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密捕》 正文 第 1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1 章 ◆·☆ ─ ☆·◆·─ ☆ ─ ★ ─ ☆ ─·◆·☆ ─ ☆·◆ 本书由宅阅读论坛【罗小猫】为您整理制作 更多txt小说下载尽在宅阅读[domai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 ─ ★ ─ ☆ ─·◆·☆ ─ ☆·◆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1)、猎人 暮秋九月,草枯鹰扬,鹿肥兔壮,正是出猎的好时候。豪门大户,官宦人家,这时鲜衣怒马,架鹰引犬,齐齐离开深邃似海的府邸,到郊外一较雄长,能猎到虎狼熊罴装点居家固然欣喜,空手而回却也无妨,纵马狂歌也是乐事。就是不少普通人家、寻常农户,这时也背弓悬壶,到深山密林撞撞运气,寻些野物贴补家用。打猎,更多是来自于人游戏的天性,猎物往往并不重要。 这里要说的正是一个关于狩猎的故事,猎人的故事。 一 浪汉揭帖 秋风如刀,刮过中原大地,江南水乡,撞在金陵城暮沉沉的高墙上,发出刺耳的呼啸,刮得城门外守卫的兵士也感到透心的凉,不禁抱紧长枪,缩在门洞里暗暗骂娘。就在此时,一个佝偻的身影随着西风踯躅而来,单薄的衣衫似要被如刀厉风削为碎片,人也缩头含胸,双手紧紧拢入衣袖,夕阳把惨淡的余辉投射到他的身后,使他的面目隐入淡淡阴影里,透出一丝神秘与苍茫。 看到有人比自己还倒霉,兵士心里平衡了些,挺起胸端正枪等在那里,打算露一露官家的威严,不想那人来到城门外,并不急于进城,却斜到城门一侧,在一幅破旧的告示前驻足观看。兵士斜眼细细打量那人,只见他二十七八年纪,面目有些顺眼,却又普通、平常,眉宇间满是风霜,透出与年龄不相称的落拓和萧索,兵士犹豫着,不知该现在就上前耍耍威风还是等他过来,不想他在那告示前凝目观看了如此长时间,以至兵士好奇之心大盛,因为那告示不过寥寥数行,兵士早已倒背如流――――招募武功出众的江湖人,用命去搏万两白银――――最后落款是仙霞居。 这则告示自年初贴出,开始尚吸引无数人驻足观看,更有彪悍的江湖汉子为抢揭告示而大打出手,后来才发现金陵城每道城门外都贴有同样的告示,并且每揭每贴,并不稀罕,大家这才互相谦让,同揭同去。不出三月,揭告示的人渐渐少了起来,最后连看的人都寥寥无几,到今天,已经很难见到有人对那则告示多望一眼。 兵士正在奇怪,却见那人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则破旧的告示揭了下来,仔细叠好放入怀中,然后转向兵士问道:“请问军爷,这仙霞居在哪里?” 兵士被他那落寞而冷峭的目光一照,心里的威风不知觉间已烟消云散,忙一指城里道:“西城筒子巷内,一处大地方,城里人都知道。” 那人微一颔首,道声多谢,便缓步入城而去。兵士望着他仍然佝偻着的落拓背影,突然觉得这背影有些不同寻常,心中暗暗懊悔:也没问问他的名字。 仙霞居位于筒子巷深处,门脸不大,却静静地透着股子幽深,落拓汉子略一打量,便踏上一尘不染的门阶,敲响青灰色大门上那黄澄澄的铜环。盏茶功夫,才见那门“咦呀”一声裂了道缝,一个家人衰败的老脸隐在门里问:“何事?” 落拓汉子也不搭话,只从怀里掏出那张破旧的告示,展开,老家人扫了一眼,让门缝裂大一些,平静地道:“随我来!” 跟在老家人身后,七弯八拐地穿过重重长廊,落拓汉子不禁露出一丝惊异,这里的洞天超过想象,更奇的是静悄悄不见人影,透着股逼人的幽静。 “有客到!有客到!”一声刺耳的尖叫让落拓汉子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却是厢房外窗棂上挂着的鹦鹉架,一只绿毛大嘴鹦鹉正冷冷地盯着他鸣叫,老家人此时也停下来,对着厢房的门禀报:“乌总管,有人揭了帖子,我已带来。” “让他进来。”随着一声平淡无味的回答,落拓汉子跟着老家人进了厢房,只见里面更显幽暗,除了带有一股子陈腐的霉味,还隐隐有点淡淡的药香。落拓汉子使劲眨了几眼,才完全适应房中的幽暗,只见厢房内布置成书房模样,三面墙边都立有一人多高的书柜,正面的墙上还挂有一幅秋猎图,只见一只受伤的猛虎被几只猎犬团团围住,正咆哮示威,一个猎人在远处弯弓搭箭指着猛虎,脸上隐约透出胜券在握的轻松,猛虎呲牙咧嘴,目露凶光,似欲透纸而出。整幅画笔墨不多,却有种无形的苍劲和悲壮,看那传神的笔法,该是名家手笔,却又没有题头和落款。 “壮士高姓?”落拓汉子还在打量,却听一个淡定的声音由近传来,定睛看去,却是画下那张宽大的书桌后,一个五十多岁的青衫老者正起身拱手相询,落拓汉子忙还礼道:“邢无名,江湖潦倒,无名之辈。” 青衫老者点点头,也不说“久仰”之类的客套话,只淡然道:“老夫乌奇,是这儿的总管。你可明白这告示意思?” 邢无名微微颔首,面露一丝揶揄:“只要是江湖人,多少都听说过。” “好,你说说看。”乌总管盯着邢无名,并不理会他的揶揄。 邢无名微微暗叹道:“这则告示是招募江湖人用命去搏一万两白银,简单来说就是做一回猎物让人追杀,只要逃得过一个月,就能赢得一万两白银。” 青衫老者点头道:“你既然清楚,就省了我不少口舌,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猎人中包括南宫俊、彭刀、雷横、唐千手、梅万朵,并且逃过一个月还不算,还得平安回到这仙霞居才算成功,你要想清楚,如果没有半分把握,千万不要白白送命。” 邢无名脸上微微色变,那几个名字不单单代表着江湖上五个出类拔萃的人物,而且还代表着五股庞大的江湖势力,南宫俊是这金陵南宫世家的大公子,而南宫世家不仅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巨富,还垄断了长江中下游到沿海一代的航运;彭刀则是北方五虎断门刀的少门主,而五虎断门刀彭家不仅是北六省黑白两道的巨擎,威震黄河以北,更涉足天下的镖行,北方的镖师有一小半都是出身彭门;雷横则是中原霹雳堂堂主雷啸的亲弟,雷家的火器驰名天下,甚至远销海外;唐千手是唐门老祖宗史红玉最宠爱的嫡孙,唐门的势力不仅独霸巴蜀,更渗透到滇黔、两湖;而梅万朵更是岭南梅家的宗主,两广地界就数他的势力最大,以至不少边陲蛮夷只知有梅家,而不知有朝廷。这几家的势力堪称覆盖九州,雄霸天下,天下虽大,任何人要想躲过他们几家的眼线和追踪,都是不可想象的事。 舔舔干裂的嘴唇,邢无名干着嗓子,缓缓道:“在下还是想试试。” 乌总管盯着邢无名的眼睛,略带赞许地道:“听到这几个人的名字还敢一试的,百中无一,虽然如此,你还是要经过必要的考验,从仙霞居大门开始,用一切办法出这筒子巷,到外面的正街后,咱们再来谈细节。” 静立在仙霞居的门阶上,邢无名胸挺腰直,双目炯炯,如即将出击的猎豹,警惕地打量着这筒子巷,只见这是仅有一条出口的死巷,仙霞居就隐在小巷最深处,从这儿望出去,仅容三人并肩通过的小巷,笔直如管,只三、四十丈深,可以直看到外面的正街,望着巷外熙熙攘攘的人流,有一种管中窥豹的感觉,两旁青灰色的高墙壁立如仞,墙两旁尚开有几户人家的门户,窗门紧逼,鸦雀无声,抬头看看上面,高墙只数丈高,可以勉强一跃而上,但邢无名最终还是放弃跃上去的打算,因为如果上跃,在将踏足高墙前的一瞬,是旧力方尽、新力难生的时候,若墙上有人埋伏,必定无从抵挡、躲闪。打量再三,邢无名终于缓缓地踏足筒子巷,小心翼翼地望巷口走去。 十丈过去,巷内鸦雀无声,除了自己单调的脚步声,就连虫蚁鼠兽的声音也难听到,二十丈,寂静依旧,邢无名只觉浑身发冷,只听见自己心脏如巨钟在耳边“咚咚”地撞击、震响,而巷外熙熙攘攘的喧嚣反而显得十分遥远,三十丈,没有任何动静,邢无名鼻尖已隐隐冒汗,巷外的人声清晰可辨,却又象来自另一个世界般的不真实,三十五丈,巷口就在眼前,邢无名全身肌肉有僵直的感觉,双腿竟似要不由自主地颤栗,三十八丈,眼前豁然一亮,终于踏足巷外的正街,邢无名长吁口气,浑身劲力一懈,才感到后脊已为冷汗湿透。 环目四顾,只见那个乌总管就悠然等在巷口,正微笑着对如释重负的邢无名赞许地点头,邢无名心中的紧张立即转为愤怒,厉声问道:“乌总管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消遣在下不成?” 乌总管笑道:“邢壮士勿须发怒,我并不是真要阻止壮士出这筒子巷,只是要看看你的机变、应对,我想我已经看到想要看的。” 见邢无名露出不解的神情,乌总管解释道:“你不上两旁高墙而走地面,避开了高墙上的埋伏,并且我在其中几扇窗、门后暗藏的杀手俱没有逃过你的耳朵,你选择了一个相当精妙的距离和独特的步伐经过藏着杀手的门窗,使杀手难以一击中的,不敢贸然出手,就凭这两点,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猎物了。” “可是,”邢无名还是面露疑惑,不解地问,“你们不出手,怎么能知道我武功的高低深浅?” 乌总管淡然一笑道:“对猎物来说,机变应对才是最好的本领,武功反而不重要了,就象猎人能猎到凶猛的豺狼虎豹,却难以猎到狡诈的狐狸一样。” 邢无名终于明白过来,笑问道:“这么说我是过关了?” “当然,你是我见过最出色的猎物之一,”乌总管赞许地拍拍邢无名的肩,然后踏进筒子巷,望仙霞居而去,边走边道,“咱们先去办一些必要的手续,象生死状什么的,然后你先在仙霞居小住几日,我立即飞鸽传书几位猎人,我想最迟一个月,他们就能全部赶到。” “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仙霞居的主人?”邢无名不经意地问。 乌总管面色一沉,冷冷地道:“没人可以见主人,无论猎物还是猎人,这话你提都不要再提,不然当心没做成猎物先变成死物。” 邢无名神色微变,不再言语,只默默随着乌总管回到仙霞居。此时正是掌灯时分,筒子巷两旁的门户内俱透出亮堂堂的灯火,而仙霞居除了大门外挑出的两个灯笼,里面仍是灰蒙蒙一片幽暗。 二 仙霞隐恶 转眼邢无名已经在仙霞居中无所事事地住了二十多天,仙霞居虽然透着股莫名的压抑和神秘,但乌总管却也没有专门交代哪儿不能去,所以这二十多天邢无名也算是把仙霞居转了个遍。发现这仙霞居占地虽不算太大,但楼台亭阁、屋宇长廊设计得精妙别致,处处弯转回旋,决没有一处超过三丈的直路,因而显得十分幽深,家人仆妇虽不算多,却还有十数个,但人人都默默干活,就是说话也悄声细语,决不象一般大户人家的下人一样,有任何嘻笑打闹的情况,更奇的是对邢无名视而不见,除了必要的礼貌、服侍,决没有一句多话,任凭邢无名如何用话挑逗也决不搭话。一次,邢无名实在好奇,故意摸了一个小丫鬟屁股一把,总算让她尖叫了一声,象小兔一样慌乱地逃开,但从那以后,就再没见过她的踪影。 看看快一个月了,总不见乌总管露面,邢无名闲极无聊,选了个黄昏,象漫无目的地散步般,悠然度向乌总管那间书房,远远地,见窗棂上那只神情高傲的鹦鹉刚张嘴要叫,邢无名中指一弹,一粒花生米准确地飞入鹦鹉口中,鹦鹉囫囵着吞下,邢无名再抛出一粒,这次鹦鹉一扬头,准确地接住,邢无名边抛边行,那鹦鹉忙着抢食,再顾不得招呼。邢无名转眼即来到厢房门外,侧耳听听,静悄悄毫无声息,邢无名轻轻叫了两声乌总管,不见回答,便缓缓推开门,悄然闪进去,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静立片刻,待适应了屋里的幽暗后,邢无名使劲翕着鼻翼,屋里那点药香若有若无,淡淡地象有兰麝的味道,邢无名四处嗅着,最后停在架边,那香味在书架与墙壁缝隙间最浓。邢无名鼻子在那里停留片刻,然后伏下身,开始在地面、桌下不停地摸索起来,最后,邢无名的手停在书桌下,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然后手上微微用劲,只听轻微的“咔咔”声响,靠墙的书桌突然象扇门般缓缓地朝外打开。 望着黑乎乎打开的暗门,邢无名再次翕翕鼻翼,兰麝的香味越加浓烈。邢无名略一犹豫,从怀中掏出一支纸媒点燃,然后跨入暗门,顺着低矮的甬道拾级而下,数十梯后,转过一个转角,便来到一个不大的地下室,地下室低矮窄小,空空荡荡,一眼望去,空无一物,邢无名环目四顾,才发现四面的墙上似有黑乎乎的凸起之物,仔细看看,像是挂着些圆乎乎毛茸茸的东西,邢无名小心翼翼地走近两步,举起手中的纸媒一照,突然浑身一震,立感头皮发炸,全身寒毛直竖,毛骨悚然,只见墙上挂的竟是一个个长发散乱的人头,有的呲牙咧嘴,有的双眼圆瞪,有的一脸悲戚,千情百感,栩栩如生,邢无名盯着一个双目微张的人头,纸媒摇曳的火光照在他死灰色的眼中,微微泛起一点反光,使那人头似在和邢无名无声地对视。 “看到这些,感到后悔了吧?”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邢无名猛转回头,便看到乌总管那张满是揶揄的脸。邢无名只感到口干舌燥,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乌总管缓缓地举起手中纸媒,逐一点燃了墙上的几个油灯,立刻,地下室变得如同白昼,邢无名再次环目四顾,只见人头分三排挂满四面墙壁,粗粗一看竟有好几十个之多。 “这些,都是历次被捕杀的猎物,共五十三个,”乌总管指着四面的人头,淡淡道,声色平和,“其中无名之辈占绝大多数,但也有几个名动江湖的人物。”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2 章 说着,乌总管度过来,指着邢无名面前一个人头道:“这是武当俗家弟子常飞,自诩轻功天下第一,但只逃得九天,就死在彭刀手里。” 不理会一脸惊骇的邢无名,乌总管又度到另一面墙前,指着一个半边脸洁白如玉,半边脸黑如墨炭的人头道:“这是江洋大盗玉蝴蝶,官府悬赏的花红已达五千两白银,却也没有抓到过他一根寒毛,本来他并不缺钱,但和人打赌,偏偏要来做回猎物,结果逃得十八天,便死在雷横的霹雳子下,半边脸烧成这副模样。” 邢无名的脸色此时已是煞白,乌总管突然又指着远处一个人头道:“那家伙逃得最久,足足逃了一个月,最后在回仙霞居时,还是被南宫俊阻杀在筒子巷外,也不愧是智计百出的计无双。” 邢无名突然问:“总管何以记得如此清楚?” 乌总管指着人头道:“每一个人头下都有记录,几个猎人要靠这豪赌呢。” 邢无名仔细看去,才发现每个人头下都挂着个小牌,上面写着姓名出身,以及最后死在何人之手。邢无名再次环目四顾,喃喃地问:“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头?” 乌总管淡然道:“刚开始的时候,要想来搏一把的江湖人是如此的多,最多一次达二十余人,所以几个猎人也都斩获颇丰。不过这次就只有你一个猎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不知道有多少人最终逃过了追杀?”邢无名默然半晌,终于忍不住问。 “没有,至今为止一个也没有!”乌总管的声音非常干脆,“你是不是后悔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邢无名咽咽唾沫,涩声道:“既然签下了生死状,就决不会反悔。” 乌总管赞许地点点头,脸上神情缓和了些,悠然道:“你是聪明人,想必清楚看到这些还要反悔话,必定是死路一条,仙霞居若要杀人,定不比那几个猎人差。” 邢无名暗暗庆幸自己的决定,望着这些保存完好的头颅,仍感到有些疑惑,便问:“为何要把头颅都保存起来?这需要花很大的功夫。” “这是应几个猎人的要求,”乌总管淡淡道,“一方面他们要以这个来豪赌,也是几家实力竞赛的一种记录;另一方面就象猎人猎到珍贵的猎物一样,想留下点值得骄傲的纪念,但这样的纪念品又不能公然挂在自己家中炫耀,只好先委托仙霞居替他们暂时保存。” 说着,乌总管逐一吹灭油灯,在黑暗中幽幽地道:“跟我出去吧,几个猎人已经到了,你该先去见见他们,也让他们见见你。” 仙霞居第一次这么热闹起来,大厅之中摆下了几桌酒席,菜肴都是些难得一见的稀罕物,算不上多么丰盛,却精致无比,酒菜虽有几桌,但新来的客人只有五人,加上邢无名和乌总管,一共七人,七人各占一桌,在偌大的厅中显得有些冷清。 “请!”乌总管当先举杯,看着大家默默地喝完第一杯酒,方指着邢无名对五位客人介绍:“这位是邢无名,有兴趣也有资格参加这个猎人游戏。” 五人淡淡地打量着邢无名,目光平和自然,甚至有一丝暖暖的温情,邢无名却觉得自己象被人剥光全身在大庭广众之下展览一样,浑身颇不自在。 “这位是南宫俊,那位是彭刀,这边这位是梅万朵,下首是雷横,对面是唐千手。”乌总管又指着五人向邢无名一一介绍。 邢无名冲五人略略点头为礼,目光一一扫过五人,只见南宫俊三十出头,面目英俊,神情萧索,脸上带有贵族子弟特有的白皙,一副纨绔模样;彭刀身材高大魁梧,熊头豹眼,虽只二十七八,颌下却生有一副威猛的落腮胡,恍眼一看象个粗汉,但眼中却闪着粗汉没有的精明;唐千手仅二十出头,身材瘦削矮小,脸上惨白无肉,坐在席前也软软地扭曲着腰身,加上一对小眼闪着的寒光,总让人联想起毒蛇;雷横四十许年纪,长得敦敦实实、普普通通,就象一个靠手艺吃饭的寻常匠人;而岭南梅家的宗主梅万朵,则是个矮小干瘪的老头,脸上皱皱巴巴,象风干的橘皮,似乎对周围一切都不感兴趣,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浑浊的眼中泛起丝丝血红,象个无所事事的老酒鬼。 “邢无名?没听说过,”唐千手小眼扑闪闪地打量着邢无名,眼光象蛇信般在邢无名脸上舔来舔去,嗓音似乎也带着毒蛇吐信的“咝咝”声,“希望你能逃得久点,不然我会非常失望的。” 彭刀把玩着酒杯,对邢无名咧嘴一笑,然后转向乌总管道:“什么时候开始,我都等不及了。” 乌总管扫视一眼众人,缓缓道:“如果大家没有异议,我想就从今夜子时开始如何?” 见五个猎手都点了点头,乌总管又望向邢无名,邢无名苦涩一笑道:“我有选择的权利么?” 乌总管点点头,突然拍拍手,两个家人立刻抬着一个托盘上来,乌总管揭开托盘上的红绫,只见托盘上整整齐齐排放着几十个光灿灿的银元宝,乌总管指着元宝对邢无名道:“为了让你不致因钱的原因影响逃亡,你可以随意拿些作路费。” 那元宝分为五十两的大元宝和十两的小元宝两种,邢无名拿起两个小元宝,掂掂又放下,摇着头道:“还是给我些散碎银两吧。” 一直在低头修着指甲的南宫俊突然抬起头,仔细地打量邢无名,梅万朵也从酒杯后抬起目光,深深地盯了邢无名一眼。乌总管面露赞许之色,对家人摆摆手,两个家人立刻把托盘抬下,然后换了些散碎银两上来。邢无名随手抓了两把塞入怀中,然后问:“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乌总管正色道:“从今日子时开始,你有三天的逃命时间,三天之后这五位猎人就要开始他们的追捕,你可以用一切办法、任何手段逃避追捕,一个月后,安全回到这仙霞居来复命,就算成功。” 邢无名点点头,强笑着对众人举杯道:“趁天色还早,我陪几位喝个痛快!” 三 以智斗力 子时,天早已完全黑下来,大厅外墨黑如梦,让人不知深浅,天上月暗星迷,地上朦朦一片。远方传来隐约的更鼓,飘渺得象来自另一个世界。邢无名醉醺醺地站起来,对乌总管和南宫俊五人拱手道:“我该起身了,希望一个月后回仙霞居再见你们。” 乌总管也站起来道:“咱们送你出去吧,总算相识一场,这一别你在咱们眼里就不再是人了,只是猎物,一种最聪明的猎物。” 邢无名苦苦一笑,在南宫俊五人和乌总管陪同下,摇摇晃晃地出得筒子巷,一踏足正街便吃了一惊,只见巷外灯火通明,身着各色劲装的大汉手执灯笼火把,腰悬刀剑,牵着骏马猎狗,在大街上或坐或立,见到南宫俊五人忙站起来,向各自的主人请安,几只猎狗吐着长长的舌头来回地打转,露出出猎前的兴奋和急躁,有几只还窜到邢无名脚边不停地嗅着。见邢无名脸色巨变,雷横笑着拍拍他的肩道:“你放心,这三天之内,无论人还是狗,没有一个敢去追你。” 彭刀抚着修长的缅刀,微笑着在邢无名耳边悄声道:“你若选择落在我手里,我保证让你感受不到一点痛苦。” 一只貌似狐狸的猎犬闪电般扑到南宫俊脚边撒欢,正逗着自己藏獒的唐千手忍不住羡慕地问:“这是什么狗,好象从未见过,这么乖巧?” 南宫俊爱怜地捋着那犬的颈毛,面有得色地笑道:“这是我花了五千两银子从海外带回的金丝犬,嗅觉最灵,狐狸都逃不过它的追踪!” 邢无名再次色变,还想说什么,梅万朵突然冷冷地道:“快些上路吧,从现在起,每一刹那对你都很宝贵。” 望着邢无名的背影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中,彭刀突然问:“这次怎么赌?” “老规矩,五万两,”唐千手眼中满是兴奋,“谁先斩下他的头就算赢。” 南宫俊微微一笑道:“咱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赌过了,现在已经很难找到猎物了,今后再这样赌的机会恐怕也不多,况且就只一个猎物,打猎的乐趣实在不大,这次就豪赌一把如何?” “豪赌?多少?”彭刀两眼放光,有些急切地问。 “二十万两,如何?”南宫俊抚着金丝犬的头,悠然道。 唐千手恨恨地摇摇头,愤然道:“你知道我拿不出那么多钱,前后我已经输掉十多万两了。” 梅万朵也冷冷地道:“你南宫家家大业大,咱们没法和你比。” 彭刀犹豫片刻,突然虚劈一刀:“好!我陪你赌,二十万两!” 雷横微微一笑,平静地道:“你南宫家追踪术天下驰名,这里又是你的地盘,赢面总是你大些;而彭家的耳目人手天下第一,赢面也不小,如果猎物往北走,不出三天就能进入北六省彭家的地盘,若这样和我们赌,恐怕不太公平。” “没错!”梅万朵立刻附和道,“所以前几次你们总是赢多输少,这回规矩应该改改才公平。” “怎么改?”南宫俊淡淡问。 梅万朵想想道:“你和彭刀各出二十万,咱们三人各出十万。” 彭刀连连摇头道:“二十万和十万差得实在太远,一口价,二十万和十五万,不然就拉到!” 梅万朵望望雷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又转向唐千手,只见唐千手脸色更白,踌躇再三,终于一咬牙道:“好!我唐千手砸锅卖铁,舍命陪君子,就陪你们豪赌一把!”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3 章 五人缓缓伸出手,击掌为约,然后商定三日之内凑齐银两,把赌资和猎人游戏的经费一起交给仙霞居乌总管,相约用猎物的头到仙霞居提钱。 五人击掌毕,又对乌总管道:“咱们还要打搅仙霞居的清净,带几只狗进去转转。” 乌总管点点头:“这是应该的,随我来吧!” 几个汉子牵起猎犬,跟在乌总管后进了仙霞居,直扑邢无名住过的房间,几只猎狗被关入房中,进行强化记忆,只待三天后放出来,循味追踪。 五人安排毕,俱对乌总管拱手告辞,彭刀更是直露地道:“咱们这就告辞去准备,这仙霞居简直象个尼姑庵,让人要淡出鸟来!”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不断有线报分别传到五人手中,线报的内容几乎一样:第一日,邢无名在金陵城最大的豪门客栈二楼包下了一处豪华上房,然后蒙头大睡;第二日,邢无名在客栈中纵酒狂歌,第三日,邢无名在豪门客栈烂醉如泥。 对着这样的线报,五人一样的疑惑不解,彭刀更是恨恨地骂道:“这回老乌给咱们找的什么猎物,根本就是在等死嘛,这叫他妈什么打猎!” 五人虽然疑惑而恼怒,但第三日子时一到,立刻带着手下直扑豪门客栈。 豪门客栈在城中最繁华的富庶区,五人各自带着手下赶到时,客栈尚未打烊,五人也不怕惊扰房客,直闯进去,立刻有眼线迎上来禀报道:“猎物就在房中,根本没有离开这豪门客栈一步。” 五人一挥手,手下立刻把客栈完全包围,就在大家布置人手堵住各处退路、安抚客栈老板和房客时,唐千手已闪电般扑向二楼,却在楼梯中央被梅万朵拦住,唐千手想从一旁绕过,也都被梅万朵挡了回来。 “你干什么?”唐千手愤怒地质问,手已悄悄探入怀中。这时彭刀也悄然从楼下跃上二楼,正要扑向后面的上房,只见一粒黑乎乎的弹丸从楼下突然暴射而来,直袭面门,彭刀大惊失色,忙一个鹞子翻身狼狈翻下二楼,抽刀怒视楼下的雷横厉喝:“你居然敢用霹雳子射我?” 众人盯着那粒弹丸,只见它在二楼的墙上弹了一下,滴溜溜滚下楼来,在地板上骨碌碌乱转,吓得众人慌忙躲闪。那弹丸直滚到雷横脚边,却被雷横一脚踩住,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只见雷横缓缓扫视众人一眼,冷冷地道:“这粒没有装药,但若谁再想抢先一步上二楼,莫怪我雷横心狠手辣,来个玉石俱焚,一拍两散!”说着扬了扬手中扣着的一把霹雳子。 正想溜出大厅,从窗外摸上二楼的南宫俊听到这话,只好停住脚步,手扶剑柄,阴阴地道:“你想怎样?难道要咱们先分个胜负?” 雷横盯着南宫俊缓缓道:“这次的猎物根本就没有逃,咱们根本不叫打猎,只看谁出手快点就能斩下他的头,这样赌来还有什么意思?” 彭刀恨恨地道:“那你说怎样,是不是要咱们先在这儿分个胜败生死?” 此话一出,五人立刻全神戒备,各人的手下更是剑拔弩张,空气中立即漫起一股炽人的戾气,就象一点火星都能点燃。 “真是笑话,”梅万朵突然调侃道,“咱们是不是在干那种大雁没打下来,就先讨论清炖还是红烧的蠢事?” “不错,咱们把这节先放下,”雷横立刻附和,“先一起去斩下猎物的头,再来决定猎物头颅的归属。” 南宫俊缓缓收起长剑,点头道:“这样也好,无论猎物死在谁的手里,都不算数。” 彭刀恨恨瞪了雷横一眼,也道:“好,咱们先杀了猎物,再另外赌输赢!” 几人对望一眼,皆微微点头同意,然后一挥手,让众手下退开,便要一起登楼。 “好啊,这样最好!”突听有人叫道,声音中满是揶揄,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宿醉方醒的邢无名鼓掌叫着,正施施然从楼上下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悠然度到大厅中央一张方桌旁坐下,从怀中掏出几粒骰子,往桌上一掷,大叫一声“通杀”,然后笑望众人道:“大家就赌把骰子怎样?赌在下头颅的归属,让我来给你们作公证如何?” 彭刀五人惊疑不定,面面相觑,第一次见猎物主动送上门来,反而不知该如何出手,大厅中一时鸦雀无声。 “好啊!我看这样最公平,”沉寂中,突听唐千手发话道,“咱们就在骰子上见高低!” “不行!”唐千手话音刚落,立刻传来彭刀的反驳,“谁不知小唐你嗜赌成精,在川中有小赌圣之称,这里谁是你的对手?” “是啊,若是赌骰子,那还有何新意与刺激,犯得着咱们花这么大的精力和本钱?”南宫俊也连连摇头,以南宫家雄厚的财力和现在地盘上的优势,自然也不愿赌那全靠运气的骰子。 见雷横和梅万朵也露出不愿之色,唐千手恨恨地道:“那你们说怎么办?总不成武功上见高低吧?这里几位都是我的前辈和大哥,若要论武功,小弟可不敢奉陪。” 五人相互对望,心中难以决断,若真要论武功,一来拉不开脸,二来难免有损伤,五人都不是寻常之辈,背后都有着庞大的势力,虽然这个猎人游戏就象豪门大户秋后的狩猎一样,早已成为几大世家实力的竞赛,但谁都还是不想把赌博竞赛变成战争,而给家族树下强敌。 雷横见大家难以决断,突然转向邢无名问:“你为何不逃?算准看我们笑话不是?” 邢无名微微一笑道:“这可不敢,只是三天时间,我根本没一丝机会逃过诸位眼线,与其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般逃命,不如好吃好喝玩乐三天。” “那你想怎样?”雷横愤愤地问,“给你多长时间你才愿逃?” “十天!”邢无名悠然道,“给我十天时间,我能看到一丝希望,自然会拼命地逃,谁不知生命宝贵,谁不想赢那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好舒舒服服地过下半辈子?” “十天?”望着好整以暇的邢无名,雷横真恨不得一把掌扇过去,粗粗的脖子上更是青筋暴绽,愤然半晌,最后还是把眼光转向其余四人。只见唐千手白着脸点了点头,梅万朵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南宫俊叹息着摇摇头,立刻又缓缓点头,彭刀则一巴掌拍碎一张桌子,大骂:“ *** ,老子还第一次让人勒索,让个猎物勒索,你千万不要落在我手里,不然我要你为今天的话后悔,做鬼都后悔!” 邢无名悠然一笑道:“几位还有没有异议?若没有,请带上门离开,你们已经影响了我的休息,我要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明天开始咱们的游戏。” 雷横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微微点头道:“好!给你十天,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猎物,这个游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我欣赏你!”说完,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彭刀恨恨地瞪了邢无名一眼,忿然摔袖出门,梅万朵阴阴地打量邢无名片刻,也飘然离开,唐千手则皮笑肉不笑地拍拍邢无名肩头道:“好样的,若你不是猎物,我到真想交你这个朋友。” 落在最后的南宫俊悄然对邢无名道:“你若往海上逃,我定给你家人或朋友一大笔钱,并让你舒舒服服地过完一个月再死。” 望着众人离去后空荡荡的大厅,邢无名悄悄吁了口气,抹抹满脸冷汗,长长地伸个懒腰,打着呵欠,缓缓上楼入房歇息。 四 猎踪惊失 十天,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只是短短一瞬,但此刻,却让彭刀感到是如此的漫长,躲在金陵城添香楼头牌红姑娘的香房中,望着桌上堆满的各种线报,彭刀只有不停地喝酒,这些线报让彭刀怎么也看不明白,真想提前动手,却格于诺言,只好强忍着,到不是一定要对猎物守什么信,只是自己的行动必定瞒不过其他几个猎人,同样,他们的行动也决瞒不过自己,正式捕猎前可以由眼线对猎物的行止进行盯梢汇报,但决不能追踪或干扰猎物行动,这是大家共同遵守的准则,相信他们现在也和自己一样,除了把力气用在女人身上,都只有疑惑而憋闷地躲着喝酒。 最后的线报都只有一个内容――――猎物在湖北境内一偏僻小湖中消失,再没从水中出来过。 难熬的十天终于过去,彭刀象阵风般冲出添香楼,楼外早已备下骏马,彭刀飞身上马,带着众手下呼啸而去,人人都是一人双骑,沿途换马不换人,务必要抢在另外几个猎人之前赶到目的地。 一路不分昼夜,马不停踢,除了必要的打尖休息,没有囫囵睡过一个好觉,三天后,总算赶到湖北境内一偏僻荒野,这里是个小小的湖泊,有一条小河源源不断地注入清水,湖泊小河均藏在群山环抱中,鲜为人知,当彭刀拼命赶到时,才发现这偏僻的荒野已经相当热闹。南宫俊和雷横一行居然已先一步赶到。 “彭兄来迟了。”南宫俊望着颇有些狼狈的彭刀一行,淡然道,他那副仍然潇洒倜傥的模样让彭刀十分奇怪,却又不好直问,只有悄悄招两个负责跟踪他们的眼线问:“他们怎么来的?” 眼线忙答道:“一路坐车,沿途换马换车不换人,一步不停地到此。” “妈的,我怎么没想到?”彭刀忍不住暗骂一声,说话间,只见梅万朵唐千手一行也先后匆匆赶来。 “现在什么情况?”顾不得理会别人,彭刀悄然询问几个眼线的头目。 “猎物一路游山玩水,买了不少东西,似乎漫无目的,到这里后突然换上水靠潜入湖中,就再没起来过,沿河上下游的兄弟都没发现他的踪影,南宫公子和雷横已经派手下下水去找了。”头目简短地禀报道。 “你们怎么不下水去找?”彭刀气冲冲地问。 “我们......我们都不会水。”头目哭丧着脸。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4 章 “笨蛋!”彭刀忍不住给了那头目一把掌,然后疾步赶到湖边,只见湖中有几个身着水靠的南宫家和雷家弟子在浮浮沉沉,彭刀突然省起自己也不会水,只有在湖边干瞪眼的份。 “公子,这里发现一个岩洞,象是经过修凿!”一个南宫家弟子突然在水中兴奋地喊。南宫俊一听,暗骂一声笨蛋,立刻叫手下取过自己的水靠,刚换上水靠,已有一个人影象鱼一般,悄无声息地跃入水中,却是只脱去外套的唐千手。 望着雷横、南宫俊、梅万朵也争先恐后地跟着没入水中,彭刀跺着脚破口大骂:“ *** 什么地方不好躲,躲到水里,害我一分机会都没有,这回是输定了!” 一个手下突然怯怯地道:“少主,小人还略通点水性。” “妈的,干嘛不早说,快跟着下去看看,好歹让我知道谁是最后的赢家!”彭刀怒骂着,虽然手下去也是白搭,猎物只有死在五个猎人手里才算数,但彭刀隐隐觉得这回的猎物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捕杀。 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时辰,湖面除了微风拂过的点点涟漪,不见一丝动静,彭刀盯着平静的湖水,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心中愈加坚信南宫俊他们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手。 “少主,少主,快到这边来!”身后远远传来一声呼唤,彭刀回头一看,却是那入水追踪的手下在数十丈远的山坳那边招手,彭刀顾不得奇怪,一挥手,带着手下匆忙奔去,转到湖边看不见的山坳深处,才发觉几个入水追踪者都水淋淋地聚集在这里,唐千手更是抱着一只脚在破口大骂,那脚已经血肉模糊。 “怎么回事?”彭刀忙问。 那个入水追踪的手下忙道:“小人尾随着几位大爷穿过一个水下的岩洞,潜了数丈,地势渐渐升高,最后高出水面,然后发现一个天然的密洞,里面食物被褥灯火等用具一应俱全,像是有人住过,唐公子最先发现另一个出口,当先从那出口追去,却在秘道中被兽夹伤了只脚,秘道中还布有铁钉、竹枪、弩弓等机关,南宫公子也吃了点亏,秘道的出口就开在这隐秘的山坳深处。” 彭刀这才注意到南宫俊神情委顿,不复潇洒模样,不禁幸灾乐祸地笑道:“哈哈,这回的猎物果然有些本事,我都忍不住要喜欢他了!” 南宫俊面色一沉,唐千手更是张嘴欲骂,却又生生忍住,直憋得小脸通红。 雷横冷冷地道:“大家莫要内讧,这回我们遇到对手了,单从这秘道的工程来看,虽然大半是借了天然溶洞的便宜,但也决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完成,这次人家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若真让他最后逃脱,咱们几家的面子就都丢大了。” 梅万朵也道:“看秘洞中的情形,猎物在那里休息了几天,然后才从这出口溜出来,躲过了所有的眼线,心机真是不可谓不深啊。” 南宫俊冷哼一声道:“这样就想躲过我南宫家的追踪,只怕还没那么容易。”说着拍拍手,此时,几家的手下已陆续聚集到这山坳中来,立刻有南宫俊的手下把那只貌似狐狸的金丝犬抱来,一撒手,那犬就闪电般窜入洞中,另外几只猎犬也被人牵入秘道。 山腹中隐约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却没有一只猎犬追踪出来,大家正在奇怪,只见南宫俊的手下抱着不停挣扎的金丝犬出来禀报:“金丝犬只围着一堆旧衣物狂吠,怎么也不肯出来。” 不一会,另外几只猎犬也被众人拉了出来,都和金丝犬一样,围着堆旧衣物发狂,却不去追踪猎物。 旧衣物摆在众人面前,那是曾经穿在猎物身上的破旧衣衫,望着众猎犬只围着它打转,众人面面相觑,要知道作为经验丰富的猎狗,决不会在一个死物面前作过多的逗留,除非它已经闻不到猎物的味道,可猎物是如何隐去身上的体味,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咱们是完全失去了猎物的踪迹,这种情形可没有遇到过几回!”彭刀面色终于慎重起来,微微叹息。 南宫俊连连摇头道:“金丝犬嗅觉最灵,如今连它也闻不到猎物的味道,恐怕天下的猎犬也都不行。” 梅万朵也恨恨地道:“看猎物当初那副胆怯畏缩的模样,原来却是在伴猪吃老虎,咱们可都看走了眼呢!” “时间紧迫,咱们得动用家族的力量了,”雷横缓缓道,“大家请立刻传书各家所有的堂口,留意最近在地盘上出现的陌生人,这方圆几百里更要仔细地搜,我从这秘道工程追查,希望能找到施工的工匠,看看能否从那找到些线索,南宫老弟最善追踪术,猎物离开这里总要留下点蛛丝马迹,就麻烦你负责追踪,彭老弟和梅兄请立刻赶回仙霞居外布防,那是我们最后一道防线,决不容失,唐少行动不便,就请带手下负责这附近地界的搜查,霹雳堂在附近的堂口会配合你,这样分工大家有没有异议?” 众人对望一眼,然后微微点头,只有唐千手问:“那赌局怎么算?” “照旧,谁运气好谁赢!”雷横冷冷地道,见众人再无异议,雷横一挥手:“大家要抓紧,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六天,猎物若是想赢,恐怕已在赶回仙霞居的路上。” 五 天罗地网 滁州,金陵西面一处重镇,也是由西通往金陵最后一处重镇,因此,作为南宫世家在本地的头面人物,源丰商号的老板胡金利在接到南宫俊的飞鸽传书后,顿感责任重大,立刻传令黑白两道的朋友和自己的手下,务必在所有通往金陵的大小通道上设立密哨,并亲自前往滁州府衙,买通官府出面,在通往金陵的各条道路上设卡,拦住所有往金陵方向去的陌生人,宁肯错抓一千,也决不漏掉一个。 虽然滁州是处重镇,但来往的商贩、走卒并不算多,并且都是经常往来的老熟人,所以陌生人虽不是罕见,却也比较稀少。因此,当一个陌生汉子暗中买通官府衙役,顺利通过官府的哨卡绕城而过时,立刻引起了胡金利的警觉,若不是自己的暗哨飞速回报,那汉子说不定就这样悄悄地通过了胡金利的地盘。 “这位先生请留步,请原谅在下的无礼,先生高姓不知可否见告?”在滁州东南十里外追上那汉子后,胡金利恭谦地拱手鞠躬,为自己的唐突无声道歉,作为南宫世家独掌一方的异姓弟子,谦虚谨慎永远是第一美德。 那汉子面容透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落拓和沧桑,衣衫却又光鲜得象个富家子,胯下更是高头俊马,象个一夜暴富的幸运汉,只见他警惕地打量着前呼后拥的胡金利,小心翼翼地问:“我从没见过你,不知你为何要打听在下姓名?” 胡金利更加恭谦地道:“阁下模样让我想起我家大公子一个失散多时的朋友,所以才冒昧来证实一下。” 那汉子笑着摇头道:“你大概认错了人,咱们这是初次谋面,我也不认识南宫世家任何人。” “是么?”胡金利假笑道,“那就请先生到府上小住几日,待我家公子亲自赶来相认,若真的认错,在下定当郑重道歉,并恭送先生离开。” 那汉子皱起眉头:“我尚有要事,不便耽搁,还望先生回复你家公子,就说在下并非他的朋友。” 胡金利遗憾地摊摊手,惋惜道:“那位朋友欠了我家公子一大笔钱,公子一直在找他,如果知道我轻易放走了一个貌似那位朋友的人,定不会饶了我,还望兄弟体谅在下的难处,随我暂回滁州,耽误一日半日,我家公子随后就到,若真认错了人,我胡金利必定诚恳赔罪。” 汉子扫视着呈扇形向自己包围过来的胡金利众手下,微微一笑道:“好吧,我就跟你暂回滁州。” 胡金利松了口气,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只见那汉子拍马往回便走,胡金利一干人打马尾随跟上。只见那汉子纵马越行越快,来到一处岔路口,突然拨马望南面一条小道飞奔,早有防备的胡金利立刻从马背上凌空跃起,如苍鹰搏兔,直抓向那汉子后心,只见那汉子回身出掌,在马背上只手抵挡凌空袭来的胡金利,只见胡金利如鹰如隼,双爪连连抓向那大汉后心,大汉扭曲着身子,只手总是难以抵挡双爪,终于被胡金利抓中手臂,就在胡金利利爪尚未抓实的一瞬,汉子胯下骏马已奋力向前飞驰,把胡金利远远甩开,胡金利力竭息沉,唯有倒翻而退,手中仅抓着那汉子一幅衣袖,没讨到任何便宜,看看那汉子纵马远去,胡金利只有返身上马苦追,前方,峰峦俊秀、苍翠欲滴的琅琊山遥遥在望。 “射马!”见那汉子就要逃入山中,胡金利当机立断地下令,立刻,身旁无数弓弦暴响,乱箭如流星呼啸而出,立有两箭射中了那汉子的马股,那马勉力奔行数十百丈,便嘶叫着软倒在地,那汉子飞身下马,身手竟然出奇的矫健,跟着如脱兔惊鹿般,向琅琊山闪电逃去。 一路追击,山路渐行渐陡,马匹越加吃力,胡金利一挥手,立刻弃马,只见山势险峻陡峭,那汉子的身影在蜿蜒的山道上如羚羊狡兔。以轻功见长,并熟悉地形的胡金利居然追之不及。看看那汉子身影渐渐隐入山峦之中,胡金利立刻对手下吩咐:“快通知附近的兄弟,在琅琊山所有大小山道上设立暗桩眼线、关卡陷阱,尽可能封锁所有山道,通知山上几家寺院的主持,望他们留意陌生人,另外再飞马禀报大公子,就说一身材相貌和目标酷似的家伙已逃入琅琊山,望公子尽快赶来。” 手下立刻分头去办,雷厉风行不亚于正规军队,南宫世家能在江湖上屹立数百年不倒,决不是仅仅靠财力武功,更不是因为偶然。 黄昏时分,南宫俊便带着众手下飞速赶来,胡金利立刻简短地禀报经过。听到撕下那汉子衣袖一节,南宫俊双眼一亮,立刻把那幅衣衫让金丝犬闻闻,金丝犬嗅嗅衣衫,立刻循着气味,望山上闪电般追去。 南宫俊一直冷着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暖意,任何猎物只要被金丝犬吊上,它就决计逃不了。 天黑时分,金丝犬一路顺山道经醉翁亭,绕过琅琊寺、归云洞一路上山,眼看前方南天门、会峰亭遥遥在望,金丝犬却突然折向西,沿一隐秘小道追入密林之中。 见金丝犬开始变得兴奋而急躁,南宫俊知道渐渐接近目标了,立刻挥挥手,让大多数轻功稍差的手下分两拨从两侧暗暗绕过去,自己则带着几个身手出众的好手悄悄跟在金丝犬后,闪电般扑向密林深处。 金丝犬突然在一棵大树下停下来,不停地四处嗅着,小心翼翼地绕树而走,突听“咔”一声轻响,跟着传来金丝犬的惨叫,却是被埋着的兽夹夹住了前脚,金丝犬虽然聪明,毕竟也无法逃过人的圈套。 南宫俊顾不得理会爱犬,突然闪电射出,如灵猴般踏树而上,那棵大树的树干上留有新鲜擦痕,猎物多半躲在树上歇息。 一个黑影蓦地从天而降,南宫俊长剑怒挥而出,只见剑光闪烁中,黑影立时变成碎片飘飘散开,却只是一件衣衫。南宫俊身形不停,轻盈如松鼠,直窜到树冠深处,只见密集的树杈中有一个衣物做成的窝,伸手一摸,尚留有余温,显然猎物本是在这儿歇息,南宫俊凝目四顾,突然目瞪口呆,只见离树不远,那个猎物正展开双臂,身形飘飘,在月色下凌空而行,似御风而去的仙人,横空越过树下众人,越过数十丈的开阔地,渐渐隐入对面的山石之后。围在树下的众人瞠目结舌,呆呆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这简直不是任何武功能达到的境界,简直就是妖术! “妈的!没什么好奇怪,”树上突然传来南宫俊的厉喝,“不过是踏着一根钓鱼丝!大家快追!” 众人一听,心中立时释然,长长舒了口气,向猎物消失的方向追去,但那面山石壁立如仞,众人只有搭起人梯,缓缓向上攀爬。南宫俊则小心翼翼地踏着那根肉眼难见的钓鱼丝,凌空追去,刚到一半,突感脚下一空,那根丝线已被猎物从对面割断,南宫俊无奈飘然落地。待南宫俊率手下登上那面山壁时,哪里还有猎物的影子。 南宫俊脸色铁青,恨恨地吩咐:“立刻调集人手封山,把所有猎狗都弄上来,大家轮换着一刻不歇地追,只要他逃不出这琅琊山区,无论他有什么伎俩,使什么手段,咱们撵都能把他撵死!” 金陵城这几日无声地透着剑拔弩张,有不少外地拿刀佩剑的彪悍汉子突然出现在城中,尤其聚集城西筒子巷一带,毫不掩饰他们的跋扈与张扬,细心人会发现,这些汉子竟然分别属于江湖上势力最大的几大世家。 彭刀躲在筒子巷对面一间普通客栈二楼,客房的窗口正好对着筒子巷出口,虽然身在金陵,彭刀的心却不在这里,仙霞居外早已经层层布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要说一个人,就是一只老鼠恐怕都别想溜进仙霞居,如果猎物要想尝试闯进仙霞居的话,那一定是疯了。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5 章 桌上摆着最新的线报,使身在金陵的彭刀对其余几路人马的行动了如指掌,知道南宫俊在琅琊山发现了目标,唐千手与雷横也蜂拥而去,南宫俊还和猎物照过面,并且差点就得手。看到这些,彭刀就心急如焚,看来猎物被困在了琅琊山,而自己却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别人争先恐后地争胜,自己就这样提前出局,彭刀决不甘心。 一个月的期限已经快到,彭刀踌躇再三,终于下定决心,立刻找到同样心急如焚的梅万朵,开门见山地道:“梅宗主,咱们在这里守株待兔,没赌就已经输了,难道你甘心?” 梅万朵翻翻怪眼,没好气地道:“那还能怎样?大家当初都有分工,再说滁州附近山势连绵,南宫俊他们要想封山谈何容易,万一猎物从琅琊山逃脱,回了这仙霞居,咱们的脸不都丢大了?” “去 *** 分工!”彭刀忍不住骂道,“雷横那小子成心算计咱们,猎物根本就没有机会回到这仙霞居来,就算回了金陵城,一看到咱们这阵势,也决不敢在附近露面!” 梅万朵搓着手,想想问:“那你想怎样?” 彭刀成竹在胸地道:“留下所有人手围住仙霞居,咱们孤身赶往琅琊山,只要咱们责令手下决不放任何人进仙霞居,就算猎物侥幸逃回金陵,进不了仙霞居也是白搭。” 梅万朵略一沉吟,枯萎的脸上渐渐泛出点兴奋的红晕,终于击掌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六 猎物伏诛 琅琊山西面的山脚下,有一个偏僻而破旧的小酒馆,象这样的酒馆都主要靠每年几次庙会时过往的香客养活,平时则实在难有生意上门,所以当一个衣衫褴褛、神情疲惫的汉子来到这酒馆中时,那个老板兼伙计的干巴老头忙屁颠屁颠地上前端茶递水,殷勤招呼。 “给我包十个馒头,一斤牛肉,再来壶酒。”那汉子涩声吩咐,象经过长途跋涉,声音中透着无尽的疲惫和倦意,双眼更是血红浮肿,就象三天都没有合过眼。 老头大声答应着去张罗,待送上酒菜时,汉子立刻抓过酒壶胡乱灌了几大口,顾不得抹抹嘴角的残酒,就把一个馒头囫囵塞入口中,跟着抓起剩下的馒头和牛肉,扔一块碎银给老头就要走,老头忙拉住他,抱歉地道:“客官还是给我十八个铜板的零钱吧,小本经营,实在找不开。” 大汉倦倦地摆摆手道:“不用找了。”说着,摇摇晃晃地出门而去。 老头望着大汉落拓的背影,定定出了会儿神,然后飞奔向后面的厨房,炉膛内的柴火尚未熄灭,老头从一隐秘的角落拿出两块黑乎乎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扔入火中,立刻,一股浓烟从火中涌出,通过烟筒直升向半空,老头望着炉膛,眼中渐渐泛起红红的光芒,似乎看到了白光光的银子,脸上更是露出贪婪的微笑,不过心中还是有一点不明白:那两块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能烧出这么大的烟? 却说那汉子走出小酒馆不足百步,已经囫囵吞下四个馒头和半斤牛肉,在第五个馒头刚咬一口时,突见前方一群雀鸟冲天而起,久久不敢落下,汉子神色一变,立刻回头返身就跑,刚跑出两步又立刻停住,后面也隐隐传来犬吠之声,更有无数只脚踩断枯枝败叶的轻响。 汉子神色反而镇定下来,把手中剩下的馒头和牛肉全扔了出去,看看左右,左边是崖右边是壁,悬崖陡峭不可下,山壁直立高险,虽然可以勉强攀上,但山壁上也隐隐传来人声,汉子略一踌躇,立刻退回到前方那破旧的小酒馆中。 见到那汉子去而复返,酒馆那老头脸色蓦地就白了,嘴唇也在不停地哆嗦,惶乱半晌,终于结结巴巴地道:“大......大爷,还......还要什么?” 早注意到酒馆后升起的那一柱冲天黑烟,大汉却已愤怒不起来,望着一脸煞白的干瘪老头,大汉摇摇头,疲惫地在靠窗的桌边坐下来,淡定地对老头轻声吩咐:“给我再拿几坛烈酒来吧。” 老头慌忙抱一坛酒出来,见大汉无一丝满意的表情,连忙又把酒馆内剩下的几坛酒全抱了出来。 大汉吃力地在怀中掏摸半晌,然后掏出一把碎银洒在桌上,对老头淡淡道:“拿上这些银子赶紧走,这里很快就要变成战场。” 老头嗫嚅着还要说什么,却被大汉那血红的眼珠一扫,那眼中的无奈和落寞刺得人心中一痛,老头忙哆嗦着手胡乱抓起桌上的碎银,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人群无声地围了上来,把小酒馆围了个水泻不通,望着靠在窗边静静而饮的大汉,众人眼中露出一丝崇敬,能在上千人、数十条猎狗的围追堵截下,不眠不休地逃亡整整六天,就算是猎物,也该值得尊敬。 大汉还在默默地、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酒馆外的众人一瞬不瞬地盯牢他,大汉的平静和众人默然中透着的紧张形成鲜明的对比,大汉曾经无数次在必死的境地中逃脱,所以没人敢大意,但他们也只有等,因为他们都不是猎人。 “总算找到你了,”第一个赶来的居然是跛着只脚的唐千手,望着落寞而饮的大汉,唐千手眼中如利箭般的怨毒,似欲把大汉当胸刺穿,恨意弥漫的声音带有利齿锉骨的铿锵,“我要你慢慢地死,一点点地死!” 说话虽然一字字地缓慢,但动作却一点不慢,唐千手要抢在别人之前抓到猎物,和仇恨比起来,胜负和白花花的银子更重要。 刚踏足酒店门口,突见一片白花花的大幕迎面罩来,虽早有戒备,唐千手还是闹了个手忙脚乱,脚下的伤使他移动不灵,忙挥剑想挑开那银色大幕,却感到剑象划在空处般毫不受力,人也被大幕当头罩了个结结实实,跟着鼻中闻到浓烈的酒香,全身立感水淋淋、湿漉漉,却是被一坛烈酒浇了个冰冰凉。 唐千手一愣,正要怒而出剑,却见一点红光从大汉手中飞射出来,直打唐千手面门,唐千手轻蔑地撇撇嘴,这点暗器功夫在以暗器名扬天下的唐门弟子面前,根本不值一哂,就象是本能,唐千手长剑随意一挑,巧妙地挑中那暗器,不想那暗器并没有随着剑势飞开,而是粘在剑尖,一点幽蓝的火光立刻从剑上蔓延到唐千手全身,唐千手只感浑身一热,立刻变成一个火人,当即大叫着弃剑乱跳,唐家弟子慌忙蜂拥上前,脱下衣衫扑打满地乱滚的少主人。 “好!一坛烈酒,一点纸媒,就让唐少一败涂地,果然是最出色的一个猎物!”只见一身狼狈的南宫俊鼓着掌匆匆赶来,却又缓下脚步,故作悠然道,“不对,不该再称你为猎物,应该尊称你的大名----邢无名!” “还不快些动手,只怕雷横就要赶来了。”大汉漠然地扫南宫俊一眼,抱起一坛烈酒鲸吞海饮,平静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萧索和疲惫。 南宫俊仔细打量破旧的小酒馆片刻,只见小酒馆简陋得一眼望到底,但那简陋中似透着一股子陷阱的味道,轻轻挥挥手,南宫俊缓缓吩咐手下:“把他给我逼出来。” 立刻,几个身手矫健的手下飞射而出,抢步上前,刚冲进小酒馆,却又慌忙倒射而回,南宫俊正要发火,只听手下结结巴巴地道:“里面......里面全是酒!” 南宫俊此时才注意到,邢无名的手中正把玩着一副火石刀镰,神态悠然。南宫俊略一沉吟,盯着邢无名冷冷地道:“放狗!” “慢!”只听一个不怒而威的声音由后传来,不用回头,南宫俊就知道是雷横赶来了,只听雷横缓缓道,“南宫老弟,你既然没有好办法,何不让我先试试?” 南宫俊闻言心思急转,实在想不出雷横有什么好办法,若用暗器弓箭,邢无名只需隐在墙后就万无一失,若用霹雳堂震堂之宝霹雳子,只怕引燃大火后,定把猎物烧个尸骨无存,届时用什么到仙霞居提钱?就算仙霞居不计较,彭刀和梅万朵也决不会认帐,若用狗逼出猎物,自己和雷横机会完全均等,甚至雷横赢面更大些,想到这,南宫俊犹豫着点点头道:“好,就让雷兄先试试!” 雷横缓步度到酒馆窗前,对邢无名抱拳道:“邢兄弟,咱们做笔交易如何?” 邢无名好奇地望着雷横,一言不发,雷横接着道:“你若从这酒馆中出来,我雷横愿与你公平一战,若你能胜我一招半式,我雷横立刻拍拍屁股,带着手下走人!” “我为何要相信你?”邢无名终于第一次开口,淡漠疲惫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陌生。 雷横微笑着道:“这个交易还要经南宫老弟同意,届时我若要反悔,南宫老弟只怕也不会答应,南宫老弟,你意下如何?”最后这一句,却是对南宫俊而言。 雷横并不是以武功见长,这一点南宫俊非常清楚,而邢无名的武功自己是见识过,绝对在雷横之上,就算邢无名疲惫万分,雷横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以邢无名的机智武功,雷横的赢面并不大,若雷横败后退出,重伤的唐千手根本不能再动手,届时就凭自己和门人也足以猎杀邢无名,想到这,南宫俊立刻点头道:“好!同意!” 邢无名望望二人,终于苦涩一笑道:“好!成交!虽然仅在南宫门人的包围下,机会也只有万分之一,但也总好过在这里无望地等死。” 说完,邢无名终于站起来,缓缓度出酒馆,身形更加落拓和疲惫。 刚出酒馆大门,蓦地,两道人影从雷横的手下身后暴射而出,两道寒光带着凛冽煞气直奔邢无名颈项,雷横大惊失色,想也不想,中指一弹,一粒霹雳子带着轻啸,直射向邢无名面门。 邢无名望着袭向自己的寒光和霹雳子,突然做了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一张嘴,把霹雳子含入口中,只听“噗”地一声闷响,嘴鼻上立时现出一个血窟窿,跟着,寒光掠过颈项,邢无名的人头突然飞上半空。 “哈哈!我赢了!”只见身着雷家弟子服饰的彭刀,凌空抓住邢无名的人头,得意地仰天长笑。一旁,还有一脸惨然的梅万朵。 “是么?”明白过来的雷横突然阴阴地道,“猎物最先死在霹雳子下,彭老弟是不是有点大言不惭?” 彭刀哈哈大笑道:“先死在霹雳子下?凭什么证明?就算猎物中了霹雳子,也未必立刻就死。” “那老弟何不试试?”雷横的声音更森更寒,“试试吞下一颗霹雳子,若能不死,我雷横立马认输!” 彭刀望着缓缓围上来的雷家弟子,突然明白自己孤身一人,根本没本钱和雷横争,权衡再三,终于忿忿地一摔人头,心有不甘地叫道:“好!雷横,咱们决不算完!”说完,推开围在身旁的雷家弟子,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立刻,有雷家弟子捡起人头,只见人头双目圆睁,死灰样的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悲壮之色。雷家弟子不敢多看,忙用早已准备好的香木盒装盛好。雷横则微笑着对南宫俊和梅万朵拱手道:“二位,回金陵我雷横定要好好宴请你们!” 南宫俊与梅万朵神情木然,对雷横胡乱一拱手,垂头丧气地告辞离开。 七 仙霞惊变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6 章 金陵城突然变得热闹而喧嚣,秦淮河畔,烟花柳巷,无数江湖汉子寻欢买醉,象出闸饿虎般疯狂,那是几大世家的弟子门人,猎物被捕杀的消息传来,大家都松了口气,狩猎终于结束,无论输赢,辛苦一个多月的手下都该好好犒劳一番。 骑着高头大马的雷横终于由西门进城,象凯旋而归的将军,接受所有江湖好汉的敬仰和羡慕,在这次几大世家狩猎竞赛中,雷家再次胜出。 绕城一周后,雷横开始赶往仙霞居,在筒子巷外,雷横遇到早守在那里的乌总管,意外的是尚有南宫俊和梅万朵也等在那里,见雷横露出一丝疑问,乌总管忙解释道:“我家主人决定这是最后一次狩猎游戏,因此要在仙霞居内宴请几位猎手,除了受伤的唐少爷和愤然离去的彭少门主,南宫公子和梅宗主都赶来赴宴。” 雷横心下释然,翻身下马,拿过那装有猎物头颅的香盒,把手下留在筒子巷外,便和南宫俊与梅万朵一起,跟在乌总管身后,缓步进入筒子巷。听说这是最后一次狩猎,雷横心中的惋惜和遗憾之情总是挥之不去。 进入幽静的仙霞居,来到那处宽阔的大厅,大厅中早已摆下几桌酒席,每席只有一个位子,雷横三人一踏进大厅,蓦地齐齐止步,双眼圆瞪,神情如见鬼魅。只见空荡荡的大厅中,一人高居上座,神情还是那样落拓而冷漠,但那冷漠冰凉的眼中,多了一分难以掩饰的悲戚。 邢无名!猎物邢无名!雷横使劲揉揉眼,没错!除了衣衫不同外,那身材、那眼光、那神情、那模样都是邢无名!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雷横大叫着,发疯一样打开手中香盒,抓出盒内人头,只见那人头嘴鼻虽然血肉模糊,但上半部脸还完好无损,简直和邢无名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雷横喃喃念叨着,无助地望向南宫俊和梅万朵,只见他们也是一脸的惊诧和茫然。 “没啥好奇怪,”随着一淡定而略带尖锐的嗓音,一个五短身材、面容白净无须的中年人由内缓步而出,先挥手招呼大家入席,然后规行矩步地度到主位坐下,威仪万端地环视众人一眼,方缓缓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那是一对孪生兄弟。” 乌总管忙向众人介绍:“这是我家主人。”说完,立刻退到那人身后侍立。 雷横一呆,蓦地恍然大悟,突然指着邢无名大叫:“你是在使诈!你在做假!” 邢无名没有理会老羞成怒的雷横,只问乌总管:“不知当初对猎物逃亡有何规则?有何限制?” 乌总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向坐着的主人,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乌总管才答道:“猎物可以用一切办法、任何手段逃避追捕,只要一个月后平安回到仙霞居就算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限制。” 邢无名不再说什么,雷横默然片刻,突然指着邢无名道:“你怎么证明自己才是邢无名,我杀掉的这个怎么就不是邢无名?” 邢无名冷冷地道:“只要让一只猎狗到仙霞居我住过的客房中,闻闻我特意埋下的一件贴身衣衫,再来闻闻我和我弟弟的人头,我想就能证明。” “我看不用了,”仙霞居主人摆摆手道,“你只需这么说,我就相信你是邢无名,只是我还不太明白,你是在哪里和兄弟换身的?要知道你一直在无数眼线的监视之下,这一个月来你又躲在哪里?要知道五大世家无数人马都在到处找你,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 “就在金陵的豪门客栈,”邢无名缓缓道,“豪门客栈的茅厕中,水火坑内侧,有我和兄弟用数月之久,秘密挖下的一处密室,瞒过了豪门客栈的老板和伙计,我弟弟先一步躲在那里,在我入厕时出来替我,他换上我的衣衫引开猎狗,而我则躲入密室中,那里准备有足够一个月的粮食清水。” 南宫俊此时也叹息道:“难怪,在那湖中密洞,金丝犬也只对着你的旧衣衫打转。而你,有茅厕中的气味掩饰,任何猎狗也找不到你。” 梅万朵面露不屑之色,冷冷地道:“花如此功夫,用如许心机,加孪生弟弟一条命来赚这一万两银子,你花起来只怕也难以心安吧?” 邢无名脸上悲戚之色更盛,涩声道:“这个结果本不是我们最初的设想,我们本想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所有的人,让我平安回仙霞居,想必我弟弟发现彭刀和梅万朵没有参与追捕,猜到他们是在仙霞居外布防,所以只好舍却性命,让你们以为得手,撤掉了仙霞居外的人马。” “出千!你们在出千!我决不认输!”雷横愤怒地大叫着扑向邢无名,突见一条人影闪电般拦住发疯的雷横,一个照面就把雷横摔出数丈远,众人一看,却是其貌不扬的乌总管,只见他冷冷盯着雷横,沉声道:“主人已宣布猎物成功逃脱,谁再有异议,别怪在下不客气!你们存在这儿的赌资,仙霞居会一个子儿不少地退还你们!” 邢无名突然对雷横厉声问:“我弟弟可自称过自己是猎物?是我邢无名?” 雷横哑然,南宫俊此时也叹息道:“雷兄,算了吧,都是咱们自己把他弟弟当成了猎物,再说人家用如许心机和一条性命来赚这点银子,不要计较了。” 梅万朵也道:“算猎物成功逃脱,我没有异议,邢老弟如此坚毅隐忍,老夫平生仅见,来!我敬你一杯!” 仙霞居主人此时直直地盯着邢无名,淡淡道:“花如许心机和功夫,怕不只是为区区一万两银子吧?” 邢无名神色一肃,正色道:“不错,但主人若想知道我的目的,请亲自敬我杯酒,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应该!”仙霞居主人淡然一笑,缓缓站起来,不理会乌总管连连暗示的目光,端酒度到邢无名桌前,把酒杯双手捧上。 邢无名默默接过酒杯,傲然一饮而尽,然后直视仙霞居主人双眼,缓缓从怀中掏出一面铁牌,伸到主人面前,森然道:“我,才是真正的猎人!” 铁牌暗淡无光,上面那个红得耀眼、峥嵘瘦骨的“刑”字,却让人有触目惊心之感。但主人白净的脸上并无一丝惊异,只微微点头道:“邢无名,邢无名,我果然没有猜错。” 突然,只见乌总管身形如鹰隼,贴地掠向邢无名,却又在邢无名身前蓦地顿住,只见邢无名的手已扣住了主人的脖子。 “退下!”只听邢无名一声厉喝,乌总管忙向后退开。 “咱们干嘛要退?”雷横缓缓逼上来,面带微笑,阴阴地道,“你就是把他杀了,跟我们又有何相干?” 见南宫俊和梅万朵也站起来,向邢无名缓缓逼近,乌总管突然拍拍手,只听窗门开合声中,窗外突然现出一支支闪着寒光的箭头,弓箭之后,是一个个黑衣武士森寒无情的目光。大厅中立时象变成冰窟,弥满一股刺人心脾的肃杀和阴冷。 决没有想到幽静的仙霞居中竟突然出现这么一彪人马,南宫俊三人相顾失色,立刻停下脚步。 “照他的话做,都退下!”乌总管话音刚落,雷横三人慌忙向后退却。 就在所有人都紧张而忙乱的时候,仙霞居的主人仍神色如常,对乌总管摆摆手道:“叫所有人都退下去,关闭所有门窗!” 众人终于全退了出去,门窗紧闭的大厅一下子变得出奇地幽暗,只听仙霞居主人缓缓道:“现在就你我二人了,放开我,咱们好说话。” 邢无名松开手,冷冷地道:“不怕你耍花样,相信这仙霞居已被金陵捕快和城防守军围了个水泻不通,只等我的号令拿人,而这里,也没有通往外面的秘道。” 武官员,均听其随意调遣,不得违抗,钦此! 信末,是当今皇上的亲笔花押和印鉴。邢无名捧着这封密旨,只感到胸中空空落落,浑身冰凉,自己所有的努力、心机、职责,以及弟弟的性命、律法的尊严,在这一纸王命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可笑、脆弱和不堪一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邢无名抖着手,失魂落魄,嘶哑着嗓音喃喃问道。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7 章 卫贤同情地望着邢无名,微微摇头,诚恳地道:“你当差多年,应该知道规矩,不该知道的就不要过问。” “我,要,知,道!”邢无名挫着牙,一字字地道,不为别的,就为那些被无辜猎杀的猎物,就为弟弟的慷慨赴义,就为自己神圣的职责,以及一直坚守着的人生信条! 卫贤面色一寒,冷冷地道:“你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 邢无名迎着卫贤威严的目光,坚定地道:“我-要-知-道!” “好奇心啊!”卫贤微微一叹,摇头道:“人有时候要为这好奇,付出不必要的代价。” 略略一顿,卫贤叹息道:“我就告诉你也无妨。江湖上,以五大世家为首的地方势力,近百年来日益坐大,在他们势力鼎盛之处,百姓只知有他们而不知有皇上,朝廷难以抽到足够的税银粮饷,王命难以通行,近年更是隐然有与朝廷对抗之势,一直被皇上视为心腹大患,却又不敢对他们用强,因为各家势力都经上百年的经营,根深蒂固,枝繁叶茂,隐藏颇深,若朝廷贸然用兵,一来怕天下大乱,祸及百姓,二来怕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所以皇上才定下这猎人计划,用这个游戏挑起各家势力争强斗胜,一来暴露各自的秘密力量,二来挑起他们的内斗,为朝廷分化瓦解、各个击破做准备。 “当初为了吸引他们参加这样一个猎人游戏,我可费了不少心思呢,先是吸引普通江湖势力参加,终于引起了他们的兴趣,最后总算把猎人固定为几大世家的头面人物,但在这之前的猎物都是些无用的废物,无法让各家势力动用到多大的力量。只有你,总算让他们不少隐藏的势力蠢蠢而动,落入朝廷眼线,所以,你的心血没有白费,你弟弟也没有白死,你们都为朝廷立下了大功!来!我敬你一杯!” 邢无名闻言,只感到心神俱震,呆若木鸡,喃喃道:“原来......原来,几大世家才是猎物,而你,才是真正的猎人!” “错!”卫贤神色一肃,断然道,“咱们最多算是鹰犬,真正的猎人是当今圣上!” “我弟弟呢?”邢无名突然厉声质问,“我弟弟算什么?还有这地下室挂着的五十三颗人头,他们又算是什么?” 卫贤轻蔑地撇撇嘴,冷冷地道:“他们?他们顶多算是打猎用的诱饵吧!” 邢无名哑然,面如死水,只感到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闹剧,一场春秋大梦,而自己,居然把这个闹剧当成神圣的仪式,一丝不苟地顶礼膜拜。 卫贤默默地起身,缓缓度到邢无名席前,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头道:“你可以走了,把你弟弟的头颅也带走吧。” 抱着装有弟弟头颅的香盒,踏着虚飘飘的脚步,失魂落魄地离开仙霞居,恍若梦境般出得筒子巷,来到外面宽阔的正街,只见远处,金陵城的捕快和兵丁正潮水般向后退去,象失惊的猎物般隐入各条大街小巷,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正眼看看自己。 望着四周空荡荡、死寂寂、灰蒙蒙的大街,邢无名突然觉得无比的孤独,孤独得就象天地间只剩下自己。秋风如刀,带来初冬的寒意,把香盒搂进怀里,紧紧身上的衣衫,邢无名坦然望着四面思却更敏捷,如今又嫉妒他更得皇上赏识,所以才会比自己高出整整一品,但现在所有的嫉妒都变成了一种廉价的同情,同情他无福消受这缭绕于身前身后的青云,现在这青云就将要笼罩到自己的头上了。 意满志得地给自己斟上杯酒,宋清廉终于放松了面上的肌肉,露出发自心底的微笑,只有在自己常来的这处禁地,腾云楼僻静的芙蓉雅阁,宋清廉才能完全放松身心,才不怕从脸上泄露心底的喜怒哀乐,如今就算是在自己家里,恐怕都保不定有东厂的眼线。 想着即将到来的任命,宋清廉忍不住“嘻”地一声笑了出来,在空无一人的雅阁中显然有些响亮和突然,这让他吓了一跳,忙四处看看,只见窗门紧闭,四壁厚实的桦木板壁阻断了外面的喧嚣,宋清廉这才放下心来,端起酒杯满意地呷了一口。 就在此时,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渐渐涌心头,让宋清廉吃了一惊,忍不住回头看看,只见身后近在咫尺的板壁上,那幅唐仕女图上的胖美人正笑盈盈地俯视着自己,模样有几分象的小红,宋清廉轻轻啐了一口,重新转回头,可那种感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是如此真实,如此渗人心脾,以至于心脏似乎都要被冻住。 就在宋清廉打算再次回头时,心口猛然一痛,似乎背后的芒刺已变成实质尖锋把自己完全刺穿,忍不住低头看看胸前,月白衣衫上并无一丝异状,但浑身劲力却如飞散去,以至于他口中骇然狂呼的声音,也变成喉间一阵轻微的咕咕…… 半个时辰后,上菜的小二才发现倒地不起的宋大人,忙上前侍侯,这才发现宋大人浑身僵硬无一丝生气,竟已死去多时! ·········································· 黄河漕帮的老大龙四海是的常客,虽然家中已有七房妻妾,并且只要他一声招呼,济南府任何院子里的姑娘都会心甘情愿地上门伺候,但他还是喜欢亲自带几个兄弟上全城知名的几个院子,不为别的,就为院子里那种人来客往、软语娇声的气氛。 今天龙四海又象往常一样早早来到,最近这段时间他几乎天天来,只因为来了位瞿紫烟姑娘,本来象这种在济南首屈一指的大院子,漂亮姑娘数不胜数,但象这位瞿紫烟那样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者却屈指可数,而象她那样不为钱财所动,有真正卖艺不卖身这种倔傲劲的更是独一无二,就为这独一无二,一向对附庸风雅的玩意儿不感兴趣的龙四海却也对瞿紫烟姑娘生出莫大兴趣,本来以龙四海的为人,别说一个院子里的姑娘,就是寻常的良家妇女,只要真让龙四海动心,稍稍使点手段也就手到擒来,但这次却有些不同,龙四海已经在瞿紫烟身上花费了上千两银子和数月的功夫,却还没碰到过紫烟姑娘一根手指头,甚至在她的眼里,龙四海这个济南府数一数二的人物,与普通富商巨贾也没什么两样。 这反而让龙四海生出更大的兴趣,征服女人是男人的天性,尤其有些特别的女人,好不容易遇到个不容易征服的女人,龙四海不希望用到暴力手段,他想用自己的魅力打动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以完全满足自己心底深处那种远超常人的征服欲,这个世界能激起他征服欲的人物已经不多了。 一如既往地喧嚣,龙四海的到来让这喧嚣也停了停,有少数人就是这样,随便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世人的关注,会极大地影响到他周围人群的情绪。 “妈妈,今日请瞿姑娘为我奏琴!”也许是受瞿紫烟的影响,龙四海在这中也变得出奇地客气,每每让鸨母生出受宠若惊之感。望着龙四海递上的一大锭银子,鸨母舔舔嘴唇,遗憾地摇头道:“哎哟龙爷,今日不巧得很,紫烟姑娘已传话,要在这大堂中为所有客人奏琴,龙爷是不是……” “没关系!”龙四海大度地挥挥手,“就在这大堂中聆听紫烟姑娘的仙乐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龙四海的大度让鸨母感激不已,忙在紫烟姑娘奏琴的香案前方安排下龙四海的位子,就连龙四海几个手下也都安排在他的周围,要知道附近几个位子可都是为济南府叫得出名的官宦子弟、大户豪门预留,他们可都没有随从的位子。 直到天色黑尽,一袭淡妆的瞿紫烟才袅袅娜娜地从楼上下来,对翘首期盼多时的客人们款款福了福,便到香案旁坐下,从容不迫地戴上指套,扶扶案上焦尾琴,目光缓缓往众人面上一扫,众人心中不由一个激灵,感觉那目光有如实质一般,从自己脸上温柔地扫过。 龙四海也不由正了正身子,大堂中一时寂静得有些渗人,就在这寂静中,瞿紫烟已轻拨琴弦,只听“叮咚”一声脆响,就如一汨清泉从高处直泻下来,落入深深的幽潭,溅起无数细碎的晶珠,珠子滚落碧水,掀起一个个圆圆的涟漪,涟漪相互交叠,最后变成波光一片,让人再分不出头尾。 厅中无声地起了一阵骚动,众人心中有鼓掌喝彩的冲动,却又怕惊乱了弦声的从容,便都死命憋住,直到琴声渐低,几不可闻时,众人这才把胸腹中酝酿了半晌的那一声“好”高叫出来。 龙四海也在击掌赞叹,对音律一窍不通的他,居然也从这琴声中听出了秋的萧瑟,江湖的杀伐,世事的无常,让他生出击箸狂歌的冲动,就在这时,只听弦声陡起,如将军临阵,战马嘶鸣,似乎有凛凛杀意从那琴上直泻过来,把众人的喝彩尽数压了下去! 就在此时,龙四海心中却突然感受到一丝真实的杀意,那决不是来自琴声中眩目的琴意,那该是来自身后!这让龙四海陡然有如芒在背的感觉,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身后众人正屏住呼吸,就等着琴音弱下去好一舒胸中的压抑,没一个人注意自己,龙四海却发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容,那该是山东布政司衙门的年轻文案,叫什么名字龙四海却已忘了。 慢慢转回头,龙四海心中没有一丝放松,暗暗把护体真气提到了十分,龙四海对自己武功有充分的自信,自信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就算身后有顶级杀手暴然出手,也决不能伤到自己一根毫发! 琴声再次弱下去,最后细微到几不可闻,就在琴声完全消失,众人欢声雷动时,陡听一声焦雷般的大吼,盖过了所有人的欢呼,只见龙四海那庞大的身子猛然跃起足有两人多高,跟着又重重摔落下来,砸坏了几张桌椅。 “帮主!”几个随从忙扶起龙四海,只见龙四海吃力地指了指胸口,无助地张了张嘴,然后一歪头,浑身象烂泥般瘫了下去,死了! 一、官匪联手 “这世上的人可以分为两种!你们可知是哪两种?”当飞鹰帮的帮主彭天彪对着燃起的香烛问这话的时候,他身后几个堂主都没有搭腔,他们知道,当彭老大这样问的时候,答案决不会是“男人和女人”或“富人和穷人”这样简单。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8 章 虔诚地拜了拜神龛中的关帝爷,彭老大这才回过头,迎着几个堂主疑惑的目光缓缓道:“可以分为吃肉的人和吃草的人。” 见众人脸上都露出茫然的表情,彭老大无声一笑,悠然道:“大家都见过丛林中的动物,有的天生就要吃肉,比若豺狼猛虎,有的则天生吃草,就象野兔麋鹿之类,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有的天生低贱,劳苦一生为世间创造财富,却难求一日温饱,比如农夫工匠之流,多象那吃草的动物,以自己的血肉供养他人,有的人不稼不穑,却能广有良田美姬,决不为三餐发愁,比如大小官吏,巨宦富贾,多象豺狼虎豹,只以别人的血肉为食。” 几个堂主脸上都有恍然而悟的表情,心中却又生出新的疑惑,青龙堂堂主赵盛威忍不住问:“帮主,那我们该算什么人?” “问得好!”彭老大赞许地点点头,“本来凭咱们的出身都该是吃草的人,但咱们不甘心,所以磨尖牙齿,锋利爪子,不再老老实实地啃草,咱们不是天生的吃肉的人,但却是经过后天努力,变成以他人为食的人!” 白虎堂堂主肖煞笑道:“这么说咱们比寻常吃肉的人还高上一分半分了?” 彭老大微微摇了摇头,叹道:“其实咱们比起那些天生吃肉的人来,还是小巫见大巫的。” 不等几个堂主再次发问,彭老大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话,扫视众人一眼缓缓道:“你们可知我为何要说起这个问题?”见众人再次茫然摇头,彭老大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斑指淡淡道:“近日济南城中暴毙的几个人,不象你们说的那样,除了都是意外猝死外便毫无联系,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吃肉的人。” “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赵盛威笑着问。 “本来没什么关系!”彭老大轻叹,“但现在咱们恐怕已脱不了干系。” 说这话的时候,彭老大眼光直直地落在面前桌上的那封帖子上,木无表情。那帖子模样很普通,唯一不普通的是落款那三个瘦骨嶙峋、飞扬跋扈的狂草――――杜啸岭! ·········································· 山东提刑按察使司衙门,是掌一省刑狱之事的最高行政机关,虽然外观就象普通的府衙般毫不起眼,但江湖声望赫赫如飞鹰帮帮主彭天彪,应按察使杜啸岭之邀来到这里时,心中也是生出凛凛的戒意,尤其在这非常时期。 “彭帮主,稀客稀客!”按察使杜啸岭和暴毙的掌一省之政的布政使杨有德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只见他年近五旬,身材矮小,精瘦干练,双目炯炯不怒而威,如今勉力挤出一丝假笑把把彭老大迎入府衙时,彭老大心中的感觉就象是被狼盯上了的肥羊。 “杜大人一方父母,彭某何德何能,竟蒙大人恩招?”彭老大官场上的人也见过不少,心中警惕,面上倒也不露声色。 杜啸岭呵呵一笑:“这济南府除了漕帮就数飞鹰帮为大,彭帮主领袖一方好汉,杜某添为地方小吏,有什么疑难事务,总是要向彭帮主请教才是。” 来了!彭老大心中微凛,面上却堆笑道:“不敢不敢,彭某一介草民,大人若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就是。” “爽快!”杜啸岭说着一击掌,几个衙役立刻退了出去,大厅内就只剩下他和彭老大,不理会满腹狐疑的彭老大,杜啸岭在厅中慢慢踱了几圈,才轻声问:“最近城中出现的几起离奇猝死事件,彭老大有所耳闻吧?” 彭老大一愣,点了点头嘿嘿傻笑道:“济南府数十万人口,每日总有死人,不知杜大人说的是哪一个?” 杜啸岭猛地停在彭老大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冷不热地道:“彭老大该知道杜某说的是何人,若是再和下官绕圈子,咱们以后就公事公办好了!” 彭天彪心中一凛,知道这公事公办意味着什么,不敢再顾左右而言它,无奈道:“彭某是听说大人有两个同僚离奇猝死,这跟彭某好象没什么关系啊!” “漕帮的龙四海呢?”杜啸岭紧盯着彭天彪,“所有人都知道漕帮和飞鹰帮是死敌,龙四海一死,这济南府乃至整个山东都将是飞鹰帮的天下了!” “大人可万万不能这么说!”彭天彪连连摆手,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天大地大,都不如官家大,走到哪儿还不都是圣上的臣民,济南府除了布政使当然是大人最大!咱们再怎么也只是如来佛手心里的孙猴子,什么时候给压到五指山下还不是看大人高兴。” 见杜啸岭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彭天彪这才松了口气,叹道:“虽然小人很想龙四海死,就象他想我死一样,但要杀龙四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然漕帮也不能屹立江湖数十年不倒,或许他是恶事做多了,遭了老天报应也说不定。” “他是不是报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老天报应,也是假手于人!”杜啸岭神情淡然,略顿了顿,杜啸岭才又叹道:“开始杨大人暴毙我还未放在心上,后来是宋参政、按察司的张大人、漕帮帮主龙四海、总护法贾豹子,若只是一二人还可说是意外,但接二连三出现这种事,必定是人为!” 彭老大一怔,忙问:“大人该不是以为跟我有什么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杜啸岭冷冷地道,“不说你和龙四海的恩怨,就凭你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你脱得了干系?” 彭老大苦笑道:“大人要小人怎么做,尽管吩咐就是,别再吓小的了,小人天生胆小,经不起吓的。” 见彭老大一脸苦涩,再不敢耍滑头,杜啸岭这才道:“虽然我明知这些人死得蹊跷,但他们身份都不同寻常,尤其他们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死时浑身无一丝伤痕,也无中毒迹象,格于影响,我不便强行解剖他们尸体,应家属要求,便都作为正常死亡下葬,可我对他们的死因有怀疑,却又不好推翻前论,所以要你暗中去调查他们的死因,找出凶手。” 说到这杜啸岭犹豫了一下,放低了些声音:“尤其凶手对几位大人的癖好了如指掌,我怀疑这跟衙门里的人有关,至少在官府中有凶手的眼线,所以不能完全靠手下捕快去查探。” 彭老大心知一省高官接二连三暴毙,作为掌管一省刑狱的杜啸岭在皇上面前迟早脱不了干系,所以才要抓紧破案。这事跟彭老大却没什么关系,便苦笑道:“这些可都是官家的事,我一个草民如何好插手?再说刨人坟茔的勾当若是让人知晓,草民不被死者家属寻仇才怪。” 杜啸岭嘿嘿笑道:“你不想干也无所谓,只怕明日城中就有关于彭老大的流言,就算我按察司不找你麻烦,帮主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吧?” 彭老大面色微变,心知要把这栽到自己头上的话,漕帮上下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己,就这就够麻烦,还不算得罪官府给以后江湖生涯造成的困难,踌躇再三,只有无奈道:“草民照杜大人吩咐就是,还望大人高抬贵手。” 杜啸岭笑着拍拍彭老大肩头,柔声道:“帮主是明白人,也勿需我多说,你先调查那些人的死因,一有发现无论早晚立刻飞报于我,同时留意最近地面上出现的陌生人,我会让手下捕快暗中协助你,但你却不能借我按察司的旗号,出了事你得自己担着,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知道这是吃力不讨好的勾当,稍不留神就要得罪各方势力,彭老大不禁在心中把杜啸岭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面上却还是不得不装着欣欣然答应下来。 送彭老大出得大厅,杜啸岭又貌似无意地道:“有人状告飞鹰帮逼良为娼,此事本官已压了下来,彭帮主以后要多多约束手下,不要做得太过分。” 彭老大唯唯诺诺地出得府衙,来到大门外才发觉后心阴冷,被外面明晃晃的太阳一照才稍稍好些,回头望望气象恢弘的按察司府衙,不禁暗暗啐了一口,对杜啸岭这手恩威皆施的手段既惊且惧,却又生出一丝侥幸,心知若和这一省最高刑狱大吏拉上关系,以后这山东地界就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与自己一争雄长。但自己也别想再自由自在地做土皇帝,得失之间,一时竟算不明白。 心情复杂地上得坐骑,彭老大立刻吩咐几个随从:“通知各堂口,留意地界上最近出现的陌生人,细细盘查其来历行踪,另外找几个盗墓高手,准备好几付掘墓的工具候着,今夜或许就要用上。” 几个随从露出一丝惊诧,却也没有多问,立刻分头去办。 ·········································· 彭老大的命令黄昏前就传达到飞鹰帮所有堂口,济南府街头巷尾的闲汉立时多了起来,他们肆意盘查路人、顺便也调戏妇女,却没有人敢反抗,他们服饰上都有飞鹰帮的标志。 朱雀堂堂主常万山也参加飞鹰帮这次行动,负责东城区的盘查,其实他心知,在现今严格的户籍制度下,来往商贾、无业游民已经不多,这样的盘查不过是走走过场,趁机张扬一下飞鹰帮在地方上的地位和实力,因此他并不很尽心,只把任务交待给手下的兄弟,自己则躲到相好的小桃红的闺房中,打算偷半日的温柔。 只可惜小桃红整治的酒菜还未尝上一口,就有兄弟哭丧着脸来飞报,一个外乡汉子在太白楼把上去盘查他的几个飞鹰帮好汉从楼上扔了下来。 听到这回报,常万山心中有些意外,济南城中,除了漕帮敢跟飞鹰帮较劲外,还没人敢动飞鹰帮的人,所以常万山对那外乡汉子更多的是好奇,很想看看这与众不同的汉子是何许人也,抬手拿起自己那把成名已久的鱼鳞金环刀,顺手在小桃红屁股上狠狠拧了一把,常万山这才带着手下直扑太白楼。 太白楼是东城区最大的酒楼,平日里热闹喧嚣无比,今日却冷清得要命,一帮既怕事又好奇的寻常百姓若即若离地候在楼外的街头巷角,不知是等着看飞鹰帮的笑话还是看那外乡汉子的热闹。太白楼二楼的窗口大开着,那人正倚在窗边顾自饮酒,偌大的酒楼,酒客早躲得一个不剩,那人却似毫无所觉。 只第一眼,常万山就惊诧于那外乡人的年轻,显然仅二十出头,秀秀气气的白净面容,瘦瘦弱弱的身子骨,在大汉林立的济南城中,自然有些惹眼,可最惹眼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他的衣衫和神情,他的衣衫就象任何一个潦倒的流浪汉一样毫不起眼,他的神情却象富贵惯了的世家子一样自信而不跋扈,单独来看都没什么,但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却要让人连连侧目。 望着几个摔得鼻青脸肿的兄弟,常万山不用问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但江湖上打滚多年的常万山,当然不会为这点小冲突轻易得罪不明底细的人,尤其对方还真有些特别,遥遥冲那年轻人拱拱手,常万山尽量客气地道:“朋友,飞鹰帮朱雀堂堂主常万山有礼了!敢问朋友如何称呼?到这济南府有何贵干?” 济南城中,能让常万山如此客气的人决不超过十个,所以他的语气连他的兄弟都感到有些意外,不想那年轻人却不领情,慢慢呷了口酒,把一颗蚕豆悠然抛入口中,边“嘎嘣嘎嘣”地嚼着,边含混不清地自语:“又不是要选女婿,问那么多干什么?” 常万山闻言面色一沉,似乎就要发作,却又死命压住,憋得满脸通红,深吸口气平静了些才又道:“飞鹰帮奉命盘查来往陌生人,得罪之处还望恕罪,也请朋友配合一二。” “奉命?奉谁之命?盘查?凭什么?”年轻人突然转眼直视着常万山质问,“你们既非官府捕快又非城防兵勇,有什么资格盘查寻常百姓?” 飞鹰帮在济南城中一向跋扈惯了,从来没有被人问过资格不资格的,而奉按察使杜大人之命秘密协助查案,大家虽觉得腰杆很硬,却不能公然说出这理由,被这年轻人一问,常万山不禁一窒,立刻恼羞成怒:“济南城中,飞鹰帮想查谁就查谁,这就是资格!”说着,常万山鱼鳞金环刀一摆,把刀背上的金环抖得“哗哗”直响。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9 章 年轻人嘴角一挑,露出一丝不屑的嘲笑,悠然呷了口酒,淡淡道:“我看你那破玩意儿未必够资格!” 常万山脸色终于变了,想飞鹰帮大名鼎鼎的一刀镇八方常万山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轻视过,尤其手中的鱼鳞金环刀就连已故的漕帮帮主龙四海也不敢小觑,如今却被人称作破玩意儿,常万山再压不住性子,暴喝一声:“好!就让你看看够不够资格!”说着,人已从窗口飞射进太白楼的二楼。 那年轻人身影蓦地从窗口隐了回去,跟着二楼上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鱼鳞金环刀金灿灿的光芒不时从窗口闪出,那金环相击的声音也一阵紧似一阵,就在众人伸长脖子,巴巴望着窗内两个有些朦胧、时分时合的身影时,街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吆喝:“闪开,都他妈闪开!再聚众闹事就都通通锁进大牢!”却是十几个捕快得了消息飞快赶来。 众闲人只好依依不舍地走远些,几个飞鹰帮的帮众则跟相熟的捕快连声招呼,就在此时,只听楼上一阵密如急雨的紧响,一把鱼鳞金环刀从二楼的窗口飞了出来,“当”地一声摔在太白楼外的空地上,跟着飞射下来的是一脸赫然的常万山,只见他拾起鱼鳞金环刀,尴尬地立在当场。 “好啊!闹市聚众斗殴,跟我们到衙门去说!”十几个捕快冲上二楼,却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神态悠然的年轻人,不敢贸然上前。 “是他们先动手,为什么不抓他们?”那年轻人在众捕快的包围下,不象寻常百姓那样惊惶失措,而是好整以暇地质问众人,脸上还带着懒洋洋的微笑。望着这种居高临下的微笑,众捕快恨不得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 一个捕头清了清嗓子越众而出,对那年轻人抱拳道:“小兄弟,你当街斗殴,按律该锁到府衙听候处罚,就请跟我们到按察司衙门走一趟,你未伤人,后果尚不严重,衙门里随便哪个大人训斥一番大概也就没事了,如果拒捕,罪名就完全不同,再说咱们也不过是维护地方治安的小吏,别难为咱们。” “为什么不锁他们?”年轻人指着窗外几个飞鹰帮众不满地问。 “锁!当然要锁!”那捕头立刻道,“斗殴双方当然一视同仁!”说着一挥手,立刻有两个捕快提着锁链铁尺下楼,把常万山和几个飞鹰帮帮众锁了起来,那些满脸桀骜的飞鹰帮汉子都乖乖地伸手就缚,没一个人反抗。 见众人都被锁了,那年轻人踌躇了一下才道:“好吧,我就跟你们走一趟,正好我也想见见你们按察使大人。”说着伸出了双手,立刻有捕快小心翼翼地上前把他锁了个结实,众人脸上这才露出放心的表情,领头那个捕头拍拍年轻人的肩笑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也笑道:“我姓郝,排行十七,大家都叫我十七郎。” “我姓白名常,你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那捕头干瘦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大家都叫我白无常。” 二、离奇命案 按察司衙门就在布政司衙门的隔壁,当郝十七郎被锁到这里时天已擦黑,从侧门进入府衙后,郝十七郎突然发现就只有自己被锁了进来,在朦胧的府衙中显得有些孤单。 “喂!那个常万山呢?还有飞鹰帮那些恶汉呢?”郝十七郎不禁疑惑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他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自然早就放了,岂能和你这江洋大盗同样对待?”白常脸上笑意不减,只是那笑容在昏暗的府衙中显得有些阴森。 郝十七郎一怔,见众捕快把自己围在中央,拉紧了锁链,这才开始明白自己的处境,面上却也不惧,只大声道:“按察使大人呢?我要见你们按察使大人!” “嘿嘿,大人早就回府歇息,哪会为你这点小事操心?”一个捕快面露嘲笑。白常也笑道:“这衙门里几位大人虽然都不在,但规矩却不能废,先拉下去打二十煞威棒,看以后还敢不敢跟咱们理论!” 话音未落,几个捕快猛地一拉铁链,立时把郝十七郎拉了个踉跄,众人见郝十七郎身子虽瘦弱,却颇有些力气,立刻一哄而上,郝十七郎空有一身本事,却手脚被锁,再敌不过数十条大汉的蛮力,只听众人发一声喊,当即把郝十七郎掀翻在地。不等他明白过来,“啪”地一声闷响,煞威棒已落到他的背上。 望着两个捕快手中杠子粗细煞威棒,郝十七郎心知这二十棒子打下来,就算自己有内功护体,只怕也要落下重伤,忙道:“众位差官大哥,小弟这里还有二十两银子,愿献给几位大哥喝茶!”就这一耽搁,背上已吃了五六棒。 “原来你懂得规矩啊!”众人笑着放松锁链,任郝十七郎慢慢爬起来,望着他老老实实地掏出一包银子递给白常。白常接过银子,掂掂轻重后才笑道:“本来照规矩,给足二十两银子便可以免了所有煞威棒,只是我见不惯你脸上这笑!”说着“砰”地一拳击在郝十七郎脸上,郝十七郎猝不及防,脸上立刻象打翻了染缸,红的鼻血白的眼泪交泗而下,却不敢还手,脸上也再笑不出来。 “好了,先收监暂押,看什么时候大人有空了再提审。”白常说着把银子分给了众捕快。 “差官大哥,在下不过是寻常斗殴,”郝十七郎忙道,“交点银子也就该没事了,按律不该收监啊!” “哦?看不出你还深通大明律法!”白常笑盈盈地望着郝十七郎,“现在我怀疑你是江洋大盗,自然就可以收监暂押。” “我不是!”郝十七郎急忙争辩,“说我是江洋大盗你可有什么凭据?” “没有!”白常立刻笑道,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可你又有什么凭据证明你不是江洋大盗?” 郝十七郎一窒,踌躇半晌,最后颓然低下头:“没有!” “那还说什么?收监!”白常说完,又悠然道,“想不收监也成,交二百两银子的孝敬,我保你什么事也没有了。” 郝十七郎苦笑道:“你看我身上有这二百两银子吗?” 白常理解地点点头:“我看你也不象揣着几百两银子到处跑的主儿,有没有家人?让他们拿银子来赎你。” 郝十七郎叹道:“我的家人远在数百里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情形?” “没关系,我们可以免费帮你找人送信。”白常大度地拍拍郝十七郎的肩头。 郝十七郎嘴里“咝咝”抽着冷气躲开白常的手,摇摇头道:“不必了,待明日见过按察使大人再说吧。” 白常面色一寒,冷冷地道:“既然你坚持,今夜就在按察司的大牢中过吧,不过我要好心提醒你,只怕你这条活蹦乱跳的汉子,落在黑无常手里一夜,下半辈子都只能在病榻上度过了。” ·········································· 初更刚过,就在郝十七郎被收入按察司大牢的时候,按察使杜啸岭正草草梳洗起来,在书房中等着连夜赶来报信的飞鹰帮帮主彭老大。 “杜大人,果然如你所料,几位猝死的大人还有漕帮龙四海和贾豹子俱是死于暗算,而不象忤作说的只是死于暴疾。”彭老大不待坐定便立刻禀报。 杜啸岭神色不变,似乎早有预料,只淡淡问:“哦?你有何发现?” 彭老大压低声音道:“我连夜带人掘开了几位猝死者的坟墓,找最好的忤作解剖验尸,虽然几个死者外表俱无一丝伤痕,但剖开胸膛后才发现,几人胸腔中都积满淤血,细查后发现出血伤口在心脏前后侧,就象心脏被什么尖细的东西穿过,伤痕十分细微,这该是他们猝死的直接原因!” 杜啸岭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解地问:“既然心脏有被刺穿过的痕迹,为何身上却无一丝伤痕?” 彭老大也疑惑地摇摇头:“在下见过无数被暗杀者的尸体,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等诡异的情形,就是剖人无数的老忤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杜啸岭默默剔了剔摇摇欲灭的烛火,书房中立时亮堂了许多,望着那一点摇曳跳跃的火光,杜啸岭缓缓问:“你在江湖上行走,可知有什么功夫可以造成这样的结果?” 彭老大挠了挠头,犹豫着道:“青城派的摧心掌据说可以震碎心脏而不在体外留下一点痕迹,但那也不可能在心脏上只留下如此小的伤口,并且就算是青城派掌门亲自出手,也未必能暗算得了龙四海。” 杜啸岭面无表情,望着墙上映出的一只仙鹤香炉无声跳跃的阴影,静默了足有盏茶功夫,才转回眼对彭老大轻声道:“去查查几个死者猝死的现场,死前周围都有些什么人?谁可以从他们的猝死中受益?他们可有共同的仇家?同时找江湖上的高手了解可有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武功或暗器?另外,对你的发现要守口如瓶,不能泄露半点风声。”说着,杜啸岭端起了书桌上的茶杯,彭老大见状知趣地点点头,无声地退了出去。 ··········································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我要见你们按察使大人!”按察司的大牢中,郝十七郎拼命叫喊,声音已完全嘶哑,却没有一个人来理会自己,他被白常送到这大牢后,便被几个狱卒按惯例“挂”了起来,也就是把他手上的镣铐挂到高处,只让他脚上大拇指勉强够到地面,这一“挂”就是两个时辰。和他同样情形被拘到这牢中被“挂”起来的外乡人竟有数十个之多,有几个手腕戴镣铐之处已经皮烂见骨,人也昏死过去。 昏昏然直到半夜,还好靠着身负的武功底子,虽然浑身酸痛僵硬,手腕几欲断裂,却还能勉力支持,不象常人那样“挂”一个时辰便昏死过去。 就在这时,牢门“吱嘠”一声开了,漆黑的牢房中渐渐探进来一盏昏黄的灯笼,一个身子佝偻得象虾米一样的老狱卒隐在灯笼的阴影中,慢慢踱了进来,看模样是来查牢的狱卒。 灯笼从挂着的十几个人脸上一一照过,最后停在郝十七郎面前,郝十七郎被灯火刺激得睁不开眼,却还用嘶哑的声音努力地喊:“我要见你们牢头,你们牢头黑无常!”他已不敢奢望见到比牢头更大的官了。 “可怜见!”老狱卒一声叹息,小心翼翼地把郝十七郎放下来,郝十七郎立刻瘫倒在地,浑身衣衫早被汗水湿透。躺在地上喘息半晌,只觉浑身酸痛几欲脱力,虽然受了半夜苦楚,郝十七郎心中还是暗自庆幸遇到了个好心的狱卒。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10 章 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郝十七郎见那老狱卒两鬓斑白,脸上沟壑纵横,于木讷迟钝中隐约透着丝天生的慈祥,便对他拱拱手道:“老爹,多谢相救,我是被冤枉的,明日见了你们大人便会没事,你只要好好待我,我定会重重谢你。” 老狱卒迟疑着点点头:“你好生歇息,我只把你锁在地上,你要有什么事尽管叫我,谢却不敢。” 正说着,只听郝十七郎肚子一阵“咕咕”直响,却是被吊了半夜,这一松下来顿觉腹中饥火如焚,郝十七郎不好意思摸摸肚子,对老狱卒赫然道:“老爹,不知可有吃剩的饭菜?我给钱。” “有!有!你等着,我马上给你拿来!”老狱卒说着匆忙带上牢门出去,不多时便端了一大碗滚烫火红的面条进来,对郝十七郎抱歉地道,“这原是一个四川人叫买的面条,不想他已没命享用,就便宜了你吧,只是这面条奇辣无比,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没关系!没关系!”郝十七郎连声道,只觉得那面条上飘出的香味直要把肚中的馋虫全勾出来,接过海碗,也来不及客气,就着那灯笼昏暗的黄光就开吃,虽然辣得满头是汗,满嘴也似要冒出火来,却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 不多时一碗面条完全进了肚子,就连那红红的汤水也喝得涓滴不剩,郝十七郎这才抚着肚子放下海碗,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递给那老狱卒,那老狱卒也不客气,收起银子后小声道:“小哥你歇好吃好了,就快天明,我也该把你重新挂起来,不然别人来后我不好交代。” 郝十七郎理解地点点头,暗忖从现在到天明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歇息这么半晌定能坚持到明日提审的时候,便对老狱卒伸出双手道:“老爹不必客气,你尽管动手就是。” 老狱卒却不去拉郝十七郎手上的镣铐,只笑道:“这回却不能象方才那么挂。” “那要怎么挂?”郝十七郎奇道。 “当然是要倒着挂!”说着老狱卒已拉起郝十七郎脚上镣铐,手法熟练地甩过顶上横梁,然后从那头一拉,便把郝十七郎倒挂了起来。 郝十七郎若要反抗,那狱卒也未必便得手,但他暗忖不过还有一个时辰,再怎么挺挺也就过去了,倒着挂也不比正挂着辛苦,再说那老狱卒如此帮他,他也不好恩将仇报,便任由那狱卒施为。老狱卒把他完全挂好,这才蹲在郝十七郎面前,对倒挂着的郝十七郎的脸笑眯眯地道:“你不是要见黑无常么?我就是黑无常,黑无常姬苦,记住这个名字,以后都要出现在你的恶梦里,如果你还有命活着出去的话。” 郝十七郎一惊,忙暗自戒备,以为黑无常要使什么厉害手段,不想他已站了起来,把手中那块碎银掷到郝十七郎脸上,并骂道:“这点银子就想活命?把我黑无常当成了大善人?不把你祖坟里的陪葬都榨出来,我也不该叫黑无常!” 说着黑无常已站起来,提着灯笼佝偻着身子缓缓往外便走,边走边喃喃道:“挂了大半夜还这么精神,要传了出去我黑无常的脸往哪儿搁?这回不把你矢尿都挂出来,我也不敢叫黑无常!” 牢门“哐当”一声关上,牢中又恢复那暗无天日的模样,倒挂着的郝十七郎只觉得现在并不比方才挂着辛苦,心中正自奇怪,才发觉腹中刚吃下的那碗辣面正慢慢坠下来,慢慢涌上喉头,火辣的感觉就要夺口而出,忙运劲死命压住。 不过柱香功夫,腹中下坠的感觉就再压不下去,先是滴滴汤水慢慢从鼻子口角渗出来,火辣得炽人的感觉立刻充塞了整个大脑,尤其受伤的鼻子更感到火辣刺痛直入心脾骨髓,那种充塞整个天地般的火辣刺痛,让人几欲发狂却又无处逃避,更无减轻一丝痛苦的丁点办法,心知再压不住,郝十七郎忙运起内力,死命把腹中食物全逼出来,方才痛快吃下的火辣面条,转眼全变成惩罚的刑具,这由里到外触及灵魂的刑具,立刻灌满了他的鼻子口腔。 声嘶力竭地咳嗽着、呻吟着、呕吐着,吐到最后已是一滩滩的血沫,郝十七郎只觉得能立时昏死过去也成了一种幸福的奢望,如果手边有把刀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脑袋都割下来! 神志渐渐迷糊,郝十七郎这才明白,世人为何都不约而同地把狱卒叫无常,黑无常为何又叫黑无常…… 三、虎口脱险 牢门外微微透入一丝天光,使漆黑的大牢也渐渐变得朦胧起来,当窗外开始传来晨鸟初啼的时候,黑无常吹着口哨,带着几个狱卒打开牢门,笑盈盈地眯着眼,饶有兴致地审视这一夜的成果。 “嘿嘿,觉得滋味如何?”黑无常得意地笑着,踢踢倒挂着的郝十七郎,只见他口鼻上还挂着面条,人也象被放光了血倒挂起来的鸭子,浑身瘫软,一动不动。 黑无常满意地望着自己的杰作,然后拍拍手,立刻有狱卒把一瓢凉水泼到郝十七郎面上,他却毫无所觉,更没有一丝反应,一个狱卒探探他的鼻息,立刻变色道:“不好,没气儿了!” “快放下来!”黑无常忙道,虽然偶尔玩死一两个囚犯在这大牢中也不算什么大事,但这个囚犯还没有经按察司审讯过,却已记录在上报的文书中,若哪位大人突然问起来,黑无常便不好交代,所以他一时也慌了手脚。 郝十七郎被放下来,静静地瘫在地上毫无生气,一个狱卒摸摸脉搏,遗憾地摇摇头:“不行了,太晚了。” “操!看前半夜这么精神,没想到这么没用!”黑无常忍不住骂了一声,一个新来的狱卒小心翼翼地问:“头儿,上头要追查起来,咱们该怎么说?” “这还不好办?”黑无常不以为然地挥挥手,“除了手腕脚腕上的淤血,他身上又没多的伤痕,把他口腔鼻子弄干净,就说是暴病而亡,再不然就推到白无常身上,就说是他那煞威棒把人打成重伤,这才死在了牢里。” 几个狱卒答应着解开郝十七郎手脚上的镣铐,正准备用一张草席胡乱把他卷起来,等按察司升堂后上报,不想郝十七郎却慢慢睁开了眼,当时便把几个狱卒吓了一跳,正要惊呼出声,郝十七郎已一把扣住黑无常的脚腕,当即把他掀翻在地。 “炸尸了!”几个狱卒发一声喊,跌跌撞撞地跑出大牢,黑无常也惊得欲张口大叫,却被郝十七郎扣住了咽喉,吐着舌头叫不出声来。 “走!带我出去!”郝十七郎扶着黑无常挣扎着站起来,在他的耳边恨恨地道,口里一丝热气呵入黑无常脖子,让黑无常心情稍稍平静了些,惊问:“你……你不是没气儿了么?怎么会没事?” 郝十七郎抓过一旁的水瓢猛灌了几大口,咽喉里被烤焦的感觉稍稍好了些,这才抹抹嘴嘶哑着嗓子恨声道:“我若不是懂得龟息之术,只怕真要被你们给弄死!” 既然是活人不是僵尸,黑无常胆子立刻大了起来,昂着脖子色厉内荏地道:“你休想逃出去,还是乖乖束手就擒,黑爷我不难为你就是。” 郝十七郎手一紧,在黑无常耳边恨声道:“我现在要杀你易如反掌,你还敢如此嚣张?带我去见按察使大人,不然我先把你眼珠挖出来!” 感受到扣在眼珠上那指头上的愤怒和仇恨,黑无常忙大叫:“别!好汉,我照你的吩咐做就是!” 扣着黑无常出得大牢,外面天光出奇的亮堂,十几个狱卒操着家伙呐喊着围了上来,见黑无常落在郝十七郎手里,一时却也不敢妄动,只围着郝十七郎不让他逃逸。 扣着黑无常的脖子,顺着大牢的墙根来到一侧的一堵高墙下,郝十七郎见围上来的狱卒越来多,有不少是按察司其他部门的衙役,都举着扑刀铁尺围过来,心知黑无常不过是一小小牢头,不足以让众人产生多大顾虑,要想扣着黑无常去见按察使大人,只怕不出十步就会被众人乱刀砍死,权衡再三,郝十七郎猛地把黑无常推向众人,然后反手在身后的高墙上一拍,人已游墙而上,转眼翻过墙头,消失在高墙那边。身后传来众衙役乱哄哄的叫喊:“快拿梯子来!犯人进了布政司府衙……” 郝十七郎早已观察好这堵高墙,无窗无门,可以暂时把围住自己的衙役阻上一阻,所以才冒险放弃黑无常翻过高墙,却见高墙这边象是一处后院,静悄悄无声无息,不见半个人影,心中一喜,便顺着墙根往外摸去,刚摸出一道月门,却与一个迎面而来的书生猛然对了一面,事出突然,二人都是一愣,那书生望着眼前这个浑身狼藉满面疲惫的逃犯目瞪口呆,一时没了反应,而郝十七郎则是因浑身酸软无力,那书生离得又有些远,没把握一招擒获,生怕他惊走后会引来更多的衙役兵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一犹豫,身后已传来衙役们从高墙上跳下的声音,显然他们已搭起梯子爬过高墙追来,那书生似乎有些明白郝十七郎的处境,突然冲他招招手小声喊道:“跟我来!” 郝十七郎随着书生七弯八拐来到一处更加僻静的偏院,看书生熟练地开锁进房,显然是住在这里,那书生把郝十七郎藏进里屋的床上,放下蚊帐,才对他小声道:“你在这儿很安全,我出去看看那帮衙役,别让他们到处撒野!”说完书生退了出去,须臾,外间便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是落锁的声音,再后是那书生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房中立时变得出奇地幽静。 虽然浑身酸软,郝十七郎还是一翻而起,本欲开窗溜出去,窗外却远远有人声传来,不得已又躲回床上,半晌后并无一丝异状,估摸着那书生并没有出卖自己,郝十七郎这才放下心来,一直紧绷着的心劲一松,顿觉疲惫不堪,便在那床上沉沉睡去。 ·········································· “我姓白名常,你一定要记住这名字,大家都叫我白无常!”朦胧中似乎是白无常那张精瘦蜡黄的脸。 “你不是要见黑无常么?我就是黑无常,黑无常姬苦,记住这个名字,以后都要出现在你的恶梦里……”隐约是老狱卒那张木讷迟钝的脸。 一声恐惧的惊呼,郝十七郎已从床上猛然坐起,茫然望向虚空,满脸尽是淋漓冷汗。 “你醒了?”一个柔和中透着丝书卷气的声音让郝十七郎转过头去,茫然望着床前有些熟悉的那个书生,使劲晃晃脑袋,郝十七郎这才渐渐明白过来,不禁在心中苦笑:我果然开始梦到黑白无常了。 挣扎着从床上下来,郝十七郎用仍然嘶哑的嗓音对那书生拱手道:“多谢相救,在下郝十七郎,还没请教先生大名?” 书生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指着自己喉咙同情地问:“你是让他们灌了辣椒水还是被挂了老龙吐水?” “老龙吐水?”郝十七郎一时还没明白,书生立刻解释道:“就是骗人吃下辣椒、烈酒之类的刺激物,再把人倒挂起来,让他把吃下的东西慢慢吐出来。” 老龙吐水?这名字到有些形象,郝十七郎心中暗忖,点着头恨恨地道:“他们竟敢如此目无王法,随便折磨还未定罪的百姓,甚至草菅人命?” “王法?”书生面露嗤笑,象是见怪不怪:“王法掌握在他们手里,还不是随他们怎么解说,寻常百姓哪有争辩的权利?你这还算好的,前不久有个临时收监的百姓,被他们用麻绳捆成‘猴望月’扔在地牢,后来经手的狱卒被人拉去喝酒,完全忘了此事,第二天酒醒后才想起,结果那精壮结实小伙子因浑身血脉不畅已死去多时,死时全身青紫,尸体卷曲如虾米,入土时甚至都不能扳直。” “难道这都没人过问?”有过昨夜的经历,本该对牢狱的黑暗有所了解,但这也实在太骇人听闻,郝十七郎还是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连声问,“难道按察司衙门就没有一个官员过问?难道家属就不上告?” 书生语含一丝讥诮,无奈叹息:“按察司几位大人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理会这等些许小事,就算有人问起,狱卒们不是把责任推给捕快,就是推给同牢的犯人,再不就简单说犯人是暴毙或自杀,就算家属上告,上头怎么也要袒护下属,寻常百姓从来上告无门,牢头狱卒最多赔几十两银子了事。”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11 章 郝十七郎谓然长叹:“想那狱卒也是人,何以对同类凶残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他们要靠这个敲诈钱财!”书生面色平静了些,“所有进了大牢的百姓,无论有无罪过,不被他们敲诈得倾家荡产决不可能出来,就算出来也会落下终生的病根甚至残疾。敲诈的钱财一多半要孝敬上面,所以随便他们弄死多少人,上面都不会深究。” 郝十七郎只觉后脊生凉,心中竟生出一丝后怕和恐惧,默然半晌,又疑惑地问:“先生何以如此了解内情?” 书生淡淡道:“我原在按察司衙门做文案,所有这些报告都要经我的手,自然十分清楚,经常要把那些枉死者的材料修饰润色,让它看起来更合理些后再上报刑部,做这种事实在有违我读书习文的初衷,更让人寝食难安,所以我这才要求转调布政司衙门,即便如此,每夜从隔墙传来的惨呼还是让我夜不能寐,尤其最近,按察司大肆抓捕外乡人,更搞得墙那边夜夜鬼哭狼嚎,直如人间地狱。” 郝十七郎紧盯着书生那嫉愤中透着无奈的眼睛,突然问:“先生有没有想过把你知道的这些内情上报刑部,揭开这牢狱中的黑暗?” “上报?”书生突然失声大笑,笑声中透着说不出的凄凉,笑得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你知不知道这种情形早已成了所有牢狱的惯例?知不知道就是刑部也在收取各省按察司的孝敬?一种行为无论多么丧尽天良,一旦成为惯例就不是任何人一朝一夕能改变过来,我若敢去捅这个篓子,不等状子到达刑部衙门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我这个末品小吏的状子能侥幸递到当今圣上手里又如何?就是圣上也不敢轻易撼动已成的陋习陈规,那会动摇整个国家业已稳定的律法基础,届时只能牺牲我这无足轻重的小吏来保障社稷的安稳。” 郝十七郎无言以对,心知书生所言不虚,不禁为他透彻官场和时政的眼光叹服,更为他切中要害的感慨黯然,默然半晌,却又不甘地问:“难道这些鱼肉百姓的酷吏就不怕府衙旁的‘皮场庙’,不怕公案旁的人皮袋?不怕太祖爷定下的惩治官吏的严酷刑惩?” “怕?官吏只怕上司,谁会怕律法?”书生脸上又露出嘲笑,“本朝律法对惩治贪官的严酷超越任何时代,官吏贪污超过六十两银子不仅要斩首,还要剥皮实草,县级以上衙门旁还建有‘皮场庙’,专门作为剥皮的场所,官府公座两旁,更挂有两个填满草的人皮袋作为警示,按理该人人惧怕个个警惕才是,只可惜执行律法的是人,对官吏行为的监督是来自官府内部,官吏只需对上面负责,只要哄得上头开心高兴,便能上下沆瀣一气,先小贪后大贪,最后对百姓敲骨伐髓,只要升斗小民无权监督官吏,吏治废弛只在早晚,如今官吏行贿受贿、敲诈百姓已蔚然成风,就算有‘皮场庙’有人皮袋又如何?” “也不完全如此吧?”郝十七郎犹豫着道,“最近不有山西布政使因贪被斩,吏部尚书渎职被罢么?” 书生脸上讥色更盛,摇头道:“他们表面上是因贪按律处置,真正原因其实是受政敌打击在皇上面前失宠,官场上人人心照不宣,因贪受罚不过是安慰一下受尽官吏盘剥的寻常百姓,给大家留一点吏治清明的希望罢了,若要严格按太祖爷定下的律法,全国县以上父母官,隔一个杀一个,漏网的也要比枉死者远远为多。” 郝十七郎再次无言,虽然很想反驳这让人绝望的结论,却找不到一点可用的实例,就在此时,只听书生突然失笑道:“我给你说这些干什么?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那些狱卒已被我打发走了,你在此养好伤赶紧离开济南吧,济南府最近不平静。” 说着书生转身退了出去,郝十七郎忙追问:“恩公还没告诉我大名呢!” “我叫玉临风!”书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玉临风!郝十七郎默默念叨了两遍,心中暗赞:果然人如其名! 四、诸葛秘技 窗外透入晚霞淡淡的红光,穿过窗的缝隙在屋中投入些朦胧的美意,郝十七郎隐在窗后看了看天色,竟已是黄昏时分,没想到自己居然昏睡了整整一天。 有些好奇地来到外间,看模样象是书房,只见整个房间布置得整洁简单,甚至有些清贫,唯几大柜书显出主人经济上的富裕,寻常百姓哪有余钱买书?郝十七郎饶有兴致地浏览四壁书柜里一摞摞的四书五经、论语老庄,随手抽出一本翻开,页间空白处,竟用工整的小楷写满点评眉批。看得几页,郝十七郎脸上露出惊异之色,自然而然地在书柜前那张逍遥椅上坐下来,打算仔细拜读那些见解独到的评语。 突然,屋中响起辚辚之声,在静悄悄的书房中显得十分怪异,惊得郝十七郎一蹦而起,骇然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不及半人高的垂髻童子,面带诡异木然的表情,双手捧着托盘,似足不点地地飘了过来,郝十七郎头皮一麻,脸上显出骇异的神色,转眼又变成无比惊诧的表情。 那童子平稳地“飘”到那张逍遥椅前停住,辚辚的车轮声也随之消失,它双手捧着的托盘上,是一个宜兴的紫沙壶和几个龙眼大的茶杯,郝十七郎瞪大双眼围着它转了几圈,又用指节扣扣它的脑袋,发出一种空空的木质之声,郝十七郎不禁哑然失笑,打量着它彩绘成的惟妙惟肖的脸和脚下的轮子,实在没想到野史趣谈中记载的会走路的木童子,竟然在这儿亲眼看到。 顺手取过童子送上的茶壶和茶杯,那童子立刻倒退回去,郝十七郎这才注意到廊柱拐角处的木质板壁上,开有一扇不引人注意的小木门,那童子就退入那扇小木门中,木门立刻无声地关上。 郝十七郎好奇之心大起,过去推推木门,门纹丝不动,郝十七郎想了想,回到那张逍遥椅上坐下,那门果然无声而开,木童子又捧着托盘出来,这回托盘上是四碟苏式小点。郝十七郎取下碟子,那童子又退回去,这次郝十七郎紧跟着它,顺利地进了那扇木门。