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清穿)》 陌上花开(清穿) 第1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1部分阅读 本站所有资源全部转载自互联网!请支持正版,版权归作者所有! 陌上花开(清) 作者:芷庄 第一章 梦回 一片失了魂魄的叶子缓缓飘落窗边,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拈了起来。 “小姐,老爷要您过去。”一个穿着淡绿色旗装的圆脸女子小心地说,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一个梦。 素手一顿,随即放开了那片叶子。 “嗯,我知道了。”一身素白的女子站了起来,走到镜前坐下,让身边的人细细打理着头发。 镜中是一张清丽脱俗的脸,熟悉而又不熟悉。纤纤似柳叶的眉,清澈如山泉的眸,小巧若樱桃的嘴,还有那雅如雪莲的气质,足以让些许少年郎一见倾心。只是面容苍白,目光含忧,像雨后的桃花,失了生气。 “小姐,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老爷也是为了您好。”丫鬟合玉在身后轻轻地说,如缎的青丝在她手中飞舞,绾成紧致的发髻。 她低头看看腕上厚厚的绷带,丝丝疼痛仍不住袭来。这是这位小姐的成功自杀得来的,而她,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冒牌货。 是啊,她本在家中午睡,可一醒来,就已到了这古色古香的府中,到了这满人一统天下的清朝。 康熙四十二年,国家安定,百姓安居乐业。而这个身子的主人,雅拉尔塔?涟汐,今年十五岁,镶黄旗,祖上是武人出身,随太祖太宗征战沙场,浴血奋战,其后代则享受荣华富贵。母亲白氏早逝,为偏房。家中还有一兄一姊。涟汐自小在家中便不受重视,如今出了这等大事也只是吩咐合玉看紧点,别无多举。她有点怜惜这小姐,一个没有母亲没有地位的孩子,吃了多少苦呢? 这容貌和她原来的十分相似,只是更年轻了些,名字也是一样。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前世?要自己来做些什么吗? 目光一移,腕上一串碧绿佛珠煞是醒目。这是唯一一件属于她自己的东西,涟汐轻轻抚摸着,脑中闪过许多思绪。 这是在一家小店里买的,一家从不会被人注意的小店,而她却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串让自己有种奇怪的熟悉感的手琏。 难道是你带我来的?为什么呢? “小姐,好了。”合玉放下梳子,对着镜子端详着。小姐变了,从前像雏菊一般天真浪漫,现在却如水仙一样清雅动人,真的是自杀的刺激太大了吗? 收回思绪,涟汐起身向正堂走去。这即日她已弄清了周围的基本情况。虽然费了些工夫,但也不至于让自己穿帮。这小姐是因为不愿成为被选秀女而与父亲大吵,未得结果而自杀。涟汐醒来时,腕上的伤痕还在渗血,如今已好很多了。 进宫?或许比在这里好。涟汐抬首看向天空,火红的夕阳有种炽艳的迷人。 “汐儿给阿玛额娘请安。”涟汐弯腰请安。这难不倒她,一看便会。花盆底也不是问题,学过舞蹈的她是不会被一双稍有不同的高跟鞋绊倒的。 “汐儿,这选秀的事……”“阿玛”一脸威严,而“额娘”在一旁得意的笑着。 “我答应进宫。”涟汐打断了这个所谓的父亲的话。亲额娘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美丽女子,而且早已香销玉陨。自己这个麻烦,早些送走不是更好? “汐儿,额娘舍不得你啊,你要好好保重啊。”化着精致的妆的“额娘”假惺惺地说。涟汐浑身一颤,胸口有些恶心。 “阿玛额娘不用担心,汐儿会照顾好自己,光宗耀祖的。” 涟汐默默受着面前两人装模作样地关心,思绪早已飘向迷茫的未来。 进宫,会有怎样的事等着她?是劫?还是缘?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她该如何保护自己?该如何辨清方向?历史的长河如此波涛汹涌,她真的能做一个旁观者吗?雅拉尔塔?涟汐,会有怎样的人生? 马车稳稳地停在行宫门口,合玉掀开帘子,扶涟汐下了车。 “小姐,你一定要保重啊。”合玉哽咽着,抓着涟汐的手不愿放开。 “合玉,我已禀明阿玛准许你出府,你拿着这些银子,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合玉大概是府中唯一真心对她的人了,想到这里,涟汐不由有些不舍,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 “小姐……”合玉的眼泪已滴了下来。涟汐叹了口气,轻轻抱住了她。 “汐儿!”车夫一把解下了斗篷,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他目光灼灼,直直盯着涟汐,仿佛要把她刻在心里。 “顾少爷!”涟汐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合玉已喊出了声。 顾少爷?涟汐心中一动,莫非就是这位涟汐小姐的心上人? “汐儿,你不能进宫,你跟我走!”这男子上前拉住了涟汐的手,想再把她拉回马车上。 “不行,我不能跟你走。”涟汐用劲挣脱了。跟他走不仅会连累到府中所有的人,而是是否是件好事也无法确定。 “你走吧,请你忘了我。”涟汐咬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男子一怔,脸色迅速变得苍白,手无力地滑落下去,在身侧轻颤着。涟汐不忍再看,转身走进了行宫。 “汐儿!汐儿!”男子悲痛地大喊着,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为他而死却不能随他远走高飞呢? 涟汐脚下一顿,心中一阵抽搐,你的她早已香消玉殒,你喊的,只是一个不知自己是谁的迷茫者。可是,涟汐,你还是伤害了人啊。 不俗的容貌,再加上一学就会的聪慧,涟汐自然成为众秀女们的眼中钉。但她气质清冷,再加上家世不低,秀女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欺负她。 涟汐搅搅面前的饭菜,果然有加料。看着那些恶心的虫子,她有些想笑。这些人,居然用这么俗的招,若她真的有什么念想,那些人做什么都没用。 “姐姐。”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涟汐起身去开了门,一个体形瘦小皮肤黝黑的女孩走了进来。 “兰儿,有事吗?”涟汐虽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眸子已温暖起来。石佳氏?兰琳,众秀女中唯一不排斥反而接近涟汐的人,小涟汐数月,一直姐姐长姐姐短的,经常往这儿跑。 “姐姐,我给你拿吃的来了。”兰琳拿出食盒,涟汐忙把那些恶心的东西仍到一边,怕兰琳看到了会怕。 从到这儿起,就不断的有事,不是今儿衣服不见了,就是明儿饭菜里多了点东西。涟汐也不恼,从不放心上,随她们去。 “姐姐,你就这么让她们欺负啊。”兰琳一脸不满,仿佛被欺负的是她。 “这真的不值得在乎。静,在心里。”涟汐转头看看一脸不解的兰琳,轻轻拍拍她的脑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正式选秀那天,涟汐突然病倒了,上吐下泻的,大太监请来了太医,只说是或许食了不干净的东西,修养几天就好了。涟汐躺在床上歇着,浑身无力。这恐怕也是那些秀女的杰作,让自己无法参加选秀,自然就不会有威胁了。 日已偏西,外面一阵嘈杂,秀女们都回来了。自己连去都没去,也从未上下打点过,只怕没什么好职位。涟汐反而觉得轻松了,她所求的便是平凡默默,无争无忧,最好毫无波澜的过了这宫中的十年,然后就可以去寻找自己的世界了。 “姐姐!”一个熟悉的身影扑了进来。“姐姐怎么了啊?好些了吗” “没事,你不用担心。”涟汐直起身子,示意兰琳坐下。 “今儿有两个秀女成了贵人,其他的大多数被娘娘们要去了,我是在德妃娘娘那。而姐姐你……”兰琳顿了顿,“姐姐是御花园打理花草的宫女。” 看着兰琳一脸的不甘心,涟汐淡淡地笑了,没有说话。这样最好了,可以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什么也不用担心,而且工作也并不会太累,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姐姐,凭你的气质和容貌,怎么可能不如那些女人呢?”兰琳气呼呼的,好像要去御花园的是她。 “这样真的很好。”语气平淡依旧,连一丝起伏都没有。 兰琳眉头轻蹙,满目疑惑。为什么姐姐总是很平静很超然,仿佛是看透了世间的一切。那份骨子里的脱俗,让人有些不相信,面前的女子,只有十五岁。 交上了代表自己身份的牌子,涟汐被小太监领到管事姑姑面前。 “涟汐?”面前模样一般但一看便知是老成圆滑的女子冷冷念出了牌上的名字。 “是,涟汐给雪吟姑姑请安。”涟汐福福身子。 “好标致的姑娘。”雪吟半眯着小眼盯着涟汐看了一阵,“从明儿起你就在御花园做事了,规矩的话,会有人教你的,可得认真机灵点。” “是。”涟汐福福身子退了出去,身形优雅且无可挑剔。 “涟汐,你不会一直在这的。”雪吟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一丝痛楚,还有一丝无奈。 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第二章 初逢 天还未亮,涟汐就起床了。穿上宫装,再让同屋的暖竹帮着梳好了头,然后就去御花园开始自己的工作。进宫一个多月了,每天都重复着这样的生活,幸好工作不算太累,倒也乐得清闲。 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上了寻来的瓷瓶,想趁这机会收集点露水来泡茶,学古人品品雅味,也好排遣下寂寞。 到御花园时,天刚朦亮,阿哥们已开始上早课了。涟汐走到指定的范围蹲下,开始拔周围的杂草,再用小剪子修剪花木。花开得正好,花瓣上晶莹的露珠闪着清亮的光。干完手头的活儿,涟汐拿起瓷瓶,开始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 给了领头太监一点银子,他立刻答应涟汐可以在这多待一会,不用一同回去。早上没什么人会来这里,也不担心会出什么事。 涟汐一朵一朵地采着,有点担心这些露珠很快会消失在阳光下,于是加快了步子,想趁着这好机会多采集点。 一不小心,涟汐踩到了一颗突出地面的小石头,脚下一崴,整个人向前扑去。正当她暗叹到要摔到在地时,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压压猛然急促的心跳,涟汐忙站起身看向眼前的人,一个如玉石般温润雅致的年轻男人,正微笑着看着她,如春风一般温暖和煦。 涟汐微顿了一下,附下身子。“给八阿哥请安。”高贵的服饰,不凡的气质,平易的笑容,面前这位应该就是有名的八贤王八阿哥胤禩。 “起来吧。”八阿哥声音轻柔,却不带一丝女气,说不出的好听。 “八哥,你在这干什么?”一个清朗却有些孩子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涟汐转过身子,“给几位爷请安。” “我随便走走。”几个阿哥走了过来,互相请安。站在一旁的涟汐已弄明白眼前的几位是谁了。 刚才问话的是十四阿哥,穿着宝蓝色的袍子,眉宇间还有些稚气。旁边站着妩媚胜女子的九阿哥,浓眉大眼的十阿哥,略带羞涩的十二阿哥,爽朗俊逸的十三阿哥,还有,面无表情的四阿哥。 涟汐看着面前个个不凡的男子,这些本是兄弟却会反目成仇的人,心中突然涌起丝丝悲伤。是什么造成了这些?历史无法改变,而历史里的痛或许只有身在历史中的人才会知道。 涟汐淡淡地告退,纤弱的背影在微凉的晨风中透出一丝孤独,一丝寂寞,还有一丝无法理解的东西,像是一种深植于心的悲伤,又像是一种独身与外的超然。 八阿哥笑容不减,边向外走去边和十四讨论早课的事,四阿哥毫无感情的双眸掠过离去的背影,嘴角一丝冷笑若有若无。 “涟汐,今儿竹清病了,你替她做几天吧。”雪吟吩咐到,涟汐低低地应了。 晚上,凉风满怀,星辰散布夜空,庄严的宫殿在黑暗中有种沉醉的感觉。而涟汐却不能欣赏,必需在规定的时间内清扫御花园的一角。毕竟一直是深闺的小姐,涟汐做了一会就累了。看看四周,已差不多干净了。于是放下手中的东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好美的夜空,比现代的更加迷人。没有璀璨灯火的夺目,没有层层叠叠的污染,星星格外明亮,一闪一闪似乎是在述说千百年来的秘密。 静静看着漆黑的夜空,一滴泪悄悄从眼角划落。她好想家,好想好想。 “喂,你怎么了?”一个毫不客气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涟汐一惊,立刻擦干了泪水,站起来福福身子。“给十四阿哥请安。” “起来吧。”涟汐直起身子,十四看到了她的面容,微微一怔,脸上有些红。 “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就教训他!”十四极其认真,打定主意要帮面前这个柔弱的小宫女。 “奴婢没事,奴婢告退。”涟汐不想和他拖下去,想赶快离开。 “不准走。”十四打断了涟汐的告退。面前这个女孩像夜间偷溜下凡的小仙子,漂亮灵动,雅致动人,特别是那双如山泉般清澈的眸子,竟比夜空的星星还耀眼。十四突然很想和她说说话,不论什么,说说就好。 “我很无聊,你过来陪我聊天。”十四一屁股坐在涟汐刚才的位置上,招呼涟汐一同坐下。 涟汐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十四身边坐下。“爷想聊些什么?” “你为什么哭?” “奴婢想家了。”涟汐忍住心中的难受,怕泪水再一次落下。 “想家?以后总会回去的。”十四看着涟汐,而涟汐则望着夜空,没有回答。 回家,自己真的能回去吗? 不远处传来了零乱的脚步声,涟汐连忙起身,拿起东西要一同回去,却被十四拉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 “涟汐。”涟汐匆匆离去,十四站在原地,许久才起身溜回宫去。 之后的几天,涟汐半夜去御花园时,都可以碰到十四。十四看着涟汐打扫,有时会帮点倒忙。打扫完后两人就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涟汐对与十四的相识并没有多少欣喜或是烦恼。在她眼中,十四只是缺少朋友的孤独的孩子,可在这皇宫中,谁又不孤独呢? “十四阿哥,明日起,我晚上就不来这了。”今天是十五,月亮很大很圆,御花园中比平日亮堂了许多。 “为什么?”十四有些着急。到底是孩子,表情变化都写在脸上。 “竹清病好了,我不用再替她了。”涟汐还是比较喜欢正常的生活,这样生物钟颠倒的工作让她难以应付。 “不行,我去跟他们说要你晚上来。”十四果然是小孩子脾气,站起来就想走。 涟汐忙拉住他的衣袖。“十四阿哥,不要。” 十四回头看看她清亮的眸子,还有拉着自己的手,顿了下,又坐了下来。 “你,不高兴晚上见到我?”十四小心翼翼地问着,黑亮的眸中写满对回答的担心与期望。 “当然不会,十四阿哥多虑了。我只是更喜欢原来的工作。”涟汐看着十四的眼睛,心里闪过一丝担忧。 “那好吧。”十四有些沮丧,但很快恢复了。“我还是会去找你的。” “嗯。”涟汐点点头,嘴角绽出一个微如春风的笑。 十四顿时一怔,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涟汐的笑,竟是如此的迷人,仿佛孕育数载瞬间绽放的奇葩,让人移不开目光,甚至忘了呼吸。 转瞬即逝的笑容,如一闪而过的烟火,片刻,但已成永恒。 “涟汐,这是怎么回事?德主子最喜欢的蔷薇怎么全被剪了?”雪吟看着散落一地如暴雨袭过的花,表情有些扭曲,大声斥责着负责这片的涟汐。 “奴婢不知。”涟汐目光冷冷地看着雪吟。雪吟一颤,心下竟有些害怕。她定定心神,暗骂自己怎么会怕一个小宫女。 “你怎么会不知道?是不是你故意的?” “是吗?”半晌,涟汐朱唇轻启,吐出了这两个字。 “你!”雪吟大怒,扬起了手,准备狠狠扇过去,扇掉这令她生厌的表情。 “住手!”一声厉喝,雪吟停了手,腿一软跪了下来。 “奴婢给八阿哥、十四阿哥请安。” 十四大步走了过来,看着面色如常的涟汐,心下有些庆幸自己来的即使。这一巴掌若扇到涟汐脸上,不知会留下怎样的痕迹。 “到底怎么回事?”十四厉声说到。 “德妃娘娘最爱的花不知被谁剪了,这片刚好是涟汐在管,奴婢以为,以为和涟汐有关。”雪吟跪在地上,身子抖成一团。 “以后若是再欺负涟汐,小心你的脑袋。滚!”十四语气极冷,与那个月光下开怀大笑的少年判若两人。雪吟忙不迭声地应着,连滚带爬地跑了。 “奴婢谢过十四阿哥、八阿哥。”涟汐福福身子,却顿了下去,抚着零落的花。 “想要害我却为何要伤了这些无辜的花?” 一旁的十四还有不远处的八阿哥都听到了这句话,皆是一怔。 涟汐默默地收着残花,旁边两人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十四弟,你还是先去告诉你额娘别来这了。”八阿哥低声吩咐。十四立刻向永和宫走去。德妃专爱蔷薇是众所周知,每当盛季必是每日前来。可照今日这情景,只怕一干人都要受罚了。 涟汐恍若未闻,将花积成了一堆,轻扒开花枝下的浮土,把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花轻轻包起来放了进去。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涟汐把土重新覆上,站起身来,却发现八阿哥一直站在一旁。 “你念的什么?” “回八阿哥的话,是《葬花辞》。” “葬花辞?应该还有未道之句吧。” 涟汐微怔,还是念了出来:“尔今死去依收葬,未卜依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八阿哥默默念着这几句,诗中的悲伤让文字都不堪重负。 “好悲伤的诗。”八阿哥微笑着,直直看向涟汐的眼睛。可涟汐的眼中没有他所想到的任何一种情绪,而是淡淡的迷蒙,仿佛初晓的薄雾,微微笼罩着山间的溪流,却仍可见那份与生俱来的清澈。 八阿哥看着涟汐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丝好奇,这女子,是一个迷,一个难以猜到谜底的迷,一个让人不由想去深探的迷。 第三章 湖舞 雪吟果然没有为难涟汐,目光却愈发怨毒了,同屋的暖竹也不搭理她。涟汐暗暗叹了口气,拿了银子吩咐小太监帮她寻点东西。 “姐姐,你在这儿过的怎样?有没有人欺负你啊?”兰琳趁空闲时间过来看望涟汐,还带来了不少好吃的。 “很好,挺安静的,兰儿过的可好?”涟汐接过兰儿手中的芙蓉酥,见她气色不错,放下心来。 “兰儿过的很好啊,德妃娘娘对我们都很好的,你看我都长胖了。”兰琳含糊不清地说,不停地往嘴里塞着各式糕点。 涟汐淡淡一笑,继续手上的动作。 “姐姐,你在干什么啊?”兰琳瞅着一桌子的缎子,还有各种从医馆等地拿来的东西,弄不明白涟汐到底想做什么。 “绢花,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只能这样将就一下了。”这是她在现代时的爱好。虽然现在材料不同,但也勉强能做出差不多的。 兰琳嘟嘟嘴,继续吃着糕点,不时看看涟汐。 “哇,好漂亮!像真的一样!”兰琳仍下吃了一半的桂花糕,一把抓住涟汐刚做好的绢花。和真的蔷薇一样鲜艳美丽,而且花瓣柔顺发亮。花茎也是用缎子包了,花上还有香味,是洒上的蔷薇花露。 涟汐拿出一根丝带,将做好的八朵绢花系在一起,又取出一块红缎蒙住了花束。 “兰儿,我要去德妃娘娘那一趟,一起过去吧。”说着,两人一齐向永和宫走去。 “姐姐,你这是要给德妃娘娘的吗?为什么啊?”兰琳有些不明白,一边掀起红缎欣赏一边问着。 涟汐大概说了下昨天发生的事,兰琳听后一脸气愤,认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比划着要教训那个人。 “兰儿,小心!”涟汐话音刚落,兰琳已撞入一个人的怀抱。 “奴婢给十四阿哥请安。”涟汐福下身子,而兰琳一张脸霎时变得通红。“见,见过十四阿哥。” “起吧起吧,别奴婢奴婢的。”十四收回扶着兰琳的手。“涟汐,你要去哪啊,手里拿的什么?” “奴婢要去永和宫见德妃娘娘,还望十四阿哥引见。” “找我额娘做什么?”十四有些纳闷,但涟汐没再说什么,十四便不再多问,领着两人向前走去。兰琳步子有些慌乱,脸依旧红红的。 “我先进去通报,你在外面候一下。”十四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兰琳捏捏涟汐的手便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宫女把她迎了进去。 涟汐轻轻地走进屋内,德妃侧坐在塌上,一旁坐着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刚来的十四阿哥。 “奴婢涟汐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涟汐跪下行了大礼。 “起来吧。” “谢娘娘。”涟汐站了起来,微微抬头看向德妃。 虽已年近四旬,德妃依旧美丽动人,眉眼细致,掩住了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见当年的风华。而举手投足间的贵气,让整个人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优雅不可方物。 “听十四说你有事要禀?” “回娘娘的话,奴婢前来特为昨日之事。昨日因奴婢失职,使娘娘所爱之花惨遭蹂躏,而娘娘并不追究奴婢失职之罪,奴婢感激不尽,做了此物,愿能稍解娘娘之忧。” 涟汐扯下蒙住绢花的布,八朵难辨真假的蔷薇立刻呈现在眼前。德妃眼中一亮,立刻命人拿上来细细观赏。 “是个灵巧的丫头,竟能做出如此像的花。”德妃爱不释手地捧着花,十三、十四围在她身边,也是惊叹不已,只有四阿哥,一张冷脸波澜不惊,只看了一眼花就自顾自地喝着茶,冷冷的眼时不时盯着站在下面的涟汐。 “来人,打赏。”德妃吩咐到。四阿哥嘴角一丝冷笑,这样做就是为了这个吗? “谢娘娘恩典。奴婢不要赏赐,只恳请娘娘不要责怪御花园的下人。”涟汐跪下身去,即使不是自己做的,也不愿看到因此有人获罪。 德妃微怔,另外三人也是一怔。 “好,看在这花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静了一会,德妃开口了。 “谢娘娘,奴婢告退。”涟汐躬身退了出去。 “额娘,儿臣还有点事,儿臣告退。”十四匆匆向德妃请了安便跑了出去。德妃微微一笑,轻抚着手中缎制的蔷薇。四阿哥沉默不语,眸中似有一道光闪过。 “涟汐!”十四唤住了不远处款款而行的宫装女子,弱柳扶风不过如此吧。 “十四阿哥。”涟汐转过身子,想请安,却被走到面前的十四拦住了。 “以后见了我就别请安了,也别自称什么奴婢,听着都难受。”十四认真地看着涟汐,涟汐轻轻点点头。 “你,你到额娘身边伺候可好?”十四的脸微微有些红。 涟汐垂下眼帘,半晌,轻轻吐出一个字:“不。” 十四脸色一变,上前抓住了涟汐的双臂。“为什么?” “我更喜欢御花园的工作。”涟汐淡淡地说。她怎会不明白十四的意思?可是,她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可是,可是……”十四有些急,手上用起力来。 “十四弟!”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十四立刻放开了手,转过身去。 “四哥,十三哥。” 四阿哥负手站在不远处,一身藏青色长袍衬出他修长的身形。十三站在一旁,比起十四要成熟不少。 “十四弟,走吧。”十三开口了,眉间仍拧着的十四转身看看涟汐,还是向两人走去。 揉揉发痛的手腕,涟汐微微叹了口气。但愿,事情不会变成她所想的那样。 摸摸及腰的秀发,还有些湿,索性就不绾起来了,任其披在身后。开窗见天色不错,涟汐进屋拿了本书往湖边走去。 这是涟汐无意发现的地方,时常会过来小坐。水波微荡的湖面,叶繁枝茂的树,还有柔软的草地。虽已立秋,但秋意未盛,凉爽之余仍是满目和谐之景。 涟汐脱下鞋袜,踩在仍呈青绿的草上,微痒的感觉从脚心升起,顺着经络一直传到心里,柔柔地拨弄着,却怎么也抓不住。 一抹微笑出现在涟汐的嘴角,渐渐扩大。平日的清冷顿时消失,整个人生动起来。眉间氤氲着暮霭烟霞,恰似樱花落雨,鲜美绝丽。眼波流转,清澈的眸中似有无限深情。笑容似温柔,似调皮,又似无尽的绵延。 几乎没人见过这样的涟汐,清雅如兰的外表下的她,有着一颗怎样的心?有着一个怎样的灵魂?没人知道,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脚下踩出几个舞步,涟汐如蝴蝶一般草地上旋舞,从小学习舞蹈的她很久没有这样自由地跳舞了。涟汐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随意地舞着。纤细的秀足时起时落,划出道道缠绵的弧线。 步子一收,涟汐坐了下来,面上微微泛红,眸子却更加亮了。倚着树休息了一会,拿起带来的《梦溪笔谈》,随意地翻看着。 涟汐对繁体字不算陌生,却一个都写不出来,所以找了一些不算太乏味的书边看边熟悉熟悉。 秋风徐徐吹来,混着青草和泥土的香味。涟汐放下书,轻轻闭上了双眼。 生活若能一直如此,也别无所求了。涟汐这样想着。 阳光透过缝隙碎碎地洒在涟汐身上,陪着她,入了那只有桃源深处而无红尘万物的梦中。 第四章 雨见 “八哥,怎么了?”一道行走的八阿哥突然停了步子,九阿哥有些纳闷,顺着他所注视之处看去,竟是一名女子。 这女子穿着月白色绣着木兰的旗装坐在地上,微倚着树,似乎是睡着了。未施粉黛的面容清秀可人,长长的头发没有梳起,发丝随着风在她耳边嬉戏。一双不盈一握的纤足竟□着,与碧绿的草相映成趣。整个人像是从湖中走出来的仙子,纯的不似在人间。 九阿哥冷哼一声。“这么大胆的女子,不知礼数。” “八哥,你看上她了?”十阿哥伸头一起看热闹,神色却微微一变,小声嘀咕了句,“倒是个漂亮丫头。” “只是好奇。”八阿哥的目光凝在那身影上,仿佛是想将那人看穿。为什么每次她的出现都那么不一样?平静的她,伤感的她,还有面前纯然的她,哪一个才是真的?又还有多少其他所未见过的一面? “八哥,走吧。”九阿哥冷笑着,转身拖着十阿哥大步离去。 “我越来越好奇了,涟汐。”八阿哥也转身离开,嘴角一丝儒雅的笑容似乎从未变过。 谁都没注意,树后,有双冷冷的眸子,一直看着这一切。 一片半黄的叶子受不住风的诱惑,翩然离开了枝头,悄悄飘落在涟汐的手背上。涟汐的手微微一颤,醒了过来。 揉揉发酸的颈,涟汐站起了身。天色有些暗,风也凉了起来。涟汐正准备穿上鞋袜回去,淅淅沥沥的秋雨已落了下来。 眼前之景顿时朦胧起来,像罩了一层薄纱。涟汐看看越下越大的雨点,决定还是先寻个地方避一阵。 四处张望,发现刚才所靠之树由于阳光关系而使另一边的枝叶十分繁密,于是拎起鞋袜,拿着书,从树与灌木间的狭长空隙钻了进去。 这里确实是个避雨也是观景的好地方,浓密的枝叶挡住了凉凉的秋雨,而且是在宫殿后面,大树与花木自成一片天地,又有一面空了出来,正是湖中盛景。 涟汐却不由微怔,因为这里还有一个人。 “见过四爷。”涟汐请安,却发现手中还拎着鞋袜,一时有些尴尬,脸微微红了起来。 四阿哥没有说话,打量着涟汐,扫过她赤着的足,眼中的情绪难以琢磨。 涟汐在心里叹了口气。“四爷,非礼勿视。” 漆黑的眸子一下子眯了起来,闪烁着不定的光。盯了半晌,四阿哥稍稍偏过头去。 涟汐坐下来穿好鞋袜,却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坐在四阿哥对面。 一时间,四周只听得到雨点打在叶上的声音,一滴一滴,叩响在这片静谧的小天地里。 涟汐悄悄抬眼看着沉默不语的四阿哥,除却那份冰冷,倒也是个俊朗的人。只是,太深了,深到无可探寻。这样真的不会太累吗? 一滴调皮的雨点穿够层层屏障,闯了进来,正好滴在微仰着头的涟汐长长的睫毛上,晶莹透亮,好似世间最纯净的眼泪。 涟汐抬手轻轻弹下雨滴,却发现四阿哥正看着她,目光中有丝探究。 “四爷可有话要说?”涟汐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虽然下人们经常谈论四阿哥出了名的冰冷,但涟汐却没像他们那般害怕,这和自己有些像不是吗?虽然远远不及他。 “好大的胆子,敢和我平起平坐。“声音的冰冷恐怕比外面的秋雨还要更胜三分。 “奴婢斗胆了,望四爷恕罪。”涟汐虽嘴上这样说,却仍没有动。“四爷若真这样想,刚才就已经阻止奴婢进来了。” 一抹极微小的诧异闪过漆黑的眸子,四阿哥嘴角略微一弯,没再说话。 果然是个让人琢磨不透奇特的女子。从她一到湖边就已注意,看着她跳舞,看着她读书,看着她睡觉,又看着八弟的停步,竟猜不透其中的一分一毫。每一面都很真实,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呢?抑或是,有什么目的?四阿哥倚树而起,从花木中隐藏的空隙走了出去,消失在眼前。 涟汐注视着他瘦削却不单薄的背影,突然记起了一直不愿想起的历史。眼前的四阿哥,未来的雍正,虽是最后的赢家,可是,这过程,会有多辛苦,多艰难?会有多少不舍,多少痛苦?后人还给他十大罪状,怎样的人才能承受谋父、逼母的罪名?帝王的心,太苦,太深,太孤独。 涟汐心下一动,似乎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小小的痛了一下。 雨渐渐小了,涟汐从来的地方钻了回去。草地上湿漉漉的,散发着特有的芳香。雨丝如雾,湿润了涟汐的头发衣衫。 一个小小的身影闯入视线中,看服饰属格格之类。涟汐正想请安,却见她脚下一绊,向前倒去。涟汐忙向前一步,稳稳地扶住了她。 “格格小心。”涟汐扶着这个好似一阵风都可以吹倒的小人儿,轻声地说。 “谢谢姐姐。”小女孩站直了身子,她大概十二三岁年纪,面容娇美,却柔弱而苍白,仿佛雨中娇弱无力的茉莉,惹人心怜。 “格格闺名可是雯洛?”涟汐默默看了她一会,开口说到。 “是的,我是雯洛。”雯洛格格微有些惊讶,但仍答了话。 “奴婢斗胆了。”涟汐福福身子。“格格一人出来可是有事?” “我,我想听听雨落在草上的声音。”雯洛格格脸有些红,大概是认为自己的想法很傻。 涟汐淡淡一笑,在雨雾中更显朦胧飘然。 雯洛格格有些呆住了。“姐姐好漂亮。” “我带格格去听可好?”雯洛格格微微一怔,顿时喜色浮上双颊。“好啊,好啊。” 涟汐拦住路过的小太监,让他到不远处的绛雪轩拿件披风,并叮嘱下人们不用跟来。 涟汐本不是多事之人,可是,康熙的十格格,未来的和硕敦洛公主,花般的年龄就香销玉陨。以前读历史时,涟汐总不忍心去想这个可怜的公主。如今,她站在面前,涟汐孩子感到心疼。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从小体弱多病,却无处可以撒娇。纵使皇上再宠爱,也只是杯水车薪,解不了她的苦。 给雯洛系上披风,又把帽子带上挡住微凉的雨丝。涟汐轻轻牵起她,把她带到了湖边的草地上。 “格格,闭上眼睛。”雯洛有些不解,却还是顺从的做了。 “你听,用心去听,小雨点悄悄从天际溜出,滴落在正仰望着天的小草上,而小草,敞开胸怀迎接着它,迎接着希望。那极轻微的一响,其实是心灵的碰撞。”涟汐的声音在湖边显得有些悠长飘渺。她缓缓地说着,不知雯洛能否理解。雨和小草的相遇声,还有花开的声音,这些天地间最自然最纯粹的声音,只有心静与万物融为一体的人才能听见。 看着身边微闭着眼的雯洛,涟汐的目光渐渐忧伤起来。历史无法改变,她真的要如书上所说的那样离开吗? “格格。”涟汐蹲下身去握着雯洛冰凉的小手。“我送你回去吧。” 涟汐牵着雯洛,把她送回绛雪轩。门口站着不少太监宫女,看到雯洛,都松了口气。贴身宫女清词遣散他们,把雯洛领了进去。雯洛有些不舍地回头看着涟汐,涟汐则微笑着垂下了眼帘。 “从此,公主和王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故事讲完了,涟汐端起了气味奇怪的药,递到雯洛手边。 “姐姐,白雪公主真的会一直幸福吗?”雯洛接够药碗,仍沉浸在故事中。 “会,她一定会的,因为她是世上最善良的人,因为王子十分爱她。”涟汐拍拍雯洛的头,看着她把药喝了下去。涟汐问过清词,雯洛的病是打娘胎里带来了,体虚气弱,只能调养。这十二年来,怕是吃了很多苦吧。 拿出帕子给雯洛擦擦嘴,安顿她睡了。这几天涟汐来过几次,却也只是讲讲故事。雯洛太虚弱了,不能奔跑,不能跳舞,连散步都有些奢侈,自己能做些什么呢? 涟汐默默往门口走着,没人搭理她。降雪轩中的人除了雯洛都不太喜欢这个冷冰冰的打扰者。 “十三阿哥吉祥。”门外话音刚落,一个人已进了屋内。 “你,涟汐!”十三看到是涟汐,有些吃惊。 “是,奴婢来看望格格,奴婢告退。”涟汐低着头退了出去。十三是雯洛的亲哥哥,也时常会来绛雪轩。 十三看着涟汐消失在门外,想不明白涟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十三阿哥,格格醒了,进去吧。”清词在一旁小声地说,十三不再多想,转身进了内屋。 “涟汐,从明儿起,你就在德妃娘娘身边伺候了,可得机灵点。”德妃身边的太监尖声尖气地说,周围一片闪着妒忌的目光。 “谢德妃娘娘恩典。“涟汐跪下去磕了个头,没有喜悦,也没有忧伤。 涟汐回屋收拾自己的东西,无视暖竹嫉恨的目光。终于还是来了,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又会有更多的未知。 外面的月儿很高很亮,永远看得到,却又永远触不到。涟汐披衣走到窗前,对着玉盘,喃喃自语。说的什么,或许,只有月儿知道。 第五章 怒吻 “奴婢涟汐给德妃娘娘请安。”涟汐恭敬地磕了头。 “起来吧。”德妃接过婉书递过的茶,轻轻啜了口。 “四阿哥到!十三阿哥到!十四阿哥到!”门口的小太监话音刚落,三个人已掀开帘子进来了。德妃顿时喜上眉梢,放下茶盏坐直了身子。 “儿臣给额娘请安。”三人一齐行礼。 “起吧起吧,来看额娘还那么拘礼,都坐下吧。”三人落坐后,兰琳迅速端上了茶。她满面喜色,不时看看涟汐,差点连茶都端不稳。 十四这才注意到涟汐,浓眉一挑,有些不解。 “额娘,你找涟汐有事吗?” “这丫头心灵手巧的,我已收她在身边伺候了。 陌上花开(清穿) 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2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2部分阅读 ”德妃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儿子的翘起的嘴角和满目的喜悦,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涟汐,你先下去吧。”德妃吩咐到。 “是。”涟汐退了出去,一直没有抬头。她可以感觉到十四的高兴、十三的惊讶还有德妃的知而不说,可是,那道冰冷的目光却让她不解,让她心寒。 “姐姐!”一个人扑过来打断了涟汐的思考,涟汐无奈地伸手抱住她,以免她兴奋过头而弄倒了两个人。 “好高兴啊,终于能和姐姐在一起了。姐姐,你和我住一起哦,我已经和婉书姐姐说过了。” 涟汐坐在房里,看着兰琳忙上忙下的,端来一大堆糕点,又沏了壶茶放在面前。兰琳左手握着茶杯,右手拿着酥饼,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德妃和三个阿哥的故事。 涟汐看着兰琳一直没有停止趋势的嘴,头有些疼。她揉揉眼睛,用手撑住了头。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渐渐的…… “所以说十四阿哥……姐姐,姐姐,你怎么睡着了!?” 涟汐睁开眼睛,见兰琳怒着张小脸站在自己面前,手插在腰间,看样子是有点想把涟汐当点心吃下去。 “兰儿,我还有点事,先出去了。”涟汐顿时睡意全无,起身就往外走,不敢再待在屋内。 “姐姐!”兰琳火气上涌,追出了屋子。 涟汐暗叫不好,加快了脚步。可是,有个人也正快速地望这边走。待涟汐急忙停下步子时,追上来的兰琳一头把她撞到那人怀中。 十四下意识地伸手抱住涟汐,回过神时,便放不开手了。他呆呆地看着涟汐,仿佛失了魂魄。扫过涟汐微惊的脸,看到她微启的唇,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过去一尝那醉人的滋味。 涟汐微微挣扎,而十四的手臂却越拥越紧,脸也越凑越近。兰琳瞪着眼站在一旁,不知该做些什么。 “胤祯!”涟汐脱口而出。十四一惊,终于放开可她。兰琳则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涟汐。 “奴婢斗胆了,奴婢该死。”涟汐立刻跪了下来,有些后悔自己喊出了十四的名字。可是,若不阻止,她也会后悔的。 一双手把涟汐扶起来压到近前,涟汐对上十四满是喜悦的眼睛,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汐儿……”此时十四的眼中可谓是含情脉脉,而涟汐一脸平静,清澈的眸中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这个,十四爷。”兰琳开口了,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气氛了。 十四这才注意到一直在旁边的兰琳,一张脸顿时红了起来。 哎,“十四阿哥还有事吧,莫耽搁了。” 十四支支吾吾地应着,转身走出了别院。 “兰儿,走吧。”涟汐牵起兰琳,而兰琳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兰儿?” “姐姐,十四爷喜欢你吧。”兰琳没有看帘子,脸上有着不相称的平静。 “我不知道,但愿不是。” “那姐姐呢?喜欢十四爷吗?” “我的心,不属于这里。”涟汐松开了兰琳,独自走了出去。 “姐姐……”兰琳站在那里,久久没有离去。 “涟汐,今儿娘娘乏了,不去御花园了,你去摘几朵花回来吧。”婉书轻声吩咐,一面点起了熏香。 涟汐拿着花篮去了御花园,她看着面前鲜艳的蔷薇,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想摘下最美的那朵。 “啊。”涟汐一声低呼,迅速收回了手。食指上,一点红色不逊于面前的红花。 涟汐却盯着那朵蔷薇出了神,眸中似有暗波在涌。 “你是想羞了这花吗?”身后传来一个温柔却含笑的声音。涟汐没有转身,有些出神。 “为了保护脆弱的自己,而要伤了别人吗?”涟汐低低地说。八阿哥这才注意到她受伤的手指,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涟汐略凉的柔荑。 “正是因为太脆弱了才需要保护。”八阿哥拿出帕子,轻轻擦去涟汐指上的血珠,又把帕子系了上去。 涟汐看看手指,又抬头看看八阿哥,眸中的情绪复杂起来。像是与云幻风卷中的挣扎,又像是于山迷水醉间的迷惑,八阿哥一时竟有些迷醉,想一探那层层情绪下的未知。 “八哥!”是怒气冲冲的十四。他盯着手相握的两人,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 “额娘找涟汐有事,先告退了。”十四上前一把抓住涟汐,头也不回拉着涟汐走了。八阿哥站在原地,看着离去的两人,突然笑了起来。他若有所思地看看自己刚握着涟汐的手,转身离去,空留蔷薇满园香。 十四拉着涟汐走进一个小树林,松开了她。 涟汐揉揉被十四攥得发疼的手腕,看看四周,不知被十四拉到了哪里。 “十四爷,娘娘不是找我有事吗?先告退了。” “你!”十四抓住想要离开的涟汐,一把把她按在树上,眸中的怒火早已喷涌而出,仿佛是要吞了面前不知死活的某人。 “你为什么和八哥……?”十四的双手紧紧地按着涟汐柔弱的肩,而微微的颤抖泄露了他的不安。 “奴婢不明白爷说的是什么。”涟汐平静地看着十四,脸上找不出半点惊慌或是气恼。 十四看着涟汐波澜不惊的脸,突然凑了过来。涟汐心下一惊,头一偏,一个结结实实的吻印在了面颊上。 “你!”十四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用力捧住涟汐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唇上灼热的感觉,呼吸间满是十四热烈却青涩的气息。涟汐又羞又急,却挣脱不了,眸中的平静终于被打碎,化作一湖波澜。 不知过了多久,十四离开了涟汐的唇,也放开了她。两人对视着,眼中都闪烁着说不清的情愫。只是,涟汐似投例如石块的水面,微波后便趋于平静,而十四则如加了油的火堆,愈加热烈。 “奴婢还要给娘娘采花,先告退了。”涟汐快步走出树林。十四没有拦她,眸中却尽是绵绵悲伤。 “汐儿……”十四一拳捶在树上,痛的是手,更痛的是心。 涟汐匆匆地采了花回去,和婉书换了班。 满屋子都是淡淡的熏乡味,夹杂着蔷薇的芳香,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涟汐却异常的清醒,脑中闪过的仍是刚才的一幕。 “哎。”涟汐轻叹了口气,看看手上系着的帕子。就把鸵鸟做到底吧,心未动,也不能动。 帐内传来轻微的响动,涟汐连忙上前绾起纱幔,扶德妃坐了起来。又递上了湿帕子和茶杯,吩咐莫云灭了熏香,打开了窗子。 德妃侧坐在塌上,拿着本佛经细细地看着。涟汐敛袂站在一旁,不时递上香茶。 “涟汐,十四待你不错吧。”德妃看着佛经,仿佛是无意间问了一句。 涟汐手上一紧。“十四爷待奴婢自然是好的。” “呵。”德妃轻笑一声,不再说话。不多时,婉书进来了,涟汐便退了出去。 涟汐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心里有些担心。德妃那句有心无心的话似乎是一个暗示。若真的成了那样,那将如何面对以后的日子? 不,绝对不行。涟汐站了起来。 “我一定不会让这发生的。” 第六章 伤情 十四来的时候,涟汐正在整理德妃的书籍和瓷器。 “汐儿,我带你出宫玩吧。”十四笑嘻嘻的,仿佛是忘了之前的事。 涟汐看了他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十四爷别说笑了,我怎么能出宫呢?” “我有办法。”十四上前拉着涟汐就想往外走,涟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差点就碎成一地的景德镇花瓶。又拿开十四的手,轻轻把花瓶放好。 “十四爷,别闹了。” “来人啊。”十四突然叫了起来,莫云连忙走了进来。“你来整理这里。” “是。”莫云上前接过了涟汐手中的书。 十四又拉着涟汐往外走,涟汐看看莫云,还是跟着十四走了。 “换上这个吧。”十四把涟汐推到一个房间里,塞了套衣服给她。 涟汐看看手中的小太监服,有些想笑。竟然是这种方法,原来电视剧也不是乱编。 即使穿着太监服,还是掩不住涟汐的清秀。十四看看涟汐,咧嘴一笑。“等会把头低着。” 顺顺利利的出了宫门,十四又把涟汐拉到一处别院,给了她一套粉色的旗装。 涟汐有些无奈,想的还真是周到啊。看来德妃那边也应该没问题,那就好好地玩吧。 换上衣服和同色的绣鞋,又散开了头发,随意绾成了髻。十四看着换好衣服的涟汐,笑着上前拉住了涟汐的手,往街上走去。涟汐微微挣了下,还是随他去了。 穿到清朝都快半年了,涟汐还从未真正见识过这个朝代的生活情景,不由有些兴致,东瞧西看的。 “怎么好象你以前从未出门似的。”十四调笑到。涟汐不好回答,挣开他的手,往前面的胭脂铺走去。 古代的化妆品还只真是单调,颜色也都一样。涟汐轻嗅着手中的胭脂,似乎是用天然花粉制成的。 “你从不用这些东西吗?”追过来的十四拿起一个粉盒把玩着。 “嗯。”涟汐应着。这些东西不是没有,只是不想去用。 “你若用了,肯定很美。”十四低低地说,却发现涟汐已走到了一旁的风筝铺。 两人随意地逛着,不知不觉已到晌午。十四拉着涟汐进了醉仙楼,在二楼的窗边坐下。 “十四爷。”涟汐打断了十四调笑的话。十四一顿,怔怔地看着她。 “辜负君心花无意,劝君怜取莫折花。”一字一顿,心也随之颤抖。 十四的脸霎时变得苍白,连冬日的初雪都要逊上三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涟汐,说不出一句话。 涟汐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指甲狠狠地戳着掌心。她的心也在痛,仿佛是有人用刀一下一下地割着,她不敢看也不忍看那浸满悲伤与震惊的眼神。 涟汐,为什么你明知会伤人,却还是要去伤呢? “十四弟,你怎么和涟汐在这?”十三和四阿哥刚上二楼,便看到面色苍白静默不语的两人,走上前来坐在了一旁。 “四哥,十三哥,我有事先走了,等会把涟汐送回去吧。”十四踉踉跄跄走出了醉仙楼。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他不是不明白涟汐的拒绝,可是,为什么她连机会都不愿给他? “十四弟!”十三追了出去。 涟汐一动未动,仿佛从未有事发生,垂下的眼帘挡住了一切情绪,而掩在宽大袖子下的手却已攥的发白。 “为什么要伤害十四弟?”一句冷冷的话抛了过来。涟汐对上那双微有愤怒的黝黑眸子,心中的痛苦、挣扎一下子涌了出来。是啊,为什么?伤了他却连自己的痛苦都承受不了。可是,她不能,不能让担心的事发生。她怕,她惧,她不敢,她宁愿逃避。 四阿哥微微一怔,没想到涟汐会是这种反应。 涟汐定定心神,即使再选择一次,自己还是会这样做,也不用后悔。她收回目光,松开了手,把玩着桌上的茶杯。四阿哥扫过她带着血痕的掌心,不再说话。 十三回来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小二上了酒菜。三人默默地吃着精致的饭菜,气氛十分沉闷。 “十三弟,我先回府了。”四阿哥大步消失在人群中,十三看看涟汐,涟汐没有看他,径直向前走去。 十三忙跟了上去,抓住了她的手腕。涟汐有些诧异,十三却微微一笑,拉着她穿过几个小巷子,进了一个小巧精致的茶馆。 “十三爷有此雅兴拉我来喝茶?”涟汐轻嗅着手中的龙井,淡淡地问。 “你这又是何苦呢?”十三拉过涟汐的手,轻抚着上面的血痕。 涟汐抽回手,语气依旧没有起伏“我不明白爷所说的。” “你心里有十四弟,又为何这样呢?”十三看着涟汐,很是不解。他去追十四时,就已大概明白了。可当他看到平静下隐着痛苦的涟汐,又迷惑了。 “我的心中不曾有过十四爷。” 十三的浓眉拧了起来。“那为什么……?” “我不要和宫中的任何人有关系。” “为什么不?这样不比你现在好些吗?” “因为我想要的,没有人能给。” “你想要的,”十三眉头拧的紧紧的,犹豫着说出了口,“莫非是没有三妻四妾只你一人?” 涟汐微微低下头,没有回答。她想要的,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一个知道结局的人,又如何投到过程中呢?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她不敢,实在不敢,她只有逃避。若真要在这时代孤独地过一生,她也认了。 十三若有所思地看着涟汐,面上渐渐松了下来。如此善良的人,伤害了别人自己却要难受千倍,这才是真善良。善良并不一定意味着顺从,善良的人也会伤害到别人,可善良的人知道难过,心会痛。 “好一个奇特的女子。”十三唤人拿来了酒,倒好递到涟汐面前。“这里虽是茶馆,但酒也是上等的。来,我们喝几杯,算是真正结识了。” 涟汐接够杯子,微微举杯,然后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直冲五脏六腑,涟汐止不住咳了几声,脸颊红了起来。 “哈哈,我十三今天才真正认识了涟汐,悔不早矣,自罚三杯以作赔罪。”十三连饮三杯,放下酒杯时,一双眸子如星月般明亮。 涟汐看看十三,举起了杯子。“今儿涟汐认识了十三爷,果然是豪爽之人,涟汐先干为敬。”涟汐仰头喝下了酒。十三所说的那句话已经很超出她的意料了。这个时代的男人怎么可能不是三妻四妾?也鲜少有人会想到并接受只有一妻的观点。十三,也不是平凡之人。 两人互相对视着,然后一同笑了起来。十三笑的很爽朗,而涟汐笑的很开怀。 “原来你也会笑。”十三看着涟汐,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你笑起来很漂亮。” “有很多事都是不用笑的,笑是对知己,笑的是心。”涟汐收敛了笑容,酒意有些上来了,头有些晕。 “好,说的好。”十三称赞到。“来,再来一杯!” “十三爷。”涟汐有些无奈。“再喝下去爷就要把我背回去了。” 十三笑笑,放下了酒。“我会和十四弟说的,你不用担心。” 涟汐没有接话,默默喝起茶来。十三去解释或许会比较好,这样的误会总比那说不清的理由要好接受。按十四的年龄,应该快大婚了,或许会慢慢淡忘了自己。 两人又喝了会茶便起身离开了。十三领着在别院换好衣服的涟汐回了宫。涟汐低着头匆匆走进延禧宫,回到了住处。 “姐姐?”涟汐抬起头,发现兰琳正坐在房中,一脸惊讶。“姐姐你去哪儿啦?身上怎么还有酒味啊?” 涟汐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兰琳。 “姐姐?”为什么姐姐身上有种忧伤的味道 ? “兰儿,我是不是很坏?”涟汐将头搁在兰琳肩上,兰琳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到她微微的颤抖和无力。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兰琳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轻轻拍着涟汐的背。 “我伤害了人,可我又不能阻止自己去伤害,我……”话音骤停,涟汐拥紧了兰琳。 “这世上有几个人会不伤害别人,可若是为了自己,也就罢了。”兰琳轻轻地吐出这句话,眸中却有丝隐隐的忧伤。“姐姐,你醉了,好好休息吧。” 兰琳把涟汐扶到床边,涟汐躺到床上,渐渐平静下来。她不再去想,让自己的思绪处在一片虚无中。不想过去,不想未来,只求宁和的现在。 “姐姐,你太善良了。”兰琳走出屋子,轻轻关上门。她望着红得似火似血的夕阳,缓缓走出了别院。 第七章 秋茕 十四果真没再找过涟汐,甚至都没再看她一眼。每次来请安的时候,都可以忽略掉涟汐。涟汐轻叹口气,这样也好。 “兰儿,我带你去看雯洛格格可好?”涟汐正要去看雯洛,见兰琳闲着没事,思忖着带她一起去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个……好吧。”兰琳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两人便一起走出门去。 “姐姐,你拿的这个是什么啊?” “这个是抱枕。”涟汐把hellokitty的抱枕递给她。涟汐为了这个连着缝了好几天,手都不知被扎了多少下,幸好在现代时喜好手工,倒也不算太难做。 “哇,好可爱啊。”兰琳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小脸在上面蹭着。 “回头我给你做一个就是了。”涟汐淡淡却带着丝宠溺地笑着。 两人走进降雪轩,清词沉默不语地把她们引到房中。她还是对散发着清冷疏离之气的涟汐没多少好感,经常往这跑也不知安了什么心。 涟汐递过手中的抱枕,不出所料,雯洛立刻开心地抱在了怀里。看来古代的女孩子也一样抗拒不了这种可爱的东西。兰琳见雯洛丝毫没有格格架子,放下心来,上前坐在雯洛身边有说有笑起来。 看着开心交谈着的两人,涟汐不由浅浅地笑了。 打量一下屋内,果然温馨多了。粉色的帐幔,鹅黄的枕被,灵秀的花草,还有桌上憨厚可爱的熊宝宝,这才像一个孩子的房间。这些都是涟汐的杰作,她托十三从宫外买来布料,自己缝制布置。雯洛对这些改变是惊喜不已,她从不知一个房间可以变得如此温暖。 “姐姐,我们是不是冷落了你?”雯洛突然停下话语,有些内疚。 “没有,你们继续聊吧。”涟汐的微笑让雯洛放宽了心,接着和兰琳说了起来。 自己真不像十五岁呢,涟汐微叹。她的实际年龄其实和十三差不多,可即便如此,也仍过于稳重了。 “兰儿,该走了,格格要休息了。”涟汐见雯洛有些倦了,走上前去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端起一旁的药喂雯洛喝了下去,又安置她睡下,涟汐才带着兰琳离开了。 “涟汐,今晚乾清宫家宴,我和你一起随娘娘去。”婉书又细说了下规矩,涟汐默默记下。 今天是中秋节,晚上乾清宫大摆宴席。娘娘阿哥格格们都要前去和康熙一起过这团圆佳节,不当值的下人们也可以随意赏月。 涟汐穿上宫装,坐在镜前细细地梳好头发,戴上旗头,又上了点妆。毕竟是正式场合,还是得仔细些。 涟汐和婉书站在德妃身后,并没有什么事可做。而娘娘阿哥格格们就不同了,不停地要出席谢恩。涟汐有些悲哀,这就是所谓的家宴吗?连家的最基本的感觉都没有。 涟汐微微偏头,看到雯洛坐在格格中间,不时浅尝几口。见她气色不错,这才放下心来。目光轻转,却正好对上一双黝黑的眸子。 看着十四眼中隐忍着的痛苦与愤怒,挣扎着想要喷涌而出,涟汐心上一颤,垂下眼帘,不想再看。 “十四弟,皇阿玛叫你呢!”十三推推一直盯着涟汐的十四,小声地提醒。 十四一惊,立刻站了起来。康熙正慈祥地笑着,似乎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十四啊,你也不小了,身边该有个知冷热的人了。员外郎明德之女舒舒觉罗氏不错,朕把她指给你做你的侧福晋。”康熙刚喝了几杯儿子敬的酒,心情甚好,又听德妃提起十四的年龄,和几个娘娘商议一下便促成了这件好事。 “十四弟,快上前谢恩!”十三有些着急。他明白十四的心思,知道他定不愿。可是,这是不能不答应的事情,康熙说的话,没人能拒绝。 十四缓缓走上前去,跪了下来。“儿臣谢皇阿玛恩典。”他的脸上带着笑容,他的声音中没有丝毫不满。可是,没有人看到他眼中的破碎,没有人看到他死死抓着袖口的手。 “哈哈!”康熙开怀大笑,接着和德妃几个商量起日子来。 十四缓步走回位上坐下,开始一口一口地喝起酒来。十三轻叹口气,没有说什么。 “十四弟,恭喜了,可不要光一个人喝酒啊。”八阿哥温和地笑着,阻止着十四失常的行为,眸中迅速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八哥说笑了。”十四勉强扯动嘴角笑了笑。四阿哥冷眼扫过来,俊眉一挑,目光冷冷地转向德妃那边。 婉书偏头看向涟汐,永和宫中谁不知十四中意涟汐,虽说涟汐并未有所表示表示,可在这宫中被阿哥看上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今儿十四被指了婚,怕是不好受。可是…… 涟汐微微垂下眼帘,却仍可见那份清澈见底的眸子,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白皙的脸上淡如流水,唇间一点嫣红恰似雪中红梅,遍添无数风情。 婉书惊诧不已,四阿哥一双冷眸也是微含惊讶,这样一个看不透的女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乾清宫内人声鼎沸,涟汐不由有些气闷。她低声和婉书说了几句,婉书微怔一下,点了点头。 涟汐退了出去,顺着路走到了离乾清宫不远的小空地上。 “星稀月冷逸银河,万籁无声自啸歌。何处关山家万里,夜来枨触客愁多。”中秋佳节,可家人在哪?泪水不由沾湿了涟汐的脸颊,她不停地用手擦拭着。可是,仍是满面晶莹。 不要哭,不能哭,软弱的自己如何能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 “客为何解?”一个雅如幽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涟汐一怔,慌乱的用手擦着眼泪,没有转身。 “你哭了?”八阿哥忙走上前扳过涟汐的身子。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未擦尽的泪水,梨花带雨或许都不胜如此。 八阿哥轻轻抓住涟汐欲拭泪痕的柔荑。“是因为十四弟吗?” 涟汐一怔,挣脱了八阿哥的手,退了一步。“不,我对十四爷从无非分之想。” 八阿哥眸中闪过一丝怀疑。“那你为何……?” “我……”望着八阿哥温柔的眼睛,涟汐有一瞬间的失神。“想家。”两个字轻轻从涟汐嘴边溢出。是啊,她想家,好想好想。 “想家?出宫并不是没有机会。”八阿哥望着一眸水气的涟汐,眉心微微一跳。 “可是,”涟汐垂下了头,“我的家,不知在哪。” 那份从骨子里渗出的孤独让八阿哥心头一紧,没有再追究她所说的话,而她不住滴下的泪水也让他有丝心疼。他走上前去,轻轻拥住了她。 “想哭就哭出来吧。” 涟汐正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是,这句温柔的话却让她迟疑了。就让自己靠一会,一会就好。 理智渐渐回到脑中,涟汐浑身一颤,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涟汐挣开了八阿哥的双臂,跪倒在地。“奴婢失仪,望八爷恕罪。” 一双手托起了她,接着,脸上未干的泪痕被一方帕子轻轻拭去。 “你这一走怕是不少人会认为你是因为十四弟。”八阿哥收好帕子,扫过微湿的前襟,轻轻一笑。 “若真是为了十四爷,也是因为他的痛苦而不忍,而非其他的理由。”涟汐低下了头,不再看那双如玉石般温润的眸子。 “奴婢要赶快回去了,奴婢告退。”涟汐匆匆向乾清宫走去。八阿哥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也向那边走去。 见婉书看着自己微红的双眸,涟汐轻叹,还是叫人误会了。 “涟汐。”已回到永和宫,正要歇下的德妃叫住了她。 “娘娘有何吩咐?” “你若真有心的话,改明儿我让皇上把你指给十四。”德妃挺喜欢心灵手巧的涟汐,见她这副模样,有些不忍。 “谢娘娘好意,可涟汐并无非分之想,今儿涟汐哭只是因为想家。”涟汐平静地说,早已料到德妃会提十四的事。 德妃看了她一会,吩咐她退下。这宫中还有这样不愿飞上枝头的女子?只怕是别有居心,德妃冷冷地笑笑,不再管这事。 走回别院的涟汐突然跪了下来,对着月亮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月即故乡,月寄思情,月儿若有知,只怕也是夜夜低泣,忧满天地。 第八章 月迷 “姐姐,手应该放在这儿,你听这个音……” “你们在干嘛啊?”十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十三哥!”雯洛一声惊叫,扑过去抱住了十三。“我在教姐姐弹琴呢。” 十三怜爱地看着怀里的雯洛,摸摸她的脑袋,又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有没有乖乖的啊?” “雯洛最乖了。”雯洛赖在十三怀里撒娇。涟汐看着这幅“兄妹同乐图”,心头不由一暖。 涟汐手指轻动,试着刚才雯洛教的几个音,让他们兄妹二人继续逗闹着。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不会弹琴吗?”十三放下雯洛,走到涟汐身边,看着她放在弦上的手。 “从未学过。”涟汐手上未停,可音一直不准,在音律方面她的天赋可不高。 十三微微一笑,伸出手在琴弦上轻抚几下,正是刚才涟汐所弹之音。 “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早就听闻十三爷精通音律,若能拜得此师定是涟汐的福气。”涟汐从小便很喜欢古筝,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那我,就勉强收下你这个徒弟吧。”十三故做难色,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还以为你什么都会呢,现在终于知道你也有不会的时候了。” “十三爷。”涟汐走近他。“别吵到格格了。”然后“不小心”踩了他一下,扶着雯洛进里屋休息了。 没过几天,十三便让贴身小太监小柱子送来了一张琴,自己时不时地指导一番。涟汐有空就练着,小有长进。 “涟汐。”十三请完安,便到别院找涟汐。“今儿练的怎么样啊?” 涟汐正坐在树下抚琴,见十三过来了,也没起身。“还是不熟练。” 十三看着涟汐弹了一会,摇摇头。“你的指法有些问题,我来教你吧。”他走到涟汐身后,弯下腰把手轻轻覆在了涟汐的十指上。“你随我一起动。”涟汐微微一怔,还是随他一起弹了起来。 两人十指相合,涟汐随着十三或弹或挑,流畅而优美的曲调缓缓从弦中溢出,与之前断断续续的单音完全不同。 一曲终了,十三收回了手。 “好好练就行了,你的悟性真高啊,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师傅恐怕都比不上了。” “十三爷说笑了。”涟汐起身想收琴,却发现四阿哥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院内。 “四爷吉祥。”涟汐忙福福身子。看四阿哥的样子,应该不是刚来的,恐怕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四哥,”十三迎了上去。“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说一声?” “来了一会儿了。”四阿哥冷冷扫过站着没动的涟汐。“走吧。” 四阿哥转身就走,十三只有跟上。他抛给涟汐一个无奈的眼神,然后和四阿哥一起消失在门外。 涟汐无力地跌坐下去,为什么四阿哥看她的眼神那么的不善?众多阿哥中最不能得罪的就是他了,可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涟汐,”婉书推推有些走神的涟汐。“娘娘要你讲故事呢。” “啊?”涟汐这才意识到自己与婉书几个正和德妃闲聊。“讲故事?” “大家都说了,该你了。”婉书笑着说。 故事?涟汐有些为难,她不知道这个朝代能说什么故事。平时看电视不多,看书也很杂,能讲些什么呢?对了,有一个好故事。 “宋朝时,有一个孤儿,叫杨过……”涟汐缓缓道来。《神雕侠侣》是她最熟悉最爱看的书了,因为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因为他们完美到让天地为之动容的深情。 “当杨过赶到断肠崖时,却只看到龙女花和断肠草,还有十六个大字:十六年后,在此相会,夫妻情深,勿失信约。杨过认为小龙女明知自己已没救是为了让他活下去才这样骗他,想随她共赴黄泉。而黄蓉为了不让杨过绝望,只有骗他说小龙女被南海神尼救走了。杨过相信了,吃下解药,独身闯荡江湖只为十六年后再与姑姑相见的那一天。”涟汐稍作停顿,见众人都沉浸在故事中,而天色已晚,已到戍时。 “娘娘,天色不早了,是否以后再讲?” “接着说,我想知道十六年后发生了什么。”德妃满面忧伤,眸中已有水气,其他人也是面带忧色,期待着后面的情节。 涟汐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讲了十六年间杨过与郭襄的相遇。 “当杨过得知小龙女根本没被救走而早在十六年前就跳下断肠崖时,不由心如刀绞。在刻着那行字的地方,在小龙女跳崖的地方,杨过纵身一跃,跳下了断肠崖。”涟汐继续讲着后面的故事,直到最后两人的行走江湖,两人的传奇——神雕侠侣。 涟汐端去茶抿了一口,眼中酸酸的。德妃和婉书用帕子擦着眼泪,好一会儿,才服侍德妃歇下各自回房了。 好不容易哄着哭得一塌糊涂的兰琳睡下了,涟汐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望着那弯下弦月。 很感人的故事,但是,只是故事不是吗?真的会有人为了爱情而不顾生命吗?涟汐轻笑着,她从来都不相信,神雕侠侣只是传奇,是不可能成为现实的。 明天就是十四的大婚之日了,涟汐心中一动,回头看看已睡熟的兰琳,穿上衣服走出了别院。 避开侍卫,涟汐往御花园走去。在那个有着回忆的地方,坐着一个人。 “十四爷。”一声低唤打破了黑夜的寂静,唤醒了忧寞的情丝。 十四猛然一怔,慢慢抬起头来,满目忧伤立刻化为不可置信,又逐渐转为无限欣喜。 “汐儿!”十四站起来,激动地抓住涟汐的手。涟汐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有抹忧伤终是掩饰不了。 十四眼神一黯,慢慢松开了手。“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他微微偏过头,不愿让涟汐看到自己眸中复杂的情绪 “因为我知道十四爷会来。” 十四身子一僵,既而低低地笑出了声。那是黑暗中得件一丝光明的欣喜,也是繁华落尽流水难寻的寂凉。“十三哥和我说过了,你要的,我确实给不了。”十四不由握紧了双手,抑住自己满心的无奈与伤痛。 “十四爷。”涟汐走近了他,伸出手轻轻抚在他心的位置。“有个朋友在这,不是很好吗?” 十四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涟汐清淡却带着忧伤与忧柔的眸子,他紧紧抓住了那只放在心上的手。“汐儿,让我抱抱你,好吗?” 涟汐轻轻一笑,顿时,月亮都仿佛温柔了起来。她向前一步,靠在了十四还不算宽厚的胸膛上。 十四拥住她,紧紧地,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 月光无言,似情还情。秋思绵长,非烟如烟。 她对于他,或许,仅仅如此了。 九月十八,十四大婚之日。 许多宫人都跑去看热闹了,德妃也是满面喜色。而涟汐却坐在房中,看着手中的“鸭子”不住地摇头。 虽说缝补裁剪不在话下,可这刺绣却是一窍不通。涟汐闲着没事,想学学女红,要兰琳教授,可兰琳随口说了几句留了个鸳鸯戏水的样子就跑了。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鸳鸯戏水,倒像是鸭子落水。涟汐叹了口气,应该从简单的绣起吧。 看看时辰,涟汐到前厅去好随时招呼,见没什么事做,坐下来准备把“落水鸭子”绣完。 “来人啊。”门外有人在喊,涟汐听得是十三的声音,忙站起来迎了出去。 十三正扶着四阿哥往正厅走,见涟汐出来了,冲她一笑。 “涟汐,四哥多喝了几杯,可十四弟那太吵,你把他扶进去休息一下。”说完十三便匆匆走了。 “真重。”涟汐吃力地扶着四阿哥走向侧厅,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四阿哥眼神一凛,却没有说话。 好不容易把四阿哥扶到床边坐下,涟汐帮他脱掉靴子,扶他躺下。正准备拉过一旁的被子时,涟汐稍一退步,正好踩在了床边踏脚板的边上,脚上一歪,整个人向后倒去。 一只手及时抓住了正要倒下的涟汐,然后用力一扯。涟汐重心不稳,随着那力道重重地跌到床上,正趴在了四阿哥身上。 涟汐大窘,想站起来,却正好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那是世间最纯粹的颜色,是天地最深邃的一刻。仿佛是平静无波的海面,想让人一探海之深处的秘密,又仿佛是浩瀚的宇宙,让人不住猜想尽头的风景。涟汐不由被迷惑了,看着那双见不到底的眸子,她伸出手,想触到那黑色的最后,是光明,还是黑暗? 四阿哥一声轻咳,涟汐猛然回过神来,迅速收回快到碰到四阿哥脸庞的手,面上微微红了起来。她连忙站起身,把被子给四阿哥盖上,自己坐在了一旁。 太失态了,涟汐自责到,怎么会被一双眼睛勾去了心神。 听着四阿哥渐渐平缓的呼吸,涟汐也静了下来 ,拿出“鸭子落水”继续绣了起来。这一针那一针的,还要不时地换线,涟汐边绣边叹气。 扯断最后一根线,涟汐终于完成了她的第一件绣品。可挂着满足感的笑脸很快变成了苦脸,从没见过这么丑的鸳鸯,像少毛的鸭子,而且两只鸳鸯在一起不像戏水倒像是打架。 这样的绣品实在难得,还是要多加练习,涟汐暗下决心,不能让在现代被好友冠上的“巧手”的名号因这而丢了。 涟汐仔细看着这绣品,思忖着该怎么改进。突然听到有响动,抬眼一看,发现四阿哥已经坐了起来。 “四爷,”涟汐忙走过去,“有什么吩咐吗?” 四阿哥扫过她手中的刺绣,眸中竟迅速闪过一丝笑意。“去倒点茶来。” “是。”涟汐走到桌前,发现茶已凉透,于是随手把刺绣一放,出门倒茶去了。 很快,涟汐端了热茶进来,四阿哥已坐到桌前。他喝过茶,起身走了。涟汐这才发现自己的“鸭子落水”不见了。不会是四阿哥拿了吧,涟汐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或许是落到了房间的某个地方。 涟汐四处找了起来,却听门外的莫云在叫她。涟汐只好停下动作,走出了门。而这第一件绣品,她终是没有找到,不过以后,她可能还会见到。 第九章 波澜 “涟汐,快端茶出去。”婉书吩咐到。十四带着他的新福晋来给德妃请安,十三和四阿哥也刚好这个时候来了。 涟汐端着茶盘进了正厅,她把茶盘放到一旁,把茶盏分别放到德妃、四阿哥、十三和十四手边。 涟汐端着最后一杯茶往十四福晋那走,这舒舒觉罗氏才十五岁,娇小玲珑的,倒是个美人。 正要把茶放下时,一只脚狠狠地踢向涟汐的脚踝。涟汐吃痛,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而手中的茶正直直地伸向十四福晋。 涟汐早知不妙,手腕用力一转,一杯热茶全数浇在了手背上,顿时红了一大片,膝盖也狠狠地磕在了桌腿上。 “汐儿!”十四立刻站了起来,满面焦急,却没注意身边福晋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快。 “奴婢该死。”涟汐低着头跪在地上,用袖子遮住了手。 “你先下去吧。”德妃淡淡地说,目光扫过被十三拉着的十四,还有十四福晋和她身后的宫女,嘴角勾出一丝了然的笑。 涟汐忍着痛退了出去,找了盆凉水把已经微肿的手浸在其中。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十四福晋给她的下马威?若是那杯茶泼在了十四福晋身上,那她今日可不好收场了。 兰琳知道后赶紧回来了,翻出药膏给涟汐涂上。可疼痛丝毫未减,反而更加厉害了。 “姐 陌上花开(清穿) 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3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3部分阅读 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兰琳帮涟汐挽起裤子,把药膏涂在了青紫之处。 涟汐没有说话,眼睛看向窗外。这十四福晋的手段未免也太不高明了,明眼人一看便知事情原由。 本以为十四的事已有了个了解,却没料到招来这样一个麻烦。涟汐看看有些惨不忍睹的手,倒也不怎么在意。她想怎么样,就随她去吧。 不多时,小柱子送来了药。涟汐刚收下,十四的贴身太监小智子也送来了治烫伤的药。 敷上十三送来的治烫伤和跌伤的药,她又把十四的药收了起来,心里不由有丝感动,这宫中,还是有人真正地关心她。 幸好烫伤不算太严重,没过几日就好了。除了兰琳,永和宫中没人问过涟汐手上的伤是如何而来,似乎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下了好几天的雨,天气终于好了起来。涟汐和兰琳到绛雪轩把雯洛领了出来,想让她呼吸点雨后的清新空气。 涟汐牵着雯洛的小手,偏着头给她讲加菲猫的故事。雯洛不时被那只又懒又无赖的胖猫逗得哈哈大笑。而兰琳走在后面,也不时大笑着。 “姐姐,你说加菲它为什么~啊!”雯洛一声尖叫,整个人向前倒去,而面前正是一堆石头。 涟汐一惊,拉她不及,便一把揽过她的肩,用身体垫在了下面,脑袋重重地磕在了一个硬物上,而雯洛软软地扑在了她的身上。一切都太迅速了,涟汐还未多想时,身体已做出了反应。 “洛洛!”是十三的声音。接着一个人把雯洛拉了起来,涟汐站起身,这才发现四阿哥和十三正站在面前。十三正把面色苍白的雯洛抱在怀中安慰着,而四阿哥扫过一旁似在颤抖的兰琳看向涟汐,眸中似乎有暗波涌过。 “奴婢给……”话还没说完,涟汐头一晕,刚俯下的身子往前栽去。 一双手接住了她,把她扶正。涟汐正想谢过四阿哥,后脑却疼痛难忍,眼前一黑,软软倒在了四阿哥怀里。 涟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雯洛写满担心的小脸。 “姐姐,你醒了!”雯洛顿时满脸欣喜。“太医说姐姐撞到头才会晕倒的。” “太医?”涟汐环顾房内,发现自己在绛雪轩。“格格,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她坐了起来,摸摸后脑,果然有一个好大的包。 “我没事。”雯洛话音刚落,帘子掀开了,十三端着两碗药走了进来。 “还说没事,太医说你受了惊吓,要好好休息。”十三把一碗药喂雯洛喝下,让清词把她带回房中休息。 “涟汐,这是你的。”十三坐在床边,把药递到了涟汐手中。又把枕头垫高让她靠着。 涟汐喝下这碗极苦的药,十三又把蜂蜜水递给了她。 “谢谢你。”十三看着涟汐,认真地说。 涟汐微怔,很快明白了。“十三爷言重了,我也是不愿看到格格有事。” “总之谢谢你。”十三接过碗放回桌上,拿出帕子给涟汐擦去嘴角的水迹,挡住了涟汐想接过帕子的手。 看看时辰,涟汐起身要离开,再不回永和宫可难交代了。 “我会把药给你送去的。”十三扶着涟汐出了门,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姐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涟汐一回到房中,就看到兰琳扑了过来,脸上隐约有泪痕。 “没事,不用担心。”涟汐一阵晕眩,坐了下来,看来撞得不轻。幸好雯洛没什么大碍,涟汐松了口气。雯洛太脆弱了,就像一个琉璃娃娃,要好好捧在手心护着,摔不得。 从那日起,十三每日都差小柱子把煎好的药按时送过来,还一定要看着涟汐喝下才离开,又把太医请来给涟汐再看了一次。 涟汐摸摸后脑,包块已经消了,但还隐隐有些疼。或许是淤血还没散,按太医的说法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这段时间要注意休息。这祸事,似乎越来越多了。 十月十五,康熙西巡,太子、三阿哥和十三阿哥跟随。 涟汐拿着书又跑到湖边坐着。她爱极了这个碧波荡漾的湖和湖边相映成趣的花木。疑是水仙梳洗处,一湖青黛风也怜。不过她每次来,都会先看看那片隐蔽的小空间里有没有人。 翻开诗集,一张折着的纸掉了出来。涟汐拣起来打开,顿时眉头皱了起来,原来是她练的字。 “哎。”涟汐盯着自己写的很有特色的字,不由叹了口气。 “在看什么?”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涟汐想把手中的纸收起来,却被那人抢先拿到了手中。 “呵呵。”八阿哥轻笑着。“这是你写的?” “嗯。“涟汐站了起来,脸微微有点红。虽然她曾学过书法,可一直没怎么用心练过。如今是只会看不会写,写的字没体而且错别字颇多。 “本以为你会是个才女,怎么不会写字?”八阿哥调笑着,却丝毫没有讽刺的意思,只是打趣地看着她。 “八爷抬举了,涟汐可是什么都不会。”涟汐有些失落,琴棋书画她一样都不会,现代学的在这里都用不上。 八阿哥又拿过她手中的诗集翻看着。“不会写字倒会看书,真奇怪啊。” 涟汐没有接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来教你,怎么样?”八阿哥走近涟汐,轻轻地说。 涟汐退了几步,“多谢八爷,但涟汐没这个福分。” “你想一直写这样的字吗?”八阿哥丝毫不介意她的拒绝,脸上的微笑仍然和煦如春风。“明日末时在万春亭等你。” 涟汐正想开口拒绝,而八阿哥把诗集放在她手中,然后拿着那幅字走了。 涟汐看看八阿哥远去的背影,坐了下来,翻开诗集细细地看着,别人想怎样都与她无关,她所要想的做的,只是管好自己。 第十章 冬伶 看看时辰,涟汐还是梳好头出了永和宫。她走近万春亭,看到一身淡蓝袍子的八阿哥正提笔走书。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修长的身形更显俊挺,正如竹一般高洁雅性。如玉般的面容近乎完美,温柔在眉眼间流转,荡起阵阵醉心暖心的涟漪。 或许没人能抵抗这直飘心中的魅力,涟汐却只是眼神微恍,片刻便已清澈。她抛开涌上心头的历史,走进了万春亭。 “八爷。”涟汐走近他,发现他写的是“南有乔木,不可思休。汉有游女,不可思求”。十六个字俊逸修长,一手柳体既得真传,又有自体。 “涟汐,来,看看这几个字。”八阿哥搁下笔,把涟汐拉到了石桌前。 “八爷的字自然是很好的。”涟汐淡淡地说,心下却有些羡慕。 八阿哥微微一笑,把纸拿到一旁,又铺上一张白纸,把白玉杆的小狼毫递给涟汐。“来,你照着写。” 涟汐迟疑片刻,落笔写下了第一个字。停下笔,八阿哥轻轻摇了摇头,他伸手握住那只拿着笔的素手,往纸上写去。 涟汐一惊,想抽回手。可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却握得紧紧的,不允许她的退缩。涟汐只有随着力道开始写,注意力放回了纸上。 八阿哥几乎把涟汐抱在怀中,涟汐的发顶恰在他的鼻际。一股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间,八阿哥轻嗅着,似乎是兰花的味道,倒和怀中之人十分相配。 “八爷,你走神了。”耳边平缓的呼吸不时拂过脸颊,涟汐不用想也知道八阿哥的目光并不一直在纸上,而手下这一横已斜成了一捺。 耳边传来八阿哥清朗的笑声,手再一次被握紧继续写着。 搁下笔,涟汐琢磨着运笔的力道和笔锋的回转,微微退步,却抵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八爷?”涟汐低唤,而身后的人丝毫未动。 “要背着身子和我说话吗?” 涟汐转了过来,腰抵着石桌,拉开与八阿哥的距离。 而八阿哥却又向前迈了一步,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涟汐低着头,身子微微向后仰去。 “八哥!”一个凉丝丝的声音在亭外响起,八阿哥轻笑着退了几步,而涟汐立刻俯下身子请安。 “起吧。”九阿哥和他万古不变的跟班——十阿哥走了进来。涟汐收好桌上的东西,俯身告退。 “八哥,你真的看上了那个冷冰冰的丫头?”九阿哥看着离去的涟汐,很是不解为何八哥会对那种不会笑的丫头如此上心。 八阿哥笑而不语,只是将两张字迹相同的纸收在了一起。 涟汐咬着笔杆,有些头疼。看来练字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没有范本的练更是艰难。她不想写的出来的字和八阿哥的一样,所以不愿要他教,这几日也一直避着。 八阿哥的举动太奇怪了,涟汐回想起那日的练字。若不是九阿哥来了,还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以后还是能避就避吧,涟汐放下笔,把写的字收了起来。 今天是四阿哥的生辰,十四和他一起到永和宫用晚膳。嫔妃一般是不能留饭的,但今日当然不同。 兰琳哀求地看看涟汐,涟汐轻轻叹口气,掀开帘子走进了内室,站在了四阿哥身后。兰琳一直有些惧怕四阿哥,涟汐倒没什么,也就顺着她了。 母子三人随意说着话,不时饮几杯。十四的目光不时投在涟汐身上。而涟汐只是拿着酒壶,不时给四阿哥斟满酒。 “四哥,生辰快乐!”十四举杯为敬,四阿哥回举,然后一口喝下。涟汐上前倒酒,却不经意地看到了四阿哥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喜悦,没有激动,只有平静和——一丝受伤。涟汐微怔,突然记起十四生日时也是这样的场景,只是,多了德妃亲手做的面,还有,德妃眼中的宠溺。 再冰冷的人经历这样心中也会苦吧。涟汐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四阿哥举杯的手微顿了一下,一丝冷笑出现在嘴角。他又一口喝下杯中的酒,看着正冲着德妃撒娇的十四,唇边的冷笑渐渐扩大。 吃过饭,涟汐和兰琳拿起灯笼送四阿哥和十四出宫。兰琳抢先上前走了十四身边。十四看了涟汐一眼,向前走去。 涟汐举着灯笼,为四阿哥照亮脚下的路。突然,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四爷,我对十三爷并无非分之想。”那日不善的眼神或许是因为十三吧。 四阿哥脚下一缓。“嗯。”他继续走着,神色淡淡的。 两辆马车早已在宫门候着,十四、四阿哥分别上了马车向自己的府第驶去。涟汐上前牵了兰琳回宫,心下有些怪怪的。凉彻的夜风吹来,唤醒了一身的寒意。冬天,已经到了呢。 康熙四十二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寒冷。十一月,第一场雪就飘飘扬扬地洒下来了。 涟汐紧紧身上的宫装,往永和宫走去。刚从温暖的绛雪轩出来,涟汐一双素手立刻变得冰凉胜雪,却愈发白得近乎透明。自己这个手凉的毛病一直没有办法可治,说是体虚导致,却无药可医。 待看到前面的人时,涟汐已来不及回避,只有福福身子。“十四福晋吉祥。” 没有回应,涟汐只有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等着接下来的极有可能很不好的事。 “起吧。”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十四福晋才开口让涟汐起身,冷漠且尖利的声音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符。 涟汐站直身子,却忍不住踉跄一步。蹲了许久,腿早已麻了。 “福晋没让你动你怎么乱动?”十四福晋身边一个鹅蛋脸的宫女厉声说到。涟汐记起她正是那日站在十四福晋身后的人,那一脚只怕就是她踢的。 看来今天有麻烦了,涟汐心中微叹。再一次福福身子,“奴婢该死,请福晋恕罪。” “太没规矩了,玉蝶,给我教训她!”十四福晋冷冷地说,脸上竟有一丝笑容。 看着走近的玉蝶扬起了手,涟汐心中微叹。这样的气量,又怎能如她所愿得到十四的心呢? “啪”的一声脆响,力道之大让涟汐的头偏向一边,微退几步,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下子跌坐在雪地上。脸上一个鲜红的五指印,异常醒目。 见涟汐坐在雪地里没有动,也没有求饶,玉蝶上前想把她揪起来,再甩一个巴掌。 “住手!”不远处传来一个冷冷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声音。玉蝶大惊,松开涟汐跪了下去。十四福晋一张脸顿时变得苍白,也颤抖着跪了下去。 “你!”十四怒火中烧,走过来狠狠瞪着他的福晋,伸手想扶起涟汐,却被走过来的四阿哥先扶了起来。 “十四爷,寒气很重,还是赶快送十四福晋回去吧。”涟汐俯下身子对十四说。脸上微微肿了起来,却仍一脸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十四看看涟汐,眸中闪过一丝心疼,却还是拂袖而去。十四福晋跟在后面,却又不敢靠太近,小心害怕的模样与刚才截然不同。 “多谢四爷,若四爷没事的话,奴婢先告退了。”四阿哥挥挥手让她离开,自己静站了一会也转身走了。 回到永和宫,恰被德妃看到了脸上的指印。涟汐只有道出刚才之事,德妃冷笑数声,眸中有丝犀利。 涟汐回到房中,免不了听到了兰琳的大呼小叫。她到门外弄了点雪敷在脸上,这才忍不住眉头微皱低声呼痛。 不过十四福晋应该会收敛点了,这回似乎连德妃都不高兴了。涟汐对着镜子轻轻摸着自己的脸,还好,过几日就没事了。涟汐长长呼出一口气,并没有往心里去,这一巴掌,只当是欠十四的。 第十一章 疑变 第二场雪飘下来的时候,康熙一行回宫了。 “涟汐。”十三推开门进了屋内,卷进一股寒气,涟汐赶紧把手中的绣布藏了起来,在桌前坐好。 十三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把手中的木匣放在桌上,又一把抽出了涟汐藏在身后的绣布。涟汐抢夺不及,只有罢手。 “这是……”十三拧着眉头,盯着手中的布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涟汐夺回绣布,塞到枕下。不就是一朵不像牡丹的牡丹吗?至于露出那种表情吗? “十三爷有事吗?”涟汐倒了杯茶递给他,忽略了他眼中的笑意。 “好久不见了,来看看你啊。对了,这个给你。”十三打开木匣,推到涟汐面前。“你生辰时耽搁了,现在补送给你,看看喜不喜欢。” “生辰?”涟汐拿出匣中的东西,是一面精雕细琢的铜镜,花纹繁复,云叠雾砌,一看便知其价不菲,却真是西子梳妆添一色,便增风情云上迷。 “这次在路上看到这个,觉得挺配你所以买了送给你。“十三见涟汐爱不释手地拿着镜子,弯嘴一笑,有些得意自己的选择。 “多谢了。”涟汐抚摸着镜子,心中很是感动。自己无意说的生辰,十三竟记下了而且还特意买了礼物送来,得友如此,足矣。不过幸好两个涟汐生辰相同,倒也不用费心解释为何名碟上记载的和这不同。 “喜欢就好。”十三笑着抿了口热茶,却瞥见涟汐异常苍白的双手,有些不解,伸出手握了上去。 “怎么这么凉?”十三被涟汐手上刺骨的寒意激得浑身一颤,只怕外面的冰雪都比这双手温度要高。 “从小就这样,习惯了。”涟汐抽回自己的手,捂在了茶杯上。看来自己穿越时连这毛病也一起带过来了,恐怕也是由脾虚体弱引起的。看过医生也吃过药,却一直没用,天一凉便会手脚发凉。 “这样一直凉着怎么行呢?”十三皱起了眉头。这种凉似乎是从骨子里渗出的,一看便知是有原因的。 涟汐看着十三略有责备的样子,心头又是一暖。“大夫说注意调养就行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呀。”十三摇摇头,没再深究下去。 当天傍晚,小柱子就把一个手炉和一张药方交到涟汐手中。涟汐浅浅一笑,把尽是补药的药方收进匣中,而手炉则紧紧捂在了怀里。 又下了一场大雪,天气更加寒冷了。而除夕也快到了,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 今天就是除夕了,涟汐终于把瓷器擦洗完了。她擦擦额上的薄汗,一双手都快失去了知觉。在水中泡了这么久,早已红了起来,比之前的苍白更加恐怖。 快到新的一年了,涟汐有些悲伤也不乏凄寂。孤独的自己在这个时代一天天过着日子到底有什么意义?手凉,心却更凉。 晚上乾清宫设大宴,所有嫔妃阿哥福晋格格都要去,随同的下人也有赏赐可拿。涟汐不喜欢那种外热内冷的场面,所以自愿留下。 吃过比平时略为丰盛的晚膳,涟汐对着镜子细细梳着头。兰琳和婉书随德妃去乾清宫了,而莫云几个与涟汐并无很多交往,所以这个除夕夜,还真是孤独。 在顶上盘了小髻,散开了后面的头发,涟汐又挑了件绣荷花的粉白旗装穿上。 走出了永和宫,涟汐在离乾清宫不远的一小片树林前坐下,望着漆黑的夜空发起呆来。 “砰”的一声,一个亮点划破寂寞的夜空,绽成一朵美丽的烟花。紧接着,更多的烟花连绵不断地在空中绽开,霎时满目璀璨。 “满目嫣然无重色,却是离人眼中血。”涟汐低低地说,终是抑不住满心的凄楚与悲凉。本以为自己可以好好地在这里生活下去,可是,一日复一日的孤独该如何忍受?而每一天,都要重新应对着一切。 一阵寒风吹了,涟汐捂着嘴咳了几声。身边传来低沉的脚步声,涟汐有些奇怪何人会来这么僻静的地方,抬眼望去,愣住了,竟是四阿哥。 “四爷。”涟汐轻唤,却没有起身,目光又投向了天空,看着那烟火,抑或是灿烂后的孤寂。 “你一向不是很守规矩吗?”四阿哥竟也坐了下来,目光从涟汐沉静而落寞的脸上划过。 “太累了。”涟汐有些微诧四阿哥的举动,却只是一瞬。每一步都要走在方方正正的规矩中,真的是太累了。今晚,她只想抛开这些,做一回久违的自由人。 四阿哥没再说话,看向天空,目光却也是穿透了那些烟火,投在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四爷,借肩膀靠一下。”未等四阿哥回答,涟汐已偏过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有个依靠该有多好,可是,不行,不是吗? 四阿哥身子微微一僵,一抹诧异闪过眼眸。却只是淡淡一笑,任由那股浅浅的莲香飘过鼻际。 闻着四阿哥身上淡淡的酒味,涟汐微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又失态了。她坐直身体,站了起来,冲四阿哥福福身子,“四爷,奴婢告退。” 四阿哥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目光一直未从夜空移开。不多时,他站了起来,走向那个无比热闹的乾清宫。 回到永和宫,涟汐实在打不起精神守岁,于是和衣睡了。待醒来时,天已朦亮,新的一年已经到了。 换上崭新的宫装,又把兰琳的一套放到她枕边。涟汐梳好头,到院中做着简单的运动。身子愈发弱了,吹点寒风就会头痛咳嗽,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成大病的。 大年初一免不了要到处请安或是祭拜,待稍能喘口气时,已是正午。涟汐拿了食盒回到院中,正准备吃时,小柱子走了进来。 “姑娘,这是爷送您的。”小柱子递过手中方正的盒子。涟汐接过打开,发现是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还有一本字帖。 前不久和十三提过,没想到他竟办得这么齐全。涟汐让小柱子稍等,自己走回房中拿出了特意做好的塞满干花的卡通猪形的枕头,用盒子装好让小柱子转交给十三,算是回礼。 不多时,十四差人送来了一盒胭脂,八阿哥也差人送来了自己手抄的唐诗。 看着面前的两份礼物,涟汐轻叹一口收了起来。同时收到三个阿哥的礼物真不知是好是坏。 几天前雯洛的哮喘又犯了,而涟汐太忙,没空去看望。见眼下有空,也故不得其他,紧紧衣服便往绛雪轩去了。 雯洛正躺在床上,一张小脸又瘦了一圈。见涟汐来了,很是高兴,却无奈身子无力,坐不起来。 涟汐走过去坐在床头,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面容。 “姐姐,讲个故事好吗?” 涟汐想了一会,开始讲起所有女孩都应该知道的小人鱼的故事。 “小人鱼把匕首抛进了大海,最后看了一眼王子还有他怀中美丽的新娘,跳进了海里。太阳升起来了,小人鱼感到自己化成了泡沫。可是,她发现自己到了天上。因为,她拥有了一个人鱼不可能拥有的永远不灭的灵魂。” 涟汐这才发现雯洛已满脸泪水,平日里的雯洛从来都是带着笑的,药再苦身子再难受都不会抹掉这笑容。而现在却因为一个故事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她拿出帕子给雯洛擦着,雯洛渐渐平静下来。 “姐姐,我死后也会到天上,也会有不灭的灵魂吗?” 涟汐手上一顿,差点落下泪来。雯洛,也知道自己命不长吧,对这样一个孩子,太残忍了。 “会的,一定会的。”涟汐忍住泪水,帮她掖好被子。 “皇上驾到!”听到这叫声,屋内两人皆是一怔。皇上怎么来了? 错愕间,康熙已走了进来。涟汐立刻跪下去请安,而雯洛挣扎着想坐起身来。 “洛洛,被动。”康熙上前制住了雯洛的动作。“病了就不要多礼了。” “儿臣谢过皇阿玛。”雯洛乖乖地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却是直直地看着康熙,满面欣喜,“皇阿玛怎么来了?” “洛洛病了,皇阿玛当然要来看望了。”康熙拂开雯洛额前的碎发,有些心疼。平时太少关心这个体弱的女儿了,没想到竟病成这副模样。 “你哭过了?怎么了?告诉皇阿玛!”康熙看着雯洛微红的眼眶,皱起了眉头。 “是姐姐讲的故事太感人了。儿臣没事,谢皇阿玛关心。” “姐姐?是谁!”康熙还是不悦,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让他的女儿哭。 “是奴婢。”涟汐走到康熙面前跪下行了大礼,“奴婢涟汐见过皇上。” “讲的什么故事?说给朕听听。”康熙冷冷地说,没有看涟汐。 涟汐跪在地上,把故事复述了一遍。 “故事倒不错。”康熙听完,脸色缓了下来。“起吧。” “谢皇上。” “洛洛好好休息,按太医的方子吃药,一直病着怎么成?病好了皇阿玛带你去塞外玩。”康熙拍拍雯洛的小脸,柔声说到。 “儿臣知道。”雯洛眨着大眼睛,很是期待,她还从未出过皇宫,从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她有些不舍,因为她知道康熙很快就要走了,想如此亲近她的皇阿玛是一件多么难的事。 “等你的病好了朕在来看你。”康熙摸摸雯洛的头,站了起来,却看到了一旁静站着的涟汐。 “把头抬起来。”涟汐一惊,还是抬起了头,目光移向面前的康熙。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这个名垂千古的康熙大帝,果然名不虚传。快知天命的年纪却依是目光炯炯,英气逼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威严之气。王者,莫过于此。 康熙看着面若雅兰的涟汐,眸中迅速闪过一丝不明的情愫,他身后的李德全也是脸色微变。涟汐将这些看在眼里,很是不解。 只是一瞬,康熙收回目光,走出门去。 “奴婢恭送皇上。”涟汐俯下身子,心中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涟汐,明儿起你就到乾清宫当差。”没过几日,李德全突然来到永和宫,宣布了这个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的消息。 德妃低声和李德全说着什么,只见李德全不住地摇头。而婉书几个则是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涟汐,似嫉妒,又似鄙视。 “姐姐,为什么?”兰琳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终是没心情向涟汐道喜。 “我也不知道。”涟汐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眉间一缕淡淡的愁绪。为什么会这样?她也想知道。她不愿,却无法。在这紫禁城里,又有什么是她可以做主的? 第十二章 渐明 倒了杯热茶握在冰凉的手中,涟汐疲惫地坐了下来。今天又是学了一整天的煮茶,一遍遍地试,一样样地换。看来在皇上身边做事真是不简单,连最基本的端茶姿势都要练上几天。 “涟汐。”十三皱着眉头走了进来。涟汐一点都不惊讶,她等十三已经很久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德全亲自把你要到这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十三眉头拧得紧紧的,他才不相信那些不堪入耳的传闻。 “我也不知道。”涟汐平静地喝了口茶。“但我什么都没做。” “你知道宫里说的有多难听吗?”十三实在没有办法把那些话复述出来。 “知道。”涟汐淡淡地说。无非就是一些用手段勾引皇上之类的,发生这样从未有过的事,如果没有谣言才是不正常。 “那这……” “十三爷放心,我心中有数。”涟汐笑笑,想让十三放下心来。 “那就注意些,我担心是皇阿玛……”十三停住了话,没再说下去。 涟汐一僵,她担心的正是这个。李德全的做法八成是康熙的意思。只是这未免太奇怪了,若真是那样,自己该怎么办? “十三爷能帮着打听下原因吗?”事到如今,也只能找十三帮忙了。 “我试试,但恐怕很难,连德妃娘娘都不太清楚。”十三有些犯难,不过要堵住那些无聊之人的嘴还是有办法的。 “我这几日在办差,很忙,过几天再来看你。”十三匆匆向门口走去,人刚消失,却听到他略有惊讶的声音。“八哥、十四弟,你们怎么来了?” 涟汐一顿,只有站起了身。待门外互相请安的声音停下后,两个人走了进来。 “给两位爷请安。”涟汐福福身子,又给两人倒好了茶。 “涟汐,你也坐下吧。”八阿哥微笑着说,迅速环顾了下屋内,清朴整洁,却单调了些。 十四看看对面坐了下来的涟汐,又看看一旁不语的八阿哥,犹豫着开口了:“汐儿……” “十四爷,”涟汐打断了他的话,“若是相信涟汐,就什么都不要问了。” 十四一怔,很快开口了,“我自是相信你的。”他脸上缓了下来,没再说下去。一旁的八阿哥也没有说话,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红梅映雪茶盏。 三人一时无语,各自低下头,想着自己的心思。 “汐儿,若有什么事,差人告诉我一声。”十四站了起来,“八哥,我们走吧。” “涟汐!”门开了,一个穿着桃红宫装的女子走了进来,看到屋内的两位爷,微微一怔,很快俯下身去请安。 送走了两位爷,屋内的两人坐了下来。 “筱烟,有事吗?”筱烟是同涟汐一同进宫的秀女,直接被分到这来负责御前奉茶。自从涟汐来这后,筱烟对她虽不热情,却不乏关心,即使外面流言飞舞,筱烟也并未表现出厌恶或是不屑。 “没什么事,想看看你学的怎么样。”筱烟凤眸皓齿,顾盼间风情无数。她轻轻笑着,温柔与妩媚在脸上交织相合。 两人聊起烧水泡茶的技巧,涟汐虽疲倦头痛,却还是认真听着说着。她不讨厌筱烟,却怎么也看不清筱烟的笑容下到底是什么,也看不清筱烟是否真的在笑。 “姑娘,这个是爷给您的,可以安神定气。”八阿哥的贴身太监王宁递给涟汐一个香炉。涟汐眉头一皱,当下就想退回去。 “姑娘,爷说了,若您不收,爷只有亲自来帮你点上了。”说完,王宁一溜烟地跑了。涟汐看着手中黑色泛金、花纹古朴的香炉,还是转身放在了桌上。打开一旁的小木匣,竟是满满一盒各种花香的香片。 涟汐随手拿了一片放下香炉中,点了起来。不一会儿,梅花清泠芳傲的幽香充满了整个屋子。 那日自己只是按了会太阳|岤,想减缓一下头痛。没想八阿哥竟注意到了,还送来这个。涟汐闻着清淡却无处不在的熏香,心头却不由重了起来。 差不多学了一个月,师傅总算点头了。涟汐迅速泡好各种不同的茶,稳稳心神,轻步端到御前。 涟汐想将雨后翠竹茶盏的碧螺春放到康熙手肘处三寸的地方。正准备敛袂退到一旁将茶端给几个阿哥时,康熙突然侧头看了涟汐一眼,虽只是一瞬,却足以让在场的阿哥们神色微变。 涟汐眉心一跳,却稳手将不同茶盏装着的不同的茶按各人喜好分别放到了太子、大、三、四、五、八、九、十、十三、十四阿哥手边。众人看到茶盏时均眸有异色,都只是一瞬,喝下茶后继续和康熙谈论政事。 涟汐收好茶盘退了出去,额上有一层薄汗。今儿是她第一次奉茶,还是有些紧张的。而康熙的那一眼,更让她心惊。 “涟汐姐,谙达让您过去伺候。”涟汐正准备休息,小太监刘全突然跑来对涟汐说。涟汐有些纳闷,这个时候应该是筱烟当值,为何要叫自己去伺候?虽不解,却还是理好衣容往御前去了。 “李谙达。”涟汐对站在门外的李德全福福身子。 “今儿万岁爷心情不太好,你好生伺候。”李德全低声吩咐,看看屋内,康熙正伏在案前,距远灯黄,看不清表情。 涟汐略想了一会,让刘全去拿点煮好的牛奶,调配了一会,李德全尝过后,涟汐端着蜂蜜牛奶走了进去。 “皇上?”涟汐将碗轻轻放在一旁,见康熙并未批阅奏折,只是盯着桌上一张绘有寒梅的绢纸出神。纸上用娟秀的小楷写着一句诗: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 写下这句的应该是个女子吧,是一个深爱自己恋人的女子,涟汐暗叹,却又有些惊讶。这个她,会是康熙的什么人?又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康熙会如此伤感? “皇上?”见康熙没有反应,涟汐又轻轻唤了一声。 康熙慢慢抬起头来,看向涟汐。这个英明神武的君王竟满目柔和,一抹忧伤在眼底涌动。看到涟汐,他眸中一动,抓住了涟汐的手。 “芳儿!”一声轻唤,却带着无限的情意,无尽的思念。 涟汐一顿,却没有抽出自己的手。“皇上,该休息了。” 康熙一怔,立刻回过神来,又恢复了那个目光炯炯的帝王。他收回手,又收好桌上的纸。“你先下去吧。” 涟汐轻轻退了出去,看到站在一旁的李德全,没有多问,只是福福身子便回到了院中。 “筱烟,睡了吗?”涟汐直接走到筱烟房前,轻叩着房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筱烟散着头发把涟汐迎了进去,又倒了杯茶递给她。 “有什么事吗?”筱烟屋内火炉正旺,合着甜甜的香味,让人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你可知芳儿是哪位娘娘的闺名?”涟汐垂下眼帘,轻声问。 筱烟一怔,却又轻轻笑了。“这个我可不知,我只知道,今天是仁孝皇后娘娘的祭日。” 涟汐睫毛微动,心下已基本明白了。她又随口说了几句便回到自己房中,却久久没有睡意,起身点上香静静坐在桌前。 仁孝皇后赫舍里氏,太子的母亲,已逝二十多年了。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能让康熙一直不忘一直缅怀?而自己被弄到这儿的原因,恐怕已经很清楚了。只是,不能,绝对不能。 “要找个机会……”涟汐边走边想着自己的事,却没注意对面走来的人。 “你在干什么,没看到太子爷吗?”一个小太监一把推倒了快要撞到面前的涟汐,嘴里不住斥责,还想上前教训。 涟汐摔得生疼,却还是立刻跪了下来。“奴婢该死,望太子爷恕罪。” “起来吧。”声音温柔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接着一双靴子出现在眼前。 涟汐低着头站了起来,一只手却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涟汐顺着那力道抬头,正好对上一双含笑的细长美眸。太子仪表俊朗,又风度翩翩,气度不凡,自有一股天生的贵气。只是他目光轻佻,竟有种□的意味。 “怪不得皇阿玛要把你弄到身边。”话轻轻从嘴中溢出,却带着说不出的暧昧,仿佛是情人间的低喃细语,气息轻轻拂过面上。 涟汐心中一惊,却仍尽量平静地看着太子轻笑着的脸。 很快,太子的手松开了涟汐的下巴,却又轻轻划过她细致的脸庞。 “奴婢恭送太子爷。”涟汐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挥之不去心头的不安。 第十三章 题涵 “涟汐!”十三总算得了空,跑到别院找涟汐。 涟汐正坐在院中刚搭的秋千上荡着,长长的头发飘在空中,像缎子一样闪闪发亮。见十三进来了,慢慢停了下来。 “你倒挺有闲情逸致的嘛。”十三一边扶住刚跳下秋千的涟汐,一边打量着这个挂在大树上缠满藤蔓系有丝带的秋千架。 “无聊而已。”涟汐进屋把茶端到院中。已是阳春三月,春意浓融,早已温暖起来。 “你还真有心,竟把每个阿哥的喜好都弄清了。”十三品着手中的顶上银针。“还是你这儿的茶最好喝。” “这些茶盏也是你自己弄的吗?”十三这才发现手中的茶盏上绘有雪中红梅,不似宫中常见的茶具。 “是我找人烧制的。”涟汐淡淡且随意地说。 “真是细致。”十三称赞到,却正正神色,说出了这次前来的目的。“关于那件事,可能是与某个娘娘有关。” “十三爷,我已经知道了。”涟汐略一停顿,“是仁孝皇后娘娘。” “仁孝皇后?”十三微怔,“曾听德妃娘娘说过,皇后娘娘是皇阿玛最爱的女人,可能也是唯一一个得到皇阿玛心的女子。只是时日已久,德妃娘娘都已记不清了。” “莫非是……”十三神色微紧。 涟汐点点头,只有这种可能,那就是自己与这仁孝皇后长得十分像,否则康熙不会第一次见过她后就把她调到乾清宫,也不会拉着她的手叫“芳儿”。 “若是这样,皇阿玛可能会要了你。”十三缓缓说出这句话,却如同一个响雷在两人之间炸响。涟汐这些天来想的全是这个,一直在想如何能避免。可是,若康熙真有此意,谁又能阻止? 两人盯着对方看了一阵,又同时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茶杯。 “要不你直接嫁给我?就可以免了这些烦恼。“话刚出口,涟汐猛然抬头,却看到十三带着戏谑的眸子,顿时面上一松,笑了起来。 “十三爷别忘了我可是要一夫一妻的,不过十三爷若肯为了我弃其他女人不顾,我也就勉强将就下吧。“涟汐笑盈盈的,这十三,这个时候还开玩笑。 “十三弟。”一个平淡可谓冰冷的声音在院中响起,两人一齐侧过头去。涟汐脸上的笑容还未褪下,四阿哥黝黑的眸子竟像是被阳光刺了眼而微眯了一下。 “涟汐,那我先走了。”十三看看已转过身去的四阿哥,准备向门口走去。涟汐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轻声说。 “放心,我会有办法的。” 十三微微一笑,走出门去。 “姐姐。”一声低低的呼唤在门边响起。涟汐一喜,转过身去。 “兰儿!”自从涟汐来了乾清宫,就一直没见过兰琳。她知道兰琳因为自己被调到这来这件事不舒服,却不知能做些什么。 “姐姐,兰儿错了。”兰琳扑到涟汐怀里哭了起来。 “兰儿没错,兰儿乖,不哭了。”涟汐轻声安慰着,把她扶到凳上坐下。 听涟汐大概讲了下事情的原因,兰琳眸中迅速闪过 陌上花开(清穿) 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4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4部分阅读 一丝晦暗,快得让涟汐以为是幻觉。 “那姐姐要小心啊。”看着兰琳单纯的面容,涟汐轻轻一笑,拍拍她的头。 “放心吧,我会的。这是桃花酥,你尝尝。” 果然,一见到吃的,兰琳立刻开心起来,左右开弓吃了起来。涟汐又进屋拿了些给她带走。 院中,树抽新枝,鸟鸣各飞。 “万岁爷被洋人的几道题难住了,怎么劝都不去休息。”门外几个人都面有难色,明日还要早朝,要是耽搁了谁担当的起? “洋人的题?”涟汐心中一动,冲李德全福福身子,“奴婢去试试。” 李德全盯了她一会,点了点头。涟汐端着茶轻步走进殿内。 “皇上,夜深了。”涟汐放下茶,在康熙身边小声地说。 康熙拿过茶喝了一口,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桌面。涟汐瞅过去,发现是道几何题,后面还有一些物理方面的题。 “皇上,洋人的题难吗?”见康熙没有回应,涟汐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 康熙还是恍若未闻,涟汐只有上前一小步,轻声说:“皇上,洋人的题,有时是要换个角度思考的。” 康熙手中一停,放下笔。他看向涟汐,脸上不辨喜怒。 “你会做?” 涟汐咬咬牙,“扑通”跪了下去。“若奴婢可做出,可否请皇上去休息。” 大殿内极其安静,连涟汐略为急促的心跳声都可听到。半晌,才听得康熙的一个“好”字。 涟汐站起来,拿起笔,略一思考,在图形上加了条辅助线,很快便把答案写了出来。她又写出几道物理题的答案,这才搁下笔。 康熙看着桌面,“”好”,似有赞赏之意。 “奴婢不才,幼时曾随一奇师习过西洋之道,望皇上恕罪。”涟汐跪了下去,心跳仍很急促。她理科不错,这些题可比她做过的简单多了。 “起来吧,朕没有怪你。”涟汐站起来,见康熙打量着她,面上似笑非笑。“这些题太子他们都做不出来,你可真不简单。” 涟汐手心已渗出汗来,不知该说点什么。 “好吧,朕该休息了。”康熙站了起来,伺候的人立刻走了进来。涟汐回到房中,换下已半湿的里衫。 “涟汐!”涟汐正拎着花篮从御花园出来,正好碰到了阿哥“群”,而换住她的,正是数日不见,更显成熟的十四。 “奴婢给各位爷请安。”涟汐福福身子。 “这个就是能做出所有题的涟汐啊,真叫我甘拜下风。”九阿哥不阴不阳地说,话中尽是讽刺。 “九弟!”八阿哥在十四欲出声前开口了。九阿哥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涟汐心下一叹,自己怕是又出风头了。十三冲她眨眨眼,不便开口,而四阿哥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不远处,太子和三阿哥走了过来,在场的几个阿哥忙上前请安。 “我们走吧。”一身明黄的太子美目扫过涟汐,抬腿走了。身后的阿哥们跟了上去,涟汐又一次俯下身子,却没漏掉十三经过身边说的“你真聪明”。 “涟汐,来,看看这题。”这段时间康熙迷上了洋人的题,经常会把涟汐叫来一起做。而涟汐一般是装做不会或只稍稍提示,让康熙亲自解出答案。毕竟是帝王,自尊心可比山还高。 涟汐看看题目,有些犯难了。这道几何题要用全等和相似三角形去做。虽很简单,可这两个概念,康熙应该是不知道的。前几天费了好些心思才让康熙学会用字母标出图形,今天该怎么解释呢?似乎,这是一个机会…… “皇上,你看,这两个灯是完全相同的,所以叫全等。”涟汐指了指桌两边一模一样的宫灯,又在纸上画了两个图形解释了什么是相似。 很快,题目做出来了。康熙捋捋胡子笑了起来。“这洋人的题目还真怪,什么相似全等的,伤脑筋啊。” “皇上,”涟汐双手在袖中握紧,“相似就只是相似,永远都不会是全等。” 康熙眸子一紧,目光扫了过来。涟汐镇定地看着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双手握得更紧了,一滴汗顺着颈脊流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一世纪,康熙淡淡地说:“你下去吧。” 涟汐福福身子退了下去。自己胆子太大了,刚才康熙若是勃然大怒,只怕自己已成一缕游魂了。不过,这样说,是否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涟汐,你太胡来了。”十三听涟汐讲完经过,面上一沉,斥责到。 “你一不小心就会送命的,皇阿玛的心思谁都摸不透。” “我这是在赌。”涟汐也有些后怕。不过幸好康熙并未动怒,之后也一如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若是赌输了怎么办?”十三有些气涟汐不顾后果的举动。 “那便是游魂一缕,飘游天地了。”涟汐平淡地说,毫不在意。不过若真被康熙封了嫔,立了妃,恐怕也会成了一缕芳魂。 “哎。”十三摇摇头,没再说下去,有些恼涟汐平静的表情。 若真心爱一个人,又何必找些相似的人替代?真爱不容亵渎。既是独一无二的,就要好好珍藏,无论是人,还是记忆。 第十四章 打算 “桑田无尽魂千年……”涟汐轻轻哼着歌,坐在秋千上随意地荡着。蓝蓝的天空,好象水洗过一般,从树缝射出的细碎的阳光在面前跳着舞,还有悦耳的鸟鸣相伴,一切都好和谐,似梦又似幻,似幻又是真。 涟汐阖上双眼,让风陪着自己的发丝嬉戏,一颗心也随着荡了起来。若时间能在这一刻停止,该有多好。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这一刻的安宁。 秋千一阵微震后,荡得更高了。涟汐轻轻一笑,握紧了绳子。 “站起来感觉会更好。”荡过来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接着一双手稳住了秋千的去势。 涟汐踢掉脚上繁重的花盆底,扶着绳子站了起来。身后的那双手接着缓而有力地推着。合着风,迎送着那误入凡尘的仙子。 这感觉,好象在飞,飞出这牢笼,飞向蓝天,飞向自由与宁静。若能如风一般活着,次生何求? 秋千突然一沉,一个人已立在身后随着秋千荡了起来。涟汐轻笑,双眸一阖,顺势靠在了那人温暖的怀中。 “你这样可算得上是投怀送抱吗?”身后之人调笑着,避开了在鼻前捣乱的青丝,却避不开萦绕着的淡淡芳香。 “放心,十三爷,我不会占你便宜的。”涟汐满面微笑,灿若星辰,娇胜桃花。她已记不得上次这样笑是什么时候了。她的笑,总是很少很浅。 身后传来十三爽朗的大笑,感受着身后的胸膛的震动,涟汐也笑出了声。这是十三第一次听到涟汐的笑声,像山间的泉水丁冬,似春日的莺鸣恰恰,直让人心中一动,生出些情愫来。 白衣似雪的一对璧人,双双立在满是鲜花的秋千上,相依相靠,笑靥如花。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有眼前的这一幕,在不住的放大。 秋千渐渐缓了下来,涟汐仍闭着眼回味着那飞翔的感觉,舍不得离开那宽厚的怀抱。耳边传来十三轻柔的声音,“在哼什么呢?怎么调子这么悲伤?” “魂兮千年。”涟汐不由眸中一黯。这是她最喜欢的调子,可没想到,自己却应了这词儿,一缕魂游荡在这不属于她的时空,天上人间,碧落黄泉,何处是心乡? 秋千渐渐停了下来,十三先跳了下去,然后把涟汐扶了下来。 两人进了屋,涟汐忙着烧水泡茶,而十三则在屋内四处看着。他拿起桌上涟汐写的“昨夜星辰昨夜风”,摇摇头放下了。目光一转,移到了黑色泛金的香炉上。 “这个可是八哥的墨檀九金香炉?” 涟汐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十三正拿着八阿哥送她的香炉,直直地看着她。 “嗯,他新年时送来的。”涟汐拎起刚烧开的水倒入壶中,又拿出了两个桃李笑春的茶杯。 十三放下香炉,走到桌前坐下,表情有些凝重。 “八哥、十四弟经常来这儿吧。” 涟汐一怔,点了点头。八阿哥和十四确实经常来这喝茶,有时九、十阿哥也会一起跟来,可她又没办法把众阿哥挡在门外。 “涟汐,你很引人注目。”十三一顿,看向涟汐,缓缓地说,“只怕八哥也对你动了心思。” 涟汐手上一颤,她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不愿相信。 “涟汐,别人恐怕不会,但你是逃不过被指魂的。十四弟我可帮你阻挡,那八哥呢?如果还有其他人呢?”十三死死盯着涟汐,一字一顿地说。 涟汐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是啊,自己该怎么办?难道真的一定要嫁于这些阿哥中的一人?从此去争风吃醋、不得安宁吗? “倒不如嫁给我。”话刚出口,十三自己都是一惊。但他仍认真地看则后涟汐,想看看她的反应。 涟汐见十三不像是在开玩笑,一时无语,脑中无数念头飞过。 十三是自己最熟悉的人了,而且对他也颇有好感,嫁给他日后一定不会太吃亏。可是,可是,不能,不能嫁。 看着涟汐的茫然渐渐变为坚决,十三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在涟汐之前开口了,“我是开玩笑的,别当真。” 涟汐的“不嫁”正要出口,只有咽了下去。不过却暗暗松了口气,十三若也有意思,那真是大麻烦。 “这事儿你注意点,若真没有嫁的念头就要早打算,否则到时圣旨一下,你逃都逃不了。”十三正色说到。 “我会做打算的。”涟汐低下头,心里却没有一点主意。凭康熙对自己的态度,凭阿哥们的举动,指婚,似乎不可避免。 “姐姐,你在干什么啊?”兰琳瞅着满桌子盛满饴糖的小瓷碗,忍不住伸手想探到碗里沾点饴糖尝尝。 “兰儿!”涟汐挡住了兰琳的手,端出了一旁的一个小碗,“尝尝这个。” 兰琳挑了一块艳红的花状物放入嘴中,立刻大叫起来,“好吃,好吃!姐姐,这是什么啊?” “这是梅花,”涟汐也挑了一瓣放入嘴中,“嗯,已经可以了。” “梅花?花怎么这么好吃?”兰琳干脆夺过涟汐手中的瓷碗,一口气吃了个干净。“姐姐,还有吗?” “这些都是按季节做的,还没制好。”涟汐边说边把洗干净的花瓣分别放到各个碗中。她经常一大早就跑到御花园摘下新开的花朵,回来后就按照曾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方法制成这酿花饴糖,然后小心地收起来。现在差不多御花园所有的花都可在这些瓷碗中寻得。 又让兰琳吃了一碗木芙蓉,才把她哄了回去。涟汐把花瓣分装好后打开了窗子,让着一屋子甜甜香香的味道散了去。 今日奉茶时康熙突然想喝早春的顾渚紫笋,涟汐四处寻拣一下,记起她收在了屋内的暗架上,于是匆匆往别院走去。 正准备推开院门时,却听得院内传来九阿哥的声音,涟汐不由手上一停,心下有些纳闷。又听到筱烟的声音,似乎是在争吵。于是推开一点缝,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九阿哥真抱着筱烟,而筱烟在无力地挣扎。看上去像是故做矜持的推却,却让九阿哥一直近不了身。 “啪”的一声,九阿哥突然放开筱烟,一巴掌甩到她脸上。“装什么装!本阿哥还配不上你吗?”说完又扑了上去。 涟汐看不下去了,用力推开了院门。院内的两人同时一顿,看向院门处。涟汐面色平静地走了进来,却在看到九阿哥时故做惊讶地低呼了一声。 “九爷吉祥。”涟汐俯下身子。她素来不讨九阿哥喜欢,现在多加一桩也没什么大碍。“奴婢回来拿万岁爷要的茶叶,不知九爷有何要事?” 九阿哥冷哼了一声,甩甩袖子走了。涟汐看看一脸复杂的筱烟,进屋拿了茶叶往御前去了。 晚上,筱烟敲响了涟汐的房门。 两人坐在桌边喝茶,一时都没有开口,只有桌上昏黄的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涟汐,今天多谢你了。”筱烟盯着宫灯,眉宇间竟有些悲楚。 涟汐没有说话,默认了她今天推门而入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帮筱烟。 “你喜欢九爷吗?” 筱烟微顿,既而低低地笑了,带着丝落寞,混着点无奈。 “我们能讨厌主子吗?” 是啊,可以不喜欢主子,但绝不能讨厌主子。 涟汐有些黯然,却又不知能说点什么,只有也望着宫灯出神。 “涟汐,我真羡慕你。”听到这话,涟汐偏过头看着她,很是不解。 筱烟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投下的影子,缓缓地说:“几个阿哥都喜欢你,却没逼过你,反而宠着你。”她眼中没有嫉妒,只有一片寂苦。 涟汐见她这副样子,便知这九阿哥纠缠她恐怕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那你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躲啊。若实在不行,只能从了。”筱烟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翻涌不停的波涛。 “你心里可是有了人?”涟汐起身把筱烟送到门口,却忍不住问了这一句。天上的星星眨着明亮的眼睛,又何曾看懂人间的悲与苦? 筱烟身子一僵,柔媚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有又如何?自己还能做的了主吗?” 涟汐立在门口,看着筱烟走回房中,看着灯熄影灭,自己却久久没有动。十三的话不住在脑中回响,是时候该做打算了。 第十五章 纠缠 六月刚到,茉莉花初绽芳蕊的时候,康熙幸塞外。太子、一、四、八、十三、十四、十十六阿哥跟随。 涟汐和筱烟也随驾前往,坐在离御撵不远的马车上,好随时伺候。除了一些衣服和必须用品,涟汐还带了几个大大的食盒,把马车塞的满满的。 涟汐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倚着车壁望向窗外。纵使是官道,景色也很单调,绿树蓝天,红日黄土,似乎亘古以来就是这样的。车速很慢,就像是在看一部老电影,缓缓的节奏,单一的色调。涟汐看着看着,竟生出一种苍凉感,在心里不住蔓延。 自己的心理年龄是不是太大了,涟汐自嘲到。摇摇头,放下帘子闭上了眼睛。昨晚又失眠了,又是看着月亮坐了半宿,清醒了半宿。以前读诗时总是不能理解“斜倚熏笼坐到明”,如今倒是深切体会了。那种孤独,那种寂寞,让心都是空的。也只有夜,才能让自己释放,也只有对着月亮,才能让自己相信自己是真实的存在于这个时空。一觉醒来不知身在何方的无力感让她心悸,让她恐惧。她分不清这一切是梦是醒,害怕再一次堕入黑暗找不到出路。 多少次坐待天明?多少次在梦中挣扎着惊醒?涟汐数不清,也不想去数。习惯就好了,孤独是要习惯的,当孤独融在一个人的骨子里时,他就不会感到孤独了。 久久没有睡意,涟汐睁开了眼。头又开始疼了,恐怕是因为长期睡眠不好而有些神经衰弱吧。涟汐揉了一会儿,又掀开帘子随意看了起来。 突然记起了《还珠格格》,小燕子和紫薇坐在马车里也是这样往外面望着。只是,她们有想看的人,紫薇有她的尔康,小燕子有她的永琪。而自己呢?想看谁呢?不远处的十三恰好回头,不知和十四说着什么。涟汐心中一动,难道是十三?十三英俊爽朗,又体贴细心,动心也不难,只是,心被锁得死死的,如何去动? 终于到了蒙古科尔沁部,筱烟却在半路上就病倒了,吹了夜风后一直头痛发热,奉茶的事便一直由涟汐一人担着,还要按时给筱烟拿药。幸好事不算多,十三、十四也多有照应,一路上涟汐倒也没有太累,而筱烟的病也大有起色了。 涟汐打开几个食盒,把里面的小瓷碗拿了出来。挑拣了一下,又把自己研究许久才泡制成功的柠檬红茶倒好,叫了个小太监,一起端到康熙的帐内。 帐内康熙正和博尔济吉特王爷畅谈甚欢,几个阿哥和小王爷多尔济也不时说上几句。涟汐把茶一一端到众人面前,敛手退到一旁。 康熙端起茶,看着玻璃杯中暗红的茶水,还有杯上斜插的半浸茶中的一片柠檬,不由停下了交谈,看向涟汐。 “涟汐,这又是什么新东西?” “回皇上,这是柠檬红茶,刚从冰窖中取出,最适解暑。” 康熙用插在杯中的麦杆喝着红茶,众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喝了起来。“嗯,不错,清凉可口,酸甜相宜,亏你想得出。” “谢皇上夸奖。”涟汐退到一旁,又将小瓷碗分别端到每个人手边。 “这又是什么?”康熙接过银筷,看着碗中浸着的宛如初离枝头的花朵、花瓣,笑着问。 “回皇上,这是酿花饴糖。”用饴糖浸渍的四季之花,其中和上了腌盐梅。即使浸上一年,糖中花朵也依然香、色不变,宛如当初。”众人没有落筷,目光齐齐投在涟汐身上。 “那为何朕有四碗而他们都只有一碗呢?” “容奴婢细禀。”涟汐俯身行礼,“皇上乃天子,一般之花自是无以相称,唯有四季之盛方可为皇上一尝。”涟汐上前一步,指着桌上的瓷碗,“春之媚桃,夏之清荷,秋之盛菊,冬之傲梅,而皇上最钟爱者乃是菊,所以这一碗中共有十种秋菊,瓣瓣不同。” “好,好!”康熙龙心大悦,赞不绝口,却仍没有落筷,继续问着,“那其他人呢?你又在他们的碗中放了什么花呢?” “都是奴婢妄加猜测的,先请皇上恕罪。”涟汐行个虚礼,先走到博尔济吉特王爷面前,“王爷是草原之鹰,自是不喜欢太过柔媚的花,而这蔷薇,傲骨铮铮,应是最适王爷之花。” 博尔济吉特王爷大笑了起来。“说的好!本王虽不爱花,但涟汐姑娘为本王挑的花很合本王心意。” “故烧高烛照红妆,太子爷碗中乃是海棠花。” 太子抿嘴一笑,一双凤眼将面色清淡的涟汐打量了个遍,“涟汐果真厉害,海棠确是我钟爱之花。” 涟汐避开太子的目光,走到多尔济身边。“涟汐不了解小王爷,暗自琢磨,将蔷薇与茉莉混合放在小王爷碗中,不知小王爷是否满意?” 多尔济看到碗中之物时便是一惊,听涟汐一说更是一惊,抬眼看过去,正好对上涟汐清澈的眸子,一瞬间竟有些失神。他低咳几上声,再度看过去。“涟汐姑娘好生聪明,竟猜到我最爱之花。” “逊雪洁色却胜香,碗中乃腊梅。”大阿哥笑着点点头。 “雅质芳兮兰木,白兰。”涟汐站在四阿哥面前,清声说到。不知为什么,她心中认定了这兰当属四阿哥,毫不犹豫的,仿佛是这本就是一件该熟记的事。 四阿哥淡淡地点点头,眸中有一丝异色。 “清幽浅临水也惭,水仙当属八爷。” “不错。”八阿哥微笑这看着涟汐,眼中也是一抹诧异。 “水面翠盘风荷举,十三爷,莲。”涟汐对十三说着 ,眸中却逊色闪过一丝笑意。十三点点头,冲她眨了眨眼。 “遍山争春荼蘼事,茶花。” “涟汐好生厉害。”十四笑眯眯地看着涟汐。 “好,好啊!”康熙边点头边捋着胡子笑了起来,“吃吃看,别是中看不中吃。” “甜中又带着一丝酸,花也好看,味也好闻。” “奇香异艳,入口喷鼻。” “这饴糖也是特别配制的吧,比这花还要香甜些。” “香花香果浮在白瓷映衬的饴糖凝露中,倒是美妙动人。” 大家边吃边称赞,而十三却只含糊地说了句“好吃”,一小口一小口地咽着,面上有些不自然。他拿出帕子,擦着额前时才忍不住皱了一下眉,一个眼神飞向涟汐。涟汐忍住笑,故作无辜地看了回去。 一口一口吃完,十三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含了水。四阿哥瞅见,不解的看过去。十三却只是微微摇摇头,不发一言。 涟汐收好瓷碗,让小太监端回去。而自己站在帐外,等着一个要找她算帐的人。 帐内一阵响动,接着一个一个走了出来。 “十三爷。”涟汐小声唤住了走在最后的十三。十三停下步子转身,一脸不爽地冲涟汐走了过来。四阿哥有些纳闷,也跟着过来了。 “十三爷吃的可好?”涟汐一脸平静地问,眸中却满是笑意,都快溢了出来。 “涟汐,还不跪下求饶。”十三这才龇牙咧嘴起来,面上不住抽搐,却仍一脸凶巴巴样。 “奴婢不明白爷说的是什么。”涟汐眨眨眼睛,一副纯真的求知宝宝模样。 “涟汐!”十三捂着腮帮子,“你到底在我碗里加了什么?!” “哈哈……”涟汐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宛如风中轻摆的风铃的低唱,是前世的轻语,是今生的缓述,是迷惑,是了悟。而那容颜,是冰雪初释的天山水,是春日悄临的第一花,是迷醉,是震惊。纵使是见过,十三仍是失了神,而一旁定力非凡的四阿哥眸中也是烟雾弥漫。 “我在里面加了半杯柠檬汁,味道不错吧,总算是没浪费我辛辛苦苦寻来的柠檬。” 十三这才回过神来,手捂着脸不住叫唤。“牙都快掉了,都是你做的好事,什么柠檬,比梅子还酸,弄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还好皇阿玛没看出什么异常,否则我看你怎么交代! “我知道十三爷最好了,不会和我计较的。”涟汐故作可怜。十三何曾见过这样的涟汐,又一次惊讶不已。 “好了,十三爷,我给你赔罪。”涟汐正正神色,递上了手中的小食盒,“这里面的特意给你做的酿花饴糖,用了五种莲花还有莲子做的,饴糖也是最好的,包君满意。” “这还差不多。”十三接过食盒,撇撇嘴,“不准有下一次了,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装凶!涟汐心里叫到,却福福身子,“奴婢知罪,奴婢不敢了。” “看你这么诚恳,本阿哥就饶你一回。”十三也假装正经,却笑了起来,“你呀,都敢欺负我了。” “好了,十三爷,忙你的事去吧。”涟汐这才想到四阿哥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忙收敛了神色。 “那这个我会好好品尝的,四哥,我们走吧。”两人走远了,涟汐正准备回自己的帐子,却正好碰到刚走出御帐的多尔济。涟汐行礼后正要离开,却被多尔济叫住了,带到一旁。 “涟汐姑娘,冒昧了。” “小王爷不用多礼,称奴婢涟汐即可。” “嗯,涟汐。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为何可猜到我最爱的花是茉莉?” “这个不难,小王爷进帐前,奴婢曾从小王爷身边经过,闻得一股茉莉花香。男子自是不用花露的,所以应是久置花丛得来的香味。而小王爷特意吩咐要茉莉花茶也说明了这一点。不过请小王爷恕罪,奴婢擅自改了小王爷的茶。” 多尔济扶住欲俯身的涟汐,“果然是兰心蕙质的女子,我这次随阿玛前来果真是对的。” “小王爷?”涟汐微怔,却见多尔济已转身走了。站了一会,她转身回了帐内,把小太监端来的药喂筱烟喝下,这才歇了下来。 这是涟汐第一次来草原,虽刚到还未好好看过,涟汐已喜欢上了这片广阔的天地。与牢笼般的皇宫不同,这里是自由的,是快乐的。蓝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地,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心中一片空广,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否则,涟汐的笑也不是那么好见到的。 没多久,送来了赏赐。翻看一下,都是些珠宝玉器。涟汐细细收好,或许以后会有用。 “涟汐,你这般费心图个什么?”一直醒着的筱烟轻轻开口了。 图什么?涟汐停下动作,自己这般出风头图什么?“图个充实。”多费心做事可以让自己暂时忘了那孤独,那寂寞。可是,只怕又把麻烦加重了。 筱烟轻轻地笑出了声,又躺了回去。涟汐一时找不到事做,拿着卷书发起呆来。 “汐儿!汐儿!”涟汐回过神来,立刻走出帐外,把正在大叫的十四拉走,以免吵醒了筱烟。 “汐儿,你跟我来。”十四把涟汐拉到一处空地,把一匹枣红色的马牵到她的面前。“喜不喜欢?骑骑看!”说着不由分说的就把缰绳塞到涟汐手中。 “可是,”涟汐犹豫着接过了缰绳,“我不会骑马。” “不会?”十四怀疑地看着涟汐,八旗的子女应该都会骑马的,“不要紧,我来教你。” 好不容易在十四的帮助下以很不雅的姿势爬上了马背,正要听十四进一步讲解时,小智子来了,在十四耳边低语了几句。 “汐儿,我有点事,过会儿就来。”说完十四就匆匆地走了,涟汐唤他不及,坐在马背上不知该怎么办。马有些不耐烦,开始兜着圈子。 “拜托你停一停。“涟汐小声哀求着,却丝毫没有作用。手上用力一拉缰绳,马被扯痛,嘶叫一声,蹄子不住来回走动着。 不远处一匹黑色骏马朝这边奔驰着,到近前涟汐才看清马上坐着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红装女子,英姿飒爽,气势逼人。正羡慕不已时,黑马在面前停下了,红装女子翻身下马,皱着眉看着正在打转的枣红马,伸手摸摸马鬃,说了几句涟汐听不懂的话,马立刻安静下来,乖乖地站住不动,让红装女子抚摸。 涟汐很别致地趴着下了马,冲红装女子福福身子,“多谢格格。” 红装女子挑挑眉,佩服她的眼色。却又一脸轻笑,“还没见过有这样下马的。” “格格见笑了,奴婢不会骑马。” “好了,这么多礼,麻烦。”红装女子挥挥手,有些不耐烦,“你可知涟汐是谁?” 涟汐一惊,自己不曾见过这位格格啊。“正是奴婢,不知格格找奴婢有何要事?” “原来是你。”红装女子绷着张俏脸,上上下下把涟汐打量了一遍。“也不怎么样,不就是长得有点漂亮吗?” 涟汐一愣,这女子语气不善。可是自己并未与人有过节啊。 “阿玛和哥哥都对你赞不绝口的,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哪点好。”红装女子还在打量着涟汐,眼中流露出不屑。 涟汐总算明白了,面前的女子是随博尔济吉特王爷一同前来的伊晴格格,是博尔济吉特王爷疼爱的小女儿。听说是个刁蛮格格,今儿这样碰到她,看来有点难收场了。 “你有什么本事赶快使出来让我瞧瞧。”伊晴格格一脸不悦。 涟汐不知该说点什么,而伊晴格格昂着偶撅着嘴站着,不发一言。 “晴晴!”救星总算来了,是多尔济。他走到两人中间,冲涟汐点点头。 “小王爷。”涟汐俯身行礼。多尔济笑笑,转过身去看着伊晴。 “又跑哪儿去了?” “来见见让你和阿玛念念不忘的人啊。”伊晴仍撅着小嘴,那丝毫不给她哥哥面子。 “晴晴,别胡说!”多尔济脸色一沉。“赶快回去,阿玛在找你。” “哼。”伊晴转身上马离开,多尔济对涟汐说了句“抱歉”也快步离开了。涟汐一个人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涟汐哼着小曲,随意拔了根草拿在手上把玩。枣红马则在一旁惬意地吃着草,不时蹭了过来。 一双手突然蒙住了眼睛,涟汐微惊,摸着那双手,细长又细致,隐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八爷,可以放手了吗?” 耳边传来轻轻的笑声,接着,一双手用力把涟汐拉了起来。涟汐一惊,脚下一个不稳,直直扑进了八阿哥的怀中。 “想骑马吗?”八阿哥并没放开涟汐,而是把她揽到马前,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把涟汐托上马。 刚坐稳,八阿哥一个翻身上马,动作利索潇洒,稳稳坐在涟汐身后。他拿过缰绳,双腿一夹,马便快步向前跑去。 “八爷?”涟汐微微挣了挣八阿哥环住自己的双臂,却怕落下马去而不敢乱动。“能慢点吗?” “呵呵。”八阿哥一紧缰绳,马慢了下来。他干脆手一松,让马在草原上随意走着,而双臂一紧,结结实实地把涟汐抱在怀中。 “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都会做一些连我自己都不明白的事呢?” 涟汐一怔,整个人僵住了。她不敢想这句话的意思,只能任由他拥紧自己。 “好香。”八阿哥嗅着涟汐的发顶。“可是怎么感觉像是抱着一个木头人?” “涟汐愚钝,当然像木头。”涟汐平平地说,听不出什么情绪。 八阿哥轻笑一声,停下马。两人并肩坐在草地上,静静的。 落日,嫣霞,碧草,佳人。 “第一次你跌入我怀中时,就知道你是与众不同的了。”八阿哥微微偏头,却见涟汐低头玩着草,一脸平静似水。 “每一次看到你,都有不一样的感觉。我总在想,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却发现,都是真实的。我很好奇,想看清完全的你。”八阿哥伸手托起涟汐的下巴,“特别是你的这双眼睛,从没见过这么清澈的颜色。” 混着青草味的风柔柔地吹起来,在两人之间拨弄着,缠绵着。八阿哥有些迷醉地看着那双璀璨的眸子,缓缓地说, “我或许是看上你了。” 而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它的主人也一样,一动不动,宛如玉人。半晌,涟汐头一偏,挣脱八阿哥的手。 “看上涟汐,八爷,会受伤的。” 八阿哥笑了起来,很温柔,也很自信。“真的吗?我倒想看看会怎样受伤。” 涟汐不语,起身四处一看,发现这里离住处很远。当下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回去。 “汐儿!”听得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涟汐抬眼看去,十四骑着马向这边奔来,不多时,便停在了面前。 “汐儿,这是……”十四看着站在面前的涟汐,还有坐在不远处八阿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带我回去。”涟汐朝十四伸出手,十四一愣,很快抓住涟汐的手把她拉上马,坐在自己身前。 “八哥,我们先走了。”十四说完就带着涟汐策马而去,八阿哥淡淡一笑,继续看着火红的夕阳在眼前绚丽。 涟汐坐在马上,十四也是紧紧拥着她。涟汐并未在意,相比八阿哥,十四的怀抱倒让人安心些。八阿哥那“无害”的笑容就像是未知的陷阱,层层深意下,看不清最初最终,让她本能地想逃避开。 下了马,涟汐快步离开,不顾十四一肚子的疑问。她真的不想再和这些阿哥纠缠下去了。可是,又能怎么做呢? 第十六章 挑战 刚用过晚膳,涟汐端着一杯温热的清茶进了帐内。“皇上,这是用刚摘下的茉莉花和叶泡的茶,您喝喝看。” “嗯,不错。”康熙接过茶,呷了一口。不料放茶杯时没注意,手一推一杯茶全浇在了案上。 涟汐忙移开案上的奏折,拿出帕子擦拭着茶水。康熙靠在塌上,看着涟汐整理着书案。 “她一直很向往塞外。”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听到这句话,涟汐不由愣了一下,既而明白了。“可是,她一次都没来过。” “皇上,只要和您在一起,皇后娘娘就是幸福的。” 康熙手支在额前,挡住了一个帝王脸上鲜有的伤感。 “皇后娘娘在您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有您的思念,有您的爱,皇后娘娘不论在哪,都一定会幸福快乐的。” 刚点上的宫灯散出柔和的光,映着一个有为也有回忆的老人和一个眼眸似水的年轻少女。帐内只听得浅浅的呼吸声和记忆的低语。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康熙抬起头,翻开桌上的奏折看了起来。涟汐又端进一杯茶,才悄声退下。 以前一直只知道康熙雄心壮业,而今一次又一次了解到康熙的深情,心中不由有许多感动。一个帝王,能做到如此,已经很难得了。仁孝皇后,被心爱之人这样思念,不论是否生死两隔,你都一定是极幸福的吧。 仰头看向夜空,却不由惊住了。太美了!草原的天空广阔而清澈,看上去就就像是一片平滑的黑缎,散发着神秘与魅惑的光。上面布满了碎钻般的星星,一闪一闪调皮地眨着眼睛。而其中一条发亮的银带贯穿整个天际,只怕世上最手巧的工匠也无法织出这么美丽的带字,让人忍不住伸手想摘下轻抚。 涟汐漫无边际地走着,仰着头找着星座。突然脚被结着的草根一绊,整个人当即就扑倒在地。 “倒霉。”涟汐小声嘟囔着,却深吸一口泥土与青草的气味后才爬了起来。她拍着衣裙上的尘土,头一抬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丢人了,几步远外坐着正看向这边的四阿哥。 “四爷吉祥。”涟汐草草地请了安,想仰头继续着,却不由脖子酸痛,干脆上前几步,坐在了四阿哥身边,双手托腮欣赏着星空。 四阿哥弯嘴一笑,偏过头也看着夜空。 “天蝎座、射手座、天秤座……”涟汐边比划边小声说着。四阿哥听着直皱眉。 “在说什么呢?” “星座,天上的星星里有好多星座呢?” “星座?是什么?” “是西方人按星星的移动为了方便研究而给星星按排列形状命的名。” “有点意思。” 涟汐一听,来了兴致。“四爷,你看,那七颗星排成了蝎子的形状,是天蝎座。而我,就是敏感而神秘的天蝎座。” 四阿哥又皱起了眉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涟汐浅浅一笑,解释到:“按出生的月份划分为十二个星座,每个星座都有自己的特点。” “那我是什么星座的呢?” “四爷是十月底的,按阳历算,应是射手座的,在那。”涟汐指向一处,“那四颗星在一起就是射手座,射手座人的特点是——” 涟汐有些迟疑,却见四阿哥正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讲下去。 “射手座人的特点是,”涟汐顿了一下,“特别难缠。” 说完有些忐忑不安地看向四阿哥,却没想到四阿哥竟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是涟汐第一次听到四阿哥的笑声,很低沉,却让人听着很舒心。 其实和不冷的四阿哥在一起感觉也挺好的,涟汐这样想着,向后一倒,躺在了凉凉的草地上。 “成何体统。”四阿哥摇摇头。 “四爷若想要体统涟汐就装给您看。”涟汐撇撇嘴,“不过这样看星星感觉真的很好,四爷要试试吗?” 四阿哥轻哼了一声,不加理会。涟汐早知如此,不再说话。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涟汐轻哼着这首幼儿园时就会唱的儿歌,却撇见了银河两边遥遥相对的织女牛郎星,眸中一黯,不再哼歌。 “织女为什么那么傻?为了爱情可以抛开一切。”涟汐低低地说。织女星和牛郎星中间搁了多少光年?一年一次的相间又能代表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就应在朝朝暮暮”,当初学秦观的《鹊桥仙》时就认为最后一句应该改成这样。而且,牛朗织女的故事也是传奇,不是吗? 四阿哥眉尖一跳,看了过来,却只见一抹混着愁丝的无奈嵌在绿衣女子的眉心,幻成一片绵延不断的悠远。 涟汐擦擦额上的薄汗,指挥几个小太监把刚从冰窖取出的冰块刨成沙状,又让另外几个把各式水果切成小丁。自己忙乎一阵,端起这 陌上花开(清穿) 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5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5部分阅读 些消暑佳品进了帐内。 涟汐按照个人的喜好将这些用果汁和水果制成的冰沙端到康熙和众阿哥面前,在博尔济吉特王爷面前放上的是缤纷水果冰沙,在多尔济面前放上的是用茉莉花露和蜜制茉莉花做成的香花冰沙。 涟汐将最后一碗端到伊晴格格面前,“格格,奴婢不了解您的喜好,所以为您做了这‘七彩飘香’。” 伊晴格格不屑地看了涟汐一眼,接过碗,“不是说七彩吗?我看看到底有没有七种颜色!没有的话,可别怪我治你个欺骗之罪!” 博尔济吉特王爷和多尔济同时面上一沉,想喝斥住伊晴。而涟汐却开口了,“格格请细看,若没有,涟汐甘愿受罚。” 康熙面不改色地看着,几个阿哥也是如此,惟有十三一脸微笑和十四一脸担忧。 伊晴拿着勺子翻着冰上的水果,红的西瓜,橙的金橘,黄的香蕉,绿的蜜瓜,青的苹果,紫的葡萄,连冰都用各种果汁染了颜色。伊晴有些不悦,却突然叫了起来。“蓝色,没有蓝色!” “皇阿玛……”十四急着想引开话题,却被涟汐拦住了话,“格格请继续往下找。” 伊晴哼了一声,用勺子挖了下去。“叮”的一声脆响,她挖出一个小硬物。 众人一齐看过去,竟是一个包着朵小蓝花的冰块。 “格格,这便是七彩之蓝。” “可是,可是,”伊晴仍不服气,“这花不是水果。” “这碗是‘七彩飘香’,格格也只说是找出七种颜色即可。这小蓝花虽是野花,却可食用,而且上面浇了花露,算是飘香。” “晴晴!”伊晴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博尔济吉特王爷喝住了。“还不退回去!” 伊晴撅着嘴坐回了位上,博尔济吉特王爷向康熙一行礼,“本王管教小女无方,还望皇上恕罪。” “伊晴活泼可爱,何罪之有呢?”康熙哈哈一笑,毫不介意。 “皇上!”伊晴突然走了出来,跪在正中间,“我要与涟汐一比高下。” 康熙一顿,众人也是一顿,“这个……” “我要和涟汐比一比,看谁的本事高。” 涟汐见众人仍一脸惊色,走上前去跪了下来。 “皇上,奴婢愿意接受格格的挑战。”若不接受,这格格的纠缠恐怕没个尽头,这样或许可以让事情变的简单。 “我不和你比你不会的,我们就以歌舞为主,十天后,如何?”伊晴侧头看向涟汐,挑衅地说。 “奴婢同意,但请皇上做主。”涟汐无视伊晴傲气十足的挑衅,平静地说。 “好,十天之后,你们一试高低。”康熙思忖一会,看看博尔济吉特王爷,定下了此事。伊晴得意地笑着,仿佛她已经赢了。涟汐则俯身告退,不看众人或惊或忧的表情。 “涟汐!”十三果然找了过来,“你知不知道伊晴格格在草原上以舞蹈著名,她跳的舞在这无人能比!” 早猜到是这样,涟汐摇摇头。 “那你还接受了。”十三又急又气,“这可是不能输的。” 对呀,这还关系到康熙的面子问题。“十三爷,你不相信我吗?” “相信是相信,可这次不一样啊。” “放心吧,十三爷。”涟汐一笑,“我涟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你,”十三看着自信满满的涟汐,只有点了点头,“你有把握就好。” “那还要请十三爷多帮忙了。”涟汐把十三拉到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十三拿过一张纸仔细地记着,末了,点点头。 “放心,我会尽快办好的,你也好好准备。” “十三爷,我会赢的。” 涟汐找了一片空地,试着自己编的动作及步法。幸好筱烟的病好了,可以当值了,涟汐才有更多的时间准备她的舞蹈。 “涟汐!” 涟汐连忙收回自己的手臂,转过身去。“小王爷。” “晴晴的事……”多尔济面有愧色,没想到自己对涟汐的赞赏竟让伊晴吃醋了,才惹来这事。 “小王爷,”涟汐打断了他,“是我自愿接受的。” 多尔济面上一松,“早知道你会这样说,不过我还真不知道我希望谁赢,很期待你们俩的表演。” “我会努力的。”涟汐福福身子。 “太多礼了。”多尔济扶住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会喜欢的,走。” 多尔济拉住涟汐的胳膊便往前走,涟汐微微一怔,多尔济一顿,很快松手了。“失礼了。” 两人缓步向帐营后面走去,不时有侍卫或太监给多尔济请安。 “晴晴其实挺可爱的,只是有点争强好胜。”多尔济微笑着说,他很充这个比他小两岁的漂亮妹妹,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宝贝。 “格格只是不服气小王爷夸奖我吧。”涟汐并不讨厌伊晴,反而很欣赏她率直的性子。 “她这性子啊,只服比自己厉害的。”多尔济突然笑了起来。“她小时侯阿玛只说了一句某家的女儿猛得像只小豹,将来一定是个巾帼英雄,她不服,就跑就找那个女孩,硬是和那个女孩打了一架才罢休。” “结果呢?” “结果啊,她输了,不过倒和那个女孩成了朋友。” “呵呵。”涟汐轻笑起来,“格格这性子还真有趣。” “涟汐,”多尔济停下步子,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涟汐,“第一次见你时我就在想你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如今见了,”他顿了一下,“怎一个美字了得。” “小王爷过奖了。”涟汐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见过的漂亮女子确实不少,但是,她们都没有你这种兰花般的清雅气质,你就像是画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清丽脱俗,兰心蕙质。” “小王爷别再说了。”涟汐面上微微红了起来。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她都没遇见过说话这么直接的男子。 “我说的都是真的。”多尔济有些急了,以为涟汐不相信他说的话。 “小王爷再说下去我会羞愧死的。”涟汐避开他的目光,却引得他以为自己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小王爷,是不是到了?”涟汐忙引开话题。 “啊?”多尔济向前一看,“对,就是这,快跟我来。” 多尔济把涟汐引下花海,顿时迎面而见全是茉莉之娇,扑鼻而至满是茉莉之芳。虽无艳太惊群目,幸有清香压九枝。多尔济立刻蹲了下去,陶醉地捧了一把在鼻前。 涟汐俯身拿了一枝在手上,回忆突然飘至眼前。 家里屋前屋后种了好几盆茉莉花,一到夏天便是满室芬芳。清晨,母亲摘朵花放在枕边,那甜甜的香味直直飘进梦中。醒来时,两个茉莉串成的手链已带在腕上。下床奔到父亲面前伸出双手,父亲嗅嗅,一句“好香”。而今,朵朵花相似,处处人不同。 多尔济见没了声响,起身走到涟汐面前蹲下,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那双清澈的眸子流露出浓浓的悲伤,还有隐隐的水汽,不由一时怔住了。 “你怎么了?” 多尔济轻声问。 涟汐顿时收了泪意,稳稳心绪,“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多尔济看看涟汐,没有多问。不一会儿,他哼起歌来,调子有些怪异,还算中听。可词儿,涟汐是一句都听不懂。多尔济又摘下一枝茉莉,边唱边比划着。涟汐看着他有些笨拙的动作,忍不住轻笑起来。 “不好听吗?” 多尔济停下动作,笑着问到。 “小王爷唱的很好,只是,一点都听不懂。”涟汐止住笑。无奈的耸耸肩。 “原来你不懂啊,我还特意用满语唱的。” 多尔济小声嘀咕着,却并未在意。“这歌是讲一个男子把他的心上人比成茉莉花来赞美。” “与茉莉花有关的歌啊,”涟汐突然来了兴致,“我给小王爷唱个江南小曲吧。”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涟汐不等多尔济回答,开口唱起了这首家喻户晓的《茉莉花》。 “很好,很好,早知道就不在你面前丢丑了。” 多尔济拍着巴掌,“你唱歌很好听,不逊于晴晴啊,这次的比赛肯定精彩。” “谢小王爷夸奖。”涟汐行个虚礼,伸手摘下数枝茉莉收在怀中,想放在帐内添点香甜的气味。 两人谈笑一阵,多尔济不顾涟汐阻止把涟汐送到帐前。 “小王爷慢走。”涟汐俯下身子待多尔济走远,才掀开帐帘走了进去。筱烟正坐在床边看着手里的东西,见涟汐回来了,忙塞入袖中,起身出了帐子。 涟汐已撇见她手中是一块方帕,心中已知这大概就是传说已久的定情信物,不由担忧起筱烟的情路坎坷。 “在想什么呢?”十三走进帐中,见涟汐正在发呆,上前拍了拍她。 “啊,十三爷。”涟汐一惊,回过神来,看到他手中的琴,“你已经找好了啊。” “嗯,我调试过了,你来试试。”十三把琴放在桌上。涟汐走过来,随手拨了几根琴弦。 “十三爷,我哼个曲调,你能弹出来吗?” “应该可以。” 涟汐轻声哼了起来,十三仔细地听着,不时在琴上拨弄两下。涟汐哼了三遍,十三终于可以完整地弹出来了。“曲子不错,挺别致的。” 涟汐拿出一张纸,要十三慢慢地弹一遍,自己边看边在纸上记着。 一曲弹尽,十三拿过纸一看,不由俊眉一拧,“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这是简谱,方便弹。”涟汐拿回纸,不想继续解释,否则连阿拉伯数字都要解释一遍。 涟汐试着弹了起来,十三在一旁不住指导,才勉强弹完整了。 “你这样也想赢啊。”十三敲敲她的脑袋。 “这只是辅助,弹顺就行了。”涟汐手上未停,继续练着。 两人不再说话,涟汐专心弹琴记音,十三专心听曲调音。帘外,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一个俏丽的身影转身消失在帐外。 第十七章 抒意 一大清早,天刚亮的时候,涟汐便起床了。稍做梳洗,出帐往空旷地走去,编练着比赛的舞蹈。 涟汐自幼学舞,造诣不低,跳舞、编舞都不在话下,而且多种舞均有涉猎。只是这次遇到的也是高手,要想胜出必须出奇招,以奇制胜。可是,如何是奇呢? 天边,一只大鸟飞过,似乎是一只雕。涟汐看着,不由想起了郭靖在日前弯弓射双雕。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际,涟汐细想下去,心下豁然开朗,已有了主意。 终于将一曲舞全,涟汐额上已是一层薄汗。太阳渐渐升高了,涟汐算算时辰,起身回帐。 走到太子的帐前时,涟汐看到一个瘦小的宫女正端着瓷碗往帐子走去。她浑身紧绷着,面上满是紧张,手也在不住地颤抖。涟汐眉头一皱,担心这小宫女会出意外。 果然,刚走到帐前,小宫女右脚绊上了左脚,重心不稳,整个人扑进了帐内,手上的瓷碗骨碌碌滚了好远。 涟汐想也没想,掀帘走进帐内。太子正阴沉着脸看着自己沾了甜羹的袍子下摆,美眸中乌云密布。而一旁前来与太子议事的多尔济犹豫着该不该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不出一句话的小宫女求情。 “太子爷,”涟汐上前跪在了小宫女身边,“刚才奴婢经过时不小心绊了她一下才使她摔倒的,所以,是奴婢的错,请太子爷降罪。”说完,涟汐磕了下去,头压得低低的。 “是涟汐啊。”太子细眉一挑,嘴角弯出一丝笑来,“你既是无心之举,我又岂能责罚你呢?不过,” 太子顿了顿,涟汐心中一颤,不知他是什么打算。 “这洒了的是我最爱吃的冰糖雪梨,涟汐你就去给我重新做一碗来。要与这不同,如果做的让我满意,我就饶了这宫女。” “是,奴婢遵命。”涟汐低低地应了,心中却暗叫不好。太子已知道自己是故意顶罪的,却不给情面,来了这么一手。不过还是给了这小宫女生的希望。 “来,小王爷,我们继续聊。”太子转过身笑着对多尔济说,多尔济收回目光,认真应对着。 涟汐带着小宫女出了帐子,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小宫女仍在发抖,她不时看向涟汐,怯生生的,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放心吧。”涟汐冲她笑笑。小宫女一惊,见快到了,不由悄悄拉上了涟汐的衣袖。 涟汐牵起她,进了御膳房的帐子。还未看清里面的样子,一个老嬷嬷冲到了面前,冲着小宫女破口大骂。 “你这死丫头,要你送碗羹怎么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又故意偷懒啊 ,没看到碗已经堆那么高了,还不快去洗。看你那死样,再偷懒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老嬷嬷一口气说完,停嘴时才发现涟汐也站在面前。看看涟汐的服饰,忙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这位姑娘是?” “御前奉茶女官,涟汐。”涟汐淡淡地说,不愿看那副嘴脸。 “原来是涟汐姑娘啊。”老嬷嬷忙行礼。“不知涟汐姑娘来这儿又什么事?是不是小春这死丫头惹着您了,我替她向您赔不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啊。”说着,狠狠瞪了小宫女小春一眼。 “不是。”涟汐皱了皱眉,“我想借地方做点东西。” 老嬷嬷满脸谄媚地把涟汐引到桌前,又把所需的东西拿了过来,在一旁不住地献殷勤。涟汐只得拿出身份让她退到了一旁,只让小春帮忙。 雪梨汁是现成的,涟汐将其倒入玻璃杯中,又把雪梨切成小丁放了进去。小春取来了冰块,涟汐把雪梨块合着冰块搅成泥状,按圆筒冰淇淋的样子放进杯中,勉强浮在雪梨汁上。 涟汐端着两杯解暑饮品和小春一起往太子那走,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这按着肯德鸡的启示做出来的东西能让太子满意吗? 太子和多尔济用银勺和麦杆品尝着这“雪顶梨汁”,而涟汐和小春站在一旁,脸上都满是担忧。 “好。”太子放下杯子,“别有风味,我很满意。” “谢太子爷夸奖。”涟汐拉小春跪下去,松了口气。多尔济也暗暗松了口气。 出了帐子,走了一阵,小春突然在涟汐面前跪下。 “小春这条命是姐姐救的,小春愿作牛作马报答姐姐!” “先起来。”涟汐弯腰扶起小春,托着她的手臂。小春却猛然一缩,面上似有痛楚之色。 涟汐转而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一旁。撩开袖子,手臂上布满了新伤旧痕,有打伤,也有烫伤。一双小手也满是厚厚的茧,小脸又黑又瘦,皮肤粗糙,一看便知从小就是受苦的。 “身上也有吧。”涟汐轻轻抚着小春的脸颊,有些心疼。 小春大大的眼睛看着涟汐,渐渐溢满了泪水。她抽噎着,小声说着自己的经历。 从小就没有父母,被卖来卖去,受尽折磨。八岁被卖进宫中,成了御膳房的小宫女,五年来天天干粗活,还被太监嬷嬷们又打又骂,没有一天的好日子。今天恰好当值的宫女不在,老嬷嬷便让她送到太子那。本应送到太子的宫女手中,可她太紧张了,加上又很怕宫人们议论的很暴虐的太子才不小心摔倒的。 涟汐把小春搂倒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小春虽已十三岁了,却瘦小得还比不上久病的雯洛,想必这些年来吃的苦都是无法想象的。 算算时辰,涟汐不能再耽搁。把小春送到御膳房,老嬷嬷又迎了上来。涟汐褪下手上德妃赏赐的玉镯放到她手中。 “嬷嬷,我很喜欢小春这丫头,你多照看着点。” “是,是。”老嬷嬷忙把玉镯揣在怀中,点头哈腰地说。 在小春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涟汐匆匆地回帐当值了。 过了晌午,小春如约来到涟汐帐中。涟汐已找出了药,细细地给她涂上。 “回宫后我就帮你想办法,让你离开御膳房,你想出宫吗?” 小春摇摇头,“我没有亲人,出宫后会活不下去的。” “那我尽量给你找个好差事。”涟汐帮她上好药后,把药给了她,又给了她一些银子。 “姐姐,”小春突然跪了下来,“求求你救救小冬子吧,他和我一样,快被折磨死了。” 涟汐忙把小春扶起来细问,这才弄明白小冬子也在御膳房做事,比小春大两岁,总帮小春,却也是经常被欺负。 涟汐正思考着如何安排这两人,帘子掀开了,十三拿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 十三扫过他,向他请安的小春,正想和涟汐说些什么,涟汐却先打断了“十三爷,你身边缺小太监吗?” “小太监?前不久小柱子生病死了,还没找到合适的顶替人选呢。” “小春,你去把小冬子叫来。”涟汐有些责备十三提到小柱子死时毫不在乎的语气,却没办法说什么,只有对小春吩咐到,小春忙退了出去。 “好了,好了,来看看这个。”十三也不管涟汐问这些是什么意思,把她拉到桌前,打开了包袱。 “刚从苏杭最好的绣坊买来的,看看合不合意。”涟汐拿起桌上的白纱裙,细细地看着。半高的衣领,上面银线绣着朵朵娟秀小巧的兰花;略宽的薄袖用银丝滚了边;一条纤细的腰带下,是层层纱裙,用银丝绣着百花争鸣。素色却藏艳,不减清雅意。 好精致,好漂亮,涟汐暗暗赞叹,不过还需改进一下。 “你要的那些零碎东西在这。”十三把一旁的盒子推了过来。涟汐点看一下,需要的基本全了。 “十三爷,太谢谢你了,不过还有,你能帮我找几个通音律的宫女和一个力大的侍卫吗?” “哎,涟汐,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十三有些无奈,“算了,我帮到底吧,不过到时你若是输了,我可要找你算算总帐。” “十三爷,怎么这么小气,我用完还给你就是了。”涟汐“毫不知情”地踩着十三地脚说,这十三,就是不相信她。 “这些东西我怎么用的着。”十三苦着脸,抽不出脚。 “涟汐姐姐。”帐外,小春轻声叫着。涟汐忙收回脚,吩咐她进来。 “奴才小冬子给十三阿哥请安,给涟汐姑娘请安。”一个身形不高的小太监跟着小春进了帐内,朝两人打了个千儿。 “十三爷,让小冬子跟着你吧。”涟汐话语中有丝恳求。听小春的描述,小冬子是个机灵却可怜的人,涟汐不忍弃他不顾,而她所能想到的,就是让十三留下他。 “这……”十三有些犹豫,他从未用过毫不知底细的人,这小冬子虽然一脸机灵样,可是留了他不免有风险或是麻烦。 涟汐小声给十三讲了这样做的原因,“十三爷,求求你。” 十三一惊,涟汐竟为了一个小太监而求他!无欲无求的她也会用“求”字?真是太善良了。 “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十三摇摇头,不忍拒绝涟汐。自己多费点时间查查这小冬子的底细就行了,说不定还是个好手。 十三带着小冬子出了帐子,小春冲涟汐跪了下来,不住磕头。 涟汐把她扶了起来,“你再忍忍,一回宫我就帮你想办法。” “姐姐!”晶莹的泪珠从小春眼中滴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好了,别哭了。”涟汐轻柔地拭去她的眼泪,“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需要什么也告诉我。” “嗯。”小春点点头,“小春再也不孤独了,小春有亲人了,姐姐就是小春的亲人,小春会一辈子陪着姐姐的。” “傻孩子。”涟汐听着这有些孩子气的话,不免感动。单纯的小春饱受欺负,仍渴望着亲人。而她,涟汐,将尽自己所能去保护小春。 点上宫灯时,各王爷纷纷退出了御帐。康熙心情甚好,留下几个阿哥闲聊。涟汐泡好茶,端了进去。 “苏完佳王爷话中有结亲之意,不知皇阿玛有何想法?”太子问到。 “敏若不是想嫁到这儿来吗?年龄也合适,朕回京后问问她再定。”康熙拿起茶喝着。把女儿嫁到这塞外确实有些不舍得,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涟汐,”康熙放下茶杯,转过头来,“比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皇上,”涟汐福福身子,“奴婢会尽力而为的。” “你可不能输啊。”康熙缓缓地说,话虽轻短,却字字压力无边,还有那双深不见底不怒自威的眼睛,让涟汐有些喘不过气来。 “皇上,”涟汐突然跪了下来,“若奴婢赢了,可否答应奴婢一个请求?” “哦?说说看。”康熙有些意外,来了兴致。 “若奴婢赢了,”涟汐深吸一口气,“恳请皇上答应,奴婢的婚事能由自己作主。” 顿时,帐内一片寂静。康熙眸子一紧,喜怒难辨地看着涟汐。座下的几个阿哥也均是满面惊讶,如此大胆且不合礼数的要求,他们从未听过,也从未想到过会有人这样提出。 康熙久久没有说话,涟汐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太子和大阿哥嘴角擒笑,有点看戏的意味,四阿哥惊讶之余面色如常,看不出情绪;八阿哥眉头微皱,似在思忖什么;十三握在杯上的手渐渐收紧,关节都泛白了;而十四犹豫着想站起来,却因这气氛而不敢上前。 “好,朕就答应你。”康熙终于开口了,眸中却有一道寒光闪过。 “奴婢先谢过皇上。”涟汐一惊,自己恐怕已有些触怒这位帝王了。自己已不是第一次这般大胆了,而这次,若是输了,只怕小命不保。 等十三抽出空找到涟汐时,已是第二天了。涟汐刚和筱烟交班回来休息,见十三来了,未语先笑。 “涟汐,”十三开口了,却不知接下去该怎么说。 “十三爷,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踏着柔软的青草恣意走着,白云朵朵,遮住了灼热的阳光,却仍有些闷热。涟汐郁闷地瞅着身上的衣服,薄虽薄,可各处都严严实实的罩着,连胳膊都不让露出来。 “你不愿留在宫中,更不会嫁给宫中之人,是吗?”十三停下步子,看着远处的牛羊,低声问着。 “是的。”涟汐羡慕地望着天上的白云,却没看到十三脸上一闪而过的挣扎。 “没人能让你留下吗?”十三闭上眼,掩住所有的情绪。 “宫里是没有的。”涟汐侧过身子看着十三,“十三爷,你是不同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 十三睁开眼看向涟汐,既而垂下眸子低低地笑了,“好,永远。” 涟汐继续看着白云,轻声开口了: “小时候,我很喜欢公主和王子的故事,很向往每个结尾都会提到的幸福快乐的生活,也会幻想有一天,会有一个王子骑着马来到我面前,告诉我,我是他的公主。渐渐的,我长大了,开始思考什么才是幸福快乐的生活。是很多的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我不知道。我问过很多人,却发现每一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我终于明白了,每个人的追求不同,所以每个人的定义也不同。而现在的我,回不到亲人的身边,想要的,是无争无忧,傍山依水的桃源生活。” 十三沉默良久。虽不太懂,却明白她的意思,“我也想无争无忧,想策马天边,赏美景,喝醇酒,笑看世间万般事,不染天地一粒尘。可是,这样的生活永远都不属于我,生在帝王家,又岂能平凡自在?” “十三爷。”涟汐没料到十三有这般想法,却不由有些悲哀。这只是十三的梦,不会实现的梦。 “策马红尘倚斜阳,箫鸣剑舞快意长。 人生自是逍遥处,醉深酣畅梦里伤。”十三缓缓道来,负手而立。 涟汐略想一阵,接道: “空负虚名过眼春,苦集灭道等微尘。 杜康解忧醉梦里,多少啼痕共酒痕,” 两人相视着,对笑着,仿佛宁和而温馨。可是,飘在中间的有多少无奈,多少叹息,多少情愫,谁又能知道呢? 第十八章 雷惊 涟汐掏出小兜里的松子糖,捧到枣红马的嘴边。枣红马红舌一伸,将糖卷入嘴中嚼了起来。 “乖。”涟汐摸摸马鬃。枣红马吃完了糖,用鼻轻蹭着涟汐。 那日之后,十四便把这匹枣红马送给了涟汐。虽说宫女拥有马这种说法从未有过,涟汐还是把这匹马视为自己的,一有空便来马厩转转,摸摸马,或是喂它几颗松子糖。 天色有些阴沉,看似一场大雨正在酝酿中,却十分凉爽,不似之前的燥热难待。 和马童说了声,涟汐把枣红马牵了出来,想趁着这凉快的天气骑马四处逛逛,找找乘坐古代比较实用的交通工具的感觉。 涟汐仍是十分不雅地爬上了马背,正准备夹夹马肚让马小跑起来,身后却传来了不太友善的笑声。 “我说涟汐,你这种姿势实在是太可笑了。”伊晴格格一身红色骑装,拿着长鞭走上前来,“你不用下来行礼,我可不想再欣赏一次你的‘优雅’姿态。” “谢格格。”涟汐在马背上行个虚礼,“格格指教的是,涟汐一定好好学骑马。” “学骑马?”伊晴格格抚着长鞭上缀着的缨络,“不如我来教你。首先,就要跑起来!” “啪”的一声,长鞭没有展开,狠狠敲在马屁股上。枣红马嘶叫一声,向前狂奔而去。 伊晴格格看着长鞭后部上细密的刺,又看看已快不见的马,不屑地一笑,转身走了。 涟汐死死抓着缰绳,身子不由伏了下来,而脚好不容易勾住了马蹬。她不敢强行勒马使它停下,只能祈祷马早点累了自己停止。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枣红马渐渐缓了步子。 涟汐送了口气,坐直了身子,看到不远处一匹白马正悠闲地吃着草,却没见周围有人。 涟汐暗觉奇怪,正想四处看看到底是何人跑这么远遛马。突然,座下的枣红马前蹄高高抬起,不住嘶叫,像是受惊了。 涟汐没有防备,一下子便被掀到地上,滚了几圈,膝盖上一阵刺痛。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一个人已从一旁蹿了过去,腰间银光一闪,似乎砍倒了什么东西。那人收了手,转过身来看向涟汐。 “四爷!”涟汐很是吃惊,想站起来,却腿上一痛,又坐了下去。 “有蛇。”四阿哥淡淡地说,向一旁迈了一步。涟汐这次看到地上是断成两截的青色细蛇,滑腻腻的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而枣红马跃了几步,洒开蹄子跑了个没踪影。 “多谢四爷相救。”涟汐抚抚受惊的心,无奈地看着马消失在眼前,担心自己该如何回去,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 涟汐小心地绾起裤子,只见膝盖上青紫一片,而且有血迹渗出,疼的不轻。四阿哥一直看着涟汐,见她这般动作,眉头一皱,别开了脸。 “四爷。”涟汐勉强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了几步,“奴婢能否与您一道回去?” 四阿哥面无边表情地看着涟汐,点点头。 “多谢--”涟汐话音未落,隆隆的雷声从不远处传来。 顿时,涟汐面色煞白,像是受了大的惊吓。又是一声雷响,她腿上一软,扑到面前四阿哥的怀中,紧紧抱住他。 “这是……”四阿哥有些犹豫要不要推开她,却听得怀中传来一声呜咽,“我怕……”像是弱小无助的动物在寻求保护,心中微微一软,还是伸手抱住了涟汐。 一个响雷在头顶炸响,涟汐浑身一颤,发起抖来。四阿哥见一场大雨就要来临,而自己的马早已被雷惊跑了,只有搂紧涟汐,先寻个地方避雨。 不知为什么,涟汐自小就十分怕雷,母亲总说她上辈子是雷劈死的才会这样。以前一遇到雷雨天气,她便会跑去找母亲,躲在母亲怀里找安全感。来到这儿后,她只能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发抖。而现在天低地广,雷就像是在头顶在耳边炸响,涟汐早已怕得不成样了,只想寻求一个怀抱。 四阿哥揽着涟汐往地势低的地方走去。涟汐双手抓着四阿哥的衣服,腿上又是疼痛难忍,走得颇为吃力。雨很快就下来了,豆大的雨点瞬间将两人淋得透湿,泛起些许寒意。 终于,一所小房子出现在眼前,外面用油纸包了,应该是专给人避雨用的。两人走了进去,里面很小,也只有一个火堆。 四阿哥费力地坐了下来,因为两人地姿势,涟汐只得暂时松开了手。却又是一个响雷,涟汐一下子坐在了四阿哥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胸前。 四阿哥微微摇头,似乎是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如此迁就怀中的女子。从未有人这般抱住他,仿佛天地间只有他才是依靠。 雷声渐渐远了,听不见了。涟汐松了口气,睁开双眼,这才弄清自己的姿势。天啊,真像一个大吃别人豆腐的八爪鱼,顿时一声低呼跳了起来。却忘了腿上的伤,又是一声低呼跌坐下去。 四阿哥淡淡地看着涟汐一连串的动作,眼中浮起一层笑意。 “四爷见笑了。”涟汐有些发窘。她扶墙站了起来,看向屋外。外面乌云尽散,格外清新,一场阵雨已经过去了。 “走吧。”四阿哥起身走出了屋子,涟汐跟在后面,有些吃力。 不远处出现几个小黑点,近了些,才发现是十三骑着马带着几个侍卫。他在两人跟前下了马,看看湿漉漉的两人,笑容忍不住溢出了嘴角。 “刚才一场大雨好生猛烈,四哥,你应该感受到了吧。”说着,瞅瞅发髻微散还滴着水的涟汐,“而四哥的马又独自跑了回来,我才寻了过来。快上马回去换衣服吧。” 一个侍卫下了马,四阿哥骑了上去。另一个侍卫下马把马牵到涟汐面前。涟汐本就不擅长骑马,如今腿又伤了,更是不行。 十三早己瞧见她一瘸一拐的模样,上前硬是把她扶上了马,而自己也坐了上去。 “四哥,走吧。”十三一拉缰绳,马立刻调头向前小跑。 “腿怎么伤了?”十三关心地问到。 涟汐大概说了下经过,忽略了自己吃四爷豆腐的一段。十三俊眉微拧,“回去让太医给你瞧瞧,可明天就要比赛了,你这样行吗?” “皮肉伤,不碍事。”涟汐嘴上这样说,却也有些担心。虽然不是很严重,但也疼的不轻,恐怕只有硬撑了。 太医拎着药箱走了,筱烟走过来帮涟汐上药。没伤到筋骨,只是外伤,却撞狠了,免不了疼痛。 “明儿你可要受苦了。”筱烟淡淡地说,看不出什么关心。 “这点痛我还受的住。”涟汐把腿放平,拿出针线继续在那件白纱裙上忙乎。筱烟看了一眼,掀开帘子出去了。 终于弄完了,涟汐试试自己设计的“机关”,很是满意。放下衣服,拿出十三寻来的熏炉,点上上好的茉莉香料,微火慢燃。又把竹编的穹形圆笼口朝下扣在上面,再把衣服摊开在熏炉上,以受雅香。 筱烟回来时,涟汐已经睡下了。她闻着这满帐子的茉莉香,眼角有些愁然。拿出那方帕子,却又很快塞了回去,像是在避开一份萦绕不去的无望情。 涟汐睁开眼睛,天已亮了,筱烟已到御前当值了。今天就第十天了,晚上各部王爷都会前来与康熙共宴,顺便欣赏这场必然精彩的比赛。 涟汐察看一下腿上的伤,重新上了药,这才出门左拐右拐到了一处比较隐蔽的空地。一个侍卫和几个宫女已在那等候,还有一座高台,高台前有一个缠着黑布的细细的三角架。 “涟汐姑娘,你的腿怎么了?”那个侍卫见涟汐走路不太自然,有些担心地问。 “不小心摔倒磕伤了。”还好疼得可以承受,涟汐有些庆幸,“不过佟侍卫,你可要多费点力了。” “涟汐姑娘放心。”佟侍卫抱拳相答。涟汐不再耽搁,开始排练。 “涟汐姑娘,这样你受得住吗?”一遍跳完,涟汐差点跌倒在地,佟侍卫忙扶住她。自己掌心的勒痕这么深,涟汐能受的住吗?况且腿又有伤。 “应该可以。”涟汐解下缠在腰间的东西,揉了揉腰。在佟侍卫耳边低语几句,佟侍卫点点头,便和几个宫女一起离开了。 看看时辰,快到正午了,涟汐找到小春,塞点银子给管事嬷嬷,把她带了出来。拿上花篮,两人走到上次多尔济带涟汐去的茉莉花海。 对小春交待一下,涟汐迅速蹲下身把雪白的茉莉花摘入篮中。茉莉花开得正盛,不多时,两人手中的花篮就满了。 把花拿回帐中,又取出所有的茶碗。涟汐在一只茶碗的碗底中心厚厚涂一层蜜,然后把茉莉花盛在另一只茶碗中,再将涂蜜的碗倒扣在这盛花的碗上,让茉莉花香熏润碗底之蜜。 “涟汐姑娘?”涟汐觉得有些奇怪,忙起身走出了帐子,“佟侍卫有事吗?” “这是我家的祖传秘方,专治跌打的皮肉之伤。”佟侍卫递上一个小瓷盒,面上竟有丝红晕。 涟汐接过瓷盒,有些感动,却不想猜他脸上的红晕代表什么。“佟侍卫费心了,谢谢。” 佟侍卫匆匆告辞,涟汐站在帐前没有动。天下最不能欠的就是情债了,而她涟汐,已经欠了几份了? “涟汐!”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涟汐吓了一跳,一个眼神瞪向十三。 “给四爷、十三爷请安。”涟汐福福身子。 “你今晚应该还行吧,你的腿?”十三还是很担心涟汐的腿伤。 “没什么大碍。” “那我只有拭目以待啦。”十三见涟汐不像在撒谎,松了口气,笑着说。 “放心。”涟汐说着,向前走了一步,对四阿哥行了个礼。 “四爷,昨日多谢您了。” 四阿哥淡淡地点点头,而那双眸子不再冷硬,竟有微微的柔软。涟汐记起昨天的种种,不由面上发红,有些不自在。 十三看着这怪怪的两人,挠挠头,完全不明白。 “四爷、十三爷,奴婢还有很多要准备,先告退了。”涟汐无视十三疑惑的表情,匆匆离开了。 “四哥,你们昨天发生了什么啊?”十三还是忍不住问了。 “没什么。”四阿哥转身向前走去,嘴角若有若无地勾出一丝弧度。 天色暗了下来,涟汐走回帐中。帐内满是茉莉香,几个盛满茉莉的花篮摆在桌上,是小春按涟汐的吩咐准备好的。 涟汐指挥几个小太监抬来木桶,倒好热水,又洒了一篮子的茉莉在水中。涟汐刚解开衣扣,听得帐外有人在叫自己。 “小王爷?”涟汐只有又扣好走了出去,很惊讶的发现是多尔济。 “好好表现。”说完,多尔济匆匆离开了,看来他是特意前来说这句话的。 “涟汐姑娘?”还未等涟汐回帐,王宁又来了。 “八爷给您的。”说着递给涟汐一封信,然后打个千儿转身就跑了。 抽出信,上面写了几行字: “独木亦成林, 美目顾盼兮。 佳人悄静倚, 莫言心上琴。” 一遍看过,涟汐已明白了。她收起信,淡淡笑了。 “谢谢了。” 涟汐叫来小春守在帐外,自己褪下衣服泡在了满是茉莉的热水中。氤氲的混着花香的水汽徐徐升起,模糊了视线。 她很紧张,紧张得手心冒汗,面色微白。因为这不是输与赢的问题,而是生与死。输了,将没有任何退路。 可是紧张又有什么用?只会弄得更糟。涟汐深呼吸几下,稳住心绪。心平静下来时,这才发现水已经凉了,忙起身擦干穿上中衣 陌上花开(清穿) 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6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6部分阅读 坐在镜前,涟汐散下早上洗过的秀发,把茉莉精油涂上,又在身体各处洒了。 把头发梳起一部分,系上一根白丝带。涟汐望着镜中的自己,轻笑起来,佩服自己的手艺,梳这小龙女的发型果然很好。 发上没有饰物,只戴上一对十分小巧的白色耳坠。涟汐又拿出化妆的东西,思考一下,在脸上淡淡涂了起来。 上好妆,涟汐又细细修饰着。筱烟回来了,看见涟汐的脸,微微一怔。 “没化好吗?”涟汐放下胭脂,很心虚自己的化妆水平。 “很好。”筱烟微微一笑,上前帮涟汐补了几下,“很漂亮。” 涟汐冲她一笑,用笔沾了银粉在额前勾出一弯月。 算是盗版杀生丸吧,涟汐暗笑,换上改造过的白纱裙。并未有什么不同,只是裙摆下方多了两朵大大的缎花。却不显突兀,仿佛是盛开在月光下的奇葩,等待着人的捧起。 “月宫的嫦娥难道就是这样的吗?”筱烟有些恍然,喃喃自语。 涟汐试着转了个圈,腿上虽然用了佟侍卫送的药,但仍然很疼。涟汐皱皱眉,强迫自己忽略掉疼痛感。 “筱烟,可以帮忙吗?” 筱烟看了过来,涟汐拿过一旁上午做的扣在花碗上的蜜碗。冲入热水,尝了口,很满意。便告诉筱烟该如何做,筱烟点点头,转身出帐了。 涟汐最后做了一个深呼吸,也出了帐子。 御帐前的空地上十分热闹,康熙正和各部王爷们共宴。天已黑透,并无月色,满天繁星点点。 撇下各色品尝过的佳肴,众人边品着茶,边等待着这场闹得沸沸扬扬的比赛。 蒙古的乐人们奏起了悠扬的乐曲,伊晴格格出场了。她身着红色的蒙古裙,身上头上挂着饰物,一张脸上了精致的妆后更显美艳动人。 她随着音乐舞动,手腕、脚踝上的银铃阵阵脆响。像是一团烈火,散发着自己的热情与活力。她用她的长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髻上的花朵,腰间的褶裙,用她奔放的舞步,繁响的铃声,旋风般疾驰,舞蹈出自己的天地。 珠缨炫转星宿移,花粑斗薮龙蛇动。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她就是草原上的风,轻快地拂遍每一颗草;她就是草原上的花,有着自己骄傲的个性;她就是草原上的云,没人能夺去她周围湛蓝宽广的天空。 急促的舞步突然变缓,旋转的衣裙翩然停下。伊晴轻柔地舞着身体,用清脆的声音缓缓唱着蒙古曲。 歌声不算十分悦耳,却正好应了这景,奔放、自由、无拘无束,没有任何的限制,只有对草原的无限热爱! 余音渐消,伊晴站在场地中间,脸红扑扑的,有些气喘。但她高昂着头,像只展示了自己美丽的孔雀,怀着满满的自信,等待着众人的惊叹。 “好!”康熙首先拍掌称赞,其他人也跟着称赞起来。而十三、十四面有忧色,四阿哥眸深似水,八阿哥笑面如春。 伊晴得意地笑了起来,走到博尔济吉特王爷身边坐下。多尔济拍拍她的头,两人笑着说了几句。 “皇上,涟汐姑娘请求吹灭这里的部分灯。“一个侍卫上前请示。 康熙已收了笑容,眸中隐约有丝寒意。“准。” 几个侍卫立刻吹熄了大部分灯,只留四盏不太亮的宫灯分布四处。 一座高台被小心地抬到场地中央,四角亭状的台上垂下道道白纱,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个曼妙女子。 浓郁的茉莉香突然袭来,宫女们端上了涟汐调泡的茉莉汤。汤浮蜜色,甜饴诱人。若有月色,是否就暗香浮动月黄昏? 第十九章 仙舞 一轮“圆月”在高台后亮起,渐渐升到上方。 白纱帷幔上,依稀倩影正朦胧。凝望着那道影,梦魂兮,是否伊人正托腮望月? 极度的静谧中,股股幽香划过每个人的鼻际。低头细闻,才知是茉莉扑面,清雅而摄人。 弦上一声脆响,白纱缓缓撩起。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飘渺的琴声,单一而空远。指下一个长音,清眸半掩,朱唇轻启。 “白纱裙,孤泪潸。珍珠帘开明月满。 长驱幽梦入珠帘。 无穷接天,似雾非雾,似烟非烟。 静夜思,驱不散,风声细碎竹影乱。 相思浓时心转淡, 一天青辉,浮光照入水晶链。 意绵绵,心有相思弦。 指纤纤,衷曲复牵连。 从来良宵短,只恨青丝长。 青丝长,多牵绊, 坐看月中天。” 声音柔似春水,渐渐流淌。可在众人听来,空灵柔婉却寂寞满满,仿佛亘古以来就独坐月中,夜夜无眠。尾音绵而不绝,似低语,似高吟,直叫人生出些愁绪,只想沉溺在回忆中不再醒来。 月中天,天中月。心有相思,却无可寻处。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琴声终逝,渐起笛箫之音,重复着那哀婉的曲调,轻轻的,似乎是怕惊扰了一个好梦。 她缓缓起身,额间清冷的银月弯弯似钩,勾出那几世情缘。 轻轻跃起,从高台翩然而下。衣袂飘飞,恍如仙人。轻盈淡雅,玉容冰肌,天赋仙姿,是小宫仙,月宫子,汉宫妃。清澈似月色的双眸,淡淡的忧伤,脱俗的风情。 月宫仙子又能胜她几何?仙子下凡莫非就是如此? 玉足点地,白色的身影降临人间。轻柔的女声哼唱起刚才的曲子。而她广袖一展,舞了起来。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 她就是千年前,那奔向月宫的绝美女子,仙姿灵秀,孤高清冷。用自己的舞步,释放那刻骨的相思与孤独。万般柔情,几世无奈,夜夜独坐,只用这一舞,只能用这一舞,告诸天地。 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 纤巧说应难,须从掌中看。她轻盈好似清风,飘忽溯空。只见舞回风,都无处行踪。软若柳绵随风摆,清似芙蕖出绿波。 众人只想揉揉眼睛看得更清楚些,为何她像仙女一般飘飞不落,轻似柳絮?仿佛兮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飞燕见了,只怕也会愧叹不如。 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眼眸似水,顾盼间多少真情难说?只悄然化作一滴泪水渐渐滑落。为何不笑?又为何忧伤? 手往裙下一抚,两朵缎花立刻变回白缎。腕动苕华玉,迷离间,已是水袖初盈舞白雪,冲天斩月自披麻。 水袖冲天一摆,罗裙扫碎暗香疏疏。突然间,漫天都是飘飞的茉莉花,似白雪一般落在众人的肩头、掌中。 丝竹声渐渐消逝,飘动的白衣静了下来。本以舞已尽,却见佳人一个回旋,一声箫泣中,舞袖轻飞向月。 舞完,相思意尽,就该回到那清冷孤独的宫殿,寂寞地等待着生生世世的轮回,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涟汐踏回地面,暗中解下腰上缠着布的铁丝。而众人却无半点反应,她不由有些担心,只有站在原地等待着。 “好!”十四的一喊打破了寂静,众人以及侍卫太监们才收了魂魄,立刻称赞起来。太子仍有些失魂,眼中闪着有些危险的光;四阿哥回神后面色如常,只是把玩着手中的茉莉;八阿哥笑得灿烂,却是雾里看花,深意层层;十三倒没有笑,神色却有些怪怪的。 “哈哈~~”康熙一面大笑,一面将自己儿子的反应看在眼里。 “皇上,”博尔济吉特王爷也是大笑起来,“今儿总算知道那月亮里的嫦娥是什么样子了,怎么做到的?” “那要看你有没有发现一样东西。”康熙说着看向涟汐。 涟汐知道他已看出了那两道铁丝。虽然上面缠了黑布,光线也不强,但眼尖的人仍可以发现,况且还有一座更高的黑台,佟侍卫在上面操纵着铁丝。 “那,谁赢了呢?”康熙收了笑,捋着胡子问。却没人回答,多是窃窃私语。 “皇上。”伊晴突然站了出来,“我认输,涟汐赢了。” “格格……”涟汐有些意外,而伊晴只是冲她一笑,没有说话。 “好,那朕宣布,这个比赛,涟汐赢了!”话音刚落,十三、十四便高兴得相视而笑,众人也纷纷应和着。 “来,这是两块和田玉佩,就赏给你们两个吧。”康熙把两块雕着并蒂莲的玉佩给了涟汐和伊晴,两人对视,会心一笑。“你们都很好。还有涟汐,你之前的请求,朕允了。” “谢皇上恩典。”两人一齐谢恩。退下时,涟汐突然腿上疼痛难忍,差一点就摔倒在地。伊晴一把扶住她,两人来到僻静处。 “你的腿怎么弄的啊?”伊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问这个。 “前几天不小心摔的,谢格格关心。”涟汐本想行礼,却被伊晴拦住了。 “以后见了本格格不准行礼!”伊晴俏眉一挑,在涟汐耳边大声说。涟汐揉揉耳朵,点了点头。 “对了,”伊晴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摔倒该不会是因为骑马吧。” “嗯。”涟汐迟疑一下,还是应了。 “该不会是因为,”伊晴顿了顿,“我吧?” “这个与格格无关,马是被蛇惊到了。”涟汐见她一脸担心,额头鼻子微微皱着像个包子,不由笑了出声。 “不过格格,以后不要再用带刺的马鞭了,会伤了马的。”那天之后,涟汐问过马童才知道马狂奔的原因,但也没怪伊晴,只是心疼枣红马,连着几天都惦记着。 “我一般不用的,”伊晴吐吐舌头,“只是想,嗯,让你跑起来。” “好了,不说这个了。”伊晴摆摆手,“说说你是怎么飞来飞去的啊。” 涟汐向她解释着那铁丝,一面揉着腰。练舞时腰上便是淤青一片,今天用力又猛,怕是要好些天才能消去。 “怎么想到的,真佩服你。”伊晴突然正了神色,拉住涟汐的手,“这个比赛,我甘拜下风,因为我只是在用身体跳舞,而你,是用心、用灵魂在跳舞,我真正服你了。” 涟汐不由紧紧回握着她的手,因为她眼中的真诚,更因为她的懂。看懂了这出舞,听懂了这曲歌,或许也懂了自己的心。 “真如小王爷所说,格格只服比自己强的。”涟汐回了心神,不由感慨。 “臭哥哥又乱讲什么。”伊晴脸上有点红。小时候那糗事都不知被多尔济说了多少次,虽说事实如此,但是太丢人了! “不过涟汐,”伊晴好不容易停止了对多尔济各种报复的设想,“我只在歌舞这方面服你哦,其他比如骑马之类的我可是会小看你的。” “知道了,格格。”涟汐终于笑了起来,这样率真的伊晴,真叫她喜欢,也叫她羡慕。 “真漂亮!”伊晴感叹到,忍不住想上前花了涟汐的妆。这样美的人站在面前,太不真实了,完全就像是从画中出来的仙子。 涟汐眼疾手快,阻止了她的“毒手”,“格格,饶了我吧。” 伊晴怏怏地收回了手,嘟着小嘴说:“你确实漂亮,比我还漂亮。”后面一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一副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样子。涟汐看着就觉得可爱,但没那个胆子上前捏两把。 “算了算了,这是事实。”伊晴小声地说,像是在劝服自己。涟汐摇摇头,等着她自言自语完。 “涟汐,”伊晴终于抬头看向涟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本格格的好朋友了,以后你见了我不准行礼,不准把我当格格,不准有尊卑之说,不准不找我玩,不准不教我跳舞,不准不对我笑!” “嗯,好。”涟汐有些目瞪口呆,这格格,还真是……有趣。说的这些“不准”虽有些专横,却也在理,看来是真心要做朋友的。 “好了,你快回去换衣服吧,这一身看得我眼酸。是江南的吧,还真适合你。还有你怎么和我哥一样喜欢那香得腻人得茉莉,真不明白。” “那我先回去了。”涟汐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还是决定先告退。 那边的晚宴似乎结束了,伊晴忙曲寻自己的父兄。涟汐瞅瞅四处,往住处走去。 一路上,所有经过的侍卫太监宫女全侧目看着涟汐,面上多是惊赞之色。涟汐有些不好意思,只有低下头微跛着往回走。 “哎呀!”涟汐不小心踢到石头,伤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两只手从两边及时扶住了她,避免了难见的“仙子”摔跤。 涟汐站直身子,这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是十三和四阿哥。两人都伸出手扶着涟汐。十三咧嘴一笑,收回了手,四阿哥看他一眼,也松开了。 “不用多礼了。”十三制住涟汐的动作,眼睛却一直围着她打转。 “十三爷,看够了吗?”涟汐很是无奈,见四阿哥只是淡淡笑着看着自己,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有开口了。 “不够不够,这仙子下凡难得一见。今夜一过不知何时才再出现,所以啊,要好好欣赏,要看够本儿啊。”十三说着,竟围着涟汐转了起来。 “十三爷!”真是胡闹,涟汐提高了声音。 “好了,不逗你了,不过这一身实在是太漂亮了!”十三终于收敛了调笑,“你今天真的很出色,太精彩了,而且以后也不用担心了。” “嗯。”涟汐点点头,她知道十三指的是什么。 “还有,”十三看看四阿哥,突然压低了声音,“八哥和十四弟好像正在找你。”然后又恢复了音调,“四哥,我们走吧。” 说完,十三从涟汐身边走过,四阿哥也走了过去,却在经过涟汐时留下一句“不错”。 涟汐一怔,转过去时只看到四阿哥清瘦的背影,一时脑中似乎闪过了什么,却又怎么都抓不住。 绕路避开了八阿哥和十四,走回帐子花了一倍的时间,筱烟已准备歇下了。涟汐卸妆换了衣服,又给腿上好了药,也准备睡下时才发现筱烟一直斜坐在床头看着自己,眸中雾霭重重。 “谢谢你今晚的帮忙。”对视良久,涟汐打破了两人间的安静。 筱烟没有说话,既而浅浅一笑,吹灭了桌上的灯。 “你的心愿实现了,太好了。”许久,轻轻的话语从筱烟嘴边逸出,还有一声幽幽的叹息。 涟汐没有睡着,将这些听进耳中,却没有出声。她想她大概知道筱烟的叹息是为何,或许,要开始想办法了。 第二天清晨,涟汐穿好宫装拿着一个木盒便出了帐子。先是被早早守在帐外的小春拦住用闪着光的“星星眼”看了好久,刚走两步又被十四堵住了。赞美的话说了一筐,手还一直被紧紧握着。好不容易把十四劝走了才发现八阿哥早就站在一旁。在微笑攻势下“煎熬”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涟汐终于可以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了。 “佟侍卫?”涟汐走了一大圈才找到正带人巡视的佟侍卫。 佟侍卫让手下先往前走,自己和涟汐走到一旁。 “涟汐姑娘有事吗?” “这个送给你,谢谢你这些天来的帮忙。”涟汐递上手中刻着百花争鸣的木匣。 佟侍卫面上一红,说不出客气的话来。他眼神慌乱的接过木匣打开,顿时眼睛瞪得大大的。是一盒子花,纸和布做的花!每一朵都不同,而且香气扑鼻,真假难辨。 “涟汐姑娘,这,这……”佟侍卫脸更红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昨天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最后的用力一拉,我可能就会摔倒,也赢不了的。”昨晚那最后的奔月是佟侍卫临时的决定。他知道涟汐腿上有伤,所以一直很专心地控制着铁丝。当时涟汐腿上一软,他便察觉到了,当即一扭再一提,来了个仙子奔月,一个完美的结束。 “这个,这个是我应该做的。”佟侍卫垂着头,不敢看涟汐。 “佟侍卫不用客气,总之十分感谢你。你忙吧,我先走了。”涟汐福福身子准备离开。 “涟汐!”佟侍卫鼓起勇气唤住了她。涟汐转过身,有些疑惑。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紧握木匣的双手泄漏了他的紧张。 涟汐一顿,很快明白了,“那么,请教了。” “沐清,佟沐清。”明知永远都触不到,却还是希望能记住自己的名字,哪怕永远听不到从口中唤出。 一抹微笑绽放在涟汐唇边,胜过匣中的每一朵花,“我记下了,沐清大哥。” 伊人正朦胧 “祯儿,别闹了啊,额娘头都疼了。”华丽的软塌上,雍容华贵的女人正温柔地笑着,宠溺地看着仍在一旁撒娇的儿子。 迈到门口的脚收了回来,顿了下,转身走了。 多少次,都以为那一声“祯(禛)儿”是在唤自己,可是,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自嘲。 从此,便不再奢望。 默默喝着从来不对口味的茶,接着额娘甚至有些客套的话,心里竟没有任何感觉。或许,是习惯了。 放下茶杯,看看正在讲笑话想调节气氛的十三,冷冷的脸颊不由松了松。这个从小就跟在身后的弟弟,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吧。 十三停下话头喝口茶,十四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白净漂亮的丫头。 这个乍看之下误以久存于世透着不相称的成熟的小宫女,一直清冷地站在下面,像是白玉塑成的,无半点涟漪。 假花不错,讨了额娘的欢心。而她竟不要赏赐,只求饶过众人,有点意思。哼,他不由冷笑一声,怕是不单纯。怎么会有丝错觉认为她像自己最喜欢的兰花。这宫中,是不会有兰花般纯净的人。 政意不被赏识,心里有些烦闷。到湖边坐坐,没想到会看到跳舞的她,也没想到会和她相对坐下。若这些是无意为之,倒真有些不同的迷人,若是有意的,想想老八和十四的眼神,那她断不会是平庸之辈。 不出几日,额娘还真把她弄到了身边,为了十四。好,很好,十四如愿以偿了。可是,为什么会不舒服?为什么心里会有丝疼?额娘会为自己而做些什么吗? 和十三去酒楼喝酒,却无意听到了她的拒绝,对十四。既然痛苦为何要拒绝,还怕十四亏待她吗?真不明白。回宫找到一身酒气的十三,却听这他不断说着“奇女子”,半句不提十四,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十三,也被她揽到掌心了吗? 他看得出十四的默然,明白他不停喝酒的原因。情虽一字,却太伤人。有些不忍,上前拦住了十四的手,一杯杯替他喝了下去。回宫休息才发现当事人心平气和地绣着帕子,唯一的神情只为那不听话的针线。 不明白为何不追究她放肆的眼神,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将那丑得可笑的绣品收入袖中。自己对女人素来冷淡,府上那几个奉旨迎娶的女人很省心,很听话,其他的,从不入眼。或许,自己太注意她了。 老八说她神秘,十三说她清雅,十四说她最好。她,真的很不同。 因为十三,很多时候都会看到她。日子一天天过去,碰到的事、插手的事不算少数。惊讶于她的善良,惊讶于她的平静,惊讶于她的不在乎,更惊讶她被皇阿玛的看中而不愿做皇帝的女人。殊不觉,已有那么多的惊讶。 难得随驾幸塞外,风新景好,心情也舒畅起来。骑着马和十三说笑,却无意抬首看到不远处一辆马车窗边露出半张精致的脸,而那悠远无力的眼神,为何会出现? 终于看到她的开怀大笑,那种不顾形象只因想笑的大笑,竟比阳光还要耀眼。十三失神了,失魂了,而他…… 这样的女子,或许真的没有心机,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只因自己的与众不同,自己的心灵手巧,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却又做出令人瞠目的事。原来她也是敢为的,惊讶之余,他不由有丝赞赏。确是一个奇女子,竟要掌握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命运。也突然发现,听话的女人,很无趣。 “策马红尘倚斜阳,箫鸣剑舞快意长。”看着十三未干的墨迹,他不由微微叹息。这样的生活,不是他们这种人可以拥有的,连想一想都算奢侈。责任太多,还有心深处不可说的可谓野心,不允许这样的想法!目光稍往下移,“杜康解忧醉梦里,多少啼痕共酒痕。”一个小丫头,何来忧事?又哪懂酒醉人更伤?抑或是,那神秘面纱之下,又是另一番光景? 若不是那一场大雨,又怎会知道她也有怕,她也是个弱小需人保护的小女子。如平静的湖面突然降下无数雨点,颤抖着,低鸣着,寻找一片庇护。没有人那样依赖信任自己,也从没有人那样紧拥着自己。纵是再冷淡,也推不开颤抖惊惧的她。只有抱紧了,为她撑开一片天地。 腕上一抹碧绿吸引了目光,不着痕迹地稍撩她的衣袖,一串碧绿的佛珠呈现眼前。眉尖一跳,有些疑惑,却未有多举。 一场有趣的比赛,艳丽的草原之花勾走了不少人的魂,却入不了素喜洁简的他的心里。挥不去满鼻的茉莉香,虽不喜这甜腻之气,却仍不禁被场中的白衣仙子迷住。不因脱俗的美貌,不因飘逸的舞姿,只因那入骨的孤独。 独坐千年,她的世界里,没有别人,只有那叫嚣着挣扎着要吞没一切的孤独,陪着她,过着不为人知的日日夜夜。 心中一动,孤独,孤独…… 身在帝王家,难得便是真情。从小长在皇额娘膝下,与众兄弟并无交情。而皇额娘虽和善,却不会像寻常母亲那样疼儿爱儿。若不是偶然救下被欺负的十三从此跟在身边,恐怕永远都无法体会亲情与友情。 多年的磨练早已让他滴水不漏,而今晚,却有些抑不住情绪了。把茉莉汤扫到一边,闷闷喝下几杯酒。无法离座,只得任由内心翻滚,而面上冷冷如常。 好不容易散场,和十三随意走走。心里差不多静了下来,却涌上一股难以言明的怅然,直想长叹一声。 自己的孤独被压抑着,被忽略着,却从不知它是如此强大,甚至有种吞噬全部的感觉。突然有点羡慕她,可以无所顾虑的表达着自己的孤独,诉说着任何的情感。 十三一声低呼时他已反应过来了,还未多想,手已伸了过去,扶起了她。刚才天黑距远,看不清晰,而现在,近在眼前时,两人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可否认,她很美,略施粉黛后更美。美得摄人心念,雅得动人神魂。真如那一朵白兰,纯净洁致不似尘世所有。 看着她的远去,淡淡的笑容挂上嘴角。不知不觉的,以往的误解、惊讶、赏识在脑中回想。原来,本不在意的小宫女已在他心中留下了名字——涟汐。 误以漠漠林烟散,蓦然回首,伊人正朦胧。 第二十章 劝情 “涟汐,怎么不找我玩?”涟汐刚出御帐,就被伊晴拖到一处空地。 “格格,我最近有些忙啊。”比赛完了,工作恢复正常,而且还时不时被十四或者八阿哥甚至还有太子堵住聊一番,哪有那么多闲时间。 “又胡说。”伊晴俏眸一瞪,却很快眯了起来,坏笑爬上了嘴角,“莫非是被哪个阿哥缠上了,还是我哥啊?” “哪有,格格别乱猜。”涟汐可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听说你的婚事可以自己作主,不错嘛。”伊晴围着涟汐转了几圈,突然扑过去按住她,“我哥不错,你就嫁给他吧。” 涟汐忍不住嘴角抽搐,“格格,你太操心了吧。” “他哪一点不好啊,又很喜欢你,而且如果你嫁给他,那就是我嫂子就可以天天和我在一起了。”伊晴打着小算盘,一脸的灿烂笑容。 “格格……”涟汐无语了。 “你,答不答应啊?”伊晴拖长调子,手慢慢往下,移到涟汐的腰上,然后猛一用劲,开始挠涟汐的痒,“答不答应,答不答应?” “格格别闹了。”涟汐不住躲闪,笑得浑身乱颤。伊晴不依不饶,非要她答应。两人一不小心,一起摔了下去。幸好草厚,倒也不疼。 “有没有怎么样?”伊晴忙起身把涟汐拉了起来。涟汐摇摇头,拍拍身上的草屑。 “不准欺负涟汐!”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然后,一个人站在了涟汐面前挡住她,怒视着伊晴。 “你是哪来的,管的这么多!”伊晴一下子火气上来了,还没有人敢这样和她说话。 “十四爷。”涟汐扯扯他,想澄清事实。 “汐儿,不要怕,我为你作主。”十四回头冲她一笑,很快又换上愤怒的表情转了回去。“你明明输了,还来欺负涟汐,到底讲不讲理啊!” “什么!我不讲理!”伊晴气得脸都红了,“你才不讲理,莫名其妙地跑过来乱叫什么!” 十四张口又顶了回去,涟汐不由苦笑,不知该怎么阻止这场“嘴战”。 “涟汐!”涟汐回头一看,发现多尔济正站在不远处。 “小王爷,这……”涟汐走过去,为难地指指声音越来越高的两人。 “不要紧,晴晴不擅长吵架,一会儿就没事了。”多尔济丝毫不担心,反而一直微笑着。在他看来,这是一场好戏。“我们走吧。” 涟汐想想,还是答应了。反正这两人也不会吵出什么大事,事后再向十四解释吧。 “一直没机会和你说,”多尔济停下步子看着涟汐,“你的舞蹈太精彩了。” 涟汐浅浅一笑,“谢小王爷夸奖。” “草原人都哎炽艳之花,而我却独爱茉莉。”多尔济低低地说,似有一丝迷茫与困惑。 “小王爷?”涟汐见多尔济有些出神,小声地唤着。 “啊?哦。”多尔济回过神来,却仍有些心神不定。“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涟汐觉得有些奇怪,多尔济平日里稳重有礼,不似今日这般撇下她一个人慌忙离去,也不像是有急事。 傍晚时,涟汐才见到伊晴,仍是怒冲冲的,不过却是因为和十四比骑马输了。 “要不是我分神了他怎么可能会赢。”伊晴不满地说,“明天再和他一比高低,才不会放过他!” 涟汐很是无奈,这伊晴,恐怕已不记得她和十四的争吵是为何了,一心只想着和十四比个高下。而十四在这方面可是个能手,伊晴怕是比不过的。 找到十四,和他解释清楚。十四有些不好意思,可听到伊晴想和他比试时,不由兴致高昂,跃跃欲试,将其他的抛到脑后。 这两人还真是般配,涟汐摇摇头,不想多管。 没想到,这两人还真一项项比了下来。骑马、射箭、鞭术、功夫,甚至连跑步都比过。而结果——伊晴一次都没赢,十四大获全胜。 而伊晴,已从开始的不满与愤怒,慢慢转为崇拜,提到十四两眼就发亮,虽然她不愿承认。而两人也约好了,要在秋狝时比上最后一场——打猎。 京里突然传来消息,黄河一带洪水泛滥,灾情不小。康熙当即决定立刻回京。旨意一下,众人忙碌起来,很快准备妥当。只待今晚一过,明早就启程。 晚膳比较简单,几个阿哥陪着康熙。饭后涟汐端上茶,他们正在讨论灾情,个个面色沉重,唯有太子眼神飘忽,似乎有些走神。刚才吃饭时太子一直在喝酒,看似心情不错。康熙几次冷眼扫过都没感觉,现在又这般。涟汐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注定不是成大器之人。 四处走走,留恋一下草原自由清新的味道,祈祷下一次的到来不会太久。为什么没有直接穿越到这儿呢?涟汐幽幽地想。 前面有些喧闹,涟汐抬眼望去,顿时心下一紧。是伊晴,还有太子。伊晴似乎正在说着什么,面色不善。太子的表情看不清,却可猜到定不好看。 正当涟汐准备过去时,十四从一旁蹿了出来,拉过伊晴,笑着和太子说着,然后推着伊晴走了。 涟汐闪到一旁,躲过一脸不爽的太子,然后往那个方向走去。很快便找到了一句比一句高大意是想教训太子的涟汐和一脸严肃的十四。 “格格,”涟汐走到伊晴面前,一字一顿地说,“他是太子。” 伊晴一顿,气焰立刻低了下来,但还是不满地小声嘟囔着,“他居然调戏我,我怎么能放过他……” “太子风流,只是一时心痒才动你,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会怎样,近期事多,而且他在你这没怎么吃亏,以后避开点就行了。” 说完,涟汐发现十四正张着嘴吃惊地看着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逾礼了,而且语有不敬。 “格格,早些回去吧,刚才的事不要再提了。” 伊晴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十四爷,刚才多谢你了,早些休息吧。” “汐儿。”十四开口阻止了涟汐的离去,“可不可以不要总躲着我。” 涟汐心里一软,转过身来。月光下,身形已成俊逸修长的十四目有忧色,面含怅然,还有一点点孩子般的委屈。 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他面前,轻轻开口,“我没有,你想多了。” 十四突然灿烂一笑,用力抱了涟汐一下,然后大步离开。 涟汐不由笑着摇摇头,真可爱,真像一个孩子。 行程很快,不出半月便回到京中。赈灾工作已开始了,颇有成效,康熙又命三阿哥前往,下令迅速控制住洪灾。 涟汐抽空去了绛雪轩,和雯洛说了小春的事。雯洛很是同情,立刻差人办了。十三也正是收了小冬子,总算把这两人安排好了。 而草原上的那场比赛也早已在宫中传开,招来各式的流言。崇拜的,羡慕的,也有嫉妒的,不屑的。涟汐只当是空气,一概不放在心上。 日子还算平静,只是在荡秋千时绳子突然断了,又一次碰伤了腿。那绳子又粗又结实,断得有些蹊跷,却没个头绪,只得作罢。 又一次打断了九阿哥对筱烟的纠缠,被那双美眸狠狠盯了几下。涟汐拉筱烟进屋坐下,又倒好了茶。两人默默喝着茶,都没有开口。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筱烟放下茶杯,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递给了涟汐。 一方素白的帕子,洗得很干净,有股淡淡的幽香。涟汐觉得有些眼熟,打开细看,果然,帕子的一角绣着一朵紫色的花。 “八阿哥,对吗?”涟汐把帕子递了回去。上次手指划破时八阿哥就是用绣着紫花的帕子给她包扎的。(八福晋闺名紫瑶) “嗯。”筱烟应了,却没有再说什么。很多事,只用自己知道。 涟汐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何筱烟对她冷淡疏离,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这吧。情字压心,又怎能笑颜以待? “那他,知道吗?” 筱烟摇摇头,愁思满怀。 “那你,就要让他知道你的心,找他要个答复。” 筱烟惊愕地看着涟汐,这等于礼不合的话真的是她说的?这般大胆的举动谁又做得出? “爱不需要遮掩,要明明白白的。爱虽是一个人的事,却有权力让对方知道。即使没有答复,即使答复令人心碎。告诉他自己的感受,告诉他自己的情意,让他知道,在这世上,有一个人,心里有他。”涟汐突然忆起上学时对喜欢的人的大胆的告白,那种勇气,连自己都异常吃惊。可自己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而且从不后悔。 筱烟定定地看着涟汐,惊愕已褪下了。她嘴唇微微蠕动着,脑中似有千军万马。心上万般思绪,让她一片迷茫。 “让我想想。”筱烟匆匆地回屋了。涟汐没再说什么,刚才的一番话可能太猛了,但应是一剂良药,让筱烟不再停留在这个关口,找不到未来的路。 打了一会秋千,说是雯洛有事找。涟汐去了绛雪轩,原来是雯洛想听故事了。涟汐讲完灰姑娘,雯洛才心满意足地去休息了。 涟汐走出绛雪轩,见天色还早,便到御花园转转,赏赏早菊。 一棵郁郁葱葱的树下,站着一个身穿大红宫装的女子。涟汐见她一副嫡福晋的装束,却不清楚这位到底是谁。 一个人走向那女子,两人立在树下,说不出的般配。女子好像有些生气,嘟着嘴轻捶着那人。而那人微笑着说着什么,轻轻抓住她捣乱的小手。很快,那女子消了气,靠在对方怀中,好一会儿才一起离开。 “喂。”一只手拍上了涟汐的肩,“看八哥看得那么入迷。” 涟汐吓了一跳,转过身瞪了十三一眼,也不忘给一旁的四阿哥请安。 “说哪儿去了,只是觉得八爷很幸福。” “幸福?我看是八嫂吧。”十三话中竟有丝嘲讽,表情也有些奇怪。 涟汐皱皱眉,自己的想法十三是知道的,为何这般出言不善?“八爷为何不幸福?只有一个妻子难道不行吗?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夫妻本就不容有他,枕边人多了,何来真情?” 此话一出,十三顿觉自己的失态,而四阿哥看着涟汐,若有所思。 “嗯,对,是的。”十三慌乱应对着,想道歉却难以开口。四阿哥难以觉察的一笑,转身欲走,“十三弟,走吧。” 十三本想跟着离开,却还是几步走近涟汐,小声地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涟汐见他一副懊恼的样子,顿时消了气,浅浅一笑,“好了,没怪你,谁让你们身份特殊,是我太固执了。” 十三还想说什么,涟汐止住他的话,指指已走远的四阿哥。十三点点头,笑了笑,转身快步跟了过去。 涟汐叹了口气,自己的观点与这个时代不符,还是少说为好。反正自己是不会趟这混水的,所以要好好打算以后的路了。 仔细想了想,决定先找到合玉。砚好墨写了信,找到十三托他好好寻找,十三也没多问,一口答应了。 经过这一年来的努力,涟汐的学问大有长进,字已基本认全了,还读了不少书。也会写了,虽然没体,但也不算难看,属清秀型的。 离才女还是很远啊,涟汐有些郁闷。这琴棋书画样样都不行,女工也不会,唯有手工与歌舞尚可。虽还有现代的文凭,可在这里,自己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人。 算了,做自己就好,又不是为其他人而活。涟汐记起母亲说过的话,振作起来,自己怎样,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已入秋。凉风习习,又近中秋。 十三已找到合玉,原来当初涟汐一入宫,她便依涟汐提议出了府,嫁了个小生意人,过着不算富裕却幸福的小日子。 涟汐替她高兴,补上了贺礼,也不忘自己的正事——把卡通抱枕的做法告诉她,又画了不少图样,让她找几个手工好的人一起做着卖,既可补贴合玉的家用,也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合玉惊讶之余与丈夫商议,认为这确是一个好点子,便着手开始做。但这毕竟是从未有过的东西,做起来不太顺手。涟汐倒不急,她相信会成功的。 中秋月圆,涟汐没有当值,吃着月饼在院中赏月。景静人静,虽然寂寞依旧,却不似去年那般脆弱无助。 小抿一口桂花酒,与银盘般的月儿对影成三人。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悔又有何用?只得孤独千年。 不敢贪杯,收好了桂花酒,涟汐坐上秋千,轻轻荡了起来。她爱极了这种荡秋千的感觉,可是已有很多年没玩过了,公园里各式游乐设备精彩刺激,谁又记得这简单的儿时游戏呢? 不知不觉,在月光的沐浴吓,涟汐睡着了,凉风习习,一片安宁。 一声轻响,涟汐一惊,醒了过来。原来是筱 陌上花开(清穿) 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7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7部分阅读 烟回来了,涟汐正准备开口,却发现她脸上清晰的泪痕。 为什么?还从未见筱烟哭过,一向都是淡淡的表情,莫非是……?涟汐下了秋千,回到房中。若是她想的那样,那她劝不了筱烟,那种心情她明白,只有靠自己,慢慢想通,慢慢过去…… 筱烟篇——葬心 我,兆氏?筱烟,正白旗,阿玛玛纳哈是五品典仪,官小位低,无足轻重。所以得知我是待选秀女时,全家都很吃惊,以为弄错了。 额娘哭了好几日,她舍不得我。阿玛却很高兴,让我仔细点,最好能光宗耀祖。家族落败了好几代,如今有这等机会,当然是要好好把握的。 我也很高兴,却不是因为阿玛所想的一切,而是因为四年来,刻在心中的一个笑容。 从小就知道阿玛不喜欢额娘,冷言冷语,不苟言笑。本以为阿玛性子如此,而看到阿玛小心赔笑地哄着云姨娘时,心顿时凉了。 额娘说我笑起来好看,我笑给她看,却从不真心。因为开心的笑,我不会。 十二岁那年,和额娘去庙里上香,一时贪玩到了街上,然后在高昂的马嘶声中跌坐在地。听着车夫的叫骂,还有清丽的女声。 “瑶儿。”一声温润的低呼后,帘子掀开了,一个人走了下来。 他扶起我,查看着我擦破的手,然后拿出帕子轻轻拭着。末了,他冲我温柔的一笑,“以后小心点。” 那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笑容,如冬日的阳光,给了生命以温度,那份温柔直直刻入心中,好深好深。 听众人的言语,才知道他就是温柔谦和的八皇子。捏紧手中的方帕,心中渐起一丝奇怪的情愫。细细的,柔柔的撩拨着心弦,却在不经意间扯痛柔软,泛起苦涩的迷雾。 难道,这就是喜欢? 我幻想着能再一次看到他,能再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就像一个处在寒冬的人,渴望着温暖的阳光,想得心都是疼的。 机会终于来了,我进了宫,做了御前女官,可以经常看到他。可是,他从没注意过我,一次都没有。而九阿哥却看上我了,送的东西被拒绝后便成了纠缠。 夜夜握着那方帕子,却总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接近不了他,也忘不了他?只能一日日在偷望中失望,心碎。 羡慕,抑或是嫉妒一同当值的涟汐。几个阿哥对她关爱有加,连他,也经常对她温柔笑着。那笑容,在我梦中,不住回旋。就像是一个漩涡,我陷在其中,却不想挣脱。只是闭上眼睛,虚构着那片光明。 或许她说的没错,这份感情要说出来,要让他知道。 没想到自己还真的做了,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在开满花的树下,拦住了他。本以为会心慌意乱,面红耳赤,可是,心猛跳一下后,竟是无尽的平静。 原来“我喜欢你”没有那么难说出口,说出来的一瞬间,心轻了好多。 “谢谢。”他笑了,惊讶后仍是温柔。