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逐影》 往生逐影 第1部分阅读 往生逐影 作者:肉书屋 往生逐影 第1部分阅读 往生逐影(穿越时空)————幻世虚构 楔子 “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 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 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唐·李商隐《落花》 又是那个梦啊…… 是谁? 你是谁? 为什么要露出这么悲伤的神情…… 你不适合这种表情啊。 你的矜持呢?你的高傲呢? 我的心,在隐隐做痛……因为你。 手刚伸出去,想触碰对方的身体,却只见眼前的人瞬时灰飞烟灭。 到头来,我竟连你的幻影也抓不住吗…… 猛地睁开眼,吴惘只觉得面颊一片冰凉。 他知道自己一定又是哭了。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已经醒来,就再也睡不下了。他走下床,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一抬眼,便看见镜中映出自己哭红的双眼,心中自是无比惆怅。 自从懂事以来,他就经常做一个梦。梦中自己似是身在古代,场景有时不同,但每每会出现一个人。他从来就不记得梦中人的模样长相,只对那人的衣着以及梦中场景有些模糊的记忆。一开始的时候,梦中只是有人走动而已,到了后来,尤其是最近,这梦总带着些悲伤的气氛。而这一段时间,他每次竟都是哭醒的。 为了解开自己这个怪梦之迷,他可是发了狠的攻读历史,连带着周易八卦统统学了一遭,仍是未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此途不通,吴惘心中郁闷至极。 有一天,脑海中忽又闪过一个念头:若是穿越时空回到那个时代,自己去寻找可好? 为此,吴惘考上了某大学历史系。某大学并非出名学校,以他的能力上北大也是不成问题的。但他选择这里,是因为听说这所学校有位教授对历史的理解颇为独特,并且深谙占卦玄幻之事。 果然,他偶然间从这位教授口中得知穿越时空之法,并且费尽气力寻找到所需物品。 “现在就等我到达那个地方……” 吴惘斜倚在窗边,从旅店窗帘的缝隙中看着外面。 窗外正是一层山中的烟雨景色…… 穿越时空 “可恶……那个死老头……不会是在骗我吧?!” 吴惘一边拨开周围的荆棘,一边抱怨道。 虽然之前老师已经知会过自己,说这条路恐怕很不好走,但是……它也确实太难走了!满处的荆棘不说,一路上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每走一步都十分的不安稳。有的时候甚至走在悬崖边儿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掉到一旁的深渊中去。 “……如果……被我发现……你……诓我……死老头……看我回去找你算账!” 心中已经把老师骂了上百遍,动作却不敢有一丝懈怠。好不容易割开荆棘,走出树林,眼前突然开阔起来,他同时也发现,路,已经到了尽头。 吴惘站在悬崖边,遥望着对岸。 好像挺宽的……他思量着。 向下望去,只见滚滚水流湍急而去。而且,这个高度……即使没有恐高症的自己,也难免感到有些晕眩。 他趴下来,试图在峭壁之上寻找到蛛丝马迹。没多久,他就发现了那棵倾斜着长在峭壁之上的榕树。 “哼……他总算没有说错。” 吴惘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打量周围的环境。然后从背包中取出登山用的绳索,将绳栓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又将这一头固定在地上,而绳子另一边牢牢地系在自己的腰间。整装完毕后,他试了试绳子的承受力,看来没有问题。 “呼……”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向悬崖下滑去。 很快,吴惘便到达了榕树顶。他继续下滑,逐渐进入树干中。从上方看来岌岌可危的榕树,其实稳稳地生长在悬崖的峭壁之上。浓密的树叶以及繁多的根茎遮住了外界的视线,但只要进入其中,便会发现,它生长的地方其实是一个洞口。 吴惘好不容易来到洞口的地面上,他解开绳索,没有一刻犹豫,径直向洞内走去。 由于光线照不进来,他打开帽子上的照明灯。进入洞中之后,是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狭长通道。头顶上的岩壁凹凸不平,有时需要弯着腰才能通过。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通道突然变得宽阔豁达,吴惘站在这个诺大的空间中,怔怔地看了好半天。 “……是溶洞啊……” 头上的照明灯根本照不到这黑暗天地的四壁,灯光简直就和微弱的烛光没有分别。