酒。” 芳菲温和地端过了酒杯,另外给了孩子一杯酸梅汤。喝一口,小孩儿的眉头都皱起来,咯咯地笑:“太后,真好喝,我喜欢喝。” 弘文帝看着这一幕的天伦之乐,也太过沉浸在里面,心想,什么都别说,等合适的时机,等和芳菲心平气和地商议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太后,酸梅汤好好喝,以后,我天天喝好不好?” “天天喝,牙齿会坏掉的。” 她也笑了,这才看向弘文帝:“陛下,李冲等人的建议,我已经全部整理好了。今后,如何定夺,一切由你裁决。我这里也的确繁忙,今后,他们会直接向你建议。这几个人,也都很有点真才实学,你不妨听听他们的意见,也许,会有些启发。” 弘文帝本来怕她不高兴,但听得她如此和颜悦色,大度开朗,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了地,喜道:“芳菲,我一定会考虑他们的意见,只要对国家有利的,我都会尽力采用。” 芳菲也放了心,这才说:“陛下,宏儿这么大了,他的教育问题也该提上日程了。但是,以我的精力和水平,没法一个人专职教导他。我想了很久,教育宏儿的最好人选,还是李奕。他照顾宏儿这么久,宏儿对他很亲近,他本身的才学,人品,都没问题。希望陛下在回北武当之前,把这件事情确定下来,让李奕做太子太傅!” 帝后翻脸13 弘文帝本是夹着一筷子菜,那菜,却掉回了盘子里。 昨日,他才答应了鲜卑贵族们,要让东阳王或者京兆王做太子太傅。只是因为顾忌芳菲的感受,一直没有提出来。谁知,就慢了这么一步,芳菲倒先提出来了。 而且,现在芳菲的语气,几乎不是商量,而是已经确定了这件事情,只是向他通告一声而已。 “陛下,今后的事情,就劳你多费心了。我只能一心照顾宏儿的起居饮食了。至于宏儿的修养,才学教育,我相信,李奕一定能够胜任!” 既然他不太乐意自己插手了,那么,教养一个好儿子,也不失自己的本来职责,芳菲自认为,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 弘文帝一时乱了方寸,不知道如何回答,好一会儿,才试着说:“也许,李奕并不是最好的人选。” “为什么?” 他忽然有些理直气壮,耐心道:“宏儿应该让那些德高望重的鲜卑老臣负责教养,才能真正巩固他的地位,拓展他的势力……李奕,他根本不足以担当这样的大任,他的资历,威望,根本就不足够……” 芳菲不可置信。 让那些顽固不化的鲜卑老贵族教导儿子? 她骨子里,接受的全是儒家的理论,学养。而那些鲜卑老贵族,粗野不文,除了打仗,没有一样擅长的。一个国家的君主,马上打天下是可以的,但是,岂能马上治理天下? 北国的政局,到了弘文帝这一代,就已经不是以打仗为主了,最根本的,在于变法图强,巩固现有的疆土,再扩大,才有大的作为。 如果是交给那些鼠目寸光的鲜卑贵族,会把儿子教养成什么样的一个人? 再说,政事自己可以不干涉,但是,自己的儿子,难道自己没有权利选择一条对他最好的路么? 她断然拒绝:“不!,陛下,宏儿绝不可能给鲜卑贵族们教养。其他的我可以依你,就这一点,绝对不行!” 弘文帝从未见过她如此强硬的态度,一时,也恼了:“宏儿毕竟是鲜卑人的太子!如果鲜卑人不支持他,他的未来怎么办?” ——————ps:今日到此。 爱的绝望1 弘文帝从未见过她如此强硬的态度,一时,也恼了:“宏儿毕竟是鲜卑人的太子!如果鲜卑人不支持他,他的未来怎么办?” 他情绪激动,声音也大起来,就连在一边玩耍的宏儿也吓了一跳,抬起头,有些不安地看他:“父皇,你是在和太后吵架么?” 他心里一震,立即低了声音,柔和地拉了儿子的手:“乖,宏儿乖,快去睡觉了。” 小孩子昔日,从未见过父皇和太后如此说话,早就习惯了彼此之间客客气气,声音便怯生生的: “不,父皇,你不要和太后吵架。” “我们没有吵架。” 芳菲抱起他,声音也柔和了起来:“宏儿,先去睡觉。” 抱了儿子,也不看弘文帝的脸色,就往屋子里走。好一会儿,哄得儿子睡着了,才慢慢地出了屋子。 弘文帝还坐在屋子里,几乎将满满一壶桂花酒全部喝完了。 见芳菲出来,立即缓和了态度,急切道:“芳菲,我们得好好商量商量……” 芳菲坐下来,和颜悦色地看着他:“陛下,你想说什么呢?” “宏儿的老师,我还是倾向于用鲜卑重臣。在东阳王或者京兆王之间选一个。他们二人都是德高望重,也能好好地辅佐皇儿……” 的确,鲜卑贵族里,这二人地位最为尊崇。 自古以来,太子选择老师,都会是对他的提携和地位稳固最重要的大臣。当年汉高祖刘邦,几次要废黜了吕后所生的太子,另外确立戚夫人的儿子如意为太子;吕后就去请了着名的商山四位高人辅佐太子,加上萧何等人鼎力支持,所以,太子地位才确保无虞。 刘邦盛年之下,大权独揽,对于太子的人选,也不敢轻举妄动,可见朝臣鼎力支持的重要性。 弘文帝如此替儿子考虑,当然也有一片苦心在内。 爱的绝望2 弘文帝如此替儿子考虑,当然也有一片苦心在内。 换在以往,芳菲当然会妥协。可是,时至今日,她的想法和政见,都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尤其是土地变革的推行带来的巨大的好处是非常明显的。 心里思量过千百次,只要按照李冲等人的提议,均田制,三长制,俸禄制等一推行,整个北国的局面,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革故鼎新,真正的富国强兵,问鼎中原,南下洛阳,再也不会是梦想了。 要坚持这样的改革,并且扩大巩固果实,当然得培养最最适当的接班人。除了自己亲手教养的儿子,她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仿佛是上天帮助这一场改革的胜利,让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儿子!若是换了其他妃嫔的孩子,她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把握。 可是,这样的一颗好苗子,若是落到了鲜卑人的手里,在他们的教唆下,一定很快养成根深蒂固的狭隘的小民族意识:天下是鲜卑人的天下! 大道理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为了他们一搓人的利益,不顾天下人的利益。 试问,一个国家的统治者,是保证自己的领土上90%以上的人的利益重要,还是保持10%的大贵族的利益重要? 之前,就是这些大贵族的利益太过扩张,奴隶们起义不断。那么强大的秦朝,才不过短短二世,就亡于农民起义。 后事不忘,前车之鉴。 难道要自己的儿子,也是那么一个狭隘的,小国寡民的君主,一生碌碌无为? 芳菲也换了态度,还是非常耐心:“陛下,你也看到了,现在北国的变法正在如火如荼上,如果我们此时浇一瓢冷水下去,也许,就熄灭了,再也不会有了。我们到处烧荒,鲜卑贵族们就企图四处灭火……改革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奴隶们大规模的闹事,这一年再也不见汇报了……” 爱的绝望3 “但是,我想,这跟宏儿的教育没有关系。我希望给儿子最好的,甚至老师……唯有给他培养了最坚实忠诚的支持者,他后来的路才会更加轻松……乙浑当年,你也知道,我再也不希望儿子以后,会继续我走过的艰难之路……” “可是,你想过没有?陛下,京兆王也好,东阳王也罢,他们能教宏儿什么呢?他们自身资质有限,目光短浅,整天来来去去的,都是老生常谈,强调鲜卑人的利益,听了令人生厌。宏儿如果被他们教养,长大后,也不过是如此一个目光短浅之人,北国,需要的不是这样一个人……” 当一个女人关注起政治来,是非常可怕的。她们会比男人更加全身心的投入。无欲无求,甚至不是因为权力,只是希望某种目的和理想的实现。 芳菲,她和父皇,本质上才是一类人——坚定不移的理想主义者和实干主义者! 弘文帝的语气,已经隐隐按捺不住了:“宏儿,他本来就是鲜卑人的后代!当然得强调鲜卑人的利益!” “但是,陛下,你也别忘记了!你们不光是鲜卑人的皇帝,你们还是天下人的皇帝!难道北国多达七八成的非鲜卑族人,就不是你们的子民?鲜卑贵族的利益要维护,那些臣民的利益就不需要维护?”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弘文帝一时竟然回答不上来。 于政见上,他第一次和芳菲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分歧。 心里的恼怒再也压制不住了:“不行,朕已经答应了源贺他们……” 芳菲心里一沉。 答应了? 弘文帝是说,他根本就不和自己商量,已经答应了源贺等人,然后,只是来通知自己一个结果就行了? 这么大的事情,至少,也该彼此有个诚心相待,互相交流啊!难道,连沟通一下也那么困难?自己要寻李奕做老师,也一二三问过他意见的。 爱的绝望4 并且,因为源贺和陆泰反对激烈,她对这二人的印象很不好,如今,要是听凭这一伙人向弘文帝施压,自己的儿子就交到他们手里,任他们随意安排,这还算什么? 她也恼了:“陛下,你别忘了,我是奉先帝遗旨抚养小太子。” “小太子先是朕的儿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剑拔弩张,竟然谁也不肯先做出让步。 “陛下,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依你。但是,宏儿的教育问题上,我已经决定了,要李奕做老师。” “李奕,李奕!”弘文帝愤愤的,“他凭什么?以他的身份,早就不该留在慈宁宫了!” 芳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色瞬间惨白,仿佛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如何听不出弘文帝话里的意思? 李奕不是太监,留在慈宁宫,本来是不应该的。可是,难道是自己把李奕留在身边的么? 这样的近乎人身攻击,简直比政见的不同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别人说出这样的话也就罢了,可是,他弘文帝!他凭什么这么说?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她冷笑一声:“又是兔死狗烹了?” “什么叫兔死狗烹?李奕,他的任务完成了,本来早早地就该功成身退了。他再留下来,本来就容易授人以柄……” 一股怒气,无法抑制地在脑海里升起来,仿佛莫大的屈辱。 真正授人以柄的是什么? 是他弘文帝! 宏儿是怎么来的? 他的儿子,现在,反而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真正是贼喊捉贼。 “陛下,是不是那群鲜卑贵族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弘文帝索性也不隐瞒了:“他们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朕也觉得李奕留在慈宁宫,是很不恰当的!” 芳菲气得浑身颤抖。 爱的绝望5 芳菲气得浑身颤抖。 好半晌,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往屋里走。 “芳菲……芳菲……” 她停下脚步,却头也不回,声音冷淡得出奇:“也罢,陛下,宏儿终究是你的儿子。你想怎么教育他,是你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无法胜任了,你把他带回平城吧。” 话音落下,门也关上了。 弘文帝怏怏地站在屋里,也没有想到,二人之间,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要培养一段感情,也许,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要破坏一段感情,则往往只需要一个误会,一次争吵而已。感情,永远比物质更加脆弱! 太美丽的东西,往往易碎。 整整一夜,芳菲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 一些昔日忽略了的细节,才一层一层地涌上来。在中国,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要搞臭一个人,无论男女,都是先从他的私生活上做文章,比如暴君,就没有一个人不是色狼;比如哪些野心勃勃的女人,从吕后到贾南风,就没有一个不乱搞乱搞男女关系…… 鲜卑人里,从乙浑开始,也不乏政治斗争的高手。现在,他们便是想在此基础上大做文章? 弘文帝是什么意思呢? 她悚然心惊,才明白,李奕,已经成了鲜卑贵族们攻击自己的最合情合理的靶子了。 弘文帝自己安插在自己身边,最初,甚至是为了监视自己,不让自己逃跑了,不让自己想法打掉了这个孩子……到如今,他竟然听了那些大臣的挑唆,反过来猜忌自己。 心里又羞又愧,又悲又苦。 反而滋生了一种强烈的反感和愤怒,攻击自己也就罢了,凭什么自己的儿子也会沦为他们的工具?真刀真枪地对着大人来不行么? 如果小孩子在他们的包围之下长大,日后,岂不是又一个弘文帝? 爱的绝望6 这一年来,曾经涌起的对弘文帝的那种希望和妥协之意,不知不觉,就去掉了大半。连心也冷了起来:今日尚且如此。日后,真正的太后变成皇后,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猜忌已经滋生,难道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回到平城,将自己陷入一场更大更强烈的羞辱? 昔日的一切,尚未遇到阻碍,全部都在他的权利范围内,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可是,遇到了剧烈冲突之后,又该是谁忍让谁??扪心自问,现在的自己,可否还甘愿做弘文帝身后的女人? 她心乱如麻,这一夜,如何能稍稍闭上眼睛? 弘文帝也是如此,整整一夜,不能入眠。 甚至比芳菲更加惶恐不安。 心里是明白的,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达成的谅解和妥协,彼此都在尽最大的力量,虽然彼此并不说出口,但是,都知道,因为一个共同的孩子,互相之间,试着理解和包容——甚至,马上就会真正得偿所愿。 却不料,仅仅是一个夜晚,这一切,也许全都改变了。 他心里又悔又恨,又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辗转了许久,来到书房。 厚厚的奏折,随便拿起一封,都是弹劾李奕等人的。真真是刀来箭往,真正意识到,鲜卑大贵族们,已经在自己和冯太后之间,树立起了一个巨大的隔阂:妄图通过自己之手,将正在燎原的变法之火扑灭。 也就是把那些日渐要冒出头的汉臣的气焰,彻底打压下去。 本来,双方的力量是不成比例的,一直是鲜卑大贵族占据上风;可是,自从豫州奴隶闹事之后,位高权重的李将军,毅然加入了主张变法的行列。然后,提拔起来的王肃,李冲,贾秀,高闾等人,通过军功,赫然已经成为了一股无法小视的力量。 这支人马,完全围绕在冯太后周围,唯她马首是瞻。 爱的绝望7 如此,便改变了和鲜卑贵族之间的格局。 当年父皇在世的时候没有完成的,她在不经意之间,水到渠成的完成了。 甚至,鲜卑贵族,还隐隐地,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就弘文帝自己的内心深处来说,也是很矛盾的,既认为变法有理,也认为鲜卑贵族们的顾忌也有道理。主张变法要温和地进行。 可是,这和冯太后的立场显然是截然相反的,既然变法了,就要大刀阔斧,否则,灭火容易烧火难,一盆水下去,就半途而废了。 他于两者之间徘徊,权衡,反而进退两难。 更大的迷惑还在内心:芳菲,她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做一个普通的女人?为什么非要成为那些汉人的精神和实质上的领袖? 自己渴望的,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教导儿子。其他的事情,让男人去操心不就好了?。 为什么她偏偏要把自己弄得那么劳顿? 这样的劳顿,也令自己更加精疲力竭。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已经是回平城之前的最后一次早朝。 朝臣们黑压压地跪满了一地。 弘文帝神色不济,面色晦暗,急于要结束这一次恼人的早朝。无奈,源贺等人却开口了:“陛下,臣等日前所奏,关于小太子的太傅人选,如何确定?” 一干汉臣倒都被打了个出奇不意,互相对视了几眼。 甚至是李将军本人,也一直以为,小太子不是冯太后亲自教育的么? 这还需要什么太傅人选? 陆泰马上道:“小太子从出生到现在,已经三岁了,尚未回过平城,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臣等认为,小太子这一次应该随陛下回到平城,接受系统的教育了。” “是啊,哪有小太子长期在外的?起码该回去祭拜祖宗,接受京城文化的熏陶,从小才会养成天子威严……” 爱的绝望8 弘文帝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一干汉臣也都面面相觑。到底谁来做小太子的老师? 好一会儿,他才说:“太后留守北武当,小太子又太小,回了平城,只怕照应不周……” “陛下不需多虑。小太子已经三岁了,又聪明伶俐,纵然太后不愿意回到皇宫,但是皇宫自然有||乳|母,奶娘陪伴伺候。再说,到了明年夏季,小殿下也可以回到北武当,继续接受太后的教养。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一次接口的是东郡王,也就是大忠臣陆丽的儿子。陆丽被乙浑害死,乙浑倒台后,弘文帝就提拔了陆定国,让他世袭父亲的爵位。 陆定国,是双方都在拉拢的人马,也以耿直着名。在鲜卑贵族中,是一等一的人物。 他说的话,当然很有分量。 这时,他又开口了:“按照北国的规矩,子立母死。如今,小太子圣人迹象初露,这当然得归功于他的生母,死去的李娘娘。陛下,如今李娘娘还没什么名分。为了小太子着想,也该追封李娘娘……” 弘文帝更是焦头烂额,可是,此时此刻,如何能拒绝这个要求?而且,对于死人的追封,不过是象征性的。 他勉强道:“好,那就追封李氏。” “陛下英明。” 闻弦歌知雅意,所有的鲜卑贵族,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如果放任冯太后将改革推行下去,又继续掌握了小太子这张王牌,以后,岂不是要架空弘文帝? 以太后为首的汉族文人的势力,已经形成。如今,鲜卑贵族们,当然会牢牢地把皇帝控制在手里。帝后两党之争,归根结底,便是两个利益集团的争斗。 现在,必须要把小太子的生母抬出来,将他和冯太后之间,有意无意地划开一道距离。逐渐地,把冯太后的后路,全部斩断。 爱的绝望9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如此危险的信号,真真令弘文帝都吓了一跳。 尽管他内心深处当然不这么认为,可是,朝臣又不知道他和冯太后的真正的关系。更不可能知道小太子的身世。自古以来,如果太后把握大权,完全是有这种可能的。他们要做的,当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弘文帝。 一场政治的博弈,到此彻底撕开了之前一切的华丽外衣。 甚至弘文帝都如在走过山车,如何取舍,已经完全不由得自己做主了。 加上那干汉臣,听得鲜卑贵族们的话也是合情合理,小太子不可能永远不回平城,便也提不出任何反对的意见。 弘文帝环顾台下,但见臣下们都看着自己。尤其是源贺等人,眼神充满了期待,仿佛在说,你是不是鲜卑人的皇帝,就此一举了。 他一咬牙,不得不硬着头皮宣布:“明日起驾回平城,着令小太子随驾回京,赐居立正殿,以京兆王和东阳王为太子太傅。” “陛下英明。” 群臣恭贺,源贺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 陆定国趁热打铁:“陛下斋戒三年誓愿早已满了,陛下仁孝,天下皆知。但是,后宫不可长时间无主,还请陛下于世家豪门里,挑选妃嫔,立下皇后,为皇家开枝散叶,固本培元。小太子,也应该有许多手足相互扶持,巩固江山……” 对于这一点,所有大臣都表示赞同,就连李将军也忍不住说:“东郡王的建议,老臣完全赞同,陛下应该考虑广开妃嫔,开枝散叶了……” 弘文帝简直觉得头大如斗。心里是清楚的,如果一个国家的皇帝,老是斋戒,这肯定会引起臣民的恐慌,而且,于一个男人的身子也是有害的。 今后之后,这样的奏折,会越来越多! 因为,一个国家,皇帝代表着繁盛和生殖,子嗣越多,臣民才会越是放心! 爱的绝望10 芳菲在慈宁宫,很快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却依旧是晴天霹雳。 这一次,弘文帝没有跟自己有任何的商量,哪怕礼节性的过场都没走一下,就断然下令,带儿子回平城。 尤其是对于李氏的追封,浩浩荡荡,皇恩威赫。简直如一个巨大的讽刺。 浸滛政治斗争如许年,岂能不知道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小太子的生母出来了——自己就该退位了。 没有隔着一层血缘关系的太后,当然算不得什么。更不要妄图以此来和弘文帝对抗。 平心而论,自己这么久所做的一切,难道是在和弘文帝对抗? 她仔细地反省自己,从乙浑叛乱开始,再到让王肃等人出动,平定豫州叛乱,然后,是土地改革……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实证明,土地改革,不是有利于天下人民和国家税收的么? 自己到底又几何时站到台前,邀功请赏了? 甚至史官的记载里,这些成绩,都是全部写在弘文帝的名下。 自己就真的那么罪大恶极了? 一阵一阵的心寒,方明白,只要是政治一道,无论夫妻,无论母子,无论情人……也许,都不是那么可靠的。 尤其是当政见发生分歧的时候! 天下男人,并非人人都是罗迦。 能遇到一个志同道合,连世界观都完全相同的人,只能是一种缘分。 她久久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空空如也,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哀。久了,反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小孩子不知道离愁,一个人拿着弓箭玩耍,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玩累了,就过来抱住她的脖子:“太后,我们去山下玩儿好不好?” 她温声地答应,不忍拒绝孩子的任何要求。 秋日的北武当,升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山山水水都笼罩其间。 爱的绝望11 芳菲常常认为,这样的雾气缥缈,令得北武当的晨昏更是美丽多姿。但是,今日看在眼里,却总觉得有无数的毒蛇猛兽,隐匿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噬人。 “太后,我要橘子……橘子……” 旁边是稀稀拉拉的几棵橘子树。 北武当并不适合橘子树的生长,是野生的,结出的果实很小。但是,也渲染了一层秋日的金黄|色,黄橙橙的,看起来很是诱人。 她摘下几棵,小孩子接过来,剥开果子,很仔细地,将果肉一瓣一瓣地放进嘴巴里,一阵甜蜜的汁水,他咯咯地笑着:“太后,好甜啊,你也吃,你也吃……” 她吃下儿子喂过来的橘子,心里有了一丝暖意。 “宏儿,你明天起,就不能在北武当了。” “为什么呀?” “你要随父皇回平城了。你记住,要听父皇的话,父皇心疼你,你也要孝顺他。” 孩子一派天真烂漫:“太后,我们是要回平城吃糖葫芦么?” “嗯。回了平城,你可以吃很多糖葫芦。” “真好耶。太后,你也给宏儿吃糖泥人么?” “宏儿乖,太后不去,你和父皇回去。你要听话。” 小孩子放下手里的桔子,迷惑了:“太后,你为什么不去?” 她笑着拍拍孩子的头:“太后的家在北武当,不在平城,所以不能回去。” 孩子还是不能明白,只嘟囔了嘴巴:“不,太后去我才去;太后不去,我也不去。” 她暗暗地叹息一声,拉了儿子的手。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已经退却,整个山间被雾气笼罩。她牵着儿子的手,走在已经沾满了露水的草丛里。 远远传来脚步声,是弘文帝的声音:“宏儿,宏儿……”语气里,带着热情,隐隐的,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焦灼。 爱的绝望12 芳菲放开手,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跑过去:“父皇,你叫太后一起去吃糖葫芦么?” 弘文帝一怔。 芳菲淡淡一笑:“陛下,宏儿是该回到平城了。长这么大,身为太子,他连东宫都还没见过,也的确不合礼仪。你说得对,应该带他回去,身为太子,就要从小明白自己的地位和应该肩负的责任。我以前是忽略了,民间教育固然重要,皇家的教育,更应该是根本。这一次,你就带他回去吧。。” 弘文帝但觉心里一阵一阵的下沉,好一会儿,才低低地问:“芳菲,你不回去了?” 回去?怎么回去呢? 在帝后两党发生如此巨大的分歧的时候?在鲜卑贵族们肆无忌惮地在弘文帝面前上奏折,进谗言的时候? 而且,以何种身份回去?如果面对这身份可能带来的狂风暴雨? 回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不!自己不会回去!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回去了。 “芳菲……你曾经答应我的……你答应过的……” 芳菲仔细地听,连他自己的声音都越来越中气不足。 她一笑,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走在前面。 暮色里,能听到北武当农人唱歌的声音,各种秋虫开始呢喃的声音。芳菲走在前面,弘文帝抱着儿子走在后面。 山路那么短。不知为何,弘文帝忽然那么希望,这条路永远也不要有尽头,永远永远也走不完。 可是,再长的路都有走完的时候。 慈宁宫已经在眼前。 宏儿在他怀里挣扎,跳下来,蹦蹦跳跳地去追逐懒洋洋的波斯猫,波斯猫长大了越来越胖,身子笨拙。宏儿一手拎起一只,呵呵地笑:“父皇,太后,你们看,猫咪好大了耶……” 波斯猫也三四岁了。就连胡须也发黄了。 芳菲心想,真正是老猫烧须了。 爱的绝望13 这一顿晚膳,气氛从未有过的融洽。彼此都那么谦让。尤其是芳菲,她的态度简直无可挑剔。给宏儿夹菜,有时也给他夹菜。亲热,但是,却无形的疏远,仿佛真的是太后了——只是太后而已! 她热情的关心,只是出于对儿子,对孙子的态度! 可是,弘文帝却如坐针毡。如果她吵闹,如果她大嚷,如果她愤怒……这些都好,只要不是该死的如此冷静! 好不容易,||乳|母来带了孩子出去休息,弘文帝亲自关了门,完全无法容忍地爆发出来:“芳菲,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他们一直建议,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你知道,我不可能完全不考虑他们的提议……” 她平静地点点头:“他们的话也有道理。宏儿由东阳王等教导,至少,也能保证品质上的端正……” 弘文帝死死的盯着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内心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芳菲,你知道,宏儿离不开你。他那么小,必须有你在身边。” “陛下不必担忧这一点。我会让||乳|母等全部随他回平城。一应起居饮食如旧,宏儿是不会有问题的。” 那么明确无误的拒绝。 而且,显然是已经深思熟虑的结果。 弘文帝但觉心里一阵一阵的下沉,那么清楚,如果这一次,她不一起回去,只怕日后,永远也不可能回去了。 自己等了那么久,一年又一年,想要得到的,无非是这么一个结果。就如在沙漠里行走了很久的人,一心寻找水源。可是,找来找去,奔波得精疲力竭了,才发现,一切原来都是海市蜃楼。 他危险地眯了眼睛,“芳菲,你是说,让宏儿一个人回去?” “他是太子!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太后的羽翼之下!” “可是!他需要有人关心!” “皇宫里,佣仆成群,何愁没有人关心他?” 爱的绝望14 弘文帝不敢置信:“芳菲,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不!我从小没有母亲,我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从小也没有母亲关爱。” 芳菲还是不欲和他正面冲突,依旧是理智的:“宏儿只是这一半年在平城,明年夏天,他还是会回到北武当的。到时,我自然会照顾他。” 就如一只候鸟,飞来飞去。 可是,哪里才是真正的家呢? 弘文帝的鼻孔里,气息已经越来越粗:“芳菲,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他牢牢盯住她,每次,只要二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这样,要燃烧起来,那些往事,那段缠绵,在无数寂寞的暗夜里,总是想起她滚烫的身体,如何温暖着自己冰凉的呼吸,她的心,曾那么激烈地跳在自己的怀里。这一切,交织成一个时刻不忘的欲念:要她,要她!越是禁忌,越是疯狂。 他三分熏熏,三分愤怒,三分热切:“芳菲,这一次,你无论如何都应该带着宏儿跟朕一起回平城!” 芳菲淡淡一笑。 弘文帝,他难道不知道?鲜卑贵族施展的便是隔离的手法,隔离自己和小太子。而且,是他弘文帝亲自批准的。现在,却要自己随他回去,岂不是很可笑? “芳菲,不用理睬那些老家伙。他们的话,朕只是敷衍一下而已。谁会真正理睬他们?” “不!君无戏言!” 他是皇帝,不是民间的二杆子,一转眼就可以出尔反尔。 “不,芳菲,我受够了,忍耐够了,这些年,你知道我的辛苦……我已经忍得非常辛苦了,再也忍不下去了,我要你,你必须跟我走。回了平城再说,有什么事情,朕自然会担待,绝不要你难堪就是了!” 芳菲一惊,看着他不再压抑的眼神,那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情欲。 爱的绝望15 芳菲一惊,看着他不再压抑的眼神,那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情欲。 他上前一步,狠狠拉住了她的手。 芳菲没有甩开他,呆呆地站着。 “芳菲,你跟我走……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从来不曾变过……我们不该这样,对于宏儿,我们不都是为了他好么?纵然现在有分歧,回到了平城,我们再商量解决,不就好了?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真正违逆过你的意思?而且,只要你在红儿身边,东阳王他们,若是你不满意,也算不得什么,你自己教导就好了,也不用担心……你说是不是?”他情切地,急于要打动她,“芳菲,为了宏儿着想,你也该一起回去……” 她垂下头去,心里堵得难受。 “芳菲,别赌气了好不好?那么多艰难的日子,我们都熬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芳菲……” 她的鼻音非常沉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是,却不得不说出来。 “陛下,我曾经反复问自己,到今时今日,是否还能够安然在你背后,做你身边唯唯诺诺的一个女人……你说什么,我就赞同什么……” 他屏住了呼吸:啊,传统意义上的妻子,不都是如此的么?不然,为什么人家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呢? “不!我做不到!根本做不到了!在生活上,就算回了平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也只能偷偷摸摸,但是,我已经不愿意了!你明白么?我根本不可能和你偷偷摸摸……” 那样,在天下臣民,甚至,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以后,如何让儿子面对外界质疑的目光? 追封的李氏,太子的生母——弘文帝,他如何面对他自己的这个弥天大谎?这是不可能的,任何皇帝,哪怕是玉皇大帝,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弘文帝,他更加不可能! ………………ps:今日到此:) 爱得不够1 追封的李氏,太子的生母——弘文帝,他如何面对他自己的这个弥天大谎?这是不可能的,任何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4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4部分阅读 帝,哪怕是玉皇大帝,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弘文帝,他更加不可能! 本来,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是的确有可能的,甚至弘文帝连理论根据都制造好了,只要自己配合——顶多厚着脸皮,殉情过的太后,自居个王昭君也行。 因为,当初,自己只是个无害的女人,手无寸铁,随便改个嫁,他们顶多背后里讥讽几句也就罢了。 可是,现在不行了。 纵然自己可以厚着脸皮——那一干鲜卑贵族也不可能答应了。 现在,已经站到了对立面,真正地开始抗衡,争斗,两大利益集团的冲突,本来就在互相找出对方的弱点——自己若是回了平城,岂不是自动把缺点暴露在他们面前,任他们宰割? 弘文帝集团,太后集团——如此的泾渭分明。 回去的路,只有一条:身败名裂。 唯一的区别便是:或许身败名裂后寂寂无闻地做一个深宫的女人,从此,真正的忍气吞声;或许,身败名裂,鱼死网破。 没有一种结果是自己想要的。 竟然也觉得一阵的心碎。 等了这么久,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谁又能够想到呢? 好一会儿,她才能说出话来。 “陛下,你的心思不必老是放在北武当。你登基这么久,应该封一些妃嫔了,而且,你的斋戒三年也早已到期了,只怕长此下去,更会引起群臣的猜忌!” 弘文帝更是愤怒:“芳菲,你这是什么话?”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一个皇帝,真的不可能一直没有妃嫔……” 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欺骗,弘文帝眼珠子都红了:“芳菲,我为什么没有妃嫔?你难道还不知道?” 爱得不够2 竟然还要问自己!天下,有这么可笑的事情? 芳菲轻轻闭了闭眼睛,知道!当然都知道! 但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她垂下头去,再厉害的女人,再是能战场厮杀,政坛厮杀,可是,面对这样的情谊,又怎么厮杀下去?谁能一直拒绝最真诚的被爱的感觉?天下,几个人能得到这样的挚爱? 弘文帝怒不可遏:“芳菲,难道以前你答应朕的承诺都是撒谎?” 是撒谎么? 他看着她越来越垂下去的头,忽然醒悟过来:“芳菲,你是在敷衍我?原来,你一直在敷衍我?一年又一年,你骗我等了这么多年……难道,你竟然只是敷衍?” 是么?是敷衍么? 从怀孕,到宏儿的出生,成长,三四年时间过去了。 他等了那么久,用尽了一个男人的最大的耐心,最好的尊重——纵然换成罗迦也未必做得到。 最初的确是在敷衍,可是,后来呢?尤其是去年答应了那个承诺之后——那时开始,已经不是敷衍了。她心里清楚。 没有任何人是铁石心肠,自己某一段日子,对弘文帝,也是真正地动了心,生了情——因为,那情谊一直都存在,在恰当的时机,要唤醒过来,其实是非常容易的,尤其,两个人之间,还联系着一个孩子——永远也无法割断的纽带。 弘文帝眼睛都急红了,心里的恐惧一点一点的在加深,隐隐地,是明白的:成败在此一举。如果她这一次反悔了,以后,两个人就决不可能真正地在一起了。 她早已不是昔日那个神殿的少女了,已经变得如此的坚毅,某种程度上,仿佛一个男人——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为何之前自己一直没有发现呢? “芳菲,你这一次必须跟我一起回去!” 必须! 什么事情是必须的? 爱得不够3 她放软了声音,还企图做着最后的挣扎,希望他理智一点:“陛下……你知道,纵然回去,我们也只能如北武当一般生活……无法靠近……” 他咬牙切齿:“就算无法靠近……我要你回平城……” “平城人多嘴杂,皇宫里那么多人,进出的规矩都是定好的……要保守秘密,就真的不如北武当这么方便了……” 稍微露出一点蛛丝马迹,让大家情何以堪? “芳菲,你不要找借口了!我本来就没打算把你当成情妇!” “好,陛下,你敢对天下人公布么?” “我有什么不敢?只要你回去,天大的事情,朕自然会解决!” “可是,我不敢!我不敢让宏儿长大了受人嘲笑!也不想因为要维护名誉,成为鲜卑贵族们对付变法的一把宝剑……不,我不愿意……” 弘文帝像被谁揍了一拳,双目血红:“芳菲,你竟然如此背信弃义!” 自己背信弃义? 也罢,纵然是背信弃义,至少,比回了平城,弄得不可收拾,两败俱伤的好。 如此地下去,纵然回去了,只怕,也是令两人身败名裂,彻底决裂。 她忽然非常疲惫,也非常的软弱:“陛下,你该知道。最恰当的时机已经错过了。以前,那些鲜卑大臣们也许还可以网开一面。但是,现在我已经是他们的敌人了!他们对我恨之入骨!如果,我再有什么风吹草动,岂不是送上门让他们屠宰?” “谁敢屠宰你?朕自然会担待着!大不了,不变法就是了!” 不变法就是了——这便是代价! 她一直知道,这就是代价! 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危险到只能自己妥协的地步了么? 芳菲咬着嘴唇。能妥协了这一次,下一次了?再下一次呢? 又该怎么办?? 爱得不够4 芳菲咬着嘴唇。能妥协了这一次,下一次了?再下一次呢? 又该怎么办? 弘文帝已经无法遏制自己的情绪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狠狠的:“芳菲,你知道,我是个男人!我需要你,需要女人……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再也无法继续等下去了……” “陛下……” 嘴巴已经被封住。 弘文帝的态度,前所未见的凶狠,几乎是一把就将她掀起来,狠狠地半抱着,几步到了旁边的卧室里。 “陛下……陛下……” 她小声地哀求,生怕大声了,被宫女,太监们听到。 这是在慈宁宫,这样下去,像什么话? 真正地无媒媾和了。 “陛下……求你了……” 弘文帝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也根本就不想听,狠狠地欺身压在她身上,入秋不久,身上的衣服还很薄。 如此一压下去,更觉得身上如着了火一般。 芳菲大吃一惊,急忙伸手推他:“陛下……别这样……这是慈宁宫……” “我不管了……芳菲,你再也休想花言巧语骗我……我等够了,也忍够了……我不会再忍了……” 男性的力量,终究是高高在上。 他一手按住她,一手,便开始宽衣解带了。 芳菲完全没法挣扎,突然,就不想挣扎了,整个人瘫软了下去,声音十分冷淡:“好,陛下,你想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如果你认为自己等了三四年,就要得到一次补偿,那么我答应你!” 弘文帝停下来,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陛下,过了今日,我希望我们再也不要有任何的关系了!” 他举起手,也不知是想给自己一拳,还是给她一拳,却砰地,敲到了床板上,手上的疼痛,比心还疼,:“芳菲,你说什么?” 爱得不够5 “我说,我是宏儿的祖母,是你的母后!这是你日前才宣布的!你亲口追封了李氏,如今,你马上反悔?你何以面对天下?” 君无戏言! 君王当然必须诚实! 弘文帝一拳几乎砸在旁边的床榻上:“芳菲,你知道这是权宜之计……你知道,我从来没有隐瞒你……” 她缓缓坐起来。 但是,他的手还是固定在她身畔,只是急促地,重重地喘息。 “陛下……我也有些事情不想隐瞒你!今日,就跟你说得清清楚楚!” 他呼吸更加急促,也不答话。 “陛下……我这两个夜晚,都无法入睡,整整想了两天两夜,都在想同一个问题:在你和名誉变法之间选择,我到底会选择什么?” 她在问自己,又像是自言自语。 弘文帝的眼里,逐渐露出惊惶的神色。 “我一再地问自己,我爱你,到底有没有爱到可以完全牺牲自己的理想,牺牲冯太后的尊严和名誉的地步……我问了许多次,甚至,看在宏儿的份上……这样的选择,到底行不行……” 行不行? 他也在问。 好一会儿,她才摇头:“不,陛下!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要让我躲藏在你身后,要让我忍受鲜卑贵族们的嘲讽和侮辱,要让别人将冯太后,从道德的楷模,拉到耻辱的审判台上……不,我受不了!” 弘文帝的头,往后仰了仰。眼眶里,几乎有什么东西被生生逼迫了回去。 “是的,我是个虚伪的女人……可是,这世界上,每个人都必须要一个面子,一个体面……如果人人都觉得颜面不重要,那么,这世界上,还能剩下什么呢?我权衡了很久,我跟你回了平城,唯一的,便是向鲜卑贵族们妥协示好,以换取他们的宽恕!如此,方可保存颜面!但是,这会成为你我二人的死|岤,动辄被他们要挟,从此,根本不可能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不,不可能!你知道,以我的性子,决不可能向他们示好……” 爱的不够6 弘文帝眼眶干涩,完全明白。 一如当年,宁愿被烧死,也绝不会屈服。 宁愿两次难产,失去孩子,也绝不会屈服。 更主要的是,爱得不够——根本还没爱到,宁愿为自己牺牲一切的程度。 那是心底的一根刺——是心里的一个死结——果然,经过了这么多年,自己还是无法成为她心中的第一。 不能放弃,不能牺牲,不能妥协,不能容忍…… 原来,是没有爱得够! 她的声音非常坚决:“事以至此。陛下,你该知道,我们是绝不可能的了。为了不引起内乱,我建议你早早封了皇后。” 眼眶涩得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 方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绝望! 当她很冷静,很冷静,不争吵,不歇斯底里的时候——自己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绝望。 等了那么久,追过去,原来,竟然是一场梦。 可笑,自己一直都在做一场被人戏弄而敷衍的噩梦。 “陛下,这次回了平城,你就立皇后吧。” 他紧紧地捏着拳头:“芳菲,这是你说的?” “对!” “你不要后悔。” “我不会后悔。绝不会后悔。” 弘文帝见她的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显然是早已深思熟虑,而非一时的赌气。他怀着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灭绝了,心冷如灰。 “陛下……我很抱歉……我也希望你能够幸福……只要你肯放开眼睛,敞开心扉,天下的好女人,很多很多……就算是皇宫里,你也能再找到一个李玉屏……陛下,其实,我真的不值得你太过垂青……你一定会找到很好的女人,甚至米妃她们,都是很关心你的……” 他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也没有回头,淡淡道:“朕的事情,朕自己会安排,太后就不必操心了。” 爱得不够7 许久,连脚步声都彻底消失了。 周围那么安静。 只有风刮过,呜呜的,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声音,很快就转为哗啦啦的,秋日的第一场雨已经落下。 山里的气温,一下就冷了。 芳菲坐在床上的姿势都没变换一下。手脚冰冷而麻木,她却感觉不到。 眼眶那么干涩,眼泪又掉不下来。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到底是不是一直在敷衍呢? 两场战役,一次刚刚开始推行的改革——难道,就这么快,这么强大地,将人情可以一下斩断? 感情,原来才是最最脆弱的东西——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经不起折腾。是自己,还是弘文帝,把它折腾成了这样的面目狰狞? 不再是少女时候的轻狂,幼稚,方明白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竟然是自己!是自己把它撕扯成了这个样子! 弘文帝,他有什么错呢! 难道,他一个鲜卑人的皇帝,自己能期望他改变了种族的特性,一下就变得大公无私?天下人,几个人是圣人?自己,若不是为了儿子,能这样蝇营狗苟,忙忙碌碌? 弘文帝,为的是他出身的根基,鲜卑人的利益;自己,为的是儿子强大,能够胜过秦皇汉武! 谁不是有着私心? 她抱着膝盖,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养成的习惯了,惨淡的,竟然,流出泪来。多久不曾流泪了?现在,又是为了谁而伤心? 原来,爱情是如此伤人——竟然比当年得知太子要纳妃的时候,更是痛彻心扉。那么久的朝夕相处,相濡以沫,原来,某一些东西,已经生了根,发了芽,在心底开了花,从此,成为人生的一部分。 没有爱过么?真的就没有爱过么? 她忽然跳起来,冲出门去,要告诉弘文帝——自己要去平城! 爱得不够8 她忽然跳起来,冲出门去,要告诉弘文帝——自己要去平城! 要跟他一起去! 幸福是那么遥远而单薄的东西——从今往后,除了他,天下男人,谁还能够如此的关怀,体贴,呵护,怜悯? 谁管他变法不变法? 谁管那些可怜的奴隶会不会被剥削得体无完肤,被大规模地肆意屠杀? 谁管他北国是否强大,是否一统天下? 那些,关自己什么事情呢?!! 苏妲己和商纣王,不照样非常快活? 自己难道就没有权利快活? 她赤足跳下床,追出去。 门外,雨幕遮天,一股冷风吹来,她瑟缩一下,打了个寒蝉,蓦然清醒了几分。 腿软下去,重重地软下去,仿佛一个忽然失去了支撑的空心人——才明白,这些年,若是没有弘文帝的支撑,自己早已垮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倒在地上,捂住脸,无声地哭起来,心如刀割。 班师回朝的准备,有条不紊。 一场秋雨后,山里的空气异常清新。奶妈,侍卫、太监等人,团团围住小太子。小太子一身崭新的太子服侍,穿戴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连沉甸甸的冠冕都齐备了。 他自己也觉得非常新奇,还是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呢。 四处地张望,四处都有人逗弄,他欢欣鼓舞,神气活现地摸着马背。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奶声奶气地问:“太后呢?太后在哪里啊?” 红云等人陪着他,蹲下去哄他:“小太子真乖,太后一会儿就来……” “不,我要太后来……” “太后在梳洗,还没弄好呢……” “什么时候才能弄好?” “一会儿就好了。” 远远地,弘文帝大步走来。这一夜辗转,他几乎足足老了十岁,下巴上很长的一茬胡子,面容憔悴得不成样子。 爱得不够9 众人都楞了一下,赶紧行礼。 他的声音十分嘶哑,只拍拍儿子的头:“宏儿,准备好了没有?要出发了。” 孩子的声音十分清脆,扬起头看父皇:“父皇,宏儿都好了,就等太后呢。” 弘文帝一挥手:“出发。” 宏儿急了:“父皇,太后还没来呢……”一边说,一边往慈宁宫的门口里看,“太后……太后……” 喊了几声,见没有人,竟然挣脱了父皇的手,气喘吁吁的,“父皇,宏儿先去找太后……等了太后一起走……太后说了,会教宏儿骑马的……” 他的手被牢牢地捉住:“宏儿,不要闹了!” 父皇的眼神那么严厉,声音也那么严厉! 宏儿第一次见他如此,吓得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不,我不走……我要太后……要太后……” 两名太监上来抱起他:“小殿下……走啦,回去吃糖葫芦……” “京城里好多好多糖葫芦……” “不,我不要糖葫芦,要等太后……太后……”他拼命地挣扎,要逃离太监们的怀抱,“坏人,你们不等太后……你们这些大坏蛋……” 弘文帝阴沉了脸,一把就抱起了他,翻身上马:“起驾!” 很快,浩浩荡荡的君臣,便往平城而去。 小太子整个地脸,被埋在了父皇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欺骗,哭喊得撕心裂肺:“不……我要太后……我要太后……我不走,不走……放我下去,我要太后……” 弘文帝回头,看着慈宁宫的方向。 心里,忽然滋生了最后的一点希望:她呢! 芳菲呢! 真的连儿子的哭声也听不见了? 连儿子也不要了? “太后……父皇,我要太后……我要太后……呜呜呜……”可怜的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弘文帝的胸前已经不成样子了,而且,他拼了小命,狠狠地挣扎,好几次,差点让他挣脱到了马下。 ————ps;晚安:)今日到此。(手疼死了,敲字的时候,右手手腕和肩膀上的那个正中的点(就是肩膀上肉最多的地方那个正中间用力的哪一点),疼得要死。 罗迦现身1 “太后……父皇,我要太后……我要太后……呜呜呜……”可怜的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弘文帝的胸前已经不成样子了,而且,他拼了小命,狠狠地挣扎,好几次,差点让他挣脱到了马下。 弘文帝再一次往后看,可是,慈宁宫的方向,依旧静悄悄的。她没有出现,一直没有出现。 他一咬牙,狠狠地一打马,抱了孩子就冲出去了。 风里,孩子凄厉的哭声很快就被淹没了。 芳菲出来的时候,四周已经静悄悄的。北国君臣,盛大地往山下去了。她悄悄地走出去一看,半山腰下,还能看到旖旎的队伍,老长老长,甚至弘文帝的华盖。 儿子就在里面。 哭声也不见了。 她颓然坐在地上,捂着头,身子微微颤抖。 心里忽然一下就空了。 慈宁宫也空了。 昔日的繁华热闹已经成为了过去,所有跟随小太子的侍从,宫女,||乳|娘,全部离开了。 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以前也是这样,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小孩子呱呱坠地开始的么?整日的环绕,清脆的咯咯的笑声,像小跟班一样,无论自己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生命忽然充满了许许多多的希望和温情,看着那个小人儿一点一点地长大。 如今,一去就是大半年?剩下的日子,要如何才能熬过来? “太后,地上冰凉,还是回去吧。” 她没有抬头,自己身边,竟然就只剩下这个老妇人了,连红云和红霞,都回去照顾小孩子了。 “张娘娘,你说孩子在平城会习惯么?” “会的。有||乳|娘的照顾,还有红云和红霞她们,都是小殿下熟悉的人。他很快就会熟悉那种生活的……太后,你不用太过担心。” 罗迦现身2 孩子,就如春天的一棵种子,无论扔在哪里,风一吹,便飞也似地成长。就如自己,从小连母亲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不也长这么大? 只有离不开孩子的母亲!没有离不开母亲的孩子! 小太子,有的是人照顾。 何况,弘文帝那么心疼孩子,当然会百般呵护。 她沉默了许久,忽然问:“你说,孩子会不会很快忘了我?” 那么小的孩子,离开了母亲,当然会很快遗忘。 人,就是这样,父母,子女,夫妻,没有谁离开了谁是活不了的。 “小殿下半年后又会回来的,太后,你真的不用太担心了……” 她担心的正是这个,每半年一次轮回,这么小的孩子,岂能受得了路途的颠簸?就这一次已经很折腾了,再往返几次,每一次的来回,刚刚熟悉了,又分别。 她长叹一声,低低的:“张娘娘,你说,这对孩子,是不是太残忍了?” “可是,太后,你也该替你自己想想了。” 她心里一震。 这个忠诚的老妇人,她一直守在自己身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统统拿捏得恰到好处。 “太后,以前老身巴望着您能回去……但是现在,现在已经不同了……你现在不能回去了,回去的话,那些鲜卑人一定会羞辱你的……” 终于,是外人都看出来了。就连这本份的老妇人也看出来了。 “我们鲜卑人,以前从来没人这样变法过。您这么一场大的动作,他们一定恨透您了……现在,您真是万万不可回去了……” 然后,张娘娘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扶她:“太后,回去歇着,秋日了,风大。” 她站起来,再看了一眼山脚下刚刚收获后的庄稼,只剩下一些草垛,冬天,马上就要来了。 罗迦现身3 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看到罗迦的陵墓,远远的,矗立在秋风里,显得分外的萧瑟。 她没有再继续往前,很久很久都没去过那里了。 今日,她也不打算去。 死掉了很久的心,知道,这一辈子,也许就只是一个梦而已了。既然是梦,就不能人为地实现! 罗迦也罢,弘文帝也罢,甚至自己也罢——她一时很迷惑,觉得,也许,谁也不曾爱过谁。 这一切的纠结,到今天,终于彻底斩断了。 三个人,三个世界,难道不是很好么? 李奕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太后,这是三长制的具体实施方案回报,有一小部分地方在施行,但是推广的效果却不行,您请看看。” 她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眼:“好,我会看的。” 李奕马上告退。 正走了几步,她忽然又叫住他:“李奕,小太子的事情……” 他很释然,也很了解:“太后,东阳王德高望重,能够教育小太子也不错。” 他是何许人也?关于弘文帝和鲜卑贵族们对于小太子导师的选择,完全已经有了警觉。甚至之前,对于那些接生婆以及无关人员的无故失踪,也有了深深的警惕。兔死狗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但是,本着一片公心,除了为冯太后提供各种即时的信息和禀报,自己并无越雷池半步。 冯太后依旧和颜悦色的:“宏儿已经不在这里了,这半年,你还是忙工部的事情吧,慈宁宫的事情,你就不必再管了。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只要及时通知我就好。” “是。” 寡居的太后,当然不再适合有这样的侍卫陪在身边。甚至赵立和乙辛,芳菲都在考虑,是不是该遣散了。 李奕一走,她立即唤了赵立等二人。 罗迦现身4 “如今小太子在京城,我实在放心不下。现在,我身边也用不着什么人,你们就回平城照顾小太子吧。” 二人面面相觑,跟了冯太后已经好些年了,忽然要被遣走,还真是不太习惯。 赵立小心翼翼的:“太后,臣等是奉先帝遗旨保护您。” 乙辛也说:“是啊,小太子在平城,自然会有东宫的侍卫,不会有任何问题。再说,大家都走了,您一个人在山上,也不安全……” 她笑起来:“有什么不安全的?难道那些鲜卑贵族们会派人杀了我?你们放心,没这回事。” “太后……这……” “不!你们去平城就好了。我心意已决。你们看,我一个妇人,在这里,哪里需要什么保护?” 二人无奈,只能收拾行装,当日就启程,赶赴平城,守卫小太子。 现在,才是所有人都走光了,慈宁宫,只剩下张娘娘和两名新来的宫女。 芳菲每日在书房,哪里也不去。 一个半月之后,京城里传来消息,三长制,并未如约推行。因为鲜卑贵族们的强烈反对,就连俸禄制,也暂时搁浅了。 更大的风暴是朝廷刚刚展开的打击贪官污吏,整顿吏治,清查的结果,所有鲜卑贵族们几乎都相安无事,反倒是下放到州郡做刺史的两名汉臣被弹劾。 俸禄制的事情,虽然中下层的官员都强烈支持,但是,却遭到了大贵族们更加强大的反对,根本没法推行下去。弘文帝便下令,暂时搁浅,以观后效。 芳菲从李奕口中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意外,只是觉得心寒,一阵一阵的心寒。弘文帝,被迫的也好,主动的也罢,这是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若是没有自己的支持,你冯太后,别说改革,你想干什么都不成! 罗迦现身5 那是一个阴暗的冬日,李奕站在大厅里,保持着臣子的本份。对面的冯太后,倚着椅子,闭着眼睛,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两三年以来,她的全副心思,几乎完全在这件事情上,兢兢业业,早出晚归,比一个最敬业的男人还要敬业,连自己的容貌,都不曾再好好收拾过。 某一刻,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憔悴得很厉害。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 “太后……太后……” 他一连叫了两三声,她才抬起头,淡淡一笑:“李奕,也许你们对我指望太高了。我终究是一个女人,也许什么都办不到。” “太后,如果太累了,那就算了……” 算了! 她看他一眼,心里有些微的感动。第一次,有人劝说自己算了,不再坚持了。 女人,大多都这样,随波逐流,现世安稳地过一生就算了,得过且过。所以,每一次战争的胜利者,才会大摇大摆地掠夺了女人——反正,只要日子久了,她们也就顺从了,跟养的猪一般,日子只要过得下去,万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女人,其实有骨气的几乎罕有,绝大多数,是寡廉鲜耻的。只要在一个男人的身下被折服了,然后,一切便由得他折腾了。甚至尊严,人格,统统可以不顾了。 而且,你不如此,其他女人便会帮着男人一起指责你不知好歹。 女人,比男人更加无耻! 芳菲想,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得过且过下去也就算了。 再要抗争,又挣得了几何? 连续几日,秋雨淅沥。 黑龙道观里,也十分凄清。 这一日,很早就亮了烛光。诸天神佛的脸,在烛火下,明明灭灭,捉摸不定。 通灵道长轻轻叩门,里面的人沉声道:“进来。” 罗迦现身6 道长进去,蒲团上,罗迦盘腿而坐,面前摆放着一卷法华经。他不是修道,也不是修佛,什么都看,又什么都不看。 道长开口:“主上,小殿下和陛下一起回平城了。”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太后,她一个人留在北武当。把李奕遣去了工部,连赵立和乙辛都遣走了。” 他还是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贫道打听得,陛下一心要东阳王做小殿下的老师,而太后则倾向于李奕,二人之间发生了极大的争执……” 他这才慢慢地开口,沉声道:“这争执,怕不是由李奕引起的。” 那么大的步伐,从均田制到三长制,那样的魄力,连他都是没有想到的。女人一固执起来,比男人还狠得多。 这样的猛药一连串的下去,鲜卑人不将她恨之入骨才怪。 “主上明鉴。太后这些日子,显得很消沉,从来不走出慈宁宫半步。” 他将法华经移开一点儿,慢慢地站起来。终于还是这样。原以为自己死了,不再露面了,什么都不干涉了——也许,她和儿子,能慢慢地融合,甚至,幸福。 可是,不料,辗转几年,不但没有靠近,反而是越来越遥远了。 “均田制一下去,农民们几乎是一开春,就体会到了土地制度改革的好处,豫州,青州,北国的大部分,都传来丰收的好消息,国库相应增加。尤其是豫州,以前一直奴隶闹事,需要维护庞大的军队开支。今年以来,不但政通人和,而且奴隶们自动转换成了屯田制的士兵,不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忙时耕种,闲时练兵,让北国在和南朝的对峙之中,第一次在这块边境占据了巨大的优势和威慑力……陛下,我这样说,并非是因为我是汉人,而是客观上,太后所做的一切,完全是有利于北国。而且,长远来看,才真正有利于鲜卑人……” 罗迦现身7 罗迦长叹一声:“那些鼠目寸光之辈,岂能想到这么远?他们现在只看到他们的土地少了一倍,奴隶少了几千个,银子少了几千两,完全想不到以后,也看不到以后的……” 老道的声音也激动起来:“自从西晋失衡,五胡便陆陆续续进入了中原。从匈奴人开始,到后赵的羯族,氐族,羌族,然后是慕容鲜卑人……尤其是匈奴和羯族,难道他们当时不是不可一世,雄霸天下么?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已经销声匿迹了?尤其是羯族,基本上被当年的大天王冉闵率领汉人反攻,全部杀得灭绝了?就因为他们鼠目寸光。当政的时候得意洋洋,从不考虑后果,以为只要维护了本族人的利益,永远镇压着汉人,这样下去,就一劳永逸了。他们忘了,汉人是他们的十倍,百倍!如果不安抚汉人,不变革,不让国民一视同仁,江山根本不可能稳固!就拿前两次大规模的奴隶起义来说,如果不是冯太后及时变更了土地制度,光凭鲜卑贵族们,一鼓作气地杀下去,能杀得了几个?到头来,只怕他们也被杀光了!而当今天子,他虽然有心改革,却无力回天,对于冯太后,要用,有时,又不能完全放开手脚地任用,长此下去,堪忧啊……” 罗迦苦笑一声,到时,鲜卑人的国家都不存在了,还谈什么鲜卑人的利益? 也会跟其他几个少数民族一样,三两下就被驱逐了。 这也是他“临死”的时候,一再和芳菲谈到的问题,也似他最为担心的百年大计!江山社稷,不能毁在了那些鼠目寸光的老家伙手里!这希望,本是寄托在儿子身上的,不料,到后来,还是她一个人一肩在扛下去。 “主上,您该清楚,陛下让东阳王教导小太子,这意味着什么!这是公然剥夺冯太后的权利,将小太子推到她以后的敌对面去。以太后的性子,怎么忍受得了?” 罗迦现身8 所以,她岂能跟他回平城? 只怕,这才是决裂的开始呢! 以后呢? 万事开头难,若是好不容易开了一个好头,很快又被扑灭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冯太后此时,根本不该回平城,她一旦回去,主上,您应该清楚,等待她的会是什么。那些处心积虑的家伙,早已准备了绳索,只等她的脖子套上去……” 罗迦自己都感觉到奇怪,为什么这么明显的事情,儿子就不曾察觉?难道真的是当局者迷?现在,儿子是被情完全遮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可是,这又岂能怪得了他?任何人,若是像他这么等待过,都会比他更加疯狂。 罗迦沉声道:“鲜卑贵族们的反扑才刚刚开始呢。以后,不知道会找多少的理由。也不知她能不能顶住……” 道长直言不讳:“现在,太后身边虽然也有几个忠实的汉臣,但是,比起鲜卑贵族们的力量来看,还是完全没法比。如果陛下也不支持她的话,更是会一边倒……现在,太后没有回平城,只怕……” 罗迦何尝不知道儿子的性子?之前,之所以完全同意芳菲提出的任何要求,是因为他抱有希望;可是,一旦两人之间真的决裂了,只怕,芳菲再要想推行什么,就根本是不可能了。 “主上,现在,除了您,没有人能够帮助太后了……” 罗迦摇摇头,通灵道长也说不下去。如此以往,帝后两党的形成,在所难免。其间斗争的激烈和血腥,这是罗迦根本不愿意看见的。 心里还保留着最后的一点希望,毕竟,儿子对她有着深厚的情意,一切,还得等来年夏天,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解决之道呢。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罗迦忽然犹豫了一下:“道长,你去看她一下吧。” 说了这话,心里又很没底,再看窗外时,秋雨稀里哗啦的,寒气已经越来越浓郁了。 罗迦现身9 清晨推开门,依旧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一股袭人的寒意。 芳菲站在慈宁宫的门口,看无边无际的连天雨幕。然后,看到花白头发的道长,一身蓑衣,慢慢地从雨里走来。任何时候,他都是不快不慢的,让她想起一个笑话。她就问出来:“道长,在下雨呢,你为什么不走快一点?” “前面不也在下雨么?何必走快呢!” 果然是相同的回答。 她脸上带了一点笑意,通灵道长已经走进来,解开了身上的蓑衣,抖落一地的雨水,然后,才进入了慈宁宫的大厅。 屋子里没有生火盆,很是阴冷。 道长坐下,张娘娘奉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他喝了一口,才问:“太后,这一年,北国风调雨顺,看来,来年又是一场大丰收。” “只可惜,三长制不能顺利推行下去。”她忽然笑起来,“若是失去了三长制的辅佐,我想,也许,明年,均田制也将形同虚设了……” 农民们开垦出来的土地,就如一块巨大的肥肉,奴隶主们,早已虎视眈眈。因为之前碍于国家的威严,不敢轻易动手。如果一旦失去了这层保障,只怕,疯狂的土地兼并,利用职权开始的侵吞,马上就会席卷全国。 道长见她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起来。他拿出一本法华经递过去,意味深长:“太后,贫道送您一本经卷。” 芳菲接过来,一看:“道长,你干嘛送我佛经?” “佛道本是一家,不分贫富贵贱,人人皆可成佛。” 不分贫富贵贱,人人皆可成佛?——芳菲跟着念了一遍。拿着这本书,丝毫也不知道,就在昨夜,罗迦还曾捧着这本经卷一直到天明。 但是,无形中,却感觉到一股隐隐的力量,也不知道来自哪里,心里的郁闷,惆怅,都忽然间淡了一点。 罗迦现身10 隐的力量,也不知道来自哪里,心里的郁闷,惆怅,都忽然间淡了一点。 “太后,天生万物,什么最刚?什么最柔?”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火最刚硬,但是,水能灭火;水那么柔,土能填没。” 她又是一怔,老觉得道长今天在打禅语,话里的机锋,她老是辨别不出来。 “太后,您知道,我们都希望,这一场改革能顺利进行下去。” 她放下经卷,目光炯炯有神:“道长,你认为能行么?” “只要你不放弃,就能行。” 她忽然觉得有点疲惫:“我能行?我不这么认为。他们的第一波攻击已经开始了。以后,还会有第二波,我能一次次都躲过去?” “能,你一定能!”道长十分坚决,“从你敢于跳火,从你诛杀乙浑开始,我们都知道你能!那些鲜卑贵族们,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 她哈哈大笑:“你是高估我了!” 笑声忽然变得那么冷淡:“我连小太子的教育问题都做不了主,还谈什么对付鲜卑贵族们?他们如狼似虎,大权在握,下一步,就会把我吞噬得粉身碎骨!道长,你就别提那些陈年旧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5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5部分阅读 事了!” 道长这时环顾慈宁宫,才发现,连一个卫士都没有了。 总共,就四个妇人。 方知道,这个胆略过人的女人,明明知道鲜卑贵族们已经怨愤了,反而遣散了所有卫士。无欲则刚。 他暗自忧心忡忡的,北国的历史上,一旦触动了利益,那些人连皇帝都敢杀,何况太后!“太后,只要您把这本法华经读完,一定会有一些启示。” 她淡淡一笑:“多谢道长,我一定会读完的。” 秋去春来,北武当,又迎来了它的春节。 这一年,却分外的冷清,凄寒,去年的爆竹声声,完全听不见了。 罗迦现身11 张娘娘还是尽心竭力地,在慈宁宫外悬挂了大红灯笼,还按照汉人的习俗,张贴了一副春联。 菜肴也还算得丰盛,芳菲坐下,一个人对着满桌子的菜肴,又看看身边的三位宫女,完全食不下咽。 耳边有些恍惚,仿佛小孩儿的声音:“太后……我要吃这个……宏儿要吃这个……要哪个……宏儿要那个……” 她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晌午刚过,就传来得得得的马蹄声。 是飞奔进来的,正是赵立。 她一惊,赵立已经飞奔下马,连礼也顾不得行,急忙道:“太后,不好了,小太子生病了,病得很严重……” 她颤声道:“到底怎么了?宏儿到底怎么了?” “小太子先是风热发烧,御医们诊治无效,就加重了。已经非常严重,陛下请太后务必回平城一趟……臣是八百里加紧赶到这里的,只用了四天的时间……” 她手忙脚乱地,几乎失去了分寸:“这该如何是好?” 好一会儿,忽然定神:“赵立,小太子的病情究竟是怎样的?你细细说一下……” 赵立从怀里摸出厚厚的一叠方子,全是御医开的。起初,都是很简单的小儿伤寒,到后来,就变得模棱两可,越来越严重了。 “太后,小太子回了平城后,也许是水土不服,最初一直哭喊,谁哄也不听,只是要找你。后来,就病了……太后,您去平城看看他吧……” 芳菲只是仔细地看着药方,每一份都没有放过。 张娘娘也急了:“太后,要不,马上回去吧?老身马上就去收拾行李。” 她没有回答,依旧看着手里的单子。 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屋子里,提起笔,刷刷地写起来。 赵立等人跟进去,见她写好了,然后,又修改了好几处。 “赵立,你把这个带回京城,小太子连服三服就会好起来。御医们开的药中,有两味药性反了,味重了,所以才加重了病情。” “太后……这……陛下请您务必回去一趟……” 她心里雪亮,当然知道,这是弘文帝找的一个借口。如果真的回去了,只怕,就有去无回了。 “赵立,问题不太严重。我对宏儿的身体情况很清楚,只要服了这几味药,就会好起来。详细的药方和煎熬方法,我都写在上面,你马上回去。” 赵立不敢违抗,立即上路了。 ————ps:今日到此。大家不要着急,故事是美好的,过程是曲折的;等下册大结局上市了,很快本书就会结局!稍安勿躁,不会大悲!人人都有好结局!放心阅读,快速更新;实在清闲的,去看《媚杀大王》。 爱的妥协1 “赵立,问题不太严重。我对宏儿的身体情况很清楚,只要服了这几味药,就会好起来。详细的药方和煎熬方法,我都写在上面,你马上回去。” 赵立不敢违抗,立即上路了。 他一走,芳菲终究是坐立不安。再是看药方,毕竟没有看到儿子本人,详细的身体情况,又不知道,越想越是焦虑。 张娘娘小声的:“真不知小太子身子如何了,他那么小,唉……” 芳菲简直心如刀割,一时,竟然犹豫起来,到底要不要去看看呢?如果万一真的是得了大病,自己这一疏忽,以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太后……要不,还是回去看看?那么小的孩子,他病了,自己又表达不清楚,要是误诊了,后果不堪设想……太后,就是回去看看而已……只要小殿下没事,再回到北武当就是了……”她还试图劝说,这一次回去,有正当的理由。 芳菲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若是真正地病重了,弘文帝只怕不会只怕一个赵立来就是了? 她走出门,看着山脚下。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过了这段时间,就要开春了。心里也跌入了寒冷的冰窖,灰灰的,一点都走不出亮色。 她径直地往前走。 两名宫女跟在她身后,小声地说:“太后,下雪了,山路滑……还是回去吧?” 她回头:“你们回去吧,我就在这附近走走。” “太后,奴婢们还是陪着你吧。” “不用了,我只想单独一个人走走。” 雪非常小,像淡淡的芦花,吹落在肩头,也不融化,不一会儿,头上,肩上,便白蒙蒙的一片。 这一段的山路非常平坦,昔日花开满地的道路两旁,全是枯枝败叶。泛黄的草丛。一棵古老的大树,中间的一圈,仿佛在脱皮一般,树皮翻出来,盘根错节。 爱的妥协2 她停下来,仔细地看那些褐色的纹理,岁月染成的年轮。一些树木可以有千年,甚至几千年的寿命。每一次的脱皮就是一次的新生。不像人类,一旦休眠,便是死亡。 雪实在太小了,完全不足以把这个枯黄的世界染白。她想起去年,前年的这个时候,整个世界都是白皑皑的。身边的孩子脚步蹒跚,捏着雪团,一个劲地乱扔,疯狂地笑闹。 方知道锥心的刺疼。那时,他是属于自己的,完完全全,依赖着自己,崇拜自己,是孩子对母亲的那种天然的依恋。 这一生,唯有一个孩子才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比任何的男人都可靠。 回顾生命里已经走过的男人,谁还能如一个孩子一般忠贞?谁还能如一个孩子一般纯洁无暇? 她缓缓地坐在地上,雪花渐渐地越来越大,几乎将她的身子染成一团白色。 远远地,有人在一棵巨大的松树的背后。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了,他的头上,身上,也完全一片雪白,跟整个的古松融合成了一体,甚至无人能看出来那是一个活物。 只将她看得那么清楚——这个女人,忽然憔悴得那么厉害。仿佛整个人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疲倦不堪。 没有人知道她的痛苦。 甚至自己,纵然知道了,也是如此的无济于事。 很久以来,他在黑龙观里,与世隔绝。原以为,就会这样风平浪静,看着她和儿子,一路好下去,再也不要起什么波浪了甚至她自己都有儿子了——许多次,他悄悄地看过那个孩子,那么小的脸,那么蹦跳机灵的样子——十足的酷似她。 几乎是第一眼开始,他便无形地热爱那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仿佛比对自己以前所有的孩子,更加热爱。 再怎样的岁月,她有这个儿子,总会得到幸福。 而自己的儿子——也会幸福! 每一个都是自己的亲人,能幸福总是好的。 爱的妥协3 却不料,终究还是分道扬镳,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又是情理之外的。按照儿子的性格,迟早,会这样。 甚至自己,也从此为她所疏远——她就是这样,一旦发起狠来,便什么也不会顾忌了。纵然一个人走下去,也在所不惜。 咫尺的距离,却真正的是天涯海角。难道,永远都不可能靠近了么? 他本是要离开的,却觉得不对劲。她坐在那里太久了——久得几乎令人生疑。 他起了疑心,难道是在这里病了?晕过去了? 待要靠近去看看,竟然怯怯的。 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地要走过去。却见她缓缓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他的脚步僵住。 心也僵住。 仿佛冥冥之中,她是明白的,有一种无形的感觉——拒绝着自己,不让自己的靠近。一辈子也不会让自己靠近。 心如刀割,方明白那样的伤害——欺瞒带来的伤害。她今天的一切痛苦,谁说不是自己带给她的呢? 平城。立政殿。 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小太子的伤风感冒已经拖延了快一个月了,反反复复,总是好不彻底。御医们整天穿梭往来,所有人,都围着一个小孩子转。 小太子的房间就在弘文帝的隔壁。每日孩子的起居饮食,他都要细细地过问。不料,这一病起来,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每每听到儿子的咳嗽声,总如揪心一般。到这两天,孩子的病情好像加重了,他简直连奏折也无心了,早早地退朝回来就陪着儿子。 小家伙无精打采的,懒洋洋地拿着一个玩具。旁边,冰糖葫芦,糖泥人,各种冬日罕见的水果,堆得满满的,他却什么都不想吃。弘文帝亲手削了一个止咳镇热的鸭梨,切成小块,喂一块给他吃,他也只顾摇头。 爱的妥协4 弘文帝但见他眼眶都微微有点凸现下去了,小孩子瘦起来很快,以前玉雪可爱的机灵样子都不见了,憔悴起来,比大人更加严重,没精打采。他更是心疼,伸手将儿子抱在怀里,柔声问:“宏儿,你要吃什么?或者,你想玩儿什么?你说,父皇什么都去给你弄来。” 小孩子只是摇头,睫毛也垂下来,抱住他的脖子,声音软软的:“父皇,我要太后……你把太后找来好不好?我只要太后陪我玩儿……” 弘文帝心里更是难受。知道儿子从小没有离开过芳菲半步,现在想念妈妈,想念得入骨了,其他人再是照顾他,终究不是亲妈妈。 他柔声道:“父皇已经派赵立去北武当请太后了。宏儿乖,早点好起来,只要好了,就会见到太后了……” “真的么?” 小孩子几乎从他怀里跳起来,拍手称快:“父皇,太后真的要来么?太后来了,我就好啦,父皇,太后什么时候来?……” 弘文帝估算着时间,赵立这一来去,也没几天就该到了。 “宏儿乖,太后就快回来了。你要快快好起来,太后看到你健健康康的,才会喜欢你。不然,她会责怪父皇的。” 孩子天真地问:“为什么呀?” “因为是父皇让你生病了。以前,你在太后身边,不就没有生过病么?” 小孩子拼命地点头:“对对对……太后来了,我就不会生病了。” “宏儿乖,先吃饭,吃饱了才好得快。” 孩子好些日子胃口都不好,每天都吃得少,完全靠御医开的一些药维持着。这一日听得太后要来,忽然来了精神,中午就吃了满满的一大碗饭。 弘文帝见他渐渐地有些蹦跳的样子了,还能追着屋子里的一只小灰狗玩儿了。 玩耍了一会儿,忽然问:“父皇,我的波斯猫呢?” 爱的妥协5 “波斯猫在北武当啊。太后给你照顾着呢。” “你说,太后会不会把波斯猫带来?” 弘文帝笑起来:“那么远,太后不好带着上路。”眼看儿子露出失望的眼神,便逗他,“你想想,太后一听宏儿生病了,多么焦虑?肯定马上就走了,怎会想起带波斯猫?等夏天到了,我们就去北武当,自然就能见到波斯猫啦。” 孩子这才又欢喜起来。 弘文帝见他欢欢喜喜的样子,自己的心里却七上八下的,这一次派了赵立去请她,完全是以儿子的名义,她会不会回来呢? 看在儿子的份上,总是要回来的吧? 这已经是她能回到平城的最后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理由了。 甚至立政殿的风格,也全是按照她喜欢的格调布置的,尤其这几天,都是他亲自安排,指点,甚至每一个细节都已经换了。 心里那么急切,又那么喜悦,那种心事,无法对任何外人言说,只搂住儿子,悄悄的:“宏儿,太后回来,也跟我们住在立政殿好不好?” “当然了。父皇,我要太后跟宏儿一起住,太后做的饭菜比这里的好吃。我要吃太后做的拔丝苹果……” “是啊,父皇也好久没吃过了,真想吃。” “太后到底好久到嘛?” “快了,快了……马上就要到了……” 外面传来求见声:“东阳王求见。” 弘文帝今日心情好转,立即牵着儿子的手:“宏儿,快去,老王爷是你的老师呢。” 外面,东阳王提着一大包礼物,一见了小太子,急忙问安:“小殿下,好点了么?” 小孩子看着自己的“老师”,天真地问:“父皇,是老王爷教我念书么?” “对,今后老王爷会好好教导你,还有其他老师。他们各有分工,没人教你一样本事。” 爱的妥协6 “可是,老王爷会讲故事么?” “当然会,什么故事都会讲。” “有太后讲得好么?” 东阳王笑起来:“老臣当然不如太后博学。但是,老臣也会教给小太子一些很有用的东西,尽心竭力,不敢有任何敷衍塞责……” 小孩子听不懂什么叫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只问:“老王爷,你会背千字经么?” “这……不会……” “你会背四书五经么?” “这……老臣也不会……” “你会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 “这……”东阳王简直招架不住了,小孩子自己先一溜烟地背诵下去了。 “可是,太后会也。太后这些都会,太后自己会写诗教我背的……太后还会教我骑马射箭,太后还告诉我,要爱护人民……老王爷,你说,什么是爱惜人民?” 东阳王满头是汗。 “不,那我不要你,要太后教我。” 弘文帝和东阳王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弘文帝低声呵斥他:“宏儿不得胡说八道。老王爷教你的,和太后教你的不一样。” “那,老王爷会教我什么?” “老王爷会教你,我们鲜卑人的历史,教你做人的道理,明白治国的方法……” “这些,太后都给我讲了。太后说,我们鲜卑人的祖先,是黄帝的小儿子昌意,说华夏大地,都是我们的……还有,太后还说……” 小孩子照本宣科,叽叽喳喳。 东阳王脸上的笑容,一点也不见了。 弘文帝本是要斥责儿子的,但见他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又不忍心。就默许他叽叽呱呱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东阳王更是无趣,他这个太子太傅,等了这么久,连一堂课也没法给小太子上。又看弘文帝态度如此,顺便问候了几句,便告退了。 爱的妥协7 这一日,小太子精神奕奕,仿佛吃了一剂良药,很快就好了起来。可是,到傍晚的时候,眼见天色黑起来,太后还没有丝毫的影子,就耐不住了,晚膳上来,就再也不肯吃了。 弘文帝也十分焦虑,几次到门口张望。 终于,在掌灯时分,赵立风驰电掣地回来。一看到赵立一个人,他的心就彻底凉了下去。果然,赵立翻身跪倒:“陛下,太后叫小人捎回来的药方,这是药方,您看看……太后说,其中有两味药出了问题,造成了相反的药性……” 弘文帝听他叽里呱啦的,不知道说得什么,脑子里乱得一团糟。 药方! 千里迢迢,八百里的加急,带回来的,竟然不过是一个药方而已。 他狠狠地攥着那几张纸,几乎要当即撕得粉碎。心向被人狠狠地擂了一拳,竟然连儿子的死活她也不放在心底了。 这个孩子,她还记得是她自己的儿子么?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这个孩子……我不要它,我绝不会要它……” 他瘫坐在龙椅上,掉下泪来。也许,对于这个孩子,她一直是不欢迎的。是自己强迫了她生下来的。所以,现在,孩子的死活,她便不会管了。 她自己都说了,因为爱得不够!要是父皇的儿子,她会这样么?他紧紧地攥着拳头,仿佛遭遇了莫大的背叛和伤害。 “陛下……太后吩咐,小太子晚上不要吃这些东西……” “退下!” 他恶狠狠的,一点也不肯听下去了。虚情假意!一切都是虚情假意!既然不管儿子的死活了,还管儿子吃什么穿什么?关她什么事情? 潜伏在心底的还有最后的一个希望——她只要来了,一切都还好办。可是,如果以儿子为名,都无法让她妥协的话,这一辈子,自己也没法让她妥协了。 爱的妥协8 一辈子都不可能靠近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心如死灰。 魏启元垂手一边,方明白,弘文帝,真正的伤心,死心了!这天下,哪有死不了的心呢?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绝望,再是强大的人,再是固执的人,再是痴情不改的人……岂能一次次如此地容忍? 对于冯太后,他也滋生了强烈的愤怒和厌恶。天下,哪里还能找到弘文帝这样待她好的人?纵然是先帝在世,也不可能做得比弘文帝更好了。可惜,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如此地不惜福。如今,连儿子也不管了。 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莫过于生几个孩子,吃穿不愁,丈夫疼惜,孩子听话,一生无忧……如此,不就是最好了?可为什么那个女人要如此地折腾?外面的生活再好,能比得上宫里的荣华富贵? “陛下……小太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让一个成熟稳重一点的娘娘来带他?” 弘文帝没有吭声。 “依老奴之见,米妃娘娘,田贵人,几个都还不错。老实,厚道,也善良……小太子,总要有人照顾啊……” 醉翁之意不在酒。 小太子要人照顾,弘文帝也需要人照顾了——需要女人了!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皇帝,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陛下,您最近气色也很不好。”他小心翼翼的,看弘文帝的面色,十分晦暗,嘴唇上甚至有一个一个小小的血泡,显然是这些日子肝火旺,火气得不到舒缓而造成的。 女人,弘文帝需要女人!这件事,再也拖延不得了。 既然冯太后自己不愿意,放弃了,那,总不能让弘文帝真正做一个和尚吧? 小太子也需要女人照顾!按照宫里的规矩,应该找那些年老的,宽厚的妃子代为抚养。这是一桩美差,能提高妃嫔的地位,很多人都乐意的。 爱的妥协9 “陛下……您看……太后她……” 弘文帝拍案而起:“闭嘴,别提她了!” 魏启元再也不敢说话了。 正在这时,听到隔壁小太子的哭声,咳嗽声,呜呜咽炎的。 弘文帝站起来,腿有点发麻,竟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儿子。可是,儿子的哭泣声还是断断续续的,||乳|娘们怎么哄都无济于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孩子见了他,简直如见到了大救星一般:“父皇,太后呢?太后在哪里?” 他无言以答,只是紧紧地搂住儿子。 “父皇,我要太后……” 孩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受了欺骗,黑夜了,太后再也不会来了,哇地一声就哭起来:“你骗我……父皇,你骗我……太后呢?我要太后……” 弘文帝搂住儿子,心里几乎要裂开一般,忽然怒吼一声“太后不会来了!再也不会来了!她不要你了,再也不要你了!” 可怜的孩子,从未见父皇如此怒吼,眼神那么凶恶,几乎闪出愤怒的火焰。一个男人带着孩子,完全无法控制的那种愤怒和辛酸。 “父皇……太后……太后……” “不许叫太后!以后,再也不许提她了……” 孩子被摇晃得惊恐交加,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哭得几乎晕过去了。 弘文帝的胸口,被他的眼泪鼻涕擦得湿漉漉的,心里一惊,才醒悟过来,儿子浑身滚烫,大叫一声:“快,御医快来……” 这一夜,小太子病情加重。 到天明的时候,浑身滚烫,开始说起胡话来。 弘文帝整夜守着都没有离开,自己也满嘴血泡,胡子拉碴,方知道一个单身父亲的苦恼,对这个孩子,简直完全手足无措了。 魏启元不时地小声提醒:“陛下,要不要去请一位经验丰富的娘娘?比如米妃娘娘?她们都很喜爱小太子……” 爱的妥协10 魏启元不时地小声提醒:“陛下,要不要去请一位经验丰富的娘娘?比如米妃娘娘?她们都很喜爱小太子一定会尽心竭力地照顾他,毕竟,女人待孩子……” “滚出去!” 弘文帝手里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没有女人么?小太子的||乳|娘们,宫女们,不是女人么?为什么这个孩子,就这么固执难缠?其他小孩子离开了妈妈,不照样好好的?甚至自己小时候,连妈妈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不也好好的?为什么就这个孩子这么死心眼儿? 米妃,张贵人……又不是她们亲生的,谁会真正待孩子好? 孩子自己的母亲都不管,还敢指望其他人? 魏启元差点被茶盏的碎片砸了一身,吓得赶紧灰溜溜地垂手站在了一边。 那是一个料峭春寒的日子。芳菲在一边看光秃秃的苹果树,褐色的土地已经没有了任何雪花的痕迹。 山道上,马蹄声声。 她定睛一看,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而来。 心里一慌,失态地就冲过去。 已经听到孩子的哭喊声:“太后,太后……” 那声音竟然是嘶哑的。 她奔过去,从||乳|娘怀里接过孩子,才发现,孩子小脸紫色,瘦得已经不成样子了。眼泪簌簌地就掉了下来,抱了孩子就往慈宁宫跑。 “天啦,小殿下……小殿下病成这样子了?” 张娘娘等迎着小太子,急得哭起来。 药是早已准备好的,一摸了孩子的脉搏,看了舌苔,又看看眼皮,张娘娘等马上就去煎熬了。 芳菲紧紧抱着儿子,估计是见了母亲的缘故,小孩子的精神好起来,还在笑,搂住她的脖子:“太后,太后,我不去平城了……” 她泪如雨下:“好孩子,不去了。以后,你无论去哪里,太后都陪着你,再也不离开你了……” 爱的妥协11 “太后,我的波斯猫呢……” 宫女们赶紧地抱上来小猫咪,孩子抚摸了柔然的猫毛,听着波斯猫的喵呜的声音,眼睛也亮起来了。 “宏儿,你生病了,明日再让波斯猫陪你玩儿,好不好?” “好。太后,你今天一直陪着我么?” “对,一直陪着,一步也不会离开。” 这一日夜,小孩子一直昏昏沉沉的,每一次醒来,都发现躺在太后的怀里。那么温暖,果然,太后一步也没有离开。 连续三日,芳菲都让他睡在自己的床上,亲手喂他吃饭,喝药,搂着他睡觉,小孩子本来没什么大病,只是一直伤风感冒,精神不好,小病不断。如今回了北武当,芳菲整日整夜地照顾他,细心看护,对症下药,又恢复了自己熟悉的生活,他精神一好,不过两三日,便好了起来。 到得第四日,孩子已经开始蹦蹦跳跳了。 “太后,我要去打褐马鸡。” 芳菲对儿子当然有求必要:“好好好,我们去抓褐马鸡,抓了它的羽毛给宏儿做一个毽子。” “好耶。” 小孩子拍着手,嘻嘻哈哈的。两名侍卫陪着他,很快便捉来一只褐马鸡。他扯了两根羽毛,又把褐马鸡放了,拿起羽毛在自己脸上拂了拂,又在妈妈脸上拂了拂。 “太后……抱我……我走不动了耶……” 小孩子本是精神好好的,这时,却撒娇起来,张开小手,非要往妈妈的怀里扑来。 芳菲平素是不会抱他,要让他自己走的。这一次,却心里柔软,什么严格的教育都忘了,弯腰抱他,柔声道:“宏儿,你今天想吃什么?” “要吃拔丝苹果……”他忽然想起什么,“太后,父皇说,他也想吃拔丝苹果呢……” 芳菲转过头,眼眶濡湿。 竟然不料,妥协,还是先从弘文帝开始的。他那么固执的一个人,这一次,为了儿子,还是不得不把他送回来。 她这才想起唤来赵立,想问问弘文帝的情况。 爱的绝路1 竟然不料,妥协,还是先从弘文帝开始的。他那么固执的一个人,这一次,为了儿子,还是不得不把他送回来。 她这才想起换来赵立,想问问弘文帝的情况。 赵立应声而来,芳菲问了几句,只说弘文帝精神不太好,朝中事情又多,每日都是堆积如山的奏折,其他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芳菲暗暗叹息一声,没有再问,只是挥手让他下去。 夕阳从山的半面悄悄地隐藏起了半个脸。 小孩子还拿着一片羽毛,蹦蹦跳跳的。在山间的岁月,让他特别的无忧无虑,不时咯咯大笑,也无缘无故的,就会抱着芳菲就猛地亲一下。 就像现在这样,他咯咯地笑着跑过来,羽毛飘飘,小手卷起来:“太后,抱抱……”这一次,可不是要芳菲抱他,是他要抱芳菲。 芳菲微笑着,任他搂住自己的腰,一个劲地往上抱。 “太后,抱不动耶……” “宏儿还小。要再过十几年才能抱起来呢。” “十几年是要等多久?” “很快很快,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就如春风吹着种子。孩子们,便都是这样长大的。 她在暮色里,牵着儿子的手回家。 厨房里,宫女们已经把一切材料都准备好。 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太后,这是要做拔丝苹果了么?” 她柔声地回答:“太后给宏儿做拔丝苹果吃。你看,就是这么做的……” 小孩子一边啃着一个大红苹果,一边看着太后将苹果洗净,去皮、心,切成一个个小小的方块。然后,将鸡蛋打碎在碗内,加干淀粉、清水调成蛋糊,放人苹果块挂糊。 油锅已经烧热,小孩子看到火光,乐得咯咯地笑:“太后,让我来好不好?” “你小孩儿,还没灶台高呢,怎么做得来?” 爱的绝路2 “你小孩儿,还没灶台高呢,怎么做得来?” “我会长高嘛……” “可是,君子远庖厨,宏儿是太子,长大了就是皇帝,是不能下厨做饭的……” “皇帝都不能做饭么?” “这……也不一定……”她一怔,忽然想起罗迦。仿佛某一次,看自己炒菜,他便跟去,一看到锅里的火苗蹿起来,老大一个男人,丢下锅铲就往外跑! 多么遥远的事情! 多么遥远的记忆! 她一时没有做声。 “太后,要好了么?” “快啦,别着急,宏儿马上就可以吃了……” 他像一个小尾巴一般,颠颠地跟在芳菲身边,芳菲走一步,他便跟一步。 “宏儿,小心烫着了……” 芳菲一边说,一边看锅里,估摸着油已经烧至七成热了,便将苹果块轻轻放下去,一边轻轻地炸,直到苹果的外皮脆硬,呈金黄|色时,才倒出来,放在一边。 “太后,这是在做什么呀?” “沥油。把油去掉了,才不会那么腻。” “可以吃了么?” “不可以,还没加糖呢。”芳菲一边说话,一边往原锅里的留油里加入红糖,不断地用勺子搅拌,至糖溶化,糖色成浅黄|色有粘起丝时,倒人炸好的苹果,边颠翻,边撒上芝麻。顿时,屋子里都是香味。 宏儿早已迫不及待:“太后,好香啊,我要吃……” 伸了小手就来盘子里抓。 “宏儿乖,先别忙着吃……会烫的……” 宫女们把拔丝苹果端出去,芳菲又在旁边放了一碗凉开水,这才夹了苹果块在凉开水中浸一下,才递给儿子。 “宏儿,这样吃,又不烫,又更加香脆,你尝尝”。 苹果还保留了一点脆生生的味道,小孩子咬得满口都是香甜,兴高采烈的:“真好吃,太后,你也吃……” 爱的绝路3 她也吃一块。儿子开始吃饭的时候,她不时会亲手弄一些新鲜的东西给儿子吃,但是,自从儿子走后,这还是第一次自己亲手下厨。又想起孩子这些日子受的苦,恨不得把他喜欢的一切,都堆到他的面前。 她见儿子拿了一只空碗,不停地把拔丝苹果夹到空碗里,有些奇怪:“宏儿,你为什么不吃?夹这么多放一边干嘛?” “我给父皇留着,父皇也爱吃呢……” 她心里一颤。 这么小的孩子,仿佛爱一个人,都是很专一的,热爱父皇,太后,甚至于他的波斯猫,还有他喜爱的褐马鸡的羽毛。每一样喜爱的东西,喜爱的人,他都保持着高度的一致,作为小孩子,多变的个性,是很少能这样的。 心里竟然有点儿紧张,这样的孩子,这样的性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他还在专注地夹菜,大眼睛微微眨一下,小手非常用力地捏着筷子。 “太后,父皇一定非常喜欢吃……” 芳菲柔声道:“等父皇来了,太后再给他做。” 他的眉毛微微扬起来:“真的么/?太后也给父皇做么?” 芳菲非常肯定地点头:“对,也给父皇做,常常做给他吃。” 这一刻,对弘文帝,竟然是一种全新的感情,难以言喻的进了一步——无论如何,他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儿子——如此好,如此聪明伶俐的一个孩子。 这是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更加珍贵的。 “宏儿,要不了多久父皇就会来了,因为快到夏天了……到时,太后跟父皇一起,带你去骑马,打猎,好不好?” 小孩子还不懂得妈妈这番话的意思,但是,知道一家三口要在一起了,很是开心:“太后,父皇来了,是不是也不走了?” 她的声音更加柔和:“就算父皇要走……咱们也可以一起走啊……一起去平城……” 爱的绝路4 她的声音更加柔和:“就算父皇要走……咱们也可以一起走啊……一起去平城……” 心底的话,只在儿子面前才肆无忌惮地流露出来,算算时间,自己的一年承诺,早已到了。这一次,竟然是迫切地,想遵守誓言的。 改革也罢,变法也好,只要后退一步,和弘文帝坦诚交流,再加上真正地跟他在一起,她完全相信,弘文帝是会听自己的。 一个女人,有时,是需要很多爱的——只要爱足够,其他的,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呢?甚至宏儿,他既需要母亲的温暖,也需要父亲的威严,缺少了任何一方,都是不够的。 以前,从不知道,女人会为了孩子妥协——也不止是妥协,还因为自己心灵的软弱! 哪一个女人,就不曾对深爱自己的男人,真正软弱过呢? 心里便轻松下来。 许久,不曾如此惬意。 仿佛老大的一块石头,老大的一个包袱,瞬间就落地了。 人,只要是要想通——身体上,情感上,都是如此,不通则痛!痛则不通! 阳春三月,鲜花盛开。 北武当一夜之间,披上了一层艳丽的新装,各种各样的花儿开得漫山遍野。 银月湖的外面,有一片桃花林,都是野生的桃树,此时,真正是落英缤纷,人间仙境一般。 芳菲带着儿子,和几名宫女很早就出发,算是来这里踏青。 风和日丽,宫女们背了饮水,一些零嘴,甚至把两只波斯猫也带上了。赵立和乙辛背着弓箭,牵着马,以防小太子随时可以骑马射箭。 但是,小家伙此时哪里想到骑马射箭?一到了湖边,但见青绿色的草地,满林的桃花,草地上全是花瓣,太阳那么暖和,林间还有一些小小的野鸡,野兔之类的窜过。 世间万物,充满了生命力,一如他小小的稚嫩,也充满了生命力。 爱的绝路5 两只波斯猫被放下来,也开始意态悠闲地漫步。它们只比宏儿大几个月,跟他一起成长,现在,已经长得很大很胖了,懒洋洋地,走一阵子,又坐起来,绿宝石一般的眼睛,通体的毛发雪白。 宏儿追赶着波斯猫:“快跑啦,快点啦,懒家伙……快啦……” 他咯咯地边跑边笑,“快去追野兔啦。” 芳菲笑起来:“傻孩子,猫咪不是猎狗,怎么能追野兔?” “我就能追野兔,我去追……” 他拼命地跑,野兔追不上,却见太后跑到了前面,气喘吁吁的就追过来:“太后,等等我……等等我嘛……” “快,宏儿来追我,快点……” 她折一枝桃花在手里,另一只手拿了弘文帝三天前才从平城派人送来的雪梨,一边跑,一边笑:“宏儿,追上了就能吃梨子……” “太后……我渴了,我要吃梨子了……” “追上了才能吃,是父皇从平城捎来的呢……专门给宏儿吃的……” “太后,太后……” 小孩子一边跑,一边四处看,太后已经去得远了,身子也藏在桃花树里。他忽然放慢了脚步,看见一个人,正在桃花丛里走过。 那个人那么奇怪,穿一件很拉风的衣服,背着一把很威风的弓箭,那么高大,那么健壮——主要是他的头发,是银色的,闪闪发光的,好像神话里的人物,那么威风,那么帅。 孩子一时看呆了。 他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跟着他转,竟然向他走过去,奶声奶气地喊,仿佛不知道叫什么,只问:“您好……您是神仙么?” “呵,孩子,为什么说我是神仙?” “太后说,神仙都是长长的银色的头发,银色的胡子,能够腾云驾雾的,您是神仙么?” 来人看他,仔细地看他,满面都带了笑容,深深的,发自内心的:“宏儿……宏儿,对吧?” 爱的绝路6 他高兴起来:“你认识我么?” 但笑不语,只是看着他,还伸手摸摸他的头:“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您的头发……您说,我要怎样才能把头发弄成您这样?” 他第一次听到人家问这话,而且是个小孩子说的话,一时,竟然痴了,不知该怎么回答。还是个小孩子啊,怎么这么奇怪?为什么想把头发变成自己的一样? 他低声的,十分温和:“宏儿,为什么想变成我这样的头发?” 孩子天真地笑起来:“因为很好看啊……” 他来不及回答,已经听到女子的喊声:“宏儿……宏儿……怎么还不来啊……” 那么茂密的树林,他几步就离开了。一边走,一边还从背后伸出手来,挥挥,向孩子说再见。 芳菲等了很久,看孩子没来,就跑过去。 但见孩子还站在原地,一直扭着头往前面看。 “宏儿,在干什么呀?” “太后,我在和一个人聊天呢。” “呵呵,你小孩子,跟谁聊天啊?” “是一个很奇怪的神仙耶……他的头发好好看,是银色的……太后,就跟你讲的神仙一模一样……他还叫我的名字,他知道我叫宏儿……” 芳菲好生奇怪,四处张望,哪里有人? 不远处,倒是赵立等人的脚步声传来,想必正在找小太子,一看到人,便放心了,也不跟上来。 “宏儿,你刚刚跟谁说话啊?” 宏儿的手指向树林:“他走了耶……他往那边走了,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6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6部分阅读 背着很大一把弓箭。” 芳菲心想,是北武当打猎的人吧?这里并未禁止得那么严格,说不定偶尔有人来打猎也说不定。 “太后,他知道我的名字耶……你说,他肯定是神仙,对吧?” “傻孩子,我刚才在叫你,他当然猜到啦。” 爱的绝路7 也不以为意,拉了儿子就往前面走,一边走,一边又想起来,又跑在前面:“宏儿,追上来啊……追到了才能吃梨子呢……” “太后,等等我嘛……” 小孩子蹦蹦跳跳地就追上去。 直到母子两跑远,树林里的人,才慢慢地侧身出来。 距离其实并不那么遥远。 他看得那么清楚,她几乎焕发出了一种少女的活力,无缘无故地咯咯大笑,走路不是走,也像宏儿一样,略略地蹦蹦跳跳。孩子追近了,她便拿出花枝,轻轻地扫在他的身上,看花瓣飘落了孩子的一身。 孩子扑在她的怀里,“太后……要吃梨子啦,宏儿渴啦……” “知道啦,梨子早已洗好了……来,削给我宏儿吃……” 宫女们拿来地毯铺上,母子两就坐在地毯上。孩子扑在她的怀里,专注地看她削梨子。阳光从桃花树里洒下来,一缕一缕的阳光,她的头发乌黑,孩子的眼睛明亮,一小块小块的梨子,温柔地送进孩子的小嘴巴。 吃饱了,玩累了,孩子抱着她的脖子,小脸贴在她的脸上,亲昵的,软绵绵的:“太后,讲故事啦……” “好,今天给宏儿讲一个什么故事呢?我想想。哈,桃花开了,就讲一个桃花源的故事。从前呀,有一个打渔人,他在河边迷路,不小心进入了一座桃花林,然后,从一个奇怪的缝隙里,进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那里的人民,安居乐业,老人,孩子,都自得其乐的玩耍……” 她娓娓地讲解,孩子就在她怀里不停地发问。 听众,却是他,竟然痴了。 也许是春天到了,也许是不能压抑的那种激烈的冲动——不顾危险地走出来,只希望,在这里看着她,看着那个活蹦乱跳的孩子——真是一种比最亲爱更加亲爱的感觉。竟然觉得幸福,惨淡的幸福。 爱的绝路8 他忽然恨不得冲过去,狠狠地拥抱一下她,拥抱一下那个孩子。 哪怕是一起躺下去,就躺在那地毯上,跟他们躺在一起,同样听一下她讲的那个故事,或许,什么故事都不要……只要她在说话,在旁边呼吸…… 如此简单的愿望而已。 “太后……父皇要来了么?” “快了,快到夏天了,父皇就要来了……” “嗯,我记得呢,来了,要给父皇做拔丝苹果吃的,宏儿也要吃……” “好好好,给父皇做拔丝苹果,不过,宏儿可不能多吃,小孩子吃多了,会长蛀牙的……” “太后,唱歌啦……” “好好好,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怎么天天都唱小老鼠嘛。换一个嘛……” “好好好,换一个……给我宏儿唤一支新的曲子……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孩子便跟着,一声声地念唱:“杨柳儿活,抽陀螺……太后,我要陀螺……” “我不会做呢。” “父皇呢?父皇会做吧?父皇一定会,我叫父皇给做一个……” …… 阳光那么温暖,母子俩那么温馨。 这时,才明白自己一直要寻找的真谛,关于生活的那些最最本质,最最平淡的点点滴滴——就是这样,一个孩子,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一起在草地上唱儿歌。 曾经那么梦想过的一切,立政殿的小闺女,最爱的人,最爱的孩子……曾经以为是那么简单的愿望,现在才知道,竟然比做皇帝更加艰难。 他多次想过,如果不做皇帝了,就过这样的日子,带着妻子,孩子,花前月下漫步,狂野湖边策马;教孩子念书写字,帮他做许多小小的玩意儿……那么简单的幸福! 爱的绝路9 他慢慢地转身往前面走。 那是通往后山的一条小径,荒草丛生,野兽出没。而那里隐藏着的黑龙观,也许,是自己一辈子的栖身之地了。 就如一只蝙蝠,永远只能躲藏在见不到光,见不到人的地方,永远不能正大光明地出来。 这一生,就是这样了么? 连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亲手抱一下那个孩子,都不可以了么? 他那么小,那么可爱,令他想起小时候的那个小姑娘——丑丑的小姑娘,总是喜欢吃,各种各样的点心,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 “你叫罗迦么?我可以吃你的糖果么?你会讲故事么?” 那个孩子,一如她,也是那么喜欢吃,那么喜欢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他惨淡地笑起来。 太阳照在身上,许久,却感觉不到热量。 三日后,芳菲母子从外面踏青回来,见到通灵道长等在这里。 小孩儿也已经认得道长了,蹦跳地跑到他的面前,亲热地喊:“道长爷爷,您来啦……” 道长爷爷? 通灵道长笑起来,摸摸孩子的头,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小殿下,看看,老道送你一个什么好玩意?” “呀,陀螺。是陀螺耶……太后不会做,我们在等父皇来做呢……”他欣喜若狂,拿着陀螺,细细地看,是用木头制成的,下面有铁尖,缠绕的绳子非常精细。 通灵道长给他示范一下,用力抽绳,陀螺便直立旋转起来。 孩子惊喜交加,也学着这样抽一下,看陀螺转动,“太后,你看,道长爷爷给我做的陀螺……” 芳菲也非常高兴,“哈,道长,宏儿正想要个陀螺呢,我又不会做……” “老道闲来无事,想起孩子们喜欢这个,就寻了个来……来,小殿下,还有这个,竹蜻蜓……”他拿着一个十分精致的竹蜻蜓,双手一搓,然后手一松,竹蜻蜓就飞上天空。 爱的绝路10 “老道闲来无事,想起孩子们喜欢这个,就寻了个来……来,小殿下,还有这个,竹蜻蜓……”他拿着一个十分精致的竹蜻蜓,双手一搓,然后手一松,竹蜻蜓就飞上天空。 “小殿下,你看……” 宏儿抬起头,专注地看,但见竹蜻蜓在空中旋转好一会儿后,才落下来。 这种简单而神奇的玩具,曾小孩子惊叹不已,“呀,这个更好玩儿……道长爷爷,都是送给我的么?” “都送给小殿下。以后,小殿下想要什么玩意儿,都告诉老道士,老道士就想法给你寻来。” “谢谢道长爷爷。” 孩子抱着他的脖子,便在他的脸上亲一下。 出家人,哪里经受过如此的亲热?呵呵大笑,飘然离去,一边走,还一边说:“真是个好孩子,人见人爱,人见人爱啊!” 夏季,终于来了。 这一日,很久不曾露面的李奕来了。 这些日子,他都忙于工部的事情,但是,北武当现在已经很少有工程,只有一个寺庙在建,李奕事情不多,便去了一趟芳菲的封地,看这一年的春耕情况。 他上来的时候,带着厚厚的一叠资料,还有许多封地上的特产。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山风清新,初夏还不曾太过的酷热,芳菲坐在一把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针线活,孩子则在一边临摹写大字。 她手里做的是一件单衫,一针一线,正在忙碌。 四周静悄悄的,孩子写字的时候,她是不许任何人说话打扰的,免得分散他的精力。所以,孩子从小就养成了高度的自制力和精神集中的好习惯。 他写完了规定的20个大字,又念了一遍乐府诗集,今日的昨夜完成了,就放下书本跑过来,“太后,这是给我做的衣裳么?” “对,给我宏儿做一件很漂亮的单衫,夏天啦,穿着凉爽,还做一个小荷包呢。” 爱的绝路11 虽然有宫女们做的许多太子袍服,可是,终究不如妈妈亲手一针一线做的。 她咬断了线头,孩子歪着头问:“那,给不给父皇做呢?” “也做。呵呵,宏儿,我也给你父皇做一件……以前,还没给你父皇做过呢……” 旁边,放的就是弘文帝的衫子,很简单的一件便服,是她用了一段上等的灰色绸子做的。第一次给他做衣服,心里记得他的身材,尺寸,倒也是不差分毫的。 “哈哈,父皇一定很高兴……” “当然罗。父皇把宏儿送回来,所以,太后也要对父皇好嘛……” …… 这时,听得通报声,正是李奕回来了。 她高兴起来:“快,叫李奕进来。” 李奕进来的时候,见她拿着一件单衫,灰色的,显然是给男子做的——给男子?给弘文帝? 芳菲见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但是,很快,他便自然了,先行礼。孩子见了他,也很开心,又见到他拿出来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芳菲看出他有话要说,就道:“宏儿,你先去玩儿。” 孩子高高兴兴地拿着小玩意走了。 这时,李奕才拿出厚厚的一叠文件。全是各地收集的,有关于土地改革的报告。土地改革实施开始,收到了很大的效果,各地增产,丰收,加上连续两年没有什么大的自然灾害,风调雨顺,纵然是素日很贫瘠的一些地方,地方官也报告粮仓满了。 本来是好事,李奕却一脸担忧:“太后,均田制效果很好,外出监督的地方官也很卖力。可是,很快出现了新问题,最近发现,很多鲜卑大贵族们,不时呼啸外出,抢劫平民百姓的财物。……”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简直无法无天了!” “太后,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呢!”李奕忿忿的。 爱的绝路12 “因为他们的奴隶得不到解放,所以消极怠工,不停闹事,要争取和平民一样的待遇,所以,鲜卑贵族们便想了一个办法,联合镇压奴隶,并且,成规模,大批次地派出家奴,亲兵,抢劫封地外,属于朝廷的自耕农,以断绝奴隶们要求解放的念头……开春以来,已经发生多起事件,造成很坏的影响……而且,由于他们位高权重,又得不到惩治,长期下去,只怕均田制的成绩,会被他们破坏殆尽……” 芳菲暗暗心惊,这些大贵族们,不杀一儆百,肯定不会收手。 她一边翻阅着文件,一边听李奕说:“之所以发生这些事情,鲜卑贵族们还肆无忌惮,只要是因为俸禄制和三长制没有推行下去,对他们的行为没有任何有效的约束,现在,朝廷也没有专门的法律给予制裁……” 她抬起头来:“陛下马上就要率众来北武当了。到时,也许我可以向他提提意见……” 李奕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狐疑之色:“这……陛下……” 她温和道:“也许,陛下会听我的。李奕,你放心,陛下,多少还是会听一点的。” 李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尽了臣子的本份,告退了。 临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芳菲。 芳菲但觉他的举止有点古怪,但是,又说不出古怪在哪里。 这一年,弘文帝来得不像往年那么早,甚至整整推迟了一个月,慈宁宫,才接到弘文帝驾到的消息。 传令的正是立政殿的太监,也是弘文帝最亲信的几名小太监之一。 芳菲听得消息,心里竟然愁肠百结。自从儿子被送回来后,对弘文帝,便总是抱着一种歉疚的心理,这歉疚,很快变成了柔情,便希望这一次,无论如何,改善一下二人之间的关系。 她得知消息,特意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出来。 小太监跪在地上,行大礼:“给太后请安了。” 她和颜悦色的:“起来吧。” “谢太后。” “陛下到了么?” “到玄武宫了,正在接见群臣,让小人先来通知一声。” “好的。群臣也都到了?” “都到了。还有几位娘娘也来了……” “娘娘?” “就是米妃娘娘她们几位,还有两位新娘娘,她们一会儿,就要来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呢……” 芳菲但觉脑子里嗡的一声。手心忽然一片冰凉。 宏儿已经跑出来,欣喜的:“父皇来了么?太后,我们快去看父皇啊……” ————ps:今日到此:)) 皆大欢喜1 “就是米妃娘娘她们几位,还有两位新娘娘,她们一会儿,就要来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呢……” 芳菲但觉脑子里嗡的一声。手心忽然一片冰凉。 宏儿已经跑出来,欣喜的:“父皇来了么?太后,我们快去看父皇啊……” 芳菲一时竟然回答不上来。 一边的张娘娘听得这话,简直也如晴天霹雳。这个可怜的老妇人,这些年来,知晓一切的内情,总以为,陛下是天下第一等的痴情男子。古往今来,就从没听说过这般有情有义的男人,对太后,对太子,简直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纵然宠幸其他妃嫔是迟早的事情,可是,当真的来了,却忽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一时,竟然比冯太后更加慌张。 只有小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不停地摇晃太后的手:“太后,太后……走嘛,走嘛,我们去找父皇……” 孩子不知道,若是以前,都是父皇先来的。每一次,弘文帝一到北武当,第一件事,便总是先来慈宁宫看望儿子的。这些年,都已经成为根深蒂固的习惯了。 现在,他已经不来了,要先上朝,先遣了妃子来。 这一切,才真正是符合一个皇帝的身份,以前的一切,都是他随意妄为的。 张娘娘搀扶了她,小心翼翼的提醒她:“太后……太后……”还有小太监在呢,可不能让冯太后失仪了。 她终于回过神来,“哦……你们都下去吧。” “小人告退。” 太监退下去。 小孩子不晓事,抱着她的脖子,兴高采烈,又急不可耐:“太后,我要父皇,我们去找父皇,父皇肯定给我带了许多好玩意儿……” 芳菲木然地抱着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仿佛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荒谬的事情了。 张娘娘使了个眼色:“红云,带小太子出去玩一会儿。” “来,小殿下,我们去玩儿……” 皆大欢喜2 “不,我要找父皇。太后,我们先去找父皇……我很久没看到父皇呢,真是想念……” 芳菲将他放下来,他还是拉住芳菲的手,不依不饶的:“太后,快去啦……”那是天然流露的父子情深,就连芳菲也没法阻止。 这时,已经听得外面通报的声音:“太后,米贵妃率各位娘娘参见太后……” 张娘娘变色了,这些女人,怎么来得这么快?她见芳菲失魂落魄的,低声吩咐红云等:“快去回复,太后今日不舒服,不见客……” 红云正要出去,芳菲忽然开口:“叫她们进来。” 张娘娘一愣,但见冯太后的面色已经彻底缓和下来,仿佛没事人一样,端端正正地,在慈宁宫正殿的椅子上坐下了。 “太后……” 她还要提醒什么,芳菲伸手阻止了她:“没事,叫她们进来。” 外面,便响起了层层的通报声:“太后有请各位娘娘……” 人未到,香先到。 是宫廷里才有的那种特质胭脂水粉的味道,进来的,足足七八名妃嫔。一个穿戴一新,争奇斗艳,环肥燕瘦,无所不有。为首的,正是米妃,她已经晋升为米贵妃了。 一众人中,她最是年长,但是,姿色依旧浓艳。她先跪下去,行大礼:“奴家等参见太后……” 于是,她身后的一众妃子也都跪下去,声声的:“奴家参见太后……” …… 芳菲的目光看过去,但见除了米妃外,其他都是新面孔。都是豆蔻年华的美少女,一个个满脸春色,花样脸庞。 “参见太后,参见小殿下……” 小宏儿跟太后坐在一起,依偎着太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一双眼睛只是骨碌碌地转动,好奇地看这么多的人忽然聚集到这间屋子里。但是,也不吵闹,安安静静地坐着。 皆大欢喜3 “太后,这是奴家们送给太后和小太子的一点小礼物,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礼物,从妃子们的宫女手里,一一递到张娘娘面前。 可不是小小意思——而是大大的意思。 丑媳妇见公婆,而且是权重一时,捏着小太子这张王牌的冯太后;还有小太子本人,未来的储君,当今皇上的心肝宝贝,所有人都要巴结的对象。而且,为了显示妃嫔们对这个失去了“母亲”的小太子的关爱,更是要不遗余力,拿出最好的东西。 只见拿出来的礼物,从珍贵的金银珠宝,到稀罕的山参灵芝,以及超级精美的纺织绣品……真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据说,在皇宫里的时候,很多妃嫔们,都为要送什么礼物,而绞尽脑汁。谁都怕落了下风,失了面子。尤其是米贵妃,好在这些年积蓄甚丰,她的出手果然更是不同凡响,单单是那一只金灿灿的长命锁,不仅打造精细,而且,专门请人刻上了小太子的小名,真真是巧夺天空,用心良苦。 冯太后和颜悦色的:“各位娘娘都破费了。” “这是孝敬太后,应该的……” “奴家们也该关心小殿下,为太后和陛下分忧解难。太后,以后有事,尽管吩咐奴家们就行了……” 孝敬——一时间,冯太后仿佛忘了,时间在飞速地往前跑,竟然是白发苍苍的感觉——这么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在孝敬自己——自己的儿媳妇! 她脸上的笑更加温和,更加深刻了,仿佛,真的是一个难得一遇的“好婆婆”。 小太子只是好奇地东张西望,但是,太后不发话,他便一点儿也不动,很有威仪,坐姿也很有范儿,对于自己收到的这么多的厚礼,感到非常的惊奇。 “吏部尚书的千金陆贵人……” “刘将军的千金,刘贵嫔……” “陇西源家的千金,源婕妤……” 皆大欢喜4 米妃一一地在介绍,这些女子,大多数是鲜卑贵族世家的小姐,纵然不是绝色容光,但因为青春活泼,至少,年轻就是本钱。 她们都是新承恩,而且,出自豪门,一个个进退得当,脸上都是活泼而有礼貌的笑容。比起昔日弘文帝后宫形同虚设的一干弃妇,那是两重天的精神。 果然,宫女子,还是雨露均沾,才更加和谐,一个英明的帝王该做到的,弘文帝都做到了。 什么贵嫔,贵人,婕妤等等……米妃介绍得有条不紊,一副皇后的派头。芳菲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准备打赏——这些,名义上,可都是自己的正宗“儿媳妇”,第一次参见太后,是要打赏,发红包的。 还是张娘娘见机得快,笑道:“太后知道各位娘娘要来,早已准备了赏赐,老身下来就会派红云和红霞两个小宫女送到各位娘娘的寝宫。” 芳菲松一口气。 米妃等人立即再谢:“多谢太后。” 这时,芳菲才真正地回过神,就如一个合格的婆婆一般,随便问几句,拉几句家常:“米贵妃,最近,后宫一切可好?” “回太后。这几年,一切都好。尤其是陛下去年斋戒期满后,新纳了十几位娘娘。姐姐妹妹们倒也争气,已经有三个姐妹怀孕了,为了安胎,这一次,便没能来北武当参见太后……她们都是新进宫的,还没见过太后呢……”她说这话时,酸溜溜的,显然是自己没有怀孕的缘故。 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棒,比弘文帝的纳妃,更让人震撼。短短几个月时间,竟然有三位新欢怀孕了。 她一时竟然回答不上来。 就连足智多谋的张娘娘也被这个消息惊呆了,一时忘了回答。 后宫的纷争,她已经看了半辈子了。立了妃嫔也罢,如今,又是几个孩子……接踵而来的,谁知道还有什么呢? 皆大欢喜5 甚至小太子的地位,以前一直认为,这一辈子都是高枕无忧的,可是,后宫风云诡谲,谁得宠,谁失利,就意味着格局的重新分配,利益的重新组合。 许多成年太子,都二三十岁了,还被废掉了呢! 谁说他们确立之初,就没受到老皇帝的宠爱呢?? 张娘娘深谙宫廷法则,心里一直在拨弄着小算盘,看自家的小主子,是不是真正能高枕无忧,可是,却想却越是担忧,心里千百回地转念,悄然看冯太后,却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冯太后态度安闲,面不改色,温和而端庄,真正如一个称职的——婆婆了! 米贵妃依旧滔滔不绝的:“小太子已经确立……现在,后宫的姐妹们,都争着,想为陛下开枝散叶……壮大我们拓跋家族……太后,您老人家真是好福气,以后,就有许多孙子承欢膝下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一些灵通消息的妃嫔,都知道,冯太后因为主持变法,得罪了许多鲜卑贵族,也很弘文帝有了裂痕。可是,只要她还是太后,总还是有一定的权力地位,以后,为小王子们说点好话,也是可能的。 “太后……这些好事,真是列祖列宗保佑啊,要让陛下人丁兴旺……” 是的,立子杀母的危险已经过去了。弘文帝是个健壮的男人,没有道理不会令女人怀孕的。只要妃嫔们不再避孕或者悄悄打胎,弘文帝的子嗣,便雨后春笋一般起来了。 难怪,弘文帝会推迟了几乎一个月才到北武当消夏,敢情是在照顾那些怀孕的妃嫔。 芳菲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心里冰冷,唯笑容,仿佛是假人,跟锤炼了千百次似的,声音也是假的:“呵,真好。真是好极了。我一直担心陛下子嗣不旺。如今,有了这么多娘娘怀孕,小太子便有了自己的手足兄弟,拓跋家族,也算是真正壮大了……” 皆大欢喜6 “是啊。若是等小王子小公主们都诞生了,明年,一起来北武当参见太后,那才热闹呢……” “是啊。竟不料我还有这等福分,还能看到儿孙满堂的情形……” “太后好福气。这一生,真是大富大贵。孩子们明年也许就会来参见祖母呢……人家说,这些都是太后的功德,感天动地,对先帝至死不渝的真情,奴家在宫里,向来如此教育新来的妃嫔,她们每一个人,都太后都充满了敬仰……” 祖母! 自己那么多的——孙子! 芳菲笑得更是开心:“甚好。明年他们来了,北武当就热闹了,小太子也可以跟大家一起玩儿了……米妃,你也要努力,早早传来喜讯……” 米贵妃很是不好意思:“唉,奴家命薄,久久不见音讯……真是愧对陛下……” 芳菲心底是雪亮的,米贵妃当然也是受宠的。这一次,能够来北武当,继续宠幸下去,当然怀孕也不是遥远的事情。 一时间,竟然是皆大欢喜的。 自己一个人的过错,连累了这许多的女人;如今,一放手,反而是无数的女人,都得意起来。 从此,弘文帝放下包袱,快活无忧,子嗣成群,再也不用面对群臣的质疑,更会因为这一次的大手笔,获得鲜卑贵族们的强大的支持和拥戴。 后妃们幸福,弘文帝幸福! 这何尝不是真正的好事?造福后宫? 弘文帝,直到现在,才真正迎接了他人生里的幸福和春天。 然后,她听得张娘娘的一声咳嗽。忽然明白,这是提醒,是否留这些娘娘们用膳。本来,她们初来乍到,又送了这多礼物,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是该请客吃饭。可是,今日,她觉得十分疲倦,还是强打起精神:“米贵妃,今日小太子要写大字,改日,慈宁宫设宴,再宴请各位娘娘。” 皆大欢喜7 “谢太后。” 米贵妃的目光再次落在小太子的身上。 但见小太子的手,一直悄悄地拉着太后。也许是因为怯生,终究还是小孩子。冯太后也拉着他的手,虽然不是亲生的孩子,可是,那样的一副天伦之图,嫔妃们也不得不承认,冯太后,比一个母亲更加细心,称职。 因为是那样年轻的一个女人——总是没法和太后联系在一起,怎么看,都觉得像母子。 她当然不敢往这方面想,只是很羡慕,心想,若是自己当初能抚养小太子,那该多好?现在不行,只好恨不得自己马上生一个,否则,这米贵妃的头衔,等那些宫妃生下了儿子,自己怎能一直保持这等的地位? 众人告退。 慈宁宫的香味也跟着飘远了。 小孩子终于活泼起来,一点儿也没忘记这事情,蹦蹦跳跳的:“太后,现在我们该去找父皇了吧?” 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宏儿乖,让||乳|娘带你去。” 他嘟囔着小嘴巴,有点儿失望。跟别的皇子不同,基本上,皇子都是和||乳|娘最亲,可是,他不是,他基本上一岁之后,就不再吃||乳|娘的奶水,全是冯太后准备饮食,一手拉拔大的。 “太后,为什么你不去?” 她还是非常温和:“太后有点事情。你先去拜见父皇。” ||乳|娘牵了他的手,两名宫女陪着,一起去玄武宫拜见弘文帝。 刚刚出去,就听得一阵欢呼声:“父皇……父皇……” 那时,芳菲正往寝宫里走。觉得头有点儿晕,想先去歇歇。就是脚步这一迟疑,弘文帝已经进来,抱着儿子,大步流星的:“宏儿,又长高了,呀,父皇真是太想念宏儿了,你有没有想念父皇?” “有。宏儿天天都想念父皇。” 孩子咯咯地笑,咯咯地撒娇,“父皇,给宏儿带好东西了么?” 皆大欢喜8 孩子咯咯地笑,咯咯地撒娇,“父皇,给宏儿带好东西了么?” “当然了……” 后面的魏启元笑着:“小殿下,老奴带了你喜欢的所有玩意儿,你可以好好玩儿了……” “呀,我要看看……” 小孩子从父皇怀里扑下去,看两名小太监打开的匣子,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吃的用的玩儿的,应有尽有。 “宏儿,喜不喜欢?” 他拿了一个风车,转了一下,哈哈大笑:“父皇真好,我真喜欢……太后,你看,这个多好玩儿,比陀螺还好玩,还有风筝呢……呀,糖葫芦,我最喜欢了……” 这时,弘文帝的目光才落到冯太后的身上,淡淡的:“参见太后。” 冯太后和颜悦色,心平气和:“陛下辛苦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芳菲心里一抖,这才发现,为什么先前米贵妃她们那么奇怪的眼神了——因为自己新换的衣服。是一件有着浅色花纹的新衣服。 本来是很淡雅的,可是,对于一个守寡的太后来说,就显得艳丽了一点儿。 这衣服,是她得知弘文帝要来,才换的——本来,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啊。 她慌乱的,手一时竟然无措,这一身衣服,要怎样才能掩饰呢。从头到脚,怎么能够掩饰呢? “父皇,太后要给你做拔丝苹果呢,拔丝苹果可好吃了……” “是么?” 小孩子滔滔不绝的:“父皇,太后还给你做新衣服呢……你看,就是我身上穿的这种……太后说,以后我们都穿这样的衣服,就更像父子了……” 这时,芳菲已经坐下去。 那针线筐就在旁边。 她的裙裳那么宽大,不经意地拉开裙摆,尽力地,再尽力一点儿,把那尚未最后完工的灰色衫子所遮掩——完全遮掩,不让任何人看到。 皆大欢喜9 弘文帝也没看到,目光淡淡的,并不在于寻找,只是逗弄儿子,仿佛所有的注意力,完全在了儿子的身上:“宏儿真乖啊……有没有替父皇谢谢太后?” 谢谢太后? 多么奇怪的说辞。 小孩子以前从没听父皇这样说,有些困惑地看他:“父皇,你不想吃拔丝苹果么?可好吃呢……” 芳菲笑起来,这一次,是她先开口,柔声道:“宏儿,父皇很忙呢。不能打扰父皇。” 弘文帝抱着儿子,目光转向她:“太后今日很忙么?” “呵,是啊。陛下初来北武当,多少的事情要处理?宏儿,你就别打扰父皇了……” 小孩子嚷嚷起来:“太后,父皇还没吃拔丝苹果呢……” “乖……以后,父皇空了再来吃。” 弘文帝将孩子放下来,才淡淡道:“宏儿,父皇有事情,明日再来看你。” 小孩子完全惊讶了:“父皇,你不和我们一起吃饭?” “今日太忙了。改天吧。” “父皇,以前我们不是每顿都一起吃么?” 弘文帝招架不住,只是拉住孩子的手,淡淡道:“太后,朕想带宏儿出去玩一会儿。” 芳菲温声道:“去吧。陛下,宏儿天天盼着你呢。现在好不容易盼到了,你就带他去玩儿吧。宏儿,你今日就跟着父皇。” “好的,太后。宏儿也和父皇一起吃午饭哟。” “行。今日,你想怎么玩儿都行。记得要听父皇的话。” 弘文帝抱了儿子转身出去了。 走到门口,脚步终于还是顿了一下:“太后……今晚做拔丝苹果么?” 她笑得出奇地温和:“改天吧!小孩子贪吃,甜蜜的东西,吃多了牙齿会蛀的。” 他的身子仿佛僵硬了一下,站立了好一会儿,才抱着儿子大步出去了。 皆大欢喜10 再一次,安静下来。 就连儿子的欢笑声也远去了。 仿佛几乎瘫软在椅子上,精疲力竭。 迷乱中,仿佛一阵一阵的恐慌,甚至儿子,也会逐渐地,逐渐地,离自己远去。 人都是这样,某一些东西,不经意间,便彻底地失去了。 我放在盒子里的巧克力,我不吃,为什么别人就要给我吃掉呢? 不仅吃掉,还会从此把盒子也一起毁掉。 忽然觉得很疼,全身上下都很疼,却又不知道究竟疼在哪里。 好一会儿,她才站起来,腿脚一阵发麻。走了一步,差点被绊倒,定睛一看,方是那件灰色的衫子。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只要订上扣子就可以穿了。 她默默地收起针线筐,才发现,原来,最简单的一步,其实,才是世界上最难的一步,就如一颗小小的扣子,永远也订不上了。 她走到最里边,将衣橱打开,然后,把那衫子折叠好,放进了最底层的一个筐子里,关好,一生再也不曾打开来。 张娘娘一直站在门口,本想安慰她几句,却拙于言辞。真没想到,冯太后,如今竟然是如此尴尬的地步—— 带着一个私生子,当孙子养着;眼睁睁地看着真正的“孙子”们,一茬一茬地长起来。这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她要安慰,也没法安慰。 冯太后,出奇的平静。 伺候了这么多年,张娘娘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地镇定和平静。 仿佛就如对付乙浑的前夜,暴风雨来得越是猛烈,她越是无动于衷。 弘文帝在北武当的朝会,前所未有的君臣一心,济济一堂。 都是鲜卑贵族们,这半年来,他们对弘文帝的态度大大改观。纵然是以前最顽固,最最失望的陆泰等人,也由衷地拥戴起这个皇帝了——因为,直到此时,他才真正像一个鲜卑人的皇帝了。 …………………………………… ps:今晚0点会大量更新,欢迎阅读,正在写。 更新了哈——皆大欢喜11 弘文帝在北武当的朝会,前所未有的君臣一心,济济一堂。 都是鲜卑贵族们,这半年来,他们对弘文帝的态度大大改观。纵然是以前最顽固,最最失望的陆泰等人,也由衷地拥戴起这个皇帝了——因为,直到此时,他才真正像一个鲜卑人的皇帝了。 除了最早的均田制,后来,李奕,李冲等人鼓捣的三长制,俸禄制等,都被搁浅了……而且,更主要的是,弘文帝几个月的时间内,狂纳了十几位鲜卑族的世家小姐为妃嫔。而且,怀孕的好几位娘娘,都是鲜卑重臣之女。 这也一改过去冯皇后当政,为先帝的后宫带来的阴影。 一个以鲜卑贵族小姐为主的后宫,正日益蒸蒸日上,繁荣昌盛。 这才是保证鲜卑族尊贵血统的关键。 只有个别人还是非常遗憾:只可惜,弘文帝立太子立得太早了。若是放到现在,一定会有更好更适合的子嗣出现。 但是,当他们看到弘文帝牵着小太子的手露面时,便立即不再吭声了。 这是小太子第一次在群臣面前,以储君的身份露面。他已经四岁多了,长得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要高一截,举止大方,眉目清秀,一身恰到好处的明黄|色小龙袍,看起来,倒像是有五六岁的样子了。 弘文帝牵了他的手,让他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挺直了腰板,坐得端端正正。 群臣朝见。 弘文帝微笑着看着他,一抬手,小孩子竟然像模像样的:“各位爱卿平身。” 他口齿清楚,声音洪亮,丝毫也没有怯场,众臣都感到惊讶。 这时,明亮的太阳从玄武宫的琉璃殿上照射下来,正投射到他的身上,小孩子益发的玉雪可爱,丰神俊朗。 弘文帝问:“宏儿,这些日子都学习了什么?讲给大家听听。” 皆大欢喜12 孩子朗声道:“太后说,要齐家治国平天下,先要关心天下民生,爱护北国子民。以后,要做一个胸怀天下的好皇帝,统一天下,造福人民。” 弘文帝好生得意,目光转向一干大臣:“宏儿出世的前一晚,朕梦见满天阳光普照,宏儿果然越来越聪明伶俐了”。 大臣们哪里还能错过机会?一连声地拍马起来: “小太子果然圣人之姿,英武不凡。小小年纪,竟然就懂得这样好的道理……” “小太子太了不起了,长大了,一定是个顶顶好的皇帝……” 东阳王笑着揽着胡须:“果然还是冯太后教得好。这些年,太后一定花费了不少心血……” …… 众人本来正在拍马热闹,忽然听得东阳王提起冯太后,这个鲜卑族的全民公敌——由于接二连三的改革法令,他们已经将这个女人恨透了。好在弘文帝没有甩她,改革半途而废,她这半年,又不曾再兴风作浪,大家的憎恶感才稍稍淡化。 但是,陆泰等人当然不会放松。见此机会,立即奏请: “太后母仪天下,是道德楷模,她老人家教育小殿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过,小殿下现在年岁已长,真正需要有人教导他治理天下了……” 源贺等知道东阳王和冯太后关系亲密,生怕起了什么波折,马上接口:“老臣还是建议京兆王出任太子太傅……” 一干鲜卑贵族心领神会:“臣等也认为京兆王德高望重,适合做太子的老师……” “小太子去年回平城,生了病,是因为年龄小。臣等认为,今年秋季后,还是需要迎回平城,好好地接受系统的太子教育……” 对于冯太后的警惕,是不会放松的。如今小太子一天天的长大,当然不能让他一直留在冯太后手里。现在,是该培养他做鲜卑人的好皇帝的时候了。 皆大欢喜13 弘文帝不动声色,看着一众大臣。 京兆王见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7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7部分阅读 众人都推举自己,他平素虽然竭力避免参加这些鲜卑人的聚会,毕竟,对先帝,还是有一定的忌惮;可是,每一次风口浪尖的时候,便会被鲜卑贵族们推出来,而且,平素又不得不仰仗他们,所以,还是站出来:“臣也是才疏学浅,可是,既然大家都推举,臣也必将尽心竭力,将生平所学,教给小殿下……” “京兆王何必谦虚?你德高望重,必定胜任……” “也罢,感谢各位信任,而且,还有大家的支持,老臣就尽力而为……” 小孩子听着众人议论纷纷,都是讨论自己的教育问题,目光便悄悄地转向了父皇,有点儿困惑,仿佛在问:不是太后教我了么? 弘文帝一挥手,群臣的议论声立即平息下来。 “大家说的都有道理,小太子的确需要专门的老师。朕今下令,京兆王任太子太傅,选派四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协同努力,负责教育好小太子……至于小太子在北武当的一切饮食起居,按照先帝遗命,照旧由冯太后负责。” 众臣简直喜出望外,这可是弘文帝,第一次以圣旨的形式,将小太子的老师定下来。以后,还怕她冯太后翻云覆雨? “陛下英明,小殿下英明。” 玄武宫,如奏响了一曲胜利的凯歌。 这一日,弘文帝在玄武宫设宴,大宴群臣。整个宴席上,他都带着儿子,献宝一般。困惑的小孩子,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一直都在奇怪,趁了空闲,嘟嘟囔囔地问:“父皇,为什么不请太后来一起吃饭呢?” 毕竟是孩子,不是真正的圣人!他以为,这是许多人吃饭,吃好的而已,只奇怪为何不喊太后。 弘文帝举了酒杯,装没听见,没有回答他的话。 小孩子的疑惑,很快便被群臣的恭贺声,父皇的欢笑声,全部遮掩了…… 皆大欢喜14 第二日,玄武宫下旨,昭告天下,任命京兆王为太子太傅。同时,选派陆泰等四名鲜卑大贵族辅佐,一起承担小太子的教育问题。 对于太子单独的寝殿,东宫,都做出了相应的安排和规划。 弘文帝还是依照了礼节,做得十足,早朝后,就来慈宁宫拜见太后。 这一次,行的是大礼——真正儿子见了母亲的大礼。 “参见太后!” 只是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儿臣”两字。 芳菲拉着小太子的手,她穿一身灰色的太后袍服,小太子穿一身明黄|色的衣裳。小太子跪在地上,向父皇行大礼。然后,又和父皇一起,向太后行大礼。 芳菲一个人坐在太后的椅子上,看着这对行礼的父子。 小太子觉得奇怪,几次欲言又止,想父皇,但是,每一次,都被父皇不经意地阻止了。 “你们都坐吧。” 弘文帝便在旁边坐了。 小太子站着。 虽然是小小的孩子,也觉得那么奇怪:仿佛自己的生活已经有了很大很大的改变。以前就不是这样,以前,父皇和太后,不会行这样的大礼的。 尤其,不会这样疏远。 连小孩子都能感觉,可是,却没法说出来,因为,太后和父皇都是满面的笑容,客客气气,比任何时候都有礼貌。 这是为什么呢? 他只觉得忧心忡忡,而且,父皇来了好些天了,一次也没来吃拔丝苹果,甚至,一次都不曾一起用膳。 弘文帝看着冯太后,“太后这些年抚养宏儿,真是辛苦了。朕代表拓跋家族感谢太后的恩德。” 芳菲淡淡道:“陛下哪里的话?我不过是遵照先帝遗旨。现在,孩子大了,只恐我的教育能力已经不够了,精力也不如以前了,只怕耽误了孩子的前程。还请陛下好好为小太子筹划,另请德高望重的导师。” 皆大欢喜15 “朕今日来,便是要向太后禀报此事。因为东阳王年龄太大了,不太适合做太子的导师。所以,经过大臣们讨论,一致推举京兆王做太子太傅,然后,让陆泰等四人配合。京兆王人品可靠,是国家重臣,又是宗亲,请太后放心,他们已经制定出了宏儿的详细的教育计划。在北武当的日子,每天在玄武宫外的新建东宫授课,逐渐培养宏儿的独立性格……” 玄武宫外,就是工部这几个月新隔离出来的东宫,真正小太子的府邸。 从此,小太子的吃喝饮食,便都是在东宫了。 这比直接马上带他回平城更加聪明——循序渐进,慢慢地让他疏离冯太后,走的时候,便不会那么痛苦了。 弘文帝的智囊团,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少用心思。 冯太后十分干脆:“好。今日起,就让宏儿去东宫吧。我相信,京兆王等一定会把他培养成鲜卑人的好皇帝。” “多谢太后吉言。当然,东宫距离不远,宏儿若是开头有不适的,还可以来慈宁宫。太后,你意下如何?” “陛下已经为宏儿考虑得十分周到了,我没什么可说的。” “那,朕今日就带宏儿去东宫了。宏儿,还不拜别太后?” 宏儿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父皇,我今天没空去东宫啊。上午要写10个大字,下午要念《论语》呢!晚上太后要给我讲《史记》里的故事,对了,已经讲到大禹治水了呢……” 冯太后笑起来,拍拍他的小脸:“宏儿,听父皇的话。京兆王讲课,比太后还有趣的,快去吧。要好好学习,学会了,讲给太后听。太后可是要考你的哟。” 小孩子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就不是太后教呢?” 弘文帝一声令下:“来人,送小太子去东宫。” 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们上来。 皆大欢喜16 还有很盛大的法架,伞盖, 清一色的皇太子的正宗的配备,仪式十分完备。弘文帝,真正开始,把儿子一步一步地,往皇帝的宝座上推了。 那浩浩荡荡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在了慈宁宫。 芳菲许久才站起来,走到门口,看外面空旷下来的青山绿水。鲜卑人和汉人培养皇帝的方法是不一样的。截至目前为止,她认为,是比汉人的许多方法合理的。至少,还不是只养在深闺妇人手,只和宫女太监厮混的软脚虾。 但是,张娘娘和红云,红霞三名时日长久的宫女,却感觉到了极大的不安。 冯太后,真是每况愈下,彻底失势了。如果小太子都不在她身边了,以后,可还怎么办呢? 鲜卑贵族们,这是要彻底地把小太子,从她身边夺走啊。 张娘娘低声的:“太后,小太子晚上也不回慈宁宫么?” 她淡淡一笑:“孩子大了,迟早是要离开我的。与其到后来撕心裂肺,不如现在就让他适应!你们记住,只要小太子不哭闹,身子好,就不用让他回来。而且,今后尽量减少去探望他的时间,免得他看见了,引起不必要的扰乱。” 孩子就是这样,只要疏远了,时间长了,适应了,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那个孩子长大了会不离开父母的羽翼呢? 如果一味袒护着,一天也离不开,到头来,岂不是害了孩子,让孩子遭罪? 她想,弘文帝处理事情的手段,倒是越来越成熟了,这样的温水煮青蛙,可比上一次粗暴的带了孩子贸然离开,好多了。 于是,才明白——这一切的决心,是弘文帝送孩子回北武当的时候,就下定的。 他便是这样的人,真要决定做什么了,九头牛也拉不回。 他伤透了心,终于,从一段泥泞里走出来了。 没错,自己便是他的泥泞——走出来,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17 没错,自己便是他的泥泞——走出来,皆大欢喜。 现在,弘文帝才真正是一个皇帝的样子了。该用的手段,都会用出来,一如他对付林贤妃时的雄才大略。 小太子的第一堂课,是孝道。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椅子上,看面前主讲的京兆王。 还有四名大臣,都是五大三粗的鲜卑人。 京兆王第一次当老师,也许,还不知道怎么讲,讲些什么。而且,鲜卑人,讲的不是文字,课本,而是他们的特有的治国方式。 小太子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他们开口,就自己先开口,态度倒是很尊敬的:“太傅,今天我们学什么呀?” “先学一点有用的东西。就是仁孝……所谓仁孝的意思,便是要严格遵守祖宗家法,听从陛下的教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凡是祖宗的规矩,绝对不可以变动一分一毫,否则,就是不孝……小殿下,你要记住,以后,凡事先对照祖宗规矩,保准没错……” 小太子忽然问:“太傅,你会写大字么?” “这……大字是汉人的玩意儿,是绣花枕头,没用的……” “不对!如果不能写字,怎么批阅奏折呢?” “以前太祖不也不识字?太祖雄才伟略,马上打天下……小殿下,我们鲜卑人是不需要识字的,只要会打仗就行了……” “难道我们一辈子都打仗么?” 京兆王还是很有威严的,咳嗽一声:“今天,要给小殿下讲讲我们鲜卑人的历史……” “这个我知道耶,太后讲过,我们是昌意祖先的后人……” 京兆王和几个大臣交换了一下眼色,才道:“小殿下,这可不是。我们鲜卑人的祖先……” 几个大男人,而且,自己并不识字,讲起故事来,当然不可能娓娓动听,而且非常枯燥的,反复都是鲜卑人的丰功伟绩。 皆大欢喜18 小太子一会儿就开始打呵欠了:“呀……这个我知道,是当年太祖,参合陂一战,战胜了慕容垂的燕军,我们北国从此强大起来……太后说,太祖这一战,可了不得呢,是军事上非常有名的一场战役,太祖,很厉害的,对吧?” 小孩子,比他们描述得更加绘声绘色。这些故事,他早已在太后怀里听得滚瓜烂熟了。说到厉害处,便有点儿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样子。而且,鲜卑人礼仪没那么大,这干武夫,自己都是大大咧咧地,当然不会有人去约束他的言谈举止是否符合规范。 这课就上得很奇怪了,他们又不好一味打断小太子,真不知道,到底是小太子在讲课,还是他们在讲课。 陆泰笑道:“小殿下,你今天要先明白一个道理:天下是我们鲜卑人的天下,土地也该是我们鲜卑人的土地……应该把那些汉人赶出我们的土地……” “不对!你说的不对!太后说,凡是北国土地上的人民,都该一视同仁。民为贵,君为轻,如果老百姓没饭吃了,皇帝不能说‘都饿死了,为何不吃肉粥呢’?这是晋朝的白痴皇帝晋惠帝,所以,晋朝就灭亡啦……” 陆泰一口气被噎住了,竟然答不上来,有点儿气急败坏:“这是歪理邪说……” 小太子惊奇地问:“你说太后是歪理邪说?什么叫歪理邪说呀?” 陆泰再是仇恨冯太后,可又怎么敢公然在第一天就当着小太子的面说太后的坏话? 京兆王喝道:“陆泰,你胡说什么?” 陆泰悻悻的,却很快又得意起来:“小殿下,你学的那些都是错误的,以后,我们会教给你许多正确的道理……” “是错误的吗?陆泰,你说,哪里是错误的啊?” 孩子天真无邪的声音,天真无邪的眼神:“那,你说,什么是正确的?” 陆泰一时哪里答得上来? ………… 皆大欢喜19 在屋后的垂曼处,谁也不知道,弘文帝一直在旁听。 他没有错过这堂课的任何一句话。 越听,眉头就皱得越是紧。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半年来,众人只知道,陛下的脾气变了许多,前两年的和颜悦色,完全不见了。他们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什么原因而改变的。仿佛是一夜之间醒来后,就更加的孤僻,难以靠近,就连最亲近的臣子,也对他的沉默寡言望而生畏。除了朝堂上和必要的命令对白,其他的,他能不开口,就尽力不开口。 仿佛,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就该是这样的威严。 …… 然后,他听到里面传来的对话声,孩子清脆的声音:“啊,太傅,我饿了,我要回去吃饭了。” “小殿下,您该说,用膳,而不是吃饭……” “太傅,我要去用膳了。” “好,东宫已经准备了膳食。小殿下很快就能用膳了。” “不,我要吃野茼蒿煎鸡蛋,太后说我们今天吃这个……哦,用这个膳……我走啦……” 孩子一边说,一边跑了出去。 他动作快,如一条泥鳅似的。几个大人,没想到他说跑就跑,而且,又不可能如抓其他小孩子一般去抓他,立即就追出去。 “小殿下……别跑啊……” “快,小殿下,停下来,您的膳食在东宫……” “小殿下……” 陆泰气急败坏,大声斥责对面的太监道:“你们还不留下小殿下?” 一个低沉的声音喝住了他:“由他吧。” 众人见是弘文帝,急忙停下来。 “你们只负责教育问题,至于小太子的起居饮食,先就不管那么多吧。” 众人面面相觑,才明白,太子的老师——这活儿看上去很美,干起来,却很是艰难。 皆大欢喜20 七月七日晴。 北武当的列祖列宗们,享受到了一种空前的待遇。 整个皇家陵墓,到处香烟缭绕,仙乐声声,一场盛大的尚飨正要开始了。 小太子穿戴一新,却很奇怪的打量自己身上的服饰,唧唧喳喳地问:“太后,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啊?” 芳菲和颜悦色的:“宏儿乖,这是要去祭祀北国的列祖列宗。” 小孩子还是第一次在北武当祭祀,觉得很奇怪:“呀,太后,为什么以前我们不祭祀呢?今天为什么要祭祀?” 见太后不做声,他急忙追问:“太后,为什么你不去?你陪我去么?” 芳菲笑起来。 心里在滴血一般。自己怎么敢去? 自己怎么敢去当着北武当的列祖列宗,站在这个孩子的面前?纵然天不知,地也不知,可是,鬼魂是知道的,罗迦是知道的—— 他们都知道,这是自己的私生子! 贞洁楷模,冯太后的私生子! 多么巨大的讽刺。 孩子的小脸那么困惑:“太后,你和我一起去啦……” 她还是满面的笑容:“宏儿乖,好好去参加祭祀仪式,回来,太后给你准备你最喜欢的小菜,香菇菜心,白油豆腐,凉拌灰灰菜……” “好嘛。那我早点回来。” 弘文帝派来的仪仗队,已经等在门口。 芳菲目送——自己的孙子,在众人的簇拥下一同离去。 外面,还有穿着整齐高雅素服的妃嫔们。男女有别,她们祭祀的是女眷。由米贵妃统领。早已等候在外:“奴家等恭迎太后,一起祭祀北国的历代太后们。” 她也穿了一身白色的袍子。 她很奇怪,自己其实离开神殿的时候,几乎一次也没有穿过白色袍子了,那是心底的阴影。这一次,却鬼使神差地换了一身白色的素袍。 皆大欢喜21 她很奇怪,自己其实离开神殿的时候,几乎一次也没有穿过白色袍子了,那是心底的阴影。这一次,却鬼使神差地换了一身白色的素袍。 仿佛祭祀台上的祭品,命运轮回地旋转,无论是爱自己的人,恨自己的人,总是一次次,把刀子插进来。不在火里烤,就在刀尖上跳舞。 因为,已经没法躲避。 祭祀女眷,冯太后,不可能不参加,否则,就太说不过去了。 北国历代女眷们的坟墓,在皇陵的侧面。 也是香烟缭绕,规模虽然不那么大,但是,也非常肃穆。 众人都跪下去。 芳菲最先站起来。 大家都不知道冯太后为什么这么快就站起来了,但是,谁敢过问?她只是凝视着墓碑上,那些被立子杀母的规矩所杀掉的女人的简介:清一色的很简单:oo皇后;xx皇后……生前籍籍无名,死后哀荣。 自己,是唯一一个苟且偷生的女人。 她疑心,那些女人是完全知道的,能看到的——这些,可都是自己的婆婆,太婆级的人物呢! 她们在天之灵,会不会很愤怒?会不会嗤笑? 她如遭受了一次极大的煎熬,头晕眼花,慌不迭地,就离开了。 张娘娘等跟在她身后,几乎气得吐血。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们虽然对政治不那么精通,却完全明白,砍向冯太后的大刀……一刀,接一刀。 这次祭祀,才是第一刀呢! 前面的正面皇陵传来的音乐还在空气中飘荡,弘文帝父子穿着同色系的祭祀盛服,在北武当的道家音乐里,向祖先们祈祷:拓跋家族,多子多孙。太子聪明,他的后面,小王子们,巩固北国的屏障,正在茁壮成长。 每一个皇帝,子嗣越多,越是在祖先面前可以抬头挺胸。 一时间,香烟缭绕,群臣叩拜。 皆大欢喜22 这是源贺和陆泰以及京兆王等亲手策划的盛典。 他们唱起歌来,正是鲜卑人的民谣,而且,是用的鲜卑人的那种土语,雄壮,宽厚,虽然没什么节拍,更谈不上什么美感,华丽,但是——爷们!就如回到了那些金戈铁马的英雄岁月,攻城略地,杀人无数,才换来这几百万人今日的地位!当他们看到高台上,弘文帝父子携手向祖先上香的时候,回头看看一望无际的黑压压的鲜卑大臣们,都觉得欣慰十足,尤其——里面竟然没有一个汉臣参与。 这真是天大的成就! 所有的汉臣们,都借助均田制的维护,全被赶出了中央核心机关。 这是鲜卑族的一次空前的胜利。 事后,众人在陆泰的府邸赴宴的时候,曾有如下对话: “现在,那些讨厌的汉人全部被赶出去了,这天下,终于彻彻底底是我们鲜卑人的了。” “不过,我们还是应该警惕,毕竟,王肃,李冲等人都在外面做刺史,掌握着实权;还有贾秀,高闾等人,还掌握着军队呢!” “这有何惧?只要不让他们进入核心权力机关,他们做得了什么?” “也是。现在,已经变相剥夺了冯太后的教育权利。只要小太子按照我们的意思成长,这天下,千秋万年,才真正是咱们鲜卑人的呢!” “可不是,就要靠各位了。小太子的争取,是我们最重要的筹码,千万不能让冯太后反戈一击。” “咄!你也太小题大作了吧?她不过一个女人而已。现在,小太子的教育不归她了,她还能做得了什么?” “你可别小看这个女人。从乙浑开始,到均田制,我们鲜卑人,再多厉害,稍不注意,就会栽倒她的手里。若不是我们集体努力,扭转了陛下的观念,还不知是个什么局面呢……”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能干吗?” 皆大欢喜23 “也是。哈哈,我们终于可以不用担心那个女人了。” “不过,这个女人最好还是死了的好,唉,那一次火殉先帝,她怎么不干脆死了?” “是啊,装腔作势,她早该死了,要是那一次死了,我们就一劳永逸了……” “你们不知道,陛下也恨死她了……” “陛下?倒没看出来啊。” “你们都什么眼神?陛下大仁大义,大智大勇,岂肯受到那个妖妇的摆布?这两年的均田制,她连陛下都没放在眼里,陛下能不恨她?陛下若是不恨她,岂能把小太子交给我们?” “唉,这个妖妇,要是早点死了就好了……” “陛下做得好,最好永远不要她回平城……” “只怕,陛下也希望她早死呢!” ………… 那是夏日的傍晚。 太阳卡在半空中,要落不落的。蓝色的暮霭,笼罩了北武当的山山水水,随风吹来栀子花和茉莉花花粉的味道。 还有祭祀的天坛上,冒出的袅袅的香烟的味道。 北国的列祖列宗,都在欣慰他们鲜卑人掌握的一切天下了么? 芳菲久久地站在半山腰,看着远方。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就在鲜卑贵族们的欢庆声里,各地传来许多奏折:陇西,关中,太原府……各地都陆陆续续地爆发了奴隶和农民暴动。 因为均田制的推行,农民们刚刚尝到了好处,可是,这一颗糖尚未吃完,就被人掠夺了。鲜卑大贵族们,从上到下,开始大肆地掠夺,利用手里的权利,想尽各种方法,将农民们开垦出来的上好田地,大面积的霸占。地方官,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也趁机敲诈勒索,贪污腐败,强取豪夺,顿时风行整个北国,比改革之前更坏上十倍。 一夜之间,许多人卖儿卖女,流离失所。 皆大欢喜24 农民离不开土地,犹如鱼儿离不开水。这些才享受了一两年优惠政策的农民,简直被点燃了愤怒的熊熊大火,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欺骗,纷纷揭竿而起,抗议这个不仁不义的朝廷。 既然国家不把自己等人当人民,自己也不会把国家当成国家。 鲜卑贵族们,迅速地镇压,但是,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饥寒交迫的奴隶们,穷得只剩下一条命了,没有什么可顾忌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暴动之声此起彼伏。 由于鲜卑贵族们及早着手,十分警惕,奴隶暴动并未如上一次豫州叛乱,动辄上百万人,可是,分散的程度却越来越大,几乎全国各地,没有任何一处安宁的地方,每天,都有新的消息传来,地方官们苦不堪言,快马加鞭,往朝廷递上消息。 (ps:参见今日的取消农业税。大家可以想象,这几年,国家才取消了几千年的农业税,还给农民们补贴——可是,忽然明天就告诉他们,不但要取消一切优惠政策,还回复过去大量的苛捐杂税,甚至变本加厉征收。你们想,农民可能不暴动么?今日之中国,还能稳定压倒一切么?我坚定地认为:涛哥和家宝哥,只凭借这一件事,便足以名垂史册了!是真正干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后任的统治者,如果谁胆敢推翻这一条,开历史的倒车,肯定会付出超大的代价!而且,我想,也不可能有人再去开这个倒车的。) 弘文帝坐在玄武宫,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地方官们吵吵嚷嚷的声音,其中,十之七八,都是在疑惑中带了指责的语气:为什么均田制好好的,却不继续下去了?当然,也有十之二三,要求朝廷马上派兵镇压。 ……………………ps:今晚一直反复提示登录过期,妈的,每一次写好了,一按发布,又没了,如此反反复复,真是郁闷死了,以为打字不累啊:((可恶, 皆大欢喜25 弘文帝按着额头,只觉得头大如斗。 上朝。 大臣们还沉浸在刚刚祭祀祖先的热闹氛围里,喘不过气来,一看到这样大堆的奏折,听着执事大臣,一封封地念各地的加急文书时,才一个个傻眼了。 弘文帝又惊又怒:“各位爱卿,你们都有什么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 弘文帝怒不可遏:“你们平素不是都很有办法么?现在怎么办?谁自动请缨?” 陆泰硬着头皮,还有点不以为然:“陛下,这些都是小规模的暴动,有什么可怕的?朝廷出兵,只需要十天半月便平定了!” “是啊,这些奴隶们,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是不知道好歹的。” 弘文帝冷笑一声:“全国有八十多处地方传来暴动,你们说,怎么派兵?而且,全国乱成这样,出兵的后勤供给,粮草,谁来保障?” 众人这才大吃一惊,八十多处暴动? 国家的兵力,如何分散成八十多处去镇压暴动? 众人慌了,七嘴八舌,吵嚷不停。整整一晚上,也得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 半个月后,外放的一干汉臣,王肃、李冲和李奕兄弟回北武当觐见。先觐见了弘文帝,然后去拜见冯太后。 却不料,吃了一个闭门羹。宫女们传令,冯太后这些日子吃素念佛,不问外事,不接见任何外客。 众人大吃一惊,尤其是王肃,竟然不料,冯太后连自己等人也不见了。 他还要向宫女们求情,但是,李奕阻止了他:“也罢,太后不愿见外客,我们就先别打扰她了。”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太后故人情谊也不管了? 这一日,李将军又来慈宁宫求见。 王肃等人可以不见,可是,李将军德高望重,而且,跟自己有着极其深厚的渊源,冯太后不能不见。 皆大欢喜26 李将军大步走进慈宁宫,才见冯太后一身素服,面前摆一本《法华经》。四处,清淡的道家的味道,看起来,她仿佛是一个女道士一般。 宫女们捧来素茶。李将军哪有心情喝茶?急忙道:“太后,出大乱子了……出太多问题了,现在北国真是不像样子了……” 冯太后端起茶盏,喝一口,淡淡道:“李将军,你脸色不好,嘴唇干裂,是最近湿热太重了,要多多吃些新出来的野茼蒿和灰灰菜……” “太后,老臣是火烧眉毛了,情况堪危啊。那些鼠目寸光的鲜卑大臣们,只看着自己的利益,一点也不顾念国家大局,自私自利的家伙们,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全国八十多处地方暴动啊……别看规模小,长此下去,北国就完蛋了……” “来人,给李将军府上送一些清火的灰灰菜过去。” 李将军满是愕然,仿佛才发现,自己面前的冯太后,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冯太后了。 “太后,你就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冯太后轻描淡写:“牝鸡司晨,国之大忌。太祖立下的规矩,李将军,难道你会不知道?” 李将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后,恕老臣无礼,这太不像你说的话了。” 她淡淡一笑:“我一个妇道人家,手无寸铁,能做得了什么?我以前太累了,现在是一心吃斋念佛,为先帝守灵。至于小太子,用得着我的时候,我就照顾他;不需要我了,我也乐得轻松。” “太后,你怎能如此消沉?” “这不是消沉,这是妇人本份!如果李将军是来叙叙故人之情,我很欢迎。” “太后,这不是叙故人之情的时候,天下大乱……” “李将军,我很抱歉,妇人不谈政治!来人,送客!” 宫女们躬身:“李将军,请。” 李将军惊讶到了极点,竟然不料,冯太后连老臣的面子也不给了,直接送客赶人了。 ps————今日到此。更了一万多字,好久没更这么多了,我的手都要断了,尾椎骨也要断了:((大家周末愉快。晚安,一个好梦哈:)) 爱和不被爱1 “李将军,我很抱歉,妇人不谈政治!来人,送客!” 宫女们躬身:“李将军,请。” 李将军惊讶到了极点,竟然不料,冯太后连老臣的面子也不给,直接送客赶人了。 道观里,也一派的冷清。 老远,就听得李将军的声音:“道长,道长……” 通灵道长的须发更加花白了,却更是精神矍铄,拿着拂尘:“李将军,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好久不见了啊。” “道长,我有事找你呢。” 两人在道观的内室坐下。宾主双方捧了茶,道长问:“李将军这些日子可好?” 李将军急不可耐地:“不好。我现在是火烧眉毛了。” “李将军何故如此?天塌下来,你也是面不改色的啊!” “道长,您久居山中,不问外事,当然不知道。现在,发生了很多事情。” “什么事情?” “全国,很多地方开始暴乱,长此下去,怎么了得?” “啊?这是为什么?” “唉,说来我也有责任。当年王肃等人在豫州前线胜利归来,我便支持哪些汉人文士开始推行均田制,本来是想彻底化解国家的内忧,却不料,这半年多以来,遭到鲜卑贵族们的强烈抵制,触发大反弹。哪些可怜的奴隶们的处境,比之前更加艰难,纷纷起来闹事……” 道长问:“那陛下是什么看法?” “陛下正连夜召集众臣商议,哪些鲜卑贵族们都倾向于镇压。” “镇压?这么多人,怎么镇压?” “是啊。我打了一辈子仗,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如果一味镇压,只怕我们北国就真的很危险了。先别说军力够不够,就这样拖下去,粮草补给困难,而且,耽误了秋收,下一年,国家的赋税更加减少……唉,这样下去,只怕太祖创下的万世基业,真的就岌岌可危了……” 爱和不被爱2 道长沉思了好一会儿,“现在,王肃他们情况如何?” “他们能做什么?现在的情况是,王肃,李奕兄弟等虽然有了一定的权利,可是,因为他们都是太后提拔的人,尤其遭到鲜卑贵族的排挤,一直在外,而不能进入决策机构,在陛下面前说不上话。许多汉臣文士都看到了这次的危机,纷纷上书陛下,要求以疏导为主,将均田制推行下去,但是,奏折都是泥牛入海,没有任何的消息……” “你们去找过太后没有?” “现在,冯太后竟然不肯见外人了。我今天去找她,她连我也给赶出来了。后来,我才知道,我还算好的,王肃,李奕,李冲等人求见,她根本就没开门。唉,能让我进去,算是给了老臣一个面子了。” “听说太后在斋戒,修身养性,我都很久没敢去打扰了。” 斋戒?那样的一个女人,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会去斋戒?李将军忿忿的:“自从太后不管事以来,陛下完全听信那些鲜卑大臣的谗言。这些自私自利的老家伙,非要废黜均田制,霸占农民的土地。现在好了,火烧眉毛,道长,这样下去,没准儿,我们北国就完蛋了……” “李将军,你久经战场,如果出兵,胜利的把握能有几分?” “连三分都不足!” 他见道长面露惊讶之色,立即道:“这一次出兵,虽然能镇压那些小规模的暴动。但是,若是南朝知道我们内乱四起,借机攻打我们,后果不堪设想。我们的敌人,可不是那些可怜的奴隶,主要还在于南朝的虎视眈眈,如果内乱四起,不等敌人来攻打,我们自己就完蛋了……” 道长微微皱起眉头。 “唉,道长,你和冯太后关系深厚,你是不是去劝劝她?” 道长苦笑一声:“现在,太后又能做得了什么?” 、 爱和不被爱3 李将军小心翼翼的:“道长,恕我直言。我觉得,太后这两年和陛下的关系,是不是越来越僵了?之前,不是都好好的?为什么忽然会急转直下?” 通灵道长完全无言以答了。他当然知道弘文帝为什么忽然就变了脸,可是,这样的事情,纵然是李将军,又怎敢说出一二? 尤其是李将军,他虽然是弘文帝的岳父,但是,自来和弘文帝亲密接触的时候就少。加上两个女儿都死了,现在,也没有女儿在宫里,所以,这些年,他和冯太后的关系,倒远远胜过弘文帝。不知不觉中,自己的看法,立场,基本都是和冯太后一致,反倒是和弘文帝越来越疏远。 “道长,说实话,我一直都很奇怪。按理说,太后和陛下,不应该闹得这么僵,虽然这些年,诋毁冯太后的谗言越来越多,但是,陛下难道就真的一味听信那些鲜卑大臣的谗言?” “这也可以理解。李将军,你也知道,太后和陛下的观念一直有很大的分歧。陛下受鲜卑大臣的影响太深了。” 李将军叹道:“尤其是这一年来,太后重用汉臣,和陛下的策略,完全形成了冲突。但凡真正为国家的人,都知道,太后的策略才是正确的。现在,太后被架空,汉臣们也都冷了心,失去了依托。如此下去,谁还肯替国家效力?” 汉臣们这些年唯一的晋升途径,几乎都是指望冯太后,不知不觉间,已经围绕冯太后周围形成了一个还不算庞大的汉人势力团体。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核心力量,无论精神上还是权力上,都必须有一个领袖人物。如今,冯太后一失势,他们的靠山便倒了,也失去了凝聚力,各自为阵,一盘散沙,更加不足以和鲜卑贵族抗衡,更不能在弘文帝面前说上话了。冯太后一倒下去,他们的言论窗口,几乎处于彻底被关闭的地位,所以,一个个才那么慌张。 爱和不被爱4 “李将军,你可不要灰心。你是国家的基石重臣,如果你都失望了,太后还能依靠谁?如今,鲜卑贵族们的势力实在太强大了,太后也是没有办法。但是,只要你坚定地支持太后,一定会有办法扭转局面的。” “问题是,太后彻底退隐了,完全不问世事,我们能怎么支持她?” 道长很是自信:“李将军,你们可不能失望。太后消沉,也只是一阵子的事情。太后受先帝意旨抚养小太子,她对小太子关怀备至,感情深厚。就算是看在小太子的份上,也不可能出手不管……” 李将军面上露出了喜色:“道长,你肯去劝说冯太后?” 道长摇摇头:“我出面肯定不行。” “那要谁出面?” “陛下!” 李将军好生失望。当务之急,当然必须是弘文帝出面。可是,若是弘文帝肯出面,帝后两党的矛盾早就解决了,冯太后何至于如此消沉? 弘文帝是绝不会出面去请冯太后的! 李将军失望地离开了。 道观,彻底清静下来。 通灵道长将他送到门口,才缓缓地回来,亲手关了大门。 道观的正殿,一株巨大的槐树,遮天蔽日的,翠绿的树叶一簇一簇,令树下的屋子十分凉爽。 他回头,看到满头银发的罗迦,一脸平静,也看不出到底想的是什么。岁月,最能令一个人改变,昔日那么叱咤风云的一个人,现在,彻底的平静,仿佛天塌下来,马上可以当被子盖着。 “主上,李将军今日来找了贫道。” 他淡淡的:“我知道,魏晨都告诉我了。” “主上,现在冯太后不肯出马了,这可怎么办?” “不是她不肯出马,而是她现在也没办法。” 通灵道长好生意外:“主上,难道……” 爱和不被爱5 他的目光从暮色下的古槐树里看出去,此时的北武当,山峰如簇,峰峦如聚,峰峦叠嶂,正是一年之中景色最优美怡人的时候。 如此大好江山,到底能保有多久? 许久,他才道:“听天由命吧。她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这些年,她也累了。以前,我一直都在逼她,现在,她要休息,就好好休息吧……” “主上……形势已经不容她休息了……” 形势?什么是形势?就是每一次用得着她的时候,就推出来;用不着的时候,便提防着?他心里隐隐的疼痛,造成今日的局面,罪魁祸首是谁呢?正是自己! 每一次,都是自己在逼迫她! 这一次,无论谁都不能再强迫她了。 “主上,如果太后倒下去,王肃、李奕、李冲等人没法出头,憋屈着,谁还肯为国家效力?甚至贾秀,高闾,您也是知道的,他们那样的才干,但是,也屡屡受到鲜卑贵族们的排挤……冯太后若是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8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8部分阅读 倒下去了,这帮力量也就完了,这可是很危险的事情啊……” 汉人集团一衰微了,真正的危险就来了——就如他“生前”已经警觉的,总有一天,揭竿而起的大量汉人,会把鲜卑人,像其他四胡一样,彻底赶出中原。厉害的,甚至如羯族,都被灭绝了。 本以为,在儿子的配合下,她必定能够大显身手,却不料,终究还是弄成这样,陌路相逢,各自为阵! 他心急如焚,却淡淡一笑:“道长,我这前半辈子,一直都在为北国江山奔命。但是,到了现在,忽然看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切强求不得。” 道长好生震惊,如果他都消沉了,其他人怎么办? “道长,你把这把弓箭给宏儿送去吧。这孩子,骨骼清秀,聪明善良,比我,比他的父皇,都强得多。也许,北国是否振兴,就要看他的了!” 通灵道长接了弓箭,恭敬地退下去。 爱和不被爱6 东宫,一堂别开生面的课程正在举行。 京兆王,源贺,陆泰以及另外三名鲜卑贵族,正在为小太子讲一堂课。 每半个月,他们便会集中主讲一次。 孩子端端正正地坐着。 陆泰和源贺交换了一下眼色。陆泰开口:“老王爷,我们今日该给小殿下换一堂课了。” “换什么课?” “应该给小殿下讲一讲我们北国人真正的历史。” 京兆王这些日子拿着小太子没法,课讲起来,时断时续,孩子听得没精打采。但是,他也不像其他小孩子那样坐不住,扭来扭去,而是一直都挺着腰板,规规矩矩地坐着。 “陆泰,你要讲什么历史呀?” 陆泰见小孩子好奇的目光,兴致勃勃的:“小殿下,今天臣给您讲一个故事,真正的北国人的故事……我们的祖先,得到了一个伟大的天神的帮助,所以,创建了国家,有了今天伟大的基业。为了感谢大神,每年都要举行狂欢节……” “狂欢节?我怎么不知道?” 京兆王有点不安:“陆泰,小太子还小,没法理解这些……” 就连源贺也小心翼翼的,低声道:“陆泰,你别忘了,这是先帝当初规定下来的……” 陆泰知道他对先帝最是敬畏,不以为然: “这有什么?小太子那么聪明,怎会不理解?再说,我们北国人的皇帝,哪一个不被教导这段故事?为什么到了小太子这里就不行了?” 他眼里露出怨恨的目光,似乎在和其他人交流:难道因为那个女人教给他妖魔化的东西,就连我们北国人自己的历史传统也不接受了? 众人无法反驳,任他讲下去。因为,他们也意识到,小太子,现在完全是按照冯太后的思路在成长,如果不尽快扭转过来,以后的教育,会更加困难。 爱和不被爱7 “可惜,小殿下,这狂欢节已经被取消好久了……唉,都快十年了。大神需要的少女,已经十年不曾奉献了……”他的眼里忽然露出惊喜的光芒,“还有八年呢……再有半年,又该到祭祀的时候了……小殿下,你一定要振兴我们北国人的伟大传统……这个希望就寄托在您的身上了……” “到底是什么希望啊?” “就是要选派公主,送到神殿火祭大神……” “咳咳咳!” 陆泰倏然住口。 京兆王等也不自在起来。 因为,弘文帝已经从帷幔里,慢慢地走出来。 他眉头紧锁,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甚至看不出来,他对刚才这番话是什么态度。尤其是陆泰,不时地悄然观察,也看不出弘文帝到底是什么心思。 唯有小孩子不知道轻重,惊喜地喊:“父皇,父皇……陆泰说,有火祭,什么是火祭啊……” “宏儿,那是先帝爷爷废黜的陋习!” 陋习! 京兆王等狠狠地瞪了陆泰一眼:看吧,这就是陛下对此事的定义! 弘文帝淡淡的:“这些日子,国家大事烦琐。各位还是先考虑国家大事,至于小太子的教育问题,就等回京城再说吧。” “臣等遵命。” 众人退下。走出去的时候,京兆王狠狠地瞪了陆泰一眼,低声道:“你今日干嘛胡说八道?” 陆泰争辩:“这本来就是我们鲜卑人的正宗历史,本来就该告诉小太子。” “这是先帝做下的决策,你也敢背后腹诽?” “我实话实说,先帝建功立业,把我们北国壮大。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却犯了糊涂……” “你还敢说?你这不是令陛下面上下不来么?” 陆泰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陛下现在对那个女人早就不感冒了……” …… 爱和不被爱8 诺大的东宫,只有父子两两相对。 也不知为什么,小太子这些日子以来,有点害怕父皇了,老是觉得父皇面色沉沉的,再也不是昔日那样整天慈眉善目,眉花眼笑了。而他自己,也不如昔日那样,一见了父皇就跑去抱住他亲吻撒娇了。 记忆中,好像这个夏天以来,自己就罕有抱着父皇撒娇亲密了。而且,天天都有人耳提面命:你是太子,你要注意分寸! 小孩子不明白,为什么是太子,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感受到父爱的温暖呢? 他低着头,怯生生的:“父皇,宏儿要回去了。” 孩子最是敏感,弘文帝看出了儿子的怯怯,和颜悦色地拉着他的手:“宏儿,怎么不高兴了?” 孩子依旧低着头:“父皇,我觉得……你没那么喜欢宏儿了……” 弘文帝心里一震:“宏儿,为什么这么说?” “父皇好久没有笑过了,也不抱宏儿,也不给宏儿讲故事,也不陪宏儿吃饭……父皇,你是不是不再喜欢宏儿了?……” 弘文帝一把抱住他,一种心碎的感觉:“宏儿,你一直是父皇的心肝宝贝,一辈子都是……父皇只喜欢你,永远都只喜欢你一个人,知道么?” 孩子的眼睛亮起来,抱住父皇的脖子,仿佛明白,就像以前那样,无论自己要什么,父皇都会答应了。 “宏儿,喜欢太傅他们讲课么?” “不!宏儿一点也不喜欢……父皇,宏儿不想让他们教了……” “那你喜欢谁教你?” “太后!我只喜欢太后。太后讲得才有趣……”他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父皇,“父皇,以后,宏儿还是要太后教,好不好?” 弘文帝没有做声。 孩子脸上的神色更是急迫:“父皇……你为什么不喜欢太后了?” 爱和不被爱9 他一怔。 “父皇,你好久都不来慈宁宫吃饭了……父皇,为什么呀?” 弘文帝一时竟然无法回答,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不是父皇不喜欢太后……是太后,她不喜欢父皇,一直都不喜欢……” 他的声音实在太小,太含糊了,孩子没听清楚,再次追问:“父皇,你去慈宁宫吃饭么?有拔丝苹果呢……太后说,我学习好,听话,就做拔丝苹果,你也去,好不好?” 弘文帝默默地抱儿子出去,走了好一会儿,才道“宏儿,唉……宏儿,以后,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你要跟着太后,就一直跟着太后吧……” 孩子欣喜若狂,搂着他的脖子,软嘟嘟地在他耳边说话:“父皇真好,宏儿也最喜欢父皇了……宏儿最喜欢父皇和太后了……嘻嘻嘻……” 慈宁宫的黄昏,一如既往的冷清。 芳菲站在一株巨大的紫藤花架下,旁边放着一件小帽子,做了一半,坐久了,觉得身子有点儿僵硬,就站起来走走。 “太后……太后……” 小孩子蹦蹦跳跳地冲进来,额头上都是汗水:“太后,我渴啦……” 她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候,但有天大的烦恼,只要看到孩子蹦蹦跳跳地回来,也烟消云散了。 她亲自端了酸梅汤:“宏儿,慢慢喝,别急……” 孩子咕噜咕噜地喝下去大半碗,仰起头来:“太后,今天学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呀?” “太傅讲的,说我们鲜卑人的祖先,是受到了一个大神的护佑……还说,要每年敬献少年给这个大神……太后,这是为什么呀?” 那是一股突如其来的愤怒。 她一时竟然没有做声。 “太后……父皇说,宏儿可以不去哪里学习了……” 她淡淡地问:“父皇当时也在?” “父皇问我今天学了什么,我就告诉他了。当时,父皇很生气,说这是违背先帝爷爷遗旨的,还说,这几天,宏儿都不需要去找太傅了……太后,真好呀,太傅讲课一点没趣,我真不想去呢……” “父皇要你多久不去?” 陪侍在一边的赵立回道:“太后,陛下下令,说太傅等人很忙,小太子在北武当的日子,依旧让太后自己教导。” ————ps:周一上午11点左右更新;手疼死了,拿鼠标都觉得疼,实在没法熬;周一一早起来码字儿更新。唉! 罗迦出手1 “父皇要你多久不去?” 陪侍在一边的赵立回道:“太后,陛下下令,太傅等人很忙,小太子在北武当的日子,依旧让太后自己教导。” 冯太后默然一下,一时不曾回答。她原以为,弘文帝只是想放孩子几天假期呢! 孩子却拍着手:“真的呢!太后,父皇说,今后我只跟你一起学习。” 她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孩子悄悄的,神神秘秘的附在她耳边:“太后,我觉得父皇不太喜欢太傅他们呢……他说,太傅他们违背了先帝爷爷的意思……我也不喜欢太傅……我和父皇是一伙儿的……” 芳菲一震,这孩子,他竟然说,他是跟父皇一伙儿的。 “太后,父皇还说,他只喜欢宏儿一个,不喜欢其他人的……” 芳菲看着他蹦蹦跳跳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慈宁宫的外面,没有弘文帝的影子。这一次来北武当,慈宁宫仿佛成了他的禁地,他连下命令,都是间接的。 一只猫咪走进来,喵呜一声。宏儿大喜,伸手捉住波斯猫,抱在怀里。随着他年龄的增加,捉起猫咪来,已经一点也不费劲了。 宫女们把波斯猫每天洗刷得干干净净,白色的长毛,几乎纤尘不染。而且,越老,眼珠子越是红绿红绿的。 对于这个跟自己同龄的小宠物,宏儿最是喜欢,一边抚摸它的柔软的毛,一边问:“太后,我现在又可以跟波斯猫玩儿……父皇说,等我六岁生日的时候,要送我一匹最好的马……父皇还说,大孩子的时候,就不好一直跟猫咪玩儿,要我骑马呢!说骑马才是真正好男儿。太后,什么是最好的马啊?太后,我真想马上到六岁呢……” 他的问题太多了,芳菲甚至来不及一一回答。 “太后,今晚可以吃拔丝苹果了么?我们叫父皇一起吃,好不好?” ………………在线更,老规矩,不喊停一直有。 罗迦出手2 “太后,今晚可以吃拔丝苹果了么?我们叫父皇一起吃,好不好?” “可以吃了。” “那,父皇呢?我去叫父皇来吃好不好?” 芳菲没有回答,假装马上出去做拔丝苹果了。宫女们早已挑选好了最最上等的苹果,又加了春日采集的新鲜的苹果花,晒干了,现在保存好,一起捣碎了做底料;刚入锅,便香味四溢。 “太后,请父皇吃么?” 小孩子一直跟着她,小尾巴似的,非要问个明白。一连问了四五次,见她不回答,便拉了她的袖子:“太后,为什么不说话呀?” “宏儿乖,太后在忙碌呢。” 拔丝苹果摆上桌子,装在水晶的盘子里,看起来分外的晶莹剔透。 宏儿端了自己的小碗,一口气夹了七八个:“太后,这些,我给父皇留着……” “宏儿,父皇不喜欢吃这个东西。” “为什么?父皇以前还没吃过呢。” “因为是甜的,太甜蜜的东西,大人不喜欢吃……你看,太后就不怎么喜欢吃,每一次,都是你在吃,对不对?要孩子才会喜欢吃……” “可是,我不给父皇送去,怎么知道他究竟喜不喜欢?” 芳菲彻底无语了。 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端了碗:“太后,我马上给父皇送去,也许,他会喜欢吃呢?他以前告诉我,说宏儿喜欢吃什么,他就喜欢吃什么呢!” 她甚至没法阻止,孩子已经端了碗,往玄武宫去了。 张娘娘叹息一声:“小殿下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这么小,又没人教他,这是天性啊……” 芳菲也叹息一声。这个孩子,实在是过分聪明伶俐了一点儿——一如她之前的担心,哪怕爱上了波斯猫,都不会再养其他小动物。 对待父母亲人如此,以后,对待女人呢?这样的性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罗迦出手3 这才意识到,玄武宫和慈宁宫的距离,也许真的太近了点。就因此,以后,只怕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不方便之处。 甚至弘文帝的新的子女们。明年或者后年,也许,就会有大量的孩子,妃嫔来到这里。到时,该怎么相处呢?宏儿,他现在还不明白其中的利害,越是纯净的爱,便越是要独占!不能独占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张娘娘悄悄的:“那些娘娘,无人住在玄武宫呢……她们都集中住在山腰的嫔妃殿,平素,听说陛下也很少见她们……” 芳菲默然,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妇人,她还抱着希望呢! 只是,她不了解弘文帝而已。像弘文帝这种骨子里孤僻,而且充满防范意识的人,岂肯真正随意让任何人靠近他?纵然是妃嫔,也是为了需要,或者国家,或者平衡权臣们的势力,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这一辈子,再要让他真正爱上另一个人——谈何容易? 她恍恍惚惚的,仿佛再照一面陈旧的镜子——自己,弘文帝,都是一样的可怜虫。 也许,是因为从小都是一样的经历吧,竟然没有谁真正学会,对谁真正的包容一刻。 在最该让步的时候,谁都倔强; 就一步之差,一生便就此改变了! “父皇……父皇……” 还是暮色,弘文帝正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立即听到这个清脆的声音。 他立即来了精神,站起来,还没走几步,只见儿子跑进来,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魏启元:“小殿下,慢一点,老奴帮您拿……” “父皇,您饿了么?” 弘文帝好奇地看他端着的小碗:“宏儿,这是什么呀?” 他已经走近了,双手把小碗递给父皇:“父皇,这是拔丝苹果,太后给我做的……可好吃了,你尝尝吧……” 弘文帝心里一震,马上就问:“是太后要你送来的?” 罗迦出手4 弘文帝心里一震,马上就问:“是太后要你送来的?” “太后说,父皇太忙了,没有时间来慈宁宫吃饭,所以,宏儿就自己送来啦……父皇,这是宏儿最喜欢吃的东西,你一定也会喜欢的……很好吃的耶,太后亲自做的,还加了苹果干花,您尝尝……” 他默默地接过小碗,看着眼巴巴的孩子,小脸上十分兴奋,完全如献宝一般。哪里忍心让他失望?立即吃一口:“呀,宏儿,真是太好吃了……” “父皇,呵呵,太好了……以后,宏儿经常给你送来……太好了,我就知道,父皇一定喜欢吃的……以后,只要太后做了,宏儿就送来……” 他一把抱住儿子,用力地举起来。 “父皇……父皇……” 他声音哽咽,一时没法回答,只把儿子举得很高很高,完全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幼时丧母,父子离心,夫妻失和……一生,何曾有过真正深入血脉的关切?唯有这个孩子,无论多么沮丧的时候,都是他带给自己人生里最大的快乐。 唯有他,才是自己的一切,是真正毫无防备,毫无距离的亲人,而且,永远不会背叛,不会离心,不会抱怨,不会爱上了另一个人,就不再热爱自己了。 除了他,自己还有什么呢? 他将儿子搂得那么紧,这许多日子以来,第一次,觉得生命,竟然还有如此美好的时候。只要这个小人儿在自己身边,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父皇,以后,你常常来慈宁宫吃饭,好不好?太后会做好吃的……” 他哽咽着,只是紧紧地搂住了儿子。那个女人,她再不好,再无情,可是,她给了自己这样的一个孩子! 他抱了孩子,然后,拿出一颗老大的夜明珠。 珠子在盒子里温润发光,孩子好奇地问:“父皇,这是什么呀?” “珠子,给你玩儿。” 罗迦出手5 孩子拿了珠子,“一直给宏儿玩么?” “对。这是西域进贡来的,放在房间里,晚上也会亮的。” “哈,真好玩儿。” “宏儿小心不要弄丢了……”他迟疑一下,还是说,“拿回去让太后帮你放着。” “好的,太后一定给我放好的。很宝贝的,是么?父皇,那,要不要送太后一个呀?” 弘文帝笑起来,这孩子,一个劲地问,他拿出一个翠绿的匣子。 孩子喜道:“这是给太后的么?” 他悄悄地:“你别告诉太后,就说是父皇送你的……当然,你要交给太后保管着。” 孩子精灵地点头:“我明白,宏儿都明白。” “宏儿,你今后完全要听太后的话,知道么?” “会啦。父皇,我一直很听太后的话呢。呵呵,太后也告诉我,叫我要完全听父皇的话呢。” “乖孩儿,父皇送你回去。” “好耶,好耶,父皇好久没送我回去了。” 弘文帝亲自抱了儿子出门。 魏启元跟在他身边,本是要提醒他的,这么老大的小太子了,不能抱着。可是,弘文帝宠溺儿子,比冯太后更甚,他也不好说什么。 正在这时,却听得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的抱着父皇的脖子:“父皇,你累了一天啦,宏儿自己走吧……” “宏儿,父皇不累。抱宏儿,父皇永远不会累。希望父皇八十岁的时候,还能抱得动宏儿呢。” 小孩子咯咯地笑,声音又清脆,又响亮,无忧无虑的,很响地在父皇脸上亲了一下。弘文帝心里一酸,想起他早前问的话“我觉得,父皇没有以前那么喜欢宏儿了呢!”——心里发誓,这一辈子,决不能让儿子走上自己的老路。 到了慈宁宫的门口,弘文帝停下脚步,将他放下来,十分温和:“宏儿,进去吧。” 罗迦出手6 侍卫,宫女和太监们都守在外面:“小殿下,快进来。” “父皇,你不进去么?” “太晚了,父皇还要回去看一会儿奏折,宏儿乖,父皇明日再来看你。” “好吧,父皇再见。” 弘文帝拍了拍儿子的头,才大步离去。 芳菲悄然走在门口的时候,只见他已经走远了。 她松一口气,这才出来,只见孩子抱着一个东西。 “太后,你看,你看……” 她接过来,但见两个匣子,雕刻精美,做工精细,而且很有些年代了,古色古香的。打开一看,她吃了一惊,一个匣子里,是一颗罕见的夜明珠;另一个匣子里,却是一个极其翠绿的手镯,质地罕见上乘。 “宏儿,你这是哪里来的?” “父皇给我玩儿的……太后,父皇说,这个夜明珠很好玩儿,放在屋子里,半夜里会发光的,说还可以安神镇定……太后,什么叫安神镇定?” 弘文帝,竟然随手给儿子这样价值连城的珠宝玩儿? “宏儿,这手镯呢?” 孩子悄悄的:“父皇要我告诉你,别说是给太后的,只说是给宏儿玩儿的……” 芳菲哑然失笑,没有问下去。 牵着儿子的手,柔声道:“这么晚了,宏儿该休息了。” 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太后,父皇好喜欢吃拔丝苹果呢!以后,每次做了,宏儿都给父皇送去,好不好?” “好。只要父皇喜欢,你就送去吧。” 心里,不是不酸楚的。 幼小的孩子,现在还是独占着父亲的宠爱。但是,明年呢?后年呢?弘文帝的子女成群结队地生出来之后呢?而且,并非是一母同胞;皇家的子孙,隔了一个母亲,往往比仇人的关系更加疏远,利益的争斗,血流成河。 尤其,宏儿从小就做了太子。 罗迦出手7 尤其,宏儿从小就做了太子。 这对他,到底是好还是坏? 她没有细想下去,只牵了儿子的手,夜晚,又是一天了。 午后的阳光,从紫藤花架上照射下来。 是张娘娘的通报:“太后,道长来了。” 芳菲站起来,只见须发花白的通灵道长拿了一把很有气势的弓箭走来。出家人,配上这么一把弓箭,看起来,着实有点不协调。 但是,无论如何看,道长身上也没有杀气,也因此,他身上的弓箭,就益发诡异了。 “道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通灵道长满面笑容:“老道许久不见小殿下,甚是挂念,所以来看看。” 热茶就奉在紫藤花架下。 两个人对坐,熟不拘礼,通灵道长细看冯太后,一身灰色的衣衫,头发盘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没有佩戴任何的首饰。旁边,是一本法华经,还有一顶即将完工的小帽子。 冯太后,整个人十分低调,仿佛真正成了一个深居幽宫,连大字也不识一个的老太后了。也许正是这样的悠闲,没有什么可操劳的,她整个人反而显得年轻了一点儿,身子也更是好了一些。 “太后,这是老道送给小殿下的。” “多谢道长。宏儿去玄武宫陪陛下用午膳,还没回来。” 这些日子,总是这样,每日午膳,宏儿都陪着弘文帝。这也是她希望的,纵然再多的隔阂,也不希望儿子走上弘文帝的老路。既然儿子迟早会离开自己,甚至秋日,又要回到平城了,那么,他越是依恋父皇,越是好事。 有意无意地,她甚至希望儿子,跟自己越来越生分才好。 生分了,分别才不会那么痛苦。 通灵道长心里却暗暗警惕,冯太后,连孩子都要放手了?如果真的连孩子都舍得放手,就别想指望她理会什么天下大事了。 罗迦出手8 这样的结果,是他完全不愿意看到,而且,也是李奕等人,根本无法接受的。但是,他牢记着罗迦的吩咐,只闲话叙旧:“太后这些日子神色好多了。” “山中日月长,休闲不知事,道长,我对现在的生活,从未如此满意过。你看,你送我的法华经,真是好东西,我以前心绪烦乱的时候,只要念一阵子,情绪就好多了。现在,反而是养成了习惯,离不开了。” 她看一眼那把弓箭:“只是,出家人,送这样的利刃,反而令我意外了。” 道长一笑:“太后,这只是送给小殿下的一个小玩意。” 芳菲拿弓箭,沉甸甸的,一只手竟然还不怎么拿不起。她细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一把上等的弓箭,纵然是鲜卑勇士,也很少能找到这么好的弓箭。 将这样的东西,送给小孩儿玩耍么? “道长,这礼物实在太贵重了。” “小殿下现在用不着,也许,长大了他会喜欢的。” 芳菲不经意一笑,岂能不知?通灵道长,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他和李奕等人一样,一直抱着强烈的振兴汉人地位的理想,当年,自己难产后,被罗迦打入冷宫遣送北武当,他们甚至力劝自己和罗迦复合。 这一次,她倒是意外,为什么道长只送了一把弓箭,而对他十分关心的天下大事,绝口不提了? 道长意味深长的:“太后这些年来,也实在太累了。如果能有机会好好地休息,倒是好事。” 她眉毛一扬:“哈,道长,多谢你支持我!你是第一个支持我休息的人。”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太后能休息,当然是上上之选。而且,也可以趁这段时间,精力充沛,好好抚育小太子……小太子,他也许是振兴我们北国真正的希望呢!” 是的。所有人都在争取小太子。 罗迦出手9 鲜卑贵族们,希望获得小太子的教育权,完全按照他们的要求塑造一个鲜卑人的皇帝。纵然弘文帝,他们都认为不够,远远不够;毕竟,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法真正驾驭弘文帝。某种意义上来说,弘文帝只是因为骨子里的血缘关系,完全继承了鲜卑人的秉性而已。距离他们的要求,还差得太远,尤其,他们惧怕,弘文帝不时地会妥协——向冯太后妥协! 而汉人文臣们,何尝不是指望通过自己,把小太子塑造成一个他们要求的风雅天子?从汉人皇太后,冯太后的手里,培养出一个真正的超越秦皇汉武的皇帝,让北国的江山,从平城到洛阳,真正建立盖世不朽的功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怕的是,留得青山在,已经没柴烧! 但是,孩子就是孩子!不是棋子! 她淡淡一笑:“我对孩子倒没这么大的奢望。现在,只求他平安长大,一生喜乐,庸俗平淡地过一辈子,快快活活,无忧无虑,才是好事。” 道长心里一凛,冯太后,真正地灰了心,一如天下所有的平凡母亲,昔日推出均田制的强势,已经一点都看不到了。 这时,才明白罗迦的心思,原来,最最了解她的人,还是他!他早就明白了冯太后会有的反应,所以,阻止了一切对她的逼迫——只要他自己不逼迫,这世界上,还有任何人能逼迫冯太后呢? 芳菲的目光只是一直落在那把沉甸甸的弓箭上,忽然问:“道长,你到底还藏着多少好东西?” “这?” “哈,每一次,宏儿想到要什么,你总会准时送来。我都在奇怪,觉得你有时比我还理解这个孩子。” 道长轻描淡写:“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老道也不知为何,一见了这个孩子,就非常的喜爱……”他加了一句,“是打心眼里喜爱这个孩子……” 罗迦出手10 就连他也是奇怪的,不明白罗迦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这个孩子——按照世俗的理解,孩子甚至该是他心底的一根刺。是他最不愿意目睹的一块疤痕! 天下,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伤人心的事情呢! 但是,罗迦,仿佛对孩子倾注了全部的喜爱之情,在他的寂寥岁月里,那么多漫长的日子,唯一的乐趣,便是悄然得知了孩子喜欢什么小玩意,就给他打磨什么玩意。 甚至花费的心血,关注的程度,比对芳菲还多! 道长暗叹一声,心想,也许,自己是出家人,不能了解这样的心事? “道长,多谢你喜爱孩子。” 道长随手拿起弓箭,芳菲倒吃了一惊,不料,道长如此大的年纪了,竟然还能如此举重若轻。 道长拿了弓箭,瞄准,手一丝一毫都不曾颤抖:“太后,凡事讲究一个稳字——射箭也是一样,稳了才能准,然后,才能狠!” 稳了才能准! 芳菲一凛,这就是老道送来弓箭的意思? 以前,自己是否是因为太过激进?终究是女人,自然有软弱之处,忘了那一切的推进,都是建立在弘文帝毫无保留的支持和信任之下——而一旦这信任去掉了,甚至变成了可怕的对立,就如一座建立在沙子上的房子,连地基都没有! 高楼大厦,岂能不倒下来? 她忽然问:“道长,这弓箭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道长轻描淡写:“这很重要么?太后,只要是弓箭,只要能射猎,何必管它来源如何?” 她反驳:“道长此言差矣。要得知了来源,才能真正学习人家制造弓箭的精华,然后,为我所用!” “弓箭的原理十分简单,只要材质够了,太后当然随意能打磨自己想要的新弓箭。” 这个老道,一辈子都在打哑谜。 芳菲一笑,没法再刨根问底。 罗迦出手11 奴隶暴动的消息,还是如火如荼地传来。 转眼,已经一个月过去了,朝廷还是没有拿出任何像样的办法。只有零星的一支军队去了闹得最凶的一个地方,虽然暂时镇压了下来,但是,效果并不理想。这一日,弘文帝在玄武宫召集群臣。唯一不同的是,除了鲜卑贵族们如数到场,李奕,王肃,李冲等人也被全部召回来。 双方,旗帜鲜明地分为了两派。 弘文帝问:“大家到底有什么办法?拖延了一个月了,奴隶们的暴动不但没有丝毫平息,反而越来越激烈……” 陆泰立即大声道:“臣等这些日子也了解了情况。只需要在暴动最多最大的几个地方派驻军队,杀鸡儆猴,那些暴民就不敢继续闹下去了……” “对。在暴动最厉害的地方,把那些暴民全部杀走了,而且,实行最厉害的连坐法,宣布凡是参加的,就株连九族,这样大规模地杀下去,不怕他们不收敛……” “汉人本来就是我们的奴隶,这几年,就是因为太过纵容他们,所以,他们得寸进尺,步步紧逼,老臣也认为,这一次,绝对不能向他们妥协,一定要将他们的嚣张气焰彻底打压下去……” …… 以京兆王为首的老贵族们,几乎立场完全一致,甚至东阳王,都抱着相同的态度。 弘文帝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目光落在李将军身上,毕竟,这位昔日的老岳父,还是他很相信之人:“李将军,你专程从豫州赶回来,你对这次的暴乱怎么看?” 李将军上前一步:“回陛下!老臣还是坚持均田制的意见!奴隶们的暴乱很简单,是不堪忍受生活刚刚有点希望,又被掐灭了!只要将均田制,以法令的形式彻底稳定下来,奴隶们的暴动,不攻自破。” 李奕也赶紧上前一步:“陛下,臣等也是相同的看法。” 罗迦出手12 王肃:“均田制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第二年,带给国家的充足的赋税。只有少数别有用心的家伙,为了自己的私利,完全不顾国家的利益……明明是兵不血刃就能办到的事情,为何偏偏要弄得血流成河?” 源贺忍不住了:“就是你们这些书生乱事,在均田制之前,汉人奴隶们难道不是安安分分的?偏偏是你们煽风点火,让他们滋生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变得游手好闲,狮子大开口……” “对,就是这些汉人,整天不务正业,提什么改革变法,让那些奴隶们的胃口越来越刁……” “书生败事,你们才是罪魁祸首……” “你们只知道嚷嚷,流血流汗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凭什么打仗的时候就牺牲我们鲜卑的好男儿,轮到享福,反而成了你们?” “杀!暴民就得杀!不杀不足以服众!杀了第一批,再杀第二批,就不相信把那些低贱的家伙镇压不下去……再说,我们刚派去的第一批镇压军队,不是把那些奴隶们杀怕了杀得了一地,就能杀另一地……杀完为止……” “江山是我们鲜卑人的,要指望我们打江山,当然得听我们的……” …… 两派吵嚷成一团,谁也不让谁。 弘文帝怒吼一声:“闭嘴!” 众臣悻悻地停下来。 弘文帝以手撑着额头,脑子里乱成一团。 本来以为引进了汉臣,情况会有改观,不料,回来后,和鲜卑贵族们的对立,反倒是越来越尖锐。如此争吵下去,何时才能得出一个结论? 他怒了:“京兆王,李将军,你们三日之内,必须拿出一个解决方案!彻底解决奴隶的暴乱问题,不管是疏导还是镇压,必须马上解决!” 说完,就拂袖而去。 众人跪在地上,一个个七嘴八舌,三日之内,能想出什么神机妙法? 罗迦出手13 李将军却和王肃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弘文帝的话是怎么说来着?不管是疏导还是镇压!—— 他和鲜卑贵族们终究是不一样的,第一次明确提到了——疏导二字! 众人眼里有了些微的窃喜之意。看来,弘文帝,对此时的局面,是了若指掌的,只是,他和冯太后的过节,又不肯那么痛痛快快地就认为冯太后一贯的主张是正确的。 就连京兆王等人,也开始若有所思。虽然陆泰等武夫尚未明白过来,但是,当他们看到汉人文臣那种奇怪的表情时,一个个忍不住心头火起。陆泰骂道:“就是你们这些家伙鬼鬼祟祟,坏了我们北国大好的江山……” 王肃毕竟年轻气盛,冷笑一声:“各位大人若是有好办法,自己领军去看看?难道你们忘记了当时是如何从豫州前线逃回来的了?” 陆泰几乎扑上去。 东阳王和李将军,分别喝止了二人。 这一日,宏儿陪着父皇用了午膳,早早地就回到慈宁宫。 芳菲见他闷闷不乐地,就问他:“宏儿,怎么了?今日的午膳不好吃么?” “唉!”他小大人一般,叹息一声。 芳菲笑起来:“小孩子,叹息什么呢?” “太后,我是担心父皇啊。” “为什么?” “父皇眼珠子里全是血丝。父皇说,现在奴隶们在前线闹事,造反,情况很不好……太后,什么叫奴隶暴动?” 芳菲淡淡道:“就是朝廷不给他们饭吃,反而要杀他们,所以,他们就要反抗。” 孩子嘟囔着:“这可是朝廷的不对了。可是,太后,我们该想个法子,帮一下父皇啊……父皇今日午膳,都没怎么吃,他的心情坏透了……” “呵,你小孩子,能想到什么办法?” 他撑着脸庞:“我要努力地想,一定能想到办法!太后,你也跟我一起想,好不好?” 罗迦出手14 芳菲无言以答,拉了他的手:“宏儿,别想了,先去写大字。这些事情,都是大人该操心的。你好小,不明白的……” “太后,他们没饭吃,就给他们饭吃嘛,这样不就好了?” “唉,若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太后,你告诉我,为什么朝廷不肯给他们饭吃?”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问了也不懂,快去写大字……” “不行,我一定要想出办法来……” “小孩子要是能想出办法了,要大人干嘛?” “难道大人不是小孩子长大的么?” 芳菲简直被问倒了。 “太后,你帮我想想嘛,父皇心情不好,我也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大字就写不好……太后,如果我们不帮父皇想办法,就没人替他想办法呢……父皇都说了,他只爱宏儿一人的,宏儿,当然也要帮着父皇了……” 芳菲气得几乎笑起来,拍了他的手:“就你这孩子人小鬼大。” 孩子一把搂住她的脖子,撒娇地亲一下:“好太后,帮帮忙嘛……” 第二日一早,众人再次齐聚慈宁宫。 李将军为首,站在门口:“老臣求见太后。” 冯太后早已听见了如此浩大的声势,心里是雪亮的。 众臣见冯太后亲自开门,尤其,她一手还牵着小太子,均一阵欣喜,立即行礼:“臣等拜见太后。” 她淡淡地:“各位大人,这么一大早来慈宁宫请安,都是故人,何必如此多礼?小殿下的早课就要开始了……” 众人面面相觑,小孩子也惊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9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9部分阅读 奇地看着这些大臣们,但见了李奕,眼里露出一丝惊喜,向他招手。 好久没见了,难为这孩子,居然记性这么好,还认出故人,并且亲热招呼。李奕还是保持着臣子的本份,唯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宏儿,先去晨练。” 罗迦出手15 李奕还是保持着臣子的本份,唯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宏儿,先去晨练。” 孩子惊奇地又看一眼这么多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跪在地上,这样大规模地和太后说话。但是,也一点不违背太后的意思,立即跟赵立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几眼。 众人的目光,都看着小太子,直到他走得看不见了。 只剩下冯太后面对着一干跪在地上的汉臣。 “你们都起来吧。” “太后,请你务必答应老臣们的请求。现在,必须到您出面的时候了。” 冯太后不为所动:“各位大人才是国家栋梁,我一介妇道人家,做得了什么?” 李将军急了:“陛下现在给我们两条路子:疏导或者武力镇压。太后,老臣一介武夫,不懂变法大事;而王肃,李奕等人,资历稍微浅了一点,不足以服众。除了您,我们根本找不到足够威望之人,所以,您务必要出来,否则,北国必将血流成河……” 冯太后淡淡一笑:“各位大人赤胆忠心为国,实在是国家之福。但是,你们实在是太高估我了。以前,纵然有些小的成就,但是,都是亏得各位辅佐;现在,我久居山中,不问外事,修生养性,吃斋念佛,觉得这样的日子才适合我。抱歉,让大家失望了……” 王肃等人也急了:“太后,您若不答应,臣等就不起来。” 冯太后淡淡一笑,转身就关了门。 众臣再次面面相觑,不料,一个女人固执起来,也会如此的不可收拾。 黑龙观里,罗迦站在大树下,听着魏晨一五一十地回报。 他眼里露出了一点儿会心的笑容,自言自语道:“他们这是逼她呢!筹码都不够,逼也没用。” 魏晨忧心忡忡的:“主上,您说,太后究竟会不会出手?” 罗迦充满了信心:“当然会!” ————ps:今日到此。明日基本同时段更新。罗迦童鞋,渐渐地要浮出水面了的,当然,跟你们想象的方式,也许不太一样。 心如刀割1 魏晨忧心忡忡的:“主上,您说,太后究竟会不会出手?” 罗迦充满了信心:“当然会!” 至于为什么他那么确信,没有任何人知道。 “那要等什么时候?” “当然得是最合适的时候。” 圣意自来最难揣测。 魏晨退下去。 罗迦抬起头,看这颗千年的古槐树,枝繁叶茂,小雨的时节,都不容易渗透下来。冯太后,她还没成为真正的参天大树,就如旁边那棵中等大小的树木,一有风吹雨淋,仍然会遭到一定的侵害。 许久,他暗叹一声,这,其实并非是自己对她的期望。 只是,势成骑虎,无可奈何。 对于女人来说,哪里还有势成骑虎更加可悲的事情呢? 若是之前,自己的决定,稍微有了一些改变,会不会,就不会如此呢?这世界上,永远不会有如果,过去的一切,永远无可再次挽回。他长叹一声,走进去。黑龙观的简单的书桌上,全是魏晨搜集来的各类的情报。 灰衣甲士,驻守着这片猛虎野兽出没的蛮荒之地,没有任何人,会出没在这么冷清的地方。每一个晨昏,每一个月起朦胧之时,一生一世,便是这样了么? 天空,一片酡红,将整座丛林渲染。 “太后,太后……我回来啦……” 芳菲迎出来,见孩子跑回来,额头上都是汗水,衣服上还沾染了一些草屑,便牵了他的手,用帕子擦拭他脸上的汗,拍掉他身上的草屑。 孩子气喘吁吁的:“太后,今天宏儿有打猎哟……” 赵立和乙辛,今日便是带小太子出去打猎,距离很近,就在后山上转了转。 “宏儿,猎到什么好东西了?” “太后,你看,有灰灰兔,还有一只野山鸡……太后,这支山鸡,可是我用小弓射下来的呢……” ——————刷新哈,更新中…… 心如刀割2 “太后,你看,有灰灰兔,还有一只野山鸡……太后,这支山鸡,可是我用小弓射下来的呢……”他强调,“太后,真的是我亲手射的,不是赵立帮忙呢……” 山鸡还是活的,只被打伤了翅膀,被孩子捉住,抱在怀里,献宝一般,把那些精美的羽毛部分给她看:“太后,你看,真漂亮啊,比褐马鸡还漂亮呢。你喜欢么?” “喜欢,真喜欢。我宏儿真了不起,这么小,就能打猎了,真是个勇敢的孩子……明日,太后给你做红烧野山鸡吃,剩余的羽毛,做一个漂亮的大毽子,教你踢毽子。” 孩子得了夸奖,更是兴致勃勃:“太后,我还看到獐子呢。但是,赵立说,我太小了,拿不起大弓箭,射不了大獐子……太后,我好想长大了,用大弓箭呢……” 芳菲心里一动,拉住他的手,“宏儿,这里有一把大弓箭,你来看看……” 用比钢铁还要坚硬的紫檀木制作而成的良弓,对女人来说,沉了点,但是,在男人看来,已经非常轻了。 宏儿一看这弓箭,眼睛亮起来:“太后,这是送给我的么?” “对,是道长爷爷送给宏儿的。” 他去拿弓箭,非常吃力,眼睛却亮晶晶的:“太后,我真喜欢,这弓箭好漂亮……太后,我现在可以用了么?” “太沉了,宏儿还要长大一点才能用。” 紫檀木的弓,发出温和而威武的光芒。他的眼珠子骨碌碌的,“太后,呀,我想起来了……” “宏儿想起什么了?” “那天,我看到的那个神仙,他就背的这种弓箭……他好帅,头发是银色的,背着特别特别帅……太后,我也要像他那样背起来,也要把头发弄成银色的……” 小孩子语出无心,芳菲却大吃一惊:“宏儿,你说哪个神仙?” 心如刀割3 “就是有一次在桃树林里遇见的那个呀?好久了……太后,后来我好几次去那里玩儿,都没见到他呢……” 原来是上一次巧遇的那个打猎之人。芳菲松一口气。却依旧有点狐疑。 “宏儿,他真的背的这把弓箭?就是说,他身上的弓箭也是这种紫檀木?” “对,他也被一把这样的大弓箭……” 同类型的弓箭很多,但是不是这一把? “宏儿,你好好想想,跟这把是一摸一样的么?颜色也是这样?”这种紫檀木的弓箭,十分珍贵,一个普通的猎人,不太可能用这么好的弓箭,否则,她当时也不至于对道长说太珍贵了。 “这……太后,反正也是这么大啦。” 芳菲笑起来,这孩子。自己还以为是一摸一样的呢。 “宏儿,那个神仙长什么样子啊?” “他呀?个子很高,头发是银色的,很帅,很帅……太后,他真的很帅……” 小孩子终究还是形容不来,说不出眉眼如何,芳菲听来听去,只听到他一个劲地说“很帅很帅”,到底多帅,便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了。 “太后,我想把头发变成银色,该怎么办啊?” 这孩子,还想追赶潮流呢!芳菲失笑:“小孩子,变不成银发的。”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变成银发?” “等你八十岁的时候。就像道长爷爷那样。” “才不呢!”小孩子大声反驳,“道长爷爷才不是银发呢,他是白发……他不帅,他没有那个神仙帅……神仙不是道长爷爷这样的……” 就连芳菲,也对那个神仙好奇起来,听这话,显然不是道长那样的苍老。但是,如果是盛年之人,怎会真的是什么银发? 她忽然道:“宏儿,下一次等你看见那个神仙,你叫他别走,等我悄悄去看看,就知不知道是神仙了。” 心如刀割4 “可是,他听到大人的声音,就会离开呢。” “傻孩子,你悄悄地告诉我,不要声张,他不就不知道了么?” “可是,他是神仙耶,就算你躲起来,他也会发现的喔。” “这就奇怪了,真要是神仙,为什么他肯见你,就不肯见我?”她故作生气的样子,“宏儿,难道你认为太后不能见神仙么?” 孩子咯咯地笑起来:“太后,你以前不是告诉我,神仙住在山那边,只喜欢聪明可爱的小朋友么?神仙,看来是不喜欢大人吧……不过,太后,下次再见到了,我悄悄喊你看。” 芳菲笑起来,拍拍他的手:“来,先洗手,吃东西……不说神仙了。” “又吃拔丝苹果么?” “傻孩子,老吃一样东西,就不会腻烦么?今晚不吃这个了,太后给你做了新的好东西,苹果干炖獐子肉……” “太后,这是什么菜?为什么以前我没吃过?” 芳菲心里一刺。多久了?自从罗迦死后,就再也不曾做过这道菜肴了。自己那么喜欢吃,罗迦,也那么喜欢吃。 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做这道菜了。 却不想,还会遇到一个人——比爱罗迦更甚——不不不,这是没法比较的。完全是不具有可比性的。面对罗迦时,自己需要向他索取很多很多的爱;但是,对这个“男人”——却只能是给予——自己给他很多很多的爱。 而且,永远不会埋怨,更不会害怕被辜负,被抛弃。 这世界上,儿子怎会辜负母亲呢?母亲又怎会埋怨儿子呢? 生命的力量那么奇妙,早已灰了的心,竟然会死灰复燃,而且,爱得更加炽烈。 第一次这个死心塌地,毫无自我的爱一个“男人”:怕他冷了,怕他渴了,一日三餐,四季衣裳,甚至一碗汤,也要吹凉了才捧到他的手里。 心如刀割5 就因为,那小人儿,那么娇弱。 就因为,他如一朵花一般,自己看着他,从小小的树苗,慢慢地长成参天大树。 就因此,自己忽然一夜之间,变得分外的强大。 方才明白,为什么人们管女人叫母老虎! 有了孩子的女人,比老虎还厉害。 盖子揭开,喷香扑鼻。尤其是苹果,这些年来,她已经很有心得了,精选的苹果,烹煮的时候,花了心思,所以,苹果还保持着翠绿的颜色,亮晶晶的,又加了保存的花蕊提味,就如春日开的第一支花苞。 孩子食指大动,欣喜道:“太后,这个好东西,肯定很好吃,我要吃……” 她盛一小碗,递给孩子,已经不烫了,恰到好处。孩子拿起筷子,吃了一小口,眉毛就飞起来:“太后,真是太好吃啦……” “好吃宏儿就多吃点。这东西很有益处的,对身体很好,又不油腻,以后,太后常常做给你吃……” “好耶,以后天天吃。” 芳菲笑起来:“再好的东西,都不能天天吃。” “为什么呀?” “天天吃同样的东西,人的体内,养分就不均衡,会生病的,要变化着不同的食物。” 孩子似懂非懂,但是,因为今晚这一餐实在太美味了,他吃得酣畅淋漓,甚至不像以前那样不停地叽叽喳喳说话了。直到吃饱了,才放下碗筷,非常满意,忽然就想起什么:“太后,这东西这么好,父皇也该吃一点啊……” 芳菲淡淡地:“你父皇不爱吃这个。” 小孩子抓着头,自言自语的:“是啊,父皇只说要吃拔丝苹果,没说要吃这个……可是,太后,以前他都不知道耶,不知道,怎会晓得要吃?不行,太后,我一定要给父皇送一碗去,父皇最近天天心情都不好,他吃了这个好东西,精神就会好起来的……” 心如刀割6 芳菲在这样尴尬的时候,当然是完全不愿意给弘文帝送任何东西去的。任何的反应不妥,都会给他或者他人以错觉!而那样的错觉,往往会酿成可怕的后果——已经不单单是男女私情了。这个关键的时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谁都不敢大意。可是,孩子却自作主张地,已经在寻找大碗了:“太后,我要找一只大盒子,把这些都给父皇送去,父皇一定喜欢吃……父皇说过,凡是宏儿喜欢的,他都会喜欢……” 他不由分说,自己去拿一只大碗,就要往里盛菜。 芳菲也不愿意在孩子的心里造成裂痕:父皇和太后不和。不,她并不愿意给他这样的感觉——不愿意他从小,就因为提醒吊胆着亲人裂痕的颜色,不能逢源,所以学会弘文帝当初那样的防备,隐忍和小心翼翼。 尽管,事实已经如此,可是,她还是愿意,儿子有父亲的宠爱,有母亲的照顾——不愿意让他感受到哪怕一丁点的残缺。 她见儿子专注而忙碌,反倒是释然了,孩子尚且能抛开一切情怀,大人,为何反而对这一切耿耿于怀? 就算和弘文帝不和了,但是,也没必要成为仇人。 她微笑道:“宏儿,太后帮你盛。” 苹果干炖獐子肉,很快装在了一个小罐子里。赵立和乙辛帮他提着,往玄武宫而去。 最后的一丝夕阳落下去了。 芳菲站在山坡上,等着儿子回来。 下面,是一片淡金色的花海,都是早开的凤凰花,在一片的领域,连绵起伏,很有气势。然后,是女子们嘻嘻哈哈的声音。 她一看,原来是米妃领着一群妃嫔在欣赏北武当的山山水水。这些青春活泼的女孩子,能获准来到北武当度假,当然在弘文帝那里,应该是能排得上一定的号的。 老远地,众人也看见冯太后。 心如刀割7 来了这么久,众人当然不是丝毫不曾察觉。尤其是米妃,她们早已敏感地发现,冯太后和弘文帝的关系,并非是外界以为的那么好——对这位庶母,弘文帝并非真是那么孝顺,恭敬。尤其是这些日子以来,不停地传来暴动和不好的消息,她们更加明白,某种程度上,弘文帝和冯太后,原来,不仅不是亲密,而且,是敌对的。 皇宫里,谁不看人三分脸色?大家巴结的,伺候的,毕竟第一是皇帝大人,因为,吃的是他的,穿的是他的,想要生儿子的,也是他的…… 纵然是太后,如果失势了,当然最好是避而远之,尤其,她又不是皇帝的生母。 这太后本来就是捡来的。 所以,凡是陛下喜欢的,自己等才能喜欢;他讨厌的,自己等人当然要避开远远的,难不成会和皇帝作对? 所以,就第一次的参见之后,她们便再也不曾来拜见过冯太后。冯太后收了她们的礼物,本是应该设宴招待一下这一群“儿媳妇”的,但是,她是什么人?在宫里这么多年,这些女人,早已把自己这里当了——北武当的冷宫。 她也乐得清闲,白白受了这份礼物。 但是,遇见太后,米妃等人终究是不好掉头就走。她们还是硬着头皮过来,一个个满脸堆笑:“参见太后。” 尤其是米妃,完全做足了本份,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了,凡事总要留一线,就行儿媳妇的大礼:“太后,奴家们本是该向太后晨昏定省的,但是,怕扰了太后清净,不得召唤,便不敢来。” “我久居山中,不耐烦热闹,米贵妃,北武当的一切晨昏定省,早就全部取消了。” 人情往来,无非如此,大家睁眼说瞎话,皆大欢喜。 女人自来心眼浅,一些装不得的年轻姑娘,神色便表露出来,就连行礼,态度也十分轻慢。 心如刀割8 冯太后根本就不以为意,淡淡一笑:“北武当大好风光,你们都尽情去欣赏吧。不用来我这里参拜了。” “是。” 一群美女,花枝招展地离去。一边走,一边传来嘻嘻哈哈的:“呀,妹妹,昨夜,是你侍寝么?” “哪有?谁不知道陛下宠爱的是姐姐你啊……今晚,陛下肯定会要你侍寝呢……” “大家都别谦虚了,赶着给陛下开枝散叶,才是我们姐妹的本份啊……” 她们尚未走远,听得孩子欢乐的声音:“太后……太后……” 小殿下又未失宠,大家当然眉色不同,一个个地,便换了眼色,极尽喜爱逗弄之能事。 “小殿下,您在干嘛?” “小殿下,您去了哪里?” 孩子不慌不忙的:“我给父皇送苹果干炖獐子肉呢。” “这是什么好膳食呀?” “太后做的,可好吃了。” “呀,小太子可真是有孝心,这么小的孩子,便懂得给父皇送东西了,难怪人家都说小殿下机灵……” 一些人便悄然地看老远的冯太后,便想,这个女人,终究厉害,失势了,便用小太子为武器,巴结弘文帝。 宫里人,谁不愿意掌握一条捷径,一条高升的大路?一个个,便动了心思,这孩子,要是自己等人哺育,那该多好? 而且,他又没有生母,只要尽心竭力,不担心长大了他会反脸无情。 可是,小孩子哪有心思和一群陌生女人闲话?他落落大方的:“宏儿向各位娘娘说再见啦……” 众人都笑起来,这孩子,机灵得。 孩子蹬蹬蹬地跑回去,芳菲站在蓝色的暮霭里看他,迎接他回家。 还有他身后的弘文帝。弘文帝一直跟着儿子,悄悄的,只是,孩子不曾发觉,其他任何人,都不曾发觉。 心如刀割9 他站在一棵大松树下,不经意地看着这一切,甚至连那群花枝招展的嫔妃都避开了。只听着她们和儿子嬉笑,问好——比对冯太后行礼问安,更热情殷勤几分。 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从小,自己对这样的氛围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谁得势,谁失势,看看那些热情的程度,便一清二楚。小王子,小公主们,有时,比大人更加会看眼色。某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幼年的自己。 心里那么震撼,竟不料,却把这样的氛围带到了北武当——可是,心里又很痛快,痛苦的一种痛快。 不是么,最好的,她拒绝了;所以,等待的,便是不好的。 这世界上的痛苦,岂能让一个人承担完呢。 直到她们的笑声走远,他才站出来一点儿,目光,刚好看到她——是她伸出手,牵着孩子的手。 “太后……父皇吃了,他吃了獐子肉,他说很好吃,叫宏儿以后每一次吃獐子肉都要给他送去……太后,这是不是很麻烦啊?以后,吃獐子肉的时候,我们就叫父皇一起,免得送来送去嘛……” 孩子煞有介事,小大人一般规划着,然后,满怀期待:“太后,你说,这样是不是更好啦?” 有意无意地,她便也看一眼这边,弘文帝没有再隐藏自己的身子,二人目光相对,都是轻描淡写的。 弘文帝终于走出来。 孩子听得脚步声,呵呵笑起来:“父皇,你怎么来了?来了为什么又不跟宏儿一起走?哈,我知道了,你是想来看看,还有没有獐子肉炖苹果干……” 他原本是没打算来的。只是对着那一罐子的獐子肉,对着那一罐子的肉汤,心如刀割,坐不下去。 “太后,谢谢你。” 冯太后轻描淡写的:“这孩子固执,无论吃了什么好点的,便总会给你留着。” 心如刀割10 冯太后轻描淡写的:“这孩子固执,无论吃了什么好点的,便总会给你留着。” 他知道,当然知道!如果不是孩子执意,谁还会送来呢!她会么?当然不会。从不放在心上的人,怎会担心他是否安寝,是否吃得好,是否精神健旺,是否为某一件事而操碎了心? 心里忽然忿忿的,就算是这样,也不用说出来吧。 孩子察觉不到大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但见二人许久不曾的靠近,非常兴奋:“父皇,太后,你们好久没有陪我一起玩儿了呢……” “宏儿,父皇太忙碌了,你不要……” “宏儿,父皇有空,明天就有空,你想去哪里玩儿?”他笑着,不经意地打断她的话,“宏儿,你想去哪里,父皇都带你去……” 小孩子双眼发亮:“太好了,父皇,真是太好了,宏儿想去桃花林,有很多桃子可以吃了耶……” 弘文帝淡淡的:“太后,你明日有空吧?我们也是该带宏儿出去走走了……” 心里竟然是怯怯的,满怀期待,不要拒绝,千万不要拒绝! 因为,自己忍耐得太久了,实在实在是太久了。昔日的温馨和睦,昔日的天伦之乐,昔日的美满相处……这些,以前一直以为是不爱的,是将就的,是敷衍的…… 但是,直到此时才明白,如果真的是不爱,真的是将就,是什么样子。 一个肯做饭给你吃,肯陪着你谈笑的女人,怎会是将就呢? 眼前的冷冰冰,淡漠漠,纵然面对面,也没有一言半句……这才是敷衍和将就啊! 他心里在碎裂,仿佛一些东西,自己发现得太迟了,也领悟得太迟了……只因为平城阴冷孤寂的立正殿里,一个人呆得太久,只因为孩子那些日子声声的啼哭和高热……只因为自己那时的渴望实在是太疯狂太强烈……终于爆炸! 心如刀割11 无可挽回。 他焦灼不堪,一步错,步步错,待要伸手挽回,才发现轻舟已过万重山。 此时,心里竟然咚咚的跳,一个简单的邀约,却仿佛坐上审判台的犯人,等待着可怕的判决:不要啊,千万不要拒绝。 时间很短暂,他却觉得很漫长!仿佛在立正殿开始的皇帝生涯。 “宏儿,你明日随父皇去玩儿吧。” “太后,可以玩儿一整天么?” “可以。早上作了早课就可以出发,玩儿一整天。” “真好耶,太后,我们把波斯猫也带去吧。” “我会叫赵立他们给你带去。” 孩子睁大了眼睛:“太后,你不去?” 她笑起来:“太后有点事情,没空……” 弘文帝几乎没法听她把话说完,眼前,金星乱冒。果然是这样,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灭绝了——自己亲手把它灭绝了。 他伸手抱着儿子,转身就往下走,完全遮掩了自己眼眶的燥热,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瞬间移位。 “父皇,天要黑呢,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惶然心惊,一把又放下儿子,拍拍他的头:“宏儿,快回去休息了,父皇也要回去了。” 说完,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宏儿看着他的背影,转头,疑惑地看太后:“太后,我觉得父皇今天好奇怪,你不觉得么?” 芳菲第一次没有回答他,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什么好奇怪呢! 弘文帝,他太贪心了,妃嫔成群,当然不能再觊觎乱囵皇太后。 人,就是这样,一旦错过了选择,就根本没得选择了。 而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 她第一次,真心真意地,同情弘文帝,仿佛在同情自己一般。 都是不被爱的人呵! 心如刀割12 弘文帝的命令是第二日下达的。 参与早朝的人,都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弘文帝,带了小太子旁听。父子两都穿同色系的明黄的龙袍。这一次,可不是如之前那样,让儿子献宝一般;弘文帝,他是真正把儿子安放在旁边的位置,神情庄重:“朕今日带小太子来旁听处理政事。以后,每半个月,都会让他参与一次。大家有什么奏折,都可以上来……” 最近,弘文帝的脾气都很坏,大家很久不曾见他如此心平气和了。目光,便又都落在了小太子的身上,都知道,弘文帝对孩子视为珍宝,有孩子在,便不会再大发雷霆了。 小太子只是正襟危坐,好奇地看父皇,又看群臣。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也不露怯。 朝堂上,群臣纷纷嚷嚷,互不相让,两派旗帜鲜明。弘文帝早已厌恶了这样的党同伐异,本是要狠狠将堆积如山的奏折摔下去,可是,不经意地看了儿子一眼,语气依旧淡淡的:“魏公公,你把这些奏折都给大家看看”。 前排的大臣先拿了,随意地看,都是十万火急的军情。 “朕已经考虑过了,四处起火,当然得四处灭火,而非是继续煽风点火。现在,国家内忧外患,南朝开始虎视眈眈,我们必须马上停止安抚国内民情,就按照李将军等人提出了,以疏导为主!” 圣旨已经定下,太监魏启元在宣读。 鲜卑贵族们大失所望,原来,弘文帝早已做了决定,竟然没和自己等人商量。 仿佛又被摆了一道。 可是,此时此刻,谁也拿不出好的办法,只好委曲求全,跪下去,和一干汉臣一般,叩谢陛下英明。 弘文帝连日的熬夜,人憔悴了一大圈,拿出厚厚的批阅:“王肃,李奕,当年平息豫州叛乱是怎么做的,你们现在就怎么做,如果还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灵活采取……” 一干汉臣,听得弘文帝心目中,原来是如此清澈透明,无不欣喜。 ————今日到此。 又彪悍又浪漫1 弘文帝连日的熬夜,人憔悴了一大圈,拿出厚厚的批阅:“王肃,李奕,当年平息豫州叛乱是怎么做的,你们现在就怎么做,如果还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灵活采取……” 一干汉臣,听得弘文帝心目中,原来是如此清澈透明,无不欣喜。 “就这样,具体的事情,李将军负责,王肃,李奕和李冲等人协助。” 鲜卑大臣再一次面面相觑。 “朕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现在内乱四起,情况有变,京兆王等是国家基石重臣,所有精力,必须用于国家大事上,三日内,启程出发,开赴前线,协助地方官处理暴动事件。京兆王太傅身边不变,至于小太子的教育问题,还是全部归于冯太后。” 众皆讶然。 就连反对也说不出口。 弘文帝的安排是合情合理的,京兆王手握重兵,大事来临,当然没法留在京城照管小太子。 此时,除了冯太后,谁还能教育小太子? 可怕的在于这道圣旨,这是从先帝罗迦开始,再到弘文帝,两次,以圣旨的形式,将小太子的教育权利,归为了冯太后。 双重保险下,纵然日后,弘文帝本人也是不好再反悔的。 鲜卑大臣们暗暗叫苦,竟然不料,这一次的奴隶大暴动,又给了那个女人一个绝地反击的大好机会。小太子这张王牌,岂非是一辈子会被她捏在手里? 汉人文臣,却无不暗自欣喜,有些人,得意之情,几乎忍不住跃上面孔。 就连喜怒从不行于色的李奕,也悄然看了弘文帝一眼。心里暗叹一声,这个太子,这个弘文帝,他终究还是拗不过情之一字。于紧要关头,还是一切顺从了冯太后的意思,甚至,做出了超越所有大臣意料之外的巨大让步! 这是他的劫难还是冯太后的劫难? ……………… 又彪悍又浪漫2 这是他的劫难还是冯太后的劫难? 或者说,是北国的幸运?心里一种极其强大的直觉——北国,从此会真正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他了解弘文帝这个人,只要真正下定了决心,哪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去的,绝不会再反反复复了。 不由得暗自惊喜交加。 李将军呵呵笑起来,由衷道:“陛下英明,臣等必将尽心竭力,尽快结束叛乱,安定天下,强大我北国。” 在一片“陛下英明”的声音里,退朝。 弘文帝站起来,牵着儿子的手,看台下跪拜一片的群臣,他们都表情各异,他也懒得理睬,只拉了儿子的手回去了。 小太子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一干大臣。 走了好远,才悄悄地问:“父皇,你是不是不开心?” 弘文帝笑起来,这孩子,还会察言观色呢。但是,并不小心翼翼,而是出自一种真切的孩子的天真和怜悯。 “宏儿,你说,今日源贺和李将军他们谁说的有道理?” 小孩子挠着头,有些为难:“这……宏儿不知道呢。不过,我喜欢李将军,不喜欢陆泰他们,陆泰太凶了,总是凶巴巴的,他常常说,奴隶们要是不听话,就杀了,而且,他又不喜欢太后……我知道,他不喜欢太后……” 小孩子好生遗憾。仿佛,谁不喜欢太后,谁就不是好人!这是他评判事物的唯一标准。所以,他也不喜欢陆泰等人。 弘文帝,又岂能一下指望,小孩子全盘考虑,理智无比呢?哪家人的小孩子,会喜欢跟自己父母敌对的人? “李将军说,要让大家都吃饱饭呢……不吃饭,怎么行呢?太后说,不给人家吃饭的都是坏人……太后说,无论是鲜卑人还是汉人,全天下的人都能吃饱饭了,我们北国才能真正强大,一统天下……” 帝王业,从孩子开始。 又彪悍又浪漫3 帝王业,从孩子开始。 冯太后的一生,自己做不到的,便全部寄托到了孩子的身上,真正的言传身教。 弘文帝只是静静地听,就算是最信任的大臣在他面前,他也不曾如此认真倾听。 “宏儿,太后一直这么教你么?你认为太后说的都是对的?” “对啊……父皇,太后从来不会错的,太后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呢……太后什么都会……太后会做菜呢,其他人又不会做獐子肉炖苹果干……” 小孩子的眼里,父母,便是天下最最厉害的人物。 哪怕是做好吃的菜,也是一项极大的本领。 在他们幼稚的时候,唯有父母遮风挡雨,给予一切,所以,最最喜欢最最崇拜的人物,不是爸爸,就是妈妈。直到成长了,有见识了,才逐渐地开始叛逆。 弘文帝心想,曾几何时,自己也认为,天下唯一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过自己的父皇而已。可是,这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什么时候变得认为父皇那么遥远,不可捉摸,在他面前连一句真心话都不敢说呢? 孩子清脆的声音,咯咯地笑,他明黄|色的小袍子,头上的小帽子,内里的刺绣,全是冯太后一针一线,亲自绣上去的。 弘文帝仔细地看,从不曾忽略这一点,仿佛,那一针一线,绣在自己心上一般。 “父皇,宏儿又学会了一首诗,背给您听,好不好?” “好呀,父皇听着呢。” 孩子的声音朗朗的: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 又彪悍又浪漫4 弘文帝本人虽然识字能文,但是,毕竟对汉文化并未真正本质的通透了解。只听得这几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字面意思,总是能听出来的,那么的通俗易懂。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喃喃地念了几遍,一时间,竟然有些痴了。 “哈哈,父皇,你也会背了?太后知道,一定很高兴呢……” 他定定神:“宏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我不知道耶!太后说,我现在背熟了,长大了自然会知道的。太后说,今年一年,都读诗经呢!只要宏儿新背会了一首,就奖励一个小礼物。明年开始,就要学其他的了……” 小孩子叽叽呱呱的:“太后说,胡人的力量在于彪悍,南人的力量在于浪漫;只是浪漫,便失之于孱弱;只是彪悍,便又失之于鲁莽;如果一个国家的人民,又彪悍又浪漫,那么,这个国家必将天下无敌……” 这半年来,孩子的课程便是背诵诗经,不解其意,只听太后偶尔的讲解,都听得非常非常熟悉了,如今,只是照本宣科,告诉父皇而已。 弘文帝的眼睛,越睁越大。 如果一个国家的人民,又彪悍又浪漫,那么,这个国家必将天下无敌! 他从来从来不曾听过这样的言论,甚至想都没想过。 如果将游牧民族的彪悍和汉人的浪漫,彻底结合——这不是父皇生前的意愿么?逐鹿洛阳,天下一统……只是,就连父皇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父皇终究是鲜卑人,他纵然想到,也表达不出来。 可是,到底怎样才能做到又彪悍又浪漫呢? 他完全沉浸在这个令人震惊的思索里,真正像一个深谋远虑的帝王一般细细地思考。 孩子见父皇久久地不说话,就拉着他的胳膊:“父皇……父皇……” 彪悍又浪漫5 可是,到底怎样才能做到又彪悍又浪漫呢? 他完全沉浸在这个令人震惊的思索里,真正像一个深谋远虑的帝王一般细细地思考。 孩子见父皇久久地不说话,就拉着他的胳膊:“父皇……父皇……” 叫了两声,弘文帝才醒悟过来。 “父皇,你为什么不说话耶?” 弘文帝凝视着他,孩子,就如雨后的春笋,一天天地长大。四五岁的孩子,看起来,足足七八岁了,高大,健壮,勇敢,清秀,聪明。 他会背诵诗经。 他会射下野兔。 他知道孝敬父母。 同龄的孩子做不到的,他统统都能做到了。 善良,具有怜悯他人的情怀;从不暴躁发怒——这一点最是重要;那是一种遗传,从太祖太宗到父皇,甚至自己,不时都有歇斯底里的早衰癫狂症状。 就这个孩子没有! 他有一种拓跋家族的人,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文尔雅的风度。 他会不会长大了成为第一个又彪悍又浪漫的伟大帝王? 除了那张面孔,他觉得这孩子没有任何地方像自己。 只有那张面孔。 尤其是他的眼睛,他的嘴巴,甚至浅浅地藏在眉梢间的一颗小小的褐色的痣,都跟自己一模一样……自己的骨肉,自己的一个翻版! 只是,自己的小时候,为什么就不像他这样无忧无虑呢? 自己的小时候,岂敢如此和父皇说话? 自己为什么从来不曾被人教导过要“又彪悍又浪漫”? 是谁把拓跋家族的基因彻底改良了? 他忽然很激动,狠狠地一伸手,就将儿子举起来,终究是压抑不住:“宏儿……宏儿……好儿子,父皇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你身上了!父皇和先帝爷爷都做不到的,也许,只能靠你呢……只能靠你了……” 彪悍又浪漫6 孩子咯咯地笑,搂着父皇的脖子,亲昵地拨弄他王冠上的一颗明珠。这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他觉得那颗明珠那么晶莹剔透。 “父皇,这珠子真好看……” “是么?那父皇就给宏儿,都给我宏儿……” “呵呵,真的么?真的给宏儿么?呵呵……” 这是弘文帝最喜欢听的,他最喜欢听着儿子如此咯咯地笑,脆弱而珍贵,天真而无邪。 这一生,也不曾如此充满了力量。 (ps:本人一向固执地认为,孝文帝拓跋宏(李欢),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又彪悍又浪漫的皇帝;雄才大略,大胆革新,迁都洛阳,敢于把鲜卑人改造成汉人习性!让鲜卑这个少数民族,如狂风一般席卷整个中原大地。鲜卑人的血统甚至影响了后来的整个唐朝,唐太宗家族,便有一半鲜卑人的血统;而唐朝,正是我国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2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0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0部分阅读 历史上唯一一个又彪悍又浪漫的朝代。想想当时世界第一的长安古都!想想那么灿烂绚丽的唐诗,绘画,音乐艺术……想想那么勇武的将士,名将辈出,西域各国,莫敢不服,一如今日强大的美国!再想想仗剑蜀道难,千斤散尽还复来的李白!呜呼……只可惜此后无唐朝!) 慈宁宫。 李将军等再次求见。 侍女捧上茶来,李将军却无心饮茶,着急道:“太后,这一次,务必请你帮忙。陛下已经把这一次平息内乱的任务下达给老臣。老臣虽然有心,却是无力,您知道,老臣不过一赳赳武夫,根本没法来收拾这文的摊子,如何部署,如何安排,老臣简直如一头乱麻,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太后,这一次,你非帮老臣这个忙不可,拜托了…………” 芳菲仔细地看他递上来的一个折子,然后放在桌上,淡淡一笑:“不是有王肃和李奕他们协助你么?李将军何愁大事不成?” 彪悍又浪漫7 “这可怎么行?王肃和李奕等要开赴前线,亲自解决最大最厉害的暴动。可是,这么大范围大规模的反抗,如果没有一个真正全国性的命令下去,只靠个人的力量,是完全没法启动的。王肃和李奕等下去了,老臣一个人坐镇,实在是焦头烂额,根本无法解决大问题……您知道,那些鲜卑大臣,他们在此时是无济于事的。第一,他们自己本来是坚持武力镇压的;第二,他们就算想出力,但是,根本懂不起要如何文治,想帮忙也帮不上……” 芳菲一时没有做声。 这倒是实话。现在汉臣,厉害的,能出头的,就那么几个人。一项巨大的政令推行,当然不能就靠那么几个人。 “太后,光是老臣这一介武夫,要收拾这样的摊子,完全不可能,太后,这一次,无论如何,请您出手,该怎么办,老臣完全听您的……要知道,虽然那些鲜卑贵族顽抗,可是,东阳王等德高望重的老臣,他们也会听您的,只要您振臂一呼,他们再不济,也会给您一个面子,这样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而且,若是老臣出马,根本就不会有这个效果……” 这不再是弘文帝下的命令。 他甚至不需要来请求,不需要任何的过场。 他只是间接的,迂回的,把李将军推出来。 冯太后,再是冷漠,狠绝,也不可能不给李将军一个面子。 无论是神殿斗争的时候,还是解决乙浑叛乱的时候,李将军,他都是自己最强大最有力的支持。可以说,她心底对李将军的信任和器重,还远在王肃、李奕等人之上。 芳菲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处于一个完全没法抉择的关口。如果置之不理,有违人情;如果这一插手,以后,又岂能真正容于弘文帝? 这么久的衡量,许多年的交手,对于弘文帝的性子,她是一清二楚的。 浪漫又彪悍8 这么久的衡量,许多年的交手,对于弘文帝的性子,她是一清二楚的。 李将军见她一直沉默,急了:“太后,对于均田制等的改革,您一直主持大局,最是清楚不过了。此时,如果没有一个有足够分量的人站出来,只怕,北国这一次的乱起,真的会不可收拾……” 好一会儿,芳菲才点了点头。 李将军大喜过望:“多谢太后,多谢太后!老臣每日都会把最新情况送到慈宁宫。” “李将军也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老臣告退。” 随后,冯太后立即召见东阳王。 东阳王终于得到冯太后召见,虽然心里明白是怎一回事,也非常高兴,不但带了礼物,而且一来就跪下:“太后于老臣,有再生之德。若非太后眷顾,当年老臣就被乙浑这家伙整死了,岂能有今日?” 冯太后亲自将他搀扶起来:“老王爷何必客气?请坐。” 东阳王坐下:“太后但有吩咐,老臣一定尽力而为。” 冯太后笑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老王爷,你和其他鲜卑贵族的关系如何?” “老臣就不隐瞒了,您知道,除了陆泰等几个顽固透顶的家伙,老臣和其他人,还是不错的。尤其有三位,是老臣的儿女姻亲……” “这真是太好了……老王爷,此举关系我们北国的成败,纵然是牺牲暂时利益,此后功过是非,万年评说,老王爷必将为国家所载入史册……” “谢谢太后赏识,老臣领会得……” “事成之后,老王爷等大功臣,必有重赏。” “谢太后。” 东阳王离去,冯太后独坐慈宁宫,望着面前厚厚的一堆奏折。 有些是弘文帝亲自批阅过的,还带有他的意见,返回给臣下处理的时候,因为太过含糊,臣下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浪漫又彪悍9 芳菲仔细地检阅,几乎用了整整一个夜晚,才完全看完。 不看则已,一看,心里不是不震惊的,字里行间透露的,完全是弘文帝的心事变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隐隐地,是去年北武当的度假结束,他灰心失望回到平城。从此,对于这个土地改革,完全淡漠下来,很大程度上,是由于鲜卑贵族们的强烈反对;一定程度上,当然也有对自己的失望。 每个人,都会有情绪用事的时候,感情澎湃的时候,认为自己当时给他出的一切主意都是正确的;等到绝望了,心冷了,或者说是厌恶了,便认为自己当时的见解,一无是处,要全盘推翻。 中国历史上,每一次的改革,往往失之于极端,总是从一次的拨乱反正到另一次的拨乱反正——全盘推翻,毫不保留,所以,往往导致粗暴而可怕的后果,遗患无穷。 这一次,弘文帝迫于形势,不得不再次妥协,但是,他的妥协能够坚持多久呢? 自己再一次辛辛苦苦灭火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慈宁宫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夜。 黎明的微光,已经浮现。 天际如一块蓝色的帷幕,慢慢地拉开,然后,缓缓地,一点红色破空而出,绚烂,刺目。 弘文帝悄悄地移动了一下脚步,有些麻木。 书房里的灯火,已经黯淡了。 她在干什么呢? 这一整夜,又在研究什么呢? 忽然很想冲进去,狠狠地冲进去,就如哪一个肆无忌惮的疯狂之夜,什么都不管不顾……顾虑太多的人,一生都不会快活的。 可是,脚步却如灌了铅一般,挪不动。 似水年华,不能追赶。 他慢慢地往后走,一直往后走。值守的宫女们,太监们,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战战兢兢地看着举止怪异的弘文帝。 浪漫又彪悍10 他慢慢地往后走,一直往后走。值守的宫女们,太监们,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战战兢兢地看着举止怪异的弘文帝。 然后,他在儿子的房间门口停下来。 孩子正推门出来,还揉着眼睛,背一把小弓箭。 “父皇……” 他嘘一声,拉了儿子的手:“小声点,别吵闹……” 孩子机灵地住了手,笑嘻嘻的:“父皇,你来找太后么?” “父皇来看你,来看宏儿,宏儿这把弓箭很不错。” “吓,父皇,我还有一把更好的弓箭呢,你来看……”他拉了父皇的手就进去自己的房间,指着那张紫檀木的弓箭,“父皇,这把才好呢;太后说,等我10岁的时候,就可以用这把弓箭……” 弘文帝取下弓箭,仔细一瞧,吃了一惊。他从小骑射,比芳菲还识货,立即问:“宏儿,这是哪里来的?” “道长爷爷送我的。” “道长爷爷?” 通灵道长?他怎会有这样的弓箭?这样的紫檀木弓箭,传说中,三国时期的名将黄忠就用的紫檀木弓,黄忠能开二石力之弓,百发百中。战长沙时他本可以射杀关羽,二人都是英雄,惺惺相惜,一念之下,下不了手,便放了关羽一马。 “父皇,你说,这箭好不好?” 他拉一下,大赞:“好,非常好。” “哈,父皇,你带宏儿去打猎嘛,用这把弓箭给宏儿猎獐子好不好?” “好。等父皇不那么忙了,一定带你去打獐子……”他补充,“今年回平城之前,父皇一定带你去打一次猎……” “好耶,那样太后就可以做獐子肉炖苹果干了……父皇,到时你也要一起吃。”孩子狡黠地笑,贴在他的耳边,低声:“到时,我叫太后请你,太后最听宏儿的话了……父皇,我们一起吃才好吃……” 彪悍又浪漫11 弘文帝也笑起来,也低声地,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宏儿,你把这个给太后……” “是什么呀?” “给了太后,你就知道了。” “太后会喜欢么?” “会!一定会。” 朝阳已经完全升起。 “太后……太后……” 孩子清脆的声音,跑进来:“太后,你怎么没有睡觉啊?昨晚一直都在熬夜么?” 她眼珠子有些红丝,孩子瞧见了,扑在她的怀里,心疼地抚摸她的眼睛,将她有些杂乱的眉毛抚平,奶声奶气地问:“太后,为什么不睡觉呢?” 她搂住孩子,本是疲倦不堪的,却立即来了精神:“宏儿,太后看一点东西,等一会儿就去休息。” “太后,宏儿好开心呢。父皇说,以后宏儿就跟着太后。就算今年度假结束,宏儿也可以不去平城呢。父皇说,要宏儿自己做决定,如果宏儿不去,就可以不去……呀,太后,我才不想去呢,太后去我才去,太后不去,我就不去……太后,你看,这是父皇说的耶……” 孩子手里拿的,竟然是一道圣旨。 是弘文帝亲笔书写的。 在这之前,关于孩子的教育,抚养问题,他从未下过书面的正式文件,纵然之前任命京兆王等做太傅,也只是口头的。 她仔细地看了圣旨,如何不明白?弘文帝,这是完全要打消自己的顾虑。 君无戏言,一旦下了圣旨,当然就不能更改了。 而且,他还让儿子亲自把圣旨带回来。 她下意识地看门外:“宏儿,父皇来过么?” “很早就来了,现在已经走啦。” 她苦笑一声,跟弘文帝之间,不知为何变成了这样,连当面的沟通都很困难了。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毫不怀疑,自己和弘文帝,只怕是老死也不相往来了。 浪漫又彪悍12 连续几日,冯太后都在单独召见鲜卑大臣。这些人,都是曾经跟随她诛杀过乙浑的。毕竟是挟持着道德楷模太后的余温,加上陆泰等人被派去了前线,没有人在旁边煽风点火,大家的态度都前所未有的恭敬。 冯太后一改昔日的低调,晓畅论辩,向大家陈述利害,逐一地做说服工作,当然不忘了保障他们自身的利益。众人一寻思,再怎么变,自己等人暗地里吃亏,内里,赏赐更加丰厚,一个个,便都表示了赞同。 男女有别,君臣有别;弘文帝自己不方便,也没法出面的事情,冯太后很快便敲定了。 几日之后,弘文帝和冯太后,终于在慈宁宫正式见面。 双方都保持着非常慎重的态度。弘文帝固然一身天子龙袍,就连冯太后,也是一身太后盛装。 小太子很少看到这两个人如此正襟危坐,那么官方——他惊奇地坐在一边,也不敢撒娇,只是认真地听着。 “陛下,这是我根据王肃,李奕等人递交的奏折整理出来的均田制彻底推广法案。” 弘文帝接过来,仔细地看了:“太后辛苦了。” 见她默了一下,又道:“朕于文治一道,实在不甚精通,多亏太后出谋划策。谢谢。” “均田制,是北国改革的根本。之前,我们谁都没有经验,所以,反反复复,走了一些弯路。其实,那些暴动的平息非常简单,只要奴隶们得到了田地,能吃饱饭了,就绝不会继续闹事……当然,陛下,你知道,在这几千年的历史上,奴隶们也好,农民们也罢,但有一口饭吃,一件衣穿,但有三寸活路,都不会揭竿而起……” 弘文帝凛然心惊,毕竟是皇家子弟,毕竟是马背上的鲜卑人!之前,谁能想到这么深远呢!他沉声道:“朕之前是失策了,若非一时短浅,也不至于丧失了当初的大好局面。幸好太后宽宏大量,不曾怪责。” 彪悍又浪漫13 弘文帝,这是在认错呢! 真是稀奇,生平第一遭。 芳菲当然不会嘲笑他,由衷道:“陛下,这一次,就算能够暂时平息了奴隶们的暴动,但是,要长期稳定均田制,三长制和俸禄制的改革,势在必行。鲜卑贵族们的反对,完全可以预料,希望陛下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朕早有心理准备了,只等这一波事情完结,马上辅之以接下来的改革……如果你需要李奕等人的辅佐,请随时调遣。” “不错,这正是我要向陛下提出来的呢!我发现,李奕的兄弟李冲,见识法度还在李奕等人之上。以后,我想任用他们兄弟二人……” 弘文帝十分干脆:“行。如何任命,完全由太后决定……”他自嘲地笑一下,“当然,朕不希望,百年之后,人们嘲笑朕是个昏君,不希望北国就这样毁在朕的手里……” “陛下有此雄心壮志,真乃北国之福。” …… 只有小太子,不时地看看父皇,又看看太后,但觉这两个人,客客气气,相敬如宾,闻声细语地谈话——呀,好不习惯! 他小小的心里,甚至有点儿遗憾:以前,父皇和太后,不是这样的呀! 他们谈笑风生,他们一起吃饭,他们甚至轮换着搂抱自己。 为什么现在,不是这样呢? 客气而疏离—— 就连小孩子也能感觉到的那么巨大的裂缝! 很快,弘文帝便颁布诏令,彻底贯彻之前的均田制,严令禁止鲜卑贵族侵占自耕农们开垦出来的土地,严禁掳掠和贩卖奴隶…… 这是实质上,已经废黜了北国的奴隶制度。 和南朝一样,北国真正开始了封建化的农耕政策。 政令一出,又辅之以北国强大的军队威慑,各地的暴动很快平息。来年春日,北国各地,田园青青,六畜兴旺,几乎没有任何荒芜的地方。 这一年的夏天,君臣再次到北武当度假。 紧锣密鼓的,便是展开了三长制和俸禄制的变革。 讨论,是冯太后亲自主持的。这是她许久以来,再一次正式亮相。 ————ps:今日到此。编辑大人终于通知我,说一路芳妃的下册,四月份能出来了!哦也,等了好久了,大家也等辛苦了。估计本书将在纸书上市不久后结局,大家等不了多久了:)))嘻嘻。辛苦了,我也累死了,多谢大家,每人亲三下。我爱你们…… 癫狂1 这一年的夏天,君臣再次到北武当度假。 紧锣密鼓的,便是展开了三长制和俸禄制的变革。 讨论,是冯太后亲自主持的。这是她许久以来,再一次正式亮相。 先是“俸禄制”。这几年来,弘文帝最先从肃清官吏的贪污腐败着手,但是小赏小罚,都只是短期性的,根本不可能革除贪污受贿的风气。 弘文帝有心攻克难题,他下诏书说:“官员凡是收受一只羊、一斛酒以上的,一律处死,同时行贿之人以从犯论处。如若有人揭发尚书以下官员的贪污罪状的,则可以取代被揭发官员的的职位。” 诏书一颁布就吓坏了不少人,这可是非常重的惩罚措施了,要搁到现在,一多半的官员恐怕脑袋都保不住了。 大家赶紧联名推举京兆王和任城王又去劝谏。京兆王说:“这法子怕是行不通。从前周天子的时代,即便是小官,都有找人代耕(即雇佣农民代为耕田)的俸禄。现如今我们皇朝的达官大臣,辛勤付出却毫无回报。陛下让收礼的官员受刑,让揭发的人代替他的职位,微臣担心j人有机可乘,真正的忠臣则会灰心丧气,想要如此就得以简政民安,也太难了吧!于今之计,还是得参照过去的律令,对于清廉的官吏颁发俸禄以作为奖赏。” 京兆王的建议,实际上是以赏“清官”取代罚“贪官”,来避免严刑治贪可能引发的危险。表面看起来严惩贪官大快人心,但若真正操作起来,的确很可能像他所说的那样,被小人所利用,造成社会的动荡。 光靠惩和光靠赏的手段都是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贪污现象的,只有从制度上来规定和约束,才会有所成效。 弘文帝觉得京兆王所言有理,只好又废除了这道法令。 如此一来,贪污又开始猖獗,治标不治本,弄得弘文帝非常头疼。 癫狂2 直到去年夏天,因为奴隶暴动的事情,终于和冯太后开诚布公,解除了冰冻期,两人为了北国的利益,结成了相同的意见,方才真正接受了冯太后的政治主张。 于是,弘文帝去年返回平城开始,带回了和冯太后讨论下制定的一切草案,回去后就颁布诏令,将班俸禄彻底制度化。 具体举措是:“户增调帛三匹,谷二斛九斗,以为官司之禄;增调外帛二匹。禄行之后,赃满一匹者死。” 新制度说到底,就是增加百姓的赋税,用这部分收入来作为官员的俸禄。有了俸禄保底,你官员要是再被发现用各种名目收受赃款,就要严惩不贷。换句话说,以往官员利用职权对百姓三番两次征收的钱财,由政府一次性征收的赋税所取代。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至少可以避免被各级官员无端盘剥搜刮,他们自然是以接受为主。 然而对于官员情况就不同了,俸禄制一颁布,一个月中,赃款受到查处的一下就倒了一大片,其中包括弘文帝好几名嫔妃的父兄,舅舅,叔伯之类的亲戚,有四十多名官员,由于贪污数目超过了限额,被下令自裁或处死。 这下子那些贪婪成性的鲜卑官员可就坐不住了,皇上简直是用“白色恐怖”政策断了大伙的财路啊,怎么受得了?做官不能贪污,那谁还愿意做官啊? 所以,这一年的北武当之行,大家又推举了京兆王和任城王做说客,代表鲜卑贵族们上奏,说还是恢复旧体制为好。但是,京兆王鉴于上次的教训,而且,他和弘文帝的关系十分亲密,知道弘文帝本人是坚决想要肃清贪污腐败,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和弘文帝对着干,因此,便婉言拒绝了鲜卑贵族们的笼络。这一次,倒不出头了,便让任城王挑大梁。 偏偏这个时候,弘文帝又在路上偶染了风寒,一来北武当就病倒了。 癫狂3 偏偏这个时候,弘文帝又在路上偶染了风寒,一来北武当就病倒了。 御医诊断,说他操劳过度,要好好休养半个月,但是,群臣意见太大了,不可能让弘文帝抱病半个月不见人,所以,便由冯太后出面。 冯太后明白任城王背后的这股力量来势汹汹,也早就预料到了这次俸禄制下去的后果。所以,在任城王等出面之前,先召集李奕兄弟商议。 冯太后这些年来,和这些鲜卑贵族们斗智斗勇,每一次的政令一出,便是风起云涌的反对之声,但觉身边的人才,更急需要壮大, 真正要出手,身边当然不能没有得力助手。她左右权衡,便将李奕兄弟留在了北武当,平素但凡的出谋划策,主要来自他们。李奕还是负责工部的事情,而李冲,则基本上是正式的内务府秘书令,完全充当了冯太后的第一秘书。 他的业务能力,甚至远在李奕等人之上,完全担负起了冯太后对外联络的任务,他们兄弟又和高闾,王肃等人交好,这样,才真正形成了一个以冯太后为首的,巩固而坚定的汉族文士集团。 但是,光有汉臣,也是不够的,因为,起码三五年内,他们都不可能彻底具备抗衡鲜卑贵族的势力,所以,收服一部分鲜卑贵族也是必要的。最佳人选,当然是东阳王和他的那个派系人马。虽然东阳王等逐渐地也成为了自己的心腹,但是,较之其他庞大的反对势力,还是根本不可比拟的。 尽管,芳菲心里是不太愿意如此形成坚固的皇太后一党,但是,这些改革政令,如果没有拥护者,简直不可想象,自己凭什么去动员那些鲜卑贵族?自己有什么办法让政令畅通?她隐隐地预料到,如此下去,自己和弘文帝之间的裂缝,必然会越来越大。但是,目前为止,也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 癫狂4 为了考察俸禄制的施行情况,她今年开春就派了李冲秘密回到京城。李冲也是日前才匆忙从平城赶回来的。 