够了,这就够了,能再一次让这温柔的笑对着自己绽放,再无他求了。 四年的感情,在这一刻,完成了。把方帕还给他然后转身离去,却未发现,眼泪早已溢了出来,湿了前襟。为什么会哭?我不知道。我不难过,我不心碎,只是解脱。 九阿哥说我笑起来应该有阳光的感觉,而他的笑容,四年来,都是我的阳光。或许涟汐说的对,我为了这份照不到自己的阳光,而忽略了所有的风景。 其实月光,也很美。 第二十一章 凉暖 筱烟的事,涟汐没有多问,却也猜得到结果。正如自己唯一一次的表白,解脱却仍心痛情伤。但她相信筱烟会好起来的,这种无望的爱恋抑或执着被斩断后,又会长出新的绿叶,更盛之前。 秋意正浓,四、十三分别娶了新人入府,十四也有了嫡福晋。宫里办了三次喜事后,终于安静下来了。半月不见的十三得了空,到涟汐那喝杯好茶。 “府上可好?”涟汐倒好茶,继续绣着比野花还难看的牡丹。反正已被十三嘲笑好多次了,也不用顾虑了。 “还好,挺听话的。”十三顿了顿,眼神一闪,“反正也不喜欢她。” “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总会喜欢的。”涟汐没有抬头,淡淡地说。 “一辈子?”十三喃喃自语,俯首饮茶,氤氲的茶汽模糊了表情。 “对了,差点忘了。”涟汐突然站了起来,进屋拿了两样东西递给十三,“你的生辰不远了,那时可能不在宫中,所以现在就把礼物送给你,去年疏忽了,今年一起补上。” 一个装满干花的抱枕,还有数枝紫色的绢花——薰衣草。十三细细看着,微笑挂上嘴角,盛满眼中。 这是薰衣草,在一个很遥远很美丽的国家,满山遍野都是。涟汐目光投向远方,法国,一直是她的向往。“而它的花语是,等待爱。” 声音很轻,却还是飘进了十三的耳中。两人一时无语,静默相视。 门外的筱烟看看手中九阿哥给的镯子,转身而去。一滴泪,留在原地,晶莹透亮。 很快,便到秋狝。涟汐生辰时是在路上,被十三、十四偷偷带出去吃饭,没想到四阿哥也在。而晚上也收到了八阿哥的礼物。 终于到他们了木兰围场,歇了两日,蒙古各部王爷也到了。伊晴也来了,一见面便把涟汐拖出去骑马兜风。她也没忘和十四的约定,找到十四,定好了他们的最后一场比试。 早已布围完毕,康熙带着众人入围行猎。涟汐闲着没事,出了行宫随意走着。恰好碰到独立树下的筱烟,两人一起走着,却没有半语。 自从那夜筱烟带着泪痕回来后,就更沉默了,连表情都难有变化。涟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不知能怎么做。 前面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两人一同看去,不由都脸色微变,是福晋们。 两人俯身行礼,太子妃和四福晋等几个人目不斜视地过去了,而剩下的几个放慢步子,在两人身边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八嫂,没想到有这么不是好歹的人,好运气被看上了还拼命装清高,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仙佳人。”说话的是九福晋,凤眸朱唇,话中的阴狠劲不逊于九阿哥。 “媚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天仙不是咱们可以看到的,那些涂点粉穿件纱裙扮仙女的无非就是东施效颦,丑女多作怪。一心想着勾引别人,一身的马蚤味。”八福晋狠狠盯着涟汐,像是要在她身上穿个大洞。 “是啊是啊。”十四的侧福晋刚一开口,便被十四刚进门的嫡福晋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不敢再说话。 涟汐恍若未闻,只是低着头,筱烟也一样。十三的新福晋面有忧色,却碍于身份无法开口,气氛一时有些僵住了。 “奴才见过众福晋。”涟汐有些吃惊,因为来的人是佟侍卫。“伊晴格格差小的带涟汐姑娘去观猎,还望福晋们谅解。”佟侍卫半跪在地,平平地说。 “如此,那我们走,不在这浪费时间了。”八福晋收回目光,紧紧缰绳走了。其他福晋也跟上了,十三福晋在涟汐身边停了一下,冲她无奈的一笑。 “沐清大哥,那我们走吧。”涟汐牵起筱烟,准备和佟侍卫一同前去。 “涟汐,其实刚才我说的是假的,没有人找你。”佟侍卫看着涟汐,一丝担忧溢出言表。 “谢谢你。”涟汐浅浅一笑,筱烟抬起头看向他,若有所思。 佟侍卫匆匆走了,刚才只是恰巧路过,还有任务在身。涟汐和筱烟继续走着,刚才的事似乎只是清风一阵,过眼无痕。 “我们的麻烦似乎不小啊。”涟汐云淡风清地说,筱烟微不可闻地一叹,没有接话。涟汐顿时明白了一点,九福晋对筱烟的刁难恐怕也不止一两日了。 “筱烟,你的事,我会帮到底。”涟汐看着筱烟,认真地说。筱烟眼中一热,几乎落下泪来,却抑住了情绪,匆匆回了住处。 一天的行猎终于结束了,不出所料,十三、十四手中的猎物最多,得到了康熙的奖赏。伊晴自然是输了,却兴高采烈,仿佛她大获全胜。涟汐在不远处看着她和十四高兴地说着什么,心里暗暗有些担心。 “你为什么不从我,要我用强的吗?”涟汐还未走近,就已听到九阿哥狂怒的声音。 “奴婢配不上九阿哥,还请九阿哥放过奴婢。”筱烟冷冷地说,丝毫不退让。怒火顿时从九阿哥全身喷涌而出。他美目一眯,上前一把抓住筱烟吻了上去。 涟汐一低呼,转身便跑。就是这个时候了,不能再拖了! “十三爷!”涟汐扑到十三面前,一个不稳,十三忙扶住她。 “什么事?这么急。”十三关切地问,伸手将涟汐额前的一缕发撩到耳后。 “跟我来,有急事。”涟汐抓了十三的手,准备离开,这才发现四阿哥也在,只有抱歉地一笑,“四爷,失礼了。” 来到住处时,九阿哥还在。涟汐用力推开门,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十三见是九阿哥,眼神一闪,忙跟了进去。 “九爷,奴婢失礼了。”涟汐福福身子,“强人所难不是君子所为,筱烟既不愿,九爷又何必强求呢?” “奴婢自是不敢的,只是不忍见筱烟为难。”涟汐一顿,切入正题,“不如奴婢与九爷来一场比试,若九爷输了,还望放过筱烟,若奴婢输了,任凭九爷处置。” 院内顿时静了下来,筱烟有些怔住了,十三也是。九阿哥一脸阴沉,本就不悦如今更是火上浇油。 “九爷是不敢吗?”涟汐轻轻出声,故意挑衅。 “好。”九阿哥阴美的脸上有一丝冷笑,“比什么?” “赛马。” “一言为定,明天下午围场东面。”九阿哥大笑着走出门去,和他赛马?一个女人?真是太可笑了。 “哎,你啊。”十三摇摇头,真不知该怎么说她。为了别人竟和九哥对上了,闲事真是管的太多了。拉他来是为了压场吧,原来她也有怕。 “十三爷,我明白,放心。”涟汐心中大致有了主意,虽然有点冒险,但必须这样做了。 筱烟还没完全意识到刚才的事,有些茫然地看向涟汐。涟汐突然有些抱歉,自己太武断了,竟用筱烟作为赌注。 “对不起。”涟汐上前握了筱烟的手,“但请相信我。”这一次是输是赢都与筱烟有关,她,输不起。而筱烟冷漠地看了涟汐一眼,抽回了手。 很快找到了伊晴,把事情和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伊晴倒很赞赏涟汐的勇气,两人来到马厩,按涟汐的意思挑了一匹不久前产下小马的母马,上好鞍,加了马刺。伊晴又把自己的鞭子给了涟汐,交待清楚这才牵着小马离开了。 第二天中午,涟汐伺候完后回到住处,换上崭新的大红骑装,梳好发牵了马出门去了围场东面。九阿哥和十三已经到了,还有四、八、十、十四几个阿哥,不是被强拉来的就是来看热闹的。 “很漂亮。”十三小声地在涟汐耳边说,托她上了马。母马躁动不安,四只蹄子来回踏动。九阿哥骑着一匹黑色骏马,他不屑地看了涟汐和那匹矮半头的母马一眼,转过脸去。 “开始!”十三发令。涟汐狠心拿鞭刺向马,脚也蹬向马刺。座下的母马立刻飞奔向前。涟汐俯下身子,又是一鞭刺下。 伊晴早已牵着小马在终点等候,之前她已牵着小马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好几趟。母马不见小马,早已焦躁不安,现闻得沿途的气味,再加上疼痛,必然竭力而奔。 果然,一开始母马便快一步,中途几次险被超过,却还是一直领先。到了终点,母马立刻走到小马身边轻蹭着。伊晴把腿已发软面色微白的涟汐扶下马,九阿哥这才到了,脸色黑黑的。又不便发作,翻身下马,甩袖而去。 “九爷!”涟汐上前几步拦住了他。 “我不会反悔,你得意了?”九阿哥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甩向涟汐,涟汐尽量忽略掉那杀人目光,诚恳地说: “我没有忤逆九爷的意思,也不是不希望筱烟从了九爷,只是希望九爷能想明白,是真的喜欢筱烟吗?明白她的心吗?有为她考虑过吗?得到一个人,是要心与心相通、相连啊。”这些话也许很轻很淡,但或许会有用。 九阿哥神色一变,他定定地看着涟汐,忽然转身上马离去。伊晴走到涟汐身边,扶住了还有些不稳的她。 “你真是一个奇女子,兰心蕙质,也善良可爱。” “格格太抬举我了。”涟汐反握住伊晴的手,微微倚着她。 “这些不是我说的,是哥哥说的。”伊晴突然笑了起来,“哥哥对你很了解的,我什么事都告诉他,他好像看上你了哦!” “格格!”涟汐苦笑,伊晴就喜欢拿这开玩笑,好像真盼着她能做她嫂子。 “晴晴,又在说我什么坏话?”说曹操,曹操到,多尔济走了过来。伸手捏捏伊晴的鼻子。 伊晴拍开他的手,“谁说你坏话了,是实话。” “涟汐,为难你了,天天陪着晴晴。”多尔济装模作样地对涟汐行个礼,换来伊晴的数下粉拳。“你有些不便,我送你回去吧。” 涟汐正要回答,十三已赶了过来。他下了马对多尔济一施礼,走到涟汐面前,揽了她的肩,“怎么那么拼命,受不住了吧,看你脸色差的,这赢的也不值啊。” 十三顿了顿,“还是快回去休息吧,要是被皇阿玛瞧出端倪来就有点麻烦了。走,我送你回去。” 不待涟汐回答,十三便把涟汐扶上马侧坐着,自己也上去了。“小王爷,我们先走了。”十三一扯缰绳,马调头小跑而去。 多尔济站在原地,表情有些奇怪。伊晴瞅着自己的哥哥,笑得贼兮兮的。 “呵呵,哥哥,你可要加油了哦!” 多尔济没有说话,收回目光,却没有离开。反倒有点沉思的意味。自己的心境,真的有些奇怪,是什么意思呢? 涟汐回到房中,筱烟正坐在桌前发呆。门的一响让她回过神来,见是涟汐,一时百感交集,说不出话,只化作泪水划过脸庞。 涟汐轻轻给她擦着眼泪,“九爷应该不会纠缠你了,你不用再担心了。不过我想他是真的喜欢你,若他能想明白,会好好做的,那时你再看自己的心意吧。” “你为何对我这般好?”筱烟稳稳心绪,仍是淡颜浅情,却添了丝丝温暖。 “希望你能幸福,执念太重,会失去很多。”涟汐握了筱烟的手。手上一凉一暖,心中一暖一凉,终于慢慢融合在了一起。 第二十二章 暗明 冬日的寒冷已悄然降临,今年的秋狝快结束了。涟汐隔三叉五地就被几个福晋堵住嘲讽数句,有一次恰被伊晴撞见了,两方差点闹了起来。也只有十三的侧福晋瓜尔佳氏?若彤会对涟汐笑脸相迎,聊上几句。 明日就要离开了,伊晴差人告诉涟汐带上十三去她那吃饭。涟汐去找十三时,四阿哥也在。十三打趣地邀四阿哥一同前去,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于是三人一起去了,而且不出涟汐的预料,十四也在场。 这样的组合还是有些怪异的,涟汐也不知能说点什么,只有默默吃着东西。 “涟汐,四阿哥,十三阿哥,”伊晴站起来,“今天请你们来,是为我做一个见证。”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她的意思。 “十四,我喜欢你,我不在乎你现在是否喜欢我,我决定追你了。”此话一出,十四顿时石化,十三一口酒喷了出去,连一向沉稳的四阿哥都掉了筷子。涟汐瞠目,只有伊晴面色如常。 “涟汐,你干嘛这样看我,不是你说的,喜欢一个人要说出来,要大胆去追求吗?”伊晴把脸转向十四,“胤祯,今年恐怕不会再见,走,我们出去散散步。” 十四一脸尴尬,被伊晴拖了出去。涟汐呼出一口气,摇摇头。 “你教出来的好学生啊。”十三笑着又倒了杯酒,“不过,你会这般大胆吗?” 涟汐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会不会,谁又知道呢? 四阿哥难得地也开口了,“十四弟可有得忙了。”涟汐看过去,一抹混着惊讶的笑意闪过那双漆黑的眸子。 马车摇摇晃晃的,再加上沉寂的天气与几日的小失眠,涟汐有些头晕。强撑着当完值,已是月上中天。 精神不佳,已来不及避开迎面而来的太子,只有强打起精神请了安。太子的眼神一直暧昧而危险,涟汐不敢去想那意味着什么,尽量避而远之。 “涟汐。”太子伸出手在涟汐脸上轻抚着,“你真美啊。” 涟汐手握成拳,轻轻抖着。她不知该怎么做,也不知该怎么拂开脸上的手。脑中飞速的运转,想找出救急的方法。 “你说,我看上你了,你该怎么做啊?”轻轻的话语如毒蛇的舌芯,在涟汐耳边拂过,让涟汐一阵麻痹,心生恶寒。 眼神一转,扫到一个正往这边走的人,当即有了主意。涟汐快步越过太子,向那人跑去,然后准确地扑到了那人怀里,头埋在胸前不再抬起。 四阿哥错愕只在一瞬,很快猜了个大概。向太子拱手示意,然后将手轻轻放在了涟汐背上。 “原来是四弟的人。”太子冷笑一声,“看来是我对不住了。” “太子爷严重了。”四阿哥抬手轻拍涟汐的头,以示安慰。(很遗憾,这儿四四是为了演好戏才来这般动作的) 好一会儿,涟汐感觉四阿哥的手放了下来,站直身子,发现太子已经走了。 “谢谢四爷的相助。”其实刚才涟汐心里有点悬,不确定四阿哥是否会帮忙,为了自己和太子杠上。而四阿哥身子微微一僵后立刻反手搂住她,倒有些意外。借四阿哥应该可以打消太子的歪念。太子也只是贪图美色,不会纠缠不停。 涟汐匆匆告退,四阿哥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一勾,“我的人,是吗?……” 四十三年的冬天很快过去了,一切如常,只是经常会有一些小意外,不是凳子坏了,就是粉盒里多了些奇怪的东西。涟汐记在心上,却仍没有头绪。筱烟也皱了眉头,这一看便知是有人故意为之,可是,是谁呢?心念一转,筱烟想起一个人,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多了个心眼。 涟汐抽空找到十四,把伊晴写给他的信给他。十四匆匆一看,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跑了。涟汐笑笑,拿着自己的信去找十三。伊晴大概是太激动了,竟用蒙文给她写信,没办法,筱烟看不懂,只有找十三。 “她说她不会写满文,更不会写汉文,只有用蒙文,让你最好用蒙文回信,不然她要找人帮忙。”十三顿顿,接着把正文念给涟汐听。伊晴满满一篇都抒发了对十四的感情,十三边念边笑。 突然,十三顿住了,神色有些怪异。 “怎么了?继续念啊。”涟汐不由催促着。 “嗯,嗯……”十三看看涟汐,“你的可爱的小十三最近怎么样啊?上次哥哥好像有点吃他的醋,嘿嘿,情敌吧。虽然我希望你能做我嫂子,可是十三也不错啦,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再说你们俩又总黏在一块,机会自然大些。你好好把握吧,至于我哥嘛,下次见面让我好好看看,说不定也有希望的……” 按通俗的说法,涟汐此时是满脸黑线,嘴角抽搐。十三念完了,干笑两声,很不自在。 “格格尽胡说。”涟汐拿回信收好。伊晴怎么又扯到十三,按她的说法,真是标准的三角恋,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涟汐,你看她把我说的这么好,不如我们就凑一对吧。”十三看着涟汐微嘟的小嘴,不由调笑到。可是,却没有忽略心中微妙的一动。 “十三爷,还是那句话,如果你能立誓不娶其他人并且休了福晋,我可能会考虑考虑。”涟汐眨着大眼睛,话中的戏谑之意十分明显。 “你呀。”十三笑得雾霭迷漫。他突然拉起涟汐的手,捂在自己掌心,“看你手凉的,怎么不把手炉带上,还是好心的我可怜可怜你吧。” 涟汐也不挣脱,任由那双大掌温暖着自己。十三看着微低着头的涟汐,明亮的双眸渐渐蒙上一层纱,一丝未明的情感悄悄溢了出来,洒满两人之间。 “爷。”瓜尔佳氏?若彤掀帘走了进来,看到这静静相立的两人,不由一怔,既而福福身子,“爷,该走了。” 涟汐已抽回了自己的手,朝若彤请了安便告退了。十三看看若彤,拿过一旁的披风给她披上,这才走出门去。一丝忧伤划过若彤眼底,她跟了上去。两人一红一白,相映成谐。 新年很快到了,除了十三、十四,还有八阿哥送的礼物,很意外的,四阿哥爷差人送来了礼物,而且是很名贵的防手冻手裂的貂油。涟汐惊讶之余不乏感激,却弄不明白四阿哥的用意。 筱烟收到了九阿哥送的风筝,却是很平凡的样式和颜色。而涟汐却知道这是九阿哥亲手做的,是八阿哥说的,还有他满手的伤口。这笨拙的方式让筱烟落下泪来,她不知道九阿哥是如何知晓她喜欢风筝,也不知道九阿哥费了多大的劲才做好这个风筝。她只知道,她想哭,很想很想。 涟汐也不由感动,一向阴冷的九阿哥能做到如此,若不是真心喜欢,又何必费心?而且九福晋也收敛了不少,应该也是九阿哥的功劳。九阿哥似乎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筱烟的幸福,似乎不远了呢。 今日涟汐当值,可是碧螺春和龙井都不见了,而且其他茶都遭到了破坏。涟汐一面让筱烟把全部茶换掉,一面弄了杯奶茶充数,才勉强过关。 “涟汐,”筱烟帮着涟汐换上新的茶,终是说了自己的想法,“你多注意下兰琳,她,很不简单。” “兰儿?”涟汐停下了动作,有些不解,“她怎么了?” “这些奇怪的事,是如何发生的?谁又和你比较亲近?而且,”筱烟顿了顿,“我曾看到她在你身后露出的怨恨的眼神。” 虽不愿相信,涟汐还是细细想了下去。秋千的断裂,粉盒的变异,还有这茶叶的破坏,只有能经常进到这院中的人才能做到。只是,手段未免太拙陋了些。 “你小心点,嫉妒会毁了一个人的。”筱烟放好最后一种茶,转身回了屋。涟汐坐了下来,有丝忧伤。兰儿啊兰儿,若真的是你,要我如何对你啊。 天气依旧寒冷,兰琳瞅了空拉涟汐出去玩,两人到处跑,涟汐一时热了解了披风,却被兰琳失手掉入湖中。涟汐回去后便开始头疼,然后就发起烧来。 筱烟有些忙不过来,把小春叫来帮忙。而今天兰琳来了,不由分说地接过了照顾涟汐地任务,把小春支走了。 “姐姐,来,喝药了。”兰琳扶起涟汐,吹凉一勺药,递到涟汐嘴边。 涟汐昏沉沉的,正准备喝下,药味中混着的一种味道却让她顿时清醒。是硫酸。不知道这硫酸是如何弄到的,但作为一个理科生,这气味她还是知道的。 “兰儿,为何要这样做?”涟汐偏过头,平静地问。 兰琳一顿,既而笑了。那是一种涟汐从未听过的笑声,冰冷、尖利。疯狂。她把那勺药倒回碗中,却不放下,只是狠狠地盯向涟汐。 “涟汐,你终于发现了啊,你为什么不喝下呢?喝下也不会死,只是难受一下。” “为什么?”心,很痛。 “为什么?!因为我嫉妒你!我第一眼见你,就很讨厌你!你很漂亮,气质又好,所以我下了药让你不能参加选秀,没想到你竟认识了十四阿哥。”提到十四,兰琳的脸有些扭曲,“他为什么喜欢你?为什么!一个个都喜欢你 ,从塞外回来后更是如此!你有什么好!你为什么每次都出不了意外!” “兰儿,你还是个孩子啊。”涟汐本想伸手拉住她,却发祥自己没有一丝力气。 “孩子?哈哈,我四岁那年就不是孩子了。”兰琳突然陷入了回忆,“额娘被几个贱女人害死了,阿玛从来不看我一眼,哥哥姐姐欺负我,说我丑,说我不乖,可为什么你什么都好!都喜欢你!” 兰琳突然停了嘴,端详着涟汐的脸,“你的脸真美,如果毁掉它,是不是就没人喜欢了?”一字一句叩在涟汐心上。她不害怕,只是悲伤。 那碗药被缓缓举了起来,涟汐闭上眼,等待着滚烫的药水的来临。她没有出声阻止,平日种种的好都唤不回她的理智,现在又能如何? 出乎意料的,“啪”的一声脆响后是瓷碗破碎的声音。涟汐睁开眼,发现是狂怒的十三。十三早就到了,在帘外听了许久,然后及时冲进来救下涟汐。 “狗奴才,竟想害涟汐。”十三脸阴沉得可怕,“涟汐哪点亏待过你,你的良心到底在哪!来人啊。”十三唤人进来把又哭又笑的兰琳给拖了出去。 “不要伤害她,其实她并不想这样做。”涟汐来不及阻止,只有恳求十三。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十三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扶正涟汐的身子,“可是她太过分了,我会禀告娘娘加以管教的。” 涟汐闭上眼,一滴泪水悄悄划落。十三轻柔地拭着,突然有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 “我的心,真的很痛。”涟汐喃喃自语,十三终是忍不住,把她拥入怀中,轻轻的,却也是坚决的。 “不要伤心了,身在宫中,这也是难免的。” 涟汐渐渐止了泪,十三唤人煎好药,亲自喂涟汐喝下才离开。 还未睡着,又有人进来了。是八阿哥,涟汐看着他,虽未说话,却仍勉强着要起身。 八阿哥忙走上前去,扶涟汐坐了起来。掖好被子,又理好她的头发。动作轻柔而细致,像是在照顾一个瓷娃娃,却不乏丝丝怜爱。 “八爷,奴婢受不起。”涟汐淡淡地说,眼睛随意瞅向一处。 “为什么避着我?”拂过最后一缕乱发,八阿哥收回受,在床边坐好。 “奴婢没有。”涟汐垂下眸子,遮住那一抹心虚。 “不要自称奴婢,听到了吗?”八阿哥温柔地说,轻轻在涟汐鼻上弹了一下。 “是怕见我吗?” “不是怕,是不愿。” “不愿,我有那么恐怖吗?”八阿哥轻笑出声,却不生气。“我说过,我想看看你怎样让我受伤,或者说,我有自信我不会受伤。” 黝黑的眸子墨满彩溢,俊逸的身形光华流飞。涟汐看着意气风发的八阿哥,心上一颤。恐怕,你要失望了。 “好好休息。”八阿哥低头在涟汐脸上轻轻一吻,起身离开了。 八阿哥嘴唇触到面颊的那一刻,涟汐脑中有些空白,不知道是何种情愫。自己不是万人迷吧,怎么这么多麻烦。 “八阿哥吉祥。”帘外一声请安后,筱烟进来了。 “你,看见了?”涟汐轻轻地问。 “嗯。”筱烟掀帘时恰好看得了那一吻,“心里有些怪怪的,却不是痛。” 涟汐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她。桌上八阿哥送的香炉薰烟袅袅,似雾非烟。 “只是他会受伤,因为你的心中,没有他,从来都没有。” “是啊,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却阻止不了这些伤害,只能任由那股心痛,淹没一切,伤害与被伤害,何时能了……” 第二十三章 伤变 待涟汐病好时,已是半月之后。病了这么久,连康熙都赐了好多补品,要涟汐好生休养,快点好起来。也请了太医,说是脏腑阴阳气血虚衰,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无法根治,稍有不慎便会风寒阴虚,只得多加注意,小心调养。 兰琳的事德妃还是知道了,而被赶到了浣衣局,有这等害人之心没被逐出宫已很大度了。涟汐去看过她一次,兰琳不加理睬,眼神怨毒。涟汐只得留下努力回忆而写的心理辅导,希望兰琳能看。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很不成熟,家庭环境而导致的性格扭曲,涟汐没办法解决。她不怨兰琳,却也知道,兰琳,再也不是她的朋友了。 二月初九,康熙带着太子和十三出宫了,第五次南巡。河工虽说告成,尚须察验形势,筹划善后之规。 涟汐身体还未痊愈,所以留了下来。每日弹弹琴,看看书,日子过得十分悠闲惬意。再就是到绛雪轩陪雯洛聊天,和她讲讲塞外的风光。 “我要是能去看看就好了。”雯洛满脸的向往,那片自由之地,到底是什么样子? “皇上不是答应过格格吗?格格身体好一点就可以去了。”涟汐接过小春换好炭的手炉,放到雯洛手中。虽然天气已转暖,但还是不能让雯洛受凉了。 “皇阿玛好久没来看我了,我的生辰,他也不记得了吧。”声音很低,涟汐不由心中一颤。 “皇上会记得的,你是他嘴亲爱的女儿啊。”涟汐轻声说。有这样一个为天下而忙的父亲,是幸还是不幸呢? 从绛雪轩出来,涟汐决定先去湖边看看。听说桃树已抽了新枝,所以想一赏新绿嫩芽。 湖边正站着一个人,挺直的脊背,紧绷的双肩,却像是还差最后一根稻草的骆驼,透着无边的脆弱。这真的是四阿哥吗?涟汐犹豫着没有上前。目光下移,垂在衣边的手紧紧攥着什么,关节异常的白。想借肤之痛来舒缓心中极痛,那是多深的悲伤。 “四爷?”涟汐心上衣跳,不忍看到如此,她上前拉了四阿哥的手,想松开他紧握的手指。可四阿哥像尊雕像,一动不动。眼睛闭了起来,将所有的情愫遮住。 到底是什么事?涟汐飞速地回想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对了,是弘晖!早上听一个小宫女说四爷府上的大阿哥染病身亡,当时太急,没有留神。应该是因为这个,丧子之痛,才会让他如此吧。 “小阿哥会一直陪着你的,四爷,别伤了自己。”涟汐这才知道,面对死亡时,语言是多么的苍白。再多、再华丽的语句也唤不回一缕亡魂,也抹不平亲人的伤痛。 许久,四阿哥终于松开了手,一个长命锁,落入涟汐手中。涟汐手上一颤,不忍细看那寓意长寿之物。 涟汐拉起四阿哥的手,把长命锁放回他手中,轻轻合上他的手指。 “四爷……”涟汐突然有些心疼这样的四阿哥。每次见他,都是一副稳重内敛的样子,看不清真实的情绪,喜怒都沉在心中,不溢言表。而涟汐也知道,不论今日有多痛,明天仍是那个冷静沉稳的四阿哥。一个要成大业的人,究竟要压抑多少感情? 涟汐还未想好该说点什么,四阿哥已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刚才的一切,似乎只是幻觉。他看了涟汐一眼,转身大步走了。涟汐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复杂。虽然知道四阿哥是最终的胜利者,可她从未想过要去巴结讨好。本以为自己一个小宫女,是不会和这个“冷面君王”有什么接触,可这两年来,确有多次相交。而他,曾让她心痛、心怜,让她好奇。他就如同一杯好茶,香之淡淡,而后味无穷,苦甜皆具,品者自酌。 涟汐回院,看到一个人正立在树下,微怔后立刻俯身请安。“八爷吉祥。” “你回来了。”这话从八阿哥口中说出有些奇怪,像是丈夫在等待离家的妻子。涟汐不由皱了一下眉,确被脚边一个白绒绒的东西吓了一跳。 “好可爱!”涟汐一声低呼,俯身抱起了小雪球一般的狗狗。只有两拳大小,眼睛就像两颗黑宝石,而叫声小得让人怜。 八阿哥温柔地笑着,眼中有一丝宠溺。刚才涟汐满意与惊喜的神情已让他明白这件礼物送得不差。 “以后就叫你球球好不好?”涟汐摸摸小狗的鼻子,小狗伸出粉色的小舌轻轻舔着涟汐的手指。 “呵呵,你比这球球还要可爱些。”耳边传来八阿哥的轻笑,涟汐顿时脸红了起来。看到可爱的动物就有些忘形了,真是女孩子的通病啊。 “谢过八爷了。”涟汐不想推辞,也知道没用。还是好好收下欠八阿哥一个人情吧。 “你喜欢就好。”八阿哥见涟汐把球球放了下去,上前握住她的手,“疏远我是不相信我的心意吗?” 涟汐挣脱了他的手,“涟汐不明白八爷的意思。” “你何等聪慧,又怎会不明白?”八阿哥有些失落,涟汐的抽手竟没有一丝犹豫,“原本我也以为自己是一时兴起,可是,没想到……”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至无声。八阿哥看了涟汐一眼,转身走了。眼神中丝丝无奈,缕缕忧伤将涟汐紧紧围绕,越束越紧。 可是,她又能如何?心中早已有的观念,早已知道的结局让她不可能爱上八阿哥。若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或许大有可能,毕竟是温柔谦和、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可是……一切都没有“若”,不能回头的路,无能为力。 夜色很好,微风阵阵,有一股宁和的味道。涟汐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仔细想想,却没什么可担心的事,索性披衣走到院中坐下,静静自己的心。 习惯性地抚上腕上的碧绿佛珠,却不由大吃一惊。一向凉润有余的玉制佛珠现在竟透着丝丝灼热!把手放在上面,会有一丝焦灼直入心中,让人更加心绪不宁。怎么会这样?涟汐眉头皱了起来,早知这佛珠不简单,而今这般,是想告诉些什么呢? 门外隐约有些嘈杂,似乎是出事了。涟汐心烦之下倒听到了这些,决定还是出门看看究竟,于是穿上衣服匆匆出门了。 可是却没什么异常,那刚才的嘈杂之声是从何而来呢?涟汐无意识地向前走着,心里乱乱的,却又怎么都抓不住那一抹焦心之点。 腕上的佛珠已灼热地有些吓人,涟汐抚上去,一阵明显地悸动。这是到哪儿了?不知道,好偏,而且从没来过。 清晰的打斗声传入涟汐的耳中,顿时心下一紧,迅速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腕上的皮肤已经痛了,看来就是这。玉是有灵性的,带她来这一定意味着什么。 涟汐躲在假山的阴影中,侧身望去,一群黑衣人围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人,双方正在激烈地打斗。瞬时,无数个问号从涟汐眼前闪过,四阿哥为什么会在这?这些人是刺客吗?为什么会在这打斗?侍卫怎么没来? 眼前寒光一闪,如一尾划破惊涛的银鱼,刺亮了面前的迷雾。无数的碎片在脑中翻飞,却定格成了一句话——如果让我此时来这里是为了保护历史的进行,那就去做吧。 涟汐不知自己是如何避开黑衣人扑了过去,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嘶”是刺入皮肉的声音,背上顿时传来难以忍受的刺痛。然后,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来袭,涟汐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血,正在潺潺流出,从那个拔出剑的地方。 后悔,却又不后悔。那一剑,正对着四阿哥的心脏,自己挡住了,或许正是挽救了历史。穿越到这,终于有点用了。佛珠啊佛珠,我做的可对?原来,我也挺伟大的。 涟汐想着,心里终于静了下来,却身子一软,没有摔倒,而落入一个还算熟悉的怀抱。抬首望去,那眸中有着深深的震惊与疑惑。有些东西,好像已经不一样了。 不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火把顿时把这片照亮了。四阿哥揽着已站不稳的涟汐闪到一旁,把刺客交给了侍卫们。 太多的疑问在涟汐脑中盘旋,却又很快如烟雾般散去。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其他的,不用再管,会有人处理的。眼前的景渐渐模糊了,背上的疼痛已麻木了。涟汐 陌上花开(清穿) 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8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8部分阅读 无奈的一笑,终是晕了过去,陷入到那片黑暗之中。 (我切,换四四的角度_) 很多年后,他仍清晰地记得那我那晚,那令他当时震惊后来怜惜的一挡。 引自己来这偏僻一角,又派出刺客,果然够狠。虽已料到,却仍是阵阵心寒。林才带着侍卫赶来还要段时间,自己先勉力撑住吧。 唇边的冷笑渐渐扩大,他有条不紊地出手,抵挡着招招凶狠的攻击。突然,刺骨的寒意让他顿时绷紧,是身后那致命的一击,他挡不了,也躲不开。 难道今日定要我亡?他眼中一凝,心上一紧,等着那未知的感觉的降临。可是,没有。一个软软的身体倒在怀中,背上触目惊心的红色述说着刚才的一切。 是她?为什么?!面对强敌都不曾慌乱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她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只是一瞬,他已恢复冷静。林才终于赶了过来,他揽着她退到一旁,把刺客交给侍卫们。 月白的衣衫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如雪地里的红梅冬日的烈火。他眉头紧缩,看着怀中已晕过去的人儿,手臂渐渐收紧,不由自主的。 刺客见没得手,很快消失在黑暗中。侍卫停下动作,等着他的命令。他冲林才使个眼色,林才一怔,立刻会意了。而他拿起一旁的披风裹住她,避开背上的伤抱起快步向宫门走去。 对守门的侍卫说是侧福晋生了病,侍卫按规定查看后便放行了。上了马车,他吩咐车夫速速赶往自己的别院,又让一旁的小厮同时去请大夫。 解下披风,白衣上的血格外醒目,还在不断蔓延。他不由眯了一下眼,心里有些急乱。她不能出事,他不会让她有事的。突听怀中传来嘤咛,低头望去,苍白的小脸拧着,像是忍受着剧痛。冷汗布满额前,身子微微颤抖。一只素手也抓住他的前襟,攥得仿佛要裂开一般。 伸手抚过她的脸,他握住了前襟上的手。那只冰凉的手渐渐松了力,任由另一只温厚的大掌覆住。他把披风又给她盖好,把她固定在胸前,脸颊贴着那凉凉的额头。 马车终于在别院门前停稳了,他抱着她下了马车快步走进房中。大夫已来了,气喘吁吁的,像是一路狂奔而来。大夫开始检查伤势,他站在一旁,两手交握着。若林才在一旁,定会知道,他只有在心急不安时,才会有这样的动作。而这样的机会,很少很少。 细细诊断一番,大夫给她上好药,止住血,又写了方子让人速去抓药。 “伤口虽不致命,却很深,伤了肩上的筋骨。若不好生调养,这只胳膊只怕是要废了。” 他看看仍昏迷着的她,勉强松了口气。犹豫片刻,他还是速速走了。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这个夜晚,还很长。 天快亮的时候,他站在宫门前,一抹微笑,抑或是冷笑在唇边闪现。林才看着自家主子的表情,心知主子是有了主意,不会轻易放过这事的,只是时间问题。 看看天色,他还是去了别院。在床边坐下,静静看着那已很熟悉的面容。很奇怪,他没有去想她这样做的理由,而是想,今后该如何。 “嗯……”昏睡中的人皱皱眉,醒了过来。还在迷糊间时,已被人微微扶起身,一杯水递到了唇边。 她慢慢喝下温热的茶水,又躺了回去,眼神这才清明起来。 “想起来了?”他放下茶杯,又坐到了床边。探探她的额,不由又皱起了眉。 “嗯。”她应了一声,这才发现腰侧垫了东西,让身子微微侧着,以免压了伤口。 “把这个喝了,否则你会疼得睡不着的。”他说着,把已吹凉的药喂她喝下。缓了一会,他掖好被子走出门去,什么都没问没说。 对,他不会问,什么都不会问,没有必要,只有清楚自己心里所想的,就行了。 三天后,因伤口而引起的烧退了,他就把她送回了宫中。毕竟是一件要保密的事,不能让她失踪太久。 请来的女医会定时去给她送药换药,他每日也会来看她。每次他走进院中,她都坐在开满花的树下,静静的,拿着本书或是捧一杯茶。 而他,会走上前在她身边坐下,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只是看着她,看着那依旧苍白的面容,看着那清澈似水的双眸,看着那未知的灵魂。有时,会不知不觉看得出神了,那娟秀的脸上就会出现一抹红晕,恰如三月的桃花,夺目却羞涩。 这日,他又走进院中,却不由怔住了。一根绳子一头系在小方凳上,另一头系在了树枝上。而她,就靠着那绳子坐着,看样子是睡着了。 他摇摇头,笑意浮在眼中。这样避开伤处休息的法子,还真亏她想的出。 突然记起很久前十三弟讲的从额娘那听来的故事,好像是出自她的口。里面的叫小龙女的,就是用绳子睡觉的。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侠女和她的徒弟,轰轰烈烈不顾世俗的爱情,早已在妃嫔间传开,多是唏嘘不已。只是,这样的故事,她为何想得出,又是要表达些什么呢? 像是被噩梦困扰着,倚着绳子的人儿有些不安稳,身子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却扯到了痛处,柳眉一皱,眼看就要翻到在地。 当然,是不会的,因为有一个怀抱已等着并稳稳接住了她。 “多谢四爷了。”胸前的可人儿仍苦着脸,倒吸着气。缓了会,疼痛终于过去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他怀中,于是想不着痕迹地抽出身子。 可是他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像是逗她一般,反而越扣越紧。她很是无奈,把左手抵在两人之间,抬头想告诉他让他松手,然而…… 今天她恰好穿的花盆底,所以两人身高相差不多。而两人又贴得很近,他的下巴已挨在她的额下,再加上她抬头的速度很快,所以…… 她的唇,正贴在他的嘴角。一个算得上是真实有效的吻,就在刚才发生了。 他,没有动。她,也没有动。 他,眸中墨凝深深。她,眼中迷雾重重。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像是受了蛊惑一般,移不开自己的唇,也移不开自己的眼神。复杂的情愫在两人间交织着,浓得像秋晨的雾,夏夜的云。 门外传来轻微的一响,驱散了两人间的气氛。她闪电般地从他怀中跳开,面上一片火烧云,躲闪着眼神,说不出话来。 他微微一笑,这样慌乱的她挺难见到的,不过还真是可爱。不再停留,转身走出门去。 在隐蔽处候着的林才跟了上来,他不减步子,似是随意地问了句。 “刚才是谁来了?” “是八爷。”林才没有多说他看到的那一抹忧伤,因为,不需要。 老八,是吗?他下意识地抚上嘴角,一股幽淡的荷香似乎还萦绕鼻尖,不算陌生,也挺好闻。 他从不会刻意忽略自己的心事,而是直直的面对,认真的分析。所以,他不会对自己隐瞒,他,已经看上她了。或许是因为她奋不顾身地一挡,或是也是因为一直以来的种种,也或许,没有理由。总之,她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不再是清风一阵,过眼云烟。而是滴滴澈水,落地有声,且终有痕。 而她的想法,他一点都不担心。有一半的认定,也有一半的自信。若不是心里有他,又怎会有这般举动?纵是没有,他也会让之变成有。因为自信,因为感觉,因为冥冥之中,莫明的悸动,遥远的低语…… 涟汐,涟汐,这个名字在他嘴中咀嚼,又化成根根银线,绣在他的心上。那月仙般的人儿,那兰花般清雅的性子,他,终是喜欢上了,放不开了。 第二十四章 春朦 涟汐放下手中的《煮茶小品》,思索着换本有趣的书看看。右肩又隐隐的疼了起来,涟汐坐直身子,把一旁已凉了的药喝了下去。 摸摸正靠着的躺椅,涟汐有些不安,又有些无奈。这是四阿哥前几天送来的,造型很合适,有厚厚的垫子。而且,在躺椅的左上方,有一块是可以打开的,像开了一个小门。涟汐开始有些不解,坐上去才明白,那一片恰对着自己的伤处。四阿哥也留了一句话:以后不要再用绳子了。 果然,有什么不一样了。已经有麻烦了,再摊上这主,恐怕要热闹非凡了。涟汐想了很久,也不清楚自己伟大之余还掺了什么其他感情,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只得作罢,走一步算一步。 康熙一行人回宫了,宫里又热闹起来。筱烟给涟汐带回许多胭脂糕点,两人一番好聊。受伤的事当然没提,连十三都不知情。 手头的事一忙完,十三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四阿哥来找涟汐喝茶了。球球在院中滚来滚去地,十三瞧着可爱,逗弄了好一阵。四阿哥虽然没动,却也一直微笑着。 “一月不见,怎么清瘦了?”十三皱着眉头看着又单薄了点的涟汐,手无意地搭上了她的右肩。 “十三弟,坐吧。”四阿哥不着痕迹地拨下他的手,似随意地看了涟汐一眼。涟汐却看出了,那眼神中有关心,有询问,还有,怜爱。 “这是刚到的新茶,两位爷来的赶巧。”涟汐起身提起一旁已烧好稍置的热水准备泡茶。但是,右肩一阵剧痛瞬间贯穿了整个身体,手上力气全失,一壶开水将在面前溅落。 “涟汐!”十三猛然起身,呼声刚落,四阿哥已闪至身前,将涟汐搂在怀中,而自己后面的衣服上,已溅上点点水星。 “四爷!”涟汐瞪大了双眼,靠在四阿哥胸前,直直看着眼前的人。十三瞅瞅这两人,惊讶、不解,还有捉摸不透的复杂在脸上闪过。 四阿哥面色淡淡,伸回了体贴而小心地避开伤口放在之下的手臂,轻轻地在涟汐耳边说,“因我而起,当由我负责。” 十三也听到了,更加不解。四阿哥却没再说什么,拉着他一起走了。涟汐站在原地,一时心绪有些混乱。 傍晚时,几包药摆在了门口,还有一张字条,告之当月之内不得用右手提负重物,否则易致残。涟汐看着惊心,匆匆煎药喝了。却也没注意,纵是这样,自己还是不曾后悔挨了那一剑。 端着茶迈进殿内,涟汐轻步走到康熙身边,将茶放了下来。康熙正在看书,很专注。涟汐敛袂,准备退出去。 “肩上的伤好了吗?”康熙目不离卷,轻声问到。涟汐手上一颤,却也没很惊讶,一城之内,有什么事是皇帝不知道的呢? “是。”话不带颤,平而直接。康熙眼中闪过一丝厉光,既而消失。涟汐退下后,无法抑制的,叹了一口气。争斗,已在酝酿中了吧。 “涟汐姑娘,可以一起走走吗?”十三的侧福晋若彤拦住了请安完的涟汐,涟汐也不便拒绝,只有随了她的意。 “你看这桃花开得多好啊。”若彤站在桃树下,一脸陶醉地说。涟汐看着她的笑脸,这才意识到,若彤,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自己,也不过十七吧,怎么感觉像是过了很多年,心都沉都静了呢? 涟汐突然笑了,笑得云淡风轻,笑得通晓了悟,也笑得春花失色。 看到这样的笑容,若彤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 “十三爷待福晋可好?”涟汐没有看到若彤的表情,随意挑起个话题。 “好。”若彤垂了眼帘,“爷待我当然是好的。” 话中有落寞,有无奈,却没有一丝鲜亮。涟汐柳眉一拧,心知十三是没把若彤放在心上,却又无法开口说些什么。 “爷的心思我是知道的。”若彤突然直直盯着涟汐,“可是……” “涟汐!”一声叫唤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若彤的脸色变了变,还是俯下身子。 “爷吉祥。” “原来若彤也在啊。”十三扫了一眼若彤,又看向涟汐,“今天风大,怎么不多穿点。”说着,解下披风就要给涟汐披上。 涟汐冷冷地挡住他的手,指指一旁低着头的若彤。十三有些不解,停下了手。 “十三爷说的对,今儿风大,福晋可别着凉了。”涟汐左手用力,把十三推向若彤。十三这才觉刚才的不妥,顺势把披风披在若彤身上。 若彤顿时抬起头,受宠若惊地看着十三。十三微笑着哄了几句让她走了,这才转过身看着涟汐。 “十三爷,不要冷落了福晋,她也只是一个弱女子。” “我没有冷落,”十三这话明显底气不足,“只是没放在心上。” “可是……” “没什么可是。”十三打断了涟汐的话,似有些不悦,“我不喜欢她。” “好了好了。”见十三这样,涟汐也不再说了,毕竟是别人的私事,还是不要管太多。“别生气,奴婢可不敢惹十三爷生气。” “你呀。”十三忍不住轻笑出声,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上前抓了她的手,轻轻捂着,“都开春了手还这么凉,我帮你暖暖。” “十三弟,二哥叫你去一趟。”刚过来的四阿哥扫过两人交握的手,不动声色地说。 “那我先去了。”十三没再停留,匆匆离去。涟汐正准备离开,却冷不防被四阿哥抓住了双手,合在掌心。 “手凉吗?我来暖。”轻轻的话语从四阿哥口中说出,有点坚决,有点暧昧,可能,还有点酸意。 涟汐怔了片刻,抽回了自己的手。果然,还是变成了这样。 “四爷的好意,奴婢受不起。” “我说你受的起就受的起。”四阿哥嘴角扯出一丝笑,涟汐不由想起那日的一吻,脸上微微泛红。却又不由摇头苦笑,十四那般的怒吻都不曾让自己有一丝心乱。涟汐啊涟汐,你究竟是怎么了。 四阿哥也不说话,只是欣赏着她的表情变化,然后把一个木匣递到她手中,又亲自打开了。 是一根羊脂白的玉簪,通体莹润,乃是佳品。而且,这是从未见过的双头簪,一头雕的是芙蓉,另一头则是幽兰。雕刻细致逼真,隐隐还有暗香。 “喜欢哪一边?”四阿哥拿出玉簪,询问着。 “嗯,莲花。”涟汐下意识地回答了。四阿哥似是早已料到她的答案,已拔下幽兰的一端放回匣中,把芙蓉玉簪插在了涟汐的发上。 “不错。”四阿哥留下这句,转身走了。涟汐愣了一会,拔下玉簪。是一枝横卧的白莲,如真的一般,还有露珠闪烁其间。而匣中的幽兰也是一只独立的发簪,雅清亭立,若两者相合共用,也是相映相辉,更添风色。 想还已经晚了一步,涟汐想想,又插回发上。如果这是他表达谢意的方式,还是不要拂了他的意。 这个春天很快过去了,球球长大了一圈,更加绒绒可爱了。涟汐平日里想不起八阿哥,但一看到球球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然后就是一丝怅然。真不知如果八阿哥知晓了这事,会不会气青了那张俊脸。 涟汐的伤也基本好了,多亏了四阿哥不断送来的药,总算勉强可以提点重物了。大夫说虽没什么后遗症,但也不能完全恢复到从前的样子。涟汐有些在意,却是怕四阿哥因此有什么想法。四阿哥在一旁没说什么,只是在大夫走后,抱住了她,手臂仍是体贴地避开了伤处,却紧紧的,直压得涟汐有些喘不过气来。 和伊晴来回通信了几次,每次都把十三弄了个不自在。而十四已开始祈祷今年的的塞外之行不要有他。涟汐和她说不清这感情的事,干脆任她八卦,笑而照单全收。 几个阿哥与以往差不多,该暧昧的暧昧,该弄不清的弄不清,该调笑的调笑。而太子偶尔飘至的眼神中,还有抹不去的危险。涟汐长叹一声,捏起烦心之事,洒向窗外,让风带走。有一点值得欣慰的是,筱烟对九阿哥不再十分冷淡了,两人还能偶尔聊上几句。九阿哥脸上露出的极不相称的幸福傻笑,还让比木头还笨的十阿哥追着问了好几天的是不是病了。 五月初,宫里开始忙去塞外的事了。随行的阿哥基本没变,只是八阿哥要留在京中,不能同往。 说是前来道别兼饯行,八阿哥拿着些礼物来看涟汐。涟汐不忍再看到那双本温润的眸子里呈现出的忧伤,于是敛了性子,柔静以待。 礼物是些凉糕、话梅之类的小零食,分格装好,品种繁多。让涟汐吃惊的是,竟还有糖果和巧克力,应该是从洋人那弄到的。 “喜欢就好。”八阿哥看着涟汐的表情,满意地笑了。伸手拿过一块巧克力剥开,很直接地递到涟汐嘴边,涟汐略一迟疑,还是张开嘴把巧克力吃了进去。 “味道可能有些奇怪吧,又苦又甜的。”八阿哥很自然地拿出帕子给涟汐擦拭嘴角。涟汐身子一僵,侧头避开了。 八阿哥伸出的手顿在半空,温和的笑也黯淡下去。他把帕子塞到涟汐手中,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涟汐本强迫硬着的心实在不忍,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抓着那素白的帕子,紧紧的。 “对了,”八阿哥恢复了笑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有样东西要送给你。”他从怀中拿出一块小巧的玉佩,递到涟汐手中。 是块羊脂玉的玉佩,通体盈泽,白润无瑕。雕的是朵莲花,虽不是栩栩如生,却也神韵兼备。涟汐拈看着,总觉得有点不对,这么上等的玉为何没用上等的雕工?再细看,一朵花瓣上有一抹极淡的血迹,几近看不出,是沾上血后又被人擦去留下的。 涟汐放下玉佩,不发一言,径直拉起八阿哥的手。果然,左手食指指腹上有一道刚愈合的伤口。涟汐看在眼里,心上一沉。 “八爷这样做会让我很不安的。” “终于不自称奴婢了?”八阿哥答非所问,反手一拉,把涟汐抱在怀中。涟汐挣脱不开,低下头,不看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 八阿哥笑得满足,虽然涟汐双手放在他胸前,抵挡着他的贴近。翠绿的光芒吸引了目光,他看到纤细的腕上带着的碧绿佛珠,笑一下子止住了,“原来老四真的上心了……” “嗯?”涟汐没有听清刚才的话,抬头询问。八阿哥恢复了笑容,看着那好不容易抬起的脸,渐渐贴近,在离那小若樱桃的唇一寸的地方停下了,而鼻尖已触到了一起。 “这次我不能去塞外,你,会想我吗?” 涟汐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不敢动弹。这样的姿势,实在危险。 “不回答是默认了吗?”气息喷洒到涟汐的面上,涟汐不由眨了一下眼,而就在这时,八阿哥的唇压了过来。 “八哥!”怒气冲冲的声音救了涟汐。八阿哥松开手臂,仍是一脸温和的笑。 “原来是十三弟啊。”看着对方脸上抑不住的怒气,一丝冷笑一闪而逝。“既然也是来找涟汐的,那我就不打扰了。” 八阿哥摇着扇子走了,十三走近涟汐,看着满桌的糕点话梅,深呼吸几次,才抑住想扫落一切的念头。 “刚才打扰了你的好事,真是对不住。” 这话听着刺耳,涟汐不生气,反而有些不安。“我应该谢谢你救了我。” 十三顿时泄了气,讪讪地笑着,懊恼刚才所说的话。涟汐倒好茶,拉他坐下。 “八哥他,哎,你怎么办?”十三灌下一杯茶,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 “没办法。”涟汐淡漠地说,似不在意,“反正他不会如愿的。” “这么肯定?”十三暗暗松了口气,心情也好了起来。“你真奇怪啊,要是其他人,早就被温柔体贴又捧出真心的八阿哥迷得神魂颠倒了。” “这,无法解释的。”涟汐轻描淡写地带过。筑起的心防瓦解不了,八阿哥,你注定要受伤的,我本想阻止,可是,无能为力。 十三很快就走了,涟汐坐回桌前,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淡淡的血色,刺痛了涟汐的心。又是一份还不了的情债,该如何是好。 把玉佩倒过来,花萼处有些松动。轻轻一拔,原来中间镂空了一段。涟汐拿出里面卷好的字条,轻轻展开。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还是那日的十六个字,还是俊逸的柳体,可是……手慢慢移到烛火上,忽闪的火焰很快点燃了字条的一角。突然,烧了一角的字条又被丢回桌上拍灭了火。 还是留着吧。涟汐把字条放了回去,想了一会,还是把玉佩收到了装饰物的木匣里。 这次去塞外的路上与去年是差不多的,有点不同的是,十三来找涟汐时,四阿哥总会跟着一起,都快成“铁三角”了。而且,四阿哥给涟汐的感觉越来越奇怪了…… 又踏上了这片土地,涟汐放眼望去,一抹浅笑不由挂上了嘴角。相比方正规矩的皇宫,这里确实很好。可是,笑容却渐渐消失了。刚才在御帐,不仅伊晴看到十四时两眼发亮,多尔济看她也是双目含光,别有深意。她有种预感,这个夏天,将会很热闹…… 第二十五章 似同 “哈哈,这个朕答应你,朕正想要他做朕的女婿呢。”涟汐端着花露进帐时,康熙正和博尔济吉特王爷大谈子女的婚事。当事人多尔济眸子闪了闪,看看走进来的涟汐,低下了头。 “那就先谢过皇上了。”博尔济吉特王爷哈哈笑着。 “那伊晴可已有郡马?”看来康熙心情甚好,一个不拉地都问到。 “这个嘛,还……”博尔济吉特王爷话还没说完,伊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皇上,我要嫁给十四阿哥!” 此话一出,帐内顿时如大风刮过的荒原,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康熙一时吃惊,有些怔住了。博尔济吉特王爷也是没有料到,愣在当场。几个知情的阿哥都满脸不可思议,不知情的则目瞪口呆。 涟汐恰走到伊晴旁边,听到这话,顿了片刻,立即手一歪,把一杯花露浇在了伊晴的裙上。 “奴婢该死,请格格速去更衣。”涟汐对着伊晴跪了下来,伊晴皱皱眉,被涟汐严肃且满含警告的眼神吓住了,起身行礼后向外走去,涟汐忙跟了上去。 十三忙随意打个哈哈把话题扯开了,心中暗暗佩服伊晴的勇气,不仅是大胆说出自己所爱的勇气,更是不经大脑做出决定的勇气。 “格格,你太胡来了。”涟汐把伊晴拉到一棵大树下,严肃地说。 “这有什么。”伊晴撅起嘴,很不服气,“我就是想嫁给十四,这样告诉大家不好吗?” “格格,你认真听我说,”有些钦佩,却也不免担忧,“十四阿哥早已娶亲,嫡福晋侧福晋都已在府,而已你的身份,断不可能嫁去做小。即使你愿意,你阿玛也不会同意,所以你嫁不了十四阿哥。” “我知道他有妻子了,可是,可是……”伊晴低下头,有股忧伤的味道。她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她以为这些不重要,她以为只要喜欢就行了。 突然,伊晴抬起两了头,眼中光芒四射,“我喜欢他,其他的,我不管。” 那一瞬间的无畏光彩,刺得涟汐心中一跳。这般的勇气,岂是她能可比的?又岂是她要阻止的? “格格,我不是要阻止你,但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我的话,”涟汐顿顿,“你要弄清十四阿哥是否喜欢你,而你,是否真的喜欢他,还有,他值得你为他做到何种程度。” 伊晴微微皱眉,思索起来。半晌,她轻笑出声,“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涟汐看着她阳光灿烂的脸,不由担忧起十四将来很不太平的日子。又见不远处走来几个熟识的人,俯身请安。 “免了免了。”十三摆摆手,见伊晴目光炯炯地看着十四,不由偷笑。 果然,伊晴一下子闪到十四身边,笑眯眯地和他打着招呼,十四尴尬不已,只得赔笑着。多尔济微微摇头,却也不想干涉什么,因为,他还有自己的事…… “涟汐,我喜欢你。”一个响雷在众人脑袋上方炸响。今天,实在是太刺激了。这兄妹俩果然不是凡人,也太……直接了。 “我是认真的,我想了很久。”多尔济还嫌不够,继续表明心迹。众人已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毕竟伊晴那次都是在场的,多少有些免疫,却一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虽然,”大家耳朵又竖了起来,“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十三阿哥,但我会努力的,相信我。”一席话无比诚恳,涟汐脸红红的,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再看看其他人,十三表情复杂,若有所思,半点笑意都没有。伊晴面带贼笑,十四目光幽怨,只有四阿哥淡淡如常,细看去,眸中还有笑意闪过。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见气氛越来越僵,伊晴拖着十四就跑了。多尔济冲四和十三拱拱手,上前就想拉涟汐一起走。却没料到,十三已抢先一步拉住了涟汐的手,抛下一句“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后,迅速离开了。剩下的两人脸色相反,没再多说,各自走了。 “行了,行了,十三爷,已经很远了。”涟汐挣脱了正一鼓作气往前冲的十三的手。十三转过身来,神色依旧复杂,似欣喜中加了沉重,愤怒中添了迷茫。 “你,喜欢多尔济?”十三顿了顿,咽下那句“还是我”。 “可惜不是,我只当他是朋友,却没想到会这样。”涟汐随意走了起来,欣赏着远处的景。“他怎么会认定我喜欢你,八成又是晴格格乱说了什么?” 看着涟汐带着清浅却美胜春花的笑容的脸,十三满腹的话却说不出一句。是什么,挣扎着要冲破那一层窗纱?是什么,萦回着在迷蒙中沉沦?又是什么,叫嚣着要满布心房?到底,是什么? “十三爷,可能需要你帮忙了。”帮忙?十三不解,却见那清澈的眸中有丝狡黠,转念想想,很快明白了。 “不会吧,我不干。”十三很干脆地拒绝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拜托,我已经想好了,你就帮帮忙吧。”涟汐轻扯着十三的衣袖,还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看着十三。 十三哪经得住这样的涟汐,犹豫下了就答应了。涟汐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十三叹口气,点点头。看来,又有得忙了。 “涟汐,好福气啊。”涟汐刚进帐子,便被满目的茉莉吓到了。而筱烟,坐在刚把花扫落的凳子上,打趣地说。腿抬得高高的,以免踩坏了地上的幽香。 “天啊。”涟汐勉强走进帐内,动手把花收成一堆一堆的,“这种好福气给你好了。” “可人家不要我啊,只喜欢那下凡的茉莉仙子。”筱烟也起身帮忙,没用多长时间,茉莉便堆在各处了,“用这些花泡澡不错。” “也对,等会都弄着泡吧,”涟汐终于坐了下来,又瞅见桌上的一封信。 “又写信来了?”涟汐指指信,筱烟“嗯”了一声,手指下意识地在信上轻点着。涟汐看看她的表情,没再说什么。九阿哥隔几天就有奉信送来,写的什么涟汐不知道,但每次筱烟看信时都是淡淡的忧伤与喜悦交织着,所以,应该不错吧。 筱烟刚出去,多尔济就来了。“涟汐,可否与你一聊?” “小王爷请坐下说。”涟汐引他坐下,“不知小王爷要说点什么?” “你先坐下,”多尔济踌躇着,深吸一口气。“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曰: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更有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古人有云: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又有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所谓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啊,错了,这句不是。”多尔济挠挠头,继续背书式地说了下去,“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觅处。蒲草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涟汐听得哭笑不得,这是来卖弄文采好是干什么。突听帘外有压抑的笑声,然后,十三咳嗽着进来了。多尔济忙停住嘴,有些尴尬。 “小王爷,来背诗啊。”十三实在忍不住,调侃起来,多尔济的脸顿时红了。 “是晴晴从十四阿哥那问到的,说是很有用。”多尔济老实地回答了,好不容易背了这么多句,可似乎效果不好啊。难道十四是故意的?!!!太丢人了。 涟汐扯扯十三的袖子,想让他别笑了。见没用,动手抓了他的胳膊,没想到被多尔济看了个正着,顿时皱起了眉头。 “十三阿哥,我有事想找你谈谈。” “哦?那好,我们出去说。”十三微微冲涟汐一点头,和多尔济出了帐子。应该和自己所料一样,涟汐坐了回去,这两人应该会好好比一比的。十三可是“情敌”,当然要去一试高下。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涟汐出了帐子。那两人早已没了踪影,但是却碰到了正悠闲地散着步的四阿哥。 “十三弟正忙着和某人比试吧,可有他受的。” “四爷怎么知道?”涟汐有些吃惊,十三断不会连这种事都说的。 “猜的。”四阿哥一转身,手掠过涟汐的发,“怎么没戴着?” “嗯?哦,今儿忘了。”涟汐倒是真喜欢那发簪,平日里经常拿出来欣赏,偶尔也会戴戴莲花簪。虽也喜欢兰花的那一头,可她知道,兰花是他最爱的花。 “啊!”涟汐突然抓住了四阿哥正欲收回的手,指着他腕上再熟悉不过的碧绿佛珠,“这是我的!” “你的?”四阿哥轻轻一笑,褪下佛珠放到涟汐手中,“那还给你。” 涟汐又觉不对,低头细看。每一颗佛珠都是熟悉的,只是,没有自己刻的“汐”字。目光一移,自己的腕上,赫然戴着一串佛珠,这才是自己从那个世界带来的唯一东西。 涟汐顿时有些窘迫,忙把佛珠还给了四阿哥。这也不能怪她,两串佛珠实在是太像了,甚至连那些细小的凹凸都是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个“汐”字了。 “怎么不要了?”四阿哥将佛珠戴了回去,又拉住涟汐的手,露出腕上的碧绿。 “四爷取笑了。”涟汐不由自主地伸出另一只手,触到那相似的莹翠。连感觉都是一样,微微的凉,隐隐的温热,还有触到时心中的迷茫与悸动。这两串佛珠,难道本就是一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这,又预示着什么? “怎么了,不舒服吗?”四阿哥见涟汐脸色有些奇怪,关切地问,握着涟汐的手顺势向前走了一步,贴近她,然后揽住了她的肩。 “到底是什么,我……”涟汐猛然闭上了嘴。说什么?说自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说这佛珠很古怪?谁又会相信? “我到底是谁……”涟汐双眸一阖,靠在了面前之人怀中。心中不断翻涌的是落寞,是无奈,是怅然。浑身阵阵轻颤,力气似乎都消失了。微微睁开双眼,却全然无神。 “这么喜欢我的衣扣吗?”涟汐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正对着四阿哥衣上的盘扣,不由面上一松,轻笑出声,之前的阴霾散去不少。 四阿哥也随之一笑,将想退后的涟汐固定在胸前。他怎会看不出刚才她的忧沉?他不忍,他不想看到这让人心怜的表情呈现在她脸上。他也发现,原来,他也会为一个女子心痛。 “太子来了。”怀中人低低一语,两人迅速分开。太子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待两人请安后,冷冷地开口了。 “四弟,美人在怀可别误了正事,别被美色迷了心志。” 这话听着不太舒服,四阿哥还是略一作揖。“二哥教训的是,臣弟定当谨记在心。 “哼。“太子不再停留,继续向前走去。涟汐摇摇头,不知这太子演的是哪一出。 “不必担心,“四阿哥望着太子离开的方向,”他只是有点不舒服,嫉妒而已。“ “四爷,对不起,害你被误会了。“涟汐微微俯身,却被四阿哥扶住阻了去势。涟汐不再停留,请安离开。 “误会,是吗?……”四阿哥眸中的墨色渐渐弥散开来,朦胧复清晰,谁解其中意? “可是累着了?”涟汐把茶递到十三手中,仔细看看他的脸,好像没什么疲惫之色。 “别看了,再看我就不好意思了。”十三调笑这看回去,被涟汐瞪了一眼,才勉强切入正题。“如你所料,他确是想与我比试。他与那晴格格一样,不服不如自己之人。他找我,是想证明他比我强,他才有资格,嗯,追求你。” “追求?”涟汐有些意外不是拥有,而是追求。“那你们决定如何比试?” “文斗加武斗吧。”十三耸耸肩,有些无奈,“可要是他发现我们不是,嗯,那个,怎么办?” “这个嘛,”涟汐来回慢走着,“现在他已认定了你,只有到时再解释了。” “还有,”十三忽略掉心底莫明的失望,“这比试就交给我,你可不要去看。” 涟汐一顿,既而笑了。“明白,要是丢了面子被我看到可不好,是吧?” “那是那是。”十三压根没听到涟汐说的,随口应着。因为他已被那个笑容蛊惑,而他的手,正慢慢伸向那笑盈盈的脸,而终于,触到了。 这就是多少次在梦中出现的笑容吗?真的,好美。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这一波波的揪心,这一阵阵的轻颤?自己,是怎么了? “十三爷?”涟汐轻唤着。她止了笑,把十三的手轻轻拿了下来。十三这才如梦初醒,支吾着迅速走了。 涟汐看着还飘动着的帐帘,一抹担心之色悄悄爬上眉心。莫非……?不会,不会的。可是,如果是真的,该怎么办…… 第二十六章 知心 涟汐如约一直没有看那两人的争斗,只等着十三的消息。没想到这一比就是数日,想必是非常激烈。伊晴和十四也是难以见到,据涟汐猜测,他们应该还处于猫捉老鼠的阶段。 这些事康熙与博尔济吉特王爷也不可能不知,但也没有干涉,反倒有点看热闹的意味。博尔济吉特王爷是深知儿女的性子,想管却力不从心。而康熙,见他眸中偶尔的笑意,八成是按兵不动,静观事情发展再做定夺。 落日嫣霞,佳人其侧,如此良辰,更无他求。不过这些定不是涟汐现在所想的,她现在是觉得很抱歉,十三为她累死累活,而她却悠闲地赏景聊天,和四阿哥。 那几句或许是四阿哥所想,或许不是,没人知道。他看看了涟汐的表情,又转回去望着欲落未落的红日。 “在想十三弟吧,而且还很抱歉。” “啊?”涟汐错愕,这又是如何猜到的?未免太准了。 四阿哥也不解释,淡淡一笑。满面的轻松,一点狡黠的笑意,还有一点点歉意,不是在想十三又是在想谁?心口有点闷闷的,却半点也没露出来。 “是啊,”涟汐也不问,“十三爷毕竟是为我而累,我却这般……” “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样最好。”四阿哥一句话断了这个话题,不想继续说下去。手越过身边柔软的身子,轻轻放在了她的右肩上。 “还疼吗?”话语轻柔,却敲在涟汐的心上,不知是什么感觉,没来由的,浑身一阵战栗。 “怎么,还很疼吗?”四阿哥忙移开自己的手,顺势把她扮了过来。四目相对,四阿哥满脸的焦急与不安,涟汐微叹,这真的是一向冰冷的四阿哥吗? “我真的没事,四爷。”涟汐不挣脱,平静而认真地说。四阿哥松口气,却察觉自己的失态,微咳几声,转回身子。 两人一时无语,一齐看向前方。火红的太阳在水平线上挣扎着,终于消失在眼前。没了炽热的阳光,草原一下子鲜活起来。而夜晚,快降临了。 “悲壮的美丽。”涟汐喃喃自语,一个小故事浮上心头。“沙漠里有一种 陌上花开(清穿) 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9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9部分阅读 依米花,生长时默默无闻,就像一株平凡的草。它用五年的时间积蓄养分,在第六年的某个清晨,突然绽放出美丽的花朵。花开四色,每瓣其一,无比绚丽,似乎要占尽世间所有的色彩。可是,它只有两天的美丽,两天后就随母体一起枯萎,归于沉寂。” “一生美丽一次,太不值得了。”四阿哥的手抚上了涟汐的脸,慢慢游移着。“你不是那种花,你是蔷薇,不对,是白莲。” “为何?”微糙的指腹磨梭着的或许不是脸,而是心,涟汐移不开面上的手。 “脆弱而娇嫩的花,选择身在远离岸边的水中央,想用距离保护自己,对吗?”不等涟汐回答,他继续说着,“君子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其实,是害怕被人摘下吧。” 惊讶顿时溢满涟汐的眼,他为何连这也看得出?她的自我保护,她的防备为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不可能,这不可能。 “白莲确实洁雅出众,自有一股清冷的味道。”他直直盯着涟汐,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这不是在说花,而是说人,“到底,在怕什么呢?” “我,我要走了。”涟汐慌乱地起身走了,连请安都免了。四阿哥也不拦她,抖抖身上的草屑,轻笑着离开了。 抚着手上的莲花簪,涟汐脸上虽是一贯的清和,但细看去,眉心正微拧着,一如失了艳彩。 自己的性子确实清冷,从小便如此,倒也不是装出来的。但自从来这之后,就加了一层冷淡,把自己封在其中,不卷入不关自己的事,也不亲近其他的人。但毕竟是一个不尝世间百态的小女子,心软且善,几年来也还是做了一些事,在十三面前也能稍除心防,真性以待。可是,他一针见血,句句到心。她确是保护自己,确是害怕被摘下。他,看透她了。 或许是自己的伪装太不成功了,她摇摇头,不愿再想。 殊不知,本就清冷,再加一点冷漠又有何难?伪装久了,又岂知冷漠是否真的本就属于自己?能看透她的,又是如何的心呢? “喂,怎么又跑了。”涟汐看看已跑远的十三,无奈地叹到。这样的事发生好次了,想找十三问问情况都不行。十三说是棋逢对手,岂有不试高下之理?涟汐见他斗志满满的样子,八成是将比试的理由抛之脑后,不用想,另一个也应一样。 还是去看看吧,涟汐犹豫片刻,终是抬腿去了。也不难找,问问小冬子就行了。小冬子一直当涟汐是恩人,涟汐有什么吩咐自当全力而为之。 谢过带路的小冬子,涟汐躲在不远处的帐后,探头望去。 这两人分别拿着一截不知从哪找来的树枝,以此代剑正在比划。涟汐对功夫之类的是一窍不通,却也看得出这两人招招紧险,不似点到为止。 涟汐看着直皱眉,而就在这时,多尔济手中的树枝避开凶险的一击,轻轻一挑,从十三脸上划过。下一刻,十三刺中了多尔济的手腕。多尔济一声闷哼,树枝从手中滑落,胜负已定。 见一个捂着脸,一个捂着腕,皆面有痛色。涟汐略一顿,还是走上前去,却听两人一齐大笑起来,开怀且开心,不由停了步子。 “十三阿哥果然技高一筹,我甘拜下风啊。”多尔济拱手相对,满脸的钦佩。 “小王爷抬举了,我只不过是运气比较好。” “十三阿哥不必谦虚,这些比试多是输了的。” 听到这些,涟汐已明白这“情敌”之争,十三应是赢了。想了想,还是向两人走去。 “涟汐给两位爷请安。”两人顿时一怔,对视片刻,微有些窘,又一起上前扶住涟汐,尴尬后一齐松了手。 涟汐看看这两人,一个脸上微微渗血,一个腕上鲜血晃动。她拿着帕子,准备向多尔济走去,却被十三一把拉住搂在怀中。 “汐儿,来,给我擦擦。”十三嘻笑着说着,把伤了的脸凑了过来。 涟汐伸手在他腰上一拧,小声说“别闹了,够了”,十三看看她,松了手。她转过身去,果然,多尔济低着头,有些受伤。 涟汐上前用帕子把多尔济的伤口包扎好,暗暗责备十三下手太重。多尔济一直看着她的动作,表情有些挣扎。 “涟汐,”不出所料,多尔济唤住了她。“这场比赛我,我输了,我会放弃的。十三阿哥配得上你,希望你幸福。” 涟汐真有些哭笑不得,这男人的思维还真是有趣。她看看十三,十三会意,知道她有话要和多尔济说,于是先走了。多尔济微微拧着眉,冲涟汐一摊手,示意两人边走边说。 “小王爷,有些话我本不该说,可是我更不想看到小王爷为我伤神。”涟汐顿顿,见多尔济认真地听着,并无插话之意,于是继续说下去。“我性子冷淡,与其他宫人不同,又在皇上面前显摆了几回,才让小王爷上了心。” “倒也不是。”多尔济澄清自己的想法,“是你的灵心,你的才情,让我折服。我不知不觉被你吸引了,而你走后,我很是思念,这才确定了对你的感情。” 涟汐的脸微微有些红,这不就是告白吗? “小王爷应该知道我曾向皇上请求可以做主自己的婚事。” “确实知道此事。”多尔济当时得知此事也是大为吃惊,佩服她的勇气。“可你为何要这样呢?是想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吗?” “不是。”闪着玫瑰光泽的嘴轻轻吐出这两字。 多尔济顿时不解,“那是……?” 清澈的眸子望向天边,被夕阳染上神采,“是我不想嫁给任何人。” “啊?!”多尔济大惊,这是什么说法,女子不嫁,是要做出家人吗?“那十三阿哥呢?” “呵,”涟汐轻笑,“是小王爷你误会了,我和十三爷是朋友,十三爷对我眉什么其他意思。” “是吗?我看不是。”多尔济低低地说,涟汐没有听清,也没再问,“谁都不行吗?” “是啊,我不属于这……”涟汐低下头,不再解释。这几年来,她一直都没把自己视作这个时代的人,只是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些沉浮。因为她消不去一直驻留心中孤独,更找不到家庭亲人的温暖。甚至,她想着,或许有一天,她还能回去。 见涟汐的眸中渐渐浮出忧色,多尔济虽仍有不解,也不便再问,一心认为她是有什么伤心往事。 “涟汐,你真让人怜,让人惜啊。” 话语刚出,涟汐已敛了心神。 “有时会被浮云蒙住,而看不到远处的景。看不到景,会以为浮云是最美的。或许有一天,得以见那景时,会发现,浮云只是浮云,飘兮不定,散兮云烟。” 多尔济轻抿着嘴,斟酌着她的话。这些,是拒绝吗? 感情的事是不可勉强的,自己有什么权力要求别人的想法?涟汐有些自责。 “小王爷,刚才的话是我随口之语,请不要放在心上,但是,”涟汐正视着多尔济,“还望小王爷看清自己的心,找到真正想惜之人。” “奴婢告退。“不等多尔济有任何反应,涟汐请安后匆匆走了。说这些话不是因为不相信多尔济的感情,而是一种感觉,感觉自己不是他所爱之人,或许只是一时好感。那个真正需怜之人,已经不远了。 真没想到误打误撞,多尔济和十三这两人因为这场比试而成了好友。两人不相上下,多方见解也颇为相似,豪爽的脾气也是一样,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十三认定多尔济不比他差,所以这场比试没有输赢,所以多尔济是可以追求涟汐的,所以多尔济对涟汐是殷勤不断,但也没再说什么惊人之语。涟汐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得随他去了。 四阿哥倒是经常和涟汐“巧遇”,两人一起看星星,看云,看夕阳,看草原。涟汐心底有些回避这个貌似有读心之术的冰山抑或是火山,可是一出门还是会碰到。涟汐不愿想某一种可能,干脆两眼一闭,冒充鸵鸟。 这晚月明星稀,云少天高,难得的赏月之时。涟汐四处瞅瞅,没看见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的四阿哥,这才松口气坐在了草地上。 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然后一双手遮住了眼前的景。涟汐感觉到那熟悉的气息,轻轻一笑,抚上那双手想拉下来。“十三爷,我知道是你。” 掌心睫毛扫动的微痒,手背温润的触感,真让十三松不开手。不过很快,他把手拿了下来,却又把另一双手握住了,再不松手。 涟汐挣脱不开,只得保持着这暧昧的姿势,“十三爷,这是干嘛?” “这个,”十三也觉不妥,却怎么也不想松开。“这个嘛,当然是占你便宜啦,你以前总占我便宜,现在该我占一次了吧。” “好好,说不过你。”涟汐压住心底的不安,笑着别过脸去,继续看着天上的月。 “涟汐,你说我这回又帮了你的忙,你怎么报答我呢?”十三觉得天上的月没有身边的人好看,干脆专心看着佳人,有意胡缠。 “那,十三爷想要我怎么做呢?”涟汐也觉有所亏欠,十三明明暗暗帮了她好多次,确实要报答了。 “我想要,”十三顿住了,不知该要点什么。月光柔柔地倾泻下来,投在佳人半侧的脸上,如镀了一层银辉,清雅而圣洁。樱唇微启,甜甜的桂花蜜柔覆其上,连微风都想来一吻芳泽。脑中还未想清,心中的一句话已冲出嘴边,“我想要你亲我一下!” “啊?”小小的嘴顿时张大了,彰显了佳人的惊讶,却更让他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怎么,我帮你这么多回,报答一下都不愿吗?”一定是这夜色月色的蛊惑,十三认定,要不又如何解释自己这无法控制的行为呢? 涟汐迟疑了。十三的眼神如意认真,决不是玩笑。看来自己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那现在,该怎么做呢? 十三眼中的火焰愈加盛亮,涟汐暗暗安慰自己,或许只是一点点喜欢,一点点兴起吧。她嘴角一松,轻轻点点头。 十三咧嘴一笑,“来吧,我就让你占一次便宜。”说着,侧脸对这涟汐。 两人都是侧坐地上,距离很近。涟汐用手支在身体两侧,慢慢凑了过去。俊朗不失柔和的面容,根根清晰的睫毛,涟汐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轻微的颤抖。就一下吧,很快就好了。双眸一阖,唇贴了过去。而十三正疑涟汐久久没有动静,侧头看个究竟。而事情就是这么巧,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定意。两人的唇轻轻擦过,贴在了一起。 涟汐很是吃惊,十三更是惊讶。这个吻,太突然,太意外了。 时间仿佛定格了,时空似乎凝固了,天地间只有这两人,在复杂的情愫的交织下,愈加难清。 涟汐右手一软,身子向一旁歪去,分离了两人的唇。却没料到,十三反应极快,担心她摔着。而伸手一揽,两人的唇,再一次贴在了一起。 这次十三不再是惊讶了,他脑中一片空白,而手臂却一直收紧,加深着这个吻。 感觉到对方正轻轻噬咬着自己的唇,涟汐心中急切,而双手被制住,怎么也推不开已迷了心智的十三。青草的芳气抵不过近的桂花香,十三越是沉迷,涟汐却越是清醒。 “啪”的一声清晰的脆响从不远处传来,十三有些回神,涟汐趁机推开他站了起来。看向声音发出之处,却顿时怔在当场,再也迈不出一步,止不住的寒意从脚底开始蔓延。 是四阿哥。 从未见过一双眸子可以那样的冰冷,冷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万古玄冰都难及其一。是愤怒。 没有火花的愤怒,没有言语的愤怒,只有望不到底的墨色在漫延,吞噬着周围的黑暗,吞噬着所有的情绪,如一道道利箭刺向这边,而遍身皆在箭头下,无一处可逃。十步之遥,却满是尖锐的冰刀,迈不出一步。 这真的是一向对自己不算温柔也是平和的四阿哥吗?涟汐不否认自己心中慢慢装着的是畏惧,却也镇定了下来,思索着该怎么办。 冰冷的眸子气势渐弱,闪过一丝明显的伤痛。四阿哥双手一松,扔下握在手中的东西,转身离去。那背影,是冷峻?是伤楚?还是,孤寂? 涟汐心中没来由的一紧,抬腿想追上去,却止了步子,因为,还有一个人。 她转身看着眼神仍有些迷离的十三,心中开始冒火。对,她很生气,气十三的要求,气十三的举动,而或许,也是在气四阿哥为此的伤痛。 “十三爷还是早些歇息,伤了贵体奴婢担待不起,奴婢告退。”涟汐冰冷至极的语气终于让十三彻底清醒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却只抓住略有残香的空气。而那只手,终是落在了他自己脸上,一声脆响。 “我这是干了什么?”后悔?不后悔?十三抚上自己的唇,甜甜的桂花香仍撩着心房,久久不肯散去。这是天底下最美的味道,从此,恐怕再无可胜出的了。 不用再骗自己了吧,十三闭上眼往后一躺。自己还真傻,以前一直以为心里怪怪的感觉是什么朋友之情,而今晚,算是彻底地挑明了。可是,无奈而苦涩的笑容挂上嘴角。自己应是最了解她的人了,她的想法,自己也早已知道。她想要的,自己给不起,也给不了。何况,她连机会都不给任何一个人。所以,又何必去增添麻烦?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胸口,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天上的月儿啊,若你也有情,还会这般明亮吗? 第二十七章 冷战 涟汐走了几步,还是蹲下身捡起了丢落草丛的两样东西。轻轻抚过断口,涟汐合起原本一体的玉饰,却不由手上一顿,睁大了眼。 虽不甚光亮,借着月色,也看清一个绝不应在这个时代出现的形状——心型。中间还镂空雕了两个连在一起的星星,却从相接处断了开来,各随着一半的心,再难相合。 那日自己随手画的心与星,甚至连意思都没说过,怎么会……?难道真的是为自己而做?难道……是真的? 一个人,要用多大的力,才能掰断这小小的玉饰?他,真的很愤怒吗? “你追来干什么?”四阿哥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涟汐这才发现自己已走了很远,四阿哥就站在不远处,背对着她。 她来干什么?她突然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追来的原因。“我,我把这个还给你。” “扔了吧,一个可笑的东西。”四阿哥没有转身,似乎是不想看到某人。 “我,”涟汐犹豫着开口了,刚才的事还是要解释一下吧,“我和十三爷……” “住口!”一声厉喝,四阿哥终于转过身来,冰山脸有一丝裂痕,“你要说你和十三没什么吗?那刚才是什么?朋友间的举动吗?” 这个,能否理解为吃醋?涟汐没空想这个,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说。四阿哥虽然看似冷静,却像是暗波汹涌的大海,极其危险。 脑中一顿,涟汐突然什么都不想了,平静地看了回去。她对十三确是没任何想法,这事本就出于十三,自己又有何愧何惧? 四阿哥微微一怔,没料到涟汐是这样的反应。暗自思索,也觉自己有些冲动了。若涟汐有意,早已嫁到十三府中了,又何须继为宫人? 看着冰山稍有融解,涟汐不易觉察地一笑,目光更加清澈。却没留意,她与四阿哥有时不需任何言语,只用一个眼神,就够了。 四阿哥心中的愤怒稍有消退,却依旧旺盛。两人拥吻的画面一直在脑中盘桓,一丝一丝刺着他的心。比较通俗的说法是:他很不爽,非常不爽。 向前走了几步,他在涟汐面前站定。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向涟汐,涟汐的清冷之气薄薄护着周身,也勉强能够抵挡。想想一直以来,能与四阿哥保持着平衡的关系的,除了十三,也只有她了。 用一个词来形容,涟汐是临危不惧,在一个危险的人面前泰然自若。 “你,是我的。”四阿哥淡淡地宣告了涟汐的所有权,平静地就像是在陈述今天的天气。 涟汐顿时有些生气,这若是表白,一定是最霸道的。想也不想地顶了回去,“我不是物品,我不属于任何人。” “是吗?”危险的光在眼中闪过,他伸手钳制住了涟汐的下巴,“你是我的,谁也别想得到。” 真不愧是铁腕君王,连表白都这么强硬。涟汐不由动了气,当她是什么,一个玩物吗?想要的就可以拿在手中尽情拥有吗?她不是封建社会的女人,思想中可没有要依附男人这一条。 “我有自己的思想,我也是个人,我不是你们男人的附属品,我属于我自己!”这样激烈的涟汐让四阿哥有一瞬间的惊愕,而这些话是背离世道,于礼不容,听着不大舒服。四阿哥注意力不在话上,倒也没上心。他看着涟汐停下的唇,上面隐约有咬过的牙印,顿时怒火中烧,妒意突起,理智与冷静被抛到一边,握紧涟汐的下巴就要往上吻去。 涟汐吃痛,也来不及多考虑,一巴掌甩上了快贴到面前的脸上。 “啪”的一声后,四阿哥停下了动作,有些不相信涟汐的举动。而下一刻,手更加用劲地捏着涟汐的下巴,眸中道道寒意射向涟汐。敢打他的人,恐怕只有面前这一个。涟汐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碎了,痛的说不出话来。 “哼。”四阿哥大概是看不得涟汐的痛苦神情,冷哼一声松了手,也不再看涟汐,转身而去。涟汐看看自己的手,轻轻放下了。那一巴掌虽不重,却狠狠打在了他的心上。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种不可置信,那种愤怒,那种失望,还有,那种伤心。 只有,对不住了。涟汐默默对着背影消失的方向说。看上我是个错误,所以,还是及时抽身吧。 心里微微有一丝疼,涟汐没有忽略掉这一点。他那复杂的情愫中,还有一丝孤独,正如她的,就像是宇宙中的旅行者,在茫茫领域里找寻着、寂寞着。 回到帐中,涟汐才发现那心型玉饰还握在手中。在灯下细看,心型的一圈竟是粉色的,而两颗星星却润白莹泽。这应该是从同一块玉上琢出的,借着其天然的变色,雕得此物。这可是一颗心啊,却是碎了的心。虽然知道四阿哥并不知晓这形状的一丝,但涟汐仍有丝揪心,不忍再看。 起身把玉饰放入匣中,涟汐拿起镜子检查自己的两颊。果然,两边都红了,下手真重。涟汐也想不出能上什么药,刚放下镜子,筱烟就回来了。 筱烟一边问着情况一边找出化淤膏给涟汐擦上。涟汐对筱烟起不了防心,也不想多瞒,就大概叙述了下经过。 听完全过程,筱烟若有所思,“原来你喜欢的不是十三阿哥,我还以为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嫁给他。” “怎么会这样想?”她和十三没什么啊,除了今天。 “看你们关系好的,很容易让人误会,我一早就这样认为,没想到原来不是两情相悦。” “我不喜欢任何人,也不想嫁给任何一个阿哥,可他们……” “你呀,”涟汐的想法筱烟略略知道,却没想到是来真的,“会有大麻烦的。” “我是有皇上的恩准,倒也不担心什么,平时应付一下就行了。”涟汐轻轻揉着伤处,药效不错,也没肿,明天应该看不出来。“你呢?心里可有想法了?” 筱烟顿时沉默下来,这是自那日筱烟哭以来涟汐第一次提起九阿哥的事。涟汐心思细腻,早从筱烟的细微变化中揣摩出了十之八九。见筱烟这样,也不急,等着她的倾诉。 “我不知道,”筱烟终于开口了,满腹的心事像是找到了一个出口,纷纷涌了出来。“他对我很好,从没有一个人会如此在乎我,我很感动,看到他、收到他的东西,我会有点开心,可心却有点重重的,有时会盼望能看到他。他也变了,很温柔,特别是笑的时候。可是,可是,我喜欢的应该是八阿哥。” 筱烟越来越激动,面色潮红,浑身轻颤。涟汐忙拥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情绪稳定下来才开口。 “你意识到了吗?你用的是‘应’字,应该喜欢。你已经动摇了,你以为自己对八阿哥的喜欢是不会变的,却没想到被九阿哥打动了。你害怕,更多是茫然吧。” “其实,你应该已经发现,九阿哥在你心中的分量早超过八阿哥了吧。”此话一出,筱烟的美眸顿时瞪大,这是她不愿相信不愿面对的,她早已察觉,却一直骗着自己。 “八阿哥只是你路上的一处风景,走过了就过了,而你要找的,是一个能陪你走下去的人,能照亮你指引你的人,这个人或许一生只有一个,所以,当你遇到这个人时,不要错过了。” “不要错过……”筱烟喃喃念着。涟汐知道已指点足够,不可再多说,接下来只能靠自己。于是吹了灯,合衣躺下,认真想着自己的麻烦事,哎。 第二天一大早,涟汐起床梳洗准备当值。两颊已看不出什么了,只隐隐有些疼。又上了点药,涟汐轻手轻脚地出帐了。昨晚筱烟想到五更才勉强睡着,现在还没醒。 一个人正守在帐外,涟汐瞟了一眼,侧身走了过去。那人忙走了几步拦住了她。 “奴婢给十三爷请安,奴婢还有当值,先告退了。”涟汐说完就快步走了,一个眼神都不给十三。 十三叹了口气,很无奈。现在可不是伤心的时候,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他居然把一向情绪平和的涟汐弄生气了,是不是太强了点? 涟汐可不是和他开玩笑,她是真的生气了。不过自己也够惨,不但要忍受四阿哥冰冷的目光和十三幽怨的目光,还加上了多尔济不解的眼神。 伊晴忙着她的“大追十四”,没空顾涟汐。多尔济就不同了,心思大部分在涟汐身上,所以找了机会拉住涟汐询问情况。涟汐不好实话实说,支吾着想走。 “别慌别慌,我知道现在不该你当值。”多尔济一句话阻了涟汐的去路。“你是不是和十三阿哥吵架了,怎么了?” “没有,我怎么会和他吵架?”涟汐底气不足,却有丝明显的赌气的意味。 “还说没有,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而你呀,看到他时一张俏脸上都可以刮下三层冰,我看着都冷。” “小王爷又取笑我。”涟汐忍不住轻笑起来,面上松了不少,“好了,小王爷,真的没事。” “好,好,我不管,”多尔济突然正了神色,“我只是希望你开心。” 涟汐不由红了脸,多尔济这正经的话语比甜言蜜语还难以抵抗,还是快跑好了。也不迟疑,连借口也不找就走了。多尔济拦不住,也就不再多问多说什么了。 又过了几天,涟汐仍然不理十三。虽然已不怎么生气了,但就想好好教训一下他。十三的脸越来越像苦瓜了,一天到晚都唉声叹气的。 涟汐刚走出帐子,又看到了十三。她脸一板,一言不发准备走过去。没想到十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下一刻横抱起她,走进帐内才放下。 涟汐也不挣脱,一直冷眼看着十三。十三站在她面前,愁眉苦脸的。 “汐儿,好汐儿,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那天我把你当成若彤才会失礼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计较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给你赔礼了。” 说着,还弯腰作揖,涟汐暗“哼”了一声,这借口太烂了。仍冷着脸不说话。 十三的脸垮了下去,这个时候他终于后悔了,这最不该的事就是惹涟汐生气。 “我特意前来负荆请罪,你不要再生气了,”十三边说边转过身子,“你看,我真的背着荆条呢。” 涟汐盯着他的背看了几遍,终于看到了用细线绑着的一节手指长的树枝,上面还有根摇摇欲坠的刺。这就是所谓的“荆条”吗? “我很有诚意吧。”十三解下树枝呈到涟汐面前,邀功似地说。涟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十三松口气,这一招终于奏效了。 “好了,我不生气了。”涟汐起身倒茶给十三,毕竟是朋友,又能怎么生气呢? “这几天为了你我都瘦了好几斤,以后再也不敢惹你了。”十三佯装怕怕地看了涟汐一眼,涟汐伸手敲敲他的头。 “也只有你会惹我生气。” 十三摸摸头顶,摇摇头,“你呀,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你想那样?很简单。奴婢该死,望十三爷恕罪。”说着还真俯下身子。 “别闹了,我好不容易可以看到真实的你,又怎么会在乎那些礼数呢?”十三啜口茶,想起一些事,又苦恼起来。“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四哥不怎么搭理我,好像没什么事啊,四哥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 涟汐手上一顿,怎么会这样?四阿哥对她冷漠也就罢了,怎么能对十三……?不行,绝对不行,不能让他们两个为了自己一个小宫女而产生隔阂。那晚十三神游天地,根本没留意四阿哥的存在,又怎会知道事情的原由? 送走十三,涟汐出帐四处找寻着四阿哥。恰好碰到佟侍卫,带着她问了不少人,才在一个小湖边找到了四阿哥。 “四爷吉祥。”涟汐福福身子。如她所料,四阿哥没什么反应,留个背面给她。涟汐摇摇头,走上前去。之前没怎么意识到,成年的阿哥都是很忙的,四阿哥那么多次与她“巧遇”,实在不容易。 “奴婢逾僭,斗胆进言。”涟汐低着头,不看那俊挺的侧脸,“十三爷对四爷崇敬遵从,视四爷为至亲之人,对四爷来说,十三爷是兄弟是朋友,也是最应该信任信赖的人,无论怎样,十三爷都会陪在四爷身边,所以,四爷,永远不要把十三爷挡在心外。” 顿了一会,“奴婢的话说完了,若四爷要降罪,奴婢认罪,奴婢先告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淡漠的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只是在眸中多了份沉思的味道。 不论因为什么,这两人都不能有心结。若他们彼此都不能相互扶持,世间又有谁是可以信任的呢?涟汐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聪明如他,会明白的。 塞外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大家又忙碌起来,准备回京。自那场风波后,涟汐的日子还算平静,也和伊晴聊过——爱情之路,果然很难。 “格格,永远不要为了一个人而改变自己,自己的一切都该由自己做主。” “这是当然。”伊晴的有些观点和涟汐的不谋而合,让涟汐不由有些高兴。“我要他喜欢的是真正的我,完整的我,只因是我而喜欢我。” “你要是矜持点会更好。”说这话的是刚走过来的多尔济。伊晴不满地“哼”了一声,又挤眉弄眼几下,跑了个没踪影。 “这丫头。”多尔济宠溺地笑笑,自己确是想和涟汐聊聊,她跑的倒快。 “你说的话,我认真想过,我……” “找到答案是需要时间的,小王爷。”涟汐轻轻一笑,“人生有很多不可预料,谁又知道你会不会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一个错误的人,然后又在正确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呢?” “说的很对。”多尔济遗憾地看着涟汐的脸,刚才的笑容消逝太快了,“我会耐心的,在此之前,我们是朋友,对吗?” “我们会一直是朋友的。”涟汐又是淡淡一笑,然后翩然而去。嫁给多尔济确实不错,可是,那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是她要得起得。很多事,还没发生呢。 第二十八章 卦解 启程数日,在行宫落脚,天色不佳,阴沉闷热。御帐内一时人多,涟汐和筱烟便一起泡好茶端了上去。 几个成年的阿哥都在,而且神情严肃,怕是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涟汐对政事没什么兴趣,只想奉好茶后赶快退下。而翻滚的浓云终于在这一刻沸腾,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霎时映亮了半边天,接着,一个响雷在头顶炸响。 涟汐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手上猛然一抖,热茶溢了出来,浇在十三放在桌上的手背上。 十三连眼都没眨一下,装着整袖子把手拿了下去。涟汐恰是背对着其他人,所以没引起什么注意。十三虽不解,却只是瞟了一眼,不动声色。 筱烟倒是明白,退下后示意涟汐赶紧回去,自己一人就行。涟汐腿都有些软了,轻颤着推开门往住处走去。 雨倒还没下来,似乎正在酝酿。一道闪电撕破夜幕,亮如白昼。涟汐脚上一顿,立刻蹲下紧捂着双耳,惊惧地等着一声响震天地。 “轰隆隆”,涟汐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血液在体内狂奔,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心中只有恐惧,眼里一片黑暗。 一双有力的手从身后把她扶了起来,好似把她从黑暗中解放,送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是谁?涟汐无暇顾及,只紧紧抓住一抹衣襟,依偎着一方温暖,逃离着电闪雷鸣的恐惧。 推开房门,走到床前把怀中人放下,还未直起身子,手已被她一把抓住。 “不……”她轻喃着,微微蜷着身子,紧闭的睫毛轻颤着,像一只失去自保的小猫,让人想抱在怀中好生疼爱,再不放开。 可是,他不能耽搁太久,刚才找借口离开已是很出人意料了。他拿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上,然后一点点掰下她的手。 “乖,听话。”如果没有她,这肯定是永远不可能从他嘴中说出的话。他掖好被子,站在床前看着已改为紧抓被子的她,一抹极淡的微笑出现在嘴角。 俯下身,轻轻在小小的唇上点上一个吻。淡淡的花香,淡淡的茶香,缠缠萦绕,是否留于心中? 夏日的天气变得很快,如同小孩子的心情,下了半夜的雨再无动静。涟汐睁开双眼时,已是天高云稀,阳光甚好了。 昨晚虽然又惊又怕,但意识还是很清楚的。即使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她也知道那人是谁,是四阿哥。 这是不是意味着冷战结束?那样温柔的四阿哥还真让人有一丝心动。涟汐揉揉酸痛的四肢,换好衣服梳好头发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十三特意来询问情况,涟汐告诉他自己怕雷,然后检查他的手,幸好茶不是太烫,倒也没怎么伤着。 又过了十几日,终于回到京中。涟汐推开院门走进屋内,桌上一层薄薄的灰,床铺和走的那天一样。站在屋内,涟汐却突然觉得好冷。想起以前和父母旅游回来,踏进家门时的兴奋与高兴,在这儿,根本不会。因为,那时回的是家,而现在,不是。 抑住涌上来的忧伤,涟汐动手收拾屋子,一切妥当后,出门往绛雪轩走去。去看看雯洛,顺便把寄存在那的球球抱回来。 雯洛精神不错,脸上也有了些红润。身形已差不多长成了,少了份稚气,多了些典雅。但见到涟汐还是一样的反应,兴奋地拉涟汐坐下,听她讲塞外的风光。 讲完后,雯洛依然是一脸向往。涟汐静静看着她,心中又怜又叹,雯洛,真的很辛苦吧。缺少关爱,日日与药为伴,却又如此乖巧聪慧。上天给她的太少,她却从不抱怨,只握着小小的快乐,织着自己的梦。 “格格要好好养病,明年皇上就会带你一同出去了。” “真的?”黑亮的眸中燃起小小的希望,比夏夜的星辰还要耀眼。 “嗯。”涟汐点点头,无论如何,她都要帮雯洛实现心愿。雯洛,就是风中摇曳的烛火,太脆弱了。 也不能久待,涟汐让小春把球球抱来。雯洛不宜与小动物有过多接触,所以纵是喜欢,涟汐也不能把球球送给雯洛,只能让小春代为喂养。 涟汐边揉着怀里的球球边往回走,球球还是那么小,只是重了些,似乎是长不大的那种类型。揉的重了些,球球抗议地叫了一声,涟汐轻笑,摸摸毛茸茸的小脑袋,哼起记忆中的歌来。 院内传出轻轻的哭声,似乎是筱烟的,还有九阿哥低低的声音。涟汐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决定不偷窥这相拥而立的两人,发生了什么事自会知道的。 四处走走,正好碰到佟侍卫,两人聊了一会,佟侍卫有职务在身,不得不去巡视。告别后,涟汐回到院中,九阿哥已经走了。 涟汐轻轻走进筱烟房中,筱烟正坐在桌前发呆,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怎么了?”涟汐在她身边坐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筱烟的泪顿时像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涟汐不再多说,上前拥她入怀,轻轻拍着她的背。筱烟渐渐止了哭泣,擦擦泪水,艰难地开口了。 “额娘她,她染病身亡,就在,在前段时间,可我连额娘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筱烟又哭了起来,涟汐看着她,一滴泪从脸上划过。失去了女儿,自己的母亲,还好吗? 涟汐只觉自己只要一开口也会大哭起来,坐在那忍着情绪想说些什么。这时,门开了,九阿哥又来了。涟汐看看他焦急的神情,起身走出门去,留下一句话, “好好安慰她。” 回到自己房里,涟汐扑到床上真正哭了出来。一直强压的泪水在这一刻得到宣泄,三年的情绪,终于,从心底释放了。 腕上的碧绿佛珠似乎闪了几下,像是在提示着什么,又悄悄渗出丝丝暖意,好像事像安抚激动的主人。 门被轻轻推开了,四阿哥走了进来,意外地看到正痛哭着的涟汐。 想迈步上前,却像被施了定身法,无法动弹。流淌在心中的,是从未有过的感情,丝丝缕缕,却不容忽视,是怜,是疼,是惜,是爱。心已被牵住,不再孤寂地守在冷清的角落,不再飘闪地感觉不到真实。 这个打了他的女子,这个把他推开的女子,这个不愿接受他感情的女子,真的,放不下了。爱本就不需要理由,何况两人间已有了不可忽略的交集,想抛开,已是不可能。她,会是他的,一定。 走上前去,轻轻搭上了她的肩,想着把她拥入怀中,好生安慰。可是,他立刻后悔了。 涟汐身子一僵,哭泣声立刻停止。转身站起,泪痕仅隐约可见,一张脸平静得近乎冰冷,清澈的眸中竟无一丝波澜,好似刚才的痛哭只是幻觉。 “四爷吉祥。”完美的俯身,行礼,这仍是平常的涟汐,清冷的涟汐。 四阿哥真的后悔了,涟汐真实的一面被自己的一拍给拍去了。这么难得的机会,恐怕再难有了。“你这样不累吗?” “谢四爷关心,四爷有事要找奴婢吗?”涟汐垂着目光,语气中有股送客的味道。 “为何不哭出来?”如他所料,涟汐没有回答。两人间的凝滞气氛让他忽然不知该做点什么,站了片刻,还是走了。 涟汐顿时松懈下来,逼回去的眼泪也没再出来的理由。累,她怎会不累?一个人扛着这些,装作坚强,小心翼翼地自保。多少次,她口不停歇地念着一切与现代有关的词,她怕忘了自己是谁,她幻想着还能回去。有时,她想着干脆放下这些干脆地融入这个朝代顺波逐流,可是,她怎么能,如何能? 搬出琴放好,涟汐坐了下来,纤指一拨开口唱了起来。唱《后来》,唱《爱你不是两三天》,唱《美丽的神话》,唱《taketo you heart》,唱一切她知道的歌,一首一首,没有半点停歇。没带假指,手指磨起了泡,指甲也断了,可她还是没有停下,仿佛要唱到天荒地老,地老天荒。 “你这是干什么,停下!”冲进来的八阿哥一把抓住涟汐已流血的手,激动地看着她。涟汐刚开始唱时八阿哥就进了院子,先是听着怪异的调 陌上花开(清穿) 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10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10部分阅读 子觉得有趣,后来才感觉不对。冲进来才发现涟汐哪是在唱歌,只怕是自虐。 涟汐这才觉十指钻心的疼,嗓子也有些哑了。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奴婢给八爷请安。” “你心里有事?”八阿哥握住涟汐的手,认真察看十指的伤势。又四处看看想找药敷上,却再一次被涟汐抽回手,而且整个人被推倒门外。 “对不起,八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八阿哥错愕片刻,“那好,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八阿哥深深地看了涟汐一眼,摇着扇子走了。 涟汐“啪”的一下关上门,坐在床上闭着眼,努力摒除杂念已求心静。今天已大失常态了,自己的功力,还未到家啊。 很意外的,四阿哥和八阿哥都未有什么动作,涟汐乐得清闲,日日调心养气,不是与球球玩闹,就是荡着秋千。九阿哥有空就陪着筱烟,温柔又体贴。若不是涟汐在康熙旁边看到熟悉的一脸阴狠的九阿哥,还以为陪在筱烟身边的是个冒牌货。筱烟恢复了正常,笑得也比平时多了,而且不时会往院门瞟上几眼。涟汐什么也不说,只暗暗为她高兴。 中秋将至,宫里忙碌起来。不过今年有些不同,宫人可以分批回家过节,算是皇恩浩荡。筱烟十四晚上出宫,十五下午才回,眉眼间俱是喜色,遮都遮不住。问了半天筱烟才交代了行踪,逛庙会,祭额娘,郊游,九阿哥一直陪着。 九阿哥对筱烟确是十分上心,几个福晋也没再找过筱烟的麻烦,筱烟的态度也转变了不少。呵,快了。 涟汐独自工作了一天,有些疲惫。本想放弃出宫的机会,却经不起筱烟的一番劝说,换下宫装穿上月白色绣荷花的衣裙,散开繁复的发型随意绾起,又插上莲花簪,这才揣着好奇心出了宫门。 上一次出宫已是很遥远的事了,得罪了十四,却结识了十三。这一次又不知会遇到什么事。涟汐难得地一直微笑着,享受着民间的节日气氛。 街上熙熙攘攘,很少有形单影只的人。涟汐尽力忽略掉这点,沿街买着各式小吃填饱肚子。又买了些吃的给几个小乞儿,带着他们到灯笼摊前一个挑了一个高高兴兴地跑了。自己也拿了绘着嫦娥奔月的灯笼,多付了些钱给独自守摊的老人,收下老人一定要给的月饼才离开继续走着。 开始放焰火了,虽然比不上宫里的精致多样,但在这种家家赏、户户闹的气氛下,反而更加绚丽,更加温暖。涟汐咬着手中甜甜的月饼,静静看着不断绽放的烟火。月儿恬静儿柔亮,注视着每一个人,抚过团聚的喜悦,却更点燃了孤独者的孤独。 涟汐揉揉眼,挤出了人群。正思索着是否要找个客栈住一晚,却一不留神,撞翻了一个摊子。 “对不起,对不起。”涟汐忙弯腰扶起摊子,捡起散落的纸笔。原来是算命先生的摊子,旁边还支着一条幅,上书“诸葛神算”。算命先生刚敏捷而稳妥地接住了一个紫砂茶壶,正惬意地对着壶嘴喝了口茶,似乎撞翻的不是他的摊子。 “姑娘是有缘人,是否让老夫算上一卦?” 涟汐有些无语,这样也可以做生意?她抬头正想拒绝,却被算命先生那双深邃睿智的眼睛吸引了,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位算命先生外表平凡,却气质超然,不似一般算命人的装模作样,倒像是一位阅历极其丰富、早已看破红尘万物的仙道老人,有一股世外高人的味道。而且脸上一直淡淡笑着,高深莫测却又感觉直直探到内心,似乎已洞悉了你的一切秘密。 或许应该算算,一瞬间的念头,涟汐点点头,在摊前坐了下来。算命先生递过来一支笔,把纸放到涟汐的面前。“老夫传承的是孔明先生自创的三字算卦,姑娘请随意写下三个字,是福是祸是进是退,卦自会告诉你。” 写什么好呢?涟汐迟迟没有下笔。“姑娘随心写就好,想太多反而会失了真。” 涟汐略一迟疑,落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还差一字,便补上了自己本来的姓——叶。 算命先生接过纸,点头一笑,捋捋胡子,闭着眼掐指算了起来。很快,他看向涟汐,开口说了四句:“夜半渡无船,惊涛恐拍天。月斜云淡处,音信有人传。” “这是……”涟汐隐约觉得有点什么,可就像隔了层纱,难已看透。 “孔明先生三百八十四爻,寓意深远,指点人于彷徨迷惘中。姑娘想问的是什么,顺着去想,自会拨开云雾,重见天日。” 自己想的,是回家。夜半渡无船,惊涛恐拍天,莫非是难,是不可?那月斜云淡处,音信有人传是? “老夫还是为姑娘指点一二吧。”算命先生见涟汐脸色不佳,提笔写下这二十字,才开口说,“无船不可渡,惊涛阻归路。月斜云不开,仅有传意处。” “仅有传意处,仅有传意处……”涟汐蹙眉轻念。 “姑娘身上最重要或是最特别的东西或许就是那传意之处。” 佛珠!涟汐褪下腕上的碧绿佛珠,放在手心细看着。再抬头时,却发现算命先生表情有些凝重,盯着自己手上的佛珠。 涟汐把佛珠递了过去,算命先生接过细琢,若有所思又凝重微惑。半柱香的时间,他递了回来。 “老夫对玉石略知一二,这是上等的蓝田翠玉,如此纯的色泽更属罕见。好玉是有灵性的,此玉莹润通泽,内含流光,着实宝玉。