他喊了两声,回音的反馈速度之慢,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不用想都知道,这种规模的溶洞无疑是一座巨大的迷宫,让他有一种欲哭无泪的冲动。 “孟子老爹说的好……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该死的喀斯特地貌……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不要脸的石灰岩洞|岤……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点事,不算什么!” 吴惘持续着自我催眠。现在他寄希望于自己超强的第六感,以前在猜拳的时候从来没有输过,即使走丢也能找到路,就是不知道今次是不是也能如此幸运了。 他战战兢兢地走在地下大厅中,灯光所及之处不乏石笋与石钟||乳|,甚至有石塔高耸至顶,一旁的石梯田向下延伸。记得小时候随父母去已经开发的溶洞中参观,他曾经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折服,但是现下,他已无暇欣赏美景,心中不停祈祷自己赶快走出这片奇异的地区。 倚仗着第六感,他已经在黑暗中行走了很长时间。低头看看手中的表,时针指向四点。自己是中午十二点多到达的悬崖,现在已经走了快四个小时了。这溶洞到底有没有尽头啊?正想着,光线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面石壁,环顾四周之后,吴惘可以确定,只有右边有些倾斜的光滑路面可以勉强算做路。 照明灯的光线向下探去,这灯的最大照射距离好歹也将近200米,却是一眼望不到底。吴惘苦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要不要下去呢?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灵感产生了疑惑。 就在这当儿,从黑洞洞的地底吹来一阵阴风,他脚下一滑,连人带包从斜坡上翻滚下去。 “啊啊!!” 惨叫声沿着石坡坠入洞底,最后为黑暗所吞没。 “好疼……” 吴惘揉了揉被磕疼的小腿,裤子在滚落的时候被划破,所幸只是受了点轻伤,无大碍。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小留起的长发,然后站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脚下的地面竟然是一片平坦,而抬头看去,对面却是让人头疼的景象。 “呃……这几个……是干什么来的……” 这个地下空间并不大,呈半圆形,面对他的是几个洞口。吴惘数了一下,一共8个。 “虽然我很擅长做选择题,但是老天你也不要太抬举我了,我的脑细胞今天已经死了够多了!”他喃喃地说。 闭着眼睛冲进一个洞口,没头没脑地顺着细长的过道向前走。一路上曲曲折折,周围一片死寂,要不是心中一直有一个信念在支撑着,恐怕现在他已经绝望到发狂了。 时间在静静地流逝,吴惘已经走到四肢麻木。直到一个转弯处,他才惊觉前方似乎有亮光。 顾不得劳累的身体,他开始奔跑起来,跌跌撞撞地闯进光线来源的地方。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吴惘站在这个天然形成的洞|岤中激动万分。光线是由镶在石壁上的珠子发散出来的,在洞|岤地面的中央赫然陈列着一个阵形,阵的四角有四个台子,每个台子上都有一处凹进去的地方,似乎是放某种东西之用。 “玉石……玉石……” 他在背包里翻腾,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躺着四块一样色泽一样形状的玉石。他把这些玉石分别放在四个台子上,玉石的大小刚好与凹进去的部分相符。 然后他走到阵中,拿出小刀划破自己的手指,让血滴落在阵形之上,口中念道:“以血为盟,开启时空之阵!” 四块玉石同时大放光彩,地面的阵形也渐渐亮起来,吴惘感觉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向上抬起,没多久,身体有如撕扯般疼痛,他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昏了过去。 洞|岤在一阵摇晃之后,平息下来,阵中已不见吴惘的身影。四块玉石在恢复平静之后,一致出现裂痕,最终化为碎片掉落在地面上…… 阴曹地府 好冷…… 有谁…… 感觉有人在轻轻推着自己的身体,吴惘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发现一张放大的脸孔正在自己上方。 “姑娘,你终于醒了。” 姑娘?奇怪?? “你是谁啊?” 吴惘问。 “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不去排队,却倒在这里?” 