冯太后拿出厚厚的联名奏折,叹道:“现在反对俸禄制的声音非常激烈,李冲,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李冲胸有成竹:“回太后,臣已经调查得非常清楚。这一次的俸禄制,高闾等人都是同意的,就连京兆王和东阳王等也没有太大意见。最主要的是被惩处的那些妃嫔的亲属,他们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完全不满于如此,还有陆泰等几个老家伙,也是一有机会就煽风点火……” 冯太后心里便有了数。立即下令,专门召集群臣讨论。 这一日,群臣汇集。再一次旗帜鲜明地分成两派。 汉人文臣,都是新上任不久,还来不及贪污,当然拥护;而鲜卑贵族们则不同了,简直群情激奋。不同的是,东阳王和京兆王等,一直不曾太过发表看法。 众人七嘴八舌,直陈俸禄制的害处,指出施行了这快一年,无数弊端,愤愤的: “现在,人心惶惶,谁还敢为国家效力?” “对大臣太苛刻了,对那些庶民,却太宽容了……” “希望陛下和太后别忘了,我们才是国家的基石重臣呢……” …… 冯太后坐在上首,一动不动地听众人抱怨。末了,等大家的声音都差不多了,才道:“李冲,你把这一年全国各地的收成,赋税,和兵源情况,都通报一下。” 李冲拿出一叠资料,不慌不忙地念起来:“今年春秋两季,庄稼长势良好,没有任何叛乱消息,牛羊出栏数量大增……” 鲜卑贵族们面面相觑。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去年的秋粮虽然由于奴隶暴动受了点影响,但是,随后便是抢耕抢种,一些两季生的作物,第一季的丰收已经非常明显。 癫狂5 朝廷正式下诏,奴隶们有了保障,几乎跟拼命似的辛勤劳作,秋季的丰收,也眼看在望了。 陆泰愤然道:“国家增收又如何?还不是都是庶民得利……如果再不废黜俸禄制,以后,他们会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了&” 李将军朗声道:“此言差矣,这些粮食,赋税,可是进入了我们北国的粮仓,国库,扩充了兵源,怎能说是庶民得利,国家就不得利呢?” 源贺也道:“均田制也就罢了,但是,太过限制鲜卑贵族,实在是不利于调动积极性……请太后废黜俸禄制!” 中书监高闾立即反驳道:“发放俸禄对于官员是最佳的保护措施,廉洁的官员会更加清白,而贪污的官员也有机会改过为善。如果俸禄制要是被废止,那么贪官污吏会更加肆无忌惮地贪,清官廉吏却连自身维持生计都做不到。请太后想一下,任城王、源贺等人这样的建议,岂不荒谬?” 众人无法反驳,冯太后笑着站起来:“高闾这番话很有远见,很好。京兆王,东阳王,你们两位老王爷,有何看法?” 京兆王倒是淡淡的:“但求有利于国家。” 东阳王立即道:“这是明显有利于国家的,俸禄制不宜废黜。” 两位老王爷都是这样的看法了,其他人还有什么说的呢? 冯太后朗声道:“既然如此,俸禄制不变,继续大力推行。” 鲜卑贵族们气得吐血,但是,事已至此,也没其他办法可想,只能先忍气吞声退下去。 回去的路上,经过玄武宫。 想起弘文帝生病了,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毕竟他那么强大的一个人,就算是伤风感冒,这样久了,身子亏损也非常大。 又因为今日正好是一身皇太后的朝服,还算正式,便去看看。 “太后驾到!” 癫狂6 一声通报,就听得宏儿的声音飘出来,小孩子也跑出来,拉着她的手,“太后,你赶紧来看看父皇……” 她进去一看,只见弘文帝已经坐在床上,面色十分憔悴。这还是她第一次去探望弘文帝。 她一惊,“陛下,病情如何?” 弘文帝淡淡的摇摇头:“不碍事。躺几天就好了。太后,今日政事处理得如何了?” 芳菲把大致情况给他讲了一下,又拿了奏折:“陛下,等你好些再看吧。” 他接过奏折,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冯太后的处理情况,“太后,你处理就行了。你知道,这些事情,朕都完全相信你”。 完全相信? 如果是两年前,弘文帝这样说,她是会相信的,可是,现在,听来,却总是觉得一阵一阵的寒意。两个人,再要回到彼此完全相信的日子,谈何容易? “太后,你给父皇看看嘛,快点啦,御医没有太后厉害呢……” “宏儿,可不能这么说话……” 小孩子吐吐舌头,还是拉着她的手,百般央求:“太后,快给父皇看看嘛……” 芳菲一看弘文帝,但见他眼神非常奇怪,她拒绝不是,答应也不是。但是,毕竟,她还是关心他,从去年开始,也尽力希望修复彼此的关系——就算不再是爱人——但是,至少,太后和皇帝的关系——庶母和儿子的关系,总要表面上做到吧? 她倒也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去:“陛下,我很久不曾看病,也许生疏了……” 弘文帝微微意料,仿佛眼眸里闪过一丝喜悦。许久了,许久,她也不曾这样面对面地关心体贴过自己了,就算是因为儿子,他也非常高兴了。 两人的手接触,不知道生疏了多久的一种感觉。 弘文帝的身子僵硬了一下,脉搏,也跳得分外的快。 癫狂7 芳菲立即放开手,但见弘文帝的目光,那么奇异,那么深邃! 两个曾经有过最最亲密关系的男女,如何不知道这样的危险?芳菲避开了他的目光,淡淡道:“陛下只是热伤风,没什么大碍,休养两三日就会好。但是,陛下这些日子,操劳过度,内里损害很大,不妨在度假期间,放松心情。我开三服药,午后让御医煎了,都是调理身子的……” “好耶,父皇,太后煎药,你一定会快快好起来的。” 弘文帝脸上,露出了一丝不经意的笑容,低声道:“太后,真是辛苦你了。” 芳菲苦笑一声,这孩子,自己是开药,不是煎药,他倒自发地给改了。 孩子察言观色,拉了太后的手:“父皇,我们晚上,给你送拔丝苹果好不好?” “拔丝苹果,病了不能吃。” “那,太后,我们做其他的吧,上一次,宏儿也是发热,你就做了灰灰菜,很好吃的……父皇,生病了,吃灰灰菜很好吃耶……” 小孩子心疼父皇,一个劲地要求太后做这做那,也以为太后必然依从。芳菲无可奈何,只好应道:“傻孩子,别缠着父皇了……我们回去吧。” “不,父皇还要给宏儿讲故事呢……” 弘文帝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太后,就让宏儿今日陪着朕吧。朕很长时间没和他在一起了,他今日的下午课,就让朕给他讲解……太后,你晚上来接他吧?” 皇帝病体不适,要让儿子陪着,其他人能说什么呢? 芳菲独自回了慈宁宫。 处理完政事,想起儿子的叮嘱,便还是吩咐宫女们下去,准备了粥点和几个开胃的小菜。 这时,张娘娘走进来:“太后,米贵妃求见。” “见她进来吧。” 米贵妃进来,行大礼:“臣妾参见太后……” 癫狂8 米贵妃进来,行大礼:“臣妾参见太后……” “不用多礼了,坐吧。” 米贵妃坐下,芳菲才发现,她这些日子也憔悴了,眉眼之间,还带了焦虑,又有些急切。尤其,她又带了一份很厚的大礼。 如此厚礼,又是单独求见,肯定是有事。芳菲也不追问,果然,不咸不淡的话说了几句,米贵妃才转入了正题:“太后……陛下现在已经有了三个小王子,一个小公主,可是,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任何的封号……” 芳菲一愣神。 这么久的忙碌,竟然把弘文帝的这档子事情忘记了。去年底,弘文帝陆续生下了几个皇子,公主,她不在平城,也不知道有无庆祝,反正弘文帝又没派人来报告,今年也没带哪些妃嫔,皇子们来,她一时,都没意识到。 “皇家开枝散叶是好事,但是,陛下忙于政务……也许是忘了这事儿……还望太后出面,提点一下……”米贵妃面露难色,说得含蓄。事实上是,弘文帝的性格越来越孤僻,虽然也临幸了一些妃嫔,可是,他平素几乎从不留人过夜,而且,和妃嫔,子女们的感情都非常淡薄,仿佛如一个播种机一般,孩子生下来了,就尽到自己作为皇帝的义务和责任了。 最主要的是,这一次处决贪官污吏,妃嫔们的家属,他也毫不留情。 这些也就罢了,但是,自己的儿子,那么多的小皇子,好歹应该有个封赏吧,眼看有些孩子都快一岁了,也什么都没有,这岂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对比小太子,当初可是生下来一个月,就诏告天下,祭祀山川,封为了小太子。 陛下再是宠爱小太子,也不能眼里只有这个儿子,其他的就不管了吧?这些,可也都是他的亲骨肉啊!而且,其他大臣也明显感觉到不对劲,也都有些意见了。 癫狂9 芳菲最怕搅合进去了弘文帝的家事——再怎么洒脱的女人,可是,一旦为一个男人生了孩子,又怎能真正对他其他的女人,孩子,做到完全毫无芥蒂,无动于衷? 那甚至是心里的隐痛,屈辱,只是一直压抑着,不敢有丝毫的表露而已! 没有立场的女人,当然一辈子不可能有任何的发言权! 如果换成是罗迦,自己还可以去吵闹,争执,打上门去,和罗迦撕破脸……可是,皇太后,岂敢去干涉“儿子”的床帏之间的问题? 这一刻,心里对弘文帝,竟然滋生了一些恨意! 心如刀绞! 纵然不在意他的女人,可是,那么多的儿子! 宏儿呢? 可是,后宫半壁江山,自己做这个冯太后,本来的天职,就是要管理后宫。这些年,她从不插手任何后宫事宜,不料,今日却被人找上门来,又怎能推脱? 她狐疑地看米贵妃一眼,米贵妃自己并不曾生育,为何此时对此事如此积极? 米贵妃见了皇太后的眼神,叹一声,“臣妾不敢隐瞒太后,也许太后还没注意到,头一个生子的米贵人,正是臣妾的妹妹,一母同胞的……臣妾因为和太后熟识已久,所以,才斗胆前来向太后求个人情……” 原来如此! 她虽然没有生育,但是,妹妹的儿子封赏了,裙带联系,互相扶持,本也不足为奇。 “可惜孩子还小,不能来北武当……太后,那孩子好生可爱,您见了一定会喜欢……臣妾和米贵人早就想带他来拜见太后了……” 原来,众人走不了孤僻暴躁的弘文帝的路线,便改而主攻冯太后了。 这一年的变革,冯太后大权崛起,发号施令,形如半个女王。看她扶持的太子,在弘文帝那里,地位非同一般。妃嫔们便打起了主意,纷纷希望曲径通幽,如果自己的儿子能得到冯太后的宠爱,赏识,岂不是多了筹码? 癫狂10 就算弘文帝偏心,但是,冯太后,都是她的孙子——应该不会那么偏心吧? 芳菲一旦明白了米妃等人的来意,心里简直火辣辣的。她们不知道自己的私心——这个私心,简直一辈子也不敢见天日。 从来是一个冷淡的人,平生早前也不曾真正和孩子父母相处,天知道,如果宏儿不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岂会有那样的闲心去管教他? 如今,弘文帝生了一大堆儿子,倒要自己为他们操心! 米贵妃还在凭借着些微的故人情意,苦苦哀求:“太后,求您了……您一句话,陛下一定会听的……” 芳菲淡淡道:“这事我心里有数了,你放心吧。” 米贵妃大喜过望:“多谢太后,多谢太后。” 米贵妃一走,芳菲看看天色晚了,便让两名宫女捧了食盒,去探望弘文帝,顺便也把宏儿接回来。 弘文帝已经起床,带着儿子懒洋洋地晒夕阳,同时玩一种投壶的游戏。 听得太后到了,宏儿好生开心:“父皇,你看,太后做了好些东西呢……快来吃啦……” 膳食摆好,父子俩相对而坐。 宏儿好生奇怪:“太后,你不吃么?” 弘文帝也问:“太后,一起用膳吧。” 芳菲坐在一边,微笑道:“我早已用过了,你们吃吧。” 弘文帝默不作声地端了碗,因为许久不曾如此“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尽管她不吃,他心里也一丝窃喜。 众人一边吃,一边闲话,直到宫女们收走了碗筷,收拾好,芳菲才淡淡地转入了正题:“陛下,宫里的小皇子们,也该给予一定的封赏,不然,群臣会有意见……当然,这是今日米贵妃提醒我的……” 弘文帝面色大变,方明白她今晚为何会好心亲自送饭菜过来。 癫狂11 心里冷得如冰块,也绝望得如冰块,其实,早就知道的……自从第一个妃嫔怀孕之后,就明白了:自己先把路走绝了。 走绝了的人,又岂能再次回头? 按照她的性子,而且,那么尴尬的身份,两个人之间,一辈子,便只能这样了——一段时间,他也的确压抑着自己,放纵着自己——就不相信,没了那个女人,天就要塌下来了。 可是,天没有塌下来! 只是习惯改变了,精神改变了。 没有那个熟悉的人,没有那种完全毫无阻隔的交流,甚至没有一同吃一顿饭的天伦之乐……一个人,要彻底了解一个人,本来就很艰难!何况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宫里妃嫔再多,可是,谁敢如冯太后一般? 在皇权之下,再也不具备培养一个真正相濡以沫倾心相许的女人了!他用了两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个问题。也或许,用了前半生,才明白这个问题,所以,早已异常压抑,因为这不伦的,绝望的情感,无数次地,曾经午夜癫狂! 这一次,弘文帝一来了北武当,二人只象征性地见了一面,然后,便是御医和他的妃嫔在照顾。芳菲忙于应对群臣,不止是没有时间,而且,也不方便,所以好些天都没去。就因此,弘文帝心里早已经梗了一根巨大的刺。 现在一联想,更是认为,她就连自己生病也不管了,是彻底要无情无义了。 “陛下,按照皇室的规矩……各位小王子们……” 弘文帝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她竟然说得如此风平浪静!她说的,可是要自己的男人去封赏其他的女人和孩子! 她甚至当着宏儿的面,也面不改色,仿佛,她真正是个冯太后似的! 竟然连气愤都没有?连妒忌也没有一丝一毫? 可是,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1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1部分阅读 些真的是她的孙子么? 癫狂12 她甚至当着宏儿的面,也面不改色,仿佛,她真正是个冯太后似的! 竟然连气愤都没有?连妒忌也没有一丝一毫? 可是,那些真的是她的孙子么? 居然敢这样面不改色的做“祖母”了! 岂能如此?真真是欺人太甚! “陛下……” “太后,你不要说了!这是朕的私事,该如何处理,朕自然明白!” 芳菲再也说不下去了。 尽管两个大人都还算是心平气和的,但宏儿却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尤其是父皇,几乎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正在这时,传来通报:“米贵妃和各位娘娘来探望陛下……” 弘文帝的眉头,更深地皱了起来,脸色黑得如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冯太后也觉得有点怪异,就算再怎么做足太后的本份,可是,跟嫔妃们同时面对弘文帝,她又实在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比处理政事更加棘手。 小孩子有点害怕了,低声地想安慰一下父皇:“父皇,明日宏儿给您送拔丝苹果?” 弘文帝闷闷不乐的摇摇头。 芳菲见他因病心情不佳,也不好打扰,就拉了孩子的手:“宏儿,让父皇好好休息,我们改日再来……” 弘文帝微微闭了闭眼睛:“走吧,都走吧。” 这时,小太监又在门口问:“米贵妃等求见……” “滚开,都滚……不见,朕谁都不见……” 弘文帝忽然勃然大怒,不止小太子,就连冯太后也吓了一跳。他的声音很大,甚至微微嘶哑,门外的米贵妃等听得清清楚楚,又惊又吓。 “滚开,都滚开……都不要假惺惺的……也许,朕死了你们才会开心呢……都滚……” 弘文帝忽然歇斯底里,彻底癫狂。 “陛下,陛下……” “天啦,父皇这是怎么了……” 芳菲拉了儿子就走。 连门口的米贵妃,她也只敷衍了一下。 孩子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但是,芳菲的脚步很快,三两下便带他走了出去。 一路上,母子俩都没有说话。 ps:今日到此。 大不了痛哭一场1 直到走进了慈宁宫,小太子才小心翼翼地看太后的脸色,悄悄地问:“太后,你不开心么?” 孩子第一次父皇如此大发雷霆,忧心忡忡的:“太后,你不要怪父皇……父皇他是生病了,生病的人……”他表达不出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意思是,生病的人,总是心情不好的。生病的人,都有权利发脾气,或者是得到原谅。 他非常急切,希望太后能够原谅父皇。 “太后,宏儿生病的时候,有你天天照顾,熬粥喝,做好吃的……可是,父皇,又没人照顾他……没人熬好吃的东西给他……所以,他才心情不好啊,太后,你别怪父皇好不好?” 芳菲奇了:“我没责怪你父皇啊。” “你来之前,父皇一直问宏儿,说太后这些日子都不去看他呢……他问太后到底在做什么……” 芳菲长叹一声。弘文帝就是这样,不过是伤风感冒而已,就如一个孩子,小病当成大病,可是,他已经有很多人可以看护了,嫔妃、御医、宫女、太监……他偏偏不满足! 借助这一场病,要自己终日陪伴着他!一如他早年的那场大病,整夜整夜地,都不让自己离开半步。 他要什么,她心里是明白的——明白得早就疏远了,淡漠了,今非昔比,自己这个尴尬身份,既不可能亲自去看护他,也不可能再如以前那样了。 芳菲苦笑一声,看着孩子焦虑的脸,他又认为,陛下和太后之间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可是,这裂缝,并不会愈合,而是一直存在,也许,还会越来越大。 “太后,今晚给父皇做一个獐子肉苹果干好不好?” 芳菲摇摇头,看看那一堆奏折,温和道:“病人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这很不好。宏儿乖,自己去玩儿,太后要做事情了。” 宏儿非常失望,一个人走出去。 大不了痛哭一场2 宏儿非常失望,一个人走出去。 小小的心里,怎么也不能明白,为什么曾经那么要好的两个人,现在一年比一年疏远了呢?为什么以前可以一张桌子上吃饭,一起谈笑风生,一起带自己玩儿,一起逗弄波斯猫,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 小小的心里,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惆怅。 世间安得双全法! 弘文帝这一躺,又是三天,不但没有起色,反而更是加重。到第四日时,更是暴躁,除了小太子外,拒绝任何人的探望,连御医也不见了,甚至拒绝服用任何的药物。就算米贵妃等,也不许来探望。她自从少女时期就在太子府的人,也越来越揣摸不准他的心思了。 而冯太后,忙于处理各种的政事,也根本不可能去将就他。 弘文帝一趟四五天,冯太后竟然连面都不露一下,就算是煎药,也是请人送来的。他心里,满腹的冤屈,更是说不出来,病情虽然无恙,但情绪更是急躁,精神也更是不好。 小太子察觉了父皇的转变,每一日来看他的时候,并不如昔日那样父子俩亲密无间,谈笑风生,而是紧闭嘴巴,有时一句话也不说。 小孩子终于忍不住了,怯怯地:“父皇……你好起来,就带宏儿去打猎好不好?” 他微微闭着眼睛,并不回答。 “父皇……父皇……你答应过宏儿的,要去打猎呀……我们去桃花林打猎好不好?太后最喜欢带宏儿去那里玩儿了……” 太后,太后! “出去!” “父皇,宏儿叫太后一起去好不好?” “出去!” 小孩子终于注意到,父皇的脸色,语气,那么大,那么凶。 “出去!别提太后!” 宏儿从未见父皇对自己这么凶过,嘴巴一扁,几乎要哭起来,怯生生地低了头,可是,又不走。 大不了痛哭一场3 弘文帝见儿子委屈的小摸样,低头在那里,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他更是郁闷,怒吼一声:“叫你出去,你听见没有?!出去!” 孩子“哇”的一声就哭起来,转身就跑。 弘文帝急促地喘息,也不叫住他。 “宏儿……这是怎么了?” 门口,冯太后拉住哭泣的儿子,心里一沉。弘文帝,又在发疯了?这一次,连儿子也给他赶跑了? “太后……父皇他……父皇他……” 孩子悄悄地落泪,又不敢大声说话:“父皇他……只是心情不好……” “来人,把小太子带下去。” 赵立来牵了小太子的手,他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真担心父皇又冲太后发脾气。 冯太后屏退左右,关了门,她淡淡地:“陛下,这又是怎么了?” 弘文帝嘴里喘着粗气,只是不说话。 忽然听得敲门声。 芳菲道:“进来。” 却是宏儿。 宏儿怯生生的:“太后……父皇没怎么,是宏儿惹父皇生气了……是宏儿的错……” 原来,他还是生怕两个大人吵架,又跑回来。 弘文帝眼眶一热,这有这个孩子维护自己,只有这个孩子维护自己!除了他! “你怎么惹父皇生气了?” “宏儿要父皇去桃花林打猎……父皇不乐意……” 她牵住儿子的手,声音十分温和:“等父皇好起来,我们就去打猎。” 孩子眼睛亮了:“真的么?” “真的!宏儿,你先出去,太后给父皇看一下病。” 孩子出去,芳菲再次随手关了门。 弘文帝躺在床上看着她;她站在他的对面。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是清晰可闻的,仿佛没有任何的距离! 许久了,两人不曾如此的面对面。上一次是什么时候,都已经记不得了。 大不了痛哭一场4 从芳菲的内心深处来说,是不愿意再和弘文帝争吵,分裂的。现在的局势下,和弘文帝的任何裂痕,都会被朝臣们无限度放大! 后宫的纷争可以不管,但是,大臣们的敏感度,希望看到的结果——各执一词,对他们才是有好处的!他们可不希望帝后真的一团和气,保证一团! 无论是从孩子的角度,还是政治的需要,两个人应当是联手,而不是斗气。这样下去,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才会来。 哪怕是以太后的身份,以庶母的身份,哪怕是表面的一团和气,都要做到。心里那么憔悴,除了忍耐,还能做什么呢! 她亲自提着药盒,柔声打破了僵局:“陛下,我给你送药来。你前些日子操劳过度,应该好好滋补一下……最主要的是情绪,只要情绪好了,精神就好了,朝中大事纷纭,还都指望着你呢……” 他冷笑一声:“朕有什么重要的?你冯太后什么都能处理,有没有朕,算得了什么?” 她缓缓的:“陛下,如果你认为我插手不妥,我也可以随时收手,你是知道的!” “哈,冯太后,你这是在威胁朕?” 她的声音还是十分温和,十分诚挚:“陛下,请别这样说。你知道,我们都希望北国变得更好,更强大。我就算不在台前,也会支持你……” “哦?你冯太后,还真是宽容大度,母仪天下。也难怪,我们北国离开了你,天都要塌下来了。” 芳菲还是没有生气:“我们至少该想想宏儿……陛下,有些事情,我以前的确做得不好,可是,我希望,以后,我们的关系能够真正融洽一点儿……至少,别让宏儿忧虑,那么小的孩子……” “你也知道是那么小的孩子?你冯太后所做的一切,考虑过他么?” “不考虑他,我这一次就不会出面了!” 大不了痛哭一场5 弘文帝勃然大怒:“好,你冯太后顾全大局,高瞻远瞩,拜托你离开点,我不需要你来看……出去!出去……” 三句话不到,弘文帝又是歇斯底里。 芳菲有点怀疑,他就像罗迦死前的症状,精神不济,暴躁易怒。忽然想起,他今年已经三十五岁还是三十六岁了? 她心里一震,竟然站在原地,也不回答。 “怎么?冯太后还想留下来?你留下来做什么呢?朕有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妃嫔服侍……你能做什么?” 她还是心平气和的:“我知道有各位娘娘的服侍。今天,我只是来看看,开个药方而已……” “有的是御医,你装什么好心?你是看朕到底会不会死吧?” 芳菲凝视着他,没有回答。 “出去!” 语气一如对宏儿。 可是,她是冯太后,不是小孩子。 “冯太后,请你出去!以后,再也不许来看朕了!” “陛下……请别这样!我只是希望你好起来……希望你身子康复……” 弘文帝喘息急促,迎着她的目光,神情竟然有点儿狰狞:“冯太后,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越来越讨厌……朕有时真的觉得,你像吕后!” 吕后??!! 芳菲如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身子都差点儿摇晃了。辛辛苦苦,殚精竭虑,换来的,竟然是一句吕后。 吕后家族横行,安插自己的父兄,妹夫,亲族,侄子……朝野遍布吕家的势力! 自己呢? 自己孤身一人,形影相吊,连一个亲人都没有,所启用的一干汉臣文人,哪一个是自己的远亲外戚? 纵然如此,弘文帝也怀着如此的警惕! 其实,自己不过只有他! 只有他! 只有宏儿而已! 她垂下头去,许久都没有说话。 大不了痛哭一场6 弘文帝嘴巴一张一合的,本来还要继续咆哮,心里那么长久的压抑,郁闷,悲苦,得不到理解,得不到安慰,得不到天伦之乐的痛苦……这些,非要发泄出来不可!要狠狠地冲她发泄,而且,也只能充她咆哮! 其他的,还敢说给谁听呢! 却见她头低下,双手也垂下,扭着,几乎如宏儿一般,惴惴不安。 那么强悍精明的冯太后,忽然就像个小孩子,低眉顺眼,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也不敢还手。 他喘息着,骂不下去了。 好一会儿,芳菲才转身就走。 “冯太后……芳菲……芳菲……” 她停下来,淡淡的:“陛下,是你太贪心了。你还记得我们的一年之约么?” 弘文帝心里一震,腾地坐起来。 “只有三个月了,你都等不及。陛下,是你自己放弃的!难道这也是我的错么?你在蹉跎岁月的时候,我在北武当,难道是在风流快活么?你痛苦的时候,我就很好受么?” “!!!” “现在,你儿子成群,妃嫔成群,你却还要我不顾道德人伦,不顾自己的名誉身份,跟你苟合偷情?陛下,你现在还能不顾一切,力排众议,让冯太后变成冯皇后?” 弘文帝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 她自嘲地笑了笑,声音还是十分轻柔:“陛下,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了,何必再拘泥于这些男女私情?把一切都抛开,按照我们本来的身份做事,难道不好么?” “!!!!!” “如果你不放心我,我愿意撤手,李冲,王肃、李奕这些人,他们随时会向你效忠,只要你按照对国家有利的方向走就行了……至于我,其实,不过就是一个象征性的人物而已……我早就察觉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也许,你反倒会放开手脚重用他们!” “!!” 大不了痛哭一场7 “而且,现在你还有许多儿子……”她犹豫了一下,想起那句“吕后”的评价,锥心的刺疼,低声地:“当然,这些孩子中,也许,还有资质远远胜过宏儿的……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废黜宏儿……你知道,我其实并不是那么希望宏儿当太子的……也许,他就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王,一个普通的封地,庸俗无为地过一生,不必有太多的责任和远大的报复,也没有压力,才更加幸福……” 弘文帝目眦尽裂,心如刀绞。 是自己先伤她! 有吕雉,必然有戚夫人。 儿子多了,不可能一丝一毫也不觊觎那个皇位!这是皇家的天性使然,你不防备我,我也会暗箭伤你!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从来不可能有皇家子弟,真正骨肉相亲,一团和气,团结一致的! 这是不可能的! 隔着许多女人的肚皮呢! 岂能真正血脉相亲! 就如刘邦,最后不一直希望让戚夫人的儿子做太子么? 难怪,这些年她总是不乐意让宏儿回到平城——不愿意让他太早,太深切地,把太子之位,在自己思维里扎根,以免某一日,从高位跌下来,轻则身败名裂,重则性命不保。 甚至,不希望他太过认为自己是太子!就连唤他也是不一样的:宏儿,宏儿! 甚至不怎么在慈宁宫让他穿小太子的衣服,都是便装的,一般孩子一般。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冯太后,从未真正认为宏儿的地位,牢不可破过。 岂能忽略?他的太子位,只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 是弘文帝最最炽热的时候,做出的决定。 情浓时,一颗心挖出来都愿意; 情淡的时候呢? 母凭子贵,其实,何尝不是子凭母贵? 商纣王,甚至还是凭借母亲的正位受宠,才能做皇太子登基的。 大不了痛哭一场8 他伸出手,想拉她:“芳菲……芳菲……” 她竟然没有挣扎。 就站在原地,任他拉住自己的手。 一时,竟然有点儿恍惚,就如在太子府的那些日子!就如宏儿出生的最初两年,那些甜蜜温馨的日子。 “芳菲……是我的错……是我……” 她的声音也有点儿恍惚:“陛下……我也很痛苦……男人再痛苦,可他还有很多其他的女人,她们会服侍你,讨好你,给你生许多其他的孩子,而且,正大光明,无人谴责……难道,你宠幸其他女人的时候,真的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难道,你看着儿子们一个个地生下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她在解剖他;他也在解剖自己,犹如解剖一只青蛙。 一个男人,从一个一个的女人身上下来,然后,一切的错误,反倒变成了自己的! 她惨笑一声:“是,你们都说是我在逼你。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让你等几年么?难道这几年,我自己不也在等待?……陛下,你太贪心了……也或许,是我要求太高太高了……你知道米妃来问我要米贵人儿子的封赏,我是什么感觉?她还指望,太后不偏心,公平地对待自己的每一个‘孙子’呢……” 孙子! 自己生的儿子当孙子! 以保全可怜的贞洁,可耻的名誉。 “芳菲……芳菲……” 他只能喊出这两个字,喉头彻底被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就如一只穷途末路的兽。 死刑已经开始,一刀已经挥下来。 是她的,也是自己的。 二人,都是死刑,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而且,这样的话,也是她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肯这样掏心掏肺了! 此后,才真正是政治合作伙伴了。 大不了痛哭一场9 “陛下,你知道,我的政见,看法,其实,完全取决于你支不支持。如果你防备我,希望我收手,请你明言,而不要再这样冷嘲热讽,旁敲侧击!就算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我斗胆向你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 “芳菲……芳菲……”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喊她,只求软弱的挽留——不知道是要留住自己的青春,还是想留住不堪回首的天伦之乐—— “芳菲……都是我错,是我的错……” 他溺水了,就连分辨,连挽留都没有办法。 她的手是放开了的! 彻底放开,不会再拉他一下,就如自己之前,先放了手! 芳菲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停留。 直到门轻轻打开,又关上,弘文帝才猛然跳下床来。桌上,放着她的药盒,揭开,还冒着热气。 就如一个人的前半生,就如一段快要过去的感情——热气散尽,一切不再。 而芳菲,她竟然还记得那一个一年之约!! 他都忘了——在那个儿子生病啼哭,赵立却请不回她的夜晚,他就彻底忘记了!愤怒之下,破罐破摔,越走越远。 乱花渐欲迷人眼! 他在纸醉金迷,在绝望放荡里,已经回不了头了!等到瓜熟蒂落,等到烽烟四起,才明白,这一场噩梦陷入太久了,一切的凉薄,形如自己的祖先,形如历代的帝王!这才明白,为何会有不公平——就如父皇的不公平,连一些孩子的面容他都想不起来! 就如神殿摔死的两个小王子,父皇连哀悼自己难产死掉的孩子,也不曾过多为他们哀悼! 凉薄,原来是父子传承的! 他颓然靠在门上,喘息着,眼前一团漆黑。 人生,失之毫厘,便差以千里。 无数的人都在错过,又有什么办法呢? 夕阳,落在天边,要坠不坠的。 大不了痛哭一场10 夕阳,落在天边,要坠不坠的。 宏儿已经被赵立等护送回去。芳菲一个人走在山间小道上。北武当的仲夏之夜,天际高远,云彩浓艳,流淌的瀑布,缎带般的山涧……每一处,都是风光绝佳。 她往前走了很久才停下来,坐在一块几乎算得很丑陋的大石上。 抬头看时,才发现这是通往罗迦陵墓的路——只隔着十几丈远的距离。但是,她没有走近。好多年了,再也不曾走近过了。 为先帝守陵的太后,竟然不敢真正去谒见先帝,驻守洒扫。 那么强大的屈辱——于罗迦而言,那是屈辱么? 可是,罗迦呢?他不也有过小怜,张婕妤?甚至以前的那么多妃嫔,那么多儿子——为什么男人就不是屈辱呢? 弘文帝也生了那么多儿子,那么多女儿,为什么他们可以和别的任何女人生儿育女,鱼水欢乐,事后,不但他们自己不觉得耻辱,而且,世人也不觉得耻辱呢? 只有女人耻辱! 只有女人觉得女人是耻辱的! 所有人都为弘文帝不平,自己呢? 世人对女人的要求,何等地苛刻! 她忽然愤愤不平,嚎啕大哭。 这么多年,谁知道一个女人的艰辛呢? 罗迦在责备自己,群臣在指望自己,弘文帝在警惕自己,儿子,要依赖自己……自己呢?唯独为什么就是没有自己呢? 自己的这一生,比之弘文帝,何止艰难百倍? 就因为自己一直隐忍,一直苟且偷生,所以,他便可以大摇大摆地,做出比自己更加痛苦的样子——让自己觉得亏负他! 其实,到底是谁亏负了谁呢? 她泪流满面,不能自已,甚至连哭泣,都只能躲藏在阴暗的角落,犹如一只见不得光的地老鼠。 人生有什么了不起呢? 大不了痛哭一场! 哭过之后,还不是明日复明日,日子要过路还长。 ————ps:今日到此。周六一早更新。 皇帝太子1 两日之后,弘文帝宣布痊愈,着手处理政事。 在回平城的头一日,再下一道诏书,册封小太子为皇帝太子,同时,太子太傅京兆王另赋要职,由冯太后推荐的能臣中书令李冲出任太子太傅。 诏书一出,众皆哗然。 太子太傅由李冲出任也就罢了。 皇帝太子——这个实在太离谱的词,把大家都雷住了。这还是个新名词,之前,从未有过的。也就是说,弘文帝,已经在太子的基础上,把儿子完全当大半个皇帝了! 所以叫皇帝太子! 一生,再也不许废立。 消息传来时,冯太后正在慈宁宫教导孩子念书,传旨的是弘文帝本人。 没让任何人通报,自己悄悄进去的。 宏儿见父皇再来慈宁宫,而且满面笑容,他许久不曾见父皇如此,这一欢喜,立即跳起来:“父皇,父皇……” 伸手就去抱他。连沾染了墨汁的手也不管了。 和其他的孩子总是不一样的,那么浓烈的感情,甚至不因为自己曾经喝斥他而有任何的改变。 弘文帝紧紧搂住儿子,心情,那么轻松,那么愉悦,仿佛一股强大的辛酸和喜悦在胸kou交织,要爆炸一般。 他见儿子用毛笔写字,脸上沾染了一团的墨汁,样子十分可笑,一把搂住他,轻轻替他擦拭额头上的墨迹,柔声道:“宏儿,今天写的什么?” “父皇,你看宏儿写得好不好?” “好,真是好极了。” 他仔细地看,称赞了儿子,见儿子小脸上满是喜悦和自豪,这才拿了圣旨给他:“宏儿,你看,这是什么?” 宏儿拿起圣旨,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念完,抬起头,又惊又喜:“父皇,不要以前那个太傅了么?” “对。李冲做太傅,他讲得更加有趣,宏儿一定会喜欢的。” 皇帝太子2 “对。李冲做太傅,他讲得更加有趣,宏儿一定会喜欢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冯太后,不经意的。她在一边,淡淡的,他看不出表情,只知道她在认真地听宏儿念。 “哈。宏儿真是开心,李太傅讲课才有趣呢!比之前的任何人都有趣……父皇,李太傅说,以后要教宏儿黄老之术,什么叫黄老之术呀?” “等宏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可是,父皇,这个皇帝太子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说,宏儿是我们北国的小皇帝呀?父皇百年之后,宏儿就要做皇帝……” 芳菲一直站在一边,没有作声。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弘文帝,除了偶尔必要的政事交谈,此外,绝无任何一句私人言语。此时,听得弘文帝这句“百年之后……皇帝太子……”,竟微微有点不安。 弘文帝下这道诏书,可不是他忽然异想天开,而是因为心里长期的堵塞——自从那日最后的一场争执之后,他便明白,纵然自己和冯太后的争吵,那也是最后一次了。 其实,有时争吵也是一种幸福。怕的就是,连争吵的人也没了。 那么疲倦,那么惊惶,那种失去的痛苦和悔恨,又不知道如何弥补的遗憾,只恨不得,马上把儿子扶持上皇位——只要她们母子平安,一辈子有保障,马上让儿子做皇帝,他都愿意。 “父皇……你一直做皇帝,宏儿做太子,这不是很好么?” 每个孩子,都希望不长大,一直让父母遮风挡雨。 每个父母,也希望真的一辈子能够为子女遮风挡雨。 但是,岂能真正遮挡一辈子? 他笑起来,小孩子的时候,当然是做太子好。但是,十八九岁后,成年后,变成了老太子,处处受人掣肘,就如当初的自己,有力气也使不出来,长长久久地做太子,便成为了一种悲剧。 皇帝太子3 “宏儿,父皇一定把一切都给你准备得妥妥帖帖,让你做一个做好最稳固的小皇帝。” “父皇,宏儿现在也很稳固呢!”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是稳固,而且,他还不曾见过自己那么多的——兄弟——意识里,父皇是自己一个人的,而且,也只爱自己一个人。 几曾有什么恐惧呢? 弘文帝心里竟然是欣慰的,希望的也是如此——但愿一直如此!但愿这个孩子,一直坚信自己是最受宠爱,而且是唯一的宠爱,永远不会改变的一个。 千万不要像自己,五六岁开始,就懂得了害怕——害怕自己的太子地位朝不保夕。 那时,父皇粗心大意,不曾发现,也没有那个心思来发现,以为太子的龙袍穿上了,东宫就高枕无忧了。 其实,不是这样。 所有,他才会给儿子加了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帝太子”——皇帝还在太子之前——以真正确定和巩固儿子的地位。同时也是诏告天下:谁也不要再打这个主意了!朕有生之年,永不改变! “父皇……” 他搂住儿子,悄悄地在他耳边说话:“宏儿……你要记住,你永远是父皇最爱的儿子,一辈子也不会改变的。” 就如一次的表白——对儿子的表白,甚至,其他的表白。 小太子不解其意,又理直气壮,难道不一直都是这样么? “宏儿,你要听太后的话,凡是太后说的,都要听。” “当然了,宏儿一直听太后的话呢!” 弘文帝又笑了。 现在当然听了,以后呢?那些不明就里的鲜卑大臣,岂不一逮住机会就教唆,挑拨?他是亲自听过陆泰等人授课的——他们无孔不入,随时准备离间小太子和太后的关系。 在外人看来,毕竟,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太后和小太子——完全可以离间! 皇帝太子4 在外人看来,毕竟,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太后和小太子——完全可以离间! 一切,他都是心知肚明的!有时故意装作不知道,只是为了心底无法压抑的私心杂念而已。 所以,这一次才果决地,彻底连太子太傅也更换了。 已经无法正大光明地为她做什么——那就为儿子做点什么吧! 反正,她这一生的希望和丰功伟绩,也在于这一个儿子身上了。 一个女人,再是要强,再是出头——但是,一个母亲,岂会跟自己的儿子争风头?她们总是无条件地,把最好的,最杰出的,全部推到儿子面前。 小太子不知道“皇帝太子”价值几何,但是,知道父皇的和颜悦色,宠爱温存,抱着他的脖子,笑嘻嘻的:“父皇,今晚陪宏儿用膳嘛,好不好?你明日就要走了……宏儿又很久见不到你了……” 弘文帝回头看冯太后:“可以么?” 芳菲悄然地移开了目光,心内酸涩。 其实,不过是孤儿寡母。 自己,宏儿,也不过只有他而已! 一辈子,也就依靠着一个他而已! 如果他不在了,自己母子,还算得了什么呢! “父皇,太后答应了耶……父皇,我们一起用膳呀……好久好久没有一起用膳呢……”孩子高兴得蹦蹦跳跳。 饭菜上桌,很清淡的几个菜肴:白水煮鸡,灰灰菜,野蕨菜,苹果干炖獐子肉,拔丝苹果……全是冯太后的拿手菜。 身上透出的一丝烟火味,让她整个人,变成了一个极其寻常的女人。仿佛这一生的岁月,并非是在围绕着鲜卑贵族们斗智斗勇,只是一个家庭主妇,做好了饭菜,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手艺,然后,看丈夫,儿子,吃得开心。 比改革成功更大的成就感。 她亲手盛饭,给弘文帝,给宏儿,最后才给自己。 皇帝太子5 她亲手盛饭,给弘文帝,给宏儿,最后才给自己。 “好香呀……父皇,我们已经两个月没吃过獐子肉炖苹果干啦……太后一直都在忙碌,一直不做……今日,太后见父皇来了才做的呢!” 这獐子还是去年偶尔猎获的一只小兽,风干成了干肉挂着,整整炖了四个时辰,味道浓郁,芳香烂软,在起锅之前,用特制的苹果干花包过滤了一层浮油,所以,汤鲜味美,一点儿也不腻人。 每一道菜,都是弘文帝喜欢的,甚至那白水煮鸡,以及用北武当的一种山椒和野葱调制的蘸水,一口下去,清脆爽口。 他食指大动,心情畅快,一连吃了三大碗饭。 几乎几年不曾觉得饭菜如此香甜过了。 尤其是对面的女人,换一身便装,很素朴的灰色单衫,她的脸颊,已经不是少女时代的光彩照人,青春逼人了,但是,反而多了一层成熟的妩媚,一种风韵的情怀。 正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成熟的时候,过了这道坎,便是彻彻底底的下坡路,往衰老的方向奔去了。 他忽然凝神,觉得自己亏欠她——是自己亏欠她! 如果,如果……只是没有如果! 他给她夹菜,是自己喜欢的白水鸡:“芳菲,你也多吃点,你太辛苦了……” 孩子惊奇极了。 芳菲,父皇竟然叫太后的名字。 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却不问,只暗暗地开心——父皇叫太后的名字耶!只有他最最开心的时候,才会叫太后的名字。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秘密的,暗暗地,只一个人悄悄地笑,以为,以后的日子都会这样了。 “芳菲,你再吃点菜,你今日都还没怎么吃呢……” 她的碟子里,小山一般。 孩子更是惊奇,父皇先给太后夹菜呢!以前,都是先给自己的。 皇帝太子6 孩子不是妒忌,小小的心里,竟然无比开心,暗自窃喜:仿佛是一次好转!自己期盼的那种好转! 弘文帝竟然丝毫也没发现儿子的偷笑神情,心里,眼里,都落在那个女人的身上——仿佛最后的晚餐! 最后的晚餐啊! 他自己已经意识到了! 只是,当时还不敢相信,这真的是最后的晚餐了。 因为太过的温柔,芳菲反而充满了困惑,只默默地吃饭,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应对。 人过中年,岂能再去追赶似水流年? 就如那些开满鲜花的小径,一季花开,这个季节就过去了,春天,已经走完了。 只弘文帝,满脸都是笑容,但求这顿美好,往后,谁知天地高下? 这一年,北国的俸禄制和均田制,都轰轰烈烈地继续推行。尤其是俸禄制的约束之下,鲜卑贵族们的凶性掠夺,大面上是收敛了,到当年秋季,第二年春耕,均田制的好处终于彻底体现出来,北国各地,粮仓丰满,赋税增加。 但是,同时也发现一个问题:许多地方,耕地虽然空出来了,但是没有自耕农去耕种——人呢? 人到哪里去了? 当务之急,当然是要把这些自耕农找出来。 来年的北武当之行,便开始了绸缪已久的第三项制度:三长制。 这是内务府秘书令李冲发起的改革地方组织的一项制度。 十六国时期的北方豪强聚众自守,设立“坞壁”这类独特的社会单位(陈寅恪先生曾作考证,认为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的“桃花源”影射的就是“坞壁”)。北魏的行政管理简单化,直接任命坞主为宗主,建立“宗主都护制”。结果呢,人们都在宗主的庇护下隐匿户口,以逃避赋役,严重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一户里头有三五十家的情况,这个户口就失去了真正的意义了。 有了三长制,北魏的基层组织就有了制度性的保障。 皇帝太子7 有了三长制,北魏的基层组织就有了制度性的保障。 如此,方可真正壮大北国的户籍数,人民数,和兵源数。 和均田制和俸禄制还不同,这个三长制,不但损害鲜卑贵族的利益,而且,北方豪强的汉族大户世家,也必将被损害利益。 当年的均田制,怕激发鲜卑贵族们的反对,李奕等提出了缓冲的办法,具体就是土地分配原则“力更均量”,即“力业相称”,经营能力与经营规模相适应,能种多少种多少。 当时,北国有相当一部分土地掌握在国家手里,罗迦生前,南征北战,每攻灭一个国家,就会拥有一大片土地。积少成多,农民的数量又没有今天多,不怕土地不够分,怕的是没人来分。 如此,就基本不曾动用大贵族们私人占有的土地,不但抑制兼并、照顾平民,“先贫后富”、“照顾孤寡老人不还田”等,而且让大贵族们,有很多耕牛的人,也多分土地。 也就是说,有奴隶多,耕牛多的人,分的土地就更多,获利更大。 大贵族们也获利了,虽然抱怨几句,怕奴隶们从封地上跑了,但是,连续经历了几次教训,就都安分守己,认了这项法令。 当时偏安江南的南朝也有同样的问题:土地要分配了,人却找不到。人到哪里去了呢?多被豪强地主荫附。南朝政府搜检荫户,推行土断,都是强行从豪强地主手中抢人,效果并不好,得不到高门士族支持。 冯太后鉴于此,靠李冲等出谋划策,采取胡萝卜加大棒的办法,让农民们自己从豪门地主庄园和坞堡里走出来。 均田分土地就是胡萝卜,那么大棒是什么呢?三长制! 前文我们已经说过,所谓“三长制”,即五家为一邻,设邻长;五邻为一里,设里长;五里为一党,设党长。如同相当年,就象我们现在的农村组织里,设小队长、队长、村长、镇长。如此,便一举瓦解了“水泼不进、针扎不透”的坞堡,废除“宗主督护”制。 皇帝太子8 可是,事情哪有如此简单? 以前和鲜卑贵族们斗智斗勇,现在,却主要是要和北方的豪门大族斗智斗勇。这些人虽然大多数不在中央的核心机构,但是,却是地方权力的实际掌握者、而且地域分布广阔,如果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这两年来,基本形成了一种默契,弘文帝处理平城的国事和前线的军事,和南朝,以及各边境小部落的征战。而冯太后,便是负责这些法令的推行。 在李冲等人紧锣密鼓的安排下,被搁置已久的三长制,终于隆重推出来了。 与俸禄制一样,三长制的颁布也遇到了莫大的阻力,李冲上奏后,冯太后向百官一公布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2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2部分阅读 ,满朝文武可就炸开锅了。 不止是鲜卑贵族,就连汉人豪门的代表们也都不干了。 这一次,各地来的豪门贵族代表,荥阳郑氏郑羲、渤海高氏高佑等立即表示强烈的反对,郑羲甚至当场就愤愤怒吼:“太后,此法万万不可推行,一出去,必将遭到天下人的反对。等事情搞砸了,您才会知道我说的话是正确的。李冲等人,书生误国啊……” 另一文臣也火上添柴:“我们现在沿用的是魏晋的九品差调,已经实行了很长时间,一旦改变,必会引起天下马蚤乱。” “李冲的这个建议,看起来很有用,其实难以推行。如若不信,不妨在小范围内试行;失败之后,就知道臣等所言不假了!” 多数大臣处于两方之间,认为时值农忙,新旧制度难以衔接,不如缓行,等到秋收之后再颁布。 而这时,陆泰等人反而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冷冷地看笑话:这个顽固透顶的女人,不但和鲜卑人作对,现在,又跟汉族豪门们干起来了。 他和几个老贵族很有默契,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天知道,自从俸禄制推行后,弘文帝杀了多少人! 皇帝太子9 他和几个老贵族很有默契,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天知道,自从俸禄制推行后,弘文帝杀了多少人! 前前后后的肃贪,整整杀了两百多大大小小的官员,一时间,人人收敛,风声鹤唳。 这一切,他们当然不会怪责在弘文帝身上,而是深深地痛恨那个该死的冯太后。若不是这个女人,强行推行什么俸禄制,岂会如此? 弘文帝,只是她的棋子,她叫弘文帝干什么,弘文帝就干什么!这是他们最大的遗憾。幸好,现在汉臣跟她干起来了。 当时,那些汉人文臣可是支持她的。 现在好了,起内讧了。 先让他们狗咬狗去吧,倒要看看,这一次,他们的政策还能不能推行下去。 但是,令他们稍稍失望的是,虽然豪门大族反对,但是,冯太后的几个铁杆粉丝,高闾,王肃等人,却坚定不移地支持。 陆泰等人暗骂,这几个家伙,只怕冯太后要他们去死,也会照办。 心里诅咒一万次,也无可奈何。 众人吵嚷成一团,整个朝堂,简直如在开集会一般。 冯太后依旧在上首,听着这些汉臣文士们的千万条理由,几百个恐吓,引经据典,口水滔滔。 就在这时,一个人挺身而出。 正是东阳王。 他不止是东阳王,而且已经是太尉了。太尉掌管兵马。 东阳王,京兆王,源贺,弘文帝,冯太后——此时,这五个人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好比是政治局五大常委。 弘文帝和京兆王有事情,暂时没出现;源贺领兵在外;五大常委去了三,现在,两大巨头,谁的意见都是关键性的。 只要东阳王一反对,今天这事情,就没啥指望了。 众人都屏息凝神,盯着东阳王。 豪门大族们固然抱了期望:毕竟,东阳王是鲜卑老臣,不一定就赞同冯太后。 皇帝太子10 众人都屏息凝神,盯着东阳王。 豪门大族们固然抱了期望:毕竟,东阳王是鲜卑老臣,不一定就赞同冯太后。 鲜卑贵族们心里却也忐忑不安:这个老家伙,自从诛杀乙浑起,就追随冯太后。而且,他这个太尉,也是灭掉乙浑后,冯太后帮他升上去的。他和冯太后的私人关系,很是牢固。 李冲等人也神色十分紧张。 冯太后却面带微笑,镇定自若。她从来不曾怀疑拓跋鲜卑的武力。和罗迦一起上过战场,和弘文帝一起杀过大臣,豫州叛乱时,调动过大军!关键时刻,武力才是最有用的。 枪杆子里出政权! 东阳王看着一干群情激奋的豪门大族,态度十分傲慢:“我认为,三长制于公于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如均田制和俸禄制,效果如何,大家都看到了,三长制再推行,只会壮大北国。” 众人呆若木鸡。 坚持宗主利益的郑羲如何肯服气?他愤然大声道:“如果太后非要坚持,肯定遭遇失败,不信的话,您就试试!” 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冯太后淡淡一笑,“老王爷,你说该怎么办?” 东阳王朗声道:“老臣背后是数以万计的鲜卑铁骑,行与不行那就试试看吧!” 两大巨头拍板,其他人,完全没有了反对的余地。 李冲当机立断,对一干大臣说:“新制度若不凑准时间,大家得不到好处,肯定会有怨言;眼下改制,正好让老百姓立即享受到实惠,认识到改制的目的。” “李冲言之有理,即日起,颁布诏令,推行三长制。” 冯太后当即力排众意,采纳李冲的意见,果断迅速地向全民推动三长制度。 一众汉族豪门固然悻悻然地离去,而一干鲜卑贵族们,也悄然汇聚,如热锅上的蚂蚁。 大家再次聚集在陆泰的府邸。 皇帝太子11 “真没想到,那个女人真敢做!前两年,拿我们鲜卑人开刀,现在,又拿汉人贵族开刀……” “这个女人不是吃素的,无论是鲜卑人还是汉人,她都不会放在眼里……” “真没想到,东阳王竟然支持她……” “呸,别说这个叛徒了。东阳王从诛杀乙浑开始,已经被这个狡诈阴险的女人彻底收买了。他倚靠着她,飞速攀升,手握重兵,能不听她的么?” “其实,也好,也让那些汉人尝尝她的手段,否则,他们还一直对她歌功颂德呢……” “正是……” 陆泰冷笑一声:“你们也别幸灾乐祸了。这一次的三长制,汉族豪门受损,难道我们就不会受损?” 众人不做声了。 “你们也真是天真。最大的危险来临了,你们还没发现?” “什么危险?” “那个女人,连续推行均田制,俸禄制,现在又是三长制,三年三大制度,眼看,每一样都会成功……” “且,成功了那还不好?” “你认为好?一旦彻底成功了,这个女人的威望,将蒸蒸日上。现在,她已经隐隐全面凌驾于陛下之上了。这一次,若是再成功了,她的地位,就会真正无可动摇,就算是皇上,也对她无可奈何了……” “陆泰,你这是什么话?若非是皇上支持,她也做不了什么……” “你这个蠢货!若皇上真的支持,今日会不来?陛下有什么天大的理由不来?现在,每一次变法主持,都是她一个人主持,牝鸡司晨,大权独揽,陛下,越来越被她架空了……陛下对她根本是毫无办法了,而且,小太子又是什么皇帝太子!这一次,她又胜利了,要知道,如果那些奴隶吃穿不愁了,当然就会对她感恩戴德。这个女人,大事上从来不含糊,如果这样下去,她绝对是第二个吕后……” 皇帝太子12 “是啊,太祖当年可是为了防止女人干政,才立下立子杀母规矩的……” “对对对,陆泰,你提醒了我们,不但如此,她还掌握了小太子。当初太子太傅是京兆王,现在换成了李冲,小太子岂不是她手里的面团,随意搓圆捏扁?” “你们才发现?” “这样下去,我们北国的皇帝,可不是陛下,而是她冯太后了!以后,就更没我们的好日子过了!” …… 众皆惊讶。 “天啦,这可怎么办才好?” 陆泰阴沉着脸:“要搞掉冯太后,一定得陛下出面。” “陆泰,你疯了?陛下怎会去搞掉她?” “这世界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有人笑起来:“陆泰,我看你是被那个女人吓糊涂了。用脚趾头想,陛下也不会动她,陛下非常信任她……” “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冯太后,她当然不是完美无缺!” “好,你说她有什么缺陷?” “缺陷当然有,而且还很大!” “谁?” “李奕兄弟。” 众人面面相觑。 “冯太后年纪轻轻就守寡,你们也知道,北国女人,一般是不守寡的,她也是人,耐得住寂寞?李奕兄弟,英俊潇洒,终日出入慈宁宫,得到赏赐无数,李冲还好,是个什么太子太傅,算师出有名。但是,李奕呢?他算什么?终日逗留慈宁宫,为冯太后通风报信……我听一个宫女说,李奕有一段时间,几乎每日出入慈宁宫……” 众人这才知道,陆泰老谋深算,竟然收买了一些宫女太监。 “嘿,这个女人,也许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高尚。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谁知道在干什么勾当?” 有人提醒他:“陆泰,你前几年就向陛下提过这个问题,但是,陛下没相信,不是嘛?”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ps:今日到此:) 生死大限1 众人这才知道,陆泰老谋深算,竟然收买了一些宫女太监。 “嘿,这个女人,也许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高尚。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谁知道在干什么勾当?” 有人提醒他:“陆泰,你前几年就向陛下提过这个问题,但是,陛下没相信,不是嘛?”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陆泰心里有数,当时,弘文帝如果毫不动容,为何会立京兆王为太子太傅?只是,不知道如何让冯太后狡辩成功,又反败为胜而已。 这一次,不同往日,李奕在慈宁宫的出入,比当年还频繁得多。 要说没有任何猫腻——他想,冯太后如此强悍的女人,难道会真的禁欲,为先帝守寡? 第一次已经有点煽动弘文帝了。 这一次,不做个十拿九稳,岂能对得起她冯太后? 尤其,在俸禄制推行其间,他的一位侄子,也死于肃贪。这份天大的仇恨,再加上他处心积虑已久,不除掉冯太后,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而其他的鲜卑大臣,也有很多在俸禄制推行里,家族,亲眷陆续倒下去的,自然对冯太后也是恨之入骨。他们同冯太后的关系,已经势如水火。 三长制推行不出半年,各地户口数就大量增加,均田制和三长制的效果出奇的好,人们纷纷从坞堡里出来向朝廷领取土地,成为国家的编户农民。改革基本定型,北国经济快速发展起来。 但是豪强们就不高兴了。对于豪强们的反弹,冯太后当然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又下令降低赋税。豪门大户是这次最大的受益者,大大减轻了豪强们的负担,反对的声音倒也越来越小了。 与此同时,由弘文帝御驾亲征,和南朝的一次战争也取得了胜利。这个夏末,南朝派遣使者刘赞来到北国通好。 ……………………在线更:) 生死大限2 刘缵是南朝着名的美男子,气宇轩昂,弘文帝便派遣李冲负责接待。南北两国的外交官在一起,当然就互相吹嘘自己的国家,从军事政治到文化经济、人文风俗无有不吹。 南朝虽然偏安江南,之前被五胡打得找不着牙,现在又在对北国的战争中从未占过上风,但是,他们承昔日两晋之正统,加上江南富庶的土地,除了军事之外,经济和文化都比北国发达,因此,骨子里是很瞧不起北方人的。 刘赞言谈举止之间的优越性,暴露无余,就连李冲向来以沉雅宽厚着称,也忍不住了。 这一日,刘赞提出要到北国的集市上看看。李冲便陪他去逛街。二人在集市上转了一大圈,刘赞发现魏国的黄金珠玉价格特别便宜,又惊又喜,急忙叫随从们准备了大口袋准备疯狂购物。 他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逛下去,发现真有许多好东西,便对李冲说:“北方金玉大贱,想必是山川之中出得多啊!” 李冲起初见这厮形貌伟岸,一副大帅哥的派头,但是,流露出贪婪的嘴脸,而且谈吐之间,趾高气昂,本来就有点看不起了,听他这样说,就冷冷一笑:“圣朝不看重金玉,所以贱同瓦砾。皇上德通神明,山不爱宝,故无川无金,无山无玉。” 一席话说得刘赞张口结舌。他刚才还大肆吹嘘了南方怎么富庶,怎么文明,怎么具有君子之风,现在,听了这番话,再看自己拎着准备疯狂采购的购物袋,倒像一个贪财鬼,土老肥似的。跟沉雅大度的李冲一比,自己无形之中,便低了一个档次。 他是外交官,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外交形象,被李冲几句话之下,就搞了自己一个灰头土脸。脑子里不停地转念,如何才能扳回一局。他哪里知道,摊上的金玉宝贝都是北国宫廷里的,正是李冲专门用来堵他嘴的。 生死大限3 这个外交官一时下不来台了,急忙对身边的随从们说:“李大人果然是君子,没有这样的君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国家呢!” 于是,随从们便恭恭敬敬地尊称刘赞为“典客”。 “典客”是秦朝制定负责外交工作的官职,周朝叫“掌客”,汉武帝改为“大鸿胪”,当时北国定名“主客”。就像今日尊称某国外交官为“大使”一样。 李冲却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一笑,问刘赞:“诸位怎么能用亡秦的官名称呼上国呢?” 刘赞故意在这里打了个埋伏,不料,却被李冲一下看出来了,这一下,他理屈词穷,仰天打了个哈哈,还想找回些面子,便问道:“请教一下李中书,这个官名改过几次呢?” 李冲从容答道:“周朝称作掌客,秦朝改称典客,汉朝呼作鸿胪,当朝定名为主客。诸位对周文王、汉武帝不大尊敬,对亡秦的态度倒是很殷勤啊。” 刘赞再一次弄了个灰头土脸,抬头向远外望去,外交官脑子快,立刻转移话题,指着北武当外隐约的山脉问道:“这座山离燕然有多远呢?” 谁能知道北武当到平城精确的距离呢!那时又没有精确的丈量,只估摸着是八百里或者一千里左右。李冲并不正面回答,反而巧妙道:“也就是石头城离番禺那么远吧。” 石头城是当时南朝都城健康外的一个城市,番禺是南朝的另一个地方,也就是现在的广州。李冲这样一说,刘赞哪里知道具体的距离?他们当然也是没有丈量过的,简直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再次只能干打一个哈哈,两国外交官的明枪暗箭到此,他方才对李冲心悦诚服:“哈,难怪北国这些年,日益强大。” 李冲见他彻底转了态度,当然也见好就收:“实不相瞒,这些年,圣主明君,变法图强,北国才会日益强大。” 生死大限4 刘赞听他这样一说,眼神便暧昧起来:“上国圣主固然英明,不过,我怎么听说,现在的变法大计,是冯太后在主持?” 李冲如何不能明白?女主当政,牝鸡司晨,无论南朝北国,都是忌讳,刘赞这样一说,分明是讥讽北国女主天下。 他从容不迫,朗声道:“上国有一首民谣:‘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裳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妇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冯太后巾帼不让须眉,高瞻远瞩,圣主当然更是强大,这有什么可说的呢?” 一干南朝使者,这才无话可说。 这一番交锋之后,李冲来到玄武宫,向刚刚到达北武当的弘文帝报告此事。 弘文帝听得笑起来,对冯太后启用的这个李冲,倒也由衷赞赏,笑道:“李冲,除了你,朕看,北国一时还找不出像样的外交官人选。” “都是陛下和太后的功劳,下臣哪里敢居功?臣不敢蛮昧,刘赞等在摊子上看到的金玉珠宝,都是太后从慈宁宫的府库里拿出来,要下臣摆放了做道具的……还是太后英明……” 弘文帝哈哈大笑:“好,好得很!” 冯太后,果然就是冯太后。 一转念,这些日子,两人几乎很少见面了。 他慢慢地出去,这是他回到玄武宫后,第一次准备去慈宁宫。 但是,到了中途,却改了主意,径直地往山上走。半山腰,峰峦如聚,正是夏季最最葱茏的时候,野花盛开,香飘十里,飞流瀑布,荞麦青青。 远远地,他停下脚步。 跟随他的太监魏启元小声道:“陛下,前面那一行人,是太后吧?” 弘文帝早已看到,而且也因此才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块开阔的地方,李奕,赵立,乙辛等人正在教小太子射箭。是李奕亲手扶着小太子,手把手的纠正他的姿势。 生死大限5 弘文帝早已看到,而且也因此才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块开阔的地方,李奕,赵立,乙辛等人正在教小太子射箭。是李奕亲手扶着小太子,手把手的纠正他的姿势。 冯太后就在一边,笑语盈盈地看着。 小太子一箭射出,不偏不斜,欢呼一声:“太后,你看,我射中了耶……” 冯太后满面笑容,走上去,拍拍儿子的头:“宏儿,你最近向李太傅学得越来越好了……” 小孩子脆生生的:“多谢太傅。” 李奕也带了笑容,放下弓箭,从一边拿起水壶,递给冯太后:“太后,小殿下,天气热了,喝点水吧……” 冯太后接过水壶,先给孩子。孩子喝一口:“太后,这酸梅汤真好喝……” “是李太傅带来的,还不错吧?” ………… 弘文帝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里一紧。 李奕,李奕! 昔日还不怎样,但是,今日亲眼目睹,实在是心里压抑极了:这厮,竟然和太后,小太子相处得如此之好。他知道,李奕这是忠心耿耿,可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李奕反而是那么一个男人——代替了一家之主,照顾自己的女人孩子。 这么多年,从不离开。尤其是均田制推行之后,他正式留在冯太后身边,成为冯太后的左右手。 冯太后,连顾忌也不怕了。 魏启元小声道:“陛下,要不要去看看小殿下?” 他掉转头,淡淡道:“今日很忙,改天再去。” 说完,几乎是飞也似地逃离了这个地方。心里憋闷着这口气,从之前陆泰的捕风捉影就开始的,一度曾经非常淡漠了,不料竟日竟然死灰复燃。 实在是因为这一两年来,关于冯太后和一些汉族官员秽乱宫闱,内宠无数的传闻不绝于耳。弘文帝已经看得太多了。 生死大限6 在中国,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要扳倒一个男人,最好是给他安插贪污或者卖国的罪责;而要搞臭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说她滛荡,作风不正派。所以,从吕后开始,到武则天,孝庄太后再到慈禧太后……所有的名女人,无不和风流滛乱挂钩。 如今,冯太后周围汇聚了那么大一帮子的汉臣,尤其是诸如李奕兄弟,王肃等人,又无不风流倜傥,气宇轩昂,都是鲜卑贵族们不能比拟的美男子。 弘文帝已经从各种各样的奏折里,检阅到了许多这样或明或暗的建议,手段多种,目的最终往往只有一个:最好严惩那杆子滛乱后宫的汉臣,驱逐他们,以正视听。 尤其是这半年来,这样的传闻几乎蒸蒸日上,远远不是当年陆泰等人半明半暗的指桑骂槐了。 这股风头来势之猛,流传之广,令人无法小视。 弘文帝最初都是不了了之,内心深处,也是知道的,以冯太后的节操,当然不至于如此不堪;而且,政敌的攻讦手段,他见得多了,也有所心理准备。 可是,随着冯太后对李奕兄弟的越来越信任,他就越来越是难以忍受。李冲好歹也就罢了,国家重臣,而且几乎在外,跟冯太后私人接触的时间倒不是那么多;可李奕呢?他是正宗几乎和冯太后母子朝夕相处。 隐隐的,小太子对他的亲热程度,竟然要和自己并驾齐驱了。 弘文帝握了握拳头,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管冯太后有什么非留下李奕不可的理由,自己都看不得这一幕了。 这日傍晚,他早早来到慈宁宫。 冯太后好些日子不见弘文帝,尤其是小太子简直喜出望外,立即就扑上去:“父皇,父皇,您终于来啦……” 弘文帝抱起儿子,仔细地看,儿子又长高了一截,更是眉清目秀,手长脚长。 生死大限7 弘文帝抱起儿子,仔细地看,儿子又长高了一截,更是眉清目秀,手长脚长。 魏启元笑道:“小殿下真是越来越英俊聪明了,啊,跟陛下小时候,简直一摸一样……” 弘文帝听得这话,更是喜悦,但觉儿子眉眼之间,就算是一些动作,都跟自己越来越像了。 “父皇,宏儿的箭术又进步啦。” 弘文帝和颜悦色的:“宏儿真不错。” “是李奕叔叔教的啦。父皇,李奕叔叔会很多功夫呢……”小孩子眉飞色舞,对李奕的崇拜之情,油然脸上,而非是一般的主子对奴才,反而是带着一股子无法言说的亲昵劲头。 弘文帝看孩子这股子亲昵,心里更不是滋味,还是不动声色:“好,宏儿学得很好。” “父皇,您来了,您教宏儿好不好?” 在一边默立多时的冯太后这才慢慢道:“宏儿,父皇很忙……” 弘文帝立即打断了她的话:“没事。朕这些日子抽点时间出来,教教宏儿……” 他是和颜悦色的,仿佛只是天然流露出的一段父子情意。就连芳菲也没察觉任何的不妥。 小太子开心极了,毕竟,外人再怎么教导,也不如自己的父皇好。兴高采烈地抱着父皇的脖子,“父皇,您给宏儿讲故事……” “好。父皇这一次外出征战,有很多故事正要告诉宏儿……”弘文帝将儿子放下来,父子俩对坐,弘文帝便绘声绘色地讲起这些日子的逸闻趣事。 “宏儿,你看,这些都是父皇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芳菲这时才看身边一众太监们捧着的匣子,魏启元一一地打开,笑道:“太后,小殿下,这是陛下送来的礼物,您们过过目……” 一匣一匣的金玉珠宝,一格一格的胭脂水粉,珊瑚贝壳,檀香扇子……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南朝孩童的玩意儿,从拨浪鼓到小风车……应有尽有。 生死大限7 宏儿看得眼花缭乱,奔过去就拿起一个小玩意儿:“哈,父皇,这些都是给宏儿的么?” “对,都给宏儿。” 借着给儿子的赏赐,这些年,慈宁宫的珍玩,何止是堆积如山?每一次看到好的,稀奇的,立即便会派人送来。尤其是这一两年,和冯太后关系淡泊了,政治伙伴了,更是只送儿子——什么都送给儿子! “太后,你看,还有你的呢……”小孩子拿起一堆花花绿绿的丝绸纱巾,南朝超高工艺的刺绣,纵然北方再高明的纺织娘也是达不到的程度,真真是行云流水,美不胜收。 芳菲看一眼那些东西,如何不知弘文帝的一番心意?这些年,两个人之间已经非常平静,真正称得上是和谐相处,大家都压抑着自己,按照皇帝和太后的本份行事,一板一眼,不越过雷池半步,也尽力地互相忍让,互相体谅,真正像一对合作很好的政治排档。 小孩子拿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丝巾捧在太后面前,拿出其中的一条乱七八糟地绕在太后的脖子上:“呀,太后,你喜不喜欢?” 芳菲笑起来:“喜欢,宏儿乖,下去玩儿吧。” 她已经看出来,弘文帝今日来,是有话要说,而且,这些日子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是政治上的,她也正想和弘文帝谈谈。 宏儿喜滋滋地和太监们下去了。 只剩下二人对坐。山间树丫,芳草斜阳,一盏清茶袅袅飘香。 谈的都是国家大事,尤其是三长制推行后的种种的立竿见影的成效。就连弘文帝也不得不暗暗佩服,当初,他御驾亲征,倒并非是有意避开了冯太后和众臣的争端。随后赶回来的时候,目睹堆积如山的奏折和弹劾,面对那么多鲜卑贵族和汉族豪强的一片反抗之声,就连他,也在回京的途中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该如何平息下去。不料,冯太后就是冯太后! 生死大限8 不料,冯太后就是冯太后!胡萝卜扔出去了,大棒当然随时也得准备着,东阳王的数万鲜卑铁骑虎视眈眈之下,随之辅以减轻赋税的策略……竟然在短短时间里,就将历代皇帝也做不到的土地改革,大张旗鼓地席卷整个北国,并且,效果良好。 晚风吹来北武当稻穗的味道,又一个丰收年就在眼前。 弘文帝也不是不感佩的,只是,当那些不绝于耳的“太后秽乱后宫”的传闻在心口时,还是如坐针毡。明知是谣传,但是,也希望她能避开一下。 他轻描淡写的:“太后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三长制,均田制的推行,效果也奇好。朕想,纵然是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也会感佩太后的功德。” 这些日子,芳菲已经习惯了弘文帝的客气的语调,她便也很客气:“这些都是和陛下的支持分不开的,若是陛下不支持,我一介妇道人家,又能做得了什么?” 弘文帝这才转入正题,不经意的:“这几年北国日益壮大,国内也没什么大的矛盾。可谓有些天下太平的意思了。朕寻思着,想在平城建立一座太庙,祭祀列祖列宗……” 芳菲有些意外,北武当已经有了陵墓群,平城也有道观,为何还要新起太庙呢? 但是,弘文帝不等她反对,已经说下去:“朕寻思,修建设计之本领,北国人中,还再也找不出比李奕更加合适的。朕想和太后商量商量,把李奕调回平城,主持太庙的修建……” 芳菲略一沉思:“陛下,请恕我直言。现在天下初安,国家的仓库虽然比往年丰实了,但是,我认为,最近几年,最好还是不要大兴土木,让民众休养生息,积累国库,民富国强,才能真正谈得上图谋天下……” “太后,朕倒有不同的看法,正是国富民强,更要告慰祖宗陵寝,正是他们在天护佑,北国才会蒸蒸日上……” 生死大限9 芳菲不以为然,哪个国家的强大是祖先护佑的结果?都是统治者自己兢兢业业的治理天下,方才可能强大天下。而且,大兴土木,劳命伤财,就如秦始皇之于阿房宫,何等壮丽雄伟?很快就将一统六国获得的财富挥霍一空,天下大乱,项羽一把大火,烧了整整三个月,阿房宫,便也不过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再说,修建太庙,初步估算,起码会耗费300万两白银,如此庞大的数目,再过20年修建,倒也无事,现在拿出来,岂不损害军费和太学等等的投入? 她权衡利弊,立即反对:“陛下,我不同意修建太庙!” 弘文帝看她一眼。这个时候,她便不是一个善于隐忍的女人了——除了感情之外!每次只要谈到国家大事,她便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锋芒毕露的男人,一旦认定的,便绝不会妥协退让。 可是,弘文帝的目的,并非在于太庙,而是在于如何正大光明,合情合理地调离李奕。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心里压抑的不悦也不表现出来,还是坚持道:“太后,朕寻思许久,的确没有比李奕更加合适的人选……” 芳菲想也不想,再次拒绝:“陛下,你也知道,李奕在我这里十分重要。我的一切消息,几乎都是他传达出去。他不仅担任着内务府的工作,而且,也是我唯一可以毫无戒备之人。这两年,李奕还不能离开北武当。如果你坚持要建太庙,不妨让李奕另外推荐一个人选……” 这些日子,的确是这样。因为那么久的相处,对于自己,对于宏儿,李奕都是最熟悉的,而且,对那种故人之情的信任,是换了其他任何人都办不到的。 李奕,不知何时,已经成了真正的左膀右臂,跟张娘娘,赵立等人一般。芳菲不敢想象,失去了这样一个人,就算换成李冲,王肃等,都不可能那么好使用。 生死大限10 而且,她自持光明正大,没有丝毫见不得人的地方,这些年和豪强们斗争多了,什么大风大浪都见惯了,别人再要背后议论些什么,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陛下,我这里也需要李奕,我另外给你推荐一个人选吧。工部还有一个人可用……” 弘文帝反而无话可说了,芳菲,她竟然说得如此光明正大:我就是少不得李奕,就是要留下他! 要是她转弯抹角,要是她委婉躲藏,弘文帝倒有的是办法,但是,她如此坦然,弘文帝一时间之间,所有想好的办法都不顶用了。 “陛下,李奕可谓是我这里的最佳左右手,他一旦调离,我传递命令都不方便,还请陛下另派人选。” 她直言不讳,弘文帝反而无法可施,而且,她这样一切说开来的态度,也让他反而觉得宽慰,便点点头:“既是如此,那朕就再等等。太后推荐的那个人虽然不错,但是太庙乃国家大事,朕希望还是李奕亲自设计比较好一点。” 冯太后见他愿意暂时搁浅,而且,她本来就不赞成这项计划,倒有点开心。 却说弘文帝,吃了这个暗亏,虽然当时答应了,可是回到玄武宫,左想右想都不是滋味。便不停地唉声叹气,做什么都没有心情。 魏启元等跟随多年,岂能不知道他心中的郁闷?弘文帝性子刚烈,若是换了一个女人,管她是不是太后,都绝不可能真正对政事指手画脚;唯因她是冯太后,是他初恋的女人,是他儿子的生母,所以,方放开手脚,睁一眼闭一眼,让她大展宏图。却不料,到了今日,自己要调离一个小小的李奕,竟然都这么困难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弘文帝晚饭也不吃,闷闷地就倒下去,却也还是忍着,不希望就因为这点事情就和冯太后撕破脸。 活该这一日有事。 生死大限11 活该这一日有事。 秋老虎肆虐,天气闷热,这一日傍晚,东阳王和陆泰等大臣来玄武宫向弘文帝请安。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君臣叙旧而已。 陆泰等察言观色,已经学得聪明了,并不一再直接向弘文帝挑拨离间,见他不住口地夸赞小太子聪明,都附和着,说冯太后教得好云云,心里却暗暗叫苦,如此下去,怎能在他面前扳倒冯太后? 一番畅谈,弘文帝兴致勃勃地:“走,大家跟朕去慈宁宫看看小太子,小太子近日射击之术突飞猛进,朕寻思着,要送他一匹上等好马,你们都去看看,小太子骑什么马最合适,都为他挑选一下,朕也好参考参考……” 众人怎好让陛下扫兴?立即跟他一起往慈宁宫而去。 此时已经是入夜了,月色早早地升起来。 弘文帝等刚来到慈宁宫,就见李奕和两名随从从里面出来。两个随从手里都捧着大大的匣子。 和弘文帝不期而遇,众人赶紧跪下行礼。 弘文帝一见那两个匣子,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前些日子,自己才送给冯太后母子的礼物么?都是从南朝带回来的呢。 “这些都是什么?” “回陛下,是太后赏赐之物。” 冯太后的慷慨大方是着名的,不止汉族大臣,甚至鲜卑大臣,东阳王等等,都经常受到她的赏赐,但凡慈宁宫来的东西,她经常一件不留地赏赐出去。就如上一次刘赞来交锋,所拿出去的珠宝,也都是她赞助的。 弘文帝打开匣子,一一地看,只见里面虽然不是什么珊瑚金玉之类的,但都是南朝来的古玩字画等等风雅之物。昔日,冯太后赏赐金银,李奕很少接受,但是这些书画典故,他一般就不会拒绝,毕竟,是豪门大族士大夫的做派。 弘文帝随口问道:“李奕,太后为何赏赐你这么多好东西?” 生死大限12 李奕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太后说,下臣教小殿下骑马射箭念书有了进步,所以赏赐这么多宝物。下臣不敢居功,其实,受之有愧……” 弘文帝倒也不以为意,知道李奕不贪财,无非是这些古玩字画,只有汉人文臣们才会喜欢,要是鲜卑贵族,根本瞧不上眼。他正要合上匣子,眼睛一转,却落到匣子里的一柄檀香扇上,他打开,朦胧的月色下,看得分明,那扇子上绣着的是一对戏水鸳鸯! 就算是北国人,也知道戏水鸳鸯是什么意思! 这把扇子,本是弘文帝从南朝带回来,不经意地夹杂在礼物里送给冯太后的,却不料,她竟然就这么一转手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一个女人送另外一个男人鸳鸯。 这是什么意思? 一股愤怒的火焰,几乎如火山一般,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陆泰等人尚未察觉,李奕本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他自己还没打开看过。甚至冯太后,根本也不可能一一打开那么多的礼物查看到底是什么,只看到那么多的檀香扇子,便随意地让宫女们捡了一些赏赐出去。 这把扇子,还是弘文帝第一次打开的, 还是东阳王眼疾手快,他偶然撇到弘文帝手里的扇子画面:一双鸳鸯!他经历了大半辈子的政治斗争,如何不晓得外界有关冯太后的种种传闻? “陛下,月色下看东西不分明,不看也罢。” 他急忙一把接过扇子,合上去,递给李奕:“你们还不快下去?” 李奕等人根本不曾察觉弘文帝的雷霆之怒,行了一礼便下去了。 月色之下,弘文帝面色铁青,忽然回头:“也罢,天色晚了,小太子估计已经睡了。” 说完,转身就回了玄武宫。 陆泰等人,本是最善于煽风点火的,这一次都没闹明白,只亦步亦趋地跟着弘文帝回去。东阳王也跟在身后,心里却暗暗地捏了一把冷汗。 ————————ps:今日到此。 计杀李奕1 玄武宫里,弘文帝只留下东阳王一个人。 气氛紧张得出奇,忽然听得弘文帝一抬手,案几上的一只笔洗应声倒下去,摔得粉碎。东阳王吓了一大跳,大气也不敢出。 弘文帝怒不可遏:“你说,李奕是怎么回事?” 东阳王战战兢兢的:“陛下息怒,这两年,外界是有很多传说,说李奕兄弟受到太后青睐……可是,无凭无据,而且,太后赏赐臣下东西也属寻常,不止李奕兄弟,王肃等人,就连老臣等鲜卑大臣,也时常受到太后的赏赐……李冲的才干,陛下您也是知道的,太后对于从不吝啬……而且只是传言而已……” 东阳王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弘文帝气得面色发青。外界传闻,外界传闻! 这些年来,他故意不闻不理,一心忽略,一直劝说自己不要相信,不要相信,芳菲是什么人,自己最清楚,何况——何况,还有北武当,父皇的灵魂镇压着她呢!她连自己都不敢接受,何况其他男人……可是,到了现在,亲眼目睹,冯太后竟然赏赐李奕鸳鸯檀香扇! 拿了自己精选的扇子,去送给李奕! 这算什么? 东阳王见他怒不可遏,小心翼翼道:“陛下,其实,我们鲜卑人对身后女眷的归属并不怎么在意,兄死嫁弟,母女姐妹同嫁一夫,比比皆是……再说,那些都是捕风捉影,空|岤来风……” “出去!” 东阳王不敢再说,立即告退。 弘文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许久,那口气也没有顺过来。 第二日一早,弘文帝召见李奕。 李奕昨夜一回去,立即查看了那把被弘文帝拿起看过的檀香扇。一看,心就咯噔了一下。这把扇子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3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3部分阅读 画面,他根本不知道,而且很肯定,之前冯太后也不知道。要知道,这些年的相处,他已经很了解冯太后了,对于这些寻常小事,她完全是不会自己去过目的。 计杀李奕2 因为,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个女人,选择了不是女人的生活方式,当然就必须牺牲。她的精力,这些年完全都放在了政事上,自己的吃穿住行,毫不在意。纵然是昔日鲜衣怒马的美丽岁月,也很少见到了!她总是一身灰色的袍子,简单的发髻,根本不可能仔细地去检阅弘文帝送来的每一样东西。只是让张娘娘等收好,每一次,按照等级或者各位大臣的习性,封赏下去。 檀香扇是叠好的,而且,同色系的有二三十把之多,张娘娘等估计也没一一过目,便随意捡了几把给李奕的赏赐物里。 李奕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暗暗叫苦不迭,若是被弘文帝上了心,这可如何是好?他辗转一整夜,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是太过惧怕,见了弘文帝,就跪下去。 弘文帝的面色,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淡淡道:“李奕,你这些年,一直在慈宁宫服侍太后和小太子,也辛苦你了。” 李奕不卑不亢:“臣受陛下之命,这本是分内之事。” 弘文帝冷笑一声,好一个“受陛下之命”!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但是,自己命了他接受冯太后的鸳鸯扇? 尤其是他抱着儿子的亲密的画面,冯太后对他的百般的袒护……这些年的种种的传闻,疑心,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弘文帝心里压抑多时的愤怒和郁闷,岂能忍受下去?怒声道:“李奕,你还不知罪?” “臣……臣知罪……” “你知罪?朕看你是仗着太后撑腰,现在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吧?” 李奕但见图穷匕见,立即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心里一哆嗦,但自认问心无愧,还是非常镇定。 弘文帝厉声道:“李奕,早前就有人弹劾你修建北武当的夏宫时,中饱私囊,贪污受贿,朕好不容易替你遮掩下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计杀李奕3 弘文帝厉声道:“李奕,早前就有人弹劾你修建北武当的夏宫时,中饱私囊,贪污受贿,朕好不容易替你遮掩下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小臣决无贪污行为。当年修建夏宫,不是亏空了国库,而是按照太后的旨意,给修建的工人发了工钱,采购材料的时候用了材料钱。之前,我们全部是无偿使用的汉人奴隶,强令他们征发徭役和材料,所以会节省银两。但是,太后说,北国要壮大,就不能太过欺压自己的人民,所以,要臣下付了工钱……” “李奕,你还敢狡辩?” “罪臣不是狡辩,罪臣是秉承太后的旨意,不与民争利,国家富强,人民必须受利……” “你这分明是拿了国家的钱,替自己树立名声,要北国人民感谢你!你说,你是何居心?” 如此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李奕再也不敢狡辩,只跪在地上,反倒一声不吭了。这些,弘文帝都是知道的,忽然找了借口,分明就是因为那把鸳鸯扇生事,他如何不知?又如何狡辩得? 弘文帝冷冷道:“李奕,毕竟是故人一场,朕也就不再追究了。今日,朕免去你工部尚书的职务,降职为太原府秘书令。昔日你不是在掌管着太后的封地么?你就去太后封地,明日就出发,不得有任何停留!” 李奕没有任何的分辨,只是无言退下。 弘文帝看着他出去,心里百般翻腾,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毕竟是牵涉到芳菲的事情,弘文帝怎么也存着三分顾忌。 这一日,他以探望儿子为由,再次来到慈宁宫。 冯太后母子正在树荫下乘凉。孩子已经完成了一天所有的功课,正在和两只波斯猫玩耍。这几年下来,猫已经越来越膘肥体壮,五六岁的波斯猫,相当于一个三十六七岁的人,正是一生中最健壮的时候,跳跃起来,能够一下窜上树木。 计杀李奕4 孩子抚摸着一只猫,纠缠着它长长的胡须,不知为何,它喵呜一声,一下跃上了树干。 “下来,下来……猫咪,快下来……” 孩子翘首看着,树木很高,他也能攀爬,但是,此时却不想爬上去,而且,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快过猫咪。 猫咪叫一声,懒洋洋地翘着尾巴,很舒适地沐浴着夕阳,任小主人怎么喊都不下来。 这时,小太子抬头看到父皇,高兴道:“父皇,快把猫咪给我弄下来……” 弘文帝身材高大,一伸手,纵身一跳,一把就揪住了猫咪提下来。 宏儿乐得哈哈大笑:“父皇好厉害,父皇好厉害。” 一边的芳菲,看着弘文帝这些年来,益发地伸手矫健了。 弘文帝抱了儿子,非常亲热:“宏儿,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不能一直跟猫咪玩儿了。你看,这是什么?” 宏儿从父皇的身后看去,但见父皇的两名贴身侍卫,牵着一匹异常神骏的大白马,正是弘文帝最最钟爱的那匹雪里红。万里挑一的良马,整个北国只有三匹,而至今还活着能使用的,就只弘文帝这一匹。 “哇,父皇,这马好漂亮。” 芳菲看着这匹马,也吃了一惊。忽然想起当年的神殿,弘文帝骑着这匹白马,明黄|色的袍子,腰上悬着宝刀,那时,正是他最好的年华,何等的玉树凌风,俊朗潇洒? 也就是那一年,自己和神殿的斗争到了生死阶段,弘文帝,他骂自己“新台宣姜”,毫不留情,几乎疯狂;不料,那一场刺杀,却是他舍身救护,以命保护。 如今,竟然已经八九年过去了。忽忽之间,人生变迁,怎能知道,今日会是这样的局面? 她心里有点儿激动,看着弘文帝的面容,才发现上面已经刻满了沧桑。也许,就如自己一样,自己看不见自己,但是,沧桑更多更深沉了。 计杀李奕5 老了! 大家很快就要老去了! 弘文帝也许是察觉了她的目光,也看她一眼。长期的山居岁月,冯太后,老去的是衣着,是她经年累月的简单衣衫,再也不见昔日那个白色纱裙,风雅装饰的少女了。只是,她面容很少改变,和着灰色的衫子,倒有点儿仙风道骨的样子了。 一般玩弄权术,浸滛政治的女人,时间久了,脸上就会刻上冷酷的痕迹,甚至是人们常说的那种“一脸横肉”! 但是,冯太后并没有! 她的面容,仿佛一直是那个样子! 有时,弘文帝悄悄地观察她,发现,她很少有殚精竭虑,玩弄权术的时候,仿佛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光明磊落,跟着的一帮子大臣,李冲,王肃等人,也是着名的光明磊落之势! 仿佛是某一次,她曾经说过一句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良心!我不曾为自己和家族谋取半点利益,所以,问心无愧! 就因为问心无愧,所以,一路向前? 仿佛就连老天都特别眷顾她,别人要玩弄许久的心计都办不到的事情,但是,她每一次,只抛出来,法令一个接着一个,每一次的出手,几乎,从来从来不曾失手过! 弘文帝看着这样的冯太后,某一瞬间,有点恍惚,仿佛那把鸳鸯扇,都无关紧要了。 只有儿子兴高采烈的声音:“父皇,我好喜欢呀……这雪里红,是送给宏儿的么?” “对,父皇最好的东西都送给我宏儿。” 马的寿命一般为2030年,而这匹雪里红,正是15岁上下,也是它最好的年华,长长的雪白的鬃毛,只有眼眶点一处红,鲜艳夺目,所以称为雪里红。 弘文帝征战的时候,总是带三匹马,在很耗费马力的时候,他一般都很爱护马,很少出动这匹雪里红。如今,却用来送给了儿子。 “宏儿,上去骑骑看。” 计杀李奕6 雪里红看着自己的小主人,一点没有欺生,还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掌心。孩子乐得咯咯直笑,赵立等人过去护住他。 “父皇,太后,宏儿骑马啦。” “好的,宏儿去吧。” 几名侍卫护送着小太子策马离去,周围,便只剩下了帝后二人。 也许是这匹雪里红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也许是昔日的记忆在死灰复燃;她如何在神殿看到他的出现支持而欣喜若狂!他如何在刺客来临之时,一拥而上,搂住她! 芳菲嫣然一笑:“陛下,多谢你。” 弘文帝也略略激动,低叹一声:“没想到,眨眼之间,就过了这许多年了!宏儿都能骑马了。” 两人一时无语。 好一会儿,弘文帝才想起自己今日的来意,十分委婉的:“太后,朕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陛下请讲。” “朕接到朝臣们的弹劾,说李奕在主持修建北武当夏宫之时,中饱私囊,亏空国库,所以,朕罢免了他的工部尚书一职,发配到太原府了。如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太后谅解……” 冯太后淡淡一笑,不慌不忙:“我也知道此事。当年工部的建设,不止我,也是先帝同意的,要给工人发工钱,和材料钱。这在以前,是没有这项预算的,都是无偿使用的奴隶们的劳力。所以,比昔日的估算规模,多花了200万两银子……这跟李奕没什么关系,他府邸也没什么值钱的油水,如果是贪污,不可能如此清贫……” “太后,朕已经下了令,如果是冤枉了他,以后,朕会为他设法平反的。” “呵,这倒不必了。我因为对此事存了疑惑,所以,暂且留下了李奕,他还没离开北武当……至于如何处置,还是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吧。” 弘文帝但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 计杀李奕7 弘文帝但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 李奕!李奕!李奕就那么重要么?为了李奕的“冤枉”,冯太后竟敢留中不发,完全不把自己的命令放在眼里。 自己可是皇帝啊! 难道皇帝没有权利处置一个可疑的大臣?? 他的脸色黯沉,几乎马上就是山雨欲来。 可是,一来自己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二来,他内心深处,的确不愿意和芳菲真正走到不可开交的地步,直接跟她决裂。只淡淡一笑:“既然太后觉得如此好,那就如此吧!” 芳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尽管李奕不曾明说那把鸳鸯扇的事情,但是,她也有所了解和察觉。弘文帝,要赶走李奕是迟早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外界有很多传说,弘文帝不可能一点不听。 别说一国之君,就算是普通的男人,人家三番五次在你面前说你老婆有问题,只怕不出几天,男人便大打出手了! 就如那些入赘的男人,或者老婆比自己强的男人,甚至不用牵扯上红杏出墙这档子事情,只要其他无聊男人,稍稍煽动几句,男人觉得刺伤了自己的自尊心,大男人的本分,也会火冒三丈的。 但是,芳菲一来是觉得李奕灰溜溜的走了,成了替罪羊和牺牲品,自己岂能让他代为牺牲?二则,岂不显得自己心虚?无事都惹出事情来了!三则,内心里对弘文帝的猜忌,是很失望的。所以,便在这一件事情上,不肯有任何的妥协。 两人再也无话可说,刚刚的雪里红带来的一点点温情,很快再次被冰封。 弘文帝起身离去,芳菲只是站在花架边看他。 心想,他已经多少个儿子了?这两年下来,已经不是三个,而是有5个儿子了。 为什么弘文帝就是天公地道,自己任用一个李奕,还没有任何的暧昧苟且,就变成如此了? 计杀李奕8 弘文帝这一出去,简直如心里吃了一只巨大的苍蝇。冯太后,她居然敢私自留下李奕!昔日人家说太后专权也就罢了,可是这一次,她如此过分地袒护李奕,若非是她自己心里有鬼,真正对李奕超越了君臣本份,岂肯为了李奕得罪自己? 他内心这些年一直很压抑,但觉自己的女人,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那种天天看得见,却永远再也无法靠近的滋味,虽然淡化了,却在内心里转化成一种更加深层的焦虑和妒忌—— 而妒忌,完全冲垮了理智。就如一个被人折损了面子的男人——绿云罩顶的危险啊! 冯太后,竟敢对李奕这样好! 她对其他男人,竟然比对自己还好! 他忍无可忍,怒气几乎马上就要冲出胸腔,熊熊的愤怒的妒火,几乎要把北武当都燃烧起来。尤其是他看到身边的太监魏启元,那种要劝慰,又不敢劝慰的样子。但觉自己在这些太监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他恨恨地回到玄武宫,砰地一声亲手关了门。 这一日,朝堂议事。 是一个有关朝臣的提拔考核的。三长制和均田制带来的好处已经稳固下来,所以,冯太后最主要的便是国内的建设,其中,太学的真正扩大和普及,就提上了日程。 弘文帝拿出一个名单,众臣一看,这一次,是要提拔10名地方官员;而且,下拨五十万银子到太学的问题上。 群臣一看就炸开了锅。 “拨50万银子给太学?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摆明了送钱给那些汉人?我们鲜卑人都不读书,他们汉人可好了,那些穷鬼的孩子,都送到学堂里,如果官吏都按照读书来考核,岂不是过几年,天下就变成汉人的了?” “先帝在时也提过太学,但是,也没这么大规模,只是随便请几个名士回来妆点下门面而已…………” 计杀李奕9 “先帝在时也提过太学,但是,也没这么大规模,只是随便请几个名士回来妆点下门面而已……” “如此大规模地普及,那根本是动摇我们的国体嘛……这天下,可是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我们一再退让的结果,以后,便是我们都会被边缘化,这可不行,我坚决反对……” “更厉害的还在这里呢!你们看,提拔的十名官员,只有4个是鲜卑人,倒有6个是汉人……而且,这6个汉人都好年轻,都才三十几岁,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对对对,自来提拔的制度是,鲜卑八分,汉人二分,这一次,变成四六开了?而且,还是我们四!太过分了,除了那四个鲜卑人,其他的我都不同意……” “这倒奇了,你们看,里面还有个叫李敷的……” “李敷是谁?” “可不就是那个太后最宠幸的李奕的哥哥……他何德何能?凭什么去地方上做刺史?哈,你看他的简历,以前,他还在南朝做过刺史,是来投奔我们的……” “这怎么成?李奕,李冲兄弟已经在朝了,再加一个李敷做地方官,岂不成了他们李家天下?” …… 弘文帝本是坐在龙椅上静听。关于太学等,他都是同意的。地方官员的提拔,他也有参考!而且,关于这个四六比列,跟中央核心权利不同,地方上,以汉人居多,当然最好的是以汉治汉,所以,地方官第一次超过6成,弘文帝也是同意的,不然,他就不会带到朝堂上来,让群臣们讨论了。 他和冯太后曾经就这事公对公地讨论过,觉得这个时候,做这件事最是恰当!当时,谈论此事的时候,二人都是出于“公心”!尤其是冯太后,她当时何等地雄辩滔滔,一副家国天下的样子! 不料,忽然听得“李敷”的名字。 仿佛遭受了一次莫大的羞辱! 计杀李奕10 尤其是当群臣们吵吵嚷嚷地把李敷的底细揭发出来!李敷,是李奕的族兄! 冯太后,她还敢说她没有私心? 李家兄弟,就真的这么能干?离开了他们天下就没人了? 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忘记了李冲等人在三长制和均田制里立下的卓越的贡献。尤其是面对诸位鲜卑大臣质疑而暧昧的目光时,这股愤怒,完全冲破了理智! 冯太后,她竟然利用自己! 好像是自己挟带着私货,要群臣们通过似的! 况且,还有绿云罩顶的嫌疑! 自己,竟然在为情敌大开方便之门呢! 他冷笑一声,一把就将奏折名单撕得粉碎,怒吼一声:“吵嚷什么?滚下去!都给朕滚出去!” 群臣忽然见弘文帝大发雷霆,都不知所措跪下去,不明白自己等人到底哪一点得罪了他——大家申讨的可是冯太后,而非他陛下大人啊! “滚,都滚出去……” 群臣还跪着请罪,弘文帝已经拂袖而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祸福,弘文帝此人,关键的时刻,向来高深莫测,谁也不知道,他的发怒是因为冯太后还是自己等人。 这一日,通灵道长正打坐,弘文帝来访。 老道益发地鹤发童颜,道观的清风明月,平静无波。弘文帝坐下,叹道:“道长这里可好,又清静,又寂寥,真是休养的好地方。” 道长笑道:“陛下许久不曾来此道观。今日是有空了?” “道长,你们清风明月,何尝不好?这世界上,大多数人为了利益,权位,整日厮杀,战战兢兢,就是坐了皇帝位,也没那么愉快。” 通灵道长听出了他话里的话,笑道:“陛下,你听这北武当的清风明月,有何感觉?” 弘文帝闷闷不乐:“风还是风,山还是山,我听不出什么两样。” 计杀李奕11 “陛下,虽然同样是风,但是,风的声音还是不同的。比如,在一个强悍的人听来,风言风语,捕风捉影,能去就去,听而不闻!是为‘耳硬’!昔日的先帝,太祖等人,无不是耳硬之人,所以,他们开创了北国的大好局面。而大自然的虫鸣鸟叫,花开四季,则一概听过,自己没得任何选择,这便是‘耳顺’。比如老道这种出家人,无论什么声音都听进去,一笑了之。当然,陛下则宜‘耳硬’!” 弘文帝自言自语,怎样才能耳硬? 他冥思苦想了很久,仿佛一个即将入定的人! 好一会儿,才站起来,一拱手:“多谢道长指教!” 道长捻须一笑:“陛下好走。” 弘文帝住的玄武宫,后面有一汪温泉。弘文帝本人经常在这里泡温泉,尤其是夏日心神不宁的时候,他最喜欢在这里泡上一个时辰,冥思苦想。 这一日,鲜卑大臣们来求见弘文帝,因为地方官员的提拔问题,他们不知道弘文帝到底为何而怒,一来是赔罪,二来是想继续劝谏,设法让陛下取消这份名单。 弘文帝正在沐浴,太监们就叫鲜卑大臣们等着。 很久,弘文帝都没有出来,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大家因为是等在很外面,而且,鲜卑大臣们自来保持着奴隶制民主制的议事作风,不可能像汉人大臣们战战兢兢,顾虑诸多。大家等不耐烦了,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份名单就是有问题,汉人益发地不像样子了,大大僭越了……” “依我看,肯定是李奕等j臣鼓动冯太后立下的,陛下,是不好拂逆她的意思而已……” “冯太后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如此纵容李家兄弟,以后,天下都要变成李家的……” “还有高闾等人,贾秀等人,这样下去,我们真的要完了……” 计杀李奕12 “闹什么太学?现在我们的地位已经大大下降了,再太学下去,我们就彻底落在汉人后面了……” …… 因为李冲,王肃等实在太过能干,而且,跟冯太后,谈不上什么暧昧,所以,目标便全部集中到了李奕身上。都知道,只有攻击李奕是最有效的。 “李奕这家伙,一年四季跟着冯太后,一直在慈宁宫行走,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避避嫌疑……” “他避忌?他才不会呢!他益发嚣张了,有太后撑腰,他怕什么?上一次亏空国库,还不是扳不倒他!铁证如山,亏空200万两啊,看看,我们鲜卑人,贪污一百两就被杀头了……” “得想法解决李奕等人,就是他们在太后身边不停地煽风点火,乱出j计……” “可是,陛下怎么肯?他还不是要照顾太后的面子……” …… 众人正讨论到激烈之处,忽然听得一个声音: “要除掉李奕兄弟,朕有一个好计划!” 众人一看,正是弘文帝从门里出来。他刚沐浴完毕,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浴袍。抬手擦了脸上的一滴水。 鲜卑大臣们但觉自己和自己的鲜卑皇帝,从未如此贴近过,他们喜出望外,跪在地上,心悦诚服地叩拜。 原来,弘文帝并非一味地软弱!他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如今,该轮到他出头率领众人了! 这两年来,他们已经被压制得灰溜溜的,早就渴望着扬眉吐气的一天,可是,文斗,武斗,都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尤其是掌握军权的太尉东阳王,贾秀等人,都被冯太后收揽。加上内有李冲,王肃等能臣,政令运行,畅通无阻,鲜卑大臣,汉族豪强,逐渐地,莫可抗衡! 他们唯一的指望,便是弘文帝!除了弘文帝,谁也没法制约冯太后! 如今,弘文帝终于站出来了! 计杀李奕13 大家感激涕零,叩头臣服:“陛下但有吩咐,臣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们对弘文帝,还是真正心悦诚服的,此时,又是唯一的靠山了,只希望弘文帝这一次彻底雄起,拿出皇帝的威风,将冯太后等一网打尽,免得这个女人再作威作福。 弘文帝坐下来,看着这干子跪拜的鲜卑大臣,淡淡一笑。 一个早已成形的计划,已经在他心中胸有成竹地酝酿开去。 只是,通灵道长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本是给他拿个主意,要他“耳硬”,不要听信任何的谣言,却不料,他果真要“耳硬”了! 黑龙观里。 罗迦从蒲团上站起来,看着进门的老道。 “道长,近日又有什么事情?” “主上,昨晚,陛下到道观找老道聊了很久。” 罗迦微微意外。儿子已经很久不去道观了,这一次,他又是有何要事?这些年,儿子和芳菲,几乎可以算得上通力合作,他在外,主理着战争,几乎每战每胜!而芳菲则在内主理了一切的变法大计。 三年三个大政策下去,北国从此蒸蒸日上,国富民强,完全是看得见的。 罗迦自忖,纵然是自己在世,也不见得当时就能如此痛下决心,一切搞定。女人是很奇怪的,平素软弱,可是,往往她们一旦下定决心,于大事上,反而比男人更加果断,迫切。 就如私奔之一事,女人总是比男人大胆!甚至于婚外情,一个心已出轨的女人,很多不会将就,往往会毅然决然离婚;反倒是男人,哪怕养了情妇无数,只要能过,能遮掩,便得过且过,很少会主动提出离婚,最好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休想他果断地为任何一个女人牺牲。 “皇儿因何找你?” 通灵道长的脸色很是凝重:“老道看出,陛下这些日子情绪很是不好。现在关于太后的流言蜚语很多,都很李奕兄弟有关……” 罗迦心里一沉,淡淡道:“道长也许是多虑了!关于芳菲,我都完全相信,难道皇儿会不相信?” 旁观者清,罗迦在暗处,看得分明,自然一清二楚。 可是,弘文帝在明处,而且,心里藏着那样的私心杂念,压抑的痛苦绝望,就如一个火辣辣的鞭炮,放在了六月天的骄阳之下,一点就会爆炸。 ——————ps:几句题外话:有童鞋们老是拿清宫剧的标准去套政客们;但是,本文是南北朝;是一个礼仪混乱的朝政,尤其是拓跋鲜卑,野人建国,皇帝在朝堂上,从来直呼大臣们的姓名,王族宗亲,概莫能外!就算是金国的时候,皇帝犯错了,大臣们还可以按着他的屁股打一顿。这是奴隶民主制的体现;而明清,是高度集权专制的时候,帝王的威严,刻薄,权谋,狡诈,才会如此! 而事实上,明清,正是我国最腐朽,最堕落,彻底将中国和世界拉开距离的时代,是最丑恶的一个时代! 本文冯太后不是没用权谋,而是没用多少阴谋诡计,还保持着一个光明磊落人的本质,当然,这是一种理想主义; 就如慈溪,宫斗,权谋,智炸,她哪一样不精通?清朝怎么亡了?就是因为她,处处斗,心思都用在权谋上了,几曾想过什么国家大事,发展军事,经济,教育? 我国的政客,就是因为把这些心思,全部用在了人和人的斗里,所以,才贪污横行,腐败遍地,人和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道德感和真诚感可言。 试看今日,各国的议员们议事时,那可是丢鞋子,大打出手,激烈讨论,越是发达的国家,越是没有那么多望而生厌的压抑奴役下的奴才本性!相反,看看我们的代表大会,代表们都在座位上打瞌睡呢! 当别人高喊天赋人权,生而平等的时候,明清正“奴才奴才”地喊得欢呢! 正是明清留下来的这种奴才性格,才让我们把毒大米,潲水油,三聚氰胺,都留给自己的后代! 所以,拜托小白们,不要老是拿清朝的标准去套北朝,反而认为自己很渊博,自己很权谋,自己很诡诈很了不起似的! 翻脸相向1 罗迦心里一沉,淡淡道:“道长也许是多虑了!关于芳菲,我都完全相信,难道皇儿会不相信?” 旁观者清,罗迦在暗处,看得分明,自然一清二楚。 可是,弘文帝在明处,而且,心里藏着那样的私心杂念,压抑的痛苦绝望,就如一个火辣辣的鞭炮,放在了六月天的骄阳之下,一点就会爆炸。 罗迦口里虽然这样说,但是,自己心里也着实没底。他对儿子的性子,是再了解不过了,只要一旦生了疑心,如果没有强有力的转折点出现,他便不会罢休。 他忧心忡忡,走到门口,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是一场小型的射猎,也是小太子得到雪里红之后的第一次围猎。 作为鲜卑人的后裔,他的血液里仿佛天生着游牧民族的那种彪悍的传统。三岁开始学习骑马,到现在,得到了雪里红,更是精神抖擞,骑在马上,拉着马缰,加上他的个子又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一截,看上去,倒像个小大人一般。 可是,毕竟还是小孩子,侍卫们丝毫也不敢放松,一直紧紧护卫在周围。最初,是从野山鸡开始的。到后来,雪里红的优势发挥出来,逐渐地就把侍卫们甩在了后面。 小太子本是要回头的,却见前面一只美丽的梅花鹿的身影闪过,小小的,姿势那么优美,玲珑,跑得也不快。 他瞧着那么美丽的鹿子,一打马就追上去。 这一下,更是彻底把侍卫们甩在了身后。 丛林密集,小鹿越跑越快。小太子拉着弓箭,追得近了,却不射下去。 只听得嗖的一声,一只弓箭射出,正插在小鹿的前端,阻挡了一下它的路,那么恰到好处,而且,显然是为了留活口。果然,小鹿身子倾斜,几乎栽倒在地,有人喊道:“孩子,快射箭……” 翻脸无情2 正是极好的机会,小太子举着弓箭,却犹豫起来。就是这一犹豫,那可怜的小鹿已经跳起来,一瘸一拐地就跑了。 小太子回头,眼睛顿时亮起来,大声地喊:“是您啊……是神仙……” 正是那个满头银发的人,他背着箭簇,用巨大的箭簇插住了小鹿的前路,本是要留给小太子亲自射击,让打猎的孩子高兴。却不料,孩子竟然没射。他以为孩子小,没能把握机会,就走过来,笑着安慰他:“没事,这一次射不到,我们下一次再射。等你再长大一点儿,它决计跑不了……” 孩子却有些为难地,眼中又有一丝喜悦:“呀,我不想射它……” “为什么?” “它太漂亮了,又那么小,要是我射死了它,它的妈妈会很伤心的……” 罗迦心里一震,哈哈大笑,上前一步拍拍他那匹雪白的雪里红:“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孩子惊奇而又喜悦地看他,眼神很是崇拜:“您这把弓箭真漂亮。” “是么?你喜欢?” 他取下弓箭,四处看看:“孩子,你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 孩子却并不伸手去接,“谢谢您。我不要。太后……嗯……我的妈妈说,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 罗迦惊奇极了,他敢肯定,这孩子,不是人家教他的,只是在外面,遇到陌生人,就随机应变,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说太后,却说是他的“妈妈”……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顺口,仿佛,在他的心底,太后,一直等同于妈妈,完全是同一个意思。 他心里瞬间,百感交集,一时,竟然不知道是酸是苦。但见孩子的小脸益发地英俊,跟她也越来越像了——尤其是他的眉毛,眼睛,简直跟芳菲小时候一摸一样,那么大,那么亮,那么圆,咕噜咕噜的,仿佛这世界上最最聪明的一个孩子。 翻脸无情3 只是,他不像那个小魔鬼——得不到的花树,会用滚水烫死;而他,到手的鹿子,也会放掉。 孩子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悦,急忙道:“您知道……我,我也有一把这样的弓箭,我有……我妈妈说,等我八岁的时候才能用……我很快就要到八岁啦……” 罗迦笑起来,拍拍他的小脸,依旧把弓箭递给他:“好孩子,这把弓箭更加轻巧,你试试,跟你家里的不一样,你现在就拿得起……” 孩子当然没有听出语病,没想到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家里的那一把跟他这一把有何不同,只丝毫也不迟疑,一把就接过弓箭,果然,躬身轻巧,他完全能拿起。他又惊又喜:“这把,比我家里那一把还要好呢。” “当然。孩子,这把更好,更适合你。” “可是……” “孩子,这把弓箭就送给你了。你妈妈没告诉你么?好马好弓,都是给英雄的,你是小英雄嘛!” 孩子对弓箭爱不释手,眼珠子转动,忽然解下胸前的一面银锁牌:“这个送您,好么?” 罗迦接过一看,上面写着“长命百岁”的字样。外面,还用了小小的丝绣装饰,那刺绣的手法,他都认识,正是芳菲一针一线刺绣的,希望儿子永保平安。 他仔细地看了看,摇摇头,微笑道:“这是孩子才能戴的,大人不能要。” “为什么?您送我礼物,我也该送您啊。” “这是你妈妈给你做的,叫做护身符,要是送给了别人,她会伤心的。” 孩子理直气壮:“才不会呢。我要送什么,太……我妈妈都会同意。她最听我的,从来不会跟我生气的……神仙,我喜欢您,我妈妈肯定也会喜欢您的……”他也许是心里一动,忽然道,“要不,您去我家里做客好不好?太……我妈妈会做拔丝苹果和獐子肉炖苹果干,可好吃了……” 翻脸无情4 再次听到“獐子肉炖苹果干”这几个字,罗迦心里简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孩子还在天真地问:“您吃过獐子肉炖苹果干么?您喜欢么?” “吃过……”罗迦几乎冲口而出,却生生地咽了回去,一时,竟然无言以答。那种久违的味道,太过的久远,也许,已经忘记了是什么滋味了。 孩子还在热情地邀请:“您去我家里做客,好不好?” 他看着孩子热情的小脸,不想让他失望,微笑道:“好的,以后有机会,一定去。” “真的么?太……我妈妈说,她很想见您呢……上一次在桃花林,我告诉她,您很帅,她说,她很想认识您……” 心思微微恍惚。帅么?现在,她还认为自己帅么? 相见不如不见! 罗迦只无言地把弓箭给孩子背好,看看天色,拍拍他的肩,和颜悦色:“孩子,天色不早了,回去吧,你家人会找你的。” 孩子却仰起脸,“神仙,您的箭术这么好,可不可以教我?” “你没人教么?” “有啊。我看到箭术最好的是我父王,可是,他很忙,很少有时间教我;李奕叔叔最近也没空。赵立和乙辛,他们没你的箭术好……”小孩子崇拜地看那一支插在地上的长箭,要射中鹿子都还容易,但要这样射击了,恰到好处地阻挡鹿子的路,又不伤害它,难度就超级大了。这可是比父王的箭术显得更加厉害呢。 “您教我好不好?” 孩子顺溜之下,终究忘了掩饰,“父王”二字照旧脱口而出。 罗迦见孩子渴望的眼神,心里一动,柔声道:“你三天后再到这个地方,但是,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就连你父王和妈妈也不要说……” “好的,我一定不说。” 他忽然又问:“我可以说这把弓箭么?” 翻脸无情5 孩子多了把弓箭,芳菲不可能不问。罗迦沉思片刻,才道:“可以,你就说是我给你的。除了学艺的事情,你都可以说。” 孩子大喜,举着弓箭,挥了挥手臂,仿佛要证明这把弓箭真的非常好非常适合自己。 “孩子,你回去吧,别让大家着急。” 孩子兴高采烈地点头,这才依依不舍地调转马头而去。 罗迦看他走远,长叹一声。 夜色袭来,小太子刚出去,便遇见四处寻找的侍卫。 侍卫们急得满头大汗,生怕他丢失在丛林里了,一见他,立即惊喜道:“小殿下,您去了哪里?咦,您这箭,是哪里来的?” 小太子兴高采烈的摇晃着弓箭:“是一个打猎的神仙送我的。” “什么神仙?” “就是上次很帅的那个。” 众人面面相觑。 刚走下山,便碰上弘文帝。弘文帝也看着儿子手里的箭簇,好生惊讶:“宏儿,这是哪里来的?” “是一个打猎的神仙送我的。” 弘文帝立即提高了警惕:“什么神仙?” “他打猎,箭术好高明的。” “他在哪里?” “他回去啦。他就住在山那边。” 弘文帝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正是北边最浓密的山林。人烟稀少,猛兽出没。只有很少的猎户住在此地,而且打猎的规模也非常小。 他接过弓箭,随便看了看。估摸着,那个什么神仙,应该没什么恶意。 没发现什么端倪,随手便递给了儿子:“你就拿着吧。” 孩子拿了弓箭,他忽然想起什么,立即叮嘱道:“宏儿,你外出的时候,可不能说自己是小太子……还有,可不能单独行动。以后,不许再孤身一人外出了。要是遇到坏人,那可就太危险了!” 翻脸无情6 小孩子不以为然,因为,他到现在还没遇到过坏人呢。 北武当是皇家之地,除了罗迦,根本不可能有闲杂人等随意进出。但是,弘文帝此时心慌意乱,而且,完全想到了猎人身上,根本就没再有任何的狐疑。 只一再命令侍卫:“以后,再不许让小殿下冒险了。” 众人立即跪下去:“臣等失职,以后再不敢了。” 宏儿见父皇小题大做,吐吐舌头:“父皇,宏儿知道啦。不怪他们。” “宏儿乖,父皇这些日子很忙,没时间陪你,你更要注意安全。” 眼看弘文帝要走,孩子急忙问他,“父皇,今晚你去慈宁宫么?你好久没去过了耶……” 弘文帝勉强一笑,不置可否,只说:“宏儿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4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4部分阅读 ,你快回去。” 宏儿见他这些日子都是忙忙碌碌的,也见不到人影,今日遇见了,他又要离开。弘文帝见儿子怏怏不乐的,不得不安慰他:“宏儿,过几日,父皇忙过了再去”。 弘文帝再拍他的手的时候,不由得又看看他身上背着的那把漂亮而精细的弓箭,虽然还是觉得有点意外,但是,毕竟没有再次仔细地看。 如果他再次看一下,也许,便会明白许多事情,只是,旁边的太监魏启元已经在催促他了:“陛下,陆泰他们还在等您呢……” 弘文帝转身就走,因为忙碌,接下来,竟然完全忘记或者说忽略了那把弓箭。 玄武宫,早有一般鲜卑贵族等着。一见了弘文帝,众人立即叩头。最近,他们对弘文帝的态度,是越来越好,越来越真心崇拜了。 弘文帝问:“你们今日有何要事?” 陆泰喜滋滋的:“陛下,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您还记得上一次,提拔的官员里,李奕的族兄李敷出相州刺史的事情吧?” 陆泰眉飞色舞,一一道来。 翻脸无情7 陆泰眉飞色舞,一一道来。 原来,均田制和三长制推行后,各地经济兴旺,蒸蒸日上。但是,年初,相州偏偏爆发了农民起义,虽然参与者不过一万之众,但是,朝廷也非常震怒。仿佛专门跟新制度作对似的。 冯太后派人调查起义原因,原来是相州刺史李欣贪赃枉法,大肆搜括民脂民膏,乃官逼民反。李欣到任二年,竟然运回家十车金银财宝等物,百姓有灾不赈,至使路有饿殍。冯太后闻听大怒,命人将李欣押回京都平城,关进死牢。 弘文帝皱着眉头:“李欣这事,能算什么好消息?这种贪官,斩了不就行了?” “陛下,这您有所不知。李欣和李敷,正是最好的朋友。” 弘文帝心里,隐隐地,明白了几分。 陆泰笑得十分得意:“现在,李欣的女婿裴攸四处活动,求人为他的岳父担保,而且,也去求了李敷。李敷和李欣关系不同,也在为他活动……” 弘文帝震怒:“李敷竟敢为李欣奔走?” 陆泰等相视一笑。李敷虽然奔走,但毕竟是个书呆子,根本只是写了点文章,替老友辩解几句,主要目的,是为了保护李欣的妻儿。可是,他只要一辩解,便是天大的把柄了。 弘文帝想到关键的问题,李敷,是否走李奕这条路了?可是,他立即明白。冯太后下旨抓的人,而且证据确凿,依律当斩,李奕没可能会接受族兄的援助要求。 陆泰等人也心知肚明,就是他没走李奕这里,所以,自己等人才会大费周折。 “李欣一案,现在情况如何了?” “其中,有很多疑点,臣等都认为,陛下有必要重审一次。说不定,这次重审,会发现一些新的问题……” 弘文帝见了陆泰等人的眼光,心领神会,立即下令,秘密将李欣等人押送北武当审讯。 审讯,是由陆泰和任城王负责的。 翻脸无情8 他们有意借此做文章,并不急于结案,随后,就派有司的执法人员向李暗示说:“如果你能招供李敷兄弟的丑事,就可以凭此免除死罪。” 李欣做了这么多年的相州刺史,封疆大吏,明明是死路一条了,忽然从平城被押送到北武当秘密审讯,而且,一看到执法人员如此明显地暗示,他本是老狐狸一只,立即明白,求生的机会到了。 弘文帝要重审,当然,便有他的目的在。 他十分兴奋,但还是有几分不安,毕竟,和李敷是几十年的老友,而且,李敷的奔走,虽然不是为他开罪,但是,是为了保护他的妻子儿女,不至于全部受到牵连,沦为奴婢。 他左思右想,最初的时候,根本过不了良心这一关,便一直不招供。 等了三天,陆泰等人不耐烦了,便放了他的女婿裴攸来狱中看望他。 翁婿相见,自然是死里逃生一般。裴攸已经熟知岳父的情况,也已经得到了陆泰的暗示,就对他说:“岳父大人,只要你揭露了李敷兄弟,你不但能够逃过此劫,而且,还会步步高升。” 李欣好生为难:“李敷跟我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他又这么帮我。若不是他奔走,你们都保不住的。我若是反目相向,岂不是蒙昧天良?我与李敷虽说同姓不同宗,可恩情如同亲兄弟一般。如今有司的官员劝我做这种事,我于情不忍,几次拔下头簪刺死自己,解下腰带上吊,都没能死成。何况我又怎么可能知道李敷兄弟的丑事呢?你看怎么办好呢?” 他的种种,显然是托辞,正是南朝人的本质,任何时候,都要做了面子做里子。女婿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岳父? 裴攸笑起来,神秘地压低声音:“岳父大人,您这就是太迂腐了,要知道,想李敷兄弟死的,并非是您,而是另有他人……” 李欣急忙问:“什么人?” 翻脸无情9 裴攸耳语道:“岳父大人,小婿听陆泰他们说,陛下对李氏兄弟恨之入骨,巴不得将他们斩草除根……” 关于冯太后和汉族官员们的八卦绯闻,李欣也是知道一二的,女主当政,而且,恨她的豪门贵族多不胜数,这些风言风语,根本不可能不传去。李欣一听,立即问:“难道那些八卦都是真的?” 裴攸笑了:“真假可就跟我们没关系了,主要的是,皇上要杀李敷兄弟,你又何必做替死鬼?你跟李敷这么多年交情,不可能对他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所以,你只要肯说话,不愁没证据。” 李欣为了活命,而且,又得到了道德上的解脱——反正是陛下要杀人!而且,李氏兄弟,如果真的和太后有染,本来就该死!自己这是忠君爱国,将功赎罪呢! “良心”这一关马上就过去了,哪里还管得上什么朋友不朋友,良心不良心,当即冥思苦想,三日之后,交给了女婿一叠厚厚的材料。 为了怕不够,还让女婿帮忙,找了好几位李敷的政敌帮忙,不出一日,厚厚的材料,又加深一尺。 裴攸得了材料,立即交给陆泰。 陆泰等人如获至宝。 当然,这重关系之下,他们认为,还不是双保险。毕竟,自己等人要斗的是冯太后。这个女人,平素看起来不声不响,但是,倒在她手下的人实在太多了。在她面前,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便又加了一层保险。 这一日,李敷到相州衙门处理公事,刚坐下,就得报陛下身边的亲信太监朱钧来访。朱均是仅次于魏启元的心腹太监,他好生意外,岂敢太慢皇帝身边的红人?急忙好酒好菜招待朱钧。酒过三巡,朱钧才神秘兮兮地说:“李大人,大事不好了。咱家这次来,是因为你的兄弟李奕出了问题。” “出了什么问题?” 翻脸无情10 “前些日子,工部查账,查到你的族兄几年前支持修建北武当行宫时,贪污了一千两黄金。你知道,李奕一直服侍太后,这事传出去,人家会说太后用错了人,有损太后的名声。陛下为了维护太后,就悄悄拿出五百两黄金,太后也拿了300两黄金,李奕变卖家产,也筹集了100两黄金,现在还差一百两黄金,就看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李敷大惊,:“下官家无余财,别说一百两,就算十两黄金也拿不出来。上一次,李欣被发配,下官汗颜都拿不出一点路费给他打点。” 朱钧暧昧地一笑:“你不是做官么?怎会没有办法?你知道,李奕一直是太后保举的人,要是李奕被弹劾,太后也会受到牵连。而且,北国贪污是重罪,要连坐的,还有你的兄弟李冲也在朝里任职,虽然不是亲兄弟,可是,你们三兄弟,谁也逃不掉。” 李敷本来之前也曾听过有人弹劾李奕在北武当夏宫的修建中,亏空了国库的事情,根本不知道,也不可能想到这是陷阱。 他急了,毕竟是书生意气,当初救李欣尚且花了力气,现在,为了自己的兄弟,甚至还会连累自己,又是皇帝的人下的命令,要辗转救援,自己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走投无路,就铤而走险,不久后,就接受了两个卖官鬻爵的贿赂,筹集了一百两黄金。 但是,这一百两黄金,他还没有送出去,就被那两个买官的官员所揭发,检举他的受贿,不几日,便被捕了。 当李敷被秘密押到北武当的时候,冯太后等人还一点也不知情。 这一日,天色甚好。宏儿在慈宁宫外面的空旷之处练习射箭。 对面是一棵白杨树,枝繁叶茂,上面挂着铜钱,练习的正是百步穿杨。芳菲在里面看一些文件,累了,出来走走,听得赵立等人大声叫好,笑眯眯地走过去,一看,儿子连续射中了靶心。 翻脸无情11 “宏儿,今天练习得如何了?” 孩子刚刚的一箭,正中把心,一见芳菲,立即喜悦地问:“太后,你看宏儿射得好不?” 她仔细地看对面的靶心,满面笑容:“宏儿箭法真好,宏儿了不起。” 又看到孩子拿的那把轻巧的弓箭,就接过来,反反复复地看这些天,她已经问了好多次了,也看了好多次那把弓箭。 “宏儿,我真不明白,那神仙为什么送你这么好的东西?” 她是比较过的,这把轻弓,和那把檀木的还不同,仿佛是专门依照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制造的,但是,纵然成年人用起来,也非常趁手,非常好用。 倒貌似是苦心孤诣,专为这个孩子度身定制的。要知道,一个陌路人,怎会对孩子如此关心? “宏儿,你给太后说说,那个神仙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很高啦,头发很帅……” 就是这一头白发,令芳菲想破头,也不能将他和任何人对号入座。事实上,除了通灵道长,她就没看到过有谁是满头白发的。 而且,道长是白发,绝非小孩子说的银发。 通灵道长已经很像神仙了,孩子却说,他还和神仙差得远。 “宏儿,他到底是谁?” 小孩子想起自己答应了的条件,就很为难,“太后,宏儿本来要带你去看的,可是,神仙说,他不想见任何外人……” 芳菲笑起来:“既然他喜欢你,为何不喜欢见太后?” 孩子为难地摸摸头:“这样吧,太后,下次宏儿给他讲一下,就说太后想见他一面,问他答应不……” “好好好,宏儿一定要告诉他。” 芳菲这些日子,曾经悄悄地跟着宏儿去过,但是,不论早还是晚,只要她出现,必定见不到人。她以为,不过是一些风尘异人。有些人脾气就是这么古怪,才高艺高,自然不屑为五斗米折腰。 翻脸无情12 但是,她对这个人非常好奇,心想,若真是风尘异人,如果能找到,正式要他教导宏儿,传授武艺,岂不是一件好事? “太后……” 芳菲还没回答,却见李奕的兄弟李冲急匆匆地跑来:“太后……不好了,不好了……” 李冲向来镇定,绝不会出现如此慌乱的情况,他满头大汗,满脸惊慌,仿佛是被追赶的逃犯似的。 “李冲,怎么了?” 李冲欲言又止。 小太子也收了弓箭,好奇地看他:“李中书,你怎么啦?” 芳菲一看事情不对劲,立即道:“赵立,你们先带宏儿下去。” 小太子满面疑惑,但是不敢违背太后的意见,只得进了慈宁宫。 只剩下了冯太后和她身后的两名宫女,李冲才扑通一声跪下去,语无伦次:“太后,真是大事不好了……” 芳菲很是意外:“李冲,你何事如此失态?” “禀报太后,大事不好了。小臣的两位兄长,都被逮捕了。族兄李敷已经被押往北武当;而我的亲哥哥李奕,是刚刚被捕的……” “啊?为什么?” 冯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奕常在慈宁宫行走,昨日才来请安,为何一天不见,就被人给抓了? “是谁如此大胆敢抓李奕?” “是御林军亲自抓的。他们包围了李奕的府邸,将他抓获,而且,把他的府邸全部查抄了……” 同在北武当,竟然有如此的惊天巨变,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小臣的府邸也被他们包围了,幸亏小臣正好有事来禀报太后,跑得快……” 芳菲简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看到李冲焦灼地说话,完全不能领会过来。她曾经当机立断,如此处决乙浑,也曾经如此处决不知多少的贪官污吏,不料,竟然有朝一日,会遇到同样的事情落在自己的身上。 翻脸无情13 这是为什么呢? 李奕,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李冲,你先起来说话!” “罪臣不敢……” 昔日的李冲,何等沉雅博量?可是,今日,却如一个走投无路的人,脸上带着满腹的冤屈和愤怒,跪在地上,竟然一直不起来。 “李冲,你先起来!” 李冲尚来不及起身,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平淡而冷酷:“李敷卖官鬻爵,犯罪当株,李奕兄弟为同伙,自然连坐。国家法律,不容轻蔑!” 弘文帝! 是弘文帝。 身后无声无息的,是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御林军。 他来慈宁宫,从未有过这么大的阵仗。 芳菲惊得不能自语,一瞬间,但觉弘文帝目露凶光,仿佛不是来抓李冲,而是来抓自己。 她本能地后退一步。可是,毕竟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一愣之下,立即站稳。 她身后两名亲信的宫女也吓呆了,都赶紧跪下去。 李冲已经匍匐在地,声音颤抖:“罪臣……参见陛下……” “罪臣?李冲,你也知道自己是罪臣?”弘文帝厉声道:“你罪大恶极,还敢逃逸?” “罪臣不是逃逸……罪臣是……罪臣是……” 李冲战战兢兢,语无伦次,再也不敢辩驳。 弘文帝冷笑一声。 他虽然没继续斥责下去,可是,那一声冷笑,却如一把刀,狠狠地插入芳菲的心里。逃逸,他这是在明言指责自己包庇逃犯! 李冲,作为三长制和均田制,俸禄制的大功臣,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她定定神,终于略微清醒,立即道:“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弘文帝脸上带着笑容,十分恭敬:“太后,关于这件事情,朕正要向您禀报呢……” 翻脸无情14 弘文帝脸上带着笑容,十分恭敬:“太后,关于这件事情,朕正要向您禀报呢……” 他的态度那么谦恭,那么慎重,一如真正的儿子对皇太后。 “据原来的相州刺史李欣揭露,李敷过去为地方官时,骄横不法,卖官鬻爵,罪大恶极。经朕派人调查,李敷卖官鬻爵罪名查实,身为国家重臣,严厉违背国家信任,按律当斩,罪不容诛,无可饶恕!……太后,您看,这是他的罪证……” 弘文帝身后的太监,递过来厚厚的一摞卷宗。 全是李敷的大罪,厚达三十几条。 名目繁多,综合起来,就四个字:非死不可! 冯太后看一眼这些卷宗,立即明白,这虽然没有李奕兄弟什么事儿,可是,按照北国的法律,贪赃枉法是大罪,会连做。 当年处置宗亲王公等时,她曾经下过特赦令,只惩处首恶,不祸及家属。也因此,减低了宗亲豪强的抵触情绪。 但是,今时今日,弘文帝,完全是使用的明言法令。 果然,弘文帝的目光已经转向了跪在地上的李冲等人,大声斥责:“好你个李氏兄弟。卖官鬻爵,罪证确凿。贪污腐败,是国家的毒瘤,若放任自流,国家也会完蛋。难道祖宗家法是做耍的么?你们和李敷是族兄,难道以前从不知道提点他,不要贪赃枉法?” 李敷远在相州,李奕兄弟跟他十几年不曾见过面,也没什么太大的来往,就连他的好友李欣被冯太后抓获,是他自己奔波,都不曾走李奕兄弟这条路线,所以,冯太后根本就忽略了他们这层关系。 可是,李冲跪在地上,哪里敢有半句的分辨? 弘文帝转移了目光,看着冯太后,声音又变得无比恭敬了,仿佛刚才不曾狠狠咆哮过,甚至带了淡淡的一点儿笑容:“太后,对于这件事情,您有什么异议?” 翻脸无情15 芳菲微微闭上眼睛,掩饰自己身子的颤抖。卖官鬻爵是重罪,弘文帝刚刚已经这么大大地发作一通了,毕竟,他才是皇帝! 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而且,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魏启元把公文递过来。 芳菲看一眼,竟然已经盖上了皇帝的印鉴。也就是说,这道圣旨已经生效了。皇帝,这不过是来知会自己一声。 以她的身份,本是可以要求复核的,可是,看着那道鲜红的印鉴,墨尤未干,复核也没有意义了。 弘文帝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自己再强行要求复核,便是和他彻底公然撕破脸了。 她看看弘文帝身后的御林军,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此可怕。 忽然明白,若是自己要求复核,也许,下一刻,自己也会被抓起来。 这是挨了一耳光,不,不仅如此,是突然有人拿了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诛杀李奕,警告自己。 刀锋,已经割破了自己的皮肤。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竟然如此地措手不及。纵然和弘文帝,再有裂缝,再有隔阂,但是,她以为,那不过是理念上的!就算赌气,就算分歧,但是,永远不会真正的互相暗害,所以,才敢放手一搏,倾尽心力,为他的国家而奋斗! 再也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弘文帝笑得非常的孝顺而惬意:“既然太后没有意见,朕就下令了。” 然后,是魏启元等的声音,声声下去:“李奕兄弟罪名成立,即日执行!” “诛杀李奕!” “诛杀李奕!” 声声下去! 正是秋高气爽杀人夜。 从制造罪名到抓捕李奕兄弟再到处决,前后,竟然不过只用了二十来天。弘文帝的效率,竟然如此迅捷。 ————今日中午11点半左右更新。 穷途末路1 然后,是魏启元等的声音,声声下去:“李奕兄弟罪名成立,即日执行!” “诛杀李奕!” “诛杀李奕!” 声声下去! 正是秋高气爽杀人夜。 从制造罪名到抓捕李奕兄弟再到处决,前后,竟然不过只用了二十来天。弘文帝的效率,竟然如此迅捷。 而且,罪名是当日处决,根本没有任何营救的余地。 芳菲措手不及,一时,竟然无法反应,只是一挥手,十分疲倦:“下去吧,你们都下去。” 李冲却一直跪在地上,面如土色:“求陛下饶命,太后饶命。” 芳菲这才想起,他也是李奕的兄弟。他逃到这里,便是为了谋求庇护的。 她转眼看着弘文帝和他身后的御林军。他们不仅是来“知会”自己,也是来抓捕李冲的! 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平静,淡淡道:“陛下,你是要来我慈宁宫抓人?” 弘文帝恭顺道:“朕只是来禀报太后……” 她仔细地看着他那张谦逊而充满温和的脸。曾几何时,怎会没有发现,这张脸,是如此的虚伪,如此的诡诈? 弘文帝心里一震,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目光——充满了一种毫不掩饰的愤怒,失望,悲伤,恐惧……认识多少年了?她几曾这样看过自己? 就连那些在太子府邸的争吵,就连那些醉酒后在父皇坟前的决裂,她都不曾这样看过自己。 那是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愤怒和痛恨! 她竟然痛恨自己! 这个女人,竟然痛恨自己! “陛下,你是不是连李冲也要一起杀了?或者,这慈宁宫,还有更多你想杀的人?” 弘文帝竟然不敢对视她的目光,急忙移开,故作宽宏大量:“首恶伏诛也就行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李冲,就免了。” 穷途末路2 芳菲厉声道:“李冲,你还不谢陛下大恩?” 李冲死里逃生,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芳菲扭头就走。她走得太快,几乎摔倒在地。宫女们上去搀扶她,低声地提醒她,她才想起,这就是慈宁宫,自己要去哪里呢? 天下之大,竟然无处可去。 只能等弘文帝离开。 可是,他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这个狰狞的人,狰狞的御林军…… 这个人霸占在自己这里,以天子之尊,为所欲为,对所有人,都不再留有情面。 她忽然回过头,几乎失去了理智,厉声道:“陛下,我要休息了,你请离开吧!” 弘文帝第一次被她如此当众喝斥,面上老大挂不住,心里更是愤恨,好一个假仁假义的太后,一心标榜对父皇忠贞,如果没有和李奕有什么,她会如此伤心? 看吧,现在自己杀了她的情人,就原形毕露了。 难怪外界会如此多的绯闻。 为了一个李奕,竟然跟自己几乎当众翻脸。 李奕,就真的这么重要?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芳菲目睹他身后威风赫赫的御林军,呆在原地,半晌做不得声。 谁也不知道,慈宁宫的门口,一个小孩子探出头,焦虑地看着这一切。他偷偷地看着,第一次见到太后和父皇,都是满面怒容,愤怒相向,并且大声说话,互相指责。 以前,二人从来不曾如此啊。 忽然,他看到太后疾步走回来,已经到了门口,他看得分明,太后竟然满面都是泪水。他吓一跳,太后哭了?怎么会哭呢?以前,都没见过太后哭啊! 小小的心里,第一次觉得害怕——父皇,是真的不喜欢太后了! 他顾不得隐藏,奔出来,抱着太后,“太后,太后……你怎么啦?” 穷途末路3 他顾不得隐藏,奔出来,抱着太后,“太后,太后……你怎么啦?” 芳菲紧紧抱住儿子,这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满腹的冤屈,这些年的痛苦,为他弘文帝辛辛苦苦养着这么样一个儿子,换来的,到底是什么呢? “太后……父皇,为什么要杀李奕叔叔啊……”孩子怯生生的,他还没亲眼见过行刑,也不知道“杀”到底有多么严重的后果,还以为,只是责罚一顿,打一顿了事。 只有李冲泪流满面的:“我的哥哥就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 其他宫女们,侍卫们也都垂着头,无声流泪。这么些年,尤其是小太子出生之后,以李奕为首,张娘娘,红云,红霞,赵立,乙辛等几人,组成了护卫慈宁宫的主要力量。 真真是兔死狐悲。 忽然听得李奕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杀了,一个个都伤心不已,可是,谁又敢对天子之命提出一丝半点的质疑? 李奕,他到底哪一点该死? 如果他该死,那自己等人呢? 他做的,难道不是和自己等人做的一样的? 尤其是张娘娘等终日守在冯太后身边,要知道,每日有三名贴身宫女,两名贴身侍卫,再加上一个小儿子,而且还有其他的宫女杂役太监,冯太后,岂能有任何的机会,和任何人发展“j情”? 除了他弘文帝,哪个男人敢单独和冯太后逗留一个时辰以上? 可是,就连冯太后也救不得的事情,其他人岂能想出什么办法?弘文帝把死刑时间决定得那么仓促,便是杜绝一切的援救!下令当日,马上行刑,而且是腰斩。要多么罪大恶极,才会腰斩? 小孩子见所有人都伤心不已,立即知道李奕是危险了,要“死了”,他忽然放开太后:“太后,我去求父皇……我去求父皇饶了李奕叔叔……他要死了,谁教我射箭呢?” 穷途末路4 芳菲一把搂住他,小小的孩子,他懂得什么呢? 就如当年功劳大大的李斯,照样被腰斩。 自来,功臣都是会被腰斩的。 弘文帝要杀李奕的心思,她此时完全已经明白了,小孩子再去求他,只怕会引起他更大的反感。羡慕嫉妒恨!人类那么多复杂的情感,此时,对弘文帝心里抱着的那些深挚的幻想,正在迅速地烟消云散。 儿子去求他,谁知道他会不会更加翻脸无情呢? 反正,他现在有的是儿子,五六个了,不怕没有继承人。 “太后……宏儿去求父皇……” 傻孩子,你去了有什么用呢?要是有用,他就不会把时间定在当日了! 她紧紧地拉住儿子的手,没有让他出去。 李奕兄弟的死刑,是当日就执行的。兄弟俩被绑缚法场,秘密处决。当李奕抬起头的时候,看着慈宁宫的方向,许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的哥哥李敷,这个连累了兄弟的书呆子,尤不罢休的看着他,低声道:“李奕,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秘密?” 秘密! 李奕淡淡一笑。 最大的秘密便是兔死狗烹,卸磨杀驴。其实,早在小太子满月的时候,他便想到过自己的结局。那些无故失踪的产婆,接生婆,宫女们……除了冯太后最最亲信的几人,其他的,全部在一夜之间就失踪了。 事后,就连冯太后也无法追踪。 甚至还有小太子的“生母”李氏——整个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失踪的。直到现在,没有任何人敢在小太子面前提起生母半句!也幸好,小太子对生母毫无兴趣——他一直认为,太后等同于母亲! 随着小太子一天一天长大,随着弘文帝的儿子越来越多,对于小太子的身份,更加要严格保守秘密! 这世界上,除了杀人灭口,还有什么能够更加可靠呢? 穷途末路5 这世界上,除了杀人灭口,还有什么能够更加可靠呢?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任何的秘密! 何况,那把鸳鸯扇,给了弘文帝如此光明正大的借口——罗马不是一天修成的,憎恶不是一天累积的。 弘文帝的手段,他是完全了解的,比任何人都了解。 自己这几年,还算是赚来的,已经多活了。 唯有冯太后,还总是不死心——女人,在没有狠起来的时候,总是对男人抱着强烈的幻想和希望的。 “李奕,你说话呀……” 他看着自己这个天真的族兄,摇摇头,真不知他结交的是什么朋友,李欣这样的卑鄙小人,也亏得他一再为之奔跑。 “李奕……你怎么不去求太后……” 他闭着眼睛,没有再回答李敷的任何问题。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难道会因为一己之私,再去玷污冯太后的名节? 自己这些年,也值得了——至少,毕生的理想抱负,已经实现了一小半了! 至于冯太后! 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和她的第一面!也是在神殿,那个一身白纱的少女,眼睛那么大,那么明亮,带着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好奇,最大的不满和愤怒……那时,自己也是何等的年轻,充满希望!急切地希望这样无辜,这样天真的少女能够逃出生天。 忽忽之间,多少年过去了?十年?二十年? 只是,那时她的精神,心力,全部维系在太子身上——他是她的初恋! 他是她儿子的父亲! 他下令杀了自己! 这还有什么办法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纵然没有那把扇子,弘文帝也还会有其他的借口! 只要他想杀一个人,难道会没机会么! 刽子手已经过来,眼上蒙着黑布,手起刀落…… 空气里,溅起一朵血花。 穷途末路6 芳菲一直呆在慈宁宫,到申时三刻,心里忽然一跳,仿佛被人狠狠地敲打了一棍子。 侍卫赵立悄然进来,低声地报道:“太后,李奕兄弟被杀了。刚刚行刑完毕。” 她瘫在椅子上,泪如雨下。 自己算什么呢? 身为冯太后,朝野传说的权倾一时,竟然连一个人都护不住——连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一个朋友都保护不了! 从未有任何时刻,她如此地痛恨自己,痛恨弘文帝!恨不得把自己杀了,把弘文帝也给杀了! 没有人知道李奕对于自己的意义。不止是自己的内务府秘书令,更是自己的挚友。他两度救了自己性命,他知道自己和弘文帝的私情,知道小太子的隐私身份。可是,他一直严守秘密,只字不吐,就连他的兄弟李冲等都毫不知情。他就算有点“居心”,也不过是希望能够提高汉臣的地位,能够实施自己的政治理想。 这些年来,他甚至完全是她的耳目,左膀右臂,尽心竭力传达给她所有的信息,为她出谋划策。否则,她一个人在这北武当,干得了什么大事? 弘文帝要强行调离他,所以,她当时才不愿意。 因为,毕竟是低估了弘文帝——低估了一个男人,真要翻脸起来,会是何等的无情无义! 这时,方才知道那把扇子带来的灾祸——那时弘文帝带来的,那么多的赏赐物,自己便看也不看,便将其中的一批东西赏赐了李奕——她深深感激李奕,却无以为报。知道李奕是南朝才子,懂得欣赏,所以,总是把许多南朝来的文物古画赏赐给他。因为,金银珠宝他总是不要,但是,古玩字画,他就不会拒绝。 不料,一把扇子,竟然要了他的命! 她忽然十分焦虑,大声道:“李冲,张娘娘……” “臣在……” “老身在……” 穷途末路7 “你们这些日子都呆在慈宁宫,哪里也不许去,我去哪里,你们就去哪里!” 是心知肚明的,弘文帝既然能砍下第一刀,就能砍下第二刀。 慢慢地,他会把自己身边的人全部清除干净,从李奕开始,最后,也许是自己! “李冲,你就和赵立乙辛住在一起,半步也不许离开慈宁宫。” 李冲有些犹豫,毕竟是外臣,如果住在慈宁宫,这算什么呢?外界本来对冯太后,就那么多的猜忌了!自己这一进来,岂不是坐实她的“罪名?” “太后……这,小臣怕毁坏您的……” 冯太后勃然大怒:“毁坏什么?有什么名声好毁坏的?你堂堂一个男人,婆婆妈妈的干什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赵立,你马上去为李冲安排一个房间,你们要负责他的安全!” “是。” 她咬牙切齿,完全豁出去了,弘文帝,他要恨,他要杀,那就让他来吧! 小太子一直躲在屋后,隔着厚厚的几层宫门。 就连恨,她也不愿意让他看到!不愿意让小孩子因为知道了恨,知道了失宠和落寞,从此,先学会害怕和战战兢兢! 不,她不愿意这样。 她再次扭过头去,泪如雨下。 李奕兄弟被诛杀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北武当,几乎沸腾起来了。鲜卑大臣们固然弹冠相庆,而汉族大臣们,则不少人开始战战兢兢。 慈宁宫,门庭冷落鞍马稀。 冯太后闭门不见任何客人。 这时,传来消息,靠出卖李奕兄弟脱罪的原相州刺史李欣和他的女婿,被放出了监狱,因其告密有功,弘文帝亲自下旨,褒扬女婿裴攸,并让岳父李欣赦免,官复原职。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许多人欢喜,许多人愁苦。竟不料,李欣那么大的罪,也能赦免,还步步高升。 穷途末路8 李欣是冯太后亲自下旨抓的人,原来,冯太后的权威,也不过如此? 传闻中的牝鸡司晨,女主干政的危险,就要解除了? 如今,弘文帝得寸进尺,步步紧逼,李奕的死,对她的情感上已经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了;而李欣的赦免,更是对她的威望上,给予了沉重的一击。 所有大臣们都看出来,这一次,不是鲜卑权贵们和冯太后火并,而是弘文帝亲自动手,要削弱太后的大权,完全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家都在观望,审查,到底该站在哪一派! 尤其是一些骑墙派和投机派,见天色要变了,更是蝇营狗苟,互相探望,生怕站错了方向,有朝一日得到清算。 李欣被赦免后,当然知道李奕的死,肯定会让冯太后对自己恨之入骨,这个女人一天不死,自己一天就会死掉!他比其他的人更加害怕,殚精竭虑,想着保命的办法。 李欣翁婿,马上利用和陆泰等人的关系,牢固地结盟一党,出谋划策,非要诛杀冯太后不可。 这一日,大家在陆泰的府邸秘密碰头。 众人在诛杀李奕的过程中,已经非常默契而密切了,关上了门,大家都是兴高采烈。 “李奕这几个家伙,早就该死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可惜,李冲没死。要是李冲也死了就好了。” “已经算一场胜利了,至少,重重打击了冯太后……这是一个开端,慢慢来嘛……” “你们难道没发现?李冲比李奕更厉害,那些策略,几乎都是他提出来的。他不死,对我们的危害,也许比李奕更大……” “陛下已经出手了,难道你们还怕他不死?” “可是,他终日躲藏在慈宁宫,跟冯太后形影不离,要杀他,实在不容易。冯太后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岂能上第二次当?” 穷途末路9 李欣冷笑一声:“她冯太后不上当?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看她还能如何保李冲!” 昔日的好友,一旦翻脸,比敌人更加渴望赶尽杀绝! “李欣,你是什么意思?你有办法?” 李欣当然智商,权谋都比他们高得多。弘文帝一招下去,已经无法回头。不得罪冯太后,也已经得罪了,此后,便只有一步步越来越离心离德。 冯太后,又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李欣,快说,你有什么办法?” 李欣也不客气,反正和这些鲜卑武夫说话,也用不着拐弯抹角。他直奔主题:“当务之急,我们必须除掉那个女人……她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只要她一倒下,什么李冲,王肃,贾秀等人,都不足为惧,自然会倒下去……” “哈,你说得简单,要除掉她?谈何容易?李欣,你可要当心一点,别先被她杀了就好了。你杀了她的男宠,她对你恨之入骨呢……哈哈哈,估计冯太后这些日子,天天躲藏在屋里哭呢!听说,她再也没有出来过了,李欣,她绝不会放过你的……” 这些鲜卑贵族,肆无忌惮地讥讽李欣。李欣也不以为然。 “冯太后固然将我恨之入骨,可是,你们想想,难道她不会恨你们?” 诛杀李奕,人人有份,不可能不恨。 “她会杀我,难道不想杀你们?” 这是实话,现在,这屋子里,哪一个不是她的大敌? 陆泰道:“你以为我们不想杀她?但是,这两年,她已经不同以前了。她的势力已经太大了。现在她外有贾秀,李将军,高闾等人,内有李冲,王肃等人……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掀起滔天巨浪,我们有什么办法杀她?” “你别忘了,好多掌权的鲜卑贵族都对她恨之入骨!毕竟,他们还握着大部分的兵权!一有机会,他们不可能不动手!” 穷途末路10 “兵马?你以为我们没想过?我们算了很久,用得上的其实不多。就我手里这支人马最可靠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5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5部分阅读 ……” “你那支当然不够,我们还可以借助源贺的兵马,只要他肯出兵就没问题,而且,你们还有一支府兵……” “这点兵马算什么?而且源贺在陇西驻防,不在京城……” “太尉东阳王呢?他的兵马都在京畿,如果他肯出手,就万无一失了。” “东阳王?这家伙不用考虑了!太尉东阳王本来就是冯太后的死党,更加不可能!你们可不能在东阳王面前泄露半点风声,否则,我们先死定了!” “源贺处,也许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源贺就不用考虑了!” 陆泰最是了解源贺,源贺再是不满冯太后,可是,他对先帝忠心耿耿,罗迦临死前有遗言,他是辅政大臣之一!不太可能违背先帝的遗言! 而且,最主要的是,自从他豫州兵败后被冯太后赦免,已经心悦诚服,此后,再也不曾参加过任何申讨冯太后的集会,并且,主动要求长期驻守陇西。 在驻守陇西的这几年,他多次打败周边的入侵敌人,树立了军威,巩固了边防,很得冯太后和弘文帝信任。 每每他的生日,他的女儿出嫁,冯太后都是大加赏赐,据说,老臣中,李将军,京兆王,东阳王,源贺,这几个人的赏赐,从来不在任何汉臣之下!就连冯太后的亲信,李奕,王肃等人也没得比。尤其去年他的女儿出嫁,因为他在战场上,没法回来,是冯太后亲自下令操办的,堂堂皇皇,盛极一时,当时的场面,震撼了许多人,不知情的围观百姓,还以为是冯太后自己嫁公主。。 要他参与诛杀冯太后,那是绝无可能的。 冯太后这些年来,得罪了多少豪强大族啊?可是,算来算去,要诛杀冯太后,竟然完全不容易。 穷途末路11 任城王听得要诛杀冯太后,也吓了一跳,毕竟,冯太后罪不至死,他不以为然:“终究是一个女人,让她下课不就行了?再说,那个女人虽然狠辣,俸禄制问题上,不知杀了我们多少宗亲。可是,她在大事上从不含糊。这两年,百官百姓都很拥戴她,尤其是在民间,她的威望那么高,因为,她让那些奴隶吃饱了饭。如果我们杀了她,前线的士兵岂不掉头回来攻打我们?李将军,贾秀等人岂肯善罢甘休?到时,我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更是觉得棘手。 “再说,要杀她,陛下岂会同意?” 任城王当年亲自主持了弘文帝的抢救,是冯太后救了弘文帝一命,他想,弘文帝,怎么着,也不可能杀冯太后吧? 李欣最懂得汉族官场的斗争哲学,皇太后又不是陛下的生母,长期独揽大权,斗争那么激烈了,弘文帝不出手也就罢了,一出手,岂能收手?而且,仇怨已经结下了,收手也是无济于事的。 为着他自己的安危,他也必须出手! 政治就是这样,你死我活,没有什么中间的退路。 “你们就错了,如果陛下不想出手,他干嘛杀掉李奕?” 众人对视一眼,但是,就连陆泰也摇头:“李欣,你是外臣,不懂得,陛下,不太可能同意杀掉冯太后……” “他不杀冯太后,冯太后便会杀他!” 果然,正是如此! “事已至此,大家不能再有妇人之仁了!必须委婉地要求陛下,诛杀冯太后。” “你有什么计策?” 李欣低声道:“下官倒有一计,而且,不需要出动军队,不需要惊动任何外界,只要各位配合,陛下默许,就一定能行。” 众人听他说出来,无不大喜:“妙计,果然妙计!” 夜深了,月色,已经非常黯淡了。 穷途末路12 夜深了,月色,已经非常黯淡了。 芳菲坐在草地上,一身都被夜露打湿了,却丝毫也不觉得冷。因为,心比身子更冷。她背靠着的,正是罗迦的陵墓。 眼泪已经流干了,脑子也晕乎乎的,只是反复地喃喃低语:“我熬不住了……再也熬不下去了……这些年,我很辛苦,每一天都很害怕……我怕人家知道宏儿的身份,怕陛下的猜忌和逼迫……可是,我最怕的是,自己死后,都无颜见你……甚至来向你倾诉都不敢……”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北武当的松涛阵阵。 她闭着眼睛,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多少年了?自己这还是第一次来到罗迦的墓碑——只有在最最绝望,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敢鼓起勇气来到这里,求助他的保佑。 罗迦,他还会保佑自己么? 此时,心里充满了恨,强烈的愤恨——真恨不得杀了他,亲手杀了弘文帝。 本来,李奕死的时候,她都不曾如此冲动;但是,听到李欣翁婿,反而官复原职的消息,她就彻底崩溃了! 那一刻,是彻底动了杀机的,真正的杀机! 恨不得下一刻,亲自结果了弘文帝! 忽然想起罗迦临终时的叮嘱:“芳菲,今后要是你和他发生了冲突,你可以废了他,可以取而代之,但是,一定要留他一条命……” 她心里一震。 罗迦,他早有先知之明。 当时,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自己岂能杀掉弘文帝?岂能杀掉自己的初恋情人?甚至当怀了宏儿的时候,甚至当跟他争吵愤怒的时候,甚至当第一次被他变相打入冷宫废掉权利的时候,她也从来不曾滋生过杀机—— 杀掉弘文帝! 自己某一日,竟然真的想杀掉弘文帝! 权利,可怕的权利斗争。 将一切的人性,最美好的情感,全部泯灭! 穷途末路13 在宫廷这么多年,岂能容得下任何的光明磊落? 就是自己光明磊落,却忽然中了暗算,被弘文帝暗算得体无完肤。 而且,是自己那么相信的人——甚至,那么亲密的人! 都有了一个儿子了, 难道,还不够亲密么? 一个女人,一生所依靠的,不过是她的丈夫——她曾经一度,潜意识里,是把弘文帝当了丈夫的! 不料,却被自己最最亲密的人,如此残酷无情地对待! 她嚎啕大哭:“陛下,是他要杀我……我根本没法杀他,是他要杀我啊……他下一个,要杀的就是我了!” …… 四周寂静无声,无人回答。 “你只知道维护他,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维护我?你叫我不要杀他,可是,你难道从未想过他会杀我?” 罗迦没有回答。 她知道,他不会回答,他的灵魂,他的在天之灵,只庇护他的儿子。 他不会庇护自己的! 他也许恨自己还来不及呢! 她抱着膝头,坐在墓碑前。 良久,一个温和的声音:“太后,你回去吧,地上寒湿,小心着凉。” 她茫然无措地抬起头,看着月光下那个须发花白的老人。 他得知李奕的死讯,他就不震惊么? 他真的老得对一切都已经看透,无动于衷了么? 她默默地跟着他,往道观走。 清幽的道观,老子满面的笑容,生生死死,轮回涅盘,道家和佛家不一样,佛家讲究修来世,道家却讲究养今生。 人死了,就解脱了。所以,庄子的老婆死了,他才会击盆而歌,为老婆的灵魂解脱而开怀大笑。但是,芳菲一点也不想击鼓而歌——有些人死得那么冤枉,他的灵魂岂能真正解脱,真正升天?他难道不会恨么? 自己都如此愤恨!何况他本人! 穷途末路14 芳菲盘腿坐在蒲团上,身后,是缭绕的香烟,道家似有若无的安魂镇定的音乐。 安魂,谁的灵魂能够安定呢? “道长,你知道吗?李奕死了……李奕,他死了!他犯了什么错?为什么皇上要处死他?” 通灵道长怜悯地看着她。他早已精于世故,李奕那么一个英俊男子,长期陪伴在太后身边,岂能不招弘文帝妒恨?他私下里,不是没有提醒过李奕,可是,李奕总是装着不明白,这么多年无怨无悔地守在她身边,帮她出谋划策,帮她保守秘密,帮她教导儿子……他救了她两次性命,所以,就注定把自己的命也交给她了。 那是一种如此高尚的情意,可是,就像死了的许多宫人,接生婆等一样,就算不陪在太后身边,李奕,迟早都是非死不可的。 总有一天他会死。 弘文帝,不是罗迦陛下! 他不是。 芳菲的声音那么干涩,艰难:“道长,我支撑不下去了……” “不!太后,你决不能倒下去。李奕兄弟死了,现在,就是鲜卑重臣们清算汉臣的大限了。如果你倒下去了,也许,很快,王肃,高闾等人,统统都会倒下去……” 她愤怒地摇头:“道长,我没那个本事,我都自身难保。这些年,你们总要我这样,总要我那样,可是,我呢?我自己都保不住……我连李奕都保不住,他救了我两次性命啊……” 她匍匐在地,无声地痛哭。 道长无法安慰她! 良久,她哭累了,忽然跳起来:“我一定要杀了李欣,马上杀了李欣!” “太后,你要冷静。” 她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冷静?我如果连李欣都杀不了,我还算什么冯太后?” “李欣,是陛下亲自下令赦免的,如果你坚持要杀掉他,岂不是直接宣布和陛下翻脸?现在,你要的是冷静……” 穷途末路15 “哈!道长,我还要怎么冷静呢?你也知道,我只要去杀李欣,弘文帝就会杀我……” “不会!陛下绝不会杀你!” 不会?弘文帝现在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呢? 她狐疑地看着他,这个老道,他竟然还能如此相信弘文帝?他凭什么说绝不会? “道长,你不了解他……你完全不了解他……” 当她看到他带着御林军闯入慈宁宫,看到他赦免李欣的时候,就知道了!弘文帝,对自己也是动了杀机的! “若非我手里还有一点权力,他早就会杀我了……道长,你等着瞧吧,如果我不采取行动,他接下来,就会一一剥夺我的权力,把我身边的人全部杀光……然后,就是我!” 通灵道长一时踌躇了一下。 就连帷幔后面的罗迦,也浑身一震。 来来去去,这许多年,从初恋,到那么一个可爱的儿子……这两个人,终究一天,是陌路相向,互相举起了屠杀的刀子? 他听得那是冯太后的声音——不是芳菲的声音!一字一句,那么清晰: “弘文帝杀我,是迟早的事情!不信,道长你就等着瞧。我其实早就知道的!” 她的声音忽然有些恍惚。 其实,从他的嫔妃连续生下几个儿子起,她就知道的。 “我其实只是他的一个利用工具!这些年,他一直在利用我,帮他平叛,帮他振兴国家,甚至,帮他……宏儿……你知道宏儿……” 她惨然一笑,那么巨大的屈辱,那么可悲的“太后”——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天知地知,通灵道长,他们早就知道的! 甚至罗迦!他岂能不知道呢! “就连宏儿……也不是那么重要!他现在有那么多儿子,随时都可能废掉宏儿,不怕没有继承人了!我的利用价值,已经彻彻底底完了!” 穷途末路16 她如穷途末路的一只兽,作为弘文帝的利用工具,自己已经到头了!之前的容忍,是因为他的事情还没完成,但是,经过这几年的变革,北国内政清明,外交有利,和南朝签订了完全有利于北国的停战条约。 现在北国大局已定,只要不出现大的变故,任何人皆可做上一二十年的太平天子,这是历史的必然,无需再做操心! 甚至连继承人也已经无忧—— 自己,其实最好的办法,便是如李奕一般死去。 这样,就永远不会有束缚他的一天了! 他才会真正称心如意做他的快活皇帝。 弘文帝,恩断义绝。 罗迦,无颜面对。 自己的一切后路,前路,统统走绝了。 “我知道,先帝也在恨我!他恨我带给他的羞辱!他也不会保佑我的!他只顾惜他的儿子!”她自嘲一下,“道长,你不会不知道,男人狠起来,是什么样的。先帝,先帝!我跟他还有什么呢?” 自己和罗迦,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现在的孩子,又是他屈辱的证据!岂能还指望他眷顾以前的情分? 通灵道长的目光黯了一下,他雪白的头发,仿佛,又老了一百岁。 “太后……先帝岂能如你想象一般?” “其实,先帝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我恨他们!道长,我这一辈子,就是毁在他们父子手里的!” 她淡淡一笑,没有听道长说什么,慢慢地走出去。 “太后……你这些日子务必要冷静……” 冷静! 自己冷静得还不够久么?几乎一辈子了! 她淡淡一下:“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掉李欣!” 李奕兄弟都该死,难道他李欣贪污了十大车的金银财物,反而不该死了? 那是直接向弘文帝宣战! 连通灵道长也劝阻不住。 ————————ps:今天一哥们中奖请客;耽误了,下午上班,没法码字!大约晚上9点才能更新;哦也,大家晚上9点来看吧; 反击1 自己冷静得还不够久么?几乎一辈子了! 她淡淡一下:“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掉李欣!” 李奕兄弟都该死,难道他李欣贪污了十大车的金银财物,反而不该死了? 那是直接向弘文帝宣战! 连通灵道长也劝阻不住。 当冯太后真正要做某一件事的时候,谁也休想阻拦她。此时,她就不像一个女人了,完全是一个彪悍无论的男人。 可是,道长还是试图做着最后的努力:“太后……这些年,你有的事情,也的确太激进了一点儿……” 她狐疑地看着他。 “太后,就李奕这件事来说,你并非全无错处……李奕的忠心耿耿,我们都知道,无可怀疑。可是,他毕竟是个男人,一个盛年的男人,又不是太监……常年在慈宁宫行走,不可能不招惹风言风语。你虽然本身正大光明,但是,你知道政敌们,他们可不会如此,捕风捉影,一分会说成十分,对付女人,他们没有办法的时候,向来只能如此,搞臭她们的名声……而这些,你自己也不是不曾察觉,可是,你并未采取避忌的措施……加上三年三大政策,得罪了那么多人,不拿此事做文章才怪。陛下,他终究是陛下,也是一个男人,他的作为,客观上来说,无可指责……” 只有道长,才敢说这样的话。 只有一个长者,旁观者,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芳菲一句话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 “也许,是太大的成就……让你忘了提防……任何人都会这样,取得了成绩,难免飘飘然,欣欣然,所以,难免一时大意……” ——————ps:更新了,今日耽误了,才开始更新……………………………………大家不停刷新哈………………………………………………………………………………………………………… 反击2 纵然高明如武则天,权势,智谋,大略,雄才,她哪一样不精通?可是,她也难免在一件事情上犯错——那就是军权! 对于核心的军权,没有抓到手里,所以,才有后来的兵变,被迫退位。这也是女人执政,最最致命的大问题。 业务能力如武则天者,尚且如此,何况他人? 她的前辈,冯太后,当初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牢牢掌握军权!所以,才有东阳王,贾秀等人的提拔,对于源贺的改变态度。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又几曾真正把男女关系之大防,放在第一位上呢? 何况,鲜卑人,本是不那么重视男女关系的。 但是,政敌一旦要利用,什么关系,都可以演变出来。 “老道这些年观察陛下的所作所为,他之一切,也的确是个性情中人,人,谁能没有愤怒失去理智的时候?……太后,你就算是看在小殿下的份上,何不退一步海阔天空?” 芳菲心里一震。 是啊,自己是人,难道弘文帝就是神? 她摇摇头,眼里露出一丝复杂而奇怪的神色:“道长,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的……” 是啊,弘文帝可以原谅!他当然可以被原谅。 他可以妒恨李奕,他可以裁决他人的命运,他可以责怪自己不懂得避讳—— 可是,他呢?他妃嫔成群,他儿女成群的时候呢?难道自己就不会嫉妒么? 无论爱不爱,无论感情的深浅。 如果你为一个男人生了一个孩子,终生保持着那样尴尬的身份,你绝无可能做到对他的风流成性无动于衷! 何况,还是初恋的情人!何况,某一个时刻,她是动摇了信念,真想嫁给他,做他背后的女人,温馨和睦的过一辈子,自己,儿子,都有所依靠。如果不是逼得无奈,谁愿意一直做女强人? 反击3 那是一种微妙的情绪。 只有女人自己才明白的微妙——无声的反抗。 他能有那么多女人,自己身边,为何就不能有男子行走? 她也不是不曾妒恨过的! 只是压抑着! 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何况,还不是真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自己越是退让,弘文帝越是逼迫! 他凭什么? 他就不能也知道什么是妒恨的滋味? 尤其是李奕之死,更让她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和欺骗——被那种微妙的信任、妒忌、愤怒交织一身的男人的欺骗。 尤其,是自己根深蒂固地认为,他在这样,也不会伤害自己的一个男人! 为什么弘文帝妃嫔成群理所应当,自己就该安安全全,如一块腐肉一般呆在角落里,对他忠实如一条走狗呢? 这才是弘文帝要求的! 也是全国人民要求的! 就如一个女人,哪怕她刚定亲,未婚夫就死了,但是,她如果真的高尚的话,就该一辈子守着亡夫的灵牌——等那一层chu女膜自然老化消失跟着人一起死去! 这才是世人对女人的最高标准! 只是,他们往往不知道,或者,不承认——他们名列列女传的女人,往往跟狗也会ooxx的! 不然,蒲松龄干嘛写犬j? 越是标榜贞洁的国度,卖滛嫖娼越是无耻,一如今日之中国! 芳菲觉得疲倦,非常非常的疲倦,只是慢慢地:“道长,你说,如果我不用李奕,那么,我还能用谁?” 道长一时,无言可答。 每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都站着无数的男人。是啊,如果她不用李奕,她还能用谁?纵然是一个黑老道,身边也得有一二亲信;难道改革那么大的功臣,没有真正足够信任的左膀右臂,传递信息,收集情报,缓解压力,出谋划策,成么? 反击4 甚至宏儿那么尴尬的身份,自己敢用其他的谁人? 就算是贾秀,李冲,王肃等人,又岂能如李奕这样安全可靠? 呵,真是可笑,这些人,还指望自己赤手空拳,一个人就打下来江山呢! 如果一个人足够万能了,皇帝还要那么多臣民干嘛? “道长,你想必知道先帝临终前告诉过我什么!” 道长一震。 “先帝要我务必对他的儿子手下留情。现在,我只是告知他一声,并非是我不留情。而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打了我的左脸,我绝不会伸出右脸再给他打!” 原来,她是来下通牒的——最后的通牒! “太后……” 她甚至没有听通灵道长再说什么,大步就走了。 通灵道长一直追到门口,看着她单薄的身子离去,脚步很稳,如一块坚硬的磐石一般。这跟她的身子,几乎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许久后,帷幔才掀开。 一张雪白的脸,和他银色的头发。 竟不料,终究还是这样!不是他杀她,便是她杀他! 道长小心翼翼的:“主上,太后现在一时冲动,她岂能绕过陛下杀了李欣?” “李欣,就是以前的相州刺史李欣?” “正是。” 他仔细地回忆,这个人,当年还是自己启用的呢!转眼间,就做了十几年相州刺史了?而且,贪污了十几车的金银财宝。冯太后抓,弘文帝放!给天下人看笑话。 “我知道一个办法,确定可以杀了李欣!” 道长一愣,罗迦,这是要干什么?他不但不劝阻冯太后,反而要将矛盾扩散得太大? “道长,你明日去找太后,告诉她!” “主上,这……如果冯太后真的杀了李欣,岂不是大大折损陛下的权威?他们之间,岂不更加势同水火?” 反击5 “主上,这……如果冯太后真的杀了李欣,岂不是大大折损陛下的权威?他们之间,岂不更加势同水火?” “这不是折损皇儿的权威!是给他一个警告!他需要得到警告了!这些日子,他已经完全过分了!” 罗迦的脸色,更是雪白! 心里恨得吐血,这个混小子,竟然糊涂到这样的地步。前妻前女友都是一种亲情财富。善待她们,作为自己的财富那样保护她们,是一个男人的优秀品质。不懂得珍惜自己曾经拥有的,反而让自己的前妻出丑,让普通俗气的人随便辱骂,他认为这就是他的男人气概了? 别人在辱骂她们的时候,谁说不是男人自己本身的耻辱?他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了? 何况做男人已经占尽优势,他后宫成群,女人勾一个手指头,争着地赶上来,永远不会缺少,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而且,两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的孩子,那么可爱的孩子,当他看到他父亲对他母亲无情打压羞辱的时候,难道不是一种相当残酷的心理伤害?? 这个畜生,竟然糊涂到这个地步! 看看弘文帝用的人,再看看冯太后用的人。 陆泰李欣集团,和贾秀东阳王等集团,那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如果这口怨气得不到发泄,她是绝不会罢休的! 如果不出声警告,儿子,必然死路一条! 这是他更加不想看到的结果。 “道长,这些日子,你要派一些道士出去,毕竟,你们在北武当行走,更便于行事。李欣等人,必将有一波强烈的反扑。要警惕上一次乙浑之事重演。” “好。贫道这就安排人手。” “魏晨。” “主上请吩咐。” “你安排灰衣甲士,严密监视陆泰几个人的一举一动,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报告。” “是。” 反击6 一切安排就绪,罗迦心里不但没有丝毫的轻松,更是空荡得厉害。人生,如此复杂,感情,就如一剂毒药,稍微份量多一点,少一点,整个就变质了。 他走到外面,看美丽富饶的北武当山脉,下面波光粼粼的银月湖……那么多美好的记忆,却不料,到了今日,阴差阳错,你死我活。 他才觉得自己真的老了!比通灵道长还要老,一生心力交瘁,到头来,一切都是一场空!爱的爱不到,恨的也恨不了! 这一日,弘文帝率亲信去北武当后山射猎。 冯太后上朝。 这些日子,太后和陛下的裂痕已经闹得纷纷扬扬,尤其是李奕之死,所有大臣们都在观察风向。本来以为冯太后闭门不出了,她的雌威已经被彻底打压下去了。再怎么着,出了这样的事情,总该躲几日吧??不料,今日却堂堂皇皇的上朝了。 大家跪在地上,行大礼。 冯太后穿一身盛装,精神并不颓废,尤其,她今日选了一身暗紫色的太后服,头发梳理成发髻,戴了高高的太后凤冠,坐在高台上,脸色雪白,双眼明亮。 大家看不出她的憔悴和悲哀——传说中,她不是整天躲藏在屋子里哀悼情人被诛杀么? 纷纷扬扬,传言四起,贞洁太后,内宠面首……越刺激越八卦! 本来不知道的,也变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整个北国的大小官员们,一聚会便是热议此事,仿佛传闻铁铮铮地变成了现实。 芳菲完全知道——这样的耻辱,其实,是弘文帝带给自己的。是他一手自己戴了绿帽子。 她环顾四周,看着承办李奕一案的陆泰和任城王。李欣等几名豪强则不在。 这些年,积威之下,二人对她多少还是有些害怕,一个个低下头去。 “对于李敷贪污一案,大家怎么看?” 反击7 她环顾四周,看着承办李奕一案的陆泰和任城王。李欣等几名豪强则不在。 这些年,积威之下,二人对她多少还是有些害怕,一个个低下头去。 “对于李敷贪污一案,大家怎么看?”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还以为冯太后会回避这一问题呢!谁知道,一来就开宗明义? 没人回答,冯太后点名:“陆泰,是你主持的这个案件吧?” 陆泰跪在地上,硬着头皮:“正是臣。” “这个案子很大,李敷贪赃枉法,死不足惜,也许还有许多同党还没被查抄出来。现在,北国大力肃贪,不容任何人逃脱法网,无论皇亲国戚,无论宗亲王室,无论王子公主后妃家眷,甚至我本人!只要犯了错,就要一视同仁!今后,增设一个御史大夫,专门负责监督彻查此事!你们说,谁最适合做御史大夫?” 东阳王道:“老臣认为,大臣李世安最合适。” 李世安站出来,高高瘦瘦的一个男子。 又是个姓李的。实在是陇西大族,李姓人太多了。此人可是跟李奕等毫无关系。 冯太后听过他的名声,点头道:“好,今后就由李世安出任御史大夫。” 众人听得原来是冯太后增设御史大夫,都松一口气。 不料,冯太后立即回到了正题上:“好了,御史大夫有了,今后有了监督的部门了。继续回到今日的话题,陆泰,你把整件案子的卷宗全部交上来我看看。” 陆泰和任城王对视一眼,叫苦不迭。 冯太后集中火力在陆泰身上:“陆泰,卷宗呢?” “这……回太后,没有卷宗……” “没有卷宗?这么大的案子,会没有卷宗?那你们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这……那些档案,是有人秘密送来的……所以,没有留下卷宗……” 反击8 “这……那些档案,是有人秘密送来的……所以,没有留下卷宗……” “哈,办理这么大的案子,查处封疆大吏,连卷宗都没有,你就私自做主了?” 陆泰暗叫不妙,这是弘文帝做的主,自己再是狗胆包天,如果没有弘文帝支持,岂敢随意诛杀李敷?因其如此,弘文帝不愿意留下把柄,尤其是太监朱翊钧等私自到相州诱捕李敷上当,如果传出去,成何体统?所以,一开始,就没得真正核心的卷宗,李奕一死,干脆就不了了之。 “太后……臣,臣办事不利……” “办事不利?好!好得很!你们还算不利?二十天之内,可以让一个封疆大吏抄家灭族,还说办事不利?陆泰,你们这样的效率,还有谁比得上?” 陆泰跪在地上,再也不敢开口分辨。 任城王更是跪着,一声不吭。 “啪”的一声,众臣但觉心惊肉跳。是冯太后一掌拍在案几上,几乎几本奏折都飞起来了。 “陆泰,你还不从实招来?你到底受到了谁的指使?” “是臣失职……臣严重失职……” 冯太后大喝一声:“御前侍卫……” 四名御前侍卫抢上来。 “你们都听清楚了?陆泰是怎么说的?” 四人上前就分别捉住了陆泰和任城王二人,压到一边。 众人做梦也想不到,眨眼之间,冯太后干脆将这二人抓了。明知道不对劲,却又没法,因为,陆泰等人是亲口承认的,自己失职。 渎职论处,当然可以被抓起来。 “在李敷一案里,陆泰等人失职,至于如何处置,等陛下回来,自有论断。” 二人听得是交给弘文帝处置,立即松一口气。 忽然又听得冯太后的声音:“李欣呢?” 是东阳王的声音:“李欣翁婿正在办理去相州任职的手续……” 反击9 是东阳王的声音:“李欣翁婿正在办理去相州任职的手续……” “相州刺史?” 果然是弘文帝的做派!要褒扬,就做个足够。李欣在相州贪污被抓,现在,官复原职,岂不是表明他之前根本就没有罪? 弘文帝啊,弘文帝! 冯太后丝毫也不流露出愤怒的情绪,只略一沉吟,朗声道:“李欣既然是陛下看好的人才,女婿又检举有功。所以,我认为,他们翁婿不宜去相州,调任徐州好了!相州苦寒,山穷水恶,刁民也多;而徐州,自古富庶繁华,赋税充足,山清水秀,比相州好得多。李欣有功之臣,官职自然地配得上他的功劳。马上传令下去,让李欣任徐州刺史……明日启程,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面面相觑。 大家更摸不清太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按理说,她该对李欣翁婿恨之入骨才对。为什么只是把李欣从相州刺史改为徐州刺史? 而且,徐州还更加富庶一些。 难道,冯太后真的对弘文帝屈服了? 看她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是如此自然,如此真切,丝毫没有任何的个人恩怨掺杂其中。 东阳王等立即道:“太后处置得当,英明英明!” 其他人也都纷纷地附和。 冯太后这才站起来,环顾四周,几乎目光从每一位大臣面上打量过,然后才不慌不忙的:“当日,曾有不少人建议,许多宗亲王族,府兵太多,骄横不法,跟皇室安全带来很大隐患。我和陛下念及,大家都是太祖的子孙,血脉亲族,总是一再地容忍,不要不出大错,就睁眼闭眼。如今,有些人竟然仗势而为,骄横不法。今日起,我宣布,将各位宗亲王爷的府兵,削减到50人之内,只保留常规的护卫队,其他军力,全部调归宗子军,由京兆王和东阳王分管……” 众人完全被打懵了。 反击10 众人完全被打懵了。 以前说削减兵力,都是说说而已,因为宗室的反弹之声很大,就连弘文帝,也碍于压力,不了了之。 现在倒好,一个任城王,一个陆泰,正好给了她天衣无缝的借口,马上把大家的军力给剥夺了。 而且,是交给弘文帝最信任的京兆王和她最信任的东阳王主管。如此,滴水不漏,大家连反对都没得反对。 一些人还要不死心,她已经转身,只扔下一句“退朝”就拂袖而去。 诺大的殿堂,只剩下大臣们的呼声:“恭送太后!” 陆泰和任城王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话说李欣翁婿,正在办理去相州官复原职的公函,不料,飞报传来,冯太后改令,让李欣任职徐州刺史。 传令的,正是得到李欣多次贿赂的一名鲜卑小贵族。大声恭喜他:“李欣,你去做徐州刺史,更是肥缺啊,谁都想去徐州呢……” 李欣翁婿对视一眼,倏然变色。 但是,也没法说什么,只勉强笑着,给了那小贵族一些银子,强颜欢笑作别。 人一走,翁婿二人就坐不住了。尤其是女婿,急忙问:“岳父大人,那个妖妇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会对我们这么好心?” 李欣老j巨猾,在官场混了一辈子了,面色十分沉重:“不好。那个妖妇是要惩处我们了。相州曾是我们的大本营,盘根错节,势力雄大。如今,她改派调离徐州,表面上是给了个肥缺,可是,我们从没去过徐州,人生地不熟,没有任何的党羽势力;谁肯买账?而且,尤其是她要我们明日必须启程,这是防止我们在朝中集结党羽,陆泰等人也帮不了我们……如此,我们朝里无人,地方上没有势力,她再要宰割我们,就非常容易了!” “这个妖妇如此狠毒,这可怎么办?” “她不敢和陛下公然决裂,就使出这样的阴招整我们,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岳父大人,你有什么妙计?” “等不得了,我们必须马上实施那个计划。否则,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今日到此:))中午耽误了,匆匆写一点丢上来。 畅所欲言,所有评论都欢迎。 你死我活1 “这个妖妇如此狠毒,这可怎么办?” “她不敢和陛下公然决裂,就使出这样的阴招整我们,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岳父大人,你有什么妙计?” “等不得了,我们必须马上实施那个计划。否则,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翁婿二人当即商量妥当。 却说弘文帝诛杀了李奕之后,连续几日,虽然大宴群臣,骑马打猎,好不快活,可是,每每到了晚上,总是心慌意乱,夜不能寐。 为此,他甚至开始喝酒。 禁酒令从罗迦下达到冯太后坚决执行,皇室中人,很少有敢违背的。昔日,弘文帝本身也以身作则。可是,现在,他和冯太后决裂,完全没有任何人再能约束他的行为,就益发地肆无忌惮起来。他也不去慈宁宫了,要见儿子,总是让太监宫女带到玄武宫。 这天傍晚,他早早打猎回来,却不见宫女们带儿子到玄武宫。他很是恼怒,便硬着头皮来到慈宁宫。心里也有几分好奇,想看看那个平素总是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太后——李奕死了,她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玄武宫跟他想象的不一样,既不曾呼天抢地,也不曾怨声载道,静悄悄的。谁也不知道冯太后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一名宫女出来,他一看,正是张娘娘。此时此刻,他不愿意和冯太后照面,略一踌躇,转身就走了。 回到玄武宫,终究是闷闷的,觉得心慌气促,正在这时,听得通报:“小太子觐见。” “快,宏儿快进来……”他大喜过望,急忙走出去。 小太子一身龙袍,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见了他,立即跪下去行礼:“参见父皇。” 昔日,他很少行这样的大礼,父子之间,十分亲昵。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他每一天,都被老师教导着,不敢越礼半步。。。 你死我活2 昔日,他很少行这样的大礼,父子之间,十分亲昵。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他每一天,都被老师教导着,不敢越礼半步。敏感的大臣们,生怕弘文帝从冯太后身上迁怒于小太子,他们负责小太子的教师队伍,日后,将是东宫太子最主要的力量,小太子的兴衰荣辱,跟他们有莫大的关系。以前,弘文帝只有一个儿子的时候,大家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弘文帝五六个儿子了,尤其,和冯太后关系那么僵,还会不会对她亲自抚养的继承人如昔日那样青睐,谁能清楚呢? 大人的情绪,不可能不表露出来。所以,自然要他的一举一动,都要恭敬孝顺。 小孩子不明事理,忽然被命令着,必须行这样大礼,一丝不苟,逐渐地,就滋生了戒备和恐惧之心,行了礼之后,也不像往常那样和父皇撒娇,只是乖乖地站着。他是知道的,父皇,很久不来慈宁宫了,每日,都和其他人吃饭,欢乐,就算打猎,也不会带着自己了。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6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6部分阅读 弘文帝见儿子低眉顺眼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去拉他的手:“宏儿,这几日学了什么?” 孩子见父皇那么温和,怯生生的神情去了一点儿,小声地告诉他:“开始学《论语》了……” 论语? 弘文帝微微皱眉。 孩子把他的这皱眉,完全看在了眼里,惴惴道:“父皇,你不喜欢宏儿学论语么?” “喔,不,宏儿,学论语很好。” 弘文帝看出他眼里的惊慌,心里一酸,更是和颜悦色:“宏儿,父皇这些日子忙碌,没有天天来监督你的学习,你要自己努力。等父皇空了,会陪你玩儿的,你要乖乖听话。” 孩子憋着一口气,以前,每天来探望的时候,父皇总要问问太后,但是,现在父皇已经好久不问太后了。 他忽然问:“父皇,你还会去慈宁宫么?” 你死我活3 弘文帝略略失神:“宏儿,父皇很忙,本来早该回平城了……” 孩子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十分失望。 “宏儿,这一次,你跟父皇一起回平城。” “太后也一起么?” 孩子三句话不离太后,弘文帝的眉头又微微皱了一下。长此下去,如何是好?可是,此时要把孩子和冯太后分开,已经来不及了,纵然他有心,也是无力。 这时,小孩子眼里的惊慌就更加明显了,毕竟是孩子,再也无法忍下去,低声地问:“父皇,你不会再跟太后讲话了么?” 弘文帝一怔:“谁说的?” 孩子“哇”的一声就哭起来:“宏儿知道,父皇您再也不会理睬太后了……您都不跟太后讲话了,前天晚上,宏儿悄悄地去看太后,她一直在哭……太后很伤心呢……” 弘文帝心里一震,立即搂住他:“宏儿乖,别哭别哭……不会的,不会的……” “父皇,你去看一下太后,好不好?” 弘文帝长叹一声:“宏儿,你还小,你不明白。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孩子还抱着一线希望:“父皇,宏儿叫太后做拔丝苹果给您吃好不好?太后一定会听宏儿的……” “不!父皇这些日子不舒服,不喜欢吃拔丝苹果……”他见儿子失望的眼神,补充道,“太医说,父皇必须戒甜食……” 小孩子揉着眼睛,直到他请安离去,也不明白,大人为什么就这么奇怪。以前那么要好的人,为什么长大了就不会再要好了呢? 弘文帝一直站在门口,目送儿子走远才收回目光。 太监走进来:“陛下,陆虎求见。” “宣。” 一个人匆匆而来,老远就跪下去:“小人参见陛下。” 秘史是陆泰的儿子陆虎,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陛下,求求您做主……” 你死我活5 弘文帝看那一叠处理文档。对于冯太后前两天的大手笔,他早已得悉。心里虽然有点震怒,可是,对于她竟然如此不声不响地就把积压已久的宗亲兵力过多的威胁一举解除了,还是暗自欣喜。本来,他寻找这个机会很久了,但是,要找到这么恰当的把柄,实在要机缘巧合,而且还不能错过时机。 就连他也不得不佩服,冯太后把握机会的能力,那种应变的反应,打了陆泰等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在他们先认罪的情况下,完全无法反击。 只是在处理李欣等人的任职问题上,他何曾又看不明白?冯太后怀恨在心,这是要借机整治李欣了。 他不动声色,陆虎等人自然坚定地认为皇帝是站在自己等人一边的,仿佛生怕分量不够,又递上一份。 弘文帝一看,面色就变了。 里面是一封告密,说冯太后伤心李奕被杀,要杀死皇帝为李奕报仇。 杀死李欣等为李奕复仇,他是有准备的,却不料,竟然连自己也想杀了!尤其是想到儿子刚刚说的话:“太后偷偷哭呢”——她可不是为了自己而伤心,是为了那个该死的李奕而伤心! 那是心里一个最深的隐痛——所以,更不愿意在大臣们面前流露出来。宁愿他们认为是自己和冯太后之间的权力之争,也不愿被他们察觉是感情之争。 那是一种莫大的屈辱。 只好用权利,彻底覆盖屈辱! 此时,对于诛杀李奕最后的一丝愧疚感也消失了。他愤怒地站起来,一把将奏折撕得粉碎,厉声道:“你等何必小题大做,无事生非?滚出去!” 陆虎等不料陛下发这样大的火,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弘文帝一伸手,便将桌上的案几,奏折,镇纸……一股脑儿地扫在地上。心里的无名怒火,越燃越是激烈。好一个冯太后,已经益发地嚣张,彻底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你死我活6 这一日,慈宁宫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是夜幕降临的时候来的。正是昔日弘文帝的亲信太监之一,名叫赵黑。 他的本名叫做赵海,在北凉时代的凉州做小官,昔日罗迦灭北凉,他做了太监,得以入北魏朝中为官,原先也混得不错,一直做到侍中、河内公。 天有不测风云,五年前,赵黑因为一件小事,得罪了李欣。据说是当时的一个酒宴上,他气势嚣张,让李欣大大地扫了面子。李欣从此怀恨在心,当时就千方百计找他的碴儿,想把他整下去。 赵黑的把柄并不难找。他为人贪小便宜,贪婪过头,贪污受贿是寻常之事,而且,因为是亲信太监,自然会有不少人贿赂他。久而久之,他倒成了一个大肥缺,不久,就家财万贯。 历朝历代,太监都是最贪财的一群,因为生理的残缺,对金银就有着更是狂热的喜爱。赵黑这样的人,以李欣的狡诈,要找他的把柄,完全是很容易的。李欣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线人,把他家里的赃物清单列得清清楚楚,向弘文帝递上。 弘文帝曾经多次下令整风,最痛恨的就是官员贪污,现在,看到自己的太监,竟然被人列举了这么多的财物出来。他大吃一惊,马上令人到赵黑家里一抄家,果不其然,东西都大大方方摆在家里呢。 甚至单子上不曾列出的东西,也还很多。 弘文帝好歹念在他跟随自己那么多年,辅政有功,也算得法外开恩,只是把赵黑的侍中撤了,贪污的家产全部没收,让他去做宫里的门士,也就是今日那些守门人之类的角色。 赵黑从一个肥缺变成了无权无职的守门人,对于李欣,当然是恨之入骨。早就企图着要找个什么法子,报仇雪恨,只是如今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哪里还有挑战李欣的力量?。就在这次李欣被无罪释放的时候,还专程讥笑了他一次。 你死我活7 他本来已经气的要吐血了,如今,忽然见李欣狗胆包天,居然去招惹冯太后。满朝文武,谁不说李欣斗倒了冯太后? 现在他李欣,冯太后也不敢惹,杀了冯太后的情人,冯太后还要让他去徐州担任肥缺刺史。封疆大吏,照做不误。 赵黑挨了整,脑子当然比以前好使一点了。他一转念,发现机会到了——别人不知道冯太后的底细,他可是清楚得很,还真不信,弘文帝就真的和冯太后水火不容,你死我活了。 他赶紧就跑到慈宁宫,借着向太后请安的机会,见到了冯太后。 冯太后很熟悉这个太监,平素,这个太监老是笑眯眯的,为人十分和善,她对此人倒也无太大恶感。而且,太监贪财,几乎人人一样,也没法对他们报之以高尚的君子情操。 她见了赵黑,有点意外,问他来干什么。 赵黑赶紧跪在地上,先是表忠心,跪安行礼,然后,很直率地说明了来意。 冯太后正愁找不到李欣等人的直接把柄,忽然听得赵黑此计,也来了精神。 赵黑见太后答应,更是有心卖弄,要争取一个大大的功劳,立即献策,说由自己出面,挖出一个可以置李欣翁婿于死地的人——范檦。 范檦是李欣的女婿裴攸的好朋友,也是李欣同党。裴攸的奔走,他多有援手。李奕兄弟被诛杀,他也逃不了责任。 但是范檦懂得见风使舵,冯太后当日在朝堂上削夺宗室权利,调李欣去相州,他就明白风向要变,很是有点战战兢兢。等冯太后查到自己头上,那可是要掉头的大罪啊。 他正在惧怕,见赵黑秘密来拜访,一番密谈,他权衡利弊,干脆彻底倒向了太后。 大家喝得差不多了,赵黑便直言不讳:“你和裴攸是打小的朋友,你们无话不谈,他这一次去徐州之前,有没有联系你?” 你死我活8 大家喝得差不多了,赵黑便直言不讳:“你和裴攸是打小的朋友,你们无话不谈,他这一次去徐州之前,有没有联系你?” 范檦赶紧压低声音:“实不相瞒,裴攸之前来找过我,他们翁婿已经察觉了太后的意图,怕去徐州遭遇不测,所以,打算在徐州任上叛逃南朝……” 赵黑听得这话,可不管真假,一拍大腿,有了!这个借口真是天大的罪证啊。 范檦还补充道:“这话是裴攸亲口所说,绝对不假。” 赵黑得到了证据,颠颠地就跑去回复冯太后。冯太后当然不会闲着,立即以弘文帝的名义传令,让李欣翁婿回来述职。 李欣还没到达,一时没追回来,倒是把裴攸堵截了个正着。这二人想到是弘文帝,而不是冯太后,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但是,被太监们带进宫去,才发现,要见的不是弘文帝,而是冯太后。 一见了冯太后,他心里凉了半截,知道大势已去。 范檦此时已经骑虎难下,赵黑之前也警告他,必须得做好这个证人,以防裴攸抵赖! 裴攸硬着头皮向冯太后行礼,冯太后勃然大怒:“你企图外逃的罪行,已经被人揭发了,还不从实招来?朝廷待你们翁婿不薄,你们竟敢如此……” 裴攸大惊,立即分辨:“太后从何得知?空口无凭,绝无此事!臣翁婿都对朝廷忠心耿耿……” 冯太后立即就把藏在帘后的范檦叫出来,与裴攸当面对质。 一见是好友举报,裴攸哪里还敢有半点反驳?立即知道是自己给人设局害了,他忿忿不已,质问好友:“连你都来诬陷我,我还有什么话说!只是你受过我的厚恩,怎么忍心做这样的事!你简直太无耻了,我真是后悔,昔日眼睛瞎了,竟然认识你这样的卑鄙小人,连好友也会诬陷!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你死我活9 范檦不以为然地说:“你还有脸跟我谈良心?你的岳父以前也受过李敷的厚恩,比你给我的可强多了。你难道忘了?若不是李敷奔走,你裴攸能脱得了身?你们一门老小家眷能平安无事?这么大的恩情,你们都能恩将仇报,你还好意思跟我谈良心?实话实说,自从看到你们对你们的大恩人李敷下毒手时,我就根本不敢认你这个朋友了。对李敷尚且如此,何况是对我?保不准哪一天,你就把我也给整死了。既然你忍得下心,我凭什么就忍不下心来呢?” 裴攸简直无话可答。 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关键的时候,总是抱怨别人辜负了自己! 裴攸虽然自认倒霉,却也不得不在早已准备好的认罪书上画押。 冯太后靠着赵黑、范檦的帮助,给裴攸定了罪,裴攸当即被处死,而李欣,也被下旨捉拿。 当弘文帝看到裴攸亲笔画押的认罪书时,简直气炸了肺。 竟然绕过自己,把李欣翁婿彻底搞死。 本来,他对李欣翁婿,根本没得个人感情,内心里,也认定他们是该死的,可是,冯太后这一耳光下去,岂是杀了一个大臣?是狠狠地在掴自己的耳光呢! 李奕,李奕! 难道李奕真的就那么重要?重要得她不顾一切,和自己翻脸都在所不惜? 他又气又恨,但觉自己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被逼迫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明知这是冯太后发泄私人恩怨,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本来,李欣贪污在前,那十几车的金银财宝是有赃物证据的,早就该死,如此,冯太后只是辗转了手段,曲折了一点而已。 也不知为何,他见冯太后如此出手,惧怕的,除了她折损自己的威信之外,忌惮之心,又增加了几分! 今日可以如此处置政敌,明日呢? 自己成了她的政敌,又会如何呢? 你死我活10 弘文帝接下来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陆泰和任城王无罪赦免。 第二件事,便是秘密召见了逃回来的李欣,并亲自过问相关案件,将李欣单独关押,亲自审讯。 冯太后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而且,既然已经处死了裴攸,知道李欣也逃不了,纵然弘文帝再做样子,也无非是挽回他的面子而已。 她一权衡,立即就不再过问李欣之事,彻底让弘文帝做主。在其他的问题上,都不再插手,更不再和弘文帝作对了。 按照她的真实心思,其实,不愿意用这样的手段,可是,她对李欣的怨恨,挥之不去,不杀了决不能泄愤。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地痛恨一个人。 当诛杀裴攸,同时,抓获李欣的消息传来时,便存了收手的心思。毕竟,自己总不可能一辈子和弘文帝斗下去,马上就把弘文帝给杀了。 所以,当弘文帝很高调地宣布开释陆泰等人时,她再也没有出面干涉。这些日子,一直呆在慈宁宫,连朝政都很少去看,去问了。 如果能一直如此,其实,做不做这个冯太后,又算得什么? 只是每每寂寞独坐,想起李奕的时候,总是觉得愧疚——那个无辜死去的男人!这一生,自己还能找到比他更忠实的人么? 甚至弘文帝! 这一番角逐下去,彼此之间,岂能再回到从前?只怕是勉强装着面和心不和,都很难了! 这一日,夕阳甚好。宏儿练剑归来。 一日不理朝政,浑身反而轻松。芳菲亲自下厨,给儿子做了两个小菜,又炖了他许久没吃的獐子肉炖苹果干。心思完全扑在儿子身上,反而好受多了。 母子两一边吃饭,芳菲忽然想起来,就问他:“宏儿,你最近看到过神仙没有?” “呀,太后,见过呢!但是,只见过两次,神仙每次都教我一个时辰的功夫。” 你死我活11 母子两一边吃饭,芳菲忽然想起来,就问他:“宏儿,你最近看到过神仙没有?” “呀,太后,见过呢!但是,只见过两次,神仙每次都教我一个时辰的功夫。” “他下次什么时候再教你?” “他说最近很忙,有空自然会来找我。” 芳菲放下筷子,叹息一声。如果做人都能像“神仙”,来去自如,岂不是很好很好?可惜,谁能事事如神仙呢? 此时,她对神仙更是起了强烈的念头,心想,自己一定要趁这段日子清闲下来,好好地筹划一下,总要想方设法见他一面。 她心里一动:“宏儿,以后太后每日陪着你,好不好?” 宏儿大喜:“太后不会忙碌了么?” “不会那么忙了。太后想休息一段时间,亲自教宏儿学完论语……” “好耶。父皇都那么忙,没空教宏儿打猎了,现在可好了,太后陪着宏儿,宏儿就不怕了……太后,我们出去野游嘛,好久没带波斯猫去玩儿了,现在宏儿有雪里红了,骑着马,抱着波斯猫,肯定很好玩儿……”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报告:“太后,玄武宫的太监朱钧求见……” 芳菲有些意外,传见,一会儿,朱钧笑眯眯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好几人,都捧着礼盒。朱钧喜气洋洋地:“恭喜太后,贺喜太后。京城传来消息,米贵妃又为皇上喜添一小王子……这是陛下的第六个皇子,也是小殿下的第五个兄弟……陛下大喜,太后大喜啊,北国江山,多子多福,从此稳如泰山,千秋万代……” 所有人都愣住了。 芳菲,张娘娘等,都怔怔地看着那一堆礼盒。尤其是,芳菲,弘文帝生再多的儿子,都从来不曾专门派人大张旗鼓地来报告过。 仅仅是这一次! 单独地派人来报喜。 可见弘文帝对这个儿子的重视程度。 你死我活12 而且,是宫里地位最高最尊贵的米贵妃生的。 朱翊钧喜气洋洋,十分饶舌:“太后,米贵妃娘娘跟随陛下多年,是宫里最有威信的娘娘,现在,又生了小王子,陛下说,等闲了,要为这位小王子大肆庆祝,米妃娘娘,还可能做皇后呢……” 小太子不知道大人世界的波澜诡谲,好奇地问:“为什么要给小王子庆祝啊?” “小殿下,老奴差点忘了恭喜您,您又多了一个亲弟弟……手足相帮,枝繁叶茂,我们北国,才会真正兴旺发达,今后,他们都会辅佐小殿下的……” “呀,他会来北武当玩儿么?” “小王子太小了,短时间内当然来不了,不过,小殿下回了平城就可以见到他啊……” 孩子不识愁滋味,只拍手叫好:“呀,那个小王子一定很好玩儿……” 他还以为是什么玩具。 芳菲几乎被这个消息击懵了,但见太监们正打开礼盒:珍珠,锦缎,金银……弘文帝再次喜得贵子! 弘文帝要立皇后! 弘文帝这是送了东西来“孝敬”自己呢! 她立即醒悟过来,淡淡道:“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太后,陛下还说,想请您亲自主持小王子的庆典大礼呢!您老人家多子多孙,真是好福气啊……” 多子多孙! 多子多孙! 芳菲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你告诉陛下,我很乐意亲自为我的好孙子准备庆典。北国的列祖列宗,一定会保佑陛下枝繁叶茂,再生几十个儿子。我们北国,就需要人口增加,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老奴一定禀报陛下。” 朱钧退下,芳菲的身子几乎彻底软在了椅子上。这份喜报,彻底击溃了芳菲的最后一丝希望。这是弘文帝的宣战,那么残酷地表明了态度: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势不两立! 绝不会再有丝毫手下留情。 耳边,隐隐地传来玄武宫的欢声笑语,群臣们聚集在一起,恭喜弘文帝再得龙子。 ————今日到此!我清明节回老家上坟祭祖;周六不更,周日估计晚点更:) 温情脉脉1 朱钧退下,芳菲的身子几乎彻底软在了椅子上。这份喜报,彻底击溃了芳菲的最后一丝希望。 耳边,隐隐地传来玄武宫的欢声笑语,群臣们聚集在一起,恭喜弘文帝再得龙子。 第二日,玄武宫才真正地开始了大型的欢庆仪式,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宏儿很少听得这么热闹,小孩子,哪里热闹便往哪里去凑,再也忍不住了,好奇地问:“太后,父皇这是再干什么呀?” “哦……”芳菲啊了一声,没有回答。 “太后,我们去看看好不好?父皇有好玩儿的,不是刚请了我们么?” 芳菲看着孩子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一震,他以为是很好玩儿的。是么?也许吧,毕竟,他多了兄弟姐妹了。 她开口,声音非常艰难:“宏儿……你先去换衣服,等会儿太后陪你去。” 孩子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真的么?” “对。”她点点头,“宏儿,等会儿,你要恭喜父皇。” “为什么呀?” “因为你又多了一个可爱的小皇弟。” 孩子不明所以,就如多了一件玩具似的:“太后,以后我就可以跟他玩儿了么?” “可以。你是长兄,所以,一定要善待所有兄弟姐妹,凡事都要先让着他们。而且,你的好东西,也要先送给兄弟姐妹……” 孩子眼珠子一转:“太后,宏儿也要送礼物么?” “对。” “那我送什么呀?”孩子有点为难,按照太后的说法,是要把自己的好东西,自己最喜欢的送给兄弟。所以,他热切地想找出自己最最喜欢的,送出去。 “太后,我最喜欢的是波斯猫,是不是把波斯猫送给小王子弟弟啊?” 芳菲一笑:“宏儿,你先去换衣服,礼物,太后会帮你准备好的。” 温情脉脉2 红云等人立即带了小太子下去换衣服。 四周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张娘娘小心翼翼地询问:“太后……准备什么礼物送去呢?” 按例,每一次小王子的诞生,冯太后都必须以祖母的身份给予赏赐。以前,弘文帝基本不来报备,所以,张娘娘等便按照惯例准备了送去就好。但是,这一次,弘文帝慎重其事,而且又是宫里地位最高的娘娘米贵妃所生的,所以,她们一时拿不定主意,还要冯太后定夺。现在,大家都是知道的,比不得以往了,如果礼物份量不够重,那便是公然不给陛下面子。谁敢在这个关口,再得罪陛下大人呢? 但是,冯太后一直不曾回答,眼神有些飘忽。 “太后……您说,这礼物该怎么送出去最好?” 她有些神思恍惚:“是啊,送什么才好呢?” “太后,还是老身按照以前的规矩办吧……” 芳菲略略镇定下来,淡淡道:“米贵妃现在为六宫之首,而且她也算是我多年故人。这礼物,怎么也得准备好一点。” “是,太后,老身有分寸了。” 四周静下来,芳菲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站起来,振作了精神。是啊,弘文帝生了儿子,自己必须去恭贺他,这才是自己的本份呢! 两名宫女捧着礼物匣子,其他宫女卫士开道,冯太后和小太子,浩浩荡荡地往玄武宫而来。玄武宫真是张灯结彩,欢乐祥和,文臣武将,济济一堂。就连宫门上也贴着金童玉女的欢庆宫廷画像。送来的礼物,堆积得山一般。 只是不见弘文帝。 众人见了冯太后和太子,立即跪下行礼。小太子已经很习惯这样的场合了,大大方方地叫众人平身。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陛下驾到……” 温情脉脉3 嘈杂的人群里立即安静下来,文臣武将,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小太子很是兴奋,但见父皇从里间出来,满面笑容,冯太后本是牵着他的手,他立即放开,跑上去行礼:“宏儿参见父皇。” “哈哈哈,宏儿好乖……” 小太子见父皇今日特别开心,也满怀期待:“父皇,今日是为小弟弟庆祝么?宏儿带了礼物呢。” 弘文帝和颜悦色的,“宏儿乖,宏儿真懂事,来,父皇看看,宏儿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宫女们捧上礼物,弘文帝随意看了看,“宏儿,今天好好玩儿,等会儿,你就会见到你的弟弟了。” 孩子好奇地东张西望:“弟弟在哪儿啊?” “别急,一会儿就看到了。” “我好想马上看到小弟弟呀……父皇,小弟弟也来北武当了?” “是啊,宏儿,以后,就有人跟你玩儿了。” 弘文帝这才看向冯太后,淡淡道:“参见太后。” 冯太后一笑:“恭喜陛下再得龙子,也恭喜拓跋家族开枝散叶。” 宫女们捧上太后的礼物,弘文帝淡淡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多谢太后。今日,请太后一定多饮几杯。” “这是自然。陛下喜得龙子,我一定多喝几杯。” 二人不咸不淡的应酬,周围的大臣们却乐得合不拢嘴,尤其是一些鲜卑贵族大臣们,这些年来,弘文帝独宠小太子,实在太过不公平,已经让妃嫔们的娘家人诸多抱怨,和他们交好的朝臣们,也都有了不满。都知道小太子是冯太后的筹码,如果这样下去,日后,冯太后岂不是会失去所有的节制? 现在,弘文帝终于开始宠幸和封赏其他的儿子,尤其是恩准来到北武当!当然是对这种权利过大的一种制衡。众人看得分明,但觉希望来了,心里均暗自窃喜。 温情脉脉4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弘文帝一挥手,四周安静下来,弘文帝的声音十分开心:“大家还没见过小王子,奶妈,抱小王子出来…………” 众人都很是意外,还以为小王子并未来到平城,原来,却是来了的? 一声传令,但见一名||乳|母抱了穿着大红襁褓的小婴儿出来,身后,是数名宫女,中间铺着红地毯。奶妈喜气洋洋,周围一片安静。小婴儿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好奇地睁大眼睛东张西望。 小太子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弟弟,非常好奇,正要开口,却见父皇已经接过了小王子,抱住:“哈哈,皇儿,你看,今日好多人来看你,开心不?” 也许是第一次——自己没有做主角。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没法插嘴,小太子便怔怔地,也不知道按照太后所教的,去恭喜弟弟和父皇。 然后,是身姿微微发福的米贵妃,但是,装扮得非常端庄,看起来,真正有点儿母仪天下的气势。她环顾四周,母凭子贵,这还是除了小太子之外,陛下的第一个儿子来到北武当呢!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她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目光便落在儿子的身上,充满了喜悦和期待。 弘文帝笑道:“今日是小王子的百日之喜,朕还怕路途遥远来不了,所幸,昨晚赶到了,哈哈哈……” 冯太后方才知道,原来不是满月,而是100日之喜。除了自己之外,这里的众臣,都是知道的。原来,弘文帝已经筹划已久?不然,何以来得这么快,这么迅速? “朕今日下令,封小王子为睿亲王……京城其余的几位王子,皆有封赏……” 众臣都愣了一下。 就连米贵妃仿佛也没有想到,第一次,就是封亲王啊!她欣喜若狂,立即跪下去,代替儿子谢恩:“多谢陛下。” 众臣也大肆祝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温情脉脉5 对于刚刚出生100天的儿子,敕封亲王,这当然是非常盛大的恩典,仅仅次于对小太子的封赏。本来是很破例的,但是,大家见过弘文帝对小太子更破例百倍的事情都做过。所以,倒也不以为奇。 尤其是朝廷诸人,见此情况,尤其是一些机灵人士,当然已经完全明白,弘文帝,这是在给冯太后一个下马威。 就连米贵妃,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弘文帝,慢慢地抬举儿子,与其说是压制小太子,倒不如说是压制冯太后。但是,都是陛下的亲骨肉,凭什么好处就该是小太子一个人的?难道弘文帝现在的举动,不才是最正常不过的? 但是,冯太后毕竟积威尚在。所以,她抱着小王子向太后行礼的时候,态度就显得很是不自然,笑容也有点儿闪烁。 冯太后一丝一毫也不曾慌乱,按照太后的身份,给了几句祝福。 这时,群臣又都恭喜起来:“恭喜陛下,贺喜太后……” 弘文帝笑逐颜开:“孩儿,还不快谢谢太后和太子哥哥?哈,孩子还不会说话,等学会了,要记得感谢太后和太子哥哥。” 接下来开始的便是孩子的抓阄仪式。地毯上摆了许多东西,木刀,木剑,纸笔,圈子等等……小孩子爬着,然后,去抓了一把木箭。 这样的选择,往往代表孩子长大后,会喜欢什么。 众人见小王子抓了木箭,都大喜:“小王子,会成为我们鲜卑人的大英雄……真是虎父无犬子,这把箭,真真和小王子相得益彰……” “对了,臣下家里有一把百年良弓,明日就给小王子送来……” “瞧呀,小王子多可爱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这么漂亮的小孩子,真是少见……” “瞧他的小手,多有力气?长大了,又是我们鲜卑人的一名最勇猛的亲王……” ………… 温情脉脉6 众人七嘴八舌,小婴儿如被众星拱月一般。 宏儿最开始,本是站在父皇身边的。却不料,父皇,抱着的是自己的小弟弟,对着欢笑的也是小弟弟,甚至这么久,都没和自己讲话,完全忘记了自己站在他身边似的。他自出生以来,已经习惯了父皇的单独的宠爱,众人对自己的追捧,却不料,今日,自己完全被人忽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自己的小皇弟身上。 对于这名忽然多出来的小兄弟,孩子不可能马上就产生亲近热爱的手足之情。只小小的心里觉得恐慌:父皇,他一直夸赞小弟弟,一直封赏小弟弟,可是,什么礼物都没给自己,甚至,连抱一下都不曾。 就如一个八仙桌旁的老九,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也许,还不是那么受欢迎的。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退下来的,悄悄地,悄悄地,只是站到太后身边,紧紧拉住太后的手。仿佛要拉住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人——啊,父皇竟然也会不可靠!只有太后,才不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吧。 冯太后从一众欢声笑语中不经意地看去,但见儿子的小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奇怪——他不是害怕,也不是恐惧,而是刚刚开始似懂非懂的一种淡淡的,难言的失落—— 当被捧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越疼。 这是她一直都在担心的问题。自从弘文帝有了第二个儿子之后,她便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这已经来得很迟很迟了。 儿子,他开始第一次体会到人生里面的失落了。 以后,像这样的事情,不知还有多少。 只感觉到,儿子拉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她便也紧紧地捏了一下儿子的手,满面都是笑容。小孩子看着太后脸上的笑容,仿佛太后就是这样,天塌下来,也不会害怕。他心里也逐渐地安全了一点儿,只是好奇地从人群里看小弟弟。 温情脉脉7 那个封赏仪式实在是太漫长了一点儿,而群臣的送礼过程,更是冗长而沉闷。但弘文帝却浑然不觉似的,只看着奶妈抱着儿子,看着群臣陆续地上来,送上一件一件珍稀的礼物。他满面笑容,仿佛一生也不曾如此欢乐过。 他的注意力,仿佛完全到了这个新生儿身上。前半生为了皇位忙碌纷争,现在人到中年,一切都稳定了,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老来得子,反而胜过年轻的时候。 群臣察言观色,更是奉承得厉害。 而小太子,就一直呆在这漫长的不属于自己的宠爱氛围里,渐渐地,如坐针毡。好几次,他捏太后的手,想离开。 但是,太后一直笑眯眯的,维护着自己祖母的本份。 于情于理,都是自己的“孙子”,这个时候,岂能显得厚此薄彼? 她不是不知道儿子的心事,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皇家,就是这么残酷。如果是平民百姓家里多了兄弟姐妹,孩子们朝夕相处,手足情深。但是,皇家,不一样——就在封赏的问题上,已经看出高下和势必进行的纷争。 谁肯比谁落后多少呢? 谁又甘心比谁卑贱多少呢? 所以,皇家的子弟,心理扭曲,凶残的就特别的多。一旦掌握了权柄,哪怕英明如唐太宗,也要把兄弟们赶尽杀绝。 冯太后自己也如坐针毡。此刻,倒并非因为自己,而是因为那小小的孩子。心里不可压抑的恐慌:也许,宏儿,也会是下一个太子! 就如当年战战兢兢,费尽心机的那个太子。 所谓的“皇帝太子”也是靠不住的,当日,自己只是没有触到他的底线!因着心底还有一丝愧疚,所以,他会——弥补!但是,现在势同水火,已经远远超出他的容忍底限了,甚至开始宣战了,一切,便不会相同了。 温情脉脉8 只要弘文帝在世一日,心情便随时可能改变。今日皇帝太子,谁知道会不会明日是皇帝王子? 于他的有生之年,随时可以让任何儿子上位,任何儿子下位。 宏儿的爱宠,几乎完全建立在自己的地位如何沉浮之上。但是,这地位能保证多久呢?谁知道他会如何呢? 现在,自己和弘文帝几乎算得上彻底翻脸了,今日才会有如此大规模的报复举动,先狠狠一耳光掴下来:你冯太后,休想拿儿子做筹码!以前,这是唯一,现在,只是其中之一。 唯一和之一,当然是有巨大区别的。 她甚至完全可以预料,弘文帝接下来,便是借着哄抬这个小王子的身份地位,逐步扶持后宫的力量,尤其是米贵妃,让她统率六宫,彻底和自己抗衡。从内到外,弘文帝,要把失去的一切权利抢夺回去。 不止是她,几乎陆泰等敏感的大臣,也都知道了这个意图。 就在冯太后母子各怀心事的时候,忽然听得一个声音:“罪臣叩见太后,叩见小殿下……” 冯太后定睛一看,几乎连眼珠子也突出来了。 跪在地上的人,竟然是李欣! 是大臣李欣。 自己派人去抓捕了的大臣李欣,他的女婿招供,证据确凿,贪污,叛逃,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如今,他却公然跪在自己脚下。 李欣的态度那么谦卑,那么恭顺:“罪臣多谢太后和陛下天高地厚之恩。” 但是,眼里却流露出最最深切的愤怒和仇恨:他的女婿死了。裴攸早已被冯太后下令处死了。 冯太后但觉耳朵里嗡嗡作响,如果说,封赏小王子,是暗暗掴下来的一耳光;现在的李欣再一次反出,便是他兜头砍下来的一刀——是彻底向臣民摆明态度,这是我弘文帝的天下,我说的如果不算,那么,其他任何人,也休想说了算。 温情脉脉9 她只是死死看着李欣,只看了一眼,然后,移开目光,淡淡地令他起身。 李欣起身的一刹那,竟然有点儿不寒而栗的感觉。就算是有弘文帝撑腰,也感觉不到多少的安全感。自己,是这对母子斗法的幸存者,但是,下一刻,也可能马上就是牺牲者。女婿死了,自己,要如何彻底抱住性命? 他走过去的时候,还悄然回头从人群里看一样冯太后。这个女人一天不死,总有一天,自己必死! 他又看看台上满腹心思放在新的儿子身上的弘文帝,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诛杀冯太后,也许,这是最好的一次机会了! 他绝不是一个随意放过机会的人!这一次,一定要抓牢了。 成型的计划,马上就可以实施了。 在场诸人,不少人是汉臣,当大家看到李欣再次出现的时候,也无不震颤惶恐。尤其是李冲,王肃等人,李奕已经死了,兔死狐悲,现在,李欣又再次复出,仿佛他是一个不倒翁似的。 冯太后再是能干,再是能变法改革,可是,真正于政治狠心一图,终究还是不如弘文帝。 李欣,让众人都感觉到了一种无言的恐惧:冯太后,是彻底要失势了。 这对母子的决裂,势在必行。 甚至小太子,也明显,不那么受到陛下的待见了。 就因其如此,陆泰等人,更是故意不去朝拜小太子,只联合了所有的王公大臣们,一味喋喋不休地对新上位的小王子进行吹捧…… 花花轿子人抬人。 可怜小宏儿,只在众人对弟弟的恭维声里,端端正正地一直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就连美味的茶点,酒菜送上来,也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欢庆的盛宴终于沉沉。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冯太后实在不忍看到儿子坐卧不安的样子,只推说不胜酒力,带了孩子离开玄武宫。 温情脉脉10 出去的时候,夕阳正浓。 小孩子长长地吐一口气,一言不发。 芳菲看他一眼,牵着他的手,微笑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7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7部分阅读 道:“宏儿,今日的茶点好吃么?” 他摇头,闷闷地。 “宏儿,如果没吃饱的话,待会儿,太后回慈宁宫给你做拔丝苹果……” 他也拉太后的手:“太后,我们去散步好不好?” 芳菲笑起来,这么小的孩子,还知道散步了? 身后,跟着一众宫女侍卫,大家心里也都不好受。芳菲怕他们的情绪影响了孩子,就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带宏儿去那边走走。” 母子俩牵着手,往左边的山道走。那是一片开满了小野花的山道,各种红的,黄的小花,金灿灿,红艳艳的,十分漂亮。 小孩子却不如往日那样去摘花,只是一脚将旁边的小石头踢开。 某一刻,芳菲放开了他的手,看孩子走在自己的前面。他已经快六岁了,个头长得比同龄的孩子起码高出半截,长身玉立,粉妆玉琢。 这还是他第一次遭到挫折呢。 前面是一块平滑的石板,她柔声道:“宏儿,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好不好?” 孩子挨着她坐下去,随手扯一朵旁边的小花儿,看一眼,还是闷闷地不做声。 “宏儿,你在想什么?” 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太后,神情有些沮丧:“太后,我觉得父皇已经不是那么喜欢宏儿了……” 芳菲心里一震。 只说女人妒忌,其实,孩子呢?孩子难道就不会妒忌么? 她忽然想起三皇子。三皇子正是处处要强,就连骑马比赛输了一场,也会怀恨一辈子,所以,才有后来那么多的仇杀纷争。 “宏儿,太后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好嘛。” 温情脉脉11 “南朝有个名士叫做孔融,他小时候聪明好学,才思敏捷,巧言妙答,大家都夸他是奇童。4岁时,他已能背诵许多诗赋,并且懂得礼节,父母亲非常喜爱他。一日,父亲的朋友带了一盘梨子,父亲叫孔融他们七兄弟从最小的小弟开始自己挑,小弟首先挑走了一个最大的,而孔融拣了一个最小的梨子说:‘我年纪小,应该吃小的梨,剩下的大梨就给哥哥们吧。’父亲听后十分惊喜,又问:‘那弟弟也比你小啊?’孔融说:‘因为我是哥哥,弟弟比我小,所以我也应该让着他。’……” 孩子仔细地听着,芳菲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你是哥哥,当然要让着弟弟啊。父皇给弟弟礼物,并不是不爱你,而是因为你们都是父皇的儿子,所以不能厚此薄彼,你有的,弟弟们也该有,你说对不对?” “可是……太后,父皇今日没抱我,他都抱着小王子,也不抱我……以前,他每次见了我,都要抱我一下的……” 孩子,何其敏感,缺少了一次拥抱,便明白是失宠的开始。 她第一次开始恐慌,不,不能让孩子滋生任何的埋怨情绪下去,长此以往,就太危险了。 她试着化解儿子这种小小的情绪,仔细地思虑,“宏儿,因为你是大孩子了,你懂事了,而且能跑能跳,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当然不需要大人抱。如果现在父皇再抱你,人家岂不是笑你不是小男子汉?父皇完全是为了你好,为了给你树立威信,才不抱你的。” 孩子松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你看,小弟弟那么软弱,他那么小,站不稳,父皇当然要抱着他。如果大家都不抱他,他岂不是要摔倒?就如你小时候一样,父皇也是那样抱着你的,对不对?” 孩子好像懂了一点儿,也安慰了一点儿,脸上逐渐地露出了笑容。 温情脉脉12 孩子好像懂了一点儿,也安慰了一点儿,脸上逐渐地露出了笑容。 芳菲松一口气,缓缓又道:“宏儿,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怨恨父皇,抱怨父皇。他爱你胜过一切……” 孩子已经有了笑声:“太后,我知道耶……父皇,一直是最疼我的。” 芳菲微笑着牵起他的手,握了握。 孩子来了精神,站起来,蹦蹦跳跳的:“太后,宏儿有点饿啦,我们回去吃拔丝苹果好不好?” “好好好。今日太后不光给我宏儿做拔丝苹果,还要做几个拿手好菜……” 孩子眉开眼笑。芳菲牵着他柔软的小手,孩子,是多么好哄啊,几句好话,几句温存,他便彻底相信,这天下,永远是太平无事,幸福祥和的。 但愿,他一辈子都这样才好。 母子两牵手走在晚霞里,山道里传来哞哞的声音,是暮归的农人赶着老牛。他虎背熊腰,十分高大健壮。牛背上坐着一个扎着冲天小辫子的小小的孩童。赤足,外面罩一件大红的肚兜。 小童在牛背上拿着鞭子,他的父亲十分宠爱地看着他,在旁边搀扶着他,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对孩子的宠溺。 “阿爹,我不要骑牛背啦,我要骑马马……” “儿子,等我们明年春天卖了小牛犊,阿爹给你买一匹小马驹……” “不要小马驹,我要骑马马,就要骑马马……”小孩儿嘟嘴不依,小手不停地挥舞。 “好好好,骑马马,骑马马,来,阿爹让你骑马马……” 农人将儿子从牛背上抱下来。温顺的老牛就走在前面,他一把将儿子骑在自己的肩头。小童抱着父亲的头,双腿从父亲宽阔的肩头登下去,胡乱地挥舞:“霍……霍霍……骑马马了,骑马马了……驾,驾驾……马儿快跑……快跑嘛……” 温情脉脉13 “好好好,儿子坐稳了,马儿要快跑了……” 农人故意加快脚步,摇头晃脑的,孩子兴奋得咯咯大笑,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那么宽大的背脊,如山一般,比马更好更可靠! 谁的父亲,从小不是这样? 此时,夕阳已经全部落下去,漫山遍野,如被披上了一层金灿灿的红纱,充满了脉脉的温情,天地之间,显得那么温暖。 芳菲却觉得身子很冷,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冷,而头却是热的,滚烫一般。 小太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对父子走远。从半山道看下去,那对父子的身影已经彻底不见了,只隐约的,还有老牛哞哞的叫声。还有北武当连绵起伏的丛林,收割后的庄稼,累累的秋日的果实……江山如此多娇!这个世界,多么美好! 他回过头,好生羡慕:“太后,宏儿也好想骑马马……父皇,他从没这样教我玩儿呢……” 芳菲的目光也慢慢收回来,一时,心里恍惚得厉害。谁说帝王家荣华富贵,权利熏天,真就那么幸福呢? “太后,你说,父皇会让宏儿骑马马么?” 孩子满眼期待,芳菲竟然不敢回答一个不字,仿佛这个“不”字出口,便是第一次伤害的开始。怎么可能呢?帝王家,岂能做出如此“失礼,市井”的举动? 弘文帝不是普通的父亲,他是个父皇——父皇而已! 百姓爱幼子,皇帝爱长子。其实,皇帝内心,也是热爱幼子的,就连爱子之情,也抱着强烈的政治目的。 她柔声道:“宏儿,父皇不是不带你玩儿,而是,父皇不能这样……” “为什么呀?” “父皇是天子啊!天子之尊,不许任何人凌驾在他的脖子上……呃……”她思虑着说辞,“父皇平素不也抱着你玩儿么?只是骑马马,那是有损天子威严的,如果其他大臣们看到了,会很不高兴,就要纳谏……” 温情脉脉14 “为什么要进谏呀?” “因为御史大夫的职责,便是要彻底维护天子的尊严……呵,宏儿,现在,我们北国的御史大夫是李世安李大人,他是有名的直臣,从来不留情面的,上一次,他大杀南朝使者的威风,为我们北国争取了很好的荣誉。所以,他不许任何人损害了帝王的尊严,明白了么?父皇不是不让你骑马马,而是父皇,也必须遵守太祖的法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是这个意思,宏儿,你明白了么?” “那我悄悄的骑马马,不就没人知道了么?” 芳菲看着儿子满脸的渴望。小孩子,一半是因为好奇,一半是因为好玩儿,可是,他不同。他这一辈子,也不会有骑马马的机会的。 她忽然心里一动,蹲下身子,柔声道:“宏儿,太后让你骑马马,好不好?” 孩子满脸喜悦,“哈,好啊,宏儿也可以骑马马了……” 他扑上去,芳菲背着儿子,想学着那农人的样子,才发现,根本就没法把儿子举起来放在脖子上。甚至,就连背起他,也觉得有点困难。 孩子也察觉了太后身子的单薄,根本没法驼上自己,只搂着她的脖子,咯咯地笑着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太后,宏儿不骑马马啦……” 芳菲心里竟然前所未有的酸楚。女人啊,女人!竟然连这一点要求都无法满足儿子。 “太后,宏儿已经是大孩子啦……等以后宏儿长大了,让你骑马马好不好?噢耶,宏儿要快快长大,好让太后骑马马……” 那软软的声音,热呼呼的吹进耳朵里。芳菲半驼着身子,泪如雨下。 “太后……太后……” 她放下儿子,趁着还没转身的空隙,迅速地用大袖擦干了眼泪,柔声道:“宏儿,我们回去吃拔丝苹果啦……” “好耶!” 小孩子没有察觉大人的任何异样,高高兴兴地牵着太后的手就回去了。 ——————ps:今日到此。 和罗迦重逢1 她放下儿子,趁着还没转身的空隙,迅速地用大袖擦干了眼泪,柔声道:“宏儿,我们回去吃拔丝苹果啦……” “好耶!” 小孩子没有察觉大人的任何异样,高高兴兴地牵着太后的手就回去了。 前面是一片花丛,淡淡的粉,淡淡的红,宏儿蹦蹦跳跳摘一大把野花,捧到太后面前,“太后,好不好看?” 芳菲接过儿子的花儿,心里一动,忽然问他:“宏儿……你,人家都有阿爹……妈妈,你想过你的妈妈么……” “妈妈?”孩子惊奇极了,“我有太后呀!” 他仿佛根本不知道妈妈是什么,而且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根本就没问下去。 在他的世界里,父皇,太后,从来都是双全的,享有过很多很多的爱。 芳菲如释重负,心里忽然无限的安慰,无限的幸福,就连一切的危险,痛苦,挣扎,统统都消失了——只要有这个孩子! 再多的困难算得了什么?自己还有儿子呢! 只要有这个儿子,天,就绝对踏不下来。 自己就算拼尽了最后一口气,也要保护儿子,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她轻轻拉住儿子柔软的小手,再一次地蹲下身子:“宏儿,我背你一下,好不好?” 孩子咯咯地笑起来,他个子长得快,站起来的时候,身高已经快到芳菲的胸口了。 “太后,宏儿已经长大了,你背不动了……” “来嘛,来,太后背你一下……” 孩子真的趴上去。她用尽力气,将儿子背起来,站得稳稳的:“呵呵,宏儿,你看,太后这不是背起了?” ————————……………………………………………… ps;zaixian zai在线更新,请不停刷新哈。今天多更几章节,老规矩,不喊停就一直有。 和罗迦重逢2 孩子真的趴上去。她用尽力气,将儿子背起来,站得稳稳的:“呵呵,宏儿,你看,太后这不是背起了?” 骑马马要放在脖子上,那需要的力气,一个女人自然没法承受;可是,要背一下儿子,还是完全可以的。 孩子双手搂住她的脖子,只走得几丈远,便不停地喊她:“太后,我下来啦,下来啦……” 芳菲笑着将他放下来,牵着他的手,母子俩说说笑笑的离开了。 一直到母子俩走远,旁边的丛林里,一个人才慢慢地走出来,看着她们远去的足迹。天知道,他刚才多么想冲出去,满足一下孩子小小的愿望。 那么微不足道的愿望。 他伸伸手臂,手臂还是有力的,甚至能够一手扼断豹子的咽喉。 如今,要背负一个孩子,却如此的艰难。 自己也从未让任何孩子骑马马呢! 前半生的时候,做了那么多孩子的父亲,从不知道的心情,如今,方才彻底明白。就如一场漫长的学习过程,一点一滴地看着他长大,不光是身体的,还有心灵的,那些小小的疑惑,小小的心思,如何的从无忧无虑,天真无邪,渐渐到察言观色,再到学会圆融妥协…… 成长,就是这么一个残酷的过程。 尤其是皇家子弟,比不得平民百姓的手足情深——他们全是利益,手足的成分,太少太少了! 他站在原地半晌,竟然呆了。 以前,怎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这些微妙的心思呢?以前,为什么从来想都没想过?一念之间,高兴之间,随意赏赐,随意斥责,一碗水端平,何其困难的事情?不同娘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往往比敌人更加防备。 而弘文帝,他也不知道。现在不知道——等他往后懂得知道的时候,也许,就来不及了! 和罗迦重逢3 人总是这样,得到的东西多了,自然就分不清哪些才是最重要的了。现在,儿子便是在自己的老路上一路狂奔。 只是,还要走多远,儿子才能学会停下来? 远远地,还传来那孩子的笑声,咯咯的,如银铃一般清脆,毫无芥蒂,心无城府,如水晶一般纯洁透明。 风吹起,他的白发飘下来,长长的,银灰色的,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第一次明白,自己对这个孩子的怜惜,竟然远远在儿子之上……甚至,在芳菲之上。 距离她,反而是越来越远,而和孩子,反而越来越近。当爱情的感觉淡了,亲情的感觉就浓了。 甚至,想马上追上去,一把搂住他,就如刚刚走远的农人一般,将他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面。举手之劳,天伦之乐。 这些,都是自己用了后半生追逐,却一直没追上的。 所幸,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农人一般的人了。 玄武宫的歌舞升平,肆无忌惮地传得很远很远。那是弘文帝在欢庆,在饮酒作乐,他已经完全忘了先帝的禁酒令,肆无忌惮。 罗迦在夕阳的余晖里,竟然对儿子的面容也觉得模糊——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只心里忍不住的心慌意乱,仿佛是一个不祥的预感,这平静的北武当,也许,再也不会平静下去了。 这一日,慈宁宫来了个不速之客。 正是米贵妃。 排场很大,宫女,奶妈,仆从等,几乎来了二三十人,大家簇拥着小王子,第一次来给冯太后和小太子哥哥请安。 米贵妃穿戴一新,抱了小王子正要下跪,冯太后立即笑着阻止了她:“不必了。请坐。” 米贵妃趁势抱着孩子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但见小太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孩子,她笑起来:“小殿下,你要不要抱抱小弟弟?” 和罗迦重逢4 小太子好奇地走过去,抱住哪个小婴儿。小婴儿的眼睛又黑又亮,他刚要笑,小婴儿哇的一声哭起来,他吓得赶紧把孩子还给了米贵妃,退回去,又乖乖地坐在太后身边。 “皇儿不乖,太子哥哥这是爱惜你,抱你,怎么哭起来了呢?真是太不乖了……” 米贵妃满脸压抑不住的笑容,目光扫过自己带来的一大批礼物,低声道:“太后,现在六宫无首,妾身忙碌了这么些年,真的觉得有点劳累了,娘娘们,大臣们,也都有些意见,说陛下后位虚悬,总不是办法。宫里其实有好几位娘娘出身名门……” 芳菲立即明白,米贵妃这是蓄谋已久了,她谦虚推举别人,但是,别的女人,岂能服众?以宫里资历最老最尊贵的妃子的身份生下了儿子,于情于理,这皇后之位,应该非她莫属。 可是,如果她想来自己这里走捷径,就太不靠谱了,现在,弘文帝岂会听自己一言半句?她看米妃一眼,明白,她是来打探情况的。 她淡淡道:“米贵妃劳苦功高,服侍陛下这么多年,按理说,应该是最好的皇后人选。” “不敢,奴家绝对不敢。好多娘娘的出身都在奴家之上。” “依我看来,米贵妃资历最高,现在又有了睿亲王,陛下既然对睿亲王如此看重,米贵妃如此谦虚,其他谁人还有资格?但是,一切的抉择,还在陛下本人。” 米贵妃心里一喜,冯太后这话,是间接承认了,自己本就是皇后的最好人选了。 她心里有了底,觉得自己今日没有白来,立即趁热打铁:“太后,小太子是您一手教导,朝廷上下,无不称赞小太子聪明仁惠,英武大方,就连那些太傅的教导也比不上。以后,奴家的孩儿,也得请您多多费心……孩儿,快快拜见祖母,以后,有了祖母的关照,你的前途就一帆风顺了……” 和罗迦重逢5 “睿亲王小王子,是陛下的心头肉,自然会有很好的老师教导,米贵妃就不用费心了。” “多谢太后。以后皇儿的老师问题,奴家还要多多听取太后的意见。呀,最好是能够让皇儿做小太子殿下的伴读,一起在太后膝下承欢,受到最好的教育……” 米贵妃的目光,只是转向小太子,不住口地说一些奉承话。芳菲何尝不知道?米贵妃,这是要设法培养儿子从小和小太子的感情。 谁不巴结太子呢? 因为一些奉承话说得太好,太多,她反而怜悯地看小宏儿,可怜的小宏儿,完全不明白这个娘娘和兄弟,为何要这样巴结自己,只是睁大好奇的眼睛,静静地听。 如果是他回到皇宫,这样的巴结会越来越多。 但是,也可能越来越少,这一切,都要完全取决于弘文帝的态度。一念之间,便可天上地下。 终于,芳菲按捺不住了,借口身子不适,米贵妃才告辞了。 出去的时候,也是浩浩荡荡。尤其是停在宫门外的一乘软舆,用了大红和明黄的两种漆,上面描绘着各种各样的麒麟,顶上,是描金的黄|色明杖,弯弯曲曲,做工精致,异常漂亮。 这是睿亲王出生后,弘文帝叫人做的? 米贵妃抱了睿亲王坐进去,小太子的目光便一直落在那顶软舆上。那是他以前从来没有的。他甚至走了几步,想把那软舆看得清楚一点儿,仿佛那是一种极其好玩的玩意儿。 直到那干服侍米贵妃母子的宫人走远,小太子才舒一口气,迫不及待地问:“太后,为什么睿亲王会有这么多所从?” 她心里一凛,这孩子,是在羡慕还是妒忌? “宏儿,你的东宫,也有很多侍卫呀。” “可是,他们从未这样天天跟着我呀。” 和罗迦重逢6 她笑起来:“你是小孩子嘛,天天前呼后拥的,也用不着。不是他们不跟着你,是太后叫他们不用跟的。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有更多人跟着你。” “可是,睿亲王为什么用得着?他还是个小婴儿呢。” 中国人的民族习性便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 要的并不是自己必须有什么——而是,为什么别人有的,我没有? 芳菲看着儿子一个劲地追问,一时语塞,岂能给他解释清楚?米贵妃现在是希望儿子越显摆越好,这样,才能让文武百官都明白睿亲王的受宠程度,提高睿亲王的地位;从弘文帝这次的态度来看,已经给了她足够的筹码和面子,不然,她怎敢如此大胆?? 每个有了儿子的女人,当然和以前的想法,就都不一样了,谁不想为自己的儿子争取最好的一切呢? 但是,宏儿自从出生,地位就非常稳固,作为弘文帝的头生子,一切仿佛都是板上钉钉的。而且,来得太快,太猛,几乎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和过度。如果一切毫无波折,人,又怎么会懂得珍惜呢?为了避免宏儿从小滋生过度的骄纵,她才有意识地培养他低调宽容的性情。 小孩子哪里知道大人的一番苦心?立即不依不饶的追问:“睿亲王这样很威风耶……太后,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 芳菲的脸沉了下来。 威风? 这孩子,这么小就学会跟人家攀比了? 以后,更威风的时候出现,他又该怎么办? 孩子还没注意到她已经板起脸了,依旧仰起脸:“睿亲王坐的小撵舆真漂亮,我也要一个……太后,我要父皇给我做一个……” “宏儿,玩物丧志,你忘了?!” 她声音严厉,宏儿吓了一跳,垂下睫毛,眼里露出失望和委屈的神色。 和罗迦重逢7 她声音严厉,宏儿吓了一跳,垂下睫毛,眼里露出失望和委屈的神色。 芳菲第一次见他如此,心里一软,大人斗法,孩子受虐,这又是何苦呢!孩子又不是圣人,岂能让他从小就懂得顾全大局,一切都像大人一般成熟?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玩具而已——辇舆也罢,权利也好,其实,何尝不是大人的玩具?高兴给谁就给谁! 孩子的头,垂得越来越低,因为太后还从未这样大声斥责过自己呢! 芳菲心里酸得厉害,牵了他的手,柔声道:“你是小太子……这国家都是你的。所以,有好的东西,先要谦让兄弟。” “为什么国家是我的?” “因为,你长大了是要做皇帝的……”这话一出口,芳菲真想给自己一耳光,不,不能这样说下去了,决不能再强化孩子这样的念头了。 “太后,做皇帝就可以随意有软舆么?” 芳菲忽然说:“宏儿, 你忘了孔融让梨的故事了?好的,先要给兄弟姐妹们嘛,他们是小孩子,走不动,所以才需要软舆……你是大孩子了,我们鲜卑人的男子汉,都是骑马,哪有坐软舆的道理?这岂不是养养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娘娘腔性子?” 孩子这才破涕为笑:“好嘛,宏儿不要辇舆就是了。” “宏儿,出去练剑了,今日还没练剑呢。” “好,宏儿马上就去。” 赵立和乙辛,立即来带了小太子出去。 四周安静下来,侯在一边的张娘娘,长长地叹息一声,低声道:“米贵妃要是做了皇后,只怕,不知怎么嚣张呢……” 芳菲无言以答。 如果米贵妃真的做了皇后,以嫡母的身份,她的儿子,自然是最最尊贵的。 “唉,幸好小太子的身份早已确立了,别人都是争不去的。” 和罗迦重逢8 这可怜的老妇人,一直担心着自己小主人的地位,以为太子之位确立,必然高枕无忧。芳菲忽然想起汉武帝。当年卫子夫生了太子刘倨,汉武帝也是快到三十岁才有这个儿子,谁说不是百般宠爱?刘据长大后,武帝除了派德高望重的太傅辅导他学习《觳梁春秋》、《公羊春秋》外,还为他建了一座苑囿接待宾客,称为博望苑。因此,卫皇后的荣宠也达到了极点。等到后宫美人繁盛,爱宠越多,生的儿子也就越多,尤其,作为宫廷妇人,随着容颜的衰老,卫皇后尊宠程度也在逐渐下降。元朔元年后,卫子夫在汉武帝面前的宠幸地位被王夫人所代替。之后又有李夫人、尹婕妤、钩弋夫人,在她立为皇后的第38年,也就是汉武帝征和二年(前91年),因遭巫蛊之祸陷害,不能自明而自杀。 任何东西多了就不稀奇,儿子也是一样的。 当了三四十年老太子都可能被诛杀!当了几十年皇后,也可能身死。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并不是年少时候的一帆风顺,春风得意;而是有一个平安的晚年。 像卫子夫这样,当了38年皇后,惨死后,连一个皇后的安葬礼,汉武帝都不肯给。 男人的情意,能到哪里去呢? 朝代,永远都在照历史的镜子。何况,汉武帝是北国的列祖列宗们最最尊崇的皇帝。正因为这个皇帝,曾经把他们的老祖先,强悍不可一世的匈奴人打得找不见牙齿。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正是这曲匈奴人的悲歌,在卫青和霍去病,李广等人的轮番打击之下,昔日强大的匈奴,从此走向衰落。 游牧民族,总是尊崇强者的。 所以,他们才会仿效汉武帝的“立子杀母!” 有了汉武帝,岂能不有卫子夫? 只有永远的皇帝,没有永远的皇后! 和罗迦重逢9 芳菲心里一震,仿佛一语成谶!这是弘文帝说的啊!是他亲口说的!许多年前,便发出了这样的诅咒! 没有永远的皇后,也不可能有永远的太子! 芳菲心里不是不慌张的。弘文帝这一招招地出来,她丝毫也不怀疑,等待米贵妃真的做了皇后,宏儿的太子地位,就再也保不住了。 下一个刘倨的惨剧,不是不可能的! 在皇家,可没有说不做太子就不做的事情,不做太子的唯一下场便只有一个:死! 她心里一阵一阵地慌乱,也不知道究竟如何才能保全儿子。 这一日,弘文帝正和前来恭贺的宗室赐宴饮酒,忽得到米贵妃和儿子来了玄武宫请安。 他醉眼朦胧地遣散了所有的宗亲,直到太监又进来催促,他才想起来,说一声“进来。” 米贵妃抱了儿子进来,弘文帝还是坐着,举着酒杯,米贵妃急忙靠近一点儿,献宝一般地把孩子给他看:“陛下,您看,皇儿在笑呢……快,给父皇笑一个……” 孩子太多,新奇的感觉早已过去。每一个小婴儿都是这样皱皱巴巴,看不出有什么稀奇。弘文帝淡淡地问道:“今日穿着簇新,这是去了哪里?” “回陛下,臣妾先抱了皇儿去参见太后和小太子殿下……” 弘文帝本是满面笑容,忽然听得这话,勃然大怒,手里的杯子已经掷出去:“你去干什么?” 米贵妃见他转眼之间就翻脸,手一抖,孩子差点摔倒在地。孩子被惊吓,又差点被甩出去,吓得猛地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 弘文帝冷笑一声:“朕不是叫你没事不要乱走么?” “臣妾该死,臣妾该死……” 母亲颤抖,孩子更是啼哭。一声一声,如要断气一般,奶妈接过去,也抱不住。 弘文帝更是心烦意乱:“出去,出去!” 和罗迦重逢10 弘文帝更是心烦意乱:“出去,出去!” “陛下,臣妾……” “滚出去!” 米贵妃战战兢兢地抱着儿子就出去了。弘文帝怒得一扶手,桌上的杯子乒乒乓乓的,碎掉了一地。几名太监战战兢兢地收拾,这样的场景,最近爆发得越来越频繁了。弘文帝的性子,前所未有的暴躁,动辄大怒,惩罚也是常有的。谁也不敢面对,生怕自己不小心招惹了,脑袋怎么搬家的也不知道。 米贵妃一直听着那乒乒乓乓的声音走出去,伴君如伴虎,上一刻才笑眯眯的大加赏赐,下一刻,便可以二话不说,看也不看一眼,便将人赶出去。她方才知道,陛下,这是彻底和冯太后决裂了,连孩子都不愿意让她见到了。 她叹息一声。 风云突变,冯太后那么强悍,尚且如此,何况他人。 回到她的寝殿,将所有的门关好,屏退左右,她身边的贴身年长宫女才小声安慰她:“娘娘,陛下是冲太后发怒,不是冲您呢……原来,外面的传说是真的……陛下,是真的很厌恶太后了……” “我真没想到,原来果真是这样!” 她曾经捉摸不定,上一次来的时候,就觉得陛下和冯太后裂痕很深,但是,随后,小太子被加封为皇帝太子,她又不敢轻易判断了。这一次,才终于拿稳了。 老宫女更是低声:“娘娘,老身听人说,陛下杀了太后的宠臣李奕,所以,二人结下了仇怨……这是水火不容的了……今后,睿亲王小王爷,最好别再多去慈宁宫了…………” 冯太后的情人李奕,大家偶尔也是听过的,但在宫里,谁也不敢随意嚼舌根而已。但是,米贵妃姐妹,外戚繁多,消息来源十分灵通,对于如此大事,不可能毫无风闻,纵然昔日不信,此时,也信了一个七七八八,不然,陛下怎会跟她彻底翻脸? 和罗迦重逢11 尽管受了惊吓,儿子还在哭泣,米贵妃眼里也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如果冯太后不再能够一手遮天,小太子的地位,就不见得能那么稳固了。 她抱住儿子,看他哭泣的小脸,笑起来:“睿亲王,我的儿子是睿亲王呢!别哭别哭,长大了,母妃一定给你争取更多更多……” ………… 这一日,秋高气爽。 小太子在慈宁宫外面的空地上练完箭术,忽然听得一阵刺啦啦的声音,一看,正是狩猎的队伍,父皇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 他刚要叫住父皇,狩猎的队伍已经过去了。 芳菲走过来的时候,看他站在原地,踮着脚尖,看着远去的队伍出神。 “宏儿,怎么了?” “父皇,他们去打猎了。” 芳菲没有做声。 孩子转过头,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太后,父皇打猎,为什么不叫我?去年,他就让我参加的……” 芳菲再是巧言善辩,此时也有点词穷。弘文帝现在整日纵情声色,昔日对小太子是一日一见,现在是三日一请安,时间也很短暂。 别说孩子,就连几乎所有的宫女仆从,也明白,小太子真的慢慢失宠了。 孩子眼里的失望之色更是明显:“太后,父皇以后是不是都不会再让宏儿一起打猎了?” “宏儿……父皇他们这次狩猎是猛虎和豹子……很危险的,所以,小孩子不能参加……” “不!太后,前日父皇去打褐马鸡也没叫我。昨日我向他请安,他也只喝酒,没和我讲话。” 她一阵一阵的心跳,眼皮跳,如刀割一般。纵然要为弘文帝辩护几句,也说不出来。 孩子的语气那么镇定,如在下结论一般:“太后,我知道,父皇已经不喜欢我了!他只喜欢睿亲王!” 和罗迦重逢12 孩子的语气那么镇定,如在下结论一般:“太后,我知道,父皇已经不喜欢我了!他只喜欢睿亲王!” 芳菲但觉自己的头嗡嗡作响,好半晌,才拉住他的手,带了笑容:“走,宏儿,太后带你去打猎。” 他的眼睛亮起来,连父皇不再爱怜带来的伤心也消失了,只追问:“真的么?太后,我们可以去打猎么?” “对。太后也会射箭的,你忘了?” “可是,你的箭法不太好耶。” 芳菲呵呵笑起来:“但是赵立和乙辛他们很好啊!我们多带几个卫士不就行了?” “好啊,我们马上就去。” 芳菲见孩子情急,柔声道:“明日吧,今日父皇他们在狩猎豹子,很危险,我们明日去,便正好。” 现在出去,跟弘文帝照面,不小心碰上的话,更是场面难堪,也许,他还以为自己是故意的呢!何不避开一点儿呢! “太后,今日就去嘛,今日天气很好耶……” “明日嘛!雪里红和太后的马都还没洗刷,你忘了?” “那,就明日吧。太后,我今晚要好好想想,我们能射猎什么东西。” “好,若猎获了小老虎,太后就给宏儿做一件虎皮大衣穿。” 孩子兴奋地答应下来。 第二日一早,芳菲便带了孩子,和八名侍卫出发了。 弘文帝等人是往西,她们是往东,完全错开了方向。 “太后,我有一次听东阳王说,后面白虎山有很多老虎,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不行,这太危险了。” “太后,我还没见过活的老虎呢。每一次都是父王他们打回来的死老虎,我好想看看活的老虎。” 她心里一动,忽然想起皇家牧场外沿的圈养地,那里很多老虎,都是圈养起来的,没什么危险。 和罗迦重逢13 她心里一动,忽然想起皇家牧场外沿的圈养地,那里很多老虎,都是圈养起来的,没什么危险。 “太后,我们去看老虎好不好?” “好吧,我们今日就走远一点儿看看。” 虽然抄了小路,众人也走到日落,才在白虎山的外沿停下来。这是一片很寂静的地方,野草繁茂,各种动物出没其间。 宏儿兴奋得大叫起来:“太后,这里真好玩儿。以前我们为什么不来这里?” “太后也是第一次来呢。宏儿,当心一点,这里会有狼的。” “狼么?宏儿见过的,不怕。就想看到活着的老虎,以前,都是父王他们打死了才看到的……” 正说话间,听得一声虎啸。 他吓了一跳,芳菲笑起来:“傻孩子,听到虎啸都害怕了,还要看老虎?” “呀,太后,这就是老虎么?宏儿要去看看,马上就去……” “别急。今日晚了,距离又远,我们必须找个避风的地方搭建帐篷,住一晚上。等会儿,自然能看到老虎……” 侍卫们在搭建帐篷的时候,孩子就蹦蹦跳跳的,拿着弓箭,随意地射了一些小猎物。一只黄鼠狼钻出来,芳菲瞄准,一箭过去,偏了,黄鼠狼早已跑了。 孩子哈哈大笑:“太后,你射不中耶……” 芳菲也笑起来。 “太后,你看我的。我给你射……” 又是一支黄鼠狼窜出来,宏儿拉弓,一箭射去,黄鼠狼应声倒在地上。 “哈,我宏儿好厉害……” 小孩子拍着手正要去捡,赵立笑起来:“小殿下,我去帮你捡吧,黄鼠狼很臭的。” “那,我们射黄鼠狼干嘛?” 芳菲笑道:“黄鼠狼又叫黄鼬,它遇到敌人,就会释放出臭气迷惑敌人。但是,它的皮毛适合制作水彩或油画的画笔,就是我们所说的狼毫。多打几只,让赵立帮你提回去,找人做成狼毫。” 和罗迦重逢14 “正好,我觉得那几支笔都不太好写呢。若是自己做一支狼毫岂不是很好?太后,快看前面,你看……又有黄鼠狼,好大的一只……” 孩子一边说话,一边兴奋地跑过去。 芳菲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只见前面的草丛里,一团金黄|色东西涌出来。它估计本来是在那里睡觉的,忽然被吵醒,怒发冲冠。 “太后,这个黄鼠狼好漂亮,我射这个……肯定能做许多只大狼毫……” 芳菲大吃一惊,但见那个金黄|色的东西已经冲出来,身子完全暴露于草丛外面,通体的毛发都是金黄|色的,硕大无比,一张口,一呼啸,露出巨大的长长的铁齿。 哪里是什么黄鼠狼?竟然是一只猛兽,像豹子,又像是狮子。 “宏儿,停下,快停下……” 宏儿跑得快,等发现是豹子,已经来不及了。 “天啦,宏儿,快跑回来……千万别射它,别激怒它……” 猛兽忽然发出一声巨吼。 小孩子一惊吓,本是拉开的弓箭,此时手一抖,便射了出去。 猛兽挨了一箭,但只是外伤,擦身而过,但是,已经彻底激怒了它,猛地就咆哮着向宏儿扑过来。本还有三五丈远的距离,可是猛兽的速度何等迅捷?几乎是一扑一丈远,不过眨眼之间,已经扑到了宏儿身边。 “宏儿……宏儿……” 芳菲站在原地,浑身发抖,眼看那猛兽,劈头盖脸地就向孩子抓去。 一边的赵立和乙辛抢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宏儿……” 芳菲忽然冲上去,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8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8部分阅读 一把抱住了孩子,几乎是拖着的,拼命就地一滚,百忙之中,一下躲开了猛兽的第一波攻击。 可是,猛兽紧接着又冲过来。芳菲只好继续翻滚,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浑身被草地上的尖刺,碎石子滑过,也不知道疼痛。 和罗迦重逢15 “天啦,太后……停下,快停下……” 前面已经是一处山崖,慌乱中,她已经无法兼顾方向,猛兽失去了控制,更是猛冲下来,一只爪子,已经伸到了芳菲的肩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得一声惨呼。 