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因无窗户而显得十分幽暗,郝十七郎稍稍适应房中的幽暗后,惊异地发现其中随意放置着十多件木质的、铁质的、铜质的玩意儿,除了那送茶的木童子外,还有一推就会自动走几步的小木牛,一碰就会打架的两只小木鸡,一敲就会自动奏琴的木美人……,虽然这些玩意儿除了好玩没什么实用价值,却也十分有趣。 不多时郝十七郎便把那十几件玩意儿玩了个遍,其用途也基本弄明白,正要打算离开时,却发现屋角还有个半人多高的木柜,门上把手纤尘不染,不象那些玩意儿上都有薄薄的灰尘。郝十七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过去打开木柜,只见里面竖着一个半人高矮、从未见过的机械,那机械上既有摇把又有弹簧,郝十七郎研究了半晌,仍然猜不出到底有何用途,只发现那机械中央有一个铜钱大小、圆圆的凹槽,上面有新亮的擦痕,似乎该放入个圆柱形的东西,郝十七郎正想找找柜子中有没有这样的玩意儿,陡觉眼前一亮,身后那扇小木门已突然打开,一脸怒容的玉临风已冲了进来。 “谁让你进来的?谁让你乱动我的东西?”玉临风愤怒地把郝十七郎推开,狠狠地关上木柜,瞪着郝十七郎厉声质问,原本白皙面庞因愤怒涨得通红。 没料到文质彬彬的玉临风会如此大动肝火,郝十七郎尴尬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呐呐地解释:“我……我只是一时好奇……” “出去!你给我出去!”玉临风根本不容别人解释,狠狠地把郝十七郎推了出去。 郝十七郎站在书房中央不知如何是好,一时尴尬万分,只见玉临风小心地关好那扇木门后,脸色才稍稍平静了些,转头见郝十七郎手足无措的样子,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口气让自己情绪稳定些,才对郝十七郎拱手道:“对不起,我一时失态,让你见笑了。” 郝十七郎连忙摆手道:“是我不好,不该乱动你的东西,还望先生千万不要见怪!” 玉临风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脸上也露出点笑意:“不会不会,我是紧张那些丧志玩物,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些,你不要见怪才是,走!我已备下酒菜,正好与你赔罪!”说着执起郝十七郎的手就往外走。 外间果然有几样简单小菜,还有一个小酒壶,一见酒壶,郝十七郎两眼放光,立刻便忘了方才的不快,心中暗忖:果然有些小器,这么点酒还不够我一个人喝的。 二人分宾主坐下,望着玉临风亲手给自己斟上酒,郝十七郎忍不住问:“在下不过是一逃犯,先生何以不问情由便救我,更把在下奉为上宾?” 玉临风放下酒壶,叹道:“牢中收押的未必就是坏人,尤其这几日,收押的全是良民,咱们在那种情形下相遇,一定是缘,我若任你被抓回去屈死牢中,心中一定会不安的。” 郝十七郎心中一热,正要出言感谢,却被玉临风抬手拦住:“感激的话你已说过了,如果你身上的伤不碍事,用完这餐就走吧,我会连夜送你出城。你要再撞在捕快衙役手里,定死无疑!” “我不走!”郝十七郎立刻放下酒杯,“我要见按察使大人。” “杜大人是你的亲戚?故交?旧识?”见郝十七郎连连摇头,玉临风语重心长地道,“你若是要找杜大人申冤就不必了,杜大人决不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责罚下属,你反而会被当成逃犯重新投进大牢,你要再能活着出来,老天爷一定是你亲戚。” 郝十七郎垂首把玩着酒杯,心中踌躇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不跟玉临风说明白,只道:“我不会为自己这点小事麻烦杜大人,我找杜大人另有要事,希望先生能帮我,就算见不到杜大人,短时间内我也不会离开济南府。” 玉临风抬起眼帘,深盯了郝十七郎一眼,淡淡道:“好吧,我帮你。” ·········································· “大人,你猜我查到了什么?”就在此时,满面兴奋的彭老大正被杜啸岭迎进了书房,就算在身材比自己高出整整一头的彭老大面前,杜啸岭也不失一丝威仪,好整以暇地在书案后坐定,才淡定自若地道:“讲!” 彭老大满面兴奋地从怀中逃出一叠纸条,一张张放到杜啸岭面前的书案上,指着写满字迹的纸条道:“这些是我手下盘查了所有在猝死现场的人后录下的人名,所有在猝死者身前身后出现过的人名!” 杜啸岭眼里闪出一丝疑问,缓缓道:“我记得布政司的宋参政猝死时是在腾云楼他常去的雅阁里,好象叫芙蓉雅阁,当时他身边并没有人。” “他身边没有,但他隔壁那间雅阁却有!”彭老大面露得色,“并且是孤身一人!” 杜啸岭立刻垂目望向书案上的那些纸条,一眼就看到那张只有一个名字的纸条,杜啸岭眉梢不禁跳了跳,那是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再转望其它几张纸条,那些纸条上的名字多则上百,少也数十,但只有一个名字在所有纸条上同时出现! 杜啸岭闭上眼,几乎用呻吟般的声音喃喃念出那个名字――――玉临风! ·········································· “那些奇妙的玩意儿都是你自己做的么?”把酒壶中最后一点酒倾入自己酒杯,趁着酒兴,郝十七郎终于忍不住好奇问。 玉临风一怔,笑道:“我从小就对前人古籍中记载的那些机关消息感兴趣,觉得神奇无比,一次无意间在一本古籍中得到一张制作机关消息的草图,便照着上面做了起来,没想到居然成功做了出来,果然奇妙无比,从此就迷上了这个,千方百计收罗这种图纸照做,没有图纸就自己琢磨,竟然也琢磨出一些门道,就是前人典籍中记载的诸葛亮发明、用来的运粮的木牛我也琢磨出来,做了个缩小的木牛玩,只是这等淫巧末技向来为儒家蔑视,我也不好意思在人前炫耀,自己偷偷玩吧。” “这怎么是淫巧末技?这是大聪明大智慧啊!”郝十七郎面露钦佩之色,“只是我一直没闹明白,你藏在柜子中那个复杂的机械究竟是何用途?” 玉临风脸色陡然一变,一字字地道:“这个你不要问,问我也不会告诉你!” 没想到玉临风会如此决断,郝十七郎尴尬地道:“我……我不过是随便问问,先生何必如此生气?”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12 章 玉临风把酒杯往桌上一顿,站起来道:“快些吃罢,今晚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带你去见按察使杜大人。” ·········································· “你……有没有搞错?”杜啸岭的声音第一次变得犹豫起来。 “大人,决不会搞错!”彭老大急忙分辩,“牵涉到官府的人,草民岂敢大意,亲自核实后才敢向大人禀报!” “这怎么可能?”杜啸岭还是不信,“玉临风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连杀数人?其中还不乏功夫超绝的黑道枭雄!” “我也没说玉文案就是凶手,”心思慎密的彭老大连忙道,“只是查探的实情便是如此,草民也不敢妄下结论。” 杜啸岭不理会彭老大的说明,揉着太阳穴顾自喃喃道:“再说玉临风性情虽有些孤僻迂腐,为人却谦虚谨慎,从未听说过与谁结怨,更不可能与这些死者同时结仇,没有理由要暗算他们。” 彭老大偷眼打量着杜啸岭面色,心中闪出布政司与按察司钩心斗角的种种传闻,略一权衡,便试探着问:“大人若不便出面,就由草民替你秘密拷问于他,若是搞错了,也决不会牵连到大人。” “不必了!”杜啸岭叹了口气,神情木然,“这事由我亲自过问,你不必再插手,其它还有什么发现?” “没有了。”本以为可以靠这发现请功,不想杜啸岭竟这种表情,彭老大顿觉意兴阑珊,言语也兴味索然起来。 杜啸岭端起案上香茗,边轻轻吹拂飘在水面的茶叶边缓缓道:“这发现你要守口如瓶,若有什么风言风语我唯你是问!” 彭老大一震,忙道:“大人吩咐,草民谨记在心!”说着悄悄退了出去。 望着彭老大消失在书房外,杜啸岭再次望望案上那些纸条,突然高喊:“来人!” 一个衙役立刻应声而入,杜啸岭盯着纸条上那个名字,决然道:“去!把玉临风给我叫来!” “现在?”那衙役疑惑地抬起头。 “马――上――!”杜啸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五、意外凶手 “舅舅,你找我?” 不到半个时辰,玉临风便出现在杜啸岭面前。望着眼前这唯一的外甥,杜啸岭心中不禁想起早死的妹子,背着手在书房中来回踱了几圈,杜啸岭才用嘴一努书案上那些纸条:“呐!这些,你可有什么解释?” 玉临风疑惑地翻看着案上的纸条: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这是不久前那些离奇猝死案中,出现在死者附近的人的名单,”杜啸岭突然停在玉临风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想知道,你有何解释?” 玉临风脸色渐渐变得煞白,木然半晌,舔舔干裂的嘴唇,迎着杜啸岭直透人心的目光喃喃道:“没有,没有解释!” 杜啸岭眉心拧成一个“川”字,猛转开头,疾步踱到窗前,望着窗外刚开始降临的朦朦夜色,一言不发,郎舅二人,就这样默然无语。 “你走吧!”杜啸岭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如初,“连夜就走,无论去哪里,不要再回山东地界!” “舅舅……”玉临风声音突然有些哽咽,欲言又止。 “你什么也别说,我什么也不想知道!”杜啸岭打断了玉临风的话,“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就如同路人!” 玉临风望着不愿再看自己一眼的杜啸岭,轻轻说了声:“舅舅,你……保重!” 就在玉临风出门时,杜啸岭望着天上晦月突然道:“听闻刑部已派人彻查此案,你要小心!” 直到外甥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书房外,杜啸岭才回过头,步履沉重地踱回书案前,缓缓捡起上面那些纸条,无声地凑到烛火上,望着手中纸条渐渐化成灰烬,杜啸岭在心中默默念叨着妹子的小名:阿月,我只能帮他这么多…… ·········································· 月色晦暗,夜风阴冷,玉临风回到自己住处,不理会一脸狐疑的郝十七郎,立刻直奔那扇小木门,进门后便扣死房门,任郝十七郎在外面目瞪口呆、不明所以。不一会儿门里便传出“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约顿饭功夫,玉临风已神色如常地出来,对一脸诧异的郝十七郎平静地道:“我有急事要马上离开,不能再帮你了,我现在就送你出这布政司衙门,然后咱们就各走各的路,从此再无瓜葛。 也不等郝十七郎发问,玉临风已当先出门,郝十七郎好奇地望望尚未关严的那扇木门,只见里面一片狼藉,那些精巧别致的玩意儿已全变成堆堆木块残铁,郝十七郎忙追出去,玉临风已出了这偏院,头也不回,似毫无留念,,郝十七郎注意到,他仅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和一管洞箫,郝十七郎心知有重大变故,一时却不好问起,只默默跟在他身旁。 有玉临风领路,府衙内那些巡更守夜的兵卒都没有多问,二人不一会儿便顺利来到外面正街,此时月色明亮了些,远处隐约传来巡夜的梆子,原来还只是头更。 “咱们就在这儿分手吧,”玉临风对郝十七郎拱拱手,“现在还不是很晚,尚未到宵禁的时候,你可以找间客栈住下,或者连夜出城。” 郝十七郎苦笑道:“已经麻烦先生这么久,就不再劳先生挂念,先生的救命之恩,郝十七郎永远铭记在心,就此告辞!” 二人在府衙外客气地分手,玉临风不再理会郝十七郎,径自往西而行,顺着横亘全城的正街,不多时便来到楼寨林立、鱼龙混杂的西城区,毫无迟疑,他径自走向其中最大的一处院子――――。 “哎哟,这不是是玉公子吗?多日不来,老身都在想你了!”刚进门,眼尖的鸨母立刻就迎上来,用职业的热情招呼开了。 玉临风神情显出一丝尴尬,转而又变成镇定,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鸨母道:“妈妈,我要见瞿紫烟姑娘!” “哎哟,不巧得很!”鸨母笑着收下银子,却遗憾地直摇头,“紫烟姑娘在陪几位贵客饮酒,要不你另外叫一位?彩霞、阿云、阿鹃快来招呼玉公子……”最后这句却是对楼上在喊,立刻有十几个嫣红柳绿的姑娘争先恐后地下楼来,嘴里还用各有特色的软语嗲声直叫着“玉公子”,趁这混乱的当儿,鸨母悄悄就往边上溜,却玉临风一把逮住。 “妈妈,你知道我到这里来只找紫烟的!”玉临风拉着鸨母手腕,眼里闪着从未有过的骇人光芒。 “玉公子,真是对不住,紫烟的客人老身得罪不起!”鸨母可怜巴巴地道。 “我不管她的客人是谁,你立刻把她找来,我要为她赎身!”说着玉临风把肩上的包裹取下来,递到鸨母怀中,“这些金银珠宝大约值五百多两银子,妈妈先收下。” “五百多两?”鸨母夸张地叫起来,“玉公子是不是在说笑,五百两银子就想要我最心爱的紫烟?” “五百两银子是少了些,”玉临风赫然道,“可我只有这么多,还望妈妈成全!” “呵!这不是布政司的玉文案玉大人吗?怎么突然想娶姑娘了?”二楼突然传来一声调侃,玉临风抬头望去,认得是飞鹰帮青龙堂的堂主赵盛威,由于一向没打过什么交道,玉临风也懒得理睬,低头对鸨母道:“妈妈先让我见见紫烟吧!” “玉大人,紫烟姑娘正在陪咱们饮酒,你要见她还不容易,上来陪我们兄弟喝几杯便是!”又一个肥头大耳的大汉从二楼雅阁出来,却是飞鹰帮白虎堂堂主肖煞。 玉临风闻言立刻丢下鸨母,径自上楼,也不跟肖煞、赵盛威招呼,便闯进他们身后那间小厅。只见小厅中颇为热闹,全都是飞鹰帮的头面人物,朱雀堂常万山、玄武堂林霸南竟也在座,飞鹰帮四大堂主,任何一个都是济南府响当当的人物,也难怪鸨母不敢得罪。 玉临风对他们却视而不见,径自拉起琴台旁一脸诧异的瞿紫烟:“紫烟,我们走!” 瞿紫烟脸上虽一阵茫然,却还是跟着一脸决然的玉临风往外就走,不想在厅门旁却被林霸南拦住。 “玉文案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成心驳我们兄弟的面子么?”林霸南挡在门口,堵住了玉临风去路。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13 章 “走开!”玉临风伸手就去推林霸南,却被对方一个小擒拿叼住手腕,跟着一个顺水推舟把他摔出小厅,一个嘴啃泥摔在外面的楼廊上。 “呵呵,文案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外面的赵盛威笑吟吟把玉临风扶起来,却又象不小心一般,失手把他从楼梯口推了下去。玉临风骨碌碌地滚下楼梯,直摔得七浑案?还是客官?”瞿紫烟脸上的嘲笑象针一样扎进玉临风心底,扶着墙支持住摇摇欲坠的身子,玉临风痛苦地道:“紫烟,我知道我没本事,不能救你于水火,但你总该了解我的一片苦心,我就要出远门,恐怕再难得回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说着瞿紫烟已转回头,望里而去,没有人注意到,两行清泪已从她眼中夺眶而出。 玉临风呆了一呆,黯然无语,最后神情凄楚地转回头,失魂落魄地望外便走。 “玉大人等一等,”楼上的赵盛威突然若有所思地问,“你说你要离开济南府?” “这不干你事!”玉临风头也不会,转眼便出了。 赵盛威望着玉临风的背影,突然向一个手下微微示意:“跟着他!” 身旁的肖煞不解地问:“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赵盛威小声道:“最近咱们查探前些日子几位显赫人物暴毙的案子,唯一的线索就是这玉临风,如今他却要连夜离开济南府,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肖煞挠挠头,恍然大悟道:“莫非他听到了什么风声,要连夜逃命?” “不管什么原因,咱们都该把他留下,立刻飞报帮主或把他交到按察司,定是大功一件!”赵盛威说着已面露得色。 “对,咱们立刻追上去,就算搞错了,不过是一小小文案,杜大人也不会怪罪咱们。”肖煞也兴奋起来。 ········································· 淡如薄雾的月光着笼罩大地,也笼罩着神情恍惚的玉临风,失魂落魄地从出来,刚转过一个拐角进入一小巷便被几个大汉拦住,竟然是飞鹰帮几个堂主。 “玉大人,不知有何要事要连夜离开济南府?”赵盛威不怀好意地问。 半晌,玉临风才回过神来,没好气地道:“你们无权过问。” “是么?”肖煞嘿嘿笑道,“我们偏偏要过问一回,你又能如何?” 玉临风打量着周围情形,见飞鹰帮的人把自己围在中间,想走已不可能,便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们好大胆!玉某虽只是一介文案,也是官府役吏,你们居然敢如此无礼?” “我们原本是不敢的,”赵盛威阴阴地道,“只是我们查出玉文案跟前些日子那些猝死案有关后,胆子自然大了起来。” 玉临风面色微变,犹自喝道:“你……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是啊,我们也不明白,”赵盛威脸色象偷看了底牌的赌徒,“不明白为何所有死者在猝死时,都有玉大人出现在他们身边。” 玉临风脸色变得煞白:“那能说明什么问题?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肥头大耳的肖煞早一脸不耐烦,探手抓住玉临风前胸,象拎小鸡般把他拎了起来,对着他的脸喝道:“送你进按察司大牢,看你还敢嘴硬!” 被抓住胸口穴道,玉临风一时说不出话来,几个堂主略一商量,决定先把他交给帮主彭老大定夺。几个人刚要带着玉临风离开,只见巷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略显瘦小,却刚好堵住了众人去路。 “放开他!”几位堂主未及喝骂,便听那人冷冷地道,声音有些低沉嘶哑。 “你他妈是谁?居然敢挡我飞鹰帮几位堂主的路!”一个帮众伸手就去推那人,那人身形微微一动,那帮众就无声地飞出数丈,摔在外面的大街上,而他腰中的佩刀也落入那人手中。 “兄弟是谁?飞鹰帮赵盛威有礼了!”自己居然没有看清对方出手的手法,赵盛威也不敢大意,上前两步,拱手缓声报上字号。 “我管你是谁,都给我放开玉先生!”那人声音有些不耐烦。 “是你!居然是你!”常万山突然认出了眼前这年轻人,前日空手击败过自己的郝十七郎! 那人脸上并无一丝意外,慢慢抽出夺来的薄铁佩刀,冷冷地道:“放开玉先生,不然十七郎就不客气了!” 肖煞突然纵声大笑,笑得捂住肚子连连喘息:“我还是第一次见人在我们四人面前如此大气,真不知道是疯子还是傻子。” 性情暴躁的林霸南早已不忿,一个箭步冲上前大骂:“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待林爷把你卵蛋捏爆后,看你还能不能再牛皮哄哄!”说着一掌便拍向郝十七郎胸口。 刀光蓦地一闪,疾冲上前的林霸南突然又倒纵回来,脸色已是大变,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显然一个照面就吃了暗亏。 “这小子有些扎手,咱们大意不得!”知道厉害的常万山边说边抽出腰间的鱼鳞金环刀,就在他的刀尚未完全出鞘时,郝十七郎猛然扑了过来,一刀疾若电闪,直奔常万山腰肋,在飞鹰帮四大堂主面前,他竟抢先发动攻击。 由于有上次败阵的教训,虽人多势众,常万山胆气还是为之夺,忙后退闪避,不想对方的刀陡然转挑他拔刀的手腕,常万山丢手不迭,刚放开刀柄,郝十七郎的刀就把他的鱼鳞金环刀挑飞一旁。 只一招就被人挑落兵刃,常万山脸色立变成猪肝模样,怔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只听一旁赵盛威凝然道:“果然有些手段,赵某领教!”说着已拔剑而起,一剑直指郝十七郎咽喉。 二人转瞬便交手数十招,均是以快打快,刀剑相击的叮当声似连成一片,常万山见赵盛威也不能占到上风,连忙招呼肖煞和林霸南道:“点子太硬,大伙儿并肩上,今晚一定要做了他,不然咱们没脸在江湖上混了!” 肖煞和林霸南对望一眼,心知常万山所言一点不夸张,便丢开玉临风,慢慢向郝十七郎围过去,立时把他围在中央。四人这一联手,立刻逼得郝十七郎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仅数十招,便听郝十七郎一声闷哼,吃了肖煞一记重击。 “郝公子,你走吧,你不是他们对手!救不了我!” 一旁传来玉临风焦急的声音,郝十七郎不为所动,哑着嗓子道:“只要我在,就不容他们伤害恩公你!” 就这一疏忽,郝十七郎又是一声轻哼,赵盛威的剑已划开他的前襟,剑尖带起一抹血珠,有几点还洒到一旁的玉临风脸上。 “住手,快住手!我跟你们去按察司便是!”玉临风抹着脸上滚烫的血珠大叫起来。 “晚了,咱们不杀了这小子怎么能消心中之气?”常万山咬牙切齿地道。 “住手!”就在此时,一个苍劲的声音突然在巷口响起。 六、前因后果 “帮主?”赵盛威几人几乎是出于本能,立刻就停下了手,只把气喘吁吁的郝十七郎围在中间。只见身材高大的彭老大出现在巷口,脸色在朦朦夜色中看不太真切,但几个堂主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帮主并无一丝喜色。 “让他们走!”彭老大淡淡地道,似乎不想说任何理由。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14 章 “老大!”赵盛威有些意外,连最初和彭天彪打天下时的称呼都叫了出来,“那玉临风是猝死案的唯一线索,这外乡小子又处处和我们作对,为什么要放他们?” “我说――让他们走!”彭老大似乎根本不想解释。 几个堂主颇不甘心地望着玉临风扶着郝十七郎渐渐消失在小巷外,脸上都露出悻悻之色,却又不敢把不满的目光投向彭老大,只踢着墙根生闷气。 “你们知道这玉临风是按察使杜大人的什么人?”彭老大突然问,见几个堂主脸色俱露出茫然之色,彭老大这才悠然道,“是嫡亲的外甥,我是在查出所有猝死案都跟玉临风有关,立刻禀报杜大人,他却不要我审讯玉临风,甚至不要我再插手此案后,心中生出疑问,着人立马去查,才意外发现杜大人和玉临风竟有这层关系!” 几个堂主恍然而悟,俱点头道:“原来如此,杜大人的外甥,咱们确实该让他走。” “那也未必!”彭老大慢慢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斑指,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咱们不能在城中动手,公然得罪杜大人,但可以悄悄缀着他们,一旦远离济南府,咱们便可扣下杜大人的外甥,只要证实了他的罪名,杜大人私放疑犯的证据便掌握在咱们手中,就该对咱们言听计从了,从此山东地界,咱们才是真正的老大!” 几个堂主脸上渐渐露出钦佩之色,赵盛威更竖起大拇指赞道:“高!实在是高!老大真不愧是老大!” ·········································· 天色微明时,郝十七郎与玉临风已在远离济南府数十里的一处废弃亭子中歇息,望着为自己浑身挂彩的郝十七郎,玉临风诚恳地道:“你怎么没有找客栈歇息?不过我还是要谢你!” “我猜到你遇到了麻烦,放不下心,所以悄悄跟着你,希望必要时能帮你一把,”郝十七郎叹着气,盯着玉临风腰中的洞箫缓缓道:“你真想谢我,便为我吹奏一曲如何?” 玉临风脸色微变,强笑道:“惭愧,我虽随身带着洞箫,却不擅此道。” “哦?那就让我为你吹奏一曲吧。”说着,郝十七郎的手便伸向玉临风腰间,玉临风立刻象火烧屁股般跳起来,躲开郝十七郎的手道:“这洞箫是先人之物,不容他人妄动,郝公子请原谅。” 郝十七郎收回手,淡淡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该是你那木柜中的怪异机械上缺少的玩意儿呢。” 玉临风脸色大变,却又强自镇定地笑道:“郝公子真会开玩笑。” “玩笑么?”郝十七郎紧盯着玉临风的眼睛,“不知昨夜飞鹰帮的人说起,前些日子济南府那些猝死案都有先生在场,先生作何解释?” 玉临风脸色此时反而镇定下来,平静地道:“没有!” 郝十七郎轻叹口气转开眼,慢慢从怀中掏出一块黑黢黢的铁牌放到石桌上,望着东方开始出现的亮色一言不发。 玉临风扫了铁牌一眼,只见上面那个峥嵘瘦骨、血红似火的“刑”字让人有触目惊心之感,但玉临风脸色却无一丝意外,只淡然道:“你果然是刑部密捕。” “你早知道?”郝十七郎眉毛微微一跳。 玉临风轻叹道:“那日你在我房中昏睡时,曾喊出你是铁血密捕的梦话。” 郝十七郎浑身一震,有些意外地望着玉临风问:“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救我?不错,我是刑部密捕,铁血十七号,专为调查几位大人离奇猝死案而来。” “我救你是感觉你是个难得的正直人,是这污秽公门中的异类,所以忍不住要帮你,”玉临风声色如常,“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从飞鹰帮手中救我?” 郝十七郎缓缓道:“我救你是因为飞鹰帮没有权利拘捕任何人,更不想你落到他人手里被屈打成招,我心中还有许多不明白之处,想由你亲口告诉我,我会公正地对待你。” “公正?这世间何来公正?”玉临风脸上露出嘲笑,“这世间如有公正,你怎么会差点在黑狱中送命?怎么会随便一个官吏便都腰缠万贯?就是我这个自诩饱读圣贤之书、从来洁身自好者,若按大明律法,也早该被剥上十回皮,你没有注意到我那些书、那些机关消息都是十分花钱的玩意儿?靠我那菲薄的薪俸怎么能够支持?” 郝十七郎面色微震,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你也在贪污,你也在敲诈百姓?” “不错,没想到吧?我也是个污吏!”玉临风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说不出的苦涩,“我恨哪,恨这拉人下水的泥沼,恨这唾手可得甚至送上门来的好处,我曾昏昏庸庸收受着龙四海之流的贿赂,只因为身边所有人都是如此,我没有勇气与众不同,明知漕帮多年来在维护黄河大堤的工程中偷工减料,大赚特赚济南府用于水利的漕银,整个布政司上自布政使杨有德,下至我这个末品小吏,都在拿着这昧心钱,虽良心偶尔不安,但惯例如此也就习以为常!” 说着说着,玉临风眼中涌出了泪水:“报应哪!今年夏天,河床宽阔最不易决堤的黄河下游,居然数处决堤,把我的家乡变成一片泽国,我一家大小尽被洪流吞没,上百族人仅有寥寥数人水中逃生,青梅竹马的恋人也因这大场水沦为卖笑娼妓,就是这样,布政使杨有德还和龙四海勾结,想侵吞朝廷拨下的赈灾银粮,你说,这些人该不该死?” 郝十七郎心神俱震,没有想到这其中竟隐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内情,望着伤心、懊悔、内疚、激愤交织的玉临风,郝十七郎黯然道:“你就没有想过把这些上告刑部?” “上告?”玉临风哈哈大笑,“我舅舅就是主管一省刑狱的按察使,难道我会不知其中厉害?我若敢去捅官场惯例这层黑纸,就是我亲舅舅也决不会放过我,我只有靠自己,靠我自己来洗刷身上的罪孽,为我家人、族人讨一个公道!” 郝十七郎默然半晌,叹着气疑惑地问:“你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做到呢?” “我做到了!”玉临风脸上露出一丝得色,“几年前,我在前人古籍中发现了一张图纸,是制做一种绝世暗器的图纸,出于好玩,我照着图纸做了出来,果然神奇无比,不仅能杀人于无形,其威力更是前所未闻,决不是人力所能防范和抵挡!” “就是你那个木柜中半人高矮的机械吧?”郝十七郎疑惑地问。 “是,也不是,”就象所有没有机会炫耀的聪明人一样,玉临风一说起自己的得意之作就滔滔不绝,“那个机械只是一个辅助压力装置,真正的暗器是这个。” 说着玉临风把腰中那管洞箫取了下来,指着郝十七郎慢慢解释道:“这管洞箫其实只是一个幌子,暗器便藏在洞箫中,用那辅助的压力装置把气压入,然后再装入用乌金混玄铁打制、比头发稍粗的短针,要用时只需轻轻一按,那针便无影无踪直奔目标,由于威力奇大,就是石头也能一射而入,再找不到那针,所以我叫它无影针。” “可是,我听说所有死者浑身并无一丝伤痕,这又是什么原因呢?”郝十七郎望着那管洞箫,脸上疑惑之色更甚。 “很简单,”玉临风耐心解释道,“由于针极细而份量不轻,因此威力奇大而速度奇快,打在人身上便一穿而过,由于人体皮肤的弹性,那针孔并不出会血,但这针若刺穿心脏,因心脏的搏动和血的压力,立刻便在体内造成大出血,短时间内就会猝死,这是我用十几只大肥猪试验后得出的结论。” “可是,听说宋参政死时身边并没有第二个人,你又是如何做到的呢?”郝十七郎还是不太明白。 “很简单,”玉临风悠然道,“我知道宋大人爱去腾云楼的芙蓉雅阁,而雅阁的隔墙是用半寸厚的木板,这对无影针根本没有任何妨碍,我身材与宋大人相仿,只在他常坐的位子上试试,便知道该从隔壁板壁上什么位置发针正好能射中他的心脏。” 郝十七郎面露敬佩,连连赞叹:“手段果然高明,更难得无影针如此精妙绝伦,真是巧夺天工,可惜那辅助装置已被你毁了。” “没关系!”玉临风指着自己脑袋得意地道,“它早装在我这里,我随时可以把它重新做出来。” 郝十七郎望着对准自己的洞箫,淡淡道:“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已打算用它来对付我?” 玉临风叹道:“只要你不起拘捕我之心,我不打算用它来对付你,公门中,已经没有几个正直人了。” 郝十七郎感情复杂地望着玉临风,最后遗憾地摇摇头,轻叹:“在私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但在公却是杀人凶手,虽然你是情有可原,也只能先入刑部受审,我会尽量禀明你的实情,望刑部能法外开恩,除此之外,我不能违背自己职责徇私。” “职责?”玉临风嗤之以鼻,“你也看到了,你维护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秩序,为这样的秩序你居然要拿自己性命来冒险?你不要有任何侥幸之心,你们武林中人传说中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在出手时也还有淡淡的刀光,我保证只需我轻轻一按,你决看不到一点影子便已经被射穿心脏,而我苦练过的手也很稳,能准确射中在我面前飞过的一只苍蝇。” 郝十七郎望着指向自己的洞箫,也就是无影针的针筒,慢慢道:“我刚加入这一行不久,加入的理由就是要维护这岌岌可危的秩序,虽然这个秩序并不完美甚至十分黑暗,但我知道,再糟糕的秩序都比没有秩序好,如果人人都可以为自己冠冕堂皇的理由肆意杀人而不受制裁的话,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黑暗。所以,我要拘捕你!” 七、尾声 郝十七郎手心已隐隐渗出汗水,望着定定指向自己心脏的洞箫,只觉得心脏似乎都有了一种刺痛的感觉,心中的恐惧无以言表,人对自己未知的东西,是不是都会感到害怕? 天色已大亮,很快就会有路人经过,郝十七郎再没有把握也不能等了,猛然一跃而起,直扣向玉临风的前胸大穴,就在这时,玉临风手腕微微一动,洞箫再次对准了郝十七郎的心脏,郝十七郎顿觉浑身冰凉,似乎已感受到无影针穿心而过的刺痛。 终于扣住了玉临风前胸,却因心中的恐惧没有准确扣住檀中穴,只见近在咫尺的玉临风突然微微一笑:“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我不想进牢房。”说着,玉临风倒转洞箫对准了自己心口,只见那洞箫微微一震,玉临风就慢慢软倒在地。 “先生!玉先生!”郝十七郎抱住玉临风倒下的身子,泪水夺眶而出,连声哽咽,“是我害了你……”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15 章 “不关你事,”玉临风压住胸口,艰难地道,“自从紫烟不愿跟我走,我就已经不想再活了。” 望着脸色渐渐惨白,最后阖然而逝的玉临风,郝十七郎紧紧攥着那块黑黢黢的刑部腰牌,突然仰天长啸:“苍天,你告诉我,我做得究竟对也不对?” 深秋的枯叶被这长啸震得纷纷而下,转眼便落满玉临风的身体。此时,一缕阳光刺破天幕,在天边映出一道亮丽彩虹…… 3)、死间 ……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闻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 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没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贤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 ――――《孙子兵法·第十三章、用间》 一、 世家子 三月的杭州春意盎然,西子湖也染上了翠柳的颜色,扑面而来的微风中,隐约可闻淡淡的馨香,那该是春的气息。不过这一切对久居杭城的人来说,早已是习以为常,因而也就视而不见,人们更关心自己新换上的马甲短褂,是不是比别人更惹眼,更富春意,以至杭州府衙前那杆高高的旗杆上,那面多年未变的旧旗突然换了全新的旌胜,也几乎没人注意到,不是有心人,谁会去注意这等小事? 南宫缺注意到了!从裕宝斋三楼半开的窗户,刚好能看到远处那面高高飘扬的旌旗,第一眼看到那崭新的旌旗时,南宫缺执着翠陶品茗杯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颤,满溢的茶水便撒了一点出来,慌得裕宝斋的顾掌柜赶紧递上素巾,边道歉边转头连连责备丫鬟:“笨手笨脚的东西,干嘛盛这么满?” “不碍事!”南宫缺淡淡道,嗓音中透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和优雅,这让南宫缺十分满意,为这份气质多年来自虐般的严律也算值得。 把龙眼大的品茗杯凑到鼻端,一股幽香沁人心脾,南宫缺微微眯起眼,在顾掌柜忐忑目光注视下,这才把杯中的香茗一饮而尽。 “怎么样?”顾掌柜陪饮一杯,却来不及品味便略有些紧张地追问。 一股热气顺喉而下,挟带着一种独特馨香,在胸腹间氤氲不去,南宫缺轻轻嘘了口气,舒缓地把品茗杯放回茶盘,这才点头道:“嗯,今年新揉制的碧螺春,加去年窖藏的雪水简直是绝配,尤其这水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滚沸后停十二息冲泡,不伤新茶的馨香,顾老板这壶茶可是下了功夫啊,只是如今是三月,哪里有这等新茶?” 顾老板脸上的皱纹立刻舒展开来,自得地道:“这可是我托人从福建带回的绝品,那里有几株茶树正好长在温泉之旁,一年四季均不枯萎,这才带回来给公子尝鲜,也只有公子这样的方家才能品出此茶之妙。” “不过是一杯茶,哪有这么些讲究。”一旁的红玉姑娘突然失笑,作为杭城最大的头牌红姑娘,红玉可不象其她姐妹那样在客人面前有丝毫拘谨,即便在南宫缺面前也是如此,但在放下品茗杯后,她还是忍不住赞道,“这茶确实与旁的不同,直香到人的骨子里,让人浑身都舒坦。” “能得红玉姑娘一赞,小老儿倍感荣幸,”顾老板赶紧陪笑,“还望姑娘常携公子多多光临敝斋,小老儿随时烹茶以候。” “你可真是个生意精,”南宫缺哑然失笑,“知道用些小恩惠钓顾客上门。” “公子冤枉小人了,”顾老板连连叫屈,“象公子这样的大主顾,这点口舌之物自然要双手奉上,小老儿哪敢独享,我早已吩咐下人为公子准备好新茶,回头送到府上。” “把你真正的好东西拿出来吧,喝你一杯茶就来这么些废话。”南宫缺笑着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作为南宫世家的公子,当然不会在意别人一点小礼,甚至连谢都懒得说。 见南宫缺并没有拒绝,顾老板放下心来,轻轻一拍手,立刻有伙计捧着锦盒鱼贯而入,把锦盒放在南宫缺面前的小几上,立刻垂手而退,几个丫鬟也悄然退出,并随手带上了房门。 众人这一走,这雅阁中就只剩下顾老板一个主人和南宫缺、红玉两位客人,一下子显得清静起来,在裕宝斋这间专门进行大买卖的隐秘雅阁中,除了南宫缺,顾老板还从来没有单独接待过顾客,可见对其的信任。 “公子请看,这是敝斋几件镇斋之宝,有头牌档手周师父新制的两件精品,也有从南洋购进的新奇玩意儿,虽然每一件都是出奇的别致精巧,但在公子面前小老儿却不敢自夸,但凡有一两件能入公子法眼,小老儿脸上就觉得光彩了。”顾老板说着把几个锦盒一一打开,雅阁之中立刻泛起重重光华,耀人眼目。 “啊!”一下子见到如此多的珠光宝气,就连见多识广的红玉也不禁捂住嘴轻声尖叫,只见那些红的绿的黄的以及说不上什么颜色的小玩意儿,静静卧在天鹅绒的衬垫中,就如有生命一般流转着各自独特的光华,使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却又怕惊醒了其中附着的精灵。 见红玉欲摸又止的模样,南宫缺哑然一笑,信手拿起一对翡翠镯子,对着窗外天光照看着问:“这是周师父的手艺吧?这翡翠的成色也还罢了,难得这镯子上镂花的手艺,使这镯子的凭空增值一倍,只是这样的镯子尚算不得稀奇。” 说着南宫缺放下镯子,只见一旁的红玉正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锦盒,锦盒中是一只流光溢彩的宝石圆环,红玉用迷醉的秀目研究半晌,最后喃喃问:“这只耳环倒也别致,只是如此沉重,常人的耳垂如何禁受得起?却又只有一只?” 见南宫缺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顾老板脸上也挂着暧昧的笑,红玉脸上一红,忙道:“莫不是我说错了?这不是耳环?” 南宫缺笑着接过锦盒,拿出那宝石圆环边看边道:“这是倭国进来的玩意儿吧?无论成色还是做工都算精品,红玉姑娘若喜欢,我便买下来,回去给你戴上。” “这要戴在哪里?”红玉奇道。 南宫缺在红玉胸前比划了一下,笑道:“这宝石乳环当然是要戴在乳上。” 红玉终于明白过来,脸上不禁一红,啐了一口赶紧道:“不要!”心中却在奇怪,不知该如何戴上去。 作为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若旁人开这样的玩笑,红玉早就翻脸了,但不知怎么的,南宫缺偶尔一句调笑,却让她心头怦怦作响,她很奇怪自己这种感觉,若说是因为南宫缺倜傥的外表或显赫的家世,红玉决不承认,一定要找原因,或许是南宫缺第一次沉浸于她妙绝天下的琴音时脸上那种表情,是那样让红玉怦然心动,那是一种让人心痛的……落寞。 正胡思乱想间,南宫缺已把所有锦盒中的饰物赏玩了一遍,最后为红玉挑中了一挂东珠项链和两串缅玉手铃,在戴上项链和手铃后,红玉才意识到南宫缺眼光的精准独到,对着镜中那个冷艳中不失顽皮的自己,一串晶莹剔透的珍珠项链顿使整个人都雍容华贵起来,而腕间的手铃在举手投足中发出的细碎“叮咛”声,却又显出少女特有的活泼和天真。 “真是天造地设!”顾老板由衷赞叹,“这项链和手铃简直就象是为红玉姑娘定做的一样,我从没想到饰物可以和人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红玉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实在不舍得摘下来,但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褪下手铃,遗憾地摇摇头,虽然不知道行情,但看那手铃每个铃铛俱是用完整的玉石镂空而成,光从这份手工便知道这两件珠宝定是价值不菲,红玉不敢奢望拥有如此贵重的礼物。 “给红玉姑娘包起来吧!”南宫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抽出几张递给了顾老板,顾老板赶紧接过来仔细收好,这才招呼伙计把其余的珠宝收起来。 “这太贵重了,奴家……”红玉脸上有红扑扑的颜色,作势要解下项链,不过那推拒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要心存感激,今日便让我做你的入幕之宾吧。”南宫缺调笑着阻止了红玉的动作。 红玉脸上颜色更艳,也半真半假地调笑道:“公子要有心,便赎了奴家出来,奴家愿一辈子侍……奉……”说到最后,不禁垂下头去,声音已低不可闻。 半晌不见回应,红玉不禁偷眼打量南宫缺,只见他目光正游离窗外,心不在焉地应道:“这个……再说吧。” 脸上羞色中混入了一丝窘迫,红玉赶紧掩饰性地转移话题,强笑道:“公子买东西倒也特别,问也不问便付钱,顾老板却也有趣,银票看也不看便收下,让奴家都看胡涂了。” 顾老板哈哈一笑:“公子是珠宝行家,小老儿卖不了他的高价,不过公子也决不会让小老儿吃亏,与公子交易,小老儿最是放心。” “原来如此!”红玉望向南宫缺的目光多了一层钦佩之色,能让惟利是图的商人如此信任,决不仅靠银子和家世能办到。 “咱们走吧,我先送红玉姑娘回。”南宫缺似乎已无心调笑,催促着红玉离开,顾老板赶紧打头带路,红玉追上两步,终于忍不住悄声问:“顾老板,这两件首饰究竟值多少钱?” “大概值一万一千两吧,”顾老板笑道,“公子付的银票只会比这多不会比这少。” “一……一万多两?”虽然见惯了公子王孙一掷千金的做派,红玉的小嘴还是张得老大,这可是一掷万金啊!仅仅是为博自己一笑,但红玉心中却没有一丝感激,反而涌起一股恨意:有钱买如此贵重的礼物,却不愿为我赎身,哼!红玉有一种恨得牙痒痒的感觉。 南宫缺落在最后,没有注意到红玉脸上的不豫之色,离开这雅阁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窗外,远处,那面崭新的旌旗正无声飘扬。 生,便是江南最大望族南宫世家的公子,老三味的孙老板脸上也无一丝异色,把南宫缺迎入酒馆雅间,照常端上他的老三味。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16 章 雅间略显狭窄,有一道小门通往后进,看情形该是老板私人的住处,南宫缺进来后没有停留,径自从小门而出,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一间厢房,推门闪身而入,里面果然有人早已等在那里,负手临窗而立。 “老师!”南宫缺趋前两步,手忙脚乱地正要屈膝拜倒,却被那老者抬手阻住,南宫缺只好直起身来,只见老者面容清健,神情不怒自威,华发略显斑驳,南宫缺不禁涩声道,“八年不见,老师……清减了。” 老者用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南宫缺,连连摇头叹息:“八年不见,我几乎都不敢相认,你浑身上下都是一个世家公子,当初我也没料到短短八年时间,你就成功爬到南宫世家最核心的嫡系集团,成为其幕后的智囊,这儿已不适合你的身份,看来得重新找一个会面的地点。” “不碍事!”南宫缺忙道,“这次我是心急见老师才贸然前来,以后我会易容换装,不再惹人注意。” 二人说着坐了下来,南宫缺用复杂的眼神望着老者问:“老师这次前来,是要对南宫世家动手了?” “不错!”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北边战事一平,皇上终于腾出手来整肃海患,我要趁此机会打击江南恶势力,其中尤以南宫世家为首。南宫世家盘踞江南百年,表面上是靠织造、丝绸持家,实际上包娼庇赌、偷运私盐和从东瀛走私东珠才是它最大的三条经济支柱,只是刑部一直抓不到把柄,这次我从刑部秘密来浙,手握圣谕,可以调动浙江一省刑名兵马,若不能把南宫世家连根铲除,岂不辜负了圣上的信任?” 说着老者拍拍南宫缺肩头,眼里闪出殷切之色:“你这个八年前埋下的钉子,终于到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南宫缺微微颔首道:“不错,南宫世家包娼庇赌,贩运私盐,绕过船运司走私种种违法勾当我俱一清二楚,任谁一件都足以给它定罪。” “不够!”老者断然道,“南宫世家在朝中有权臣撑腰,若只是一般的罪名,顶多挖出它几个外围弟子,根本撼不动这棵参天大树,以你目前在南宫家的地位,该有份量更重的消息给我。” 南宫缺垂下眼帘陷入沉吟,老者站起来,在屋中踱了几个来回,淡淡道:“近年来倭患一直不绝,为皇上心腹之痛,不惜下了两败俱伤的禁海令,但浙省的倭患仍不见减少,你以为是何原因?” 老者说着一顿,双目熠熠转望南宫缺:“倭寇远离本土,长年漂泊海上,不可能经常回东瀛补充粮食淡水,淡水也还罢了,可以从海外荒岛补充,但粮食却只有通过我大明几千里海岸线,如今封海令下,断了奸商私运粮食卖与倭寇的路,各地州县又都坚壁清野,倭寇很难抢到粮食,但倭寇最大的秋野一支,仍在浙省海外时聚时散,徘徊不去,定是有人暗中在资助他们,我怀疑就是南宫世家,即便不是,他们作为本地最大的江湖势力,也不可能不知道一点线索。” 南宫缺皱起眉头,缓声道:“私通倭寇,那是叛国大罪,即便南宫世家有此行为,也隐秘到不容我知晓,不过我会尽力去查,尽快给老师消息。” “好!”老者激动地扶住南宫缺胳膊,殷切地道,“若能找到南宫世家私通倭寇的证据,那谁都救不了它,老夫定要它顷刻间灰飞烟灭。” 二、 内间 月色如画,微风习习,海涛阵阵如仙人鼓瑟,远方海面点点波光如万点银星,可与天上万点繁星竞美。南宫俊控马走在队伍前头,身后十多辆马车那刚上过油的车轴发出的压抑呻吟,在寂寂夜空中仍显得十分刺耳。 前方就是人迹罕至的黑风滩了,顺着平坦的防波堤大约盏茶功夫就能赶到,南宫俊抬头看看星月,在心中盘算着行程,象这样的行动已不是第一次,倒也驾轻就熟,只是那些粗鄙的倭人,南宫俊实在很讨厌跟他们打交道。 突然,后方有一种异声传来,杂在波涛声中很难分辨,但南宫俊注意到了,立刻勒马停步,那沉闷的声音立刻清晰起来,那是裹了棉布的马蹄踏在沙石上的声音。 “戒备!”南宫俊低声下令,说完立刻调转马头迎上去,已经听清只有一骑追来,南宫俊倒也不惧,只是奇怪这远离杭城百余里的荒僻海滩,谁会在此深夜奔马? “大公子留步!”来人远远便压着嗓子喊起来,在数丈外便急道,“宗主口令,立刻把粮食连同马车通通倾入大海,大伙分散到乡间隐蔽,暂时不要回城!” “扔下粮食马车!快!”一见是父亲贴身随从,南宫俊立知有变,毫不犹豫对众人下令,片刻间,数千斤大米连同拉粮的马车被推下防波堤,转眼便被波涛吞没。 “离开海堤,到荒野隐蔽一夜,天亮后到绍兴暂避,没有命令不要回来!”南宫俊话音刚落,众人立刻分散开来,转眼消失在夜色中,这些都是南宫世家最忠贞的家奴,危急时刻如军队一样令行禁止。 “你可以回去复命了,我到黑风滩看看!”南宫俊说着纵马向前奔去,就这一耽搁,前方黑风滩方向已隐约传来呐喊拼杀声。 小心地绕到一处可以俯视黑风滩的高地,黑风滩的情形立刻尽收眼底,只见月色下数十名装束特异的倭人被上千兵卒困在中央,在周围无数火把照耀下,正如困兽般左冲右突,南宫俊一见那明军的营旗和兵力布置,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寒意,那是浙江最精锐的剿倭营的旗帜,其兵力部署显示这不是偶然的遭遇战,而是苦心孤诣的埋伏,战事发动的时机,正是与倭人约定的会面时间,如果自己按时赶来的话,如今也陷在剿倭营的包围之中。 看清战场形势,南宫俊立刻勒马而走,那一小股倭人大局已定,以他们过往的作风,逃不脱力战而死的结局。 纵马赶往杭城方向,南宫俊心中寒意越甚,剿倭营有如此完备的埋伏,甚至连自己与倭人接头的时间都在算中,定是得到十分精确的消息,这消息只有南宫家最核心的几个人才清楚,不敢想象身边竟隐藏有官府的奸细,南宫俊恨不得立刻飞回家中,给父亲提个醒,把奸细揪出来。 可惜杭州的城门直到日上三竿才终于打开,让南宫俊不得不在城外候了半夜,赶早进城卖点蔬菜瓜果的百姓也聚集在城门外,大家无心进城,只在城门外或欢呼或怒骂或悲愤或痛哭流泣,有人甚至不顾守门兵卒的劝阻,捡起石块砸向城楼,城楼上挂满了人头,那是昨夜剿倭营的战果,是作恶多端的倭寇的人头,受尽倭寇掳掠的百姓总算找到宣泄心中仇恨的目标,这几十颗人头,一下子把剿倭营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提高了许多。 悄悄绕过众人进入城中,只见城里也透着股喜洋洋的味道,所有人见面的第一句话都是关于倭寇,南宫俊心中担忧,直奔家门,还好府邸外没有任何异状,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未进家门,便见三弟南宫剑已迎了出来,脸上忧色尚未尽散,为南宫俊拉住马缰,小声道,“快去议事堂,父亲一直在等你回来。” 随着南宫剑进得二门,顺着长廊来到府中最机要的议事堂,只见南宫家最重要的几个人物早已等在那里,众人或坐或立,脸上都是一样的压抑凝重,并不因南宫俊平安归来而轻松。只有宗主南宫啸天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简短地把昨夜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大厅中一时寂寂无声,半晌,南宫世家的第二号人物,南宫啸天的弟弟南宫啸月才轻咳一声,犹豫着问:“这么说,咱们家中出了官府的奸细?” “不仅如此,”南宫俊恨声道,“这奸细还就在这厅中,咱们与秋野一郎往来的细节只有这厅中寥寥数人清楚。” “这怎么可能?”南宫啸月轻抚着颌下柳须,满面疑惑,“这里所有人都是南宫家嫡系至亲,都不是外人,唯一的外姓冷总管也追随大哥数十年,不可能做出这等事。” “怎么没有外人?”眉目冷厉的南宫剑突然把目光斜向一旁一脸漠然的南宫缺,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厌恶,“二叔难道忘了,咱们家中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混帐!”南宫剑话音刚落,其父南宫啸天已拍案怒骂,“我早说过,缺儿是我南宫啸天的儿子,谁要旧话重提便是对我的不敬!” 南宫剑脸上有不忿之色,但在大哥南宫俊目光暗示下,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只用恨恨的目光盯着南宫缺,几个南宫家的长辈见涉及宗主的家事,都不好说什么,大厅中一时沉寂下来。 南宫缺略显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眼帘半垂,神情木然如老僧入定,心中却在暗叹:八年了,随便自己怎么努力,甚至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出生来历,但在别人眼中仍然是一个外人,一个野种,就连下人对自己也都只称公子,而不象称呼南宫三兄弟一样,依长幼称呼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 南宫啸天缓缓扫视了几个儿子一眼,这才平心静气地道:“不要怪我偏袒阿缺,这一回若不是阿缺,俊儿恐怕就回不来了,私通倭人的证据一旦被官府抓住,南宫世家立刻便会满门抄斩,所以我可以怀疑任何人,却无法怀疑阿缺。” 众人眼露惊疑之色,但南宫啸天已无心解释,转开话题道:“内间的事我会留意,任何人不得再论,相互怀疑只会自乱阵脚,大家该考虑一下如何向倭人解释这次的埋伏,被杀的倭人中有秋野一郎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秋野太,以秋野一郎一向的蛮横和多疑,恐怕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 “咱们是不是该招回阿玉,”南宫啸月面色犹豫,“秋野一郎刚愎自用又心胸狭隘,报复心极强,在没有重新建立信任前,阿玉去见他实在是冒险。” 南宫啸天一声轻叹,无奈道:“这次倭人中伏,南宫世家无一人露面,更无半点损伤,若不由我儿子亲自去解释,怎么能取得别人信任?咱们与倭人交往的许多证据都在秋野手里,不尽快解释清楚,秋野说不定会做出蠢事来。” 众人哑然,就在此时,只听厅门外有家奴高声禀报:“宗主,海螺村有急件送来!” 海螺村是靠海的一处偏僻渔村,有倭人秘密的联络点,南宫啸天闻报心中一凛,急道:“快送进来!” 一个手捧锦盒的家奴应声推门而入,南宫剑疾步上前,取过锦盒匆忙打开,待看清盒中的物事,浑身不禁一颤,手一松,锦盒摔落在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立刻滚落出来,骨碌碌滚出老远。 “二哥!”南宫剑追上两步,抖着双手捧起人头,跟着双膝一软跪坐于地。 “阿玉!”南宫啸月一声惊呼,抢上两步,看清那人头容貌,不禁怔在当场。 “怎么回事?”南宫俊双目圆睁,转身抓住送信的家奴厉喝,“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那家奴被拎住了衣襟,不得不踮起脚尖,却不敢挣扎,只嗫嚅着道:“听送信的弟子说,二公子刚进海螺村便被人一刀斩于马下,跟随他的弟子连对方是谁都没有看清。” “秋野你个王八蛋!”南宫剑一声暴喝跳起来,“呛”地一声拔出佩剑怒号着就往外冲,“我不把你这帮倭矮子斩尽杀绝誓不为人!” “站住!”一声冷厉的喝声震得大厅嗡嗡作响,震得众人浑身一颤,转头望去,只见南宫啸天一脸铁青,端坐椅中纹丝不动,强压悲痛淡淡道,“冷总管,去看看创口。” 侍立身后的冷总管立刻闪身而出,细细查看了地上人头的创口,方抬头平静地道:“创口平整,颈骨断而不碎,显然是一刀断首,除了东瀛‘断刀流’的‘旋风一字斩’,我想不出更凌厉的杀招。”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17 章 “当然是秋野这个王八蛋!”南宫剑愤声怒骂,“若不是秋野以忍术潜伏偷袭,谁能一招杀了二哥?” 南宫俊也道:“只有秋野亲自出手,二弟才无所防备,其他人决没这等功力。” “那又如何?”片刻间,南宫啸天已平静下来,重现宗主风范,不徐不缓地道,“就算阿玉死在秋野手里,茫茫大海,咱们到哪里去找他报仇,再说南宫家有把柄在他手中,若没有把握把秋野所有手下一网打尽,我们不能翻脸也不敢翻脸,现在我们和他就如一条线上的蚂蚱,生死系在一起,没有我们的眼线,秋野便是瞎子,没有我们的粮食,他迟早饿死海上,等他从失去亲子的暴怒中清醒过来,会明白其中利害。” “是啊!”南宫啸月也无奈叹道,“要恨只有恨当初与秋野走私东珠,不想秋野渐渐成为东海巨寇,也成为皇上心腹大患,在民间一片责备声中,皇上平定海患的决心也越来越大,官府对私通倭寇的打击也越来越严厉,待咱们明白过来时早已深陷其中,再难摆脱秋野的纠缠,更不要说与之翻脸。” “难道二哥就白死了不成?”南宫剑怒道。 “这笔帐只有暂时记下,”南宫啸天淡淡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稳住秋野,而不是找他拼命。”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有南宫玉的前车之鉴,谁还敢去见秋野? “我去,”一直不曾发话的南宫缺突然道,“我去见秋野。” 见众人都转望自己,南宫缺平静地道:“若只是平常人去,不易赢得秋野信任,也显不出咱们的诚意,若是大公子或三公子去,因有丧亲之痛,难免言词激越,恐怕难以消除误会,只有我去最合适。” “难道你就没有丧亲之痛?”南宫啸天望着神情如常的南宫缺质问。 “没有,”南宫缺迎着父亲的目光淡然道,“三位公子从没当我是兄弟,他们死不死我也从不放在心上,我在南宫家只有一个亲人。” “你……”南宫俊张嘴欲骂,却又一时语塞,因为南宫缺说的全是实情。南宫啸天脸上也闪过一丝恼怒,旋即又为南宫缺的直率释然,心中暗叹:如今这情形,也只有冷静如常而又足谋多智的南宫缺是最好人选。 “好!就由你去见秋野!”南宫啸天当即立断,对其余人挥挥手,“你们可以退下了,去为玉儿备办丧事,这段时间你们都要安分守己,所有违法的生意都先停下。” 众人黯然而退,厅中便只剩下南宫缺,南宫啸天这才轻声道:“你明天再去吧,秋野那时该冷静下来。