对方看上去似乎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说话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着实不客气。再仔细一看,他的面色十分苍白,头上挽了一个发髻,用块头巾罩着,上身穿着对襟宽袖的麻布衣服,下身是一条灯笼裤,脚上蹬着布鞋,手中还拿着一根棍子一样的东西。 吴惘把这男孩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得那孩子毛骨悚然。这孩子心想,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看我。心下懊恼,立刻退后两步,撅起小嘴不满地说:“喂,你一个女流之辈也忒大胆,男女授授不亲,你即使用眼神肆无忌惮地看我也是不行!” 吴惘一怔,随即笑作一团。 “你、你笑什么?!” “啊……哈哈!咳……”他笑得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你……我……咳……我是男的。” 那孩子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信。这回轮到他盯着吴惘瞧了。半晌,他才支吾着问:“你、你真是男的?” “真的。” 吴惘坐起身,把散落在面前的头发拨到后面,露出一张俊俏的脸庞,说:“这样看清楚了吧?而且还有喉结呢。” 那孩子又看了看,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 “我不管你是男是女,既然你已经醒了,就应该去排队。” “排什么队?” “你没看见阎王殿前那条长队吗!还不快过去?这一会儿功夫,等待审判的魂儿就会增加好几十。你要是着急投胎就赶快过去!” “……你说什么?” “快去排队啦!” “你再说一遍?!这里是什么地方!!” 吴惘几乎是用吼的。 “你说话小心一点!注意自己的身份!”小鬼突然一改稚嫩的孩童模样,面露凶相。他用手中长棍架在吴惘的脖子上,阴森森地说:“不管你生前是什么身份,死后只能是这阴曹地府中的一条魂魄而已!” 吴惘完全呆住了。 阴曹地府?! 死了……自己死了吗?! 他急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这一看不要紧,他差点惊呼出来:透、透明的! “我失败了……失败了……哈哈……” 他大笑,泪水却啪嗒啪嗒连成串掉落下来。 “你……你是不是疯了?” 小鬼被他的样子吓到,反而不敢上前去拉他。 “我竟然……呵呵……真是傻啊……竟然妄想穿越时空……报应啊!这是……报应……”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过,后悔过。 老天你为什么要这么捉弄我?! “没见过你这样的……”小鬼皱着眉头,“而且,看看你穿的是什么衣服?难不成是南蛮?汉朝子民没有这种服装。” “等等,你、你刚才说……汉朝?” “你果然不是汉朝人?” “汉朝……现在是西汉还是东汉?哪位皇帝?什么年号?” “你是不是死前头壳坏了?今年是汉献帝建安23年。兵荒马乱的,害得阎王殿的鬼魂数量猛涨,我们鬼差数量不够,差点没累个半死。” “汉献帝?东汉末年?我……我回到东汉末年了?!” 吴惘再一次被眼前的现实惊呆了。 东汉末年……表示我穿越时空……实际上成功了! 但是旋即一想,即使成功了有怎样?启动时空之阵的时候,身体曾经有过剧烈的痛楚。肉身可能因为承受不住时空扭曲的压力而消亡,但是魂魄却回到了古代,虽然是阴曹地府! “哎,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发呆够了没有?还不快去排队!” 小鬼推着他向阎王殿前的长队走去,他突然一个回身,抓住小鬼的手腕,吓得小鬼差点把手中的棍子扔在地上。 “你、你好大的胆子!想、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带我去见阎王!” “你去排队就能见到了……” “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带我去见他!” 吴惘咬着牙,一字一顿狠狠地说。 “你、你放开……疼啊!你竟然能……” 小鬼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先前的戾气一扫而空,转而变成了恐惧。 “你带不带我去?!” “好、好……你先放开我……我、我带路就是了……” 他的手刚松开,小鬼马上逃开,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棍子已经横扫过来! 吴惘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谁说变成魂以后就感觉不到疼痛的?! “哼,我手中的罚棍专门杖责鬼魂,被它打到的魂魄都会感觉到痛。敢在阴曹地府闹事,还威胁鬼差,怕是要被打入地狱的!这回你不想见阎王也要见了!” 小鬼将手指放在唇上,念道:“鬼咒,缚!” 