猛兽蓦然掉头,是它的后背,狠狠地挨了一下,是一柄大刀,从后背砍下来,深深没入金黄|色长矛里。猛兽受到这样的突然袭击,勃然大怒,顾不得再去抓芳菲母子,猛地一扑,就转向这个敢于偷袭自己的敌人。 “天啦小心……” 猛兽如此扑来,终究是血肉之躯,所有人,都被这个忽然窜出来的人捏了把汗,猛兽的前爪,几乎狠狠地抓在了他的肩上。他却生生忍住,没有避开,反而是一手挥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里的一根长铁叉叉出去……当猛兽嘶吼的一刹那,铁叉子,已经插在了它的喉头,一股鲜血喷出来,它便倒在了地上。 赵立等人赶紧杀去,乱七八糟将它杀死。 一把叉子伸出来,一下架住了宏儿,往上一拉。 芳菲惊魂未定,抱着儿子要跟着一起上去,脚下忽然一滑。 “宏儿……快,快上去……” “太后……太后……” 小孩子反应过来,正要拉她,她忽然用力,狠狠将儿子推上去,身子一歪,沿着山崖就骨碌碌地滑下去了。 “太后……” “天啦,太后掉下山去了……” 众人甚至没看清楚,这个忽然窜出来的,握着铁叉子的猎人是谁,他已经追到了山崖边,急忙道:“不好……”一只手已经抓住了一根沿着崖壁生长的藤蔓,就攀爬下去。 死里逃生的宏儿,呆呆地看着那个忽然出现,救了自己一命的人,哇地一声就哭起来:“太后……太后不见了……我要太后…………” 和罗迦重逢16 这个猎人脸上戴着一张兽皮面具,只露出眼睛,声音微微颤抖:“宏儿,别急,我马上去帮你找太后……” 孩子哭得泣不成声:“我要去找太后……” 赵立和乙辛急忙问:“这位好汉,这山崖下面是什么地方?” 他们的话尚未说完,那个人已经抓着一根树枝,就沿着山崖下去了。 他的身影那么快,几乎令人看不清楚。 “天啦,他也掉下去了?” “等等我,我要一起去找太后……” “快拉住小太子……” “快,往北边下去,北边有一条小道……” 众人顾不得帐篷,七手八脚地护住小太子就往下跑。 ………… 这是一座冷清孤僻的道观。 下了一夜的雨,淅淅沥沥,吹面而来,全是浸人的寒意。 宏儿睁开眼睛,猛然跳起来:“太后,太后……我要太后……” 一双大手按住他,温和道:“宏儿,太后没事,没事……你看,太后就在你身边呢。” 他茫然地看一眼四周,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身边的人,可不是太后是谁? 可是,太后的头脸都被布条缠住了。紧紧地闭着眼睛,一点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哭起来:“太后……太后这是怎么啦?” “太后受了伤,又摔破了头……宏儿别怕,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一定帮你治好太后。” 孩子紧紧拉住母亲的手,忽然来到这么陌生的地方,四周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只有这个奇怪的戴着虎皮面具的人,他怯怯地看他一眼:“你,你是谁呀?是你救了我们么?” 戴虎皮面具的人笑起来,一伸手,揭开了面具递过去:“宏儿,这是给你做的,你喜不喜欢?” 宏儿又惊又喜,“神仙,是您?是您呀?原来是您救了我们。” “好孩子,别怕,有我在这里,什么都别怕。” ————ps:今日到此,周三中午12点之前更新:) 重逢的温存1 宏儿又惊又喜,“神仙,是您?是您呀?原来是您救了我们。” “好孩子,别怕,有我在这里,什么都别怕。” 孩子接过虎皮面具,看一眼,真的安心下来,脸上的忧惧之色,立即去得无影无踪,立即将面具戴在脸上,露出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您看,好玩儿么?” “很不错。” 孩子得他称赞,更是开心,只是转眼看到紧闭双眼的太后时,还是很不安:“太后呢?她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太后的头擦破了皮,又受了惊吓,也许,再躺一会儿就会醒来的。宏儿,别怕,太后并不严重。” “真的么?” “真的。” 宏儿忽然想起来,“赵立他们呢?” “我怕他们担心,就叫赵立先回去报信了。现在是乙辛等在这里。他们都在旁边的道观里。” 说话之间,外面进来一个小道童,捧着两碗药,恭恭敬敬的:“主上,药熬好了。” 罗迦端了小一点儿的药碗,亲自试试有没有太烫,才递给宏儿:“宏儿,先喝一碗压惊镇定的药。不过,会很苦……” “谢谢您,我不怕苦。” 罗迦笑起来,温和地看他一眼:“好孩子,这里有糖果,喝了药,就可以吃。” 果然,小道童旁边的盘子里,还盛着一些糖果,蜜饯,显然正是等他喝了药后好吃的。 他又惊又喜,又小小的得意,眼中,是那种极其受到宠爱,被捧在手掌心的孩子才会有的喜悦。他捧着药碗,药的温度已经很合适了,立即听话地喝了。 “哈,宏儿真乖。” 罗迦递给他两个糖果,“宏儿,盘子里的都是你的。慢慢吃,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苦涩的嘴里,放了蜜饯,他本是皱着的小小眉头立即舒展开来,“太后呢?太后也要喝药么?” 重逢的温存2 “当然要喝了。”罗迦在旁边坐下,扶起昏迷不醒的芳菲,宏儿立即帮忙,从侧面帮助他一起搀扶起了太后。罗迦这才端了碗,一只手按在她颈子后面的一处|岤道,让她仰起脸,一只手掰开她的嘴巴,慢慢地拿勺子喂她。 不一会儿,一碗药全部喝完了。 “哇,太后都喝完呢。” “只要每日服药三次,不久就会痊愈的。” “可是,您看太后的手……”孩子急了,看到太后的手腕上好多擦伤,正是摔下山崖的时候,被地上的荆棘、碎石划破的,许多干涸的血迹。 “没事,都擦洗干净,上了白药了。” 孩子一看,果然是伤口都弄干净了,隐隐的血痕外面,透明的白药粉有些掉了。 “我们再上一点药。” 罗迦一边说话,一边拿了药盒子,又拿起芳菲的手,重新上了药,弄得干干净净的,用了白色的干净布条包好。 孩子一直看他忙碌,眼珠子随着他转动,长长地吁一口气。 此时已经快天亮了,桌上的蜡烛明明灭灭的,旁边燃烧着一个火盆,屋子里非常温暖。 “宏儿,饿了么?” 他有点赧然:“是很饿啦。” 罗迦神神秘秘的:“宏儿,你猜,呆会儿有什么吃的?” 他好奇地问:“是什么呀?”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孩子,来,先漱口,你嘴巴才不会苦……” 孩子躺了一夜,受了惊吓,又喝了药,嘴里正不舒服,一听,立即下床来,罗迦给他穿好一件小熊皮外套,并没有裁剪,只是弄成适合小孩儿身形的样子,系在他的身上。这件小熊皮,是他三年前就猎好的,早已晒干净,洗干净,弄得非常的整齐,如今,方是第一次派上用武之地。他端了一碗青蒿水给他:“来,漱了口就很舒服了。” 重逢的温存3 “用这个可以么?以前,太后是用茶水给我漱口的……” “这个比茶叶还好,不信你试试。” 青蒿水漱口之后,立即神清气爽,孩子精神完全恢复了,这才放眼四周,看这间大大的屋子。全部是原木做的,干净,整齐,侧面是大大的书桌,对面挂着一些兵刃,一个雕刻古朴的摆设架子上面,放着为自己和太后准备的衣服——都是道士们穿的那样的袍子,不过是熊皮或者虎皮做的,看起来又干燥又暖和。 而自己和太后昨夜划破的脏衣服,已经换下来,被人洗好,晾晒在外面的长长的木杆上。 旁边还有一把小镜子。他穿着熊皮,如一个小野人一般,在中间系一条细细的熊皮带子,觉得自己非常帅,对着镜子一看,呵呵笑起来:“这熊皮衣服,也给宏儿么?” 罗迦凝视着他镜子中的模样,柔声道:“以后,宏儿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做一件小虎皮。” 他高兴极了:“这次打猎,太后就说要是捉到了小虎,就给我做一件小虎皮衣裳穿呢。以前,父皇也送我们虎皮,可是,都不如自己亲自打的好……”他高兴之际,又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好生苦闷,“唉,都怪我,要是我不闹着要打猎,太后就不会受伤啦。” 罗迦见他还懂得自责,呵呵笑起来,打开旁边的一个匣子:“宏儿,你看,喜欢么?” “呀,这匕首真漂亮。” 那是一把锋利的上等匕首。尽管宏儿在父皇的玄武宫里见过许多匕首,但是,这么锋利精致的,也少见。 罗迦把匕首插在刀鞘里,刀鞘也是用熊皮袋子做的。他将刀鞘挂在宏儿腰上,系得恰到好处:“你看,这样帅不帅?” 镜子里的小孩子,一身熊皮衣裳,熊皮刀鞘,看起来真是威风凛凛,如一个小小的勇士一般。 “我喜欢,我真是太喜欢了。” 重逢的温存4 “我喜欢,我真是太喜欢了。” 他欢笑着,忽然抱住罗迦,就在他脸上亲一下:“我真喜欢。” 罗迦竟然一怔,讪讪的,一时反应不过来。眼前忽然有些恍惚,仿佛那个小小的肥猪头,趴在自己的身上,声音软嘟嘟的:“父皇……我好喜欢你呀……” 他眼里一湿,竟然无比的兴奋,激动,悄然地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她还没醒来,甚至动都没动一下。 孩子正要说什么,已经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他的眼睛立即亮起来:“这是什么呀?” 两名小道童已经进来,抬着一张小案几。上面摆满了菜肴,粥点,另外一个人,还捧着一个小沙罐。 沙灌揭开,立即飘出一股诱人的香味,孩子惊喜地呀一声:“是苹果干炖獐子肉么?” “不,是苹果干炖熊肉,味道也很不错的。宏儿,你尝尝。” 罗迦盛一小碗递给他,孩子早已饿极了,一尝,熊肉的味道真是太好了,比獐子肉还好。汤更是浓香扑鼻。旁边的菜肴,还有鲜炒的鹿肉丝,风干的野猪后腿切片,几碟山野小菜,还有一碟清水豆腐。 孩子食欲大振,又回头看床上躺着的太后。 罗迦见他不时地看,就笑起来:“好孩子,放心,等太后醒了,我还给她准备着更多好东西吃。她擦伤了一点身子,喝了熊骨汤最好不过了。等她醒了,我们再吃大餐……” 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太后一定喜欢的。凡是我喜欢的东西,她都会喜欢。” “我知道。宏儿,我都知道。” 孩子毕竟小,不知道问,他问什么知道,只是一门心思地认为,他是“神仙”,无所不能。尤其,他每次喜欢吃什么菜肴之前,罗迦便总是先把那些菜肴挑到他的碗里,所以,到后来,他终于好奇了:“为什么我喜欢什么,您都知道?” 重逢的温存5 罗迦哈哈大笑:“傻孩子,我看你的眼睛看那些东西,就知道了啊。” 这还不简单么?这个孩子,跟芳菲小时候一模一样,目光总是盯着那些肉,那些糕点。只要芳菲喜欢的,挑给他吃,准没错。 有其母,必有其子,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道童们来收拾了餐桌,木屋子里立即干净整洁起来。 孩子穿着擦得干干净净的小靴子,走在干净暖和的光滑地板上。地板是用北武当森林里的橡木做成的。每一根木板都对斫砍成两半,结头处,用粗砂纸砂过,光滑整齐,如丝一般。四周的窗户也做得很精细,冬日的时候,可以密不透风。 孩子在地板上踢踏踢踏地走来走去,刀鞘在腰上微微晃动,一会儿,又跑到窗边,略略有些发愁:“呀,一直下雨,真不好玩儿……要是等雨停了,我就可以出去打猎了……” 罗迦走到他旁边:“宏儿,来,我们玩游戏好不好?” “玩什么游戏呀?” “下棋,投壶。” “好耶。” 这些都是孩子喜欢玩儿的,两个人丛下棋玩到投壶,孩子一直兴致勃勃的。罗迦故意让着他,他赢了好几次,觉得分外开心。 “我们不玩这个了,好不好?” “宏儿,你还想玩什么?” “我想玩儿……”他眼珠子转动,一时不知道玩儿什么才好。 “我们玩儿骑马马好不好?” 他的眼睛明亮,“真的么?我们可以玩儿骑马马?” “对。” “可是……这是不是不太好呢?” 毕竟,那不是自己的父皇。太后说了,只有老百姓的孩子,才能玩骑马马,而且,只有父亲才会让让儿子玩骑马马,这个神仙,他不是自己的父亲呢! “宏儿,快上来。” 孩子还在犹豫,生怕是不尊重他。 “宏儿,快点。” 重逢的温存6 那声音太过温存,和蔼;比父皇更加温情脉脉。 他心里的一点儿小小的犹豫,立即去得无影无踪。 “宏儿,来吧。” 孩子看着他宽阔的肩膀,那么雄壮有力的大手,忽然想起他那么帅,一叉子就叉住了猛兽的颈子呢。 罗迦已经蹲在他的面前,小孩子真的爬上去,他的大手一举,孩子已经稳稳地坐在他的肩头。 小木屋的尖顶很高,孩子几乎觉得自己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尖顶了,乐得咯咯大笑:“真好玩儿……” 罗迦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又走到门口。 门外是一条长长宽宽的走廊,淅淅沥沥的小雨,顺着柱子往下滴,外面的世界,完全笼罩在连天的雨幕里,只看到秋意深浓,一如寒冬。 但是,孩子骑在他的脖子上,抱着他的脖子,可以抚摸他身上跟自己一样穿的厚厚的熊皮大裘,又温暖又舒适。 “宏儿,明日就会晴朗。等晴朗了,我带你出去玩儿。” “您怎么知道明日会晴?” “我看风向和云层啊。明日一定阳光灿烂。” “好耶,我们可以去打猎。” “对,我知道前面有个很好的打猎的地方。明日就带你去。” …… 孩子在他的脖子上,看出山外很远很远的地方,罗迦驮着他,“宏儿,外面有点冷,我们进屋子里,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孩子听着他十分温和的声音,忽然贴在他的耳边,软软地说:“我觉得,您比我父皇还好。” 罗迦心里一震,手微微发颤,更紧地搂住他,柔声道:“你父皇是太忙碌了。等他忙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 “不,我知道,我父皇已经不太喜欢我了。” 他下意识地反问:“为什么?” “因为他只喜欢睿亲王了……睿亲王,是我的小弟弟。” 重逢的温存7 他下意识地反问:“为什么?” “因为他只喜欢睿亲王了……睿亲王,是我的小弟弟。” 罗迦心里简直如打翻了五味瓶,真真是酸甜苦辣,什么都有。儿子这是在干什么呢?连小孩子都察觉到了他的疯狂的改变,何况芳菲。 这个混蛋,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几乎恨不得立即冲出去,赶到玄武宫煽那小子两耳光。 心里那么湿润,仿佛这孩子缺少什么,自己就恨不得,马上给他补上什么。 却还是强行平定了自己的情绪,温和道:“傻孩子,你父皇最喜欢的当然是你。小弟弟是因为太小,太弱,需要更多的关心。而你是大孩子了,大孩子当然要独立了。” 孩子闷闷的:“太后也是这么说的。太后说,他是我的弟弟,要我让着他,要孔融让梨……可是,他有很好玩儿的软舆,我都没有……他有很多侍从跟着,太后也不许我有……我真的很不明白耶……为什么他还是个小婴儿,就可以有呢?” 罗迦耐心地倾听他说话,看他小小的眉头皱起来,但是,并不痛苦,也不愤怒,只是小小的疑惑。 “我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软舆,也不喜欢有很多人跟着我,可是,我觉得不对劲耶……我是大孩子,父皇不抱我也就算了,可是,他打猎也不叫我……去年他打猎都叫我的……我感到,就是有了睿亲王,父皇就不喜欢我了……这是为什么呢?” 他长久的疑惑,郁闷,一直找不到人倾诉,如今,见了罗迦,竟然如小大人一般,一股脑儿地告诉他。 罗迦这一生,纵横天下,从来不曾有过如此温柔的情怀,听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发出的疑问声声。可是,自己怎能告诉他,父皇不喜欢他,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的母亲?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感情淡漠了,对她的孩子,当然或多或少,会有连带的情绪。 重逢的温存8 他忽然问:“你父皇最近是不是很喜欢喝酒?” “对呀,我几次去请安,都看到他喝酒呢。” “这就对了……”他思虑着,“宏儿,喝酒是很不好的习惯……酒喝多了,人就容易麻醉,失去理智,你父皇之所以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他偏爱别的孩子,是他喝醉了,神志不清……” 孩子大为高兴:“真的么?如果父皇不喝酒了,就会喜欢我了?” “真的。等他清醒了,就会像以前那样喜欢你了。” “哈,那我这次回去,一定要劝父皇不要喝酒了。” 罗迦一直驮着他,非常耐心地听他讲话,从不打断他,也很认真地回答他,就如对待一个小大人一般。 孩子听得他的劝慰,又化解了心中的郁闷,简直觉得自己真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了——只要父皇不喝酒了,肯定就会像以前那样疼爱自己!他几乎确信无疑。 骑了马马,吃了丰盛的午餐,就坐到原木的椅子上,听罗迦讲故事。 两张椅子,围着火盆,上面铺着厚厚的虎皮,温暖极了。 孩子便开始听罗迦讲故事。讲的是拓跋鲜卑祖先的故事,如何在草原上射猎遇险。他讲的不是他们的丰功伟绩,而是他们在草原森林里纵横的离奇故事。 孩子从东阳王等口里听到的都是正面歌颂,几曾听过这样的八卦传奇?他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地听罗迦讲到天黑,也不曾有半点的厌烦。 直到吃过晚饭,他还要听故事,罗迦才笑起来:“宏儿,该睡觉了。明日起来我们再讲。” “可是,太后呢?” “我会照顾太后的。” “我想守着太后,跟太后一起耶……” 罗迦耐心的:“太后受了伤,如果有人在她身边,她就不好翻转身子。会影响她休息的。” “可是,太后一直不醒,怎么办呢?” 重逢的温存9 “可是,太后一直不醒,怎么办呢?” “太后其实早已醒了,她是困了,又睡着了……”他的手伸出,摸在她的鼻息上,呼吸那么均匀,温暖。孩子也学着他的样子,将小手放在她的鼻息上,摸到那暖暖的气息,立即放心了。 “宏儿乖,明早起来,你就会看到太后醒了。” “好嘛……可是……”孩子迟疑着。 罗迦见他欲言又止,笑道:“宏儿,你要说什么?” “我怕太后饿了怎么办?她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呢。太后很喜欢吃拔丝苹果的……” “好,我叫人做好了拔丝苹果等着。太后醒来,随时可以吃。” 孩子这才兴高采烈起来。 小房间在隔壁。也是全原木的房间,雕刻的花纹更加精美,孺子被子都是新的,还有温暖的壁炉,一进去,就非常暖和。 小床的内侧,有一块和床一般长短的宽木板,上面摆放了一些小玩意儿和画了图的小书,还有小弓箭之类的。孩子一看就欢喜起来:“哈,我真喜欢这里,我要一直住在这里。” 罗迦笑着帮他亲手铺好被子,“宏儿乖乖地睡觉。” 孩子已经玩儿得疲倦了,在这里又觉得前所未有的放心,很快便睡着了。 罗迦替他完全盖好被子才熄灯出去。为他关上小门的一刹那,他才暗叹一声。 淅淅沥沥的雨声已经停了,四周那么寂静,唯有床上的女人,还是安安静静地躺着。这一日,她都不曾醒来。他只是喂她服药,在里面加了许多有利于身子的补品,到了晚上,甚至还喂了她一碗熊骨汤。但是,她还是不曾睁开眼睛。 烛光下,他才敢第一次真真切切,肆无忌惮地看她的脸。 她头上缠着白布,只露出惨白的脸,毫无血色,嘴唇也干涸得厉害。甚至那长长的睫毛,都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灵动活泼。 重逢的温存10 她头上缠着白布,只露出惨白的脸,毫无血色,嘴唇也干涸得厉害。甚至那长长的睫毛,都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灵动活泼。 他心里忽然那么急切,多么希望,她马上睁开眼睛看看自己——不不不,是自己希望看到她,看到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那是小魔鬼的眼睛。 忽忽之间,竟然二十几年过去了。 一个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二十几年呢? 他不可抑止,心潮涌动,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的手。 他握得那么用力,她几乎微微察觉了疼痛,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他立即放开一点,将她的双手都握在一起,长叹一声:“芳菲,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没有人回答她。 她仿佛是打定主意,再也不想睁开眼睛了。累了,实在是太累了。这么多年来,哪一天是轻松过的呢?到现在,才该好好地歇歇,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做了。 某一刻,甚至连儿子都忘记了。 甚至连自己,连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忘却了。 只想安安静静地睡觉。 烛光,越来越暗淡。窗外,已经有月色升起。罗迦走到窗边,看那些完全散开去的云彩,果然,明日一定是个晴朗好天气。 好一会儿,他才关了窗子,又走回床前坐下。 烛光已经熄灭,他在黑夜里静静地看着她,心里那么宁静。仿佛自己和她,从来从来不曾如此的靠近。 良久,他听得她微微侧了侧身子,嘴里压抑着,仿佛呜呜咽咽的。 他心里一抖,立即掀开了自己身上的熊皮袍子,上了床,一把搂住了她:“芳菲,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仿佛是一种错觉。 她没有呜咽,依旧是沉睡着。 他讪讪的,黑暗中,脸色发烫。也许,只是一个借口而已,自己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了! 重逢的温存11 太久太久,久得连抱着她身子的滋味都快淡忘了。此时,方明白那样的火热,滚烫,仿佛要把自己的身子完全灼烧起来。 一切的记忆,都在死灰复燃。曾经是那么恩爱的夫妻,那么长久的缠绵,那样的一心一意。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啊!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啊!为什么到了现在,只能变得偷偷摸摸,就连这样拥抱她,也变得如偷情一般? 心里充满了一种强烈的痛苦。他在黑暗里,低下头看自己怀里的女人,她躺得那么安闲,舒适,头靠在自己的胸口,沉沉地入睡。 他才想起,她是个睡神,又是食神又是睡神,就像小时候一样,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吃得着,睡得着。但是,那是小时候的事情。就如宏儿的小时候,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的人顶着,一切都不用害怕,就算是害怕了,也会忘记得很快。 但是,成年人的世界,她便是天了——她便是那个高个子了,必须替很多人顶着要塌下来的天:儿子的,那些汉臣的,那些改革派的……太多的人,需要她这跟擎天柱,把天撑住。 可是,一个女人,怎好长长久久地做擎天柱? 一个女人,又怎能一辈子都铁面无私地做擎天柱? 她日渐地憔悴了,也许,是许久许久不能好好吃,又不能好好睡了。 能吃能睡的人,才是幸福。 他的身子微微挪动了一下,整个地将她抱在怀里,甚至她温暖的手,也那样暖洋洋地放在自己的胸口,姿势都是那么熟悉,从来不曾改变的。 他在黑暗里笑起来,下巴微微搁在她的头发上。头发还是记忆中的光滑乌黑,只是,受了这些日子的苦楚,已经有点干枯了。 “小东西,小东西……” 他在暗黑的夜里叫她。 她不应。 某一刻,呼吸仿佛中断了一般,无声无息。 重逢的温存12 就连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可是,他不在乎,完全不在乎她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 “小东西,你太累了……如果你想好好休息,你就留下来吧……皇儿那里,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出面了,一切交给我就好了。芳菲,这样好么?” 他的声音竟然是迫切的,希望她答应,立即答应。 可是,黑暗里没有声音。 摒住的呼吸,也感觉不出来了。 她依旧一动不动地睡着,就如她永远也不想醒来一般。 “芳菲……只要你想休息,你就告诉我……你可以休息的……我会办妥这一切……”皇儿,既然已经不希望她插手了,也用不着她了,那么,她就没必要留在慈宁宫了。 她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她也有权利获得后半生的平静和幸福。 而且,是皇儿自己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他久久得不到她的回答,更是迫切,嘴唇几乎贴在她的耳边,呼吸炽热,完全从她的脸上,耳边飘过,温热的,灼热的,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彻底融化成一团柔软的羽毛。一只大手,也悄悄放在她的腋下,就如许多年前一样,自己每每和她闹了矛盾,便总是要这样逗弄她,哄她。她忍不住,再大的愤怒,都会笑起来的。 但是,这一次,她一动没动。 别说笑起来,就连声音也没发出一点儿。 他忽然那么失望,那么沮丧,甚至些微的恐惧,仿佛已经失去的东西,失去得太久,已经离开得太远太远了。远得根本找不回来了。 他藏在黑夜里,反而是自己泪如雨下。 一直落在她的脸上,也肆无忌惮。 那些温热的液体打在脸上,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悄然地,将放在他胸口的手,往上移了移。那动作那么轻,几乎让人完全感觉不到。 重逢的温存13 可是,罗迦感觉到了,完全感觉到了。他欣喜若狂,埋下头去,于黑暗中,那么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嘴唇——干涩的嘴唇,已经脱皮,裂开了,就算他为她涂抹了熊油滋润,也无法迅速恢复的那种干涩。 可是,他却觉得柔软,仿佛是记忆中的甜蜜的柔软,玫瑰花瓣一般清新,可口,比最销魂的记忆更加销魂。 “芳菲,芳菲……小东西……” 良久,他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了,才放开她,欣喜若狂,狠狠地拥抱,狠狠地,几乎要将她的柔软的身子,镶嵌到自己的身子里。 她在黑夜里,发出微微的痛楚声。 他立即松了手,再寻找她的嘴唇时,她已经埋下头去,还是习惯性地倒在他的胸口,睡得那么熟,还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苦笑一声,内心又那么甜蜜,几乎把她整个人全部抱到了自己的身上。 呀,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每每她早上睁开眼睛,瞧自己还睡着,就会悄悄地爬到自己身上,仰面躺着,头放在自己的胸前,脚低着自己的脚,双手展开,很惬意地抱怨:“唉,你的胸口好硬啊……陛下,要是你是个大胖子就好了,肥肉够多的话,我躺上去,就会觉得如睡在软枕上……”每当感觉到自己身子微微动弹,她立即就会警告:“你可不许颠沛……一点儿也不许颠,不然,我会摔下去的……” 他心里一动,忽然恶作剧的一翻身,她果然倒下去。不过是倒在软软的床上,他一伸手,立即又搂住她,重新抓到怀里。 他玩的有趣,在黑暗里,咯咯地笑起来,那笑声,就跟宏儿一样,只是,已经没法清脆了,而是一种苍老,长久等待后的寂寞的幸福。 少时夫妻老来伴。伴侣的情谊,有时,远远胜过夫妻的深远。 竟然不料,还能有朝一日,这样这样地搂抱,这样这样地靠近。 重逢的温存14 两具滚烫的身子,一直抱在一起,比床前的炉火还要温暖。他于主动之中,虽然不曾感觉到她的任何回应,也不曾感觉到她的任何反抗,但是,知道她是不会讨厌自己的。 她是不排斥自己的! 那是芳菲,是自己的小东西,怎么可能不让自己抱她呢? 一切熟悉的感觉,完全回来了。他心满意足。 到罗迦沉沉睡去的时候,东边的天空,都已经微微发白了。 果然是一个超级大晴天。 有敲门声。 叮叮咚咚的。 罗迦几乎是跳下床的,手忙脚乱的,抓了自己的熊皮大裘披在身上。 竟然是狼狈的,喜悦的,摸一把自己的头发,随意抓了顶帽子戴上才开门。宏儿已经站在门口,穿戴整齐,急切地拉着他的手:“太后呢?太后醒了没有?” “嘘,乖孩子,太后已经醒了,但是又睡着了。” “真的么?真是太好了。” “你看,太后的头也不烫了……”他把孩子的手摸在太后的脸上,温热的脸,温热的呼吸,温热的长睫毛。 “呀,太后很快就会好了?” “嗯,很快就会好了。” “宏儿,你等着,我去给你们拿点东西。你现在这里看着太后……” “好的。” 罗迦转身出去了,并悄悄关上了门。 宏儿终究还是不放心,没看到太后睁开过眼睛呢。他悄悄地趴在她的脸上,“太后,你疼不疼啊?” 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无声地伸出手,捏了一下孩子的手。 孩子立即发现了,太后拉着自己的手呢! 能动,当然是活着的。 他欣喜若狂:“太后,你醒了么?要吃什么?” 她还是没有说话,一直闭着眼睛。 孩子是知道的,太后肯定醒了,可是,为什么就是不肯睁开眼睛呢? 重逢的温存15 他正在疑惑,听得门外的脚步声,是罗迦进来了。 他便没有继续追问,只悄悄地放开手,母子心灵相通,小小的人儿,那么聪明,忽然有点儿明白,太后是故意不睁开眼睛的:对啦! 肯定是太后想悄悄看一眼神仙到底是什么模样——以前,神仙从不见太后的,他说,他不和大人见面的,只和孩子玩儿。如果太后醒了,他岂不是就要走了。 孩子悄悄的,竟然不再声张,但是,毕竟是小孩子,心里藏不住事情,他所担心的便是太后,如今不担心太后了,简直就如飞出笼子里的小鸟儿,无忧无虑。 他跑到门口看外面的朝阳,呀,从山里看,太阳那么大,那么圆,那么红,简直不像秋日,反而像夏日呢。 经过昨晚的一夜风吹,石板路的小径,已经完全干了,看起来洁净而雪白。 他回头,娇嗔地看着那个雪白头发的人,因为知道自己被爱,所以,肆无忌惮地撒娇,提要求:“我们今日是去打猎么?” “对,吃了早点,我们就去打猎。宏儿,你看,弓箭我都准备好了……” 那是他的大弓箭,那么粗,那么沉,仿佛一箭就可以射死一头猛虎。 “我好喜欢这把弓箭耶……” “哈哈,好孩子,等你十八岁的时候,我就送给你。这把弓箭也是我十八岁的时候,我父亲送我的……”他顿了顿,年华似水,本是该送给自己的儿子,现在,能送给孙子,也是不错的。 孩子大为兴奋:“您真的送给我么?我已经有三把弓箭了呀?一把是道长爷爷送的,一把是您送的,还有一把是我父皇送的,不过,我还是最喜欢您送的那把,很轻,我能拿得动,又好用……” “那把不是最好的,这把才是……你看……”他给孩子看澄亮的箭头,弯弓,“这样的一箭射出去,一准见血封喉,老虎也跑不了……” “我真想快快长到十八岁耶。” 重逢的温存16 罗迦凝视着他扬起的脸,那么英俊,那么聪明,跟儿子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身子骨比儿子更加健壮,眼里,也没有儿子那种闪烁不安的防备。 看着送来的早点,那么丰盛,他一边吃,一边叽叽呱呱地笑,“熊肉比鹿肉更好吃耶……我可不可以带一点回去给父皇吃?” 罗迦惊奇地问他:“你不是说,父皇已经不喜欢你了么?为什么你还要带给他吃?” 他的长睫毛微微下垂:“可是,父皇以前是喜欢我的耶……无论什么好东西,他都会给我……” 就因为以前喜欢他,所以,他不怨恨,现在想到什么好东西,还是愿意带给父皇。 罗迦拍拍他的头,“好孩子,我会找几块很好的熊肉包起来,叫赵立他们带回去,放心吧。” “咯咯,父皇一定很喜欢吃的。神仙,您救了我们,父皇一定会感谢您的……如果您见到我父皇,您也会喜欢他的,他射箭也很厉害……以前,他真是好极了好极了……只是最近,才变得有点儿古怪……不过,我相信,等我回去了,他又会变得很好很好……” 罗迦心里无限酸楚,一时,竟然没法回答孩子的话。 如果他们这次回去了,皇儿真的会变得很好很好么? 真的会么? 只怕,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芳菲,他的儿子,都差点丧生虎口呢! 可是,他没法在孩子面前表露这样的可怕情绪,只牵他的手:“孩子,吃好了么?吃好了,我们就去打猎了。” “嗯,宏儿给太后讲一声就走啦。”他跑到太后床前,俯下头去,小声地在她耳边说话,“太后,宏儿去打猎啦,一会儿就回来。”然后,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才跑开了。 “走吧,我们可以走了。” 脚步声远去,门关上。 此时,芳菲才慢慢地从床上起身,走到窗户边。 ——————今日到此:))周四中午2点左右更新:) ——————再ps:大家尽管放心评论,是显示有问题,评论全部存在,要查看其他人的评论,直接评论了,进入贴吧,就能看到了:))常常是我看到八九十楼的童鞋了,还在说自己是沙发:)嘻嘻。直接点正文下“更多评论”,就能看到全部的评论。 敢不敢爱1 “嗯,宏儿给太后讲一声就走啦。”他跑到太后床前,俯下头去,小声地在她耳边说话,“太后,宏儿去打猎啦,一会儿就回来。”然后,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才跑开了。 “走吧,我们可以走了。” 脚步声远去,门关上。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9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9部分阅读 此时,芳菲才慢慢地从床上起身,走到窗户边。 那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一直连绵到山上,孩子先是拉着罗迦的手,并排走在一起,那么亲昵,不时还仰着头,仿佛在问他什么。他也笑着回答,明显地是朗声地大笑,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到了狭窄处,宏儿便放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阳光下,她只能看到他的身影,他的头发,银白色的,仿佛是一种变了色调的阳光,长长的,整洁的,仿佛真的是什么云海里飘落下来的人物。 阳光太过刺眼,她摸摸额头,隐隐地发疼,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醒着,还是昏迷着。 其实,人生如何不是这样?真真假假,谁又能分得清楚呢? 唯有心口,急切地跳跃,仿佛马上就要滚出胸腔。 一切,都是似真似幻的。 直到那笑声完全走远了,她才慢慢地走到门口。门也是原木的,非常厚实,是山里的那种红木做成,上面有门闩,外面还有一层铜圆环。 她拉开门出去,才看清楚整个这栋屋子的格局,那是一座小小的道观,有约莫五重进出,自己身处的位置,在道观的最深处,也是地势最高的地方。外面是长长的走廊,约莫有一丈多宽,下面是很庞大的花房,花架,小雨的时候,都无法浸透下来。 过道上还有长长的条凳,可以闲坐,四周都很干净,显得纤尘不染。 ………………………………………………更新中,在线更,不喊停一直有,老规矩哈。 敢不敢爱2 过道上还有长长的条凳,可以闲坐,四周都很干净,显得纤尘不染。 再侧面的斜坡宽纜|乳|芟拢吹揭氖涛烂牵际亲约捍创蛄缘模谴饶氖涛馈k嵌荚谕饷媸刈牛瓷先ソ嗬胗鼗仄涫岛茉叮桓涸鹉母龀隹凇k荒芸吹剿堑谋秤埃谴臃闻卸铣隼吹摹?br /gt; 一阵风来,阳光金灿灿的,很有点天气晚来秋的清凉,爽透。但是,寒意却非常深浓了。 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关了门。 仔细地看内设,屋子很大,左侧的隔壁开着一道门,她走过去一推,就开了,里面是一个稍小的卧室,案几上摆放着几样小玩意,被子褥子都是新的,十分洁净。尤其是床板内侧的木板上,放着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青绿的翠竹枝条和红叶轧成的各种小蚂蚱,小动物之类的。昨夜,宏儿便是睡在这里的。 她缓缓走回来,这才听得角落边沿,咕嘟咕嘟的声音,原来是一个小壁炉上架设着的沙灌,临时放在这里的小架子,厚厚保温的篮子下面,有四碟东西,而罐子里轻轻沸腾的肉汤更是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旁边有干净的碗碟,筷子,显然是放置着,便于让屋子里面的人随时可以吃喝。 再看旁边,还有一个很干净的大木盆,靠在一块一丈见方的干净石屋角落,有干净的石板掀开,往下流出水去,显然是一块很天然的浴室之类的。旁边的架子上,放着洁净的帕子,洗漱用品。 芳菲躺了两日,浑身几乎要发霉了,口干舌燥,又苦涩,见了旁边的青蒿水和漱口牙具,赶紧先洗漱。后来,忍不住,还是走到门边,仔细插好了门闩,才回到浴室。 大木桶非常厚,外面裹着厚厚的一层熊罴,盖子也很厚实。她掀开的时候,伸手进去一试,里面的水还有点发烫。 敢不敢爱3 身子慢慢地进去,浸入温热的水里,但是,头却不敢沾染半点水,甚至腿上的一些淤青,和手臂上的擦伤。但是,她顾不得了,还是泡在里面,只让头露出来。 但也没有泡得太久,不一会儿便起身擦干了身子和头发。 旁边放着干净的衣服,是小鹿皮的薄褥子镶嵌在里面,粗糙,不分男女,她拿起来穿在身上,一试,倒也蛮合身。还有小鹿皮的软靴子,薄薄的,跟以前穿的小牛皮靴子不太一样,擦抹得非常非常光滑,踩上去,轻飘飘的,又温暖又舒适 。 旁边一盏青菱镜,镜花缘里朱颜瘦。 她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微微错愕。这是自己么?那么苍白的脸,失神的眼睛,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子苍老的憔悴——老了! 自己已经老了! 往日的白皙莹润,少女风姿,上辈子就过去了。 镜中,只是一个被岁月摧残了许久的少妇——甚至少妇都不是,是一个逐渐走向衰老的妇人了。 男子三十而立!可是女人,过了三十岁,便以鲜花凋零一般的速度,飞速地谢去。一点儿,也没有挽留的地步。 这么多年的劳心劳力。 眼看着宏儿从牙牙学语的小婴儿到现在快6岁的小少年了。 自己,岂能不衰老呢!按照昔日宫里的规矩,过了三十岁的女人,能受宠的,基本上很少很少了。基本上就是摆放着做一个装饰品而已。 后面,摩肩接踵的,便会是真正二八芳龄,豆蔻年华的妙龄少女…… 就如弘文帝的那些女人,那些新到北武当的年轻的少女,几乎很少有超过二十岁的,全是青春水灵的。 男人六十岁的时候,照样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抱十五岁的少女; 但是,女人呢? 她微微咬着嘴唇,想得出神。 敢不敢爱4 直到嘴唇有点发疼,才看到镜子里的女人,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红润艳丽。 自己一生最好的青春,就这样过去了。 她忽然无限惊恐,是那种早就淡忘了的惊恐——忽然死灰复燃,猝不及防,几乎将她击垮。 不,自己岂能如此? 岂能? 她慌忙地拿起旁边的木梳,仔细地梳理自己的头发。幸好头发还是乌黑发亮的。头发梳好,盘好,她看到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她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摆放着一点儿胭脂水粉。已经很陈旧了,不知放了好几年了。但是,都是新的,从来都还没开封过。 她不管还能不能用,拿了点胭脂水粉涂抹在脸上,唇上。很淡的一层。她看到镜子里的女人,忽然眼睛亮起来,恍恍惚惚的,仿佛那个20岁的少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梳妆打扮”,第一次涂抹了口红,第一次听到人家说:“打扮漂亮了才能留住男人的心。” 如果打扮漂亮了,真就能留住男人心的话,这世界上就不存在负心人这一说法了。 她呆了一会儿,又轻轻地将嘴上的唇红擦掉,但是,没有擦完,还有淡淡的一抹红,看上去,仿佛是一个苍白到了极点的人,不小心磕碰出来的一滴血。 她一狠心,一抬手,将唇红擦了个干干净净。 一身干净了,精神也清醒了不少,方才觉得非常饥饿。整整两日,都靠那些奇怪的药物为生,此时,闻到罐子里肉汤的浓郁香味,急忙坐在桌子边上,揭开盖子,先盛了一碗汤,才看旁边的四个小碟。 其中三碟是风干的鹿肉丝,熊肉丝,还有一叠是烟熏的野猪火腿。只旁边的一个深一点的碗里,是温热的白色的东西。她端起来,一股熟悉的香味,甜甜的,喝一口,竟然有点儿像燕窝,都是,又不是燕窝。 敢不敢爱5 她一口气把这碗东西先喝了,这才开始对付熊肉骨的肉汤和几碟肉丝。熊肉的汤味真是太鲜美了,里面又加了野生的芫荽菜和野香葱,没有一点的腥膻味儿。熊肉的味道最好,鹿肉丝也不错,野猪切片大火腿有点儿粗糙,但是,比家养的猪肉更有嚼劲。 不知不觉间,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把这些东西都吃光了。 太饱了,旁边有茶杯,是上等的陶瓷茶具,有北武当的秋茶,她掰了一大块放在茶壶里,拿到火炉上烧开,顿时,一屋子的茶香。 喝了两大杯浓茶,感觉消化了不少。 这才将这一壁单独的壁炉的门关上,整个里面,便成为了一间很独立的大卧室。 她在铺着虎皮的大椅子上舒适地坐下来,旁边摆放着很多经卷。她随意拿起一卷经书翻了翻,道家的,佛家的,但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脑子里一直很飘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也不愿意去想,脑子里是潜意识地打定了主意,过一日算一日。 仿佛已经死过去了一般。 摔下去的一刻,猛虎扑上来的一刻,谁就那么肯定一定不会死呢? 既然都死了一次了,还怕那么多干啥? 她自由自在,某一刻,觉得如自己就像刚刚从神殿逃走的时候,天地之大,世界之宽广,就连头顶的天空,都变得与众不同了。 太阳从开着的木窗户里照射进来,能看到一圈七彩的光圈,在精雕细琢的木格子里跳舞,飞跃,伴随着已经暗红,暗黄的落叶的那种微腥的香味。 她觉得困倦,却并不是瞌睡,就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看外面连绵起伏的树木。站了很久,几乎双腿都要发麻了,才听到外面咯咯的欢笑声。 还是从那条洁净的青石板山道上传来的。 敢不敢爱6 她先看到宏儿,宏儿骑在一个人的脖子上,抱着他的脖子,咯咯地欢笑,腰上还系着小匕首和小弓箭。而他——她是看不见得,那样驮着孩子,头微微低下去,只能看到侧面。 后面,两名随从抬着一只黑乎乎的东西,也许是一只黑豹之类的。还有一个随从,拿着几只色彩十分鲜艳的野山鸡。 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前面的大树下,进入了第一层的道观,她才脱下外袍,又躺回了床上。 外面,已经传来孩子的声音,清脆的,无忧无虑的:“太后,太后……您醒了没有?您看,我们打了好多东西……” 她悄悄睁开眼睛,看着门被推开,孩子跑进来,蹦蹦跳跳的,满脸红彤彤的。此时,太阳才刚刚西斜,这么早,他们就回来了? 她赶紧闭上眼睛,孩子已经跑到了她的床前。她听得只有孩子一个人,便悄悄地捏住它的手。 孩子会意,叽叽呱呱地只是说话,“太后,今天我终于看到活老虎啦,好多呀,有一只特别大的老虎,是白色的,几乎有一匹马那么长;还有很多一只金黄|色的老虎,它的毛真的比黄金还要亮……哈,我和神仙躲在一棵大树上,看着一只老虎走过,它很大很胖,比其他的老虎都大很多,胖胖的,走路都很缓慢,神仙说,是他吃得太多太饱,在秋天开始储存体力,好过冬的。呀,它真可怕,它慢悠悠的,有小兔子从它旁边跑过去,它也没咬它们呢。我们本是要射虎的,可是,看到它抬头看我们,眼睛那么大,那么亮,绿油油的,很可怕,我们就没杀死它……还有两只鹿子,是鹿妈妈和小鹿,它们一起吃草,走得非常优美,它们抬起头,也看到我们,眼神温和,又漂亮,仿佛在冲我们笑一样……小鹿那么可怕,射死了,它妈妈就没有孩子啦……太后,所以我们没有射小鹿……” 敢不敢爱7 孩子叽叽呱呱地说了一大通,方才想起问:“太后,你的眼睛怎么啦?” 太后的眼睛上,蒙着一条白色的帕子。 她一点也不希望儿子问自己,只希望他说话,不停地说话。因为,她特别喜欢听儿子那种清脆而轻快的声音,只要听到这样的声音,便是天大的烦恼,也会去得无影去总。 “太后,你还是不舒服么?” 孩子太着急了,她不能不闻不理,只是悄然地放缓了声音,十分小声,几乎在耳语一般:“宏儿,我头晕,所以蒙着,没事。” 孩子也小小声的回答:“太后,神仙已经采了很多草药,待会儿熬好了,宏儿给你洗,一定会好的啦……” “宏儿真乖,出去玩儿吧……” 芳菲没法跟他多说,又微微侧身到里面,假装睡着了。因为,这时她已经听到脚步声,正是罗迦进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大包袱,提着一个大罐子,都亲手放在旁边。 “宏儿,太后醒了么?” “您看太后……太后的眼睛怎么啦……” 罗迦急忙走过去,但见芳菲微微侧着身子,眼上蒙着一块白布。他伸手先摸她的额头,没发烫,又看她的眼眶四周,都是好好的,没有什么淤青,只有不小心露出的手臂上,擦破的地方,显得有点奇怪。 他多看了几眼,立即发现,那是清洗过的原因。甚至往上的臂膊,都是洁净白皙的,如清新的一截鲜藕。 他一怔,仔细地看她,到底是醒着还是昏迷着。看了好几眼,也没做声,只将自己刚刚带进来的一个罐子拿过来,倒了滚热的药汁在盆子里,拿了一块帕子,拧干,很烫地敷在她的淤青处。 那种灼热滚烫的感觉,微微刺疼,但是很快就非常舒服。芳菲还是一动不动,像半梦半醒的样子,任他仔细地伺候自己。 敢不敢爱8 那种灼热滚烫的感觉,微微刺疼,但是很快就非常舒服。芳菲还是一动不动,像半梦半醒的样子,任他仔细地伺候自己。 换着把两只手臂都烫了,又在额头上热敷一会儿,罗迦才放下了帕子。 她还是侧在里面,呼吸着,仿佛已经完全熟睡的样子。 罗迦仔细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宏儿一直在旁边好奇地看,眼珠子睁得大大的:“太后都好了么?” “不会太严重了,宏儿,别怕。”他兴致勃勃的,“宏儿,你看这是什么?” 包袱打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小玩意,衣服。尤其是衣服,不是自己和太后现在穿的兽皮,而是很精细的柔软的轻薄棉衣,正适合这些日子的天气。 宏儿拿起自己的衣服一看,又看太后的,里面,还有一些奇怪的女人的用品,他也认不得。 “呀,这是给太后的么?” “对,宏儿和太后都有。” 他搔搔头皮“可是,我更喜欢我的这件熊皮衣服呢……哈,您看,太后也穿的熊皮衣服……” 罗迦看去,果然,芳菲已经换上了那件熊皮衣服。 芳菲想拉被子盖住也来不及了。 只恨这孩子,终究是小孩子,口无遮拦。 他心里一喜,柔声道:“宏儿,这衣服是晚上穿的。山里夜寒,穿熊皮衣服就不舒服,所以要穿这个才会轻便又暖和,今晚你就可以穿了……” “谢谢您。您呢?您有么?” “好孩子,我也有。” 孩子仔细地看,果然他也有一件这样差不多的。“真好呀。今晚,我们吃什么呀?” “宏儿,你想吃什么?” “我猎的野鸡呀,我想吃红烧野山鸡。” “行,今晚就吃红烧野山鸡和豹子肉。我叫他们早点做好。” “恩,我又有点饿了。” 敢不敢爱9 打猎的时候吃的干粮,孩子奔跑了这么半日,早已饿了。罗迦见他机灵地四处张望,呵呵地笑起来:“宏儿,别急,早已准备好了。” 一个小道童走进来,端着一个大盘子,里面各种的蜜饯,干果,尤其是松子和山核桃两种,撬开,脆蹦蹦的。 “太后很喜欢吃干果的。我给太后留一点儿?” “不用。这里很多,太后醒来自然有得吃。” 孩子这才大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又拿起一个红澄澄的北武当金苹果。一口干果,一口多汁的苹果,简直美味无穷。 罗迦神秘一笑:“宏儿,今晚我们换一个甜品。” “什么甜品?不是拔丝苹果了么?” “比这个还好吃。” 孩子兴奋起来:“到底是什么呀?” “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孩子急忙放下干果,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芳菲好生好奇,本也是想去看看,可是,还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等他们走出去了,才拉下蒙头的眼罩丢在一边。 那是一间厚厚的小木屋子,一脚进去就感觉到一股凉意。 孩子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亮晶晶的世界:“天啦,这是什么?” 屋子里,一层一层的木屑,中间一层一层的白色晶莹的冰块,厚厚的帘幕遮盖着。看木屑堆积的程度,很显然冰块已经用去了一大半,现在剩下的,已经不足四分之一了。 “这冰块怎么能藏在屋里不熔化?” 罗迦哈哈一笑,牵着他的手:“看见没有?正是这些木屑,厚厚的累积,是传下来的藏冰的方法。每年冬天,将冰拉回来,藏在这里,就算是最炎热的夏天,冰块也不会熔化。这是去年冬天储存的,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今晚上,我们拿了冰,做冰镇拔丝糕点吃。” 敢不敢爱10 “好耶,好耶,肯定超好吃。” 罗迦一笑,旁边的随从已经拿出大刀,四周一比划,取下一块整齐的方冰砖。 孩子兴高采烈地用手去摸,冰冷刺骨,急忙缩回来。 “我还没吃过冰镇的糕点耶……” 北武当并不炎热,所以,只有冰镇酸梅汤之类的,宫女们也没怎么做过冰镇的东西。 一个时辰之后,饭菜已经上桌了。小道童们端着菜肴鱼贯摆好。 鹿肉丝,豹肉丝,红烧野山鸡,三种秋野菜,中间,一大盘糕点,正是用冰雪做的,宏儿拿起勺子尝一口,清甜可口,急忙喊:“太后,快吃饭耶……” 罗迦也看着床上还是侧身躺着的女人,他就站在她身边,柔声道:“吃饭啦。起来吃点吧。” 芳菲再也装不下去,还是戴着眼罩,闷闷地坐起身子。 “呀,太后看不见耶……我来搀扶太后……” “不用,我们把桌子放到这边……” 罗迦一伸手,已经将桌子端起来。床很宽大,如北方人的炕,芳菲往里面挪,床就放在中间的空处。 宏儿兴奋起来:“啊,这样吃饭真好玩,又暖和。” “你看,这样不就很舒服了?太后也会很方便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看宏儿,他依偎着芳菲,母子俩穿一样的衣服,甚至床下面,是一样的软鹿皮的靴子,脸上,也都是那样红彤彤的,只不过,孩子的红是因为兴奋,而芳菲的红,掩藏在眼罩之下,谁也看不出来是什么。 甚至他自己,也是穿着那样的熊皮,只是已经褪色了,看不太出来,还有外面藏着的软鹿皮靴子,都跟她们母子一摸一样。 鼻端里都是饭菜的香味,眼罩的白布其实很朦胧,并非是那么根本看不见。可是,她依旧坐着,一时,竟然手足无措。 敢不敢爱11 罗迦也微微手足无措,甚至端饭给她的时候,手也微微发抖。 她不想看到自己!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一直要装昏迷不醒! 小孩子无法察觉大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兴高采烈的:“太后,真好吃耶……你尝这个……” 他一个劲地给她夹菜,很快,她的碗里便堆得小山似的。 她一点儿也没吃,也不饿,只淡淡道:“宏儿,我有点不舒服,不想吃。” 然后,自己摸索着,很快倒在了里面的角落里。 罗迦只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孩子也看了她一眼,但是,还是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因为太后的声音那么温和,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笑意。 “太后,这个冰镇糕点,真的很好吃……你真不吃么?” “宏儿,等太后好一点儿再吃好了。现在,她的头受了点伤,不适宜吃太冰凉的东西。” 小孩子更是毫无芥蒂,因为,罗迦已经给他挑选了许多他最爱吃的菜——其实,本来这些菜肴,他都很爱吃,一个也是不挑剔的。 这一顿饭,和罗迦一起,简直吃得兴高采烈。 罗迦心里虽然微微酸楚,但是,好歹听得她开了一句口,竟然也觉得兴奋,只陪着孩子玩耍,讲故事,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孩子玩累了,上床睡觉了,他看窗外,也彻底黑下来了。 床上的女人,也睡着了的样子。 他打猎一日,也很累。 屋子已经安静,整洁,门闩也已经完全插好。他熄灭灯火,悄然地走到她的床前。 黑暗中,她微微侧了侧身子。 他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忽然伸出手,狠狠地捏着她的手。 她的手动了动,本是要抽回去的,但是,抽不动,便没有再挣扎。 黑夜,静得那么出奇。 敢不敢爱12 厚厚的木屋子里,传来外面呼啸的风声。 “芳菲……我给你做獐子肉炖苹果干吃,好不好?” 黑暗中,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外壁沙灌里的香味,咕嘟咕嘟,熊肉汤换成了獐子肉。甚至宏儿都不知道——他在暗夜里,老脸发烫,觉得自己是个无耻之徒——当然不敢当着那样的孩子,更不敢让孩子知道任何的蛛丝马迹。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孩子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他现在还小,还不能明白,眼里心里,只有他的父皇——念念不忘的,也是他的父皇。 自己,岂能伤害他? 甚至都是等孩子睡着了——等孩子以为自己是去外面的道观后,才悄然绕道,又回到这里的。 不,自己绝不可能离开这个房间! 绝对不会! 他的声音更低更温和:“小东西,喝肉汤好不好?很好吃的。还有冰点,我也给你留了一份,再不吃,就要融化了……” 芳菲扭过头去,不是不吃,而是根本不饿。之前吃得太多了,鹿肉丝,野猪头,估计都还没消化干净呢! 他当然早就知道哪些被消灭掉的东西去了哪里,不用想,一看就知道了。他难道还不了解她么? 他心里暗暗地压抑着一种要爆笑的冲动——是欢乐的,开心的那种狂笑,但是,他还是没有笑,强行咬住嘴唇,柔声道:“那,明日再吃?” 还是无人回答。 他再也忍不住,翻身上床,什么君子,什么孩子,统统忘记了,也不想记得了,只是搂住她温暖的身子,轻轻抚摸她手臂上的伤痕,再也没有说半句话。 她也没有说半句话。 也没有挣扎或者抗议。 仿佛自己从来就不认识这个人——或者说,自己从来不知道这是梦里还是现实。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敢不敢爱13 只有一个在漫长的孤寂岁月里走过的女人,方明白的那种寂寞和渴望——人人都是血肉之躯,而非土木草石,无情无欲。 这样置身在一个男人温暖而宽大的怀里,是多少次午夜梦回时渴盼过的? 只是期盼得太久太久,事到临头时,反而麻木了,彻底麻木了。就在自己和弘文帝在先帝陵墓之前为了那个孩子做生死辩论,争吵,决绝的时候,就已经彻底麻木了。 甚至当时就已经赌气——即便没有他,这天下也有其他男人!自己也会找其他男人! 四只脚的动物稀罕,难道两条腿的男人还能稀罕么? 糊里糊涂里,也不是没有妥协过的,纵然是弘文帝——纵然是他一起吃饭一起看望孩子的温存时光,也曾让人小小的安慰。 就因为如此,一度,甚至想忽略道德,忽略身份,忽略情感和精神上的妥协——就只是为了一双拥抱的手。 每个女人,最终需要的,都是一双拥抱的手。 有人罩着自己。 却不料,终究还是不能。 深宫漫长,永远只得一个人。 自己的坚持,弘文帝的不坚持……就如两个落水的人,彼此只要再努力一点儿,就可以彼此靠近,拉住对方的手,却不料,在最最临近点,两个人都用完了力气,同时放手了。 等到她清醒的时候,彻底斩断了这一切,也斩断了一切可能重复发生的温情厚意。 “芳菲……这些年,你真是吃苦了……唉……” 他常常一声叹息,低低的。 她却忽然在他怀里,不可抑止,泪流满面。 敢在谁面前承认自己痛苦呢? 独断专横的冯太后,无情无义的冯太后——一国之内最有权势的女人,谁会认为自己是在吃苦呢? 她的眼泪很快湿润了他的胸口。 敢不敢爱14 她的眼泪很快湿润了他的胸口。 他就如小时候一般拥抱着她,仿佛是自己小小的孩子,受尽了委屈,除了自己,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倾诉的胸口,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倚靠的肩膀。 再强的女人,都会在男人面前示弱——只是需要看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俄而已。 风起,呜呜呜的,正好将她的哭声遮挡,不怕宏儿听到。她肆无忌惮,掩面痛哭,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他的胸膛,一言不发,仿佛是一场梦魇,仿佛在梦中才有的轻松——再也不用顾忌任何的道义的束缚。 甚至,不用顾忌在儿子面前的羞耻。 他也眼眶濡湿,只是抱紧她,听着她的哭声和风声一起,传得很远很远,一声声的,令人心碎。 哭吧,芳菲,好好的哭一场!哭了就好了。 玄武宫。 弘文帝狩猎归来,大获全胜,随从们抬了整只的老虎,黑熊,鹿子,麂子,獐子等等野物开始整治,整张整张的皮毛下来,露出肥美的肉。 秋季,正是动物们最最肥美的时候,它们饱食了各种丰厚的秋果。尤其是熊瞎子,它们最喜欢在繁茂的老丛林里寻找野生的蜂蜜吃,一抓一把,吃得肥肥甜甜的,身子比往常胖了一倍不止。一剥开熊皮,甚至能清楚地闻到那股蜂蜜的香味儿。 成排的架子上,正在烧烤各种野味。 一坛坛的美酒,正在陆陆续续地搬上来。 弘文帝狩猎三日,在极限的运动奔跑里,显得前所未有的精神,一扫昔日的颓唐凶狠之气,兴高采烈地看自己的收获。 太监给他斟一杯温酒:“陛下,这次狩猎完毕,是不是该启程回平城了?” “哈哈,是该回去了,耽误这么久了。今晚,设宴一次,明日休整,三日后,就回去。” 老太监魏启元松一口气。 敢不敢爱15 弘文帝环顾四周,眉头微微皱起来。算算时间,今日怎不见宏儿来请安? 他心里藏着一股怒气,已经越来越无法压抑了。难道是冯太后不要他来的么?这些日子,宏儿请安的次数越来越少,难道自己说减少次数,她就干脆不让宏儿再来了? 他隐隐地压抑着怒气,只在等候,等宏儿主动前来。 可是,等了许久,他的目光也张望了许久,门口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通报的声音。仿佛压根儿就没人知道,小太子今日该来请安似的。 就连他旁边站立的魏启元,朱均等太监也拿不准他的心思。这个陛下,这两年变得厉害,以前心思都够捉摸不定了,现在更是让人不能猜透他的内心。 伴君如伴虎,几个人又敢太过啰嗦?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通报:“米贵妃和小王子参见陛下……” 弘文帝刚刚一喜,以为是宏儿,一听通报,脸立刻沉下去了。 米贵妃已经抱着儿子进来,后面跟着几名奶妈宫女,她一身新衣,抱着儿子:“皇儿,给父皇请安……” 弘文帝淡淡的:“你们先回平城吧,明日就走。” 米贵妃吃了一惊:“陛下,何故如此匆忙?” “已经耽误了一个多月了,朕三日后也要启程了。” 米贵妃还试图说几句:“陛下,就让皇儿跟您一起走吧……” 要知道,小王子和他的父王一起回平城,那是多威风的事情啊,以前,只有小太子一个人享有过这样的威风。 弘文帝宫廷里生长,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心里忽然异常不舒服,这个女人,也真是太过贪婪了,为什么时时处处,都希望自己的儿子和小太子是一样的地位? 如果王子都和太子一样地位,还要太子干嘛? 他怫然道:“你不必多说了,明日你们先启程,有八百侍卫护送。” 敢不敢爱16 他怫然道:“你不必多说了,明日你们先启程,有八百侍卫护送。” 米贵妃再也不敢多说,急忙谢恩:“臣妾遵命,臣妾遵命。” 她抱在怀里的小王子,这时嘴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她灵机一动,急忙道:“哦哦,皇儿,快给父皇笑一个,陛下,皇儿已经会笑了呢……” 弘文帝此人就是这样,一发起脾气来,就不可抑止。他哪里还有心思看小孩子笑不笑?儿子那么多,一个两个的笑不笑,关得了什么事情? 他心烦意乱:“下去吧,都下去吧。” 端了酒杯,闷闷地喝一口。 米贵妃见他瞧也不瞧儿子一眼,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担忧。 跟着弘文帝这么多年,她不可能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凉薄的丈夫——从自己倒李玉屏,再到现在的王子公主们……他整日都在忙着政事,勤奋,操劳;但是,脾气越来越坏,性子也越来越凉薄,跟任何人都不太亲近。 除了封赏大典那天,她就想不起,弘文帝到底那个时候抱过自己的孩子。 可是,若是不爱,他干嘛那样重重地封赏儿子? 若是真爱,哪有父亲连自己的儿子也懒得抱一下的? 身为宫廷女子,早已明白,自己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生了这个儿子,只是因为自己劳苦功高,在自己的亲妹妹,小米妃的百般设计下,自己才得以侍寝一两次。此后,便再也没有机会。 所幸有了儿子,便是自己后半生的保障了。 自己指望不上弘文帝的怜惜,如一个花瓶摆设一般慢慢老去,但是儿子呢? 她忽然那么愤愤不平,为什么以前,自己亲眼见弘文帝对小太子不仅拥抱,亲昵,还亲自给他做很多小玩意? 到了其他的皇子,为什么就不见他这样的父亲情怀了? 难道这些不是他的儿子? 可是,她不敢表露出来,只好遵命,带儿子离开。 米贵妃走了,宫里又安静下来,耳边砰的一声,正是炭火裂开,烤鹿肉的香味顿时蔓延开来,弘文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怒道:“小太子为什么都不来请安了?朕看,她们是再也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今日到此。我都还没吃饭,中午下班空隙拼命写,才更新到这里耶:((饿死了,点饭吃,我先去吃点地沟油:))周五上午9点之前更新:) 相见欢1 耳边砰的一声,正是炭火裂开,烤鹿肉的香味顿时蔓延开来,弘文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怒道:“小太子为什么都不来请安了?朕看,她们是再也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魏启元战战兢兢的:“陛下,小殿下是逢一三六九来请安……今天是初八……也许,明日会来的……” 弘文帝一怔。 曾几何时,宏儿也变成三六九来请安了?是谁规定的?自己规定的么?那是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啊,以前,一日不见,就如失去了心肝宝贝似的,现在,三日才能请安一次了? 他迟疑一下,看了看烤架上的鹿肉,“去把小太子请来,他最喜欢吃烤鹿肉了……你告诉他,朕今日还猎了很多东西,都是他喜欢的,叫他快快来……” “好咧,老奴马上派人去请。” 不远的距离,两名小太监一会儿就回来了,面色有点不安:“陛下,小太子不在慈宁宫。” “去哪里了?” “慈宁宫的人说,他和太后打猎去了。” “打猎?”他皱起眉头,妇孺去打什么猎? “去了多久?” “快三天了。” 这么说,是自己走后第二日,她们就走了? 弘文帝大吃一惊,嗖地就站起身:“你说什么?太后和小太子去打猎三日还没回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快去找啊……你们愣着干嘛?马上去找……” “太后带了卫士出去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弘文帝气急败坏:“北武当就这么大,他们能到哪里去三天也不回来?马上去找……别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出了事情?……” “陛下别着急,老奴马上再去慈宁宫打听一下,慈宁宫的宫女都没慌张,若是太后有什么不安全的,她们岂不早就来禀报陛下了?” 相见欢2 弘文帝站起来,走了几步。他心里虽然对冯太后已经滋生了强烈的芥蒂,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又是一女人一孩子,去打什么猎呢?而且,芳菲以前几乎从不打猎的,纵然是带儿子玩,也是在桃花林或者银月湖之类的地方踏青,或者顶多去捉捉褐马鸡。她这些年又不再怎么练剑了,几乎手无缚鸡之力,连兔子都射不死,干嘛去打猎? 尤其,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儿子了,更是直觉一股不安,立即就道:“朕也去慈宁宫看看。” 魏启元跑在前面。 弘文帝大步跟上去。 慈宁宫里静悄悄的,宫女们都在做一些零碎活计,针线活儿等。 见陛下驾到,都很意乱,赶紧跪下去了。 弘文帝厉声道:“太后和殿下呢?” 张娘娘急忙道:“太后和小殿下打猎去了……” “打猎,打猎!什么打猎需要三四天?人都不见了,你们也不担心?” 众人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还是张娘娘大着胆子:“太后遣了侍卫回来报信,说无甚大碍,过几日就会回来……” 弘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无甚大碍”?而且还要过几日才回来。这都多久了? “是谁回来报的信?” “回陛下,是乙辛。” “乙辛在哪里?” “他今日出去了,还没回来。” 弘文帝直觉不妙,怒道:“乙辛还说了什么?” “回陛下……就只有这些……” 当日乙辛是奉命回来的。当然,要怎么交代,自然早就做了安排,为的便是不因为宫里人心上下的恐慌。在这个问题上,罗迦当然有着自己的私心,既不愿意芳菲那么快回去,也不愿意引得天下大乱,谣言四起。又知道弘文帝恰好出去打猎了,所以,三四天下来,冯太后和小太子失踪了几日,也没引起任何的警惕。 相见欢3 弘文帝却明显感觉到不是这么一回事,冯太后带着小太子,又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去什么地方一去三四日?如果再迟几日回来,岂不是要七八日?招呼不打一声,就走这么久,像什么话? 他怒了:“等乙辛这厮回来,马上禀报朕。” “奴婢遵命。” “不行,快派人出去找。来人,马上出去找找太后和小殿下……” 侍卫为难道:“北武当这么大,往哪里去找?” 弘文帝厉声道:“这么大?有多大?马上兵分三路,北武当打猎的地方,就那么几处,快,马上去找,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拿你们是问。” 众人不敢再问,立即分头行动。 弘文帝闷闷地回到玄武宫,连烤鹿肉也简直没有心思吃了。平素,他虽然和冯太后过不去,可是,一想到儿子跟她一起,忽然不见了,而且是这么多日都不见,打猎也不是闹着玩的,尤其,他们又没什么经验,两个妇孺,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如何是好? 可是,他左等右等,一直到晚上,乙辛这家伙也不见人影子。 他更是愤怒,太监们一再劝说他,冯太后既然遣人送信了,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再说,已经连夜派人寻找了,怎会出什么事情? 弘文帝哪里听得进去? 他在床上躺一会儿,可是,很快又心急火燎的,根本没法闭上眼睛。 伺候他的魏启元听他翻来覆去的,小声道:“陛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3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0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0部分阅读 下,太后没事的,您放心好了……” 他闷闷地坐起来:“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前两日又下雨,山道路滑,朕都几次差点摔倒,何况她们……” “陛下,您不用太担心了,要知道,太后可不是一般女人……” 他忽然怒了:“什么叫不是一般女人?女人就是女人。难道她冯太后能一拳打死一头猛虎?” 相见欢4 魏启元见他勃然大怒,吓得一口气也不敢出了。 弘文帝气咻咻的躺在床上,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去,梦里,老是不安宁,仿佛一个小孩子,叫着跳着,在桃花丛里,那么活泼可爱的样子,不停地叫自己“父皇,父皇……” 他伸手去拥抱,却抱了一个空。 睁开眼睛时,眼前几乎觉得一阵轻烟飘过,虚无缥缈的。忽然起了一种很奇怪的可怕的预感:莫非,芳菲带着宏儿跑了? 他被自己这个可怕的念头吓了一跳,蹬地一下跳起来。 不好,要是真跑了,一跑就是三四天了,岂能再找到人? 魏启元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急忙道“陛下,您怎么了?” 他不经意道:“你说,太后和太子,会不会根本不是打猎去了?” 魏启元一惊:“不是打猎,她们能去哪里?慈宁宫的人,都说是打猎去了呀……” 弘文帝摸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苦笑一声,哪有太后和太子悄悄跑掉的?就算芳菲要跑,但是,她为了儿子着想,也不会跑啊。 这么多年下来,她可不是当年神殿的懵懂少女;而是通盘考虑的冯太后了,纵然意气用事,也不会拿儿子的安危来开玩笑。 弘文帝披衣下床,走来走去,心里忽然一动,立即道:“起驾去慈宁宫,不要惊动任何人。” 魏启元识趣,立即只带了几名随从,悄然地护驾弘文帝来到慈宁宫。 值班的宫女见陛下来了,谁敢阻拦?弘文帝径直便进了冯太后的房间。 仔细一看,但见她的东西,日常的衣物,随时要用的物品,样样俱在。再去看儿子的房间,也是都在。 他松一口气。看样子,果真只是打猎去了。 这时,天色已经亮了。 陆续有侍卫回来报告。但是,都没有冯太后的消息。 相见欢5 他松一口气。看样子,果真只是打猎去了。 这时,天色已经亮了。 陆续有侍卫回来报告。但是,都没有冯太后的消息。而搜索的大军,正在往前山寻找,银月湖边,桃花林里,凡是太后和小殿下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剩下的,便是后山的深山老林了,那是毒蛇猛兽时常出现的地方。 弘文帝更是急了,看着朦胧的天色,大怒:“乙辛还没回来?” “回陛下,说乙辛是下山买东西去了,估计今天中午才会回来……” 弘文帝气得跺脚,大喝一声:“李冲,快传李冲……” 不一会儿,李冲就来了。 弘文帝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心里一沉,喝道:“李冲,太后呢?” 李冲大吃一惊:“太后还没回来?” 弘文帝几乎恨不得扇他一耳光:“你是内务府的秘书令,你不该是天天跟着太后么?现在太后不见了,朕还没找你算账,你反倒问起朕来了?” 李冲跪在地上,心里暗叫不妙。以冯太后的性子,怎么可能一去这么多天打猎不回头?不对,肯定是出事了。他却只是叩头:“罪臣该死……罪臣渎职了……太后当日打猎,并未告诉罪臣,只是带了几名侍卫和小殿下出去……这两日,罪臣有事情求见太后,却一直找不到人……” 弘文帝的心,已经凉了一大截,根本顾不得听李冲说什么,怒吼一声:“马上增派人出去找,哪怕把北武当翻一转,今日也要把人给朕带回来……快去,还愣着干什么?都滚出去……天黑之前,朕必须见到宏儿!” 众人立即领命,匆匆而去。 弘文帝熬不住了,吩咐道:“备马,朕亲自去找,不信人就不见了……备马,朕去后山!” 魏启元小声道:“陛下,不可,万万不可……” “退开。。。” 相见欢6 “陛下……您息怒……您想想,您出面,太不合适了……” 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太监,旁观者清,既然冯太后的侍卫说了没事,那就肯定没事。现在,弘文帝大张旗鼓地去找人,以他这火爆的脾气,如果见了面,当场又和冯太后闹将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自从李欣和李奕事件之后,满朝皆知,弘文帝和冯太后水火难容,现在满朝文武都在看陛下的脸色,想着如何站位置了,弘文帝此举,岂不是火上浇油?如果某些大臣伺机搬弄是非,岂不是又要增加许多事情? 尤其,闹大了,岂不是会影响小太子的地位? “陛下,您三思而行……小殿下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 弘文帝根本不看他的脸色,打马就跑,一边跑一边怒责:“慈宁宫这帮卫士,全是废物,朕一定要杀了他们,都是没用的东西……连一个人都看不好,废物!” 魏启元等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也无可奈何。 这一行动,当然就不是秘密了。 入夜,五大常委之一的陆泰府邸来了一个神秘客人。客人蒙着面纱,在夜色下一身便装。一通报,陆泰都有点意外,急忙迎出来,又惊又喜:“贵妃娘娘请。” 米贵妃十分客气,跟着他进了密室。 米贵妃夜访陆泰,一点也不稀奇,按照亲缘关系理起来,她的一名亲姨妈,还是陆泰的一名姨太太。 两个人虽然有这层亲缘关系,以前往来并不多,直到米贵妃姐妹受宠,一向不太把她们放在眼里的陆泰才转变了态度。 尤其是这两年来,陆泰已经跟她们走得非常亲近了。 二人坐定,陆泰低声道:“贵妃娘娘,小王子一切可好?” “托福,还好。唉,只是我们明日就要启程了。” 陆泰有点意外:“陛下不是说三日之后就要回平城么?怎不一起走?” 相见欢7 陆泰有点意外:“陛下不是说三日之后就要回平城么?怎不一起走?” 米贵妃面露难色:“有时,我也拿不准陛下的意思。今晚带皇儿去拜见陛下,但是,陛下心情不太好,忽然就下令让我们明日启程,说先派八百侍卫护送……” “这有什么?既然有侍卫护送,岂不是好?小王子这已经是破格的恩典了。” 米妃微微一顿:“可是,要是皇儿能和陛下一起回平城,岂不是更好?” 陆泰尚未回答,听得敲门声。这禀报声可不是一般人,而是他的亲信贴身侍卫,匆匆进来,看一眼米贵妃。 米贵妃立即道:“我先回避一下。” “不用。都是自己人。” 侍卫这才低声说:“玄武宫传来消息,冯太后和小太子打猎数日未归,陛下大发雷霆……” “哈!” 两个人都甚感意外。 米贵妃立即道:“我才从玄武宫出来不到两个时辰。难怪陛下看起来面色很不好,也很愤怒的样子。” 陆泰赶紧问:“难怪这几日都不见冯太后。我还以为这个女人已经被陛下威慑收敛了一点儿。难道,她竟然擅自打猎出去了?” “对。陛下对此事一点儿也不知情,所以,才分外动怒。” 陆泰一笑:“好事,真是好事。” 米贵妃急忙问:“什么好事?” “你想,太后擅自外出,数日不归也就罢了;而且还带了小太子,显然是把小太子当成筹码了,陛下生平最恨便是人家拿孩子做筹码,如今,岂有不责罚小太子之理?而且,我们这几年看下来,小太子完全被那个女人汉化了,教育成了她的忠实继承者,对我们鲜卑大臣,一点儿也不亲近,学习的也完全是李冲等那一套。日后,他若登基,我等岂能有什么好日子?” 米妃摒住呼吸,不敢回答。 相见欢8 “以前,大家忌惮陛下只有一个儿子,谁也不敢动他,所以,这个小子也就益发肆无忌惮,冯太后,也完全当捏着一张王牌。可是,现在,陛下有那么多王子,其中好些,都是亲我们鲜卑人的。他们难道不是比那个离心离德的小太子更合适?” 可以说,宫里但凡有儿子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曾幻想过,有朝一日,废黜太子,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当然,这种幻想的程度,因人而异,有些淡,有些浓而已。如果,人人都没有野心,那几千年的宫斗因何而来? 米贵妃的儿子被封为睿亲王那日起,不可能不滋生其他的奢望,现在,听得陆泰说得那么明白无误,竟然压抑不住的狂喜:小太子若是受到了责罚,但是,会不会被废黜呢? 她小心翼翼的:“大人,你可得小心一点儿,小太子不止是太子,而且也是‘皇帝太子’,这是陛下封赏的……” “哈哈哈,娘娘有所不知,当日陛下为了变法大计,有求于冯太后,当她提出条件时,不可能不答应。现在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日陛下不敢杀李奕,现在不就把李奕杀了?她的情人都能杀,陛下看来是没给她丝毫面子了!还有李欣,都是她判的死罪了,陛下不照样开释了?小太子以前不是日日请安?现在难道不是三日一请安?” 一席话,令米妃茅塞顿开。 看来,小太子的失踪,真是要激怒皇上了。 “我告诉你,冯太后要指望这样要挟陛下,她就错了,错得离谱!陛下,是我们鲜卑人的血性汉子,不可能受她这样的要挟。不信你看,等冯太后回来,陛下一定有更加厉害的招数等着她。” 米贵妃当然知道,陆泰等都是弘文帝的心腹重臣,对弘文帝的了解还在自己之上,真是又惊又喜,现在,当然恨不得冯太后出事才好。二人又低语了几句,这才离去。 相见欢9 米贵妃刚走,就报李欣来访。 陆泰喜出望外,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自己正想要找李欣,李欣就来了。 二人进了密室,李欣迫不及待,直奔主题,小眼睛里冒出希望的火焰:“大人,机会来了……” 陆泰不动声色,等他说完。李欣平素看不起这些鲜卑莽夫,但是现在,他丧魂落魄,完全是因为弘文帝一时气愤,和冯太后的斗法,才侥幸逃生。他深知这一点,所以,再也不敢对陆泰等人无礼,而是超级恭敬。 陆泰等也正需要志同道合的盟友,尤其是被冯太后下令解散了宗室的亲卫队后,大大削弱了宗室王爷的权利,恨她的人,当然更是多如牛毛。 陆泰看李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这个老匹夫又毒辣又狡诈,立即道: “哈哈,我知道,这是绝妙的好机会啊。李欣,这可以说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了。只要这次搞定了,你后半生,就高枕无忧了。” 李欣又惊喜,又恐惧:“大人,你确信万无一失?” 陆泰不答反问:“今日向你报信的是谁?” 李欣低头说了一个名字。陆泰一笑:“这可不是天赐良机?李欣,你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 “可是,陛下的意思是?” “陛下的心思,你还不清楚?不然,他当初怎会放你?那个女人,牝鸡司晨,压制了陛下这么多年了,她早该死了。” 李欣心上一块大石头立即落地了,眼里露出狠毒的光芒:“我的女婿惨死在她的手里,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狠毒的女人。” “好,李欣,你放心。我们等你的好消息。哈哈,事成之后,陛下一定会重重有赏。” “多谢陆大人指点。” “不用客气了,那个女人,是我们鲜卑人的共同敌人,谁不希望她早死?” 一个完美的阴谋,已经彻底成型,二人在密室里,把酒言欢,越谈越是兴奋。 ——————今日到此:))周五晚上0点左右更新:)) 缠绵和决裂1 连续两个晴天,将弯弯曲曲的青石板路晒得干燥而温暖。 朝阳从窗户里投射进来,那是从山上升起的——时光还早,但是感觉已经日上三竿的样子,看窗户都是红彤彤的。 但是,很快这丝红彤彤的亮色就不见了——俗话说得好,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样子,后面几日天气不会太好。 芳菲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天色。沉沉的,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般,但是,没有下雨,只有风呜呜地吹着。 眼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了。 她在阴暗里,看到自己的位置——自己趴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侧身睡着,而他,双手伸出,圈着自己。 多么熟悉的睡姿! 多么宽阔的胸膛! 就因为太过熟悉,所以反而陌生的厉害。 竟然面红耳赤。 第一个念头,不是想到他是谁——而是自己是谁!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摸自己的头发,发髻散乱,有些乱糟糟的纠结在一起,整夜的翻来覆去,她甚至都可以看到自己那几缕垂下来的乱发,那么纠结,那么可笑,跟不服约束的小兵似的,突兀地立起来。 自己竟然是这般模样。 竟然! 她心里一震,忽然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也许是睁开眼睛了——她下意识地,整张脸都锁在他的胸膛里,从上到下,他只能看到她的头发,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她无比震惊,无比惊惶,只恨自己不要醒来——永远永远也不要醒来。 而且,绝不要被人看到,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因为,她忽然想起,儿子就在隔壁! 宏儿在隔壁啊! 而自己,竟然在这里,和一个男人这样搂抱着睡在一起。 ————————————————————————在线更新,不停刷新 缠绵和决裂2 那是身为母亲的一种尴尬。 她害怕他知道,害怕他发现——害怕孩子受到伤害。 她紧紧地埋下头去,然后,悄悄地滑离了他的胸膛,装作睡得很沉的样子,不经意地朝向了墙壁。 已经是背对着他了。 只是一个转身,甚至还脱离不了肢体的接触。 他轻叹一声,声音竟然是甜蜜的。就算她在害怕——就算自己也不安,也无法阻挡这样的甜蜜! 实在是太过久违了,都快遗忘了,如今才重温,死灰复燃。手慢慢地抚摸过她的肩,停留了一会儿。这肩,已经削瘦了,再也不复当年的葱茏玲珑了。他的手从她的黑发上移开,缓缓的,还是没有起身,只是悄然地看着她的背影。 哪怕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 也是那么缠绵。 一如这么多年压抑之后的突然释放,身心都那么快乐,一颗心仿佛要燃烧起来的欢乐。女人需要温存,需要拥抱,需要男人坚强有力的胳膊。谁说男人又不需要呢?男人更是渴望。自己,也孤独得够久了。 他再次伸出手,悄悄地,是一种搂抱的姿势,两个人就那么依偎着。连他多年早睡早起的习惯都打破了,看一眼窗外黯沉下来的天气,竟然希望快点下雨——痛痛快快的下一场大雨,让大雨把这个世界彻底覆盖,把一切全部遮掩。 唯有这样,一切才能够永恒。 可是,没有下雨。 风一直刮着,呜呜呜的,云仿佛被吹散了似的,反而不下雨了。 有敲门声。 一下,一下,很有礼貌。 因为门是闩着的,他必须敲门。是孩子那么清脆的声音,他保持着良好的习惯,尽管在陌生的地方,也早睡早起。 “太后……太后,宏儿要进来啦,你醒了没有……” 芳菲的背影僵硬了一下。 缠绵和决裂3 罗迦慢慢地起身,穿好了衣服,先出去,走的是另一道门出去的。 出去的时候,竟然心慌意乱,面红心跳,仿佛初次约会的小伙子,在偷情的时候,被人家抓住了。 他纠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狠狠的,心里竟然偷偷的甜蜜——又刺激,又甜蜜。不料,自己都老了,才跟自己的妻子——偷情! 然后,拐了个弯儿才进来。 宏儿已经穿好了小鹿皮的软靴子,腰上悬着匕首,神气活现地拧一拧自己的熊皮衣服,又看旁边同样装束的罗迦,兴高采烈的上下看他:“呀,您今天可真帅。” “是么?” 他对自己这身装束也很满意。因为,他也换了一件新的衣服,记忆里,仿佛是她很喜欢的。她最喜欢自己穿成这样了。 “您这么早也来看太后?” “宏儿都起得早,大人怎好意思赖床?” 宏儿充满感激的眼睛:“多谢您。都是您帮着照顾太后……我一定会叫我父皇感谢您的……” 罗迦笑起来,压低声音:“宏儿乖……这可是我们的秘密,不需要你父皇感谢。” “为什么是秘密呀?父皇告诉我,受人之恩,就要报答耶……” “你忘啦?我不喜欢和大人玩儿,只喜欢和孩子玩儿……” 孩子微微有点遗憾:“那好吧。可是,那样,我父皇就不能谢您了。” 罗迦一笑,拍拍他的肩头:“宏儿,你要记住,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不是为了让人感谢的。” “那是为了什么?” “只问是否无愧于心!” 宏儿仰头看着他,想了很久。此时,他还不曾料到,这一句话,甚至此后对待女人的态度,都受到了一生的影响。(关于宏儿的故事,请阅读《穿越沦为暴君的小妾》,宏儿便是文中的男一号孝文帝,穿越到现代后化名李欢。) 缠绵和决裂4 孩子仔细地想这句话,想了很久。 然后,抬起头看他:“要是您能跟我父皇见一面就好了。您这么帅,您说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罗迦心里一震,儿子,要是见了自己,那可不是听不听话的问题了。皇权之下无父子!他柔声道:“宏儿的话,你父皇也会听。只要你乖乖的孝顺父皇,他就会一直很爱你的。” “我知道。” 宏儿想了好一会儿才兴奋道:“我们今日又去打猎么?” “宏儿,还想去打猎?” “想耶,打猎真好玩。不过……”他面上露出难色,“要是我们都去玩儿,就没人陪太后耶……这两天都没人陪太后了……唉,不去了,我要在家里陪陪太后啦……” 罗迦见他小小年纪,心思慎密,虽然贪玩心重,可是,竟然能自己压下孩子的贪玩,主动提出在家里陪伴太后。 孩子固然天生纯孝,但是,跟后天的教导,肯定也功不可没。 太后是他亲近之人也就罢了。但是,对于父皇——弘文帝和冯太后都如此水火不容了,孩子口里对父皇也没有怨言,还记挂着要带熊肉回去给他吃,可以肯定,冯太后绝对没有教导过他怨恨父皇。 很少有女人,在和男人感情失和的时候,还能对孩子保持这样的教育和心态。 他暗叹一声,笑起来,摸摸孩子的头,这几日的朝夕相处,对这个孩子的感情,油然又亲近了几分。 又微微的酸楚,自己早年那么多子女,三皇子固然是逆子,而弘文帝,也失之于阴沉,便是一辈子,也没指望上一个可心可意,真正能承欢膝下的,反倒是这个孙子,给了自己的晚年无限的安慰。 他凝视着孩子,仿佛这一辈子,对自己的子女,反而从来不曾有这样浓烈的感情。 “宏儿,你想念你父皇了么?” 缠绵和决裂5 孩子看着他温和的目光,点点头:“是呀,我想起明日是初九了耶,我每到三六九,就应该向父皇请安的……”他的声音低下去,以前可不是三六九才请安,是天天都见面的。“也不知道,我父皇打猎回来没有……如果他回来了,我不给他请安的话,他肯定会不高兴的……上一次,他走的时候,叮嘱我下次请安,就要讲一下最近学过的功课,要是回答不上来,他会很不开心的。” 罗迦温和道:“应该快回来了。你放心,这次回去,父皇一定会更加疼爱你的。” 孩子疑惑地问他:“真的么?” “真的。宏儿,如果你父皇猎获了老虎,一定会给你做虎皮衣裳的。” 孩子仿佛得到了极大的鼓舞,很是兴奋,“我们明天就回去么?” “哦,孩子,别着急。太后身子还没好。等太后身子好了再说吧。” “好嘛,我等太后好起来。” “宏儿,今日我们就在家里陪太后好不好?你放心,我也有许多好玩意要教你玩儿。” “好耶。” 孩子答应着,跑到床边看太后。 “太后,您听见没有?我们今天在家陪你玩儿呢……” 芳菲依旧闭着眼睛,戴着眼罩。只是拉一下儿子的手。 罗迦一招手,眨眨眼:“宏儿,我们先出去晨练一下,一个时辰后再回来。” “太后,宏儿先出去啦,一会儿回来陪你。” 孩子和罗迦出去,罗迦转身的时候,还亲手关了门。 芳菲立即睁开眼睛,跳下床,将门闩从里面插上了。 光脚踩在地上,凉冰冰的。这才看到地上的软鹿皮的靴子,和熊皮衣裳。尤其是鹿皮靴子,做工当然不算精致 ,但是把鹿皮天然纹理的一面呈现出来,投射出一种松软而温柔的美丽。伸脚进去,刚好合适,非常舒服。 缠绵和决裂6 再看熊皮衣服,腰上只有一根带子,薄薄的,有美丽的花纹,还有纽扣,定的是一种同色系的布纽扣,也映衬得非常漂亮。出太阳了,穿这件衣服就不是那么恰当了。但是,她在屋子里,觉得冷嗖嗖的,而且,对这衣服非常喜欢,还是穿上了,对着镜子一照,想起宏儿也是这样的小靴子,再看自己,也很神气的样子,就像一个女野人。 她反复照了好几次,才放下镜子,赶紧洗脸漱口。 那件放棉布夹袄的包袱旁边的盒子,赫然已经多了好几样东西:都是新买回来的胭脂水粉,而非是昨日那种过期的。 她怔怔地,对着镜子,看镜子里面的自己,这两日吃喝好,休息好,脸色反而没那么难看了。 甚至一抹嫣红——是怎么来的呢? 是偷情的样子?仿佛看起来,就像一个春心荡漾的女人! 她悄悄捂住脸,好一会儿都不敢再次睁开。但是,身子很舒适,心里也很甜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这样的甜蜜,温馨,比任何政治上的胜利,都令人感到幸福。 忽然滋生了强烈的贪婪——自己要长期如此! 一定要这样的生活。 这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宏儿,都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为什么不要呢? 可是,一个是皇太子,一个是皇太后,真的能想走就走,想怎么选择就怎么选择么? 只有额头上一些擦伤的痕迹,不识趣的,红红绿绿,那么碍眼。 那些可恨的淤青。 尤其是眼角边,额头上,简直惨不忍睹,不疼,只是损害容貌。 她慢慢地拿起桌上的梳子,梳理自己的头发,精心的将发髻弄成很时髦的样子。然后,才淡淡的涂抹脂粉。非常上等细滑的胭脂,拍开,在脸上一匀,一抹的绯红。唇红荡漾,移开,嘴唇一抿,镜中的女人,仿佛忽然年轻了十岁。 缠绵和决裂7 十年之前! 十年之前! 正是一年春好处。 那是,正是自己最最鼎盛的年华。自己还在干什么呢?正是和罗迦再次和解,再次重逢,回到立政殿,那么多缠绵悱恻的日子? 她不胜唏嘘,放下镜子,就如宏儿一般,觉得自己那么漂亮,那么幸福。 推开旁边的小木门,案几上摆放着整齐的餐点,各种各样精细的粥点,一大碗的甜点——还是昨日那种似燕窝又不完全像的东西。 她端起来,细细地喝,然后,一口气喝光。 吃饱喝足,再回到屋子里,镜中的女人,脸颊绯红,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 额头上的伤痕还是很无趣,又讨厌。她踌躇着,还是拿了白色的布条,包扎起来,像以前看到过的那些西南方向的人包的帕子。据说是为了纪念诸葛亮,川西一带,很多人都这样包着帕子,她曾经见过南朝一个来北国投奔的士大夫,也包着这样的帕子。 她理了理,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呼吸新鲜的空气,活动四肢,好一会儿,听得外面儿子唧唧咯咯的笑声,才不慌不忙地回到床上躺下。 “太后……太后……您吃早点没有?” 孩子软嘟嘟的小嘴巴,几乎亲吻在她的脸上。她轻轻捏着他的手,低声问:“我吃了,你呢?” “宏儿也吃了耶。今天的早点很好吃哦。我在慈宁宫也没吃这么好的糕点。神仙说,是北武当的特产,只有道士们才会做的……” “我也吃了哪个。”她悄悄地,又问,“神仙到哪里去了?” “他在后面,马上就会来的。他说,要给太后也做一双软鹿皮的靴子,太后,这样,我们就有两双啦……鹿皮靴子,比牛皮靴子更轻薄舒服呢……”孩子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眼睛,非常非常的遗憾,“太后,你的眼睛还没好么?” 缠绵和决裂8 “还没有。” “唉,这样你就看不到神仙耶。他真的很帅……” 孩子的小手,带着一股热气抚摸在脸上,她心里一酸,几乎要流下泪来。天知道,自己是多么想真真切切的,正大光明的,看一眼那个人——那个可恨的,如在做梦一般的人? 他哪里帅啊!他就是一个天大的魔鬼,可恨的魔鬼。 但是,纵然他是最坏的魔鬼,自己也好希望能看着他,甚至狠狠地打他一耳光。 可怜的孩子,他怎能知道?正是因为他在自己身边,自己才不敢取下眼罩。 就如一些人,一滴酒都没喝,却说自己醉了一般。 人的一生,几个人没有睁眼说瞎话的时候? “太后……呀……”孩子忽然有点害怕起来,“你的眼睛会不会一直不好?” 她柔声道:“你怕太后会变成瞎子么?” 孩子的声音更是惧怕:“太后,会不会真的就看不见了?” “没事,宏儿。只要我宏儿还在,我当然一辈子都要看到我宏儿……乖乖的,别怕,过两天,太后就能睁开眼睛了。” 孩子这才松一口气:“真的两天后就会好么?” “真的。”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总是这样,人未到,声先到:“宏儿,你又在陪太后说话么?” 宏儿做一个鬼脸,悄悄地:“太后,要是你能看见就好了,今天神仙穿了一件很帅很帅的衣服……” 宏儿已经转过身去。芳菲悄悄地从他身后望去,将眼罩拉开一点儿,正好清晰地看到走进门来的那个人: 果然是一头白发! 她先看到那一头的白发,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但不是那么太苍老的白,而是一种银灰色,因为他本身的精神,给这样可怕的颜色,妆点了一层亮色似的,看起来,竟然是闪闪发光的。 缠绵和决裂9 她忽然蒙上被子,整个人地蒙住,泪如雨下。 眼前,是28岁的罗迦,头上戴着绿咬绢的高高的王冠,上面缠绕着一层程亮的金子,金光闪闪,威武生风。 那是第一眼,他是她的仇人。 却是她以为最帅的人。 因为她那时不是公主,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于家国的沦陷里,没有感到悲哀和复仇,反而是那一次的沦陷,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让自己这样一个小奴隶,大神的祭品,日后一步步变成冯皇后,冯太后…… 这一生的喜怒哀乐,都和那个28岁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仿佛他永远是28岁,从来不曾衰老。 而自己,却老得这样可怕。老得眉梢眼角,都有浅浅的细纹了。 老得都不好意思跟他站在一起了。 她不可抑止,无声地啜泣。 被子里,孩子感觉不到,只以为太后又躲起来了。 只有他站在门口,无声地凝视她。无声地凝视那微微抖动的被子,以及被子下哭泣的身影。 孩子已经蹦蹦跳跳地过来:“我们今天下棋么?” 他十分温和:“今日天气不好,我们就在家里下棋,还可以投壶。” “那,先玩儿投壶吧,我最喜欢这个了。” 两个人便开始玩投壶游戏。 投壶是一种由射箭演变而来的投射游戏形式。投壶者站在离壶一定距离的地方,把箭投向壶中,以中壶口的箭数或中箭的状态来决定胜负,赢者得筹,负者饮酒。 屋子很宽大,壶摆在左边的角落正中。孩子站在一丈远的地方,罗迦站在两丈远的地方。筹码当然不是饮酒,而是松子。大家拿了一堆干果,胜利的,就增加一棵干果。 宏儿最初老是输,到后来,也开始赢了。看着自己面前的干果越来越大堆,很是兴奋。一边唧唧喳喳地笑,一边不时往芳菲这边呐喊:“太后,我赢啦,又赢啦……” 缠绵和决裂10 罗迦帮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笑道:“宏儿,今天你赢了。以后,你可以随意叫我帮你做一件事情。” “真的么?”孩子惊喜道,“那,您帮我……” 他拉住孩子的手:“先别急忙说,等需要的时候再说。小事不需要帮忙,等你再长大一点儿,确信需要的时候,再问我。” 孩子似懂非懂:“好嘛。” 在室内玩得枯燥了,又去外面的宽阔的庭院里玩儿蹴鞠。 桓宽《盐铁论》中提到,康庄驰逐,穷巷蹴鞠。秦汉时期,蹴鞠已经很普及了。罗迦和宏儿玩耍的是二人玩的小型蹴鞠比赛,赢者获得坚果,输者以黄白粉涂脸。 到最后,孩子和罗迦脸上都是黄黄白白的,玩得不亦乐乎。 天色,已经渐渐晚了。 天气更是显得阴寒。 早早吃了晚餐,屋子里已经亮起灯光,罗迦把门窗都关好,才对宏儿道:“你先在这里陪着太后,我出去一会儿。” 门关了,宏儿赶紧跑到太后的床前。 芳菲坐起来,“宏儿,你今天开心不?” 孩子兴奋地笑:“太后,真好玩儿。我很喜欢在这里玩儿。” 她低声地:“你一直在这里玩儿,就不会觉得闷或者厌烦么?” “才不会呢!更神仙一起玩儿,我永远也不会觉得闷。他会给我讲笑话,带我玩儿游戏,又会教我学射箭骑马,对了,他还教我念书呢……太后,我觉得神仙真厉害。他是个鲜卑人,可是,他会念书……东阳王和陆泰他们就不会,他们只知道骑射……” 孩子有点奇怪:“我觉得他不像一般的鲜卑人耶。” 芳菲轻描淡写的:“他是个道士,当然不像一般的鲜卑人。” “可是,他和道长爷爷,看起来也不一样呀。而且,鲜卑人里面,也没有他这么帅的。” 缠绵和决裂11 “人各不同,当然不会完全一致,这有什么稀奇的?” 她忽然问:“宏儿,你觉得是他好,还是你父皇好?” 孩子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的:“太后……父皇,他怎么没派人来接我们呢……他是不是已经不会来找我们了?” 芳菲听得他声音里的委屈和失望,心里一揪。弘文帝,他也许打猎快活还没回来;即便回来了,他还有米贵妃,还有睿亲王等许多儿子,他岂会一再挂念自己母子的下落? 自从自己和他翻脸之后,就在慈宁宫闭门不出,也不见客,就连李冲等人也没见;谁会注意到自己母子的失踪? 如果真的不注意的话,那才是好事。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总有某个时候,他会想起,失踪的太子,岂能不鸡飞狗跳? 宏儿怯怯的:“太后……是不是父皇一直不找我们的话,我们就不能回去?” 她笑起来,声音那么凄凉:“不,宏儿。你放心……” 叫孩子放心,放什么心呢?她没说完,听得罗迦的脚步声,还有他的笑声:“宏儿,你看,这是什么?” 烛光不如日光那么明显,她缩在儿子的身后,肆无忌惮地将他看了个底朝天。然后,才躺下去。 孩子忘了短暂的小小的不安,奔过去:“呀,这是什么?” “这是冬不拉,有些地方,又叫六弦琴……来,宏儿,我弹曲子给你听。” “您还会弹曲子?” “当然了。” 他坐下,宏儿也坐下,两个人围着火炉,看着蓝色的火苗跳跃,然后,他开始弹起欢快的曲子,都是草原风格的,充满了强烈的鲜卑人的色彩,热烈,奔放。然后,他唱起歌曲来: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 缠绵和决裂12 这是北国人最最着名的一支曲子,而且,是纯北国的风味,从曲子到词,都充满了鲜卑人的烙印。 他的歌声又洪亮,又苍劲,在黑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孩子欢乐地跟着他一起唱。 随着曲调的最后一个弦落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宏儿也被这种雄壮的歌声感染,一时没有开口。 “呀……我父皇跟我讲过这首曲子,但是,他可不会唱……” 却听得一个清晰的声音:“宏儿,你过来。” 孩子一怔,罗迦也一怔。 但见芳菲已经从床上坐起来,虽然还是没有取下眼罩,却已经靠着床头,正式表示自己——清醒了。 宏儿跑过去,她拉住儿子的手,被火炉烤得非常温暖。 “宏儿,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好耶。” 她无意地看了一眼罗迦的方向,知道他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她也不以为意,只轻轻揽住儿子,柔声道:“今天,我给你讲汉武帝和太子刘据的故事。” “汉武帝?就是太祖最崇拜的那位南朝皇帝么?” “对,就是他。之前,南朝一直不是匈奴人的对手,但是,他特别厉害,派人把匈奴驱逐千里,大汉强盛,威震中外。” “他可真厉害。” “但是,这些英明的事情,是他中年以前的事情,到晚年后,他可就没这么厉害了。” “为什么呀?” “宏儿,你听我慢慢给你讲……” 汉武帝得到姑妈长公主的力捧,得以做了太子,条件是娶姑妈的女儿,自己的亲表妹阿娇为皇后。阿娇做了皇后,两口子过了几年清净日子,然后,汉武帝看上了平阳公主献来的家奴歌女卫子夫。卫子夫也就罢了,厉害的是卫子夫的兄弟卫青,外甥霍去病,一个个都是超级厉害的将帅之才。建功立业,卫家一门,一时,显赫无比。 缠绵和决裂13 当然,显赫的还不止如此。最主要的是,卫子夫在汉武帝快三十岁那年生了儿子刘据,不久后,被汉武帝立为太子,就是卫太子。 宏儿仔仔细细地听着,因为,她听得太后说:“为什么要那么快立卫太子?就因为当时汉武帝只有他一个儿子,所以,爱逾性命,视若珍宝……当时,那可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啊!” 小小的孩子,仔细地咀嚼太后的话。皇帝爱长子,尤其,当这个皇帝人到中年,又才只有一个儿子的时候,当然非常疼爱,这表明,他的江山,终于不怕没人继承了。可是,当他有了两个儿子,三个儿子……或者几十个儿子的时候呢? 当他有了很多选择的时候呢? 罗迦却心里发沉,背后也有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1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1部分阅读 点儿发冷。 芳菲,她竟然这样告诉儿子! 她竟敢给儿子讲这样的故事。 他要出声阻止,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她的声音是灰灰的,心也是灰灰的——就如他之前悄悄在门外听到的母子俩的对白“父皇,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 弘文帝,已经忘了这对母子的存在。 曾经那么珍爱,那么决绝要得到的人,现在,人都失踪了好几天了,他也丝毫不曾察觉。 不止如此,她的灰灰的声音,并非是一时激动,而是非常镇定,仿佛是深思熟虑,等了很久很久的结果。 他竟然没法阻止。 宏儿在追问:“太后,后来呢?” “后来呀。汉武帝的功劳越来越大,他后宫里的美女也越来越多。然后,就生了好多儿子。最着名的是一笑倾城的大美女李夫人生的儿子昌邑王和勾弋夫人生的儿子刘弗陵……那时李夫人早已死了,勾弋最是得宠,据说,她怀孕十四个月,才生下刘弗陵,这跟传说中的大圣人尧的母亲怀他14个月一模一样,所以,汉武帝便赐勾弋夫人住的勾弋宫为尧母宫……” 缠绵和决裂14 当时,卫子夫已经人老色衰,而卫太子也都三十几岁了。太子正是鼎盛之年,汉武帝却封勾弋夫人为“尧母”,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如果勾弋夫人是尧母,刘弗陵自然就是尧——一个婴儿和大圣人尧并列,他是什么呢?他当然便是天生的尧帝! 皇帝有了潜规则,其他的大臣们当然就会各怀鬼胎。卫太子不可能没有政敌,fan反对派,便需要扶持能够带给自己好处的新太子。 可以说,汉武帝这个“尧母宫”的封号一出去,其实,是他在明白无误地告诉卫太子的政敌们:“你们可以对太子动手了!” 当然,政敌们不可能放过磨了很久的大刀。 宏儿仰起脸,忽然问了一句:“尧母宫厉害,还是睿亲王厉害?” 芳菲心里一抖,尽管看不见,还是微微闭了闭眼睛。崇尚汉武帝的北国帝王,尤其是弘文帝和他的大臣们。 自己母子的处境,现在和卫子夫,卫太子当年有何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自己这个恶名昭着的冯太后,权利比卫子夫大多了。如果不是这样,宏儿何止三日一请安?也许,弘文帝再也不想见他呢! 孩子现在还小,就已经开始受到嫌恶。以后呢?再过十年,二十年呢?那时,他的其他儿子陆陆续续长大,宏儿,又还算什么呢? 最是无情帝王家! 是她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宏儿,先帝爷爷生前的时候,对太后非常非常好……后来,我总是想,那是因为先帝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如果他再活很久,活到汉武帝那么久,又有了许多新的美人,他还会如以前那样待我好么……” 孩子第一次听她提起“先帝爷爷”,对这番话,似懂非懂。 罗迦坐在火炉边,仰靠着,心如刀割,听着她冷酷无情的声音,控诉着儿子——然后,直接控诉着自己! 缠绵和决裂15 孩子第一次听她提起“先帝爷爷”,对这番话,似懂非懂。 罗迦坐在火炉边,仰靠着,心如刀割,听着她冷酷无情的声音,控诉着儿子——然后,直接控诉着自己! 他也是第一次如此沉淀下来,细细地想,若是真的自己没有“死”——又活了几十年,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个帝王,真的能够在那么大的权势之下,在那么大的诱惑之中,在几十年的漫长岁月里,一心一意?这可能么? 会不会正是因为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反而更是无欲无求,只一心一意对一个女人了? 皇帝身在高位,那么多政治格局要平衡,要和亲,要安抚,要权衡大臣之间的关系……林林总总,妃嫔有时是一种手段,而且几乎十之八九是手段和目的,可没什么爱情一说。 现在,弘文帝那么多的妃嫔,那么多的儿子,而且,又和冯太后关系这么僵,小太子要永远保住自己的太子地位,别说冯太后,就连罗迦,都觉得很悬。 每个人都是情感的动物。 岂能指望一个对母亲都很厌恶的父亲,去对她生的儿子,保持长盛不衰的宠爱? 这可能么? 别说皇帝,就算是离异的夫妻,如果一方再婚,再生子,那么,绝大多数,对之前的子女,感情便会淡薄一大层。 那还是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的,现在牵涉的,可是皇帝的位置。 难道那些当红的宠妃,就不会帮自己的儿子争取更好的地位? 罗迦是何许人也?自从弘文帝大张旗鼓地弄出那个“睿亲王”之后,这便隐隐表明了他的态度——纵然,他本人不这么想,其他大臣也会这么想:小太子,已经不是那么牢固了! 尤其,就连罗迦“在世”的时候,也不曾对儿子们使用过“睿亲王”这样的封号。这是仅次于太子的极端荣耀。 缠绵和决裂16 千里之堤毁于蚁|岤,一个小漏洞,足以摧垮一棵大树。 这便是当年芳菲在立政殿怀孕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要他大肆封赏即将出生的孩子的原因。如果是公主,倒还好,如果是王子,则肯定是不妥的。 这也是他对弘文帝最不满的地方:这个小子,怎会糊涂到这样的地步? 还是冯太后的声音,依旧飘飘忽忽的:“汉武帝不再喜欢卫子夫,也不喜欢卫太子了。他想立刘弗陵为太子,所以,就必须先找借口废掉太子……” 宏儿天真地问:“是卫太子犯错了么?” “不,他没错。他之前日日参拜汉武帝,后来,汉武帝不喜欢他了,便半个月,一个月也不见他一次……汉武帝常常在大臣面前说‘子不类父’,意思是说,卫太子跟他一点不像,性情软弱,仁慈,他不喜欢。父子俩没法沟通,便越是疏远,感情越是淡漠……” 要找借口,当然是很容易的。 时年,宫里流行巫蛊,汉武帝疑神疑鬼,勾弋夫人便不失时机地给他推荐了她的党羽江充。江充找了个胡巫,一天到晚,在宫里四处挖掘木偶人,看到底是谁在诅咒汉武帝。查抄的结果,韦皇后的宫殿也不能幸免,一代皇后,屋子里被挖得乱七八糟,没有立锥之地。 随后,卫子夫生的两个公主,卫青的长子,卫家的许多亲戚,都被汉武帝处死。 再然后,继续挖掘太子的宫殿。江充派人,一边埋小人,一边挖掘,当然就顺利挖到了小人。 巫蛊之祸,可是死罪,卫太子到此时,走投无路,不得不起兵抗衡,一怒之下,先杀了江充,和汉武帝对决,最后,兵败身死,卫太子被抄家灭族,牵连惨死达两三万人。卫子夫也自杀身亡。 当然,勾弋夫人的心愿顺利实现,她的儿子刘弗陵做了新太子。 宏儿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渐渐地,露出恐惧之色。 缠绵和决裂17 宏儿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渐渐地,露出恐惧之色。 眼罩其实已经只是一个装饰,芳菲已经完全看清楚他的惊恐的眼睛。 仿佛一只拳头狠狠地捣在心口,一拳,一拳!她却生生忍着,看着宏儿。孩子,他太小了,是不该知道这些的。但是,他应该知道,而且是马上知道——不然,贪恋得越久,便越是不肯放弃。 孩子就如树苗,要仔细地爱护。 但是,也不能让他不经历一点儿风吹雨打——风雨熬不住,如何能长成参天大树? 何况,她已经完全改变了心意——不,他不需要成为什么大树,就做一个孩子就行了。快活无忧的游山玩水,打猎射箭,做一个最最平庸的人就行了。 “宏儿……” “太后……” 母子俩的手紧紧握着。罗迦几乎忍不住站起来,心里在狂喊,疯狂地呐喊,不要啊,不要再继续下去了。继续下去,也许,一切就无可挽回了。 可是,他没法阻止,冯太后的声音那么镇定:“宏儿,如果不做太子了,你会难过么?” 四周一片死寂。 孩子的手紧张得出奇。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的选择,也是最重要,最可怕的一次选择。 做不做太子,大人都无法明白,何况孩子? 芳菲也凝视着他慌乱不安的表情,这么小的孩子,已经知道害怕了。可是,如果他现在不选择,以后,就会怕得更加厉害。现在,自己还有一定的势力,足以改变这一切;若是再往后,弘文帝就如收紧的一张网,将自己的权利全部剥夺,要不要做太子——就完全由不得他了! 现在主动地不做,还可以稳稳地保住性命。 若是以后人家不让你做了,那就是非死不可! 没有第二条路了。 地上那么安静。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缠绵和决裂18 罗迦惨然闭上双眼,他都不敢——他自己都绝不敢这样做出决策!而芳菲!如此残酷的冯太后! 她总是这样,一旦决断,不留情面。就如挥刀砍断自己的头颅,也在所不惜。 忽然,他听得孩子怯生生的声音:“太后,其实我不想做太子!如果睿亲王要做,那,就让睿亲王做吧!” 冯太后声色俱厉:“宏儿,你可要想好了!如果不做太子,你就永远不会再有漂亮的软舆,更不会再有许多侍从!” “不,我并不是那么喜欢软舆!”他迟疑一下,“可是,太后,如果不做太子了,我还可以像现在这样,随意玩儿么?” 芳菲如释重负,满头大汗,浑身的力气仿佛消失殆尽,只是点头,温和的点头:“可以!宏儿!以后,你要过的,便是现在这样的日子了。” “好耶,那不做太子岂不是更好?” 孩子欢呼起来,罗迦便闭着眼睛,胸口如塞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冯太后,便如一头顽固的牛,一角顶出来,便再也拉不回来了。 永远永远都拉不回来了。 恍惚之中,他想,难道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如果世界上不再有冯太后,不再有宏太子,而是其他什么张太后,睿太子,也许,她们母子的生活,会更加幸福得多? 他只听得芳菲的声音,淡淡的:“宏儿,你还不谢谢神仙?你不是太子了,便不会有太傅了,李冲他们都不会再教你了,说不定,以后,你就需要神仙教你读书识字了……” 孩子好生开心,转头看他,笑起来:“呀,如果是您教我,我更不想做太子了,太后,明日我们就回去吧,回去就告诉父皇,我不做太子了……(*^__^*)嘻嘻…………” 罗迦声音哽塞,回答不出来。 是她冷淡的声音,略略带了一点儿嘲讽:“怎么?神仙不愿意了?” 宏儿急了,拉他的手:“您不答应么?” 罗迦哪里答应得出来?只是一把搂住他,狠狠地搂住。 ——————今日到此:))周日中午2点左右在更新了,累死了,腿都麻木了:( 弘文帝的反应1 是她冷淡的声音,略略带了一点儿嘲讽:“怎么?神仙不愿意了?” 宏儿急了,拉他的手:“您不答应么?” 罗迦哪里答应得出来?只是一把搂住他,狠狠地搂住。 芳菲颓然闭上眼睛,忽然觉得那么疲倦。一切的勇气,忽然就用完了,彻底消失了。太子的废立,纵然是皇帝和群臣,也要绞尽脑汁,费尽周折,不可能有谁胆敢一锤定音。这个念头,她并非是第一次涌起,而是在心底藏了许久许久了,早在弘文帝的第一个其他儿子出生的时候,她便开始筹划。但是,却从不敢轻易提出来,更不敢有任何的表露,纵然昔日面对李奕这样的忠臣,都不敢稍稍透露半点。 这些日子,她的这种念头更是加深了,但是,依旧不敢说出来,这样的话,一旦出口,就是生死大问题。 皇帝的思维,和常人是不一致的。外人估计认为,我不想当太子了,辞去了不就好了?不在其位,不知其难。在太子的背后,从太傅,智囊团开始,以及一些亲太子集团的大臣,会结成一个有行无形的联盟。如果还有外戚,那就更是非自己能控制的了——原因很简单,太子的位置,牵涉到太多人的利益,只有废或者立——历史上,可没有什么太子“辞职”的说法。而纵观所有朝代,太子一旦被废,唯一的下场就是死——绝对没有任何别的路。 皇帝要保持政局的微妙和平衡,并非你察觉危险了,想不干了,他马上就同意你辞职了——因为要“辞职”,总得有合情合理的借口和理由吧? 太子大位,国之储君和根本,谁敢一言遮天,如何向天下交代? 纵然是皇帝本人,又岂能不顾虑天下悠悠之口?他也不能想干嘛就干嘛。如果无故废黜了太子,民众会说什么?弄得不好,便是血雨腥风,无数的人都会掉脑袋,甚至损及自己的威信。 弘文帝的反应2 这么些日子,她在慈宁宫冥思苦想,连李冲等人也完全不知道她的心思,唯有今日,忽然就崩溃了,肆无忌惮的,把这一切,全在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面前表露了出来。 身居高位,可以倾诉的人就越来越少,但是,人,总是情感的动物,总得有个宣泄的理由和地方。 心里那么紧张:他会支持么? 宏儿,长大了,他会怪责自己么? 从此,他的未来,便是流放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做一个没有任何权势的王子——但是,这并不表明他就安全了。 因为,其他王子一旦做了太子,或者成了皇帝,便会防备你——想方设法地防备前废太子,生怕他万一再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万一某一日东山再起。 这是皇家的悲哀,永远不可能有真正彼此坦率,彼此诚信的一日。你要退,有时都根本没有退路。如果不是万无一失,岂敢贸然提出这样的话? 如果今日自己把宏儿的一切剥夺了,他就真的安全了么? 日后,新太子或者新君,就能放过他,把他当做不存在了? 她闭着眼睛,觉得非常非常劳累,非常非常痛苦。 甚至看也不想看一眼对面的那个人。 他能做什么呢? 他比自己更加明白这一切的利害关系,所以,他才会一直无声。 只有宏儿是兴高采烈的:“太后,我真开心,以后天天玩儿,多好呀。”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拥抱他的那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搂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大人斗法,孩子受罪。 孩子还小,不明白今日选择的意义。 除非他真的远遁,真正埋名隐姓,否则,这一辈子,别想真正平平安安。 他从孩子的肩头看去,床上的女人闭着眼睛,脸侧在黑暗的一角,完全看不清她的情绪和想法。 弘文帝的反应3 他忽然有些恍惚,痛彻心扉的感觉,当年,两个人在陵墓前的那番争论,言犹在耳。曾几何时,弘文帝为了这个孩子,绞尽脑汁,病得奄奄一息也不肯放弃? 曾几何时,他偷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抱着他的儿子,谈笑风生,无所顾忌,感谢上天的恩赐,仿佛倾尽天下,他也不会用任何的东西交换小宏儿的幸福。 男女之爱,父母之爱,难道都真的如此不堪一击? 年华似水,到了今日,就真的如此容不下这个孩子了? 她固然是防患于未然,可是,如果不是他给她这样的不安全感,她又何必如此防备?两个人之间,已经无法回头! 他内心紊乱,声音却很镇定:“宏儿,不早了,先去休息吧。” “好的。” 罗迦亲自抱起他,来到隔壁的房间。孩子被他抱住,搂着他的脖子,被人极端的宠爱,所以,更是娇嗔:“明日,我们去哪里玩儿?” 他将门关好,放孩子在床上,亲手给他脱衣服,柔声道:“宏儿,如果明日是个好天气的话,我又带你去打猎。” 孩子十分兴奋:“明日我好想打一头熊。” “好,我们就猎熊。” 孩子躺下去了,白日玩得太高兴,很快便熟睡了。罗迦听了好一会儿他的呼吸声,才熄灯,关上了厚厚的木门。 出去的时候,夜风吹起,山林之间,呜呜的。 他在门口停留了很久,还是进去。 屋子里已经熄灯了,她在黑夜里坐在床上,他只是一种感觉。 没有任何人开口,他只是无声地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在黑夜里,伸出手轻轻握着她的手。 她微微动了动,抽出了手。 他再一次抓住她的手,充满了力量。她的身子微微侧过去,倒在了墙里面,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 弘文帝的反应4 就如她根本不认识他一样。 罗迦没有上床,一直坐在旁边。 黑夜里,除了风声,便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彼此之间,仿佛都藏着一个巨大的恐惧。 尤其是芳菲,这一切,自己能拿定主意,但是,回去后呢?谁知道弘文帝,到底会不会同意? 伴君如伴虎,毕竟,他才是当今天子。 如果他执意否决,自己的一切苦心——一切的未来——如果可能还有“未来”的话,岂不是就彻底葬送了? 她忽然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仿佛是一场梦幻——强烈的梦境,自己在苦苦追寻了这么久之后,才走入了这场梦境了,可是,顷刻之间,清醒在即。 她在风的哽咽,山林的咆哮里,真的完全分不清楚到底是真还是梦。甚至初初见到的那个男人的满头白发——这是她对他最后的影像,停留在这里,就再也不曾改变,甚至,连他的脸都不曾见到。 不知道是不敢见,还是不想见。 除了那一头白发,她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也许,一切都是假的,虚无的。 她在这样尴尬的处境里,彻底转过身子,背对了他,自从在他面前完全表露了心事,担忧,恐惧之后,这个球,就抛给他了——宏儿做不做太子,如果要做,该怎么做?如果不做,又该怎么办? 自己已经考虑得太累太累了,该他去想了。 终于可以把这个恼人的问题,抛出去,有人承担了。不然,还能指望谁呢? 她在黑暗里,嘴角带着笑意,自己得先考虑宏儿,宏儿,比任何人都重要,比弘文帝,比国家大事,甚至比他——比身边这个人,都更加重要。 对一个母亲来说,优先考虑自己的孩子,那是天经地义的。 他竟然也是知道一般。 她知道,他是完全明白的。 弘文帝的反应5 忽然很痛快,非常非常的痛快——在他的心里,他的儿子最最重要!现在,在自己的心里,自己的儿子也最最重要! 从来都是这样——自己不是他最重要的!他也不是自己最重要的;彼此,都还有更加重要的人放在前面。 这岂不是扯平了? 自己终于跟他扯平一次了呢! 谁会一直为他着想呢? 不,自己一点儿也不会为他着想了。 她在这样如释重负的心思里,不一会儿,便睡着了,睡梦里,仿佛自己提着滚水,要把他烫死一般,非常兴奋。 仿佛无忧无虑一般,这几日下来,真的一梦不醒,不不不,连梦都没有做过。 他还是坐在她身边,一直守着,没有离开半步。 只在冥思苦想里,想着那个可怜的孩子。 不做太子了,他真的就高枕无忧了?这可能么? 如此风云变化,谁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芳菲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 窗外竟然有阳光。阴风惨惨了整晚上的秋风都不见了。朝阳如火一般照射着晚秋的丛林,一扫屋子里的阴霾寒冷气息。 她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看那些发红的朝阳投射在木头的窗户上。 然后,听得隔壁叽叽喳喳的声音,孩子的笑声比银铃更加清脆:“太后……太后,起床啦……” 宏儿已经跑进来。 她看着儿子穿得整整齐齐,坐起身,抱住儿子,先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才柔声道:“宏儿,换回你的衣服好不好?” 孩子看自己身上的小熊皮衣裳,带子,软鹿皮的靴子,惊奇地问:“太后,这不好看么?” “宏儿听话,换了吧。” 孩子很少拂逆她的意思,见太后坚持喊换,便去换了。是他当天打猎的装束,太子的便装,已经被道士们洗得干干净净。 弘文帝的反应6 他穿好了衣服,进来的时候,看到太后也换了便服。昨日所穿的熊皮衣服,鹿皮靴子,都整整齐齐地放在角落里,折叠得一丝不苟。 芳菲把他的衣服也都整整齐齐地折叠好。 宏儿唧唧喳喳的说话:“太后,神仙给我做一个新的玩意,他说,早餐之前就会做好,一会儿就会给我了……” 难怪,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原来是做玩具。是他昨日和孩子玩儿的时候,答应给孩子做的,所以,一直在赶工。 孩子说话间,见她还是戴着眼罩,惊讶地问:“太后,你的眼睛还没好?这样我们怎能上路呢?你都看不见呀。” 她微微一笑,低声道:“宏儿,别多问,我们该回去了。” 孩子吃了一惊:“马上就走么?” “对。” “不告诉神仙?” “不要再去打扰他了。我们麻烦了他这么久,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孩子为难地搔着头发:“这……太后,我们都不告诉他,他会不会难过?而且,他待我们那么好,我们不辞而别……这个……” “不会的。这里的人自然会告诉他。而且,我昨晚已经告诉他,我们今日就走,宏儿,走吧。” 她拉着儿子的手,然后,慢慢地取下了眼罩,和熊皮衣服一起放在一边。 宏儿惊喜地问:“太后,你的眼睛好了?” “好了,能看到啦。走吧,宏儿。” 宏儿依旧依依不舍,可是,芳菲已经牵了他的手,走了出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出这座道观。在半山腰里,四处都是茂盛的密林,被掩映其中,又在后山,平素,是人迹罕至,不为人知的。 她的脚步稍稍放慢了一点儿,看错落有致的建筑物,虽然不大,但一应俱全。 她走的是侧门出去,因为这里最顺路。。 弘文帝的反应7 一路上,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任何人。但是,直到她们母子出了侧门,就看到赵立和两名侍卫等在门口。 这些日子,他们尽忠职守,按照吩咐守在这里,虽然被告知太后和殿下无恙,但是,心里始终还是有点儿没底,如今,终于看到活生生的两个人站在面前,总算彻底放心了。 赵立又惊又喜:“太后,您的伤,还碍事么?” “一点下擦破,没事,就破了一点儿皮,过几日就好了走吧,都好了。可以回去了。” 赵立兴冲冲的,“小殿下,这山路不太好走,我背您吧。” “不用,我能自己走。” 芳菲也摇头:“宏儿能走。” 这时,芳菲看到一个人过来,神态十分恭敬:“魏晨向太后和小殿下请安。” 芳菲看他一眼:“多谢魏大人,这一次,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和小太子,差点落入了虎口。” “太后和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臣下不敢居功。臣下前来,护送太后和小殿下回宫。” “不用了。赵立他们送我就行了。而且,这上山的路,也有捷径。” 魏晨遵旨退下,众人上路。 宏儿一边走,一边往回看,似乎想要看看“神仙”到底在哪里。芳菲怕他暴露了行踪,拍拍他的肩膀,“宏儿,你走快一点儿,不然,今日我们赶不回慈宁宫。” 孩子无可奈何地跑到了前面。 这时,赵立才毕恭毕敬的:“太后,那天臣等失职,幸亏魏大人出现了……当时,我们都没想到,竟然是魏大人打猎出现,魏大人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测……” 芳菲淡淡一笑:“是啊,真是多亏了魏晨。” 正是魏晨出面,才能让一众侍卫呆在外面,对外,只宣称是黑龙观的道长救治了冯太后和小殿下。 如果不是魏晨,谁能做到这一切呢。 弘文帝的反应8 赵立低声道:“太后,昨夜开始,北武当山林到处都有喊声……” “什么喊声?” “我们去打探过,好像是陛下派人在寻您和小殿下。但是,我们没有征得您的同意之前,所以一直没露面。” 芳菲淡淡道:“没事,我们回去了,他们自然就不会找了。你先派人通知他们,取消一切搜索。” 赵立立即传令下去。 安排妥当, 她又问了赵立几句,只随意听听,便吩咐众人上路了。 直到所有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罗迦才慢慢地从丛林里出来。芳菲,她终究是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走了——不认识一般,就如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 所以,静悄悄的,不辞而别,甚至那些熊皮衣服,都好好堆放在角落,就好像不曾有人穿过它们一样。 他置身在这空荡荡的群山里,忽然觉得孤寂——前所未有的孤寂。比自己刚刚从陵墓密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更加的孤寂。 那时,是因为习惯了,所以,不那么痛苦。 这一次,也是因为习惯——短短的几天,已经完全习惯了那种热闹的氛围,天伦之乐,自己最最关心,最最爱护的人,每日围绕身边,承欢膝下。 那是他渴望已久的简单的生活。 如今,忽然消失无影踪,那种巨大的空虚,才更加令人不可忍受。 魏晨走下来,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边:“主上,太后和小殿下已经离开了。” 他点点头:“你这几日发现什么消息没有?” “陛下已经派了许多人在寻找他们。是从昨夜才开始找的。昨晚到今早,很多侍卫分头出动,几乎寻遍了北武当的每一个角落。昨晚五更的时候,还在前面十几里处经过。如果今日太后再不回去,估计他们马上就会找到黑龙观来了……” 弘文帝的反应9 罗迦没有再问下去,只抬头看看头顶,太阳快要升到树梢上了。一阵寒气袭来,方看到漫山遍野发黄的叶子。 真的快要到冬天了。 芳菲母子这一回去,究竟是冬天还是春天? 他忧心忡忡,只背着手,踱步往前走。 当芳菲回头的时候,掩映在丛林之中的黑龙观已经一点都看不到了,仿佛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曾有过这个地方一般。 她收回目光,觉得一切都很迷离。太阳已经到了头顶,已经是中午了。 宏儿满头大汗跑在前面,芳菲喊住他。母子俩牵着手,孩子忽然想起什么,小声地问她:“太后,你这一次有看到神仙了么?你觉得他帅不帅?” 芳菲顿了一会儿:“哦……没有……当时,我的眼睛一直不好,看不真切。” “呀,真可惜啊!” 孩子好生遗憾:“太后,你看不到真是太可惜了,神仙好帅的……你不是一直很想见他的么?这几天偏偏你的眼睛又不好,真是太可惜了……你要是看到了他,肯定会喜欢他……” 芳菲微微一笑:“现在看不到,以后也能看到啊。没关系,我已经认得他的声音了。” “太后,他以后真的会一直教我念书,打猎么?” 芳菲顿了顿,“也许吧!到他教你念书的时候,也许,我就能真正见到他了。” “我们不感谢他么?” “他们是道长,是出家人,施恩不图报的,不用感谢。” 孩子惊奇地问:“神仙真的也是道长?可是,他看起来,跟道长爷爷不太一样耶……” 芳菲十分肯定的:“他肯定是道长!是出家人!只有出家人,才会有那样长的白发,才会那样隐居深山。我问过他,他的确是黑龙观的道长,已经很老很老了,所以,对任何人都充满了关切,怜悯。” 弘文帝的反应10 “可是,我觉得他最喜欢我,对我最好呢!”孩子很是疑惑,神仙是对全天下的人都那么好么?不会吧,总觉得他对自己一个人最好呀。他悄悄地,拉着她的手,芳菲微微弯下腰,孩子软绵绵的在她耳边悄悄地说话,“太后,有时,我觉得他比父皇还好……” 芳菲微微一笑:“你父皇是因为忙碌;而他们出家人没事干,整天念经拜佛。” “可是,我没看到他念经耶。” “他是道士,念的道德经,或者法华经之类的,反正,他就是一个道士!” “真的么?为什么道长爷爷也是道士,就没有他对我好呢。” “哈,你这孩子,道长爷爷待你还不好么?你的弓箭,你的好多玩意儿,都是道长爷爷送给你的呢。” “可是,我总觉得,那些东西,不像是道长爷爷做的,我有一次去道长爷爷的道观玩儿,我发现,他根本就做不来那些。就说那个陀螺吧,不是道长爷爷送给我的么?可是,今年春天,我叫他给我做一个,他竟然说他做不来……他肯定忘了曾经送过陀螺给我……太后,我很怀疑耶,不知道道长爷爷送我的东西,都是哪里来的……我一直在怀疑这个问题……” 芳菲一时语塞。这个孩子,真是个鬼灵精。 “宏儿,可不能这么说,道长爷爷待你也很好的。出家人慈悲为怀,这是他们的教义。他们毕生追求的目标。回去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你便说,是一个老道士救了我们就行了。” 孩子哪里知道大人话里的意思?而且,太后说长头发白头发的就是道士,而且,那个神仙,也的确是有点像道士的打扮,他当然便信以为真。 芳菲笑眯眯的:“宏儿,我今天才明白了,原来,你说的神仙,就是老道长。” “太后,他很老么?要道长爷爷那样的才是老。” 弘文帝的反应11 她神神秘秘的:“他的年龄,比道长爷爷还老呢。估计有120多岁了。” 孩子不敢相信:“不会吧?看不出来呀。我觉得他很年轻很帅呢……” 芳菲笑起来:“你小孩子,怎么看得出来呢?太后才看得出来。道家讲究养生,他们用了一种方法修炼,八九十岁了,看起来还鹤发童颜,再说,真正年轻的人,哪有人满头白发的?就比如宏儿,比如你看太后,我们都不是白头发,对不对?要老人才是白头发……那个神仙,不过是显年轻而已……对,就是显年轻!” “太后,我也要学这种方法,对,您也要学这种方法,嘻嘻,等太后100岁了,看起来,还是现在这么漂亮……” 她情不自禁地,摸了下自己的脸,生平也曾被人称赞过,但是,这个“男人”的称赞,可不一般的。她的动作很不经意,然后放下,悄悄地笑起来:“宏儿,太后还漂亮么?” “当然了,太后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漂亮的人。” 在小孩子的心目中,天下,哪有人会比自己的母亲更漂亮温柔呢? 一路奔波,一路伤痕,到此,几乎不药而愈。芳菲笑逐颜开,拉着孩子的手,而且,如释重负。 赵立等人早已被魏晨那里招呼过了,确信是魏晨救人;而只要宏儿确信了——救自己的只是一个老道士! 其他的,便无可顾虑了。 她煞费苦心,怕的并非是弘文帝,而是自己的软弱——竟然不敢让儿子察觉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岂能呢! 岂敢呢! 岂能在儿子小小的心里,留下任何不好的羞耻和诧异? 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爷爷,自己的身世——不不不,如果过去注定成为一个秘密,那么,她希望那永远是一个秘密。永远也不能真相大白。 如此,孩子才能永远不会蒙上任何羞耻的痕迹。 弘文帝的反应12 一阵风吹来,她的头发微微飘起来,有点儿乱了。她又抚平。 孩子又高兴起来,小跑着,“太后,今日是初九,该向父皇请安了耶……父皇去打猎回来,肯定会给我带许多好东西……” 芳菲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跑得太快,低低地问:“宏儿,你很想念父皇么?” “是啊,我几天没见父皇了。父皇说了要考我这些日子的学习,幸好神仙教了我一些。太后,我一定会让父皇满意的。” 芳菲暗叹一声。宏儿,他还不知道,如果是太子,才需要天天去请安。 如果不是,则不用那么麻烦了。他已经快6岁了。再过几年,按照规矩,就该到自己的领地去了。到时,就只能一年或者两年才能进宫一次请安。而且,如果不是大庆,不得召见,自己是不许随便回京城的。 如果他不提前明白这一点,以后,怎么办? 甚至宏儿的领地,她想,该要求弘文帝封到哪里好呢? 心里忽然一动,想起自己的领地。那还是罗迦“在世”的时候,指派给她做试点的。当时那一千顷土地,被当地的农民分下去后,一再的开垦,范围一再地扩大,成为了整个北国,每一次重大变法的实验基地。 只是,没有了李奕的管理,她自顾不暇,就随便派了一个人去盯着,许久也不问情况了。 那个地方,她是亲自去考察过的。如果宏儿能去自己的领地,岂不是很好?而且,都不用弘文帝再追加什么额外的赏赐了。 她想得出神,孩子却如脱缰的野马,一直往前跑。她想,也许宏儿今早一觉醒来,就忘了,什么都记不得了——做不做太子,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已经上了山坡了,下面的路,就相对宽阔一点儿,能跑马了。侍卫们早已牵马等候着。母子俩也走得累了,都上了马。 弘文帝的反应13 雪里红一见到小主人,惊喜地长嘶一声。宏儿咯咯笑着伸出手心,马的舌头舔在他的手心上。孩子高兴地拉了缰绳,抓一把马的长长的鬃毛,回头,看太后也已经上了马,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宏儿,快,我们比赛一下,看谁的马跑得更快。” “好耶。” 一声令下,群马沿着山下,往皇宫建筑群的方向跑去。 刚跑过一段山路,便听得前面一阵呼喝:“是谁人?” 开路的侍卫先勒马。 芳菲看去,但见前面的丛林里,一队侍卫都拿着武器,正在草丛里寻找什么。见了众人,立即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这深山老林里行走?” 还没问完,忽然听对方的侍卫更加强悍:“周大人,你连太后也不认识了?” 正是赵立,先认出了对方。 一干人马看得分明,立即跪下去:“参见太后,参见小殿下……天啦,真是太好了,臣等都在寻找太后……” 芳菲见那么多人,也吓了一跳:“你们平身吧。” 众人大喜过望:“快,快回去禀报陛下,太后和殿下回来了……” 正是玄武宫的侍卫。领头的是御林军的新统领,弘文帝最亲信的周强。 周强毕恭毕敬的:“太后,您和小殿下可好?” 芳菲淡淡的:“没什么大碍,只是打猎当日,忽然遇到了猛兽,不慎落入了山崖。有惊无险……” “太后,您额头上的伤痕?” “也无碍,走吧,都回去。” “陛下一直派人找您,从昨晚一直找到现在,都急坏了……” “真是有劳陛下了。” 宏儿却惊喜的:“太后,我就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2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2部分阅读 说嘛,父皇肯定会找我们的,父皇肯定急坏啦,我得马上回去……可不能让父皇担心……” 芳菲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弘文帝的反应14 芳菲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孩子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毕竟是小孩子,还是非常在意父皇的态度。如果父皇一直记挂自己,寻找自己,多好呀。自己还是父皇最最疼爱的儿子呢。 芳菲看儿子忽然那么兴奋的样子,仿佛漫天的乌云忽然彻底消散了似的。。 自己母子失踪了三四天,弘文帝才发现,也真亏得他了。 一国的太后和太子,尚且被人忽略到这样的地步,日后呢?日后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若是弘文帝不这样大张旗鼓地寻找也就罢了。现在,他一寻找,反而,让北武当的群臣都会发现此事——太后等失踪几天,陛下才察觉! 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岂不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她遥遥地,看着前山皇宫建筑群的方向,更是坚定了决心。 为了不引人注目,芳菲便吩咐周强错开了一条寻找最多的路。只让侍卫通知大家收山,不用再找了。 马跑得一程,果然前面已经安静下来。 远远地,听得飞流瀑布的声音,纵横直下,鸟语花香,一些秋日的红叶,晚秋的霜菊,都分外地灿烂。 下面,就是皇宫建筑群了。 四周的气氛非常肃穆,紧张。 一夜之间,冯太后和小太子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待得大臣们上朝的时候,被太监魏启元告知陛下今日有事,取消朝会,大臣们群情震动,猜忌之声,纷纷扬扬。虽然魏启元没有明说,但是大家显然都猜到了,弘文帝,跟冯太后一定是闹得不可开交了。不然,冯太后岂会以打猎为名,无故失踪? 尤其是各宫妃嫔,更是悄悄议论纷纷。但是,谁敢多问半句? 米贵妃悄悄地想去慈宁宫打听打听,但是,去了两次,门口都空荡荡的,侍卫只说,冯太后尚未回来。 就连弘文帝也一直不在。 弘文帝的反应15 米贵妃本该带着睿亲王上路的,但是,她实在是很好奇冯太后的下落,尤其是小太子,心里又迷茫,又高兴,下意识里,当然是希望这两个人真正失踪了才好,尤其,陆泰的提议,让她本来并不太切实际的幻想,忽然找到了一个喷发的缺口——这可是天大的良机啊! 她害怕弘文帝忽然回来,责备自己,犹豫了好一阵子,在慈宁宫尽到了“媳妇”的本份,还是不得不和睿亲王一起上路,先回平城去了。 米贵妃的离去,当然不足以平息北武当的纷乱,陆泰和李欣等人,不时派人盯着各处要到,及时打探着各种消息。他们就如兴奋的猎犬,已经发现,这是和冯太后过招最好,也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一旦错过,永无良机。 直到天色已晚,夕阳已经彻底落下了山坡,马才停在了慈宁宫门口。 重新回到家里,芳菲下马,站在原地。仅仅离别几日,忽然觉得这里很陌生,很压抑,仿佛一处无形的牢笼。 然后,宫女们,侍卫们,行走的太监们,纷纷迎上来,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太后,您和小殿下总算回来了。” 张娘娘等迎上来,惊呼一声:“天啦,太后,您受伤了?” 芳菲一笑:“不碍事,一点擦伤而已。” 红云等人已经去看小太子了:“殿下呢?殿下是否安然无恙?” 宏儿离开几日,看到熟悉的人,当然觉得分外亲切,高兴道:“我没事。” 众人这才簇拥着,将太后迎进慈宁宫。 芳菲刚坐下,就听得外面有人来求见,正是李冲等近臣。她此时并不想见到任何的外人,凡是求见的,一概拒绝,只推说要静养。 她进了内室,张娘娘才低声道:“太后,可不得了,陛下昨晚大发雷霆,到处找您和小殿下……今天早上,他亲自出马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弘文帝的反应16 芳菲不以为然,淡淡道:“我已经派人通知搜山的侍卫,他们应该得知消息了。” 张娘娘很是不安:“老身从未见陛下发那样大的脾气……幸好,幸好太后和殿下都平安无恙,真是老天保佑啊……” 芳菲只静静地听着,随意地洗漱了一下,将身上的便服换下来,重新换了一套,才坐下来。红云给她端上一杯热茶:“有人在伺候小殿下沐浴更衣,一会儿就会出来用膳了。” 正在这时,听得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通报的声音:“陛下驾到……” 那声音实在是太过急促,仿佛是弘文帝一把推开了禀报之人,径直冲了进来。 “陛下,陛下……” “宏儿呢?宏儿……”弘文帝人未到声先到:“宏儿,你回来了么?” 小太子尚未换好衣服,听得父皇的声音,飞也似地跑出去:“父皇……” 弘文帝一把搂住儿子,声音有些哽咽:“宏儿……你们终于回来了……快让父皇看看,有没有受伤……” “宏儿好好的啦。父皇,宏儿正说要去玄武宫向您请安呢……父皇……对不起啦……”孩子有点儿不安,抱着弘文帝的脖子,“父皇……” 弘文帝紧紧搂住他,哪里还听他细说什么?又将儿子放在地上,从头到脚,仔细地检查,生怕儿子少了一点儿什么。直到确信儿子毫发无损,才长长地嘘一口气:“宏儿,太后呢……” “太后在里面换衣服呢……太后,太后,父皇来了耶……” 一道门,将慈宁宫太后的寝宫隔开。 弘文帝紧紧盯着那道紧闭的门,一时,竟然情难自禁,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宏儿……太后没有受伤吧?” “太后受伤啦,头受伤了……” 弘文帝再也忍不住,径直就走过去,伸手推门。 ————————ps:今日到此。周一也是中午12点之前更新。 决裂1 “太后受伤啦,头受伤了……” 弘文帝再也忍不住,径直就走过去。 他急促的脚步停在门口,因为,门这时已经开了。冯太后就站在他的面前,淡淡的:“陛下,有何要事?” “太后……” 他的声音有些勉强,看她头上包扎着的一块帕子,还有手上,都是一些擦伤,也不知道究竟有多严重。她穿一身灰色的袍子,脸色略微苍白,但是,精神看不出有多颓废,一如她昔日,很难看出什么喜怒哀乐。 “你,受伤了?” “多谢陛下惦记。一点小擦伤,不碍事……” 弘文帝见她如此,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好一会儿才想起问:“是怎么受伤的?又是谁救了你们?” 芳菲轻描淡写的:“打猎途中遇到一只猛兽,是魏晨和一个老道士救了我们。” 魏晨? 弘文帝的面色微微变了一下。竟然是魏晨!魏晨常年在北武当替先帝守陵,一部分肩负着冯太后和小太子的安全。这虽然不是弘文帝下的令,但是,他一直知道。如今,芳菲母子打猎遇险,又为他所救,冥冥之中,总是父皇给予援手。 他心里很有点惭愧,又很不是滋味,愣在原地,无言以对。 总是这样,总是父皇援手——父皇都死了,为什么灵魂还是挥之不去呢?无言的,仿佛表明自己做得很差劲。仿佛自己和她的距离,不是越来越近,而是越来越远,就如一条庞大的天壑,在自己脚下裂开,再也找不到愈合的办法。 他默默地站在一边,只凝视着她头上帕子下的一些淡淡的伤痕。甚至,很想揭下来看看,看看到底有没有伤在哪里。若是两三年前,他肯定会这样做。甚至在杀李奕之前,都会如此。但是,此刻,手却缩回来,一动也不能动。芳菲也没有做声,只是淡淡地坐在一边。 弘文帝决裂2 宏儿觉得气氛有点怪异,出口打破了僵局:“父皇,太后,宏儿有点饿啦……” 弘文帝醒悟过来,看着芳菲:“太后,朕想带宏儿去玄武宫用膳。” 芳菲和颜悦色地点点头:“好,你们去吧。” 宏儿兴高采烈地抱着父皇的脖子,可是,很快觉得不对劲,迟疑道:“太后……你不去么?” 芳菲一怔,弘文帝也一怔。 他很久不曾和冯太后一起用膳,这次也没叫她,因为,请了她也不会去。而且,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隔阂,连话都不怎么好说了,如何一起用膳?可是,他渴望和儿子一起用膳。从昨夜担忧到现在,终于见到儿子,父子情深,而且,又怀着愧疚心理;但觉在慈宁宫,说话又不方便,那些最微妙的话,也说不出口,所以,才想带孩子去自己的玄武宫。 宏儿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完全无法阻挡。在他小小的心里,一直期盼着父皇和太后能够和解,能够像昔日一样,谈笑风生,一起在慈宁宫用膳,一起吃太后做的拔丝苹果,炖的獐子肉……这一次太后受伤回来,他原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转。 可是,没有。 父皇和太后之间,一点儿也不曾好转。 虽然他们没有争吵,也没有怒目相向,但是,那种无言的冷淡,纵然连孩子也彻底感觉到了。 芳菲还是和颜悦色的:“宏儿,今晚你就在玄武宫好好陪着父皇用膳,去吧。” 弘文帝抱着儿子就走。 直到他走出去了,芳菲才松一口气,一直沉默在椅子上。 张娘娘侍立在她身边,也微微不安。 其他宫女也没有说话,气氛有点儿紧张。因为,大家都意识到,这次太后受伤回来,陛下草草地来看一眼,也不怎么问候,只带了小殿下走。对太后的态度,也实在太冷淡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和弘文帝决裂3 “太后,您还好吧?” 芳菲看着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妇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微笑起来:“没事,我很好。” 老妇人长叹一声,不敢说下去。男人啊,就是这样,孩子当然是重要的,但是女人——他有那么多女人了,为他生下太子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弘文帝对孩子尚有几分顾念之情,但是,对冯太后,就算是旁人,也能看出来,那样的裂痕,是根本无法愈合的了。 她们跟随冯太后许多年,知道里面的隐私,过节,事到如今,冯太后如此尴尬的身份,却得到如此冷淡的待遇,大家当然心理就不太舒服。 “太后,您也用膳吧。” “好啊,我也正好觉得有点饿了。” 饭菜端上来,芳菲端起碗,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宫女们本来以为她会难过,但见她吃喝的时候,反而谈笑风生,尤其是看到几个新菜时,更是随口问了几句是怎么做的。 弘文帝,越冷淡,岂不是越好?自己到了今日,何曾需要他的热情?不,早就不需要了。 玄武宫。 今日的晚膳特别丰富。新端上来的烤肉,在盘子里冒出滋滋的油香味。 宏儿食指大动,好奇地看着那些烤肉。服侍用膳的太监上来,弘文帝摇头:“你下去,朕和小太子今日不要你等服侍。” 众人退在一边,弘文帝亲手切一块给儿子,笑道:“宏儿,慢慢吃,父皇都给你切好。” “谢谢父皇。”他忽然想起来,“父皇,宏儿有给您带熊肉回来。呆会儿回去,叫人拿过来,熊肉很好吃。” “哪里来的熊肉?” “道长爷爷给的。” 道长爷爷? “是通灵道长么?” “不是啦,是救了太后和宏儿的那个道长……” 弘文帝吃了一惊:“不是魏晨救的么?” 和弘文帝决裂5 道长爷爷? “是通灵道长么?” “不是啦,是救了太后和宏儿的那个道长……” 弘文帝吃了一惊:“不是魏晨救的么?” “魏晨也救啦,但是,主要是道长神仙救的……当时,好险,老虎都要扑上来了,是道长神仙,用叉子射穿了猛兽的咽喉……呀,他好厉害,父皇,他是宏儿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比魏晨还厉害呢……”他抓抓头发,不太能说清楚。 弘文帝停下筷子,温和地看着他:“宏儿别急,慢慢地说。” 他耐心地问:“宏儿,当天是发生什么事情啦?” “我想去看老虎,太后就带我去看,后来,不知怎地,一只比老虎还大的猛兽蹿出来,跑到我的面前,可把我吓坏了,幸好太后冲上来抱住我……后来,太后把我推上来,她自己掉下山崖去了……” 弘文帝这才顿感惊心动魄。又是惭愧,又是后悔,轻责道:“你这孩子,怎么不等父皇回来,就去看老虎?要看老虎,给父皇说一声,父皇自然会带你去看……” 孩子低着头,低低地:“那天,我看到父皇去打猎,又没叫我……我很想去,所以才缠着太后要去,太后就带我去了……父皇,你是不是以后打猎都不会带我一起去了?” 弘文帝心里一震,竟然没法回答。 自己还斥责儿子,是自己不曾带他去,忽略他,不得不让两个妇孺一起去,遇到了危险,还得冯太后一个女人舍命相救。 他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一直默不作声。 宏儿见他默不作声,更是不安:“父皇……父皇,宏儿是不是说错话了?” 弘文帝看着他,但见小孩子眉梢眼角,已经有了小心翼翼,刚刚的活泼快乐已经不见了,仿佛是早熟的孩子,懂得了察言观色,一言一行不对,立即就不敢说什么了。 和弘文帝决裂6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童年。那些惨淡而恐惧的岁月,锦衣玉食之下,谁知道一个小孩子的艰难和危险?儿子,岂再像自己一般?? 心里堵得厉害,柔声道:“宏儿,你很好,你没说错什么。” 宏儿放下碗筷:“父皇,宏儿吃饱了。” “你还没吃多少呀。” “我想回慈宁宫了。” “为什么?” “太后也许还没吃饭呢。她头疼,我想回去陪着她。” 弘文帝心里更不是滋味。孩子虽然是无心的,可是,殊不知却是另一种的责备?他在责怪自己,没有请冯太后一起来吃饭。 他心里也非常难受,请冯太后,怎么请呢? 杀李奕,放李欣,两个人已经势同水火。现在,她遭遇了危险回来,估计,对自己心里已经更是冷淡,因为,那样的冷漠和疏离,是他根本没法忽略的。 宏儿已经走到他的面前,跪下去向他请安:“父皇,宏儿要回去啦。” 他拉住儿子的手,心里一动:“宏儿,你再玩一会儿。” “为什么呀?” “父皇想听听那个救你们的道长的故事。” “哦,好吧。” 弘文帝问得非常仔细,一丝一毫都没错过。 宏儿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只在说道长的外形时,按照的是太后的说法:是一个很老很老,起码有一百多岁的鹤发童颜的老神仙。 一个很帅的老神仙。 这倒不是他撒谎,而是他和太后探讨的时候,已经完全接受了太后的说法。这个老神仙,住在黑龙观,有银灰色的漂亮的头发。他白天带着自己玩儿,晚上会去看看太后,然后,回到黑龙观下面的一间讲经室内休息。 这些,就是全部。 弘文帝但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但是,又不知道诡异究竟在哪里。 弘文帝决裂7 弘文帝但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但是,又不知道诡异究竟在哪里。 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一个一百多岁的出家人,慈悲为怀,救下了芳菲母子,精心照顾了几天,然后护送回来。这有什么不对劲呢! 但是,就是很不对劲。 “宏儿,父皇要派人去找老神仙,并感谢他。” “不用啦,太后说,出家人,施恩不图报,她说,老神仙脾气古怪,救命是顺手为之,不会接受人家的感谢的。要不,太后早就去感谢他了。” 北武当竟然有如此古怪的人物?为什么之前自己一点也不知道呢? 他不经意地问:“宏儿,太后见到老神仙,是怎么说的?” 孩子好生遗憾:“太后当时摔得不轻,眼睛花了,一直包扎着头部和眼睛,根本看不见老神仙,她没看到他的样子……” 弘文帝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什么,立即追问:“当时太后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是啊,不能见光。一直到我们走的那一日,上山路看不见,太后才取下帕子的。” 弘文帝吃了一惊。他之前看到芳菲的时候,只看到帕子外面一些无关紧要的擦伤,一点儿也不严重。而且,冯太后也是轻描淡写,仿佛根本就微不足道似的。 但是,竟然不料,连眼睛都差点看不见了? 他站起来:“魏启元,找一些上等的伤药和人参,再叫上太医,去给太后看看。” 宏儿高兴起来:“父皇,您也去么?” 他看儿子瞬间亮起来的眼睛,暗叹一声:“宏儿,父皇刚才不知道太后摔得那么重。现在,想再去看看她。” 仿佛是在解释。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向孩子解释。 “父皇……父皇,宏儿给你说一句悄悄话。” 他低下头去:“宏儿,你要说什么悄悄话?” 和弘文帝决裂8 孩子忽然抱住他的头,很响亮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父皇,您真好。” 那种湿润的,温暖的气息,带着孩子特有的香甜和童真的亲昵。弘文帝微微失神,多久啦?这个孩子,多久没这么亲自己啦?以前,可是经常这样父子亲昵的。 仿佛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 弘文帝摸了摸自己的脸,牵着儿子的手,略略别过脸去,好一会儿才道:“宏儿,下次想去打猎的时候,直接告诉父皇。” 孩子心里的芥蒂早已去得无影无踪:“父皇,太后说,下一次带我去进一点儿的地方,不走远了……” 太后!太后! 天下,哪有女人独自带着儿子打猎的? 弘文帝心里一凛,“宏儿,你不能再要求太后带你去了,太后是女子,她不善射箭,骑马也不精通,更没有力气。以后,每一次打猎,父皇都带你去。” 孩子又惊又喜:“真的么?” “真的。你乖乖的,父皇一定每一次都带你去。” “真好耶。” 魏启元已经准备好了礼物,父子俩牵手出门,弘文帝柔声道:“宏儿,再过两日,我们就要回平城了。” 孩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问:“那,我是不是要明年夏日才能见到父皇了?” “不,你和父皇一起回去。” 孩子迫不及待地:“太后呢?” 弘文帝顿了一下:“太后,如果她愿意就一起回去。但是,她多半不会回去。她不喜欢平城。” 孩子低着头,无声地走路。这一次,他已经不再哭喊,而且不是两三岁时的小孩子,一听要单独回平城,就哭闹不休了。 这么久的太子教育,父皇也罢,太后也罢,都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是小太子,是必须有半年的时间要回到平城的。 哪怕是离开太后,独自一个人,都必须回去。 弘文帝决裂9 哪怕是离开太后,独自一个人,都必须回去。 弘文帝柔声道:“宏儿,你已经六岁了,是大孩子了,又是我们北国的太子,必须定期回到平城的皇宫。不然,北国人民都不知道我们的小太子在哪里呢。” 孩子轻轻咬着嘴唇:“为什么太后不喜欢平城?” 弘文帝半晌才勉强道:“因为太后不适应平城的气候,她去了平城总是水土不服。” 孩子十分好奇:“难道太后从来没有去过平城么?” 弘文帝但觉招架不住。 芳菲怎会不去平城呢?先帝在的时候,她日日都住在立政殿。但是,先帝死了,她从此留在北武当,从未再返回过平城。 纵然是因为宏儿,也从未回去过。 当然,就更不会因为自己回去了。 “父皇,这次,我们能不能劝说太后回去呢?” 弘文帝摇头,这是不可能的。当年宏儿生病了她尚且不回去;更何况现在,两人已经是如此尴尬的处境。 冯太后,决无可能回去。 宫女们已经在通报了:“陛下驾到……” 芳菲本来已经洗漱了,只等儿子回来便休息。忽然又听得弘文帝带儿子回来。她坐在椅子上,弘文帝已经大步进来。 “太后,您吃饭没有?你看,父皇送了好多膳食呢……” 一名太监提着食盒,都是宏儿自己选的,认为太后最喜欢吃的东西。 芳菲淡淡地看一眼:“多谢陛下。” 弘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灯火太过黯淡。现在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和傍晚时所见,有很大的不同:疲倦,深刻的疲倦。 她就那么坐在椅子上,意态阑珊,仿佛是一个走了很久的路,已经疲倦到了极点的人。 “太后,这些伤药,都会父皇给您的,父皇说很灵的,宏儿给您擦上?” 和弘文帝决裂10 “不用了,宏儿。太后洗漱的时候就已经换过药了。”她不叫儿子失望,温和道,“明日吧。明日换药的时候,我就用这个。到时,叫宏儿帮我涂抹。” 宏儿兴高采烈,但见太后和父皇坐在一起,两个人的态度都很温和,许久许久,也不曾见他们这么客气了。 他坐在中间的小椅子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眉飞色舞的:“父皇,我们明日一起吃熊肉好不好?” 弘文帝十分干脆:“好。明日父皇来慈宁宫吃熊肉。” 芳菲没有做声,微微闭着眼睛。 “宏儿,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弘文帝完全听出来了。但是,他坐着没动,只对宫女们道:“你们先带小太子去休息,朕还有事情和太后商议。” 宏儿机灵的:“太后晚安,父皇晚安。” 他走出去,到了门口,还回头看二人,正好看到父皇的目光看向自己,充满了笑意。他非常高兴,父皇有很多话要给太后说,这一次,希望二人和解才好呢。 慈宁宫的宽阔的大厅,一阵风来,雪白的帷幔轻轻一动,显得分外的孤寂,凄冷。 只剩下弘文帝和冯太后,按照礼仪,两人坐得很近,但是,却又好像很远。 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的时候,迅速各自移开。弘文帝暗叹一声,也不知道多久了,二人竟然不曾这样坐在一起过了。 疏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低低的:“朕不知道你遇到那样的危险……太后,真是对不起。” “没事。陛下,小孩子是夸大其词,我只是一点擦伤,根本不碍事。” “你的眼睛呢?朕叫太医给你看看。” “不用了。我的眼睛也已完全康复。当时只是受了震荡,一时头晕眼花而已。现在,已经彻底痊愈了。” 弘文帝决裂11 彻底痊愈?头上的那些伤痕都还在呀。弘文帝上前一步,伸出手去。芳菲吓了一跳,避开了一点儿。弘文帝讪讪地缩回手去:“太后,朕不知道你伤得这么严重,唉,朕应该好好赏赐魏晨,若不是他们,朕也许今日就见不到你和宏儿了……” 如果不是那个——老神仙——自己的确已经在虎口里了。 “陛下,多谢你惦记。不过,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太后……”弘文帝欲言又止。 “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这一次,宏儿需随朕回平城……” 这是芳菲知道的,也是大臣们讨论得出的结果。甚至她自己也是完全首肯的。现在的宏儿,已非往日孩童。他已经足够大了,回了皇宫,也不会哭喊生病了。而且,她连陪同孩子回去的人选都安排好了。 这些,都是已经敲定的事情。 但是,她的心思却慢慢地发生了变化。 “太后……” “陛下……”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口。 “太后,你先说。” 芳菲淡淡一笑,声音很轻:“陛下,我是有一事相求。” 她的态度太过慎重其事,弘文帝一时拿不准,有点不安,径直地问:“何事?” 芳菲竟然也没法顺利开口。此事,实在是太过艰难,不好启齿。 弘文帝心里竟然是紧张的,也没问下去。 如果她如此慎重其事,那么,就证明她要求的事情,是非常非常艰难的——而且,她说的是“相求”! 以彼时冯太后的身份,到底有什么需要相求他人的? 屋子里,是一阵非常难堪的沉默。 芳菲的心里也砰砰砰地直跳。在这个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人,一个疯狂的念头——那是她根本不曾看清楚的人——那头银灰色的头发。一个神仙一般虚幻的人物。 弘文帝决裂12 所有的一切疯狂,仿佛点燃了身子里沉睡已久的所有热情,无所畏惧的那种一往无前。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要逃离某一个桎梏的念头,自从儿子出生后,她便一直压抑着,到后来,逐渐地就彻底淡化了,只是往前冲,往前冲,按照皇家的规矩,残酷的生存法则,为儿子披荆斩棘,稳固地位…… 到如今,方觉得一切都很虚幻。 不能否认,彻底灰心,是因为——睿亲王!自己终究不是超凡脱俗的人,不可能真正做到无动于衷。昔日的一切都能容忍,苟且偷生,可是,忽然就不想忍下去了! 再也不想忍下去了。 不,自己不能让儿子回到平城。一旦回到平城,自己的一切希望都会落空。一切的打算,一切可能的,哪怕是渺茫的幸福,都可能从此烟消云散。 她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声音非常平静:“陛下,我想为宏儿争取临近青州边境的那片封地。那里,是先帝给我的封地,我可以把它转给宏儿……当然,我的要求不高,也不是希望宏儿得到多么丰厚的赏赐……只希望他平安……对,就是平安!” 弘文帝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封地?这是什么意思?太子在东宫,自然有封地。但是,冯太后,她竟然开口要给儿子求得封地。 而且,临近青州的那一片地,并不肥沃,唯一的优势,就是跟她的封地能够连接起来。远远地离开平城,离开皇宫,此去千里,音讯阻隔。 他定了定神:“太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已经说开了,就没什么好支支吾吾的了,芳菲干脆一鼓作气:“陛下,我想带着宏儿去那边的封地。” 弘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才沉声道:“你是不想让宏儿回到平城!” “我的确不希望他回去!我离不开宏儿。” 弘文帝决裂13 “我的确不希望他回去!我离不开宏儿。” 弘文帝脸涨红了,微微愤怒:“芳菲,你太自私了!你有没有为宏儿想过?他是太子,他如果永远不回平城,那臣民们会如何猜测?就因为你离不开他,所以,一辈子也不让他回去?” “他可以不是太子!” 弘文帝心里一震:“你说什么?” “陛下,我觉得宏儿并不适合做太子。” 他咬牙切齿:“冯太后,你知道你这话会有什么后果?宏儿,他是你的孩子!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因为他是我的孩子,我才知道,他不适合!他根本不适合做太子。” 他冷笑一声:“冯太后,你已经完全超越你的本份了。先帝是让你辅佐教育太子,而非让你决定谁才是太子。” 芳菲还是心平气和的:“我只是认为,宏儿可以有别的更好的生活方式。” “什么叫更好的方式?跟你去青州?” “至少比在这里更好。” 弘文帝站起来,怒不可遏:“冯太后,你说,朕哪一点对不起宏儿了?竟然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来?” “陛下,你有的是儿子,不怕没有继承人。何必一定要宏儿做这个太子呢?” 弘文帝气得浑身发抖:“你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说,宏儿有什么错?朕为什么就要废黜了他,不让他做太子?” “是我不希望他做太子。” “你不希望就不让他做?冯太后,你有什么权利这样不负责任?太子储君,国家根本。就凭你一时意气,想他做就让他做,不让他做就不做?” “不是我想他做!你知道,我从未希望宏儿做太子。” “迟了,太迟了!朕记得,当年立宏儿的时候,你也没及时反对。冯太后,现在你才不让宏儿做,不觉得自己很假惺惺的 弘文帝决裂14 她也冷笑一声:“对,我就是忽然不想让他做了。我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如过普通人的日子来得安全惬意。” 弘文帝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态度忽然放缓和了一点儿:“芳菲,你是不是这次受伤,摔坏了脑子?” 摔坏了脑子? 他是巴不得自己死了才好。如果冯太后死了,他弘文帝才能真正放开手脚,独揽天下,不是么。 “陛下,你的继承人够多了,不差宏儿这一个。” “冯太后,你不要太过分了!” 她冷笑一声:“我过分?今天又变成我过分了?陛下,你就不要再假惺惺的了。” “朕哪里假惺惺了?” “睿亲王!你知道睿亲王是什么意思?你的祖父是睿亲王继位的,先帝在成为太子之前,也是睿亲王;到你这一代,就没有睿亲王了;如今,你立下了一个睿亲王,你还问我是什么意思?” 他冷笑:“原来,你是妒忌!冯太后,真想不到,你也是这样鸡肠鼠肚的人。” 芳菲已经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丝毫不觉得惊奇了。他能立睿亲王,却不让别人妒忌。他明明已经向群臣向天下明示暗示,小太子的地位并非那么牢不可破了,还在这里假惺惺的斥责自己不应该想多了。 心里对弘文帝的恶感,又增加了一成,几乎快到顶点了。 “陛下,我绝不会让宏儿继续做这个太子。” “你凭什么?” “我凭什么?就凭他是我的儿子!” 弘文帝后退一步,脸色惨白。 她站起身,“陛下,你请回吧。今日之事,希望你回去好好考虑。至于借口,我已经帮你想好了:宏儿生性顽劣散淡,不是太子的最好人选;甚至有必要的话,我还有其他很好和合情合理的借口,决不让你背负任何的压力。明日,我会给你一份详尽的方案……” 弘文帝决裂15 弘文帝气得嘴唇直哆嗦:“冯太后,你不要太过分了!” 这是过分么?对!她知道,自己不但是过分,而且,若是其他皇太后如此,说不定,早被皇帝杀了。 但是,她现在已经无所顾忌。无欲则刚。怕什么呢?一辈子再迂回婉转,如何是个头? “陛下,我只想带着宏儿好好过几年清净日子。我累了,我再也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了。什么国家大事,什么北国前途,我统统没有兴趣了。而宏儿,我唯一的心愿是他长命百岁。你弄了个睿亲王,摆明了是对宏儿不满意了,你应该记得你自己,三皇子和你争皇位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态?我不想宏儿重复你的老路,日后,父子相残。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陛下,你就不要逞一时之气了……” 宫廷里,从未有人如此说话! 就如一切的开诚布公,如一切的凡俗之人。 就如从没有人变法,她就要变法改革一般。 弘文帝但觉自己的拳头已经紧紧捏起来,骨骨地作响,仿佛看到一头猛虎向自己扑过来,龇牙咧嘴的。 从国家大事到李奕,如今,又到了儿子! 竟然连儿子做不做太子,她都要彻底决定。 她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弘文帝冷笑一声:“冯太后,也许你忘了,我们北国的第一基本国策是什么?” 芳菲心里一震:立子杀母! 从汉武帝那里学来的立子杀母。母壮子弱;年轻寡居的皇太后,在无上的权利,无上的享乐面前,女人,就会变得无上的骄奢滛逸——这是70岁的汉武帝临死之前的感叹,为了不让自己戴绿帽子,断然杀掉了22岁的新宠勾弋夫人。 70岁老翁和22岁红颜;其间,他享用她的清纯肉体,她生下他的儿子;为了怕她后来被别的男人ooxx,他干脆提前杀了她。 弘文帝决裂16 男人的强权逻辑就是这样,而且,汉武帝因此,受到历代北国皇帝的超级推崇。 弘文帝已经杀了一个“母”了,但是,能忽悠天下人,却不能忽悠他自己。 他清楚地知道,宏儿的将来,北国的天下,最大的危险在哪里。 芳菲坐下去,又站起来,呵呵大笑,不可抑止。 弘文帝只是愤怒地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但觉眼前这个男人,彻底的陌生。 “陛下,这一次,我非带宏儿走不可。至于太子,请你让睿亲王做。如果不成……” 弘文帝狠狠瞪着她:“如果不成呢?不成你就杀了朕?” 她神秘一笑,没有跟他继续斗下去。 这丝笑容,那么熟悉。弘文帝一怔,仿佛眼前的迷雾逐渐地在散开,那个猛虎一般的人物,忽然变了,变成了眼前这个一身素洁衫子的普通女人。 她神色憔悴,容颜毁损。 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而已。 猛虎,女人,到底哪一个才是她呢? “冯太后,请你自重。日后,请不要再随意说出这样的话来了。你就算再恨朕,也请你替宏儿想想。” 她微微不耐烦了:“请不要开口闭口提宏儿。陛下,你要么杀了我,要么不让宏儿做太子!你这样这两条路!” 弘文帝张大嘴巴。 但觉这个女人,越来越陌生。 这一刻,她完全不是冯太后,不是昔日那个纵然再多事情,也不明摆在脸上的冯太后了。就连自己杀了李奕,她也只是暗自愤怒,不曾和自己放到台面上争吵;可是,现在为了孩子,她彻底抛开了一切的风度,太后的仪态,完全如一个泼妇,市井小民一般。 他觉得不可理喻,转身就走。 芳菲颓然坐在椅子上。 面对弘文帝,再怎么迂回婉转呢?再有两日,大罗神仙,也没法做得气质双全了。 ——————今日下午22点半更新 毒杀1 芳菲颓然坐在椅子上。 面对弘文帝,再怎么迂回婉转呢?再有两日,大罗神仙,也没法做得气质双全了。 门外,传来一次又一次的通报声,都是那些大臣们来探望或者送礼的。夜访太后,当然不合适,但是,冯太后和小太子是死里逃生回来,大家当然顾不得那么多,不停地有近臣或者宗亲来探望。 但是,从傍晚到现在,芳菲一个人都没见。就连老王东阳王派人送礼,她也没见,只让宫女们说自己身子不适,在宫里休息。 现在,她不想见任何一个人,就连为了自己的势力都不愿意了。和弘文帝的一席争吵,更加的心灰意冷。 从睿亲王开始,弘文帝的大棒已经提起来了,如果自己不是凭借变法这几年的铁腕和一干汉臣,他早就不会客气了。 依照她此时此地掌握的权利,是完全可以和弘文帝一较高下的——绝非他对自己手下留情,而是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现在丑话已经说开了,两个人之间的遮羞布都拉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3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3部分阅读 掉了,到底还能如何呢? 她第一次在此事上犹豫起来,是真的一较高下,还是息事宁人,后退一步?弘文帝再是绝情,可是,对宏儿,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她犹豫着,生平第一次,竟然拿不定主意。 这一日,陆泰的府邸也不安宁。深夜,一个戴着大斗笠的人悄然来访。管家把客人带进密室,只见陆泰已经等在里面。来人正是李欣,一见了陆泰,就低声道:“那个女人和小太子回来了。” 陆泰自言自语:“这个女人,怎么就老是死不了呢?” 李欣也叹一声:“指望她自己死掉,是不现实的。但是,陛下对她的恶感显然是越来越深刻。这个女人,向来不是善茬,她动手比陛下还快,估计她这次回来,肯定会有大的动作。” 毒杀2 陆泰摇头,他是最大的受害者——作为交出府兵的宗亲。弘文帝看在他们年老功高的份上,没有催逼得太过厉害。可是,冯太后一回来,自己的府兵问题,真的必须全部交出去了,今后,就再也不可能前呼后拥了。 他背着手,踱来踱去:“李欣,你那个计划是否万无一失。” “这必须要你的帮忙。” 陆泰迟疑了一下。 李欣的眼睛里露出狠毒的笑容:“你不必担心。我刚打探得,冯太后和小太子回来后,陛下只接了小太子去玄武宫,根本没有怎么理睬冯太后。显然,对她的死活,也是不放在心里的。再说,后日,陛下便会启程回京了。” 陆泰也微微兴奋起来。 “陛下对那个女人显然是很有怨恨。但是,他也不敢轻易动手。要知道,外有李将军,贾秀、高闾等亲近她的掌军大臣;内有高允,李冲,王肃等人,还有老不死的东阳王……陛下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陆泰当然明白,这些年来,尽管陛下对冯太后越来越不满,但是,已经越来越没有办法了。不是他不想杀,更不是他在纵容冯太后——是权力的对比,已经到了这个程度。鲜卑贵族们最气恼也最怨恨的是,这个狡诈的女人,先笼络了李将军和东阳王,然后,安插她一手提拔的高闾和贾秀;李将军虽然是陛下昔日的岳父——但是,只不过是昔日的!他的两个女儿早就死了;现在弘文帝又有了其他宠妃,所以,李将军几乎早在五六年前,就彻底投向冯太后了。 东阳王就不说了,凭借冯太后起死回生,自然会替她效命。 甚至源贺,就算不投靠冯太后,但是,最多也是中立态度。 陆泰很是担忧:“如果冯太后死了,引起大乱怎么办?” 李欣低声道:“只要陛下还在,天就踏不下来。” 毒杀3 李欣低声道:“只要陛下还在,天就踏不下来。” 陆泰眼睛一亮,是啊。这是冯太后和陛下斗法的结果。就算是李将军等又敢怎样?难道还敢起兵造反不成? 还有弘文帝坐镇呢。 但是,他还是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因为,万一冯太后死不了,那自己等人就非死不可。 “哈,李欣,事成之后,陛下岂不是会重重赏赐于你?” 李欣慨然道:“我们为北国江山铲除吕后,这是尽臣子本色,也是贯彻太祖的国策,妇人不得干政。现在冯太后弄得天怒人怨,我等就算拼着一死,也要尽到臣子本色,替陛下分忧解难。” “好好好,你果不愧为我们北国的大忠臣。” “忠不忠看行动。陛下如此待我,我当然以死相报,以尽人臣本色。” “你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当然。那个女人就是一头猛虎。如此这次死不了,别说我,就连你陆泰大人和宗室,都会遭殃。她的手段,你们不是没有见识过。所以,我们一旦动手,就必须保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陆泰一咬牙齿:“行,我就答应你了。” 李欣阴沉一笑,不慌不忙地从陆泰府邸出来。 像是回应他们的计谋似的。接下来,便是弘文帝的早朝。 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这年,弘文帝在北武当的最后一个早朝了。 文臣武将们都跪在地上,看着面色阴沉的弘文帝。这些日子以来,他的面色从来没有如此难看过。 他的眼里全是血丝,显然整夜都不曾入眠。 大家都觉得很好奇,前天,他担心小太子的安危还说得过去,昨夜,小太子和冯太后就回来了,为何反而更加憔悴?李欣等人悄悄地观察他,暗暗揣测,弘文帝和冯太后,的确是彻彻底底水火不容了。 毒杀4 他和陆泰等几名大臣互视了一眼,但是,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弘文帝坐在龙椅上,神色有点憔悴,以手撑着额头:“平身吧。今天要讨论的议题是小太子的教育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小太子的教育问题,不是早就提上日程了么?李冲做了太傅,东阳王负责教导他的武功。这些,还要怎么讨论? “朕是让你们辩一辩,小太子到底是回平城受教育好,还是留在北武当好。”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这还有什么可辩论的?小太子当然必须回到平城。小太子在这么多年里,只回了一次平城,而且还生了一场大病,不得不送回来。但是,现在孩子已经长大了,已经是6岁的小少年了,身高体壮,单单看外形,已经像九岁十岁的大孩子了。哪有长期留在北武当的道理? 京兆王道:“臣以为,小殿下已经6岁了,完全可以独立回到平城了。虽然北武当是我们的陪都,每一年一大半的事情都在这里裁决。但是,毕竟,小太子必须在京城才能真正感受到储君的威严。” “是啊。臣和京兆王也是相同看法。小太子必须回到平城。再说,可以请太后一起回去。” “国家的储君,不生活在京城,而一直在陪都,是不像话……” “……” 众人七嘴八舌,对于这个原本就确定的问题,他们明白,又是起了波折。难道是冯太后忽然又不许小太子回去了? 尤其是一些鲜卑贵族,更是恨之入骨,这个女人,就爱拿着小太子做人质和筹码。之前就说得好好的回平城,为什么她们一失踪几天,回来就全变了? 一些人更是忧心忡忡,杀了李奕,放了李欣,这肯定是冯太后用来对付弘文帝的一招棋子。小太子完全捏在她的手心里,岂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 毒杀5 但是,现在陛下已经立了睿亲王——大家都知道,好几代的皇帝,都是凭借睿亲王上位的。众人心里都有杆秤,小太子的地位是不是那么牢固呢?现在,是力保小太子还是按照弘文帝的意思? 唯一捉摸不定的,便是弘文帝的心思。立睿亲王牵制小太子,但是,为什么偏偏又要小太子去接受最好的教育? 陆泰忍不住了:“陛下,臣以为,小殿下归根结底是您的儿子,您才能决定他的去留。”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陛下,你可不能因为畏惧冯太后,就处处让步,一再妥协。 弘文帝大怒:“陆泰,你是什么意思?” 陆泰不甘示弱:“众所周知,小殿下这么大,几乎还不曾真正在平城呆过,这像一国储君的样子么?如果长此下去,岂能真正培养他的储君意识?北武当是度假之地,但是,我们鲜卑人是马上打天下,不可能永远度假。昔日,还可以说殿下还小,但是,现在殿下已经是一个小小男子汉了,我们鲜卑人的男子汉,这么大的时候,已经骑马打猎了,小太子,为何必须一直躲藏在别人的羽翼之下?” “对,陆泰说得有道理。” 大家争辩得非常激烈。 弘文帝颓然在座位上,看着这些口沫横飞的大臣们。殿堂很宽敞,中间是高堂龙椅案几;左右两边是文武大臣,每一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块席子,可以席地而坐或者跪。此时,所有人都站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弘文帝根本不想听他们说些什么。所谓的早朝,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他自己也是心乱如麻,昨夜整夜不能入眠,现在都是头晕眼花。 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一般。 昨夜的震惊已经过去,却是无比的失望和束手无策。冯太后,几乎已经摆明是彻底翻脸了。如果自己强行要把宏儿带回去,她到底会怎么办? 毒杀6 本来,在昨日之前,若是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会毫不犹豫地跟她决裂;可是,这一次,她死里逃生回来,身上还带着伤痕。 一个女人,失踪了三四天,而且还是皇太后,都不被人发现。若想她不滋生芥蒂,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他已经自认有点理亏,也不是没想过要做点什么来弥补。可是,根本就没有任何弥补的机会。 冯太后已经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这当然令他心里的反感彻底死灰复燃。这个女人,如此嚣张,她凭借的是什么呢?若是换了一个人,当然他不会怕,一声令下也就是了;问题是,这个女人权势摆在那里——他忽然明白,就连自己,也根本没法对她下任何的命令了! 嚣张,是要有本钱的。 她的嚣张,当然不是来自于他的宠爱——早就失宠,更别说爱了。 她的嚣张,来自权利——来自于李将军,贾秀,高闾,王肃,东阳王等人。 弘文帝猛然惊醒:如果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再次让步了,自己还算什么皇帝? 自己还有什么面目面对鲜卑贵族们? 岂不是一个让人可笑的傀儡? 唯一的是,她这几日不见朝臣,不让宏儿回平城,也只是对他所说,没有对任何外人道。如果弘文帝断然拒绝,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也不会引起任何的猜忌。 可是,他在这个问题上,显然抱着犹豫的态度。 群臣们都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只认为,是弘文帝一方面碍于孝道,之前,他可是以孝顺冯太后出名的。对于这位继母皇后,他不可能一点面子也不给。 北国天下,以仁孝为口号,提了很多年了,许多皇子的考察,都是以孝顺与否为第一指标。 还是陆泰问出口:“陛下,请恕臣直言,这不是太后的意思?” 毒杀7 弘文帝仿佛被戳到了痛处,大怒:“大胆陆泰。朕只是问你们小太子如何教育最好,你牵涉到太后身上干什么?这岂不是挑唆太后和朕的关系?与太后有什么相干?再敢胡说八道,朕杀了你……” 陆泰悻悻地退下:“臣死罪,臣死罪。” 李欣看得分明,心里冷笑一声,好一个装模作样的弘文帝,不是对冯太后不满,他会如此激动?李欣处在帝后二人的斗法里逃生,当然看得更加透彻,心底,更是一喜。 满朝文武,都看着弘文帝今日奇怪的举动。他仿佛是既要争取小太子回到平城,或者说,他内心里,又希望小太子留在北武当。 君心难测,大家都摸不透了,弘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是东阳王发言:“老臣认为。小殿下年龄还小。回平城有回平城的好处,能提高储君的威望和地位;留在北武当,也有在北武当的好处,能在太后身边接受更好的教育,得到最好的照顾。到底如何裁决,应该由陛下自作主张。” 一干鲜卑大臣见他和稀泥,都很不满,但是,看了弘文帝的脸色,又都不敢说什么了。 弘文帝想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朕决定,后日按时启程,带小太子回平城。” 京兆王小声提醒他:“陛下,启程的时间是明日。” 弘文帝一挥手:“那就明日好了。退朝。” 弘文帝拂袖而去,众人都跪在地上送天子离去。 弘文帝做了这个决定,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不但半个时辰,弘文帝的命令已经传达慈宁宫。 小太子没有按照往日一样出去玩耍射击做功课;而是呆在慈宁宫里,小脸上忧心忡忡的,看着静静坐着的太后。 传旨的是老太监魏启元,冯太后听了,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让他下去。 毒杀8 传旨的是老太监魏启元,冯太后听了,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让他下去。 魏启元一走,孩子就沉不住气了:“太后,宏儿真的要一个人回去么?” 芳菲凝视着孩子不安的神情和渴望的眼色。她何尝不明白?孩子也是害怕的——害怕回到有睿亲王的平城。自己是他的大靠山,自己现在不在他身边了,光让他一个小小的孩子,去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岂能不怕? “宏儿,你别怕,赵立和乙辛会陪你回去的。还有红云和红霞,她们会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尽管都是熟人,宏儿还是有点别扭。可是,他已经是大孩子了,不会再哭喊了,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垂着头,仿佛人生第一次懂得接受自己的命运——一切,都是不由自己选择的。 芳菲也看着他。 这于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动的选择了——从怀了这孩子,到生下这孩子,现在,到他的去留,她都是没有办法的。 弘文帝的彻底决裂,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也是她考虑了一整夜的问题。 如果,弘文帝诏告天下,要带孩子回去,她也的确没有办法了。纵然是冯太后,也不可能强迫小太子不回平城。而且,如果宏儿非要做皇帝不可的话,回平城的确才是最好的,这样,方能真正提高他在百官百姓 之中的身价和地位。 只是觉得心碎。 仿佛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彻底被撕裂了。日后,便只能困在这个地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一方囚牢,直到老死? 她这才觉得头疼——擦破了的头,手,身子,其实比最初的更加疼痛。因为那两三日,自己实在是太过震惊——恍惚——在迷茫不安里,忽然忘却了身上的痛楚。 如今,一个人静下来,方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痛的。 毒杀9 她坐了很久,魏启元又来了,是奉弘文帝的旨意,召小太子去玄武宫用膳。 她有点奇怪,为何魏启元刚刚来传旨时不说?现在又跑过来传话?又有点愤怒,弘文帝是什么意思呢?明日就要走了,难道让宏儿在慈宁宫多待一日都不行? 孩子也不太想去,怯怯的:“太后……” 魏启元笑道:“小殿下,今日有送来的贡菜,陛下说,您一定喜欢,所以,派老奴来请您……” “但是,我今天不太想吃呢。” “小殿下,这可是陛下请您去的哟。” 天子,既是“请”,也是命令。谁敢不去呢? 宏儿犹犹豫豫的:“太后,那我去了?” 芳菲只好道:“你去吧。” “我一会儿就回来。太后,你等着我,晚上,我要吃拔丝苹果。” 魏启元却又说话了:“太后,陛下今日高兴,慈宁宫又有客人,也许,小殿下会呆得晚一点儿。” “多晚?” “这……老奴得看陛下的意思。” 芳菲一挥手:“你们走吧。” 宏儿更是不安,却又没法,只得走了。 芳菲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忽然明白,弘文帝,今日肯定不会让宏儿回来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好的时候,可以好到极点;但是,决裂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她忽然觉得一阵寒意。 魏启元带了宏儿刚走,有一名亲信太监前来。 这是弘文帝的二号太监朱均。 朱均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是满满的点心,满脸堆笑:“太后,这是陛下给您送来的点心。您尝尝?” 芳菲淡淡的:“多谢陛下。你放着吧。” “太后,趁热尝尝吧。” 芳菲此时并不饿,也不太想吃,见朱均殷勤地劝,只皱皱眉:“你可以回去了。” “老奴告退。” 毒杀10 点心篮子就放在她的面前,满满的,有三种,都是她平素喜欢吃的。翠绿的绿豆糕,金黄|色的馅饼酥,还有凉凉的桂花糕。以前在太子府的时候,她便多次吃过这些东西,看样子,弘文帝也是花了一点心思的。 送这个篮子来做什么呢?赔罪? 因为要带走儿子,所以,变相地求和? 她长长地叹息一声,随手拿了一个点心,是冰凉的绿豆糕,薄薄的皮子非常精美诱人,犹如透明的绿水晶一般。 只可惜,昔日的一切,都走得太远,太久,几乎都想不起来了。她有点迷迷糊糊的,那些少女岁月呢?那些做梦的日子呢?从十八岁到三十几岁,从少不更事,到为了儿子殚精竭虑。一切的一切,不料再回首时,已经面目全非。 她看着糕点,眼眶有点湿润。心底,对弘文帝的痛恨,竟然不知不觉在消减。一个女人,又能做什么呢?也许,他也真的是为了儿子好吧。 对自己如何,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还爱怜宏儿,只要他还是真心诚意的为孩子着想,自己的幸福,其实,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还没吃,忽然听到外面急促的通报声,是张娘娘的声音:“太后,李冲求见。” 李冲是内务府秘书令,本是正常行走于慈宁宫的。但是,自从李奕死后,冯太后确保了他的生命安全后,便不太想见到他了。 她昨日回来,李冲几次求见,她都拒绝了。 今日,她还是不想见任何人。 外面,却是李冲急促的声音:“太后……太后,小臣有要事禀报……” 李冲的声音非常急促,众人几乎阻拦不住他,他径直冲了进来。 李冲从未有如此失态的时候,芳菲一怔,但见他已经飞速地跑过来。 “太后……” “李冲,何故如此失礼?” 毒杀11 他根本不答话,气喘吁吁的,已经冲到她的面前。芳菲吓了一跳,只见李冲已经劈手夺过她手里拿着的那片糕点,面如土色:“太后……太后……您已经吃了糕点?” 他声音都在哆嗦,芳菲惊疑地看着他,又看被扔到地上的糕点,低喝一声:“李冲,你干什么?” 李冲扑通一声跪下去。 芳菲心里一动,立即屏退了所有人。李冲向来沉稳,还在李奕之上,遇到事情,绝不会如此慌乱,今日若非出了什么大事情,他岂能如此?她本能地就问:“是不是小殿下怎么了?” “不,小殿下没事……没事……是太后您!太后,您没吃糕点吧?” 糕点! 问题出在糕点上! 就出在他脚下的那片糕点上。一个大臣,敢于从太后手里劈手夺了糕点扔了。要到何等紧急的情况,才会如何?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芳菲看着他面无人色的脸,自己的心也在往下沉,仿佛沉到一个无底的深渊里。 “太后……这糕点不能吃……决不能吃……您没吃吧?” 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为什么?” “因为都是有毒的。太后,这些糕点都是有毒的……您没吃吧?” 芳菲听到“有毒”二字,又拿起一块糕点,是金黄|色的,看得很仔细。 李冲吓了一跳:“太后……” 她拿到鼻端闻了闻:“真香。” “太后……太后……” 她压低了声音,怒吼一声:“李冲,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可知道,这糕点是谁送来的?” “臣……臣不敢……” 没有人敢说是弘文帝送来的。李冲,肯定是知道,但是,也不敢说。他只是跪在地上:“臣只知道,今日,无论是谁送来的糕点都吃不得……” 毒杀12 “为什么?” “如果太后不信,马上可以验证。” “如何验证法?” 李冲急了:“小臣可以代试糕点……到时,太后您就知道了……” 芳菲一怔。 本来已经非常麻木,心如死灰的心忽然一抖。他竟然说他去试验——以身试这个毒糕点。他的哥哥李奕已经死了,自己,岂能再让他去涉险? 她的手也微微发抖,忽然看到门口那两只走动的波斯猫。它们已经六岁多了,长得又肥又胖,走起路来都气喘吁吁的。 一只波斯猫跑过来。也许是闻到了糕点的香味。这几年,宏儿经常拿糕点味它们,所以,它们也养成了爱吃糕点的习惯。 她将一只猫抓在手里,拿了一块糕点放到它的嘴里。 波斯猫吃得喵喵的,非常欢乐。 另一只也要来吃,芳菲却一脚将它踢了出去。 吃了糕点的波斯猫非常得意,白色的毛发透亮而美丽。另一只则在门口羡慕地看着它,惨叫一声,觉得非常的不公平。 二人都紧张地盯着波斯猫。 波斯猫依旧安然无恙。 芳菲的心本是提到了嗓子眼,但见波斯猫等了一会儿没事,便放开了它,淡淡道:“李冲,你看,你真是大惊小怪了……” 李冲尚未回答,波斯猫已经跑到门口,忽然发出一声惨叫。 芳菲站起来。 李冲也站起来。 刚吃了糕点的波斯猫,惨然倒在门口,四蹄一蹬,嘴里全是鲜血,几乎是倒地就立刻气绝身亡了。 二人目瞪口呆。 这时,正是正午。还有惨淡的秋日的阳光。芳菲却觉得冷,浑身上下,如掉进了一块巨大的冰窖,暗无天日,无处逃生。 弘文帝先接走了宏儿,然后,再送来有毒的糕点。 她的双腿也在打颤,几乎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颓然坐在椅子上。甚至忘了问一句,李冲,他怎么会知道糕点有毒呢? ——————今日估计下午33点半更新:))今天提车,才回来,耽误了:) 恩断义绝1 这时,正是正午。还有惨淡的秋日的阳光。芳菲却觉得冷,浑身上下,如掉进了一块巨大的冰窖,暗无天日,无处逃生。 弘文帝先接走了宏儿,然后,再送来有毒的糕点。 她的双腿也在打颤,几乎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颓然坐在椅子上。甚至忘了问一句,李冲,他怎么会知道糕点有毒呢? 可是,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重要了。 “太后……太后……” 她茫然睁开眼睛看李冲。然后,视线移开,落在门口的死猫上。那是弘文帝送的,是什么时候?宏儿出生之前,还是出生后? 那时,它们还那么小,就如一团小小的绒毛绣球。是她看着它们长大,和宏儿一起,就如小孩子一般,长成健壮的成年人。 雪白的波斯猫,胖得几乎走不动了。还以为,它们会有一个舒舒服服的晚年,直到善终。岂料,连猫都不得善终。 那雪白的毛发亮闪闪的,已经逐渐失去了光泽。另一只原本又羡慕又嫉妒的猫,看到自己的同伴惨死,喉头发出极其悲惨的叫声。不停地拿爪子去拨弄同伴。 可是,往日一起嬉戏的伴侣,已经无法回应它了,只是直挺挺地躺着。它大概也发现了什么,叫声更加凄惨。 猫咪不知道危险,甚至用嘴巴去亲吻中毒的猫。 她忽然很恐惧:“快拿开,赶紧拿开,别让宏儿看到……” 要是孩子看到猫咪死了,该多伤心啊,他甚至郊游的时候,也总是带着猫咪的。 张娘娘闻声进来,看到门口死掉的猫咪,吓得面如土色:“太后……这猫咪?” 猫咪的白色的毛发已经变黑了,七窍流血,张娘娘从门口进来,看到的是正面,更是骇然。 这猫咪,是中毒而死的。 目光情不自禁地转向冯太后的身边,那一篮子点心,以及冯太后灰白的脸。 恩断义绝2 目光情不自禁地转向冯太后的身边,那一篮子点心,以及冯太后灰白的脸。 她声音发抖:“太后……” 宫廷里的女人,什么没有见识过呢。猫能被毒死,人呢? “快把猫咪拿去处理了……”芳菲有气无力,心力交瘁,“记住,别让任何人发现。” 张娘娘战战兢兢地拿着猫咪出去了。是装在一个临时找来的小盒子里。小盒子黑色,就如一座棺材。芳菲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小棺材上——这是埋葬猫咪呢?还是埋葬自己的岁月? 李冲见冯太后依旧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他也惊惶不安:“太后,您……您换个地方吧……” 她惨笑一声,看着李冲。换地方?换哪里呢? 这是北武当的陪都,弘文帝的脚下,自己能躲去哪里? “太后……太后,您暂时避一避吧……” 她非常的冷静:“怎么避?你以为,他一计不成,会直接派人来刺杀我?” 李冲无言以对,但见这个女人,忽然失去了分寸一般,只是呆呆地坐着,既不是普通女人的惊恐,也不是皇太后的愤怒,甚至连憎恨也没有。他急忙出去,吩咐关闭了宫门。整个慈宁宫,忽然彻底肃静下来。真正形如一座巨大的棺材。 如此,外面的人,就再也不会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芳菲依旧端坐着,一动不动。 心里是灰的。这一生,从未如此灰心绝望过。她仔细地又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多么甜蜜的糕点啊。她自言自语道:“李冲,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呢。” 李冲骇然:“太后……吃不得啊。” 她凝视着那精美的冰皮:“我那时才多大?七八岁吧。遇到先帝,他给我吃点心。那还是我第一次吃点心……” 李冲不敢作声。 她也没有说下去,只是颓然把点心放下。 恩断义绝3 既不悲哀,也不恐惧,慢慢地,看太阳一点一点地西斜。 “李冲,你下去吧。” “太后……小臣想在这里陪着您。” 兔死狐悲。李冲固执地垂手站在一边。想起当日李奕被处决的时候,冯太后是如此保护自己的。若非这个女人,自己这条命早已保不住了。 芳菲看着他固执的脸孔,一时有点恍惚。多么酷似李奕啊。一样的沉毅,一样的忠诚,唯一的不同,只是在于他的才干还在他的哥哥之上。 李奕死了,他呢? 覆巢之下无完卵! “多谢你救了我。”她淡淡一笑,“对于你们兄弟,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的哥哥,因我而死。这一次,又是你救我的命。” “太后,这是小臣的义务。” 她摇摇头,本是要问他许多事情的,却欲言又止,这些,问了又起什么作用呢。 但是,李冲却径直说了下去:“太后,是李欣和陆泰这两个家伙捣鬼……他们收买了太监作祟……小臣是昨晚得到的消息,一位御林军的统领,和小臣私交不错。他说,他们之前就举得李欣等人举止十分鬼祟,所以,这些日子,一直悄悄地监视着李欣等人……太后,等事实确凿,直接拿下了李欣,谋杀太后,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芳菲淡淡一笑:“李冲,多谢你安慰我。” 李冲还要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觉得又不好说,只好退下。 “太后,臣今日就留在慈宁宫。” “好吧,你出去和赵立他们在一起。” 她心里一丝暖意,患难见人心。冯太后纵横半生,政敌无数,一个李奕,为自己舍弃了性命,到现在,还能有几个人不离不弃,也算是难得了。 “太后,小臣就在外面,但有吩咐,尽管叫小臣。” “好,你下去吧。” 恩断义绝4 芳菲看着他的背影走得一点儿也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的确是李欣和陆泰捣鬼,这班狼子野心的家伙,一个个对自己都恨透了,这不足为奇。 可是,如果没有弘文帝的默许和支持,他们敢么?要知道,北武当虽然不如平城皇宫那么严密,可是,皇太后,小太子的饮食,也是严格控制检查的,慈宁宫和太子府的侍卫合起来,表面上很放松,其实上,安全程度丝毫也不会逊色于平城。 敢于对皇太后下毒,这岂能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何况,如果没有一定程度上的默许,谁敢于买通弘文帝的贴身太监? 要知道,朱钧可是弘文帝最信任的太监之一,仅次于魏启元。 她忽然觉得很欣慰,幸好,弘文帝总算把儿子接走了。虎毒不食子,他再这样,也不会对儿子下手。至少,现在还不会。 而自己! 飞鸟尽,良弓藏。 子立母死,不死不休。 许久,腿都坐麻木了,她才站起身,看夕阳,晚霞。想起自己这一生。这一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八岁?十八岁?或者二十八岁? 她站了一会儿。 只有张娘娘站在旁边。可怜的老妇人,已经吓白了脸,一句话都不敢说。但见她转过脸,声音和之前的李冲一样发抖:“太后……到底怎么办啊?” 自己一死,只怕,这屋子里的几个人都保不住。 她怜悯地看着这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叹道:“早知如此,你真不该跟着我的。” 老妇人哭起来:“太后,老身服侍您,是老身的福分,老身从未后悔过。” 她也眼眶濡湿。 只走到门口,看儿子。希望儿子快点回来。 可是,一直没有得到通报。小太子一直不曾回来。慈宁宫的大门是紧闭的,在小太子回来之前,绝不会打开。 恩断义绝5 但是,芳菲心想,今晚,也许弘文帝不会让孩子回来了。他也怕吧,怕孩子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太后……您吃点东西吧。午膳都没用。” 她摇摇头:“我不饿。” “太后,身子重要……”张娘娘还是庆幸的,幸好太后没有吃下那些糕点,这也是死里逃生啊。 芳菲当然知道她的庆幸,她也笑起来:“张娘娘,我想换一身衣服。” “太后,老身服侍您。” “不用了。” 老妇人一怔。芳菲已经径直来到了寝宫。衣橱打开,一色的流光溢彩已经不见了,都是太后的隆重而黯淡的衣服——寡妇的颜色。 她看了一会儿,来到另一边。 那里,几件簇新的衣服,其中一件月白色的衫子,袖口上绣着淡雅的梅花。是她去青州前线陪伴罗迦的时候穿过的。尤其,直到罗迦死那天,她记得自己恰好穿的就是这样。所以,她来北武当的时候,一直带着这几件衣服,但是,从未穿过了。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取下来。 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保存得很好,有股子樟脑的味道。 她仔细地换了衣服,洗漱干净,坐在镜子面前。 头发散开,镜中的女人,眼角已经有了微微的细纹。这些年在北武当,感觉不到岁月的流逝。最初,容貌是不变的。可是,这两年,却变得厉害,自从弘文帝开始接二连三的生儿子后,她就憔悴得厉害。 内心里,不是没有过绝望和恐惧的。 当人被逼到了一个份上,也不得不操心的那种恐惧和担忧。 却不料,担忧了这么久,依旧逃不脱这样的命运。 她梳好了头发,才淡淡道:“张娘娘,你去玄武宫接小太子吧。” 张娘娘嗫嚅着:“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放人。” 她十分镇定:“你去吧,请陛下一起过来坐坐,就说我有事情找他。” ————————今日耽误了,先更新5章节;我继续写,估计3点半左右继续更新810章节:)大家3点之后再来刷新哈:) 恩断义绝6 她梳好了头发,才淡淡道:“张娘娘,你去玄武宫接小太子吧。” 张娘娘嗫嚅着:“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放人。” 她十分镇定:“你去吧,请陛下一起过来坐坐,就说我有事情找他。” 但见张娘娘还是很犹豫,她想了想,拿出一样东西,“你把这个给陛下,他一定会来的。” 那是一只手镯。是宏儿出生之前两个月的时候,弘文帝送来的。 张娘娘拿了玉镯出去了,芳菲才缓缓起身,来到正殿。正殿里鸦雀无声,所有宫女,太监,杂役,侍卫,都在外面。只剩下了红云和红霞,赵立,乙辛,还有李冲。 众人一见她,立即跪了下去。 气氛那么阴沉。 芳菲的目光一一扫过她们,红云,红霞,当初才多大?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如今也已经二十几岁了。她们早该嫁人生子了。然后是赵立,乙辛,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唯一时间短暂一点的,便是李冲。可是,他秉承了李奕的相貌,甚至她对李奕的那份复杂的心情:友情,愧疚,负罪的情感,就因此,所以对李冲向来是分外的青睐。 她淡淡一笑:“红云,红霞,你二人服侍了我十几年了,早就过了嫁人的年龄了。是我耽误了你们的青春。” 二人泪流满面:“不,奴婢不想离开太后。” 二人都是一个部落的孤女,没有家人。本来,宫里规定,25岁之后的宫女,是可以服役完毕,随时离宫的。但是,她们二人一直不愿意。因为在北武当好吃好喝,而且自由自在,所以,一直不愿意外嫁。 芳菲对于此事也留心了一些日子,但是,后来政事繁忙,久而久之,就不了了之。算算她们的年龄,也就是刚过25岁不久。并不算得很大,如今,放出去,希望还不会晚。而且,她们久居深宫,很少纷争,容颜并不曾有多大改变。 ————在线更新,不喊停一直有。 恩断义绝7 “赵立,乙辛,你二人虽然成家了,但是,也很少回家。这些年,都忙于慈宁宫的事情了。” 二人恭恭敬敬的:“蒙太后恩典,臣等的家眷都在北武当,小臣等没有后顾之忧。” 她缓缓地站起来,将一个盒子打开,看了一眼:“你等服侍我多年,今日,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这些首饰,是我这些年的私人积蓄。我没有亲属女眷,也没有外戚,所以,今日把这些首饰分给你们,一人一份。下来后,你们直接去内务府支取银子,每人1000两;此后,各自回到老家,买田置地,只要不胡乱赌博和挥霍,应该足以安乐的过完这一辈子……” 众人都跪在地上,一点也没有因为这样丰厚的赏赐而开心,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仿佛冯太后在交代遗言一般。 尤其是红云和红霞,更是哭得泪流满面。 芳菲这才转向李冲:“李奕因我而死,我也无法报答他。这个匣子,你就带着,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那个匣子里面,几乎都是她私人的珍藏品,好几件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昔日没能赏赐李奕,今日已经晚了。 李冲跪在地上,不肯接匣子。他的心思当然比其他几个人更加明白,见冯太后已经在清楚明白地安排——后事了! 如果不是灰心到了极点,她岂会如此? 他忽然亢声道:“太后,您可不能就这么灰心了……” 芳菲看着自己旁边这个沉甸甸的匣子。都是金银珠宝。除了政治需要,她私下里,几乎很少动用这么大的赏赐。 可是,再大的赏赐,又岂能换回一条人命? 早在李奕被腰斩的时候,她其实便隐约明白,这一日是会来的,只不过是迟早而已——弘文帝,其实还让这一日来得太迟了。 “太后,您千万不能灰心……” 她摇摇头,不灰心又能如何? 恩断义绝8 自己可以愤怒之下,去杀了李欣和裴攸——可是,对于弘文帝又能如何?或者也亲手把弘文帝杀了? 别说杀弘文帝,自己连李欣都没能杀死。 那是一种很长久很刻骨的疲倦——从罗迦死的时候就带来的疲倦。支撑到现在,再也熬不住。 甚至刚刚过去的几日,小木屋的几日,自己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4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4部分阅读 蒙着眼睛,在朦胧状态上看着的人。 都是似真似幻。 真的罗迦,假的罗迦,就那么重要? 或者说,芳菲也罢,冯太后也罢,就真的那么重要? 当初罗迦是怎么说的?若有争端,请务必留太子一命;只是,他知不知道,争端真的来时,他的儿子,会不会留自己一命? 他这样告诉过他的儿子么? 他其实,也是提防自己。所以,才把自己逼迫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归根结底,还是他的儿子最重要。 她惨笑一声,站起来:“你们都下去吧。” 没有人动,都跪在原地。 “下去吧!” 众人这才缓缓站起来,都退在了外面。 只有芳菲一个人,依旧坐在原地,看这间自己生活了已经六年的屋子。里面的一茶一几,小小摆设,都已经烂熟于心了。甚至窗外北武当的景色,秋风萧瑟,洪波涌起,这个冬天,不知道多么寒冷呢。 过了好一会儿,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 天空挂着最后的晚霞。 小太子还是没有回来。请人的张娘娘也还没有回来。 她们都还在玄武宫。 这一日,弘文帝设宴,参加的都是宗亲,京兆王,任城王,东阳王和小太子。弘文帝有心卖弄儿子的学问和骑马射箭的本领,所以,午宴,一直持续到了黄昏。群臣都很高兴,因为,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这是陛下对冯太后的一次巨大的胜利,小太子要回京城了。 恩断义绝9 其间,小太子不仅在父皇的骄傲下,背诵论语,谈典故,还百步穿杨,展现了远远超越于他这个年龄孩子的本领。 弘文帝异常高兴,宗亲们也都非常开心,连声夸赞小太子了得。 毕竟是孩子,在父皇和众臣的赞扬声里,很快便飘飘然的,甚至忘却了要急于回到慈宁宫,忘却了太后。 直到傍晚,什么花样都玩完了,宗亲们也按照惯例退下了。只剩下父子二人。弘文帝还是兴致勃勃的:“皇儿,明日就要启程回平城了,你今夜就留在玄武宫,明日一早,和父皇一起走,如何?” 孩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父皇,太后等着我呢。明日就要走了,很久见不到太后,所以,我想回慈宁宫……” 弘文帝一笑:“那就用过晚膳再回去吧。” 心里却隐隐的不安,不知道冯太后又会采取什么手段,仿佛宏儿这一去,明日能否离开,就会成为一个悬念似的。 他又指导儿子练习了一会儿箭术,看看天色,完善时间就快到了。这时,忽然听得张娘娘求见。 弘文帝听得她来,皱起眉头,冯太后,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接孩子回去? 张娘娘见陛下满面怒容,她本来就已经甚是害怕了,如今,更是不安。 弘文帝不悦道:“张娘娘,你来干什么?” 张娘娘跪在地上:“陛下,奴婢奉太后之命,来接小殿下……” 弘文帝暗自冷笑一声,果然。冯太后,她就是一刻也不希望儿子和自己亲近。如果自己不把儿子带回去,日后,小太子岂不是连父皇都不认了?心里是警惕的,三皇子的悲剧,任何皇帝都会忌讳。 “陛下……太后请您也去一趟。” 弘文帝有些奇怪,反问:“太后也请朕一起去?” 张娘娘拿出玉镯:“太后请陛下务必去一趟。” 恩断义绝10 弘文帝看着那个玉镯,心里一震,拿在手里,沉吟了好一会儿。宏儿一直在一边静静地听着,见父皇如此,急忙道:“父皇,肯定是太后做了拔丝苹果。太后说,今晚做拔丝苹果吃的。” 弘文帝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好吧,起驾去慈宁宫。” 终于,慈宁宫的门口传出了通报声:“陛下驾到,小殿下驾到。” 红云等人固然心里震动。冯太后,又何尝不是心如刀割?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仪式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惶恐。进来的人当然不曾察觉。 宏儿已经蹦蹦跳跳的跑进去,一边跑,一边喊:“太后,宏儿回来啦,还给您带了晚膳,是父皇送来的哦……”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小心灵里是明白的,无论如何,都希望太后和父皇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小。比如,父皇送太后晚膳,太后给父皇做拔丝苹果,这样,岂不就和好如初了? 芳菲看着篮子里的晚膳,又看看宏儿,满面笑容,一把搂住了儿子。因为她太过亲热,宏儿反而有点吃惊,但是,很快便兴奋起来,抱着她的脖子:“太后,您今天可真漂亮……您的衣服真好看,为什么以前不这么穿呢?以后,天天都这么穿好不好?” 孩子一连串的,因为太后的衣服而惊叹。 “好,如果宏儿喜欢,太后今后都这么穿给你看。” “真的么?” “真的!” “太后,您先用晚膳。” 她笑呵呵的:“太后还不饿,等一会儿再吃。来,先看看我宏儿。今日又在父皇处学到了什么?” “学了射箭。太后,父皇又给我讲了两招呢,很技巧的哦。” “好,宏儿真不错。宏儿,你先跟张娘娘下去歇息。” “我想陪着您和父皇呢。” “先去洗漱,歇息,一会儿,太后再来看你。 恩断义绝11 “先去洗漱,歇息,一会儿,太后再来看你。” “是。” 芳菲使了个眼色,张娘娘亲自带着小太子和众人退下。四周,变得非常安静。只有冯太后和弘文帝。 这时,二人才目光相对。 弘文帝很是奇怪,跟宏儿一样,一进门,目光就落在她的衣服上,然后,是她的脸上。这么鲜艳的衣服,这样清雅的神色,他许多年都不曾见到过了。 竟然有些恍惚,呆呆地一直盯着她。 这时,她才真正像一个女人了,是自己记忆中的女人,那么温存,活泼,充满了青春的气息。那个时候的她才是她啊——是芳菲,而不是冯太后! 那个时候的她,才是他一直心仪的;而非是后来那个铁腕无情的女人。 他觉得时光在慢慢的流淌,仿佛穿越过了一二十年的岁月,仿佛那时自己还是一个很年轻的人,纵然背负着无穷无尽的担忧,惧怕,但是,还是充满希望的青年岁月。 美中不足的是她额头上的伤痕,还用了淡淡的纱布遮掩。但是,遮掩不了,能清楚地看见疤痕,血迹。 他忽然很想伸出手,解下那层白布看看。但是,他还是没有,一直静静地坐着。 芳菲淡淡一笑:“陛下,明日就要启程回平城了么?一切可否就绪?” 他木木地回答:“一切都好了。宏儿,他会跟朕一起走。” 她知道,其实是不用他一再提醒的。她点点头:“宏儿跟你回去,我也就放心了。陛下,只要你日后好好照看宏儿,他无论在哪里,其实都没有什么关系。” 弘文帝哦了一声,有些语塞。 芳菲这时才慢慢地将茶几上的点心篮子移过来。上面盖着一层绿色的纱布,之前,她怕宏儿看到,所以,故意蒙上的。如今,才移开纱罩,露出精致的点心。是中午才送来的,一点儿也没有变形。 恩断义绝12 她拿起一块,在明亮的宫灯下仔仔细细地看:“陛下,你竟然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点心?” 他心里有点荡漾,仿佛那个眉飞色舞的少女,声音那么娇俏:“殿下,殿下……殿下,我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 那时,她那么细心地照顾自己,一日三餐,不厌其烦,找出中毒的原因,自己才得以死里逃生。心里不是不心潮澎湃的,如果没有这个女人,自己早就死了,再也没有今日了。 他看着那篮子点心,好一会儿,才怔怔道:“朕还记得!都记得……你二十岁那年,最喜欢吃这几样点心了。” “所以,今日才派人给我送来?” “是啊。朕想起你喜欢吃点心,特意叫御厨做的……”他看那些点心都还没有怎么动过,就问,“怎么?不合口味么?为什么没吃?” 她一笑:“好吃,非常好吃。就是因为我很喜欢,而且又是陛下你送来的,所以,一块都舍不得!想留到晚上,等陛下一起吃。” 弘文帝一时语塞。 芳菲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陛下,你不吃一块么?” 她拿起点心,递给他。 他却摇头:“不,朕不喜欢吃点心,太甜了,朕向来不怎么喜欢吃甜食。太后,你吃吧。” 她笑起来,仔细地看自己送不出去的这块点心。弘文帝,他竟然不吃。他当然不会吃了。明知道是有毒的东西,他怎会吃呢? “也许,宏儿爱吃的。等会儿,朕叫宏儿一起来吃。” 她心里一抖,叫宏儿吃? 他竟然叫宏儿吃?也许,是为了麻痹自己的吧。中午不是送来点心之前,他已经先把宏儿支开了?或者,他干脆改变了主意,连宏儿也想一起杀了? 她若无其事的:“我本是留着等宏儿回来一起吃的,但是,孩子太小了,吃多了甜食不太好……” 恩断义绝13 她若无其事的:“我本是留着等宏儿回来一起吃的,但是,孩子太小了,吃多了甜食不太好……” 绿色的冰皮在手指上晃来晃去,她捏着,仔仔细细地看,仿佛在看人生的一场宿命。 弘文帝也在看她,目光跟随着她的纤细的手指,翠绿的点心,看起来,有一种互相映衬的透明的苍白。 他的语气忽然微微激荡:“太后……芳菲……这点心已经冷了,朕叫他们给你送点热的东西来……你先用点晚膳?晚膳也都是你喜欢的……” 热的东西? 她神秘一笑,“不,陛下,这东西很不错的,我还是喜欢吃这些点心。” “那也行,不过,都凉了,天气又冷,吃下去不太好,朕叫他们给你热一下?热一下更好吃。” 弘文帝啊弘文帝!比最厉害的演员更加厉害!还要热一下才给自己吃呢!她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芳菲……芳菲?” 她擦了眼泪,看他一眼:“多谢陛下还记得我的爱好……唉,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我都老了……” 他也喃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岁月的痕迹:“是啊,我们都老了。芳菲,朕也老了,真的都老了……那个时候,你多年轻呀,每天在太子府陪朕下棋,做饭……你做的白斩鸡,可真好吃。后来,朕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白切鸡……” 因为,后来一切都变样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改变的。 “是啊。还有下棋。陛下,我第一次学会下棋,也是你教我的。之前,我什么玩儿都不会。你教我下棋,投壶……” “呵,是啊,你学得快,我很快便不是你的对手呢。” 他的眉梢眼角之间,也充满了笑容。本是心怀芥蒂的二人,此时,忽然前嫌尽释,亲密无间,相逢一笑泯恩仇。 恩断义绝14 如果,一切便到此为止,那该多好? 弘文帝再一次抬头凝视她。她也凝视着他。 两个人的目光,第一次如此的纯洁,第一次如此的无暇,一如在神殿时的第一次相遇,她刚掀起头上蒙面的纱巾;而他,刚从惨白的脸色里,出去明亮的目光。 竟然是初恋一般的情怀。 芳菲忽然面颊泛起红晕。这一丝红晕,很快将她灰白的脸色,染成了一丝璀璨的颜色,仿佛霜打之后的红叶,瞬间明亮起来。 弘文帝但觉砰砰砰的心跳! 竟然是心跳! 芳菲也在心跳! 一个女人,岂能不会对自己的初恋情人,有丝毫的心跳? 她脸色红彤彤的,仿佛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初次面对人生的一场约会——只不过,那是生与死的约会!是阴谋和恶毒的约会! 将最好的最美的一切,彻底撕裂开来。 似是故人来。 只是情已逝。 芳菲这时,才淡淡道:“陛下,看在我们认识那么多年的份上,我想求你一件事。” 弘文帝的脸色忽然一沉。仿佛从迷梦中刚刚醒过来一般。看吧,冯太后,她穿成这样,跟自己叙旧,为的是什么呢?他冷然道:“太后,若是不让宏儿回平城的事情,你提也休提。” 迷梦!当然就是迷梦! 弘文帝,当然不是昔日的太子。 芳菲看着他乍然清醒又冷酷的面容,在关键性的问题上,弘文帝是从不会有任何迷醉和含糊的。这一点,她早已领教了。她还是非常温和:“不,陛下,我求你的不是此事。” 他勉强道:“那是什么?” “请你务必放过我身边的几个人。红云,红霞,赵立,乙辛,请你无论何时,务必留他们一条性命!至于李冲,他很快会辞职,离开朝廷,也请你务必保全,不得加害。” 恩断义绝15 弘文帝一怔,缓缓道:“太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只波斯猫跳过来,声音十分凄惨。芳菲一把将它抓在怀里,弘文帝环顾旁边,问道:“还有一只呢?” 她一笑:“陛下还记得它们?” “朕当然记得。还有一只呢?” “死了。” “哦?怎么死的?” “今天才死的。”她轻描淡写,“误吃了食物,中毒而死。” 弘文帝的眉头微微一皱:“怎会这样呢?真是可惜。宏儿还不知道吧?他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 她神秘一笑,摇摇头:“不,宏儿不会知道的。明日他就要启程了,他不会知道的。” 她将波斯猫抱住,胖胖的猫咪,毛发柔亮,眼神惊恐,绿油油的,仿佛一只同时伴侣的怪物,闻到点心冷却的香味也提不起兴趣,只是惨呼。 弘文帝但见她的手轻轻抚摸在波斯猫的身上,那么温存,那么细致。他心里忽然一烫,仿佛她抚摸在自己的身上。那是自己送的波斯猫啊。是她怀孕的时候,自己送的,让她和孩子,都不感到寂寞。 他心魄荡漾,怔怔地瞧她。 她的白皙的手指却拿起了一块点心,放到猫咪的嘴边:“吃吧。你这个馋嘴猫咪,也是喜欢吃的。瞧,这是陛下送来的好东西,你也先吃点儿……” 猫咪闻到香味,当然以猫的智商不可能知道同伴正是吃了这东西而死的。它贪婪地品尝着美味,猫胡子翘起来。 芳菲把猫咪递过去:“陛下,你要不要抱抱?” 弘文帝接过猫咪,也抚摸它的长长的柔亮的白毛。 猫亲昵地亲在他的手上,弘文帝笑起来,正要说话,猫咪忽然猛烈挣扎,后腿猛登,一口鲜血就喷在他的身上。 弘文帝毛骨悚然,手一抖,猫咪已经摔在地上,身子剧烈颤抖,立即咽了气。 ——————今日到此;周四下午2点左右更新。 生死两茫茫1 猫咪亲昵地舔在他的手上,弘文帝笑起来,正要说话,猫咪忽然猛烈挣扎,后腿猛蹬,一口鲜血就喷在他的身上。 弘文帝毛骨悚然,手一抖,猫咪已经摔在地上,身子剧烈颤抖,立即咽了气。 弘文帝呆若木鸡,怔怔地看着芳菲,身子也微微发抖。 芳菲却笑得若无其事的,随手又拿起一块精美的冰冷的点心:“陛下,这是你送我的猫,时间,过得多快啊。转眼之间,已经六七年了。也许,它们都太老了,也该死了。它们都是这样死的。你看,你送我的点心,多好吃……”她喟然长叹一声,“它们跟了我这么多年,很多习惯都和我差不多。却不料,今日,还是遭到了馋嘴的下场……它们这是在替我开道呢!” 弘文帝大张着嘴巴,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死死地看着她面前的点心篮子。甜蜜的桂花糕,翠绿的绿豆糕,金黄|色的馅饼酥皮……每一样,都是精心炮制,精选材料。没错,那的确是自己令人给她送来的。 甚至那个篮子,也是一只很久远的贡品,镶嵌着蓝色的水晶,有点买椟还珠的感觉。 可是,芳菲!她竟然杀死猫咪! 在自己面前,将两只猫咪亲手毒死。 仿佛一切的一切,已经恩断义绝。 甚至他衣服上飞溅的鲜血,带着一股子浓郁的奇怪的味道——那是一种死亡和毒药的味道。脚下的猫咪,毛发在迅速地变黑。 它那么漂亮的白色绒毛,那么翠绿的眼珠子,都变成了乌黑…… 弘文帝的身子轻微的摇晃,有些语无伦次:“太后……太后……这是怎么啦……” 太后! 冯太后!!! “陛下,这是你亲自吩咐送来的点心吧?” 他呆呆地点头:“是。。” 生死两茫茫2 “是按照我喜欢的口味做的?” “是。朕吩咐了御厨,按照你喜欢的口味做。”这些年,他一直记得她喜欢什么口味。所以,他机械地又补充了一句:“呃……朕见你头部受伤了,所以,想送点东西来……又不知道送什么好……”想来想去,只知道她喜欢吃点心。而且,还有宏儿的事情,曾经那样决裂,以至于到了根本就不想和彼此见面的地步。 “太后……朕本是以为你会喜欢吃的……” 他现在,竟然还说以为自己喜欢! 他竟然当着脚下的死猫,说自己会喜欢——他的毒药!男人,一旦假起来,真的比八十岁的老太太的假牙还假! 你永远不可能知道他那一次心情才是真的! 她凝视着他——弘文帝——名义上,可也是自己的儿子啊——他可真的太孝顺自己这个太后了! 甚至,一切都是供认不讳的。 “是先带走宏儿,然后,再叫朱均送来,对吧?” 也是这样。他没有否认。 “也好!幸好你还记得先带走宏儿!” 这还不算赶尽杀绝,不是么! 芳菲淡淡一笑,将点心慢慢地放到自己的眼前,仔细地看:“陛下,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么?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这些年,我也做了许多损害你帝王威严的事情。可是,很快,就不会了。你放心,我再也不会损害你的利益了。李欣也好,其他人也罢,你想如何重用都行……只是,最后,我斗胆求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饶过我慈宁宫的一干人员性命……” 她一笑:“至于宏儿,就看他的造化吧。” “太后!!你到底要说什么……” “唉!幸好,你多少顾念父子之情,先把宏儿带走了,才送来这一篮子毒点心。要不,他会比猫咪更先死。” 生死两茫茫3 “唉!幸好,你多少顾念父子之情,先把宏儿带走了,才送来这一篮子毒点心。要不,他会比猫咪更先死。” 他瞪大眼睛。 她也瞪大眼睛,看着他天真无辜的样子——他一边承认,一边露出这样无辜的神情! “陛下,我竟没料到,你恨我到如此的地步。” “!!!!是,朕的确很恨你!冯太后,朕有一段时间,真的对你恨之入骨……”有一段时间?是多久呢?就是现在?就是他杀死李奕,放了李欣的时候? 她摇摇头,凝视着自己对面这个连抵赖都不屑抵赖的男人。一个一辈子心机深沉的人,一个一辈子都在韬光养晦的人,为何这一次,如此的坦率大方? 他竟然连撒谎都不屑。 他竟然连装都没装一下。 他就站在猫咪的尸体面前啊。 她拿着点心的手,往下,万念俱灰。 其实,自己若是当初摔下山崖就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还更加痛快?自己摔死,和被人杀死的滋味,完全是不同的。 一种是无意识的疼,在不知不觉里,就烟消云散; 可是,后者,却是撕心裂肺的恐惧和愤怒,痛恨。 只因为,罗迦临死前怎么说的?要她放过弘文帝一马。谁知道是谁不放过谁呢?万念俱灰之下,又何必再去违背罗迦的命令? 反正,这本来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不是么? 仿佛站到了人生的起点,或者终点。无论是对谁,都不爱不恨。 罗迦也罢,弘文帝也罢,仿佛,都是天下最最陌生的人。 到死,她都不曾真正懂得他们; 他们也从不曾真正明白她。 什么军国大事,什么改革大计,什么逐鹿中原……一个女人,到最后,难道能自己登基做皇帝么? 生死两茫茫4 自己这一生,都在瞎忙。 最后的交代,竟然是这样一篮子点心。 从神殿的大火,到罗迦烧灵仪式上的大火,然后,是今日这一把熊熊的火焰——一把充满了毒汁的可怕的火焰。 如今,弘文帝已经亲自把这把火焰点燃——三尺白绫,一瓶鹤顶红,或者一把剪刀——这是传统的帝王,最喜欢赏赐失宠女人的三件套。弘文帝,竟然吝啬如斯,连选择也不给,就只给了,最快,最有效的一种方式。 这未尝不是他的仁慈?因为,那些猫咪,毕竟是没有经历太大的痛苦,瞬间暴毙的,不是么? 弘文帝什么都没说,只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点心,雪白的手仿佛也被映衬得翠绿起来。见她往下移动,心里忽然像被人拿着刀子,一点一点地,马上就要刺下去。 “太后……太后……” 她淡淡一笑,很从容的便将点心放在嘴里:“陛下,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你们北国的基本国策。先帝临终时,我就该殉葬的。结果,忍辱偷生这么多年。你,和先帝,其实都想我死!也难为你们等了这么多年才下手!” 她在一切开诚布公,问清楚了之后,才真正痛下决心。 “陛下,多谢你最后还赏赐了我这样好吃的点心上路!” 那是剧毒,见血封喉,不至于有什么痛苦。 弘文帝眼睁睁地看着她将点心放到嘴里,肆无忌惮地咀嚼,吃起来,仿佛真的那么精美可口。 “不错!这点心一直不错。陛下,多谢你还记得我的喜好。” 吞咽! 她已经在吞咽点心了。 仿佛,她是真的喜欢,真的吃得津津有味,那么甜美。 弘文帝如梦初醒,不,是更加迷惑,脑子里一团浆糊,仿佛火山在自己面前喷发。惨烈如斯! 生死两茫茫5 他冲过去,狠狠地抓住她的脖子:“芳菲……你疯了……你疯了……快吐出来,快……” 芳菲被他勒住喉咙,一动也不能动,他的力气那么大——他已经不再是昔日病床上奄奄一息躺着等死的太子了,他早已康复,他早已健壮如牛,而且,正是一个男人最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跟她的衰朽,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才猛然发现,他原来已经有了这么巨大的改变——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男人了,充满了杀气的男人,仿佛一头猛烈地豹子一般,撕咬,荼毒! 她面色死灰,眼神平静,想看出这个男人的真心假意。 最后,她还是断定了——那是假的! 真的是假的! 那么漫长的时间,谁想死呢! 那么犹豫的啰嗦——迂回的求饶——女人内心才能明白的那种卑微! 但是,他没有!他是亲眼看到自己服毒,然后,才做出这样的举动。 迟了,太迟了! 或者,他本身就是在表演。 因为,他一直是个善于掩饰的人。 如今,终于心满意足了,得偿所愿了,不是么? 她彻底对他断绝了最后一丝念想,既不觉得疼痛,也不觉得悲哀,甚至,连恐惧都不在了,连厌恶都不在了。 “芳菲……疯子……你是个疯子……” 他的手更加用力,卡住她的脖子,仿佛要赶在毒发之前,将她先活活的掐死。 她难以呼吸,却难以挣扎,也不想挣扎,只是颓然地倒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失去。 “芳菲……芳菲……” 他的声音飘飘忽忽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甚至她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是飘忽地看着他的眼神——那种已经完全错乱的眼神,仿佛是他自己服了毒药。 生死两茫茫6 她的眼里,逐渐地流露出依恋而悲哀的神色:“陛下,希望你好好待宏儿……日后,你可以废了他,赶走他,但是,千万别杀了他……求你了,千万别杀了宏儿……你答应我……” 仿佛宿命的轮回。 当日,罗迦这样求自己!今日,自己这样求弘文帝。 可怜天下父母心! 唯有此时,方真切地感觉到爱情的不堪一击——就如自己此时对儿子的感情,那是何等远远的,深浓的,胜过对这世界上任何人的感情! 所有人加起来,包括罗迦,都是远远比不上的! 一如自己,当初在他心底,最微小的一部分的份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弘文帝眼神疯狂,身子疯狂地颤抖,仿佛一个得了癫痫病的人,死命地抓她的脖子:“快,快吐出来……快……来人,来人,叫御医,御医……” 门口的人,一拥而进。 最先跑进来的,竟然是宏儿。 几乎是弘文帝还没有开口,几乎是弘文帝刚刚抓住太后脖子的时候,他就冲进来了。小小的孩子,浑身发抖,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完全不敢置信! 他一直躲藏在门口,因为,他一直在找自己的猫咪。每次回到家里,他总要看看两只猫咪,摸一下它们的毛发,揪一下胡须,或者是给它们喂一点儿点心,然后,才会高高兴兴地去睡觉。 那是一种习惯,就如朝夕相处的伴侣,不可能忽然之间就忘了。 但是,这一晚,他不见猫咪。 他不希望自己明日就要离开平城了,还见不到猫咪! 他不知道猫咪已经死了,都死了!没人告诉他。他悄悄地从卧室里跑出来,因为,他看到另外一只。但是,父皇和太后说话,他不敢贸然闯进去,就一直躲藏在帷幔处。 生死两茫茫7 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踪迹。所以,他听得一清二楚,看着猫咪惨死在父皇的脚下。当时,他就已经吓呆了,小身子只是贴着墙壁,什么都不敢说,连呼吸都不敢。 一直清楚地听到太后一次次地问父皇! 就连他,都听明白了! 如今,竟然又是太后! 父皇送毒点心给太后吃!! 他冲进去的时候,看到太后的身子已经倒下去,嘴角流出血来。 但是,父皇还掐着她的脖子——要把太后掐死! 父皇要掐死她。 “放开……你不要害死太后……” 他拼命地踢打,嘶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竟然把弘文帝踢打得歪歪斜斜,手一松,芳菲的身子已经彻底倒在床上。 他狠命地扑过去,要抱住太后,死命地抱住她,想用自己小小的力气,把她的身子支撑起来。可是,她的眼睛已经花了,连孩子的哭喊都听不见了。 她伸出手,想抚摸一下儿子的头,可是,手也垂下去。目光也彻底黯淡了,在逐渐失去焦点的眼珠子里,但觉得儿子的手一片冰凉! 啊,孩子明日就要去平城了!他一个人,从此孤零零的去到平城,无所倚仗! 她眼里忽然掉下泪来,这一生,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陪伴走完最后的路程!自己终究还是辜负他,对不起他!日后,谁还会真心实意怜悯他呢! “太后……太后,你不要死……太后,你不要死……” 弘文帝完全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哭喊,仿佛儿子的哭喊根本就不存在一般。他只是嘶声呐喊:“来人,快来人……快……” 张娘娘,李冲等人都冲进来,然后是御医,还有赵立、乙辛、甚至魏晨、通灵道长……他们都赶在御医之前。 弘文帝甚至忘记了疑惑,他们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生死两茫茫8 弘文帝甚至忘记了疑惑,他们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只是狠命地抓住道长,“道长……你快救她,你快……” 他说话的时候是懵的,脑子里也是懵的,仿佛这一日,就从未清醒过。而且,永远也不会清醒了。 大家都在忙,大家都不知道该忙什么。无数的药物,水盆,甚至人参、灵芝都搬出来了……但是,都用不着!根本用不着! “出去,你们都先出去吧……” 是道长的声音。 所有人乱成一团糟。 就连孩子的哭喊也没人管。弘文帝也听不见一般,只是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孩子拼命地哭喊,拼命地挣扎。 “不,我要陪着太后……我要陪着太后……” 孩子的哭声渐渐地小了,因为,他已经被赵立等人强行带下去。 只有弘文帝一个人站在原地,因为,没人敢来拉他,他是当今天子。 床上,冯太后已经昏迷不醒,嘴角全是血迹。 忙碌的人影,道长。 御医都被阻隔在外面,没有谁敢进来。御林军把守着慈宁宫。 弘文帝只是目光转动,呆呆地看着道长仓促的举动。道长的头发,白得像雪,额头上全是汗水。 这一生,只怕他也不曾如此惶恐而焦虑过。 因为,没人知道会是这样。李冲已经提早告诉了冯太后点心有毒。按照常理,她已经早有防备了。现在,是你死我活,是敌我双方!有了防备,就算不是要置对方于死地,至少,也不该面对自己吧! 她甚至连猫都毒死了,试验了——岂料,还会自己服下去呢! 要结果动物的性命容易,但是,结果自己的呢? 尤其,明明知道是有人下毒手。难道不该是向敌人反攻的么? 只因为这个敌人——是弘文帝! 生死两茫茫9 大家千算万算,谁也没估计到这一点——她竟然在政敌面前,把自己杀了。;连竞争都不想了,连输赢都不算;甚至,连反击都懒得! 累了,太累了。 此时,她紧紧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嘴唇乌黑。道长在她的掌心里扎满了银针,甚至喉头,强迫她把那些毒药全部吐出来。 但是,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无济于事的!过了许久,那些银针都乌黑了,装满毒液了,她还是不曾醒来。 就如躺在地上惨死的两只猫,不知道灵魂已经非去了何处! 弘文帝站着,一动也不动。 外面,只有儿子的哭喊声,从大哭大喊,到抽泣声,逐渐地,已经开始嘶哑了。那是一个孩子的绝望,仿佛自己的世界,忽然被砸碎了,狠狠地砸碎了。 他听而不闻,也不走到床前,始终保持着一丈左右的距离,如一个木偶一般呆呆地站着。他的眼珠子有时偶尔瞟过去,但见床上的人始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死了! 她和那两只猫一样惨死了! 一切,都不留恋的! 然后,飘然远去! 猫的尸体被他踩住,好几次有人来收拾,但是,他的脚都没放开。 “陛下,请您……” “陛下,奴婢把这东西拿出去……” “陛下……” 其间,他不时听到宫婢们这样的声音,但是,他只要不移开脚步,便谁也不敢动一下。而他,就如生根了一般。 甚至连悲哀,恐惧都没法感到。 唯有这只猫,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依靠——唯有踩着它的尸体,方能在恐惧之中,得到一点儿解脱。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到慈宁宫的蜡烛,始终明如灯火。唯有床上的人,看不清楚。是通灵道长起身,转向。 生死两茫茫10 他的目光迎着道长的目光。 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呆呆地坐着,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毫不相干。他只是这屋子里,伫立的一尊木偶土人一般。 道长吓了一跳:“陛下……您先坐坐吧。” 他的腿已经很僵硬了,道长搬了一把椅子,他就麻木地在椅子上坐下,目光穿过道长的肩,看床上的人影,在烛光下,仿佛和火苗一般跳跃,一点儿都看不清楚。 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声。 是通灵道长自己开口:“陛下……太后她……” 他下意识地问:“她已经死了么?” 道长心里一震。 “朕知道……她活不了!她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就如他身上的发黑的死猫的血痕!仿佛是她吐出来的。 道长没回答,他也没继续问下去,因为,知道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人的命,其实,比猫能强多少呢? 死猫,就在他的椅子后面。仿佛是不祥的预感,催命的符咒,很快,便会将这黑夜里的一切都全部带走!。 外面有人冲进来。是孩子的哭喊,无法阻挡。他拼命地挣脱拉住他的侍卫。 孩子冲进来就跪在弘文帝的面前,哭喊着摇晃他的双腿:“父皇……父皇,您救救太后吧……求您了,别让太后死,别杀太后……宏儿不做太子了……宏儿把太子让给睿亲王做……求求您,救活太后吧,别杀她呀……求求您了……父皇,宏儿一定会去平城,宏儿明日就跟您走……太后没有阻拦,她真的一点儿也没有阻拦……求求您了,您不要杀她啊,宏儿去了平城,一定乖乖听话,连生病也不敢的……父皇,我要太后……我要太后……我不做太子了,我要太后……” 孩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ps:今日到此。 爱无顾忌 孩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弘文帝呆呆地只是看着儿子,脑子里,心里,都是一片空白,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儿子的哭喊,都显得那么空虚,那么不真切。 “父皇,求您了……” 他狠狠地搂住儿子,狠狠地抱在怀里,泪水比儿子还流得凶。孩子被他凶猛的动作吓了一跳,觉得父皇忽然变得那么陌生,可是,神情却那么软弱——仿佛是一个即将溺水的人,抓住了自己唯一的一点依靠。 孩子惊讶地停止了哭喊,仿佛是感觉到了父皇滚烫的热泪,声音也软了下去:“救救太后……父皇,求您了……” 弘文帝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搂着儿子,一动不动。心里却在狂喊:救救我!谁能救救我呢! 谁能救救自己呢! 心内一片灰暗,仿佛一切都完了,自从波斯猫死的那一刻,一切,便都完了。 孩子被他的铁腕箍着,根本无法动弹。逐渐地,哭累了。 终究是孩子,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疲倦地闭着眼睛,很快就要睡着了。 父皇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这样地搂着自己,一动不动。他靠在父皇的怀里,怯怯的看父皇,但见父皇的脸色十分奇怪,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 “父皇……” 弘文帝还是没有答应,只是抱着他的手更用力了一点儿。 孩子心里更是恐惧,父皇脸上的那种绝望,他看不明白,但是,孩子也能体会到的可怕。太后已经这样子了,父皇也这样子。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紧紧地依偎着父皇,小小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相依为命的感觉。 仿佛自己和父皇,一辈子也不曾这么亲近过。这世界上,便只有自己和父皇了。 他悄悄地抱着父皇的脖子,声音已经哭得有点嘶哑了,很小声的:“父皇,我想去看看太后……” ——————在线更,不停刷性哈……………… 爱无顾忌2 弘文帝还是没有把他放下来。 只是眼珠子随着他的声音,看向自己的对面。很长时间,他都不敢看对面的床,不敢看床上的女人,甚至连通灵道长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5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5部分阅读 进出出的忙碌他都不敢看。 偶尔,眼珠子移过去的时候,能看到她露在外面的手臂,长长的,月白色的衣服,露出秀雅的一支梅花。仿佛一朵刚刚凋谢的花朵。 十八岁的芳菲,她凋谢了。 仿佛在火架上,永远永远没法再活过来了。为了阻止这一幕,当年的自己,曾经那么不顾一切——以为生命不久了,对王位也不在乎了,只希望她离开!只希望那青春年少的少女逃离这个地狱。 “殿下!殿下!” 他惊喜地四处张望。 是她戴着斗笠跑回来,轻轻地,飞速地,在他唇边亲吻一下。 他曾经以为,那是她的第一吻,也是最后一吻。 那是初恋的情怀啊! 初恋的那个少女! 整个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都很虚幻,他如陷在一场长长久久的噩梦里,根本没法醒过来,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清醒。 “父皇……父皇……” 孩子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充满了哀伤。 他手一松。孩子从他怀里下来,立即跑到太后的床前。趴上去,握住太后的手,但见太后的手一片冰凉。 他忽然伸手去摸太后的鼻子。道长都愣了一下:“小殿下,你这是?” 他怯生生的:“我听人家说,鼻子是热的,人就活着……” 但是,太后的鼻子不是热的,是冷的。他哇的一声就哭起来。 道长怜悯地看他一眼,温声道:“小殿下,你先下去,别怕,什么都别怕。” “道长爷爷,您说,太后能活过来么?您说呀……”他紧紧抓住道长的手,一个劲地催问,“道长爷爷,您快说呀……” 爱无顾忌3 “道长爷爷,您说,太后能活过来么?您说呀……”他紧紧抓住道长的手,一个劲地催问,“道长爷爷,您快说呀……” “小殿下,小声点……”他轻轻的,“别打扰了太后……” 孩子果然怯怯地退开,再也不敢叫喊了。 弘文帝还是呆坐在原地,始终一言不发。其实,没有谁能打扰冯太后——她根本就醒不了,任何人的大喊大嚷,都不足以打扰她。 他在这个时候,忽然出奇的清醒,认为道长是在撒谎——儿子,他是撒谎的,他在骗你! 但是,他喊不出来! 一直都一言不发。 然后,孩子的目光看过来,跟他的目光相接。。 孩子怯生生的,又回到他身边。忽然失去了自己的天的孩子,只能找到另一片天,支撑着自己。但是,心里已经微微的陌生,不太敢靠近父皇。 他距离弘文帝还有两尺的距离时停下来。弘文帝一伸手,再次将他抓在自己的怀里。孩子本能地挣扎一下,可是,感觉到父亲的手掌的那种力量,充满了真切的爱恋。他正要开口,却看到父皇的眼神——充满了恐惧的眼神,仿佛生怕自己不让他抱似的。 孩子没法说清楚这是什么滋味,只怯怯地靠着父皇,心里隐隐约约的,仿佛自己不让父皇抱,父皇也会倒下去——因为,父皇的身子一直在瑟缩发抖。 自己必须支撑父皇! 那么强大的父皇,孩子心目中的神邸,比任何人都厉害的伟岸男子,呼风唤雨——他竟然在颤抖。 弘文帝,强大的弘文帝,强大的父亲,天下的君主,他也在害怕!他比寻常人,变得更加胆小懦弱。 孩子依偎着父皇,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直感觉到儿子身上的体温,抱在怀里的那种逐渐明晰的温暖,弘文帝的身子才没颤抖得那么厉害,但是,还是没有说话。 爱无顾忌4 他摸着儿子的手,觉得孩子的手很凉,便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氅,将孩子包裹着。孩子悄悄地,充满忧虑的抬头看他。 父子俩的目光相对,孩子不知道看到的是父亲的爱怜还是父亲的恐惧,只是怯怯的靠在他的胸前。感觉到父亲,将大氅包裹得更紧,更加暖和。那是一种无声的宠爱,无声的怜惜,只有儿子才能体会到的温情。 孩子的心里没那么害怕了,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夜深了。 烛光开始明明灭灭的了。 弘文帝有时看儿子的面孔,熟睡中的孩子,眼睫毛上都是泪珠,沉甸甸的。他低下头,用脸贴着儿子的脸。 仿佛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光,才听得道长的脚步声。 他本是已经睡着的样子,却忽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道长:“道长,芳菲她……芳菲她……” 他的声音完全嘶哑,低低地嘶吼,如一条穷途末路的毒蛇,什么都发不出来。围绕在喉头的,不过是一场嘶吼而已。 道长站在他的面前,只是摇摇头,神情十分平淡:“幸好毒性及早控制。不过,贫道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如果三日之后,她能醒过来,一切都还来得及;如果醒不过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 道长也老了——一个老了一百岁的老人,现在才真正地老了。 他也心力交瘁地看着这一幕人伦惨剧。 这一切,难道不是弘文帝愿意看到的么? 这一切,难道不是弘文帝亲手造成的么? 那么长的一段时光,所有人都认为即将发生的腥风血雨,或者宫廷政变,不料,却因为这个意外,忽然变得手忙脚乱,改变了一切。 汉人所倚仗的核心集团倒下了——冯太后倒下了!大家为之奔走了这么多年的一切,也许,便烟消云散了。那是一个集团的陨殁! 爱无禁忌5 当男人们都把政治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的时候——他们便忘记了,她原来是个女人! 一直当男人看的女人——本质上,她依旧是一个女人! 等到道长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完全来不及了。 弘文帝狠狠地盯着他略带责备和失望的目光。这个老人,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从未!就算是他当初暗察芳菲生子的时候,也不曾这样看自己! 现在,所有人都已经认定,是自己毒杀芳菲! 从自己的儿子,到通灵道长,到慈宁宫,玄武宫的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冯太后真的死了,全国人民,都会这样认为。 甚至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不是自己,谁敢向冯太后下手呢! 而且,还是自己最亲信的太监朱均送去的。 他无法狡辩,也没有狡辩。只从道长绝望的眼神里——绝望地看对面的女人。眼前模模糊糊的,仿佛自己的这一生。 果真如此,从未改变。幼年丧母,父子不和,兄弟相残。到了中年,又夫妻不和,反目成仇。现在,竟然会中年丧妻。 自己这一辈子,都在不停地犯错,不停地失去。 于亲情,爱情和人伦一道,总是欠缺的。 他搂住儿子,仿佛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仿佛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块木板。 窗外的人,比他更加忧惧。 弘文帝还有一个儿子可以依靠——而他呢!他的儿子,完全没法依靠——儿子,原来是自己最大的敌人!最最可怕的掠夺者! 自己无依无靠! 多少次,他的影子投射在窗前,在弘文帝的眼前闪烁。但是,弘文帝丝毫也没有发现,他就像一个入定的老僧,对什么都无动于衷了。 怎会想到门外的人,靠着墙壁,双腿都软了? 爱无禁忌6 他没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仿佛一个软体动物——百战百胜的罗迦!战神罗迦,能一掌打死猛虎的神仙——他已经不神了! 彻底变成了一个无能为力的凡俗之人。 没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更没法把握自己的幸福。 连自己的女人都顾不周全。 比弘文帝更加惧怕。弘文帝还有他的救命稻草——还有宏儿!自己呢?自己还有什么呢? 处心积虑,用尽心机,一个人在漫长孤寂的岁月里,绝望而又充满希望的等待,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可以结束昔日的种种,等来一个希望;甚至不要相拥——只要她能好好地活着,只要自己能远远地看着她,帮她出谋划策,帮她照看孩子,帮她一起分享——分享她的喜怒哀乐,天伦之乐…… 这些,曾在漫长的岁月里,带给他多少的快乐! 却不料,就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不敢入侵,不敢损害任何人的愿望,都被弘文帝彻底消灭了——被自己的儿子,狠狠地消灭了。 谁知道自己的痛苦呢? 谁能明白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得不假装死去,不敢面对自己的妻子,儿女,一直装神弄鬼这样的痛苦呢。 