另外,你什么时候去,准备带几个随从,谁都不必告诉,经过昨夜的惊险,我不敢相信任何人。” “好,我这就去准备。”南宫缺垂下头,正要拱手告退,却又被南宫啸天叫住。爱怜地望着儿子,南宫啸天缓声道,“这次多亏了你那衙门里的朋友,不然南宫世家可就彻底栽了,你要好好谢谢人家,要多少银子尽管到帐房去支取,以后有机会就请他来喝杯茶,我要亲自道谢。” “好的,我一定向他转告父亲的意思。” “你退下吧,把门带上,我要一个人呆一会儿。”南宫啸天疲惫地瘫在太师椅上,声音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三、 秋野一郎 “我要查出是谁走漏了风声,让南宫俊轻易逃逸?定把他碎尸万段!”老三味那间隐秘的厢房内,那个清健的老者神情暴怒,见到南宫缺第一句话就在切齿痛恨。 “是我!”作落拓秀才打扮,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南宫缺声色平静,“是我告诉南宫啸天,让他在最后关头撤回了南宫俊。” “你?为什么?”老者眉头紧锁,一脸不善。 “老师你先请坐,”南宫缺神色如常,把老者让到主位坐下,又为他倒上一杯茶,这才款款道,“老师这次来浙,南宫世家已是囊中之物,秋野这支倭寇才是皇上心目中的重中之重,若一举铲除了南宫世家这个奥援,秋野定会逃离浙省,届时数千里海岸线,万里波涛,哪里再去找寻他的踪影?若他继续骚扰边海,只怕老师在皇上面前不仅无功,反而有过了。” 老者神情一肃,心知南宫缺所言不假,却还是犟口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自作主张,这么大的变动也不事先跟我商量。” 南宫缺微微一笑,不理会老者的责备,顾自道:“再说秋野骚扰边海已近十年,金银珠宝掳掠无数,除了部分运回东瀛,相信在海上秘密窝点仍有不少财帛,若能找到这窝点,率水师一网打尽倭寇,这可是老师天大的功劳,金银珠宝还在其次。” 老者心中一动,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缓声问:“你有何计划?” “南宫啸天已让我去见秋野,”南宫缺淡淡一笑,“这要在以前根本不可能,与倭寇打交道一直是南宫俊和南宫玉的事,现在南宫玉已死,南宫啸天也是事急从权,我想我能接管南宫玉留下的事务,与秋野建立联系,届时找到他的巢穴就容易了。” “秋野要上岸?”老者眉梢一跳,神情显出一丝兴奋,立刻又平静下来,喃喃自语,“嗯,不能打草惊蛇,若只抓住秋野而没有找到其巢穴,也不算全功。” “老师顾全大局,令学生佩服!”南宫缺赞叹道,“跟老师做事,总让学生学到不少东西。” 老者淡淡一笑:“你别乱拍马屁,下一步有何打算?” 南宫缺立刻正色道:“先与秋野建立信任关系,再随机应变,见步行步,一旦查到其巢穴的线索,我立刻通知老师。” 老者面露赞许,微微颔首道:“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定不会让为师失望。” ,雅宾阁,红烛如炬,窗外月光如水银泻地,屋内春色如西湖泛波。 “红玉,为我鼓瑟!” “我的公子爷,听说你兄弟新逝,你还有心来此?”红玉笑着示意丫鬟摆上琴瑟。 “记住,我没有兄弟!”南宫缺猛一把抓住红玉手腕,眼里闪出骇人厉芒。红玉吓了一跳,边挣扎边嗫嚅着道:“公子,你……你弄痛我了。” “对不起!”见红玉手腕显出几道红印,南宫缺忙松开手,失笑道,“恕在下鲁莽,来,为我和瑟。” 悠扬的琴音从南宫缺修长的指间飘逸出来,只见他神情专注,一扫过去的懒慵落寞,显出一丝猎豹出击前的兴奋,琴音中也隐有杀伐之意,几次让红玉的瑟音追不上他的节奏。 一曲终罢,红玉面露忧色,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公子,你……你心里有事?” 南宫缺淡然一笑,推琴执起红玉素手轻叹:“玉儿,我要离开杭州一段时间。” “要去多久?”红玉纤纤十指与南宫缺修长十指纠缠在一起。 “不知道,”南宫缺眼里闪出一种带有侵略性的寒光,“也许一两天,也许一辈子。” “不要!”红玉心中一痛,不禁抓紧了南宫缺的手指,急道,“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南宫缺心中泛起一丝暖意,轻轻把红玉拥入怀中,柔声道:“玉儿你放心,只要我能活着回来,定为你赎身。” “真的?”红玉脸上闪过压抑不住的喜色,立刻又愁云密布,涩声道,“赎不赎身都没关系,可你一定要回来!”旋即又担心起来,“你要不在杭州,不知会有多少恶少上门纠缠,平时他们都慑于你的名头不敢乱来,但你要去得久了,仅靠你的名头,却不知还压不压得住。” “这个你放心,我早有准备。”南宫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瓷瓶,笑道,“这是唐门最为霸道的酥筋散,无色无味,谁要敢对你无礼,你只需下一点到茶水中,或者涂一点在脸颊上,只要他沾上一点下肚,就会浑身瘫软,三日后才能恢复,若超过一定剂量,他终生都将瘫痪。” “这下我可以放心了,再不怕那些登徒子!”红玉露出宽慰的神情,把瓷瓶紧紧攥入手心,却又故意调笑道:“不过你要记住,如果你去得太久,我可不敢保证会一直等下去。” 南宫缺轻轻一叹,黯然道:“如果三、五个月还没有我的消息,便找个厚道人嫁出去吧,不必再等我了。” 红玉一怔,猛把南宫缺拥进怀中,连连摇头:“不行,无论你去多久我都会一直等下去,这辈子你别想再甩掉我!” 红烛终尽,烛火跳了两跳,最后无声熄灭,雅宾阁中一时幽暗一片,如银月光,在薄如蝉翼的窗纱上,勾勒出两道纠缠在一起的剪影…… 海螺村,一处地图上根本找不到的小渔村,原本只有逃难来的那些活不下去的渔民在此聚集贩贩私货,偶尔做做海盗,但在官府和江湖势力的双重打压下,青壮者死的死散的散,最后便只剩下些孤儿寡母,靠近海捞点鱼虾苦捱日子,他们都有亲人死在官府手里,因此天生就敌视官府,再加这儿偏僻渺小到不为官府所知,就连南宫玉横死,官府也没人知道是死在这里。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18 章 南宫缺孤身踏入海螺村,正是晚霞染红碧海,血色浸透长空的时候,控马缓步走在村中那唯一的蜿蜒小径,两旁破旧的木屋似把人紧紧挤在中间,不时可见有警惕的目光隐在破败窗门后偷看,眼中的戒备和敌意并不因南宫缺身上的南宫世家标识而减少,对海螺村人来说,南宫缺是个陌生人,即使大家一直在接受着南宫世家的接济和馈赠,但对陌生的南宫缺,仍充满本能的戒备和敌意。 南宫缺即便经过半日奔波,仍不失世家子特有的从容和优雅,但从踏足这村子起,其心情便如绷紧的钢丝,从没有和秋野一郎打过交道,谁知他还会不会象昨天一样,从暗处突然出手?在东瀛断刀流“旋风一字斩”下,南宫缺并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深吸口气,南宫缺尽量克服暗自戒备的本能,如果秋野一郎有心杀人的话,恐怕戒备并没有多大作用,反而会激起他的杀心,也难以显出南宫家的诚意。 慢慢穿过村子,眼看就要到那处作为联络用的破败海神庙,终于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周围飘忽不定:“哼!你还敢来?” 一听这声音,南宫缺便知道是秋野一郎,只有东瀛忍术中的“幻声术”才有此奇效,对秋野精通汉语南宫缺并不感到意外,只奇怪他的口音竟是地道的杭州话,几可乱真。 南宫缺勒住马,从容不迫地道:“我来是找秋野算一笔帐。” “什么帐?”那声音闪过一丝疑惑。 “南宫世家二公子枉死的帐。”南宫缺声色不动。 “嗤,你想怎么算?”那声音一声嗤笑,杀意陡然一闪。 “南宫玉枉死在断刀流‘旋风一字斩’下,南宫世家不会善罢甘休,”南宫缺心知不能在秋野面前有丝毫示弱,不然他会更加狂妄,但也不能跟他完全闹僵,因此又立刻晓明厉害,侃侃而谈道,“不过考虑到你我双方谁也离不开谁,现在失和的话,只会自取灭亡,咱们便把这笔帐暂时记下,待度过这段难关,大家慢慢再算不迟。” “哼,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这样说话?”那声音傲然道,“叫南宫家够资格的人来跟我谈。” “在下南宫缺,不知够不够资格?”南宫缺声色冷厉,不亢不卑。 突如其来一阵沉默,半晌,才听秋野缓缓道:“南宫啸天私生子,南宫世家幕后智囊南宫缺?” “南宫家只有一个南宫缺!”南宫缺拂然不悦。 “好!你不够格南宫家便没人够格!”秋野的声音蓦地提高了几分,同时也暴露了自己一点方位,不过这显然是故意,巧妙地显出诚意又不失其身份。 但南宫缺眼光并不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淡淡道:“秋野君若有诚意,该现身一见才是。”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之后,传来秋野略显犹豫的声音:“你我初次相会,你的身份我无从证实,恕秋野不敢信你!”, 南宫缺哈哈一笑:“我南宫缺为显示诚意,在南宫玉刚死不足两日,便把大好头颅送到秋野君‘旋风一字斩’面前,秋野君却不敢信我,那南宫缺只有告辞,就此回复家父,让家父定夺!” 说着南宫缺拨转马头就要离开,突听一声冷喝:“等等!”一个浑身黑衣,精瘦如猴的矮小老者从一侧木屋的屋檐下落了下来,轻盈如蜘蛛落地。 南宫缺眉梢微不可查地一跳,脸上神情未变,心中却为老者隐匿功夫震惊,尤其那‘幻声术’,居然能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不想人却近在咫尺,离自己仅有一丈距离,在这个距离他要暴然出手的话,能躲过“旋风一字斩”偷袭者天下屈指可数,南宫缺再怎么自信也知道,这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决不包括自己。 缓缓转头打量那老者,只见他双目森寒,满脸阴鹜,双唇紧抿薄如利刃,长年的海上生活,使他脸上皱纹如刀刻一般清晰可辨,这使他的年纪看起来比实际要苍老许多,虽然他模样在五十出头,但南宫缺从家族资料中知道,秋野实际上才刚四十出头。 望着其貌不扬,身材瘦小,却滑稽地背负一柄超长倭刀的秋野,南宫缺却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任何人一眼就能感觉出来,秋野就如一条伏在阴暗处伺机出击的毒蛇,即便没有武器都让人感到恐惧。 “秋野君!” “南宫缺!” 二人同时颔首为礼。 “传言南宫家这几年来,全靠着突然出现的公子运筹帷幄,才收服苏浙一带大小十八个帮会,并把漕帮势力赶出江南,今日一见,果然丰神俊秀,气度不凡,更难得胆识过人。”秋野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但脸上神情仍冰冷如初。 “好说!”南宫缺并不谦虚,只淡淡道,“秋野君纵横东海十余年,在下早仰慕得紧,今日一见,却多少有些意外。” 秋野嘿嘿一笑:“你若不感到意外,倒显得虚伪了。”跟着话锋一转,强压怨愤涩声道:“犬子力战而死之际,南宫家无一人出现,更无一声报警,公子有何解释?” 南宫缺略一沉吟,慢慢道:“有人走漏了风声,使剿倭营得到消息事先作了埋伏,家父也是事发前一个时辰才知道,仅来得及把南宫俊的运粮队招回。” 秋野一郎目光一寒,锐声质问:“这么说秋野太中伏时南宫俊就在不远?他为何见死不救?” 从南宫俊的回报中,南宫缺完全清楚当时的情形,以数十个南宫弟子要从上千剿倭营精锐中救出秋野太,那是根本不可能,但此刻南宫缺什么也不解释,只微微垂下头,似有愧意。 “看来我没有杀错人!”秋野眼露杀气,咬牙切齿地道,“你南宫家一条人命,尚不足以抵偿我儿一命!” 南宫缺蓦地抬起头,迎上秋野森寒目光,眼里闪出异样神采,一字一顿地道:“你若信得过不才,我有办法为贵公子复仇!” 秋野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二人目光在空中交织,似砥砺出无形气机,最后,秋野放缓目光涩声一笑,指着身后木屋道:“好!我姑且信你,咱们进屋谈!” 四、连环计 屋里的陈设非常简陋,就象一个普通渔家,但南宫缺凭直觉就知道,在这简陋的木屋中,还隐有秋野三名同党,俱是忍术高手。 二人刚分宾主坐下,秋野用不信任的目光盯着南宫缺问:“公子有办法为我儿复仇,秋野愿闻其详!” 南宫缺从容一笑,淡淡道:“设伏杀害秋野太的是从京师秘密来浙的刑部侍郎曹大人,他这次怀揣圣谕,手握刑权兵权,肃清江南江湖黑道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要对付为祸沿海数十年的匪患,其中又以秋野君为其中之最。” 秋野闻言脸上并无一丝异状,眼中反而生出一种信任之色,平静地道:“曹云翳奉旨剿匪我早有耳闻,要知道秋野可不只南宫家一个朋友,只是没想到他来得如此迅捷,不过他一个花甲腐儒,要想跟我斗恐怕还不够格!” “贵公子便是栽在他手里,”南宫缺面露一丝揶揄,“他现在该是秋野君最大的仇敌吧?” 秋野眼中闪出一缕厉芒,恨声道:“我迟早要把这老家伙碎尸万段!” “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南宫缺悠然道。 秋野眉梢一挑:“请讲!” 南宫缺迎着秋野锐利如鹰的目光,淡淡道:“曹云翳最大的心愿便是找到秋野君海上落脚点,欲把你所有手下一网打尽,我们可以将计就计,把他引到海外,以有心算无心,活捉他为贵公子报仇。” 秋野眼中兴奋一闪而没,旋即苦笑道:“如何才能把他引入我们埋伏?” 南宫缺淡淡一笑:“若论海战,以秋野君手中的轻快战舰,完全不是大明水师装备了重型火炮的巨型战舰的对手,因此必须让他弃船登岸,能吸引他登岸的诱饵只有一个,就是秋野君在海上苦心经营近十年的巢穴,只要秋野君舍得这诱饵,还怕曹云翳不上钩,届时有心算无心,还怕不能手到擒来?至于如何引他上钩,秋野君就不必操心了,南宫家毕竟在江南经营近百年,还知道一两个藏在身边的官府内间,届时故意示之机密,秋野君缺粮已不是秘密,咱们便利用运粮船把明军引向埋伏,还怕曹云翳不上当?这在兵法上叫反间。” “嗯,我藏身的岛屿倒是设伏的好地方,正好我也想换个新环境,”秋野点点头,话锋却又一转,“你怎会如此帮我?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南宫缺哈哈一笑道:“秋野君果然心思慎密,在下当然不是白帮忙,而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易,至于如何信任我,届时我会作为人质在秋野君手中,秋野君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交易?什么交易?”秋野眼中闪过一阵狐疑。 南宫缺用略带殷切的目光盯着秋野一郎,慢慢道:“借你的刀杀两个人?”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19 章 “谁?”秋野皱起眉头。 “南宫俊,南宫剑。”南宫缺垂下眼帘。 秋野犀厉的目光直盯着南宫缺足有盏茶功夫,终于爆出一阵狂笑,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嘲弄之色,调侃道:“早听说你与南宫三兄弟不和,却也没想到积怨如此之深,又或者你只是要除掉竞争对手,南宫俊和南宫剑一死,你便是南宫啸天唯一儿子,理所当然成为宗主继承人。”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何必说出来。”南宫缺完全不在意秋野言语中的嘲讽。 足足又盯着南宫缺数息,秋野才摇头叹道:“你们汉人无论智谋还是武功,俱不在我们之下,但你们连亲兄弟也无法共处的内斗天性,将使你们在全民族的生存竞赛中,始终落在我们后面!不过我倒是很欣赏你的坦白,欣赏你这种个人利益至上的混蛋,你若能成为南宫家的宗主,咱们倒可以多多合作。” 说着秋野伸出手掌,正色道:“咱们的合作便从这次交易开始,我为你杀掉南宫兄弟,你把曹云翳引入我的埋伏。” 南宫缺伸出白皙秀气的手,与秋野枯瘦如柴的手相接,二人眼中闪过会心一笑。 天色已晚,杭城老三味早已打烊,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门外,轻轻在门上敲了四下,不一会门便无声而开,门后的孙老板毫不犹豫把来人迎了进去,黑衣人进门后,立刻对孙老板吩咐:“我要马上见曹大人。” 孙老板没有多问,立刻出门而去,半个时辰后便领来那个清健的老者,秘密来浙的刑部侍郎曹云翳。 曹云翳熟门熟路地来到里面那间厢房,黑衣人早负手等在那里,曹云翳忙问:“深夜找我,可有紧急情况?” “老师你可来了!”黑衣人回过头,露出南宫缺那张俊美的脸,“我找到秋野巢穴了!” 曹云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脸上却声色不动,指指面前桌椅,从容示意道:“坐下来慢慢说。” 二人面对面坐下,南宫缺略显兴奋地道:“秋野急需粮食,南宫世家将再次送一批粮食给秋野,我将作为人质一路跟随到秋野的巢穴,只要你尾随着运粮船,便能找到秋野。” 曹云翳皱起眉头,疑惑地问:“秋野怎么会轻易相信你,让你到他最隐秘的巢穴?再有,茫茫大海上,毫无遮拦,水师如何跟踪秋野粮船而不被发觉?” “老师果然机灵,要你上当可不容易。”南宫缺嘻嘻一笑,击掌道,“我是要把老师和剿倭营卖给秋野,让他为儿子报仇,骗老师深入倭寇埋伏,一举成擒,秋野岂会不信?” 曹云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缓缓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将计就计的妙招,只是秋野怎会把我们引人其苦心经营的巢穴?海上荒岛无数,何处不可设伏?” 南宫缺笑道:“短时间内秋野怎么找得到合适埋伏的岛屿?也不方便把众多手下招集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只有经营了十年的秘密巢穴,才是易守难攻的所在,既有足够的军事设施又有熟悉的地形之利。” “嗯,这样一说倒也在理,”曹云翳微微颔首,“只是海上跟踪怎么解决?怎么不被发现?” “是啊,海上跟踪原本是个难题,”南宫缺点头道,“必须控制在大概五十海里的距离,近了要暴露自己,远了要跟丢,不过这次秋野成心要咱们跟上去,自然会装得十分粗心,大家装装样子,一路跟到目的地便是,倒也不怕被他发现,我沿途还会洒下许多浮标,为你们指明方向,有经验的船工根据当时的海流和风速,能正确判断出粮船前进的方向。” 曹云翳脸上渐渐露出喜色,点头道:“这样我可以把水师和剿倭营分为两队,相隔五十海里,前队只是少数佯兵,后队才是主力,找到秋野巢穴后,前队打我的旗号乘夜偷袭,待秋野埋伏发动后,后队再在火炮掩护下,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秋野!” “正是如此!”南宫缺拍案叫绝,跟着又嘻嘻一笑,小声道,“我为了取得秋野信任,装着和南宫兄弟暗斗,要他为我刺杀南宫俊和南宫剑,老师这几天是不是放松城防?让秋野的手下容易混进城,得手后老师再为我掩盖南宫两兄弟的死讯,哪怕只是一天两天?另外,为防止运粮船被水师岗哨发现,老师最好叮嘱他们这几天暂时别管什么封海令,放假去好了。” “这个不难,我让水师岗哨放假几天,另外再让城防捕快这几天的盘查也宽松些,为了你的安全,我尽量拖延南宫兄弟的死讯,不让南宫啸天早一点看出端倪,”曹云翳想想转而又道,“不过这等违法的要求,我可什么也没听见。“ “我也什么都没说!”南宫缺面露微笑,心领神会。 “秋野有多少人?”曹云翳背负双手,皱眉在房中踱步,显然是在考虑如何用兵。 南宫缺立刻道:“秋野这股倭寇,通常有五百人左右,封海令下后,不少倭寇都陆续回国,只有秋野为首的那些扶桑流徙罪犯不愿回去,人数大概已不足三百人。” “好!我便点一千三百名剿倭营和水师精锐,对付他三百倭寇,若不能把他们斩尽杀绝,便算不得功劳!”曹云翳眼中闪过决然之色,跟着又略显担忧地望着南宫缺问,“你一直在秋野身边,秋野若知道中计,岂不拿你来泄愤?” 南宫缺淡淡一笑道:“老师放心,我至少有五种脱身的办法。” 南宫缺脸上的自信感染了曹云翳,他脸色也渐渐舒展看来,叮嘱道:“那你自己要当心。” 四、 战争 远洋战舰上的红衣火炮终于开始怒吼,火光不时映在曹云翳脸上,使他的脸色看起来越显冷峻,只见远处荒岛上的木屋,在炮火下象玩具般瞬间碎裂,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倭寇,现在在炮火中呼号奔逃,象皮影戏中的傀儡般不真实。 “大人,剿倭营已占领全岛,除了零星的抵抗,全岛已经没有大的战斗,从各营汇报来看,共斩敌首三百余颗。” 传令兵的禀报让曹云翳脸上浮出一丝满意的笑,看来第一批佯兵的牺牲是值得的,转头对亲卫们吩咐:“咱们也登岸看看。” 天刚亮时,作为这次远征总指挥的曹云翳终于踏上了这处孤悬海外的荒岛,秋野一郎苦心经营了十年的秘密巢穴。这里远离航线也远离海岸,在茫茫大海中很难让人发现,若不是那艘运粮船引路,水师根本找不到这里。 岛上经过多年经营,已经形成颇为繁华的村落,只是现在大多淹没在大火中,没有倒塌的木屋中不断有女人小孩的哭泣哀告,杂在兵卒们的戏谑调笑中尤显凄切,有女人在用倭语求饶,但更多的是操着地道的江浙话和闽南话,显然是被倭寇从沿海掠来的汉人女子,但兵卒们并不因她们是同胞便给予优待,有的更理直气壮地怒骂:“ *** ,倭寇干得老子咋就干不得?” 更多的士兵在搜索倭寇的财宝,从木屋中抢走一切可以拿走的东西,不时有女人因反抗或者什么也不为便被杀害,惨呼和欢呼交织在一起,演绎着战争原始的罪恶。 “老师,让兵将们收刀吧!”一身狼狈的南宫缺突然出现在曹云翳面前,顾不得禀报脱身经过,只喘着气急道,“已经有兵卒开始斩杀女人和小孩首级,冒充倭寇以骗取军功,再不制止,恐怕这个岛上无人幸免,她们许多也是我天朝子民啊!” 曹云翳尚未回答,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剿倭营将领已笑道:“这位公子爷是没打过仗吧,士卒们拼死拼活,过得今天没明天,不少兄弟更象牲畜一样惨死战场,难道不该让他们享受一下胜利的成果?再说这些女人虽是天朝子民,却已失身倭寇,不少更养下了倭寇的杂种,若把她们带回去,岂不是让天朝蒙羞?天朝又将如何安置她们?” “就是!”另一个将领也接口道,“还不如慰劳一下咱们剿倭营的勇士,就算被当成倭寇斩了首级,也算是为剿倭大业做出了贡献。” 众兵将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笑,南宫缺脸上一阵红白不定,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曹云翳抬手挡住,拍拍南宫缺的肩,曹云翳语重心长地道:“兵卒们奋勇杀敌是为什么?难道是为那几个喝顿酒都不够的军饷?如果享受不到胜利后的狂欢,以后谁还会给咱们卖命?儒家的仁爱是治国根本,但在战场上并不适用。” 说着曹云翳已无心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头对身旁的将领吩咐:“传令下去,三日之内百无禁忌,三日之后封刀,让水师的弟兄们也轮换着上岸来轻松轻松。另外,着人仔细查查,看有没有秋野一郎的尸体,再带人搜寻一切可疑的地方,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秋野的宝藏找出来。” 众兵将立刻分头行事,不久,倭寇窖藏的美酒找到了,零星的金银珠宝找到了,甚至藏在山中的几个扶桑女人也被找了出来,但传说中秋野的宝藏却始终找不到。有兵卒为不多一点财物火并,更多的沉浸醇酒女人中,醉生梦死。 到第三天封刀前,还清醒着的兵卒已没有几个,就连三桅战舰也无力地漂在海湾,那上面几乎没有一个人。人人都争着在封刀前最后放纵,哄抢一切可以带走的东西,到最后争夺的,只是女人和小孩的首级。没人注意到小岛最高的山顶上,出现了一团明亮的焰火,在夜空中传出老远。 当深夜传来第一声呐喊的时候,为宝藏心力交瘁,夜不能寐的曹云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待听清那刺耳的倭语呐喊,不禁惊得从床上一跳而起,出门一看,只见海湾中十几艘大小战船已变成一片火海,在火光映射下,隐约可见有几队黑衣人扑入军营,见人就杀,黑衣人人数虽少,却精悍彪猛,再加对岛上地形异常熟悉,战斗成为一边倒的屠杀,一千多名剿倭营官兵,甚至组织不起象样的抵抗。 “大人快走!是秋野一郎!”随身亲卫神情凄苦,语音中也带着哭意。 被几个亲卫蜂拥着逃离兵营,慌不择路往山林中逃去,刚远离战场,却见前方一道黑影拦在山路中央,刚好挡住众人去路。 “是你!”一见是神情冷漠的南宫缺,曹云翳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道霹雳,不禁失口惊呼,“是你出卖我!谎报军情,让我误以为倭寇仅有三百!又让秋野藏匿海上,乘夜偷袭!” “不错!”南宫缺神情泰然,并不否认,淡淡道,“我早告诉过老师,我要引你进埋伏,把你卖给秋野,老师却一点也不警惕,就这样钻了进来,至于秋野的人数我到是没有谎报,只是秋野骗来其他一些小股倭寇盘踞岛上作为诱饵,自己则率三百精锐藏身五十海里外的海上,只等我信火的指示便乘夜偷袭,跟老师估计得也差不多。”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背叛朝廷?”痛心疾首的质问,使曹云翳的声音变得异常嘶哑。 南宫缺轻轻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面黑黢黢的铁牌,铁牌上那个猩红的“刑”字在朦胧月色下仍清晰可辨。轻轻抚着那铁牌,南宫缺眼中闪过一阵复杂的感情,黯然道:“这枚铁牌我已珍藏了八年,今天才第一次敢随身带来,铁血三号,你不提醒我,我都快想不起自己真正的身份。” 说着,南宫缺猛然抬起头来,盯着曹云翳厉声道:“这八年来,你可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天天都在担惊受怕,天天都在做恶梦,不敢喝酒,不敢多说话,不敢娶亲,甚至连睡觉都要在嘴里含颗鹅卵石,那是怕不小心说梦话暴露身份被人大卸八块!为了自身的安危,我不得不拼命学得象个世家子弟,拼命往上爬,刚开始我对世家子那些做派十分厌恶,但渐渐地我喜欢上了这种生活,享用一百两银子一桌的酒席,穿三百两银子一匹的绸缎,喝五百两银子一斤的茶叶,到青楼找最红的姑娘,大把大把地花钱,到如今我已离不开这样的生活,做密捕那点俸禄还不够我半天的开销,你说我该怎么办?”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20 章 曹云翳叹息道:“为这个你就要背叛我?背叛自己的职责?” 南宫缺微微摇了摇头,淡淡道:“如果仅仅是为这个,我还不至于背叛自己的理想,我也曾是一个对江湖对人生充满幻想的有志青年,我也曾熟读圣贤之书,我也想用自己的双手来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维护大明律法的尊严,但当我成为南宫公子,结交的都是达官贵人后,我才知道自己在维护一个什么样的秩序,有多少贪官污吏锦衣玉食,就有多少百姓成为饿殍,老师执掌刑名多年,该清楚现在贪官和清官的区别,也仅在事前收钱和事后收钱而已,贪官事前收钱,看钱办事,清官事后收钱,算是谢礼,想老师也不能免俗吧?” 说着南宫缺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道:“老师有一世清名,却还是要觊觎秋野一郎的宝藏,不然也不会轻易上当中伏,可见人人都在为自己打算,当我发现自己冒生命危险牺牲一切维护的世界根本就异常黑暗时,没人能理解我心中的痛苦,我无力改变这个世界,便只有去适应这个世界,哪怕它是罪恶的,为自己将来打算,便是适应这个世界的第一步,尤其前两天老师对待战争的态度更是教育了我,如果这之前我对老师尚有些愧疚的话,如今却是心安理得地为自己的前途扫清一切绊脚石,很不幸,老师现在就是离我最近的一块绊脚石。” “你想怎样?”曹云翳此时反而镇定下来。 “我知道刑部密册中只有我的代号,老师是唯一知道我底细和公开身份的人,哦,还有老三味的孙老板,只要你们都死了,我便可以高枕无忧地继续做我的南宫公子,而不是官府的内间,只要官府在这岛上某个尸体腰间找到这个,我肯定也有办法让他们找到。”说着南宫缺把手中那面铁牌抛了抛,悠然道,“铁血三号对他们来说便是一个死间,一个因公殉职的死间,跟南宫公子再没任何关系。” “杀了他!给我杀了这个叛徒!”曹云翳突然向身旁几个亲卫下令,几个亲卫犹豫着正要出手,只见南宫缺淡然一笑,悠然道,“你们是不是忠心耿耿到想为他殉葬?这是个荒岛,根本没有地方可逃,秋野一郎杀光剿倭营兵将后,自然会搜查全岛,没有船舶,没有鸟儿的翅膀,你们如何逃出升天?秋野一郎一向是如何对付剿倭营兵卒,想必你们也听说过。” 几个亲卫不禁打了个寒噤,秋野的残暴只是耳闻,但仅仅耳闻就足以使常人变色,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南宫缺缓缓指向曹云翳:“杀了他,我为你们向秋野求情。” 几个亲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猛然举到扑向南宫缺怒骂:“我先杀了你!” 他刚冲出一步,身旁另一个亲卫的刀已悄然刺进他的肋间,他立刻软倒在地,那出刀的亲卫跟着向南宫缺跪倒,大声道:“公子在上,小人愿投降公子,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混蛋!”另一个亲卫怒骂着举刀正要砍向投降者,却陡感后心一痛,一截剑尖从胸前甲胄中突了出来,他努力想回头看看偷袭者,却已无力摔倒在地。 又是一个亲卫跪倒投降,剩下两个相互看了看,终于也缓缓跪倒。 南宫缺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指指地上跪着的四个亲卫对曹云翳道:“看到了吧,这就是人,胆小、自私、贪婪、残暴,又惟利是图,忠孝仁义礼仪廉耻全是骗人的鬼话,生死大事面前,方才还是你忠心耿耿的手下,现在便是斩你人头的刽子手。” 说着南宫缺遗憾地挥了挥手,四个亲卫立刻心领神会,四柄佩剑几乎同时刺进了曹云翳身体。 南宫缺饶有兴致地望着四人,突然摇头道:“要秋野一下子饶了你们四个人恐怕有些困难,最多放过两个就不错了。” 四人略一犹豫,几乎同时出刀斩向身旁的同伴,立刻有两人惨呼着倒地,剩下两人尚来不及喘口气,又听南宫缺悠然道:“哦,我说错了,恐怕秋野最后只能放过一人。” 话音未落,反映敏捷的那个亲卫已把同伴斩杀,跟着猛地跪倒南宫缺脚下,肩上流血的伤口也顾不得理会,拼命磕头,泪涕交泗而下,痛声哭号道:“公子爷!求你一定救小人一命,小人家里还有老母妻儿无人照顾,发发慈悲啊!” 南宫缺饶有兴致地望着脚下这最后的幸存者,轻轻叹了一声,厌恶地道:“你既凶残又胆小,既卑鄙又愚蠢,象你这种不忠不义之人我救你何用?还是你自己了断好了,别落在秋野那畜生手里受苦。” 那亲卫抬起头来,脸上的可怜变成了最后的愤怒,声嘶力竭地大叫:“你耍我,你自始至终都在耍我们!” “不错!”南宫缺声音有说不出的冷酷,“如果忠义仁爱你随便占上一条,至少可以死得光光荣荣,顶天立地。” 那亲卫瘫坐于地,脸上变幻着异样的表情,时而悔恨,时而愧疚,时而惊恐,时而绝望,最后如困兽般一跃而起,嘶声嚎叫着扑向南宫缺:“我跟你拚了!” 南宫缺轻盈地一闪,那亲卫便一头栽倒在南宫缺身侧,如虾米般卷曲于地,后心突出一截剑尖,那是南宫缺腰间的佩剑,不知怎么便已把他刺了个对穿。 “唉,还是免不了亲自动手。”南宫缺叹了口气,掏出一方素巾擦拭着方才拔剑的手,遗憾地摇摇头,“可惜了一柄好剑。” 把那面黑黢黢的腰牌如弃蔽履般扔进一个亲卫怀中,南宫缺缓步回到战场,只见月色下那曾经的欢娱场已变成阿修罗地狱,一千三百余名剿倭营精锐已被屠得干干净净,就连一声垂死的呻吟都已听不到。 “妈的,这帮家伙还真他妈扎手,毫无防备之下,仍使我折了一百多人。”见南宫缺过来,秋野一郎不禁骂骂咧咧起来,显然是在心痛实力的损失。 南宫缺微微一笑:“秋野君连苦心经营十年的大本营,以及数百美貌女子都毫不在乎地放弃,折几个手下应该不会放在心上。” “这不同!”秋野摇摇头,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自从有了这些女人,尤其还有了孩子后,我这些手下便少了过去那种一往无前的彪猛,多了些畏首畏尾的牵挂,因此我早想把这些女人清理掉,只是一直找不到借口,这次算是机缘巧合,废物利用。现在你也看到了,个个又都是嗜血的猛兽!武士道的精神又回来了!” 说着秋野幽幽地叹了口气,用无尽沧桑的口吻说:“这个岛也呆得太久,大家对这儿有了家的感觉,强盗有了家还叫强盗?” 南宫缺闻言不禁莞尔,秋野也不禁失笑,使劲摆了摆头,大概是想挥去那种不该有的伤感,然后亲切地拍着南宫缺的肩头道:“这次你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我算见识了,果然名下无虚,我秋野也算交了你这个朋友,以后你我黑白联手,我纵横东海,你称霸江南,定当所向无敌!” 南宫缺哈哈一笑,慨然与秋野击掌道:“愿与秋野君共创辉煌!” “可惜你不是我们大和民族的后裔,不然我还真想把女儿许给你。”秋野满是遗憾地摇摇头,然后转身用倭语向周围的手下高喊:“快点打扫战场,好好休整一夜,明日太阳升离海面时,咱们扬帆出发,去寻找新的岛屿,掳掠新的女人!” “噢……”海盗们爆出长长的欢呼,冲淡了家破人亡的悲戚。 五、 黄雀在后 东方开始泛起鱼肚白,激战了一夜的海盗们尽皆沉入梦乡,就连高岗上放哨的哨兵也抱着倭刀点着头偷睡,直到有人来到近前才惊醒。 “八格牙鲁!”哨兵咒骂一声抽刀跳起,待看清是那个文弱的小白脸,后面的粗口不禁吞了回去,心中不禁暗暗嘀咕:这小子可是首领的贵宾,就连首领对他都尊敬有加,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嘿,你这刀不错,给我看看!”南宫缺淡淡道,他的声音有一种不容人拒绝的魅力,可惜那倭寇不懂汉语,嗯了一声,一脸茫然,直到南宫缺打着手势比划半晌,他才突然明白过来,赶紧讨好地点着头,嘴里不住“哈依哈依”着,双手捧上手中倭刀。 “嗯,钢火不错!”南宫缺一手握着刀柄,另一手屈指弹了弹刀脊,淡淡道,“也不知砍不砍得断你的颈骨。” 话音刚落,倭刀突然幻成一段匹练,从那倭寇颈项间一扫而过,那倭寇头颅突然被血冲得窜起三尺高,然后一脸疑惑地坠落于地。 向后跳开躲过那倭寇断颈中喷出的鲜血,南宫缺厌恶地扔掉倭刀,用素巾擦了擦手,这才登上高处,从怀中掏出火石,点燃一个特制火绒,然后向大海方向挥舞起来。 海平面尽头渐渐显出林立的桅杆,然后是黑压压的船队,象从海中突然浮出来的幽灵一般,渐渐向荒岛驾来, 船队顺风顺水,速度奇快,半个时辰后渐渐能看清其轮廓,那是一种小型战船,吃水不深但速度奇快,满张的船帆上,有醒目的南宫世家标志,最前方船头上,一条大汉仗剑昂首而立,隐约是南宫世家第二号人物南宫啸月。 南宫缺手中火绒一遍遍划着一种特殊的轨迹,那是在用南宫家独门航海灯语告诉船上人登陆的地点和倭寇的方位。 天色大亮时,一个倭寇迷迷糊糊出来小解,猛看到驶进海湾的十多条战舰,不禁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待彻底看清时,来不及提起裤子便向营帐跑去,边跑边大叫起来,但叫声却被一阵奇怪的“嗡”声盖没,那倭寇不禁回头看了看,只见半空中一片黑压压如飞蝗般的黑点向自己飞来,那倭寇不禁眯起眼,努力要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终于,那倭寇陡然明白过来,是箭蔟!千万支闪着寒光的箭蔟,带着奇异的共鸣声呼啸而来,如铺天盖地的蝗虫般直扑营帐。 瞬间,营帐全变成了蚂蜂窝,被无数箭蔟雨点般穿入,此起彼伏的惨呼不绝于耳,那倭寇也扑倒在地,全身已如刺猬一般。 战斗呈一边倒的格局,待船上的人开始登陆时,已很难遇到什么抵抗。 “二叔,找到秋野没有?”南宫缺迎上浑身浴血的南宫啸月,来不及请安便急问。 南宫啸月遗憾地摇摇头,惭愧地道:“二叔无用,秋野身中数箭二叔仍拦他不住,被他连斩数名弟子,冲出包围跳海逃走,不过二叔还是留下了他一条胳膊。” 见南宫缺神情一黯,南宫啸月赶紧劝解道:“贤侄不必担心,想这荒岛孤悬海外,断了一条胳膊的秋野能逃到那里去,就算不被鲨鱼吃掉,也只有潜回这荒岛做野人了。” 南宫缺想想也是,便点头道:“那咱们收拾战场,毁掉倭寇所有船只后尽快离开。” 战舰终于扬帆启航,南宫啸月与南宫缺并肩立于船头,望着渐渐渺小的荒岛,南宫啸月轻叹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的信鸽送来这荒岛的航海图,又让浙江水师暂停禁海令,并算准攻击的时机,约定好攻击暗号,以及你制作的,一次发射十支箭的诸葛排弩,少一样都不可能摆脱秋野这个能致南宫家于死地的死穴,你是南宫家最大的功臣。” “我是南宫家子孙,这是我应该做的。”南宫缺一脸不以为意。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21 章 南宫啸月点点头,声音突然一黯,缓缓道:“有件不幸的消息我要告诉你,你两个兄弟,南宫俊和南宫剑被暗杀,就在你出海前一天,我们过了三天才找到他俩的尸体,虽然伤口经过百般掩饰,但经验丰富的冷总管仍然验出他们是死于倭刀之下,并且就是那招‘旋风一字斩’,这也促成大哥下决心进行这次冒险远征,但在出征前,大哥却病倒了。” “父亲……没事吧?”南宫缺犹豫着问。 “唉,不好说,大哥是伤心过度,”南宫啸月神色黯然,“几天时间,一下子失去了三个儿子,一生坚强的大哥也还是受不了。” 南宫缺不再说什么,转头问舵手:“现在离开那荒岛多远了?” “回少爷,大概有五十多海里了!” “好,停船,让所有船只都停下!仔细搜查每一条船的每一个角落,任何地方都不要放过。” “这是为何?”南宫啸月低声问,“难道你是以为秋野偷上了我们的船?” “完全可能,”南宫缺决然道,“这是离开那荒岛的唯一途经,除非秋野想一辈子在那上面做野人,不然他定要冒险一试!” 不多时,所有船只的搜查结果一条条汇集到南宫缺面前,所有结果都是一样,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对着这样的结果,南宫缺不禁疑惑起来,喃喃自语:“难道我高估了秋野,他已经葬身大海?” 数天之后,船队终于乘着夜色悄悄进港,如此庞大的船队进出杭州湾没有惊动到官府,完全是曹云翳给水师岗哨放假的命令还没有失效。 初更时分,南宫缺已安然回府,进门便独自往父亲养病的后堂赶去,在门外遇到服侍父亲的丫鬟兰儿,不等南宫缺招呼,兰儿已面带惊喜迎上来,低声向南宫缺请安。 “老爷的病怎样了?”南宫缺盯着兰儿问,直盯得兰儿脸上的羞涩更盛,垂着头不敢看南宫缺一眼,只嗫嚅着道,“老爷的病……老爷的病……” “到底怎样了?”南宫缺拂然不悦,这才使兰儿从绚梦中惊醒过来,忙道,“老爷果然象公子担心的那样,在公子走后不久便病倒了,兰儿便依公子吩咐,用公子给的那种安神定气的茶代替老爷常饮的那种茶,不过老爷好象……好象……” “好象什么?”南宫缺急问。 “好象病得更重了,”兰儿几乎哭了出来,“刚开始全身瘫软,嘴角抽搐,现在更一动不能动,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通常什么时候给他上茶?” “当然是每日饭后。” “饭后?”南宫缺厉声道,“那种茶要饭前饮用才对!” 兰儿脸色立刻就白了,急忙分辨道:“可老爷通常都是饭后饮茶,我怎么知道,再说谁会在饭前饮茶?” 南宫缺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淡淡道:“这话你跟冷总管说吧,看他会不会原谅你。” 兰儿的脸色已是煞白,带着哭腔道:“我真的不知道,公子你一定要救我!” 南宫缺轻叹口气,柔声道:“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不过你也有无可推卸的责任,这事你对任何人都不要再提,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见兰儿连连点头,南宫缺不再说什么,推门进入内堂,转过屏风,便见到曾经威震江南的南宫世家宗主南宫啸天如死人般瘫在床上,一个丫鬟正用勺子喂他茶水,虽然丫鬟已经很小心了,可那茶水仍然顺着嘴角留下来,濡湿了他的脖子。 “让我来!”南宫缺从丫鬟手中接过茶水,挥挥手示意丫鬟出去,那丫鬟忙垂首退出,并随手掩上房门,屋内便只剩下父子二人,一时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疑问,”南宫缺边用勺子小心地把茶水喂入南宫啸天口中,边淡淡道,“甚至已猜到了一些真象。” 见南宫啸天眼里闪过莫名痛苦,南宫缺无声一笑,点头道:“不错,南宫俊和南宫剑是我借秋野一郎的刀刺杀的,这茶也是出自我的配制,除了用顶极茶叶揉制外,还混有唐门最霸道的酥筋散,相信你听过它的大名,超过一定剂量长期服用就会永远瘫痪,我以后每天都会亲自来喂你,象所有孝顺儿子一样,直到你永远也不可能再恢复,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还不想你死,我还需要你这宗主的身份暂时为我压服有可能觊觎宗主之位的叔伯兄弟,我想这不会需要太久,这次远征已证明我是南宫家最有资格继承宗主之位的子孙,你问我为何这样做,很简单,我渴望权势,想做这宗主,你三个儿子都是我的绊脚石,所以要一一踢开,如果不是因为你可能察觉到什么的话,我大概不会这样急着对付你。” 说到这南宫缺顿了顿,放下茶碗继续道:“做宗主有什么好?至少可以获得权势和自由,我想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你会答应吗?当然不会,但现在却由不得你,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我要娶一个妓女回来做南宫家的少奶奶,并且就在最近几天,我会带她来看你,我才不管南宫兄弟是不是刚死,这就是做宗主的好处。” 说完南宫缺站了起来,似打算离开,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道:“噢,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你是南宫家唯一把我当亲人的家伙,这样对你我心里其实有些难受,但没办法,我答应了一个朋友,所以不得不这样做,他叫萧缺,是随母亲的姓。” 听到“萧缺”这个名字的时候,南宫啸天的眼睛蓦地睁得老大,嘴唇似也哆嗦起来,南宫缺见状,便又重新坐下来,抚着南宫啸天的胸口安慰道:“别激动,容我慢慢告诉你。八年前,一个叫萧缺的下三滥小毛贼落入了刑部大牢,本来象这等小毛贼根本没资格进刑部大牢,但他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却引起了我的老师曹云翳的注意,找人多方查证,才发觉那是南宫世家的信物,并且只有嫡亲子孙才有,而这块玉佩如今却出现在一个小毛贼身上,南宫世家却从来没有报失过,老师立刻注意到其中的不同寻常,看!就是这块玉佩!” 说着南宫缺从项上解下一块玉佩举到南宫啸天眼前,笑道:“很熟悉吧?这曾是你的随身玉佩啊。” 见南宫啸天眼中闪过一阵复杂的情愫,南宫缺收起玉佩接着道:“于是刚满二十岁、立志成为最好密捕的我也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和萧缺关在一起足有半年时间,这期间我们成了患难之交,枯燥的牢狱生活使我们无话不谈,于是我知道了萧缺的另一种身份和他过去的一切,原来他是南宫世家宗主南宫啸天的私生子,当年南宫啸天为争宗主之位,抛弃了可能给他带来负面影响的萧缺母子,尚未满月的萧缺便在一个风雪之夜和母亲一齐被南宫世家赶出了家门,只因为他的母亲出身青楼,他们母子经厉了常人难以现象的种种磨难,母亲最后郁郁而终。所以萧缺永远恨他的父亲,恨整个南宫世家,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向南宫世家报复,只是他独来独往又本事低微,根本没这个能力,于是我便来了,和萧缺长相相似,有南宫世家的信物,知道他母亲过去的一切细节,甚至有伪造得和他一样的胎记,一个全新的萧缺,也就是现在的南宫缺诞生了!” 此时南宫啸天胸膛急剧起伏,眼角有泪水汹涌而下,拼命哆嗦着嘴唇,却怎么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南宫缺同情地轻抚着他的胸膛,缓缓道:“虽然萧缺最后死在牢中,但我忘不了他临死前拉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一定要完成他的心愿,我当即答应了他,当我了解到南宫世家对萧缺母子所做的一切后,便肯定随便怎么报复都不算过分,如今,整个南宫一族都将臣服在我这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手里,并且我还要堂而皇之地娶一个妓女进门,让所有南宫家的人都得尊她一声少奶奶,不知这算不算最好的报复?萧缺地下有知,想必也该瞑目了!” 南宫啸天胸膛急速抽动,口鼻流涎,终于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六、天谴 南宫啸天的书房中,南宫缺满意地坐上主人的位置,开始代替父亲处理家务,虽然还不是宗主,但只要南宫啸天一天不能恢复健康,南宫缺便会一直代替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 “公子,这是你要的一些消息,要不要我给你念念?”一个南宫家的少年恭谨地道。 “嗯,念!”南宫缺闭目躺在逍遥椅上,随椅子轻轻摇动着身体。 “昨日夜里,东城区一个叫‘老三味’的小酒馆突然失火,老板孙大钢被烧死火场,官府至今未查出失火的原因。”见南宫缺似浑不在意,那少年赶紧翻到第二篇,念道,“侍侯宗主的丫鬟兰儿,已经许配给了一个蜀中行脚商,今日一早已离开杭州回蜀。” 翻到第三篇,少年继续念道:“今日城中有远征倭寇的曹云翳大人全军覆没的谣言流传,闹得百姓人心惶惶,官府已出动水师,远赴海外搜寻远征军下落。” 南宫缺眉梢微不可查地一跳,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少年见状停了下来,不知道这年轻的代宗主在笑什么。 “嗯?怎么不念了?”南宫缺睁开眼,那少年赶紧道,“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那红玉呢?”南宫缺皱起眉头。 少年似才想起什么,忙道:“噢!红玉姑娘已经赎了出来,暂时安置在外边一处新购的别院内。” “嗯,带路,我要去看她。”南宫缺说着站了起来。 “公子,这……这不太好吧,她毕竟是……是……”说到最后,少年不禁斯斯艾艾起来。 “是妓女,对吧?”南宫缺神色如常,淡淡道,“我不仅要去看她,还要娶她为妻,你去告诉那帮老家伙,别对我指手画脚,现在没人可以限制我的自由!” 一处偏僻的小院,幽静、雅致,苏式的园林设计,在不大的空间营造出曲径通幽的气氛。 “公子!你……你终于回来了!”迎着大步进来的南宫缺,红玉喜极而泣,紧紧抓住南宫缺的手不愿松开,“刚开始南宫世家出钱赎我,我怎么也不相信。” “傻丫头!”红玉带泪的娇容略显憔悴,让南宫缺心中一痛,忍不住在在她鼻尖上轻刮了一下,笑道,“我不早说过,只要我平安回来,就一定来赎你吗?不仅如此,我还要三媒六证、八抬大轿把你娶进家门,让你风风光光做我的妻子,南宫家少奶奶!” 红玉一下子愣在当场,脸上没有喜色,反倒象被吓坏了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南宫缺把她拥入怀中,她才蓦然惊醒,急道:“公子别!南宫世家家大业大,规矩也多,我怕……,能容红玉做一小妾侍奉公子,奴家就心满意足了。”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22 章 “怕什么?”南宫缺哈哈一笑,“我说你做得你便做得,谁要反对便是我南宫缺的死敌。” 红玉还想说什么,却已被南宫缺捂住了小嘴,轻轻在红玉额上一吻,南宫缺在她的耳边悄声道:“好好准备一下,过几天便要过门。” 红玉脸上泛起幸福的羞红,反对的话再说不出口,不禁扑进南宫缺怀中,缠绵片刻,只听南宫缺柔声道:“去为我调琴,让我们夫妇二人合奏一曲。” 琴声缓缓从二人指尖飘逸出来,琴瑟之音如两只初春的雀鸟,在花丛中嬉戏打闹,时而挨肩擦羽,时而展翅蓝天。南宫缺双目微闭,沉浸在一片祥和春色中。 “铮!”就在琴音将息未息之际,突然暴起一个异音,二人浑身一颤,不禁停下琴瑟,睁目看去,却是那焦尾琴一根琴弦已乍然而断。 南宫缺静静地望着断弦,半晌,方平静地道:“既然是故人来访,何不现身一见?” “唉!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一个嘶哑苍老声音文绉绉地绉了一句,然后轻盈地从房梁上落了下来,叹息道,“让我这粗人也心旌摇曳,不能自己。” 和从前一样浑身黑衣,背插倭刀,曲腰弯膝,唯面容更显沧桑,空空一只袖管,使他看起来象是一只被折断了一条腿的黑蜘蛛。 “倭寇!”红玉一声颤呼,惊惶地躲入南宫缺身后,南宫缺轻轻拍拍她的手,对黑衣人款款道:“秋野君别来无恙?” “无恙?”秋野怨毒一笑,挫着牙道,“是啊,我手下武士尽成亡灵,我身中数箭还断了一臂,确实是无恙,还无恙得很呢。” 南宫缺皱皱眉头,淡淡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竟能从那偏僻荒岛上逃脱。” “你忘了我是一个忍者,断刀流最好的忍者!”秋野脸上露出一丝骄傲,“我若不是紧紧附在你的船底,靠着一股狠劲坚持到你搜过所有船只后才敢潜上船的话,恐怕真要荒岛终老了。” “佩服!”南宫缺叹息,“人的潜能真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要说佩服,我对你才佩服得五体投地!”秋野由衷赞叹,“我秋野自问也算是个心狠手辣,阴险狡诈,杀戮无常的恶汉了,但在你面前,我才发觉自己就象个只会恶作剧的三岁娃娃,若论心之毒、智之奸、手之狠,志之忍,恐怕你是当世第一人。” 说到这秋野脸上露出钦佩之色,叹息道:“你利用官府之力杀我儿,激我对南宫世家报复,再冒险与我交易,借我之手杀南宫兄弟,为诱我暴露自己大本营,不惜送我一个天大的礼,用一千三百多名剿倭营官兵和当朝大员曹云翳的人头来赢得我的信任,最后倾南宫世家一族精锐屠尽我所有武士,所有这些,都只是为了一步步爬上南宫家宗主之位,啧啧,若论杀人数量之多寡和手段之高低,我不过是个强盗,你可是王者啊!” 南宫缺神色如常,只把浑身簌簌发抖的红玉轻拥进怀中,淡淡道:“古往今来,哪一个帝王将相的地位不是用白骨堆成,秋野君戎马一生,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秋野眼里寒光暴闪,点头道:“不错,所以你值得我钦佩,你若不是我不共戴天的死敌,我说不定会拜倒在你的脚下,但现在,我要你也尝尝人世间最大的痛苦,我要在你面前奸虐你的女人,我要让你受尽天下酷刑,却怎么也死不了!” 南宫缺淡淡一笑:“你不怕我已设下通天埋伏,就等着你来上钩。” “怕!”秋野露出一丝得色,“所以在你来之前,我已把这别院仔细搜了个遍,几个丫鬟仆佣已在梦中归西,整个别院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人,没有人会来救你。” “哦?也许我并不需要别人来救呢?”南宫缺话音未落,人已一冲而出,直射向秋野,秋野一声轻喝,倭刀旋身横斩,二人身影电光火石般交错而过,相隔丈余顿住,背向而立。 “别因为我很少出手就低估我,”南宫缺悠然掏出一方素巾,慢慢擦拭着拔剑的手,然后回身把素巾扔在秋野头上,淡淡道,“你若没有残废我还有些怕你,又或者出手偷袭我也无从抵挡,谁知你愚昧到要用虐杀人来泄愤,所以你死得不冤,只可惜了我一把好剑。” 南宫缺说完缓步走向红玉,不再回头,身后,秋野一郎难以置信地望着插在胸膛上的剑柄,迟迟不愿倒下。 “玉儿,为我续弦,我要把方才那一曲奏完。”南宫缺坐回琴案边,神色如常。 红玉手忙脚乱地进内取弦,好一会儿才捧着个茶盘出来,茶盘上是一副宜兴紫砂茶具,红玉哆嗦着手斟上一杯香茗,双手捧到南宫缺面前,强笑道:“公子先喝杯茶压压惊,这是奴家从顾老板那儿学来的茶艺,公子尝尝。” “你也会茶艺?”南宫缺笑着接过茶杯,凑到鼻端轻轻一嗅,不禁皱起了眉头,但抬眼一见红玉脸上那种惶然惊栗的神色,显然被今晚一切吓坏了,南宫缺不忍扫她的兴,还是把香茗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摇头叹道,“这水已凉,根本泡不出茶的馨香,阿玉,做我南宫缺的妻子,你还有许多东西要学啊。” “玉儿……以后努力!”红玉话音未落,泪水已如断线珠子般滚落下来。 “别这样,”南宫缺赶紧执起红玉的手,笑着安慰道,“不会泡茶也没关系,以后你是南宫少奶奶,用不着亲自动手,来,为我续上断弦。” “是!”红玉哽咽着垂下头,泪水更见汹涌,抖着手续上断弦后,早已变成个泪人儿。 南宫缺怜惜地摇摇头,柔声道:“明天给你重新换个地方,我不想你被血腥沾染。” 说着拨动琴弦,琴音一起,南宫缺不禁皱起眉头,心中奇怪,如此粗鄙嘈杂的声音怎会出于自己指下? 南宫缺停下手,终于感觉到了指尖的麻木,默然片刻,不禁一声轻叹,淡淡问:“玉儿,你给我吃了什么?” 此时红玉反而平静下来,抬头望着南宫缺哽咽着道:“是公子给的酥筋散。” 南宫缺心中一寒,涩声问:“多少?” “全部!” 南宫缺头脑一片空白,瞬间如跌入虚空,拼命想问为什么,但舌头已僵硬得难以动弹,只在喉间发出“咕咕”的怪响,人也缓缓向后倒去。 “公子,你干嘛要私通倭寇,出卖剿倭营啊!”红玉猛地扑上来,把南宫缺紧紧搂在怀中,失声痛哭,“随便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玉儿都可以原谅你,可你不该和倭寇勾结,杀害我剿倭营的勇士,你不知道玉儿全家就是死在倭寇手里?玉儿亲眼看到我爹爹、妈妈、还有不满周岁的弟弟,全都惨死在倭寇刀下,全村百多号人,玉儿是唯一幸存者,玉儿恨倭寇,崇拜剿倭营的英雄,你勾结倭寇害死了他们,我永远不能原谅你!” 说着红玉慢慢起身,来到秋野尸体前,吃力地从他胸膛上拔出宝剑,镇定地回到南宫缺身边,哭道:“我不能原谅你,不然就对不起死去的亲人,可我又不能失去你,你永远是玉儿深爱的夫君,所以玉儿会一直追随你,哪怕和你一起下到十八层地狱,也要让阎王爷的油锅把我们熔在一起!” 南宫缺眼中盈满泪水,渐渐泛起无尽温柔,此时此刻,突然觉得生生死死,权势地位都已经不重要了。望着红玉恨爱交加的脸,只在在心中默默祈祷:玉儿,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只要你爱我! 红玉望着南宫缺眼睛,似乎明白了他的心语,眼中渐渐泛起一丝欣慰,慢慢把剑插入南宫缺胸膛,温柔地道:“夫君,那就让我们快一点去往来生吧。” 横剑划过咽喉,红玉慢慢摔倒在南宫缺身上,抱紧那瘦弱的身子,红唇印上南宫缺渐渐冰凉的双唇,用生命中最后的余力,使命吻吸,不忍分离。 多少年以后,江湖中仍然在谈论南宫世家那个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的南宫公子,仍然在猜测他与杭州城最红的姑娘红玉以及东海最大的倭寇秋野一郎之间的恩怨情仇,但没有一种说法能让人信服,许多年过去,他们终于还是淡出了江湖的记忆和传说。江湖就是这样,每天都有新人满怀希望地进来,再带着或平凡或传奇的经历离开,江湖永远是那个江湖,没有幻想,难断善恶,每个人都将在江湖中沉沦。 