刹时,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吴惘的双手困在背后,他的上半身也已然动弹不得! 这时,小鬼手中的罚棍化做一条绳索套住他的脖子,他就这样被半拖在地上进了阎王殿。 阎王殿—— 阎王将手指按在前额上,他正在为繁多的公务头疼万分。 这人世又开始一劫,死的比活的多,阎王殿已经排满了转世投胎的魂魄,但仍然有更多的鬼魂陆续增加。他甚至怀疑迟早有一天,这个阎王殿的门槛要被踏破了! 他将眼神转回生死簿上,下面一个是谁呢…… 正想着,忽听殿下一阵吵闹声,伴随着锁链的响动。一抬头,就看到阎王殿最小的鬼差锁着一个魂魄候在殿下。 “幽暝?你不在忘川河边巡查,跑到殿内做什么!”阎王有些怒气,他明明交代手下管好这个小鬼,不要让他进入殿内扰事。 幽暝一作揖,恭敬地回答:“回禀阎王。属下在巡查中遇到一个魂魄,他坚持要见阎王大人,属下不依,他便挟持属下。现在已经被属下收服,在殿下听候阎王发落。” “一个魂魄能要挟你?!”阎王的脑筋转了几个弯。能挟持鬼差的非仙即妖,一个魂魄怎么能够做到? “是。他突然抓住属下的手腕……” “把他带上来。” “遵命。” 吴惘被推到殿前。幽暝按着他,让他跪在地上。 “殿下所跪何人?” 吴惘听到这个浑厚的声音,向上望去。只见一位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威风凛凛,身着朝服的男子端坐在大殿之上,不用想,定是阎王了。 “原来阎王跟我想像的差不多啊……真是太好了……”他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阎王在问话,你怎么不回!” 幽暝一扯吴惘脖子上的绳索,他的身体立刻偏向一旁。 “喂,死小鬼,你就不懂得动作轻柔一点?!” “你!谁是死小鬼!” 幽暝收紧手中的绳索,吴惘立马感到一阵窒息。 “幽暝!退下!” 这一声怒呵,直震得阎王殿有些摇晃,不过成功地制止了小鬼的恶行。幽暝吓得赶忙收了绳索。 “本王再问一遍,殿下所跪何人?” 吴惘勉强支撑起身体,答道:“吴惘。” “吴惘?”阎王翻开生死簿,“哪年出生?哪里人士?家住何处?” “1986年10月28日,户口所在地是xx市xx区xxx路x号xxx院x楼x门x号。2003年刚考上外地大学,现在是历史系一年纪学生。” “……” “怎么,不够详细么?” 吴惘看着有石化趋势的两位,微微一笑,说:“当然,如果现在人世的年代是东汉末年,那么我所说的地点现在是不存在的。” “你……你竟然嘲笑殿堂!”幽暝气急。 “当然没有,我一向秉持严谨的作风。” 吴惘顿了顿,沉下脸来,“确切的说,我的出生是在距今1700多年以后。” 倒吸冷气的声音。 “你、你满口胡言……你、你说你是1700年以后的鬼魂?”幽暝看着他,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你说你来自1700多年以后。”阎王沉思了一下,问道,“可有证据?” “我都成魂儿了,还能有什么证据?” 吴惘苦笑道,“我开启了时空之阵,本来是想回到……没料到,只有魂儿回来了……我的身体怕是受不住时空扭曲的压力,已经不复存在了吧。” “时空之阵?本王没有听说过。” “那……”吴惘想了一下,又说,“今年是汉献帝建安23年吧?再过不了几年,曹操的后代就要称帝,而刘备也会在蜀地建立蜀,南方则有孙权的吴国。这一时期史称三国鼎立……” 吴惘充分发挥着自己专业课全优的良好素质,从三国讲到最后一个王朝覆灭,然后又讲述近代革命直到改革开放。为这两位上了一堂生动的历史课。 “……以上就是经过我浓缩提炼的中华发展史,请问阁下现在做何感想?” 阎王阴沉着脸坐在金椅上不说话,幽暝则是一付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不是一般人。” “哈?” 吴惘没想到阎王思考半天的结果竟然是这个,他解释说:“您不要误会,这些以后都是常识。” “好。本王来问你。”阎王突然重整严肃的面容,“如果你所述均属实情,那么你为什么要穿越时空回到这里?你可知这样做违反了天纲常伦?” “我……无论如何都想回到古代,因为……我时常梦到……我在那个时代。” “那也许是因为你前世的记忆未能完全去除,以至你梦中会出现过去的场景。”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人都已经死了……”他难奈地闭上了双眼。 “……你现在已身处三界之外。”阎王看了看手中的册子,“生死簿上找不到你的名字,阳间自然也没有为你安排的躯体。你又非仙亦非妖魔……不过,你若能安分守己,可暂且留在阎王殿做事。等本王把近来之事处理完毕,再将你的事情上奏天庭,由天庭定夺。” 阎王的目光扫过幽暝,小鬼立刻躬下腰去。 “幽暝,你且带他下去。他是你捡回来的,你先带他去忘川河巡查。要好生教他地府的规矩,不可懈怠,听清楚了吗!” “……属下遵命……”幽暝的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 “好。”阎王点了点头,“唤下面一个魂魄进来!” 