谁能明白,一个帝王,面对自己的妻子,生下了自己的——孙子!这样的事情呢! 这些事情,他都埋在心底,不愿意提起,也不想嫉恨,只希望承担了这一切的后果,然后弥补! 他对儿子,竟然涌起一股愤恨——从未有过的痛恨!恨不得他立即死掉。 这个畜生!瞧瞧他都干了些什么!霸占自己的庶母,强迫她生下孩子,又始乱终弃。如果说,这些都还可以容忍,可是,为什么还要逼死她?还要生生的逼死她? 就算不是他亲自下毒,不是他吩咐下毒!可是,如果不是他长久以来,这么凉薄而阴毒的态度,李欣一个跳梁小丑,敢下手么? 爱无禁忌7 大臣们最是见风使舵。正是他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薄情寡义的做派,才让人有机可乘。归根结底,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他有何面目,还敢守在这屋里,不肯离去? 一股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将罗迦的理智彻底的摧毁,忽然恨不得冲进去,亲自一把结束了这个孽畜的性命。 这样的孽畜,留来何益?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他处决了!彻底的废黜! 谁知道自己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 从李奕死的时候开始,便派出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甚至自己悄然出动。尤其是她摔伤后不辞而别的这些日子,他连行踪都顾不得隐藏,昼伏夜出,如一只警惕的猛虎——时刻提防着会出现的一切危险。 要不然,李冲怎会如此迅捷地得到消息? 本以为,一切都高枕无忧了;至少,这次危机已经化解了。然后,自己再帮她想法,宏儿不做太子,让她们母子去到封地——甚至打心眼里,他对那个可爱的孩子,都抱着深挚的怜爱。 并非因为他是自己的孙子。 而是因为他是她的孩子——是亲爱的芳菲的孩子。 仿佛自己在无数的过去的岁月里亏欠她的。他愿意用尽一切的办法弥补,去热爱他,比热爱自己的儿子更加热爱。 但凡她热爱的,自己都热爱。 就如这许多年,无论她做了什么,自己都是拼命地,毫不犹豫的,甚至没有任何立场的支持她。 却不料,她灰心了。 他忘了,忽略了——她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再强的女人,也终究是一个女人。 当面对一个和自己生下儿子的初恋情人,如此咄咄逼人,往绝路上赶的时候,她怎能忍得住呢! 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跟自己,跟弘文帝,甚至跟宏儿,做了一个了结。 爱无顾忌8 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跟自己,跟弘文帝,甚至跟宏儿,做了一个了结。 他的身子靠在窗下,几乎要大喊大叫:“小魔鬼……不要死……你反抗啊,怎么不反抗?没出息的东西!滚水不是应该去浇花的么?为什么用来浇自己?为什么?” 赶紧起来,把弘文帝杀了啊!把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杀了啊!我会帮你——我不但不怪你,我还会帮你,帮你杀了他! 但是,她已经输了! 她已经没法了! 是自己害了她! 若不是自己当年叮嘱她,务必对那个不争气的孽畜留情,岂会到今天的地步? 旁边,有人紧张地拉住他,正是魏晨。 忠心耿耿而焦虑的魏晨,恐惧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先帝。 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仿佛要两败俱伤。 不,这对先帝来说,实在太危险了。如今的弘文帝,谁还敢相信呢? 他狠命地拉住先帝:“道长在抢救……如果您进去了,太后,说不定就没救了……” 罗迦根本没法听他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紧紧地握住自己腰间的锋利的匕首。在夜色里,没人发现他眼珠子的血红。 那是一种被人掠夺,被人辜负,被人失去,被人欺骗,被人侮辱,被人责打……要疯狂一般的血红。 而这个人,正是自己的儿子! 父亲,当然有处决孽子的权利! 他按捺不住,已经失去了一切的理智,身子一长,要破窗进去。 却忽然听得一个嘶哑的声音,如毒蛇在吐着信子,在暗夜的天际下,绝望地挣扎,扭曲自己的狭长的身子。他轻描淡写,无动于衷,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道长!你能救就尽力救她吧。没法救,朕也不怪你;如果她死了,朕就赔她一条性命!” 爱无顾忌9 朕就赔她一条性命! 他竟然说,他赔她一条命! 罗迦心如刀割,仿佛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 弘文帝这个卑鄙的小子!无耻啊!跟自己一样的无耻!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把路走绝,让别人再也无路可走。 也许,很多年前,他就学会了。有其父必有其子,所以,一样的卑鄙无耻。 而且,他最擅长的便是这样——躲藏在暗处,喷射自己的毒液,将一切的敌人全部杀死。 罗迦靠在窗前,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 唯有那毒蛇的信子,如扫在自己的面上,吐出充满攻击力和毒液的厮杀:“她是朕害死的!只要她死了,朕就把这条命赔给她。所以,她的死活,都不那么重要了。” 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屋子里的人,外面的人,都跪下去。 就连道长也呆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弘文帝,他到底要做什么? 道长在疑惑里,看着这个面如死灰的男人——这位阴鸷而沉毅的皇帝。一个那么善于韬光养晦的人,一个曾经潜伏许多年,眉头也不皱一下就可以杀了自己的兄弟,杀了权臣的男人! 他的内心忽然变得那么脆弱,仿佛被彻底剥掉了皮的绵羊,只剩下血淋淋的一身残肉,又没有骨头的支撑,蹒跚在荒凉的草原上,随时随地,都可能倒下去。 只有宏儿不知道,他已经在父皇的怀里睡熟了。 可怜的孩子,紧紧地依偎着自己的父皇,还不知道,自己的两大靠山,也许,一个都靠不住了。 “周鸿!” “臣在!” 那是禁卫军的统领,是弘文帝最最信任的人。 “传令下去,严守慈宁宫,除了御医,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格杀勿论!” “是!” 四周那么暗黑。 就连烛光也没法把这一切变得明亮。 爱无顾忌10 四周那么暗黑。 就连烛光也没法把这一切变得明亮。 御医们都跪在外面,尽管每个人都很疲倦,很困倦了,可是,谁也不敢稍稍失仪,怕被人治一个不敬之罪。 这些老头儿,一个个眼珠子里都是血丝,有些年龄大的,已经腿脚浮肿。山里风大,尽管侍卫们已经给他们加了大氅,但是,依旧没法抵御寒冷。 他们的膝盖都是酸麻的,但是,连叫苦都不敢。 而张娘娘等老宫女,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 兔死狐悲,她们和宏儿一样悲切。朝夕相处的主人——已经不仅仅是主人了。这些年,她们几乎完全成为了她的最亲密的家人,是她的母亲,姐妹。 这里,便是她最不设防的地方。 也因其如此,大家才会替她誓死效命,也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女儿,姐妹。 死去的,不是冯太后,而是芳菲——仅仅只是当年那个活泼而青春的少女。 天色,渐渐地亮了。 那是一个阴风惨惨的早上。 众臣们跪在玄武宫的门口,要接驾请弘文帝启程。 但是,玄武宫空空如也。 众人惊呆了,立即选派了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臣去催请。 东阳王,京兆王进去,迎接他们的是一名太监,面如土色,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陛下在慈宁宫,昨夜一整夜都没回来。” 两个老王面面相觑。 陛下在慈宁宫彻夜未归?这是什么话? 二人情知太后和陛下,在小太子是否回平城的问题上很有争议,现在已经势同水火,难道是打起来了? 二人疾奔慈宁宫,却被御林军侍卫统领周鸿阻拦:“任何人不得入内。” 京兆王大怒:“我们有要事见陛下。” “陛下吩咐了,除了传召的御医,其他任何人不许进出。” 爱无顾忌11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后中毒了。” 两人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太后中毒了。” 太后怎么会中毒?是谁下的毒?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二人均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东阳王急忙问:“太后是否有危险?” “御医还在诊断,具体情况,小人也不知道。” 两个人面面相觑,伸长脖子往里面看,可是,宫门紧闭,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什么。 京兆王沉声道:“太后的情况到底如何?” “小人也不知道。” 京兆王怒了:“那你快去问一下陛下,今日会启程回平城么?” “好,二位王爷请等着,小人马上就去问。” 周鸿进去。 清晨的弘文帝,看起来像午夜的幽魂,眼珠子血红,眼神黯淡,一夜之间,胡须变得老长。孩子还在他的臂弯里沉睡。 “陛下,两位王爷来请示,是否准时出发回平城。” 弘文帝听而不闻。 “陛下,小人怎么回答?” 孩子听得声音,忽然惊醒过来,揉揉眼睛,眼睛又红又肿。忽然就明白过来,一下从弘文帝怀里跳下来,眼神充满了恐惧:“不,宏儿不走……宏儿不要回平城……太后,太后……” 太后生死未卜,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父皇,宏儿不走,好不好?你也不走,好不好?如果我们都走了,谁陪着太后呢?” 他冲到太后的床边,摸着太后的手,看着太后紧闭的眼睛,又开始号啕大哭起来。但是,他已经是个懂事的孩子了,忽然转身,看到父皇可怕的目光,怯怯地,停止了哭声,低声地问:“父皇,太后有没有趁我睡着了醒来过?” 弘文帝满是血丝的目光怜悯地看着儿子,没法往他充满希望的目光里浇注更多的失望。 爱无顾忌12 他点点头,“醒过。宏儿,太后醒过了。只是那时你睡着了,父皇就没有叫你。你放心吧,下一次醒了,父皇一定叫你。” 他撒谎,眉头也不眨一下。 孩子怎会知道呢!君无戏言!父皇是从来不对自己撒谎的。 孩子几乎高兴得要跳起来,完全不顾父皇声音的嘶哑和无力,蹦蹦跳跳的:“真的么?太后真的醒了?是什么时候醒的么?半夜的时候么?” “嗯。我们就在这里陪着太后。一会儿,她还会醒的。” 孩子的眼睛亮起来:“真的?我们不回平城了?” “不回了!我们一直陪着太后。她喜欢在哪里,我们就在那里。” 孩子跑回来,拥抱着父皇,双眼闪闪发亮,仿佛昨夜对他的一切的怨恨都消失了。仿佛太后的毒点心,波斯猫的死,都忘了。 忘得干干净净。 但是,他还是困倦,孩子才小小地睡了一会儿,打着呵欠,揉揉自己的红肿的眼睛。弘文帝忽然福至心灵,一下抱起孩子就走。 “父皇?” 他已经几步来到了冯太后的床前,将被子掀开,将孩子放在她的身边。被子里,有暖和的热气,甚至儿子软软的,暖和的身子。 他的声音非常温柔:“宏儿,你困了,就挨着太后再睡一会儿吧。等你睡醒了,父皇带你用早膳。” 孩子惊喜交加,紧紧地,又轻轻地捉住太后的手,弘文帝已经亲手给他脱掉了外衣。孩子立即如小蛇一般地躺下去,依偎着母亲的身子,小脸贴着她的脸:“太后……你要醒了么?宏儿陪着你呢……” 弘文帝移开目光,眼睛干涩得厉害,仿佛眼珠子马上就要掉下来。 不一会儿,已经传来孩子的呼吸声。他依偎着自己的妈妈,已经睡着了。 她是他的妈妈啊! 他是自己的儿子啊! ————————————ps:今日到此,今晚会早点更新,估计晚上0点更新周六的:))白天我要出去,有两个婚宴,唉,又得出血本送礼金了:((苦也:( 公然留宿慈宁宫1 弘文帝移开目光,眼睛干涩得厉害,仿佛眼珠子马上就要掉下来。 不一会儿,已经传来孩子的呼吸声。他依偎着自己的妈妈,已经睡着了。 她是他的妈妈啊! 他是自己的儿子啊! 他也在床边坐下。她是恨自己的,可是,她不会恨他——就算是恨天下人,也不会恨自己的儿子。 门外,又传来等候已久的周鸿的声音。他不敢进来,他一直在门口请示,战战兢兢的,得不到一个交代。 可是,两位老王爷等着,陛下多少一句话也成啊! “陛下……” “出去!都滚出去!” 周鸿赶紧退下。 两位老王爷已经等得非常焦虑了,一见周鸿,立即问:“陛下怎么说?” “二位王爷,陛下现在情绪很混乱,他没有下任何的命令。” 二人再一次面面相觑。东阳王忍不住了:“太后到底因何中毒?老臣得去看看……” “是啊,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可不能蒙在鼓里,到底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周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毕恭毕敬的:“老王爷,不是小人故意为难,的确是陛下吩咐了,任何人不许进去。” 二人再也无法可想,只得悻悻地退下去。 整个北武当的皇宫,都笼罩在了一片愁云惨雾里。 李欣的府邸,一片恐慌。 满门老小,一个不留,已经全部捆绑起来。 为首的,正是陆泰。传旨监督的太监是魏启元,大声地念着:“李欣株九族;朱均,诛九族……” 李欣面如土色,恨恨地看着陆泰。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精心设计的妙计,竟然变成了这样。 ————————————……………………………………………… 更新了,在线更新,稍慢,不停刷新,等不及的,请先去睡觉,周六早上再看! 公然留宿慈宁宫2 所参与的人员,最得力的同谋,竟然率先反戈一击。陆泰,本是最最顽固的鲜卑大臣了,他到底因为什么而被冯太后收买? 如果这些彻底的老顽固派都不可靠,那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 他怒不可遏:“陆泰,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你也参与了这次毒杀事件,你现在冒充什么威风?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活?那个狠毒的女人就会放过你?” 陆泰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 是魏启元替他说话:“李欣,你恶贯满盈,竟敢买通朱均,谋逆太后,十恶不赦,你的豫州的九族也全被下旨捉拿,一个也跑不掉!上次陛下仁德,只杀你女婿,饶恕你一命,不料,你不但不思悔改,不谢皇恩,竟敢趁机作乱,恩将仇报,以五万两银子的代价收买朱均,毒杀太后,陷陛下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如今人赃俱获,你还敢狡辩?你罪恶滔天,当然该被株连九族……” 李欣咆哮震怒:“我不狡辩……可是,陆泰,你这个家伙,你难道不是同谋?魏公公,你瞎眼了?陛下难道不知道这厮陆泰也是同谋?” 魏启元轻蔑的:“李欣,你死到临头,还敢拉人垫背?正是陆泰发现了你等的阴谋,禀报陛下,陆泰不但无罪,反而有功……李欣,你还有什么同堂,都一一交代出来,免得到时十八班酷刑,每一件都会让你一一尝遍……快交代清楚,你不交代,我们自然也会查出来!” 李欣急红了眼睛,嘶声道:“陆泰,你这个卑鄙小人,竟敢这样玩我?你真是没骨气的东西,被那个女人吓破了胆?卑鄙小人,原来是你被收买了……同党,陆泰就是我的同党……” “你少血口喷人了!陆泰是洞悉你们的j计,最早揭发的。陆泰是大大有功。” “走狗!陆泰,你这个该死的走狗!” 陆泰一直垂头丧气,没法分辨。 公然留宿慈宁宫3 谁知道会这样呢。 他对冯太后也是恨之入骨。可是,那天夜里,自己和李欣密谋之后,回到房间休息。那一晚,有美人伺候,他又兴奋,很快就呼呼大睡。 可是,半梦半醒里,仿佛自己身在一股浓烟里,一直都没法走出去!全世界都是牛头马面,挖出血淋淋的心脏。他吓得魂飞魄散。这时,一个黑白无常出现了,手里拿着锋利的宝剑,要他把和李欣勾结的秘密完全说出来。 他尚有几分清醒,不敢说;可是,胸口被人刺进去,他抬头,竟然是先帝举着宝剑,声色俱厉:“陆泰,你还敢谋逆,毒害太后?” 那宝剑已经在胸口滴出血来,他毫不怀疑,自己哪怕撒一句谎,就会被活活赐死。 他彻底吓瘫软了,一五一十地,把什么都说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本以为是一场梦,可是,胸口上却有血痕——是一团漆黑的血痕,仿佛被鬼抓了似的。 他想起先帝的鬼魂,忽然想起,冯太后,她是什么人呀!正是先帝的皇后,先帝的第一宠爱之人。 他再是大胆,可是,生平最怕之人,便是先帝罗迦。罗迦在世的时候,他再是诡计多端,也从不敢流露半点出来。如今,梦见先帝索魂,而且,留下如此一个鬼打青的痕迹,鲜卑人从来信奉神灵和鬼异。陆泰这一惊吓,当然立即就把李欣出卖了。 这个消息,他是按照梦中的恐吓,卖给魏晨的。而且,是他亲自找上门说的。 当时,魏晨曾允诺,念在他一片忠心的情况下,答应在太后面前说情,让他将功赎罪。 当时,李欣还没把毒药送出去。冯太后也没死。 他以为,自己这条命,已经是明确地保住了。 岂料,谁知道冯太后明明已经得到了消息,还会吞下毒点心? 所以,他才惧怕无比,此时,倒真真是真心诚意地希望冯太后活着——最好越是长命百岁越好。 公然留宿慈宁宫4 李欣却得意地咆哮起来:“陆泰,只要那个妖妇死了,你也活不了了……哈哈哈,你卖友求荣,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瞧吧,以后你们鲜卑人,全部会像狗一般匍匐在那个妖妇的脚下……从此,你们再也没有了自由,没有了独立,也没有了特权和优势。你们会被汉人彻底压下去,从此,你们打下的江山就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 狠狠地一嘴巴,侍卫的手可不轻,一掌就拍在他的嘴上。 他的嘴立时肿起来,满嘴的牙齿都掉了出来,一喷一口脓血。 魏启元的声音阴阴的:“将李欣的妻儿,女子,女婿,兄弟等最亲族关押一起,李欣,到时,估计不会让你孤独一人上路,会让你的妻儿老小都陪着,会先让你亲眼看到他们一个个的死去,最后才杀你!李欣,你放心吧,你一定是最后一个死的……” “我不服……我不服……我要见陛下!我是对陛下忠心耿耿,为他铲除那个妖妇……冯太后,她又是一个吕雉。她若不死,便会危及陛下的江山社稷……我是忠臣,我一定要见陛下。我所做的一切,只有陛下才能明白……陛下,他是最懂我的,只有我才能替他分忧解难,其他人都是j臣,陆泰等人都是大j臣……” 魏启元冷笑一声:“李欣,你省省吧。” 李欣犹在做困兽之斗:“魏公公,求您了,快去通传一声,我要见陛下。我这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陛下一定会明白我的一片赤胆忠心……我不服,我一定要见陛下,要死要活,都得陛下说了算,你们不能私自处决我……” 正是他百般揣摩了弘文帝的心思,认为,自己已经十拿九稳了,完全可以放手一搏了,所以,才放开的! 陆泰冷哼一声:“你死心吧,正是陛下下的命令。李欣,你连圣旨也不认识了?” “呸!无耻的走狗!” 公然留宿慈宁宫5 李欣一口脓血吐在陆泰的面上,“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还一天到晚呐喊是鲜卑人的天下。这是你们鲜卑人的天下吗?是她冯太后的天下,是哪个妖妇的天下……我杀冯太后有什么错?这是我们北国的基本国策,妇人不得干政。难道陛下就不想杀她?陛下巴不得我帮他出手……我是功臣!我李欣是北国的大功臣,就如当初处决吕氏家族的周勃……我是大功臣,我不服……我要见陛下……” “拉下去!” “是。” 身后,是妻儿老小,李氏满门的嚎啕之声。 李欣终于如一条颓丧的老狗一般倒下去,情知这些人是绝不会让自己见陛下了。而陛下也绝不会见自己。此时,再有个什么,岂不是正好让舆论认为是他毒杀了冯太后? 自己,便只能背定这个黑锅了! 他仰天悲鸣:“可怜我一代忠臣,我的苦心,太祖会明白的……太祖一定会明白的;我本来可以逃奔南朝的,但是,我没有,我是为了陛下铲除那个该死的吕后啊……” 魏启元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使了个眼色,侍卫们便立即一个拍掌拍上来。那是一种简易的刑具。李欣再也说不出来,牙齿几乎掉光了,满嘴都是鲜血。 只是恨恨地看着陆泰:“你这厮也逃不了……看吧,那个妖妇,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李欣被拉下去,只剩下陆泰站在原地,背心一片冰凉。 好一会儿,才低声下气的问魏启元:“公公,太后究竟如何了?” 玉皇大帝啊,诸天神佛啊,保佑那个可恶的女人快点活着啊!希望阎王老爷,千万别将她的魂灵抓去了,否则,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自己可还有十几个儿子女儿啊。谁想步李欣的后尘?! 魏启元见他吓得面如土色,不阴不阳的,低低道:“陆泰,你自求多福吧。” 公然留宿慈宁宫6 魏启元见他吓得面如土色,不阴不阳的,低低道:“陆泰,你自求多福吧。” 陆泰也魂飞魄散,恨不得马上飞到什么山神庙,替冯太后求神拜佛。如果那个女人死了,自己这一家子,怎么都保不住了。 慈宁宫。 终日都是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守在外面,屏息凝神,只有各种药物,源源不绝的送上来。但是,许多药下去,都无济于事。他们还在等一味药,只有这药到了,才能凑齐。而冯太后的生死,便在此一举。 弘文帝日日夜夜都在这里,寸步不离。 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正是魏启元:“禀报陛下,李欣和朱均已经拿下,全部诛灭九族。” 隔着那么远的地方,弘文帝的耳边都在嘤嘤嗡嗡的,是李欣的叫嚣:“我是忠臣……我是替陛下出手……陛下难道就不想杀冯太后么?” 他的眼睛花得厉害,已经整整一夜一日不眠不休,如木偶人一般守在慈宁宫。几乎掏光了他全部的精力,如垂死挣扎的游魂。 此时,李欣的呐喊,或者是他内心的呐喊,更是如一剂催命的符咒,不停地在心坎里晃动,挥舞,残杀,叫嚣——内心! 其实,每一个人,别说看透别人的内心,就算是自己的内心,又岂能看得清楚? “陛下,您先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身子是吃不消的。” 饭菜一直摆在旁边,冷了又撤下,然后,又送进来。但是,每一次,都丝毫不曾动过。 弘文帝的嘴唇都干裂了。心口发热,浑身上下都很烫,对食物,滋生了一种本能的厌倦。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毒点心,死猫,早已彻底被处理。 慈宁宫,干净得如秋日的最后一片黄叶。 魏启元再劝:“陛下,您先回去歇歇吧。这里,老奴和御医们都会守着,一有新的消息,马上禀报您。” 公然留宿慈宁宫7 他摇摇头,声音有些飘忽:“朕就在这里歇息。” 旁边还有驻守的通灵道长,几名宫女,太监也在门边分成两排候着。他们都悄然看着屋子里的劝说。 一听此言,众人都吃了一惊。 小太子早上开始,就在太后床榻歇息了,这当然无关紧要。是小孩子嘛。而且,他和冯太后向来亲昵,比母子更亲。 可是,弘文帝呢? 名义上是他的母后——可是,那是和他年岁相当的庶母——终究是男女有别啊! 他留下算什么呢? “朕这些日子留宿慈宁宫!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不敢置信,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 魏启元小心翼翼的:“陛下,老奴马上令人给您在旁边安一个床榻?”如果陛下要尽他的孝心,当然也无可非议。 安一个床榻在一个垂死之人的旁边,好像也没什么不妥的——毕竟,儿子照顾母亲嘛! “不用,这床已经够大了。” 众人仿佛又听到了一个惊天大雷! 什么叫这床已经够大了?冯太后的床,再大又能如何? 众人不敢想下去。 弘文帝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其他任何人的想法,只问:“宏儿呢?” 魏启元没法接下话头,只好说:“小殿下被带去用膳,马上就会回来。” 他声音刚落,就听得外面急促的声音:“父皇……父皇,太后醒了么?” 正是吃饱喝足的孩子回来了。毕竟是孩子,不可能一直不吃不喝。弘文帝怕他在这里,见自己没有胃口不吃饭,便影响孩子,所以,令他出去吃。 “呀,父皇,太后醒了?” “还没呢,宏儿!会醒的,一定会醒的。” 孩子蹦进来,充满希望的眼神,立即变成了失望。 弘文帝牵着儿子的手,柔声道:“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公然留宿慈宁宫8 弘文帝牵着儿子的手,柔声道:“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宏儿,你昨晚都没怎么睡呢。” 孩子有点奇怪:“可是,父皇,今天白天,我睡了很久耶……” “哦,那可不好。孩子要养成好习惯。这会儿,又该休息了。宏儿,你陪着太后,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亲手为儿子脱下外衣。孩子这一日,对父皇的依恋之情,更是达到了顶点。但凡父皇的话,他没有一句会不听。 不一会儿,弘文帝已经脱下他的外衣,放在旁边的衣架上。 孩子被他抱进被窝里,躺在太后的身边,跟早上一样,紧紧抓住太后的手。 弘文帝这才回头,淡淡地扫视一干目瞪口呆的人:“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瞪大眼睛。弘文帝,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留宿慈宁宫? 道长小心翼翼的:“陛下,您还是先去歇息吧。” 他淡淡道:“朕是要歇息了,你们退下吧。” 他的身子已经坐在床上——很随意地,坐在冯太后的床上。 不! 这太不合乎礼仪了! 别说是继子和继母的关系,便是亲生的儿子和母亲之间,也不好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6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6部分阅读 让成年儿子随意坐在母亲床前的。 女大避父;儿大避母! 这是中国人自古以来的传统! 不然,如何维护亲缘关系的尊严? 道长再也忍不住了,沉声道:“陛下……您这两天太过伤心,还是先回去歇息吧……不要再打扰了太后休息……太后需要静养!” “静养?她能知道什么?我们就是在这里吵翻了天,她也听不到!” “陛下……” “她不需要静养,她需要吵闹,需要声音。” “陛下……太后毕竟是病人……”道长勉强着,面色已经非常难看了:“最好不要打扰!” 公然留宿慈宁宫9 弘文帝冷笑一声,看着道长雪白的脸色。他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然知道! 所有人,都对这丝冷笑不寒而栗! 甚至道长,都觉得一股寒意,从头到脚! 那是一种锐利的杀气!比先帝更加恐怖的杀气。弘文帝,其实是一头狼,长期潜伏在雪地里,可是,一旦受伤了,爆发了,他反扑起来,胜过十头猛虎。 弘文帝还是坐在床上,而且,往里挪了挪。那是冯太后的床。 他的身子,几乎完全挨着冯太后,甚至一只手,还伸进去摸了摸儿子的小脸。那是隔着冯太后的头,几乎是从她的脸上,到儿子的脸上。 仿佛已经忘却了周围的人,忘却了悠悠之口,忘却了自己将会被钉上耻辱的柱子,永世不得翻身。只忽然记起,黑暗来了,人人都是害怕黑暗的。就如自己当初生命的时候,垂危的时候,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只有自己的内心才明白的那种渴望——有人陪伴,有人照顾,有人一直拉着自己的手! 难道她就不需要么? 难道自己就不能拉住她的手么? 挑衅! 赤裸裸的挑衅! 道长忍无可忍:“陛下,您真的不能再打扰太后了……她这样得不到休息……” “打扰?朕这是打扰么?滚出去,都给朕滚出去!谁再多一言半句,朕就立即杀了你们!朕受够了,朕已经忍耐了一辈子了……滚,都滚出去……” 众人吓得面如土色,灰溜溜地就退出去。 唯有通灵道长站在旁边,纹丝不动,他满头白发,凛然不惧:“陛下,请你自重!这是太后寝宫!” 他冷笑着,嘴角流露出嘲讽的神情:“太后寝宫又能如何?道长,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芳菲是朕的什么人?你不知道朕和她的关系?” 道长心里一震,但见他已经彻底豁出去了,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 公然留宿慈宁宫10 道长心里一震,但见他已经彻底豁出去了,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 忽然很恐惧!不,不要说出来! 纵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不能说出来。 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是不知道的。 人生活在社会上,在人群里,要面对的不是天地,也不只是你我——只要大众不知道就行了。 “陛下……你冷静一点……” “朕已经冷静一辈子了……就是因为朕这该死的冷静,所以,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弘文帝忽然崩溃了,眼泪从早已干涩的眼眶里流出来:“朕这一辈子都在畏手畏脚……太子府的时候是这样!宏儿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辈子,就从未随心所欲过。不,朕绝不会再冷静了,哪怕天塌下来,也不想再忍耐了……朕受够了,已经彻底受够了……” 通灵道长,何曾不知晓这一切? 如果不是压抑得这么厉害,弘文帝,他岂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此时的弘文帝,已经完全如一个凶残的暴君了,一意孤行,听不进去半点的劝说和意见。 每个人,怕的不是顺境,而是绝境,到了绝境,便无所顾忌,一切都敢于豁出去了。 “道长,你今日也别劝我了,我没什么好损失的了。你出去吧,我已经决定的事情,绝不会更改,你如果看不惯,你如果认为我败坏了先帝的名声,就一刀杀了我!” 他眼神疯狂,咆哮连连,势如疯虎。 道长长叹一声。 “道长,她若是死了,我就把命赔给她!只要她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离开了。日后,纵然史书如何地鞭挞我,将我形容为一个乱囵败德的禽兽,我都无所谓!” 道长无言可答。 却听得孩子的声音,充满了哀求:“道长爷爷……我想和父皇一起陪着太后……您让父皇在这里吧……” 公然留宿慈宁宫11 孩子还不懂得人世的许多无可奈何,更不会在乎世人的眼光,人言的可畏。不,这些都和他没关系,他根本不想明白。他只知道,自己需要温情,太后需要温情。唯有自己的父皇,才能撑起这一片天。 “道长爷爷,就让父皇在这里吧……宏儿好害怕,太后也很害怕,我们都要父皇在一起……” 通灵道长转身就走。 出门的时候,把门彻底关上了。 门外,宫女们,太监们,寸步也不敢离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按照弘文帝这样的态度下去,岂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他一再地叹息,茫然无头无绪。 甚至不敢想象另一个可怜的人——可怜的先帝。 先帝暗中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为了太后的性命殚精竭虑。现在,他为了找一款解毒的药,亲自出马,为了她的生死而奔波着。谁敢告诉他,他的儿子弘文帝,已经公然上了冯太后的床? 当今皇帝和太后,同床共枕,成何体统? 但是,弘文帝已经疯了,对任何伦理道德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无计可施,愁得白头发都差点变黑了,只是不知道,如何向——先帝,交代! 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人是高兴的。 那是宏儿。 这是两天以来,他第一次觉得高兴,而且安全。处于风雨飘渺之中的孩子,终于躺在太后的怀里,旁边就是父皇。是父皇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搂着太后,搂着自己。 终究,还是一个男人,才能让孩子觉得安全可靠。 他凝视着自己的父皇,小小的心里,充满了一种暖暖的幸福:“父皇……你说,太后多久才会醒呀?” 弘文帝也凝视着儿子:“别急。一会儿就会醒了。宏儿,你先休息,等太后醒了,父皇就叫你。放心吧。” 公然留宿慈宁宫12 孩子真的很放心了,头软软地放在枕头上,眼睛又黑又亮,但觉太后的手,也变得很暖和了。他紧紧握住太后的手,看到自己的父皇,也握住太后的手,一家人——真正像一家人的样子了! 他小小的心里,恍恍惚惚,是明白的! 虽然明白得不是那么彻底,可是,却知道那种感觉——就如自己三岁之前的那种感觉,看到太后和父皇一起吃饭,一起谈笑风生,一起抱自己玩儿,逗弄自己,去湖边踏青…… 只是,这种感觉太久违了,久违得他差点完全忘记了。 现在,竟然死灰复燃。 比最初的记忆更加清晰。 他喜欢变成这样。因为,这样子,他便觉得自己那么受到宠爱。 心里一旦不那么害怕了,话就多起来了,他小声地在被窝里说话:“父皇,那天太后摔下去后,也是这样很久很久都不醒来……那时,宏儿好害怕,好希望父皇也在身边陪着……” 弘文帝暗叹一声,那样的凶险,又岂能比得上今日的凶险?他柔声道:“别怕。以后,父皇都会陪着你们。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们了!” 孩子惊喜地问:“真的么?不回平城了么?” “等太后醒来做决定吧。她喜欢这里,我们就留在这里。她要去平城玩,我们就和她一起去。” 孩子惊喜地抬起头,在父皇脸上亲一下:“父皇,你真好。你又会像以前那样疼爱宏儿么?” 他的声音温和得出奇:“好孩子。你一辈子都是父皇的好儿子。没有人比得上你。任何人都不如你。放心吧。” 孩子心满意足,那么骄傲,依偎着自己的父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了。 弘文帝也觉得疲倦。 但是,他的眼睛没有很快闭上,只是在暗夜的烛光下,看怀里的女人惨白的脸。他甚至不知道她是死的还是活的。 公然留宿慈宁宫13 也根本就不去想这个问题。 方明白,这一刻,是自己期盼了许久许久的——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和自己的妻子,儿子,就如正常人的夫妻,父子一般。 那是自己的妻子! 是从哪个醉酒之夜就开始的固执的念头。到她的怀孕,到宏儿的出生,甚至到后来的决裂……他都丝毫也不曾动摇过这个念头。 痛苦的是,为什么自己的妻子不向着自己; 痛苦的是,为什么自己的妻子,总是超越了妻子的范围——她仿佛在继承父皇的意志,继承天下的大业——只偏偏不是自己的妻子! 她不爱自己,从来没有允许过自己这样躺在她的身边。 就连她怀孕待产,行动艰难的那些日子,她都不许自己呆在她的床上——只能让自己厚着脸皮,在一侧的床榻。 永远没法这样真正的毫无距离,清醒而明白的拥抱。 也只有在她这样完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自己才敢真正像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他真的觉得自己是个丈夫了! 就连父皇的阴影,都彻底不放在眼里了。 甚至儿子,他都顾不得了。 小小的孩子,他其实是明白的。所以,他从来不曾问过自己的妈妈是谁。因为,他一直知道是谁。 不然,谁会那样深切的关爱,怜悯?谁会那样舍命救护,殚精竭虑? 他也不懂得世俗的道德,只知道,只希望,自己最喜欢的人,要在一起,才安全。 弘文帝从此公然留宿慈宁宫,没有躲避任何人的耳目。 但是,谁敢多言半句? ……………………………………………………………… 今日上午,约莫10点左右更新,敬请期待:)))))) 理解和怜悯1 弘文帝从此公然留宿慈宁宫,没有躲避任何人的耳目。 但是,谁敢多言半句? 而凡是闻声来探望的大臣们,宗亲们,全被限制在外,到后来,弘文帝心烦起来,干脆将他们完全限制在半山腰的大臣居住地,再也不许踏上来半步。 一时间,猜忌声四起,众臣都忧心忡忡,冯太后中毒,生死不知,陛下又不提到底何时回到平城,到后来追问多了,便下令就地呆着,一应事情,暂由京兆王处理。 这一日,弘文帝秘密召见了东阳王和京兆王两位老王爷。 二人终于见到弘文帝,但见弘文帝的神色,都吓了一跳。弘文帝面如死灰,但是,神情十分镇定而平淡,只淡淡道:“二位王爷也许都知道了,太后中毒了。” 京兆王急忙道:“这是李欣和朱钧两个逆贼所为,已经全部抓获,只等处决了。” 东阳王也说:“李欣这厮不知好歹,反而恩将仇报,陷陛下于不义之地……” 弘文帝摇摇头,不是他们陷自己于不义之地,是自己早就在不义之地了。 二人虽然见他憔悴,但是,看不出他的灰心绝望之色,也拿不准弘文帝在此事上,到底是什么样一个态度。是全力抢救冯太后做做“儿子”的样子给大家看,还是有别的原因? 二人不敢轻易下判断,只各自在心里嘀咕。 没道理,冯太后和弘文帝已经到了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了,他反而对冯太后之死,充满悲哀?难道这不是他所渴望的? 当然没有人敢把这些话说出口。 甚至连起码的表露都不敢。 伴君如伴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李欣和朱钧的株连九族,仍在眼前。 “二位王爷暂时处理朝中大事,除了前线军事外,其他的暂时不必禀报朕。” “是。” 二人退下。 理解和怜悯2 当然早有鲜卑贵族或者汉族大臣,都在打望相关的消息。尤其是陆泰。这一日,便硬着头皮去京兆王的府邸拜会。 名义上是拜会,当然是为了打探消息。 京兆王是何许人也?一听得陆泰来了,又知道他是这一次诛杀李欣,举报李欣的“功臣”,知道里面必然有蹊跷,本是不欲和他见面,但禁不住陆泰苦求,便答应让他入内。 二人在密室里坐定。 陆泰迫不及待,直奔主题:“冯太后醒了没有?” 京兆王摇摇头:“看样子很难。已经昏迷了快两天了。” 陆泰眼里露出惊惧之色,如果冯太后醒不来,自己的小命怎么办?可是,如果醒来了,又不见得就能饶恕自己。 他的心情之复杂,完全在众人之上。而且,众人被绑架,滞留北武当,当然是弘文帝出于安全考虑,怕回了平城,激发不必要的事变。 京兆王这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泰见他完全不知情,当然不会回答他,没商量几句,就回去了。这一回去,立即召集了自己的几名亲信。 当大家听得冯太后没有醒来时,他的谋士就笑了:“大人不必担忧。冯太后不醒来,是大好事啊。” 陆泰怒道:“那个女人死了,我的命怎么办?” “大人此言差矣。如今陛下朝朝暮暮守在慈宁宫,无外乎是告诉世人,他对冯太后一片孝心,无可指责而已。大人想想,陛下杀死李奕,又放了李欣,然后又是李欣下毒杀死冯太后……这一切,就算是冯太后醒来,就能一笔勾销?陛下现在不过是做作高姿态而已。我估计,冯太后根本就醒不了了……如果她就此一命呜呼,替罪羊李欣和朱钧为她殉葬,这是必然的;但是,跟你大人有什么相干?陛下应该绝不会扩大打击面。她真正死了,大人才能平安无虞……” 理解和怜悯3 陆泰大喜过望:“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那个女人要是活着,迟早会挑我的刺,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如果死了,岂不是一劳永逸?” 谋士低声道:“大人应该关心的是陛下对小太子的态度……” 陆泰又是一喜,不以为然:“冯太后一死,小太子还算得了什么?小太子的生母早已被处死了,外戚没有任何依靠;而据我所知,米贵妃很可能会做皇后。子以母贵,如果米贵妃做了皇后娘娘,她的儿子便是嫡子,当然就有资格做太子了……” “既然如此,不妨叫米贵妃娘娘早作准备。大人想必也知道,睿亲王,对于皇族来说,这个封号意味着什么。我北国历史上,有两位皇帝都是以睿亲王的身份登基的;甚至包括先帝,也是最早获封睿亲王,后来才做太子的……” 陆泰越听越是惊喜,他见弘文帝滞留慈宁宫,怕的便是弘文帝真的担心冯太后的死生。毕竟,弘文帝前几年和冯太后的关系是很不错的。现在方如释重负,弘文帝,毕竟是鲜卑人的皇帝,怎么可能真正挂心那个女人的死生? 他所担心的——或者说,他所表演的,无非是一个儿子——对庶母的“孝道”而已。 只要这一关一过,天下,自然就成了鲜卑人的天下。 由此,弘文帝的一切荒诞行为,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做戏! 这是他们对这个韬光养晦的鲜卑皇帝的唯一解读——滞留在慈宁宫,是为了做戏。 这也是鲜卑贵族们所乐于看到,也乐于接受的。 如果冯太后一方马上就要遭遇灭顶之灾了,那么,做做戏,其实也无关紧要。 所以,竟然没有人认为弘文帝有什么不妥。 弘文帝自己当然也不曾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妥。 这已经是冯太后昏迷的第三个夜晚了。 理解和怜悯4 弘文帝自己当然也不曾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妥。 这已经是冯太后昏迷的第三个夜晚了。 她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是也没恶化。但是,宏儿已经熬不住了,对父皇的“太后马上就会醒来”的空泛的安慰已经不相信了。 到天色渐黑的时候,他还是不见太后醒来时,哇的一声就哭起来。 弘文帝心乱如麻,也逐渐地失去了分寸。见儿子一哭,更是焦虑,只拉住儿子的手,连安慰他也没法。 孩子哭了好一会儿,听得小小的通报声,正是道长来了。 他如见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放开父皇的手,跑上去:“道长爷爷,快看太后……太后要醒了么?” “贫道一定尽力而为。小殿下,你放心吧。” 道长满脸凝重,来到冯太后的床前,仔细地看她的脸色,好一会儿,才叹道:“幸亏贫道提早得知了消息,叫人给她服用了一种参茶,所以,毒素才不曾入侵心肺。” 弘文帝一喜:“道长的意思是说?” 道长摇摇头,当日得知消息后,便安排做事最可靠的李冲留在慈宁宫,李冲替冯太后上的茶水,都是精心炮制的,这一点,冯太后本人都不知道。因为,以她的脾气,知道了必然不肯喝。李冲这些日子行走慈宁宫,已经非常了解她了,所以,便略略做了一些手脚。本以为,一切都是万无一失的。 却不料,她最终还是自服毒药,一时急毒攻心,哪里能够解救得了? 道长从怀里拿出一味药来。是很古怪的一种解毒剂,十分珍罕。 弘文帝急忙问:“道长,这是什么?” 道长看着他,神色十分奇怪:“陛下,老道要单独施救了。陛下可否避开一二?” 弘文帝大怒:“什么施救不许旁人观看?” “陛下息怒,小殿下可以留下。” 理解和怜悯5 弘文帝更是震怒,道长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是婉转要把自己逐出冯太后的房间。他心里怒极,可是,又无可奈何,总不成把通灵道长也杀了。而且,此时他反而投鼠忌器,生怕一不小心,道长不肯救了,那如何是好? 只要能救醒芳菲,自己忍耐一时,又算得了什么? 他悻悻地转过头去:“只要朕避开,太后就能获救了?” 道长见他竟然答应出去,心里也略略欣慰,为了让他好过一点,还是解释道:“这味药,最怕的是病人受到刺激。如果太后睁开眼睛,她必然是希望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最最想见之人。如果不是,则会失望受到刺激,副作用就会很大……” 弘文帝冷笑一声,这是什么鬼话? 明明就是他为了保护父皇的名声,不要自己在冯太后的寝宫留宿而已。 他此时也没法和道长对抗,只冷冷道:“既然如此,朕就先出去。” 道长松一口气。 只要今夜弘文帝不再进来,如果冯太后醒了,他便终生没有机会再躺在这张床上了——这样,当然是极大地触怒君王,道长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事到如今,看到这味来之不易的药材——这可是先帝辛辛苦苦去找回来的。 是在北武当的后山,猛虎群出没的地方寻找回来的。 当时,道长不敢太过出动人员,甚至连弘文帝也不曾禀报,只是暗地里和罗迦商议了拯救的方案。是罗迦亲自率人去寻了药材回来。 先帝为了救冯太后,不惜一切代价;难道救活了的目的便是让他的儿子轻薄的? 所以,道长才不惜触犯龙颜,明知弘文帝会暗地里震怒,也顾不得了。 唯有宏儿在一边惊奇地看着道长,一看到父皇出去,门关上了,才悄悄地问:“道长,这样就能救活太后么?” “贫道尽力而为吧。” 理解和怜悯6 道长对这个孩子,当然语气就不同了,十分温和:“小殿下,你陪着太后,一直不要离开……对,就挨着太后,等太后一醒来,你第一个就可以知道了……” 儿子之于母亲,那是极大的挂念,有些时候,远远比良药的力量更大。尤其,冯太后对儿子十分怜惜,这些年,正是为了儿子,才和弘文帝走到了这个地步。 孩子很是困惑,本是想问问,为什么父皇就不许在里面呢? 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懂事地没有问出口,只静静地看道长施救。 先是服药,然后,是一种长长的针灸。 针灸下去,一些|岤道便有血出来。这和昨日不一样,已经是红的血了。孩子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只是睁大眼睛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道长放下银针,满头大汗。 孩子低声地问:“太后要醒了么?” 道长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放松的神色,仔细地看了冯太后的眼皮,脉搏,这才说:“也许,明日就会醒来。” 孩子喜出望外:“真的么?” “也许吧。” 道长爷爷说也许,几乎就是肯定了。孩子欢呼,可是,还没等道长叮嘱,立即闭了嘴巴,悄声道:“哦,宏儿不闹太后……” 道长笑起来,温和地拍拍孩子的肩头,凝视着他的眼神,暗叹一声。人说子不类父——小殿下的确就不像他的父亲——他几乎都是弘文帝的优点,而弘文帝身上的缺点,一点也看不到。 孩子见他满头大汗,急忙从旁边拿一块帕子给他:“道长爷爷,您辛苦啦。” 道长更是欣慰,忽然压低了声音:“小殿下,你知道这灵药是哪里来的?” 孩子好奇地问:“哪里?” 道长喟叹一声,语气如在耳语:“正是上次救了你和太后的那位老神仙送的。” “是他?”孩子又惊又喜。 理解和怜悯7 “嘘,宏儿,切忌,此事万勿声张。那位老神仙,并不想和外人打交道。如果别人知道了,都去找他,打扰了他的清修,那该怎么办?” 孩子迫不及待:“父皇也不告诉么?” “你父皇也最好不说。” 孩子早已知道神仙做法怪异,倒也不以为奇。 二人谈话间,冯太后当然没有那么快醒来。但是,外面的弘文帝却再也忍不住了。 他站在外面的廊庑之间,看秋日的藤蔓花开得十分鲜艳。脑子里乱糟糟的,随手摘下一支藤蔓花。 这株藤蔓,他还记得是宏儿一岁的时候,自己派人在慈宁宫种下的,不几年,便成为了巨大的花架子。 还有藤蔓下的秋千,一些小木马,木牛,可以让她们母子并坐的摇摇椅。 只有波斯猫不见了! 他亲眼看到波斯猫在自己面前,命丧当场。 他在摇摇椅上坐下,天气凉了,木椅子显得很冰冷。 也因为这冰冷,更是觉得四处都是芳菲的气息——仿佛那些流年似水的日子,从来不曾走远。 他竟然痴了。 自己到底是何时开始放弃的呢? 或者说,是何时开始灰心的呢? 廊庑下面的灯光黯淡,一面青菱花镜里,他看到自己的头发——和人一样是灰的。 仿佛对过去岁月的一种告别。 人到中年,岁月蹉跎,此生,到底还能有几年能够蹉跎下去的? 他忽然跳起来,大步就往里走。 径直推开了门,正遇到通灵道长出来。 “陛下……” 他淡淡地:“道长,你也没法劝阻朕了。朕是不会听的。” “陛下!” 这时,宏儿正坐在太后身边的软椅子上,小小的孩子困了,正在椅子上睡着了,根本也没注意到两个人的说话。 理解和怜悯8 弘文帝看着通灵道长的眼光,一点也没有躲闪,淡淡道:“朕命都不惮拿来赔她,还怕别人的风言风语?” “!!!!” 弘文帝的目光看向宏儿,仿佛是自己最大最厉害的一把武器,面不改色:“道长,你一直是知道真相的!宏儿,朕和她已经有了宏儿。这是我们鲜卑人的习性,朕就算是有愧于先皇,也不愿意再懦弱退让了!道长,你们汉人要怎么评论,朕管不了!但是,朕是鲜卑人!一切的做法,便按照鲜卑人的习惯了。” 道长根本无法回答。 “道长,朕多谢你救了她。这次,她若能醒来,朕保证,一辈子都不会再令她受到任何的伤害了。” 道长无言,默默地退下。 君命难为! 什么叫君命难违?此时,还有谁能阻挡弘文帝呢? 弘文帝亲自关了门,宫女们,太监们,御医们,全部都在门外守着。屋子里,顷刻间彻底安静下来。 弘文帝慢慢走到孩子面前,孩子还蜷缩在软椅上,身上盖着小被子,睡得正熟。弘文帝看着孩子疲倦的眼神,这些天来,不止大人,孩子也倦了。因为,他比大人更加不分昼夜地守在太后身边。 除了小孩子,谁能最最害怕母亲的生死不明呢? 除了小孩子,谁能真正痛心母亲的离开这个世界?纵然是成年的儿女,他们大了,无需照顾了,都不会这样悲痛。 唯有小孩子! 母亲没了,天就塌了。 弘文帝伸手抱他。孩子醒了,揉揉惺忪的眼睛:“父皇……太后醒了么?” “好孩子,就快醒了。我们先休息,等宏儿一觉醒来,太后就醒了。” 弘文帝柔声安慰孩子,将他的外衣脱掉,抱了他放到芳菲身边。孩子非常开心,小手紧紧抓住太后的手,觉得那么温暖,然后,看父皇也躺下来。 理解和怜悯9 弘文帝灭了灯,孩子在被窝里悄悄地说话:“父皇,道长爷爷说,太后明日就可能醒来呢。” “宏儿,太后肯定能醒的,一定能。”他顿了顿,才说,“宏儿,太后好了后,你最想做什么?” 孩子小小的兴奋起来:“我想和太后去银月湖边玩儿,还要打猎……”他犹豫一下才问,“父皇,您和我们一起去么?” “当然!!等太后一好,父皇就带你们去玩儿。父皇还会带你们去北武当山下一个好玩的地方,亲手做烤羊肉给你们吃……” “真的么?” “真的!!” 弘文帝不知是在回答儿子,还是在回答自己的心:“宏儿,父皇以前错过了许多事情,在好多事情上都犹豫不决。你记住,日后你做了皇帝,什么事情都要当机立断……” “父皇,什么是当机立断呀?” 弘文帝想了想才回答:“就比如,如果你们想去打猎,父皇就该陪着你和太后,不怕别人的议论和流言蜚语。” “为什么父皇陪着太后和宏儿,就会有流言蜚语?” 弘文帝答不上来,也无法回答,良久,才微微一笑:“宏儿,以后不会有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孩子还是不明白父皇的意思,但是,却没法继续问下去,因为父皇已经开口了:“宏儿,好好睡吧,睡吧。明日早上你醒了,就真正能看到太后醒了。” 孩子充满了希望,依偎在太后的身边。有时,太后乌黑柔软的头发垂下来,扫在他的面颊上,他也不移开,很快便甜蜜地进入了梦乡。 弘文帝却彻夜难眠。 这些天,他从未真正安寝过,眼睛在黑夜里睁得十分血红。心里却奇异地平静而镇定。因为,他甚至能感觉到怀里女人温暖的身子和温暖的气息——这几日,竟然是人生里最最甜蜜的日子。 理解和怜悯10 他在黑夜里柔声道:“芳菲,以后,我们再也不赌气了,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 “芳菲,以后你想做什么都行。就像以前一样,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好不好?我是弘啊……是你的弘!你忘了么?” 忘了么?也许没有吧。 他在黑夜里,前程往事,历历在心。逃亡的少女,回来诊治自己的少女,被打入冷宫终日哭泣等死的少女……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的等死,病入膏肓。 他悚然心惊,两个人之间,错过了多少的美好情谊啊! 当初送她出冷宫的时候准备的金匣子。 这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淡忘的呢? 他忽然兴奋起来,立即起身出去。孩子感觉到了他的离开,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惊讶地小声问:“父皇,你为什么要走呀?” 小小的孩子,因为太多的害怕,也变得那么敏感。弘文帝停下脚步,转身回去摸摸儿子的小脸,柔声道:“宏儿别怕,父皇出去给太后拿一个东西,马上就回来。” 孩子这才放了心,看灯光再次亮起。他等着,不一会儿,父皇就回来了。 他惊讶地看着父皇拿着一个极其漂亮的匣子,打开,里面金灿灿的。 弘文帝来到床上坐下,见儿子也坐起来,就拉了被子替他捂好。孩子惊奇地问:“父皇,你拿金子干什么?” 他也微微兴奋:“这是给太后的。” “为什么呀?” 弘文帝笑起来:“宏儿,你猜猜,父皇认识太后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 “快15年了。” “这么久了啊?” 弘文帝兴致勃勃的:“是啊。那时,太后才十八岁呢。每天穿一件白色的衣服,非常漂亮……哦,宏儿,父皇从未见过比太后更漂亮的姑娘……” 理解和怜悯11 孩子急忙点头:“是啊是啊;我也觉得太后很漂亮。” “宏儿,你知道太后的名字么?太后的名字也很漂亮……” 宏儿悄悄地笑,他听见过的,多次听见父皇叫太后的名字。 “芳菲?对吧?” “对,太后叫芳菲。好听吧?” “很好听。宏儿很喜欢。”孩子狡黠地,还是忍不住说出来:“父皇,宏儿听你叫过呢,叫过好多次了……” 只要父皇叫太后的名字的时候,便表示他们的关系很好。不然,父皇发怒的时候,便总是叫冯太后的! 一个称谓的变迁,便可以体现出多少的情感纠葛! 弘文帝笑眯眯的:“太后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长大,她刚刚到外面吃饭的时候,连要付钱都不知道……” 孩子惊奇地问:“真的么?” “真的。太后第一次出远门,父皇给她准备了许多金子。但是,她在路上就和一位叫安特烈的王子把金子弄掉了……后来,到她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在外面吃饭,住店,都需要金子……” “安特烈王子?父皇,我知道这个人。太后给我讲过。太后说,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太后说,安特烈王子现在和他的族人,占据了北部最广大的草原,雪山……” “是啊。父皇也好久没见到安特烈王子了……哦,不,宏儿,安特烈现在是国王了,不是王子了。” 孩子追问:“太后不知道吃饭要付钱,那么,谁给她付钱呢?” 弘文帝脸上满是笑意:“当然是父皇了。父皇知道后,就悄悄地给她准备了许多金子,放在一个匣子里,这样,她每次出门的时候,就会有金子用了……” 孩子觉得不对劲,不该是先帝爷爷准备的么? 但是,他可不会和自己的父皇作对。因为,亲眼看到父皇拿出匣子呢。 理解和怜悯12 “宏儿,等太后醒了,我们就一起下山玩儿。到时,太后就会给你买许多好东西。现在,她已经有许多金子了,想买什么都可以……” 他和儿子说话,眼里却满是昔日温柔的场景,一幕一幕,是穿着淡绿色衫子的芳菲,是穿着白色衫子的芳菲,是穿着乌黑衣裳,马尾巴高高扎起来的芳菲……是太子府里充满温柔情意,给自己摘板栗的芳菲。 “宏儿,你吃过栗子么?” “吃过。那个有毛刺,很难弄耶。太后说,我们吃的是剥好的栗子。冬天的时候,我最喜欢吃热乎乎的炒栗子啦。” “呵,父皇也喜欢吃。有一年,父皇生病了,想吃栗子,太后就去帮我摘了许多……” 孩子在黑夜里静静地听着,从被子里看着父皇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温存,那么充满了力量——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父皇这样呢! 弘文帝却谈性甚浓,“当年,都是太后亲自照顾父皇,每天都做许多好吃的,白切鸡,猪肝粥,各种各样的糕点……”他甚至很是得意,微微一点儿炫耀的口吻,“还有拔丝苹果,宏儿,父皇很早就吃过了……当年,太后总是换着花样给我做东西吃,一日三餐,从来不会重复的,只要我开心,她无论什么都会做。” 孩子好生惊奇:“真的么?” “当然了!”弘文帝的语气甚是骄傲:“宏儿今日吃过的一切,以前太后都为父皇做过。是先帝爷爷后来不许,她才没有继续做的……” “为什么先帝爷爷会不允许?” 弘文帝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心里压抑的愤怒,委屈,被掠夺的痛苦——正是这样的蹉跎岁月,自己的错误,父皇的错误……自己一步退让,父皇一步紧逼——然后,一切便不同了! 一辈子的岁月,便蹉跎了。此后,一步错,步步错,终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理解和怜悯13 他看着怀里的女人,内心的痛苦,简直难以抑制,仿佛一座活跃的火山,马上就要爆发了。事到如今,自己竟然只有一个人可以倾诉——只能对自己的儿子倾诉!获得小小的安慰,小小的支持。 世人的目光都可以置之不理。 只是希望儿子能体谅自己。 第一次如此急切地希望争取同盟——争取儿子的同情和怜悯和理解。 只要儿子同意了,什么人自己都不管了。 弘文帝,曾几何时,到了如此脆弱的地步? “父皇,先帝爷爷为什么不允许啊?” 孩子还在追问。他却无言以答。 许久,他才问:“宏儿,若是日后,父皇都和太后这样……你,会同意么?” 孩子惊奇极了:“这……父皇,当然!宏儿希望父皇和太后一直这样要好。” 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 弘文帝如释重负,泪如雨下。只抚摸儿子的头,忽然对儿子充满了感激之情——感激啊!他柔声道:“宏儿乖,好好睡觉吧。你醒了,太后就醒了。” 孩子也察觉了父皇脸上的痛苦之色,没有再问下去,他也困了,打着呵欠,一会儿就睡着了。 万籁俱寂。 只有身边的女人和孩子。 弘文帝在黑夜里,忽然情难自禁,伸出手去,紧紧地,紧紧地将女人抱起来,让她全部躺在了自己的怀里。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得那么分明,她侧身躺在自己的怀里,感觉不到呼吸,但是,身子是温暖的。甚至她身上那种轻薄的柔软的睡衣。 他紧紧搂住她,不可遏制,忽然泪流满面:“芳菲……芳菲……你要是醒了,能原谅我么?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 无声,黑夜,仿佛一切的一切,只是他内心深处在自言自语。然后,是他滚烫的泪水落在她的脸上。融合,滚烫,几乎要将他的心口淋碎。 ————————今日到此:))马上出去喜酒了:))连续被红色炸弹轰炸,囊中要空空了:) 冯太后的反击1 他紧紧搂住她,不可遏制,忽然泪流满面:“芳菲……芳菲……你要是醒了,能原谅我么?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 无声,黑夜,仿佛一切的一切,只是他内心深处在自言自语。然后,是他滚烫的泪水落在她的脸上。融合,滚烫,几乎要将他的心口淋碎。 这一生,何曾如此地害怕过? 这一生,何曾如此地伤心欲绝? 她宁愿死——她宁愿死去,也要跟自己决裂;而自己,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因为那时已经吓傻了,波斯猫一死,他就傻了,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7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7部分阅读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被她彻底挥刀砍断了,仿佛是两个不相干的人,连面都不曾见过一般。 能真正拥抱着她的时候——才觉得真正的失去。仿佛自己所曾经得到的,终于要彻底地失去了。 骨子里,从来都是得到的,她一直是自己的,就算争吵,就算翻脸,她也是自己的。唯有此时,方觉得不是了——她要是死了,会是谁的呢!又能是谁的呢? 仿佛回到了自己病重的那一年——和她在父皇坟头争吵,她大声地喊,大声地骂,说不要自己,也不要肚子里的孩子,要彻底杀掉那个孩子……那时候,谁也不知道他的害怕,怕自己的一切希望都被她彻底毁灭了。 那个时候,她便是自己全部的希望——爱人,亲人,除了她,一无所有。 这时,才知道,真的一切希望都快毁灭了——只要她死了,一切希望就再也没有了。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抱住她,不可遏制,泪如雨下,在暗夜里无声地啜泣。这些,都怪自己,全都怪自己,若是昔日再坚持一点,再耐心一点,或者再强横一点,再霸道一点……何至于到了今日? 曾几何时,跟她越走越远,妒忌越来越强,终于不可收拾。 冯太后的反击2 他的唇完全贴在了她的唇上,泪落如雨:“芳菲,你醒来。醒来我无论什么都听你的了。今后,再也不会跟你做对了,好不好?” 此时,方是真心诚意的,无论感情上,政见上,生活习惯上,自己对她,都怀着那么强烈的习惯性的依顺——从不会真正的违逆她。 纵然以后,自己一辈子都只能听从她的意见,那又如何? 难道让自己的妻子做主,让自己的妻子出谋划策,会很羞耻么?当然不!否则,人们怎会说什么——贤内助? “芳菲,你快快醒来,我日后都听你的。一起给宏儿创下一个最最稳固,最最强大的江山社稷。” 她没法回答,她也听不见。 他却感觉到自己藏在心里的话,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得几乎要将自己压垮了:“芳菲,是我不好,你醒来,醒来我们一切重新开始,好不好?” 孩子翻了个身,仿佛在做什么梦,小手拿到了被子外面。 他把孩子也抱在自己的怀里。 孩子的头发那么柔软,小脸上全是温热的呼吸。 他一手搂着妻子,一手搂着儿子,眼泪终于止住。这是两个自己最要保护的人啊。这一辈子,除了他们,自己还曾和谁同床共枕到天明过呢? 一个半生凉薄的人。 到了今日,方觉得夫妻之情,父子之情,每一样都是欠缺的。 就如一个帝王该尽的责任,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自己这些年到底干了些什么荒唐事?自己这些年到底还记得其他什么儿子,什么妃嫔的脸孔? 来来去去,一直都在辜负别人。 可是,总有一个,是不想辜负的。 孩子微微扭了一下头,还是睡得很熟悉,他低下头贴着儿子的脸,能感觉到他鼻孔里呼吸的微微的热气,暖洋洋地吹在自己的脸上。甚至他的小腿,也悄悄地往自己身上搁。 冯太后的反击3 那是一种很奇妙,很新鲜的感觉,他第一次被一个小孩子,这样霸道而依恋地把腿放在自己身上——仿佛那样子,孩子自己就很舒服似的。 他没有这样的经验。 无论女人孩子,他都不曾和谁共枕到天明——现在,方才知道,被人家这样将小腿放在身上,竟然如此的温馨和可笑。 孩子,他是多么理直气壮啊,横着手臂,腿放在自己身上,手臂还妄图放到芳菲的身上,就如一个小小的螃蟹。 他被这样的热气所吸引,所激动,将儿子搂得更紧,在黑夜里,悄悄地告诉他:“宏儿,以后再也别怕了。父皇会给你最好的一切。谁也无法超越你,你放心吧。” 孩子早就放心了,非常甜蜜地依偎着他。 孩子甚至不知道何谓“伦理羞耻”——这样的时候,在他心目中才是真正的“天伦”。 弘文帝也累了,眼睛都倦得睁不开。 哭过之后,方觉得幸福——是一种重新把握和获得的幸福。 这一夜,他睡得出奇的宁静。 醒得也很早,外面的世界,迷迷蒙蒙的,充满了一种不可预料的灰色。秋风起,冷雨淅淅沥沥。已经到了一个漫长的秋雨季节了,很多活动都停止了,而且,这样的雨季,也没法急于回到平城了。 弘文帝并非不曾在北武当滞留过,所以,觉得这一场连绵秋雨,反而是来得很好。 他在黎明的微光里凝视怀里的女人,察觉她微微地蠕动了一下。他欣喜若狂:“芳菲,芳菲你醒了?” 宏儿被惊醒,大喜:“父皇,太后醒了么?” “醒了,我亲眼看到太后醒了。宏儿,太后的手指动了一下,你看。” 孩子急忙一看,太后还是躺着,根本就没醒呢。不过,她的鼻端的气息的确顺了许多。他用小手放在她的鼻端,果然能摸到那种微温的热气。 冯太后的反击4 孩子急忙一看,太后还是躺着,根本就没醒呢。不过,她的鼻端的气息的确顺了许多。他用小手放在她的鼻端,果然能摸到那种微温的热气。 “呀,太后能活了……人家说有热气就能活。父皇,太后要活了。” 孩子兴奋得手舞足蹈,弘文帝也几乎蹦跳起来,声音微微颤抖:“宏儿,太后能活了,真的能活了……” 芳菲能活了。 亲爱的芳菲能活起来了。 只要她活起来,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孩子还是有点担心:“可是,太后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嘛?” “快了。只要她有气息了,就快清醒了。宏儿,放心,太后一定能醒了,很快就会醒的。”弘文帝一个劲地安慰儿子,也安慰自己。这一日,是真的欣喜若狂。甚至他亲眼看到儿子的小手抚摸在她的心口,抚摸在亲爱的芳菲的心口:“父皇,太后的心在跳动耶……” 弘文帝也学着儿子的样子,果然,那心脏一跳一跳的,虽然微弱,但是很平稳,是活人才有的症状。 他如释重负,笑得非常惬意,慢慢地坐起来:“宏儿,别怕了,今后什么都别怕了。太后好了。” 孩子还是有点担忧:“父皇,等太后醒了,你别再和太后吵架了,好不好?” 弘文帝凝视着儿子,想起他从阴影里冲出来,想起他亲眼看到他的妈妈倒下去—— 他心如刀割,抚摸着孩子的头,十分坚定:“不会了,宏儿。等太后醒了,无论她要做什么,无论她打我骂我,我都不会和她争吵了。宏儿,你放心……父皇绝对不会再和她争吵了。” 他在保证,向自己的儿子保证。 宏儿真的不怕了。 因为他看到父皇轻轻抱着太后——以前,从未见过呢。父皇看着太后的目光,那么温柔,就连小孩子也能感觉到的柔情蜜意。 冯太后的反击5 他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父皇好了,太后好了——这一切,他已经期盼得太久太久了。如今,终于两全。 “父皇,我有点饿了。” “好的,父皇给你穿衣服,起床先用膳。” 孩子有点意外,平素,都是太后照顾他的起居,父皇从没给自己亲手穿过衣服呢。再说,哪有劳驾天子亲自动手的?他是太子,明白天子的威严,天子是不能给任何人穿衣服的。他有点不安:“父皇,宏儿自己会穿。” 弘文帝和颜悦色的:“父皇给你穿。”他一边拿了衣服,一边给孩子穿上:“父皇以前还从未给任何人穿过衣服。也从未跟任何孩子一起睡过。” 他的动作非常笨拙,尤其是给儿子穿袖子的时候,忽然童心大发,一下呵在儿子的腋下。孩子咯咯地就笑起来:“呀……父皇,好痒呢……父皇,你真坏……” 弘文帝也呵呵大笑,终于很笨拙地帮儿子穿好了。那是一件很漂亮的便服,又舒适,又神气活现。孩子微微歪着头,神情非常得意:“父皇,您看这领呢,是太后给宏儿绣的。好不好看?” “好看,真好看。” 弘文帝仔细地看孩子衣服上漂亮的花纹,那出自芳菲的一针一线。这一辈子,她仿佛从未给她自己做过什么,也只给自己做过一个香囊。但是,每一次换季,她都会给孩子做一件衣裳,从未间断。 他笑起来,露出羡慕的语气:“宏儿,父皇也好希望有一件这样的衣服。” “好啊。等太后好了,宏儿请太后给您做。” “哈,不用了。太后很忙,身子也不好。” “就做一件。宏儿叫太后做,太后一定会听的。太后最听宏儿的话啦……”他悄悄的,神神秘秘的,“太后,她是不知道父皇待她好,等她知道了,就一定会做,宏儿会告诉她的……” 冯太后的反击6 弘文帝竟然没有在劝阻儿子。心思有些恍惚,就如当初太子府的少女,也曾拿起针线,拿起衫子…… 对,她曾给自己做过一件灰色的衫子,做得非常简单,这件衫子,至今都还在他的衣橱里放着。却是多少年不曾拿出来过了? 久远得他几乎都忘记了。 连那些走远的爱都差点彻底忘记了。 孩子非常开心:“父皇,以后你一直陪着宏儿么?呃,我是说,我想天天和您这样一起耶……”他喜欢把腿放在父皇的身上,如小螃蟹一般躺着。 “那可不行。宏儿会变成大孩子了,大孩子是不让父母陪着的。”弘文帝笑起来,“以后,就算父皇要陪着你,你也不高兴呢。” “太后也这么说过耶。太后说,三岁的孩子,就算大孩子了,就只能自己睡啦。”他好生遗憾,又奇怪,“父皇陪着这么好,我怎会不喜欢呢?不,我就算变成大孩子了,也会喜欢的”。 弘文帝注意到,他言必称太后。弘文帝笑起来,悄悄地:“不过,这些日子,父皇会一直陪你。” 孩子眼睛亮起来:“多久?” “直到太后身子彻底康复。” 孩子真的蹦跳起来,已经下了床。 “父皇,你也起来啊。” “宏儿,你先出去,父皇马上就起来。” 孩子懂事地乖乖出去了,而且还关了门。 终于回到了二人的世界。三人的世界虽然温馨,可是,有时,却只需要二人的世界。弘文帝这时才放心大胆地抱住身边的女人,但见她睡在自己怀里,脸上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她的嘴唇微微干裂了。他叹息一声,轻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芳菲,你听到宏儿说话了么?宏儿好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陪着他。我们就陪他活到八十岁,好不好?” 孩子,永远是她心里最温柔的挂念。 冯太后的反击7 他仿佛拿着一把温柔的利器,狠狠地插在她的耳朵,甚至有点残酷的温柔:“芳菲,为宏儿想想吧。若是没了你,谁会心疼他呢?光靠我是不行的……男人于孩子一道,总是疏忽的。你不是不知道,我便是这样长大的。父皇再爱我,我都感觉不到安全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对自己的儿子,也是这样。芳菲,你忍心让孩子走我的老路?你忍心看着别人危害他算计他,中毒很久也不知道?芳菲,只有你在,孩子才有真正的靠山。就算是为了宏儿,你也要彻底好起来,知道么?宏儿是你的责任!是你最最重大的责任,你休想逃避……” 他的脸紧紧挨着她的脸,彻底听清楚了她的微微的呼吸。而且。因为自己的威胁,非常的得意。 “芳菲,快点醒来。等你醒了,我们一切都重新开始。我再也不会找别的女人了,无论谁人都不要了。芳菲,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一切重新开始! 他充满了决心和信心。 只是怀里的人呢?谁知道她又是什么想法呢? 父子两吃了早餐后,立即又回到屋子里。 慈宁宫已经生了炉子,是后来李奕改造的壁炉,比昔日用的火炉或者类似北方的炕都漂亮。是依照着墙壁行走,优质的炭火燃烧充分,往后排出,十分洁净。 弘文帝屏退了一切闲杂人等,只父子俩铺了厚厚的地毯,就在冯太后的床前玩儿。 那时,弘文帝正在教孩子玩一种类似于投弹子的游戏。父子两玩得正有趣,弘文帝忽然抬起头,看着床上。 他的目光呆呆地看着床上,一时忘了投出手里的弹子。 “父皇……父皇,该您啦……” 孩子不停地催促,因为他发现自己要赢了,这两次,父皇都心不在焉地乱投,只要再一下,自己就赢啦。 弘文帝却一动也不动。 冯太后的反击8 只是手里的弹子落下来,发出当的一声。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眼里掠过一丝狂喜,然后,立即站了起来。 孩子很奇怪,顺着父皇的眼光看去,也蹦跳起来:“天啦,太后醒啦……” 太后醒了,真的醒了。 太后大睁着眼睛,眉毛都奇怪地纠结着,睫毛也纠结着,看起来,很滑稽可笑,眼神里都是迷茫。 他飞也似地跑过去。 可是,却落后了一步。 弘文帝先一步抓住了芳菲的手,看着她茫然的目光,欢喜得语无伦次:“芳菲,你醒啦,芳菲,你醒啦……” 宏儿也开心得不知所以,只是喊:“太后,太后……” 一切都是那么虚幻,不真实的。 芳菲睁大眼睛,却觉得困惑。 面前两个喜形于色的人,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她只认得宏儿——只有自己的儿子,那么真切。 甚至他温暖的手,他抚摸在自己脸上,眉毛上的小手,那么温暖。 “太后,太后……” 她想伸手抓住他的手,可是,手却丝毫没有力气。甚至想叫一声“宏儿”,也没有力气,嘴巴张开,发不出什么声音,嘶哑不堪。 “太后,你要吃什么东西?”孩子看她干涩的嘴唇,仿佛流露出了一丝干渴的神情。 弘文帝呆呆地看着她,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喜所震晕了——仿佛某一刻,自己也逃出了生天! 彻彻底底,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父皇,太后要喝水……喝水呢……” 弘文帝在半迷糊里,听着儿子的安排,去端了温热的牛||乳|。 芳菲的目光并未落在他的身上,一直看着宏儿——看着那个可怜的孩子,他眼里,是多么狂喜啊。 自己没有考虑过这孩子么? 自己真的是为他做得太少,太少了。 冯太后的反击9 她忽然滋生了无穷的力气,可是,嘴巴还是微微颤抖,没法发出一个完整的声音,甚至连呻吟都不够。剧毒,这么久的精疲力竭——她就如一个被掏空的木偶,心血几乎完全耗尽了,累得再也没法喘息一口气了。 “芳菲,你歇歇……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芳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芳菲……” 有人在耳边说话,充满温存和关切。但是,她没注意,也没甩开他的手,根本不管他是谁——这些都不重要。 她的目光只落在儿子的脸上,觉得儿子瘦了。 小孩子瘦起来是非常明显的,下巴都尖了。 可怜的孩子,谁陪他打猎呢?谁陪他回平城呢? 她忽然焦虑起来。不知道为何,醒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害怕——害怕孩子一个人回到孤零零的皇宫,从此,在前呼后拥的太子府邸,虽然锦衣玉食,但是,无人问津——没有任何一个真正关心的人。 不,她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自己都无法护翼。不能让儿子去自己照顾不到的地方。 “宏儿……宏儿……” 孩子兴奋:“太后,您叫我?天啦,父皇,您听见没有?太后叫我……太后有在叫我……” 她生如蚊蚋,父子两只能看到她嘴唇的翕张。 弘文帝手一抖,牛||乳|的碗差点掉在地上。 他放在一边,喜出望外:“芳菲……宏儿就在这里陪着你,别怕,别拍……一直都在;我也陪着你……芳菲,我也陪着你……” 她的目光慢慢地,转向他。眼里忽然露出一丝恐慌的神情。 “芳菲……芳菲……” 她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太后,天后怎么啦……” 弘文帝抱住焦虑的儿子,柔声道:“太后刚醒来,不宜久说话。她又睡着了,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冯太后的反击10 弘文帝抱住焦虑的儿子,柔声道:“太后刚醒来,不宜久说话。她又睡着了,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宏儿这才些微放心。 弘文帝端了牛||乳|,拿了干净的棉布,蘸湿了,一次一次地放在她的唇边。宏儿一直在旁边看着:“父皇,太后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 弘文帝先看芳菲的面色,仿佛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儿子。他仔细地判断,芳菲脸上的黑色已经褪尽,嘴唇的淤黑也不见了。。 看来,毒素快褪尽了,只有一些残余。 他眉花眼笑:“不是已经醒了么?这次醒了,就真的活过来了。” 正说话间,听得外面有声音传来:“陛下,道长来了。” “进来吧。” 道长一进来,看到弘文帝正在蘸牛||乳|喂冯太后。他立即问:“太后醒了?” 宏儿迫不及待地回答:“道长爷爷,太后刚醒了一会儿,她叫我宏儿,太后叫我呢……您知道么?太后叫我了……” 道长如释重负。 弘文帝抬起头,眼里充满了由衷的感激:“道长,朕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每一次的紧要关头,都是道长尽心竭力地拯救。 “道长,你真不愧是我们北国的大国师。” 道长凛然:“陛下过奖了,这是老道的本份职责。” “道长,朕一定会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道教。” 道长慢慢的:“陛下,这倒不必。只要陛下大力坚持昔日的改革,稳固成果就行了。” 弘文帝肃然:“道长提醒得是。这些年,朕致力于北国的繁荣昌盛,但是,自觉很多方面,总是不如太后。日后,朕的一切方针大计,都会认真听取太后的意见。道长请放心。” “陛下英明。” 道长退下去的时候,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弘文帝一眼。 冯太后的反击11 道长退下去的时候,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弘文帝一眼。 连续的守候,操心劳神,他憔悴得厉害,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眉梢眼角都有点儿灰灰的了。 唯有今日,方带了喜色,整个人,生机在急速的恢复。无论他之前做过什么,无论他有过什么不堪的被人揣测的毒辣——至少,这一刻,他是真心实意的。 他是真心实意希望冯太后活着的。 这个男人,从爱到恨,从妒到恨——情之一字,总是这样纠缠不清。 这一刻,道长心里忽然有点同情弘文帝。 可是,事到如今,谁又能同情谁呢? 道长出去了,门重新关上。 新送来的药汁已经放到刚刚好。弘文帝抱起芳菲,宏儿端着药碗递给他。他端了碗,扶着芳菲喝下去。 她喝得也算顺利,咕噜咕噜地灌下去了一大半。 他放下药碗,她还是没有醒,眼睛紧紧地闭着。 他却很开心,摸着她的已经干枯的手指,柔声道:“芳菲,你不睁眼看看?是宏儿和我啊……是宏儿和弘……我们都陪着你,以后每天都陪着……” 宏儿也很开心,贴在她的耳边,悄悄的说话:“太后,父皇说,他以后每天都会陪着我们呢。还有,父皇不会和您吵架了……” 弘文帝心里酸涩得厉害。 这时,不知道为何,偏偏想起很多的往事,政见的分歧,感情的分歧……自己和冯太后的诸多分歧,归根结底,便来源于自己的妒恨——没错,就是妒恨。 他这时忽然来了精神,将这些日子堆积的奏折都拿到毯子上放着,招呼儿子:“宏儿,来帮着父皇一起看。” 孩子高高兴兴地坐下去。弘文帝拿一卷给他:“念给父皇听吧。” 孩子念起来,念了一小半,眉头皱起来:“父皇,这个字我不认识耶……” 冯太后的反击12 弘文帝哈哈大笑,自己念给他听,拍拍他的脸:“宏儿,等太后醒了,我们和太后一起看,她每一个字都认识。” 孩子又惊又喜:“真的么?以后都和太后一起么?” “对,吃饭,休息,上朝,都和太后一起。”弘文帝笑嘻嘻的,“宏儿,你难道没发现么?太后一直是父皇的军师,诸葛亮……对,就是诸葛亮。不过,日后,父皇就公开让她做诸葛亮啦。”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决心。 从太后到皇后——已经有了小太子这么强大的保障了,难道还不够么? 自己害怕了一辈子,到现在,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他忽然无所畏惧,充满了信心,也充满了喜悦。 道观里,雨整日的淅淅沥沥。 罗迦站在走廊上,看雨点如珠子一般串成一串一串的,遮天蔽日,无穷无尽。唯有心里是灼热的,充满了热切的期待。 “主上,太后醒了。” 他笑起来,脸上充满了无形的喜悦和安慰:“我知道。我就知道她一定会醒的。” 道长看他一眼,垂下头去。短短几日,他也老得快,憔悴得快,仿佛在极大的失望里挣扎过一圈,耗费完了精神和心血。 头发,也白得更加令人心酸了。 从希望到失望甚至绝望,原来,只需要几天的时间。 唯有此时,方又振作起来,如听到了极大的好消息,仿佛眼角的皱纹,瞬间都彻底舒展开了。 道长丝毫也没有隐瞒他:“这些日子,陛下都留在慈宁宫,寸步不离。” 他顿了一下,他知道,都知道。他曾经亲眼见到过的。这些夜晚,他都亲眼见过。他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悲哀;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绝望。 只因为他听到了那句“若是她死了,朕就把这条命赔给她!” 冯太后的反击13 只因为他听到了那句“若是她死了,朕就把这条命赔给她!” 就是这一句,充满了杀伤性的强大武器——他只能退开。一步一步的退开,真正如一个死人一般——永远不能觊觎太多。 不,一个父亲,永远不可能真正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眼前。 儿子,他是掌握着最强大武器的——因为,他还有他的儿子做帮手。 可怜的宏儿,他是多么渴望父皇和太后的和好。 那是三个人的悲剧。 芳菲的,宏儿的,儿子的……不,不能这样。 所以,他宁愿是自己一个人的承担。 他笑得那么苦涩,眼睛都是酸的,淡淡的:“她好了就行了。” “可是,太后身子十分虚弱,一直在浑浑噩噩中,估计短时间内没法彻底恢复。” 被掏空了心血的人,又经历了如此的折损,能经得起几次呢? 她也老了,比岁月还老得快。 甚至比自己还老得快。 他这时反而兴致勃勃的,他的身边是一本《黄帝内经》,他这些年,一直在翻阅,仿佛比一个名医更加强大了。 “道长,等她醒来,好好滋补休养就行了。你把这几服药给她送去看看。” 道长接过单子,仔细地看,看完,才叹道:“主上,您的这个补方无可挑剔。” “那就好,熬好了给她送去吧。” 道长本想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甚至罗迦都不知道。儿子呢?他到底要做什么样的打算和强硬手段? 还会强硬下去么? 或者妥协? 儿子,也精疲力竭了。 拉扯了一二十年,所有的人,都精疲力竭了。 这便是身在皇家的痛苦,爱恨,都那么难以选择。 冯太后的反击14 拉扯了一二十年,所有的人,都精疲力竭了。 这便是身在皇家的痛苦,爱恨,都那么难以选择。 罗迦心里隐隐的不安——仿佛一股威猛的暴风雨,其实还在后面。 她不会罢休的——绝对不会就这样罢休! 弘文帝和她,其实,已经彻底是两路人了。 所有的人其实都知道的,冯太后的死不是终点,冯太后要活过来,才是真正天翻地覆的开始。 罗迦对这样的暴风雨的前兆,忧心忡忡。甚至一种无力把握的感觉。危急关头救她,侦破谋害她的阴谋——这些其实都不难。难的是她的本心——一个死过一次的人,还能要求她一些什么呢? 冯太后醒过来的消息,迅速被通报给了北武当等候的群臣。 有人欢喜有人愁。 最愁的是陆泰。 他召集了自己的谋士和几名同样仇视冯太后的鲜卑老贵族一起密谋。 “唉,那个女人怎么那么命大?这样也死不了?” “听说陛下亲自终日照顾她……” “这也不算什么,她都死过一次了,也许以后不会那么嚣张了吧?” …… 陆泰冷笑一声:“你们都低估这个女人了。” “陆泰,你何以如此说话?” 陆泰反问:“你们还记得当年她为先帝火殉的事情么?” 众人面面相觑。 “我总有种预感,这一次的中毒,也许是那个女人自己策划的。你们想想,李欣和朱钧真要下毒,她怎么逃得了性命?可是,她竟然又活了过来。你们想想,当年她表演火殉先帝,结果,赢得了朝野上下的美名,赢得了太子的抚养权;这一次中毒不死,陛下那样的性子,岂不是又要让着她?” 一个大臣不以为然:“不会吧,陛下和她早就翻脸了。如今照顾她,还不是因为孝道而已,总不能不顾着名声吧。” 冯太后的反击15 “你可真是愚蠢。陛下若是单纯为了孝道,他能昼夜不停地照顾她?甚至连平城也不回去了?他一定是害怕了。毕竟那个女人是太后……陛下的太监毒死太后,这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冯太后肯定是抓住了这一个把柄威胁他……” 这些年和冯太后的较量里,他们已经充分领略,只要有一线生机,冯太后就会转败为胜。 这一次她中毒醒来,岂不是对弘文帝会予取予求? 众人紧张起来:“这可怎么办才好?” 陆泰眼珠子转动:“我们现在必须在陛下身边安插他最信任的人去安慰他……” “陛下最信任的人是谁?” “米贵妃娘娘。” 众人一听,大有道理。米贵妃是陛下身边最长久的妃嫔,而且,她的儿子刚封为睿亲王。“可是,米贵妃母子不是回京了么?” “因为路上发生了一点事情,加上阴雨连绵,阻挡了行程,米贵妃娘娘母子没走成。” 众人大喜:“那就先请米贵妃去探探陛下的口风?” 陆泰很是得意。就知道,自己把米贵妃母子留在北武当是不曾白费力气的。 所有人,几乎都把希望寄托在了米贵妃身上。 这一日早上,米贵妃求见。 当时,弘文帝正和儿子在下棋。道长送来药,弘文帝亲自端了,和儿子一起给芳菲喂下去。芳菲虽然还是处于半昏迷状态中,但是总体情况已经好多了。 弘文帝正要和儿子继续玩儿,听得外面的通报声。 宏儿这些日子,已经逐渐忽略了,忽然听得通报:“米贵妃和睿亲王来探望太后”,脸色便微微变了。 手里拿着的棋子,悄悄地在手心里滑动,微微不安地看着父皇。 弘文帝一点儿也没有忽视儿子的眼神,和颜悦色的:“宏儿,你希望她们来探望太后么?” 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今日到此:))周二还是中午2点之前更新:)) 反击1 弘文帝一点儿也没有忽视儿子的眼神,和颜悦色的:“宏儿,你希望她们来探望太后么?” 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弘文帝笑起来:“你不想她们来,对吧?” 孩子鼓起了勇气,“父皇,我不希望……” 他说他不希望——孩子直言不讳说自己不希望!!! 他不可能感觉到那是他的什么亲人——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其他的妃嫔,其他的兄弟——怎么可能真正相亲相爱呢? 不能怪他,这是身在皇家的普遍现状,孩子并不是圣人。只要他长大后,不残暴,不手足相残,已经足以,其他的,根本就不重要,而且,也是奢望。 弘文帝凝视着他充满了紧张和不安的神情,想起他如何地跪倒在自己的脚下,抱着自己哭喊:“父皇,我不要做太子了……我让给睿亲王,你救救太后吧……太后醒了,我不做太子也行……” 孩子也觉得微微不安,悄悄地抬头看他。 孩子的眼睛很大很亮,睫毛长长的,就如第一次所见到的芳菲,睁大一双充满好奇和不安的眼睛。 弘文帝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巴沙木上哭泣的芳菲。 “宏儿,父皇第一次见太后的时候,太后才你这么大,是个小女孩……” “啊?” “太后那时刚刚到平城,遇到我们的赛马比赛。她还不懂规矩,被吓到了,在巴沙木上把头撞破了,都是血痕,一直哭泣不止……” 孩子怯怯地看一眼床上的太后,低声道:“太后真可怜呀。” “是的。那时,父皇也觉得太后很可怜。” “父皇,你没有帮太后么?” 弘文帝微微一笑:“那时,父皇给了太后一个苹果。” “难怪后来太后一直很喜欢吃苹果。” 弘文帝一怔。 反击2 是啊,芳菲后来一直都很喜欢吃苹果,从北武当的金苹果,到拔丝苹果,苹果干炖獐子肉……她这一生,都很喜欢苹果。 原来,竟是因为自己么? 是因为如此,才喜欢的么? 一个女人的一生,初恋的影子,谁说不会萦绕终生? 以前,自己怎么没发现呢? 他茅塞顿开,喜出望外,一把搂住儿子:“宏儿,父皇给你讲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呀?” “我十岁那年,生了病。父皇的母亲,很小就去世了,父皇被一个老太妃照顾。有一次,一位贤妃娘娘和三王子一起来探望我……”他沉浸在那些过去的岁月里。那时,父皇刚打仗回来,得知自己病了,请了御医。宫里内外,嫔妃们,王子们,公主们,都有陆续来探望。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希望他们来探望……” 孩子直觉地问:“为什么呀?” “哦。傻孩子,因为我当时和三皇子他们的关系不好。三皇子一来,就悄悄地向我做鬼脸,幸灾乐祸,还小声骂我。我很气愤,这时,先帝爷爷来了,三皇子就变了面色,毕恭毕敬,对我很友爱的样子;先帝爷爷当时对我说:你看,你的兄弟多友爱?日后,你们要手足情深,要好好对待你的兄弟……” 孩子好奇地问:“当时父皇您怎么回答?” “当时,我回答,说各位王子皇弟,都对我很好,请父皇放心。” “父皇,你为什么要撒谎?” 弘文帝沉默了一下才说:“因为那时,我很害怕先帝爷爷。我不敢说实话。” 不但如此,还要装出超越岁数的大度——装出自己对所有的手足都充满了博爱的情怀,不能自私,不能小气——殊不知,这些压抑的情节,爆发起来,就更加可怕;一旦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比敌人更加敌人。 反击3 “先帝爷爷不疼爱您么?” “不。先帝爷爷一直很疼爱我;在所有的孩子中,他最疼爱的就是我。但是,他常年在外征战,很少长期留在宫里,孩子们跟他都不太亲近。所以,我心里有什么话,从来不敢跟他实话实说……而且,他也不了解我。他从来不了解孩子们到底想什么,喜欢什么,每一次,都是赏赐我们很多东西……每次他问我们话,我们十字八九都在撒谎……” 孩子似懂非懂,“可是,太后说,小孩子不能撒谎呢。” “是的。太后说得对。宏儿,今日,你对父皇说你的心里话,父皇很开心。你记住,以后无论什么话,都要对父皇明说,知道么?无论对错,父皇都不会责备你。” 孩子小小的开心,“宏儿听话,宏儿什么都会告诉父皇。” 弘文帝拍拍儿子的脸,忽然觉得很庆幸,很酸涩——至少,自己比父皇明白自己的儿子!至少,自己的儿子肯对自己讲实话。 他柔声道:“你等着父皇。父皇一会儿就回来。” 父皇已经出去。 宏儿悄悄地跟到门口看他,心里竟然一阵一阵地不安,仿佛父皇一走出这慈宁宫,便不再是自己的父皇了。 毕竟,是去见睿亲王呢。就算刚刚这一席话,也根本安慰不了他。 他内心充满了不安。 悄然地回头看床上的太后。 忽然见到太后睁开了眼睛。 他欣喜若狂,忘了一切的不安,立即奔过去,嚷嚷起来:“太后,太后……您终于醒啦……” 但是,他很快发现不对劲,太后虽然是睁着眼睛的,但是眼神非常茫然,他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只感觉到疲倦,小孩子也担忧的那种疲倦。 这跟上一次太后摔下山崖时,蒙着眼睛完全不同;那时,太后虽然闭着眼睛,但是是清醒的。 反击4 这跟上一次太后摔下山崖时,蒙着眼睛完全不同;那时,太后虽然闭着眼睛,但是是清醒的。 可这一次,她睁开眼睛了,却是迷茫的。眼神里根本没什么内容,仿佛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他紧紧抓住她的头:“太后,太后……” 芳菲吃力地看他,觉得眼前一团模糊,总是看不清楚。就连想握住他的手,也一阵一阵的疲倦,根本握不住。 “宏儿……可怜的宏儿……” 她喃喃着,浑身无力,手也无力,只看到孩子的脸——在自己闪烁的视线里焦虑地呐喊。 那是自己的儿子。 某一刻,只认得这一个人——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一个孩子了。除了他,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是值得牵挂的。 她忽然很想坐起来,穿衣戴帽,骑马射箭,和儿子一起,随意找一个很好很清静的地方,平安喜乐,一辈子无忧无虑。 可是,就连这个意识都是模糊的。 逐渐地,已经开始遗忘。 “太后,太后……” 她恍恍惚惚的,喉头里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是觉得疲倦,太疲倦了。仿佛这些日子的心血,已经全部耗空了。 孩子的声音有点颤抖:“太后,你怎么啦?” “没事……没事……宏儿,太后睡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孩子一直拉着她的手,再看时,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慈宁宫的大殿。 弘文帝坐在昔日冯太后常坐的地方,米贵妃带着孩子一起跪下,情真意切:“陛下,臣妾闻讯来探望太后。” 弘文帝和颜悦色的:“你们为什么没回平城?” “这……臣妾有罪……臣妾刚上路,就遇到皇儿发高烧,稍微停留了两天,便遇到雨季,没法赶路,只好折回北武当……请陛下恕罪……” 反击5 弘文帝看着米贵妃一身华丽的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8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8部分阅读 扮;以及睿亲王金红色的襁褓;侍宠生娇,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就连自己下令让她们返回平城,也可以不听了。 他并未发怒,只是看一眼那个孩子。 孩子的面容很陌生,跟其他的所有孩子一样。在平城的时候,早晚来请安。 而且都还小,好多都是||乳|母抱着,他常常埋头看奏折的时候,总是挥挥手,说一两句罢了罢了,就完成了一天的任务。 这些年,为何这些孩子们的面孔全是陌生的? 更何况是这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而且,他甚至想不起他是怎么出生的。米贵妃侍寝的时候很少,后来,就说怀孕了,然后,生了这个孩子。 孩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这才仔细地看孩子,孩子睡着,闭着眼睛,看不出什么表情,而且,也还不会有什么表情。 他觉得自己的心也是冰的——甚至是些微的愧疚。 这么几年了,孩子们,妃嫔们,自己到底为她们尽过一些什么义务?连好好地看一眼都不曾。 自己抱过他们几次?为他们做过什么玩具?逗弄过他们发笑么? 自己当年在父皇面前,十句话,有九句是言不由衷的。谁知道这些孩子们长大了,在自己面前,是不是也是如此?可是,他太累了,觉得自己已经无法集中精力,去了解每一个孩子了。而且,心里也没有那种热切。 凉薄的天性,根本没法一下子就变得热切而充满慈爱。 他仔细地想,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而且,也根本不可能做到,耗费不起那么大的精气神。 他撑着头,一时无语。 米贵妃却开始不安起来,毕竟,自己是违抗了君命,没有按时返回。虽然有各种客观原因,也都合情合理,但是,陛下喜怒无常,谁知道会怎样呢? 反击6 她有些战战兢兢的:“陛下……太后醒了么?” 弘文帝抬起头,看着她亲自抱着的孩子,“这是……睿亲王,对吧?” 米妃更是惊讶。 睿亲王——陛下亲自封赏的,难道他还会忘了? 她不敢开口。 弘文帝又淡淡道:“米贵妃,是京兆王派人接回你们母子的?” 米贵妃更是震惊。睿亲王发烧,请御医,她顾念儿子,当然要找最好的大夫,是通过陆泰找的京兆王。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弘文帝还是淡淡的:“对了,你们米家,和陆泰是远亲关系,对吧?” 米贵妃更是觉得不对劲,跪倒在地,一头冷汗了:“陛下,臣妾该死,臣妾该死……臣妾只是因为皇儿生病,绝对没有其他任何的意思……” 封了睿亲王,和陆泰联盟,现在,已经找到了京兆王门下。 还能说没有其他意思么? 弘文帝看着她不安的伏地,想起林贤妃和三王子。 谁能说自己对皇位一点都不眷顾呢? 米贵妃和当初的林贤妃一样,已经滋生了野心——北国的历史上,虽然立子杀母,但是,从未有一代杀两个太子之母的先例;而且,立子杀母的根源在于防止“母壮子弱”,就是说,小皇帝时才需要;但是,若是成年的太子,根本不怕母妃干政,所以就不用杀了。 米贵妃,焉知不是第二个林贤妃? “陛下……臣妾只是来探望太后……陛下,请您务必相信臣妾……” 弘文帝站起来,还是和颜悦色的,甚至走下去,摸了摸孩子熟睡的小脸:“米贵妃,你平身吧。” “臣妾不敢。” “你没有错。错的是朕。朕对孩子做了不切实际的安排和封赏,以至于造成了别人的误解……” 反击7 米贵妃更是惊惶。 “北国历史上有两位睿亲王,其中还包括了先帝。所以,再封睿亲王,就不恰当,因为太子早立。所以,朕在这一个疏忽的问题上,必须纠正过来……” 米贵妃面如土色:“陛下……您这是要?” “不。你放心,朕不会剥夺孩子的封号。只把这个封号稍微改一下。以后,就叫融亲王吧。” 从睿到融——一字之差,相差何止千里? 米贵妃浑身颤抖,一颗心仿佛从天堂到了地狱。 怎会这样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带孩子回平城?弘文帝看着她的脸色——他也不知道为何,就如一个洞悉天人的衰老之人,能明白所有人的心事——米贵妃的心事,宫中女人的心事。 其实,她唯一不明白的是,自己这不是在伤害这个小儿子,是保护。只是一种保护而已。 有时,过度的纵容和爱宠,方是对孩子的伤害。 不切实际的奢望一旦滋生,在皇家,随时都可能是流血牺牲,血流成河,天下大乱。 自己在继承人的问题上,决不能犯下这样的大错。 不过,宫女子,是根本无法理解的。 很简单,如果人人都觉得侵略别人是错误的,那这个世界早就太平了; 其实,大多数人觉得自己比别人好才是天经地义的。 弘文帝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你们都下去吧。把孩子也带下去。病了就让御医们好好看看。” 米贵妃再也不敢说什么,抱着孩子退下去了。 弘文帝这才慢慢道:“传陆泰。” 自从李欣株连九族后,陆泰没有一日不是惴惴不安。随着米贵妃母子的回归,他又开始活跃起来。此时,忽然被弘文帝召见,也吓了一跳。他跪在地上,不知道陛下为何召见自己;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最近,陛下的一举一动,完全摸不准了。 反击8 他跪下行礼,还是硬着头皮问:“太后凤体如何?” 弘文帝没有回话,只是站起来走了一圈。 陆泰的目光跟着他的身形。弘文帝停下脚步,目光正对上他的目光。陆泰心里一震,急忙叩头。 “陆泰,朕还得谢谢你。” 陆泰大为惊讶。心里又奇怪。谢谢,什么意思?难道是谢谢李欣帮他杀了冯太后? 他心里一喜,又一惊,尚未开口,听得弘文帝的第二句话:“陆泰,朕真要谢谢你救了朕一命!” 陆泰大骇,跪在地上:“陛下……恕臣愚钝,朕不解其意……” 弘文帝一笑。不解其意,他还不解? 这些年,冯太后的死敌是哪些,他其实一清二楚,一直都是清楚的。 只是,许多时候为了平衡各方面的关系,为了互相掣肘,所以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陛下……” “若非你举报有功。太后要是真的被李欣和朱均害死了,朕也就死了……北国的今天,是她一手开创的。朕不但没有回报她,反而害死她;她若死了,朕岂非唯有一死谢天下?” “!!!!” 弘文帝声色俱厉:“陆泰,你等好生大胆!若是太后死了,朕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和先帝于九泉之下?” “臣该死,臣该死……” 弘文帝冷笑一声,好一会儿才道:“陆泰,你不该死,你举报有功,你还应该重重有赏。” 陆泰面无人色,跪在地上:“罪臣,罪臣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 “下去吧。” 陆泰踉踉跄跄地退下。完全不知道弘文帝,竟然是这样一个“不知好歹”之人。 回到府邸的时候,更是阴云密布。他的谋士们集中在一起,听了陆泰说完被弘文帝召见的情形,一个个都一言不发。 反击9 陆泰急了,“你们这些蠢材,为什么不说话了?” 一个老贵族终于鼓起勇气:“陆泰,你没看出陛下是什么意思?” 陆泰恼羞成怒:“我只看出来,他又对那个女人妥协了。这个女人在演戏,一定在演戏;上一次的火殉,她死里逃生;这一次,她服了毒,不信你们走着瞧,陛下这个软耳根子,又会倒在她面前……” 这时,一名亲信忽然进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陆泰更是面色大变。 众人急忙问他何事。陆泰脸上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说:“看来,果真和我判断的一摸一样,陛下把睿亲王降为了融亲王……” 众人面面相觑。 陛下公然下诏,改睿亲王为融亲王,表面上虽然都是亲王,可是,含义却大不同;这是彻底巩固了小太子的地位啊。 陆泰阴森森的:“那个女人果真厉害。若不是她搬弄是非,陛下会更改诏令?看吧,等她彻底好起来,我们谁也不会有一天好日子过了。” 午后,天色更是阴暗,阴雨连绵的天气,一推开窗,便是扑面而来的寒冷。 宏儿一直呆在太后的寝宫,在温暖的屋子里走来走去。 过了许久,才见父皇进来。 后面还跟着宫女太监,摆放了小桌子,上面放了热气腾腾的茶壶和各种新鲜的糕点。 “宏儿,这么冷的天气,喝热茶,吃小点心最舒服了。来尝尝。” 宏儿高高兴兴地过去,和父皇对坐。 弘文帝令左右退下,亲自斟了两杯茶,一杯给儿子。孩子捧着热呼呼的茶杯,身子,手,都暖和起来,好奇地问:“父皇,你去做了什么呀?” “哦。父皇只是去告诉那些来探望的大臣们,太后现在不能受到任何打扰,也不让人探望。” 反击10 孩子的眼睛亮起来:“真的么?太后不喜欢的人,都不会来了么?” “都不会了。” “那李冲他们许不许来?” 李冲等人已经来问候过许多次了,但是,都被弘文帝不许进入。事实上,这些日子除了通灵道长和两位老王爷,其他人,都被摒弃在外。也因其如此,大家都冯太后的病情,才更加猜忌。但是,弘文帝根本不在乎,而且,要在乎的话,天下,就没有任何时候可以随心所欲了。。 “呵,李冲是营救太后的功臣。以后,父皇会重重赏赐他,探望就不必了……”弘文帝悄悄地,“他们一来,就罗罗索索的,这样,我就没法和宏儿一起这样喝茶品点心了……” 孩子微微兴奋:“是啊。他们都不来才好。父皇,就我们陪着太后。” “是的,太后有我们陪着就足够了。其他人都不需要。宏儿,我们今天下棋玩儿……” “好耶。” 父子两吃了点心,便开始对弈。 孩子还小,学会又不久,老是赢不了父皇。到第三局时,嘴巴就嘟囔起来:“噢耶,又走错啦……若是太后醒了就好了,太后会告诉我该怎么走……” 弘文帝强忍住笑,“太后的棋艺还是我教的,她怎么赢得了我?” “不信,不信,宏儿才不信呢。太后的棋艺很厉害的……” 弘文帝发现,这个孩子,凡是自己做不到的,或者做的不那么好的,就口口声声说太后行:太后大字写得多么漂亮;太后能投壶,太后讲的故事真好听……太后下棋也如何了不得……反正太后就是偶像。 这孩子,他如此地崇拜太后。 弘文帝趁儿子不注意,让他几子。小孩子当然看不出来,见忽然赢了父皇,非常开心,几乎要跳起来:“耶,赢啦,父皇,宏儿赢啦……” 反击11 “啊哈,宏儿好厉害。瞧,比父皇还厉害了。” 孩子玩得非常开心,搂着他的脖子,软嘟嘟的撒娇:“父皇,给我讲一个故事嘛。” 弘文帝将他搂在怀里,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孩子的头发很软,这表示他脾气非常温和。但是,他的眉毛很浓,小小年纪,颇有点儿剑眉星目的样子了,又表示他很有魄力。 弘文帝越看越是喜爱,拉住他的手,父子两个非常亲昵。 “宏儿,你想听什么故事?” “我想想啦……以前太后给我讲了许多有趣的故事……父皇,您给我讲一个打猎的故事吧……” “好啊。父皇就给你讲一个猎豹子的故事……” 弘文帝讲起某一次的围猎经历。但是,他生平没怎么讲过故事,讲起来,既不惊心动魄,又不扣人心弦,更不绘声绘色,一点趣都没有。 孩子睁大眼睛听,然后,就不乐意了,嘟囔着小嘴巴:“父皇,不精彩耶,又不好笑……没太后讲得好……” 弘文帝笑起来:“等太后好了,太后会给你讲的。宏儿,那我们玩点儿别的?宏儿,你还想玩儿什么?” “骑马马……” “什么叫骑马马?” “父皇,这个您都不知道呀?”孩子歪着头,“有一次,我和太后在山腰玩儿,看到一个小孩子,骑在他父亲的肩头,那样子,小孩子看上去就好高呀,肯定能看得很远很远,比骑马还看得远……” “哦,你说的是这个?我知道。你想玩儿这个?很简单的。” 孩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太后说,我不许玩儿的……” “为什么?” “她说父皇是天子,我是小太子……天子要有天子的威严……不能玩儿这种民间的游戏……父皇,我们是不是不能玩?” 反击12 弘文帝笑起来,看一眼床上的冯太后,才悄悄的:“宏儿,我们偷偷地玩,太后睡着了,她又不会知道,不用怕。” “真的么?” “真的。” 弘文帝蹲下身子,孩子立即攀上他的肩头,抱住了他。弘文帝学着马的样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孩子玩得开心了,忘了小声,大声地咯咯笑起来:“父皇,真好玩。这个比下棋还好玩。” “以后,父皇天天带你玩儿。” 孩子响亮地在他脸上亲一下:“父皇真好。” 弘文帝笑嘻嘻的,一把将他抱下来:“宏儿,父皇还知道其他许多好玩的玩意,以后,每天教你玩一个。” “好耶。” 孩子一开心,就笑得肆无忌惮,弘文帝拉着儿子的手,悄悄地:“嘘,我们看看太后醒了没有。” 父子两蹑手蹑脚地走到芳菲身边。 这时,芳菲侧了侧身子。 “呀,太后醒了。” 弘文帝也十分惊喜:“芳菲,你醒了?你要不要吃什么?” 芳菲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两个人,她的目光往下,看着他们亲昵拉着的手。 仿佛真正是相依为命的一对父子。 她觉得有点困惑,嘴唇微微张开。 “宏儿,宏儿……” “天啦,父皇,您看,太后,太后她……” 弘文帝也急了:“来人,快来人……” 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出来。但是,颜色并不殷红,反而是暗色的。这一下,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头歪在枕头上,仿佛连眼睛都没法睁开。 跑进来的是道长。 他整日在这里行走。一见弘文帝递过来的帕子上的血痕,他也吃了一惊,立即伸手替她号脉。一边看时,眉头紧锁。 弘文帝急忙问:“道长,严重么?” 反击13 道长长叹一声,“太后前些日子掉落山崖,一些伤痕不曾复原;如今,又遭遇这样的毒发,所以,内外夹攻,加上她这些年劳心劳力,受损很大,内外都亏损严重。” 弘文帝急了:“道长,那该怎么办?” “只能好好静养。务必不能要她受到任何的刺激。”“没问题,朕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刺激。” “先把这一日的药给太后服下吧。” 弘文帝亲自端了药碗,给她一勺一勺的喂下去。她的眼睛一直微微闭着,仿佛用尽了力气也无法睁开。 只是喝完药的时候,也许有了点儿力气,就一直拉着儿子的手。不一会儿,手松开,又陷入了迷迷糊糊的晕沉里。 整整半个月,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但是,很少有开口的时候。就算开口,也只能叫两声宏儿,其他的人或者事情,仿佛她根本就不关心,也不想知道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弘文帝整日整夜都留守慈宁宫,白天也看奏折处理事情;其余大多数时间,全部陪着她们母子。 这一日黄昏,她忽然有点清醒了。弘文帝正好从外面进来,和儿子说说笑笑的。一见她大睁开眼睛,父子两立即欣喜地跑过去。 “芳菲,你终于醒了?” 他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 芳菲定睛看他,这一次,认得非常清楚了。好一会儿,她才淡淡道:“陛下,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求自己。 “芳菲,你说!” “陛下,求你废黜宏儿!” 弘文帝沉默了一下,脸上还是带着笑容:“芳菲,你太累了,先休息,好不好?你想吃点什么?你看,你喜欢的全都在这里……” 芳菲根本没看那些琳琅满目的补品,食物,只是盯着他的眼睛:“陛下,你答应我!” 弘文帝心如刀割。 答应,自己怎能答应呢! ……………………今日到此。周三也是2点之前更新。ps:一路芳妃大结局这个月底上市;书已经印刷完毕,编辑说铺货了;等当当网的销售地址出来,我通知大家:)纸书流畅简洁得多;没有那么多反反复复的啰嗦;嘻嘻; 父子相逢1 芳菲根本没看那些琳琅满目的补品,食物,只是盯着他的眼睛:“陛下,你答应我!” 弘文帝心如刀割。 答应,自己怎能答应呢! “陛下……” 孩子也不安起来,悄悄地蹿住她的手,而她耳边悄悄地说话:“太后,你先歇歇吧,宏儿喂您吃东西好不好?” 芳菲的目光看向他,孩子还不知道,这太子的意义何在,到底他当或者不当,有什么关系。这些,他统统不知道。 可是,她知道。心里一直提着最后一口气不肯罢休,便是因为如此。 自己若是不在了,谁肯护持他呢? “芳菲……” 她听着这个声音,却没有看他。这声音太过的情深意浓,完全是她陌生的一个人,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芳菲……你别担心宏儿……” 他是明白的。 弘文帝,他完全明白。 她的惧怕,她的担忧;她这些日子的心血耗尽,他统统都明白。就因为明白,所以才更加心碎和恐惧。 他在床头坐了,轻轻扶起她,柔声道:“芳菲,现在什么都别想,只好好休养吧。剩下的,交给我……” 这一瞬间,他说的是“我”——而非朕。 甚至他穿的衣服——也不是那么正式的皇帝服,是一身随意的衫子,就如他在太子府的病床上的时候。 某一刻,芳菲有点不太认识这个人。 也没有怎么看他。 是宏儿紧紧拉住她的手:“太后,你先休息啦……宏儿会一直陪着您的;父皇也说,他会一直陪着您的。” 芳菲眼前一黑,仿佛无穷无尽的疲倦再次袭来,就像一个怎么都睡不醒的人。终日的卧病在床,终于将最后的一点点心血都彻底劳损。 她躺下去的时候,心底还在想着此事。 父子相逢2 只是宏儿不能当太子了! 这是她心底挂念的唯一一件事情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宏儿当太子。 非常疲倦,说不出口。只能闭着眼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就如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对于在何处停下来,都彻底迷茫了。 耳边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过精雕细琢的木格子窗户,看到的是一望无际连天的雨幕。 已经是冬天了,很快,便会降下大雪了。 她闭着眼睛,已经传出微微的呼吸声。 弘文帝凝视着被子下面这张惨白的脸和她枯瘦的手;昏迷不醒的这半个月多,她已经彻底变了一个人,仿佛是一条冬眠的蛇,第一层皮已经褪尽了。 整个生命,都呈现出一种衰败的情态。 但有所求,他已经无法不依从。 只是让宏儿不做太子——只是这一条。 那是一种挖心裂肺的痛苦——只要宏儿不做太子了,自己和她,自己和孩子之间,还能剩下什么呢? 这一辈子,真的是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 难道人到中老年了,反而把一切的情谊都全部失去了? 他觉得非常茫然——一种要狠狠抓住的茫然和急切。不行,自己绝对不能失去。 甚至孩子的目光,也是微微瑟缩的。 他的手也是凉冰冰的。 他把孩子抱起来,放在床上,一起依偎着他的母亲。孩子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悄悄地抬头问他:“父皇,你不要生太后的气好不好?” “哦。没有,宏儿,我没生太后的气,以后,都不会跟你们生气的。” 孩子有点开心了,小小声的:“等太后醒了,宏儿会告诉她的,让她知道,父皇已经变了,父皇已经不会跟我们生气了……” 孩子也是怀着小小的私心——希望父母都互相妥协,各自让一步。 父子相逢3 孩子也是怀着小小的私心——希望父母都互相妥协,各自让一步。 弘文帝的声音温柔得出奇:“宏儿,你告诉太后,父皇会永远爱宏儿,永远都不会改变。” 语气甚至是充满了一种哀求和卑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面对自己的儿子的时候,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孩子当然不觉得这有任何的不妥,只觉得父皇此时才像自己心目中的父皇了。 夜深了,孩子早已沉睡。 弘文帝却辗转反侧,根本难以入眠。 黑暗中,怀里的女人身子很轻,纷乱的头发全部扫在自己的身上。甚至他紧紧握住的手,也变得枯瘦。这一夜,分外的寒冷,也许是感觉到了寒意,她的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甚至宏儿,也悄悄地瑟缩,直觉地靠过来,整个人完全霸占在了父皇的怀里。她也和宏儿一样,就如两个小小的孩子。 曾经那么固执,那么强悍的女人。 这一辈子,弘文帝第一次觉出这样的感觉——此时,她是多么可怜,甚至微弱得跟宏儿一般。 不过是小小的孩子一样。 女人,孩子,都需要自己,都依赖着自己。 他紧紧搂住她们,觉得自己的身子比火还烫。因为能够温暖他们,为他们提供遮蔽而觉得自豪。 一种真正属于男人的自豪。 他心里忽然充满了勇气,贴在她的耳边,柔声道:“芳菲,这才是我想要的日子。我想了很久很久了。我希望,这一辈子,我们都这样过下去,抛开一切,重新开始。以后,你就好好休息,一切都交给我,行不行?” 行不行呢? 她在半梦半醒里辗转,自己也不知道。 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躺在什么地方。 而且,对于能不能醒来,能不能再有未来,都不在乎了。 父子相逢4 快到天明的时候,她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开满鲜花的小径,穿一身黑衣服的女孩子,背着采药的背篓。 那个时候的日子,何等的无忧无虑? 那才是自己一生之中最最快活的时候。 甚至超越了后来的一切人生。 她甚至在梦里笑起来。 弘文帝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怀里的女人满面笑容,深深沉睡。孩子也醒了,惊奇地看着太后:“父皇,太后在笑耶……” “芳菲,芳菲……” 他柔声地叫她,她睡得非常沉,但是呼吸很弱。 弘文帝知道这是心力劳损过度的原因,长叹一声,将她好好地放在床上,才和儿子起床。 用过早膳,宏儿问:“父皇,我们今天干吗呀?” “父皇看一会儿奏折,一会子就陪你玩耍。” “好耶,我先去做功课。”孩子吐吐舌头,“我前几日没做功课,太后好了会检查的。” 弘文帝一笑,他对儿子倒没有那么严格。但觉孩子幼小的时候,能玩儿就玩儿,岂不是最好?但是,对于儿子小小年纪也有这般自制力,他当然很高兴,鼓励他:“宏儿,你做完功课后,今天下午,父皇教你玩儿一个新游戏。” “好耶。” 孩子拍掌欢呼,蹦蹦跳跳的。 父母对孩子最好的赏赐,当然不是大的宅院,也不是金银财富,更不是封号领土——而是陪他玩儿。 只是真心真意地陪他玩儿,给他讲故事,陪着他。一如普通的父母,了解孩子在干什么,喜欢什么,如何成长……这才是最最重要的。 整整一上午,弘文帝都在看奏折,孩子就在他旁边做功课,写大字。他一直安安静静的,有时,火炉里会发出噼啪的轻微的声音,他就抬起头看一下,总发现父皇非常的认真,而且,有时眉头是紧锁着的。 父子相逢5 快到中午的时候,弘文帝举行了一次午朝。把孩子也一起带去了。 慈宁宫终于安静下来。 只有张娘娘等几人守在旁边。 这时,通灵道长带了一些药品进来。 芳菲睁开眼睛,慢慢地坐起来。张娘娘等急忙扶着她,给她喂下去了一大碗汤药。她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很温和地对她们说:“你们先下去吧,我想和道长说几句话。” 众人见她这些日子,终于清清楚楚地说话,都非常开心,立即退下。 只剩下她和道长。 她靠坐在床头,神情非常平淡:“道长,我不想要宏儿继续做太子了,你认为如何?” 道长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面对这样的直言相问,一时也破费踌躇。要知道,此时自己若是一言不慎,只怕带来的后果有可能就是灾难。 他反问:“太后真的已经深思熟虑了?” 芳菲一笑,想起梦中的那些场景,那些开满了鲜花的小径:“道长,我太累了。这一生,都是在疲于奔命。我想休息了。” 冯太后要休息,小太子也只有休息。 因为,她不可能放下儿子。 但是,道长的想法显然跟她不同:“太后,你可要三思。陛下这些日子,殚精竭虑地为了你的病情奔走……贫道和群臣都看在眼里……” 芳菲惨然一笑。 是啊,就因为弘文帝奔走了,他救活了自己。自己便不能让他蒙上恶名——伙同臣下,诛杀太后的恶名,弘文帝,他背不起。 这和他半辈子是先帝仁孝的好儿子的形象是完全不相符合的。谁敢陷陛下于不义境地? “太后,陛下绝对是无心的!这一点,请你务必相信。李欣和朱钧,都已经被株连九族。” 事到如今,李欣等不死也不行了。 芳菲并不觉得奇怪。 父子相逢6 但是,在弘文帝做出了这般种种的姿态之后,再要宏儿不做太子,岂不是难如登天?自己再继续,只会彰显自己的——咄咄逼人。 她微微闭了闭眼睛,感觉这身处的环境,一直那么压抑。 前半辈子熬过来了,后半辈子呢?就一直这样无声无息地压抑下去,直到连气都无法缓过来的老死? 她忽然觉得生命其实是一件很腻烦的事情。 斗争了许久,别说北国的命运,甚至连儿子的命运自己都根本无法把握。 好一会儿,她才说:“那我想走了。” 宏儿不能走。便只能自己一个人离开。 还没走,心里已经开始孤寂——到头来,一个承欢膝下的人都保不住了。 她淡淡的:“道长,你帮我准备一下,我想走了,反正北国并不需要一个女人。” 道长没有再劝解,这已经是她能让步的极限了。他肃然道:“贫道一定尽力而为。但是,太后想去什么地方?” 她十分干脆:“我想去周游列国。” 骑一匹马,走到哪里算那里。 一辈子都被关在牢笼里,为什么出去的时候,不换一种心情,一路走一路看呢?为什么就非要停留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直到僵化呢? “好,贫道会为你准备好的。” “多谢道长。” 弘文帝这一日的午朝规模很大。留在北武当的群臣全部参与了。众人许久不曾见他携带小太子上朝,而且,又得知睿亲王已经改封为了融亲王,一个个,立即明白,弘文帝,这是再一次抬举小太子了。 只是,这是冯太后中毒后,陛下的作秀呢?还是其他原因?若是作秀吧,也太过头了,要知道,做出来容易,日后岂能收回去?? 众人见风使舵,无法判断,反正先笼络了小太子比较妥当。 父子相逢7 弘文帝听了这些日子的奏折,退朝后又单独召见了几名重臣,将自己批阅的奏折交给他们发下去处理。 正事完毕,众人当然就会问起冯太后的病情。 弘文帝摇头:“太后虽然暂时性命无碍,但是一直昏迷不醒。” 京兆王提醒他:“陛下不可长久滞留北武当,平城怎么办?” 弘文帝不以为然:“北国的都城之前也不在平城,是后来才迁都的;现在北武当已经是大半个陪都;在这里处理政事也没什么不好的。再说,太后卧床不起,朕岂能一走了之?” 东阳王也道:“陛下仁孝,足以感动天地。就在北武当办公,倒也没什么。等太后凤体康复,再返回平城也不迟。” 弘文帝却看着小太子,眼神里都是欣慰:“宏儿越来越大,越来越懂事了。日后,朕处理朝政,都会带着他。各位都是鲜卑族最德高望重的老臣了,你们一定要全心全意辅助小太子。朕已经决定了,小太子的功课,由李冲和高闾负责;但是,日常的武功,由京兆王和东阳王负责。” 众人一惊,弘文帝几乎把全北国最最德高望重的四大重臣全部给小太子了? 而且,排除了陆泰和任城王。 陆泰和任城王都没有发言。任城王是莽夫,不知道其中的诀窍;但是陆泰却暗暗叫苦,每一次,弘文帝和冯太后争斗的结果,便会恶性循环一般,带来巨大的反弹——妥协和退让。 一次比一次妥协的程度更大。一次比一次失去的权利更多。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众人心里都有一杆称,冯太后被李欣下毒,李欣又是弘文帝之前亲自无罪释放的。如果冯太后真的死,对弘文帝的形象,不知是多么重大的打击。也正是如此,大家都不会往私情的方向想——以为弘文帝是作秀而已。 反正这个皇帝作秀的时候很多。 父子相逢8 弘文帝也如释重负——这正是他所期待的最最理想的反应。 整个滞留北武当的理由和时间,都很充分。他退朝,回到慈宁宫。 几名重臣落在后面。陆泰再也忍不住满腹的牢马蚤:“这算什么?” 任城王顶了他一句:“陆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能做太子老师,很不爽?” 陆泰愤愤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蹊跷?我觉得冯太后这个女人,心计太狠了。这次,肯定是她的又一个计划。你们看好了,她利用装死,又把陛下威逼一通。我认为,这肯定不是她的底线。她最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京兆王斥道:“陆泰,你不要胡说八道。” 陆泰冷笑一声:“我胡说?不信你们等着瞧。更大的暴风雨还在后面。” 这一次,没有人和他争执了。仿佛大家都隐隐明白,的确,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从玄武宫到慈宁宫的路,有一截是石板路。连日的细雨,将石板冲刷得非常非常干净。两名太监为弘文帝撑着伞,山里夹着冷风的气息十分清新宜人。 弘文帝的脚步并不快,在雨中看茫茫的北武当,那些四季常青的松柏,一些在雨中顽强伸展的泛黄的藤蔓。 视线的尽头,没有一朵花,但是,却有无限的生机。 江山如此多娇! 忽然,他慢慢地停下脚步。 对面的山崖上,一个背着斗笠的人,从一颗古松下走过。仿佛是一个画中出现的人物。 尤其是他银灰色的头发,仙姿飘荡,说不出的清雅古朴。 古松,银发。 北武当,怎会有这样的人? 他看得呆了。 那个人是谁? 北武当的猎人? 他背着大大的弓箭,大大的斗笠遮挡了他的全部的面容。弘文帝忽然加快了脚步,大声道:“老人家……老人家,请等等……” ————————今日到此。 重逢1 他背着大大的弓箭,大大的斗笠遮挡了他的全部的面容。弘文帝忽然加快了脚步,大声道:“老人家……老人家,请等等……” 没有人回答。 只是在弘文帝的喊声里,那个人的脚步放慢了一点——他也抬起头。但是,头在斗笠下,在蒙蒙的细雨里,在松柏的苍翠里……一时,多少沧桑。 但是,弘文帝看不到这沧桑。他能看到力量,仿佛一个很强大的人,站在这连天的雨幕里,只用自己的斗笠来遮挡世界。 他的心里忽然一颤。 仿佛是一种无言的恐惧,无言的喜悦,无言的惊喜,无言的——愤怒! 怎么会这样呢! 彼此之间,隔着一道山崖——不过五六丈的距离。 某一瞬间,弘文帝下意识地移开眼睛,看山崖下面,无边无际,雨雾茫茫,一层层的树木,在雨中是墨一般的苍翠。 惟其如此,才让对面的人变得如此朦胧。 银白色的头发,一身兽皮,站在古松下面,仿佛远古时代的一幅画。 明明那么近,但是看不清楚面容——就只差面容; 他呆了一下,没有再喊下去。 对面的人也看着他。 但是,还是隔着那样宽宽的斗笠。弘文帝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显然是看到弘文帝的,凝视着他。并未因为他是皇帝而恐惧,也没因为他是陌生人而惊讶——他的目光那么镇定! 弘文帝心里一阵颤抖,仿佛那凝视的目光那么熟悉。 仿佛站在自己对面的是一个熟人。 他在太过震撼的心态里,更是忘了前进——没法再迈进半步。 只是眼睁睁地盯着那位老人。 雨,淅淅沥沥的。忽然变得那么安静,仿佛对面古松下被风吹落的雨滴溅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重逢2 侍卫都还在后面,这是弘文帝要求的,因为,他每每独自走在山路上的时候,就有一种奇异宁静的感觉。今日也不例外,侍卫们都还在后面。 就他一个人举着伞,雨水,老人,仿佛都如梦似幻。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对面凝望目光——仿佛要召唤自己。仿佛那么接近内心。 而且,那么长久的凝视,无声地叮嘱,但是,没有威胁性——令人只凭感觉,就知道他的强大只是一种保护,而非威胁! 他的心里沸腾起来——这一生,他只从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过这种保护和爱护。 但是,已经那么久远了。 怎么可能还会遇到这样气场的人?他本以为,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了。 老人家是什么人? 是北武当的猎户?可是,猎户怎能贸然走进这样的地方?而且,他绝对没有任何的恶意。 他忽然喊起来:“老人家……请您留步,朕想见您一面……” 后面的侍卫听得喊声,加快了脚步跑上来。 戴斗笠的老人立即转身,他走的是下坡路,身子的另一侧很快便隐入了漫山遍野的古松里。 雨雾那么迷茫,他的身子在雨幕里,再也看不分明。 弘文帝再次大喊:“老人家,老人家……” 但是,没有任何人回答。 “快,你们快去追上那位老人……” 侍卫们奇怪地看着他:“陛下,哪有人?” 弘文帝气急败坏:“就在前面!他就在前面,你们快去追上他,说朕有请他……”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9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9部分阅读 侍卫们面面相觑。 前后左右,都是淅沥小雨,只有苍松,只有古柏;连出没的小动物都非常少,哪里还会有人? 弘文帝忽然停止了呐喊,惊异地看着他们:“难道,你们没有看到对面有人?” 侍卫们纷纷摇头。 重逢3 那是对面的山崖,看起来很近,但是,真要走过去,却要先下山,到了半山腰再绕道,要追上去,起码需要两个时辰。 这里,他是熟悉的,在处决乙浑的时候,他曾经从这里奔跑,从这里隐匿,看着芳菲,看着亲爱的芳菲策马而过,举着父皇留给她的匕首,就如一个一往无前的女英雄。 彼时不见芳菲! 而是另一个老人! 老——而强壮的男人! 如果不是他的满头银发,他绝不会认为这个人老——老人,是没有这样强大的气场的。 但是,这么大的气场的人,为何不见了? 而且,烟雨迷离,峰峦叠嶂,古松在冷雨之下,撑开如一把巨大的巨伞,周围没有一个人影。 弘文帝更是觉得诡异,他确信不是自己看花了眼睛,但是,为什么偏偏除了自己,就没有其他任何人看到? 他沉声再一次问:“你们真没看到?” “回陛下,小人们真没看到。” 弘文帝站了好一会儿。 心里一动,忽然想起宏儿曾经说过的神仙——也是这样银灰色的头发。天下白发老人不知多少,但是,这种银灰色,却是很少见的。 他急忙就往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的火炉烧得很旺,宏儿坐在火炉旁边写大字,一会儿,又起来活动一下手脚。他蹦蹦跳跳地来到太后的床前,正要查看一下情况,却见太后睁开了眼睛。 “哈,太后,您醒了?” 那时,他的手正放在芳菲的鼻子上,轻轻的。这是他每天的习惯,只要看到太后很久不醒来,他便会拿了小手去摸她的鼻息。 芳菲已经很习惯孩子的举动了,微笑着坐起来。 宏儿急忙伸手搀扶她:“太后,您要起床了么?” 她微微摇头,紧紧拉住孩子的手:“宏儿,宏儿……” 重逢4 声音那么微弱,比摔下山崖的时候更加严重。孩子有点不安:“太后,宏儿觉得您还没好起来啊……” 她指指自己的头,擦伤,磕碰,仿佛当时的伤痕,反而留到了现在,一刻也不得安宁,疼得脑袋都麻木了。仿佛颅腔里,有一块极大的淤血,始终没法掉下来,陷在里面,长长久久的折磨,不时令人晕厥。但是,她自己诊断不出来,就连道长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只是疲倦,非常非常的疲倦。已经不足以再有任何的反抗,任何的支撑。甚至,连天下大事,连北国江山,连改革变法这些事情,也一概失去了兴趣。所以,才不让任何外臣探视自己。 “太后,您头疼么?” “宏儿别怕,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指指身边,宏儿踮起脚尖,在床头上坐下,紧紧挨着她。 “宏儿,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做功课?” “有耶。太后,这些日子都是父皇教我做功课。父皇还教我念书呢,父皇说,等天晴了,还会带我去打猎……太后,父皇教做功课很有趣耶,父皇知道好多故事,比李太傅还教得好……” 弘文帝教他念书的时候,主要是讲故事,还给他东西吃。而李冲等人教课的时候,当然得必须按照规定,一板一眼,不可能给他中途吃什么东西。所以,小孩子当然觉得父皇教自己最好了。 芳菲见他兴致勃勃的小脸,这些天,几乎每天她都能听到孩子爽朗的笑声,兴奋得咯咯大笑那种。孩子的表情最不会作假——他是真心开心,仿佛长这么大,这是他最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太后,以后都让父皇教宏儿念书,好不好?” 芳菲淡淡一笑。这有可能么? 弘文帝此时是心血来潮,他会一辈子都这么耐心细致?而且,一个皇帝,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一直亲自教育儿子? 重逢5 弘文帝此时是心血来潮,他会一辈子都这么耐心细致?而且,一个皇帝,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一直亲自教育儿子? “太后,父皇这些天上朝都带着我呢,真是好玩儿,……” 芳菲凝视着他神采奕奕的眼睛,柔声道:“宏儿,你觉得去上朝有趣么?” “很有趣耶。父皇每次下来就会告诉我,哪些大臣在想什么,他们都打的什么主意,嘻嘻,父皇好厉害,他不说,宏儿完全不懂呢。太后,我觉得上朝好有趣……” 芳菲微微闭了闭眼睛。 “宏儿,你喜欢父皇么?” “我好喜欢父皇。太后,以后我们都跟父皇一起用膳好不好?父皇说了,以后,他天天都会陪着我们。父皇还说,等您好了,我们就一起回平城玩儿……太后,您答应么?我们一起去平城玩儿嘛……”他悄悄地贴在芳菲的耳朵,“太后,父皇很关心您呢。您昏迷不醒的时候,父皇都哭了……父皇给宏儿说,以后,绝不会惹您生气了……太后,您跟父皇和好,好不好?” 一阵强烈的辛酸。 芳菲忽然有点心慌意乱,孩子的小嘴巴还贴在自己的耳边,软嘟嘟地央求,软嘟嘟地替他的父皇说好话。 弘文帝,他只用了这半个月多的时间,就彻底把孩子俘虏了——孩子,已经彻底向着他了。 许久,她才问:“宏儿,你要是一直跟着父皇,你愿意么?” “当然愿意啦。父皇说了,以后都这么对宏儿。父皇是不会对宏儿撒谎的。”他又有点奇怪,“太后,父皇也说了,如果您不想去平城,他就会一直留在北武当陪着我们呢。” 芳菲没有再说下去。 只拍拍孩子的头,又躺下去。 “太后,您累了么?要喝水么?” 她摇摇头,“宏儿,你去玩吧。” 重逢6 宏儿看不出大人的喜怒哀乐,也看不出太后到底是答应还是否定;但是,太后是和颜悦色的。他非常高兴,又跑出去,这时,听得通报:“陛下驾到。” 他立即迎出去:“父皇,您可回来了。” “宏儿,饿了么?” “饿啦。宏儿正等着父皇回来用晚膳呢。” 弘文帝立即道:“传膳。” 膳食上来之前,弘文帝先检查孩子的功课。每一次检查,孩子都准备得好好的,他仿佛从来不会落下半点功课。 弘文帝看了,非常满意,看看屏风后面,然后,悄悄地对儿子说话:“宏儿,你还记得那个救你们的老道长么?” “记得呀,就是神仙爷爷。” “他的头发是不是银白色的?” “对。父皇,您也见到他了?” 弘文帝点点头,悄悄的:“宏儿,你告诉父皇,你除了那一次摔下山崖之外,以前是不是还见过他?” 孩子马蚤着头,露出一点为难的眼神:“这……父皇,宏儿答应了神仙爷爷,不告诉别人他的行踪……” 弘文帝大是好奇,方察觉,自己之前到底忽略了什么。 他迫不及待:“宏儿,你快告诉父皇,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他住在哪里?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的问题太多了,孩子不知道该如何一一的回答。 “宏儿,你先说,你认识他多久了?” “很久啦。他经常教宏儿武艺,骑马、射箭……他还送了宏儿许多好玩意……宏儿非常喜欢他,除了父皇之外,他是天下最好最勇敢的人了,比赵立他们还厉害很多呢。父皇,您看……” 弘文帝立即跟他一起来到他的房间。 孩子的房间是三间,一间大书房,一间摆放玩具弓箭武器的大屋子,里面才是卧室。 重逢7 弘文帝在大屋子前停下,看琳琅满目的玩具——各种轻巧的弓箭,木马、陀螺、风车……形形色色的玩意儿,好些,都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这样的东西,有些连他都没玩过。但是,却整齐地出现在这里,就如一个父亲,送给儿子的最好的最整齐的礼物,而且,做工那么精细。若非出自真挚的情感,殷殷的爱护,岂会花费这样的心血? 他拿起木马,仔细地看,然后,又看精细的陀螺。 问出口的时候,心里竟然有点害怕:“这些,都是神仙爷爷送给你的?” “有些不是。有些是道长爷爷送我的。” 弘文帝如释重负,但是,孩子的声音很快又响起了:“父皇,您看,这两把弓箭是神仙爷爷送的,尤其是这把轻檀木的,我最喜欢了,很好用。对了,还有这件熊皮小衣裳,这些虎皮围裙,也是神仙爷爷送的。那次他打了好多熊,我说父皇喜欢吃熊肉,他还给了我很大一块,叫我带回来给父皇尝尝呢……对了,神仙爷爷可好了,还带我打猎,教我玩儿,他知道很多故事,都是我们鲜卑人的故事,说太祖以前超级厉害……” 一桩桩、一件件……昔日完全忽略了的不经意的种种,一层层地窜入弘文帝的心底。就如一个巨大的秘密,在慢慢地逐层揭晓。 弘文帝竟然痴了,一时根本没法反应过来。 神仙! 神仙爷爷! 这一屋子的东西。一次次的关心。 自己竟然一直不知道,这么多年,还有人比自己更加关注着宏儿——或者,芳菲? 他心里一震,心里莫名其妙的颤抖了一下。 那么熟悉的人,那么关心芳菲——不顾生死,从山崖里跳下去拯救她,照顾她。 到底是谁? “父皇,父皇……” 是孩子的笑声:“父皇,膳食来啦……” 重逢8 他从震惊里清醒过来。孩子好奇地问:“父皇,你不舒服么?” 他强笑着摇摇头:“没有。宏儿,我们去看看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菜肴丰盛,精致,但并不过分的多,在慈宁宫,他一直秉承着冯太后的饮食习惯。就一张案几,父子对坐。 今晚的主菜是热气腾腾的汤锅,里面全是北武当收集的各种菌子,蘑菇。汤鲜味美。 弘文帝屏退左右,亲自揭开盖子看看里面的东西,只见儿子已经瞪大眼睛,食指大动的样子。 这时,才去看床上躺着的芳菲。芳菲还是一直昏睡着,每天的意识都不是那么清醒,身子也一时没法恢复。而且,躺得越久,精神越是不见好转,人也更是憔悴。 弘文帝走过去坐在床前扶起她,柔声道:“芳菲,今晚想吃点什么?” 她迷糊地睁开眼睛,看一眼孩子端着的碗。 孩子眼里满是惊喜:“太后,您想吃东西了么?这菌汤很好喝,宏儿给您端来好不好?” 她摇摇头,但觉身子那么沉重,头颅也那么沉重;躺了这么久,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任何山珍海味放到眼前,都引不起任何的食欲。 弘文帝暗叹一声,将旁边放好的补汤端起来喂她:“芳菲,你先吃一点。过几日精神好一点再吃饭。” 她喝下去了整晚汤药后,重新躺下去,弘文帝父子两才吃起来饭来。 饭后,弘文帝按照惯例给儿子讲故事。 火炉里不时扔进去几颗干果,发出噼啪裂开的声音,屋子里顿时就一大股稍稍带点焦糊味的香味。 玩得一会儿,孩子开始打呵欠了。弘文帝拍拍他:“宏儿,去休息吧。” 孩子立即就往太后的床上跑。 芳菲这时缓缓坐起来,低声道:“宏儿,你去自己房间睡。” 重逢9 宏儿一怔。这些日子,自己都睡在这里的啊。 弘文帝也一怔,一时仿佛不太适应。好一会儿,才强笑着安慰儿子:“宏儿,你回房间吧,太后醒了,以后就会陪你玩儿了。乖,等会儿父皇再来看你,看你乖乖地有没踢被子……” “父皇,我没有踢被子呢。” “哈哈,这些晚上,你每晚都踢被子。” 宏儿眼里露出失望的神色,放开太后的手,微微有点不安,还是很听话的下去了。 房间里,便只剩下二人。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甚至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弘文帝有点恍惚,这么多年了,二人仿佛已经从未这样真正清净的面对面了。 他穿一件月白色的袍子,一身便装,头束冠冕。这样的衣服,令他看起来年轻了几岁,一如太子府的时候。 那时,他是太子!那时,她是芳菲!! 现在呢? 在对视的眼神里,仿佛并非是仇人,仿佛从未水火不容。甚至于这一次的中毒事件,仿佛都不见了。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 弘文帝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声音温柔得出奇:“芳菲,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她淡淡的:“我也是。” “那你先说。” “陛下,多谢你这些日子来如此照顾宏儿。” 他怔怔的:“哦,不要谢我,宏儿也是我的儿子。” “但是,陛下,请别待孩子好过分了……孩子,都是这样,如果得到太多,日后,便会越是贪心……万一没有了,便会失望……心生怨恨……” “不,芳菲;宏儿能得到的一切,一辈子都不会失去。” “我明白,我今天问过他。他说,他对上朝的事情很有兴趣……” 弘文帝笑起来,起身,坐在了她的床头,伸出手,搀扶她。 重逢10 他的手很有力,肩也很宽。她被他搂着,整个人彻底靠在他的怀里。这是一种多么陌生的感觉?仿佛一辈子,都不曾如此过。 这还是第一次呢。 忽然想起,多久以前?自己是热切盼望过的。在太子府的时候,在他逐渐好转的那些日子,情窦初开的少女,画眉涂红,胭脂层层,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畅想着白马王子飘然而来,就这样拥抱着自己,眷顾着自己,哪怕跟整个世界对抗都在所不惜。 那时,自己曾经那么渴望。 不料,等来的却是罗迦——是罗迦的拥抱,是罗迦强横的拥抱,亲吻……而女人啊!女人最大的无耻在于妥协——身子给了他,心便很难保持独立。恨也罢,怨也罢,只要他三分的好,女人便七分的认命了。 谁知道,从此一辈子,命运都没法彻底由自己把握了。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一切把握自己的命运——谁人从未妥协过一丝一毫? 最初的痛恨——谁知道变成了最后的回忆? 强横的罗迦,也没法强横了。 一辈子横着行走的男人,现在呢? 他的爪牙呢? 他的凶残呢? 她第一次没有再抱着痛恨的心理——而是真切的同情和怜悯——就如世人眼里,无恶不作,强权霸道的冯太后,杀了那么多鲜卑贵族,剥夺了那么多人的权利……可是,谁又能知道,在很多情况下,她也身不由己? 甚至于连自己的性命,都有保不住的时候? 没有人是万能的。 可怜的罗迦! 只有自己设身处地陷入了困境,才会那么真切的理解和同情——她想着自己的初恋的时候,却在怜悯那个“死去”的男人! 那是一种女性的特殊的情愫——太累了,太疲倦了,不想一味的对抗了。相反,如此的温情脉脉,反而更便于说得清清楚楚。 重逢11 弘文帝却是无限喜悦,手抚摸在她的头发上,声音十分温存:“芳菲,宏儿非常聪明。你知道么?我这一生最满意的事情,便是因为有了这个好儿子。芳菲,谢谢你,都是你把他教育得这么好。” 她不胜欣慰。 自己这几年,获得的是这个评价,也无愧于心了。 “芳菲,这些日子,我才把很多事情都想得清清楚楚。我们的前半生,都是在为别人而活。太多人的目光,太多人的阻碍……可是,我们能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呢?我们两个,都不太年轻了……” 她微微转头,看到他身上的袍子。 非帝王服,而是便装。 她不由得想起那些过去了很久的日子——彼时,是他这样躺在病床上,而搀扶他的,是自己。 时光如此颠倒,竟然让人魂魄难安。 “芳菲……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以前做错了许多事情,但是,希望你原谅我。只要重新开始,我们一定能过得很幸福……” 一定会幸福么?是的,至少宏儿会幸福。 但是自己呢? 她的脑子里,不知为何,响起猫咪的叫声,那么尖锐,那么凄厉。“瞄”的一声,仿佛两只波斯猫临死之前发出的惨呼。 岂能再回到从前? “芳菲……” “陛下!” “芳菲,你说。” 她顿了许久,这话本是难以出口的。要宏儿不做太子,完全是不可能的。自己已经失去这张筹码,然后,还有什么呢? “陛下,我想离开这里。” 弘文帝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陛下,我想离开北武当。另外去一个我喜欢的地方生活。至于宏儿……你就带他回平城吧。” 弘文帝如被人狠狠地擂了一棒。 却没有觉得愤怒,也没觉得怨恨,只是没来由的恐惧和悲哀。因为,他忽然想起那个银灰色头发的老人——男人! ————————今日到此。老规矩,周五还是下午2点之前更新。 恩断义绝1 “陛下,我想离开北武当。另外去一个我喜欢的地方生活。至于宏儿……你就带他回平城吧。” 弘文帝如被人狠狠地擂了一棒。 却没有觉得愤怒,也没觉得怨恨,只是没来由的恐惧和悲哀。因为,他忽然想起那个银灰色头发的老人——男人! 甚至,他都没来及看清楚面孔的男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起这个人,明明是没有危害,没有妨碍的,但是,为何会想起他呢? 是他无害么? 是他那样强大的气场? 是芳菲这样平淡的声音? 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软弱和妥协? “陛下,我太累了!” 他心里一震。 她从未露出这样的疲倦和脆弱。 他搂着她的肩头的手,微微用了一点力气。才发现,那肩头的瘦削,整个人的憔悴。这些年,岁月不曾饶恕的苍凉——为什么自己还一直以为她才18岁呢? 为什么一直以为是那个18岁,精力无穷,光着脚丫子,在翠绿的草地上跑过的少女呢? “芳菲!” 他的声音轻轻唤在她的耳边。那么温存,充满了一种无言的悔恨与关切,爱惜。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她的脆弱。 她的头贴在他的肩上,一点也没有躲避。许多年了,第一次如此地靠近他,仿佛依靠着一堵坚实的墙——本来,她曾经以为,今生今世,是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情怀了。 那么长久的冷战,对抗,争执,政见上的分歧……尤其是政见上的不同,将二人原则性地隔开。 他的鲜卑贵族意识,她的改革大国意识……这些都不是根本的,根本的是对权力的认识和争夺!为了更好地服务于自己的政治理想,每个人心里都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这已经不是男女纠葛了,是政治家之间的互相协作又互相斗争。 恩断义绝2 如果不协作,北国的变法根本不可能成功;但是,又不可能永远协作,斗争不可避免。各大利益集团之间,从未停止过斗争。鲜卑贵族的利益,汉臣的利益,各自的拥戴……所以,才有两人的决裂,李奕的惨死,到两只波斯猫的惨死——那一场可怕的剧毒。 芳菲长叹一声,这么多年,自己和他,竟然还从未这样的开诚布公。 “陛下,这些年,每一天我都很累……有时,已经不是因为先帝了,而是来自你的压力,不知何时开始,竟然在戒备你了……”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发上,轻轻地拥抱着她,心如刀割。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自从宏儿生病,她拒绝回平城后,他就绝望了。 妃子们一个个地怀孕生子。每一次,他都会大张旗鼓地来北武当报喜。心里总是藏着一个奇怪的想法:她会妒忌吧?会很妒忌吧?会抓狂会吵闹会哭喊吧? 多么希望,她像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醋妒的妇人,一个泼妇一般大吵大闹。 那样,才意味着她的在乎。 可是,她没有。 她从来不曾。 每一次,她都做到了“祖母”的本份,该赏赐就赏赐,该怎样就怎样,无动于衷,落落大方。甚至好几次,面对米妃的巴结,询问,她都不曾有任何的不满,还真的给予赏赐,给予故人的情谊。 只是,平静无波之下,心,走得越来越远。 到后来,已经完全无法挽回了。 等弘文帝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等知道她可能妒忌的时候,冯太后,已经绝无可能变成冯皇后了。 就算鲜卑人再开放,再怎么“父死嫁子”也不成了;纵然是改嫁大单于儿子的王昭君也不成了。 冯太后,不是王昭君。 弘文帝,也不是大单于的儿子。 恩断义绝3 日益走向强大的北国,已经全盘汉化,尤其是这几年以来,太学的兴起,均田制的推行,大半国民彻底改为汉语,甚至王子皇孙,接受的全是彻底的汉化教育。 冯太后,永远不能变成冯皇后了。 宏儿的出生,本是最好的机会。但是,由于彼此之间的固执,犹豫,从未真正卸下来过的心防,从未真正的坦诚相待,最好的时期,在大家慢性的拉锯战里,已经彻底错失了。 弘文帝紧紧抱着她的肩头,眉梢眼角之间,发现自己老了——苍老得比她还厉害十倍。 少时的情侣,老来的伴侣。 谁知道这是内心里最最坚固的依靠呢——就连恨的时候,也带着强烈的爱和依赖。 只是,这伴侣也要离开了。 “宏儿现在已经大了,懂事了。他跟你回平城也不会哭闹了。你带他走吧……” 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宏儿跟着他,一国的太子,有父亲眷顾他,他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思索了很久。只能选择这唯一的路。 一个皇太后,不可能轻易剥夺太子的权利,因为,这关乎着太多人的利益了。到了今日,宏儿,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儿子,他是太多人的希望。 是整个汉臣集团的希望,是李冲,通灵道长等人的希望;甚至,也是弘文帝的希望。 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把这些关系一切斩断。 自己只能斩断自己。 弘文帝的声音非常艰难,有些飘忽:“芳菲,你想去哪里?” “我其实也没确定的计划。就想带几个人,随便走走看看。这些年,我就呆在北武当,觉得太局促了,眼界也放不开。我想出去走走,看看南朝是怎样,甚至柔然是怎样……” 她忽然想起安特烈,昔日的朋友,少女时代唯一的朋友。 他呢?他在哪里? 恩断义绝4 回答她的是弘文帝:“柔然国这些年益发壮大了。安特烈率人下了一趟洛阳,但是,他发现不行,便又转移回了大草原,占据了北边千里之外的大草原,成为了一方霸主。据说,当地的诸侯小国,全部被他收复了。但是,他没法进入洛阳,而且距离洛阳越来越远了……” 她点点头:“他当然不行!我早就知道他没法去洛阳,永远也不行。” “为什么?” “因为柔然完全没有汉化一说。除了安特烈,其他武将比鲜卑贵族还顽固,他们连汉话都听不懂。而且,根本不屑于去学习,去变革。他们没有任何像样的文臣,根本没法足以改变他们的游牧生活……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把洛阳圈成他们的放牧基地,而且,也不适合。” 现在的冯太后,已经有这样的资格说这样的话了。 弘文帝听得很仔细,然后,问她:“你说,我们北国行么?真有一天,能进驻洛阳么?” 她顿了一下,忽然笑起来:“这是先帝的心愿喃。” 弘文帝也笑了一下:“是啊,父皇生前的确很希望促成我们南下洛阳。” “洛阳自古就是王者之都。人文,王气,经济,政治,都是一等一的。可是,我不知道在我的有生之年行不行,也许,希望就在宏儿身上了……” 若换在以往,她这样说,弘文帝是会生气的。但是,今日,他一点也没生气,而是很认真的思考:“的确,十年八载,我们都没法达到那样的经济水平。也许,李冲等人会交给宏儿更多的治国方法。” “会的,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就会的。” 她觉得有点疲倦了,声音也微弱下去。 弘文帝搀扶着她躺下。 此时,她躺在床上,几乎就躺在他的臂弯里。 丝毫没有避讳,也没有愤怒,更没有埋怨。 恩断义绝5 甚至在某些时候,还是这样渴望过的——一个女人,再强,也强不过男人的怀抱。谁的一生不曾孤寂过呢? 只是看他一眼,连眼神都是软弱的:“陛下,我想离开这里了……等我好了,我就走……这样,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政敌离开了,皇权真正得以至尊。 难道不是一劳永逸么? 弘文帝没有回答。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不争吵呢? 她醒来后,本该是愤怒和自己争吵的,不是么? 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反而是这样的示弱,这样的——反攻? 有一种软弱背后的反攻,更加强大。弘文帝甚至觉得自己瞬间手无寸铁,毫无还手之力。 就如一个彻底被缴械,剥夺了武器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拿了大刀,狠狠地砍在你的身上。 却没有血,只感到无形的痛。 福至心灵一般,拖延,彻彻底底的拖延。心里的冰山,一时半刻不会融化。但是,他希望能够融化。只要有爱,便能融化。 他的声音非常温存:“芳菲,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想,等你好了,我们再想办法,好不好?” 她果真没有再说话,甚至没有挣扎,依旧柔顺地躺在他的臂弯里。 这么长的日子,弘文帝整日整夜地滞留慈宁宫。外人不知道,难道她还不知道么?可是,就如一个得过且过的人,连抗争都懒得了。随他吧,一切都随他吧。 灯灭了,四周一片黑暗。 他在黑夜里轻轻地拥抱她。听着她微微的呼吸之声,方觉得甜蜜,难言的甜蜜和幸福。这些日子,仿佛一生中最好的岁月。 人最怕的不是永远失去,而是失去之后,又再次拥有。 然后,谁还能舍弃呢? 如果要舍弃,岂不是把心彻底割开? 恩断义绝6 如果要舍弃,岂不是把心彻底割开? 不! 绝不!! 那是一个难得的晴天。 一大早,就艳阳高照。 被淅淅沥沥的冬雨侵袭了许久的人们,终于见到一丝明媚的阳光。弘文帝醒得很早。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怀里的女人还在沉睡着。 这些日子,她都是这样,仿佛一睡过去,便再也醒不来似的。 一般人是不会如此沉睡的,只能说明她精疲力竭,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 但是,此时弘文帝忽然童心大发,伸手咯吱在她的腋下:“芳菲……芳菲……” 她睁开眼睛,疲倦地看他一眼。 “芳菲,今日好点没有?” 她点点头,想坐起身子。 他却笑着搀扶她,将她搂在怀里,两人一起靠坐在床头上。许久,他都没有说话,只是把她的头揽在自己的肩上,体会着那样宁静的幸福——多少个晨昏,多少个日夜,一起睁开眼睛,一起看着日出! 几曾敢奢望生命里真会出现这样的美丽景色? 几曾敢奢望一切真会变成了现实? 如果运用权力能够办到,他一定不会放弃! 如果舍弃了权力能够实现,他也绝不会留恋权力。 “芳菲,你今日想不想出去走走?” 她的目光看向窗户。 窗户是半开的,能看到外面苍黄的冬日萧条,艳阳也无法遮掩。 然后,是门咚咚咚地被敲响,宏儿的声音:“太后,父皇……父皇,太后……” 弘文帝笑着坐起来,穿好了外衣,下床开了门。 孩子蹦蹦跳跳地进来:“父皇,太后好了么?” 弘文帝牵着儿子的手,父子俩来到床头,芳菲也披了外衣坐着,看到儿子,眼神就变了,不由自主的柔和,伸出手,拉他的手。 孩子见她彻底清醒,精神也好了几分,很是开心:“太后,你都好了?” 恩断义绝7 孩子见她彻底清醒,精神也好了几分,很是开心:“太后,你都好了?” 她点点头,柔声道:“宏儿这几日做功课没有?” “父皇教我呢。今日也是父皇教课。对了,太后,父皇说了,等您好了,让您和父皇一起叫我念书呢。嘻嘻,那样肯定很好玩儿。太后,您别父皇讲得有趣呢。有时,父皇讲得一点儿也不好笑…” 芳菲失笑:“傻孩子,功课又不是笑话。” 他嘟嘟囔囔的:“父皇还说,今日我也一起去上朝耶……” 弘文帝笑眯眯的:“宏儿,你忘了?今日是休假呢。不上朝。” 北国的法例,每上朝10天,休息3天。过年、祖先祭祀等大日子,也会放假7日或者十日不等。今日开始,是休假了,要休息三天。 “哈,父皇,我差点忘了。天晴了,我们正好去打猎。” “等太后好了一起去。” 芳菲柔声道:“你们去吧。我不去。” 孩子急忙道:“我也不去了。要太后一起才好玩。父皇,我们等太后好起来再说。” 弘文帝如何不知道?自从太后摔下山崖后,孩子便盼着自己带他和太后一起打一次猎。孩子的心目中,正是没有父皇,才会遇到危险。 只要父皇在,一切的一切,便不会再有任何危险了。 “宏儿,再过半月左右,太后就会痊愈。到时我们再去打猎好不好?到时,父皇给你捉一只老虎。” “好耶。” 这一日,弘文帝就在慈宁宫教导儿子念书,连奏折也不看了;到下午,结束了一切功课,父子俩一起玩儿。 太阳也下去了,天色暗沉得快。 风一吹来,屋子里冷冰冰的。 火炉再次生起,很快暖和起来。芳菲只起来略微走动了一阵,又躺了回去,不一会儿,又昏昏欲睡了。 恩断义绝8 半梦半醒里,听得儿子咯咯的笑声。 “父皇,骑马马真好玩儿……” “哈哈,父皇再给你玩儿一个更好的。” 弘文帝一边说话,一边把孩子放下来。他趴在地上,把自己的头发弄得很乱,一根根竖起:“宏儿,这是疯狗游戏……” 孩子十分好奇:“为什么是疯狗?” 弘文帝摇了摇纷乱的头发,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怒吼一声:“汪汪汪……汪汪汪……” 那叫声随着风声,真的像疯狗的样子。 宏儿大乐:“哈哈,父皇,你的样子好可怕……”他扑上去,抱住父皇的脖子,也学他的样子,却很快在他脸上亲一下:“父皇,真好玩儿……” …… 芳菲悄然地看着这一幕,慢慢地侧开头,对着墙壁,眼里流下泪来。 弘文帝,他和儿子的心越来越近了。这些日子,他才真正像一个父亲了,甚至都不像皇帝了。他甚至不知道怎么玩儿,每一次都想一些很奇怪,很拙劣的游戏,就如他讲的笑话,每一次,都被宏儿撅起嘴巴说一点儿也不好笑。 但是,他自得其乐。 他觉得非常有趣——被儿子小小的嘲讽的时候,他已经觉得非常有趣,非常幸福了。 他在改变自己,尽最大可能的改变自己。 但是,人生并不是改变就行了——许多事情,改变也来不及了。 就如那两只死掉的波斯猫,再怎么变,它们都活不回来了。 休假结束后的第一日上朝。 弘文帝处理了积压的事情回到慈宁宫时,宏儿还没回来。他正和李冲等人在上课。 他进去的时候,发现芳菲不在屋里。 他心里一沉,急忙问:“太后呢?” 宫女们回答:“回陛下,太后出去了。张娘娘等陪着她。” 弘文帝急忙追出去。 恩断义绝9 远远地,他停下脚步,竟然不敢再往前一步。 那是父皇的陵墓——芳菲,她长久地默立在父皇的陵墓之前,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不敢过去。 那是一道无形的屏障,一道尖锐的利器,自己根本没法靠近。 那是她的武器!是他的禁忌。 芳菲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公然来到这里。罗迦,罗迦!他正是这一切的起源——一切的喜怒哀乐,一切的生离死别,一切的恩怨情仇,都从他开始。 所以,必须从他结束。 不然,谁能足以镇压这一切呢。 甚至镇压自己,罗迦,他的灵魂镇压自己够长,够久,够压抑了。 今后,再也不能任他为所欲为了。 甚至背后感觉到的气场——弘文帝的那种气场。 这一刻,她竟然是同情他的。 那么同情弘文帝。就像同情自己一般。 如果不是罗迦——如果没有罗迦——这一世,谁知道会不会真正的有夫妻和睦,儿子孝顺,甜美天伦之乐的时候呢! 但是,罗迦在,他的灵魂一直都在,哪有什么办法呢! 许久,她才转身,慢慢地走下来。 这一日,她穿的已经不再是太后的袍子,也不是道姑的袍子,而是非常简洁的普通妇人的衫子。这令她多了几分生机。 只有走路的时候,才能看出她尚未彻底复原,因为步履还是很缓慢很沉重的。 弘文帝慢慢地过去,脚步如灌满了铅块一般。距离父皇的陵墓一丈之遥,竟然再也没有勇气靠近,只是怔怔地站着。 心里接受着冰与火的煎熬——刚刚过去的一个月,如一场梦,一场短暂而甜蜜的梦。自己曾经那么坚定地答应宏儿,永远不离开他和太后了——原来,君无戏言也是假的。就算是皇帝,也有办不到的时候。 恩断义绝10 因为,中间隔着的那两个人:父皇!李奕。 这两个人,就如天河,将自己和芳菲,将自己和初恋,将自己和宏儿的母亲,隔绝成两个完全不能交集的世界, 他等在侧面的山道,她几乎和他擦身而过。 “芳菲! “你为什么要杀李奕?” 那声音,仿佛是随风吹来的。在他的耳边,飘忽而冷淡。 因为那把檀香扇?因为“太后形不正”?这些曾经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现在,竟然说不出口了。芳菲,他在父皇面前质问自己!她在父皇的陵墓之前,当着父皇的灵魂拷问自己。那些看不见的隐私,别人看不到——父皇在天上,是完全能看到的。 弘文帝口干舌燥,无法言说。 她笑起来,声音那么清脆,就如昔日神殿的少女,纯洁,质朴,“今日,当着先帝的在天之灵,我发誓,我跟李奕一清二白;陛下,你呢?你难道真的从来不曾动过一星半点彻底除掉我的心思?” 除掉冯太后! 有没有这样想过呢? 弘文帝的身子微微发抖。 “其实,李奕刚死的那个时候,我真的对你恨之入骨,尤其是睿亲王的加封……弘,那时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4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0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0部分阅读 ,我竟然想杀你!” 弘! 她叫自己弘! 仿佛是太子府的少女,那么娇嗔的声音。 他全身颤抖! “那时,我竟然真的想杀你!这一辈子,我从不相信,我竟然会有想杀你的一天!人哪,谁能知道会变成这样呢?!我们之间,竟然也会变成这样。这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是会一辈子永远也不改变的呢?难怪先帝临终前,会那样提醒我。以前,我始终是不相信的。我不相信,某一天,我连弘都想动手……” 只是没有! 幸好没有! 她如释重负! 他泪如雨下。 ————————ps:今日到此。 置之死地而后生1 只是没有! 幸好没有! 她如释重负! 他泪如雨下。 多少年了,两人几曾如此的开诚布公? 她仔细凝视着他,他也凝视着她。 把心里最深挚的秘密,最不可告人的隐私,都如此袒露? 只是,事到临头,最终,还是没有谁能下得去手。 爱么? 没有爱过么? 有一瞬间,他想伸出手,紧紧地拥抱她。可是,他不敢,在父皇的陵墓前,他根本不敢。 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告诉她,一定要讲给她听。可是,他说不出来。完全说不出来。 沉默,四周那么沉默。 只有冷冷的风。 然后,开始飘起小雨,仔细地看,是细细的雨夹雪,不久,这北武当便会风雪大作,千里皑皑,将整个世界覆盖。 他无法克制,他冲上去,距离她,只有半步之遥。 几乎呼吸的热气,都能吹拂在她的脸上。 她的眼睛那么明亮,脸庞那么苍白;甚至她长长的睫毛——那么轻盈的身姿。那种如小鹿一般充满了活力和激|情,奔跑起来,就如一头优雅的小鹿,在树林中歌唱。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她不畏艰险。心里眼里只有爱。为了所爱,从来无所顾忌。那个时候啊,自己就那么热爱她,甚至牢牢地记得她的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 她那么年轻——她不曾改变;她就是芳菲! 她也看着他! 仿佛他也不曾改变——弘! 弘! 就连他的眼神也是纯洁的,是太子府时候,那么纯洁而清秀的少年,在绝望的中毒人生里,拼命地挣扎。 如果,一切能够重新来过,那该多好?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那该多好? 但是,这世界上从未有过任何的后悔药。 置之死地而后生2 神灵并不许人们后悔——每个人做错了,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时间,金钱,血汗,泪水……都是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 弘文帝的声音微微地颤抖:“芳菲……芳菲……对不起!” 她有点恍惚,什么叫对不起呢! 干嘛要这样说呢? “芳菲……我……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芳菲……我从来没有想你死,真的,从来没有……” 不,他想说的远远不是这些——自己不想她死——自己如此深切地热爱她,从来从来不曾改变。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会变! 他想大声地呐喊,对着父皇的陵墓狂喊。但是,他喊不出来。 她的神情那么萧瑟:“皇上,你把宏儿带回平城吧。我也想离开了。也许,我的要求不那么合理,可是,我没有办法,你有皇宫,而我,再也没有退路了……求你看在过去的情份上,答应我最后这个要求。” 弘文帝的心和身子一起颤抖。 她没有等他的答案,慢慢地,转身就走了。 弘文帝站在原地,风吹来,他的神情彻底憔悴下去。遥遥地,父皇的陵墓就在前面。四周松柏常青,只是灵魂呢? 灵魂是否也像这松柏,有那么长久的生命力? 他终于敢于走近了,对着父皇的陵墓: 为什么当她爱我的时候,你可以那么轻易地就夺走她? 为什么当她爱你的时候,我用尽了一切办法,也根本无法再挽回她的心? 纵然是看在宏儿的份上也不可以么? 父皇,纵然是看在宏儿的份上——您难道也不会成全儿子么? 他久久地跪在地上。 眼前模模糊糊的,又出现那个银灰色头发的长者,那么孤独地行走于天地之间,仿佛洞悉人生百度,人情冷暖。 置之死地而后生3 地上的冰冷,带来感觉的滚烫——父皇,他这样爱自己! 就如自己此时如此地挚爱宏儿? 许久,弘文帝才起身,双腿都冻得有点麻木了。 东风起,厚厚的大雪,很快就要彻底覆盖这片白茫茫的天地了。 直到他的身影一点也看不见了,一个人才慢慢地从陵墓之后抬起头来。那是一颗巨大的古松,将这片陵墓彻底遮蔽。他抬起头,看一眼苍翠的松针,又看往山下走去的人。 那个身影越走越小,越走越小。也越走越凄凉,越走越绝望——那是自己的儿子啊!自己竟然眼睁睁地看他往陌路上而去。 本来,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如此地恨他——痛恨他! 痛恨儿子,痛恨带给自己的那些不名誉——任何男人,都没法忍受的那些。 但是,此时此刻,怨恨竟然烟消云散。 儿子的声音那么憔悴,那么灰白,令他也觉得一股嗖嗖的寒意和震惊。 慈宁宫上下,一片祥和安宁。 火炉烧得十分旺盛,一进屋子,便如春暖花开一般。 宏儿蹦蹦跳跳地跑进去:“父皇,太后,我回来啦。” 父皇和太后都不在。 他有点奇怪,跑到门口,看到太后进来。 “太后,您去哪里啦?父皇呢?” 芳菲看着儿子,声音十分温和:“父皇就在后面,一会儿就回来了。” 孩子许久不曾见太后提起父皇时,如此和颜悦色了,他心里非常高兴,拉住她的手,悄悄地问:“太后,你不会怪父皇了吧?” 芳菲认真地看着孩子:“宏儿,太后没有怪你父皇。以后也不会。” “那,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儿么?” 她笑起来:“今晚太后先给你们做一顿饭。” 孩子跳起来:“真的?父皇也一起吃?” 置之死地而后生4 孩子跳起来:“真的?父皇也一起吃?” 她点了点头。 宫女们早已按照吩咐准备好了材料。在刚刚入暮的夜色里,便听得咕噜咕噜的声音,那是炖獐子肉苹果干的声音。然后,是拔丝苹果。 张娘娘侯在一边,低声道:“太后,您也是累了,就歇着吧。” “不累,就两个小菜,不会累。” “可是,您身子尚未痊愈。” 她若无其事,就两个小菜,根本不算什么。 不一会儿,外面已经传来弘文帝的脚步声。没有人通报,他屏退了所有的人。只径直进来。等候他的是儿子。 他左右四顾,看不见芳菲,心里微微失望。 孩子本是非常欢喜的,但见他面色那么灰白,吃了一惊:“父皇,您怎么啦?” “没事,宏儿,我没事。” “父皇,您累了么?脸色不好耶……来,坐着,宏儿给您倒一杯热茶……” 宫女侍卫很多,但是,怎么比得上儿子亲手端来的热茶? 热茶是滚水泡的,杯子热乎乎的,一揭开盖子,就飘来一股浓郁的花草茶的芳香。孩子入献宝一般:“父皇,这是太后令人采集的呢。您喝喝看,好不好喝?我可是非常喜欢喝的,太后也喜欢……” 弘文帝捧着花草茶,喝了一口,心里一暖,这才道:“宏儿,真好喝。” “父皇,您看,这一大包呢。是宏儿给您准备的,以后,天天都泡给您喝。” 弘文帝微微一笑,心里非常安慰,伸出手,抱着他。孩子如小时候一般坐在父皇的膝头,抱着他的脖子,软声软语的:“父皇,今晚有好东西吃呢。” “什么好东西?” 他悄悄地在他耳边说:“太后做了獐子肉炖苹果干;还有拔丝苹果……父皇,都是好东西耶……” 弘文帝心里一震。 置之死地而后生5 拔丝苹果! 就是自己让其他妃嫔怀孕后的第一次——孩子这样问自己:太后做了拔丝苹果,您吃么? 也就是那一次开始,一切,便无可挽回了。 冯太后——芳菲——从此,再也不可能为自己做任何的饭菜了。 他眼眶濡湿,不能自已。人啊,往往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坚持。很多人都是这样,也许再往前走几步,也许就是再等那么几天,也或许就是需要再忍受一点点的痛苦……但是,很多人都没法忍受,也熬不住,所以,提前放弃了。 自己,也是这样,在最最靠近的地方放了手。 “父皇……父皇?您怎么啦?” 他稳定了自己的心绪,一笑:“没事,宏儿,刚刚有灰尘飞进了眼睛里。” 孩子懂事地抚摸他的脸,悄悄地:“父皇,太后做的拔丝苹果可好吃了。以后,她不生气了,会经常做给您吃的。” 弘文帝紧紧地搂住儿子。他何尝不知道呢?除了孩子,谁会如此真切地希望父母和好?唯有父母和睦,亲切,孩子才能得到最好最大的照顾。 他稍稍振作了一下,依旧抱着孩子:“宏儿,你乖乖的,以后,父皇会一直陪着你们。” 他这话说出来,忽然有了力量。至少,至少自己得为孩子着想。 父子俩正在窃窃私语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孩子叫起来:“父皇,要吃饭了。” 正是传膳的宫女。 今日的饭菜,是放在一张长案几上的。八个小菜,中间是獐子肉炖苹果干,小吃正是热乎乎的拔丝苹果。 自从芳菲生病之后,孩子一个月都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了。每顿虽然都有弘文帝的仔细吩咐,宫女,太监,御厨们,恨不得把山珍海味,大鱼大肉,一股脑儿地堆上桌子。但是,这些东西吃多了,哪里比得上太后的小菜? 置之死地而后生6 现在闻得这股浓郁的甜蜜香味,怎能忍得住? 所有宫女太监都被屏退。 “父皇,您看,都是好菜呀……呀,太后,好香啊……” 他看到芳菲进来,换了一身很家常的衣服,袖口边上还带着一朵很淡雅的绣花。自从太后生病,醒来后,就如变了一个人似的。 孩子心里的直觉,当然是更加喜欢这样的太后。 “太后,您今天真好看……” 孩子说话的时候,一边拉着太后的手,一边拉着父皇,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父皇,您说,太后这衣服是不是很好看?” 弘文帝被孩子拉住。随着儿子掌心传来的温暖,仿佛感觉到她的双手的温暖——他强自压抑了自己激动的情绪,凝视着她:“很好看,非常好看。” 芳菲也笑起来,脸颊竟然有点儿绯红。 弘文帝亲自盛饭。先给芳菲一碗,再给儿子。 他注意到,旁边还有一壶温热的酒,是烫好了的。然后,芳菲温热的声音:“陛下,你不饮一杯么?” 他笑起来:“不。我不喝酒了。” 也许,正是那些醉醺醺的岁月?也许,正是违背父皇的遗命?所以才会和她的心,距离得越来越远? 多少日子,政治失利,对她的怨恨……他干脆破罐破摔,喝得很厉害。喝醉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妃嫔都宠幸。 然后,周而复始,变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他看着儿子惊奇的目光,意味深长:“宏儿,父皇以后都不喝酒了。喝酒并不是一件好事。酒精会令人迷乱,疯狂,会做出许多清醒的时候不敢想象的事情,而且,喝得越多,清醒的时候就越少,到时,就连后悔都来不及了。当年,先帝爷爷为了防患于未然,是明文禁止皇家子弟饮酒的。” “父皇,是一点儿也不能喝么?” 置之死地而后生7 “也不是滴酒不沾。在一些大祭和大的节日场合,可以浅尝辄止,但是,绝对不许暴饮暴食。宏儿,你要记住先帝爷爷的这条规矩。” “宏儿记住啦,宏儿长大后也不喝酒。”他笑眯眯的看芳菲,“太后,您也是从不喝酒的么?” 芳菲也笑了:“不,我们都不饮酒。” 弘文帝的一块肉已经夹到她的碗里,柔声道:“芳菲,你这些日子生病,身子又不好,以后,别亲自下厨了……就算下厨,也得等身子好点再说。” “多谢陛下。” 这一顿饭,是如此的温馨。 宏儿兴高采烈,目光不时从太后身上到父皇身上。有时,看到他们彼此的目光也看着彼此。孩子终究不知道大人之间的真正想法,只觉得无比开心,仿佛天大的裂痕,都已经消失了。 美中不足的是,他忽然想起自己的波斯猫,两只玉雪可爱的猫咪,再也看不到了。但是,他懂事地没有去问,这些日子,竟然一次都没有提起。 小小的心灵也明白,那波斯猫的惨死,绝对不能提,也绝对不能想。那是许多人心里的疼痛。 这一日的早朝之后,弘文帝留下了几名大臣。京兆王,东阳王,任城王,陆泰,李冲,高闾,还有刚回来述职的王肃。 众人都觉得非常奇怪,因为,弘文帝很少在私下召见大臣的时候,留下如此大规模的汉人。彼此之间,几乎是一半对一半了。 大家心里都有点忐忑不安。 而且,群臣也是泾渭分明,汉臣,鲜卑大臣,互相之间,都彼此打量着彼此。甚至李冲等人心里都拿不准。弘文帝到底想干什么?或者说,他和冯太后之间的斗争,到底已经到了怎样的地步? 所有人都在等陛下开口。或者,能提到大家最为关心的问题:冯太后到底怎样了?这些日子,她都以生病为由,绝不露面。 置之死地而后生8 而且,群臣也根本没法探视。 每一个人,心里都在衡量。这一次的毒杀事件,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清醒过来的冯太后,究竟是更加严厉的报复?或者是弘文帝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此时,反而没有任何人能猜测弘文帝的心思,但觉一代君王,是如此的高深莫测。 但是,弘文帝显然无视群臣期待的目光,看向京兆王,意味深长:“京兆王是朕的皇叔,也是先帝的嫡亲兄弟。早年外放时,功勋卓着,是父皇临终时候的顾命大臣。又在除掉乙浑的时候,替朕出面主持大局,彻底铲除了乙浑j党!可谓对北国的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些年,皇叔也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其德行,威望,在北国上下,是有目共睹的……” 众人更是惊奇,不明白弘文帝为什么忽然说出如此一番情深意切的话,大大地把京兆王称赞了一顿? 就连京兆王自己都很意外,急忙跪下:“陛下盛赞,臣愧不敢当。” 弘文帝起身,亲自将他扶起:“皇叔不必过谦。请坐。” 众人更是惊诧莫名,但见弘文帝身边设座,是他亲自搀扶了京兆王,二人几乎是并排而坐。 京兆王哪里敢?急忙推辞:“陛下,臣不敢。” “你是皇叔,又是国家勋臣,有何不敢的?请坐。” 京兆王推辞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坐下来。 这时,弘文帝才转向群臣,朗声道:“朕这些日子以来,常感身子不适,精力不济。而且,朕好黄老之道,想潜心研究佛学,道学……” 众臣更是面面相觑。 就连京兆王也惊得又站起来。 弘文帝却完全不顾众人的脸色,沉声道:“朕精力不济,无法再日理万机,兼顾国家大事。所以,想及早退位让贤!” 众人惊得急忙跪下去。 京兆王也跪下去。 ——————今日到此。 让位1 弘文帝却完全不顾众人的脸色,沉声道:“朕精力不济,无法再日理万机,兼顾国家大事。所以,想及早退位让贤!” 众人惊得急忙跪下去。 京兆王也跪下去。 一时,屋子里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人能知道弘文帝的真实想法。因为,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实在太突然了,以至于大家根本没法反应过来。 弘文帝也等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朕左思右想,现在小太子年幼,无法掌控国家大事。所以,朕希望让位于皇叔京兆王……” 此话一出,更是石破天惊。 陛下就算要逊位,也是逊位给太子,怎会让给自己的叔叔? 再说,小太子的地位是确立了的,按照常理,就算发生了什么意外,也得是小太子登基。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京兆王跪在地上,冷汗直冒,做梦也想不到,弘文帝忽然来这么一招。他绝没有感到欣喜,而是惶恐:“陛下折杀老臣。请陛下收回成命,老臣万万不敢!再说,陛下年富力强,正是人生的顶峰期,岂能轻言退却?” 弘文帝朗声道:“皇叔德才兼备,威望、功勋,都是一流之选,何必过谦?” 京兆王只是不应:“陛下,老臣自来辅佐先帝,辅佐陛下,从来不敢有任何僭越和非份之想。如今,陛下忽然提出这个要求,臣万万不敢接受……还请陛下看在拓跋江山的份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要滋生灰心失望之意……” 弘文帝眼睛抬起来,看了看其他众人。 这时,东阳王忍不住了,奏道:“陛下此举似乎有点不妥当。纵然陛下潜心黄老,要修身养性,传位也是该给小太子。自来,我北国的皇位都是父传子,从来没有传位于叔叔或者兄弟的道理。陛下若是执意如此,岂不是开了一个很坏的头?日后,北国江山,如何继续?” 让位2 任城王也吓住了,急忙道:“小太子聪明伶俐,岂能无辜被废?” 李冲等汉臣,也完全被弘文帝打蒙了。 难道是因为他和冯太后这些年的斗争,滋生了萌退的意图? 两个人,都是为了北国,但是,一个人愿意维护祖宗的家规,一个人肆无忌惮锐意改革,两个党派之间的利益纷争,越来越严重,真可谓是不折不扣的政治竞争对手。而且,这一次冯太后中毒之前,弘文帝先杀了李奕又加封睿亲王牵制小太子。冯太后方面,却节节败退,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之举。帝后两人的矛盾,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下毒也是弘文帝的太监下的毒。 本以为,一切到此,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帝后之争,弘文帝已经彻底赢了! 谁料,冯太后不死!不是她不死,而是弘文帝救了她。为此,弘文帝甚至亲自终日守在慈宁宫,寸步不移,也不管群臣猜忌声四起。 要知道,彼时已经改革了六七年,汉人的儒家学说,已经在北国有了很大的立场。弘文帝冯太后名义上是母子,但是,事实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且年岁相当——一对年岁相当的男女,而弘文帝又丝毫不避忌男女之嫌,几乎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都守在慈宁宫。 孤男寡女,一个是儿子,一个是继母,这样下去,成何体统? 甚至小太子的相貌——有心思的大臣们,隐隐地已经察觉,他越来越像冯太后! 孙子酷肖祖母也说得过去,但是,这可不是她的亲孙子啊!就算是日日抚养,日日接近,也没道理,像到这样的地步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如何的戒备森严,也不可能丝毫也不让一些时常在宫里出入的大臣们知道。 陆泰等人心里早就打起了小九九:难道陛下和太后,反而有什么猫腻?? 让位3 甚至一些汉臣也在担心:是不是大家根本会错了意?若是弘文帝真的想杀了冯太后,岂会做出这般的姿态?其实,冯太后真的一命呜呼,弘文帝就算一时要承担一些名声,但是,此后岂不是一劳永逸?就算是为了照顾,也不用日日驻留慈宁宫吧? 而且,按照其他的相关传闻,弘文帝把北武当侍奉的一切女眷,妃嫔,全部遣送回了平城——也就是说,再也没有任何妃子侍寝了。 一个君王,没有在大丧其间,却无故多达一个多月,从来不近女色,这难道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而且,他还当朝下令,将睿亲王该封为融亲王。 甚至明里暗里,告诫大家不许和米贵妃互相结党,为此,陆泰本人最是清楚。 如此种种,猜忌之声当然此起彼伏。 可是,这些猜忌,到了今日,忽然变得更是诡异。 一切都在峰回路转,重重迷雾之下,仿佛永远也看不清楚。 如果两个人之间真有什么暧昧,弘文帝岂会如此? 他可是宁愿把皇位给自己的叔叔! 难道弘文帝是为了怕冯太后利用小太子这张王牌,重新掌握权力,所以,宁愿把王位让给皇叔,也不愿意给自己的儿子? 这些年,他自己受够了冯太后的牵制,是不是就再也不想自己的儿子,一辈子被操控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拓跋家族的男子,向来性烈如火,此举难道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但是,此时他们也听出了陛下的弦外之音,他说让位给京兆王,但是,并未说废黜太子。而且,小太子这些天,还不时随他上朝,岂有随意废黜的道理? 不废黜小太子,又传位给京兆王,这算什么呢? 日后,北国的祸端,岂能有消停之一日? 弘文帝,岂能糊涂到这样的地步? 让位4 李冲急忙道:“东阳王言之有理。太子大位是国家根本。自来,都是父子相传。若是扰乱了这个规矩,必将后患无穷。望陛下三思而行……” 高闾也道:“老臣辅佐三代君王,虽不敢说有什么大功,但是,也见识了不少。传位太子,是我北国根本。从太祖皇帝开始,皆是如此。先帝便是一个典型,先帝年少之时,高帝就因病不幸驾崩。随后,有权臣见少主年幼,年少可欺,便趁机作乱,妄图独揽大权,甚至要把先帝斩杀,自己登基。后来,就是前尚书陆丽和众臣一起评判内乱,迎接先帝登基。当时先帝身为太子,虽然年幼,但是很快显露了雄才大略,百战百胜,终于成为一代战神,奠定了我北国今日的广大疆域。现在陛下龙体安康,年富力强,正在人生最好的顶点,本来不该滋生灰心之气。而且,小太子也早已身份确立。如果陛下一意孤行,岂不是会招致无穷的后患?陛下此举,万万不妥……” 就连陆泰都忍不住了:“陛下,臣虽然愚昧,但是也知道,自古以来,都是老子传位给自己的儿子,哪有传位给自己的叔叔的道理?臣实在是不明白!” …… 眼看所有人都反对,京兆王更是急得满头大汗。他自从帮着替弘文帝出面主持大计开始,到后来弘文帝复出,小太子确立,就一直非常谨慎,从不敢以此为把柄,有任何的倨傲。毕竟,伴君如伴虎,自己那次的替身行为,又实在是有僭越之意,所以,早就害怕弘文帝以此为借口,找自己麻烦。 幸好弘文帝宽宏大量,而且,并不是滥杀功臣的主儿,所以,这些年,他得以平安无忧,富贵更胜以往,而且得到弘文帝的高度信任。 就他自己的内心深处,虽然对弘文帝的提议感到惊奇,但是,当然不敢领受,而且,他自己也拿不准弘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让位5 京兆王再次伏地跪请:“老臣万万不敢僭越,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如果陛下执意不从,老臣只好立即辞去现有的全部官职,带领全家离开京城,寻一个地方,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京兆王的态度超级坚决。 此时,怎敢不表明自己本来毫无野心? 在弘文帝的态度明朗之前,如果有丝毫的野心暴露,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日后,皇帝没做成,反而招致无穷的祸患。 京兆王再一次叩头:“老臣年岁已高,精力体力比陛下更加不支。还望陛下多多体谅,让老臣享几年清福。这是老臣的自私之语,还请陛下宽恕……” …… 弘文帝这才一一看过众人。 他的目光还是不紧不慢的。仿佛这一切,都深思熟虑了许久:“既然大家意见如此,朕也无法一意孤行。今日之议,就暂告一段落。”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陛下英明。” 弘文帝和颜悦色的:“各位都是国家基石,忠心耿耿之臣,还望在座诸位,日后,好好辅佐小太子,好好教导小太子。他还小,但是非常聪明,孝顺。” 众人一起跪下:“臣等必将竭尽所能,辅佐太子。” “你们下去吧。朕再考虑考虑。” 众人陆续离去。 弘文帝才缓缓地从龙椅上站起来。 他如释重负,笑了起来。 笑声那么得意,又那么酸涩。 仅仅只是这一日,他仿佛忽然苍老了十岁。鬓边发髻,都隐隐地呈现出一种灰色。仿佛他整个人都彻底灰掉了。 随侍旁边的老太监魏启元见他神情疲倦,又满面笑容,仿佛非常诡异。他很是不安,低声道:“陛下是否太过操劳?这些日子又要照顾太后,又要兼顾国家大事,龙体怎么受得了?” 让位6 弘文帝哈哈一笑:“朕今日非常开心。哈哈,从未有过的开心。” 群臣们的反应,几乎和他所想如出一辙。这么多年了,他几乎已经把他们彻彻底底地看穿了,看透了。这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预想,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陛下……” 魏启元和两名太监去搀扶他,才发现他身子微微踉跄,几乎瘫坐在龙椅上。 “陛下,您怎么了?来人,快传御医。” 御医诊断,弘文帝这些日子以来,心力交瘁,伤肝火旺,手臂上也起了一个很大的痈。 御医开了药退下,魏启元悄声道:“陛下,要不要告诉太后?她医术高明,也许会处理得更好。” “不用了。她自己身体尚未痊愈,再操心朕,如何顾得过来?千万别告诉她,让她再担心。” 魏启元只好作罢。 这一日,弘文帝在书房里停留了很久。他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连灯都没开。在黑夜里呆久了,才想起自己的这一生。 这一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六岁?还是七岁? 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 许久,听到叩门声:咚咚咚,咚咚咚。 三下三下的敲门。 这是宏儿的习惯。只有他才会这么敲门。 弘文帝微微振作了精神,坐起身子:“宏儿,进来吧。” 太监们拿了灯笼。宏儿进来,有点担心:“父皇,您怎么没用晚膳?” 灯光照亮了弘文帝的脸色,孩子惊奇地看他:“父皇,你的脸色好差。您是不是生病啦?” 弘文帝强笑一下,淡淡道:“宏儿,不碍事。父皇只是手臂上生了一个痈……” “呀,父皇,我看看。” 弘文帝宽大的袖子被孩子拂开,解开布条,看到那个可怕的痈。 让位7 弘文帝宽大的袖子被孩子拂开,解开布条,看到那个可怕的痈。 “父皇,这是什么呀?” “是痈。” 他的小手伸出,轻轻地按了一下:“父皇,疼么?” 弘文帝皱起了眉头,“很疼。” “是不是又疼又痒?” “宏儿,你怎么知道?” 孩子也不说什么,立即抱住父亲的手臂,低下头去,含住了那个痈就吸起来。 弘文帝大吃一惊:“宏儿,你干嘛?” 孩子含糊不清地,并不回答,将脓血吐在地上,又开始吸。 “宏儿……宏儿,你干嘛?快停下来……”弘文帝懵了,不明白孩子为什么会这样,要知道,那地方可是又脏又腥,就连一般大人,也根本不愿意这样做。甚至御医都是下药,根本没人说,可以替自己吸允。 “宏儿,快别这样……停下来……放手,宏儿放手,父皇会叫御医……” “父皇,别挣扎……挣扎会疼的……” 孩子连吸了几口,将里面的红血都吐出去,弘文帝那只又疼又痒的手臂果然好了许多,那种火辣辣的刺疼已经消失,很快,便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意。 弘文帝大声道:“快送清水。” 早有太监们送来的清水,孩子漱口,又喝了茶水洗漱,一切都弄得干干静静的。 但是,他也不说话,先拿了旁边干净的布条,小大人一般,给父皇彻彻底底地把伤口擦得干干净净,又拿起旁边的白药,轻轻涂抹在上面。 等一切弄得妥妥帖帖,他才重新拿一条干净的白布给父皇包扎好。 弘文帝惊讶得不能自语,半晌,才问:“宏儿,谁教你的?” 宏儿这时才松一口气,小小的孩子,累得额头上都有微微的一层薄汗了。他笑嘻嘻的,先抚摸父亲的手臂,“父皇,现在还疼不疼?” 让位8 手臂传来一股凉意,又舒适又温暖,弘文帝点点头,“一点也不疼了。” 但是,他还是不敢置信,自己这痈,还没出门,也没人告诉冯太后,不可能是她告诉孩子该怎么做的。 而且,孩子才刚刚来呢。 “宏儿,你怎么知道这么做?” “嘻嘻,父皇,今年我也生过呢,对拉,就是六月的时候,我出去玩儿,回来的时候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也长了大包,还是两个,怎么都好不了,每天又痒又疼。太后说,这是痈,要等彻底溃烂了才能好。御医们开了很多药,但是,都不顶用。我每天难受死了,连写字吃饭都很困难。后来,太后就这样给我弄,父皇,我的比你的严重,太后给我弄了三天……果然,很快就好啦……” 弘文帝微微仰起头,眼眶湿润。 六七月 正是自己和冯太后关系最为紧张的时候,儿子生了这病,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也从没去过问,甚至要三五天才召见一次儿子。记忆里,是有几次,每次儿子来了都愁眉苦脸,他当时还以为是冯太后教唆儿子,不让儿子跟自己好好相处。现在,方知道孩子当时是生了病。 而且,孩子根本就不敢告诉自己。 告诉自己了呢? 若是当时自己就知道了呢? 自己也会一如既往的关心他,彻彻底底的爱护他么? 弘文帝几乎要撑着自己的头,觉得自己的头和身子,都那么沉重。 这一辈子,于亲情一道,自己仿佛永远是一个学生——竟然连儿子,都可以成为自己的老师! 他是她的儿子! 所以,她无论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那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那么脏污的事情,除了母亲,谁愿意呢? 但是,儿子竟然为自己做。 让位9 没有任何人教他,他也知道为自己做——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 这个儿子热爱自己——这一生一世,几曾感受到过如此强烈的被爱?!! 弘文帝生平第一次,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这来自于孩子的爱,激动得无法言语。 他忽然伸出手臂,狠狠地搂住儿子,这样好的一个儿子,自己岂能让他没有妈妈?自己岂能让他的妈妈永远离开他? 绝不! 无论要牺牲什么,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 自己都绝不会让儿子再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孩子在他怀里咯咯的笑,轻轻地抱住他的脖子:“父皇,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对了,生了这病,要吃一种清蒿,太后认识是什么。我回去问她,让太后今晚给你做这个吃,好不好?” “好的,宏儿。” 孩子还是有点担心:“父皇,也许明日还会疼呢。” 弘文帝也笑起来:“父皇都好了,彻底痊愈了。宏儿,你放心,父皇一定会陪着你,给你最好的一切。让太后也永远陪着你,绝不离开你。” 他抱着父亲的脖子,悄悄地笑:“父皇,宏儿最近觉得您和太后很要好了呢。” “会的,就算是为了宏儿,父皇也绝不会再和太后争吵了。你放心,好不好?” “那,父皇会一直住在慈宁宫么?” 弘文帝笑着,没有回答儿子,也无法回答儿子。只紧紧搂住他,浑身忽然充满了力量:“宏儿,你放心,至少,父皇会让太后永远陪伴你。一辈子,你都有人疼爱。” 孩子在他脸上亲一下:“父皇真好,宏儿好开心。” 他又悄悄的:“我今天出来的时候,给太后说了,要吃拔丝苹果的。父皇,您做完了事情,宏儿就等您一起去吃,好不好?” “好。父皇再把这点事情处理好,立即就和你一起去。宏儿,你在外面玩一会儿,父皇很快就好。” 一直到小太子出门,旁边一直目瞪口呆的魏启元等才悄然道:“小太子真的太懂事,太孝顺了。” 弘文帝非常得意,“哈哈哈,朕这一生,最大的成就便是有这么一个好儿子。” 他笑得那么欢乐,就连头发上隐隐的死灰,都仿佛消失了不少。 ——————今日到此。 弘文帝发现真相1 慈宁宫里。 已经进入了冬天,外面是连天的大雪,屋子里的火炉里,木条燃烧时散发的清香,萦绕一室。不时“荜拨”一声。 芳菲站在窗户边,看雪花一片一片地粘连在木格子的窗上,然后,纷纷扬扬地飘落地上。 一阵一阵的凉意,但是,她并未在意。 张娘娘走过来,悄然将一件大氅披在她的肩上,“太后,这里太冷了,关了窗户吧。” 她点点头,张娘娘关了窗户。 外面传来通报声,说李冲求见。她生病许久以来,都不曾见过外臣。李冲纵然是在慈宁宫行走的内务府秘书令,她也不曾接见过一次。 今日,她依旧不想见。 李冲没法,只托人送来一个折子。 折子是张娘娘亲自去拿进来的。 芳菲展开,看了看,脸色不改,又合上。 众人当然不知道是什么。芳菲又拿起看了几眼,心里,不可能没有丝毫的震动。但是,她还是没有表露任何的意思,只把折子扔在火炉里,一股青烟冒起来,火势加剧,很快便化为了灰烬。 好一会儿,才听到外面的欢声笑语:“太后,太后,我们回来啦……” 这是素日听惯了的,此时,却心里一抖。 “我们回来啦”—— 一个女人的一生,最大的幸福是怎样呢?在家里做好饭,在整整齐齐的环境里,听着孩子,丈夫的呼喊:“芳菲,我回来啦”、“妈妈,我回来啦……”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 可是,她竟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幸福——和罗迦曾经有过两次这样的机会,但是,都错过了。两个早逝的孩子,没有给她如此正大光明的机会。 也没让她养成这样的习惯。 真的到了,却已经忘记了真正的爱一个人,爱一个家,该是怎么回事了。 弘文帝发现真相2 宏儿蹦蹦跳跳的进来,“太后,太后,今晚是拔丝苹果吧?父皇想吃呢。” 她笑起来,拉住儿子的小手:“是你想吃吧?” “真的是父皇想吃啦,父皇的手臂长了一个痈,很疼的啦……” 她吃了一惊,看身后笑盈盈的弘文帝。 弘文帝若无其事的:“没事,芳菲,没事,宏儿都给我治好了。” 她淡淡地看了看他的面色,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没再追问下去。 很精细的一桌饭菜,宏儿吃得非常开心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1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1部分阅读 ,不停地给父皇夹菜,给太后夹菜,把他们的碗都堆得小山似的。 饭毕,孩子被叫去休息。他倒也听话,很乖地走了。 二人相对,默然无语。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了,都没有人开一下口。整个的时光,就在这样的默默相对里流逝了。 弘文帝只是看着角落,看那些收拾装点好的杂物。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芳菲,这是真的要走了。 但是,她在等他先行离开——带着宏儿先走,先回平城。 不然,她没法当着儿子的面,不辞而别,永远离开他。 许久,她的眼神十分暗淡:“陛下,你们决定了回平城的时间了么?” 弘文帝的声音很奇怪:“早已决定了。” “还有多久?” “大概还有半个月吧。” 他轻描淡写的:“芳菲,你身子也不好,再休养半个月也是好事。” 她没做声。慈宁宫,到处是他送来的补品,人参,灵芝,燕窝……各种各样的补品应有尽有。 “芳菲,你放心,但凡你提出的要求,我都会答应。这些日子,你就尽力养好身子,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操心。” 她淡淡的:“我能有什么好操心的?倒是陛下,需要保重身体。” 弘文帝发现真相3 他在椅子上伸着腿,环顾四周,目光如宏儿一般,习惯性地寻找那两只波斯猫,但是猫咪不见了,再也见不到了。 死去的猫和死去的心一样,都是再也活不了的。 他忽然觉得非常沮丧,浑身失去了力气,但是,依偎着的椅子那么暖和,就如一个人的拐杖,毕生只能倚仗自己的拐杖,离不开,也逃不了了。 他笑起来,有气无力的:“芳菲,今天我特别开心。” 她没有做声。 他挽起自己的袖子,随意看了看:“你知道么?宏儿,他为我治病。是这孩子啊……他懂得孝顺我了……”他对此非常的兴奋,因为直到没有人教孩子,是孩子自发的,所以,他才更加有成就感——不是被人讨好,而是被人挚爱!几个人,不会为这样的情感而感动? 就连芳菲,她还不知道自己生病呢! 就连她,也不可能为自己做这些呢! 所以,他才分外的得意,如炫耀一般。那么幼稚的一种幸福和辛酸。 芳菲凝视着他满脸的笑意,只是眉梢眼角间,都带了无限的疲倦和沧桑之意。 老了么?累了么? 这些年,谁人不曾老去?谁人不是精疲力竭? 他还是兴致勃勃的:“芳菲,我真的很想给宏儿最好的……” 天下什么是最好的呢?太子之位?皇帝之位?九五之尊的宝座一辈子? “我希望这一辈子,他都能有父亲母亲的爱!” 她微微愤怒,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凝视着她,很久很久。犹如困兽之斗,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哪怕只是微弱的侥幸……自己需要宏儿,至少要有宏儿一辈子陪着,甚至比她还需要。不然,日后连炫耀的资本都没了。 得到太多的人,注定了——失去更多。 侥幸就是侥幸,绝对无法成功。 弘文帝发现真相4 心里忽然那么软弱——自己岂能告诉她? 不止是宏儿需要父爱母爱,自己也需要——需要父子之间的天伦之乐,需要夫妻之间的和睦相处,需要一个稳定甜蜜的后半生…… 其他的妃嫔,孩子——因为自己的凉薄,因为自己的孤僻……已经没法了,回不了头了。几曾见过一个怪癖的人,忽然之间,变得和蔼可亲,儿孙满堂,幽默豁达的? 这些,是自己追求了前半生,都没求到的——也或许,前半生,自己在扞卫其他权益的时候,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把这些全部放弃了。 他有些恍惚:“芳菲……芳菲……我真想回到过去……那时,你总穿蓝色的衫子……不对,有时穿黑色的袍子……还穿过红衣服……是到了太子府时才穿的,都是红衫子,我最喜欢看你穿红衫子了……” 过去?谁能回到过去? “我真想回到那个时候……那时,你才二十岁呢。如果那时,我坚持一点,我们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芳菲,我真的很后悔,一直都很后悔……” 如果那时坚持要娶她! 如果后来坚持再等一些岁月! 人,就是缺乏在不够坚持。 所有的成败,哪怕走了已经99步了,但是,大多数人,也总是在最后关头,彻底把自己放弃了。 所以,人生里才会出现那么多的失败和遗憾。 弘文帝是第二日早上启程的,只带了几名侍卫,微服出去。 沿途走过,大雪封山。往常原本一日的路程,此时需要两三日。他一路上看儿子和芳菲打猎经过的所在地——冬日寒冷,熊瞎子都躲藏起来了。 他们要在树洞里躲藏很久,直到把浑身的脂肪消灭完,才凶狠地出来觅食。 还有老虎,也都开始憔悴枯瘦了。每一个冬天,都是动物们的一场灾难。 弘文帝发现真相5 弘文帝一边看,一边走。 黑龙观,终于近在眼前。 这里,就是芳菲母子摔下山崖被拯救的地方。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为什么就没注意到呢?孩子从小到大的关爱,芳菲一次次的绝境,甚至这一次的中毒——若非那个陌生人一再的出手,芳菲,她还能有性命么? 他伫立在道观的门口。 早有小童迎上来,见是皇帝大驾,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去:“参见陛下。” 然后,长老们,道士们,都迎出来。 弘文帝看着那个老道——真的是鹤发童颜。跟通灵道长不同,他显得年轻一些,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很仙风道骨。 但是,那是一种直觉。 这不是神仙——不是宏儿口里的神仙。 他来,为的不是追寻什么真相——只是一次感谢。 感谢什么,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侍卫送来礼物,两担厚礼。 “这是给黑龙观的赏赐,多谢你们救了太后和太子。” 老道急忙还礼:“这是贫道等人分内之事,不敢领受陛下厚意。” 弘文帝的眼神一一扫过屋子里的众人。黑龙观里人并不多,而且,几乎都是长者,每一个人都符合宏儿口里的神仙——但是,每一个人都不神似。 他心里隐隐的失望,又隐隐的轻松。 就是他们救了芳菲么? 是也好! 是他们也好! 直到走的时候,他都在认真地查看,几乎没有放过黑龙观周围的每一个角落。但是,没有!没有任何可疑之人和可疑之色。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而坦荡。 只是,自己当日所见之人呢——那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银灰色头发之人呢? 不,他不在这里。 他不在黑龙观的任何道士里面。 弘文帝发现真相6 弘文帝非常失望,又非常疲倦,仿佛寻觅了许久的人,许久的一种迷惑,到了紧要关头,却怎么都解不开这个谜局。 他心里忽然一动,问道:“当时太后和小殿下住在哪里?” 老道带他去参观。 禅房花木深。 那是一大间非常雅致的房子,又隔开成一大间和一小间。两个房间里都有火炉,看样子,是新修不久的。尤其是小的哪一间里面,有熊皮的衣裳。 弘文帝伸手摸了摸,想起儿子带回来的几块熊肉。 熊肉的味道比鹿肉还好,宏儿觉得好吃,所以,道长爷爷就让他带几块给自己——可是,为什么怎么看,都不像陪在自己身边的这个老道士所能做出来的? 他忽然问:“老人家,您喜欢吃熊肉么?” 道长笑起来,“回陛下,贫道对肉食都无甚兴趣。不过,偶尔也吃点熊肉。” 道长的话,无懈可击。 但是,听着怎么都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个精于烹调熊肉的人,能做出那么鲜美的味道,怎么可能自己偶尔吃,甚至根本就不喜欢??? 弘文帝又道:“多谢你让宏儿给朕带回来的七块熊肉。” “多谢陛下还喜欢。” 弘文帝更是吃惊,当时,宏儿带回来的是5块熊肉,并非是七块。他仔细地查看过,正是新鲜猎获的熊瞎子身上的五大块。当时,才刚入秋,正是熊瞎子吃得最最肥胖的时候,这时候的身形,体重,几乎是开春时瘦骨嶙峋的一倍还多。 出家人不打诳语。如果是这位道长送出去的,他没理由记不得是5块! 但是,弘文帝此外也找不出任何的破绽,只是一个人停留在这间屋子里。好一会儿,他去床上坐了坐——是改良的炕头,下面是炉火,整个室内,非常温暖雅致。仿佛是为了专门迎接女眷似的。 弘文帝发现真相7 然后,又有许多的经卷,经书。 他拿起一本法华经,随手翻了翻,又放下去。 然后,又去到那间小屋子。 这一看,更是大吃一惊。但见里面好几样小玩意,都是小孩子喜欢的。 他吃惊地问:“道长,你们这里的道童也玩儿这个?” “回陛下。这可不是小道童们玩的。是当初小殿下来这里,贫道见他幼稚可爱,天生仁孝,随手给他做着玩儿的。” 弘文帝半信半疑,这个老道士,他会做这些? 他真想马上让他做几样来试试,验证一下真伪,可是,想了想,还是作罢。 尤其是地上的那种小鹿皮的靴子,软软的。他曾经见儿子带回来一双,但是,这里还有两双是大人的,显然一双是男人穿的大靴子,另一双,却是属于女人的。 属于女人的靴子! 他心里一抖。 拿起来一看,靴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而那尺寸——刚好是芳菲的! 是芳菲才能穿的尺码。 别说他不知道女人的脚,不知道女人的尺码——别的女人,他的确不知道,无论是什么级别的妃嫔,都不能进出他的寝宫,而是他去她们的宫殿,每次都是只有上半夜,或者仅仅是一两个时辰,从不同床共枕到天明。 但是,芳菲! 芳菲! 几乎在太子府的时候,他便知道她的尺寸了——她穿多大的鞋子,穿多大的衣服,让太子府的绣娘们如何给她做。 他统统知道。 更何况,她怀孕的时候,他曾照顾她几个月,尤其是她临盆的前一个月,他几乎每天守在她的床榻,有时她会微微抽筋,他便会给她揉捏。 如此,岂能不知道她的尺寸? 这里的老道士,难道知道她的尺寸,给她做好了鞋子,等着她去穿? 弘文帝发现真相8 弘文帝觉得没来由的恐惧——这不是李奕! 不是! 若是李奕,若是妒忌,自己还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知道如何对付敌人——如何去恨,如何去杀了! 可是,这个人,却是那么虚无缥缈的。 甚至不存在的——甚至连“j情”都无法构成。 甚至连他本人,想都不敢想什么j情——芳菲那样的人,神仙那样的人——不可能构成j情—— 但是,构成的是什么呢? 甚至他在宏儿心目中还有那么崇高的地位——神仙! 神仙爷爷啊! 弘文帝的手一抖,靴子掉在地上。仿佛一个无形的敌人,早已在自己周围徘徊了许久许久,自己却完全不知道。 甚至连敌人的样子,连敌人的出手,连敌人的踪迹,都无可寻觅。 是因为如此,芳菲才执意要走的么? 但是,这一次,他已经不敢怀疑了——仿佛一种极其重大的压迫,如石头一般阻碍在心底,逼得他无法呼吸,无法舒展。 甚至无法再呆下去,无法再去追查一切的真相。 甚至那样的靴子、玩具。甚至宏儿屋子里那么多的玩具,弓箭,甚至他学习的一些功夫,知道的一些知识——仿佛那个神秘的人,自己足以把孩子,把芳菲,都照顾得很好很好! 甚至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第三者。 自己失去了作用——自己于他们母子,并未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他惊恐得不能自已——就如一个人,本来以为自己是天,自己是地,自己是主宰,最后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自己只是一个多余人!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自己会变成一个多余人?他浑身发抖,连鹿皮靴子都仿佛变成了武器。 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闪过那个戴斗笠的人——银灰色的头发!真正的银灰色啊! 弘文帝发现真相9 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闪过那个戴斗笠的人——银灰色的头发!真正的银灰色啊! 但是,这个老道不是! 这个白发的老道是苍老——是真的老年人。 而那个银灰色的人——是强盛的,仿佛无形之中一股巨大的气场,隐隐的,睥睨天下,纵横江山。 一个道士,岂能有这样强大的气场? 这一次的黑龙观之行,谁也不知道弘文帝的意图和收获。只是在返回去的时候,他在冯太后当时摔下去的地方站了许久许久。 想象很飘忽:当时,那个神秘的道士,为什么就那么及时,那么恰如其分地赶到,救了她? 他是谁! 神仙是谁! “道长爷爷”究竟是谁? 道观里,冷冷清清。 没有生火盆,寒风呼啸里,罗迦盘腿坐在蒲团上,就如一个修生养性的道人一般。魏晨悄然进来,躬身说了几句话。 罗迦眼里精光一闪,不敢置信。 儿子这是在干什么? 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连罗迦一时也无法理解,无法把握。甚至才明白,原来,自己根本就不理解这个儿子。就如父子之间,从未彼此了解过一般。 他在蒲团上坐着,一动也不动。 屏息凝神里,只觉得一阵微小的绝望——可怜的芳菲,她准备了那么久,她要离去了,她到底能否得偿所愿? 甚至自己和她一样,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但是,一切的一切,也许都将化为虚无? 他强行镇定,不一会儿,又有人进来。 这一次,是道长。 道长的神色非常奇怪:“主上,陛下去了黑龙观。” 罗迦心里一震。 “陛下在黑龙观整整呆了一日一夜。还在您的房间里住了一宿。” 罗迦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儿子,难道已经发现了什么?之前,就是芳菲刚刚中毒的时候,他曾经想过给他警戒,但是,后来,权衡,还是作罢。 现在,弘文帝又去黑龙观寻找,又提出让位给京兆王,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今日到此,都是每天中午2点左右更新哈;童鞋们别抱怨少,我每次更新,文档一字不差的统计,至少5000字以上,不信的,你们自己复制了去核实。 父子交心1 现在,弘文帝又去黑龙观寻找,又提出让位给京兆王,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是魏晨进来了,耳语道:“主上,陛下来了。” 罗迦面色一变。 弘文帝竟然来得如此迅捷。 通灵道长面色也微微一变,立即迎了出去。 一夕斜阳,满地苍黄。 照射着这个古老,苍凉,而又肃穆雄浑的地方。道观的正殿,供奉着老道君,香烟缭绕,满室的寂寥。 弘文帝来的排场并不大,道士们许多尚不知情,只有门口值守的道士已经跪下去。 道长也迎出来,手里拿着拂尘,行出家人的礼仪:“贫道参见陛下。” 弘文帝环顾四周,目光才落在道长雪白的头发上。仿佛要从他雪白的头发上,看出满头的秘密。 道长的目光也落在他的手上:弘文帝只带了两名随从。他手里拿着一把弓箭,是紫檀木的小弓,轻薄,实用,精致。这把弓箭,他当然认得,心里立即涌起了一股警惕。弘文帝,今日可是来者不善啊。 屋子里有一股香味,是北武当的道家养生茶,在茶壶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道长恭迎弘文帝坐下,亲自斟茶端过去:“陛下,请饮一杯北武当的高山参茶。” 弘文帝接过杯子,先放在鼻端,仔细地嗅了嗅,赞道:“好香。”然后,又看那清亮而黄橙橙的茶汤,比起他以前喝过的其他宫廷名茶,并不显得多好。但是,却更有用!有救命的功效。 他慢慢地啜饮一口,这高山参茶,总是带微微的甜意,他之前是喝不惯的。除了那一次,他再也没有喝过了。 他长叹一声:“道长,这参茶是好东西啊。想当年,若不是道长帮朕设计,用了这高山参茶,还没法那么轻易地除掉乙浑。” 父子交心2 道长笑起来:“这也得多亏陛下和太后的神机妙算。” 弘文帝不胜感慨:“是啊。还多亏了芳菲。当年何等危急?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相信朕,支持朕,甚至喝下去参茶也毫不犹豫,要知道,那是有剧毒的啊!” 道长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有点奇怪,弘文帝现在口口声声“芳菲”,连太后也不叫了? “不仅如此,朕还记得,当年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一次服下了朝晖上人他们给的迷惑药丸。芳菲也是用了这样的北武当山参茶,给我熬汤煎服,才恢复过来……” 道长只一笑:“陛下和太后渊源深厚,更应该齐心协力,互相护持。” 他长叹一声:“是啊。朕何尝不知?但是,很多时候,总是想的和做的不一样。这几年,朕脾气暴躁,很多想法都和她不一致,到后来明白的时候,方知道,很多事情,她比朕处理得好得多……” 道长肃然:“陛下过谦了。太后虽然智计百出,但是,若非是陛下给予那样大的空间,那么多的信任,她也没法一人完成这么大的改革……” 弘文帝甚是欣慰:“能得到这样的评价,朕也无憾了。” “这是陛下应得的!陛下当之无愧。” 弘文帝站起来,慢慢走了一圈,仔细地看着手里的紫檀木轻弓,在窗户边拉开,赞道:“道长,真是一把好弓。” 道长但笑不语。 弘文帝扭过头看他:“道长,你觉得这把弓如何?” 道长镇定自若:“多谢陛下厚爱。这把弓箭,是当年贫道送给小殿下的。” “哈哈。道长怎么有兴趣制作这么精妙的小弓?朕以前竟然不知道,还以为只有我们北国鲜卑人才善于制作这样的弓箭。” 道长不慌不忙:“鲜卑人的弓箭的确精妙绝伦,足以傲视天下。不过,南朝自古以来也盛产弓箭。说起这把弓箭,还有点缘由。” 父子交心3 “哦?道长不妨说来听听。” “几年前,老道无意中得到一些紫檀木料。后来,小殿下出世,老道见这孩子聪明伶俐,就想送他一件可心可意的玩意儿。突发奇想,想起三国时候的黄忠,就善于用这样的紫檀木轻弓。所以,便试着做了一把。” 这把弓箭,是罗迦无意中在北武当发现的一颗紫檀木树。要做这样的弓箭,除了紫檀木,而且一定要紫檀木的某一段。比如生长得过粗或者过细,都不行。要恰到好处。北武当很少生长这样的树木,所以才尤其珍罕。罗迦看到了,爱不释手,立即就取回来。本是打算给孩子做一件木马之类的玩意儿,后来,忽然想起弓箭,就立即做了一把。 “原来如此!” 弘文帝哈哈大笑,又轻轻抚摸了一下弓箭的弦。仔细地拉伸,然后又合上,“好弓,真的是一把好弓。这天下,也只有道长这样的妙人,才能制作出这样的好弓。” “老道愧不敢当。在陛下面前,真真是有班门弄斧之嫌。” 弘文帝收起弓箭,放在一边,漫不经意道:“这些年,道长真的送了宏儿许多好东西啊。” “小殿下聪明伶俐,谁人一见会不喜爱他?说也奇怪,老道一见这孩子,便打心眼里喜欢。” 弘文帝这时才转入正题,紧紧盯着道长:“道长,经常教习宏儿骑射、武功的那个神仙是谁?” 道长一见弘文帝拿着弓箭出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慌不忙道:“关于这事,贫道也不太清楚。估计是附近的某些道士。北武当有大大小小三座道观。而且,周围信奉道教,做道家打扮的村民也很多。许多猎户也时常出入山中。小殿下聪明可爱,那个道士这些年见他,显然是没有任何的恶意。不过,终究是陌生人,还是谨慎一点为好。陛下要问的人,老道日后可以帮忙留心着。” 父子交心4 道长的话,滴水不漏。 弘文帝反而一时没了主张。 神仙是谁? 神仙到底是谁? 他盯着道长。道长也看着他。 一时,心里非常紧张。如果弘文帝继续威逼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或者,弘文帝早已发现了什么?掌握了什么?他到底掌握了多少?此行来的目的,又究竟是怎样? 一股不祥的感觉袭来。如果弘文帝这样不屈不挠的找下去,主上如何自处?除了离开北武当,便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出路? 他竟然非常紧张,弘文帝,他会下令搜捕么?如果全面搜捕,那可如何是好?别说离开,就在这里,都躲不了了。 但是,弘文帝并未有任何的威逼。他在蒲团上坐了一下,神态非常平静。连眼睛都一直闭着,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就连“神仙”一事,也仿佛完全忘记了。 好一会儿,他才起身:“道长,多谢你今日的参茶,朕喝得很满意。” “陛下如果喜欢,老道马上派人送一些去玄武宫。” “行。不过,送到慈宁宫就行了。芳菲和宏儿,都喜欢喝这种甜腻腻的东西。这些日子,她身子不好,应该多喝这种参茶。对了,道长,朕还要再次感谢你,若不是之前,芳菲已经服用过北武当山参茶,这一次,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了。”他不胜感慨,“人生啊,真是有天意!朕一直怕走错一步,万劫不复。幸好,幸好,哈哈哈,幸好,父皇还是保佑朕的……幸好,祖宗们还是怜惜朕的……哈哈……” 弘文帝爽朗一笑,起身就走。 道长反而非常吃惊。 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弘文帝笑得如此爽朗过了。仿佛心里没有任何的阴霾。可以说,他一辈子都不曾见弘文帝如此。 父子交心5 直到弘文帝彻底走远,道观恢复了一片平静,罗迦才缓缓从密室里出来。刚刚在小孔的窗户里,他把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里如藏着一团火——那一刻,忽然如此的汹涌澎湃,几乎完全按捺不住要冲出去,要面对面,要彻彻底底的拥抱儿子一下——鲜卑男人的粗率的感情里,男人们,很少那样亲昵地对待自己的妻子,儿子,甚至花费在良马上的精力,都比家庭伦理上的多。 此时,方明白那种温情脉脉的重要。 儿子,儿子的头发都是灰的,整个人都是灰色的。 儿子的笑声,如在耳边。 多久了? 多少年了? 自己何曾如此面对面的见过他? 有多少次,他在暗中看他,看到的都是他忙忙碌碌,他纸醉金迷,他的怒气冲天……唯有今日,他彻底卸下了自己的心防,笑得那么爽朗,那么毫无保留。 仿佛是崭新的一个宏儿。 他忽然想起儿子的小时候,难道不也是如宏儿一般,玉雪可爱,孝顺恭敬的么?只是,儿子小时候,反而常常很少笑。 小孩子的时候,儿子就不怎么笑了。儿子恭敬但不亲近——孩子害怕自己。就跟每一个孩子一般,总是害怕自己的父亲——高高在上的父皇,哪怕是子女,也从来不曾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表露出任何真实的情绪,看法和发泄。正常孩子该有的,他们都没有。 等他明白的时候,已经太迟太迟了。 他伫立在窗边,弘文帝已经下山而去。 弘文帝并未走远。 他就在罗迦的陵墓之前停下脚步。 父皇死那年才栽的常青树,已经长得蛮高了。加上外面那颗亭亭如伞盖的遮天蔽日的大树,将整个陵墓遮蔽了大半。 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侍卫们护持着小太子上来。 父子交心6 这一日,宏儿换了一件衣服,是明黄|色的整齐肃穆的太子袍子,戴着珍珠冠冕。侍卫们在第三级石阶前停下。宏儿独自蹦蹦跳跳地上来。但是,才走一步,立即看到这是陵墓,也无人提醒他,他立即恭恭敬敬的,收敛了脚步,很恭敬地走上来。 弘文帝一直看着他走到自己的面前,才伸手拉他。 父子两手牵着手,弘文帝立即觉得儿子的小手暖呼呼的。 他注意到儿子头上的冠冕,是崭新的,上面用玳瑁和如意,绣了一圈非常漂亮的花纹。镶嵌起来,更显得玉雪可爱。 “宏儿,这冠冕真漂亮。” 孩子得意地指指珍珠的流苏,又摸摸玳瑁,“父皇,是太后给我做的。太后这几日才熬夜赶做的。还有另一顶帽子,也很漂亮呢。” 弘文帝心里更是温热,也伸手摸了摸那一圈精美的花纹:“是啊,真好看。太后每一次做的东西都非常漂亮。” 孩子悄悄的:“宏儿昨日还给太后说了,也该父皇做一顶帽子。太后已经答应啦。今日早上,宏儿还看见太后已经开始做了。” 弘文帝笑起来:“这是个乖孩子。” 孩子好奇地问:“父皇,我们这是要干嘛?” 弘文帝凝视着儿子的脸庞——孩子的眼睛那么大那么明亮,脸庞那么玉雪可爱,精灵聪慧,仿佛他就是这么一个坦荡荡的孩子,生下来就是这样,一看,就让人打心眼里觉得可靠信赖和喜爱。 “宏儿,这是先帝爷爷的陵墓。” 弘文帝先跪下去。 宏儿也赶紧跪下去。 他小小声的:“父皇,今天我们要祭拜先帝爷爷么?” 弘文帝脸上露出悲戚肃穆的神色:“宏儿,你出生以来,父皇还从未带你单独来祭拜过先帝爷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孩子脸上露出小小的迷惑。 、 、 父子交心7 孩子脸上露出小小的迷惑。 除了极大的盛典,需要皇太子出席之外,他的确再也不曾单独来拜祭过先帝爷爷。在那些场合,都有文武百官陪着,有专门的祭司官员,他只需要穿着衣服,走走过场,虽然盛大,但是,并不私密。 今日,他却感觉到私密——一种孩子直觉的私密! 就连太后也不曾单独带他来过呢!。甚至连先帝爷爷的故事,太后也极少向他提起。在太后面前,向来是不怎么提到先帝爷爷的。 父皇也是如此。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今日会如此呢? 孩子好奇地问:“父皇,先帝爷爷很疼爱您么?” 弘文帝点点头:“先帝爷爷一直很疼爱父皇;就跟父皇疼爱你一般。” 孩子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我真喜欢先帝爷爷。” 弘文帝的目光,落在父皇的画像上面。 那是陵墓之前的画像。 经过了许多年,而且,当时他戴着头盔,绿咬鹃的王冠,那么年轻。 孩子的目光也跟着落在先帝爷爷的画像上面,看了好几眼,惊奇地问:“为什么以前宏儿没见过先帝爷爷的画像呢?” 弘文帝的目光变得稍稍敏锐,还是非常温和:“宏儿,你举得先帝爷爷面熟么?” 不! 当然不! 画像上,是30刚出头的罗迦,佩戴着一把很炫的宝剑和匕首。那时,他征战四方,年轻气壮,英气勃发,绿咬鹃的王冠,赋予了他无限的英气,而且,他是满头黑发。 孩子惊奇地一直盯着看:“父皇,先帝爷爷好帅呀。” 弘文帝笑起来,悄悄眨眨眼:“你觉得父皇帅,还是先帝爷爷帅?” 孩子也悄悄的:“父皇,您和先帝爷爷都很帅。而且,您和先帝爷爷长得好像啊。” 父子交心8 弘文帝呵呵大笑:“宏儿,你没发现么?你也长得很像先帝爷爷。” 孩子十分惊喜:“真的么?” “真的。” 弘文帝凝视着儿子充满喜悦的目光,自己心里也很兴奋,儿子,他崇拜自己,热爱自己。就如自己当初如何的崇拜父皇。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当初不亲近父皇。 但是,儿子亲近自己。 就这一点,他已经觉得自己胜过父皇——比父皇幸福。 他跪下去,叩头,声音十分平和:“父皇,儿臣今日带宏儿来此,是有要事向您禀报。希望您在天有灵,永远保佑宏儿,扶持宏儿,不要让孩子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在他的旁边,宏儿也学着父皇的样子叩头。父皇每叩一下,他也跟着叩一下,一点也没有少。 只是,心里小小的困惑:父皇,这是在向先帝爷爷禀报什么呢? 为什么要说“保佑宏儿开创一个全盛的北国盛世”呢? 这是什么意思? 孩子毕竟是孩子,他再聪明伶俐,一旦遇到超越了岁数之外的事情,也完全无法理解。 临末,弘文帝的声音十分肃穆:“宏儿,你单独向先帝爷爷叩头。” 宏儿跪下去,按照父皇的叮嘱,真正行的是“三跪九叩”的大礼。 礼毕,他站起来。这时,风有点冷,有落叶被卷起来,又掉在地上。其中一片,掉在了先帝爷爷的墓碑上面。 他正要伸手去把落叶拂掉。却见父皇已经先伸出手去。 孩子吃了一惊,看见父皇的脸色。他惊叫:“父皇……” 但见弘文帝站在墓碑之前,面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一瞬间,苍老得不堪一击。 他紧紧地撑着自己的额头,仿佛自己的身躯,根本不足以支撑自己这颗沉重的头颅。甚至无法抵御这急忙袭来的寒风。 父子交心9 “父皇,父皇,您怎么啦?” 孩子搀扶着他。但是,他的双肩无力,完全无法承担起父皇的重量。弘文帝的身子,缓缓地靠在身后的一颗常青树上。本来蛮高的常青树,此时也忽然显得那么单薄,竟然完全不足以支撑。 弘文帝靠在上面,微微地喘息一下,他的面色,几乎和身后的树皮一样,变成了一股没有生气的褐色——仿佛随着漫天席卷的冷风,要一层一层的脱落了。 人又不是树木,怎会蜕皮呢? 孩子觉得非常奇怪,又很害怕。就如一个人,目睹一座高山,本来觉得他那么高大,那么安全,那么可靠。可是,忽然之间,却觉得原来并非如此,这高山,随时有塌方的可能。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下面的侍卫和太监们见状,立即要上来,弘文帝却挥手制止了他们。 这个时候,竟然不想见任何外人,只想安安静静地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就如当年,自己从未真正有任何时刻,和父皇亲密地在一起般。此后,便成为了永远的遗憾。 父皇,他临终之时,都是要芳菲一辈子照顾自己啊!自己还在奢求什么呢! 孩子很是焦虑:“父皇,我们回去吧。山上太冷了,您的手也那么冷……” 他的身子靠在儿子稚嫩的肩膀上,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没事,宏儿。父皇只是昨夜没有睡好,精神不济。你别怕。” 孩子有点疑惑,仔细地看他,但见父皇神色委顿,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知道,完全是知道的,自从太后彻底醒来后,父皇就没法留在慈宁宫过夜了。这于父皇来说,是非常严重的打击,仿佛是一个希望的破灭。 就如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躺在父皇和太后中间,享受他们二人同时的疼爱了。 小小的孩子,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父子交心10 父皇这些日子,就算能在慈宁宫用晚膳,但是,之后的孤苦,谁又知道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太后就不能原谅父皇呢? 他悄悄地依偎着父皇,希望以自己稚弱的肩膀将父皇支撑:“父皇,我知道,太后是在为波斯猫而生气……” 弘文帝听的“波斯猫”三字,心里一震。 孩子却浑然不觉,依旧悄悄的,仿佛这个主意,是他想了很久很久的,一定要拿出来,帮着父皇分忧解难。 “父皇,我悄悄问过李中书,他说,在外面能买到波斯猫,他已经托人给我带回来,估计还有半个月就要到了。父皇,只要太后见了波斯猫,她就不会再生气了……” 被毒死的波斯猫,岂能和买回来的波斯猫一样? 孩子,他永远也不会懂的。 弘文帝却觉得欣慰,非常非常的欣慰。 “宏儿,我们回去吧。” “父皇,您真的没事么?”孩子还是有点担心,“回去,得让太后再瞧瞧呢。” “好的。好的。”弘文帝喃喃地回答儿子,但觉精疲力竭,下山的每一级石梯,都走得那么艰难,那么摇晃。 但是,他还是稳稳地立住脚步,甚至宏儿都没看出来。 直到走完最后一级石梯,他才回头,再一次看父皇的陵墓。寒风里,他甚至模模糊糊地看到父皇的画像。 父皇,他是多么寂寞啊! 就如自己,此时是这样的寂寞。 他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孩子尚未注意到,还在兴冲冲地问他:“父皇,晚膳吃什么呢?太后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好吃的……” 他话音未完,注意到父皇的身子忽然一歪。 “父皇,父皇……天啦,父皇,您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众人一拥而上,搀扶住了弘文帝。 ——————今日到此。 最后的妥协1 他话音未完,注意到父皇的身子忽然一歪。 “父皇,父皇……天啦,父皇,您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众人一拥而上,搀扶住了弘文帝。 弘文帝定了定神,一点也没有慌乱,只是抚着额头:“大家退下,朕没事。” 魏启元立即道:“陛下,先回去吧,这里风大。” “马上回去。” 小太子忧心忡忡地搀扶着父皇,惊问:“父皇,您到底怎么了?” 弘文帝笑起来,拍拍他的头:“没事。宏儿,父皇没事。” 他牵着儿子的手,看儿子还是忧心忡忡的,柔声道:“没事。没事,父皇只是有点头晕,回去躺一下就好了。” 小孩子依旧半信半疑,父皇脸色这么差,自己还没见他如此软弱过呢。 慈宁宫的灯亮着。里面传来阵阵的香味。 父子俩进去。 在门口,弘文帝稍稍顿了顿自己的脚步,抬头,看着那几个熟悉的大字——慈宁宫。 对于这里,到底已经熟悉到了怎样的地步? 过了这些日子,又还能有怎样的停留? 这些,他都没有去想。 只是一直站在原地,竟然微微地有点呆了。 这里,方是一生中,最最理想的天伦之乐,意味着自己一生希望所拥有的——年轻的时候,希望皇权的巩固;中年的时候,希望后继有人有儿子;现在呢?现在自己最希望得到的是什么? 孩子拉住他的手:“父皇,走呀,怎么不进去呢?” 他微笑道:“宏儿,父皇今日才发现,慈宁宫外面这一排树木可真漂亮。” 孩子立即来了兴致,看着外面的几颗大树。其中的一颗松树,在冬日更显得苍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2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2部分阅读 劲,高大挺拔,一层一层的,如伞盖一般,比起先帝爷爷墓前的那一颗虽然小一点,但是,更有层次感,夏天的时候,人坐在下面,非常凉爽。 最后的妥协2 “父皇,太后最喜欢坐在这棵树下了。” 弘文帝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多少次,他曾经见她坐在这棵树下,有时给儿子讲故事,有时,绣一朵花。尤其是宏儿刚刚出生的前两年,自己和她关系十分融洽,极少有争执,对她的一切都是千依百顺,每每夏日的傍晚,她总会坐在这里,脚下的两只波斯猫雪白,如两个线团似的绒毛,围绕在她的身边跑来跑去。 那一切,是怎么过去的呢? 自己为何没有把这一切变成永恒呢? 不但如此,波斯猫反而死了。 一如一个岁月,一段情谊的彻底被终结。而且,是自己亲手将之终结。 猫死情灭! 覆水难收。 这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再也无法挽回了么? 他站在原地,竟然痴了。 “父皇,我们进去吧。” 他从恍惚里醒悟过来,跟着儿子往里走。 早有宫女们在通报。 晚膳已经摆好。 这一次的晚膳,特别丰盛。 弘文帝一溜烟地扫过去,白切鸡,野干鲜菜,拔丝苹果……除了这几道芳菲自己做的菜之外,还有七八个御厨做的菜肴,都是他平素最喜欢的。 最奇特的是一瓶酒——苹果酒。 是芳菲自己酿造的。每年秋天,精选北武当的金苹果。宫女们挑选最最上等的红苹果,个头差不多,味道酸酸甜甜那种,精心去掉果核,剥下果肉,再加上适量的糖,放在密封的大罐子里,如此,酝酿个一个月,将罐子打开,将果肉残渣全部过滤掉,便剩下了又香又浓的苹果酒。 这种酒,浓度很低,只是一种开胃健脾的饮料而已。 宏儿特别喜欢喝,弘文帝也很喜欢喝。 但是,许久,芳菲都没有再在饭桌上摆苹果酒了。 所以,弘文帝父子见了,都非常开心。 最后的妥协3 这才注意到,芳菲也换了一身衣服。也是一身便装,微蓝的一件袍子,发髻高高挽起,看起来十分清爽,如年轻了好几岁一般。脸上的那种死灰一般的颜色也消失了几分,气色变得微微红润。 弘文帝凝视着她,她也迎着他的目光,当看到他的脸色的时候,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陛下,面色怎么这么不好?” 宏儿抢先回答:“太后,父皇今天不舒服呢。” 弘文帝一笑,目光转向儿子,微微心酸。儿子,一直是这样,同情怜悯弱小的心态。当他看到太后受伤躺在床上,他便总是同情太后;现在,看到自己不舒服,便总是同情自己。 “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他摇头:“没事,芳菲。我没事,这些日子,忙于处理积压的事情,累了一点,真没什么大碍。” 芳菲见他如此,也不再问。却见宏儿已经站起来,他亲自拿了三个很漂亮的杯子,将三个杯子都斟得满满的。仔细地看,灯光下,苹果酒在杯子里散发出琥珀一般晶莹的色彩。 “太后,父皇,这酒好漂亮。” 他把酒杯一一放在二人的面前,自己也端起杯子:“真好喝耶。” 二人也喝了一口。也许是酒精作祟,再淡的酒也是酒,二人脸上都泛起了一丝红晕。尤其是弘文帝,仿佛不胜酒意,脸上的死灰都不见了。 宏儿十分开心,给父皇夹白切鸡,给太后夹小菜,将他们的饭碗都堆得小山一般。他自己也吃一块拔丝苹果:“真好吃耶。太后,宏儿好喜欢吃。” 芳菲凝视着他:“宏儿,拔丝苹果吃多了,会伤牙齿。以后,少吃一点。”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十分平淡,心里,却如刀割一般。离开,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以后,谁还给孩子做拔丝苹果呢?只希望他吃厌了,今后,再也不喜欢了。最好,想都别想起这份水果糕点了。 最后的妥协4 以前,她一个月内,最多做两次给他吃,这几天之内,却已经做了两次了。以往的原则都不见了,只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统统都给儿子,哪怕时间再短暂,也要看到他脸上最明媚的笑容。 弘文帝却凝视着她,心里一阵一阵的翻涌。 他都知道,统统都知道——离别,不可避免。 但是,他却在尽最大最后的努力,来阻止这种可怕的悲剧。 为此,他甚至完全清楚,自己需要付出的是什么样的代价——但是,他不在意,一点也不在意。只要能达成心愿,那根本算不得什么。 只有宏儿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看到父皇和太后,前所未有的融洽,一天比一天相处得愉快。小小的心里,天真地以为,就是这样了么?这一切,会永远这样下去了么? 他希望是这样。最好一辈子都这样。 所以,不停地给二人夹菜,又讲笑话,嘻嘻哈哈。 弘文帝见他兴高采烈,更是难受。忽然那么强烈地怜悯自己的儿子。就如怜悯自己一般。孩子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就如自己,自从记事起,就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子,甚至对母亲的家族,都没有任何的情感。 宏儿呢。 以后,让宏儿也重蹈自己的覆辙? 吃了饭,三人围坐在火炉边。 弘文帝笑眯眯的:“宏儿,父皇给你讲一个故事。” 孩子高高兴兴地依偎着他:“父皇,今天讲什么故事呀?” “讲一个父皇小时候的故事。父皇十五岁的时候,有一次跟随先帝爷爷一起出征,到了一个大漠的边境,一望无际的都是沙漠,根本看不到边,还有骆驼……骆驼在沙漠里,比马可有用多了。它的驼峰能自己储藏水,有时半个月,一个月不喝水,也渴不死……” “父皇,宏儿还没看见过骆驼呢。” 最后的妥协5 “你会看到的。我们鲜卑人,纵横天下,幅员辽阔。国境之内,草原,沙漠,都有。还有浩瀚无边的森林,其物产富饶,一点也不输于南朝。宏儿,等你再大一点,父皇就带你出去走走。到时,你会看到无边浩瀚的沙漠,草原……” “哪些地方,有北武当漂亮么?” “各有各的特色吧。虽然不是这样森林繁茂,但是,草原上的春天,百花盛开,草地繁茂,非常壮丽;尤其是沙漠,沙海连天,无边无际,也非常壮丽,这些,和北武当的层峦叠嶂,是完全不同的……” 宏儿听得好生神往:“呀,真好,我一定要和父皇去看看。太后也一起去么?太后,您见过草原和沙漠么?” 芳菲点点头。 思绪变得非常的清晰。那是多久以前?亡国灭家,从大燕国到北国的路上,一路上要经过浩瀚的草原。 那么冷的天气,阴风惨惨,自己躲藏在罗迦的帐篷里,作为他的“暖炉”,第一次吃到点心,第一次能够有温暖的避风港湾,不像其他的女奴一般,总是走在凄风苦雨里,受尽欺凌。 甚至沙漠。 也是当年,罗迦在青州作战。自己只带了几名随从,单枪匹马,杀到青州,企图和他一起共度难关,破除子弑父的厄运。 结果,终结还是没有能够办到。 罗迦的惨死,不可避免。 已经死去的人,岂能够再次复活呢? 没有办法了!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她脸上带了一丝温柔的笑意:“我也见过大漠,也见过草原。其实,我不太喜欢大漠,倒是草原……宏儿,我们北国人的土地上,有很大片的草原。那些草原上,每到了春天和秋天,是最漂亮的时候,上面成群结队的小动物,还有貂,小貂在里面跑来跑去,还有一些熊出没,比森林的熊更大……” 最后的妥协6 弘文帝也来了兴趣:“是啊,宏儿,我们有世界上最辽阔的草原,大漠,一统北方。不过,还有一片水草十分丰茂的草原,在最北边,是安特烈国王控制的……” “呀,就是太后的好朋友安特烈国王么?” “对,他还是父皇的表弟。” “太后说,这位安特烈国王,有世界上最好的马,是么?” “对。他们柔然的马的确很好。有些品种,比我们北国还好。所以,他们在马上的势力特别强大,纵横来去。每一次出征,一名战士可以携带三匹战马。” “那,我们北国,每一名战士,能携带几匹战马上阵?” “在你太祖爷爷的时候,也是一名战士能装备三匹战马。不过,后来,我们的人数大大增加啦,军员也增加了,尤其是步骑兵的大量增加,就达不到这个战马数量了。现在估计,每名士兵,只能装备15匹战马。” 孩子惊奇地问:“那,我们是不是就不是安特烈国王的对手?” “呵呵,当然不是。我们比柔然强大一百倍。” 孩子更是惊奇,扬起眉毛。 弘文帝非常耐心:“我们这些年,进行了土地改革,国家的粮食,府库的银钱,增加了许多。这么说吧,宏儿,柔然国一共只有约莫100万人左右,这还是安特烈国王这些年努力的结果,以前,他们只有五十几万人。而我们北国,有5000多万人口。光兵源就有100多万。他们当然比不上我们。太祖爷爷的时候,柔然经常马蚤扰我们,每次边境都会发生大战,我们经常是败多胜少;直到先帝爷爷的时候,局面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柔然不再来马蚤扰我们。到了现在,柔然完全不是我们的对手了,就算安特烈国王再厉害,他也自知完全不是我们的对手,就连骑兵,都完全比不上我们北国了,我们的重骑兵一个品种,比他们的兵力多十倍,战马,铠甲的装备也都在他们之上……” 最后的妥协7 孩子笑起来,拍着手:“为什么我们北国这么厉害?” “因为我们这些年进行了各项变法。经济上,政治上,军事上,都非常厉害。而且,还有一批特别能打仗的将领。老将源贺、新秀贾秀,高闾等人,都非常有名,威震四方……尤其是我们的经济发展了,南朝很多难民过来投奔我们。父皇刚登基的时候,我们北国的总人口是三千万;现在,父皇登基不到10年,我们的人口增加了差点一倍。父皇昨日检索户部送来的奏折,我们北国现在的人口,大约是5900多万了。这样,便有足够的兵源,徭役,充足的税收,可以提供最多的战马,粮草……” “哈哈,父皇可真厉害。” “宏儿,这可不是父皇厉害。” 孩子惊奇地问:“为什么?那谁还比父皇厉害?” “太后!” 弘文帝的目光落在芳菲脸上,凝视着她:“这些,都是太后的功劳……” 芳菲脸上的神情淡淡的。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弘文帝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回到儿子身上,语重心长,非常慎重:“宏儿,先帝爷爷在世的时候,最大的心愿,是挥鞭南下,直指中原,定都洛阳……” “父皇,我知道。太后说,洛阳是一个非常漂亮,非常富饶的地方。” 弘文帝笑起来:“是啊,洛阳还是太后第一次向我描述的。怎么说的?所有的姑娘到了洛阳都觉得自己貌不如人;所有的富豪到了洛阳,都觉得自己囊中羞涩……” “呀,父皇,洛阳真的这么好?” “真的。洛阳是千古好地方。但是,南朝从晋朝开始衰亡,被北方民族赶到了江南,就放弃了洛阳。现在,洛阳依旧繁花似锦。注定了,它是属于我们北国的。” “那我们怎么不去洛阳呢?” 弘文帝看着芳菲,言辞恳切:“太后和先帝爷爷,都很希望我们能去洛阳。” 最后的妥协8 芳菲悄悄地扭过头,不知为何,因为这一句话,竟然潸然泪下。 “宏儿,太后的变法大计,才让我们北国有了今日。但是,日后要真正去洛阳,就得看你的了。” 宏儿似懂非懂。 “父皇,以后,我们还要变法么?” “只要有利于北国的,父皇都会支持。宏儿,你记住,之前的功劳,都是太后的;之后,你一切都要听太后的。” 这些,是自己的功劳么? 为了这个理想,几乎牺牲了一个女人最本质的东西——情感上,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在和弘文帝的相处上,凡事都要弘文帝让步。 自己这些年,究竟为他做过些什么? 这功劳,真的就是自己一个人的? 如果不是他宽容大度,给予足够的权利和空间,自己能做得了什么? 一个盛年的皇帝;一个盛年的太后。 权力之争,本来已经达到了巅峰时刻。 但是,每一次的退让都是谁? 每一次都是他! 就算自己打着理直气壮的幌子,但是,难道不是么?哪一次不是他?他是皇帝啊,他并非是一个普通男人。 只因为她也不是一个普通女人——因为,她从小生长的经历,根本不知道如何做,才是一个普通女人该做的正常,贤惠——如何才是相夫教子,如何才是温柔贤惠?这些,她的经历里,都没有看到任何的表率,所以,从来都是一意孤行,我行我素。 凡是我认为对的便要坚持! 凡是我认为不合理的,便要争辩! 但是,不明白其间的迂回和互相宽容。 跟罗迦的相处开始,便是这样了。 但是,罗迦能容忍,罗迦,他就像自己的父亲——真正的父皇。 天下,男人一般不会过分纵容自己的妻子。 但是,天下的男人,大多数会娇纵自己的女儿。 最后的妥协9 只是,等她明白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只以为,天下男人,都应该和罗迦一样。哪怕跟自己年岁相当的弘文帝,也应该和罗迦一样。 但是,罗迦是罗迦,弘文帝是弘文帝。 就算是初恋的情人也不行。 决裂,不可避免。 如今,才恍然心惊——自己和弘文帝争夺这些年,多少次,他原本可以将自己彻底打垮? 两次?三次? 可是,他没有! 每一次,到了事情的紧急关头,总是他在妥协。 一直妥协到现代。 她忽然忍不住,扭过头去,泪水雨点一般的掉下来。 幸好,儿子正在父皇的怀里,已经倦了,已经发出微微的鼾声了。 弘文帝悄悄看她一眼,才抱起儿子,柔声道:“芳菲,我先抱宏儿去睡觉。” 她没有回答,也没法做声。 弘文帝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时,芳菲已经回到了卧室里。 弘文帝悄悄地推门进去。她在灯下看一个小册子。 他在旁边看她。 看到案几上收拾好的包袱,林林总总的一些小东西。 她轻轻地放下卷子。 他忽然不可抑止,冲过去,紧紧搂住了她。 她没有说话,也说不出来。 他紧紧搂住她,她在他的怀里,一直沉默着。 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光。那些日子,那些都还年轻的日子——中间没有任何的阻隔和纠葛,没有任何的纷争和芥蒂。 “芳菲……芳菲……”他的声音非常轻,非常温柔,也非常疲倦,飘飘忽忽的,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芳菲,你再等三日好不好?再等三日。就三日就好了!到时,你再决定走不走。到时,无论你作何选择,我都绝对不会阻止你……” 芳菲一怔。三日!为何是三日? ——————————今日到此。 两道诏书1 芳菲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三日?为什么是三日呢? 三日之内,能有什么变故呢? 她扬起目光,露出这样迷惑神情的时候,正好对上弘文帝的眼睛。从她的眼睛里,弘文帝几乎看出自己的倒影—— 神殿的女孩啊! 是那个太子府的女孩啊! 忽然之间,她变得这么年轻——一下就年轻起来了。 眼睛那么明亮,嘴唇那么鲜艳,甚至她的手,那么白皙。 这是他的错觉,是他的希望,是他的理想……一辈子的记忆,都停留在太子府里,从来不曾走远……也希望那一切,都不要走远;果然,真的没有走远。 等了这么久,竟然在这个时候,忽然死灰复燃,仿佛她举着毛乎乎的栗子,温存在心口,一遍一遍地问自己:“殿下,你喜欢么?你喜欢么?” 弘文帝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她的唇上,忽然觉得很焦渴,无比的焦渴。他俯身下去,贴着她,几乎就要靠在那唇上。 想念太久了——许多许多次,他一直都在渴望这样的红唇,渴望这样近距离的拥抱,渴望这样有朝一日,不离不弃。 他再也忍不住,急速地垂下头。 芳菲无法闪躲。 弘文帝的双臂忽然变得那么有力,就如一把强有力的钳子,将她紧紧地箍住,一动也不能动。 男人和女人的差距就在这里。尤其,一个盛年的男人。芳菲竟然一点也挣扎不了,只能被他紧紧地楼住,一动也不能动。 仿佛只是一瞬间,快得根本令人反应不过来。 他的唇压上来。 飞速的,湮没她的唇上。 那一刻,不知道是谁先沉沦下去的——他自己仿佛已经筋骨酥软,销魂当此际,不管日后洪水滔天。 滚烫,灼热,仿佛已经彻底无所顾忌。 两道诏书2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喘不过气来。 他没法呼吸,芳菲也没法呼吸。 她始终被压迫着,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反抗。 脑子里只是没来由的愤怒——害怕! 甚至因此,很快变成了一片迷茫! 清醒之时的极大的羞愧与迷茫!绝对不行! 芳菲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连愤怒都没表露出来,他的嘴唇已经离开。看着她的面色,非常迷离,非常朦胧,喃喃的:“芳菲……芳菲……芳菲……别走,好不好??” 芳菲一下挣开了他的手,后退一步。 面上红潮如涌,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愧,只是狠狠瞪着他。 他却笑起来,忽然如释重负,满怀喜悦:“芳菲……今晚,我觉得很开心。真是开心极了。许多年我都不曾这么开心了……” 他说完,竟然径直就到了她的床上,躺下去。 是合身而卧,手臂十分舒展的放在枕头上,声音轻柔:“芳菲,我躺一会儿,就躺一会儿……在这里,我才能睡得安心……呀,许久我都没有睡得这么安心了……” 自从她清醒之后,弘文帝就不曾在这里过夜。 如今,重新躺在这充满了熟悉的女性味道的床上,心里方是如此的百感交集,仿佛无数的香味在往自己的鼻端一直升腾。 那是她的味道,那么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香味,淡淡的芬芳,却是最最致命的诱惑。 某一瞬间,他忽然活起来,觉得自己那么年轻,充满了朝气,还有很多力量,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他面上全是笑容,脸上都是红晕。 芳菲本来一直在愤怒里,但是,当她看到他脸上的这种红晕时,暗暗吃了一惊。一时,也顾不得愤怒,几步走到床边,拉住了他的手。 两道诏书3 软玉温香握住,弘文帝大喜,眼睛睁开,非常明亮,凝视着她,手一带力,芳菲被拉得弯下身子,几乎倒在床上。 很快,他便开始了动作。完全是要拥抱她。舒缓压抑许久的那种激|情。仿佛等了太久,就如山洪暴发一般,再也等不及了。 但是,芳菲跟他不一样。 此时,她因为清醒,反而觉得害怕——不是害怕他的失去了分寸,而是他的呼吸,他的红晕——他整个的精神状态。 她站稳了,沉声道:“别动。” 他不管不顾,还是拉她,很用力。 她扭过头:“陛下,你在这样,我就出去了。” 弘文帝没有再用力,眼里流露出宏儿一般的目光,怯怯的,生怕她松了手。 芳菲并未放开他的手,只是反了一面,化被动为主动了。 “陛下,你放松心情,我替你看看……恩,就这样……” 芳菲仔细抓着他的脉搏。觉得脉象并未有什么异常,而且,看他的身子也没什么异常,只是脸上的那种红晕——那不是激动,而是一种很不正常的心潮起伏。 “陛下,别动!” 她的声音更沉,一下揪住了他的眼皮。 “没事,芳菲,我没事。呵呵,你放心。” 他的手一直跟着她的手,仿佛一个赖皮之人。仿佛那么软弱,就如宏儿一般,大蛇随棍上,一直跟着她,纠缠着。 一生,也没有过如此奇妙的纠缠。 很多事情,年轻的时候,觉得路还长,机会还多。 老了,才明白,天下从没有很长的路,也永远不可能有错不过的机会。 他一直都在笑,只觉得这个夜晚,如此美妙,如此亲热,仿佛自己和她,一辈子也不曾如此亲近过—— 他躺在她的床上,竟然很快呼吸沉稳,睡着了。 两道诏书4 他躺在她的床上,竟然很快呼吸沉稳,睡着了。 只是手始终紧紧抓住她的手,一点也不放松。 芳菲挨着他坐下去。 就一直守在床头。 这些年,从来都是他守着她。 她想,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守着他了。 甚至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这样守着他了。 明明在某一刻已经恨之入骨,却不知道,为何此时又会峰回路转,仿佛恩怨仇恨,情缘纠葛,都那么简单,那么不值得一提。 随风吹过就行了。 她在椅子上坐久了,一直在打盹。 桌上的宫灯明明灭灭,外面的风一阵一阵的呼啸,又要开始下雪了。 这一夜,弘文帝一直睡得很熟。但是,醒得也很早。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女人一直歪着头打盹,头一点一点的,模样十分可笑。 他心里一暖。 想起许多过去的日子,每一次自己重病,她都是这样守着自己。 屋子里的炉火燃烧得很温暖,他伸出手去拉她的手,她的手也是热呼呼的。仿佛这一个夜晚,整个的温暖,都是因为他留在这里,而她,如此地看顾自己。