古玉之灵,可谓言,有所思,内蕴光华万千,盈然深意无限。若遇镜者之玉,则相吸相印,似若异极之磁。玉中玄妙,人莫知之。姑娘要好生留意,此玉或许会帮到你。” 涟汐的脸色已发白了,真的实这佛珠带自己来的吗?这到底是为什么?镜者之玉,莫非就是四阿哥手中的那串?相吸相印,才会有那种灼热的感觉吗?可是,可是…… “姑娘不要太紧张,更不用害怕,人的意志终归是比玉强的,玉一旦认定了主人,是不会有歹意的。”算命先生仿佛洞悉了涟汐的想法,略低沉的声音有股让人安心的味道。带回腕上的佛珠也隐隐温热,像是在安抚自己的主人。 “谢先生解惑,这是卦金。”涟汐把二两纹银放到桌上,匆匆离去。算命先生把银子递给一旁守摊的孤老太,仅拿起桌上的紫砂小壶,带着通晓而超脱的笑,负手消失在月光深处。 第二十九章 心解 赏月观景的心情已然不见,涟汐脑中一片纷乱。卖佛珠的神秘小店,第一次看到佛珠的被吸引的感觉,戴上后的温热,灼热时发生的事,出现一模一样的一串,这一切,莫非真如算命先生所说,是这玉的意思,抑或是天意? 想不通,想不透!涟汐停下步子,发现自己走入了一条节日气氛不浓的小巷。眼前的景有些熟悉,涟汐记起来了,上次十三带她来的正是这里。 茶馆就在前方,涟汐走进门去。张老头迎了上来,把她领到窗边的桌前。 “大过节的姑娘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姑娘上次来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吧。十三爷倒是经常来,不过最近来的少了,几坛好酒还给他备着了呢。” 纵是心里再乱,涟汐也不由惊讶,“老人家还记得我?” “那是当然,”张老头哈哈笑着,“小老儿我记性好着呢,而且十三爷也只带姑娘你一个女子来过这里,怎么会不记得?姑娘要点什么?一碟月饼,一壶小酒,再加两个小菜,如何?” “嗯。”涟汐点点头,张老头便张罗着去忙了。思绪被打断,倒也不再那么纷乱,却是缠成一团塞在脑中,满满的,抽不出一丝来思考。 酒菜很快端了上来,涟汐没有吃月饼的心情。随意尝了几口菜,目光移到了那壶酒上。古人喜欢借酒销愁,虽说举杯销愁愁更愁,但能让自己暂时忘记这满心的烦事也是好的。 在小杯中斟满,涟汐端起一口喝下。酒当然是好的,清香醇厚,但涟汐只尝到了辛辣。侧首望望月盘,涟汐又是一杯灌下。喝吧,醉了就好了。 一壶小酒很快见了底,涟汐面色微红,有些发晕。她张老头让又上了两壶酒,不顾张老头的劝阻又喝下一壶。酒喝到嘴里都已没什么感觉了,眼前的景也模糊起来。涟汐伸手抓过第三壶酒,打着酒嗝边倒边喝。 “十三爷,哟,四爷也来了。十三爷我告诉你啊,你那次带来喝酒的姑娘,今儿不知怎么了,一个人坐在那灌酒,劝都劝不住,现在只怕都醉了。”十三和四阿哥散宴出宫想找个地方喝点茶,刚进茶馆的门就被张老头拉住说了这些。四阿哥不明白张老头说的,但十三略一想就知道了。 “那位姑娘在哪?”十三让张老头带他们过去,一面侧头对四阿哥说,“是涟汐。” 四阿哥一听,眉毛顿时拧了起来。大晚上的又是过节,涟汐不回家,还一个人到外面喝酒? 两人走到涟汐身边坐下,涟汐半睁着眼看了半天,也不知有没有认出面前的两人。她咧嘴一笑,继续喝着酒,却被十三劈手夺走了酒杯。 “你干什么啊,快还给我。”涟汐不满地嚷着,冲十三伸着手。又起身想去拿回来,不料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坐到了地上。四阿哥就在一旁,忙弯腰扶起她。可还未引她坐下,便被她勾住了脖子,顺势一退,直接坐在了他的身上。 摔得有点重,可涟汐仍咯咯笑着赖在四阿哥身上,一脸的满足。四阿哥看看十三,手犹豫片刻,还是搂住了涟汐。 “爸爸,呵,爸爸。”涟汐双眼迷蒙,甜甜笑着对着四阿哥,“爸爸好久没带我和妈妈出去玩了,我们现在出去好不好啊?”没听到答复,涟汐小嘴一嘟,扭扭身子,伸手揪住了四阿哥的鼻子,“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一旁的十三已是目瞪口呆,四阿哥面色诡异,一边拿下脸上的小手,一边哄着,“好,好,乖,先放手。” 涟汐突然眉头一皱,努力睁开眼睛,“不,你不是爸爸。”既而又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是轩哥哥,对不对?你又逗我,你真坏。” 缩缩身子,涟汐在四阿哥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着眼,像只刚吃饱的小猫,“轩哥哥最坏了,不来找我玩。轩哥哥,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你,你对我真好,而且你长得好像harry potter啊,我最爱的harry。你说要和我一起看哈五的电影,可是,为什么我记不得我看了什么。harry,harry最后怎么样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两人以为她睡着了,却看到一滴泪从眼角划下,晶莹的泪痕难以承载那份脆弱与无奈。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容若啊,我没想到会有一天,应了你这词的心境啊。若是来早些年,见了你的愁,会不会好一些呢?凉夜月满印屏稀,纤指画影烛花移。风来拂面似曾见,夜夜相伴只独伊。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这么孤独?为什么要我承受这些?为什么……” 话说到这便没了下文,两人看去,满脸晶莹的涟汐已沉沉睡去,腕上的佛珠握在手中,紧紧的。十三面上有丝忧色,而四阿哥则有些严肃,似乎在思考什么。 涟汐已醉成这样,留在哪儿两人都不放心。商议几句,决定让十三把涟汐带回府借宿一晚。不再久待,十三让小冬子叫来马车,把涟汐抱上马车后,与四阿哥道别。四阿哥大步离去,右手恰好握在左腕的碧绿佛珠上。 涟汐揉着眼从床上坐起,头痛得厉害,嗓子也在冒烟。打量了下四周,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努力回想,也只记得昨晚喝了酒,具体发生了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吱”,门开了,涟汐看向门口,意外又不算意外地看到了十三。 “醒得还算早,还没到正午。”十三把一碗药似的东西端到涟汐面前,“趁热喝了吧,治宿醉头痛的。” “哦,多谢了。”涟汐接过捏着鼻子喝下,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太难受了,而且这汤药也不是人喝的。 “看你的表情似乎对你出现在陌生的地方一点都不惊讶啊。”十三把空碗放回桌上,浅浅笑着看着涟汐整流头发。 “没什么好惊讶的,把我放在这么好的房间,还为我点上安神的薰香,就算是对我有歹意我也认了。”涟汐整理完毕,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你的府上吧,带我参观参观,顺便,请我吃个饭,我都快饿死了。” 十三哈哈笑了起来,被涟汐瞪了一眼,才略略收敛一起走出门去。十三的府邸不算小,亭台流水错落有序。涟汐住的是最安静的东院,走到大门差不多算是穿过了整个府邸。还未到门口,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爷吉祥。” “给彤福晋请安。” “若彤,今儿你就自己吃饭吧。”十三说着,拉着涟汐往外走去。涟汐看到若彤黯然失色的双眸,却敌不过十三的牛劲,消失在门外。 若彤怔怔望着门口十三离开的地方,攥着帕子的手松了又紧。想起昨夜十三亲自把涟汐抱到房中安顿好,想起十三满府找薰香给涟汐点上,想起十三为涟汐亲手熬的药,一句话,在脑中浮起,又很快消散在风中——爷,你会对若彤这样吗? “你什么都别说,我知道。”这一路上十三都知道涟汐想说什么,好不容易到了这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居,十三倒了杯茶塞到涟汐面前,阻了她的话。“这可是我的私事,你管多了我可会认为你是另有所图哦。” “你呀,”都这样说了,涟汐只有什么都不提。两人坐的是安静的雅间,各式精致的菜很快摆满了桌子。也不多客气,两人一起动起了筷子。 “昨晚你为何一个人喝闷酒,还喝成那样?幸好碰到的是我们,否则,看你怎么办。”十三顿顿,放下手中的竹筷,“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谁没有心事呢?昨晚心情不太好,想喝点酒,只是没想到酒量太差了。”涟汐下意识地揉揉太阳|岤,想起喝酒的原因后,心里仍是乱成一团。 “一口气喝下三壶女儿红,我都会头昏的。”十三犹豫片刻,开始问问题。 “爸爸是你的什么人啊?” 晕,酒后失言,酒后失言。“是阿玛的另一种称呼。” “那轩哥哥呢?” “我的兄长。” 十三点点头,“你真的很孤独很寂寞吗?”这才是他最想问的。 “嗯?”涟汐一怔,这是什么意思,昨晚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纳兰公子的词,你为何会有这种感受?” “我……”涟汐对上十三认真而关心的目光,眸中一恍,垂下眼帘,“你不会明白的,还是,不要再问了。” 十三突然一阵心痛,痛得他抚上心口难以平静。眼前落寞的人儿已占据了他的心,满满的。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心底的弦,奏出或忧或喜、或痛或舒的心曲。他该怎么办?爱上一个对自己没有相同感觉的人,是进是退?是追是放?是飞蛾扑火以求一瞬间的光热?还是默处一旁做一辈子相知相伴的好友? 十三压下翻涌的情绪,眼下想这也是无用。自己确实不能做什么,还是赶快转移话题,消了这令人心痛的表情吧。 “那个,那个什么海瑞坡特是何许人啊,名字好奇怪。” 海瑞坡特?不会是harry potter吧。天啊,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怎么连harry的大名都说了出来? “那是英吉利语,是,是一个文人。”涟汐脸上黑线无数,只有信口胡诌。 “你还懂英吉利语?”十三大为惊讶,顿时忽略了那个奇怪的海瑞坡特。“你会做那些奇怪的题,还会英吉利语,你是在哪儿学的这些西洋之术啊。” “小时候恰好碰到一个西洋师傅,跟着学了几年,略懂皮毛而已。”涟汐圆着自己的谎话,再一次怨自己酒后失言。 “怪不得你不会骑马,不会弹琴。而且,”坏坏的笑浮上十三的嘴角,“刺绣就跟鬼画符似的。” “你!”涟汐伸手做打人状,却被十三抓住手拉到身边坐下。“教教我英吉利语吧,说不定以后会有用。” “嗯。”涟汐想想,答应了,用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写下字母,边写边教十三念。十三模仿着发音,注意力却不在桌上。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涟汐的侧脸,这是怎样的一种距离,近在眼前,却如何都碰触不到。 回宫后忙东忙西,待闲下来能好好思考烦心之事时,已又是一日了。涟汐坐在秋千上,却没有荡的心情,只是盯着腕上晶莹的佛珠。 那个算命先生所知道的一定不只这些,只是人海茫茫,恐怕没有再碰到的缘分了。这佛珠,应该是玉珠,究竟是什么用意呢?自己来到这儿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吗?而小小的自己能做什么?真的与四阿哥有关吗?记起救下四阿哥那晚,真的是巧合吗?还是,这是注定了要自己做的? 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身后传来,正是所想之人,涟汐不由身子一僵。 “怕我?”飘散身后的秀发被修长的手执起,平稳的声音依是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涟汐没有起身,甚至都没动一下。眼睛盯着腕上,宛如一尊玉像。 “在想我?”秀发被放下,淡淡的幽香仍在鼻间萦绕,说不出的舒怡。 涟汐没有回答,身后人轻笑一声。半晌,一片枯叶从梢上悠悠而下,在近前画出最后的弧线。 “人在世上,何不孤独,何苦孤独。” “敢问四爷,”涟汐躁动的心突然静了下来,“四爷你不孤独吗?” “孤独,但不会害怕孤独,更不会因孤独而害怕。” 迷雾似乎正在被拨开,涟汐心中一凛,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一心只求一个为什么,却不去寻找解决的办法。是否想过,让你孤独的只有你自己。”语气依旧平和,近似低语,“保护的外壳让你成了惊弓之鸟,处处小心,处处遮掩,最终你怕是已不知你到底在保护什么了。而有些事,不该你承担,为何要扛在肩上?” “汐儿,不要太累了。”话到这儿,已是温柔脉脉。四阿哥看着似乎微颤着的纤弱背影,嘴角抿出一浅笑,走出门去。聪慧如她,该是明白了。 原来,最大的笨蛋从来都是自己。涟汐眼前一片纷乱,手滑落身前。自从来到这,一直纠结于心的都是为什么会来,而从不去想如何适应,如何用这个身份活得最好。以为自己够聪明,封闭自己就可以保护自己,拒绝所有人就可以护全自己。可是,累吗?值得吗?需要吗?守在自己的心,活的是真实的自己,活的无悔就好了,为何执着于一些莫明的东西而忽略掉了其他?日日忧伤冷寂,还是畅怡舒悦?若是永远回不去,难道要做一辈子虚假的自己,一辈子伤感吗?自恃眼亮心明的自己竟连这些都看不透,真是太傻了。 眼帘轻轻一阖,再睁开时,里面的光彩顿时直上云霄,化作漫天嫣霞。这一刻的涟汐,已然不一样了。 “涟汐,你最近,嗯,很不一样。”筱烟托腮看着涟汐,像是在欣赏一件美玉。 “哪儿不一样?”涟汐轻轻一笑,笑容里竟有小小的娇俏,不再疏离,让人觉得原来“可爱”一词也可用到面前的宫装丽人身上。 “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也说不上来。”筱烟微蹙着眉,眨着美眸,“好像是温柔了。” “我本来就很温柔。”不意外地看到筱烟的惊愕,涟汐“噗嗤”一笑,出了屋子。做自己真好,该笑则笑,该唱则唱,风景一直很好,而今终于欣赏到了。 刚踏进绛雪轩,就听到了十三的声音。涟汐对几个早已熟识的宫人点头示意后,进了内室。十三刚不知说了什么,雯洛正“咯咯”笑得开心。 “姐姐来了!”雯洛扑到涟汐面前,涟汐扶住她,这才发现这小丫头已和她一般高了,出落得亭亭玉立,面若娇兰。 三人闲坐无事,猜起谜来。涟汐极不擅此,几乎次次败。几圈下来,涟汐实在不行,拱手告饶。 “笨啊,连这都不会。”十三取笑着,宠溺的目光不知投向了谁。 “那下回我们跳舞好了。”涟汐挑眉看回去。 “好了好了,不玩猜谜了,我们聊天好了。”雯洛打断两人无聊的斗嘴。“姐姐最近很不一样,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确实不一样,”十三接过话,“好像,好像是……” “姐姐以前是‘仙子画中幽’,现在是‘佳人墨外柔’,不知是‘春桃满园彩’,还是‘心锁始伊开’?”雯洛俏笑着依在涟汐身边,半打趣半认真地问。 “尽胡说。”涟汐拂开她额前的碎发,顺势捏捏她的脸。十三笑得淡然,眸中些许深意,转瞬既逝。 “四爷。”涟汐福福身子。难得地主动找四阿哥,又在这个秋意正浓的湖边。 “嗯。”四阿哥微微颔首,负手而立。涟汐又一次感觉到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内敛、冷静、理智、聪睿,不愧为人中之龙,千古帝王。 “奴婢特意前来向四爷致谢,感谢四爷的开悟之语。”涟汐还未拿定要不要鞠躬示谢,四阿哥已走到近前,面上柔和略有笑意。 “真实的你,我很期待。”薄冰融化后的清溪,定是轻畅灵动,美胜之前。还有多少的未知,等着他去一探究竟呢?“‘奴婢’这词,在我面前需要吗?” “我正是此意。”涟汐一笑,从袖中抽出一支红色纸花,递给四阿哥。四阿哥接过这红瓣密匝,枝长灵俏的花,在手上旋了一圈,看向涟汐。 “,康乃馨,代表谢意。”涟汐还未弯腰,已被四阿哥揽到胸前。 “那给我的答复呢?”极近的距离加上太合适的高度差距,涟汐不得不微不微别开脸。 “四爷身份尊贵,气度不凡,我自是配不上的。” “你会在乎配不配得上?”四阿哥轻笑着戳破涟汐的谎言,“也罢,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避着我。” “嗯。”涟汐点点头,“能被四爷赏识,也是我之大幸。” “四哥!”四阿哥手上一松,涟汐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你们……”走近的十三脸上迅速闪过震惊、不解、失意、心碎后,却立刻挂上了笑容,“四哥,我们走吧,我作了几首诗,还请四哥提点提点。” 两人走远了,涟汐不可抑制地叹了口气。这是“铁三角”,还是“三角恋”?但无论是怎样,都注定会有人受伤。 第三十章 双朦 “格格,哪儿不舒服可一定要说啊。”见雯洛面色不大好,涟汐探探她的额头,关切地叮嘱到。 “我很好,再好不过了。”雯洛嘴角眉梢皆是喜色,按捺不住激动与兴奋。这是她第一次出宫,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平静下来。 “记得按时吃药,要是病了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这是在秋狝的路上,快到围场了。秋狝前,涟汐瞅空在康熙闲暇时提起了雯洛的事,康熙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因为身体原因从未出过宫,斟酌后又把太医叫来问了一番,才下旨要雯洛随行,而且要太医随时为雯洛诊治,一有不适立刻上报。 “前几日姐姐生辰时太忙耽搁了,好在哥哥的生辰快到了,不如凑在一起庆祝庆祝?再叫上四哥哥和十四哥哥,难得今年可以和哥哥过生日。”雯洛歪着头设想着,以前不是自己病了就是哥哥不在宫中,这次的运气还真好。 “这个主意不错,四阿哥倒是可以,不过十四阿哥可能不行。”想起十四又一次要面临的“你追我跑”,涟汐忍不住偷笑起来。 “不行?为什么?”雯洛很不解,但很快想到了,“我知道了,哥哥和我说过。不知十四哥哥是幸还是不幸呢?我真想认识那位晴格格,肯定不是个平凡女子。” “那是当然,晴格格为人豪爽,不拘小节。不过想要结识此人还有点难啊。”见雯洛还要问,涟汐故作神秘阻止了她。天色已不早,而且还有工作呢。 到了行宫,涟汐收拾着东西,雯洛身边一个小宫女找了过来,要带涟汐去她哪。涟汐这才记起今儿是十三的生辰,思量下还是空着手去了。 四阿哥和十三已经到了,正坐在院中与雯洛谈笑。一旁的桌上摆满了水果与糕点,还插了几枝花,点了蜡烛。 “十三爷,生日快乐。”涟汐福福身子,在四阿哥身边坐了下来。四阿哥微微侧了下脸,端起茶杯浅酌一口。 “哥哥,这是送给你的。”雯洛把一个锦盒递给十三。十三略有意外,接过打开,拿出四四方方的一本书状物。看缝订处,像是送礼者自己做的。 十三看看雯洛,雯洛只是笑笑,不作一语。看过封面,十三面有不解,翻开看了起来。一张张,认真无比,脸上也沉重起来,细看去,还似有悲忧沉湎之意。 “洛洛……”合上这本“书”,十三握在上面的手不由收紧,声音也好像有丝颤抖。 穿着描金白袄的雯洛眨眨眼睛,可爱且娇柔,就像黑夜里发光的精灵。“涟汐姐姐说过,只有真正心近之人,才值得亲手做礼物。这是我第一次做礼物,哥哥一定要喜欢哦!” 一旁的四阿哥指尖一动,想起一朵红色的花。十三阖眸深呼吸几下,将礼物放回盒中收好。“洛洛,这是我收到的最好最珍贵的礼物,谢谢你。” 只是一些精致的画,小男孩抱着小婴儿逗弄着,少年牵着小女孩的手,少年给女孩读书,女孩给少年弹琴,欢乐在纸上流淌,耳边是那无忧无虑的风声。直到最后一张,俊朗的青年捏着女孩的鼻子,两人的笑容,温暖而熟悉。而整本“书”,只有封面写着一个字——忆。 这些画面,从来都不曾忘记,欢声笑语,似乎就在昨天。只是不知,再拾起时,竟会有落泪的冲动。 “是我疏忽了,把四哥哥和涟汐姐姐请来干坐着。”雯洛抱歉地笑笑,“要不我们来玩个游戏,那回姐姐提过的,叫什么‘真心话’。” 涟汐看看这在座的几人,不太想玩。雯洛说完规则后,十三不知是有些兴致还是宠妹妹,点头同意了。四阿哥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雯洛又看向涟汐,涟汐没法,只有同意。她从一旁的花束中抽出一枝,在空中旋起,然后落在桌上。很不巧,有花的一端正对着涟汐自己。 “啊,是姐姐,两个哥哥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哦。”雯洛冲涟汐眨眨眼睛,涟汐顿时怀疑起雯洛的用心。这小丫头何等聪明,难保是故意的。 “我来问,”十三看看四阿哥,先开口了,“明月众思望,何处是心乡?” ?!“我,甘愿受罚。”涟汐垂下眼帘,在场三人顿时都有不同程度的失望。 “我就唱一曲,当作是送给十三爷的寿礼吧。”十三定定看了涟汐一阵,微微点头。涟汐略想一阵,进屋抱了琴,放在雯洛前面,雯洛弹拨几下,找好了调子。涟汐拿起桌上的小瓷壶,一个旋身,唱了起来。 “雪莲云雾上银峰,烟罩满山崖。 辉白黄檗心玲珑,淬过九重纱。 湘波绿遍碧螺春,水冷沁兰花。 仰天雪绿平水珠,敲火试新茶。 (念:且抛一壶浊酒,与我两盏清茶。忘却三生牵挂,拼尽四世还家。谁见那红嫣紫姹,皆是流水落花。也罢,浅瓯吹雪试新茶。) 采青尖,遮冷屏, 纤纤双手巧弄影,萎雕单掌擎。 缓揉捻,慢杀菁, 蒸压晾晒香满庭,银瀑冲下一盏清茗。 雀舌未经三月雨,清溪涤玉芽。 绞积焰起红泥炉,留香是紫砂。 鱼眼二沸轻刮沫,梅枝残雪化。 绿尘飞处翠涛起,浅斟新煎茶。 (念:我煮的是清水,品的是香茗。说来陆羽卢仝,可饮过毛尖龙井。也休论输赢,不如与我喝杯蒙顶。共一醉,酌这茶中竹叶青。) 三山齐,玉瓷瓶, 松萝羽扇扑流萤,杯薄荼色青。 烟尚绿,碧波静, 月明云淡风初停,抚琴对弈细品佳茗。 (念: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步盈敛略不胜态,蛾娇柔溢如有情。原来,月仙也有这般的灵动,原来,茶还可以这般品,这般酌。 曲罢,三人杯中已斟满清茶。涟汐做了个“请”的手势,放下茶壶坐了下来。十三“啪啪”拍着巴掌,“好!这一套茶论真是潇洒,洛洛的琴艺也大有长进。我们接着来吧。” 四阿哥细品着茶,斟酌着刚才的唱词。却不料一抬眼,看到那正对着自己的花枝,还有三双各含其意的眼睛。 “我来问四哥哥。”雯洛转转眼珠,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浮现出来。“最难忘的一幕是?” “四哥可一定要回答。”十三突然插嘴到。雯洛和涟汐不解地看向十三,十三一面看着四阿哥的表情,一面忍着笑说,“四哥千万不要受罚,听四哥唱歌会出事的。” “出事?”雯洛都不明白十三的意思,涟汐就更摸不着头脑了。四阿哥脸色有些发黑,却没有阻止十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担心大家会争着往桌下钻。”十三终于笑了出来,那两个也明白了,捂着嘴直笑。四阿哥脸色变了变,似是有些尴尬。微咳几声,三人才收敛起来。 “一处染有血色的白兰在眼前绽放。”四阿哥这话明显内有玄机,可聪慧的十三兄妹一点都不明白,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涟汐却很清楚,这代表的意思。避开那若有若无的目光,心中有丝萌动 游戏继续,又是涟汐。暗叹自己运气不佳,又被告之不能再认罚,涟汐只有接下“进宫后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这个问题。 “嗯,一支白玉发簪。”平心而论,涟汐最喜欢的应是那借天色而成的心星型坠子,可碍于在场的人,随口说了第二个想到的。可是,这簪子似乎也是那个人送的…… 十三手上一紧,四阿哥也是。只是,兄弟俩的心情恐怕是天壤之别。涟汐真像长叹一声,这哪是在玩游戏啊,完全是打暗语猜心事,才三局就看了好几场“变脸”。 见涟汐面有不悦,雯洛拿过花枝,“最后一局,由我来。” 这回轮到十三了,雯洛轻轻一笑,像是洞悉了什么。“哥哥俊逸潇洒,见过的女子实在不少,最让你难忘记于心中的是谁,三十年、四十年后你仍不会忘的是谁?” 十三有些皱眉,看向雯洛的眼神也复杂起来。雯洛平素细语温婉,而今日这几个问题颇有些力道,难道真的是想套出什么“真心话”? “一个与我一同喝过酒的女子。”是啊,他认识的女子确实不算少,可举杯对饮的,只有一个。 涟汐执意不让送,两人只好先走了。涟汐把雯洛安顿好,拉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格格,是故意的吧。” “嗯。”雯洛看看涟汐的脸色,“姐姐生气了?” “没有,”涟汐闭上眼,脑中闪过十三忧伤的表情,“只是,有时逃避要比面对好。” “我以为哥哥他……我以为这样可以帮到他……”雯洛的声音很低,涟汐却听得很清楚。她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也不想评价雯洛的做法是对是错。这本就是该自己解决的事,可她只能选择当一只鸵鸟,埋着头,装作不知。 “格格,昨儿皇上去你那了吧,听说还下了好几个时辰的棋。”好不容易出宫一次,总要好好感受感受。见天气不错,也没什么事做,涟汐带雯洛到围场周围走走,晒晒太阳。 “嗯。”雯洛高兴得不得了,能和她的皇阿玛一起一下午,真的让她好兴奋。“皇阿玛棋艺高超,能和他下棋实属我幸。” “皇上昨晚还说你这小丫头真聪明,输棋都能输得不着痕迹,只差半子。”涟汐记起康熙满面的赞赏,他终于开始看到雯洛的光芒了。 “我,我没有。”雯洛有些心虚,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了。 “你的诗作画作皇上也特意寻来看了,赞不绝口。” “嗯,皇阿玛过奖了。”雯洛的脸微微有些红,自己身子不好,学这些打发时间,从没想过会因这而被父亲赞赏。“姐姐,我想骑马,只是骑着走走,不跑,可以吗?” “这个,”涟汐不忍拒绝,答应了。她拦住一个侍卫,让他起把自己的那匹枣红马牵来。侍卫很快牵来了马,涟汐隐约觉得不对,枣红马鼻息粗重,躁动不安。可雯洛已在侍卫的帮助下骑了上去,正新鲜地东瞅西瞧。 “洛洛,快下来!”涟汐急切地喊道,可是已经晚了。枣红马扬起前蹄,挣开拉着缰绳的侍卫,向前冲去。雯洛惊叫一声,伏在马背上,片刻已奔出好远。 “天啊。”涟汐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像追过去。却被一个人拉住了手,转身一看,竟是八阿哥。 “别去,追不上的。”八阿哥死死拉着涟汐,语气不算平静,但也不是焦急。 “放开我,洛洛会出事的!”涟汐顿时气结,纵是不亲近,也不可这般漠不关心。 “我去。”跟在后面的多尔济一紧缰绳,带上赶来的侍卫追了过去,“你放心。” 雯洛,你不会有事的,一定。 雯洛是被多尔济抱回来的,面色苍白,已经厥了过去。多尔济把她送回住处,宣了太医。康熙也被惊动了,赶了过来。听太医说只是惊吓过度,幸无大碍,这才放心,沉下脸开始追究责任。 “皇上,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保护好格格,甘愿受罚。”涟汐上前跪了下来,头压得低低的。 “是吗?”康熙眉头一皱,几个人的心同时一紧。这时李德全上前低语几句,康熙顿时大怒,“去,把看管马厩的给朕找来!” “皇阿玛,请不要责罚涟汐,这与她无关。”刚醒来的雯洛得知情况,披上衣服就出来了。十三准备上前扶住她,没料康熙已先做了。“怎么起来了,看你脸色差的,还不快去休息。” “皇阿玛,是我要骑马的,涟汐拗不过我,所以请皇阿玛不要责罚。”雯洛气息不足,一副随时都要晕倒的样子。康熙看着心怜,更要严办失职之人。 “涟汐朕可以不追究,问题是出在马身上,这管马之人朕定不能轻饶!”说话间,马厩的管事被带了上来,战战兢兢地跪在堂前,一个劲地磕头。问他话也是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大概是什么不知道马有病,求皇上饶命。康熙早已不耐烦,挥手就要决定他的生死。 “皇阿玛,请饶恕他吧。”雯洛还未跪下,已被康熙半抱起来,“我没事,请不要因为我责罚他人。马已经死了,就不要再追究了,孰能无过,他也是无心的。” 听到雯洛为他求情,这管事才回过神开始猛磕头。康熙看着雯洛苍白的小脸,那晶莹的黑眸里尽是不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皇阿玛……”雯洛还想求情,康熙打断了她,“失职本应严惩,洛洛你就不要再管了,来,朕送你回房。” 康熙和雯洛消失在帘后,十三上前扶起了涟汐,“洛洛并无大碍,你不用太自责。” 涟汐默默点点头,想起刚才的事仍心有余悸。雯洛万一真有什么事,她 陌上花开(清穿) 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11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11部分阅读 如何原谅自己?幸好,老天相怜,让这个脆弱的瓷娃娃渡了这一劫。 站在门边的多尔济不由点点头,“又是一个奇女子。”雯洛的镇定、宽容,还有她的才情,都不似这样一个柔弱的格格拥有的。 “哥哥看上那小格格了啊。”伊晴在他身后,自然听得清楚,“涟汐和她关系不错,要不要帮你介绍介绍?” “你啊,少说点话,小心嫁不出去。”多尔济甚是无奈,拉着伊晴走了出去,不顾她挣扎着想要找十四。“收敛点,追太紧会适得其反的。” “哦。”伊晴极不情缘地随他走着。一年和十四见不了几次面,她能不紧追吗?不管十四的态度如何,她都不会放弃,绝对不会。 一轮圆日将落欲落,半弯浅月若隐若现。并肩信步的两人,牵着匹白色骏马,在这既热情又清幽的景中,幻成一幅题为“融”的画。 “在想什么?”四阿哥松开缰绳,让马儿随意吃着草,而自己停下步子,目光投向远方,似乎在看朦胧的玉盘,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四爷为何不猜猜看。”涟汐深呼吸一下,坐了下去。没想到四阿哥也同时坐了下来,仿佛是约好了般。涟汐盯着那早已熟悉的侧脸一阵,转过头,半仰起脸,闭上了双眼。 “你在想,策马红尘倚斜阳,箫鸣剑舞快意长,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对吗?” “嗯。”涟汐并无惊讶,已料到他会猜中。多少次都这样,他了解她,太了解,没有原由的了解。 “呵。”没有什么深意的一笑。“你说,我在想什么呢?” 涟汐皱皱眉,自己可没那么好的读心术。“四爷在想,‘涟汐会认为我在想什么呢?’。” 四阿哥错愕片刻,没料到这样的答案。涟汐笑了起来,仰面躺了下去,望着苍穹,一享自由畅快的感觉。 “这几日有不少麻烦吧。”看似淡淡地文化,却有多少未知的关心藏在深处。 “嗯,还好,没什么。”右膝仍隐隐作痛,两只手也好不到哪去。平日里出宫不方便,这出了宫虽不能明目张胆地干什么,但弄些小意外小麻烦还是可以的。几个福晋像是约好了般轮着出招,涟汐是不怎么在意,这种阻止不了却又伤害不到明摆着只是想教训教训的事,何必放在心上?筱烟倒也还好,最多九福晋恶狠狠地盯着她看,不敢有过多举动。想到这,涟汐意识到四阿哥的几个福晋应是最规矩的了,或许是家教甚好吧。 四阿哥没有接话,只是握着涟汐的手,轻抚上面烫过的痕迹,又抬头看进坐起身的涟汐的眼。那清澈的眸子依旧静若止水,尺波不惊。 “到底,什么事才能让你上心呢?” “呵。”涟汐可有可无地笑了下,“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内心空无呢?” “可是,在这儿却没有任何涟漪。”指尖划过阖上的眼帘,从如玉的面庞上悄落,“似乎根本没有你在乎的事。” “在乎的事,其实很多,但不包括这些……” “这些与你自己相关的事?”撩起一有机会就散在风中的秀发,仍是那熟悉的幽香。 “我没有。”涟汐微微低头,双臂环住膝头,“有些事真的没必要在乎。” “包括我?”扳过她的脸,四目相对,没有一丝情愫可以逃逸。 “我……”看着那一度让自己迷醉的黑眸,涟汐的心突然乱了起来。在不在乎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四阿哥却轻笑起来,黝深的眸子也随之浮动。 涟汐突然有种被人识破小心思的心虚感,略赌气地说,“四爷还不是一样,像深谭古井,哪有什么波动。” 四阿哥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脸上竟浮出一丝倦色。还未开口说什么,身后传来了脚踏在草上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站了起来。 “爷。”跑来的是四阿哥去年娶进府的钮钴禄?凝月,和雯洛一般大,小巧玲珑的。行过礼后,四阿哥淡淡地询问来因。看着这未来乾隆的亲娘畏缩的样子,涟汐不由思考为什么自己不曾怕过这冷面君王。 “福晋别急,慢慢说。”见凝月气喘吁吁,想必是费了点力才找到这的。 “十四爷和晴格格出事了!” 第三十一章 悄依 “什么?!”涟汐惊呼一声,抓住凝月的手,“他们两个怎么了?” “我也不太清楚。”凝月看看眉头已皱起来的四阿哥,“是十四爷把晴格格抱回来的,好像伤得不轻,几个太医还有医师都在诊治,连皇上都惊动了。” 天啊,到底出了什么事!来不及多想,涟汐拔腿向行宫跑去。 “爷?” “走吧。”四阿哥抖抖袖子,和凝月一起向行宫走去。 伊晴的房前人进人出的,涟汐拉住一个问情况,说是好像坠崖受了重伤,听得涟汐心惊肉跳,却又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焦急地等着。 “十四爷!”终于看到了可以问的人,涟汐拦住刚从屋里出来、手上吊着绷带的十四,把他拉到一旁,“到底出了什么事?格格怎么了?” “她,她还没醒。”十四的脸上是一种还未从震惊中恢复的表情,是一种不可置信,是一种疑惑不解,也是一种迷茫挣扎,一种痛苦怅然。“太医说她受了内伤,若是醒不过来,就,就……” “为什么会这样?”涟汐神情大变,怎么会这么严重。伊晴,伊晴,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她是为了我……”十四闭上眼,嘴抿得紧紧的,又回到了那令他满心震撼的一幕。却猝不及防地被冲到面前的人揪住了前襟。 “晴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说啊,是不是因为你!你为什么不保护她!你为什么让她坠崖!你为什么不救她!”平日里的温和早已不见,狂怒的多尔济只想痛打面前他妹妹所爱之人,让他陪她一起受苦。 “小王爷,冷静点。”涟汐上前掰着多尔济的手。十四仍闭着眼睛,不发一言,眉宇间有愧色,也有痛苦。 多尔济手上青筋暴起,狠狠盯着十四,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对涟汐的劝语充耳不闻。涟汐担心着伊晴的伤势,却又不能不顾面前这两人。 “格格醒了!格格醒了!”屋内传出声音,多尔济和十四皆是神色一变,一齐向屋内跑去。涟汐跟了进去,一颗心仍提得高高的。 “晴晴!” “格格!” 躺在床上的伊晴面色苍白,多出擦伤,双眼微微睁开,却没有往日的神采。从未见过这样的伊晴,从来都是活力无限的伊晴如今就像被风雨折断的花,涟汐心上一痛,雾气顿时在眼中弥漫开来。 “阿玛,哥哥,”伊晴艰难地开口了,还伴着声声咳嗽,“我没事,真的,这与十四没有关系,是我,是我自己不小心。”一字一顿,随着急促的呼吸,却认真而清晰。话刚说完,人又晕了过去,太医们急忙凑上前去诊治。涟汐拉开发怔的十四,想劝他回去休息却发现自己浑身都在轻颤,内心的焦急与忧惧,满满当当。 要当值了,涟汐居然还记得这个。迈开步子向外走去,却好几次快要撞到树上。 “怎么不看路?”涟汐直直撞入一个人的怀抱,这才回过神,发现若不是四阿哥挡着,自己只怕已和树来一个标准的拥抱了。 “别太担心了,西面的崖不算太高,坠下时又有树挡着,不会有事的。”四阿哥温和的话语拉回了涟汐的思绪,抚平了她的焦惧。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的?是特意来告诉她这些的吗? 心里有了底,提得高高的心总算放下来一些。涟汐冲四阿哥感激的一笑,换来四阿哥柔和的一笑。有心想其他问题时,涟汐才发现两人姿势的暧昧。这里比公里出现的人还多,若是被人撞见怕是又要添麻烦了。深知硬挣无效,涟汐把手悄悄伸到四阿哥腋下,然后用劲一拧。果然,四阿哥神色一变,立刻收回了手。 从十三那无意得知的四阿哥怕痒这个秘密,没想到还用上了。涟汐有些得意,却立马后悔了。天啊,这可是四阿哥,不是十三。 “唉。”四阿哥竟只是无奈地叹口气,既而笑了,涟汐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笑了就好了。”四阿哥把涟汐颊边散落的发丝撩到耳后,然后倾身在她的侧脸吻了一下。当涟汐还未意识到什么时,他已转身走了。 轻轻抚过被吻过的地方,涟汐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自己所想的、忧的,他懂,自己迷茫的、没看清的,他也懂。是无心的,还是有心的?他,真的那么在乎自己吗? 伊晴低烧不断,少有清醒。太医诊断是伤了脏腑,没危及性命已属大幸,恐怕还会落下病根,要好好调养。涟汐有空就过去看望,抓着伊晴的手直想掉泪。十四被康熙责骂闭门思过,其后一来就会被多尔济赶出去。涟汐劝了好多次,多尔济才勉强同意,但也经常在一旁横眉怒目。 而伊晴为何坠崖还是不清楚,伊晴说原因在自己,而十四说是他的错。涟汐不忍多问,只得多安慰着十四。 这日,伊晴醒了过来,十四、涟汐和多尔济恰好都在,一个个都欣喜地围了上去。 “哥,你瞧你的样子,好憔悴好丑哦。”伊晴气息不足地说着调笑的话,从来都是热情开朗的草原之花,何曾见过这般苍白的模样?多尔济心头一酸,上前把十四挤到一旁,掖好伊晴的被子。 “哪儿不舒服就跟哥说,好好养病,病好了我们再去打猎。”多尔济的声音有丝颤抖。他的晴晴,他的晴晴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绝不会放过那个人! 伊晴虚弱地冲多尔济笑笑,目光扫向涟汐。涟汐微微颔首,淡淡却喜悦的一笑。伊晴移开视线,投在一直垂着眼的十四身上,深深的,静静的。 “胤祯。”十四抬眼望过去,目光交汇,其间翻涌多少情愫,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看得清,道得明。多尔济看看他痴情的妹妹,无奈地摇摇头,退到一旁。十四走到床边,握住了伊晴伸向他的手。 “我不要你因为同情可怜我因为愧疚而喜欢我,我要你喜欢的是真正的我,完全的我,只因是我而喜欢我。”一字一句,皆是无悔,尽是执着,也满是真情。 闪烁不定的是眸,更是心,十四握紧那冰凉无力的手,贴到唇边,轻轻印下一吻。 “我好佩服晴姐姐,像她那般去爱,潇洒无悔,此生足矣。”雯洛随手拨着琴弦,半忧伤半感慨地说。涟汐不置可否地笑笑,心里有种感觉,伊晴这条爱情之路,快到终点了。 “姐姐,到底什么是爱呢?”雯洛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地看着涟汐。 爱是什么?涟汐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自己也没有爱过。今生,真的能找到让她深情去爱,永生无悔的人吗? “爱,不是温和的微笑,不是微微的心疼,而是灵魂都被撕裂,意志都被剥夺,天堂和地狱仅只隔一线。”一直都知道这句话,可是,从来都不曾理解。 雯洛迷惑了,爱不是甜蜜幸福的吗?为何会是这般心碎魂灭,痛彻千古? 站在门外的身影举起的想要推门的手早已放了下来,静静地站在那,双眸紧紧闭着,封住了一切想要逃逸的情愫。不知过了多久,他嘴角轻动,似乎在说什么,然后大步离去,不再回头。那句话,只有两个字异常清晰——“汐儿”。 这次的秋狝提前结束了,临走前涟汐去看望伊晴。伊晴的情况还不太稳定,博尔济吉特王爷把所有的医师都找来了,生怕他的宝贝女儿会有什么闪失。十四也去了,却仍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 刚上路,涟汐就感了风寒,整个人昏沉沉的。药吃进去也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高烧不退,都开始说胡话了。康熙知道了,命太医诊治。开了药方煎好了药,可怎么也喂不进。筱烟急得不行,不停地换帕子敷着。 “她怎么样了?”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行程,十三急匆匆地奔到这,一进门就立刻询问情况。四阿哥也来了,虽然面色如常,但步子明显要比平时快一些。 筱烟草草行个礼,这两天又要照顾涟汐又要当值,眉宇间尽是疲惫与焦急。“情况很不好,太医说只要吃了这药发了汗就好了,可这药怎么也喂不进,都已是第三碗了。”明天就要回宫了,可若再照这样烧下去,只怕也没有回宫的必要了。 “怎么回事?”十三走到床边坐下,探探涟汐的额头,又拍拍她的脸。涟汐眉头轻皱,不停发出类似梦呓的低吟,似乎是很痛苦。 十三示意筱烟把药端来,半扶起涟汐,吹凉一勺递到唇边。可涟汐就是不张嘴,强灌入的药都流了出来。十三在房中来回踱着,着急却又没有什么办法。 四阿哥的眉头也锁了起来,看着床上的病弱女子,从未尝过的心疼一下子满布心中。这便是在乎吗?这便是担心吗?这便是爱吗? 走上前去,把为微凉的手轻轻贴在那滚烫的额头上。没想到这一贴,涟汐的低吟立刻变轻了,神色也略有舒缓,似乎是被那微凉抚平了灼热与痛苦。 十三神色一变,目光定在四阿哥身上渐渐复杂。四阿哥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扶起涟汐,用手臂环住她,左手放在她的左手上。而两人腕上一模一样的佛珠,恰好贴在了一起。 感觉到怀中的无力,四阿哥不由搂紧了些。舀起药再递到唇边,涟汐竟微微张嘴喝了下去。一勺一勺,直至喂完。筱烟欣喜地叫了出来,十三的神色也缓了过来,但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 “再就是发汗了,你照顾吧。”四阿哥安顿涟汐躺下,转身吩咐筱烟,又看向十三,黝黑的眸子如往常一般深不可测。“十三弟,先走了。” 四阿哥走出了屋子,十三站在原地没有动。“你先下去吧。” “是。”筱烟退了出去,关好门刚一转身,不由一阵惊愕,“四爷?!” “下去吧。”四阿哥面对房门站着,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寒冷的风阵阵袭来,卷起他的衣摆,撩起玉佩的流苏,却始终不能移动他的脚步,改变他的脸色。 夜幕降临,屋内没有点灯,也没有人出来。四阿哥突然微微叹了一声,眸中有些黯淡。他负手而去,依旧没有回头。 筱烟刚出去,十三就拿起涟汐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唇贴着凉凉的掌心。他痴痴地看着那熟悉的容颜,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感觉不到屋外的叹息,他的眼里,只有她。 “汐儿,你就在我的眼前,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我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遥远。汐儿,我以为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做你的知己就够了,可是,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好难受、好痛?看着你难受的样子我好想陪你一起痛,看着四哥抱着你我竟对四哥有不敬的念头,汐儿,我是不是病了?我该怎么办,汐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一滴泪顺着脸颊滑到纤细的掌中,涟汐似是有感应,人动了一下。十三猛然回神,想起了还要做的事。他用几床被子紧紧裹住涟汐,自己靠在床头,连人带被子半抱在怀中。他知道这样做与让涟汐平躺床上没什么区别。可是,他却只想这样做。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天刚亮时,涟汐醒了。浑身酸软无力近似虚脱,中衣湿透了贴在身上,涟汐很快记起自己是发烧了。自己怎么是坐着的,涟汐微一侧头,差点就蹭上了还没醒的十三的侧脸。 他,这样抱着自己坐了一夜?涟汐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就那样看着十三,发起呆来。 搂着被子的手滑了下去,十三一下子惊醒了。急忙往怀中看,发现涟汐正盯着他,伸手探探额头,这才放心地一笑,端来水喂涟汐喝下。 “等会让筱烟进来帮你换衣裳。”十三安顿好一切,没再多说什么,出去把筱烟叫了进来。筱烟帮涟汐换上干净衣服,不住地摇头。这些阿哥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痴情,涟汐啊涟汐,你要怎么办啊。 到底是身子弱,涟汐调养了好一阵子才恢复。冬天的第二场雪已经下来了,放眼望去一片白茫皓霭,印着红墙黄瓦,说不出的冷清、萧索。 多尔济写信来了,伊晴的情况已稳定下来,正在努力地恢复中,明年的塞外之行应该可以见到。涟汐这才完全放心,期待着与伊晴的下一次见面。 屋里生了火盆,涟汐坐在摇椅上,把球球抱在怀中逗弄。墙角是一堆药,有八阿哥亲自送来的,有十四差人送来的,还有十三的。涟汐不是不吃药,只是四阿哥每次送来的,都是煎好的药。这份细心,涟汐不得不感动。 “吱”,门开了,四阿哥走了进来,卷进一股寒气。膝上的球球立刻跃到地上,扑到他脚边轻蹭着。球球虽然好动,但很少这么主动,只有他是个例外。 那日的情形涟汐听筱烟说了,原来把自己从一片灼热煎熬中拉出的那股柔和来自他,可是,为什么呢? “手怎么还怎么凉?”涟汐还在神游间,四阿哥已走到近前,握住了她冰凉的双手,没有不由微微一皱。手上一用劲,把涟汐从摇椅上拉了起来,把她的双手揣在怀中,又用双臂环她在胸前。 退了几步,四阿哥坐在了椅子上,而涟汐顺着力道坐在了他的腿上。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涟汐没有拒绝也没有挣扎,就那么静静地偎在他怀中,汲取着温暖。 “暖和了吧。”四阿哥下巴抵住她的额头,嘴角一丝宠溺的笑。 “嗯。”虽然四阿哥一向体温偏低,但在这寒冷的冬日,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暖炉。也不想弄清为何自己会这样做,干脆什么都别想,只要温暖,就够了。 球球叫了几声,似是很不满没人理它。屋外的雪已经停了,天边一只不怕寒的鸟匆匆飞过。今年的冬天,还是那么冷。可是,心,好像温暖多了。 灯火阑珊处 伊晴: 这红衣的俊俏女子柳眉都快竖了起来,嘴也嘟得高高的。她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因为他不见了,八成又是躲了起来。好不容易能见到他,管他有七八九个福晋跟来了,她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对了,让小玉去找小智子,就不信找不到他。 和他相识,应从那次的争吵算起。要不是因为涟汐而和他吵架,两人又不会想要比试,自己也不会全输给他,也更不会渐渐喜欢上他。 对,她就是喜欢他,深思熟虑后还是喜欢他。阿玛和哥哥再怎么劝也没用,她不能阻止自己喜欢他。能为他做到何种程度?不知道,或许是很深的程度吧。 这回秋狝还被他的某个福晋挡住冷嘲热讽了一番,她虽性子直,但也听得懂,差点就动手打了上去,让那满肚子醋的福晋知道点厉害。最终还是被劝住了,狠狠绊了那福晋一下然后昂着头走了。一想到这,她就忍不住翻个大白眼,娶这样的女人,自找麻烦。 涟汐说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她也从未想过喜欢他的理由。她看到他很高兴,没见到他会想他,有什么事都想告诉他,他的任何表情她都觉得可爱,他送的东西她会特别珍惜,这,是不是就是爱呢? 可是,他喜欢的是涟汐,不是她。否则,也不会有两人的相识。她知道,她都明白,可她不在乎,她也不会为他改变任何一点。如果有一天他喜欢上她,那也是纯粹的她,完整的她,只因是她而喜欢她。 好了,问过小智子,就不信找不到他。她让小玉和小智子不要跟过来,自己一个人向围场西面溜去,果然抓住了正躲躲藏藏的他。看着他的熟悉的无奈的模样,她突然记起涟汐讲过的一个故事,不如用用。 “胤祯,我要对你说三个字,我喜欢你。” “嗯?(脸红)不对,明明是四个字,怎么是三个字。” “是三个字啊,你挺好,我喜欢你。” “不对,是四个字,我喜欢你,四个字,我—喜—欢—你。” “嘻嘻,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不用说的这么大声吧。” 很满意地看着他由茫然变为惊愕,又变为无奈,她开心地笑了。可是,事情的发生总是突然的,她的身体已先于大脑作出了反应。而下一刻,她戳上了他的手,让这事情解决,抑或是,更糟糕。 身体在不断下坠,离那张第一次为自己而出现焦急的脸越来越远了。生命是不是快要结束了?自己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任何人了?许多片段在脑中飞速闪过,而她,终于找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自己能为他做到何种程度? 自己能为他,不惜性命。 十四: 这一脸小心翼翼,东瞧西看,东躲西藏的是谁?嘘,千万别被他看见,否则他不会给你好果子吃。谁要是见着堂堂大清国英勇无畏、豪迈大气的十四皇子这般模样,他肯定会抓狂的。那是谁让十四皇子变成这样?当然只有一个人——直爽、坚定、也无畏的草原格格。 他一直都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冲动没弄清情况而搭上了这样一个大麻烦。更没办法额的是自己骑射一向厉害,而且好胜,怎会输给那刁钻的小格格?可是,要早知道这格格有着已发挥到极致的争强好胜之心,他宁愿输了那一系列比赛。 她的表白无比惊人,他没从凳子上直接摔下来已是十分难得了,要知道连一向冷静沉稳的四哥都掉了筷子。自那之后,每次他的出行都变成了捉迷藏。那格格也不知用了什么招,总能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然后拖着他到处去玩。任何场合都这样,从来不收敛,连他最有涵养的嫡福晋脸色都越来越差。 她确实很漂亮,也不乏可爱,性子直爽,和自己有些相像,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他并不讨厌她,一点也不,可是,这样追太紧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只想躲着她,哪儿有工夫考虑其他。 这不,又让她找到了,八成是小智子那家伙泄的密,回去要好好堵上他那张大嘴。这次又被她好好戏弄了一回,她哪来那么多心思啊,他真想仰天长叹,抒抒无奈之气。可是,他忘了很重要的一点,这是西面悬崖的边上,而他无意识地退步,让他一脚踩空碎石,眼看就要跌坠山崖。 他身子刚往后仰,一只手已以惊人的反应速度拉住了他,然后用劲一甩,他与她的位置立刻换了。他拖着她,吊在悬崖上,凶多吉少。虽然摔得生疼,扯伤了手臂,他也没松开那只手,抓得紧紧的。 他身在悬崖,却正缓缓向崖边滑去。手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抓住以阻止下滑的势头,他心急如焚,却没有办法。突然垂在崖下的手上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松开手,柔软的触感立刻消失,再合拢五指时只能抓住清风一缕。一颗心立刻沉了下去,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扑到崖边,看到那如断翼蝴蝶一般坠落的红影,他心中的震惊、悲痛已无法描述,强烈得胜过十六年来所有的情感。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 自己真的值得她这样做吗?他趴在崖边,整个人已无法思考。周围的亲兵赶了过来,下崖救人,送回住处,宣来太医。他就像形式作肉一般,呆呆地跟着、看着,直到她悠悠醒来才回过神,却再一次被她为自己的辩解而震惊感动。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他无法不去回想以前两人之间的点滴,无法不去重新认识了解她。 不要因自责可怜而喜欢她,要喜欢真正的她。这样的宣言,让他再一次震惊,他终于发现,她带给他的惊奇,早已超越一切。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对涟汐的乐与痛、忧与喜是喜欢吗?那他对她呢?又是什么感觉?他看得懂宫中的情爱淡薄,他期求一个真心爱他又是他深爱的人,他本以为这个人会是涟汐,可是,不是。 走在刚点上灯的回廊上,不知是映景,还是映情,他突然记起一句词——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一卷?漠漠轻寒上小楼 第三十二章 迷茫 北京城的春天总来的特别迟,接连不断病了好几次的涟汐终于熬过了严寒,可以脱下厚重的衣物,在春日明媚的阳光下打打秋千,畅快地像一只出茧的蝴蝶。 “涟汐,快下来。”刚进院的十三一面冲涟汐招着手,一面让小冬子把手里还烫着的炖品放在院中的桌上。“快趁热吃了吧。” “又是补品啊。”涟汐苦着张脸坐了下来。自从太医说涟汐身子弱后,十三隔三差五就会送来一大碗补品,什么人参、雪莲之类的换着来。涟汐知道十三是真关心她,可总这样补不上火才奇怪。而且总这样吃,腻得都快吐了。 “看你弱的,还不补补,快吃!”十三作出威严样在一旁“监工”,涟汐不忍拂他的心意,只得一口口咽下。十三满意地笑了,拿起帕子极自然地给涟汐擦着嘴。 “前两天来的那个西洋人,什么英国使臣的那个,你见过了吧,蓝眼睛高鼻子,头发还是黄|色的。”十三兴致勃勃地讲着,涟汐看着他的样子,不由轻笑起来,好可爱,好像一个急着献“宝”的孩子。十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着,“他不怎么会说我们的话,一急就开始说什么鸟语,就是你教的英吉利语。还宣扬什么上帝,倒是带来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透明的琉璃造的盒子,还有好亮的镜子……” 十三正说着,突然停了下来,握着涟汐的手,揣在怀中。“风还是挺凉的,多穿点衣服,别又病了。” 涟汐怔怔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欠十三的,实在太多。刚刚自己只是缩了下手,他便觉察,便紧张又体贴。这份情,如何才能报答? 老远就看到一个顶着金灿灿发型的高个子男人正比划着什么,而他面前的两个小宫女掩面笑着,看着他就是不说话。涟汐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 i help you?”金发男子立刻回过头来,欣喜地来了个“yes”。 涟汐挥手让两个小宫女退下,问清他是要去御花园,于是带着他向北面走去。 “ylish is very good。”这个叫to的使臣伸出大拇指。朝上有懂他的语言的人,沟通还算顺利,但私下他还真没想到能碰到把他语言说的这么好的人。 “jt sosoby the way,what do you want to do?……”两人边走边聊着,涟汐对英语毕竟生疏了,好在to懂不少中文,两人半中半英交谈倒也顺利。 到了御花园,to细细研究着各式建筑的特点,还不时记着什么。涟汐陪他走着,知道的就解释两句。不远处走来两个人,往这边看了一眼后,折道走了过来。 “汤大人。”开口的是十三,四阿哥略略点头示意。to看向涟汐,涟汐忙向to说明两人的身份。十三惊奇地看着一口鸟语的六安息,四阿哥也颇为惊异。 “oh,四阿哥,十三阿哥。”to鞠躬行礼,发的音十分怪异。 涟汐奔本以为他们两个是恰巧路过此地,不会久待。可十三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东说西说的,又提议四人到澄瑞亭小坐。 宫女端上了茶和点心,四人一时无语,只得默默喝着茶。to一直盯着涟汐看,而十三就盯着to,目光不善。涟汐把目光投向一直半垂着眼的四阿哥,希望他能缓解下这气氛,可是没什么反应。 “you are different with others,i feel it。”to用类似研究文物的目光“欣赏”涟汐半晌,终于非常肯定地开口了。 涟汐手上一顿,不确定他的意思。“what do you an?” “涟汐,”十三终于忍不住插嘴了,“能不用什么英吉利语吗?” “oh,sorry。”to抱歉不该忽略另外两个人,没等涟汐有什么反应就换成了中文,“你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上帝的使者,我看得出,你身上的气和他们的不一样。”to的话不流畅而且音调奇怪,但在场的三人都听清楚了。涟汐的脸色微微有变,思忖着不知能说点什么。 余光掠过涟汐和十三,四阿哥开口了,“汤大人,天色已晚,早些回行宫休息吧。”说完就拉着十三离开了。to重新坐了下来,又极其认真地看向涟汐。 “我确实和他们不一样,”涟汐淡淡地说,眸中似有忧愁,“我甚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to,”涟汐不想继续说下去,于是阻了to的话,“不一样我也得这么活着,不是吗?有句话说的好,难得糊涂。” “yht。”想了一会,to点点头。虽不是非常懂涟汐的意思,但他也明白不能干涉他人隐私。他是一个神父,可以看到,却不能理解。 费力地给to解释了宫殿的布局及浅显的建筑特点,涟汐还要当值,便告辞回去了。刚进院子,就看到筱烟正低着头来回走着。听到门响,抬头见是涟汐,立刻冲到她面前,脸上是极为难见的焦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见筱烟这副样子,涟汐也担心起来,可是又想不起有什么事。 “你快去帮我看看。”筱烟拉着涟汐的袖子,已慌了神,“九爷和太子爷打了起来,刚被皇上叫去问话了!” 也来不及多问,涟汐准备一下便去了。走进殿内,见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而康熙正怒视着跪在下面的两人,扫过带伤的脸和略乱的衣服,冷笑着开口了。 “朕养的好儿子啊,朕欣慰的很啊。” 九阿哥抬头想说什么,而一旁涟汐的极轻微的摇头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惊出一身冷汗,到嘴边的话也立刻改了。“是儿臣太冲动了,与二哥一语不合便动手了,请皇阿玛责罚。” 听到九阿哥的认错,康熙的脸色稍有缓解,但仍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行事如此浮躁,有愧圣人之言,太子也是,收敛下性子。”顿了顿,康熙还是不忍心怎么责罚自己的两个儿子,“回去闭门思过吧。” 两个人退了出去,涟汐把手中的茶递了上去,“皇上,别生气了,小心身子。” “嗯。”康熙抿口茶,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涟汐听清了,手上一顿,果然瞒不过康熙。那句话说的是——“老九还真动了情。” 当完值回到院中,筱烟果然还焦急地侯着。涟汐把事情讲了一遍,筱烟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虽然已猜出大概,涟汐还是问了。 筱烟低头不语,半晌,才低低开口了,“太子对我……被九爷撞见了。” 果然是这样,如此轻浮的人,如何能坐稳太子的位子?而九阿哥,确是冲动了。 筱烟回屋去了,涟汐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心中的担心还是蔓延开来。九阿哥虽然及时收口没有把筱烟推到浪尖上,但康熙又怎会不知道?又怎会让一个女人成为他儿子间的阻碍?筱烟的未来,是吉,还是凶呢? 想到这里,涟汐不由苦笑。还说筱烟,自己可比她严重多了。康熙或许是知而不说,也可能是还未看出。可是,事情总要解决,否则总有一天再也无法挽回。她绝不能阻在这兄弟之间,她绝不能让自己成为这两人的心结。可是,该怎么做呢?该怎么做才能不伤害两人呢?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去承受一切呢? “皇上,臣等无能无力,要看格格的造化了。”太医们擦着汗跪倒在地,从头到脚抖个不停,暗暗为自己的项上人头祈祷着。雯洛出门踏青回来便一病不起,情况一直很糟,而今怕已是命在旦夕。 康熙勃然大怒,从雯洛的床边站了起来。“朕养你们这些饭桶有什么用!只会说无能为力!人还有气,还不快过来治!治不好提头来见!” “是,是。”太医们拿着药箱围了上去,把把脉,翻开眼皮看看,又取出针准备插上。 “皇上,我要见格格!”赶过来的涟汐脸色煞白,都快站不稳了。十三伸出手扶着她,脸上已有绝望之色。 目有忧伤的康熙看看涟汐,点点头。涟汐轻颤着走到雯洛床前,看着那已失去生气的小脸,一颗心终是哭了起来。这真的是雯洛吗?真的是那个“笑拈梅花嗅,淡然世间忧”的雯洛吗? “洛洛,你一定要撑住。”握住尚有一丝温度的小手,涟汐擦去眼泪,抚着她的脸颊,“你不是要去塞外看日出吗?你不是要躺在无边的草原上看星星吗?你还没爱过,你还没尽兴过,你怎么能离开,你怎么舍得离开?洛洛,你一定要醒过来,一定啊。” 雯洛的眼皮似乎跳了一下。“姑娘,让臣等为格格诊治。”太医们商量后又围了上来,涟汐站起来,退到了屋外。十三也跟了出来,两人对视着,目光中却什么都没有。 十三上前拥住涟汐,紧紧地。“她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不会的。” 不由也伸手拥住因害怕而颤抖的十三,涟汐闭上眼为雯洛祈祷着。读过的历史文献曾提到十格格命如昙花,难道真的是这一次?书上寥寥数字便跨越时间,而若处在这过程中,却是烈火寒冰,痛苦万分。 “练习(涟汐)。”能把名字念成这样的也只有to了。相拥的两人立刻分开,看向走近的穿着黑色长袍带有十字架的to。 “一切都是上帝的意思,你不用太悲伤。”to翻开手中的书念了一段,涟汐没听太懂,似乎是祷文之类的。 “格格的病,你有办法吗?”或许西方的医学已经很发达,涟汐抱有一丝希望。 “no”to连连摇头,“她这是al heart disease、astha and so on。i have no idea。” 涟汐的眼神顿时黯淡下去,十三见她这样,也明白了,阖上眼深叹一口气。 “不过,”to看向天空,目光虔诚而神秘,“我听到上帝说,她现在还去不了天堂,她在这,还有事做。” “真的吗?真的吗?”仿佛黑暗中的一丝光明,涟汐一阵欣喜,十三却没怎么明白,怔怔看着两人。 “这是上帝的意思,让我们为她祈祷吧。”to在胸前划个十字,开始像唱歌般念着听不懂的话语。涟汐握住十三的手,看向天边绚丽的夕阳。 三天,雯洛一直没有醒来,但病情也没有变得更糟糕。几个太医一直围在床边昼夜不停地诊治,年纪最大的胡太医都厥过去一次。第四天清晨,雯洛终于醒过来了。 “洛洛,你总算醒了,皇阿玛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得知情况急忙赶来的康熙几日来的担忧终于稍有减轻。 “皇阿玛放心,洛洛没事,”虽然面容惨白,雯洛脸上仍挂着世间最明媚灿烂的笑,“洛洛还没弹琴给皇阿玛听,洛洛还没有和皇阿玛一同去塞外,洛洛不会有事的。” “皇上,”站在一旁的胡太医开口了,“格格能够醒来,就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只要小心调养,定能康复。格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听到这话,站在帘外的涟汐终于把一颗心放了下来。三天来吃不好睡不好,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生怕再也见不到那永远带着笑的雯洛。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终于放心了?”涟汐刚回到房中,便听到这样的问话。而四阿哥正坐在桌前,把玩着桌上的墨檀九金香炉。 “嗯。”四阿哥已成了她这儿的常客,经常来坐坐。也没什么事,随便聊聊或是什么都不说,两人各做各的。 “你看你都瘦了一圈了。”四阿哥微凉的手指抚上涟汐的脸庞,涟汐微微一偏头避开了。却 陌上花开(清穿) 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12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12部分阅读 然发现,自己这样的动作,都快成习惯了。 四阿哥收回手,不以为意。又走到桌前看着涟汐写的字,摇摇头,提起一旁的笔,在纸上写下了相同的几个字。 “四爷的字好漂亮。”笔锋有力,豪迈中不失灵气,果然帝王都不愧为书法家。涟汐细细琢磨起这几个字,拿起笔临摹着。四阿哥淡淡一笑,走到一旁的案架前。 架上有一处摆了个巴掌大的小巧屏风,绘的是江南山水。四阿哥目光一闪,拿开屏风,露出后面精工巧制的小人儿。 这小人儿穿着白纱裙,裙下两朵缎花。发型简单,仅在顶上盘起,并系有一根白丝带。白色的耳坠如米粒大小,额间一弯银月。小人儿一臂半举,一臂下持,正是跳舞的造型。 这样的小人儿不是随便就可以买到的,因为这完全是照着特定的人做的,连神态表情都极为相似。 久久没听到动静,涟汐一抬头,看到四阿哥正盯着那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小人儿一动不动。 “四爷?”涟汐搁下笔走了过去,四阿哥没有动,只淡淡说了句“很漂亮”。 “是十三爷送的。”涟汐心中一颤,有些事,该解决了。 “四爷,十三爷的心思你恐怕知道了。”涟汐有些艰难地开口了,“涟汐不才,能得到二位的赏识,可是,涟汐不能站在你们中间,涟汐不能成为你们两人的阻碍,更不能伤害你们两个。所以,四爷,请你放手……” “住口。”四阿哥的眸子已布满冰冷,“你是让我放手好成全你和十三弟吗?” “不是,不是……”涟汐慌乱地摇头,这样的四阿哥突然让她觉得好害怕,她的心好乱。 “那你想怎样?选择十三弟?”四阿哥在生气,非常生气。他没想到她竟会让他放手,他这些日子来所做的她都没看到吗?她要选择十三而让他放弃吗? “我……”这不是她的意思,这不是她所想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根本不知道。 看着四阿哥逼近的愤怒的脸,涟汐的心已经乱了,刚才她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好难受?涟汐突然扑进四阿哥的怀里,紧紧抱住他。“你告诉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他总能点明她心中所想,他总能解她心中所惑,他总是有办法的,这次,他能告诉她该怎么办吗? 四阿哥僵硬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表情也慢慢缓了过来。他也紧紧抱住涟汐,眉宇间有丝忧色。 “我也不知道……”他又何尝不知?可是,他真的不知能做些什么。 四阿哥走后不久,十三便来了。一进门就高兴地大喊“洛洛没事了,太好了!”说着,上前抓住涟汐的手,兴奋地摇着。 涟汐挣开他的手,看到他受伤的表情又后悔起来。可是,她的心现在好乱,她就像浓雾中的旅人,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前方的路。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见涟汐眸中有忧色,十三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心,关切地问到。 “我没事。”十三的情,恐怕她此生都难以还尽。他若悲伤,她又怎会快乐? “没事还这样,来,笑一笑。”十三干脆凑到涟汐面前扮起了鬼脸。涟汐看他卖力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笑了就好可。”十三也笑了起来,重新拉住涟汐的手,“我们去荡秋千吧。” “嗯。”涟汐随他一同跑出门去。还是如往常一样,两人一同站在秋千上荡着,涟汐靠在十三怀里,轻笑着看向远方的迷茫。而十三的目光一直凝在她的身上,时喜时忧,时浅时深,迷蒙于逝去,游离于未知。 汐儿,如果我告诉你我的心意,你是不是会很为难? 汐儿,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你会喜欢我?可即便如此,你还是不会嫁于我吧。 汐儿,原谅我有时的冲动。情若能控制,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了。 汐儿,我懂你的善良,你没有伤害我,真的。看到你的笑容我真的很开心,真的。 汐儿,我知道你的为难,如果我埋掉自己的感情,做你一辈子的知己,是不是你最愿看到的? 汐儿,四哥是我最敬重的人,为了他,我可以做一切事情。包括,放弃你。 汐儿,你要是喜欢上四哥那最好了。四哥对你很上心,我还从未见过他这样对待一个女子。你们若在一起,真的,很好。 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 第三十三章 情殇 “哎呀,这不是涟汐吗?”想去湖边走走,不了迎面碰到算是“冤家”的八福晋。 “奴婢给八福晋请安。”暗祈祷不要有什么麻烦,涟汐俯身请安。 “起吧。”虽然刁横任性,但分寸还是有的。这八福晋发现自己叫住涟汐又不能做什么,可若是让她走又不甘心。“听说你在阿哥中挺吃香的,我倒真想见识见识你有什么三头六臂。” 涟汐突然有点想笑,这八福晋每次见她都只是“言语攻击”,从来不用什么手段。可见心肠不坏,只是醋坛子大了点,要不八阿哥想再娶,她只是闹却没有其他举动呢? “福晋,我若真想跟了八爷,不会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吧。” “这,那是你,你……”八福晋张着嘴说不出反驳的话,俏脸都红了起来。 “福晋,与其这般,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抓紧他的心吧。”涟汐浅笑着点出重点,她根本不是什么威胁,又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呢? “瑶儿。”八福晋还未说什么,已被走过来的儒雅男子引走了注意力。“怎么没带丫鬟,有了身孕还这么不小心,让我怎么放心啊。走吧,额娘还等着呢。” 说完,八阿哥扶着八福晋走了,留给涟汐一个意思不明的眼神。是解围也好,是真关心也好,八阿哥,你对对的瑶儿必有真情吧,否则也不会不顾子嗣而一夫一妻。可是,你又何必为了我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女子费心思呢? “hello,练习(涟汐)。”没走多远,恰碰到了似是在找她的to。 “明天我就要走了,我准备去江南看看,以后可能不会再见了。”to是特意来道别的。这段时间涟汐帮了他不少忙,让他受益不浅。“感谢你的帮助,这是送给你的。” “不用客气,有缘自会相见的。”是一盒子糖果,不算什么贵重品,涟汐也不推辞,收下了。 “美丽的小姐,上帝会祝福你的。”to拉住涟汐的右手,单膝跪下,轻轻吻在了手背上。涟汐不由淡淡一笑,这样的吻手礼,自己还真的收到了。 可还未等to放开涟汐的手,一个人已以光速冲了过来,拉过涟汐挡在身后,怒视着一脸茫然的to。“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个登徒子,怎么敢非礼涟汐!” “非礼?”to不太明白十三的意思。涟汐把十三从身前扯开,无奈地解释,“这是to国家的礼节,他没有对我无礼。” to总算明白了,“我是一个英国绅士,怎么可能对这么美丽的小姐不敬呢?” “可是,可是,”十三仍在冒火,哪有这样的礼节,“你怎么能亲她!” 涟汐哭笑不得,还好是英国人,若是法国人,见面就来个亲脸,十三还不得气晕过去。涟汐示意to先走,自己拉住还想继续讲理的十三。 “这样的吻手礼是他们国家男子对女子表示尊重的礼节。” “那他也不能亲你!你看他长得跟猴儿似的,还对你动手动脚。” 涟汐真想把他敲晕,省得在这聒噪。 “好了,好了,十三,乖,别闹了。”涟汐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十三。十三先还没觉察什么,应了几声才发现不对,指着涟汐直嚷嚷,“好啊,涟汐,把我当什么啊!” 说着,追着涟汐挠她的痒,涟汐求饶无用,四处躲闪着。见十三逼近了,伸手推了他一把,十三退了几步,踩到一颗光滑的石头,然后,“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天啊,不会这么倒霉吧。涟汐看十三扑腾几下便没了动静,不像会水的样子。而周围也没人来,心里不由十分着急。也来不及多想,涟汐甩掉鞋子和外衣,跳下了水。 虽然已到春天,湖水仍是冰冷刺骨。幸好是在湖边,涟汐很快抓住了十三,借着一旁的石头,费力地把十三和自己弄上了岸。若是在平时,她如何也拉不动十三。 已顾不得自己浑身打颤,近乎虚脱,涟汐拍打着十三的脸,可没什么反应。伸手探到鼻下,不由一缩,天啊,不会吧,怎么没气了。 使劲按着十三的胸,可还是不行。稳住十三的脸,涟汐俯下身,嘴贴上了十三的。又直起身,压着十三的胸。一遍一遍,直到第三次嘴贴过去时,十三才睁开眼。 “你干嘛亲我?”十三眼神清明,中气十足,根本不像溺水的样子,而脸竟有一点点哄。涟汐不由皱眉,这十三到底会不会水? “你刚才有溺水吗?“话中有浓浓的怀疑,十三不敢看涟汐的眼睛,有些心虚。 “出了什么事?十三阿哥吉祥。”赶过来的亲兵看到地上两个湿漉漉的人,捏不准是有意谋害还是其他,上前想先押下涟汐。 “住手。”四阿哥竟从一旁走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大为吃惊。“十三弟不小心落水,是涟汐救了他,没什么事,你们下去吧。” “是。”亲兵们退了下去,四阿哥冷冷扫过两人。“赶快回去换衣服吧。”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十三,还是说给涟汐的。四阿哥头也不回地走了,涟汐让十三也赶快回去,自己匆匆回了住处。 半夜,涟汐便发起烧来,痛苦的呻吟把邻屋的筱烟都弄醒了。筱烟忙冰敷煎药,一直弄到天亮,可涟汐仍是半昏迷状态。 白天的当值筱烟打了好几次瞌睡,好在康熙没有追究。不过有几个人倒是瞧出了端倪,一得空就各自关心想关心的人去了。 握住涟汐无力的柔荑,十三真想扇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己,明明会水还要装作溺水,害得涟汐为了自己病成这样。就算试出涟汐有多在乎自己又有何用?看到涟汐这副样子,自己不知有多心痛! “嗯……”涟汐悠悠地醒了过来,头疼得厉害,还一会儿才看清一旁的十三。看到他一脸的担忧与自责,无奈地笑了,“不要担心,我没事。” “汐儿,我……”道歉的话说不出口,十三只有握紧她的手,眼中的后悔愈深。 “四爷!”门外响起筱烟的低呼,但屋内的两人都听清了。可是,只是一声,便再没有动静。 十三慢慢松开涟汐的手,痛楚再脸上交织着。涟汐却没有看到,她阖上眼,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先有一丝欣喜,又有一丝忧伤?难道,自己真的动情了? 迷糊间,似乎有一双微凉的手拭过滚烫的额,抚过湿汗的脸,又握住自己的手,时紧时松。还有那压抑的叹息,是梦吗? 这场病来的突然,收的却也快。八阿哥、十四都来探望了。可是,四阿哥一直没来过。那次那双凉凉的手真的是在做梦吗?心里不知怎的有一丝怅然。十三来的也少了,而且总是什么都不说,只静静坐着。 “姐姐,该有个选择了。”雯洛放下手中的画笔,认真地对涟汐说。 涟汐一顿,“你,都知道?” “呵,姐姐,我不小了,我早都看出来了。”雯洛已不是一个孩子了,她脸上带着了悟,却也有丝忧伤。“我早就知道十三哥的心思,我以为姐姐你对十三哥也有意思。可是,不对。当我明白四哥哥的心意时,我却发现,我看不透姐姐的感情。” “我也看不透……”说不曾有一点儿的动心那是骗人的,两个如此优秀的人,待自己又是如此的好。可是,她从来不敢想自己偏向谁,更不敢去做出选择。 “姐姐,你这样才是在伤害他们啊。”一语惊醒梦中人,涟汐猛然一怔,却随即平静了。选与不选其实都是伤害,选了伤害一人,不选伤害两人,而这都有可能同时伤三个人。 “选十三爷?还是选四爷?我都不忍心啊。” “姐姐,那你挥剑断情,断了他们的念头,从此不再见他们,嫁于他人,你能做到吗?” “我……”涟汐心上一痛,这样的斩断情丝,她,“做不到。” “那姐姐你能处在他们中间,不偏向任何人,并说服他们的感情吗?” “我,做不到。” “所以,姐姐,你只能选择了。你更喜欢谁,对两个人都有一个交待。拖得越久,越难了结。两个哥哥是明理的人,不会为姐姐反目,可是,心结是避免不了的。要解开这个结,恐怕只能靠姐姐你了。”雯洛何等聪明,怎会看不出三个人的忧?可她一个旁观者,能做的,真的太少。 “我都明白,可是……”涟汐闭上眼,轻轻摇摇头。雯洛说的不错,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她做不了选择。 “姐姐,看。”雯洛把手中的画递了过来,涟汐接过一看,这不是自己吗?眼角眉梢,都是那么的熟悉,而面上的忧色,也是自己的吗? “从前的姐姐,是下凡的仙子,不染纤尘,不沾人间之色。后来姐姐变了,变温柔了,变亲切了,却依旧超凡脱俗,就像姐姐讲的故事里的小龙女。而现在,姐姐,忧伤太不适合你了。” 从绛雪轩出来,涟汐走的好慢好慢。心好似在天上飘忽不定,又好似在海底沉寂难移。守住自己心有何用?能阻得了别人的心吗?况且,真的守得住吗? 抬眼一看,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这个湖边。四阿哥才办差去了,树后的隐蔽空间里自然不会有人。不由想起和四阿哥在这的第一次的相遇,由最初的冰冷到现在的……还真像一出戏。烟花下的轻靠,星空下的对聊,雷惊时的安慰,不眠夜的相救,表意时的霸道与伤痛,拥入怀中的温暖,原来,两人之间已有这么多的交集,想与这未来的帝王保持距离已是不可能的了。 湖边没有四阿哥,却有另一个相关之人。涟汐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小时候,九哥、十哥还有他家那几个小格格喜欢欺负我,冬天把我埋在雪里,还不准我动。四哥恰好经过,上去训了他们一顿,然后把我带到他那,给我换衣服,还告诉我男子是不能哭的。”十三脸上的平静渐渐蒙上一层笑意,“四哥对我很好,指导我功课,督促我练功,还让皇阿玛注意到了我。当时我就发誓,要一辈子跟随四哥,无论如何,都会站到他这边,为他做一切事情。” 这便是兄弟情谊的开始吗?四阿哥是不幸的,兄弟众多,却几乎个个水火不容。四阿哥却也是幸运的,身边有这么一个忠心不二的好弟弟永远支持他。而自己,是来破坏他们兄弟二人的情谊的吗? “涟汐,”十三转过头,眉宇间是一片旷远,“我胤祥说过,能结识你这般的女子,是我之大幸。我愿做你一辈子的知己,你不会嫌弃吧。” “当然不会。”十三是在自愿弃权出局吗?“能结识你这个知己,也是我之大幸。认识你胤祥,我从来都不后悔。” “认识你涟汐,我也从不后悔。”十三看着涟汐,眸中是一片坚定,嘴角是一抹微笑,没有丝毫伤痛。“若是有酒,定要与你痛饮一场。”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又岂会没这样的机会?”涟汐的心好痛好沉。十三笑得那么开怀,那么爽朗,一如两人的初识。 “你赶快回去吧,我是闲散之人,可以想坐多久就坐多久,你还有事要忙吧。”算算时辰,涟汐起身离开了。十三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紧绷的肩一下子松了下来。 强装的笑容早已不见,风中有泪水的味道。强烈的痛楚正在撕着他的心,把他分成一瓣一瓣的。原来,原来爱真的是这样,灵魂都被撕裂,意志都被剥夺,天堂和地狱仅只隔一线。 涟汐知道十三的笑是强装出来的,也知道十三定有伤痛。她不敢回头,她不忍回头。每一步,她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艰难而痛楚。十三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的痛,不愿让她为他自责。十三啊十三,我该怎么做,才能报答你的情、你的心?又或是,你从未想过要我报答? 屋外阳光甚好,鸟语花香,春意融融。而春风不知愁,桃花难明恨。涟汐倚在窗前,想把满心的疼痛化为泪水释放出来,可是,她库不出来,无论怎样都哭不出来。 真的要选吗?自己不是宁愿孤独终老吗?可是,在她心中,有一点,她早已发现,只是,她一直骗着自己,一直假装不知。 除了房门向秋千架走去,刚坐稳,就看到九阿哥面有微笑地从筱烟房里走了出来。两人对视半晌,九阿哥咳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说实话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八哥会看上你,我那表妹(八福晋)可比你强多了。”两人从不曾交谈,今儿九阿哥突然开口了,却来了这么一句,是在贬她吗?“可是,八哥就是看上你了,我也没办法。你就跟了八哥吧,省得他天天往你这跑。” “九爷,”涟汐忍不住摇摇头,“你喜欢筱烟,但你还是没有逼她或直接求皇上赐婚,你希望她也喜欢你,然后全心全意地跟了你,是吗?” “嗯,”九阿哥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竟 浮出一丝欣喜之色,不过他很快正了神色,“那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八哥?” “不曾动心。”涟汐微叹口气,自己对八阿哥从来都没有一点意思,八阿哥怕是注定要失望,要受伤。 “你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对八哥竟不曾动心?”九阿哥一脸不可置信,“连我那从小刁钻高傲的表妹第一次见了八哥后就念念不忘,你还真,真是个怪人。” “呵,”涟汐不由轻笑,问温柔的人确实让人喜欢,可她喜欢的,不是这种看不清是有害还是无害的温柔,“九爷还是多劝着点吧,八爷若伤心我也不好受。” “那是当然。”九阿哥已走到了门口,又转过身急急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辨白,“我可不是关心你,我是在担心八哥。” “是。”涟汐忍住笑意,她可没自恋到以为九阿哥是在关心她。不过,至少不再像从前那般讨厌她了。 笑意很快褪去,涟汐轻轻荡着秋千,愁绪又慢慢围在了心头。何时才能恢复眼神清澈、内心空明?何时才能真正的超脱? 十三如从前一样经常来小坐,喝茶聊天,送些别致的小礼物。可是,四阿哥还是没来过,一次都没有。真的那么忙吗?真的,不想见到自己吗?涟汐抑住心头的忧丝,提笔练字,却翻来覆去写的都是那日四阿哥写下的几个字。 自己这是怎么了?涟汐甩开笔,却赫然发现窗外正站着一个人。 “四爷?!”读不懂他眼中复杂的情愫,她的一声低呼里带有多少喜、多少愁,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四阿哥收回目光,转身离去。涟汐连忙奔到屋外,踢倒了凳子,拂落了一桌的纸笔。 “四爷。”涟汐停在他的身后,只看到他修长的背影,看不到他眼中是冷淡,还是柔情。 “有事吗?”话中带着好遥远的冰冷,涟汐心头一阵颤抖。 “有。”心竟平静了下来,一切愁绪都好像沉了下来。涟汐走到他面前,坚定而认真地看着他黝深的眸子。“四爷说过,我肩上因四爷而起的伤,由四爷负责。那四爷带给我的忧,带给我的愁,该由谁负责呢?” 四阿哥的眸子,如投入一颗石子的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因我而起,当由我负责。” 伸手想抚上那光滑如缎的脸庞,可是,手停在了面前,没有进,也没有退。涟汐握住那只手,在两人之间,紧紧相扣着。 他什么都没说,但她都明白。他对他的十三弟,亦如十三对他的四哥,为了对方,而作出让步。十三不愿让他伤心,他亦不忍让十三难过。 这样的局面,是最好的吗?不用选择,更不会为难。可是,为什么心里突然空荡荡的,好像少了很多很多东西? 前世的梦,是否快要苏醒? 今生的缘,是否已然注定? 第三十四章 意难 “四爷吉祥。” “起吧。” 两人之间的对话何时变成了这样?而且仅是这样?好几次,涟汐拦住他,却说不出一句话。自己想说什么,自己又能说什么?告诉他不要这样,告诉他这样自己会很难受吗?可是,自己有资格吗?这样很好,这样最好,她一直这样告诫自己,忽略其他所有的思绪。 抬眼一看,涟汐发现自己走到了养心殿。最近一直心神不宁,这样不知自己走到哪的情况已经好多次了,幸好还没冲撞到什么人。养心殿是宫中造办处的作坊,专门制作宫廷御用物品,那些精美的瓷器、金器应该都是从这来的。涟汐顿了片刻,还是进去了。 穿过人多物杂的前殿,后殿格外安静。没有人来打扰这份安宁,这里仿佛与世隔绝。殿前有一棵紫花半谢的树,洒落一地缤纷,寂寞地低语着。 随心而择,涟汐走进最西边的房间。没有宫殿应具备的奢华,只是简单而整洁。桌上的纸笔没有动过的痕迹,一旁木架上摆满了书,但都不沾一点灰尘。抽出一本《煮茶小品》,涟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翻看起来。虽然文化素养不低,但一直看这古文倒真乏味,加上近日睡眠不佳,一会儿涟汐的眼皮就打起架来,接着打起了盹。 房中响起极轻微的翻书声,涟汐一下子惊醒了。这才发现房中还有一个人,正坐在帘后的床榻上。 “四爷。”只稍稍有些惊吓,倒不是惊讶。这里的环境,他和她一样喜欢。 四阿哥眸中闪过一丝微小的笑意,既而又看向自己手中的书,不发一言。涟汐瞅向没看几页的书,拿上站起身走出门外,坐在了开花的树下。 两个人,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而心,或许在文字流转间飘向花下,也或许在落英缤纷时忽现指尖。 时光在春隐夏至间匆匆流逝,似乎只是转眼间,又要去塞外了。重新踏上这片广阔的土地,涟汐的脸上不由挂上了浅浅的笑容。而那奔向自己的身影,让这笑容不住扩大。 “涟汐!” “格格!” 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涟汐紧紧拥住伊晴瘦了许多的身子,已抑不住内心这重逢的喜悦。伊晴开心地搂着涟汐,又拉着她往开阔的地方走去。 还未走几步,多尔济就寻了过来。“晴晴,身体才刚好,别太累了。” “我知道。”伊晴有些不耐烦他的啰嗦,把他推走了,又不忘叮嘱了句,“不要找十四的麻烦啊。” “你的身体,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吗?” “大夫说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但身子弱是免不了的,而且,”伊晴的眼神有些黯淡,仿佛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以后不能再策马奔驰了。” 涟汐握住伊晴略凉的手,心中忍不住有些伤感。 不能骑马,对伊晴这样的女子来说,是件很难接受的事吧。 “不用担心,没什么,只是不能太剧烈的运动。”伊晴的灿烂笑容很快回来了,反倒安慰起涟汐。涟汐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 “你真的不曾后悔吗?”那日发生的一切她早已从十四那知晓了,不由动容。伊晴真的那样做了吗?又是何来的勇气呢? “从来都不后悔。”语气坚定且不容置疑,就算事情可以重来,她还是会这样做。“这就是我喜欢他所达到的程度。” “那你以后打算怎样,嫁给他吗?” “可能不会。”很意外的答案,伊晴回答之快也让涟汐吃惊。“我喜欢他是我的事,完成这份喜欢就行了,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他。” “那若是他对你也有意呢?” “他?不会的。”伊晴的语气更加肯定,却也带着一丝忧伤,“他喜欢的不是我这样的,怕是讨厌我也说不定。” “喜欢的是人,不是类型。”涟汐这才猛然发现,伊晴似乎变成熟了。爱情带来喜,也带来忧,伊晴身在其中,冷暖自知。“十四不会讨厌你的,绝对不会。” “呵,”伊晴轻笑着摇摇头,“你又怎么知道?” “我知道。”突然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原来一直有人在偷听,“我从来都不讨厌你。” 涟汐转过身冲十四点头示意,伊晴却没有动,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十四。 “晴晴,”这是十四第一次这么叫她,语气中有丝隐隐的激动,“让我照顾你吧。” 这是表白吗?涟汐静静站在一旁,心中不由欣喜。可伊晴仍没有转身,只清楚地抛出两个字:“不好。” “晴晴……”十四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复,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用对我负责,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伊晴背着身子说完这句话,又看向涟汐,“我累了,先回去了。”说完大步离开了,单薄的红色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 涟汐走进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十四,“若只是想负责就请罢手,若是真心喜欢那还不赶快去追?” 十四一顿,了悟地冲涟汐笑笑,立刻向伊晴离开的方向跑去。 涟汐淡淡一笑,伊晴的爱情之路没有结束,应该是开始了。 “姐姐,这儿好美!”雯洛陶醉地闭上眼,深深地呼吸着草原清新的味道。这一片广阔的天地真如她所想一般,自由而奔放,连空气都让人满心愉悦。“要是能一直待在这该有多好。” “那你嫁过来好了。”涟汐看她一副接近痴迷的样子,忍不住打趣到。 “姐姐!”雯洛嗔怪地看了涟汐一言,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又重新望向远方。 “你看,谁来了。”涟汐拍拍雯洛,示意她看向走过来的两人。 互相见了礼后,伊晴倒不怎么在意面前的柔弱格格,只想拉涟汐一起走。涟汐知道雯洛想结识伊晴,于是拦住她,稍作介绍。伊晴虽有些不情愿,但碍于涟汐,只得看向雯洛。 “晴格格,”雯洛对伊晴的待人之道有些了解,也不生气,脸上的笑容依旧明媚,“我很佩服你,佩服你的勇气和无畏,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与你成为朋友?” “结为朋友?那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骄傲的草原之花重新绽放,多尔济不由摇摇头,自己妹妹的性子怕是难以改变啊。 “我相信缘分。”雯洛的微笑不曾褪下,这是一种由内心而生的笑,浅显而真实。从这笑中,只会感到温暖与自然,一如山间潺潺流淌的小溪,清澈见底。 “好了,涟汐,我们走吧。”伊晴不再多说,拉着涟汐走了。涟汐没法,知道伊晴定是有事,只有拜托多尔济,“小王爷,请送格格回去。” “放心。”多尔济看着两人走远,转身冲雯洛一躬身,“格格,请。” “有劳小王爷了。”雯洛微微颔首,两人一同往回走去。 “你的笑和涟汐的眼睛一样,是天底下最纯粹最清澈的东西。” 雯洛一怔,面上有些红。“小王爷也喜欢涟汐姐姐吧。” “我想是的。”多尔济答的爽快,一脸坦然。“涟汐是个奇女子,我很欣赏。不过,怕是只能做朋友。” “姐姐的心思难以知晓,她似乎是在怕什么。”在多尔济面前,雯洛不由自主地有种轻松的感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真不知到底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才能打动她。” “反正不是我。”多尔济倒一点都不失落,他这般的草原男子,没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她是一朵清雅的兰花,需要一个懂她、能保护她的人。而我嘛,就是要找到属于我自己的小小茉莉花。” 雯洛浅浅的笑了,表示赞同。两人又聊起了其他的话题,影子在身后绵长交织。 这两个人啊,还真有意思,涟汐忍不住长叹到。以前是伊晴追着十四到处跑,现在竟然反过来了,十四追,换伊晴躲了。 “你怎么就不相信他呢?”听完伊晴的叙述,涟汐真是难以理解伊晴的固执。 “我没有不相信他!可是,他肯定只是因为愧疚!”她才不要听他说饿的呢,她可不稀罕什么同情。 “可他说了不是啊,你为什么不相信他喜欢你呢?”涟汐很是无奈,付出这么多,终于有了回报,可伊晴怎么就不要呢? “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的一直是你!”伊晴把头偏向一遍,不愿让涟汐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涟汐微微摇头,却也忍不住暗暗感叹。不愧是伊晴,从来没有因为这个影响两人的交情。“他曾经喜欢我,就像一个孩子对新奇事物的着迷,并不代表真正的感情。很多时候,感情是需要激发,需要思考的,我相信十四对你的感情是真的,虽然他现在才意识到。” “真的吗?”伊晴不置可否,涟汐知道她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 “怎么了?”伊晴突然见涟汐神色有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四阿哥和十三正从不远处经过,两人有说有笑,不过没注意这边。 涟汐很快垂下眼帘,面上也恢复了正常。伊晴觉得有些不对,刚才涟汐似是有忧,可为什么呢?“你和他们之间有什么吗?是不是十三欺负你了?” “没什么。”这件事没有解决,压在心头,终究是一块心病。涟汐不想提起,想敷衍过去,可伊晴不高兴了,“你信不过我啊,我从来都没瞒过你什么,你太过分了!” 涟汐无奈,只有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伊晴一脸惊奇,不可置信地看着涟汐,“我的天,你的魅力真大,连四阿哥那样的人都陷进去了,我还以为他根本不会喜欢人呢。” “那十格格说的也对,只是啊,”伊晴惋惜地叹了口气,“十三要伤心了,我还挺喜欢他的。不过感情方面的事就这样,谈不上什么伤害不伤害的。” “这……”涟汐柳眉轻蹙,不解且惊讶,“你为什么说是十三伤心?” “什么为什么啊?”伊晴被她弄糊涂了,“你不是要选择吗?你喜欢四阿哥你啊十三当然会伤心了。” “我喜欢四阿哥?!”涟汐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了。这,这怎么可能?!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啊。”伊晴见涟汐表情不对,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你一提到他,你那双被我哥称之为世上最清澈的眼睛里就会有不一样的神采,难道不是喜欢啊?” “我,我不知道。”涟汐的心顿时乱了。心中早已发现的那一点,终是摆在了面前,再也逃避不了。自己早就无法平静地面对四阿哥了,也早就心动了。 “还有你不知道的。”伊晴撇撇嘴,不相信她的话,“喜欢就喜欢嘛,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个‘冰柱子’,十三多可爱啊。” “话说回来,”伊晴摇摇头,还是表示理解,“喜欢本来就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你大概就喜欢他那样的。你也不用太烦恼,感情的事不可勉强,十三会明白的。” 承认了自己的心之所向,虽然还未作出什么决定,但还是稍有轻松。涟汐看向伊晴,无奈地笑了,“我们两个还真是般配,对彼此的感情看得如此透彻,而自己的,就彻底糊涂了。” 真的爱他吗?又能爱他吗?喜欢是一回事,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自己不是早就计划好,十年期满出宫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吗?不要情不要爱,只求自在。可是,这又怎么办? 思来想去,涟汐终是没有说服自己大胆去爱。就做一只鸵鸟吧,又有何妨? “什么?!姐姐,你怎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听涟汐说谁也不选,雯洛顿时激动起来。涟汐忙递上热茶,让她平稳平稳情绪。 “这样最好了,他们两个或许也这样认为吧。”为什么心会痛、会难受?自己做出的决定,就要坚持啊。 “可是为什么?你两个都不喜欢吗?”雯洛已平静下来,但仍很不解。 “我喜欢其中的一个,可是,”涟汐的手不由抚上发痛的心口,“我不能。” “姐姐!”雯洛怎么都不明白一向聪慧的涟汐为何这般固执,“你到底在顾虑什么?你不论选谁另一个都会理解的,不会伤害的。” 是啊,在顾虑什么?在顾虑什么。是不相信爱情,还是不愿缠入历史?为什么自己这么理智,不能随心而择,不能随意而栖? “涟汐!”刚听到声音,人已奔至面前,“有见到晴晴吗?” “没有。”涟汐摇摇头,十四有些泄气,不过很快振作起来,“一定要找到她!” “终于找到真爱了吧?”寻觅躲闪,终于还是找到了人生的伴侣,涟汐为十四高兴,更为伊晴高兴。 “嗯,我终于明白了。”十四笑了,有丝甜蜜,有丝坚定,“幸好不晚,我一定不会让她从我身边消失!我会牢牢抓住她的!” “呵,好好努力。”目送十四离去,涟汐嘴角的笑渐渐消失。身边的人大胆寻爱,又得到真爱。而自己呢?没有勇气还是没有信心?就像是已站在河边,徘徊良久,却终是不敢下水。或许,只是差那么一点力,推一下,就会大不相同。 宫里一直有不少洋酒,只是味道怪,又没人懂,所以束之高阁。涟汐弄过一点,借着曾上过半年的鸡尾酒鉴赏课,调过几杯玩玩。前段时间康熙念叨了几句那些中看不中喝的洋酒,李德全记下了,这回带上了,又吩咐涟汐好好准备。 幸好这些洋酒的名字都有记录,借着发音涟汐基本弄明白了。果然品种齐全,伏特加、朗姆酒、威士忌、白兰地等都有,甚至连鸡尾酒专用的高脚大口玻璃杯和调酒杯都备着了。看来那些洋人想得倒周全,只是忘了没有调酒的人。 “涟汐,好久没喝到你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这次又是什么啊?”康熙捋捋胡子,看着涟汐面前满桌子的瓶子笑着问。 “回皇上,是用洋酒调制的鸡尾酒。”涟汐不想再在康熙面前出风头,可那次调酒玩被李德全撞见了,所以这回非上不可。而且鸡尾酒要现调现喝,只有再“风光”一回了。 只见涟汐挑出一瓶酒,倒入调酒杯,又加入配酒、柠檬汁和冰块,盖起来一阵摇晃。叮叮当当的响声吸引了在场人的目光,涟汐却想苦笑,自己这连三脚猫都算不上的功夫拿来显摆,还真是够无奈的。 摇晃一阵,打开盖见已摇匀,涟汐拿出高脚玻璃杯,把酒滤进杯中。以腌制的红樱桃做点缀,端到康熙和其他人面前。 “这是用白兰地调制的边车,餐后饮用可消除疲劳。”总共只上过几节鸡尾酒鉴赏的选修课,懂点皮毛,也只是知道几种著名的鸡尾酒的制法。之前虽试过尝过,涟汐多少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嗯……”康熙微皱着眉品尝着,点点头,“确实好喝多了,酸酸甜甜的,也很清凉。” 涟汐松了口气,总算勉强过关。目光不经意瞟过只浅尝一口的四阿哥,却与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酒是什么味道他似乎不在乎,他看着涟汐,眸间尽是疑惑、不解。涟汐一怔,立刻收回了目光。她明白他的意思,只一瞬,她就已经明白。 缠不过伊晴,涟汐只好调了一杯红粉佳人给她。涟汐一边收拾着满桌子的东西,一边又想又叹。四阿哥是不解,不解为何她会这些根本不应该会的东西。而他,或许永远都猜不出原因,谁又会相信这么荒谬的事呢? 半夜无眠,起身望月。这种孤独的感觉,是这样 陌上花开(清穿) 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13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13部分阅读 熟悉。多少次了?已记不清。 孤独的原因,孤独的理由,她早已不再去想。从未想过要融入这个环境,又怎会不孤独?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爱人,没有熟悉。漫漫长夜,只能这么度过。 第三十五章 心乡 “你,到底打算怎么做?”前后已近十日,可伊晴仍是那样躲着十四。十四倒不急,锲而不舍地努力着,却害得涟汐为这两人干着急。 “我,我不知道。我一看到他,我的心就好乱,就只想躲着他。”心一乱,又如何去想呢?伊晴抚摸着自己心爱的黑骏马追风,想避开这个话题。 “好久都没看你跳舞,别是生疏了,我可一直都有练。” 也不想继续挑伊晴的心事,涟汐把注意力转到了刚说的话上,“我倒真生疏了,骨头都硬了,我们要再来场比赛我可输定了。” “单论跳舞的技艺你可不如我,”伊晴可不知“谦虚”为何物,想什么就说什么,“知道那次我为什么向你认输吗?不是因为你舞跳的好,而是你的意境。” “意境?”涟汐不太明白,伊晴看出什么了吗? “对,意境。听你唱看你跳,心底就会有一股悲伤,就会被那种彻骨的孤独感包围。你真的就好像那月宫仙子,一直孤独寂寞着。” 涟汐淡淡地笑了,或许是吧,伊晴也是个知心人啊。不顾伊晴满嘴的为什么,涟汐也伸手摸着追风光亮的毛色。当事“人”追风没什么反应,伊晴倒是一声惊呼。 “天啊,追风可是连我哥都踢过,涟汐,你的面子真大。”追风是匹烈马,当初伊晴费了好大番功夫才驯服它。除了伊晴,追风对其他人毫不客气,所以平日里追风的一切都是伊晴亲手搭理的。现在涟汐摸了它之后竟还是安全的,真让伊晴惊奇不已。 “追风肯定喜欢你!”这话真让涟汐哭笑不得。伊晴把马鬃乱揉一气,惹得追风转过头啃着她的衣袖。涟汐一抬眼,见不远处有个人跑了过来,而另一边,还有两个人骑马而至。 这好,无巧不成书,又凑一块了。涟汐推推伊晴,伊晴这才发现,想跑也来不及了,被十四拉住手拎到一旁。伊晴用力挣开,也不理他,把涟汐拉到追风前。 “涟汐,反正追风也喜欢你,它好久没跑了,你就骑着跑跑吧。”说着就把涟汐推了上去。涟汐刚坐稳,就感觉到了追风的不耐烦,心下暗叫不好,想下马却已来不及,一句话未说就奔出好远。 “糟了!”伊晴刚才只想着不理十四,把涟汐推上了马,这才突然想起追风许久没畅快地跑了,这一奔骑术平平的涟汐哪能受得了,忙转向一旁的十四,“这下糟了,追风的性子烈着呢,再跑下去会把涟汐掀下来的!”说着就像跑出去。十四一把拉住她拦在怀中,阻止着她的傻动作。 刚下马的两人也听见了刚才的话,四阿哥立刻一个翻身上马,没有丝毫的犹豫,朝那个方向奔去。而十三猛然停下了上马的动作,手握住缰绳上,紧紧的,紧得快将其嵌入掌中,仿佛一松手,就会抑不住自己满心的焦灼,就会马上追过去。但他终是松开了手,有四哥在,他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看来自己与马真的有仇,什么时候骑着都没安神过。