幽暝一鞠躬,解了加在吴惘身上的鬼咒,拉着他走出大殿。 吴惘从此开始了他莫名其妙的鬼差生活…… 得身 经过几天的修养,清凝仙人的身体看起来好多了,只是精神似乎有些恍惚,神智总是飘向远方。吴惘也不常于他说话,但还是为他找来了御寒的被褥,甚至还弄来了暖石。 有一天,吴惘突然对他说:“今天外面有些放晴,不如出去走走?” “出去?去哪里?不去也罢……”淡然的声音,缓缓出自清凝之口。 吴惘略一皱眉,道:“你这是庸人自扰,为何不放开些?” 清凝沉默不语。 “我看你啊……算了,随你。”说着,吴惘抬腿便往外走。 “你为什么如此待我?” 突然被这么一问,吴惘定了定,疑惑地回头看了清凝一眼:“我怎么待你?”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清凝!” 吴惘急忙跑到他的床边,用一只手放在清凝的额上,“你没发烧吧?怎么说起话来语无伦次的!” “我看起来就这么弱不禁风?”清凝突然感觉泄气。这人是故意还是无心? “岂止弱不禁风!简直就跟只剩一丝游魂差不多了!刚才那话可是吓到我了,怎么听起来跟遗言似的?” 清凝闻言,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我……如果可以的话,很想回家去。” 过了一会儿,话语轻轻地响起。 “但,恐怕是奢望吧。”语气中充满了忧郁与无奈,“我干脆就在这地府老老实实待上一段时间……” 吴惘陷入了沉思,清凝支起上半身,倚在床栏上,垂着一双星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一枝梅花递到清凝面前。 “……这个?” “地府能有梅花很奇怪吧?但是它确实活下来了。而且活的很顽强,很高傲。” 清凝玩弄着手中的梅枝,缓缓地说:“是吗……但是它终是被人折了枝,不再是以前的模样。” “唉!”吴惘仰天长叹,“再怎么说你也是我救回来的,但是你太不合作了……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何苦,没人逼着你来救。” “……我以为你可以成为我说服自己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请不要擅自把我加进你自己的决定里。” “其实我们蛮像的……都是独自一人……” 吴惘起身,向门口走去。将踏出门槛的那一瞬,他突然说:“不同的是,你的心已经死了,肉身却活着;我失了躯体,心却不曾失落。” 清凝低头看着手中的梅枝。 一片花瓣落下,正落在他的手心…… 不知什么原因,清凝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每况愈下。 吴惘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不肯说,自己更无从问起,也就由着他。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 眼看着三天后,就是满月,阎王最近催得紧,吴惘陷入沉思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 “惘?惘!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 吴惘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才发现幽暝写满担忧的脸近在咫尺。 “什么……哦,刚才说什么都无所谓啦,你认为好就成。” “你……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幽暝皱了皱眉头,“你别是模样没变,心里却越过越倒退了吧!” “得了,你才是呢!倒是长大了,做事却仍旧毛毛草草!” 说着,帮他涂药的手劲重了些,马上看到对方龇牙咧嘴的丑样。 “轻点轻点!我跟着黑白无常也不容易啊!哎呦!” “跟了这么长时间都没长记性!平日里都是怎么训你的?以前还可以说你小,爱胡闹。现在呢?个头都比我高了,更加胡闹!” “我哪有胡闹?只是看不过那妖的所作所为……” “哼,看不过你就打得过?要不是鬼魑赶过去,你还不早就魂飞魄散了!” “鬼魑、鬼魑……你怎么每次都拿他来压我!” 吴惘一挑眉毛:“怎么,不服气?” “呃……不敢……”看见吴惘瞪他,幽暝立刻将眼神转移到其他地方。 “惘……” “什么事?” “你那小屋怎么了,最近都不让我去。” 感觉吴惘手上的动作有一刻的停顿,接着听见他说:“最近那里堆满了要整理的东西,已经无处落脚,我都不去,你去做什么。” “哦……” 尽管有疑惑,那人说不去,也就不去了罢,因此乖乖不语。但是心中仍是觉得少了两人独处的空间,有些不是滋味。 “好了,你以后少去惹事,回头又跑到我这里来哭天喊地。上次还被白无常取笑,说我就是你的保姆……你听见没有?!” “听着呐!” 幽暝摆摆手,心中却想,若是没有受伤,我便无法享受你的温柔,也没有什么理由赖在你这里不走。所以这伤,我非有不可。 “你根本就没听进去吧?我就知道,跟你说也是浪费口舌。” 