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他满脸都是笑容:“芳菲,你困了,上来躺一会儿吧。” 她蓦然清醒,立即站了起来。 他不等她反对,已经下床,伸手将她抱起。她惊疑不安,在他怀里抬头看他。 但是,只是将她放在床上,没有其他任何非分的举止。 他低下头看她,声音非常温和:“芳菲,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芳菲见他如此,心也放下了大半。 而且,实在是困得厉害,便再也没说什么,很快便睡着了。 两道诏书5 直到听得她微微的呼吸之声,弘文帝才又伸手,给她把被子完全掖好,这才慢慢地出去。 开门的时候,看到宏儿已经起来。 天气冷,他穿得厚,一件毛茸茸的大氅,将他的脸映衬得红扑扑的,玉雪可爱的一个小人儿一般。他的睫毛很长,一眨一眨的,眼珠子很大很明亮。 他见父皇从太后的房间里出来,很是高兴,“父皇,太后呢?” 弘文帝仔细地看他,仿佛在看时间的倒影——啊,这个孩子,他多么像自己啊! 此时,并列在窗花玻璃上,呵气成霜,看出影子,父子两那么相似。五官轮廓,音容相貌,甚至常常不知不觉地用左手揉揉鼻子的样子……都是一摸一样。 这孩子,再大一点儿,便是活脱脱的第二个弘了! 他觉得非常自豪,非常安慰。 “太后困了,还在休息。嘘,宏儿乖,别吵着太后了。” 孩子也小小声的:“父皇,我们今天干吗?” “你上午做功课,练习弓箭;下午父皇陪你玩儿。” 孩子又惊又喜:“真的么?” “快去用早膳,然后做功课。” “好耶。” 孩子一骨碌地去了。 弘文帝从窗外悄悄地看他,见今日是李冲上课。孩子坐得端端正正,考起昨日的学习,他回答得一丝不差。 弘文帝非常满意,这才慢慢地往山上走。 道观里,整个的银装素裹。 道长燃了火盆,屋子里非常温暖。 二人坐在蒲团上,道长对弘文帝的频频来访,已经不足为奇了。 这一日,两人讨论的话题是弘文帝先发问。 “道长,你平素对听不入耳的话,怎么处置?” 道长微微一笑:“这得分两种情况。” “哦?道长不妨一一道来。” 两道诏书6 “陛下,这自然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声音。有些话,必须选择性地听,有些话,却必须立即遗忘。尤其对于身居高位的人来说,有些话,听者的耳朵必须很硬,不随便受人的影响。因为俗话说得好,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而对于我们这些出家之人来说,则无论什么,都要听听,一听之后,大自然的花鸟虫鱼,风浪涛声,都是如浮云一般,一晃而过,不足为虑。” “好,道长真是好见解。朕今日算是领教了。” 弘文帝慢慢起身。 “道长,告辞了。” “恭送陛下。” 直到弘文帝的身影彻底远去,罗迦才慢慢从里屋出来。天气冷,他穿着熊皮的衣服,整个人都很萧瑟。 这些日子,儿子频频地来到道观,谁也不解其意。他有时只来喝一杯山参茶,有时只问一个小问题,参禅一般。 甚至连随从都很少,也完全不过问其他任何的事情。 他是发现了自己的踪迹? 或者已经了解了一些秘密? 但是,从他每日的行程,每日的谈吐内容来看,仿佛都不是这么一回事。 弘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 纵然罗迦,也丝毫拿不准这个儿子的心思了。 只忧心忡忡,老是觉得有大事情要发生。这事情发生了,对儿子,只怕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两日之后,处决李欣。 那时,李欣的罪名已经完全成立,经过一段时间的关押,他目睹九族被株连,想到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三司的会审也没费什么力气,他就完全招供了。 把自己如何用几万钱收买朱均下毒,和哪些人共谋,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当然不可能不提到陆泰,但是,由于陆泰等转变得快,戴罪立功,弘文帝便不曾扩大打击面。 两道诏书7 这一日晚上,他来慈宁宫的时候,因为此事问起芳菲。 那时,芳菲正在和儿子看外面的雪景,忽然听到李欣的名字,一时,倒没有回答。这个人,是弘文帝留给自己处决的。 但是,自从醒来之后,她对此反而没有任何的兴趣了。 所有恩怨,不一而足。 “陛下看着办就行了。” 弘文帝十分耐心:“芳菲,我的意思是,还有陆泰等同党。李欣这厮在朝里混了多年,党羽众多,这一次,我虽然将他抓了不少,但是,也不知道有没有连根拔起。不知你有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芳菲摇摇头:“陆泰就算了。” 陆泰通风报信得早,如今再去追究,虽然明知他对自己很是不满,但是,至少对弘文帝还算是忠心耿耿。 芳菲作罢。 弘文帝也没有多说。 弘文帝第二次上朝。 这一次,是当着全体的文武百官,颁布了两道圣旨。第一道圣旨,是宣布一批官员的任免名单。这批名单,正是在杀死李奕之前,冯太后提出来的。 当时,十人之中,有七人是汉人,所以,在鲜卑贵族们的大力反对之下,彻底搁浅了。 这一次,弘文帝亲自下了诏书。其中最重要的是对王肃,高闾和李冲三人的提拔任用。三个人虽然早就位居高位了,但是,真正达到第一核心集团,始终差了一点。 现在,弘文帝方下令,正式核准了他们的职位和身份。 消息一出,众皆哗然。 大家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这是明目张胆地向冯太后示弱啊。 如果这些人彻底进入了第一核心集团,以后,整个鲜卑的贵族集团,更加无法和冯太后抗衡了。好些大臣,都开始忧心忡忡。陛下就算要退位,岂能做出如此昏聩的决定? 两道诏书8 这不是把江山拱手让人么? 从此,拓跋家族的江山,北国的江山,岂不是又要完全沦入那个女人的手里? 久而久之下去,谁还能制服冯太后? 但是,他们尚未得到发言的机会,又听到第二道圣旨。 宣读圣旨的太监,声音尖细,在玄武宫回荡得老远老远:“……朕看破世情,喜好黄老,只愿潜心禅学……传位太子……由太子宏登基接位……太后冯氏,升任为太皇太后。由东阳王等六人出任辅政大臣……” 此言一出,万人震恐。 大家都跪在地上,一时,鸦雀无声。 陛下退位了! 陛下竟然在盛年退位。 天下,哪里能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陛下,他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啊! 弘文帝也坐在龙椅上,仔细地听这道圣旨。 这是他自己亲自草拟,自己书写的,甚至没通过其他人的手。 圣旨一出,他忽然浑身轻松。 心里也空了,两鬓之间,乍然染灰。 台下鸦雀无声。 弘文帝但见这阔大的朝堂,从此,便改换门庭,不再是自己的天下了。 自己是从多少年前开始争夺的? 6岁?8岁?或者18岁20岁? 争夺了一辈子,快要到二十七八岁才登基。终于领略到君临天下,大权在握的感觉。九五之尊啊!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一辈子都在忍忍忍……韬光养晦,百般手段用尽,恋栈王位那么久。有朝一日,忽然退下来。 人生,是从此开始,还是到此结束? 他闭着眼睛,只是觉得无限的疲惫,无限的酸楚,又无限的如释重负。 当群臣从震惊里惊醒过来时,无数人在震恐,无数人在不安,无数人在高兴……一时间,众人的表情泾渭分明。 退位诏书9 好些人跃跃欲试,要上死谏。 但是,弘文帝彻底阻止了。 他挥手:“退朝。” 然后,起身,拂袖而去。 众臣还跪在地上,山呼万岁,直到他的身子彻底消失。 尤其是那些所谓的托孤大臣们,当然全是鲜卑贵族,大家都觉得无比的窝囊。这算什么?自己这些辅政大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泰虽然也在名单里,却气得几乎要吐血。 真没想到,大家怂恿陛下和冯太后斗争的结果,换来的却是今日——陛下退位了!彻彻底底拱手把权力让给了冯太后。 小太子继位,冯太后主政,又提拔了那么大一群冯太后的心腹死党——尤其是李冲,王肃等人,那是冯太后无可动摇的死党啊!这两个人,一个正式出任了主管官员选举提拔的吏部尚书,一个正式出任了中书令——彻彻底底的几乎要位居宰相位置了! 还有自己这些托孤大臣什么事情? 小皇帝年幼,一切政策,还不是全部出自她冯太后的手里——太皇太后了啊! 现在,根本连哑谜都不必和这些托孤大臣打了! 她自己可以公然出手了! 这天下,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制衡冯太后了! 弘文帝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不疯的男人,岂会拿这么大的事情来赌气? 他们心里虽然不敢明说,但是,一个个,都咒骂弘文帝窝囊。 盛年男人,向一个女人屈服。 拱手江山,向她称臣! 这算什么事情啊! 早知如此,纵然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也该先把冯太后干掉。 众人各怀鬼胎,但是,谁也不敢说下去,只是面面相觑了许久,才陆续退下去。 慈宁宫里,也是一片寂静。 已经是第三天了。 退位诏书10 已经是第三天了。 雪花纷扰,屋子里,火炉的火焰不时荜拨一声。 芳菲看看案几上的东西。所有物品全部收拾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明日,便是东风了。 心里难以忍受的难过和心疼,毕竟,几乎算得上和儿子生离死别了。此去经年,日后,哪里还有什么机会见到儿子? 她拿起一些新做好的衣服看了看。这些衣服,都是在她的安排下,绣娘们连夜赶工做出来的。春夏秋冬四季衣裳,一样也不少。 足够孩子穿到十来岁了。 那个时候,他就大了,足以照顾自己了。 还有这些年,自己替他写的教材,一些养生啊,保健啊,寻常的有趣的故事之类的小书。这一生,除了对孩子,仿佛对任何人,都不曾付出过这样的心血和精力。 就算对罗迦,都不曾有过。 一日舍弃,如何不难受? 正在这时,传旨的太监匆匆而来。 “启禀太后,陛下已经逊位,正式传位于小太子。” 芳菲木然,一下竟然反应不过。 “你说什么?” 太监把圣旨递过去。 上面,是朱红色的皇帝印鉴。 弘文帝退位了! 弘文帝把皇帝位,让给了宏儿! 芳菲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激动?恐惧?害怕?不安?或者早就想到?又或者压根都没想到? 那么热爱皇位的一个男人——为了皇帝之位,当年甚至不惜把自己交出去和三皇子火拼之人! 为了皇帝之位,这些年,连自己偶尔都有信不过的时候,不停滋生戒心,不停地想夺回失去权力的男人! 他竟然退位了! 他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事情,忽然就这样毫不怜惜地放手了。 就如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士,一拳头击出去,却发现对手不过是个稻草人。 芳菲几乎瘫软在地上。 ————————今日到此、。 出版通知 近日,从编辑处获悉;《一路芳妃》大结局版本,已经正式出版上市,全国各地已经在铺货之中,估计近期,全国各大书店,当当,卓越等网站都能买到了。 到时,当当网等地的购买地址,节日后,我会发给大家;敬请期待:) 五一期间,本文暂时停更2天:))嘻嘻,停更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出版,而是我另有喜事要办:))) 这个倒不是因为写完了,不更————原因是我早和大家说过的,网络版本,注水内容很多;增加的新东西,必须现写现贴;一日不写,一日没得贴————嘻嘻,我不可能直接把最后结局,一下贴上去撒;对吧?? 说实话,网络版本的确要注水很多很多;而出版版本,要精练,简洁许多;整体质量要好得多;呵呵,这便是区别。 停更周五、周六两日:))也就是4月30日和5月1日两日;5月2日恢复更新:))))) 希望大家理解。 谢谢大家。 同时,恭祝大家五一快乐:)))))) 嘻嘻。 分离夜1 金殿后。 群臣退却。 只有弘文帝和儿子。 他坐在龙椅上,孩子就在旁边。 孩子是刚刚才奉命进来的,怯生生地站着。不知为何,心里非常不安。 父皇一直坐在龙椅上,他悄悄地看父皇,但见父皇的脸色非常灰白。仿佛整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3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3部分阅读 个人都是灰的。最近这些日子,父皇总是这样,只要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便总是这样可怕的神色。 “父皇……” 弘文帝依旧闭着眼睛。 “父皇……” 孩子怯怯地叫了三声,弘文帝才睁开眼睛。 他眼里竟然充满了喜悦,伸手就去抱儿子:“宏儿……” 这一下,竟然没有抱起来,身子摇晃了一下。 “父皇……父皇,您怎么啦?” “没事……宏儿……父皇刚刚有点头晕,歇一下就好了。” 孩子还是觉得不对劲,赶紧倒一杯热茶给他:“父皇,您先喝茶。” 弘文帝一饮而尽。一杯热茶下去,身子好了许多。 他这才慢慢地问:“宏儿,今晚你和太后一起用膳么?” 孩子有点不安:“太后说,她这几日不想吃什么。父皇……三日之前,太后就不怎么和宏儿一起用膳了……太后说,她这些日子吃素……” 弘文帝惨笑一声。 她吃素。 她疏远儿子。 因为她就要走了。 连儿子也不要了。 “父皇……其实,太后不是不和宏儿一起用膳……也许,是宏儿惹她生气了,上一次,她吩咐宏儿做的一件功课,宏儿忘了……是宏儿不好……” 弘文帝看着怯怯不安的孩子。 借口,这些都是借口——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站起来,牵着儿子的手:“宏儿,你跟我来。” 分离夜2 孩子跟他出去,外面,几名太监和侍卫跟着,但是,到了门口,便一个也不许进去了。 弘文帝父子进去。 那是一间很宽大的密室。里面陈列的并非是什么珍珠宝贝,而是北国列祖列宗的画像。从太祖开始,一直到先帝罗迦为止。 “跪下,宏儿。” 孩子学着父皇的样子,一起跪在蒲团上。 弘文帝的目光,恭恭敬敬地看过所有的祖先。孩子的目光也一一打量过所有的祖先,最后,目光落在先帝爷爷的画像上。但觉得先帝爷爷那么面熟,可是,究竟面熟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他问:“父皇,为何太祖们那么苍老,唯有先帝爷爷这么年轻?” “呵,因为先帝爷爷当时只有这张画像。” “父皇,您和先帝爷爷长得好像。” 弘文帝看看儿子,又看看父亲的画像:“宏儿,你也和先帝爷爷很像。” 宏儿仿佛记得自己和父皇有过这样的对白。此时,他心里忽然想起一个人,小小的心里,觉得那么奇怪。但是,他却没有说出来。 “宏儿,叩头。” 父子俩一起三跪九叩。 然后,弘文帝站起来,从上面,恭恭敬敬地拿下一个锦盒——是请过来的。 他并未打开锦盒,只是将盒子捧给儿子:“宏儿,你拿回去。” “父皇,这是什么呀?” “你给太后,她就知道是什么了。” 孩子捧着匣子,沉甸甸的。 “父皇,您今晚不去慈宁宫么?” 弘文帝疲倦地摇摇头:“宏儿,父皇今日很困倦。你先回去吧。” 孩子还是有点担心:“父皇,您是不是不舒服?如果不舒服,我叫太后给您瞧瞧,好不好?” “不用了。父皇只是疲倦,其他没事。宏儿,你回去吧。” 宏儿只好出去。 分离夜3 是魏启元和周鸿亲自送他回去的。一路上,周鸿见锦盒太重,本想帮他拿一下,但是,他执意不肯。因为父皇那样慎重其事,所以,他以为是什么稀罕物,必须自己拿着。 一路走,一路老是在想,这是什么呢?是某位祖先的画像么? 他不知为何,又想起那个人——银发银须的神仙——先帝爷爷; 一个那么老,一个那么年轻,为什么自己会同时想到他们呢? 这是一个秘密。 慈宁宫,近在眼前。 孩子进去,老远就喊:“太后,太后……” 芳菲没法回答。 甚至还听得弘文帝的脚步声,和孩子一样的声音:“芳菲……芳菲……” 仿佛最最普通人的生活,一个女人在家里做好了温暖可口的饭菜,丈夫,儿子,陆陆续续地回来。 他们以他们的方式招呼她,叫她。 这何尝不是一种真正的幸福? 可是,今日,她回答不出来。 一直瘫坐在椅子上。 觉得那么茫然。 幸好,弘文帝没有进来——那样的声音,仿佛只是一个错觉而已。 不,弘文帝没有叫自己。 孩子一点也没有看出她的异常,跑进来。她仔细地看儿子,孩子那种行走的姿势,并非是普通小孩子的那种肆无忌惮,毫无规矩的蹦蹦跳跳。他天性活泼;又带了一点儿皇家礼仪熏陶出来的风范,走起路来,很气派的样子,一点也不轻率。 这些日子,她知道自己要离开他了,所以对他的态度,就没有以前那么亲热了,甚至故意对他有点疏离——总要淡化了他的记忆才好。 尤其是这两日,连饭都没和他一起吃了。 他亲热地走到她的面前。这时,他就不像皇家威严的孩子了,只是一个普通的,特别依恋自己母亲的小孩子。 分离夜4 他亲热地走到她的面前。这时,他就不像皇家威严的孩子了,只是一个普通的,特别依恋自己母亲的小孩子。 但是,今日,他的神情严肃了好几分。 芳菲没有怎么看他,态度淡淡的。 他捧着那个锦盒,恭恭敬敬地问:“太后,您看这是什么?” 芳菲一看匣子,更是觉得眼前发黑。 “太后……” 盒子放在桌上,她竟然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太后……这到底是什么呀?” 她慢慢地打开盒子,并不太沉,却重若千钧。 里面,一块朱红的传国玉玺。 那玉的颜色,本是温润的。此时,她却觉得刺眼。仿佛很强烈的光线照在自己的脸上,刺花了自己的眼睛。 仿佛正要逃逸的人,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条无边无际的天河。 没有舟车鞍马,连独木舟都没有一艘。 无法横渡,无法穿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滔天巨浪掀起。强行横渡,便只能葬身海底。 “太后……太后……” 孩子的目光也从玉玺上收回来,充满了疑惑。 “太后,这是什么呀?我看这几个字……传国玉玺……父皇,给我这个干什么呢……” 芳菲闭着眼睛,没法回答儿子。 “太后……” 她的声音十分软弱:“宏儿,我想静一静。就静一会儿就好了……” “太后,您也不舒服么?您要不要去床上躺着?我扶您去。” 她摇摇头:“宏儿,我就坐一会儿。” 孩子没有再闹她。 她的手一直还放在哪个传国玉玺之上,忘记了拿开。玉玺的温润,变成了一种寒冷的冬日。 许久,她才睁开眼睛。 孩子依旧守在她的旁边,一直都静悄悄地站着。 “宏儿……” 分离夜5 她的目光变得非常怜悯——不知道是在怜悯自己,还是怜悯自己的儿子。 扪心自问,并非不曾为了儿子的皇位,太子位,苦苦争斗过。甚至得不到的时候,还想过放弃,迂回反复,婉转退让,逼迫弘文帝就范。 为此,使出过多少次手段? 为此,曾经用过多少的心思? 在皇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女人,目睹过那么多血腥斗争,失败,胜利的例子……岂能没有过绞尽脑汁的时候? 但是,当真的变成了现实,为何忽然觉得如此空虚?如此恐惧? 这一刻,没有任何的喜悦——而是泰山压顶一般。可怜的孩子,他才这么小——他甚至无法明白世界上的很多道理的时候,就要担负起一个国家的责任。 本来,他就做一个承欢膝下,端茶倒水的孩子,那该多好? 为何要给他这么巨大的压力? 难道,这真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童年? 现在他还不明白,可是,一年,两年,三年……从傀儡开始做起,学会小心翼翼,隐瞒自己的心事,无穷无尽的烦恼,无穷无尽的斗争,孤家寡人,身边没有一个亲近之人,就连喜欢什么女子,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太后,您是不是不舒服?” 她凝视着他忧心忡忡的小脸。 “父皇也不舒服,脸色可真难看,可是,他不让我告诉你……你们,都怎么啦?” 孩子在担心,如果父皇和太后都生病了,那自己该怎么办?而且,这两个人都怪怪的。 她稍稍振作:“哦,没有,宏儿,我很好。” “可是,父皇……太后,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父皇?”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移了话题:“宏儿,你饿了么?先回去用膳吧,时候不早了。” “太后,我有点饿了……今晚吃什么呀?” 分离夜6 “宏儿,你先回去,等会儿,会传膳的。” 孩子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又是这样,太后叫自己一个人用膳,不再肯陪着自己了?好几天,他一个人吃饭,天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一个小孩子,独自对着一大桌子菜肴,然后,是陪护的宫女,奶妈。 诺大的桌子上,就他一个人。 但凡什么菜肴上来,尝菜的宫女就会品尝一下,试验是否有毒,然后,才给他吃。 以前不是这样啊! 以前,自己天天和太后一起用膳,根本不是这样的。 吃什么都很放心,都很可口。 不像现在,无论吃什么,都觉得害怕。 那种害怕,不是因为担心食物里有毒与否——而是那种冷清培养起来的恐惧感。 “太后……宏儿今晚想和您一起用膳,好么?” “宏儿……你先出去!” 她的声音变得微微严厉:“你应该在你的太子府等着传膳……” 孩子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嘴巴微微地撅起来,又不敢争辩:“太后……我今晚也不想用膳。” 她别开头,不看孩子的脸色:“为什么?小孩子为什么也没胃口?” “那些菜……我不爱吃……” 小孩子就是这样,吃饭要闹热,要人多,才肯多吃。 一个人的时候,便总是挑食,厌食。 “不行,你必须用膳。小孩子不吃东西,就长不大。” 孩子忽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仰起脸看她:“太后,您陪我嘛,好不好?你好些日子不陪我啦……” 她不敢看孩子的眼睛,生怕自己掉下泪来。 这孩子,知道她最软弱的地方在哪里。总是这样肆无忌惮地撒娇。 “太后……太后……你答应我嘛,好不好?太后……宏儿以后乖乖的,一件错事都不做,好不好?” 分离夜7 “太后……太后……你答应我嘛,好不好?太后……宏儿以后乖乖的,一件错事都不做,好不好?” 她没法拒绝。 甚至没法回答儿子。 “太后……太后……” 孩子叫了她几声,见她始终不答应,脸上逐渐就露出失望的神色,而且微微地惊惧。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 好一会儿,他垂下头去,慢慢地:“太后……我出去啦……” 他给她行礼,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然后,才起来。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 芳菲忽然崩溃了,一把拉住他:“宏儿,今晚我陪你用膳。” 孩子如释重负,几乎要开心地跳起来。 饭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全是芳菲亲手做的,甚至还有苹果酒。 孩子看着很喜欢,但是,当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才发现太后一直没怎么吃,只是一直看着自己。 “太后,您也吃菜呀。” 他给她夹了很大一碗菜。 她没有任何的胃口,食不下咽。 起身的时候,脚步都轻飘飘的。 孩子一直如一个小尾巴一般跟着她,一直来到她的房间。 她坐在椅子上,孩子就静悄悄地站在她旁边。 并未有人教他,也没人提醒他,他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整个夜晚,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太后。 她慢慢地站起来,当目光扫过旁边的几个包袱的时候,忽然再一次精疲力竭。 本来,自己明日就要走了。 长疼不如短疼。 早点离开,未尝不是好事。 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起,自己的封地上那间屋子,坡顶上开满了鲜花,整栋院子,房前,屋后,都是一望无际的原野,翠绿的青草,大树。 春天四季花开,夏天凉风习习,秋日瓜果飘香,冬日白雪皑皑。 分离夜8 春天四季花开,夏天凉风习习,秋日瓜果飘香,冬日白雪皑皑。 后半生,就这样过去,还能有何遗憾? 更何况——也许,也许还有别的人! 还有别的人! 就算是梦里才能出现的人——至少,到了那里,做梦,也比较敢随心所欲一点。 更何况,世界这么大,天下这么大,哪里去不得呢? 甚至连赵立和乙辛,都已经套好了马车。贴身的宫女们,也都收拾了所有的包袱。 万事俱备。 孩子见她脸色不对劲,目光落在了她旁边的几个包袱上。 “太后,这是什么呀?” “这……” 她凝视着孩子。 这是什么呢?是自己要离开他的证据? 孩子的小手放在包袱上,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甚至低下头看太后的脚——太后穿的小牛皮的软靴子。 每每她穿这样的靴子的时候,便表示她不是会去郊游,就会走到相对远一点的地方。 太后要去哪里? 自己为什么不知道? 孩子眼里逐渐地露出了恐惧之色,怯生生的:“太后,太后……” 芳菲微微闭了闭眼睛。 握着他的手,微微地颤抖。 “太后……父皇给我这个传国玉玺,这是什么意思呢?”孩子依旧怯生生的。 父皇给了这样的东西,太后又不解释,而且,太后还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她勉强道:“宏儿,你先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孩子还是垂着头站在原地。 “宏儿……你先出去吧。” 孩子忽然觉得伤心,声音慢慢地哽咽起来:“太后……您是不是不再喜欢宏儿了?” 芳菲心里一震。 仿佛一下子就被击溃了。 就算明知道这是弘文帝最厉害的一招,可是,倒下去的时候,却如此的心甘情愿——自己的儿子,自己怎能忍下心,将他抛却! 从此,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做什么九五之尊? ————今日到此。 豁出去1 她呆在原地不做声。 孩子更是绝望。 眼里逐渐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仿佛就像当初看到父皇抱着新出生的小王子,睿亲王,对自己,却不闻不理一般。 “太后……” “太后……” 芳菲忽然伸出手,狠狠地抱住了他,泪流满面。 孩子的心里,最能明白自己是否被爱,忽然就知道,这和当初父皇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的。无论如何,太后总是爱惜自己的。 他紧紧地依偎在她的怀里,小声地问:“太后,你怎么哭啦……是不是宏儿惹您生气了?宏儿知道,您是最喜欢宏儿的……您才不会喜欢其他人呢……” 芳菲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脸上。孩子急了,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也无法安慰,自己也哭起来,母子两第一次抱头痛哭。 孩子自从拿到传国玉玺之后,一直都在提心吊胆,这一哭出来,终于轻松了,也困了。他哭累了,靠在芳菲怀里,芳菲要抱起他,却完全抱不动。 她只是伸手轻轻搂住他,看他睫毛上的泪珠还垂着,小脸上满是泪痕。 她很久都没有叫醒他,许久了,从未这样尽心竭力地照顾儿子。她伸手抚摸他的小脸,这是自己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啊。 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就舍得他么? 自己一走,还有谁能替他遮风挡雨?还有谁能殚精竭虑为他筹划? 尽管腿都麻了,但是,她怕惊醒孩子,一直没有叫他。 过了许久,孩子才迷糊地睁开眼睛:“太后……好困呀……” 她温声安慰他:“宏儿,先去休息吧。” 孩子有些清醒了,睁大眼睛:“太后,今晚我陪您,好不好?太后,我好久没和您一起拉,今晚,就让我留下嘛,好不好?” 这孩子。 她笑起来,点点头。 豁出去2 “呀,太后真好,还是太后最疼宏儿了。” 孩子忽然抱住她,在她脸上很响亮地亲了一下。 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脸,脸上孩子亲吻的痕迹,火辣辣的,温暖暖的。这一生,当然不是没有别人亲吻过,可是,别的亲吻,和这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呵呵笑起来,“真是个傻孩子。” 孩子如释重负,睡意也消失了许多,蹦蹦跳跳的,“太后,我先去把被子捂暖和,您再上来。” “早暖和了,不用啦,烧着火炉呢。宏儿,来,太后先给你换衣服。今晚穿新衣服,太后新作的呢,来,看看喜不喜欢。” 她拿出衣橱里为孩子准备的柔软的睡衣,亲手替孩子换上。这些年,多少的日子,自己这样亲手照顾他?并且从中获得了多少的乐趣? 但是,这两年,忙于和弘文帝的斗争,忙于各种政治法令的改革,自己还剩下了多少时间,为孩子做这些琐碎小事? 就算天天在家里,和他在一起,但是,这样呵护的时候又有多少? 孩子笑嘻嘻地将小睡衣穿得整整齐齐,灯光下,芳菲又令宫女们拿了热水进来替他仔细地洗脸,洗脚。 孩子天真地问:“太后,今晚为什么会对这么疼宏儿?” 她柔声道:“今晚我觉得我宏儿特别乖。” “那,宏儿以后每天都很乖,好不好?” “好。” 孩子搂着她的脖子:“才不呢;明晚,宏儿给太后洗脚好不好?” 她惊奇地看着孩子,叹息一声:“宏儿,你会么?” 他理直气壮:“当然会了。我看见太后这样照顾我,我当然就学会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啊。” 她呵呵笑起来,上床,挨着孩子躺下。 孩子立即伸出手,轻轻握着她的手:“太后,您的手很凉耶,放在这里,暖和一点儿……” 豁出去3 母子两的手脚很快都变得都非常暖和。孩子尤其喜欢他今晚穿的睡衣,又柔软,又香喷喷的,他悄悄地在她耳边说:“太后,我觉得今晚这件睡衣特别舒服又暖和。我真是好喜欢耶……” “这是用上等绵绸做成的,洗涤得干干净净,用前些日子的太阳晒干了,晾好。宏儿,你闻闻,是不是有股香味?” “是耶。太后,这衣服真好。” “宏儿喜欢的话,太后以后常常给你做。对了,这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都准备好啦,宏儿爱穿什么就有什么。” 孩子心满意足,拉着她的手,悄悄地撒娇:“太后,您好久没给我讲故事啦。今晚讲一个吧。” “唔,我想想,今晚讲什么呢?对了,宏儿,我们就讲一个故事啦:从前,管宁、华歆两个人是好朋友。有一天,他们两个同在园中除菜,见地上有小片黄金。管宁挥锄不停,和看到石头瓦片一样没有区别,华歆拾起金片而后又扔了它。他们又曾同坐一张席上读书,有个坐着四周有障蔽的高车的官员从门前过,管宁读书不停如故,华歆放下书出去观看。管宁割断席子分开坐,说:“您不是我的朋友。”……” “太后,这是为什么呀?” “这是南朝人讲究的风度。就是说,人不能太过贪财,要视金钱为粪土;也不能趋炎附势,攀龙附凤,要甘于清贫。” “南朝人真的很奇怪耶。” “是啊,南朝人在某些方面是很奇怪,但是,他们的文明比较先进,人人都念书识字,所以,遇到汉朝这样盛世的时候,就非常强大。当年,匈奴人最厉害的时候,所有的胡族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到汉武帝的时候,派遣卫青,霍去病和匈奴作战,直把匈奴驱逐出千里之外。就连我们北国人熟悉的诗句: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豁出去4 “可是,太后,现在祁连山和胭脂山,不都是我们北国的么?为什么说是南朝人的?” “宏儿,你有所不知,以前,这些地方是匈奴人的;后来,被汉朝获得。但是,西汉之后,南朝人的势力开始衰微,各大胡族开始崛起,我们鲜卑人,就陆续占领了这些地方。到先帝爷爷的时候,已经把北国的疆域,拓宽到了祁连山一带啦。但是,如果我们要长期保有北国全部的领土,就必须学习南朝人的先进的文明技术,因为他们的人比我们多很多,比如,北国人里面,鲜卑人占3成,南朝人可以占据六七成……他们人多,我们人少,所以,不能老是妄图以武力镇压,不然,他们一旦起兵,我们根本不是对手……以前的羯族,就是因为屠杀南朝人太狠啦,所以被一个叫冉闵的人,下令全部报复屠杀啦……” “呀,真可怕。大家这样杀来杀去,真不好。冉闵是多久以前的人?” “他是一百多年前的人啦。比先帝爷爷还早很多呢。先帝爷爷就是害怕,这样的悲剧重演,所以,才不让鲜卑人的后代,继续大开杀戒。要知道,今日我们仗着兵精马壮,占据优势,但是,有朝一日,也会遭到同样可怕的报复……” “啊,我明白了,是不是,就像以前太后和父皇争执的,要把所有人当成北国人一样看待,这样,他们就不会区分是鲜卑还是南人了,对么?” 芳菲赞道:“宏儿真聪明。你以后做了小皇帝,就一定要这么做,这样,我们北国,才能真正强大。” 孩子打了一个呵欠:“太后,您再讲一个故事吧。” 芳菲抚摸他的头发:“宏儿,明晚我再给你讲洛阳的故事……” 孩子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明晚么?真好呀。” 芳菲忽然明白过来,孩子是得到了承诺,太后明晚还在,所以才分外的兴奋。 豁出去5 她心里更是酸楚,悄悄地搂着他,柔声道:“宏儿,洛阳的故事很长很长,比如,洛阳纸贵,洛阳牡丹,洛阳古都……都有讲不完的故事,以后,太后都会一一讲给你听的……” “好的,太后,以后,宏儿每晚都要听您讲。” 孩子依偎在她的怀里,逐渐地有了呼吸之声。 芳菲伸出的手,让他轻轻枕着。这一辈子,从未让谁人睡过自己的臂弯。那样,仿佛令自己变得非常强大,非常坚韧,无所不摧。 一会儿,孩子便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他的气息,那种干净柔软的头发,温暖的小手——孩子才多大呀。才五六岁。自己五六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芳菲一点也想不起来,是在宫里干杂役? 是跟着一群宫女们,又懒又馋,天天伺机偷一点好的点心吃? 她完全想不起来,仿佛自己的五六岁,完全是一片空白。 所以,才要让宏儿感觉到安全,幸福。 就如自己想要获得的幸福一般。 良久,她才放开手,慢慢地起身。 站起来的时候,孩子还在熟睡之中,一点也不曾察觉她的离去。 她把被子给孩子完全捂好,才慢慢地开门,无声无息地出去。 一夜风雪,一片一片的雪花飘落在身上。 张娘娘和两名宫女跟在她身边,低声道:“太后,这么晚了,外面很冷。” 她停下脚步:“张娘娘,你回去休息。你年纪大了。” “太后,老身身子骨健壮。倒是您,大病未愈,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别冻着了……” “没事。我就随便走走。” 她悄然地出去,走到那棵古松下面。 宫灯悬挂在避风的地方,透出一抹的嫣红。 她在古松的侧面站住,从这里的石阶上,能看得很远很远。 豁出去6 那是一个秘密,只有她一个人才知道的秘密——从这里再往上,几乎有两层楼高的距离,正好对着罗迦的陵墓。 也许是当年李奕设计的一份苦心。 她忽然想起李奕,觉得锥心一般的刺疼。 李奕! 李奕!! 我不杀伯人,伯仁因我而死。 一切,岂能挽回? 甚至对着的方向,也变成了一片虚无——等了这么久,却不料,换来的终究是一场无比的绝望,无比的虚无。 她踮起脚尖,忽然看到对面遥遥的灯火煽动。 她心里一紧。 呀,灯火。 是谁人点燃的一盏明灯? 是今晚才第一次点亮,还是点了许久,自己根本不曾知道? 她待要细看,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仿佛有人在黑夜里深深的叹息。那叹息声那么熟悉,那么深挚——那么——沧桑! 老了,他老了。 他等了多少年了? 十年?八年? 如今,还要等到过去多少个八年?十年? 谁的人生,能够一辈子在无穷无尽的等待里,耗费完所有的心血,所有的希望?然后,陷入漫长无边的黑暗? 这时,才明白,他再也没有退路了——没有任何的选择了。 他一直一直都在退让,直到把自己退让到了一条遥不可知的绝路上去——今后,难道真的就是晨钟暮鼓,了却残生? 那些理想呢? 那些想要过的日子呢? 素手焚香,花茶闲话,日日夜夜,相伴一笑。 再也得不到了? 她忽然发狂一般,拔足追了出去。 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行踪,只有她的脚印,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仿佛一个彻底豁出去的人,彻底豁出去的人生。 自己这一辈子,有几次这样豁出去过? 玄武宫,一盏孤灯。 弘文帝躺在床上,一直迷迷糊糊的躺着。 好一会儿,听得外面的脚步声,有人进来。正是魏启元。 魏启元的声音非常小:“陛下,小殿下今晚睡在慈宁宫里。” 弘文帝本是闭着眼睛,精疲力竭,此时,却如被打了一支强心剂一般,忽然睁开眼睛,眼里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可逼视的光华。 ——————今日到此。 雪夜逃亡1 魏启元的声音非常小:“陛下,小殿下今晚睡在慈宁宫里。” 弘文帝本是闭着眼睛,精疲力竭,此时,却如被打了一支强心剂一般,忽然睁开眼睛,眼里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可逼视的光华。 他喃喃地问:“宏儿真在慈宁宫?” “回避下。老奴刚才去探望过小殿下。听张娘娘说,今晚小殿下陪着太后娘娘就寝,现在,都安寝了。” 弘文帝笑起来。 如释重负,眼眶却一阵濡湿。 她终究是点击他。 再对任何人无情,也没法对他无情。 只要宏儿在她身边,那便是高枕无忧的保障,胜过千言万语,千军万马。 他心里那么酸楚,要坐起来,却觉得一阵阵的气促。 魏启元急忙来搀扶他:“陛下……陛下,您的脸色不太好,这些日子,一直劳顿,老奴叫御医来瞧瞧?” 他缓缓地靠在床头上,脸上还是带着喜悦的神色:“不用了。朕没事。” 魏启元不敢吱声。 弘文帝更是喜悦,丝毫也没有掩饰自己,“哈,朕从未像今日这般开心。魏启元,你去给朕拿一杯酒……” “陛下,您龙体不适,不宜饮酒啊……” “没事,就一小杯苹果酒就行了。” 那是太后泡的酒,还是小殿下送来的。弘文帝总是珍藏着,很少拿出来喝。此时,他端着苹果酒,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以前,总是害怕,如果饮完了,谁再给自己酿造呢? 如今,总算不怕了。 真的不怕了。 自己有宏儿呢。 只要有宏儿,就会有她。 魏启元小心翼翼的:“陛下,您这些日子,总是不适,因为身边一直没有女眷……您看,这是不是……这样,您的龙体也实在熬不住,其他人照料,也总不是那么贴心……” 雪夜逃亡2 他看着弘文帝的脸色,没有再说下去。 但是,弘文帝丝毫也没有动怒,依旧笑嘻嘻的。 “魏启元,你难道也老糊涂了?这么多年了,朕几曾让其他妃嫔照料过?还不都是你们一直照顾着朕这幅臭皮囊?” “陛下,老奴的意思是……”毕竟是九五至尊,不可能这么久没有任何妃子在身边。这样下去,正常健壮的人也会生病。 弘文帝挥挥手:“你不用说了,朕都明白。” 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只要自己身边没有别的女眷——她总是忍不住的——每当自己生病的时候,受伤的时候——只要没有别人照顾,她总会妥协。 “陛下……您这身子,老奴是否该禀报太后?” 弘文帝没有回答。 禀报她么? 希望得到她的关心么? 当然。 自己一直等的,难道不就是这一天? 他喟然长叹一声:“是啊,朕都逼了她一辈子了,总少不得再逼这一次。” 魏启元不敢接话,但是,心里隐隐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恭敬地退下。 角落,一名太监伺候着。 每次弘文帝生病的时候,他都要安排一名太监守在那里。这名太监坐在地上,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烤得非常温暖。他的状态便是随时醒着,一旦听到陛下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便立即采取措施,或者请当值的御医。 这些日子以来,魏启元明显感觉到了什么,连御医的安排都增加了。 他忧心忡忡地出去,还在想,到底要不要去禀报太后呢? 已经到了午夜。 雪花一片一片地飘下来,昔日芳草萋萋的小径,全是初雪,因为没有融化,人走在上面,如塌在积木落叶丛里,非常好走。 偶尔,有小动物的声音,仿佛一些小小的鼠类窜过。 雪夜逃亡3 芳菲深一脚浅一脚,慢慢地,放慢了速度。 黑夜,无声的黑夜。 她遥遥地停留在小木屋的远方。 黑夜里看起来,小木屋可真遥远啊。 那屋顶上开着小花的漂亮的吊兰,里面宽大而舒适的床,侧开的暗门——当年的那个人,那个脸皮那么厚的罗迦,一推开门,就从暗门里闯进来。 如何的死乞白赖。 她脸上渐渐地浮现了笑意。 那是多可恨的人呀。将自己强逼为妃,怀孕了,又宠幸小怜,吓唬自己,让自己胎死腹中。 那么可恨的一个男人。 自己到底是怎么爱上他的? 后来,他到底还做过些什么事情? 真不敢想象,这样的男人,自己都能够爱上他——而且,到后来,刻骨铭心,再也无法从心口抹去了。 她觉得腿有点软,悄悄地靠在旁边的一颗大树上。 忽然簌簌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从树枝上窜过,抖落了许多积雪。 仿佛竖起了大氅的领子,将自己遮掩得密密实实。 雪花一点一点地飘落,将她身上的大氅蒙上了一层洁白。她看到月光,半夜的天空,下雪的天空,竟然有一轮孤月,孤独而高远地挂在天空。 就如艳阳高照的夏天,有时会下起雨来。 她恍惚记得,北武当的人们,把这叫做“蘑菇雨”,意思是说,在出太阳的时候又下雨,最适合野生蘑菇的生长。 往往这样的一场雨之后,不到几天,漫山遍野,都会长出新鲜的野蘑菇。当地的大人小孩儿就会提了篮子,到那些杂草丛生或者林木葱茏的地方寻找。 那样的蘑菇,味道真是好极了。 但是,这是夏日的事情。 冬日下雪的夜晚,月亮出来会滋生什么呢? 她站在原地,任凭大雪飘下来,也没觉得寒冷。 雪夜逃亡4 心里是热的。在月光下看得那么分明。自己的斗篷——天啦,这是那件花貂的大氅。 她早已忘却了的东西。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搜出来的,下意识里,竟然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随手拈来,披在了自己肩上。 “芳菲,等孩子出世,我们三个一起穿着花貂到外面玩儿,据说下雪的时候,都不会感到寒冷……” 她悚然心惊。 这是谁再说话? 是谁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 那么大条的一个男人,他的宠爱的方式,都是小儿科一般的。自从小怜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过任何的女人——因为自己一直防备着他,警惕着他,甚至他发病的时候,都只能一个人默默地躲藏在御书房里。 呀,他是有寒症的人啊。 她睁大眼睛,仿佛听到有人在黑夜里,一遍一遍地喊自己的名字:“芳菲……芳菲……小东西……小东西……” 她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的脸,竟然是滚烫的,忸怩不堪。 仿佛花前月下的少年。 第一次奔赴一个渺茫不可知的约会。 对面的情人,他从月光里走来,不知道心思如何,不知道真性情如何,不知道多大的决心,不知道今后的岁月是祸还是福…… 她的心跳得那么快。 才发现月光下,自己大氅下面的衣服。 那么锦绣的宫衣,裁剪那么精细,色彩那么鲜艳,就如少女一般,渗透出袅娜的身段。甚至自己脸上的胭脂,唇上的唇红。 多少年不曾如此妆点自己了? 黑夜下,月色之上,谁人在细细地欣赏? 那些走远的青春,一个女人最好的岁月,还能重新回来么? 甚至连身子都还是纤细而苗条的。因为生了那么久的病,连昔日养尊处优的最后一丝发福都不见了。 雪夜逃亡5 甚至连身子都还是纤细而苗条的。因为生了那么久的病,连昔日养尊处优的最后一丝发福都不见了。 上天,是让自己以最美丽的姿态,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么? 奔向前,那是知道的幸福。 自己完全知道,连犹豫都不必;连提心吊胆都不必。 她的心跳得几乎要涌出胸腔。 “小东西……小东西……” 那声音模模糊糊的,仿佛致命诱惑,仿佛一种充满了蛊的毒药。 她的脚步变得非常的松软,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云端。 那小木屋,变得那么近,那么明亮。 四周寂静无声,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的心跳。她继续往前,然后,停下来。月光照得分明。 那一地的雪花,分明被破坏过。 她微微弯下身子,仔细地看——那一大片的雪花,那么美丽的图案——竟然是一把锁! 一把巨大的枷锁!!! 她心里一震。 自己的去路,是如此巨大的一把枷锁。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睁大了,自处张望,嘴里呼喊不出来,只感觉到四面八方袭来的怜悯的神色。 仿佛月亮都在怜悯自己。 哦,它们都在怜悯自己。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的生路了? 她惊慌失措,悄悄地,悄悄地在心里呐喊:“等我……等我啊……我来了……我来了……” 北风吹起,呜呜呜的,仿佛谁人在黑夜里,无声的哭泣。 就如一只猫头鹰,永远只能出现在黑夜里,可是,偏偏喜欢的是阳光,喜欢的是走在阳光下的人儿。这一生,难道自己都没法走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4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4部分阅读 阳光下,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了么? 他一直站在一棵大树背后。 心里是明白的——仿佛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选择,自己都是明白的。 雪夜逃亡6 心里是明白的——仿佛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选择,自己都是明白的。 心有灵犀一点通。 甚至没有点,自己就明白了。 那么多年了,那是自己养大的人儿啊,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一次的选择,自己岂能不知道呢? 他就如一只在山洞里徘徊了很久的蝙蝠,已经彻底在黑夜里迷失了方向。某一刻,什么责任,道义,大局,统统都忘了,只如一个凡夫俗子,只为了自己和她,只为两个人打算,其他的,天下万物,统统都不值得放在眼里。那是一种很忽然涌起了一种很自私的念头——走吧,走吧。 走得越远越好。 只要自己和她离开这里——总会找到很满意的地方,总会有很幸福的生活。 只要在一起,哪里不是家呢? 甚至他的弓箭,他的匕首,都拿在手里。 徒手伏虎杀熊,哪一样不能养活妻儿? 他背着弓箭走了很久很久,可是,心却根本无法走远,只能靠在树上,任苍凉的冰冷刺破自己的肌肤。 芳菲在黑夜里,睁大眼睛。 仿佛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一步,就到了。 就如一头野狼,甚至已经嗅到同班的气味了。走了天涯海角,走遍千山万水,方明白,谁才是自己的同伴—— 当年的小魔鬼,从未真正改变,从未变得善良。 所以,才会爱上魔鬼。 他哪里有弘文帝一丝半点的好? 他根本不如弘文帝。 可是,自己却只能爱上魔鬼。 就如魔鬼,不可能爱上天使。 她激动起来,忽然迈开了脚步,就如一头在月光下皎洁地跳跃的小鹿,匆匆地奔向月光下的同伴…… 一起爬山,一起涉水,一起淌过爬满月光的夜晚…… 月色,也如恋爱了一般。 雪夜逃亡7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冯太后————不不不,这世界上,从未有过什么冯太后……,没有那个霸道的女人,没有那个强硬的女人,没有那个伟大或者外人眼里有内宠的女人…… 就小魔鬼芳菲就行了。 她的脚步变得非常轻松。 毫不犹豫地奔出去。 一旦决定了一件事情,就从未有过后悔的时候。 她奔跑得那么快,汗湿重衣。 “太后……太后……” 她的脚步一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山路,忽然变得那么滑,那么艰难…… “太后,太后……” 那声音变成了微微的惊恐,甚至压抑着抽泣。 “太后……太后……” 终于忍不住哭起来,跌跌撞撞的,一直跑,沿着她的脚步跑。 芳菲停下——脚步,正踩在那个巨大的枷锁图案上面——风雪,竟然无法将它彻底覆灭。它一直存在,那么鲜明。 仿佛一个不祥的谶语。 她无法呼吸,腿几乎要彻底软下去。 山道上,月光下,风雪里,孩子跌跌撞撞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哭喊:“太后……太后……太后……” 她的心,忽然停止了跳动。 某一瞬间,觉得自己死了。从此就彻底死去了。 比当日的中毒,死得更加彻底。再也没法活过来了。 孩子的身影那么小,那么单薄,他甚至连外套都没穿,就那样跑来,脚下还是软软的鹿皮小靴子,是他最喜欢的一双靴子,下面安了防滑的齿痕。但是,此时他走不稳,脚步踉踉跄跄,身子歪歪斜斜,充满了恐惧。 “太后……太后……” 她木偶一般站在原地。 孩子猛地扑上来,狠狠地抱住了她的腿:“太后……太后……” 她的声音十分木然:“宏儿……宏儿……” 雪夜逃亡8 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太后……宏儿醒了,看不到你……宏儿还害怕……宏儿梦见您走了……太后……宏儿梦见您不见了……” 她泪如雨下,紧紧地抱住他的头。 没有任何人告诉他,只是他的一种直觉。 朝夕相处的母子,孩子的那种直觉,不安的恐惧在提醒着他。所以,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见了,便立即追来。 他的衣裳那么单薄,浑身几乎冷的如冰块一般。 她解开自己的大氅,紧紧地将他拥在怀里,完全不顾他身上的雪花,几乎把自己的宫衣都要淋湿了。 孩子在温暖里逐渐地停止了抽泣。远远地,芳菲看到宫灯,看到停下来的人们。 她们都是她的亲随。 他们不完全明白,但是,知道几分,所以,都默默地停留在后面,连小太子也不敢再来追了。 所有人,都沉默在黑夜里。 雪越下越大,连月亮都被彻底遮掩了。 芳菲这才明白,有些黑夜,是永远过不去的了。 那是自己的枷锁——自己不能被任何人所束缚,不能为任何名利,大义所束缚……但是,自己必须,也必将为他所束缚—— 那个小小的人儿。 他一个人,力若千钧,将自己彻底束缚。 他就是强大的枷锁,把自己的四肢,彻底地锁死了。 再也没有办法了。 她紧紧搂住他。甚至能感觉到他滚烫的泪水,在自己怀里那种微微的颤抖——呀,他那么软弱。 他太小了,他没有依靠。 自己这么强大,这么大的一棵树——竟然妄图自己幸福,而不去管他。 多么自私的一个女人。 她脸上火辣辣的。 孩子还在小声的抽泣:“太后……太后,我们回去,好不好?” 雪夜逃亡9 她的声音温和得出奇,慢慢地绕过手,去怀里的大氅,拉住他的小手:“宏儿,太后是出来看看月亮的……你看,今晚下雪,月色多好?” 孩子的眼睛亮起来,抽泣声也立刻停止了。 “太后……您看月色,为什么不叫我呀?” “那时候,宏儿睡熟啦。本来,太后是想叫你的呢。”她的声音那么温软,“这几日,你都陪着太后,好么?” “好呀,我最喜欢陪着太后啦。” 他的声音兴高采烈,充满了希望,仿佛从不曾差点被抛弃。 “太后……下一次再看月亮,就叫我好不好?我还从未iejianguo见过下雪的夜晚出现月亮呢!” “好的,以后,太后只要想看月亮,就一定叫我宏儿。” 她一伸手,竟然稳稳地将孩子抱起来。 再大再茁壮的孩子,也不过才五六岁。 再弱小再单薄的女人,她曾经有生养他的力气! 孩子咯咯的笑声,在雪地里如银铃一般:“太后,我自己走啦。” 她的脸贴着他的脸:“好久没有抱我宏儿了。再过些日子,太后真的就抱不动了。宏儿快变成大小伙子了。” “咯咯,等宏儿大了,宏儿抱太后啦。” “好的,等我宏儿长大就好咯。” …… 雪地里,许久,他的身子也一动不动,几乎和古老的大树成为了同一的颜色。他甚至没有觉得任何的绝望和失落……只是怜悯。 那么的怜悯。 不知是在怜悯他们母子,还是自己。 那么巨大的一把枷锁……这一生,谁能绕开这把枷锁? 弘文帝,他赢了。 因为,他掌握了这把最最锋利的利器。 可是,弘文帝,他也输了。 这把利器之下,谁能成为真正的大赢家呢? 除了宏儿。 他一点也没有沮丧,相反,竟然挺直了脊梁,站立如一颗笔直的树木。 骨子里,仿佛如释重负——仿佛一种深入表里的血脉——她舍不下那样的小人儿。 自己何尝舍得扔下他? 那是自己的谁啊! 那也是自己的小人儿啊! 他笑起来,泪流满面。 ————————今日到此。 《一路芳妃》大结局购买地址:) 一路芳妃大结局上市了哈,当当网购买地址:productshubao2/productaspx?product_id=20823812&ref=search0a ———————————————————— 一路芳妃大结局上市了哈,当当网购买地址:productshubao2/productaspx?product_id=20823812&ref=search0a 一路芳妃大结局上市了哈,当当网购买地址:productshubao2/productaspx?product_id=20823812&ref=search0a 一路芳妃大结局上市了哈,当当网购买地址:productshubao2/productaspx?product_id=20823812&ref=search0a 一路芳妃大结局上市了哈,当当网购买地址:productshubao2/productaspx?product_id=20823812&ref=search0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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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额头。 因为这是不合规矩的。 在皇家,太过的亲昵,反倒不合乎礼节。 但是,管他的礼节呢。自己这一生,违反礼节的事情太多了,还何必在意这小小的一点? 登基前夕2 洗了脚,她亲自抱着儿子上床。 孩子抱着她的脖子,笑得咯咯的,热气呵在她的脸上,脖子上,痒酥酥的,又是愉快,又是亲热:“太后,您好久没这样抱我啦。” “以后,太后天天都这样抱你,好不好?” “好耶……可是,太后,我再长一点,您就抱不动啦。太后,您今晚可真好看……您身上好香……以前我没闻到过耶……” 她面上一红,这才看到自己身上艳丽的宫装,那么俏丽的打扮,甚至涂抹了胭脂香粉……之前,自己是在想干嘛呀! 她竟然不敢面对孩子的目光。 “太后,我好喜欢您穿成这样……太后,以后都这么香,好不好?” 她无法回答,声音微微哽咽。 孩子却感觉不出来,他欢天喜地,他已经很困了。他还从未这么晚都没睡觉过,一旦觉得安全,眼皮便不住的打架。 “宏儿,乖乖地睡啦。明日,太后带你去堆雪人。” 孩子很快就闭上了眼睛。这一觉,他睡得非常熟,非常沉。 就连芳菲,也没有任何的梦境,也没有任何的挂念,甚至连微薄的希望都忘记了,只是搂着儿子的小身子,那么温暖的小火炉,一觉沉睡到了天明。 直到慈宁宫里的灯光彻底熄灭了,一个人,才悄然地从暗处走出来。 他满脸热泪——整个人衰败得如枯木上摇曳的最后一片叶子。冬天,自己人生的冬天! 如释重负啊。 他亲耳听到慈宁宫传来的声音,孩子咯咯的欢笑,她给他洗脚,她抱着他……那么长的山道,她一个人抱着他回来。 连宫女,侍卫们都不许插手。 甚至他自己都坚决地相信——她仅仅只是去山上欣赏一下月亮的。他故意没看见她手里提着的包袱。 登基前夕3 甚至他自己都坚决地相信——她仅仅只是去山上欣赏一下月亮的。他故意没看见她手里提着的包袱。 不该看见的东西,便自然就忽略了。人的脑子,其实充满了仁慈,总是选择性的记忆,选择性的遗忘,所以,人类才不会因为脑子里堆满了一辈子的垃圾信息,以至于陷入崩溃的地步。 因为懂得遗忘,人类才能延续。 他只看到她抱着儿子,只听得她们讨论月亮的声音。只不过,是一对浪漫而风雅的母子而已。 他的人生,以后,坚信的便是这一点。 两名太监来搀扶他。 他本是要站稳身子,自己走的,却咳嗽了一声。但是,又不敢咳得太大声,一直憋着一口气,一直进了玄武宫,才重重地咳嗽出声。 灯光下,老大的一口血迹。 魏启元大惊失色:“陛下,陛下……来人,快来人……” 他笑起来,满面通红:“没事……不碍事……朕是高兴了,太高兴了……”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都还那么高兴,仿佛某一次选择的胜利。自己终于彻彻底底地胜利了——至少,为儿子赢得了一辈子长长久久的热爱。 不,甚至不是自己,是儿子自己争取的。 他喃喃自语,宏儿,比自己能干。 因为,他比自己更加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母爱。 儿子去争取母亲的疼爱,难道这也有错么? 他们要来到这世界上的时候,父母们从未问过他们的意见,问过他们是否愿意,问过他们是否愿意成为他们的子女,问过他们的未来究竟是否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愿自由成长?所以,父母凭什么只顾自己的幸福,不为孩子奉献一丝一毫? 人,天生就该倾向于弱者。 弘文帝倒在龙床上,也很惬意地睡着了。 登基前夕4 第二日,阳光普照。 芳菲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已经日上三竿了。 这么多年来,她每一天几乎都是晚睡早起,从未这样肆无忌惮地睡到几乎中午也不起身。而宏儿,更是从未如此。 但是,她却不忍心叫醒他。 就这么一次,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赖床一次,难道不行么?这么冷的天,又是这么小的孩子。 她的胳膊发麻,因为孩子的头一直放在上面。 她轻轻抽出来,孩子也醒了,眼睛睁开,黑葡萄似的,睡眼惺忪,一把就搂住了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太后,昨晚我梦见我们堆了好大一个雪人。” “呵呵,宏儿,起床用了午膳,我们就去玩儿。” “好耶。” 孩子麻利地起床,一点儿也没赖着。自己穿了衣服,蹦蹦跳跳地去外面坐好,等待传膳。 吃了午膳,两人带了几名宫女太监一起往前面的空地而去。 那是一片巨大的松针林,一夜风雪,无人来过,雪地上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偶尔一些落叶飘在上面,皑皑的雪白里,显露出一丝苍翠。 孩子的小靴子踩在积雪里,咯吱咯吱的。 他兴致勃勃,选了一个最好的位置。 “太后,我们比赛,看谁先堆好,谁堆得最大,好不好?” “好。宏儿,我们今天玩儿一整天。” 母子俩马上动手,宫女太监们都笑嘻嘻地在一边帮着找一些适合做眼珠子,小鼻子一类的漂亮小石头。 不一会儿,各自身边便是一大堆积雪。芳菲自以为自己动作已经很迅速了,一转眼,却见孩子已经快手快脚地在堆了。 她不甘落后,也堆起来。 一会儿,两个大胖雪人便堆好了。头圆圆的,身子也圆圆的,扣一顶帽子也是圆圆的。 登基前夕5 孩子拍着手:“太后,我比你先堆好耶。” “宏儿,你还没给娃娃安上眼睛啦。” “太后,您说,眼珠子用什么最好看?” 宫女急忙过来:“太后,小殿下,这里有漂亮的石子。” 芳菲亲自为孩子选了两枚漂亮的绿松石,放在他的小手里,孩子一用力,拍在雪人的脸上,立即,一个活泼可爱的憨娃娃就灵动了起来。 “太后,您看,它多漂亮呀。” 芳菲也给自己的雪人安上了眼珠子,笑道:“宏儿,你看,他们两个像什么样子?” “就像我和太后拉……” 芳菲哑然失笑,两个憨娃娃,几乎一摸一样,哪里像自己了? “太后,不对也,这个不像您……”孩子灵机一动,找了几片树叶,给雪人做成头发的样子,笑嘻嘻的:“太后,您看,现在像您了不?” 果然有几分像个女的雪人了。 芳菲笑着牵了儿子的手:“宏儿,我们再往前走走。” “好耶。” 上山道走得一程,远远看见一只黑熊。 冬天里,没有什么吃的,熊饿得肚皮瘪瘪的,身子比秋天的时候,小了一倍不止。它饿得不行了,但是看到这里人多势众,也不敢过来。 孩子也好奇地看它,侍卫们却紧张起来,已经张开了弓箭,随时防止黑熊冲上来。 “太后,我们上一次吃的熊肉好好吃呀。” “宏儿,你又想吃新鲜的熊肉么?” 孩子有点儿为难:“可是,它好瘦呀。您看,它的肚子瘪瘪的,走路都走不动啦……真是太可怜了,反正也没什么肉了,太后,我们还是不要吃它啦……” “好好好,宏儿说不吃就不吃。” 黑熊僵持了一阵,终究是势单力薄,还是跑了。 登基前夕6 孩子吹一声口哨,它又回头看一眼,还是夹着尾巴逃走了。 因为遇见熊,芳菲便再也没有带儿子继续往前,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直到她们母子彻底消失,一个人才慢慢出来,凝视着那两个憨态可掬的娃娃。 他随手拿了一个树冠,戴在小娃娃的头上。 就如一顶金光灿灿的王冠。 他心里滋生起强烈的怜惜之情——这一次,也许是宏儿最后一次可以这样自由自在的玩耍了吧? 所以,芳菲才这样的放纵他,陪伴他,之前,想让他享受到平凡的孩子,所应该享受到的一切的美好和欢乐童年。 然后,他便是新登基的小皇帝了。 一个小皇帝,是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自由的。此后,纵然是在太后这里,他也没法如此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如一个普通的孩子了。 孩子的童年结束了!彻彻底底地,陷入了一个强大而冰冷的牢笼里面,也是天下无数的父母,费尽心血,甚至性命——为儿子所争取的金色的牢笼。 心里那么明白,也那么理解——难怪芳菲会选择他。换了自己,自己也是一样的会选择他。 魏晨走过来,悄悄地问:“主上,这里太冷了,还是回去歇着吧。您这些日子,又伤寒不断,再冻着了,身子怎么受得了?” 他一笑了之:“宏儿要登基了,我一直在想,我该送什么礼物给他呢?” 魏晨恭恭敬敬的:“小殿下即将成为小皇上,拥有天下,他什么礼物都不会缺少。主上不必为此烦恼。” 他一笑,声音十分柔和:“哦,不是这样。孩子先是孩子,而不是皇帝。那些礼物,都不是他想要的。我想送的,便是他想要又喜欢的一件礼物。” 那是属于孩子的礼物。。。。 登基前夕7 他殚精竭虑,费尽心血,倒比当年南征北战,治理国家,更加操心。 给孩子的礼物,岂可轻率呢! 整个玄武宫和慈宁宫都沸腾起来。 到处张灯结彩,因为,明日便是小太子的登基大典了。 孩子一直都沉浸在和太后整天玩儿的喜悦里,浑然不觉,从此之后,自己的命运就要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了。 这一日,他和太后早早地用了晚膳,一起坐在火堆旁。 忽然听得通传声:“陛下驾到。” 弘文帝人未到,声先到:“宏儿,好香呀,我猜猜,火炉里烧了什么东西?芋头?番薯?真甜呀……” 孩子奔上去,抱住他的腿:“父皇,您来啦?” 弘文帝牵了儿子的手,笑盈盈地看向芳菲:“宏儿,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听太后的话?” “当然听啦。父皇,这几天,太后每天都陪我玩儿,我好开心啊,比过年还好玩。” 弘文帝心里一酸。 孩子现在好玩,明日之后,便不能好玩了。 芳菲也心如刀割。 她做梦都想不到,弘文帝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退让。 自己怕宏儿遭遇不测,太子位不保,性命不保,所以,弘文帝便出此下策。 他曾经看得比命还重的王位,就为了换自己一个安心就放弃了? 他还那么年轻,那么年富力强。一个年纪还不到四十岁的男人,今后,如何地做这个太上皇? 情何以堪? 弘文帝的面色非常爽朗,眉头都彻底舒展开了,仿佛彻彻底底的一种幸福感和温暖感,目光十分温和:“芳菲,真是辛苦你了。” 芳菲心里一震。 却淡淡的,还在试图尽最后的努力:“陛下,请你三思。宏儿毕竟这么小。除了你,谁也挑不起这个大任!” 他忽然豪气横生,一把将儿子举了起来:“有我在一日,宏儿就什么都不必担心。” ——————今日到此。《一路芳妃》大结局版本已经出版上市。当当网有卖,货到付款,随便在当当输入《一路芳妃》或者月斜影清,就找到了。 纸书版本比网上精炼许多,没有网上这样凑字数的啰嗦和冗长。纸书结局和网上一摸一样,但是,网上会延后放上结局。 希望先买书的童鞋不要剧透,也不要在贴吧和群里讨论纸书结局。嘻嘻,谢谢大家,爱你们;多谢大家的支持。 ps3:今日一直在外,不更;周四中午2点之前更新。 太上皇帝1 孩子咯咯地笑:“我才不担心呢。我有父皇,又有太后……” “当然了,我宏儿有父皇和太后撑腰,什么都别怕。” 孩子在他脸上亲一下。弘文帝顿感脸上湿漉漉的,一种孩子般温润的触觉和温暖。他笑嘻嘻的:“宏儿,不亲一下太后么?” 孩子扑过去,在芳菲的脸上亲一下,眼里充满了喜悦。 芳菲却觉得有点尴尬。 但是,还是温和地抚摸儿子的小脸:“宏儿乖。” 孩子的目光转动,但觉自己从未受到这样的宠爱。 芳菲凝视着他闪动的睫毛,心里其实是明白的——以前,自己总认为枷锁是弘文帝。 但是,其实不是。 自己的枷锁,只是这个小小的孩子。 除了他,谁也休想束缚。 不是没有自私地想过,弘文帝带着儿子。 而自己,则可以远走高飞,实现自己的梦想,过几年好日子。 可是,真的这样选择了,就完美了么? 儿子,他就没有权利享受母爱么? 儿子,他就没有权利一直得到母亲的呵护么? 成熟的人可以没有爱情,孩子岂能没有眷顾? 真要扔下了他,自己这一生,又还有多少乐趣? 在北武当山脚下,有时会听到一些村民的故事,女人嫌弃家里穷,往往抛下孩子跑了。孩子怎么哀求都没用。 也许,她们能选择更好的富裕生活,更遵从自己内心的享乐——但是,每每午夜梦醒,就没有后悔的时候么? 自己选择了宏儿,就只能辜负他! 弘文帝的心情却异常地高兴。 此时,他就抱着儿子,旁边坐着芳菲。 一时之间,觉得很是恍惚——仿佛多年来积压的那种热烈情感和期待的一次总体爆发和实现。 娇妻幼子,天伦之乐。 终于如此。 太上皇帝2 如果通过自己的退位能够达到,那么,自己一点也不会后悔。 他不经意地看着芳菲,柔声道:“明日,宏儿登基的服饰都准备好了,我都看过了,冠冕我狠喜欢,龙袍我也很喜欢。其他的,你看过了么?没有任何欠缺吧?” “都很好,没有任何差错。” 孩子好奇地东张西望,虽然已经有太傅给他辅导了登基的礼仪安排,但是,毕竟并不曾真的知道是怎么回事。登基,到底什么是登基呢?自己做了小皇帝,又会怎样呢? 再看父皇和太后的态度,又觉得很好玩,仿佛是两个大人,送小孩子去念书一般。 “宏儿,你先去休息,明日很早就要起床。” “好的。太后,父皇,晚安。” 孩子行了礼,被两名宫女带下去休息了。 只有弘文帝和芳菲默默对坐。 芳菲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沉声道:“陛下,你这是何必?” 弘文帝的眼睛非常明亮,声音里甚至透露出了一种喜悦之情:“芳菲,我早年渴望着登上九五之尊。你也帮过我,这些,你都知道;但是,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后,反倒觉得没什么了。” 芳菲无语。 “芳菲……”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这些年,我为了这个皇位,凡事顾忌,左右摇摆,而且,从未有能顺从自己心意的时候。所以,真的退下来了,未尝不是好事。我们就会有更多的时间,也许,还可以过几年自己想要的日子……” 芳菲心里一震。 方明白弘文帝真正的打算。 他这是讨好自己——一次次紧要关头的退让,躲闪。到了最后,统统变成了讨好——为了彻底化解和自己的罅隙,不惜如此。 她微微闭着眼睛,觉得呼吸非常艰难。 仿佛对这一切,受之有愧。 太上皇帝3 他不恋栈,难道自己就很恋栈? 可是,她没法反对。 “芳菲,诏书已经下达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今后,我们两个就退居幕后,一心一意辅佐宏儿,这难道不好么?” “陛下,你现在不是退位的时候!” “芳菲,我心意已决。往后的日子,我总要为自己活一回。” 芳菲的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仿佛到了这个份上,是自己把弘文帝逼得走投无路。难道,果真是这样么? 果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快便印证了她的担心。 这一日晚上,东阳王、京兆王、陆泰、甚至刚刚回京的老臣源贺等鲜卑名臣,都去玄武宫请安。 彼时,弘文帝刚从慈宁宫回来,正在屋里洗澡。 玄武宫背靠的山崖里,有一处绝佳的温泉。弘文帝每每不舒服的时候,总是喜欢在这里泡温泉,舒缓身心。 大臣们鱼贯而入的时候,太监告知他们,弘文帝正在泡温泉,起码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出来。 他是故意的。就跟下退位诏书一样,没有和他们任何人商量,甚至连风声都没透露一点。 众人都等在外面,一个个的心情焦虑不安。 就跟上一次商议要杀掉李奕似的。 这一次的事情,可是比杀掉李奕更加艰难百倍。 是源贺先问:“陛下正在春秋鼎盛的时候,为何要退位?我这些年都不在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其他几人也大惑不解:“是啊,陛下这些年处理政事,我北国年复一年,兴旺发达,人口,经济,兵源,比起南朝,已经丝毫不差。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退位?” 有人揣测:“是不是因为前些日子太后中毒的事情?” 陆泰再也忍不住了,愤愤道:“你们才明白?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毒计。” 太上皇帝4 众人一时无语,看看紧闭着的温泉内室的门,终究是鲜卑人的火爆性子,一个个嚷嚷开来。 “陆泰,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泰,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传入了太后的耳朵里……” “陆泰,我们知道你和太后有罅隙……但是,这话怎么说?” 陆泰冷笑一声:“你们这些笨蛋,还不清楚?这个女人在演戏,一直都在演戏……” “何以见得?” “当年先皇驾崩,按照我们北国的规矩,汉家的女人本该殉葬的。当时,她不想死,却故意表演了那么一场火殉,这下好了,从此不但自己死不了,而且赢得北国上下的美名,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贞洁圣女的楷模。可是,后来她的行为如何?你们大家都看到了,宠幸李氏兄弟,什么王肃之类的……这帮子汉臣,哪一个不是她的裙下之臣?自从陛下杀了李奕后,她便和陛下结下了仇怨……” 众人都听着,一声不吭。 陆泰无所顾忌:“这一次,我估计又是她用的诡计。说是中毒,真要中毒了,难道不会死?御医怎么说的?那毒药是见血封喉。据说慈宁宫的两只波斯猫服下了毒药,一转眼,顷刻之间就毙命了。为什么她没事?她那么狡猾,鬼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中毒。我估计,她就是假装中毒,给陛下造成巨大的压力……” “陆泰,你有何根据?” 陆泰闷哼一声。 “你们也都知道,我当时迫于无奈,检举了李欣。既然那个女人早就知道了李欣下毒这回事,她偏偏还要中毒,你们想,这是为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我告诉你们,这又是一场火殉!跟上次一样,不过是一次表演而已。事实证明,她又赢了。上一次保住了命,这一次,她连皇位都拿下来了。” 太上皇帝5 就算她在表演吧,也得有人配合啊! 难道弘文帝自己去配合她的表演? 二人都斗争得那般水火不容了。 京兆王若有所思,但是,一直没有发言。 弘文帝之前曾想传位给自己,所以,他在这件事情上,反而一直保持着一种慎重的态度,一句都不曾发言。 源贺问:“但是,怎能说她一中毒,陛下就会退位?而且,她又没死。” “她要是死了倒好!可恨的是,她没死!这就成了她威胁陛下的把柄。你们想想,我们北国平素最提倡什么?孝道!我们北国,讲究仁孝治国,陛下父子都以孝顺着称,经过她这么一闹,如何向北国臣民交代?她把中毒事件搞得这么大,人人都知道李欣是陛下的人,岂不是间接指证是陛下下毒害她?这个女人,阴险毒辣到了极点,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步步为营,不然,她怎会一个个击溃我们?陛下此人又好面子,又破不开情面,所以,被逼得没法,只好退位……” 众人一听,果然大有道理。 纷纷点头称是。 “这个女人,向来就喜欢玩弄这一招,把我们鲜卑大臣玩弄于股掌之上。这些年,我们吃她的亏还少么?只是这一次,她太过分了,竟敢逼迫陛下退位……” 东阳王迟疑道:“但是,小殿下毕竟也是陛下的亲骨肉……” “是陛下的亲骨肉又如何?这些年,难道不都是她一个人只手遮天?小殿下从来只听她一人的,连太傅的安排,课程的教育,甚至教材,都是她自己编写的。小殿下一个小孩子,他懂得什么?以后,还不是完全听这个女人的。” “是啊。如果陛下真的退位了,以后,这天下就是她一个人的了,她甚至不必和我们藏头露尾打什么哑谜了,以后,还不得把鲜卑祖宗的家法,全部给变完?。” 太上皇帝6 “女人不许干政,这是我们北国的基本国策。现在,她不止干政,而且肆意妄为。一旦陛下退位了,她便失去了所有的制衡,真正比女皇帝还要女皇帝了。那帮子汉臣文人,还不趁机窜上来?看吧,准备小皇帝的登基,他们比谁都热心。什么三长制,均田制,我怕,以后平城都保不住了,那女人根本不喜欢平城,躲在北武当从不回去……” “但是,到了现在,我们这些托孤大臣,还能有什么意思?” “我们算什么托孤大臣?就是摆设,傀儡而已。看吧,那个女人根本不会允许我们插手……” “真是窝囊死了。先帝在时,我们几曾如此窝囊?” …… 众人群情激昂,七嘴八舌。 温泉室内的门里,弘文帝静静地坐着,对于外面的议论,听得一清二楚。 若是换在往日,他一定会勃然大怒。 那是有关一个男人的自尊心,王者的尊严和威风。 但是,此时,他失去了反驳的兴趣——也没有力气再去做这样的口舌之争。 这些结果,他当然不是没有想过。 但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自己就算向冯太后认输也罢,俯首称臣也罢。 人的一生,又几曾遵从过自己的内心? 两名伺候他的太监替他擦干净身子,他换上了舒适的内衣。低头的时候,忽然看到内衣上的花纹。 那是一种淡蓝色的,浅浅的绣花。手艺说不上多么精巧,但是,针脚绵密。 衣服,已经放了十几年了,但是,此时拿出来,却还是簇新的。看起来那么温暖,那么结实。 这还是芳菲在太子府的时候为自己做的。饮食起居,四季衣裳,一应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他在这样的夜晚,穿上了这样的衣服。 太上皇帝7 浑身都很轻松,觉得非常宽敞。 门外,老臣们依旧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他觉得这些声音逐渐地在恍惚过去。多少年了?自己为了这些语言,这些摇摆不定的主意,这些忽上忽下的权力斗争,起伏……何尝不是精疲力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太子府那一次和三皇子的生死决斗开始的? 那一次起,自己就埋下了永失我爱的伏笔。 事后,无论怎么,都于事无补。 然后,一步错,步步错。 两个人,终于水火不容。 幸好,还有一个共同的儿子。 就凭这一点,自己已经掌握了最大的利器了。 他无视那些大臣们一个劲地抱怨,甚至讥笑。皇位于我,岂能眷恋一辈子?绝顶的权利,绝顶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5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5部分阅读 的享受,甚至绝顶的孤独——自己都走过了,其他的,还算得了什么? 一切都无所谓。 他想起那个——神仙! 就因为置身事外,所以,心如神仙。 这难道不好么? 总有些得到,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的。 魏启元进来,拿着外衣,悄悄地问:“陛下,各位大臣都等着外面。” 他淡淡一笑:“随他们吧。” 魏启元迟疑了一下:“陛下,他们态度很坚决,难道一直不见他们?” 弘文帝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了左侧的暗门。 从这里出去,推开一道精美的木门,外面,便是一壁的山崖,四季风光如画。此时是冬日,但也丝毫不影响它的美景,但见那些树木,已经全部被冰雪覆盖,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绿色,整个的白色皑皑,枝丫的冰凌,以各种奇怪的方式指向天空,形成一种雄伟而神奇的景象。 小太监奉上热茶,他惬意地喝了一口。 良久,外面的朝臣还是熬不住了,只得退去。 太上皇帝8 小太监奉上热茶,他惬意地喝了一口。 良久,外面的朝臣还是熬不住了,只得退去。 弘文帝这才沉声道:“吩咐下去,准备宏儿的登基大典,一丝一毫也不得马虎。” “是。” 却说这群大臣们,一心为着鲜卑人的利益着想。虽然他们没有见到弘文帝,心里咒骂一百遍弘文帝的懦弱和退让。 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要牵制冯太后,仍然只有弘文帝。只要他在一日,冯太后就永远不可能肆无忌惮。 如果弘文帝退得一干二净,只怕冯太后马上就会一手遮天。 他们不得已,当夜联名起草上书,去慈宁宫求见冯太后。 那时,宏儿早已睡了。芳菲还在灯下,看着那些明日登基的细节。心里非常恍惚,觉得一切都很奇怪。 她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一个又懒又馋的小宫女,亡国灭家。生平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大吃大嚼各种美味糕点。 后来,糕点有了,一切的山珍海味都有了;甚至,连宫廷女人不敢奢望的挚爱都有了。 可是,沉沉浮浮三十几年,竟然到了今日——自己的儿子就要登基了。 从皇后到太后到太皇太后。 一个女人的一生,何以言说? 门外有通报声,说几位鲜卑大臣联名上书。 她并没觉得意外,只是觉得很疲倦,但还是振作精神,到了外间,接见这群大臣。 大家跪在地上,行参见太皇太后的大礼。 这还是冯太后中毒之后,第一次见外臣。 顾盼之间,但见冯太后还那么年轻,哪里有一丝中毒憔悴的迹象?尤其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养,她的身子,较之昔日,更显得精神了一点。真真是符合汉武帝所说的“母壮子弱,国之大患”。 太上皇帝9 这样的女人,就该有英明如汉武帝一般,立即把她杀了。 但是,此时已经回天无力。 众人只能一起跪在地上,拿出联名上书。 芳菲没有马上命他们平身。让他们一个个跪在地上。 她仔细地看完了这份联名上书。鲜卑贵族们,一致要求,太上皇虽然退位,但是,小皇帝年幼,请太皇上的退位诏书上称“太上皇帝”。 太上皇和太上皇帝,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太上皇只能颐养天年,但是,太上皇帝却和皇帝有同等的权利。是和皇帝并列的两颗太阳。小皇帝年幼的时候,当然可以名正言顺地由太上皇帝主政。 太上皇帝——这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弘文帝是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人。 芳菲反复地看了两遍,然后,抬起头,目光扫过众大臣。 大臣们也都盯着她。 却见她的眼神出奇地平和,完全消失了以往的杀气。 她一笑,站起来,朗声道:“好,我完全同意你们的看法。”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那么明显的制衡她的权利,她难道看不出来?众人还以为,她起码会阻止,却不料,同意得如此爽快。 “就依此奏。太上皇称太上皇帝。” 众人一起跪谢:“多谢太后,太后英明。” 众人领命,鱼贯而出。一个个还喜不自胜。 东阳王道:“陆泰,就说你心眼多,你不信,看吧,太后不是立即答应了?” 源贺也道:“你还别说,太后这些年是有大功的。” 陆泰气得暗自吐血,却没有任何办法。算来算去,仿佛自己每一次在这个女人面前都会失策。 他恼羞成怒,一言不发,走出好远,才冷笑一声:“不信你们走着瞧。有了太上皇帝这个保证,总有一天,你们会发现我今天的担忧是对的。” ————————今日到此。 九五之尊1 一整夜,芳菲都彻夜难眠。 当然并非是这道太上皇帝的奏折。相反,因为此事,她反而松了一口气。一个女人,独自抚养着一个孩子,当然很辛苦。 若是有弘文帝拉扯着,怎样也是一种福分——属于孩子的福分。 父母双全,他得以登上帝位,世间帝王,他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这是弘文帝对他的厚爱。 心里也是明白的——这何尝不是弘文帝对自己的一种无言的表白?这么多年,他其实从未改变。 但是,心里总是不踏实,心神不宁的,仿佛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在慢慢地袭来。 但是,到底是什么,又说不出来。 恍惚间,鸡鸣三声,五更到了。 她立即起床。 这一日,穿的是皇太后的正式服饰,十分繁琐,盛大,穿戴都是珠钗冠冕。 八名宫女帮着她弄好一切。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眶里有血丝,脂粉都无法掩饰。而且,真的已经人到中年了。早年的青春光彩,已经一丝一毫都看不见了。惶惶忽忽的,岁月催人老,自己,是被什么催老的呢? 从太后到太皇太后,自己是不是意味着,又老了很大一截了? 张娘娘喜气洋洋,低声道:“太后,老身真是开心极了。” 芳菲微微一笑。从孩子出生起,这满屋子的宫女,哪个不是精心照顾他,服侍他?尤其是张娘娘,基本上比亲孙子还亲了。 这样的感情,就如父母看着子女成龙成风,岂有不开心的道理? 红云和红霞一直搀扶着她,也一个个都精心盛装,仿佛慈宁宫,许多年不曾如此大喜了。仿佛今日之后,所有人,都会跟着荣耀起来。 她正出去坐着,已经听得通报声:“小殿下驾到。” 这是大家最后一次叫他小殿下了,接下来,他便是陛下了。 九五之尊2 这是大家最后一次叫他小殿下了,接下来,他便是陛下了。 日后,人人都得对他行君臣的大礼了。 宏儿起得这么早,却依旧很精神。 他今日也穿戴一新。 弘文帝准备得十分充分,他的小小的龙袍,上面都是东湖珍珠,绣着九条龙:前后身各3条,左右肩各1条,襟里藏1条,于是正背各显5条,吻合帝位“九五之尊”。 他的冕冠的顶部,有一块前圆后方的长方形冕板,冕板前后垂有“冕旒”。是为十二排的珍珠美玉。冕冠两侧,各有一孔,用以穿插玉笄,以与发髻拴结。并在笄的两侧系上丝带,在颌下系结。在丝带上的两耳处,还各垂一颗珠玉,名叫“充耳”。不塞入耳内,只是系挂在耳旁,以提醒戴冠者切忌听信谗言。后世的“充耳不闻”一语,即由此而来。 按规定,凡戴冕冠者,都要穿冕服。冕服以玄上衣、朱色下裳,上下绘有章纹。 龙袍上除了龙纹,还有十二章纹样,其中日、月、星辰、山、龙、华虫、黼、黻八章在衣上;其余四种藻、火、宗彝、米粉在裳上,并配用五色祥云、蝙蝠等。它们分别代表了不同的含义,“日月星辰取其照临;山取其镇;龙取其变;华虫取其文、会绘;宗彝取其孝;藻取其洁;火取其明;粉米取其养;黼若斧形,取其断;黻为两己相背,取其辩。这些各具含义的纹样装饰于帝王的服装,喻示帝王如日月星辰,光照大地;如龙,应机布教,善于变化;如山,行云布雨,镇重四方;如华虫之彩,文明有德;如宗彝,有知深浅之智,威猛之德;如水藻,被水涤荡,清爽洁净;如火苗,炎炎日上;如粉米,供人生存,为万物之依赖;如斧,切割果断;如两己相背,君臣相济共事。”总之,这十二章包含了至善至美的帝德。 小孩子穿戴得如此整齐,心里也微微不安。 九五之尊3 他进来,行走的时候,步履也不如昔日那么轻快。因为他头上戴的黑色冠冕,根本没法让他蹦蹦跳跳,甚至只要歪着脑袋,左右摇晃,那些珍珠美玉,就会前后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生疼。 就凭这一点,小孩子已经察觉了,自己以后,可能和往常就不同了。 这是帝王的尊严。 强大的规矩。 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三更即起,五更上朝。 一年四季,皆是如此。 若是一位勤勉的帝王,当是一件超级辛苦的事情。所以,帝王大多不能高寿。 他心里不是高兴,反而隐隐的不安。 跪拜太后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按照身边礼仪大臣的教导,行叩拜大礼:“孙臣参见太后。” 芳菲心里一阵激动,一把扶起他,柔声道:“宏儿,今日是你的登基大典了,太后先恭贺你。” “太后,登基大典,你会去么?” 她微笑着摇摇头。 宏儿觉得非常失望,怯生生的捏着手指:“太后……” 她柔声道:“宏儿别怕,你父皇会陪着你的。” 孩子的眼睛终于亮起来,如见到了一个大靠山:“真的么?父皇会陪我一起去?” “对。父皇会亲自陪着你。一切,都有父皇指导,做主,你什么都别怕,乖乖地做个小皇帝就好了。” 正在这时,已经听得礼仪官的提醒:“回太后,应该请小殿下去玄武宫参见陛下。” 时间到了,孩子没法多呆。 芳菲送他到门口,看着他森严地走出去。 天气那么冷,孩子每走一步,都步履森严。小小的人儿,仿佛一下子变成了老头。 从他的背影看,那么隆重的服饰,几乎跟他的年龄完全不相吻合。 而且,身后跟着一长串的礼仪官,为首的正是李冲。 九五之尊4 而且,身后跟着一长串的礼仪官,为首的正是李冲。 他本来一直保持着不偏不倚的姿态。只是,在向冯太后行礼的时候,眼中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喜悦之色——是的,这是一场胜利。 是他对他哥哥的死后,所认为获得的一场胜利。 毕竟,哥哥的政治理想,实现了一大半了。 虽然芳菲事后不曾怎么再接见过他们,可是,对于李冲等主持这一切,还是非常放心的。但是,那么小的孩子,受得了这一切么? 她站在门口,眼眶濡湿。 张娘娘等一行宫人却已经跪下去了,她们一个个喜气洋洋,兴高采烈:“恭喜太后,贺喜太后……” 是的,她们都知道——太后总算熬出头了。 小殿下登基,她就熬出头了。 芳菲心里更是难受。 自己这算熬出头了么? 也罢。小孩子虽然小,可是,有他的父亲扶持,总比别的时代的小皇帝,被权臣胁迫登基,成为傀儡的好吧? 就如汉献帝,一辈子成为曹家的傀儡。 而宏儿,好歹,是弘文帝亲自推上去的。 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但听得礼乐声声,儿子的登基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孩子是去玄武宫登基。 从今往后,意味着,玄武宫就是他的了。 清晨的玄武宫,布置一新,十分盛大而隆重。彩带飘飘,张灯结彩。偏偏这一日,天公也作美,出了大太阳。 按照往常的登基,基本是老皇帝驾崩,小皇帝才能登基,所以,总是有着丧事的余威,显得美中不足,太过肃穆。 只有今日,一切都是喜乐,没有一丝半点哀伤的气息。 弘文帝也早早穿戴一新。 但是,是太上皇的服饰。 太上皇,皇上,一字之差,相去千里。 九五之尊5 他忽然想起芳菲。当年的芳菲,第一次穿上皇太后的衣服,心里是怎样的滋味?而且,一穿就是那么多年。 那是寡妇的象征啊——自古以来,皇太后,便是寡妇的象征。 只是,太上皇呢? 历史上的太上皇,其实不多。 大多数的,不是老得实在不行了,就是不得已,被逼迫退位,很快郁郁寡欢,死了。 自己既不是老得不行,也不是被新的太子威逼。 自己是心甘情愿退位的。 盛年称太上皇,古今第一人而已。 他坐得笔直,表情比登基的时候更加凝重。 太监和侍卫们都守在身边。 但是,他一直闭着眼睛,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随手拿起桌上的一面镜子,仔细地看一下。他其实往常是很少照镜子的。因为,一个男人,不太可能长期对自己的容貌感兴趣。 但是,今日,他却情不自禁。 生怕自己的帽子歪了,衣冠不整。 以太上皇的心情,竟然是如此的惶惶不安。 镜中的男人,一夜之间衰老了十岁。 仿佛生命的力气,全部抽离了。 魏启元同情地看着他。 只有他才明白,从太子府开始,陛下为了这个帝位,花费了多少的心血。几乎从他刚被确立为太子起,那时他是多大?八岁?九岁? 从此,他的生命,便是为了皇帝这个位置在奋斗。 仿佛已经骨血相连,和生命一样,不可分开了。 现在,却生生地要分去一块。 就如一个人,生生地看着一只苍鹰,把自己的血肉彻底啄去。甚至连疼痛也来不及感知。 一大堆反对的奏折堆在桌上。他一件都没看。 一生中,做事从未如此果决。 他没给自己任何动摇和犹豫的机会。 九五之尊6 门外,礼仪官再次进来报告,说小太子登基大典的准备工作已经完全就绪。 然后,传来通报声。 小太子一身冠冕进来——不,彼时他已经是小天子了。 但是,本着对太上皇的尊重,礼官们还是暂时以太子称他。 孩子进来,跪在地上:“儿臣参见父皇。” 弘文帝满面笑容:“宏儿,起来吧。” 孩子起来,一直拉着他的手。 本来,这是不应该的。但是,弘文帝一点也没纠正他,反正,这样“放肆”的时候也不多了。 孩子依偎在他身边,这才从沉重的服饰下扬起头,娇嗔地问他:“父皇,为什么宏儿要登基呀?” 他心如刀割。 却和颜悦色:“因为宏儿很乖。是个乖孩子,能够做好一个小皇帝。” 可是,为什么不是父皇做皇帝呢? 孩子对此抱着很大的疑惑,但是,又不敢继续问。 他悄悄地问:“父皇,若是宏儿做了皇帝,是不是就再也不可以随便出去玩儿,也不可以随便住在慈宁宫了?” 弘文帝踌躇了一下。 理论是,正是如此。 的确是不该的。 但是,他不想让儿子失望,还是微笑着:“宏儿,你要变成大孩子了,不能老是想着玩儿。” 孩子不敢再回答了。 因为,礼仪官的声音响起:“吉时到。” 弘文帝立即携了儿子的手,往正殿。 从玄武宫出去,到尚书坊,再到正殿,一路上,是层层叠叠的法架礼仪。 礼部尚书奏请即位。父子俩从上书房降舆,先到正殿升座,各级官员行礼。礼毕,官员各就位,礼部尚书再奏请即皇帝位。 进了正殿。 宏儿的手被放开。 弘文帝先上了正殿的龙椅坐下。。。 九五之尊7 这时,他开始亲自宣读退位诏书,让宏儿继位。 然后,孩子在新的御林军统领的护送下,到了正殿的前阶。 他见父皇坐在龙椅上,这本是他看惯了的场景。 但是,今日父皇却起身,退去了自己的冠冕,除掉了外面的龙袍。 他亲眼目睹,那么惊讶。 正要叫一声父皇,但是,父皇并未说话,用一个眼色阻止了他。 他不敢开口。众人护送着他,到了正殿的龙椅上,升宝座。 即就皇帝位。 这时按一般典礼规定,由中和韶乐乐队演奏,顿时,乐声大起,又在午门上鸣钟鼓。 即位后,阶下三鸣鞭,在鸣赞官的口令下,群臣行三跪九叩礼。典礼中,百官行礼应奏丹陛大乐,群臣庆贺的表文也开始大声宣读。 整个过程,孩子都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丝一毫也不敢马虎。 甚至多次他想转头看看自己的父皇,但是,每次看的时候,都会被珠子打到脸,根本不敢随便乱动。 尤其是当礼部尚书大声宣读群臣的贺词的时候,他更是害怕。 忽然觉得四周都空荡荡的——尽管那么多人,自己却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龙椅上,四周那么空旷,他心里那么孤寂,那是一种远远超越了年龄所不能了解的寂寞之色——所有人都跪在自己的面前—— 只有自己一个人坐着。 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人跟自己并列么? 他终于忍不住,还是扭着头,寻找父皇。 但见父皇就坐在侧面,他虽然是坐着的,但是,却在自己的背后,隐隐的,仿佛是一种孩子不能明白的退避,呵,父皇不得不退让。父皇还那么年轻,那么强壮,那么健康,他为什么不做天子了?为什么强大有力的人反而不做,要让给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 九五之尊8 尤其,他完全不能忍受的是——仿佛父皇也比自己低一等的样子。 怎能如此? 自己心目中,向来英明神武,高高在上,像天一般的人物,怎能比小孩子还低人一等呢? 为什么自己当了皇帝,就会这样? 不,自己宁愿不要这样。 他表达不出来,只是恐惧,一阵比一阵的伤心。 仿佛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比生离死别更加惨切的哀痛。 尤其,父皇的脸色那么灰白——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从他这里看去,但见父皇的头发,忽然之间就灰白了。 不是神仙的那种银灰色。 而是一种惨淡的死灰色。 他已经六岁了,听太后讲那么多故事,小小的心里,并非完全不知道登基是怎么回事。以往,只能老皇帝死后,新皇帝才能登基。 可是,自己的父皇,他还活着啊。 他活着,自己怎么登基呢? 难怪父皇会那么伤心,头发都死灰了。 他忽然忍不住,泪流满面。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浸透了下排的秀衣。他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悲切,完全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皇帝登基,痛哭流涕,这算什么? 大臣们都急了。 弘文帝也急了。他走过来,坐在龙椅上,抚着儿子的小手,但觉儿子手心一片冰凉,哽咽的声音也微微发抖。 他柔声道:“宏儿,怎么啦?” 孩子哭得抽抽泣泣的:“我取代的是父皇的皇位……我很伤心……父皇……父皇,还是您做皇帝吧……” 弘文帝心里一颤,一把将孩子搂在怀里。 孩子哭得冠冕都一颤一颤的,弘文帝小心地拨弄珠子,不让它们打在儿子的脸上。 台下大臣也都愣了,觉得心酸。 真没想到,这样小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九五之尊9 这时,台下的陆泰忽然高声道:“陛下不必悲哀,太上皇帝也是皇上。我们北国,一大一小,两颗太阳,这是我们北国的福分。” 众臣立即同声附议。 一众汉臣这才明白鲜卑贵族们处心积虑的心思,是非不希望弘文帝退位不可。 但是,此情此景之下,谁能表示反对? 弘文帝环顾四周,扫射了一下众人。 毕竟多年天子,积威尚在。 群臣莫敢再有喧哗。 他挽着儿子的手,新的小皇帝,此时已经不那么害怕了。紧紧依偎着父皇,如找到了极大的靠山,声音也清朗起来:“父皇,宏儿不怕了。” “宏儿别怕,父皇一直辅佐你。什么都别怕。” 台下,众人方开始山呼万岁。 最后要颁布诏书,以表示皇帝是“真命天子”,仪式庄严而隆重。首先,中书令再将诏书捧出,交礼部尚书捧诏书至阶下,交礼部司官放在装饰有云纹的木托云盘内,由銮仪卫的人擎执黄盖共同由正殿的中道出玄武宫,再鸣鞭。 小皇帝就坐着舆走了一圈,再回到玄武宫。文武百官分别由玄武宫两旁的大德门、贞度门随诏书出午门,将诏书放在龙亭内,日后,要带回平城的立政殿正式颁布。中书令等将“皇帝之宝”交回,贮于大内。 整个仪式,完成得很完美。 就连小皇帝的那一次流泪,也令人动容。 整个玄武宫开始了庆功宴。 当礼乐声声,传遍北武当的漫山遍野的时候,一个人默默地从一颗大松树边抬起头来。 刚刚,他亲眼看着新帝的乘舆从自己身边旁边经过。 那么小的孩子,那么漂亮的孩子。 他真正龙章凤姿,顾盼生辉,一点也没有露出怯相。 他心里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悲哀。 自己不曾目睹儿子登基,却目睹孙子登基。 这何尝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就连他荒芜的心,也都有点儿澎湃起来。为了这孩子,有什么值不得的呢? 他手一松,看着手心里的传国玉玺——那其实不是玉玺,是北国秘密的一个皇帝吉祥物。当年,自己“死”得匆忙,出征在外,不曾交给儿子。 现在,真的可以给孙子了。 这便是他要送给孩子的一件贺礼。 ——————今日到此:))周日中午2点左右再更啦:))嘻嘻 爱的占有1 玄武宫,前所未有的热闹。 宏儿端坐在龙椅上,接受众人的朝拜。以往这里所有的侍卫,太监,宫女,统统地跪下去:“参见陛下。” 陛下,不是殿下了。 他睁大眼睛,好奇地看。 弘文帝就在他的旁边,看着他的小脸上,写满了疑惑不安和震惊。但是,他很快拉住了孩子的手,威严地宣布,替小皇帝如何打赏。 众人喜气洋洋地退下去。 宏儿才松一口气。 原来,做小皇帝就是这样啊?除了跪拜不同,一切都有父皇做主。多好啊。他悄悄地贴着父皇的耳朵:“父皇,我本来还在害怕呢……有您在,我都不怕了……” 弘文帝笑起来,但是,笑容并不长,神色变得非常凝重:“宏儿,以后,你要自己做主了。” “可是,我懂不起耶……” “记住,不能说‘我’,今后,要说‘朕’。” “朕……父皇,朕……宏儿……懂不起耶……” “懂不起的,就问太后,太后会一一教你。宏儿,我们该去参见太后啦。” “好耶。” 孩子早已按捺不住,急于回慈宁宫了。 他小心翼翼的:“父皇,以后,宏儿还可以想去慈宁宫就去么?” “不能!” 这一次,可不是以前随意蹦蹦跳跳的回去了,而是坐了仪式十分庄重的辇舆,法架,很慎重其事地往慈宁宫走。 父子二人并坐,明亮的黄伞盖下,前后各自一排整齐的宫娥,然后,是开道的太监。 小孩子本要习惯性地去拉父皇的手,但见父皇正襟危坐,他便不敢,自己也挺直了腰板,直直地坐着,一动也不动。 那位置也有些微妙的地方,一前一后,父皇仰着身子靠在椅背上,自己正坐。 爱的占有2 这一段路程,忽然变得非常漫长,非常压抑。 他有时悄悄地看父皇,但见父皇的眉头也微微皱着,神色仿佛非常不安。 他不敢问,辇舆已经在慈宁宫门口停下。 “太上皇帝和陛下驾到!” 通传的声音一声声传出去,那么威严,那么清幽。 芳菲坐在正殿的主位上,静静地听着。从太后晋升为太皇太后——仿佛身份更加显赫。但是,寂寥,却在更加加深。 她看着自己身上那套隆重的服饰。甚至头饰,已经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 可是,心里没法不喜悦——毕竟,这是自己的儿子的登基大典。 如果不能给他寻常小孩子的幸福快活,那就必须给他王位。快乐和生命安全——必须选择其一的情况下,她只能如此。 门外,响起脚步声。 新登基的小皇帝,很规矩地进来,一步一步,都按照皇家的礼仪,再也不是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 他认识的人,张娘娘,红云,红霞,乙辛,赵立……以及慈宁宫上上下下的所有宫女太监。他惊奇地是这些“熟人”——尤其是张娘娘,以前,太后令她们不必向小太子行大礼,因为她的岁数太大了。 但是,今日她们都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而且,掩饰不住的喜气洋洋。 “参见太上皇。” “参见陛下。” 尤其是在向孩子行礼的时候,她们虽然庄重,但是,脸上总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仿佛是看着自己最最心爱的孩子,终于得偿所愿。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个人不想跟对了主子,从此,青云直上?至少,不是跟着某些冷宫主子,随时被人欺负,连打一盆热水都那么艰难。经历了这么多沉沉浮浮,谁不想一直高高在上? 爱的占有3 每一个人都有丰厚的赏赐。 这赏赐的级别,甚至不是太后定的,而是弘文帝替他安排的。尤其是对于那几个老宫女,老心腹,赏赐更是分外厚重。每一次,弘文帝的打赏,都超级的丰厚,仿佛是代替冯太后出手的一种补偿。 这是对他们的特别的礼遇——也是特别的枷锁。 因为,他们终生不能出宫了。 弘文帝已经亲自下了密旨。他们终身必须守在小皇帝身边,以免泄露他身份的秘密。 芳菲一直端坐着,看弘文帝的赏赐。 然后,宏儿跪下去叩头:“宏儿参见太皇太后。” “宏儿,起来吧。” 孩子放松了一点,在她身边坐下。 她的目光这才落在弘文帝的身上。弘文帝,一身太上皇的服饰。 一个人,仅仅是换了一套衣服,一个称谓而已。但是,看上去,却憔悴得那么厉害,仿佛一夜之间,就苍老了。 她心里一震。 弘文帝的脸上却带了笑容,笑得若无其事:“太后,宏儿终于登基了。我也了却一桩心事了。” 他很随意,很悠闲地在她的旁边坐下。 这笑容令他的眉梢眼角开展了一点,不那么凝重,也不那么憔悴了。仿佛一切,很快变得云淡风轻。 “太后,这次真是要辛苦你们了,宏儿必须在开春后,在立正殿登基,正式昭告天下,继承大统。” 芳菲面色惨白。 这一点,她不是没想到的。 宏儿,必须回平城的立正殿登基。 必须回到平城,回到北国的都城,接受万民的朝拜。今天在北武当的一切,只是临时的登基。到了平城,才能是真正的改元大典。才会开始号令天下,文武百官,从那里出发,一如历代的皇帝。 爱的占有4 一个国家的皇帝,没有道理,一直住在陪都。 宏儿,必须回到平城了。 而自己,也必须回到平城。 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心心念念,午夜梦回,都不敢靠近的立正殿。但是,自己的儿子,却要在那里登基。 孩子不知大人的心事,只是很兴奋:“太后,我们终于要回平城了么?平城好玩么?” 他回去的经历,已经淡忘了。 而且,只局限在皇宫里面。 弘文帝微笑着替儿子解答:“平城气候苦寒。而且,边塞遥远,粮食的供给,物产的丰富,都不如北武当。但是,平城非常雄壮,沉浑,是我们北国的都城,自然有它的吸引人之处。那里的大街小巷,比北武当的街道大多了……” 孩子好奇地问:“比曹家沟还大么?” 北武当的曹家沟,经过数代帝王的经营,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城市。里面酒肆亭台,各种绫罗绸缎,小商小贩……但凡其他城市有的,这里都有。 所以,历代来度假的君臣才乐此不疲。 芳菲虽然少有去哪个地方。但是,宏儿却每一段时间,都会被带去逛一圈,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贩夫走卒,寻常人的生活。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开始,怎么结束的。 弘文帝笑道:“宏儿,你还只知道一个曹家沟。北武当的四面城,比曹家沟不知道大多少。尤其是西城,这几年特别繁华。不止有北国的金玉珠宝,我们自己的马皮铁鞍,柔然来的名马,还有许多来自南朝的各种新奇的玩意儿,什么糖葫芦,纸笔墨砚、丝绸陶器……尤其是他们的陶瓷,真的太精美了,甚至还有西域商人在那里卖葡萄酒,那些葡萄酒,各种颜色都有……” “父皇,就是您玄武宫里的那种葡萄酒么?” 爱的占有5 “嗯。他们卖葡萄酒,必须盛在夜光杯里。所以叫做,葡萄美酒夜光杯。” “是不是很好玩?” “你回去看了,肯定会喜欢。” 孩子微微有些雀跃,转头看太后。 却见太后的脸色一直很平淡,也有点恍惚,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父子的议论声。他娇嗔地拉着她的手:“太后,我们回去么?” 芳菲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见孩子仰着头时候的小心翼翼——他必须躲避那前后的珍珠串,不能如过去那般随心所欲,否则,便会打在自己的脸上。现在,他的脸上已经有了浅浅的三道红痕了,都是珍珠串打的。 也许,再过一些日子,他才能完全地适应。 回到冰冷的平城,然后,从小对着一大堆枯燥无味的奏折,到处的军国大事,旱灾洪灾,官员们的派系斗争,勾心斗角,后宫的阴谋诡计……然后,开始新一轮的恶性循环! 他便是在这里成长——直到珍珠串不再打在自己的脸上。 “太后,你会和宏儿一起回去的,对吧?” 儿子登基,岂能苟延残喘地躲藏在北武当?自己必须回去。必须和他一起回到平城。 如今,再也没有任何的借口了。 她点点头。 孩子得到首肯,兴奋得拍拍手:“父皇,太后答应啦。太后会回平城啦。” 弘文帝也一笑。心里无限的酸楚。等了多少年了?自己都从皇帝到了太上皇,她才肯回去——仿佛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不经意地轻易挥霍掉了。 他和颜悦色的:“宏儿,你先去休息了。” 孩子本要撒娇,忽然看到自己冠冕上的珍珠串,意识到,再也不敢像过去那样了,只是点点头,恭敬地给父皇太后请安,行大礼。 “太后,父皇,宏儿告退啦!” 爱的占有6 众人来护送他回去——从此,回到玄武宫,回到正式皇帝的寝宫。 他先走。 只余下太上皇和太皇太后二人。 所有人都被屏退在外。 诺大的屋子,一桌酒菜,一壶甜酒。旁边的火炉燃烧,发出吱吱的声音。 两个人互相对视——真真是红颜未老头先白。 彼时,他成了太上皇,她成了太皇太后。两个人,都觉得前所未有的苍老。 他斟一杯甜酒,淡淡的,几乎不算酒,只是饮料而已。他先放在芳菲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微微一笑,举起杯子:“芳菲,我们总算轻松了。” 轻松了么?真的轻松了么? 他的眉梢丫角,真的露出放松的笑容——连笑容都是漫不经意的。仿佛一个疲倦到了极点的人,终于彻底把自己恢复了精神。 芳菲没有端酒,只是看着他那身灰色的衣服——太上皇和皇上——一字之差,就连衣服都差了很多——不是质地上的差异,而是色彩上的差异。 太上皇,仿佛就是一个穷途末路的形容词而已。 她觉得一阵心碎。 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之间,本是隔着小案几的。但是,他从下面伸出手,拉她的手。发现她的手那么冰凉。而他的手,却是一片火烫。 仅仅是拉住手,心内便开始狂跳。仿佛某一种感情上的纽带,无言的纠缠,将他和她,从此牢牢地锁在一起,永远不会再分离。。。。 这不是醉酒的那一夜,两个人都出奇的清醒。两个清醒的人,看着因为一场混乱带来的后果——是宏儿!他竟然登基了。 弘文帝笑得那么喜悦:“芳菲,我们的儿子!以后,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爱的占有7 她的手在他的手里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说出这句话——我们的儿子! 是两个人的骨血,一起孕育出来的孩子。 是那个迷醉的夜晚,是他半生的热情,所期盼来的孩子。 可是,这是一个耻辱——一个她从来不敢想,从来不敢承认,永远在自欺欺人的耻辱。而且,就连孩子,都生怕他知晓一分半点。 可是,他变得那么大胆,那么热情,握住她的手,仿佛要将她的手彻底融化。 压抑了太久了。 如今,她身上的芳香依旧。 她的相貌还是如昨——就连眼角淡淡的鱼尾纹,他也那么喜爱。 甚至那股子熟悉的味道——总是如此地折磨他,令他一次次午夜梦回的时候,无数次地想起那个销魂的夜晚……一次,一次……浑身的热情,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消磨完毕的? 为了这个夜晚,用了半生的时间去别扭,争执,赌气,救赎…… 他无法遏制自己那种喷涌而出的热情——那是属于男人的激越的情怀。 仿佛一股烈焰,要从心口里冲出来,破空四起,燃烧一切。 四周的门是关着的,是他亲自关闭的。所有人都退在自己应该退却的位置。主宰世界的只有他,只有这个盛年的孔武有力的男人。 他忽然跳起来,动作迅捷如一头豹子一般。 甚至他伸出的手臂,也那么强壮,那么雄浑,比一只真正的雄豹更加孔武有力。 他不假思索便抱住了她。 她甚至在自己的思绪里还没反应过来,鼻端还是那种淡淡甜酒的滋味,但是,已经倒在他的怀里,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他的拥抱那么热切,那么温存,嘴里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渴求:“芳菲……我不想等了……我也忍不住了……” 爱的占有8 她没法回答。 因为,他忽然封住了她的嘴唇。 真正的是封堵——是那么雄壮的力量。仿佛一场漫长的战役,无形之中的拉锯战,终于到了最后的关头。他已经破釜沉舟,已经无所顾忌,真正的开始冲锋陷阵,要彻底攻下属于自己的堡垒,不再让任何人觊觎。 他理直气壮,他那么兴奋。 这一切,本来早该属于自己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6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6部分阅读 的。 这一切,十几年前,都应该是自己的了! 自己是一直退让,一直等待,一直妥协,才延误到了今日。 因为,自己有最坚固的屏障,最大的理由——自己有和她一起孕育的儿子! 他的嘴唇将她彻底堵住。用他的唇舌,变成一股漫长的,粗大的绳索,将她彻底的束缚。 她没法呼吸。他也没打算让她呼吸。 只是拼命地将她搂得贴近自己的胸膛。仿佛两个人刚一靠近,便是一把熊熊的烈焰,熊熊的大火,一下就会将所有人,将整个世界,燃烧殆尽。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嘴里反复是他甜酒的滋味。就如某一个暧昧的夜晚。一把大火,把自己烧得尸骨无存。但是,这一次,她如此清醒。 知道什么是不该。 她并未呐喊——以她的身份,彼此的处境,当然不能呐喊,不能这样地羞辱彼此,羞辱宏儿。 她只是用力地推他。 但是,那个搂抱的男人,完全忽视她的反抗。 他辗转反侧,加深了自己的亲吻。从她的脸上,到耳边,到嘴边……带着大半生的热情,带着禁欲许久的疯狂,一切,无可阻挡。 就如火山爆发出来,一切,只能节节败退。 但是,她不能败退。 就如一个勇猛的战士,知道如果这一次的败退,便是今生今世的死无葬身之地。 爱的占有9 他的手臂更加用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抱起来。搂抱的时候,觉得那么轻柔,一如记忆中的轻盈的味道,甚至她的腰肢,都还是那么柔软,那么细致。他愣神,想起自己早年,为何不曾这样坚毅地要拥抱她?所以,嘴唇都没离开——一直到走完这一段,嘴唇都不曾离开她分毫。牢牢地,占着她! 寝殿就在屏风后面。 是她的大床,慈宁宫的太后凤床。 在她中毒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他曾夜夜抱着她,同床共枕。甚至连她的内衣,都是他替她更换。 多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 比夫妻更加甜蜜。 此时,这念头彻底加剧了他的疯狂——自己退让到了现在,便是为了占有——是的,绝对是为了占有! 占有爱情!占有妻子! 和其他凡夫俗子一样,真正的娇妻幼子,哪怕自己付出再大的代价,也绝不顾忌,返回。 她的身子已经倒在床上——被他压倒在床上。 他急促地喘息,强烈的呼吸。 她也急促地喘息,脸颊通红——却是因为恐惧。因为,她已经看得那么分明——他比喝醉了酒的夜晚,更加迷乱。 明明今晚,他根本就没喝醉。 她刚要开口,他已经压下来,堵住了她的唇。 她被封住,手脚也被压住,完全动弹不得。 他却肆意地享受着。那甜蜜的红唇,甚至那微微枯瘦的昔日那么柔软,那么可人的手。现在,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妇人了——就如一朵开放到鼎盛时期的玫瑰。 自己,将和她一起凋谢,一起老去。 为此,他愿意付出后半生的所有岁月。 他辗转反侧,吸允着她唇上的甜蜜。 那几乎击溃了他,动作开始加剧。 爱的占有10 她再也没法反抗。 只任他的滚烫的大手,炽热的嘴唇,如一个野人一般,在自己的领地上,开始真正的冲锋陷阵。 他沉浸在她突如其来的安分里,她变得那么温存!他正要肆意妄为,忽然觉得脸颊一热。 那滚烫,并非是在疯狂里加了一把火,而是一盆水……这样兜头劈脸地倒下来。 他浑身一震,暧昧的烛光下,看到她泪流满面。 “芳菲……芳菲……”他手足无措,忽然坐起来,只是抱紧她,停止了一切的动作。 她更是无法遏止,泪水一个劲地涌出来。 他轻轻搂住她,就如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如宏儿一般,小小声的:“芳菲……我只是爱你……芳菲,我爱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难道这也不行么? “芳菲……经历了这许多事情,我还是爱你……我们已经浪费了前半生了,为什么后半生,还要如此折磨?”他痛苦地摇头,自己受不了。再也受不了了。 岂能忍受自己最最心爱的女人,每天都在眼皮底下,却永远不能再相亲相爱呢? 芳菲泪眼朦胧。 其实,早就明白的。他骨子里的退让,便是希望换来今天。 为了此时此刻,他不惜一切代价。 可是,有些事情,他不知道——他一直不知道。 “芳菲……这么多年了……我们真的不能再蹉跎岁月了……” 他已经不是皇帝! 她也是太皇太后——一个随时可以隐匿的女人! 为什么还不能得偿所愿? “我甚至已经找好了隐居的地方……仿佛,我们两个根本不必要再这么白白地耗下去了。这天下,是宏儿的……我们只需要背地里辅佐他就行了……我们,总该为自己好好活几年了……” 爱的占有11 她回答不出来,只是没来由的悲伤。 自己岂能没有如此想过? 自己甚至在雪夜里企图“私奔”过。 但是,自己要过的岁月——却没有他!根本没有他弘文帝的参与。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 只是,她不能说。 永远也没法说出来。 就如心口的朱砂痣,自己知道,却不能告诉别人。 那是一个极大的秘密。 因为在宫廷里这么多年——方知道这个秘密的可怕。 “芳菲……芳菲……我们去太原府吧……那是你的封地……我陪你回去。我两年前巡游的时候,曾专门到过那个地方。那真是一个好地方。芳菲,当时我就很喜欢那里,曾经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和你一起住在那里,度过晚年……芳菲,我不想等下去了,也没法再等了……” 她泪湿他的心口。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泪眼朦胧:“陛下,你忘了?我们该回平城了!” 平城! “我离不开宏儿!我一定要看着他长大成|人!以后,我也许就呆在平城了。” 弘文帝面色煞白,仿佛被谁狠狠揍了一拳。 她已经坐起身,推开他。 她的身子离开的一瞬间,那股热气忽然消失了。 他拥抱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捂暖和的热气,忽然彻底消散了。就如一个彻底失去了支撑的稻草人一般。 “芳菲……芳菲……”他的语气逐渐无力,那么不甘心。而脸上的潮红却在加剧。仿佛这半世的情缘,情欲,终究得不到回应。 “芳菲……” “陛下!” 她回头看他,惊疑地发现他面色雪白。 “陛下……” 他一口血喷出来。几乎吐在她的衣衫正中。 芳菲心里一阵狂跳,方明白自己那种不祥的预感,因何而来。 她扑上去,狠狠地搂住他:“陛下……陛下……” ——————————今日到此。周一中午2点之前更新。 爱的末路1 芳菲心里一阵狂跳,方明白自己那种不祥的预感,因何而来。 她扑上去,狠狠地搂住他:“陛下……陛下……” 他的眼睛亮起来,睁大了看她:“芳菲……芳菲……你是担心我的啊……”那种不曾失去的情欲,那种在内心挣扎的,奔涌的情感,令他更加急切,还在试图寻找她的嘴唇。可是,他很快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因为,她倒在他的怀里,他甚至看不见她的温柔的脸庞。而且,失去了抬起她的头的力气。 她说不出话来,心如刀割,只是紧紧地搂住他。 这一辈子,何尝不曾担心过他? 这么纠葛深沉的一个男人,自己敢说,自己从来不在意他的死活? 他的手忽然用力,紧紧地搂住她,下巴蹭在她的头发上,非常温存,非常享受。这一刻,充满了一种恬淡的甜蜜。比在太子府的那些日子,更加令人心旷神怡。仿佛连自己嘴角的血迹都彻底忘记了。 她的身子动了一下。 他却搂得更紧,柔声道:“芳菲,别动。” 那种女性的熟悉的气息,飘忽在鼻孔里。刚刚来不及消退的情欲,似乎在死灰复燃。他的拥抱变得更紧,呼吸也更加急促。 芳菲甚至能听到他的心,咚咚咚的,跳得那么厉害。 “陛下……” 他依旧一动不动,还是紧紧搂住她,体会着这女体在怀的温暖和芬芳。大自然造就了人体,便是为了接近,互相取暖,体会那种天然的温暖和亲昵。 自从第一次得到后,他心心念念,午夜梦回,不知道春梦几遭,不知道旖旎了多少,可是,美人如花隔云端,总是无法靠近了。 就因此,失望的时候,才会变本加厉。就因此,经历了那么多的女人,那么多的妃嫔,却从来没法再如此的销魂——就如被下了蛊的人,除了她,再也没法对其他的人,产生这样的发自内心的情怀。 爱的末路2 但是,知道她的挣扎,他忽然变得妥协。 他不敢——这一刻,是真的不敢。生怕她再次离开,再次拒绝。再次变得连拥抱都不可能——他怯怯的,退而求其次一般。仿佛只要这样拥抱着,至少,能够告慰压抑已久的身子和灵魂。 多少次,多少次,在他最最雄壮的时候,也不是不曾想过,用强——以一个皇帝的名义! 但是,他始终不曾,一心等着她的甘愿——只可惜,在甘愿的路上,却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 只是紧紧地抱着,甚至连贴在她耳边的嘴唇,都不敢再亲吻下去。只能任由身子里的烈焰,一再地翻腾。 这更如一种巨大的折磨。就如一座活火山,在内心里燃烧,却怎么都爆发不出来。所以,必然会掀起更加巨大的惊涛骇浪。 他一直压抑着。 越是压抑,呼吸越是沉重。 芳菲只感觉到耳边那种灼人的炽热——可是,不仅仅是情欲。那是一种带着血腥味的炽热。就因此,她才分外的惊心动魄。 不,自己就算恨他,埋怨他,但是,从不希望是这样。 从不希望他走到这样。 她的声音有些飘飘忽忽的:“陛下……你哪里不舒服?我给你看看……” “别……芳菲……”他察觉了她的挣扎,声音变得非常软弱,“芳菲,别离开我……芳菲,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她在这样的声音下,没有任何的办法。 蜡烛的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灯光飘飘忽忽的。映照着床上的两个人。彼时,他太上皇的装束,她皇太后的装束。 两个违背了伦理道义的人。两个注定了要受到严厉的惩罚,背负心灵原罪的人。 两个人相拥而抱。 一如当年那些白衣胜雪的岁月。 他才想起:呵,自己早该这样抱着她的。 爱的末路3 他甚至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是否也想起那些初恋的岁月?最初的心动和心伤?和着最心爱的人,也曾一起这样听过风霜雨雪? 甚至,她那样打扮得花枝招展,涂抹了红唇,摘一大把毛茸茸的栗子,不怕扎了自己的手臂,不厌其烦地,将它剥得干干净净,然后,如一颗少女芳心一般呈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 某一刻,她也忘了他的病情。 只是,慢慢的,空气冷却的时候,她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自己的衣裳正中,仿佛一朵逐渐黑色,逐渐老去的花朵。 一如自己的青春岁月。 爱啊! 折腾了半世的折磨。 刻骨,却把骨头都磨碎了。 自己和弘文帝,五腑六脏里,哪里还有一丝完好? 他拥抱的时候,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这呼吸声慢慢地,越来越淡,越来越平静。甚至她乌黑的发梢里流露出来的那股子淡淡的清香。 北武当的山清水秀,让她还不曾老去。甚至抚摸着她的头发的时候,还是昔日的光滑可鉴,柔软芬芳。 他含着喜悦,低声在她耳边:“芳菲……芳菲……” 只喊着她的名字,希望是一辈子。 只希望她这样抱着自己,然后,又是一辈子了。 她也完全丧失了理智,埋在他的怀里,仿佛一个无心无肝的木偶人。仿佛年幼登基的宏儿,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接下来的问题。 多么希望,天就这样一直黑着,永远永远也别亮起来。 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那该多好啊。 两个相拥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彼此依偎着,她的头软软地躺在他的臂弯,睡得非常安详,非常沉静。 一如很久以前的岁月。 他也睡得非常安静,连咳嗽都不曾,就连睡梦里,脸上都带了笑意。 爱的末路4 只是,半夜的时候,他被窗外的寒风凛冽所惊醒。在席卷而下的漫天大雪里。他睁开了眼睛。那时,蜡烛闪烁了一下,烛光,仿佛流尽了最后的一滴泪。 就在这一抹残光里,他看见怀中女人的脸,雪白的,眼睫毛上挂着一串淡淡的泪痕。她这样熟睡的时候,可真像宏儿啊。 永远带着一丝,只有内心深处才能透露出来的胆怯——高高在上太久了,已经忘记了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了。只有这时候,她还能自然,还像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就如宏儿登基当天的哭诉:“我取代的是父皇的皇位……我很伤心……” 他在黑夜里悄悄地笑起来。这有什么可伤心的呢? 自己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这才是自己最大的喜悦。 就在烛光彻底灭掉的时候,他忽然微微抬起头,侧身,在将明未黯的那一刻,准确地亲吻她的唇。 他很温柔,她不曾察觉。 但是,这一次,却已经少了情欲的分量,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激烈的情怀——爱怜而温柔。 他的身子,仿佛已经失去了情欲的力量,只能报之以最后的,最大的温存。 他搂着她,辗转反侧的亲吻。 从她的鬓边的头发,到她的温暖的脸颊,甚至她的柔软的手——尤其是她的手,他才注意到,她睡着了,一直抓着自己的手,十指紧扣。 也许,是自己先抓着她的——是自己一直这样抓着,以自己最喜欢的姿势,和她一起度过这样的一个夜晚。 他希望,今生今世,永远是这样——就算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做,他也祈望,如此一生。如此,就已经很幸福了,没什么好苛求的了!! 少时夫妻老来伴。 他把情欲用完了,只希望有一个相伴的女人。 良久,她仍旧酣睡着。 爱的末路5 这一点,依旧和宏儿一样。一旦彻底睡着了,连打雷也不会醒的。因为,她已经提心吊胆了许久许久,很难得如此心安理得的睡上一晚了。 “芳菲,好好休息。你也太累了,是该好好歇歇的时候了。” 他在心底里说,觉得自己和她,从未如此的亲近。 就如一个人,面对着自己的灵魂。 了解,深刻,充满着真切的互相的怜悯。 竟然如此的靠近。 比肉体的靠近更加重要。 他再次亲吻到她的嘴唇的时候,她呢喃了一下。他微微笑起来,忍不住发出沙哑的一阵笑声,看着她慵懒地翻一下身。 那是在黑夜,他只能抚摸到她的眉毛,那么奇怪地纠结了几根。 她的一只手伸出去,放在被子外面。 他立即又轻轻地给她拿进来,放在被子里,自己紧紧握着。 这一晚,她没有再翻身。而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捏着她的手,彻底沉沉地睡去了。 风雪咆哮了一夜。 小皇帝按照惯例来请安。但是,在门口,他停下了脚步。内心里,仿佛是知道的,父皇,太后……他们在一起。 而今日,是大假。 帝王登基后,有七天的大假。 四处都静悄悄的。 他戴着王冠,身后那么多侍从,护卫队。本来,他充满了淡淡的忧虑,但是,此时却觉得开心——是属于小孩子的那种小小的开心。 他进去的时候,就把所有人摒弃在外面。小孩子说不明白,但是,内心深处明白——有些事情,是不应该让除了自己之外的人知道的。 他小小年纪,但却是以天子身份发号施令,当然,谁也不敢不听。 他一个人悄悄地进了慈宁宫,进了太后的寝殿。 宫女们都守在外面,见了他,立即悄悄地向他请安。 爱的末路6 他环顾四周,看到桌上的酒杯,两个。还有父皇的一件大氅,就放在外面。 张娘娘悄悄地叫他一声。他立即过去,心里明白,谁才是最该信任的人。他低声地问她:“张娘娘,父皇呢?” 张娘娘脸上带着笑容,温暖而理解,很小声地:“您父皇不舒服,太后在给他看病……” 他立即明白了——呵,只要太后还肯医治父皇! 只要他们两个还关系亲密。 这比做了皇帝更让他开心。 因为明白,只有这样,他们两个才会一起陪自己玩儿。 他松一口气,有点儿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宫女们都松了一口气。 张娘娘也松了一口气。 芳菲先睁开眼睛。一夜纠缠,醒来的时候,还是很疲倦,很憔悴——就算没有梦,也觉得无形的憔悴和伤心。 弘文帝就躺在自己旁边。他合身而卧,衣衫整整齐齐。 仿佛两个纯洁的少年,在这样的风雪夜,相依相偎了一整夜。 她摸了摸昏花的额头,坐起来,手放在他的脉搏上。他还是睡得很沉。只是,当她的手离开的时候,他反手,又将她握住。所以,她号脉的时候,都是用的反手。 仔细地听,脸色变得惨白。 弘文帝脉象微弱,那么混乱。仿佛是无形的病症,已经浸入了肌体的表里,往里面渗透。而且,他的脸色,始终带着一股子不正常的潮红——绝非是单单的情欲,而是一种很可怕的颜色! 这是什么病?她觉得陌生。又拿起他的另一只手。 从他的脉搏,到他的心跳,然后,查看他发髻之间的颜色——才发现,那头发,也是灰色的——并非是白——而是一种可怕的灰! 比白发更加可怕! 他第一次变得这么听话,比小孩子还乖,一动不动,任她为所欲为。 爱的末路7 她忽然又去看他的眼皮。 当他的眼皮被剥开的时候。他终于睁开眼睛,喉头间发出一种枯涩的笑声,咯咯的,又是喜悦,又是惊讶:“芳菲……你醒了?” 她根本就不回答他,只是伸手搀扶他:“陛下,你快起来,我给你好好看看。” 他趁势便搂住了她的肩。 两个人一起靠在床头上。他的身子微微摇晃,她立即拿了一块枕头让他枕着。他的声音里全是沙哑的笑意:“芳菲,别担心,我没有任何病。只是这些日子太过疲倦而已……” 她的声音有些凝重:“陛下,你可别讳疾忌医。小病只要早早发现了,很快就治好了。” “芳菲,我真的没事。你想,我还要看着宏儿娶皇后,有小太子呢。” 她心里忽然一酸。 但觉握着的这只手,刚刚露在空气里,便变得那么冰凉。仿佛是一个纸人一般。 她觉得淡淡的恐惧,转身要下床。但是,却被他紧紧地搂住,一动也不能动。 “芳菲……陪我一下,好不好?就陪这一下……” “陛下,你的身子要紧……” “芳菲,我们这次启程回去的时候,一起带宏儿去游玩一趟好不好?” “陛下……你的身子已经很差了……” …… 两个人一直在各说各话。 弘文帝浑然不在意,只是紧紧挽住她的肩头,眉飞色舞的:“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带着宏儿出去好好走一走,看看我们北国的江山,呵,我们三个还从未一起出去巡游过呢……我答应过宏儿,所以,决不能食言。对了,芳菲,等宏儿登基的这七天大假过去,我们就走。这样,一路回平城,一路欣赏风光,一举两得……” 芳菲忍无可忍:“陛下,你的身子能坚持住么?现在,什么都别想,想休养好再说。” 爱的末路8 他变得非常的固执:“没事。我的身子一点事情都没有。芳菲,我们必须带宏儿出去走走……” 再不走,就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芳菲默默地挣开了他的手,下了床。 皇太后的外裳下面,是一身素白的睡衣。此时,在他怀里已经揉得皱巴巴的。她的头发也很散乱。 但觉身后弘文帝灼灼的目光,简直心内剧跳。 这算什么呢? 可是,连抱怨,连怨恨都没法。心里只是恐惧——如宏儿一般的害怕——如果他不在了,孤儿寡母,还能依靠谁呢? 何止宏儿离不开他。 自己呢? 没了他,自己就真的一手遮天了? 谁能知道一个女人的痛苦和疲惫呢? 她的声音十分平淡,甚至是残酷的:“陛下,我先给你开几天的药。你服用了,能好下去,我们就回平城,也许,顺便可以看看风景。但是,如果你的身子还是这样子,别说带宏儿出去了,就算你要离开北武当,都会很困难了。” 弘文帝心里一震。 她却毫不在意:“陛下,你好好想想吧,如果想通了,今天就开始服药。” 她没有等他回答,转身就出去了。 弘文帝一个人躺在慈宁宫的床上,微微沮丧,又微微兴奋。就如一个小孩子一般,一直赖着。 呵,因为这样的风雪天气,因为自己是太上皇了——从不知道,做太上皇,原来可以这么好。 可以肆无忌惮的偷懒,可以肆无忌惮地赖在这里。 原来,这就叫享清福? 他兴奋得也要起床,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围着火炉,品着小酒,给宏儿讲故事了。 但是,他刚一起身,嘴里又是一股腥甜。 一股气冲上来。但是,他却强行压了回去,因为,他听到芳菲的脚步声还在门口。她正在吩咐宫女们熬药,煎药。 而他,再也不想让她发现了。 ——————————————今日到此。以后都是大约中午2点之前更新。 最后的旖旎1 他靠在床头,让急促的气息慢慢平息下去。 有宫女进来替他更衣,他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门外,芳菲微微皱了皱眉头,好一会儿,她才进来。弘文帝依旧靠在床头上,连姿势都没变一下。只是看到她的时候,眼里,便充满了笑意。 她淡淡道:“陛下,该起床服药了。” 他不动。 她只好过来。本是要催促他,他却一下伸出手拉住她的手。她本要甩开,却发现他的手一阵冰凉,而且,是那种完全不正常的冰凉。 她无法,只好亲自拿了他的衣服过来,替他换上。 他一点也没挣扎,举手投足之间,任她摆布。当穿上外衣的时候,他忽然笑起来,凝视着她:“芳菲,你还没给我穿过衣服呢。” “是么?在太子府的时候,我给你穿过许多次。” 话音一落,方觉得不对劲。 果然,弘文帝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眉头一掀,声音里充满了喜悦:“芳菲,你还记得?都记得?呵呵,我真是开心极了。我还以为,你都忘记了呢!你给我穿过三十四次衣服,知道么?” 三十四次? 有那么多? 她真的已经不记得了。 自己在太子府呆了多久?两个月?三个月?或者半年? 不然,怎会替他穿那么多次衣服? 他悄悄一笑:“芳菲,其实那时我没那么严重。不过,你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开心,有人照顾,所以,每次都故意装得很严重,让你帮我穿衣服……” 她停止了给他系腰带的手,抬起头看他。 现在,他也是装的么? 装得很严重么? 他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柔声道:“芳菲,我真的没事。这次也是装的……骗你为我穿衣服的……我只是骗你的……” 最后的旖旎2 她没有回答他。 只是落在他手上的时候,眼睛忍不住的湿润。 这一次,自己倒真希望他是装的,反正,他自来就喜欢装病。就如自己刚刚怀孕,要和他决裂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装病,吓唬自己,要生要死。自己没有办法,只好妥协。 若是当日,他没有装病,还有宏儿么? 自己还能有那么可爱的一个儿子,看着他长大,登基,做小皇帝么? 弘文帝,他就是一个骗子,撒谎一辈子。 从来没有过真诚的时候。 但是,此时,他是真的是病了还是装的? ——那么勇武的弘文帝,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甚至想毒死自己的弘文帝—— 要是他是装的,那该多好? 只是,这一次,真的不是装的了。 她低下头,悄然吞咽回去了快要流出来的泪水。脑子里,也悄悄的恐惧——他在,好歹如一座山,如一把刀……再强悍的敌人,都可以砍过去。 他若不在呢? 就自己和宏儿? 这一辈子,孤儿寡母,怎么走下去? 她慢慢地替他穿好了衣服,然后,再喂他吃药。他就坐在椅子上,十分安闲地享受——充满希望和愉悦的享受。 一勺一勺的汤药吞下去。 前所未有的幸福。 真不知道,生病也可以令人如此幸福。甚至暗地里偷偷的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就一直生病,又能如何? 直到一碗药全部喂完了,她起身要走,他却伸出手去,搂住了她的腰。手摩挲在她的腰肢,觉得那腰肢那么柔软,那么光滑,充满了魅力。 “芳菲……谢谢你……” 他的手微微用力,将她的腰搂得更紧。鼻端,心里,都是她身上那股幽幽的女性的味道。成熟,妩媚,带着小小的同情和怜悯…… 最后的旖旎3 呵,芳菲,她一直是怜悯自己的。每一次自己中毒,生病,都是她给予怜悯,给予安慰和照顾。 自己就算是装的,也必须让她把这一切温存继续下去。 他的拥抱又变得急切,几乎是把她的身子往下拉。 药物在肢体之间流窜,仿佛要急于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红唇烈焰,温柔可人……他不知道,自己在如此穷途末路的情况下,为什么会老是对她产生这样旖旎的念头。 就如一个一辈子都没有亲近过女人的矛头小伙子,总在幻想着女体那种令人致命的诱惑。可是,于她,自己明明拥抱过,亲吻过,跟她有过最最亲密的一切……甚至一个儿子。 为什么还会渴望得这么厉害? 为什么越是觉得时日无多,越是想起这样暧昧的风光? 就如饮鸩止渴一般。越是要强迫自己不去想,却是想的厉害。越是不去理会,却越是在心里千回百转。甚至会那么清晰地想起那个夜晚,想起她那种微微的呻吟,那种肆无忌惮的咯咯的笑声。 他的喘息越来越激烈,拥抱的手也变得越来越禁锢,灼热……仿佛一个发烫的球体,在烈火熊熊之中,马上就会一分为二。 他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要彻底地爆炸了。 他忽然站起来, 连拥抱她的手都不曾改变,只是,变得居高临下——他比她高出半头,就那么措手不及的,嘴唇往下…… 她微微测过了头。 他那么失望。 她淡淡的:“陛下,既然你这么有力气,中午,就自己服药了。” 他忽然那么委屈。就如一个小孩子一般,怯怯地放开了手——是松开,而非是放开,只轻轻地搂着。 她的手伸出去,把他的手扒下来。 他两手空空,站在原地,几乎要哭起来。 最后的旖旎4 芳菲没法看他——没法看他那样惨白的脸。仿佛一个人,拼尽了最后的力气,要走出一片茫茫的沙漠。但是,这片沙漠太大,太难以逾越了,他走不动,永远都走不出去。 但是,她的声音是冷酷的:“陛下,如果你不能好起来,以后……你将永远不会再有……子嗣了……”她说得非常委婉。但是,他完全听得明白,自己这样的躯体,再去亲近女体,纯粹是找死。 可是,难道不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忽然做了个鬼脸。 芳菲简直无语了。 这个弘文帝,为什么变得如此陌生? 仿佛变成了加大版的宏儿。 人家都说,老来还小,他还没老,就返老还童了? 她没法责备他,甚至没法跟他决裂。 只慢慢地转过身,温和道:“陛下,你中午想吃什么?” 他的回答也是怯怯的:“你做什么我都喜欢。”眼睛又亮起来,充满了喜悦:“芳菲,这七日休假,我都住在这里,你天天陪我一起用膳,好不好?” 他一直善于得寸进尺。 但是,此时芳菲没和他讲价,只慢慢出去,将午膳吩咐下去。 仿佛吩咐,也是不用力气的,这些年,她对弘文帝的饮食习惯,太熟悉了。就如吩咐自己想吃什么一般。 她回来,坐在火炉边上。 弘文帝也跟过来,穿着厚厚的大氅,也觉得手脚冰凉。 门外,传来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太后……父皇……” 弘文帝喜道:“宏儿,快来坐在父皇身边。” 孩子蹦蹦跳跳地进来。此时,他已经换去了龙袍,穿的天子的便装。一进来,就见太后和父皇围坐火炉,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急忙坐在父皇和太后之间,伸出小手,在火炉上放了一下。 两个大人都看着他。 最后的旖旎5 他仿佛明白自己于他们的联通作用,悄悄地向父皇眨眼睛,又看太后,“太后,这次回平城,是不是我们三个一起走啊?” 弘文帝抢着回答:“当然。到时,我们三个可以坐同一驾马车,一起欣赏我们北国的大好风光。宏儿,我们还没有和太后一起坐过马车呢。” “父皇,不是说,鲜卑子弟只能骑马,不能坐马车的么?” 弘文帝悄悄地:“我们和太后一起,就破一次例吧。” “噢耶,真好。太后,我好期待啊。” 芳菲淡淡一笑。 目光,却还是情不自禁的落在弘文帝身上。他根本没法骑马了——昔日半个多月的旅程,对他是轻而易举。 但是,此时此刻,他岂能再有千里奔波的力气? 他根本不行了。 就算是坐马车,都很艰难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急于回去。其实,等到明年春天,他的身子再好一点,可以忍受颠簸了,不更好? 但见他靠着火炉,不知何时,已经伸出手,轻轻地搂抱孩子,将孩子彻底抱在他的怀里,然后,懒洋洋地闭着眼睛,一派悠闲的样子。 孩子当然很享受,他很久很久没有被父皇这样的拥抱了。 本来,孩子已经登基了,这样,是很不好的。 但是,芳菲没法提醒他,也更没想到要去阻止——弘文帝,他还能这样拥抱儿子几次? 她慢慢地低着头,看火炉里的火苗窜动,看弘文帝摆在旁边的那些神奇的来自南朝的故事书……看琳琅满目的各种小玩意,小零食……甚至有花生扔到火炉里散发出来的那股扑鼻的香味…… 他准备了很久,所以,开始享受。 她却没法享受,只觉得无形的痛苦,在慢慢地扩张,扩张…… 但是没有办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继续下去。 最后的旖旎6 弘文帝在给儿子讲故事,他悄悄地讲,声音微微的沙哑,孩子不时好奇地问一下。终于,他讲不下去了,眼睛彷佛要闭上了,就那么躺在靠背上,很惬意地小憩一下。 芳菲也靠在椅背上。当他睁眼悄悄地看她的时候,发现她仿佛也睡着了。长睫毛上,还挂着淡淡的一串,不知道是水雾,还是自己看花了眼睛。 小太子登基,随即要开始返回平城。 陆泰等人被放假在家。大臣们先是邀约着在半山腰打猎。没过两天,打猎也厌烦了。而且,隆冬积极,也不适宜打猎,猎物要么藏起来,要么瘦得根本没有一丝油水。 玩乐了三日后,大家闲不住了,陆泰做东,宴请几名要好的官员。 酒过三巡,一名官员低声道:“据说,小皇帝现在很少在玄武宫啊。” 陆泰一斜醉眼:“小皇帝天天都在慈宁宫才正常;在玄武宫,反而不正常。” “可是,太上皇帝,也时常在慈宁宫。” “这有什么?太上皇帝是个讲究仁孝之人,小皇帝去了,他肯定会也跟着去慈宁宫……” 仁孝? 大臣们可不这么看。 冯太后和弘文帝,年岁相当。而弘文帝天天逗留在慈宁宫。昔日,冯太后中毒的时候,还情有可原,大家以为他当时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弑母”罪名,而惺惺作态而已。 但是,此时,小皇帝都登基了,他有什么必要天天流连于慈宁宫? 而且,他们不是生冤家死对头么? 陆泰听得众人这么一说,心里忽然一动。 仿佛眼前有一根珠子,在慢慢地把一切串起来。 一个人忽然小声说:“以前,我听说,太上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冯太后曾经在他府邸出入,为他治病解毒?” 陆泰等心里一震。 最后的旖旎7 这是事实。 这么多年,大家怎么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事实? 事实上,这些年,大家纠缠在冯太后和弘文帝的权力斗争里,各自为阵。但是,几乎从未有人想过,弘文帝和冯太后,究竟是什么关系? 两个渊源那么深的男女,难道说决裂,就彻底决裂了? 那个声音还是小小的,神秘的:“既然冯太后还曾是太上皇帝的救命恩人。太上皇帝,就没有理由对她这样……” 另一个人接口:“所以,太上皇帝,不是把帝位都让给冯太后扶持的小太子了么?” …… 众人七嘴八舌,陆泰却明显觉得不对劲,越听,心跳得越是迅速。 他借口身子不适,让众人退下。然后,悄悄地吩咐了老管家一声。老管家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径直进入密室向陆泰报告。 “这几日,太上皇帝据说都住在慈宁宫……” 太上皇帝,公然留宿慈宁宫! 陆泰好生震惊:“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老奴认识一名太监,据说,太上皇帝,每日都陪着太后用餐,和小皇帝嬉戏,玩乐……但是,那名太监,也没透露其他的……” 老管家忽然低声道:“老爷,老奴还听得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小皇帝和冯太后,长得很像……老奴很少见到太后。老爷,您常常见到,您说,像不像?” 陆泰心里一震。 仔细地回想冯太后的面容和小皇帝的面容。 他几乎惊跳起来。 冯太后,可不是小皇帝的嫡亲祖母。但是,小皇帝的眼睛,小皇帝的眉目,几乎和冯太后一摸一样。 “老爷,您不是叫我们暗查小皇帝的生母么?那李氏家人,根本找不到任何的下落……不过,我们找到了一个跟她生前关系很好的宫女……她说了一个秘密……” 一切,仿佛在逐渐地清晰。 一切,又仿佛太过震惊,太过令人迷茫。 陆泰站起来。 这场暴风雨,才刚刚开始,还是已经到了尾声?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7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7部分阅读 ————————ps:今日到此。 秘密泄露1 这场暴风雨,才刚刚开始,还是已经到了尾声? 他陷入震惊里,无法自拔。 本来,暗查小皇帝的身世,是两年前就开始的。 他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发现什么秘密,而是为了讨好未来的小皇帝。 和许多的鲜卑重臣一样,当看到弘文帝在冯太后面前节节败退,一个个损害鲜卑人利益的法令颁布下来,一大批的汉人逐渐占据高位的时候……他们便只能把自己的目光,自己的代言人的希望,寄托在小皇帝身上。 只因为冯氏苛刻,赏罚严明,昔日的小太子,都五六岁了,但是,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言生母半句。 甚至弘文帝,就是在以“子立母死”的规矩下,迅速处决李妃之后,此后,每次的祭祀大典,甚至小太子的加封,到今日的登基……统统没人提起李妃一言半句。 母凭子贵。 哪怕母亲死了,此时,说什么也该弄个皇太后之类的冥封号才对。 但是,都没有。 大家都把小皇帝的生母给忘了。 在冯氏的余威之下,天下只有冯太后,再也没有李贵妃。 这是不正常的,按理说,冯太后再怎么霸道,专横,也没法封堵小皇帝的身世吧。弘文帝在干嘛?难道对自己的儿子的生母,就这么薄情寡义? 若是对生母如此刻薄,可为什么对这个儿子,如此出奇的疼爱? 这些年,他的多少心血耗费在儿子身上?以至于,其他权臣,其他妃嫔,都看不过去了。 陆泰等人,处心积虑,一心要找出李妃的家人,为的便是囤积居奇,有朝一日,可以在小皇帝面前,有说话的余地,讨好的阶梯。 毕竟,任何帝王,都需要有外戚的支持。他们寻找的,是小皇帝的外祖父家,以便日后,足以支持小皇帝。 毕竟,小皇帝现在的处境:既无外戚,又无心腹,一切为冯氏掌控。 泄露秘密2 如果任凭如此下去,只怕,小皇帝以后的处境,比弘文帝会更加艰难。到时,冯太后一手遮天,随便吧小皇帝给废立了,谁人还能约束她? 却不料,竟然打听到这样惊人的秘密。 但是,他不敢相信。 一直都不敢。 而且始终想不通,之间到底会有怎样的纠葛。而且,如何会牵涉到冯太后身上? 就算李妃有问题,但是,貌似跟冯太后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而且,太后抚养其他妃嫔的小太子,小王子,也是惯例。 弘文帝本人就是一个老太妃抚养长大的。虽然他登基时,老太妃已经死了,但是,还是给予了追封,给予了幽冥太后的封号,让死者享受身后的哀荣。 但是,他想起传言:小皇帝和冯太后长得异常相似—— 这一点,便又疑窦丛生了。 甚至根本不敢往里面想下去。 为什么弘文帝这些年,对冯太后节节退让? 为什么他本来是那么烈性的一个鲜卑男人,对付乙浑,对付三皇子之类的时候,从不手软;可是,为什么每每到了对付冯太后的关键时刻,他总会软下来? 每次这样一软——所有鲜卑大臣便会骂他窝囊,懦弱,对一个女人都没有办法。 甚至就拿这一次的冯太后中毒事件来说,明明是无声无息处决冯氏的最好时候——而且借口都齐全了,因为她和李奕滛乱后宫。 可是,李奕倒是处死了,而最最关键的时候,弘文帝,也太他妈的不像个男人了——一败涂地,反而被冯太后扭转乾坤,连自己的皇位,都逼得退让出去。 弘文帝,他处处顾忌的,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让他连自己的皇位都保不住,非要被小皇帝所取代了? 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就是相当于拱手把天下让给了那个女人? 泄露秘密3 鲜卑族的大敌! 而她培养的小皇帝,凡事秉承她的意志,以后,岂不是要把整个鲜卑民族彻底变成汉族?但凡不遵从她的意思,那么,小皇帝又能独自行走多远? 对于一名深谋远虑,而且长期和冯太后作对的鲜卑老臣来说——如今,弘文帝的下野,简直已经失去了最后的遮蔽。 新帝登基,冯氏还不至于马上撕破脸,露出狰狞面孔。 但是,秋后算账,是少不了的。 独断专横的冯太后,不可能容忍李奕死在自己等人手上。看看李欣翁婿的下场就知道了。冯太后,绝不会放过真正的政敌。 陆泰等人,如何会不如坐针毡? 但觉浑身上下,都是刺。 而这些,都是冯太后种下的生死符,一日不除掉,一日便寝食难安。 只好先下手为强。 他忧心忡忡。又觉得有了一线生机:唯一的办法,便是必须从小皇帝的生母着手了。这样,也许可以让小皇帝,逐渐拜托冯氏的严厉控制。 陆泰立即要老管家,秘密将那个宫女带出来。 但是,老管家显然非常为难,低声道:“老爷,此去平城,一切都是米贵妃在主持……” “我给你一封密信,你给米贵妃……” 这一说,反而提醒了陆泰。 自己和米贵妃,因为睿亲王的事情,早已结为一党。 现在,小皇帝登基,米贵妃不可能不为自己的儿子打算。而且,米贵妃现在是后宫里,真正名副其实的女主人,还有做主的权利。 “你把这个给米贵妃,她统管六宫,正是好事,必须在这之前,立即找出这名宫女……至于具体的做法,米贵妃是个聪明人,她一定会有妥善的安排……” 老管家领命而去。 陆泰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幸好,冯太后还没有回去。 泄露秘密4 若是等他们启程回到平城,太皇太后驾临六宫,哪里还有米贵妃说话的余地?她做皇后的时候,已经权倾后宫,何况现在?只怕,今后米贵妃的作用,就会丧失殆尽了。 如此良机,岂不是天助我也? 连续两日大雪,到第三日,转为小小的雪花。然后,一直便是这样飘飘洒洒的气候。 此时,整个北武当山,已经彻底被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里。 从慈宁宫的二楼看下去,可以俯瞰整个北侧的山崖。但是,四处都是白茫茫的,连那些挺拔的古松,也彻底被冰雪覆盖,看起来,一些如一只巨大的白雪蘑菇,另一些,则如很尖锐的利器,直接指向苍穹之上。 弘文帝穿着厚厚的大裘,和儿子一起在雪地上攀援。 后面,是一队队的侍卫,甚至御医。 这些,都是冯太后安排的。 但是,弘文帝并不怎么在意。这一日,他的精神真的好得出奇。以至于芳菲目送他离开的时候,都暗自揣测——他真的是装的么? 真的是在装病么? 因此,竟然微微的喜悦。 竟然但愿他真的是装病。 无论如何,自己不希望他死掉—— 那些微妙的女性心理,无论是爱,还是不爱。甚至无关乎自己的情感取舍——只为求得一份心安理得。 尤其是中毒之后,她自己也觉得累了。 能够放下一切,安享晚年,何尝不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 甚至罗迦——自己对罗迦的承诺! 甚至宏儿——自己何以面对他的目光?何以面对他日后可能的质问? 林林总总,她都不希望弘文帝死。 甚至,非常仔细地求神拜佛,希望他长命百岁。 所以,目睹弘文帝神采奕奕地带着儿子出去欣赏雪景,她觉得一阵欣慰。 秘密泄露5 慈宁宫的膳食间,飘散出一股药味。 这些年,她并不从弘文帝的御膳房里一起进食,是在慈宁宫单独设立的膳食间,几乎一切的起居饮食,都和弘文帝是彻底分开的。 但是,这几日,都是在煎熬他的药物。 她闻着这些味道的时候,觉得踏实——又觉得残酷。 仿佛是安慰自己的一种无声的借口。 此时,方体谅到自己中毒的时候,弘文帝的那种绝望而可怕的心境——两个凉薄的男女,每一人,都没有胆量,独自面对先对对方下手的勇气。 弘文帝做不到。 自己也做不到。 甚至,连承受这样的后果都不敢。 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甚至不会因为王权和纷争——自己都没有这个胆量。 她惶惶忽忽的,是因为昔日曾经爱过? 是因为那个孩子? 还是因为罗迦的阴魂不散? 这些年,不知对多少豪门大户,权贵勋戚下过狠手,但凡一道法令下去,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是,为何,到了弘文帝面前,便总是变得如此怯弱? 她沉思着,只让药的味道飘入自己的鼻端。 还有笑声,那是弘文帝和儿子发出的。 父子俩攀上半山,欣赏一路的冰雪季节。 宏儿长期在北武当,对于这样的银装素裹,已经非常熟悉了。反倒是弘文帝,他的冬日,大多数是在平城度过的。但见这一番和平城迥异的雄伟壮丽,反而觉得非常新奇。 一只松鼠从枝桠之间跳过,抖落一地的风雪。 宏儿惊喜地大叫:“父皇……父皇,您快看,真有松鼠耶……” 弘文帝看着那毛茸茸的东西一晃而过,笑道:“也许,是他藏在洞里的松果,储备的粮食早已吃完啦,现在饥饿了,不得不冒险跑出来……” 秘密泄露6 “真的么?父皇,我们带些松子给它吃好不好?慈宁宫有很多干果,松子呀,花生,什么的都有……” “傻孩子。我们又找不到松鼠的洞|岤。” “我们就放在地上呀。松鼠经过就看到啦。而且,可以带猎狗去找,猎狗能闻到松鼠的气味,它们很聪明的耶……” “在下雪的嘛。放在地上,几下就被雪花淹没了,松鼠也找不到。” 孩子转动着眼珠子,眼睛亮晶晶的,似是对松鼠没有吃的,很是遗憾。 弘文帝牵着他的手,笑道:“宏儿,别操心那么多啦。每一种小动物,只要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便有它自己的生存之道。它饿不死的,北武当物产丰富,也许,它的存粮还很多,只是出来透透气罢了。” 孩子这才微微放心了。 前面是一片很平坦的山坡。 雪从山坡到很开阔的平地,没有一丝一毫的脚印,新鲜而干净。 宏儿大喜:“父皇,这里很适合滑雪,我们去滑雪玩儿……” 弘文帝惊奇地问:“怎么滑雪?” “喔,这是哪个神仙爷爷教我的……”宏儿想起来,兴致勃勃的,“我有一个雪橇……是神仙爷爷给我做的。他说,以前,他在一个很大的雪山的时候,看到当地的人都这么滑雪……很好玩的……” 弘文帝不经意的:“雪橇在哪里?” “在慈宁宫耶。父皇,我忘了带。我现在回去拿,好不好?” 弘文帝立即道:“赵立,你马上回去把陛下的雪橇拿来。” 赵立等人立即转身返回。 孩子等在原地,非常的开心。 弘文帝柔声道:“宏儿,神仙爷爷什么时候给你做的雪橇?” “去年吧……有一天,也是这样下雪,我很闷,一个人到这里玩儿。神仙爷爷经过这里,便给我带了这个玩意来……” 秘密泄露7 弘文帝听得非常仔细,一句也没错过。 孩子口里的“神仙爷爷”,做得最多的时候,便是冯太后母子,最为艰难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对她们不抱希望,关心也很少了,只在平城,一个接一个的生其他的小王子,小公主…… 神仙爷爷,这个时候,便总是陪在孩子身边么? 孩子好生遗憾:“唉,为什么我最近都见不到神仙爷爷了?” “宏儿,你多久没见他了?” “自从太后摔下山崖,回来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父皇,您说,他是不是已经离开北武当了?” 弘文帝没法回答。 心里微微颤栗。那个神秘莫测的神仙——他真的离开了么? 此时,他竟然非常渴望——但愿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彻彻底底的消失了。最好是永远永远,也别再出现在宏儿面前。 对面不远处,就是父皇的陵墓。 一代战神罗迦,长眠于此。 孩子随着他的视线,看半山腰上,那棵最高大挺拔的松针——此时,已经完全被冰雪覆盖成了一朵蘑菇云。 弘文帝见他的目光也看那里,竟然微微的慌张。 “宏儿……” “父皇……先帝爷爷陵墓前的那颗古松真是漂亮……我们去看看,好不好?您看,那颗松树真的太像一个大蘑菇了……” 弘文帝心里一窒。 他来不及回答,已经听到赵立等人的声音:“太上皇陛下,陛下……雪橇拿来了……” 他松一口气,目光落在雪橇上。 孩子也暂时忘记了古松,双眼亮起来,看着雪橇,自己去拿了,操作得非常熟练:“父皇,我们玩这个,好不好?” 此时,无论玩什么,都比去先帝陵墓前看古松好。 弘文帝尽管对雪橇毫无兴趣,但是,也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样子,第一次打量这个稀罕之物。 ——————今日到此:))请买书的童鞋,不要在贴吧或者读者群里剧透哈,谢谢合作。 反正这里天天更一点:))您爱看就看,不爱看,就养着,日后看也成:))反正也不太长了:)))就算网络版啰啰嗦嗦,反正看小说打发时间,嘻嘻,2元看到底,一天一点,也不损失您啥,对吧? 谢谢大家:)))色大叔敬上。 诀别1 此时,无论玩什么,都比去先帝陵墓前看古松好。 弘文帝尽管对雪橇毫无兴趣,但是,也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样子,第一次打量这个稀罕之物。 “父皇,您看,喜欢么?” 弘文帝一笑,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东西。 在他的小时候,也不曾听父皇谈起过。所以,他想,这应该不会是来自父皇。所以,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孩子已经摆好了雪橇,看样子,他已经玩得很熟练了。 他像模像样的坐在雪橇上,双手借助起点前的滑动,用力向后推而使雪橇起动。很快,雪橇就动起来,他咯咯地就滑了下去。 弘文帝看着他下去,心里一惊,但是,很快,孩子已经停下来,掌握着平衡,仰起头冲他笑:“父皇,您玩不玩?” 弘文帝摇摇头。 但是,他走过去,饶有兴味地看着这样东西。在北武当,并没有什么人这样玩儿。 他仔细地打量半晌,才问:“宏儿,神仙爷爷自己会玩儿这个么?” “会。就是他教我的。哈,神仙爷爷可会玩了,他会滑下去很远。他说,他二十岁的时候就会了……” 二十岁?二十岁的“神仙”是什么样子? 他忽然又问:“太后会玩儿么?” “喔,太后不会。太后从来不玩这个。太后说,这个很危险,叫我也少玩……”孩子悄悄的:“父皇,您可别告诉太后……” 弘文帝笑起来,这个傻孩子,赵立等都回去拿雪橇了,太后会不知道么? 他顿了一下,没有再问下去。 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越来越加深。自从芳菲母子跌下山崖开始,便在加深这个疑窦,可是,总是没法解开。 有时,会想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片段,但是,一旦连缀起来,却又很快支离破碎,根本没法想下去。 诀别2 有时,会想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片段,但是,一旦连缀起来,却又很快支离破碎,根本没法想下去。 就如这漫山遍野的雪泥鸿爪,一星半点,如何能够捕捉? 孩子又玩儿起来。他在这一片无人的空地尽情地嬉戏。因为有侍卫随时看护着他,弘文帝倒并不担心。甚至,有时他也很羡慕孩子,自己小的时候,为什么就从没如此尽兴,如此肆无忌惮地舒展自己的天性?那时候,是因为无人为自己做这样的雪橇么?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就算是狐疑,也对那位神奇的“神仙爷爷”充满感激——呵,他为什么就那么彻底了解孩子的心态?为什么就能把孩子的心思揣摩得那么完备? 武艺,学识,玩乐……他几乎一样不少的教给孩子。 甚至就算是别有用心吧——谁又能付出这么巨大的真心? 那是一个极端热爱孩子的老人?但是,他为什么偏偏选中宏儿? 他心里一震,忽然想起一个自己忽略的问题——芳菲对这个神仙爷爷,一定也非常熟悉。不然,以她的精明,会不过问么? 会一无所知么? 而且,她已经知道几年了——并非是才一年半载! 她为什么一直如此放心大胆地把儿子交给一个陌生人? 如果她如此放心,是不是表示,本来她就认识那个人?甚至,两个人是非常熟悉的?但是,为什么她却绝口不提??? 他站了好一会儿,孩子终于玩够了,收起了雪橇跑过来:“父皇,您冷么?” 他看着儿子的满头大汗。他已经玩热了,小手热呼呼的。 “父皇,呀您的手还凉,帽子上也都是雪……” 他微微低下头,孩子踮起脚尖,不停地替他拍掉大氅上,帽子上的雪花,一边拍,一边兴高采烈的:“父皇,平城也这样下雪么?” 诀别3 “也下。比这里还冷,还苦寒。但是,平城树木很少,看起来,没有北武当这样漂亮。经常是漫天的沙子,尤其是秋天,吹到人的脸上,简直能把脸咯破……所以,父皇小时候,很不喜欢平城,每次到了北武当度假后,就不想回去。但是,先帝爷爷的规矩很严格,不允许谁耽误一天半日,下令什么时候返回,就必须走……记得又一年的秋天,沙尘暴特别大,平城一场大雪,几乎把牛羊全部冻死了,以至于一个月的时间,外面什么东西都运不进来……” “呀,平城是这样啊?那我们为什么不选一个好一点的地方呢?” 弘文帝奇怪地看着儿子:“怎么选一个好的地方?” “太后说,平城十分苦寒,周围的收成也不好。除了牛羊畜牧,现在,我们北国的人越来越多,粮食都需要从各地长途运来,十分费周折。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另外选一个更好的地方?比如北武当,周围粮食很多,又很富饶……” 弘文帝笑起来:“是么?宏儿,你这样想的?现在,你是小皇帝了。以后,你如果觉得平城不好,你可以去换一个很好的地方。” 孩子眼睛亮灿灿的:“真的么?父皇?我可以换地方?” 可以么?那些大臣不会反对么?迁都,可是头等大事,可以想象,会有排山倒海的反对声音。就如刚变法的时候,甚至可能血流成河。不过,弘文帝还是很肯定地点头:“可以。” 弘文帝语重心长:“但是,必须要选好地方。要太后和李冲他们都觉得很好的地方才行。” 孩子此时还不明白父皇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而且,也不明白,如果自己说话,难道太后和李中书等,会认为不好么? 弘文帝知道他不明白,但是,也不解释。挽着他的手,往回走。 但是,孩子却不肯。 诀别4 孩子扭着他的手,又想起那颗大蘑菇:“父皇,我们去看大蘑菇嘛……先帝爷爷陵墓前的那棵大蘑菇,真好玩儿……” 弘文帝的心再次吊起来。 孩子只是出于好奇。出于对美景的天然的热爱。但是,殊不知,那是对自己的一种极大的折磨和考验——每一次,双脚一踏上这片土地,都是一种无形的煎熬,如一个人,走在内心的审判台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就如芳菲的哭喊:“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根本没有脸再去住在先帝给我的小木屋里!我甚至连向他倾诉都不敢……” 自己呢? 自己何尝敢? 自己乱囵败德,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难道,自己就敢么? 但是,他没有违背儿子的心意,默然拉着他的手往上走。 山路上的雪,还无人迹走过。 靴子踩上去,松软,踏实。就连昔日有点滑的山道,也变得十分好走。 父子二人,很轻易地上去。 侍卫们都守在几丈远外的山道上。 弘文帝放开了儿子的手。 孩子唧唧喳喳地跑过去,仰起头,看着那颗巨大的“大蘑菇”——那么挺拔,青翠的松针,也彻底被冻结,从树冠到树身,到每一片叶子……彻彻底底地被封冻。 只有各种形状的冰凌,各种蘑菇状的蘑菇云……真的是一朵团团雪立的大蘑菇。他看得非常仔细,整个一副欣赏的神情。 “父皇……父皇……您看……” 弘文帝已经站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看着这朵“大蘑菇”。 此时,孩子拉着他的手,两双靴子,一起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弘文帝魂不守舍。 每一次,带着儿子走在父皇的陵墓前,总是无比的伤痛,羞愧,尴尬,难堪,屈辱…… 诀别5 百样情绪,无法言说。 如果可能,他宁愿自己从不要和儿子一起出现。 但是,小孩子哪里知道大人的悲哀?还认认真真的拉着他的手:“父皇,先帝爷爷的陵墓前,这颗古松最漂亮。是不是因为先帝爷爷特别英明神武?” 弘文帝强笑一声。 “对了,太后有一次给我讲故事,她说,先帝爷爷生前,特别喜欢洛阳,先帝爷爷说,有可能的话,我们搬到洛阳去最好了,那样就不需要大老远地运送粮食啦,哪里,什么都有,富甲天下……” 孩子一边说话,一边觉得父皇的身子微微发抖。他吃了一惊,很是奇怪,急忙扶住父皇:“父皇,您冷么?冷我们就回去吧。” 弘文帝仓促摇摇头,面色一片惨白:“宏儿,你先下去吧。” “父皇,您呢?” “我想单独给先帝爷爷叩一个头。” 孩子不敢拒绝,只得先下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小靴子踩得一些雪花飞溅起来。然后,和那些侍卫一样,在半山腰停下来,等待父皇。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微薄的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下来。 弘文帝无声地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叩头,不知道叩了多少下,只觉得额头冰冷,全是雪花,自己本人,都变成了一座荒芜的石像,仿佛比父皇更先死去…… 对面,父皇的陵墓苍凉,遒劲。 他的声音无限痛苦:“父皇……儿臣要回去了……儿臣要带宏儿回平城正式接替帝位,继承北国江山社稷……还有芳菲,她也会跟我们一起回去……” 四周,只有微风吹起,簌簌的落下来。 他悚然心惊,觉得有什么声音,是发自内心的。 仿佛无限的恐惧。 他转头张望。但是,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诀别6 “父皇……芳菲不能陪您了……她回去平城后……也许,就会一辈子陪着宏儿了……” 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微微的残酷,微微的得意。仿佛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谁坚持到最后,谁便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拉锯了十几年。终于,以自己的胜利告终? 或者说,以宏儿的胜利告终? 谁也得不到那个女人——除了宏儿。 到头来,只有宏儿得到。 然后,也算是自己的得到。 他非常骄傲,也非常得意:“父皇……儿臣到了今日,也没什么可以向您忏悔的了……只求到了九泉之下,您要怎么惩罚都行。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但是,请您在天之灵,一定要护佑芳菲和宏儿……” 他跪在地上,良久。 冰雪几乎要把他的膝盖彻底冻掉。 “父皇……如果那个神仙爷爷是您……儿臣……那么儿臣……” 他说不下去,嘴里一阵腥甜,一口血吐出来。 殷红的血,甚至没有多少热气。一融入雪地上,立即便混为一体,一丝一毫都看不见了。甚至没有任何人察觉他的异常。 唯有他自己才知道。 太子府时候的中毒,对付乙浑时候的假死……这么多年的压抑,郁闷,愁苦,或者间歇性的酒色无度……一桩桩,一件件,早已把身子彻底掏空了。 御医都在意外。 但是,这有什么好意外的呢? 甚至,这么长时间的压抑——那种饥渴的压抑,这样的压抑,别中毒更加伤身——就如一个从未尝过女人滋味的少年……总是无可抑制的,希望得到——那么希望得到她——哪怕就春风一度。 哪怕一夜春宵,自己就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诀别7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 就如一个人在沙漠里行走,再不喝水,就要渴死了。 他在这些日子,竟然无时无刻,不是想着这件事情。那么甜蜜,那么折磨,那么残酷,那么急切…… 但是,仿佛永远都不可能。 永远都不能美梦成真? 他再一次张嘴,又是一口腥热出来。这一次,更是鲜明,几乎是褐色的血块,喷在雪地上,一时,竟然无法融化。 在慈宁宫的时候,他总是憋回去——一次一次的憋回去。 但是,到了这里,却忍不住了。 就如一个个拓跋家族的男人的命运——熬不过四十岁。 一代代的帝王,都是死在这上头。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自己不是死在逆子手里——自己亲眼看着一切圆满。这是晚年得子的幸运,宏儿都还那么小,其他的王子,就算想争,也没得争了。 他深感欣慰,认为这是自己做的最为正确的一件事情。 至少,自己逃脱了家族的宿命纠缠。 就算死——也比祖先,比父皇们……旖旎得多。 他跪得膝盖发麻了,改为坐着。 缓缓地坐着。 宏儿看得非常害怕,再也忍不住,跑上来,一边跑,一边喊:“父皇,父皇……” “宏儿,别上来,我马上就下来……下来……” 他笑起来,提一口气,站起来。 脚步却摇晃得厉害,颤巍巍地往山下走去。 只有暗处,只有无声的眼睛,悲惨地看着这一幕——呵,他是自己的儿子!他来做最后的告别。 儿子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一如其他死去的祖先一般。 他的眼眶非常疼,却无法流出泪来。 自己都退让到了这样的地步了,还是无法维护那些最最心爱的人到永远?这一切,难道,真的只能以死才能结束么? ————————今日到此。 选择1 自己都退让到了这样的地步了,还是无法维护那些最最心爱的人到永远?这一切,难道,真的只能以死才能结束么? 良久,风吹动地上的雪花。很快,将一团血块似的殷红湮灭。 他怎能忘记? 这些,是儿子的血啊——儿子,已经到了这样油尽灯枯的地步。就如当年的自己,明知道走投无路,就算是求告祖宗保佑,也无济于事。 上帝让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儿子,之前就是疯狂了,可怜他还不曾察觉,不然为何一再地作对?如果不是后来发生那么多事,他会走到今日的绝境? 为什么,自己之前就不曾察觉呢? 是忽略了他? 是遗忘了家族的遗传? 那些从来活不过40岁的男人们——哪怕没有逆子,也是违背天意? 就因为他和他的“母后”——如此的乱囵败德? 他站在原地,非常的痛苦,仰望着一望无际的,暗沉沉的苍穹。雪花飘飞,笼罩世界,仿佛不会给世人留下任何的生路。 终究,又是一场孽缘? 大家在这样的纠葛里,注定了,每一次都要以死才能偿还? 儿子,也重复了所有人的老路。 从此,再也回不去了! 他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如此的了无生趣——如此的失败,挫折。 自己就如阴沟里的老鼠,一再地退让,一再地躲避!一再一再地忍啊,忍啊……以为,把自己变成空气一般的无行人,一切,便会好起来。 却不料,根本没法好转。 反而是变本加厉。 他倚靠在大树上。一股气在胸口乱窜,四肢百骸,仿佛都要冻结。可是,却没法吐出血来。怎么都吐不出来。 只是憋闷着——就如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大石头从天而降,却没法躲避。永远都躲不开,闪不了。 抉择2 夜色黄昏。 慈宁宫香味扑鼻,一桌丰盛的晚膳已经摆好。 弘文帝牵着儿子的手,往里走。这一天,非常尽兴,大家都玩得很开心。 在外面的雪地上的时候,孩子一直蹦蹦跳跳的,又说又笑。他丝毫不曾察觉父皇的异常,但觉父皇精神很好,态度又和蔼,仿佛父子之间,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有时,父皇偶尔还会讲一句俏皮话,惹得他哈哈大笑。两双手都很温暖,他觉得安全,觉得父亲的身子那么高大,足以依靠终身,自己只乖乖坐好小皇帝就行了。 弘文帝抬头的时候,看到芳菲。 孩子先喊起来,“太后,太后,我们回来啦……” 这一瞬间,他看到她面上的笑容。 那是一个温存女人的笑容。。没有任何的目的,权利,只是热爱——只是单纯的一个女人的幸福—— 仿佛居家的妇人,等着丈夫,儿子的回家。 备好了丰盛的晚餐,换洗的衣裳,一切,都弄得那么妥帖。 弘文帝放慢了脚步。心里竟然有点儿恍惚。仿佛,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自己如此地向她靠近,毫无距离。 甚至自己牵着的孩子。 那是真正的夫妻之间——无论她承不承认,无论世人目光如何。但是,她就是自己的妻子——这些,就是自己的妻儿。 那是夫妻之实,而非是夫妻之名了。 他觉得非常自豪,非常胜利——甚至非常非常的理直气壮。终于,稍稍加快了脚步,走进去。 孩子已经跑过去拉住她的手。 她微嗔:“怎么玩到这么晚?中午不饿么?” 她一边说话,一边将孩子身上的雪花拍打得干干净净,将他的大氅脱下来,换上新的棉服。宏儿扬起头,笑眯眯的:“中午吃的干粮,现在真的有点儿饿啦。父皇,您饿么?” 抉择3 弘文帝悄然地,擦身而过的样子,但是,进门的瞬间,却一下拉住了她的手。那是心跳得感觉——他怡然自得,一阵窃喜。她的手那么温暖,那么柔软。而且,因为彼此之间的大袖飘飘,没有任何人察觉自己的举动。 然后才回答:“饿了,父皇也饿了。” 芳菲手微微一缩,往回移动。 弘文帝一笑,才放开她的手。 心里还是充满了喜悦,一如这个屋子里真正的男主人——不是皇帝,而是以男主人的身份。 炉火温暖,药汁温热。 芳菲端上来,淡淡的:“陛下,你先服药,然后再吃饭。” 弘文帝并未拒绝,端起来,一饮而尽。 此时,明知油尽灯枯,却偏偏不肯罢休,仿佛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不,自己绝不甘心就这样。 所以,他虽然已经停止了御医的一切药物,但是,但凡她开的药,他来者不拒。心底里埋藏的软弱,希冀,仿佛她是一个神奇的魔手——自己只信赖她,依恋她,生死,只能由她。 他连喝了三碗不同的药汁。 她的药下得很猛。 弘文帝连问都没问一下,跟喝水一般。 饭菜都是父子俩喜爱的。 他这一夜,胃口大开,吃了一整碗饭。 饭后,和孩子围炉讲故事。晚了,芳菲提醒他:“陛下,明日,你便会早朝安排事情,后日,就要启程回平城了。” 他嗯了一声,仿佛终于回到了现实。 宏儿乖乖地就寝,准备明日的早朝。 一日为天子,一日便没有轻松的事情。 弘文帝,没法再留在慈宁宫,只能回到冷冰冰的玄武宫。 温泉里的水,散发着氤氲的热气。他本想再去泡一下,但是,想起芳菲的警告,说自己已经不适宜泡温泉了。而且,要太监们一直贴身跟着。 抉择4 他觉得很无趣。因为,每次泡温泉的时候,他从不要太监们服侍。他跟别的帝王不一样,既不需要太监,也不需要宫女,只希望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 觉得此时,方才是一个人最私密,最隐私的时候。 有了外人,就不方便了。 不过,今日忽发奇想,若是儿子,芳菲,一起来泡温泉,岂不是很好玩? 他因为这个想法而激动。 仿佛想跳起来,马上就去请她们一起。 其乐融融。 那肯定比一个人独自发呆的时候,好玩得多。 但是,他没有动。 因为知道,她不会答应——冯太后,绝不会答应如此荒谬的事情。 他颓然遏制了自己疯狂的想法,便只是简单洗漱,然后作罢。 屋子里一片死寂。 他一个人对着明亮的灯光,桌上,摆着一大叠的秘史,资料。 这些东西,只有历代帝王才清楚。 他不知道芳菲知道多少。而他自己,也是第一次翻阅——内心深处,对于和父皇一般的遭遇,从来都是忌讳很深,从不愿意面对这赤裸裸的一面。 现在,才彻底撕开。 和小姨妈私通的太祖,和亲姐妹乱囵的太宗……被不孝子杀掉的皇帝……一个一个,直到父皇,都没有任何的好结局。父皇,也是死于三皇子之手——别人不知道,他知道! 现在,是自己和“后母”私通。 而且,不但如此,还有了一个瞒天过海的儿子——此时此刻,那个儿子,已经登基称帝。别人不知道,列祖列宗也不知道么? 父皇也不知道么? 在天之灵,就不会惩罚么? 是这样么? 他不甘心。 完全不甘心。 那不是自己的耻辱——不是!自己比祖先们都高尚——自己不承认乱囵! 抉择5 那是自己的初恋,是自己的女人——而她和父皇,没有过去——没有儿子,就没有过去! 一切的现在,都是自己的! 难道被人掠夺的人,反而变成了自己的耻辱? 如果都逆来顺受,不敢争取,这个世界是那个,为什么还要有反抗这一回事? 拓跋家族,不是从来都在反抗,都在改革么? 就如芳菲推行的改革——也是自己默认的。 改革都不怕,还怕祖宗的灵魂镇压? 他摇头,站起来,神色十分激动,对着幽冥之间的所有祖宗,大声宣告:“哦,不是我的错!我不认为自己有错!我和你们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芳菲u,不是小姨妈……不是亲姐妹……不是任何的血缘关系……她只是一个局外人! 自己问心无愧。 凭什么把自己订在耻辱柱上,让自己承受这样的罪恶? 难道,到了今日,自己便只能如此屈辱地死去? 他忽然对这家族的一切,充满怨恨。这算什么呢?这些,难道还要遗留下去,毒害儿子?不,不可能,一切,都到此为止!一切,彻底结束! 他举手,将这一堆秘史,一起投在了火炉里。 一阵浓烟,纸屑横飞,如一只只浴火的蝴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8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8部分阅读 蝶。 祖先的秘史,一切的恩怨,丑闻,到此,完全烟消云散,化为乌有……一切的诅咒,到此为止。 这一夜,他睡得非常安宁。 也许是因为药,也许是因为焚烧……就如秦始皇一般。把这一切都化为了灰烬,就再也不会流传了? 他觉得非常得意。 只是快到天明的时候,忽然梦见成群的牛头马面,排着队,拿着枷锁,不知是要拘捕谁的灵魂。 他在看热闹一般,并不害怕,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满头的冷汗。 早朝进行得很激烈。 抉择6 因为,明日就要回平城了。第一次在这里过冬的文武群臣们,都有一种要彻底解放的感觉——回到平城,回到东北老家,才是真正的立身之本。 北武当再好,他们都不热爱这里。 就如洛阳再好,他们都觉得那是别人的地方。 尤其是鲜卑的老贵族们,他们从弘文帝连续的退位,滞留北武当……已经预感到了一种可怕的变故……虽然两颗太阳并驾齐驱……可是,他毕竟这么年轻,日后,这样的局面,就长期下去?国家同时两个天子,那小皇帝长大了怎么办? 还有,冯太后就真的偃旗息鼓了? 自从中毒后,她从不公开露面。 那么强悍的一个女人,难道真的变成了遵守妇德的典范? 回到了平城,一切,又该如何继续? 林林总总,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称。 奏折并未过多堆积。之前的,弘文帝早已处理完毕。 这七日,风雪大作,也没多出太多事情来。只有一地遭遇了雪灾,要求朝廷救急。弘文帝看了奏折,下达了赈灾的命令,大事,便基本结束了。 反而是陆泰,这一日,不停地打量小皇帝。 但觉坐在龙椅上的这个小孩子,已经完全是皇帝的风范了。 别人是太后垂帘听政,现在是太上皇帝,亲自陪着小皇帝。一应裁决,依旧出于弘文帝。小皇帝反倒是旁听,只是端端正正地坐着。 陆泰指望的是,从中看出小皇帝的猫腻——但是,他仔细地回想,总是想不起冯太后的样子——越想就越是模糊得厉害。 反而是看小皇帝,怎么看怎么像弘文帝。 简直一模一样。 小皇帝是弘文帝的儿子,这无可置疑。 甚至父子俩眉梢上的一点淡淡的痣的痕迹,都一模一样。 就因此,他更是惊悚——就如一条模模糊糊的线索…… 抉择7 小太子那么酷肖弘文帝——他又和冯太后有秘密——那么,冯太后——小皇帝——弘文帝……这是什么样复杂的关系? 他丝毫也不敢想下去。 背脊一阵一阵的发凉。 稍有应对不善,便是杀头的大罪。 一切,在米贵妃没有传出消息之前,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一切启程的东西,全部准备好了。 雪花也停止了,天气难得的晴朗起来。 芳菲悄然来到山上。 她一言不发,来到小木屋。 好多年了,小木屋上面的花篮,已经没有了,只有旁边的大树,孤零零的,一片冰雪的世界。 当年强横霸道,破门而入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此地空留余恨。 她不知在向谁做无言的告别——也许,是永别? 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此去千里,他的魂魄——纵然他是神仙,也去不了平城了。 平城,没有神仙的藏身之地。 哪里一望无际的苦寒,一望无际的风沙,纵然曾经驰骋纵横的月光城——神殿——都不再是他的天下了。 哪里,完全容不下他了。 本来,这么多年,她也是完全不愿意回去的。那些残酷的,血淋淋的记忆,根本不足以让她对平城有一丝半毫的留恋。 反倒是回忆起,无不是心酸和压抑。两个惨死的孩子,一个死在立政殿,一个死在神殿……甚至那些为了生存的辩驳,多年的压抑…… 所以,这些年才固执地呆在北武当,就如一个落地生根的人,原指望,就这样一辈子。 可是,到头来,自己却还是只能选择放弃——是自己的选择。 曾经那么坚决地以为,无论放弃什么,都不会放弃他。 却不料,到头来,他怎么都比不过儿子。 就如,当年自己也比不过他的儿子? 她觉得很满意,是一种悲哀的报复的满意——仿佛宿命的轮回。身在皇家的悲哀——儿子大于一切。 ——————今日到此。 作别罗迦1 她觉得很满意,是一种悲哀的报复的满意——仿佛宿命的轮回。身在皇家的悲哀——儿子大于一切。 你放弃了我一次,我便只能放弃你一生。 这是一个母亲的唯一的选择。 哪有为了男人,抛弃儿子的道理? 她自言自语,仿佛一个年华老去多年的人,心里,和这雪地一样,白茫茫的一片。 小屋维持得很好。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甚至看到那个门把手,都还是当年细细雕刻的花纹。她在这花纹面前停留了很久。 想起李奕。 想起那些故去的朋友。 没有他,甚至就没有这间小屋子。 她进去。 里面的大床,桌子,一些书卷……一些盆栽……历历在目……甚至花貂的大氅……这么多年了,那花貂大氅,整整齐齐的躺在那只大的木箱子里,保存得那么好。 甚至那面被打破的墙壁——当年,自己生病了,发烧了,在屋子里做噩梦,正是对面那个“死皮赖脸”的霸王,忽然破墙而入,闯进来,狠狠地把自己抱住! 那样滚烫的拥抱,至今,她都还记得——那是一个那么可恶,那么可恨的拥抱。 自己的丈夫————那种深入骨髓的拥抱。 她拿出花貂的大氅,手触摸到它柔软的皮毛上,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芳菲……等我们有了孩子……朕想想,最好是一个小公主。我们就带她一起去玩儿……一起坐在雪地上,都不会冷……这个花貂大氅就给她啦……” 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 这是他的承诺,对他的小女儿的承诺。 是他多次期盼的最好的生活,等了那么多年。 但是,此时此刻,他再也不会有女儿了。 今生今世,都没法有了。 就如这送不出去的花貂。 作别罗迦2 她甚至连宏儿都不敢告知——仿佛是一场巨大的背叛,巨大的心灵审判,压抑了自己这么多年,这么漫长的岁月。 就如一个囚徒,一直在等着被刑满释放的那一天。 却不料,等来等去,却是一直等到了刑罚的加深——变成了无期徒刑。 而且,再也不会被放出来了? 她倒在花貂上,忽然失去了顾忌,痛苦失声。 这天下,任你多大的权利,任你多大的功劳——可是,有些事情,你能阻止么? 你什么都不能改变,只能眼睁睁地随波逐流。个人的荣辱,幸福与否,变得那么渺小,那么不值一提。 就如强大的罗迦——征战了一辈子,打了一辈子天下,开疆拓土,可以让最最厉害的敌人臣服,但是,他自己的幸福呢??他甚至没法臣服自己的幸福! 大箱子里,很多的东西。 华贵的衣衫,珍贵的明珠,甚至那枚红宝石的戒指——每一样,都是他精挑细选,有些,甚至编上了年月,注明了来历。就在他最荒唐的时候,也总是把那些最好的东西挑选出来,先留在立政殿的私房库了——这便是对妻子和对小妾的区别。 她微微地笑起来,那是一个女人的骄傲——当年的小怜,那么受宠,她都没有这些呢!何况,自己还把她赶走了。 “小东西……这戒指,你得随身带着,哪怕把你自己卖了,也不许把戒指卖了……” 那是一枚鲜艳的红戒指。 那样的宝石,纵然后来她在后宫多年,也从来不曾见过这么好,这么美丽的红宝石。罗迦,总说它是天下独一无二的。 当时,她还半信半疑,现在,才知道那是真的。 此时,在这样幽暗的冬季里,红宝石都散发出温润柔和的光芒,仿佛要将这屋子彻底照亮。 她的目光落在上面,几乎没法移开。 和罗迦作别3 她的目光落在上面,几乎没法移开。 这些年,一直简单衣食,对于吃穿住行,都不怎么上心。更是很久不佩戴任何私人的首饰了。但是,此时拿到了红宝石的戒指,目光却如生了根一般,落在上面,根本没法移开。 那毫无杂质的红色的光华——如一滩湖水,如一片红叶,如殷红的血,如最璀璨的星星……红得那么纯正,那么晶莹…… 这是他能给予自己最好的东西。 凡是他认为最好的,便毫不犹豫地给自己。 她将红宝石戴在自己的手上。 手指也微微地颤抖。 隔了这么多年,那美丽,丝毫也没有变动。 只是,差了旁边的糕点。 他送那些东西的时候,总会摆上许多特色的糕点,燕窝……那些,是自己最喜欢的。 “小东西……你算算,你这些日子吃了多少燕窝?一天100两银子……一年是多少?你卖了自己也还不清啦,你还想走?……” 她泪如雨下。 就连回忆,都是那么残酷的事情。 等离开了这里,便连回忆都不许出现了。 可是,自己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是平城。 是立政殿。 是和他最最相亲相爱的地方——尤其,今后,自己的儿子,就要入主立政殿了—— 自己的儿子——却不是他的! 她心如刀割,觉得自己——鸠占鹊巢。 她仓促地合上了箱子。 花貂,戒指,统统地锊下来,放在里面,仓皇地锁上了箱子。这里,成日有侍卫看顾,皇家的一切,高枕无忧—— 连带走都不敢。也许,永远也没法真正属于自己。 她遽然起身,转身就走。 出去的时候,已经擦干了眼泪。 就如一生里,对自己的青春岁月,爱情年华的送别。 和罗迦作别4 就如一生里,对自己的青春岁月,爱情年华的送别。 终于,人生里不再有爱情了么? 那些美好的情感,都退到人生的最底层了,再也不配被想起来,不配被认真对待了么?此后,便只剩下政治生涯? 只剩下宏儿的王图霸业? 只剩下一个女人,无穷无尽的心智计算,和一干男人,斗智斗勇? 是谁把自己逼到了这个份上? 谁说多劳多得? 多劳的人,往往失去最多,连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青春,都没法把握。到了此时,她对另一个男人——自己生命里,同样重要的那个男人,竟然一直是抱着怨恨的。 甚至做不到如罗迦所言,在关键的时刻,体谅他—— 不,自己怎能体谅她? 正是他把自己逼迫到了这个份上! 永远永远也没有回头路了! 而他——另一个他,他在哪里? 在黑龙观? 在那些阴森森的地下室? 如一只老鼠? 还是一只黑暗里匍匐的蝙蝠? 她走得很快,脚步几乎踉跄了一下。 尤其是走下坡路的时候,因为心不在焉,脚步一滑,几乎一头栽倒下去。 幸好雪地松软,两名宫女,几名侍卫,抢上来,将她扶起,焦虑地问:“太后……太后……” 她站稳了脚跟,眼睛有点儿花,一身都是积雪,只是自己拍打一下,才淡淡道:“没事……我没事……”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嗖”的一声,山脚下,仿佛马匹掠过。 那是一些王宫贵族,在进行最后的狩猎? 这片山脚下,是贵族的狩猎区。 她定睛一看,看到那些王公贵族们,一个个骑着良马,手里拿着一些山鸡之类的野物。冬日严寒,看样子,他们没猎获到任何像样的大动物。 和罗迦作别5 奔在最前面的是陆泰。他的运气貌似很不错,打到了一头稍大的不知名的动物。 众人也许都看到了半山腰上的那个女人。不知是谁一声呼喝,众人都停下来。 然后,往前。 大家都下马,一起行礼:“参见太后。” 芳菲的目光,扫过这一行人。这是典型的鲜卑内臣的集会。在平素的私生活,私下娱乐里,汉族大臣,是很少和他们一起参与的。 这还是她中毒后,第一次跟他们见面。虽然是不期而遇,但是,大臣们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揣测之色——小皇帝登基了,冯太后的权势,便是更加巩固了。谁敢在这个时候,再露出对她半点的不敬? 要知道,就算她中毒的时候,李欣家族,也逃不了株连九族的命运。 尤其是陆泰,因为心里有鬼,而且,跟李欣又有莫大的关系,此时,跪在地上,简直是硬着头皮:“太后,凤体恢复没有?” 她淡淡道:“各位今天收获不错啊。陆泰,你猎获的东西最大,看来,你的射猎果不愧鲜卑族里,最杰出的。” “多谢太后夸奖。臣愧不敢当。” 陆泰回答的时候,不停地悄悄地打量她。 他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冯太后——小皇帝—— 可是,越看,就越是迷惑。 当看到小皇帝的时候,想起冯太后的样子,非常模糊;当看到冯太后的时候,想起小皇帝的样子,也非常模糊。 他非常沮丧,为什么就不能看到他们二人在一起呢? 若是如以前那样,和小皇帝面对面地坐在一起,那样,岂不是很好观察了? 芳菲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神。 对于这个人,仿佛是皇室的一根刺。无论他如何花言巧语,她对他的恶感,对李奕的死,对于弘文帝的那些处置…… 她都抱着保留态度。 此时,她并没有心思去追究陆泰的好坏。也无心猜测他到底有什么险恶的用心。只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不必请安了。” 和罗迦作别6 “臣等告退。” 众人鱼贯退下。 心里都唧唧咕咕的,冯太后,精神矍铄,看不出任何卧床不起的样子。 终于,奔到山脚下,远远地避开了冯太后,冯太后的侍卫,宫女,势力范围的时候。一位大臣才忍不住道:“明日,冯太后也要一起回去平城?” “她多年没有回平城,这一次为什么要一起回去?” “这还用问?小皇帝登基了。小皇帝是她抚养长大的。以前她是太后,现在升级为太皇太后了,当然更加要回去了……” “这可怎么办好?如果她回到了平城,只怕,所作所为,就比在北武当更加方便了……”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利用小皇帝做文章,可比通过弘文帝的手,再来中转一番,更加方便了。 要知道,小皇帝直接掌握了朱红大印。 那一方皇帝的玉玺一下去,就是直接生效。 冯太后的手续,更加简便了——小皇帝,只听从于她一人。甚至,根本就不用再和弘文帝发生任何第三者的冲突了。 多么简便的道理。 众人多时积累的惶惶不安,终于爆发了。仿佛,即将遇到的一场极大的清算。就算把弘文帝,扶上了太上皇帝的宝座,也压抑不住。 陆泰冷笑一声:“你们别忘了,一切还有太上皇帝。” “有人反驳:“如果不是太上皇帝,谁会邀请冯太后回平城?” 陆泰一时哑口无言。 大家这才意识到,最近,要见到太上皇帝,都非常困难了。 太上皇帝,借口自己已经退位了,整日的修身养性。昔日,他非常青睐的鲜卑大臣们,也陆陆续续地,并不怎么放在眼里了。 很久,都不会跟他们见上一面。甚至递上去的奏折,都是让直接送小皇帝处。 那些秘密的奏折,秘密的建议——鲜卑大臣们的心腹话,怎么能交给小皇帝——交给那个女人来处理呢? ——————今日到此。周一上午12点之前更新,嘻嘻,争取10更以上:)多点。 最后的平城1 那些秘密的奏折,秘密的建议——鲜卑大臣们的心腹话,怎么能交给小皇帝——交给那个女人来处理呢? 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仿佛到了小皇帝手里的奏折,批阅的,一定是冯太后。 这个权势熏天的女人,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现在,她到了平城,一切,岂不是更加方便? 芳菲当然并未在意这干鲜卑大臣们的腹诽。 除了他们,谁也不敢在这里打猎寻欢。纵然是汉族高官,也谨守着身份。所以,她心里,对这群人,不可能不厌恶。 但是,此时,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再次往半山腰看的时候,才发现那棵古松。 古松竟然也是熟悉的。 一阵风起,雪簌簌地掉下来。 “小东西……真是想死我了……” 她悚然心惊,谁在耳边说话? 那是罗迦啊! 是自己和他翻脸诀别后,他先斩后奏,立了皇后,来到北武当,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那么厚颜无耻地抱着自己,企图“非礼”—— 哦,一直都是那么厚颜无耻的一个人。 她忽然无法压抑,也无法忍耐,瞬间回头,看着小木屋的方向。 没有影影绰绰,没有。 什么都没有。 罗迦,早已死掉了。 一个女人,不该留恋早已死去的人,只能向前看。 只能这样选择——她并未试图安慰自己,而是抽出刀一般,生生地,把自己的一切犹豫,彻底斩断!将他也彻底从自己的心口斩断! 她没有再停留,大踏步就离开了。 直到她走了很久很久,最高处,一个人才居高临下。 他已经寂寞得太久了。寂寞得对于这一次的作别,都感觉不到任何的悲哀——仿佛是一种既定的事实和命运。完全不值得悲哀和恐惧。 最后的平城2 他亲眼看着她走进小木屋,看着她站在古松下…… 一点一滴。 甚至还有银月湖……还有当年策马狂奔,花前月下的一草一木。那时,如何的相拥?如何的亲吻?如何的在夜色下,肆无忌惮的挥洒激|情?那是一种让灵魂都要震撼起来的热烈,一辈子最是灵肉契合的互相拥有…… 那是多么旖旎,浪漫的一段岁月? 只有自己,只有她,只有恩爱,只有自己和自己的花儿……那时,从未出现儿子的影子,没有宏儿……没有一切的阻碍…… 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一切,又都已经过去。 他身上的斗笠很大很厚,黑黑的,仿佛将他笼罩成了一尊黑夜之神——一尊再也见不到天日的天神。 那是一生所付出的最最的惨痛的代价,纵然交给时间,也无法裁决。 也无能为力。 然后,他看着启程的队伍。 在北武当的半山腰,并没有什么太过严苛的礼仪。先是开路的宗子军,仪仗整齐,鲜衣怒马。那是北国,荣誉最高,待遇最好的军队,装备的都是精弓良马。 然后,是小皇帝的撵舆。 明晃晃的黄伞盖,但是,小皇帝骑马——和所有鲜卑人的子弟一样,他并未因为是小皇帝,而有任何的特殊。尤其是当他作为小皇帝回到平城的时候,更是一丝不苟。 他骑的是雪里红——正是弘文帝最喜欢的一匹马。这匹马也是万里挑一的名驹,是弘文帝登基后,一次得到的贡品。 他把自己最好的马,给了儿子。 然后,才是冯太后的撵舆。 冯太后也骑马。 当他看到那匹马的时候——真是心如刀割。 那是自己的马——已经有点老了——是自己当年送给她的马。在三匹马里,选了一匹赤兔马送给她。 最后的平城3 她曾经骑着这匹马,怀疑自己不忠的时候,在平城的皇宫,肆无忌惮地驰骋……几乎要踏破皇宫的围栏……其实,那次,自己不过是得了寒症,一个人躺在御书房疗伤……所幸,她发现了,冲进来…… 他在这时,想起她当日疗伤的旖旎——那种身子的温暖,少女的芬芳……哦,在自己心目中,她竟然一直是一个少女——仿佛从未长大。 甚至呼喊都没变过:“父皇……父皇……你不要这样……你不要那样……” 每一次,她处于弱势,她要求自己做什么的时候,便总是这样,娇嗔的,撒赖的,一直一直软语温求,直到自己答允……也必须答允……反叛的小东西,知道自己被爱,被深爱后,便放弃了对抗,学会了撒娇……那种娇嗔入骨的妩媚…… 这一辈子,都不曾真正违逆过她。 此时,他看得分明——她就坐在马上,坐在自己马上——只是,那一身厚重的衣衫,皇太后的衣衫,让她平添了几分威严,肃穆——再也绝非昔日的少女了。 娇嗔也彻底不见了,绝迹了。 他却心跳得那么快,仿佛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甚至不经意之间,她扬起的手。 那么红色的闪耀一下。 红宝石的戒指——那么红,那么鲜艳。 以至于,他在高山之巅,也看得那么。 她竟然带走了这个戒指。 这么多年,他都不曾见到她戴这个戒指了——从来从来不曾……自从她生下了宏儿之后,就再也不曾戴过这个戒指。 但是,现在,她骑自己的马,戴自己的戒指……她回到平城的时候,她将自己如此的装扮—— 他眼眶湿润,无法自拔。 竟然因为她这样小小的举动,而觉得无限的欣慰——纵然再想成全儿子,也觉得那种不能自已的欣慰之情。 最后的平城4 然后,他看着她走过去。 才是儿子。 儿子的太上皇的仪式。 儿子没有骑马——他坐的是马车。 儿子竟然坐的是马车——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忍不住的震惊,颤栗。 仿佛刚刚些微的兴奋之情,已经失去了。 儿子在最年富力强的时候——第一次破天荒地坐马车。他记得清楚,在儿子十八岁的时候,曾经几乎卧床不起,而去北武当度假的时候,也坚持骑马,绝不坐马车。 现在,儿子竟然只能坐马车了? 他真的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病入膏肓? 他很想冲下去,看看儿子——就看一眼——哪怕只看一眼——祖先的宿命,自己带给他的宿命——这些,能怪谁? 他满眼热泪,不知是怜悯自己还是怜悯儿子。 他悄悄地往下,自己的斗笠雪白,已经变成跟雪人一般,就在古老大松树的背后,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过去…… 儿子的马车敞开着,他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脸——他的脸上,竟然满面微笑,一直看着前面的马车:芳菲,小皇帝…… 儿子竟然一直面带笑容,那么幸福。 他停下了脚步。 那一道死灰色的面孔——只是,他的面孔,呈现出一种不可自拔的死灰。 儿子,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他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的马车离开。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彻底地离开。 心里忽然很寂寞,很孤独,仿佛诺大的北武当,一下就空了。山是空的,水是空的,心也是空的——陪伴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人,女人,孩子……自己还有好多尚未送出去的玩具……这些,她们都不要了么? 这些,他们再也不需要了么? 他沮丧地沿地坐下。 积雪那么松软。 最后的平城5 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冰冷——还有什么能比,眼睁睁地目送自己所有的亲人走远,而更令人悲哀的? 他甚至恐惧:是不是明年夏天,他们再也不来北武当了? 再也不会来陪伴自己了? 连度假也取消了? 这才明白,无限强大,战无不胜的罗迦——早已到了风烛残年,形销骨立,一个纸老虎一般的人物了? 冰雪的寒冷,从厚厚的皮裘,慢慢地传到身上。 许久,才听得背后的声音:“主上,去喝一杯吧?” 他淡淡地:“道长,你也破戒饮酒了?” “哈哈,道家无为,和佛家也是相通的。酒肉穿肠过,信仰心中留。主上,贫道收藏了一坛猴子酿的美酒……” 罗迦觉得奇怪,因为,已经闻到了香味。 他转头,才看到道长已经拍开了酒坛的泥封……一阵浓香扑鼻……很甜蜜,很芬芳。 道长将坛子递过来:“主上,如此好酒,不可不尝……” 他哈哈大笑:“我多年不饮酒了,今日,何妨一醉?” 他扬起头,咕噜咕噜地就喝下去。 半坛子下了肚子,比一匹马还能饮。猴子酿的酒,果然与众不同,充满了野果的甘甜与芬芳…… 道长笑道:“这是我无意中从一个猴子窝里偷来的,哈哈,北武当的猴子,真是聪明极了,它们用秋日的浆果酿酒,味道比人酿的还要好得多……” 罗迦大笑:“猴子没追赶你?” “这些畜生,一直追到了道观,还把道观的几个泡菜坛子都偷走了……” “妙极,妙极……几坛泡菜换来这坛美酒,也值了……哈哈,也许,明年夏天,他们用偷去的坛子,又酿造了更多美酒……” 道长接口:“到时,我们再去偷回来,岂不妙哉?哈哈哈……” …… 最后的平城6 二人互相轮换,很快将一坛子酒喝得干干净净。 太阳出来了,反射着一地的花白。 银色的头发,雪白的头发……两种不同的颜色。 罗迦倒在雪地上,整个人合身倒在松软的雪地上,觉得自己坐在春天里,沐浴着春天的阳光。 意识有些恍惚,伸出手,抱住空空的酒坛子,仿佛是一个曼妙女人的身子……仿佛是她的身子…… 此时,才明白自己的渴望……一个老男人的渴望……自己已经老了……逐渐老去了……她也老了……为什么就算老了,还如此地渴望她? 这么多年,不近女色的生涯,这么多年,只能午夜梦回里的压抑…… 他仰天大笑,酒不醉,人自醉。 “道长,我现在需要念什么经,才能平息心情?” 道长凝视着他:“心静自然凉……” “哈哈,道长,你年轻的时候,念经,心会不会平静?” “……我?我几乎想不起自己到底有没有年轻过……我十几岁起,就为了保护伏羲大神的神像,东奔西走……对了,记得那时,我认识了一个女道姑……” “女道姑?” “对。她是我的师妹。我一直不知道,她是为什么当了道姑,她常常穿一件红色的道袍,打扮成俗家的女子……我们曾经一起,为了保护伏羲大神的神像,历经艰辛……” “后来呢?” “没有后来。她不到三十岁,就因为忧郁过度,很早死去。” 罗迦大笑:“她因何忧郁?是因为不能嫁给你么?” 道长没有回答,沉默了很久。 他的胡子,几乎和雪一样白。谁知道他多大年纪了?一百岁?一百二十岁?或者,一百五十岁? 他的三十岁就死掉的师妹?是已经死去了一百年了么? 罗迦躺在雪地上,没有再追问下去。 最后的平城7 一如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也许,自己在北武当的修身养性里,也会高寿——活到祖先们想都不敢想象的那么高寿——所有祖先求神拜佛,炼丹升仙,花样用尽,都无法达到的高寿…… 皇帝们其实并不明白一个最最简单的道理——如何的寻仙问药,都不如无欲无求……只有修身养性,无欲无求,人才能达到真正的高寿。 可笑他们一边纵欲无度,一边索求高寿,这可能么? 但是,如自己这般,纵然再高寿又能如何? 一个人,孑然一身。就如道长一般,活到200岁,又能如何? 他以手臂为枕,躺在雪地上。 天空那么昏暗,北武当的一切,那么模糊。 仿佛,一切的一切,等待许多年后,终究成为了一场空。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最后的护驾军队都已经消失了。很绵长的队伍,蜿蜒到了山脚下,然后,慢慢的……逐渐消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切,都变得无影无踪…… 队伍走得很慢。 下了北武当后,再走几十公里,并未下雪。山下的天气明显很好,还有太阳,甚至能看到道路两边,冒出来的青草。 本来应该是半月的路程。但是,因为弘文帝的马车,预计,起码要颠簸二十几天,才能回到平城。 所有大臣,都心存疑惑。 一路上,再也不敢如昔日度假一般,喜笑颜开,打打闹闹,欢呼逐猎。 大家,都在揣测着太上皇帝的病情。 按照太上皇帝的性格,如果都要坐马车了——应该病到了怎样的程度? 所幸,小皇帝已经确立。太上皇帝的身后,并不会引起太大的震动。但是,震动的是鲜卑贵族——他们处心积虑地弄了一个“太上皇帝”,以挟持冯太后,当然不希望他很快就死掉。 最后的平城8 所以,他们处心积虑地向御医打探着每一天的最新消息。 常常随侍太上皇身边的有两名御医,也是他最信任之人。 但是,寻常的处方开药,却都出自冯太后之手。 很多人都表示狐疑:弘文帝和冯太后,关系曾经僵到了昔日那么恶劣的地步,尤其是弘文帝杀死李奕,杀了冯太后的情人……冯太后,还会真心实意的诊治他? 这一日,三名老臣忍不住了,联名去探望弘文帝。 皇家的驿馆。 太上皇帝的临时行宫。 陆泰等三人进去,先请安问好。 此时,方看到御医退下。弘文帝坐在床上,身穿睡服,但是,并未垂垂可危的样子,反而如寻常人一般。 他微微皱眉:“你等有何事?” 陆泰小心翼翼的开口:“臣等挂念太上皇帝龙体,来看看……” 弘文帝不以为然:“朕身子并无大碍,只需休养一段日子,自然就好了。” 还是任城王委婉:“听闻太后医术高明,这些日子,陛下的药方,可是都出自太皇太后之手?” 弘文帝淡淡一笑:“说来奇怪,朕也只服膺太后的药,比御医的还灵。” 众人心里一沉。 但觉弘文帝的脸色,并非是刚进来见到时候的一般康健,反而隐隐地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死灰……仿佛一种慢性中毒的人……自己不察觉,逐渐地要死去了…… 众人不知道是否错觉,只是一个个吓得不轻。 弘文帝不耐烦起来:“朕要休息了,你们跪安吧。” 皇帝下了逐客令,谁敢再停留? 只得退下。 一直到这几个人全部离开,过了好一会儿,芳菲才慢慢地进来。她牵着儿子的手。孩子不明大人的暗战,一如既往的开心,而且,也不知道父皇的病情有多严重,只问:“父皇,您好些了么?” 最后的平城9 弘文帝拉住儿子的手,看着这个孩子,晨昏定省,早晚侍奉在自己身边,那么乖巧,那么聪慧,善解人意,极尽孝道。他十分欣慰:“宏儿不要担心,父皇已经好多了。” 芳菲就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如此地颠簸下去,弘文帝的身子当然一时三刻,没法复原。当务之急,必须是尽快赶回平城静养。 孩子请安后,退下了。 芳菲也跟着出去。 弘文帝却叫住了她:“芳菲……” 她轻轻地关上了门,淡淡地说:“陛下,那些鲜卑贵族们,都在担心我会毒死你。” 弘文帝哈哈大笑,忽然跃身起来,动作那么敏捷,一点也不像一个病人了。他的力道那么大,芳菲躲闪不及,差点被他拉倒在床上:“芳菲……我们不忙回去,先带着宏儿去一处地方看看,好不好?就去你的封地……我很想去你的封地看看……” 芳菲断然拒绝:“不行,你必须马上回平城。再颠簸下去,你就是自己慢性毒杀自己了!” 他忽然觉得委屈,放开了她的手,怯怯的:“芳菲……就是路过,最多耽误三天!” “三天也不行!” 她的声音稍稍放得柔和了一点儿:“等你好了,还怕没有机会?” 他的眼睛亮起来:“芳菲,等我好了,你就陪我一起去?” 她没有回答,只淡淡道:“反正,你没好之前,我绝不会陪你去。而且,也不让宏儿陪你去。” 他眼里却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看到那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的时候,却觉得疑惑。 太久了——甚至久远得他不知道这个戒指是怎么来的。那么璀璨,闪光,美丽而鲜艳。 因为,许多年不见她戴过了。 谁给的? 父皇? 什么时候给的? 最后的平城10 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在迅速地减退,一点也没想起什么不妥——仿佛这个戒指,无足轻重,无关紧要,只是她一时的喜好而已。 他完全想不起来,这个戒指,对她有什么好宝贵的。 也没有因此而带来烦恼,心想,如果她喜欢,自己回去后,可以送她很多很多……但凡她喜欢,一切都行!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离开,才很舒服地躺在床上。这一路上,他再也没有用过御医的药,一切的饮食安排,皆出自冯太后之手。 当大臣们打探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更是惴惴不安。 仿佛,弘文帝走不到平城,就会一命呜呼。 整个行程,气氛更是沉重。 除了弘文帝和不明就里的宏儿,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甚至包括芳菲自己。 平城,已经遥遥在望。 闻风而动的妃嫔们,也都彻底忙碌起来。各大宫殿的装修,王子公主们的装扮,妃嫔们自己的争奇斗艳……太上皇帝归来,谁不急着在陛下面前,换取一个青睐受宠的机会? 据《礼记?昏义》记载:“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就是说皇帝有名有分的嫔妃有一百二十一人,另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宫女,随时可供皇帝“临幸”。后宫美女如云,都是为了侍候皇帝一个人。 皇帝的义务,当然也很重要。“凡夫人进御之义,从后而下十五日遍。……其九嫔已下,皆九人而御,八十一人为九夕。世妇二十七人为三夕,九嫔九人为一夕,夫人三人为一夕,凡十四夕。后当一夕,为十五夕。明十五日则后御,十六日则后复御……凡九嫔以下,女御以上,未满五十者,悉皆进御,五十则止。后及夫人不入此例,五十犹御。故《内则》云:“妾年未满五十者,必与五日之御。”则知五十之妾,不得进御矣。” 最后的平城11 虽然帝王们有权利跟所有后宫女性发生性关系,但是有义务与这一百二十一个嫔妃定期过性生活。但是,皇帝要完成规定的任务实在不容易。八十一御妻,也称女御,分成九个晚上,每晚九个人。二十七世妇也是每晚九个,分为三天;九嫔是共享一天;三夫人也是共享一天,但毕竟共享此项权利,或者说是共尽义务的人数只有前面几个等级的三分之一了。只有“皇后”是一个人独享一晚。从初一轮到十五,从十六那天再开始新的一轮。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9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9部分阅读 但是,一般皇家宫廷里,初一和十五这两天不适合房事,那么排序就会出现问题,眼巴巴等在那天的无论是九个人还是一个人,难道就白等了不成?一个月轮两圈,如果不是每晚多人同时的话,一百二十一个人中的每个人一年也轮不上两三回,前提是皇帝还得一天不能得闲,极为勤勉公正。皇上累得可怜,后妃们闲得可怜! 另外,除非到了“皇后”和“夫人”这个级别,五十岁以后就不能进御了,倒不是出于年老色衰的考虑。的确实红颜未老恩先断,色未衰皇帝也未必就喜欢。主要是女人五十岁左右到了更年期,绝经以后不排卵,不能生育。帝王的性生活大都是以生儿育女为目的,不能生育就没必要让皇帝辛苦一番了。 ………… 弘文帝,便是这一法则的典型执行者——一切,只是为了生儿育女!一切,只是出自帝王的本份!所以,他不偏不倚,没有任何特别的宠爱,一切妃嫔的升迁,只看生育,资历和家族背景,不带任何个人的情感——那么绝对的公正! 所以,弘文帝的归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尤其是米贵妃,更是惶惶不安。她和弘文帝,年岁相当,虽然还没到50岁的地步……但是,受宠的机会,只怕已经彻底绝迹了。 她率领着一群妃嫔,很早便开始了接驾的准备。 ——————今日到此。以后,还是老规矩,下午2点左右更新:)))本卷已经是大结局卷了。还有最后一个高嘲……敬请期待。 今日中午人家请我吃老鸭汤,耽误了,大约点半——3点更新,嘻嘻,亲三下:) 平城夺宠夜1 但是,妃嫔们也一个个心思各异。 从去年夏天开始,大家都不曾见到弘文帝的影子了。如今,一个个谁不急切地争着献媚邀宠?深宫女人,得不到侍寝的机会,就一辈子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但是,一夕之间,传来的消息是,弘文帝变成了太上皇。 不同的是,太上皇加了一个字——太上皇帝和太上皇,是什么区别? 如今,对于新登基的小皇帝,又该如何巴结? 是否一朝天子一朝臣? 自己这些嫔妃,都变成了太妃了? 从贵妃到太妃,这算怎么一回事呢? 尤其是米贵妃,她的心情之复杂,简直难以言喻。好不容易盼着有个儿子,原本指望母凭子贵,也封了睿亲王。却不料,只是一夕之间,弘文帝疑心自己和陆泰结党,便改了儿子的封号。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她当然是疑心冯太后作祟,因为冯太后一摔下山崖之后,弘文帝便改变了主意——谁知道是不是这个女人的苦肉计?至少,陆泰等人都认为是。她对此,并非不曾恨之入骨。 如今,陆泰又来了这样的秘密书信。她虽然十分震惊,但是,却怎么也不敢太过,更不敢公然说出去,甚至连自己的妹妹,小米贵妃,都不敢透露一星半点。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弘文帝的脾气。 若是逆了他的龙鳞,此事,不但自己有凶险,只怕,一家老小,都会连累。尤其,小皇帝也登基了,谁知道后面的情况? 甚至于冯太后——她更不敢想象,自己遇到了这样的对手该怎么办? 直接和冯太后为敌? 那是多年积威之下的一种自然而然的害怕——当年,自己还是一名小小的侧妃时,她已经是皇后。威震六宫,三千宠爱在一身,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当时的罗迦陛下,都不敢对她有任何的违逆。 平城夺宠夜2 后来,冯皇后变成冯太后,虽然,多次和自己的丈夫——弘文帝发生纠纷。米贵妃为此,也不是没有观望过,纠结过……但是,到了最后,没有哪一次不是以弘文帝的溃败告终。 身为女人,自然有女人的直觉。 尤其是跟了弘文帝这么多年的女人,不可能,对丈夫的心事,一丝半点都不了解——除了冯太后,弘文帝还在别的什么女人面前谈笑风生过? 除了冯太后抚养的小皇帝,他对哪个儿子付出过这样的关切和父爱? 莫非,弘文帝和冯太后?这样的暧昧,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敢说,不敢提——在皇家,一言一行稍有差池,也许,便会遭遇弥天的大祸。两个曾经初恋的男女,在李玉屏进门之前,冯姑娘如何治疗太子,太子府的旧人,岂会一点不知道? 所以,这一次,陆泰的一切,是福是祸? 她衡量得非常小心。 再看身边的这些妃嫔。 环肥燕瘦,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争奇斗艳。几乎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全部显露出来了——尤其,其中几名豆蔻年华的新人。她们才十八九岁,正是最当年华的时候,身材,相貌,无一不是一等一的。甚至她的亲妹妹小米贵妃,因为比她小了几乎十岁。现在,正是二十几岁,虽然生育了孩子,但是,看起来,容貌正浓,比自己强多了。 米贵妃不是不妒忌的。 可是,在弘文帝的后宫——没有任何妒忌者能够占到上风。甚至没有任何女人,能够和他同床共枕一整夜。 她已经熟悉了,所以心寒。 而那些新妃们,还不知道,都还跃跃欲试——男人之所以花心,是因为他还没遇到我。只要遇到了我,谁知道不是下一个赵飞燕?褒姒或者苏妲己? 大家等了很久很久。 有些人甚至不敢多转动,怕弄皱了自己漂亮的衣服。 平城夺宠夜3 终于,听到长长的通报声:“陛下回宫了。” 陛下回宫了——一声一声,慢慢地回荡开去,在整个平城肃静的皇宫,传得很远很远…… 所有人都跪下去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小皇帝。 这对大多数嫔妃来说,并不陌生——但是,在平城见到他,就很陌生。 6岁多的小孩子,长得有八九岁的孩子高。他长手长脚,龙章凤姿,一身龙袍,龙冠……满脸惊奇地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他和弘文帝陛下,如此酷肖。仿佛一个小版本的弘文帝。 皇宫,立正殿。 威严果然和北武当大大不同。 一来,便是一种情不自禁的厚重。 他好奇地看那些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但是,并不害怕。一板一眼地按照自己学会的礼仪,叫大家平身。 然后,才是冯太后的大驾。 最后,才是弘文帝的大驾。 妃嫔们全部跪下去:“参见太后。” 芳菲下来,环顾这一屋子的新人旧人……绝大多数,都是陌生的面孔。除了米贵妃等寥寥几人,她只看到一些老太妃的陌生的面孔。还有一些老宫女。 此外,太多的美女,她一个也不认得——或许在北武当见过,但是,都没印象。她对弘文帝的后宫,从来不曾留意过。 她恪守本份,和女眷简单寒暄。但是,也无需怎么刻意——罗迦没有留给自己什么情敌;而这杆子人,都是自己的“儿媳妇”。婆婆见儿媳妇,当然用不着怎么紧张。她只是微微的意外,弘文帝的目光,看起来比罗迦差多了——一屋子粗壮的北国美女,甚至没什么南方美女。看她们的穿戴神情,全是鲜卑重臣的女儿或者妹妹。 然后,大家的目光,才落在了今日的正主儿身上——弘文帝,太上皇帝陛下! 只要还带了皇帝二字——他便是一把手。 平城夺宠夜4 哪怕是太上皇,也是不折不扣的一把手。 弘文帝才是大家所倚仗,要巴结的主要对象——甚至,今日开始的侍寝……如何的轮值……大家之前,已经巴结过米贵妃了,皇帝大人要如何翻牌子,要如何争取最佳怀孕生育的权利……有儿子的想再有,没有儿子的,想赶紧生…… 狼多肉少。 弘文帝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一众妃嫔。如何地不明白她们的心思?每个人都争着上来,莺声燕语。就如昔日,他每一次回宫一样,大家无非是使劲花样,如何获得最大的宠幸。 不知怎地,又不经意地看芳菲一眼。忽然非常非常狼狈——仿佛在心里沉郁了很久很久的一个疑惑,终于解开——呵,这便是我和她永远也不可能的原因? 尤其是那些妃嫔们抱着的孩子。 王子们,公主们……多少个?儿子5个,女儿三个……他们一个个,都如陌生一般人,看着自己的“父皇”。 这些孩子,是怎么来的?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一口气再次沉下去,浮不上来……才发现芳菲的目光,那么平淡,那么镇定,一如宫廷里的其他女人。 她已经习惯了——强大到对一切都习惯了,不以为奇了。 再也不是如当年的青涩年华——一看到父皇有了新宠,有了小怜,张婕妤……就要去捉j,就要去大吵大闹,就要去弄个鱼死网破,哪怕弄得流产,打入冷宫,也在所不惜…… 她已经没这份激|情了。 她对一切都毫不在意。默然地,接受了这深宫的一切潜规则。 唯有小皇帝,也许是在这样陌生的地方,觉得微微不安。因为,别的弟弟妹妹,虽然都跪拜自己,但是,他们都挨着自己的母亲。反而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中间。所以,情不自禁地,便悄然走了几步,悄悄地过去,想要拉住太后的手。 平城夺宠夜5 弘文帝的目光,悄悄地跟着他。路上的时候,儿子一直很黏着他,前所未有的娇嗔。但是,此情此景之下,他便再也不来自己身边了——纵然是小孩子,也明白了这样的气场。父皇,是为大家所分享的!而太后,才是自己一个人的。 但是,芳菲最初并未牵他的手。 弘文帝忽然有点害怕——几乎和儿子一样的心情——她不会牵他! 直到孩子再一次悄悄地伸出手去拉她,她才握住了他的手。 直到感觉到太后手心里传来的温暖,才微微安心了一点。 芳菲本是不拉他,要他独立,满屋子的孩子——都是自己的孙子——身为太皇太后,当然不能表现得太过偏心。可是,此时,见孩子怯怯的心情,竟然没法狠心拒绝。他又不是圣人,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别人能依靠自己的母亲,他为什么不能? 她悄然地紧紧地握了握儿子的手,孩子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很心安理得,又很好奇地看着父皇。 四周那么安静。 弘文帝如置身在一片荒野里,四周茫茫一片,完全是阻挡自己希望的一切。那种绝望的气息,在喉头一再地流窜。仿佛就如自己下诏退位登基的那一天。 他的头发,灰得更加厉害了。 米贵妃等人的声音还在回荡:“臣妾等恭迎太上皇帝回宫……” 他有些恍惚,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离宫这么久的皇帝大人,不但没有问候任何的妃嫔,甚至,连自己的王子,公主们,都没有看上一眼。 本来就知道这个皇帝刻薄寡恩,天性凉薄。还指望着他退位之后,多增加一些夫妻骨肉之情;却不料,退位之后,反而变本加厉,益发地不近人情。 众人退下。 只有弘文帝呆呆地站在原地。 平城夺宠夜6 前面,已经只能看到芳菲的背影。她牵着孩子的手,面向着立正殿的方向——立正殿!那是罗迦的立正殿。是罗迦扬言要给亲爱的儿子或者闺女住的地方。 现在,自己的儿子的确住进来了——但是,却不是他的儿子! 她根本没法顾忌弘文帝的眼神和心情。甚至,几乎忘记了弘文帝这样一个人。 在某一些地方,更加会接近自己内心最大的秘密和最大的羞愧。 “父皇……您来啊……”还是孩子发现了父皇的异常,紧紧拉着芳菲的手,“太后,我们等等父皇,好不好?” 芳菲没有回答。 眼里心里,只有立正殿。 立正殿,可曾改变? 立正殿,可曾有其他女人出入? 她放开了儿子的手,自己一个人先走过去。 一众宫女跟在她身边,一起走向这久违的地方……曾经,也是她们那么熟悉的地方。 弘文帝落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过去。但是,此时此刻,那里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已经是新的皇帝,自己的儿子的了。 以前,是父皇的;现在,是儿子的。 他们,都是她的男人——他们才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男人。 他呆在原地,心里苦得发涩。喉头一阵一阵的腥味翻涌。仿佛自己挖掘的一个坟墓,然后,自己又眼睁睁地掉下去…… 老太监魏启元跟在他身边,低声地说:“太上陛下,先去休息一下吧。” 他默然转身,往相反的方向。那是太上皇的宫殿——润清宫。在北国的历史上,还没有谁做过太上皇,自己还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个。 只是,润清宫,距离立正殿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不过,它靠近太后的宫殿——慈宁宫。 冯太后,是要住在那里么? 平城夺宠夜7 他没有问,也不知道怎么办。甚至不敢下令安排——纵然是太上皇帝,也觉得自己此时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权利。 他起驾去润清宫。 身子实在太过虚弱,只能先卧床休息。 润清宫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四周,还重新粉刷得金碧辉煌,充满了浓郁的皇家气派,一切摆设,不输给天子——大家明知道是两颗太阳并列,甚至还在小皇帝之上,谁敢稍有不敬? 弘文帝坐在空荡荡的龙椅上,看着这一切。 直到传来通报声:“太上陛下,米贵妃娘娘,率领众妃嫔觐见……” 现在,才是她们名正言顺来拜访的时候。 这里,才是她们的丈夫的地盘。 没有冯太后,没有小皇帝……大家才觉得稍微无拘无束。 弘文帝淡淡地看着遥遥跪下去的美人们。脂粉飘香,环佩叮当。年轻貌美。 他一一地看过去。 米贵妃十分殷勤地介绍着后宫的事宜。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今年,再也没有怀孕的妃嫔了。以往,这得当成一件大事,向陛下汇报。但是,今年没了,所以,汇报起来,便显得有些乏善可陈。 她讲完了,弘文帝没有什么表情。 大家的目光都悄然落在弘文帝面上。只觉得弘文帝面色晦暗,眼珠子几乎不怎么转动。米贵妃但心地问:“陛下,是否龙体不适?臣妾炖了一些补品……” 弘文帝摇摇头,淡淡道:“没事。” 四周,又是一片死寂。 还是米贵妃先打破沉默:“陛下刚回宫。待得休息几时,今晚,臣妾和众位姐妹设宴,宴请陛下……” 弘文帝一听,当然心知肚明。 今晚的设宴,便是侍寝的信号——果然,米贵妃带来的美人儿们,跪在前排的,都是最最年轻的。有些,姿色还在小米贵妃等人之上。 米贵妃的贤惠,已经到了另一个境界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弘文帝发话。 ——————————今日到此。呵呵。 激|情缠绵1 所有人都在等着弘文帝发话。 侍寝也好,初夜也罢。皇宫里的女人数千,每个人都是皇帝的女人。理论上来说,如果生下皇子如米贵妃等荣耀,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种机会实在是太渺茫了。大多数人都是在深宫里熬老了岁月,人过中年后,有些和太监作伴;有些,便被发配到了宫外的集中地,养老打杂。死后,集体火化,埋葬在一个身份不明的公共坟墓里。 一个个地,如何不想ooxx? 弘文帝一一地扫过这些充满了饥渴,等待的脸……一个男人,当然不可能对天下女人都毫无兴趣。 但是,此时,看着这一幕,他真的彻底失去了兴趣——只觉得自己是土地上的一块肥肉——肥肉都算不上了。 只是一块瘦肉。 豺狼们,肆意地掠夺。 他甚至骇然,如果自己不答应,她们是不是会扑上来? 将自己qj? 尤其,那些毫不掩饰的饥渴的眼神——北国妇女,对此很放得开。 在宫廷里,春闺寂寞。 她们又正当年华——按理,弘文帝今夜,一夜宠幸10人,也不能满足她们。 每一个人,都正当地要求着自己的——丈夫! 弘文帝,偏偏无法负荷! 越来越难以——羞惭地负荷这项任务! 米贵妃见他久久不做声,忍不住提醒他:“陛下……” 他恍悟一般,挥挥手:“你等退下。” 众人大吃一惊。不明白等了这么久,专门的跪安,设宴,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 可是,弘文帝的思路很清晰,眼神很明白——甚至,她们除了看到太上皇帝大人,除了神色稍稍憔悴一点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异样。 他不该没有ooxx的欲望? 但是,谁敢继续下去? 弘文帝再次挥手,她们全部跪安,退下。 所有人都很失望,一路上,大家忍不住了,叽叽喳喳,小声地议论起陛下的龙体。 激|情缠绵1 “我看,陛下是不是不舒服?” “太医也没说多严重啊?” “可是,以前他回来,总要设宴和大家相聚一次……” “亏得我们还准备了那么多歌舞……” “我还专门训练了歌姬……” “上次陛下说他喜欢南方乐队,我也准备了,还购买了两个舞娘……” “莫非,是陛下另有了新欢?” “也没见他带回来什么女人呀?” “你们就确保他在北武当,没有其他大臣敬献美女?” “对了,以前就有大臣献过……” “乙浑死后,不就没人献过了?” “这次,连小王子,小公主们都没看一眼……” “别说其他了,就连睿亲王,陛下都没看……” “唉,他不是很喜欢小公主么……” “喜欢也没用……” 有人悄悄地:“谁叫人家小皇帝回来了……” “是啊,陛下一直专宠小皇帝……谁还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这可怜新进来的这些妹妹们……” “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年纪……” …… 米贵妃听着这些吱吱嘎嘎的议论,心里更不是滋味。尤其,那些新进来的美女们,可是贿赂过她,对这位宫里的最权势的女人,极力巴结。 今日,弘文帝的表现,不啻于给了自己一耳光。 大大地灭了自己的威风。 那些妃嫔们,如何还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gong宫里的女人,都是势利者。 一旦失去了靠山的价值,谁还甩你?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回了自己的昭阳殿。 小米贵妃,则住琉璃殿。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米贵妃察言观色,悄然地跟着姐姐来到昭阳殿。 屏退左右,进入密室,小米贵妃迫不及待:“姐姐,为何太上陛下今日如此反常?他对我们全都这样冷冰冰的……” 米贵妃淡淡道:“他这个人,一辈子就没热情过。” 激|情缠绵3 “可是,以前再不热情,至少,按照规矩,该有一顿家宴吧?至少,孩子们都大半年没见他了。他不待见我们,难道对孩子们也一点感情也没有?” 米贵妃冷笑一声:“孩子,孩子!除了小皇帝,他几曾把哪个王子公主放在眼里?” 小米贵妃更是不安。 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是不是因为冯太后回来的原因?” 米贵妃骇然道:“你这话可别胡说。” “我当然不会对外人说……姐姐,人家都说,太上陛下还在做太子的时候,当年非常喜欢冯太后?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还说,太上陛下的命也是她治好的……只是因为,先帝先把她娶进了宫里,封为昭仪,所以,当时的太子没有办法……” 天下,永远没有不透风的墙。 任何秘密,都不可能永恒。 还有谁,比自己更清楚这一段呢? 当年的太子府,米贵妃比李玉屏更先进去。 亲眼见过那个穿道袍的少女,在太子府的暖阁出入。 当年太子身子不好,除了她,谁也不能进入左右,一切饮食起居,皆出自她手。 这些年,米贵妃怕祸从口出,不敢说,但是,并不代表,一切都毫无知觉。 尤其,因为她的到来,竟然连陛下都不再翻牌子,侍寝,这算什么? 她再一次想起陆泰的书信。 那装密信的匣子还在。但是,她反复看了几遍后,已经把密信妥善埋藏起来。绝不会留下任何的把柄。 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 小米贵妃更是狐疑:“姐姐,这冯太后和太上陛下?” 米贵妃面色煞白,训斥道:“这话,在这里为止。” “我不会乱说……可是,你不觉得实在是有点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太上陛下害怕她,已经成了习惯了……如果没有昔日在太子府的经历,他岂会对她如此??除了她抚养的小皇帝,谁也没的这样待遇!” 激|情缠绵4 小米妃惊疑不安:“姐姐,您的意思是?” 米贵妃附耳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大席话。 小米妃听完,真正色变。 “天啦,这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 “我们派人看着?” “不能我们派人……要做得稳妥……无论事成与不成,不能牵连到我们身上……” 要知道,这挑战的是太上皇帝,小皇帝和冯太后三人。 岂不是自寻死路? 米贵妃判断得很清楚。 所以,每一步,都很小心翼翼。 小米妃煞白了脸。 她也在宫廷多年。在讨好弘文帝上,比姐姐还有手段。可是,忽然听得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哪里还敢继续下去? 她甚至不敢出去。 只趁着夜色,才慢慢地离去。 夜色降临了。 彼时,已经是春日了。 平城的春天来得迟,但是,毕竟,一些树枝上,能看到偶尔的一片绿叶子了。 偏偏这一日黄昏,有阳光,天日晴好。 弘文帝坐在润清宫的高台上,太阳暖洋洋地照在他的身上。 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惬意。站起来走了一圈,精神状态,也前所未有的好。 魏启元好生惊喜,问道:“陛下龙体现在觉得如何?” 他挥舞了一下胳膊,走了几步,试了试自己的中气,这才道:“好多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看来,还是太后的药有效。” 他脸上露出笑容。 毕竟,还是芳菲医术高明——心病还须心药医。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就如自己知道她的病情,一副药下去,什么都解决了。 她终究是记挂自己。关心自己。 不然,怎会如此尽心竭力? 这让他忽然多了无数的精神和勇气,觉得一切大局,忽然掌控之中。 他在阳光里,把自己沐浴得暖熏熏的,浑身舒适。 此时,才看四周的高台。 朱门,楼阁。 激|情缠绵5 汉白玉的庄严的雕砌。 这一切的豪华,精美,是北武当根本没法比拟的。 他忽然来了精神——就如多年以来一样,在这里,在平城,在没有冯太后的时候,方觉得自己是主人——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是九五至尊,充满了力量。 原来,这里才是自己为所欲为的场所。 不像北武当。 哪里,永远有父皇的阴影。 有父皇的灵魂镇压。 甚至,还有那不可捉摸的神秘的——神仙。 这三样,每一样都如鬼魅——让他越来越不喜欢北武当。越来越讨厌那里的时光。 回到皇宫,方才是自己的地盘。 地盘! 这很重要。 他再一次地舒展筋骨。 看到一队宫女。 然后,是冯太后的大驾。 在平城,终究不是北武当。她只能在立政殿安顿了儿子。 但是,自己已经没有资格留在立政殿了。 甚至,连立政殿,她都没怎么进去。 只是草草地交代了宫女太监们,安排了可靠的人选。然后,匆匆返回自己的地盘—— 太皇太后的宫殿,才是自己的地盘。 这里,跟一个老字相关联——到处都是参天巨木,幽居深浓。 看上去,便没有任何青春年华一般。 她对这里其实很陌生。因为,以前这里只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妃。还是她当皇后的时候,下令让老太妃住在这里。 此时,老太妃早已去世。 空寂多年,竟然成了自己的——监禁场地。 是的,以后的岁月,便只能在这里,幽居终老? 她走得漫不经意,甚至不曾注意到汉白玉台阶上的弘文帝。 也不曾留意,他的太上皇的寝宫,跟自己比邻—— 这是他精心的安排。 一如他筹谋多时的等待。 蹉跎了岁月的,是由自己退位换来的。 她进去。 重重院落,那么幽深。 激|情缠绵6 春日不明显,斜阳残照,一切,都显出一股暧昧不清的昏黄。 她屏退众人,一人独坐。 朱红色的椅子。 她身上的青色的太后袍子,上面滚着绿颜色的花边。一切,都显得那么厚重。不过,在阳光下坐久了——竟然觉得微微的燥热。 一双手,按在肩头。 那么灼热。 她几乎惊跳起来。 这才发现,厚重的大门早已关闭。 宫女太监们,悉数退下。 只有弘文帝。 只有这位太上皇帝。 他忽然变得那么精神,那么健旺,他的眼睛里,火焰那么充沛,急切,充满了一种缠绵的激|情,无法遏制,无法压抑。 她心里狂跳,却稳住心神:“陛下,你有什么事情?” 他若无其事,轻描淡写:“芳菲!这是平城,不是北武当了!你是太后,我是太上皇!” 芳菲几乎要怒吼! 他倒会省略。 自己是太皇太后! 比他还多一个太字。 他忽然伸出手,猛烈地,一把抱住了她,几乎不由分说,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那么激烈,那么缠绵……仿佛,全身的病情,不药而愈…… 她无法呼吸。 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掠夺——但是,和北武当不同,这一次,充满了一种野蛮的力量。仿佛,一切都豁出去了! 无所顾忌。 一如当年的罗迦! 就因为这样,她才惊心动魄。 好像一种无可阻止的命运。 她拼命推搡。 他一如既往地强壮,又比她高半个头。 她甚至不敢相信,他一路上,还有病。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伪装? 是他故意装成这样,把自己骗回平城??他的憔悴,统统不见了。 他的唇,几乎贴在她的唇上说话:“芳菲……终于回来了……我们终于回来了……我既然已经退位,就再也不想受到父皇的阴影笼罩……我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 ——————今日到此。以后,每天下午三点更:))有时中午太困了,或者吃饭,常常耽误。所以,改为三点较为合适。 混乱之夜1 他的唇,几乎贴在她的唇上说话:“芳菲……终于回来了……我们终于回来了……我既然已经退位,就再也不想受到父皇的阴影笼罩……我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 他不怕! 他当然不怕了。 肆无忌惮。 在自己的地盘上,天子脚下,一切丑闻,都可以一手遮盖。 古往今来,很多皇帝,都敢于这么蛮干。因为权力太大了,于男女关系上,谁能指手画脚?何况,寂寥深宫,外人也不知道。就如他的祖先,连自己的亲姨妈,都可以娶了。 芳菲立即醒悟过来。可是,因为如此,她才害怕,怕得厉害。仿佛一个人,忽然失去了最后的屏障——连罗迦的灵魂,都无法拿出来镇压他了。 弘文帝,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群疯子。 以前,还可以说他是因为喝醉了——或者说,装着喝醉了。但是,此时此刻,他那么清醒。清醒的时候,也可以如此肆无忌惮。 这是一门心思,效仿他的老祖先们了——因为他是看过的。他在回来的前夕,观摩了老祖先们的一切丑闻。所以,他也就无所谓了。 皇帝,无非都那样。一把火烧光,桀纣固然是黄土,尧舜禹,也岂不是只一堆黄土?谁又比谁高明了多少? 她心慌意乱。 他的手腕再次用力,已经将她搂起来。手在她的柔软的腰肢上抚摸过——这么多年,记忆从不改变。无数次,他拥抱这样的腰肢,无数次,这样的抚摸。 这一次,却仍旧觉得不同,每一次,都有特别的新奇和新鲜。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迷恋到这样。 就因为——刺激? 这种强烈的,压抑后的刺激,反弹? 她的身子被紧紧地贴在他的怀里,拥抱得那么紧,那么严丝合缝,如镶嵌进去一半!就连挣扎也没用。甚至,没法大声呐喊—— 在皇宫里,自己呼救算什么? 陛下,罗迦还活着2 再说,此地是太后和太上皇的居住地—— 自己呼喊,太上皇非礼自己? 太上皇非礼皇太后? 古今中外,第一大的丑闻? 弘文帝既然敢于如此,早已排除了一切障碍。 可是,她还是不死心,困兽犹斗。 呼吸是紊乱的,心跳也是紊乱的。其实,反抗已经很微弱了,那是一种忽然的乏力,任何女人,都会在此时此刻感觉到束手无策。 “陛下……请你别乱来!!!” 他呵呵地笑,肆无忌惮。 “别怕,芳菲!宏儿住在立正殿,他根本不会来这里,太远了。外面,我已经派了魏启元把守,无人敢踏进半步。整个润清宫周围,谁都不敢再踏进半步……” 仿佛本来是试探的。 但是,却一下试出了底线——弘文帝如此嚣张地宣称,他掌控了一切的局面——自己的人,他的人,全部彻底控制了。 毕竟,他是太上皇帝——皇帝二字,压死多少人。 她忽然失去了反抗。 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如此厚颜无耻。 这是干什么呢? 穷尽心血,不择手段地把自己骗回来?就是为了这样?就是为了这个夜晚? 女人的身子,肉体,真的就那么重要?既然如此,他的那么多美女,妃嫔,那些人,岂不是来得更快,更有刺激? 她一动不动。 他更紧地搂住她。 亲吻她的时候,甚至可以看见她的眼神,并未闭着,也没觉得害怕,甚至没有流泪——而是非常淡漠,仿佛两个陌生人相对。 他已经抱着她上了床。 床很宽大,很舒适。 散发出皇宫特有的那种淡淡的熏香,安神镇定。 因为欢迎太皇太后归来,特意新更换,新装修,一切,都按照她的喜好。被褥的颜色很素雅,很温暖,很舒服。 弘文帝很喜欢,觉得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比北武当的玄武宫,舒适太多了。 陛下,罗迦还活着3 芳菲的身子倒在上面。 是弘文帝把她放在上面的。 他那么细心,甚至先掀开了被子,让她的身子,很舒服地在床上,然后,他才跟上去——动作那么自然,犹如已经熟悉到了极点的夫妻。 这是她中毒的时候,他已经养成的。 那些激|情四溢的夜晚。 他已经熟悉了这样——这样抱着一个女人入睡。 后来,反而不习惯了。 一切,冷冷清清,孤苦,凄凉。 不,自己不要那样了。 现在才好。 与卿共枕,春宵苦短。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这是他20几岁的时候,听的南歌子。 记忆犹新。 郎君千岁,妾身常健——相伴永远! 真好! 那么重的压力。仿佛是女人的一种宿命——因为体力的差别带来的不可反抗——更主要的是因为权力。 因为他至高无上的皇权。 自己如何呢?再一次地贻羞儿子? 再一次地让那个天上的灵魂蒙羞???? 弘文帝的声音沙沙的,眼神燃烧,心内乱跳,那么悸动。明白,其实,自己都明白——她的愤怒,她的羞耻。 可是,为什么要羞耻呢? 那种激动,那种热切,难道很羞辱么? 如果因为爱,就不可以么? 没错,自己等了那么久,忍让了那么多年——谁说就不是为了今日?那种压抑的痛苦,男人的痛苦,谁又知道呢? 怎么等得及? 他等了太久了,就如失去了理智的人,不想一次次的罢手。 他的眼珠子,几乎充血一般。总觉得,只要这一次的释放,自己的身子,自己的精神,甚至,自己的未来——都会从此振作起来。 他的耳边,响起幽幽的声音:“陛下,你宫里那么多女人……” 陛下,罗迦还活着4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她真的在说话。 但是,他看她的时候,才发现她一动不动,无动于衷,如一块木头一般。 他忽然怒了,非常的愤怒:“那些女人又如何?那些女人跟我何关?以前,是你非要我这么做,非要我看好我的后宫,尽好我的义务。我只是按照你们的想法,遵从你们的意志,尽到了我的皇帝的义务!如今,你还要怎的?” 一切,难道还变成了芳菲的错? 他咬牙切齿:“芳菲!都是你的错!是你拒绝我!是你蹉跎了我们这样多的岁月!我只是想要你……芳菲,我只是想要你,这有什么错?我本来就喜欢你……我又不喜欢她们……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碰他们了……” 这是他做好的打算。想得那么美妙。 隐居在这里。 太上皇,皇太后——正好一对。 而且,太上皇,可没有义务,再去掌管什么生儿育女了——没有必要。这个义务和权力,今后,就属于自己的儿子了——完全属于宏儿了。 自己,方才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他一直压在她的身上,轻轻的,声音那么温柔:“芳菲……我们都太累了,这些年,从未好好休息过……以后,我们就这样在一起。静静地度过后半生,不好么?反正,现在宏儿登基了,我们只需要幕后处理一些事情。日后,他大了,我们就更无须操心了……” 没有人回答他,他仿佛在自言自语。 他的声音忽然充满了,软弱,充满了哀求:“芳菲……你别怪我。我这样,的确是出自我的私心。我怕,我和父皇,和祖先们的命运一样……不,我不想那样!真的不想。我这一辈子,从小到大,从未为自己活过,从没有过过一天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我受不了了!就算是皇帝又如何?还不是处处受人掣肘……现在,我想改变一下。想过几年安乐的日子,纵然死了,我也不怨恨了……” 陛下,罗迦还活着5 果然,他也是害怕的。 人人都是害怕的。 死神在敲门。 那么强大的命运的诅咒。 甚至,他和他的祖先们一样,和罗迦一样……在最后的关头,忽然变得举止错乱,行为乖张。 罗迦临死的前后,慌了神,乱了套。 对不该仁慈的人,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5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0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0部分阅读 一再仁慈。 就如农夫和蛇的故事,最后,死得那么蹊跷,那么不甘。 而弘文帝,他简直疯了。 丧心病狂了。 简直如一个走投无路的家伙,什么都干得出来。 芳菲心乱如麻——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仿佛弘文帝走到40岁的关头,就开始出现混乱的举止,先是下毒杀自己,然后退位,又把自己诓骗威逼回皇宫……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半生的纠结…… 她因为恐惧,只是眼珠子乱转。 按照罗迦当年的经验,对付他们这一家子行为错乱的遗传病人,那是什么方法都没用的。 “芳菲!我实话告诉你。回来之前,我便是这样的打算。我一切,都要为自己着想了。这样,我才不会充满遗憾地死去。就算死,我都先要快活……” 快活! 他这一辈子,缺乏的就是快活。 从记忆以来,就从未快活过。 荣华富贵,九五之尊,什么享受都经历过。 就是从来不曾快活。 甚至,想要一个女人,都从来没有自主过。 太多的阻碍,太多的限制。 才造就了心灵上,不可思议的,自己也不明白的那种扭曲——已经深入骨子,无可避免。 于是,将她囚禁,在这深宫,永无退路! 弘文帝的脸,完全贴在她的脸上,觉得那么温暖。声音也很温暖,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渴望和激|情:“芳菲……芳菲,人家都说,子女双全才是好。如今,我们有了宏儿……我还希望有个女儿……有个小小的公主……我想再生个女儿……” 陛下,罗迦还活着6 芳菲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这对白,多么熟悉。 只是换了一个人。 罗迦,他盼望了一辈子的小女儿,也不曾盼到。 不料,却换了弘文帝来说这样的话。 他是坚定的! “芳菲……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我一定要做到。以后,我便逗弄女儿玩耍……” 芳菲心惊胆颤。 他这样疯狂的眼神,简直如一个野蛮人一般。 他忽然一笑,很得意,也很疯狂。甚至恶毒,如一条毒蛇一般。 声音也是嘶嘶的:“芳菲……你必须生了这个孩子……不然,我一辈子也不让你出宫一步了……” 那样的激|情里,非这样不可! 绝不允许任何的违逆。 真正,以天子的名义下达。 不不不,不是天子——是一个男人,凭借蛮力说话。 就如古代的野人。随便看上一个女人了,打晕了,就拉到洞里,就地ooxx,生儿育女。 就这么原始,这么简单。 他的声音喃喃的,那么渺远:“芳菲……我是个坏人……我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宫里的孩子那么多,可是,我总是想不起她们的面容……不,我抱都没有报过她们……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不起该如何爱她们,甚至想都没想过……仿佛,她们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只是尽到了一个皇帝的义务,没有让拓跋家族江山绝后……但是,我再也做不到其他的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的写照。 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一个寡恩到了极点的男人。因为从小,自己都不被爱,所以,怎么知道如何去爱别人? “芳菲……我想有个自己的女儿……就和宏儿那样……我会心疼她……现在,我想,我已经知道怎样去爱一个孩子了……我太想要她了……” 太上皇,和太皇太后,在这后宫,再生一个闺女? 陛下,罗迦还活着7 当然,依照他弘文帝的手段,没有任何事情是做不到的。 甚至,连保密工作,连任何名正言顺,他都想好了。 芳菲愤怒得血管几乎都要破灭了。 正因此,她脸颊通红,呼吸也是炽热的,胸口起伏,一股热气,几乎要如火山一般爆发出来。真他妈的欺人太甚了!!!! 弘文帝明显地感觉到了这股热气, 他的身子,和她一起,忽然变得那么滚烫,灼热。 他热烈而疯狂,觉得那么刺激,那么新鲜——这许多年,因为得不到,而压抑的强烈的新鲜—— 就如吸毒一般,一口下去,就再也忍不住了。 明知是毒药,也只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甚至他的面容,他的衣着,今日也是做了精心修饰的。 他换了袍子,月白色的袍子,很简单,很休闲;不是皇帝,只是一个被激|情燃烧的普通的男人。 而他的面容,变得那么俊美,那么妖娆——褪尽了冷酷,一如他的20岁。 仿佛一棵开花的树。 一切,都不重要了。 伦理道德,灵魂羞耻—— 不不不,自己只要快活。肆无忌惮的快活,那种足以燃烧一切的快乐和疯狂……和她一起,把灵魂彻底燃烧干净。 自己还要一个女儿——和她一起生一个女儿。 此后,一辈子,就在这寂寥深宫里,看着女儿长大。 女儿长大了,自己等也老去了。 一切,都那么完美无缺。 他急不可耐,动作轻柔。 身上的月白袍子掉下去。 然后,开始她的衣服。 散落一地的暧昧和混乱……整个夜晚,变得那么疯狂。无休无止的燃烧,无休无止的缠绵,不死不休,一切,都到了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不不不,是世界的毁灭……仿佛一如一场肆无忌惮的堕落…… 芳菲忽然睁大了眼睛:“陛下!你知不知道你父皇还活着?” 一如一个晴天霹雳,铺天盖地的炸下来。 屋子里,忽然变得那么安静。空气,也在迅速凝结,冻僵。 ……………………今日到此。 别动,罗迦还活着8 她忽然睁大了眼睛:“陛下!