涟汐本想靠自己知道的那点技巧控制住追风,可追风憋得久了,好不容易跑开了哪会停下,而且仿佛知道涟汐水平差,愈加嚣张。 还从未骑过这么快的马,五脏六腑都要颠了出来,脚也早已离了马蹬,再也踩不上,身子竟也开始左右摇晃起来。这次真的凶多吉少了,涟汐脑中一片空白,只能牢牢抓着缰绳,等着跌下马的那一刻的到来。 “汐儿,汐儿!”耳边传来这样的呼声,就在不远处。是他,是他!他真的追来了!一丝欣喜在涟汐心中荡开,泛起层层涟漪,又化作一阵安心,竟安抚了心头的忧惧。 挣扎着向后望去,那熟悉的身影,还有那焦灼的神色,是他,真的是他。泪水突然就那么涌了出来,沾湿了睫毛、脸颊,更湿润了心房,引来阵阵轻颤。 见已近在眼前,四阿哥又是一甩鞭抽向座下。幸好一开始便相隔不远,拼尽全力应该能追上。本已打定不再心系这相望难相拥的女子,可是,一听到她有危险,便什么都忘了。一路追来,一路提心吊胆,只是为她。 “汐儿!”终及身侧,他一手掌着缰绳,把另一只手伸向她。 她转过头,看向略后方的他。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也读懂了他眼中的那句话——相信我。 毫不犹豫,她放开缰绳,握住他的手,顺着力道从马上向后滑落。同一刻,他侧身离马,揽她至怀跌落地上,又滚了几圈,才算真正平安了。 涟汐趴在那保护了她的胸膛上,感受着两人一样急促的心跳。头交织耳边,待着呼吸的平稳。这种心安的感觉,是平静?是庆幸?还是,幸福? 跌落时是他垫在地上,自己一直被紧紧护在怀中。那他受伤了吗?涟汐心中一急,抬起头想直起身子,唇,却轻轻擦过他的。温温相触,对视片刻,然后蓦然分开。 脸上微微一红,涟汐别开头坐了起来,又伸手拉了一把四阿哥。两人也不站起来,就那么坐在草地上。 “受伤了吗?”两人一同问出。涟汐一怔,摇摇头。四阿哥也摇摇头,却被涟汐抓住了手,“不要对我隐瞒。” 四阿哥眸中一凝,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磕碰了几下,不碍事。” 涟汐仍有些担心,但又不便察看到底伤的怎么样。四阿哥反手一握,把涟汐拉了起来,又唤近已跑回的马,“我们回去吧。” 一路无语,涟汐不停地把双手分开、交握、分开,心底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要冲破限制。这已不是什么冲动,而是积蓄许久,只待有一天能全数尽出的沉淀。 伊晴、十三、十四正焦急地候着两人。十三深深看了涟汐一眼,和四阿哥一道走了。涟汐让伊晴放心,又让十四送伊晴回去,自己一个人向住处走去。 刚才的危险,涟汐似乎已淡忘了。她只记得他真实的焦急与关切,还有那个眼神——相信我。自己毫不犹豫地相信他,甚至,可以把性命交到他手上。这,意味着什么? 过往的种种也尽摆在面前,涟汐叹了一声,完了,终是,逃不掉了。如果这样都不算喜欢,世间恐怕没什么情爱了。不谙尘世的小龙女尚且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的过儿,自己又能避开吗? 突然好想跑到他面前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可是,可是…… “你放心,四哥只是有几处碰伤,没什么大碍。”找来涟汐散步,开口第一句便是说这。十三压住心头的酸涩苦涩,故作轻松地和涟汐说着。 “那就好。”涟汐尽量平静地说,心里愈发对十三有歉意。 “四哥对你这般,是不是真心的你应该很清楚,你还没个打算吗?”心再痛,再难受,还是真心希望他们开心、幸福。牺牲自己,又算什么? “哎。”涟汐真不知能说什么,也根本说不了什么,只能叹一声,包含所有无奈与愁绪。 “我真不明白。”十三摇摇头,拉着涟汐向落日的方向走去。忆起昔日两人的对诗、朗谈,又是怎样的无忧,如何的畅然?而今非昔比,倒真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嫣霞映空,天然的寥寥数笔竟勾出些许苍茫。这样望着,不由自主地便会沉入回忆,细品过往。 “你说这一切是不是老天早已注定好了的,”缓缓的话语,不似释然,也不似忧怅,“你若不是生病,也不会被分到御花园,你若不是晚上在御花园打扫,也不会碰到十四弟,就更不会到娘娘那。你我就不会相识,更无法相知。”还有一句,他永远不会说出来——若不是这些,我也不会爱上你,可即便如此,我仍不曾后悔。 注定?!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又如一个响雷炸响头顶。自己无意买下碧绿佛珠,又来到这,遇到了这些人这些事,这一切都是偶然吗?这玉玄妙而有灵性,真是有意为此吗?若遇镜者之玉,则相吸相印,相吸相印,似若异极之磁。这,还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吗? 自己一直执著的是什么?放不开的是什么?来到这的原因、用意早已明晰,佛珠早已暗传一切,又恰逢高人指点,这还是巧合吗?就算不是巧合,那又怎样?还要继续违背自己的心吗? 涟汐不由笑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又被误了一次。跨过心中的那道坎,再回望过去,原来一切都那么简单、那么明显,早已呈在眼前,自己竟一直不肯去看去想。幸好,还不算太晚。 看着涟汐眸中流光溢彩,璀若星辰,好似金凤展翼的华彩,十三有些失神。这不是他熟悉的涟汐,此时的涟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光彩夺目,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悄然绽放。 “谢谢你,我明白了。”涟汐的笑是从未有过的开怀,原来清雅中也会透着娇媚,淡然里也会含着深情。她这一笑,不再是冬日的暖阳,而是满山花开的盎然,透着无边的愉悦。 十三很是摸不着头脑,又被她接下来的一抱弄得连头脑都没了。好不容易从晕乎中出来,人已经走远了。十三叹口气,又笑了。她这般,恐怕是因为一个人,自己该为她高兴吧。自个儿整天悲悲戚戚跟个怨妇似的,闹得几个人都不舒心,可是要看开,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平时总能见着四阿哥,可这一要找起来,便不见人影了。涟汐四处寻找无果,在帐外好不容易候着了却又被太子叫走。而四阿哥也没再来找过她,似是把她当成透明人。这就是对她的惩罚吗?涟汐真想仰天长叹,一解郁闷。 从木匣中拿出那分成两半的心型坠子,也不用去想为何临行前莫名其妙地把这塞到行囊中了。把坠子揣到怀中,涟汐握着佛珠祈祷片刻,这才起身出门了。 恰好碰到正在巡视的佟侍卫,他微红着脸和涟汐聊了几句才走。想起佟侍卫经常送来的比大内的强得多的灵药,涟汐又是一叹,无能为力。 走了好远,又候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四阿哥。涟汐急急跑过去拦住他,却在看到那双墨色眸子时突然说不出话来。 “有事吗?”语气不算冷淡,却也不是温柔。他做了什么决定吗?不喜欢自己了吗?忧虑瞬时占满了涟汐的心,竟有点想哭。(恋爱中的小女人……) 自己这是怎么了,想哪儿去了,涟汐定定心神,无论怎样,先还是要说出来,“我……” “涟汐!”突然的叫声让涟汐差点咬下自己的舌头,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伊晴倒没留意涟汐的脸色,瞅瞅四阿哥,拉着涟汐就想走。 “你们俩站这么久也没说什么话,还是别浪费时间了,我有事找你呢。” 不用多想,伊晴肯定好似来了好一会儿了。本以为能听到什么,结果看着两人跟柱子似的站着不动,就冲了出来。等拉着涟汐走出好远,才微微觉得有些不对。 “你,你不会正有事和他说吧。”见伊晴有些怕做错事的模样,涟汐只能说没事。伊晴这才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什么十四总缠着她,还要拉她吃饭;编好的舞她跳熟了,又新加了几点,要涟汐琢磨琢磨;多尔济最近和雯洛走得很近,总一起出去,多尔济还说雯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他所见过的最好的才女等等。 伊晴找她就是来纯聊天的?涟汐真忍不住嘴角抽搐。但转念一想,心下大概有了主意。 “你,心乱了吧?” 伊晴立马没声了,无精打采的模样和刚才判若两人。本来还想着怎么向涟汐描述,没料到一下子就被她看了出来。“我本来就喜欢他嘛,怎么可能不心乱?” “那就相信他,应了他。”早已猜到会这样,涟汐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可我还是担心嘛。”伊晴都想敲自己了,可心里就是那样想的,又有什么办法? “我帮不了了,看十四还要做什么吧。”涟汐的心只怕比伊晴的还要乱,甜的苦的都揉在一起,满满当当的,没有一丝空位可以想其他的事,即使是一直关心的伊晴和十四。 “你今天怎么了?”伊晴终于意识到了涟汐的反常,平时总细语温婉地劝解或是建议,今天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神色不安的样子。伊晴虽神经大条,但有是还是挺细腻的,比如现在,“你真的有心事啊,告诉我好不好?” “我,我想通了,想找四阿哥说清楚。”涟汐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伊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色,突然叫了起来,又是恍然大悟又是自责,“天啊,你刚才不会正是要和他说吧,我怎么把你这么重要的事给耽误了,原谅我原谅我,我真的不知道。” 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涟汐一路小跑回到来时的地方,自己又一溜烟的不见了。涟汐满脸黑线,对伊晴佩服的五体投地。 人怎么可能还在呢?涟汐摇摇头,转身想走,却停下了步子。迎着他的目光,走了过去。 伸出右手,与他的左手交握。两串佛珠紧紧贴在一起,果然是那种温热的感觉,在两人间传递,在两人间悸动,一瞬间,仿佛穿越了亘古。 墨色的眸中隐隐有火花跳动,却没有扩大,身子也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明月众思望,此处是心乡。”一字一顿,没有羞涩,没有忧虑,只是坦然与轻松。 四阿哥的瞳孔陡然缩紧,身子一僵,脸上竟没有半点喜悦。他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很慢很慢,却没有一丝犹豫,“我不能。” 仿佛是已料到这样的回答,涟汐抿嘴一笑,会心中带点可爱,不过很快收敛了。“若是让我选择十三爷,甚至是嫁给他,四爷你会开心吗?会放下吗?” 他没有回答,答案却显而易见。 “我喜欢的是你。”听到这句,四阿哥的瞳仁又是一阵紧缩,“我不能欺骗十三,也不能欺骗你。这样,是我的选择,也或许是十三的选择,四爷,你呢?” 他仍没有回答。他又何尝不知道十三的意思?可是,他又怎么忍心看着十三伤心? “我也不忍心。”想到十三,涟汐心头一紧,眸子也黯淡下来。“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宁愿死也不愿伤他,可是,我没有办法选择他,我,我……” 从怀中拿出心型坠子,把半颗心放到他手上,又合拢他的五指。而另一半,则紧紧捏在自己手中。涟汐向前走了一步,与他只有一拳之隔。 “无论怎样,我喜欢的,还是你,胤禛。”踮起脚在他脸上轻轻一吻,涟汐翩然离去,似轻松,也似忧伤。 他的手动了动,似乎是想拉住他,却终究没有。一直想要的答复,终于听到了,可是,难以承受。接下来该怎么做?头一次,他有些不知所措。 月儿不知何时隐到了云层之后,而这一夜,还很长。 第三十六章 注定 与其说这件事解决了,倒不如说是又添了件事。本应是继续烦忧,涟汐却像是轻松了不少,心也空明起来。虽然她没有伊晴的“喜欢是一个人的事”的观点,但能这样,她也很满足了,有喜欢的人,那人也喜欢自己,即使不能在一起,也算是半杯幸福,或许,也就够了。 三人之间的平和关系,涟汐不想打乱,也无法打乱。一切都和从前一样,除了心中的感觉。闲暇时就想想与四阿哥的过往,偶尔甜蜜,偶尔愁怅,能这样,涟汐也就知足了。 “涟汐,十四要我们过去坐坐,我们把舞跳给他们看吧,我连衣服都带好了。”难得大家都有时间,伊晴冲过来拉着涟汐就走,然后把她塞到一个帐子里换衣裳上妆。一切搞定后,伊晴把涟汐拉到一处屏风前,叮嘱几句拍了拍手,一旁的雯洛便和几个宫女弹奏起来,略悲伤的曲调顿时弥漫开来。 穿着长衫梳着发髻女扮男装的伊晴移步近前,一甩宽袖,抬首望天,似忧伤也似迷惑,然后又一甩袖舞了开来,边舞边开口用清亮的声音唱了起来。 “梦中人,熟悉的脸孔,你是我守候的温柔。 就算泪水淹没天地,我不会放手。 每一刻孤独的承受,只因我曾许下承诺。 你我之间熟悉的感动,爱就要苏醒。” 词曲虽有些怪异,但颇为动听。十四笑嘻嘻地看着伊晴,心情好像出奇的好。十三摇着折扇,抿嘴浅笑,期待着另一个人的出场。四阿哥仍是一张冷脸,眸中略有暖意,更多的却是思索与不解,而隐隐闪过意思茫然。 一抹纤影翩然而至,白衣胜雪,肩披飘飘,乍一看真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这当然就是涟汐,只见她上前握住伊晴伸向她的手,深情而喜悦,轻柔的嗓音含着若有若无的曲调,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万世沧桑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潮起潮落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 几番苦痛的纠缠多少黑夜挣扎, 紧握双手让我和你再也不离分。” 前世的记忆,渐渐明晰,今生的相逢,是否已成永恒?爱,真的是神话吗?为什么白衣女子心中真的有种记忆就要苏醒的感觉?真的,是偶然吗?眼神不由飘向一处,凝住,渐而茫然。 伊晴看出她的走神,顺着调子拉她走了一个舞步,然后半拥入怀。 “枕上雪,冰封的爱恋,真心相拥才能融解 风中摇曳炉上的火,不灭亦不休。” 涟汐早已回过神,压住心头的思绪,专心与伊晴一痛跳着。 “等待花开春去春又来,无情岁月笑我痴狂。 心如钢铁任世界荒芜,思念永相随。 万世沧桑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潮起潮落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 几番苦痛的纠缠多少黑夜挣扎, 紧握双手让我和你再也不离分。 (合)悲欢岁月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谁都没有遗忘古老古老的誓言, 你的泪水化为漫天飞舞的彩蝶, 爱是翼下之风两心相随自在飞……” 一曲不长,却让涟汐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移到凳前坐下,便再也无心想任何事情,呆怔着不发一言。 “涟汐,你怎么了,很累吗?”问话的是坐在对面的刚扶收好琴过来的雯洛坐下的十三,虽然还有一个人也早已注意到了。 “我没事。”涟汐勉强笑笑,心里愈发混乱。这首歌,真的好像勾起了丝丝遥远的记忆。破碎的片段在脑中闪过,却什么也抓不住。前世,前世,自己真的有前世吗? “我喜欢你。”一句算是比较劲爆的话从十四口中说出。但除了伊晴,其他人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十三和四阿哥是早已猜到了,涟汐也知道,只是心中甚乱,无心顾及。雯洛则默默看着,眸中有一丝笑意。 伊晴惊讶之余直直看着十四,不似喜悦,也不似迟疑。她不发一言,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逃开。 十四深深凝视着她,眼中的情义都要溢了出来。他缓缓举起右手,声音低沉而庄重。“我,爱新觉罗?胤祯对天发誓,会尽最大的努力给博尔济吉特?伊晴一生的幸福,无论未来如何,都会对她不离不弃,相濡以沫,至死不渝,如若有违,碧落黄泉,永无安宁。” 一切都仿佛消失了,只有那深情的眼神,不住扩大。她的心,瞬间被一种叫甜蜜的东西充满,她再也逃不了了,她,愿意沉浸在这份爱中,一生一世。 伊晴灿烂的笑了,扑到十四的怀中,闻着他身上早已熟悉的味道。十四紧紧拥住伊晴,再也不愿也不会放手,幸福,原来是如此简单。 几个不相干的人识趣地离开了,把这片天地留给这两个要互诉衷肠的人。十三抢着要送雯洛回去,私人便很自然地分成了两组。 目送十三雯洛远去,涟汐转过身,与四阿哥对视片刻,一起迈步向开阔处走去。 涟汐穿的仍是跳舞的纱裙,长长的肩披拖在地上,几次踩住差点摔倒。又一次踩到时,涟汐伸手想把拖到地上的白纱挽起,四阿哥已先一步做好了。 终是没有说出“谢谢”两个字,涟汐好想和他说说那混乱而遥远的飘渺,可是,他会相信这比天方夜谭还要无稽之谈的话吗? “你到底是谁?”不是疑问,不是质问,只是悠远的迷惑。这种若有若无的感觉,极淡极淡,却不容忽视,可是,他如何去解释,如何去相信? 刹那间,涟汐有些明白了,却又不是太明白。但是,她笑了,自然而清澈的笑容,仿佛在一瞬间带走了两人迷茫。“就算真的有,又有什么关系?那只是一个故事,我们又何须烦恼?”从明确自己的感情的那一刻起,心就停留了下来,而刚才的那些,是要证实命中注定吗?或许这一切,真的是一种必然。 四阿哥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他很疑惑,他很不解,面前的女子,他真的看透了吗? 对上那一双一直没有暖意的黑眸,涟汐心中一紧,笑容慢慢从脸上褪下。那个不顾自己而保护她,那个把她拥在怀中好似珍宝,那个会对她温柔地笑的他,在哪?原来自己也不免一介俗人,说什么只要明确感情就够了,现在却这般难受,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在眼泪涌出来之前俯下身,尽量让声音冷而平静,“奴婢又是,先行告退。”然后转身离开,有些毅然,有些愤怒,也有许多忧伤。 “汐儿……”他向前迈了一步,手也抬了起来,那个身影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他终是没有再做什么,只是握紧手上的佛珠,抑住心中的痛。 过几日就要回京了,晚上设宴招待众王爷。席间大家相谈甚欢,又聊到了儿女的婚事上,博尔济吉特王爷正笑着说要给伊晴找个好郡马,只见十四“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走到席前冲康熙行了礼。 涟汐暗叫不好,十三刚才没来得及拉住他,也不由拧起了眉。其他人不明就里,纷纷停止了交谈,一时间,大帐内格外安静,目光全聚在一脸决然的十四皇子身上。 “皇阿玛,儿臣想娶伊晴格格,还请皇阿玛成全。”一语如惊雷。谁都知道皇十四子早已有妻妾,而这蒙古格格又岂能做小? “退下!”康熙的脸色有些阴沉,命令的口气不容丝毫的迟疑。十四却跪了下来,像是嫌事情不够大似的又说了句“请皇阿玛成全”。 气氛愈加凝滞,康熙微眯着冷眸,看着忤逆了自己的儿子,一场风雨已在酝酿中。 “十四弟,你没喝几杯,怎么醉了呢?”十三上前打着围场,想拉起十四,“还不快向皇阿玛认错!” 十四挣脱了十三的拉扯,认真地磕了个头,一字一顿清晰可闻地说:“皇阿玛,儿臣是真心喜欢伊晴,不能没有她,请皇阿玛念在儿臣一片真情,成全儿臣。” 说着,又深深地磕了下去,头抵在地上不再抬起。而伊晴也走了出来,在十四身边跪下,也说着“请皇上成全”。 “晴晴!”博尔济吉特王爷并无气怒,只是担忧而无奈。 “阿玛,我的心意早已清楚,还请阿玛成全女儿吧。” “哎。”想必也是为了此事费了很多神,博尔济吉特王爷叹了一声,看向康熙,“皇上,晴晴对十四阿哥怕是难以回头了,十四阿哥也是真情一片,还请皇上斟酌定夺。” “都退下吧。”康熙不提此事,也没人敢再提。宴后,十四被叫到了御帐。涟汐不能进去,只得远远听着动静。 父子俩似乎吵了起来,一声比一声高,却很快静了下来。不多时,十四走了出来,眼眶微微泛红,看到涟汐,什么都没说便匆匆走了。 端着茶碗进帐伺候,见康熙时有叹息,涟汐不由忧伤也无奈,明明是相爱的两人,却被所谓的地位、身份束缚了。这本不是一件大事,却弄成这样,他们两个真的就没有未来吗? “皇上,夜深了,喝点莲子汤安安神吧。”天下有哪个父亲不希望子女幸福?涟汐知道康熙虽是帝王,却也有他自己的难处,只希望一切都能如各人所愿。 “怎么做最好?”涟汐正准备退下,康熙却突然说话了。涟汐捏不准这话是否需要回答,只是停下动作,静候一旁。 “涟汐,你说说看。”目光扫了过来,看不出什么情绪,也让人猜不出任何意思。 “奴婢斗胆说一句,真情难觅,而规矩也并不是死的。” 睿智的黑眸霎时变得犀利,却又渐为柔和。康熙没再说什么,让涟汐退下了。 刚出账,涟汐就看到四阿哥从不远处走过,忙一闪身避开了。不是不愿见他,只是见而无语,徒添伤愁,让心情更加复杂而已。 夜已深,也不能去看看涟汐到底是大闹而求还是对月忧思。回到帐中,筱烟早已睡下,涟汐却睁着眼久久无眠。幸福明明就在眼前,可是,当自己伸手去抓时,却只得清风一缕,再无其他。 “脸色怎么这么差?”来找涟汐的十三一见到涟汐就皱起了眉,责备的语气掩不住浓浓的关心。十三伸手探探涟汐的额头,见没有发烧,才略略放心。 “没睡好吗?”十三拉涟汐坐下,自己起身倒了茶放到两人面前。“在为十四弟和晴格格担心吗?你放心,皇阿玛没有说不行,也没有再罚十四弟,这事还是有转机的。” “嗯。”涟汐淡淡应着。十四与伊晴的事确实还有变数,她经常在御前待着,也知道康熙的矛盾、而她真正忧的,还是她自己的事。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甚至连自己在想什么都弄不清楚。只知道,心好难受,因为一个人。就好像在心里揣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压住了冲动,也压住了所有的情绪。 原来这就是情动,原来自己也会情动。涟汐突然记起一句好遥远的台词:“都说了不要心动,心动好麻烦,一会担心这个,一会又担心那个,一会高兴得要死,一会又愁得要命。”清淡几度,就以为自己是仙人了,无情无欲,却终是一介凡人。超脱数载,便认定自己是旁观者,默对历史,却仍不免早已卷入其中。 “你和四哥之间发生了什么吗?怎么两个人都怪怪的。”一句话拉回了涟汐的思绪,见十三脸上只有疑问,并无其他,涟汐摇摇头,否认了。 “四哥现在都不怎么说话了,心情也不太好,总是握着半块芙蓉独玉出神。”十三似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拧着眉描述着这令人吃惊费解的举动。 涟汐手上一顿,一滴热茶溅了出来。“四爷或许是在为政事烦忧吧。” 十三摇摇头,不知可否,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涟汐的手。 “你喜欢四哥吗?”心头盘桓许久的问题终于问出来了,是轻松,还是,……心痛? “我……”这份犹豫,便没有回答的必要了。十三眸中一黯,闪过一丝从灵魂深处逃逸的伤痛,却很快恢复清亮,快得好似刚才的只是幻觉。 “那就跟了四哥吧。”话中没有其他的情绪,只是建议,只是真心的建议。 “我不能。”涟汐不敢看十三的脸,或许也是不忍。即使有了喜欢,有了爱,她还是不会改变她的初衷,不会嫁给任何人。她不愿被关在一个精致的金丝笼里,日日梳尾啄羽,等着他的回眸,主人偶尔的回眸。而且,一份要被分享的爱,她能接受吗?皇宫也是一个囚笼,但至少,她还是她,她还能看到自己的心。“以后会怎样我不知道,但现在,我一如当初。” “我明白。”十三笑了,极淡而又不带忧伤地笑了。他轻轻握住涟汐柔软的双手,合在掌中,宛如捧着一件珍宝。“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涟汐,还是那个与我把酒言欢的涟汐。” “可是,你真的一辈子都不嫁吗?以后你出了宫,还是不嫁吗?” 涟汐微微一怔,既而笑了,却笑得有些无奈。这些她早已想到了,只是,没什么主意。如果到那是心无情爱,她就可以如她一开始所想那样隐于天地间,可是,若有了情爱,她该如何?弃了自己的心去寻一个桃源,还是随了自己的心去尝尽甜苦?“我不知道,或许到那是我会改变,或许永远都不会。” “你这脑袋里啊,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十三笑着敲敲涟汐的头,宠溺却也无奈,“你这样的女子,一个就够了,不过,”十三顿了顿,把话中的一丝艰难咽了下去,“就算不嫁通个心意也是好的,省得折磨了自己,让人心疼。”说到最后一句,已几近无声。 心头涌上浓浓的歉意,涟汐注视着眼前待自己比谁都好的男子,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份情债,今生怕是欠定了。她要如何做,才能报答?才能弥补?一切真的好似早已注定,明明先遇到的是他,明明两人感情甚好,可是,自己喜欢的,终究不是他。 “别这样看我,我会以为你对如此潇洒英俊的我有意思的哦。”十三调侃着避开涟汐的眼神,把她搂在怀中,笑声弥漫在两人周围。到底还是因为我啊,不过能这样,我也就很开心了。 涟汐被他压在怀中,感受着他胸膛的震动,她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心中一阵剧痛。两人是何等的交心,她很清楚,他是不愿让她看到,他脸上的伤痛,破碎,还有泪水。 眼眶湿了重了,十三大笑着硬逼了回去。眼神飘向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他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喊也没有说。四哥,就让我再放纵一回,就一回,便够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涟汐只觉得好沉重,倒在床上伴着杂乱的思绪昏睡过去。筱烟何曾见过这样的涟汐?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能擦干她的泪痕,摇摇头又叹叹气。 涟汐的事筱烟知道一些,只是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把被子掖好,筱烟坐了一会,起身出去了。涟汐,比自己还要苦些吧。 眼看就要回京,却又闹出了事。伊晴开始绝食,不吃不喝,之前还大吵大闹,但被博尔济吉特王爷扇了一巴掌后,连话也不说了。连着两人坐在那,宛如雕塑。 多尔济和涟汐两个不知说了多少话,伊晴仍是那样。博尔济吉特王爷急得团团转,伊晴身子本来就弱,这哪受得住?几次冲到康熙那想成全了这件事,却总没有结果。 康熙也正恼着,甚至都不让十四前去看望。涟汐好不容易将十四的口信带给伊晴,却只换回她的一句话——若不能和他在一起,此生又有什么意思? 是太爱还是太没出息?涟汐也几乎两日没合眼了,为这一对苦命人辛苦着。 正烦恼时,帘子被掀开,雯洛走了进来。冲涟汐和多尔济一笑,将琴在伊晴面前放好,坐下弹了起来。 好像是一首相思曲,悠远而怅然,让人不由想到了那飘零的落花,潺潺的流水。伊晴的脸上渐渐有了松动,嵌上一抹迷惘,一抹疲惫。 “皇阿玛最讨厌别人威胁他呢,”阳光透过帘上的缝隙投在雯洛的身上,好似一道七彩流光,环住了这个瓷娃娃般的精灵。雯洛手上未听,合着舒缓的曲调用春风一般的声音慢慢吹进伊晴的心,“这是一件好事,皇阿玛又如何忍心破坏呢?可是,这样一闹压了他的面子,就算有心也会变成无意吧。” 对啊,怎么就没想到呢?康熙这几天根本是在气,早已没了忧,想必是有了主意却被压了下来。而伊晴这样的威胁,只会让事情更糟。 调子一扬,划了终止。伊晴脸上变了几度,终于破了那层死寂。众人等着她大彻大悟的话语,可她嘴一张,只吐出这么一句——“我要吃饭,白饿这么久,快饿死了。” 多尔济随着雯洛出了帐,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雯洛一直微笑不语,两人对视良久,突然都红了脸。多尔济暗骂自己几句,送雯洛走了。两人早已熟识,却从未如此尴尬。 安顿伊晴吃完说完睡下,月已高挂。涟汐头重脚轻地往住处走着,两旁不时有侍卫走过,耳边也不乏人声低语,可涟汐却觉得好孤独,孤独到无力。脚下一绊,涟汐腿一软,摔倒在地,却久久没有爬起,只是半跪在那,抑不住浑身的轻颤。 自己,自己这是怎么了?似乎只有挨着这凉凉的地面,才不会感到虚无,才会感到自己的存在。自己的力气呢?自己的勇气呢?自己呢? 一双手把她从地上拉起,又抱入怀中,那么紧,那么坚定,仿佛是在表明一种决心,一种再也不放手的决心。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要来?……”想推开,却如何也伸不出手,只有喃喃近乎自语,“胤禛,胤禛……” “我,不会再放开你。”看着眼神还迷离着凄寂着的涟汐,他的心好痛。冲动地跑出来找她,冲动地把她拥在怀中,才发现,这已不是冲动,而是最真实的想法。这样一个控着他的心的女子,他放不开,从来都放不开。 蓦然睁大的双眸,却只一瞬,便于平静。涟汐半晌无语,终是摇了摇头。“放不开又如何?又能怎么做?” “我放不开,也不想放开,你是我的,汐儿。”还是如此强硬的表意,却含着无尽的温柔。他轻轻伸出手,拂开她额前的乱发,也拂去她眼角的泪痕,“别哭了,乖,别哭了啊。” 听着他笨拙的安慰,涟汐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擦干脸上的泪,涟汐的表情又凝重起来。“不行,十三爷他……” 话还未说完,四阿哥手臂一紧,将她更紧地拥在怀中,差点都喘不过气来。他什么都没说,但她感觉到了他的轻颤,他的心痛,如她一样。 十三啊,你为了我们两个,甘愿承担所有苦痛,可是我们又怎能弃你不顾,又怎能安心?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十三篇——殇 “四哥,你们既然是互相喜欢,又何苦这样呢?” “四哥,知道你对她的感情时,我就放弃了,我对她只有兄妹之谊,你们真的不用顾虑。” “四哥,你们开心幸福,我才安心啊,我放弃的才有价值啊。” “所以,四哥,不要再犹豫,不要再退却了,这样会伤了你们两个,也会伤了我的。” 知道身后自己所敬重的那个人已将话完完整整地听去了,他没有回头,整整衣衫走了。 其实心中还有还有很多话,可他永远都不会说。等有朝一日烂在了心里,也就够了。 心痛?不,他不心痛。多少时候痛到泪痕满面,不能成眠,今天这般,倒感觉不到什么了,或许是已经麻木了吧。 天边一道闪电划破夜幕,接着是“隆隆”的雷声。脚下一顿,他差点就奔向她的那个方向,可是,他停住了,摇摇头,继续走着。四哥应该会去吧,自己还是…… 在杯中斟满冰凉的醇酒,然后一饮而尽。一样的酒,却没有一样的滋味,是景不同,还是人不对?只清晰记得那一次不尽兴而又十分尽兴的喝酒,结识了一个女子,一个十分特别十分重要的女子。 十四弟很喜欢她,八哥也看上了她,她真的很美很好,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一颗心,也开始随着她而沉浮?是第一次的把酒言欢?是为她不一般的想法的惊讶?是次次品茗的闲谈?是秋千上的相靠?还是,从前世就开始了? 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腰间的香囊上,轻轻抚摸着。这是她缝的,专为他缝制的,上面还有与她的纤手极不相称的貌似野草的风荷。 陌上花开(清穿) 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14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14部分阅读 这是他最珍贵的礼物,她牢牢记得他的生辰,又做了这香囊送给他。他嘴上调侃着上面难看的绣工,心里却早高兴地快飞了起来。而下一刻,便把她多了不少针眼的柔荑握在手中,心疼却也欣喜,她是在乎自己的,虽然,只是知己间的在乎。 香囊是可以打开的,里面除了香草,还有一样东西——一根细长的白丝带,光滑而柔顺,束在那月宫仙子的头上,是何等的美丽脱俗。那一刻,他的眼中再容不下其他,只有那永世无法忘怀的身影。偷偷拿走这丝带,小心地收起,算是睹物思人吧。 突然记起那年中秋夜,睿智的算命先生注视良久留下的一句话,“情根深种,三世难除,红尘漠错,无可寄托。”是在说自己吗?指的又是他吗?呵,自己一开始就已放弃了,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很早就看出她对四哥的不同,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每次她投向四哥的眼神,有那么多的涵义,迷惑,忧伤,还有温柔。而她看向自己时,只有清澈,抑或是,歉意。 从来都不想要她的歉意,不喜欢他又不是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的心痛也从未怪过她。她干嘛总是那样忧伤迟疑?感情不可勉强,他也没强求过什么,她和四哥在一起,他真的很高兴,可为何还为了他弄成这样?只要她和四哥幸福,他,就知足了。 她和他,算是有缘无份吧。明明那么早遇到,明明一见如故,明明……那么般配,却不能相亲相恋。哎,红颜知己无数,而这一次,败得彻底。 自己待女子一向温柔周全,却时时伤了若彤的心。若彤是个好女子,娴淑柔美,有一股宁静的味道,是个可心的人。可每次遇到她时,便不由自主地忽略了若彤,让她秀美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下来。自己只有一颗心,已完完全全地捧了出去。若彤,对不起,同是天涯沦落人,你的苦,我懂,我的痛,你或许也清楚。今生无以为报,只求来世能偿了你的情,或者,永无相见,再也不遇到我这无心之人,让你泪水为伴,忧苦相依。 指尖似乎还萦绕着那醉人的幽香,轻轻穿过她还凝着水汽的秀发,嗅着熟悉的莲香。不由想到那如樱花般粉嫩的唇,那偷来的两个吻,甜到心坎的吻,真的好像是做梦,南柯一梦,短暂却也悠长。 雨已经下来了,铺天盖地,气势庞大,仿佛是想替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微微有些醉意,眼前已朦胧起来,心中的痛一下子从各个角落涌了出来,他掷开酒杯,掀开帘子冲进了雨里。 男儿的泪是要在雨中流的,所以,他没有哭,哭的是老天。 爱是一件过于痛苦的事,那为何还要去爱?可若能阻止,便不是爱了。他不后悔,也不会后悔。为何而爱,爱之为何,早已不重要,只知道,这爱,不会灭,至少,这一世,不会灭。 心里稍稍静了下来,慢慢走回住处,拿帕子擦干脸上的水。下意识地哼起一首歌,却不由淡笑,这是她教给他的歌,是他再三要求下她才满眸忧伤一句一句教他唱的歌。舒缓的曲调,愁怅的词儿,是那么的映景映情。 “狼牙月,伊人憔悴,我举杯,饮尽了风雪。 是谁打翻前世柜,惹尘埃是非。 缘字诀,几番轮回,你锁眉,哭红颜唤不回。 纵然青史已经成灰,我爱不灭。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 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只恋你化身的蝶。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 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 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我等待苍老了谁。 红尘醉,微醺的岁月,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提笔写下所唱之词,压到箱底,已是第三十六张了。早已明白为何她不愿教给他,为何满目伤痛,原来是这般,原来她也懂。 侍卫换了几班,雨声也渐渐小了,他的眼中终于重新有了神采。他若忧伤、痛苦,她和四哥必不会在一起,必会自责,所以,即使是带上面具,他也会笑的。 她对于他,也许就如夏日的蝉鸣,不停地在耳边萦绕,近视却看不见,只余淡薄脆弱,若隐若现的一袭蝉蜕。 风若有情风含笑,人若有情人自伤。 纵有意错漠几世,怎奈何浮生一梦。 恨情缘浅短难续,留心伤字句成灰。 第三十七章 幸福 京城已近在眼前,涟汐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陌生而熟悉。这次的塞外之行似乎格外漫长,很多事发生,很多人改变,几度波折,看不出结果是好是坏。 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四阿哥和十三都变了。四阿哥恢复了曾经的温柔,只是在提到十三时脸上会闪过一丝僵硬。而十三整天笑嘻嘻的,还有意无意地撮合涟汐和四阿哥。涟汐隐约猜到了一些,可是又不能去问这两人,一面有些畏惧四阿哥突然的好,一面更加为十三心痛。 “汐儿!”从未见过如此高兴的十四,涟汐不由有些受感染,也挂上了笑容。 “恭喜十四爷,终于如愿以偿了。”返京的前一刻,康熙终于下了旨,赐婚十四和伊晴,年底完婚,伊晴嫁于十四为福晋,与嫡福晋完颜氏不分大小。 “呵呵。”十四开怀地笑着,他终于找到了真爱,终于可以拥入怀中,直至永远。 难得有空,两人边走边聊。十四从伊晴那听了一些涟汐的事,忍不住问了出来。却见涟汐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了,不肯多说一句。 “汐儿,你知道那晚我和皇阿玛到底说了些什么吗?”十四微微侧头,知道涟汐认真在听,又看向天际,叹息般地说了起来。“我说,我这一生恐怕只有这一个真爱,若错过了,此生怕是真的没什么意义了。而皇阿玛就问我,那就可以不顾一切地去追寻吗?我说是的,连真爱都抓不住还谈什么其他?就算是因此有了伤害,也不会退缩,而是尽力去弥补,为其他而放弃真爱,不值得,也不必要。” “汐儿,你懂吗?”两人的情况或许有些像吧,只是涟汐顾虑太多,反而迷了方向。十四毕竟不太了解,也不便多说,提点两句,接下来只有靠涟汐自己了。 “我,或许明白吧。”涟汐的眉心有股淡淡的忧伤,抹之不去。十四突然有种感觉,这忧伤,似乎存在很久了,而那个清澈如水无欲无求的仙子,似乎很久不见了。 刚走进院中,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繁茂的树下,细碎的阳光投在他身上,恍然间,这身影似乎已存在一世。涟汐微微一顿,上前轻轻拥住了他。 “怎么了?”极不相称的温柔出现在四阿哥的眸中身上,却让涟汐觉得心安。心上一松,一股疲惫就那么悄悄溢了出来。 “这段时间没好好休息吧,快回京了,别太累着自己了。”四阿哥拥着涟汐想要坐下,涟汐不肯,靠在他胸前,就像一只撒娇的小猫。两人相拥而立,静静的,暖暖的。 就在四阿哥以为涟汐快要睡着时,她开口了,“我在你心中,是什么位置?” 四阿哥沉默片刻,依旧很温柔的开口了,“很重要的位置。” “和你府上的比起呢?”话一出,涟汐真想咬下自己的舌头,放着该问的不问,怎么问出这样的问题,“当我没问。” “你更重要。”声音依旧温柔,只是多了一丝意外。涟汐不由浅浅一笑,心情也好了不少。 “好了,我们坐下吧,我都站累了。”四阿哥不由分说地抱涟汐坐下,涟汐继续靠在他的胸前,又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掌中交握着。 “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刻,我靠在你怀中,什么都不用想,再也不会孤独。”涟汐淡淡地笑着,有种幸福的感觉。“真的很奇妙啊,我会喜欢上最不该喜欢的人,一切终究是注定了的。” 四阿哥眉头不易觉察地一皱,“为什么是最不该喜欢的?” “呵,”没喝酒,涟汐却觉得自己有点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原来也是可能的。“都是不该喜欢的,不喜欢,我就可以洒脱离开,可是,恐怕不行了……” 这本是不该说出的话,却在这样一个夏日悠然的时候,像是受了蛊惑般的类似低语地说了出来。 时间似乎凝住了,涟汐的心突然好轻好轻,似乎过往的尘埃都散了出来。她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内心一切的轻颤和变化。 四阿哥的眉心却锁得死死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他正想开口好好问问怀中之人,却发现她似乎睡着了,嘴角还挂着浅浅胜花的笑容。他表情一僵,缓了下来,松开她的手,横抱起她走进屋内,轻轻放到床上。 “可我从不后悔。”正准备拿过一旁被子的手猛然一顿,他看看仍闭着眼的她,终是笑了。抚过那细致光滑的脸庞,他转身除了屋子,走进那一片夏日的阳光中。 似乎只是转眼间,就回到了京城,一切又恢复到了从前。忙碌了几天,第一个走进涟汐这小院的是久违了的八阿哥。 请安倒茶后,八阿哥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涟汐虽没什么话说,可在这样的目光的洗礼下,脸不由微微红了起来。 “你似乎变了,有什么好事发生吗?”八阿哥捉住涟汐想要收回的手,看不出任何含义的微笑着。涟汐摇摇头,想抽回手,却反被握得更紧。 “涟汐啊,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位置呢?”眉心那一抹或许是忧伤吧,涟汐有些不忍,却也没法。 “八爷,那我在你心中,又是什么位置呢?” 八阿哥微微一怔,继而不知可否地笑了。涟汐垂下眼帘,抑不住嘴角一丝冷漠的笑。 “八哥来过了?”上一次与十三这样相坐而谈已是很久前的事了,而十三此刻的笑容,真的久违了。“谁让你招了这么多,麻烦了吧。” 涟汐横了他一眼,扬手换了茶壶,倒好放到十三面前。十三不明就里,端起喝了一口,顿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整个脸皱成一团。“你杀人啊,这什么呀?” “给你漱口加提神的。”涟汐把加了一大杯柠檬汁的茶放了回去,托腮看着一脸扭曲的十三,又优哉游哉地递了杯凉茶过去。 “你呀,就会欺负我。”十三无奈地摇摇头,也笑了起来。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黑漆盒,放到涟汐面前打开,是芙蓉玉的手串,圆润光泽,颗颗珠子都似是精心而琢,没有一丝杂色。“这个,送给你。” 涟汐看着十三的眼睛,拿出手串缓慢而郑重地带在了腕上。“我会好好带着的。”芙蓉玉,定情之物,是定后世之情吗?他的成全,已不允许自己再退缩,自己的迟疑,反而让他更伤痛,若是如此,便真的只能尽一切所能报答他的情,他的意,他的理解,他的成全。 “荡秋千吧。”涟汐不由分说地跳上秋千,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然后冲十三招着手。十三如从前一样,站在她身后,轻轻拥住她,偷得这不属于他,却也只属于他的幸福。 思忖许久,涟汐还是去了浣衣局。躲在屋内观望,涟汐不免阵阵揪心,兰琳更瘦更黑了,头发凌乱,目光涣散,还不住地咳嗽。 犹豫片刻,还是悄悄走了。涟汐直接找到十三,想要他帮这个忙。 “你还想帮她?你不要再管了。”提起兰琳,十三仍耿耿于怀。她对涟汐做的那些事,根本不能原谅。 “算我求你了,帮帮忙吧。”涟汐扯着十三的衣袖,一遍遍哀求着。 “我试试吧。”十三实在无奈,勉强答应。“可能不行,她毕竟是带罪之身。” “嗯。”涟汐点点头,感激地冲他笑笑。“你还是赶快去娘娘那吧,福晋有了身孕,要多注意点。” “我知道。”十三眸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恢复了,换上一抹温柔。若彤是个好女子,还是要好好珍惜的,他不再多说,匆匆向永和宫走去。 看着那背影渐渐远去,涟汐算算时辰,还是绕到了养心殿。四处看看,却只有几只小鸟在地上跳着闹着,不由叹了一声,有些失望。 “在找什么?”略略含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涟汐一惊,差点撞到树上,却被身后的人扯到了怀中。 “又吓我。”涟汐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却不由弯了起来。 两人相倚着坐在树下,涟汐玩着四阿哥腰上挂着的玉佩,突然发现他袖口露出一角白绢,抽出一看,不由有些脸红。竟是自己失踪已久的第一幅绣品——鸳鸯戏水,不过应该叫鸭子打架才对。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拿走这个。”四阿哥握住拿着白绢的手,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这哪里像素来冷面的四贝勒,其他人见到只怕会吓得不轻。“我还真没见过绣成这样的鸳鸯。” “我没学过嘛。”原来恋爱真的会让人改变,而这可爱的一面,撒娇的一面,也只有一个人会看到。 身后人却没了音,气氛也似乎改变了。涟汐皱皱眉,不太明白出了什么事。 “你到底是谁?”感到怀中之人明显的一僵,他眸中的温度消失了,但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第一眼看到你,就感觉你不一样,你会的和不会的,都与众不同,你似乎知道很多,顾虑很多,但是,从来都不曾看透你,你,到底是谁?” 沉默片刻,涟汐抽回手,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相信我吗?” “信。”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让涟汐略略宽心,决心讲出她最大也是唯一的秘密。 “我是涟汐,但我不是雅拉尔塔?涟汐,我是谁,我自己都快忘了。”涟汐突然不想看他的脸,不想去猜他的心思,抬头望向天空,蓝得近似沉寂。“我不属于这个朝代,我应是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出现的一个普通的女孩,过着普通的生活,上学工作结婚,可是,我来到了这,却不知为什么。多少次,我从混乱的梦中惊醒,都弄不清自己是谁,又身在何处。你明白那种找不到任何出口的恐惧吗?你知道独坐待天明的无力吗?你了解天地只己一人的孤独吗?……” 说到后来,已分不清是在告诉他事实,还是发泄般的自述了。见他猛然收回手,甚至退了一步,涟汐闭上眼,把泪水逼了回去。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吗?她终究还是一缕无依无靠的孤魂吗? “四爷,奴婢告退。”涟汐起身离开,一刻也不能再待下去,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静一静。 可还未踏出一步,便被扯到了一个怀中,紧紧而不容置疑地抱着她。涟汐挣了下,还是靠在了他胸前,她知道他只是迷惑,只是想知道事实,可是,为什么还是如此难受? “我明白,我明白……”他从未如此慌乱过,那一瞬间,他竟以为她会消失,他会永远失去她。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他只想抱着她,再也不放开。 涟汐渐渐平静下来,四阿哥也慢慢松了手,两人一时无语。 “我相信你。”纵使难以相信,纵使万分震惊,他还是选择相信她。 涟汐点点头,心里有丝暖意。要想通这些,接受这些,还是需要点时间的,她多少有点后悔这么直白地说出了一切。聪明如他,或许会想通的。 月落日出,又是一日,两人又在这一片天地相遇了。 “汐儿,”四阿哥伸出手,涟汐顿了片刻,还是搭了上去。“不论你是谁,来自哪,你都是我的。” 虽然已猜到,但真正听到这句话时,涟汐还是满心欢喜,微笑挂上嘴角。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不再淡漠,不再冷疏,只是开心而喜悦,满足且幸福。 不再有丝毫犹豫,涟汐扑到他怀中,一种奇异的感觉顿时弥漫全身,一直在梦里,在灵魂深处缠绕着她的绳索,似乎消失了,她终于可以自由地触到她的心,终于可以自由地,去爱了。 “虽然很多都不太明白,”四阿哥捉住她的手放在心前,示意她不用再解释什么,“但是,够了,我只知道是你就够了,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好吗?” “嗯。”涟汐点点头,倚在他的胸前。若他一开口就问以后会发生的事,她会很失望,不过幸好,她没看错。这就是她来这个地方的意义,这就是她今后不再孤独的理由。 一片叶子从枝头悠然而下,落到涟汐的手背上,惊醒了快要睡着的她,算算时辰,差不多该回去了。涟汐小心地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四阿哥正含笑地看着她,满目柔情。 真的是幸福的滋味吧,可惜再待下去会有麻烦的。涟汐有些不舍,但还是起身了,“四爷……” 却被轻轻捂住了双唇,涟汐有些不明白,但一看那仍温柔的黑眸,便知晓了。“被人听到我可是会丢小命的,胤禛。”这个名字早已在心中念过千百遍,但真正叫出来,还是有种暖心的感觉。 “不要再烦心了,我们会做好的,嗯?”明白他的意思,涟汐点点头,离开了。 好像一切都变了,变得鲜活生动了。其实什么都没变,变的是心,不是吗? 有些措手不及似的,筱烟要嫁人了。康熙亲自下旨赐婚,而且在九阿哥的极力争取下,指为了侧福晋。吉日很快就到了,一个好到不能再好的日子,而涟汐也被告之可以去送嫁。 涟汐轻轻走进房间,一身喜服的筱烟正坐在镜前,掩不住两颊的红晕。 拿起胭脂,涟汐细细地给筱烟画着。这是她见过的最美的筱烟,也是最开心而羞涩的筱烟。 “谢谢你。”红烛下,筱烟说不出的动人,她看着涟汐,千言万语只化为这一句。 “要好好把握幸福啊。”涟汐把寓意平安的苹果放到筱烟手中,又牢牢合上她的手。筱烟终于找到了只属于她的幸福,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用鲜红的盖头蒙住新娘娇艳的脸,涟汐扶着她往外走去,正要踏出那道门槛,迈到一个全新的生活时,筱烟停住了,握着涟汐的手,紧紧地,“我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你也一定要找到啊。” “我绘的。”涟汐浅浅一笑,回握下她的手,然后把她送上了那顶无比美丽的花轿。 接下来就是婚礼的种种流程和婚宴了,涟汐默默为她祝福后,转身准备离开。却不由有些淡淡的愁绪,于是找个处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一件披风搭到了身上,传来熟悉的味道,涟汐心上一松,向后靠去。 “坐多久了,这么凉?”四阿哥握住那双冰凉的双手,努力地暖着。又用披风紧紧裹住她,又是心疼又是责备。 “很久吗?”涟汐可有可无地应着,她也知道现在只怕酒宴都要散了,自己坐的还真够久的。 “是羡慕吗?” “嗯。”新娘,或许是每个女孩都梦想的,她也不例外,只是,她不能。“可是我不能嫁你。” 身后久久没有回应,涟汐一肚子的解释之语都说不出来,不由有些担心,“你生气了?” 小心向后看去,才知道被耍了,那双黑眸里没有丝毫怒气或是冰冷,还是一样的温柔和理解。“知道你的特别,所以还没这个打算。” 涟汐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这份理解,真的太珍贵了。不过未来还是个变数,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以后的路,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黑眸里燃气一个小光点,极小却又不容忽视,涟汐明白那是什么,一个知道结局的人怎会不清楚?何况他们如此心有灵犀。她既然选择了,就会走下去,无论这过程有多艰难,她不再逃避。 筱烟走了,涟汐自然要找个可以替代她的人。挨个考虑过去,没有十分满意的,正烦心时,雯洛带着小春过来了。 “小春一直都在学煮茶泡茶呢,也总惦记着姐姐,姐姐看看她行不?”雯洛让小春泡茶试试,倒挺像样的。涟汐也明白雯洛的好意,略思考下,答应了。 小春很快搬了过来,涟汐教了她几天,发现她懂得很多,看来是下了番功夫的。不出一月,小春算是出师了,涟汐也不用再那么忙了。 今年的秋狝伊晴没去,有点没意思,不过想到伊晴就快要嫁过来了,涟汐又开心起来。日子似乎越来越舒心了,或许真的是心境不同吧。 冬天的第一场雪早早地下来了,宫里,又要办喜事了。 第三十八章 情缘 博尔济吉特王爷亲自前来送嫁,这一场婚礼是热闹非凡。大婚之后,博尔济吉特王爷又应康熙之邀,准备再待些日子,年前再回去。 一直忙忙碌碌的,涟汐也没机会单独见见伊晴,只在前来请安时瞅过一眼,满面喜色,神采奕奕,整个人更加光彩夺目了。 小春终于可以单独当值了,涟汐也得了闲,于是就向绛雪轩走去。刚进院中,就听到了熟悉的轻快的琴声,还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人。 “小王爷。”涟汐轻唤出声,多尔济一惊,转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听了起来。 一曲完毕,还未等涟汐开口询问,多尔济已向院外走去,还示意涟汐跟着。涟汐迟疑一下,还是随他出了绛雪轩。 “小王爷为何不进去?” “因为我很疑惑。” “疑惑?” “是,我虽不懂音律,却可以听出格格琴声中的轻快与欢悦。可是……”多尔济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涟汐却已明白了。 “我也不解过,格格从来都不是一个幸运的孩子,可她从未因为自己而哭或是不满或是忧伤。她也不是坚强,在她心中,那些需要悲痛的事或许从未停留过,只要活着一天,她就开心一天。听她的琴声,那或许就是她的心声,没有一切的忧伤,只是简单的快乐。” 记得那时让雯洛想哭就哭吧,不要强撑,却换来雯洛不解的眼神,接着说了一段让涟汐无限感慨的话:“我为什么要哭呢?并没有需要我忧伤的事啊。阳光好暖,微风好香,小草好美,还有那么多关心我的人,我为什么不开心呢?我确实不是一个健康的人,但我已经有了这么多老天送给我的礼物,我很满足了。” 多尔济一脸震惊,原来雯洛早已彻悟,原来雯洛是真的不忧伤,原来…… 悄悄隐下眸中升起的水雾,涟汐随多尔济一起回了绛雪轩。欢声笑语伴着风飘了出来,若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忙忙碌碌便至新年。已是第四个年头了,多少也算是习惯了。不过今年却不一样,因为不会再有那种彻骨的孤独感了,这个新年,有种别样的温暖。 椅背上搭着四阿哥送的白狐披风,怀里抱着熨烫的手炉,涟汐坐在摇椅上,一面哼着歌逗弄着怀中的球球,一面等着某人的到来。 院中终于有了动静,涟汐也不起身,只是把手中的球球放到了地上。不多时,一个火红的身影卷着冬日的清冷冲进了屋内,带来一个满是激动的拥抱。 “好了,好了,福晋,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涟汐轻轻拍拍伊晴的背,把她拉到一旁坐下。这是伊晴婚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伊晴神采飞扬,更加漂亮了。 “怎么你叫得就这么奇怪呢?”伊晴皱皱眉,又嘟嘟嘴,“老规矩,还是叫名字吧。” “好的,晴晴。”涟汐抿嘴一笑,递了杯热茶过去,却瞥见伊晴手上有烫过的痕迹,不由心下一顿,“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下人不小心,烫着了。”伊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也不管涟汐还有话要说,按着她的思路聊了起来。 好不容易伊晴停了嘴,涟汐握住她的手,犹豫片刻,还是表情严肃地开口了,“晴晴,你要小心些,一定要保护自己。” “什么,你在说什么?”伊晴被涟汐这没头没脑的话弄糊涂了,“有人要害我吗?” 女人间的争宠是件太平常的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那么超脱的。这朵娇艳的草原之花,会明白有比狂风暴雨更可怕的东西吗?会一如当初的绚烂绽放吗?涟汐突然有些不忍告诉她这些,可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然你有身份有地位,虽然十四会护着你,但你还是小心啊,别让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伊晴有些不耐烦,也不知到底听进去多少。“见过十三家的小阿哥没,胖得跟个球似的。” 涟汐只得顺着她转了话题,讨论起年前若彤生的小阿哥来。不多时,伊晴便离开了,毕竟是进宫请安的,待不了多长时间。涟汐掩上房门,又把球球抱回怀中,思忖着要如何才能让伊晴平平安安地陪在十四身边。 淡淡的熏香萦绕鼻间,还有温暖的手炉和墙角烧得正旺的炭盆,涟汐的眼皮慢慢搭了下去,呼吸也渐渐悠长起来。球球见主人久久没有挠它的下巴,动了动,咬住她的袖口,磨起牙来。 门悄悄的开了,走进一个人。他上前抱开球球,又把一旁的披风轻轻给她盖上。动作极尽温柔,却还是惊醒了她。涟汐睁睁眼,又闭上了,任他把自己抱在怀中又重新坐下。 “昨晚没睡好吗?”拂开她额前的碎发,还未收回,便被涟汐握住了他略凉的手,一起捂在了手炉上。 “昨晚皇上忧心灾情,伺候得晚了些。”话音刚落,涟汐睁开眼微微侧头,果不其然地看到他眼下的黑影,心疼地抚了上去。 “没事。”四阿哥笑得温柔,捉住了她的手,贴到胸前。“这次的南巡,皇阿玛要我跟随。” “嗯。”这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涟汐不由浅浅笑了。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涟汐坐直身子,褪下腕上从不离身的碧玉佛珠,郑重地放到了四阿哥的手中。 他缓缓握住了这串刻有“汐”字的佛珠,然后褪下自己的一模一样的佛珠带回了她腕上。四目交汇,瞬间,便已明白。 这,就是承诺,今生的承诺。 康熙四十六年正月二十二日,康熙帝携一行人离京,开始了第六次南巡。 走的是水路,不免单调了些。再加上涟汐有些轻微的风寒,只好待在房中休息,把大部分的工作交给了小春。 御舟过临清州,经东昌、济宁,入江南境,又渡黄河,泊清江浦。一路亲阅河工,或喜或忧。让涟汐不由感慨,真乃一代明君。 “今天有好些吗?”十三又来“例行检查”了,关切地询问了一番,才略略放心,坐在了一旁。“过几日就到杭州了,会停几天的,我找机会带你出去玩吧。” “可以吗?”涟汐也很向往被誉为天堂的杭州,可她这般的身份,能行吗? “我来想办法,实在不行就把你偷出去啦。”十三胸有成竹地笑着,又补了句,“会把四哥一起拉出去的。” 涟汐微微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虽说这事算是解决了,可多少还是有些纠结的。十三见她这副样子,摇摇头一笑,轻轻握住她的手,“汐儿,只要你幸福,我就很开心了。” 感受着他掌上的暖意,涟汐缓缓地点头。“你也是。” 十三笑着握握她的手,放开了。“虽说我比你大,可总听你叫‘爷’挺怪的,换一个好不好?” 涟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打算陪他一起装糊涂,“不叫你‘爷’那能叫什么啊,叫你球球?” 十三伸手做打人状,涟汐躲闪着,却一下子从椅旁翻了下去。十三反应倒快,一把抓住她,用力一扯,然后无奈地顺着那力道向后倒了下去,而涟汐则扑到了他的身上。 听到十三一声闷哼,涟汐顿时急了,“你怎么了,伤到哪儿了?” 虽然整个背都摔得生疼,十三仍是满面笑容。他一面托涟汐起来,一面继续刚才的问题,“你决定要叫我什么了吗?” “行了,小祥。”涟汐伸手过去想把他拉起来,门开了,四阿哥走了进来。 “四哥啊。”十三微顿,借着涟汐的手站了起来。四阿哥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把手中还烫着的药放到了桌上。 十三也不坐下,随口说了两句就离开了。涟汐端起药喝下,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了?”很久没见过四阿哥有名的“冰山脸”了,涟汐伸出手,抚着他皱起的额头。他专注她的手,把她拥入怀中,才闷闷地开口了,“有些难受罢了。” “呵。”涟汐忍不住在他怀中轻笑,居然吃醋了,真是难得啊。“那只是意外。” “我知道。”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四阿哥的耳根竟有一点点红。他别开脸,不愿面对涟汐。 “可是不由自主,对吧。”涟汐心情大好,恶劣地瞅着那微红的某处,笑容坏坏的,却也是无比满足的。 “好了,别闹了。”四阿哥还是笑了起来,把涟汐压回胸前,不让她再看。 这样的涟汐固然很可爱,但这样的四阿哥,其实更可爱。 也不知十三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在杭州停下后,康熙派人告知涟汐可以休息一天,赏杭州美景。如此的好事,涟汐十分高兴,起了个大早,换上找来的汉人的衣服,出了住处。 南方虽没北方那么寒冷,但毕竟刚过正月,不免凉了点。不过早已候着的两人已有准备,给涟汐系上披风,然后一起上了马车。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这一檐一角,无一不在诉说着古老的回忆。这一楼一阁,无一不透着幽美的沉淀。一步一景,一顾一情,或珠帘玉带,烟柳画桥,或万千姿态,蔚然奇观,或山清水秀,风情万种。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原来不是浮夸之词。杭州,美在一点一滴,美在满目满心。踏上这片土地,就如同走进了画中,在墨色深处缓缓呼吸着。 “想去哪?”见涟汐这样痴迷地看着窗外,十三开口了,怕她醉倒在早春的风里。 “当然是西湖。”涟汐并不收回目光,羡慕的看着那些走在初朦的阳光下的江南女子。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像她们那样,就好了。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十三掀开帘子跳下了车。“我有点事,四哥你和涟汐先去吧。”又低声对车夫吩咐了几句,让马车走了。 见马车消失在转角,十三脸上的笑容渐渐染上一丝苦涩,袖中的手握了几握,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旁的小冬子见自家主子这副样子,不免又是一阵揪心。他做下人的,虽愚钝,但也明白些事,主子这般苦着自己,到底是为何呢? 隐约猜到些十三的意思,涟汐低低叹了一声,心里一阵难受。四阿哥握了她的手,没说什么。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马车停下,林才掀开帘子请两人出来。 映入眼帘的不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湖,虽然景致也是极佳。刚露青的泥土,湿润而清新,零星绽放的桃花衬在已温柔起来的春风中,荡出娇媚的一痕。而细细地闻去,还有淡淡的香火味。 这是……月老祠! 两人相视良久,终是一笑,十指扣在一起向前走去。道两旁挂满了同心锁,还飘着根根红线,来这的多是青年男女,手中还都拿着花。 前面就是月老祠了,都已看到那副十分有名的对联: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不过还未踏入殿中,涟汐就拉着四阿哥走到了一旁卖花的摊上。 “闺女,挑束花送给心上人吧,今儿恰好十五,讨个‘花好月圆’的彩头啊。”卖花的婆婆瞅着两人交握的手,笑得皱纹都皱成了一团。“闺女好福气啊,心上人真是俊俏,好好拜拜月老,求个三世姻缘啊。” 涟汐抿嘴一笑,伸手想去拿那株兰花。而另一只手也是这个意思,于是,两人的手就那样搭在了一起。 “两位真是天造的一对啊,婆婆我很少见到像你们这样般配的人。”卖花婆婆又笑了起来,从花中抽出两束,“刚好两株兰花,你们一人一株拿好,从祠里出来后记得插在炉前,晚上再去西湖看月亮,花好月圆,知道吗?” 林才已递了银子过去,两人拿了花,正准备离开,却被卖花婆婆拦住了。 “待会别忘了系根红线,看到月亮前可别取下来,更别扯断了,婆婆祝你们白头到老。” 谢过卖花的婆婆,两人进了月老祠。白发白须的月老端坐高台,慈眉善目笑望天下有缘人,高台下立一秀气少女,眉眼含笑,手托一把红线只牵有情人,自是那红娘来。四阿哥从红娘手中抽出了一根红线,给涟汐和自己系上,然后十指相扣一同跪下。一拜,望月老赐福情缘,二拜,今生不离不弃,三拜,乞求缘定三生。 千里姻缘一线牵,这根红线,牢牢地牵着两人,似乎永远,都不会断开。 “求签吗?”紧紧牵着一生所爱,四阿哥竟感觉那么地不真实,就像一场好梦,一场名为“永远”的好梦。可是,这不是梦,因为她一直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在月老前,许下了今生的誓言。 “不求。”涟汐轻轻摇头,凝眸看向他,“我相信与你的情缘,所以,我不用问什么。” “嗯。”抚过她如江南山水一般秀美的容颜,他牵着她,一起把绽放的兰花插在了堂前。两株兰花相依相偎,一如,曾握住它们的两人。 上了马车,涟汐靠在四阿哥胸前,把玩着系着两人的红线。就是这根红线,把她领到这里,领到他身边的吗? “月老为证,你跑不了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嗅着她发上熟悉的味道。 气氛缓缓酝酿着,车厢里似乎一下子就闷了起来。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慢慢靠了过去,而她也闭上了眼,颊上一抹嫣红…… “爷,到了。”就在两人彼此气息可闻,还差半寸又半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咳咳。”四阿哥有些不自在地侧开头,涟汐的脸更红了,但也没什么尴尬的感觉。在车帘被拉起前,涟汐心下一动,用力扯过他,完成了刚才被打断的吻,轻轻的,却是甜蜜的。 “下车吧。”涟汐嫣然一笑,牵着呆滞了一瞬的四阿哥下了马车。是一座精致的酒家,十三已候他们多时。 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和上面系着的红线,十三会心一笑,也不多言,邀他们坐下,吩咐小二沏来了鼎鼎有名的西湖龙井。 “这可是用虎跑泉的水沏的,最能引出龙井的清香,茶也是新的,来杭州就要喝最正宗的龙井嘛。”十三边品茶边赞不绝口,还滔滔不绝地说着龙井的由来和典故。可是,太反常了,往日的十三虽然话也不少,却何曾这般不让人接话地说个不停,仿佛一停下就会陷入迷雾,再也找不到出来的路。 手上一紧,涟汐看向四阿哥,满眸伤痛。今生,他们已放不开对方,就如同手上的红线,再也断不开了。所以,她无法回应另一份深情,她注定要欠下这份情债。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却没有办法,爱他。 “你们,怎么了?”心痛得无法集中思绪的十三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不要,他不要成为他们的负担,他绝不能成为他们两个的顾虑。“这样看着我干嘛,难道我脸上……傅先生!” 十三一声高呼,看向门口。涟汐转过头,不由愣住了,这不就是那年中秋夜解惑的算命先生吗? 傅先生一副江南文士打扮,依旧睿智而有神。看到他们三个,笑着走了过来,“原来是三位故人。” “傅先生是江南人士?”四阿哥拱手相礼,心里又出现了那种尊敬感。这位老先生定不是平凡人,仿佛是知晓世间万事,只是不说而已。 “天地之大,四海为家啊。”傅先生一一扫过三人的脸,端起 陌上花开(清穿) 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15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15部分阅读 边的龙井细细品着。“好茶还得好水煮,只是,若心有郁结,又如何品得出茶中味呢?” “丫头,”傅先生转向涟汐,眸中闪过一丝慈爱,“心中还有结吗?” 第三十九章 月圆 “傅先生?”涟汐怔怔地看向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丫头,把右手伸过来。”涟汐听话地伸出手,却不得不把连在一起的另一只手也一同带了过去。傅先生含笑看看两人,伸出两指轻轻搭在涟汐的手腕上。 三人顿时就弄不清状况了,大家仅一面之缘,而这所谓的算命先生为何竟像与涟汐十分熟稔?可见傅先生神色稍有凝重,一时心里都是一紧。 “丫头,”半晌,傅先生收回手,开口了,“你底子太弱,五脏俱寒,若是再不注意,怕是不能长久。而你虽比世人脱凡,但也易郁结于心,切忌要放下啊。”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未知,又知道些什么?涟汐满心疑惑,却还未等问出口,就被傅先生打断了,“我一介医者,观脉象而言,提点两句,也是因有缘。你拿着这个吧。” 接过递来的锦囊,涟汐看看四阿哥,又看了回去。 “若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打开看看,或许会有所帮助。”傅先生抖抖衣襟站了起来,转向十三,“放下比想通更重要。” 十三微怔,起来拱手相礼。“谢先生。” “至于这位公子,”傅先生看向四阿哥,眸中满是欣赏之意,“我就不用多言了。”说完,他负手走了出去,很快消失在片片柳影中。 “他,是个高人。”很难得,竟是四阿哥开口打破了三人间的沉默。 “嗯。”涟汐点点头,把锦囊收进怀中。十三也从半呆状态恢复了,“快些吃饭吧,等会还要游西湖呢。” 地道的杭州菜,西湖醋鱼,酒醉酥肉,龙井虾仁,八宝豆腐,糟烩鞭笋,桂花鲜栗羹,再配上温温的小酒,自是非常不错。只是涟汐右手被系住了,吃得百般尴尬,另外两人差点直接喂到他口中。 出了酒家,三人顺着苏堤慢慢走着,还时不时冒出两句诗,文雅一番。 西湖,是一首诗,一幅天然图画,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阳春二月,草长莺飞,苏白两堤,桃柳夹岸,两边水波潋滟,闲舟点点。远处山色空蒙,青黛含翠,这是否,就是那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苏堤春晓,果然名不虚传。柳丝垂地,旖旎一目柔情,粉桃初绽,缱绻两顾多姿。 柳暗花明春正好,重湖雾散分林鸟。何处黄鹂被暝烟,一声蹄过苏堤晓。 行到一处,恰逢一文人声情并茂地吟诵着:柳垂三分春柔傍,絮若飞雪和风徜。更兼时时桃花落,点妆切切盼萧郎。引来众人阵阵喝声,顺着微波的湖面散了出去。 小冬子早已在一艘古朴的小船前候着了。三人登了船,船家一撑长篙,船悠悠地离了岸,向湖心划去。 船头的小炉子上不知煮的什么,香香的。船家唱着水上的调子,悠长而旷远。涟汐倚在船头,忽的就想起了白娘子,那个善良而美丽的妖。 “看,是雷峰塔。”本是蓝天高塔,极美的景致,涟汐却突然有种悲哀的感觉,为了千年来的这一次动心而永镇塔底,真的,值得吗?许仙的后悔,又有用吗? “怎么了?”四阿哥轻声问着,拂开她的碎发,也想拂开她的悲伤。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白娘子。”涟汐淡淡一笑,偏开头不再看那独耸的高塔。 “姑娘,”听到他们的对话,船家突然笑呵呵地开口了,“白娘娘和许相公后来都成仙了,去了天上。白娘娘那么善良,老天怎么舍得把她一直压在塔里?” 是啊,白娘子那么好,怎么会永受惩罚?为何不相信这个美好的结局呢?曾风靡一时的电视剧不也构出那么完美的最终了吗? “唱歌吧。”这话是对着十三说的,十三一怔,看看四阿哥,忍笑点点头。 恰好以前一起练过这调子,提点下词就行了。十三清清嗓子,起了个调。涟汐却“噗嗤”笑出了声,连船家都“呵呵”笑了起来,只有四阿哥抿了下嘴角,算是留了面子。 “还不是你选的调子。”十三瞪了涟汐一眼,涟汐做了个讨饶的表情,示意他接着唱。 “啊……啊……啊……啊…… 西湖美景,三月天啊, 春雨如酒柳如烟啊。” 涟汐开口接了下面的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 “无缘对面手难牵。”早些遇到又如何?我,无论如何,不是他。 “十年修得同船渡。”缘分太浅,伤人,却太深。 “百年修得共枕眠。”百年,千年修行又能换取你的一个回眸吗? “若是千啊年啊有造化。”情缘一叹,终究是注定了的。 “白首同心在眼前。”后一世,你我还会相识吗? “若是千啊年啊有造化。” “白首同心在眼前。” 这一曲唱出了几分原调的味道,只是三人心中各思其事,一时便沉默下来。 阳光倾洒在微波的湖面上,泛起零星而柔和的光,长篙一下一下地划开水面,又奏起一首最美的曲调。远处的楼阁融在这湖水里,满目皆景。 “我到船尾看看。”十三一撩衣摆,钻到了舱中。剩下的两人相视一叹,靠在了一起。 “你是江南人士?”景色再美,也比不过在怀佳人,这一刻,是不是就算永恒? “嗯。”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涟汐轻轻点头。她虽不是苏杭人,但也是伴着灵秀山水而生的。 “你就像这江南之水。”清澈,温柔,与世无争。 “怎么不说下去?”涟汐这叫明知故问。四阿哥对她虽一向温和,但难得今日这般温柔多语。这或许是她这四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你呀。”四阿哥摇摇头,不上她的当。这才是最真实的涟汐,笑得云淡风轻,却含着深情,眸中清澈见底,或忧或喜,会撒娇,会可爱,会随性而为,会灵动轻松。这朵兰花,终于绽放了,原来清雅的外表下,还有更加幽远的清香。 日渐西斜,西湖边渐渐热闹起来,富丽堂皇的画舫也都出来了。不过三人所处的小船已游遍全湖,寻了个僻静处停下了,悠悠地待着月亮的升起。 小炉子上煮的东西的香味更浓了,船家揭开看看,拿大瓷碗盛了端到三人面前。“新鲜的西湖鱼,用土法煮的,公子小姐们尝尝吧。” 汤是极鲜的,虽材料简单,但独俱风味。不过这碗实在大了点,涟汐吃到一半便停了嘴。想把碗放回身前的小桌子上,没料到手上一个不稳,半碗汤斜斜地朝自己泼了过来。涟汐一惊,向一旁扑去,撞上正端着碗的四阿哥。四阿哥猝不及防,身子向后倒去。 这正是在船头,三人分坐两边窄窄的船舷上。四阿哥这样失了重心,极有可能会跌落水中。涟汐突然感觉紧握着的手松了,竟似想把她推开。她想也没想地紧紧抓住了还连着红线的手,已做好一起落水的打算。而幸好,十三已迅速抓住了她,也顺力道稳住了四阿哥。 小春剧烈地晃了几下后稳住了,三人也总算平安无事。十三招呼船家过来清理打碎的碗,涟汐和四阿哥便移到船尾,并肩而立。 不重但也绝对不轻地拧了身边人一下,涟汐欣赏完他的皱眉后,才微嘟着嘴开口了,“以后无论怎样,都不准放开我的手。”他们在月老前许下的誓言,怎能违背? 四阿哥侧头看向她,嘴角浮出一丝笑容,“好。” 一轮满月升了起来,而远处有名的“三潭印月”也似乎点起了灯。十三和船家在另一头小声聊着什么,把这一方小天地留给了这两人。 静静望着月亮,似乎什么言语都已是多余。涟汐突然有些怅然,他们就要回去了吗?这一天就要结束了吗?不够,这远远不够。还有下一次吗?下一次又是在什么时候? “以后会有机会的。”知道她心中所想,他开口了,带着丝肯定的意味。 船悠悠地向岸边划去,涟汐解下系着两人的红线,细细地打了结收在怀中。花好月圆,他们会幸福的,一定。 待一切弄好躺到床上时,已月上中天。涟汐回想这美好的一天,却又担忧起来,以后的路,还很长,那个锦囊,真的会有用吗? 果然,这一天的假并不是毫无代价的。第二天涟汐就被康熙细细地问了一番,从民风到风俗,面面俱到。幸好涟汐早已料到,做了准备,勉强应付了起来。 二月十六,恰逢康熙寿辰,算是把苏杭这边的官员忙坏了。连着听了好几天的戏,涟汐脑袋都是大的,幸好行程较紧,很快又启程了。 由清口上岸后,康熙详细视察了溜淮套的地势,又下令命自曹家庙回清口,将沿途所立标杆尽行撤去。对河工善后处理完毕后,康熙到清口登舟回銮。四月二十二日,返回京师畅春园。 离京三个月,也就像是一瞬。很快,一切又恢复到了从前。 小院里来了客人,抑或是曾经的主人。欣喜相拥后,涟汐招呼筱烟在院中坐下。 筱烟穿着粉红的旗装,这是侧福晋的装束,还跟着两个侍女。眉宇间依旧是淡然,只是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忧伤,用手一抹,就碎在了那桃花媚的眼中。 “你过的可好?”敏锐地捕捉到筱烟眼中极微小的一丝讽刺,涟汐心中一紧。 “好,爷对我很好。”筱烟脸上还是有抹甜蜜,毕竟,还是有美好的。 “是福晋吗?”九福晋的阴狠程度早有耳闻,所以,答案很明显。可是,九阿哥不保护她吗? “我只希望,九爷对我的新鲜感与满足感,能持续久一点。”没有回答涟汐的问题,筱烟的笑里有丝明显的苦涩,“我也是贪心的,我……” “这……九爷不是喜欢你的吗?”涟汐的心揪紧了,为何涟汐会是这样的表情?为何她会不幸福? “九爷对我或许是真心真意,却不是全心全意。”筱烟顿了顿,深呼吸几下稳住清晰。“涟汐,我真的很羡慕你。” “筱烟……”涟汐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本不相信什么真爱,但她现在相信了,相信她遇到了真爱,可是,筱烟这又是什么? “福晋确实看我不顺眼,”见涟汐想说什么,筱烟阻了她的话,“你不用担心,我懂的比你多,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又坐了一会,筱烟要走了。快出院门时,筱烟转过身,看着涟汐,似担忧又似无奈。 “爱是给不了你什么的,谁又知道这爱会不会长久?还是给自己找好退路吧。涟汐,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可是,还是多为自己着想吧。” 涟汐怔怔地跌坐回凳上。退路?爱,真的是一件奢侈的事吗?不,她不信,可是,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嫁给他?抑或是出宫?可出宫后又该怎么办? “姐姐?”刚回院的小春见涟汐在发呆,拍拍她让她回神,又把已煎好的药端到她手边。 刚一回京,医术最高明的胡太医就奉旨前来给涟汐诊脉。涟汐惊讶之余,也猜出了个大概,不由暗喜一番。而太医诊断出来的结果也是脏腑阴阳气血虚衰,多加调养就行了,所以就有了这不间断的汤药。 皱着眉喝下不知加了几斤黄连还是其他什么的药,又赶紧塞了一颗桂花糖到口中。小春一直忙着整理新茶,涟汐回来后又一起整理了好几天才忙完,累得腰酸背疼的,弄得涟汐一坐在躺椅上就再也不想起来。 不过还是要工作的。熟练地泡好新茶送入殿内,康熙和众阿哥正在议事,涟汐耳不闻眼不看,做好自己的事就退了出去。又决定四处走走,理理自己的思绪。 走到永和宫附近,三个粉红色的身影立在树下。涟汐一阵欣喜,快步走了过去。 “福晋吉祥。” “涟汐!”叫得最大声的当然是伊晴,不过她很快捂住了嘴,做着噤声的手势示意涟汐向若彤怀中包成一团的东西看去。 好可爱的婴孩!粉粉的脸,软软的身体,眼睛正闭着,小手却在无意识地挥动着。涟汐伸出手指触着那软得好似没有骨头的小手,却被那小手抓住了,还往嘴里送。 “惜惜,乖。”若彤一边哄着,一边轻掰着婴孩的小手。手松开了,小婴儿睁开黑亮的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又睡了。三个福晋都抿嘴笑着,只有涟汐表情有些不对。 “皇阿玛赐名弘昌,惜惜是爷取的小名,”若彤解释着,眸中除了初为人母的欣喜再无其他,“爷说是取珍惜之意。” “对啊,珍惜,珍惜眼前人。”涟汐安慰着自己。弘昌是十三的第一个孩子,而十三马上也要娶嫡福晋兆佳氏进府了,这样,才是啊。 “凝月,你入府几年了怎么还没好消息呢?”伊晴随口问着,凝月不自然地笑笑,没有说话,又瞅了一眼涟汐,眸中似有一丝伤痛。 “小孩子还真是好玩,我以后要很胤祯生十个八个的。”果然是伊晴,不吓到别人不罢休。看到若彤和凝月一副被呛到的样子,涟汐忍不住笑了,推推伊晴,“说话注意点。” “你不相信啊,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伊晴果然一点都没变,想说什么说什么,从不顾虑什么。若彤和凝月也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直到她们等着的人走了过来。 请完安后,十三逗着若彤怀中的宝贝,十四凑到伊晴耳边说着什么,四阿哥虽没说什么,但也站在了凝月身边,听她说那拉福晋已陪着德妃后点了点头。 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涟汐的心忽的就静了,静的好似一方古井,沉在时光的尽头,忘了呼吸,却在钝钝地痛着。 “我还有事,先告退了。”自己真的就好像一幅画中那极不和谐的一笔,涟汐只想离开。虽然她很明白这根本没什么,可是,她好难受,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十三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他看向四阿哥,却是依然的冷峻,只在眼底,有一抹浅浅的,痛。 待平静下来,已是第二天了。想了一晚上,却有一大半的时间在发呆。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她不知道。或许有一天,她会义无反顾地要嫁到他府中,或许。 连着下了好几场暴雨,接着传来了消息。黄河暴涨,十几道河堤缺口,上百万灾民流离失所。康熙接到快报后大惊,急召诸王大臣议事。太子却姗姗来出,而且对康熙的问话无以为对。康熙大怒,斥责好一番。而四阿哥在户部查清钱粮实数后赶来,针对国库空虚,已无粮可调,无款可拨的情况提出了赈济救灾的方法。康熙沉默片刻后认为可行,太子等人顺水推舟,于是康熙命四阿哥和十三前往筹款赈灾,即刻启程。 从古至今,水患都不容忽视。而这刚巡查过的河堤决了口,怎让康熙不大怒?京城的暴雨还在继续,涟汐一边缩在床脚为雷声发抖着,一边还能为这水灾还有去的那两人担心,手中紧紧捏着四阿哥走前差人送来的潦草的四个字:勿念,甚安。 又陪康熙过了几天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日子,涟汐和小春已累到不行。也终于传来了稍令人欣慰的消息,赈灾款已筹集好了,待康熙下旨便可发往各地。 雨终于停了,期盼数日的人也终于回来了。涟汐在院中来回走着,还湿润着的地被踩出了无数个脚印。 门终于开了,涟汐猛一转身,扑了上去。内心隐隐的不安在被拥入怀中的那一刻消失了,满心只有欣喜。 “我才离开几日,怎么又瘦了。”伸出手抚上那略显憔悴的面容,四阿哥的声音里有丝明显的心疼。 “这几日没好好休息,睡一觉就没事了,倒是你,”看他眼下浓重的阴影和疲惫的神色,涟汐把他拉到椅上坐下,“很累吧。” “嗯。”眉心闪过一丝冰冷,他抑住快浮现嘴角的冷笑,闭上眼,任纤细的手指揉着紧绷了几天的太阳|岤。 “顺利吗?”从两人离京起,涟汐就感到有些不安。她知道这不是因为什么危险,但必定有一袭不好的事发生,是什么呢? 没听到回应,涟汐这才发现四阿哥已睡着了,眉头仍微蹙着。心疼地笑笑,涟汐找来披风给他盖上。罢了,不问了,平静的湖面下也会有暗波,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只要平平安安,就好了。 第四十章 交心 又到塞外之行,伊晴本可一同去的,但突然病倒了,只得留在京中。四阿哥也不在随同皇子之列,但倒是没忘带上雯洛。 正在准备要带的东西,却进来了一个许久不曾单独碰面的人——八阿哥。 倒好茶,两人默默对坐着,不发一言。涟汐边喝茶边想着自己的事,倒有些忽略面前的人。 “涟汐?”八阿哥俊眉一拧,儒雅的笑容消失在嘴角。涟汐一顿,终于回神了,看向他,“八爷想说什么?” “涟汐,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吗?”八阿哥突然有些激动,却没留意碰倒了桌上的茶,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身。涟汐连忙拿出帕子去帮他擦拭,可还未触到就被他紧紧握住了双手,抽都抽不出来。 “你为什么就看不到我?”八阿哥把涟汐扯到近前,几乎贴到了一起,情绪也似乎更激动了,“你不忍伤害十四弟就忍心伤害我吗?” “八爷,我……”看着八阿哥失去了温和和微笑的脸,涟汐心中一紧。这份情…… “我在你心里,就没有一丝分量吗?”语气近乎恳求,这真的是一向谦和得如同带了面具的八贤王吗?涟汐啊涟汐,你该如何是好? 心软却也无济于事啊,涟汐咬住下唇,垂下了眼眸,一个字也不说。 “涟汐,你好狠的心。”盯着涟汐许久,八阿哥松开了手,一甩袖子走了出去,独留涟汐一人百般滋味。 走出院子的八阿哥脚下一顿,脸上突然浮出一丝笑,却是异常的冰冷。 “老四的女人,是吗……” 一路上,雯洛一直陪康熙坐在御辇里,可见康熙对雯洛的喜爱。不过如此乖巧可爱又聪慧伶俐的女孩,谁不喜欢呢? 塞外的日子总是过的十分惬意,拉十三骑马到处逛,陪雯洛看风景,赏落日,观星象,还偶尔瞅见多尔济和雯洛谈笑着从景致极佳的地方走过。如此舒心的日子,涟汐却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思念。就是远望去,山是那人的眉,水是那人的眼,提笔是那人的笑,呼吸是那人气息。一颗心,沉沉浮浮,被一张密密的网,罩得再也逃不开了。‘ “涟汐。”多尔济涟汐两人偶遇闲聊,提到了雯洛,多尔济沉默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极其认真地开口了,“我要娶雯洛格格。” 涟汐略略吃惊,但也在预料之内,只是,“是王爷要你娶的,还是你自己要娶?” “两者皆有。”有些诧异涟汐的问话,多尔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过又很急切地补充着,“即使阿玛不提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早已做了这个决定。” “是为了满足她的心愿还是……?”他们都知道雯洛对这塞外的喜爱,知道这一片广阔的天地是她的向往,可嫁到这,可以吗? “不仅仅是为了她的心愿。”多尔济把目光移向远处,一只雕从天际划过,“我一想到她就会心疼,我想保护她,我想……守护她的笑容。” 说话还是这么直接,一点都没变呢。涟汐抿嘴一笑,心下已了然。“不过你应该去找格格说而不是找我吧。” “我……不敢。”多尔济突然有些泄气,看似也在懊恼自己的迟疑。“她若是不愿倒也罢了,可若她不愿却又因为我而答应,我该处在何处?” 爱情让人盲目啊,涟汐摇摇头。如此明显的事实,他都看不到,只顾在你自寻烦恼,哎,“小王爷,格格和你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多尔济肯定地点点头。 “那她会经常看着你吗?” “经常?没有,她倒是经常把目光很快地移开。” “她会脸红吗?” “脸红?她的脸不是一直都很红吗?” 天,雯洛一向气色不佳,脸上一直苍白无血色,又怎么会红呢?真是呆头鹅一只。涟汐无奈,决定直接点明,“格格对你也有意,你自己好好琢磨吧。” 也不管多尔济满面的欣喜与怀疑,涟汐转身跑开了。这两人的事,不急,不急,应该也快了。 明明和十三约好了可又找不到他的人,涟汐让温顺的白色母马就地吃着草,自己四处走走看看。 不远处不就是十三吗?面对面的还站着多尔济。多尔济不知说了什么,十三低头片刻,然后大笑起来,还拍着多尔济的肩膀,一副好兄弟模样。又过了一会,两人相互抱拳后,多尔济就走了。十三一眼就看到了这边的涟汐,快步走了过来。 “你们说什么这么开心啊?”两人骑马晃着,涟汐开口问了,虽然可以猜到是什么事。可没听到十三的回答,侧头一看,十三正盯着她,却又不似在发呆。 “胤祥?” “你叫我什么?没听见。”十三一脸欠扁样,笑嘻嘻地逗闹着。 “小祥……”涟汐的眼微微眯了起来,声音里透着股危险的味道。 “我错了,我错了。”十三一看她的眼神,连连告饶,“你应该知道他说的什么吧。” “洛洛的事吧,你接受了这个妹夫?” “能不接受吗?”十三撇撇嘴,又正了神色,“他是不错的人,洛洛跟着他应该会幸福的。” “可是,”涟汐真不知多尔济是不是有点反应慢,“他最应该找的是皇上吧。” “这倒是真的。”十三点点头,“不过我很赞赏他这样做,他很尊重洛洛。” 多尔济是个很好的人,如果这样的话,真的,很好。 雯洛那边多尔济也说过了,涟汐逗着面上已泛红的雯洛,第一次觉得当年要去听雨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 “姐姐,你说,皇阿玛,会,会,”雯洛顿了顿,双手扭着帕子,“会答应吗?” “这个我哪会知道,”涟汐故意皱着眉头,“要不你自己去问皇上?” “姐姐!”雯洛嘟起嘴,转过身去,“不和你说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涟汐收了笑容,很是认真地扳过雯洛面对着她,“你是真心愿意的吗?” “嗯。”雯洛缓缓点头,目光坚定,“我是真心的。” 涟汐轻轻笑了,把雯洛拥入怀中。塞外的天,仍是那么蓝,那么高,不知那展翅的鸟儿,是否依然畅快无忧。 康熙沉默不语,下面站着跪着的人不由都捏了一把汗。 “朕,准了。”康熙终于开口了,然后便是谢恩了。这样的联姻是最好的,于双方都有利,只是,有些不舍吧。 接下来的日子更加闲散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了。雯洛自有人陪,十三天天和太子一起,涟汐看看云,赏赏花,翻翻书,倒十分惬意。忽的又想到,康熙每次出行好像都带着十三,还真受宠。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啊。”某个“曹操”一屁股坐在涟汐旁边,拍拍她的脑袋,又抖抖她膝上还未翻开的书。“相思伤身,你可别累着了,你再思的话四哥眉毛都要着火了,再忍忍吧。” 涟汐白了他一眼,不就是看到她拿着那玉簪失神吗?哪有他说的那么恐怖?不过确实时有相思就是了…… “你最近很忙吧。”经常连人影都看不到,更别提聊天了,有些奇怪啊。 “嗯,帮二哥处理一些事。”十三随口答到,指指涟汐手中的团扇,“快给我扇扇,热死了。” 涟汐本想把扇子塞给他自己扇,但见他那副熟悉的“无赖”表情,只得扇了起来。十三看似是站在太子一边的,四阿哥也是,可,真的是吗?历史的洪流,从来都不曾停止,快到了吧。 日子就像是突然按下了快进键,似乎才收好打凉的团扇,就已黄叶满地,瑟瑟秋意了。而涟汐的生辰,也到了。按这的算法,应该是虚满二十了。 而自己真实的年龄……不算也罢,早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散了忘了吧。十三送来的宫装小人已细细收好,每年都不落下,而每一个的神态、姿势,都是那么的像自己。八阿哥亲自送来的是一个典雅的小木盒,里面的每一件金玉饰品都脱俗出众,让人倾倒,都推脱不了,这份情,怕是更难还了。 桌上的酒菜都快凉了,等的人终于到了。 “胤禛!”涟汐站起来迎他,瞅瞅他空着的手,又嘟起嘴,“什么都没带啊,那你走好了。” “这样啊,”四阿哥一顿,竟真转了回去,“那我走了。” “胤禛!”涟汐一急,才发现想逗他反被他摆了一道。不过见他走过来把自己拥入怀中,心里顿时开心起来,享受这难得的相聚时间。 “今儿能待多久?” “晚上得早点回府。”四哥略一停顿,还是说了,“小蝶(侧福晋年氏)病了。” 清澈的眸子微微一滞,染上些许愁绪,声音却依旧平和,“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哄哄我也好啊。” 四阿哥看着她,刚想开口,被她捂住了嘴,“不用说什么,我都明白,你今日能陪我,我已经很开心了。”说完静静偎在他怀中,只听得那浅浅的呼吸。 掌心一翻,一枚白玉琢成的心呈到面前。涟汐缓缓从他掌中接过,又紧紧握在手心,然后,笑了。从眼底一抹微小的火焰,慢慢绵成满面的欣然,山涧清泉,林中幽谷,依旧不似人间所有。 又接过他手中的小木匣,匣中是四颗基本一样的白玉心。“明白吗?” “嗯。”原来两人,已相识,五个年头了,不长,也不短。 桌上温好的酒可不能浪费了,两人浅酌几杯,唇齿间满是浓郁的花香酒气。 微有些酒意,一抹嫣红悄悄爬上涟汐的脸颊,今儿就好好说说话吧,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少。“在你眼中,我是个孩子吗?”两人的年龄差距,算起来还真是不小。 “孩子?”四阿哥微一皱眉,“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孩子。” “第一眼?你何时记住我的?”涟汐来了兴致,扒在他胸前面对着他。 “那么久以前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四阿哥偏开眸子,明显想转移话题。可涟汐才不干呢,借着酒劲把小女人的好奇心全展现了出来,“你答应过我什么都要说的,你是不相信我吗?” 话中都有了悲泣之意,四阿哥败下阵来,却没看到涟汐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第一次记住你是你撞到老八那次,不过第一次正眼看你是你送花到额娘那。” “那你的感觉是……?”涟汐一顿,自己接了下去,“是虽不卑不亢,却恐怕另有目的,对不对?” “嗯。” “还以为我对十三有念想吧。” “嗯。”他笑着捏捏她的鼻子,“你都猜到了啊,只有遇到你,我才会这般失策,面面都想错了。”她这个迷,处处出乎他的意料,他,是否已看到了谜底? “这样才更有趣啊。”涟汐在他胸前蹭蹭,活像一只撒娇的小猫。 “才不有趣,为你烦心,却又恼自己的分神,甚至会对十三弟……”四阿哥摇摇头,轻叹一口气,“直到你扑到我面前挡下那一箭时,我终于明白,我不可能再放开你了。” 那晚的那一瞬间,脑中千转百回只化为一句“救他”,也从不曾后悔自己的举动。或许真的就是在那一刻,两人牵起了命运的那道红线。 “以后别做那样危险的事了,我,”他附到她耳边,轻轻却认真地说完了后面的话,“会心疼的。” “我早知自己对你的心意,却一味逃避。可你那样奋不顾身地追过来时,我才知道,我骗不自己了,再也逃不开了。”涟汐拿起他的手,十指交握,紧紧的,好似要融在一起。“对不起,让你等我了。” “傻瓜。”四阿哥宠溺地笑着,揉揉她的脑袋,“什么等不等的,在一起就行了。” “有时几天见不着就像干脆把你娶回府中好了,可是,那样太委屈你了,你应是活在画中的。” “我不是不想嫁于你,只是,我怕我做不好。” “我明白,将来……将来的事,再说吧。” “嗯。”轻拉他的衣领,拿出那一半的心,再与自己的合在一起,宛如一体。“以后的路,我会陪你走下去,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再放开我了。” “好。”撩起她的秀发,在耳边轻轻印下一吻。是约定,也是承诺。 她是他的另一只翼,他是她灵犀的另一边。她的喜怒哀乐,他的眉眼暗语,他怎会不知?她怎么可能不知? 情至深时,方是如此。 十三又带来了合玉的消息,铺子生意很好,小两口也添了一口。涟汐原本是想借他们给自己留条退路的,现在看来应该是不用了,能让他们过的好就是最好了。 也正好托十三帮个忙,四阿哥的生辰近了,想备份好礼,头疼了好久终于决定好要送什么了。涟汐把画好的图交给十三,又交待一番,正准备拿银子却被拦住了。 “别那么见外啊,”十三一副宁死不要的样子,“我会伤心的。” “这回可不行,要不不就成了你送的了。”涟汐不由分说地塞给他,十三撇撇嘴,塞到了怀中。“你什么时候也送我一份厚礼?” “堂堂皇子可不要欺压我这小老百姓哦。”涟汐还有不少事要忙,只想把面前这个已坐了许久茶也喝了几杯的人赶走。瞅到墙角的一袋准备扔的废纸,涟汐拎起来塞给十三,“送给你的,快走吧。” 退到院中的十三满面悲戚之色,大声嚷着,“到底谁在欺负谁啊。”却听得屋内一声“慢走不送”,只得摇着头往外走,不过嘴角却噙着一丝笑,发自内心的笑。 这份礼物终于在生辰前做好了,涟汐取出盒中两枚玉质的戒指,和自己设想的一样,而且玉色优良,做工精巧。戒指是用同类的杂色玉琢成的,略小的一枚以粉色为主,略大的一枚则是白色,沿着细细的戒身立起一个镂空的心,微有倾斜,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生辰那天怕是难以见到,涟汐遗憾一阵,只好在四阿哥来这时把礼物送给了他。 “不方便带着的话收着也行。”涟汐把略大的一枚给他带上,又晃晃自己手上已带好的戒指,“不许弄丢了哦。” 四阿哥淡淡笑了,拥她入怀,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四个字。 得你,甚幸。 白雪纷纷,九阿哥府上传来喜讯,侧福晋兆氏已有身孕。 涟汐见过筱烟一次,气色不错,只是身子重了些。两人来不及多聊,筱烟就被九阿哥亲自搀扶走了。或许是筱烟想太多了吧,涟汐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却还是高兴不起来。 “姐姐,外面凉,回屋吧。”小春拉着涟汐进了屋,把药塞到她手中。“姐姐可不能吹凉风,要不又会咳个不停,那又有多少人要伤心啊。” 无奈地斜了一眼嬉笑的小春,涟汐皱着脸把药喝了下去。刚放下碗,小春已贴心地把蜜糖递到了手边。 “小春,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只要能陪着姐姐就行了。”小春收拾着屋子,里外都不让涟汐帮忙。 “你要有自己的路啊。”涟汐揉揉眉心,想开导她。 “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若是没有姐姐你,我还不知道会怎样。”小春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涟汐身边坐下。“我早就想过了,我只想陪着姐姐,照顾姐姐,只要姐姐不嫌弃,我要一辈子跟在姐姐身边。” “哎,小春。”涟汐拍拍她的手,不知能说什么了。小春单纯而胆小,也没什么亲戚,以后,怎样才最好呢? 十三家的小弘昌办周岁酒,胖嘟嘟的小脸让每个在场的女人都忍不住捏了一把。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小宝贝哭个不停,一声比一声大,怎么都哄不住。 恰好太子和四阿哥来了。四阿哥被吵得直皱眉头,刚把宝宝抱到近前要给两人看的奶妈吓得腿上一软,就这么直直地把孩子送到了四阿哥怀中。 倒也奇怪,小弘昌一到四阿哥怀中就不哭了,睁着亮亮的眼睛盯着他。听得周围一群女人的惊叹,四阿哥只得先抱着。可是,下一刻,他就收到了小弘昌送给他的礼物——湿嗒嗒的前襟,还有一股让人极不愉快的味道。 光想着四阿哥那黑透的脸,涟汐就忍不住大笑。 新的一年,就这样,到了。 第四十一章 惊变 年初,十格格爱新觉罗?雯洛,御封和硕敦洛公主,远嫁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多尔济。 年前的一场病让雯洛又单薄了些,可她的笑容从未褪下,眼角眉梢俱是喜悦,似乎已经看到远方那绵延的幸福,正等着她去欢畅。 临行前,雯洛伊晴两人见了面。 雯洛不知伊晴是否已接受了她,微笑着看过去,不急也不躁。 半柱香的时间,伊晴突然笑出了声,一把搭上雯洛的肩,“小嫂子,你早让我折服了,我还得多谢你呢。哥哥就拜托你了,你可要带我好好管着他哦。” 如此,最后一点担心也没了,便可以自由地,飞翔了。 涟汐却开心不起来。雯洛病好了后,康熙把御医召来细细询问。御医的一番话,让涟汐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格格病已入骨,臣等医术不精,无法根治,只能勉为续之。此病若再发两次,恐怕……无力回天。 洛洛,你真的,注定不能长久吗?你的笑容,真的不能永远的守候吗? 即使再不通朝政,也可以感觉到那隐在深处的微小动荡。正如涟汐很久前说的,她知道结局,却猜不到过程,而在这过程中,又会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苦痛,多少刻骨的伤楚? 今儿康熙又冲太子发了一顿脾气,眸中的失望之色愈加深了。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儿子,自己与芳儿的儿子,怎么就这般……不成器呢? 八阿哥经常会来小坐,而且数次与四阿哥碰面。涟汐虽于他有愧,但重话冷话也说了不少,可还是阻不了他的到来,只得慢慢拖着。 兰琳的事十三解决不了,有些出乎意料。按是十三的说法,似乎是带罪之身且未满年限,不得出宫。而且德妃还亲自交待过,所以更加没办法了。 心里有些难受,涟汐又去浣衣局偷偷看了兰琳。眉宇间仍是怨毒之色,还不时被管事姑姑们斥骂,这真的是当年灿烂笑着的女孩吗? 默默站了一会,涟汐转身走了,心中的无力感渐渐占据了每个角落。她朝湖边走去,想在那坐坐,不料碰到了许久不曾见面的佟侍卫。两人聊了一会,涟汐这才知道佟侍卫已调到御前,前途大好。 “谢谢你上回送的药,很有用。”前不久涟汐感了风寒,晕沉沉地去烧水又烫了手。佟侍卫从小春那得了消息,送来药,竟比十三拿来的还要有效。 “没什么,家中叔公擅长医道,平日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依仗叔公他老人家呢。”不知从何时起,佟侍卫与涟汐说话不再会脸红了,是明白了什么?还是坚定了什么? “那他老人家应是济世名医吧。”药虽只送了几次,却已可见其医术不凡。 “叔公啊,虽有医者仁心,却闲散了些,喜欢出游,一年有大半时间在外面,听他说有时还会扮成算命先生看人世百态呢。”佟侍卫一提起世外高人般的叔公,不由满面尊敬,“叔公他或许真的是 陌上花开(清穿) 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16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16部分阅读 高人,和他畅谈一番,真是受益匪浅。” “何时能见见就好了,不过怕是没什么机会。”涟汐淡淡一笑,并没十分在意。 “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一定要和我说,可别见外了。”佟侍卫不能久待,微微有些发怔于涟汐的笑容后,起身准备走了。 “知道了,沐清大哥。”涟汐目送他远去,又重新坐了下来。风景依旧,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弦上流淌出熟悉却又陌生的曲调,涟汐张了张嘴,却唱不出曾经的词儿,顿时失了兴趣,十指一收,离了琴弦,微有些发呆。 “这是什么曲子,弹给我听可好?”在门外听了半晌的八阿哥走了进来,手中的描金折扇更衬出他儒雅的气质。他在椅上坐定,含笑的双眸一直未离开过涟汐。 “八爷,涟汐才疏学浅,入不了八爷的耳,还请八爷去别处听曲吧。”涟汐也不请安,淡淡地说着,动手准备把琴收起来。 “啪”的一声,扇子掉到了地上,而涟汐的手被另一双手抓住了。涟汐对上那双平静无波再也找不出一丝笑容的眼睛,不由心中一紧。 “涟汐,我可有求过你什么?” 涟汐一顿,微张的唇被有着淡淡茶香的手指按住了。他自嘲似的摇摇头,眸中染上一丝痛楚。“我在你眼中,真的什么都不是吗?你根本看不到我,是吗?我的感情于你来说就如此不堪吗?” 脑中闪过那曾真实存在的一幕幕:花前的相遇,月下的相拥,塞外的共奔。还有这熏香,玉佩,甚至球球,自己何时,已欠下了这么多。 “还请八爷松手,我好为八爷弹奏。”硬起的心肠到此为止,涟汐此时已说服不了自己,就当是偿还这份情债吧。 轻拨琴弦,仍是刚才的曲调。