吴惘把伤口包扎好,将药收回药箱中,说:“没事了,歇着去吧。” “你赶我走啊?” “想留下?也行。” 吴惘斜着眼睛看了看幽暝,坏笑起来,“叫一声爹,就可以留下来。” “……你忒狠了……” “叫不叫?” 深吸一口气,幽暝痛下决心似的说:“……我去练功。” “孺子可教也。” 目送幽暝气鼓鼓地冲出去,吴惘稍稍开心了一下。小鬼终究还是小鬼,逗起来还如以前一样有趣。 正在回味以前的种种,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原来竟是清凝站在那里。 “清凝?你可以下床走动吗?” 急忙过去扶住他,却被轻轻推开了。 “不碍事……刚才那位是?”清凝问。 “幽暝啊,我跟你提过的。” “是他?”清凝似乎有些吃惊,“我见过他,但是我记得他是阎王最得力的手下‘追魄’啊。” “追魄?”吴惘用手指抵在额头上,努力地回想,“经你这么一说,他好像是有个新绰号……叫什么三鬼众之一……” “而你经常跟我提起的小孩子脾气的鬼差就是他?” “他确实很爱撒娇啊!” “……”看刚才的情形,只有对你才这样吧?上次见他对任何人都一付不远不近的态度。 “你想留在地府吗?”突然毫无预警地提问。 空气就像凝结了一样,停滞在两人中间。 “……你什么意思。”吴惘沉着声音问。 “他——追魄——是不是有可能成为你留在地府的理由?” “除了我心头的那个理由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理由能够留住我。” “你曾经提过,你想回去,回家去。我,没记错吧?” “……不错,我待在这里也只是等待一个机会而已。” “现在有一个机会。” 清凝深深地盯着吴惘的双眼,表情异常的认真,让人感到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你想不想要一个身体?” 吴惘觉得脑子有几秒钟的停顿,清凝所表述的信息过了一段时间才被他的大脑所接收。 “你、你说什么?身体?活的?” “不错。” “哪、哪里?” 吴惘的身体轻微地颤抖着,“你骗我……我不能相信……” “你想不想要?” “……不可能……” “我只要你一句话:要?还是不要!” “要!当然要!!”他大叫起来,“这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 “终于说出来了……” 清凝笑了,那笑是那么亮丽,带着一点妩媚,却又不失为一个高傲圣洁的笑容!那一刻,吴惘只感到心跳漏了半拍。 “我就如了你的愿吧……” 他的手指轻轻落在吴惘的额头上,肌肤相接触的地方慢慢变热,仿佛有一股力量涌入体内,接着,记忆如潮水般涌向吴惘的脑海中! 这是……清凝的记忆?! 从他被偶然施以仙气,到辛苦修炼终于有了一千多年的修行并位列仙班,过往的点点滴滴走马观花地上演了一遍。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以前的清凝竟是孑然一身,清高孤傲的一位仙人。 吴惘越看越觉得不对,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只听见清凝缥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已经把我的记忆都传给你了,在我的魂魄离开我身体的那一刻,我会把你的魂魄带进我的身体。” “等等!你……那你!!” 仿佛看见清凝开始微微变透明的身子,他的身影现在看起来竟然十分不真实。 他伸出手,露出笑容,轻柔地说:“我……希望……你能够代我活下去……” 不!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笑……看起来是多么无奈! 等到一切恢复原状,吴惘发现自己仍站在原地,而对面的清凝已经随着刚才耀眼的强光,化做一片星屑,消失殆尽。 “还敢教训别人……你这个自私的家伙……明明已经把我扯进你的决定里……”他抬起双手覆在脸上,“我竟然在你走的时候,才彻底了解你这个……仙人……” 晶莹的泪珠成串地从他的面颊两旁滑落…… 出山 七八月份的天山总是艳阳高照,全然没了冬季的冰冷。山上也绿意葱葱,山间的流水缓慢而下,滋养着山下的土地。 这水据说是自天山玄池流淌出来的。玄池位在冰雪终年不化的山顶,原本是一座冰封的湖,传言有一位神仙降临,定居在山上。因山顶景致太过凄凉,竟改变玄池周围的气候,使那里四季如春,而湖水也得以解冻,慢慢形成流向山下的溪流。 几百年过去了,仙人已经被人遗忘,玄池也渐渐变成传说。毕竟从未有人寻到过这座湖,更不要说什么仙人了…… “道由白云尽,青与青溪长。 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 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 悦耳的声音缥缈似的回荡在湖边的竹林里,林中的石桌上摆放着紫砂茶具,一抹白色的身影负手立在竹旁,即使从背影也能够感受到他所散发的一股清雅气质。 “清凝,你又在念诗啦?” 随着一团白雾,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貂儿?” 