你知不知道你父皇还活着?” 一如一个晴天霹雳,铺天盖地的炸下来。 屋子里,忽然变得那么安静。 反而是她,变得那么衰弱。 说完了这句话,力气就用光了。 再也想不出来,如何继续。 她倒在枕头上。 而他就在她的身边。在他最情烈如火的时候。 身子忽然失去了支撑,他重重地倒下去。 就如铺天盖地的心事。 就如他永远化解不了的心结。 父皇,父皇! 仿佛一根鞭子,狠狠地抽下来。 他的眼睛那么大,那么惊恐,那么不安——那是多年积威之下的一种自然反应——父皇在这里——父皇永远在自己的灵魂里,威慑,镇压! 就如托塔李天王,把自己照着,永远也翻不出去。 弘文帝面如金纸,呼吸,也慢慢地微弱下去。 其实,并非是害怕——只是在此时,才能感觉到的无言的悲哀——被人拒绝——被她所无情拒绝的那种强烈的悲哀…… 宁为死人守节,不让活着的人幸福。 她从不想让自己幸福。 也别想从她身上,得到一丝一毫的幸福。 她吓唬自己! 她每次都这样吓唬自己。 他觉得莫大的悲哀。 芳菲也莫大的悲哀,一时,竟然说不下去。 因为,弘文帝的眼珠子那么红,嘴角也那么嫣红——甚至他的急促的呼吸,都那么红—— 那是惊天动地的一个秘密。 甚至,她本人,都觉得如梦幻一般不知真伪的秘密——有时,相信是真的,有时,觉得是一场梦境。就如自己蒙着眼睛的三天,宁愿什么都看不到。 她的声音那么软弱:“陛下……我是吓你的……我是吓唬你……” 不能揭开的一个秘密。 否则,那是多么巨大的伤害? 弘文帝? 宏儿! 她不敢想下去。 别动,罗迦还活着2 弘文帝呆呆地看着她的嘴唇,那么呢喃的,充满了恐惧和愤怒,甚至是怜悯的嘴唇:“陛下……只要你别这样……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先帝,他的灵魂在。 先帝,他的灵魂会看着。 就算他的肉身死了——灵魂,也会跟进平城。 这些年,她也被他镇压——比镇压弘文帝还镇压得厉害。 甚至,鉴于呼吸。 有时,她甚至也是那么恨他。 一如弘文帝那么恨。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也不想去深究。 人,总不是无拘无束的动物。 有灵魂镇压着,就永远不能翻身。 弘文帝惊奇地看她。 只是看她,眼睛有一瞬间的迷茫,却很快地就明亮起来。甚至那么清澈——充满了一种了然而悲哀的清澈。 他也躺在她的身边。 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但是,手依旧环绕着她,十分温柔。 甚至没有愤怒,也不曾咆哮。 因为太过的安静,芳菲反而害怕起来。 她很想看他一眼,但是,她不能看——也不好转头看他。 两个人,就一直这样静静地躺着。 许久。 他忽然开口,慢慢的:“芳菲……我只是想回到过去……就如当年你在太子府,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这也不行么?” 那个时候,青衣绿环的少男少女,对酌下棋,花前月下,就这样一辈子……初恋的那个女人,从此,烙印在心底。 就如那些深宫许多年的帝王,为什么对某些女人特别无情? 为什么对一些女人,特别钟情? 只因为,她不逢迎他,她不算计他——她只是真心真意地陪伴他,甚至可以嘲讽他,揶揄他…… “殿下,你真笨耶……” “殿下,你犹豫不决,真像个老太太……” “殿下,讨厌啦……” …… 是谁这样清脆声音? 是谁这样花言巧语? 别动,罗迦还活着3 为了这个目的。 他等了许多年,直到,把自己和她的儿子,扶持上帝王的宝座。 “芳菲……我从不后悔,也不害怕……哪怕还可以重来,我也会照样的选择。我会继续选择宏儿……我一直认为,有了宏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那个夜晚。 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本是他一意主导。 就如今夜。 甚至,当夜他不喝酒,没有乙浑的剪灭。也会如此。 轮回该当如此,从来不会有半点的犹豫。 他一直想得到——就是得到,这么简单。 当有能力得到的时候,任何男人,都不会罢手。没有人是圣贤,人人都有私心杂念。弘文帝也不例外,做太子时候失去的,做皇帝了,必然要的回来。 这难道很可耻么?哪个人不是这样? 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生一个儿子,继承天下。 负尽后宫不负她! 他没有不爱。 每一个年代,每一个家庭,每一个男人——只要肯让那个女人生的孩子为长子,为继承人,为自己子女之中最尊荣者——那便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尊重。 古往今来,这世界上,任何的女人,莫不以此为荣耀。 甚至,孩子的未来,比自己的身份地位还珍贵。 “芳菲……那个神仙……” 芳菲闭着眼睛,泪如雨下。 他也说不下去了。 声音有点黯然,眼神也有点黯然。 那个谜一样的人。 是她在揭秘? 把一切都捅破? 让自己的心思,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道德的负累。 乱囵的惨剧。 自己一力承担这一切! 他没有被她吓到,从来没有——能够吓唬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内心。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 “芳菲……我一直很害怕祖先的命运遗传下来……但是,我和他们不同!” 她泪眼迷离。 不同么? 别动,罗迦还活着4 一个皇帝,和自己的继母,这还不同么? “芳菲……哦,你不是太后,也不是我的继母……你是我的情人!是我的初恋情人……是我的皇后……你知道,这一切,你完全知道!” 他看透了她,彻彻底底地看透了她。 “我们之间,光明正大,甚至,你先爱上我……是父皇,是他抢夺……我和我的祖先们不同!就这一点,我已经和他们不同!我没有卑鄙!” 祖先和小姨妈! 而父皇,和自己的养女—— 若是罪孽,他们才是罪孽深重。 自己,到底错在什么地方? 就因为别人强行掠夺了自己,就再也不敢还手了? 明明心上人摆在眼前,就再也不敢去要回来了? 这世界上,还有天理么? “芳菲……你真的一点不爱我?” 她惨然扭过了脸。 一个寡妇,面对自己的初恋情人,又和他生了一个儿子……这么多年的纠缠恩怨……这么多年的忍让妥协…… 难道,真的一点也没爱? “芳菲,你看,你这个胆小鬼!” “!!!”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有什么罪孽,也是我承担!要下地狱,也是我自己!拓跋家族,还从未有女人,遭到遗传的轮回惩罚……” “!!!” 他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如果,你半点不动心,不爱我,会跟我回来么?” 她的身子,微微地颤抖。 “就算是因为儿子!就算是因为宏儿……可是,你爱他,你爱我的儿子……” 他的声音,无限的喜悦。 这么多年,她爱儿子,胜过一切。 谁说就没有一星半点的移情作用? 一个女人,可以对自己恨之入骨,讨厌到了极点的男人的儿子,爱得这样深沉,这样不计代价? 甚至,超过了神仙! 他觉得自己被爱。 不管她承不承认,他都感觉到了自己的被爱。 别动,罗迦还活着5 他脸上满是笑容:“我扪心自问,和父皇相比,我亏待了你哪一点!至少,芳菲,我保住了我们的孩子……” 不是父皇那样张狂,在她快临盆的时候,还和她争吵,大闹,以至于难产;明明知道她曾经难产,可是,第二个孩子的时候,还让她去神殿……去目睹那样的流血牺牲,剧烈惨痛,再一次的流产…… 千百次的借口,都没法原谅。 而她怀了自己的骨肉的时候,自己在干什么? 自己有一星半点对不起她么? 自己在平城,不曾接近半个女人。 自己一心一意守护她,不让她有半点的差池。 精心照料,一丝不苟,所以,这个孩子才能保全。 仅仅是这一点,自己就比父皇强一百倍。 ————仅仅是从爱她的心意来说——自己从未输给父皇。 这难道也有错? 何况,若是她和父皇生的儿子,能做皇帝么?王子的地位,几个安稳牢靠? 父皇,他有决心,废黜长子,给予自己的女人,真正的一切? 不是自己的儿子登基,皇后又算得了什么? 几个登基的皇帝,认皇后,不认自己亲妈的? “芳菲,我从不后悔和你有了宏儿。无论怎么倒回去,我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会和你生下宏儿……我错在想逼你……呵呵,我当时,就想让你妒忌……所以,有那么多女人……芳菲,我就错在这一点……这是我最后悔的……” 若是当年,自己如现在。 直接把她带回来。 如父皇当年一般强势。 这一切,还会发生么? 一个女人,在那样的情况下,除了接受,除了爱,在深宫内院里,名誉和爱情,被包围的热烈的宠爱……纵然心有不安,纵然犹豫不决,可是,因为怀着热烈的感情,怀着被爱的激|情,难道,就不会彻底软化么? 宏儿出生,保证了她的安全之后,就该马上带她回来。 别动,罗迦还活着13 妻贤子孝……一个贤内助,一个好儿子……或许,还有了其他的儿子,其他的女儿……但是,都出自她的肚子。 一母同胞,还能有这么复杂的问题? 一旦失去了这个机会。 便给了彼此互相芥蒂的空间,复杂的斗争。 “芳菲……其实,对于你的一切想法,变革……我内心里都是支持的。有时,故意要和你做对,拿架子,是因为,我总是妒忌……妒忌自己甚至没有那些汉族大臣,对你来说重要……我妒忌他们……” 如果她是他的妻子;如果,她完全属于他——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自己也会信任她,放开手脚,一如父皇当年。 “芳菲……我知道,你不原谅我,是因为后来的那些妃嫔……”他扶着额头,很是懊悔:“芳菲……我最后悔的就是这一点……这也是我一生中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情……” 从此,如泥潭一般,越陷越深,再也无法自拔。 她一直闭着眼睛。 他也闭着眼睛。 两个人,就如蹉跎久远的一对门轴,再也无法合拢。 只是,他悄悄地伸手去搂她。将她抱在自己的臂弯里。静静地躺着。 其实,很多个夜晚,他这样抱过她,热烈地拥抱,爱抚。 把她当做自己最后最坚固的屏障。 她瑟缩。但是,他没有让她逃避,依旧紧紧地搂住她,很亲昵,很温柔,一如真正的夫妻,熟稔得不知相濡以沫多少年了。 良久,他忽然睁开眼睛,淡淡道:“昨日,我看到奏折……南朝,又派了人马进犯我北国边境……唉,其实,不是这一次了,而是侵扰了好几次了。我们的边境将军,作战不利,上个月,战败了一次,死伤两万人马,虽然不严重,但是,继续下去,后患无穷……最近,南朝蠢蠢欲动,就是看准,我们连续损失了两员老将,以为我朝中无人,所以,才敢来锊虎须……” 别动,罗迦还活着14 她心里一震。 “芳菲,我忘了告诉你,源贺死了……这个名动一时的老将,死了……他是病死的。他驻守陇西这么多年,从先帝开始,到现在,一生,真可谓忠心耿耿,所以,封陇西王,是名正言顺的……” 她瞪大了眼睛。 这两个月,的确不问外事。除了慈宁宫,便是在回北武当的路上。一切,刻意绕开,刻意地不闻不理——真正如一个寻常的女人,如一个本份的女人! 连源贺死了都不知道。 那可是北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啊! “芳菲,还有一个噩耗,李将军也死了……李将军比源贺还先死……他也是病死的。对了,他今年已经75岁了,一生戎马,老英雄,的确是寿终正寝……” 她这才被惊呆了。 难怪,南朝敢于出兵。 短短时间内,接连丧失两元大将。那可是北国,数一数二的名将,威望,声誉,到了最炽热的地步! 虽然都是老将,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可是,就这么死了,她也觉得无比震惊! “李将军,四个月前就死了……芳菲,那时,你心情正是最灰暗的时候,我怕他们打扰你,一直不曾让他们向你报告……我只是安排了他们的后事,李将军的儿子承袭王爵……” 芳菲泪流满面。 难怪,那时候见李冲等人,多次来找自己,欲言又止。 但是,一次次,都被自己彻底拒绝了。 自己竟然不曾倾听。 想起自己这半生,李将军对自己的扶持。 故人,一个个地离去。 “芳菲,这些大将都一一离去了,一时,竟然无人可用。加上这一次,我们在边境失利,士气低落,南朝还以为我宏儿登基,孩童又小可欺!朕想御驾亲征……这京城,有宏儿坐镇,有你辅佐,我也不担心什么!” 她几乎惊跳起来。 这才明白他的意图。 弘文帝,他要御驾亲征。 他这样的身子,去御驾亲征,岂不是加快速死?? ——————今日到此。周六休息。周日继续更新。 胆小鬼1 弘文帝,一心求死。 芳菲但觉心底,一阵一阵的翻涌,却说不出话来。 内心深处,何尝不明白?他是逃避,变相的在逃避。 这个夜晚,便是一个分水岭。 是他试探的最后的底线。 如果达成所愿——获得了情感上的满足,他便会放弃这种逃跑。 但是,他失望了! 彻底失望了! 他终究得不到! 只能逃避。 做自己人生里最后的一次逃避。 可是,他的笑容依旧那么坦荡,无所畏惧。这一刻,他忽然看起来有点儿像罗迦了:傲岸,成熟,富有责任心,就如一颗盛开得满满的花树——充满了一种大男人主义的英雄气概:“芳菲,你别担心。你忘了么?我以前也去御驾亲征过两次,每一次都是胜利告终。” 是的,那是宏儿还不到三岁的时候。 但是,彼时,他是怎样的心境?有心爱的儿子,有心爱的女人,一切,都不曾失望。 甚至,身子也是最好的时候。 而非现在,病入膏肓。 对情感生活的最后的依赖,也彻底绝望。 芳菲一直没有做声。 他的手一直揽着她的肩头。 他的手冰凉,仿佛也借着她温暖的肩头取暖似的。 许久,她才淡淡道:“陛下,你其实可以不去。” 他摇头:“我想不出其他什么人了。” “贾秀可以去。” “你说贾秀?他负责的西北已经够头疼了。源贺死后,我们镇守陇西的人,稍有松懈,便会遭到那些部族的打击。这个时候,动不得贾秀。”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甚至高闾,我也想过,也动不得。他负责镇守的,也是我们的草原大敌。” “还有陆泰……或者京兆王!” 他们两个,的确也都曾经是猛将。 “芳菲,陆泰,我还真不是那么放心。而且,这人留在宫里,我也不是那么放心。” 胆小鬼2 对于这一切,他并非真的一无所知。 尤其是陆泰和米贵妃姐妹的暗地里的来往。尤其是那次睿亲王事件。很多时候,帝王不是一点不知——有时,是故意不知。 作为一种平衡的手段。 只是,已经用不着了。 他反而变得坦率,在她面前,毫无保留。 一如既往,毫无芥蒂。 一切,都发自肺腑。 他直言不讳:“陆泰和米贵妃私交甚笃。这一次,我御驾亲征,倒是一定会把他带走。否则,留下终究是祸患。” 芳菲心里更是一震。 当然并非是他所说的陆泰——陆泰的为人,小动作,她又岂能丝毫不知? 她震恐的是弘文帝这种态度! 仿佛他在交代遗言一般。 弘文帝看着她害怕的脸色,惨白,眼珠子也悄然地转动——那神情,实在像极了不安时的宏儿,一如小孩子一般。 他忽然笑起来,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她的肩:“芳菲,我已经很开心了……你能为我担心!你在担心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到了两人这样的年纪,虽然请烈如火,但是,是否强行亲热,肉体上的感觉,倒真的不是那么重要了。 自己心底,要的,便是这种情感上的关心。 芳菲转身。 他却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捉住:“芳菲……陪我一晚,好不好?就这一晚……求求你了……” 她的手被他生生捉住,几乎是一种铁桶似的禁锢。 她动弹不得。 “芳菲,就这一晚……你放心,我就只想让你这样陪着我……” 他觉得困倦。 如此的困倦。 仿佛一个人到了暮年,总是害怕没有伴侣。 哪怕睡着的时候,身边也必须有一个女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紧紧地陪伴着,知道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唯有到了暮年才能体会到的心情,只是在他身上,来得太早了! 胆小鬼3 芳菲无法挣扎,也不想挣扎。 但是,一直坐着,并未和他一起躺下去。 在彼此都很清醒的时候,尤其,在这平城的夜晚,她根本没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这么躺下去。 很快,弘文帝便有了呼吸之声。 他倦得无法再思虑她的反抗,只是一直蹿着她的手。就这样就够了。 黑夜里,她泪如雨下。无声,生怕惊扰了他的好梦。 他的一只手露在外面,冰块一般。 她悄悄地给他拿进被子里,盖好。很久,都还不能感觉到那手上增添的热气——他没有寒症,但是,也许是遗传了罗迦的伤寒的体质,一身,总是如此冰凉。 此时,在黑暗里,方把他看得分明,他不再阴郁,也不再充满愤怒,甚至没有了一切的算计和情欲——连那种汹涌的激|情,都被困倦和黑夜所淹没了…… 他只剩下最后的岁月——最后的戎马生涯!! ——一如太子府的那些时候。一如冷宫的那些日子……一如绝望的时候,对他的爱恋和怨恨,期望和情意…… 谁说就一点也没有爱过呢? 他的脸上的棱角——他如宏儿一般的眼睛。 宏儿整个的形貌,完全酷肖他。尤其是那种秀气的脸庞,一如,自己当年初初见到的,对自己那么友好的小太子。 她在黑暗里,悄悄地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庞。 那脸庞也是冷的。 她忽然低下头,用自己的脸贴着他的脸——希望这脸,能变得暖和一点儿。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么多年,弘文帝,他又何尝幸福? 他陪着自己,一直在生生的煎熬。 她觉得那么难受,那么委屈——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是因为自己。 人生在世,谁都有权利要求爱和被爱。 皇帝就不说了,而一旦掌权的太后,因为芳心寂寞,深宫难耐,几个不曾养过三五个男宠? 胆小鬼4 可是,自己和弘文帝,却一直在这样的拉锯战里,直到把青春岁月,全部熬完。互相,明明有时想靠近,但是,一辈子也不敢。 她的眼泪滴在他的脸上。 他倏然翻身,狠狠地压住了她。 他没睡着——他原来一直不曾熟睡? 那呼吸声也是装出来的? 他一直在装! 在辛苦地忍耐,等待……在绝望里,煎熬! 几乎,都要被这样冷酷的夜晚,所全部毁灭了。 就算这样的年纪,就算这样的情绪——谁又真正能彻底排除情欲的杂念? 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他觉得自己吸毒了——缠绕在一种毒液里,再也无法自拔,无力摆开这种束缚和诱惑—— 他再也忍不住。 尤其,知道,这个女人并非无情。 知道自己的初恋情人——知道这个和自己生了儿子的女人——岂能说,她心里一丝一毫的爱恋都没有? 他不可抑止,热烈拥吻她。 她也在黑夜里,肆无忌惮地回应他。 忽然就变了——就如放开了牢笼的猛虎。 一切,都不能再束缚两人的脚步。 一切,伦理,道德,皇宫,儿子……统统无法阻挡这样激|情的蔓延。 不能,绝对不能。 人人都需要爱,需要燃烧。 芳菲也不例外。 她觉得自己的身子也干涸了。 和情感一起,和脸上日渐加深的皱纹一起,干涸了,变得冷酷无情,无欲无求——是不是因为这么长时间的压抑? 是不是因为如此漫长的寂寞? 夜深人静,春风沉醉的夜晚—— 几个人,就不曾春心荡漾,无法自拔? 需要爱! 谁不需要爱呢? 她消失了一切的顾念。 只沉醉在这样陌生而熟悉的拥抱里—— 自己也需要一个男人,一个可靠的男人。 而不是要他去死。 胆小鬼5 不是要他带着病体,御驾亲征,留下自己孤儿寡母,无所依靠。 不,千万不要这样。 她热烈地亲吻他。 这是第一次——初恋的时候,不敢,也来不及;酒醉的那个夜晚,她不知道,意识混沌,连当初的反应都想不起来——但是,半梦半醒,午夜梦回的春梦里,总是被哪一个夜晚所激动——所燃烧得彻夜未眠! 这些内心的隐私! 这些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这些强迫自己忘掉,以为是一场梦的幻觉——春梦无限! 其实,谁又能阻止梦境的发生? 甚至弘文帝都觉得了吃惊——仿佛不敢置信。 不不不——这怀里的女人,这么热情似火的女人—— 她真的这样在爱恋自己?这样投入忘情地在回应自己? 一种巨大的喜悦,几乎彻底淹没了他。 比那个她酒醉的夜晚,更令他销魂。 他如此清醒。 她也如此清醒。 两个清醒的男女,爱得如此忘情投入。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只能拥抱她,竭尽全力:“芳菲……芳菲……我一直很喜欢你……这一辈子,我死了也值得了……芳菲,谢谢你……” 她在这样的时刻,忽然眼冒金星。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头顶一片灿烂——哦哦哦,不是灿烂——是太阳陨落下来一般,让人睁不开眼睛。 是罗迦! 是罗迦!!! 是罗迦举着宝剑,拿着砍刀,骑着战马,如天兵天将,如执法守法的天神一般。 是他一刀劈下来,那么愤怒,那么绝望,那么伤心欲绝:“芳菲,你敢骗我!你竟然敢如此辱没朕!朕要杀了你!!!” 她悚然心惊。 搂着弘文帝的手放开。 但觉自己的心里鲜血淋漓。 朝着自己的要害处砍下来。 罗迦,他杀来了。 这个狠心的男人,只专门刺杀自己的心口———— 胆小鬼6 这个狠心的男人,只专门刺杀自己的心口———— 多少年了! 他一直这样欺负自己! 威胁自己! 从不让自己逾越半点分寸! 每一个男人,都看成女人! 自己也被每一个男人,看成男人! 没有性别的寡妇! 不敢有春梦的寡妇! 年年月月,只要自己对弘文帝稍稍动心——只要有这个苗头,他便总是这样杀出来,阻止! 非要把自己活活闷死,逼死,才行。 他住在自己的内心里。 他一直牢牢地占据在心底:就连厮杀的时候,也是温柔的,无限脉脉的:“小东西……这个你可喜欢?” “小东西,有没有想着朕?” “小东西,就算把你卖了,也不能把这个戒指卖了……” “小东西……鹿肉吃不吃?这鹿皮的靴子,你喜欢么??对了,我还给你做了一件鹿皮的衣服,你看……” 比大刀还厉害! 就算再厉害的情欲,再无法遏止的人类的生理本性,都敌不过他——他的威逼利诱!他的轻柔言语,他的在天——之灵! 没有办法。 纵然他永远不再出现——永远不再靠近——自己也没有办法! 她汗如雨下,也泪如雨下。 弘文帝也停下来。 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她的声音那么幽暗,就如一个死去的鬼:“殿下……殿下……我不行,真的不行……陛下,他的在天之灵,总是威逼我……他要杀我……我没法……他看着我……我每次要怎样的时候,他总是看着我……他威胁我……我没法,没法……” 弘文帝听着这声久违的“殿下”,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他的力气,热气,元气,也已经耗尽。 力不从心。 纵然她不懈怠,他也无能为力。 心底,何尝不知道? 他是神仙——父皇,他成了神仙! 胆小鬼7 他是神仙——父皇,他成了神仙! 无所不知! 无所不灵! 他的魂魄,有时在北武当,有时在平城——芳菲去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不管肉身如何! 灵魂来去自如,没有限制。 凡人,才会被束缚。 而神仙,神通广大。 他在天上,牢牢地镇压着芳菲——其实,也镇压着自己。 镇压着胆敢公然藐视他的尊严,公然霸占他的妻子的一切——丑恶行径! 此时无声胜有声! 弘文帝本人,尚未胆大包天到这样的地步——对父皇先帝的灵魂,也无所畏惧! 他也做不到。 因为,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权利,王位……都来自父皇! 来自父皇殚精竭虑,为自己筹划的这许多年! 他连摆脱他的镇压——连对他任何的不敬,都不敢。 “殿下……对不起……对不起……” 他只是紧紧地搂住她,第一次,对她充满了强烈的怜悯和爱护:“芳菲……没关系。我已经很开心了……没事,没事……只是,如果下一次,我还能遇见你……我要比他先认识你……比他更强悍……芳菲,这不是你的错,不是!错的是我!芳菲,你很好,很好……”他的眼神甚至是喜悦的:“我以前就怕你变了……但是,你没变……你这样,我都明白……我们都是胆小鬼,我们都怕他……我自己也是胆小鬼……” 她的眼泪,淋湿了他的胸口。 就如弘文帝所说——自己二人,何尝不是胆小鬼? 罗迦,他的灵魂镇压着自己。 在天上,也在人间,一直飘荡,一直镇压。 难于呼吸,艰于视听。 罗迦,他才是一个最大的魔王。 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这一生,从肉体和精神,都受到罗迦的强迫。他爱了,他要了,别人,就再也插不进去手了。 这有什么办法呢! 胆小鬼8 琉璃殿。 两位米贵妃关在密室,听着宫女的回报,面色惨白。 “回娘娘,太上皇帝去了太后的寝宫……整夜都没出来……奴婢们是好不容易打听到的,其他的,什么都打探不到了……” 深宫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线人。 尽管,不知道太上皇帝去太后的寝宫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可是,这也足够骇人听闻了——太上皇帝和太皇太后,一整个夜晚都在一起,这还不够吓人? 米贵妃神色紧张:“有人发现你的行踪么?” “没有。奴婢找的是润清宫的一位宫女,是奴婢的表妹,为人很可靠,两位娘娘也是知道的……但是,她也只能说这么多,其他的,她一概不知道……” 奴婢退下。 她的确只能打听到这么多了。 而且,此后,再也不敢再接近宫殿了。 小米妃面如土色,整个人吓得瘫软了:“天啦……姐姐……这难道是真的?是真的?” 米贵妃恨得几乎咬牙切齿:“这一对不要脸的贱人……冯太后,太不要脸了……” “难怪她这些年,能作威作福……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姐姐,我们怎么办?” “我们能怎么办?看样子,她又要用当年的狐媚手段了……当年先帝的后宫,但凡美女,都被她刁难,打发走了……这一次,瞧吧,我们也保不住了……” 小米妃好生紧张:“她能怎样?把太上皇帝的后宫也解散了?她有这样的权利?” “她当然用不着解散后宫!谁会那么蠢,明目张胆地去解散后宫?” “那她怎么办?” “她可以把我们赶走!” 宫里,但凡生了儿子,又不是太子的女人,都可以随着儿子去封地。 小米妃浑身一阵寒意:“小王子们还小,还不到去封地的年龄……” “当年,燕国的两位公主,小王子才三四岁,就被先帝打发去了封地。这也不是没有先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1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1部分阅读 的。” ————————今日到此。 御驾亲征1 “当年,燕国的两位公主,小王子才三四岁,就被先帝打发去了封地。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小米妃更是惊吓:“姐姐……如果是这样,如何是好?” 米贵妃自己也六神无主。 如何是好? 这一天,她暗地里其实等了很久了。宫廷里的女人,从未有过真正安稳的时刻,时时处处的算计,小心翼翼,整天都在上演着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比你死我活,更加可怕。 “姐姐……这些年,陛下一直没有册封皇后……” 米贵妃咬牙切齿:“当然是因为她!你还不明白?都是因为那个贱人。她那么大的权势,她不开口,陛下敢封谁为皇后?” 大家心凉如水。 等了那么久,谁不曾幻想过皇后宝座? 现在,是不可能了。 皇帝变成太上皇帝了,哪里还有皇后一说? “姐姐,我们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啊?” 米贵妃冷笑一声:“不坐以待毙,还能如何?我们有什么办法?” 再是心机深沉的女人,再是宫斗的高手,这能如何斗? 和太上皇帝?和皇帝?和太皇太后?? 谁敢和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三个人斗下去? “我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陆泰大人呢?” “陆泰,我看他都自身难保了。” 而且,就凭借这个大臣,他敢怎样?和太上皇帝或者皇帝争斗? 米贵妃,这么多年浸滛宫廷生涯,当然比妹妹看得准。陆泰已经连续几次处于危险边缘。上一次,如果不是冯太后放他一马,他早就和李欣一样死去了。 再说,弘文帝的警告,言犹在耳。 如果再和陆泰勾结,谁知道什么结果? 到时,睿亲王就不是润亲王了。 或许,是下一个三王爷了。 这一点,弘文帝是非常忌讳的。 这样的隐私,只怕稍微走漏了半点风声,便是诛灭九族的惨祸。 御驾亲征2 “这……” 此事,若是认真清算起来,要倒了冯太后……如果不是举国的力量,众多大臣联手——除非把小皇帝赶下台,处死—— 这么大的规模。一个女人能够完成? 米贵妃想也不敢想。 就如明知道一件事情,明知道一个人的把柄,却没有一点办法。 米贵妃盯着妹妹:“此事,你半点风声也不许走漏。现在,那个女人既然敢回到平城,一定就是有恃无恐了。再加上小皇帝登基,她已经掌握了绝对的权利。我们若是被她发现蛛丝马迹,一定只有死路一条。” “那,姐姐,我们到底怎么办?” “讨好她。加倍的讨好她,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宫廷的法则便是如此。 对付不了强者,便只能匍匐在强者脚下。 米贵妃懂得很清楚。 清晨。 阳光从树缝里照射下来。 平城的春天,真的慢慢的要来了。 弘文帝睁开眼睛。 怀里的女人,睡得可真熟啊。 她昨晚折腾了那么久,一夜未眠。快到清晨时才稍稍闭了眼睛。 此时,她的呼吸均匀,只是眼神那么憔悴。睡梦里也掩饰不了的憔悴。 他在清晨的微光里,轻轻的抚摸她的脸。 她还是没醒,只是在他的臂弯里,轻轻地侧了侧身子。 仿佛躺在一个很安全,很舒服的地方。 许多年,都不曾如此安稳,舒服了。 一个女人,无论情感上,身体上,其实,都需要男人。 已经太多年了——太多年的活死人生涯,将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好最激|情的岁月,全部埋葬。 只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空度青春。 这一个夜晚。 她什么都忘记了。 连罗迦都忘记了。 只记得自己也是血肉之躯。也需要一点点温暖。 睡梦里,如此的无忧无虑。 那时,天气晴好,空气清新,林木葱茏。 御驾亲征3 他如一棵开花的树。 她是从树下走过的少女。 两个年岁相当,几乎算得青梅竹马的人。 他给自己苹果,他爱惜自己,他在冷宫援手,他送自己去北武当……他在刺客来临的时候,以身舍命,救护自己…… 他的一切情谊,从不容怀疑。 她也但愿自己,如果真有来世,只遇到一个人——千万千万别多了! 无论是谁,一个就行了! 老天不会让人贪心。 她在睡梦里,也依偎着他的胸口。 弘文帝悄悄地看她湿漉漉的睫毛。睡着的时候,就像宏儿,总是悄悄地,希望靠着一个人——内心里,希望有一个安稳的依靠。 自己,便是她的依靠。 这些年来,一直是。 他非常喜悦。 也非常悲哀。 已经明白,这是自己生命里的最后一次了。 她以这样的方式和自己告别——终究是这样。 终究,是以这样的方式,和自己做一个温情脉脉的诀别。 他更紧地搂住她。 在晨曦下,亲吻她的脸,嘴唇。 她的嘴唇,还是鲜艳的——没有老去。 她还不老,正是一个女人,最盛最好的年华,浓烈,丰饶,成熟,温存,体贴……一切,恰到好处。 他再一次的亲吻。 她一直闭着眼睛。 他不放过,一直贴在她的唇上,非常轻柔,反复掠过,甚至她的湿漉漉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黑色而憔悴的眼眶——并不激烈,但是,非常的温情——甚至不是因为情欲,而是真正出于内心最真挚的情感—— 那种情感上的最深层次的需求。 需要一个灵魂相依的伴侣。 不离不弃。 他柔声地贴在她的耳边:“芳菲,你累了。好好休息。我先去上早朝,一会儿回来陪你。” 她还是睡着,一直不曾睁开眼睛。 直到他穿好了衣服出去。 她才悄然睁开眼睛。 御驾亲征4 看到他做的手脚——从太上皇的寝宫,到太皇太后寝宫的一条密道。 修筑得非常隐蔽,在一条林荫道边。绿树c葱茏,专人把守。如果不是他来过,她绝对不会发现。 其他宫女们也没法发现。 所以,外界的揣测里,知道太上皇在这里,却不知道怎么来的,或者,怎么离开的——除了极少数的关键人物,没有任何人知道。 就连米贵妃派来的人,也只知道一星半点。 此外,再也不敢靠近。生怕惹祸上身。 这便是弘文帝做事的手段。 弘文帝,这个狡猾的人。 他比罗迦还狡猾。 这是他多久就准备好的? 看这样的规模,起码想了一两年了——或者更长? 他深谋远虑到了这样的地步? 竟然不知道,他腹黑如斯。 她还是没有起身,慢慢地躺在床上。 许久了,不曾如此轻松——不是精神上的,而是身体上的——至少,自己不再操心了。短时间内,有他看顾着儿子。 如何上朝,也是他们父子自己的事情。 弘文帝,在京城一日,便有义务,一日看管儿子。提携儿子,彻彻底底教会儿子如何做一个皇帝。 她一直躺着,觉得如此的疲倦。自己需要休息。 最好,把一切都放掉。 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做了。 最好,一切的一切,都抛得远远的。 现世安稳,就做一个无忧无虑,无所事事的太皇太后,安度晚年,这难道不好么? 所以,内心才会一再的慌乱——不,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希望弘文帝出征。希望他留下,留下来,主管这一切,掌控这一切。 一点也不希望弘文帝抛下了京城这么巨大的摊子给自己——那样,便意味着,又是终年累月,不得休息的劳累。 她心乱如麻。 却知道,自己留住他,唯有一条途径。 只有身子上,留住了他,才行。 御驾亲征5 男女之间的情感,自来如此。 需要身心合一。 任何一方残缺了,都不完美。 弘文帝,他也不是逼迫自己。实在是,他自己受够了这种煎熬和折磨——他也需要一个女人,全心全意,日夜相伴。 他退位了,希望一个女人,柔情蜜意,听花弄月,希望夫妻缠绵,相敬如宾——事实上,他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如果做不到,他便只能放弃。 只能远远的逃离。 芳菲睁开眼睛看阳光——觉得阳光也很刺眼。一如自己这一生。 早已做出了选择——所以,不得不继续痛苦,绝望下去,承担一个女人不该承受的一切。 她没有再倦怠,很快起床梳洗。 然后,自己悄然封堵了,那条密道。 从此,一切恢复原状。 生活再怎么累,还不是要继续下去。 早朝。 早朝,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这种日复一日的刻板礼仪,除了祭祀天地祖宗,籍田、和颁历这样的周期性仪式外,每天的早朝,皇帝按理都应该出席。 早朝必须在拂晓之前举行,很多皇帝,因此苦不堪言。 冬天太冷,夏天太热,这也意味着,日日早朝的皇帝,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丰富的夜生活——必须早早就寝—— 所以,才有很多君王,到了后来,干脆沉溺于享乐“从此君王不早朝”。 弘文帝,自从登基以来,从来没有废弃早朝。 这也侧面证明了,他在皇宫内的夜生活,并不如外人想象的那么丰富。 所以,当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小小的宏儿,穿着龙袍,还揉着惺忪的睡眼,面对着黑压压的大臣的时候,才觉得无限的心酸。 这便是孩子的宿命。 他才六岁。 如果他寿命够长,想有很大的作为——那么,他的这一生,必然是非常艰苦的一生。根本不会有人们想象中的,天子天下第一那么多的乐趣。 御驾亲征6 台下,大臣们絮絮叨叨地奏着事情。 奏折,一封封地递上来。 弘文帝觉得这一切都很虚幻。 天子,到底算什么呢? 皇帝,本来就活在一个虚无缥缈的自我陶醉的境界里。他拥有四海,吃穿用度以及医药,必然是彼时代的最精华。可是,太有限了,人不能长生不死,也没有永恒,和凡人一般,生老病死; 他可以一言九鼎,血口喷人,想打谁打谁,想杀谁杀谁,一句话,就血雨腥风,但是,能把天下人杀尽么?遇到一些权臣,一些朝廷平衡,还得破费思量,彻夜难眠; 他高高在上,圣明德智,可是,明明被很多奏折气得吹胡子瞪眼,但还是只能标榜自己是“雅量,圣人度量”—— 他拥有三宫六院,无比多的女人,但是,为何连一个由心爱的妻子,骨肉组成的家庭感觉都没有? 难道,这就是做皇帝的幸福? 这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 所以,古往今来的皇帝,才一个个都自私冷漠,残酷无情? 实在是因为他们本身就生活在虚无缥缈的境界里? 弘文帝面对着自己的牌位——皇帝,不过是个牌位而已。 现在,这牌位,又变成了自己的儿子。 一个大臣上书后,宏儿听得很仔细,但是,无法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看着父皇。 弘文帝也看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转向了群臣:“今天廷议的和南朝的战和之事,也该定下来了。朕决定,御驾亲征。”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弘文帝不等众人反对或者谏议,已经点将了:“这次亲征,陆泰做先锋;京兆王做主帅。粮草调度,后勤军中,王肃负责……” 众人一一领命。 这一次,是鲜卑贵族和汉人大臣,第一次一对一的合作。 彼此的人数,第一次达到了旗鼓相当。 众人都觉得奇怪,但是,没有人敢于质疑。 生离死别1 当弘文帝每每真正下一次决定的时候,向来都是如此。 绝不会允许群臣有任何的抗议。 他宣布退朝。 群臣跪安。 然后,他牵着儿子的手,父子二人,扬长而去。 直到进了御书房,孩子才忍不住问了:“父皇,什么叫御驾亲征呀?” 他和颜悦色,和儿子并坐在龙榻上:“宏儿,御驾亲征,就是皇帝亲自率军作战,在前线鼓舞士气。” “可是,父皇,您为什么要亲自去作战?” “因为,我们北国的皇帝,都是马背上打下天下的。当年太祖爷爷是如此,后来的每一位皇帝,都是如此。到先帝爷爷的时候,更是南征北战。先帝爷爷在位28年,起码有10年的时间,都在南征北战。尤其是登基的前十几年,几乎很少在皇宫里面。” “那样,您岂不是很久都见不到先帝爷爷?” “对。我在10岁之前,都很少很少见到先帝爷爷。先帝爷爷第一次抱我,我记得是我6岁的时候……” 孩子更是好奇:“那,您和先帝爷爷,是不是不亲近呀。” 弘文帝笑起来。 亲近! 皇家的孩子,几个可能和父皇亲近呢?? 他想起自己其他的王子、公主——富有四方,富有儿女的皇帝,本质上,把一切都当成了国家的义务,自己的义务。 甚至宠幸什么妃子,甚至该如何安排侍寝,什么时候ooxx……都有基本的程序和规矩,而非是随心所欲,发自强烈的情感和热情。 对于主体都没有感情。 何况是附属品。 皇帝,真正是一块牌位————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不犯错,却灵魂空虚的一个牌位而已。 弘文帝,第一次为自己的身份,如此的悲哀。 对儿子,也充满了真切的怜悯和同情。 孩子好生担忧,一直在问:“父皇,您御驾亲征,是不是要走很久很久?” 生离死别2 他看出孩子的焦虑。 孩子刚回平城,太后不和自己住一块儿了,父皇又要离开,从此,这天下,就交给他——要他一个人,支撑起这天下? 一个小小的孩子,如何受得了? 他甚至很多奏折都看不懂。 每次回答奏折的时候,都要父皇提点,或者把小纸条写好给自己,自己拿出来念就行了。 父皇走了,谁写小纸条? 谁帮自己看着那帮凶神恶煞的大臣? 弘文帝温和地摸摸孩子的头,笑道:“父皇速去速回。也许,要不了几个月就回来啦。” “可是,宏儿……宏儿不想您走嘛……” “宏儿乖。你看,这里是御书房,是皇帝办事,处理奏折的地方。父皇还要过一段时间再走。这些日子,会教会你一些事情。” 孩子还是不安:“可是,要是您走了……” 弘文帝笑起来,“要是父皇走了,还有太后呀。” “可是,太后住在那么远……” 孩子忽然有些委屈,嘟起嘴巴,小摸样十分难受:“宏儿每日只有请安时才能见到太后……” “傻孩子。太后刚回来,她身子不好,得好好休息一些日子。等父皇走了,太后当然会出来照管宏儿。难道太后会不管你么?” 孩子的眼睛亮起来:“父皇,宏儿希望搬去太后的宫殿,好不好?” 弘文帝真的乐起来,呵呵大笑:“傻孩子,哪有皇帝去住太后寝宫的?这不是乱了规矩么?” “那,父皇,让太后住到立正殿,好不好?” 弘文帝一时没有开口。 立正殿,本是她的—— 是父皇给她的。父皇曾经说,就算她生了孩子,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住在立正殿,祭祀山川…… 自己登基的时候,何尝不曾渴望她住进去? 自己终究是错过了。 好在,此时,立正殿的主人,又换成了她的儿子。 生离死别3 她一直是这立正殿的主人。 任何情况下都没法改变。 这就是命运的强大。 他轻叹一声:“宏儿,你放心,太后会陪你住在立正殿的。只有这样,她才会好好照顾你。” 孩子大喜:“太后什么时候住过来?” “等父皇出征了,她就会来了。” 只要自己不在了,担子就在她肩膀上了,她躲避不了。 这天下,她只有一个亲人了————就这一个儿子! 她能忍心? 弘文帝,也看透了她。 …… 这一日,弘文帝尽心竭力,给儿子通俗易懂地讲解朝政大事。尤其是一些鲜卑大臣。告诉他,哪些人可以相信,哪些人要稍微疏远。 孩子听得一丝不苟。 尤其是他提到,给孩子安排的几个太傅。对于李冲的任用,对于东阳王等又该如何任用。 在他出征之前的这段日子,他已经决定,暂时停止太傅的授课,所有课程,全部由自己给儿子讲解。 连午膳都是在御书房用的。 直到黄昏,父子两才出去。 孩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点也不抱怨,学习得非常认真,连玩儿都不提一下。但凡父皇讲的,都认真记着。不能理解的,还要问一下。 毕竟,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 空气那么清新,黄昏的夕阳那么灿烂。 一出门,孩子就蹦蹦跳跳的:“父皇,我们去给太后请安么?” 弘文帝满面笑容:“走吧。” 父子二人,一起来到太皇太后的寝宫。 四周静悄悄的。 宫女们都谨言慎行。 没有任何闲杂人等出入其间。 冯太后平素在这里,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也烧香拜佛,或者,念一些法华经之类的。 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清净。 只远远听得儿子的声音,欢快而想念:“太后,太后,宏儿来啦……” 生离死别4 充满了无限的朝气。 她从里间出来。 看到儿子跑起来,这时,就不像个小皇帝的样子了,一进门,就抱住她,无限亲昵:“太后,我饿啦,好饿耶……” 她笑眯眯地拉着儿子的手,看到弘文帝就在对面。 脸上也是那种很平静的笑容。 温馨而和睦。 她不经意地开口:“我已经叫人备好饭菜。可以用膳了。” 弘文帝柔和地看着她。 此时,她穿一身很舒适的便服。色彩不浓烈,也不晦暗,恰到好处。这些日子,她不问政事,深居简出,一如一个普通女人。 在家等着丈夫儿子归来,闲暇时,做几个拿手菜。 或者,给他们准备一杯香浓的热茶。 真正的一个妇人——一个典型的小妇人。 温柔祥和,从此不再咄咄逼人。 甚至她的容颜,也因为这样的温存,显出无限的荣光。 甚至她的发髻,也乌黑得那么年轻,充满了一种久违的熟悉的感动。 弘文帝忽然觉得很幸福。 不是妻子,胜过妻子。 他一辈子追求的骨肉之欢。 那是一种真正情感交流上的幸福。 仿佛自己和她的距离,从未如此亲近——不再有任何的防备;也不戒备,不互相警惕,也不互相攻击。 一如那些20几岁时的岁月。 美好而单纯。 就如她当年的笑脸,那些年轻而傻傻的话。 那时,她是自己的女孩。 彼时,她是自己儿子的母亲。 一切,美满。 此生,无憾。。 他在御膳桌边坐下,一如男主人。 此时,她和儿子,就坐在自己的身边。 一左一右。 没有任何的区分,就如普通人家。 宫人全部屏蔽,反倒是他站起来,替她和儿子盛饭,心里非常的喜悦:“宏儿,你看,今晚太后准备的都是你喜欢的菜,要多吃点。” 生离死别5 孩子很高兴:“太后,以后,我每晚都来这里吃饭么?” 弘文帝立即代替她回答:“当然。宏儿,以后,你照旧和太后一起用晚膳。” 心里当然存着疑虑。 儿子那么小,小皇帝的饮食起居,必须有人过问。怕有人下毒,或者其他之类的。如果没有一个精明强悍的人,其他人,又岂能放心? 父子二人,同气连声,只道太后什么都肯答应。 这一顿饭,吃得那么愉悦。 直到去正厅坐下,热茶上来,芳菲才淡淡地问:“陛下,你何时出征?” 弘文帝本是在回避这个话题。 听得她问起,才说:“从粮草估算,大约一个月左右启程。” 芳菲默然,没有回答。 一个月 以弘文帝这样的身子,做出这么大的决定,就只需要一个月? 她几次想阻止,但是。每每话到嘴边,总是说不下去。 弘文帝反而很释然,语气非常轻松:“芳菲,你别担心。这一次,如果凯旋而归,也解除了我们北国的大患。” 那是一种强烈的直觉。 就如当年罗迦的出征。 再怎样的凯旋,也换不来,最后的活命。 唯有宏儿,察觉不到大人之间的秘密,依旧撒娇,欢笑着要父皇给自己讲一些出征的故事。 弘文帝不拒绝他,就给他讲自己第一次出征的故事。 孩子听得津津有味。 芳菲也一直倾听。 直到晚了,他才亲自领着儿子,温和道:“芳菲,我先送宏儿回立正殿。” “陛下,你也该先去休息,宏儿自然有人送。” 他非常坚决:“我想这一个月,自己亲力亲为,教宏儿功课,辅导他的学习,接送他。” 因为,过了这一个月,就没时间了。 他知道得很清楚。 芳菲再也没有话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父子二人离去。 生离死别6 整整一个多月,弘文帝再也不曾在其他妃嫔面前露面。也从未举行任何的宴饮,或者联欢。除了小皇帝必须按照礼节的一次,他只喝了一杯酒,就走了。 太上皇帝,从此不近女色。 他对自己的妃子们,对那些年幼的儿女们,并无感情。 到了此时,也不想去弥补。 因为,对自己的这个身份,已经厌恶到了骨子里——知道非同寻常人家,弥补,并非是父爱,而是更大的伤害——宫廷女人,一份颜色,便当作了十分的攀升。 从此,后患无穷。 争斗无穷。 他决意什么都不做。 既不召见她们,对于她们主动的请安,也一概拒绝。 他避而不见,每日,只关心小皇帝的学习,关心国家继承人是否能够合格,顺利地走下去。 此外,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妃嫔们的焦虑,可想而知。 都在忐忑不安的考虑,难道,太上皇帝一辈子都会这样下去?以往,群臣们闻言,自然会上书,直言建议皇帝陛下,应该保持一颗公心,保证后宫的安全和稳定。 可是,此时此刻——太上皇帝宠不宠幸谁,有什么紧要??? 太上皇帝生不生孩子,妃嫔如何——都已经不再群臣的责任范围以内。 小皇帝才是关键。 失去了群臣支持的妃嫔们,只能一个个感叹青春易逝,太上皇帝薄情,也没任何办法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弘文帝出征在即。 满朝文武,举行了太上皇帝亲自参与的最后一次早朝。 全是关于出征的决定。 是李冲主持的龟甲占卜,签约:上上。 众人都很高兴,大呼万岁,说这一次,铁定要大胜南朝,凯旋而归。 弘文帝自己也很开心。 甚至他的战马,出征的铠甲,龙袍,都穿上了,只为这最后一次的战争动员令。 小皇帝也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忽然很激动。 ——————————今日到此。 新更——生离死别7 小皇帝也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忽然很激动。 他眼睁睁地看着父皇金戈铁马,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战争的意义——尽管还是在后方,可是,已经亲眼见识,皇家的军队,如何要浩浩荡荡地出发。 宫内震动。 嫔妃都那么不安,议论纷纷:太上皇帝御驾亲征。 此时一走,以后,相见何期? 大家都忍不住了。 有些人,甚至想结伴去找冯太后,希望恳求太后,留住太上皇帝,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但是,当她们的联名到了米贵妃处,便戛然而止。 此时的米贵妃,已经是米太妃了。 一下升了级。 当然知道自己此时身负的责任和重担。 ———其实不是重担,而是没得任何重担了——就是宫内一群富贵闲人。 太上皇帝一走,自己等人的富贵荣辱,都在小皇帝身上了——准确地说,是在冯太后身上了。 此时,去招惹她,若是让她察觉了任何的蛛丝马迹,岂不是自寻死路?? 而且,就连陆泰也出征了。 陆泰为先锋。 谁知道这一去,吉凶如何??? 而且,北国早前已经有了败绩。处境艰难。 所以,当她看到另一群富贵闲人,要去游说冯太后的时候,既不支持,也不参与。也不阻止。 那些人,个个是何许人也? 都是人精。 见米太妃都不敢出面,谁还愿意去? 大家紧锣密鼓地商量一阵子,便鸟兽散了。 只弘文帝牵着儿子,容光焕发。 甚至,当他们父子俩走进太后的宫殿时,笑容都爽朗了起来。 芳菲站在门口,远远地看到他们。 此时,正是春天最好的时候,宫廷里的树叶全部发芽了,绿成一片,凉风习习,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她甚至看到那些花树——从昔日的燕国来的花树,也都郁郁葱葱,逐渐有了繁茂的花苞,开出繁盛的花朵。 生离死别8 这些树木开花了。 种植了二十几年,终于开花了? 她站在花树下,折下一支花枝,拿在手里。 这一日,她换了一身衣服,色彩鲜艳,但依旧不失端庄。云鬓乌黑,堆积在脑后,只用头钗固定,没有再使用任何的首饰。 弘文帝很远就看到她,慢慢地停下脚步。 看她盛装出来。 看她临别的从容。 今夕何夕,似水流年。 仿如当年太子府的后花园。 彷如那个一尘不染的洁白的少女。 蓝色袍子,红颜如花。 就连笑声,都透露出清淡的花香。 他微微恍惚。 看到她的目光也看过来。 他一身轻便的铠甲。 一扫昔日的病态,变得那么雄壮魁伟——是铠甲让他魁伟? 是出征的这口气让他魁伟? 或者,是他的血脉? 祖先的那种不停流淌的血脉? 这魁伟,令他的颜色加深——几乎这一辈子,她都不曾见过他如此的伟岸,雄姿英发,皎洁而英雄。 穿上戎装的男人,总是这样? 她恍然心惊,忽然明白,这是谁—— 这是罗迦呀! 这是二十几年前的罗迦呀! 戴着绿咬绢的王冠,戴着巨大的宝石戒指——如一颗巨大的花树。 她之前,从未看到男人如此俊美。 罗迦,太子,她看不真切。 两个人,一样的英俊潇洒——弘文帝,甚至他是到了中年,才显露出这样成熟的,独特的气质,比罗迦更加沉郁。 只恍恍惚惚地听得儿子的声音:“太后……太后……” 这声音,依旧没法将她从幻觉里拉回来。 直到他扑上来,抱住她的胳膊。 孩子又长高一截了。 就如花园里的小树,一日一日,挺拔起来。 就如自己的青春,一点一点,逐渐老去。 她此时再也没有抱起他的力气了,只能拉住他的手,目光,还是看着弘文帝。 生离死别9 弘文帝提着一把大刀。 那是北国君王出征时,将要挟带的指挥刀。 她看见过的。 罗迦随身不离。 从他的祖先处传下来。 象征着北国人的英雄情怀—— 太祖,太宗,罗迦开始…………每一个人,都是笑傲天下,驱逐南北,再不济,也曾打过长江,挥鞭指着敌人的鼻子大骂,几次,让南朝危殆,几次,几乎迁都………… 如今,岂能让人家反攻了?? 而且,当时的皇帝,又是一个小小的暴君。 所残杀的大臣,宗族之多,几乎把邺水堵塞;鱼腹里面,都是人的手指甲,脚指甲…… 当地人,几年不敢吃鱼虾。 如此的一个政权,岂能让北国兵败?? 弘文帝,这才继承了祖先的军刀。 事实上,他从来不是个尚武的男人——尽管性烈如火,但是,对于战事,向来并不那么热衷。 只是,这把军刀, 现在,又到了弘文帝手里。 她忽然很想伸出手,摸摸那把刀。 但是,她没有。 她一脸凝重,内心空虚。 弘文帝的声音那么柔软:“芳菲,你看,这花树开花了……以前,我不知道还能开花。” 他随手,折下一支很好很鲜艳,花苞很大,花簇密集的枝条给她。 全是花朵,几乎没有叶子。 红色的花。 几乎和她的脸色一样。 她拿在手上,一阵风吹来,花瓣纷纷地掉下来,从树上,从林间……落了她满头满脸。 弘文帝的目光丝毫没有改变。 她的目光也没有改变。 彼此都能看到彼此的倒影。 彼此之间,在这花树下凝视——方明白: 斜晖脉脉水悠悠,多少的日子,已经在这样的凝视里走过。 就如这花,只开一季。 很快,便衰败了。 他激动难言。 她痛苦不堪。 孩子惊奇地站在他们中间。 生离死别10 孩子惊奇地站在他们中间。 没有人想要他回避。 他也无需回避。 因为,他是二人最好的结晶—— 无论这些年,如何的纷扰。 她终究有这个儿子。 他也终究有这个儿子。 那于她,是最好的安慰,最大的陪护,小棉袄一般,让后半生,不至于凄风苦雨,真正丧失人世间一辈子都不曾拥有的骨肉之情——这是她一生最缺乏的。而他,给了她。 仅仅这一点,已经消除了对他的所有的恨意。 孩子,是上天的一个礼物。 自己这一辈子,唯一能够贴身拥有的东西。 于他,也是他的礼物。 江山稳定,天下稳定—— 甚至,感情,都那么稳定。 多年的心结,一扫而空。 他忽然笑了,很是欣慰:“芳菲,就要辛苦你了。唉,我只惭愧,这一生,总是让你辛苦!” 她眼眶濡湿,却没法哭出来。 出征前夕,女人不该流眼泪。 多年前,罗迦出征,她从未哭过,这是不祥之兆。 所以,没法泪流满面。 他忽然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住她。 她也握住他,紧紧的。 他声音沙哑,贴在她的耳边,几乎将她和儿子,全部搂住了:“芳菲,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开心,这一辈子,从未如此开心……” 是的,这一个月,他过的什么日子呀。 每天花前月下,每天停留此处。 纵然不说什么话,但是那样的对坐,那些一起用膳的夜晚,晨昏……那些曾经一起散步的日子…… 都已经足够了。 一个月,便是一生。 这一个月里,她尽其所能地关心他,体贴他,为他治病,滋补他的身子,轻言软语,不理任何朝政,一心一意,只如女人。 只是一个女人的身份和作为。 这曾是他梦想的极致。 妻子和孩子组成的家庭之感,骨肉之亲。 生离死别11 无视任何人的目光。 不怕天下人的责难。 甚至,没有父皇灵魂的指斥。 一切,多好。 就如此时摆在花树下的案几。 三几杯淡酒,七八个小菜,香甜的甜心,时令的蔬果……一如这百花盛开的春天一般美好。 他坐下去,那么惬意,身边,便是自己的妻儿。 就连花瓣一层层地落在他的头盔上,也浑然不觉,只兴致来了,随手捡起一些,丢在自己的酒杯里。 孩子吱吱喳喳的,沉浸在自己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里——他也不知道,这也是自己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候了——此后,失去父皇的遮蔽,没有任何的护持,孤儿寡母,要一辈子威慑天下,将会多么的艰辛。 他纵情享受,属于孩子的时光。 弘文帝,放开,让他享受。 就如这一个月,他对他的教诲。 那么多写下来的心得,密函。 对于群臣的如何使用,防备……北国的历代奇怪的规矩,鲜卑重臣的脾性本性,甚至一些弹劾他们的奏折……他这些年,并不是不问,而是分门别类地掌握,整理,一如掌握他们的死|岤……现在,他把这些都传给了儿子。 这些权术,阴谋——他本来不想让儿子知晓——但是,儿子,已经不是儿子——只是一个皇帝。 他必须狠着心肠——才不致于,让他反过来,被权臣所掌控!! 他一丝不苟,从未如此认真。 他成了一个最好的老师。 他恨不得把一切都掏出来给儿子—— 也给她。 因为,一想到“孤儿寡母”,就那样的心碎——无所依靠的,最孤独,最艰难的两人,是自己最重要的二人。 她举一杯酒:“陛下,祝你这次凯旋而归。” 那是真心诚意的——只要他回来! 只要他回来! 哪怕自己从此不能有所作为—— 哪怕情感上,依旧那么尴尬——但是,只要能够回来! 生离死别12 弘文帝,何尝不明白这样的心情? 心里,竟然小小的雀跃——那是莫大的安慰和至诚。 是她给予的最初,也最纯洁一般的情感。 孩子也举起酒杯:“父皇,儿臣也祝您凯旋而归。” 他呵呵大笑:“会的。我一定会来。只要想到你们在等我,我就一定要凯旋而归。” 一杯酒下去。 肚子里灼烧起来。 他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双目从未如此的炯炯有神:“芳菲,今后,北国,就只能靠你了。无论你想做什么,想要推行什么,都可以放开手脚,随性而为。我相信你……” 她不能回答,也无法回答。 以前,一切有他。 成也好,败也罢。 总会有他。 现在呢? 自己可曾还有任何退路? 再也没有了——一败涂地的时候,谁还能站在自己的身后?? 她觉得手里的酒杯,重若千钧。 比罗迦临死前的遗言,还不堪重负。 这一个夜晚,如此漫长。 这一个夜晚,如此短暂。 弘文帝一直不曾离去。 他一直留在太后的寝宫。 就连儿子睡着了,也没离开——他只是把他抱到芳菲的床上,为他盖好被子。 见得芳菲坐在案几边,神思恍惚。 他走过去,微笑温和:“芳菲,我们下一局棋,好不好?” 她点头。 棋盘摆开。 她心乱如麻。 每一局,都是输。 他悄悄地让她一子,让她二子;她依旧是输。 好不容易,她赢一局,脸上露出跟宏儿当初一般的笑容——只不知道,他已经让了三子了。 他也满面笑容,看着她忽然变得如此的年轻活泼。 她的声音温柔得出奇:“陛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2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2部分阅读 休息一会儿吧,明早,我就不送你了。” 他欣然同意,和儿子一起躺在她的床上。 黎明起。 他精神饱满,翻身起来。 她早已随侍一边,为他穿戴。 只孩子还熟睡中。 谁也没有叫醒他。 然后,弘文帝离去! ————今日到此。 重回立正殿1 然后,弘文帝离去。 芳菲一直站在门边。 看他的身影。 此时,他的戎装那么整齐,大刀那么澄亮。让他的身板,显得前所未有的停止。甚至他走路的样子,因为习惯骑马,和他的族人,祖先们一样,都是那样可笑的,外八字的样子。 所谓的龙行虎步,其实是,他们走路很难看。 身后的御林军,威威赫赫。 都是跟随他日久的臣子。 周鸿等人,紧密地护送着他。 按理,天子出征,鼓舞士气,一般是不会有多大的危险。 但是,芳菲此时却那么不确定。 不是担心他的输赢。 甚至以前罗迦出征,她也从未如此地担忧过———— 自己都不明白,只是一种很奇怪的直觉。 芳菲看着自己身边的赵立,乙辛。 忽然很想让他们跟去——一直跟着弘文帝。 因为,这两个人,她最信得过。 但是,弘文帝昨夜就拒绝了。 他越是离去,越是要留下他也信得过之人。 甚至那些军医。 本来也是她亲自安排的。而且,连弘文帝的病情的处方,平素需要的那些药,她都有写下来,叫他们如何处理。 此时,却犹自放心不下。 但是,弘文帝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下回头,他几乎崩溃了。 看到她如一个小孩子一般站在旁边。 眼巴巴的。 昔日的强悍,精明,冯太后的风范,都不见了。 再也不是一个喊打喊杀的女强人。再也不是人人敬畏的,法令如山的冯太后…… 只是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孩子,眼里都是迷茫和不安。 也难怪,昔日有罗迦。。 罗迦死了,也还有他。 一切,都有个男人。 现在,什么都没了。 “父皇,父皇……” 他听得这声音,更是心碎。 是宏儿。 重回立正殿2 宏儿早已醒了,悄悄地跑出来。就算是个孩子,也感觉到今日气氛不同。 一见屋子里空空的,床上空空的,立即就不安了。 直觉地追出来。 小龙袍也穿得不是那么整齐。睡眼惺忪的。一跑出来,就拉住芳菲的手,焦虑地问:“父皇出征了么?父皇为什么不叫醒我呀??昨夜,父皇说了,要宏儿送他的……太后父皇走了啦???父皇……” 当他看到父皇回头,立即欣喜地跑过去。 “父皇……父皇……宏儿来送您啦……” 这一回头,顿时英雄气短。 心里翻涌。 从不知道,出征,是如此令人难受的事情。 祖祖辈辈的鲜卑男人,就没自己这么窝囊过吧? 弘文帝看着儿子满脸的焦虑和亲热,却没有下马,硬着心肠:“宏儿,好好听太后的话。” “父皇,您什么时候回来?” 君问归期未有期。 尚未离去,已经在问返回了。 弘文帝笑起来:“宏儿,父皇很快就回来……” 他欲言又止,终究,不是叮嘱孩子如何治国,如何听话,而是柔声道:“宏儿,到时父皇给你带许多好东西回来。” “好耶,父皇。宏儿天天等您回来。” 他笑起来,目光落在芳菲的脸上。 清晨的阳光下,她的脸色那么苍白。 甚至胆怯的。 如一个失去了魂魄的人。 弘文帝没法再看下去,得了一声,马蹄扬起,奔出去。 外面,文武大臣恭送。 弘文帝在众臣的山呼万岁里,昂然挺胸奔赴前线。 皇家的轻骑,虽然是打仗,毕竟其实不可小觑。 他奔出一程,平城已经越来越远。 缓缓回头的时候,看不到芳菲了。 也看不到宏儿了。 他心里无限惆怅,双腿一夹马,飞奔起来。 此去,前途茫茫,谁也不知道何时回来。 重回立正殿3 芳菲在宫门外站了很久很久。 外面,朝臣们已经鱼贯而出。 唯有她牵着儿子。 周围,到处是宫里的侍卫,太监,宫女,甚至妃嫔们……米太妃率领的弘文帝后宫,远远地,在一边相送。 直到离去,弘文帝都没再和她们招呼过。 这让她们彻底心寒。 只不心碎。 这么多年了,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 伴君如伴虎。 相反,大家反而如释重负。 她们伺候他,对他小心翼翼,毕恭毕敬,拼命讨好——他也汇报了她们——给她们封赏,富贵,和荣华…… 富贵闲人就闲人——此后,大家都轻松了,用不着再明里暗里,用什么手段,耍什么心计了。 大家都跪在冯太后面前,请安。 冯太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让她们离开。 她们都知道,太上皇帝出征之前,亲下诏令,由冯太后辅政,小皇帝的一切政令抉择,可以出自冯太后。 这是以诏令的形式颁布的。 依照当时的情况,各种势力的对比,已经没有人敢于提出反对意见。 大臣们,都保持沉默。 当然,几家欢喜几家愁。 此时,这个女人,已经是天下最有权势之人,莫有敢于违抗者。 这群花枝招展,一哄而散。 还是只有芳菲和儿子,牵着手站在原地。 阳光那么灿烂,空气却那么冷清。 孩子抬起头看她:“太后,您的手怎么这么凉?” 她似没听见,恍恍惚惚的。 “太后,您怎么啦?” 孩子问了几声,她才醒悟过来,轻轻道:“宏儿,该去御书房处理事情啦。” 孩子怯怯的:“太后,御书房太大了,我不喜欢一个人呆在哪里。” 其实,并非是一个人,还有侍奉的太监,宫女,还有陪护的老师。绝对没有半点的松懈。 重回立正殿4 不过,他们只能站在他的下方,隔着一段距离。 不能偷窥天子,不能冒犯天子。 国家大事,奴婢不许过问。 以前,唯有一些识字的太监,会将那些诘屈聱牙的奏折整理了,给皇帝陈述——要知道,那些大臣写奏章,都是动辄引用孔孟之道,没点文化的人,还真的看不懂。 小皇帝要读懂这么深奥的东西,显然不太可能。 e而且,他也不喜欢和这些老家伙讲话。觉得太监们阴森森的,不够硬朗。 芳菲凝视着他长长的睫毛。 这一个月,他已经被“惯坏了”——天天是父皇陪伴,亲昵的教导。此时,就如骤然失去了倚仗的孤雁。 “太后……” 她缓缓道:“别怕,宏儿,我陪着你。我一直陪着你。” 孩子的眼睛亮起来。 灿烂而晶莹。 “太后,我们先去给父皇祈福好不好??祈求真武大帝,保佑父皇凯旋归来。” 芳菲惊奇地看他:“宏儿,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不过,我上一次回来,生病了,父皇就天天去祈求真武大帝保佑我……” 芳菲不可思议:“你还记得这事?” 那时,他才多大? 才三四岁。 三四岁的孩子还能记得自己第一次回平城的事情?“太后,我也是才想起的……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我生病了,父皇替我求真武大帝,我就好了……如果我们去求真武大帝,父皇也会凯旋而归的……是不是?” 芳菲低下头,声音哽咽。 “太后……” 她抬起头,脸上带了笑容:“宏儿,我们去吧。” 孩子很是喜悦,拉着她的手,一路上,没有再蹦蹦跳跳,而是走得稳重而老成——他知道,老师教过,祈祷的时候,要庄重,虔诚,不能轻浮。 母子二人跪在真武大帝大像的蒲团前面。 芳菲一直闭着眼睛。 重回立正殿5 孩子却念念有词:“大帝,您一定要保佑我的父皇平安归来……我会每天都来祈祷的。求求您啦……大帝,我好希望父皇天天回来陪着我,我们都喜欢吃太后做的糕点……大帝,对拉,我想起来了,明日,我带太后做的糕点供奉您……您也一定喜欢啦……吃了糕点,就要保佑我父皇哟,要父皇平安,打大胜仗,给我带许多好东西回来……” 孩子的祈祷,充满了童稚。 连自己的礼物,都考虑进去了。 芳菲在他旁边,听得很仔细。 但是,并未干涉他。 芳菲默然了许久。谁也不知道她祈祷了什么。 直到孩子叩头完毕,她才牵着他的手起来。 立正殿,那么空荡。 芳菲站在这里,顿觉四周寒气森森。 多少年自己不曾踏足这里了??? 但是,布局的变化并不大。 甚至那古老而威严的龙椅。 连色调和位置都不变。 象征着一代一代的皇权,这样蔓延下去。 小皇帝恭恭敬敬的:“太后,您坐。” 芳菲和他一起坐下。看桌上大堆的奏折。 她慢慢地检阅,无甚堆积。 弘文帝之前并未积压多少事情。 唯有几件,是提交的深度变法的,他没有处理,专门挑选出来,显然是留待自己走后,任芳菲处理。 芳菲仔细地看了看。 慢慢地给儿子讲解。 然后,教儿子批阅。 有些是“知道了”、有些是“照办”有些直接压下了。 其中“知道了”的意思,便是这奏折没什么意思,但是,皇帝又不想直接批评他们,不发表任何意见。 最初,她看着罗迦这么处理,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久而久之,才摸索出来。 现在,宏儿也是一脸的茫然。 这些情况,他只需要看着,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便会从中揣摩出其中真正的意义。 重回立正殿6 芳菲将最紧要的一些挑出来,仔细地思索。 也不知道是不是休息了太久的缘故,一起处理起来,都显得微微吃力。 她怕出了任何的差错,每一分,都考虑的非常仔细。 很慎重地想了又想,才下笔。 将一些东西,写成小小的纸条,给孩子。 明日上朝的时候,根据各人的奏对,他会拿出小纸条,照本宣科,告诉大臣们,他的处理意见。 天子的朱砂印鉴下去,便代表着最高的裁决。 纵然臣民们,也无权过问,事实上,这些东西,到底出自于谁之手。 以前,是几个顾命大臣,一起讨论,裁决,最强势的人说了算。 现在,顾命大臣们,多半被弘文帝带出去出征了。 再也没人来横插一脚了。 甚至连啰嗦和反对都少了。 弘文帝,他先扫除了一切障碍。 忙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午膳时间了。 太傅李冲在外候着,他是唯一没有被带出去的顾命大臣。 当然并非是因为他是文臣,而是弘文帝自然有自己的考虑。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这么多日子他亲自的考核,当然知道,谁的用途何在。 李冲见她们出去,小心翼翼的行礼:“太后,陛下,您们辛苦了这么久,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从此,便会开始这样漫长的辛苦生涯。 几乎很少能够好好休息了。 芳菲这是回宫后,第一次见到故人。 当然知道,这些奏折,都先经过他的梳理,一丝不苟地检点了,然后,呈上来。 此时,自己要仰仗的,最信任的,便是这些人了。 她看着他酷肖李奕的面孔。好一会儿,才说:“李冲,以后,宏儿的早课,还是你负责。” “臣遵旨。” 孩子兴致勃勃的:“太后,我还要学习骑马,书法,射箭之类的么?” 芳菲和蔼地回答他:“都学点。” 重回立正殿7 本来,一个皇帝,不许有什么自己的爱好和兴趣。只需要坐在高位上,作为神圣的虚幻的楷模和圣人就行了。 但是,孩子这么小,生活这么枯燥,如果再没有一点值得吸引的爱好,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孩子得到允诺,高高兴兴地:“太后,我们回去午膳么?” 芳菲看着他,这孩子,一直想着去太后的宫殿用膳。 “宏儿,你是小皇帝了,你该在立正殿用膳。” 孩子睁大眼睛:“太后,我不想一个人用膳耶……” 他尝过那样的滋味,那是刚回来的前两日。 父皇当时还没全程接管自己。 自己便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对着大桌子,看满桌的菜肴,许多服侍的人。 一个小孩子,对着数不清的山珍海味,岂能吃得下去? 立正殿!! 一个心口的朱砂痣。 芳菲本是终生也不愿意再踏进去半步了。 可是,此时,看着孤零零的儿子。 这世界上,自己就只有他了。 他也只有自己一个了。 纵然是对罗迦的羞愧,也压在了心底。 她牵着他的手,第一次走进立正殿。 真是恍如隔世。 两边的花树。 四周的芳草。 参天的古木。 一切,都不曾改变。 一切,都不曾走远。 当她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小东西……小东西……” 她悚然心惊。 四处张望,哪有半点影子? 背心一凉,几乎惊出一身冷汗。 才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那是帝王寝殿的隔壁。 一间整齐华丽的屋子。 里面的首饰盒子,各种各样的藏品,丰富多彩,琳琅满目。 那才想起,这是自己的私房钱——专门存私房钱的地方。 孩子的声音充满了好奇:“太后。父皇说,这间屋子是您的。父皇还说,这间屋子里面的一切,都是先帝爷爷留给您的……” 她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今日到此。。罗迦,该出来的时候自然会出来……快了快了……整个结局都快了…… 神仙是先帝爷爷1 孩子惊讶地看着她:“太后,您在想念先帝爷爷么?” 可怜童言无忌。 芳菲扭过头去,身子靠在那张已经古朴颜色的朱红色椅子上面,微微侧着,顺手拉了帷幔,不经意地擦掉了满脸的泪水。 就连这帷幔也是熟悉的。 天鹅绒一般的柔软。 随时洗得那么干净。 甚至那些花边。 都是她到了立正殿之后,罗迦才安排的。 她喜欢什么,他就马上换上什么。 昔日,妒忌小怜误国。 如今,才想起,自己当初受宠的那些日子——也曾如此的被罗迦捧在天上,捧在手心里。 因为被那样的爱过,才变得如此的贪婪??? 旁边,挂着一幅画像。 那是一幅非常精美的画像。 画上的少女,那么年轻。 而男人,正是最好的最成熟的年纪。 孩子走到画像面前,好奇地张大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张画像,以前,都是没有的。 画像上的少女,他当然认得——那是太后。 太后的摸样一直没有怎么改变。 只是,那时年轻很多,穿那么鲜艳的衣服:朱帛精绣的领子,袖子,水湖一般的裙子,清雅艳丽。 而画像上的男子。 他也见过。 在先帝爷爷的墓前见过。 但是,很不同。 这一次,看起来,是那么精神抖擞。 先帝爷爷在北武当的墓地画像,是一身戎装,戴着铠甲,拿着大刀长矛,英姿飒爽,遮掩了头发。而且,画得太过于威严肃穆,一如北国历代的列祖列宗,没什么特点。 但是,这张画像不同。 这是一张便装的图像。 他穿一身月白色的衫子。 是南朝人的那种。 乌黑的头发。 只背一把弓箭。 风度翩翩,温文儒雅。 尤其是头发。 尽管是黑的。 神仙和先帝爷爷2 但是,他觉得眼熟。 十分眼熟。 这个人,他见过太多次了。 在他的儿童时代,和那个人有太多太多的接触。 一些伪装可以掩藏一时。 但是,对于亲爱的人,他们的细微变化,也不会隐瞒我们很久。 那个人,之于他,几乎是他的老师,有时,甚至是父亲……或者,比父亲更加深挚,更加复杂的一种情感…… 他指着画像上的人,无意识地:“太后,这个人我认识……” 芳菲顺着他的目光,一惊。 毕竟是孩子,一点也没有发现太后的异常,还在兴致勃勃的:“太后,真的耶,这个人我认识……您看,他好像一个人耶……对了,好像神仙爷爷……” 他又惊又喜,几乎拍手跳起来。 “对对对,就像神仙爷爷,好像,好像……” 尤其是他和太后在一起的神情。 令他想起那个坠落山崖的日子。 太后和他一起,给自己讲故事。 当时,神仙爷爷不时地给自己讲故事,有时,目光看着太后——对对对,就是这样的目光。 跟这画像上的目光一摸一样。 那么亲昵。 那是一种小孩子无法描述的亲昵——只凭借感觉——呀,他们两个,真的那么要好!!! 他好奇而又兴奋:“呀,太后……神仙和先帝爷爷……是神仙……”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摸到太后的手,一片冰凉。 不止手在发凉,心也在发凉。 芳菲的心在迅速地陷落。 方明白,自己犯下了何等可怕的错误——在这个日益提倡仁孝、美德的北国——天天企图用南朝的儒家思想来改造社会,移风易俗,稳定土地,改革变法…… 自己灌输给宏儿的是什么?? 修身养性,做人的大道理,高雅的情操,忠贞不二的性格…… 但是,自己在干什么? 神仙和先帝爷爷3 当他长大了,把自己的污秽的行为,和平日的大道理联系起来—— 这算什么? 先帝爷爷! 神仙! 父皇!!! 她觉得自己的头快爆炸了。 仿佛一件天大的错误——自己怎么可能踏进这里??? 怎么可能来到这可怕的私房钱阁楼??? 尤其,怎能和宏儿一起来??? 是谁把他的画像挂在这里?? 是谁维护得如此精心?? 那画像,是自己什么时候画的???? 这岂不是自爆其短??? 一个女人,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目光。 难道,会不在乎自己在儿子心目之中的形象??? 她羞愧得无以复加。 手一直微微地发抖。 别别别,千万别让宏儿问下去了。 得赶紧离开这里。 “太后……您怎么啦……您的手这么冰凉……” 她语无伦次:“我们出去吧……走,宏儿……” 但是,孩子一时没法从这重大的发现兴奋中安静下来,声音还是很兴奋:“太后……您看耶……这是神仙爷爷……” 她厉声道:“宏儿,你胡说什么???我从未见过什么神仙爷爷,我眼睛那几天瞎了,看不见……” 孩子不敢回答。 她仿佛心虚一般。 无端狡辩三分。 可是,狡辩有用么?? 一个谎言,便需要十个谎言去弥补。 孩子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怔怔地,站在一边。 连那张合影也不敢看了。 因为,他想起自己的父皇。 父皇,先帝爷爷。 尽管那个人,对于自己——神仙对于自己,是一个不逊色于父皇的亲人。 但是,当他把他和先帝爷爷联系起来………… 哦哦哦,这是什么??? 他是太后的谁?? 太后又是父皇的谁谁谁???? 小小的孩子,觉得一团混乱。 脑子里很模糊。 神仙和先帝爷爷4 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如今,第一次遇到。 小小的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纠结。 仿佛一种无形之中的东西,在惊讶地扩大。 并非是因为羞愧,更无关于任何的伦理道德——他根本还不理解。 只是觉得奇怪。 甚至,一种奇怪的直觉。 对于自己父皇的一种隐隐的,莫名其妙的同情。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同情自己的父皇。 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仿佛父皇的离去,父皇此次的出征,都跟这间屋子,有莫大的关系。 可是,更令他惊讶的是,太后已经迅速地伸手,将画卷取下来了。 卷起来,放在一边。 仿佛一个很疲倦的人,放下了千斤重担。 神仙,神仙!! 罗迦的风姿,罗迦的印迹。 没有办法,只有他存在的距离内,其他人的光线,就照不到了。 他掩盖了一切,他笼罩了一切。 散发出来如此强烈的光芒。 就连宏儿,也一眼认出了他。 心里忽然那么愤怒。 头发都白了。 为何面容不苍老?? 他是妖怪么? 他为何不老态龙钟,皱纹横生,让天下人都再也认不出来???? 尤其,面前一面菱花镜。 镶嵌了一圈金玉,显得那么富丽堂皇。 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染上了岁月痕迹的脸,憔悴不堪。 再也没有昔日的青涩。 再也没有昔日的纯真。 甚至,连幸福都没有了! 没有幸福!!!! “太后……太后……” 芳菲没有回答。 孩子怯生生地走过去,他的视线被盒子里的两颗宝石所吸引,一红一蓝,亮晶晶的。 这一瞬间,他完全忘记了太后的喜怒哀乐,径直伸出手,拿起一颗宝石。 芳菲好半晌没听到动静,回过头。 神仙和先帝爷爷5 但见儿子站在案几旁边,惊奇地盯着那两颗璀璨的宝石。 她眼前忽然有些恍惚。 多久之前了? 二十年了? 三十年了? 自己才多大? 比面前的这个孩子大一点儿? 或者差不多? 就这样趴在盒子边上,好奇地看着皇宫里的珍宝——那还是自己第一次走进帝王的寝宫。 在那个散发着寒症的惊人的冷气的男人身边,自己几乎被冷气所晕倒,只朦胧记得他的眼神——那么凶残,那么暴烈——但是,又夹杂着小孩子才能明白的那种怜悯和好奇。 他那么帅!! 她是他所见过的天下最英俊的男人!! 从第一眼,小孩子的时候没见识起,她这么认为。 直到她长大了,见识了很多人物,南朝,北朝,各国的使节…… 之后,这个印象,还是从未改变过。 那是罗迦! 28岁的罗迦! 彼时,自己多大?? 8岁??? 10岁??? 仆役??公主?? 从此,便是一个人的宠物???? 是他养大的宠物? 那时,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宝石。 不在乎害怕,也不在乎宠物,只知道宝石。 “小东西……不准拿!” 是谁? 她遽然看到儿子的手伸出去,将宝石拿起来。 她忽然大吼一声:“放下。” 孩子一惊,手一抖,宝石连着盒子,一起被打翻在地。 她面色铁青。 孩子张口结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第一次见到太后如此的声色俱厉。 他几乎要哭出来,可是,好像又想起自己是小皇帝,便生生地将泪水咽了回去。 他悄悄地弯腰,将掉在地上的盒子捡起来,悄悄地放在案几上。手背在后面,再也不敢去看那璀璨夺目的宝石了。 “太后……太后……宏儿错了……” 神仙和先帝爷爷6 芳菲泪眼朦胧,一把搂住他:“宏儿,你没错,没错……错的是太后……是太后……” 大人犯下的错误,何苦让孩子担惊受怕??? 他又晓得什么??? 就连这个皇帝,也不是他自己想要做的。 孩子见她哭,再也忍不住,忽然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太后,您别哭……我害怕……我好想念父皇……我担心父皇……我希望父皇快点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啜泣。 第一次,在这间屋子里,觉得先帝爷爷——太可怕了。 那是一种无形的恐惧——仿佛被一种小孩子不能理解的阴影所笼罩。 所以,才分外想念自己的父皇。 父皇才是切切实实的。 而先帝爷爷——先帝爷爷的在天之灵,真是太可怕了。 此时,自己急切需要父皇—— 有父亲的小孩子,才会觉得安全。 他第一次领略到这样的心情——仿佛父亲,距离自己太远太远,远得几乎没法保护自己了。 芳菲听他哭出声来,心里的震撼,难以言语。 连羞愧都不是——而是惊惧。 她急忙牵了儿子的手,将盒子盖上,立即出去。 她亲手关了门。 门也是一尘不染的。 母子俩站在门口,孩子已经停止了哭泣,芳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身子靠着这古雅而幽静的门。 这是一道不祥之门。 不不不,是一道不洁之门。 孩子脸上还有泪痕,芳菲摸出一块帕子,轻轻地替他擦拭干净。 她的声音非常镇定,就连孩子也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宏儿,你记住,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孩子第一次没有追问原因,他只是紧紧地拉住太后的手,悄悄地:“太后,父皇也有给你留很多好玩意呢。我都知道,有些,我见过的。” 芳菲一笑了之。 神仙和先帝爷爷7 此后,母子二人,再也不曾来过这里。 就连宏儿,仿佛也有一种天生的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从此后,再也没有问过母亲一句。 就连试探,都不曾。 仿佛那是一片禁地。 自己不能理解,也不敢去理解的一片禁地。 他甚至害怕再次提起,让太后震怒,或者哭泣。 逐渐地,便谁也不提此事了。 芳菲也不曾再次踏足。 还下令,悄然修筑了一道隔断,将这间屋子,和里面立正殿的寝宫,彻底隔开。 甚至包括罗迦的一切的画像。 全部收藏,再不瞻仰。 昔日种种,眼不见,心不想。 重门深锁。 就算是路过,就算是绕道,也是远远的。 就如那些记忆。 我们心目中曾经悲痛欲绝的记忆。 尽管我们曾经痛下决心,永勿遗忘。但是,创伤就如时间,总会不经意地抹平。 无论多么可亲可爱,都会自动愈合。 永不想念。 立正殿,真正开始了皇太后专权的日子。 没有了弘文帝的遮蔽,鲜卑贵族们,再也没法阳奉阴违。自此,才真正开始,令行禁止。许多法令,在温和之中,迅速地推进。 与此同时,大家都在关注着前线的消息。 宏儿固然每天盼着父皇的战报,冯太后也不例外。 此次出征,弘文帝率领了50万大军。 而南朝派出的军队,是新任的萧家皇帝,一个在前线作战时,临阵倒戈,黄袍加身的战将,算是南朝之中,最百战百胜之人。 作战经历,比弘文帝,不知还丰富多少人。 听闻弘文帝亲政,他当然不敢小觑,虽然由于国内矛盾严重,而且他本人身子原因,年岁以高,没法出征,但是,派出了南朝最强大的元帅战将和最精锐军队,务必要求,一举击溃北国军队,解除这一百年来,南北不对等的状态。 神仙和先帝爷爷8 双方都是50万人,总计号称的100万人马,在江淮前线,拉开了大决战。 弘文帝春夏出征,一转眼,已经是秋末。 黄河两岸,草枯沙黄。 不妙的是,逐渐迎来了秋日的降雨天。 连续半个月的大雨,下得人心惶惶,几乎一出军营,就睁不开眼睛。 弘文帝坐在主帅营帐里,愁眉苦脸。 所有大臣都等在外面。 每一个人都忧心忡忡。 按照惯例,这样的天气最容易引发大规模的瘟疫。起因是南朝军队,筑起了大量的水坝,阻挡了北国军队的进攻。 北国军队不谙水性,长时间在这样燥热的夏秋天气里行动,作战不利,没法取得任何的先机。反而被南朝处处抢先。 不仅如此,大雨一蔓延开去,瘟疫流行,军中开始人心惶惶。 连续几次作战下来,折损人马,已经快10万了。 南朝方面探听得这种情况,也不知是不是在大坝的水里加了什么东西,或者是从对面,扔了几十具死亡腐烂的尸体过来。 不久,瘟疫横行,北国军队,死伤竟然高达25万多人。 弘文帝信心满怀,本是为了扭转颓废局面,一改自己朝中无人,李将军,源贺等老将死后,受敌国蔑视的状态,不料,出师不利,几个月下来,战事毫无进展不说,己方先死伤了20多万人。 如此大规模的损伤,实在是非常罕见。 他整日呆在营帐里,召集将领们,苦思破敌之法,却别无良策。 这一日,他干脆屏退了没有主意的老将们,一个人独坐营帐。 陆泰等人一直等在外面。 这时,任城王和王肃等人从外面查看军情回来。 任城王问:“陆泰,陛下呢?” “陛下还在营帐里,整天都没出来过。” 他皱着眉,反问任城王:“我也在好奇,难道陛下也怕瘟疫,不敢出来了??” 神仙和先帝爷爷9 王肃和陆泰素来不和,互相都瞧不起对方。但是在军中,还向来彼此相安无事。此时,听得陆泰的话,却大摇其头。 陆泰怒道:“王肃,你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只是陛下未必如你所想。” 王肃当然比陆泰更加了解弘文帝的内心想法。昔日的北国列祖列宗们,无不挥鞭南下,纵然是太祖时候,一穷二白,粮草不足,也能打到健康边上,差点令南朝皇帝弃城逃跑。 但是,此时的北国,在变法之下,粮草充足,比以前富裕多了。 可是,这一次,还没怎么交手,就损失了一大半的人马。 现在,南朝的50万人马,还是好端端的。 如此对抗下去,怎生是好? 弘文帝丢不起这个脸,所以,闷闷不乐。 这些,王肃也不和陆泰这个武夫争辩,悄然进去求见。 弘文帝见了他。 这些日子,他消瘦得分外厉害。 本来,回到平城后,大臣们见他的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转,身子也逐渐健壮,对于他的御驾亲征,大家都抱着很大的信心。 但是,在轮番的打击之下,他的脸色枯萎得非常迅速。 王肃见他面色晦暗,心里暗暗焦虑。 弘文帝在营帐里踱来踱去,“王肃,你素来足智多谋,这次,你有什么好办法?” 王肃立即道:“回陛下,小臣认为,如此相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天气逐渐冷了,会有利于我们,但是,我们损失巨大,南朝人马众多,士气正旺,我们不如马上退兵……” 弘文帝也不是没有想过退兵的问题。 可是,此时,如何灰溜溜地回去?? 自己便是为了解除边境的危险,留给儿子一个太平无事的江山。 此时,轻言回去,岂不是让芳菲和儿子失望??? 他断然道:“朕不回去。北国历史上,没有这么窝囊的皇帝。” 神仙和先帝爷爷10 王肃见他态度坚决,忽然道:“现在南朝为了速战速决,不时挑衅我们,发起进攻……” 弘文帝问:“你有什么办法?” 王肃道:“小臣认为,不如以逸待劳,对他们的挑衅不理不睬。” 弘文帝不悦道:“朕倒认为,这么干耗着,不如一次决战。哀兵必胜,趁着我们还有一丝锐气,不然,等军心彻底动摇,就没法了。” 王肃看着外面连天的雨幕,不慌不忙道:“陛下有所不知,南朝军队这次修筑大坝抵抗我们,但是,他们行动仓促,现在又下这么巨大的暴雨,大坝是否坚固,还很难说。我们在高位,南朝军队在低位,如果大坝一旦垮塌,敌军不攻自破……” 弘文帝听得言之有理,但是,又觉得希望渺茫,便没什么答应,让王肃退下了。 又是连续五日的大暴雨。 这一日,探子急报,果然,南朝的大坝,因为无法抵御暴风雨的袭击,被冲垮了。 这一下去,可不得了。 南朝军队处于下游,大坝忽然被冲毁,大家哭爹叫娘,只恨少生了两只腿。被洪水冲走的,互相践踏而死的,也几乎多达二三十万人。 消息传来,北军哗然。 弘文帝听得消息,一口气从胸口下去。 这次出征,双方还没正式决战,就因为洪水,瘟疫,加起来,损失人马,多达五六十万。 真是一场比厮杀更加残酷的战役。 探子刚一下去,外面的将领们正奉命进来。 弘文帝也有点开心,站起身,正准备和他们商议下一步的进攻计划,但是,他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两边服侍的太监见他身子摇晃,立即抢上去扶住他。 “陛下,您在发烫……” “马上传御医……” 弘文帝的身子躺在床上,心里却是非常清醒的,御医还没进来,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快,马上回去……” 近臣们面面相觑。 “快,马上回去……传令下去……班师回朝……” 他只能勉强说完最后几个字。 仿佛是一种天意,一种最后的回光返照。 赶回去,也许还能见到她们最后一面。自己再也没有别的要求了——就只见最后一面…… ——————————————————ps: 父子重逢1 意外的胜利,并没有给班师回朝的朝臣们带来多少喜悦之情。 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他们的陛下大人,已经不行了。 最初的时候,他还坚持骑马。 但是,和来时的意气风发,一日千里相比,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胜体力。马一日只能走几十里。饶是如此,到后来,御医们也心惊胆颤,奏请陛下,务必改乘马车。 弘文帝虽然征战的时间不是太长,不是如父祖一般戎马半生,但是,基本上出征的时候,也罕有败绩。 这一次,侥幸得到上天保佑,水冲了南朝几十万军队,算一个平局,而且,南朝率先退兵,一败涂地,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但是,这场胜利,却丝毫也阻挡不了他的身体的衰弱。 他的身子,就如八月的柳枝,迅速地衰败下去。 马车已经找来,布置得非常舒适。 御医们也改进了药单,连续会诊了几次。 但是,弘文帝不为所动,这一晚,自己在驿站,拿出了怀里的药单。 单子上,字迹非常秀丽,绝非出自一般郎中的鬼画符一般。每一个字,都是她亲自所写。也许,之前,她对他的病因已经看得非常透彻了。 他把这药单交给随身的太监,要他们照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3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3部分阅读 此抓药办理。 更觉得恐慌。 一种撒手人寰之前的恐慌。 还有许多事情,自己还没安排好。 孤儿寡母,无所寄托。 谁的江山,谁的天下? 到底谁能信得过? 这些日子,他在心底,反反复复衡量过哪些所谓的顾命大臣。谁最有野心?谁最衷心?谁可能是下一个乙浑? 他心惊胆颤。 一如父皇临终之前的心态。 这些人,哪些芳菲足以驾驭? 哪些,芳菲不是对手? 哪些,最有可能成为可怕的后患??? 他甚至没想起过宏儿。 宏儿那么小——除了芳菲,他别无依靠。 父子重逢2 宏儿那么小——除了芳菲,他别无依靠。 他熬夜,拿出遗嘱,反复地沉思,却写不下任何一个字。 所有人都被摒弃在外面,连送药的太监,都被他喝斥了。 那是巨大的秘密。 也不乏一些野心家,会篡改遗诏。 此时,他如任何一个疑心病重的帝王,提防着身边任何一个人。 就连老太监魏启元,他都不相信了。 甚至觉得他的眼光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神情。 夜色很深,北方的夏天并不显得炎热,反而透出一丝阴沉沉的凉意。 他躺在床上,谁也不知道陛下到底在想些什么。 滴漏到天明,他睁开眼睛,发现一轮红日已经出来。 这样的天气,只能趁早赶路。 于是,他没有耽误,径直准备上马。 太监阻拦了他,跪在地上:“陛下,您不能骑马了。” 几名老臣也奔进来,跪在地上:“陛下,请上马车。” 弘文帝皱着眉头。 但是,他已经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了。 本来平素不过半个月的急行军,但是,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才到一半。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看着马车。 再看前方。 才发现那巍峨耸立的北方。 呵,北武当!!! 前面不到三百里,就是北武当了。 芳菲,宏儿,他们按列,应该到了北武当了??? 可是,他很快失望了。 因为在战局相持的时候,他才接到平城来的禀报,说为了庆祝太上皇帝胜利归来,新帝决定留在平城等候父皇归来。 他抬起头,看茫茫的平城,此去,还有一千多里。 自己,能坚持住么??? 正在这时,得到快马加鞭。 他心里一颤。 只见驿马已经翻身跪在地上,气喘吁吁,递上奏折:“太皇太后和陛下已经到了北武当,他们在真武广场迎接太上皇帝凯旋而归……” 父子重逢3 仿佛绝境之中的一缕阳光。 弘文帝笑起来。 他眉花眼笑,仿佛心灵的一种极大的安慰和鼓舞。 他们来北武当了!! 芳菲和宏儿来了!!!! 知道自己走不动了,所以,他们提前来了??? 一千多里的距离和三百多里的距离!! 这其中相差的一千里,当然便是他们急于缩短的?? 那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心灵相通。一定是这样。 芳菲,她终究记挂着自己的病情,怕自己颠簸。 不然,不会如此迅速地感到北武当。 此时,感觉到这样的安慰! 他欣喜若狂,御医和大臣们也都松了一口气。 太上皇帝,再也经不起这样的颠簸了。 能就近,当然最好。 北武当,遥遥在望。 弘文帝在马车里,掀开帘幕,觉得两岸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种十分萧瑟的寒意。才发现,快要到秋天了。 北武当天气本就凉爽,连续下了几次雨之后,才刚进入7月,就显出萧瑟之意了。 他忽然传令停下。 众臣不解其意,不明白太上皇帝为何要停在这里。 弘文帝也没有解释。 他下了马车,仿佛变得精神了一点儿。 近臣悄悄提醒他:“太上皇陛下,陛下和太皇太后已经在迎接您了……” 他十分喜悦,却摇摇头:“朕先去走走,你们暂且等在这里。” 这里,是一片悬崖峭壁,北武当的后山,一片荒芜,而且,不时有狮子老虎出没。 大家面面相觑,不明白弘文帝为何忽然要去这里。 弘文帝只带了8名侍卫,就出发了。 唯有跟在他身边的两名老太监,猜出了几分端倪。 当年,太皇太后,便是在前面坠入山崖的。 的确,弘文帝就是如此想的。 那是心中一个未解的谜团。 越是到了最后,越是不甘心。 神仙! 神仙爷爷到底是谁?? 父子重逢4 他信步上去。 这是换了一条便道,尽管早草丛生,却不如当初那条路的险峻。侍卫们一点也不敢大意,一个个摒神凝息,听着山间林里,猛兽隐隐的呼啸之声。 正是夏末,草深果子开始成熟,猛兽正是吃得最肥壮的时候。 弘文帝低喝一声,大家放慢了脚步,静悄悄的。如山中的一次探险。 远远地,几间道观在外。 色彩并不艳丽,也很朴素,几进的院落,正中供奉着道家的历代着名人物。 这里,弘文帝已经来过一次了。 但是,却一无所获。 这一次,他悄悄地来,心里,砰砰砰的,仿佛一次意外之中,意料之外的拜访——越是走近,越是不安。 远远地,道观里传来钟声。 晨钟暮鼓。 夕阳在天。 一切,显得那么落寞。 弘文帝倏然停下脚步。 他屏住呼吸,阻止了侍卫们。 自己悄然快步到了前面的山腰。 那是一颗巨大的古松,只差一只仙鹤,便完美无缺了。 他不敢高声,不敢再往前一步。 因为,他看到一个人,站在孤独的山间,远远地眺望。 他的身影,和古松的褐色,浑然一体。 那么沧桑。 因为是背对着,弘文帝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看到他的停止的腰身,和雪一般白的一缕头发,随风飘荡,那么凄凉。 一种英雄岁月的流逝。 无声无息地过去。 红颜白发,一堆枯骨。 终究是这样,谁也敌不过时间??? 山下,便是层峦叠嶂的宫殿。从上到下,太后的慈宁宫、玄武宫、然后是群臣的宫殿……他在看着哪里?? 那一座宫殿,最有着秀雅妩媚的风姿? 仿佛他一辈子都站在这里,从不曾挪动过一下脚步。 神仙! 那雪白的头发。 仿佛是一种最好的证明。 弘文帝心里颤抖起来。 父子重逢5 第一次! 第一次如此靠近——一如当年滴水崖边的一场偶尔的恍惚。 当初只是一场梦而已,不料,如今,就在自己的面前。 只隔着背影,和他头上的大大的斗笠。 仿佛,他终年累月,都戴着这样的斗笠。 这是为何? 那是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熟悉到了,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感觉。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 不知为何,带着一种敬畏的心理。 因为,那背影熟悉。 那感觉熟悉。 其实——他也是自己想见一面的人。 哪怕是最后一面。 可是,此时,他偏偏停滞不前,仿佛是一种积压在心底很久很久的羞愧。 忽然想起芳菲、想起那个缠绵的夜晚……想起父皇! 父皇! 自己的父皇! 从绝境中,把自己一步一步,扶上皇位的人。 此时,父皇的陵墓在哪里? 仿佛早就明白的——为何芳菲那般拒绝自己。 一次一次,纵然是初恋的男人,也丝毫不会感觉到留念——甚至违背了人之常情。 他以往想不透的东西,此刻,仿佛忽然都明白了似的。 心境,豁然开朗。 就连羞愧也变得开朗。 昔日不敢面对的种种,到了此时,就如喉头的一口气,带着最后的舒缓,仿佛不交代清楚,在另一个世界,也不会安宁! 古松下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的背影忽然变得那么僵硬。 就如一个偷窥者——仿佛自己才是偷窥者,看着这满地的热闹。 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昨日?今日?或者一种预感? 今年夏天,他们来得很晚——几乎是刚才到北武当。声势浩大,阵容整齐,说的是庆祝,为的是等待太上皇帝陛下的凯旋而归。所以,连北武当的度假惯例都改变了。 他从未见芳菲如此大张旗鼓。 父子重逢6 他心里,不知道是妒忌还是悔恨。 也许,这些都不是,只是没来由的伤感。 仿佛隔了很久很久,千年万年,都见不到那两个人——芳菲,宏儿……曾经那么多年,他可以朝朝暮暮,明里暗里,看着他们,关心他们。 不料,这一年过去,再见,却是如此遥远。 天知道,为了等到这个夏天,他已经煎熬了多久。 煎熬得连儿子都忘记了——那种感觉已经很淡漠了。 只有宏儿。 取代了心中的一切。 他甚至常常想,自己是在想念宏儿——甚于想念芳菲。 将男女的情怀,化作了多另一个人的爱。 唯有这种爱,才是光明正大,没有半点的羞愧之情。 所以,一听到消息,竟然不敢出去——甚至连宏儿都不敢见上一面。彼时彼地,她已经是太皇太后,宏儿已经是小皇帝,就算要相见,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心里,苦涩得难受。 可是,再大的苦涩,怎么及得上身后的这脚步声? 那是一种可怕的直觉。 仿佛一个被窥破了底细的人。 仿佛一个被抓了现行的人。 他听出这样的脚步——轻飘的、中气不足的、甚至带着一丝jg惊惶……天啦,那是自己的儿子!! 是自己的儿子!! 几百年都不曾想起的儿子——可是,儿子毕竟是儿子!!!! 血浓于水,何况,那么复杂的一种情感。 他竟然没法回头。 比弘文帝更加害怕!!! 仿佛,自己忽然变成了一头软弱的羊羔。 身子,一直靠着古松,宁愿自己,从未来过这里——宁愿这里,决不是皇太后所居住的慈宁宫。 但是,脚步声已经那么近了——近得如一场战争。 然后,无声无息的。 弘文帝悄然跪了下去。 膝盖,压着很多茂盛的草,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仿佛是一场令人心碎的重逢。 ————————ps:多谢大家的支持和惦记。 上周一做了手术,到现在,刚好一周。匆匆之间,不料,前后已经耽误了快3周了;本周四,再去复查。。。。。。。希望万事大吉:))再也没得一点毛病了。 本是周二更新的,今天提前了:)) 提前祝愿大家端午节快乐。 周三继续更新:))) 我希望能够尽快完成结局。 色大叔6月14日 托孤1 罗迦不敢回头。 身子是僵硬的。 多少年了?? 因为距离太久——反而不敢靠近了。并非是因为残酷的皇权争夺——仅仅只是出于普通人的一种情感—— 他在暗处看过他——在他生病的时候,看过他,为了他,求过芳菲!他看过他最落寞的时候,也看过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甚至看过他最嚣张的时候……他最幸福的时候! 尤其是他第一次得到儿子,第一次册封宏儿为太子的时候。 并不是没有过怨恨。 因为自己受到那样巨大的背弃和屈辱。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那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的骨血! 这个年轻人,一度,令他觉得疏远——远得再也不愿意接近,就连午夜梦回,也不愿意想起。 远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儿子—— 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儿子。 不料,一夕之间,他老了。 尽管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到。 儿子老了,比自己还要苍老。 因为他的气息。 因为他跪在地上的那种姿态。 甚至这山间的凉风。 甚至他无声无息的那种祈求原谅的平静。 他心里震动! 有人在祈求自己!!! 为的是什么?? 他知道这一次战争的结果。 不算好,也不算坏。 某种程度上,弘文帝,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并不值得自卑或者软弱。 那么,是什么使得他如此软软? 罗迦不敢回头。 一直不曾回头。 他的心,比儿子的跳动得更快——更不知所措。 因为,他从未想象,父子会有如此重逢的一天——昔日,连想都不敢想。 一直不敢往心里去。 甚至弘文帝也不敢。 他也不敢开口。 嘴里又苦又涩,一如自己的心情。 对于一切,都充满了紧张的畏惧和恐怖。 仿佛一种无形之中的压迫。 托孤2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比这个更加严重,更加深沉的一种情感。强烈到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理清自己的头绪。 他只是跪在地上。 林中,山风吹过,安静得出奇。 他一身轻便戎装跪着。 他一身道袍站着。 两个人的姿势都很僵硬。 只是彼此都不曾见到彼此的脸孔。 不知过了多久,罗迦觉得双腿那么僵硬。 他一生都不曾经历过如此尴尬的时候——宁愿自己没有站在这里! 宁愿自己从不曾如此站在这里! 宁愿不要有这样的重逢。 但是,他很麻木。 不知道是激动得麻木了,还是绝望得麻木了。 逐渐地,只能听到儿子的呼吸声。 拉风箱一般地喘息。 仿佛一个垂危的病人。 他心里一阵一阵的颤抖。 想过去看看他的脸。 但是,斗笠阻止了他的视线。 理智,阻止了他的情感。 因为儿子如此的呼吸——他更加不敢看他——只要不看到自己,他还有一线希望。 那不是父子重逢的喜悦,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纵然绝望里,也不敢。 一个死去的人,不该活着出来吓人。 甚至,不敢倾听儿子那样孱弱的喘息声——不行,绝对不行! 仿佛是一种交代! 他心里此时忽然愤怒起来——因为恐惧而愤怒和心碎。 懦夫,这个懦夫! 孩子那么幼小。 芳菲一个女人。 他就想丢下不管了?? 当初,是谁拼死拼活地要得到?? 是谁,挟持着生病,挟持着爱和被爱的残酷——非要芳菲属于他??是谁,把宏儿捧得那么高,然后,又不管这无依无靠的孤雏了??? 可怜的芳菲,她们母子甚至没有外戚可以依靠!!!! 罗迦咬咬牙关,扭头就走。 托孤3 罗迦咬咬牙关,扭头就走。 一直背对着儿子。 斗笠稍稍颤抖了一下。 仿佛从来不知道身后曾经跪着一个这样的男子。 仿佛自己只是路过,只是纯粹的风吹草动,一切,都显得无动于衷。 连眼角的余光,也没瞥到儿子的憔悴。 他离开,一如一个山间林里的道士;一如一个无牵无挂的闲云野鹤。 甚至没有听到儿子跪在地上的哽咽。 弘文帝久久地跪在地上,也没抬头看那个神仙的离去——就如处心积虑,要揭破的一个秘密,末了,大家才知道,这个秘密,还是根本不要知道的为好。 他的脸,碰触在地上的青草上,甚至一些泥沙,刮在脸上,沙沙的。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一般的刺疼。 却又欣慰,仿佛如释重负。 “父皇……求求您,今后照看她们!” “她们只有您了!” …… 这话,不知道他是说出来的,还是隐藏在心底。 他态度虔诚,一瞬间,忽然觉得非常非常轻松。 眼神有些恍惚。 一如小的时候,自己幼稚,父皇英武。 在他的心目中,父皇,便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好汉。最有本事的男人。这天下,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倒他。 他一直这么认为。 而且,也这么自豪。 一如宏儿对于自己的情感。 此时,方发现,自己是如此的热爱父皇! 如此挚爱! 父子之间,这一辈子,也不曾有过如此的感情。 只要父皇在,自己一切都可无忧无虑了。 此时,天高云淡,林间,树木葱茏。那戴斗笠的道士已经不见了。 那灰色的袍子,那银白色的头发……那神仙……统统都不见了。 仿佛只是自己的一场想象,一个梦而已。 弘文帝不知是欣慰还是心碎。 远远地,只能看到先帝的陵墓——父皇的陵墓。 托孤5 哦,他的确死了。 父皇——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倒在地上,流下泪来。 侍卫们冲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陛下,陛下……” 太监们召集了,小心翼翼的,和一众侍从立即将弘文帝抬回去。 玄武宫。 充满了一种沉痛和肃穆的氛围。 小皇帝一身明黄|色龙袍,戴着冠冕,兴致勃勃。这半年多,他又长高了一截了。 他本是兴致勃勃的迎接父皇凯旋而归,可是,得到的却是气喘吁吁的急报:“陛下,太上皇帝晕倒了……” 小皇帝惊讶极了,却没有尖叫,转眼,习惯性地就喊:“太后……快去叫太后……” 芳菲已经出来。 宏儿拉着她就走:“太后,快走……父皇晕倒啦……” 他本是一腔热情,等着父皇回来。 却不料,等来的却是这样可怕的结果。 甚至李冲等为他写好的,欢迎太上皇帝凯旋而归的台词,他都一次不差地背下来了。这一次,竟然又是这样? 他拉着太后的手,小孩子,只知道自己的心焦,不知道大人的忧虑。 走了几步,才发觉太后的手,好生冰凉。 芳菲跟在他身边,并未跌跌撞撞,心里却一阵一阵的破碎。 一如弘文帝出征之前,就知道的结果。 弘文帝,他是故意的!!! 可是,此时她连抱怨都不能。 手心,一阵一阵地冰凉下去。 孩子察觉到了她的恐慌,自己也变得那么恐慌,声音都微弱了下去,而且颤抖:“太后……太后……父皇他……父皇他……” 芳菲没法回答。 只是加快了脚步。 孩子第一次察觉到太后跑得这么快——对,几乎是小跑步的。 这些年,无论遭遇天大的事情,她都很稳重,镇定,优雅,并且教导他——哪怕天塌下来了,也不能堕了皇帝的威风。 托孤5 天子,就该天崩地裂,眉头也不皱一下。 尤其是回到平城后,她的一举一动,更加不和北武当相同,是真正的肃穆端庄的太皇太后了。 每一步,都做足了礼仪。 同时,维持了小皇帝的十成的礼仪。 但是,此时,她却失去了分寸。 那么优雅的太后,从小到大,她总是教给他那些慈爱的,优雅的,高尚的情感和处事的原则—— 今日,太后怎么自己失态了? 宏儿大步跟上去。 好几次,觉得太后的手心滑腻腻的,冷冰冰的——都是冷汗,捏不住……怎么都捏不住!! 要在往常,太后是不会轻易让他牵自己的手的——太后总是说,孩子大了,应该自立了。 但是,今日太后忘了。 她都忘记了。 仿佛自己也失去了支撑。 相反,很紧地握住了宏儿的手,自己也察觉不到。 从慈宁宫到玄武宫的距离,忽然变得那么遥远,怎么都走不到。 她跌跌撞撞地赶到,才发现黑压压地跪了许多人了:大臣们,宫女太监们,御医们……大家都跪在外面的廊庑下面。 一如当年罗迦临终之时。 芳菲的心里咯噔一下。 也没注意到那些大臣跪拜的礼仪。 直接就进了玄武宫。 弘文帝的寝宫并不大。皇帝的寝宫,其实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么浩大,而是很讲究风水,闭气。 这寝宫面南背北,当时讲究王者之气,但是光线上,却稍微欠缺了一点,并不是那么十全十美。 后来,李奕做了些改进,用了琉璃的窗户,看起来才明亮多了。 但是,今日天气有点阴沉,加上外面靠窗的古槐树,前所未有的茂盛,枝丫之间,遮蔽了天日,所以,屋子里显得阴森森的。 芳菲的脚步踏在门槛上,忽然觉得腿都软了。 对于这里的玄武宫,她也不陌生。 弘文帝当年病重的那些日子,她曾日日夜夜在这里陪伴他。 托孤6 只是,当时,他只是急怒攻心,心病有了心药,很快便康复了。 这一次呢? 她竟然好一会儿无法迈进去。 反而是宏儿小声的:“太后……父皇……” 那声音,已经夹杂了无比的恐惧。 他甚至主动放开了太后的手,奔过去。 屋子里那么安静,父皇那么安静,连自己叫他,他都不答应。 宏儿吓得浑身发抖,嗓子里哽咽一下,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父皇,父皇……您快醒醒……” 芳菲更觉得双腿都软了。 御医们跪下去:“参见太皇太后,参见陛下……” 她听不见这些嗡嗡声,只挥挥手,众人都退在一边。 负责主治的依旧是胡太医。 芳菲朦胧之中看他一眼,觉得一切都在轮回:罗迦临终前,是他主治;弘文帝呢??也是临终了?? 他送走了一个一个得皇帝,唯有自己,还童颜鹤发。 宏儿哭得泪流满面,声音也在颤抖:“父皇……父皇……太后,您快看看父皇……求求您了……” 她觉得双脚没有力气,轻飘飘的。 记忆忽然变得那么清晰,出征之前,才好好的一个人——至少,是装得好好的一个人!为何到了现在,却是这样的姿态回来? 连开口都说不得一句了。 她只能摸他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心慌意乱,竟然连脉搏都听不分明。 一切都是飘飘忽忽的。 弘文帝,好像已经死了。 就这样,一句话不说,连自己的儿子——连自己——都没有半句交代么? 她脑子里一团糟。 她行医的时候并不太多,这一辈子,她并不以医术出名,寥寥几次,都是为了罗迦,为了弘文帝……但是,这一次,从他的脉搏到额头……她的冰凉的手摸着比自己还冷得弘文帝……忽然明白,一切都迟了,太迟了。 宏儿已经不敢哭了。 泪眼朦胧,只希望出现奇迹。 眼巴巴地看着太后,希望她一开口,一微笑,父皇就会睁开眼睛。 以前,不都是这样么? ——————————ps:今日是手术后第九天,出血,自己和家人都很害怕,今天七点钟就出发去复查,结果,医生都休端午节了;叫明日再去。郁闷。 我之所以把本文标为“完结”,是因为我这些日子生病,虽然都在家休息着,没事干,但是,也没法怎么写字;因为怕不能按时更新,出尔反尔;叫读者们白白等待;而且,本文基本上是完结状态了;只希望这次复查,一切无恙;以便我尽快写出一个真正让大家和我自己都满意的小说结局。 谢谢大家一直支持我!多谢。 ___________如果周四复查无恙,周五会继续更新。 色大叔6月16日 夜晚 不辜负1 可是,孩子的悲哀和恐惧,都换不到母亲的关注。 她已经无暇关注他了。 目光只落在弘文帝的脸上。 将他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烛光摇曳。 这屋子显得黑黢黢的。 暗影之中,仿佛一些形形色色的鬼魅来来去去。 她看到弘文帝的脸。 那么苍白,双眼虽然闭着,但是眼眶陷落得很深很深。 一夜苍老。 昔日的英俊少年,那举着水晶苹果的少年,已经一去无影踪。 甚至他那双枯瘦的大手,也彻底失去了昔日的力量和光滑,那么干,软弱无力。 再也没有盛年的雄壮。 没有征战的豪迈。 连她的血性的而火爆都失去了。 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只有自己的妻子儿女——于穷途末路之中,再也没有别的倚靠。 他这一生,何曾绚烂过? 芳菲紧紧捂住他的手,这一刻,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距离他那么近——第一次如此靠近! 甚至听到他的心跳——微弱的心跳。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 孩子不敢开口。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太后这样——第一次看到太后,如此肆无忌惮地对父皇抱以真挚的情感——一种他无法理解,却潜意识里都明白的情感。 本来,他一直都在期待着,二人之间这么相处。 只是,来得太迟太迟了。 他竟然小大人一般,将跪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的御医们都请出去了。 四周,变得那么安静。 芳菲忘了——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儿子做了些什么。 也不在意。 只是心里也有欣慰——小小的欣慰,这孩子,已经知道维护自己的母亲了。 ………………………………………………ps:今日更新很晚:))因为我母亲一直监视我,只要看我坐到电脑前,就一直唠叨:)))))) 呵呵呵。 不辜负2 但是,她的全部心思,都扑在了弘文帝身上。 慢慢地伏下去,将怀里的药丸拿出来。 这是她准备了很久的。 宏儿机灵地,立即亲自端来热水,已经放得温热了,恰到好处。 芳菲坐在床上,慢慢地扶起弘文帝。 他于半昏迷之中,身子非常沉重。 宏儿见太后吃力,立即过来,帮着搀扶。 芳菲松一口气,又怅然若失——自己老了——连搀扶弘文帝的力气都没有了?或者是因为害怕,失去了力气? 她不敢想象,只是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不让自己哭出来。 那是一种崩溃。 她害怕自己先崩溃了。 弘文帝忽然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嘴唇微微地颤抖。 宏儿大喜,“父皇……父皇醒了……太后,您快看,父皇醒了……” 芳菲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心里更是哽咽得难受。 弘文帝的醒,比他没醒更加让人害怕——此时,她一直按着他的手,摸着他的脉搏,听着那微弱的声音—— 太过微弱了。 缓慢,迟钝。 就如一架快要倒下的骏马—— 疲乏了一辈子,终于熬不住了。 这和罗迦当初的骤然暴毙完全不同。 这是她亲眼看到一个壮年的男人,如何在岁月里,熬尽了生命之中点点滴滴的元气——再也无药可救。 甚至麻木得连心灵都不在感到悲哀。 她只是坐进去一点,更紧地搀扶他,将药放到他的嘴边。 弘文帝已经看到了儿子,却看不到她,脸上都是喜悦:“宏儿……宏儿……” 他的身子完全靠在她的身上——此时,已经不重了,仿佛一匹羽毛一般。 “父皇……您醒了……您醒了,宏儿不怕啦……宏儿真怕您不醒来……” 孩子语无伦次。 他以为,父皇醒了,就好了。 只要醒了,就有希望了。 弘文帝拉住他的小手。 不辜负3 目光转动,撇到芳菲的侧面——只看到那紧紧闭着的嘴,这也是她的习惯,每当心情紧张的时候,她便总是如此,几乎牙齿都要咬碎了,也没人看出来。 “芳菲……芳菲……我一直惦记你们……芳菲……” 她再也无法遏制,泪如雨下。 却很快不经意地用袖子擦干了。 “陛下,你先喝药……” “芳菲……我这一次在江淮前线,面临绝境,焦头烂额,有一天晚上,我忽然梦见你……对了,梦见你在祭祀……不出三天,南朝军队就受到决堤的冲击,死伤三十几万人……” 宏儿拍着小手:“真的么?父皇,我和太后,每天都要在真武广场为您祈祷呢……” 弘文帝的眼睛亮起来:“难怪,我一直觉得无形之中,有人在保护我……原来是你们母子在为我祈祷……” “是耶,父皇,我和太后每天都祈祷,从不间断,太后说,您一定会凯旋而归……” 他的目光,终于从沉重的脖子里抬起来,看到她的眼睛。 第一次感受到,这双眼睛里充满的那种温存的力量——坚毅,温柔,诚挚而充满了力量…… 他竟然呆了呆。 想起很多年前,在太子府的时候。 只有自己病重的那段日子,她才是这样——自从离开太子府之后,她再也没有过这样的目光。 久违太多年了。 他一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只看着那抹熟悉的脉脉的光辉——不久,发现那眼神里掠过的恐惧,微微的,无法掩饰。 就连眼泪都没法掩饰的恐惧。 他的声音,温柔得出奇:“宏儿,你别怕……芳菲,你也别怕……你们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以后,一切当有我在,你们不用担心……有人会照顾你们的…………” “父皇,我要您好好的……我和太后都是好端端的……” 孩子以为他糊涂了,在说胡话。 不辜负4 孩子以为他糊涂了,在说胡话。 弘文帝笑起来,将药汁一口气喝下去了。 那些浓郁的药汁,无什么效果,但是,他来者不拒——也许,是不能拒绝那样的眼神——那样惊恐不安的芳菲的眼神。 那是亲爱的芳菲的眼神。 而不是御医们颤抖得眼神。 她的惊恐,都和他们不一样,是出自于强烈的一种爱。 这样的眼神,令他的心底一阵一阵的颤抖,一阵一阵的绝望——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只是依偎在她身边,如一个软弱的孩子。 很久,无人做声。 他的沉默,宏儿的沉默,芳菲的沉默——仿佛是一种出奇宁静的默契。 一家三口,原来如此。 他悄然地伸出手,不经意地拥抱她,也拥抱他——两个最亲爱的人—— 可是,他的力气实在太过微小,以至于,他们根本感觉不到他这样的拥抱。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 是魏启元的低声:“陛下……米贵妃娘娘等和一众王子公主求见……” 芳菲心里一震,坐正了身子。 弘文帝的嫔妃们,儿女们来了……这个时候,统统来了……她们是来和皇帝丈夫,皇帝父亲,见最后的一面…… 看看他有什么交代。 好处,或者荣华。 甚至,也有一定程度的夫妻,父子之情——不可能一点也没有吧? 这一面,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谁也无法阻拦。 她也没有想要阻拦。 她微微侧身,要站起来。 知道此时此刻,大家都在等待自己的回答:是否要米贵妃等人求见……她点了点头,开口,是代替弘文帝说的:“叫她们进来吧……” “不!” 她的话没有说完,被弘文帝打断了。 她有点意外ia。 弘文帝的声音忽然变得大了一点儿,条理十分清晰,也很冷静:“朕没有开口召唤之前,谢绝一切探视人员。” 不辜负5 魏启元不敢不从,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退下去。 芳菲也没法说话,此时,谁也没法违背弘文帝。 他依旧靠在床头,却觉得她身子的侧开——他的眼神,也变得慌乱,急于找到她的离去…… 她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即上前,及时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 他闭着眼睛,叹息了一声,非常低微。 “芳菲……我已经辜负了你和宏儿……所以,也不妨再辜负其他人了……我不想见他们,真的一点也不想见他们……”他的声音很低微,低得宏儿都听不太清楚,“芳菲……父皇昔日曾经说过,我是一个很薄情的人……其实,我是这样,一直都薄情……对于自己的那些儿女,竟然没有半点的情谊……感觉不到,芳菲,我真的感觉不到……” 他在这个时候,并非是出于强烈的政治动机,也不是出于任何情感的因素——只出于自己的内心,遵循自己的内心。 再也不愿意见到,除了这两个人之外的人。 都不想见。 怕浪费时间。 如果都辜负了——那最后的时候,他再也不想辜负的,便是这两人——只求,能多呆片刻,便是片刻。 芳菲忽然拧过头去。 宏儿看到了她的泪水,自己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但是,弘文帝却十分镇定,笑嘻嘻的:“芳菲,宏儿,你们怕什么?别怕,我还在,一切都别怕……” 芳菲起身出去。 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几乎欲言又止,但是,还是没说什么。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 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也许,他们便是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二人了。 宏儿再一次觉得孤寂,满脸泪水。弘文帝凝视着他,这孩子,已经七岁多了,和他的鲜卑祖先们一样,长得很高大,看起来已经像十岁的大孩子了,俊秀挺拔,神采奕奕。 他的目光,几乎落在他的身上。 不辜负6 他的目光,几乎落在他的身上。 一如看着过去的一个自己。 只是,自己在这样的少年时代——从未如此充满希望和神采。 “宏儿,你再过来一点儿。” 其实,孩子就在他的身边。 但是,他握着手,依旧觉得距离那么遥远。 宏儿立即坐在了父亲的床头,他一把就搂住了儿子,气喘吁吁:“儿子,父皇今日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记在心底。” “儿臣一定牢牢记住父皇的教诲。” “宏儿,你要记住,以后,太后就是你最亲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才不会害你,她会永远爱你,保护你……无论谁在你面前说太后的坏话,你都不能听信。你只能相信太后一人……无论她做了什么,你都不能责怪她,怨恨她,你要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要孝敬她一辈子,决不能忤逆她……” 孩子哽咽着回答:“宏儿遵命。” 他搂着儿子,眼神却一直看着门口,她在么?? 她一直在吧? 尽管她听不到,也在一直守候? 多少次,她为自己破例了? 就如她曾经发誓,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平城,但是,她还是回来了——回来带着儿子——带着自己和她的儿子。 门口,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动静,他却越来越不济,眼神也越来越黯淡,不得不松开儿子的手,不想让儿子亲眼目睹父亲的死亡。“宏儿……宏儿,你出去吧。” “不,宏儿要陪着父皇……”孩子敏感地意识到,自己亲爱的父皇,就要不行了,他还不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可是,却知道即将有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哭得更是悲伤,也不停地看门口,这个时候,急切地需要一个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4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4部分阅读 近的人在身边依靠:“太后呢?父皇,太后为什么要出去?我要太后,宏儿要太后……宏儿好害怕……” ————————————今日到此:))大家周末愉快。 昨天的检查结果,手术出血是因为停止服用了某种药物的原因,无大碍。 由于我母亲盯着,不让码字,大概周一一早继续更新:) 结局1 弘文帝看着他,眼神变得越来越黯然。 太后! 太后!!! 太后在哪里? 他忽然也惊惶起来——仿佛忘了她是自己出去的,忘了芳菲是刚刚走出的,仿佛她从来没有回来,一直不在这里…… 芳菲,芳菲在哪里? 他在哪里? 他也慌了。 意识,逐渐地,开始涣散了。 她还在北武当?再也不肯回来了? 他以为自己在平城——就如当年儿子病重,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回来一般。 自己病了,她也不肯回来了。 她buaiijbuai不爱自己,她爱的是父皇,一直不肯妥协……无论任何时候都是不肯妥协的……她一定还在北武当……一定是,再也不肯回来了…… 可是,他却急于见到她最后的一面!哪怕一面而已。 他的声音忽然颤抖:“宏儿……快去请太后……要太后回平城……快派人去请,派乙辛去……快去北武当请太后……快……” 宏儿听得父皇胡言乱语,心里更是惊惧。 太后! 太后正在北武当啊。 他惊恐地:“父皇……我们在北武当啊……都在北武当……” “快去请太后回平城……” “父皇,我们不在平城,我们就在北武当……” “宏儿……” 宏儿哇的一声哭起来:“父皇……父皇……您醒醒……” 弘文帝听得这哭声,一瞬间,有些清醒:“宏儿……宏儿……你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 …… 门外,黑压压一片守候的大臣。 大家跪在廊庑外面,不敢有丝毫的失礼。 京兆王不停地走来走去,面色十分难看。 其他的大臣跟他的面色也差不多。大家都在担心着弘文帝的病情。一场御驾亲征,竟不料,要了太上皇帝的命,真不知,这亲征的结果,是胜利还是失败。 尤其是一些鲜卑大臣们。 大家看到冯太后出来。 结局2 她就站在廊庑前面。前面摆着一张椅子,宫女们十分肃静地站着。她没有坐下去,一直看着这萧瑟的天气。 最初是背对着众人的,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甚至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但是,后来,她转了向,面对着众臣。 大家也依旧看不透她的想法。 事实上,自从小皇帝登基,她回到平城之后,一直深居简出,在太皇太后的后宫里,从来不轻易露面,在座的各位大臣,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昔日北武当上主持变法,指手画脚的冯太后,大家以为,她已经在和弘文帝的权利斗争里,彻底败下阵来,或者,彻底收敛了昔日的女主天下狰狞面目。 不料,一切峰回路转。 弘文帝,临终。 大家心里都在打着小算盘。弘文帝死了,对谁最有利? 是这个女人? 她之前的深居简出,放弃权利,念经拜佛,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李欣和朱钧毒杀皇太后一案,尘埃落定才不久;外面沸沸扬扬,明里暗里,都知道是弘文帝指使毒杀的冯太后未遂。 这一次弘文帝临终呢? 冯太后,又在期间起了什么作用? 她的高明的医术,是否是她不肯治疗? 弘文帝一死,依照小皇帝对她的依恋,难道她不是能获得重新掌权的机会? 大家几乎一致认定,此时此刻,最希望弘文帝死的人就是她。 是这个韬光养晦了很久很久的女人——鲜卑大臣们一直没有忘记,她比男人更加坚强的意志,以及那么多死在她手里的王公贵族! 她甚至没有表现出呼天抢地,连表面上的悲哀都没有。 只是坐在椅子上,面上的表情十分麻木,十分冷酷,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对众臣说任何的话。 留在弘文帝身边的,只有小皇帝。 廊庑里,大家尽管心急如焚,但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人挑出一丝毛病。 结局3 但是,外面就不同了。 已经有哭哭啼啼的声音。正是,米贵妃率领一干龙子龙女,要来见太上皇帝最后一面,却不得,被拒之门外,一直在低声哭泣。 尽管米贵妃自己不停喝止,想要维护住皇宫的体统,以及自己母仪天下的架势,都没有办法。大家乱作一团,一个个都是心急如焚。 孩子们受到了感染,更是惊吓。 大家不知为了什么而哭泣。 仿佛一场乱世的到来。 嫔妃们,尤其是那些不曾生育的女人,更是哭得厉害——按照惯例,她们有很大的可能,会被弄去殉葬。 这些哭声里,一直本着皇家的虚情假意,大家都分不清,大家究竟哭的是谁的命运。 芳菲对所有的声音,都充耳不闻。 她一直闭着眼睛。 天色,一点一点地黑下去。 如一个人这一生的命运:青春,盛年,暮年……光阴似水,谁也把握不住更多的明天。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老太监魏启元的颤巍巍的声音:“太上皇帝陛下召见四大辅政大臣……” 跪在地上的大臣们都抬起头。 心里,无线震撼,忽然意识到,弘文帝,这是要交代临终遗嘱了。 弘文帝临终了。 但是,大臣们又各有得色,他们都看着旁边的冯太后。 这位太皇太后,太上皇陛下,临终之前,并未召见她! 大家都松一口气,以免与,女主乱政的命运?? 北国江山,终究还是在鲜卑人和小皇帝的手里?? 芳菲无动于衷,几乎没有意识到群臣们有任何的看法。 此时,竟然下起雨来。 很小,很细,淅淅沥沥的,从廊庑下,一点一点地掉下来,仿佛连天的雨幕,很细的那种雨帘。将整个世界,彻底笼罩。 她坐了很久,四肢都很僵硬。心灵也是僵硬的,冷得不能呼吸了。 也不知道弘文帝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结局4 只是耳边忽然敏锐地听到一个声音,似是在呻吟——强行压抑的那种悲哀。 她转过头,看着窗外。 从这里看去,只能看到雨幕之中那高大的古松。是玄武宫的风水树,也是玄武宫最有特色的一处景致。 仙鹤古松,外面,是悬崖峭壁。 这里,为何有人叹息?而且,声音那么熟悉。 那么悲哀?? 是谁,如此刻骨地绝望? 她霍然站起身,走到窗边。 木格子的雕花窗子那么精细,但是,已经开始故旧了。一如不停来通传的老太监魏启元,他侍奉过的两任皇帝都故去了,唯有他还精在。 芳菲站在窗边。 水珠,反射出倒影。 不知道是窗户的水珠,还是树叶上的露珠。 竟然能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一生:丑丑的小女孩,被拘禁多年的女孩,在深宫里无穷无尽的漫长的岁月…… 看着罗迦死了,如今,又是弘文帝死了。 她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太后……太后……” 她无动于衷。 唯有红霞和红云,眼珠子瞪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越来越不可思议……此时,她们忽然看到冯太后的头发。 竟然开始灰了。 仿佛是看着灰白下去了的。 眼睁睁地看着。 就如看着一朵盛开过度的花,在眼前枯萎了。 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正当盛年,就已经灰了。 宫女们的惊呼,淹没在嘴里。 谁也不敢说出口。 芳菲依旧无动于衷。 丝毫也不曾感觉到自己灰败了——也许,自从罗迦死的那一天起,就枯萎了;何况,还得经历第二次的死——弘文帝的死。 她甚至连悲伤,都感觉不到了。 四大臣如何的进进出出,她也无动于衷。 一如那阴暗的屋子里,跪了一地的失望。 是的,辅政大臣们,前所未有的失望,跟以前差别太大了。 结局5 但是,还抱着最后的期待。 毕竟,这是北国的基本国策——严禁女主干政。 之前的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皇后,太后,能获得这样的权利。 也不能毁在弘文帝手里。 而且,最关键的是…… 弘文帝,并未召见冯太后。 尽管,还有两名亲信大臣。 四大臣,并非都是昔日的鲜卑大臣,而是一半汉臣,一半鲜卑大臣。起草遗诏的是中书令李冲,也是小皇帝的老师。 一员武将,是王肃。 也是太皇太后早年的亲信之臣。 一切,都保证了,太上皇帝驾崩之后,不会出现局面的颠覆或者失衡。 鲜卑大臣们的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更令他们意外的是,弘文帝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根本就不曾患病,并非是一个病危之人。他看着大家的眼神,还是凌厉的。一只手,一直紧紧地拉着儿子,声音的元气,都还是充足的。 一如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刻。 “各位爱卿,你们要尽心竭力辅佐小皇帝。” 众臣谢恩:“臣等必将尽心竭力,誓死效忠。” “今后,但凡难以决断之事,一律请太皇太后裁决。” ……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只有李冲的笔,在纸上划过,一刻也没停下书写,沙沙地,显得格外的清晰,格外的刺耳。和他的人一样,十分沉稳,仿佛没有半点的意外,内心深处,也没受到任何的震动。 只是,写完这一句,他也不禁抬眼,悄然地,看了一眼弘文帝,是以臣子的礼仪。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把弘文帝看得清清楚楚。 恰巧,看到弘文帝的目光,也向自己看来。 他心里一震,却十分坦然。 弘文帝牢牢盯着他那双坦然的眼睛。 许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地看李冲——这张和李奕非常相似的脸孔。他忽然想起李奕死的那天,是被腰斩的。因为他和太后的“j情”。 结局6 李冲的目光还是非常坦然,他内心深处,当然不是没有恨过弘文帝,也不是没有想起过哥哥的死。而且,死的还是两个哥哥。但是,他这些年,一直跟着冯太后,自己的起起伏伏,沉落,都和冯太后有关,几乎和弘文帝没什么关系。 但是,再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弘文帝那种复杂的内心了——就因为了解,就因为知道他的妒忌,所以,才不惊讶于弘文帝现在的安排。 当着众大臣的面,以政治和军事,两方面的保证,让冯太后,真正执掌了权柄。 他忽然如释重负。 看着弘文帝的目光,变得充满了感激……仿佛是很多人最后的心愿,通灵道长的,李奕的,自己的……奋斗了这一辈子,为的,便是等着这一天,重整江山。 他垂下头,眼眶濡湿。 弘文帝也如释重负,锐利的目光,变得逐渐地释然。看到宏儿,依偎着自己的宏儿,以及那么多年教育他的李中书。 就如李奕一样,到死,都没泄露半个不字——没有对太皇太后的名声造成一星半点的损害。 那是一种绝对的忠诚。 以至于,他把李奕的忠诚,看在了李冲身上。 …… 鲜卑大臣们的愤怒之情,可想而知。 有人要说话,试着提醒太上皇帝大人,以为他是临终之前,出现了幻觉——这算怎么回事啊! 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江山社稷,这么大的权利,给了那个女人! 给了他的敌人——冯太后。 这些年,难道他们不是敌人么? 纵然先帝罗迦在世,何等的宠爱冯氏??可是,他都不曾这样对冯氏,而是对她做出了诸多的限制条件,不曾允许她问鼎江山。 只要她抚养小太子。 甚至连殉葬的具体事情,都不曾安排出来! 为何反而是弘文帝?为何反而是她的死敌,如此不顾祖宗遗训? 在这些愤怒里,只有陆泰一言不发。 结局7 在这些愤怒里,只有陆泰一言不发。 只是在惊恐里,想到自己察觉的那个秘密:弘文帝和冯太后的私情! 私情! 这可怕的私情! 无法阻止……甚至,他能敏感地看到弘文帝一直在张望,就算是在吩咐遗嘱的时候,也一直看着廊庑外面,似乎在寻找那个女人的背影。 尽管其他大臣毫无知觉,但是,陆泰却觉得惊弓之鸟,仿佛随时都感觉到了。 小皇帝,本来就是冯太后的亲生儿子。 弘文帝的安排,不足为奇。 他大气也不敢出,头上的冷汗一阵一阵地下来。纵然鲜卑贵族们,投向他的目光,希望他出面时,他却一声不吭。 仿佛已经明白,自己的命运,已经不是捏在弘文帝的手里——已经在冯太后的手里了。 弘文帝却已经不耐烦了。 他的喘息忽然变得急促了一些,刚刚的元气,已经消失。 大家都明白,太上皇帝大人,回光返照的时候,已经过去。 只剩下最后一丝弥留之气。 他挥着手,声音微弱:“你们退下。” 大臣们跪安,陆续退下。 只有宏儿,还依偎在他身边。看着父皇振作精神,他本来已经不那么怕了,但是,此刻看到四周又安静下来,才觉得恐惧,从未消除。 弘文帝的声音十分温柔又软弱:“宏儿,你去请太后……我还想见太后……” 他在最后的时候,要见的唯一的一个人。 宏儿不敢抗命。 在门口,他看到太后。 他几乎尖叫起来——太后,太后…… 太后的头发其实并没白——而是一种灰——比白更可怕的一种灰——就如她整个的人,灰心丧气,已经没有什么生气了。 她进去。 儿子出去。 擦身而过的时候,听得儿子的喊声,小小的,怯怯的,但是,她几乎没听到,脚步跨进门槛,才觉得踉跄。 如最后的一面。 结局8 你轻手轻脚地靠近一个人,想和他开玩笑,但是,见他睡着了,你便不想打扰。可是,等你靠近了,用手拨弄他——才发现,他不是睡着了——他是死了! 他已经死了。 背后,门关上。 将她和弘文帝关在一起。 就如这一生的命运,注定了,二人必须在一起。 只是,已经没有共同的路了。 弘文帝靠坐着,眼睛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尽管天色昏暗,他看不清,却能感觉到。能感觉到她那种深刻的恐惧和悲哀。 他的心灵,变得前所未有的柔软,竟然招招手,容光焕发:“芳菲……芳菲……过来……” 芳菲奔过去。 几乎是一瞬间,就拉住了他的手。 两只手,都是冰凉的。 他忽然问,声音迷惑,充满了一种暧昧,蛊惑,深情,绝望,期待,又是压抑了很久,埋藏了很久很久的。 第一次, 敢于这样大言不惭地问出口:“芳菲……我爱你……你呢?” 你呢??? 你呢?? 芳菲泪如雨下,紧紧地攥着他枯瘦的双手,自己呢?那答案,没有任何的思索,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只能点头,嘴唇都蠕动得那么艰难,和喉头的哽咽哭泣一起:“弘……弘……” 仅仅那一声“弘”,他甚至都不用听后面的了。 他微笑起来,整个心灵都在燃烧。 忽然伸出手,紧紧地将她搂着:“芳菲,我知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 她也抱着他。 用了全身的激|情。 手却在枯萎。 迅速地枯萎。 这一瞬间,连悲哀,连哭泣,连罗迦,连宏儿……统统都忘记了。 只有弘文帝的脸,只有这一张枯寂到了极点的脸,和他的干枯的手,是他临终前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竟然问这个问题。 临终的时候,他只是要一个答案——才能伴随他此后,千年万年的幽冥岁月。 ——————今日到此。即将大结局。敬请期待,谢谢大家。 结局9 他竟然问这个问题。 临终的时候,他只是要一个答案——才能伴随他此后,千年万年的幽冥岁月。 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他非常满意。 就如他早就知道的结果——有些事情,不必说出来,内心深处,也能感受。所以,他非常满意。 芳菲泪如雨下。 也许是滚烫的热泪滴在他的脸上。 弘文帝的眼神更加清醒。 将她的脸庞也看得更加分明,甚至她的已经开始纷乱的头发——灰了——她的已经开始灰下去的头发。 就如她这个人。 这么多年的忧心的岁月。 爱不成,恨不成,一心一意,便只能在儿子身上,在一个国家身上……这些,本不该是一个女人所为。她只应该,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素手添香,看书,习字,打猎……做一切她最喜欢的东西。 此时,没可能了。 她再也没机会了。 一切属于女人的享乐,她都得不到了。 他伸出手去。 脑子里,家国天下,父皇,儿子……江山社稷,都变得非常遥远。只有这一个女人才是真实的。 只有她,才是自己眼前不虚幻的存在。 “芳菲……芳菲……”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紧紧地将他抱住。 连门外的大臣,连这皇宫,连一切,都忘记了……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他。 就如第一次的相逢。 她低下头去,凝视着他的眼睛。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真诚——一辈子也不曾说出口的压抑心底的秘密。忽然变得不在乎,无所顾忌,一如当年在太子府,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弘……我爱你……一直都是爱你的……” 是的。 一直都是爱的。 从少女时代的初恋,到冷宫里的友爱——再到儿子出生之后的怨恨…… 哪一样,不是充满爱呢? 结局10 但是,他并未听她的这句话,也许,对他已经失去了作用了,自己已经不需要安慰了,只有她——他只是希望安慰她!他只是看着她的头发,眼神里,无限的哀悯:“芳菲……可怜的芳菲……今后,只有你辛苦了……” 他什么都不在乎。 一如临终时候的心愿——只希望她像一个寻常的女人,相夫教子,可以享受没有任何压力的天伦之乐。但是,这么微小的心愿,都没法了。 就如她这一生的命运,只能一往无前的走下去。唯一不同的是,他不限制她,无论她想做什么,或者只能做什么,他都希望,尽最后的努力,让她走下去。 如果她能站到顶端——他便宁愿让她站上去。 哪怕是踩着自己灵魂的安慰——他坚信,自己的灵魂,会护佑她这么走下去! 他和他的先祖们都不一样。 他已经无可防备。 就连心灵,也开始变得软弱。 一如对她的亏欠。 有风吹过。 门枝桠的。 也许,还有孩子低低的哭泣声。 但是,谁也无心去关注儿子了——在二人的世界里,连儿子都被彻底忽略了。 弘文帝的目光,从芳菲的脸上移开,很快又收回来,依旧落在她的脸上——红颜依旧,憔悴依旧…… 只是那些岁月呢? “芳菲……可怜的芳菲……可怜的宏儿……” 他临终,只是可怜她。 可怜自己的儿子。 因为自己的大手,再也撑不起他们的未来了——君王天下,谁能真正万世江山??他甚至恐惧,只是恐惧,别人篡夺她们,阴谋她们——将她们害了! “芳菲……让他帮你……让他帮你……” 这句话,在喉头滚动。 只有他自己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昔日的死结,绕不开的痛苦——现在,却变得那么急切,希望他帮他们——只有他,这个世界上,唯有他,才会帮她们了! 结局11 “芳菲,我见到了他……我知道他……还活着……”这句话,在喉头滚动。 但是,“还活着”三个字,说不出来。 不是他不说,是很艰难了。 他想,她是明白的。 神仙爷爷。 神仙爷爷!!! 唯有他,爱芳菲,爱宏儿的心,不逊于自己——那是他跪在古松下,深刻感受到的,直到临终,父皇都热爱着自己,成全着自己。 此后,也该自己成全他了。 “芳菲……你要原谅他……芳菲,让他帮你……” 她瞪大了眼睛。 不明所以——好像陌路的人,一直在胡言乱语。弘文帝,已经意识散乱了么? 喉头,再也没有出来的力气。 然后,就如一段琴弦,到了末期。高音上去,尾声下来,余音袅袅,却戛然而止。 弘文帝的声音,忽然消失。 窗外,忽然更明亮了一点。 芳菲的心跳,一瞬间也停止了。 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一瞬间,弘文帝忽然变了——变得那么年轻,那么英俊——就如当年初相逢。 她惊奇地看他。 觉得那么喜悦,那么惊喜。 甚至他的手,都是暖和的,牢牢地覆盖在她的手上,一直没有松下去。 她甚至觉得,他才刚刚睡着。 大病初愈,一觉醒来。 就如一个玩笑。 一段盛年的玩笑而已。 她低下头去,靠在他的身上。 很疲倦,眼睛是闭着的,仿佛能听到汩汩的声音,是那些血脉,从他的身上,缓缓地,缓缓地,最后地流去…… 慢慢地,在她的怀里,心跳,开始平稳……平稳地,平稳地下去…… 再也没有了…… 她觉得自己也没了心跳。 连悲哀都没有了。 只是合身下去,跟他一起,躺在床上。 门外,有儿子的哭声。 模模糊糊的。 她听不见,也感觉不到——连母亲的职责都忘记了—— 结局12 她听不见,也感觉不到——连母亲的职责都忘记了—— 甚至,比罗迦当年的死,更加困惑——当年,自己是不知道,一切,有通灵道长。 今日,什么都没有,一切最后的诊断,完全出自自己。 连作假的机会也没有。 惟其如此,才没法流泪了。 她睁大眼睛,空洞地看着这间黑咪咪的屋子。 神智很清醒——还清醒地去摸他的脉搏,看他的眼色,甚至,还给他服下了一颗药丸。她冷静地做这些事情,就如冷静地看着自己一切一切的无用功。 这一生,都在经历这样的生离死别! 但是,无用了。 他已经不需要任何的药物,治疗——甚至温存,安慰,爱情,亲情……他都不需要了。 多少次,弘文帝渴望着自己能和他一起这样躺在这里——她都知道;但是,当她第一次躺在这里的时候,也是最后一次了。 甚至,连弘文帝最后的手足,也开始冰冷。 很冷的压在她的胸口。 就如他的彻底冷去的脸,和最后的呼吸:“芳菲……可怜的芳菲……” 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不像罗迦,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要照顾他的儿子—— 弘文帝,他在最后一刻,连儿子都忘记了。 他们两个,都把孩子忘记了。 门外,孩子歇斯底里的痛哭。 他再是早熟,再是帝王,也无法掩饰了,他终究是一个孩子,他在最怕的时候,连大臣们不得偷窥的叮嘱都忘记了,李中书的教导他也不听。他凶狠地斥退他们——他藏在门缝里,一如其他的小孩子,看着父皇倒下去,太后倒下去…… 他冲进去。 一把抓住父皇的手。 冰凉的手。 “父皇,父皇……” 他被这冰凉,震撼得浑身颤抖。慌乱中,拉太后的手,呜呜的哭泣:“太后……太后……我害怕,宏儿害怕……” 结局13 太后的手也是冰凉的,甚至眼睛都是闭着的,没法睁开。 他惊吓过度,用尽了全身力气——天啦,谁个小孩子,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最亲的人,都这样冰凉? “太后……求您了,太后……宏儿害怕,害怕呀……” 他哭得声音都没了,身子一软,咚地栽倒在地上,头磕破了,也不觉得疼,再一次跳起来,狠狠拉住了太后的手,拼命地拉她:“太后……太后……宏儿害怕,宏儿害怕呀……求求您了……父皇……” 滚烫的眼泪,甚至他额头上磕破的血迹,都涂抹在芳菲的脸上。 仿佛要帮她把失去的魂魄,找回来。 她在迷迷糊糊里被惊醒,仿佛一个人,独自被拘禁了许久,魂魄正要飞散,却被强行拉了回来。 她跃起身,一把搂住儿子。 搂得很紧。 生怕他也失去了—— 孩子被这一搂抱,惊吓得不能自语,但是,很快变成了喜悦,抽泣声闷在喉头:“太后……太后……宏儿好害怕……好害怕……” 她紧紧地搂住他。 用孱弱的肩头,安慰着他的恐惧——不如当年,自己顾全自己——现在,自己还必须安慰他,让他依靠。因为,他比自己更害怕,更软弱。 他依靠她——他也只能倚靠她了。 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门外,老太监冲进来。 尖着嗓子,跪下去。 恸哭失声。 毕竟,他是看着弘文帝长大的。 次第的,那些顾命大臣也跪下去。 小雨,仿佛停了。 风从开着的窗子里吹来,他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感受芳菲摸在他脸上的手。 是小皇帝颤巍巍地在宣布:“父皇……父皇……” 他说不下去,泪水流进嘴里。 跪在地上的太子太傅提醒他,应该向臣民宣布这个噩耗了。 老太监魏启元也在提醒他。 结局14 但是,昔日聪明伶俐的孩子,被父皇冰冷的手所震撼——一切都忘了似的。他说不出来,明明李中书已经教了,他还是说不来。 好半晌,竟然说出一句:“父皇……父皇不会带我打猎了……父皇也不会让我骑马马了……” 老太监也泪如雨下。 李冲跪在地上,那么刻板的一个人,也没法继续教小皇帝冷静地宣布了。他也在流泪。 这还是他第一次,为了自己痛恨的人流泪—— 孩子张皇四望。 脑子里,不知为何,全是父皇当日背着自己骑马马——自己骑在他的肩上,那么雄壮,那么威风,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屋脊。 现在,那支柱没了——屋脊没了。 芳菲干涩的眼眶,再一次泪流满面。 这话,儿子说不出来——她没有倚靠,只能自己宣布。 连软弱和悲哀,都不被允许。 “太上皇帝驾崩了!” 太上皇帝驾崩了! 太上皇帝驾崩了!! 太上皇帝驾崩了!!!! …… 从她的口里,经过太监的口里。 从玄武宫,一层层的传递出去。 仿佛整个北武当,都响着这样的一个声音。 哭声震天。 是外面的文武大臣。 他们不知道是真哭还是假哭,君父之丧,有些人泪流满面,有些人在干嚎…… 还有嫔妃们,小王子们,小公主们的哭声…… 他们许多人,连父皇的样子都想不起来,而且,都太小,两三岁,四五岁,其实,还不懂得悲哀……只看着别人哭,自己便哭了。 一些不懂得哭的孩子,尽管母妃们早已下了功夫,教导他们这些日子,务必做出悲悲切切的样子。但是,他们年纪小,实在装不出来,很快就忘记了。有个别的孩子,甚至看着这样的氛围,几乎要笑起来。母妃们看着不合适,便在他们身上,悄悄地狠狠地掐一下,他们便也跟着哭了…… 结局15 妃子们便也痛哭流涕,呼天抢地——哀悼这个,从未对她们有过任何宠爱的太上皇帝。 不知多少人,为了弘文帝的死而伤心。 无论真假。 但是,他都听不到了。 他也不在意。 他生前,也从没在意过这些事情。 他的脸,呈现在大门开着的寝宫里。 四周,烛光幽幽。 是他的未亡人—— 他临终之前,都是这么想的——事实上,这么多年,他们是夫妻,一直都是。江山,儿子,都是夫妻两一起创造的。 他在冥冥之中,看着他的未亡人和他的儿子,很久,才拉起被子,缓缓地盖住他那双彻底冷去的手。 他的神情那么安详。 仿佛这是期待很久的结局。 比他的任何先祖都来得好。 至少,是病逝—— 是灵魂安静地,离开自己最热爱的一切。 没有遭遇任何的诅咒和恶报。他的儿子,没有杀他! 当盖上最后一层被子的时候,芳菲抽手。 他的手还是很紧。 直到她将她的另一只手覆盖上去。 他忽然松开。 手那么安详,一如他的脸色。 旁边瞧着的孩子,忘记了哭泣,只是惊奇地看着太后,又看父皇……眼神里,若有所悟…… 下意识地,便去搀扶起起身的太后。 “太后……唉,可怜的太后……” 芳菲惊奇地看他,一如他惊奇地目光。 甚至他的那种忽然变得成熟而老道的声音,就如弘文帝的化身,连声音,也是一模一样的。 她眼前一黑,身子靠在儿子身上,再也没法支撑。 就如她灰的头发一样。 …… 钟声,一阵一阵地响起。 玄武宫的丧钟,将鸦雀,都惊得一阵一阵地扑腾。 在雨里,划出很尖刻,很朦胧的翅膀。 老太监尖刻的嗓子,带着哭声,将北武当的山山水水都惊醒了:“太上皇帝驾崩了……” 结局16(说明) 太上皇帝驾崩了…… 远处的山路上,是迅速赶来的道士们。 通灵道长走在最前面。 这一次,他不再是主角了。 他真的只是奉命去做一场盛大的法事——为一个盛年的男子,做他死后的哀荣。 这些灰色道袍的道士们,陆陆续续地过去。 古松,就如一个时代的见证,看着一个个的人出生,一个个的人逝世。 古松下的人,头发更白了。 身子,仿佛也被抽空了。 比自己“死”的时候更加惨淡的心情。 终究,自己没能保住儿子——连最后的时候,都保不住他。 如果早知是这样——当日,就不会如此绝情——至少,他是想看他一眼的。许多年了,他从没敢好好地看过自己的儿子一眼。 以至于,现在丧钟响起时,他连儿子的样子都模糊了。 怎么拼凑,都拼凑不起来。 是当初活泼伶俐的少年? 是那个病床上苍白脸色的太子? 是北武当获得爱子时候的意气风发? …… 他想不起自己儿子的面孔。 就如从来就不认识儿子一样。 爱恨情仇,父子恩怨,江山社稷…… 他心慌意乱,如此地恐惧——如此地羞愧……一个父亲,怎能连儿子的样子都忘记了? 可是,很快,他才发现眼睛的花乱——他想不起了。 连芳菲的样子都想不起了。 还有宏儿,宏儿的样子也想不起了。 那些最亲最爱的人——他一个都想不起了。 他恐惧地睁大眼睛,脑子却罢工了,无论如何,都不肯合作。 他抽出了背上的弓箭——狠命地敲打在古松上。 一下,一下,鸦雀乱飞,水珠,一阵阵地下来,将他的一头一脸,淋湿。如一场魂魄飞散的大雨。 他嘴里怒濠,却无济于事:想不起了。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起,那三个人的面孔…… 甚至,自己,都变得面目模糊。 ———————— 结局——合葬1 他嘴里怒嚎,却无济于事:想不起了。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起,那三个人的面孔…… 甚至,自己,都变得面目模糊。 只有松树上的血迹,不知是他的头撞上去的,还是弓箭抽出来的。 在山下的腥风血雨里,他倒下去。 仿佛整个世界,再次在自己面前毁灭。 强大的罗迦,自以为是的罗迦——自以为保护了所有的人,到头来,却谁也没有保护到。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只因为他当初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复活的一天——而等到真正活过来了,却物是人非,一切都没有办法把握了! 连最亲爱的人,都把握不住了。 谁说这是战神的一生? 他倒在地上。 倒在这冷冷的下雨的山崖上。身下的石板,古老,冰冷,因为长年累月的湿润,起了薄薄的一层青苔。 他的耳朵贴在这层青苔上,隐隐地,听得山下,那孤儿寡母的哭泣,一声声,那么悲催,却又是隐约的。 他忽然跳起来,茫然地四处张望,想要看个清楚明白。 不行,自己必须看到。 一定要看到,再不看到,就要完了。 他觉得自己也要完了。 …… 一双手搀扶他。 是魏晨。 魏晨低声道:“主上,您节哀。”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这名忠心耿耿的下属。 “主上,刚才,我看到陆泰等人去了玄武宫设立的灵堂……” 陆泰等人匆匆去灵堂干什么? 他们去干什么? 罗迦脑子里一片混乱,理不清思路。 只下意识地,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 按照弘文帝生前的遗嘱,他的丧事就在北武当举行。 整个北武当,都陷入了丧事的气氛里,到处都插满了白花;负责礼仪安排得李冲等人,整日忙忙碌碌,务必要将这次丧事办得尽善尽美;生怕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政敌的攻击。 结局——合葬2 许多鲜卑大臣们,当然感到不满意。按照他们的意念里,弘文帝的丧事不但该去平城,甚至该去鲜卑老祖先们的发源地。唯有在哪里,才是他们根深蒂固的势力,生于斯,死于斯,这才是鲜卑人的精神。 在这里,完全可以召集族人的热血,随时卷土重来。 而在北武当,则被一群牛鼻子道士和一群汉臣包围,整天笼罩在一种他们不熟悉的葬礼仪式上。 尤其,主持丧礼的是李冲,是最近风头最旺势的汉臣,大家可没忘记,他的死去的哥哥,正是冯太后昔日的“男宠”。 而李冲本人,正是冯太后改革集团的核心人物,可以说,是她的绝对中枢人物。 此时,连束缚冯太后唯一的弘文帝也去了,那么,事后,冯太后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传闻里,李冲也和冯太后关系暧昧——但凡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无条件地拥戴和衷心,那在男人的眼里,肯定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更令大家恐慌的是,弘文帝临终的最后时刻,竟然单独召见冯太后——他有什么秘密的东西留在这个女人手里? 大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5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5部分阅读 家都她的势力,更添加了一层忌讳。 本来,她已经掌控了小皇帝,如果弘文帝再落了什么东西在她手里,这天下,岂不是真正要开始了女主当政? 她是否从昔日的背后,真正地走到前台来了? 大家企图阻止,虽然有心无力,但是,鲜卑大臣们也知道,这是最后一击了。 这一次失败了,大家将永远被这个女人踩在脚下。 这种权力的角逐,很快明显起来。 大家先是对李冲的丧礼提出许多质疑,然后,公然向冯太后请愿,要将太上皇帝的灵柩,护送平城。 这一日,芳菲和宏儿正守在灵前。 天气阴沉沉的,芳菲屏退了一切的大臣和礼仪官。 她有时站起来,看着那用特制的冰棺保存下的人。 结局——合葬3 她有时站起来,看着那用特制的冰棺保存下的人。 在冰棺里的弘文帝,面色如生,只是非常惨白,安详地躺着,一如刚刚睡着。 不久后,他便会被焚烧。 她在此时凝视他的时候,才敢肆无忌惮,想起自己和他这纠缠的一生。 不是“太后”看着“儿子”——而是一个女人看着一个男人。 她对这样的诀别,并不陌生了——在青春年少的时候,送别罗迦;在盛年转衰的时候,送别弘文帝…… 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呢? 以前,她觉得弘文帝的爱很虚假,很自私,曾经多么恨他。 现在方知道,他并不比任何人少——比罗迦都不少—— 但是,等明白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她看他,一点也没哭泣,有时觉得他像罗迦,有时,觉得他们根本是同一个人。 宏儿一直趴在旁边,一直都在哭泣,谁都劝不了。 芳菲也没再劝说他,他对自己的父皇,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一众大臣哭哭啼啼的进来。 为首的,正是陆泰,任城王等人。 大家跪在地上,哭了半晌弘文帝。 小皇帝本来一直在哭,听得这些大臣们哭泣,他反倒不哭了,惊奇地看着这些人,不知道这些人干嘛这么伤心。 他端端正正地,在居中坐了。 大臣们立即停止了哭声,参拜。 尤其,这些人哭得伤心,但此后,却毫不含糊,语声甚至咄咄逼人:“启禀陛下,按照我们鲜卑人的规矩,皇帝大行,是必须在平城举行烧灵仪式的。纵然是先帝,太祖等,都是在平城举行的……” 小皇帝说:“这是父皇留下的遗命,朕只是奉命行事。” 任城王道:“恕臣直言,太上皇帝陛下临终时,受到了战事的刺激,精神已经有点错乱了,也许,他当时的情绪做不得准……” 小皇帝怒了:“你的意思是,父皇在说胡话?” 结局——合葬4 陆泰立即道:“当时御医诊治,都说太上皇帝临终时,一直神智不太清楚,这是因为他在军营里感染了瘟疫,半路上也没得到很好的治疗,所以,难免会失去寻常的理智……” 好一个神志不清。 芳菲冷眼旁观,这一群人,弘文帝尸骨未寒,就要做第二个乙浑了? 弘文帝,小看他这一群野心勃勃的武夫大臣了? 在利益面前,哪有什么真正的臣子之义? 她此时竟然不觉得愤怒,只是无来由的悲哀。 想起南朝人的诗歌: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从道,托体同山阿 …… 京兆王也说:“陛下请三思,太上皇帝虽然有遗命,但是,我们鲜卑人的传统可不能忘记,小王建议,不如在北武当举行一次丧事后,再将太上皇帝的灵柩运回平城,如此,也不违背太上皇帝生前的遗愿……” …… 小皇帝冷笑一声,气得浑身哆嗦。 他虽然小,也听出了这些大臣们逼迫的意图。 明明父皇就说了,自己希望埋在北武当,因为北武当有先帝爷爷的坟茔……有他心里隐隐明白的东西:因为太后经常在这里;太后甚至曾经说过,她死后也要埋在这里。 所以,父皇就执意也要埋在这里。 小小的孩子,一夜之间,几乎变成了大人。 可是,这些人,却偏偏要把父皇运回平城去。 难道就放任父皇孤零零的躺在平城? 他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只有自己和太后。 一个小孩子和一个女人。 太后的手冰凉,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坐在一边,看着这些大臣们的逼宫——作为一个在宫廷里浸润多年的女人,怎么不知道?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逼宫。 也是他们孤注一掷,和自己的最后一次较量。 抓住弘文帝的灵柩,就如抓住一把强有力的武器。 她紧紧握住儿子的手。 结局——合葬5 小皇帝忽然退了一步,本是依偎着她的,但是,此时,却站得笔直。他从母亲手里,也许得到了一种力气,觉得自己该像一个男子汉了,面对这些咄咄逼人的势头,自己不能退缩。 ——当这些人,都逼迫自己的母亲时,自己就得像一个男人!!! 芳菲察觉了他这跨出去的一步——惊异里,忽然觉得欣慰。 他才多么小啊! 这么小的孩子,此时,他完全像他的父亲,热血沸腾的弘文帝。 或者,像罗迦。 他是这些人的子孙后代,怎会如缩头乌龟呢! 芳菲不经意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冯太后的身上。 醉翁之意不在酒。 冯太后完全知道,只要弘文帝的灵柩一旦进了平城,便是自己和鲜卑大臣妥协的第一步……事实上,她对平城,已经厌恶到了极点。那里的苦寒,那里的不祥,那里罗迦和弘文帝双重的阴影…… 就算北武当再不好,也比平城好太多了。 她坐着一动不动。 陆泰终于忍不住了:“此事还需太后做主。昨晚,我们几个老臣商量了一阵,既然太上皇帝生前信任我们,委派我们做顾命大臣,那么,我们就得对北国的列祖列宗负责。按照我们鲜卑人的规矩,历代先帝的灵柩,必回平城,我们希望,半月之后,太上皇帝陛下的灵柩能够启程……” 他说话,目光锐利,肆无忌惮。 这一日,没有汉臣,也没有其他的亲信,就连亲近冯太后的老王爷东阳王都被他们排斥在外。 而李冲等正在负责烧灵之前的最后礼仪,这一日,也不会进到这里。 只有这个女人和这个孩子。 他们有足够的信心,逼迫她们同意这些意见。而且,必须在这个最好的时机。 冯太后面不改色,站起来,围着弘文帝的灵堂走了几步。 “陆泰,你们还有什么要求?不妨都说出来听听。” 结局——合葬6 也许是这样的气氛,也许是弘文帝的冰棺散发出来的那种阴冷和绝望的气息,陆泰等人以为冯太后屈服了——她不过是一个女人!再强悍的女人,都是女人! 而且,回了平城后,弘文帝事实上部分削夺了她的权利——他们不禁相视一眼。 内心非常得意。 他们的要求还有很多。 “启禀太后,按照鲜卑人的规矩,太上皇帝的烧灵仪式,将在三日之后举行。除了太上皇帝生前喜欢的东西,还要把皇宫里的女人烧给他。根据内务府的统计,目前,太上皇帝的后宫里,没有生育的妃嫔有20人,其中15人是低等的汉女……我们认为,这15人,都应该殉葬,让她们在另一个世界,继续服侍太上皇帝……” 那十五个汉人,都是南朝的贡品或者战胜的胜利者。 弘文帝于女色一道,跟他的父亲不同,并不是按照相貌来喜好,而是严格而完全的按照政治需要,所以,生前对于这些姿色出众的汉女,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宠幸,他们当然不会怀孕了。 芳菲看着那批早已理好的名单。 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当年的悲剧几乎在重演——将不可一世的冯皇后烧给先帝罗迦。 现在,再次殉葬这些汉女,也是给自己的一个打击——时刻提醒冯太后: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符合我们的心意,你也可能被烧死。 她环顾四周,看着这群跪在地上,一副忠心耿耿,却心怀鬼胎,故意选这么一个时候,开始逼宫的大臣们。 她忽然轻蔑地,在内心笑了一下。 他们以为这是什么时候? 还是当年自己才二十几岁的时候? 当年一无所有的冯皇后,罗迦死了,连生存,都只能依靠自己的表演? 老太监魏启元站在一边,战战兢兢。 他一直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深知,这是逼宫的关键时刻。 如果冯太后今日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呢? 结局——合葬7 这些人会采取什么过激的措施? 陆泰大着胆子,再一次道:“这些名单,是米贵妃娘娘整理出来的。她作为太上皇帝陛下的后宫之首,尽心尽责,建议太后加以封赏……” 冯太后十分干脆:“好,米贵妃功劳不小。” 陆泰趁机道:“臣还有一奏请。” “说。” “既然是太上皇帝大行,如今陛下的生母,是否也该转移灵柩,和太上皇帝陛下,合葬在一起?” 这一下,真是用心险恶,连京兆王等都没想到。 但是,他们立即意识到,这是讨好现任小皇帝的良机。也是分裂他和冯太后关系的第一步。 可别忘记了,他的生母已经被处死了;这个冯太后,不过是拿他当一个傀儡而已。当务之急,是需要小皇帝,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他们当然不敢说的很明显——只本着臣子的本份,将礼节性的东西,全部提出来。 按照惯例。 小皇帝登基后,必然会追封自己的生母为太皇太后。 那个面目全非的李妃,从皇后到太后,岂不是小皇帝一句话而已? 所以,弘文帝死后,能够正大光明埋葬在他身边的,便是那个不知名的李氏皇太后…… 可怜小皇帝,被这一串莫名其妙的提议打击晕了。 什么李氏太皇太后? 有了太后了,为什么还要弄一个太后出来? 而且,父皇哪里希望和李氏太皇太后合葬?? 芳菲却气得几乎晕厥。 这几个该死的家伙。 如果真弄了什么李氏去跟弘文帝合葬,岂不是让他的在天之灵,也会永远不得安寝?? 这是拿死去的人,去让弘文帝的灵魂,日夜不得安寝。 她比自己受到威逼,感觉到更加的愤怒和屈辱。 陆泰本是为这个提议看到非常的得意。 但是,他忽然接触到冯太后的目光——忽然感觉到那种杀机! 一种不属于女人的强烈的杀机! 结局——母子离心1 一种不属于女人的强烈的杀机! 陆泰心里一凛。 同时,也起了一种杀机。 此时,这灵堂森森,只有弘文帝的灵柩,隔绝在两派面前。 但是,他再仔细地看时,忽然那杀机不见了。 面前的冯太后,和一个寻常女人没有任何区别,低着头,变得很苍老,只是沉浸在悲哀里,和小皇帝一起,真正孤儿寡母的样子,软弱,悲哀。根本看不出一点铁腕人物的样子。 他再看一眼弘文帝的冰棺,也不知为何,觉得弘文帝的脸忽然那么肃穆,威严——比他生前,更加可怕,呈现出一种铁青一般的颜色。 但是,另外的大臣,显然没有在意,而是希望一鼓作气。 “太后,关于李妃娘娘尊为太皇太后,和太上皇合葬的事情,事不宜迟……” 这话虽然是对冯太后说的,但是,却是看着小皇帝。 可惜小皇帝一点也领略不到这翻讨好和催促,但觉得这帮子大臣,居心叵测——李妃娘娘是什么人? 凭什么要尊为太皇太后? 他悄然看一眼身边的芳菲,太皇太后,只此一人而已。 大臣们还在喋喋不休:“于情于理,李妃娘娘,是陛下的生身母亲,按照皇室的规矩,自来如此……” 小皇帝睁大了眼睛。 他这一次,对“生身母亲”几个字听得很清楚了。 芳菲却听得这是他们第二次说起这个词了。 她心里一沉。 果然,宏儿的眼睛睁大了。 他惊诧莫名地看着陆泰等人。 陆泰等人被他的眼神所鼓舞,大为惊喜,趁热打铁:“陛下的生母,李妃娘娘,因为陛下当年被立为太子,按照我们北国‘子立母死’的规矩,被处死。现在,陛下登基,当然应该追封李妃娘娘为太皇太后……而且,我们还找到了李妃娘娘流落在外的亲哥哥,他是南朝流亡过来的一名武士,也请陛下给予封赏……” 结局——母子离心2 芳菲这才明白,陆泰等人,私下里已经做了多少文章。 竟然连李妃的哥哥也找到了。 一夜之间,无亲无故的小皇帝,现在多了一个舅舅。 按照规矩,自然是该追封的。 这帮子人,给小皇帝,加了这么多亲戚,按理,是该邀宠请赏的时候了。 而且,他们挟持着小皇帝“母家”的威风,以后,势必会得寸进尺,拿着一个“舅舅”大做文章,彻底扶持小皇帝一派系的势力,到时候,他们便足以和冯太后的势力抗衡了。 这些人,用心之险恶,简直不难揣测。 而且,他们也做得肆无忌惮。 自从弘文帝对自己“下毒”未遂之后,他们的一切,便开始肆无忌惮了。 只有小皇帝,不明就里,看看大臣们的脸色,又看看冯太后的脸色。 芳菲拉着他的手,忽然松开了一下。 那是小孩子的一种本能。 他忽然觉得有点害怕,再去拉太后的手时,太后悄然地移开了。 他更是觉得不安。 仿佛自己和太后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墙,在慢慢地增加。他只是悄悄地看着她。 她的话是对着众人说的:“各位爱卿,费尽心血,真的是为皇帝尽心竭力了。好,就按照你们所说,追封李妃为太皇太后……” 小皇帝惊诧莫名,张大了嘴巴。 芳菲没有看他,继续道:“至于李妃的哥哥,也给予封赏……” 那是一个三品的武官。 众人听冯太后的赏赐不俗,当然没法反驳什么,一个个叩头谢冯太后的厚赏。心里却暗自窃喜,心想,终于获得了这一个回合的胜利。 但是,封赏是封赏了,今日众人要追究的最本质的问题还没有着落。 陆泰继续道:“烧灵仪式之后,太上皇的灵柩,还请太后同意,送回平城安葬……” 终于,图穷匕见。 芳菲一点也没有慌乱:“好,此事就等烧灵大会后再议。” 结局——母子离心3 她没有给陆泰等人再说话的机会,立即转向众臣:“今日我不胜疲乏,诸位爱卿,先退下吧。” 众人得不到答案,却被遣散,如何肯甘心?大家彼此对视了一眼,还要继续说下去,深知,打铁趁热,如果今日不逼迫冯太后就范,他日再议,必然夜长梦多。 “太后,这是我们鲜卑人祖辈相传规矩,希望太后多多体谅……” “太后,太上皇生前,也多次表明,自己希望回到平城,在列祖列宗面前……” 众人本是再劝,忽然一阵风吹来。 将弘文帝灵柩之前的白色灵幡,吹得摇摇晃晃,呜呜咽咽,带着一种强烈的阴森森的氛围。 宏儿忽然叫起来:“父皇,父皇……” 大家都吃一惊。 芳菲也一惊,却见宏儿眉飞色舞:“太后,我看到父皇坐起来……父皇的眼睛睁开了……” 天啦! 众人后退一步。 可是,仔细看时,弘文帝双眼紧闭,哪里睁开过眼睛? 一个个只看向小皇帝,小皇帝却一派的天真无邪,丝毫也没有撒谎的迹象。 鲜卑人本来非常迷信,忽然见到这样的情景,饶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再呆下去。 大家赶紧跪别冯太后和小皇帝,匆匆告退了。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芳菲转眼看着儿子的脸。 忽然看到宏儿,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她心里一动。 也一阵害怕。 权臣们,里间冯太后和小皇帝的关系,这才是第一步。 以后,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场景。 也没拉他的手,却淡淡道:“宏儿,你想去参拜你的生母么?” 宏儿竟然没有答应,忽然转过头去。 芳菲一怔。 屋子里,那么空荡。 芳菲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宏儿……” 孩子已经镇定下来,低着头,不看太后的眼睛,忽然想起父皇临终时说的那番话——这些,太后都不知道! ——————ps:罗迦即将登场。 罗迦—罗迦1 芳菲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宏儿……” 孩子已经镇定下来,低着头,不看太后的眼睛,忽然想起父皇临终时说的那番话——这些,太后都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他还是孩子,但又不是一般的孩子,知道有些话,纵然是孩子,也不敢说的。 父皇叮嘱了,一辈子,都不许说的。 却见太后那么失望,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纵然孩子也看得出来的悲哀和软弱——他忽然明白,太后也在害怕,太后非常害怕! 这屋子那么空旷——刚刚被几位大臣威逼之后,那种冷漠的,无依无靠的空旷! 他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拉住芳菲的手,拉得紧紧的:“太后,我要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 芳菲心里一震。 感觉到两双手心传来的温暖。这才发现,孩子的眼神那么坚决,甚至那么惊恐——就如快要迷路的孩子,生怕大人不要他了。 孩子见她不回应,更是惊惶,两只手都伸出去,几乎是抱住了她的腰:“太后……您生气了么?太后……宏儿好害怕……宏儿已经没有了父皇,宏儿再也不能没有太后了……” 芳菲泪如雨下。 纵然陆泰等人不停威逼的时候,她也不曾如此泪落如雨。 只在此时,当着弘文帝的灵柩,看着那双和弘文帝一模一样的眼睛,紧紧捏着儿子温暖的小手,才明白,自己对弘文帝那种纠缠而痛苦的情感,从何而来——是他!是他留给了自己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依靠。 只有这个孩子,彻彻底底属于自己,永远不会背叛,永远也不会离心离德。 他是自己的血脉——他的血管里,流淌的是自己的血液。 他是自己的儿子! 是弘文帝留给自己的最好的礼物——纵然过去再多的阴影,再多的龌龊,再多的不堪回首……至少,他给了自己这份礼物! 自己只要有他,便足以战胜一切的妖魔鬼怪。 罗迦—罗迦2 孩子见她哭泣,更是慌张,紧紧摇着她的手臂,在阴雨连绵的天空下,看到太后的手臂,也憔悴了,那么苍白。 他怯生生的:“太后,您别伤心啦……” 芳菲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宏儿别怕,一切有我在呢!有太后呢!” 孩子终于笑起来,小小的脸上,藏不住心事,仿佛雨过天晴。 母子两携手出去。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在慈宁宫里坐下,芳菲才仔细地看儿子,这些天,孩子悲痛过度,吃得很少,她自己也心神不宁,对孩子的注意力也减少了很多。如今一发现,儿子的小脸都尖了一层,心里又是惭愧,又是不安,立即吩咐御膳房做了几道清淡的小菜上来。 孩子胃口大开,吃了两大碗饭。 几名老宫女都伺候在一旁。 甚至魏启元,也跟在一边,跟进跟出——芳菲本是要他离去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罢了。 弘文帝临终,留下遗命,让他终身伺候小皇帝。 这个老实忠诚的太监,便总是一步不离的跟着小皇帝。 芳菲暗叹一声。 在宫里的日子久了,亲人少了,反而,和这些宫女,太监,才有点家人的感觉。 孩子吃了饭,还要去守灵。 魏启元尽心竭力的劝说:“陛下已经熬了好些日子了,龙体也支撑不住了……” 但是,孩子却十分固执。 芳菲见他疲倦得厉害,再这么下去,铁打的人都受不了,何况小孩子,便柔声道:“宏儿,你先去睡一会儿,等精神好点,再去守灵。” 太后下令,宏儿不敢不从。芳菲亲自带他进屋子,终究是孩子,刚一挨着枕头,很快便酣然入睡了。 她也很疲倦,却怎么也睡不着。 尤其是孩子稚弱的脸孔,他连这点都支撑不了,以后呢? 以后的人生路上,还有多少风雨等着自己母子? 罗迦—罗迦3 一直等儿子熟睡了,她才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坐下,就传来通报,说米贵妃等人求见。 芳菲心里有底,略一思索,便见了米贵妃。 这干人,选在黄昏时候来这里,显然是早有准备的。 米贵妃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五六名妃嫔。众人都是一身素洁孝衣,跪在地上。 每一个人,都是一脸悲痛,未语泪先流,尤其是米贵妃,眼睛已经哭得红肿。 令人相信,她对弘文帝,无论如何,是有着好几分感情的。 但是,到了现在,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也如此,大家,都到了该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了。 芳菲淡淡地问:“你们有何要事?” 米贵妃满面泪痕,但是,话语十分镇定:“回禀太后,臣妾这些日子,严重失职,只因为悲痛太上皇早逝,心绪不宁,所以,原该臣妾的职责,推迟到了现在,请太后恕罪……” 她陆陆续续地禀报了后宫的一些情况,妃嫔们的礼仪规矩、小皇子们的礼仪规矩……最后,当然是殉葬的问题。 她一边说,一边呈上来名单。 红云接过名单,递给芳菲。 芳菲一看,正是陆泰等人奏请的,用那二十几名汉女殉葬。 芳菲此时心底的无名大火已经要升上来了,却还是强行压抑住。 只听得米贵妃继续说:“这些汉女都是不曾生育的。太上皇这次出征,正是和南朝军队作战,受到了感染,才不幸驾崩。太上皇的死,我们应该向南朝报仇雪恨,所以,这些汉女更应当去地下侍奉太上皇陛下,让她们生生世世,成为太上皇陛下的奴婢……” 其他几名妃嫔也都应和。 芳菲略略点头,没有做声。 米贵妃是平身后,侧首站着的,此时,她已经是米太妃了。而且,一直是弘文帝后宫的实际掌权者。弘文帝驾崩,她当然自认为有权利对弘文帝的后宫指手画脚。 罗迦—罗迦4 “臣妾还有一事禀报太后,就是追封陛下生母李妃娘娘一事……” 果然,是和陆泰等人串通好的。 将李妃安插在弘文帝的灵柩旁边——这一切,只等小皇帝点头。 如果小皇帝答应,则是她冯太后权利失衡的第一步; 如果小皇帝不答应,则是他对自己的生母不忠不孝。 而且,由米贵妃提出来,更显得她自己雅量大方,母仪天下——她不是为自己争取,而是为小皇帝的母亲争取,大公无私,不愧为是弘文帝的小妾——一切为丈夫着想。 无论如何,他们都赢了。 芳菲忽然站起来。 目光扫过这群鲜卑族女人。 她的目光高深莫测,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只是当米贵妃的目光接触到她的时,心里不禁一凛。 芳菲慢慢地开口,淡淡的,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好不好:“米贵妃,你前天和昨天,分别收了五位妃嫔的一斛珍珠、两斗金叉、两对玉簪、三只手镯、还有一百两金子、100匹南朝织锦,一件绢纱秀衣……所以,这些人的名单,都不在殉葬名单上,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们几个,都有点汉族血统吧?” 米贵妃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 每一次,皇帝驾崩,稍微有门路的低等妃嫔,害怕殉葬,就会千方百计地求助抉择者,不惜厚厚送上贿赂,以求换得一条生路。 米贵妃深谙其中的潜规则,她自己生有儿子,又是六宫之首,自然高枕无忧。弘文帝一死,贿赂她的妃嫔,大有人在。 她做梦也想不到,所有贿赂者的名单,冯太后,竟然知道得如此详细。 她第一次觉得可怕——惊惧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身材瘦削,眼神憔悴得女人——不不不,第一次,觉得这不是一个女人——至少,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冯太后。 太可怕了。 就如一只可怕的老虎,已经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罗迦—罗迦5 她跪在地上,满头大汗,一句话也不敢说。 其他几个妃嫔也跪在地上。 屋子里一片死寂。 芳菲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你们都退下吧。” 她手一伸,将那份名单,扔在地上。 米贵妃等人立即战战兢兢地起来,如获大赦般退下去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芳菲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夜晚,忽然觉得很孤独。 远处闪烁的灵火,到处都是守陵人的气味——就如弘文帝死去的那种奇怪的味道。 罗迦死了,天还没塌下来。 弘文帝死了,却要自己去把天顶起来。 她在窗户边站了很久,再也没有流泪——因为流泪也无济于事。此时此刻,不知多少的对手,正藏在黑夜里。 等着看自己倒下去。 弘文帝的烧灵仪式,如期举行。 在北武当的道观里,到处插满了雪白的纸花,纸人。 在高台上,火焰已经点燃。 几名小吏,忙着把弘文帝生前喜欢的龙袍,批阅过的奏章,他喜欢的小玩意……一一陆续地扔进火堆里。 终于,轮到他生前喜欢的战马了。 战马四蹄被困着,嘴巴也被蒙住。 四名军士一起用力,一下把马扔进了火里,战马顿时发出一声悲惨的鸣叫。 小皇帝从未见过这等阵势,听得那撕心裂肺的鸣叫,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太后身边。 芳菲心里悲痛万分,一把搂住儿子,孩子窝在她的怀里,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高台上主持烧灵仪式的鲜卑王爷,大臣们,都看向高台。 陆泰和任城王窃窃私语一阵,也许是想起当年,冯皇后只身投火的往事,现在,见她重新站在这里,变得出奇的冷静。 令他们惊奇的是,那些原本答应好的殉葬者呢? 陆泰已经不耐烦了:“人殉呢?” 名单上,原本是20名人殉。 战马烧死了,就该烧人了。 罗迦—罗迦6 大家都兴奋得瞪大了眼睛,充满了嗜血的味道——人殉,是鲜卑人最喜欢看的一幕——那是一幕死亡的艺术。 但是,人殉迟迟没有送上来。 她们不该是被洗干净,捆绑着,穿着白色的纱衣,送上来的么? 陆泰觉得不对劲,看向下首的米贵妃。 米贵妃却一点儿也没看他,一直呼天抢地。 他沉不住气了,大声道:“人殉呢?” 没有人理睬他。 他再也按捺不住,走向冯太后,跪下去:“太后,陛下,太上皇的人殉呢?” 小皇帝被战马殉葬都吓得魂不附体了,听得还有人殉,更是骇然,一声不敢吭,只紧紧搂着芳菲,整个脸都埋在芳菲怀里。 芳菲的声音淡淡的:“陆泰,你退下!” 陆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太后当日不是答应了么?至少是间接答应了的——给弘文帝人殉;在烧灵仪式上,追封李妃娘娘。 这两条,她当日不是妥协了么? 他看向身后的几名大臣。 众人,一起看向冯太后,准备发难。 冯太后却貌似没有看到众人的目光,只是低头,看一眼儿子,声音非常轻微:“宏儿,别怕,像个男子汉……” 孩子立即擦干眼泪,抬起头。 彼时,战马的惨嘶不见了。 小孩子的心理,立即不那么害怕了。 只转头,看着一干次第跪下去的大臣们。 他也没觉得可怕——并不知道,这个时候,人,比烧死的战马,可怕得多。 唯有芳菲,紧紧和儿子站在一起,眼睛不经意地看向四周——全副武装的鲜卑族宗子军,鲜卑近亲武装,这是历代葬礼的规矩,汉人军队是没有资格靠近的。 所以,陆泰等人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稍有不慎,这批野蛮的武夫,来一场兵变,也不是不可能。 她的目光忽然看向高处——道观的高处,一颗巨大的古松,在阴沉沉的天气里,枝繁叶茂。 一如一双奇异而充满悲哀的眼神。 她悄然地,握紧了拳头。 罗迦! 罗迦!!! 这难道不是你的义务么? ——————今日到此:))老规矩,每天下午更新哈。 罗迦—罗迦7 但是,她看不到他——只把目光收回来,十分平淡。 一如自己一个人,只身面对着这个世界。 幸好,还有自己牵着的这个孩子。 两双手。 她更紧地握住了儿子的手。 一如此时内心的倔强。罗迦,他很了不起么! 因为陆泰刚才的一番疑问,台下的目光,也一起看向了太皇太后和小皇帝。 这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理论上是如此说。但是,许多人则在衡量,事实的真相是否如此。 自从“中毒”事件之后,几乎长达一年的时间,冯太后不问政事,和弘文帝之间的关系,外界传说达到了冰点;如今,弘文帝死了,昔日不可一世的冯太后,是否如脱笼的猛虎?就看这一次丧礼上,她对弘文帝,以及弘文帝任命的顾命大臣们的态度了。 毕竟,知道顾命大臣之事的是极少数,而陆泰等人又存心隐瞒。所以,在外臣们的普遍映像里,都在赌一把关键的局—— 人殉和追封李妃这件事,便是衡量其中的关键。 尤其,当汉臣不能大规模进入这至亲葬礼的时候。 陆泰也在赌这一把。 所以,他的目光一再看向米贵妃。 这本是商议好的,按照当日皇太后的态度,也是几乎默许的,名单都通过了,为何到了现在,却不见一个人殉? 他见小皇帝和太后都不做声,急了,看向米贵妃。 米贵妃却一直跪在地上,不知是真心悲痛弘文帝的去世,还是惊惧不已,竟然几乎晕厥过去一般。 陆泰发现不对劲,抢步上前。 他和京兆王,是这次丧礼的主持人。 二人低语了几句。 冯太后站在对面,依旧面不改色,直到看见二人过来。 “启禀太皇太后,礼部这些家伙,准备工作太差了,玩忽职守,竟然把人殉这样的大事也给忘记了……” 这次负责丧礼的是李冲,烧灵的是两名汉人小吏。 罗迦—罗迦8 李冲和王肃,是唯一可以进到内场的大臣,但是,都在左侧,负责一些最后的仪式。这是陆泰和京兆王等商量的结果,他们不得不从。 一名小吏就站在陆泰身边,陆泰一伸手,一耳光就掴过去:“你们竟敢忽略这么大的礼仪,该死!” 李冲和王肃二人还来不及反应,陆泰已经大声道:“把那两个渎职的家伙给我抓起来……” 早有准备的几名侍卫,一拥而上,一把抓住了两名不知所谓的小吏。陆泰声色俱厉,“非治你们一个大罪不可,该砍头的家伙,竟然连这样的大事也给忽略了……” 这一动作,是一气呵成的。 甚至连侍卫听令时的表情,都是训练有素的。 众人都惊呆了。 大家都满头大汗,看着冯太后,又看陆泰。再看灵台四周,旗帜鲜明,一身孝衣的宗子军——唯有这部分军队,属于朝廷内调,一直以来,都控制在京兆王的手里,弘文帝生前,并未做过任何的改变。 很显然,陆泰已经取得了京兆王的支持。 就连小皇帝,也察觉到了不妙,看着那些明晃晃的白衣宗子军,因为这一突发事故,忽然变换了阵型——以保护弘文帝灵台的名义,围拢过来! 妇孺儿童,哪里见过这等阵势? 芳菲却面不改色,只是心内,忽然剧跳了一下——一如老天爷给的某次机会! 她悄然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想起在皇宫里遇到阿当祭司的情形! 就如手指是铁打的! 如果前路注定自己不得不成为一个铁腕人物——那么,扫除这些障碍,就决不能再存任何心慈之念! 陆泰面上微微有些得色,声音很大:“请太后下令,立即给太上皇上人殉;此外,在丧礼结束后,追封陛下的生母为太皇太后……” 当日还是私下里威胁冯太后,今日,则是完全提到了明面上。 鲜卑贵族们,立即喜形于色。 大家一起看着冯太后。 罗迦—血溅灵堂9 都意识到,这是一个报复她的极好时机到了——没有人忘记,当年的反贪肃贪,推行改革,这个女人,暗地里,借助弘文帝之手,除掉了多少鲜卑大臣。 现在,如果不趁机把她打压下去,以后,大家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李冲和王肃,悄然交换了一下眼色。 纵然他们,也十分紧张。 虽然之前,已经把一切详细细节都呈报冯太后了,但是,冯太后显然伤心过度,并未作出任何意见。 二人暗暗叫苦,虽然对陆泰早有防备,但是,此时在宗子军的支持下,局面如何,实在难以预料。 只有高台上的冯太后,面不改色,慢慢地,松开了小皇帝的手。本来被战马的惨死吓得哭哭啼啼的小皇帝,此时,早已一脸镇定,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陆泰。 四周一片死寂。 众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直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是老太监魏启元跪在小皇帝面前:“陛下,这是先帝留下的遗诏……”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道诏书。 先帝留下的遗诏? 陆泰等不敢置信。 弘文帝死前,大家都守在他身边。唯一离开的一会儿,只是他单独见了一下冯太后——难道,真的有什么密诏给了这个女人? 陆泰大怒:“你这个死太监,先帝临终前,根本没什么遗诏,你这是矫诏……我看看便知真伪……” 他竟然劈手就去抢夺诏书。 两把利刃,立时将他架开。 因为动作太快,大家都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两条灰色的身影,一前一后,低声呵斥:“陆泰,你好大胆,竟敢在先帝灵前肆意咆哮,你是要造反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为首之人,竟然是久未露面的魏晨——原先帝罗迦创立的灰衣甲士的统领。 而另一人,则是弘文帝生前最信任的御林军统领周鸿。 陆泰被捉住两只手,身子被按住。 只看到冯太后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刀锋一般。 前尘旧恨,百般纠缠。 他心里一凛,忽然想起死去的乙浑。 ——————今日到此。 罗迦出马——血溅灵堂1 只看到冯太后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刀锋一般。 前尘旧恨,百般纠缠。 他心里一凛,忽然想起死去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6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6部分阅读 的乙浑。 这一想,立即恶念顿生。 就如一个猛虎,忽然遇到了猎人——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可是,冯太后的目光却很快移开了,转向那一群面面相觑的鲜卑大臣们——尤其是京兆王和任城王。 心里潜伏已久的一股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这些该死的家伙,弘文帝尸骨未寒,就敢把宗子军当成了政变的利器。 两个王爷,见陆泰忽然被抓获,一时,也都乱了分寸,立即退在一边。 芳菲察言观色,知道他们为陆泰煽动,但是,必然只是为了人殉的事情,至于做反之类,想必还不曾参与。 陆泰却拼命挣扎,色厉内荏:“我是先帝的顾命大臣,先帝尸骨未寒,你们就敢来这一套?” 芳菲的面色,比冰还冷:“你既然是顾命大臣,何以敢在先帝灵柩前,抢夺诏书?” 陆泰一时词穷。 但是,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宗子军。 对于这些人马,他已经煽动了很久了,自然不会等闲视之。从内往外看去,但见黑压压,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尤其是宗子军的副统领,和他早已取得了串联,里应外合。 他本是不敢公然谋反。 尤其是当日在灵堂威逼冯太后之后,看到冯太后态度软弱可欺,以为大局已定。而且,时候,冯太后也是步步妥协:不但一切丧葬礼仪,听从鲜卑大臣的安排,就连不许众多汉臣进入,她也同意了。 陆泰,自以为一切都万无一失了。 可是,看到魏晨和周鸿出现,才明白,这个女人不是在妥协,而是在等—— 故意装出孤儿寡母的样子,一步一步地,引自己入彀。 就如她手上的诏书,谁也不知道真假。 但是,自己妄图上去辨明真伪,她便立即图穷匕见。 罗迦出马——血溅灵堂2 他冷笑一声,如果这个女人,以为区区多一个魏晨,自己就怕了她这一招?那些宗子军,绝没有反水的可能。 他一用力,果不愧是多年的武夫猛将,差点挣脱了周鸿的束缚;幸好魏晨用力,将他牢牢压住。 他看着面色骤变的鲜卑大臣们:“你们大家都在场,先帝的什么诏书??还望冯太后给我们一个明白……” 所有的目光,都虎视眈眈地看向冯太后。 小皇帝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场景,忽然明白,今天太后若是一个应答不善,自己母子二人,也许,便会葬身此处。 他的手心紧张得出汗。 芳菲却一挥手,若无其事,将诏书给魏启元:“魏公公,你念。” 魏启元苍老的声音响起:“……朕大去之后,一,不许后宫任何女眷殉葬;二,将朕独自安葬在先帝陵墓之旁……” 魏启元念完了,将诏书面向众人,清晰可见上面的玉玺以及弘文帝的亲笔。 所有人再次面面相觑,这道诏书,实质上没有多大意义,也算不得给了冯太后什么实质性的武器。但是,此时此刻,面对陆泰等人提出的人殉和李妃娘娘的合葬——弘文帝说得明白,自己要“独葬”! 他去陪伴先帝罗迦,要求陪伴自己的父皇,这虽然出人意料,但是,并不荒诞——父子情深,一番孝心。 只是,何以冯太后讳莫如深,把这道不算密诏的诏书藏得如此深刻? 若是当日她在灵堂之前,就出示了这道诏书,哪里来这许多事情??众大臣,再大胆,也不敢公然违背先帝遗命。 就在这时,听得小皇帝的声音,急切而尖锐:“陆泰居心叵测,敢在先帝灵堂前咆哮太后,威逼朕,谋反之心,确凿无疑……” 陆泰再是武夫,也立即明白过来。 自己谋人不成,反而中了那对一直装楚楚可怜的孤儿寡母的大当—— 他忽然跳起来,猛地就向冯太后抓去。 罗迦出马—血溅灵堂3 小皇帝尖叫一声:“太后小心……” 芳菲眼明手快,已经只身拦在儿子面前,侍卫赵立和乙辛已经冲上去。 陆泰骤然冲破阻拦,肆无忌惮,狂笑大喊:“宗子军,你们快上……这个妇人不守妇道,牝鸡司晨,是她害死了先帝……是她一直威逼先帝……她早已违背了我们鲜卑祖先的规矩,妇人干政是我北国大忌……快,拿下她……” 大臣们纷繁扰乱,不停地纷纷后退。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政变,惊得目瞪口呆。 宗子军,围上来。 陆泰哈哈大笑,洋洋得意:“冯太后,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今日,在先帝灵前,我要跟你理论个明明白白……” 小皇帝气得浑身发抖:“陆泰,你敢辱骂太后……” …… 陆泰来不及回答,只听得李冲猛喝一声:“拿下这个叛上作乱的家伙……” 鲜卑大臣们蓦然回头。 陆泰也回头,顿时面色惨白。 外面,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涌进来一批人,全是灰衣甲士。而且,道观灵台的屋脊上,忽然哗啦一声,上百名弓弩手,已经瞄准了自己等人。 …… 芳菲站在高台上,拉着儿子的手。 此时,风微微吹起。 她的目光微微斜过去,看到一个灰色袍子的人,背着弓箭,无声无息的背对着众人。他站在一棵粗大的横梁背后,不看众人,众人也不见他。他头发银白,身材高大,好像也不过只是灰衣甲士的一员。 风将她的素白的孝衣吹起来。 一干眼中钉般的鲜卑大臣,终于落网。她和他们较量了那么久,始终找不到最合适的机会,却不料,他们那么迫不及待,也就别怪自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这是弘文帝给自己的最后的机会。也是罗迦给的。 从此,一个女人,才真正站到了人生的最高顶点——政敌尽皆除去,放眼天下!这是谁的天下? ——————ps:结局之前,还有点缠绵镜头,嘻嘻:))敬请期待。 结局:芳菲和罗迦的重逢1 整个灵台,变得如此肃杀。 她忽忽回头,看到困兽犹斗的陆泰,看到几位首鼠两端的王爷,甚至刚刚露出头的宗子军副统帅拓跋微利。他刚才还和陆泰一起吆喝过。 他在往后退,眼神犹豫,看一眼陆泰,又看头顶的弓弩手。 几乎其他所有大臣都看着头顶的弓弩手——他们居高临下,瞄准场中的每一个人。 每个人的心底,都如打鼓一般,七上八下。 除了冯太后和她牵着的小皇帝。 小皇帝的声音露出一丝喜悦,洪亮而清晰:“陆泰,你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父皇尸骨未寒,你就敢咆哮灵堂,现在,该当何罪?” 最初小皇帝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家只当成是一场笑话。 孤儿寡母,色厉内荏。 可是,他再一次说这话的时候,却如此中气十足,谁也不敢小觑。 这些话,显然是冯太后事前教导他的。 一步一步,她都算得精准。 这个意志非凡的女人,当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在悲痛里的时候,她却出奇的清醒,居高临下。 京兆王猛然惊醒一般,大喝一声:“宗子军,退下!” 宗子军立即退下去。 他们的速度那么快,几乎全部在灰衣甲士的目光之下,彻底退出了灵台。 外面,涌上来的御林军,彻底将他们缴械。 众人忽然跪下去。 黑压压的一堂。 小皇帝侧脸,看着太后——看着她一直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微微的汗珠已经消退了。 她的脸上带了一丝微笑,很快,便消失了,变得非常平静。 小孩子的心里,第一次闪过一种奇异的成熟:只有实力的对比,自己才能站在这里,对大臣们说话。如果实力不足,哪怕是皇帝,也算不了什么。 他悄悄地,将太后的手拉得更紧一点儿。 可是,太后却将他的手轻轻地放开了,目光非常温和,非常镇定。 结局:芳菲和罗迦重逢2 充满了一种信任——是母亲对儿子的那种温存的信任和鼓励。 小皇帝立即心安,站得很稳! 她看一眼倒下去的政敌们,再看自己的儿子——他站稳了! 直到此刻起,自己的儿子,总算坐稳了这把龙椅。 孩子从她的目光里得到了力量,声音更是中气十足:“把陆泰和拓跋微利压下去。” 众人再次色变。 要抓什么人,如何发号施令,小皇帝如背熟了一般。 他本是个傀儡——冯太后的傀儡! 但是,此时,他发言的那种不属于小孩子的气势,眼里闪烁出的自然的喜悦情怀,甚至悄然地依偎着冯太后的那种无言的亲昵——都表示,他不是傀儡。 他绝对不是谁的傀儡! 反而是冯太后,苦心孤诣。 是的,芳菲等这一刻已经很久——这是一颗比陆泰更加刺眼的钉子。 从罗迦当年突然遭遇三王子的毒袭,到弘文帝当政时,好几次的阳奉阴违……因为宗子军,一直控制在这几个人手里,成为腋下之患。 到了自己的儿子的时代——便再也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但是,她还是没有开口,平静得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个插曲。——尤其是那几名联名威逼过她的大臣,更是冷汗直流。 她却举重若轻,一挥手,头顶的弓弩手们退下。 大家都看着她——但是,都跪在地上。 文武大臣们,济济一堂,第一次,跪拜的是太皇太后本人。 “众位爱卿平身,先帝的烧灵仪式,继续!”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众人起身,李冲和王肃立即上前,此时,烧灵仪式,已经到了尾声。 小皇帝披麻戴孝,扶着父皇的灵柩,绕灵三周,明日某个时辰,就要入葬后山,和先帝爷爷埋在一起了。 哭声一片。 开始了今天臣子们的第一次痛哭——孰真孰假,不必在意,一个过场,总要走完。 结局:芳菲和罗迦重逢3 芳菲依旧站在高台上,看着熊熊火焰里,眼光有些恍惚,仿佛弘文帝的脸,在火光里冉冉的——她连跪拜他都不行——她是他的“母亲”——母亲没法跪拜儿子。 她终于潸然泪下。 身子微微转过去,走到了幔幡处。 风吹起来,熙熙攘攘的,将幔幡吹得很高,遮挡了她的身子,也遮挡了她和外臣的视线。 她一个人,置身在一个阴风灿灿的世界。 只有外面,那对铜墙铁壁一般站着一动不动的灰衣甲士。 一如刚才大臣们的震撼,惊愕之下,连京兆王都来不及发出任何的抗议,俯首臣服。 此刻,光线忽明忽暗,阴风一阵一阵。 从她的距离,到那个人的距离——不到一丈。 他依旧背对着她,仿佛背对着整个的世界。 只有他的银发,随风飘起来,那么长,仿佛要牵挂到她的一身惨白的孝服。 他一个人,站在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芳菲看着他——太久了,久得她想不起来,自己曾几何时,距离他这么近过。 又是一阵风来,她看得那么清楚——一行水滴,从他的面上飞速地滑过。 他在流泪! 这样的一个男人,在流泪。 为了他的儿子?为了别的什么人? 她忽然想飞奔过去——那几步的距离,不足为惧。 她需要奔过去,紧紧拥抱他! 哪怕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拉一下他的手。 那是一个女人的孤独——站得越高,高处越是不胜寒。 从此,没有弘文帝,没有敌人,没有对头——也没有了爱人,关切的人,庇护的人——孤儿寡妇—— 谁知道这么漫长的岁月,一个女人那种孤寂的痛苦? 她方觉得软弱——无论打败了多少政敌,都无法让内心安宁的那种女人的软弱——而且,从今往后,难道只能一辈子寂寥深宫? 她往前走几步。 他浑然不觉。 三步之遥。 她停下来,忽然失去了勇气。 无声无息地停在他的后面。 他遽然回头,看到她满脸的泪水。 头发凝结在素白的脸上,和泪水一起,模糊了眼睛。 结局:芳菲和罗迦重逢4 他遽然回头,看到她满脸的泪水。 头发凝结在素白的脸上,和泪水一起,模糊了眼睛。 可是,她却看不清楚他——太模糊了。 一切都模糊在朦胧的泪水里。 就如一场午夜梦回时的场景——期待了许多年,幻想过无数次地相见——直到某一个,真正地在梦里出现,竟然无论怎么睁大眼睛,也看不真切。 她的身子微微哆嗦。 穿过无尽迷蒙的眼神,看到他的白发——那种银白的头发,一缕很长地垂下来,也许是风把它吹乱了,也许是岁月把它扰乱了,跟这无尽的命运一样——只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怎样令人心碎的时刻? 何况,他只能远远地站在场外——如一个无关痛痒的人,一如一个侍卫——连靠近多看一眼,把丧礼上的人看得真切一点都不敢。 四周那么安静。 四周那么模糊。 她看不清楚他;也不知道他能否看得清楚她。 芳菲的脚步不敢再挪动,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切——一眨眼,一切便要消失,就如无数次,他曾经消失过的一般。 她要张口,但是,嘴唇微微抖动,发不出声。 只有手,悄悄地,无意识地伸出去。 几乎要抓住什么。 却是他的一个转身——啊,他转身了,他竟然如没有看到过她一般。 她心如刀割,勉力地睁大眼睛,狠狠地摇头,要将自己从梦幻里清醒过来——这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罗迦,他岂能如此轻易地现身? 不,他不会这样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可是,她岂肯罢休? 就如当年她如何地要拒绝他一般——坚韧地,拼命地,忽然要向他靠近。 她冲过去。 三步的距离,天涯一般,一个声音响起,是路过的侍卫。 她骇然,生生停下脚步,眼前一花,帷幔忽然卷起,将她罩住,还有他! 不知是风,还是他! 两个人的身子,都在帷幕里。 ——————接下来的缠绵镜头,我仔细酝酿一下,做到乐而不滛,哀而不伤,老少皆宜:) 大家周末愉快。周一继续:)) 结局:帷帐深处1 不知是风,还是他! 两个人的身子,都在帷幕里。 却隔绝着——一层帷幕,将她的身子缠绕,而他,站在风外,凝视着她。 她也凝视着他,心剧烈地跳动。 也能听到他的心跳,咚咚的,强健而沉稳,属于男人的那种心跳。 她忽然面红过耳——无数次,自己在他的怀里听过这心跳,感受过他的胸膛的强大,头枕在上面的那种松软的感觉——天啦,那是自己的丈夫啊! 她几乎忍不住扑上去,像许久之前那样,紧紧地搂住他—— 一个女人,相思自己的丈夫,情欲煎熬。 她的脸越来越红,就连冰冷,也遮住了。 她宁愿相信那是一场梦,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他老了! 不不,他没有老。 他的银色的头发,仿佛某一种发光体一般,萦绕在帷幔的周围,从他的肩头刷下去,有时,几根飘起来,回荡在空中。 几乎模糊了他的眼睛。 呵,他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燃烧着激烈的火焰,似痛苦,似悲哀,甚至眼角边挥不去的憔悴和衰老——他老了!他真的老了。 只是,他老得那么好看。 这一瞬间,她甚至在心里寻思,他多少岁了? 当年28岁的战神罗迦,他究竟所少岁了? 为何他的眉眼还如此浓烈,如此英挺?为何他的身板,还如此笔直? 甚至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在这样阴森的天气,那么灼热,从帷幔传过来,几乎到了她的脸上——那是她习惯的男人的气息! 她忽然捂住了脸。 从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 一个憔悴到了极点的女人,眼睛是肿的,脸也是肿的,没有一点的颜色,甚至这身素白衣服下面的身子——不停地哆嗦。 她忽然觉得很冷,很害怕。 呀,那是芳菲么? 原来,自己才是老了。 结局:帷帐深处2 自己老得那么可怕——头发都是灰的——和整个人一样,已经灰了。 自从他“死”后,她便没有过青春了。 她不能自已,退后一步。 连他的心跳,都模糊了片刻。 竟然不欲再和他面对面。 不行,自己要离开这里,一定要马上马上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和他看见了——再也不要他看见自己这般摸样了。 她转身,却失去了力气。 因为,他的目光,并不再她的身上,而是穿透了帷幕,看着里面——此时,他才能真正看到里面,看到他儿子最后“栖息”的地方。 芳菲的手一直被帷幔牵扯着,剧烈跳动的心,从他的目光牵引着来回,仿佛某一种神秘的力量,一直在召唤着——只要离开这里,也许,再见他,又不知是何时了。 或者,再也见不到了。 不,他不会追来的。 他绝对不会。 再踏前一步,就是他儿子的灵堂——他那么热爱的他的儿子。从来都将他的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比自己都重要。 他怎会在这个时候,注意自己呢? 她忽然那么绝望。 比起刚刚陆泰等人威逼的时候,更加手足无措。 甚至失去了信心——连是否被他所爱,都变得捉摸不定。本是确凿无疑的啊,为什么忽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仿佛此时才是真正的无依无靠。 尤其,那么漫长的时间——其实,只是一瞬间的相对。但是,这样的场景,在她的脑海里许多年了,所以,她觉得漫长,简直是一种煎熬。 尤其,他的紧紧闭着的嘴唇,那么诱惑。 甚至他并无意迈上前半步的身形。 她忽然觉得羞愧——觉得就像一个准备偷情的女人。 想一想,弘文帝尸骨未寒。 想一想,宏儿才将他的灵柩拂走…… 可是,他是谁啊——他是罗迦啊! 她再也无法支撑下去,转身就走。 结局:帷幕深处3 仓促之间,拂开帷幔,却层层的包裹,就如这阴沉沉的天气,将人裹住,将清楚裹住——她挣扎得激烈,几乎一把撕开了帷幔。 细碎的破裂声,在空气里,呜咽一下。 她踉跄就走。 手臂被抓住。 她不敢置信,也不敢回头。 身子瞬间变得那么僵硬。 “小东西~!” 那么沙哑的声音。 她如遭雷击,仿佛这声音不是真的——不不不,都是假的,甚至手心传来的温暖,那种属于男人的宽厚的,灼热的大掌——这些都是假的…… 她挣扎了一下,手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她回头,想看他,可是,不知道是风还是其他,帷幔又飘起来,挂在他的身上。她有一刹那,看不到他,忽然焦灼地往前一步。 此时,风刚刚吹开。 帷幕下,露出他的脸——她正跨出的一步,撞在他的怀里。 他伸出手,低下头,那么恰到好处,本来,只是搀扶他一下,却触在她的嘴唇上——她的冰凉,他的灼热。迟疑之间,他停留了一会儿,心里一抖,如一件充满了禁忌的事情——太留恋了。忽然恨不得,一下揉碎了,永远停留在那唇上。 她的呼吸急促,他也急促。 她惊愕地看他。 他也惊愕地看她。 唯有唇上的温度传来,是她的冰凉的颤抖的气息;也是他灼热的,湿润的气息。 她微微闭了眼睛,身子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仅仅只是一个碰触——比亲吻更加暧昧,却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她绝没想到,自己和他这样的重逢。 她甚至看不到他眼神里燃烧的那种痛苦——丧子之痛,对她的挂念,忧虑,多少年的相思煎熬……她看不到,统统都看不到。 只有自己激烈跳动的心。 手触摸在他的胸前。 感受到他的胸口传来的热量——她太冷了,冷得这一刻,急需要其他热量的支撑。 眩晕一般。 ——————————高嘲即将到来~~~~~ 结局:帷幕深处4 她站不稳。 身子摇摇欲坠。 他牢牢地盯着她,火一般滚烫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冰冷的嘴唇。 却见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她完全是无意识的。 只是觉得嘴唇干涩,和心灵一样的干涩,没有任何的滋润。 风吹来,就干涩得疼痛。 可是,他却牢牢地盯着——看着那嘴唇如何地带了一丝丝湿润,就如自己刚刚碰触到的一样。 甚至还有那种熟悉的味道,淡淡的馨香——过了许多年,这馨香,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从来没有模糊过。 甚至她的面颊,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玉润,那么憔悴。 还有她的头发——她的比眼珠子还要乌黑发亮的头发,也灰了。 灰灰的,就如人的心一般。 “父皇……你待我真好……我还要吃那个糕点……” “陛下,我真的有点喜欢你啦……” 他的心忽然一阵颤抖。 就如她此时的身子。 她就那么傻傻地抬头看着他——某一刻,就如当初的那个小女孩,那么小,那么丑的小人儿,神奇地看着一个新奇的大人——他一直是她的新奇。 就如神邸一般。 她嘴唇微微地张开,几乎要习惯性地喊出来:“父皇……父皇……” 一如他快要死的时候,她的绝望。 她甚至无意识地伸出手,想拉着那双大手——那双大手,一点儿也没变,跟记忆里一样,是习惯了弓箭刀马的手! 只要那双大手在,自己就是安全的! 手伸出,却怯怯地停在半空。 竟然不敢。 只悄悄地,又舔了一下嘴唇。 就如一个满怀惧怕的小孩子,生怕在大人面前,失去了宠爱,不小心,惹了他生气。 心里,一阵热流在奔涌。 他低下头,唇下去。 这一次,绝不是无意之中碰到的。 是他低下头,牢牢地覆盖在她的嘴唇上。 结局:帷幕深处5 烈焰红唇,带着诱人的气息。 可是,却不够,远远不够。 她的头微微扬起来,正迎着他。 他彻底地覆盖了她,纠缠成一团热烈的奔放,仿佛要把她嘴里的空气完全吸光……她的身子一阵一阵的摇晃,那是很奇怪的姿势,两个人,只有两张嘴在支撑…… 不知是他先伸出手,还是她先。 也许是她。 但是,她不在意。 手已经拼命地搂在他的腰上——狠狠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也感觉到他的拥抱,是那种坚韧的,几乎要把她的骨头也捏碎一般。拥抱那么紧,她甚至感觉到身上隐隐的疼痛。 但是,一切的疼痛,都比不上此时的感觉——太热了。 她从冰凉转为炽热。 他也从冰凉靠近炽热——一如自己的人体暖炉,冷了太久太久,终于重新找回来了。可是,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更是一发不可收——自己的暖炉,肥腻腻的小猪仔一般的身子……都在记忆里复活——燃烧,叫嚣着,要萌发昔日的春情…… 他的手,本能地下去,抚摸在那白皙的脖子上——脖子也变得滚烫。 在他的摩挲的手心里变得很舒适——却舒适得不够,远远不够…… 他的唇刚一移开,立即如一股冷风吹来,灌入了胸腔里——她受不住,心那么空虚,就如此时的空虚,是她主动的,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顾不得自己此时呼吸已经那么困难了,非要狠狠地捉住他不可…… 她封堵了他的嘴唇。 踮起脚尖。 他不是配合她,是被她支配着——强烈地融化着,仿佛她变成了不可一世的主宰! 唇舌纠缠,两个饥渴了许久的人——也不只是她点燃了他,还是他点燃了她! 他低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的眼睛——朦胧而模糊,却又很清透,就如当日神殿的少女,带着那么急切的恐慌和兴奋。 结局:帷幕深处6 心里一阵一阵的激荡,原以为早已枯死的心,瞬间复活了——只要落在她的身上,便复活了。 他牢牢地拥住怀里这具娇小的躯体,忽然滋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不是一次重逢,而是一直如此! 自己和她,一直在一起,从未分离。 只是搂着她的腰肢的时候,忽然很心碎——她憔悴得太厉害了。 一直那么青春,那么娇俏的一个女人,怎会憔悴得如此厉害? 只是,这种憔悴也很快模糊了,她在和他的辗转亲吻里,就如一朵花开了——本是快要枯萎的花,遇到了春风,呼啦一下就全力绽放了。 她面色绯红,星眼朦胧。 仿佛是天长地久一般的热情,一旦爆发,就再也没法控制。 二人都忘了身在的处境,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这么多年岁月的蹉跎…… 芳菲但觉身子酥软,如在滚水里一般,只听得他的激烈的心跳,灼热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脖子里,耳朵边,一浪接一浪,几乎马上就要把她彻底融化了。 太久了,太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春梦了。 手在发抖,脚也在发抖。 仅仅只是一个拥抱,却如抱住了全世界。 某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很安宁,很开心,也很安全。 一切的朝堂争夺,尔虞我诈,劳累辛苦,孤儿寡母,灰心失望……忽然不见了,统统不见了。 有他在,一直都有他在。 自己还怕什么呢? 恍惚里,脖子上忽然一疼——是他忽然咬下来,轻轻的,正好在她的锁骨处,上下的轮回,就如噬咬的一头兽,和他急促的呼吸——两人夫妻那么久,就算再是久违,也明白彼此身上的弱点——那是他的!是罗迦的!是他昔日最热爱她的时候的激|情的表现…… 是每一次他最喜欢萌动的欲望。 她觉得透不过气来,他的轻轻的啃噬,已经一路往下…… ——————————今日到此。 大汗,成吉思汗,后面的内容都是新写的,不是写好了不发出来,每天现写现更,这个,我相信大家都是知道的。 哈哈,自从手术后,医生叮嘱我,必须每坐一小时,走动至少十分钟。 天啦,你们知道,码字是个需要安静的活儿,这样走来走去,怎么写得下去?跟挤牙膏似的; 所以,根本不可能写得很快;往常一日1520更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没法,大家骂我吧; 我听着:)) 因为,我实在没法一日10更了:) 结局:春梦1 她觉得透不过气来,他轻轻的噬咬,已经一路往下…… 身子忽然酥了。 浑身都酥麻了,好像失去了筋骨的人,骤然瘫软在他的怀里,微微闭上眼睛,只任凭他的摆布——呵,那摆布也是一种幸福的摆布。 不知渴望了多少年,才到得今天——她一直怀疑是一场梦,自己一直在梦里。 春梦得如此真实,脸颊也在滚烫。 她闭着眼睛,不敢看他。 只有他银白色的头发,轻轻地拂在她的脸上——加剧着那种令人眩晕的感觉——尤其是他搂着她的腰的手,那么有力,那么强健——和昔日一样!和许多年前的罗迦一模一样。甚至她悄悄地睁眼看的时候,能够看到他双手的那种细密的纹理——一点也不显出的苍老! 她忽然心碎了——因为自己的憔悴! 在梦里也那么伤感。 但是,这丝伤感很快就被彻底吞没了——在他的轻轻的噬咬下,整个身子,如在九霄云外,如久旱逢甘霖的一颗枯树…… 就连呼吸也急促起来,喃喃地,不由自主地叫他:“陛下……陛下……” 她的手,几乎掐入了他的肩膀里。 他也意乱情迷,完全沉浸在了这突然爆发的激|情里——只有被禁锢的人才知道,一旦冲破了禁锢,那种力量,会是何等的不可阻挡。 不,自己再也不要那林林总总的禁锢了! 一切的羁绊,都应该抛开了。 他亲吻得更是认真,几乎要将她整个的人,都吸入自己的身体里,合二为一…… 天地之间,忽然静止了一般。 “太后……太后呢?” 一阵脚步声。 是红云的声音,她们忽然发现太后不见了,但是,声音并不着急,小小的,十分谨慎。 二人骤然分开。 连同那种带着灼热炙烤的亲吻。 仿佛是一种错觉。 芳菲心思恍惚。 身子和心里同时一冷。 结局:春梦2 只有罗迦的身子,已经在帷幕的一端——四周那么寂静,仿佛刚刚的脚步声只是一种错觉而已。 唯有他明亮的眼睛,飘忽的头发——她傻傻地看他的头发,想起很久以前宏儿的形容:“太后,您不知道,神仙爷爷的头发可好看了,真是帅极了……我真希望自己也变成那样的头发……” 是啊! 她从未见人,白发也白得这么好看。 鹤发童颜——哦,不是这样,是银色的,不是白色的——很气派,很高贵的样子。 连同他额头上的皱纹——也是那么气派,是一种中年人的沧桑和优雅。 他没老! 他为什么一直不老呢? 她惊奇地看,如第一次认识他。 “小东西……” 那声音是贴着耳朵的。 痒痒的。 她笑起来,却屏住生息,咯咯的在心底,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等了多少年了,才听得他这样的熟悉的喊声。 他的手心忽然一热,隔着帷幔,擦在她的脸上,默默无言。有一瞬间,他再次冲动起来,自己必须拉住她,再也不要她离开了。 一直一直,都必须陪伴在自己身边,一辈子不离不弃。 但是,手心上的湿热尚未擦干,她的脸已经移开。 她扭头就走。 外面,那么多人在寻找冯太后。 他本是要上前一步,但是,屏风闪烁,他停下脚步——不,自己走不出去!外面,是冯太后的天下,是宏儿的天下。 唯有这帷幔的背后,这道观的密道,才是自己的容身之地。 他黯然地看着她,就如看着自己的一缕阳光,倏忽来去,一下就不见了。 唯有她回头的时候,他迎着她的目光,但见她掳了捋自己前额那褛凌乱的头发,脸上的绯红,甚至嘴唇上刚刚被蹂躏之后的那种红润,还有脖子上的痕迹,噬骨噬咬后的一种销魂,也那么鲜明,触目惊心……鲜艳欲滴。 结局:春梦3 她在笑——笑容那么调皮,妩媚,甚至妖娆。 她的手甚至还放在发丝上——一瞬间,那灰灰的发丝,忽然变得那么乌黑亮丽似的——尽管是一种错觉,他也怦然心动,觉得她那么鲜艳——许多年了,都那么鲜艳。 那是他的情人——情人眼里才会出现西施。 一辈子,都是鲜艳的,直到她鸡皮鹤发了,也是娇媚如花的。 在这一刹那的对望里,她立即明白了这一点——是的,自己是他的情人,永远是他的情人!真好! 唯有情人,才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感觉和激|情。 呵,这帷幔深处,深宫内外,多少臣民八卦昭昭——冯太后作风不正,冯太后几多男宠。 其实,谁才是谁的入幕之宾呢? 背了那么多年的名声,何必白白地枉费了呢? 她微微咬着嘴唇——昔日种种不足为惧;可是,一个女人,总要有一个男宠——哦,不对,是有一个男人才对! 何况,这个男人本来就是自己的! 难道这很大逆不道么? 一团火焰,一旦被点燃,难道不该寻找灭火的良方么? 她悄悄地眨眨眼,连声音都如蚊子一般娇怯怯的:“陛下……你等我……你等我……” 她的嘴唇蠕动,但是,他竟然听见了,都听见了。 那声音也是绵软的,就如她刚才软在他怀里时候一般,春风吹过的一池湖水。 他哭笑不得——又甜蜜无限。 她变了——变得大胆了——但是,却是他喜欢的,是他多少次渴望的。以前,她不敢,从来不敢这样的。 她也挣脱了禁锢。 她的声音是和身子一起消失的,脚步忽然变得很轻盈,那么矫捷,一如昔日活蹦乱跳的小少女。 “陛下……记得等我喔……” 软软的,从他耳边划过,然后,彻底地消失在帷幔外面。 直到摇曳的帷幔彻底静止,他才缓缓地转身。 结局:春梦4 后面的密道已经非常寂静,众人早已退去,只有他,站在这天地之间,看着头顶的天空,阴沉沉的天气已经散去,太阳很火辣地照射下来。 墓碑。 沉重的石门,轰然打开。 宏儿跪在父皇的灵柩之前,哭得几乎哑了声。 芳菲的脚步慢下来,很远地站在旁边。 刚刚才热切下来的心,忽然变得那么冰冷——一旦回到现实的世界,梦就冷了,浑身的春情,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如弘文帝冰冷的棺盖。 她站在原地,觉得人是分裂的——身子和心灵;儿子和爱人……一切,都是一个无形的敌对。 就如这一生,无可奈何的纠缠。 三声炮响,吉时已到,灵柩入墓。 “父皇,父皇……父皇,我再也见不到父皇了……再也见不到了……” 宏儿哭得死去活来,身边几名太监也拉不住他。 芳菲的眼睛很干涩,并非是因为羞愧——因为弘文帝尸骨未寒,自己却做起春梦的那种羞愧——而是一种无言的悲哀。 对一个人,只能最后一面的悲哀—— 那种复杂的情感,死去的人,是弘文帝啊,是弘啊!是太子啊! 她背靠着一棵大树,不让自己看到儿子的哭喊——就如一个真正的太皇太后——冷漠而残酷。 可是,这冷漠也做不下去,就在灵柩入墓,倏然关上墓门的刹那——她看到儿子忽然晕厥过去。 她冲过去,紧紧地搂住他,掐他的人中。 “宏儿……宏儿……” 顿失庇护的孩子慢悠悠的醒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如自己这稚弱的肩膀要担负的可怕的未来——一个国家!“父皇……父皇不在了……以后再也没人照顾我们了……太后,我害怕……我好害怕……” 她也泪如雨下:“宏儿,别怕……还有人照顾我们……一定有的……他一定会照顾我们的……” ——————ps:不是我故意打住,吊大家胃口;至少,在弘文帝的灵前,于情于理,他们谁也没法,对吧?至少,得换一个地方……一切都会有的。 结局:最后的选择1 她也泪如雨下:“宏儿,别怕……还有人照顾我们……一定有的……他一定会照顾我们的……” 声音那么微弱,不知是在安慰儿子,还是安慰自己。 就连内心深处,都是相信的——罗迦,他一直在!!ta他一定会照顾自己母子的,有什么可怕的呢。 可是,孩子显然从这里得不到真切的安慰—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7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7部分阅读 一个孩子,总要有父亲,才会有安全感,光有母亲,无论多么强大,也觉得失去了半边天。 他泪眼朦胧,身子靠在太后瘦削的肩膀上,想起刚刚过去的那些人,陆泰,任城王等等……这些大臣一再的威逼,若非是太后提早筹划,这一切,如何躲得过去? 可是,能一辈子依靠着太后么? 下一次风暴来临,又该指望谁?他从未如此的怀念父皇,觉得父皇的强大——要是父皇在,自己根本不用害怕这些问题。 一阵风吹来,山间风寒,就连太阳,也压不下那样微微的寒意。今年,好像没有真正的酷暑。 芳菲心里何尝不在颤抖? 一抔黄土,便将弘文帝埋在这里,而且,绝对没有任何的奇迹——我们之所以为死去的亲人而悲哀——唯一的原因在于我们根本见不到他(她)了,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无论你多么想念他,怀念她,都再也见不到了…… 孩子的声音,很软弱地响在她的耳边:“太后……我好希望父皇出来……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死……父皇为什么要死呢?” 她没法回答。 而且心底的悲哀,因为儿子的疑问,更加剧烈——弘文帝之死,多多少少,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太后……” 宏儿还要问什么,忽然看到太后的身子,那么单薄,那么软弱,甚至自己的身子靠在她的肩膀上,她也显得摇摇欲坠,无力支撑…… 而且,她在哭——太后在哭泣,满面泪水,前所未有的伤心。 结局:最后的选择2 孩子,往往比大人更加敏感。 他悄然地从她怀里站起身,想装作很坚强的样子。但是,连续两日,他为父皇之死而恸哭,吃得不多,休息也不够,浑身疲软,他还是一个孩子,装都装不像。 就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芳菲扶住他。他明显地感觉到她手心的无力——一个无力的女人和一个无力的孩子。 远处,宫女们,太监们,都在奴仆的范围之内; 再下面,是已经退下去的大臣们。 孩子模糊地看一眼四周,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很遥远——除了自己面前的墓碑,除了自己的父皇,一切都是虚幻的。 芳菲看看弘文帝的墓碑,又悄悄地拉住他的手,贴在他耳边,低声说:“宏儿,你还记得神仙爷爷么?” 他惊奇地睁大眼睛。 芳菲急切地看着他,竟然有点害怕——这天下,他是唯一能照顾自己母子的人了。 从古至今,有很多儿子野心勃勃,对老子篡位的。 但是,从来没有爷爷、老子,会篡位儿子,孙子的。 绝对不会。 就算是在血雨腥风的皇宫,在无数丑恶阴险的政权争斗里,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纵然是京兆王,纵然是宏儿的兄弟们……她都忌惮着几分。 更忘不了一干虎视眈眈的鲜卑大臣们。虽然一次胜利了,但是,谁能保证,你永远是这朝廷斗争里的胜利者? 纵然再有亲信,李冲,王肃等人……可是,再亲信,毕竟是外人。 而且,君臣有别。 一个是高高在上,一些是为人臣者,总要恩威并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敢说,要保留几分,——换而言之,普天之下,连一个可以说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难怪人家说帝王都是孤家寡人。 她站在这山巅,站在弘文帝的墓前,才感觉到无限的寂寞——站在无限的高度,方是无限的寒冷。 结局:最后的选择3 称孤道寡又如何?权倾一时又如何? 作为这个帝国,事实上的女皇帝,又能如何? 孩子还那么小,就连母子争夺权力的可能都还没法出现—— 唯有罗迦,唯有这之前的皇帝——普天之下,只有他,不用自己有任何的提防——可以完全敞开心扉,得到他的关照。 他的能力,他的心计,他的智慧,他对臣下的驾驭,他的作战的本领……每一宗,都是一等一的。就连他对这个帝国的热爱,也是一等一的。 本来,他才是这个帝国的真正所有者,是这个帝国的主人。 而且,还能担负起培养宏儿的重任——孩子一天天大了,正处于成长的最关键的时期,接受什么人的教导,便意味着他今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心头潜藏的秘密,也希望他成为罗迦一般的强者,掌控一切。 甚至,可以抛下自己肩头的负担,喘一口气,真正像一个女人的样子——过几天女人该有的日子…… 这还是一个理想,那么简单,又那么遥远。 她已经渴望了很久很久。 才迫不及待地宣泄出来。 但是,这只是自己的想法。 宏儿呢?毕竟,他才是皇帝——再小的皇帝也是皇帝。而且,不仅是皇帝,也是自己的儿子,她必须顾忌他的感受,而非是一切自作主张,把他当成傀儡一般。 不,决不能把自己的儿子当成傀儡。 当然,也决不能羞辱了罗迦。 但是,孩子一直不回答。 “宏儿……” 孩子的沉默,几乎惊扰了她。 她第一次在孩子面前,忐忑不安,低低的:“宏儿……你忘了神仙爷爷了么?” 孩子也悄悄的,很低声地问她:“神仙爷爷会帮我们么?” 她急切地点头,微微的兴奋:“会,他会照顾宏儿,会待宏儿极好极好……宏儿,你该知道,你小时候就知道的,不是么……” ——————到此。 结局:最后的选择4 孩子看着她热切的眼神,似在回想神仙爷爷的面目。以及那些一起度过的日子。 是啊,神仙爷爷是很好很好的。 给自己做弓箭,木马,不辞辛苦地教给自己本领,带自己玩儿……甚至自己第一次“骑马马”,都是他教的——是他匍匐在地上,驮着自己。 很长的时间,他在神仙爷爷那里,感受到缺席的父爱。 一度,神仙爷爷,几乎是自己心目中的神袛——带着景仰,崇拜,敬畏,甚至热爱的心理……就如小孩子,崇拜着自己的偶像,尤其,他在他的审美认知里,觉得他是那么帅。 但是,神仙爷爷终究不是父皇。 尤其是这一年的父皇,自从自己登基之后,他对自己付出的那种呕心沥血的关爱,教导……那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 就算神仙爷爷也不行。 可是,太后的目光……呀,那目光,为何那么充满了期待?惶惑? 孩子微微地咬着嘴唇,很慎重。 超出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深思熟虑,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宏儿……” 太后的声音飘飘忽忽的,有些无力。他的脑子里也晕乎乎的。 孩子的脑子里,不知为何,浮现起当日太后坠落山崖的场景,神仙爷爷准备的鹿皮靴子,熊皮衣服——呀,连太后的都准备好了!大小刚好合适,他暗暗地,一直在奇怪,为何连太后的都准备得那么充分?为何尺寸都那么合适? 还有太后喜欢吃的东西,每一样,都是神仙爷爷亲自准备,他甚至都没问过太后,也没问自己,就明白得一清二楚,每一次端上来,都是符合太后心意的。就像在慈宁宫在吃饭一样。 甚至好几次,他看到神仙爷爷,长久地凝视着太后——给太后唱歌,弹奏,那么小心在意地照顾她,他哈哈大笑,那么快活……甚至不像初次相逢的陌生人。 他第一次见到神仙爷爷这么大笑,欢乐,无比的快乐。 结局:最后的选择5 他第一次见到神仙爷爷这么大笑,欢乐,无比的快乐。 以前,为何就不会这样呢? 这是一个秘密,他从不敢问出口的秘密——而且,明明他偷偷看到太后见了神仙爷爷,却为何蒙着眼睛,装作不认识? 他们两个是认识的——早就认识的! 但是,为何装作不认识? 还有,还有…… 他在平城皇宫的祭堂里看过的画像——先帝爷爷的画像。 呀,记忆忽然涌上来,他是那么聪明早慧的孩子——先帝爷爷,和神仙爷爷,那么相似!太相似了。 如果那是同一个人——如果他是太后的谁谁谁? 他心里忽然猛烈地跳动起来——如果回到平城,自己一定要再去看看那张画像。 不对,是在这北武当,要再见一次神仙爷爷。 神仙已经很久很久不露面了—— 他对平城的画像,印象非常深刻,因此,i心跳更是加速……就如一个小孩子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但是,以他的理解力,却串联不起来,模模糊糊的,很含混,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能想起父皇临终之前的悲哀和痛苦……父皇走得那么凄凉。 还有一幅画像……悄悄藏在父皇寝宫的一幅画像,很多年了,纸都泛黄了,他要求跟他合葬。 这样的事情,他没法要求臣下办理,只悄悄地叮嘱自己的儿子办理……这也是一个秘密。是他亲自将那副画像悄悄地藏在父皇的灵柩里面——那是太后的画像啊! 父皇甚至临死,都在叮嘱自己,一定要照顾太后,听太后的话——只因为,父皇是那样的喜欢太后! 对,父皇喜欢太后。 这不是秘密。 他很早很早就知道。 他一天天长大了,就连父皇的悲哀愁苦,就算不完全明白,也是懵懂一二的。 他忽然无端地觉得愤怒,自己也不能理解的那种愤怒,本能地,要维护自己的父皇。 结局:最后的选择6 他沉思…… 芳菲在他的沉思里,更是惊惧。 看到一个小孩子沉思,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尤其,他微微皱眉的样子,眉目之间,简直和弘文帝一摸一样。 她更是不安,声音也软弱下去:“宏儿……” 宏儿看她一眼。 此时,竟然出奇地感到不悦——因为太后那样急切的眼神而不悦。 芳菲看到他的眼神游弋,心里更加恐慌,竟然不敢再追问下去。 “宏儿……神仙爷爷是极好极好的,你都忘了?” 孩子的声音淡淡的:“太后,我还是觉得父皇最好。这天下,没有任何人能比父皇更好了!” 这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比父皇更好了! 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甚至他微微往上翘的嘴唇,薄薄的,带着好看的味道——却是淡淡的残酷——属于早慧的小孩子的那种残酷。而且,也是弘文帝的残酷——一举一动,和弘文帝,完全神似!!! 芳菲拉住他的手,慢慢地浸出汗水,身子却很冰凉。 那是一种无形的失落,无形的恐惧,仿佛在祈求一件事情,最终遭到了拒绝——而且是在弘文帝的陵墓之前。 她垂下头,不看儿子的眼神,也不敢看弘文帝的陵墓。 地下的青草,一片一片的倒下去,只铺上坚硬的花岗石。 人生,如何不是这样? 柔软易折,只剩下这坚硬无比的冷漠。 夕阳西下,暮色深沉。 四周开始阴森森的。 孩子疲倦得已经无法支撑了,“太后……” 她的声音很虚,但是很温和,还是紧紧拉住儿子的手,柔声道:“宏儿,我们回去吧……” 孩子一直都紧紧攥住她的手,丝毫也没放开过。芳菲悄悄地看他疲倦的小脸,心如刀割——他还那么小,还不到十岁的孩子,他唯一的依靠只有自己。无论何时,无论什么情况下,自己都不能让他失望,绝对不能。 ————————为预防手术后再次出血,要出远门找老中医。唉,自从那次手术之后,便如惊弓之鸟,从西医到中医……每天惶恐不安。我要外出几日,据说该医生,因为医术高明,有很多“不看”的规矩,脾气十分古怪……不知能否顺利找到人,及时看到病情;所以,我说不好下次更新的时间。大家约莫周一下午6点或者周二上午来看;再迟了,我就说不准了……那肯定是因为我没法上网…… 所以,请童鞋们原谅;不耐烦结局的——请大家把这个当成结局——这已经是结局了!弘文帝死那里都是结局了,和谁在一起,已经分明,根本不用再追了; 在我身体好的时候,几乎从不停更;无奈,今年人变成豆腐渣一般,随时可能让书成为“结局”——请大家原谅! 结局:罗迦vs宏儿1 这便是最后的选择了么? 自己,唯一的选择! 只是,当她回头看的时候,四周的风声,鸦雀的声音,血红的残阳,那么残酷地照射在弘文帝的墓碑上,一如他的安慰—— 是啊,也许,此刻他是安慰的。 有子如此,他岂能不安慰? 就算她自己,心里也是一阵安慰——一种哆嗦着的残酷的安慰——甚至那种复杂的心理。 就算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弘文帝的女人,但是,至少,有过那么多的情谊。那些美好的初恋,那些得到他庇护的照料,甚至是见不得人的私情……一桩桩,一件件,如伫立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孩子,那是烙印,一辈子也无法磨灭的烙印。 甚至,不敢决然地承认或者否认,爱或者不爱。 竟然一阵轻松。 为自己“悬崖勒马”时候的情感而轻松。 不然,何以面对这两个男人的目光? 儿子? 弘文帝! 也许是这陵墓,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得这么多? 也许是这陵墓,让罗迦也只能止步在他一生不得见天日的岁月里? 就如无形的一张大网——他的儿子,为他监视着自己——看守着该属于他的一切? 她心乱如麻。 孩子疲倦地拉着她往前走。 “参见太后、参见陛下……” 鹤发童颜的道长。 他一直在驻守着弘文帝陵墓之前的最后一道关口,念经超度。北国连续三代的君王,都是他念经超度的,所以,他在这里的地位可想而知。在他身边,跟着一群道士。其中最前面的一个小道士吸引了芳菲母子的目光。 这个小道士,和宏儿一般年纪,长身玉立,玉雪可爱。本来,小孩子穿道袍是很别扭的,但是,他的灰色的袍子,甚至他的发髻,都显出一种别致的干净,整洁!更奇异的是他的做派,举手投足之间,竟然远远超出年纪的高雅和沉稳,直如什么地方下来的谪仙。 结局:罗迦vs宏儿2 所有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但是,这小道士,一点也不慌乱,仿佛早已见惯了这样的阵仗。 没精打采的宏儿忽然来了精神,但觉这个小道士,真是越看越好。他好奇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士不卑不亢,声音非常悦耳:“回陛下,我叫叶伽。” 叶伽! 就连芳菲也叹道:“这天下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通灵道长也带了微笑:“这孩子颇有慧根,是我才收不久的弟子。” 他的晚年,收了一个身世坎坷的小孩子,亲自教养,希望他能传承自己的衣钵。芳菲甚至注意到,这个小道士,应该是不折不扣的南人,语音,形貌,言谈举止,颇有林下之致。 两个小孩子只是你看我,我看你,宏儿尤其兴奋,他还从未有过什么可心可意的玩伴。现在见了这个小道士,简直一见投缘。 但是,他还想说什么时,道长已经领着一干道士下去了。 “叶伽……叶伽……” 他悄悄地喊,小道士叶伽竟然听见了,回头,悄悄地看他一眼,神色还是很端庄的,极其漂亮的眼睛,悄然眨了眨。 宏儿笑起来,悄悄地给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身后的深草大树,连绵起伏,在风里一阵一阵的呜咽。 天色,只剩下一缕昏黄。 四周很安静,只有守陵人的灯光,幽幽的,在弘文帝的坟墓四周闪烁。 罗迦在暗处出来,看着那一片坟墓——心如刀割。 儿子,他选择了和自己一起——他连死亡,都挨着自己的“坟墓”,牢牢地盯着自己。是成全,还是为了监视? 他按住心口,不知道那样的淡淡的痛苦来自何处。过了这么多年,早以为一切痛苦都过去了,一切都麻木了,此刻,为什么又开始死灰复燃? “陛下……我等你……我等你……” 那声音带着颤抖,在心弦内一次次的震撼。 结局:罗迦vs宏儿3 带着渴慕,带着激|情——他渴望她!比她还渴望他! 自己在这北武当呆了多久了? 一个无欲无求的道士——可是,谁又真正能做到无欲无求? 八年?十年?十几年? 时光如流水。她不出现也就罢了——可是,她明明在,明明就在自己的身边。岂能装作不在的样子? “陛下……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 他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笑容。是啊,自己当然要等着。 摸一摸唇上,还带着淡淡的香味,淡淡的销魂——那是她方才留下的气息,甚至她的身子的熟悉的味道。 就如一把被点燃的火把——不行,自己隐忍了这许多年,人生,还有多久可以继续隐忍下去? 他决定不再隐忍。 玄武宫。 丧事后的香烟还在缭绕,在暮色里透出一股森冷威严的气息。 芳菲停下来,察觉孩子握住自己的手非常冰凉。 她还没开口,孩子先抬起头,声音怯怯的:“太后,今晚我想去慈宁宫……好么?” 她在暮色下凝视他。 孤儿寡妇啊。 他已经是正式的一国之君,连父皇的庇护都没有了——可是,他连在玄武宫一个人居住的勇气都没有。 许多大道理,都要求她必须将儿子留在这里。可是,当她看到他眼珠里那种浓郁的血丝,以及不该属于小孩子的那种过度的悲哀和疲倦时,忽然忍不住了,心一软,拉了他的手就往慈宁宫走。 孩子累得只草草请安几句,连饭都没怎么吃,就紧紧闭上眼睛睡着了。 芳菲悄然站在他的床边,看他熟睡过去,才会到自己的房间。 可是,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 这慈宁宫,从未如此的空虚。 弘文帝,他再也不会来了——无论是生气也罢,斗争也罢,恩义也罢,他都不会来了。自己昔日害怕的一切,都不会出现了。 但是,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欣慰的事情。相反,依靠呢? 结局:罗迦pk宏儿4 儿子连独自一个人睡觉都不敢。 自己呢? 一介女流之辈。 难道真的不需要任何强大的臂弯?就算是儿子那么警惕的目光,也无法阻挡她心里忽然翻涌起来的那种渴望——心理上需要的依附,身子上需要的安慰。 谁知道一个女人这样十年二十年如一日的孤寂呢? 毕竟人都是血肉之躯。 她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日一早,就下诏,让通灵道长觐见。 是在慈宁宫见的,她下旨,继续封通灵道长为护国法师,另追加赏赐;同时,加封一名道士为护法明王。 宏儿在一边旁听,当听到这个“护法明王”的时候,不由得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就连通灵道长也愣了一下——但是,他很快明白过来。 那是封赏的不在的罗迦—— 罗迦当然不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冯太后,却给他封了一个“护法明王”——也就是说,此后,他可以随时出入于北武当的宫殿,也可以出入平城的宫殿了。 他心里何止是欣喜若狂。等了许多年,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罗迦怎么有机会走到人前。却不料,冯太后兵行险着,给了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封号。 法王! 法王! 是啊,除了他,谁配称王? 众人退下。 宏儿疑惑不解,这才问芳菲:“太后,为什么要封一个法王啊?他是不是在通灵道长之上啊?” 芳菲凝视着他的眼睛,心里也豁出去了,坦然道:“法王就是神仙爷爷!除了他,谁也不配做这个法王!宏儿,他会帮我们。只有他才有足够的本领,帮助我们,照顾我们……” 孩子无言以对。 心里那种模糊的恐惧,忽然又涌现出来。 他怔怔地,半晌,忽然又说:“太后,我想见一下神仙爷爷,可不可以?” 芳菲一愣,不知道他为何要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是,还是点头:“可以。” 缠绵爱1 他怔怔地,半晌,忽然又说:“太后,我想见一下神仙爷爷,可不可以?” 芳菲一愣,不知道他为何要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是,还是点头:“可以。” 孩子追问:“什么时候能见到?” 芳菲看着他急切的脸,有点奇怪:“宏儿,你很希望马上见到么?” 孩子却不回答,眼里露出一种不属于小孩子的犹豫和思考…… 芳菲没有继续追问,孩子却不肯罢休:“太后,一定要让神仙爷爷做法王么?” 芳菲十分肯定:“对,一定得是他,其他人都不行!” 太后的语气太过坚定,孩子心里,更是小小的不悦。 为什么非得是他不可? 他是皇帝,他当然明白,法王意味着什么——通灵道长,已经这么高的身份地位,而法王,还在他之上!这便意味着,从此,这个法王,便可以随心所欲的出入于慈宁宫了。 他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妥,只是觉得奇怪——如果让父王之外的其他男人,随心所欲的到慈宁宫! 这算什么? 孩子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什么遮拦的,在太后面前,还没养成留半句的习惯,但是,声音有点小:“太后,为什么你想见神仙爷爷就能见到?” “!!!!” 孩子仰起脸,固执地看着她。以前,是怎么来着?神仙爷爷那么神秘,他从不和任何大人见面。纵然是太后,他也避而不见。甚至,他们两个根本就不认识呀。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是从太后摔落山崖开始的么? 从那以后,神仙爷爷就不露面了,任凭父皇怎么寻找,他都躲着不见。 这是为什么?父皇是皇帝,他为什么会躲着? 孩子甚至敏感地察觉到,父皇就是从此之后,开始变得非常不安,非常不快活,甚至才会去御驾亲征,身染沉疴…… 如果不是这样,父皇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死了? 缠绵爱2 神仙既然处处躲避父皇,可是,他和太后,怎会熟悉成这样?为什么是太后想见他就见到他了? 而且,居然还成了法王! 他见太后不回答,一直搅着自己的手,双手很用力地搅在一起,鼓起了勇气:“太后……你说,为什么神仙爷爷忽然要跟你见面了?他以前要我保密,不许我对任何人讲起他的……那一次,你掉下山崖,你不说,根本没看到他,也不认识他么?” 芳菲慢慢别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仿佛心底一种深刻的羞耻,是啊,自己怎么对儿子说?怎么告诉他,罗迦其实是他的亲爷爷? 自己是他的母亲——罗迦是他的爷爷,这个帐怎么算? 还有中间隔着的弘文帝。 乱得一团糟。 却敏感地察觉,这孩子,是不喜欢罗迦的。 她忽问:“宏儿,你以前不是极喜欢神仙爷爷么?为何现在不那么喜欢他了?” 孩子迟疑了一下,才说:“父皇病重的时候,我以为神仙会来医治他……神仙那么大的本事……可是,他却不愿意……” 芳菲心里一震。 忽然想起,弘文帝病危的时候,宏儿的确好几次提出想要去找神仙来救治。当时,她只以为是小孩子的异想天开,却不料,他是认真的。 “太后,您说,神仙爷爷为何不愿意救治父皇?而且,他连面都不想和父皇见,父皇去找他,他总是躲藏起来……” 芳菲沉沉道:“宏儿,神仙爷爷并不会治病,他没有医术……” 孩子大声反驳:“那可不是!您摔下山崖,就是他治好的!” 芳菲一时语塞。 这怎么相同呢! 弘文帝的病情,自己都治不好,何况一窍不通的罗迦!看护伤情和治病,是完全不同的! 但是,宏儿心里,却认定了,罗迦有天大本事,却不愿意救治他的父皇!罗迦根本不喜欢他的父皇! 缠绵爱3 这便是他滋生芥蒂的开始? 小孩子的爱恨,都来得毫无理由,自己怎么解释给他听? 孩子本是继续要问,但是,看到太后的眼神,忽然变得那么黯淡,眼里也泛起了水珠,淡淡的。 他慌了,悄然地拉住芳菲的手,怯怯的:“太后,您怎么了?” 芳菲无法遏止,一把抱住了他,声音哽咽:“宏儿,你长大后就会明白的,现在你还小……你太小了……” 小孩子,就不该知道真相么? 孩子好生困惑,但是,再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心里只隐隐的不安,仿佛一种悄然的失去在向自己靠拢,无论自己怎么反对,太后也要让神仙做法王!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太后什么事情都会告诉自己,自己提出意见,她都会认真考虑。 只有这一次,她完全不听自己的任何意见。 孩子敏感的意识到,那个人,在太后的心里,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难道比自己还重要么? ——太后,以后还是自己一个人的太后吗? 他忽然很委屈,自己已经没了父皇,难道太后,也要被人抢走么? 他忽然抱住了她的腰。 芳菲愣了一下,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宏儿,怎么了?” “太后,太后……”他的声音也微微哽咽,“太后……没有父皇了,宏儿只有您了……您以后,会不会只爱宏儿,只喜欢宏儿?……我怕,您不会那么喜欢宏儿了……” 芳菲心里一震,也紧紧搂住了他:“宏儿……你永远是最重要的,谁也比不上你!任何人都比不上你!” 孩子如得到了承诺一般,笑起来,这才放开她,回玄武宫了。 连续都是大晴天。 将山路吹得又干又白,两边的野草丛生,开着一串一串小红花的秦皮、紫色花朵的鸢尾、饱满的皂荚、以及漫山遍野的百鲜…… 风吹来,各种草药的味道弥漫,芬芳而浓郁。 缠绵爱4 芳菲随手扯了一把百鲜拿在手里,正是当季的时候,紫色的花朵一串一串的,紫得如珍珠贝壳一般。 她拿在嘴边吹了一下,轻轻的,被晒干了的花蕊,如柳絮一般,飘飘忽忽的,一些蒙在眼睛上。 那是一种奇怪的心情,那么放松,如小女孩一般。 这是一片禁地,那么安全,除了她,谁也不能走到这里。而且,按照惯例,鲜卑族的大臣们已经开始陆续返回。只有她率领御林军和王肃的军队,再处理一些事情就会离开了。 连盯梢,连可能传出流言蜚语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北武当变得那么广阔,那么自在。 失去了一切的束缚和禁锢。 再往上,是最高阶梯了。 她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站在那颗巨大的古松下,俯瞰四周。 半山腰下,已经被御林军把守。这让她觉得安全。 那是一种权利之巅带来的安全感——忽然无限感慨。 那是弘文帝在的时候,她根本不敢想象的一种安全感——甚至连公然走到这座小屋的勇气都没有。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其实,都需要权利——至少足够保护自己的权利! 没有男人的保护,女人只能自我保护! 自从那次陆泰兵变之后,她才真正地把军队控制在了自己手里。但是,关于宗子军的人选问题,还是一大难题。 在她的内心深处,当然不希望继续被京兆王都掌握,没准,下一次兵变又在眼前;但是,具体任用上,却一直心怀疑忌。这个只能从鲜卑大臣中挑选,决不能让汉人主管;但是,想来想去,她完全想不到合适的人选,绝对的可信,忠诚! 在那些鲜卑大臣中,谁能成为这样的心腹? 她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滤。 