涟汐微微阖眸,开口唱了起来: “半冷半暖秋天,熨贴在你身边 静静看着流光飞舞,那风中一片片红叶 惹心中一片绵绵 半醉半醒之间,再忍笑眼千千 就让我像云中飘雪,用冰清轻轻吻人脸 带出一波一浪的缠绵 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 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别问是劫是缘……”八阿哥低声重复着,抬眼看过去,“心中可是有什么事?和我说说可好?” “随口唱的民间小调,没什么含义。”涟汐收了琴,微微斜靠在椅上,避开了八阿哥投过来的有些探究似的目光。 “是吗?”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八阿哥收了扇子,走出门去。而不一会,又进来一个人。 “老八最近来的倒勤。”抛出这样一句话,四阿哥表情平稳,不似有什么起伏。 涟汐无奈地叹了声,坐到他身边,“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也罢。”四阿哥也不再说,把涟汐扯到怀中,下巴抵在她的额前。“我和十三弟要去盛京办差,大概一个月,先和你说说。” “又要走啊。”涟汐嘟嘟嘴,拧着他的衣襟,像是在赌气,又忽的被抓住了手,合在掌中。涟汐望向那双含笑的眼,再次嘟嘟嘴,“一定要想我。” “嗯。”笑着凑到耳边,他轻声说着什么,她也笑了起来,抽出手搂了他的脖颈,凑到他脸边吻了一下。 门缝处的眼睛移开了,小春捂着嘴笑着,不敢打扰他们,转身吹暖暖的春风去了。 树荫渐浓,夏天悄悄地来了。宫里又忙碌起来,开始准备今年的塞外之行。 一向心细的涟汐却出了差错,当值时不慎把一个半人高的景德镇瓷瓶绊倒在地,重重砸在脚上,伤了筋骨。而幸好康熙不予追究,罚了半个月的饷银了事。 而这塞外是去不成了,只好由小春带着刚出师的茗儿随驾了。临行前,十三来小院看涟汐,瞅着她那裹得厚厚实实的脚嘲弄一番,却掩不住浓浓的关心之意。 “胤祥,此行,你要万事小心啊。”涟汐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 “什么意思啊?”十三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要小心什么啊?” “没什么,我只是感觉有些不安。”涟汐勉强笑笑,不能再说什么了。“你小心点就好了。” “我会的。”十三一直认真地看着涟汐,也不知是否明白了什么,然后他笑了,轻轻握住涟汐的手。 涟汐抽出手,上前一步抱住他。十三从掌中空空的那一瞬间的僵硬恢复了,也伸手回抱着涟汐,“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涟汐在他肩畔点点头。这一场风波,十三能躲过吗?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总心神不宁的。”已到了最热的时候,即使是在树阴下也坐不住了。四阿哥扶着腿脚仍有些不方便的涟汐进了屋,又亲自打起了扇。 “也没什么,日子过的太闲散了吧。”这次的塞外之行连着行猎,行程比较长。在宫里闲了两三个月,虽舒服,可心里却一直吊着。“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还说没事,你以前哪关心过这些?”四阿哥收了扇子,微微皱起眉头,“你知道什么,不能说吗?” “我是真的不知道。”涟汐没有说谎,她只模糊记得个大概,真的会发生什么,她又如何知道。“只是感觉,不要再问了。” 四阿哥没有再说话,盯着她良久,阖上了眸子,靠在椅背上。“雯洛一切安好。” “嗯?”涟汐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淡淡一笑,侧身过去勾住了他,“我没瞒你什么,相信我嘛?” “我信你。”唇边抿出一丝笑。相信就够了,有什么事,等真正来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八阿哥也留在京中,来这小院更加频繁了。涟汐躲都躲不开,却隐约觉得有些怪怪的。不是八福晋怨毒的目光,倒是八阿哥愈加无害而温柔的笑容。 不久,宫外传来消息,随巡皇子中最小的十八阿哥突患急症,病情严重。御医们束手无策,虽一度好转,但终是年幼病凶,病情急剧恶化,于九月初四清晨夭折。 一个八岁的孩子,就这样不在了,让人不免伤心。可还来不及悲伤,接下来的消息便让人大惊失色。太子竟趁夜窥视御帐,被康熙拿下。康熙大怒,令人绑了太子和十三阿哥两人。又令随行文武官员齐集塞外行宫,愤激地历数太子的罪行,特别是在幼弟十八阿哥病笃父王焦虑万分的情况下无动于衷,毫无忠孝义悌,竟然偷窥圣躬居心叵测。康熙一度痛哭仆地,大失威严之色。而后,康熙下令,先惩办了怂恿皇太子的官员,继而废了太子,由大阿哥监视。 这无疑是一个巨浪,将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彻底打乱。 九月十六,康熙回到京中,把太子囚禁在上驷院侧,由大阿哥看管,十三也被圈禁在住处。气氛愈加紧张了,众人都行色匆匆,不敢多言。 涟汐在院中焦急地踱着步,等着小春的回来。“吱”的一声,院门开了,小春神色疲惫地走了进来,又被涟汐一把拖到了房中。 “为什么十三也被圈禁了?他当时到底做了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微惊于涟汐的激动,小春把她拉到椅上坐下。“不过听小李说,十三爷被绑是因为什么兵有异动吧。” 兵有异动?康熙是怀疑十三与太子一伙心有不忠吗?一个帝王,最不能容忍有人想要撼动他的皇位,而自己的儿子,更加心寒。 “这些天皇上可有说过十三什么吗?” “十三爷被绑时好像想说什么,但皇上不让他说,之后皇上便一直没有见十三爷了,对于十三爷,皇上有说过一句,”小春顿顿,压低声音,“‘朕养的好儿子啊。’” “当时皇上脸色很差,把手中的折子全摔到了地上……”小春还在继续说着,涟汐却怔住了。十三真的逃不过吗?真的会……? 九月二十四日,以废皇太子事诏告天下,“恩款”三十三条。 从塞外出事起,涟汐便再也没有单独见过四阿哥或是八阿哥了。她也没有去细细打听什么是“兵有异动”,她相信十三定无此心,可是,康熙会相信吗? 夜已深,殿内之人却丝毫没有要歇下的意思。涟汐泡好茶,轻轻走了进去,却发现康熙以手撑头,像是睡着了。涟汐放下茶,正准备轻唤时,却听到一声“芳儿”。 “芳儿!”又是一声,声调却高了些,像是想唤回已走远的人。康熙手上一个不稳,醒了过来,看到朦胧灯火下立着的少女,那熟悉的容颜,不由抓住了她的手,不要她再离开。 “芳儿,你在怪我吗?”为何她目光含忧?为何她不发一言?她在怪他吗?怪他的决定?怪他的狠心? 不,这不是他的芳儿,他的芳儿的手是温热的,他的芳儿会对着他温柔的笑,他的芳儿,早已不在了。 见康熙收了手,涟汐微微福身,“皇上,夜已深,早些歇息吧。” “嗯。”康熙不再抬眼,继续看着手中的折子。却突然神色一变,重重地把折子摔到案上。“好个十三!” “皇上?”涟汐眉心一跳,想也不想地跪了下去。“请皇上明察,十三阿哥忠孝可鉴,定不会做出此等事来。” “放肆!”康熙一拍桌案,剑目扫过来盯着涟汐,眼中阴晴不定。 “皇上……”无视那万千重压般的目光,涟汐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闻声进来的李德全使了个眼色,脑中一时万绪齐飞,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跪在地上低下头不再说话。 李德全小声劝解着,康熙冷哼一声,继续看起折子来,不时拿朱笔重重写画着。涟汐跪在一旁,心下后悔,却又不悔,只是不知这回自己要如何收场。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康熙起身准备就寝。看到一旁还跪着的涟汐,眼中冷光一闪,“滚到外面却也跪着。” “是,奴婢遵旨。”涟汐慢慢叩头,又起身出去。而膝上一阵刺痛让她差点摔倒在地。踉跄几步后,她勉强走了出去,在石阶旁跪下,听着殿门在身后关上。 已至深夜,天色不好,云厚而不见星月。秋风阵阵,带来抑不住的寒意。涟汐仅着单衣,不多时便抖了起来。涟汐拢拢衣袖,倒不怎么在意。她抬头望向远方,似乎是想看透那厚厚的层障下,到底有什么。 不由想起和十三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么开心,那么畅快。一起打秋千,一起策马奔驰,一起对诗,一起喝酒,一起弹琴,还有他故意的落水,还有他让人哭笑不得的“负荆请罪”。涟汐不由笑了,满眸绵延的柔和,胤祥,能知你,甚幸。 膝上的刺痛渐渐转为麻木,手脚也僵硬了。涟汐却像感觉不到似的,背挺得直直的,一直望向天际,连睫毛都鲜少眨动。 这是康熙第一次对自己动怒吧,自己实不知在犯傻,一个小小的宫女,还妄想对皇上进言。可是,她如何能不冲动,如何能不犯傻?她不愿看到十三有事,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风越来越凉了,阵阵都似入骨。下回跪前应先看好天气,涟汐正自嘲着,雨丝已下来了,虽不是倾盆而出,但只一盏茶的工夫,涟汐就湿透了。 抬手想拂开贴在额前的乱发,却发现手指抖的厉害,一阵阵僵硬。涟汐苦笑一阵,双手互相慢慢揉着。这一跪,不知何时才能起,自己,应该能撑住吧。 雨丝密密,一夜未停。 天终于渐渐亮了,却是蒙蒙的,雨也稍稍停歇了。头已开始痛了,胸中的一口气也总上不来,涟汐揪着前襟,抑不住咳了几声。算时辰已上朝了,他应该去了。他?涟汐这才猛然想到,他会知道自己的受罚吗?他会做什么吗?不,他不会的,这个时候,是什么都不能做的。 雨又开始下了,涟汐默默盯着地面,看着雨点一滴一滴打上去,然后迅速消失不见。又过了几个时辰?她不知道,身体的钝痛,甚至思维的跃动,似乎都远了,她脑中、眸中一片空白。 不远处传来人声,涟汐一顿,慢慢抬头望去。是下了朝的皇子们,看样子是来议事的。看到涟汐湿淋淋地跪在雨中,众人都有些吃惊。 扫过微拧着眉的八阿哥和瞪大眼的十四,涟汐对上一双无比熟悉的黑眸。那刹那喷涌而出的深情,仿佛是将她灼烧般,是明了,是担忧,更是无边的心痛,将她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挡住了纷扰的雨丝,挡住了入骨的寒意,也挡住了心中的片片空白。 只是一瞬,涟汐盯着那双眸子,极轻微地摇了摇头,接着慢慢叩头请安。 殿门又关上了,不多时便传来几声斥责。涟汐不想去听,也无力去听。头越来越重,视线都有些模糊了,五脏六腑阵阵抽搐,涟汐略一弯腰,便眼前发黑向前倒去。 “涟汐!”一双手还算及时地把她扶住了,然后一个水囊递到唇边。涟汐就着那双手猛喝了几口,微靠着他的肩膀顺着气。 “大哥还是快些走吧,被人瞧见了不好。”缓了片刻,涟汐又跪直身子,对蹲在一旁的佟侍卫虚弱的一笑。 佟侍卫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换班的侍卫要来了,他也不能久待。拿出帕子顿了下,塞到涟汐手中,然后时有回头地离开了。 擦去脸上的雨水,涟汐收好帕子,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身子。 殿门又开了,阿哥们走了出来。涟汐把目光直直投向他,坚定而安静,嘴角绽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却璨若星辰。然后她垂下眸子,听着纷杂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殿内又走出一个人,李德全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女子,摇头低叹一声,“涟汐,你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怎么这般鲁莽。”顿了下,“皇上有旨,起吧。” “奴婢谢皇上恩典。”涟汐磕头谢恩,然后勉强抬起僵硬的腿踩在地上,可还未站直身子,膝上一阵剧痛,整个人又摔到地上。拭去额上的冷汗,涟汐扶着石阶慢慢站了起来,颤抖着迈出一步,身子却一晃,重重地撞到了柱子上,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赶来的小春一声惊呼,忙上前扶住涟汐,一步一晃地挪回别院。涟汐浑身发烫,整张脸像白纸一般毫无血色,刚进屋就一头向地上栽倒。小春拉不住,两人一同重重摔了下去。 “不要告诉他……”这是涟汐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句话。 第四十二章 秋乱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一片黑暗?她无方向地奔跑着,却什么都看不到。是在找什么吗?她不知道,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可她不记得。她的头好疼,她什么都记不起来。 黑暗突然消失了,四周顿时燃起熊熊的火焰,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好热,好热!“谁来救救我?”她站在火焰中间,空洞的眸中写满了惊慌与恐惧。这是什么地方?她要离开! “你是谁?”是谁在说话,谁在问?为什么要问这个?“我是谁?我是谁……”她突然抱住头,阵阵剧痛让她无法忍受,更无法想任何问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再问了!” 腕上却传来一阵冰凉,带来一股熟悉的茶香,渐渐抚平了心头的激动。她摘下碧玉佛珠细细抚摸着,烈焰消失了,而前方出来了一个亮点。她握紧佛珠,慢慢走了过去…… 涟汐费力地睁开眼,屋内一片昏黄,应已是傍晚了。浑身像是散架后又重新组装了一遍似的,没有哪一处不疼,特别是膝盖,像是有人拿着针在一下一下地戳。 伸手准备拿下额上不再凉的帕子,涟汐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紧紧握着。而这微微的一动,已让倚在床头的人醒了过来,立刻端来一旁的温水,喂嗓子如火烧般的涟汐喝了下去。 “你怎么在这?”涟汐靠在软垫上,任他轻柔拭着自己的脸,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软软的语调直叫人心怜。 “都这样了还不让我来?还不让告诉我?你都昏睡三天了,一直在发烧,现在还有哪不舒服吗?”四阿哥抚过涟汐仍苍白着的脸庞,理理她凌乱的发丝,抑不住手的颤抖,目光一直凝在她脸上。那清澈的眸中又亮了起来,呼吸也不再微弱得快要消失,唇边还有一丝笑。太好了,太好了,他好高兴,在焦虑与疼痛中浸了三天的心终于解脱了出来。眉心的倦色舒展开来,总算醒了,总算安心了。 “没有了,我没事。”涟汐微一斜身,靠在了他的肩上。说是不让他知道,不想让他担心,可如果他真的不来,自己恐怕不会好受。没有他,谁来把自己带离炙烤?没有他,谁来让自己依靠?没有他,不知自己能否承受…… “皇阿玛还在气头上,十三弟他……”四阿哥没有说下去,却忽的握紧了拳,偏过头去。“我不会放过……” 这一句音极低,涟汐还是听清了。她身子一僵,莫非……?随即又自嘲地摇摇头,早该想到的,争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想要得到,就必须踩倒别人,可是,会不会太残酷了。 “汐儿,看着你跪在那,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对十三弟也是,我……”涟汐抬手捂住他的嘴,却很快无力地落下被他重新握住手中。涟汐慢慢撑起身子,平视着他,眼中是一片平静,含着丝丝入定的认真。 “我不要你做出什么选择,胤禛,不要因为我而改变你做的决定。我都明白,十三也会明白的,所以,”涟汐慢慢抽出自己的手,用坚定的语气掩住了其他任何的情绪,“这些天你不要来这了,做该做的事吧,我没事,你走吧。” 时间在这一刻凝住了,他与她对视着,那么深切,那么专注,仿佛是想触到对方最真挚的灵魂。就像是过了一万年之久,他把她紧紧拥入怀中,紧得好似要把她凝在骨中,融在心里。他已表达不出他的心情,欣喜、感动,抑或是其他。 “我明白你想要的。”她伸手轻轻抱了他一下,然后推开他,“走吧,好好把路走下去。”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步子很快,好似一旦停下就再也迈不出一步。如此关头,他确实不能来。涟汐的受罚,恐怕是迁怒多于逾举。涟汐与十三的关系太好了,而他也是。他知道什么都不能说,所以他没说,他知道不该来,却终是忍不住来了。他本想说抱歉,她却都明白。涟汐啊涟汐,你可知,上天待我,甚厚。 四阿哥走后不久,涟汐便再也忍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肺都快要裂开似的。她下床想倒点水,可是膝上传来刺骨的疼痛,顿时脸上一片惨白,整个人滚到了地上。 来不及察看膝上到底如何,涟汐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喉头一阵腥甜,再拿开手时,掌心嫣红一片。 小春推门进来时,涟汐正坐在地上,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唤了两声,小春走过去一看,顿时一声惊呼,然后迅速把涟汐扶回床上,准备出门找医正。 涟汐已回过神来,忙叫住小春,又喝了点水,才慢慢止了咳。“刚才咳太狠了,没事的。” 小春皱着脸回到床边,拿出药涂到涟汐膝上。膝盖青紫一片,有些惨不忍睹,不过没什么大碍,只是跪久了。御医在涟汐刚昏迷时就来过了,说是风寒严重,要好好调养,而这吐血之症,未曾提及。小春拿帕子给涟汐擦着手,却忍不住哭了起来。 “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涟汐柔声安慰着,心里却是一片空白。咳血,自己怎么会咳血?难道真如傅先生所说体弱难行,不能长久?涟汐一边宽慰着自己没什么,一边却生出满心的恐惧。看看掌心,却又迅速握紧,眼前一直浮现着那抹血红,像是要把人吞噬般的耀眼。涟汐喝下药,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而在梦中,又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还有遍地的献血。只是,再没有人把自己拉出这炼狱般的煎熬了。 小春去找了佟侍卫,佟侍卫把他叔公写的手记翻了个遍,找出张药方。拿给医正看过后才送了过来。小春按着这副芥穗、紫苏、赤芍、丹参的方子煎了药给涟汐喝下,倒真的再没有咳血了,这才略略放心。 膝上的伤一好,涟汐就开始当值了。而这风寒,白日不碍事,夜里却咳得厉害,一直吃着药。努力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学过的瑜伽,涟汐制定了自己的健身计划,如此年轻,可不能让病缠住了。 御书房内,大阿哥奏言相面人张明德曾相八阿哥后必大贵,又言今钦诛太子不必出自皇父之手,话中意思不言而喻。康熙眉心冰冷,命大阿哥将张明德拿交刑部审问。 然而没过几日,三阿哥密奏大阿哥利用蒙古喇嘛巴汉格隆魇镇魅废太子,康熙立刻命人去直郡王府锁拿喇嘛三人,并搜出镇魇物十余件。康熙震怒,下令革去大阿哥王爵,幽禁于其府内,并撤回所属佐领。 原本就觉太子神有癫狂,而今证实后,康熙更时有忧怅之色。朝上仍一直在议立太子之事,群臣多中意八阿哥。然康熙斥责八阿哥借奉旨查原内务府总管凌普家产一事,到处妄博虚名,又因张明德一案多有怒骂。 今日朝堂之上,康熙询问众位大臣立太子之事。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皆出面保奏立八阿哥为太子。康熙听后大怒,喝斥八阿哥私结党羽,谋害二阿哥,且闻张明德狂言竟不奏闻,柔j性成,妄蓄大志,今其事旨已败露,要削其爵位,即锁拿,交与议政处审理。 九阿哥与十四阿哥立即上前为八阿哥求情,但被康熙斥之两人攀借八阿哥,心存梁山义气。十四阿哥跪地发誓,八阿哥无此心,愿已死保之。康熙盛怒,竟拔了侍卫的佩刀欲诛十四阿哥。五阿哥扑上前去跪抱劝止,其他皇子皆叩首恳求,这才收了刀。康熙打了九阿哥一个耳光,又命诸皇子将十四阿哥责打二十大板,然后将两人逐出,而后革去八阿哥贝勒之位,为闲散宗室,禁于府内。而张明德情罪极为可恶,著凌迟处死,相干人等一律降职查办。 康熙何以对八阿哥如此厌恶?各人心中或许都已有看法。而立太子一事,愈发扑朔迷离了。康熙到底心有何意,又会有谁猜得出? 涟汐守在永和宫外等到了来请安的伊晴。伊晴还是何以前一样扑过来热切地拥抱,但涟汐看出了她眉眼的丝丝憔悴,还有忧虑。 “十四现在怎么样了?”涟汐握着伊晴的手,有些心疼这样不再纯粹快乐的她。 “伤势不重,歇几天就没事了,只是,”提到十四,涟汐的笑脸再也撑不下去了,“打击太大了。” “他还说,”伊晴抬眼看向涟汐,眸中是一片复杂,似愤怒,似不解,又似询问。“皇阿玛要杀他时,扑上去抱住皇阿玛的是五哥,而他的好四哥,竟可以那样无动于衷。” 涟汐猛退一步,心中千思万绪,却渐渐转为一股浓浓的悲伤。这兄弟二人,还是选了不同的路。 “这是他们的事,我们别管了。”伊晴勉强笑笑,重新握了涟汐的手。涟汐也扯出一个笑脸,却一时无语。两人沉默片刻,伊晴便匆匆走了。 看着远去的红色身影,涟汐的目光渐渐变得忧伤。两人之间,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从前的快乐,或许真的,远了。 涟汐端着茶走进殿内,竟看到十三正跪在下面,未见清减,容貌风采依旧。康熙本训斥着,态度却越来越缓和。十三叩头谨记教诲,然后飞快地看了涟汐一眼。 涟汐匆匆退了出去,在院中半焦急半欣喜地等着。来回走了十几趟,院门终于开了。看着那熟悉的温柔又开怀的笑容,涟汐再也忍不住,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十三也紧紧回抱着她,嗅着她发上的清香,好一会儿才记起后面还有一个人。扶着涟汐的肩到近前,他又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没事了,都没事了。” 涟汐的嘴角也弯出一个月牙般的弧度,露出这些天来最美最真实的一个笑容。两人对视着,在彼此的眼中找到了担忧与喜悦。一直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两人的四阿哥不得已轻咳出声,三人这才走到屋里坐下。 “病好了吗?还有哪不舒服吗?”十三已知道了涟汐的受罚,他心疼,却也丝丝欣喜。他不会说“谢谢”,他知道这没有必要。看着涟汐向四阿哥投去“谁要你多嘴”的目光,而四阿哥回了一个“不关我的事”的耸肩,他笑了,从心底真正释然地笑了。不再不甘,不再迷茫,不再忧伤,这一刻,他真正轻松了。 “改天再让御医来给你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 “嗯。”涟汐点点头。她没有说咳血的事,不愿让他们担心。不过还是应该让御医看看,这段时间太忙一直耽搁了。“你呢?应该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这么年轻力壮,潇洒倜傥的。”十三随口说着,不愿多提。“就是闷了点,不过可以和惜惜玩,倒也不错。” 这话有几分真假,涟汐还是听得出来的。被幽禁不是一件小事,于身于心只怕都是不小的打击。那锁拿呢?那样一个雅致的君子,那样玉秀般的人,又会怎样?又是一种如何揪心的情形?涟汐犹豫片刻,还是有些不理智地开口问了,“不知八阿哥现在怎么样了,皇上那么生气,八阿哥会不会有事?” 四阿哥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眸中的光犀利起来。见涟汐仍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冷哼一声就那样走了出去。十三也变了脸色,却没有跟着出去。他凑到涟汐近前,之前的戏谑之色早已消失,脸上尽是严肃。 “你怎么会提起八哥?你难道还没看清吗?”十三不由带了气,语气也重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这次我被绑八哥出了多少力?你知不知道八哥到底做了什么?八哥对我们怎样,你根本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们对八哥,亦是如此!” “汐儿,有很多事或许真的不能告诉你,但是,你必须明白,四哥和八哥,绝不是一路的。”这些无论如何都不该说出的话,十三还是说了。深深地看了涟汐一眼后,十三转身走了。 “我怎么会不明白……”涟汐呆呆地坐了下去。她或许真的不知道这些事里到底有多少暗刃,但她又如何不明白他们不同的路。只是,她不忍心啊,八阿哥于她有情,她真的没办法不管不顾。 可是,她还是错了,八阿哥的事,她不该问,更不该管。她忘了这是宫里,这是皇子间的争斗,步步都是复杂,而她,或许太天真了。 也不迟疑,涟汐起身跑了出去。应该不会已出宫了,那会在哪儿呢?涟汐顿了顿脚步,向养心殿奔去,果然,有一个人正立在树下。 明明听到脚步声却也不转过身,看来是真的生气了。涟汐走过去,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轻轻贴到他的背上。“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推开她。涟汐紧紧手臂,继续说着,“我只是于他有愧,并没有什么意思,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好不好?” 涟汐轻轻蹭着他的后背,一边软软地道着歉。磨了一回,他掰开她的手,转过身来,她向前一步靠在了他怀中,他伸手抱住她,却仍不发一言。 “不要生气了嘛,我没有对八阿哥上心,我心里只你一人啊。”涟汐耳根子都是红的,不过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比较有用。 “哎。”终于听得他的一声低叹,他紧紧手臂,然后松开平视着她。“有些话,我只会说一次。” 涟汐微微一怔,询问式地看向他。 “汐儿,你太纯净了,你根本不适合生活在这宫中。这这里,有很多事你是永远不会知道也不想知道的,有多肮脏,有多残忍,我不想你知道这些。但是,你必须明白,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是必须做的,而你做出的选择,也是路的选择。” 涟汐的眸中闪过一丝细小的忧伤,更多的却是平静。他说的很对,她选择了他,也就是选择了要走的路,她恐怕是忘了,他不仅仅是温柔的胤禛,他更是大清的四皇子,更是最终的胜利者。而能与他站在一个层面的,也都不是普通人。 “汐儿,不是怕我。”看到她眼中转瞬即逝的恐惧与脆弱,他又把她紧紧拥入怀中。她是他的,她是要和他一起走下去的人,她不能怕他,绝对不能。 “我快喘不过气了。”虽说这怀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可这次跟钳子似的。涟汐推推他,却反被抱得更紧,不由摇头一笑。刚才心里确实有过一瞬的恐惧,但很快就平静了。这些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未认真想过。她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平平静静,快快乐乐,却忽略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时候,历史的步子不曾听停过,以后,还会有什么风浪? “我都明白。”涟汐拍拍他的背,然后轻拉开两人的距离。“我没有怕你,相信我,嗯?” “嗯。”他点点头,终于微展笑容。她拉了他的手,十指交握,然后踮着脚凑到他耳边。“有些事你不说我也明白,你想要什么,他们想要什么,我都明白,你只要记住,无论怎样,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四阿哥浑身一僵,既而又重新淡淡笑了。枝头的一片枯叶悠悠地飘了起来,冬天,似乎已经到了。 康熙的气消了,九阿哥和十四被好好训了一通后也就没事了,至于八阿哥,康熙一直没什么反应,只是吩咐不再锁拿,圈在府中闭门思过。 九阿哥府上传来不算太大的喜讯,侧福晋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小格格。筱烟抱进宫时涟汐去看过,软软的小宝贝别提有多可爱。可筱烟却目有忧色,虽也满是初为人母的喜悦,涟汐试探地问了几句,大概猜出因为是个女儿。再问下去筱烟就直摇头了,一句也不肯多说。看着她这幅样子,涟汐倒真有些来了气。 “筱烟,你不要杞人忧天了,你总在担心还没发生的事,你总是看不到眼前的幸福,你忽略了太多重要的东西,即使以后会悲伤又如何?至少此时我们是幸福的,就够了。你有多久没真正开心地笑了?你的笑容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是真正开心而笑的,筱烟,要活得痛快啊。” 筱烟有些呆呆地看着涟汐,似乎还没想明白她的话。筱烟本是聪慧女子,怎这般茫然?是不是因为太在乎、太爱而看不清了呢? 九阿哥又一如既往地来接她,还逗弄着怀中连牙都没长的小婴儿让她叫“阿玛”,筱烟含笑看了涟汐一眼,一家三口就这样走了。涟汐摇头笑笑,继续望着已是昏黄的天际。 冬日依旧寒冷,涟汐更多时候都是坐在炭盆旁,抱着球球发呆。手脚没被冻得僵冷时,就会练练字,临摹着四阿哥曾写下的一笔一划。是什么时候,有一个人握着她的手,写下“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也不恼她的推拒。涟汐多少有些不忍,却也没有多想。这一场风波,所有人都会没事,不是吗? 转眼又是新年,康熙召见废太子,把所有人赶到殿外,父子俩独处数个时辰。而后两眼通红的废太子被送回上驷院侧。康熙以手撑头,良久无语。四阿哥又为废太子保奏,康熙挥挥手让他退下,看不出任何情绪。 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自己的亲生儿子,又如何忍心?四阿哥这一局,应是走对了。 第四十三章 惑劫 除夕家宴,明眼人却都可以看出康熙的不快,只得更加小心翼翼,让这顿本就不算轻松的盛宴更加紧张了。 留下小春照看着,涟汐退到了殿外。风还算温柔,夜色也不错。涟汐往安静处走了走,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 又是一年了,总结一下过去一年的得失,再想想新的一年的打算,却没有什么感觉。这似乎已是很久前的做法了,总结后往往还会有一顿大餐和一个红红的压岁包。不是中秋,更胜中秋,这也是团圆佳节,哪能不思乡? “哎。”涟汐幽幽叹了一声,心里又升起熟悉的伤感。心乡已有,故乡仍不在,终难两全。不过比什么都没有好多了,不是吗? “涟汐姑娘。”一声轻唤,是早已不复青稚而日渐秀美的四福晋凝月,眉间却仍是一抹挥之不去的羞涩。 “是福晋啊。”涟汐起身行个礼,四处看看,却没见着有跟着的丫头。“福晋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天寒风大,可别冻着了。” “说说话可好?”凝月冲她一笑,坐到了台阶上,“就坐这吧。” 涟汐也坐了下去,心下有些不解。她和凝月不算陌生,但也没有很多的接触。 “爷的事,我们都清楚。”凝月一开口,涟汐倒是一怔。事?什么事?而这我们,又是指谁? “涟汐姑娘你是爷心尖上的人,不是我们可以比的。”凝月语气温婉,浅浅的酒窝一直浮现在脸上。涟汐微微皱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从未见过爷对一个人像对你这般上心,涟汐姑娘,你为何不嫁到府中省了这相思之苦呢?” 嫁到府中?涟汐苦笑,她受得了金丝笼中鸟儿一般的日子吗?她受得了这么多女子共事一夫吗?即使她可以接受前一条,但她绝不能想象共事一夫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做不到。她现在可以逃避,可以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可若真嫁了,恐怕她的心会日夜处于煎熬中。她放不下这一点,也看不开这一点,她唯独不能为他做这一点,所以,嫁到他府中,终是不可能的了。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爷喜欢你却不要你,不过这也不是我该管的。”凝月似乎也没想着涟汐会回答,低下头淡淡地说。听得话中的些许落寞,涟汐一顿,更加不明白凝月找她说话的意思了。 “爷是个寂寞的人,心里也有很多说不出的苦,能有涟汐姑娘这样的红颜知己陪在爷身边,是爷的幸运,也是我们的幸运。”凝月握住了涟汐的手,目光中一片真切。“我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说这些,但是,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涟汐姑娘,你不介意吧。” “能与福晋做朋友,也是涟汐的幸运。”涟汐也笑了,不过仔细想想,她和凝月的关系,或许,十分奇怪吧。 给小春讲了几个故事逗笑一阵,屋外的烟火就放了起来,新年,到了。 宫里一片热闹,却有一个脑袋上冒火的人在光秃一片的御花园里来回转圈。刚好路过的涟汐瞅见了,走过去拦住十四,却惊讶地发现他脸上有一个明显的五指印。 “是涟汐啊。”十四尴尬笑笑,忙侧过脸去。“这个,天气不错,我随便逛逛。” “十四爷,你这脸上,是晴福晋送你的新年礼物吧。”涟汐忍着笑,不用猜也知道谁有那么大胆敢下这个手。 “很明显吗?”十四急忙四处看看,用手捂住了脸,火又冒了起来,眉头拧得紧紧的。“太过分了,敢打我,我又没做错什么,居然打我……还好没给额娘看到。” “你没还手吧。”答案应该很明显,涟汐虽这样问,但一点也不担心。 “当然没有。”话脱口而出,十四干笑两声,继续垮着张俊脸。又忽的转向涟汐,表情激动,“涟汐你来评评理,明明是她欺负小岚,明明是她的错,干嘛要打我?” 小岚?十四的那个侧福晋?涟汐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你确定是晴晴的错,是晴晴在欺负她?” “那还有假,晴晴都快把小岚推到地上打了。小岚脸都肿了,还一直在哭,我上去扯开她们,刚说了晴晴一句,她就给了我一下……”十四忿忿不平,揉着脸直撇嘴,虽又气又恼,但也不是真的怒火中烧,反而 陌上花开(清穿) 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17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17部分阅读 么看都像是在闹别扭。 “十四爷,晴晴心直口快你也是知道的,但她绝不会随便打人,岚福晋的话……你还是把事情弄清吧。”之前的担心或许不是杞人忧天,伊晴是不是也看清楚了什么。 “小岚……”十四也想到了一些旧事,表情渐渐凝重了。小智子却从远处跑了过来,大冷天的竟是满头大汗。“爷,爷,不好了,晴福晋晕倒了!” “什么?!”十四顿时急了,都来不及和涟汐说什么,立刻和小智子大步离开,边走还边问着具体的情况。涟汐跟了几步,心知着急也没用,还是要等确定的消息,只得停了步子回到别院,再去打探。 没料到竟是极好的消息,晴福晋有喜,已两个月了。自是喜上心头,为她祈福。 康熙帝召达尔汉亲王班第及诸满洲大臣于殿前,谕曰:“太皇太后在日,爱朕殊深,升遐以后,朕常形梦寐。近日有皇太子事,梦中见太皇太后颜色殊不乐,但隔远默坐,与平时不同。皇后亦以皇太子被冤见梦。且执皇太子之日,天色忽昏,朕于是转念,是日即移御馔赐之。进京前一日,大风旋绕驾前.朕详思其故,皇太子前因魇魅以致本性泊没耳。因召至左右,加意调治,今已痊矣。”群臣立即叩首求复立太子。 是日,康熙又召废太子及诸皇子、内大臣等,谕曰:“今观废皇太子虽曾有暴怒捶挞伤人之事,并未致人于死,亦末干预国政,若人果被杀,岂有无姓名见证。凡此等事,皆由胤禔魇魅所致。胤禔所播扬诸事,其中多属虚诬。”又言“今朕体违和,每念皇太子被废之事,甚为痛惜,而太皇太后于梦亦言,‘余意亦惜之,’朕闻之心始稍慰。”是,当众释放废太子,废太子跪地叩首将痛改前非。康熙又训曰:“朕今释汝,汝当念朕恩。人言汝恶者,勿与为仇。”“凡规汝过之人,即汝恩人。顺汝行事之人,即陷汝之人。祖宗基业可惜,古放太甲,卒成令主,有过何妨,改之即是。”废太子再叩首以谨记教诲。 三月初八,复立太子,诏告全国。 复立当日,康熙下旨封三、四、五阿哥为亲王,七、九、十、十二、十四为贝子,复封八阿哥贝勒封爵。 而又谕诸皇子及王公大臣等言前拘太子时,无一人为之陈奏,惟四阿哥性量过人,深知大义,屡次保奏,似此居心行事,洵是伟人。四阿哥则奏曰惶恐不敢任受也。 废太子而又复立太子,众人只不过是陪着康熙按他的意思转了个圈又回到原点。或许康熙太爱这个儿子了,气消后便再无立其他人的意思。八阿哥应是被推到了风口,得来了这场劫难,那十三呢? 十三笑得有多勉强,涟汐看得出。康熙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是当他不存在。退了朝,十三极缓慢地起身向殿外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似乎都可以看到那渗出的血。 涟汐追了出去。落在最后的十三好似根本没看到这站在面前等着他的四阿哥,僵硬地从他身边走过。四阿哥一把搭住他的肩,手却如千钧巨石般沉重。“十三弟!”他唤了一声,却没再说下去。 “胤祥。”涟汐走了过来,看着那微微颤抖的背影,心口一阵剧痛,抬起的想拉他的手顿在半空,无力地放了下去。 半晌,十三终于抬起头来。他看看四阿哥,又转身看看涟汐,脸上堆出一个笑容,“我没事,真的。” 这么熟悉的笑容,却又无比陌生,因为他的眼睛在哭,他的眼睛掩不住他由心的悲伤。他是不是已经失去了一种叫“信任”的东西?他不知道,他不敢去想。 “四哥,涟汐,我还有事,先走了。”十三又努力地一笑,然后转身走了。明明是阳春三月,却如秋风中的一片枯叶,失了最原本的生气。涟汐向前走了几步想拦着他,却被四阿哥拉住了。 “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他。”四阿哥望望远去的十三,眸中也尽是沉重的忧虑。涟汐点点头,眉心微蹙了起来。四阿哥伸手轻抚她的眉心,修长的手指从她的额上划过。“你别太担心了。” “嗯。”目送他的离开,涟汐顿了又顿,还是往别院走去。心中百般念头,是担心,是忧心,也是伤心。可是,又能怎样?她做不了任何事,她甚至不知道原因,只能这样看着,感受着,痛着。 刚推开院门,迎面的阳光让涟汐微眯了一下眼。而阳光下站着的正微笑着的人,好似无意翩至的谪仙,让涟汐有一瞬间的失神。 “涟汐。”八阿哥指尖拈着一朵半开的海棠,递向涟汐。人稍有清减,却仍是那样温柔、那样雅致。 涟汐迎着他走过去,结果那朵花,还未请安就被扶住了。涟汐抬眼看向他,还是不禁为他有一丝高兴。“八爷还是早些回府吧,福晋应早就候着了。” “这样不解风情的怕是只有你了。”八阿哥笑着捏捏涟汐的鼻子,在院中的凳上坐下。涟汐再也说不出赶人的话,只得也坐了下去。 “风寒都好了吧,身子还有哪不舒服吗?”八阿哥突然开口问到,涟汐一顿,偏开眸子,淡淡地说,“都好了,谢八爷关心。” “涟汐,看着我,我只问你一句。”涟汐怔怔地微侧眸看向八阿哥,他的笑容已褪下,眼眸深处竟还有一丝脆弱,“你可曾为我担心过?” 涟汐眉心一跳,双眸一阖低下头去,却被捏住了下巴,强迫她重新对上那双黑眸。她知道最好的回答是什么,可是她说不出扣,对着这双就要溢出悲伤的眸子,她说不出口。 “不曾为我担心过是吗?从来都没有是吗?”八阿哥惨淡一笑,松开了手。却很快又很用劲地重新捏住了涟汐的下巴,逼近她,“你好无情,你把我弄得这般心神大乱,你开心了,你满意了?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石头,还是寒冰?” 涟汐挣脱不得,也避不开彼此可闻的气息。心中是痛,为眼前不复平静的八阿哥痛着。她的心,也是肉做的。即使她知道该怎样做,可这样的情景再三出现,她又该如何?“有过,我担心过。”罢了,先过了这次吧。 八阿哥一顿,渐渐平静下来。他松了劲,微抬涟汐的下巴,“汐儿,我希望你看到的是我这个人,是胤禩,而不是什么八阿哥、八贝勒,只看到我,好吗?” “不要说什么拒绝的话,”涟汐樱唇微启,就被他用食指轻点住了。“这种话,你说的太多了,我明白,我不求什么,这样就够了,看到我,好吗?” 涟汐眸中微有忧色,顿了又顿,犹豫又犹豫,终是轻轻点头。“好。” 八阿哥微一抿嘴,淡淡笑了。他略一低头,迅速吻在了她的唇上,异常轻柔,却也十分坚定,如微风拂面般,还未回过神,人已走了。 抚过还残着温柔的唇,涟汐叹了一声,坐在了秋千上,轻轻荡着。她对八阿哥,仅止于不忍,而无情爱。她也觉得奇怪,正如九阿哥所言,没有哪个女人会抵抗得了八阿哥的温柔,而她,真是个例外。她把四阿哥一点点装进心里,为他喜,为他忧,为他心动。而八阿哥不一样,是晚了?还是没真正上心?她已不想再去想了。 总之,还是望八阿哥早日放开。对于一个永远都得不到的人,结果只会受伤。 “才四个月,能有多大啊。”伊晴一脸幸福的笑容,手抚在微有隆起的肚子上。和十四一道进宫请安,伊晴见天色还早,顺路来看看涟汐,涟汐对这个可没经验,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得出了这个“怎么这么小”的结论。 “再过段时间可有你受的了。”涟汐正准备泡茶,又觉不妥,想去弄点牛||乳|,伊晴却发话了,“我想喝梅子汁。” 不管是牛||乳|还是梅子汁,都是涟汐这有的。可伊晴一口水都不喝,就要喝梅子汁。涟汐没法,只好顺着她了。幸好也不是什么难事,跑点路去御膳房就行了。 端着梅子汁还未回院,碰到了茗儿,说是小春有急事找她。涟汐让茗儿先把梅子汁端到别院,自己去了殿后。原来是小春找不到被涟汐收在角落里的顾渚紫笋,把茶找出来后涟汐匆匆回了别院。伊晴稍有怨色,手边的梅子汁也不似动过。 “你动作真慢,我都快渴死了。”伊晴说着,端起喝了几口。涟汐微觉奇怪,她是晚了点,可梅子汁不是早就送到了吗? “涟汐,你说是男孩好还是女孩好?”伊晴想着未来宝宝的模样,不由面带傻笑。 “都好,男孩像他,女孩像你。”涟汐笑着答到,却看到伊晴突然变了脸色,口中呻吟出声,手按着肚子弯下腰去。涟汐一惊,站起来走过去,却顿时一声惊叫,伊晴的衣摆已被流出的鲜血浸湿,还在不住往下滴,一片触目惊心。 门口的小玉闻声跑了进来,也是一声惊叫。如此剧变,涟汐一面扶住脸色煞白的伊晴一面让小玉去找人,脑中一片空白,看着那不住低落正在带走生命的鲜血,身子阵阵颤抖,想把伊晴带出门外,却一步也挪不开。伊晴口中似乎在说着什么,而神智却已不清。 十四很快赶了过来,扫了一眼四周,心猛地一沉,立刻抱起快要晕厥的伊晴向外跑去。涟汐呆呆地跟了几步,被一个人拉住了。 “快回去!十四弟会处理的。”四阿哥表情严肃,拉着涟汐就往回走。 “不!”涟汐回过神来,挣脱四阿哥的手,“我要去看晴晴,她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不能去!你现在自身难保!”四阿哥扶住涟汐的肩,稳住她,心下百般思绪,却一时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身难保……”涟汐重复着这几个字,忽的又激动起来,“有人要害晴晴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要去看晴晴,我要知道她怎么样了!” “冷静一点。”四阿哥握住涟汐的双手,低沉的话语让人有种安心的意味。“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谁做的为什么要做,而是你该怎么办,你要保护自己,明白吗?” 涟汐终于清醒了,不管这是谁做的,目标虽是伊晴,而她也逃不开。在她这出的事,一时她是百口莫辩,可是,她能怎么办? “病。“四阿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抛出这样一个字。只有病,让这件事有个延缓的时间,好再想办法。 “那晴晴她……”涟汐强迫自己不要看地上暗红的血,一颗心像是被一只手抓住了,悬在半空不得放下。 “十四弟会照顾好的,你就照我说的做。”四阿哥突然把涟汐紧紧拥入怀中,“这是救你的唯一办法,只能这样做,否则,否则……汐儿,我会保护你的,你相信我,你一定不能有事。” “嗯。”勉强笑笑,涟汐附在他耳畔,“能保住茗儿吗?” 四阿哥迟疑片刻,点点头。也不能再待,涟汐把他推到院外,反手关上门。涟汐心下已有决定,她要先去确定伊晴的情况再顾自己。应该不会来不及吧,谋害皇子福晋虽是大事,但应不至于这么快级抓人吧。 涟汐刚准备出去,小春匆匆回来了,不由分说拦住涟汐。涟汐执意要去,小春不得已妥协了,却让涟汐等等。可是片刻之后,小春一盆凉水泼向涟汐,顿时全身湿透。 涟汐受惊,身子不稳靠向一旁的树,小春又是一盆刚打上来的井水泼了上来,脸上满是不忍,“姐姐,对不起,这是十三爷的吩咐,他说只有这样才能救你。” 涟汐不由苦笑,两人都想得如此周全,也料到她会怎么做。应该算是幸好两人与十四一同得知了消息,迅速想出了办法,否则,真是后果难料了。 虽是初夏,但五六盆井水浇下去,涟汐已浑身打起了颤。瞥一眼桌上还未收起也不能收起的梅子汁,涟汐满脑子想的都是伊晴。这个孩子,还能保住吗?伊晴能承受的了吗?伊晴的身子,禁不起折腾啊。是谁?这么狠心,做出这样的事? 又想到茗儿,似乎那条线已有了头绪,可涟汐已无力去想,头疼的厉害。还未入夜,高烧就起来了。一场病,就这样,来了。 第四十四章 绝唱 涟汐彻底清醒时,已是三天之后了。又是一场地狱烈焰的炙烤,差点就要将她吞噬。若不是心中一直保留着最后一丝信念,恐怕就要走入那黑暗,再也出不来了。涟汐闭上眼,又睁开,心下已了然,自己的身子,怕是太弱了。 病前发生的事一件件回到脑中,涟汐心中一急,立刻起身想下床。可浑身酸软无力,挪到桌边便已脱力。这时门开了,十三走了进来,忙上前扶涟汐坐下。 又是披衣又是倒茶的,还不容易待十三坐定,涟汐还没开口问,十三便笑着摇摇头,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涟汐看看他,一颗心便放下了一半。 “晴晴没事吧。”涟汐满怀欣喜地问,心中燃起了希望。看十三的表情,事情应该没那么糟糕,是不是都没事了,那个孩子…… 十三的笑容顿住了,他高兴是因为涟汐没事,至于伊晴…… “孩子没了,人正在卧床休养。”十三尽量简洁地交待了情况,见涟汐脸色顿时黯淡下去,又急忙补充,“只是刺激有点大,人倒没什么大碍,你不要太担心了,也不要自责,这都不是你的错,下堕胎药的是十四那个侧福晋。” 原来真的是她,涟汐不由握紧了拳,为何可以如此狠心,连孩子都不肯放过,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可以这般而为?十三又说了下事情的大概,涟汐病倒后,抓人一事便暂缓下来。康熙德妃皆为大怒,命人细查,没料到事情并不复杂,审问小春、茗儿及御膳房的人之后,很快便明了了。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嫉恨伊晴,得知她有身孕后更是心有怨毒,一直让贴身丫头找机会下手。涟汐把梅子汁交给茗儿后,那贴身丫头故意把其撞翻,又重新去御膳房端了一碗,在其中下了药。 这是十三调查出的结果,实际上那贴身丫头一个人担了所有的罪,死死咬定是自己不愿看到自家主子被冷落,才这般而为。那丫头被处死了,岚福晋被斥责回家闭门思过。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出乎意料的简单。可是,伊晴呢?那是她和十四的孩子啊。 “我要去看晴晴。”涟汐靠在四阿哥胸前,说了这么一句。十三前脚刚走,四阿哥就来了,心疼不已地抱了好一阵子才放开。 四阿哥沉默片刻,略略摇头,“这事你得去求皇阿玛,不过你还是先把病养好再说。” “我已经好了……”后半句话自动在他责备的目光里消了音,涟汐嘟嘟嘴,低下头去,挪到到舒服的位置继续靠着。 “汐儿,你可要把身子养好啊,每次你一病,”四阿哥理着涟汐略凌乱的头发,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我心痛得好似不是自己的,那种感觉,我不想再重复了。” “为了你,我会好好的。”涟汐淡淡笑着,闭上了眼。路还很长,她,会好好走下去的。 好不容易挨过两天,涟汐身上有了力气,可以下床了。到殿前请旨,康熙头也没抬,答应了。涟汐忙随便准备一下,和四阿哥一道出了宫门。 离十四贝子府还有段距离,马车停了下来,涟汐一个人下了车,往半掩着的朱红大门走去。 通报后便有人把涟汐领了进去,走了一阵,就看到十四负手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他冲涟汐略一点头,也不说话,转身向屋内走去。 涟汐跟了进去,屋内燃着安神的熏香,只有小玉一人守着。低声和小玉说了几句,十四看看涟汐,和小玉一道出去了。 轻轻走到床边走下,涟汐看着那苍白的脸,心中一阵抽搐,握住了她冰冷的手。睫毛轻颤几下,伊晴睁开了眼,茫然地看了一眼涟汐,转而呆呆地盯着床幔顶部,眼眸近似空洞。 “晴晴……”涟汐不由握紧了她的手,安慰的话,抑或是开导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没了,都没了,再也没了……”伊晴反复喃喃念着,仿佛是被抽走了魂魄的人偶娃娃,竟有种支离破碎的惨淡。珍珠般的泪水就那样一滴滴从眼角滑落,可脸上却半点表情也无。 涟汐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样的伊晴,这样的伊晴……从前的伊晴会伤心会苍白,但绝不会这般脆弱,更不会透着绝望。 “你还年轻,以后会有的。”此话一出,伊晴猛然闭上了眼,泪水更加汹涌了。涟汐眉心一皱,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开来。伊晴却再也不肯睁开眼,也不开口,涟汐默默看着她,起身帮她掖好被子,留下一句话,“无论如何,你还有你的胤祯。” 轻轻退到屋外,一转身就看到十四正站在廊下,倚着廊柱微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东西。涟汐走了过去,看清他拿的是一个长命锁式的平安符,几乎要嵌到掌中,赫然一圈红痕。 “太医说,说,晴晴她,再也,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一句话终是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十四一拳打到柱子上,心中说不出的悔恨与痛苦。涟汐猛一退步,直摇着头,不可能,这不可能,为什么会这样?晴晴这么年轻,怎么能…… “晴晴身子太弱,经不起……晴晴没事已是万幸,其他的,不重要。”十四怕是已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了,多少看开了一些。他稳稳情绪,终于看向涟汐,“你不要把这事告诉晴晴。” “晴晴她,恐怕已知道了。”涟汐深叹口气,回头看看紧闭的屋门。伊晴会是如何的煎熬,如何的伤痛?她视她如姐妹,宁可代她受了这痛,也不愿看到她如此,可是,她好无力,她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安慰。 “对不起,若不是我……”涟汐艰难地开口,却立刻被十四打断了,“这与你无关,不是你的错,晴晴也说过,你不用自责。” 涟汐也再说不出什么道歉或是安慰的话了,有十四在,伊晴或许会好起来的。只是,她与他们之间,似乎又少了点什么,不怪她,但也无法完全撇开,不是吗? 涟汐低声告退,沿着来时的路往正门走去,墙角下的阴影里缩着一个人,涟汐瞥去一眼,摇头叹了一声,却不停步子。岚福晋畏缩的样子,惧怕的眼神,是不是已知道错了?是不是已有悔意?可是,一切都已挽回不了,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回到宫中,涟汐呆呆地趴在窗前,脑中有些空白。过了一会,她深深埋首,许久没有抬头,眼角是否湿润,唇边是否紧咬,没有人知道。 一天,两天,三天……半月之后,涟汐才又见到伊晴。眼神不再空洞,但却含了丝疲惫,眉间也有抹忧愁,笑容带了勉强,再也找不到昔日的神采奕奕。 涟汐扶伊晴到桌边坐下,握着她的手,心中百般滋味。 “不用安慰我,我已看开了。”伊晴淡然一笑,惆怅而浅寞。这是从前绝不会出现在她脸上的笑容,虽然显得成熟,却令人万分心疼,只想抹去这笑容,即便是摘下天上的星星,捞起水中月,只要能恢复从前的灿烂,可是…… “我看到宝宝了,他在那边很好,我不担心。”伊晴不由自主地抚着肚子,声音有丝颤抖,“只是可惜了那些做好的小衣服小鞋子,怕是再也用不上了……” “不要再说了。”涟汐脱口而出,抬起伊晴的脸,果然已是泪痕满面。她上前俯身抱住她,抑住涌到喉头的酸涩,“你还有我,你还有十四啊,我们会永远陪着你的。” “嗯。”伊晴用力点点头,埋在涟汐怀中,终于失声痛哭。涟汐轻轻拍着她的背,眼中也湿润起来,只愿这泪水能带走忧伤与痛苦,伊晴,你的笑容,才是最大的恩赐。 这次塞外之行,伊晴恳请随驾,康熙想想便同意了。涟汐有些担心她的身子,却被十三的一句“人家自有人关心,还是多想自己吧”堵了回来。夜里稍一凉就会咳嗽,也怪不得十三这样说了。 “这次你还是要去的吧。”涟汐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十三神色一黯,“嗯”了一声后不再说话。 昔日的随驾是风光无限,是恩宠,而今日,是心有防范,是不放心。自从复立太子之后,十三一改往日豪爽之气,谨言慎行,敬恪有加,却终是再也得不到康熙的一个“好”字,甚至都不会看他一眼。到底有多大的罪过,可以让一个父亲如此天差地别地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事发后,十三的老师法海因受牵连,降职后调离此任,据说是愤然而去,十三未能见上一面。涟汐不清楚事中的原由,也不想弄清,她相信十三,却也倍感无力。 “皇阿玛那么喜欢二哥,我……”十三摇摇头,没再说下去,起身打开窗子看向窗外。那背影,就如同风中的劲松,虽外人看去不偏不移,却只有自己知道其中的颤抖与悸动。 也许是因为近乡情切,或许也是因为十四的日夜相伴相语,伊晴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不时望向远方,望向蔚蓝的天空,像一只急待归巢的鸟儿。 终于到达了,伊晴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然后扑进许久未曾见面的父亲怀中,博尔济吉特王爷也忍不住双眸微湿,他的小女儿,他最心爱的小女儿,在他眼中,永远都是个孩子的小女儿。康熙含笑颔首,丝毫不计较她的失礼。 请安过后,一同进了御帐。康熙把一直被多尔济小心扶着的雯洛招到近前,细细询问着。涟汐站在后面,不由微笑,雯洛依旧笑容明媚,幸福满眸。 伊晴和多尔济说着什么,多尔济却一直看着雯洛,目光紧张却无愉悦的情绪。伊晴倒是没注意这个,掩嘴偷笑着。涟汐看看多尔济,又看看雯洛,微有些奇怪。目光稍一移,和四阿哥的对了个正着。涟汐眨眨眼,很快移开了,心里泛起小小的甜蜜。 吩咐小春守着,涟汐退了出去。走了两步,碰到了也是独自一人的佟侍卫,两人都闲着,便一起边走边聊。 “身子还好吧,叔公的药方还算有效吧。”佟侍卫不时侧头看看涟汐,手一会按在剑柄上,一会在身侧握紧,似是仍有些紧张。 “嗯,很有用,多谢大哥了。”涟汐微微颔首,嘴角抿出一个笑容。“叔公的医术果然高明,大哥也懂些医道吗?” “我?我可不懂这些,我连一味药都认不清,”佟侍卫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担心药没效,那是叔公很久前的手记了,幸好,挺有效的,我试过后……”佟侍卫忽的停了嘴,没再说下去。 试过?涟汐瞅瞅他,也没多问,只知自己又欠了一份情。“大哥现在是御前侍卫,应该轻松不少了吧。” “确实轻松多了,出宫也方便,你若是有什么事可随时找我。”佟侍卫突然停下步子,看着涟汐欲言又止,踌躇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你现在可是,可是雍亲王的人吗?” “嗯。”涟汐点点头,不想瞒他什么。而佟侍卫脸上闪过的不是伤痛,也不是惊讶,却是一种担心,“你若是跟雍亲王,是没名没份的,八贝勒不也是……” “大哥!”涟汐喝止了他的话,表情严肃起来,“大哥,我问你一句,你是八爷的人吗?” “我只是我自己。”佟侍卫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也严肃起来。“你放心,我只是担心你受委屈,我进宫是遵从阿玛的意思,与其他的无关。” “对不起,大哥,我太激动了。”听他这样说,涟汐松了口气,也觉自己反应大了些。 “没事,你也是担心嘛。”佟侍卫笑笑,算算时辰,便先离开了。涟汐留在原处,也不想坐下,站在一棵大树下随意哼着歌。 腰上突然一紧,然后整个人被拥入一个怀中。并不太熟悉的气息,还有扣在腰前的手,涟汐立刻明白身后之人到底是谁了。用力挣扎起来,那只手却越扣越紧,温热的气息拂在耳边,都快可以感觉到唇若有若无的轻触了。 “八爷,请放开我!”涟汐越是挣扎就被抱得越紧,都快喘不过气了。她已经弄不清了,八阿哥每次的态度都不一样,这次又是怎么了? “美人在怀,又岂能放开?”八阿哥轻轻在她耳畔说着,话语温柔且有一丝暧昧。脸上却无戏谑之色,但也谈不上认真。涟汐若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定会更加糊涂,弄不清他真正的用意。 “你只要不再动,我就放开你,听话,嗯?”八阿哥蛊惑般的说着,细细闻着她的发香。涟汐僵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再做无力地挣扎,于是放松身子由他抱着。 “这才乖嘛。”八阿哥说着,轻轻吻在了她小巧的耳垂上。涟汐一颤,有些冒火,“现在该放开我了吧。”若是再不放,就要考虑防狼术了。 “八弟,这么好兴致出来散步啊。”冷冷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八阿哥不易觉察地弯了一下嘴角,终于松开了手,转过身去。“是啊,天气如此之好,四哥也出来随便走走吗?” 话不投机又没有多少话可以说的两人自然很快就有一个要离开,八阿哥算是识趣地走了。四阿哥看了涟汐一眼,竟转过身去,不说话,不离开,却也不走近。 涟汐慢慢走了过去,试探地拉他的手,没有被甩开,这才轻轻贴了上去,“你吃醋了?” 听得他哼了一声,涟汐半委屈地开口了,“我可不解释,你要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好了。” 又过了一会,四阿哥终于转了回来,脸上硬邦邦的。涟汐伸手揉着他的脸,微嘟起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这样板着,你说过不瞒我什么的。” “我,相信你。”简洁地说出这句,四阿哥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涟汐灿烂一笑,算着差不多到时间了,凑上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然后跑开了。四阿哥摇摇头,终是淡淡笑了。 总算得了闲,涟汐见到了雯洛,当然还有一旁近乎寸步不离的多尔济。聊了下近况,雯洛正说笑着,突然咳了几声,多尔济立刻紧张起来,又是披衣又是递水的,不让两人再多聊,亲自把雯洛送了回去。 涟汐笑笑,收拾着桌上的茶杯。不多时,多尔济又来了,来取雯洛落下的帕子。他对涟汐说了声“抱歉”就要转身出去,涟汐忙上前拦住了。 “洛洛可是有什么事?”多尔济为何如此紧张?莫非这一年多来发生了什么? 多尔济收回已掀起帐帘的手,顿了片刻,平静地开口了。“去年冬天洛洛病了,很严重,御医说,若是再发一次病,洛洛恐怕,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洛洛先天不足,如今已似燃尽之烛,我只能尽我的一切所能去多护她一天,我只希望我和她的缘分,能够再长一点,一点就好。”多尔济眸中有晶莹闪过,他背过身,用手抹抹脸,又说了句“洛洛请你今晚过去,大家一起聚聚”,然后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他一刻也不愿离开雯洛,他要守着她,他害怕再也见不到那虽苍白却比花还美丽的笑颜,他害怕他挚爱的妻子,会先他而去,那是噩梦,永远不会醒的噩梦。 涟汐手中的茶盏早已落到地上,摔得粉碎。洛洛,洛洛已经没多少日子了吗?刚刚绽放的花朵,就要凋谢了吗?不可能,这不可能。洛洛会和多尔济白头偕老,会永远幸福的,她的生活才刚开始,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 涟汐脑中心中乱成一团,再抬头时,竟已到掌灯时分。还没迈出一步,涟汐身子一晃就跌坐在地。站了几个时辰,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涟汐打盆水洗了脸,又换了身衣服才往雯洛那走去。一路上一直安慰着自己,总算在见到雯洛时恢复了脸色。 人都到齐了,伊晴十四两个,四、十三两个,都已坐定。涟汐坐到四阿哥和十三中间,目光却一直未离开过雯洛。今晚雯洛点了妆,穿了身桃红的衫子,一如十三生日那夜,恍若误坠人间的精灵,虽失了翅膀,却依旧美好快乐不似在尘世。 桌上有几坛酒,上好的女儿红,多尔济给每人满上,到雯洛面前时顿住了。雯洛冲他一嘟嘴,他终还是给她倒上了。雯洛给了他一个只会对他的温柔含情的笑容,从桌下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 “我们终于又聚在了一起,真的好难得,也很开心,来,大家先干一杯,以示庆祝。”雯洛刚一举杯,就被多尔济拦住了。另一边的十四也截住了伊晴的杯子。不用说,剩下的两人也拦住了涟汐的手。 “这么开心的时刻,还是喝点吧。”多尔济脸一沉,雯洛吐吐舌头,迅速喝了一口,“那大家少喝点,到了我家,总得招待一下吧。” 众人举杯抿了一口酒,雯洛又端起杯子转向伊晴,“晴姐姐,我很高兴你接受我,认可我,我一直很钦佩你的勇气与热情,我很喜欢你,你是真正的草原之花,你的鲜艳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被掩盖的。恭喜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希望你永远都把握着这份幸福,一辈子都不会有忧伤。” 说完雯洛举杯抿了一口酒,伊晴对她一笑,也喝了一口。雯洛转向十四,调皮地眨眨眼,“十四哥,你要一辈子对晴姐姐好哦,你们今生没有错过,一定要好好把握。晴姐姐这朵花因你而美丽,你也要好好护花哦。” “那是当然。”十四略不好意思地笑笑,先干了杯中之酒。然后重新与伊晴十指相扣,心心相印。 “十三哥,”雯洛冲十三甜甜一笑,“虽然额娘不在,但我从来都不孤单,因为我有十三哥,谢谢哥哥这么多年来的照顾,哥哥一定要永远开心哦。哥哥开心我才会开心的,哥哥教给洛洛的,洛洛会永远记住,永远都不会忘的。以后有机会,哥哥一定要教洛洛骑马,不许反悔哦。” “洛洛……”十三眸中有丝忧伤,那么的明显,但他还是喝下酒,没再多语。 “四哥哥,谢谢你对十三哥和涟汐姐姐的照顾,涟汐姐姐是世上最美最好的人,四哥哥,有你陪着她,保护她,真的很好。我知道四哥哥你不是一个冷心的人,你对涟汐姐姐很好,希望你能给姐姐一辈子的幸福。” 四阿哥微微颔首,然后喝下酒,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伸过去握住了涟汐的手。 “涟汐姐姐,”雯洛站了起来,双手举杯,郑重而认真,“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一个仙子,好漂亮,好温柔,虽然看上去很清冷,但我知道姐姐你的心是最柔软的。姐姐对我的关心、保护还有点化,我会永远铭记于心的,没有姐姐,我或许永远不会长大,也永远找不到自己的幸福。”雯洛侧头看看多尔济,又移开目光,“姐姐,谢谢你,我希望你永远都没有泪水,只有笑容。” 涟汐可以感觉到自己手的颤抖,她尝不到酒的味道,她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因为她突然明白了,她眼前有些模糊,但还是端起酒,一饮而尽。 雯洛最后转向多尔济,却久久没有开口。两人对视着,多尔济的眸中是无尽的深情,还有绵延的不舍,他放下酒杯,轻轻扶住雯洛的肩,“你不用说什么,我全都明白。” 然后多尔济俯下身,吻在了雯洛的唇上。众人默默看着,心全都沉了下去。面前的这幕是一幅画,却是一幅雨密山重浓得近似忧郁的水墨画。 一吻完毕,雯洛的脸红得似初生的朝霞。她松开多尔济的手,回头冲十三一笑,“十三哥,你弹奏一曲,我为大家舞一次。” 十三直直看着她,然后默然起身,进账抱了琴,调试两下便弹了起来。 轻柔的起调,雯洛娇俏的一笑,一甩袖,向开阔处舞了起来,似一只春日里翩翩丛间的蝴蝶,轻盈而欢快。调子渐而转急,雯洛舞得更快了,艳红的身影好似快要燃烧。雯洛从来都是安静的,从来没有这样舞动过,可是,没有人阻止她,因为,这是…… 最后一个旋身,雯洛不停地转着,衣裙展成一个圆,长发在空中翻飞。蝴蝶展翅欲飞,却成为了永远的梦,蝶之殇,这便是绝唱。 多尔济双拳紧握,双眸已发红。涟汐已满面泪水,咬住下唇抑住呜咽。十三手上一划,最后一个音高高弹出,然后二十五弦齐齐断开,再也接不上了。 弦断开的那一瞬,雯洛身形猛顿,然后软软地向后倒去。多尔济浑身一僵,立刻扑了过去,涟汐一颗心沉到了海底,眼泪汹涌而出,起身想跑过去,却眼前一黑,倒在了一旁四阿哥怀中,昏了过去。 洛洛,你还未飞翔,是不是就已折翅? 第四十五章 多愁 前面正快乐地在花草间跑着的是洛洛吗?洛洛,不要走,不要走!涟汐看着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而洛洛又忽的跳到了面前,微笑着说“姐姐,你一定要幸福哦”,然后跳着跑远了。涟汐定在原地,走不动,也叫不出。她用力一挣,却重重地撞到一个硬物。意识渐渐回到脑中,涟汐睁开眼,醒了过来。 面前的四阿哥正皱着脸揉着下巴,而自己额前也痛痛的。涟汐慢慢走起来,看看窗外,已是半夜。而不远处似有嘈杂之声,涟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不颤抖,“洛洛她……” “她走了。”四阿哥一句话粉碎了涟汐最后的渺小的希望。涟汐定定地坐在床边,唇轻颤着,浑身的血都似乎凝固了,连呼吸,都仿佛忘了。 四阿哥在她身边坐下,抱住她,脸上也有一丝痛苦。“她已强撑了很多天,就是等着我们的到来,她一直都太累了,就让她好好的去吧。” 眼泪就那样涌了出来,涟汐埋在他胸前,失声痛哭。洛洛,你真的就这样走了?你真的舍得离开吗?你还没有看尽人间的美好,为何已化蝶而去? 按雯洛的遗愿,葬礼很简单,虽是公主的规格,但从头至尾,都是安安静静的。康熙很是悲伤,甚至有些自责从前的忽略。博尔济吉特王爷也是悲痛无比,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这个儿媳妇,比女儿还要贴心。 六个人站在雯洛的墓碑前,久久没有动。半晌,涟汐蹲下身去,用手轻抚着冰冷而坚硬的石碑,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口中念着的“洛洛”早已支离破碎。 伊晴也忍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伏在十四肩上,浑身都颤动着。十三抬手捂住眼,不愿看到也是不愿被人看到,指缝间却是晶莹一片。多尔济仰起头,望向天空,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然后努力扯出一个笑脸,看向陌生却熟悉的爱妻之墓。 “洛洛不希望看到我们的眼泪,那样她会不开心的。我答应过她不会哭的,要把她的快乐延续下去,她会看到我们的笑容的,她会感受到的。” 洛洛,你不希望我们为你而哭泣,可是,这会不会太残忍了?我们如何笑得出来?一双手把涟汐扶了起来,又拿帕子擦干她脸上的泪痕。 “这是她的遗愿,是她真心的希望,我们若是哭,会让她走得不安心的。”四阿哥低沉的声音竟有一丝安抚的作用,涟汐和伊晴渐渐止了哭泣,六人又重新立在墓前。 吹来一阵微风,拂过每个人的面容,拂开每个人的发丝,在多尔济面上温柔地回旋后,继而消失。多尔济突然泪流满面,捂着脸蹲下去哭出声来。怀中爱妻亲手缝制的香囊,还有放入其中的一缕发辫,在许着来世,滚烫得好似要灼烧到心里。 洛洛,是你吗?你来看我们吗?你在那边,还好吗? “胤祥……”手刚搭到肩上,看到他面前摆着的那本“忆”,涟汐眼睛一酸,再度哽咽。十三胡乱地在脸上抹了把,忙把“忆”收了起来,转过身来看着涟汐。 陌上花开(清穿) 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18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18部分阅读 “我们不要再悲伤了,洛洛走得很安详,希望她在那边也是快乐的。”涟汐点点头,稳稳情绪,在十三身边坐下。两人却不知能开口说些什么,气氛有些沉闷。 帐外传来脚步声,然后帘子被掀开,八阿哥走了进来。十三微有些惊讶,还是迎了上去,互相请了安。 “八哥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没什么事,我是来找涟汐的。” 十三看了涟汐一眼,正准备开口找个借口把他打发走,涟汐却暗暗捏了他一把,对八阿哥说,“我正好已和十三爷说完了,八爷,请吧。” 不是想和八阿哥单独在一起,只是此时挡了,八阿哥定会再寻机会,总之这么长时间来,哪一次避开过?还是见招拆招好了。看十三疑惑的眼神,还是下回再解释吧。 “八阿哥找我何事?”涟汐半低着头,冷淡地说。 “我的靴子可没那么好看,别一直盯着了。”八阿哥略略含笑地说,涟汐却没有丝毫反应。八阿哥叹了一声,微往前迈了一步,“就是不忍心看到你如此悲伤,才来找你的。” “能哭出来也是好的,我倒不介意提供我的衣襟。”八阿哥的手刚抬起,涟汐猛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八阿哥的手顿在半空,只得又放了下去,表情也凝重起来。“汐儿,我做错了什么吗?你为何一直对我这般?那年月下你在我怀中哭泣,为什么现在就不可以?汐儿,我到底该怎么做?” “多谢八爷好意,涟汐心领了。”涟汐打不起精神,也不想过多纠缠。这段日子心力交瘁,她已无心去想如何应付面前的人了。 “你呀,八阿哥摇摇头,要一旁的小太监递了个小盒子过来。他打开盖子,拿出里面的东西拧了几下,然后递到涟汐手中。 竟是一个十分小巧的音乐盒,做成金丝笼的样子,中间还有一只鸟,嘴一张一合,和着异国的乐调好似在唱歌。 “很特别的小东西,可以解解闷,送给你。”八阿哥不容涟汐推却,塞到她怀中,又温柔的一笑,这才离开。涟汐只得收好木盒,轻轻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本来早已说好要带雯洛一起参加今年秋狝,如今只望她能泉下有知,伴他同行。多尔济丝毫打不起精神去行猎,总是独自一人牵着马落在后面。涟汐有时撞见了,就去陪着他一起走,可两人之间总是没有半句言语,多尔技什么都不想说,涟汐没什么可说。 “小王爷应该会很快恢复吧,他那么爽朗的性子。”涟汐躺在草地上,头枕着四阿哥的腿,半闭着眼感受着落日后的清凉。 “会的。”很简洁的回答,四阿哥低头看着涟汐秀美的脸,难得一见的温柔浅笑。 “那就好。”涟汐闭着眼淡淡地笑了。洛洛已经走了一个月了,那么可爱美好的她,一定会有一个最好的来生,带着她的祝福与希望,他们都会好好的。 “我进宫都快七年了。”涟汐慢慢睁开眼,眸中微有些恍惚。都七年了,她已二十有二,或者说更大。时光如流水,就这样匆匆而逝,以后,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是啊,我们相识都有六年了。”四阿哥习惯性地替涟汐理着碎发,也不由感慨。“你以前的日子是怎样的,说来听听?” 以前的日子?那好像已是上辈子的记忆了。涟汐望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声音悠长而旷远,“从前的日子,很快乐,很轻松,可是却差了点什么,像有一层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我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却感觉不到心的存在。然后我就到了这,我害怕,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明白,直到与你相识。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 涟汐忽然坐直身子,平视着他,问出了一直存于心中的问题。“我知道很多此时不该说出的事,可你真的不想知道最终的结果吗?” “不想。”毫不犹豫的回答,似是从一开始就已明确了态度。“我不需要知道,我要自己一步步地去走。结果只会有一个,我会得到我想要的。”这才是那个心怀大志的雍亲王,这才是不久后君临天下的帝王应有的信念。 “有你相伴,足矣。”情话不多,而这一句,是最好的。 前面正是握着马鞭在树下转圈圈的八福晋,涟汐想避开已是来不及,只得向前走了几步,躬身请安。 “起吧。”八福晋不耐烦地说着,待涟汐直起身子,她一脸厌恶地退了几步,像是看到令人很不愉快的东西似的看着涟汐。“你还真厉害,这么长时间了还黏着,我现在不好动你,你别得意,等你进了府,看我怎么收拾你!” 进府?“福晋是否误会了,奴婢没这个意思。” “误会?你别在我面前装!看你一副故作清高的样子,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谁不知道?我告诉你,给我收敛点,否则真的别怪我不客气!”八福晋精致的脸上混着厌恶、不屑与愤怒,手里的鞭子甩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响。 多说无益,涟汐知道解释没有任何用处,八福晋不会听更不会相信。总之自己没做什么,有何需要怕的?于是俯下身,“奴婢谨遵教诲。” 八福晋顿时怒火中烧,“你还得意了是吧,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好,很好。”八福晋说着,扬起鞭子向涟汐脸上抽去。涟汐一惊,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啪”的一声闷响,小臂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而额间也别鞭梢甩到了。 八福晋见此又是一鞭甩来,涟汐猛退几步,只被鞭梢划到了手背。还未等第三鞭挥下,八福晋的手已被一个人抓住了。 “瑶儿!像什么样子,还不住手!”八阿哥似是有些动气,夺走她的鞭子,捏着她的手音调比平时高。八福晋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渐渐满是泪水,然后甩开手跑了开去,隐隐可听到哭泣声。 八阿哥却没追过去,而是走到涟汐面前,抚过她额间的红痕,又握住她的手贴到胸前,面上带了心疼,动作轻柔而小心,“疼吗?” 涟汐抽回自己的手,忍住臂上还有额间火辣辣的疼痛,淡淡地低下头,“我没事,八爷快去追福晋吧,这里不比宫中,可别让福晋一个人跑远了。” “可你……”八阿哥仍在犹豫,似是想留下来,这时那个方向走来两个人,见到他,忙走上前来,“八哥怎么在这?我刚看到瑶福晋一个人跑远了,也没人跟着,八哥是不是该去看看?” “嗯,那我先走了。”如此,八阿哥不能再多留,匆匆离开了。若彤和凝月两人对视一眼,走到涟汐身边,“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稍稍扫到了。”涟汐嘴上这样说,可手臂还有额上的疼痛并不轻。 “八福晋的鞭子可不是好玩的,你还是快回去上药吧,以免生事。”若彤撩开涟汐的衣袖,果然已红肿起来。“八哥只怕是认真的,你还是多加小心吧。” “我知道。”涟汐淡淡地一点头,心下却有些茫然,没有什么主意。 “若是需要我们的帮忙随时都可以说。”若彤仿佛是知道涟汐没什么底,轻拉着她的手安抚着。凝月也在一旁合着,脸上的表情也不太轻松、 “谢谢了,我会的。”涟汐浅浅一笑,目送两人的远去。回到帐中让小春帮着上药,额上还不太严重,敷一下再擦点药就没事了,而手臂上就严重多了,八福晋那一下力气颇大,结结实实地打在手臂上,没十天半个月恐怕消不掉。 小春边帮涟汐上药便小声嘀咕着,涟汐却一直在想着一件事。凝月离开前告诉她,最近有个传言,八阿哥要娶新福晋入府,瑶福晋不依不饶,闹了好几次,而传言中的新福晋,有名有姓地说是涟汐。 传言总有根据,而这么离谱的说法又是从何而来?涟汐正伤脑筋,小春突然起身出去了,一个人接替了她未完的工作,轻柔地给涟汐上药。 “不是第一次了吧。”不知有没有听错,四阿哥似是有些生气,眸中也有一丝极微小的冰冷,手却依然温柔,在红肿处均匀地敷上药膏。 “你也听到了那个传闻吗?八阿哥他……” “听说过。”四阿哥冷冷地说,却不怎么当一回事,“怕是有些人没事可做了。” “我倒是不担心。”涟汐放下衣袖,靠在了四阿哥的肩膀上。“嫁不嫁由我说了算,谁都管不到我,再说,要嫁也是嫁给一个人嘛。” “你呀。”四阿哥宠溺地笑笑,拍拍涟汐的脑袋。“好好养伤,下回避着点,我暂时没办法护着你,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涟汐轻轻点住他的嘴,“我明白的,我真的没事,我也会处理的,你心里想着我,就够了。” “汐儿……”四阿哥拥住她,不再需要任何的言语,两人早已相知相晓。 “涟汐啊,你进宫都好些年了吧。”康熙放下折子,端起茶喝了一口,看到一旁的涟汐,来了这么一句。 “回皇上,奴婢进宫快七年了。”涟汐微低着头,暗猜接下来的不是什么好事。 “都七年了。”康熙略略感慨,看着涟汐的脸,眸中闪过一丝怅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色。“还记得你当初那么大胆地要求自己做主婚事,现在可有什么想法?朕看,老八对你不错。” “是八爷抬爱,奴婢不敢高攀。”涟汐淡然而答。康熙这般已是在赐婚,聪明点的就应该立刻跪下谢恩,只是涟汐不会,哪怕要承受康熙的怒气。 “你这丫头啊。”康熙倒没有动气,只是摇头笑笑,“还这是奇怪,都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倒真和芳儿有些像,芳儿也是这样,不合她意的事绝不会答应也绝不干,就那样淡淡看着你,你只有撤了那事她才会重新笑起来……”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绵绵的回忆。涟汐悄悄退了出去,掩上门,掩住一片思愁。 帝王的爱,原来也可以专一,也可以永恒。心存天下,但,心系一人。 雪花扬扬洒洒,一夜不尽,带走秋最后的眷念,带来冬最初的惊喜。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站在屋门前,涟汐忽的就想到了这句,伸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看着它在掌中迅速消散,留下一抹微凉。 “谢郎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十三推开院门走了进来,肩头落满白雪。他把涟汐拉到屋内,解下披风搭到了椅背上,又把手炉递到涟汐怀中。“天气这么凉,小心别冻着了。” “我哪有这么脆弱。”虽这样说,涟汐还是坐在炭盆旁看着他关好门窗,“你家宝贝儿子怎么样了,病应该好了吧。” “没事了,已经开始吵着要糖吃了。”十三长吁一口气,也坐了下来。“开了春,小柔就要生了,不知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好,真看不出来你已是当阿玛的人了。”涟汐故作惊叹,十三一个白眼飞过来,两人逗闹好一阵子才停歇。 “你这段时间一直和晴福晋一起?”十三想起此行来的目的,正了神色。 “嗯,十四府上才添了个小格格,我怕晴晴心里难受,就陪陪她。” “我不得不说一句,”十三看向涟汐,摩挲着手中的青瓷茶盏。“你还是少见晴福晋还有那个筱烟,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和他们不一路,多少有些避讳。” “我做不到。”涟汐简洁而肯定地说,没有丝毫犹豫或思考。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十三甚是无奈,摇摇头,表情更加认真了。“这对你来说是很难,可是,这是必须的,这宫中所谓的朋友是和权力还有利益分不开的,你应该明白,就算现在没什么,可总有一天,你们会很不一样的。” “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懂?可是,没办法啊,在这个大笼子里,有哪一个人不孤独?我在帮她们,也是在帮自己。”涟汐微微阖上双眸,有一丝无奈,有一缕忧伤。 “哎。”十三叹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屋外的雪花更密了,飘飘扬扬,似要把整个大地覆盖。冬天已经来了,春天,应该也不远了。 八阿哥来这别院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品茶谈天,指点书画,弹琴下棋,把那儒雅发挥到了极致,且嘘寒问暖,百般体贴,连小春都说“只怕连木头都会被打动,我若是你,早跟了八爷”,被涟汐敲了一记脑门了事。 涟汐常常冷脸相对,却也时常无法抵抗八阿哥转瞬变得忧伤的眼神,怎么会这样?涟汐真不知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打消他的执着,大伤脑筋。 四阿哥一直很忙,经常与十三出去办差,有时半个月才能见上一面,却又待不了一盏茶的工夫就要离开。涟汐虽理解,但不免有些怅然,心存思念。 这日,八阿哥又来了。涟汐正抱着球球看书,懒得搭理,八阿哥不急也不恼,抽本书端个凳子做到涟汐对面看了起来。只是时不时抬头看着涟汐,目光含笑,一看就是好大一会儿。 涟汐终是看不下去了,她把球球放到地上,站了起来。“八爷,你这又是何必?我一个小小的宫女,何苦如此执着?我说过,八爷,你会受伤的。” “往往受伤才能得到,如此,受伤又有何妨?”八阿哥已不是从前那副自信不会受伤的样子,而是一种笃定与沉稳。“你担心我会受伤,证明在你心中,我还是有一方位置的,我会不会受伤,由你来决定,你,真的忍心吗?” 涟汐偏过头,没有回答,她不知道。忍心?不忍心?又有何用?改变不了任何事。 “下雨了。”八阿哥突然指指窗外,涟汐望了过去,细密的雨丝飘散眼前,朦朦胧胧像罩了一层纱。无边丝雨细如愁,少游的佳句,总是那么深入人心。这绵绵的春雨,能不能带走愁心之事?还是,又添了些许莫名的忧丝? “你倒真像画中倚窗思雨的江南女子,为何那么容易愁呢?”八阿哥走到涟汐身后,轻轻搭上了她的肩,涟汐顿了一下,终是没有动。 自己是不是太看不开才这般愁绪满怀?天宽地广,当初世事不沾心,只求宁与静的心境到哪儿去了?是走的太长,还是入的太深? 第四十六章 悄燃 这段时间太子的脸色越来越差,特别是听到哪个皇子被康熙夸奖时,脸黑得可以和包公媲美。前些日子太子与康熙御封的贵人的私情被撞破,康熙大怒,惩办了贵人,又大骂了太子,却无甚重罚,只是直呼“不成器”。 这样的太子,实在让人失望,不及四阿哥的沉稳干练,不及五阿哥的博学多才,不及八阿哥的儒雅善贤,也不及十四的英勇豪爽,而且不成器,种难成大事。 其他阿哥面上仍是一团和气,彼此谦和有礼,互有帮助。当党派之结不可避免,大家心知肚明,只有暗中较劲。 而康熙在三阿哥、十三和十四三人的请安折上朱批:“胤祥并非勤学忠孝之人,尔等若不行约束,必将生事,不可不防。”据说十三愣了好久,然后羞愧而去,不愿见任何人。涟汐大为吃惊,到底是什么事,会让康熙如此说十三?十三却闭口不提,强颜欢笑。涟汐看在眼里,痛在心中。 涟汐出去走走,恰好碰到了许久不曾见面的婉书。婉书仍在德妃身边伺候,再过半年就可以出宫了。两人当时的关系还算不错,便找处地方坐下说说话。 “出了那事后,晴福晋的话就少多了,有时笑得都很勉强。娘娘最喜欢晴福晋了,心里也难受着,却也没啥主意,只能叫十四爷多体贴点。”婉书很是感慨,想必也是十分喜欢伊晴,她也知道伊晴与涟汐的关系,就多说了几句,“至于岚福晋,娘娘也发了话,说再也不想见到她,让她从此不要再来请安。十四爷也再没提过岚福晋,听说是把她安顿到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再不过问。” “这样啊。”涟汐叹了一声,害人害己,两分的带价,都太大了。“年后你就要出宫了,是回家吗?” “嗯,回家就可以成亲了。”想想以后,婉书不由笑了起来,满面幸福之色。 “原来你早就有意中人了,恭喜恭喜。” “我和他从小就认识,进宫前我和他说,要么等我十年,要么两两相忘,再不相见。前几天他捎了信来,说已经到我家提了亲,阿玛和额娘也答应了。” “如此真是太好了,你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分开了十年,以后要好好把握哦。” “那是当然,”婉书笑得温婉,似是已迫不及待要出宫了,“都十年了,日子过的也快,总算是熬出头了。飞上枝头确实好,可平凡幸福才是真啊。” 涟汐不由感叹婉书和那个“他”十年如一日的专情,也不由感叹婉书的纯真,像她这般在妃嫔前当红的宫女,嫁个阿哥或是大贵之人不成问题,而婉书,认认真真地做事,认认真真地守护感情。 回到别院,涟汐挑出一副比翼连枝的佩饰给婉书送了过去。能幸福就好,无论如何,自己真正感受到了幸福,就够了。 这次塞外之行没有十四,伊晴自然也不在随行之列。四阿哥、八阿哥也不去,就一个十三可以说说话。 两人牵马出去闲逛,不料碰上了一场阵雨。好不容易找到避雨处,十三搂着贴到怀中受惊不已的涟汐进了屋。可没过一会,就雨过天晴,再无一片黑云了。 涟汐捂着耳朵的手终于放下了,与十三无奈地对视一眼,看看身上半湿的衣服,决定继续闲逛。 两人策马跑了一会,便让马慢了下来,随意走着。两人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十三却似是没什么精神,聊了一会就让一直跟在不远处的小冬子找点酒来。 两坛酒很快拿来了,十三笑笑,拍开一坛就喝了起来。越喝话越少,越喝眼睛越亮。一坛下肚,眼泪已流了出来。 涟汐慌了,拿帕子去给他擦,却被他紧紧抓住了手,往心的位置捶着。一下比一下重,还直喊着“好痛”。涟汐有些不知所措,小冬子忙上前拉开了十三,架着他往住处走去,涟汐则牵了马跟了上来。 “万岁爷对爷……哎,爷心里苦着呢。”小冬子吃力地扶着十三,一面对涟汐说着。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了,他们做奴才的,真的有心无力。 涟汐看着十三微红的侧脸,心里不住疼着。她以为十三看得开,以为十三够豁达,可是,她不知道这是多大的打击,这是多大的心痛。十三的苦,只能闷在心中,日日笑颜以对,谨言慎行。而在无人的夜里,独自一遍又一遍地察看着难以愈合的伤口。 打来水给十三擦净脸,又给他盖好被子,喂了杯水。涟汐把手放到十三脸上,温柔地抚摸着。十三瘦了,往日的神采已经好久不见了。 “何时才能重新看到你真实的笑容?”涟汐忧伤的目光凝在他脸上片刻,又叹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帐帘放下的那一瞬,十三睁开了双眸,清亮而无一丝混沌。他确实喝了酒,但他没醉。他好想大醉一场,可是他不能,他不能放纵,他只能谨慎。他好想笑,他好想哭,他好想不顾一切,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接受惩罚?…… 涟汐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也在借酒消愁的多尔济。涟汐摇摇头,上前拦住了他的杯子。“别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醉了好,醉了就能看到洛洛了。”多尔济还是清醒的,却不停地往口中倒着酒。涟汐有些生气,夺过酒壶和酒杯扔到一旁。“洛洛看到你这个样子会安心吗?” “我就是想让她不安心,不要走!”多尔济大声吼了出来,却又低头坐了下去,神色忧伤。“我感觉洛洛来看我了,却又听到她说她要走了,不会再来了,我不要,我不要……” 涟汐没有说什么,她知道多尔济是一时接受不了,并非看不开。情太深而放不下。过了一会儿,多尔济渐渐平静下来,神色也恢复了正常。他冲涟汐释然的一笑,拾起地上的酒壶。“我没事,洛洛以后一定会很快乐很幸福,我就安心了。而我,有了和洛洛一年多来的美好记忆,就已经够了。” 多尔济是在表明从此终身不娶吗?涟汐不便多嘴,随多尔济一起给雯洛上了三注香,又静站了一会才离开。 回到住处,小春已睡下了。涟汐掀开窗帷,端张凳子坐了下来。腕上的碧玉佛珠依旧传来温热,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自己走时都没能见上他一面,不知此时,他是不是也正对着窗外,思念着自己? 自八月从塞外回来后,康熙忧心不断。福建漳、泉二府大旱,颗粒无收,当地官员却私自贪吞赈灾粮草,以至路旁多有饿死之人。康熙闻之震怒,命范时崇为福建浙江总督负责赈灾,又调运江、浙漕粮三十万石去福建漳、泉二府。 此事余波未平,九月又爆发了户部亏蚀购办草豆银两的案件,亏蚀银两总额达四十多万,牵扯在内的官员,从历任尚书、侍郎,到其他相关大小官员,共达一百二十人。康熙听完奏报,当即就怔在龙椅上,半晌未闻其声。 众人商讨如何处理户部亏蚀的事情,太子和八阿哥都说念在这些官员除此外并无其他过失,多年来兢兢业业,不妨从宽处理。康熙认为可行,四阿哥却跪请彻底清查,严惩涉案官员,否则只是姑息养j。他还历数了多年来官场的贪污敛财,连民谣都有唱“九天供赋归东海,万国金珠献澹人”来嘲讽如今的官场贪污。康熙大怒,怒斥四阿哥“行事毒辣,刻薄寡思,枉读多年圣贤书,无仁义君子风范”,当场将手中的茶盏掷了过去,命其跪安。 涟汐知道自己没有说话的权利,把眼神投向唯一能帮忙的十三了。十三咬咬牙,走出来跪下开始为四阿哥辨白。涟汐再顾不得其他,退了出去,拦住已准备离开的四阿哥。 “等等,说不定还有转机。”涟汐拉住他的手,拿帕子给他擦着身上的茶渍。他木然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任她说着,做着。 “你没错,相信自己,坚信自己啊。你有自己的行事风格,你嫉恶如仇,是好事啊。”涟汐急切地说着,为面前仍没什么表情的人担心着。 “我没事。”他简短地开口了,却移开目光,不再多说什么。涟汐疑惑了,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未多问,门口的太监已大声宣“雍亲王进殿”了。 殿内十三仍跪着,康熙仍怒着张脸。四阿哥请安后,康熙冷冷地开口了,说四阿哥说的也有理,命四阿哥和十四协助太子彻查此事,然后就散了众人。 十三起身时晃了一下,四阿哥去扶他,他摆摆手示意没事。可涟汐却发现十三走路微有踉跄,不太稳当,似是腿脚有什么问题。 四阿哥出办差了,又是半月难见。十三来别院看涟汐,涟汐拉他坐下,把想问的一次性问个清楚。 “除却朝上的事,四哥确实烦心,是因为你。”十三本以为涟汐知道,没料到会事这样,连连自责后细细说了起来。“确切地说,是因为你和八阿哥,我知道的不多,但这段时间,四哥每次去找你,都不悦而归,连门都没进。上上上次八哥握着你的手写字,上上次八哥捏你的脸,上次八哥给你披衣服,总之,没几次没见着八哥的。四哥恼得很,却又不好说。我有帮你劝过,否则你就要尝尝他的冷脸了。” “不会吧。”涟汐真想嘴角抽搐,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真没办法,八阿哥几乎一有空就来,拦都拦不住。” “你多少注意点吧,我帮你说话还被四哥骂了呢。”十三撇撇嘴,一副受委屈的样子。他的手却一直在膝上按着,脸上的表情也不见轻松。 “你的腿怎么了?”涟汐愈发觉得不对,十三的举动摆明了有事。 “受凉了,没事。”十三把手拿开,故作轻松地说,却被涟汐敲了一记脑门。“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实话!” “我也不清楚,只是偶尔疼一下,改天找御医看看吧。”十三摸摸脑门,又敲了回去,“天天管这个管那个,好好顾着自己吧。” 这样被他敲,涟汐可不干,与他打闹起来。涟汐一不小心踩到了小春掉到地上的梅子,脚下一滑便把十三扑到在地。 恰好八阿哥推门而入,看到两人倒在地上的造型,神色微变。两人迅速爬了起来,互相请安。十三又待了一会,不得不离开。给了涟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便走了。 “你对十三弟都可嬉笑打闹,为何对我又冷又冰?”八阿哥平静地问着,手中的折扇收好后握在掌中,青色的流苏与他的袍子相得益彰。 “因为不一样。”涟汐淡淡地开口,确实与刚才般若两人。 八阿哥静静看着她,目光纯粹而无任何情绪。“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放下。”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只有放下,否则没有任何好处。 “哈哈。”八阿哥突然仰头大笑起来,仿佛涟汐说的是个笑话。“放下?要我放下?你说的倒轻巧,告诉你,不可能!只要你的心不是石头做的,我就不会放下!” “这又是何必。”涟汐微蹙起眉,很是无奈。 “我怎么会连这个信心都没有?”八阿哥凑到涟汐面前,微微一笑,拔了她头上的百花簪放入怀中,然后大步走了出去,消失在暮色中。 今年的秋狝稍晚,到木兰围场时已入深秋,但依旧热闹非凡,兴致高昂。十四依旧身手不凡,猎物最多,而十三收敛很多,总是跑跑就行了。 涟汐好不容易找着机会逮住了四阿哥,看着他的冷脸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四阿哥一皱眉,甩手就要来开,涟汐忙拦了下来。 “别吃醋了好不好?这样冷着脸多别扭啊。”涟汐像哄孩子似的,四阿哥脸又黑了一层,背过身去不理她。 “哎,你还是不理我,我走了算了,再也不找你了。”涟汐边扭头看着边走了几步,果然逮着四阿哥的回头。她抿嘴一笑,走了回去,直接扑到他的怀里。 “对我还气这么久啊,你什么都不说,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你害我吃不好睡不好的,我要你赔。”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会撒娇,只有在胤禛面前,涟汐才是最完整的女人。 “不生气了好不好?你气我也会心疼的。”涟汐轻蹭着,就像一只小猫。四阿哥怎么可能还继续生气,捏捏她的鼻子,宠溺地笑了。 “若是有下次,就没这么好解决了,这次就算了。”四阿哥故意板起脸,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涟汐一嘟嘴,在他耳边撒起娇来。 又闹了一会,和好如初的两人分开了。涟汐还未走几步,便听到一旁的树后传来轻笑声。原来是凝月,不知她对刚才的事看了多久。 “还真没见过爷这幅样子。”凝月掩嘴笑着,没有丝毫不快的情绪。“也没见过涟汐姐你这娇俏的模样。” “涟汐姐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凝月敛了笑容,眸中迅速闪过一丝怅然。“还真没见过如此真实的爷呢,爷对我们是好,但却像是公事公办。而爷对涟汐姐的好,是出自内心的。其实,我很羡慕涟汐姐你,被一个人完完全全地装在心里……” “福晋……”涟汐突然明白了,凝月也是爱着四阿哥的,爱着她的丈夫,可是…… “涟汐姐,有你爷就会开心,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好好陪着爷哦。”凝月重新换上笑颜,一脸灿烂地对涟汐说。涟汐只得默默点头,然后目送她离去。 感情果然是个麻烦的东西,从来不会单纯,总会牵扯进一堆的人和事,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却怎么也不会融化。 涟汐骑着匹不算高大的母马闲晃着,找找女豪杰的感觉。远远看到康熙的大部队回来了,便两腿一夹,催促着马快点离开。 可坐下的马突然不听话起来,开始兜起圈子。涟汐顿时无奈,怎么自己骑马总是会出点问题。她拉紧缰绳,想迫使马停住。可马硬着脖子就是不肯听从命令,鼻中呼呼地喷着气,双目也渐渐泛红,隐隐已有一丝不耐烦。 已觉察了马的不对劲,可步子又急又乱,涟汐不敢下马,而马又抬起前蹄,不住跃了起来。涟汐死死抓着缰绳,身子左摇右晃,险些跌下马来。 已至近前的侍卫喊着“护驾”拦住了后面的康熙等人。涟汐座下的马已双目赤红,似要发狂。侍卫们搭好弓箭,准备射倒这匹癫狂的马。 可马不住跳动,极有可能射到涟汐或是涟汐直接摔下来。涟汐仍想控制住马,却没有任何用处,一张脸已是惨白。侍卫们的弓已拉到最大,一个人突然策马冲了过去,试图接近越发激烈跳动的马。众人皆是一惊,竟是八阿哥。 从两个方向尝试几次后,八阿哥终于得有一个空隙接近了马。他给了涟汐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一甩鞭,用力勾住疯马的脖颈,迫使它停下的那一瞬,涟汐立刻从马上滑了下来,滚了几圈稳住身形。而八阿哥立即弃鞭离开,侍卫们的箭在下一刻将马射倒。 康熙略略点头,看了八阿哥一眼,没说什么就走了。目睹了全过程的伊晴跑过来扶起惊魂未定的涟汐,又狠狠瞪向几个幸灾乐祸的福晋。 八福晋已怒着脸跑了,八阿哥冲涟汐微微一笑,转身追了过去。四阿哥早已下马,与八阿哥擦肩而过,脸上的表情只有一个“冷”字可以形容。 伊晴疑惑地皱皱眉,还是拍拍涟汐后和十四一道走了。十三走到两人中间,看看四阿哥,又看看涟汐,开口打破沉默,“涟汐,我们先送你回去吧,你看看身上有没有伤,不行的话还是请医正看看。” 涟汐点点头,往住处走去。她知道,四阿哥生气了,可是,为什么生气?她不明白。可眼下绝对不是询问的时候,或许应先问问十三。 秋狝结束,起驾返京。一路上竟没什么机会单独见见十三或是四阿哥,甚至连八阿哥很少出现在面前。他们几乎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不轻松,似是有一场风暴将要来临。 染了墨色的云,厚厚的,而雨,终于在回到京中的那一天,划破天幕,倾泻而出。 第四十七章 难料 殿内一片寂静,而空气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掐住了所有人的呼吸。从三阿哥到十七阿哥,再加上领侍卫内大臣公鄂岱伦、阿灵阿,翰林院掌院院士揆叙等满族重臣跪了一地。而康熙脸色铁青,手中握着呈上的密报,极冷的眼神扫过众人,如钉般直直射向跪在正前的四阿哥身上。 “朕早已有旨‘诸阿哥中如有钻营谋为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断不容’,你却在满汉官员及京师与江南人士中大肆宣扬太子的恶劣行迹,散布流言蜚语,还扬言太子的储君地位不稳固,随时可能再次被废黜。好个雍亲王,你居心何在!”康熙“啪”的一声把手中的折子掷到四阿哥面前,气得身子都在轻颤。 四阿哥依旧面沉如水,不住叩头,“此事绝非儿臣所为,望皇阿玛明鉴。” “明鉴?阿灵阿,揆叙,你们给朕说说,此事与雍亲王有无关系!”康熙冷哼一声,闪着寒光的眸子看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阿灵阿、揆叙两人。 两人一面不住磕头,一面小心翼翼地侧头似是在看四阿哥的反应,还不住说着,“此事与雍亲王无关,是臣等私自而为,与王爷无关。” 如此,连站在一旁的涟汐都听得出,这明显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由更加揪心,恨不得扑上前去与四阿哥一同跪着去承受天子的怒气。 “够了!”康熙一声怒喝打断了两人反反复复比狡辩还要糟糕的“认罪”,他又看向四阿哥,似是在看一个仇人而非亲人。“你好好看看!这两三年来你们暗中往来,何时见面,又有何人在场,皆有证据,若非为你,他二人为何要制造谣言,对太子不利?你敢说你从未见过他们两个?” “儿臣确与这二人见面,但绝非皇阿玛所言那样意图对二哥不利。”四阿哥依旧沉稳地应对着,头埋下去看不清表情。涟汐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弄不明白眼前的形势,四阿哥不否认也不承认,而以他的能力与手段,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即使对太子不利,也断不会用这般办法,既不可靠又无定数,何况他一向沉稳内敛,怎会行草率之事? 莫非是他人有意为之?涟汐想到这个可能,那样,便只有一个人了。涟汐看了一眼八阿哥,心下不由越来越肯定了。她怎么会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又是怎样的兄弟。这次该如何收场?虽然她知道谁是最后的赢家,可是,她不清楚中间到底有多少的伤痛啊。 那两人惺惺作态看似在维护四阿哥,可他们越是不承认,康熙就越肯定,越愤怒。康熙最忌惮也最痛恨阿哥们对皇位的谋求,也不能容忍他们结党私营,所以,四阿哥处境极为不利,天子之怒,他将全数承受。 十三突然直起身子,向前挪了几步,又是一叩首,“皇阿玛明鉴,此事是儿臣假借四哥名义而为,与四阿哥无关。” 涟汐的脸色顿时一变,骤然握紧的手指狠狠戳向掌心。跪在下面的人中也有不少动了眉毛。还未等拧起眉头的康熙发话,九阿哥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十三弟,你这话就大有问题了啊,谁不知道你和四哥关系好,你为何又要假借他的名义呢?” “九哥此言差矣。”十三冷冷扫过跪在一起的八阿哥和九阿哥,嘴角有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四哥平日对我多有照顾,但此等大事,我又岂能和他商议?”十三话中有话,还有意无意地往九阿哥那个方向看去。 “够了。”康熙冷冷喝住十三,又转向依旧抖个不停的阿灵阿、揆叙二人,“你们说,这事究竟是谁指使的,与十三有无关系?” “确是十三阿哥命臣二人如此而为,确是十三阿哥。”两人擦着额上的汗,忙一同指认十三。此事总得有一个认罪的人,不论是真是假,他们也是被人抓着把柄,也是受人指使,现在自身难保,只有顺着十三了。 十四也跪下保奏四阿哥,说四阿哥平日里礼心问佛,恭孝恪守,绝不会做出忤逆皇阿玛的事。康熙令他住嘴,看向依旧泰然自若的十三。 “真是朕养的好儿子,心思歹毒,不忠不孝!你摹太子笔迹令凌普率两千兵士擅自进驻行宫,已属死罪,朕且饶恕你,而你不知悔改,又做出这等事,你,你太令朕失望了!”康熙气得一口气不顺,剧烈咳嗽起来。涟汐忙把茶递了过去,已明白为何十三会被康熙厌恶且漠视了。 十三没有说话,脸色已迅速惨淡下去。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地上一处极微小的裂缝,那就如同他的心,已不再完整。 康熙几度深呼吸,才稳住了情绪。“来人,把十三禁于府内,不得外出,俸禄减半,不得再参与朝事,朕不想再看到他,退朝吧。”康熙含着疲惫与失望的话语如同一个惊雷炸响在头顶,四阿哥双拳紧握,却一句话都不能说。