他回过身来,小小的人儿立刻扑到他怀里,拼命嗅着他身上清香的气息。 “我回来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宠爱地任这个小鬼跟自己撒娇,他笑着说:“想,当然想。没了你这个小鬼我很寂寞啊,可怜我都没有一个能欺负的人。” “你……”貂儿身体一僵,警惕地退了两步,“你这回又想做什么……” “看来你并不是很想我啊,竟然一回来就离我远远的……哎,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不孝的孩子呢……” “……我不是你孩子。” “妹妹?” “……更不是……” “哦,原来你是想拜我为师啊,早说嘛,徒儿?” “清凝!!” 看着充满戒备,浑身炸毛的貂儿,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的好貂儿,怎么还是这么容易着急啊。”他说着伸出手,“你回来的正好,随我来,我在玄池那边发现有趣的东西哦。” 他看着紫貂在湖边的草地上玩得不亦乐乎,突然涌起一股沧桑感。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在这里待了七百多年的时间。 吴惘站在湖面上,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银发。现在这个身体是清凝留给他的,他忠实地遵守着与他的约定,顶着清凝的名字,代他修行,用他的眼睛注视着这个世界。 “……昔人已去,唯独我留在世间……清凝啊,清凝,即使如此,我仍要感谢你……” 感谢你给我重生的机会,让我有可能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紫貂停下手中的动作,默默地看着远处清凝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的时候清凝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孤寂,带着浓重的忧伤。 早在当初清凝救下她的时候,她就暗自决定,今生只跟着他一个人!经常痛恨自己为什么比他的修行晚了千年,经历了六百多年的苦心修炼,却终是明白不可能站在他身旁的位置。所以心甘情愿走在他身后,能带给他快乐也好…… 紫貂猛地拍拍自己的双颊,自言自语道:“你都在想些什么呀!一定要振作起来!” 她一挥脑海中的阴霾,站起身来,满意地看着手中的成果——一个花冠——然后转身向清凝走去—— 突然一阵狂风席卷湖边的草地,卷着花瓣漫天飞舞。 “出什么事了……” 紫貂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等风停下来,她放下胳膊,赫然发现身前不远处,多出一个人影! “什么人?!竟敢擅闯天山!” 紫貂立刻换上一付如临大敌的模样,右手向虚空一指,空中立时出现一把透明的短剑。她手中持剑,剑尖遥指那人! “不过是有百年修行的小貂,也敢以剑呵斥本仙?” 那人只是用眼神瞟了她一眼,她便感觉到沉重的压迫感!可恶……亏得自己刚才还觉得来人器宇轩昂,没想到是个器量狭小的神仙,现在竟然逼迫得自己只能以剑支地,模样狼狈不堪。 紫貂忽觉眼前一花,一个影子挡住了那人的视线,担忧的询问同时自上方落下:“貂儿?没事吗?” “清凝……不要啦!他欺负人家!” 她赶忙藏到清凝怀里。从他臂膀里向外偷看的时候,发现那人身体似乎非常僵硬,他的脸色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她下意识地把手紧了紧,只听见清凝问道:“阁下擅闯本仙修行之地,又出言威吓本仙的小童,不知意欲为何?” “……清凝,你……不记得我了吗?”仙人苦笑。 我本以为你能够忆起我,今日相见方知自己的想法错了…… 吴惘皱了皱眉头。原来是清凝的旧识? “阁下是……” “我、我……我是鸿鹤啊!” 鸿鹤……鸿鹤!鸿鹤!!鸿鹤仙人! 吴惘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唯独回响着这个名字! 鸿鹤仙人!把清凝打成重伤,让他伤心欲绝,甚至轻生的仙人!! “你来干什么!”吴惘强压住心中的怒气,沉声问道。 “清凝……”鸿鹤刚向前踏出一步,便发现清凝往后退了一步。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怀着五味陈杂的表情凝视着清凝,“七百多年……自从那天你受伤逃走以后,我每天都在发了疯的找你!” “找我?”清凝冷哼一声,厉声道,“你还嫌打得不够吗!” “不!你误会了!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对……” “你、你现在知道你不对?!” 清凝情绪激动起来,向着鸿鹤吼道:“你当初联合了蛇妖,是想致我于死地吧!可惜没能如了你们的愿!” “我没有想过你死!从来没有!”鸿鹤突然冲到清凝跟前,抓紧他的双肩,“那是蛇妖的诡计!