不远处,一个人站在小木屋的门口。那些周围的花树早已盛开,繁茂的月季萦绕,开出很大的花朵。 缠绵爱5 他看着迎面而来的女人,她穿一身月白底色,紫色绣花的衫子,淡雅而清秀。甚至她的发髻,也改变了昔日的装束,看起来,不是那么灰灰的了。也许是秋日的阳光,也许是这些一路盛开的月季,她看起来,鲜艳明媚,一路的袅娜……她是精心打扮过的。云鬓香腮,素手纤细,身姿轻盈…… 那不是威严肃穆的冯太后! 不是呀! 是芳菲——是十年前的芳菲!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是那个软弱不堪,哭泣流泪的小女孩……从未改变!她在他的心目中,从未改变。 他忽然心跳加速。 这时,芳菲抬起头,当她看到他门口等候的人时,明显地怔了一下。也忍不住心跳加速——啊,是他!在太阳下,她才将他看得分明,而不是在暗处,在黑夜,在阴森森的陵墓。 她几乎是奔跑过去的。 一路狂奔。 他在花丛里迎着她。 她因为奔跑过快,身子撞在了月季上,掉落了一层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洒在她的月白色的衫子上…… 她还没站稳身子,已经被他拉住——狠狠的,用力的将她拉住,几乎只是一瞬间,他已经将她拉到了屋子里,门吱呀的一声,随手关了。 他的身子贴在木门上。 她的身子贴在他的怀里,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咚咚,咚咚,如一面鼓在激烈地擂响…… 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只知道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如在梦里一般,等了许久许久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抱着他的腰肢! 他的腰还是那么有力,宽阔,一如他的身材,肌肉那么坚实。 这四周再也没了别人,没了任何的监视,没了任何的目光……这世界上,都不存在其他人了。 他的心里也出奇地轻松,但是呼吸却粗重得厉害,搂住她,只是喘息……胸口,如一团火焰在剧烈的燃烧,但是,身子却十分僵硬。 缠绵爱6 手脚都是僵硬的,差点麻木了——太久太久了——他几乎忘记了,忘记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只有他的呼吸,如烈火一般洒在她的脸上,洒在她扬起的目光上,嘴里……彼此,呼吸着彼此的呼吸…… 她也忘了——真正在无所顾虑的条件下,她也忽然忘了该怎么办……甚至忘了,许多年前,彼此是如何愉悦对方的…… 身子微微的颤抖,因为兴奋而颤抖。 因为等待而没法容忍。 后面,是熟悉的屋子——整齐而美丽的大床,天窗上开出的小花,各种各样的书籍……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那是他和她当年和好的证据。 也是重新开始的起点? 情到浓时,竟然全是惊惧。 芳菲踮起脚尖,兴奋得如一个小女孩一般,她扭头,想看那头顶的小花……但是,踮起的脚尖,忽然被他拉回来,猛地一带,她低头的时候,嘴唇已经被封住…… 是霸道而野蛮的,充满一种潮湿的气息……一如他这多年的隐忍。 狠狠地,几乎要将她的唇舌吸入他的心里。 她想要回击,狠狠的回击,但是,身子已经软了,如藤蔓一般攀附在他的怀里,连他的激烈的心跳都听不见了,晕乎乎的,只知道接受…… 那种交流的熟悉的感觉,忽然回来了。 浑身的火焰,彻底被点燃了。 他的亲吻一路下去…… 从嫣红的嘴唇,到了修长的颈子……清晰地,诱人的锁骨……那是上次没有完成的激烈……他轻轻地咬在那里。 她的身子忽然痉挛了一下。 一软,几乎要彻底瘫倒。 他牢牢地搂住了她,大手伸出。 她的月白衫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一如他早已急不可耐的激烈热情——甚至那近在眼前的床,床褥整齐,散发着清新的干净的味道…… 他拦腰抱住了她,嘴唇牢牢地封住她的嘴唇,连呼吸都不让她拥有,然后,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到此。 缠绵爱7 床也是激烈的。 屋子里彻底沸腾了一般。 只觉得热。 偏偏,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其实还是夏末,只因为这山中,秋意显得早,早早地有了寒意,才令人忽略了本该有的灼热。 现在,烈日当头地下头,从精雕细刻的木窗里照射进来。 风是香的,花是香的。 一如头顶那扇明亮的琉璃天窗的小盆栽里透出的一股跳舞的圆圈——那是太阳的金光,从长长的吊兰里投射下来,照在身边人的脸上。 白皙的,几乎是透明的。 岁月无痕——那么宽容。 但是,他凝视很久的时候,忽然看到,她的灰灰的头发——是的,这一次,看得那么真切,真的是灰灰的,再也没有了昔日乌黑亮丽的颜色。 一如岁月的惩罚。 他有些恍惚,只是抱着她。抱着她这些年的心酸。 她蜷缩着,如蜗牛一般,半在他的身下,半在他的怀里。 一如这些年追寻了许久的梦想——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大的安全的感觉。 自从他“死后”,她就再也不曾如此安全过。 这样的感觉,甚至远远超越了对于肉体的渴望。 唯有在他身边—— 天塌下来,都不怕了! 绝不会感到害怕了。 两双眼睛的距离那么近。 近得彼此能看清楚眼中的倒影。 他感觉她,是从她的偶尔扇动的睫毛——小心翼翼的,生涩的,久违的,一如当年的小小少女。 只有她的身子传递来的温暖。 那是一种令人快慰的热意,和这个夏季一样,燃烧着特别的情怀,躺在他的怀里。 呵,太久违的感觉了。 她的肌肤贴在他的胸膛。 温暖的,如鸽子一般的光滑。 甚至她闭着的眼睛,露出的那种小鹿般的惊惶。 忽然想起弘文帝,不知为何,在此时想起他! 缠绵爱8 也许是因为他的死? 也许是他尸骨未寒? 也许是他那么酷肖宏儿的目光? 她的脑子里晕乎乎的。 但是,手却在抱紧身边的这个人…… 就如内外的传言—— 坏女人! 是的。 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是一个滛乱不堪的女人。 所以,没法放弃—— 情感上,心理上,都没法放弃——明知不应该,也做不到那么贞洁! 没法! 就如这些奔放的鲜卑人。 她忽然希望自己本来就是那样的女人。 因为害怕,浑身都在微微地颤抖。 罗迦还是紧紧地搂住她,只体会着这一刻温存的快慰—— 就连快慰也压抑不住的悲哀。 此时,她在害怕,她在颤抖。 此时,他也害怕,他也颤抖,他也一直忘了,一个男人,到此时该怎么办。也忘了自己的儿子,忘了自己耗尽一生心血,所要保护的那些人。 不,他们都没有她重要! 他们都不是他最想要的哪一个人。 积压在心底的那些久违的岁月——千丝万缕,只幻化成这一刻的温存相拥—— 世界仿佛静止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8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8部分阅读 了一般。 但是,心跳将它的寂寞打破。 是他的,也是她的。 越来越灼热,越来越不满足仅仅这样的相拥—— 也许是他的重量,也许是他那滚烫的大手,她轻轻地哼了一下,身子动了动…… 他惊觉,迎着她明亮的目光——将她迎回来——是芳菲!没错,是芳菲!他忽然笑起来,呵呵的。 “小东西……傻瓜……真是傻瓜……唉,我也是傻瓜……” 她也笑起来,泪流满面。 因为他的陌生和无能为力的样子——他是一个皇帝啊,那么多妃嫔的一个男人,这十几年的隐居,他连那个都忘了……就因为他忘了,他的生疏,她才如此的喜悦和自私! 缠绵爱9 声音还是娇嗔的:“陛下……讨厌……真讨厌……” 手也微微动一下,几乎是要挣开他的掌控,和那种令人不安、难受的热量。 可是,他哪里允许她离开?大手将她紧紧地搂住。因为那扭曲,几乎是欲拒还迎,半推半就——带着一种令人迷乱的诱惑。 天啦! 他的鼻子一热。 几乎一股血要冲出来。 就如从没见过女人身子的矛头小伙子。 他的身子忽然俯下去,贴着她……她那些鲜明的锁骨,纤细的身子……那么柔软地贴合着他……好像那是天生的,就是他身子里长出来的另外的一个人。 那是他的芳菲。 是自己的小人儿啊。 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样。 从来不曾改变。 她的柔软的身子,她的伸出拥抱他颈子的手——他的唇,甚至亲吻那只软绵绵的手…… 身子里,心里的火焰,彻底燃烧。 她几乎失去了理智,彻底忘了自己是谁。 弘文帝、宏儿、冯太后……这个庞大的帝国……无数的政敌……她统统都忘了……一如那些单纯长大的年代,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人;恨的是他,爱的也是他……也许,恨,比爱还多。 “父皇……父皇……” 这话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虑,不经过大脑,是自然而然出来的。 他心里一震,彻底封住了她的嘴。 此时,阳光最是明媚的时候。 万花筒一般洒在二人的身上……纠缠的二人,在那些五颜六色飘舞的尘土里,辗转……反侧…… 时间忽然静止了。 时间忽然在加倍的疯狂。 某一瞬间,他的身子那么僵硬,就如一个从不运动的人,忽然运动,很快,便偃旗息鼓。但是,这根本不足以解决那些堆积的岁月;他喘息着,很快,就如一个猎人——面对着自己的猎物——追逐了太久太久——花前月下,餐风露宿…… 缠绵爱10 终于,到了目标。 岂能轻易放弃? 他的精力忽然变得无穷无尽,在她的泪流满面里,第一次如此的疯狂,如此的缠绵,就如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一般。 她一直闭着眼睛。 连看都没法看他……身子只是随着他的起伏,随着他的节奏……她在配合他,生疏地迎接他,欢迎他……随着他的指引,将体内的一切能量,都爆发出来…… 那些积蓄了许多年的寂寞! 正在等待爆发的窗口! 就如这些年的等待,从来都是这样,唯有他,才能真正掌控她的喜怒哀乐。 她在他的缠绵里,再一次臣服。 就如早前的日子,他那么的坏,那么的残酷,那么的不好……可是,只要他一个眼神,一些哄骗,她便屈服了……唯有屈服……臣服在他给予的无边无际的快乐里…… 只有眼泪忍不住,在那些最绚丽的焰火到来的时候……她的身子忽然剧烈的颤抖,就像除夕的烟花,漫天的散开……无边无际…… 他的身子也剧烈地颤抖,忽然失去了掌控她的那种力道,瘫软下来,倒在她的身边,依旧紧紧地搂住她,狠狠地,狠狠地喘息…… “芳菲……小东西……小东西……” 她那么小。 还是那样小小的,躺在他的怀里。 那是他的谁啊——一半情人,一半女儿。 是他最最爱的人啊! 是他的妻子啊! 为何等待了半生,才等来这样的时刻? 她的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一片的濡湿,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她从未在这样的时刻,如此泪流满面。 忽然就忍不住了。 从抽泣,转为了嚎啕大哭。 肆无忌惮的,在这屋子里,痛哭失声。 他紧紧地搂住她,她一动不动,只是指甲用力,几乎抓进了他的宽阔的胸膛,厚厚的肌理…… ————————到此。 缠绵爱11 那是一种入心刺骨的疼痛,眼看着指甲,在他身上划下长长地,深深的痕迹,带着血,带着淡淡的腥味,散开,在空气里,和花香一起模糊地,刺激着二人的神经。但是,怎样的疼痛,也不如那些灰色的往事。 就如她的灰灰的头发。 此时,在阳光下,才看出来,是何等的暗淡,失去了青春的色彩,就如一只鸟儿,慢慢地,无声无息地老去。 他怜悯地看着她。 “芳菲……唉,傻东西……” 他的柔声的安慰,几乎激怒了她。 她抬起头,忽然失控了,泪眼朦胧,掐着他的胸膛的手,忽然伸出来,握成拳头,狠命地捶打他…… “怪你,都怪你……都是你害我……都是你呀……”她呜呜地哭泣,如小时候一般,狠命地依偎他。 “你骗我,一直都欺骗我……” 无穷无尽的悲伤往事,一如从前,那时,他也是这样,把自己推入繁华的月光神殿,结果,是数年面对死亡的困惑——就如一头吃得好长得肥的猪——你明明知道等待的是被屠杀的命运; 到长大了,也是这样,金碧辉煌的皇宫,可是,没几年,他离去了,他死遁了,然后,留给自己的,又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压力…… 她这一生,从未如此的愤怒,如此的需要发泄。 捶打得他的胸膛砰砰砰的,自己的手,也隐隐做疼。 “都怪你……都怪你……全都怪你……你一直欺骗我……从来不肯和我见面……你明明死了,为什么又没死?为什么?……你不爱我,你只爱你的儿子,你只爱他……” 那些拳头,货真价实,落在他的胸膛,如擂鼓一般。 但是,他依旧毫不在意,只是将她搂得更紧。她的捶打的手,也失去了力量。不再年轻的女人,连撒泼都没有持久的力气。 他的下巴贴着她的头发,轻轻地磨蹭着她的发丝间的柔软。 缠绵爱12 终于,她累了,累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彻底瘫软在他的怀里,连哭泣都不曾,只如死过去一般。 “芳菲……可怜的芳菲……” 他的眼神更加暗淡,也更加怜悯。 甚至在反省。 自己对她,也许一直是亏欠的。 把江山社稷,把儿子,看得比她更重。 这是自己欠她的。 幸好,还来得及弥补。 许久,她才呜咽着:“陛下……我还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太累了,有时,我真的不想回平城了……我想歇一歇……” 那么漫长的岁月,宏儿还不到十岁。 到他能亲政的日子,至少得十六七岁吧? 还要熬许多年! 这么漫长的岁月,无穷无尽的宫廷斗争,朝里朝外,一个女人,怎么撑得起来呢? 以前有弘文帝。现在弘文帝也没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软弱——绝非外界传闻中的那么强悍,铁腕,冷酷无情。 甚至深深地恐惧——一如当年要被推上祭祀的火台之上。 他的大手,轻轻抚摸她的泪眼。 就连哭泣的样子也没变。一如小时候的软弱无力。 “芳菲,别怕,我会帮你……有我呢,别怕,什么都别怕!” 有我呢!什么都别怕! 她如得到了最强有力的支撑,朦胧的泪眼忽然睁开,充满了一种淡淡的笑意,瞬间变得光彩照人:“真的么?真的么?” 他凝视着她的眼珠:呀,那么大,那么黑的眼珠。就如黑夜的魔力。 真的么?父皇,你没骗我吧?这是她一贯的问句,充满了小小的怀疑。 这个小怀疑论者。 已经是自己此间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除了她,自己还能爱谁? 他忽然非常激动,比刚刚过去的缠绵更加急切——昔日的一切,自己生命中损失掉的一切,都在迅速地恢复,痊愈——失而复得啊! 缠绵爱13 失而复得的一种愉悦啊! 他的嘴唇完全贴合在她的唇上,“小东西,别怕……今后,有我呢!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一定会……” 她悄然地:“还有宏儿!” 说这话的时候,脸色绯红,呼吸不均——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的承认——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表的羞愧之情。 再不以为然的女人,又怎敢在丈夫面前提起这个话题? 就算他早已心明如镜。 可是,宏儿是他的谁啊——孙子啊! 自己给丈夫生了一个孙子! 这算什么事情啊。 哪个男人,心甘情愿,能承受这样的屈辱? 更何况,还得倾尽全力培养他,照顾他——把妻子出轨的产物,当成自己一辈子的心血结晶,大公无私的给予栽培! 必须付出全部的爱。 父爱! 就是父爱。 必须给他完完整整的父爱,而且,不许有任何的虚伪和不耐。 他一直沉默着。 她得不到答案。 空气忽然变得那么安静,但见那些在太阳的光圈里跳舞的尘土,已经西斜了——呀,太阳也西斜了。 她甚至不敢看他的反应。 只有二人的心跳,咚咚,咚咚! 她的头也不敢抬起来,居然那么羞愧——自己在干什么?公然向他恳求?要他保护自己的儿子?要他庇护自己和别人生的儿子? 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放在他胸口的手,悄悄地,悄悄地移开。 完全是不经意的。 身子也微微立起来,从他的怀里开始倾斜。虽然那温暖令人留恋,但是,却如忽然长了刺一般。 忽然很想离开这里,离开他的怀抱,离开这间屋子…… 只是,当她的手刚刚离开他的胸膛的时候,他忽然一用力,双手紧紧地,紧紧地将她箍住了。 他声音嘶哑,“傻东西……你真傻!” 就这一句,她再一次泪如雨下。 缠绵爱14 他更紧地拥抱她,贴在她的耳边:“我喜欢宏儿……特别特别的喜欢……比喜欢以前的任何儿子都更喜欢……” 他断断续续,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其他的,根本无法继续表达。 完全出自内心。 那么可爱的孩子,那是自己的谁啊——也是至亲骨血。 这不是自己欠儿子的,也是上天给予的赏赐。 那么多年山中寂寞的岁月,曾经和宏儿相处的日子,谁能明白,曾带给了他多大的安慰和幸福的感觉? 她的两次流产,是他终生的遗憾。 心里,悄悄的,潜意识的,总认为,那是自己的孩子——从来都固执地认为,那是自己的孩子——是拓跋家族的孩子! 甚至,宏儿的眉眼,都和自己那么酷肖。 浑身上下,都流淌着自己的血脉。 几曾敢嫌弃他? 老有慰藉,难道不是人生大喜? 怕只怕,孩子幼小的心灵,没法承受——只要他肯让自己爱他,已经是不敢奢望的事情了! 她有什么错呢? 宏儿有什么错呢? “傻东西……我喜爱宏儿,跟喜爱你一样……” 她的脸孔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泪水濡湿了他的整个的胸口。 直到她痛痛快快地哭了好一会儿,他才伸出大手,将她的头抬起来,擦了她的眼泪,笑起来:“傻东西,你看,你真傻……宏儿也比你聪明。” 积压了很久的那些恐惧,负累,忽然就这么无影无踪了。 她要笑,但是笑容却很僵硬,跟哭泣一般。 只是身心,都无限的轻松。 她的头垂下去,彻彻底底地躺在他的怀里。 此时,斜阳充满了整间屋子,连空气,都是温暖的。 罗迦久久地看着那雕花的木窗——仿佛是一个吉祥的所在。呵,每一次自己跟她闹了矛盾,便是这样和好的。每一次的和好,感情,便更加深厚一层。 缠绵爱15 软玉温香,夕阳和暖。 尤其,她的身子那样彻彻底底,没有一丝缝隙地赖在他的怀里——比最亲密的时候更亲密。 在阳光下,如最好的玉,温润地,柔软的,散发着袅袅的香味。 忽然就心猿意马。 刚刚过去的激|情,忽然死灰复燃。 就像之前,从来不曾亲热过一般。 压抑了那么久,怎么够呢? 怎样的相爱也不够啊。 太不够了,一次,两次,三四次都不够…… 她的美好的身子,永远是他记忆里的毒药——上瘾了。 他的呼吸,再一次急促起来。 她懒洋洋地躺着,只觉得浑身和暖,浑然不觉他的大手,忽然变得那么不安分。 “小东西……” “嗯。” “小东西……我怎不敢相信自己还有这一天……” “喔。” “小东西……我希望以后每天都和你在一起……” 她忽然睁开眼睛。 悲哀的心思,瞬间去得无影无踪。 就连眼神都变得狡黠。 “小东西……我们再也不能分开了……” 他的话是被她打断的——被她的柔软的嘴唇,彻彻底底的封堵。 就如火上浇了一盆巨大的滚油。 呼啦啦一声,火苗就窜了起来。 他忽然抱转了她的身子。 她躺在了柔软的床上。 灼热,无法忍受的灼热……一浪一浪的席卷。 一如他沙哑的声音:“小东西……我想念你……每一天都想着……” 那么多久违的甜言蜜语,那些再多也不够的激|情……她在他的身下,辗转承欢,无需刻意,只是承受,已经足以让他癫狂……所以,倾尽全力,取悦她——跟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他明显变得熟练了许多。就如那些过去的风流岁月,都回来了。自己要取悦她,忽然变得如此熟练,彼此的配合,那么熟稔。 缠绵爱16 她也癫狂。 比皇宫的时候,比昔日恩爱的时候,更加癫狂。 人生,从来不曾达到这样的境界。 她在他的体重下,觉得那么快意,可是,这快意,需要更多的花样——忽然翻身到了他的身上。 那是不可想象的感觉——她忽然笑起来。 在那样癫狂的时候,愉悦大笑。 “陛下……陛下……我不怕了……” 他没法回答,浑身如水里捞起来一般,只能喘息。 第一次见她如此放肆的主动,就如一个暗夜的妖精,充满了无限的魅惑,无限的风情,要把人的骨血,全部吸干净似的。 就连声音也是销魂的。 “陛下……有你在……呵,有你在,都交给你了……我不管了……我好累,我要休息了……我只想快乐,和你一起快乐……” 她如在奖赏他一般。 这一刻,她是他的女王。 让他得到无上的快乐——就得让他付出无限的忠诚—— 这天下,是他打理。 是他去栽培宏儿。 是他去应付那些政敌。 是他去弹压那些蠢蠢欲动的大臣们…… 自己想干什么呢? 她仔仔细细地想,自己还有好多兴趣,游山玩水,各种游戏,青铜器和伏羲大神的秘密……这些,都比这个太后来得有趣多了。 太皇太后。 罗迦呢? 他是嘛? 太太太上皇? 她一边想着这些心思,一边狂野的乱动。 他几乎癫狂了,却听得她笑嘻嘻的,轻柔的:“陛下……我想到了耶……你叫太太太上皇!” 他彻底崩溃,狠狠地,一把拉低她的身子,一下咬住了她的锁骨…… “陛下……讨厌,疼死啦……” 他哈哈大笑:“小东西,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她咯咯地笑着躲闪。 多少年了,两个人第一次如此开怀大笑。 ——————到此。 美丽少年1 就连那些分离的岁月所带来的距离,也彻底消失。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两个人,好像从未有过疏远,从未有过距离,分离,仅仅是昨天的事情,眨眼之间,那些伤痕累累的岁月,就自动痊愈了。 她笑得像个小女孩子,唯有在他面前,她才会笑成这个样子。 一如他宠爱的拥抱,脉脉的眼神——眼珠的倒影里,她忽然很得意,觉得自己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自己是他永远的小女孩。 他在她的咯咯的笑声里,忽然明白,自己这许多年,等待的到底是什么——只因为,从未如此的爱一个女人。 她是自己的。 从见面的第一天起,从自己把她从那个亡国之地带走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是自己的。 就这么简单。 这样的心灵默契,不需要任何传递物,就可以彻底达到的彼此理解,彼此同情,彼此关怀和体贴的境界,是任何其他女人都达不到的。 她的嘴唇,也贴在了他的耳边,软绵绵地说话,呼吸都是芬芳而灼热的:“陛下,我真喜欢你耶……” 是轻轻咬着他的耳朵,舌尖,轻轻地划在上面。湿漉漉的,带着她惯有的温暖气息。 比这时间最厉害的催|情药更加泛滥。 他彻底燃烧了,火焰到了头顶,脚下,一阵阵的轮回……他猛地翻身,彻底变成了主导者…… 她咯咯的笑声也中断了,只变成一种奇怪的呻吟,比窗外的太阳,更令人炙烤。 …… 终于,他的健壮的身子,重重地倒在她的身上。 重重的,喘息着,失去了一切的力量。 她也失去了一切的力量,甚至连推开他都不行。 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仿佛都得到了疏通,暖洋洋的,无比无比的舒服淋漓。 她摊开了手,很随意地在他面前躺着。 丝毫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需要任何的矜持和掩饰。 美丽少年2 他微微侧身,头还枕在她的胸口,喘息不匀,也学她的样子,微微闭着眼睛,享受着这午后最最宁静的时光。 花香,微风,夕阳,身边躺着的女人……他伸手再一次搂住她的时候,觉得这一生,如此心满意足。 那些受过的苦楚,那些往昔的孤独寂寞,那些山中不知年岁的艰难岁月……都变成了一种弥补。一种在最幸福的时刻到来之前的必须的磨练和忍耐。 真好! 她也随意地用手指缠绕他的掉下来的银丝——白了头发啦!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她很想问他,很早就想问的,但是一直没有问,怕想起那些伤心得往事。 只是觉得欣慰——他躲过了那一家族的劫难,他一定会长命百岁!瞧啊,他多强壮。 他的拥抱和亲吻,都来得非常非常的温柔。 激|情之后,是亲人之间那种绵长悠邈的回味——只这么牵着手,看她躺在自己的臂弯里,也是一种最大的幸福了。 他忽然想起过往——想起那个已经破碎的梦。 那么多的激|情落在她的体内——那些关于小女儿的遥远的美梦。 自己没有任何的奢求,只希望,还有一个小闺女,承欢膝下,娇娇地撒娇,不依的蛮横——多好。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因为,再也不想造成她任何的困扰。 甚至觉得没什么必要——当看到她红润的脸庞时,那些关于小女儿的幻想也打住了——这个小东西,不就是自己的小闺女么? 她的脚,悄悄地伸出来,很习惯地横放在他的身上——那些埋藏的习惯,也那么容易复苏。甚至小小的呼噜,口齿不清的呵欠:“陛下,我困啦……我先睡一会儿……” 他摸摸她柔软的腿,那粉红色的肌肤,柔声道:“我也困了,芳菲,我们先休息一会儿。”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入睡。 芳草斜阳,那么静谧。 没有任何的打扰。 美丽少年3 慈宁宫的菊花已经早早地开放了,到处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芳香。 宏儿下了课,径直地往慈宁宫走,一边走,一边喊:“太后,太后……” 红云和红霞迎着他,笑道:“陛下,来啦?今晚想吃什么?” 这两个人,都是从小照看他成长的,在他心目中,地位非同小可。但是,如何的亲近,都比不上太后。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太后呢?” “太后出去散步,还没回来。陛下,您先歇息一会儿,太后一会儿就回来了……” 宏儿小小的有些失望。 他本是非常兴奋,因为今天的课程上,李中书大大地夸奖了他,说他这些日子,进步非常神速。李中书向来严肃,很少夸奖人,若不是这一次宏儿的测试成绩令他非常满意,他是绝不会这样称赞的。 小孩子得到了小红花,当然急需和母亲分享。 但是,今天太后竟然不在。 他耐不住那份急切的心情,急忙问:“太后去哪里散步了?” 红云说:“后山吧。太后没让我们跟着。” 这也是太后的习惯,每次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去后山散步,看风景。 “那我也去后山找太后。” “陛下,您不用去了,太后说了,自己晚一点回来。” “你们别等我了,我找到太后和太后一起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出去了。 夕阳,给整个北武当披上了一层艳红的纱衣。远远的,五颜六色的野蝴蝶花,成片成片,迎风摇曳。这是北武当最漂亮的季节,秋意正浓。 单色的花瓣,完全向着太阳张开,一张张粉红、粉黄、粉蓝色的脸,仿佛烙印了一层无限的金边,无比璀璨。 宏儿在这令人愉快的清新空气里,小跑步地往山上走。 不远处,一个小少年走过来。 他穿灰灰的小道士的袍子,挽着一个小小的发髻。 美丽少年4 发簪是一株青竹样的东西,翠绿,和他的墨黑的头发,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 他眉目如画,神采奕奕,就像从某个最高明的画家的画卷里走出来的一个小小的仙童。 宏儿停下脚步,好奇地盯着他。 他也停下脚步,大眼睛非常灿烂,非常明亮。 人与人之间的第一面,总是这样。 相貌杰出的人,总是容易博得最大的好感。 宏儿开心极了,几步跑过去:“你好,你是叶伽,我见过你。” 叶伽也看着这个十分英武的少年。二人个子一般高,但是,宏儿明显健壮多了,倒是叶伽,单薄了好几分。 叶伽微微行礼:“您好,陛下,我也记得您。” 他行礼的样子也很好看,是一种天然的温和,举手投足之间,不需任何的修炼,生来就如此彬彬有礼似的。 宏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那是鲜卑人血液里的热情,遇到了可以做朋友的那种天然奔放的热情:“叶伽,你什么时候到山上的?” “回陛下,是道长带我来的。” “你要做道士么?” “对。” “为什么要做道士?道士多无趣啊,天天要念经,规矩又多,又不能出去玩……叶伽,你别做道士了……” 小叶伽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眼睛就显得更加明亮:“可是,我天生就是做道士的。” 宏儿笑起来,很成熟很见闻广博的样子:“胡说,哪有人天生是要做道士的?小孩子不用做道士,你跟我去皇宫里玩儿……呃,去做什么好呢?对了,你去做我的书童……不对,是伴读;太后说,要给我找一个伴读……以前是我的弟弟们跟我一起伴读,但是他们太小了,李中书讲的内容,他们都听不懂,而且,他们在我面前,从不说话,一点也不好玩儿……” 小叶伽一直摇头:“不行,那可不行。” “干嘛不行?” “道长说,我不做道士就得做和尚。” 宏儿稀奇了:“为什么?” ————今日到此:))在下大暴雨了;好吓人;大家周末愉快。 结局:妈妈在哪里1 宏儿稀奇了:“为什么?” “道长说我有慧根。” 宏儿一时倒不易反驳,无可奈何地摸摸自己的头,忽然说:“那多可惜?做了道士和尚,就没法骑马、打猎啦……” 小叶伽的眼睛更加明亮:“骑马么?我很喜欢……我以前也经常骑马的……” 宏儿好奇了:“你也会骑马?太后说,南朝人是不怎么会骑马的,对了,南朝人自己写诗说,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就是说,南朝当将军的,都好多不会骑马,见了马嘶就会吓晕……” 他一边说,一边看小叶伽的手,如一个专家一般,权威地评估。 那是一双修长而漂亮的手,就如他整个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漂亮。 那双手,他可以辨识出,是拿过马鞭的。 小叶伽的语气依旧是温和的,固执地:“南人的确很多不会骑马,但是我会。” “哈,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有三匹非常好的马,一匹是大宛来的汗血宝马,一匹是安特烈国王送我的雪里红狮子马,还有一匹是我父皇留给我的……叶伽,我送你一匹好不好?这样,你就可以和我一起骑马比赛了……” 小叶伽稍稍犹豫了一下:“可是,道长不会允许的。” 宏儿一挥手,非常豪气:“没事,道长会听我的。如果他再不同意,我就叫太后去说,太后说了,就没人敢反对啦……”他得意洋洋,是小孩子的那种本能,“你放心,只要太后答应,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叶伽的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并非是羡慕他有三匹宝马,而是他好像有一个极大极大的靠山——太后说,太后怎么,太后出马…… 他很陌生这样的情感,低低地问他:“太后一切都会听你的么?” “当然。我每次说什么,太后都会听。太后最爱我了。” 小叶伽脸上羡慕的神色更加明显,微微低着头。 宏儿好奇地问:“你没有太后么?……呃,我是说,你没有妈妈么? 结局:妈妈在哪里2 小叶伽摇头,明亮的眼睛变得有点黯淡:“道长说,我要是有妈妈,就不用做道士了。如果我不做道士,就没有饭吃。” 呀,他不是心甘情愿做道士的。 就是嘛,做道士有什么好玩的??只是他没有妈妈呢。多可怕!没有妈妈的小孩子,就必须做道士。 小孩子的同情心被激发出来,同时,也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幸福,自己可不用做道士。宏儿拉着他的手,笑嘻嘻的:“没关系啦,你跟着我就不用做道士了,太后见了你,一定喜欢。” 小叶伽好奇地问:“太后很厉害么?” “当然厉害了。她是我们北国最厉害的人。道长也不敢不听她的,每个人都必须服从她的命令。太后还会做许多好吃的,下一次太后再做拔丝苹果的时候,我就叫你一起吃,可好吃了……” “拔丝苹果是什么呀?” “是太后才会做的。其他人都不会……” …… 不知不觉之间,两个小少年聚在一起。 他讲的是北武当小皇帝的趣事轶闻。 他讲的是来自民间的各种风土人情,千奇百怪,南朝繁华,南朝战乱。 两个人,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却如此投缘的互补。 直到夕阳彻底西下。 小叶伽想起什么,匆匆的:“我该回去啦,晚上还要念经,做晚课。” 宏儿有点失望,但是,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小伙伴,匆匆地往山顶的道观跑去。他就连跑路的样子也很气派,长身玉立,有一种在少年人看来,特别气质,特别美好的东西。 彼时,他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他也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次的交集,便是以后一生,彼此纠缠不清的恩怨情仇。 山风,变得微微凉了。慢慢地,有秋天的味道了。 聊天的小伙伴不见了。宏儿觉得孤独,这才想起,放眼寻找太后。 可是,哪里都没有太后的踪影。 结局:妈妈的选择3 太后不是在后山散步么? 以前,太后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先帝爷爷的陵墓之前。 现在,也在哪里么? 他赶紧往上走。 先帝爷爷的墓碑前,空空如也。 巨大的坟墓广场旁边,是父皇的新墓碑,就那么和先帝爷爷一起,只从侧面看,是退后了三尺的,为的是表示对先帝爷爷的尊重,表明自己绝不敢和先帝爷爷并列。 他对先帝爷爷没有任何的情感,但是,看到父皇的新坟,却忍不住悲从中来,跑过去,跪在他的面前。 守陵的人急忙跪下:“陛下,您怎么来了?” 但是,他根本不想和这些人说话,哭道:“下去,你们都下去。” 再小的孩子也是皇帝,没人敢抗拒,纷纷退下。 夜色越来越苍茫,宏儿一个人跪在父皇的坟前,心里凉冰冰的,太后呢?太后到底去了哪里? 他悄然地回头,四处张望了一下。 守陵人退下去了,四周空荡荡的。 这诺大的广场,散发出一种死亡的气息,高高的拱门,巨大而巍峨的石碑,就连树木都是森严的,没有任何的色彩。 他忽然觉得非常孤独——没有父皇,没有伙伴……现在,太后也不在了。 “太后……太后,你在哪里?” 他喊起来,完全是本能的,带着小孩子的恐惧。 可是,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谁也不知道太后去哪里了。 他着慌了,“太后呢?你们去找太后啊……快去啊……” 守陵人不敢不从,四散分开。 但是,他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也不敢离开坟墓太远。 冯太后不可能失踪,更何况,她的侍卫就在山下,对于她的去处,当然完全清楚。只以为是小孩子的一时胡言乱语。而且,他们也没身份去寻找。 大家生怕小皇帝发怒,都悄悄地躲着,阳奉阴违。 但是,宏儿并不知道。 结局:妈妈的选择 可怜的孩子见众人散开,夜色幕黑,四周见不到一个人,陪伴自己的,只有无比的冰凉的夜晚,甚至连随从都没带。 他和太后一样,每次上山的时候,从不让随从跟来,他们都在山下。 心里一乱,就更是增添了恐惧。 尤其是山风吹来,呜呜的,像无数的妖魔鬼怪在黑夜里叫嚣。 他紧紧地抱住父皇的墓碑,忽然哭起来:“父皇……父皇……您去了哪里?你出来啊……求求您出来……太后也不见了,我要太后……我要太后……父皇,您快来陪陪宏儿……” 但是,父皇已经不可能回答他了。 只因为父皇出征前的几个月,那样地宠爱他——真真是肆无忌惮地娇宠着,无论他怎样地玩儿,调皮,父皇都从不会责备一言半句。他那么耐心,那么细致,把一生的温情,全部付给儿子了……因为如此地被爱,才格外的怀念。 父皇不见了——自己再也得不到这样的宠爱了。 就因为父皇不见了,所以,分外地依恋太后,她已经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自从父皇死后,自从遭到陆泰等大臣的威逼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自己离不开太后,一天也不能离开她。 可是,太后,也依旧毫无消息。 他完全失去了依靠,只知道紧紧地靠着父皇冰冷的墓碑——小小的心灵,从未体验过如此无依无助的感觉。 太后到底去了哪里? 难道不要宏儿了么? 他几乎惊跳起来,难道太后不想要自己了? 但是,却失去了分寸,在风的呜呜声里,在墨色幽灵出没的坟墓里,他竟然不敢动,一动不动地,只依靠着冰冷的石壁,连骨子里的勇敢都忘记了——面对敌人的时候,可以勇敢;可是,面对这一片坟墓,双腿却软了。 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父皇……父皇,求求您啊,您回来……您叫太后回来……太后不见了……太后不要我了,你们都不要我了……父皇,求求您啊……我要太后,我要太后……您快叫太后回来……” ————到此,周一继续更:)) 月夜缠绵1 一阵风吹来,仿佛有人在风里叹息。 是父皇的声音,淡淡的,充满了哀愁。 “宏儿……宏儿……” 孩子惊讶得忘记了哭泣,只在夜风里大声喊:“父皇,父皇,您在哪里?你在哪里?” 四周,还是只有晚风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回荡。 “父皇,父皇,您到底在哪里?” 他转身就跑。 好像得到了某种无声的召唤,身子很快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夜里。 月亮刚刚升到天空。 它羞涩地蒙上了一层面纱,慢悠悠地,从最矮的那颗树梢上划过。脸也是银白色的,充满一种迷离的朦胧之美。 芳菲翻一下身。 她的腿,还是习惯性地放在一个人的身上——是他很宽阔,很温暖的身上。这种温暖,她感觉到那么清醒。 一时,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虚幻,好像在一场无边无际的梦里,只有梦里才会出现这样的春梦——一场春梦。 如果是梦,为什么不能再真切一点呢? 她的手,忽然伸出去,悄悄地,悄悄地抚摸在他的胸口。 天啦,就连胸口也是真实的——是那么温暖而宽阔的,充满了一种呼吸和心跳得力量。竟然是真的,他是真的。 但是,她还是不敢相信。 头悄悄地抬起来,侧过去,几乎是很轻微地,贴在他的脸上——呀,月光下,她看到他的脸,如月光一样的头发。 就连脸上的温度也是真的——摩挲在脸上,带着一股温热的气息。 只没注意到,那双假装闭着的眼睛,一直在悄悄地注意着自己。他早就醒来了,已经看了她很久了。 她还在困惑,身子忽然一紧,自己已经被一双手牢牢地抱住。 他抱得那么紧,整个地,将她的人,彻底地搂在他的身上。她贴在他的身上,脸贴着他的脸,听得他的声音从嘴唇边响起,有点沙哑,又甜蜜:“小东西……小东西……” 月夜缠绵2 她心里一震,嘴唇一抖,紧紧地,便和他的唇契合在了一起。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许久之前的每一天早上,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总是会这样贴在他的身上,有时折腾,有时撒娇,扯他的耳朵,翻他的眼皮,摩挲他的睫毛……那些久违的习惯,忽然都冒上来。 她一边亲吻他,一边睁大眼睛看他,悄悄地伸出手,摩挲他的睫毛。 他笑起来,痒痒的气息,忽然一翻身,轻轻将她压住了。 那时月色多么妩媚。 他几乎能看到她朦胧的眼里自己的倒影——那么清澈。 “陛下……我这是在做梦么?” 她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带着浓厚的鼻音。 手也在他的背上不安分地划过,轻柔地。她的手,一直那么柔软,就如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9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9部分阅读 一条毛毛虫,软软地在身上的肌肤上擦过,带来一种令人奇异的愉悦。 “陛下……陛下……真的是你么?” 他的嘴唇更深地亲吻了她。月色下,看到她的眉毛很奇怪地纠结了一下,一如当年的小小少女。他心里百味杂陈,忽然在她唇上,轻轻地咬了一下。 疼痛,带来很真实的感觉。 她不罢休,也在他的唇上咬了一下。 就如咬在一块甜蜜的糕点上,那种震撼的感觉,无法言喻。 太过的甜蜜,带来太大的胶着,嘴唇不知何时,彻底粘连在一起……那是一种甜蜜的贪婪,彼此都呼吸着彼此身上的热气、柔情。 一如他的有力的大手,一如他多年压抑之下的彻底的放纵。 一切,变成了他在主导。 就如精力彻底恢复之后的卷土重来。 他的声音更加沙哑:“小东西……小东西……是我啊,是我啊……” 满心里,忽然那么想取悦她,急切地,要拥抱她。昔日的那么多花样,他都还没用出来呢……那是他培养的一个小学生一般,她学得飞快,带给他的愉悦,无可估量。 月夜缠绵3 她只知道狠狠地搂住他,一任他的亲吻,从嘴唇滑到耳边再往下……浑身,本来就很燥热,如今,再熊熊地添加了一把火焰。 他压抑多年,她何尝不是压抑多年? 久得连昔日的缠绵滋味都忘记了。 但是,他显然不许她忘记,大手,很快将她彻底点燃,今日刚刚过去的一切,瞬间浮现眼前。甚至过往,昔日的一切……那些关于爱的往事,在立政殿的那么多风花雪月……最销魂的时刻,也没这般销魂。 “芳菲……我每一天都在想念你……你呢?想我没有?” 世间最最甜蜜的情话出口。他的大手忽然用力,她竟然面红耳赤,心跳如雷,幸好,月色下,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到她小少女一般静静地躺着,但是,这安静也保持不了,很快变成了一种奇异的扭动。 这更刺激了他,他的呼吸瞬间沉重起来,几乎不需要其他任何的激烈,浑身都已经燃烧起来了:“芳菲……小东西……” 她在黑夜里,柔声地答应他:“陛下……陛下……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不离开了。再也不会离开了。” 比世间最厉害的催|情药更令人振奋。 因为安全啊! “小东西……我等了你好久了……这一辈子,也不能再和你分开了……” 她的身子,再一次缠绵在他的身下。 世界,忽然变得那么静止,又那么热烈,万马奔腾一般。不够,再这样的缠绵,都燃烧不了体内累积的那些激烈。 她无比热切地,从生疏到熟悉,从被动到主动……那么亲密地配合他。 月色,越来越明亮。 他身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湿漉漉地,和她的湿淋淋的头发一般。 许久许久,他的头俯下去,深深地埋在她的胸前,嘴唇贴着她的脖子,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又那么满足,只发出一声绵渺悠长的叹息:“小东西,你真好。” 月夜缠绵4 她咯咯地笑,就如一只温柔的小狐狸,浑身没了力气,但是那么舒适,很霸道地抚摸过他的头发,忽然觉得自己变得那么年轻,那么充满了活力,再也不是那个死气沉沉的冯太后了。 “陛下,我好累耶。” 他的声音变得戏虐:“要不要再累一点?” “讨厌……” “以后,叫你天天都这么累。” 她依旧咯咯地笑,侧脸,看到他躺在自己身边——自己躺在他的怀里。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呢? 她伸出手,抱着他的脖子,声音软绵绵的:“陛下,我想天天都住在小木屋里。再也不要离开了。” 他在黑夜里凝视她,大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柔声道:“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她得寸进尺,如一个小孩子一般:“你也要住在这里。我们天天都呆在一起。” 他哑然失笑:“那,我们不管宏儿了么?” 宏儿! 她心里一震。 情不自禁地,坐起身子。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声音,有人敲门,轻轻的。 罗迦也坐起来。 是魏晨的声音:“主上,陛下一直在哭泣,他在找太后……” 这里,可以自由出入的,只有魏晨一人。就连芳菲的侍卫,都被屏蔽在安全的范围之内。此时,芳菲听到这个消息,浑身的热度,忽然消失了一般,立即起身。 天啦,都天黑了,自己竟然忘了回去,忘了宏儿。 她急不可耐,马上穿好衣服。 罗迦的动作比她更快,声音十分镇定,“芳菲,别担心,我们马上去找宏儿。” 芳菲拉开门,几乎是飞身奔出去。 月色下的山路那么熟悉。 远远地,看见明亮的灯笼,无数的人影,嘈杂的人声。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陛下,您快醒醒……” 芳菲的身子一软,但是,脚步却没停留,几乎是冲过去。 ————今日到此。 月夜缠绵5 脚步也是软的。 踩着一丛茂盛的青草,差点滑倒。 一双有力的大手一把拉住她,沉声道:“芳菲,别着急……”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宏儿他……宏儿……” 多少年,从未这样放任自己的孩子不管,而且,这一次,不比往日,心里隐约猜测到孩子的心事,宏儿也在害怕……偏偏这个时候,自己还放下他不管。 尤其,他倒在弘文帝的墓前。 弘文帝,宏儿……那些无形的枷锁……就如弘文帝的愤怒……他死了,他孤寂地躺在另一个世界。 尸骨未寒,所以,才会让宏儿如此的悲哀? 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火把,灯笼就在前面,人声鼎沸。 她更是心乱如麻。 脚步踉跄。 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身子几乎没法支撑自己的重量。 慌乱中,觉得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拉住。 是罗迦的大手,让她站得很稳。她心里忽然多了一丝热量,不由自主地靠着他。 “芳菲,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定了定心神,很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许多年了,也遭遇过许多危急,从来都是自己想办法,绞尽脑汁,心力交瘁。 唯有这一次,虽然恐惧,却想不出什么主意,脑子里乱糟糟的,自动地罢工了。 “芳菲,别怕,有我在。” 她心里一震,忽然明白这是为什么了——那是女人天生的依赖心理。平素无人依靠的时候,它就被藏起来了;但是,这时,忽然死灰复燃。因为他在,所以自己什么都不需担忧了。 心里的恐惧去掉了大半,她的脚步,稍稍轻松下来。 但是却更快了,几乎是飞奔而去。 快到转角的大树下,罗迦才放开她的手,自己侧身隐匿在大树下面。 芳菲顾不得跟他话别,大步跑下去,看得清楚了,一群人围着宏儿。她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宏儿。 月夜缠绵6 宏儿双眼哭得红肿,浑身冰凉,一看到她,沙哑着再次哭起来:“太后,太后……你去哪里了……太后,我好想你……我害怕……我好害怕……” 她紧紧地搂住他,泪如雨下:“宏儿,我在,我一直在啊……宏儿别怕……” 他更紧地抱住她的腰。 终究是那么小的孩子,满脸的稚气,又憔悴,又疲倦,忽然见了母亲,所有的恐惧都烟消云散了,埋在她的怀里,眼皮也睁不开了。 周鸿上来,蹲下身子:“太后,小人背陛下下山吧。” 芳菲还没开口,宏儿嚷嚷起来:“不要,不要,你走,朕和太后一起。” 芳菲搂住他,看那些松了一口气的太监,侍卫们,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宏儿一起回去。” 众人退下去了。 只有母子二人站在夜风里。 月色那么凄凉。 芳菲摸着他的额头,感觉他的额头越来越烫。 “宏儿,我们赶紧回去,你发热了。” 孩子依旧紧紧地拉住她的手,依偎着她:“太后……我怕……” 芳菲柔声道:“傻孩子,怕什么呀。这山上没有野兽;到处都是侍卫……” 孩子声音低低的:“我怕,你不要我了……父皇已经不要我了……太后,我怕您也不要我了……” 芳菲心如刀割,声音温柔得出奇:“宏儿,太后天天都在你身边呢!绝不会离开你的。” 孩子怯怯地,声音充满了疑虑:“太后,您去哪里了?” 芳菲怔住,一时竟然没法回答。 身后,就是弘文帝的陵墓,她连撒谎都不能。 孩子的眼睛逐渐敏锐起来,那么固执地拉着她:“太后,您去哪里了?我怎么都找不到……” 他是皇帝,是这座北武当山的主人。 足迹可以遍及任何地方。 只有一个地方不能去,那是先帝爷爷生前的小木屋——有禁令,任何人不许踏入这里。 罗迦收服宏儿:月色缠绵7 月色凉薄,芳菲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寒冷,衣衫,根本不足以抵挡这样的月色。就如宏儿的眼睛,忽然变成了小大人一般。 “太后……” 她忽然滋生了一种错觉——这眼睛,太像弘文帝了,几乎一摸一样。 就如弘文帝,悄悄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生平,从未如此的脆弱。 无论多么强大的政敌,她都不曾如此害怕——反而是对着自己儿子的眼睛,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和压抑。 孩子不依不饶的:“太后,您到底去了哪里?” 宫灯挂在树梢。 四周那么明亮。 孩子的眼睛更是锐利,从头到脚地看她——太后穿的衣服虽然并不鲜艳,但是,那么漂亮。底纹,甚至绣着精致的梅花。甚至太后的头发,也梳得很好看,绝不是昔日的老气横秋,而是充满了一种他昔日不曾见过的美丽…… 太后忽然变得这么漂亮。 孩子仰起头,眼神孺慕,但是,充满了小小的怀疑。 他懂得的事情,比同龄的孩子多得多。 父皇尸骨未寒,太后本来是不该穿这样漂亮的衣服的——不是么? 芳菲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但是,连逃避都无从逃避。多么清澈的一双眼睛。自己从未想过要让他蒙上尘埃…… 就连声音也艰难起来:“宏儿……我,我……” 孩子仰起脸看她,看到她满眼的泪水,身子微微发抖,手和自己的手一样冰凉。他忽然不想问下去,只是觉得头一阵一阵的发烫。 “太后……我好难受……” 芳菲一惊:“宏儿,怎么啦?” “我好热……我想喝冰水……太后……” 芳菲急忙抱他,勉强地抱起来,走了几步,却再也走不动了,手一松,孩子几乎掉下去。 暗处的阴影里,一个人飞奔出来,一把接住了孩子。 芳菲心里一松,宏儿直觉地嚷嚷起来:“不要你抱我……不要你……” ——————到此。 收服宏儿1 暗处的阴影里,一个人飞奔出来,一把接住了孩子。 芳菲心里一松,宏儿直觉地嚷嚷起来:“不要你抱我……不要你……” 但是,根本没人听他的反对。 一双大手,紧紧地搂住他。他本来比同龄的孩子长得高长得壮,所以芳菲根本没法抱起他,但是,此时他被这个人搂在怀里,真是一点也挣扎不得。 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如抱着一个极其轻巧的东西。大手还拍拍他的背,声音十分温和:“宏儿乖……你看,身子这么烫,发热了,赶紧回去躺着,不然明天就起不来了。” 孩子抽泣起来:“不要你……不要你……太后,我要太后……” 芳菲跟在他身边,抓住他的手,“宏儿,我一直陪着你,别怕,别怕……” 她心慌意乱,没注意脚下,夜色朦胧,山路有点滑,她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罗迦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芳菲,当心。” 孩子本是要挣扎哭泣,忽然见太后差点摔倒,也叫起来:“太后,太后,你怎么啦?” 芳菲勉强笑了一下,柔声道:“宏儿,我抱不起啊……抱不起……” 那是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 孩子心里竟然一阵难受,再也没有挣扎。而他的头也越来越烫,身子软绵绵的,但觉自己被这双大手抱着,月色下,虽然看不清楚他是谁,但是,也知道。潜意识里,是知道的。自己身在这样的怀里,宽厚,踏实,就如父皇抱着自己一般。 那是一种男人的力量——所以,自己和太后,才能走在这样的月色下。 某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人很强大,比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强大,比父皇都强大,就像远古传说里那些威猛的英雄人物,徒手缚虎屠龙,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小孩子,最能拜倒在刚猛的力量之下,对于这个人,他其实一直是那么崇拜的。崇拜得甚至不敢顶撞他。 收服宏儿2 孩子再也没了声音。 罗迦抱着他大步走,芳菲小跑着跟上去。回头,见她气喘吁吁的,一只手固定了宏儿,一只手伸出去拉住她的手。 芳菲的身子稳住了,紧紧捉住他的手,心里还是焦虑的,悄然道:“宏儿有没有危险?” “估计是感染了风寒,回去休养几天就没事。放心,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 终于,回到了慈宁宫。 左右早已被屏退。 大家只注意到一个道士进去。因为他的银发,因为混乱,大家也不敢盯着细看,只以为是通灵道长。 将宏儿放在床上,芳菲才松一口气,急忙仔细地看儿子的脸色,又摸了他的脉。 罗迦问:“病情严重么?” “的确是感染了风寒。没什么大碍。” 她急忙写了单子,吩咐人下去熬药。 宏儿躺在床上,眼睛还半睁着,朦胧的宫灯下,狠狠地盯着对面的男人——模糊不清的,只有他的银色的头发。 这是太后的寝宫啊。 这里,除了父皇,从来不曾有任何男人进来过。就算是父皇,也多半只能在外面,每次他进来的时候,太后就会不开心。 可是,他为什么能大摇大摆的进来? 还有太后,她的衣服——她的衣服! 就如此刻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素洁的孝服——父皇驾崩,按照规矩,宫里得守孝三年。虽然现在一切从简,要不了这么久,可是,守孝半年总是需要的。所以,他才一直穿着素洁的孝衣。 李中书把礼仪讲得那么清楚了。这宫里,上上下下,内内外外,从大臣到宫女太监,每一个,都还是素服。 为什么太后就换了新装? 当然,太后穿的也是素洁的衣服——只是,他看到的,亲眼看到,那袖口上的梅花,淡红色的。这个时候,是绝对不应该穿这样的衣服的。这和她教给自己的礼仪,是完全相悖的。 收服宏儿3 他心里,不知为父皇难过,还是为自己难过——这是为什么?就因为这个抱自己回来的男人吗? 但是,当他狠狠的目光,触到他的温和的目光时,不由得避开——小小的心里,只觉得那银色的头发那么帅——就连恨,都做不到。 内心里,悄悄地,那么奇怪地想——为何他不是我的父皇? 为何不是他? 小孩子终究敌不过疲惫,连追究都忘了,闭着眼睛,沉沉地睡去。 芳菲坐在床边,亲自拿了毛巾替他敷着。 她一路奔跑回来,满头大汗,也十分疲倦。当她再一次拿起帕子的时候,罗迦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低声道:“芳菲,你先去歇息一会儿,我来。” 她强笑一下,又紧张地看着宏儿。 罗迦看她一眼,又看床上的宏儿——就如两个小孩子一般。 忽然意识到自己肩上的重任——要照顾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两个孩子——天大的政事,她都胸有成竹,反而是在儿子的事情上,总是小心翼翼。 这有什么办法呢? 只因为她爱他——他是她唯一的骨血,是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一个,甚至比她自己都重要。 而且,他又不是一般的小孩子——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对于其他的小孩子,如果不理解,不明白,犯横了,可以不管,可以说明——但是,对于这个小孩子,却没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在她这里,一直接受的是高雅、正直的教育,是要成为这个国家的道德楷模,最高的管理者,决不能让心灵有一点扭曲——岂能让他,看到她“污秽”的一面? 爷爷,父亲——祖母,母亲…… 这样混乱的关系,试问,哪个女人能厚着脸皮给自己的儿女解释? 她坐在原地,竟然呆呆的,眼神里都是惶恐之色。 罗迦伸手擦掉了她额上的汗水,低声笑起来:“小东西,一点小事,别怕别怕。” 收服宏儿4 她忽然抬起头,紧紧抓住他的手:“陛下……陛下……我害怕,我不知道怎么跟宏儿说……” 那是和宏儿一模一样的神情。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丑丑的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一盘糕点。 小芳菲,小宏儿。 自己这一辈子,注定了和小孩子打交道。 罗迦心里一酸,“小东西,你真傻。” “可是,陛下……” “你什么都不管,我给宏儿说。芳菲,别怕。” 她忽然笑起来,轻轻的,仰着头看他:“真的么?那我可不管了。” 就如一个棘手的皮球,总算被踢出去了。 罗迦悄悄地眨眨眼睛:“我最有办法对付小家伙了。你忘了?宏儿这些年,都是我在教他。” 小孩子的习xg爱好,心思,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芳菲如释重负,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缓缓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已经下半夜了。四周安静得出奇。罗迦伸手摸摸孩子的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反而侧目的时候,听得微微的鼾声,他回头,哑然失笑,但见芳菲已经靠在椅背上,呼呼地睡着了。 因为侧脸靠着椅子,压着腮帮,流出细细的口水。 那么熟悉的场景,却久违多时。 一切的一切,都回来了。 他轻轻站起来,满心喜悦,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抱起来。 她还迷迷糊糊的:“宏儿……宏儿退烧了么?” “好了,宏儿明早起来就好了。你先去休息一下。” 她的身子已经躺在床上,和宏儿一起挨着。 母子俩都合身而卧。 一会儿,孩子的手伸出来,凉冰冰的。 罗迦刚给他拿进被子里,他又翻一个身,嘟囔着,整个人挨在芳菲的怀里,小脸贴着她的脸,手也抓住她的衣服。 这时,芳菲的手也伸出来,一只抱住儿子,一只手就大摇大摆地放在被子外面。 罗迦哭笑不得。 伸出手,抓住她的手,正要拿进去,她忽然抓住她,无意识地,紧紧地握住。 罗迦没有再动,只拉住她的手,看着床上这对熟睡的母子俩,他也困了,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明明是疲倦的,却觉得开心——十几年了,第一次如此开心。 ————到此。 可怕的捉j1 这一夜,芳菲睡得如此宁静。 许多年了,什么时候这般无忧无虑过呢? 那是一种极其深度的睡眠,连梦都没有,香甜,沉睡。四肢百骸都是轻松的,从身体到心灵,一切,都得到了一个强大的释放。 她甚至连儿子的发烧都没在意。 因为,两次迷糊梦回的时候,察觉罗迦在照看他,一次次地换着帕子,一次次地帮他盖着被子……那是一种非常放松的状态——罗迦在。 他在,万事皆可。 比和弘文帝一起照看孩子的状态更加轻松,就连女人那种尴尬都不存在了——就如他是他的儿子,他照顾他,是天经地义的。 不知为什么,在这一点上,她再也不存在怀疑。 一如长久以来对罗迦的信任。 天明。 一轮红日早早地探出头。 落在山巅的树叶上,从慈宁宫外面那颗最大的千年柏树下探出头来。 初秋的花草开始盛放,一丛一丛的小野菊花,灿烂地点缀其间。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银月湖朦胧氤氲的雾气,水鸟,煽动着翅膀,慢慢地飞起来,雪白的羽毛,在天空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 芳菲睁开眼睛,屋子里空荡荡的。 罗迦已经不见了。他没法在天明里见到宏儿。 手里的余温还在。 心里,却酸酸的。 她坐起身,查看宏儿。 宏儿还是迷迷糊糊的,长长的睫毛被凝住了,含糊不清的:“太后……妈妈……” 她心里一震。 妈妈! 他竟然叫自己妈妈! 眼前一花,像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 “宏儿……宏儿……” 但是,,孩子还是闭着眼睛,刚刚只是在呓语。 她松一口气,却流下泪来。 好一会儿,宏儿才翻一个身,慢慢地睁开眼睛,声音软绵绵的,手也软软地拉住她:“太后……太后……你在么?” 可怕的捉j2 一夜高烧,他的嘴唇干涩,起了一层蜕皮,面如菜色。 生龙活虎的孩子,忽然变成这样,芳菲心疼他,将他抱起来,母子俩都靠坐在床头上。 孩子倚靠在她的怀里,觉得有点意外,又非常的兴奋。 太后这两年对他越来越严厉,像这样亲热的对待,是很久很久没有过的了。 孩子的天性上来,软嘟嘟地撒娇:“太后……我要起床了么?” 他是皇帝,自从“登基”以来,无论是严寒酷暑还是大雪漫天,都必须五更起床,开始早朝。最初的时候,经常坐在龙椅上,眼睛都睁不开,更不知那些大臣们在禀奏什么了。 这样的痛苦,别说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算是成年人,也难以忍受。那些早期励精图治的皇帝,每每到了晚年,也开始“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芳菲凝视着他的眼睛,看他一夜之间陷落下去的眼眶,柔声道:“宏儿,你生病啦,休息三天再说。” 孩子眼睛亮起来:“太后,这三天都可以不上朝么?我可以一直玩儿么?” 芳菲暗叹一声。 好的习惯很难养成,但是,贪图享乐,一旦滋生,几乎是不请自来;如果他是普通的小孩子,就算休息十天半月又如何? 但是,他是皇帝。 他和别人不一样,连享乐,都是可怕的! 她的目光变得十分坚定:“宏儿,等病好了,就要坚持早朝。一天也不能停。而且,这三天,也不能忘了功课。” 孩子已经非常满意了,一个劲地点头。 忽然又想起什么,期期艾艾的:“太后……” 芳菲看他撒娇的样子,笑起来。 这孩子,还知道趁着自己生病,提很多要求。平素,他是不会这样的。 她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宏儿,你要做什么?” 像知道太后会答应似的。 孩子悄悄地看她的眼色,看到的全是慈爱。 可怕的捉j3 就知道是这样,只要自己生病了,每次提出任何要求,太后都不会拒绝。 “太后,我想要一个伴读……” “啊?为什么呀?” “太后,您记得叶伽么?” 芳菲一转念,想起那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小孩子。那样的一个孩子,谁见了,都会过目不忘。 “宏儿,你是说那个小道士?” “对呀。太后,叶伽知道很多东西呢。他不止会念经,还知道四书五经……我想他进宫陪我玩儿好不好?” “可是,叶伽是道士。” “才不呢。叶伽说,他没有太后……呃,他没有妈妈,没有饭吃,只好做道士……其实,他不想做道士的。太后,叶伽好可怜,让他进宫伴读,好不好?” 芳菲看他神情急切,才认真想这个问题,孩子一天天大了。他一个人高高在上,没有任何朋友,如果能有一个品行端正,心思纯良的同龄孩子陪着长大,当然是好事一桩。 孩子见她久久不回答,急了:“太后……要叶伽来么?” “宏儿别急。我先问问道长。如果叶伽的确是个好孩子,我就让他做你的伴读。” “谢谢太后,谢谢太后。我真是太高兴了。” 孩子欢呼着,病情就如一下就好了大半似的,马上就要起床。 但是,身子刚一动,就觉得头晕。 “宏儿,怎么啦?” “太后,我还是头疼……”他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忽然问,“太后……他呢……他呢?” “谁?” “就是他……神仙爷爷……” 芳菲情不自禁地避开了他的眼神。 孩子却不罢休,立即追问:“太后,他呢?我记得,昨晚他抱我回来……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芳菲还没回答,只听得外面传来通报:“太后,京兆王求见……” 她微微皱起眉头,京兆王此时来干什么? 可怕的捉j4 当初,陆泰兵变未遂之后,一干大臣先启程回京,只有家族年龄最大,最亲密的宗室京兆王留下来,作为宗子军的首领,要保证护送太后和小皇帝的安全。 虽然有御林军和灰衣甲士,但是,宗子军护驾,是北国历代的规矩,芳菲也没法更改。 尤其,陆泰被抓后,京兆王的权利,更加稳固,隐隐地,有一人独大的趋势。 芳菲立即低声道:“宏儿,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孩子不再追问了,立即乖乖地躺下去。 慈宁宫里,京兆王行礼:“太后,老臣听闻陛下病重,特来探望。陛下病情现在如何?” 他开门见山,一边说,一边往慈宁宫的里面张望。 芳菲淡淡道:“宏儿昨夜感染了风寒,现在并无大碍,休养几日就好了。” 京兆王的目中,精光一闪,但是,很快便隐藏起来了:“老臣失职,纵容那些侍卫偷懒,以至于让陛下一个人在先帝陵墓前痛哭……这些侍卫,都该严厉处罚,看他们日后,还敢忽略陛下的安全……” 敲锣听音,说话听声。 芳菲立即明白,京兆王这不知是来探病,而且是别有目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小皇帝独自在弘文帝陵墓前哭泣,在这位拓跋家族最亲密的长者看来,如果不是受到了冯太后的凌虐,便是别有隐情。 弘文帝尸骨未寒,小皇帝羽翼未丰,一切,都是这位冯太后做主——大家忽然才醒悟过来似的,这个韬光养晦的女人,现在,如猛虎出笼。单看她收拾陆泰的手段就知道了。 弘文帝死了,她会把这个黄口小儿放在眼里? 京兆王是先帝罗迦的亲兄弟,是目前最位高权重的宗室,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皇帝,被这个女人操纵如傀儡?而且,病得这么重,只宣布休假三日,还不许人探望,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要暗暗毒害小皇帝? 再者,冯太后的宫闱秘闻,也传得越来越激烈——她独自抛下小皇帝,是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了? 这山上,藏着怎样一个j夫? ————————到此。 捉j5 从被处死的李奕,到现在的李冲、王肃……但凡受到冯太后重用的大臣们,都少不了跟她有点暧昧的关系。而且,这种传闻,在弘文帝死之前,达到了最高峰。 现在的冯太后,是京兆王的嫂子。 他对这个嫂子,向来没有好感。罗迦生前,他便多少纠缠于她圣chu女公主的身份,才有神殿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无论是神殿还是朝廷,都死伤无数,真正是两败俱伤。 这个女人,一出现,便是带来灾难的角色,甚至一直延伸到弘文帝的死。 但是,她的根基却一步步地牢固。比先帝之时,更加牢靠。 只有这一次,弘文帝驾崩,大家趁此机会,以为混乱时期,便可以给她一些禁锢,所以,才有陆泰的第一次出手。 但是,谁也不知道,她竟然有那么深厚的背景。 陆泰几乎不堪一击。 她的背后,到底还有着怎样厉害的角色? 饶是京兆王怎样的查探,也无济于事。甚至,他的智囊团们断定,根本不是李冲,王肃等所为。 她的真正的靠山,又是谁? 如果这靠山不打掉,这个女人岂不是会更加张牙舞爪?今后,还有鲜卑人的地位?她的磨刀,一步步地,要伸向众人的脖子了。 京兆王的目光,益发地锐利。 “太后,老臣想去看看陛下。” 芳菲看着他的目光——看着自己这个小叔子——就算他是罗迦的兄弟,她也忍耐很久了。 上一次,陆泰的事件,他也是主谋之一,她如何不知道? 但是,要动这棵大树,她根本拿不动主意。 她点点头。 京兆王见她答应,倒有点意外。 由于高烧反复,虽然不太严重了,但宏儿还是躺在床上。忽然听得京兆王的声音:“陛下,您龙体如何了?” 宏儿吓了一跳,但见京兆王跪在自己面前,老泪纵横:“陛下,有没有传御医?” 捉j6 自己又不是得了什么大病,看什么御医呢? “朕有太后治疗。太后开的药很有效。” 京兆王不听则已,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 他细看小皇帝,但见前几天还生龙活虎的小孩子,忽然变得眼眶深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面色枯黄。皇帝生病,只让冯太后诊治?她肯真心实意对待这个孩子?谁知道她开的是什么药? 他沉声道:“陛下,您有没觉得好一点?” “朕还是头晕眼花。” 那本是高烧之后的正常反应,但是,京兆王却远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但觉弘文帝就这点血脉,如今,落在冯太后手里,大权独揽,一手遮天,谁知道会如何? 要知道,李奕之死,冯太后便和弘文帝是大仇人。 宫廷阴谋,谁不防范几分? 他忽然道:“陛下,如今已到秋天了,也该回平城了。您龙体欠安,不如马上回平城?” 他心里想的是,回了平城,鲜卑贵族们,根基深厚,冯太后总会忌惮三分;而不是在北武当,是汉人的天下,任凭她为所欲为。 但是,小皇帝想的是,好不容易,太后放自己三天假期,正要想着快点好起来,也许傍晚或者明天,就可以去找那个小道士玩儿呢。 他急忙摇头:“等朕好了再回去。” 京兆王见这孩子不懂事,自己又没法明说,更是着急:“陛下,您听老臣一言。先帝在时,总是秋天准时赶回去的……” 小皇帝眼珠子转动,不知该怎么回答。 京兆王趁热打铁:“陛下,您回去吧,平城才有最好的御医。” “可是,御医哪有太后好?” 京兆王简直无语了。 “陛下,您还是回玄武宫休息……住在慈宁宫,总不那么合适……” 小皇帝好生惊讶:“住这里,太后才好照顾朕呀。” 京兆王好生失望,但觉自己一片忠心耿耿,这孩子,根本没法体会。 捉j7 小皇帝不想一直和这个老头子说话,张望半天,又不见太后,就说:“老王爷,你先退下吧。” “陛下……” “朕要休息了。” 京兆王没法,只好退下。 出去的时候,没看见冯太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心里恨得慌。但觉冯太后这些日子的行为,都是不合规矩的。弘文帝尸骨未寒,便遣散大臣先回平城,而生病的小皇帝,不在玄武宫,凭什么住在她的慈宁宫?这岂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回去,越想越是憋闷。刚坐一会儿,一名谋士悄然进来。 他急忙问:“有什么情况?” 谋士压低了声音:“冯太后的确行为可疑。昨天,有人看到她换了一身绣花宫衣往山上去了……” 京兆王心里一沉。 这个时候,这个女人竟然穿绣花宫装? “她去了哪里?” “我们的报告,只有这么多。因为上了山后,就有侍卫把守,得不到其他消息了。” j夫! 冯太后的内宠。 弘文帝生前,她还多少有所忌讳。 现在弘文帝死了,她真正是百无禁忌了。那个j夫是谁? 京兆王气得毛发几乎要倒竖起来:“你们赶紧查下去。一定要弄清楚那个男人是谁……对了,是不是李冲?” “这不太可能。李冲这几天都在处理政事,一直和几名大臣一起,他根本没有单独离开的机会,而且每晚都在加班。” 连李冲都不是?那究竟会是谁? “查,加紧给我查。而且,这些日子,你们还要加紧保护小皇帝的安危。我真怕陛下遭了这个女人的毒手。” “老王爷,恕小人直言,据说小皇帝对她言听计从,这些年,除了她的话,谁也不听,只怕不好办……” 京兆王大怒:“这个孩子也真是不争气。完全被那个女人所掌控了。也罢,弘文帝还有5个儿子,如果小皇帝的确是扶不起的阿斗的话……” 捉j8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是,大家却都明白了。 小皇帝去了,自然有其他人继位。 因为反复的轻微的发烧,小皇帝一觉醒来,宫灯已经亮了。 但觉一双大手,很柔和地抚摸在自己的头上。他睁开眼睛:“父皇,父皇……” 但是,很快便失望了,不是父皇。 他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依旧是银白色的头发。当初太后怎么说的?他不得120岁了?但是,这一次见到,但觉这个人,那么年轻——绝对不是老道长那样的老态龙钟。 他的眼睛那么明亮,鼻子那么高挺;轮廓那么坚毅。 宏儿目不转睛地看他,脑子里,闪过平城庙堂里的那幅画——先帝爷爷的画像。 唯一的区别,只是这一头发。 小小的心里,忽然觉得很冷,很可怕——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那双眼睛那么温和,就如父皇的目光,慈爱而关切。 “宏儿,感觉好点没有?” 那声音如有强大的魔力一般。 他本是要狠狠推开他,但是,竟然不敢。因为他那种无上的威望,无上的慈爱……就连他是皇帝,都忘记了。 “宏儿……” 另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一阵风一般。 太后进来,又换了一件衣服,并不鲜艳,但是,也不是孝服,而是淡淡的银灰色的衫子,飘逸而美丽。 芳菲满面的笑容,先看罗迦一眼,再看宏儿:“宏儿,吃饭啦。今晚,我亲手给你做了几个你最爱吃的小菜……” 宫灯下,她的脸色温润如玉,一夜之间,忽然变得那么年轻,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活力。 罗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二人微微一笑。 一切,都在不言中。 孩子的目光随着她的目光。 但见她先看了神仙爷爷,再看自己——只是一眼的事情,孩子却敏感地觉得不对劲。以前,太后和父皇,从没这样对视微笑过!从没有! 忽然就那么委屈。 他比自己还重要! 这个人,比自己还重要。 比自己的父皇还重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6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0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0部分阅读 要。 ——————————最近腾讯抽得厉害;时常无法更新。所以,现在的更新没个准时间,只看什么时候运气好,什么时候发出去:))据说在优化数据库。估计优化好了,速度就快了。 父皇的情敌1 他委委屈屈地坐下。 才发现,今天的饭桌很不同。 首先是椅子的不同。 椅子换成了一种野山藤编织的轻便椅子,还带着刚刚干燥的香味,清新而洁白,充满一种大自然的气息。然后是饭桌。 以前的饭桌是雕刻了花纹的玉石案几;这一日,也换了。 也是一种山木做成的,散发出淡淡的芳香,充满了一种野趣。 昔日,太后不会换的。她对吃穿的一切,都漫不经意。甚至告诫宫人,不可在这上面下功夫,玩物丧志,贪图享乐,都是不好的。 但是,这一日,屋子里,上上下下,透露出的,都是一种风情。 一种与众不同的浪漫。 虽然并不奢华,但出奇的精美。 甚至饭桌上的菜肴,也与众不同。 一碟风干的辣鸡、一碟熏鱼、还有一碟野山菜,清新而翠绿。这几样菜,他确定,自己以前是不喜欢吃的。尤其是发烧感冒了的孩子,太后根本不会准备这样的熏鱼、腊鸡。 最最不可忍受的,是神仙爷爷,他坐在上首! 上首啊!!!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记得非常清楚。 按照地位的尊卑,自己以前也曾和父皇一起,跟太后一起共进晚餐。 但是,都是太后坐上首——因为她是长辈。 传说中,她甚至是父皇的“长辈”! 可是,今日全天下最最尊贵的一个人——太皇太后——她竟然让一个陌生人,坐在上首。 这真是太不可接受了。 就算他是神仙爷爷,也不可接受。 尤其,他那样的眼光,那样的眼神,一笑起来——他如看到了自己的父皇——太相似了。而且,不如父皇的颓废,那么精神。 就连小孩子,也感觉到了痛苦。 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而且,这个人超越一切——坐在父皇都不曾坐过的上首。 父皇的情敌2 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而且,这个人超越一切——坐在父皇都不曾坐过的上首。 普天之下,在孩子的认知里,是再也没有人,有资格坐在太后的上首的! 神仙爷爷,他凭什么呀! 但是,他坐在那里,那么自然,理直气壮,好像他天生就该是坐在那里的。 没有半点的退缩。 那种气派,震撼了宏儿。 他几次张了张嘴巴,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目光接触到神仙爷爷的目光时,看到他温和的笑容,甚至伸出手,抚摸他的额头:“宏儿,烧都退了。真好,明日就生龙活虎啦。好孩子,赶紧好起来。秋天来了,要有一次秋围狩猎了,等你好了,我带你和太后去玩儿。” 这是不对的。 绝对不对。 无论是多么尊贵的人——就算是通灵道长,也必须对自己客客气气。可是,这个人,不但轻易地抚摸自己的头,而且,那种语气,就把自己当成了普通的小孩子。 皇帝,并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宏儿的心里,七窍玲珑。 更是不悦。 但因为罗迦语气里的慈爱,那种长久建立的崇拜的情怀,以及发自内心的温和,还有他那么帅的银发……小孩子没法发作。 连想说几句气话都不能够。 而且,他从小一直被教导,要做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他悄然地环顾四周,发现服侍的宫女们都被屏退了。 这饭厅宽大,是太后站在饭桌边,笑盈盈的。 她整个人变得那么年轻,脸色红润,充满了一种清淡的喜悦之情——整个地,没法掩饰地从她身上散发出去。 甚至——甚至—— 是她在盛饭。 如一个普通的主妇,给丈夫儿子添加饭菜,天大的事情,只是关切他们能否吃好。 素手洁白,拿着很漂亮的南朝来的贡品精品瓷碗,洁白玫红的小碗,如一朵的花,盛开在黑夜里。 父皇的情敌3 他眼睁睁地看着太后盛饭,竟然不是先给自己,而是先给神仙爷爷。 笑容可掬,声音温柔:“吃饭吧。” 神仙爷爷的笑容也那么温柔:“芳菲,你也累了,先歇歇吧,我给宏儿盛饭……” 然后,便把饭先给了宏儿,柔声道:“宏儿,你先吃。你看,今天都是你喜欢的东西。你生病了,嘴里淡,先吃清淡点的,改天,我亲自做熊肉给你吃。” 芳菲! 芳菲!!! 孩子并没听他说什么,只注意到“芳菲”二字,惊奇地睁大眼睛。 手里呆呆地握着神仙爷爷递过来的饭碗。 他竟然叫她芳菲! 竟然! 这天下,除了父皇,真不知,谁还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叫太后的名字。而且,叫得那么亲切,那么熟悉,仿佛他一辈子都叫惯了,容不得旁人任何的质疑。 他只是小孩子,要反对,也反对不了。 因为,罗迦已经站起来,盛饭,美丽的小碗,放在芳菲的面前,晶莹的雪白的饭粒,如珍珠一般。 “芳菲,你也饿了,先吃。” 盛饭,本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但是,他在盛饭的时候,也派头极大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仿佛他是一个尊贵得不得了的大人物。 这样的派头,连父皇生前也比不上。 尤其是太后,她就坐下来,满面笑容地坐在他的对面,端着碗,仿佛这顿饭,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她的目光看着他,充满了一种喜悦。 宏儿隐隐地,觉得一种妒忌。 一种小孩子的可怕的嫉妒。 太后变化太大了——就如跟自己一样,是一个小孩子一般。 他,他一点也不喜欢她这样。 但是,他们都没注意到他的小小的孩子的心思。 只因为,这一生,都不曾这样吃饭——一对夫妻,一个孩子。 罗迦端着饭碗,手竟然微微发抖。 不知道是因为幸福还是酸楚。 父皇的情敌4 一如面前的这些菜肴——隐约地,竟然是当年,自己找到她的时候,要她做给自己吃的。此后,她竟然记住了。 那时,她才十八岁呀! 一个人隐居在山脚下。 一间小屋子,寥寥几个求救的病人。 就靠着这微薄的酬劳,要吃肉,都是很奢侈的事情。 甚至,都不愿意被他多吃了。 那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吝啬鬼。 只没想到,这些,她都还记得。 一辈子的事情,都记住了。 他心里又甜蜜,又酸涩。 想起那些最好的年华。 眉梢眼角之间,更多了脉脉的情意。 这后半辈子,要如何,才能让她过得最好最幸福? 芳菲也端着碗,坐在他的旁边。 满面的笑容。 就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明明知道,不该在儿子面前这样的——但是,就如一个罪犯,急于得到儿子的原谅,同情——以及认可! 必须要有他的认可啊! 甚至抱着强烈的幻想——儿子一定会认可的。 一定会! 因为他是那样的崇拜神仙爷爷。 罗迦会搞定他的,不是么? 第一次,觉得饭菜如此甜美。 吃一口,见他一动不动,笑起来,柔声道:“陛……你吃饭呀……” 罗迦也满面笑容。 又看儿子也呆呆的,正怕忽略了他,但见罗迦已经夹了一些菜肴:“宏儿,你尝尝这个……” 那菜肴,正好是宏儿喜欢的。 放在他面前的,是和放在罗迦面前不同的菜肴,都是适合他的。是芳菲为了他的病情特意做的。 其实,神仙爷爷给他夹菜,也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太后摔下山崖,就是他做了许多鹿肉,熊肉……当初那么美妙的菜肴,现在,却一点没有滋味。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菜肴,忽然说:“太后,父皇说,以前他生病的时候,都是您亲自照顾他?” 父皇的情敌5 芳菲一怔。 不明白孩子为何此时忽然提起弘文帝。 孩子却兴致勃勃的:“太后,去年您生病了,对拉,就是波斯猫死的时候……” 那是芳菲被弘文帝下毒的时候。 “那时候,您昏迷不醒。我和父皇都非常担心。尤其是父皇,他天天都很难过,还偷偷地哭;后来,您终于醒啦,父皇说,您以前他可好啦,每天都给他做许多好吃的,白切鸡,猪肝粥,各种各样的糕点……还有拔丝苹果,父皇说,这些,他很早就吃过了……” 芳菲做不得声。 罗迦也慢慢地看着宏儿。 宏儿却毫不在意,继续问:“父皇说,太后以前天天给他做这些好东西,可是,先帝爷爷后来不许,您才没有继续做……”他扬起小脸,天真无邪,又充满了疑虑,“太后,为什么先帝爷爷会不允许?” 芳菲回答不上来,心里一阵微微的颤抖。 就连罗迦,也心如刀割。 当年青梅竹马的少年——儿子,芳菲! 他是她的初恋。 宏儿并未胡说八道。 很长一段时间,芳菲的确是精心照顾当年中毒的太子……竭尽全力,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就因为他发现苗头不对,所以,残酷地下令,甚至用了不那么光彩的手段,逼迫她离开太子府,逼迫太子娶了李玉屏……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她是自己的妻子! 是自己的皇后! 爱的也是自己。 是他的回答,声音十分镇定:“宏儿,太后和先帝爷爷是夫妻。太后当年为你父皇治病,只是因为她是大夫,正好擅长治疗你父皇的那种病……后来,你父皇病好了,她当然就会离开了……” 小孩子大声反驳:“才不是呢!我父皇最喜欢太后了。” 如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脸上。 芳菲面上火辣辣的。 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今日到此:))腾讯这几天老抽风:))如果你们发现有什么毛病,就跟帖在下面,我好及时告诉编辑,纠正系统错误:) 花前月下1 芳菲面上火辣辣的。 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端着饭碗,忽然很心虚,就如一个张皇无措的小孩子,连儿子的面容,都不敢看。 却听得罗迦的笑声,那么温和,“宏儿,你父皇喜欢太后,太后也很喜欢你父皇啊。因为以前,她们两个是很要好的朋友……” “!!!” “但是,后来太后变成了先帝爷爷的皇后。她非常喜欢先帝爷爷,先帝爷爷又特别关心你的父皇,对了,就像你父皇关心你一般,他是先帝爷爷最喜欢的儿子。那几年,你父皇身子不好,多病,所以,先帝爷爷出征的时候,就拜托太后,让她好好地照顾你的父皇。太后一直都关心你的父皇,尤其是他生病的时候,每一次,都是太后诊治他,还几次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所以,你父皇就特别感激太后,尊敬太后……” 孩子的眼神变得那么疑惑。 芳菲忽然抬起头,如释重负。 却看到罗迦的眼神,宽容,温存,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内心那种激烈的情感,再一次涌动起来,反反复复的,就如初恋时候的少女。 一直,都是心目中的那个英雄。 他的出现,关切着自己。 天大的事情,有他担当。 孩子却不肯罢休:“你为什么要喜欢我父皇?” “因为你父皇是个好皇帝,他心地特别善良。” “那,您说,为什么先帝爷爷不许太后给我父皇做饭?” 芳菲的眼神又紧张起来。 罗迦却笑起来。 眉梢眼角,那么沧桑。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宏儿,这是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先帝爷爷早年也是一个很英明的皇帝。但是,到了后来,他经常喝酒,慢慢地,酒精中毒,脾气就变得越来越怪。所以,就下了很荒诞的命令,不许太后再和你父皇往来了……这是先帝爷爷的错误,知道么?” 花前月下2 孩子困惑起来:“我父皇说,先帝爷爷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怎会犯错?” “再了不起的人物,喝多了酒就会犯错。先帝爷爷晚年的时候,整天醉醺醺的,犯了很多错误,所以,才会做了一些,对你父皇和太后都不好的事情……” “可是……” “所以,宏儿长大了,就不能喝太多酒。” 孩子呆呆地看着他,隐隐地觉得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只芳菲,笑起来。 那么酸楚。 所有的过错,他都一肩挑了。 他也看她一眼,充满了怜惜,却那么不经意地,给她夹了一块风干的鸡腿,“芳菲,多吃一点儿。你最近气色很不好。” 芳菲默默地吃饭。 宏儿的目光好奇地转移到太后的身上,本来,神仙爷爷的举止那么奇怪,可是,却见太后的举止,一点也没别扭——而是那么习惯。 好像神仙爷爷这样照顾她,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尤其那一句一句的“芳菲”—— 既然这么熟悉,为什么当初太后摔下山崖,要蒙着眼睛,说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神仙爷爷呢? 他的困惑还来不及说出口,自己的碟子里,又放了一些爱吃的菜肴——全是神仙爷爷夹进来的。 “宏儿,你也多吃点。等病好了,才会快快长大。” 小孩子还要说什么,又说不下去,想起自己的父皇,总是委屈,嘴巴扁扁的。 他不提他的父皇,但是,有人帮他提:“宏儿,你父皇一直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他一直支持太后的改革变法,令北国的经济大大好转,不仅如此,他还曾经御驾亲征南下,打败了南朝军队,稳住了北国江山……现在,你才能乖乖地,平安地做一个小皇帝……” 孩子听得别人谈起父皇的丰功伟绩,当然开心,眉头也舒展开来:“我父皇是个天大的英雄。” 花前月下3 “所以宏儿也要快快长大,做一个和你父皇一样的大英雄。” 孩子兴奋起来:“我以后也可以御驾亲征么?” “当然可以。我们北国的皇帝,历代都是马上打下江山的。要文武全才。宏儿,你现在就要学好本领,也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皇帝……呵呵,现在宏儿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孩子了,我认识的其他孩子,没有一个比得上我宏儿……” 他说话的时候,有一只飞蛾从开着的窗子里进来。 最近天气寒了,这种蛾子,也随风窜进来。这不是一般的蛾子,它有很彩色的绚烂的翅膀,如一朵花一般,匍匐在墙壁上的时候,如一只会动的花,开在那么精细的雕刻木窗上面。 孩子看到了这美丽的东西,好奇地转动眼珠子:“太后,您看……真漂亮……” 罗迦的视线落在那蛾子上,笑起来,筷子一抖,两根筷子定在窗户上,正好插在飞蛾的翅膀两边,就这么将它固定着,丝毫不受到伤害,但是,已经无法动弹,薄薄的蝉翼颤动,更如一朵小小的彩云招展。 孩子被这一手震住了,大喜过望,“神仙爷爷,这个怎么弄?快教我……” 他也学着扔两根筷子过去,但是,只能掉在地上,距离蛾子那么遥远; 再看神仙爷爷,他端坐如常,眼神那么酷,脸色那么慈祥,银色的头发,无风自动——小孩子的崇拜心理,立即被激发出来。呀,神仙爷爷,就如以前一般,那么帅,那么有本事。 就连芳菲也笑起来。 罗迦对上她的眼神,悄悄地眨眨眼,两个人之间那种不言自明的默契。 甚至她的小小的微笑的嗔怪——呀,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耍帅。 但是,宏儿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帅,孩子想起他的许多本事,眉花眼笑,“神仙爷爷,你会教我本事么?” “当然。我还有许多本事,都要一样一样地教给我宏儿。” 花前月下4 孩子忽然想起什么,他说“我们北国皇帝”的时候,就好像他自己也是皇帝一般。但是,他已经完全沉浸在那飞蛾的翅膀上了,再也来不及追问了,满心思,都是如何学会神仙爷爷那招特别帅的本事。一径地缠着他,聆听那招的要领。 这一晚,宏儿玩儿得非常开心,很早就熟睡了。 月光,出奇的明亮。 山上,月白风清,山花烂漫。 只有两个人影。 是牵着的手,一起漫步在月下花前。 心跳得那么快,仿佛两个初恋的少年——在慈宁宫的一切约束,都需要迅速被抛弃,需要那种无拘无束的爱的感觉。 已经跑到了一片平整的草地,四周都是野花的香味。 她忽然松开他的手,奔跑起来。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 就如看着淙淙流水之下的一只轻盈的小鹿。 她的声音,也那么轻快,细细的,缠绵的:“陛下,你来追我呀……” 他笑着,长腿伸出,几步跑过去。 她的奔跑的脚步,远远比不上他的轻快,很快被他抓住。 从后面,拦腰抱住,手如灼热的铁桶一般,热气洒在她的耳边,声音沙嘎:“小东西……我太开心了……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往下,已经来到了她的脖子上。 那是情人才知道的彼此最愉悦的感觉。 她只是笑,咯咯地,轻轻地喘息。 他的手,拥抱得更紧,狠狠地,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的怀里。 太久太久,没有这样的自由自在相爱了。 她浑身瘫软,整个人,如一池柔软的春水,几乎要完全融化在他的强健的怀里。 草地,那么柔软。 清风,那么舒服。 他抱着她,坐在草地上。 抬头,看着那样舒展的一轮月光。 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不同。 花前月下5 她的头,依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地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那种出奇温存的力量,甚至他身上那种熟悉的,充满力量的男人的味道。 他的下巴轻轻地蹭在她的头发上,“小东西……小东西……” 并不是要说什么,只是喜欢这么叫着她。 她微微扭头,忽然搂住他的脖子:“陛下,我们以后都这样在一起么?” 他笑起来。 她却牢牢地盯着他。 月光下,他的眼睛可真亮啊。尤其是他坚毅的脸庞,经过这么多年岁月的侵蚀,一点也不曾降低他的容颜,反而带来一种沧桑之后的傲岸。 她愤愤不平的:“没天理,陛下,你为什么还那么帅?你都那么老了!” 他的手,悄然地往下,放在她的腋下,不经意的:“小东西,我很老么?” “至少比我老,可是,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太没天理了……可恨……” 她说不下去,那腋下的手动起来,只能咯咯地笑。 笑声里,嘴唇被封住。 是他的嘴唇,紧紧地,封在她的柔软的唇上。 她的嘴唇那么甜蜜,清新,就如这山间的清风明月,花香怡人。 就如他这十几年的禁锢和压抑的欲望……小木屋里的缠绵已经成为过去,身子里奔涌而出的热量,每天,都需要释放。 “小东西……小东西……” “唔……陛下……” 她口齿不清,身子比他还滚烫。 正是一个女人最孤寂的时候,被拥抱在这样强壮有力的怀里,还能说什么呢?而且,那是自己最爱的人——不不不,是最爱自己的人。 那是重逢后才知道的,他对自己的爱,隐忍,付出,远远超越自己对他的付出。 “小东西……我们……” 她缠绵在他的怀里,悄然地,小小声的接下去:“陛下……我忽然好想生个小女儿……我一直没有小女儿……” 这话,如最厉害的催|情药物。 他浑身上下,几乎都沸腾起来。 狠命,狠命地抱住她。 永远也缠绵不够似的。 ————————今日到此:))) 生个小女儿1 月光,一望无际地洒下来。 山上,充满了一种清甜果实飘来的味道。夏末秋初的北武当,到处是开始有累累的硕果,一如旁边,那些即将成熟的金苹果的香味。 两个人倒在草地上。 芳菲的头是晕的。 但是,并非是那种疼痛,而是一种狂喜到极点的眩晕。 额头上都是汗水,身上也是汗水,就如很多年以前一样。在他的怀里,才能得到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爱恋。 甚至他强健的手臂带来的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一如身体里奔流不息的热能,是他的某一部分,和自己的某一部分,那么胶着,没有一丝半点的距离——就如一个新的生命一般。 将昔日的隔阂,距离,将那些过往的岁月的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在最热切的含糊里,喃喃自语:“小东西……我也想有个小女儿……想了很久很久了……” 她咯咯地笑:“我也是……我也一直希望啊……” 他更加用力,几乎将她揉碎一般——但是,她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只有他的热烈带来的那种无限的欢乐。 仿佛是无穷无尽的,仿佛是她这一生,才发现的这样的欢乐。 失而复得,方特别珍贵。 月光下。 她忽然看到他的脸。 那双凝视的深切的目光——这眼里,除了此刻的她,此刻的缠绵,什么都没有了。 她忽然那么欢乐——觉得自己是唯一的欢乐。 从此,罗迦的家国江山,罗迦的儿子国运……一切,都不足以成为任何的障碍! 一切,都复苏了。 一切,却是模糊不清的。 越是幸福,就越是纠缠。 竟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陛下!” “嗯。” “陛下?” “嗯?”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还沉浸在刚刚过去的激|情里。 她如一条软绵绵的蛇一般攀附在他的身上,悄悄地:“陛下……我们真的以后都这么在一起?” 生个小女儿1 月光,一望无际地洒下来。 山上,充满了一种清甜果实飘来的味道。夏末秋初的北武当,到处是开始有累累的硕果,一如旁边,那些即将成熟的金苹果的香味。 两个人倒在草地上。 芳菲的头是晕的。 但是,并非是那种疼痛,而是一种狂喜到极点的眩晕。 额头上都是汗水,身上也是汗水,就如很多年以前一样。在他的怀里,才能得到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爱恋。 甚至他强健的手臂带来的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一如身体里奔流不息的热能,是他的某一部分,和自己的某一部分,那么胶着,没有一丝半点的距离——就如一个新的生命一般。 将昔日的隔阂,距离,将那些过往的岁月的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在最热切的含糊里,喃喃自语:“小东西……我也想有个小女儿……想了很久很久了……” 她咯咯地笑:“我也是……我也一直希望啊……” 他更加用力,几乎将她揉碎一般——但是,她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只有他的热烈带来的那种无限的欢乐。 仿佛是无穷无尽的,仿佛是她这一生,才发现的这样的欢乐。 失而复得,方特别珍贵。 月光下。 她忽然看到他的脸。 那双凝视的深切的目光——这眼里,除了此刻的她,此刻的缠绵,什么都没有了。 她忽然那么欢乐——觉得自己是唯一的欢乐。 从此,罗迦的家国江山,罗迦的儿子国运……一切,都不足以成为任何的障碍! 一切,都复苏了。 一切,却是模糊不清的。 越是幸福,就越是纠缠。 竟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陛下!” “嗯。” “陛下?” “嗯?”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还沉浸在刚刚过去的激|情里。 她如一条软绵绵的蛇一般攀附在他的身上,悄悄地:“陛下……我们真的以后都这么在一起?” 生个小女儿1 月光,一望无际地洒下来。 山上,充满了一种清甜果实飘来的味道。夏末秋初的北武当,到处是开始有累累的硕果,一如旁边,那些即将成熟的金苹果的香味。 两个人倒在草地上。 芳菲的头是晕的。 但是,并非是那种疼痛,而是一种狂喜到极点的眩晕。 额头上都是汗水,身上也是汗水,就如很多年以前一样。在他的怀里,才能得到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爱恋。 甚至他强健的手臂带来的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一如身体里奔流不息的热能,是他的某一部分,和自己的某一部分,那么胶着,没有一丝半点的距离——就如一个新的生命一般。 将昔日的隔阂,距离,将那些过往的岁月的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在最热切的含糊里,喃喃自语:“小东西……我也想有个小女儿……想了很久很久了……” 她咯咯地笑:“我也是……我也一直希望啊……” 他更加用力,几乎将她揉碎一般——但是,她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只有他的热烈带来的那种无限的欢乐。 仿佛是无穷无尽的,仿佛是她这一生,才发现的这样的欢乐。 失而复得,方特别珍贵。 月光下。 她忽然看到他的脸。 那双凝视的深切的目光——这眼里,除了此刻的她,此刻的缠绵,什么都没有了。 她忽然那么欢乐——觉得自己是唯一的欢乐。 从此,罗迦的家国江山,罗迦的儿子国运……一切,都不足以成为任何的障碍! 一切,都复苏了。 一切,却是模糊不清的。 越是幸福,就越是纠缠。 竟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陛下!” “嗯。” “陛下?” “嗯?”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还沉浸在刚刚过去的激|情里。 她如一条软绵绵的蛇一般攀附在他的身上,悄悄地:“陛下……我们真的以后都这么在一起?” 生个小女儿1 月光,一望无际地洒下来。 山上,充满了一种清甜果实飘来的味道。夏末秋初的北武当,到处是开始有累累的硕果,一如旁边,那些即将成熟的金苹果的香味。 两个人倒在草地上。 芳菲的头是晕的。 但是,并非是那种疼痛,而是一种狂喜到极点的眩晕。 额头上都是汗水,身上也是汗水,就如很多年以前一样。在他的怀里,才能得到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爱恋。 甚至他强健的手臂带来的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一如身体里奔流不息的热能,是他的某一部分,和自己的某一部分,那么胶着,没有一丝半点的距离——就如一个新的生命一般。 将昔日的隔阂,距离,将那些过往的岁月的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在最热切的含糊里,喃喃自语:“小东西……我也想有个小女儿……想了很久很久了……” 她咯咯地笑:“我也是……我也一直希望啊……” 他更加用力,几乎将她揉碎一般——但是,她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只有他的热烈带来的那种无限的欢乐。 仿佛是无穷无尽的,仿佛是她这一生,才发现的这样的欢乐。 失而复得,方特别珍贵。 月光下。 她忽然看到他的脸。 那双凝视的深切的目光——这眼里,除了此刻的她,此刻的缠绵,什么都没有了。 她忽然那么欢乐——觉得自己是唯一的欢乐。 从此,罗迦的家国江山,罗迦的儿子国运……一切,都不足以成为任何的障碍! 一切,都复苏了。 一切,却是模糊不清的。 越是幸福,就越是纠缠。 竟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陛下!” “嗯。” “陛下?” “嗯?”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还沉浸在刚刚过去的激|情里。 她如一条软绵绵的蛇一般攀附在他的身上,悄悄地:“陛下……我们真的以后都这么在一起?” 生个小女儿2 她已经问了好几遍这个问题了。 罗迦忽然笑起来。 月光下,看到她的洁白的脑门——头发已经散乱下来,遮住了脑门。 昔日的大脑门少女,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那么慧黠,但是,看起来,就像宏儿一样,一点主意也没了。 “陛下,你说,我们真的就这样一起么?” 她固执地问,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 罗迦呵呵直笑,大手抚摸在她的脑门上,将那些乱糟糟的头发拂开,露出她充满了狐疑的眼睛:“小东西,我们不在一起,还能干吗?” “可是……可是我真想有个女儿呢,怎么办?” 尤其是他刚“死”的那些日子,一个人来到北武当,整日面对那些不能言语的花草树木,想着自己这漫长的一生,如何能熬得过去——除了死,那时,竟然想不到任何可以煎熬的方法。几乎渴望到发疯了;如果有个小孩子陪在自己身边,哪怕北武当的孤寂,也能增添无限的乐趣。 所以,对宏儿才那么的热爱。 就算是那个混乱的夜晚带来的,也早已成为了她的生命,不不不,比生命还重要——那么多年的辛苦日子,如果没有宏儿,一个深宫寂寞的寡妇,能熬得过去么?更别说,后来那些雄心勃勃的变法,改革国家大政的思路了——没有寄托便没有动力! 但是,宏儿,已经逐渐要长大了——而且,因为他是皇帝,再也不能如小时候一般承欢膝下了——在皇家的残酷的教育里,他必须过早地如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般,威严肃穆,不苟言笑,才有皇帝的气派;否则,大臣们便会不厌其烦地规范他的言行举止。 罗迦本是躺在草地上的,此时,却坐起来,轻轻搂住她,看着她的眼睛。 “陛下……那怎么办呢?” 她的眉头,几乎皱成了核桃一般,贴在他的耳边,小小声的:“陛下……我不敢呢,想不到办法,怎么办?” 生个小女儿3 她担心的,是身为太后,怎么悄悄生一个小女儿??这天大地大的世界,其实那么狭小,宫廷逼仄,自己能躲避去哪里?宏儿时,一切有弘文帝,一手遮天;现在,自己便是天,怎能遮挡?她越想越是为难,竟然束手无策。 人言可畏,哪怕是太皇太后,也不是真正就能随心所欲——现在不比以往,很多活动,很多场面,都要她亲自出马,否则,一个小孩子,岂能坐稳江山? 但是,此刻有了罗迦,不是嘛? 自己就算不做什么,他也该去忙碌,去筹划,去治理他的国家,不是么? 他笑起来,也低声地:“你是大夫,你不知道么?” 自己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她佯怒:“哼,你就是不肯负责……不理你了……” 他笑得那么愉快,这种愉快,是发自骨子里的:怀里的女人,一本正经,在想着这个问题呢!这一刻,她不是冯太后,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想为丈夫生儿育女的女人。 只是,他何尝又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他的声音也柔软下来:“芳菲,我们顺其自然吧。宏儿还小,其实,我还真有点怕呢……” “怕什么?” “我怕,你有了小女儿,就不那么关心他了。” 芳菲心里一震。 方觉得自己脑子混乱到了什么地步。先别说生小女儿的那些障碍——这些都可以丢到一边,让罗迦自己去解决;办法,总会想到! 但是,宏儿呢? 宏儿对于弘文帝的死,还耿耿于怀;而且,正是因为自己和罗迦幽会,忽略了他一天,他便生了病,还躺在床上,辍朝三日;而且,已经开始对罗迦产生了怀疑,只是因为他是小孩子,很多很明显的事情,也没法如大人一般明白而已。这些,自己怎么就忘了? 她低下头,声音也变得无力了:“陛下……我……我真不想宏儿变成一个孤独的孩子,没人关心……” 生个小女儿4 他却笑得非常的温存,“傻东西,现在一切以宏儿为重。至少,要等他懂事了再说。” 芳菲更是无言以答。 等孩子懂事了,自己二人也就老了。 但是,内心里,却不想让儿子受到一星半点的委屈。 为了不让儿子委屈,总就会让别的人委屈。 她悄悄地,竟然不敢看罗迦的脸。 他好像没想到这一点似的,内心里,也没觉得太多遗憾,但见她低着头不语,大手搂住她,轻轻贴着她的嘴唇,柔声道:“傻东西,我看着宏儿从小长大,早已把他当成了最爱的孩子……” 他喟叹一声:“幸好他不像他的父亲,他活泼开朗,一点也不像他父亲小时候,那么压抑。所以,我希望他一直这样长大,如果因为别的事情,忽然变得压抑,以后,就很不好了……” 她抬起头,惊奇地看他。 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 他的嘴唇依旧贴在她的唇上说话,笑嘻嘻的:“芳菲,我现在只是想好好照顾你和宏儿……尤其是宏儿,我真希望培养他成为一个超越北国所有列祖列宗的伟大人物……” 因为多年来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和情感; 甚至他们去年离开北武当时,他那种沮丧绝望的心情——自己给宏儿做的那么多玩具,还没给他呢。 骨子里,早已把宏儿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没错,就是自己嫡亲的儿子! 一脉相承的子嗣。 所以,其他的,哪有那么重要? 但是,这种情感,他没法说出口。作为一个男人,永远也没法说出口,尤其是在芳菲的面前。 她却都明白。 因为明白,眼里更加明亮,那是感激,无比的释然,就如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忽然得到了极好的休息时刻。 “陛下……” “小东西,你忘了?宏儿还要我教给他许多功夫。今后,我要忙着培养他,哪里还有其他闲暇?”、 生个小女儿4 他却笑得非常的温存,“傻东西,现在一切以宏儿为重。至少,要等他懂事了再说。” 芳菲更是无言以答。 等孩子懂事了,自己二人也就老了。 但是,内心里,却不想让儿子受到一星半点的委屈。 为了不让儿子委屈,总就会让别的人委屈。 她悄悄地,竟然不敢看罗迦的脸。 他好像没想到这一点似的,内心里,也没觉得太多遗憾,但见她低着头不语,大手搂住她,轻轻贴着她的嘴唇,柔声道:“傻东西,我看着宏儿从小长大,早已把他当成了最爱的孩子……” 他喟叹一声:“幸好他不像他的父亲,他活泼开朗,一点也不像他父亲小时候,那么压抑。所以,我希望他一直这样长大,如果因为别的事情,忽然变得压抑,以后,就很不好了……” 她抬起头,惊奇地看他。 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 他的嘴唇依旧贴在她的唇上说话,笑嘻嘻的:“芳菲,我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1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1部分阅读 在只是想好好照顾你和宏儿……尤其是宏儿,我真希望培养他成为一个超越北国所有列祖列宗的伟大人物……” 因为多年来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和情感; 甚至他们去年离开北武当时,他那种沮丧绝望的心情——自己给宏儿做的那么多玩具,还没给他呢。 骨子里,早已把宏儿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没错,就是自己嫡亲的儿子! 一脉相承的子嗣。 所以,其他的,哪有那么重要? 但是,这种情感,他没法说出口。作为一个男人,永远也没法说出口,尤其是在芳菲的面前。 她却都明白。 因为明白,眼里更加明亮,那是感激,无比的释然,就如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忽然得到了极好的休息时刻。 “陛下……” “小东西,你忘了?宏儿还要我教给他许多功夫。今后,我要忙着培养他,哪里还有其他闲暇?”、 生个小女儿5 她咯咯地笑起来,依偎在他的胸口:“不管了,陛下,以后,你自己管教宏儿,要让他对你服服帖帖,什么都听你的,你至少需要把他教导到16岁……还有,南朝的威胁始终没有解除,据说,又有20万大军陈军边境。你说怎么办?如何退敌?让哪些人上阵?这些问题,让我头疼死了,现在,我不管了,你去管……” 他惊叹:“小东西,那你呢?你干什么?” 她悠然:“我呀?我要开始梳妆打扮。我老了,你知道,女人经不起老,等我年老色衰,也许,你就看上其他女人了……” 他哀叹:“你不是嫌弃我是老头子么?怎会觉得比我还老?再说,我又不是皇帝了,哪里还敢去看上其他女人?” 她怒了:“如果你是皇帝,就会去找其他女人了?” 他笑嘻嘻的:“所以,我英明。这一辈子,就只能有一个女人了嘛。又不是皇帝,又老了,除了你这个傻东西,也没女人会看上我了。” 她转怒为喜。 他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躺在月光下面。 身下,是柔软的花貂。躺在上面,一点也不感觉到寒夜的雾气。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但觉这个人,步步为营,那么狡猾。 她忽然咬住他的耳朵,小小声的:“陛下,你处心积虑……哼,就是想ooxx……” 他哭笑不得,反咬一下她的耳朵,学着她的语气:“我就不相信,你不想……” 两个人腻成一团,忽然听得轻微的脚步声。 那些,都是巡山的侍卫,是灰衣甲士的脚步。 但觉这一晚,非同寻常,他们的脚步,越来越近,但是,很快,又越来越远;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正在驱逐。 罗迦皱了皱眉头:“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闯入了这里?” 芳菲一点也不奇怪,微微咬着嘴唇,似笑非笑:“也许,是你的好弟弟京兆王,处心积虑来捉j的……” ——————今日到此。 刺客1 芳菲一点也不奇怪,微微咬着嘴唇,似笑非笑:“也许,是你的好弟弟京兆王……来捉j的……” 罗迦的面色变得有点奇怪。 这时,二人都已经起身,批好了衣服。 不远处,魏晨匆匆而来。 “主上,有可疑人物在前面徘徊。” “是谁?” “是两名黑衣人。身手很快。正在试图上山的时候被我们发现了。不过,没能抓住他们,都跑了。” 罗迦心里一震。 忽然意识到,这二人,有可能是刺客。 他一挥手,魏晨退下。 芳菲依旧似笑非笑的:“这两名刺客显然是有人派来的。” 如果刺客在山上,把冯太后和她幽会的j夫一举干掉,再不济,把j夫干掉——那时,冯太后能说什么? 一个妇道人家,半夜三更,和男人在外面私会,就算是被干掉了,又算得了什么? 她有什么脸面公然叫嚷出去? “京兆王借口宏儿生病,已经来慈宁宫探望好几次了,多次劝谏宏儿必须搬回玄武宫。这个老家伙,估计正担心我对宏儿下毒手,把宏儿当傀儡呢……” 罗迦微微坐起身,眉头皱得更紧了。 “上一次,陆泰借助宗子军闹兵变,京兆王也暗地里参与其中。现在,他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芳菲也长叹一声。 自己那次之所以没有追究下去,就是看在他是罗迦唯一的胞弟份上。也怕引起太大的风波,还让人以为自己容不下先皇的宗亲贵戚,弘文帝一死,就大力打压他们。岂料,更是养虎为患。 “陛下,如果继续让京兆王执掌宗子军,那该怎么办?” 罗迦的语气一点也没有犹豫:“京兆王已经不适宜执掌宗子军了。” 心中小小的一点顾虑也被打消了。她伸出手,搂住他的腰,低声道:“陛下,当初我就怕你不支持我。” “傻东西,我什么时候没有支持你了?” 刺客2 “可是,京兆王,他是你的兄弟呀。我想了很久,都觉得不妥……” 罗迦的面色十分沉重:“就因为他是我的兄弟,更加不能执掌宗子军了。” 芳菲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当初弘文帝曾两次让位给京兆王,无形之中,让他在宗室之中的地位大大提高,几乎是典型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弘文帝生前,他估计还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是之后呢?面对一个黄口小儿做了皇帝,他难道就没有丝毫的野心?不然,怎会和陆泰一拍即合? 如今,又三番五次明察暗访自己的“劣迹”。 要知道,当时是一个混乱的年代,尤其是南朝,几乎一年一换君主,儿子杀老子,弟弟杀哥哥,大臣弑君篡位……皇权,人人都在觊觎,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说法。 北国虽然好点,但是,像乙浑之类的权臣,也不时出现;想当初,罗迦的祖父,为了提防别人暗杀他,篡他的位,每晚上睡觉都要变换两三个地方,真正的是狡兔三窟。 “陛下……看样子,我们以后再也不能出来了,太危险了……” 罗迦反而笑起来,低声道:“傻东西,我们不出来,怎么引得了‘他’出来?”手臂用力,将她抱紧一点,“小东西,是不是害怕了?” 她咯咯地轻笑:“说真的,我还有点儿害怕刺客。但是现在不怕了。” 说话的时候,全贴在他温暖的胸膛里,那是一种奇怪的轻松地感觉,无论多么强悍的女人,都需要一个男人——一个能保护自己的男人。这天下,除了罗迦,还有谁能保护自己呢? 而且,还小小的期待这场“战役”——尽管危险。 她是有私心的。 目前,知道罗迦身份的,就一个京兆王,其他的老臣,如李将军,源贺等早就死了;而陆泰也去了;另外一些,在弘文帝时代已经告老在家。 只要京兆王这个障碍一去掉,罗迦,方才能真正走到阳光下来。 要不,叫父皇?3 但是,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话题。 在这样的时候,她不想继续。 因为,她看到罗迦的目光,忽然充满了一种悲哀——连欢娱都无法遮掩的悲哀。 失去了儿子,现在,只有这一个兄弟。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仅存的手足了。 他内心深处,当然并不希望,真的看到兄弟谋逆的结果。就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能走到阳光下来,他都不希望。 忽然很希望他开心,就如以前,每次他闷闷不乐,她都会逗他开心一般。 “陛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还是想生个小女儿……以后,宏儿大了,他就要娶皇后,整天都很忙碌,但是,就没人陪我们玩儿……” 就像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连笑容都是固执而甜蜜的。又大又黑的眼睛,在月夜下,几乎要看透他的内心深处,但是,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只有温存和期待。 手臂搂住他的脖子,软嘟嘟的亲一下他的嘴唇:“陛下,你说嘛,到底好不好?” 罗迦的眼眶忽然微微湿润,紧紧搂住她。 这天下,还有谁比他更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呢? 人老了,才知道,有个女孩儿,不需要勾心斗角博取功名,只承欢膝下,增添老来的欣慰,多好! “陛下……哎哟……” 他忽然咬了一下她的嘴唇,轻轻的,惩罚的甜蜜,“小东西,不许再叫陛下了。” “那叫什么呀?叫罗迦么?” “随你。” 她狡猾地贴着他的耳朵:“要不,叫父皇?” 他大掌拍在她的屁股上,“小东西,又胡说八道了。” 她笑腻在他的怀里,无忧无虑地睡着了。 轻微的鼾声响起,罗迦凝视着她,怀里的这团温软,就如这世界上最最甜蜜的毒药。他也困了,倒在花貂上,朦胧里,想起过去的种种,辗转多年,方才有一起躺在花貂上共度月夜的美好时光。 美人计1 这一日,宏儿醒得极早。 睁开眼睛,四周黑乎乎的。想起自己还在生病,立即轻轻地叫:“太后……太后……” 一只手抚摸在他的额头上,十分柔软:“宏儿,醒啦?” 孩子迷迷糊糊的,恍惚中,觉得那个人那么像自己的父皇。 那是黎明的微光,让他看不真切,直觉地就喊起来:“父皇……父皇……”又欣喜,又热烈。 晨曦里,对面坐着的人,满脸的微笑,不以为杵,眼神十分慈爱。 孩子自己看清楚了,揉揉自己的眼睛,很不好意思:“神仙爷爷……” “宏儿,叫爷爷就可以了。” “爷爷?” 他忽然觉得有点不习惯。 觉得不叫个前缀,面前的人就显得老了——他不老,一点也不老。晨曦里,银色的头发,显出一种特别的风流倜傥。 小孩子对审美,有着天然的热爱。 怔怔地瞧着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爷爷,我要学那手功夫……” 两只筷子夹住蝴蝶的翅膀,想起来,多么惬意? 罗迦笑眯眯的,又摸摸他的头:“太后说,你风寒入了背心,一定要休养三天。等好了,我再教你。” 孩子抓抓头,觉得神仙爷爷本不该在这里,但是,他好像医术很高明的样子,脱口就问:“爷爷,是你替我看病么?” 罗迦眨眨眼:“太后太累了,这些日子,就由我照顾你。一会儿,太后就要起床啦。” 经过了这几日,对他好像不是那么讨厌了。而且,意识到,只有他在身边,太后心情才会特别的好。还有,最重要的是,他陪着自己——不是陪着太后!!! 小孩子隐隐地,也知道其中的区别——最好是千万别陪着太后。 孩子坐起来,嘟囔道:“今天还要早课,太后说,不能耽误。” “今天的早课,我给你讲。” 宏儿好生惊奇:“真的么? 美人计2 罗迦温和道:“今天,就讲讲做皇帝的两种品质。” “哪两种啊?” “正直和聪明:这是做皇帝成功的秘诀。所谓正直者,就是当某位大臣权利越来越大,贪得无厌,威胁到皇帝的位置时,你一定先不要动怒,要重重的赏赐他。就算他提出的要求再过分,只要你答应了,哪怕你恨不得杀了他,你也必须履行诺言,所谓一言九鼎是也。” 孩子托着腮帮:“爷爷,我知道,这叫做君无戏言。可是,什么是聪明呢?” “别让这种大臣出现!” 孩子咯咯地笑起来。 罗迦也笑起来。 但是,宏儿很快便不笑了,脸上还隐隐地有点愁容:“陆泰,是不是就是这样?” 罗迦定神,凝视着他,这才发现,孩子眼里,竟然充满了一种深沉的危机感,完全超越了他这个年龄的表现。 他低低地说:“以前有父皇,我什么都不怕。现在,只有太后了。上次陆泰威逼我们,要不是有太后……我真怕……” 罗迦心里一酸。 自古以来,多少孤儿寡母的小皇帝,受制于权臣。纵然是皇太后,也往往是傀儡,忍让的时候多,含辛茹苦,等待小皇帝长大,把握权柄。 而且,北国的鲜卑贵族们,向来桀骜不驯,根本不可能甘心就这样对一个小孩子服服帖帖,如果不是冯太后早年就启用的一批汉臣,后果真不堪设想。 但是,他看孩子脸上的隐忧,笑起来,安慰他:“宏儿,上次不是有灰衣甲士么?你别怕。” 不料,孩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看过,灰衣甲士才三千人;而宗子军有十万人。” 三千和十万。 孩子对于数字的强大,总是特别的敏感。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罗迦见他小小年纪,竟然一眼看出本质——当然,是以小孩子的那种直觉。竟然是和冯太后的忧虑一摸一样。 美人计3 他语重心长:“所以宏儿一定要听太后的话。太后很聪明,总会想到好办法的。” 孩子望着他,忽然问:“爷爷,你会不会一直保护我们?” 他毫不犹豫:“当然。我做我宏儿和太后的保镖,你什么都别怕。” 孩子笑起来,如释重负的。 罗迦柔声道:“宏儿,你不是想和叶伽玩儿么?” 宏儿眼睛一亮:“真的可以一起玩儿了?” “叶伽这孩子非常好,你可以跟他玩儿。” “可是,太后说还要看他品质好不好。要确定了才许我跟他玩儿。” “叶伽是我看着来道观的,品质没问题,宏儿,你放心跟他玩儿。” “好耶。” 孩子蹦蹦跳跳地起来,衣服整洁地出去,这一刻,又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了。在他身后不远处,几名灰衣甲士一直跟着他,但是,不让他太过察觉。 屋子里安静下来,罗迦坐在椅子上假寐,一双手蒙住了他的眼睛:“陛下,你猜我是谁?” 他的手覆盖在她柔软的手上,声音里都是笑意:“我猜猜,是小猫?小狗?不对,也许是小猪……” 她咯咯地笑,放开手,歪着头看他:“陛下,你把宏儿哄去玩儿了,现在要开始干活了。” 他惊叹:“什么活都我干?” 说话的时候,才转头看她,但见她今日换了一件衣服,有淡淡的绿色丝边,非常雅致。头发也变了个样式,看起来,隐隐几分当年少女的摸样。 他微微心跳,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小东西,是用美人计么?” 她嫣然一笑,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用美人计多好呀。要你干活,又不用付钱。” 罗迦哑然失笑,随她来到她的内室。 皇帝还小,奏折都是冯太后处理。这是极其机密的地方,除了冯太后,任何人不许进去。两人一入内,芳菲的脸色就变了。 ————————接下来,还有最后一个高嘲。这个高嘲完了,就真正全部结局了。happy结局! 暗杀罗迦1 奏折堆得很多。 其中大半当然并不是那么重要。而另一堆精选过的奏折,根据上面标明紧急情况等级的不同,有所区分。 芳菲面色凝重,看着那一堆小的奏折,随手拿起一封:“陛下,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罗迦细看,那是边境来的军事报告。 弘文帝当初,侥幸趁着天气的得利,洪水冲垮了南朝军队自己修筑的大坝,淹死二三十万人。严格来说,这一次,真是老天帮忙,否则,真不知会溃败到什么地步。 “现在南朝得知弘文帝驾崩,以为我北国无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将三十万大军陈军边境,随时可能攻打我们。我想来想去,头疼极了,真不知该派谁去应战。” 罗迦将奏折慢慢放下来。 当前局势,还真有点不妙。 李将军,源贺等老将早已死了。弘文帝也驾崩了;细细地数来,要派一个威震四方的人出去,还真不容易。 “目前,贾秀驻守在陇西,代替源贺,击溃了很多小部族;他虽然很有才略,但是,陇西自来是我们的边境大患,不敢让贾秀离开;而王肃我又不敢派出去,这里还有那么多如狼似虎的鲜卑贵族需要应付。实在是没法……” “芳菲,你一个人选也没有?” 她长叹一声:“有倒是有,只怕他不愿意。” “谁?” “京兆王。” 这个时候,派遣京兆王出去,真是一举两得。 二人都明白。 罗迦却摇头:“凭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个时候,肯定会找借口推辞。” 芳菲愁道:“我也是担心这一点。如果他不去,还真的派不出足以担当此重任的大将。” 每次,她发愁的时候,眉心总会皱起来,就如一个小小的核桃;罗迦看她几眼,忽然伸手,揪住眉心,但是滑溜溜的,揪不住。 芳菲吃疼,叫起来:“陛下,你干嘛?” “芳菲大人,你看我如何?” 暗杀罗迦2 芳菲张大嘴巴,上下左右地打量他:“你?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悠然道,“有我罗迦出马,难道你也怀疑我的本事?” 她摇头,站起来,走到他的身后,抱住他的脖子,声音忽然变得有点软弱:“陛下,你不能出征……我害怕看到你出征,我不想你再离开我了……” 罗迦呵呵笑起来,拍着她的手,柔声道:“傻瓜,我怎会离开你?不过,我看这情形,和南朝的战争,倒也不是非打不可,因为我们前几次的优势,南朝也不敢太过咄咄逼人,我们只要做出应战的强硬姿态,甚至反攻,先威慑住他们,然后,就大有外交的可能……” 她的眼睛亮起来。 “芳菲,李世安如何?你那个著名的外交名臣,你忘了他了?” 芳菲哈哈笑起来,一拍自己的脑袋:“陛下,我还真忘了。” 他小小的抱怨:“小东西,你怎么变得这么笨了?我真怀疑,你以前看起来那么英明,是怎么办到的?难道是碰巧运气好?” 她笑得十分狡黠,又得意:“女人嘛,当然是该聪明的时候才聪明;现在有你了,我为什么要那么聪明?天天这样劳心劳力,老得快,你不知道啊?而且,陛下,这本就是你的事情,我给你白白工作了这么多年,还没问你要钱呢。” 她十二分的理直气壮。 罗迦失笑,手一用力,一把将她拉过来躺在怀里,语带威胁:“小东西,你还敢问我要钱?要我怎么付你?” “我要……” 话语被封住,嘴巴被粘住了,只能笑得气喘吁吁:“陛下……陛下……你是昏君也……” 他也浑身燥热:“我在你面前,从来都是昏君……谁叫你是小狐狸精……” 她瘫软在他怀里,咯咯地只是笑。 多少年了,面对那枯燥的奏折,高高在上的孤独。如今,才知道什么是放纵的滋味,完全的无忧无虑,身心愉快……天塌下来了,也有他担当,不是么? 暗杀罗迦3 那是一处驯鹿园地,周围,盛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 宏儿正看着几头漂亮的梅花鹿,但见一个少年翩翩地走来。他的身姿,出奇的优雅,竟如这园子里的小梅花鹿一般。 他欣喜大喊:“叶伽,叶伽,我在这里……” 小少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很优雅地走过来:“参见陛下。” “免礼,免礼……你看,叶伽,这梅花鹿多漂亮?再过些日子,我们就可以去打猎了,对了,你和我一起去打猎……” 小叶伽坚决的摇头:“不,陛下,我们出家人不杀生,我不打猎。” 宏儿见他一本正经,乐了:“你的样子,好像通灵道长。” 小叶伽依旧神色肃穆:“杀生不好,大家都应该忌杀生。” “好好好,我只是打那些凶猛的豹子,老虎,野狼之类的,这总可以了吧?” 小叶伽那么惊奇:“陛下,您能打老虎了?” 宏儿十分自豪:“当然能!我去年就打过老虎了,我父皇教我的。” 二人这一日玩儿得特别开心,直到黄昏的时候,小叶伽才告辞,宏儿也往慈宁宫回去。 穿过父皇的陵墓,那是他的必经之路。 几乎他每天都会到这里看看。 此时,阳光早已散落,一片凄清的薄岚笼罩大地。小孩子停下脚步,看父皇陵墓四周高大的树木,一丝金黄|色的余晖,给整个世界,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艳丽,而又飘渺。 他按照惯例行了一礼,想起父皇,还是觉得小小的伤心,跪下去,低声说:“父皇,我好想您……” “宏儿!” 他惊奇地抬起头。 这声音,那么熟悉。 “父皇,父皇?” 高大的千年松柏后面,缓缓的一个人——他不是走出来的,也不是跑出来的,甚至不知道哪里来的——宏儿揉着眼睛,但觉,是从天而降的一个人。 天啦! 那是父皇! 是父皇! ————————今日到此:)天气太热了,成都今天据说要40°了,我写一下字就汗流浃背,开着空调,膝盖又疼得难受……我准备今天去人民公园的防空洞避暑,据说上周五才开放的;哈哈,我疑心是为了2012准备的:))) 大家也要预防中暑哈:))爱你们:) 父皇的怨愤1 孩子惊叫,扑过去:“父皇,父皇……” 但是,他并未能扑在那人的怀里,仿佛“父皇”的身影是飘忽的,根本无法靠近。他生生地停下脚步,恍惚地揉揉眼睛,脑子里晕乎乎的。但觉对面的人影,就如早晨的雾气,朦胧而飘逸。 “父皇,真的是你么?” 长长的一声叹息。 悲叹,充满了一种悲愤和怨恨。如受到了极大的冤屈。 “宏儿!” 一只大手伸出,摸在他的头顶。 孩子如被催眠一般,迷茫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是父皇。没错,的确是父皇。只有父皇,才会这样爱惜自己。他大为惊喜,“父皇,您去了哪里?我真怕你不回来了,走,我们回宫吧……真是太高兴了……” 那个声音还是悲愤的,就如他受到了极大的凌辱。 “宏儿,父皇不能回宫了。” “为什么?” 他沉默着,脸色那么恕:19右簿醯靡还缮暮猓銎鹜罚仕骸案富剩裁囱剑课颐强旎厝ィ笠欢ê芸摹撸富剩颐侵苯尤ゴ饶蠡嶙龊芏嗪贸缘摹?br /gt; 他幽幽地长叹一声:“太后不会开心的!” “为什么?” “宏儿……太后再也不会欢迎父皇去慈宁宫了……” 孩子忽然想起神仙爷爷,竟然只是怔怔地拉着父皇的手,再也没法说话。 “父皇”一直盯着他,查看小孩子面上最细微的神色,眼神,不经意地飘过一丝恶毒。他的声音更是悲惨,带着极大的蛊惑:“宏儿,父皇喜欢太后,这世界上,父皇只喜欢你和太后两个人……可是,太后她……” 太后变了! 太后喜欢其他的男人了。 宏儿垂下头去。 “宏儿……这些日子,太后和谁在一起?” 孩子如中了蛊一般,慢吞吞的:“有一个人……是神仙……他是神仙爷爷……” 父皇的怨恨2 “什么神仙?” “是很帅的一个人……是神仙……” 很帅的男人! 冯太后和一个很帅的男人,居然敢公然在慈宁宫作乐? 那个声音紧追不舍:“他和太后一起做什么?” “一起吃饭……” “还有呢?” “我不知道……” 孩子但觉头疼,越来越疼,只一个劲地说:“不知道,我不知道……父皇,您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您和我回去吧,我们去找太后……” “宏儿,你千万别告诉太后。” “为什么?” “以后,父皇会告诉你原因的。” 声音忽然转为柔和:“宏儿,你喜欢那个神仙么?” “喜欢……不,我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他很帅,很好,本事又大……他给我做很多好玩意,还教我本事……” 那个恶毒的眼神,变得极其惊讶和恐惧,如在施加魔咒一般,手放在他的头顶上:“宏儿,正是因为那个神仙,父皇才不敢回去……” “为什么?” “因为父皇回去了,就会被他杀掉。” 孩子大是恐惧:“为什么?” “宏儿,太后对他,是不是比对你更好?” 孩子的心里一颤,这是小孩子最敏感的地方。他嗫嚅着,不知怎么回答。 “可怜的宏儿!” 孩子眼里流下泪来。他用手背抹着眼泪,紧紧拉住“父皇”的手,啜泣:“父皇,您跟我回去好不好?我要您,不要那个神仙……” “宏儿,你记住,他不是神仙是妖道。” “妖道?” “是的,是妖道,包藏了极大的祸心……他靠近你们,就是为了一个极大的阴谋,为此,他处心积虑,装出关心你们的样子……你知道父皇生病的时候,吃过那些药吧?其中一种药,就是这个妖道悄悄给太后的……父皇正是吃了这种药,才一病不起……” 孩子惊恐地睁大眼睛。 ————ps:敬告手机读者:手机书城的更新,是编辑更新,作者没有权利自己更新;所以,什么时候更新,以及更新到什么程度,作者自己是没有办法的。有童鞋们反应,手机上很久没更新了,我也给编辑大人留言了,不知能否尽快解决;这不比发在网上,我自己能够随时更新;所以,说不准编辑的动向。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毒死你父皇1 父皇的死。 本来就很蹊跷。 在他的心目中,父皇顶天立地,打败了南朝,凯旋而归,本该长命百岁,健壮如牛,怎会说死就死了? 难道,是被人家害死的? “父皇……您说神仙爷爷……是妖道?” 那个说纳簦硗贩3霾豢稍ぶ囊恢制婀稚簦恢切故堑靡狻胩蟮腏夫,确凿无疑。至于这个j夫,讳莫如深,既不是李冲,也不是王肃,甚至不是朝中的任何人。 无论是谁,都要揪出来。 “宏儿,上一次陆泰被抓,这个神仙在不在?” 孩子摇头:“我不知道……” 那一次,他真的不知道,因为没看到神仙。 声音更加凄惨,一如地狱里的厉鬼一般:“宏儿,父皇被他们害得太惨了,他们给父皇服用了慢性毒药……只有杀掉坏人,父皇才能回来……” 他急忙问:“杀掉什么坏人?” “就是那个妖道。” 妖道! 妖道!!! 但是,孩子此时完全不知道什么是非,只是欣喜地大声问:“父皇,您真的会回来么?” “对。只要杀了妖道,朕就会回来……” 孩子忽然微微地疑心:“父皇,您为什么不杀了坏人?” “弘文帝”叹息的声音更加凄惨:“宏儿……唉!宏儿,你知道太后……父皇没法,父皇真的没有办法……” “父皇,我该怎么办?” 那个声音忽然变得很坚定:“宏儿,你听我的。以后,每一步该怎么行动,我会告诉你。此外,这朝政上下,都是那个妖道的人,受到了妖道的迷惑,你什么都不要相信。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便是京兆王。” “可是……京兆王……” “宏儿,京兆王是父皇的亲叔叔,是你的嫡亲。他不会害你的,现在满朝文武,只有他才可信,你必须对他言听计从……” “可是!” 声音变得非常严厉:“宏儿,你难道不听父皇的话了?” 毒死你父皇2 孩子抬起头看他,看着父皇严肃的面孔,但觉眼冒金星。那是父皇,是父皇的命令,从来没法违背的。他立即道:“是,宏儿遵命。” 他非常满意,脸上带了点微笑,又伸出手,爱怜地抚摸孩子的头:“宏儿,你真是个好孩子。记住,今天的事情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孩子小小声的:“就连太后也不说么?” “不能!因为太后受到了妖道的迷惑。现在,她什么都听信那个妖道的。不会听信你一个小孩子的话。如果你说了,妖道就会察觉,会给你和太后带来危险,就算是父皇,也没法再回来了……” 这时,一阵风吹过。 孩子忽然惊醒。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影。 只有后面,几位侍卫追来,大声地喊:“陛下,陛下……” 孩子茫然失措,如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一转身,大喊起来:“父皇,父皇……” 可是,四周哪有父皇的影子? 但是,头顶的温热还在,正是父皇大手抚摸过的,一切,并不是梦。 侍卫气喘吁吁,惊讶地看着小皇帝:“陛下,刚才风真大。这山里阴森森的,湿气大,还是快回去吧,您伤寒不曾痊愈。” 孩子还在揉着眼睛,并未理睬侍卫们,只是四下张望。 从山顶往下看去,北武当山峰秀丽,山间,云雾袅绕。 侍卫发现他面色不太对劲,急忙问:“陛下,您怎么了?又不舒服?” 孩子沉着脸,转身就走。因为脚步太快,踉跄了一下,也不等侍卫搀扶,他大步继续走了。一边走,身子一边微微发抖:父皇!父皇!难道父皇死得很悲惨,这是专门托梦,要自己替他报仇雪恨的? 这是秋日里最绚烂的一天。 银月湖边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一些色彩鲜艳的鱼儿,不停地跳起来,又跃入水里,雪白的水花,溅起老高。这更显得湖边的清幽静谧。 毒死你父皇3 这是秋日里最绚烂的一天。 银月湖边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一些色彩鲜艳的鱼儿,不停地跳起来,又跃入水里,雪白的水花,溅起老高。这更显得湖边的清幽静谧。 阳光下,二人并排躺在草地上,芳菲随手扯了一根野花,扫在罗迦面上,笑声咯咯的:“陛下,你喜欢这里么?” 罗迦手臂一弯,将她抱住。这里,是当年小怜事件之后,她一怒之下从冷宫到北武当,自己费尽辛苦跟她和好,在这里不知洒下了多少恩爱的痕迹。也是他最喜欢的北武当的景点之一。但是,这许多年,都不敢踏足这里,无穷的伤心往事。 “陛下……” 他听着她咯咯的笑声,记忆有点恍惚,就如多年前的声音,带点儿童音,用了吃奶的劲儿,软软嗲嗲的喊“父皇,父皇”……这种妩媚的声音一上来,他的身子便忍不住燥热,大手一用力,她的身子整个已经在他身上。 他的大手摩挲在她的光滑的脖子上,声音微微沙哑:“小东西……” 她被迫和他面对面,嘴里,几乎要呼吸他身上灼热的气息,二人的眼睛靠得那么近,彼此的眼睫毛都几乎扫在彼此的眼睛上,鼻尖碰着鼻尖。 他的大手更是灼热,上下游走在她光滑的身上。她嘟囔起来:“陛下……这是在外面耶……”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傻东西,谁也不能靠近半步。” 她忽然推开他的手,跳起来,如小鹿一般奔跑:“陛下,你来追我……” 罗迦出其不意,被她逃脱,忍俊不禁,也跳起来,张着手臂追上去:“小东西,你还敢耍诈?” 脚下的青草那么柔软,风吹过耳边带着果实的甜蜜,甚至湖水人烟上那些游弋的渔凫……芳菲跑得那么快,但是,怎么敌得过长手长脚的罗迦?一如那些最美好的黄金岁月。 她的身子被从后紧紧地抱住,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脖子上:“傻东西,还跑不跑?” 毒死你父皇4 她浑身无力,几乎笑得要瘫软了:“陛下……” “看我怎么惩罚你……” 那是猛烈的激|情,因为掺杂了回忆,多年的耽误,痛彻心扉的绝望……所以,在同样的地方,恩爱更是来得猛烈。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她在最愉悦的时候,看到他的胸膛,那么强健的胸膛,多年锻炼下来的肌肉,还那么充满活力。山间岁月长,也许是这些年停滞的人生,让他的年岁也跟着停滞?上天,何其厚道!!! 她气喘吁吁,他也浑身大汗,抚摸她汗湿的头发,柔声问:“小东西,好不好?” 她的脸,那么发烫。 脸红,脸红,拼命地给他红下去,红下去。 阳光照射在身上,带着无比的暖意。枕着那健壮的肩窝,芳菲闭上眼睛,浑身懒洋洋的舒适和放松。 “太后……太后……” 她坐起来,罗迦也坐起来。 不远处,孩子雀跃着奔跑过来。他手里拿着很大的一把野花,但是,在一张开外停下来。太后和这个男人坐在一起——他们衣衫整齐,毫无异常。但是,坐的距离那么近,就连小孩子,也看得出来的那种熟稔和亲昵——比和父皇在一起时,更亲昵百倍。 这本是孩子经常渴望的场景——一家三口,甜甜蜜蜜。但是,此时看起来,却怎么觉得那么刺眼?尤其是那个“妖道”——他的银色的头发,看起来,可真是刺目啊。 芳菲满面的笑容,“宏儿,你摘了这么多花?真好看。” 孩子的目光却盯着罗迦。 此时,他们两个人都坐在湖边,双腿垂下去,几乎要踩着湖水里盛开的野莲花……两个人举案齐眉,他那么好看,太后也那么好看!他们两个那么要好!这个妖道——他是妖道,是毒死父皇的妖道? 孩子奇怪的眨眨眼,忽然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仿佛一伸手,就能把这个妖道推进湖水里淹死。 只要他死了,父皇就能回来了。 ————今日到此。 湖边亲昵1 他这样想时,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却是一捧的鲜花。 以及“妖道”的笑脸,他向他招手:“宏儿,过来。” 这笑容太过慈爱,一点也不像“妖道”了——孩子并非是第一天认识他,也不是第一次和他相处。他死死地盯着他,从这里看去,他和太后——他和太后——他那么帅,太后也忽然变得那么漂亮,如一幅画一般。 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似妒忌,又似小孩子那种隐隐的羡慕和崇拜的心理——但是,另一个声音却在死命地拉扯:“他是妖道……是害死父皇的妖道……” 父皇死了,他却和太后这样一起。 难怪,父皇会愤怒。 父皇一直看着呢。 一只大手伸出,一把拉住他。 孩子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经被抱起来,手里的大把野花,一下落入了罗迦的怀里。这一日,他的心情快乐得出奇,仿佛是一生中最好的时刻:娇妻幼子,一种真正的补偿。 低下头,看到孩子的眉目,因为挣扎,小脸变得红彤彤的,和怀里的野花一样绚烂多彩。尤其是那双清亮的眼睛,那么像自己。 他笑起来,大手一伸,几乎将孩子举起来:“宏儿,今天开心么?” 孩子忽然被他举起来,那种熟悉的被疼爱的感觉,只有父亲才具有的强大的男人的力量。这令他又感到奇异的心安,仿佛在他面前,自己才是安全的。 妖道! 神仙爷爷! 他拼命摇了摇自己的头。 就如一场梦一般。 罗迦见他摇头,笑着问他:“宏儿,干嘛摇头?头不晕么?” 孩子没回答,芳菲也笑,轻轻拉住儿子的手,柔声道:“宏儿,我给你把鞋子脱了,在这里泡泡脚。这水是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2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2部分阅读 热的,有点像温泉,你试试,很舒服的……” 罗迦将孩子抱到二人中间坐下。芳菲给他脱了鞋子,孩子的双脚放在水里,果然是很舒适的温度。 湖边亲昵2 这新奇的感觉,让他暂时忘了“妖道”,问道:“太后,我以前都不知道这里有温泉呢。” 二人对视一眼,这里曾是禁地。自从宏儿出生后,她羞愧之下,根本不敢再来这里,再来和罗迦曾经恩爱的地方……如今,总算事过境迁,自己才有这样的心思。 就如收回了失去的宝物,满心的喜悦,甚至压抑了那些伤心往事的酸楚。 她拍着儿子的手,柔声道:“宏儿,你要喜欢这里,以后,我们常常带你来。” “我们”——太后不是说我,是说我们。 孩子不经意地看一眼罗迦,难道,以后这个人,一直都会和太后在一起,如影随形? 他忿忿的,父皇才死了多久啊? 为什么太后都不伤心? 至少,太后应该伤心很久很久才对啊! 他们凭什么这么欢乐??? 但是,他不敢表露出来,想起父皇的叮嘱,一定不许在“妖道”面前,表露半点。 如果是旁人怂恿他,决计不行——但是,那是父皇,是亲爱的父皇!既然他有所交代,他从来都会完全遵从。 这时,一群水鸟从头顶飞过,风吹起,旁边成片的白色花状植物,便连绵的起伏,美丽不可方物。 他转眼,看到两个大人都躺在草地上,很惬意地闭着眼睛。 他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躺在中间。 一只大手伸出来,轻轻搂着他。 他本是要推开,但是,头枕在那样的臂弯里,又十分舒适。 就连他的声音,恍惚中,也那么像父皇:“宏儿,好好休息一会儿。休息好了,我带你去打猎……” 这声音那么亲昵,自然,就如水到渠成一般。 孩子悄悄地睁大眼睛看他,但见他闭着眼睛,已经进入了舒适的小憩。趁此,便将他看得更加清楚。越看,越觉得奇怪,此人,为什么这么像父皇?——像比父皇稍稍老一点的另一个父皇? 湖边的亲昵3 他再一次想起宫廷里的那幅画,神仙爷爷的画卷。 忽然很急切,巴不得马上拿到那副画卷,和这个人比对一下。 又惶恐。 那是一个秘密——他连父皇都不曾告诉。 这个人或许不是妖道! 是比妖道更可怕的一个人! 他转身,侧脸靠着太后,但见太后也面带微笑,闭着眼睛,手里还拿着刚才他摘的大把野花。甚至她的温暖的手,也一直拉着他的手——小小的心底,涌起一股奢望——若是旁边的人,换成了父皇,那该多么完美?就 不行,自己一定要把那个人换成父皇。 自己和太后,父皇……这温泉,应该是属于这三个人的。 和这个“妖道”,有什么关系呢? 他悄悄地贴着芳菲的耳朵,小声地问:“太后,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孩子的热气传入耳朵里,热乎乎的。芳菲笑眯眯的:“宏儿,你想回去了么?是不是饿了?” “嗯。我想回平城了。太后,我们是不是该回平城了?” 芳菲睁开了眼睛,觉得有点奇怪。 心里又有点不安。 这孩子,为什么这么急于回到平城? 她小心翼翼的:“宏儿,为什么要回平城啊?” 孩子理直气壮的:“父皇以前叮嘱我,一切都要按照祖宗家法行事,不可贪图安逸。现在是秋天了,我们应该回平城了。” “还要等你父皇的百期祭日啊……” “很快就要到父皇的百天祭日了,祭祀完毕,就该回去。父皇说了,平城才是我们的要害,如果皇帝长期不在,后果不堪设想。太后,你难道不想回去?” 芳菲竟然回答不得。 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罗迦,但见他还是躺在草地上,如睡着了一般。心里乱糟糟的,如果回了平城,罗迦怎么办?他怎能公然去平城?忽然没了主意,就如宏儿一般失去了主心骨,刚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内心深处,无论如何是不肯和罗迦分开的。 湖边亲昵4 孩子更是理直气壮,真正是一个权威的皇帝了:“太后,我们该回去了。而且,京兆王等人也催了好几次了。” 芳菲强笑道:“那,我们就回去吧。” “太后,回去之前,我们还要再参拜父皇的陵墓。” “这是当然。” “父皇最喜欢吃您做的拔丝苹果和獐子肉,您也给父皇做么?” …… 芳菲更是意外,但觉孩子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咄咄逼人的。罗迦躺在地上,一直闭着眼睛,但是,每一个字,都听在了耳朵里。 心里不是不难受的,他悄悄地看芳菲的时候,但见她的眉头又悄悄的皱起来,如一颗小小的核桃一般。 在她的理想里,是希望儿子能够坦然地接受罗迦,甚至在某个恰当的时候告诉他,这就是“先帝爷爷”——太后和先帝爷爷在一起,当然是天经地义的,没什么好羞耻的!这既不是偷情,也不是乱囵,这本来就是夫妻。 可是,她的尝试,显然不是那么成功。 甚至,在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入死胡同。 因为比芳菲冷静,所以,心里就起了一个极大的疑问:宏儿这孩子,少年老成,并非是反反复复的。前几日,已经开始接受自己了,为什么今日,又开始转变? 他慢慢地坐起身,不动声色,轻轻拍拍孩子的肩膀。 果然,孩子立即倔强地转过身,根本不想面对他似的。 他心里一动,还是不动声色,柔声问:“宏儿,你想哪天出发回平城?” 小孩子回答得非常流利:“朕想三日之后启程。” 好家伙,连启程的日期都确定得这么精确。 甚至,没有询问太后的意思。 罗迦立即断定,一定是有人指使过他。 到底是谁?他仔细地寻思,这些日子,宏儿单独外出的时候并不多。而且,能进得了他的身边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会是谁在暗中指使他? ——到此。 太后别出轨1 孩子毕竟不能太过伪装,当然不能察觉他的想法,一个劲地拉太后的手:“太后,我们回去嘛,这里不好玩……” 芳菲心里乱糟糟的,随口问他:“宏儿,这里不是很漂亮么?” “不漂亮,一点也不漂亮。以前父皇从未来过这里,肯定是因为他从不喜欢这里。太后,我们回去好不好?” 这时,芳菲已经被他拉得站起来。 罗迦也站起来。 孩子侧脸,但见他那么靠近太后,忽然往后一步,用自己的小身子挡住了太后,眼神充满了警惕,生怕这个“神仙爷爷”会夺去了太后的宠爱。 罗迦看出他眼里的堤防,苦笑一声。 这个小家伙,看来,是要独占芳菲了。 又有点儿心酸,无依无靠的孩子,除了自己的母亲,还能靠谁呢? 就连他,也渐渐地头大如斗。不解决孩子的问题,看来,一切都很艰难。 芳菲被孩子拽着,快速地往前走。 待要回头看一眼罗迦,孩子的手更加用力,不停地嘟囔着:“太后,回去啦,我好饿啊。今晚你陪我吃饭好不好?” “好……可是,宏儿,我们慢一点吧……” 孩子固执地扬起小脸,悄悄地说:“太后,今晚就我们两个一起吃饭好不好?我只喜欢和你一起吃饭……” 芳菲心里一凛。 孩子是这么赤裸裸的排斥罗迦。 “宏儿……和爷爷一起吃不好么?” 孩子的声音更低了:“不好。我不喜欢跟他一起吃饭。太后,你答应我嘛……求求您了,您给他说,别和我们一起……” 孩子的声音虽然微小,但是,罗迦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看到芳菲的目光,那么为难,又包含酸楚。 他故意笑起来,大步走上去,声音十分轻快:“宏儿,我要走了。” 孩子好生意外:“你去哪里?” 他微笑道:“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太后别出轨2 孩子下意识地问:“再也不在北武当么?” “也许吧。我要去的地方很远很远,估计要很多年才能回来。宏儿,你要听太后的话。今天,我便是来向你们辞别的。” 明明知道罗迦是有什么目的,但是,听得这离别的话那么突然,芳菲还是心慌意乱。一时间,竟然完全没法呼应他。 孩子也一样,他本是害怕,怎么都赶不走这个讨厌的“妖道”,没想到,这么容易,他竟然自己就走了。 孩子小声问:“你真的要走?去哪里呢?” “对,我马上就走。那个地方很陌生,你们都不知道。宏儿,你要保重。” “爷爷,你还会回来看我们么?” “会。宏儿,我也许会回来看你们,但是,得等很久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芳菲,竟然真的走了。 他的脚步很快,身子不久便消失在一片茂盛的丛林里,那是下山的路。宏儿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不虞有他,忽然问芳菲:“太后,他真的走了么?” 芳菲的神色十分黯然,微微咬着嘴唇:“宏儿,你为什么忽然不喜欢爷爷了?” 孩子在她面前没法撒谎,低下头去,手指绞来绞去,嗫嚅道:“我不是不喜欢他……可是,我不喜欢太后喜欢他……我觉得太后喜欢他,比喜欢宏儿还多……太后,你再也不要理睬他了,好不好?” 芳菲无语。 只有孩子眼巴巴的小脸,紧张地期待着她的反应。 每个孩子都是这样,总是希望获得最多的爱。 许久,芳菲才长叹一声:“宏儿,你放心,他再也不会来了。” 孩子立即高兴起来:“真的吗?真是太好了。” 他蹦蹦跳跳的,拉了芳菲的手就走。 芳菲不经意地回头,再也没有罗迦的身影了。心里堵得厉害,却又没法责备儿子半句。 只是想起李奕。 不知为何,在这时想起李奕的惨死。 太后别出轨3 当年,弘文帝因为怀疑,因为妒忌,一怒之下,根本没经过什么调查取证,毫不留情地就杀了李奕。而李奕,还是他的故人,彼此之间,有着重要的情分。 那一场腰斩,她终生难忘。 而死去的那个男人,曾经两次救过自己的性命。 再看儿子,那么酷似弘文帝的脸,竟然一阵一阵的恐惧。 只是他现在还小。 若是再大一点呢? 前面是一片茂盛的树林,因天晚,看起来阴森森的,孩子有点害怕,“太后,我们快走吧。” 芳菲自己也有点害怕,跟小时候一样,最怕黑夜。若是此时罗迦在身边,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拉了儿子,快步穿出树林。外面,早已候着侍卫,母子俩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出去很远,遥望头顶,上面的山峰上,正是弘文帝的陵墓,高高的耸起,在暮色昏黄里更是显得壮观。 孩子停下脚步,忽然问:“太后,您说父皇会不会回来?” 芳菲心里一震。 弘文帝归来? 弘文帝怎么会回来? 他又不是罗迦,又不是假死,自己亲手检查过的,怎会回来? 孩子却固执地拉着她的手:“太后,父皇还会回来,对吧?我好几次都梦见他回来了,还和我们一起吃饭,带我玩儿……”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芳菲本也不算太胆小,此时,浑身的汗毛却都倒竖起来。 “宏儿,走,快回去。” “太后,您说嘛,父皇就是会回来,对吧?” 她顾不得回答,拉着儿子快速地走。她的脚步太快,孩子一会儿就小跑起来,气喘吁吁的,一直到进了慈宁宫,她才放开儿子,径直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都是冷汗。 张孃孃亲自上来,关切地问:“太后,不舒服么?脸色很不好。” 她强笑一声,但见儿子目光狐疑,只摇摇头,低声说:“传膳吧。” 膳食很快摆上来。 太后别出轨4 都是按照小皇帝的口味做的。小孩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已经生龙活虎了,大口大口地吃饭。见芳菲不怎么吃,就夹一块肉给她:“太后,您吃呀。” 她摇摇头:“宏儿,你自己吃,我不想吃。” “太后,您怎么啦?” “我头有点疼。” 孩子立即放下筷子,来到她的身后,伸出小手,按摩在她的头上,歪着头问她:“太后,这样好点没有?” 她心里一暖。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世界上最亲的人哪。 她闭着眼睛,伸出手,抚摸他的小手,摸着孩子光滑稚嫩的肌肤,柔声说:“好多了。” “太后,以前您生病的时候,父皇也是这样照顾您的……” 她蓦然睁开眼睛。 父皇,父皇——这孩子,今天,开口闭口都是他的父皇。 她心如针刺,缓缓道:“宏儿,今天玩累了,你早点去休息,明早还要上早朝呢。” 孩子放下手,兢兢业业的:“好的,太后。我答应过父皇,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您放心吧。” 这时,孩子一点不像孩子了,彻彻底底的一个小大人。 芳菲却更是惊惧。 甚至比面对弘文帝的时候更加惊惧。 对弘文帝,随时可以翻脸; 但是,对自己的儿子,连翻脸都不行。 孩子回去休息,她也早早上床。 但是,整夜,都是辗转反侧。 短短时日,已经习惯了有罗迦在身边。现在,他忽然不告而别,尽管明知他必然有深意,也颇不是滋味。 在床上折腾了许久,才勉强入睡。 迷糊中,梦境迷离。 一只手,抚摸着自己,但是,面目却很迷糊。 “芳菲……芳菲……” 她惊悸:“你是谁?” “唉……”长长地叹息:“芳菲,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天啦……” 她喊不出来。 弘文帝。 竟然是弘文帝。 ————到此。 正大光明的j情1 她拼命地眨眼,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芳菲……芳菲……朕才死多久啊?尸骨未寒啊……唉……你就忘了我么?” 叹息,悲惨到了极点的叹息声。 芳菲毛骨悚然。 心底,又不知为何多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她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人——但是,夜色里,他就像一个幽灵,飘飘忽忽的,看不真切,仿佛站在云端的一个人。 屋子里,非常安静。 芳菲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忽然问:“你没死?” 弘文帝并不回答。 好一会儿,才幽幽的:“芳菲,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他”——他是谁? “你就不管宏儿了?” 她下意识地为自己辩护:“我有管宏儿……我怎么可能不管宏儿?” “可是,那天,他生病了,你在哪里?” 那声音忽然变为疾言厉色。 芳菲怔住,回答不得,脸上火辣辣的。那一日,自己和罗迦亲热缠绵,忘了归期,以至于宏儿病倒在弘文帝的墓前。 隐隐地,是他穿透一切的目光,几乎洞察一切一般。 仿佛自己的隐私,在他的面前,一览无余。 她忽然微微发抖——天啦,天啦!莫非是弘文帝灵魂震怒,来找自己算账了? 那是一种愤怒,无言的愤怒,她忽然坐起来:“陛下,你也别威胁我,我和他,是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嘿嘿……正大光明的j情???” 那笑声很冷,几乎深入骨髓。 芳菲狠狠地瞪着他,这很可笑么?是j情么? j情!如果和罗迦算j情! 那他弘文帝生前的作为算什么??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当着臣民的面,公布他的身份?” 芳菲被噎住。 怎么公布? 宣布死去十几年的先帝罗迦复活?谁会相信?再说,如果这个惊天大消息传出去,岂不引起天下大乱? 正大光明的j情2 难道,弘文帝自己不会知道?现在登基的是他的儿子,他还希望掀起什么滔天巨浪? 那个冷笑的声音更冷了:“太后,你怎么不回答了?” “我……” 她一时语塞,无法自辩。 更加愤怒:“陛下,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 弘文帝老谋深算的目光,语气充满了玩味:“朕知道?凭什么朕会知道?太后,你毫不检点,难道还要朕体谅你?宏儿多大了?你替他想过没有?以后,你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你胡说什么……” 芳菲大怒,一下跳起来。 眼前,云遮雾散。 她赤脚站在地上,一片的冰凉。 就如坐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惊惶四顾,哪里有弘文帝的身影? 她不罢休,追出去,但是,四周门窗俱好。外面守候的值班宫女和太监侍卫们都尽职尽责地呆在各自的位置上。看见她出来,都很惊讶,立即问:“太后,您怎么了?” 芳菲急忙问:“是不是有人来过?” 今晚负责值守的是红云,她很惊奇:“没人,太后,一直没人来过。” 她一直守在门口,有人经过,不可能不知道,而且门都是太后自己从里面打开的。 “太后,出了什么事情?” 芳菲摇摇头,但见这一夜,月色惨淡,秋意寒浓。月色变成了最黯淡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天亮了。她急忙回到房间关了门,宫灯点燃,那么明亮,她捂住头,觉得头疼如裂:“天啦,天啦……我这是在干什么?” 额头上,冷汗涔涔,一如弘文帝的脸,那么鲜明。 她忽然不寒而栗——天啦,莫非弘文帝也没死? 他生前,一直在寻找“神仙”的下落,而且从宏儿口中打探了好几次,这些,她隐隐也是知道一些的。对于他父皇的存在,他知晓几分?难道,他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彻底杀掉罗迦,所以“装死”? 谁在装神弄鬼1 就如当初对待权臣乙浑。 为了除掉乙浑,他不惜装死,瞒住了任何人。 这是他的性格,为了达到目的,不管是三皇子也罢,乙浑也好;他都能“忍”而且是以及其强大的毅力,坚韧不拔的耐性,非常人所能忍受的那种委屈,纵然是许多年,也在所不惜。最终,获胜的人,总是他。 莫非,对于罗迦,他的父皇,他也是如此? 一个益发诡异的念头涌上心底——北国皇帝的宿命——历代,他们都是死在自己儿子手里。 可是,罗迦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已经因为三皇子的毒辣,损失了后半生的时光。 有什么理由,还要他再遭受一次? 用了半生的时光,也换不回命运的残酷? 甚至宏儿这些日子,也变本加厉,更加地排斥罗迦。她越想越是害怕。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子。 风从木窗里吹进来。 她身上一凉,忽然清醒了几分。 不对,这不对。 弘文帝的死,是自己亲自检验过的。而且,他死前,一直是自己诊治的,并无外人参与。这不比罗迦,罗迦“死”之前后,一直不让自己参与,是让通灵道长接手负责,尤其是他的“安葬”,全是道长一手负责的。这里面,便会有许多猫腻。才能得以让他真正地躲过众人的耳目,甚至隐瞒了自己。 但是,弘文帝,这怎么可能呢? 他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操办的。 又淡淡的心酸。 内心深处,总是不相信的——那么在乎皇位的人,到最后,连皇位都肯让出来,他怎肯这时来对付他的父亲、儿子,甚至是自己?那些,都是他最爱的人啊! 不,这不是弘! 绝不是!!! 死者已矣,自己岂能如此怀疑他?? 莫非这一切,只是一个梦? 可是,那种感觉,又那么深刻。 竟然真的是谁人曾经来过这里似的。 谁在装神弄鬼2 这是谁? 到底谁在装神弄鬼? 忽然想起陆泰兵变一事。一个皇帝,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是彻彻底底高枕无忧的。莫非,是有人在暗中酝酿什么不轨的企图? 她心里一动,立即出门。 侍卫们已经上来待命。 乙辛问:“太后,您去哪里?” 她低声道:“不必多问,你们也不要做声。” 众人领命。 她也不多叫人,只令了八名最亲信的侍卫和自己一起出去。 此时已经快天亮了。 山里雾水深浓。 她在弘文帝的陵墓前停下。四周的风,让这陵墓更加的孤清,冷寂。她屏退了所有人,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自从弘文帝死后,她便不曾这样单独面对过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一面是对他死的悲哀;一面是对罗迦重逢的喜悦——人,何尝不是自私而趋于享乐的呢?终究,是和罗迦重逢的喜悦战胜了一切。许多的日子,甚至忘记了他的死,忘记了自己本该是悲哀的。——皇帝大行,尸骨未寒,的确,就跟他所说的一样,谁也没有欢愉的权利。尤其,她清楚,他是怎么死的,那么长久的压抑,无法排遣的情怀,几乎算得上是郁结在心而死的。所以,他有权利那样。 她站了许久,才自言自语,低低的:“弘,你可是在怪我?” 四周寂静无声。 她的声音微微痛苦,无法压抑的那种孤独:“弘,我知道你在恨我!可是,我没法……我真的没法。我孤独太久了,我也渴望有人关心我,照顾我,爱护我……尤其是你死后,我一个女人,带着宏儿,真是心力交瘁!我需要帮助……处处是陆泰这样的权臣,我需要帮手!你知道!!宏儿也需要!除了他,没有人肯这么帮我们了……” 只因为,宏儿是他的儿子! 她在和自己的丈夫一起时,也如此的举步维艰。 无限地心酸,这算什么呢? 谁在装神弄鬼3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宏儿很不喜欢‘他’,真的,宏儿非常非常不喜欢‘他’……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就非常难受。但是,我没法责备宏儿,甚至害怕孩子知晓一切,无法承受。难道‘他’就不痛苦么?我看得出,他也是痛苦的,只是,他不说。他从来不说出来。他忍了这么多年,也许,一辈子都会忍下去……为了宏儿,为了我,他愿意忍!可是,我和他在一起,难道真的是可羞耻的么?弘,就算你在天之灵,也不许我和‘他’在一起了?” 四周还是无人回答。 只有冷冷的风。 朝阳已经升起,灿烂的霞光照在她的身上。这时,才能看得清清楚楚,她头上的发,是灰的。一直是灰的,就如从未乌黑亮丽过一般。 她的声音更低了:“弘,求你看在昔日的情份上……再也不要吓我了,好么?你知道,‘他’也不容易,这些年,他的苦,又有谁知道呢?” 她环顾四周,没有弘文帝的幽灵。 也没有罗迦。 罗迦到了哪里?是不是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一片美丽的山间林中了? 这是一片极其陡峭的山崖,杳无人迹。 此刻,这里却传来细微的人声。 但是,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声音来自何处——就算非常仔细,也看不出来。 一个人,贴在山崖上,他穿绿色的衣服,头上是绿色的草帽——就如悬崖上长出来的一块青苔。 而一身绿蓑衣回报的人,也如一株生得很高的野草一般。但是,他开口的时候,能看出来,正是京兆王。 “小皇帝如何说?” 回答的声音,隐隐有着兴奋:“冯太后的确有j夫。小皇帝说,冯太后甚至公然带他去慈宁宫吃饭,还和小皇帝一起游玩,看样子,这个j夫在慈宁宫已经非常猖獗。但是,那j夫貌似很有手段,他每次出现,都避开了众人,除了冯太后和小皇帝,其他宫女太监,并不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 谁在装神弄鬼4 “j夫何以如此大摇大摆?为什么连小皇帝也不避?” 京兆王被这个质问,更是忿忿不平:“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依照冯太后的谨慎,不该如此。这个女人,比最狡猾的老虎更可怕。她怎敢那么大胆,将这个j夫彻底暴露在小皇帝的眼皮底下?要知道想,昔日的李奕等人,从不能单独出入慈宁宫,所以,为了处死他,我们花费了很多功夫……” 那个声音冷笑一声,几乎从鼻子里发出来的。 “这个女人,自以为大权在握,已经不把小皇帝放在眼里了,居然敢公然在慈宁宫行滛,让j夫出入,迟早有一天,小皇帝会毁在她手里。” “这可不一定。小皇帝是她自己的儿子,虎毒不食子……” “这种女人。谁知道呢?她和j夫勾搭,还会把儿子的命让在心上?对了,你查明没有?上次陆泰的事情,到底是谁暗中帮她?” “我调查了许多人,但是,都没答案。估计,很可能是那个j夫。” “这j夫何以如此神通广大?到底是谁?” “我今晚用了迷|药,逼她和小皇帝说了许多,但是,她始终用‘他’指代,所以,在下不敢问下去,怕露了陷……” 那个青苔一般的人皱着眉头,半晌没做声,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京兆王非常恭敬:“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是老计划。先杀j夫,务必调查清楚,一举格杀!记住,不能给那个j夫任何的反抗机会!” “是。” “小心行事,千万别让冯太后看出任何破绽。这个女人,平素不声不响,关键时刻,她的厉害,你们是领教过的。” 京兆王更是小心应答。他出去的时候,也如一只会走动的巨大的野草。只是隐隐地想起今天的对答,好像那个人,应该知道“j夫”是谁,并且,对冯太后的j夫,深恶痛绝,恨之入骨。只是,他不说出来。为什么知道了,又不说,偏要让自己去调查? ————今日到此:)很早更新了哈:)你们猜,这个神秘人是谁?猜中有奖,热吻三下:) 绝杀罗迦1 京兆王当然也不是驯良之辈。但是,此时此刻,对冯太后的愤怒和仇恨,已经压制了一切……对她的恨,是很早就开始的。神殿的时候,朝晖上人和大祭司,非要让她滴血认亲,证明她是圣chu女公主。但是,当时罗迦阻止了这一切。 那一刀下去,是扎在罗迦的手腕上。甚至罗迦的咆哮都还响在耳边:“你这个没用的孬种,真不配为先祖的子孙。有什么都该冲着朕来。你们不敢对付朕,却去对付一个女人,你算什么男人?” 这一段斥骂,真是永生难忘。 当着那么多人,将他的威严,将一个鲜卑男人的自尊,几乎踩得粉碎。 他和罗迦是亲兄弟,而且是最受罗迦器重的那一个。但是,自从天狗吃了太阳那件事之后,罗迦怀疑自己和神殿的关系,便越来越疏远,明显地,不怎么重视了。从那时起,跟冯太后的梁子便算从公愤转向私怨了。 而随后,弘文帝继位,虽然启用,甚至还两次提出让自己取代皇位,但是,两次都被冯太后阻止——是的,虽不是她直接出面,但是,却间接是她的原因造成的。而且,这才是本质的目的。 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 弘文帝在世的时候,他可以压制自己的念头,但是,冯太后如今牢牢把握大权,一干鲜卑武夫,怎么可能再忍气吞声? 尤其是他亲眼看到陆泰的下场。 她处置陆泰的手段。 谁不会不寒而栗呢? 先下手为强,成了他们唯一的目的。 是的,不除掉冯太后,迟早,要对付的人,便是自己。作为鲜卑族,目前最最位高权重的人,自己没有任何退路了。 想想,谁会容得下两次想当皇帝的旁支皇族?? 京兆王走了一截,又回头,但见那个墙壁上,如壁虎一般的隐形人已经不见了。 他忽然觉得一阵惊恐。 但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绝杀罗迦2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隐隐的声音,淡淡的,不温不火:“京兆王,你好好行事。你不杀冯太后,冯太后迟早也会杀你!这个女人,决计容不下你的两次差点登上皇位!!想想你自己的性命,再想想你能得到的!记住,杀掉那个j夫!这是第一步!” 这话,具有一种强大的煽动力和诱惑力。 他心里一震。 如果扳倒了冯太后,小皇帝也就倒了……此后,继位的人会是谁? 在昔日的惯例里,很多“兄终弟及”的规律——何况,现在小皇帝自己没有子女,也没有,也不可能立下兄弟为皇太弟之类的。那些小王子,才几岁,而且没有强大有力的外戚——冯太后早已铲除了那些强大的外戚。 就算小皇帝不下台,最不济,自己也是摄政王。 他心里立即多了信心,脚步也轻快起来。 贪婪的欲望一膨胀,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京兆王府。 是几名宗子军的副首领。 大家早已经等在密室。 京兆王一进去,立即关上了密室的门。厚厚的石门,将一切彻底隔绝了。当年修筑北武当的时候,大臣们住在半山腰。但是,鲜卑族还没形成那么专制的王权制度,皇帝和鲜卑贵族之间,还存在相当浓厚的奴隶民主制度,所以,很多大臣,有权利自己规划自己的府邸,皇帝对这一切,并不能完全掌控。 而京兆王的府邸,便是自己一手规划的。其中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这密室落下,便黑压压的,阻挡了一切的视线。 京兆王神色凝重:“你们打听到那个神秘的j夫是谁没有?” 暗中,一个专职负责的人低声道:“回王爷,最近几日,那个人忽然不见了。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不会吧?你们安插在慈宁宫的眼线呢?” “他进出神秘。从不和宫人们照面。可以说,除了冯太后和小皇帝,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谁。” 绝杀罗迦3 京兆王悻悻的,对这个结果显然并不满意。 陆泰兵变时,他一再怀疑冯太后暗中的帮手。如果是此人倒好,如果不是,冯太后就更加难缠了。 “王爷,我们虽然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什么发现,但是,另外有新的回报。” “什么新发现?” 那个声音更低了,就算是在密室里,几乎也在耳语。 “陆泰临死前,小人去探望他,他交代了一个极大的秘密。是关于小皇帝的身份。小皇帝是冯太后的私生子……” 京兆王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半天才低呼:“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陆泰临死前,绝不会乱说。” 京兆王急忙问:“那小皇帝的父亲是谁?” “应该是冯太后的某一位j夫。或许是汉臣也说不定。这些年,冯太后宠信了那么多酣然。不然,当初先帝为什么宁愿让位给您,也不让小皇帝继位?那个孽种,根本不配继位……冯太后就是这样怀恨在心,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逼迫先帝,您还记得那个苦肉计吧?就是她假装中毒那次,便逼迫了先帝退位,强行为她的儿子夺取了皇位;后来,怕先帝碍眼,先帝南征之后,估计是有了足够的实力剪除冯太后,废黜小皇帝,但是,冯太后先下手为强,将先帝毒死……” 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小皇帝私生子——那他根本没有继位的资格! 更何况,他还可能是汉人的私生子。长期继位,岂不是要将鲜卑族一网打尽?鲜卑人,还会服气他的统治? 只要这个消息公布出去!! 多少人会揭竿而起,欲将其杀死? 别说小皇帝,冯太后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京兆王欣喜若狂,反而不表现出来,半晌,才将这个消息消化——冯太后的私生子!难怪弘文帝死得这样早,这样快! 如果是这样,这一对孤儿寡母,真应该送到高高的火刑架上——他的眼前闪过当年神殿架设得高高的火台。 绝杀罗迦4 那才是属于冯太后的地方。 是谁,让她爬到了今天这高高在上,形如女皇帝的位置上? 他立即道:“你召集人马,暗中布置人手,务必先铲除那个j夫!” “是。” 这是小皇帝生病后的第一次上朝。 冯太后旁坐,垂帘听政。 旁边,放着大大的象征皇太后权利的玉玺。很多的批文奏折,必须盖上了这个玉玺,才能生效。 这一次,最先奏对的是京兆王。事情很小,只是一些关于回京的琐事。小皇帝自己批复了几句。他要叫京兆王退下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奇怪的梦境。要听京兆王的话——在之前,他对这个老王爷,其实并不怎么喜欢。 因这个念头,便多说了一句:“老王爷,你还有什么要奏的?” 京兆王稍稍看了一眼小皇帝。 龙椅上端坐的小孩子,剑眉星目。他心里迅速闪过一丝疑惑——这张脸,简直是弘文帝的翻版,那么神似,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儿子? 就算真是冯太后的私生子——那也是她和弘文帝私生的!!! 他心里一震。 想起冯太后和弘文帝的关系——当年,他是太子的时候,和她走得那么近!! 莫非真是弘文帝的私生子? 再看冯太后。 因为存了这个念头,再看的时候,但觉她和小皇帝的眉眼,也是如此的酷肖。 他老j巨猾,谁也没发现他的异常。只想起自己属下的回报——他宁愿相信,这是什么别的j夫的私生子!而决不能是弘文帝的私生子!绝对不能! 如此,讨伐起来,方是名正言顺。 甚至,真是天赐良机! 弘文帝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要说是汉人的私生子,也太容易了!! 只要证明是她冯太后的私生子——一切,便迎刃而解! 这对母子,也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心里的狂喜,一浪高过一浪——众人和冯太后较量了一辈子,直到今天,才真正戳中她的软肋!如果弘文帝不死,这软肋,还真找不到! 他退下,毕恭毕敬。 绝杀罗迦5 倒是临走的时候,芳菲看了他几眼。 但觉京兆王一如既往的恭顺,只是在看着小皇帝的时候,未免多看了几眼。 诺大的朝堂,空荡荡的。 小孩子立即解除了那种压抑的感觉,从龙椅上坐起来,走到太后身边,看那一大堆厚厚的奏折,叹息了一声:“太后,这么多呀?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完?” 芳菲此时正拿起一卷奏折,看了几行字,又放下去,看着孩子的小脸。 如果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一辈子很多时间,都只能埋首在公文堆里,其实,娱乐时间,真的是乏善可陈,少得可怜。 她想起罗迦。 若是有罗迦帮忙呢! 但是,孩子却不允许。 她微微叹息一声,并不表现出来,只温和道:“宏儿,来坐我旁边。” 孩子乖乖地坐在她身边,看她拿的是京兆王的奏折,好奇地问:“太后,我们是不是该相信京兆王呀?” 芳菲不经意地问:“为什么这样问?” “我那天晚上做梦,梦见父皇告诉我,要相信京兆王耶,说他是先帝爷爷的嫡亲骨血兄弟,不会害我们。” 毕竟是小孩子,在自己最亲密的母亲面前,一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3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3部分阅读 不经意,就泄露了心思。但芳菲却心里一震。 果然!! 就如自己也曾那样清晰的梦境。 弘文帝,一再地,进入儿子和自己的梦境。这是要干什么? 是真是幻? 秋意慢慢地变得浓郁。 弘文帝的陵墓前,草也慢慢地转成了一种淡淡的黄|色。再有几场秋风,这些草木就真要凋零了。立秋刚过,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所以,还有几分盛夏的酷暑残留。 一大早,秋蝉就在树枝上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最大的时候,成千上万的嗡嗡声,人走在这样的林中,听着这可怕的噪声,反而感受到一种出奇的清幽。因为昨夜的一场小雨,林荫道上,开始有点儿薄薄的青苔,滑滑的。 绝杀罗迦6 此时,正是人迹罕至的时候。 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影。 只细看的时候,能看到一棵千年古柏后面,隐匿着一个戴着巨大斗笠的人影。 他背靠着弘文帝的陵墓,谁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他甚至不曾祭拜。但是,就算是一个人影,也能看出他心底深沉的那种悲哀。 慢慢地,山道上传来脚步声。 整齐,肃穆,充满了鲜卑人的那种热烈的奔放情怀。那是京兆王,他光明正大,按照鲜卑族的规矩来拜见弘文帝。 在他身后,是整齐划一的一队人马,并不多,只八名侍卫。按照他的身份,出行也罢,祭祀也罢,至少可以携带500名侍卫。但今日,为了表示尊重,他只带了8名侍卫。 众人在远处跪下,只有京兆王一个人走近了弘文帝的陵墓。 他默默地跪下去,双手合什。 嘴里发出轻微的声音,几乎在喃喃自语:“陛下,您的冤屈,臣等都知道了。臣等一定为您报仇雪恨,让那个孽种滚下宝座!” 他的声音充满了肃穆,敬重,忠诚。 祷告完毕,耳边听得呼呼的风声。 他忽然冲出去。 旁边的大树上,人影一闪。 他的腰刀已经出鞘,怒吼一声:“弓弩手……” 仔细地一看,那8名原本跪着的侍卫,不知何时,忽然已经分散开,站立的位置,正是一个半圆的弧形,正好将这个坟墓包围。 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强弓。 甚至将这颗千年古树包围得水泄不通。 只有那个戴着斗笠的人影,慢慢地露出了他的身子——只能看着他高高的头颅,高高的身子,甚至敏捷的身手。 京兆王心里一抖,忽然觉得这身影那么熟悉,形如鬼魅。必须除掉此人!一定要除掉此人!他不假思索,大吼一声:“放箭!” 箭镞密密麻麻地,几乎立刻就要将此人射成刺猬,绝对没有半点逃生的希望。 ————今日到此。 罗迦的险境1 就在这时,那人的身子忽然一矮。 斗笠伸展,整个人仿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鹏鸟。 无数的箭簇,就射在他的斗篷上。 这一瞬间,京兆王再一次靠前,将他看得那么清楚——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那背影也是熟悉的。 尤其是他的姿势——那是标准的龙行虎步。只跑出一步,就看出来了——因为,普通人,是不这么走路的,这和他们的习惯有关系。 京兆王心里一抖,忽然想起乙浑——弘文帝如何假死骗过乙浑,一举格杀了这个权臣。 他更是心慌意乱,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此人活着离开,声音也在发抖:“快,赶紧击杀此贼……格杀勿论,赏赐千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第一轮不中,这些强悍的弓弩手们,一跃而起。他们的位置,本来是在高处,如此,更是居高临下。 又是一轮弓弩射出。 那个戴斗笠的人,身子忽然一矮,旁边都是密密麻麻的野草,长势茂盛,还有杂生的灌木丛,箭簇上去,和灌木丛纠葛,就如一只不会走动的豪猪。 四下没有了声音,京兆王更是急不可耐,猛冲上去,亲自拿起了箭。气急败坏:“快,必须抓住他,抓住这个刺客……” 就在这时,深草丛里,忽然动了一下。 京兆王大吼一声扑上去。 他本是鲜卑族里著名的勇士,年轻的时候,在各种较量里,都仅次于罗迦,甚至某一次,他的箭术还超过了罗迦。 这时,一只灰兔从深草里钻出来。 弓弩手们放松了一下。 但是,京兆王却一点也没有放松。 他心里一动,忽然变换了方向,嗖嗖的,连续几箭射出。 但听得草丛里,一声闷哼。 若有似无。 其他人都没听见,他却听见了,心里一喜,再一次冲上去。眼看,这个人绝对逃不了。他至少中了一箭。 罗迦的险境2 正在此时,听得急促的脚步声,正是御林军总教头周鸿的声音:“王爷,出了什么事情?” 京兆王生生地停下脚步,回头,但见周鸿率领着一大队御林军已经跑过来。周鸿诧异地看着这周围剑拔弩张的气势,如经历了一场战争。和先帝陵墓前的肃穆,形成了迥异。尤其,地上还有一堆的箭簇。 先帝陵墓,谁人敢如此嚣张? 要知道,在历朝历代的先帝陵墓前见血,都是一件大不敬的事情。他面色沉黯,瞪着一队弓弩手:“这里是先帝陵墓,岂可如此失礼?” 领头的弓弩手唯唯诺诺,不敢回答。 京兆王眼神凌厉:“这里有刺客。” 周鸿好生惊讶:“刺客?是刺杀王爷的?刺客在哪里?” 京兆王一时竟然不好辩驳。刺客是刺杀谁的? 刺杀先帝? 刺杀自己? 简直是一个笑话。 眼看周鸿的目光,又辗转落在了那队弓弩手身上,再一次回来,又看着京兆王。 祭拜先帝陵墓,带着如此强大的弓弩手,这算什么呢?而且,弓弩手本该在下面,不许靠近,现在,却都站在了先帝陵墓的上方。 京兆王心里也暗暗叫苦,他今日只是来试探一下,并没有其他打算,却不料无意中看到如此奇怪的现象。心知,敌人已经出洞,但是,这次杀不了,必将后患无穷。尤其是弓弩手上了先帝陵墓高处,更是不好解释。 但是,他毕竟位高权重,此时,反而不慌不忙,先挥退了弓弩手,才说:“忽然出现刺客,一时情急,我怕有歹人破坏了先帝的坟墓。” 周鸿恭敬垂手:“王爷,这里可以交给小人,王爷请回吧。” 京兆王再一次看了一眼那草丛,忽然几步跨过去,果然,草丛里,一带血迹。 可是,风一吹来,草丛一浪一浪的,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他自知追逐无望,只得悻悻退去。 罗迦的险境3 又一阵风过去,草浪都稀疏起来。 太阳透过树缝,洒在草地上,巴掌大小的叶子,投射出一叠一叠的阴影。 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停下脚步,在他身后,洒下了淡淡的血迹,点点落在草丛上。他紧紧地捂住手臂,不让那如注的鲜血滴得更加厉害。 他停下脚步,强忍住疼,忽然用力,一把拔出了肩头的箭簇。 一看,那箭簇竟然是带一点淡淡的黑色——上面是有鲜卑族常用的那种毒,虽然轻微,但是,多了也会立即致人死命。 他一咬牙,反手包自己的胳臂,但是,包不住,十分吃力,手也软下来。 这时,眼前忽然一花,一个人跑过来,声音焦虑,一把捉住了他受伤的胳膊:“快点躺下,不要动,一动也不要动……” 他眼前一黑,依言躺下去。 心里忽然觉得很安稳。 她顾不得多说,张嘴就吸在他的肩膀上,很快,便是一大口的黑血。她连续吸了好几口,然后,睁眼四处看看,随手采摘了旁边的一簇野蒿,揉碎了,弄成一个大团,敷在他的肩膀上。 罗迦并未昏迷,只是觉得疲倦,一直仔细地看着她做这样的事情。山上天气凉爽,她额头上却全是细细的汗水。 他忽然笑起来,另一只完好的手臂伸出去,抱住她的肩头,柔声道:“小东西,你怎么来得如此及时?” 芳菲心有余悸,又气急败坏,“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冒险?真是吓死我了。这些天,我一直心神不宁,老是觉得会出什么事情。你倒好,竟然去招惹京兆王,你是不是疯了?” 罗迦的眼神慢慢地黯淡下去。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果然是他!他果然有了二心。” 芳菲不以为然,权臣多的是,但是,犯得着他自己去冒险? 她恨恨地敲一下他的胳膊。他龇牙咧嘴,痛得难忍:“喂,小东西,你轻一点。” 罗迦的险境4 “你也晓得痛?晓得疼,你干嘛这样?” 罗迦躺在草地上,只拉紧她的手,没有做声。 芳菲恨恨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叹道:“陛下,你已经警告他了!但是,看看他是如何报答你的好意的?就是对你必杀?” 罗迦也长叹一声,自己现身,警告过京兆王了。尤其是那件斗篷,那是他生前最常用的标志之一,记得某一次穿上了问芳菲帅不帅,芳菲还说,自己像一个黑魔王。 京兆王当然也是知道的。 芳菲没有责怪下去,其实,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意?京兆王是他唯一的兄弟了——可谓这世上最后的手足,同父同母,早前,兄弟关系一直亲密。所以,总不愿意,眼睁睁地再来一个兄弟相残。 但是,京兆王显然并不会领会他的这一番美意。 芳菲见他面色暗淡,十分悲哀,忽然坐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罗迦吓一跳:“小东西,你干什么?” “哼,你这个罗迦大人,我算是把你看透了。” “你怎么看透我了?” “你一天到晚,担心你的儿子,担心你的兄弟,对他们总是一而再地手下留情,也不知道吸取教训。知道农夫和蛇的故事不?农夫把冻僵的毒蛇放在怀里温暖,毒蛇醒来后,一口就把他咬死了……” 语气,非常的愤怒。难道他忘了三皇子的教训? 三皇子死而不僵,最后跳起来,给了他一击,才有他这十几年的不生不死。现在,又想让京兆王故技重施?要是再死一次,还有命么?他以为自己是九命猫妖? 罗迦笑得那么虚弱,手搭在她的肩头抚摸她的头发:“小东西……” 她冷哼一声,一把掀开他的手:“你对他们,都比对我好!哼!” 也许是她用力过大,他身子一歪,栽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呼。 本是不想理睬他的,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恨恨地去搀扶他。 罗迦趁势,一把搂住了她,笑嘻嘻的贴在她的耳边:“小东西,别生气啦。这是我给他的唯一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而且,我有把握,绝不会重蹈覆辙,你放心。” 幕后黑手1 芳菲抚摸着他的受伤的臂膀,仔细地查看他包扎好的伤口,忽然觉得很软弱,一种无可压抑的悲哀涌上心头。那种软弱,并非是来自政敌,而是来自爱人。 如果没有那个人,千难万险,总是过得去的。 可是,如果有了那个人,又岂能再眼睁睁地自己冒着大险? 罗迦见她神色不对,搂住她的肩,柔声道:“小东西,怎么了?” 她的目光看着脚下的一丛野生兰草,开出一串一串紫色的小花。她随手扯了一串紫花在手里,淡淡道:“陛下,如果你再没了,我就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罗迦心里一震。 “陛下,你这几天离开了,我知道,你是不开心……” 他脸上浮起淡淡的一丝惆怅,但是,很快就散开了:“不,芳菲,我不是不开心。我是想查明,到底谁在捣鬼。真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京兆王……” 芳菲更是平淡:“你是在逃避宏儿!” “!!!!” 她的眼神直视着他:“你是不想看到宏儿一天到晚对你不满意,对吧?” 他笑起来,但见她咄咄逼人,她的儿子对自己那样不友善,她竟然还先发制人,连生气都不允许。那样子,谁说不是又一个宏儿? 那小鬼头,完全是跟她学的嘛。 从小就是一个人小鬼大的孩子。 “哈哈,芳菲,你这个小魔头我都能驯化,何况宏儿?这孩子,比你还纯良点,至少没有提滚水浇花呢。” 她也笑起来,如释重负。轻轻敲一下他受伤的臂膊:“以后可不许单独冒险了。” 他轻叹一声:“我不可能再给他机会了。” 她也神色凝重:“陛下,你说,就是京兆王一个人?” 罗迦摇摇头。 线索尚不明朗。 按理说,京兆王此人向来本份胆小,不应该那么急于出手。但是,今日居然带着弓弩手祭拜,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显然是有备而来。 幕后黑手2 芳菲微微咬着牙,似笑非笑:“陛下,你难道就不知道?也许,他们是处心积虑想杀掉冯太后的‘j夫’!!你要给他机会,他可不会给你半点机会。今日,就是专程杀你而来。” 李奕,便是被他们找了种种借口杀掉的。 京兆王,当然也是当初出谋划策的权臣之一。 谁也不允许皇帝头上戴一点绿色。 而且,借机除掉冯太后的势力,打压冯太后的气焰,当然是大家所乐意见到的。 那种软弱的感觉再一次袭上来。 芳菲不由自主地拉紧了罗迦的手,低低的:“陛下,除了你,我真没有什么完全值得信任的人了。京兆王,显然想把这唯一的一个人,都给我拔掉。” 罗迦也紧紧握住她的手,眉头紧锁:“我想,事情没那么简单。你想,我出入何等隐秘?而且,有魏晨和道长等人护驾,按理说,是绝无可能暴露行踪的。除了你和宏儿,什么人都不会知道。” 芳菲忽然想起弘文帝。 在梦里一再出现,不停警告自己的弘文帝。 身上竟然一寒。 这天下事情,当然不会是天知地知的。至少,弘文帝完全知道——甚至在他死前,就多次追查罗迦的下落。 难道,真有什么猫腻?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转向弘文帝陵墓的方向。 那个石碑刻得特别高,特别大。 这一次,他陵墓的修建,是他自己主持的。在他南征之前,就开始着手修建自己的陵墓,和历代帝王一样,生不能把握,但是,死后,务必要继续秉承帝国最大的哀荣。 一如他凌厉的目光,威武地俯瞰着这山上山下的一切——务必臣服在他的面前! 一如他生前常常说的,儿子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 一切都是他的!但凡他的,决不许任何人再染指。染指者,唯有死! 但是,这种心理,她没法说出来,那种恐惧和压抑,在罗迦面前,完全没法启齿。 ——————由于成都出现了什么用电橙色预警,不时会限电拉闸,分片区!所以一边写一边更新;怕不知何时停电了:)) 幕后黑手3 罗迦看出了她的异样,柔声问:“芳菲,怎么害怕啦?” 她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忽然滋生了无穷的勇气,狡黠地一笑:“天大的事情,还有你呢,我怕什么?” 那是完全出自内心。 当然不是李奕死时的那种无助和恐惧——全天下都是敌人的感觉。 现在,再大的危险,都不会吓成这样了。 她起身跳起来。周围的青草那么柔软,前面,便是自己和他居住过的小屋。 “先帝”的保护区范围内,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周围,到处是警戒的人群。这里,那么安全。而且,自己出入,也那么正大光明。 她跑了几步,听得后面罗迦的声音:“小东西,你不等我?” “陛下,你来追我……快来……” “喂,小东西,我受伤了耶……” “手臂受伤,腿又没受伤,快来,快点……” 罗迦也站起来,看着她轻盈的身姿,这些日子,整个人,焕发成一个青春的少女一般,仿佛政敌也罢,刺杀也罢,什么都不能影响她的心情。 这也让他的心情轻松了一点。 再回头时,也看到儿子高高的陵墓,不知为何,竟然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 再看自己这只受伤的臂膊。 的确,不管京兆王出于什么目的,这也是自己给他唯一的机会了,绝对没有下次了。 二人的身子走远。 许久,一个蝙蝠一般的人影,缓缓地从草丛里钻出来。 但是,他的身影几乎还是完全贴在旁边的一丛灌木里,一如那褐色的灌木皮。 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遥远的那座小木屋。 因为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那高高的尖顶,以及周围的参天大树,盛开的一望无际的野花。经过多年的修缮维护,那里,几乎已经成为了北武当最最美丽的风景之一了。 只是,他想,自己当初怎么就没留意这样的一个地方呢? 幕后黑手4 过了许久,他才徐徐转身。 山崖边。 京兆王垂头丧气,气急败坏。 只听得那个蝙蝠一般的声音,冷酷而淡漠:“为什么失败?” 京兆王的面色沉黯,声音极其不安:“这……这一次失败,实在是事出有因。” “什么原因?” “我发现那个人太奇怪了……” “怎么奇怪?” “他不像是冯太后的j夫……” “那他是谁?” “这……这……”京兆王吞吞吐吐,不敢说下去。这实在是太惊悚了。因为,从那个人的背影,那个人的行走姿势,甚至他躲避箭簇的威力和身手……他不知该怎么说。 质问的声音变得如此威严:“京兆王,你为何隐瞒?” “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此事太奇怪了……”京兆王面色也开始发白,干脆豁出去了,“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我看到那个人的背影,竟然像先帝……” “先帝?你是说弘文帝?” “不不不!!!是我的哥哥罗迦大帝……” “竟然是他??” “我也拿不准。只是觉得看身影特别像他……”他的声音低下去,甚至还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生怕那个可怕的背影,不知何时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毕竟,那么多年的积威之下,当年的罗迦,谁敢反抗一言半句? 那个人忽然笑了一声,磔磔的,如一只夜鹰在林间飞过,充满了一种沧桑的愤怒:“王爷,你说笑了。先帝死了那么多年了,岂会是他的背影?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京兆王听得这样的笑声,心神忽然有些混乱,不由得匍匐在地:“是,是我老眼昏花了,先帝已经死了,早已死了……” 那个声音转为凌厉:“先帝既然已经死了,这个肯定就不是先帝!那是冯太后的j夫!是j夫就得死!” 京兆王但觉耳朵里嗡嗡的,全是同一个声音:“是j夫……就得死……是j夫……就得死……” 幕后黑手5 “杀了j夫!” “不杀掉这个j夫,你永远也无法得偿所愿……也许,小皇帝的江山,你们拓跋家族的江山,都会落入他的魔掌!!!!” “是,我一定要杀了那个j夫!” 他跳起来,冲出去。 脚步那么果敢,就如领受了命令的死士,死心塌地,一点也不放松。 一边跑,一边还听得脑子里隐隐的声音:“他们常常在小木屋相会……就在那个小木屋……在那里,一定能杀了这个j夫……” 冯太后和j夫,在小木屋相会。 在先帝的小木屋相会。 他甚至完全忘记了自己所看到的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个龙行虎步的身材,那个忽然出现,神情古怪的警告——就如那个人所说,先帝死了许多年了。死者不能复活,就不是先帝。 不是先帝就是j夫!!! 这真是对先帝极大的侮辱——此时此刻,他心里充满了一种热诚的疯狂和忠实的信仰——自己杀了j夫,自己是在替先帝伸张正义! 必杀j夫! 跑出去很远,才依稀记起那个神秘人的部署安全。 清晰而严密。 果然比自己贸然地带着弓弩手出击强多了。 这样,才能真正地杀掉那个“j夫”! 他的意识逐渐地有些清晰过来,放慢了脚步,顿时,滋生了无比的威严和五体投地的感觉——竟然不敢违背。 一点也不敢违背! 仿佛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都知道似的。 他是谁?? 夕阳西下,芳菲踩着满地的暮色回到慈宁宫。 宏儿正要结束了一天的功课,听得太后的脚步声,急忙放下书本跑过来,嘟嘟囔囔的:“太后,你去哪里啦?我饿了。” 她一笑,搂住儿子,十分亲昵:“宏儿,今日的功课做得如何?” “李中书表扬我了,说我学得又快又好。太后,我今晚想吃拔丝苹果了,好久没吃过了……”孩子有口无心,悄悄的,“自从神仙爷爷走了,你就不做拔丝苹果吃了……” ——————今日到此。 一段隐私1 说到这里,又意识到什么似的,闭了嘴,不再说下去。 芳菲凝视着他的眼神,那是小孩子的幼小的眼神。一点也没有狡狯——淳朴,天真。这孩子,和他的父亲不一样,和罗迦也不一样。 甚至和许多皇家的子弟都不同。只因为,他从小是在非常自由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从来不曾压抑,也没学会小心翼翼。 这是芳菲刻意栽培的结果,下意识地,总是不想他如弘文帝一般。太过压抑的后果,便是巨大的反弹。就如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超强度的忍辱负重,任劳任怨,成为全世界最能忍受的驯民,但是,一旦揭竿而起,从军如流,那凶残,便是超一流的,烧杀掠夺,j滛屠戮,完全失去了人的本性。 每个人其实都是这样,内心的恶潜伏得越久,一旦脱离了道德约束的藩篱,便会变成一个超级可怕的魔鬼。 就如自己。 她想,若非是早年逃离了神殿的可怕的命运,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的魔鬼呢? 内心的怨毒,要如何才能纾解呢? 她拉住孩子的手,没有回避他的这个问题,脸上都是微笑:“宏儿,你不是说你会叫那个孩子陪你念书么?他在哪里?” 孩子眼睛亮起来:“太后,你说叶伽?我明天叫他来玩儿好不好?神仙爷爷也说了,他是一个好孩子……” 他对罗迦戒备森严,但是,要找理由时,立即又把罗迦搬出来。芳菲笑起来:“好啊,那明天叫叶伽陪你伴读。” “太后,叶伽说,他从没吃过拔丝苹果呢。因为他没有太后……哦,是他没有妈妈……” 芳菲摸摸他的头:“明天午膳,你留他一起。” 孩子惊喜得几乎蹦跳起来:“真的吗?太后,真的让他一一起吃拔丝苹果?真的让他跟我玩儿?” “难道太后什么时候骗过你么?” 孩子欣喜若狂,咯咯地笑起来。 毒杀父皇2 芳菲这时才不经意地问:“宏儿,你不想回平城了么?” 孩子一愣,好像忘了自己说的三天就要回平城的事情。 听得太后提起,才说:“我其实不那么想回平城。” “为什么?” 他悄悄地,看一下太后的脸色,忽然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只要神仙爷爷不来,我就不那么想回平城……我喜欢北武当,平城总是阴森森的,我一点也不喜欢……太后,你不是每次都说要迁都洛阳么?我们去洛阳吧……” 芳菲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去洛阳,谈何容易?弘文帝尸骨未寒,先是陆泰兵变,接着是京兆王的追杀开始……权臣们就如脱缰的野马。这个时候,自己母子,除了韬光养晦,还能做什么?马上锋芒毕露,只能招致更大的祸端。不出手就算了,一出手,务必一击即中,不留余地。 她问:“宏儿,为什么呀?” “昨天,京兆王又上奏说必须回平城了。其实,我并不喜欢京兆王,只是那天晚上做梦,我梦见父皇说,一定要相信京兆王,太后,您说,京兆王可不可信?” 芳菲十分认真,并不因为他是小孩子就敷衍。 好一会儿,才慢慢道:“宏儿,凡事要多看看。仅仅凭借一点时间,是无法清除了解一个人的。” 孩子有些狐疑:“可是,是父皇托梦给我……” 芳菲摸摸他的头发:“宏儿,父皇还给你说了些什么?” 孩子怯怯的,竟然不敢说。 芳菲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转过了目光。 孩子看她面色有点难过,忍不住了,拉住她的手:“太后,父皇在梦里告诉我,说他是被毒死的……” 芳菲面色惨然,几乎站起来。 身子也微微发抖,几乎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般。 被毒死! 怎会被毒死??? 弘文帝是自己一手诊治的,他能被谁毒死?难道是自己? 毒杀父皇3 难怪宏儿这些日子,举止那么奇怪,非要跟罗迦过不去。她不是不知道,外界对弘文帝的死,多有传闻,毕竟弘文帝是在年富力强的时候,染病而亡。加之,自己内宠汉臣的传闻尘嚣尘上,诸多怀疑不足为奇。 可是,别人可以怀疑,宏儿怎能怀疑? 长此以往,岂不成为盘踞在心头的一条毒蛇? 每每心底,想起自己的父亲是自己的母亲毒死的? 再多的政敌,她都不曾如此害怕过。 额头上,竟然冷汗涔涔。 孩子见她失态,有点害怕,急忙问:“太后,您怎么啦?” 她沉声道:“宏儿,你相信你父皇是被毒死的么?” “这……”孩子搔搔头,“父皇生病的时候,每天我都陪着他,他的药经常是我喂的,药方是太后开的,煎熬的,所以,我其实不信呢……我见过太后您中毒的样子,嘴唇是黑的,鼻孔还出血,昏迷不醒……可是,父皇他不是耶,他嘴唇没黑,而且,父皇临终的时候给我讲了那么多,可没说他是中毒耶……” 芳菲如释重负。 忽然忍不住,泪流满面。 宏儿吓了一跳,急忙抱住她的腰,吓得也要哭起来:“太后……太后……您怎么啦?是不是宏儿说错话了?” 她紧紧地搂住儿子,泣不成声:“宏儿,你要相信我……如果你都不相信我,谁也不会相信我了……” 孩子喃喃的:“我相信太后……我一直相信太后啊……我才没有呢……是做梦嘛……” 他当然相信太后,不相信的,是那个神仙爷爷。 “太后,我真的不喜欢神仙爷爷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太后做拔丝苹果给他吃。太后不要喜欢别人,只能喜欢我和父皇……太后,父皇以前最怕你不喜欢他了,所以,才生病了,我想起父皇总是很难受。所以,你不要喜欢神仙爷爷好不好?” 芳菲内心里长叹一声。 毒杀父皇4 孩子更是满脸的撒娇:“太后,您答应我嘛……您答应嘛……”。 这些话,任何成年人都是说不出口的,除了他。孩子那么天经地义,娇娇的,那是自己的母亲,想到什么就可以说什么,无需任何刻意的隐瞒。而且,因为是自己的母亲,所以,绝对可以独占,不要任何人分享。 芳菲一点也不想破坏这样的母子情意。 只是,她没法告诉儿子,自己母子现在处于什么样危险的时候。如果没有“神仙爷爷”,更是势单力薄。 幸好,儿子把梦境说出来了! 这难道真的只是“梦境”而已? 自己和儿子都做一样的梦,都是弘文帝来装神弄鬼? 他真有什么冤屈? 他又能有什么冤屈?? 还是谁借了他的“魂”,装神弄鬼? 她立即警觉,抱住儿子,柔声道:“宏儿,这些日子,你都住在慈宁宫。” 孩子简直欢天喜地:“真的么?太后,我一点也不喜欢住玄武宫,孤孤单单的,一点不好玩。我一直住在慈宁宫好不好?” 母子处境如此危险,芳菲哪里还管什么规矩?柔声道:“宏儿,直到回平城之前,你都和我住一起。” 这一夜,相安无事。 等孩子去休息了,芳菲才立即招来周鸿和乙辛、赵立等人,令他们全天候,寸步不离的守护小皇帝的安危。 一切处置妥当,芳菲才来到密室看堆积如山的奏折。她随意检阅几封,但见都是大臣们上书,要求陛下太后赶紧回平城的。而这些奏折,都是这几天才开始的。 她心如明镜似的。 又暗暗忧心。 心里,对平城一直怀着某种程度上的警觉。 那里是鲜卑贵族的大营。 这么多年的汉化去鲜卑化,鲜卑贵族们积压在内心的怨毒可想而知。虽然权臣几乎除掉了十之七八,但是,怨毒越深,反弹越大。 毒杀父皇5 某非,这一次,便是一个集体的总爆发? 她想到罗迦,总是隐隐地觉得不安。 就算他再镇定自若,可是,他性格里的那种缺陷,是很明显的,就是在对待他自己的至亲骨肉时,总是太过优柔寡断。要知,在你死我活的时候,这种优柔,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此时,已经深夜了。 她疲倦到了极点,信步回到房间。 儿子就住在隔壁,她轻轻推开门,月光下,孩子睡得很熟,手脚也乖乖地放在被子里。她摸摸他的额头,才慢慢出来。 再看四周,轮值的卫士,一点也没疏忽。这些人,都是她精心挑选过的,绝对可靠。 就如这暗黑的夜里,那不知名的鬼魅的眼睛。 握着滴血的大刀,罗迦,自己,宏儿……他要杀的第一个是谁? 她心急如焚,但是,反倒平静下来,该来的,躲也躲不过。 秋高气爽的一天。 这是芳菲第二次见到小叶伽。 两个孩子认认真真的上早课,她在外偷偷观察的时候,但见那个俊秀少年,坐姿端端正正,目不斜视,很长时间,都保持着这样的姿态,全神贯注。 她站了很久,小少年真的一动不动。 她不禁暗赞,这孩子,定力怎么这么好? 这时,红云悄悄地来通报:“太后,冯夫人求见。” 冯夫人? 红云低声在她耳边:“是新雅公主……” 芳菲很是意外。 新雅公主改嫁后,就很少再见面了。这时,新雅来干什么? “太后,见不见?若是不见,我出去打发了。” 芳菲心里一动,毕竟是自己的“姐姐”,这么大老远地赶来,便道:“带进来。” 一会儿,新雅便进来了。 第一眼,芳菲便发现,她长胖了,也老了,昔日的美貌不见了,但是,富富态态,倒也是一个贵妇人摸样。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新雅牵着的小女孩面上。但见小女孩玉雪可爱,冰肌玉骨,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动,充满了天真和好奇。 芳菲笑起来:“这孩子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脆生生的:“妙莲,我叫妙莲。” ——————今日到此:) 宏儿和妙莲1 新雅急忙斥责她:“不得无礼,快给太后请安。”又转向芳菲,神色非常拘谨:“太后,这是妾身的女儿妙莲。” 小女孩头上两个丫角,跪下去就叩头,伶俐无比:“妙莲给太后请安。” 芳菲大乐,伸手抱起她,温和地说:“你叫妙莲?真是好名字。快起来吧。” 小女孩不如新雅拘谨,扬起脸孔看人,皮肤白里透红,真正如七月盛开的一株莲花。大眼珠子不停地转动,落在芳菲手上的红宝石戒指上,仔细地盯着那颗又大又璀璨的戒指。 芳菲忽然想起自己的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罗迦,便是看到这样的一颗宝石。过了许多年,这宝石便成为了自己的婚戒,从此,相伴终生。一种温柔的情愫在泛起,她笑起来,“妙莲,你喜欢么?” 孩子童言无忌:“我好喜欢呀,真漂亮。太后,我还没有看见过这个东西哩。” “好好好,进来,我有很多好东西给你。” 新雅本是非常小心翼翼,但见芳菲已经亲手牵着女儿,不由得受宠若惊:“太后,小孩子没规矩……” 芳菲不以为意,淡淡道:“你也一起进来吧。” 众人在屋子里坐下,只小孩子不停地东张西望,看着这慈宁宫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渴望。 芳菲仔细地打量她们母女的衣着,发现新雅和女儿都穿得非常朴素。原来,新雅后来改嫁后,丈夫不久死了,再一次改嫁。这一次改嫁,嫁得很不好,只能做一个小官的小妾。小官是地道鲜卑的冯姓人家,原是有正妻儿女,子女成群了,新雅又只生了一个女儿,所以,更是没什么地位。随着年岁过去,加上容颜逐渐衰老,更是沦落成不像样子。 小女儿因为是庶出,吃穿打扮,倒像个丫鬟似的,但见她的袖子,都伸出长长的一截,完全不那么合身,明显是穿别人的旧衣服。 芳菲赐坐,她也不怎么敢坐,只是侧着身子,本本分分地守着小妾的礼节。 宏儿和妙莲2 芳菲暗叹,当年的公主之尊,只因为国家战败,一步步地沦陷,从弃妃到小妾,命运,真是无从论起。她和新雅等人的关系,始终是一个秘密。新雅也凭此得不到什么好处。这些年,由于各种原因,缘分浅薄,便逐渐地没了什么联系。神殿一役,多少,成为彼此心中横亘的一根尖刺。 她心有戚戚,但是语气非常平淡:“我这些年忙碌,也没顾得上打听你们的消息,完全不知你们的近况……唉……” 新雅垂下头去:“回太后,洁雅三年前已经病死了。就剩下妾身一人。改嫁冯家,生了小女,勉强在冯家混一口饭吃。但是,从不敢提起太后,怕玷辱了太后……这次,我家老爷入了军中,我知道太后在北武当,所以,大着胆子来求见,实在是想念故人……承蒙太后不弃,还肯召见……” 故人! 不是姐妹,只是故人! 也不敢再攀姐妹了。 芳菲不胜唏嘘。 这时,张孃孃等已经听得消息,拿了赏赐的盒子出来。一看到新雅母女,立即请安问好。新雅等沦落多年,几曾受到这样的请安尊敬?不胜惶恐,急忙答礼。 小孩子却没那么多顾忌,眼巴巴地,只是看着那个盒子。 芳菲招手,叫她过来,然后打开了盒子。 小女孩的眼睛立刻亮了,凝视着那绚丽多彩的红宝石、蓝宝石和润泽无比的珍珠,还有金灿灿的链子……好一会儿,忽然惊喜若狂:“太后,我可以摸一下么?” “可以。妙莲,这些都是你的。你不仅可以摸,还可以戴。” 芳菲一边说话,一边拿起一条打造得异常精美的长命锁链子给她戴在颈子上,小女孩兴奋地伸出手,怯怯地触摸一下那颗最大的蓝宝石,又赶紧缩回来。 但见金链子戴在脖子上,金光闪闪的,煞是可爱,貌似比那个蓝宝石还要漂亮,又一次地追问:“太后,我真的可以戴么?” 宏儿和妙莲3 “可以,是你的了。” 小孩子喜形于色:“呀,妙清、妙芝都有金链子,但是,从不让我摸一下,有一次,我偷偷地去拿来看一下……真好,我也有一条了……” “妙芝是谁呀?” 小女孩忽然看了妈妈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4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4部分阅读 一眼。 那两个是她的异母姐妹,因为是嫡出,母家是望族,待遇当然远远在她之上。两个人千金小姐一般,庶出的女儿,当然就衬托得丫头一般。 新雅嗫嗫地:“太后,孩子不知深浅,乱说话……” 芳菲又看孩子,孩子果然不吱声了。 只一只手伸出去,不停地好奇地抚摸那些东西。 伸出的手上,便露出很长的一条疤痕,虽然很淡了,但是,依旧看得出来,当时打得很厉害。 她暗暗皱眉,谁将一个孩子打成这样? 她柔声问:“妙莲,你的手是怎么了?” 孩子不敢不答,怯怯的:“妙芝告诉夫人说我想偷她的金链子,就被狠狠打了一顿……其实,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新雅的头垂在一边,只是落泪。 芳菲拍拍孩子的头,柔声道:“好孩子,这些东西都给你了。你看,宝石很漂亮是不是?” “呀,太后,真的么?金链子给我?宝石也全给我么?” “对,全是你的。” 新雅惴惴不安:“太后,这赏赐过厚,真是不敢当啊……” 芳菲转眼,只见孩子仍在全神贯注地抚摸这些珠宝。她的眼珠子那么大那么亮,被宝石映衬得几乎要闪闪发亮。 心里忽然滋生了一点儿羡慕之情,想起罗迦,他多少次,想有这样一个女儿啊。可是,终究很难得偿所愿。这一辈子,也不知有没有机会。 她的眼神再次变得非常温和:“妙莲,你喜欢这里么?” 小女孩脆生生的:“喜欢。真喜欢。” “为什么喜欢呀?” “这里没有人骂我,还有链子和这些东西……呀,这个是什么呀……” 宏儿和妙莲4 她的目光立即从闪闪发光的珠宝转移到了红云端着的盘子上,小脸如苹果似的,贪婪地嗅着那香味:“真香啊……真香啊……太后,这是什么?” 是糕点。 新鲜出炉的各种糕点,还有拔丝苹果。 快到午膳了,宏儿要下课了。 这是他第一次请他的朋友叶伽用膳,所以,芳菲可不敢含糊,按照他的要求,给他做了拔丝苹果,招待他的小朋友。 妙莲闻到这股香味,珠宝也顾不得了,眼馋地,一个劲地看着那些糕点,手指头搅动。 芳菲仔细地看她的神色变幻,不知为何,老是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这孩子,也没吃过糕点么? 她柔声问:“想不想吃啊?” 孩子用力地点点头,吞咽了一口口水。 新雅待要斥责她,但见芳菲神色和蔼,便不做声了。 芳菲笑眯眯的:“快去洗手,陛下要回来了,今日午膳,一起用膳。” 新雅再一次惶恐:“太后,这可不敢啦……妾身万万不敢,妙莲年幼,怕冲撞了陛下万金之躯……” 芳菲不以为然,这是慈宁宫的家宴,再说,好歹,妙莲还算宏儿的表妹呢。 新雅坐卧不安,正要推辞,忽然听得一个孩子的声音,非常欢快活泼:“太后,太后,我回来啦,还有叶伽……” 两个孩子鱼贯而入,宏儿兴冲冲的,跟在他后面的叶伽却非常低沉稳,步履稳重,一见了芳菲,立即跪下去请安。 芳菲心情好,又见到这么漂亮的孩子,但觉每一次见面,这孩子就更令人惊叹几分。 “叶伽,快起来。” “谢太后。” 两个孩子,这时忽然看到前面的小女孩,戴着大大的金链子,显得无比的玉雪可爱。二人都呆了一下,因为在慈宁宫,还从没见过小女孩呢。 尤其是宏儿,他见过那条金链子,是太后的收藏,怎么就戴在了小女孩身上呢? 他好奇地问:“你是谁呀?” ——————今日到此:)) 罗迦的反击1 宏儿第一次接受小女孩子的跪拜,竟然非常紧张,立即伸手去扶她。伸出的手刚碰到她的手,觉得小女孩的手软乎乎的,肉嘟嘟的,就如拉着一截白嫩的莲藕。 他拉的女人的手,几乎就是芳菲的。 太后的手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手。 只觉得拉住很舒服。 是和拉住太后不一样的舒服。 小女孩被她紧紧地拉住手,也有点紧张——在她的小脑瓜子里,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只眼巴巴地看着他的漂亮的衣服——描绘着金龙的龙袍,那些花纹,精美绝伦,以及他头上那顶灿烂的王冠,一支点缀的绿色的羽毛,充满了一种陌生的优美而庄严的感觉。 为什么这个小孩子,就可以穿得这么漂亮呢? 因为他拉着她的手,便露出袖子。 露出那一截和白嫩的莲藕不一样的伤痕。 小女孩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穿得没有这个小孩子那么好看,立即就缩手,微微用力。 他吓得竟然缩回手去。 芳菲但见这孩子,多少次被王公大臣跪拜已经安之若素,现在换了个人,就乱了分寸,毕竟是孩子,习惯性的思维里,以为只有大人才跪拜自己,哪里想到孩子也会跪拜? 她笑着,温和地道:“这是家宴,大家都别多礼了。” 新雅母女站起来。 小女孩已经镇定自若,充满好奇的大眼睛,天真地看这屋里的所有人,然后,落在小叶伽身上。 这一看,纵然是小孩子也惊呆了,她悄悄地咬着手指——呀,这个人怎么这么好看呢? 小叶伽进门后,向太后等人请安后,就一直目不斜视。 忽然见小女孩看着自己,那目光,彻底粘在自己身上一般。 又开口,好奇地拉着新雅,悄悄的:“妈妈,这个哥哥真好看……” 小孩子童言无忌。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罗迦的反击2 而且,她就算“悄悄”的,声音也那么大,足以让所有人听到了。 叶伽在道观里,唯一见过的女人便是芳菲和那些成年的老宫女,几曾见过这样的?听得她说自己好看,一张俊脸,立即变得通红。 这一红,脸色更是云润,就如染晕了的一块美玉,精雕细琢,无一分不美丽。 小女孩看着他,竟然呆了。 新雅生怕孩子继续说下去,急忙捏了她的手,很是不安,小声道:“妙莲,要知规矩。” 芳菲瞧这个孩子,越看越有趣,拉住她的手:“妙莲,这是陛下,这是叶伽,用了午膳后,你可以和他们一起玩儿。” 女孩立即高兴起来:“真的么?真的可以么?” 芳菲含笑点点头。 新雅愈加不安,在家里,纵然是正室的几个女儿,也是不许和偏房的女儿一起玩的。特别是有客人来的时候,妙莲一直只能躲藏着,只能让妙芝等去见面。现在,这孩子,竟然被允许和皇太后、皇上一起用膳、玩耍。 她不安,又不敢说什么,生怕得罪了芳菲,就只好坐下。 这时,饭菜陆续上来。这些年,芳菲习惯简朴,并不是如其他皇宫深院里,动辄一顿108道大餐。食物只是量入为出,每顿几道小菜。今日人多,便加了几个大菜。如此,就显得特别丰盛。 饭菜上来,宏儿就比较安之若素了,小大人样子的,指着桌上的拔丝苹果:“叶伽,这是太后做的,可好吃了。” 一边说,一边夹一块给他:“你尝尝。” 小叶伽屏息凝神:“谢陛下。” 妙莲坐在对面,早已对这拔丝苹果馋得不得了,眼巴巴地看着,想等小陛下大人先吃了,自己马上好夹一块。宏儿一转眼,见她死死盯着盘子里的东西,生怕很快被自己等吃光了的样子,就觉得可笑,立即又夹一块给她:“你也喜欢吃么?” 女孩哼哼地不回答,因为拔丝苹果已经整个儿塞进了嘴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了。 罗迦的反击3 新雅但见对面的小叶伽,小口小口,吃得文雅,而自己这个小丫头,就跟馋猫似的,生怕失礼引起太后的反感,就更是不安,低声地不停拉扯她:“妙莲,注意规矩……我教你的,你都忘了?下次再这样,就再也不要你上桌吃饭了……” 她的声音非常低,芳菲虽然听不清楚,但是,能知道这是在警告女儿。她一直看着她局促的脸,那种战战兢兢的惶恐,这一顿饭,她一直都处于不安中,根本没吃,只顾着女儿,生怕女儿一个失礼被赶出去似的。 果然,在她的拉扯下,小女孩吃了这个拔丝苹果后,便不敢去夹了,怯怯地,看了一眼母亲,又吞了老大一口口水。 显然在家里,是服从惯了的。 然后,便乖乖地放下筷子,只是眼巴巴地看。 从她的这个动作,芳菲立即明白,她在家里,一定常常是这样——必须等别人吃完了,才能吃。 就如一只可怜的小小狗,总是要等主人吃完了,才能扔一根骨头啃啃。 芳菲忽然滋生了一种强烈的怜悯——每个女孩子,都渴望自己是公主。 但是,许多人,其实是婢女。 宏儿本是吃得津津有味的,但见小女孩怯怯地不敢吃了,奇怪了,“妙莲,你为什么不吃?” 小叶伽也看着她,虽然不说话。 她只转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悄悄地,又看一眼拔丝苹果。 宏儿笑起来,又给她夹两大块拔丝苹果:“你快吃,今天有好多呢。”说着,又给她夹了一个大鸡腿。 小孩子两眼放光,再也顾不得看母亲的脸色,又大吃大喝起来。 这一顿饭,因为孩子多了,芳菲心情也愉快。 但觉这么久,灰蒙蒙的,反倒是听得孩子的笑声,胜过一切佳肴。 妙莲在吃鸡腿,小腮帮子鼓鼓的。 她看着特别可爱,不经意地转头,对伺候一边的红云道:“你找几匹缎子,给妙莲做几身衣服。” 罗迦的反击4 新雅急忙道:“妙莲,还不快谢谢太后。” 小女孩立即放下鸡腿:“谢谢太后。” 芳菲拍拍她的头,柔声道:“妙莲,想不想穿漂亮衣服啊?” 她点头,声音那么清脆:“想。太后,我好想有一件那种袖子长长的,雪白的衣服……妙芝就有一件……” 芳菲哈哈大笑。 这孩子,肯定是羡慕那个甚么“妙芝”的新衣服,不知羡慕多久了。 “太后给你多做几件,让你变成一个最漂亮的小姑娘,好不好?” 孩子一本正经:“太后,我能变漂亮么?她们都说我是个丑丫头,都不喜欢跟我玩儿呢……”她说这话的时候,嘴巴是漏风的,因为已经换牙齿了,掉了一颗,显得特别可笑。 芳菲更是大乐:“谁说你是丑丫头?妙莲,你是一个最漂亮的小姑娘。” 小孩子第一次受到人家这么称赞,眼珠子闪闪发光:“太后,我真喜欢你。” “哈哈,好孩子,太后也喜欢你。” 饭桌上的气氛,立即变得非常的轻松,就连新雅的紧张也得到了缓解。 饭后,宏儿带着三个孩子出去玩儿了,只剩下芳菲和新雅。 芳菲这才淡淡地问:“你丈夫在哪个军营里?” 新雅回答:“在宗子军的力微部,他是个鲜卑人,平素老是说不得志,脾气也不太好,这一次,说自己要立一个大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芳菲本是随口问问她丈夫的近况,毕竟,是个很普通的鲜卑小官,她之前没有任何印象,也不了解。忽然听得这个小官竟然来到了宗子军的力微部。 力微部,是宗子军最特殊的一支部队,之前隶属于被处决的陆泰。 后来,全部给京兆王统管,并未再安排其他负责人。当时,只是让京兆王暂时代理,想事后另外安排负责人,但是,弘文帝尸骨未寒,芳菲面对权臣的诸多掣肘,一时,不敢太过高调,只想过一段时间再行处理。 罗迦的反击5 她不经意地继续问:“他会在力微部呆多久?” “我也不知道确切时间,他很固执,脾气也很粗暴。从来不许女人过问他的事情。以前夫人偶尔问一次,他都会大怒,我更不敢问……但是听他的语气,也许至少要一个月左右。我来见太后,是私下里悄悄来的……”她不敢透露自己和芳菲的关系,只告诉丈夫,自己是去一个亲戚家。当时,男人忙着有事情,也没顾上她,既没同意,也没反对,新雅就悄悄地来了。 芳菲心里更是狐疑,却还是面不改色,只说:“新雅,你们母女难得来一趟,就在这里住几天好了。” “太后,这怎么敢当?” “我已经吩咐下去,给你和妙莲都做几套衣服。你们且安心住下。” “多谢太后。” 新雅退下。 外面,孩子们不知在玩什么游戏,唧唧喳喳的,甚至能听到沉默寡言的小叶伽的声音。这孩子的声音和别人不同,非常清冽,非常温和,就如一场春雨,滴答在宽大的芭蕉叶上,是一种连绵,但是,又不那么清脆,只觉得无比舒服。 她信步出去,但见孩子们正在玩儿投壶的游戏。 宏儿是玩惯了的,几乎百发百中。 叶伽也很快上手,投射得并不比宏儿差。 只有小妙莲,她胖乎乎的手,每每捏着箭簇,用力投掷出去,但是,到了中途,总是就掉了,东倒西歪,没有一支能够落入铜壶里。 宏儿哈哈大笑:“妙莲,你可真笨。” 妙莲看着满地的箭簇,小脸红扑扑的,又很羞愧,被宏儿这一嘲笑,扁着嘴巴,几乎要哭出来。 小叶伽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一支箭,“妙莲,你看准了,是这样,要这样用力,看准了壶……” 小女孩学着他的样子,将箭扔出去。 但是,到了中途,箭依旧掉在了地上。 宏儿大笑:“妙莲,你看吧,你就是笨。” 罗迦的反击6 他也跑过来,捡起箭,在她眼前晃了一下,非常的少年老成:“要掌握诀窍,懂不懂?我父皇以前教我玩儿的时候,就告诉我,第一诀窍是用力,第二是速度……你看,就这样,手肘用力……天啦,你不知道手肘是哪里?啊,连你的手肘都看不到耶……哈哈哈……” 宏儿肆无忌惮地大笑。 肆无忌惮地看她笨拙的样子。 女孩子的胳膊胖胖的,上下一体,就如一截圆圆的莲藕,根本就分不出粗细。 “胖丫头,哈哈,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胖的手臂……真有趣……哈哈哈……” 以前还不觉得,如今听得宏儿这么肆无忌惮的讪笑,妙莲小脸通红。 但是,又不敢发怒,在来之前,母亲就千叮铃,万嘱咐,这个人是皇上——他一发怒,就可以杀人或者鞭打的。她不知道杀人如何,但是知道鞭打,也挨过,那是很疼很疼的。 所以,觉得这个狂笑的“皇上”,真是太不安全了。她可不希望,自己受到任何鞭打。 下意识地,便悄悄地往小叶伽的身边靠去。 直觉里,这个人,比小皇帝善良可靠。 宏儿哪里知道她这么多想法?见她躲闪,一把就拉住她的胖胳膊。小女孩要挣扎,又怎么挣扎得了?宏儿拉着她的手,大声道:“你看,这样……就这样……” 一弯曲,箭飞出去,咣当一声,还是掉在地上。 “笨丫头,你真笨,哈哈哈……” 宏儿笑得更厉害了。 这次,就连不苟言笑的小叶伽也笑起来。 小女孩自己忍不住,也笑起来。 …… 芳菲在后面,悄然听着三个孩子的哈哈大笑,又看宏儿,但见他眼睛明亮,神采奕奕,充满了一种无忧无虑的欢乐——这才是孩子的生活。 和他上朝时候是完全不同的。 但是,命运却见他推到不该属于他的地方。 她想起新雅的话,山雨欲来风满楼。 宏儿这么小的孩子,不该面对这一切。 还有罗迦—— 她心里忽然一凛。 现在,罗迦才是最最危险的哪一个啊。 ————————ps:明日罗迦出场。。。。 天伦之乐背后1 她心里忽然一动,慢慢走过去,看那几个还在玩儿的孩子,温和道:“宏儿,你们还在玩么?” 几个孩子立即停下来。小叶伽见是太后,立即毕恭毕敬的行礼。妙莲见他如此,也跟着,悄悄地,伏下身去给芳菲行礼。 芳菲见小女孩如此见机,笑起来,伸手牵着她的手,但是,话是对小叶伽说的:“叶伽,今天玩得开心不?” 小少年一本正经的:“谢谢太后,很开心。” 芳菲见他少年老成的样子,可毕竟也还是孩子,手里还拿着玩儿的箭簇,这样子看起来就十分的搞笑。 她心里有了久违的恶作剧的念头,忽然一眨眼:“叶伽,你一直帮妙莲么?” 宏儿笑嘻嘻的:“是啊,太后,他一直教妙莲,没有教会呢。” 小叶伽胀红了脸。 妙莲却偷偷地做了一个鬼脸。 宏儿看到了,也做一个鬼脸。 芳菲呵呵笑起来:“孩子们,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玩。” 宏儿大喜。 这几天,太后都非常忙,每天都要他在宫里好好的上朝,做事情,都没去玩过呢。 他急忙问:“太后,我们去哪里玩?” “去山上摘苹果。” “好耶。我最喜欢苹果了。” 孩子拍着手,另外两个小孩,眼里也放出光来,他们还从没摘过苹果呢。 这是北武当最靠近先帝陵墓的苹果园。 最早,是野生的,和北武当的其他漫山遍野的金苹果一样,是野生的。后来,为了统一规划,而且因为金苹果对北国人的巨大的意义,这几十亩园林就被特殊保存下来,既成了一个景点,也代表一个特殊的意义。 这一片果林,独属于皇家,每年,到了一定日子,便会组织人采摘。 此时,正是秋季。 漫山遍野的苹果开始红了。 尤其是一些当阳的,早熟的,已经红灿灿的,个头又大,看起来,甜蜜多汁。 天伦之乐背后2 这么一大片的金灿,放眼看去,简直不胜壮观,美丽极了。 两个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小妙莲牵着芳菲的手,蠢蠢欲动:“太后,真漂亮。我可以亲手摘一个苹果么?” “可以。你们三个都去摘吧。宏儿,你带着他们,但是要小心。” “好,太后,我们会当心的。” 三个孩子一拥而上。 果园里,顿时起了一阵欢声笑语。 宏儿和叶伽都顺利摘到了苹果。但是妙莲矮,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面前垂下来的一大枝苹果,上面七八个红澄澄的,鲜艳诱人。可是,偏偏她还差一点,数次踮起脚尖或者跳起来,都够不着。 她急了,再一次猛跳,差点摔倒在地。 宏儿看见了,哈哈大笑。 他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大大地啃一口,非常开心:“妙莲,你想吃么?哈哈哈。” 妙莲眼巴巴地看着他。 小孩儿,见人间吃什么,更是想吃什么,真是垂涎欲滴。 可是,宏儿偏偏不给她吃,一直逗弄她:“你再跳高一点……呀……再高一点,笨蛋,你真笨……” 小孩子性急,老是摘不到,多跳几次,已经满头大汗了。 但见宏儿还在戏弄自己,又不给一个。 就眼巴巴地看着叶伽。 此时,叶伽也已经摘了一个苹果,但是还没吃。但见她眼巴巴地悄悄地向自己走来,也许是心有不忍,就把苹果给她:“妙莲,给你。” 小女孩双眼放光,接过大苹果,狠狠地就啃了一口。 直到苹果咽下去了,才脆生生地说:“谢谢叶伽。可是,我想自己摘一个啦……” 叶伽立即将一根沉甸甸的结满了苹果的树枝压下来,才说:“你来摘吧……” 小孩子急忙上去,兴奋地摘起了苹果,胖胖的胳膊贪心地挥舞,摘了一个拿在手里,左手又去摘,拿不住了,就堆在手腕上,再去摘的时候,苹果全部掉在地上…… 天伦之乐背后3 宏儿见状,大声嘲笑她:“妙莲,你知道猴子掰包谷的故事嘛?” “什么是猴子掰包谷?” “这是太后给我讲的故事。说一只猴子进了一个玉米地,它看到满地都是金黄|色的玉米,就想多摘一点。但是,它只有两只手,每次只能拿住一只玉米,就不停地掰啊掰啊……掰一个扔一个,直到掰完了整个地的玉米,它也只有一个……哈哈哈,你就像猴子……” 小女孩被嘲笑了,也不哭,反而觉得十分新奇。 嘟囔着:“我才不是猴子呢……” “你就是,你的苹果也是摘一个掉一个,哈哈……” “我不是,我的苹果在这里,没有丢……”小女孩弯腰捡起自己的两个大苹果,很馋地又吃起来。 …… 芳菲看着这几个孩子玩儿得高兴,她不经意地四处环顾了一周。 但见远处一棵高大的苹果树后面,一阵风起。 罗迦么? 是罗迦么? 当年,罗迦第一次带她来皇陵摘取金苹果,正是二人第一次和好的时候。从那次和好开始,夫妻之间,就再也不曾有过任何的龌龊。 一晃,竟然十几年早就过去了。 从青葱少女,到即将步入中年。 她忽然不胜唏嘘。 多少次啊,他渴望生个女儿。 但是,这么多年,都不能如愿以偿。 她看到妙莲和两个孩子,正在奔跑追逐。果园里,有一些大的蛾子,色彩十分鲜艳。再过不了多久,它们也许就要变成虫子了。 苹果,鲜艳的蛾子……这些,都是小孩子们的快乐。 尤其是小妙莲的声音,咯咯地,在这群孩子里,显得特别的突出。 罗迦是看到了么? 如果有一个这样的女儿,他一定会觉得特别幸福吧? 她的眼里,有了很深的笑容。 从旁边的苹果树慢慢走过的罗迦,也觉得非常幸福。那是一种天伦之乐,是他追求了很久的。 天伦之乐背后4 他看到那个小女孩的脸,苹果一般的,追逐着宏儿脆生生的说话。甚至不感到害怕。忽然想起小时候的芳菲,也是这般模样,比这个小丫头还要胖,脑门那么大,歪着头,总是问:“父皇,我可以吃这些糕点么?” 那一种的天伦之乐。 是他多少次,希望获得的。 芳菲,他这是给自己看啊——带给自己一些安慰么? 甜蜜的往事浮上心头。 也因此,便滋生了一个贪婪的念头:自己还能有女儿么? 一定要有一个啊。 再没有,自己和岁月,和芳菲一起,都要老去了。。 他信步地往下走。 此时,他受伤的胳膊还没痊愈,舞动之间,还微微觉得疼痛。 往下的半山腰,非常的偏僻。 隐隐地,看到丛林掩映的道观,孤独,寂寞。在这里,他曾经生活了十几年,一个人荒芜的岁月。 此时,忽然不想往下走,一点也不想走了。 他停下脚步,看着暮霭缭绕的青烟山水。 远处,一股青烟,和夕阳一般,慢慢地往下,袅袅的,形成一股奇异的风景。 这时,忽然觉得脑子渐渐地发花。 一阵一阵的,如一个吸毒的人,浑身飘飘欲仙。 但是,他还是没有觉得任何的异常,只是觉得通体上下暖洋洋的,说不出的一股迷醉的感觉。 他要睁开眼睛,但是,并不能。 只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慢慢地走过来。 那个人是模糊的,身子如裹在青烟里一般,迷蒙,飘忽,看不清楚。但觉他浑身山下那么隆重,带着高高的王冠……威严……肃穆…… 但是,那张脸那么年轻,就连声音也是年轻的。 身子几乎是在飞一般,平移过来。 “父皇……父皇……” 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充满了一种刻骨的怨恨和愤怒。 “父皇……你还我命来,你害死我……是你害死我……” 绝杀罗迦1 他心里一惊。 下意识地要清醒,或者抽出腰上的佩刀。 这一把刀,已经陪伴了他漫长的岁月——那还是他叛乱的长兄在杀了他的父皇之后篡位登基。他被一帮大臣拥戴,13岁便起兵,追逐天下。这把佩刀,便是起兵的时候,父皇遗留下的匕首。 他用它杀掉了第一个敌人之后,便再也不曾除下过。 如今,这把匕首,竟然拔不出来。 这和去诱导京兆王不一样,能自己把握。 但是,这一次,却不能自己把握。 活生生的。 就如一个无能为力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大水漫过自己的脖子,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心急如焚。 看着那个人飘飘忽忽地过来——面色依旧掩映在王冠之下,只能看到那种黝黑一般的死气沉沉——就如索命的无常。 他和他,隔着对望。 罗迦忽然察觉那股烟雾——是那股烟雾! 并非是瘴疠之气,而是有人人为的。 那双眼珠子在打量他,评估他。就如一个非常熟悉的人,久违了,再一次见面,要把对方看得清清楚楚。就因为这种久违的熟悉,罗迦觉得自己的心在跳动。 那个声音也是阴森森的:“你害怕了么?” 他口不能言。 “这山上,有太后,小皇帝……你希望我先杀掉谁?” 他惊慌得不能自已。比自己被杀更要恐惧。只眼珠子转动,看着四周,那些侍卫呢?芳菲不是个大意的人,她不可能不带着侍卫。而且,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自然有她的精心准备。 那个笑声,磔磔的,非常嚣张,同时,又奇异的低调:“罗迦陛下??你是罗迦陛下??哈哈哈,你希望,皇太后和小皇帝之间,哪个先死更好?哦,请不要寻找侍卫的身影,侍卫不会阻拦我的!!他们都不会!!” 见他眼里浮起深深的恐惧,那个笑声就更得意了:“我想,你是宁愿小皇帝先死? ————暂时到此,大家猜到这个人是谁了么? 绝杀罗迦2 罗迦口不能言,但是心里非常清楚。 凝视着他,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侍卫都听他的?侍卫为何不会阻拦?甚至周鸿这样忠心耿耿的铁杆卫士。那可是弘文帝临终前,遗命他必须守护好小皇帝的。 但是,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看到那张雾气迷茫的脸——磔磔的,依旧如一只蝙蝠,甚至他的语调,都苍老得出奇——仿佛一个受尽磨难的人。 罗迦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奇怪的感觉:此人并不是那么老。 甚至不是他外表看起来那样的老。 但是,他的确老了——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快速地苍老下去。 他是谁?? 罗迦的脑子里千回百转。 那个人狠狠盯着他,只看到他的眼珠子,偶尔转动一下。是一种深思,凝重的深思。但是,并不害怕。尽管他一动也不能动,也不感到任何的害怕。 罗迦陛下! 这便是罗迦陛下! 他竟然不感到害怕! 甚至也不慌乱。 那个人眼里,浮起一层深深的嫉妒之色——一种无比的嫉妒和恐慌。 是的,就是这种该死的王者之死。 仿佛他永远是最强者。永远站在一个最高的顶端,任何时候,都无法将他恐吓,哪怕生死。 蝙蝠样的脸上,渐渐地,露出无比的愤恨,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充满了无比的怨毒。就如一个长期担惊受怕,惊吓过度的人,发出的那种说脑苟尽?br /gt; 罗迦听得很仔细,甚至没有放过他面上哪怕最细微的一点表情。 但是,他看不清楚。 那个也许是人皮面具。 也许是他本来之色。但觉衬托在那样的一层一层的褶皱之下,就如死过去的人,没有彻底死透,皮肤泡涨了一般。 罗迦的嘴唇慢慢地翕动,眼神那么奇异:“你是谁?” 尽管声音细微,但是,那个人听见了。 眼里忽然露出一点儿得意之色。 绝杀罗迦3 他反问:“你不知道我是谁?” 说话的时候,他的嘴唇也是一张一合的,本是薄薄的嘴唇,也经历了无比的折磨,变成了一层一层的褶皱。还是和他的皮肤一般,泡涨了,又萎缩下去。甚至他的头发,也是一层灰败的枯草,本是黑的,但是,此时,变成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颜色。还有他的手指——也不知经历了多少的痛苦。 那是一种沧桑巨变。突然之间的巨变。 他自己忽然轻叹一声:“陛下,你看,我比你还苍老。唉。” 罗迦心里一震。 仿佛一盆沸水,忽然从心上淋下来,心肺百叶,被烫得千疮百孔。 他的身子,也微微地颤抖。 那是一种宿命。 永远也无法逃避的可怕的宿命。 也许是早年征战杀人无数,也许是祖先遗传下来的可怕的恶果。让所有的后代,都在这样的宿命里,不停地挣扎轮回,周而复始,无一善终。 是的,无一善终! 都是得不到命运眷顾的魔鬼。 那个人却如看稀奇一般,开心,从内到外,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在开心:“陛下,你竟然也会害怕?真是想不到。” 罗迦的身子更是颤抖得厉害——就如风中一片衰老得快要掉下来的黄叶。 那个人看着他银白色的头发,一瞬间,几乎在失去那种银色的光彩——只剩下白,一片一望无际的白,在风里,颠簸、颤抖,无限的恐惧。 他笑起来,那么得意,那么痛快,一种无以名状的痛快,乐不可支。 “强大的罗迦陛下,你也怕了,哈哈哈,你也怕了。我从来没有看见你害怕过。我喜欢你这样的表情。” 他的怨毒,无以发泄的怨毒,却没有稍微的缓解一点点:“你知不知道那种恐惧的滋味?永远在阴影处,遭受着鬼混一般追赶的恐惧?永远没有办法摆脱的恐惧?在最欢娱的时候,被颠簸下来的,令人颤栗的恐惧?再多的荣耀,再多的权势,都无法遮掩的那种恐惧?” 绝杀罗迦4 罗迦惨然闭上眼睛。 脸色,白得如头发一般。 “陛下,你现在想死?” 他的笑声更加阴沉:“可是,我现在突然又不想你死了,怎么办?” 罗迦倏然睁开眼睛。 对面的人已经站起身子,站起来的时候,能看到他的瘦弱,那种无比的羸弱。但是,就如一个在膨胀的气球。 那羸弱的身子,忽然充满了力道,就如一股无形的强大的气场。 举手投足之间,仿佛天下万物,都踩在了他的脚下。 “你要是现在就死了,那多可惜?唉,还有你的爱人,你的芳菲……” 他停下来。 半晌,才继续道:“哦,尊敬的陛下,你现在出来,是享福的,对吧?隐忍了那么多年,也真的很难为你了。装死的日子,何其痛苦?你竟然能一忍就是十几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等待他的回答。 罗迦偏偏无法回答。此时,他手无缚鸡之力。 并非单纯是因为自己被如此的困顿,被迷烟所阻挠。 而是那种心灵上的震撼。 被敲打得不堪一击。 一如苍老过去的日子。 盛年和风烛残年的一种残酷的对抗。 他审视他,狠狠地审视他! “陛下,你终于出山,自以为安全无忧了?对吧?是为了安度你的晚年?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的儿子健在的时候,你不肯出来?难道,你也曾非常害怕他?” 罗迦还是没有做声。 “唉,你看,你连自己的儿子都害怕!!” “!!!!” “既然害怕,那为什么不怕到底??为什么不干脆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却不时在这北武当装神弄鬼?这是为什么?你难道是想震慑什么?向世人证明你的踪迹,证明你总有一天还会东山再起,复出,收回属于你的一切?可是,陛下,现在还有什么是属于你的?”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 绝杀罗迦5 很长久的沉默。 “陛下,其实,你的打算真好……复出后,高枕无忧,生个小女儿,安享晚年,一辈子幸福安康,对吧?芳菲……芳菲她还年轻,也许,还真能给你生个孩子……这一切,多么美满……你足以享受你的晚年……”他的声音低低的,充满了迷茫,“可是,拓跋家族的人,谁能真正安享晚年呢?不能!决不能!祖先们不能,你也不能!!!” 这是命运! 是无可更改的命运。 如果有谁例外成为了幸运者,其他人,怎么看得过去呢! 列祖列宗,都要因为羡慕妒忌而恨! “陛下,我给你两个选择,你自己说,皇太后先死,还是小皇帝先死?只要你选择了,我一定按照你的旨意执行。” 他自言自语一般:“芳菲?宏儿?你说,他们谁先死为好?” 罗迦的牙齿微微颤抖,嘴唇也在颤抖。 他笑了,很张狂的,就如一种无穷无尽的力量,被自己牢牢的把握。 “陛下,你真的没什么胜算了。魏晨?张杰?灰衣骑士?不不不,他们才区区三千人,不足以对抗大军。再者,周鸿?几万御林军?可惜,他们根本不会听你的。” 如一场博弈的人,在分析局面。 “先杀了小皇帝,意义不大,大不了,冯太后马上再立一个皇帝。她这个女人,心如铁石,哪怕是她的儿子,她也可以毫不动摇。可是,若是先杀了冯太后……”他顿了顿,才继续道,“若是先杀了冯太后,小皇帝无以依托,那帮子汉臣,也群龙无首,也许,这会好办得多……” 谈笑之间,就如一切,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的眼神甚至变得有点怜悯:“陛下,如果你不是这样强大!唉,如果你早点这么恐惧……或者,你干脆是真正地死了,永远不要醒来,那该多好?” 某一个,罗迦真的希望自己死了。 真心希望,自己从未醒来。 ——————今日到此。 原来是他1 这一生,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甚至当三皇子叛乱的时候,他都不曾如此害怕——那时,他尚有准备。秉承着祖先们不幸的命运,很早就开始筹划,就算没有十成的把握,最起码,两三成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这一次,竟然一点准备都没有。 就如一个人,忽然被架到了火台上。毫无反抗的力道。 只因为,实在太过惊骇。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梦里。 或者,在沉睡多年的地道密室里。接受着那些生死轮回的考验,不去想明日是否能看到更新奇的阳光。 一如他飘忽的目光,穿过这片茂密的丛林,看到那高耸的陵墓——躺在下面的历代帝王,高高在上,寂寥而恐惧地看着这片大好江山。 身后,谁主沉浮? 或者,是在嘲笑。嘲笑他如惊弓之鸟,嘲笑他百般绸缪,终于,还是躲藏不过去——这是天意,人力无论做了多少的努力,又岂敢对抗天命?真是不知好歹的罗迦,自以为能扭转乾坤? 耳边,隐隐传来咯咯的笑声。 是宏儿的笑声。小叶伽的笑声。 还有妙莲。一个新来的小女孩。她笑得那么清脆,就如这山间徐徐吹来的清风,甜美而可爱。 那双蝙蝠样的眼睛,顺着他的目光,竟然也听到了那笑声一般:“陛下,你喜欢那个小女孩么?” 罗迦没有看他。 “我也看到她了……呵,她真像小时候的芳菲……芳菲好像特别喜欢她……对了,她是新雅生的女儿……差点也是你的女儿呢。” 差点,当然就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5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5部分阅读 不是。 事实上,罗迦连新雅的样子都不怎么想得起来了。 自然就谈不上任何遗憾。 那人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连最细微的一处都不放过。 “陛下,你可真是无情。竟然如此对待你过去的女人。你何不跟她,好好过完你的后半生?” 多情更是无情。 原来是他2 罗迦的目光收回来,淡淡的看着他。 这镇定自若的表情,忽然激怒了他。 甚至,罗迦连一句“原来是你”都没说!!! 那是两情相悦的一种固执——是一种无比的甜蜜——一如他眉梢眼角的那种年轻。是的,本该衰老的罗迦陛下,他精神焕发,因为第二春的关系?显得如此充满力量,纵然是突如其来的打击,也无法将他击垮。 他身板挺直,眼神坚毅,甚至自然垂下去的大手,都是坚定有力的,充满了一种属于男人的力量。 妒忌!嫉妒! 他再一次磔磔地笑起来:“陛下,你真的太年轻了。我很羡慕你。” 罗迦却看着他牵动的嘴角,那样的皱纹,只有一双手,骨节突出,那么的沧桑巨变,怎样的人,都会变成魔鬼。 “陛下,真可惜,我竟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年轻过。” 罗迦的眼神,带了一点轻微的怜悯。 但是,这怜悯之色却彻底激怒了他。 他忽然冷笑一声:“你在怜悯我?你这一辈子都在怜悯我?陛下,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把戏吧。如果真的怜悯,就把这怜悯,先给你的女人吧。” 他转身,拂袖而去。 不是走,几乎身子是飘在云中一般,飘渺的。 随后,两个蒙面人上来,一左一右,擒住了罗迦。 兜头,一块黑布蒙下来。罗迦但觉眼前一花,身子已经被人架走,也不知是迎接死亡还是更残酷的折磨。 暮色沉沉,孩子们玩得非常开心。下山的路上,妙莲唱起歌来,小脸红彤彤的,蹦蹦跳跳,边走边唱。曲子是很通俗的小调,欢快而活泼。 最后的晚霞给天空镶嵌了一道金红色的光圈。前面,便是弘文帝的陵墓。 芳菲停下来。 心里不知为何,忽然有点不安。 只是看罗迦的那一管“空坟”。 多少年的聚散离合,每每走过这里,都是心惊肉跳的。 原来是他3 众人看见先帝墓,都跪下去行礼。只新雅有点尴尬,她本是罗迦的妃妾,但是早已改嫁他人,和这个男人无碍了。稍稍犹豫,还是行的民间礼仪。 宏儿正要说什么,芳菲面色忽然一变,但听得几处啸聚声音,四周草木起伏,风云变色。隐隐的,竟然是虎啸龙吟的声音。 孩子们一直都处于欢快的和平境地,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但见四周的草丛里,远远近近,一些金黄|色的毛发,挟带着风雷之气,席卷而来。 “妈呀……” 不是谁先惊叫了一声。 妙莲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孩子们固然大惊失色,芳菲也变了面色。此时,周围守护的御林军都拥上去。因为有了罗迦上一次的遇险,芳菲进出何等的小心翼翼?所有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全是她慈宁宫的人。 但是,这些侍卫的箭簇忽然失去了威力似的。草丛深处,林荫里,竟然是一群猛虎冲出来——是的,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北武当开山多年,猛兽都被赶到了后山一两百里处。芳菲在这里行走了十几年,从没在陵墓周围见过任何猛兽。 侍卫们虽然都是精挑细选的,无奈,这猛虎声势恕?br /gt; 妙莲吓得大哭,新雅抱着她,全身颤抖。宏儿和叶伽虽然也害怕,可是,却不约而同,都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芳菲大吼一声:“快跑,快……” 众人撒腿就跑。 身后,传来武士们一声声的惨叫。 只贴身的乙辛、赵立等人,拼命簇拥着皇太后和小皇帝等逃跑。仓促中,新雅哪里背得起妙莲?母女二人脚步踉跄,几乎摔倒在地。妙莲哭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芳菲急令一名侍卫背起她就跑。新雅骤然失去了负担,也转身就跑。 由于响动甚大,正在巡山的御林军统领周鸿已经率人冲上来。 众人见状,都心安了大半,侍卫们护着直往山下冲。 原来是他4 由于响动甚大,正在巡山的御林军统领周鸿已经率人冲上来。 众人见状,都心安了大半,侍卫们护着直往山下冲。 只芳菲落在后面。她虽然也吓得魂不附体,但觉这猛虎来得如此蹊跷。她忽然停下脚步,大胆地回头,看那群正在和侍卫们搏斗的猛兽。 这些猛兽,都像是饿极了似的,几乎每一次虎掌下去,就有一名侍卫倒下。而锋利的刀刃,弓箭,竟然没法穿透它们厚厚的皮毛似的。 宏儿本是跑在前面,忽然见芳菲不见了。这一惊,非同下课,回头,见芳菲站在原地,立即跑回来,气喘吁吁的拉她的手:“太后,快跑呀……” 芳菲在惊骇里,也心里一暖,立即拉住儿子的手。 刚跑几步,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 芳菲听得分明,那是赵立发出的。 赵立跟随她多年,虽然是侍卫,可是,情分不同寻常。 她蓦然停下脚步。 但见赵立骤然倒在血泊里。 她几乎站不住身子,张嘴,正要说什么,可是,乙辛已经冲过来,大声地催促:“快走,太后,快……” 身后,猛虎的咆哮更加厉害。将她脑子里的一切都掏空了,再冷静的人,毕竟是生死攸关。 还有宏儿焦虑的呼喊:“太后,太后……” 她在此时,再次想起罗迦。 罗迦就在那个猛虎来的方向……他回去的路,正是那道风向。 罗迦呢? 她忽然挣脱儿子的手。 宏儿见她此时反而往后跑,急了,拼命拉住她,“太后……太后……你要干什么啊……我害怕……” 老大的孩子,哇的一声,也哭起来。 她心里一震,已经被孩子死命地拉住就往下面跑。 山上,褐色的峭壁上,一个人贴着身,如峭壁上延伸出来的一块石头。听着这猛虎的咆哮,哭泣的妇女儿童的声音…… 一声一声,撕心裂肺。 ————————今日到此。 他的真相1 是宏儿在哭喊:“太后……太后……快跑啊……不要离开我……快回去……我们快回去……”孩子害怕,语无伦次,但是,并不说出一个怕字。 隐匿的人看不清楚情况。 