十三彻底失去了康熙的信任,昔日的风光无限,真的化作一阵清风,散了。 十三嘴角浅笑,眸中清澈,负手大步向殿外走去。仿佛不是走向已是牢笼的府邸,而是在赴一场美约。在迈出门的那一刻,他回头了,深深地看了涟汐和四阿哥一眼,然后消失在门外。 涟汐一步一步走到仍保持着跪姿的四阿哥身旁 陌上花开(清穿) 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19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19部分阅读 ,刚伸手想扶他起来就被他挥手挡开了。他缓缓地起身,一张脸冰冷得可怕,但很快,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如常。 “十三弟这事,我会记着的,你什么都不要做,不要管,保护好自己就行了。”他看看涟汐,语气平淡,但眸中坚决,涟汐点点头,看着他大步走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十三这样的牺牲,对他自己,对四阿哥,都是多大的打击。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十三了?十三是不是再也不会开怀地笑了?那四阿哥呢?没有了十三,他是不是孤身一人?他是不是也失去了康熙的信任……涟汐有些恍惚地走着,脑中反反复复想着十三和四阿哥,直到她撞上了一个人。 “让开。”涟汐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冷到这种程度,她不想看到眼前这个人,她甚至,感觉到了恨意。 “汐儿,你不要这样,你不该有恨,你的脸上,只应有笑容。”八阿哥似是有些惧怕涟汐脸上从未出现过的表情,他很急切,也有痛苦。“汐儿,我知道你已明白刚才的事,你在怪我,可是,你要公平啊,我不这样做,你以为,他们不会这样对我吗?” 涟汐恍若未闻,心中却还是不由掀起了巨浪。 “其实,我们都是在保护你,你不是我们权利争斗的牺牲品,我们尽量让你远离,我们只希望你守住自己纯净的心,还有这双清澈的眼眸。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只要你看到我这个人,而不是身份、地位,撇开一切,你只做你自己,知道吗?” “说完了吗?可以让开了吧。”涟汐还是冷冷地说,仿佛他刚才所说的都是废话。但她眸中还是有波澜闪过,而他,当然也看到了。 涟汐快步离去,没有回头。如果她回头,会看到难以理解的一幕:八阿哥脸上的担忧与心痛,已经消失不见,就像烈日下的露珠,只一瞬,便无影无踪。 新年,索然无味。小春日夜伴着,努力逗笑却也难见涟汐的笑颜。十三似是被人遗忘,再无人提起。四阿哥更加谨恪有加,一心礼佛,除进宫请安外再无其他。 涟汐时常坐在院中的秋千上,却不再荡起。有一次,竟坐了一夜。小春发现时,涟汐已浑身冰冷,然后又是大病一场。四阿哥却未露面,只是差人送来了药和补品,而日日前来探望的,是八阿哥,虽然几乎次次被涟汐冷冷请到门外。 伊晴来的也少了,筱烟更是基本没来过。每次除了当值,涟汐就是坐着发呆,不看书,不写字,不弹琴,也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感觉一片混沌。 打开梳妆的木匣,涟汐从最底层找出了一个有些黯淡失色的锦囊,是那年南巡时傅先生给的。涟汐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现在的状态,不正是需要指点解惑吗? 锦囊中是三个小的锦囊,还用线绣出了“壹”“贰”“叁”。涟汐打开“壹”,拿出里面的字条,上面只有两个瘦长的字——静心。 静心,涟汐细细咀嚼这两个字。她明白了,她还未走出那件事的波澜,她的心还在飘忽不定。她停留在十三走出大殿的那一刻,却没有任何用处。她,必须静心,既然没有什么是她可以做的,那就好好的做自己吧。 未出三月,有份折子递到了康熙面前,“湿素毒结于右腿,膝上起白泡,破后成疮,时流稀脓……”康熙哼了一声,把折子丢到一旁。涟汐心一紧,差点就开口了,她知道这折子上奏明的是十三的病情,而康熙这种态度…… “皇上!”涟汐终是跪了下去,她无法不管不顾,有没有希望,她都要试一试。“皇上,十三爷他……” “住嘴,滚出去。”康熙连头都没抬,淡淡地下着旨意。李德全在一旁拧着眉使着眼色,涟汐顿了顿,只得退了出去。 李德全很快也出来了,直接走到涟汐面前,半数落半指教地说着,“涟汐,十三爷的事,你不可再管,也不能再提。你也别担心,万岁爷心软着呢,气过了自然也就心疼了。” “谙达的话,涟汐记住了,涟汐不会再犯错了。”跟在康熙身边几十年,最熟悉康熙脾气与心思的,恐怕就是他李德全了。 “万岁爷怎会不知道你和谁走得比较近?而你不涉事,这些年来也一直很谨慎,万岁爷都看着呢,所以你才会恩宠不断,以后该怎么做,你明白吗?”涟汐一向乖巧聪慧,李德全挺喜欢她的,不过却没料到,涟汐会在十三的事上一再犯傻。 “涟汐明白,涟汐谨遵谙达教诲。”涟汐恭敬地福福身子,已明白李德全的意思。如此,除却担心与焦急,便只能祈祷了。 李德全说得倒准,没过多长时间,在三阿哥的劝说下,康熙命御医前去给十三诊治,并定期上折子奏报病情。但病情没多大起色,一直比较严重。 涟汐是绝对不可能前去探望的,而四阿哥也鲜少出门。涟汐不能过多打听,只得在平日偶尔提及时听几句消息,然后担忧兼祈祷。 今年的塞外之行除了太子和几个小阿哥,便只有八阿哥和十四随驾了。一路闲适,顺便躲躲八阿哥,这心,竟静了不少。还是广阔的天地,让人舒服点。 又见多尔济,比上一次气色好了很多,爽朗的笑,又回来了。涟汐随他策马奔驰,又去了好几年前涉足过的茉莉花海,依旧香满天地。 “站在这里,会想到洛洛,对吗?”多尔济依旧微笑着,仿佛雯洛就在眼前。 “嗯,洛洛和茉莉,真的很像。”小小的茉莉花,娇俏可人,芳香扑鼻,雯洛,也是如此。置身花海中,真的似乎可以看到雯洛欢快的身影,与茉莉共舞着。 多尔济没再说话,阖上了眼。嘴角的微笑依旧,与洛洛初嫁他时,一模一样。涟汐也闭上眼,在心底轻轻问着:洛洛,你还好吗? “汐儿,你还要和我玩多久的捉迷藏,你还在怪我吗?”这回涟汐还未来得及躲开,就被八阿哥拉住了。而且还直接拖上马跑了好久,直到住处远到不见才停了下来。 “我哪敢怪八爷?”涟汐语气硬邦邦的,踢着地上的草,却一不小心被纠结的草根绊了一下,差点摔倒。然后就被着急的八阿哥抱了个满怀,涟汐手肘一顶,立刻挣开了。 “这结草衔环,都是报答,我为你做了不少,你也得报答下吧。”八阿哥并没在意,指指用脚勾起的草结,调侃地说着。 “索要报答不是君子所为。”涟汐干脆转过身背对着他,懒得与他多说。 八阿哥猛得从后面抱住涟汐,脸几乎贴到她面上。“我这么多优点,你怎么就看不到呢?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我眼拙。”涟汐挣脱不了,有些气恼。八阿哥哈哈一笑,松了手,然后双手拢到嘴边,转身大喊起来: “胤禩喜欢涟汐!胤禩喜欢涟汐——!” 涟汐顿时呆住了,是真的呆住了。待反应过来时,忙过去捂他的嘴,却被他捉住手顺势拉到怀中。“怎么了,不让我说吗?” 涟汐脸微泛红,没有说话。这么直接的表白,对心脏还真是一种负荷。八阿哥附到她耳边,笑中不免有一丝狡黠,“我都说出来了,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有。”涟汐退了一步,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气氛酝酿的极好,就差来点抒情音乐了。涟汐抿嘴一笑,脸上无尽欣喜。然后开口说了四个字——“带我回去”。 八阿哥本来满怀希望的笑脸立刻垮掉了,可还未说什么,涟汐已很不雅地爬上了马,一扯缰绳就要离开。他只得翻身上马,否则待走回去,就可以直接吃宵夜了。 太子逼宫!一个惊人的消息漫延开来。一行人速速回宫,一路上只见康熙眉头紧锁,彻夜难眠。太子被押了回去,康熙又命人调查,发现不少大臣为太子结党会饮。天子震怒,将这些大臣分别谴责、绞杀、缉捕、幽禁。 “诸事皆因胤礽,胤礽不仁不孝,徒以言语发财嘱此辈贪得谄媚之人,潜通消息,尤无耻之甚。”为堵悠悠之口,又岂能告明天下真正的理由?一手培养出的接班人,竟如此急不可耐地要取自己而代之,寒心啊。 康熙五十一年十月,以“狂疾益增,暴戾僭越,迷惑转甚”,太子胤礽再度被废,禁固于咸安宫。 而康熙也有暗示,将不再立太子。此又是一阵巨浪,康熙却无力多加商讨,一夜之间,竟似老了好几岁,鬓角的白发分外明显。 众阿哥的反应皆不相同,有顿时变得高调的,也有很低调的。就像四阿哥,从朝内大小事物中抽身而退,清心寡欲,成为生活恬淡的富贵闲人,并自诩“破尘居士”。 八月的时候,雍亲王府上,凝月福晋诞下一子,赐名弘历。一家子进宫请安时,涟汐终于和四阿哥单独见到面了。 本是满腔的思念,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化作一股怨气。涟汐赌气地一转身进了屋,把他晾在外面,还告诫自己不准先示弱。 四阿哥倒是很快跟了进来,坐在她身旁,扳过她的肩,仔细看着她的脸,“生气了?” “哼。”涟汐嘟起嘴,眼睛一闭,干脆不看他。真是的,把她晾了好几个月,有时无意碰面连个笑脸都不给,真是太过分了。 “汐儿,我真的放不开你了。”感觉他的唇在脸上轻轻擦过,伴着一声轻叹。涟汐嘴嘟得更高了,反手将他一推。“那就不要放开,谁要你放开了?” “不放开,不放开。”四阿哥轻声哄着,涟汐拧了他一把,也不再闹了,静静偎在他怀中。 “这次确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好不好?”四阿哥看着涟汐因为生病又瘦了一圈的脸,心疼地说着,之前的一点气全都消了。 “我知道你的苦衷,我不要紧,只是十三他……”涟汐没有再说下去,心头一阵难受。 “十三弟也没怎么受苦,你不必担心,我会有安排的。”四阿哥的表情也不轻松,可以算是冷峻。但只是一瞬,很快恢复如常。“我可能不能经常过来,再过段时间吧,以后……” “你好好忙自己的事,我能照顾自己的。”提到以后,涟汐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不由抱紧了他,阻了话头。 “谢谢你的体谅。”四阿哥说了一句客套话,被涟汐捂住了嘴。手拿开时,两人四目相对,思念,知心,爱意,只由两人共享。 太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却给了很多人希望。一位之争,兄弟不再是兄弟,君臣不再是君臣。心存天下者,才能为君,而这争,究竟最终是为了什么?英明如康熙,也难免常叹,这,是他的过错?还是,天意…… 第四十八章 矛盾 “汐儿,小心!”一声惊喝,一个人猛得扑过来推开了涟汐。力道之大,让涟汐狠狠地撞到后面的树上,眼前一片发黑。而让她不敢相信的是,半跪面前的八阿哥背上赫然插着一支箭,而血已迅速浸湿了周围的衣服。 “伱没事就好……”他努力挤出一个如平常一样的温柔笑容,可下一刻,他倒在了涟汐面前。 “你!……”涟汐伸手想扶他起来,可刚一动,眼前又是一阵晕眩。涟汐撞到树上时,脑袋正好磕在了树干突起处。一阵阵剧痛袭来,涟汐再也撑不住,陷入黑暗之中,而昏迷前,她心中一直盘旋着三个字:不可能…… 模模糊糊中,后脑被人轻柔抚过,接着苦涩的液体流过喉咙,在唇齿间留下挥之不去的味道。涟汐费力得睁开眼,就看到一脸疲惫的小春趴在枕边睡着了。 不想惊动她,涟汐没有动,微闭上眼,脑子仍是一片震惊。 木兰秋狝,筱烟约涟汐出去走走,不知不觉入了围场。筱烟却突然有事离开了,涟汐还未走上几步,便被树后的哀鸣声引了过去,一只小鹿半跪地上,黑亮的眼睛看着走过来的涟汐,又叫了几声。涟汐半蹲下想看看小鹿是否受伤了,小鹿却忽的站起来跑了,而就在这一刻,八阿哥扑倒了她,背上插着箭。 那支箭,是冲自己而来,还是那只鹿?是有意,还是无意?而八阿哥,是不是救了自己? 小春手肘一滑,醒了过来。看到涟汐已睁开的眼,欣喜地扑到面前。“太好了,姐姐,伱终于醒了!太医说姐姐你曾也撞到过头,怕是伤上加伤,越早醒来越是好啊。” 涟汐接着小春的收坐了起来,摸摸后脑,还好,没有那次保护雯洛撞得严重,应该是一下子撞狠了。涟汐并不怎么关心的病情,她想知道整件事的始末。 小春细细道来:那支箭是四阿哥的一个侍卫射的,目标是那只鹿。涟汐突然出现,而鹿觉察逃走,那支箭便直冲涟汐而去。恰好路过的八阿哥喝止不及,便扑过去挡住了箭。侍卫因过失甚重已被处死,八阿哥伤在背部,昏迷了数个时辰,御医拔箭时连康熙都在帐外一脸忧色,紧张不已。不过已没生命危险,只需静养。 小春一脸感到地说完,又不忘添了句:情深如此啊“。涟汐伸手欲打她,她忙做讨饶状出门煎药去了。涟汐还未静下心细细想这件事,帐帘一响,闪进一个人。 “你,你怎么来了?“不得不惊讶,来者竟是八阿哥,穿着月白色的袍子,一如既往的儒雅出众。 “你终于醒了,我也就放心了,是我不好,让你撞到头,好好养病,可别落下病根。”八阿哥一撩衣摆坐在了床边,体贴地给涟汐垫上枕头,盖好被子,又探探她的额,握握她的手。涟汐有些呆呆地看着他,心中一片混乱。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喃喃地开口,似是低语,却也是一种责备:你为何要为我挡下这支箭?为何要我欠你一份还不上的情?为什么…… “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也是千钧重。八阿哥侧过身,轻轻扶住她的肩,“汐儿,不要有负担,为你,我不求回报。” “你不该这样的,我,我还不起。”涟汐不敢看他,头偏向一边,心中更加混乱。 “还?汐儿,伱怎会这般想?我的情,让你不堪重负吗?是不是,是不是!”八阿哥激动起来,手上一个用劲,顿时背上殷红一片,还在不住扩散。 “你别动,伤口裂开了!”涟汐神色大变,手忙脚乱地想做点什么止住血,可八阿哥丝毫不在意伤口,一把把涟汐揽入怀中,紧紧抱着。涟汐不敢挣开,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终是无力地放了下去。 “汐儿,你会紧张,你会担心我,你是在乎我的,对不对?”背上的血还在淌,月白的衣衫已一大片刺目的红。八阿哥似是没有感觉,抱着涟汐,只求一个答案。“汐儿,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 “是,是,我在乎你,你快看看伤口怎么样了吧。”此等关头,涟汐不得不开口。听到涟汐的回答,八阿哥弯嘴一笑,松开了她。 “如此甚好,我没事,回去上点药就行了。”八阿哥脸色有些苍白,一起身就有些不稳。涟汐忙下床扶住他,送他到帐外。 八阿哥摆摆手,让涟汐赶快进去,自己一个人往住处走。涟汐盯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心中一直揪着,担心八阿哥会不会再出什么事。一旁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涟汐一惊又是一喜,忙跑了过去。 “怎么连鞋都没穿。”四阿哥略带责备,脸色却不太好,横抱起涟汐带到帐内,又把她放到床上。“老八来过了?” “嗯。”涟汐点点头,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 “你又大大的感到了一把?”这话就有些刺耳了,涟汐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老八对伱还真是好,这回怕是连皇阿玛都感动了。”四阿哥语调冷冷的,听着十分不舒服,涟汐有些不悦,声音也冷了下去,“你到底怎么了,在气什么?” “我是恭喜你有了老八这个护花使者。”四阿哥转过身来对着涟汐,脸色带着陌生的冷笑。“你感动了?你心软了?你看不清了?” “你在胡说什么!”涟汐也来了气,好端端的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又没做什么,哪惹着他了? “不要忘了老八是什么样的人!他所做的,没有一件不是在利用你!什么救你,你太幼稚了!”四阿哥声调拔高了好几度,语气颇为激烈。 涟汐更生气了,八阿哥救她怎么了?碍着他了?他希望她有事?还是厌恶她出的这事?明明是他自己的原因,为何来冲她大发脾气? “没话说了是不是?老八……” “够了!”涟汐终于爆发了,“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你不要来看我,你走!” 四阿哥冷冷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甩手出去了。涟汐气呼呼地一拍桌子坐了下来,深呼吸好几次才没把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 小春小心翼翼地端了药进来,瞅瞅涟汐,递到她面前,涟汐没接,瞪着眼还是满肚子的气。 “姐姐,四爷是在吃醋,你没看出了吗?”小春早就煎好了药,站在帐外听了全过程。她还真么见过这两人生这么大的气,真是新鲜。 “我知道,可他的话太过分了。”涟汐渐渐静了下来,脑子也清醒了。 “确实过分了些,八爷对你这么好,怎么会是在利用你。” “可是,”涟汐细细想着发生的事,不由有丝怀疑,“小春,你说这发生的一切,会不会是安排好的啊?” “不可能,这么巧的事怎么安排?上次疯马的事不也是八爷救下的吗?八爷的伤可是真的,还流了那么多血。”小春倒是支持八阿哥,她可不认为能有什么假的。 “也是。”涟汐点点头,不再多心。 “姐姐你还昏睡的时候,八爷来看你,恰好四爷也来了,两人还好像吵了几句。而去我听说,最近四爷的心情一直很不好。”小春看看涟汐的脸色,十分清楚涟汐心之所向。八阿哥是很好,只可惜不在佳人的心上。 “嗯。”气过了,涟汐又有些自责。四阿哥压力大,又没可助之人,而自己却不体谅,还因八阿哥的事添乱,四阿哥的话确实难听,但也是因为担心她,心里不舒服。 思来想去,涟汐还是决定先低头。没有十三的帮忙,两人的沟通愈发少了,误会,怕是很多。两个这么冷静的人也能吵起来,确实问题不小。 至于八阿哥,平心而论,涟汐无法置之不顾。八阿哥为她所做的,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已不能狠心不理了,她只希望四阿哥能稍稍理解,一点点就好。 御医又来为涟汐诊治了一次,说是虽无大碍,但有可能会经常头痛。佟侍卫也溜了过来,话没说多少,但却还是真的担心与关心。涟汐感激在心,也不免忧心。 四阿哥和八阿哥都没来过了,四阿哥不用提,八阿哥是因为伤口裂开,不得不好好休养。涟汐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先去找四阿哥。 倒也顺利,只是冰山般吓人。涟汐迎着他的目光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体谅你,我的心,你不明白吗?你不相信吗?你是在担心什么,还是在怀疑什么?” “你和老八走得太近了。”四阿哥面上稍有缓和,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我也不想这样啊,可他这般对我,我……” “你还认为老八是真心待你?你还看不出他安的什么心?你以为他说的做的都是真的吗?你是我的人,不准靠近他!”霸道的话语,第二次出现,却比上一次更加让人不舒服。 “是不是真的我心里清楚,我是与你心意相通,但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参与,我支持你,仅此而已。”话有些重,但涟汐很快平稳了语气。“我们之间不谈他,好吗?我会处理的。” “处理?我看你已身不由己了吧。”四阿哥闭上眼,又睁开,勉强平静下来。“好,我们不提他,我确实也不希望伱参与这些事,你好好处理吧。” 两人生硬的话语不复从前的温柔,裂缝,到底是补上了,还是越来越大?可是两人之间,又有什么大的问题? 算是不欢而散,涟汐往回走着,决定不去看八阿哥,却迎面碰到了眼睛略红肿的八福晋。 “涟汐,你站着,我有话和你说。”八福晋拦住涟汐,用帕子擦擦眼,又顿了顿,才开口了,“爷这般对你,我也无话可说了,你还是早些嫁进府吧,省得爷想着念着还带着伤,爷不好受,我也不好受。” “福晋,奴婢是真无此意。”看着八福晋百般不愿却还是如此说时,涟汐有些不忍。 “你别再装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早日入府,爷也早日安心,免得带着伤还天天往你那边跑。”八福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为了他,要她怎么做都行,包括一直不肯松开的“不准再娶”。 “奴婢不会嫁的,请福晋放心。”涟汐暗叹口气,再一次强调,“八爷对奴婢好,是奴婢的福气,但奴婢心有所属,是不会跟了八爷的。” “怎么可能?你竟然对爷……”八福晋完全不相信,在她看来,不可能有人不喜欢他的。“那爷还救伱干什么,他从来就没有这样对我……” “福晋,八爷的伤怎样了?”涟汐忽略掉她后面的话,还是开口问了。 “若不是伤口又裂开早就好了,马上就要动身回京老了,看他怎么办。”得知涟汐确无他意,八福晋似是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把伤口裂开的责任归到涟汐身上,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过还是比以前的态度好了很多。 “那就请福晋多多费心了。”涟汐已决定不去看望了,有伤势好转这个好消息就够了。 “哼。”八福晋一白眼,转身走了。涟汐立在原地,拾起地上的一片枯叶,掌心稍稍一合,便化为了碎片。 这个秋天,极不太平。却终是快完了。 刚回到京中,便下起了雪。坐在温暖的屋内,涟汐忍不住就去想,十三会不会冷,病有没有好转,禁于府内会不会很难受,会不会被人欺负。可是,越想就会越心痛,直到掉下泪来。 四阿哥那边也拖着,涟汐总是身子不适,心下也有些懒得去管,先静静吧。两人的矛盾,无非是因为另一个人,也并不是很大的事,还是先好好想想吧。 “八爷,我感激伱,但仅仅只是感激。”话必须说明,涟汐十分认真地对八阿哥说。八阿哥笑笑,一副早已知道的样子。 “至少比以前强,不再那么冰冷了。我这一箭,挨得还真值。”八阿哥拉涟汐一同坐下,又把球球抱到腿上挠着。 涟汐淡淡一笑,轻轻摇摇头。“八爷,我们做朋友,不是很好吗?” “或许吧。”八阿哥不置可否,略思索似的看着有些不太一样的涟汐。平日里或冰冷或激动,而现在,好像已抛开一切尘俗,却也仿佛万物通晓心中。“汐儿,对不起,你最近情绪不太好,是我的原因吧。” “不,是我自己的原因。”涟汐确实想通了一些事,心也静了不少。“不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八爷。” “太生疏了,我对你是心甘情愿,说什么谢谢。”八阿哥很快恢复贯常的笑容,手却往右肩上搭了一下。涟汐立刻紧张起来,以为他伤口疼,扶他坐下又左寻右问的。 八阿哥反手将她一抱,并制住她的挣扎。不管是报恩,抑或是不屑,涟汐,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是对是错,真的,顾不上了。 八阿哥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是忧然,是歉意,也是坚定。涟汐没有看见,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处,心下又有些翻腾,自己这般而为,到底对不对…… 或许真的是冷战吧,闹别扭的两人半个月不曾见面,更别提有什么交谈。所以,矛盾也一直没有解决。 涟汐确实也苦恼,那两人水火不容,自己却又差不多是夹在中间。已决定在这最后的一年里好生对待八阿哥作为报恩,可若是把这告诉四阿哥,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恐怖场景。 但真的不能再继续冷战下去了,涟汐都快相思成狂了。该怎么办呢?连见面都成问题,要是能见到就可以见机行事了…… 机会终于来了,新年刚到,御花园里寒梅怒放。涟汐照常去采集梅心之雪,好用来煮茶品香。可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梅花虽多,但落在梅花上的雪又能有多少?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涟汐放下昂起的头刚和过来的人四目相对,那人就一转身,往回走去。 只有浪费这辛苦收集的雪了,涟汐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把罐子往前一扔,然后整个人扑了上去。罐子破碎的声音成功地使那人回头了,而涟汐十分不幸被割伤的手终于迫使他走了过来。 雪水泼了,身上摔得也很疼,衣服脏了,掌心还有一道比较深的伤口。但涟汐还是不由笑着看着正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四阿哥。 “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不小心。”他责备着,但手上的动作仍很轻柔。 “想看看你到底有多狠心嘛。”涟汐作势捏了他一把,但手上的疼痛却不由让她微微蹙眉。“不生气了吧,我们和好了,对不对?” 四阿哥瞪了她一眼,在她掌心最后打了个结,然后起身把药收好。涟汐舒舒服服地靠在枕头上,还是决定先不说什么。 “我会处理的,你只要,相信我,就够了。”临出门,她送给他一个吻并在他耳边轻轻说了这句话。他略略点头,抚过她的脸,走出门去。 他会明白的,她一直坚信。但是,她似乎真的,做错了什么…… 第四十九章 决心 新年一过,涟汐待在宫中的日子便屈指可数了。想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已是自由之身,涟汐不由一阵开心,可又立刻愁起来,原先那个“家”,肯定是不能回的,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嫁人了。”这事小春给出的答案,涟汐拍拍她,不做回答。 合玉又来了消息,生意已有不小规模。当初这样安排也是想给自己留条退路,不过似乎用不着了。她今后的路,注定要和他的那一条混在一起。 “喜欢,当然就要嫁,否则永远都不是夫妻,也永远没有那种家的感觉,相夫教子,才是女人应该做的嘛。”这话是小春说的,一副理所当然却也十分确信的样子。 涟汐多少有些触动,她确实也认真想过这样问题。按她的意思,在宫中待到十年期满,可出了宫,她不可能抛开一切畅游天地,她舍不得,她放不下。所以,她决定,嫁。她决定为了他,破了之前所说过的话。 “你看得这么透,是不是有心上人想嫁了啊。”涟汐想通了,心情大好,调侃小春两句,却发现她脸红了,支支吾吾地找个借口跑开了。 这丫头怕是真有意中人了,涟汐微笑着摇摇头。得找个机会好好问清楚,自己的事弄清楚了,还要把消除安排好。两人可以一起出宫,这倒不适难事,只是小春举目无亲,又总不能让她跟着自己而耽误了幸福,给她找个如意郎君有所寄托是最好的办法。 而最主要的问题是,小春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呢? 涟汐正在整理新茶,一个从未见过的宫女突然来了,要请她去一趟咸福宫。那不是八阿哥的额娘——良妃的寝宫吗?涟汐有些纳闷,整整衣容,随之一起去了。 “奴婢涟汐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良妃眉眼如画,自有一股较弱之态,却极不受宠。平日里基本不见康熙来此,只有重大节日时才能远远看上一眼。前不久良妃病了,日渐严重,康熙也只是淡淡吩咐一句,再无其他。听宫人说,良妃人虽好,但太冷漠,康熙极偶尔的几次踏入都会不悦而去,此后便再不顾问。而良妃平日也甚少和其他妃嫔来往,日日只诵经念佛。 良妃找自己来只有可能是因为八阿哥,涟汐略略摇头,心下淡然。 良妃让涟汐坐下,自己端起茶慢慢喝着,也没看涟汐。端着茶的那只手苍白纤细,已不是正常之态,而去还止不住地颤抖。 “近些日子的事,我都知道了。”良妃把茶杯递给一旁的宫女,仍侧卧着,似是无力坐起。没点妆容的脸一片雪白,唯有两只黑眸与八阿哥一样,流光溢彩。“你倒是个灵秀丫头,不错。” “谢娘娘夸奖。”涟汐略略福身,已明白良妃的意思,有些无奈。 “不错,我很满意,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陪着他,紫瑶那丫头,不适合他……”只有提到八阿哥时,良妃淡漠的表情才会消散,换上带着丝丝幸福的笑容,然而,映着苍白的面容,却透着“最后的美丽”的味道。 “娘娘……”涟汐记起来时的路上领路宫女所说的良妃时日无多,已将燃尽,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是,娘娘,我会的。” 良妃摆摆手,让涟汐退下,面上已有倦容。最后一件事已交代了,已经,可以了。 退到屋外,迎面碰上了急匆匆赶来的八阿哥。八阿哥匆匆点头一笑,忙进了屋。涟汐静静站了一会,转身离开了。 几日后,良妃薨。康熙只是略略摇头,吩咐以皇妃品级下葬。 涟汐不由叹息,良妃因一次极偶然的宠幸而怀了龙种生下八阿哥,才被封为妃,尽享富贵。可是,真的值得吗?良妃应是不愿的,否则不会这般努力被人遗忘,可是,她无能为力。 到底,是宫中的一个可怜人。涟汐不知不觉走到咸福宫附近,望着已挂上白纱的宫殿,难免有一丝悲伤。 而宫侧面的一棵树旁,跪着一个人,双手紧紧捂在脸上,浑身都在轻颤。 涟汐走了过去,轻轻将手放在八阿哥的肩上。他猛然一顿,忙用手背抹抹脸,站起身转了过去,还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是汐儿吧,我还正准备去你那呢。” “娘娘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伱啊。”涟汐仍看着挂起白纱的宫殿,不用去想失去母亲是何等的悲痛,也不忍看此时八阿哥的表情。 “额娘她,她怎么会就这样走了呢?”八阿哥眸中又满是泪水,忙侧过头去。可泪水还是滑了下来,在脸上留下晶莹的痕迹。 “额娘她从来都不快乐,从来都没有开怀笑过。皇阿玛本是很喜欢额娘的,可额娘总是冷脸相对,气走皇阿玛,我无意听到额娘礼佛才知道,额娘是在怨,怨命运给她的这些,怨毁了她的生活的所谓荣华富贵。我曾发过誓,不管怎么做,都一定要让额娘快乐,可是,可是……” “可是她解脱了,不是吗?她为了你,一直苦着自己,这么多年来,除了你,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要。”涟汐不由有些感叹,良妃确实很独特,虽然在不少人看来是不可理喻,可她多少还是做出了反抗,以自己的方式。 八阿哥转过身深深看着涟汐,未干的泪痕既是脆弱,却也是真情。“有时候,你真的好像额娘,冷冷淡淡,却不是无情。我希望你快乐,正如我希望额娘快乐,你的笑容,和额娘的一样美。” “悲伤是难免的,但娘娘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的泪水,你是她唯一的牵挂啊。”涟汐拿出帕子递给他,让他擦干泪水。 “我明白,额娘没有走,额娘永远都在这。”八阿哥把手放到心的位置上,声音再度哽咽。他把涟汐的帕子握在手中,温柔地看向涟汐,或者是透过她看着另外的人,“我能抱抱你吗?” 涟汐心一软,轻轻点点头。八阿哥上前一步,拥住她。傍晚的阳光斜斜照在他们身上,竟显得有些不真实。 不远处两个人影离开了,其中一个带着点愤怒的味道。八阿哥松开涟汐,面上泪痕不再,已恢复了平静。 涟汐先离开了,八阿哥转了回去,望着天空,低低自语。“额娘,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又是许久没有十三的消息,涟汐难以打听,更连唯一可帮忙的四阿哥的人影都见不到,不免有些烦心。而总陪在身边的,还是愈发温柔的八阿哥。 “好可爱哦。”涟汐接过八个月大的小弘历,忍不住捏捏他粉嫩的小脸蛋。 “最近都会咿咿呀呀地喊阿玛了,聪明着呢。”凝月满面宠溺之情,给粉雕玉琢的儿子扯平衣角,手还在下面托着,生怕摔着了。 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宝贝,不哭不闹还甜甜地笑着。涟汐伸过去的手指还被他抓着不放,好像是在研究到底能不能吃。 “长得挺像爷的吧,爷喜欢着呢。”凝月也没看涟汐,还欣喜地说着四阿哥对小弘历的好。涟汐却顿时有些发僵,逗弄弘历的手也放了下来。 这是他的儿子,他的宝贝儿子……涟汐知道凝月只是单纯的喜悦,并无其他意思。可是,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应该说,很难受。 涟汐还是强撑起笑脸和凝月聊着,凝月越说越起劲,基本历数了弘历自出生以来的所有事情。涟汐只得听着笑着,却什么都不能说。 恰好伊情请完安走了过来,凝月便先离开了。伊情冲着她的背影撇撇嘴,还哼了一声。涟汐有些奇怪,两人关系应该还行啊。“怎么了,你和她之间有什么吗?” “我看不惯她。”伊情说的很干脆,“以前觉得她还不错,虽怯懦了点,但人挺实在,但她现在不一样,笑只在脸上,和那些个女人有什么区别,她儿子是好,但也不用故意抱到你面前炫耀吧,真恶心。” “别这样说。”伊情还是一张利嘴,涟汐劝着,心下不怎么赞同她的话,她不相信凝月有什么其他的用心,伊情怕是想太多了。 “你又难受了吧,看到她抱的那小子。”伊情猜准了涟汐的心思,拉她一同到回廊坐下,“你还是想开点,要不万一他儿子多,你还不愁死。” “我都明白,可是,我还是难受。”涟汐叹了一声,头低了下去。 “你学学我嘛,我现在都能陪着胤祯一起和弘明玩,爱屋及乌嘛。”伊情大大咧咧地拍了涟汐一把,过去的伤痛,似是已经淡了。 “以前我刚来时也总是不舒服总是闹,可后来我想通了,他不止一个女人,是已经不可改变的了,她们也是他的妻子,他同样有责任和义务,我必须体谅他。我不能给他孩子,但他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额娘(德妃)也和我说过,爱一个人,不能太自私,要包容,要理解,我想了一晚上,终于想通了,都可以和小岚说话了。” “我,恐怕终究还是做不到。”高兴伊情的想通,但涟汐仍心中有结。“我和你不一样啊,我是真的过不了我自己这一关。” “有什么不一样?当初我还想逼胤祯把那几个都休了呢,现在不也想通了,你若还这样,以后怎么和你的心上人老四在一起啊,他的女人,比胤祯的还要多呢,你是打算永远活在痛苦中,还是出家做尼姑啊。” 伊情的话,不无道理。涟汐很明白,既然自己已经想通了要嫁给他,就必须过这个坎,“我答应你,我会慢慢想通的。” “是答应你那心上人,不是答应我。这还差不多,现在该你佩服我了吧,哈哈……”伊情得意洋洋地笑着,那样子让涟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笑累了,涟汐轻轻抱住伊情,把头搁在她的肩上,没来由的有些伤感,又微有些恐惧,“晴晴,我们会一辈子这么好,对不对?” “对,对,你敢不理我的话,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要追到你打你。”伊情神色微变,但很快恢复了。未来的事,虽然不可预知,但是,可以努力。 “我们一定会 陌上花开(清穿) 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20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20部分阅读 的。”掌心两枚莹白的并蒂莲玉佩,一如当初,不分不离。 第五十章 矛盾 还未问清自己与四阿哥究竟有何矛盾或是误会,便又到塞外之行。随行的还是那些人,却再也没有十三的身影。 “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啊,十三爷不会有什么事的,姐姐你就别担心了。”小春深知涟汐愁心的原因,也总在开劝着。“至于四爷呢,我想应该还是因为那个吧,不过,四爷做的不对,应该和姐姐你好好沟通说清楚才是。” “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涟汐拍了小春一下,也知道她说的不错。可是,她现在才发现,如果四阿哥不想和她见面,那是真的见不到。 “姐姐你再叹气的话,就会老的,会长皱纹的。”小春皱皱鼻子,把参茶端给涟汐,这是八阿哥送来的,还特意嘱咐小春每日给涟汐泡。 “老了就老了,大不了我看破红尘,出家算了。”涟汐调笑着,还是不由摆正了妆镜,细细端详着镜中早已熟悉的容颜。 过了今年就该二十五了,十年的宫值,竟也不算慢。可是,这张脸,除了稚气的褪去,与当初毫无两样,仿佛是时间不小心漏掉了她。 不过也还好,毕竟仍属年轻之列。不敢想象自己满面皱纹的样子,涟汐思索着是不是该寻一下传说中的“驻颜术”,好好修炼一番。 “小春,你越来越漂亮了,是不是有心上人,准备何时出嫁啊?”从镜中看到身后笑着的小春,涟汐决定探探她的话,也好为她做个打算。 “姐姐你又胡说。”小春竟红了脸,匆匆跑出门去,叫都叫不住。涟汐唤了两声,只得作罢。还是打点打点要小春也一起出宫,留她一人多少不太放心。 抽时间再问小春,小春点头同意,表示不愿意与涟汐分开。涟汐又教育了她一顿,“要有自己的路”,决定开始慢慢办这件事。 又是几天无聊之日,涟汐除了见过多尔济一面小聊过几句,便再无其他。而终于在一个凉爽的雨后,林才捎来口信,约涟汐在离住处不远的小树林见面。 涟汐细细打扮了一番,穿上最喜欢的绣着白兰的月白衫子,还点了妆,插上了玉兰形的簪子。见天色不错,涟汐便提前出了门,早早候在了风景不错的约定地。 看林才的表情,情况应该不错,冷战也该介结束了,伤神又伤心的。两人情意不浅,又何苦这般?有什么事说清楚相互理解也就好了,涟汐仔细想想,决定把心中所想所做的决定都告诉他,两人之间,不应该有矛盾。 涟汐背靠着树,微微闭目,耳中却听到一阵细碎的说话声,而且越来越近。听声音是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应该还很熟。两人好像没看见涟汐,站在几步远的树后继续说了起来。 “你弄这些干什么,平时也没见你喜欢这个。”这个正在抱怨,好像是在帮另外一个整理着什么东西。 “哪是我要,是我们家爷要。”这个口气颇是无奈,涟汐听出来了,这是八阿哥身边福全的声音。“我们爷费了不少心思了,还不是为了一个人。” “是为了那个涟汐姑娘吧,现在宫里谁不知道八爷喜欢涟汐姑娘,而涟汐姑娘又有圣上的特准,所以八爷就等她一句话,等的苦呢,还不知能不能等到。” “别乱说,怎么等不到。咱爷对涟汐姑娘好着呢,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咱福晋倒不愿意,脸都黑了,可怎么也拗不过爷。爷受伤后,也只有默许了。”福全顿了顿,有些感慨地继续说着,“还没见过爷对谁那么上心,不过凭良心说话,涟汐姑娘太冷了点,基本不会对爷有笑脸,可是她生病爷着急上火地看望送药,她心里不痛快,爷想方设法找些稀奇玩意,反正她有什么事,爷总第一个出现。” “可我听那当差的小德子说,涟汐姑娘和四爷好着呢,他就见过涟汐姑娘好温柔地对四爷笑,啧啧,那比天仙还漂亮。” “是和四爷好,可四爷冷冷的,哪比得上咱爷?”福全压低了声音,讨论主子毕竟是件犯上的事。“四爷怕是先入为主,可哪个女人不喜欢温柔的男人啊,爷对涟汐姑娘可好了,四爷哪比得了啊,爷对她可以掏小跷,可以奋不顾身,连万岁爷都看着呢,可爷不求万岁爷,说什么决不会逼涟汐姑娘,即使涟汐姑娘答应,也一定要心甘情愿。” “八爷这么好,涟汐姑娘怎么就没什么反应呢?”另一个小太监很是感慨,觉得不可思议。“我要是个女的,甭说是皇子,就算一穷鬼,我也非嫁不可。” “瞧你,羞不羞啊。”福全嘻嘻笑着,不过也赞同他的话。“确实,真不明白涟汐姑娘怎么想的,堂堂八贝勒这般为她,她还可以无动于衷,哎,爷的心思只怕都花完了。上次的箭伤挺严重,还落了病根,可涟汐姑娘硬是一次都没去看过,而爷自醒了之后每日都会偷偷跑去看她,见她也病了急得连伤口都裂了。福晋哭得唏哩哗啦的,刚说了涟汐姑娘两句还被爷责备了一番,爷到现在肩还疼着呢,却又不让人知道,还叮嘱我不要说,哎,我还真担心……” 福全话还没说完,就被扇子敲头的一记脆响打断了。接着是八阿哥略略含笑的声音,“又乱说话了,还不快去办事!” 福全和另一个小太监打着千离开了,涟汐立在原地没有动,脑中有些乱。八阿哥已看到了她,摇着扇子走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笑盈盈地站定看着她。 “你,你的伤完全好了吗?”涟汐没有看他,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刚才福全的两个的对话她全听到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你今天真漂亮。”八阿哥没有回答,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帮她撩开额前的碎发。 “你为何要我欠你这么多?为何要我内疚?为何要我心难安?”涟汐是在问他,也是再问自己。如今,她已没办法冷冷地无动于衷了。 “你不欠我任何东西。”八阿哥收了笑容,眸中深情一片。“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向你索要什么,只要看到你开心幸福,于我来说也就够了。” “那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受不起。”涟汐有些激动,心中阵阵难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让你这么困扰。”看到涟汐微皱着眉闭上眼,八阿哥有些急,向前迈了一步,“可我真的情不自禁,请你原谅,好吗?” “不怪你,你没有错,是我该谢谢你。”涟汐略略平静,却生出一股疲惫,微微一退就想靠在树上。而八阿哥已抢先一步伸手垫在了后面,涟汐则直接靠在了他的手上。 “别弄脏了衣服。”八阿哥靠的有些近,涟汐偏过头,还未开口拒绝八阿哥又开口了。“你头再偏点就可以看到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了。” 涟汐闻言把头偏了回来,却恰好擦过八阿哥凑过来的脸。涟汐一僵,迅速转了过去,却更是一惊,停下了除呼吸以外的所有动作。 树后的一大片空地上,铺满了各种颜色的花。而散落在上面的,是大大小小的用火红的花朵扎成的花环。而每个花环中间,点缀着一朵小巧的粉莲,又是另一种风情。 “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做个这个给你。”八阿哥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心形的粉色花环,递给涟汐。“见你画过这个形状,而且你也戴过,应该表示一种很美好的意思吧,收下好吗?” 涟汐迟迟没有伸手去接,仍有些震惊。又是如此花心思,叫她如何是好? “收下吧,这是我唯一的请求,请求你收下我的心意,收下就够了。”八阿哥微微向前凑了凑,涟汐又迟疑片刻,还是接过了花环。见此,八阿哥又重新绽放了笑容,“等会我把你喜欢的花都给你送去,剩下的还是铺在这,留下纪念。” 涟汐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轻轻推开了一直用手为她垫着的八阿哥。八阿哥仍笑着,似是看不厌般的继续欣赏着涟汐每一个表情和动作。 涟汐不得不又偏过头去,偏向了另外一边,而看到了一个本应在这出现的人。涟汐的表情顿时复杂,因为她看懂了四阿哥眸中的愤怒、失望,和伤痛。 手中亲自摘来的白紫相间的花束扔到了地上,他觉得自己真像一个小丑。看了半天的好戏,才发现自己是最大的笑柄。 八阿哥也转过头,不由“啊”的低低叫了一声,面上闪过惊讶、明了、痛心,和一抹复杂。“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在等四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先走了。” 八阿哥匆匆离开了,但涟汐自头偏过去之后便再也没有看他。她一直深深看着那个也一动不动的人。两人之间的距离,为什么这么大? 良久,四阿哥闭上眼,又睁开,转身甩袖而去。直到那背影将要消失,涟汐才如梦初醒,手中的粉色花环掉到地上,上前几步捡起他扔下的花束,然后奋力追去。 “等等我!”终于离那背影近了,却发现他脚步更快了。涟汐跑了几步拦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慌乱,心有多难受。“你听我解释好吗?” “不用。”四阿哥绕过她继续走,似乎是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 “你听我解释!”涟汐直接贴到四阿哥勉强,目光和语气同样坚定。四阿哥这才看向她,却冰冷得可怕。“不用解释什么,我看的太多了!” 说完四阿哥拨开她继续走,涟汐不再追赶,眸中也冷了下来,一双手攥得直发抖,“你宁可自己去臆断也不愿听我告诉你真实的事情?” 那个背影略顿了一下,却终是没有回头。涟汐死死盯着那个方向直至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忽的扔下手中的花,转身跑了开去。 刚一进帐,小春就迎了上来。“姐姐你总算回来了,这满屋子的花是怎么回事啊,还是八爷亲自送来的呢……” 涟汐没有搭理她,扫开桌上的花,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姐姐,谁惹你生气了?”很少见到涟汐这副样子,小春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却发现涟汐眼中竟有泪。“是四爷吗?” “他怎么可以不相信我,怎么可以……”涟汐又气又伤心,眼中一再湿润,却终是没有泪掉出来,她不要为这种不相信她的人落泪。 “姐姐,我不得不说一句,”小春已经明白了,表情也严肃起来。“你现在的情况,不说别人,连我都觉得姐姐你已跟了八爷了。” “可我没有啊,我的心里……”听小春这样说,涟汐很是惊讶,而小春打断了她。 “我知道姐姐你的心意,但是,你为何不干脆地拒绝八爷?” “我怎么没拒绝过,若是有用,还会这样吗?而他为我做的太多,我欠他的太多。” “欠?情还有欠的?总之,姐姐你太不干脆了。以四爷的脾气,能忍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小春倒没有偏向四阿哥。凭心而论,她还是更喜欢八阿哥。虽然在小春看来,四阿哥远远不及八阿哥温柔,也没见他对涟汐有多好,可涟汐就是喜欢,也只得顺着。” “可我已决定对八阿哥以待友之道,他为我做的太多,我不能无动于衷。至于他,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理解。”涟汐叹了一声,趴到了桌上。 小春也叹息起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局面。涟汐安慰式的地拍拍她,疲惫地闭上了眼。腕上的晶莹似是忽闪了一下,竟渗出一抹挥之不去的凉意。 情况果然更糟糕了,涟汐仍有些赌气,所以两人基本是视而不见。四阿哥的脾气似是相当差劲,连林才都被骂了,苦着张脸。 “皇上,该休息了。”涟汐把茶放到案上,轻轻提醒到。康熙“嗯”了一声,把最后一份折子披完,放下笔端起茶喝了几口。 “涟汐啊,朕最近听了个故事,说给你听听。”康熙不带感情地扫了涟汐一眼,把茶放回到桌上,“有两兄弟,感情一直不错,但因为一块家传古玉起了争执。父亲想把玉留给大儿子,却又舍不得小儿子。兄弟俩都喜欢这玉,互不相让,矛盾一步步加深,都快反目成仇了。涟汐,你说,父亲该怎么做才最好呢?” 一个很简单的故事,涟汐却满额冷汗,她已听明白了。“回皇上,父亲应该毁掉玉,一块玉不值得兄弟俩如此争夺。” “嗯,这是最好的办法。”康熙的眼神略有柔和,但他确实不太忍心毁掉玉。“涟汐啊,想必你也知道朕为何一直留你在身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好好想想吧。” 涟汐退了出去,靠在一棵树上擦去脸上的汗。康熙是在提醒她,也是在警告她,如果她不尽快处理好这三角关系,这个“父亲”,将要毁掉这块“玉”。 是啊,虽然她知道三人之间的关系很明确,但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明白。在其他人看来,恐怕她就是一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贪心女人。 这一夜,涟汐久久无眠,天刚破晓时,她终于拿定了主意。 披衣而起,涟汐提笔写了两封信,分开装好。见时间已差不多,便把小春叫了起来,吩咐她把两封信分别送到四阿哥和八阿哥手中。 小春很快出门去了,涟汐收好桌上的纸笔,总算略略宽心。 自己在宫中的日子已屈指可数,再说自己已打定一出宫就嫁给四阿哥,这剩下的日子还是安安静静地渡过。给八阿哥的信中比较隐讳地说了自己的处境,并婉言谢了他所做的一切。信不长,但相信八阿哥会明白。而给四阿哥的信就很长了,写的也很直接,除了解释之前的事和告诉他康熙的事,表明了自己的想法,还写了一些和好的话。 没多久小春就回来了,神色微微有些奇怪。涟汐问她两人看信后的反应,小春一直垂着眼,声音小小地说八阿哥点头表示明白,而四阿哥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任何反应?难道还在生气?应该会想通的,那封信里写得那么清楚。涟汐并不怎么担心,起身当值去了。 再坚持一阵,就会真正地,好了。 第五十一章 真相 回京,秋狝,再回京,日子一点点流逝。涟汐的生活安静且平静,两人也没再来找过她,她也没有再单独和两人见过面。“爷吉祥。”“起吧。”这便是仅有的对话。 除却心中的情感,清澈的眼神,无波的心湖,似是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半冷淡半脱俗的小女孩,也是如此的心境,并决心不染片尘地度过这十年,然后孑身天地。如今,虽不可能孑身天地,但终是有了心的归宿。 冬天到了,涟汐小病不断,烧退了又起,咳嗽不停。受康熙的旨意,几乎每个太医都来给涟汐诊过,结论也差不多,身子弱,五脏阴寒,却有内火。总之要长期调养,否则会很麻烦。 按照规矩,涟汐已经可以不当值了,专心养病。佟侍卫来了好几次,直懊恼自己怎么不多跟他那神医叔公多学点医术。涟汐总是宽慰他几句,也从小春通红的脸上知道那神秘的心上人到底是谁了。 八阿哥托人送来了药,四阿哥却没有丝毫反应,因为抽空来看她的凝月丝毫没有提到他。应该是避嫌吧,涟汐这样对自己说。 待身子稍稍好点,涟汐便四处打点着小春的出宫。小春也是满人,待在宫中的时间也已有十年,所以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也用掉了着十年来的大半俸银。 新年将近,涟汐虽仍在咳嗽,但已好很多了。除夕之夜,涟汐决定还是出去走走。过了这个年,便要出宫了,而自己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多少还是有一点感情的。 御花园、小湖边、养心殿,这些熟悉的地方,一一走来,竟有些无舍。在映着朵朵绚丽烟花的夜幕下,少了一份坚硬,而多了一丝温暖。 十年了啊,涟汐不由感叹。十年来所发生的一幕幕在脑中闪过,开心的,痛苦的,都成了过眼云烟。自己平平安安地走来,已是幸运。 远处的天空霎时被五彩缤纷的烟火点亮,新年,要到了。 老规矩,涟汐找了处僻静地坐了下来,欣赏着天空的美景。不知宫外的风景,会不会比这更美。 “你果然在这。”一个人坐在了身边,带着丝疲惫,也带着丝欣喜。“我还想着今晚能不能见到你,恐怕没什么机会了。” “是啊,终于快十年期满了。”涟汐淡淡笑着,心中除了感激,一片平静。 “我一直不太明白,”八阿哥侧头看着她,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你不是不愿嫁,而且你早有了决定,那为何还要把这十年一天不差的在宫里待满?” 不奇怪八阿哥知道她的想法,这样的夜晚,还是为他解惑吧。“嫁人只不过是从一个大牢笼进了一个小牢笼。而在这宫中,多少我可以做我自己,可以有点用处。” “说的不错。”这话与礼不合,但八阿哥仍是称赞,“你确实独特,独一无二。” “汐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没有看他,涟汐顿了顿,还是回答了。“一开始,我是不喜欢你的笑容,我不知道你的笑容里有什么,你并不是因为开心而笑,而后来,我只能抱歉,你晚了,你对我真的很好,我却那么冷漠。我很感激你,真的,谢谢你。” “我终是得不到啊。”八阿哥略带忧伤地笑笑,“没想到我人人称赞的笑容被你看透了,你不用谢我,只要你心里有一点点我的位置,就够了。” 涟汐轻轻点头,心下有些不忍,有些怅然。两人相遇那么早,也算是美好,可自己知道的太多,一开始就下了定义。若不是这样,或许会是另一种幸福。 “汐儿,对不起。”八阿哥突然开口,并且偏过头去不看涟汐。 涟汐摇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欠你太多。” “汐儿,”八阿哥站了起来,对涟汐伸出一只手,“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好吗?” “好。”涟汐答的干脆,拉住他的手站起身。四周喧闹起来,新的一年,到了。 八阿哥轻轻环住她转个身,脸上的温柔可以瞬间将冰雪融化。“让我抱抱你,好吗?” 涟汐点点头,主动向前走了一步,双手环住他的腰。八阿哥紧紧拥住她,头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嗅着,就最后一次吧。“我能吻你一下吗?就一下。” 涟汐迟疑片刻,还是点点头,两人稍稍拉开距离,涟汐微微侧脸,想尽快结束这最后的一吻。 八阿哥的眼神闪了一下,扳过她的头直接把唇印了上去。感到怀中人明显的一僵和推拒,他还是加深了这个吻,直到怀中人开始挣扎。 “啪”的一声,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涟汐下意识的回头,顿时呆住了,是四阿哥。 漆黑如墨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深不见底。他冷漠地看看两人,冲八阿哥略一施礼,然后转身走了。 涟汐从一片空白的状态回神了,立刻就往那边追去。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回头一看,八阿哥的嘴角竟有一丝笑容! 这,这是什么情况?涟汐却已顾不上八阿哥,继续跑着,很快就追上了。 “你听我说,我,我和他没什么!”涟汐有些气喘,想解释却发现无从开口。抬眼一看,她愣住了,从未见过如此陌生冰冷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陌不相识和不识趣的人,没有伤痛,没有愤怒,没有一丝应有的情愫。 “说完了吗?”冷漠地说完这句话,他眼一偏,又向前走去。 “你不要这样!”涟汐一把拉住他,却被他厌恶地用力甩开,一丝犹豫都没有,连头也不回。 “你还要说什么!说你是被迫的,还是被骗的?我从头看到尾,你还要再描述一遍吗?”四阿哥突然激动起来,但仍没有转身,声音里隐忍着的愤怒,如同即将喷涌而出的火山,就要淹没所以的一切。他深呼吸一下,稍稍稳住情绪,“你终于玩够了?把我戏弄够了?你满意了吧,让我看了这么多次的好戏,我还真该谢谢你,你也别再费心了,我已看够。” “还有,告诉你。”他突然回身,略略逼近,一字一顿冰冷彻骨地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还带着这么可笑的东西干什么?”他瞥见她脖上带着的两人定情的半颗心,扬手扯下扔到了远处,不带一丝怜惜,更不带一丝留恋,仿佛是想将过去的一切就这样一把扯断。 涟汐低低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想去阻止,却已来不及。他厌恶且愤怒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扔下自己一直系在腰上的另半颗心,绝然而去。 涟汐张了张嘴想唤住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耳中嗡嗡作响,一直回放着他毫不留情的“不想再见到你”,指尖轻颤着,一如她的心,似是有人正拿着针一根根刺入。 惨白的脸,连唇都失去了血色,眸中渐而空洞,灵魂,似乎生生被剥离了。为什么这么冷?为什么从头到脚都感觉到刺骨的寒冷?春天呢?春天是不是再也不会来了? 心在痛哭,心在泣血,心,这还是自己的一颗心吗?为什么可以听到清脆一如早晨打破花瓶时的声音? “姐姐,姐姐,你怎么还在这,快回去啦。”小春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这,正想拉她离开,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姐姐,你怎么了?” 涟汐的眸中终于不再空洞,而凝成一颗颗珍珠,不断地滴落到草地上。她突然蹲下,双手胡乱地在草中拨着,“我的心,我的心……” “什么心?”小春没听明白,也蹲下想阻止涟汐的动作。涟汐挡开她,终于从草丛中捡起他的半颗心。涟汐又起身跑到不远处,摸索半天,双手被石子和枯草划出一道道血口,才终于找回了已冰冷的心。 “这……”这不是四爷和姐姐共有的心吗?小春没有问出口,已差不多猜出了些什么,她拉起涟汐,使劲晃着她,“姐姐,你冷静点!” 泪水仍不断地从脸上滑落,仿佛已止不住。涟汐任小春给她擦着脸,把两个半心紧紧攥在掌心,直到将掌心刺破,尖锐的疼痛从心中蔓延开来。 “我们回去吧。”涟汐木然地向前走去,小春连忙跟上,扶着她的手臂,心里甚是担忧。涟汐,似乎已在一瞬间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已经,不完整了。 “八爷神色怎么那么奇怪啊,福全,我说你怎么还不去追啊。”这是上次和福全说话的小太监的声音,涟汐眸中突然闪过一道光,拉住小春躲到一旁。 “这回爷不让跟着,说什么最后一次。”听语气,福全有些不满,“说实在的,爷的做法还真有点过。” “怎么了?”另一个小太监好奇地问这,福全先不愿说,但两人关系似乎不错,而福全也耐不住磨,压低声音解释着。 “还不是因为涟汐姑娘,爷说的最后一次,不是见最后一次面,而是最后一次要涟汐姑娘和四爷起误会。都好多次了,要不我怎么那么累,总得帮爷看着,时间、地点都要恰好,有时还要请十四爷帮忙呢。受箭伤那事,也是爷设计好的,只可怜了李明那小子,他哥哥就那么被处死了,自己也被弄出了宫。爷这方法虽不怎么光彩,但确实有效,爷是聪明人,这般费心思多半还是为了四爷。” “那八爷对涟汐姑娘岂不是假的?” “爷确实也喜欢涟汐姑娘,但只怕利用她比得到她更有利些。而且得不得到爷都不回吃亏的,上回,你忘了,我特意拉你刀小树林说话,就是为了让涟汐姑娘听的。好了好了,咱俩不能再说了,小心被人听了去是要杀头的,你咋那么好奇啊……”两人打闹着走远了,涟汐无力地靠在树上,心中的凉意更深了。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怎么能这样…… “姐姐!”一直紧咬下唇的小春突然对着涟汐跪了下去,脸上竟满是悔恨之意。“姐姐,我对不起你!你写的那封信我没有交给四爷,而且我还告诉八爷很多你的事,还有很多次,我猜四爷要来时就去找了八爷,我以为八爷是真心对你,是为你好,可是,可是……姐姐,我对不起你!” 如同晴天霹雳,涟汐完全不敢相信,“你不会的,你不会的!” “八爷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姐姐,我对不起你,姐姐对我也是救命之恩,我却忘恩负义,姐姐,我……”小春猛磕着头,她不求涟汐的原谅,因为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不要再说了!”涟汐一转身,踉踉跄跄地跑开了,为什么连一直视如亲人的小春都会背叛自己?这个世上,还是真正为自己的人吗? 原来,原来他从未明白自己的想法,原来他不是避嫌,原来他所说的没错,原来最大的傻瓜,是自己! 小春远远跟着涟汐回了院子,想把涟汐扶进屋子却被涟汐一把推开。小春怔了又怔,跪在了涟汐面前,不发一言也不起身。 “你走,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涟汐没有看她,径自进了屋。桌上的木匣被打开,她拿出第二个锦囊,上面写的是——问心。 问心?心都没有了,还问什么?又能问什么?屋内炭火烧得旺旺的,涟汐却感到窒息。呼吸似是被攥住了,她怎么也冲破不了那种束缚。 涟汐跑出屋子,只有寒冷的风才能让她稍减心中的痛。天上慢慢飘下了片片雪花,让人措不及防,一如她心上的伤。 本以为是亲近的,却没想到是背叛的;本以为是真心的,却没想到是欺骗的;本以为是坚信的,却没想到是破碎的;而本以为自己是聪明的,却没想到,一错再错。 又能怪谁?怪她?怪他?怪他?还是怪自己?小春没有错,她是报恩;八阿哥没有错,他是在走自己的路;四阿哥没有错,他一再相信却终是无比失望。那自己呢? 自己不该不信四阿哥的话,不该不亲自去和四阿哥说清楚,不该相信八阿哥的情意,不该认为欠八阿哥的情。可是,若可以重来,会不会仍是一样? 肩头的雪不再融化,而慢慢积了起来。掌中字条上的字已模糊开来,“心”,墨成小小的一团。心,裂开,合拢,却又裂开,而这一次,还会合拢吗? 房中哭着睡着的小春慢慢醒来,见天色已亮,忙推门出去,却赫然发现一个雪人。“姐姐!” 涟汐僵硬的收已无法拍去身上的雪,她面如白纸,呼吸很弱,浑身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但她还是努力对小春一笑。“小春,你起来了。” “姐姐……”红肿着眼的小春一把抓住她冰凉额的手,有些不敢相信。“姐姐,你不怪我了?” “不怪你了。”涟汐试着挪动自己的腿,已麻木僵硬到没有知觉。“我不怪任何人,我只想,再试一次。” “试什么?”小春扶着涟汐进了屋,温暖的空气渐渐舒缓了僵冷,而涟汐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呕了出来。胸口一阵剧痛,喉头泛起腥甜,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我没事。”涟汐似乎没有看到般,随意用帕子擦尽血迹,让小春不要惊慌,而后整整衣裙就出去了,连披风都不带。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被挡了回来的小春攥着手中血迹斑斑的帕子,一跺脚,出门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大年初一,明明是喜庆的日子,却无比寒冷。 初三,便是出宫的日子了。可未来,却已模糊到看不清了。 第五十二章 噩耗 浑身没有一处不在疼,手脚也软得没有力气,涟汐知道自己已经病了,而且病的还不轻。可是,她必须试一次,试最后一次。 涟汐站在离出殿之路不远的一棵树旁,出殿的人不可能看不到她。没过一会,进宫请安(初一不用上朝)的皇子们依次出来了,涟汐心中升起小小的希望,或许,或许还有可能,只要他稍缓步子…… 可是,心毫无疑问地沉到了谷底,他,没有往这边看,一丝一毫都没有,仿佛这一片,空无一人。 “四爷。”涟汐还是唤了一声,并走了几步,她不相信,她不愿相信。可是,他仍没有停步,只冷冷扫过一眼。这样的眼神,涟汐再也受不住,连忙转身,眼泪已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涟汐抬腿就跑,脚步刚转向这边的八阿哥顿了一下,还是朝原方向走着,脸上是担忧,应该是,真正的担忧。 回到院中,涟汐的眼中已没有了泪水,她不想再哭了,也哭不出来了。她好想笑,笑自己的心碎,笑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是一向清高不问世事吗?她不是凡事都看得很开吗?又怎么会这样?原来,情只一字,最为伤人。 小春去找了佟侍卫,两人一同去求医正开了方子。煎好的药,涟汐却不喝,她脸上甚至带着微笑,而眼睛一动不动,空无一物。 “涟汐,涟汐,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伊情刚进院子就大呼小叫起来,见涟汐没有丝毫反应,小春忙迎了出去,小声把事情和伊情说了。 “什么?!”伊情听后立刻火冒三丈,踹开门进了屋子,一把拉住涟汐就想往外走。“什么东西啊,一个误会就成了这个样子,走,找他说清楚去!” “不用。”涟汐终于回神,挣开了伊情的手。“你不明白的,这不是误会,而是彻底失望,他已经不会相信我了,去了只会更加伤心。” “你们感情不是很好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会那么严重吧。”伊情仍不以为然,却终于注意到了涟汐极不正常的脸色。她伸手一探,不由大叫起来,“你在发烧啊,吃药了吗?脸色好差啊。” “真的很严重,”涟汐没有管她后面的话,身体上的痛,或许能稍减心中撕裂般的疼痛。“刚开始,他很相信我,可是,一次次在他面前发生,一次次让他伤心,而我,竟以为他会完全理解我,我相信他能理解我,我没有给他任何的解释,没有告诉他我的想法,我只对他说‘相信我’,却没说为什么相信我,相信我什么,他很失望,失望到愤怒。” “没那么复杂吧,和他当面解释清楚不就成了?” “他连看我一眼都嫌多余,又如何当面呢?何况,他把当初定情的信物都扔了。”涟汐又看向手中的两颗半心,心头一阵剧痛。 “这么严重,八哥怎么是这样的人!”伊情十分愤慨,直接把桌上的药递到涟汐嘴边。 “我不怪任何人。”涟汐接过药,却又放回桌上,手按在了心的位置,本平静的面上顿时满是泪水。“可是,我还是好心痛。” “不痛不痛。”伊情轻轻抱着涟汐,拍着她的背想给她安慰。她心疼这样的涟汐,她从未想过涟汐会有这样的神色,会是这样的苍白。她的涟汐,不是该浅浅笑着,淡淡看着的雅致女子吗?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 伊情不能多留,再三叮嘱小春后走了。小春送她到门口时,回屋便又听到涟汐猛烈的咳嗽声,而且,又吐血了,鲜艳得如同一把烈火,要灼烧最后一点生机。 “姐姐,我求求你了,吃药吧。”小春哭着跪在涟汐面前,涟汐无奈一叹,终是把药喝了进去。可她知道,没用,这些年来,她的身子如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本来身子就弱,久病未愈,又吸了一晚的寒气,只怕,将是所谓的大麻烦。 却一点也不担忧,因为心中脑中已没有空位来顾及身体的痛。心上被深深剜去一块,那样彻骨的痛,又岂是吐血之痛可以比的? 小春去求了医正过来,搭上脉,医正不住摇头。小春跪着求医正开药,医正收了东西离开,竟说已没治了。小春哭倒在地,涟汐却只沉浸在自己无限的回忆中,不哭不笑,唯有呼吸,才证明她不是一个玉像。 往事如烟,挥之无痕。 曾经的一幕幕,清晰仿佛是昨天发生。初见的那一刻,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还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吗? 然而,时光不会倒退,一切都发生了,又怎能重来?十载宫中,为的是什么?以后呢?会生?会死?还是,没有以后? 是不是因为之前太幸福而要尝试伤痛?是不是缘分已断,那根红线已然消失?是不是,注定如此? 桌上的红烛不断滴着泪,一根燃尽,又换上一根,直到天色泛白,然后渐而亮堂。 小春一直哭着,涟汐却一直没有动,保持着一天前的姿势,手中握着的仍是两颗半心。 突然,涟汐站了起来,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不多时,涟汐换好衣服梳好发,甚至还点了妆,正是那年让人足足谈论了三个月的“月宫仙子”的扮相。 “姐姐,你这是……”小春不太明白,见涟汐开门就要出去,忙挡在了门口。“姐姐,我求求你再加件衣服吧,外面还在下雪啊。” 涟汐默默点头,小春拿来披风,跟着一起去了,原来,是要去德妃那。 “奴婢涟汐给德妃娘娘请安,多谢娘娘对涟汐的照顾。”涟汐恭敬地行了大礼,起身时眼前一阵发黑,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那你这是?”德妃一双凤眼饶有兴致地扫过涟汐的衣饰,又微微看了眼前来请安的四阿哥。 “奴婢记得娘娘说过想看奴婢跳舞,但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奴婢为娘娘舞一曲,以表达奴婢对娘娘的感激之情。”涟汐一直半垂着眼,脸上的妆已掩住了苍白与虚弱。从踏入这房中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忽地就空无一物,仿佛是浮在空中的云,明明存在,但伸手去探,却什么都明白。 “嗯,那你跳吧,了了我的心愿。”德妃抿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她的大儿子,竟会这般皱起眉头,而且眼中的复杂,那么明显。 “谢娘娘。”涟汐又一福身,时光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那年夏天,她穿着十三从江南买来的纱裙,用笔在额间勾出一弯新月,去和鲜艳炽热的草原之花一试高下。那一场舞,舞到极致,心中没有输赢,没有看舞的人,而只是宁静。 那现在呢?涟汐深吸一口气,淡淡一笑,一展衣袖,舞了起来。 不热烈,不平淡,不欣喜,不忧伤,这是一场单纯的舞,为舞而舞,所有的情感,都抽离了,留下的,可谓空灵。 依旧飘若天仙,足见轻点,仿生一室之莲,眼波流转,似是清泉流涧。可是,为何心头有一阵挥之不去的悲伤?丝丝缕缕,缠缠绵绵,直至缚住整颗心,再生生勒出一道道血痕。 这是什么舞?只听到那不似在人间的仙子开口轻唱: “悲莫悲过人生短相思长, 哀莫哀过相逢春已老。 挥长剑无奈斩断情丝今生最恨, 怨有情人伤别离。 愁莫愁过秋雨落花飘零, 痛莫痛过多情似无情。 肠寸断不知酒醒何处今生无悔, 叹我心悠悠谁人来怜。 来生再续缘,与你共缠绵 生生世世相爱,岁岁年年共度 来生再续缘,与你赴红尘 繁华落尽,只愿比翼双飞 我望不穿心事天涯,生死两茫茫 怪苍天,戏弄人间,如梦如烟。” 来生再续缘,那今生呢?为何这么诀别,为什么? 涟汐用尽全力才抑住胸中翻涌的血气,眼前一阵阵模糊。德妃的赏赐涟汐连推拒的力气都没有,接过后请了安就退了出去。 四阿哥的手几欲将椅子的扶手捏碎。他从涟汐进来时就脸色不善,听清她所唱之词后更是一脸铁青之色。德妃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端起茶一口一口抿着,什么 陌上花开(清穿) 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21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21部分阅读 都不问不说。而终于在涟汐出殿后不久,他站了起来,准备向门口走去。 “阿玛!”孩童稚嫩的声音阻了他的步子,裹成小小一团的弘历从内屋扑了出来,摇摇晃晃地挪过来抱住四阿哥的腿。“阿玛,抱抱,抱抱。” 德妃掩着嘴笑了起来,四阿哥望望门口,再看看使劲仰着头的小弘历,还是弯腰抱起来他。小弘历咯咯笑着,趴在他肩头喃喃念着新学的几个词。 四阿哥逗着可爱的小儿子,将心头的念头暂时放下。可是,往往就是因为一个偶然,结局,会大不一样。 走出永和宫,涟汐再也支撑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面前的雪殷红一片。候在宫外的小春忙跑了过来,扶着涟汐回了别院。 进了屋,小春直接把涟汐按到床上,哭着要再去找医正。涟汐挣扎着起身阻止了她。 “姐姐,你这是何苦,我求求你不要折磨自己了。”小春哭喊着跪倒在地,涟汐连伸手扶她的力气都没有,眼中也渐渐溢满了泪水,一滴滴滑落,支离破碎。 “我这是何苦,我也不知道,折磨自己?我没有,我已没有力气了,我真的要撑不住了,原来心一死,连灵魂都要没了……” “姐姐!”见涟汐声音越来越低,小春心里一阵紧缩,扑上去一探额头,仍是滚烫。但涟汐还很清醒,虽然面上已呈灰白之色。 “我没事,出宫就好了,明天,就好了。” 小春一夜未眠,守在涟汐身边,不停用冰帕子敷着额头。那微弱的呼吸,好像随时都会消失。涟汐似是一直处在煎熬中,眉头紧缩,而终在天刚亮时挣扎着醒了过来。 涟汐的眸中似是多了一种情愫,她让小春取来最后一个锦囊,里面不是一张字条,而是一封信,满满写了一张纸。涟汐细细看着,脸色越来越奇怪。看完后,她闭上眼,然后把信放回锦囊,收在了怀里。 “小春,收拾好了吗?我们走吧。”身体上的火热稍有减退,涟汐借着小春的手一步步走到宫门口。再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红墙高耸的皇宫,涟汐和小春一同进了马车。 马车是涟汐的“父母”准备的,十分简陋,也只有一个车夫。看来对这个女儿,还是不怎么待见。 涟汐靠在车壁上闭目不语,气色愈发差了。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发丝凌乱,几乎都快看不出这就是曾如天仙般的涟汐。半盏茶的工夫,涟汐淡淡地开口了,“小春,你就先跟着我回府吧,我再好好安排你。” “姐姐,我不要离开你。”姐姐肯不计前嫌,丝毫不怪她,小春十分愧疚,也十分后悔。她本以为帮八阿哥一点小小的忙不会有什么,可是,竟会这么严重。若是知道,她死也不会做的。小春坐到涟汐身边,伸出手臂抱住她,想尽量减少马车颠簸带来的碰撞。 到了高大气派的府门口,马车没有停,而是继续驶到小小的后门。没有出来迎接,下人也不帮忙,小春扶着涟汐进了小门,终于有一个面无表情的侍女领着她们去了正厅。那里正坐着久别未见的“阿玛”和“额娘”,旁边还有一个有些眼熟的男子。 “汐儿给阿玛额娘请安。”涟汐在小春的搀扶下勉强请了安。“阿玛”哼了一声算是作答,而“额娘”满脸不屑,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哟,这不是在宫中风光无限的涟汐吗?怎么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不是额娘我抱怨,如今家里不太丰腴,正德又新取了两个,可没什么闲钱啊。” “额娘放心,汐儿在宫中稍有积蓄,可供家持。”涟汐很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那个男子是谁了,是“额娘”的亲儿子,算是她的弟弟。不过看他不善的眼神,恐怕和他那额娘没什么区别。 没有过问十年的宫中生活,没有关心为何脸色苍白。涟汐却不在意,十年前便是这样,十年后,还能有什么改变吗? 还是当年住的最偏僻的屋子,屋内满是灰尘,连被褥都没有。从宫中带回的东西送了过来,只是所以的珠宝和银两都没了。小春从刚才就满脸不可置信,涟汐不是小姐吗?怎么会这样。 涟汐也没什么可解释的,大致说了下情况,便疲惫地靠在墙上,脸色更差了。 没有家仆,没有热水,连吃的,都要小春去拿。涟汐吐血不止,“阿玛”“额娘”竟连大夫都不愿请,还在一旁说些“娇生惯养”的风凉话。 而涟汐那“弟弟”竟意图染指小春,涟汐愤而抗拒,却还反被骂了一顿,处境更加艰难。 “那死丫头不但没有当成凤凰,而且银两还这么少,怎么办?”“怎么办?当然是随便找个人把她嫁了。”“她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嫁啊。”“做小还是可以的。”“那聘礼可不能少”……这样的对话,让人心寒。涟汐终于做了决定,已经没有选择了…… 三日后,雅拉尔塔大人府上出了件事,在他们看来是小事的事。极微小的一阵动作后,又归于平静。 “林才!”他在书房踱了半个时辰的步,门口的林才都要睡着了,他终于停了步子,脸色不善地把林才叫了进来。“去把这个送到雅拉尔塔府上。” “爷,这是……”林才小心翼翼地问。这段时间爷的脾气是相当的差,连他这个一直跟在身边最受宠的人都不得不整天提心吊胆。 “提亲!”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林才偷偷一笑,连忙去办了。 可是没多久,林才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闯入书房。林才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他也不相信,可是,可是…… “爷,涟汐姑娘她,她死了!” 听到这句话后有那么一阵子,他毫无反应地坐着,直愣愣地看着林才,好像只是惊奇他居然会大胆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但是紧接着,就仿佛涌向心脏的血液突然之间全部断流一般,虚软的感觉从胸口闪电般地放射开来,原来稳稳握在手中的书卷也因此吃不住力,滑落到桌上,发出“啪”的一响。这本是轻到不足以惊醒婴孩的细微声音,却宛如是在他体内绷断了什么东西一样,令他跳了起来,将身旁沉重的紫檀木书桌撞开了足有半尺远。 “你,你怎么敢!”他被硬生生分成了两半,理智告诉他林才是不会说谎的,可是心中却千万个不相信,即使天地覆灭他也不会相信! “涟汐姑娘是三天前去的,爷,请节哀。”林才忍不住落了泪,他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不相信,可是,这种事又岂能拿来开玩笑。 “不,不可能,我去找她!”他双目泛红,心中最后一点希望破灭后,碎成漫天血雨。不可能,她绝不可能就这样抛下他的! “爷,节哀吧!”林才扑到他面前拦住他,“涟汐姑娘已入土为安,这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 递到手中的是熟悉无比的白玉簪,光滑异常,闪着柔和的光,肯定有一只手千百遍地摩梭才会如此。可是在兰花的一片花瓣上,沾着淡淡的血迹。他身形猛晃,剧烈的心痛让他连站立都是困难。他似乎是在很远的地方听到自己极缓慢地开口了,“她,她是……” 却问不下去,他好想剜出自己的心,看看到底已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布满伤口?是不是扎满银针?是不是已碎得再也找不出完整的一片?…… “涟汐姑娘是久病未愈,寒气太重,吐血而亡。”林才狠心说出了他想问的答案。而他,仿佛在一瞬间,灰白一片,了无生机。 “你出去吧,没我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他淡淡地说,林才退到门外,转身关门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他汹涌而出的眼泪。 三天后,他走出了书房,那拉福晋和其他几个也在门外候了他三天。他面容憔悴,却没一丝表情,冰凉如初。 似乎是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不曾变。只是,他不再笑,而府中之人,也不能再提起一个名字,一个被视为禁忌的名字。 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怕幽泉、还为我神伤。道书生薄命宜将息,再休耽、怨分愁香。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 ——第二卷 淡烟流水画屏幽?完 番外一(四四篇)梦魂深处 这是第多少次了?他记不清,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情况变成了这样。他和她之间,已经很久没坐在一起说说话了,偶尔见面,他心里却每每泛出一种奇怪而让人不舒服的感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根不不值得站在两人之间的人。上一次是一匹疯马,他的手本已搭上缰绳准备上马,而那个人,竟抢先一步冲了过去。皇阿玛有称赞之意,而他则清晰看到了他嘴角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又在玩什么把戏?他很清楚他这八弟,做事鲜少是单纯的。两人之间的矛盾,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看那笑容,他已大概猜透了他所动的心思。 而这一次,他的心猛然紧缩——她不慎进入围场,竟被抬了回来。幸好没什么大碍,倒是他那八弟,受伤不轻。事情有些蹊跷,似乎太巧合了。 吩咐手下人去细查,包括太医和射箭的侍卫。结果和他所想的差不多,他冷哼一声,让人退下,决心去和她说清楚。 可是刚一开口,就被她软软堵了回来。她不相信,甚至还在维护他。她知不知道那人对十三弟做了什么?知不知道那人真实的用意? 没想到她竟会为了那人和他争吵,他好失望,好生气,难道她的心已经变了?难道她已投向了老八的怀抱? 不可能,虽然仍在生气,但他还是相信她。两人经历了那么多,又是那么地了解对方。离她出宫的日子不多了,等出了宫,应该就会好了。 然而,两人次次不欢而散,她不想再和他提到那人,而他也看出了她还是很相信那人。矛盾慢慢在积累,他明白,但他什么都不想做。她只对他说“相信我”,他累了,也倦了,他猜不到她的想法。 他知道凝月是故意引他来此,也早看透了凝月的那点小心思。不过,他还是决定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是那个叫“小春”的宫女,给了老八两封信。老八拆开看完,点点头并温柔地笑笑。隐约听到小春提到“姐姐”,而老八回了句“让汐儿放心吧”。 他承认他在吃醋,但他更不否认他很愤怒。一次又一次,他的耐性,已消磨殆尽。不管老八是有心还是无心,但她,未免太过了。 凝月从八福晋那得了消息,八贝勒府上已准备好要娶新福晋了。他冷哼一声,从凝月房中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她对他视而不见,他心中甚凉,脾气颇大,直到康熙都瞧出了端倪,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一阵冷笑,不就是一个女子吗?值得自己这般心乱吗? 除夕之夜,借着酒劲,他想去找她,听听她出宫后的打算。气归气,他还是想见她,放不开她。她是他的人,今生今世都是,而那个老八,不会成威胁的。 然而,他真的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这是不可能出现的场景。她,她抱着老八,而老八,正在温柔地吻她! 眼前一道闪电划过,他的心,瞬间空了。而后就像是有一个人拿着把刀狠狠扎了上去,痛得连血都流不出来。 他堂堂大清四皇子,竟被一个女人甩得团团转。他甩袖而去,不听她任何解释,也不想再看到她。他要把她从心中剔除,为她心烦,为她心痛,不值得,更没必要! 他不要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他不要这样玩弄感情的女人,枉他还以为她清雅脱俗,心意坚定,却没想到和宫中的那些女人一个样! 不悦的新年,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浑身僵硬。而额娘模糊不清的笑,更让他想要起身离开。 可是,他看到了她熟悉的装扮。那年的月下仙子,那么孤寂,那么清幽。而今,虽容貌依旧,可为何有种彻骨的悲凉,仿佛这一别,便会是永世难见。 那唱词——来生再续缘。这是什么意思?来生?她是…… 他终是忍不住想追出去,可是,小人儿却在这个时候扑了出来。他停了步子,反正还是有机会,而正是这一留步,让他万般后悔。 林才禀告了她出宫的消息,他不动声色,一个人待在房中,拿着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握着笔,却久久落不到纸上。 而总见林才在偷笑,他板着脸呵斥他,却被他的话堵了回来。 “爷,虽然您还在生气,但已心软了,对吧。涟汐姑娘是过分了,但说不准是被骗了呢?奴才一直看着,觉得涟汐姑娘就是性子柔了点,总拿不定主意,但绝不是一个假情假意的人。爷,现在涟汐姑娘出了宫,您在这样拖着,小心真的被抢走了。” 又心烦了整整三天,他终于提笔写了提亲信。由不得她同不同意,他决定要娶她入府,再慢慢教训。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他永远都不会想到,林才会带回这样一个让天地瞬而覆灭的消息。他不相信,他不相信! 可是,林才从她阿玛手中拿回的白玉簪安安静静地卧在手中。她说过,这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她会好好保存,而今,而今…… 腕上的碧玉佛珠是从未有过的一阵冰凉,而上面的“汐”字,如一根金针,从腕上,直直戳到心里。 “爷,涟汐姑娘的碑立在西城郊,爷要去看吗?” “不,不!”他不敢去,他不要看到那冰冷的墓碑,那不是她,那不是她!他的汐儿,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尘土下的冰凉躯干,不是素白下的一缕幽魂,更不是一块坚硬的石碑! 吐血而亡,他好想狠狠打自己一顿。她病了那么久,为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没看到她妆容下惨白的脸?为什么他没看到她日渐消瘦的身形?为什么他没看到她那一舞的诀别与心碎?为什么他没有追出去抱住她?为什么他可以如此绝情?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他,终于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从此,他的心,还有用吗?他淌血的心,还会愈合吗?他的爱,就这样去了,他的心,再也没了。他的生活,已失去了所有的色彩,连阳光,都不在了。他要孤独地走下去,再无欢乐。来生,汐儿,来生你还愿与我同行吗? 他们之间那么多的美好,他们之间还没兑现的未来,他们之间,什么都没了,她为自己想的,为自己做的,她的一切,就这样被自己硬生生折断了。 再踏出房门,他仍是那个不苟言笑恭恪有加的雍亲王。只是没人看得出他的心,已经不再鲜活跳动了,他的心,已随着一朵白兰长眠地下。 白玉簪,收入匣中,碧玉佛珠,压在箱底。他不敢回想什么,哪怕只是一瞬,他都会心头泣血,不能自持。他拼命地看书、办差,他拼命地让自己累到什么都不想,他怕自己一想,便再也走不出梦魇。 可是他连醉都不可以,他必须清醒,必须保护还在的人。夜夜在梦中都会看到她,忧伤地笑着,不怨不恨,而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求她能多待一会,让他看看她,看看就好,他错了,他错了,他错了…… 放眼望去,整个皇宫,冰冷孤寂,没有一个能让他停留的人。蓝天白云,竟也苍茫得可怕。 “弟妹。”他刚向迎面走来的“草原之花”施礼,却被两眼红肿的她一巴掌甩到脸上。他没有捂住脸,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你还我的涟汐!都是你害死她的!她一心向着你你不领情,她病得那么厉害你不关心,现在她不在了,你开心了?你满意了?要不是你,她会这样吗?她明明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明明可以健康长寿,现在呢?她带病在雪地里等你,就是为了和你说清楚,为了试最后一次。可你呢?毁了她最后一点希望,毁了她活下去的希望。你知不知道皇阿玛找过她,要她不要成为你们两人矛盾;你知不知道讨厌你那么多女人的她已经打算要嫁给你;你知不知道她为了你已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你,你怎么能这样?!你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不要再说了。”他无力地靠到树上,用手捂住了眼睛。“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 “我恨你!”红衣女子跑开了,只留下泪水的味道。 而他,已神色正常,稳稳地继续走路。可是,什么是在刀尖上走路,他已明白了。但他不能失态,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的十三弟,还要他来相助,还有不得不恨的人,他必须处理。 汐儿,对不起,千万个对不起,原谅我所做的,原谅我不能放纵自己去想你,原谅我不能去陪你。我只恳请你,入我梦魂深处,以你转瞬容颜,换我一夕枕湿。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已。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番外二(八八篇)负卿&8226;情 花前相见,为花而殇的小宫女确实让他有了些许兴趣,倒是个独特的人儿,或许真的是一块美玉。 确也不出他所料,她果真与众不同,就像一本书,每一页都有精彩的内容,想快快看到结局,却又怕错过丝毫完美的过程。 心中竟有了一丝眷念,他好想看清所有的她,好想知道哪个才是最真实的,她不是戴着面具,她是幽香重重。 而越是好奇,越是接近,就越放不开。有时他忍不住逗弄她,就像看看她脸红的模样,有时故意为难她,看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九弟问他是不是看上了那丫头,他哈哈一笑,否认了。他喜欢的,只有他的瑶儿,他从小宠到大的唯一娶的女人。 可是,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说着相反的答案。他没有忽略,却不置可否。 她清雅,怡静,淡然,像白莲一般脱俗。这和他的带刺蔷薇般的瑶儿截然不同。不可否认,他更喜欢白莲。 那无可比拟的月宫仙子,他的心,终是不可抑制地跳动,似乎是想要蹦出胸口,落在她嘴角边那稍弯的弧度上。 而他也发现,他那四哥,对她暗生情愫,并且十三更是如此。 这似乎是一件好事,他嘴角略略一抿。说不定,这会帮他的忙。只可惜,他算错了,她很聪明,而十三很傻。 没料到心中的情感加深,有时看着吵闹不休的瑶儿,他眼前出现的是她那张清雅的脸。果然心不可控制,但可以利用。 只是她对他太过冷淡,他不明白,他的温柔一向是无敌的,可碰到她,就好像没有丝毫用处。不过,有句话说的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朝廷之上,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他本信心十足,却狠狠栽倒了。他怨,他恨,他绝不认输。除非他死了,否则他永远不会退缩。 她算是已跟了他那四哥,而那十三,也是个碍事的。他略动心计,已想好了该怎么做,动心不动心,远没有争斗的输赢重要。 于是便开始了,该用到的人,都找好了,该设的陷阱,也稳稳等着了。而那三个人,正步步逼近。 可是加倍的温柔,依旧换不回她一个笑脸。在扳倒十三之后,她更是冰冷相对,那便只有苦肉计了。 非常成功,用小小的伤,换取她的歉意与不忍。这就够了。可心中为何很不是滋味?老四不是已中招了吗?自己应该高兴啊。 本来经常去找她是自己的计谋之一,可是到后来,便是情不自禁了,不由自主了。他想见她,想和她说话,想抱住她。他要她,他决定了,他要把她的心扭向他。 不过她很执着,那便只有让她的心上人亲自斩断情丝了。他装醉提前退席,顺利地找到了她,聊了一下,他便看到了按计划应该出现的人。 很好,他说出了自己“最后一个心愿”,她虽然迟疑再三,还是答应了。 唇上的甜蜜出乎他的意料,他好想就这样永远不放开。他忘了他的本意,他满心满意只有她。 而她转身的那一刻,她眼中的慌乱与破碎,他犹豫了,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太不该了?可是…… 虽然与自己所想的一样,她的情丝被斩断了。可是,为何她那么苍白,那么绝望?那人在她心中的地位,真的无可比拟吗? 他好心疼,可他必须等,等到她出宫。只要她出了宫,他就可以好好关心她,好好爱护她,他一定可以医好她心中的伤,然后满心都只装着他。 他揪着福全的衣襟,完全不相信他说的话。“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爷,是真的,三天前就入土为安了,爷,你冷静点。”福全已勒到喘不过气,可这是千真万确的消息,假不了的。 “怎么会,在宫里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他把福全推到门外,一转身,面上已濡湿一片。他不相信,他绝不相信! 如果他知道她久病未愈,如果他知道她痴情一片,如果他知道会变成这样,如果,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 为什么他这么狠心?为什么他会亲手把她送上绝路?为什么她如此脆弱?为什么她可以抛下一切离开? 他做了这么多,从一开始的好奇到最后的身不由己,中间多少的真真假假,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可是现在,他真的后悔了,好悔好恨! 他喜欢她,他爱她啊!可是,他还有资格说爱吗?他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爱啊。 他从小就是在演戏,用各种的面具来保护自己,还有苦命的额娘。当他第一眼看到她时,他就意识到她的与众不同,那便是他渴望却不可能拥有的东西——纯真。 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苦苦跋涉的人突然发现了绿洲,他想靠近她,想了解她。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心,在那一刻,便有了方向。 可是,他做了什么?他把她扯进来,他利用她,他毁了她的心。每每看到她歉意的眼神,他的心就处在煎熬中,该道歉的是他啊。而每次,他都没有停止,他,不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放弃那么多…… 可如今,即便是她怨恨的眼神,他都再也看不到了,今生,都看不到了。只愿来生,她能原谅,而他能弥补。 是她,教会了他什么是爱,那么炽热、真诚,燃自灵魂的爱,一旦付出,便再也收不回,刻骨铭心。 心上少了一块,不知此生,还能否补回来。掌心依稀可见的伤痕,像是一串眼泪,替他流着心底的痛。那年的莲花玉佩,确是他亲手刻的,而那十六个字,也是真心的。 突然拿起桌上的方砚,他把唯一从她那拿的百花簪砸了个粉碎。他不要睹物思人,他不要这种冷冰冰的思念! 犹豫着,还是一步一步去了她的归处。并不在祖坟内,甚至连石碑,都异常简陋。他本大怒,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但眼前似乎闪过她淡然的容颜,她喜欢安静,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插上三柱香,却没点燃,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碑前堆满了鲜花,却独没有白色,他不要她苍白,他要她鲜艳、美好。 终于,一滴泪,落到了面前,瞬间消失在泥土中。汐儿,你若泉下有知,定会知道我这泪有多苦涩,我的歉意,我的悔恨,你明白了吗? 汐儿,对不起。他转身离去,不再回头,素白的衣摆随风而起,模糊了脚下的路。汐儿,若有来生,我一定会先找到你,但是今生,我宁愿我们,不曾相识……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戏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番外三(十三篇)依稀从前 卯时即醒,还未坐起便意识到不再用早朝,阖眼想继续睡去,可是如何也入不了梦,身体的痛,心上的痛,无一不深深折磨着他。 窗外有些亮,初春的雪还未完全融化。他一步一步挪到桌前,坐下来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 是一年前吧,若彤柔然几个正在院子绣花,却见自己被半押了回来。然后一道如惊雷般的圣旨,整个府被严严守住了。从此,再无自由,再无欢笑。 只有四哥来过一次,带着御医。即使可以医好腿上的伤,那心上的呢?皇阿玛的不信任,皇阿玛的话语,让他无地自容。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从小关心他的四哥,即便是在已伤痕累累的心上再划一刀。 如他所想,四哥没事,而自己也没受很重的惩罚。这样不是很好吗?可为何自己那么想哭,那么的难受? 他,十三皇子,让父亲失望,被父亲遗弃。可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年幼便失去了额娘,而阿玛又感觉那么远,似乎永远都触不到。所有他拼命地学文习武,拼命地让自己变得更好,即使哥哥们都会欺负沉默寡言又矮小瘦弱的他。是四哥保护了他,还教他如何要阿玛看到他。而后,逐渐增长的父爱弥补了他丧母的痛,能得到阿玛的赏识和器重,他好开心,好欢喜。 可是,他没有想到,阿玛对他的信任,可以在一夜之间覆灭。他还没弄清事情的原由,便被关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他好想冲出去问个清楚,可是,他没有。 问了又如何?这一局,太狠。触到了帝王的底限,他,注定要输得彻底。 天,渐渐亮了。他想起身,却难以挪动,无奈苦笑,这没用的腿,还是自己的吗? 多少,已经看开一些了。刚被幽禁时,他的脾气很反常,有时会莫名其妙发很大的火,有时会一个人突然掉眼泪。特别是腿出毛病后,经常会呆呆地从三更坐到天明。 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不再那么反应激烈。虽然仍郁结于心,他有时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待在偏僻的书房,看书写字画画,不叫其他人踏进一步。 用过已谈不上精致的早饭,他仍坐在房中拿着书发呆。柔然和若彤不敢打扰他,掩上门出去了,不免抹了抹泪。 没过多久,小冬子冒冒失失地闯了进了,说出了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消息。 他听着小冬子说完,甚至都点头示意了,但他丝毫没反应过来,从脑到心都没有一点相信。他呆呆地转向小冬子,想开口问他为什么大胆敢开这么拙劣的玩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三天前?听着小冬子肯定地补充,他摇着头,手中的书已掉到了地上。从指尖开始颤抖,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心,霎时冻住了。 哈哈……他突然仰天大笑,这个玩笑太不好笑了!他突然推门跑到外面,发疯似的冲到府门口要强行闯出去。他才不要相信这种玩笑,他要亲眼去看她完完好好地站在面前! 小冬子跪着抱住他的腿求他冷静,若彤几个也出来了,都围了上来。他失神的眼扫过每个人,忽然一用力推开所有人,头也不回地冲进那个偏僻的书房。靠在门上,他已无力站立。 屋中挂满了画,而所有的画,都是一个人。那笑容,只有自己,那忧伤,也只为自己。他小心翼翼地从记忆中挑出只有他与她的片段,用笔小心地绘出,然后一张张铺开,想用那一丝丝的甜蜜,冲淡心头的伤痛。 可是,画中活生生的人呢?为什么小冬子说她已经走了?为什么? 她不是该出宫了,不是该和四哥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了吗?她不是该畅游天地,长命百岁的吗?她不是该在阳光下而不是在黑暗的地下的吗? 他日夜祈盼能再见到她,可竟会等来这种消息。汐儿,你泉下有知,魂游旧地时,会来看我吗?还会记得我吗? 弹指间已是十年,他与她相识十年。不,这远远不够,他要一生一世,他要生生世世,他要永远! 他的爱恋,早已深深埋到心底,可是,并没有一刻消失过。他好想见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可是,她走了,带走了他的阳光,带走了他心中所有的美好。 他曾立誓要一辈子守护她,可为何诺言不能实现?他宁可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她的数日欢颜! 她就这样去了,安安静静地去了。那苍白的脸上,不会再有绝世的笑容,那失了血色的唇齿间,不会再吐出令人心醉的话语。他突然生出一股怨恨,怨恨四哥为何没有照顾好她,为何让她一个人孤独地离去。 可是,四哥一定也很难受,她也是四哥心中的珍宝。而四哥的苦与痛,从来都只能闷在心里,他不能怨四哥,不能怨。 汐儿,你走了,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每日待在这牢笼中还有继续下去的理由吗?汐儿,你一个人在那,会不会很冷,会不会很孤独? “爷,我求您了,不要这样,您节哀吧!”小冬子哭喊着跪倒在地。这几日,他不吃不喝,不哭不笑,似是被抽走了精魄,竟抱着赴死的心。他不要汐儿一个人待在阴冷的地下,他要去陪她! “涟汐姑娘为了您求了圣上好多次,涟汐姑娘不希望您有事啊,爷,你若是这样去陪涟汐姑娘,涟汐姑娘不会原谅您的!” 他没有动,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即使她永世都不原谅,他还是不要离开她。 直到,四哥来了。他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他直到,四哥的心,也很痛。 “我们还有必须做的事。”四哥只说了这一句,但他已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不能抛下一切去陪她。 日子似乎恢复了正常,唯一不同的是,每日他都会到挂满画的书房待上一阵,却不再动笔画任何东西。他的笔,也在那一刻,失去了灵魂。 有月色的晚上,他便会坐在院中,呆呆望着天。那个天仙一般的人儿,会不会像从前那个夏日的夜晚,穿着纱裙踏月而来? 原来连思念都没了的日子才最为可怕,满目满景一片凄凉,天地间再无一丝温暖。心,早已划成了灰,渗入地下,陪在已失了魂魄的人儿身边。 生命,失去了色彩,却还要继续,他该怎样,才能熬过这苍白的日日夜夜? 从此,碧落黄泉,还能再见到你吗?今生的情谊,还在吗?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番外——结束&8226;开始 打开锦囊,涟汐取出里面的字条展开,是一封不算短的信: 丫头: 你拆开了这第三个锦囊,想必你遇到的麻烦事不小。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独特的身份,不必惊讶,日后有机会定会向你解释的。 你不是个心机过重的人,但极容易郁结于心,往往困住你的,只是些不太重要的事。而你的身子极弱,应是从娘胎里就带了病,这病平日里就是风寒之类,若细心调养不成大问题。但若长时间不愈,会是很大的麻烦。不过不用担心,这病我还是治得了的。 让我猜猜,你应该是感情问题。你单纯而善良,心太软,明明知道该怎么做却恨不下心来,所以,只怕你已经被人利用了。 问一个问题,当一个人肩上的担子重到不堪承受时,他该怎么办?放下,丫头,我送你两个——放下。 你不是想不开的人,可若你用情太深,就难免了。一切皆逃不开放下二字,当你觉得一切都要覆灭时,放下吧。没有抛不下的东西,而且,放下,才会有拾起。 