4)、无间道 一、故人来 “啪!” 醒木的脆响压住了场中的窃窃私语,丰裕楼那神情木讷的大掌柜,用他那古井般波澜不兴的眼眸环视众人一眼,待众人的目光重新回到自己脸上后,才用公鸭般的嗓子报出今晚的第三件拍卖品:“颜真卿手迹,起价三百两,每次加价十两。” 那副三尺长短的条幅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虽然字迹珠圆玉润一如颜氏的其它字帖,但落在行家眼里,立刻便看出这只是那位书法大师的早期习作,笔法尚未达臻境,也难怪起价如此之低,比起丰裕楼动辄上千上万的其它收藏品,这条幅无论艺术价值还是收藏价值,都不值得大家留意,所以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继续悄声谈论方才那一幅卖了三千多两银子的唐仕女图。 “有没有人出价?”大掌柜干涩的嗓音在厅中回荡,直问到第三遍,才终于有人缓缓举手示意,那人面容清瘦,年近五旬,一身寻常的青布长衫杂在周围众多绫罗绸缎间显得颇有些扎眼,不过大掌柜却不敢怠慢,神情立时就有些不同,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孟大人出价三百两,有没有更高的?还有没有人出价?” 就在他正要敲响醒木时,远处突然又有一人举起了手,大掌柜愣了一下,立刻报出新的价格:“那边那位先生出价三百一十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场中一直不曾禁绝的私语嘎然而止,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最后排那位出价者,只见那人年近四旬,面目平常不甚起眼,虽头戴坠有汉玉的瓦楞帽、身着绫罗绸缎作商贾打扮,却有一股普通商贾没有沉凝之气,只是这种特质内敛深沉,不易为人觉察。 “这人是谁?这是何人?”场中经过短暂的沉寂后,立时又响起了众人悄声询问的声音,也难怪众人奇怪,作为杭州府知名古董店的丰裕楼这不定期的拍卖,出席者都是经过严格考察后才特别邀请出席,都是这杭州府有头有脸的人物,并不是钱多就能来。如今突然出现了一个生面孔,众人自然感到有些意外。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23 章 “还有没有更高的出价?”大掌柜眼光扫过全场,只见第一次出价的那位孟大人遗憾地笑着摇摇头,显然无意争夺,大掌柜便按规矩继续吆喝了两次,就在他正要敲响终止拍卖的醒木时,陡听一人突然喊道:“我出四百两!”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杭州绸缎庄的少东家,众人尚来不及喝彩,大掌柜又报出了新的价格:“方才那位先生出价四百一十两!” “五百两!”绸缎庄也是杭州知名的巨商,它的少东家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退让的人,立刻就把价格提高了整整一百两。不想大掌柜紧跟着再次报出了新的价格:“那位先生出价五百一十两。” 二人立时你来我往,转眼间便把拍卖价推高到千两之上,每次那人都只加价十两,且毫不犹豫,这终于让绸缎庄少东也顾虑起来,倒不是在乎这点钱,只是用如此高的价钱买这样一幅前人习作,也实在太奢侈了些,所以当那幅颜真卿真迹涨到一千二百一十两时,他也就悻悻地收手了。 “一千二百一十两,还有没有更高的?”拍卖师照规矩大声询问,见无人再出价,他才在三次报价之后,猛地敲响了手中的醒木,“好!一千二百一十两,成交!” 条幅当即就由丰裕楼的伙计包好送过去,那人立刻便付清了一千二百多两的银票,拍卖继续进行,众人重新投入其它的古玩字画的争夺。一身便服的杭州知府孟敦博见自己心仪的颜真卿真迹已落入他人之手,对拍卖也就不再感兴趣,率先起身告辞,对后面那些动辄数千两起价的字画古玩也不再多看一眼。 带着两个随从走出丰裕楼二门,此时虽然还不到掌灯时分,外面天色却已尽墨,西天那冬日的寒阳早为乌云遮蔽,罩得满世界一片阴貍,街上除了挑着云吞有气无力叫卖的小贩,就只有一个乞丐抱着条野狗缩在墙角避寒,一个随从快步到大门外去招呼轿夫,乘这机会孟敦博搓搓手跺跺脚,渐渐才适应外面的寒冷。就在这时,只听身后有人缓步追来,一个凝定的声音同时在身后响起:“孟大人请留步。” 孟敦博回头一看,却是方才那个高价拍下颜真卿真迹的家伙,只见他手捧刚拍下的那卷条幅,对一脸诧异的孟敦博恭敬地垂首道:“早知大人喜欢颜氏真迹,这幅颜氏墨宝还望大人笑纳。” 孟敦博脸色立时冷了下来,手抚颌下三尺柳须淡淡道:“你既知道我孟敦博,就该知道我在杭州这些年,从未收受过价值超过十两银子的重礼。” “大人误会了。”那人抬起头,脸上现出真诚的微笑,“在下这幅颜氏真迹不是送给杭州知府孟敦博,而是送给故人孟守之。” “你是……”见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别字,孟敦博眼中现出疑惑,能叫出自己别字的,不是旧友就是知交,但孟敦博打量再三,还是没想出对方到底是谁。 “人生难免多坎坷,矢志不移大丈夫,大人当年送我的这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呢,”那人说完见孟敦博眼中仍是不解,不禁叹道,“十多年前,大人的救命之恩也还罢了,唯大人送我的这句话,对我可是安身立命的座右铭啊。” “我想起来了!”孟敦博恍然大悟,“你叫林意飞,原也是饱学士子,当年在开封府相国寺,咱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那人眼中显出一丝欣喜,跟着又摇头苦笑:“大人别往我脸上贴金了,当年意飞迫于贫困,在相国寺行窃失手被擒,差点让那帮恶僧打死,若不是大人出手相救,也没有我林意飞的今天。” “是啊,十七从商,勉强有了安身立命之本。” 二人步出丰裕楼大门,大门外孟敦博那抬暖轿已停在道旁,孟敦博对轿夫和两个随从挥挥手:“你们先回吧,跟夫人说我要晚些回去。” 两个随从面色犹豫,似乎想劝阻,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才好,就这当儿,只听轿帘“呼啦”一声响,一道黑影已从轿中飞射而出,直扑孟敦博,几乎同时,墙角那个避寒的乞丐也从地上滚了过来,手中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匕直刺孟敦博下盘。 两个随从反应甚速,一个飞身拦住轿中扑出的黑衣人,一个抽刀斩向地上的乞丐,四人于电光火石间对了一招,乞丐和黑衣人稍退,不想街边那挑着云吞担子的小贩突然把滚烫的汤水火炉扔向两个随从,跟着操起扁担直扑孟敦博。 两个随从被扑面而来的汤水逼得退开两步,眼睁睁看着小贩那手腕粗的扁担直劈孟敦博头顶,与此同时,地上的乞丐和那轿中扑出的黑衣人再度返身而上,一剑一匕均指向呆若木鸡的孟敦博的前胸要害。 “啪!”扁担猛击在地上,溅起数点火星,那扁担竟然是镔铁铸成!几乎同时,一上一下两点寒光从孟敦博胸腹前交错而过,竟于毫厘之间都刺了个空!三个杀手均有一霎那的错愕,这才发现是孟敦博身旁那商贾模样的家伙于电光火石的刹那间,把孟敦博往后拖开了半步,巧巧躲过了三名杀手致命一击。 趁杀手错愕这一瞬,林意飞已闪身拦在孟敦博身前,三个杀手立刻再度出手,这次的目标全指向拦在孟敦博身前的林意飞。只见三般凶器从他面前一闪而过,却再度落空,这一次那小贩的铁扁担砸在地上的一瞬,被林意飞轻轻一拨,那小贩的手臂竟就势脱臼,而那黑衣人和那乞丐的短剑和匕首,也在林意飞另一只手的拨弄下陡然变向,二人竟差点相互刺中,把二人同时吓了一跳。 就林意飞这一阻,孟敦博的两个随从已再度扑上来,并肩护在孟敦博身前,三个杀手对望一眼,立刻飞身后退,转眼间便消失在长街尽头。 见刺客去得远了,林意飞这才暗松口气,回头看孟敦博,虽然神情尚属镇定,但颌下飘然的青须已在微微颤抖。两个随从则警惕地盯着四方,嘴里直道:“大人快回府,有刺客。” 此时的孟敦博已平静下来,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二人没好气地道:“刺客早都跑了,也不必再如此紧张,今日幸好有意飞老弟,不然孟某这条命大概已经葬送在这儿了,想不到意飞老弟原来还身怀绝技。” 林意飞没有客套,只盯着孟敦博的两个随从淡淡道:“原来二位是点苍门下,失敬失敬。” “好说,”一个随从收刀对林意飞抱拳道,“点苍派燕氏兄弟向林兄问好,只是林兄那曼妙无比的手法,恕燕某眼拙,竟看不出来历渊源。” “原来是燕羽燕翎兄弟,”林意飞没有没有回答燕氏兄弟的质询,只面露惊诧连连点头,“难怪能在猝不及防之下,挡住几个一流刺客暴然一击。” 此时孟敦博已完全恢复了常态,呵呵一笑道:“你们也不必在这儿客套,前面不远就是太白楼,咱们一起去喝上一杯。” 林意飞笑问:“守之兄难道就不怕刺客去而复返?” “怕有何用?”孟敦博呵呵一笑,“他们要找我始终都能早到,躲到哪儿还不是一样?” 林意飞皱起眉头:“守之兄对刺客来历心中可有点数?” “没有。”孟敦博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缓缓摇头,“想我孟敦博在杭州这些年,除了公事,从未与人结过私怨,想不出谁有杀我的动机。” “会不会是官场上的政敌或对手?”林意飞皱眉追问。孟敦博闻言哈哈大笑,连连摇头道:“老弟是刚来杭城吧?还不知道为兄这两日就要离任还乡,离任的官吏如同废人,无论政敌还是对手,都没有理由在我离任前夕找刺客来杀我,那对他们没任何好处。” “离任?”林意飞大为意外,“守之兄年纪尚在壮年,何以会离任?” 孟敦博苦笑道:“官场上的事,不可说,不能说,不敢说,其实就算说了,旁人恐怕也难以明白,七日之后便是我离任之期,届时老弟来与老哥我送行吧。今日就让老哥作东,请你尝尝太白楼的新鲜鲈鱼,同时也讲讲你这些年来商场闯荡的那些妙趣横生的故事。” “好,请!”二人挽手而去,身后,燕氏兄弟也紧紧跟了上去。 二、万民伞 杭州城西门外的桃花亭,是春暖花开时节杭城人一个好去处,从亭内可以一览西去的十里桃花。只是在如今这阴貍的冬日里,一眼望去,除了万千条参差不齐、光秃秃的树枝,就只有路旁零星几株小草上偶尔不合时宜绽出的一点星花,也都还是没精打采的样子。所以每到冬日,桃花亭上不说游人,就连只野鸟也难以见到。 不过,此刻桃花亭附近却是人山人海,大多是身着布衣的寻常百姓,有的端着茶水,有的捧着酒碗,大家静静地候在道旁,冬日里靡靡不断的细雨淋在身上,也无人抱怨一声。 “来了来了!”一个半大的孩子从人丛中跑过,同时带来最新的消息,众人不禁直起腰身,眼望城门方向,只见一队骡车缓缓出城而来,骡车前方那匹黄骠马上,正是离任的杭州前任知府孟敦博。 “孟大人!”众百姓齐声呼唤,不少人更是泪流满面。孟敦博一路行来,道旁不断有人奉上饮食酒水,更有人焚香叩头,人们争相要和离任的孟敦博说句话,拉拉手,若不是他身旁那两个面色不善的彪悍随从护驾,恐怕孟敦博一时难以从人丛中脱身。 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来到道旁的桃花亭,亭中早有士绅摆下送行酒宴,十几个杭州城的商贾和长者,齐齐出亭迎接,孟敦博也不客气,在亭外甩蹬下马,在众人蜂拥下,大步入亭而来。 “孟大人!”一个老者越众而出,手捧一面硕大无朋的油纸伞对孟敦博哽声道,“你在任四年间,为咱们杭城百姓做过多少实事,咱们都记在心里,这面万民伞虽不能为大人遮蔽宦海的风云变幻,却也是我数十万杭城百姓的一点心意,望大人收下。” 孟敦博双目湿润,抖着手接过万民伞,仰天叹息:“本朝数十位杭州知府,离任时能得杭州百姓万民伞相送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敦博何德何能,敢受百姓如此爱戴,惭愧啊!” “如果大人都愧受这万民伞,那前任那些知府,恐怕也无人当得起。”一个士绅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众人连声附和,他跟着双手捧起桌上酒杯,对孟敦博慨然道,“孟大人,这是杭城百姓连夜送来的百家酒,是百姓们的一点心意,望大人满饮此杯,祝大人此次回乡光宗耀祖,一路平安。”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24 章 孟敦博忙把万民伞交给身后的燕氏兄弟,然后双手捧过酒杯,对天一揖:“谢父老乡亲们的平安酒,敦博不敢拂大家的美意,就以这酒共祝大家诸事顺利,岁岁平安。”说完一饮而尽。 林意飞一直随在孟敦博身后,虽知万民伞、平安酒都是父母官离任时的一种仪式,但从士绅和百姓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们是真诚的,对孟敦博的感激和爱戴之情是真正发自肺腑,这在如今这贪官污吏多如牛毛,百姓一提起各级官吏就切齿痛恨的时代,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异数了。 在经历过前几日丰裕楼外那次未遂的行刺之后,林意飞决定尽自己所能把孟敦博这个救命恩人送回湖南老家。虽然孟敦博除了有点苍派燕氏兄弟这等高手作随从外,还有杭州府最大的天马镖局总镖头马长空亲自保驾,且官声一向清廉的他,这次离任返乡并没有多少行李货物随行,更无让盗匪觊觎的黄白之物,不该引起道上朋友的关注,但不知怎么的,林意飞总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感到孟敦博这一路恐怕不会太清静。而孟敦博对林意飞的好意也没有断然推辞,所以林意飞便扮作孟敦博的师爷,随他一同上路。 桃花亭的送行宴终于在士绅百姓依依不舍的叹息声中结束,当林意飞陪同孟敦博与众人告辞时,已经是正午时分,此时天已放晴,天空中显出难得的亮堂,满世界一片清爽,遥遥向众百姓拜别后,孟敦博一行才终于踏上了归乡之路。 离开桃花亭数里后,终于连最虔诚的送行者也止步。林意飞才发现孟敦博这堂堂一任知府的行李实在有些寒酸,除了夫人和两个子女分乘的三辆骡车外,也就只有两辆骡车的行李衣物,其中大部分是各种经史典籍,以及纸墨笔砚之类杂物。而仆佣随从加上燕家兄弟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另外就是十几个随行护驾的天马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了,作为杭州最大镖局的这些爷们,衣着一向光鲜,出手更是豪绰,这把孟家那些人衬得尤其寒酸。不过这些在江湖上野蛮惯了的汉子,对孟敦博一家人倒是十分的尊敬,林意飞看得出来,不是那种对雇主惯常的礼貌和尊敬,而是对孟敦博这个离任知府发自内心的尊敬。 不过林意飞始终想不通,以孟敦博这点家底,哪有必要请要价颇高的天马镖局出马,况且还是由总镖头马长空亲自护送,心中不免疑惑,便忍不住问了出来:“守之兄,请马总镖头亲自出马,该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吧?兄这点家当值得吗?” 孟敦博呵呵一笑,似明白林意飞那言下之意,当即反问:“你当兄是贪官,需要花大价钱请人来保护自己在任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林意飞没想到孟敦博如此直接,脸上不禁一红,忙道:“小弟不是这个意思,十多年前与兄半日交往,便知兄不是这样的人。” “难得十多年后你还如此信任我,”孟敦博谓然叹息,“那我就告诉你也无妨。那是我刚到任上不久,曾为天马镖局主持过一个公道,马总镖头总觉得欠我一个人情,一定要分文不取护送我回乡作为报答,我万般推辞无效,只好在离任后第一次收下这等大礼。” 一个镖师大概是听到二人的谈论,回过头来笑着插话:“那时天马镖局还是杭州城一间小镖局,若不是孟大人那次拼力主持公道,咱们早就让人给吃掉了,哪还有今天?所以能为孟大人效劳,是天马镖局上下的荣幸,这也是总镖头心中一个夙愿。” 林意飞闻言心下释然,以孟敦博一向的官声和为人,也只有这等解释才说得通。 三、绿林道 骡车队在天马镖局众人精心护佑下,晓行夜宿一路西去,路上倒也平静,就算偶有小股盗匪踩盘,一见是天马镖局总镖头的旗帜,也就悄然而退,有的还远远打个招呼,算是卖了个人情,众人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进入了江西地界。 江西素来山多水多,民风强悍,常言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天马镖局众人一进入江西山区,便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让骡车队所有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息。 “天马――行空――”趟子手前边长长的吆喝声,在寂寂的山野间空荡荡地回响。这是玉岭山区,四野苍翠欲滴的山林,并不因寒冬而褪色,那被林木覆盖的座座起伏不定的山峦,远远望去,真如碧绿翡翠,难怪有玉岭之名,不过众人知道,越是风光秀美之处,越有可能有盗匪出没,盗匪也像喜欢秀丽的风光。 “飕――”一支响箭带着长长的尾音从林木中射出,耀武扬威地钉在山道中央,这是一支醒目箭,意在提示倒霉的过客:这儿是我的地盘,要从这儿过得留下买路钱。 林意飞勒住马,望向走在队伍前边的天马镖局总镖头马长空,很想知道天马镖局在遇到这种情况会作何处理。马长空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长年风餐露宿的走镖生涯,使他的面目看起来有些苍老和阴沉,但那双似睡非睡的眼眸,隐隐有种逼人的气势,尤其那渊停岳立的身姿,让人一望而知不是等闲之辈。大概是见惯了这种情形,此刻只见他神闲气定地抬手示意众人停下,然后冲响箭射出的方向不徐不缓地喊道:“天马镖局马长空途经贵地,望绿林兄弟行个方便。” “天马镖局?很有名么?那个马什么空又是谁?”一个冷峭的声音在林中突兀地想起,四周跟着爆出一阵稀稀拉拉的嘲笑声,杂在潮水般的树涛声中,难以准确判断其方位。 马长空紫膛色的脸上隐隐泛起了一丝红潮,天马镖局虽然不敢说是天下第一镖局,但在大江南北也算是赫赫有名,马长空这名字绿林道上的朋友更是无人不晓。一个靠白手起家,用十年时间建成江南最有名的天马镖局的汉子你若都没听说过,那实在不该在道上混。 但此刻对方显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也难怪他恼怒,同时也有些意外,要知道黑道和镖局通常是一种既合作又斗争的奇怪关系。没有黑道当然就不会有镖局,盗匪越猖獗,镖局的收费就越高,不过很少有双方为财拚个你死我活的情况,通常是双方互相试探,以估计这次行动的风险,若双方实力太过悬殊,弱的一方自然会退却放弃,若双方实力相差不多,大家会通过谈判解决,通常是镖局从自己这趟镖的利润中拿出部分钱财作为买路钱,毕竟双方都是为求财,拼命是下下之策,无论对镖局还是对盗匪来说,实力才是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保障,若动不动就拼命,那再雄厚的实力也迟早要拼光。 正因为这个原因,黑道和镖局通常都保持着一种最起码的尊重和礼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翻脸,像这样一上来就公然挑衅侮辱,在马长空走镖生涯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虽然如此,老江湖的他还是不动声色,只淡淡道:“不知朋友是那条道上的?江西的排帮廖总舵主与马某也还有数面之缘。” 排帮是江西第一大帮,按理马长空提到其总舵主后,江西所有绿林朋友多少都会有点顾忌,不想对方却不买帐,反而破口大骂:“我管你跟屎还是跟尿有缘,留下你保的那些东西,拍拍屁股乖乖滚蛋!” 马长空的脸色又红了几分,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这趟是保杭州前任知府孟敦博大人返乡,孟大人为官清正,除了这些行李经书没什么积蓄,朋友是不是高抬贵手?” 那人尚未回答,另一侧突然又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老大,咱们这次是不是情报有误,看这几辆骡车的车辙,确不像有黄白之物的样子。” “是啊!”又一个声音也在附和,“咱们在杭州的探子也查明孟老倌离开杭州时,并没有从各大钱庄开具过大额银票。” 马长空闻言心神微震,没想到这股盗匪的眼线竟远达杭州,听他们那口气,显然早已在收集孟敦博一行的资料和情报,并且毫不在意在众人面前谈起,显然是完全不把天马镖局和自己放在眼里。 “就算情报有误,咱们也要先搜一搜再说!”最先前那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显然是众盗匪的头。 话音刚落,山道两旁的树丛中现出了几个紧身衣靠的黑衣人,打头那人三十六七模样,面色煞白阴沉,背插两柄带护手的兵刃,看模样像是连环双钩。 见寥寥几个盗匪,竟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马长空怒极反笑,对领头那盗匪拱手道:“还没请教好汉大号。” “好说。”那盗匪头子淡淡道,“你叫我吴钩得了。” “那个马什么空,”他身旁那个矮如冬瓜的盗匪突然用尖细的嗓音大声质问,“我大哥叫你带上你的人拍拍屁股滚蛋,你难道没听见?” 马长空再好的性子也耐不住了,不冷不热地嘿嘿一笑,拍拍腰间的厚背紫金刀,淡淡道:“就算我想走,我这个伙计也不答应。” “那好,我就先废了它!”矮胖子说着已如脱兔般直射而来,探手就抓向马长空腰间佩刀,身手之灵活与其身材实在是不相称。只可惜这次的对手是马长空,他还没抓中那柄刀,却发现马长空的掌已拦在他面前,二人闪电般对了一掌,矮胖子立刻飞身后退,从他踉跄的步伐,显然是一个回合就吃了暗亏。 “好啊,果然有两下子。”领头那个自称吴钩的匪首说着解下背上的双钩,果然是一对连环双钩,双钩相击,发出刺耳的声响。跟着他阴阴一笑,“咱们光棍点,赢了我手中这对钩,我拍拍屁股就走,不然你走,如何?” 马长空回头望望身后的镖师,虽然人数占优,但无人是方才那矮胖子的对手,如果对方再有几个与那矮胖子相当的高手,群战的话,天马镖局并没有多大胜算,伤亡却必定不小。单打独斗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一时想不通,这些武功相当高明的盗匪,何以对离任的孟敦博那点家当感兴趣? “好,马某就先领教你的连环双钩。”马长空说着翻身下马,腰间的紫金刀也跟着脱鞘而出。对方既然敢孤身邀斗,显然是有起码的自信,马长空不敢大意。 十几个匪徒稀稀落落地散开,只把那个使双钩的匪首留在场中,似乎对他的武功颇为信任。二人在场中缓缓游走试探的时候,师爷打扮的林意飞也在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燕氏兄弟则紧跟在孟敦博身旁,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他的安全。 势大力沉的厚背紫金刀终于和轻盈飘忽的连环双钩斗在一起,叮叮当当的碰响如炒豆般不绝于耳,两道银亮的白光如蛟龙出海,灵动飘逸,一团金色的厉芒则如猛虎下山,威风八面,二人一时斗了个旗鼓相当。四周观战的双方脸上渐渐都露出凝重之色,显然是没想到对方的实力会如此强横。 二人在众人紧张的关注下足战了百招,才在一声巨响之后暴然分开,只见那匪首手中一柄吴钩已折,神情狼狈,而马长空外表虽然没有明显的劣势,但胸膛急剧起伏,脸色也淡如金纸,众人一时竟看不出二人胜败结果,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我输了。”那匪首终于后退半步,缓缓收起连环双钩,却又阴阴一笑道,“我可以依约不再出手,不过我这些兄弟恐怕也想要见识见识马总镖头的紫金刀吧?” 话音方落,立刻有几个匪徒大声向马长空挑战,不等他回答,几个天马镖局的镖师已抢先冲出去,可惜不过数回合,便被几个匪徒败的败,伤的伤。显然几个匪徒的武功比几个镖师远远要高出许多。 见匪徒再次挑战,马长空回头望望己方那些镖师,见无人是那帮匪徒对手,马长空只好提刀再次出战,完全不顾方才与匪首那一战已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这帮匪徒人数不多,但功夫却个个都不含糊,几个人围攻马长空,其余几个则对付剩下的镖师,立时把众人逼了个手忙脚乱。观战的林意飞见天马镖局众人不是众匪徒对手,再顾不得隐藏身手,当即从马鞍上拔身而起,飞身扑向战场。 一个使剑的汉子冲上来阻拦,只一个照面便觉手中一轻,剑已为对方所夺。林意飞宝剑在手,立时如虎添翼,在十余名匪徒中穿梭游走,剑势灿若白虹流星,场中不时响起盗匪的惊呼惨叫声,片刻间就有数人中剑受伤。 天马镖局众人士气大为鼓舞,齐声欢呼,立刻扭转颓势,把十几个匪徒撵得连连后退,那使钩的匪首见状一声呼哨,众匪徒立刻向林中退却,天马镖局众人不熟悉地形,一时也不敢穷追,只在林外呐喊欢呼。林中远远传来那匪首的喝问:“那位伤我三个兄弟的朋友,怎么称呼?” 林意飞见问,只淡淡道:“在下不过是孟大人一位师爷,贱名不足挂齿。” 那匪首见林意飞不愿亮出名号,沉默半晌,陡然喊了一声:“那个马什么空,若不赶紧走人,下回咱们再来时,就是生死之搏!”说到最后几个字,语音已在数十丈外,缈缈不可闻也。 待盗匪们远去后,众人这才清点战场救助伤者。除了几个镖师受了些不致命的小伤,倒还无人阵亡,显然盗匪们并未尽全力,不然胜败还真很难说。 马长空见自己人无甚大碍,草草交待两句便望林意飞这边走来,远远便拱手道:“多谢出手相助,还没请教先生名讳?”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25 章 “大家都是为保护孟大人安全,马总镖头何必客气?”林意飞连忙还礼,“在下林意飞,不过是江湖一逐利商贾而已。” “林意飞?”马长空皱了皱眉头,显然从没听过这等名号,不过他也没有深究,只抱拳道,“林兄这手剑法,若在江南一带比起来,即使不能说是数一数二,恐怕也罕有对手吧?” 林意飞微微一笑,“我这点家传的微末之技,仅可防身,不敢在人前炫耀。” 孟敦博听得二人对话,眼中不禁闪过一阵疑惑,忙拉住林意飞低声问:“老弟有这等身手,当年在相国寺,怎么会为那班恶僧所辱?” 林意飞收起笑容轻叹:“那年其实我是遇到一次前所未有的打击,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态入寺行窃,被人撞破后也不想逃跑反抗,只想就这样让人打死算了,是兄的一番话让我重新振作起来,所以说守之兄是我真正的救命恩人。” 孟敦博恍然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明白,不过见林意飞并无深谈的意思,孟敦博不好再问,只得转过话题:“这次多亏了老弟和马总镖头,不然老哥这点菲薄家底也要让盗匪洗劫一空了。” “守之兄客气了。”林意飞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却又疑惑不解地问,“看这些盗匪的身手,该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以他们的身份,怎么会为守之兄这点家当动心?” “盗贼也讲身份?”孟敦博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那是当然了,”林意飞耐心解释道,“如果江湖上一位赫赫有名的一流大盗,出手时仅得手数十百两的散碎银两,定会让同行笑掉大牙。这对他来说是很丢面子的事,对道上的好汉来说,有时候面子比性命还重要。” 孟敦博脸上笑容不禁变成了苦笑,摇头叹道:“这么说我该有点值钱的东西让他们抢,才不至于辜负他们的名望?可我想破了脑袋,也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他们惦记的东西。” “那就别再胡思乱想了,”林意飞笑起来,“趁天色尚早,咱们要赶紧收拾上路,抓紧时间离开这山区,不然还不定要遇到多少山精鬼魅。” 四、逍遥公子 一行人的平安离开山区的时候,天色已接近黄昏,太阳早早隐没在灰蒙蒙的西天,留给大地一片混沌迷蒙。从山道蜿蜒而下,前方是兴平河拦在前路,过河十多里便是玉山县邑,只要到了县城,自然就不怕什么盗匪了。毕竟现在是清平盛世,乾坤朗朗,寻常盗匪还没有胆大妄为到敢在县城公开抢劫的地步。 听到前方潺潺的水声,骡马都不自觉第加快了速度,众人精神更是为之一爽,都盼着早点过河,赶到对岸玉山县城,烫个热水脚,喝上几口烧刀子解乏御寒。 “筝――――”一声突兀的弦音陡然从前方传来,这弦音中的冷冽之意让人浑身不由一个激灵,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前方渡口旁,那处供渡客歇脚的茅草亭内,一白衣人临水盘膝而坐,面前是一具形式古朴的焦尾琴,那声冷冽的琴音便是由那具古琴发出来。 “喂!可知何时有渡船?”一个冒失的趟子手远远喝问。白衣人没有回答,双手十指已在舒缓地拨动,琴音顿时与潺潺水声无间地融和,如清泉般汩汩而出。 “喂,听到没有?”趟子手再次高喊。话音未落,白衣人双手突然一紧,翩然若翻飞蝴蝶,那琴音也陡然一变,马鸣风啸、刀嘶箭吟顿时充塞天地,瞬间既奔涌出千军万马的气势,让人恍惚觉得,似有十万天兵从四面八方向这小小渡口风驰电掣飞奔而来,众人心中顿起凛凛惧意。 “啪!”一声突兀刺耳的脆响突然打乱了琴声的节奏,那千军万马的气势顿时一弱,白衣人双手一划,突然按弦不动,所有声音便都嘎然而止。琴音停得突然而整齐,就如蜂拥而来的千军万马齐齐停步,整齐地立在众人身前身后一般。 白衣人稍有些意外地转过头,这才发现是个师爷打扮的中年人猛然折断了手中的精钢剑,正是那断剑的脆响打乱了自己琴音的节奏。推琴站起,白衣人负手遥遥问道:“听说孟大人精通音律,不知在下这一曲十面埋伏如何?” 孟敦博似乎还沉浸在琴音的回响中,被这一问才豁然警醒,不禁叹道:“没有乐坛国手的修为,奏不出如此繁难复杂的音调节奏,胸中没有百万雄兵,演绎不了如此雄霸天下的气概。公子若生于乱世,定是一代枭雄!” 白衣人仰天轻叹:“想不到孟大人还是魏某难得的知音啊。” 说完白衣人缓缓低下头,众人这才完全看清他的模样,只见他不到三十年纪,瘦瘦的脸颊,高高的鼻梁,再加上浓淡适宜的眉毛和紧抿的双唇,以及那懒散而明亮的星眸,本该是个难得一见的佳公子,却偏偏脸色泛青,嘴唇发白,似乎已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众人打量白衣人的同时,白衣人也在细细打量众人,他懒散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在马长空脸上稍作停留,最后落在林意飞脸上,懒散的眼眸隐隐闪出一丝毫光,淡淡道:“没想到除了孟大人,魏某还有一个知音,另一种意义上的知音。” 林意飞扔掉手中的断剑,面上表情木然,心中却震骇万分。适才那折剑的一瞬,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那断剑的声音无论稍早还是稍晚,恐怕他都难免为琴音所伤,幸好对方没有防备,不然这无形间的一次交锋,他未必能占到上风。 马长空的震骇则完全写在脸上,紧握刀柄的手有些发白,盯着白衣人喃喃问道:“公子姓魏?” “不错。”白衣人仪态萧索。 “逍遥公子魏独行?”马长空一向从容镇定的声音竟有些发颤。 “正是。”白衣人的表情已有些不耐。话音刚落,场中立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拔刀声,天马镖局众人已先后抽刀后退,脸上神情戒备,如临大敌。 孟敦博脸色也有些发白,本来轻抚柳须的手蓦地停在半空,喃喃念叨:“黑道两大寇,无冕之王蔺飞虎,逍遥公子魏独行。” 马长空紫膛色的脸此时已变得有些灰白,却还强作镇定地笑道:“江湖传言,魏公子从不为寻常之物动心,也从不空手而回,每一出手必有惊人斩获,不过这次恐怕要失望了,以孟大人这点家底,恐怕要让魏公子丢脸一回。” “是吗?”魏独行脸上露出揶揄之色,“你该知道魏某从不无的放矢,若无十足的把握,在下也不会轻易现身。” “那又如何?”马长空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紧握刀柄的手青筋暴绽,“我不信你孤身一人,也能演一出十面埋伏!” 魏独行脸上揶揄之色更甚,淡淡道:“我名虽号独行,却很少独来独往。”说着凌空打了个响指,身后的山林间、河滩的乱石后,立刻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给公子请安,给公子见礼。”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甚至在喊:“那个马什么空,老子早叫你拍屁股走人你不听,现在只好把你那破招牌砸这里了。” 马长空的脸色终于完全白了,环目四顾,完全看不到一个人影,但只听那乱哄哄的声音,便知四周的劫匪不在少数,已把自己一行完全包围。 “你想怎样?”马长空的声音已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很简单。”魏独行缓步踱出那渡客歇脚的茅草亭,指了指马长空身后的几辆骡车,“我魏独行虽为盗,却也是个讲规矩的雅盗,不想仗恃人多群殴,也不想伤人性命。这里共有六辆骡车,咱们便以剑为赌,谁要能赢我一剑,便可拿回一辆,赢我六剑,魏某拍手就走,决不再骚扰孟大人。” 马长空面色犹豫,一时难以决断,便回头望向身后的孟敦博,孟敦博脸色发白,望望身后的燕氏兄弟,又望望身旁的林意飞,见三人都微微颔首,便一咬牙:“好!就这么办!希望逍遥公子如传闻中一样的守信。” 马长空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镖师,心知天马镖局唯有自己有资格与魏独行一战,当下也不客气,抽刀越众而出,对负手而立的魏独行抱拳道:“马某抛砖引玉,率先向公子讨教。” 魏独行神态不变,淡淡道:“出手吧,希望你不是浪得虚名。” 见魏独行没有拔剑的意思,马长空心中恼怒,当下也不再客气,紫金刀虚点魏独行咽喉,跟着横扫其腰肋,顿时幻起一片金光,灿烂如朝阳,霞光万道。 “好!”天马镖局众人蓦地爆出整天欢呼,欢呼声中,紫金刀煞气暴涨,如一团金球,把一身白衣的魏独行完全罩在其中。众人欢呼声越发响亮,就连不谙武功的孟敦博也连连叫好,只有林意飞摇头轻叹:“马长空败了。” 话音刚落,只见紫金刀蓦地飞上半空,马长空“噔噔噔”连退数步,面色惨白,嘴角有血丝隐隐渗出。而魏独行仍负手立在原地,气定神闲,就像根本没有动过手一样。 “孩儿们,收货!”随着魏独行一声吆喝,几个黑衣人立刻从河边树林中飞奔而出,依稀便是先前在山间抢劫的那帮匪徒。几人拉起队伍最后面一辆骡车就走,由于有言在先,天马镖局竟无人阻拦,眼睁睁看着劫匪把骡车赶入了密林深处。 “谁来下一阵?”魏独行话音刚落,燕氏兄弟已同时飞身而出,对魏独行抱拳道:“魏公子,咱们兄弟向来同进同退。” “无妨。”魏独行淡淡道,“只是你二人要算两辆车。” 燕氏兄弟也不答话,慢慢抽出腰间佩刀,以一种奇异的步伐绕着魏独行游走。魏独行似乎已有些不耐,突然抽出了腰间佩剑,抖手分刺二人,二人忙举刀招架,刀剑相碰,没有刺耳的铿锵声,只有一声轻微的金属声响,二人只觉手中一轻,手中的刀只剩下半截,魏独行手中那柄篮汪汪的宝剑已指住了燕羽的咽喉。 “不要!”燕翎忙扔刀大叫,那宝剑也应声停在燕羽咽喉前,魏独行微微一笑,收剑冲身后喊道:“孩儿们,收货!” 孟敦博的家眷被赶下车来,又有两辆骡车被劫匪们赶走。此时孟敦博脸上已完全失了血色,猛然抓住身旁的林意飞急道:“你一定要帮我赢他,一定要赢他!” 林意飞神情凝重,对一个手持厚背鬼头刀的镖师道:“把你这兵刃借我用用。”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26 章 五、太阿剑 手持厚重的鬼头刀立在魏独行面前,林意飞突然有种未战先怯的感觉,对方的宝剑太锐利了,鬼头刀也难保不被削断。除此之外,他的剑法也实在太高,任何人要以不趁手的兵刃与之对阵,无疑是在自取灭亡。 “还没请教大名?”魏独行紧盯着林意飞,第一次问起他人姓名。林意飞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说了声:“林意飞。” “你该是个难得一见的对手,希望能赢我一剑。”魏独行话音刚落,宝剑已直指林意飞胸膛,林意飞不敢以鬼头刀硬碰,忙以巧劲卸开,博得魏独行也叫了声好。 刀剑幻成的两团银芒纠缠交织在一起,却听不到一声金属的碰响,众人紧张地盯着战场,只感到这种悄无声息的搏杀,比之方才“叮叮当当”的热闹更见凶险。 “着!”寂静中陡听魏独行一声冷喝,林意飞手中鬼头刀已被削断,仅剩刀柄,而他前胸的衣衫也为剑气所破,几乎伤及肌肤。林意飞望着魏独行手中那寒光暴闪的宝剑,黯然叹息:“以公子绝世剑法,再配以如此无双利剑,天下何人能敌?” 魏独行眼中露出一种欣赏之色,轻抚宝剑叹道:“若不是仗着此剑之利,我未必能赢你。” 又一辆骡车被劫匪们拉走,孟敦博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此时又听魏独行悠然喊道:“还有最后一辆骡车,不知孟大人要让何人出战?” 孟敦博抓住黯然而回的林意飞,几乎用哀求的口吻道:“林兄弟,你无论如何也要赢他一剑!求你了!” 林意飞遗憾地摇摇头:“守之兄,不是小弟不尽力,实在是他的剑太过锐利,小弟完全没有赢的机会。再说你那点家当也不值得拼命,我赔你便是。” 孟敦博僵在当场,足足愣了半晌才突然问道:“你若有宝剑在手,是否就能赢?” 林意飞一怔,断然道:“至少有五成把握。” “好,你等着!”说着孟敦博已钻入最后剩下的那辆骡车,再出来时手中已多了柄形式古朴的长剑,把剑慎重地交到林意飞手中,孟敦博握着他的手恳切地道:“这是为兄祖传的宝剑,你若能为为兄保住这最后一辆骡车,为兄便把这柄剑送给你了。” 林意飞略显意外地接过宝剑,轻轻抽出一截,顿感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渗得人浑身冰凉,寒毛直竖,不禁脱口赞声:“好剑!” “呛!”地一声拔出宝剑,一道冷芒凭空而出,闪烁不定。林意飞顿时意气风发,凌空挽了个剑花,昂然道:“有这等宝剑在手,魏独行输定了。” 说完转身遥指仗剑而立的逍遥公子,傲然道:“最后这一战,林某再向魏公子讨教。” 魏独行一见林意飞手中宝剑,神情立时凝重起来,缓缓变幻着手中剑势,涩声道:“好,咱们总算可以真正一决高下。” “看剑!”林意飞一声厉喝,手中宝剑如一道闪电,直点魏独行咽喉,魏独行宝剑上撩,两剑相击,爆出一声刺耳的铿锵,震得人耳鼓也陡感刺痛。 “好!”二人齐声呐喊,宝剑瞬间幻成一团锐芒,把方圆数丈之地照耀得如同白昼。 密如急雨的交击声不断响起,震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众人瞪大双眼屏住呼吸,紧盯着激战的二人,很想看出二人剑法路数和胜败端倪,可场中除了两团银亮的剑芒,几乎看不到二人的身影,更不用说剑法的路数和招式了。 天已完全黑下来,可河滩上仍然明亮如白昼,那是两柄宝剑互激发出的耀眼光华。二人转眼间翻翻滚滚已斗了上千招,仍然难以分出胜负。 “当!”一声震耳巨响之后,所有的光华都归于黑暗,二人同时退开数丈,仗剑遥遥对恃,身形凝立不动,如恒古不变的雕塑一般。众人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一时不知究竟谁占了上风,自然也就不知该不该喊那一声“好”了。 “我输了。”随着魏独行一声轻叹,他手中宝剑的剑脊上渐渐现出藤蔓状的裂纹,渐渐夺去了宝剑的光华,最后,那柄剑突然裂成数十百块细小的残片,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只剩个光秃秃剑柄,与此同时,魏独行素白的衣衫上,也悄悄渗出了数点鲜血,殷红刺目,如冬日枝头上灿烂的梅花。 林意飞看看自己手中的宝剑,那剑仍一如既往地幽寒冷厉,夺人心魄。轻轻还剑入鞘,林意飞叹道:“你其实也只是败在剑上。” 魏独行扔掉手中剑柄,哈哈一笑,立刻又恢复了那种睥睨天下的神态。毫不理会自己身上数处被剑气所伤的伤口,遥遥冲林意飞拱拱手:“希望咱们以后还有机会试剑。”说完转身就走,四周的劫匪立刻赶着抢去的几辆骡车跟了上去,片刻间便消失在山道尽头。 直到匪徒们从视线中完全消失,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向林意飞和孟敦博道贺,不少人更争相把玩林意飞手中那柄宝剑,一时艳羡不已。林意飞待众人赏玩个遍后,这才把剑送还孟敦博,孟敦博却不接剑,只瞠目质问:“兄弟,你当老哥我说过的话是放屁不成?” “这剑我不能要,”林意飞的态度十分坚决,“它太珍贵了,如果我猜得不错,它该是上古名剑――太阿。” 孟敦博眼中闪过一丝得色,点头道:“不错,正是太阿剑,上古四大名剑之一。” 林意飞眼中现出一丝意味深长之色,若无其事地轻声道:“我记得三年前太阿剑曾在应天府宝康楼公开拍卖,被一神秘买家以一万八千多两银子的天价买走,从那以后就再没听到过关于它的消息。” 孟敦博脸上显出几分尴尬,捋须无语,半晌后才淡淡道:“不错,我就是那个神秘买家。” 六、无间道 天已尽黑,渡口没有渡船,众人暂时不能过河,便在河边撑起几个随行的帐篷,点起几堆篝火,大家勉强在野外将就一夜,只等天明再过河赶路。 经过了一整天紧张赶路和激战,众人没多久便都进入了梦乡,只有最大那堆篝火旁,孟敦博和林意飞还席地而坐,了无睡意。 为篝火再添上些枯枝,林意飞望着那闪烁不定的火焰,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对着篝火自语:“其实我早该想到,以天马镖局马长空的为人,怎么会分文不取就替人保镖?点苍派更是专门靠跟大户人家做保镖护院来维持生计,燕氏兄弟是点苍派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收费想来不低。” 孟敦博淡淡一笑:“天马镖局那边,这一趟是四千两,燕氏兄弟八年前就跟着我,每年我付他们三千两。” 虽然有所准备,林意飞还是感到有些意外,喃喃道:“加上买太阿剑的一万八千两,一共就是近五万两,靠你这知府的俸禄,就是不吃不喝干一百年也挣不到这个数。还不知被魏独行劫去的那些骡车,价值究竟是多少?” “我也说不清楚,”孟敦博微微叹道,“钱都被我早换成了字画古玩,经过这么些年,我哪还记得清究竟花了多少钱,再说字画古玩的市价变化也很大。不过粗略估计,藏在每辆骡车夹层中的字画古玩价值,该在十万两银子以上吧。” 林意飞这回才是真正的惊呆了,木然半晌,最后摇头苦笑道:“没想到一个知府,在聚敛了如此多的钱财后,还能博个清正廉洁的好名声。” 孟敦博笑道:“你忘了我在做知府以前是在船舶司主事,那才是个肥差,每年进出的货物价值总在百万两银子以上,再加上那些想绕过船舶司的走私货,你要想不发财都不行。” “我还是想不通,”林意飞眼中闪过一阵疑惑,“你在杭州就任知府四年间,确实没有收受过金额超过十两银子的贿赂或馈赠,难道你转了性,真做了四年的清官?” 孟敦博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只是没有明目张胆地搜刮百姓,也没有轻易接受寻常人的贿赂,比起那些刮地三尺的官吏来,说我是清官倒也不算过分。” “这么说你还是在贪污了?”林意飞犹豫了一下,“可刑部为何始终查不出来?” 孟敦博嘿嘿一笑:“这对上边来说是天大的秘密,对下边来说就是人人都知道的小窍门。还记得杭州的丰裕楼吧,行贿者事先给丰裕楼打好招呼,以远低于市价的价格拍卖字画古玩,受贿者以底价买入,一转手就赚大笔钱,参与拍卖的其他来客都是经过严格甄选,大家心照不宣,不会与受贿者抬价,只有你这个混进去的外人,才会冒失地出价竟拍。这只是方法之一,其它还有通过赌场,生意场等等途经安全行贿的技巧,不一而足。” “原来如此。”林意飞恍然大悟,“难怪那副颜真卿手迹起价如此之低也没人抬价,我一出价,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望着我。” “现在行贿的手段是多种多样,许多已成规矩和定式,通常情况很难抓到确切的把柄。”孟敦博抚须轻叹。 林意飞哑然,转头望向这个当年的救命恩人,不解地问:“守之兄,当年你我虽只是半日之交,小弟也知道兄不是那种为钱读书求官的人,你的高风亮节在很长段时间都一直影响着我,所以小弟对你如今的堕落始终难以相信。” “堕落?”孟敦博哈哈大笑,“我孟敦博虽然敛财巨万,仍然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比绝大多数官吏都清廉,至少我不搜刮百姓,不夺别人的活命钱。我的钱财都是别人求我办事,心甘情愿给我送上门来。我办事至少还讲起码的良心和底线。如果你认为聚敛了钱财的官吏就是贪官,那这世上就没有清官了,大明朝七品以上官吏挨个杀,也决不会冤枉一人。” 说到这孟敦博激动地站起来,“我也想清清廉廉做官,堂堂正正做人,我自求学那一天起,就胸怀安邦定国的抱负,救世济民的悲悯。但真正踏入仕途后,才知道真正清廉的官吏是迟早要被淘汰的,官场就是要把所有高尚的品德都颠覆,把所有美好的情操都败坏,你要么选择与大家同流合污,要么选择被无情淘汰,这是一条没有多余选择的无间道。这是我为官十余年悟出的硬道理。” 深吸口气,孟敦博稍稍平息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我可以安于清贫,在唾手可得的钱财面前不动心,我也可以安于平庸,任同僚下属步步高升而不妒忌,我更可以洁身自好,对别人的贪污腐败不闻不问。但我无法不在这条无间道上走下去,如果我心甘情愿被淘汰的话,我就变成了这些贪官手中肆意玩味的猎物。顶替我的,只会是另一个比我还要卑劣贪婪的恶棍。为此,我只有有限度有条件地选择与他们同流合污,为了让上司、同僚、下属不把我当成异类踢出去,我只有像他们一样敛财,一样享受,一样两面三刀,一样欺世盗名。” 望着心安理得的孟敦博,林意飞叹了口气,默然半晌,轻声问道:“你可知道跟我说这些会有什么后果?”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27 章 “我知道。”孟敦博点点头,“皇上有励精图治之心,继位伊始便在着手整顿吏治,四处派出侦骑眼线,希望能抓几个典型的大案要案,以起警示作用。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正是肩负着这样的使命。” “不错,”林意飞没有否认,“刑部早注意到浙江船舶司有一个巨大的漏洞,每年有价值上百万银两的货物从海外涌入,绕过官府流入全国各地,涉及的官吏盘根错节,背景十分复杂,而你曾任船舶司主事,一定清楚其中内情,所以才要我秘密调查你。不过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想到你也是这些蛀虫中的一个。” 孟敦博淡淡一笑:“我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小角色,真正的大鳄决不会如我这般沦落潦倒到离任还乡的地步,以我的地位和身份,也办不成这样的大事。” 林意飞眉梢一跳,抬头盯着孟敦博直直地问:“你若能指认那条幕后的大鳄,相信皇上会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告诉我他是谁?” 孟敦博哈哈一笑:“算了吧,这个不能说,不可说,不敢说,我也劝你不要再查下去了,像这样的大鳄满朝都是,保不定就是皇家的人,万一你真把他给捅了出来,皇上多半是杀了你灭口,难道真会在自家人头上动刀?其实皇上要你查案,也不过是要你找个警示官吏的榜样,也就是杀给猴看的鸡,我这个离任的知府份量虽然轻了点,却也勉强合用。” 见林意飞还在沉思,孟敦博叹道:“其实在你来之前,大鳄已经有所行动了,让我离任还乡还不放心,更派出杀手想杀我灭口,他行事真是太谨慎了,其实就是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指认他呀。不是不想,是知道根本就没用,我要敢在皇上面前指认他,皇上最多把他申斥一顿,而我全家却要不得好死,既然他派出杀手,已经给我传递了想我死的念头,我无论如何是不能违抗的,尤其在刑部密捕已经盯上我的时候。我如果照他的意思爽爽快快地死了,至少他不会再为难我的家人。” 说着孟敦博慢慢抽出身旁的太阿剑,缓缓横在喉间,林意飞见状大骇,想冲上前却又怕逼死了孟敦博,只得连连劝阻:“守之兄你这是何苦?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子女想想啊。” 孟敦博苦涩一笑:“兄弟,你要记得为兄对你的那一点恩情,就以这样结案吧,另外再告诉我儿一句遗言,在良心还没让狗吃尽以前,千万不要做官。” 说完,孟敦博又摸了摸项间的太阿剑,轻叹:“听说宝剑杀人,能使人感受不到一点痛苦,当初我买下这太阿剑,心中隐隐便存了这样的心思,不想果然有这一天。” 话音刚落,孟敦博手上猛一用劲,太阿剑就毫无阻碍地从项间一扫而过,在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细微的红痕。 “终于解脱了!”孟敦博一声轻叹,头缓缓垂了下去,从胸前滚落下来,半晌,那无头的身子才向后倒去。 林意飞木然望着地上孟敦博的头颅,只见那上面沾满了柴草的灰烬,已完全辩不出它本来的面目。 5)、恶咒 七月半,鬼乱窜。阴历的七月十五,是民间传统的鬼节,传说在这一日的子时,天上的阴月会以最重的森寒,镇住世间所有的阳气,使地府的门悄然打开,被十殿阎罗镇压在十八重地狱的恶鬼会在这时回到人世,去探访看望在阳间的亲人,而他们的亲人此时也烧香焚纸,为他们祝福,为他们祈祷,为他们奉上供品冥钱,求他们保佑子孙后代禄寿双齐。不过,保佑人的鬼魂很少听说,传说中更多的是带着来自地狱冤气怨气戾气的恶鬼,回人间找他们的仇人报复,成为仇人最恐惧的恶梦。所以,老人们总是在这一天告诫年轻人,夜里千万不要外出,就算不得已要外出,也必须戴上避鬼的护身符,不然,很有可能撞到来自地狱的冤魂厉鬼。 当然,这一切都不过是传说,除了那些已经闻到地狱味道的耄耋老人,没一个人真的相信,对所有年轻人来说,这一切也仅仅是传说,最多是一个比较有趣的传说罢了。 一、 七月十四的诅咒 “打你个恶人头,你脑袋里生个大毒瘤,打你个恶人身,你全家死绝难逃生,打你个恶人手,你下辈子再也不长手,打你个恶人脚,你这辈子别想睡个安稳觉……” 一声声怨毒的诅咒,回荡在空荡寂静的古镇长街,天上明晃晃的圆月,反使长街象蒙了层凄迷的薄雾,一个佝偻朦胧的身影缩在寂寂长街中央,身前一小堆篝火映着那褴褛的衣衫和飘乱的苍发,也映着那一下下高举的手臂,枯瘦如行将腐朽的芦柴,随着手臂一次次落下,鞋底击地的声音也似应和着那哑涩的诅咒,在寂寂长街单调地回响――――啪……啪…… “闪开!闪开!徐公爷座驾在此,闲杂人等一律回避!”打头的马弁见有人拦在路中央,远远就出言吆喝,四周的纸灰似被那暴然而发的喝声惊起,在空中飘飘荡荡,迟迟不愿落下。 “哦,今儿是鬼节了。”世袭一等公徐天麟扇了扇鼻端的灰烬,仍扇不去满鼻子的香烛烟火味,他那白晰儒雅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嫌恶之色,虽已四十出头,他仍象所有贵族子弟一样,保持着一种严苛的洁癖。掸掸衣衫上的灰烬,从马背上抬眼望去,远近都有堆堆暗红的篝火和隐隐约约的香烛,以及绰绰约约的人影,那袅袅的烟尘使整个天地都朦胧飘忽起来,在一轮晦涩的阴月映射下,恍眼一看,真象有冥灵鬼魂往来其间。 “快闪开!听到没有?惊了公爷座驾,问你个不恭之罪!”马弁见那人没有回避的意思,立刻紧赶几步迎上去,扬鞭就要抽向那人,不说他阻了徐公爷一行,就是在大街中央烧纸焚香也该打! 那人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手中那只破烂不堪的布鞋就这样定定地举在空中,然后慢慢转过头来,马弁一见那人模样,怔了一怔,手中的鞭子突然停在空中,再抽不下去。 只见那人两眼浑浊朦胧,虽然正对着马弁,可那散乱的眼光象飘忽于天外,空洞一片,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使她的脸看起来就象是被霜打坏了的茄子,加上那一头枯蒿般的苍发,使人难以断定她实际的年龄,尤其从褴褛衣襟中裸露出的肌肤和乳房,皱巴干瘪得让人不忍目睹。虽然不能判断她的年纪,但马弁立刻就想到,该比自己的奶奶还要大吧?这样想着,手中的鞭子便抽不下去了。 “小武,不要惊吓了老人家!”控马过来的徐天麟也看清了老妇模样,立刻出言喝止,马弁武彦彪当即放下鞭子,心中闪过一丝激动,没想到公爷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 “打你个恶人头!你脑袋里生个大毒瘤!打你个恶人身!你全家死绝难逃生!打你个恶人手……”那老妇转回头,继续挥动着她的破鞋,继续她那嘶哑怨毒的诅咒,对徐天麟一行置若罔闻。 “喂!你先让一让好不好!”武彦彪耐着性子,伸手准备把老妇扶过一旁,刚架住老妇的胳膊,眼光无意间落到地上,突然浑身一怔,眼里立刻闪出骇人的暴怒,猛把老妇往地上一摔,“呛”地一声拔出佩刀瞠目厉喝,“你他妈找死!” “小武你干什么?”徐天麟一声呵斥,总算使武彦彪的刀没有落在老妇的身上,但他原本紫膛色的脸瞬间已憋得通红,指着地上不甘地道:“公爷你看!” 徐天麟垂目望去,只见地上是一个白纸剪成的三寸多长的纸人,纸人已被打得破烂肮脏不堪,几乎辨不出它本来的颜色,但纸人身上那几个朱砂写就的大字却还清晰可辨,对那几个字徐天麟再熟悉不过,那是他最早学会的三个字――――徐天麟! “你认识我?”徐天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转望那老妇,努力想从她脸上找出点熟悉的痕迹,但最终还是失望了,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老妇也茫然地望着徐天麟,眼里还是永恒不变的混沌和空洞,对徐天麟的话充耳不闻。 “公爷,要不要拿她去见官?”身旁的闻千里小声问,身为徐府多年的总管,他比刚顶替父亲进徐府的武彦彪老成多了,只会给徐天麟解决麻烦而不是增加麻烦。 “算了。”徐天麟苦涩一笑,淡淡道,“跟这婆子计较,没的失了咱的身份,明儿你打听打听,这婆子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对我徐天麟如此痛恨?” “好的,明儿我就去办。”闻千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叫几个兄弟挨家挨户去问,一定弄个明明白白。” “别!”徐天麟立刻摇头道,“人在世间走,哪能不得罪个人,若因这婆子几句诅咒我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没的让人笑话,你就找个机灵的兄弟悄悄打听打听,别弄得满镇子都知道。” 见闻千里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徐天麟对武彦彪挥了挥手说:“咱们绕开走,这么宽的道也没必要和一个疯婆子争。” “好吧!”武彦彪无奈地应了声,慢慢牵起徐天麟坐骑,绕过那老婆子和街道中央那堆燃着的纸钱,临走却也没忘把地上的纸人捡起来,愤愤地扔进火堆。 直到徐天麟一行十余人去得远了,那婆子才慢慢坐起,刚要继续挥舞她的破鞋,却发现地上的纸人不见了,急得象狗一样在满地灰烬中扒拉找寻,嘴里没住地直念叨:“我的小恶人,千刀万剐的小恶人……” 小纸人在那堆暗红灰烬中只烧了一半,便被火的热力托起,悠悠扬扬地升上半空,被微风一吹,飘飘荡荡飞往数丈开外的街角,那里正好是火光照不到的阴暗处,一个朦胧的人影不知何时就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那里,象影子一样贴在墙角,让人很难注意到他的存在。 