只听到那嘶喊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死亡的威逼。 他有点奇怪,那个女人,怎会跟小皇帝是相反的方向?有那么多卫士,她们逃亡,并不难。 慈宁宫的屋檐就在下面。 他忽然醒悟过来,她是要往上——往罗迦的方向。 这个猛虎横行的时候,她竟然想往罗迦的方向。 他嘴角扯出一抹怪异的笑容。自言自语:真是个狠毒的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儿子也不想要了? 夜风呼啸。 但是,那也许是一种错觉。 其实,没有什么风,就连猛虎的声音也消失了,就好像刚刚过去的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 芳菲不知自己是怎么跑回去的,跌跌撞撞,身子飘忽。就如一只被放飞的纸鸢忽然重重地跌落下来。 周围是大队的御林军。 军容整齐,拿着大刀长矛,精锐的弓弩手。 众人都松一口气。 孩子们本是惊魂未定,见了自己的大队伍,尤其是宏儿,立即稳住了心神,也不等芳菲说话,立即发号施令:“大家快去,把那些猛虎全部杀了。快去……” 一支人马立即往山上去增援。 慈宁宫里,前所未有的冷清。 芳菲坐在椅子上,扶着心口,几乎整个人瘫软了。宏儿忍不住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说:“太可怕了,太后……真是可怕,怎么会有老虎呢?” 芳菲没有答应他。 他看太后面色苍白,以为她惊吓过度,反而过去,紧紧拉住她的手。芳菲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声音微微颤抖:“宏儿,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孩子没她那么害怕,反过来安慰她:“太后。你别怕。他们会消灭老虎的……不就是老虎而已嘛……” 他的真相2 芳菲浑身颤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当然不是老虎。 他见芳菲吓得厉害,自言自语地小声说:“要是父皇在就好了。父皇每年回北武当之前都会围猎,就不会有猛虎了……” 芳菲听他此时提起弘文帝,心里又是一震。 弘文帝在的时候,几曾有什么猛虎? 为何今年忽然猛虎蹿到了前山? 宫女们都围上来。听说太后和陛下遭遇了险境,这还了得?张孃孃立即吩咐红云等人亲自去熬了压惊的汤,大家乱成一团。 芳菲听得嘤嘤嗡嗡的声音,并不觉得安慰,反而更是心烦意乱,挥手让大家下去,只让宏儿留在自己身边。 这时,只听得一声通报,正是周鸿进来了。 宏儿急忙问:“猛虎都死了没有?” 周鸿道:“回太后和陛下,几十头猛虎已经全部被射杀了。” 孩子欢呼一声:“真好,都杀死了。” 芳菲这时已经镇定下来,立即问:“侍卫伤亡了多少?赵立呢?” 周鸿不敢不答:“回太后,赵立死了。” 赵立死了。 芳菲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只问:“这群猛虎是哪里来的?” “回太后,小人正在调查。看样子,是从后山的虎涧蹿出来的。之前,侍卫们听到响动,追过去,但是,不曾想,这虎,却从相反的方向来……” 只听说过人有调虎离山计,莫非这老虎还能“调人离山”了? 老虎当然没有这样的智商。 那么,操纵老虎的是谁? 芳菲心里更加的惊魂不定。 老虎除掉了,那种不祥的阴影却更是严重。 她站起来:“周鸿,你们搜查的时候,看到先帝的小屋没有?” 周鸿悄然变色,立即跪下去:“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芳菲心里一沉,大喝一声:“到底怎样了?” “臣等无能……猛虎逃窜的时候,窜入了先帝的圣地……” 他的真相3 芳菲转身就往外走。 旁边,没反应过来的宏儿一把抓住她:“太后,太后,您去哪里?” 她心慌得已经顾不上儿子了,沉声道:“宏儿,你呆在慈宁宫哪里也不要去。” “太后,你呢?” “我有点事情。” 罗迦的小木屋,竟然会遭遇猛虎? 就算罗迦不在里面,可是,猛虎怎会窜进去? 她立即道:“乙辛,你率慈宁宫所有侍卫保护好陛下,不得有任何差错。周鸿,你随我走一趟。” 周鸿犹豫道:“太后,天色晚了,山上只怕还有猛兽,不太安全。” 她大喝一声:“北武当这几十年都不曾出现什么猛兽,何故一日之间,猛兽横生?我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蹊跷。” 宏儿因为害怕,夜晚不敢出去,本是要劝阻,但见太后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脸上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杀气和勇气。他心里忽然滋生了一种陌生的敬畏,就如之前面对父皇的时候。他悄悄地过去:“太后,我和你一起去……” 芳菲的手被他拉住,内心一阵翻腾。 孩子眼里,流露出那样明显的不安。 才经历了陆泰的兵变威逼,又遇到猛虎,这么小的孩子,再是胆大,也心有余悸。他紧紧拉住芳菲的手,但觉离开了太后,真是比遭遇猛虎更加可怕。 芳菲心底忽然一阵酸苦。 真真是孤儿寡母的那种感觉。 罗迦呢? 如果罗迦还在,怎会放任这么猛烈的呼啸,而不出来? 他绝不会躲起来的。 正在这时,听得外面又是紧急的通报。 老太监魏启元尖细的嗓子:“京兆王求见太后,求见陛下……” 猛虎咆哮,群臣震动。 京兆王等倒来得快。 芳菲心里一动,立即道:“传。” 京兆王身后,是几名大臣,其中,包括仓促赶来的王肃等人。大家一进来就跪下去:“臣等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他的真相4 除了王肃是因为有事离开,刚赶回来,还满头大汗之外,其他几名都是鲜卑族的大臣。 芳菲神色不改,仿佛刚刚从未受过惊吓一般,镇定自若:“只是几只猛虎而已。老王爷,你们都平身。” “谢太后。” 她不经意地松开了孩子的手。母子心灵相通,小皇帝受她的教导,立即明白她的心意,站得端端正正,将脸上的怯意收起来。这一刻,内心里忽然更强烈的崇拜太后:好像天崩地裂,她都不会皱皱眉头似的。 太后竟然不怕。 京兆王奏道:“太后和陛下都受了惊吓,天色已晚,当好好压惊休息。” 芳菲却笑起来:“京兆王,你们来得正好。我正在奇怪,区区一群大虫,怎会突然闯进来?” “这……定要查那些个侍卫失察之罪,防守不严,竟然如此疏忽大意……” “追查责任,以后再说。我倒是担心,那些大虫惊扰了先帝的陵寝之地。走,京兆王,你等正好随我去查看一番。” 众人好生诧异,天色晚了,再去山上,岂不是自找危险? 芳菲的目光扫过众人,但见众人犹豫,斩钉截铁道:“先帝陵寝,不容任何事物践踏,就算是大虫也不行。京兆王,你率一支宗子军,王肃,你率一支侍卫队。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大虫,竟敢在陵寝重地咆哮。” 皇太后开了口,她一个女人都敢去,众人又岂敢不去? 大家都看着小皇帝,希望这孩子小,半夜三更的,去山上害怕,得劝阻太后几句。 岂料,宏儿见太后开口,他向来从不违背芳菲的意思,立即挺身而出:“朕随太后一起。” 当即,京兆王开路,王肃殿后,护送着太后和小皇帝往山上而去。 下弦月,黯淡无光。 蜿蜒的火把将山路照得火红一片。 林间早已安静下来,只有四处巡逻的士兵,还有收敛到的几十头老虎的尸体。沿途都是血迹,昭示着刚刚过去的触目惊心。 人多势众,火把明亮,小皇帝早已不再害怕,相反,觉得这夜色多么新奇。 芳菲虽不动声色,却心急如焚。 远远地,小木屋已经影影绰绰。 她松一口气。 火把近了,一片明亮。 她忽然睁大眼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觉浑身立即如坠入了冰窖一般。 ————今日到此:)) 他的笑容1 小木屋一片狼藉。 就如无数只猛虎在这里践踏过:四周都是残破的花叶,倒在地下的树木,折损的枝丫。甚至木屋前的那棵大树,昔日亭亭如盖,枝丫将这小木屋彻底覆盖,倍感阴凉。可是,现在也到处都是残破的枝条,仿佛经历了什么巨大的刺激。 她大步就往里面跑。 “太后,小心。” 她一点也不顾侍卫们的阻拦,冲到门边。 小木屋的门也被摧毁。 大开着。 里面一目了然。 残破。 一片片的血迹滑过。 还是新鲜的。 不知道是猛兽还是人血。 甚至里面的各种各样的东西:花貂的大氅、卷册、以及掉在地上的锦绣盒子……尤其是那个打翻的盒子,里面装载的本是当年罗迦上北武当接她,亲自带来的册封皇后的诏书、金宝、金册…… 罗迦“死”后,她陷入一种相思迷狂,总要看着这些东西才能入睡。 有很长的时间,这些东西一路都陪伴着她。可是,现在,都如垃圾一般被倾覆在地,践踏得比垃圾更加肮脏。 她仰起头。 看到天窗上的那盆四季应景更换的小花——那是李奕的杰作。 但是,现在也倾倒在地。 花盆碎了,连那个地方,都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大窟窿。张开着黑洞洞的嘴,吞噬着这屋里的一切。 她的脚几乎踏在花貂上——看到那花貂,东一块,西一块,残破,撕扯得不像样子……这屋子里,能毁掉的,几乎全被毁掉了。 她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冷。 就好像那猛虎,是如何的憎恨这间屋子似的。 小皇帝见太后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他有点害怕,怯怯地上前拉她:“太后……我们回去,好不好?” 芳菲依旧牢牢地盯着这屋子里的一切。 这是属于自己和罗迦的一切,但是,如今已经被摧毁得如此彻底……只是,罗迦呢? 他的笑容2 罗迦在哪里? 她惊惶得几乎没了主意。 这么大的动静,为何不见罗迦? 甚至张杰、魏晨呢? 他们在哪里? 回头,看到一干全神戒备的文臣武将。他们都在注视着猛虎的踪迹,四处查看着老虎痕迹。 是周鸿跪下去:“臣等监守不力,让先帝陵寝遭到破坏,实在是罪该万死”。 犯下如此巨大的失误和疏忽,他们的确是罪该万死。 但是,芳菲知道,他们并没有疏忽,事实上,他们一直都在就近保护,而且,死了几乎上百名御林军。 只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几乎上百只猛虎,特别凶悍? 京兆王也不料,竟然有猛虎如此猖獗,心有余悸:“太后,这山上感觉妖气太重了,请马上下山吧。” 芳菲这时,才徐徐地抬起头。 目光看着京兆王。 京兆王一怔。 眼神有点闪烁,又有点惊恐。 “京兆王,你率一支人马去前山;王肃,你率一支人马去后山。天亮之前,务必查探,到底有多少猛虎。记住,只追查猛虎来源,其他不论。” 京兆王迟疑了一下,却不敢不从。 尤其是王肃,但觉这个命令很有点荒诞——可是,他深知,冯太后,几乎从来没有下过任何荒诞的命令,绝非心血来潮,也立即领命,就往后山而去。 芳菲这才说:“周鸿,你护送我和陛下回去。” “遵命。”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小皇帝松一口气,拉住芳菲的手。 夜露那么深浓,侍卫们静悄悄的,下山的通道是专门修葺的石板路,宽敞而防滑,人马走在上面,并不怎么打滑。 但是,此刻每一个人心情都那么紧张。尤其是小皇帝,他忽然停下来,看着父皇的坟墓——那座特别高大的陵寝。这里和先帝爷爷的坟墓一般,忽然出现一堆乱石。 他惊呼起来:“太后,您看……” 他的笑容3 当时大家急于赶去罗迦的木屋,没有走这里。现在,才看到,弘文帝和罗迦的陵墓,都被什么重重地击打过一般,到处碎石纷纷。 周鸿举着火把,小跑步上去,照亮了周围。但见弘文帝的陵墓被毁坏得更加厉害,甚至周围的草木都被践踏过。破碎的石屑上,到处都是干涸的血痕,在黑夜里,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 到底是谁,对弘文帝恨得如此彻骨? 小皇帝扑上去,嚎啕大哭:“父皇……父皇……太后,他们毁了父皇的陵寝……” 几乎所有侍卫都屏息凝神,低下头去,一个个,都如临大祸。两位先帝的陵墓给人家糟践成这样,这可怎么办? 尤其是周鸿,他举着火把,鼻尖上全是汗水,连请罪都不敢了,只是全神戒备地看着四周,生怕再有什么东西窜出来。 小皇帝哭得很伤心。 芳菲甚至顾不得安慰他,又情不自禁地走到罗迦的陵墓前——那一座陵墓,情况稍好。但是,她注意到一点,罗迦的陵墓前面的石门,最顶端的装饰,被敲下来,碎成一团。 一块石屑,正压在那头上——她忽然想起北国的很多诡异的巫师,那种诅咒的法子,就跟做木偶小人,巫蛊之祸一般,狠狠地诅咒。他们相信,这样,死者将永远不安。 什么样的猛虎,会恰好将这一切击碎成这样? 这时,一阵风起,松涛阵阵,裹挟着逃窜的猛虎的咆哮,无比凄凉,就像有千万只流浪的野鬼,一直找不到投胎的地方…… 芳菲也一阵一阵的毛骨悚然,但是,她却站得笔直,一直凝视着弘文帝的陵墓,甚至走近了仔细地查看。 宏儿见她走近,终究是孩子,但觉这天地间,唯有一个太后——只拼命拉住她的手,不停地哭泣:“太后,怎么办呀……那些可恶的老虎,把父皇的陵墓也弄成这样……父皇,我好想念父皇,要是父皇在就好了……” 他的笑脸4 芳菲紧紧握住他的手。 也不知为何,心里的那种颤栗,一下一下的,仿佛沉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冰窖里,怎么都爬不上来。 罗迦,未来,命运……甚至自己的儿子。 那一刻,她忽然忘却了自己,一伸手,紧紧搂住在哭泣的宏儿,声嘶力竭一般:“快回去,宏儿,我们马上回去……” 冯太后第一次如此失态,不止宏儿,周鸿等都吓了一跳。本来,也是太胆大包天了,如此时刻,竟敢再次返回来。但是,此时大局在握,侍卫等身,为什么反而怕成这样? 芳菲颤抖得更厉害。 此时,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忽然一阵狂风吹来。阴风怒号。 芳菲拉住儿子就跑:“快,宏儿,快走。” 宏儿本在哭泣,被她这么一拉,慌忙之下,转身就跑。刚一跑,就听得身后虎虎生风,竟然如有无数的猛兽,再一次跃出来一般。 孩子惊呼一声,几乎没当场吓晕过去。 那些火把,忽然熄灭。 就在这将熄未熄的时候,但觉一只手掌,阔大,沉猛,就如这黑夜的背景,冉冉升起,张开,死命地拍下来…… 宏儿惨叫一声:“太后……” 芳菲也不知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一把拉住他,猛力往前一推,整个人扑在他的身上,母子二人,几乎全部倒在地上。 黑暗中,一阵巨大的呼啸,几乎贴着她的耳根子过去,火辣辣的疼痛。 如果正面迎着了,哪里还有命? 她松一口气,可是,来不及,刚侧身,那黑蝙蝠一样的怪物,竟然如飞翔一般,再一次飞回来,黑茸茸的大掌,一掌就拍向她的背心…… 宏儿还浑然不觉,因为他在下面,一个劲地爬起来:“太后,太后……” 那黑色的掌心,径直便拍向孩子的心口。 黑暗中,看不见,侍卫,或者孩子,或者芳菲彼此。 只是一种感觉。 芳菲身子一倾,只是母亲的一种直觉,便拦在儿子面前。 黑色的大掌,一掌拍下来……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巨大力量,芳菲闭上眼睛,浑然没了意识,只想,自己死了…… ————今日到此:) 芳菲的选择1 胸口,一阵沉闷的压抑,就如什么力量渗透进了骨骼里,甚至能听到那些分裂的声音,胳肢胳肢……带着无限的死亡的气息……原来,不是那么害怕。 那种死亡的气息感染了宏儿,无限的惊恐里,只觉得太后护住自己,眼前,黑色的大掌在模糊,散开,仿佛那些侍卫都是看不到的,隐身的,天地之间,只有这无穷无尽的一只恐怖的手掌。 只有被压住的宏儿的惨呼:“太后……太后……啊……太后……你不要死,太后……父皇……救救我们……父皇,父皇……” 人是弱小的。 孩子更加弱小。 本能之下,只能求助自己的父皇。 冥冥之中,仿佛父皇能出手相助似的。 他呼喊得声嘶力竭,但是,那股巨大的压力就在胸口——马上就要落在太后的身上,全身骨骼都要碎裂一般。 “父皇……父皇……求求您就我们……父皇……太后……太后,父皇,您救救太后……”他大声地哭嚎,充满了绝望,忽然意识到,那无边的大掌下去,太后,就死了…… 绝路的时候,他只能向父皇祈祷,祈求一种强大的保护。 芳菲只觉得疼,浑身上下都在疼……但是,那黑掌呼啸着,奔跑着,就如一只巨大的蝙蝠一般,猛地飞出去……… 她但觉喉头一松,几乎一股腥味出来。 孩子也翻身站起来:“太后……太后……” 她惊魂未定。 仿佛刚刚的这一切,只是一个错觉。 然后,侍卫们都在原地,再一次点亮了火把。 周鸿大喊一声:“快,大家护着太后和陛下……” 侍卫们立即张开弓箭,刀枪,迎接那风雷阴影里的怪兽……阴云,一阵一阵的阴云,可怕到了极点。 所有人,只顾亡命往前跑。 许久,在身后,才出现磔磔的笑声,和风一般,妖异而残酷。 冯太后。 第一次吓得屁滚尿流的冯太后。 芳菲的选择2 她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怕的么? 为何此时怕成这样? 那一扑,本是轻易可以娶她性命的。因为,他的掌心已经贴着她的心口——在她身下,是小皇帝。 她张开翅膀,如一只穷途末路的老母鸡,除了自己的身子,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遮蔽儿子的。 不可一世的冯太后,机关算尽的冯太后,她也如此。 这个不守妇道的妇人,竟然对她的儿子,还有这样一份心肠。 除了母亲,再没有人有这份心肠。 他只是好奇,如果是罗迦呢? 她可以为了儿子,不要自己的性命。 若是为了罗迦呢? 在罗迦和儿子之间,她会选择谁? 她的选择,即将决定她的命运。 他再一次笑了,不知是遗憾,还是悲怆。 隐隐夹杂的,还有小皇帝的哭声,不停地跑,不停地喊:“太后……太后……呜呜呜,太后,你怎么啦?” 那是芳菲在黑夜里摔倒。 心慌意乱,绊着了什么枯枝败叶,加上胸口一阵一阵翻涌的气血乱窜,倒在地上,几乎要晕厥过去。 很长的伤口,腥味的血迹。 宏儿急了,急忙去拉她,但是,慌乱之中,根本拉不起来,只知道哭泣:“太后……太后……太后,你醒醒,快醒醒啊……呜呜呜……” 两名侍卫抢上去,一把搀扶了她,转身就跑。 孤儿寡母的声音,在黑夜里,出奇的令人心碎。 他靠着暗处的岩石,紧紧贴着墙壁,就如四海为家的蝙蝠,觉得自己的心也碎了——早就碎了,什么都打捞不起来了,胸口里填满的,全是石块,细碎的小石子,坚硬,冷酷……就如自己这一身可怕的皮囊,外形,碎得不成样子了…… 他耳边,仿佛听得隐隐的责问,“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他反问:“我为什么要马上杀了她?” 那个声音笑起来,充满了淡淡的嘲讽:“你不杀她?也许,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又何必手下留情?” ——————改造什么电网,说10点马上停电,怒,怎么停电几次了,烦死了……明天上午更新…… 真相假象1 他笑起来:“你以为我是手下留情?” “!!!” 双手被束缚的罗迦也靠在墙壁上,捆绑的绳索是西域来的牛皮筋,经过匠人的巧手炼制,能够自由的收缩。某一刻,他看起来也像一只巨大的蝙蝠。听到这话的时候,眉毛只是扬了扬。 他看着罗迦的眼角,那种一闪而过的惊惶。 心里忽然有点得意,些微的快感,将那种心碎的感觉都压下去了。 “你希望她死得痛快?哈,我偏不会如你之意。” 语气那么平淡,却充满了残酷的折磨。 “不不不,我要你看着她,一点一点,慢慢地死去。这才是游戏开始的第一场。陛下,是不是很好看?” 罗迦闭上眼睛。 是的,这才是游戏的开始。 或许,这才是整个噩梦的结束——从开端到结束,都是这样心惊肉跳的时候。 “她现在死了,必将天下大乱,再者,王肃已经回来了,贾秀的军队,也正在调集之中。她搞了许多小动作,我这个时候杀了她,对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好处……”他顿了顿,声音理智,十分客观:“不如等那些人都到齐后,我才一网打尽,不然,以后光是为她复仇的乱军,就足够令我头疼了。” 那声音,是不带任何感情se彩的。 真如一只已经死过去的蝙蝠。 “更何况,必要时,我还有你这一张王牌……” 他忽然兴致勃勃的盯着罗迦的脸:“陛下,你猜猜,关键时刻,她要你,还是要江山?” 罗迦的心里,一直一直地往下沉。 “陛下,我猜,她不一定会要你,哈哈哈,这个权力欲望十足的女人,她怎肯为了你,放弃女皇天下的梦想?还有宏儿,现在彻底成了她的傀儡,她雄心十足,做梦都想迁都洛阳,一统天下,我想,她一定不会把你放在眼底……” 罗迦心如刀割,但觉一些最最本质的东西已经浮出水面。 真相假象2 只是,他没法去告诉芳菲。 连去通知一下可怜的芳菲都不行。 这是一种极大的痛苦和屈辱——你明明知道一个人的惊天大阴谋,对他的每一步,每一个计划,都已经彻底了如指掌,但是,你就是没法揭露他。 他嚣张得意,让你看着,欣赏着,就如一个历史的见证人。 看他如何翻云覆雨,将自己最最亲爱的人,一一地除掉。 最后,才除掉你本人! 这是何等的痛苦? “陛下,你等着看,到底鹿死谁手。女人毕竟是女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这次会强悍成什么样子。” 罗迦淡淡的:“其实,你以前就有很多机会杀掉她,何必到了现在,才来大费手脚?” “以前?” 他再一次笑起来。 “是的,你以前要杀死她,简直如杀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他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特的神色,似喜还似悲。 又是迷茫,一种深深的迷茫。 “你很早以前就想杀她,我知道,其实,好几次,你的机会都不错,又何必再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罗迦看着他,看着他全身上下那些奇怪的变形,伤痕,逐渐地,有了哀悯之色,“其实,如果你抓住机会,很早就杀了她,今日,你会快活许多,全世界也都是你的……” 他忽然恶狠狠的:“住口!” 罗迦真的闭嘴。 他弹弹自己手上那种可怕的肌肤,是浮起来的,一层一层的,是干枯之外的一种虚假的臃肿,令人触目惊心。似记载着那些过去的岁月,无穷无尽的伤痕——还不在于身子的,而是心灵上的,压抑,恐惧,担忧。 他忽然失控,恶狠狠地咆哮:“陛下,这些都是你造的孽,就是你这个假惺惺的小人……小人,卑鄙小人……我最恨的人是你……” 罗迦急促呼吸,再也没法说出话来。 罗迦的恐惧,令他再一次的快慰,笑起来:“我真希望,把她也变成这个样子。” 真相假象3 大家失魂落魄地跑回慈宁宫,才发现,什么都没有。 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惊。 或者说,草木皆兵。 但是,伤痕是真的,冯太后身上的那些血痕,都是真的,渗透出来,已经将她的一条裤腿染成了血红,在宫门口的灯笼下,模糊的一股血腥味。 甚至当慈宁宫的大门重重地关上,那铜环发出剧烈响动的时候,侍卫们才悚然心惊——多少年了,连多大的战争,也从不曾让人如此惊心动魄过。 芳菲瘫软在椅子上,几乎昏厥过去,宫女们抢进来,全体出动。 太监们奔走拿药。 太医也被传进来。 她的腿被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但是,并不足以致命。等一切都上好药,她才疲倦地睁开眼睛,看到宏儿正依偎着自己,那神情是怯生生的,充满了不安,生怕她就这样睡过去,再也睁不开眼睛了。尽管眼皮子都倦得睁不开了,孩子却还是一直守着,一见她醒来,很是惊喜,“太后,你好点没有?” 孩子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她长叹一声,挣扎着坐起身子,半搂着孩子:“宏儿,你先去休息一下”。 “不,太后,我要陪着您,我不走。” 孩子拿了一块帕子,不停地替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紧紧地攥着她的一只手心。 张孃孃,红云,红霞等人守着,片刻也不敢离开,见她醒了,立即来搀扶她。 “太后,真是太好了,您没事。” “太后,您和陛下都先去休息一下吧。” 宏儿还是很固执:“我不去,我要陪着太后。” 芳菲拉着儿子的手,这一刻,忽然不想和儿子分开,一点都不想。 她拉着孩子,让他和自己一起坐在这把宽大的椅子上。这时,才觉得稍微的踏实。 孩子实在困倦得厉害,就连恐惧也没法抵挡瞌睡虫,倒在芳菲怀里,一会儿便睡着了。 真相假象4 她这才说:“你们先带陛下去休息,记住,让陛下在我房间里休息。” “是。” 宏儿进了她的房间,在她完全的范围内,她才稍稍安定下来。 疲倦,自己也是无与伦比的疲倦,而且,受了那样的伤和惊吓。尤其是胸口那种气闷的感觉,那一掠而过的黑色的大掌。 一种模模糊糊的领悟,在心kou交织,仿佛距离真相,已经那么近。但是,隔着一层纱,只需要把这层纱挑开就可以了。——而罗迦呢?罗迦在哪里?或许,他便是哪一层神秘莫测的纱? 她摇摇头,看到门kou交替守候的乙辛、周鸿等大批侍卫,忽然想起什么:“赵立呢?” 老太监魏启元侯在一边,低声道:“回娘娘,赵立已经死了。” 一阵一阵的阴风。 慈宁宫的外面,停着赵立的尸体。 她挣扎着起来:“我想去看看赵立。” 张孃孃大骇:“太后,您还是先要保重自己。等休养一下再说,您又受伤了……” 她站起来,那伤口虽然疼痛,但并不足以致残。 “我去看看赵立。” 两位宫女本要来搀扶她,但是,她挥手,非常严厉的让她们走开了。 赵立的尸体,放在花园的纜|乳|芟拢蛭撬勒撸虏幌椋荒茉谕獯x谩7挤迫サ氖焙颍蠹艺急赴阉c鋈ィ推渌氖涛酪谎凑障时白宓墓婢兀偕铡?br /gt; 赵立的尸体上覆盖着一层白布。 看守的侍卫见太后来了,立即跪下去。 芳菲慢慢道:“打开我看看。” 侍卫大骇:“这……太后……” “打开!” 白布被揭开。 芳菲几乎立即闭上了眼睛,但是,又立刻睁开。 赵立的死状极其可怖。浑身上下,几乎被碾碎了一般。 什么样的敌人?什么样的猛虎?怎会对一个人如此痛恨?或者,就是立威?一种恐怖的威吓? 四周,寂静得出奇。明明有那么多的侍卫,大家却都感到了一阵一阵的不寒而栗。 ————今日到此:) 正式出击1 芳菲转身。 避开了火把,灯笼的光芒,黑暗中的慈宁宫,笼罩在一层极其可怖的氛围之中。 仿佛一团重重地迷雾笼罩,却没法解开。 那一只巨大的黑暗中袭来的黑手,芳菲敢肯定,绝非是自己的虚幻,而是真的。至于他为何要收手,临时改变主意,就不得而知了。 她只想起罗迦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6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6部分阅读 。 担忧得精疲力竭。 躺在床上,都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放松。 迷迷糊糊的,更是惊惶,罗迦,他到底在哪里?为何还不出现?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如果他安然无恙,怎会一直躲藏起来? 难道罗迦也发生了什么不测? 但是,疲倦一阵一阵地袭来,整夜的折腾,她还是勉强合眼。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在禀报:“太后……太后……” 听声音,是张孃孃。 也只有她和红云、红霞三人才能随意出入这里。 张孃孃的声音满是惊惧。她本是个老成持重的人,若不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绝不会在这样的时刻来打扰芳菲休息。 芳菲心里一沉,一下翻身坐起来。 天才亮,秋日的清晨,光线显得不是那么好,阴森森的。 她立即道:“发生什么事了?” 张孃孃满脸都是泪水:“太后……红霞……红霞她……” “红霞怎么了?” “红霞死了。” 芳菲像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眼里满是血丝,不可置信。 “张孃孃,你说什么?” “红霞今天早上一早起床,到外面的花园里采摘香草,那种驱蚊的香草一定要早上摘,她每天早上都去,这两个多月都是如此,秋日蚊子很多,所以,我昨天还叫她多采一点……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红霞去了不久,巡逻的卫士就听得一声惨叫。 赶去的时候,红霞已经死了。 芳菲全身如坠入了冰窖。比昨晚那一熊掌拍来的力道还要沉猛。 正式出击2 她几乎是仓促的:“快,带我去看看。” 张孃孃跌跌撞撞的,显然她老了,经不起这样的打击和惊吓了。 红霞的尸体就在花园里。 生前那么活泼的女郎,如今,躺在一张临时的长椅上,身上覆盖着一件衣裳。 红云跪在她身边哭得死去活来。 芳菲在一丈之外停下来,竟然没有勇气走过去。 但觉失去了力量,没有那般的勇气。连靠近都不敢。 这些人,都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侍卫,宫女……事实上,远远不止如此。无论是她得宠还是衰落时,这些人都跟着她,几乎形同她最最亲近的人。 但是,先后是赵立、红霞……接下来是谁?红云?张孃孃? 或者是宏儿? 她站在冷风里,身子竟然微微发抖。 生平,第一次如此的恐惧,冷彻心扉。 什么样的人,先要把自己身边的人,一一地除掉? 然后,只剩下自己一个,孤家寡人,他才伸出这罪恶的黑手,真正的拍下来? 她忽然明白,昨晚他为什么不杀自己了。 那是在恫吓。 让敌人在一层层的惊吓里,逐渐地崩溃,逐渐地疯狂。 她真的疯狂了,几乎冲上去,一把掀开红霞身上的覆盖物……血迹,身上都是血迹,仿佛她这个人,身上的血全被什么吸干了似的,脸上是一种巨大的惊悸。 到底是谁,能够自由出入这慈宁宫,杀了人,还神不知鬼不觉? 侍卫们都觉得不妙,还不只是担心冯太后的责备和惩罚,而是没来由的那种惊恐——好像自己等人,也是人家案板上的鱼肉,随时都可以砍杀下来。 还是乙辛在禀报:“太后,我等带人搜索,但是,敌人非常狡猾,没有留下半点线索……这方圆都查过了,就是没有任何的线索。” 芳菲看着他们一个个惊怖地垂头丧气时,更加的不寒而栗——敌人何其强大,这是要摧毁所有人的意志——逐渐地,便不战而胜了。 正式出击3 敌人,到底是谁? 她第一次,竟然不知道谁是自己的敌人。 许久,她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厚葬赵立和红霞,查访他们的亲属,各抚恤五千白银。” “是。” 芳菲浑身无力,回到慈宁宫坐下,但见里里外外,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可是,这些侍卫,形同木偶,任人家来去自如,也没有任何的发现。 她忽然站起来,立即到了自己的卧室——谢天谢地,宏儿还躺在床上,正在酣睡。 孩子还小,哪怕外边天翻地覆,也无法阻挡他的疲倦。快天明才睡,他当然受不了,呼吸香甜,看样子,不到中午,根本不会醒来。 她查看四周,门窗都是完好无损的,关着,十分牢固。 但是,还是不放心,亲自挑选了八名侍卫,把守在门口,外面,则是慈宁宫所有的侍卫。 这一切安排妥当,她也不告知任何人,自己悄悄往外面走。 但是,张孃孃却发现了,立即追上去,苦苦哀求:“太后,现在太危险了,您要去哪里?” 一夜未眠,操心忧虑,芳菲面色晦暗,没有半点精神。 但是,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心里是明白的,那个人既然恐吓自己,那就一时三刻,不会先杀了自己。 此时,他干了那么几件惊天动地的事情,肯定要先显摆一下。 自己倒要出去看看,他到底会如何显摆。 她没有和张孃孃多说,只交代她看好小皇帝,便只身出去了。 张孃孃惊吓莫名,冯太后是不是吓傻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而且,她还是只身一人。 芳菲去的,是她和罗迦常常私下约会的地方。 心里还抱着一个幻想,只要见到了罗迦,一切,自然可以有转机。 她的脚步不慌不忙,就如从未发生过任何的血腥,这北武当的一草一木,都依旧那么绚丽可爱。 上山,经过山崖的时候,她一点也没注意到,那些褐色的山石——其中,一块是移动的,如移动的褐色蝙蝠,紧紧地跟着她。 ——————今日到此。很快揭秘,不必慌张。其实,我回头看,这个人是非常清楚的,几乎是明示,不明白,大家为何还要猜测。 试探敌人1 她慢慢地走。 尽管脑子里千回百转,但是,还是将脚步放得很轻松。 听得嗖的一声,她慢慢地回头,是一只野兔。 秋天了,草很深,灰色的野兔潜伏其间,一溜烟似的,被发现了,灰色的耳朵就不停地煽动。 就连那暗处的人都在惊讶,这个女人,好生大胆。明明是这样的时候,她居然敢出来,而且,还如此地有恃无恐,孤身一人。 他心里那么紧张——这是一个好机会。 是的,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杀掉她,易如反掌。 他手里按着一个针形的筒,里面是有毒的烟雾。只要射出去,哪怕强悍如罗迦,也立即束手就缚。 他握着竹筒,手心一阵一阵地冒出汗来,不知是担忧还是恐惧——下一刻,她便会倒下去。甚至一劳永逸。 芳菲浑然不觉,也根本不可能察觉深草丛里那张可怕的面孔,那双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的眼睛。 她还在继续往前走,很快就要到小木屋了,那里的一切,已经被破坏殆尽。自己和罗迦的一切,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她并没有在小木屋停留,而是往前,转了个弯,来到那片金苹果林。 秋日的金苹果,当阳的部分已经红澄澄的了。偶尔有侍卫,但是不知道冯太后为何如此闲情逸致,有心思来欣赏金苹果。 放眼看去,金色的苹果,辽阔的天空,北武当群山起伏,连绵成一朵蓝色的白云,非常的壮观。 再过一些日子,北武当负责的人就会把这些苹果全部摘下来,储存好,拿出交易,一部分运回皇宫,来年春天都还可以吃到。 芳菲伸出手,慢慢地摘下一个苹果,放在鼻端,闻了闻。 好像,她真的只是来欣赏苹果似的。 一直摘了两个苹果,每摘一次,就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然后,她将苹果抛出去。 但是,没有任何的声音。 ——————抱歉,我感冒了,头巨疼,所以更新晚了点,还在写,等一哈继续。 试探敌人2 心里,一直往下沉。 如无底的深渊——罗迦不见了。 这时,方确信,罗迦失踪了。 在发生了如此可怕的事情之后,他也失踪了。 仿佛内心深处,一个支柱的轰然倒塌,完全不可忍受——罗迦也失踪了。脑子也嗡嗡作响,乱成一团,此时,方是慌了手脚。 她蓦然回头。明明没有任何人,却觉得很模糊地声音,仿佛谁在暗处冷笑,得意的,充满了嘲讽的目光。 她忽然跑了几步,冲出苹果林,四周依旧是安静的,一个人也看不到。 她恐慌得无以名状——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是罗迦。如果罗迦都遭遇了不测,自己还岂能是敌人的对手?到底是谁?躲藏在怎样的地方? 她转身,加快了脚步,也不是回去,而是往前。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了,那个暗处的人才阴阴地露出半边脸。当然明白她是来干什么的,来找救兵的。可惜啊,罗迦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抱住她? 可笑冯太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芳菲步履匆匆,往道观而去。 这几天频频发生事情,道观也风声鹤唳。 芳菲尚未进去,就看到一名道士匆匆迎出来,看样子,已经等了许久了。 一见了她,立即道:“太后,里面请。” 芳菲问:“通灵道长呢?” “家师马上要出关了,叫小道等着太后。” 芳菲进去,北武当的高山参茶端上来。芳菲不知为何,再一次想起千叶红和高山参茶的典故——那一次,弘文帝便是用这两种药假死,骗过了乙浑,杀掉了乙浑。那时,弘文帝的死状,绝对是真的,再高明的医生都不可能验出他的假死。 那叫做“龟息”,据说,高明的人,可以保持这种状态达三天。 罗迦当年治病,达不到这种高明的境界,所以,刚一装死,便被道长匆匆弄走,才没留下任何破绽。 ————感冒了,超级难受,今日少更点,明早早点更新,抱歉了,大家。 芳菲发现是他1 她不知自己为何忽然冒起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浑身上下都在微微的发抖。 可是,弘文帝不同,一切,都是自己亲自验证的。 也绝对没用上千叶红和高山参茶,再说,弘文帝也没有这样的动机。他出征之前,身子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何必再费这么大的周折? 高山参茶还冒着热气,腻腻的,有点甜。她端起,喝一口,又放下去。 旁边是道长常用的案几桌椅,打坐的蒲团,正中一个大大的八卦。 芳菲的目光落在案几上的一只签筒上,里面,密密的都是签。 她闲来无事,就随手抽了一支。 一看,上面只有几句话。 寻人何必苦追寻 消息虽真不得知 只恐旁人来做鬼 虚心实意枉奔忙 …… 她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是下下签。 这时,才传来橐驼的脚步声,正是通灵道长。 他已经过一百岁了,这些年,几乎每年都有26个月不等的时间,他会闭关。貌似是道家上的一种辟谷,讲究养生。 每一次闭关出来,他的脸色就更红润几分。 这一次的闭关特别长,几乎达到了半年。所以,看起来,特别的鹤发童颜。 如果不是其他的事情打扰他,他这种童颜,是会一直保持下去的。 二人相见,也不寒暄。芳菲直奔主题:“道长,他不见了……” 道长当然知道“他”是谁。 罗迦不见了。 就连道长也吃了一惊,花白的眉毛几乎都撬起来。 这是何等大事,他当然知晓。罗迦的失踪,到底意味着什么?敌人已经猖獗到了何等的地步? 本来,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经历,真可谓泰山崩于眼前也可以岿然不动。但是,现在却觉得一股寒意,从头到脚地升起来。 就连他鹤发童颜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黯然,显然是吃惊不小。真正地,一下子就老下去了。 芳菲发现是他2 “主上怎会不见?” 芳菲便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大略都告诉了他。 他听得非常仔细,尤其,当芳菲讲起自己昨夜的经历,那种死里逃生的感觉的时候,他更是停下来,还追问了几句。 他站起来,长长的白胡子,显得更加的老,这一刻,他的鹤发童颜也不见了,但觉也衰老了,“主上失踪,也太奇怪了。” 这么多年,谁不把罗迦当成一个坚固的屏障? 而且,他一直在暗处,一切行动,都是暗中进行。是谁?能如此彻底地掌握他的行动?无形之间,悄然地就把他掳走。这岂不是让北国最神秘的组织灰衣甲士,一下失去了所有的优势,变成了不堪一击的一支队伍? 但是,如今,屏藩都被人家撤去了,但是,自己却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芳菲见他此等摸样,立即明白,罗迦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她本是还抱着一星半点的幻想,以为在道长这里,多少可以发现罗迦的踪迹。殊不料,却半点音讯也无。 “可是,道长,罗迦一直没出来。慈宁宫也不安宁,先是赵立死了,接着红霞也死了……道长,我有个可怕的感觉,那个敌人,是想杀光我身边所有的人,然后,才对我和宏儿下手……” 道长也想不出什么劝慰之词,就连他,也觉得嗖嗖的一阵寒意,昨晚,他还在密室里,对于一切,了解得还没芳菲多。 他的脸色更是难看。 “魏晨和张杰呢?” “这二人也失踪了,怎么都找不到。” 没有一个人知道罗迦是怎么失踪的。 就连生死也不明白。 “太后,可以想见,能令主上失踪之人,必然是他非常熟悉之人。否则,一般人,是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的。” 芳菲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肯定得是罗迦毫无防备的人,才有这样的可能。 但是,此情此景之下,罗迦对谁,才会毫不设防?? 芳菲发现是他3 她的声音都慌乱起来:“道长,他真的被人害了?” “太后,你先不要慌张,失了主张。主上向来足智多谋,绝非沉不住气,他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被人害了。有可能,他也发现了什么端倪,是去调查了。” 芳菲明知这是安慰之词,但是,也只能往好处想。 强大的罗迦,无所不能的罗迦,但愿他如此。 只有在通灵道长面前,才敢露出这一点的软弱——她忽然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就如当年的小女孩。软弱的,以为那个戴着高高的羽毛王冠的男人才是天,才是地,才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大人物。有他在,人的生死荣辱,都可以一手掌握,甚至神殿的逼迫,大难的降临,都难不倒他。 可是,风一吹来,她便清醒了。 无所不能的罗迦也倒下了。 剩下的,就只能靠自己了。 不止靠自己——自己还要庇护很多人,比如宏儿。 甚至还要去找出罗迦。 她的语气非常坚定:“道长,我也相信陛下还活着。我没感觉到他有任何的灾难,如果他遇害了,我肯定能感觉到。” 是的,这种感觉是无法替代的。也是她坚信罗迦活着的理由。就如那么漫长的日子,她一直坚信罗迦活着,他就真的活着一般。 “太后,我昨夜在密室里就听得龙吟虎啸,但觉北武当都被震动了似的。看样子,是有大难来临。只是,北武当开山这么久,猛兽都被赶到200里外的后山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是忽然出现,而是有人带来的。” 芳菲顿了顿,这样说的时候,自己也觉得荒谬。 谁能那么大的本事,驾驭这些怪兽? 可是,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绝非是猛兽无缘无故,突然跑来,而是有人操纵的。 “道长,我真的感觉,是冥冥之中,有人在驾驭着这样一批猛兽。” 以猛兽为武器,制造极大的恐慌,先从气势上压倒敌人。 芳菲发现是他4 道长屏息凝神,也陷入了沉思里。冯太后,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胡说八道,她自然有她的道理。 “道长,你说,这天下,有没有能驾驭群兽的?” 道长沉吟一会儿,像在仔细地思索,回答得非常非常谨慎:“太后,这天下能人异士很多,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种可能……很多书籍都有记载,很多奇山上的人士,都能驾驭猛虎、皴貎、甚至大象等猛兽,甚至可以训练作战,威力无穷。据说缅甸国王就能驾驭6000头大象同时作战!你还记得神殿的大祭司么?传说中,历代的大祭司,在大神的护佑下,都有驱赶野兽的强大能量……” 芳菲忽然想起什么,脸色惨白。 大祭司! 在火光里死去的大祭司。 的确,在神殿的传说里,大祭司是有这种本事的。 如果是他们卷土重来,凭借这种驾驭野兽群战的本领,自己如何与之抗衡?再说,舆论肯定席卷起来,愚夫愚妇,对于这种力量,向来是无限的崇拜。不止如此,他们肯定会顶礼膜拜,人心,真是不战而败,还会许多谣言四起……朝廷再是强大的军队,又能做得了什么? 难道,再一次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她敏感地意识到,一场极大的灾难,正在慢慢地靠近。 可是,她立即摇头,这不可能。大祭司是被杀死的。要知道,假死虽然不容易,但是,也不是决不能办到。只要有人协作,有合适的药物,就行。 可若是被杀死的,刀枪无眼,而且,尸体是亲自在烧灵处火化的。 这就绝无可能复生的希望。 换而言之——诈死复生的基本条件——是根本没死,尸身完好,只骗过众人,隐姓埋名。一旦尸身全被毁灭了,那是绝无可能复生的。 大祭司不行,阿当祭司不行,拉法上人也不行。他们都死于烈火或者刀枪——换而言之,肉身都不存在了,就绝没有“复活”的希望。 芳菲发现他是谁5 甚至三皇子也是这样。 他暗杀罗迦后,自己也身中数刀,几分被分尸了,四肢不全,死状可怖,也绝无可能“复活”。而且,当时,他的尸身也是被焚烧了的,只剩下一把枯骨,决无这种可能。 芳菲一个个排除着自己身边的敌人。 但是,一个个,都不像。 都是没有机会的。 她也站起来,背着手,一辈子从没遇到如此棘手的事情。 “道长,除了神殿三长老,我真想不起是什么人了。” 神殿三长老? 传说中那天下无敌的三个百岁老人! 道长还是摇头:“可是,我去年听得就有消息,说三长老已经死了两人,只剩下一个朝晖上人,也远渡重洋,说是去蓬莱县道追求长生不死去了。” 都不是。 那会是谁? 芳菲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滤。 除了京兆王,林贤妃……但是,他们都没这么大的本事。 而且,林贤妃根本不在北武当。 谅她区区一个女子,也没这么大的本事。甚至连死去的小怜,张婕妤……这些人,统统都没有复活的条件,根本不可能这世界上人人能复活! “太后,这几日,北武当要严格戒备。贫道也会协助你。” “多谢道长。” 芳菲见天色不早了,立即起身:“道长,我得找下去。” “太后,你怎么查?” “敌人既然一直在,我就一定能找到线索。” 就不相信,他会一辈子藏着。 “太后,你万万不可大意。事到如今,就只有靠你了。若是你再有一点闪失,北国江山真的就完了……” 冷汗顺着芳菲的额头涔涔地往下掉。 仿佛一条脉络在逐渐地清晰:除掉罗迦,除掉宏儿,再除掉自己……然后,畅通无阻地,把这个江山拿下来。 到底是谁? 是谁才能在戒备森严的北武当上下其手? 有一句话,她不敢说。 ————————今日提早更新额:))周末愉快:)))我就不信,你们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大家猜测,猜中有奖:))香吻三枚:) 爱的心魔1 有一句话,她不敢说。 就算通灵道长看到她惊骇莫名的脸,她也不敢说,而是生生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然后,才说:“道长,我先回去。” 道长立即道:“太后,如今正是危险的时刻,你不宜再轻易行动。” 她苦笑一下,想说什么,但是,还是忍住了,这才告辞而去。 道长看着她的背影,想问的东西,也没问。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法问什么。 芳菲出门,又转回头来:“道长,还有热的参茶么?给我一罐吧。” 参茶? 冯太后专门到这里,显然不是为了来喝茶的。 她似乎也不想做出任何解释。 道长有点奇怪,但是,冯太后问起,他当然马上答应,侍奉的小道士立即拿了一罐装好的参茶。这是道观里面常备的东西,每天都有。 参茶还是热的,冒着一股特有的甜蜜的香味。芳菲亲自提了参茶,这才慢慢出去。 直到走到弘文帝的陵墓边,才停下脚步。 那时,太阳已经快到斜坡了。 秋日的夕阳,带着一种绚烂的凄凉,将这深黑色的石墓照射得特别的悲哀和寂寞。坟墓很高,从这里俯瞰下去,几乎可以看尽整个这一片前山的一切。 但是,没有人试着站在高处过。 除了墓中之人的灵魂! 尽管宏伟浩大,可是,谁知道居住在里面的人的苦楚? 芳菲慢慢地在石墓前停下来,看到上面悬挂的弘文帝的画像——这画像,还是取自他年轻的时候。正是他最好的年纪,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只是脸色那么苍白,连画师也没刻意的修饰。反而给他增添了一种文弱的风度,一如一个正气凛然的书生。 在他生前,这样的表情是不多见的。 许多时候,他的表情比这复杂得多。 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忧惧。 是的,是忧惧。 而非是欢乐。 他这一辈子,欢乐的时候也的确不多。 爱的心魔2 从小,担心自己太子的位置,失去了母亲的庇护,生活得压抑而不安,每一天,都可谓是胆战心惊。 那是常人没法想象的痛苦,一般人,也根本理解不了。 长大了,登基了,又是权臣的压制和戏弄。 好不容易除掉权臣,要大展手脚了,又有了芳菲—— 芳菲自己! 她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他的敌人还是他的爱人? 自己对他妥协得多,还是他对自己忍让得多? 除了一个儿子! 她从未向他妥协! 是的,一直是这样。 政治主张,爱情信念,甚至国家大权——他生前,都拥有得那么不彻底。 也许,他从来不是一个成功的人。 生死,都那么寂寥。 芳菲,也并非是完全不了解他那种忧惧。 她自己也经历过的。 从神殿开始。 从怀宏儿的时候开始。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那种可怕的尴尬和羞辱——绝不敢站在罗迦面前,甚至,再也不敢奢望他还活着——活着的人,永远没法站在死去的人面前。 所以,那些年,她从不敢靠近罗迦的坟墓。 从不敢。 这是她的心魔。 那么,弘文帝呢? 生前,他可否被这些可怕的心魔所纠缠过? 芳菲不知道。 只知道他是一个孝顺的人,甚至是一个仁慈的人。 除了李奕那件事,他其实从不赶尽杀绝。 孝顺的儿子,慈爱的父亲。 也许,还带着迫不得已——那些年,政令尽由她出,他很多情况下,只是点头同意而已。 他这一生,过得更像一个普通的男人。 她静静地站着,心里,滋生出无比的愧疚,无比的心碎——对他的死,不是不难过的。 可是,再大的难过都比不上和罗迦的重逢——是的,彼时弘文帝尸骨未寒,自己已经和罗迦忘情恩爱。 甚至一度连儿子都忘记了。 爱的心魔3 甚至一度连儿子都忘记了。 甚至在祭祀重地。 甚至在帷幕漫卷。 甚至在刚刚止息了陆泰的兵刀威逼之后…… 她看见他! 只因为她看见他! 相思欲狂。 忘乎所以。 那是一个女人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束缚,身子上的,心灵上的,匆匆数年,人,其实都是欲望的奴隶。 她受不了,不想再一辈子被这样拘谨,所以,忘乎所以。 是的,这是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 甚至是极其可怕的亵渎。 何况,他还是她儿子的爹——无论怎样孽缘,无论怎样的悲剧,至少,他是孩子的父亲。除了短时间的怨恨,她并非不曾安慰——如果没有宏儿,真不敢想象,那些日子,自己怎么熬得过去。 是的,他给了她最大的安慰。 一个错误的夜晚之后,结出来的,却是想不到的优异的果实。 她全心全意,喜欢那个错误而来的孩子。 只是! 每一个人心底都深藏着一个自私的魔鬼,都希望自己从此能过得幸福快乐。她一度以为,弘文帝死了,一切的障碍就不复存在,自己和罗迦,总有相逢的一日。 却不料,这相逢来得如此短暂。 罗迦不见了! 这是一种比愧疚更大的恐惧。 她只能凝视着弘文帝的画像——太像罗迦了! 真的太像了。 像得她都不敢多看几眼。 以前,怎么没察觉,他和罗迦是如此的神似? 像得那么多年,他都支撑着她,给予最强大的保护。 如今,这保护的屏藩,已经被撤离了。 冥冥之中,难道这是一种无形的惩罚? 许久,她才蹲下去,慢慢地,将杯子取出来,倒了一杯尚温热的参茶。 “弘,我记得你一直不喜欢喝参茶,一直觉得参茶太甜,太腻了,你反而喜欢喝南朝那些清茶……可是,我很喜欢喝,也想带一点给你喝……” 爱的心魔4 她一边说话,一边将茶水泼在地上。 但是,没有泼完,剩下一点点,她自己喝了。 与君共饮一杯茶。 旧时往日,历历在目。第一次强迫他喝参茶,还是他生病的时候,那时,李玉屏刚死,他身受大祭司的蛊惑,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靠吸食一种迷幻剂维持着生命。芳菲发现了,强迫对他进行治疗。 但是,他不喝,从不喝参茶。 那是他的习惯。 她威逼利诱,他也不肯,再怎么都不肯。 绝望之下,甚至以为她是来催命的。 但是,她当然不是催命的。 却拿出了皇后的权利,才能逼迫他灌下去了满满一大盆的参茶,他才得以好转。 她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那一次决裂。 那是他和她,第一次真正的决裂。 也是他对她,第一次说出那样绝情的话。 言犹在耳,心如刀割。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 燕婉之求,籧篨不殄。 ………… 那是他一辈子的新台之恨—— 儿媳妇,被公公霸占了。 一阵风来。 芳菲忽然觉得冷。 身子,冷入骨髓。 她抬起头,看到秋日的天空。 才知道,秋天来了,冬天也快了。 “弘,我知道你恨我……临死都在恨我……我也不敢祈求你保佑我或者……罗迦……”她没说“父皇”,只说“罗迦”。 “他这一辈子,也不容易……”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谁是容易的呢? 罗迦十几年不见天日的日子,为了儿子,为了自己,为了拓跋家族的名声和荣誉,不得不当一个活死人。 “你可以不要保佑我们,但是,宏儿,他那么小,他是无辜的……他每天都在想念你,你至少保佑他吧……” 一杯热茶洒在地上,一棵青草,仿佛是承载不了如此巨大的能量,被压弯了腰,草叶上,一滴露珠,咕噜着,滚在地上。 爱的心魔5 水滴! 这声音那么清晰,就如这一轮的夕阳,随着红光的熄灭,一切的朝露,一切的爱恨,都会被带走。 她忽然陷入了一种彻底的虚空——一种可怕的虚空,从此,无依无靠。 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的那种迷狂。 冯太后,第一次,从内心深处,如此的脆弱。 甚至不是麻痹敌人。 只是女人的一种本能的,与生俱来的胆小和恐惧。 就如在密室的时候。 被关押的那些黑沉沉的日子。 再也不知道,过了今日,还能不能有明日。 弘没了! 罗迦也没了!! 一切的依靠都没了! 她扶着墓碑,一如那么多年的依赖,内心深处的依赖——多么希望,他能指点迷津。 生者对死者的敬畏。 祈望那种无所不知的冥冥之中的威望。 “弘,求你了,求你保佑我,一定要保佑我们。除了你,我别无依靠。” “太后!” 她惊疑地回转身。 这声音那么清晰,那么脆,透出一股子的明亮。 竟然是小叶伽。 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都是汗珠,显然是奔跑得很仓促的缘故。这个孩子,从来都是老成持重的,怎会忽然跑成这样? 芳菲好生奇怪“叶伽,你怎么啦?” 孩子气喘吁吁的:“太后,我刚才想去找皇上,可是,经过那里……忽然看到一只很奇怪的蝙蝠……好可怕呀……” 今天,他本是该去陪宏儿伴读。虽然也遭遇了昨日的危险,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早已忘了此事似的,一点也没了惊惧之色,反而一大早,就按照规定的时间前去。 他本是个认真的孩子,一丝不苟。 但是,昨夜宏儿受惊,今日就取消了课程。情况紧急,也没人专门通知他。这孩子去了,才知道皇上还在休息,又折回来。 芳菲立即问:“蝙蝠有什么可怕的?” 神秘的蝙蝠1 芳菲立即问:“蝙蝠有什么可怕的?” 孩子十分认真:“那蝙蝠太大了……” “有多大?” “有一个人那么高……”他比划着,“这么高……”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身高。 芳菲吃了一惊,怎会有这么大的蝙蝠? “叶伽,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太后,我肯定没看错。我看到那蝙蝠很奇怪,张开羽翼,就像能在草地上翱翔一般。我正想走近一点看,但是,一下就飞走了……” 他手指着草丛的方向,眼神倒并不惊悸,而是充满了好奇:“喏,太后……就在那里……我就是在那里看到的。” 那是一片深浓的草地。 旁边是一座悬崖俏皮,褐色的怪石嶙峋。 “太后,蝙蝠就在这上面,他最初是走的……不是飞的……就像一个人一样行走……是褐色的……” 褐色的蝙蝠? 蝙蝠不都是黑色的么? 怎会出现褐色? 最近的怪事那么多。芳菲不由得留了一个心眼,丝毫也没把这孩子的话当成戏言。 她定了定心神,仔细地看叶伽。 小孩子一本正经,绝无戏言。 这是一个老实沉稳的孩子,有一种远超他的年龄的成熟。 “叶伽,你确定看清楚了?” 叶伽点头,目光并不像以前那样集中,反而东张西望的,就像还在寻找那个蝙蝠的样子,还在比划,心有余悸:“太后,那个蝙蝠看起来好吓人……” 芳菲心里一动:“蝙蝠有没有想要伤害你?” 小叶伽抓抓头皮:“这……我没看出来,当时只是很害怕……等我追去看,它就跑了……太后,北武当以前有这么大的蝙蝠么?” 北武当? 只怕哪里都没有这么大的蝙蝠。 而且,这不是什么原始丛林。 ……………………………………ps:等一哈继续刷哈,继续更新………………我先吃点早餐继续写…… 神秘的蝙蝠2 芳菲本是一片迷糊的心思,此时,慢慢地,仿佛出现了一丝脉络。 但是,她理不清楚。 怎么都理不清楚。 好像有什么在脑子里盘旋,灵光一闪,但是又无法冲破那种迷糊。 小叶伽还在对着刚刚蝙蝠出没的地方东张西望。 她慢慢地上前,那面悬崖,正是弘文帝陵墓的背面。 当时,为了防止有人对先帝陵墓不敬,所以,陵墓地址特别选在这里。背靠悬崖峭壁,面对春暖花开,整个就像一个巨大的帽子,而他的陵墓正在帽子的中间。 很多人都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正对着北国的大好河山,昭示着子孙后代的兴旺。 芳菲本是无意中看过去,但是,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其实,那是一个很寻常的情况,只是一条出没的小径,一片杂草丛生的地方,只不过,现在,这一片草地已经被踩倒,践踏,就现出了一片长长的空白。 昨夜猛虎来袭,无数士兵奔跑过,就连弘文帝的陵墓都遭到了轻微的损毁,这一点也不奇怪。 但是,芳菲觉得奇怪,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 她上了一处稍高的地形。 这下,居高临下,就看得比较清楚了。 不止是杂草被铲除,倒掉,而且,整个的路径都乱七八糟,相当于被无形地截断,改道了。 这块杂乱的地方,就相当于一个刀子,狠狠地,将这只帽子斩断了—— 人们历来讲究风水,龙脉,就好比龙脉,被人挖断了一般。 她心里一凛。 是谁,如此用心险恶? 就算老虎奔过,哪里会如此“恰好”? 她心里一动,立即往前走。 前面正是悬崖峭壁,参天林木。 秋日的杂草起伏,就如隐藏了无数的妖魔鬼怪。只是,没有任何的蝙蝠出没。按理说,蝙蝠是该黑夜出没的。 小叶伽见她竟然敢往前走,吓得怯生生地叫她:“太后……天要黑了啦……您要去哪里?” 神秘的蝙蝠3 芳菲回头。 终究是小孩子。 再怎么少年老成,此时,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孩子而已,看天黑了,又看是个女人,就怕得厉害,怯怯的:“太后,里面会不会有老虎啊……” 芳菲本也心情紧张,被他这么一问,反而笑起来:“叶伽,你害怕了?” 她看了看道观的方向:“你先回去吧。不用怕,我在这里看着你。” 孩子竟然挺起胸膛:“不,太后,你不怕,我也不怕。” 才经历了昨晚的恐惧,这孩子,明明害怕,但是,还能如此,显然是担心她一个人,才故意说自己不怕。 芳菲这才真是对这个孩子刮目相看:“好,你跟我一起来。” 小叶伽立即跟上去。 其实,不远处就是侍卫,她也不是完全肆无忌惮。 但是此刻,她宁愿让一个孩子跟着,也不愿意让任何的侍卫接近。 那是一个赌注。 盛大的豪赌。 以自己的身家性命。 二人往上爬了一阵,高大的树木阻挡了她的脚步。 只能停下来,看那翘壁上褐色的丛林,一些裸露的石头,还有一些被风化掉的怪石。她盯住看了良久,心里竟然有点儿寒冷。 小叶伽见她面色那么惨白,急忙问:“太后,你怎么啦?” 她指着那面峭壁:“叶伽,你看,像不像一个人?” 叶伽放眼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7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7部分阅读 去,几乎惊呼出来:“天啦,太后,就是那个蝙蝠……是一个蝙蝠……” 石壁上,是一只蝙蝠。 准确地说,是一个类似蝙蝠的图案。 也许是天长日久的风化所形成的,它的翅膀张得很开,颜色很淡,就如一只被加长加粗了许多的巨型的怪物。 “叶伽,你先前看到的就是这个?” 叶伽面色煞白,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太后,就是这个……就是这样的……” 那是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是这个活化石一般的图像,自己复活了。 神秘的蝙蝠4 芳菲心里一阵一阵地寒意。 但觉这刺骨的秋风,几乎要把背心刮破似的。 叶伽连声音都有点儿哆嗦了。 “太后……天黑了……” 的确,快天黑了。 最后的一缕残阳,血一般地挂在天空。但是,被树梢遮挡了,穿不透这浓郁的丛林,所以,这一片居高临下的谷地,看起来更加的幽暗,鬼魅。 她忽然做了一个决定,转过身,神色非常严肃:“叶伽,你先回去。” “太后!” “你马上回去!” 这是命令。 是当今天下皇太后的命令,而不是一个女人的命令。 她比皇帝还大。 叶伽不敢不从,却嗫嚅着:“太后,您不回去?” “你出去的时候,大喊一声,外面就有侍卫接应你,会将你护送回道观,你不要害怕。” 叶伽还要说什么,但是,又不敢不听,只好出去。 芳菲看着他的背影离去,直到听到那一声大喊,知道有侍卫来接应,会平安把叶伽送回去。再说,这样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也没人会针对他。 她孤身一人,反而放了心,没那么害怕,顺着一条草丛掩映的小径就往下面走。 蝙蝠图案在半山腰,她此举,便是要下去看看。 刚走了一截,但听得林间风起,呜呜呜的,将她的衣裳都吹拂起来。她的身子也有点收不住,但觉是一阵一阵的哭声一般,在这席卷而来的秋风里,叫人断肠。 她心里一震。 是谁在这里哭泣? 但是,仔细地凝听,却只是风声,呜呜呜的,那么凄厉,此外,什么都没有。 她以为是错觉,等了一会儿,风势稍微小了,又往下走。 可是,刚走了几步,又听得风起,依旧是那种呜呜的哭声,这一次,哭声非常明显,也更是浩大,就如一个人或者说一群人,受到了无尽的冤屈和残酷的对待,凄厉、悲惨,令人不忍啐听。 他和罗迦1 芳菲再是大胆,也不敢走了。 越是下面,灌木杂草越是丛生。 夕阳的影子也不见了。 要黑,又不彻底。 那是一种朦胧的意境。 就连墙壁上投射的巨大的蝙蝠图案,也迷离起来。 这时,那种凄厉的哭泣之声,仿佛又消失了。 芳菲一咬牙,心一横,又往前面走。 这一次,风很轻,真的是很轻,是慢慢大起来的。 不是来自天空,也不是来自树林,是来自那片山谷,妖风阵阵,芳菲根本动不了脚步,身子几乎要被刮跑,慌乱之下,她匆忙抱住身边的一颗碗口粗细的树木。 那种嚎哭的声音,现在非常明显了——是和风一起的,阴森森的,仿佛是这群山里的蝙蝠在成群结队的哭泣。 芳菲的心几乎停止跳动了。 可是,偏偏此时,一群黑压压的东西飞来。 最初她还没注意。 等靠近的时候,忽然面色惨白。 蝙蝠。 全是蝙蝠。 这山谷,显然是它们的栖息地。 芳菲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松手,掉头就往山上跑。 她脚步踉跄,拼命地跑,身上,耳边,衣服上,头发上……到处都是蝙蝠……也许,还是有毒的蝙蝠……这些蝙蝠缠绕着她,追逐着,仿佛不把她的血吸干,绝不会罢休。 但是,她并不去扒拉,也不去攻打。 她明白,只要自己出手,真的要见血。 只要自己见血,就死定了。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爬上去的。 上面,是弘文帝的陵墓。 她几乎是瘫软在那个墓碑旁边,紧紧靠着墓碑的支撑,才不致于立即晕过去。 无可压抑的悲哀与恐惧。 她也压抑不住,失声痛哭。 山上的残阳,从山谷里升上来,最后的一丝红色的光圈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晚霞,也是血红的,如一个巨大的妖异的风火轮,笼罩在芳菲的头上。 他和罗迦2 她的哭声传得很远很远。 如此的凄厉,如此的无助。 仿佛已经到了世界的末日。 罗迦缓缓地撑开眼睛,然后,又闭上,心如刀割。 他并未被捆绑,也没遭受任何酷刑,但是,动不了,一点都动不了,就如一个得了软骨症的人,只能坐在那个冰冷的石板上。 哭声是从上面传来的,肆无忌惮,撕心裂肺。 许久,他叹息一声。 这叹息声,惊扰了洞口的人。 他一直贴着褐色的墙壁,此时,他看起来就不像一只蝙蝠了,而是一个壁虎,单薄的身子,几乎完全贴近了石壁里。 听得叹息,他回过头,“陛下,你在伤心?” 罗迦不是伤心——是心碎! 他显然对这一结果非常的满意,又不无遗憾:“唉,终究还是功亏一篑。冯太后,也真算大胆了。天下女人,敢像她这样走进这片山谷的,估计除了她,再也没有别人了。可惜啊,可惜……要是她再走几步就完美了。那些蝙蝠,一定会吸干她的精血。要知道,最多一刻钟,她就会变成一具真正的皮囊,空空的皮囊,哈哈哈……” 杀人的陷阱。 连死都是蝙蝠干的。 一切,跟别人无干。 计策多么完美。 罗迦还是淡淡的:“要她死还不简单?其实,你最后关头不该放弃的。只要再略施一计,她一定会走下来……” “哈哈哈,走下来?走下来找你?” 他蓦然回头。 蝙蝠一般的眼珠子盯着罗迦:“为了寻你,冯太后,还真是不知死活,陛下,你也该知足了……” 他没说下去。 因为,那凄厉的哭声越来越清晰,仿佛是顺着山谷的藤蔓飘下来的,一阵一阵的。 这一次,绝非是障眼法,而是真的,是真人的哭声。 是冯太后的哭声,从弘文帝的陵墓顶端,向这山谷里洒下来。 如一把鲜红的血,涂在胸口。 他和罗迦3 罗迦还是淡淡的:“可怜的芳菲,也许,她在墓碑前受伤了。” 墓碑前! 弘文帝的墓碑! 而非是罗迦的墓碑。 他扬手,带起一阵风,声音那么凌厉:“这跟弘文帝何干?陛下大人,她是在为你哭泣!因为你!这个虚情假意的女人,不可能为了弘文帝的死而伤心……啧啧啧……你听听,她的哭声都那么假……太假了……那是在哭你,在找你,罗迦大人……可是,你放心,她找不到的,一辈子都找不到,哈哈哈……” 这笑声是肆无忌惮的。 传得很远很远。 但是,从山谷往上,半路遇到阵阵的松涛,就变了,变成了一种哭泣……无比凄惨而悲凉的哭泣…… 偏偏冯太后的哭声,从上面压下来。 两种奇怪的声音,交织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悲哀。 就如暗夜里,无数被放出来的孤魂野鬼,在拼命地寻找着最后的出路。 “她不是为他哭……不是为弘文帝……不是……” 他的声音也像某一种的夜枭。 磔磔云霄间,席卷着一种风暴一般的可怕。 “陛下,你也许在好奇我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吧?” 罗迦没有做声。 “哈。那是因为你们这对狗男女的j情……j情!!”他的语调不知是愤怒还是痛心,“弘文帝尸骨未寒,你们就在干什么?” 罗迦一怔。 他歇斯底里,忽然一挥手,一个东西就扔过去。 罗迦没法躲闪,原来是一块碎石,正好砸在他的鼻梁骨上,顿时鲜血横流。 “你们这对狗男女……弘文帝烧灵的那天,你们在干什么?你们躲藏在帷幔里,卿卿我我,当着他的陵墓……无耻之徒……无耻之徒……” 就好像他曾亲眼所见一般。 罗迦惨然闭上了眼睛。 他本来一直都在奇怪,为何自己行踪如此隐蔽,也会被人发现了端倪,而且跟踪巧妙,顺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他和罗迦4 原来,是从那一天开始暴露的。 那是他正式露面的第一天,平叛了陆泰的暴动,遇到伤心欲绝的芳菲……十几年相对不相见的日子,无数个日夜的相思欲狂,那时,二人都失控了,就如脱缰的野马,在弘文帝的灵堂之前,在重重漫卷的帷幕之下……第一次的亲热缠绵…… 殊不知,那时,已经混进了一双监视的目光。 在二人最无防备的时候。 一切,便是从那一天开始注定的。 所有的行踪,全部暴露。 “你们这对狗男女,就那么等不及?就不怕玷辱了死者的亡灵?” 罗迦无言以对。 他却笑得得意,非常非常的得意:“死去的罗迦陛下,不知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诈死,复活,隐藏在北武当的山山水水里,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哈哈哈,陛下,你是想用你死人的身份威慑什么?警告什么?想再一次把失去的一切,重新抓到你的手里?所以,你暗中扶持冯太后,想跟她一起,联手处死你的儿子,重新执掌政权?可真是上天保佑你……还没等你动手,他自己就死了……” 他忽然住口。 就连空气,也变成了一片死寂。 罗迦面色惨白,如挨了狠狠的一棍子。 只有皇帝才能明白这番话的含义。 只有权利,才知道这一番杀机。 “还有冯太后这个女人!和弘文帝媾和,生了一个私生子也就罢了。可她偏偏还恬不知耻,不守妇道,连自己的儿子也不管,只沉溺于权利和欲望……” 罗迦忽然睁开眼睛。 目中,露出一抹可怕的精光。 带着浓郁的杀气。 他立即住口,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自来,他就是害怕这个人的,那是骨子里养成的一种习惯性的服从——再怎样,罗迦,也是有三分威慑力的。 好一会儿,罗迦才缓缓地:“别人都可以那么说她,就你,不行!!!!” ——————今日到此。 最毒的报复1 自来,他就是害怕这个人的——再怎样,罗迦,也是有三分威慑力的。 好一会儿,罗迦才缓缓地:“别人都可以那么说她,就你,不行!!!!” 那时,他的身子已经退无可退,贴着墙壁,如一个忽然失去了脊椎的人。 那是狠狠的一棍子。 四周,一时非常肃穆。 那是一种死寂的空气。 无比压抑。 只隐隐地传来芳菲的哭泣声,那么鲜明,那么悲惨——或者,只是一种错觉。 他竖起耳朵,想听的更加仔细一点。 但是,只有风的声音,松涛阵阵,就像她从来没有哭泣过一般。 他的笑脸,变得非常非常难看,连得意之色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无比的茫然。 罗迦说完了这句话,也再也不开口。 一直闭着眼睛,如一个即将入定的老僧。 或者,下地狱。 甚至连身处的坏境都不在乎,连生死也不关心。 这样的神色,激怒了蝙蝠一般的人,他站起来——没错,是站起来——本是贴着墙壁的无脊椎动物,身子忽然站得笔直。 他很瘦,就如一根标枪一般。 阴沉的最后一点光线落在他的脸上,才看出来,那些皮包骨头的眉目,在逐渐地还原,融合,生长……就如一条蛇,蜕了皮,慢慢地游动,重新在开始生长,要焕然一新。 他狠狠地盯着罗迦。 眼里的茫然,失落,甚至敬畏,都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教训我?” 罗迦没做声。 “我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全都是你!哈哈哈哈……” 他再一次笑起来。 十分的猖獗,十分的嚣张。 “你可以诈死,谁不会?我向你学习,难道也错了?这一切,我都是向你学的……哈哈哈……” 罗迦心如刀割。 他的确是一个老师。 但是,不是一个好老师——在这件事情上,开了一个非常坏的头。 最毒的报复2 “你这个伪君子,厚颜无耻,表面上打着温情脉脉的旗号,事实上,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在偷窥,偷窥……” 他大声地指责。 “你既然没死,就正大光明地现身好了。可为什么偏偏要藏头露尾?为什么?你明知道芳菲生了别人的儿子,你还是藏起来,一直藏起啦……哈哈哈,难道你天生就是一个缩头乌龟?” 是缩头乌龟,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伟大? 一切的高尚,仁慈的道德面具下面,到底隐藏着多少的阴谋诡计? 或者说,哪一个男人,能忍得下这样的一切? 老婆生了儿子,但不是自己的。 如果是普通男人,一个懦弱也就过去了。但是,他是皇帝。 曾经武力赫赫,逐鹿天下的人,他能忍下去? 忍的结果是什么? 是为了复仇? 那是一个政治性的解读。 跟一般人的解读完全不同。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皇位不再来,大权不再了,你在等,等待机会……好将你的对手一举干掉……” 他说的是“对手”,而非是儿子。 罗迦的对手是谁? “所以,你如一只丑恶的蝙蝠,昼伏夜出。企图将所有的一切都掌控在你的手里,通灵道长、灰衣甲士、甚至芳菲、甚至宏儿……是从那次芳菲摔下山崖开始的?那时,你就企图夺取芳菲,夺取宏儿,反攻倒算,夺取北国江山了?哈哈哈,罗迦陛下,你真是打得如意算盘,你想把孙子变成你的儿子?可是,你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弘文帝尸骨未寒,你就等不及跳出来,企图掌控一切,接手一切……哈哈哈,你认为,这可能么?” 恨! 那是一种刻骨的恨!! 经历了无数的压抑,无数的折磨,无数的心理交战,无数的恐惧之后的一种恨…… 恨之入骨。 如果你经历过那么多惴惴不安的日子,就知道了。 最毒的报复3 罗迦的面上,第一次露出惊恐。 那是真正的恐惧。 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那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之所以藏匿不出,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男人。 是的,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而已。经历了生死,经历了宿命,他以为已经逃过了一劫。不当皇帝了,反而轻松自如。要知道,这天下只有一个皇帝,但是,那个龙椅的宝座,许多屁股都想坐上去。 但是,当了皇帝的人,才知道,那滋味,其实并不那么美妙,起早贪黑,劳心劳力,内忧外患,一刻也不得安生……一个普通男人,反而就轻松多了。 普通男人,当然不是从政治角度出发考虑问题,他的原则,只是一个父亲,或者一个丈夫……其他的,真的忘了。 可是,别人能够不在乎,他怎么能不在乎?先帝,也曾经是皇帝。而且是那么一个有威慑力的皇帝,死后,阴影都在镇压其他人的灵魂。 蝙蝠一般的人,不失时机,第一次,如此准确地捕捉到了他脸上的恐惧。 一种无限的快意涌上心头。 “哈哈哈哈……你也怕了?罗迦陛下,你也怕了?” 怕人,岂是罗迦陛下的专长?这么多年,他在北武当偷窥,用他的“灵魂”镇压众人,让所有的人都不能大口呼吸,不敢安宁,如今,这威力失去了? “哈,我得感谢你,这方法可真不错。原来,用灵魂慑人,比用肉身,更好得多。就像你,阴魂不散的,十几年,一直飘荡在北武当的上空,让所有人都从不敢轻松……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下……所有人都是跳梁小丑……” 甚至包括芳菲。 那一件天大的丑闻,多少年如一日,如重重的磨盘,压在心口。 “当年,我非常奇怪,心想,堂堂罗迦陛下,怎么忍得下这样的奇耻大辱。却不料,你不是在忍,这是你的武器……” 最毒的报复4 掌握一个人的隐私,然后,牢牢地捏在手底,让这个人供自己役使。 就如朝廷的御史、特务机构,手上总是有一本厚厚的账本,记载着官员们贪污受贿或者嫖妓舞弊之类的糊涂账……你不知道没关系,只要朝廷想对你动刀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用就行了。 平常不是不整你。 而是时候没到。、 罗迦,便是这样一个掌控他人阴私的阴毒小人。 这一辈子,他从没和罗迦说过这样多的话。 也从没如此把内心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面前。 罗迦的眼珠几乎没法转动了。 他老了,这一次,是真的老了。 就连打坐的姿势,也变得那么无能为力。 如果一个人,从内心深处老了,他就真的老了。 风吹来,他的银白色的头发飘起来,额头上的皱纹,变得那么深,一条一条的,书写了沧桑的痕迹。 南征北战一辈子,地下阴影十几年,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 做男人失败! 做父亲失败! 做丈夫失败! 就连皇帝,都当得很失败——因为,一个人,万一不小心做了皇帝,是必须一辈子保持皇帝心态的。 可是,他也许是很久没做了,失去了这种心态。 猜忌一切,怀疑一切,打倒一切。 秦皇汉武,莫不如此,所以,亲生儿子,多年夫妻,都可以——杀之! 毫不怜惜! 所以,他们的名字才叫——孤家寡人! 全世界,除了自己,谁都是不能相信的。 黑夜袭来。 如一团浓重的墨汁浇下来,四周,再也没有一丝光亮。 “哈,罗迦陛下,我忽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你认为如何?” 他是征询罗迦的意见,但是并不指望罗迦回答:“现在冯太后,势焰熏天,是名副其实的女皇帝了,其实,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真正的女皇……就这么个势力滔天的女人,如果,我现在公告天下,当今天子,其实是她的私生子,你猜,她会得到怎样的结果?” 那是一个毒辣的报复。 毒到了极点。 ——————今日到此:) 芳菲的反攻1 那是一个毒辣的报复。 毒到了极点。 罗迦倏然变色。 眼中的怒意,就如一把火焰。 但是,很快,这股怒气就熄灭了——和他的人一样,变得那么精疲力竭,连发怒都没了力气。 蝙蝠一般的人,紧紧地盯着他的脸。 见他欲动不动。 笑起来。 十分惬意。 这一笑,他面上那种可怕的神情便变得柔和起来。 “陛下,你怕了么?” 他如在自言自语:“其实,你有什么好怕的呢?反正,身败名裂的又不是你,是你的儿子弘文帝……” 死后,再在弘文帝身上泼一盆脏水。 他的儿子。 他的父亲。 他的爱人。 甚至他自己。 都必将随着这盆脏水——万古流“芳”。 多么毒辣的报复。 “宏儿才十岁不到,可怜啊!” 不知是谁在叹息,重重的。 罗迦还是没有开口。 到了这时,他反而镇定自若。 就如这一切,都不曾听到过一般。 屏息凝神,再也没有芳菲的哭泣声——月黑风高夜。 她走了。 事实上,她的好日子很短很短,乍然回首,就这么金风玉露一相逢。此外,她的日子都是忙碌的。 女主当政,皇后垂帘,失败的例子居多。无他,眼界制约了,除了传统的宫斗权谋整整人还差不多,但是,到了需要大政方针的时候,就该抓瞎了。吕后如此、后来的慈禧太后如此,把权臣斗倒就万事大吉,剩下的就该奢侈腐化,至于军国大事,那是根本没谱的。 千古只冯太后和武则天除外。 干皇帝的事情,就要把自己当成个男人。 当别的女人在化妆打扮的时候,她们都在看奏折。 和男人斗,和权臣斗,和内政外交斗……军事,经济,改革…… 她已经不像一个女人了。 甚至头发也灰灰的了。 已经到了中年了。 干掉四个皇帝2 真没想到,现在迎接她的,却是这样一场巨大的暴风骤雨,人生中最大的一场危机。 权利! 名誉! 甚至生命! 她自己的,宏儿的! 昔日还有弘文帝支撑着,现在,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而自己,躲避了这么多年,能帮她什么呢? 巨大的危机到了,自己反而先陷落了,留下一个女人单打独斗算什么? 一种比死还难受的巨大的挫败,牢牢地将他吞没。 反而是他的对手,在黑夜里,发出绵邈悠长的叹息:“这一计真不错!罗迦陛下,弘文帝陛下、冯太后、小皇帝……哈哈,都完了,全都完了,一举干掉三个皇帝一个太后……哈,也许是四个皇帝……我真是天才,最最强大的天才!” 那是他给自己的评价。 巨大的天才。 至于罗迦,他真的没有放在眼里了——昔日意气风发的战神,如今,不过区区一老人,一个囚犯而已!何足畏惧? 芳菲看不到罗迦的白发。 也听不到他的叹息。 那时,她还伏在弘文帝的墓碑前失声痛哭。 夕阳一点一点地从她头顶淹没。 许久,芳菲才慢慢站起身。 但是,她很快加快了脚步。 因为,她看到慈宁宫的方向,一股烟雾。 那股不祥的预感,嗖地扩大了。 失火了? 宏儿还在里面啊。 她飞速奔跑。 后面风乎乎地跟着,还有侍卫惊骇莫名的声音:“太后,太后……” 他们以为有刺客或者什么洪水猛兽,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等芳菲明白的时候,停下脚步,才看到那是一阵轻烟,是的,只是一阵轻烟而已,笼罩在墨色群山之间,如梦似幻。北武当的夜色,美丽的出奇,将慈宁宫整个地笼罩,淡淡氤氲,浓浓芬芳,一点也没有杀气。 一个小人儿上来扶住了芳菲,怯生生的:“太后,太后,您怎么啦?” 干掉4个皇帝3 芳菲低下头,看到那个少年清澈而善良的眸子,带着纯真的关切。竟然是叶伽,这孩子居然还没走,显然一直躲藏着,等她出来。 他生怕芳菲责怪他,嗫嚅着:“太后,我不是不听您的话,我是怕……我怕您被那个蝙蝠……所以,恳求他们放了我,让我在这里等您……”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些侍卫同意。芳菲紧紧拉住他的手,紧绷到了极点的情绪忽然缓解下来:“叶伽,你跟我回慈宁宫,这些日子天天都和陛下一起。” 孩子眼里露出一抹惊喜:“真的么?” “真的。” 老远,听得宏儿的声音,他早已醒了,到处在找太后。但是侍卫们奉命严密地保护他,根本不让他外出一步。他一直在高处张望,看到芳菲回来,才冲出来,扑在她的怀里:“太后,你到哪里去了?” 芳菲紧紧地搂住他。 此时,慈宁宫四周,山上,都是密密匝匝的侍卫,关卡。但是,她却觉得那么空荡,虚妄,仿佛这些都是木偶,婴儿一般,毫无抵御的能力。 夜风打在身上,以及孩子那冰冷的手。 孩子在害怕,昨夜的恐惧,没法令他心安和忘却。 母亲的本能涌起,她紧紧地搂住他,除了自己,还有谁能保护他? “宏儿,我们该用膳了。我饿了,你看,今晚还有叶伽一起吃饭……对了,妙莲呢?叫她们一起来吃饭。” 新雅早已带着小女儿闻声出来,躬身一边行礼。 妙莲还小,昨夜的惊吓已经忘了,眼珠子好奇地看来看去:“太后,今天我和妈妈还能在这里吃饭么?” 芳菲笑起来:“能。妙莲,还给你做了新衣服,你很快能穿上了。” 小女孩大喜过望:“谢谢太后。谢谢太后。” 孩子们围在桌子上,熙熙攘攘的,人一多,自然忘记了害怕。 少年不识愁滋味,他们害怕的时间总是很短暂。 干掉四个皇帝4 芳菲看宏儿的时候,他正在和两个孩子嬉笑,打闹。因为太过靠近,好像大家也忘了他原本是小皇帝。尤其是妙莲,她从未进宫,不知礼仪,手里拿着一个大鸡腿在啃,又有话要说,就贴在宏儿耳边,油漉漉的小嘴巴几乎亲在了他的脸上。 也不知是讲了什么有趣的话,宏儿咯咯地笑,就连旁边的小叶伽也笑起来。 孩子们无限快活。 因为有年龄相当的小伙伴一起陪着玩儿。 只芳菲坐在一边,脸上也带着笑容,仿佛之前遇到可怕蝙蝠的事情,都是一场梦而已。 芳菲连夜召见从外地赶回来的李冲。 故人,君臣,一杯清茶。 芳菲想起死去的李奕。但是,她没提起。李冲显然也想到了,也没提起。 反而是李冲先开口,单刀直入:“太后,昨夜发生的事情太离谱了,我今天调查了,找到了一些很奇怪的线索。” 芳菲静静地听着。然后,从桌上厚厚的一堆奏折里随意拿起几本递过去。 李冲一看,这些都是京兆王等上书的,理由是最近北武当不安宁,为安全起见,皇太后必须马上和陛下回到平城。 其他的,诸如言官的上书,说什么皇帝逐渐大了,必须回到玄武宫居住云云,不能一辈子依靠着皇太后。 这些奏折,显然都是京兆王指使人写的。 逼宫之意,图穷匕见。 李冲断然道:“太后,此时万万不可回去。若是回了平城,事情更加不可收拾。”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京兆王此人好生古怪。在陆泰作乱的时候,他这个幕后主使者,却跟没事人样的,把自己洗白了。当时,我就在调查他了,最近,我安排的人收集到一个证据,发现他经常和一个神秘的人联系,出入之间,有很多古怪之处……” “什么人?” “一个南朝来的和尚。” 芳菲吃了一惊,南朝和尚? 干掉四个皇帝5 “我已经略知一点此人的背景,是南朝一个鼎鼎大名的妖僧,据说能呼风唤雨,起死回生,有许多信徒……” 起死回生,当然谁也没这个本事。但是,芳菲忽然想起一种迷|药,当初大祭司曾经给弘文帝用过的一种迷幻麻醉剂。 李冲的声音十分低沉:“太后,京兆王手握重兵,桀骜不驯,一向看不起南人,如今,竟然和一个南朝妖道搅合在一起。” 芳菲的回答却跟此事毫无关系。 “李冲,前些天,我和皇上都做了一个梦。梦见弘文帝说他自己遭到了毒害。” 李冲大吃一惊,额头渗出冷冷的汗水。 这是冯太后第一次在他面前谈起弘文帝。 还有小皇帝。 宫闱秘闻,言之者死。 他知道自己的哥哥李奕是怎么死的。 他低着头,竟然不敢听下去。 芳菲镇定自若,走到旁边的紫檀木的桌子边,打开抽屉,拿出一件东西递过去。 李冲接过一看,面色更是遽变。 这是一份可怕的赏赐。 准确地说,那是一份铁券丹书。通俗点讲,是皇帝出示的一种免死金牌。本朝历史上,还从未有大臣获得过这种东西,上面,有小皇帝和冯太后的玉玺亲笔。 他跪下去。 芳菲甚少礼仪,故人之间,更是熟不拘礼,这几乎是李冲第一次跪在她的面前。 “太后,这赏赐太重,我无尺寸之功,万万不敢拜领。” 芳菲并不立即叫他平身,声音十分萧瑟:“其实,自从你哥哥死后,我就想发一份这个东西给你了。拖延至今,今天也该发出去了。” 李冲拿着丹书,心潮澎湃。 想当年,自己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臣到现在名噪一时的重臣,所谓建功立业,叱咤风云,全是这个女人一手提拔的。 无限荣宠,世代风光。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也。 他肃然:“纵然粉身碎骨,李冲也当尽心竭力,誓保北国江山。” ————————欢迎大家使劲乱猜,猜不对可以怪我,反正我命苦,一直是背黑锅的,习惯了哈:)))。 再啰嗦几句: 1、抱怨速度慢的——我这算很快了;您不能指望收尾阶段,我还一天20更撒; 2、催促结局的——我说了几百次了,这是在原有内容的基础上(注意这个上字)里多出来的,附赠品,您爱看不看,认为是鸡肋也罢,等不及也罢,那您可以——不看; 3、抱怨看这一本书包了n个月的人——我更有理由——叫您2元买断,一劳永逸,子孙都可以看,您非要包月10元,您还怪我?所谓,命苦不能怨政府。怪你自己吧,谁叫您大爷钱多花不完呢!:)))) 4、周末了,先说大家周末愉快。每人亲三下:))嘻嘻 对了,我的微薄开通了: 地址: tshubao2/yuexieygqg ————欢迎大家找我玩儿。 枪杆子里出政权1 他肃然:“纵然粉身碎骨,李冲也当尽心竭力,誓保北国江山。” 那是一张跟李奕酷似的面孔。 有一瞬间,芳菲有点失神。 想起那些过去的岁月。 那些遥远的故人。 曾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风云岁月,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缕孤魂。 但面前的这张面孔还是诚挚的,充满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情怀。 那是一种高尚的情怀。 芳菲慢慢地坐下去。 稍微觉得欣慰。 这才把话说下去。 “那一晚,先帝入我梦中,大有责怪之意……” 责怪之意很明显! 就是对自己和罗迦的亲热,非常非常的不满。 但是,李冲明显不知道,为何会不满,他一直以为,是出于政治纷争。 芳菲也没解释,决口没有提起罗迦。 “那个梦非常真实,我梦见先帝也就罢了,但是,宏儿竟然跟我做一样的梦。而且,他讲起来,也是非常真实的。我一直疑心是有人在做手脚。随后,赵立死了,红霞也死了……这个人,明显是在向我示威,要我慢慢地变成孤家寡人……”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李冲听得非常仔细。 “太后,是否有人利用了什么迷魂药之类的东西,在利用先帝行事?” 这也是芳菲所怀疑的。 这个人,一定很了解自己——至少很了解宫廷斗争。 知道自己最害怕什么——便来什么。 装神弄鬼,把一切都往弘文帝身上引导。 因为,他有理由让大家相信,他是弘文帝——除了弘文帝,谁还会知道那么多的隐私?? 生子,恩怨,情仇,罗迦……每一件事情,他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可是,他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破绽。 芳菲本来就在害怕万一是弘文帝也诈死之类的,但是,看到那个非常明显的破绽之后,立即便有了新的想法。 枪杆子里出政权2 这个背后熟悉自己的人是谁?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事实上,这世界上还活着的人,除了通灵道长,再也没有任何人同时会知道私生子以及罗迦的事情了。 但是,道长,那是绝无可能的。 真不敢想象,除了道长,竟然这么多年,一直有一双眼睛,还在背地里窥探着自己。 所谓的宫廷秘闻,原来,如此的不堪一击。 李冲更是惊骇莫名。 他从冯太后流露出的言辞里,更加明白,此事,绝非仅仅是一个私生子那么简单。 而且,对手的意图,隐隐约约的,已经很明显了—— 先公诸于众,小皇帝的身份问题。 就这个问题出去,不止冯太后身败名裂。 甚至小皇帝的合法继承问题,也面临很大的风险。 到时,鲜卑贵族们一拥而上,只怕,众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有这样的深仇大恨——除了政治阴谋,没有其他任何的理由。 或者,他们的皇帝人选都已经准备好了。 “李冲,你这些日子,全力以赴,调查那个奇怪的和尚。” 李冲点点头,一直在思索芳菲的那个梦,只是,他现在还不能问出口。有些事情,他毕竟是外臣,涉及这样的隐私,的确没有办法。 “贾秀如何?” “贾秀击败南朝大军,正在赶回,我已经派人秘密和他取得了联系。太后请放心。” 贾秀即将到达。 王肃在巡山。 芳菲迅速盘算着自己手里的王牌。 图穷匕见的时候,是要看真功夫的。 没有军队,再你如何权谋智诈都无济于事。 从神殿的火海里逃出来,从大祭司的兵变下走过去,再到青州和三皇子的决战……她早已确信不疑——枪杆子里出政权。 对付暴力,就要更加暴力。 芳菲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既然敌人要来,那就猛烈一点。 枪杆子里出政权3 处在这个位置,不可能祈望一辈子顺风顺水,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该面对的,就要面对。 芳菲随手再捡起一封奏折:“你对此人有什么看法?” 李冲一看,暗暗佩服她的记忆。 这么久远的一个名字,一封奏折,她竟然还记得清清楚楚,简直堪称过目不忘了。 “太后,此人是国舅爷米全。” 米全,米贵妃的兄弟。 一般来说,这是个路人甲的角色,很容易被人遗忘。但是,又很容易被人想起。因为,要叫人忽视他都很艰难。 弘文帝期间,他的两个姐妹,大小米妃一同侍寝弘文帝,而且,都分别生了儿子,尤其是小米妃,因为姿色出众,得到弘文帝宠爱,所以爱屋及乌,将她的兄弟也都提拔起来。这个米全,先是从五品,到二品,而且,是在盐政这个肥缺上。 他的升迁,都是在小米妃得宠的时期,而在大米贵妃跟着弘文帝的前几年,都没人和进步。可见,弘文帝对小米妃的青睐。 他为人贪婪,敛财无数,外面的传闻,说他几乎是北国最大的财主了。但是他谨小慎微,做事圆滑,从不授人以柄。芳菲明知他有很多不干净的地方,但是,只要他不太过分,也睁眼闭眼。就算是在清算贪污受贿最厉害的时候,他也能做到上下打点,滴水不漏。 现在,这个谨小慎微的人,竟然上了一个很奇怪的奏折,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奏报,某地大旱,大意是天不护佑,希望皇帝能去祭祀雨神,再下个罪己诏之类的。 而这个罪己诏,也不是刚下的,几乎是弘文帝死之后,他马上就上了。按理说,早就该淹没在一大堆公文里了,偏偏这个时候,芳菲又把它给找出来。 所谓罪己诏,就是老天发怒了,皇帝自我检讨,说自己德行不够,以至于天不下雨,民不聊生之类的,叫天老爷只惩罚自己,别惩罚人民云云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8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8部分阅读 枪杆子里出政权4 很多皇帝为了作秀,也会下这种罪己诏。 但是,小皇帝登基不久,又是个小孩儿,屁事管不了,他哪里能罪己诏? 天下人都知道,管事的是冯太后。 谁有罪? 李冲接下看,那是另一个人上书的了,大意是,小皇帝应该去祭祀自己的生母,寻找生母,把生母李氏封为李太后之类的。禽兽也有母亲,何况是皇帝。一个人到了有能力的时候,就该荣显自己的父母,现在,小皇帝居然不敢认自己的生母,也不敢封赏自己的外祖亲戚,你冯太后到底是何居心?言下之意,北国以仁孝治国,你冯太后为了大权独揽,不让皇帝认自己的亲娘,你算什么东西?你违背祖制,牝鸡司晨,不要以为没人敢管你,小心遭天谴之类的…… 牛人是不讲究文辞的。 而且,这奏折的毒辣之处还不止如此。 你冯太后一个女人就该在平城的后宫老实呆着,你一天到晚滞留北武当干什么? 尤其是最后一句,就毒得不能再毒了—— 听说小皇帝住在你的慈宁宫?这是不合规矩的,哪有皇帝住在女眷屋子里的?皇帝该去的地方是玄武宫,可是,你却别出心裁,把他安顿在你的宫殿。你有何居心?到底想如何控制小皇帝??你名义上是皇帝的祖母,但是,你是人家的亲祖母么?你才三十几岁,你一个孤寡女人,你不过是个外人,小皇帝现在是小孩子,难道一辈子都是小孩子?他一天天长大了,总会变成血气方刚的少年……孤男寡女,谁知道你有何企图? 言下之意,不,完全是明白无误,指着冯太后的鼻子骂:你是不是企图勾引小皇帝?? 彼时,冯太后已经三十几岁了,而小皇帝不到10岁,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 何况,她是他的祖母!!! 天下人,并非不是不知道这个情况。 李冲完全可以想象,冯太后刚看到这奏折的时候,一定会气得吐血。 但是,冯太后没有吐血。 枪杆子里出政权5 只是把奏折扔在一边。 表面上看来,这两封奏折风马牛不相及。 而且后者,除了指骂冯太后“幽藏小皇帝于慈宁宫”外,其他的诸如牝鸡司晨之类的,都是老生常谈了,也不是新鲜玩意儿。 但是,李冲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这个上书的人,并非什么权臣,但是,他是一个极其有名望的人,那是曾经当过先帝罗迦的老师的一个退休老臣,在三十年前,名满天下,有战功,还是北国极其罕见的能识字的地道鲜卑宗室大臣。 这个人当年在名声最鼎盛的时候,急流勇退,回家休养,罗迦曾亲自下旨称赞他为国家栋梁,高风亮节,道德楷模。这个人叫做拓拔野粱,名字很奇怪,但是当年很牛叉。他有几个儿子,都有小军功,罗迦本要厚厚封赏,但是他亲自谢绝,如今,几个儿子都镇守在边关,都并非是手握重兵,只是小小军衔。他的清廉耿直,一向有口皆碑。 换句话说,拓拔野梁现在虽无权利,但是德高望重,粉丝很多,如果振臂一呼,可能从者云集。 但是,在这几十年里,他都很安静,至少在芳菲从皇后到太后的这十几年,他从未现身,而且,对于任何朝廷大事,都没参与过任何意见。 这样的一个老头子,八九十岁了,为什么忽然跳出来和冯太后作对? 而且,还上了这么一封毒辣的奏折? 李冲额头上刚干了的冷汗,再一次冒出来。 真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股暗流,逐渐地,要变成浪潮了。 芳菲说话:“拓拔野粱的外孙女是京兆王的儿媳妇。” 冯太后当然并未闲着。 事实上,她很少闲着。 京兆王——拓拔野粱——米全——米妃姐妹——她们都有儿子,而且是弘文帝的亲骨肉,而且其中一个儿子,还曾经被封为睿亲王,和当时的小太子几乎比肩…… 一切,仿佛是一条逐渐清晰起来的线索。 枪杆子里出政权6 一切,仿佛是一条逐渐清晰起来的线索。 李冲却一点也不敢大意。 仿佛一种巨大的阴影兜头地罩过来。 这股阴风,背后席卷了许多人——包括从上到下的北国力量——朝野之间,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动,表面上是谁人在装神弄鬼,实际上,是鲜卑贵族们,聚集了太多的能量,马上就要反攻倒算。 他们的突破口就是小皇帝。 虽然,小皇帝是弘文帝的长子,是合法地继承了皇位——可是,如果他也是冯太后的私生子的话!而且,冯太后是汉人! 纵然沉稳如李冲,也不寒而栗。 敌人,并非是没有胜算的。 只是,他不知道那些人掌握了什么证据,又掌握了多少。 这种事情,本是死无对证的。 但是,所谓的宫闱秘闻,就是没有秘密!!! “太后,这些日子,您不可不防,凡事小心。” 芳菲再一次站起来:“李冲,我明日搬去玄武宫。” 李冲大吃一惊,完全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做。 玄武宫,那是皇帝的寝宫。 现在,已经有人在大骂她“牝鸡司晨”了,她竟然还大摇大摆地去玄武宫。 她神秘一笑:“皇上就该住在玄武宫。但是,他太小了,我为了照顾他,必须也住玄武宫。” 李冲看着她眼里闪过的那一抹奇怪的神色,竟然没有再阻止她。 一转念,只说:“既是如此,我明日便去安排相关礼仪。” 芳菲向来了解李冲。 如果他说“我去安排”,那就是有了一定的应对,否则,不会轻率妄言。 李冲不慌不忙,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 芳菲一看,失声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李冲一笑。 芳菲也神色稍缓,好些天阴霾恐惧的心情,终于略有好转。 事实上,李冲以前是不屑做这种事情的,他是个至诚君子。 但是,对付阴谋家,就要比阴谋家更j诈。 ————————今日到此:) 图穷匕见1 事实上,李冲以前是不屑做这种事情的,他是个至诚君子。 但是,对阴谋家,就要有比他更j诈。 就像清官,必须比贪官更狡诈,才能当得了清官。 否则,一味地蛮干,那就不是清廉,而是愚钝了。 芳菲看着这块奇异的东西——准确地说,是要人命的东西。 事实上,她本人也绝非善良之辈,但是,也决计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她知道这个东西的分量,拿在手上,抛了一下。 然后,才很慎重地收起来。 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但是,笑容很淡。 因为意识到,真正的凶险,才刚刚开始。 图穷匕见的时候,才刚刚来到。 “太后,这次必须解除京兆王的兵权,否则,兵变之祸,迫在眉睫。” 芳菲当然知道。 但是,要解除京兆王的军权,实在是没有好的理由。芳菲对这个头疼的问题不知想了几百次了,都没主意。 浑不料,眼前的李冲,会给出如此一个奇异的东西。 她笑了。 李冲也笑了。 “太后,我先下去准备了。” 李冲微微行礼,这才转身离去。 “李冲……” 他本来走到门口,又回头,见冯太后欲言又止,有点意外:“太后,但有吩咐,无所不从。” 此事实在是太过重大,芳菲几番思量,依旧摇头,只让李冲退下。 那是关于罗迦的事情。一天天,一夜夜,罗迦,就如彻底失踪了一般。但是,她没法说出口,除了通灵道长,谁都没法说出口。 纵然是李冲也不行。 因为,他并不知情罗迦的事情。 事实上,除了自己和道长,她一度以为,那是谁都不知道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不过是自欺欺人,毕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并不是一句废话。 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图穷匕见2 纵然如此,她也突发奇想,抱着一个极其天真的想法:如果他要江山,那就给他好了。 自己只要罗迦和宏儿,万事足以。 可惜,一切由不得她做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正是魏晨。 魏晨失踪这么久,毫无音讯,她正担心魏晨也失踪了,听得求见,也顾不得这是慈宁宫,立即让人通传魏晨进来。 魏晨戴着大大的斗笠,一身血迹斑斑,显然经历过很残酷的搏斗。 一见了芳菲,也顾不得行礼,十分焦虑:“太后,大事不好了。” 平素,他从未这让公然来求见芳菲,也从未公然提起过罗迦的事情。事实上,罗迦炸死前后,他都守口如瓶,是一个绝对可靠而忠实之人。 此时见了芳菲,方寸大乱,可以想象已经震惊倒了什么地步。 芳菲本来还抱着一丝期待,有魏晨和张杰,罗迦凶险,处境也凶险不到哪里去,可是,看了魏晨的神情,心里顿时跌到了谷底。 但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足以面对任何的噩耗,沉声道:“魏晨,你慢慢说话。” 魏晨这才跪下去:“太后,臣死罪。” 芳菲脑子里嗡嗡的,身子几乎要委顿下去。 仿佛那个可怕的事实马上要冲口而出。罗迦死了??罗迦真的死了?她竟然不敢听下去,微微闭上眼睛,眼皮都在打颤。 “太后,臣等失职,让主上失踪了……” 芳菲蓦然睁开眼睛。不是死讯,不是罗迦的死讯。他只是失踪了。这一点,她早就知道的。 她心底,奇异的镇定下来,只要没有目睹尸体,便有希望。 “魏晨,你把他失踪之前的情况告诉我。” “回太后,主上那天晚上显得有点心烦意乱,一直在屋子里打坐。第二天,他出去走了一圈,忽然很高兴。臣等保护他出去,看到太后正带着陛下和几个小孩子玩耍……” 图穷匕见3 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楚。那是妙莲,她带着妙莲,叶伽,宏儿几个孩子玩耍,那时就知道,罗迦看到了。他以一种执着的热情,非常希望生一个小女儿——那是他晚年最大的安慰,希望有人承欢膝下。 所以,看见小妙莲才会那么开心。 “主上的情绪非常好,当时恰巧有一只很漂亮的野鸟飞过,主上射下一只,但是只射伤了翅膀,准备养起来,送给那个小女孩玩儿……没想到,就在这时,我们看见一群蝙蝠……” 芳菲立即提高了警觉。蝙蝠,又是蝙蝠。 她问:“什么蝙蝠?” “最初是一群很普通的蝙蝠。北武当上很少有蝙蝠,所以,我们当时就觉得奇怪,但是也没管。但是,很快,我们发现不对劲,因为看到一只褐色的,非常巨大的蝙蝠,我们觉得蹊跷,怕是什么猛禽,就立即去查看。没想到,刚出去就遭到蝙蝠的攻击……等逃出来时,发现跟我一起的张杰不见了,而我回去找主上时,主上也不见了……” 后来就是遇到猛虎,他率人半途阻截一阵,才能那么顺利地让赶到的援军彻底把那些猛虎赶下去。 他的首要任务是保护罗迦的安全,当时情况混乱,也来不及禀报太后,马上便率人去寻找。 可是,找了整整两天,却一个影子都没有。不但如此,连张杰也始终了。 他这才慌了,如天塌下来一般,再也没有办法,只好来找冯太后请死罪。 当务之急,当然不是处罚的时候。芳菲也深知,如果能令得罗迦突然失踪,魏晨孤掌难鸣,也是没有办法。 她站起来,走了几步,问道:“魏晨,灰衣甲士现在都还在?” 没想到,魏晨嚎哭起来。 “回太后,只剩下一千余人了。” 芳菲这才是真正震惊了。 那三千甲士,可谓是北国最精锐的特种部队,毫不夸张地说,以一当十。 图穷匕见4 这支特种部队,多次在关键时刻发挥神奇的力量,也是芳菲在这次对付危机的时候,准备着的又一个重要筹码。没想到,这个筹码,先就去掉了一大半。 为何这三千甲士,忽然只剩下了一千? 她急忙问:“你们遭遇猛虎,受了虎伤?” “不是猛虎。是臣率人追查主上下落时,遇到了蝙蝠……” 蝙蝠,又是蝙蝠!“我们误打误撞,闯入了一片山谷。不料,那里聚集着成千上万的蝙蝠,这些蝙蝠都是有毒的,但我们不知道,刚一靠近,就遭到袭击,很多人因此中毒而死……臣也是因为侥幸逃得快,没有被毒蝙蝠抓到,所以,才保全了性命……” 但是,芳菲注意到一个细节。 那就是魏晨包着的左手手臂。 “魏晨,你这里因何受伤?” 魏晨的眼睛里全是恐惧:“臣这只手碰着了蝙蝠,为防止毒气蔓延,只能把五指给砍了……” 天啦! 一个练武之人,砍了自己的五指。 芳菲简直不寒而栗。 她之前,也到过那片山谷,也看到无数的蝙蝠,成群结队,黑压压的,纵然她胆大包天,也没敢再下去。如今想来,才知道是侥幸逃过了一劫。 这群蝙蝠,竟然胜过一支军队。 她心里那种恐惧的感觉更是加深——从古至今,军队最怕的,不是强敌,而是大规模的瘟疫之类的。 如果任这群毒蝙蝠蔓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最关键的是,这群蝙蝠是谁在控制? 她立即道:“魏晨,你们是在哪里的山谷发现的?” “是在阴阳谷。” 芳菲的心里又是一沉。 阴阳谷。 那并不是弘文帝陵墓之下的那片绝谷。如此看来,那里尚不是毒蝙蝠的老巢,而阴阳谷才是。阴阳谷是北武当最偏僻的一处,哪里猛兽横行,杳无人迹,瘴气遍布。难道,那个暗中作怪的人,就藏在里面? 缠绵隐私1 那两千最精锐的灰衣甲士,难道就是葬身在这些蝙蝠的嘴里? 但是,她还顾不得哀悼,只想起一个更关键的问题:“魏晨,主上是否凶多吉少?” 魏晨摇摇头:“回太后,主上杳无音讯,而且,我们寻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主上的踪影。” 芳菲心里略略一松。 这两日,搜山的陆续报道,从未有人报道搜到了什么可疑的尸体。看来,罗迦也许还活着。 但是,纵然还活着,也多半落入了他人的手里。 能够抓了罗迦,并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份,行踪和动向,那该是谁? 她忽然浑身一冷,如果是谁人,抓了罗迦,岂不是抓了一个最好的人质?作用信用卡,不停地刷,要财宝,要金银,要权利……无限制地,直到把北国刷跨为止? 芳菲想到这一层,反而不那么担心罗迦的安全了。 只要还能透支,敌人就不太可能提早下毒手。 罗迦还是个很有用的人。 事实上,芳菲的判断一点也没错。 就在这一夜,在石壁的屋子里,他看到一种盛大的景象。 准确地说,是蝙蝠一般的男人,进进出出,脸上不时露出狂喜的神情。尤其有好几次,他明显地感觉到,是有人来向蝙蝠人请示汇报。 但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石壁,罗迦根本听不清楚。 也没让他等多久,蝙蝠人就进来了。 他穿一件很大的披风,此时正是白天。石壁里虽然幽暗深沉,光线黯淡,但是罗迦还是能看见一个大概,发现正是这一件巨大的披风,令他有一双如展开的双翼。 他兴致特高,声音十分兴奋,拿出纸笔:“陛下,你写一封信。” 罗迦没有回答。 “这封信是给冯太后的,你要写的内容十分简单,就是要她马上回到平城,从此深居在慈宁宫,幽居不问外事。至于小皇帝,就交给几名辅政大臣辅佐……” 缠绵隐私2 彼时,王肃、贾秀等人正向北武当集结兵力。而芳菲在此时离开北武当回到平城,必将失去所有的依托。她在北武当多年,苦心经营,自己的势力,几乎全在这里,一回了平城,那些鲜卑老贵族岂会买她的帐? 罗迦完全明白这一点。 也明白自己作为人质的原因了。 那个声音十分得意:“陛下,你不必动你的脑子里,我说,你写,非常简单:第一、让冯太后从国库里拨款200万两银子作为宗子军军费;第二、冯太后立即回到平城;第三、撤掉李冲和王肃、贾秀三人……这几个问题都很简单,对吧?现在国库充裕,200万两银子很容易;至于后两条,更是举手之劳。” 简而言之,200万银子是罗迦的赎金,后面的是附加条件。 “陛下,只要冯太后答应了这三个条件,我确保你安全无虞。事实上,我还有更好的建议,你也老了,只要冯太后这个女人,放弃野心和权势,和你一起共度晚年,不是很好么?” 罗迦笑起来。 这的确很好。 把芳菲苦心经营了十年的一切都还给鲜卑贵族,把宏儿放置到那般虎狼一般的鲜卑大臣手里,然后,芳菲就去过神仙眷侣的日子。 更主要的是,蝙蝠人明显怕了,也判明了冯太后的意图——一旦贾秀大军来到,他的日子,必将不是那么舒坦。 他显然对冯太后的举动非常了解,但是了解了也没办法——他根本无法阻止贾秀的到来,也没法收买贾秀或者马上干掉贾秀。就算此次政变成功,杀了冯太后和小皇帝,他也会被赶来的援军搞得狼狈不堪。 所以,如果芳菲主动把他最大的障碍给他去掉了,那对于他来说,自然是一件大好事。 当然很好。 “陛下,写吧。” 纸和笔都推过来,很客气。 罗迦也很客气:“你已经有了一批支持的大军,又有这么多毒蝙蝠做帮手,为何不直接攻出去和冯太后决一死战?” 缠绵隐私3 蝙蝠人冷笑一声。 攻出去! 这些毒蝙蝠也只能守,但是,无法驱使,如何攻出去?再有天大的能耐,谁能有本事驱使一群蝙蝠,杀到平城? 最理想的是等着冯太后来攻打,来一个死一个,把大军消灭完就好了。问题是,这几天下来,冯太后再也不派人来了,就算是搜山的队伍到了这里,也被勒令返回。 冯太后,从来不是一个善茬。 你想我,我就偏不来。 就算明知罗迦在这里,我也不来。 蝙蝠人还要说什么,又听得信号。 他走出去。 一名戴着大斗笠的人匍匐在地,向他禀报了几句什么。 他回来的时候,罗迦但见他满面狰狞,咬牙切齿。 “好一个冯太后,竟然搬到玄武宫去了!她难道想做女皇帝?” 罗迦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笑起来。 冯太后居然在这个时候搬去了玄武宫! 要知道,她当皇后的时候和罗迦住立政殿,不过是一个从属于罗迦的女人而已。但是,现在她一个人,小皇帝是她的儿子,明明外人就在骂她牝鸡司晨,她偏偏在这个时候搬去了玄武宫——皇帝的寝宫! 不再是皇后的附庸身份,而是皇太后执政的身份。 真正大权独揽的身份。 他笑得很愉快,看着眼前的这个“绑匪”。 “很遗憾,也许,你收不到赎金了。” 蝙蝠人冷笑一声:“陛下,看来,你的好皇后,也根本没把你的命放在眼里。你失踪这么久,她连问都没问你一声。” 罗迦和颜悦色,“我本来十几年前就该死了,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了,心无挂念,一切无憾。” 蝙蝠人的脸上阴晴不定,目中,闪过一丝恶毒和痛恨:“如果你当年真的死了,今天这一切,就不会存在了。” 罗迦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了,心如刀割。 缠绵隐私4 蝙蝠人根本不看他的表情,走了几步。 现在,那么多大臣上书指责她专权,不该让小皇帝住慈宁宫。她偏偏力排众议,干脆和小皇帝一起搬去了玄武宫,显然是铁了心了。 他再一次拿起纸笔:“陛下,你马上写。你知道,不写的后果。” 罗迦拿起纸笔,很轻的鹅毛笔,重若千钧。 只写下两个字:芳菲! 芳菲! 竟然再也写不下去。 蝙蝠人不耐烦了,催促道:“快写。就算冯太后不顾你的老命,觉得你这条命根本不值钱,可是,你总得试试?对不对?你苟且偷生这么多年,本来就一钱不值了,让冯太后再帮你确定一下,岂不是更好?所谓的爱情,简直狗屁不如,这个女人眼里,只有权势,只有野心,她岂会把你放在眼底?罗迦陛下,你还是彻底死了这条心吧。唉,事到如今,我真是想杀你,都觉得多余。” 那是一种巨大的侮辱。一种赤裸裸的羞辱。 他笑得非常得意。 “这封信,其实你写不写都无所谓,我自然还有对付她的办法。” 罗迦知道那个办法。 那就是公布芳菲的隐私,宏儿的身份。 他毅然提笔,按照蝙蝠人的要求,全部写在了上面。 玄武宫。 芳菲并非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今日踏进这里,却和以往任何时候的心情都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幽冷——冷得出奇。 仿佛是某一种幽暗的灵魂,不断地在这里出入奔跑——那是弘文帝的灵魂,就如他的死亡气息尚未散去一般。 她并不是恐惧,只觉得无限的悲哀。 就连那一丛花藤都依旧,星星点点,还有紫白色的小花,正是弘文帝御驾亲征归来后,就站在这里,气息奄奄地迎接她的到来。 她独自站在花架下,下一刻,身子忽然被人抱住。 狠狠的,从背后搂住她的腰。 ——————今日到此。我想了很久,后文会写得更仔细点,争取以一个完美的,缠绵悱恻的高嘲结局,以不枉写了这一年多,大家追了这一年多,谢谢大家。 春困绮梦1 她独自站在花架下,下一刻,身子忽然被人抱住。 狠狠的,从背后搂住她的腰。 那是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意。 彼时,此地空无一人。 但那曾经的幽暗,忽然变得无影无踪,仿佛是在一块巨大而炽热的火焰堆里。 芳菲觉得自己很热,几乎快要融化了。 她低下头去,想要掰开那双搂抱着自己的手。 但是,那双手那么紧,那么牢固,她根本没法掰开。反而是他的手腕一带力,再一次将他深深地搂在怀里。 她几乎瘫软过去,但是,这还不算,他忽然扳过她的头,将她轻轻地扳过来,仅仅是下一刻,她的嘴唇已经被封住。 那是一种奇怪的姿势,她在他的怀里,只有头转回去,在被封堵的亲吻里,辗转反侧。 一种极其强大的力量,强大的热情,带着炙烤的气息。 芳菲觉得自己浑身快要被烤熟了。而且很困,是一种春困,仿佛忽然变成了一个思春的少女。 有风吹来,淡淡的紫色的小花,在深秋开得那么茂盛。但是,正所谓盛极而衰,随着风,这些小花,便慢慢地飘零,飘零……很快,她的头发上,手上,甚至眼皮上,都是花瓣。一些是冷清的,一些是热情的,很冰凉地一种感触。 但是,这冰凉也无法将身子里面的那种燥热淡化下来,因为,他的亲吻已经加深,辗转着,唇舌之间,是一种令人颤栗的感觉。 就连她的脚尖也不得不踮起来,身子失去了重力,自己无法支撑,只如一根藤蔓,寄生在他的身上。 紫色的小花飘落得很多,很快,满头满脸地,将她的头发也变成一种深深浅浅的紫色,散发出淡淡的光彩,某一刻,她就像一个紫色的仙女,仿佛是18岁的样子。 时间凝固了,再也不会变了。 苍白的皮肤,乌黑的眼珠,带着神秘而朦胧的气息,从此,被岁月镌刻下来。 春困绮梦2 他凝视她许久许久。 那一双眼珠,散发出一种温柔而强烈的光芒。 一如他的朦胧的脸,就如氤氲的雾气里,一副渐行渐远的画,层层叠叠,水墨山水,浑然地泼下来,流淌开去,然后,天高云淡,一切都归于迷蒙。 芳菲想把他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看不见。 只有他的拥抱,强健的臂膀,带着一种久违的气息,真的如一场无法醒来的春梦,继续着他的缠绵。 她感觉自己快窒息了,脑子里飘飘忽忽,完全是毫无意识的。只有一种即将沉沦的感觉,带着强烈的震撼和颤栗。 但是,他浑然不觉,还是那样牢固地攫取她,肆无忌惮地品尝。 彼时,芳菲身着皇太后的服侍。那是其中最鲜艳最盛大的一套,并非昔日黑黑灰灰,如寡妇一般的颜色,而是一种很华丽的淡淡烟的紫色,如一片极其华丽的锦缎,垂下来,那么端正,那么高贵。 这一身衣服,她本是准备上朝的,尤其是这个时候,决不能显露出任何的软弱和无依。就算是女人,也没有资格随时随地都可以软弱。 她也不想。 所以,才如此地装备齐全。 却不料,首先,迎接她的不是大臣,而是这样的一双手。 那些紫色的花飘零在他的手上,也是苍白的,带着无限的华丽,无限的凄楚,修长的手指,惨淡的颜色,一如白面的书生,在人生最好的岁月,邂逅了一个路过的狐狸精。 芳菲想,谁是狐狸精呢? 自己,还是他? 只有嘴唇,一直游离在他的唇边,带着一种香甜的气息和彼此熟悉的气息,就如一场旷日已久的依偎,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火山爆发。 脑子里,晕乎乎的,在黑夜里浮浮沉沉。 芳菲很想摆脱这一切,但是,办不到——就像一个在梦里游弋的人,怎么都摆不脱这种梦境。 春困绮梦3 整个心魂都被摄取了,被一只手牢牢地拉住,一动也不能动。 全身上下,只有嘴唇才有感觉。 而且是一种被困住的缠绵。 她摆脱不了缠绵。 仿佛陷入了一种迷离的香味里。 这种香味,她是熟悉的——也不是熟悉,而是有印象。历朝历代的宫里,从不缺少这样的迷香,带着淡淡的催|情的味道,考验着皇帝大人的神经中枢。 曾有相当一段时间,罗迦便困在这样的迷香里,脚步从早晨到黄昏……都困在小怜,张婕妤等的怀抱里……女人,要迷住一个男人,长长久久,除了这种迷香,就没别的太好的办法了。 毕竟男人的荷尔蒙热烈分布,强烈吸引,最多就那么一两年。 此后,便需要迷香了。 罗迦在这里,一困就是半年。 幸好,最后走了出去。 但是,此后,宫里便再也无人敢于用此迷香,尤其是北武当的上上下下,更加与迷香绝缘。不过,芳菲遗漏了一个地方,那就是玄武宫……多少年和弘文帝对峙的日子,因为权力之争,除了他生病,除了他即将病逝的最后时光,她其实并没有怎么来过这里。 岁月变迁,皇帝也是会变化的。 多少曾经相亲相爱的父子、兄弟、夫妻……最后都在皇权的摧残下,变得心狠手毒,翻脸无情,就如汉武帝,灭族自己的儿子,比灭绝最大的敌人还要狠毒,动辄几万几万的人杀下去,毫不手软,斩草除根。 但是,这里并非是嗜杀。 而是香艳,整个玄武宫,都弥漫着一种香艳的味道,在紫色小花的飘忽下,分不清究竟是花香还是迷香。 都淡淡的,窜入鼻孔,在浑身上下周转。 芳菲觉得透不过气来,鼻端太香甜了,眼皮太软了,偏偏浑身上下,又有一股子奇异的燥热,无比的亢奋,就如一个孤独了很久很久的苦行僧,受不了了,要破戒了。 春困绮梦4 而那亲吻,便是不遗余力的蝽药,在强烈地拉扯她,企图将她带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去。 逐渐地,她的身子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慢慢地,跟着燥热起舞——一切,听任了燥热的摆布。 只看到他的亲吻垂下来,从她的嘴唇依旧蔓延开去,脸上,额头,脖子上,然后往下……然后,是那样华丽的皇天后的紫色的朝服,绣着精美凤凰的朝服,上面点缀着大颗的珍珠,绚丽,灿烂,就如一场盛世的焰火…… 某一刻,芳菲的身子靠在花架旁边的软舆上,但觉得整个抵抗都失去了,再也用不着了,苦行僧,破戒就破戒吧,无所谓…… 但是,当她的身子彻底接触到一丝冰凉的时候,忽然有些微的清醒,然后,是无穷无尽的恐惧,混沌的脑子里开始有了些微的意识——这是谁?他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到底想干什么? 谁人敢在玄武宫里,挟持皇太后? 这太荒谬了。 她睁大眼睛。 那是多年政治斗争的本能,互相的倾轧,你死我活——仿佛一个巨大的陷阱,任她千算万算,也不料是以这样的方式。 不行,她急于摆脱这样的处境。 也许,这便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自己的儿子,罗迦…… 对了,宏儿在哪里? 为什么没听到他的声音? 为什么没有他的喧哗? 重回玄武宫,他早该来找自己了——这孩子,一时半会儿看不到自己,就总会找来的。 为什么他今天不曾找来?都过了这么久了,连一点声讯都没有了?? 可是,那花香,太浓郁了,甚至一片飘来,正好落在她的鼻端。她刚刚好不容易提起的力气,立即软了下去,不由自主,只能任人为所欲为。 而迷蒙的脸,已经彻底压下来,如熊熊的一把烈火,要将这一场深秋的春困,彻底地点燃,再也不让她有任何的抗争和醒悟…… ————今日到此。 真相浮出1 眼前,逐渐地开始模糊。 那是一种意志的逐渐松懈。 一旦彻底松懈了,人就完了。芳菲完全明白。 而那张模糊的脸,那种强烈的拥抱,更紧更强烈了,牢牢地簇拥着,是对一个独身多年女人最莫测的致命诱惑。 在最绮丽上,仿佛忽然张口,咬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的。 一股尖锐的疼痛,满嘴都是血腥味。只听得“扑通”一声,她的身子重重地倒在地上。 门外,传来惊奇的叫声,充满了惊惶:“太后,太后,你怎么啦?” 两名宫女也抢进来,一左一右扶住了芳菲。 芳菲撑着额头,眼冒金星,但是,完全顾不得其他,仓皇地就喊:“刚才是谁在这里?是谁?快抓住他,快点……” 所有人都震骇莫名地看着她。 那里有人? 张孃孃最是老成,最近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看冯太后面容灰暗憔悴,急忙道:“太后,您在寝殿里,这屋子里,从来没人进出。” 芳菲一怔,才发现,自己旁边是床。这里是玄武宫的寝殿,旁边是弘文帝住过的房间,现在是宏儿住,她住的是隔壁。 这里不是花架,也没有任何奇怪的男人,甚至没有拥抱——也不是弘文帝。 但是,梦里的一切太过诡异——那是一场春梦?真的是如此? 她忽然觉得很疲惫,挥挥手,让大家下去,自己休息一会儿。 宏儿有点担心:“太后,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看着儿子的脸,有点恍惚,这一刻,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弘文帝——宏儿越大,长得和他的父亲就越是酷肖。 她长叹一声:“宏儿,你先出去读书,我没关系。只是累了,最近心神不宁,躺一下就好了。” 宏儿忧心忡忡的下去了,他虽然是孩子,但是也意识到,太后今天的举动,实在是太反常了,纵然天大的事情,也没法令她从床上摔下来。 真相大白2 还有太后的手,尽管她一直藏在身后,但是,他还是无意之间瞥到一面,太后的手在出血。孩子童言无忌,立即追问:“太后,怎么啦?” 芳菲摇摇头:“没事,只是擦伤了一点。” 明明不是擦伤的。 但是,芳菲不说,他们也不敢再问。 等大家都却去,四下安静下来,芳菲才走到窗口,仔细地查看。 外面,没有任何异状,梦中的那架花藤,就在窗外不远处的偏厅处。她心里一动,俯身下去。这一看,心里简直剧烈狂跳。原来,真的不是梦! 那是一截很奇怪的东西。 粗粗一看,只是一根竹管,而且熄灭了,就那么扔在地上。 但是,她不是一般人,她懂得医理,忽然就推开后门走出去。伸手捡起了这根竹管。果然,里面还有散淡的香味——没错,就是香味。 她仔细地取出来,放在鼻端。恍然大悟,自己和儿子,都会做那样奇怪的梦——绝非是梦境——而是真实的。是有人故意策划的。 至于这根竹管,就相当于一种五蛊迷魂香,但是,比这个高级。说通俗一点,那是一种邪术:摄魂术。自古以来,就有很多江湖人物修炼这种邪术,如果掌握了一个人,轻则改变他的想法,重则可以把你完全变成他的傀儡。(再不懂就参见盗梦空间,如何修改人物的想法)。 显然是对方见她居然堂堂正正地搬到了玄武宫,等不及了,非要窜进来,实施一个极大的阴谋。就在快要得手的时候,没想到她意志非常坚定,自己咬了自己一口,在迷梦里,也把自己咬出血来,所以,才侥幸逃过一劫。 她一个人站在这空荡荡的大殿,心里忽然非常的悸动,那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和温暖,她几乎忍不住自己的情绪,非常大声,非常激动,非常的伤感:弘,是你在天之灵护佑我么? 是的! 肯定是的! 真相大白3 一直是他,暗中护佑自己。不然,怎会在自己一到玄武宫,立即发现了这个重大的秘密? 当初的太子,后来的弘文帝,临死之前的那一声“我爱你”——她再也忍不住,珠泪滚滚。 彼时,方当正午,太阳光芒在树梢的顶端盘旋。芳菲泪如雨下,遥望着那高高伫立的陵墓。不止一次,她内心里曾经怀疑过是弘文帝诈死报复。但是,那是谁啊,是弘啊!她怎么可能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 如今,方知道,敌人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不知多么了解自己的人,了解自己和弘文帝的一切,了解宏儿的身世,所以,一步一步设下圈套,走入死亡谷地。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她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红霞怯怯的声音:“太后,太后……” 她有点奇怪:“红霞,你有什么事情?” 红霞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太后,您看……” 她手里,是一块很不起眼的锦帕,这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仔细往下一看,却看到一行绣上去的小字,非常小:莹莹误我。 芳菲立即问:“这是什么?” “这是红云生前留下的。我清点她的遗物,今天才找到这个。太后,您有所不知,这个帕子,是莹莹送给她的……” 莹莹?那不是米贵妃的亲信宫女么? “莹莹和红云是表姐妹,她们关系很要好……” 芳菲的心里,一直沉下去。仿佛一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9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9部分阅读 个谜团,慢慢地揭晓,彻底揭开。红云和莹莹是表姐妹,莹莹是弘文帝宠幸米贵妃期间进宫的,因为那几年,芳菲从不在平城,对她很不清楚。后来,弘文帝带领一群嫔妃们来北武当度假,示威,大肆庆贺得到了儿子睿亲王,也就在那个时候,两个表姐妹接上了头,但是,她们来往得很秘密,之前,芳菲也并不知道这个秘密。然后,就在这段日子,红云死了,死得莫名其妙。 真相大白4 她拿着帕子,反复地看,莹莹误我——这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红霞一边哭一边说:“红云死的前一天晚上,非常恐惧,不停地说完了,完了,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一直说,她错了,她错了……我以为她是被猛虎吓晕了,神经衰弱,却不料,第二日就死了……今天我无意中找到这一块帕子,才知道是这么回事……太后,会不会是莹莹下了辣手?” 芳菲沉默不语。红霞一生都在宫里,在自己身边,虽然也见过一些宫斗,但是,都是小儿科的,她自己,还没经历任何大风大浪,是很单纯的一个人。莹莹,岂会害红云?只怕害她的,是另有其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非常急促:“太后,京兆王求见。” 等不及了,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一看冯太后来了玄武宫,再也忍不住了。 京兆王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身后,跟着三名鲜卑族的大臣。这些,都是当前威望最高的人了,一个个,也算得大权在握。 冯太后在玄武宫的正殿里接见他们。当时,宏儿正在做功课。芳菲想了想,把他也叫上了。小孩子还在嘀咕:“太后,那些老头子又想干嘛?”她的声音十分低沉:“宏儿,今天,太后让你见识一下大阵仗。” 孩子心底没谱,只是觉得太后忽然变了。自从猛虎事件之后,太后一直忧心忡忡,甚至睡着了都惊骇得掉下床,但是现在,太后竟然变了个人似的。 芳菲大摇大摆地出去,坐在居中的椅子上,旁边,小皇帝正襟危坐,咳嗽一声,面容很严肃。 京兆王等人互视一眼,稍微行礼,然后,也不客气,一堆奏折上来。芳菲一看署名,好家伙,那阵势不是玩的,几乎是全体鲜卑大臣的逼宫,连汉臣也给拉进来七八人。言下之意只有一个——你冯太后马上滚回平城,否则,不但你,小皇帝也保不住了。 她看着这份奏折,看得很仔细,然后,笑起来。 京兆王等人揣测了几百个现场场景,但是,没料到是这一个。 ————————说了结局,急什么急,我总会让它合情合理,在高嘲处合理完结就行了。一边崔一边骂,我看着也很烦啊:))哈哈哈 蝙蝠人现身1 而且,对于她居然住到了玄武宫,大家心里早已忍不住了——皇帝大殿,皇太后搬到这里,显然这不是好事情。这也是他们急于把冯太后劝谏回平城的重要原因。一些汉臣卷进来,也是基于这个借口,生怕冯太后公然出马,牝鸡司晨,吕后之祸,迫在眉睫。 在众人的集体上书上,都写明了的。反正到了这个地步了,不干也得干,大家都没有退路了,否则,冯太后在事后,是绝不会不反扑的。他们不想给冯太后这个机会了。 冯太后随手把奏折放在一边。 “老王爷,你说,我们最好什么时候回去?” 京兆王大喜。 这是服软了? 冯太后终于要走了? 这杆子人,是走得越早越好,在回去平城的路上,早有埋伏等着她们。而在北武当,是根本没法下手。 他当然不会说出来,立即道:“我已经看好了一个黄道吉日。” “老王爷真是用心了,这个黄道吉日是什么时候?” “三天后。正便于启程。” “三天后?这时间也太长了,这么吧,我们两天后就可以上路。” 众人再次震惊了。不料冯太后答应得如此爽快。 以前怎么劝说她都不肯走,现在却急不可耐。 京兆王还是试着道:“太后,两天太短了,来不及收拾东西,就三天后吧。” 冯太后站起来:“两天是走,三天也是走,不如就两天后好了。实不相瞒,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北武当忽然猛虎横行,蝙蝠横生,我夜观天象,觉得最近妖风阵阵,实在不适宜再停留下去了,所以,马上出发是最好的选择。” 众大臣互相扫视一眼,立即明白,她是害怕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冯太后毕竟是个女人,现在经过这么一搞,她太后府的卫士无缘无故死了那么多,彻底害怕了。 就在说话的同时,冯太后眉山眼角之间,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忧惧。 与君缠绵时1 女人便是女人!再厉害的女人也是人。 只要看准了这一点,就可以找到攻破她的秘方。 她转向小皇帝:“宏儿,你说呢?你是想回平城还是北武当?” 宏儿想也不想,大声道:“我们马上回平城吧。这里太不好了。” 皇帝发话了,一言九鼎。 再小的皇帝也是皇帝。 一众大臣心底的一块大石立即落下去了,回到平城,万事好说。只有京兆王,还企图劝说冯太后三日之后再行,但是,冯太后已经挥了挥手,“大家不用再争了,立即准备,三天后启程上路。” 众人领命,陆续退下。 只京兆王走在最后,又回头看了看冯太后。 此时,她仍旧端坐在昔日弘文帝曾经坐过的大殿龙椅上,小皇帝就在她身边。她神态肃穆,疲倦不堪,完全没有早前意气风发,生杀予夺的气势了,只是一个被无尽的惊恐折磨得狼狈不堪的女人而已。 他暗暗地笑了,然后,走了出去。 一回到密室,早有一个神秘之人等着他。 他低声道:“冯太后终于要走了。” “什么时候?” “两天之后。我看她是被吓怕了,再也不敢呆下去了。” 不料,来人不但没有喜悦,反而急得跺脚:“不行,这怎么行?我们的安排,要三日后才能到达埋伏。如果她两天后就走,岂不是要错过?” 京兆王倒吸一口冷气。他已经安排好了沿途的一切埋伏,在路上射杀冯太后,趁着妖孽横生,把这个消息推到最近发生的事情上,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天赐良机,怎么这个人又说还没安排好呢? 他急忙问:“我派遣的卫士已经四处做了埋伏,宗子军的大部在之前已经先赶回了平城,再说,贾秀的队伍距离此地还有300里,冯太后早上路两日,岂不是更好?杀掉冯太后和小皇帝,立即拥立睿亲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万无一失。” 与君缠绵时3 “蠢才!你只看到这些军队,可是,睿亲王根本还没准备好。” “为什么?米贵妃早已接到了我们的使者。她答应全力配合。”京兆王不以为然,米贵妃早就想让儿子做皇帝了,现在机会送上门,她会不同意? 神秘人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独自在窗边走了几圈,然后,又踱回来:“好,冯太后既然打算两天后就走,那我就只好提前动手了。你们准备好一切,务必要万无一失。” 京兆王明白,也许其中一些关键的地方,他没告诉自己,但是,他不说,他也不敢再问,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与此同时,玄武宫里却是一片静悄悄的,就连宏儿读了一会儿书出来,已经发现太后不见了。当时,他也没在意,因为陪着他玩儿的还有小叶伽和妙莲。冯太后最近太忙了,也顾不得管三个孩子的事情,干脆让他们都住在玄武宫的偏殿里,整日陪着小皇帝。 虽然才经历了可怕的事情,但是孩子们记性好,忘性也大,很快,便什么都不怕了,做完了今天的功课,便在一颗大树下玩起了射箭比赛。 玩了一会儿,已是正午,宫女们来请皇帝用膳。小皇帝想起来:“太后呢?太后到哪里去了?” 宫女摇头:“太后一大早就出去了。” “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 小皇帝急了:“不行,我得去找太后。我还有事情要问她。” 可是,几名侍卫立即阻拦了他:“太后有谕令,陛下今天不能出玄武宫。” “我只是想出去找一下太后。” “绝对不行!太后说了,陛下哪里也不能去!” 宏儿虽然小,却不傻,走到宫门一看,才发现黑压压的一众侍卫,都在玄武宫里面,几乎包围得水泄不通。以前在慈宁宫,侍卫们再多也有个限度,现在到了玄武宫,冯太后已经调集了所有的精兵围住了这个地方,密不透风,跟铁桶似的。 与君缠绵时4 他吃了一惊,跟着他的妙莲好奇地问他:“皇上,外面为什么这么多人啊?” “我也不知道。” “皇上,你回了平城,我们还可以找你玩儿么?” 这正是他担心的问题。马上就要启程了,他想禀明太后,是不是可以带这两个小伙伴一起回去,可是,现在人找不到不说,外面还密密麻麻的一群侍卫。他小小年纪,已经经历了陆泰兵变和猛虎袭击,自从父皇死后,几乎就没有安宁的日子。一看这一阵仗,再也不闹,非常镇定:“叶伽,妙莲,你们都进来。” 就算是小孩子,也感觉到了刻骨的一阵寒意。 只有冯太后,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这是北武当最幽闭的一片山谷,原始丛林,密密匝匝,云雾深处,全是瘴疠之气。隐隐地,能听到虎啸龙吟,百兽横生。这些都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那种唧唧的声音,漫山遍野,成群结队,仔细地一听,全是蝙蝠——那些隐匿山谷底下很久很久的蝙蝠。 仿佛经历了一场特别的进化,或者是人为的驱使。这些蝙蝠,如一支极其庞大的队伍,鬼气森森地,逐渐地,想成为北武当真正的主人。 原始丛林里,只有一支小分队。非常精锐的装备,铁甲兜鍪。但是,仔细地一看,发现他们还推着几个大大的笼子,行动非常缓慢,非常谨慎。笼子下面的轮子压着青草,发出极其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笼子用黑布封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慢慢地,那片山谷近在眼前,似乎还无人发现他们的踪迹。就在这时,笼子里,开始一阵抖动,精选的几十名勇士,每十六人控制一个笼子,忽然打开,往下一阵倾斜,几乎是翻江倒海的,一阵妖风,重重地,什么东西掉下去了,一股巨大的腥味怪诞,发散到了空气里。 山风震动,群山咆哮,山谷里,一群黑压压的东西受惊,呼拉拉地就钻出来。 与君缠绵时5 那是一场极其骇异的战争,满天遍野的蝙蝠黑压压的组成一个巨大的方阵,铺天盖地地袭来,利用它们的毒翅膀,毒爪牙,张牙舞爪,奔向敢于来袭的敌人。 但是,很快,放下去的那一群黑色妖孽也不甘示弱,尾巴漫卷,横扫过去,便是一片模糊血肉。 这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洞|岤里的人也被惊动了。 他奔跑出来,在山壁上一看,枯叶一般的面容立即变了,不好,这山谷里,竟然来了一群巨蟒,黑色漫卷,又长又粗的身子上全沾满了黑色的蝙蝠。 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因为,旁边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也走了过来,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他气急败坏:“到底是谁想出的这个鬼主意?” 罗迦也从最初的震惊里走了出来,声音里忍不住带了笑意:“我早就说过,你不是芳菲的对手。以前不是,现在也不会是。” 他勃然大怒,贴在洞|岤上,忽然发出一声类似猿鸣一般的长啸。 果然,这声长啸一散开,那些蝙蝠忽然得到指挥似的,立即集结,分成了一队一队,往巨蟒身上攻去,顿时,局势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岂不知,山涧上的人也紧张得出奇。 众人埋伏在最高处的悬崖边上,倚仗着成排的巨树,浑身山下都是铁甲兜鍪,就连面罩也是仓促赶制的,虽然用了精致的琉璃,可是,看起来还是模糊不清。 芳菲几乎透不过气来,正要揭开看看山谷的情景,忽然听到一声低喝:“太后万万不可除下面罩。” 果然,就在这一间隙,一群蝙蝠掠过,如风而去。 芳菲深呼吸一口气,侧面,看到道长的花白的头发,在琉璃面罩下,显得特别的清晰。就如这幽暗深处的一场雪。 她心里紧张得出奇,看着那些漫卷的大蟒:“道长,它们还能支撑多久?” “这些巨蟒都是以吞噬蝙蝠为食,你放心,它们已经饿了许久了,这些美味佳肴摆在眼前,绝不会罢休的。” 与君缠绵时6 果然,山谷里很快传来一阵一阵的惨叫——是蝙蝠的惨叫,非常奇怪,难以形容,带着一种极其强烈的撕心裂肺一般。 芳菲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倾听。 这些声音,不像是蝙蝠发出的,反而像是什么凄厉的鬼怪发出的。 很快,她看到漫天的黑色,逐渐地开始消散,只有巨蟒的尾巴,在山谷里一再地漫卷,漫卷……一股一股的黑风,就像龙卷风一般冲起来,又落下去。 她看得惊心动魄,目光有时转开,仿佛那些暗红色的血液在飞溅,在鼻端扩散。 而山壁上贴着的人,更是心胆俱裂,看着黑压压的蝙蝠,一群一群地倒下去。 罗迦却笑起来,自言自语:“芳菲啊芳菲,你真是好样的,从未让我失望过。” 蝙蝠人的脸色更是难看,仿佛一种彻底失败的前奏。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他的身子,先是僵硬,然后,是一种扩展,仿佛灵魂受着这群蝙蝠的操纵,如今,蝙蝠倒下去了,体内的某种东西也从极度的膨胀,忽然被释放出来。 他靠在墙壁上,脚步踉跄,竟然站不稳,脸上散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潮红色,嘴里,也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罗迦吃了一惊,后退几步。 但见他的身子已经完全贴在山崖上,摩擦起来,就如一个情欲旺盛的男人,被禁欲了许多许多年,得不到发泄,此时此刻,浑身的经脉都要爆炸了似的。 他不由自主,身子也燥热起来,忽然想起芳菲,想起那些缠绵的日子,尤其是重逢之后,在小木屋的大床上。 大床啊,大床。 他的眼前,竟然全是她的身子,白皙的,温润的,抱在怀里,一股淡淡的体香,就如一团软软的棉花……他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缠绵。就如二个人滚在一起,醉生梦死,除了肉体的欢乐,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不由得伸出手去,想要抱住什么人。 但是,那个蝙蝠一般的男人比他更快,他的身子忽然一动弹,飞出去。 从前面的山壁上,看得分明,反射着银灰色的铠甲的光芒,那是冯太后的所在地。情欲、疯狂、失败的狂乱,已经超越了一切。 仿佛一个盛大的结局的起点,做那么多事情,也是功亏一篑,他不甘心! ——————今日到此。 情和欲的争斗1 仿佛一个盛大的结局的起点,做那么多事情,也是功亏一篑,他不甘心! 而越是如此,越是强烈的煎熬,唯有权利,唯有失利,才能带来更加强烈的欲念纠葛,爱和恨,纠缠和巅峰……全部在心底集结。 他冲下去。 但是,迎接他的不是想象中的辉煌,也不是彻彻底底,毫无掣肘的掌控一切,坐拥天下,有朝一日,真正,天下万物,拜服脚下。 迎接他的,是巨大的蟒蛇。 无边无际的尾翼缠起来,疯狂地向空中扫射。 那是一种专门以蝙蝠为生的凶猛的野物,是通灵道长研究了很久才找到的。在后山繁茂的丛林里,万物相生相克。 有毒蝙蝠,当然就有毒蛇。 天下事情,谁也逃不脱“天敌”二字。 此时,巨大的蟒蛇已经彻底占据了上风,吞噬着那些美味佳肴,黑压压的蝙蝠,慢慢地少了,少了……四散地乱窜,逃奔,当初黑压压的一片天空,慢慢地,开始亮出一片空白。 但是,蟒蛇们显然不许这些美味逃跑。 俗话说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 大象都能吞下去,何况蝙蝠。 它们拥有着极长,极其强大的身躯,发出雷霆万钧的气势,横扫整个夜空。 上面的冯太后,终于把手伸向了头罩。 她的眼睛,几乎穿破琉璃,兴奋得要跳起来。 眼前亮了,蝙蝠也散去了,少了少了……只有那一片的黑压压,彻彻底底跌落山谷,就连蟒蛇们的尾巴,也卷起得不那么嚣张了。 (注:关于蟒蛇吃蝙蝠这一段,我是偶然从动物世界里看到的,貌似有一种大蟒,专门吃蝙蝠。) 她欣喜若狂,但是,她摘面具的手再一次被道长喝止。 “且慢,太后。” 然后,她看到道长先揭下了自己的面具,从旁边的铁笼里拿出一个巨大的敞口瓶子,往下就倾倒。 那是一种白色的药粉,铺天盖地地落下去。 情和欲的争斗2 四周,弥漫起一阵浓郁的烟雾,和着腥味,正在满天席卷的巨蟒们,终于安静起来。 山谷里已经一片死寂,只有烟尘挥之不去,遮蔽了一切,草木零落,摇曳成灰。 然后,是一阵笑声,肆无忌惮,清脆爽朗:“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出来,你出来啊……装神弄鬼的人,你出来……你的蝙蝠大军已经全部被消灭了,哈哈……” 蝙蝠般的身子顿时停下来。 他本是沿着山壁,那是一条捷径,隐蔽在荒草丛里,不经意地看去,以为他是在飞翔。但是,飞翔的路已经被截断,那股尘土已经弥漫了他的眼睛,随即,便是惊天动地的笑声,清脆的,充满了挑衅,充满了轻蔑:“你给我滚出来,藏头露尾算得了什么?” 山崖上的冯太后,紫灰色的袖子飘散,如一朵紫灰色的云彩,手里还拿着琉璃面罩的偷窥,笑声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魅力。 甚至,连敌人也不屑追击。 你算什么? 不就是几只蝙蝠么? 自以为的奇兵,却不料,竟然被如此的方式,干净利落的解决。他低头的时候,看到山谷,那么干净,只有褐色的沙子被风吹来吹去,连血腥味都没有,连尸体都没有……一场生物间的战争,如此庞大,却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巨蟒们是如此的敬业,连战场都彻底打扫了,都在它们的肚子里,鼓起来,膨胀,身躯两头窄,中间宽,就如一个庞大的大口瓮。 吃饱喝足了,昂起头,听着山涧里传来的笑声,很惬意地摆着尾巴。 他愤怒得双目几乎充血,一提气,手里一柄利刃飞出去,那是一种罕见的玄铁利刃,削铁如泥,甩在巨蟒身上,饶是它们皮粗肉厚,也顿时深入进去,腹疼如绞,顿时大怒,尾巴卷起来,拍打在山崖上,哗啦,哗啦,发出一阵阵的巨响。 顿时地动山摇,就连山顶的芳菲等人,也感觉到身子在颤抖。 情和欲的争斗3 她的笑声停下来。 通灵道长也感觉到了,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蟒蛇为什么发怒,道长沉声道:“快护送太后离开……” 芳菲再也顾不得多说,立即就跑。 只这一瞬间的转移,蝙蝠一般的人,已经发现冯太后跑了,再也追不上了。 他一掌拍在山崖上,狠狠的,手掌几乎破碎出血也无济于事。巨蟒腾空,顺着控制它们的药物已经自动地,往大笼子里钻进去了。 余下的蛇诞腥味,在整个山谷间回荡。 道长伸长脖子,看了看山谷,长叹一声,如此腥厉之气下,只怕这里,三年五载也近不了,近之,很容易中毒身亡。 道长的判断不错,因为洞|岤口站着的罗迦,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山风吹来浓烈的腥味,毒蝙蝠,毒蛇……无数的毒气汇聚,慢慢地,他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别说走出这个洞|岤,单是站稳都成了难事。 他勉强靠在墙壁上,只听得嗖的一声,一个身子横在洞口,满面的悲愤,满面的失望,拳头张开又握紧,血迹斑斑。 他狠狠地盯着罗迦,只要罗迦哪怕说了半句不中听的话,只怕马上就会丧生此处。 可是,罗迦偏偏不知死活,扶着胸口,笑起来,那么欣慰,那么喜悦,他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是能听到笑声,芳菲的笑声,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然后,离去了。 他也哈哈大笑:“好得很!兵不血刃,来去如风,哈哈哈,好一个芳菲,我就知道,芳菲一定是有办法的。” 他的笑声太过自豪,仿佛是他本人完成了这一场不见牺牲的战争。 对面的人,眼珠子也变得如巨蟒的眼珠子,一种淡淡的绿色,汹涌着一团愤怒的火焰,拳头,捏的咯咯作响:“闭嘴,你给我闭嘴!” “我早就说过,你不是她的对手。可是,你偏偏要去招惹她……” “她”字尚未落口,他停下来,弯下腰去。 情和欲的交锋4 因为,一拳已经落在他的胸口。 很重的,落在他的心口。 他一张嘴,一口淤血吐出来。 不可置信——这一拳,竟然击向自己!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悲哀和痛苦,但是,却没有做声,只是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 蝙蝠一般的人,双眼不知是愤怒还是痛苦,也捂住自己的心口,嘶声道:“这些蝙蝠算得了什么?根本不算什么,我还有大军……大军……哈哈哈,冯太后马上就要启程返京,我本来想给她留一条生路,谁知道,她却如此毒辣,竟然敢专程来跟我作对……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哈哈哈……到时,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她的丑行,让她丧生在万人刀剑之下……” 罗迦听着他疯狂的笑声,身子慢慢地萎顿在地上。 “哈哈哈,罗迦陛下,你为她的胜利开心?可是,她胜利了又能如何?她能把你救出去?能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哈哈哈,你会留在这里一辈子,直到被活活的饿死,渴死……一个人孤寂地在这里死去,尸骨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哈哈哈……再见了,罗迦陛下,杀掉她后,我会带她的头到这里和你相会……哈哈……” 罗迦的眼里,终于露出恐惧之色。 他即使捕捉到了这种恐惧。 声音里充满了嘲讽:“怕了?陛下,你害怕了?是不是想求我带你离开?” 罗迦微微闭了闭眼睛。毒气,慢慢地在渗透入他的内心,让他的眉宇之间,已经渗透出一阵隐隐的黑色。 “我求你……” 他的声音那么艰难,一字一句。 “我求你,放了芳菲……放了她吧……” 像蝙蝠一般的人靠在山壁上,身子一阵颤抖,他好像也站不稳了。 可是,很快,他的身子挺立笔直,枯萎的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迟了,罗迦陛下,太迟了!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有关冯太后的秽闻,很快,便会天下皆知。” ——————到此。 荒滛生子1 罗迦惨然闭上双眼。 仿佛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他的眼睛忽然睁开,十分凌厉:“你必须想法阻止!” 蝙蝠人本来靠在石壁上,已经很衰弱了,忽然被罗迦这样抢上一步,他一惊,情不自禁地下意识地后退——一直到身子重重地撞在墙壁上,他才猛然醒悟,脸上忽然露出一种狂暴的愤怒:“罗迦,你敢逼我?你倒现在还敢逼我?” 罗迦厉声道:“你必须马上罢手!” 他笑起来。 哈哈哈。 笑声在石壁里回荡,阴森,冷漠,充满了一种玉石俱焚的幸灾乐祸。 “你要我罢手就罢手?这一辈子,你曾令多少人罢手?你曾多少次令我罢手?哈哈,罗迦陛下,今非昔比,你已经无法主宰一切,掌控一切了!” 他站直,神色变得又轻蔑又残酷。 “冯太后有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她处处行事,咄咄逼人,自认为决胜于千里之外,从不考虑其他人的心情和看法。你也看到了,就算到现在,她也是这样,自以为是,不但不肯妥协,还居然敢率人消灭我的蝙蝠大军……” 他咬牙切齿:“上次,我都已经饶她一命了,可她竟然不知死活,还敢继续前来挑战,你说,我能不能放过她?” 罗迦缓缓的:“那是她的立场,她只能如此!” “立场?哈哈,罗迦陛下,你忘了北国的规矩?牝鸡司晨,是为大忌!可是,她仗着你的宠爱和暗中支持,为所欲为,张牙舞爪,大肆屠戮鲜卑宗室,推行什么改革变法,大权独揽,谁要是敢于反对,她立即拿谁开刀,这么多年下来,你看看朝中还有几个鲜卑人?全部变成了汉臣天下……这江山,还是我们鲜卑人的江山?” ————————抱歉。昨天因为突发事件,我去围观,弄得心情很惊悚。说实话,受打击很大很大……以至于昨天下午我一直坐在书房里闲着,也一个字写不出来!真他妈的太惊悚了,搞得我心情很不好!今天继续更新。 荒滛生子2 一朝成长,尾大不掉。 以至于到后来,任何人都无法控制她了。 朝廷内外,昔日的老臣已经死去。现在,朝里,是听命于她的王肃、李冲等人,在外掌兵的是贾秀、高闾等新秀,内政外交,一把都抓了。 他冷笑一声:“弘文帝生前,胆小懦弱,他也不是不想制衡冯太后和她的那些宠臣们,可是,每次面对鲜卑大臣们的忠心耿耿的建议,他总是义正词严满腔热血,立誓要为他们做主,可是,冯太后一到他的面前,他立即什么都没法说了,立即变成了一个软蛋,被这个女人操纵在手掌心里,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是事实!不然,当年他就不能找那么一点借口诛杀李奕了! “弘文帝这个扶不起的阿斗,竟然连诛杀一个李奕都做不了主,最后被那个女人反戈一击,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从此,彻底失去了权利!一辈子,他其实都害怕她,什么主张到了她的面前,都只能哑口无言。而且,她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就拿着这个挡箭牌,益发地有恃无恐……所以,弘文帝是根本靠不住的。你知道他为何如此年轻就郁郁而终?就是被冯太后逼的。她要掌权,她要变革,她甚至吝啬得连一点幸福的生活都不想给他——连儿子都生了,她也不愿意当皇后,不愿意痛痛快快地干脆嫁给他……” 他冷笑一声:“罗迦,你也别得意,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不愿改嫁你的儿子,自然并非是为了忠贞于你。她是为了她的野心!只想当冯太后,利用她早年为你火海殉葬积累起来的美誉度,利用太后的身份,才能真正操控一切,掌握一切……” 罗迦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一时,有点恍惚。 “这个女人野心勃勃,手段毒辣,纵然你罗迦陛下复活,你能控制她?让她听命于你?” 弘文帝不能,罗迦不能,任何人都已经不能够制衡她了。 荒滛生子3 “最可恨的是,她把小皇帝变成了什么人?一切对她唯命是从,不分好歹,不分是非,只听她一个人的话。她全盘给他灌输汉人的那套思想和治国理念…弘文帝尸骨未寒,托孤大臣还在眼前,可是,那些可怜的鲜卑大臣,哪个进得了宏儿身边?围绕他的全是李冲、王肃这些汉臣…”他几乎是痛心疾首,“这样下去,宏儿长大后,岂不是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汉人了?” 罗迦许久没有做声。 他走了几步,步履很缓慢,而且微微踉跄,不怎么提得起昔日生龙活虎的中气了。他淡淡的,“所以,你早就下定决心,彻底把宏儿给废黜了?” 无人回答。 他靠在墙壁上。 似也在认真的思索。 许久,才一字一句:“天下,是鲜卑人的天下,从来不是汉人的天下!冯太后一意孤行,那我们只好采取行动,” 然后,反问:“罗迦陛下,你难道也希望鲜卑人的天下,从此,改为汉姓?你要知道,我们鲜卑人不能读书识字,一辈子骑马放牧,纵横天下。一旦按照那些狡猾的汉人的方式行事,鲜卑人岂不要全部沦为汉人的奴隶?以后,你有何面目见太祖太宗于九泉之下?” 四周寂静无声。 没有人回答。 空气里,一切都是肃穆而凝固的。 许久,罗迦才缓缓道:“我跟你不同!” “哪一点不同?” “马上打天下可以,马上治天下就不行了。鲜卑人如果不走出去,如果不读书习字,那么,一辈子,最多只能属于草原,而不能属于洛阳!!!” “洛阳!!”他嘶声问:“我们为什么要属于洛阳?我们就算需要洛阳,也可以骑马渡江,投鞭断流,直接杀向洛阳。” “杀去了,也守不住!除了汉化,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长期属于洛阳!”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转身就走。 荒滛生子4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转身就走。 直到身子快消失在洞口了,才传来他嘶哑的声音:“我终于明白芳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怪物了!是你!是你从小把她教育成这样的怪物!好,这因果,也该你自己承受。” 话音消失,他的声音也消失。 悬崖峭壁,一片孤独。 玄武宫外,黑压压的队伍,马上就要开拔了。 冯太后骑在马背上,转眼,看到在自己身边的宏儿,因为从小锻炼,他的骑马技术,已经比芳菲还要好了,窜上窜下,完全跟玩儿似的。这是草原民族的天性,几乎不需要特意的指教,无师自通。 当年罗迦送她的马已经老了,她骑的是一个小部落送来的一匹贡品马。 而小皇帝骑的正是弘文帝当年最喜欢的那匹雪狮子马,四蹄都是黑色的,然后通体的雪白。他骑在马上,满面的笑容,看起来,真的是一个小小的白马王子——比王子还王子!因为他是皇帝。 芳菲心里非常欣慰,一声令下,大军开拔。 沿途无事,众人快马加鞭,三天后,到了前面的双峰口。 这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人迹罕至,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这时,冲在前面的李冲巡逻一阵,跑回来,对冯太后禀告:“太后,前面距离十里远就是双峰口。” “好,加紧赶路,过了这里再找休息的地方。” 李冲刚刚领命,前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急先锋已经跑来:“太后,拓跋仓木率领宗子军迎驾。” 拓跋荒木正是京兆王的儿子。 芳菲定睛一看,前面黑压压的旗帜招展,正是正宗的宗子军。 她还没发话,宏儿却直觉地,感到害怕:“太后,宗子军怎么会在这里来接驾?” 芳菲放眼四周,此地险要,他们不在这里“接驾”,还能去哪里? 饶是如此,手心,也捏了一把汗。 荒滛生子5 却笑起来,朗声道:“宏儿,大臣们来迎接你,你当然得像个皇帝的样子。振作点精神,想想我给你讲的先帝爷爷的故事,想想你的父皇,他们以前可都是大大的英雄。” 宏儿挺了挺胸口,毕竟是孩子,没想那么多,立即挺胸勒马,皇冠之下,一张小脸意气风发,看着自己的大军赶来。 只芳菲,不经意地看了看护卫的京兆王。他一直留在后面断后,忠心耿耿地保护着皇太后和小皇帝的安危。 而前面,他的儿子已经上来,勒马,“臣拓跋仓木参见太后、参见陛下!” 他说参见的时候,是骑在马上的,态度十分骄横。 按照昔日行军的惯例,的确不需要太多礼,但是,他这样大刺刺的态度却是绝无仅有。 芳菲道:“仓木,你辛苦了。宗子军都安顿好了?” “回太后,都安顿好了,等着迎接太后和陛下回平城。请检阅仪仗队。” 仪仗队! 芳菲循声望去,但见两岸阵容整齐肃穆的士兵,但是,并非身着彩妆的仪仗队。也没有辇舆伞盖,更没有吹鼓手敲敲打打之类的。 但是,每一个人都是荷枪实弹,威风凛凛,一如拓跋仓木此时的神色。 她镇定自若:“仓木,你辛苦了,天色也不早了,既然宗子军来了,就请马上安排宿营,就地驻扎。” 拓跋仓木终于翻身下马:“太后,我还有事情禀报。” “什么事情?” “我在来迎驾的路上,接到了一封密函。这密函有关太后和皇帝陛下,所以不敢自作主张,特意呈现太后面前,请太后批示……” 他明明说的是天大的密函,可是,声音却是大声武气的,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芳菲还是面不改色:“把密函呈上来。” 他亲自呈上去,脸上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容。 身后,京兆王却出奇的紧张,情不自禁地环顾了一下这片黑压压的大军,知道,下一刻,这里就会炸开锅了。 ——————————到此:))) 活春宫1 密函到了芳菲手里。 展开。 她看得很仔细。一个字也不错过。 很好很强大。 几乎算是冯太后的活春宫生活! 不知情的人盯着她。 知情的人也盯着她。 但是,冯太后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而她对面的拓跋仓木却有点忍不住了。一路上,他设想过无数次,冯太后会如何的暴跳如雷。只要暴跳了,就有好戏等着她了。 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 这是最可怕的一种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是要人命的。 慢慢地,芳菲放下奏折,朗声道:“仓木,还有哪些大臣的奏折,一并上来。” 仓木脸上闪过一丝恶毒的笑容:“太后,臣不敢僭越,他们会亲自向皇太后禀告。” 身子一侧,后面,全是黑压压的大臣。 这些,都是来“接驾”的大臣。 全是鲜卑的大臣。 皇帝和太后回宫,弘文帝驾崩,意味着小皇帝彻彻底底执政,按理说,这是正常的,大家来献殷勤无可厚非。 但是,里面埋伏的深重的杀机,却也是不言而喻的。 小皇帝明显感觉到了,他想起陆泰。毕竟是孩子,心情十分紧张。这时,他们早已下了马背,坐在辇舆上。 居高临下,一阵寒意。 是老臣拓拔野粱挺身而出:“太后,这些奏折你可都读了?” 芳菲不动声色,站起身,走过去。 小皇帝捏了一把冷汗。 小孩子的心里紧张得出奇,太后,怎么能过去呢? 但是,芳菲的确走过了,很随意,闲庭信步。 “拓跋老先生,如何劳你大驾出山了?” 拓拔野粱已经很老了,满头白发,人却十分精神,脸上带着鲜卑人的那种强硬的烙印,上前一步,苍老的声音充满了杀气:“老臣虽在家做了闲云野鹤,可是,出了这等大事,不敢不出来看看,以免我北国江山,沦入不肖之徒手里。” 秽乱春宫2 好家伙。 这是指桑骂槐了。 太后和皇帝都在面前,指着和尚骂死秃头。 鲜卑大臣们都知道这个老臣敢于说话,所以把他抬举出来。一见他果然马上给了冯太后一个下马威,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都很高兴。 不料,冯太后还是不动声色。 “老先生,这封奏折是你写的?”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7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80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80部分阅读 “正是老臣。” “昔为先帝皇后,曾以更衣入侍。却失之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暧昧汉臣,以至今上,身世不清,扑朔迷离……” 她朗朗出口,神态自若:“老先生,我还真不料你有如此文采。” 她只看了一遍,几乎把这奏折背下来,就如读熟了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 只看冯太后谈笑风生,如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大家都怔怔地看着,不知所云。 很快,京兆王就明白,事情的误会在哪里了——尽管冯太后这样侃侃而谈,但是,她讲的是汉语,而且,这段话是四六骈文,虽然通俗易懂,但是,那是针对读书人而言。她并不承担翻译的责任,反正大声武气地把这奏折念了,大家能不能明白,那是另一回事。 可是,在这支大军里,别说鲜卑的宗子军,就连汉人士兵也罕有识字的。 除了几个高级将领,其他人根本听不懂。 云里雾里,不知什么意思。 他暗暗冷笑一声,冯太后,你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把话说到明处了。问题是,现在还不是大帅出面的时候。而且,没人叫他出来做翻译。 自然有拓拔野粱站出来,气得白胡子一翘一翘的。 “太后是否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 冯太后哈哈大笑。 忽然逼前一步。 而拓拔野粱,虽然觉得有点不安,但是,也不甘示弱,也一动不动,气势上不能输了。 秽乱春宫3 “拓拔野梁,这是你写的奏折?” “!!!!” “你几时有这样的文采了?” 拓拔野梁亢声道:“谁写的并不重要,问题是……” “问题是,你拓拔野梁,也开始找枪手了?” 拓拔野梁老脸通红。 冯太后忽然抬手,刷拉拉几声,将奏折撕得粉碎。 拓拔野梁气得怒火中烧。 冯太后却笑起来,轻描淡写:“说吧,你找的哪一位枪手?” 她的目光扫过。 如鹰隼一般,在众人面前晃荡。 拓拔野梁明知哪里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 问题不在于枪手是谁,而在于内容的本身。 但是,冯太后显然并不在意内容,反而,更关注枪手。 这难道不令人奇怪? 然后,他听得一阵咳嗽。 立即醒悟,大声道:“现在,朝野上下,皆在传闻,小皇帝身世不明,请太后给大家一个说明……” 现在大家都听懂了,原来,是小皇帝的身世出了问题。顿时,就如炸开了锅一般。小皇帝有问题? 这有什么问题? 难道不是弘文帝的儿子? 而且,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啊。 再说,宏儿的眉眼之间,那么酷似弘文帝,就算别的人不了解,但是,弘文帝的近臣们,可都认得出这个特征。 就连宏儿也张大了嘴巴,傻傻地看着众人。 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的可怜的孩子,睁大无辜的眼睛,就如陷入陷阱的羔羊。 但是,偏偏没人说话了。 冯太后不开口,拓拔野粱也不开口。 他紧紧地盯着冯太后,冯太后也盯着他。 纵然他纵横半生,人已经到了垂垂老矣,什么大风大浪也见了,但是,此时却有点儿不寒而栗。 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能一举把冯太后彻底绊倒到好说,如果稍有不慎,开弓没有回头路,在场的所有人,便都是死路一条。 秽乱春宫4 就连李冲等人,内心也暗暗地颤抖。 那绝不是冯太后一个人的事情。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两个集团利益的较量,鲜卑贵族,汉化势力……一场生死的抉择。 今天,多少人会人头落地? 他尽管设想了许多次,但是,却不料,这群莽夫,就这么真刀真枪,毫无遮掩,直接杀过来。孤注一掷,要在天下揭开这个可怕的秘密。 这让小皇帝情何以堪? 他的目光转向宏儿——自己的学生。 这几年,他悉心教导他,有非常深厚的情意,并且给予了极大的期望,期待在他的带领下,真正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那是他们倾尽全力培养出的理想实现者,能保证冯太后老后,一切成果不至于被颠覆。 现在,遭遇了最大的危机。 别说成果,性命都不能保住。 而且,别人听不懂,他是完全听懂了的,关键在于那一句:秽乱汉臣。 忽然意识到这些人的险恶用心—— 如果揭穿冯太后和弘文帝的私情,那宏儿依旧是弘文帝的长子。生母身份如何不重要,反正历来的惯例是立嫡长子。弘文帝没有皇后生的儿子,宏儿是长子,就算身世不那么光彩,那他的皇位也是名正言顺,无可厚非。 这根本扳不倒冯太后,大不了,让她名誉扫地而已。 可是,如果这句秽乱汉臣,变成了宏儿是某汉臣的私生子—— 他浑身冰凉,完全不敢想下去。 只想起自己的哥哥李奕。 当年,如何的被腰斩。 这些人,孤注一掷,看来,连弘文帝的名誉也不顾及了,居然生生把他的儿子变成了汉臣的儿子。 对面,京兆王也一直很镇定——那是表面的,内心,简直如一桶沸水在激烈地翻涌。手心,被溶出来的汗水淋湿,不停地往下滴着水珠。 冯太后,看她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此情此景,除非弘文帝复活,谁也解决不了了。 弘文帝飘过1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又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小皇帝身世有问题?那有问题在哪里? 京兆王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众人根本没有明白拓拔野梁那封奏折的意思。小皇帝的身世,不在于是冯太后的私生子,而是在于李奕的私生子——这是他们商量好,要引向的话题——反正李奕死了,死无对证。 这话出去,无风不起浪,鲜卑人也好,汉人也罢,都是喜欢八卦的。 他转向冯太后,看到拓拔野梁也急了。正要说什么,却见冯太后抬手,刷刷地,已经把那封奏折撕得粉碎。 拓拔野梁不是粉刷匠,他把这张撕成浆糊一般的纸粘不起来,只气得头上的头发一根根都差点竖立起来。 而且,他的记性也不好,不可能完整地背下这篇奏折——芳菲更加肯定,那是枪手所为。然后,谁给他做了枪手? 她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啊。 拓拔野梁文绉绉的上书,被当场撕毁,你不可能扯着嗓子在这里乱喊,小皇帝是冯太后的私生子,那样效果也不好,再说,李奕也死了…… 他跳起来,可是,很快,便听得大声的叱喝,那是冯太后身边的侍卫乙辛、魏晨,一左一右:“拓拔野梁,你要犯上作乱?” 谋反是很大的罪名。 老头子忽然看到魏晨,如见了鬼一般——罗迦!罗迦的侍卫。 他来揭发冯太后秽乱汉臣生儿子,却见先帝罗迦的侍卫跳出来保护,简直气得发疯了,手指着冯太后:“你你你……” 一口气上不来,几乎要气死了。 就在这时,仓木忽然退后一步。 李冲等将他看得分明,立即见到后面的宗子军变成。 上奏折不成,变成了兵谏。 而冯太后身边的亲兵,也迅速变阵,两军对垒,眼看就是一场殊死的搏斗。 所有人参与其中或者不知内情的人,都紧张得出奇。 弘文帝飘过2 而冯太后身边的亲兵,也迅速变阵,两军对垒,眼看就是一场殊死的搏斗。 所有人参与其中或者不知内情的人,都紧张得出奇。 短短时间内,从弘文帝之死到现在,已经经历了两场兵变,陆泰,现在又是京兆王。冯太后的统治,正在经历一个史无前例的危机。 她何尝不知道? 罗迦当年死了,弘文帝已经成年,大家还还不及提防她;现在,小皇帝年幼,再是英明神武,也只是个小孩子,所以,为了阻止北国大权的彻底旁落,京兆王等人不惜鱼死网破了。 芳菲已经处于了自己人生中最危险的一个阶段——赢了,整个世界都到手了。 可是,如果输了,不仅身家性命不保,而且,宏儿的性命也保不住,甚至自己的名声,宏儿的名声……母子二人,都将背负一个千秋万世的恶名,她是不守妇道的滛妇,宏儿是抬不起头的私生子。 她顾不得愤怒,冷汗已经淋湿了背心。 但是,她没法表露出来。 甚至没有回头看一下,因为,她听得宏儿急促的喘息之声,小孩子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的惊吓。 此时,他和太后坐在一起,不时看看京兆王,又看看太后。 四周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不敢先行一步,所有人也不敢后退一步。 彼此都在试探彼此的底限。 就在这时,宏儿说了一句话:“老王爷,如果我父皇在,你还敢这样嚣张?”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芳菲一时也没出声。 京兆王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小孩子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却见宏儿忽然站起来,伸出手指着他,声色俱厉:“京兆王,你以为朕不知道?上一次陆泰兵变,也是你指使的。现在,你又率兵威胁朕和太后,你莫非是铁了心要谋反了?……” 京兆王面上一片通红。不由得后退一步。 弘文帝飘过3 那是一双酷似弘文帝的眼睛,五官,脸庞,简直是一个弘文帝年轻时的翻版,想要抵赖,都发现不是那么容易。 偏偏,他是皇帝。 再小的皇帝也是皇帝。 京兆王本要扯开嗓子吼一句:这是汉臣的逆子,你们别被忽悠了。 问题是,在座诸位,许多是弘文帝时期的大臣,跟随弘文帝御驾亲征,都认识弘文帝,他不敢确定,自己这样吼一嗓子,会不会有效果。 宏儿愤然怒吼一声:“京兆王要反了!自从我父皇去世后,京兆王就一直居心叵测,上一次鼓动陆泰,这一次,他居然亲自出马……” 就是这句话,立即炸开了锅。 大家听得清清楚楚,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还搞那么多借口。 京兆王本是阴谋,现在被一个孩子一口揭破,忽然变成了阳谋。 最要命的是,小皇帝这是定性,而不是推测。 护卫的军队立即冲上一步,宗子军反而退了一步。就在这时,魏晨猛地上前一步:“京兆王,你辅佐三朝,向来忠心耿耿,现在,竟然心怀异心,先帝生前是怎么托付你的?莫不成,你真的以为自己功劳大得足以颠覆我北国江山了?” 京兆王老脸通红,大家撕破了脸,也就不要脸了,拓跋仓木可没有父亲那么多顾忌,他见势不妙,跳起来,那真是大吼一嗓子:“大家伙可别被冯太后这个滛妇欺骗了。她秽乱朝政,现在的小皇帝,根本不是先帝的儿子……” 仓木年轻,中气足,这一嗓子,喊得很远。 所有人都静下来。 就连小皇帝,也静下来。 他的脸上,迅速地浮起一层愤怒的红晕,充满了惊惧和颤栗,拳头也悄然握紧。 京兆王松了一口气。拓拔野梁也松一口气。 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简直如石破天惊。原来有如此弥天大罪,难怪拓拔野梁这样的闲云野鹤都出动了。 弘文帝飘过4 仓木得意洋洋:“冯太后宠幸汉臣,天下皆知。她早年宠幸李奕,秽乱宫廷,先帝为了保全父皇的名声,只好把李奕杀了,但是,先帝仁慈,没有杀她,既往不咎,却不料,她就趁此机会,一步一步,掌握了北国大权,威逼先帝不说,反而变本加厉,泄恨毒死先帝,又挟持小皇帝,为非作歹。长此以往,这天下,早已不是我们鲜卑人的天下了……” 弘文帝杀李奕,天下皆知。 杀李奕的原因,也天下皆知。 就连弘文帝的死因,也有许多版本,就算不是被冯太后毒死的,至少是被冯太后气死的——大家都知道,弘文帝生前几年,已经彻底被冯太后架空了,并无实权,终日郁郁不乐,才会去御驾亲征。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 京兆王松一口气。拓拔野梁松一口气。发言人仓木也松一口气——不,是上了一口气——他瞄一眼垂头丧气的冯太后和她的一干惊悚不堪的汉臣,还有已经开始哆嗦的小皇帝,心里冷笑一声:你丫的臭屁孩,毛都没长全,就想逞英雄? 一个妇人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一挥手,站在了更高的地方,朗声道:“按照北国的规矩,立嫡不立长,无嫡子就立长子……宫内米贵妃最尊贵,她的儿子聪明活泼,乃先帝亲生,我们该立米贵妃的儿子润亲王……” 好家伙,果然是连继承人选都搞好了。 而且,米贵妃,已经正在赶来的路上了。 仓木这样说,是有充分的准备的——因为,他率领的宗子军有10万人,而冯太后的所有亲卫队加起来,就算再加上灰衣甲士,也不过区区2万人。 以10万对决2万,压也压死你。 换而言之,大局在握,现在,只需要把冯太后和小皇帝捉了,处死,迎立睿亲王为皇帝就足够了。 两边的阵势,再一次变得无比的微妙,那是一种生与死的对决,马上就要血溅五步,血流成河。 弘文帝飘过5 仓木很得意。但京兆王却觉得不对劲。 因为冯太后实在是太安静了,她一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小皇帝在害怕得全身发抖的时候,她反而伸出手去捉住他的手,拉他坐在自己身边。 宏儿慢慢地安静下来,只仰脸看着太后。小小的心里,觉得无比的恐惧——除了这个人,天下间,再也没有任何值得依靠的人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冯太后发话。 但是,冯太后反而就不说话,稳如泰山地坐在原地。 她也在等待,等待一场盛大的赌局。 这一生,情感,生命,政治理想的集中赌博,一场豪赌。 仓木更加猖獗,他以为冯太后怕了,彻底被揭穿了面具的人自然是害怕的。从此,这个鲜卑贵族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女人,就要消失了——罪名成立,立即处死。 只是,若是他知道,他身后的这十万宗子军,从此,就会彻底失宠,彻底从皇家的核心地位军队中消失,只怕他再也笑不起来了。 反而是京兆王,一直在观察,试探,人生的最后一场大戏——自己的,也是冯太后的……他竟然紧张得出奇。 就在这时,后面响起得得得的马蹄声。 大家立即转移了目光。 那是睿亲王的大旗,很大的旗帜上写着一个“睿”字——当年弘文帝封米贵妃的儿子为睿亲王,后来因为碍于冯太后,就把睿亲王改为了润亲王。 现在,这个字又改回来了。 大家看到这个旗帜,立即明白,仓木是做到万无一失了——所有鲜卑望族,集体转向了米贵妃,拥立睿亲王,干掉小皇帝。 仓木一挥手,“大家都知道真相了,并肩子……上啊……” 造反有理,及早打天下,大家都做一个开国功臣。 宏儿眼睁睁地看着这种架势,只见无数的刀枪出来,亮晃晃的,杀气腾腾,此时,他不是害怕,奇怪地,想起自己曾经问过父皇的一句话:“父皇,是不是你现在只喜欢睿亲王,再也不会喜欢宏儿了?只要你不杀太后……我不做太子了,我让睿亲王做太子……” 今日一切,早已注定。 ————…………真滴要结局鸟,不要一再辱骂色大叔啊:))哈哈哈哈 毒辣,弘文帝飘过6 人潮汹涌,群情激奋,犹如穷途末路前的一场大劫难。 润亲王的旗帜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是整个米贵妃家族的人潮。 是整个京兆王策划以及的拥戴。 人心向背,自来如此。 大家脸上都露出笑容——千奇百怪,忍无可忍。 汉臣,鲜卑大臣……所有人都紧张到了极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中间没有任何的退路。 芳菲却端坐一边,一动不动,目光落在宏儿身上。看到他站起来,看到他的身子不停地颤抖,小小的手,情不自禁地按着腰间的宝剑……那是鲜卑家族的光荣,是弘文帝留给他的光荣。 只是,现在他想不起父亲了,连向来挂在嘴边的“若是父皇在就好了”这话也不说了——润亲王的出现,打破了他的一切幻想。就如当年父皇在玄武宫,大张旗鼓地给小弟弟庆祝生日。 就连孩子也是明白的。 小孩子逐渐地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情——睿亲王,自己的弟弟——马上就会霸占自己的皇位了。 如果没当皇帝,他还不会害怕,可是,既然当了皇帝——就连孩子也感觉到的恐惧和悲哀——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他们都要杀了自己! 不当皇帝,就死! 当年,太后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要自己做出选择。 他惊慌地,更加依偎着芳菲,甚至悄悄地伸出手,拉着她的衣襟。忽然明白,这世界上,谁都靠不住——除了太后,无论谁都靠不住!!父亲靠不住,兄弟更靠不住——除了太后!! 孤儿寡母。 他惶惶不安,忽然想起来,低声的,语无伦次的,带着哭腔:“神仙爷爷……神仙爷爷再也不管我们了么……” 他终于想起罗迦。 想起那个永远无私保护的人来。 芳菲潸然泪下——但是,泪水没有掉下来,而是生生地咽了回去,面带笑容,心里,已经多了一把剧烈的钢刀——从未如此的毒辣凶残! ————更新中,慢一点,在写…… 弘文帝飘过7 芳菲潸然泪下——但是,泪水没有掉下来,而是生生地咽了回去,面带笑容,心里,已经多了一把剧烈的钢刀——从未如此的毒辣凶残!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纵然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儿子! 前面,睿亲王的旗帜彻底近了。 身边,京兆王等人已经剑拔弩张——其实,这一切都是同时发生的,只是大家因为心情太紧张,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凝固不动,几乎要窒息一般。 这一场政变,冯太后就如没做好准备似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地挨打挨杀……汉臣们,一个个失望到了极点,终究是个女人! 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就算会点权谋,可是,对于真正的战争,纵横捭阖,那就欠缺了——要知道,天下是打出来的,刀枪才是硬道理。 只是,她和一般的女人不同,还能改革创新,所以,大家都给予了更大的希望,却不料,在军事这一块上,还是只能如此。 大家都预料到自己悲惨的结局,一定会被这些凶残的鲜卑人给五马分尸了。 就在这时,冯太后站起来。 她拉着儿子的手,慢慢地站起来。 四周忽然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京兆王目露凶光:“冯太后,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今日,看在先帝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你和小皇帝一起自裁,到九泉之下向先帝忏悔,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以免血流成河,贻误苍生……” 所有鲜卑贵族,都得意洋洋,摩拳擦掌,不是不报,时候不到,冯太后,你也有今日? 纵然小皇帝再像弘文帝也无人管了——反正黑的说成了白的,先绊倒了再说。 京兆王已经把大局彻底掌握了,军力的对比,人心的向背,甚至后期的退路,他都准备得很充分,所以更是傲慢:“冯太后,你可以选择如何自裁!” 弘文帝飘过8 说完,他还退后一步,十分潇洒,十分大度的样子。 大家看到他的威猛,都想起罗迦,战无不胜的罗迦大帝。 就连芳菲,也在此时想起罗迦。 四周还是死寂。 大家都伸长脖子,等着冯太后自裁的这一刻。 也许,等她死了,这一场政变就和平过渡了,大家都不需要承担任何的道德包袱了。想想,这会多令人有成就感? “冯太后……” 他的话音尚未落口,忽然听得一阵令人胆破的哭喊:“父王……父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竟不知道,那三个人是被哪里押出来的——为首的正是京兆王最宠爱的小儿子拓跋荒木、更小的是拓跋仓木的儿子,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名宫女。 “父王,你住手啊,住手啊……” 京兆王和仓木不由得目瞪口呆。儿子,孙子……但宫女是谁? 明晃晃的刀架在二人的脖子上。 京兆王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冯太后,你这算什么?” 就在这时,冯太后身后的侍卫队忽然变阵。 全部都是头戴兜鍪的灰衣甲士。 一阵马蹄声打断了周围的死寂,远远地,一个矫健的身影赶到,他拿着一个牛角号,声音传得很远很远:“报!贾秀和高闾率50万大军已经赶到,等候太后调遣……” 所有人面色都变了。 只有冯太后身边的李冲,忽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自始自终,他都站在小皇帝的侧翼——那是一种阻挡三方攻袭的舍身的姿势。任何人要杀了小皇帝,必须先从他的尸体旁边过去。 芳菲知道,芳菲完全知道。 但是,此刻她并没有时间去感激。 一挥手,魏晨亲自压着人站在了高台上,朗声道:“大家听好了,京兆王意图勾结拓拔野粱进行反叛,现今,证据确凿……” 京兆王大怒:“你有什么证据?你别信口雌黄。” 弘文帝飘过9 回答他的不是魏晨,是他的儿子荒木,泣不成声:“父王……你还是投降吧,你不能成功的,人家有50万军队……” 四周一片死寂,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形势为何如此反转。 汉臣们固然欢欣雀跃,可是,那些鲜卑人也觉得奇怪——还有贾秀的50万大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时,大家都在犹豫。跟从京兆王,还是冯太后? “逆子,你敢诬陷我?你受了谁人指使?” “大家听好了,京兆王为了谋反,串通米贵妃,阴谋夺取皇位,编造谎言,企图败坏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名声。现在,他们都已经写下了供认书,供认不讳……” 魏晨手一挥,两名精壮的侍卫拿出老大的纸张,摊开,黑压压的字迹,画押……原来,那个宫女是米贵妃的贴身宫女。 大伙儿一下沸腾了,但是,谁都不敢出声。 京兆王情知中了暗算,自己,米贵妃,统统钻进了人家处心积虑布置以及的袋子里,就连东山再起的退路也被彻底断绝。可是,事到如今,走投无路也顾不上了,厉喝一声:“魏晨,你这个j诈小人,只知道讨好冯太后,忘记了昔日先帝大恩。冯太后秽乱宫廷,小皇帝身世不明……” “闭嘴!” 京兆王不由得后退一步,气势一下低了下来,因为,喝止他的是小皇帝本人。 “京兆王,你敢污蔑我父皇?”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小皇帝身上。 眉宇之间,便是昔日的弘文帝……甚至是昔日的罗迦……祖孙三代,拓跋家族的血液,那是没法更改的。 京兆王反应何等之快?立即大吼一声:“大家拼了,我鲜卑子弟,是否留存,在此一举!” 绝望的反扑,排山倒海。眼前很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冯太后拉着儿子往后退,匆忙之间却从容不迫:“统统杀掉!一个活口也不许留!” 这是她第一次下这种绝杀令! ————————大家中秋节快乐:) 疯狂反击1 冯太后拉着儿子往后退,匆忙之间却从容不迫:“统统杀掉!一个活口也不许留!” 这是她第一次下这种绝杀令! 早已疯狂了的侍卫们和汉人士兵们,甚至不等她说完,已经猛扑上去。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没有任何中间路径可走。 他们等了很久,本以为死定了,现在才知道,还可以反扑,逃出生天。马刀,长矛,再也不犹豫,就向宗子军扑去。 鲜血,如水一般地往外涌。 人头,如麦子一般,一茬一茬地倒下去。 宏儿紧紧拉着芳菲的衣袖,浑身不停地颤抖。芳菲也微微闭了闭眼睛。想起很多的往事,神殿的那场大屠杀……在青州的惨烈的决战……她这一生,亲眼目睹过太多的血流成河了。 这一次,不过是一次历史的重演而已。 她相信,在今后的岁月里,如果今天下不去,会酿成更大的悲剧。她甚至顾不得儿子颤抖的双手,翻身上马,冲到了护卫队的前面,大声道:“杀掉首恶,一个也不许放过……” 彼时,京兆王也已经陷入了包围圈。 他和拓拔野粱,拓跋仓木还有好些宗子军的高级将领,正在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攻。但见冯太后亲自冲上来,顾不得情况紧急,挥舞着一把大刀,鼓舞着士气。浑然不似一个女人。 作战的士兵们也看到了,但见她居然如此胆量,纵横驰骋,拼命鼓舞,跟之前端坐台上一动不动的冯太后,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家收到鼓舞,冲杀就越来越激烈了。 就在这时,那支打着睿亲王旗帜的人马,也开始撤退了——他们是瞄准西北方向的,哪里人少,而且,彻底往北,是鲜卑族的发源地,冰天雪地,还有他们最初祖先的坟茔。 如果让这些人逃到了那里,后果不堪设想。以后再要把他们的兴风作浪镇压下去,不知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疯狂反击2 芳菲大喝一声:“魏晨……” 魏晨一直护翼在她的周围,听得这一声命令,立即上前。 “魏晨,你马上截住那支悍匪……记住,要全部消灭,一个也不许留!!!” 她说的是悍匪,而非睿亲王。 魏晨心领神会,立即掩杀过去。 混战中的京兆王也听到了,那已经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希望了——不料,这个女人如此狠,如此毒,众目睽睽之下,她连一点余地都不留,非要把弘文帝的血脉,屠杀殆尽。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她是冯太后! 她不是晚年仁慈的罗迦,也不是盛年懦弱的弘文帝——这两个男人,都把自己身上最阳刚的一部分,都传递到了她的身上,以至于,她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恶魔般的女人。 决之俄顷,好不犹豫。 凡事要做就做绝! 就在这时,芳菲无意之中瞄见儿子的眼神——小宏儿,充满惊惧和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弟弟的大旗。那是他的兄弟,不管有没有情意,也是真正的兄弟。 但是,芳菲的心颤只是暂时的,就那么一会儿,她根本没有看儿子,只对着魏晨等灰衣甲士:“彻底杀掉,一个不留!” 就算是睿亲王,也要彻底杀掉。 不然,今天,逼得自裁,死无全尸的便是自己了。 芳菲不想做这样的一个失败品,也绝不允许儿子成为这样的一个人。她一鞭子扫过去,扫在宏儿脚下的尘土上:“宏儿,上马……” 孩子惊醒过来,立即跳上马背。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也射过来了,正中宏儿的马背,宏儿本是要跨上去,但是,很快又是十几箭,将他的前路全部包围,宏儿突围不出去,摔倒在地。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巨大的身影,抢过来,一把就提起宏儿。 芳菲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眼前忽然一黑,只听得宏儿凄厉之极的叫声:“太后,太后……太后救我……” 疯狂反击3 芳菲根本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甚至小皇帝身边的七八名侍卫,本是将他保护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却不料,居然被一个人这样蝙蝠一般地飞起来,如一只老鹰一般从天而降,竟然生生地给抓走了。 “太后……太后……” “宏儿……” 芳菲惨叫一声,血雨腥风里,宏儿的叫声已经小下去了,一点都听不到了,只剩下呜呜咽咽的声音不停地传来。 她心胆俱裂。 自己做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这个孩子,若是孩子没了,自己到底还有什么价值? 她一拉马,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亲自举着砍刀追了上去。 就连乙辛等也吓呆了:“太后,太后……” 她咬牙切齿:“马上把宏儿救回来,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宏儿的安全……” “太后,您看……那边……” 那是左边,大家混乱之中,没察觉小皇帝失踪了,只看到睿亲王的旗帜越来越接近。芳菲在危急之中,心乱如麻。此时此刻,如果宏儿凶多吉少,自己别无倚仗。而京兆王和拓跋仓木等也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 只要杀了小皇帝,一切就好办了。 杀了宏儿,冯太后再厉害,她没了这个傀儡——莫不成,她一个女人,还自己去当皇帝? 他哈哈大笑,立即呐喊起来:“小皇帝被人杀了……小皇帝被人杀了……” 仓木等人也会意,立即跟着他就呐喊起来。 “你们别为这个女人卖命了,小皇帝都死了……你们再为她卖命,以后,株连九族……” 就在这样的喊声里,京兆王的声音忽然一僵。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支箭飞来,竟然是冯太后亲自射来的,在不远的距离,这个女人,竟然能射出这一箭。 他慌不迭逃窜,可是,已经迟了,又是一箭,他再也没法逃了,见血封喉。 只能去阎王那里打工了。 芳菲回头,看射箭之人。 神秘人出手1 他慌不迭逃窜,可是,已经迟了,又是一箭,他再也没法逃了,见血封喉。 他不敢置信,瞪大眼睛。 对面的人飞奔过来。 本是要再补上一箭的,但是,稍稍错愕,又停了下来。 这一箭,没有继续下去。 京兆王的眼睛瞪大,变得很大很大——因为,他发现,那个人在自己面前稍稍停顿。兜鍪之下,他只能看到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充满了悲哀,同情,愤怒……甚至是遗憾! 最重要的是,他熟悉这双眼睛! 那是他做梦都不会想到的眼睛。 纵横沙场,骁勇善战,这几十年,北国只此一人。 可是,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那双眼睛,变得那么黯淡,摇头,再摇头——我本是不想这样的。京兆王,我真的不想。 只是迫不得已。 鲜血,顺着他的喉头,一滴。 真的只有一滴,被封住了,不至于马上死去。 就在这一瞬间,又是一箭。 他手下留情。 但是,芳菲没有。 这一箭,是她亲自射的。 第一次不中,这一次,是从后面。 就在京兆王错愕的时候,那箭簇,从他的后脑勺插来,前后交错,正中脑心。 她并不是一个足够仁慈之人,对京兆王已经恨入骨髓,再加上儿子被掳走,便不再有任何的余地。她策马狂奔,就如一个女魔王,人当杀人,佛挡杀佛。 京兆王扭头,想看清楚是谁射来的这一箭,但是,他没有办法,只能直瞪瞪地盯着那个奇怪的人和他那匹灰色的大马,缓缓地倒下去。 只看到那戴着兜鍪的人,忽然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如此痛苦。不,他还有很多话要说,要提醒自己的儿子,要他们赶紧走……这样这个人出现了,他们便没有丝毫胜算的把握。 冯太后一个人都不好搞定,现在,又加上这个人! 一败涂地,原来早已注定! 神秘人出手2 芳菲急忙回头,寻找射箭之人。 可是,她根本看不清楚。 那是一匹冲过来的大灰马,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晃之间,已经冲出了人群。 那是最最危急的关头,如果被京兆王如此动摇了军心,后果不堪设想。 只看到京兆王倒下去了,也不知有没有咽气。 仓木发现了,嘶叫一声:“父王……” 拓拔野梁也发现了。 那是主帅,如果主帅倒下去了,还何以为战? 可是,很快,芳菲就发现,这些宗子军的战斗力,一点也没减退,丝毫没有因为京兆王的倒下而削弱。 就在仓木和拓拔野梁发出惊呼的时候,忽然听得一阵狂啸之声,就如一只硕大的蝙蝠掠过头顶。 仓木等立即停下来,竟然不顾京兆王的死活,立即往人群里杀回去,大声地继续喊:“小皇帝死了……小皇帝被杀了……冯太后跑不了了……” 芳菲再是镇定自若,也乱了分寸。 只眼睁睁地看着那匹大灰马窜出去,如入无人之境,往抓住宏儿的那个人冲过去。混战里,她只能看到那个人的背影,穿着黑色的大氅,戴着宽大的兜鍪,手里提着一把很长的马刀,右手还拿着一根有倒钩刺的狼牙棒,一路冲出去,所向披靡。 他是谁??!! 芳菲尽管看不到,却心里一动。 那个背影,她认识。 就算她什么都看不到,至少,她认识那个背影。 她几乎要惊呼起来,却生生忍住,心口,不停地跳蹿,只看到他冲出去了,纵横捭阖之间,把身后追杀他的宗子军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但是,拓拔野梁毕竟是老狐狸。 但见忽然一个人蹿出来,勇往直前,若是被他追上,那可就不妙了。他大呼一声,宗子军的一部分立即掉头,往那个黑衣大氅的人厮杀而去。 芳菲几乎比拓拔野梁先开口:“魏晨,快,马上去……” 魏晨立即率领一支人马杀过去。 ————————章节太多了,打开缓慢,我先去删除一些章节(注:是删除后合并章节,把字数变多,不会删除字数,就是减少章节)。明日起,每天多更点。 神秘人救小皇帝1 魏晨立即率领一支人马杀过去。 就是受到这突然的冲击,宗子军的阵型很快有了极大的缺口,就在这时,李冲等人却发现更大的危险,那就是宗子军的攻击也更猛了。 在拓跋仓木的率领下,所有人都做着最后一搏。 尤其致命的是拓跋仓木的大喊:“今天大家若不杀掉这个女人,我们鲜卑族将灭绝也……日后,在祖宗份上上一柱香的人都没了……” 人人皆知,今日有死无生。 那是叛国的大罪。 今日不胜,便是死路一条。 偏偏贾秀那里,唱的是空城计。本来,按照行程,贾秀还有一阵才能赶到,京兆王等提前起事,在半道就等不及动手了。芳菲无奈,虽然唱出这么一场空城计,无非是安稳了己方将士之心而已。 现在,战斗上来,真刀真枪,大家见到贾秀的兵还没影子,拓拔野梁老j巨猾,立即明白了,纵声喊道:“敌人没有援兵……大家今日杀死冯太后,好举行庆功宴……” 此令一出,简直如沸水里投下了一块大石头。 拓拔野梁还不罢休,远远地看着对方睿亲王的旗帜,鼓动士兵一起大喊:“小皇帝已经被杀了,拥立先帝亲子睿亲王,做开国元勋……” 顿时这个口号就彻彻底底响起来,整个十里开外的大地上,都响起这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8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81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81部分阅读 个口号: “拥立睿亲王,做开国元勋……” “拥立睿亲王,做开国元勋……” 这句口号可了不得,大家都知道,一旦睿亲王真的登基,大家就是开国元勋,顿时,士气高涨。 而对方听到小皇帝被杀了,士气自然更加低落,宗子军本来就占据了优势,此时一阵反攻倒算,芳菲的人马更加抵挡不住。 就连李冲也沉不住气了。 他亲率一支人马,一直保护着冯太后的安全,却见冯太后一直往西北方看去。 那里,正是刚才小皇帝被掠走的地方。 神秘人救小皇帝2 而那个黑衣大氅之人和魏晨率领的灰衣甲士,也正是往哪个方向杀去。 这时,局面已经非常危险了。 敌人的包围圈缩得越来越小,只有冯太后和几名汉臣,以及不到五千人马,被彻底压缩到了中间,鲜卑宗子军,已经开始发动了最后的反攻。 拓拔野梁十分得意:“冯太后,你投降吧!现在投降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他在笑,声音里却浑然没有半点笑意,说投降,但是,进攻的势头一点也没减弱,反而大大地增强,显然是不把对反杀绝,誓不罢休。 而最令他意外的是,冯太后居然没有亲自去追查小皇帝的下落,一直站在这里督促战阵,誓死不离。事实上,如果她一跑,那些坚守的汉军就彻底溃败了。但是,她偏偏不跑。 拓拔野梁此时方知这个女人何以多年屹立不倒了,他纵笑一声:“冯太后,你还不去追你的儿子?你儿子已经死了,就你一个寡妇,孤老太婆,你还想作甚?” 他一向以刻毒著称,就像他写的那封讨伐檄文,极尽流氓和狠毒之能事,先说养母以后会勾引长大的孩子,现在又说那孩子是她亲生,指鹿为马,厚颜无耻,只要如何能打击敌人,便不惜一切手段。 现在,要打击冯太后,彻底动摇对方的军心,便又开始拿小皇帝说事了。 在这百般危急的时候,冯太后反而不急了。她居高临下,看着混战的阵型,算计着己方可以拖延的最后时刻,然后,正要说话,忽然看到前面睿亲王的旗帜一阵混乱。 她精神一振,心里一动,立即高喊一声:“贾将军到了!” 李冲等闻声,会意,也不管是真是假,立即高喊起来:“贾将军到了,贾将军到了……” 本来正在得意洋洋的宗子军忽然听到贾秀真的到了,要知道,贾秀和高闾,率领的可是五十万大军,己方再厉害也只有十几万,这五十万大军围拢过来,岂不把大家剁成肉泥? 神秘人救小皇帝3 就是这一愣神之间,冯太后的人马已经杀开一条血路。而与此同时,睿亲王旗帜那边的确一阵马蚤动,一队大军杀将过来……但是,芳菲很快觉得不对劲,那支人马也不是贾秀的,而是一只装备得很奇怪的队伍,她定睛一看,天哪,为首之人,白须白发,竟然是通灵道长。 他以逾百岁之高龄,眼见这一场大难,覆巢之下无完卵?冯太后若是死了,北武当的道教,只怕从此会彻底湮没于北国的历史之中,别说伏羲大神保不住了,就连环山道士只怕也一个不存。横竖都是死,这支连乙浑叛乱时都不曾出现的道士,终于出现在了这个战场之上。 芳菲却一点也没有感到高兴,反而心里一沉,情知这一次,贾秀还没赶来。道长再厉害,率领的无非是区区北武当的几百道士和几百名护山的侍卫。 拓拔野梁是何许人也,这种狼来了的把戏玩多了,他也不会上当了。 果然,拓拔野梁一看到那支装备奇怪的人马就笑了:“冯太后啊,冯太后,你也真是黔驴技穷了,连道士都出动了。大家快看,这便是冯太后勾结汉人,企图灭绝我们鲜卑人的又一证据……不然,这些道士都来替她卖命?” 他一挥手:“今日,必须把这群汉人斩尽杀绝,一个不留,以纯洁我们鲜卑人的江山和天下!!!以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 但是,很快,他的笑声就僵住了。 因为,这一支道士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不止是他们,后面,很快出现了真正铁甲兜鍪的将士——这些人装备精良,善于骑射,一点也不输给鲜卑人,那是陇西王源贺昔日的旧部,就驻扎在附近,闻讯赶来了。率军的,正是源贺的女婿拓跋宗。源贺是鲜卑宗室,拓跋宗却是鲜卑族的王亲,虽然很偏远,但是,也是正宗的鲜卑贵族。 拓拔野梁见了拓跋宗,不由得大喜:“快,抓住冯太后,今日就大功告成了。” 神秘人救小皇帝4 谁知,他不喊还好,一喊,一支利剑便射将过来,幸好他躲闪得快,也擦着他的面颊而过。他大怒,对源贺的女婿大吼:“你干什么?” 拓跋宗高声道:“拓拔野梁,你犯上作乱,该当何罪?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难道你要把我北国的江山,收入你的囊中?” 这一下厉害了,是斥责他自己想篡位。拓拔野梁气得破口大骂:“该死的畜生,你真是丢了你老子的脸……你看清楚,我们拥戴的是睿亲王……” “睿亲王已经被抓了,哪里来的睿亲王?” “你说什么?” 但是,他的大骂很快被淹没了,对方已经如狂风暴雨一般地杀将过来,不止如此,就连睿亲王的大旗也很快折倒在地。 当时,睿亲王还是个婴儿,当然不会亲自指挥这支大军,睿亲王的旗帜一倒下,大家一看,这旗帜没了,正在惊惶,但见这支人马已经彻底杀将过来。 老远,拓跋宗就大喊道:“太后无恙?拓跋宗前来护驾……” 芳菲大喜过望:“赶紧杀贼,今天你立大功了。” 他也不多说,立即投入了战斗之中。 局势,很快得到了控制。 就在这时,南方又是一路烟尘。拓拔野梁已经发现不好了,这一次,不是狼来了,是真的贾秀来了。 贾秀率军赶到。 芳菲的心口一阵狂跳,身上溅满了血迹,也不知是人血还是马血,但见贾秀军队真的到来,她喜出望外,立即嘶声道:“但凡斩杀拓拔野梁和仓木,一人赏赐黄金万两,但凡参与者,人人有份……” 她恨透了拓拔野梁,此时下令,直接便是斩杀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那些汉军见己方来了强大的外援,立即就向拓拔野梁冲去。这道命令的毒辣之处,在于只要你随便砍了拓拔野梁一手一脚就有黄金万两,所以,顷刻间,几乎上百人向拓拔野梁扑去,唯恐他死得太慢。 神秘人救小皇帝5 拓拔野梁不料贾秀来得如此之快,而且,源贺的女婿又反水了,他暗暗叫苦,今日再不撤退,宗子军只怕要全军覆没,可是,马上撤退,又哪里走得了? 眼看那些为了黄金万两的勇士,又玩命儿似的向他冲过来,看样子,非把他五马分尸不可——很简单,谁抢到一手一脚,便是立功的最大证据。 谁也不甘落后,争先恐后地就杀将过来,拓拔野梁待要再走,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彻底被这些杀红了眼的将士包围了。 宗子军这些年养尊处优,本来是极具战斗力的一支人马,但是,冯太后主政后,基本上边境打仗,启用的都是真正的鲜卑平民和北国半数以上的汉人军人,主力征召,早已逃离了宗子军之外。这些人,平素倒是仪仗队的功能最多。以多围少,还可以耀武扬威,现在被拓跋宗和贾秀内外夹击,顿时,便呈现出全面的败退之象。 鼻端,鲜血的味道一阵浓过一阵。 就在这时,芳菲听得拓拔野梁的惨叫——他倒在地上,士兵们一拥而上,一点也没对他客气,顿时,四肢都不属于他自己了…… 其他宗子军也好不了多少,他们见大军涌来,顿时失去了战斗力,手忙脚乱之下,根本没有投降的余地,便被砍瓜切菜…… 拓跋仓木一万两,但凡叛军首领,大小头目,都有五千两…… 杀杀杀……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宗子军的首领,在冯太后的重赏之下,一个个被重点照顾,在无数士兵的追杀下,率先倒下去,全尸不保…… 芳菲微微闭上眼睛,几乎一阵干呕,想起神殿的那一场腥风血雨。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皇权的巩固,更是十万骨枯,百万骨枯…… 她这时才想起宏儿,宏儿呢?那个黑色大氅的人呢? 西北方的战斗,一点也不比这里轻松。 但是,人数就少多了。 前面的人在奔跑,后面的人在猛追,中间,只有孩子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只是本能地大喊:“太后救我……神仙爷爷救我……救我啊……呜呜呜……” ————今日到此。 杀不杀小王子1 前面的人在奔跑,后面的人在猛追,中间,只有孩子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只是本能地大喊:“太后救我……神仙爷爷救我……救我啊……呜呜呜……” 很快,他的喊声停止了,因为,那个人手肘一歪,击在他的身上,立即把他击晕过去了。宏儿被横放在马背上,那个人双手拉着缰绳只是往前跑。 后面穿大氅的人穷追不舍,风将他的大氅鼓起来,就如一团诡异的黑云,一直往前漂移。 而芳菲,已经被彻底甩在后面了。 心底,比刚刚面对拓拔野梁等人更加恐惧。 如果他们杀了宏儿…… 如果宏儿不在了…… 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马一阵长嘶。 她才看到,马蹄正践踏着一面旗帜。上面老大的一个“睿”字。 她抬起头,缓缓地往前方看去。 但见一群人正往这边冲过来,但是,队形显得很混乱,因为不停地有嚎哭声,隐隐夹杂的绝望的哀鸣。 正是一队人马,押着米贵妃姐妹,保姆抱着的,正是睿亲王。睿亲王穿着很华丽的宫服,正是当年弘文帝封赏时的那套赏赐,天下皆知。 米贵妃服饰艳丽,却披头散发,不停地嚎哭。 而她身边的宫女们,保姆们一个个也面如土色。 一见了冯太后,众人都跪下去了。 只有孩子还在哭泣。 他太小,不知人间险恶,被这阵势吓坏了,又听得马鸣风啸,就哭得更凶了。保姆胆战心惊,见孩子不停哭泣,没法阻止,干脆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下,企图吓唬他别再哭了。 可是,这一掐,孩子就哭得更凶了。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小孩子的哭声,一直在耳边回荡。 厮杀声都慢慢停止了。 大家都悄悄地,往这边看过来。 那是米贵妃,不知是谁绑缚来的。 她出现在这里,冯太后是很奇怪的。 杀不杀小王子2 因为,下令去绑来的人,并非是她自己。而且,她做梦也没想到米贵妃会这么蠢——就算要拥立你的儿子,可是你的儿子还小,难道你就不会在平城里等着,到时百官自然来求你当皇帝就是了? 为什么偏偏跑到这里? 难道她不知有凶险? 芳菲大惑不解。 是押送米贵妃的军官在答疑解惑:“报告太后,我们是在半路遇到米贵妃的,所以,就押解来了……” 米贵妃是要逃走? 或者赶来参战? 芳菲骑在马上,这时,米贵妃抬起头来。 缓缓的,眼神里,全是怨恨。 可是,她的声音却大得出奇,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忽然站起来,面对一众将士,大声道:“这是先帝亲子睿亲王,冯太后,你要杀便杀,要剐就剐。” 芳菲恍然大悟。 难怪睿亲王穿的是当年的那套御赐小龙袍,金碧辉煌,玉雪可爱。两三岁的孩子,眉目俊秀,像极了弘文帝。 米贵妃不傻。 一点也不傻。 如果她藏在平城皇宫,以待罪之身,冯太后回去,肯定是率先秘密处决她们母子,俯首认罪,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 但是,她现在争取了一个主动。 就在两军厮杀到最惨烈,小皇帝恰巧被抓走的时候,她来了个主动。 她的声音更大:“奴家一个深闺妇人,不懂外事,也不敢敢于外事,从来没有犯上作乱的野心,都是被人利用,他们假借睿亲王的手,企图以先帝宠爱孩儿的名义,请太后明察秋毫,这跟睿亲王一点干系都没有……” 女不干政,北国规矩! 米贵妃环顾四周,看着大家虎视眈眈的目光,然后,想起那个神秘人的话——小皇帝不在了!冯太后,不敢轻易杀你,你去吧,去吧! 她真的来了! 然后,她竟然落落大方的:“奴家带睿亲王,参见陛下。” 杀不杀小王子3 陛下? 陛下在哪里? 所有人,都在寻找他们的陛下。 失踪的小皇帝。 就在这时,仿佛在回答她的提问似的,几路搜索的士兵已经纷纷回来: “东边没发现皇上踪迹……” “西北也没发现人影……” “南方一个人都没有……” …… 除了魏晨和御林军总管周鸿亲自率领的搜索队伍,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关于小皇帝的消息。 只芳菲,想起那个冲出去的黑色大氅的身影。 她认识! 但是,她没说。 就算心急如焚,也不开口,还是十分镇定。 如果小皇帝不见了——是不是真的该轮到这个睿亲王登基了? 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包括芳菲自己。 兄终弟及。 小皇帝年幼,还没有自己的皇后,当然更谈不上子嗣了。他死了,继位的当然是他的兄弟,按照大小顺序也好,尊卑顺序也罢,都该是睿亲王。 因为,睿亲王之最高贵,仅次于皇帝。 米贵妃,这是兵行险着,走前了一步。 事前,她也做过挣扎,与其等死,不如孤注一掷,绝地逢生,反正横竖都一样。多年的宫廷生活,已经教会了她许多东西。 所以,她干脆把球踢给了冯太后。 你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我,干掉先帝的子孙么? 众所周知,孩子这么小,才两三岁,他有什么本事能谋反?而且,我已经解释清楚了,那些,都是别人打他的旗号而已。 你如果下令杀他,你就得承担一个排除异己,打杀先帝亲子的恶名。 她也在判断,冯太后是否敢于背负这个恶名。 而且最厉害的是,大家都认定,小皇帝是凶多吉少了。几路报道都回来了,搜索无果,小皇帝只怕被拓拔野梁这些家伙给杀了。 那种情况下,绑匪也得撕票,何况是叛军。 杀不杀小王子4 就在这时,又一路搜索的队伍回来。 为首之人勒马,十分犹豫,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却不敢上报。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犹豫更是让人生疑。 冯太后大声道:“什么东西?拿过来?” 他慢慢吞吞地上去,面上的惊惧之色一览无余,跪在地上,面如土色:“太后……这是我们半路上找到的……” 那是一件小孩子的衣服,很华丽的龙袍外衣,血迹斑斑,七零八落,明显是被大刀砍过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小皇帝的衣服。 今天,他一直穿着这件龙袍。 这样的大刀砍下去,大人都死了,何况是小孩子。 小皇帝凶多吉少。 死定了! 芳菲眼前也一阵乱颤。 忽然支撑不住,就如打摆子一般,身躯在马背上摇晃了几下,竟然坐不稳。 宏儿! 那是宏儿的衣服! 但觉一股血腥味就要涌上喉头。她强行忍住,一动不动。 米贵妃也看见了。 她心里一阵狂喜,真是天助我也。看来,一步一步,都在那个人的算计之中,半点也没错。冯太后又能如何? 她理了理头发,本来披散的头发,在那一阵混乱的时候,她已经理好,用簪子固定住。此时,又是一副雍容大度,母仪天下的样子了。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 自己还有儿子。 那个女人呢! 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你冯太后再厉害,你也没有儿子了。你纵然要在先帝的儿子中挑选,可是,那能当成是你自己的儿子? 你完了! 没了儿子,你什么都不是!! 就在这时,她听得一声闷雷一般的声音:“有人伪造证据,妖言惑众,拉下去砍了。” 拿着小皇帝血衣的士兵,惊得面如土色:“冤枉啊,太后,我冤枉啊……” 众人也面面相觑。 杀不杀小王子5 这明明是小皇帝的血衣,冯太后怎好指鹿为马? 就在这时,一声啼哭。 一名宫女被押解到了前面。 米贵妃一看,头顿时大成了两截。 天啦,那正是她的贴身宫女小梅香。 本来一早就被和拓跋仓木等的儿子关在一起做人质,到一场混战,大家几乎都把这事情给忘了。 她跪在地上,被两名侍卫看压着。 冯太后淡淡的:“米贵妃,看在先帝份上,我本想给你留点面子,却不料,你偏要自己闯过来撕破脸。梅香,你说!” 米贵妃大惊失色,所有的镇定全部消失了,嘶声道:“这是陷阱……那个狗奴才是胡说八道……” “她还没开口呢,你怎知道她是在胡说八道?” 米贵妃跳起来,就要撕梅香的嘴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敢来污蔑我?” 侍卫立即把她抓住了。 “梅香,说!” 梅香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奴婢死罪,奴婢死罪……去年,京兆王来找了米贵妃,还送来一批江南的缎子以及一些奇珍异宝,今年,米贵妃又给拓拔野梁送去了2万两银子……这2万银子,是奴婢和王府的管家一起悄悄送去的……” 2万两,好家伙。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难怪,退隐山林的拓拔野梁也会心动复出。 “送拓拔野梁银子干什么?” “请拓拔野梁出山,辅佐睿亲王。他们说……先帝驾崩了……小皇帝身世不明,根本不配做皇帝……还说,如果不废黜小皇帝,以后,大家都没好日子过……他们叫米贵妃娘娘做好准备,要拥立睿亲王,里应外合……他们还说,拥戴之后,大家都是新朝元勋……所以,米贵妃就送了银子……除了拓拔野梁,还送了宗子军的首领……” 一长串的名单出口! 米贵妃跳起来,发疯一般地冲过去:“住口,你这个编造谣言的奴婢……我杀了你……” ————————今日到此。 三个如花少女1 两名侍卫架住她。 可是,米贵妃疯狂之下,力气猛增,竟然冲破了侍卫的掌控,一把就抓住了梅香的头发。 梅香惨叫起来。 可是,她并没持续多久,因为,这一次是七八名卫士冲上来拉开了米贵妃。但是,米贵妃抓得实在太紧,就如一头完全失去了理智的母老虎。 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 她手里撺着一大把头发,全是梅香的,发梢上都是血迹,正是她刚才猛纠下来的。 四周那么安静。 她茫然地四处看了一下,只看到自己,儿子,睿亲王的大旗,全面地被军队包围——没有生路了。 那个人没说对。 在深宫里,自己等人固然被冯太后秘密处死。 到这里,也没能逃出生天。 多不甘心啊! 只有冯太后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冷酷无情。 “梅香,继续说。” 那是一场公审,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公审。 梅香才失去了一缕头发,可是,比起能被保全的整个家族来说,一缕头发,真的算不得什么。 “米贵妃每天都怕睿亲王被贬,被流放,她常常说,睿亲王只怕不到十岁就会被那个妖妇贬斥……” “那个妖妇”当然就是冯太后。 “她还说,先帝爷爷的几个儿子,都不到五六岁就被外放出去了……她不想润亲王去偏远的地方,她想留在宫里……所以,一直都在想办法。后来,趁着皇上和太后都在北武当,拓拔野梁等人秘密来了皇宫,她们商谈了好几次,至于商谈的结果,奴婢不清楚……奴婢只知道,那些日子,米贵妃娘娘都很得意……她常常说,好日子就要到了……还说,太后行为不端,总要遭到惩罚……后来有一天,京兆王也来了……她们又商议了很久很久,京兆王临走的时候,还抱了一下睿亲王,对睿亲王非常的恭敬,说,以后你就是我们鲜卑人的希望了……” 三个如花少女2 …… 后来呢? 人人都在等着后来呢? 故事的结局,往往不是甜蜜美满,而是鲜血横流。 只有梅香的声音,嘶哑的,充满了最后的一种解脱,一鼓作气。 “后来,米贵妃就把她收藏多年的积蓄全部拿出去了……因为,他们说,兵马估计粮草不足……要做到万无一失……那些年,先帝赏赐了米贵妃姐妹很多东西,小米贵妃,也把自己的私房钱全都拿了出来……” 于是,便有了后来拓拔野梁这封讨伐宣言。 文采横流,朝野皆知。 冯太后的秽行,从此公告天下。 说米贵妃没有和一干人等勾结,谁还相信? 谁说米贵妃头发长见识短? 为了儿子的王位,几个女人敢于下这么大的本钱? 如果她的对手不是冯太后,她完全可能成功! 而且,她差一点就成功了! 的确是差一点—— 若不是贾秀及时赶回来。 就连旁边金戈铁马的贾秀,也一身冷汗。 要知道,他们本是没那么快的,但是,中途出了一点事情——这事情也很蹊跷,是有一支先锋队的马,不知怎么着火了。马屁股被点燃,大家以为是遭遇了突袭,吓懵了。 马疯了一般往前跑。 大家也发疯一般玩命,怕遭到不测。 就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他们超过了以往的急行军的速度。比紧急军令更加可靠。 如果他迟来这么几个时辰,也许,一切就变成两样了。 站在这里说话的就是米贵妃,跪下去的就是冯太后。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便是天意,没有办法的事情。 一切,都真相大白。 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 将军们也是如是表情。 大家为了一场充满野心的叛乱而流进了血汗。。 就说嘛,小皇帝怎么看,都像弘文帝,怎会变成汉臣李奕的儿子? 三个如花少女3 就说嘛,小皇帝怎么看,都像弘文帝,怎会变成汉臣李奕的儿子? 尤其是小皇帝那种鲜卑人很明显的眼睛,一种浅浅的颜色——极其有神采,阳光下,带微微的一点儿蓝色。还有他那种鲜卑人的体格,长手长脚,身上从来都是一股子无谓的彪悍的神情,骑马射箭,没有一样不精通——这些,跟汉人哪里有半点相似? 唯一相似的是,他的确长得有点像冯太后。尤其是他的清秀的脸庞,长长的睫毛,还有他说话时的那种神情,文雅的语调,经受多年宫廷教育流露出来的高贵的气质……这些,又都和他粗豪的鲜卑祖先,有很大的区别。 本质上,他更像冯太后。 毕竟,冯太后抚养着他多年,长得像,也不以为奇。 眼看,就要尘埃落定了。 米贵妃匍匐在地,呼吸就像拉风箱似的。 这时,忽然听得一阵哭声。 撕心裂肺,惨不忍睹。 的确是哭声——睿亲王的。 这个被保姆掐了一下,阻止他哭泣的孩子,安静了一会儿,被嘶喊的人群吓住了,不哭了。现在见安静了,实在是太安静了,再也忍不住,哇哇地就哭起来。他哭得大声,不停地喊:“母妃……母妃……母妃你在哪里……” 然后,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打保姆,扯保姆的头发。 “放开……坏人……放开我……我要母妃……母妃,你们快还我母妃……” 米贵妃听得这哭声,如梦初醒。心如刀割,绝望渗透了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 啊! 保不住了! 大厦倾倒了。 自己完了,儿子也完了! 米氏家族都完了。 她的目光,落在梅香身上。 梅香前不久得了传染病,然后,自请出宫。 她怕被传染,就没生疑。 人生,最恨的就是被身边的人出卖,而且,被出卖得如此彻底,添油加醋,很多都是凭借猜测…… 三个如花少女4 尽管,这些猜测,,其实都是事实。 她说得那么活灵活现,就像彻彻底底目睹了每一个细节——就像她就藏身于密谈的密室里一般。 米贵妃知道自己被暗算了。 这一幕戏的导演,就是冯太后。 那些台词,全是冯太后事先设计好的。 梅香,无非是背熟了,照本宣科。 可是,你遇到了这样一个好导演,你就注定要输,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不甘心失败的痛苦,快要覆灭的那种极度的恐惧。 米贵妃破口大骂:“你这个贱婢……你受了冯太后多少好处?吃里扒外的叛徒,叛徒……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梅香木然承受,她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米贵妃的怒火很快转移:“妖妇,冯太后,你这个妖妇……你合同人诬陷我……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都是你编造的,你有权有势,叫那个小贱人诬陷我……你本来就是个厚颜无耻的女人,你秽乱深宫,这些不都是事实?你一直恨我,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你就开始恨我……大家知道她为什么恨我?就因为她和先帝有j情,而我知道,我很早就知道,还在太子府的时候就知道了,趁着太子生病,她频繁出入太子府,和太子眉来眼去,两个人关起门来,不知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把先帝都蒙在鼓里……哈哈哈,她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先嫁给父皇,然后,又和儿子暗通款曲……小皇帝那个孽种……他的确是个孽种……是弘文帝和冯太后私通的孽种,就是除掉乙浑的前后,他们两个狼狈为j,勾搭起来,生下了这么一个孽种……这个乱囵败德女人……她和弘文帝私通……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的狐狸精,私通生下这么一个孽种……他本来就不合法……本来就是孽种……” 她骂不下去了。 已经被侍卫拖下去了。 四周,还是那么死寂。 三个如花少女5 大家已经不会感到任何的震撼了——对这样的一个女人说的话,大家反而不信了——并且,是不是冯太后的私生子姑且不论——至少,现在的小皇帝,的确是弘文帝的亲生儿子。 米贵妃自己也证实了,对吧? 就连那些少数站在冯太后一边的鲜卑贵族,也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 不错不错。 小皇帝谁生的不打紧。 要紧的是父亲血统保证是弘文帝就行了。 其实,他们的要求,可真是不高啊。 风又吹起。 初冬的风带着很浓厚的寒意。 血洗过的战场,一片萧瑟,人仰马翻,死者固然没有了呼吸,伤者,也没了力气,连呻吟都堵塞在喉头,发不出来。 冯太后看着米贵妃被拉下去的身影。 她还在回头,一次次的挣扎,咆哮。 就如一只穷途末路的野狗。 还有睿亲王的哭声,小孩子和保姆一起,被侍卫押着,不停地嚎啕。 这两种声音,单调地交织在一起。 甚至睿亲王的哭泣的响亮,还有他的不停挥动的小胳膊——一举一动,都开始像弘文帝了。 冯太后闭上眼睛,竟然不敢看下去。 米贵妃啊米贵妃,我本是要留你一命的。 你就躲在平城不好么?为什么偏偏要闯到这里送死? 闯到这里也就罢了,何苦还做最后的反击? 这反击一来了,你不死,还行么? 多年故人! 如今,再不存一。 她忽然想起李玉屏。 想起李玉屏无缘无故的惨死,就一场热病,然后,都去了……大家都是太子的女人,都是弘的女人……一个个的,不是惨死,便是身败名裂……竟然没有一个是得到善终的。 而当年,她们都是如花少女,灿烂夺目。 甚至连宫斗都还不曾学得精通。 ——————————今日到此,这几天都继续。谢谢阅读:)) 幸好是私生子1 而当年,她们都是如花少女,灿烂夺目。 甚至连宫斗都还不曾学得精通。 但是,现在,却是你死我活。 她们甚至不是为了自己而争斗。 是她的儿子和她的儿子的一场决战。 大家都是弘文帝的儿子,谁也别认为自己龙子龙孙,血统比谁高贵了。就因为你早生了那么几年,所以,一切好处都你占了。从小,有最好的大臣做老师,辅佐教导,四书五经,一切的吃穿用度,都远远超出其他的孩子。所有的弟弟,必须匍匐在这个小孩子脚下,称臣纳贡。 凭什么? 长大了,他可以一直舒舒服服地呆在皇宫里,顺理成章,领受天下,成为九五之尊。可是,其他的兄弟,则只能出去就藩王,运气不好的,会发配到很偏远的地方,日日黄沙,天天北风,穷乡僻壤,根本没有资格走出藩地之外。不得召唤,一辈子也不许进京。 这一切,只因为他多出生了几年。 就这么简单。 米贵妃那么不服气。 凭什么? 大家都是弘文帝的女人,充其量,她冯太后也只是弘文帝的情妇,连正式的名分都没有。而她的儿子,凭什么凌驾于自己的儿子之上? 自己好歹还是贵妃娘娘,弘文帝后宫的第一号人物。 一个私生子,一个正生儿子,谁尊谁卑? 人家都说母凭子贵,其实,何尝不是子凭母贵? 米贵妃受不了。 从太子府的时候,自己资格比李玉屏还老。李玉屏死了,自己本是现成的皇后,却被她冯太后一把夺去了。 这便是斗争的根源。 她一路上都在嚎啕,辱骂。 可是,已经无济于事。 她已经彻底被拉下去。 一同下去的,还有睿亲王。 作为母亲斗争的牺牲品。 他也只能退下去。 直到风,把她们母子的叫骂声,嚎哭声,彻底吹散。 四周一片安静。 幸好是私生子2 芳菲忽然很庆幸,一种惨痛的胜利——幸好儿子没在这里。 她一点也不想他目睹这一切。 小小的宏儿,她宁愿他是经受被人掳掠的残酷的少年人生,而不是亲眼目睹这样的骨肉相残。 芳菲缓缓回过头。 军容整肃,一片萧瑟。 大家忽然跪下去。 齐声欢呼:“太后!太后!” 整齐划一,气动山河。 这世界上,向来只承认一个法则:成王败寇。 而那些大臣们,尤其是为数众多的汉臣们,甚至包括贾秀,高闾,甚至王肃等人……都露出了喜色,一种悄然的喜色—— 小皇帝是不是私生子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真的可能是冯太后的私生子! 而冯太后是汉人! 这就够了! 你懂的! 这干一心复兴汉学,提倡儒家理念把北国鲜卑拉成华夏正统的人们,真正地笑了——至少,拥戴一个有汉人血统的皇帝,肯定比拥戴纯鲜卑血统的皇帝强多了,对吧? 人人心里都藏着小算盘。 但是,芳菲并没因此而觉得意外。 这便是政局。 你置身在里面了,就得接受它的游戏规则和利益均沾的法则。 前面就是一座黑风岭。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 虽然是深秋了,但是枫林还是十分密集。如果叫这个人抓了小皇帝逃进了松林,真要找到,就难入登天了。 而且,他还难保不会有接应。 他飞速地跑。 只听得风呼呼地在自己的耳边,就如一群妖艳的蛾子跟着。 距离,却越来越远。 就好像前面的人,拥有一种极其神秘的力量,甚至他的坐骑,也是永远也跑不倒,跑不死似的。 他拿出了弓箭,瞄准。 风鼓起来,他黑色的大氅再一次飞起来,就如一个巨大的黑魔王。 可是,距离太远了,半路上,风便把箭吹弯了,失去了准头。 幸好是私生子3 他并不罢休,再接再厉。 一心瞄准他的坐骑。 那个人的坐骑很奇怪,说是千里马吧,可是,那样子,比一般的马高大得多,倒有点像传说中的龙马。 无论如何,那是一匹绝世的好马。 承载着这个人,抓着小皇帝,抓到他唯一可以翻身的利器。 就如通缉令里的扑克牌,老k,老j,老q都抓住了……但是,还差红桃老a。这个人不倒下,永远不是真正的胜利。 他叫他老a。 老a只要抓住了小皇帝,就决定还有翻身的筹码——毕竟,这也是冯太后的王牌,再要去确立一个弘文帝的其他儿子做皇帝虽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从此后,她便会逐渐被边缘化,绝对没有自己儿子做皇帝那么放心。 老a算计得非常非常清楚。 唯一的是,跟踪他的人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一心,阻止他逃入黑松林。 在他身后,还有魏晨等人的援兵,大家加速赶来,只恨不能变成包围圈,三面是山,只有这一条道路,突破不了。 终于,黑风林近了。 天色也黯淡了。 风把所有人身上的汗水都吹干了,贴在背心上,有一种湿软的厚重……他再一次瞄准了那匹龙马。嗖的一箭射出去——可是,龙马竟然没有倒下去,那箭簇竟然反弹在地上,毫发无损……龙马继续跑。 他的震惊,可想而知。 这是什么妖物? 哪里来的贡品? 偏偏又一阵强风吹来,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黑风林几乎就在前面几十丈远了。 就在这时,老a的黑龙马,窜进了黑风林…… 他浑身的血液凝滞了。 就像一口气,提到了喉头,可是,却忽然被人拿刀子给放了。 只有小皇帝的声音,撕心裂肺:“太后……太后……救救我呀……” 就像一场错觉。 关键时候,他只记得太后了。 幸好是私生子4 “宏儿……宏儿……” 这声音太熟了。 这世界上,除了太后,还有谁会这样叫自己? “宏儿,宏儿……” 父皇? 不不不,不是父皇! 他忽然惊喜地叫起来:“爷爷……神仙爷爷……爷爷,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他的小手也要挥舞,拼命地:“救我,爷爷救我……” 那是一种力量。 每次自己和太后遇难,他都会出现的力量。 就像那一次掉落山崖。 他就像一个英雄一般,从天而降。 本来,有一段日子,他很恨他——这一点小小的恨,也是属于孩子的,属于小小的妒忌心,生怕太后更加爱他,爱他胜过爱自己,爱他胜过爱父皇……所以,才想他离开。 现在,他终于彻底明白。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8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82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82部分阅读 神仙爷爷是爱自己的,跟太后一样,这种爱,一点也不会影响到别的……太后,神仙爷爷,自己……本来可以多么快活。 是自己把神仙爷爷气走了,他才来不及在自己和太后身边。 但是,爷爷是不会计较的,对吧。 他那么喜悦:“爷爷,救我……” 但是,他的声音被捂住了。 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捂住了。 呜呜呜的一阵,然后,烟消云散。 眼前一黑,身子忽然陷入了一个无边无尽的人间地狱——一片一望无际的黑暗,松涛阵阵…… 他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一种巨大的绝望铺天盖地地掩盖过来,太后不见了,爷爷不见……他们统统不见了。但是,他很快又放松了,因为他能够呼吸了,那双魔掌一般的大手已经将捂住他的嘴巴放开。 “别出声。再出声,我就让老虎吃了你。” 声音嘶哑难听。 宏儿不敢做声了。 小嘴巴悄悄地憋着,要哭又不敢,要喊也不敢。 神仙爷爷,他能找到这里么? 幸好是私生子5 他的身子动一下,老a立即紧紧地抓住他:“不许动!” 他果真一动不敢动了。 黑暗中,他忽然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如在耳语:“你为什么要抓我?” 那个沙哑而暴躁的声音一怔,竟然忘了阻止他,吓唬他。 但是,宏儿也没敢继续问下去。 因为他听得他那么厚重的呼吸声。 就像一头在喘息的豹子。跟那个可怕的夜晚一般,卷着风雷,从自己和太后的头上掠过,吓得他的魂都掉了一大半。 他不敢问了,生怕这个人把自己撕碎。 但是,却起了一个强烈的好奇心——一路上,他都被这个人抓在披风下,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现在很想看看这个人,他究竟是谁? “你是谁??!!” 依旧没人回答他。 只有拉风箱一般的呼吸声,然后,这喘息声,和龙马的声音一起停了。 因为枫林外面,有了红火光,隐隐绰绰。 宏儿大喜,他正要说话,忽然嘴巴被掰开,一个不知什么小药丸塞进去了,他正要吐出来,喉头一哽塞,一下吞了下去。 天啦,自己吃了毒药? 就像太后教导自己的,小朋友千万别乱吃别人给的东西,怕有毒。 他惊慌得几乎马上就要死了,眼泪流出来:“呜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不要杀我……” “嘘”,他的嘴巴被捂住。 “你不会死,这里很多瘴疠之气,闯进来的人才会死,你服药后就不会死了……哈,小声点……你看,他们要进来了,……他们都得死……” 宏儿惊骇莫名。 果然,听得一阵人仰马翻,显然是先进来的人,中了瘴疠之气倒下去了。 老a笑起来,声音十分得意。 宏儿被他抓住,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在黑夜里,手悄悄地摸着他,从他的手,到了他的脸上…… 老a一直没注意他,只在观察外面的情况,直到孩子柔软的手摸到他的脸上。 他一怔:“你干什么?” “你是谁??!!!” 他心里一震。 ———今日到此:) 谜底,结局1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本来,一路上,他一直非常凶恶,就算不曾斥责宏儿,但是,也让宏儿感到害怕。可是,就刚刚这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他忽然崩溃了。 你是谁? 你究竟是谁? 这句话,多少人问过! 冯太后问了! 罗迦问了! 现在,轮到宏儿了! 事实上,他自己也一次次地问自己:你是谁? 一个好的父亲? 一个好的丈夫? 一个好的鲜卑族勇士? 一个伟大不朽的政治领袖? 一个为了族群的延续和辉煌,战斗不息的猛士? 自己是谁? 他不知道! 他完全不知道!!! 背靠着一棵大树,刚停下来的喘息,又开始死灰复燃。 他扭开头去。 宏儿却再一次摸着他的脸,不屈不挠:“你是谁?” 他一挥手,狠狠地拂开了孩子的手。 却松开了孩子,不再将他禁锢。 孩子预感到了什么,身子微微发抖,就如最后的时刻,这一刀就要砍下来了。他悄悄地贴着一棵大树,不停地后退,后退……一直退到不能再退了……终于,背贴着大树,一动不动。 然后,一阵冷风,忽然感到一只长手伸出来,一把将自己抓住。 孩子惊颤得浑身哆嗦,可是,却感到那个人抱着自己,狠狠地抱着自己,沙哑的声音:“别动,别乱跑,这树林里很多瘴气……一不小心,就没命了……” 孩子藏在他的怀里,却眼睁睁地看着树林的火光,听得那个呼唤的声音:“宏儿……宏儿……” 他要回答“我在这里”,可是,一转眼,熟悉了黑暗的目光,看到那双翠绿的,满是寒意的眼睛。 孩子心里一寒,不敢回答。 老a却一点也没注意外面的火把,只看着他:“宏儿,你知道外面寻你的是谁?” “是……”他鼓起勇气,“是神仙爷爷……” 谜底,结局2 对面,眼里忽然冒出一缕寒光。 宏儿情不自禁地再次退却,可是,被他禁锢住,哪里逃得了? 他咬牙切齿:“你很爱这个人?” “我……他待我好,他会救我……神仙爷爷会救我……” 老a笑起来。 笑声凄厉,如泣如诉。 “你凭什么以为他会救你?你又不是他的孩子!” 孩子怔了一下。 不是他的孩子就不救么? 他的小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不,他会救我,他爱我!他救我,他救太后……”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坚决地说:“他救我……一定救我!” 老a的目光变得如此暗淡! 就在这时,他纵声怒吼一声:“罗迦!” 一团火焰,就在前面。 却隔着厚重的一团浓雾,弥漫着,彼此看不清楚彼此的脸。 就如阴阳的一条分界线,弥散而凄惨。 你在黄泉的这头,我在黄泉的那头。 骑在马背上的人近了,头盔也卸下了,他的身后,是追赶来的魏晨等人,几千灰衣甲士,将这个围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当然,他正式罗迦。 头盔取下,风将他银灰色的头发吹起来,那一刻,他金戈铁马,早已并非北武当上的萧索寂寥。也许,这将是他生命里的最后一次征战,也是最重要的一次。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你放了宏儿,你自己离开!” 老a的声音就如一条嘶嘶的蛇,这时,他忽然扑起来,就如一只巨大的蝙蝠。宏儿惨叫一声,想起北武当的蝙蝠……然后,他的身子已经被提起来,就如老鹰叼着一只小鸡,随时扔出去,就会粉身碎骨。那是他的王牌,果然,大家都没猜错,只要这个孩子在手里,就有办法。 罗迦心如刀割:“你快放了宏儿!快!!!” “哈哈哈,罗迦,你诡计多端,竟敢利用假装中毒逃走,你以为我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谜底,结局3 “我不是假装中毒逃走!事实上,你本来是抓不住我的!” 他忽然怔住。 罗迦缓缓的:“我很早就察觉有人在跟踪我,秘密在北武当活动,当时,我就留意了……我提早自己服下了一种药,因为,我很熟悉北武当的山山水水……甚至,比你还熟悉得多……” 他顿了顿! 就像自己的年龄,比他大了那么一大圈一样。 “你给我施展的迷|药,其实,一点用处都没有……” 就像一个渔人,布下了诱饵,那条鱼自己跳上来,咬住了鱼钩。 老a怒极:“罗迦,你一直在阴我?” 罗迦的声音非常寂寞,无限的萧瑟:“我已经在北武当做了十几年的孤魂野鬼,而你,才多久???!!!” 四周一片死寂。 那是小鬼,无意中撞到了大鬼! 冥冥之间,阴阳相隔,就这一片瘴疠,便是两个世界。 他缓缓的,刺破这种阴阳割昏晓。 “我真没想到是你……唉……” 老a笑起来:“在山洞里,你不就知道了?你知道又能如何?现在,我命令你,立即把冯太后交出来,立即让她那些见鬼的汉化全部去掉,否则,我就杀了宏儿!” 他举着他的“盾牌”,高高的:“快,只有你能杀掉冯太后!” 罗迦的呼吸那么沉重:“你以为我能办到?” 他嘶声道:“你不是办不到,你是根本不办!你站出去,你不装死,你就是天然的皇帝,谁能比得上你?” 罗迦很平静:“是,我的确办不到,而且,也不会办!” 只有宏儿,听得身边人蝙蝠一般的喘息,那种妖冶的绝望和愤怒,就如一股寒冷,慢慢地,往他的骨子里侵袭。 良久,他嘶声:“都是你帮她……每次都是你帮她……你帮她杀了你的儿子,杀了你的兄弟,杀了京兆王,现在,又来杀我……为了这个女人,你要把我鲜卑的万世基业彻底灭绝?” 谜底,结局4 罗迦沉默无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源贺的女婿就是你召来的……这个叛徒,叛徒……被冯太后收买的叛徒……就是这个叛徒,让我们一败涂地!!!” 如果不是源贺的女婿赶来,以鲜卑最精锐的骑兵突袭……就算贾秀赶到也来不及了…… 政局,便是这一连串的巧合凑成。 千里之堤毁于蚁|岤。 可是,就因为罗迦的这一背叛,这一反击——他也是鲜卑人,他曾经是鲜卑万人敬仰的帝王,他不该站在他的臣民这一面么? 他为什么变得如此的丧心病狂? 老a痛心疾首,撕心裂肺:“我好不容易要拨乱反正,归顺鲜卑族的天下,可是,你横插一手……你这样做,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就为了取悦于那个女人?就为了你和冯太后亘古不变的j情?就因为你们迫不及待?罗迦,你竟然只剩下这一点眼界!!你死后,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罗迦还是没有回答。 良久,才缓缓道:“我早说过,你并不是她的对手!” 他尖锐道:“你不帮她,她就不是我的对手!” “不!别说我帮不帮她,就算我帮你,我们也不是她的对手。” 老a大怒:“凭什么?” “凭她拥有的民心!凭借这些年北国在她手里的强大!凭她能变法,你不能,我也不能!!!你告诉我,这几千年,别说我们鲜卑人,就算她们汉人,几个能比她做得好?她本来就比我们厉害!!……” 四周,只有尖锐的风掠过。 既生瑜何生亮! “你自己是看到的,亲眼所见,本来应该比我还清楚!!!决战的时候,你看到了,李冲,王肃……她身边的朝臣,哪一个退缩了?她变法没错,就连识人的目光也没错!所以,你身边的人,她能够收买,可是,她身边的重要人物,你能收买吗?你真以为,没了源贺的女婿,你就彻彻底底赢了?” 谜底,结局5 四周,再一片死寂。 只有完全不懂事的宏儿——也不是一点不懂,只是,小小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就因为太后太强大,所以,他们要杀了她? 就因为她的一切,都是让北国变得强大的,他们便要杀了她? 可是,到底鲜卑人和汉人,有什么区别呢? 甚至不是因为私怨。 大家都很伟大——目的很崇高! 那什么是不崇高呢? 他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良久,他只感到自己的身子忽然又被抓紧,一种痛,深入骨髓的疼痛,可是,他不敢喊,只紧紧地咬着牙关。 “哈哈哈……好得很!好得很!罗迦,你这个叛徒!我们鲜卑的万世基业,就彻彻底底毁在你手里了。你看着吧,你给我好好看着,十几万宗子军,经过这一战,彻底被边缘化了,所有的鲜卑大臣,包括你的亲兄弟,全部被清洗了。米贵妃完了,润亲王完了,所有的宗室大臣都完了,少数人,也投降了她,变成了她彻彻底底的走狗,汉话说得比她还顺溜,在一些年,我们鲜卑人的语言都会彻彻底底被灭绝了……从皇宫到朝廷,彻彻底底,被冯太后一手把持了,被那些得意洋洋的汉臣彻底把持了,我们鲜卑人,再也没有说话的权利了,也没有人再会保证鲜卑人的利益了……哈哈哈,我就等着看,今后,鲜卑人必然在冯太后的手里,彻彻底底被灭绝,被全部同化,看着我们这片伟大的土地,变成汉人的天下,看着我们鲜卑人的子孙后代,再次沦为汉人的奴隶……以后,我们的坟头,我们的列祖列宗的坟头,连上一柱香的人都没有了啊!……哈哈哈……完了,完了,我们鲜卑人,彻底完了……” 他的笑声如此凄厉,惨绝人寰。 “还有这个孩子……哈哈哈,你看着这个孩子,我们的宏儿……我的宏儿,我的孩子……”他举起宏儿,就如举起一只巨大的蜡烛。 谜底,结局6 “这个孩子,他是我们的么?是属于你?属于我?属于我们鲜卑人?属于我们北国的列祖列宗?不不不!他谁都不属于,他只属于冯太后!他从小说的什么?汉话!穿的什么?汉服?读的什么书?四书五经孔孟百家!他已经不是鲜卑人了!再也不是了,他是冯太后的汉人!只属于冯太后和他的那一干汉臣们了!他长这么大,甚至还没怎么回到我们的发源地,为我们的列祖列宗上过一炷香。因为,冯太后说,他太小了,他不能长途奔波……哈哈哈,她其实是想让宏儿彻底地忘记我们的历史……彻彻底底地忘记……”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风,呼呼地穿过阴阳两界,就如穿行的自由行走的魔鬼花,散发出一种奇特的诡异。 “罗迦,你这个叛徒!你的名字,必将生生世世定在我北国的耻辱柱上,你记住,这一切的祸根,都是你酿下的!!!!哈哈哈,断子绝孙的,也是你自己,哈哈哈啊……罗迦,你记住,你也断子绝孙了!!!” 他的笑声那么狂野,充满了最后的疯狂和凄凉。 就如追日的夸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所有的智谋,最后一滴血都干了,可是,还是没法阻止太阳的光芒。 涸泽之水,也浇不息太阳的热量。 罗迦低下头。 这是真的! 他明白,这是真的! 也彻底明白,老a要彻底抗争的是什么——为此,他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常人不能忍受的委屈,卧薪尝胆,阴阳相隔……最后,孤注一掷,要夺回失去的权利。可是,他还是败了!一败涂地。 就在冯太后生下宏儿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只能成为权利斗争的输家——他不是牺牲品,只能是输家! 他又何尝不是一个伟大的人? 至少,他为自己的民族,为自己的族人,热血奋战了一生! ——————————你们猜到了结局没猜到过程——没猜到这么快吧?呵呵。就如你们看到的,全部谜底解开,即将大结局。敬请期待。 谜底解开1 当然,历史证明了他的深谋远虑。 的确,鲜卑人在冯太后和孝文帝的几十年统治里,宗子军彻底被边缘化,鲜卑族也彻底被汉化,迁都洛阳后,就彻底汉化,禁胡语,禁胡服,从语言,习惯到民族审美…… 那是一场旗帜鲜明的去鲜卑化运动和大变革! 彻彻底底地,把鲜卑族溶解了。 尤其是北国鲜卑主题的军队宗子军,后来被冯太后化为六镇鲜卑,其目的主要是作为捍卫京师平城的军事屏障,防御柔然等少数民族的入侵。以至于即拓拔鲜卑、为北魏政权征服来的,如柔然、敕勒(高车)人、匈奴人、高丽、西域杂胡等以及因罪迁徙边镇的汉人(累世北边,故习其俗,遂同鲜卑)等。都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六镇鲜卑常年北居边塞,孝文帝迁都洛京后,更为北魏政权所忽视,史载其为“清途所隔”。因此,在这些“北人”被排斥于汉文化圈外后,逐渐形成了独特的群体心态。 只不过,他们没有被消亡,而是作为一个主体民族的同化圈子,被一并囊括了,以至于包括后来的唐太宗李世民家族,就有一半的血统是鲜卑人的血统。可是,作为独立存在的,印象鲜明的彪悍的鲜卑勇士,他们的黄金时代,的确是一去不复返了。 ……………… 这世界上的人,总有些是事前的先知。 无疑,老a便是其中之一。 这是基于他对冯太后的政治理念的完全熟悉。就算国家大事,大计方针上,他不如冯太后,雄才大略上,也比不上北国的任何伟大先祖,可是,在知人识人这一点上,他并不比任何人差。 他要的,当然不是鲜卑人彻底被同化被边缘化。而是要延续永远的辉煌,延续胜利者一万年的光荣。 罗迦站在原地,呼吸那么沉重。 就像千钧的重担,沉沉地压在心口。 理想和爱情。 国家和大义。 谜底解开2 最血浓于水的那些岁月。 他有时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理想为什么偏偏要和芳菲一样——一切的政治理念,一切的精神理念,一切的施政方针,他都完全赞同她。尤其是在这一片土地上的那一场巨大的变革,他知道,纵然以前汉人最著名的商鞅变法,也不得善终,商鞅本人遭到车裂的命运。但是,北国这一场女人主导的变法,却在这几年间,悄然地蓬勃兴起,逐渐地蔓延大地。北国的强盛,是看得到的。是任何北国祖先都没法达到的高度,领土,仓库,储备,军队、户籍……这些,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从个人的利益看,他应该反对芳菲。 可是,他反问自己:如果是自己,难道不会这么干么? 或者,是自己早就被芳菲同化了? 或者,鲜卑人被同化了,也不错? 他不知道!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 只眼睁睁地看着,看着——眼前忽然一亮——那是一片火光,巨大的火光,只看到老a将宏儿举起来。 他惨叫一声:“天啦,不要,不要……” 可是,却没有宏儿的惨叫声。 他看着那堆熊熊的火焰,惊惧竟然不在了,就像要被丢下去的不是自己一般,镇定自若:“神仙爷爷,你告诉太后,叫她别怕,什么都别怕……” 天涯咫尺,一个火堆。 罗迦要追过去,可怎么来得及? “宏儿……快,你放了宏儿……” …… 熊熊的火焰忽然一黯。 是老a撕心裂肺的声音,他的手臂一弯,看着平在自己的胸口的孩子,他的眼睛多么明亮啊,俊秀的孩子,白皙的脸庞,跟芳菲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虽养尊处优却一点也不曾泯灭他的坚毅。 这个人,便是冯太后毕生的心血,唯一的传人。 唯有他,可以忠实的,绝对不动摇地,而且会创造性地继承和发扬她的政治理想。只要把这个孩子杀了,冯太后,某种意义上来说,便坚持不下去了。 大结局 所谓时也命也,她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人选了! 只要除掉这个孩子,便是胜利! 他的手一用力。 只要丢在火堆里,便一了百了。 谁也救不了他。 只有罗迦,他也变成了夸父……追逐着烈日,不,是那样的一团火焰,他忽然纵身下马,跳下来,身子投入了火海里:“宏儿……宏儿……” 孩子惊呆了。 老a也惊呆了。 他没料到罗迦的举动。 手一松,马上就要把宏儿扔下去。 那么小的孩子,却傲然,丝毫没有求饶。 只在自己的身子已经靠近火焰,感觉到那种疼痛的时候,终究是孩子,无法忍受的痛苦,即将到来的死亡,眼睛里,流下一滴泪水。 那时,他正好看他。 他也正好看他。 火光里,四目相对。 老a心里一震,手一软,忽然跳起来,一把将孩子仍在地上:“罢了罢了,天命如此!天命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他狂奔出去,一跃而起。 只有罗迦的身子,从火海里穿过来,一把搂住了浑身颤抖的孩子…… 孩子泪如雨下,扑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爷爷,爷爷……我不要你离开我了……再也不要你离开我了……” 罗迦紧紧地搂住他,头发胡须,全都烧焦了,满脸都是烟灰,只有魏晨扑打来的树枝,将他身上最后一块着火的衣衫都撕下来,仍在了火堆里。 远远看去,只看见一团火球一般的妖异,是那个阴阳分隔的人……他此生飘渺,生死不知,一败涂地,此后,再也无人知道他的下落…… 罗迦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回头,是冯太后的旗帜,万马奔腾,席卷着风雷之势,还有她充满焦虑的呼喊:“宏儿……宏儿……” ————————就你们看到的。主体正文全部完结了。大家可以放心过一个国庆节了。写了这么久,感谢大家一路支持。我也可以舒心地休息几天了。也许,国庆后,还会补充一点罗迦生女儿的番外和老a的番外以解答这个谜。我认为,有些情节,不必把谜说得那么透彻,那样就失去意思了,你们认为呢!关于罗迦生女儿的幸福生活,只是应小部分人的邀请,大家可以不必追随了。到此,基本全部完结了。新书也在筹备之中。新书不打算写这么长了,准备走速战速决的道路。呵呵,祝愿大家节日快乐,感谢你们这一年多的支持。谢谢,爱你们。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82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