世上的事都不单纯,也怪不了任何人,不要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选择。 若是你真的失了希望,何不轻松放下一切?而以后,你也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丫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怎么做,我想你应该已有主意。 附送曼陀罗药丸一颗,用与不用,一念之间。 傅 锦囊里果然还有一颗浅绿色的药丸,涟汐捏在手中,心中已有决定。把信翻过来,最下面写着一个地址,还写着一个名字——佟沐清。 还有这么巧的事?涟汐吩咐小春去找人,自己独坐窗前,望着火红的夕阳,心终于沉静。她,不能放弃,只要还有一丝希望。 比较顺利,而涟汐的身子也再拖不得了。一切都商议好了,就可以,开始了。 三天后,雅拉尔塔府上大小姐不治而亡,后事异常简单,什么都没办,草草下葬。 夜幕降临,几个人影挖开新埋的土,打开棺盖,把早已没了呼吸的白衣女子抱到马车上,又重新落棺埋土,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又喂下一粒药丸,白衣女子终于有了微弱的呼吸,但仍没有醒来。一身黑衣的年轻人神色一凛,让车夫加快速度,已耽搁不得了。 天微亮,城门缓缓打开。一辆马车飞奔而出,迎着初升的太阳,渐渐消失在片片扬起的尘土中。 断绝一切的离去,是一种结束,也是,另一种开始。 第五十三章 重逢 四年后,初春微寒。 已近晌午,街上行人不多,一辆精致的马车驶过街道,却突然停了下来,跳下一个嘟囔不停的白发老人。老人气呼呼地甩袖走了,探头出来的男子唤了两声,只得吩咐马车继续前行。 “吱”的一声,马车停在了醉仙居的门口。蓝衣男子先跳了下来,又伸手把一身江南装束的白衣女子扶下了车。女子看上起很年轻,却很苍白,雪狐披风下的身子似乎极为孱弱,一双纤细的手更是白得几近透明。 看到面前的酒楼,白衣女子明显僵了一下,但还是就着男子的手下了车。 “叔公又闹脾气了,别担心,等他吃到那馄饨就好了。”男子从马车上抱下一个粉嫩漂亮大概三四岁的小女孩,又把手炉递给了白衣女子。 “嗯,大哥你还是快去找叔公吧,他一向不带银两的。”白衣女子牵起小女孩,冲男子微微一笑。“我没事的,大哥,我进去等你。” “若不是小春身子不便……”男子仍不放心,脸上担忧甚重。 “我真的没事,小春身子重,是千万要小心的。”白衣女子宽慰地笑笑,但眉宇间已有倦色。“大哥你还是快去吧,可别让叔公走丢了。” “那好,”男子点点头,又转向了小女孩,“芊芊,好好照顾娘亲,知道吗?” “舅舅放心。”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应着,手用力向上举似是想扶着白衣女子。白衣女子笑着摸摸她的头,牵着她进了酒楼。 一眼就看出这女子非富即贵的小二把两人领到了二楼的雅座,殷勤地擦着已很干净的桌椅。白衣女子吩咐小二随便上点菜,又安顿小女孩坐了下来。 望着窗外本应熟悉却又十分陌生的风景,白衣女子胸口一疼,忍不住咳了几声。坐在对面的小女孩立刻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扑到女子膝前,从怀中掏出了两个小纸包,踮着脚想举到女子面前。 “娘亲,药。”见白衣女子摆摆手示意不用,小女孩又往上踮了踮,手举得更高了。“太爷爷说了,娘亲一咳嗽就要吃药,娘亲,吃药,芊芊很担心。” 陌上花开(清穿) 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22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22部分阅读 看着小女孩稚气十足却也十分坚定的脸,白衣女子接过纸包,把药粉洒到杯中,喝了下去。小女孩这才收回手,费力地坐到白衣女子身边。 “娘亲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娘亲胸口疼,太爷爷说了,娘亲胸口疼是要把娘亲领回去的。”小女孩伸手给白衣女子揉着胸口。虽然这是很没用的孩子气的动作,白衣女子还是很欣慰地笑了,把小女孩抱到怀中。 “芊芊放心,娘亲已经好了,不会疼了,芊芊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小酥卷?”白衣女子从盘中拿了一块给小女孩,小女孩刚刚接过,却听到隔壁雅间传来“啪”的一声响,吓得手一松,掉到了地上。 雅间之中是镂空雕花的屏风,相邻的声响都很是明显。大概是不小心摔了杯子吧,白衣女子安慰小女孩两句,又递给她一块。 隔壁雅间已安静下来,小二也进去看情况了。小女孩吃完手中的酥卷,伸手想再拿一块时,门开了,蓝衣男子走了进来。 “汐儿,叔公吃完就跑了,应该是去看阿玛了,你不用担心,先吃饭吧。”蓝衣男子在对面坐了下来,吩咐小二快些上菜。 “叔公这小孩子脾气何时才能改啊。”白衣女子笑笑,又望向窗外。 “汐儿,你身子还没好,这般急冲冲回京不值啊。”看到女子眉心的忧色,蓝衣男子很是无奈,再一次这般说到。 “我,无论如何,还是想回来看看,我放不下……”白衣女子话还没说完,门被推开了,一只颤抖的手搭在门上,而此时站在门口的人的一双黑眸中,迸出的是不可置信,原来沉稳的脸已失了所有的色彩。 四目相对,瞬而,湮灭。 百转千回心绪间,一朝如夕落朱颜。 天涯肠望断,空谷亦幽然。霜华夜更重,此心付谁怜。 颤抖着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只有在梦中才可看见的容颜,却顿而再顿,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打散眼前哪怕是幻影的刻骨思念。 即便是幻影,他也要抓住。四年来的日日夜夜,一个失了心的人,行尸走肉般地熬过,碧落黄泉,他不能去寻找,他无能,他自私! 而今,站在面前的,是她吗?是那个让他痛心疾首日夜难安的她吗?是那个让他的生命从此再无阳光的她吗?是那个他永远都不愿放开的她吗?是那个悄然消逝让他后悔再后悔的她吗…… 多少次梦中惊醒,伸着手喊着“不要走”,多少次以为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她还杂他的身边,多少次失望,多少次绝望。 “是你吗?”轻轻地问,唯恐惊醒了这个太过真实的梦。颤抖的指尖也放下了,在身体两侧极力压抑着。 “胤禛……”白衣女子终于开口了,她的眼中有太多的东西,飘忽似梦似幻。四年了,她也是日夜思念着这张脸,可当她再度回首时,她迟疑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而现在,是不是终于梦醒了? “汐儿!”是她,是她!他终于终于确定了,是他的汐儿,他的汐儿真的没有抛下他,他的汐儿真的回来了! 他狂喜地想上前拥住她,可是她却突然撕心裂肺般剧烈咳嗽起来,还未等他有什么反应,小女孩和蓝衣男子已急切地围了过去,拿出药想喂她吃,可她刚勉强吞下便一口血吐了出来,盘中的酥卷尽染红色。 蓝衣男子顿时急了,转身就要出去找人,而白发老人恰到好处地回来了,一看情况,神色立即严肃起来,出手如风,几根银针稳稳地穿过衣服扎在几大重|岤上,这才慢慢止了咳嗽。 待女子喝下药,白发老人这才大声嚷了起来,“怎么回事?说了不能激动!我要是不在怎么办!你这身子哪还经得起折腾!还有你,臭小子,怎么不注意点,我才离开一会就弄出这样……” 一只小手扯住了老人的衣袖,老人一看是那个叫雪芊的小女孩,神色立刻柔和下来,弯腰抱起了她。“还是芊芊乖,芊芊要好好保护娘亲。” “太爷爷,娘亲是因为他才会发病的。”雪芊手一指,老人侧头一看,神色又是一变,略略一转眼珠,他捋捋胡子,开口了,“清儿,把汐儿和芊芊带回去,汐儿要好好休息,记得把第六味药再加点,走吧。” 涟汐略有挣扎不想离开,但老人使个眼色,蓝衣男子——也就是当年的佟侍卫佟沐清还是扶着涟汐出去了。一直站在旁边的四阿哥眼睛就没离开过涟汐,面上一急就要上去阻拦,他不要她再从眼前消失,但一根银针从眼前划过稳稳扎在了手背上。 片刻惊愕,身上又多了几根银针。老人这才收了手,悠闲地走了下来。“四爷,你心火甚重,肺虚肝乏,要好生调养啊。” 扎针之处并无不适,且传来奇异的舒适感,四阿哥强压下心头的挣扎,恢复常色,略一施礼,也坐了下来。“傅先生,好久不见。” “四爷不必担心,汐儿并无大碍,只是太过激动而动了心火,这比四年前好多了。”傅先生借着温热的茶水平缓着自己猛烈的心跳,他赌气跑出去吃东西,吃到一半才突然想到不能离开涟汐,他算准了或早或晚都会发生这一幕,而幸好赶上了。 “这几年,她,好吗?”心头如火煎熬,他再度失态。他再也掩不住一涌而出压抑良久的真实情感,如同置身云雾,似真似幻,连他自己都辨不清。 “好的很!”在心中骂了无数次“臭小子”,傅先生深呼吸一下,勉强才没说出逾礼犯上的话,“相当地好,除了每天吐一堆的血总昏迷不醒外,都好得很。” 原来这才是心痛,万箭穿心也不至如此,痛到天迷地暗,痛到呼吸也难,痛到想把心挖出来看看是否已千疮百孔。四年来的悔恨与思念在此刻一同而出,混着这思念快要将他撕成两半。 傅先生见他浑身颤抖不能自持,暗暗一叹气,知道要适可而止了,否则,他的日子会很难过的。“放心,有我在,汐儿不会有事的,已经好了。” “那她刚才还,还……”他说不下去,他清楚地记得四年前他拿着她遗留的沾血的帕子,是如何疯了似的跑出去,直到累倒在地。 “她看到你太激动了,也没什么,早知道会这样,早有防备。”傅先生依旧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除了胡子白了长了,与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是,外表往往不代表一切。 “先生为何要以这种方式带走汐儿?”四阿哥勉强平静下来,他有太多的激动,也有太多的疑问。 “那傻丫头当时心都死了,不断绝一切的离开,我能救她吗?”傅先生又来了气,都怪眼前这人,害得汐儿差点就永远醒不过来了,要不是看在汐儿痴心一片,他又怎会允许她回京?“根本没人关心她,她也没有容身之地,我不带她走,她根本就只有一条绝路!她身子相当弱,长年小病不断,又没有好生调养,我本以为有你在不会有什么的,没想到你把她弄成那样!要不是我早有防备,你这一辈子休想再见到她!” 终于吼了出来,傅先生这才心头稍解,但仍气呼呼地望着传闻。四阿哥心绪千转百回,终于在痛中理清了些许思绪。 “先生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恭敬地一施礼,他问出了傅先生早就等着回答的问题。“先生与汐儿仅数面之缘,为何如此关心汐儿?” 傅先生正想回答,却忽地计上心头,眼神略变就换了一种说法。多少是他的错,总该有点惩罚吧。 一座精巧的四合院内,涟汐坐立不安,在屋内来回走着。雪芊乖乖地在一旁有模有样的练字,佟沐清则在一旁劝着涟汐,叫她不必忧心。 “叔公!”终于回来了,涟汐急忙迎了上去。傅先生一脸悲痛之色,却不发一言,端起桌上的一碟五香豆低郁地吃了起来。 “叔公,你和他说了什么?”涟汐夺走他手中的碟子,他抢夺不及,吹胡子瞪眼睛地跳了起来。涟汐却已把碟子递给了佟沐清,拿的远远的。 “臭小子,给我!”傅先生毫无形象地又跳又叫,佟沐清看看涟汐,很坚决地摇头。傅先生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转向了涟汐,“汐儿,你最好了,把五香豆给我吧,很难找到这么正宗味道的。” “不行,你先说,我再给你。”涟汐早已知道这位叔公的脾气,绝不松口。 “没吃五香豆,我记忆不好,想不起来说了什么。”真所谓人不可貌相,如此仙风道骨的老人一碰到好吃的,就原形毕露,至于之前几次碰面的沉稳智者形象,按他本人的说法是“做做样子,真憋死人了”。 不过不可否认,傅先生确实妙手回春,睿智通达,有纵观全局的大气,也不乏细微之处的洞悉。除却些许的孩子气,倒真是一个智者奇人。 “那我以后不给你做玫瑰蒸糕了。”涟汐急得不行,却什么都问不出来,干脆开始威胁。哪知不起作用,傅先生长吁短叹地进了内室,仍什么都不说。 “汐儿,你不用担心,叔公有分寸的,等你身子好了,我陪你一起去。”佟沐清柔声安慰着,涟汐点点头,已掩不住疲惫之色,忧着心休息去了。 无论如何,终是再见到了,彼此之间,应该,还有未尽的缘分吧。 “汐儿,有客!”傅先生抛下这句话就进了内室,涟汐有些疑惑,还是推门出来了,顿时一怔又是一喜,是他。 可是,四阿哥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除了四目相对时闪过的迷蒙,便再找不出什么了。 涟汐停下步子,心沉了下去,难道,难道真的已经没有可能了吗? 她心灰意冷,没有说话。他压抑颤抖,没有说话。 “你……”两人一同开口,却一同沉默。彼此相视,拼命地想把四年的思念倾泻而出,却连一个出口都找不到。 她的泪,慢慢流了下来,不是甜蜜,而尽苦涩。他脚下一动,双手已抑不住要去拥她入怀,擦尽灼烫了他的心的泪珠。 “娘亲。”软软的童音在腿边想起,雪芊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涟汐一下子回神了,蹲下身去搂着雪芊,且胡乱地擦着泪。“芊芊,怎么了?” “娘亲,你哭了。”雪芊用小手给涟汐擦着泪,又仰头看过去,“你因为这位伯伯吗?” 雪芊明眸皓齿,乖巧可爱,一双眼睛与涟汐的十分相似。四阿哥看着竟有责备之意的小雪芊,胸口一痛,连呼吸都顿时困难起来。 “芊芊乖,娘亲没事。”涟汐轻轻拍着她,母性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 “我今天只是想看看你,对不起,还有希望你幸福。”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他眼前已有些模糊,连再看她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他转身就要走。 “不要走!”涟汐终于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了他。他身子僵直,从头到脚所有的理智与情感都叫嚣着要把她拥在怀中,可是,他还是轻轻掰开了她的手。 “你已是有家室的人,我不该打扰你,他对你很好,我也就放心了。”这句话说的有多艰难,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脑袋上冒出大大的问号,涟汐顿时不明白了。“家室?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已为人妇,很好,只要你还活着,就够了……”他有些踉跄,手扶在门框上,难以自持。 “我并没有嫁人。”涟汐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很是无奈。“我怎么会嫁人?这孩子,也不是我的。”后一句说的极轻,怕被雪芊听了去。 “真的吗?”一颗心快承受不住突然而至的惊喜,他竟不敢相信。 “除了你,我还会嫁给谁?”涟汐终于淡淡笑了,拨云见日,满目灿烂。 “叔公仍有些生气,所以才故意那样说,惩罚你也是试试你。”涟汐静静偎在四阿哥怀中,这一刻,等太久了。 他没有说话,他太激动了,他怕这是一个梦,却又真实得让他心痛。 “对不起,当时我不得不那样离开……”涟汐低低地开口,却被他捂住了嘴。“过去的事,是我的错,我只顾着生气而忽略了你,我不知道你病得那么重,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么绝情,这四年来,无论怎样的惩罚都抵不了我的悔恨。我恨我的无情,恨我的自私,汐儿,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我再也承受不了你的离开,今生今世我都不要放手,绝不放手!” “我也不要离开了,若不是想着要回京,只怕我难以撑下去。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们在一起,就好了。”涟汐摊开掌心,是那两颗仍然光泽的半心,边缘都已圆润,不知被摩梭了多少次。 他重新给她带上这定情的心,自己的也牢牢系在身上。这一刻,他绝不会再解开。 “芊芊是一个弃婴,父母双亡,亲戚也都养不起。我看她一双眼睛十分像我,便要她直接叫娘了。”雪芊已乖乖地在一旁练字了,十分专心,从不抬头看这边的两人。涟汐爱怜地看了她一眼,继续紧紧抱着四阿哥。“芊芊很乖巧,也很聪明,这么小就对琴棋书画很有兴趣,以后一定是个才女。” “芊芊,过来。”他突然开口了,雪芊放下笔走了过来,眨着大眼睛看着他。 “芊芊,娘亲终于回到了你爹爹身边,你开不开心啊。”他微笑着看着涟汐,蹲下身去平视着雪芊。 雪芊努力地想这句话的意思,顿了片刻,然后扑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爹爹!” 窗外,薄薄的云层终于散了开去,绚丽的夕阳,一片璀璨。 第五十四章 相见 任何话语都嫌多余,两人的目光一刻也不愿离开对方,直到傅先生客客气气地开口送客。 “你身子要紧,明日我再来。”恋恋不舍,握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此时的四阿哥与平日截然不同,却也是真实的。 “放心,放心,我不会再把她带走了。”傅先生不耐烦地上前拍开两人的手,“还没过门就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两人皆是一怔,但很快明白了。四阿哥正要开口说什么,涟汐看了傅先生一眼,轻轻捂住了他的嘴。“我想去看看十三。” 四阿哥眸中一柔,点了点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送走四阿哥,涟汐回到房中,傅先生正手把手地教雪芊弹琴,似无奈又似愤懑地看了涟汐一眼。 “叔公,谢谢你。”涟汐恭喜地施了一礼,傅先生一顿,让雪芊自己弹,直起身子走到堂中的太师椅上坐下。 “那么客气干嘛,我帮你是应该的,只可惜不能亲上加亲。”虽然事情已成定局,但傅先生仍是感到可惜。“沐清那小子挺好的,你怎么就不喜欢……” “叔公!”涟汐提高了音调,坐到了他身边。“大哥和小春都成亲一年了,您怎么还这样想啊。” “好好好,不说了,早就知道你心小,就只会装着那一个人,要不也不会带你回来。”傅先生悠悠吐出一口气,神色竟带了一丝忧伤。“你幸福就好,叔公我就放心了。” “叔公……”涟汐知道他又想起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那个和她一样本不属于这儿的人,这也就是他对她视如己出的原因了。 “我没事,这么多年了,琳儿在那边,应该过的很好吧。”傅先生看了涟汐一眼,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竹筒,抽出里面的卷轴,小心地展开,是一个女子的肖像,眼似辰星,笑颜如花,而且,竟与涟汐有几分像,“这就是琳儿,你很像她,对吧。” “怎么会……”涟汐顿时不明白了,这几年来,傅先生讲过许多琳儿的事,可是,并没有提到这点,难道,其中真的有什么吗? “或许,你真的要叫琳儿一声外婆。”傅先生闭上了眼,掩住了所有的情愫。“有一点你并不知道,琳儿她是诚仁皇后的妹妹,虽然身份不太光彩,不为人知,不过没什么她也是你们所谓的‘穿越时空’,灵魂是属于自己的。” 涟汐十分震惊,但没有接话,隐约猜出了什么。琳儿同是莫名而来,遇上了正青春年少的傅先生。一路打闹而来,自是爱情萌生,琳儿行事独特,阳光开朗,不多久便告知了真实身份。他惊讶半月有余,终是接受了。傅先生也是独特之人,竟与要被送入宫中选秀女的琳儿私逃,游历大好山河,然后隐居,成亲生子。而傅先生年轻有为,是有抱负的人,激|情过后难免多有摩擦。而种在琳儿生下一个女儿后,两人因曾有怨结的一个人所设下的误会吵翻。他拂袖而去,琳儿砸坏屋里所有的东西后,一病不起。两年后,他怀着满心愧疚回头了,可女儿不见了,而琳儿,只剩最后一口气,见到他,琳儿只说了句“我终是无法不原谅你”便再也不会醒来了。他悔恨顿起,在这一刻明白两人之间的爱到底有多深。从此,他抛下一切,四处游历,想去寻回那个女儿,稍稍弥补他的过失。他不求琳儿的原谅,是他不相信琳儿,是他抛弃了琳儿,是他害了琳儿。 “四十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女儿,可是,每次都失望而归。而那一年,我见到了你,就知道你必定有关系。不是因为相似的面容,而是你与琳儿那相同的孤独感和独特。两次接触后,我就知道你肯定与琳儿来自同一地方。而且,我查过你的身世,你的母亲,或许真的就是我一直寻找的女儿。” 涟汐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原来其中有那么多让人意料不到的隐情,那自己,是不是有亲人了。 “确实复杂了些,不过这些也就够了,也罢,你还是叫我叔公吧。”傅先生稍稍用手抹了抹眼角,神色又轻快起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琳儿快回来了,我可以感觉得到,她自爱你们那个世界待了那么久,却一点都不快乐。而对我,也终于没了怨气,应该很快就可以见到了。” “叔公的心愿终于可以了了。”涟汐没有细问,傅先生确实有过人之处,天资不凡,再加上游历甚广,一双慧眼看得自比常人深远,如此神色,应至少有九成把握。 “好了好了,我今天心情好,才没为难你们,否则,哼。”傅先生吹吹胡子,极力掩住眼角眉梢的喜色,故意板着脸。涟汐暗暗一笑,连忙做讨好状。 “为了感谢叔公的大恩大德,我就亲自下厨做几样点心孝敬叔公如何?” “还是你这丫头懂事,快去快去。” 涟汐洗净手开始和面,嘴角不由有一丝微笑。有亲人的感觉,如此温暖。前世,今生,这么多年一步步走来,有了知心的朋友、爱人,又有了真心真意的亲人,一切都不再孤独,不再黑暗,还有那素未谋面的外婆琳儿,更是亲切。即便事情有误,傅先生还有佟沐清这几年来对她的照顾,也早超越了至亲之情。 阳光灿烂,草长莺飞,阳春三月,漫数桃花。原来,幸福是如此简单。 交代好要吃的药,傅先生便出去了,特意打扮了一番,而且神采奕奕。佟沐清不明就里,摸摸脑袋,带着雪芊写字去了。四阿哥已经来了,扶着涟汐一同上了马车。 听涟汐说完刚认的亲,四阿哥淡淡一笑,把她揽入怀中。“如此甚好,只愿叔公早日找到爱人,也好怡享天年。“ “嗯。”涟汐点点头,靠在他的胸前,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了。“十三,他好吗?” 神色一黯,他略有沉默,似是极不忍心。“不好,一直很不好,前些日子又犯病了,而且,只比行尸走肉强一点。” 心头一阵剧痛,十三,曾风光无限的十三怎会变成这样?见涟汐眉头微蹙,隐有泪色,四阿哥忙握住她颤抖的手,柔声安慰。 马车停在了府外,御医已候着了。涟汐换上侍女的衣服,跟着一同进了府。没有心情四处张望,也没有心情看几个请安的福晋,她只想见十三,只想快点见到十三。 “皇阿玛有旨,令胡太医为你诊治,十三弟,如此,你定要痛定思痛,认真反思。” “罪臣胤祥谢皇阿玛恩典。”十三在小冬子的搀扶下费力地谢了恩。胡太医拎着药箱上前,四阿哥坐在了一旁。涟汐站在门外看不真切,心中甚急。 开好方子,四阿哥送胡太医出来。涟汐没有看四阿哥,一步一顿地走进屋子,脚下虚幻得一点都不真实。一定是光线太强了,涟汐竟双目酸胀,已抑不住泪水。 “胤祥。”轻轻唤出声,面前之人如同雷击一般,身形猛顿,靠在椅上连侧头的力气都没有。 小冬子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直愣愣地盯着这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人,不知该惊还是该喜。十三已反应过来了,猛地站起,跌跌撞撞地扑过来紧紧抱着涟汐,力道之大似要把涟汐揉在怀中。 “汐儿,汐儿,汐儿!”口中不停念着这个让自己心痛的名字,十三的心脏都快要从胸膛里蹦了出来。是狂喜,是天翻地覆都不能夺走的狂喜,却也是一种恐惧,害怕这是一个太过真实的美梦,是一个让自己万劫不复的噩梦。 “是我,是我,我回来了。”紧紧回抱着十三,涟汐同样激动。她可以感受得到十三心的猛烈跳动,她明白十三的喜悦与害怕。十三是她生命中最重要最不能失去的人,她好抱歉,她不该这样离开,不该让十三孤独,不该…… “对不起。”在他耳边轻轻说出这三个字,涟汐靠在他肩头,忍住了泪水。十三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还未放开涟汐,膝上一痛,抱着涟汐就摔倒在地。而在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十三用手臂完好地护住了涟汐。 “有没有摔着?”疼得脸都白了,十三还是急切地先询问涟汐。涟汐摇摇头,咬着下唇,和小冬子一起把十三扶到椅上坐下。 十三有些痴迷地看着涟汐,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这是活生生的涟汐啊,不再空洞,不再没有灵魂。这笑容,这泪水,是为自己,只为自己。 心中阵阵刺痛,涟汐努力地想笑,泪水却终是止不住地落了下去。面前这个哪还是昔日意气风发的十三皇子?时间的流逝刻在了他的身上、脸上,眸中的自信之色不再,举手投足间的豪爽不再,甚至连站立,都是困难。眼角已有了抹不去的细纹,而发中,竟掺了银丝。 “别哭,别哭。”十三抬手给涟汐擦去泪,温柔地一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闻言涟汐的泪更止不住了,心中甚痛。十三用帕子轻轻擦着,声音中有丝哽咽,“别哭了,再哭我也忍不住了。” “对不起。”涟汐喃喃念着,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也不知如何替十三而痛。 “你真狠心,就那样一走了之,幸好,幸好你回来了,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一想到四年前的那一刻,十三又是一阵心悸。 “对不起,那时情况太复杂了,我……” “我明白,你是情非得已,你能回来就好了,不会再走了吧。” 涟汐摇摇头,“不会了,苏州的园子有人在打点,你好好养病,以后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神采一点点回到十三眸中,他的灵魂,又一次点燃了。他用力点点头,再一次满面微笑。 涟汐轻轻握住他的手合在掌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一起骑马,还要一起荡秋千,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你一定会好好的。” 十三反手紧紧握住她的,目光中多了丝坚定。“我会的,汐儿,我一定会的。” “我会再来的。”恋恋不舍地送涟汐出了门,十三虽仍脸色不佳,但精神明显好多了。四阿哥冲他微一点头,和涟汐一道往府门走去。 一个人正候着他们,若彤对四阿哥一福身,又转向涟汐,一如当年,温婉柔美。“涟汐,谢谢你。” “福晋,也谢谢你。”不用多言,一切已明。 出了府,涟汐回头看看被把守的府邸,正准备上马车,忽的被拉住了。四阿哥一脸严肃,却欲言又止,似是有些挣扎。 “汐儿,我还是想问一句,十三弟他,以后,会好吗?” 涟汐微怔,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会,他会很好的。” “那就好。”四阿哥略一闭眼,松了口气,扶着涟汐上了马车。“皇阿玛对十三的事越来越不上心,我真担心……” “皇上对十三失望,但多少也不忍心,或许,这样也是在保护十三。”认真地想过后,涟汐有了这样的看法,没想到四阿哥点点头,有赞同之意。 “或许真是这样,不过,这样对十三弟来说,伤害也很大。”他仍很自责,对于十三,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必须忍耐,必须等最好的时光,他必须做很多事。 “你别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看过十三,涟汐的心总算平静下来,她伸手抚上他的眉心,轻轻揉着,“你别太累了,看你,都有皱纹了。” “老了嘛,难免的。”他捉住她的手,放在胸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凑到涟汐近前。“你是汉人吧。” “是啊。”涟汐有些奇怪,她是汉人,他不是知道吗?“怎么了?” “秘密。”他抛出这两个字后就闭眼假寐,涟汐可不依,打闹一阵仍问不出个答案,只得作罢。却也不恼,抬手掀开车壁上的帘子向外看去。 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妇人们挎着菜篮来来往往,年轻公子装模作样地摇着纸扇,还有一群小孩子叫闹着四处跑,趁卖花女不注意顺手揪下一朵新开的桃花。如此平常的景象,涟汐却好生欢喜,好生羡慕。十载宫中,是在规矩中挣扎,四年养病,却总待在园内,无法外出。像这样平凡的生活,真的属于自己吗? 卖花女不小心洒了一地的缤纷,马车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涟汐略探出头来想瞧瞧街边的小摊,却看到了一个应该算是熟悉的修长背影。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那个人转了过来。四目相对,万般皆无。是震惊,是狂喜,更是无尽的绵延。 却只是一瞬,涟汐脑中还未反应过来,手已下意识地放下了帘子。心头微悸,低低一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而此刻,街头的那人,仍是失神,脚下愣愣地追了几步,却被冒失的孩子撞个满怀,东西洒了一地。是她吗?真的是她吗? “怎么了?”四阿哥听到了她的叹息,揽她入怀,轻轻问着。 涟汐摇摇头,闭目靠在他怀中。那个人,早已是前尘过往,该散了。 回到四合院,天已黑了。傅先生正坐在桌前,脸色却不怎么好。 “累死我了,还没遇着,难道是我算错了?”还未说上几句,傅先生便翻箱倒柜地找出几本书和一堆形状奇怪的木头,自顾自的掰弄去了。 涟汐也倦了,和雪芊、佟沐清一同吃过饭后,便上床休息了。梦中,她与四阿哥、十三相携而立,树上开满白色的花,落满了他们的肩头。 睁眼时,天已大亮。涟汐细细梳洗,还是把头发绾了起来(按汉人的传统,头发绾成发髻是已婚女子的装束)。已经不年轻了,何况还带着一个孩子。 走到正堂,发现四阿哥已经来了,和傅先生面对面地坐着,表情都很严肃。两人见涟汐来了,却都不说话,也没任何动作。涟汐疑惑,但也没有开口。 “汐儿,你去打开那个木匣。”傅先生开口了,眼中多了一丝笑意。 涟汐走到桌前,打开红色的木匣,取出里面薄薄的红帖,上面用熟悉的字体写着四个字——合婚庚帖。 手有些颤抖,涟汐的心一下子就飘在了空中。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起来。一丝丝的激动与喜悦,漫成满天的花雨。 一支笔塞到她手中,然后那只手握住她的,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 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八个字,简简单单,却重千钧。笔被抽出,由他握着写下了“胤禛”。她拿回笔,在那个在心中早已百般熟悉的名字旁写下了“涟汐”。从此,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好!好!”傅先生大笑起来,走到两人中间。“如此甚好,你们两个总算不再麻烦了,不过,礼节还是要有的,按汉人的来,你下聘,再行礼。” “我已经下聘了,”四阿哥握起涟汐的手,眸中的柔情似西湖的水,月旁的云,浓得看不开。“我的聘礼就是,我的一颗心。” “这样的聘礼,你要吗?”傅先生半严肃地问着涟汐,可看那眼神,根本就不用知道答案。 “要,我只要这聘礼。”涟汐深深凝视回去,一切言语,都属多余。 “三天后,是个好到不能再好的日子,我来作证,你们结为秦晋之好。”傅先生看了四阿哥一眼,目光中闪烁着一些东西。他很快出去了,留下两人独处。 “叔公本不答应,因为你不是名正言顺的,而我,也不能为你抛开其他的人,对不起。”四阿哥语中有歉意,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都要得到。 “不要说对不起。”涟汐轻轻捂住了他的嘴,眉宇间难免有挣扎,但很快清明一片。“这些我早已想过,我明白你的难处,只要你心中认定我是你的妻,就好了。” “你就是我认定的结发妻子。”不能给她名分,但是,可以给她一颗真诚的心。 有得必有失,她得到了他的心,又有多少人会伤心?可还未等她叹气,温柔的吻,已覆盖下来,甜得超乎想象。 院中,桃树悠悠地洒下几片粉瓣,春日,正浓。 第五十五章 结爱 婚事就这样定了,不准备大肆操办,但要买的东西还真不少。不过用不着涟汐动手,所以便带着雪芊出门闲逛去了。 这就是所谓的当准新娘的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欣喜的,面上带着笑,举手投足间尽是幸福喜悦,整个人都那么明媚动人。行人纷纷侧目,却多半扼腕叹息——如此美丽夺目的年轻女子,竟已为人母,遗憾遗憾。 雪芊对一切都很好奇,涟汐则不厌其烦地解释着。买了糖葫芦、豌豆黄、蒸糕后,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了捏面人的摊前,等着艺人捏个粉嫩的小娃娃。 “汐儿。”带着丝丝犹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涟汐下意识地回头,愣在了原地。 “汐儿,真的是你!”犹豫变成了狂喜,八阿哥激动得似是想上前抱住她,可是看到她平淡的脸还有身边的小女孩,定定心神,抑住满心的涌动。“去茶楼坐坐可好。” 涟汐沉默片刻,点点头。牵了雪芊一同进了茶楼,安顿雪芊在一旁吃小点心,两人面对面地坐下了。 八阿哥一再欲言又止,涟汐则低头不语,心中有些复杂。她不恨八阿哥,却也不能完全平静以待,她倒真宁愿两人再不相见,让所有的往事慢慢散了。 “汐儿,真的是你。那日在街上看到你,我还以为是在做梦。我日日在街上寻找,原来真的是你,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八阿哥有些语无伦次,但那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涟汐却仍没有抬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汐儿,我,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多少想说的话,多少在梦中才能说的话,在真正见到她时,化为了这一句。八阿哥轻叹一口气,手攥成了拳。 在八阿哥以为涟汐不再会有任何反应时,她轻轻开口了。“我不怪你。” 一句“我不怪你”,是对过往的一笔勾销,却更是冷漠的疏远。八阿哥怔了片刻,不由苦笑,这四年来的日夜思痛,就是为了这句话吗? 虽然有些不忍,但,仅仅只是不忍心。涟汐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终于抬起头看了过去,却不由一惊。这还是当年儒雅温润的八阿哥吗?眉宇间尽是憔悴,人消瘦了许多,连眸中自信的光彩,都不在了。“你,过的好吗?” “好,怎会不好。”他话中明显的自嘲,涟汐突然记起自己走后的第二年,行猎途中所发生的“毙鹰事件”。八阿哥献给康熙一只鹰,却是一只死鹰,康熙大怒,认为八阿哥是在讽刺自己,诅咒自己,当即下令把八阿哥送到汤泉,又禁于府内,并下旨停止八阿哥的俸银俸米。如今虽恢复了,但昔日的风光,已不在了。 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这是当年诏告天下八阿哥之罪所用的言语,让人听着心惊、心寒。 两人再度无语,涟汐说不出安慰的话。权力之争,从来都是惨剧,每个人都是牺牲者,每个人都放弃太多,却都不得不独自承受着。 八阿哥看了雪芊一眼,淡淡笑着转向涟汐,笑容中有惨淡,有伤痛,更有绝望。“汐儿,若有来生,你会先遇见我吗?” 涟汐咬着下唇没有回答,八阿哥盯着她半晌,突然哈哈笑着走了出去,不再回头。涟汐静坐了一会,领着雪芊回去了。这一切,早就该放下了。 这两天,涟汐与四阿哥没有见面。而在成亲的那天午后,来了一个让涟汐分外欣喜的人。 “你个死丫头,真是狠心。”红着眼睛的伊情冲进来抱住涟汐,差点没把她勒死在凳子上。“你就那样走了,要吓死我吗?你还知道回来,你还想着回来,你太狠心,太狠心了!”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涟汐也不由哽咽,两人语无伦次地说着久别重逢的激动话,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四哥来找我时我还想把他打出去,幸好他及时说了这个消息,我还不敢相信呢。你个死丫头,今儿你大喜就算了,看以后我怎么收拾你。”擦干泪,伊情摸摸涟汐的脸,又笑了。“来,我来帮着打扮新娘子。” 桌上摆的是汉人的凤冠霞帔,伊情给涟汐细细地画好红艳的新娘妆,又梳好头带上了凤冠。镜中艳丽明媚的人儿,合上一抹羞意,数点喜色,无限娇情。 “很漂亮,相当完美。”伊情赞叹地下了结论,最后补了补妆,用红盖头遮住了如花容颜。“时辰到了,我领你出去。” 手被伊情牵着,涟汐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的另一半。心中是平静,还是激动?只听得缓缓的心跳,胸中渐而充实,不再是天上的云,不再是梦中的花,小溪终于有了归处,浮萍终于有了根缘,从此,不再孤单,不再忧伤。 “一拜天地。”感谢上苍,让彼此相遇。天有幽泪地有情,冥系红线怜孤心。 “二拜高堂。”感谢尊长,让彼此重逢。微风乍起皱湖面,丝雨细细解忧鸣。 “夫妻对拜。”感谢彼此,让真爱存在。从此无心爱孤夜,任他独月下西楼。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愿新郎新娘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请新郎新娘同喝合卺酒,从此和和美美。” 桌上整齐地摆着一碟碟的桂圆、莲子、花生。大大的“囍”字布满新房,一对红烛流着喜悦的泪,映着穿着大红喜服的两人。 “你好美。”抬起她娇羞微红的脸,他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明明是已近不惑之年的成熟男子,却像情窦初开的愣小子,心跳急促,呼吸困难,满心都是喜悦,甚至有点手足无措。她终于嫁给了他,终于,终于。 闻言,涟汐微微垂下眼帘,不甚娇羞。本已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竟这般心如小鹿乱撞。他的目光就像一潭深泉,让她沉浸其中,忘却了所有。 言语已属多余,只要四目相对,又有什么需要多说的?而这一对视,便是万水千山,海枯石烂。烛心微微跳动,似是绽成一抹暧昧不清的笑。 吻,细细密密地印了下来,良宵苦 陌上花开(清穿) 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23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23部分阅读 短,更待何时?一只手拂下如火的帷幔,遮住了那旖旎的风情。 红烛依旧燃泪,一室的春风,久久不散。 镜中映出一张柔美的容颜,唇边浅笑如三月的春花,娇美无限。涟汐慢慢梳着秀发,眼角眉梢俱是喜色,整个人明艳动人。 一只手接过了梳子,继续刚才的动作。涟汐浅浅一笑,靠了过去。 “这么早就起了。”放下梳子,他揽她入怀,在脸颊上轻轻一吻,说不出的温柔与满足。“睡的可好?” “嗯。”涟汐面上微微一红,拉过他的手放在一起,两枚心型玉戒浑然一体。 “来,我给你绾发。”掌中是那根熟悉的白玉簪,极不熟练的绾发技巧,头皮扯得生疼,她还是微笑着,满心的幸福。 “夫人,随为夫出去吧。”此话一出,两人都笑了起来。 “我说相公,你该唤一声娘子吧。”涟汐搭在他伸出的手上,调笑着一同出了新房。堂前,傅先生已稳稳地坐着了,看着走进来的两人,捋捋胡子笑了。 示意两人坐下,傅先生欣慰地看看涟汐,又转向四阿哥。“四爷,汐儿终还是还给你了,你要好好珍惜,若再发生那万一,我还会那样做的。” “叔公放心,绝对不会了。汐儿是我一生的真爱,我绝不放弃。”原来情话并不难说出口,只要心中有爱存在。两人相视一笑,十指相扣。 傅先生却眼一瞪,有些不悦。“不是绝不放手,是要你给她幸福,一辈子对她好,否则,哼,你不放手都不行。” “叔公教训的是。”四阿哥略有愧色,连连更正。 “好了好了,汐儿总算嫁给了你,身子也没什么大碍了,所以,我决定要去找灵儿,我一定要找到她。”傅先生有些激动,这几日的梦让他越来越不安,他必须做些什么。他有种预感……如果抓不住这次机会,他一定会永远后悔的。 “叔公要走了?”虽不感意外,但很是不舍。涟汐还未多问几句,四阿哥开口了。“叔公一定会找到的,只是,汐儿可以吗?” “你放心,只要小心些,汐儿不会再犯病了,这四年的工夫可不是白费的。”傅先生顿了顿,“你好好照顾汐儿,若真有什么万一,怕是麻烦大了。” “叔公大可放心。”四阿哥握紧涟汐的手,再一次坚决地说到。 “那好,我今日便动身,清儿也要回去照顾小春了,芊芊就跟着你吧。”傅先生整整衣衫,往里屋清东西去了,倒也迅速,不一会就动身出门了。雪芊正和请来的师傅学琴,倒不用担心什么。两人相视片刻,牵着手走出门去。 穿过热闹的街道,两人向城郊走去。一城青碧,称出阳春三月的柔美,桃花点点,不时洒满两人的肩头。 “听说这几年你不但在苏州养病,还一直在做生意?”微笑着看着“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她,他轻轻牵着她的手,插了一朵桃花在她鬓角。 “虽然有合玉给的银两,但不是长久之计,而叔公生性闲散,从不顾生计,所以我就卖些搭配好的花草,没料到十分受欢迎,再加上逼着叔公写些药方,日子很是充裕。”涟汐摘下一朵半开的花别在他胸前,笑盈盈地拉着他跑了起来。 “小心些。”他嘴上这样说着,笑容还是挂满了脸。 “胤禛。”在最大的一棵桃树下站定,涟汐突然收了笑容,侧身面对着四阿哥,认真而严肃。“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短短一瞬,心下已百转千回,他轻声问着,眉头悄悄拧了起来。 “我要告诉你,”深深看过去,无限深情,无限风情。“我爱你。” 薄薄的云霎时消散,灿烂的阳光倾洒下来,点亮了一树的粉桃。他笑了,不再云淡风清,不再山高水远。他伸手想拉她入怀,却被拦住了。“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他一怔,随即又笑了。揽她入怀,在耳边轻轻开口。“我也爱你。” 花瓣不住地飘落,映在两人周身,竟似淡了开去。就像一幅水墨画,浓墨淡彩,丝丝的韵味,缕缕的情思。 璧人如斯,天地无形。 在小酒馆吃过饭,天已昏黄。四阿哥把涟汐送回四合院,犹豫再三,却还是涟汐先开口了。“你回府吧,两天都没着家了,常来看我就好了。” “那,那我先走了。”四阿哥似是不忍,却还是无奈地转身走了,步子异常沉重。 “娘亲,爹爹为什么不留下?”雪芊扯扯涟汐的衣角,仰起小脸问着。涟汐稳稳心绪,调整下表情,弯下腰去看着她。“爹爹还要忙,明天再来看芊芊,芊芊乖,去睡觉了。” 涟汐领雪芊进了屋,傅先生只雇了做饭和洗衣的张大婶,其他的还要自己做。安顿雪芊睡下,涟汐坐在窗前,心里终于勉强静了下来。 嫁给他,就应该想到这些并接受这些。他不可能只属于自己一人,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自己。这才刚刚开始,若不能看开,以后该怎么办? 可是无论如何,还是爱他。如此,便只能慢慢习惯了。 第二套傍晚,四阿哥才来,带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清瘦姑娘。是穷人家的清白丫头,也算灵巧,但孤身一人,生活无依,买来服侍涟汐,名唤婉儿。 小春嫁人后身边就没了可以帮助的人,现在又有雪芊,确实多有不便。涟汐柔声安慰几句,留下了婉儿。 婉儿扯了根草扎个小狗便哄得雪芊咯咯笑了,这边的两人不由也弯了嘴角。屋外,一弯新月,悄然挂上了枝头。 第五十六章 七夕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有甜有咸地过了起来,婉儿话不多,但确实能干且勤快,对毫无主仆之意的涟汐也是真心,雪芊也喜欢她,十分融洽。 对四阿哥说过“金屋藏娇”的戏言,但多多少少真有点这样感觉。说完全不在乎那不可能,但能过这样平静而不乏幸福的日子,真的该满足了。 涟汐领着雪芊出门,恰好碰到了愈发娇美的凝月,还带着和他阿玛一样眉眼的小弘历。凝月并无惊诧之色,想必是早已知道了。 叫了盘点心让两个孩子在一旁吃,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凝月看起来十分陌生,昔日的怯懦丝毫不见,整个人自信满满,而且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傲气。 心下有些怅然,侧眼看着秀气的小弘历,涟汐抿了口茶,不想看口说什么。凝月倒是微笑着说话了,“涟汐,欢迎回来。” “福晋客气了。”涟汐淡淡回了句,心知两人之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四年来,爷过的可真辛苦呢,幸好你回来了,否则还真是麻烦啊。”凝月眼睛看向别处,竟有一种慵懒的感觉,却也显得漫不经心。“看你的气色,想必过的不错吧,爷这番也该放心了。” 这样的聊天着实难受,但凝月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只得这样耗着。涟汐猜不透凝月的真实用意,也不喜欢这样的场景,中间,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呢? 天色不早,两人终于散了。领着雪芊往回走,涟汐突然发现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和四阿哥说的,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不可再分心了。 ——————————两小无猜?萌的分割线———————————————— 雪芊伸着手想去拿盘中的点心,却怎么也够不着,颇有些费力。弘历比她高上许多,递了块给她,雪芊小心地接过,细细地说了声“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面前的小女孩和府中哭闹不休的妹妹大不相同,安安静静而且粉雕玉琢的,弘历不由生出一种好感,忍不住想说说话,虽然年纪那么小。 “我叫雪芊。”雪芊平日里从未和差不多的孩子一起玩过,有些好奇地看着弘历,连点心都忘了吃,“哥哥你叫什么?” “我叫弘历,你为什么叫雪芊,是冬天生的吗?”都有些忘了她只有三岁,弘历继续问着,还殷勤地把整个点心碟子推到了她的面前。 “不知道,什么是冬天?娘亲说我是夏天生的,下雨,还有荷花。”雪芊咬字清晰准确,声音又软软的,让弘历怎么听怎么觉得舒服。 “那为什么不叫雨荷?不过雪芊也很好听,我以后去找你玩好不好?” “好。”雪芊往一旁挪了挪,让弘历坐了过来。弘历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凑过来给她讲不着边际的故事。雪芊乖乖地听着,不时点点头,待他讲完,雪芊又反给他讲了几个更不着调的故事。 两个孩子的脑袋越靠越近,笑声也越来越多,直到弘历念念不舍地被拉走时,雪芊仍咯咯笑着,扯住弘历的衣角,不愿他离开。弘历抬眼见额娘没有看他,解下腰上阿玛给的镂花玉佩,塞给雪芊。 雪芊咬了咬玉佩,发现不能吃,便揣了起来。这小哥哥真好玩,还能见面吗?可是还没问娘亲,便在娘亲怀里晕乎乎地睡着了。 所谓两小无猜,便是这般懵懂吧,是开始吗? ——————————回归现实的分割线———————————————— “你不必担心,四哥定会管着的。”定期去看十三,涟汐忍不住和他说了,十三倒不怎么在意,四哥那么厉害的人,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涟汐仍是侍女打扮,跟着御医一起进来的。而四阿哥因为要避嫌,不能经常过来。 “汐儿,你还没想通吗?”十三严肃起来,也尽是担忧。“人心难测,而且也不是永远不会变的,你和她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你还指望她真心待你吗?汐儿,你不要太善良了。” “非如此不可吗?”细细一想,不止凝月,与筱烟,与伊情之间不都是再难以回到从前了吗?什么也改变不了,路,还是要这样走下去。 “非如此不可,你还是看开点吧。”十三明白她的想法,但也明白事实如此,涟汐必须看清,从他现在的状态,如何保护她?他自嘲地一笑,转移了话题。“听说你那小丫头挺好看的,能见见就好了。” “芊芊一向很乖,但最近一直闹着要去找弘历哥哥玩。”涟汐很是无奈,雪芊虽仍乖乖学琴学字,但一有空就说要找弘历,哄也哄不住,真伤脑筋。 “小丫头记性不错啊,要四哥带弘历出来不就成了。” “弘历太忙,哪有那么多空。”帝王之路哪有那么好走,弘历虽天资极佳,但也要好好栽培。而且他颇得康熙喜爱,经常住在宫中,何来空闲? “我还没见过弘历呢,他六岁了吧。”神色一黯,偏过头去。涟汐也眸中微黯,刚想安慰几句,若彤敲门进来了,给十三端来了刚煎好的药。 若彤应是最亲近十三的了,最早嫁给十三,也给十三添了长子。几年的禁锢生活,若彤温柔依旧,一丝不耐或是烦躁都没有,日日照顾十三的是她,安抚其他福晋的也是她,而十三待她,应该也是极好的。 “爷,太医在唤涟汐姑娘呢,你好好休息,我带她出去吧。”若彤把薄被搭到十三腿上,又收拾了一下才和涟汐一起出了门。 “涟汐,你一来爷的精神都好了起来,不再那么低沉了。”涟汐侧身看过去,沐浴在阳光下的若彤是单纯的欣喜,为十三的转变而欣喜,这样的女子,真应好好护在手心,护在怀里,一辈子爱着。 “真辛苦你了。”涟汐上前握了若彤的手,不再光滑如初,岁月在上面留下了清晰的痕迹,一个娇贵的福晋,何以至此? “能这样陪着伴着,我真的很满足,日子平平静静,倒也不错。”若彤抬手理了理鬓角,目光有些悠远。“我只盼着爷早日打起精神,现在你回来了,真是再好不过了。”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来哦。”只能送到内门,若彤笑着和涟汐道别。涟汐出府上了马车,不由淡淡笑了,谁说只有自己才能给十三带来生气?明明是若彤,若没有若彤,这府中,恐怕连阳光,都不再了。 天气说热就热了起来,转眼已是七月。涟汐早已没在院中闲着,合玉的生意做大了,涟汐便过去帮着管理,画了不少新图样,也出了不少点子,顺带也学学绣工。 多少也算是有了工作,涟汐感觉充实了许多。合玉理解不了,但如果也劝阻不了,只得顺着她。四阿哥倒是十分明白,只叮嘱几句叫她别累着了。 “有空给我绣个帕子,要不我就拿这鸳鸯戏水了。”四阿哥和涟汐、雪芊一起吃过晚饭,雪芊被婉儿领去睡了,四阿哥掏出怀中涟汐的“杰作”调戏到。 “你要拿就拿,只要不说是我绣的。”涟汐坐在镜前,散下头发,一点点梳着。四阿哥从后面抱住她,头搁到她肩上,端详着镜中的容颜。 “你还是那么年轻,我却老了很多,你看,多不般配。” “别这样说,”涟汐把手轻轻放到他脸上,然后拧了一下,满意地看着他皱眉撇嘴,“老又如何?丑又如何?只要是你就行了,我就喜欢老的。” 四阿哥一把把她抱了起来,脸上虽故意凶着,但笑意已溢了出来。涟汐被碰到痒处,止不住乱动,结果双双摔到床上。 “明儿是七夕,你有空吗?”在他面上印下一吻,她抱着小小的希望问了。 犹豫片刻,他点点头,而瞬间从她眼中迸出的欣喜,让他明白自己的决定十分正确。 “明天恰好是芊芊的生日,你把弘历也带着,我们一起玩一天,好不好?”涟汐半是恳切的语气让人难以抗拒,他立刻答应了。床帷轻轻放下时,还可看到涟汐美不胜收的笑容。 雪芊还小,不明白四人彼此之间的关系,只开心地跟着弘历。弘历倒是开口问了,四阿哥正斟酌着该如何回答,涟汐已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要他叫姑姑就好。 正赶上庙会,十分热闹。年轻女子们都挑拣着针线,想在月亮出来时来个“乞巧”。而男子们悄悄握一根红线,想觅一段好姻缘。弘历从未如此玩过,眼睛亮亮的,拉着雪芊到处跑,倒是苦了跟着的两人,左钻右钻怕弄丢了。 “还没见弘历这般开心过,只怕真是管狠了。”牵住涟汐的手,四阿哥突然发现,原来这就是幸福,如此简单。 “芊芊也没这么开心过,这两个小家伙,倒是凑一块了。”涟汐手中正握着那年在月老祠求的红线,然后抬起他的手如当年一般系了起来。 “呵。”他轻笑,更加握紧了她的手。旁人惊诧的目光又如何?今生能牵起这双手,夫复何求?这根红线,今生今世都不会断开。 一同踏进庙中,在慈眉善目的观音像前跪拜。是不是观音大士的怜悯,才赐予这样一个涟汐,让今生的路,不再孤苦,不再黑寂。 两个小家伙也有模有样地学着跪拜,惹得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涟汐半掩着嘴轻笑,把两人引了出去。弘历一路牵着雪芊,也不忘照顾,颇有兄长的架势。 午饭准备在一个小农舍解决的,当然是涟汐的提议。农舍前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弘历偷偷瞅瞅四阿哥,然后欢畅地脱下鞋袜踏入水中,雪芊也想跟着下去,涟汐拦住她,给她挽好裤脚,又吩咐弘历扶好她,才让她下了水。 “别太管着了,都还是孩子呢,你要不要也下去玩玩?”涟汐调戏着轻推了四阿哥一把,四阿哥也笑出了声,两人追闹起来。 两个孩子在水里抓着鱼虾,两个大人在草地上嬉笑打闹。在屋内弄饭的老两口脸也笑成了菊花,边洗菜边忆起了旧事。 涟汐脚下一个踉跄,被追上来的四阿哥抱个满怀。轻轻印下一吻,涟汐俏脸微红,拧了他一把,“孩子们都在呢,别教坏小孩子。” “历儿和芊芊倒一见如故啊。”四阿哥不知道涟汐与凝月碰面的事,涟汐也不想多说,“平日历儿确实看尽了,有空是要让他多玩玩。” “你这阿玛这么凶,历儿平日里哪敢啊。”涟汐轻轻环住他的腰,半开玩笑地说着。不远处雪芊似是被小青蟹夹住了脚,尖叫一声向弘历扑了过去。弘历一惊,没稳住身子,“扑通”一声就坐到了水中,湿个彻底。雪芊也好不到哪去,但仍搂着弘历的脖子,咯咯笑了起来。 涟汐一急就要过去,生怕两孩子着了凉。但四阿哥拦住了她,轻轻拉了她的手,慢慢走着。“天热着呢,让他们好好玩吧。” 听他这么说,涟汐便由着他们去了。寻一处阴凉处坐下,涟汐的视线还是时不时飘向溪水的方向。四阿哥淡淡一笑,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这做了娘的人就是不一样,那何时给我添个儿子呢?” “去你的,你儿子还少了。”涟汐面上红了起来,侧过身子不理他。四阿哥哈哈一笑,附在她耳边又说了句什么,顿时涟汐的脸更红了,直接伸手拧了过去。 正打闹着,做好饭的老两口喊了起来。从溪水里拎出两只落汤鸡,又让老婆婆找了几件孙子穿的小衣服,涟汐领着两个小家伙进了内室,给他们换上干衣裳。可弘历扭扭捏捏怎么也不肯在雪芊面前脱,涟汐无奈,只得拉了帘子,让老婆婆帮忙了。 “姑娘好福气,相公俊儿女又乖巧,好福气好福气。”老婆婆在帘子那边给弘历擦干身子,一边冲涟汐说着。 “像老人家这样恩爱到老才是好福气呢。”涟汐仔细给雪芊擦干,又给她换上朴素但干净整洁的粗布衣。 “年轻时还不是吵吵闹闹的,但吵归吵,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总得有人先低头,不过我和那老东西也说好了,不吵隔夜架,要不第二天谁给我劈柴我给谁做饭啊。”老婆婆麻利地给弘历换着衣裳,看样子已是无比熟悉。 午饭虽不精致,但十分丰盛,自己种的蔬菜,溪种的小鱼虾,还有腊鱼腊肉,饭是混着金黄的玉米粒蒸的,让人不由十指大动。弘历已埋头开吃了,雪芊待涟汐盛好饭菜,也努力吃了起来。老两口瞅瞅两人,一同哈哈笑了起来。 确实很有风味,涟汐正准备品尝鱼汤,却发现只剩一碗清汤,鱼已不知去向。再抬眼,王老汉正细细剔着鱼肉放到老伴碗里,自己只留下头尾。 “老家伙,有客人在,你干啥啊。”老婆婆忙阻了老汉的动作,老汉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摸摸脑袋,“呵呵,习惯了,实在对不住,我再去做一碗吧。” “老人家不用了,这些就够了。”涟汐微笑着摇摇头,心里泛起丝丝温暖。稍一低头,发现碗里多了一些菜,侧头对上他带着歉意的眼睛,涟汐放下筷子,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 吃过饭,已过正午,有点燥热。两个小家伙有些犯困,揉揉眼睛倒在一头睡了,老婆婆轻轻给他们打着扇,王老汉则在另一间屋子打起了呼噜。涟汐抿嘴笑笑,拉四阿哥去了溪边,在一棵大大的柳树下靠坐在了一起。 “汐儿,我真的很抱歉,我能给你的,实在太少。”四阿哥微微偏开目光,没有看涟汐,这是一种叹息,更是一种深深的自责与无力。 “你呀。”涟汐摇头笑笑,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哼起了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汐儿……”他突然有点想落泪,心中的情感,因这几句唱词阵阵激荡,却如鲠在喉,吐不出半个字。 “胤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能与你一起慢慢变老,便是今生最大的幸福了。”涟汐拉过他的手,十指相扣。他深深而眷念地看着她,唇边渐渐绽出一个笑容,无限思情,无限深情。 言语已是多余,山清水秀中,浓情正盛。 日已偏西,四人回到了四合院,涟汐亲自下厨弄了几个小菜,四阿哥负责布置桌子,各种水果,还有一壶莲花白。 两孩子吵吵闹闹地先吃饱了,一人捧个桃跑一边玩去了。涟汐浅浅地抿了一口酒,抬眼望望那一弯新月,微笑不由挂上嘴角。如此,才是家的感觉。 “陪你的时间太少了,以后……”四阿哥刚放下酒杯,却被另一个杯子堵住了嘴。对上那双依旧清澈的眸子,他已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握住她的手,没再说下去。 “以后的事,以后再忧吧。”未来,是否还是一个未知数?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只要携手而行,风雨,又有何惧? 第五十七章 稍闲 过了一个有模有样的“情人节”后,四阿哥来小院愈发频繁了。涟汐虽很希望他这样,但还是不得不开口让他回府。 四阿哥每次来都会带一朵兰花,别在涟汐的耳鬓,也不忘抱抱雪芊,说几句只有两人听见的贴心话。林才因要事闯进来撞见这一幕,大大吃了一惊,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四阿哥不免尴尬,还是涟汐掩嘴笑着解了围。 虽不懂政事,但言谈中多多少少透露的信息,还是让涟汐大概弄清了形势。平静的水面依旧波澜暗涌,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八阿哥在“毙鹰事件”后,与十四更贴近了,而十四,愈加张扬,文韬武略,不时得到康熙的大力赏识。而四阿哥,除了本应处理的公务,礼佛参禅,性子似是完全收敛了。平日和康熙说的都是些孝顺话,不再锋芒毕露。 如此局面……涟汐心下已十分明白了。康熙已是花甲之年,恐怕时日不多,但太子位一直空悬,而康熙又未表现出丝毫意向,所以皆有希望,各凭本事了。 四阿哥如此而为,便是他的策略了吧。以退为进,稳中有序。只是,心中还不不免焦虑,特别是十四日益得到赞扬的时候。涟汐好想抹去他眸中挥之不去的阴冷与疲惫,却满心无力,路,必须这样走下去。 和伊情虽仍很亲密,但彼此言谈间都很刻意地回避一些问题。两人选择,注定了两人的立场,这样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 去看望十三时,没留意说了出来,十三敲敲她的脑袋,要她别乱想了。还未来到的事,提前担心也没用。涟汐揉揉被敲的地方,不由笑了。也对,不要想太远了,不要被未来的事遮住了眼,而看不到现在的幸福。 心下轻松不少,便和十三打闹起来。若彤端着茶进来,看到此景,半欣慰半放心地笑笑,很快退了出去。 “若彤是个好女子。”望着她离开时轻轻关上的门,涟汐不由叹道,又端起刚泡好的茶,微抿了一口。 “是啊,这些年来,辛苦她了。”十三眸中很快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弄不清的情愫,他捏不准涟汐的意思,但脑中已思绪万缕。 “你,切莫亏待了她。”与十三已没有什么不能说,涟汐这句话,或许算是一种提点吧。 “嗯。”十三垂下眸子喝着茶,没再说什么,看不出喜怒。涟汐微微蹙眉,突然伸手拧了把他的脸,“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吗?” “汐儿,你真的变了。”十三揉着脸苦笑,眸中浮出一丝复杂。“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哪变了,有什么说什么啊。”涟汐嘴角有丝了然的笑容,但很快就消失了。“算了算了,我都明白,你可别愁着自己了,你腿上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十三把手轻轻放到膝盖上,语调沉了下去。“只是,不可能再恢复从前了。” 涟汐好心痛他此时的样子,无奈,悲伤,甚至有一丝绝望。她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去,把手放到他的膝上。“改变不了的事情我们就一起面对,好不好?好怀念你的笑容,那个要笑看红尘的胤祥,还在吗?” “在,他一直都在。”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他笑了,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已是秋天,涟汐把薄被给十三搭上,推门走了出去。若彤正坐在廊下绣花,看到涟汐,忙迎了上来。 “涟汐,真太谢谢你了。”若彤握住涟汐的手,语气诚恳,眼睛却一直往屋内看。 涟汐笑笑,拍拍她的手背,“应该谢谢你才对,辛苦你了。” 不再多留,看着若彤急匆匆进了屋,涟汐拾一片落叶,笑着转身离开。 拿一片红叶夹在书中,涟汐见婉儿已摆好碗筷,便唤雪芊一同来吃饭。正值中秋,而四阿哥却是不能过来的,涟汐虽理解,却不免有些难受。 “夫人,酒已烫好了。”婉儿在涟汐的杯中斟满桂花酒,也在桌前坐了下来。婉儿很勤快,但不怎么说话,有点认死理,特别是这“夫人”的称呼,怎么也不肯改。 三人默默吃着饭,连圆圆的月亮都懒得去看。月圆人不圆,何来的心情?当涟汐第三次暗暗叹气时,“不速之客”来了。 “叔公!”突然推门而入的熟悉身影让涟汐十分惊喜,而跟在其后的女子却让涟汐不由停了步子,“这位是……” “这个就是真正的灵儿。”傅先生在“真正的”三个字加重了音,明显已有些年纪的女子轻推开他,直接走到涟汐面前细细打量着她。 “果然是个标致姑娘,比我当年还好看些,哎,我都老成这样了。” “老了也好看,你要像汐儿那样年轻貌美的,我敢要吗?”傅先生笑着揽了她的肩,一同到桌前坐下。一看到桌上的酒菜和点心,他立刻原形毕露。“这么多好吃的,还有好酒,太好了,汐儿,这些日子可把我苦着了,我要好好补回来。” 颇为无奈地戳戳毫无吃相的傅先生,这位名叫灵儿的女子抬眼看向涟汐,“我和你并不像,是吧,我现在这样子才是真正的我,林灵,以前的那个,是赫舍里灵儿。” 涟汐已明白她的意思,想开口问点什么却发现实在不好称呼,只得忽略,“那、那为何时隔这么多年才回来?一直是在那边吗?” “当年确实是病逝,而一片混沌间我发现我竟回去了。我是从昏迷中醒来了,而年龄也大了不少,我心里气着,而且也找不到能再回来的机会,所以这一耽搁就是几十年。” 几十年?这是怎样的一种等待与执念,才能坚持下去,才能再次回来? 不等涟汐问,林灵抬手理理鬓角,继续说了起来。“在这边十年的时光似是把我的一生都过完了,回去后便是一天一天地打发时间,我以为就要这样靠着回忆直到终了,可我却感受到了一种呼唤,而终于,找到了回来的机会。虽已满头银发,但能再见到他,又有何妨?”林灵脸上浮出一丝红晕,如小姑娘般面露娇情,却又不显得奇怪,反而让人不由会心地微笑。 真是一段跨越时空的爱恋,失去的四十年,他们在乎,却也不在乎。只要能再相守,他们便将尽一切可能去弥补,去经营,去获得幸福。 涟汐也不再多问,既已相聚,往后多的是时间,而此时月圆人圆,共度佳节,便够了。 第二日林灵便和涟汐促膝长谈,已有多年,涟汐对真正属于她的时代早已生疏,而林灵所提到的年代之类,似是有不少出入。不过既然确定要留在这,又何需管太多?况且穿越本就是一件奇妙的事,谁又能说清,这是后话。 重逢的两人如胶似漆,连涟汐都不由觉得酸得很。不过没几日,两人就离开京城四处游山玩水去了,涟汐叮嘱之余,不免羡慕。 “想什么呢?”四阿哥从后面抱住涟汐,把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 涟汐摇摇头,向后靠去。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两人能如此,已算的上是上天的眷顾,守住眼前,远比许诺未来要现实。她宁愿目光短浅,也不愿再错过一丝美好。 而四阿哥似是已明白了她的想法,轻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直到婉儿端茶进来,才打破了这种平静,让沉思中的两人回过神来。 “汐儿,明天我就要去江浙办差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四阿哥牵着涟汐到桌边坐下,轻轻抚摸着她如缎的秀发。 “明日就走?要去多长时间?”涟汐眉心微拧,明显地不舍之意。 “一月有余,我会尽快赶回来,你照顾好自己,还有芊芊。”四阿哥捏捏她的鼻子,话中有丝笑意。“会很快的,不用现在就开始想我。” “谁想你啊,才不想呢。”涟汐嘟着嘴扔个白眼过去,却被他亲在腮际,不由红了脸。打闹一阵,见天色已晚,涟汐叮嘱几句,送四阿哥出了门。 “夫人,为何不跟四爷一起去呢?”婉儿听到涟汐的低叹,难得地开口了。“夫人也正好回苏州看看,也好带芊芊出去玩玩。” “可是,”涟汐确有此意,“天色已晚,怕是来不及商量了。” “夫人放心,交给我吧,明早启程就是了。”婉儿快手快脚地收拾去了,涟汐怔了片刻,不由觉得要对婉儿刮目相看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婉儿已把一切准备妥当,连马车也雇好了。在城门口候了一会儿,便看到了骑马而来的四阿哥。惊讶之余,瞥见掩嘴而笑的林才,顿时都明白了。轻骂一句,却还是笑了。 便如寻常人家郊游一般,行程不再无趣。雪芊左一句“娘亲”右一句“爹爹”,欢喜而兴奋。涟汐时不时给她讲个故事,玩心大起便会逼四阿哥唱歌,然后呵呵笑着看他那无奈的模样。 婉儿的表情也丰富了不少,毕竟还是个孩子。林才一直多有照顾,两人近了不少。涟汐不由暗暗对四阿哥使眼色,四阿哥却摇摇头,示意让两人自己去解决。 进了江浙一带,便开始走水路。小船悠悠一撑,便荡出些水墨画的味道。立在船头,心绪已不知飘忽了几百年或是几千年。前尘过往一齐涌上心头,让人不由有些恍惚,似梦又似幻。 四阿哥要办差,涟汐不便跟着,便直接去了苏州。生意早已转给了别人,园子倒一直空着,也雇了人定期打扫,清拣下便住了进去,久违的熟悉之气与闲适感觉。 苏州不如杭州那般繁华热闹,但小巷低檐,无一不透着江南水乡的清秀。已近深秋,时不时的薄雾或是丝雨,更增添了不少韵味。 在茶楼的雅间坐下,倚窗而望,再捧一杯温热的龙井,任氤氲的茶香扑面而来,在朦胧间看小街上人来人往。 与当初的日子并没两样,心境却大不相同。那时的心痛空无,如今的思念喜悦,连景,看起来都如此不同。斜抱琵琶的灵秀歌女低低地吟唱“江南好,能不忆江南?”,耳边传来的尽是软软的苏杭腔调,涟汐突然有些怅然,为何不能长住于此?为何要有那么多的烦心事》为何,她和他,无法像小街上的小夫妻一般,牵着手,只说今晚的饭菜,宁愿世俗只求简单…… “哎。”终是叹了一声,或许,她还不够知足。涟汐放下茶杯,想付了账然后出去随便走走。却被一声有些怪异的叫声阻了动作。“涟汐!” 难道是……?涟汐向窗外望去,与周围格格不入大为显眼的果然是一位故人。涟汐冲他招招手,他便顶着众人的目光很快走了上来。 放下帘子,又倒了杯茶,涟汐这才带着喜悦地开口了。“to,真的是你,你怎么来这了,不回国吗?” “我到处走走看看,暂时还不准备离开这,你怎么在这?”数年不见,金发碧眼的to依旧当初,看不出年龄,汉语也很熟练了,至少已可正常地交流。 “我出宫了,这回是陪四爷过来办差,顺便来苏州看看。”多少算是相识一场,称得上是朋友。再加上to的“慧眼”,不由让涟汐在惊喜之余有种亲切感。 “你和四皇子,嗯,是一起的?”to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成亲”之意,不过涟汐能明白就够了,她点点头,面上不由自主泛出一丝微笑。 “哦,四皇子以后会有大作为的。”to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倒让涟汐再度吃惊。难道他真的有天眼吗?可以看透迷雾,直面未来?“我看星相,你和他在一起,对你们都有好处,应该是这样说,你,是他的福星。” 看到涟汐有点怔住的表情,to不由笑了,把杯中的茶喝了个干净。“涟汐,你们这有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和你之间的缘,恐怕要到此为止了,难再见面了。以为如果再有机会,你就和我说说你原来那个地方的事吧,我虽然是上帝的使者,但还是想好好看看这个world。best wisher for you。” to起身走了,涟汐只来得及道别一声,便看着那高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这才是真正的心如天空的人吧,万般于他皆无,心中有理想,也就够了。 不由再一次感慨所谓的“命中注定”,她与他,还真是命运的牵引,定要好好珍惜,即使处处危险,即使没有阳光和欢笑,她也要陪他一起面对,一起走下去。 “爹爹!”雪芊欢喜地唤了一声,扑过去被抱了起来。“爹爹终于来了,芊芊和娘亲都好想爹爹啊。” “爹爹已经忙完了,带芊芊出去玩好不好?”给雪芊亲了一下,四阿哥开怀笑着,又转向涟汐,“都忙完了,再玩上两天就要回京了。” “带芊芊去西湖看看吧,我们也可以重游旧地。”涟汐笑着上前给他解了披风,迎他到桌前坐下。“这园子还行吧,可入得了你的眼?” “清雅幽致,不愧是汐儿的眼光,好好留着,日后有空可以来住住。” 日后?会有空吗?“那就这样说定了,日后可别嫌园子简陋,不愿来哦。” “有汐儿在,园子又怎会简陋?”…… 笑声传得很远,连院中的婉儿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月儿,挺明亮的。 换上江南女子的白纱裙,不过不再披散秀发,而作少妇打扮。再度踏进月老祠,是三个人,加上小小的雪芊,幸福便延伸到了天伦之乐。 乘一叶扁舟,赏尽西湖秋景。雪芊坐在膝头,奶声奶气地学着刚教的诗句,涟汐坐在身侧,共品一杯香茗。美景真比不过知心人,四阿哥叹后又笑,搂紧身边两人,让疲惫沉重的心,稍稍在这静谧的幸福中歇息片刻。 返京后日子便过得很快了,涟汐的女红已有不小进步。除了给四阿哥补了一条鸳鸯戏水的帕子外,还给他缝了一件像模像样的大氅。 探望过十三,这康熙五十六年的冬日,走到了尽头。 第五十八章 喜事 “君心春日暖,也把我消融。”炉上正煲着浓浓的鸡汤,涟汐不由念出这么一句。放下手中扇炉子用的小扇,涟汐坐在已满枝粉嫩的桃树下,悠悠哼起歌来。 “哇,好香啊,在煮什么?”推门进来的伊晴扑上去揭盖一阵猛闻,然后直接吩咐婉儿去取碗勺,准备毫不客气地饱餐一顿。 伊晴已成了涟汐这的常客,三天两天过来闲聊,不过只聊女人间的琐事,从来不提之外的话。十四随伊晴来过一次,却客套而生疏,让涟汐不由心头微堵。筱烟也来过,还是那般妩媚,不过从言语间也知道了近几年九阿哥又新娶了几个入府,恩宠不及当年。涟汐宽慰几句,只得无奈。 眼前应是最好的朋友吧,却依旧很多话不能说。十三再三强调防人之心不可无,是为她好,也是为四阿哥好。昔日的交心,似是上辈子的事了。想到这,涟汐一阵难受,轻轻拥住伊晴,把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涟汐,你要学着开心点,现实不可改变,但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心情。”伊晴似是明白涟汐所想,轻声宽 陌上花开(清穿) 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陌上花开(清穿) 第24部分阅读 陌上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陌上花开(清穿) 第24部分阅读 着。“好了,喝汤吧,不养好身体怎么给你家那个生胖小子啊。” “净胡说。”涟汐拧了她一把,把熬好的鸡汤盛出几碗,各自慢慢喝着。 “八哥一直很不好,你有看过他吗?”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伊晴这样问了句。涟汐手一顿,放下了碗。“没有,如今我去探望他,着实不妥。” “确实不妥,可八哥于你,虽然复杂,但也不乏真情。如今他精神不振,又多有痼疾,你还是应该去看看他。” “晴晴,我不想听到任何与他有关的话。”涟汐有些动气,音调也高了起来。“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去的。” “涟汐,你变了!他确实曾经对不起你,可他也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就一点也不记得了吗?如今他需要一点安慰你都不肯给吗?” “晴晴,你当真不明白吗?你才是变了。” “是,我变了,我变了才不会像你这样自私,你爱怎么样就怎样吧。”伊晴摔门而去,刚进院子的四阿哥一声“弟妹”还没来得及唤出口,看看涟汐的脸色,走了过来。 “怎么了?”轻言询问并没有得到回答,四阿哥微微皱眉,示意婉儿细说。听完后,四阿哥神色不变,将手搭到涟汐肩上,“汐儿,十四弟妹这话……” “别说了,我不想再听到这事。”涟汐起身进了屋,衣袖拂落了桌上的瓷碗,摔到地上碎成一地的芳香。四阿哥默默看着,良久,还是进了屋。屋内的灯,久久未灭。 彷徨再彷徨,涟汐还是站在了八阿哥的府前。明知是错,却还是要做。 “八贝勒府也敢乱闯,干什么的?”守卫毫不客气地拦住了涟汐,涟汐怔了怔,看看府门,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向后退去,准备离开。 “涟汐?”一辆马车停在面前,一脸疲惫的八福晋跳下车,脸上参杂着惊疑与不屑。顿了顿,八福晋还是上前拉了涟汐的手,“走,进去吧。” “福晋……”涟汐被半拖进了门,直接领到书房。八福晋把涟汐往里面一推,然后很用劲地关上了门。 “咳咳……瑶儿,谁又惹你生气了?”一阵咳嗽之后,熟悉的声音传来。涟汐稳稳心绪,掀开帘幕走了进去,“是我。” “汐儿!”带着不可置信与狂喜的声音迎面而至,涟汐不由后退一步,看着八阿哥瞬而平静,重新坐在桌前。 “你来干什么。”又是几声咳嗽,这不似一句问话,却像是一声无奈地叹息。 “来看看你,听说你病了。”涟汐也坐了下来,心中一片平静,再无半点波澜。 “多谢关心,我并无大碍,一时是死不了的。”八阿哥讥诮的笑容让涟汐心中一重。面前这个人,她不憎恨,也不想去恨,相安无事,就够了。 “你好好养病,别让福晋再担心了。” “我这病有谁在乎,你在乎吗?你在乎吗?”八阿哥笑得有些疯狂,涟汐默默看着他,不发一言,“你不是恨我吗?又为何要来!?” “我只是来看看你,你好好养病,我走了。”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的初衷,涟汐不由皱眉自己莫名的行为,告辞就想离开。 “你就如此恨我想要折磨我吗?连看我一眼都嫌多余吗?” 无限苍凉的声音让涟汐停了步子,她缓缓转身,稍有动容。“我从来都不曾恨过你,我只是不知道来这的理由。” “不知道来这的理由……”他讽刺地笑笑,“你走吧。” 不再回头,涟汐走了出去。如她所料,四阿哥生气了,没有只字片语,只是不再定期前来。每每看到雪芊失望的小脸,涟汐只得无奈地叹气。两人不应再为那人的事有矛盾,可是…… 不知不觉便是一月未见,涟汐是不会去雍王府的,所以想主动和好有点困难。厨艺已有不小进步,涟汐决定亲手做顿饭,请四阿哥来当做是道歉。 挽着篮子出门,可还没走出几步,涟汐眼前一阵发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醒来时,已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手被他紧紧握着,面上的焦急倒让她不由笑了。 “还笑,这么不小心,都要当娘了,这么不注意怎么成?” 涟汐顿时怔住了,当娘?难道说……她把手缓缓移到小腹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已挂上笑容的四阿哥。 “两个月了,大夫说你身子弱,又是头胎,要好好休养,以后有什么事可别自己做了。” 莫大的喜悦顿时紧紧围住了涟汐,她坐起身,紧紧抱住了四阿哥,竟有点想落泪。“我有孩子了,有我们的孩子了……” “太好了,汐儿,太好了,太好了。”四阿哥有些难以自持,激动得微微颤抖。他抱住涟汐,突然又怕伤了她似的赶紧松开。“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做了。” 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的感觉是如此奇妙,两个人的关系因这个新生命更加近了。四阿哥几乎天天都来小院探望,隔几天就把大夫请来把脉。婉儿也按他的要求鸡鸭鱼肉不重样地补。涟汐都不由有些吃醋了,质问四阿哥到底是她重要,还是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涟汐有喜的消息传得挺快,伊晴和筱烟都来看望过,连凝月也带着一堆小孩子衣裳来过。涟汐身子单薄,四五个月肚子才隆起一点,穿厚实点都看不出来。 “不行,我都快两个月没出门了,我就要出去。”有身孕的人脾气大,涟汐一直吵嚷着要去看十三要出去走走。四阿哥被磨得没办法,只得勉强同意,不过除了婉儿,还要林才紧紧跟着。 十三府的管制越来越松了,这是好事。几人很顺利地进去了,林才转达四阿哥的几句话后,留涟汐和十三两人好好聊聊。 “恭喜你了,四哥这回可高兴了。”十三也很激动,为两人高兴。“我这要当叔叔了,到时一定要抱给我看看,还得起个好名字……” “行了行了,离生还早着呢。”涟汐掩嘴一笑,神色微正。“这孩子不论男女,我都不会让他入皇家玉碟,我没什么名分,也不想用这个束缚了他。” “确实,这东西反而是个负担,衣食无忧就好。”十三有些感叹,涟汐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松点。十三点点头,把参茶递到她手边。“都这些年了我还能看不开吗?早就没事了,如果有机会出去,还是希望能和四哥一起。如果没有机会,也罢,就在这观云赏月,倒也是乐事。” “你不会平凡的。”涟汐忍不住说出了口,她并不精通历史,但她还是知道这些人的命运。很多时候她想忘掉这些做一个历史人,但像现在,她又庆幸知道这些。 “涟汐,你太抬举我了,不过还是希望托你吉言啊。”十三不在意地笑笑,“我倒真是适应这种安逸了,反正弘昌几个有四哥照应着,我什么也不用忧心。” 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状态吧,涟汐也不再安慰。未来的事很难说,总之大家还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第五十九章 明朗 “夫人,你确定要这些?”婉儿十分不确定地看着桌上大包小包的各种酸梅,光气味都快把牙根子酸软了。“这些全买吗?” “当然,总之是要吃的,不如一次多买点,再说这些味道我都喜欢嘛。”涟汐边说还边吃个不停。林才倒是十分高兴,喜滋滋地用绳子捆好了各样酸梅。 “婉儿,你这就不懂了,酸儿辣女,夫人要给爷添个大胖小子呢。对了,再给雪芊小姐买点零嘴。” “哟,这不是林才吗?怎么没跟爷在一起啊。”凉丝丝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林才神色一变,很快转身打个千儿请安。“奴才给福晋几个请安,奴才正给爷办事呢。” “办事?哼。”进来的三个大都不算陌生,说话的是四阿哥的侧福晋年氏,跟在后面额则是一脸冷漠的李氏还有并无太多表情的凝月。 “哎呀,原来是联系啊,瞧我这眼神,来来来,我们几个赶快给涟汐姑娘请安,人家现在又爷宠着,那可得罪不起。”年氏作势便要上前请安,林才脸色有些发白,却不好做些什么。而涟汐微微一侧身,面色平静。 “福晋大可不必这么说,别折煞了身份,涟汐还有事,先告退了。” 这气势摆明已经胜了,林才忍住笑,和婉儿一起跟着出去了。年氏一张俏脸更冷了,一口银牙都快咬碎。凝月却扯扯她低声说了几句,这才勉强收回目光。 涟汐倒真没怎么在意,这是早就预料到了的事情。再说被年氏怨恨也不是毫无道理的,还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 也不急着回去,便随意逛了起来。不由自主走到卖小孩鞋帽的摊前,笑眯眯地挑拣起来。婉儿去买些日常用品,留林才一个人抱着一堆酸梅守着涟汐。 “哟,今儿怎么这么背啊。”林才真想哭,却还是打着千儿请安。涟汐淡淡一点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年氏有点恼了,上前扯了她手中的东西扔到地上。 “架子挺大啊,连我们这些人你都不放在眼里,是不是要把福晋之位让给你好让我们跪下请安啊。” “福晋言重了,我们相安无事有何不好?”涟汐心下又如何不酸,又如何能好受?可是,却是必需的,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无法避免这些事。既然做了选择,就要去接受。 “你!”被涟汐漠然的态度激怒了,年氏已扬起了手,却还是顾忌地不敢打上去,只得怏怏地住了手。愤愤一转身,用肩狠狠撞了涟汐一下。 涟汐没防备,向后退了几步,却踩到一颗不知从哪掉落的佛珠,一下子就狠狠跌坐到地上。 剧痛迅速蔓延全身,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身体里流失。意志似乎已被剥离,涟汐只听得嘈杂的人声,然后景物快速移动,似已回到了院子。 肚子已疼的麻木,涟汐竟可清晰地感觉生命的逝去。她已明白了,却惊异地发现自己心里静的可怕,只想快点沉进黑暗中,再也不面对任何事。 忙绿的众人只见惨白着脸的涟汐无神的双眸一闭,便再无声息,而且出气多,进气少。众人顿时慌了神,几个大夫轮着施针都没有丝毫反应。四阿哥冷静全无,揪着几个大夫的领子扔了出去,让人再找更好的大夫来。 “怎么又出事了?你怎么照顾汐儿的?!”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最重要的人终于及时赶到了。也顾不上细问为何这么巧,四阿哥忙把傅先生引到床前。 探察把脉之后,傅先生神色严峻,运针如风,又立马写方子差人煎药。此时涟汐气息微弱,脸色更加苍白。 “孩子已经保不住了,汐儿也命在旦夕。” “汐儿一定会没事的,是不是?叔公,你一定有办法的!”四阿哥抓住傅先生的前襟,什么都抛到脑后,眼中只有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已尽力,汐儿失血过多,而且身子太过虚弱,只怕凶多吉少,等会把药给她灌下,就要看汐儿自己的意志了。”傅先生也是无比急切,不停察看涟汐的情况,却一直眉头紧锁。又是几针扎下,却终是轻轻摇了摇头。 四阿哥一下子扑到床前,抓起涟汐纤细冰凉的手贴到脸上。轻柔地拂开被冷汗打湿的额发,再抚过那熟悉的面容,他的世界里,只有她。 “汐儿,上天让你来到我身边,是让你陪我一生一世,你不会就这样走的,对吗?我已失去过你一回,那种痛彻心肺,生不如死,你忍心再让我心痛至死吗?不,你不会的。你那么善良,那么温柔,你还有那么多的牵挂,你怎么能一走了之?我们还有那么多的事没做,还有那么多的幸福没有经历,我们还没有白首偕老,还没有子孙满堂啊……为什么老天如此狠心,一再地折磨你,我愿代你受任何罪,只要你醒来……你睁眼看看我吧,我是胤禛啊,我是要永远陪着你的人啊,你醒来吧,醒来吧……我是那么的爱你……我不会放开你的,纵使上碧落下黄泉,我也绝不放开……” 泪水就那样肆意流出,滴落在面前人儿的额间、唇角。他把她的手紧紧压在唇上,再说不出一句话。傅先生按按湿润的眼角,长叹一声。 “叔公,快!快!她听到了,她听到了,她有反应!”四阿哥狂喜的声音突然响起,傅先生忙奔到床边,只见涟汐眼角有一滴泪缓缓滑过,消失在鬓角。 傅先生忙察看脉象,一阵动作后,他叹了一声,摇摇头。 “她能听到我的话,她还有意识,她会没事的,是不是?”四阿哥急切地拉着傅先生,可傅先生背过身子,没再说话。四阿哥一下子呆住了,无力地坐回床边,手已微微颤抖起来,整个人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这时药已煎好端了进来,傅先生递给四阿哥,仍紧皱眉头。“把药喂她喝下,但愿有用。这药效很厉害,你好好守着,我再去寻几味药,天亮前能醒来就应该没事了。不过,希望并不大,你试着和她说话,或许有帮助。” 傅先生又扎了几针,这才出门急匆匆寻觅去了。四阿哥把药吹凉,半抱起涟汐一口口哺了过去。擦净嘴边的药渍,他重新握住她的手,喃喃说起那些说过或是没有说过的话。他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告诉他,她不会有事,她一定会醒来。他今生的唯一,怎会忍心抛下他一个人去未知的地方呢…… 浑浑噩噩地走在一片漆黑中,身子重得连手指都抬不起。心中却空空的,什么都没想,就这样机械地一步步走下去。耳边似乎听得婴孩的哭声,她脑中一顿,似乎涌进了什么东西。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一个粉嫩嫩的小婴儿正坐在那里哭。是谁?她已走了过去,却弯不下腰抱起孩子。不要哭,不要哭,她心急如焚,却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动弹不得。婴孩渐渐消失,她急的满面泪水,孩子不能走,不能走啊……眼前一亮,似是打开了一扇门。抬眼往闪着光的缝看去,顿时浑身一震,那是过去无比熟悉的景致啊,宽敞的街道,高耸的大楼,那是自己的家啊。还有两个头发斑白的中年人,坐在桌前抹泪。眼泪涌了出来,她要回家,是,她要回真正的家。 耳边却似是有一些声音,心中竟莫名地揪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心会这般痛?为什么好像有什么割舍不掉的东西?为什么自己一步也再迈不开? “汐儿……”是一声声哭泣。她心一颤,突然全明白了。她不能回去,她已有了家,有了无法放下的东西,她,早已有选择。 一步步退了回去,是的,她不能离开,她怎能离开她的心,她的爱? 终于冲破沉重费力地睁开了眼,涟汐很快就清醒了。勉强抬手轻抚床边浅眠的人的脸,看着那泪痕,心中百感交集。 “汐儿!汐儿!”似是被惊醒,急忙往床上看去,对上那双清澈的眼,顿时,狂喜从眼中迸出,眼角闪烁着水光。那是何等的欣喜若狂,打破一切束缚与克制,只想把这无限喜悦,昭告天地。 傅先生奔了进来,细细诊断一番,长吁一口气,也笑了。也不耽搁,傅先生立刻煎药去了,并吩咐好生照看涟汐。 “我看到宝宝了……还有原来那个世界……”手缓缓移到小腹上,心中的痛楚渐渐蔓延开来。昨日还满心欢喜地想着孩子的样子,此时却已阴阳两隔,永世难相见。 “宝宝那么可爱,到哪都一定会有人疼爱的……你好好的,才是最大的恩赐。”四阿哥心中又如何不痛?那是他和涟汐的孩子啊,就这样走了。可是,只要她好好活着,便再不敢奢求什么了。 “本来我已准备回家了,可我听到了你的声音,还有你的眼泪。”悄悄把泪擦在枕上,涟汐不忍再提起孩子。“而我意识到,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真正的家。” “汐儿,谢谢你,谢谢你回来了。”四阿哥有些哽咽,抱住涟汐,把脸转到她看不到的地方。涟汐也是泪流满面,两人就这样相拥着,感受心痛,感受喜悦。 历经劫难,方知珍贵。还有什么能比眼前人更重要的呢?即使失去了所有,即使天地不再,只要有你,又有何惧?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涟汐精神一直不大好,总是目光无神地盯着某处,眉间的忧伤一直未能消去。身上的伤痛好治,可心上的伤呢? 四阿哥也不再提这事,每日只说些趣事和琐事。而这事的原委,他怎能不知?只不过,不应然涟汐烦心,自己处理好就行了。 休养一月有余,涟汐已重回健康,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而这个时候,城中四处流传一个消息,十四阿哥被封为抚远大将军,授亲王爵出征。 四阿哥的心情难免不好,涟汐小心劝着,却得到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伊晴竟然混入军营随十四而去。不过这消息是封锁的,以免节外生枝。 确实是伊晴的性格,不愿离开十四,更不愿提心吊胆地在府中等候。她宁可风餐露宿地冒险跟着,只要在他身边。 伊晴有些身手,又有十四保护,肯定不会有事。操心完伊晴,涟汐不得不开始忧心她家这位。十四此番已摆明是极大地倚重,他心里如何能好受? 虽然结局已知,可这过程完全未知。不过四阿哥也不是简单之人,倒显得涟汐有点多心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知天事,得天命,缠于心,难明晰。世上很多事都不需要你关心,关心则乱,反而更会伤到你在乎的人。生死里走一回,有很多都很明白了。打开你的心,仔细地回想过去的一点一滴,得到许多,当然也会失去许多。你还是太过执着,已看不清未来了。好好想想吧,以后的路,还很漫长。” 这是傅先生留给涟汐的话。涟汐默念几遍,心下了然。迎窗而立,闭上双眸,让过往的一切从眼前划过,让沉淀的回忆慢慢升华。 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历历在目,清晰好似昨天。悲伤、痛苦、喜悦、愤怒,那真是自己吗?原来自己不曾看清,一直束缚着自己的,就是自己。 为了一些莫名的理由,为了一些不得不出现的场面,自己做了太多,对错已不重要,自己终究没有失去太多。而,伤了太多的人,一心想让所有人幸福快乐,却似乎有点适得其反。顾虑太多反而迷了方向,模糊了心的感觉。 眼前的平静与幸福,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十几年的光阴转瞬而逝,自己又还有几个十年可以挥霍?把握当下,把握手中已有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想通一切,原来,真的应该把心放窄一点。原来,这才叫拿起,这才叫放下。 第六十章 前方 新年刚过,一道圣旨送懂啊十三府上,驱散了满天的云。十三喜难自矜地一步步走出府,与早早等候的四阿哥还有涟汐相拥而泣。 终于又在一起了,三人有数不尽的笑与泪。他们之间的亲情、友情、爱情早已超越了一切。今生再也解不开,也不愿解开。 十三重新立于朝上,实在是一件莫大的喜事。虽然不像从前那般得宠,但已足够。涟汐监督十三调养身体,十三成了小院的常客,倒弄得雪芊对她这叔叔比爹还亲。 时光流逝,却无怨无悔。平淡,却幸福。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康熙弥留之际,命四皇子胤禛继承大统,随即魂归九天。 亲自为康熙收敛完毕,胤禛回到乾清宫行即位大礼,即雍正帝。 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后宫嫔妃已册封好,十三这个怡亲王也开始总理户部三库。而涟汐只是微笑立于院中,任阳光倾洒全身。 这是他们的约定,不要名分,不要奢华,而只要宁和。他是不是皇帝又有何重要?对她而言,他永远都是她所深爱的胤禛,一个会共度一生的爱人。 或许,还是应该去宫里陪陪他。涟汐转转念头,牵起雪芊,坐上了早已候着的马车。 未来的路肯定还有矛盾与悲伤,还有许多未知的艰难。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笑对明天,足矣。 面前是一种新的生活,而身边有同生共死的爱人,知心识意的挚友,还有何惧? 人生如梦醉伤情, 流年氤氲数佳心。 命缘一线千年落, 三生石上永相吟。 尾声&8226;幸福 “汐儿,这里风大,小心别着凉了。”依稀可见当年风采鬓已斑白的男子把披风轻轻给白衫女子搭上,眸中无限柔情。 “胤禛,你看这花海,好美!”顺势微靠过去,涟汐陶醉在眼前的一片春花灿烂中。 春花正夹岸,何必问桃源? “良辰,美景,佳人。”胤禛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并轻轻印下一吻。上天还是十分眷顾她的,十几年的光阴,并未给她留下太多的痕迹,反而性子更加活泼起来,更让人心神牵动。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携手而行,天地间仿佛只剩这两人,那么的和谐,那么的柔美,是爱的痕迹,是历遍人生后珍重的相扶到老。 “你给我说实话,你有怪过我当年的所作所为吗?”在这江南别苑生活了这么久,涟汐终是第一次开口问了。 “你呀,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和历儿那点小心思,还不是为我好,我舍得怪吗?”胤禛笑着摇摇头,并无一丝责备。“从不曾怪你,反而要谢你,要不是你如此而为,我早已不在人世,而历儿也大了,也足以挑起这担子。” “因为我知道所记载的结局,但我不愿只拥有那么短暂的时候,我要努力去争取,所以我很早就开始和叔公合计了,若是真挽救不了,我定随你而去,绝不独活。”握紧他的手,涟汐深深望向他的眼睛,那是世间最动人的颜色,甘愿沉浸其中,永不自拔。 自登基以来,涟汐就开始为胤禛的身体操心了。幸好有傅先生在,十几年来有惊无险,却一次比一次凶险。这在圆明园的复发,已让涟汐做好同生共死的准备,幸而傅先生费劲力气终还有救。用药吊着命,再和弘历一道调了包,连夜出了宫。 当夜,雍正帝卒于圆明园九州清宴,宝亲王弘历按遗诏继位大统,即乾隆皇帝。 待这位正牌皇帝再睁眼时,已身处苏州别苑。心下一思量,已明白了。顿时感到一阵轻松,原本以为自己大限已至,虽无愧于天地君臣,却独放不下深爱的她。想着只能来世再续前缘,而今却能好好地过自己想都想不到的幸福生活,真是上天厚爱,能重新来活。 “傻丫头,我怎么忍心抛下你呢?”拥紧她,不再感受不真实,不再感受复杂,满心满意终于可以只有她。 “肉麻话说的越来越顺了。”涟汐假装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却忽的整个人埋在他胸前,看不到表情。“我好想胤祥,一直都好想好想。” “我也是。”胤禛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他用手轻抚着涟汐的发顶,想开口却说不出什么。他至亲的弟弟已走了好几年了,不知在那边,过的可好? “胤祥……”低低地唤出声,涟汐已泪流满面。今天她欠他太多,恐怕永远也还不清。他的笑,他的泪已刻在了她的心里,永远抹不去。 当年一直得力的怡亲王卧床不起,命在旦夕。涟汐赶去时,他已一句话也说不出了。痴痴望着他恋了近三十年的女子,他笑着走了,手里紧紧握着那年的月夜从如月宫仙子的她的发上摘下的白丝带。 原来他一直不曾放下,原来他一直不曾忘却。涟汐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剪下一缕头发放入他随身的香囊中,细细抚过他熟悉的脸庞,在他耳边留下她最后的话语,还有一吻。 “别伤心了,十三弟不会愿意看到你的眼泪的。”他的眼中也是泪光闪烁。溢号贤,又赐“忠敬诚直 勤慎廉明”八个字给他。可这些都是身后事,又哪比得上这一辈子的兄弟情义呢? “我一直不曾告诉你,那年我给胤祥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来生,惟愿先遇到你。”涟汐缓缓地说出这句话,似是说给自己听,又似是说给虚空中的十三听。胤禛把她更紧地抱在怀中,终是有一滴泪落下。 “会的,来生他一定会先找到你的。” “爹,娘!”远远地有人高声在喊,两人一同转身,已经十三岁的采薇正在向他们挥手,“哥哥来了,爹娘快回来吧!” 两人顿时一喜,急匆匆赶回家。果然,正是弘历,还有雪芊。 行过大礼,弘历和雪芊两人勉强平静下来,眼眶却仍是红红的。 “就这样出来没问题吧。”给雪芊理理头发,涟汐握着她的手,心中也很是激动。 “已经安排好了,只不过不能待太久。”雪芊微微靠在涟汐肩头,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一旁的弘历温柔地拍拍她以示安慰。 明明时满腔的话语,却一时相对无言。采薇、采蘋这一对龙凤双胞胎见过哥哥嫂子后又刻苦学习去了。涟汐笑着起身,转向对视着的父子俩。“今晚我亲自下厨做顿好吃的,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好好聊聊吧。” 说完,涟汐牵着雪芊出了房门, “宫里一切都好吗?”看着神色气色都很不错的雪芊,涟汐满心欣慰。其实当年并不愿雪芊进宫,而雪芊自幼与弘历感情颇深,非卿不嫁。倒费了雍正爷的一番工夫把雪芊变成了镶黄旗一等承恩公李荣保的义女,让弘历娶为嫡福晋,也正是如今的富察皇后。 “一切安好,我过的也很好,弘历哥哥对我一向很好的。”雪芊笑得端庄大方,国母的感觉似乎是从骨子里散发的,倒让涟汐有些自愧不如。当年涟汐十分惊诧,娶雪芊为嫡福晋就意味着日后的责任与福晋,而胤禛不忧,弘历唯喜,雪芊不惧。 “太后呢?”提到此人,涟汐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太后一心礼佛,不问世事。”往事历历在目,如今的皇太后,当年的熹妃、侧福晋,凝月从设计涟汐小产,做了不少事。夹在中间的弘历总是十分痛苦为难,胤禛也数次大怒。而最终才觉再无希望,便从此形同陌路。 “凝月她,何苦如此……”伤人又伤己,图的是什么?涟汐至始至终都不明白。 在宫中数十载,结识的这些女子,已没几个在人世了。若彤在十三走后的第二天自缢追随而去;八福晋紫瑶也是随八阿哥而去;筱烟早已病逝,唯有伊晴在数次磨难后,仍陪在十四身边,却永不能再相遇。 “娘亲,过去的事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把握现在不是更重要吗?”轻声提醒,雪芊扶涟汐到桌边坐下。“娘亲如今和爹爹还有薇儿、蘋儿一起生活,就不要再多想了。” “你这丫头,倒教训起我来了。”涟汐无奈苦笑,但也不再去想那些伤心事。逝去的那些人那些事,就永远留在记忆中吧,无论悲伤还是喜悦,这都是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晚饭格外丰盛,众人也不拘谨,畅言欢笑。采薇和采蘋认得弘历和雪芊,但并不知其身份。涟汐和胤禛也没打算告之,待日后再做定夺。 弘历刚开口提十四之事,胤禛以一句“这已是你的事”拦下了话。涟汐向弘历摇头示意,扯开了话题。 畅聊一夜未眠,天刚亮,弘历和雪芊就要走了。毕竟是南巡的皇帝和皇后,不可失踪太久。 挥手作别,涟汐侧头见胤禛的目光还未从远去的马车上收回来,有些怅然地笑笑,靠了过去。“人生总是不完美,若能在一起生活该有多好。” “现在不是很好嘛?历儿心系天下,定有一番大作为,芊芊也会不离不弃的。” “如此我就还有一件事要忧心了。”涟汐皱皱眉,忽的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但愿你的宝贝儿子不要太风流,辜负了芊芊。” “那便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胤禛并不担心什么,也无需担心什么。人生路是要靠自己去走的,是苦还是甜,没人能替代做主。 又想起昨日的谈话,往事忽的浮上了心头。 “还说我,看你自己,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还能不知道彼此的意思?谋父、逼母、弑兄、屠弟的莫须有的罪名,就这样压在他的身上。众人只道雍正帝勤勉有为,可又有几个人了解他心中的痛?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只愿来生不再为兄弟……”话语消散在淡淡的春风中,两人比肩而立,身后事一片花海。彩蝶在其中蹁跹,细柳悄然起舞。清风徐来,拂过两人微笑的脸庞,再挽起两人的发丝,飘扬交错,缀着点点阳光璀璨,恍若结发。腕上的晶莹,一如当初,细细地述说着未知的古老故事…… 点心成情终不悔,陌上花开淡香随。 印屏月满尽真意,怜花拭寂永惜唯。 陌上花开,香随人眠。 就如同若干年前讲的那个故事,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爱情存在。这便是只属于他们自己的——传奇。 后记 在一个下雨的夜晚,结了这篇难以评价的文。 仓促,却也是慎重地结尾了。 一路走来,是真的到了无法继续下笔的时候了。所以,结尾吧。也够了,留空间给自己想象也挺好。 细细翻看,还是看得进去的,并不是那么的不入眼,只不过,平淡而无新意,终归是一篇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文。 在笔下那么鲜活的人,如今就要到此为止了,不由有些失落。那些人好像就真的存在过,是那么的鲜明,那么的美好…… 不过确实拖沓了些,虽然字字句句都是认真而为。情节长了点,是为了让女主的感情有个过程。喜欢那种日久生情,喜欢那种慢慢走进心里的感觉。可是,哎…… 这是自己的第一个作品,也是自己仔仔细细一笔一划终究没有放弃写下去的文章。那种过程甜蜜而煎熬,有时真的再不想写下去,有时却又爱不释手。矛盾的感觉,就像自己的不成器的孩子,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总之,幸福的结局,两人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当然有点遗憾,那就是十三。一直以来,都十分喜欢十三,却没有办法给他最好的安排。每每看偶像剧都无比喜欢男二号,恨死导演为什么把男二号弄的那么惨,如此看来,我也是一样的……以虐男二号为乐……+_+ 其实不该把时间线拉太长了,都老了,实在写不出他们到那个年纪的心境。那种年龄,是怎样的成熟与稳重,我已参透不了…… 还记得当初起笔成文时十分单纯的原因。本不想触碰那些真实存在过的历史,却总是为其他作者笔下的四四心疼。所以干脆自己动笔构造他的幸福。而今心愿已实现,足矣。 原谅我把时间一下子跳过去了,最终是那么的幸福,所以,过程再苦再痛也值得。只是,这些都只能靠想象了,一笔一划地绘出,反而会失去了那种美……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本站所有资源全部转载自互联网!请支持正版,版权归作者所有! 陌上花开(清穿) 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