半截小纸人飘飘然飞过那人面前,他左手闪电一抄,小纸人便被他两根手指拈住了脑袋停在空中,随着夜风的轻拂,小纸人凌空乱舞,似在拼命挣扎,并发出细弱的呻吟,仔细听听,却又只是纸帛拂动的悉嗦声。 看到小纸人身上那几个字,那人的眼光蓦地一亮,似突然闪耀的黑钻,射出夺人心魄的光芒,只一闪,那眼眸又归于平常,那人也缓缓走出街角的阴暗,渐渐现出他那修长挺拔身姿和苍白阴沉的面庞,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婆婆,你是在找这个吧?”年轻人来到街心,把半截纸人递到地上那老妇面前,老妇一见纸人,浑浊的眼眸中蓦地闪出疯狂之色,猛抢过来,一把摁到地上,操起鞋底子就打,边打边机械地念叨:“打你个恶人头,你脑袋里生个大毒瘤……” 一股阴风顺街吹过,卷起满街纸屑灰烬漫天飞舞,待灰烬徐徐落下后,那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街心只剩那佝偻老妇,尤在操着鞋子喃喃诅咒,干涩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长街单调地回响。 临溪古镇是徐天麟祖上的封地,镇上有太祖爷当年御赐的祖屋和庄园,周围几十里的良田也几乎全部姓徐,不过徐天麟却很少来这里,比起扬州的妖冶和苏杭的明秀,临溪也实在太乡土了些,简直就象个永远洗不干净的傻村姑。 清晨的薄雾永远是徐天麟喜欢的一景,在薄雾中练剑更是其一大嗜好,徐家是靠军功挣得的功名,武功自然是传家之宝,只是当初那马背上纵横驰骋的霸道功夫,早衍变为更富贵族气质的飘逸剑法。随着剑势的舒缓起伏,徐天麟的心神也渐渐沉浸在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中。 “公爷,我已查出昨夜那婆子的底细。”随着闻千里一声低低的禀报,徐天麟的好心情瞬间便被破坏殆尽,不禁又想起昨夜的不快,手中剑势一紧,原本徐缓舒惬的剑势陡地一变,剑光大盛,骤然如狂风暴雨突至,不过只一闪,徐天麟剑势已收,倒提宝剑缓步离开后花园,对廊下的闻千里淡淡道:“讲!” 闻千里抬头正要禀报,却蓦地张大了嘴,骇然望着徐天麟身后,只见徐天麟方才练剑之处,突然下起了一阵细密的雨,绿雨!瞬间即铺满方圆三丈之地,而上方那桠老树的树叶几乎全部掉光,只剩光秃秃的枝干,树叶已变成细碎的绿雨洒落下来,竟被那一闪的剑气瞬间震为齑粉。 直到徐天麟来到近前,闻千里才蓦然惊觉,忙收回目光小声禀报:“那婆子其实才四十多岁,夫家姓卢,原本住在镇尾的三拐巷,疯了二十多年了,无儿无女,无亲无友,平日靠捡点残羹剩水过活,至于她怎么会如此恶毒地诅咒公爷,属下怎么也打听不出来。” “姓卢?”徐天麟迷惑地望向薄雾渐渐散尽的天空,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姓卢的人家,最后只得摇头低叹,“算了,这事别再提了,那婆子没准只是受人唆使,又或者无意间听得本公的名字,便一直记在了心头也说不定。” 说着徐天麟还剑入鞘,顺着长廊缓步离开后花园,闻千里紧跟在他身后,面色犹豫,欲言又止,徐天麟没有转头,却象看到了闻千里脸色一般,不快地问:“还有何事?” “公爷,昨夜庄老刀突然死了。” “庄老刀?”徐天麟停下脚步,慢慢转回头,眼里闪过一阵疑惑,“庄老刀虽然六十出头了,可身子骨一向健朗,寻常十个八个年轻武师也不是他对手,怎么会死?”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28 章 闻千里眼中又闪过一丝犹豫,才道:“他昨夜好象喝醉了酒,晚上出来小解,一头栽进茅坑就再没起来。” 徐天麟哦了一声,不再深究,继续缓步向前,边走边淡淡吩咐:“庄老刀跟了我二十多年,虽没啥大功,却也没啥大过,你要好好抚恤他的家人,后事也要办得风风光光。” 闻千里应了一声,嗓音颇有些沉重。 二、 七月十八的意外 公爷府的大堂建造得宽敞明亮,颇有祖上将军府议事堂的气概,十多条大汉围坐其间仍显得空空荡荡,穿堂风悄悄吹过,在阳光灿烂的仲夏正午,十多张丑俊不一的脸上竟都闪过一丝寒意。 寒意来自大堂中央停着的那具尸体,尸体体格粗壮,即便躺在地上也能感受到他的魁梧,只是那笆斗大脑袋以一个超常的角度扭曲在一侧,使他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的怪异。 “已经是第四个了。”坐在右首第一个位子上的闻千里喃喃道,“若这巴老三也是意外,这意外也太多了些。” “没有,没有他杀的痕迹。”从县城请来的捕头老何终于从地上的尸体旁直起身来,摇头叹道,“怎么验也是失足从楼上摔下来,摔断脖子毙命。” “混帐话!巴老三是何等武功,从区区二楼上摔下来,居然会把自己脖子摔断?”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破口怒骂,粗豪的声音震得大堂内嗡嗡直响。闻千里立刻出言呵斥:“裘老二,怎么能跟上差如此说话?” 那裘老二悻悻地瞪了闻千里一眼,冲老何胡乱一拱手算是赔罪,老何忙陪笑着还了一礼。 “决不是意外!”上首的徐天麟没有理会裘老二的失礼,突然击掌道,“从庄老刀、老顾、金彪到巴老三,都是孤身一人时出的意外,并且从七月十四日开始到昨夜,每天死一人,这么多的巧合凑一块儿就决不是意外!”说到这徐天麟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喃喃自问,“只是我始终想不通,谁会用这等高明的手段杀了他们?这明明是跟本公过不去,我徐天麟一向与人为善,何时跟人结下了如此深的仇怨?” 众人默然,眼中闪过各种不同的表情,闻千里沉吟半晌,小声问:“公爷,咱们是不是在夜间加派人手巡逻放哨,所有武师家丁也暗中戒备,轮流值夜,同时准备强弓劲弩,一旦发现外敌立刻射杀?” “不仅如此,任何人还要严禁落单,”徐天麟微微颔首,“另外再派人去京师,去刑部找最好的捕快来破案,咱们毕竟是正经人家,什么事总要经官府出面才对,我倒要看看,是哪路高人和本公过不去!” 黄昏时分,去京师的两骥快骑飞驰出镇的时候,一个衣衫落拓的年轻人正顺着官道往古镇悠悠然而来,年轻人嘴角叼着根短短的草茎,模样也就二十出头,身材长相都很普通,只是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微笑中有孩童般纯真的笑意,总让人生出亲近之心。见快马飞驰而过,他赶忙闪在路边躲避,然后望两骑消失的方向摇头笑着自语:“这小地方,居然还藏龙卧虎呢。” 七月十八的月亮仍十分圆亮,照得大地如同白昼,闻千里安排好巡逻暗桩,便早早来到徐天麟的书房,他知道,公爷一定在等着他。 果然,书房中徐天麟正全神贯注伏案挥毫,运笔也如运剑一样徐缓舒惬,对悄然进来的闻千里也没有理会,直到那个大大的“义”字最后一笔走完,这才搁笔抬头问:“你说,巴老三他们,是不是死于过去的仇家?” 闻千里想了想,微微摇头道:“不象,虽然巴老三以前干的是没本钱的买卖,做过不少缺德事,但庄老刀却是正经的武师,出道后一直在公爷府效力,不该有江湖上的仇家,老顾更是府中的家将,从小就在府中侍侯,四个人根本不是一路,不太可能有共同的仇家。” “这么说真是冲本公来的了?”徐天麟神色怔忡,喃喃道,“可我怎么也想不出与谁有不共戴天的仇怨,他要直接来找本公就好了,我也可以当面问清楚,不然我真是寝食难安啊。” 闻千里见徐天麟面色忧郁,忙安慰道:“公爷不必担心,咱们已伏下天罗地网,除非他不来,只要他再敢出手,兄弟们一定能把他……” 话音未落,只听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跟着是弓弦声、呼喝声暴起,闻千里面色一变,转身开门正要冲出去,只听身旁有衣诀声响,一道白影一晃而过,徐天麟已经如一阵风般抢先冲了出去。 二人几个起伏来到最先响起呼声的后院,只见满脸虬髯的裘老二跌跌撞撞地冲过来,神情惊恐嘴唇哆嗦,手中的刀毫无章法地挥舞着,嘴里如野兽般嚯嚯乱叫。 “怎么回事?”闻千里一把夺下他的大刀,拎住他的衣襟厉喝,“到底怎么回事?” 裘老二怔了怔,稍稍恢复了些理智,但双眼仍因恐惧瞪得溜圆,声嘶力竭地大叫:“是鬼!那是鬼!来自地府的厉鬼!” “混帐!”闻千里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破口大骂,“你他妈再胡说八道我就立刻废了你!” 突然的一巴掌总算使裘老二神志清醒过来,顾不得抹去嘴角的血沫,他立刻又犟起脖子大声分辨:“我……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二十年前那个恶汉又活回来了,他活着都那么凶悍,死了也必是厉鬼!他一定是七月半溜出地府的夺命厉鬼!” “什么恶汉?什么二十年前?”徐天麟皱起眉头突然问。裘老二一怔,立刻闭上了嘴。徐天麟还要再问,周围陆续响起家丁的高声禀报:“公爷!齐天齐前辈挂了,我们都没有发现凶手。” 徐天麟眉头皱得更深,盯着裘老二质问:“你跟齐天在一起,你一定看到了凶手,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那个恶汉又是怎么回事?” 裘老二神情惊恐,目光无助地转向闻千里,闻千里慢慢松开他的衣襟,略一犹豫,转头对徐天麟小声道:“公爷,咱们换个地方再问。” 徐天麟看看四周围过来的武师和家丁,以及远处几个满脸惊骇的丫鬟仆妇,踌躇了一下道:“好!你们去我书房等着,我不希望在这府中,有我这个主人不知道的秘密!” 简单安抚了众家丁几句,徐天麟匆匆赶回房中的裘老二神色仍是惊恐不安,就连闻千里的脸色也怔忡不定,完全没有当初纵横江湖时的狠色。 “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齐天究竟是怎么死的?”徐天麟不待坐定便盯着裘老二质问。裘老二咽了咽唾沫,这才哆嗦着道,“我……我看到了一个……一个……人。” “人?”徐天麟眉头一皱,“什么样的人?竟会让你如此害怕?” “那人模样除了比普通人彪悍点,本来也没什么特别,”说着裘老二嗓音突然抖起来,几乎是用哭音在说,“可他……可他早已经死了,死了整二十年,我方才看到的,只能是……是……”最后那个字,裘老二再怎么努力也没能说出来。 徐天麟眉梢一挑,淡淡问:“这么说你是认识他的了?不管他是人是鬼,他究竟是谁?” “公爷,”一旁的闻千里突然插话,“你还记不记得二十前那个姜凌云?” “姜、凌、云?”徐天麟眼里闪过一阵迷茫,显然对这名字并没什么印象。 “就是刑部那个密捕!”闻千里又提醒了一句。 徐天麟浑身一震,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不苟言笑的彪壮汉子模样,神情冷峻严肃得有些木讷,虽二十多年过去,那模样仍十分清晰,甚至还记得他那带有胶东口音的方言,以及他那句铮铮铁骨般的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家奴!在下虽是微末小吏,仍要向小公爷讨个公道!” “原来是他。”徐天麟恍然点头,依稀记得那时自己还是风流倜傥,跋扈飞扬的小公爷,以及一生中唯一的那次与人对簿公堂,从未向人低过头的徐小公爷,居然就为了那小小捕快无所畏惧的凛然之气,乖乖地跟他到县衙受审,甚至输掉了那场官司。徐天麟至今仍把那场官司引为平生奇耻大辱,虽然如此,徐天麟心中对那捕快仍有一种异样的敬意。 “我想起来了!”徐天麟突然指着裘老二笑道,“当时好象就是你这家伙闯的祸,害我陪了百多两银子,还受那小小捕快之辱。” 说到这徐天麟住了口,心中怎么也想不起那场官司究竟是因何而起,摆摆头甩开那些陈年旧事,徐天麟转向闻千里疑惑地问:“你怎么突然提起他?他跟今天这事有什么关系?” 闻千里缩了缩头,轻叹:“裘老二方才看到的就是他。” “哦?这么巧?”徐天麟突然来了兴趣,“二十多年前的故人,我到很想再会会他,裘老二怕他是有原因,可也不该怕到如此程度吧,你方才好象说他早已死了二十年,这又是怎么回事?” 闻千里面有愧色,踌躇片刻才道:“公爷,后面的事你不知道,我们也没敢告诉你,本来那场小小的官司完了也就完了,公爷丢了面子赔了钱,裘老二也服了软吃了苦头,哪想到他第二天晚又到府上来寻仇,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有两个兄弟还死在他手里,大伙儿气不过,失手把他给宰了,总算给公爷出了口恶气,公爷当时在县城没回来,第二天又直接去了省城,不知道这事,我们也没敢告诉你,毕竟是官差,怕给公爷惹上麻烦,就连夜把他弄到乱坟岗葬了。” “竟有这等事?”徐天麟睁大了双眼,拍案厉喝:“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杀害刑部密捕,还瞒我到现在!” “公爷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根本由不得我们。”裘老二脸上显出恐惧之色,嘴唇甚至又开始在哆嗦,“你不知道他有多凶悍,冲进府一言不发见人就杀,招招都是搏命的招数,几个兄弟没几个照面就被砍得血肉横飞,要不是闻老大趁他刀子卷了刃,拼着受他一刀把他打倒,我还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命跟公爷说话。” “是这样吗?”徐天麟似信非信地转问闻千里,闻千里苦涩一笑没有说话,只慢慢解开衣衫,褪下一只袖子,露出胳膊上那道蚯蚓般的刀疤,刀疤深陷肌肤,直达臂骨,在隆起的肌肉上就象是一道深沟,闻千里轻抚着刀疤叹息:“幸亏他刀卷刃力已竭,不然我这条胳膊就不在了,二十多年了,每到阴雨天气,这刀疤还在隐隐作痛。” 徐天麟脸上露出骇然之色,喃喃道:“这是什么样的刀法?居然要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虎啸闻千里’拼出一条胳膊才能将他打倒。” 闻千里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叹息道:“刀法也还罢了。是悍勇,那种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悍勇,我纵横江湖多年也从来没有见过。” 徐天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突然问:“那件官司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怎么弄得别人到我府上来拼命?”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29 章 “其实也只是小事一桩,难怪公爷不记得了。”闻千里穿上衣袖,回忆道,“那年好象也是七月,天旱无雨,庄后的小明溪水量不足,佃户们争着吸水,就断了流,下游镇子十几家农户纠集到庄上来争水闹事,还发生了械斗,打死了两个人。械斗嘛,死伤难免,可那些外庄农户不服,要到县上告官,当时没人敢给他们写状子,最后是镇上的卢秀才强出头,给他们写了状子递到县上,裘老二气不过卢秀才帮外人,叫了几个家丁想教训他一下,没想到那秀才是个短命鬼,被裘老二失手推倒在地,脑袋磕石头上撞个窟窿,抬回去当天夜里就死了。” 说到这闻千里遗憾地摇摇头,叹道:“本来这样的意外,咱们赔几十两银子也就是了,可那秀才娘子仗着自己读过点书,自以为懂点大明律法,不依不饶要裘老二偿命,带了一双儿女上县城告状,县太爷哪理会这等胡闹,假意接了状子,却给她拖着不办,只想拖得她没了脾气,这事也就罢了,不想秀才娘子不知怎么就遇上了路过县城的那个刑部密捕姜凌云,那姜凌云大约也是贪恋秀才娘子的美色,居然以一个小小捕快到县衙质问堂堂七品县太爷,弄得县太爷很是为难,就给他出了个难题,只说是县衙没一个捕快敢到公爷府拿人,那姜凌云大约也是被美色迷晕了头,居然孤身一人到公爷府来撒野,公爷当年谦虚礼让,就随他去了县衙……” “我想起来了!”徐天麟抬手打断闻千里的话,“县上最后判咱们赔了百多两银子,还让裘老二披麻戴孝为卢秀才送葬,这些咱们都照办了,那捕快也没有异议,这事不就结了?” “是啊!”闻千里微微叹息,拍拍裘老二肩头道,“想裘老二当年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汉子,哪遭过这等作践,不过公爷既然答应下来,咱们兄弟也就认了,想公爷当年豪爽任侠,对江湖朋友向来没的说,对咱们兄弟更是义薄云天,咱们兄弟就是把脑袋甩给公爷都不会皱皱眉头,这点委屈又算啥?” 徐天麟默然片刻,点头道:“裘老二虽然鲁莽,却也是为我徐府出头,披麻戴孝也就够了,意外伤人总不能要人抵命吧?再说我堂堂世袭一等公,罔顾身份跟一个小小捕快到县衙对簿公堂,也算给够了他面子,本公银子也赔了面子也丢了,裘老二苦头也吃了。他既没有刑部文书又越权办案,敬他是条汉子,这些我都没有计较,若他还不知好歹再来闹事,那就该死,死不足惜!” “多谢公爷不怪罪,不然小人就该死了。”闻千里说着拜倒在地,见徐天麟没有责备,裘老二脸上也露出轻松之色,慌忙跟着闻千里拜倒。 “罢了!”徐天麟对二人摆摆手,疑惑地问,“方才裘老二说看到了他,该不是当年他没有死吧?” “决不可能!”裘老二涨红了脸抢着说,“当时他腿也断了,臂也折了,肠子拖了一地,闻老大一拳把他胸腔都完全打塌,肋骨全部折断,刺穿皮肉露了出来,其他几个兄弟也不知补了多少刀,反正到最后已经认不出他曾经是个人了。” 徐天麟怔了怔,犹豫了一下:“那方才也可能是你看错了。” “绝对没有!”裘老二急忙分辨,“我看得清清楚楚,神情跟当年闯进府来杀人时一模一样,甚至更加杀气腾腾!齐天也认出他来了,比我还先叫出声,幸好我见机得快,首先想到给公爷报信而不是拼命,不然我恐怕也象齐天一样,被他一下子就拧断了脖子。” 徐天麟眼中闪过一阵疑惑,追问道:“你说,他跟当年一模一样?” “没错,一模一样!嗯,”裘老二犹豫了一下,“脸色好象更苍白阴沉些。” 徐天麟与闻千里骇然对望,几乎同声问:“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是……是一样啊……”裘老二满脸恐惧,再次嗫嚅起来,“所以只能是……只能是……” 三人都住了嘴,心中都想到一个共同的字,那个字已涌上舌尖,但最终还是没人说出来。 三、 爱笑的年轻人 “公爷!我们……我们找到了一支箭,一支带血的箭!”书房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家丁气喘吁吁的禀报,言语中满是兴奋。 “快拿进来!”徐天麟心中一喜,连忙高呼,家丁立刻推门而入,手捧一支带血的箭,是那种短短的弩箭。徐天麟接过箭,只见箭尖上血迹殷然,就连半截箭杆也为鲜血染成暗红,血太多,以至尚未完全凝固,徐天麟脸上的喜色一闪而没,有些不敢肯定地问,“会不会是误伤了自己人?” “不会是自己人!”家丁抬起头,“这是设在后院墙角的机关,那里根本没有咱们的人。” 徐天麟与闻千里对望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同样的惊喜,闻千里更是如释重负,笑道:“这么说凶手受伤了,既然会受伤流血,就不会是什么厉鬼凶神。” “去!追查后院墙角还有没有别的血迹,另外再招集人手,把何捕头也叫来,咱们立刻清查镇上所有客栈!”徐天麟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独特的从容和镇定。 “我亲自带人去!”闻千里心领神会,立刻道,“让何捕头领头,我带人搜查镇上所有客栈,只要有陌生人住进来,我一定把他给公爷带回来。” “不必,只需当场验看他身上有没有箭伤就成。”徐天麟阻止了闻千里的鲁莽。 天色微明时,县城的何捕头领着公爷府的武师和家丁,开始了对临溪镇上所有客栈的大清查。 悦宾客栈虽然不是临溪最大的客栈,却是临溪字号最老的客栈,当清晨第一道阳光落在客栈古旧的牌匾上时,一个衣衫落拓,面带微笑的年轻人正从二楼上懒懒散散地下来,用同样懒散的语音招呼在柜台前忙碌的孙老板:“掌柜的,来碗热腾腾大卤面,多放油辣椒!” 孙老板高高地应了一声,立刻吩咐小二下厨去准备。本来象这种衣衫落拓的客人,走到哪都会受白眼和冷落,但孙老板对他却十分的热情,孙老板当然不是个对所有客人都一视同仁的主儿,完全是因为年轻人那天真的微笑和从容的气度,让人打心眼里感到亲切和舒服。 当大卤面终于端上来的时候,年轻人已经跟孙老板熟络得就象多年的老朋友,望着唏哩呼噜埋头吃面的年轻人,孙老板眼里露出一丝慈祥,就象望着自家的孩子,只是对年轻人的名字感到有些奇怪,心中在想:唐小刀,这名字还真有些特别。 就在年轻人辣得满头大汗,刚把一大碗面对付完时,十几个背弓擎剑的彪壮汉子已闯进店中,领头的是个年近五旬的粗壮老者,孙老板认得是镇上公爷府的闻总管,慌忙迎上前打躬作揖拜见。 “孙老板,把你住宿客人的花名册拿出来,我要所有陌生人的名单。”闻千里没有理会孙老板的礼数,嘴里随意吩咐着,眼光却斜向一旁吃面的年轻人。 孙老板赶忙递上花名册,闻千里信手接过来递给身后一个武师,眼光却始终没离开吃面的年轻人,见他终于推碗抬起头,闻千里便淡淡问:“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笑了笑:“我叫唐小刀,大叔叫什么?” 闻千里眉梢一跳,眼光似凝了凝,追问了一句:“唐门小刀?” “是我。”年轻人笑意不减。 “你的刀呢?”闻千里说这话的时候,语音中的凝重谨慎任谁都听得出来。 “在这里。”唐小刀说着手中已多了把两寸多长的刀,刀子小得有些可怜,被他五根灵巧的手指信手玩弄着,象活物般在指缝间滚动游走。 闻千里紧盯着那柄小巧玲珑的刀,一字字地问:“不知在下能否见识一二?” “大叔想看?” “不错!” 闻千里说着,衣衫已无风而动,唐小刀微微一笑,两指捏住刀尖,倒转刀柄递到闻千里面前,闻千里一怔,眼中闪出逼人厉芒,直射唐小刀双目,似要把他看穿。唐小刀坦然迎着闻千里目光,脸上笑容越发天真无邪。 闻千里衣衫霍然而鼓,须发似也立了起来,凝立片刻,终于缓缓伸出左手,慢慢地伸向面前的刀柄,那一刻好象十分漫长,却又只在瞬间,闻千里已捏住了刀柄,跟着倏然后退,把那柄小刀紧紧攥在了手中。 望着神色如常的唐小刀,再看看手中那柄平常不过的刀子,闻千里眼中闪过无尽疑惑,把那柄小刀翻来覆去看了看,又轻轻掂了掂,这才抛还唐小刀,抱拳道:“今日闻某算开了回眼界,不敢打搅唐公子,告辞!” 说完闻千里一挥手转身就走,家丁武师不明所以地跟着退出客栈,跟在闻千里身后的何捕头不解地问:“闻总管,咱们不查这儿了?” 一旁的裘老二也紧跟着追问:“这小子什么来头?就算是唐门弟子,咱们也不必怕他呀!” 闻千里停下脚步,摇头道:“老二,咱们虽然不走江湖了,但对江湖上的事也不该不闻不问,就算你没听过‘唐门小刀,天下第二’,也该知道暗器之王辛无伤吧?” “天下第二?”裘老二咧嘴一笑,“好大的口气,不知天下第一又是谁?难道是辛无伤?” 闻千里抬头遥望天际,脸上现出崇敬之色,叹道:“天下第一,当然是已成江湖神话的小李飞刀!” 众人都是一震,脸上俱露出悠然神往之色,裘老二神色也是一肃,连连点头:“就暗器论,要说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为天下第一,想必没人有异议,但那毛头小子也敢自诩天下第二,恐怕……”说到这裘老二连连摇头,一脸不屑。 “他没有自诩,天下第二对旁人来说是骄傲,对他来说却是耻辱,”闻千里缓声道,“传说唐小刀曾言,堂堂暗器第一世家,岂能让他人永占暗器第一的名头。发誓要练出超越李寻欢的飞刀技,并改名唐小刀为证,那一年他尚不满七岁。他有没有超过李寻欢已无从比较,他出道以来也只用飞刀伤过三个人,其中包括暗器之王辛无伤,就凭这,江湖中已公认他为暗器天下第二。” 裘老二脸上终于变色,此刻也才注意到,就方才在客栈中与唐小刀短暂的接触,闻千里后心衣衫已为汗水浸透。虽然如此,裘老二犹自争辩道:“那又如何?咱们查咱们的,最多不招惹他就是。” 闻千里摇摇头:“只要唐小刀在那里,就决不容我们随意盘查别人,有种人天生就爱多管闲事,唐小刀正是这样的人。”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30 章 就在闻千里一行离开悦宾客栈后,一个身材修长彪悍、面色苍白阴沉的年轻人慢慢从二楼下来,他下楼的声音轻重不一,一只脚似乎有点跛。走过唐小刀身边时,他脚步停了停,轻轻说了声:“多谢!” “谢什么?”唐小刀诧异地抬起头,“咱们认识?” 年轻人没有回答,慢慢走向大门,唐小刀突然笑着冲他背影喊了声:“喂,你该多笑笑,不然你的样子十分吓人。” 年轻人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转眼间便出门而去。唐小刀取了根牙签叼在嘴角玩弄着,望着那年轻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这儿的怪人怪事还真不少。” 天色已大亮,阳光也渐渐显出它的热度,唐小刀整整衣衫站起来,那衣衫虽然破旧,穿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的风度。掸掸衣襟上永远掸不去的尘垢,他的神情就象那是件天底下最好的锦缎衫子,整好衣衫迈步出门,临出门前却又突然回头问孙老板:“孙大爷,你记不记得二十年前一个叫姜凌云的客人?” 孙老板原本慈祥亲切的面容一下子变得煞白,连连摆手道:“不记得不记得,二十多年前的客人,谁还会记得?”说着已躲到柜台后面去了。 唐小刀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负起双手,迈着懒懒的步子,踏入门外那片灿烂朝阳中。 四、 暴雨梨花钉 一个关于厉鬼索命,恶咒应验的谣言在公爷府中悄悄流传开来,尤其七月十四那晚跟着公爷回来的几个随从,私下里更把那疯老太婆的诅咒说得有鼻子有眼,几个年长的家人把这几日府中的不幸,归咎为公爷七月十四那晚冲撞了厉鬼凶神,每与年轻的丫鬟奴仆们说起鬼节的传说时,总不忘在最后用未卜先知的口吻加上一句:“看到了吧,凶神厉鬼,报应无常的说法不能全信,可也不能不信啊!” 当然,所有这些谣言和传说,高高在上的徐公爷和闻总管是听不到的,下人们私下议论的那些鸡血避邪,道士驱鬼的办法,也没人敢在徐公爷和闻总管面前提起,因此他们也只想到加强戒备,增设机关,夜里决不落单这些办法。 “妈的,我要把那疯婆子给宰了!”当裘老二也听到那谣言的时候,立刻暴跳如雷,神情如嗜血的猛兽,提上单刀就冲了出去,等旁人飞报徐公爷时,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快把他给我追回来!”听到武彦彪的禀报,徐天麟神情震怒,立刻让闻总管带人去追裘老二。半个时辰之后,闻千里总算把裘老二带了回来,不过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一具满脸带着马蜂窝一样血点的尸体。 “我们在三拐巷内发现的他,”公爷府书房内,闻千里神情黯然,“他当时象死狗一样倒在地上,连刀都没来得及出鞘。” “怎么会这样?”徐天麟细细查看了那些血点,有些疑惑,“裘老二虽然鲁莽,功夫却是不差,谁能不声不响就杀了他,用的又是什么兵刃?” “公爷你看这个。”闻千里说着摊开手掌,把手掌伸到徐天麟面前,他掌心有几枚亮澄澄的银针,比最大的针要大不少,却又比最小的钉子还小许多。 “这是什么?”徐天麟小心翼翼地拈起一枚,凑到灯下细看。闻千里叹了口气,轻声道:“这是从裘老二体内起出来的,他就死在这种针下,他身后的墙上也钉满了这种银针。” “暴雨梨花钉!”徐天麟蓦然色变。 “没错!”闻千里点点头,神色沉重,“暴雨梨花钉,一发三十六枚,如暴雨骤然而至,昔年七巧童子的成名之作,江湖上第一阴毒的暗器,也难怪裘老二躲不开,至今为止还没人能躲开。” 徐天麟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喜色,击掌道:“看来昨夜那一箭伤得那凶手不轻,不然杀裘老二,何必用到这等珍贵的绝顶暗器?” 闻千里眼光也渐渐亮了起来,连连点头:“确是如此!今夜咱们小心戒备,明日一早我再带人搜查全镇,相信那个凶手还在镇上,只要他露出点点蛛丝马迹,我们就可把他一举成擒,咱们再飞鸽传书外地的兄弟,让他们尽快赶来支援,以防万一。” 徐天麟微微点了点头,却又摇头道:“没必要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对付个把躲在暗处装神弄鬼的卑劣杀手,就我带来的这些武师就够了。” “对付那个杀手是够了,”闻千里缓缓道,“但要对付唐小刀恐怕还不行,虽说目前对他还敌友未明,咱们也不能不早做防备。” “唐小刀?唐门小刀?”徐天麟眼光蓦地一凛,“他到这儿来干什么?” “不知道,”闻千里摇摇头,“今日我在悦宾客栈见到他,卖他个面子没有搜查那客栈,希望他只是路过此地,不会来趟浑水。” 徐天麟眼中闪过一丝逼人的厉芒,轻抚着书案剑架上的剑柄,淡淡道:“趟浑水又如何?我倒有心抻量抻量他这暗器天下第二。” 闻千里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但一见徐天麟脸上那决然之色,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拱手告退:“我这就去安排。” 七月十九的月亮不再那么圆亮,亮度似也晦暗了不少,照得大地一片混沌朦胧,越加显出公爷府通明的火烛耀人眼目。三更时分,一条修长的黑影悄然出现在公爷府后墙外,黑影对着明亮得如同白昼的公爷府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一拐一拐地走向那堵灰蒙蒙的高墙。 “站住!”一个懒散声音突然在墙角阴影处响起,语音中有一种意兴阑珊的味道。黑影停下脚步,慢慢转回头,正好看到一个叼着半根草茎,面带天真微笑的年轻人从墙角阴影处走出来。 “唐门小刀?”黑影双眼蓦地一亮,在朦胧月色下就如突然绽放光芒的黑钻,浑身漆黑衣衫也倏地一紧,使他看起来就如即将出击的黑豹。 “是我。”唐小刀咧嘴一笑,吐掉口中的草茎,背负双手悠然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大号,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公平?”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苍白的脸在月色下看起来越加森寒,盯着神态自若的唐小刀片刻,他终于从唇间挤出两个字:“姜风。” “幸会!”唐小刀随意拱拱手,脸上的笑意停了停,跟着低谓了一声,“难怪。” “听闻唐小刀好管闲事,今晚也是为此而来?”姜风的声音就如他人一样冰凉。 “没错!”唐小刀嘴角笑意依旧,但眉宇间却显出一丝遗憾和无奈,“只要有我在这里,就不容你再妄自杀人,今日你在三拐巷杀人我就想阻止你,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我不会再慢了。” 姜风眼光一凛,冷冷道:“是吗?” 话音未落,姜风的手已倏然扶上了刀柄,那是一柄斜插在怀中,刀鞘黯淡的短刀,被腰带紧紧勒在腰间,一点不引人注意。但唐小刀脸上的笑意却突然凝住,双手也缓缓垂了下来,悄然隐入袖中。 “你真要为他们出头?值得吗?”姜风握刀的手指节开始发白,但那柄短刀始终没有拔出来。唐小刀脸上又露出那种淡淡的微笑,慢慢举起双手,那是一双秀气灵巧的手。迎着姜风森冷的目光,唐小刀淡淡道:“相信我,给我三天时间,我还你一个公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姜风不为所动。 “就凭这个!”唐小刀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件黑黢黢的物事,慢慢举到姜风面前,姜风眼中突然闪过一种复杂的感情,森冷之色悄然而褪,脸上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缓缓松开刀柄,姜风淡淡道:“好,我就给你三天。” 说完姜风转身就走,一拐一拐地走出数步,却又突然回头道:“你一点也不象个世家子弟。” 唐小刀脸上的微笑第一次现出点苦涩,幽然一叹:“唐门是个大家族,并不是每个唐门子孙都是世家子弟。” 姜风点点头,目光似柔和了些,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变成了一句叮嘱:“记住,只是三天!”说完转身就走,不再回头。 薄云掩住了明月,天地更见晦暗,四野的蛙鸣虫唱声也越发喧嚣热闹起来。唐小刀整整衣衫,迈着懒散的步伐施施然而去。 五、 太阳下的冤魂 三天的平静对徐天麟来说并不好受,虽然意外再没出现,但找不到凶手的下落,无疑是十分窝火的事情,公爷府的五名资深武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送了命,却无法为他们讨个公道,这感觉对徐天麟来说,就象是被人重重扇了一耳光还没看清是对方是谁,别提有多窝囊了。 这三天闻千里带人搜遍了小镇,除了唐小刀住宿的悦宾客栈,不可能再有其它地方藏匿凶手,徐天麟几次要亲自去会会这个天下第二,手下差点没阻住,还是闻千里的一句话让徐天麟忍了下来,当时闻千里说:“公爷,以你如此尊贵的身份,若亲自去搜一个客栈,岂不让天下人笑话?只要等我们省城的兄弟们赶来,对付唐小刀自不在话下?何必急在一时?” 虽然忍了下来,但徐天麟心中却一直窝着股子无名邪火,所以当武彦彪送来一张大红请柬时,徐天麟看也不看就撕成两半扔到武彦彪脸上,骂道:“不开眼的东西,本公现在哪有心情赴宴?” 武彦彪脸庞涨的通红,嗫嚅半晌终于嘟囔道:“是……是唐小刀送来的。” 徐天麟一怔,还是挥手回绝:“不去!” 一旁的闻千里捡起请柬,仔细看了看,小声道:“唐小刀在本镇最大的聚缘楼请客,请公爷赴宴,他这是要干什么?公爷,咱们是不是去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31 章 徐天麟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他唐小刀什么东西,居然跟本公论交?” 闻千里微微一笑道:“公爷,咱们省城的兄弟就要赶来,届时我会巧妙安排,利用这次聚会困住唐小刀,如果他不管闲事大家就交个朋友,不然……”说到这闻千里嘴里只嘿嘿冷笑,眼里闪出点点寒光。 徐天麟略一沉吟,终于对武彦彪道:“好吧,告诉他我准时赴宴!” 聚缘楼的生意一向不错,但七月二十一这一天却不见一个客人,所有想进来的客人都被伙计礼貌地挡了出去,说是已经被一个外地客人包了下来,所以当徐天麟率闻千里及十几个随从到来时,里面还是空空荡荡。 “徐公爷里面请,唐公子早已在楼上等候!”小二见到徐天麟一行,远远就在诚惶诚恐地招呼,徐天麟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信步登楼而上,闻千里打了一个手势,十几个随从立刻在楼下散开,神情警惕,只有三个武师与闻千里一道,尾随着徐天麟登上了二楼。 “徐公爷大驾光临,恕小子未曾远迎!”甫一登楼,一个衣衫落拓,笑容天真的年轻人便迎了上来,虽然从未见过,但徐天麟立刻就知道,这就是号称天下第二的唐门小刀了。微微点了点头,徐天麟在唐小刀的示意下,在最尊贵的一桌坐下来,此时也才注意到,楼上已有数人零星散坐在几张桌旁,几乎都是临溪镇的百姓,其中一个赫然就是鬼节那天在大街上遇到的疯婆子,此刻她神情木然卷缩在椅子上,手中紧紧攥着个小纸人,半截小纸人。 “是你!”突然注意到与唐小刀坐一桌的那个彪悍阴沉的年轻人,徐天麟差点惊叫出声,一眼就认出,眼前这年轻人就是二十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捕快的儿子,他们长得太象了,这年轻人简直就是那捕快的翻版! 闻千里也盯住了那年轻人,眼中除了怒火,更有深深的恐惧。 “客人都到齐了,”唐小刀率先发话,微笑着团团一拱手,“多谢诸位给小刀面子,只是小刀天生是个穷鬼,没钱请大家好酒好肉,今日就用一个故事来招待贵客,在这个故事开始前,小刀还恳请徐公爷发一句话。” 徐天麟神情木然,淡然道:“什么话?” 唐小刀淡淡一笑,遥遥一拜:“首先恳请公爷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断这个故事,其次再请公爷发个誓,任何人不得对今日在这儿的客人报复,也只有一言九鼎的徐公爷的誓言,才能让这个故事最终完整。” 徐天麟犹豫了一下,似放不下架子,但好奇心终于还是占了上风,微微点头道:“好,无论今日在座诸位说了什么,我徐天麟决不追究。” “多谢公爷!”唐小刀一拜到地,直起身来时嘴角边已多了根牙签,叼着牙签在场中垂首踱了几个来回,似在沉思,最后终于抬头叹道,“这个故事还是从我开始吧。” 说着唐小刀从怀中掏出一面黑漆漆的铁牌,递到徐天麟面前,笑道:“公爷认识这种铁牌吧?” 徐天麟眉毛一挑,神情也显出几分诧异,连连摇头叹息:“刑部铁血密捕,没想到,真没想到!” 唐小刀笑着收起铁牌,把玩着嘴角的牙签自语:“我加入这个组织不久,一直对一件事感到奇怪,刑部密堂中供奉着为大明律法光荣殉职的前辈的腰牌,有七号,八号,三号等等,并对他们殉职的事迹有详细记载,但其中一个号码却只有灵牌而无腰牌,这个号码就是铁血一号,甚至对他殉职的事迹也只有寥寥几个字:于某年某月回乡省亲途中失踪。” 说到这唐小刀摇了摇头:“天性好奇的我对这个资格最老的前辈不禁生出了兴趣,很想知道他因何失踪,为何没有刑部追查的记录,于是便主动请缨调查这桩二十年前的往事,顺着他回乡省亲的路线一路查来,终于在这临溪小镇查到了他的下落。” 说到这唐小刀停了下来,对身后那个阴沉彪悍的年轻人道:“下面的故事该由你来讲了。” 似想起了什么,唐小刀指着年轻人对徐天麟笑道:“想必不用我介绍,徐公爷也该猜到他就是铁血一号姜凌云的儿子,他叫姜风。” 众人无声地起了一阵骚动,都把目光转向姜风。姜风眼帘低垂,静默片刻,缓缓从怀中掏出一面和唐小刀那面一模一样的铁牌,轻抚着铁牌,他的思绪似回到悠远的过去,半晌,方黯然道:“这就是那面没有下落的铁牌了,这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姜风抬起头,眼光飘向窗外的蓝天:“父亲当年带着身怀有孕的母亲回乡省亲,路过此地时,在县城遇到告状无门的卢家秀才娘子,感于其遭受不幸和冤屈,不顾擅越权限,愤然到县衙质问县太爷,县太爷推说县衙没人敢到公爷府拿人,父亲便把母亲安顿在县城,孤身赴临溪公爷府拿人,这中间的情形母亲不甚清楚,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母亲那儿听来的。” “姜前辈到临溪后的情形,公爷府当年的武师都清楚,”唐小刀插话道,“不过至于秀才娘子到底遭受了多大的不幸和冤情,本该由她自己来说,但她现在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不可能再说什么。” 说着唐小刀手指向那疯婆子,却别开了头,似不忍再看。众人神情黯然,只有徐天麟面色震惊,实在没想到这苍老呆滞的疯婆子,就是二十年前那个知书达理小家碧玉般的卢秀才娘子! “除来她,本来还有当年的肇事者裘老二最清楚当时的情形,可惜他死了,所以,我只有让当年一个目击者来讲述。”说着唐小刀来到一个中年农妇面前,柔声道,“秦大婶,你就说说当年你看到的情形。” 那秦大婶偷眼打量徐天麟,嗫嚅着始终不敢开口,唐小刀用眼光鼓励着她,恳切地道:“大婶别怕,徐公爷方才发过誓,决不会追究任何人的话,徐公爷一言九鼎,你尽可放心。” 秦大婶犹豫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话:“卢秀才当年是被裘二爷活活打死的!”说完这话,秦大婶立刻闭紧了嘴,似下定决心不再开口。 “后面的情形,想必徐公爷最清楚。”唐小刀说着转望徐天麟,徐天麟脸色微红,点头道:“当年那密捕到我府上拿人,本公敬他是条汉子,跟他到县衙听判,赔了百多两银子,裘老二也为那秀才披麻戴孝,出殡送丧,这判决就算有失公允,他也不该到我府上滥杀无辜,这是执法犯法,死不足惜!” “砰”地一声巨响,姜风已拍案而起,瞠目怒视徐天麟,神情如择人而食的猛兽,徐天麟坦然迎着他几欲杀人的目光,凛然不惧。 唐小刀闪身拦在二人中间,用目光示意姜风镇定,见他眼中怒火终被强压下去,这才平静地对他道:“其中一些情形还要你来补充。” 姜风深吸口气,缓缓坐下,回忆道:“那判决下来后,父亲也无能为力,他毕竟只是一个负责拿人的捕快,无权干涉县衙的判决,不顾刑部规定擅权拿人,已经触犯了铁血密捕的纪律,回刑部必受处罚,所以安慰秀才娘子几句后,也就无奈把这事搁下,离开县城继续赶路,但母亲告诉我,父亲为秀才娘子一句话一直寝食难安,夜不成眠,秀才娘子当时质问他:‘这就是你的公道?’,母亲还告诉我,秀才娘子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那种绝望、凄楚、不屑之色,让她都感到心痛、羞愧和内疚,所以在离开县城的第二天,当父亲商量把积蓄的几百两银子给秀才娘子送去时,母亲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父亲带着银子连夜赶回临溪,但这一去就再没回来,几天后,临溪福临镖局赵镖头便给母亲送来了这面铁牌和一句话。” 说到这姜风哆嗦着举起手中那面铁牌,眼中已噙满了泪水,众人鸦雀无声,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唐小刀也是神情黯然,缓步来得一个古稀老者身边,轻声道:“赵镖头,你还记得你一生中保过的那一趟最特别的镖吧?” 赵镖头点点头,浑浊的眼中蓦地闪出一股年轻人才有的光芒,扼腕叹息:“终生不忘!” 抬头遥望虚空,老人神情肃穆:“那是二十多年前,也是七月的一个深夜,镖局早已经关门,我也早早就寝,突然的一声巨响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匆忙提刀出来一看,只见镖局三寸厚的楠木大门生生被震碎,一个天神般的汉子直闯进来,我以为是盗匪,举刀便砍,哪想那汉子抬手就抓住刀刃,毫不在意鲜血淋漓的手掌,生生把刀夺了去,那汉子脸色铁青神情骇人,眼光都象能杀人,我走镖多年,盗匪也见过不少,却从来没见过这等悍勇的匪徒,双腿一软就要跪倒,那人一把把我拎了起来,对着我的脸一字字地说:‘我要保一趟镖。’说完便把自己身上的银子全掏出来塞入我怀中,盯着我的眼睛一字字地说:‘给我妻子带一句话――――对、不、起!’说这话的时候,那汉子眼泪跟着就滚落下来,塞给我一面铁牌转身就走,等我回过神来后,才想起他还没给我地址,想追出去问时,他已经没了踪影。” 老人垂下头,眼中泪花滚动:“后来公爷府那场恶战我也听说了,这才知道他是谁,也才找到他的夫人,对着那位翘首盼夫归的女子,除了‘对不起’三个字,我什么也不敢说,只把铁牌和镖银留下就走,二十多年了,此刻我要说,我要拍着胸脯大声说,我赵得彪这辈子总算见过一位真英雄!好汉子!不枉我苟活到现在,总算看到英雄的冤屈有昭雪的一天!” 说着老人猛地站起,“咚”地一声跪倒在唐小刀面前,昂头大声道:“唐公子,只要能为姜英雄报仇雪恨,我赵得彪这把老骨头就跟定你了!” “赵大爷快起来!”唐小刀忙扶起赵镖头,安慰道,“大爷放心,我唐小刀今天就是专为姜前辈而来!” 姜风此刻也泪流满面,对赵镖头拜倒在地,呜咽道:“我替九泉之下的双亲谢谢恩人!” 六、人世间的厉鬼 这边姜风赵得彪呜咽不止,那边徐天麟猛回头怒视着闻千里质问:“当年那场恶战,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就瞒着我徐天麟一人?” 闻千里垂下头,哑然无语,他身后三名武师也低下头,不敢看徐天麟的眼睛。 唐小刀待众人情绪稍定,这才对徐天麟抱拳道:“公爷一定在奇怪,那姜凌云为何不惜抛下有孕的妻子找你拼命?甚至放弃具有特权的刑部密捕腰牌?我猜想姜前辈在解下腰牌的那一瞬间,一定是对大明律法已完全绝望,知道凭合法的手段已不能讨回公道,面对势大权倾的徐公爷,他只剩下一腔的热血。” 说着唐小刀指向对身外一切皆充耳不闻的那个疯婆子,当年的秀才娘子,冷冷问:“不知公爷注意到没有,当年卢娘子身边还有一双儿女,大的五岁,小的只有三岁,但从那一夜之后,就都不见了,再也没人提起他们,也自那一夜开始,卢娘子就完全疯了,除了每天剪纸人诅咒徐公爷,她已不记得任何事。” 说到这,唐小刀眼中第一次闪出森冷的寒光,缓缓道:“本来这一段故事该由裘老二来讲,但不幸,他死了,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运,不过还有其他一些人知道些情节,张婆婆。” 一个老太婆颤巍巍地站起来,唐小刀扶着她介绍道:“张婆婆住在卢秀才的隔壁,她和卢秀才家仅隔了层薄薄的板壁。” 张婆婆不等唐小刀示意,已顾自哭泣起来:“那天夜里真惨啊,就是出殡回来的那晚,一伙蒙面强盗闯进卢秀才家,两个孩子都只叫了半声就没了声息,秀才娘子被那帮畜生整夜凌辱,开始还能听到她挣扎,后来也没了声息,强盗们直闹了大半夜才走,等他们走后,我哆哆嗦嗦过去看时,秀才娘子浑身赤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软得跟个面人似的,眼睛睁得跟个死人一样,那模样我现在想起来还害怕,她除了嘴里不停念叨‘徐天麟徐天麟’,已完全没了别的反应,一双儿女也不见了,我正流着泪给她抹身子,一个大汉突然出现在面前,我以为是强盗又回来了,吓得差点晕过去,那大汉见到秀才娘子的样子,什么话也没说,只把一包银子塞给我就走,从那以后,秀才娘子就彻底疯了。” 唐小刀扶张婆婆坐下,盯着徐天麟淡淡道:“公爷该知道姜凌云为何拼命了吧?我猜裘老二是不甘心为卢秀才披麻戴孝受辱,伙同十几个公爷府武师对秀才娘子进行了报复。” 说到这,唐小刀的目光缓缓从闻千里和那三名武师脸上一一扫过,声色平静如常:“以虎啸闻千里的名头,当不会参与这等兽行,但至少是知道的,就算事前不知,事后也一定知道,想必你知道后,最多对自己兄弟责骂两句,便算对自己良心有了交代,可以心安理得继续做你的好汉子,但你身后的白师父呢?萧师父呢?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诉大家那个晚上的故事?” 闻千里面色通红,而他身后那姓白和姓萧的武师则面色惨白,汗如雨下。徐天麟深吸口气,没有回头,只从齿缝间迸出一个字:“讲!” 两个武师无助地望向闻千里,闻千里神情木然,毫不理会,二人再望向场中众人,只见众人的目光如道道利箭,几欲将人射穿,二人对望一眼,猛地跪倒在徐天麟面前,痛哭流泣:“公爷,都是裘老二 *** 鼓动大家,咱们也是一时胡涂啊!”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32 章 “那两个孩子呢?”唐小刀神情冷峻,脸上再无笑意。 一个武师抢着说:“是齐天和巴老三怕孩子哭叫惊动邻人,使命捂住他们口鼻,结果都捂死了,后来就连夜弄到乱坟岗埋了。” 唐小刀长叹口气,对徐天麟抱拳道:“公爷,这个故事到这里也基本上讲完了,由于年代久远,一切物证都已经被时间湮没,要把他们全部绳之以法已不可能,现在只有公爷能给卢娘子一家,还有姜凌云前辈一个公道。” 长叹了口气,徐天麟微微颔首,黯然道:“卢娘子一家是因本府武师才惨遭不幸,她的余生将由本公负责,一双儿女的尸骸也将起出来厚葬,姜公子为父报仇,杀本府武师六人,也算情有可原,本公不予追究,至于这几个畜生……” 徐天麟说到这顿了顿,踌躇片刻,终于决然道:“凡参与那晚兽行者,一律重责二十杖,赶出徐府,永不录用!” “什么?”唐小刀一脸意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其余众人俱呆了一呆,跟着拍案而起,群情激愤,只有姜风和卢娘子神情木然,毫无反应。 “死者已亦!”徐天麟谓然轻叹,“整件事的元凶裘老二业已伏诛,又有庄老刀、老顾、金彪、齐天、巴老三送命,也算是对死者有了个交代,其余几人本公自会严责,让他们从此引以为戒。” 唐小刀怔了怔,愤然大声质问:“奸淫卢娘子者超过十人,当年公爷府武师全部参与杀害姜前辈,徐公爷难道就只打算轻罚少数几个武师来敷衍我?” “那你还想怎样?”徐天麟拂然不悦,“卢娘子一家四口,有我六名武师抵命也够了,至于姜凌云,本就是执法犯法,私下寻仇,死伤自然难免,况且他当年也杀了本府两名武师,伤者更是无数,难道还要我把所有参与自卫的武师都砍了给他抵命不成?” 唐小刀又是一怔,一时哑然,却听身后姜风鼻孔里嗤笑了一声,满是揶揄地说:“堂堂世袭一等公徐公爷,肯认错低头处罚自己家奴武师,已经给了你这个小小捕快天大的面子,你还想怎样?要徐公爷给你公道,你这岂不是要他扇自己的耳光?象徐公爷这等天生富贵的世袭贵胄,心目中早就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寻常百姓在他眼里,跟阿猫阿狗也没多大区别,就算他心中偶有仁慈,也只是对阿猫阿狗的仁慈,就象人再怎么喜欢猫狗,也决不会认为猫狗和人之间该有什么平等和公道一样,或许在徐公爷眼里,为几个不知名的阿猫阿狗责罚家奴,已经是天大的公道了!” 说着姜风缓缓站了起来,手扶刀柄冷冷道,“但是在我眼里,人与人没什么不同,帝王将相、贩夫走卒也生而平等,公爷的公道不是我的公道,不是卢秀才一家的公道,大明律法不能为我主持这样的公道,我就只有象父亲当年一样,用自己的一腔热血来争取这样的公道!” “你想怎样?”闻千里闪身挡在姜风面前,垂着的一只手悄然向后打了个手势,那唯一还站着的武师悄悄溜向楼梯口,向楼下嘬嘴呼哨,呼哨刚出,陡见须发皆白的刘镖头突然拦在面前,脸如严霜,双目蕴满怒火。对着这个行将就木的古稀老人,那武师心中不由生出莫名惧意,后面那半声呼哨再不敢出口。 楼下不知什么时候已聚集了近百人,人人鸦雀无声,都在屏息聆听楼上的动静,薄薄的楼板使楼上的对话清晰得就象在眼面,听到那声呼哨,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十几个人率先冲向楼梯口,更多的人在磨磨蹭蹭地犹豫着,还有少数人根本端坐不动。 一个猎豹般的人影飞身扑上楼梯,在楼梯中央拔刀转身拦住众人,一言不发! “小武你干什么?”冲在最前面的武师色厉内荏地喝问,只见徐公爷的马弁武彦彪一夫挡关般拦在楼梯中央,双目赤红湿润,一脸凛然,全身散发的恢宏气势逼人不敢靠近。 “快让开!”一个武师“呛”地一声拔出佩剑,却听身后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刀拔剑声,回头正要招呼众人一哄而上,却见无数道眼光在冷冷地逼视着自己,更多人一脸冷漠,根本没有往上冲的意思。 双方对峙着,一时静了下来,没有得到楼上更多的暗号,想冲上去的武师也就不那么坚决了。 楼下的骚乱声渐渐平息下来,楼上那紧张的气氛也稍稍缓和了些。姜风没有理会闻千里的问话,只盯着徐天麟缓缓道:“二十年前那桩惨案,胁从可以不问,但元凶必须伏诛!” “元凶裘老二已死,你还想怎样?”闻千里语音冷厉。 姜风眼中闪出一缕锐光,有如实质般射向徐天麟:“裘老二不过是一胆小如鼠的江湖败类,若没有徐公爷这把以倾天权势庇护他的保护伞,他即便作恶也有限得很,是徐公爷的‘豪爽任侠,义薄云天’庇护了无数象裘老二这样的江湖匪类,使他们得以横行无忌,肆意欺压百姓而不必担心受到惩罚,所以他们甘愿放弃自由自在的江湖,投身到权贵门下做一走狗,对徐公爷来说,养几条这样的狗,除了博个江湖虚名外,也需要他们为自己办些世家贵胄不便出手的粗活,权与恶的结合,使权更盛,恶更极,没有徐公爷这种凌驾于大明律法之上的炎炎权势,也就没有裘老二之流罄竹难书的滔滔罪恶。所以,徐公爷才是所有这一切的最大元凶!” 七、流星的光芒 楼上鸦雀无声,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向徐天麟,所有人一生中第一次看到,终于有人敢挑战堂堂世袭一等公徐公爷的权威!就在这窒息人的寂静中,徐天麟不愠不怒,只淡淡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来拿我这个元凶!” 话音刚落,一直跪伏在地的两个武师突然一跃而起,闪电般直扑姜风,就在他们拳掌刚够到姜风身体的那一瞬,姜风腰间的短刀已暴然出鞘,闪电般从二人喉间一掠而过,当二人捂住脖子摇摇欲倒,喉间“咕咕”怪叫的时候,方才那“呛”的一声短促犀利的钢刀出鞘声,犹在空中袅袅萦响。 姜风跌跌撞撞地连退数步才站稳,腿上伤口迸裂,鲜血慢慢濡湿了腿裤,脸色更见苍白,嘴角有丝丝血迹渗出,行动不再灵活的他,显然是为了干净利落的杀掉二人,不惜拼着硬生生受了二人一击。 “好刀法!”徐天麟眉梢微跳,瞳孔蓦地收缩,射出针尖般的厉芒,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扶住剑柄,声色如常,“不知这样的刀法,能否挡住本公快剑!” 话音未落,徐天麟已如白鹤般一冲而起,剑如飞虹般由上而下,直斩姜风。 一看那剑势,一直警惕着场中情形的唐小刀暗叫一声不好,尚未来得及动作,闻千里已闪身拦在他前方,刚好挡住了他出刀的路线。 刀剑相击的声音连成一片,听起来就象只是“当”地一声巨响,然后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消失,姜风刀折手伤,而徐天麟的剑则定定地指着他的咽喉,离咽喉不及一寸! 但徐天麟脸色惨白,手中的剑不敢再前进一分,姜风另一只手擎着一根黑黢黢的铁筒,幽暗阴森的洞口正对准了他的面门! “暴雨梨花钉?”徐天麟一字字地问,声音有说不出的滞涩。 “不错!”姜风盯着徐天麟的眼睛,调侃道,“你还有机会,可以赌一睹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指头快!” 对方的拇指就摁在那凸起的按钮上,暴雨梨花钉那铜钱大的黑洞就这样对着自己,徐天麟突然想起了裘老二那马蜂窝一样的脸,手中的剑不由颤动起来,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扔下剑!”姜风逼视着徐天麟,声色从容镇定,“要不我数到三,咱们一齐动手!” “住手!”唐小刀一声轻喝,已闪身越过闻千里的阻拦,闻千里也无心再阻拦,但对着一触即发的二人,他与闻千里一样,也束手无策,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一……”姜风的声音十分平静。 “你不能再枉自杀人!”唐小刀急急地道,“想想你父亲,他决不会不加定罪就杀害一位一等公爷,况且楼下那么多徐府武师,你也走不了,为了杀他把自己陷进去,值吗?” “二……”姜风对周围一切都充耳不闻。 徐天麟望着眼前那个铜钱大小、幽暗阴森的黑洞,似乎看到三十六枚银针如雨点般向自己扑面飞来,瞬间钻进自己头颅胸膛,在自己儒雅的脸上留下马蜂窝一样的血点。这样想着,手中的剑不由抖动起来,终于,手轻轻一松,那剑便直直地跌落在地。 姜风眼中闪过一丝胜利的光芒,杀意依然不减,徐天麟在他的逼视下步步后退,最后一跤跌坐在一张椅子上,神情颓然,面如死灰。 “父亲,你可以安息了!”姜风俯视着徐天麟,把暴雨梨花钉对准了徐天麟恐惧的眼睛。 “住手!”唐小刀大声厉喝,“把他交给我,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公道!” “公道?”姜风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我父亲当年在解下腰牌时就已经明白,这世上只有权贵的公道,没有百姓的公道。” “放下它!不、要、逼、我!”唐小刀眼里闪出痛苦之色,缓缓举起了他的刀,一柄两寸多长,精巧别致的小刀。空气似突然凝住,众人屏息望着那把小刀,又望望姜风手中的暴雨梨花钉,生怕一不小心惊动了这两个杀人的精灵。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微风从堂中穿过,楼上楼下都寂寂无声,等着那最后的结局。姜风眼中的杀意慢慢弱下来,终于缓缓垂下手,把暗器信手扔到桌上,淡淡道:“好!我等着你的公道。” 说完姜风转回头,缓步向唐小刀走来,陡听唐小刀颤声惊呼:“小心!”说着举刀的手猛地一挥!几乎同时,一道隐隐约约的光芒从姜风耳边闪过,就如流星一般,当你想看清它时,它已经消失不见。 身后传来机簧扣击的“嗒、嗒”声,姜风刚硬的嘴角第一次勾出一丝柔和的弧线,泄露出一点发自内心的微笑,就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继续向前走着,走过唐小刀身边时,轻轻说了声:“谢谢你的公道,果然不愧天下第二。” 唐小刀骇然望着迟迟不愿倒下的徐天麟,那柄小刀已完全没入了他的咽喉,而他尤在举着姜风那件暗器,使命摁动着按钮,机簧扣击的声音不断传来,在鸦雀无声的大堂中单调地回响:嗒,嗒…… 当徐天麟身体终于“砰”地一声倒下时,也响起了闻千里的暴喝:“来人哪!快来人!” 楼下没人冲上来,当一棵大树倒下时,大树下的猢狲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安全地离开。 “公爷!”闻千里泪流满面,“咚”地一声跪倒在徐天麟面前,“我闻千里没本事为你报仇,只有把这条性命还给你了!”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33 章 说完闻千里“砰”地一掌击在自己天灵盖上,把自己半个头颅打得血肉模糊。 黄昏时分,姜风与唐小刀并肩走出了临溪古镇,望着一脸轻松的姜风,唐小刀再笑不出来,垂头丧气地问:“你早就算到徐天麟会不顾一切捡起空的暴雨梨花钉杀人,所以就借我的刀帮你除了他,这一切都是你早算计好的吧?” 姜风学着唐小刀也在嘴边叼上一根草茎,笑道:“象徐天麟这样的权贵,早把自己的面子看得比旁人的性命还重要,我让他丢尽了颜面,只要他一有机会,当然会不顾一切要杀了我,几条人命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麻烦。” “他不麻烦我却麻烦了,”唐小刀哭丧着脸连连摇头,“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亲手杀了一位世袭一等公,刑部都决不会放过我。” “这刑部密捕不做也罢。”姜风哈哈一笑,接着又一脸歉然,“不好意思,害你丢了差事。” “你要觉得不好意思,记得请我喝酒便是,”说着唐小刀耸耸肩,诡秘一笑道,“其实这密捕的差事我还真没放在心上,这次来临溪查旧案刑部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擅自行动,总算没有白跑一趟,更遇到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说完哈哈大笑,满脸欢娱,一抹霞光落在他脸上,使他的笑容更见纯真。 6)、双雄 楔 子 当顾宇飞冲入这条长街的时候,刺杀已经结束。惊失的战马,倾倒的华盖,散落于地的兵刃头盔,以及那一缕缕殷红刺目的鲜血,都明示着这场刺杀来得之猛烈迅捷。几个负责护卫的将领围在那辆马车周围,惊惶失措地呼唤着被刺者的名号。几个神色张皇的兵卒则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不知道是该救助受伤的同伴还是该保护马车中已经被刺的御使大人,又或者装模做样地去追击早已不见了踪影的刺客。 顾宇飞没有理会任何人,如飞直扑那辆马车的车辕,对御使大人的生死他完全不感兴趣,他只关心倒在车辕下那个一动不动的车夫,他心里非常清楚,这场刺杀要得手的话,那车夫必定首当其冲。 “二哥!”顾宇飞小心翼翼地扶起那车夫,只见一道刀痕宛如鲜红的月牙儿般深深嵌在那车夫的脖子上,巧巧把那颈侧的大血管割断,血如喷泉飞溅出来,顿时喷了顾宇飞一头一脸。顾宇飞顾不得自己被喷溅的鲜血模糊了的双眼,紧紧把那车夫搂在怀中,使命按住那道刀口,心中如锥扎般巨痛。这是一道无法救治的伤口,自己所做的一切,仅能延缓伤者死亡的时间而已,甚至只是在延长伤者的痛苦。 车夫黯淡无神的眼光终于凝在顾宇飞脸上,失血的嘴唇嗫嚅着,努力从齿缝间吐出两个几不可闻的字:“妖……杀……” 温热的鲜血渐渐变冷,渐渐凝固,把顾宇飞的手指与那道刀口凝在了一起,四周的吵闹喧嚣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可仍然清晰地钻进顾宇飞耳中: “什么 *** 刑部第一高手,连杀手一招都没挡住!” “萧大人的死全是这密捕的责任,跟咱们没多大干系!” “这杀手刑部追捕了快三年,连根毛都没逮到,真不知这帮密捕是干什么吃的!” …… 对周围的责骂顾宇飞充耳不闻,只慢慢松开压住刀口那只凝满血污的手,俯身抱起那车夫,小心地放入身后的马车,马车中萧御使的尸体早已被抬了下去,里面显得十分宽绰。顾宇飞把车夫放在舒适的裘皮座垫上,轻轻说了声:“二哥,你等等我。” 话音刚落,人已如离弦之箭如飞而去,像来时一样迅捷,转眼间冲入街边一小店。就在众兵将疑惑不解之际,顾宇飞已大步而回,腋下多了两个巨大的酒坛。把其中一坛烈酒摆在车夫身前,另一坛尽数泼入车中,浓烈的酒香顿时氤氲而起。顾宇飞一把摔碎酒坛,对着车中低声道:“二哥,找个没人的地方,小弟陪你好好喝上一杯。” 说着飞身上得车辕,大马金刀立在车辕之上,抬脚勾起马缰,双手一抖,一声长吆:“驾!”那马便迈开四蹄,顺着长街狂奔而去。 不知从何时开始,众兵将已把顾宇飞当成了注目的焦点,那萧御使的尸体反被搁在一旁无人理会。众人目送着马车风驰电掣般出得小镇,奔出大约数里之遥,马车中蓦地腾起熊熊烈火,在马车飞驰间,火借风势,片刻之间那马车就变成一个飞驰的火球,渐渐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 一、 卖花女 “花,卖花,新发芽的桃花。” 春风尚未吹进这山区小镇,桃树枝上就已经结上了花骨朵,粉红淡白,像一个个结在树枝上的精灵,蛰伏着,沉睡着,只待那一缕暖暖的和风把它吹醒,它便会默默绽放,吐露出最娇艳柔美的蕊心。一个卖花姑娘坐在街边屋檐下,那带有颤音的怯怯叫卖声,使她看起来就像那些结满花蕾的枝条儿一样纤弱柔美。 这是一个桃树包围着的山区小镇,满山遍野的桃树把小镇掩映在重重树影中,可以想象当春风吹来时,这里将是一片桃花的海洋,也难怪叫桃花镇。当一个气宇轩昂的外乡汉子风尘仆仆赶到这里时,很是奇怪在这桃树包围的小镇中,居然有卖桃花的姑娘。在路边小店默默用餐的时候,那汉子注意到,不断有行人与那卖花女热情招呼,有的还聊上两句,却很少有人买上一支花。汉子默默用完餐,信步来到那卖花女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银子递过去,柔声道:“姑娘,把你的花全部卖给我吧。” 那少女一怔,大而无神的双眼茫然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眼光散乱地落在虚空,她的脸上泛起天真的微笑,对着那汉子的方向轻声道:“谢谢这位好心的大哥,你若喜欢桃花,一个铜板买上一枝两枝就可以了,我却不能全部卖给你。” 那汉子已经看出卖花女双眼已盲,心中怜悯之情更甚,原本想买下所有桃花让这少女早些回去,却没料到被她拒绝,心中不禁有些奇怪,便问:“这是为何?” 少女嫣然一笑,摸索着抽出两枝桃花递过来,顾自说道:“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要买走我所有桃花的话,我今天便无事可做了,我可不想无聊地等着天黑。” 那汉子一怔,多少有些明白这盲眼少女的苦衷,也就不再坚持,收起银子换成两个铜板递过去,同时接过两枝桃花,然后貌似随意地问:“这镇上有位善作丹青的白公子,不知姑娘可认识?” 少女脸上一亮,有些兴奋反问:“你是说那位既善丹青,又长音律的白公子?” 那汉子神情蓦地有些紧张,忙道:“正是!” 少女灿然一笑,开心地道:“你幸亏问我,不然这镇上恐怕没几个人知道他,你是他的朋友?” “算是吧。”那汉子含糊答道,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不过盲女却看不到,顾自道:“那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他,估摸着他大概也快回来了。” 说着姑娘站了起来,顺手拿起身边一支探路用的细竹竿,摸索着向一条上山的小路走去,还不忘回头招呼一声:“快跟我来啊。” 那汉子这才注意到,这姑娘不仅眼盲,甚至脚下还有些跛,还好那条山路颇为崎岖,倒也不怎么看得出来。跟着那姑娘顺着山道蜿蜒而行,不多时便来到山腰一处偏僻的竹楼,竹楼隐在桃林深处,若不是这姑娘带路,外人还真不容易找到这里。 “你先随便坐坐,桌上有茶,架上有书,可以打发一会儿时间。”姑娘带那汉子进得竹楼后,便像主人一样热情地招呼起来。那汉子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不过最终什么也没问,只信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论语》,随手翻了翻,又索然地放回原处。终于忍不住问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通常天黑前会回来。”姑娘在厨房里忙碌着,嗓音中透着一股满足和恬美,“他经常要到山下的县城去卖些字画,又或者到乐坊教教音律,挣点钱来养家糊口。” 那汉子鼻子里冷哼一声,低声道:“他还会靠这个养家糊口?” “什么?”那姑娘大概没有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不解地追问了一句。那汉子忙道:“没什么,他有没有十天半月也不回来的时候?” 那姑娘没有回答,却突然发出一声欢呼:“他回来了!” 几乎同时,那汉子也感觉到一人正向这竹楼而来,脚步轻盈得就像一只猫。那人在竹楼外停住,然后轻轻推开了半掩的竹门。那汉子便看到,一个容貌俊美的翩翩公子在竹门外临风而立,白衣飘飘恍若画中仙人。 “白云松?”那汉子眼中蓦地爆出一缕逼人的寒光,有如实质尖锋般刺在那白衣公子脸上,刺得他眉梢也不禁一跳,凝立片刻后才微微点头道:“不错,你是……” 那汉子没有说话,只从怀中掏出块黑黢黢的铁牌一扬。白衣公子眼光蓦地一寒,轻叹:“大概也只有你这个刑部密捕才能找到这里了。”说着便信步跨进了竹楼。 那汉子收起铁牌,默默解下背上的包裹,包裹内,除了些贴身衣衫和文书信笺,还有一把形式古朴的短剑,短剑长不到两尺,却足有巴掌阔,显得沉重异常。那汉子慢慢抽出短剑,遥遥指住白衣公子,白衣公子的衣衫顿时无风而鼓,竹楼中一时杀气弥漫。 “你可回了来!”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际,那盲女已摸索着快步由厨房内出来,迎着那白衣公子连声道,“你总说自己没朋友,可今日这位大哥竟到如此荒僻的地方来寻访你,还等了你老半天。对了,我还忘了请教这位大哥的名讳?” 那汉子紧盯着白衣公子,冷冷地道:“你记住了,我叫顾宇飞!” 说着,身形一晃,手中短剑暴然刺出,直指那白衣公子咽喉,白衣公子一手拉开那盲女,一手挥袖招架,电光火石间连挡了顾宇飞七剑。第八剑上,突听裂帛声响,一幅衣袖已飘然落下。 “你们在做什么?”盲女疑惑地摸索着,再次站到二人中间,顾宇飞不得不收剑而立,死死盯住盲女身后的白衣公子。白衣公子则笑了笑,望着那盲女柔声说:“没什么,我这位朋友喜欢开玩笑,方才是跟我打闹着玩,撕坏了我一幅衣袖。” “哦!”盲女脸上神情轻松下来,笑道,“没想到这位顾大哥还这么孩子气,跟云松竟是一个脾气,想必你们一定要好得很,一见面便忍不住打打闹闹。”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34 章 “是啊,我们是从小就打闹惯了的朋友。”白衣公子说着揽住那盲女纤腰,连连冲顾宇飞眨眼,顾宇飞鼻孔里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不过也没有趁势出手,只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对方。那盲女则靠在白衣公子怀中,有些疑惑地问:“以前好像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我们失散多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便没有提起。”白衣公子柔声解释着。那盲女“噢”了一声便没有再追问,顾宇飞却忍不住插了句:“无论你躲到天涯海角,这辈子要想不见我恐怕都很难!” 白衣公子尚未回答,那盲女已笑起来:“不管你们是多要好的朋友,肚子饿了也该吃饭啊!饭菜早已经准备好了,有冬笋烧肉,锅贴豆腐,红焖野兔,香菌炒青,都是云松喜欢吃的东西,就可惜没有酒。” “没有酒哪成?”白衣公子哈哈一笑,“我这位朋友可是无酒不欢的!” “那……”盲女犹豫了一下,“我这就到镇上去买,顾大哥你先坐坐。” 门外的天色有些阴貍,白衣公子目送着那少女踯躅而去后,方点燃桌上的油灯,抬手对顾宇飞示意:“坐!” 虽是不共戴天的仇敌,顾宇飞却还是冷哼一声坐了下来,还忍不住问了句:“你就让她去买酒?”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你放心,这条路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不会有事的。对了,方才还要多谢你没有拿出官家的威严,更没有趁人之危。” “别!”顾宇飞撇撇嘴,冷森森地道:“咱们的帐迟早要算!” 白衣公子皱皱眉,淡淡问:“你是指萧御使?” 顾宇飞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恨声道:“在公是为萧御使,在私,却是为我二哥方寒,他不仅是领我入门的师父,更是我生死之交的朋友!” 见白衣公子脸上有些茫然,顾宇飞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死在你刀下那个乔装的车夫。” 白衣公子恍然点点头:“原来是他。” 顾宇飞轻抚着短剑,冷冷地道:“方才我没有继续出手,倒不是出于什么怜悯之心,我只是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之处。以你的武功要一招杀了我二哥,说什么我也不相信。另外,我也想知道你幕后主使之人。” 白衣公子突然哈哈大笑,傲然道:“我白云松杀个把御使也不放在心上,何况一个小小的捕快爪牙,你以为凭你的武功便可以威胁我?” 顾宇飞不怀好意地转望那盲女消失的方向,淡淡道:“咱们的武功或许只在伯仲之间,不过你要护得那女孩的周全,恐怕就有些困难。” “你敢!”白衣公子勃然色变,手腕一翻,掌中已多了把尺余长的短刀,那刀锋刃薄如宣纸,刀身狭窄笔直如匕,正适合藏于袖中,甫一出鞘便带有一股逼人的寒气。顾宇飞却不为所动,面露嘲讽淡淡道:“总算见到你这把名传天下的袖底刀了,不过我却没有想到,大名鼎鼎,有杀手之妖之称的妖杀白云松,竟会为一个瞎眼跛脚的女子失去了一个杀手起码的镇定。” 白云松面色一寒,眼中杀气暴闪,声色冷厉,一字字地道:“小寒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女子,你可以侮辱我,却不能侮辱她!” “你们在说我吗?”随着银铃般的声音,那盲女已来到竹楼前方,远远便呼唤开来。听到她的声音,白云松立刻把刀插回袖中的刀鞘,而顾宇飞也立刻闭上了嘴。 二、 杀手之妖 “听酒店的胡掌柜说,这是全镇最好的老酒,不过山野地方,大概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希望顾大哥不要介意才好。”那盲女边说边上得竹楼,笑盈盈地把一小坛酒搁到桌子中央。见她还要摸索着去厨房,白云松忙道:“小寒你歇着,让我去拿碗筷杯盏。” 小寒依言坐下,对着顾宇飞的方向歉然地笑笑说:“云松就是这样,总把我当残废。” 顾宇飞胡乱“喔”了一声,立刻追着白云松的背影喊:“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厨房中,白云松无声一笑,小声问:“你是怕我跑了吗?” “我是怕你下毒!”顾宇飞冷冷地回了句,“杀手之妖,听这名号便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这么说你是愿意陪我们吃顿饭了?”白云松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喃喃道,“和自己缉拿的逃犯喝酒吃饭的捕快我还是第一次遇上,今天倒要好好陪你喝一杯。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没让小寒受到惊吓。待我安顿好小寒后,总要跟你作一个公平的了断。” “你们怎么去这么久?菜都快凉了!”厅中传来小寒的催促,白云松连忙高声答应:“来了来了!顾大哥与我多年不见,总要拉着我说话。” “什么话边喝边说不是更好?”小寒连声埋怨起来,“顾大哥初次上门,再好的朋友你也不能太失了礼数,怎么能让客人做这做那?” “没关系。”顾宇飞随口客气了一句,顺手摆上碗筷杯盏。白云松感激地对顾宇飞眨眨眼,接口道:“你看,顾大哥都说没关系了,他跟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不会见怪的。” 三人说笑着终于围桌坐了下来,白云松拍开酒坛的泥封分别为三人斟上酒,然后举杯对顾宇飞道:“来!让我们为今日的相逢,干杯!” 顾宇飞端起酒杯,稍稍放到鼻端一嗅,立刻面露不屑缓缓放下,眼里满是鄙夷地盯着白云松,冷冷地道:“你在酒中下药不算奇怪,我只奇怪你竟会用这等低劣的蒙汗药,简直是在侮辱我的智慧。” 白云松脸色蓦地一变,忙把酒杯凑到鼻端,脸色立时惨白,慢慢放下酒杯转望小寒,脸上满是无奈之色。小寒手一抖,酒杯失手落到地上,“叮”地一声摔得粉碎。她则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捂着嘴斯斯艾艾地问:“你……你怎么知道有蒙汗药?方才那药店的王掌柜说,这种药下在酒中,任何人也闻不出来的。” 顾宇飞有些意外,脸上不觉有些尴尬,白云松则握住小寒的手,歉然地望着她柔声问:“你什么都知道了?” 小寒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从你回来开始,顾大哥浑身便带着一股子杀气,我虽然看不见,可并不傻。他那刀锋冷飕飕地从我耳边闪过,我当时便感觉到了,他哪是在跟你打闹着玩?你们是在性命相搏啊!” 白云松叹了口气,无奈道:“不错,顾大哥是上门来寻仇的。” “顾大哥是好人!”小寒猛地抓紧白云松的手,连声道,“你也是好人,你们能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大家坐下来喝杯酒好不好?江湖好汉不都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么?你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顾大哥的事,便低头认个错,陪个不是,想顾大哥也不会真的跟你计较,是不是啊?顾大哥?” 顾宇飞同情地望了小寒一眼,缓缓端起酒杯淡淡道:“喝杯酒是可以,不过这恩仇恐怕只有用鲜血才能泯灭!”说着一仰脖子,把那杯蒙汗药酒一饮而尽。 大概是那声药酒下肚的咕噜声被小寒听见了,她脸上先是一喜,跟着又一脸歉然,小声提醒:“顾大哥,那……那酒里有药。” 顾宇飞尚未回答,白云松已拍拍小寒的手背安慰道:“你放心,这等蒙汗药酒,原也只配给顾大哥漱漱口。”说着他也端起酒杯,对顾宇飞一举,淡淡道:“我陪你!” 顾宇飞也不说话,顾自为自己又满上一杯,拿起筷子便夹菜吃肉。白云松一杯下肚后,也为自己再斟上一杯。二人便都低头喝酒吃菜,像多年的老友,又像素不相识的路人,顷刻间便把坛蒙汗药酒喝得干干净净。顾宇飞这才推杯而止,意犹未尽地抹着嘴叹息:“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喝过酒了!” 小寒手足无措地拿着筷子扒拉着碗中的饭菜,却怎么也吃不下去,白云松则不断把菜夹入她的碗中,直到在她碗里堆出一座小山,然后两个男人就这样默默望着她。直到她终于搁下饭碗后,顾宇飞才道:“小寒姑娘,莫怪顾大哥心狠,不说我这密捕的责任,我也还有一个堪比父兄的朋友惨死在妖杀白云松刀下,相信死在他手里的无辜者更不在少数,我若饶过他,便是对不起枉死的朋友,况且……” 说到这顾宇飞顿了顿,冷冷道,“即便我们放手一搏,他也未必就输,说不定死的是你顾大哥。” 小寒尚未说话,白云松脸上隐约闪过一丝喜色,突然拉起她的手说:“小寒,来!先拜见一下顾大哥!” 小寒依言拜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顾宇飞任她行完大礼后方俯身把她扶起,转头对白云松淡淡道:“你放心,从现在起,小寒就是我的妹子。” 白云松轻轻舒了口气,别开头涩声问:“大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顾宇飞想了想,喃喃道:“除了妖杀白云松,还有个杀手是我最想除掉之人。” “谁?” “鬼杀吴隐宗!” “好!”白云松蓦地长身而起,“明日太阳东升之际,我在这山顶舍身崖上等你!” 顾宇飞也站起来,正要拱手告辞,小寒突然道:“大哥,我想跟你说说话。”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35 章 顾宇飞一怔,立刻点头答应:“好!” “谢谢大哥,云松,我想跟大哥单独呆一会儿。”小寒对着虚空柔柔地说。白云松一怔,立刻点了点头:“那好,我就先出去一会儿。” 待白云松离开竹楼后,小寒突然冲顾宇飞跪倒,哽咽不止:“大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顾宇飞忙扶起小寒,握着她的手柔声道:“除了放过白云松,大哥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小寒摇摇头,哽声道:“我不敢要大哥愧对九泉之下的朋友,我只想求大哥,如果云松死在你手里,你一定要把他带回来,与我葬在一起。” 顾宇飞闻言浑身一震,连声问:“妹子,你这是为何?” 小寒凄然一笑,喃喃道:“我知道云松让我拜你为兄的意思,可云松也是个苦命人,既瞎了一只眼,又长得异常丑陋,从来就没有人喜欢过他,更没有任何朋友,因此也只有我这瞎子才不嫌弃他,我怕他到了阴间也孤零零没人照顾,所以才要大哥成全。” “他长得丑陋?还瞎了一只眼?”顾宇飞失声问道,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但转瞬之间,他又意识到这不是笑话,不禁涩声问,“他告诉你的?” “对啊!”小寒扬起头,天真地说,“他还告诉我,如果我不是瞎子的话,他都不敢来见我,他真有那么丑吗?大哥,你怎么在发抖?难道有什么不对?” “没……没什么不对,他果然长得丑陋。”顾宇飞呐呐地道。 “就是嘛,我们本就是天生的一对。”小寒舒心地笑了,拉起顾宇飞的手连声哀求,“所以大哥一定要成全我们,让我们做鬼也是夫妻。其实云松也应该知道,若没了他,我一个人孤孤单单也是活不下去的。” 顾宇飞眼眶一红,鼻子里有一种酸酸的感觉,不禁偷偷抹了抹脸,言不由衷地小声说:“其实他也未必有事,我只是一个捕快,不是杀手,我只会抓他归案受审,不一定会伤他性命。” “真的!”小寒面露喜色,跟着又神情黯然,“可他杀了人,杀人总是要坐牢的,不过这样的话,我至少可以给他送饭。”说到这,脸上便现出一丝欣慰,大约觉得这总比做鬼夫妻强。 “是啊,你也不必想死想活的。”顾宇飞心虚地应了句。其实他心里十分清楚,即便白云松被捉拿归案受审的话,也只会死得更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很快便已经是三更天气,镇上的灯火也完全熄灭,仍不见白云松回来,顾宇飞隐隐有些懊悔,心中暗叹:难道他就这样悄悄逃了?不过望着眼前神情如旧的小寒,却又觉得这不太可能。 三、东厂密探 东方终于开始现出鱼肚白,黎明渐渐来临,早起的鸟儿也开始在桃林中鸣唱。顾宇飞看看天色,终于慢慢站了起来,对一夜未曾合眼的小寒低声道:“妹子,我该走了。” 小寒蓦地抓住顾宇飞的手紧了紧,然后缓缓放开,一脸平静地说:“大哥,我希望你们俩都没事。” 顾宇飞不敢再看小寒一眼,甩头转身便走,大步如流星,直奔后山那遥遥在望的舍身崖。 清晨的太阳艳丽而清冷,孤零零悬在东天像个明晃晃的鸡蛋黄。顾宇飞负手临崖而立,任那灿烂的阳光打在脸上,也任那凛冽的山风吹乱一头飘逸的长发。一向行事冷定的心里,此刻竟也如山崖下那氤氲翻滚的云雾,难以平定自如。身后终于传来像猫一样轻盈的脚步声,顾宇飞没有回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纷乱,淡淡道:“你来晚了。” “还不算太晚。”伴随着这声回答的,是一阵难以抑制的喘息。顾宇飞有些好奇地回过头,正如预料的那样,对手完全暴露在清晨灿烂的朝阳中,连脸上神情一丝一毫的异变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出了什么事?”顾宇飞皱起眉头,只见白云松神情疲惫,面色苍白,一反翩翩出尘的模样,竟是十分的狼狈,就连那身原本白衣如雪的长衫,此刻也几乎为汗水湿透。见顾宇飞问起,白云松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先为大哥了这桩心愿而已。” 说着把手中那皮囊扔到顾宇飞面前,皮囊中顿时滚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骨碌碌直滚到顾宇飞脚下,顾宇飞一见那人头,蓦地变色轻呼:“鬼杀吴隐宗!” “幸好县城官驿有快马,一夜奔行三百里,总算没误了今日之约!”白云松舒心一笑,神情泰然自若,就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顾宇飞却知道鬼杀是与妖杀齐名的杀手,二人名头难分伯仲。同时他也听出了白云松语音中的虚弱,不禁皱眉问:“你受伤了?” “不碍事,”白云松微微一笑,“不会影响我出刀的速度。” 顾宇飞抬脚把那人头踢下山崖,望着那人头像个圆球一样滚落崖底。顾宇飞负手顾自道:“本来你身上有伤我就不该乘人之危,但我是捕快不是剑客,咱们之间也无所谓公平不公平。不过领你的情,我还是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歇息,两个时辰之后,我便要剑出无情!” 说着顾宇飞转身盘膝在山崖边坐了下来,垂目入定,不再言语。白云松点点头,也原地盘膝坐下,平心静气,闭目调息。 身前的影子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短,日头渐渐移到正中天,那阳光也越发灿烂起来,照在人身上也渐渐有了点暖暖的热度。顾宇飞终于慢慢睁开眼,看看地上几乎要完全消失了的影子,然后一跃而起。几乎同时,数丈外的白云松也缓缓站了起来。 “二哥,你若在天有灵,便请附在你送我的这把蔽日剑上,看我为你讨回这血债!”顾宇飞婆娑着手中短剑,慢慢褪去剑鞘,黯淡无光的剑身顿时暴露在灿烂阳光下,信手挽个剑花,短剑便遥遥直住了数丈外的白云松。只见白云松闲适地垂手而立,右手隐入袖中,名传天下的袖底刀,想必已经紧握在手。 “杀!”顾宇飞短促地一声轻啸,身形如猎豹般窜出,人未至,短剑黯淡的剑影已把身前的阳光尽数湮没。就在这一片黯淡中,一道光华如暗夜流星般一划而出,只听“叮”地一声轻响,亮如白虹的袖底刀已把剑网挑开了一道缝,就如夏日的闪电劈开了重重夜幕,白云松身形如白驹过隙,刹那间从这道裂缝中穿过,躲过了蔽日剑的第一击。 二人身形交错而过,顾宇飞不待前冲之力稍消,猛然拧身反手出剑,暴然的发力使关节也劈啪作响,脚下更把坚硬的岩石也蹬出一个脚窝,蔽日剑顿如一道夜幕直罩向白云松颈项,白云松却没有招架,突然喝道:“等等!” 蔽日剑于几不可能的瞬间顿住,剑锋离白云松颈项不及半分,白云松却没有回头,只急促地道:“我败了,这条命是你的,不过我想求大哥把这条命暂借我片刻。” 顾宇飞没有说话,心中却十分奇怪,虽只交手一招,但顾宇飞已试出,即便白云松有伤在身,自己占尽赢面,却也未必有必胜的把握。二人要真正分出胜负恐怕也在千招开外,白云松没必要这么快就放弃。顾宇飞一时难以决断,正在犹豫,白云松又道:“我现在要离开,你若出手我也决不怪你!” 说着白云松慢慢离开了蔽日剑的威胁,眼光一直地望着山下,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顾宇飞顺着他的目光终于注意到,山腰那处竹楼已经腾起熊熊大火,顾宇飞立刻收剑,断然道:“好!我暂借你一命!” 话音未落,二人不约而同向山下扑去,片刻之间已赶到那竹楼前,只见竹楼已成一片火海,白云松正要冲入竹楼,桃林中蓦地闪出四个黑衣人,四柄长剑从四个不同的方位同时刺向白云松,角度刁钻,配合默契。白云松身后的顾宇飞想也没想,一掌击倒一人,一剑挑翻一个,几乎同时,白云松也一脚把一人踢入火海,袖底刀闪电般从另一人颈侧划过,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月牙儿般的刀痕。那人顿时捂着脖子嚎叫起来,挣扎着向远处逃开,跌跌撞撞奔出数步便一头栽倒在地,不住抽搐,那叫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白云松却不再理会几个刺客,一头扑进火海,片刻间又冲了出来,一把拎起那个被顾宇飞击伤的刺客,厉声喝问:“说!你们把小寒带哪儿去了?” 那刺客一脸凶悍,一昂头:“想要救那瞎子一命,到帽子胡同去受死吧!” 白云松脸色瞬时变得煞白,失手松开那杀手,连着倒退两步,一跤跌坐于地,神情惨然。那刺客觑得白云松神情恍惚,突然从靴子中抽出柄匕首,暴然当胸刺出,眼看白云松不及躲闪,刺客心中暗喜,不想眼前蓦地一暗,只见那只伸出的手臂突然无力跌落于地,刺客楞了愣,半晌才捂住断臂一声嚎叫,顿时晕了过去。 顾宇飞收起蔽日剑,不解地问:“他们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白云松神情恍惚,喃喃道,“是跟我一样的人。” “也是杀手?”顾宇飞皱起眉头。 “杀手?”白云松突然哈哈大笑,“他们跟我一样,也跟你一样,都是为朝廷卖命的人!” 不等顾宇飞再问,白云松突然从怀中掏出一面黑黢黢的腰牌,那腰牌比顾宇飞的密捕腰牌小而精致,顾宇飞一见那腰牌,脸上蓦然变色,失口轻呼:“东厂腰牌!你是东厂密探?” 白云松放声狂笑:“没想到吧?咱们都是吃朝廷俸禄的走狗,你是密捕我是厂卫,按理我便是犯下天大的罪名你也无权拘捕我,若不是咱们之间有私仇,只怕我一亮这腰牌,你便要乖乖地听命于我!” 顾宇飞默然片刻,点头道:“不错,东厂监察天下官吏,权倾天下,在公我无权拘捕你,不过……” 说到这顾宇飞顿了顿,一字字地道:“在私,你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为二哥报仇!” “我果然没有看错,”白云松一声叹息,“所以没有拿出这面腰牌来自讨没趣。” “你是东厂密探,何以又做杀手?”顾宇飞有些不解,白云松哈哈一笑:“妖杀鬼杀,同为东厂王牌杀手,有些人东厂不方便公然杀害,便只有借助我们杀手。比如萧御使这样的当朝大员,这次手握尚方宝剑,到各地搜寻东厂肆意迫害官员的证据,做弹劾状准备亲自上疏,厂公虽然不怕,却多少有些麻烦,所以他一定要死。” 顾宇飞有些诧异:“你为了让我履约照顾小寒,不惜一夜奔行三百里杀了同僚?” “同僚?”白云松又是一声嗤笑,“大家不过同为厂公走狗罢了,今日刺杀我的,抓走小寒的,不都是我的同僚?其实你不也是走狗?只是咱们分属不同的利益集团罢了。”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36 章 “我与你完全不同!”顾宇飞立刻反驳道,“我不属于任何势力集团!我只效忠于大明律法,维护社会秩序。” “大明律法?”白云松再次哈哈大笑,“你别骗自己了,我当初加入东厂时,何尝不是抱着这等幼稚的理想?可惜高高在上的权贵们哪需要什么秩序?他们不过是需要既忠心耿耿又没有任何思想的工具罢了,你当差多年,难道还没有体会出来?” 顾宇飞一时哑然,半晌说不出话来,愤然抽剑凌空一斩,才虚弱地道:“不管怎么说,萧御使一向刚直不阿,这次弹劾东厂也是顺应天意、救民水火、振绪朝纲的壮举,我二哥舍身护驾,也算是为朝廷为百姓尽忠尽责了。” 白云松脸上顿时露出讥讽之色,嘲笑道:“世间的一切争权夺利,政治上的钩心斗角,哪一个不是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哪一个又不是冠冕堂皇得堪比圣人?你就能肯定萧御使比厂公更好?再说天意与我何干?朝纲与我何干?天下百姓又与我何干?只有自己至亲至爱之人,才是自己的世界。小寒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既跛又瞎的残废,但在我白云松眼里,就是整个世界!” 说到这白云松蓦地抽出袖底刀凌空愤然一划,一棵桃树被刀锋扫中,拦腰断成两截。望着慢慢倾倒的桃树,白云松一字字地道:“谁若对小寒好,便是我白云松的朋友,谁要伤害小寒,便是我白云松的死敌!” 那怨毒的声音如咒语般,在灿烂阳光下也让人后脊发凉,顾宇飞望着烧得漆黑一片的竹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错,只有至亲至爱之人,才是自己的世界!小寒是我妹子,谁要伤害小寒,也是我顾宇飞的死敌!” 二人默默地望着那竹楼完全燃尽,此时天边已开始现出黄昏的眩光。顾宇飞抚着手中蔽日剑,黯然问:“帽子胡同是不是就是东厂秘署所在地?东厂为何要抓小寒?” 白云松恨声道:“厂公容不下任何人有异心,更容不下我这样的王牌杀手爱上任何女人,早就对我深怀戒意,这次我刺杀鬼杀吴隐宗时,又不幸被人瞧破行藏,一路追踪到这里,厂公是要用小寒引我受死!” “难怪这次我这么快便得到刑部飞鸽传书的指点,这么容易就找到你这隐秘的藏身之处,大概你的行藏也是东厂故意泄露给刑部,想借我之手除了你。”顾宇飞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突然又哈哈一笑:“你这条命是我借给你的,只能还给我,所以我只有陪你闯一闯东厂秘署这龙潭虎穴了。” 白云松慢慢转回头,眼里闪过一丝感激,嘴里却淡淡道:“那我就不谢你了,希望闯过帽子胡同后,我还有命还给你。” 四、 死而复活 大明京都北京城,永远是那样灰蒙蒙的让人难以完全看清,就是置身其中,四周也好像被雾气沙尘笼罩一般,朦胧难辨。天空也好像永远都是铅灰色,恒古不变地压在芸芸众生的头顶,使整个京城更显破旧灰败。当然,北京城也不乏金壁辉煌堂皇富丽的所在,彰显着天朝的气派和威严,不过那只限于紫禁城及其周围的官宦府邸。远离这个中心,就只有低矮粗鄙的四合院,狭窄阴暗的小胡同,以及散发着俗臭脂粉气的风月场和永远热闹喧嚣,同时也臭气熏天的天桥集市。极度繁华与极度贫困,往往只在一街之隔,却依然泾渭分明。 顾宇飞与白云松就混杂在这天桥熙熙攘攘的士工仆役中,二人缩在一间粗陋热闹的茶馆角落,经过刻意改扮的外貌和穿着,在周围众多闲汉下人中,倒也不算显眼。 为自己和白云松倒上一杯冷茶,顾宇飞瞟了一眼台上那位声嘶力竭、拼命鼓动着如簧唇舌的说书人,貌似随意地轻声问:“以你的翩翩风度和才艺学识,天下美女任你予取予弃,你怎么会喜欢上小寒?” “我怎么就不可以喜欢小寒?”白云松不满地瞪了顾宇飞一眼,“你有没有过浑身伤痕,倒在荒山野岭等死的经历?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她完全不在意你是什么样的人,仍然尽心尽力地救你照顾你,在你堕落到对生命失去任何留恋,又没有勇气结束它的时候,陪你说话聊天,给你鼓励安慰,用最善良的心灵点燃你生的欲望,用最纯净的灵魂驱散你心底的阴貍,在这混沌的世界里带给你一抹灿烂的亮色,给你的生命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你如果没有遇到,那是你的不幸。” 顾宇飞怔怔地望着脸上放着奇异光彩的白云松,心中突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不禁羡慕地轻叹:“不错,我没遇到过。” 默然半晌,顾宇飞忍不住又问:“那你为何要骗她说自己丑不忍睹?” 白云松脸上泛起一丝温柔,轻声道:“对小寒来说,我是美是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想因我的外表给她增加任何思想负担,让她以为我受了什么委屈,再说……”说到这白云松顿了顿,略有些得意地狡黠一笑,“我不使这点卑鄙手段,还真追不上她。” 顾宇飞怔了怔,微微叹息道:“小寒遇到你,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至少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白云松的语音中满是幸福和甜蜜。顾宇飞没有再问,默然半晌,别开头淡淡道:“我先悄悄回刑部复命,同时了解一下帽子胡同的情况,希望刑部多年收集的情报对我们会有点帮助。今夜子时,咱们就在帽子胡同外会齐,同闯东厂秘署这龙潭虎穴!” “好!我等你!”白云松昂然道,与顾宇飞慨然击掌。 刑部衙门永远是那样威严而阴沉,每次顾宇飞回到这里时,心中总是生出一种莫名的肃穆庄重之感。但这一次,顾宇飞却觉得这种肃穆庄重中,多少有些虚浮做派的味道。在签押房画押签到时,一个同僚对他叮嘱说:“孙大人让你一回来便赶快去见他,有紧急要事!”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主管密捕事务的刑部侍郎孙大人早已离开衙门回府,顾宇飞犹豫了一下,多年的习惯还是使他立刻赶往孙大人府邸,许多公事孙大人都喜欢在自家府中办理,尤其是一些机密大事,顾宇飞知道孙大人这个习惯。 风尘仆仆地赶到孙大人那富丽堂皇的府邸,不需通报直进大门,在二门外一身便服的孙大人一见顾宇飞,立刻紧赶两步迎了上来,亲切地拉起顾宇飞的手道:“宇飞你总算回来了,本官真是望眼欲穿啊!” 顾宇飞心中有些感动,孙大人向来官威十足,也只有对自己这个倚为左膀右臂的得力下属才会如此客气。随着孙大人穿过曲折幽深的长廊厅房,最后来到后院那处隐秘的书房后,孙大人仔细关上房门,这才问:“这次的差事办得如何?” 顾宇飞犹豫了一下,心虚地低头回答:“属下无能,让那妖杀侥幸逃脱,不过我迟早会把他绳之以法!” “本官知道方寒是你生死之交的兄弟,你定不会放过那妖杀白云松。不过这事还是要先放一放,追捕妖杀的差事暂时交给别人去办吧。”很意外孙大人并没有一句责备的话,安慰了顾宇飞两句后,突然俯身低头神秘地道,“现在有更重要的差事要你去办。” 见孙大人脸上带着少有的凝重,顾宇飞心中有些奇怪,忙问:“是何差事?” 孙大人脸上神秘一笑:“萧御使手握东厂滥用职权、肆意迫害各地大员官吏的证据,今夜即将秘密回京,为防意外,我要你连夜出城迎接,以保证他的安全。” “什么?”顾宇飞浑身一震,失声问,“萧御使不是已经被刺么?我亲眼见过他的尸体,我二哥也因此送命!” 孙大人白皙温润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压着嗓子呵呵一笑,低声道:“这是我与萧御使定下的暗渡陈仓的弥天大计,若不以一个替身假扮萧大人,在众多东厂密探的眼皮底下,萧大人如何能平安回来?更莫谈什么弹劾东厂阉党的大计了。” 顾宇飞浑身一晃,差点没有站稳,脸色惨白,喃喃问:“我二哥保护的一直是个替身?” “没错。”孙大人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悲戚,黯然道,“方寒一向大名在外,刑部第一高手的名头在京城几乎尽人皆知,也只有以他去保护那替身,才能使整个计划最终完美无缺。他的死虽然让人感到痛心惋惜,却也很有价值。他是这次弹劾东厂阉党的无名英雄!事成之后,本官定会报请皇上,对他追封犒赏,他的家人也会得到额外的抚恤!” 顾宇飞心中空空落落,神情茫然,只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荒谬,完全不可测度,完全不是自己所能理解。张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只失魂落魄地低头道:“属下替二哥谢谢大人。大人放心,我这就出城,以迎凯旋而归的萧御使。” “你要当心,在萧大人的弹劾状没有递到皇上手中之前,他随时都有危险!”孙大人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顾宇飞神情黯然地点点,默默垂手告退。神情恍惚地出得侍郎府,顾宇飞仰头看看天色,又茫然地四下望望,然后猛一甩头,似下了什么决心,发足向一条小巷狂奔,那是出城的相反方向。 不多时,顾宇飞便来到白云松落脚的偏僻客栈,也不敲门便直闯进他住的客房,瞪着不明所以的白云松哑着嗓子说:“我要问你一个关于那次刺杀的问题!” 白云松见他脸色阴沉得吓人,心中有些诧异,忙道:“你问吧,现在我已经没必要保有任何秘密。” “我二哥是怎么死的?”顾宇飞嗓音出奇的哑暗,白云松立刻道:“他是死在我的刀下。” “他可有抵挡?” “没有!”白云松一脸平静,“我一刀便割断了他颈侧血管。”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顾宇飞说着抱头慢慢蹲到地上,紧紧缩到墙角,脸色惨白,语音中透出压抑不住的恐惧,“只有假的萧御使成功被刺杀,才能完全麻痹东厂阉党防范之心,这个计划也才能真正称得上完美无缺!二哥啊二哥!无论你是心甘情愿受死,还是被人制住了武功任人宰杀,你都死得好冤啊!” 白云松骇然望着泪流满面的顾宇飞,不知怎么安慰才好。只见顾宇飞像个孩子一样抱头呜咽抽泣半晌,蓦地抬起头,泪眼中闪出骇人的寒光,盯着白云松一字字地道:“我见过死在你袖底刀下的人,虽然颈侧大血管被割断,仍然嚎叫着奔出数丈才死,鲜血一路洒出老远。我二哥却是原地栽倒在车辕之下,他是被人制住了穴道任你宰杀啊!” 白云松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难怪我一直在奇怪,刑部第一高手,居然如此不济?” “何为朋友?何为敌人?我真的是胡涂了!”顾宇飞抱着头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二哥啊!你一辈子对刑部忠心耿耿,尽忠尽责,到头来却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啊!” 白云松鼻孔里轻嗤一声,嘲笑道:“权力场中哪来什么朋友?又哪来什么自己人?只有上官和下属,只有利益的相同与不同,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罢了。” “你说得没错,你说得真没错,”顾宇飞神情如痴如狂,咬牙切齿地连连冷笑,“我其实跟你一样,我们都是走狗,都是权贵手中可以随意使用和肆意牺牲的工具,可笑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大明律法的守护者,肩负着维护社会秩序的神圣使命。” 说到这顾宇飞猛然一跃而起,眼里闪出骇人的凶光,望着虚空一字一顿地说,语音中带有挫骨的铿锵:“萧大人啊萧大人!你这弥天大计果然空前绝后,完美无缺,惨绝人寰!只可惜,我顾宇飞却要你终不能如愿以偿!” 五、 活而复死 京郊一处偏僻的荒庙夜里突然亮起了灯火,隐约有不少人进出防卫,却静静地一点也不显喧嚣,顾宇飞依着孙大人给的地址来到这里时,天色早已经黑尽。尚未接近那小庙,便听有人声色俱厉地轻喝:“什么人?” “是我!”顾宇飞听这声音有些相熟,便平静地迎上去,信手亮出手中的密捕铁牌,那同僚看清来人,暗舒了口气,笑道:“原来是顾头儿,有你在我们总算可以少操些心了。”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37 章 顾宇飞负手四下看了看,对那兄弟吩咐道:“把暗桩都撤了吧,我这就要接萧大人进城。” “好呐!”那兄弟答应着,冲四下吹了声口哨,几个黑影便从暗处悄然闪了出来,无声地聚到顾宇飞周围,先后点头与顾宇飞无声招呼。顾宇飞环视众人一眼,淡淡道:“兄弟们先抓紧时间歇息片刻,我奏明萧大人后,咱们连夜就要回城。” 众人答应着欣然退下,顾宇飞再次看看小庙周围,这才轻轻推开庙门信步而入,庙门那残旧门轴的“咦呀”声,在寂静夜空传出老远。 来到庙内一处亮着灯火的禅房,顾宇飞轻轻推门而入,便见一个面容清健的老者正伏案奋笔疾书。老者猛抬头见顾宇飞无声立在房中,不禁警惕地瞪着眼前这不速之客,冷声问:“你是谁?” 顾宇飞亮出手中腰牌,冷冷道:“小人顾宇飞。” “哦,原来是刑部铁血六号,”说着老者又伏下头继续书写,边写边淡然道,“你来晚了。” 顾宇飞盯着完全不理会自己的老者,突然用嘲讽的语气问:“萧大人不是已经死了么,何以又死而复生?” 老者不解地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盯了顾宇飞一眼,冷冷道:“有些事你不该知道,更不该问。” “我二哥呢?他是怎么死的?这我总可以知道吧?”顾宇飞瞪着老者,一字一顿地说,“他叫方寒,原刑部铁血二号!” 老者终于搁下笔,以锐利的目光盯着顾宇飞,平静地道:“他是为保护本官的安全而死,也是为弹劾东厂阉党而死,更是为整肃朝纲、铲除奸佞而死,正是死得其所,死得光荣。” “可他并不愿死!”顾宇飞心中陡然愤怒异常。 “那又有什么关系?”老者神情漠然,“与本官的使命和江山社稷比起来,他的生死实在微不足道,况且这也是他的职责。” “江山社稷?”顾宇飞差点要哈哈大笑,“如果为你口中的江山社稷便可以肆意牺牲忠心耿耿的臣民的话,这样的江山社稷不要也罢。” “放肆!”老者勃然色变,拍案怒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敢出口?你当本官不会叫孙大人治你的犯上谋反之罪!” 顾宇飞冷笑着撇撇嘴:“江山社稷与我何干?朋党之争与我何干?奸佞忠良又与我何干?我只是想维护世间一点起码的公道罢了,哪怕这个世界真的很难找到什么公道。旁人的公道我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但自己至亲至爱之人的公道,我顾宇飞总要尽力维护才是,不然我又有何颜面奢谈维护世间的公道?” “你想怎样?”老者终于听出了顾宇飞言语中的不善,脸上不禁有些色变。顾宇飞望着眼前这位色厉内荏的当朝大员,负手微微一笑:“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弹劾东厂阉党、整肃朝纲、救民水火的壮举么?我只是想助大人你一臂之力,让你这弹劾状更有份量而已。” 见老者迷惑不解,顾宇飞阴阴地笑着解释:“如果你这个手握尚方宝剑、奉旨彻查东厂阉党的钦差大臣,真的死在东厂杀手手里,你说这是不是东厂阉党残害忠良的最有力证据?你这弹劾状是不是更见份量呢?” 老者一怔,冷冷问:“你是东厂的人?” 顾宇飞悠然一笑没有回答,却轻轻拍了拍手。禅房门立刻无声而开,一身夜行衣靠的白云松悄然闪了进来,顾宇飞指着他笑道:“容我为大人介绍,这位便是东厂王牌杀手,妖杀白云松,我二哥方寒,以及你那个替身,便都是死在他的刀下。” 老者脸色蓦地变得煞白,厉喝:“原来你早已背叛了刑部!做了东厂爪牙!” 顾宇飞一脸不屑地摇摇头:“我只是不愿再像二哥那样被人利用,我现在只做自己的主人。”说到这顾宇飞扫了案上那状子一眼,淡淡道,“你这弹劾状快写完了吧?我再给你半柱香时间。你放心,你死后我保证这状子仍然会递到皇上面前。” 这当儿白云松已在案上点燃了半支檀香,然后拍拍老者肩头冷冷提醒:“记住,只有半柱香时间,如果你真是个为国为民的良臣志士,便该把自己个人生死小事放在一旁,以国家社稷为重,写完这篇振肃朝纲、铲除奸佞、救民水火的绝世弹劾状。” 望着眼前杀意凛然的白云松,以及一脸冷厉的顾宇飞,此时此刻老者反而镇定下来,依次打量了二人几眼,老者不再说话。慢慢展开状子,以颤抖的手提起狼毫,略一酝酿便奋笔疾书。房中一时冷寂下来,只剩下狼毫在宣纸上飞舞的沙沙声。檀香渐燃渐短,就在它终于燃尽熄灭的同时,老者也一扔狼毫,长身而起,惬意地舒了个长长的懒腰。就这当儿顾宇飞已拿起案上的状子,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微微点头:“萧大人果然文采斐然。” “这里还有阉党作恶的所有证据,希望不要有遗漏。”老者说着拿出贴身的一叠文书。顾宇飞接过来信手翻了翻,脸上露出一丝赞赏,由衷赞道:“萧大人这风骨气度,总算让我顾宇飞佩服了一回。”说完收起状子文书转身就走,几乎同时,房中蓦地闪过一抹耀眼光华,跟着是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 子时,月上中天,清凌凌的月光,照得北京城一片森寒,也照得隐在帽子胡同深处那进没有任何标记的署衙越发阴森,黑黢黢的门洞像一只怪兽大张着的嘴,似乎可以吞噬一切敢于贸然进入的无知生灵。就在这阴冷如银的月光中,一个气度雍容的修长背影,正缓步走向署衙那幽暗的门洞。 “什么人?”那人尚未接近门阶,门洞里便暴然响起一声厉喝。那人脚步一停,平静而从容地道:“敬请禀报厂公,就说妖杀白云松求见。” 门里的人气息略略窒了窒,放缓了点声音说:“厂公已经歇下,你天明后再来吧。” 白云松不再言语,举步上前便推门,只听“喀嚓”一声脆响,门栓应手而断。白云松闲庭信步般跨门而入。方一进门,暗处蓦地响起一声冷喝:“放肆!”随着这声呵斥而来的,是几道角度刁钻的电闪光华。可惜所有的光华加起来,都不如白云松袖底突然亮起的厉芒明亮艳丽,更不如其迅捷。流星般从幽冥暗夜里一闪而过,所有光华便全部消失,伴随这些光华的消失,几乎同时响起的,是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妖杀你要造反!”远处有人在惊呼,白云松一声轻喝:“我只要回我的女人!” 话音未落,白云松已大步直奔二门,尚未接近门槛,门里突然射出一阵箭雨,那箭蔟撕裂空气的轻啸,就像是死神尖锐刺耳的笑声。白云松身形不退,袖底刀幻成一团银芒护住全身,迎着箭雨直冲进二门。门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呼,所有的惨呼连得如此之紧密,使那惨呼听起来就像是连绵不断的一声长叫,那种超越人类气息的绵长幽远,使它好像是无名怪兽的哀嚎,在寂静月夜下传出老远。 门里的弓箭手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更多幽灵般的黑影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但在袖底刀逼人的光芒下,一时无人敢过于迫近。 灯火渐渐燃起,照亮了这片寻常不过的四合大院,也照出众人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恐惧。第一次有人敢孤身夜闯这森罗殿,就这份胆气也足以让作威作福惯了厂卫们胆寒。众人静静地望着浑身浴血的白云松,想不通是什么力量能让一个正常人如此地疯狂。 虽然袖底刀疾若闪电,可在如此近的距离,方才那阵箭雨仍有数点打在白云松身上,趁着众人尚未围攻的间隙,白云松一一拔出身上的利箭,顿时有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本已开满鲜艳桃花的血衣。 “你总算还是来了。”随着一声男女莫辩的尖细嗓音,对面高高的门楼上突然燃起了几盏灯火,闪烁不定的灯火下,一个肤色苍白细腻、双眼阴鹜森寒的老者那丰润无须的面容,也随着那些灯火闪烁不定起来。 六、 智闯龙潭 “厂公别来无恙!”见到那人,白云松稍稍松了口气,撩起衣摆擦擦袖底刀上的血迹,高高昂起头,用揶揄的语气大声道,“你总算是肯见我了!” “狗奴才!见了本公还不下跪?”那人一声呵斥,尖细沙哑的嗓子听起来像是公鸭的叫声,十分的怪异有趣,但场中却无人敢笑。 “彼此!彼此!”白云松面露嘲笑,缓缓还刀入鞘,同时反讥相讽道,“厂公不也是皇家的奴才,咱们的身份又有多大的区别?” 那人一窒,跟着厉声喝骂:“你这喂不家的狗奴才,竟敢藐视咱家,本公要你尝尽东厂一百零八种酷刑,下辈子都不敢到这世上来做人。” 白云松哈哈大笑,傲然道:“我既然敢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不过只怕我与小寒死在这里后,厂公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吧。” “你敢威胁本公?”那人心思敏捷,顿时听出了白云松话中的意思,立刻追问了一句,“你凭什么来威胁咱家?” 白云松微微一笑,淡淡道:“萧御使彻查东厂残害忠良一事,大概是厂公心底最担心的隐患,所以不惜要我冒险刺杀萧御使,只可惜东厂情报有误,受人愚弄,厂公至今还不知萧御使未死吧?” 那人哑着嗓子呷呷一笑,“你当咱家手下就你一个能人儿吗?萧老贼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岂能瞒过咱家遍及天下的厂卫?本公若是被那老贼如此幼稚的把戏儿骗过,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儿?” 那人话音未落,白云松也放声大笑,连连摇头叹息:“厂公手下能人无数,却不知萧御使已收集到无数厂卫横行不法、残害忠良的证据,并已写下言词锋利、慷慨激昂的弹劾状,只待明日早朝便要递到皇上面前,厂公至今无所动作,大概厂公是不在乎什么弹劾状吧?” 老者脸上有些阴晴不定,稍一踌躇便悠然道:“弹劾咱家的状子也不是一份两份了,多这一份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听你这一说,咱家倒有点儿好奇,难道你知道萧老者藏身的地点?又或者知道那鸟状的内容?” 白云松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柬对着那老者一扬,调侃道:“这就是萧御使所做弹劾状的抄本,里面还有一张东厂厂卫在山东横行不法的证据,不知道厂公有没有兴趣看看?” 老者没有答话,只对这身旁一个随从微一努嘴,那随从便一溜烟跑下门楼,从白云松手中接过信柬,返身如飞地送到老者手里,老者即刻翻看着信柬,半晌没有说话,苍白丰腻的脸上,越发阴貍起来。 “萧老贼在哪儿?”他终于忍不住问。 “他就在我手里,”白云松悠然一笑,“那弹劾状和所有控告东厂的证据也都在我手里,厂公手下能人无数,可还是没有一人及得上我白云松。” 老者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却不动声色地问:“咱家凭什么相信你?”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38 章 “就凭这个!”白云松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举到头顶,“厂公与萧大人同朝为官,他这块随身玉佩想厂公是识得的吧?” 老者遥遥望了望白云松手中的玉佩,似乎有些无奈地点点,“好吧!你把他和那弹劾状交给咱家,咱家立刻放了你和那瞎眼女人。” 白云松不理会老者的提议,冷冷地道:“先放了我和小寒,我为你杀萧御使,弹劾状和那些证据也将永远不见天日。” “咱家为什么要信你?”老者一脸不屑。白云松神情却越发冷厉,从容道:“你只有信我,不然咱们就赌上一赌,看谁会死得更惨?在下贱命一条,能与权顷天下、位尊权重的厂公豪赌一场,也算不虚此生!” 老者鼻子里轻哼一声,阴恻恻地道:“你都在这儿了,咱家不信就不能从你嘴里掏出想知道的一切!” 白云松微微一笑,“那厂公就试试,只要明日早朝之前我和小寒没有平安离开这帽子胡同,我的朋友便会把弹劾状和那些证据,连同萧御使一起交到皇上手里。” “你会有朋友?”老者一脸不信。白云松没有回答,突然转身冲门外一声长啸,啸声清越悠扬,顿时传出老远。啸声一落,远处立刻传来一声同样的长啸回应。白云松回过头,见老者正暗示手下有所行动,一些厂卫正悄悄往门外溜去,白云松不禁轻蔑地笑了笑,骄傲地挺起胸膛道:“如果凭厂公手下这些能人,便能在北京城千万条大街小巷中找到他,他也就不配做我的朋友了。” 老者脸色顿时一片灰败,抬头看看天色,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启明星早已高挂夜空,离早朝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老者终于无奈地下了决心,尴尬地呷呷一笑:“云松,本公与你多年的朋友,岂会伤害你的女人?咱家与你不过是一点误会。如今三朝对证,雨过天晴,什么误会都没有了。凭咱们之间的情谊,咱家又岂会不相信你?” 说着对身旁随从微一示意,立刻有人飞奔而去,不多时便带来了一脸憔悴的小寒。一见到小寒,白云松立刻飞奔到她的身边,推开两个搀扶着她的厂卫,横着抱起小寒,在她耳边柔声道:“小寒你受苦了,咱们这就回家。” “其实也没什么,”小寒紧搂着白云松的脖子,贴在他的耳边开心地道,“什么苦都不算什么,我只怕再见不到你了。”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咱们这就回家!”白云松喃喃低语着,不再理会任何人,紧搂住小寒向外大步而去。包围着他的厂卫们不自觉地让开一条路,眼睁睁望着他们慢慢消失在门外的茫茫夜色中。 快到上朝的时候了,可刑部孙侍郎还在小妾身上忙碌着。不知为何,每想起今日便是扳倒东厂阉党的关键时刻,孙侍郎便出奇的亢奋,整夜都不曾合眼,整夜都在发泄着挥霍不完的精力,小妾已经换到了第三个,可他还是觉得没有彻底满足。 突然,孙侍郎停止了动作,侧耳倾听片刻,颤声问:“谁?” “大人,是我!”黑暗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平定如常。听到这声音孙侍郎舒了口气,立刻又意识到这情形有些不妥,不禁厉声呵斥:“半夜三更,你摸到我房里来干什么?” “大人,属下有公事禀报!”那人的回答不亢不卑。顺着那声音,孙大人终于看到房中那个朦朦胧胧的魁梧人影,连忙披衣而起,此刻被窝中光着身子的小妾像刚省悟过来,突然反出一种渗人的尖叫,孙侍郎抬手一把掌便打断了那叫声,不耐烦地喝了句:“别叫!” 小妾立刻缩进被窝不敢再出声,孙侍郎这才下床点亮桌上的烛火,急问:“是不是有什么变故?萧大人呢?” “萧大人在这里。”顾宇飞说着把一个包裹搁到桌上,一松手,包裹顿时散开,露出萧御使那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孙侍郎一见人头,顿时一跤跌倒在地,脸上刹那间便没了血色,嘴里毫无意识地连连问:“这是……这是……” “这是萧大人的人头。”顾宇飞平定地解释着,“他死在东厂杀手手里,这是证据。” 说着顾宇飞把一块精致的东厂腰牌放到桌上,然后又把一叠书柬放在那腰牌旁边,拍拍那些书柬淡淡道:“这是萧大人写下的弹劾状和厂卫们在各地作威作福、残害忠良的证据,今日早朝大人把这些递上去,定能扳倒东厂阉党!” 顾宇飞的从容让孙侍郎稍稍平静了些,终于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顾宇飞没有回答,只从怀中掏出那块贴身而藏的刑部铁血密捕腰牌,轻轻塞入孙大人手中,感情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位顶头上司说:“大人,今后刑部再没有铁血六号,你……保重!”说完头也不会,悄然而去。 直到顾宇飞离开了许久,孙侍郎仍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侍郎府外,隐在暗处的白云松迎着翻墙而出的顾宇飞轻声问:“妥了?” “妥了。”顾宇飞淡淡应了声,神情没有大功告成后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深的失落。二人默默地顺着空寂的长街走出数十丈,负手而行的顾宇飞突然停步说:“我没想到你会不念与东厂的旧情,为萧御使把他们尽数出卖。” “我谁也不为,只为我自己。”白云松淡然一笑,“我早说过,谁若伤害小寒,便是我白云松的死敌!” 七、 尾声 清晨的薄雾笼罩在京郊的旷野上,也笼罩着这偏僻的荒野小渡,一艘乌篷小船停靠在溪边。岸上,白云松和小寒正依依不舍地与顾宇飞告别。突然,顾宇飞毫无征兆地抽出蔽日剑,一剑直斩白云松颈项,清晨的朝阳凭地一暗,就像重回浓重的黑夜。 白云松没有抵挡也没有躲闪,那一剑便顿在他的颈项上。蔽日剑的森寒使一旁的小寒浑身一个激灵,猛抓紧白云松的手惶急地惊叫一声:“大哥!” 白云松一脸平静,拍拍小寒的手淡淡道:“我这条命本就是向大哥借的,大哥随时都可以收回去。” “你听着!”顾宇飞一脸严肃地瞪着白云松,“为我妹子,这条命我继续借给你,不过你要记住……”说到这顾宇飞顿了顿,神情越发冷厉,“哪天小寒若不要你了,又或者她先你而亡,你这条命我都要收回!” 白云松转头深情地望着小寒,淡淡道:“小寒若不要我,又或者她先我而去,大概不需要大哥动手,我也是没法再活下去的。” 顾宇飞终于缓缓收回剑,瞪着白云松突然又说了一句:“我发觉你小子长得还真是丑,也只有我这瞎眼的妹子才会不嫌弃你。” “吓死我了!”小寒拍拍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轻轻靠入白云松怀中笑道,“管他丑成什么样,反正我是眼不见心不烦,我总算发现看不见也是有好处的。” 乌篷船渐渐荡向远方,两个有情人也早已钻进了船篷。岸上的顾宇飞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婆娑着手中的蔽日剑喃喃自语:“二哥,我就这样放过亲手杀害你的凶手,你是不是会怪我?我知道你一定会怪我。要不这样,我把你送我的这柄宝剑飞入那船篷中,如果你想报仇,便让这剑自己去找杀害你的凶手吧。” 说完瞄准船篷,猛然甩手掷出,在宝剑脱手的瞬间,手指微微一勾剑柄,那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眼看便要刺入船篷,却在离小船不及一尺处无力地坠入水中。顾宇飞长长地舒了口气,呵呵一笑道:“二哥,原来你早就原谅了那小子,倒是小弟我多心了。”说完大笑着转身就走,再不回头。虽然失了蔽日剑,却陡然觉得一身轻松了许多。 宝剑入水那“扑通”的一声响,惊动了船仓中缠绵不已的二人。小寒侧耳听了听,不解地问了句:“这是什么声音?” “大概是鱼吧,也可能是大雁,被我家小寒惊得沉鱼落雁了。” “乱讲!这小溪中哪有这么大的鱼?” …… 清澈的小溪静静流淌着,熙熙的和风微微吹拂着,薄雾渐渐消散,天地一片清朗。这个世界原来也有天清地明的时候…… 7)、西厂 楔 子 深秋季节,三更天的北京城阴寒而潮湿,空荡荡的大街上不时有莫名的阴风刮过,如有万千魍魉小鬼在夜风中肆虐飞舞,尤其紫禁城外的午门一带,更是空旷寂寥得有如人间荒漠。就在这城市的荒漠中,就在午门外那根高高的旗杆上,却有一人被绳索套着脖子高高地挂在半空中,四肢僵硬得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似乎在随着夜风于空中微微飘荡。在午门外那两个巨大灯笼昏黄的微光映射下,有说不出的怪异和恐怖。 三更鼓刚敲过不久,一道黑影如轻烟般从远方幽暗处疾驰而来,速度快得像道不真实的幻影,径直扑向那旗杆。黑影尚未达到旗杆,午门望楼内中便响起一声厉喝:“什么人?” 那黑影身形不停,直冲到旗杆之下,手脚交替,灵猿般飞速攀援而上,转眼便直抵近十丈高的旗杆顶端。黑影双腿紧紧夹住旗杆,一手抱住那挂着的人体,一手刀光一闪,顿时斩断了他颈项中粗如儿臂的绳索,然后那黑影抱着那人从旗杆上“哧溜”一下直滑到地。就在这时,午门望楼上立刻响起了报警的铜锣声和呼喝声:“快来人啊!有人盗劫钦犯尸体……” 随着那呼喝声,无数身着锦衣卫服侍的兵将从午门内直涌而出,蜂拥着向那旗杆包围过来,旗杆下那瘦削精悍的黑衣蒙面人此刻已把那具已经僵硬的尸体捆扎在背上,大步向黑暗中飞奔而去。可惜他身负重物,转眼便被锦衣卫追上,众人围了上来,却又被蒙面人手中儿臂粗的长绳逼退。那长绳本是旗杆上吊挂尸体的粗绳,此刻在那人手中竟变成了九尺长鞭。长绳或扫或卷或抽,立刻有几个锦衣卫大汉被打倒在地,众人一时不敢再上前,便遥遥围住那人吆喝怒骂,包围圈也随着他而移动。那黑衣人有背上尸体的拖累,无法加快步伐,一时也难以脱身。 黑衣蒙面人边战边走,转眼已进入一条幽暗的小街,只片刻功夫黑衣人浑身衣衫已为汗水湿透,鞭势也越来越弱,锦衣卫的包围圈也就越来越小,那刀剑枪戟也渐渐逼近到可以够到那黑衣人的距离。黑衣人正奋力苦战间,陡感背上一轻,负着的尸体突然滑落在地,却是被一名锦衣卫高手从后面砍断了绑缚尸体的绳索。黑衣人身上重负一去,手中长绳顿时一展,鞭势恰如倚天蛟龙,把几个靠近的锦衣卫打倒在地。他也不再理会身后落地的那具尸体,长绳舞成直棍,奋力杀出包围向黑暗中冲去。身上没有了尸体的负累,他的身形步伐立刻灵活得如鬼魅一般,转眼便把围困他的锦衣卫甩在身后,众人不甘心他就此逃脱,齐声呐喊着向他追去,不多时便去得远了。 直到呐喊追击声完全出了这条小街,一个健硕的身影才从街角的屋檐上轻轻翻落下来,轻盈如黑暗中觅食的猎豹,这人落地后径自来到那具无人理会的尸体面前,手脚麻利地把尸体缚在自己宽阔的背上,然后望锦衣卫消失的相反方向,发足狂奔!转眼间便消失在浓重阴寒的夜幕中。北京城渐渐又恢复了它的静谧,黑暗中发生的一切,顷刻间便被这稠密厚重的幽寒黑夜完全吞没…… 一、 兄弟别 北京城郊外的香山,曾经灿烂如晚霞的满山红叶,如今仅剩下零星的枯叶残枝,尤其在这雾气笼罩的清晨,那些曾经辉煌招摇过的枝条儿,此刻更显寥落冷清。就在这满树的秃枝和满地的枯叶中,一人正挥汗如雨,在背山向阳的高处挖出一个长形的深坑,直到坑深达三尺许后,才把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然后那人便在坑边坐下来,对着东方隐隐透出的朝霞发愣,晨曦投射在他那浓眉大眼的紫膛色面庞上,使他看起来更显彪悍魁梧。尤其那有棱有角的面容,在些微的霞光映射下,有如花岗岩般刚硬冰凉。而在他那清朗眼中,始终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悲戚和阴霾。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39 章 静谧中,一点枯枝断裂声使大汉转过头,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的黑衣人蒙面人正步履蹒跚地快步而来,大汉眼里闪过一丝欣慰,忙起身相迎,远远便低声讯问:“四哥你……受伤了?” “不碍事,锦衣卫那帮草包还奈何不了我柳如风!”蒙面人说着摘掉头上蒙着的黑巾,露出那张满是沧桑和忧郁的脸,把头巾随手塞入怀中,他快步来到那坑边,看到那具安然躺在坑中的尸体,神情不由一黯,低叹道,“孙大人死得好惨,竟被活活廷杖而亡!” 见他衣衫虽有破损和血迹,却没有真正伤到筋骨的致命伤,先前那个彪壮大汉这才松了口气,接口道:“我就想不明白,孙大人这次弹劾东厂阉党,那是有根有据,证据确凿,弹劾状更是萧御使临死前的绝笔,又有东厂杀手行刺的证据。为何皇上竟反斥孙大人构陷、污蔑东厂?孙大人不服,皇上竟将之活活廷杖而亡?” 瘦削如刀的柳如风一声长叹,黯然道:“听说孙大人弹劾状交到皇上手里之前,东厂阉贼已连夜去向皇上哭诉,称萧御使滥用皇上所给权限,对东厂肆意诬陷迫害。本来皇上也不是那么相信,可奇怪的是,那阉贼似乎对萧御使弹劾状的内容早已了然于胸,对每一条罪状都准备好了一套应对自如的说词和理由,甚至连夜斩杀了几个罪大恶极的手下,并把所有无法推脱的罪孽都推到他们头上。待第二天早朝孙大人递上弹劾状时,由于其中每一条罪状那阉贼都已辩护在先,皇上心中对此已有成见,孙大人这弹劾状反成了他构陷、污蔑东厂的佐证。皇上自然不悦,不过也没怪罪大人,只责罚那阉贼闭门思过,安抚了孙大人几句便要作罢。谁知孙大人不甘心萧御使就此枉死,还要强谏,结果惹得皇上勃然大怒,下令廷杖二十,那执杖的锦衣卫平日与东厂虽明争暗斗,但对付忠良却是和东厂一致的狠毒,二十杖没打完,孙大人便已一命呜呼,皇上在那阉贼的挑唆下,还把大人尸体悬挂午门示众三日,可怜大人一生忠义,竟落得如此下场!唉!” 彪壮大汉突然涨红了脸,扼腕瞠目道:“那阉贼对弹劾状内容竟了然于胸,定是有人做了内奸!想弹劾状经手者除了已死的萧御使,就只有孙大人和顾老六,事发后老六又莫名其妙地失踪,这事定有蹊跷,若是他做了内奸,虽是多年的好兄弟,我孟天澜也决饶不过他!” “老五!”柳如风黯然拍拍神情激愤的孟天澜肩头,“顾宇飞与咱们是一同加入刑部、硕果仅存的几个老密捕了,大家出生入死这么些年难道还信不过?宇飞突然失踪,定是有他难言的苦衷,不要胡乱猜忌自家兄弟,乱了咱们自己阵脚。来!咱们先让孙大人入土为安吧。” “我也希望不是他!”孟天澜叹了口气,默默与柳如风一道把泥土慢慢洒入坑中填满、隆起,最后堆成个土馒头模样。然后孟天澜又拔出腰间缅刀,砍下一截老树,削成块巴掌宽的木碑,斟酌半晌,最后在木碑上歪歪斜斜地刻下“一代忠良”几个大字,这才插在孙大人的坟前。做完这一切,二人便恭恭敬敬地跪下去,对着木碑拜了几拜。望着草草而就的新坟,孟天澜若有所感地喃喃道,“孙大人这一去,咱们刑部这些密捕便都成了没娘的孩子,以后大烦小事,便都要四哥你多拿主意了。” 柳如风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极目远眺,负手望向北京城的方向,眼中泛着重重忧郁,泥塑木雕般呆立半晌。就在孟天澜忍不住要发问时,才听他淡淡道:“我恐怕已没法再回北京城了,昨夜那场激战,锦衣卫那些草包虽然不能奈何我,也多半从那鞭法中猜出了我的身份。我要再回刑部,定会连累众多兄弟。再说昨夜锦衣卫失了孙大人的尸体,任谁也能猜到是咱们刑部的人所为,不给他们一个通缉捉拿的要犯你们也没法交代。便把盗尸的罪名全推给我吧。”说到这柳如风苦涩一笑,摇头感慨道:“没想到我柳如风做了一辈子密捕,最后竟成了刑部密捕通缉捉拿的逃犯!” “那怎么行?”孟天澜顿时涨红了脸,急道,“要说盗尸也是我孟天澜的主意,该我逃亡才是,兄弟们怎能少得了你?” 柳如风望着一脸通红孟天澜摇摇头,缓声道:“天澜,你留在刑部恐怕不比我流亡天涯更安全。那东厂阉贼虽然受了皇上斥责,暂时不敢对你们怎样,但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拿咱们刑部的兄弟们开刀,肆意迫害构陷。恐怕到那时没人再能帮得了你们,所以你定要当心。如果可能便辞了差事回家种田吧,让兄弟们都走。如今国事糜烂,阉人当道,刑部早已名存实亡,守着这处处受人擎制的破差事,原本顶天立地的汉子反而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孟天澜木然半晌,最后微微摇了摇头:“兄弟们若是要走我决不阻拦,但我孟天澜却决不会走。想我本是受人欺压的寻常百姓,从小受惯了只会欺压善良,不会捉拿惩治罪犯的贪官恶吏那窝囊气,父母更是被恶吏与强盗勾结逼迫致死。我这才立志要尽自己一份绵力为百姓主持一份公道。为此,除了作捕快,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说到这又苦涩一笑道,“再说咱们从加入密捕那天起,便都发过誓,终生不得退出刑部铁血密捕这组织。” 柳如风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不再相劝,转望山下渐渐清朗起来的世界,淡淡道:“咱们就此别过吧,你该早些回去,莫让锦衣卫那帮家伙对你生出疑心。” 心知柳如风所言不假,孟天澜心中陡生出一种莫名的伤感,突然动情地抓紧柳如风的手,哽咽道:“四哥,咱们兄弟这一别,恐怕今生便再难相见了。” “那也不一定啊。”柳如风眼眶也有些发红,忙转开头玩笑道,“没准哪天我会作为罪犯落在你手里呐。”说完又转望北京城方向,脸上笑容渐渐逝去,语音中突然透出一丝依依不舍之意,喃喃自语:“北京城我一定还会回来,刑部那么多兄弟,不少人是我柳如风一手引领进门,我岂能忍心看着他们任东厂阉党宰割?如无意外,咱们兄弟应该还有相见的一天。” 孟天澜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正要细问,柳如风已笑着挥挥手:“你别问了,咱们就此别过吧。希望你与兄弟们忍辱负重,千万莫与那东厂阉贼或锦衣卫正面冲突。”说完柳如风转身便走,不再回头。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孟天澜眼眶也渐渐有些湿润,只觉那背影在朝阳下越发瘦削单薄,也越发锐利冷峭,在清晨凛冽寒风吹拂下,如同裹在衣衫中即将脱颖而出的出鞘利刃! 孟天澜赶回城里时,只见北京城还是老样子,刑部府衙也还是那副庄严肃穆的稳重模样。孟天澜一大早赶回这里,正赶上锦衣卫到刑部拿人,他们果然从昨夜盗尸的黑衣蒙面人那鞭法上,猜到最可能是刑部密捕柳如风,于是一大早便领了谕旨到刑部彻查缉拿疑犯。孟天澜暗自庆幸柳如风有先见之明,不然这要落入锦衣卫之手,就算咬牙死不招认,便是铁打的汉子也会变成只剩一口气的活死人。 锦衣卫在刑部找不到柳如风,便胡乱拘了些人回去交差,孟天澜作为密捕中现存的老大,自然逃不脱被拘拿的命运。这一入锦衣卫大牢,便是一个多月不见天日,幸亏有外面的兄弟和刑部官长一力斡旋开脱,孟天澜倒也没吃多大苦头,几个一同被拘拿的兄弟也都先后被放了出来,只有孟天澜这个疑犯柳如风的生死兄弟,自然是锦衣卫重点审讯的目标。看看两个月过去,锦衣卫仍没有放手的意思,就在孟天澜以为自己只有枉死锦衣卫黑狱的时候,却突然被锦衣卫毫无征兆地从黑牢中放了出来。 两个多月不见天光,孟天澜出得牢门便是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外面冬日暖阳那明晃晃的阳光,也异常的刺目打眼,照在身上立刻驱去了满身的寒气。几个前来迎接的兄弟见曾经虎背熊腰的孟天澜,如今瘦得像只快要倒了架的病骆驼,都不禁凄然泪下。孟天澜自己倒浑不在意,挥手笑骂道:“妈的,锦衣卫大牢一切都好,就是伙食太差,更没有酒,老子这两个月嘴里都要淡出鸟来,走喝酒去!” 见几个兄弟都站着没有动,孟天澜不禁皱起眉头,骂道:“一听说喝酒,咋一个个都变成熊包了,都哭丧着脸干什么?老子还没死!” 一个兄弟忙陪笑道:“五哥要喝酒,咱们舍命相陪又有什么关系?不过现在恐怕不行。” “为啥?”孟天澜再次皱眉。另一个兄弟忙解释道:“李大人要你一出狱就去见他,咱们都是奉命来迎接五哥你的。” “李大人?哪个李大人?”孟天澜一脸疑惑,只觉两个月没见天日,对外面一切便有恍若隔世的感觉。那兄弟忙道:“是新上任的刑部侍郎,接替孙大人的位置。” “哦,这么快咱们就有了新的官长,是该先去拜见,以多谢他的救命之恩。”孟天澜说着便往刑部方向走去,几个兄弟忙跟了上来,一个兄弟小声嘀咕道:“咱们并不是要五哥你急着去拜见新的官长。这次五哥能顺利从锦衣卫大牢出来,那是皇上亲自下了谕旨的,倒不是旁人出了什么力。” “皇上?”孟天澜不禁一呆,想自己一个小小捕快,居然能惊动到皇上,倒也出乎预料。要知道日理万机的皇上,通常对二品以上的官员都叫不全名字,自己一个七品捕快,怎能惊动圣听,劳圣上亲自下旨过问? 一个兄弟见孟天澜呆立当场,似乎被这情况震惊了,便小声解释道:“五哥你不知道,最近出了件大案子,各地捕快、东厂、锦衣卫全都束手无策,全都在皇上面前闹得灰头土脸,受了斥责。且皇上要限期破案,他们才不得不向皇上推荐最好的密捕,也趁机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到咱们手里。” “大案?什么样的大案?”孟天澜渐渐有些明白了,莫看东厂和锦衣卫权势熏天,网罗了不少武林高手,也算得上是人才济济,整治起百姓官吏来手段更是异常高明毒辣。但若要论到缉凶破案,捉拿盗匪之类,便个个都成了草包,还得靠刑部这帮铁血密捕,尤其自己这个捕快一行的顶尖高手。 “五哥你还不知道啊?”一个兄弟刚一惊叹,便吃了另一个兄弟一拳,那兄弟且还骂道:“你小子找打不是?五哥两个多月与世隔绝,岂能知道?”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案?”孟天澜不耐烦地追问。他虽刚出牢狱,但一听说大案,便如酒鬼闻到美酒一般,一下子便来了精神,神情也顿时兴奋起来。那兄弟忙道:“是八十万两的漕银,那本是拨给山东布政司修缮黄河大堤的专款,刚出北京城不远便被人给劫了。” “八十万两?”孟天澜惊得目瞪口呆,一个兄弟也连连感慨道:“是啊,整整八十万两!大明朝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桩劫案,丢的还都是官银,朝廷就算丢得起这银子,也丢不起这个脸啊。” “谁干的?”孟天澜急问,转瞬间便在心中把那些黑道上声名赫赫的人物过滤了一遍,但立刻又都一一排除。那些黑道枭雄即使有这个能力,也多半没这个胆,敢劫夺朝廷数额如此巨大一票银子。通常抢劫这样的官银,难的不在如何得手,而是如何躲避官府随后的追查和如何让这些官银变成普通银钱,可以安全地使用或方便地存入钱庄。如果没有万无一失的渠道,仅仅靠自己熔炼成银块的话,八十万两,那足有五万多斤,就是用牛车来装的话也要拉一百多车,如此庞大的车队如何躲过官府的盘查?熔炼如此多的银子,又该需要多大的熔炼场? 众兄弟脸上也尽是茫然,孟天澜一看,忙一挥手便走,边走边道:“咱们快去刑部,想必李大人也等急了。” 二、 无冕王 新上任的刑部侍郎李大人是个白白净净的中年人,看其从容的举止和优雅的谈吐,便知是出身宅阅读。见到一身恶臭、蓬头垢面的孟天澜时,李大人倒也没有介意,淡淡安慰两句后,便把与漕银失劫案有关的一切卷宗都交给了孟天澜,然后殷切地拍拍他的肩头道:“天澜兄,下官刚从地方调来刑部,对刑名上的许多事务尚不熟悉,这桩本朝开国以来最大的劫案,便要完全仰仗老兄了。你是圣上钦点的神捕,定不会让下官和皇上失望。” 孟天澜忙接过卷宗,抱拳道:“大人放心,天澜定会尽力。” 李大人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点了点头:“你抓紧去办吧,需要什么人手尽管从刑部调用。你先好好休养几天,也不急在这一时。不过你要记住,皇上给下的期限是一个月,你若不能尽快破案,本官丢了乌纱帽是小,恐怕天澜兄仍然会落到锦衣卫手里,到那时恐怕就没人能救你了。” 孟天澜心中一凛,忙道:“我孟天澜多年缉匪,破案无数,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出得刑部府衙,孟天澜心中那种刚出大牢时的暖意又为李大人几句话驱散得无影无踪,只觉心底隐隐生寒,这种寒意并不亚于锦衣卫大牢里的森寒,那是一种从心底透出的凉意。 草草浴洗梳理一番,再与几个相熟的兄弟喝了回接风酒后,孟天澜不敢在京中多做耽搁,休息一夜后便带上两个兄弟,乘车赶往案发的地点。路上边在车中休养身子,边研究与漕银失劫案有关的卷宗。在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把整个劫案的诸多细节了然于胸。对这劫案研究得越透,孟天澜越是不解,从整个劫案的手法来看,像是黑道无冕之王蔺飞虎的手笔。任何劫匪作案,也像丹青名家作画一样,会在不经意间留下自身的一些特色和蛛丝马迹,这样的特点他自己或许并未意识到,但落在经验丰富的密捕眼里,便是一种常人察觉不到的破绽,这样的破绽越多,越容易被追查出来。就这桩劫案来说,手法极像蔺飞虎所为,但他曾经有过的一些不为人察觉的破绽,这次却再没留下半点,这使整个劫案趋于完美,堪称一次完美无缺的行动。 这就更加令孟天澜不解,蔺飞虎几年前便因为那些破绽栽在铁血密捕手里,他手下那些兄弟也大多被擒,而他自己也死在那次大追捕中,他的人头也曾在京城午门外的旗杆上示众。因此根本不可能是他所为,但要不是他,孟天澜便想不出还有谁有如此高明的手段。要知道一流的劫匪也像一流的武林高手一样,必经无数次的实战才能真正成为这一行的顶尖人物。所有天衣无缝的劫案,都是由真正的职业劫匪来完成。所有偶然抢劫的武林高手,即便侥幸劫得了巨款,也会留下明显的业余痕迹,很快就在之后的追捕或销赃中落网。但这桩劫案到目前来看,对方都没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像这样的职业高手必定是多年为盗,决不会是第一次出手。这样的人,以刑部对天下知名盗匪的了解和把握,不该全无记载。 “或许,真是蔺飞虎还魂呢?”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孟天澜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最不可能的情况。马车早已停下来,车外就是漕银被劫的那处山谷,但孟天澜却不下车,只对着外面空寂萧然的山谷发怔。两个兄弟一连催促了两遍,孟天澜才突然回过神来,却对他们下了道最不可思议的命令:“不查了,咱们照原路回去。” 两个兄弟面面相觑,不过也没有多问,立刻便让车夫调头。他们知道孟天澜的习惯,在案子未勘破前,通常是不会告诉别人他的思路。在以往的破案过程中,孟天澜总有些让人猜不透的行为和匪夷所思的举动,就是这些与众不同之处,成就了孟天澜今天的地位,他是刑部密捕中公认的第一破案高手。 舒服地半躺在车中,孟天澜把卷宗全扔到一旁,然后闭目假寐。心知自己就算亲自到案发现场堪察,看到的也不可能比这卷宗上记录的更多更详细,那是经过刑部高手收集到的一切可能的线索。孟天澜不想在这上面再浪费时间,而是直奔心中那最不可能猜测,也是唯一的猜测:此案定与蔺飞虎有关!这个劫案虽没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或破绽,但蔺飞虎本人却有个致命的破绽一直秘密掌握在孟天澜一个人手里,他不想浪费。 悄悄回到北京城的时候,天色已是大暗,孟天澜把两个不知就里的兄弟先打发了回去,这才独自一人悄然来到西城一处僻静的小巷。西城算是殷实人家聚居之地,虽不及广府豪宅相连的北城富丽堂皇,却也是个富庶雅致的城区。尤其少了那些侯门王府,整个西城就越发显得清静幽雅,这也使那些喜欢清静的朝中大员,也爱在这儿置上一两处别院,作为放松身心、修身养性之所。 孟天澜此刻便在这样一处别院外停下来,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情况,见小巷中静悄悄不见半点人影,孟天澜这才如灵猫般悄悄跃上这别院后那棵千年古树,这古树枝繁叶茂,树冠大如华盖,藏身在这古树浓密的枝叶中,刚好能看到那别院内的情形。 那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四下收拾得干净整洁,在静谧的月色下透着股子恬淡温馨的味道。此刻尚未到初更时分,但冬季那漫长黑夜早已来临,许多人家的灯火已经完全熄灭。不过这别院西厢房中,仍然是灯火通明,隐隐还有丝竹声传来,那乐声不像通常那样不是热闹喧嚣就是凄凄惨惨,它像这别院中无声涌动着的气息一样,是一种恬淡温馨的味道。听到这乐声,孟天澜越发坚信自己那大胆的揣测。 直到巡城的梆子打过一更三鼓,这小院中才完全寂静下来,西厢房的灯火也才完全熄灭。孟天澜又等了足有顿饭功夫,才从树上从容地溜下来,先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麻木的手脚,这才悄悄摸到那小院后墙,轻盈地一翻而入。在寂静的院落中静立半晌,确信没有惊动任何人后,这才往西厢房摸去,来到厢房门外,孟天澜却有些犹豫起来,想直接闯进去,却又怕心中的估计有误,惊扰了不相干的人,若悄悄撬门而入,却又不是孟天澜一向的为人。踌躇再三,终于拔出腰中缅刀,轻轻在门上一划,门里立刻响起一声轻喝:“什么人?” 见对方如此警觉,耳目如此聪敏,这更加证实了自己心中那个揣测。孟天澜也就不再掩饰行踪,稍稍退开两步,横刀轻声道:“蔺飞虎,有故人来访!” “有强盗!”屋里响起一声女人的惊呼,孟天澜哑然失笑,不禁回了句:“只怕最大的强盗在屋里吧?” 话音刚落,厢房门“咦呀”一声开了,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黑影从门里踱了出来,从容得就如闲庭信步。孟天澜已经算高大魁梧了,可比起这人来,还是稍稍逊了一筹。 “原来是孟神捕!”来人淡淡道。正如顶尖的捕快了解所有知名盗匪一样,顶尖的盗匪对与自己有相当实力的对手也是了如指掌,何况蔺飞虎是这一行的无冕之王,知道刑部第一查案高手孟天澜的大名也很正常。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40 章 “原来你果然没死!”孟天澜此刻已不再感到奇怪,但心中却有些隐隐作痛,蔺飞虎能从上次那严密的追捕中瞒过刑部众多密捕逃得性命,除了用别人冒名顶替外,定还有内奸给予配合。对这一点孟天澜已不敢深想。 “我却没有想到你能找到这里!”蔺飞虎淡淡道,“这儿就连我最好的兄弟都不知道。” 就像再凶残的豺狼也需要一处温暖舒适的窝一样,蔺飞虎这个盗匪之王也有这样一处休歇身心的静谧港湾。只是谁也想不到这个朝廷通缉的天下第一盗匪,居然会把自己最隐秘的窝安插在这天子脚下,正是深谙‘最不可能让人想到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所在’这道理。孟天澜也是在以前追捕蔺飞虎的过程中,无意间发现了他这秘密,只是还来不及加以利用蔺飞虎就已伏诛,当然,现在才知道那是诈死。 “我原本也想不到在这天子脚下,东厂锦衣卫刑部密捕集中的北京城,居然有你的藏身之所!”孟天澜叹道,“这儿不仅有你的女人,甚至还有你的儿子,几年前我见到他时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现在想必已是开始懂事了。” “劳孟兄动问,小儿已经三岁了。”蔺飞虎言语中透出一丝难得的温柔,语气正像天下任何慈父说起自己的儿子一样。孟天澜不禁微微叹息道:“若不是因为漕银被劫案,我也不会来打搅他们母子的安宁,不过那案子关系实在太过重大,我只得到这儿来碰碰运气,因为还不敢肯定,所以我也没让多的人知道,没想到我的运气还真不错。” “是吗?”蔺飞虎言语中隐隐透出一丝冷冽之气,森然道,“本来你可以稳操胜券,可惜你太过自信,竟然敢孤身前来。这些年来你没有揭穿她母子的身份,在下心存感激,不过感激归感激,她们母子对我来说关系实在太过重大,所以你不能走了,你现在得后悔自己今天的运气太差,刚好遇到我回来。” 孟天澜神情一肃,缓缓抬起手中的缅刀,淡淡道:“我既然敢孤身前来,便算准你不会有帮手,如此隐秘的所在,你恐怕连最好的兄弟都不会带在身边。既然你是孤身一人,我岂会放过亲手拘捕你的机会?” “好!果然不愧是铁血密捕中的顶尖人物,我蔺飞虎有这样的对手,当引以为傲!”说着,蔺飞虎终于跨出了西厢房屋檐下的阴影,身形终于暴露在清冷迷蒙的月色下。孟天澜也第一次看清了这黑道两大寇之一的无冕之王蔺飞虎。 三、 绝世盗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北方汉子,年龄不过四十许,除了身材十分魁梧,模样反到有些普通,但举止间却有一种旁人没有的从容气度,尤其高耸眉棱下那半睁半闭的双眼,在迷蒙月色下也隐有微光透出。身上虽只简单披了件汗衫,也仍有一种不容轻视的威严与肃穆,那是这位黑道枭雄独有的王者气度。 心知这蔺飞虎既被称为黑道无冕之王,除了做案手段高明之外,武功自然也是黑道中的顶尖人物。但孟天澜却凛然不惧,除了对自身武功的自信之外,更坚信蔺飞虎在这京城之内,又有家人在侧,必定无法发挥全部的实力,只要打斗声惊动了官府或巡夜的捕快兵勇,就算蔺飞虎凭经验能侥幸平安脱逃,家人也要受到牵连,这决不是蔺飞虎想要看到的。因此,他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除掉对手,才能保家人的平安。孟天澜虽然不敢说能真正靠一己之力拿下蔺飞虎,但自保却绝对没有问题。 蔺飞虎终于出手了,果然一出手便攻势凌厉迅捷,几乎不顾自身安危,只一味抢攻,手中虽无夺命利刃,但霹雳般的掌势施展开来,一点不亚于双刀在手,尤其那迅猛如电的砍、劈、斩、切,一双肉掌活脱脱便是一对掌刀。 孟天澜手中缅刀却如一段白练,缭绕飞舞于身前身后,护住了全身要害。虽然有长刀在手,但在蔺飞虎一双掌刀的霹雳攻势下,也有施展不开的感觉。不过孟天澜倒也不急,心知蔺飞虎越是急于杀掉自己,就越是没有胜出的希望。高手相争最忌心浮气躁,更忌竭尽全力不留后手,蔺飞虎两条全犯。孟天澜现在虽处于劣势,但只要抵挡住蔺飞虎这一轮的抢攻,几乎就可以稳操胜券。 激战中,只听蔺飞虎随着掌势发出低沉的咆哮,显然已是心急如焚,孟天澜越发退让躲闪,一味游斗,不与他硬拚,在外人看来似乎是被对方掌刀逼得四处逃跑,但交战双方都知道,孟天澜只是在等待最佳的反击时机而已。 就在孟天澜退到东厢房的门边时,一个稚嫩的童音突然响起:“爹爹,你在做什么?”随着这声问讯,一个三岁大小的孩子竟不知危险地开门从房内一步跨了出来,刚好走入孟天澜刀光闪闪的身后。 “当心!”蔺飞虎惊呼的同时,赶紧收掌后退,生怕把孟天澜逼得太紧,他要再退那孩子就危险了。就这当儿,孟天澜一声长笑,终于等到这最佳的反击机会,缅刀追着蔺飞虎的收势,刹那间便落在他的颈项之上,刀锋逼住了他的咽喉。 蔺飞虎一个疏忽便一败涂地,生死也完全掌握在对方手中,却一点也不以为意,只对那孩子小声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你先回去,当心着凉!” 那孩子“噢”了一声,乖乖地退了回去,蔺飞虎这才望着孟天澜淡淡道:“你赢得侥幸。” 孟天澜不以为意地一笑道:“我只是捕快,只要抓住你就行!” “是吗?”蔺飞虎一点也没有虎落陷阱的惊惶或急躁,依旧镇定从容如初,甚至脸上还有些调侃的笑意,淡淡问,“你真以为能拿得住我?” 孟天澜皱皱眉头,反问道:“目前这情形,莫非你还有什么手段逃脱不成?” 蔺飞虎笑而不答,只朝孟天澜身后努努嘴道:“你何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 孟天澜撇撇嘴,一脸不屑:“如此幼稚的脱身手段,也想要我上当?”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无可奈何地道:“放开他吧,你要缉拿的人是我。” 乍然听到这声音,孟天澜顿感浑身冰凉,有一种堕身冰窟的感觉,呆立半晌,终于涩声道:“我其实早想到可能是你,蔺飞虎当年是死在你手里,是你提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回来说那是蔺飞虎,谁又会想到你竟会在天罗地网中放这大盗一马,还替他的诈死掩饰?谁会想到我孟天澜生死之交的兄弟,竟会和盗匪沆瀣一气?” 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却无人回答,孟天澜继续喃喃道:“难怪那桩劫案做得如此天衣无缝,完美无缺,不留任何线索。只有黑道中的无冕之王与刑部的密捕高手通力合作,才能把一桩劫案做得如此圆满,只有深知蔺飞虎底细的密捕高手,才能为他抹去所有的线索,弥补一切破绽!让追查此案的密捕全都找不到一点头绪!” 说到这孟天澜猛转回头,望着身后那个瘦削的人影一字字地道:“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人会是我生死之交的兄弟,刑部密捕中硕果仅存的几个元老之一,铁血四号柳如风!” 柳如风还是一如既往的瘦削单薄,负手立在那儿仍像过去一样冷定从容,见孟天澜回头盯着自己,柳如风微微点了点头:“不错,整个劫案完全是由我策划,飞虎与他的兄弟去执行。这是我做密捕多年的经验与飞虎老弟多年实践的完美结合,是我在刑部几十年中,见过的最完美无缺的劫案。” “为什么?”孟天澜眼里闪过一丝心痛,厉声问,“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若是贪财,以前便有过无数次机会,有多少盗匪曾经跪在咱们面前苦苦哀求,奉上数额惊人的钱财银两,只求咱们放他一马,你却从来都没有拿过他们一文钱!但你为什么要放过蔺飞虎?为什么要劫漕银?你现在就算流落江湖,也不该与盗匪同流合污啊!” “我放过蔺飞虎,不仅因为他是个难得的人才,更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比朝中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清官还要耿直百倍。朝中处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处在这样一个漩涡边沿,我不得不交几个江湖朋友,以备危急时多一条逃命的路。”柳如风说到这顿了顿,望着孟天澜淡淡道,“你不想想,若不是有漕银失劫一案,你又何时才能从锦衣卫大牢中放出来?” “这么说你劫漕银还是为我呢?”孟天澜一脸不屑。柳如风不理会他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别开头道:“我不是为你,可也不是为我自己。咱们几十年的兄弟,相信我,我劫夺这笔银子自然是有很充足的理由。我不想因为这个闹得咱们兄弟反目。” “兄弟归兄弟,国法归国法,你先交出这笔银子,咱们再论兄弟之情!”说着孟天澜转到蔺飞虎一侧,正对着柳如风又问,“我一直没想明白,缛节。不过对着几百个集中起来的刑部兄弟,孟天澜却不知该如何向他们说明,踌躇再三,只得半真半假地对他们道:“柳如风已经秘密潜回了京城,他身上可能有漕银失劫案的线索,大家分头暗访,先守住所有进出京城的关卡道路,一旦有他的消息立刻飞报于我,同时把他稳住,决不能让他走脱。” 孟天澜没有说蔺飞虎,那是因为除了自己和柳如风,没人见过蔺飞虎的面。况且蔺飞虎已经是刑部记录在案的死人,若现在又把他说出来,定会让人不解,刑部又要受到盘查甚至打击,所以孟天澜在没有抓到他以前,暂不打算把他说出来。 孟天澜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无声地起了一阵骚动,柳如风因何逃离京城,刑部所有的兄弟都心知肚明。谁都在私下里竖起拇指赞过一声“好四哥!好汉子!”但现在对着这样一道命令,众人一时都疑惑起来,有人忍不住小声问:“要是四哥要走,怎么办?” 孟天澜深吸口气,冷冷道:“那就用一切手段把他先留下,实在不行就求助附近的兵勇或其他衙门的同僚,甚至求助锦衣卫和东厂!” 众人一下子鸦雀无声,本来以密捕的纪律,那是不该问为什么的,但在一阵压抑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又问:“四哥究竟犯了什么罪?如果是因为盗劫了孙大人的遗体,那就恕兄弟们不愿从命!”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41 章 “不是因为那事!”孟天澜环视众人一眼,这才恳切地道,“你们要是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自己的职责,便不要再多问。只需记住,现在柳如风是刑部通缉的罪犯,是我们要捉拿的最高明的对手!行动吧!” 众兄弟对这样的解释并不满意,不过铁的纪律使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立刻分头去行动,片刻之后便走得干干净净。孟天澜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心中对这些兄弟十分满意,这才是合格的铁血密捕,即使对差事有看法,有不满,有抵触,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 望着转眼间便空荡荡的刑部府衙,孟天澜开始在心中盘算着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这是他多年办案的习惯。柳如风既然悄悄潜回了东厂和锦衣卫密探遍布的北京城,肯定还有下一步的行动和计划,决不会因为被人发现便轻易逃离京城,但孟天澜始终猜不到他和蔺飞虎下一步的计划和行动会是什么。另外,要刑部这帮密捕亲手捉拿柳如风是不太现实,孟天澜只希望能得到他的线索,然后自己亲自带人去动手,实在不行还要求助别的衙门。 正午时分,派出的密探就先后有回信飞报,不过都是一样的结果,都是毫无线索。对此孟天澜倒也不奇怪,柳如风是密捕中的元老,对北京城又熟悉得就像自己家一样,对如何躲避追查当然是小菜一碟。不过孟天澜对这倒也不急,以他对柳如风的了解,知道柳如风决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既然他要冒险潜回北京,定还有下一步的行动,只要有行动,就可能留下线索。 天色渐渐又到了黄昏,孟天澜不停地在刑部偏厅内徘徊,在不断揣测柳如风下一步的动作。就在这时,一个衙役气喘吁吁地回来禀报说,黄昏时分,南城朝阳大街,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北方汉子与盘查他的刑部捕快发生了冲突,那人打倒几个捕快后逃逸。本来像这样没头没脑的消息孟天澜不会放在心上,但那回报的衙役描述关于那汉子的武功,顿时引起了孟天澜的注意,那衙役直说那大汉的一双肉掌比旁人双刀还要犀利。一听这话,孟天澜立刻挥手打断那衙役的话道:“快带我去那里!” 跟着那衙役冲出刑部府衙,纵马奔出两条街后孟天澜渐渐慢了下来,心底隐隐有一种不可言诉的直觉,那是一种多年办案,以及基于对柳如风异常了解和熟悉才产生的直觉。暗问以柳如风和蔺飞虎之能,岂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这样一想孟天澜便勒住了马,突然觉得自己一切都像落在柳如风算中。从知道柳如风和蔺飞虎在北京城开始,自己一切行动都是对方能猜到的正常举动。自己先是让密捕和刑部衙役们倾巢而出,如今蔺飞虎又突然在南城现身,显然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自己调去南城,调离刑部府衙!加上四处查探的密捕和衙役,刑部府衙几乎已是一处空房! 想到这里孟天澜又糊涂了,刑部府衙不是钱庄也不是珠宝店,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水衙门。也不像兵部那样,有事关国家安危的军事机密,有什么东西值得柳如风和蔺飞虎觊觎呢?抬头看看夜幕渐渐降临的天宇,孟天澜只觉自己在对人心和世事的洞察上,确实还不如一个普通人。 翻身下马,孟天澜低声对那带路的衙役交代了两句,然后独自一人快步赶回刑部。来到门外时,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形,确信无人注意后,才悄然翻墙进入刑部府衙,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府衙内一片朦胧,孟天澜选了个位置较高的屋檐,然后把身子隐在那屋檐阴影中。从这个位置能看到整个刑部府衙,任何人要进来,无论从大门还是从围墙,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远处开始传来初更的梆子声了,就在这时,一个鬼魅般的影子从墙外翻进了府衙后院。孟天澜暗赞这时机选择的巧妙,利用梆子声掩饰行动时衣袂带起的风声,这是夜行高手才懂的窍门。只见那道黑影进了府衙后几乎没作停顿,便直扑后院一侧的厢房,一看他对这府衙如此熟悉,孟天澜立刻就能肯定那就是柳如风。 孟天澜正犹豫着是不是追上去看看时,那黑影已从那厢房中出来,径自奔向围墙,然后翻墙而出,显然他要的东西已经得手。孟天澜这才注意到,他方才进去的那处厢房,乃是刑部存放机密档案的所在,平日里一直窗门紧锁,难得有人光顾。 眼看那黑影悄然出了府衙,孟天澜不再犹豫,立刻尾随着追了上去,不过心中有些好奇,也不忙就追上去,只悄悄尾随着他的身影,一路跟踪。最后跟着他在北城一处富丽堂皇的府邸外停下来。只见那人来到这里后,并没有翻墙而入,而是先在门外整了整衣衫,这才敲响了那府邸上的兽环。只敲得三下,厚重的大门便悄然开了道缝隙,一个提着灯笼的老家人隐在门里,举灯照了照外面的来人,这才低声道:“柳先生请进,我家主人已等候先生多时了。” 直到二人消失在门里,大门也重新关必,孟天澜仍没想起这是哪位大员的府邸。按理以刑部密捕对北京城所有朝中重臣的了解,孟天澜不该记不得这府邸的主人,但他回忆再三,却还是始终想不起来。 见府邸外又恢复了原来的肃穆和静谧,孟天澜犹豫了一下,还是悄然来到那府邸外,轻盈地翻墙而入,稍稍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情形,便望远处那盏移动的灯笼追了上去。 五、 天机变 “汪公公在上,小人柳如风叩见公公!”乍然听到书房内柳如风的禀报声,差点把孟天澜惊得从书房外的屋檐上摔落下来。柳如风声音刚落,便听到一个公鸭般的嗓子用阴阳莫辩的腔调说了声:“起来吧,咱们是同乡,不必如此多礼。” “谢公公!”随着衣衫的响动,柳如风显然是站了起来。屋檐上的孟天澜这才稍稍推开一片青瓦,从瓦缝中刚好能看到书房内那个面色干瘦蜡黄的年老太监,只见他正半闭着眼,信手把玩着手中两颗硕大无朋的玉珠,静默半晌,才拖着嗓子懒懒问:“今儿个你送咱家四十万两银子的重礼,便只是为了见咱家一面?” 听到这话孟天澜又是一惊,猛然省悟那四十万两的银票最终是送到这老太监手里,听柳如风称他为汪公公,孟天澜向来对太监没什么好感,也不太了解这些皇上身边行走的阉臣,一时竟没想起这汪公公是谁。 “回公公话,那点银子只是小人一点微不足道的孝敬,真正的礼物在这里。”柳如风说着双手捧上一本厚厚的册子,恭恭敬敬地递到那汪公公面前,那老太监接过来信手翻了翻,有些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乍然看到那册子,孟天澜心中的震惊超过了初闻漕银大盗是柳如风这事实,那册子孟天澜见过两回,那是刑部铁血密捕的花名密册,除了在京的这些已经半公开身份的密捕,还记载了埋伏于各州、府、县,乃至一些黑道帮会里的卧底密捕的化名和真实身份,这是刑部花了几十年心血建立起来的、覆盖全国的情报网,这是整个铁血密捕组织的精英所在! “回公公话!”柳如风的回答果然证实了孟天澜的猜想,“这是刑部所有铁血密捕的花名密册,小人现在把它献给公公,是想率所有兄弟投到公公门下,为公公效命!” “为咱家效命?”那老太监鼻孔里轻嗤一声,合上密册扔到桌上,不屑地道,“咱家记得你现在正被锦衣卫通缉吧?还有刑部,上次弹劾状得罪了东厂,以后你们这些密捕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吧?你送咱家四十万两银子的重礼,就是要咱家出手救你们吧?为咱家效命?早干什么去了?” “公公恕罪!”一听那老太监言语不悦,柳如风忙一跪到地,不住叩首道,“公公所言极是,柳如风危急之时才想到投在公公门下,实在是罪该万死!” 那老太监面色稍霁,任柳如风磕了七八个头后,才淡淡道:“起来吧,你那点花花肠子,别在咱家面前卖弄,要咱家救你们,直说不得了,别尽跟咱家打花腔。” “谢公公!公公教训得是!”柳如风又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恭敬地垂手而立。见那汪公公又开始翻动密册,柳如风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小人想率所有密捕投在公公门下,除了要公公庇护外,也是想替公公跑腿办事,做些公公不便出面的粗活。” 说到这柳如风顿了顿,偷眼打量那老太监神色,见他神情不变,柳如风才大着胆子继续道:“想公公与那东厂厂公同为大内司礼太监,都是皇上器重的内官,而公公你更得皇上亲近。只因那东厂厂公有整个东厂为其效命,因此在朝臣和百姓眼里,就只有东厂厂公,而没有你汪公公,小人也是替公公不值啊!” 那老太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么一说也还有几分道理,瞧你这聪明劲儿,要是咱家有你这么样一个儿子就好了。” 柳如风面露喜色,忙再次跪倒在地,叩首道:“公公在上,若是公公不嫌弃,就收下柳如风这个干儿子吧!” “嗯!”那老太监鼻孔里满意地哼了一声,微微点头道,“你这个名动京城的刑部高手,铁血密捕中的元老人物,拜咱家一个阉人为父,会不会委屈了你?” “干爹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能拜在干爹门下,那是孩儿的荣幸,孩儿求之不得。就只怕干爹嫌弃孩儿粗鄙愚笨,不堪大用,孩儿岂会感到委屈?”柳如风说着连连叩首,脸上喜悦之色不似作伪。那老太监见状满意地点点头,抬手示意道:“起来说话吧,这对玉珠乃皇上所赐,咱家也把玩多年,也算是件贴身的物事儿,今儿个便赏了你做个见面礼吧!” 柳如风赶紧双手接过那太监手中的玉珠,再次拜倒谢恩,然后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那神情便如身怀圣物一般。那太监不再理会柳如风,转而细细翻看手中那密捕名册,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如何保证这许多汉子都忠心拜在咱家门下,为咱家效命呢?” 柳如风忙道:“小人目前在所有密捕中资历最老,威望也最高,只要由我出面晓以利害,兄弟们定不会有异议。” “嗯,皇上那里由咱家去说,你那些兄弟就由你去说明,只要大家忠心跟我办事儿,咱家定不会让大家再受委屈。”那老太监话音刚落,门外陡然响起一声大喝:“我有异议!” 柳如风忙回过头,正好看到一脸激愤的孟天澜推门大步进来。进门后他也不向那太监行礼,只瞪着柳如风痛心疾首地质问:“四哥,你拜谁为爹兄弟管不着,但刑部数百个铁血男儿的命运,你就这样双手交到一个阉人手里?你有没有问过他们?” 听到“阉人”二字,那老太监脸上拂然不悦,看看一脸激愤的孟天澜,再看看一脸尴尬的柳如风,那太监猛然把密册往书桌上一扔,冷冷道:“看来你们兄弟之间还没达成共识,咱家先行告退,等你们商量好了再来见咱家。”说完拂袖而起,转身进了内堂。 书房中就只剩下柳如风和孟天澜二人,一时寂静得有些渗人,柳如风脸上神情渐渐正常了些,二人默然相对半晌,柳如风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柔声道:“兄弟,为兄不是那种贪财之人,更不是贪慕权贵,我只是想为刑部这些弟兄们找一个可以依靠的靠山,难道你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咱们多年兄弟,你还信不过我?” 孟天澜嘿嘿冷笑道:“你苦心孤诣劫夺漕银,四十万两银子就只为讨这阉人一点欢心。用调虎离山计调开刑部所有人手,悍然盗窃刑部密册,把所有兄弟的命运就这样交到一个阉人手里,你是不是为自己我不知道,但你这样做,便不再是我兄弟!” “阉人怎么哪?”柳如风一脸通红,愤然道,“皇上宠幸近臣,咱们身份低微,没机会讨皇上的欢心,便只有讨他身边人的欢心,不然就别想在这北京城活下去。前不久孙大人和萧御使弹劾东厂,证据何等确凿,言词何等犀利,但最终还是败在东厂厂公手里,就因为那东厂阉贼有机会接近皇上,可以随时在皇上身边进谗。如今刑部得罪了东厂,遭其报复只在早晚,我不忍心看着众多兄弟最后冤死东厂大狱,就只有出次下策,为大家寻一个可以和东厂厂公抗衡的靠山。我劫夺漕银,一两也没落入自己腰包,我拜汪公公为干爹,并没有让兄弟们跟我一起受委屈,我这样做究竟有什么错?” 孟天澜无言以对,只觉这一切完全超出了自己所能理解的范畴。默然半晌,最后黯然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我也完全不能理解你所说的这些勾当。我只知道你劫夺漕银、盗窃刑部密册,全是十恶不赦的死罪,我是刑部密捕,我只记得自己的职责,便是要拘捕你这样的罪犯。你先交还那密册,它决不能落在任何不相干的人手里!” 柳如风神情凄苦,涩声问:“你真要与我如此决绝?” 孟天澜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个昔日最尊敬的兄长,静默了足有盏茶功夫,最后哑着嗓子道:“四哥,我孟天澜并不是个不知变通的迂腐之人,我可以与你一同劫夺孙大人尸骨,也可以全然不顾刑部或东厂、锦衣卫对你的通缉,但我不能容你损害到国家利益,更不能容你把整个铁血密捕组织作为晋身之阶,卖给不相干的外人,你只要交回密册和银两,追不回来的部分只要告诉我去向,我都可以再放你一马。” 柳如风脸上一阵阴晴不定,踌躇再三,最后决然道:“好吧,我先送还这密册!”说着拿起书桌上那密册,双手捧到孟天澜面前。孟天澜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忙伸手接过来。册子刚一入手,孟天澜全身陡然一震,双眼蓦地睁得老大,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盯着面前的柳如风,然后再看看自己胸前,只见密册下,一柄短匕正握在柳如风手中,匕首已有一半插入了自己胸膛,正是心脏部位。 “四哥,你……你居然暗算我?”孟天澜直瞪着近在咫尺的柳如风,眼中至今仍是难以置信之色。只见柳如风泪水不可抑制地汹涌而出,眼中那痛苦、悲戚之色完全不亚于孟天澜,流泪哽咽道:“天澜,像你这样正直而迂腐的人,本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更不该做什么密捕。你迟早都要死在别人手里,我本不想杀你,你就像我柳如风灵魂的另一半,最正直的那一半!可与刑部数百个兄弟的前途和命运比起来,你这一条命实在微不足道,我柳如风那半条命更不算什么,我现在杀你,其实就是在杀死我自己啊!” 说着,柳如风抱紧孟天澜,含泪把手中的匕首完全刺入了孟天澜的胸膛。 六、 尾声 明成化十三年,在皇上最宠幸的内臣、大宦官汪直的一力举荐和提议下,明宪宗以原刑部铁血密捕作班底,在东厂和锦衣卫之外,又增设西缉事厂,简称西厂,由司礼太监汪直亲自提督厂事。西厂自设立之日起,权势便直超东厂和锦衣卫。东厂、锦衣卫可以侦视天下所有官吏和军民,而西厂在这之上,还可侦视东厂和锦衣卫,成为只向皇上一人负责的专职情报机构,一时权势熏天。除此之外,西厂还可不经司法和刑名,肆意侦查、逮捕、审讯天下官吏军民,成为完全凌驾于大明律法之上的特权组织。司礼太监汪直更以西厂为据点,勾结朝官纠党结社,肆意打击、排斥异己,残害忠良,手段比之东厂、锦衣卫更为酷烈,成为大明朝所有官吏和百姓最为恐惧的恶梦。 至于那个曾经为维护大明律法立下过汗马功劳的铁血密捕组织,早已成为历史长河中一个遥远的回忆和淡淡的影子。 后记:《铁血密捕》系列至此全部结束,“铁血密捕”原本是虚构,与大明朝西厂的设立更没任何关系,西厂厂公的形象也与历史有较大出入。不过小说不是历史,只遵循一个原则――――历史为故事服务。 ◆·☆ ─ ☆·◆·─ ☆ ─ ★ ─ ☆ ─·◆·☆ ─ ☆·◆ 本书由宅阅读论坛【罗小猫】为您整理制作 更多txt小说下载尽在宅阅读[domain]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铁血密捕 作者:方白羽 第 42 章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 ─ ★ ─ ☆ ─·◆·☆ ─ ☆·◆ 第 42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