我也受了重伤,修养了好几个月。等我打听到你受伤去了地府的时候,我就追过去了!谁知翻遍整个地府都不见你的踪影……你……我有多担心,多自责,你知道吗!” “收起你假惺惺的关心!”清凝厌恶地拍掉他的手,“我不需要!” “清凝……当初我不该硬是要跟你打赌比试法术,更不该轻信蛇妖的谗言……你失踪之后,我曾想过杀了他!但是他的法力高强,我花了五百年的时间潜心修炼,终于除去那罪孽深重的蛇妖!现在……现在,我希望你能听我解释,你愿意……原谅我吗?” 看着他痛苦地看向自己的双眼,吴惘心中波涛汹涌。 “……我不知道,我无法给你一个答案……” 他闭上双眼。他无法回答鸿鹤的问题,因为他终究不是清凝,在这件事情上,他不能代他做出决定。 “你果然不肯原谅我么……” 鸿鹤踉跄着退后了两步,脸色苍白地凝视清凝,颤声道:“清凝,我……” “七百多年了……”清凝突然开口说,“你以为只有你才不好过吗?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过来的?” “清……” “不用说了。”他抬手阻止了鸿鹤的话,“我不知道,不要再问我了……你走吧。” 鸿鹤遭受打击似的愣在原地,半晌,他才慢慢恢复常态,说:“……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但,我不会放弃的……直到你原谅我为止。” 清凝闭口不说话。 “我还会再来。” 他深深地看着清凝。在看见清凝怀中的紫貂时,他撇开眼神。一阵风过后,他便消失了踪影。 “……清凝?” 抱紧自己的手臂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那力道,像是隐忍着很大的苦痛。紫貂轻声唤着清凝,试图缓解他紧张的神经。 “……他走了?” “走了。” “……哎……” 一声仰天长叹,清凝松开了手臂。 “貂儿,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你说。” “我们……搬家吧。” 紫貂一愣,问:“因为刚才那人吗?” 清凝苦涩地笑了笑,算是默认。 “你去哪里,我跟你去哪里。” 清凝摸着她的头,他看到小家伙眼中坚定的眼神。 “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是到尘世走动的时候了……” 他抬头看向天空,天依然是湛蓝如画。 在同一片天空下,不同的命运将开始交织…… 缘 前两天刚下过雨,尽管现在天已经放晴,路上还是有些潮。 过往的行人神色匆匆,刚过清明,人们纷纷在回家的途中。 只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看神情似乎正在欣赏沿途的风景,而并不着急赶路。 走在前面的是个书童装扮的人,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肤色是白里透着红,长得十分水灵,惹人喜爱。 他像是 往生逐影 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往生逐影 第2部分阅读 往生逐影 作者:肉书屋 往生逐影 第2部分阅读 第一次出远门,对所见的事情充满了好奇。一会儿跑到前面,一会儿又跑回来。也是奇怪,来回转悠了这么长的时间,居然也不见疲惫,而是玩得不亦乐乎。 “公子,公子。你看,这是什么?” 他兴奋地跑回跟在他后面的那人身边,拿着手中的花儿向他展示。 “采这些野花做什么?你就不能闲下来,老老实实跟我走一段路?”那人停下脚步,无奈地笑着说。 “我就是跑惯了,停不下来嘛。再说,谁让你走得慢……” “好你个貂儿,说话越来越放肆!” 吴惘抬起手,作势要打她。紫貂立刻跳到一旁,忙道:“君子动手不动手,公子,您可是君子啊!” “呵呵,这君子碰到你定要吃亏,所以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清……公子,你、你看!前面有座茶棚,我们进去歇歇吧!” 她一看苗头不对,马上岔开话题,装作跑去查看茶棚,溜掉了。吴惘不急也不忙,还是慢慢走他的路。 路边的这个茶棚不大,只摆放了五、六张桌子,一对中年夫妇忙着招呼过往的行人。那男子在外打点,妇人则在内煎茶做饭。 男人刚收拾完一桌残茶,忽觉眼前一花,身前便多了一个俊俏的小童。 “大叔,烦劳来壶清茶。”小童甜甜地笑着说。 “嗳、嗳!好嘞,稍等,这就来!” 刚落座,茶壶便提了过来。紫貂也不着急喝,只是伸长脖子向路上张望,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茶棚外。 “公子,这边!” 旁人刚才见那小童长得煞是可爱,便对他的主人也有了几分好奇,这时不约而同向他所迎的方向看去。只见—— 一袭白衣胜雪,面色温润如玉。 举手投足之间,竟似出尘嫡仙。 那公子见众人惊呆的神情,并不以为意,反而温和地笑了笑,步下轻移,在小童那桌坐下。 “貂儿,你下次莫要跑得太急,我差一点跟不上。”吴惘故意愠道。 “公子,我这不是为了提前给您打点一下吗?等您老‘踱’过来,这里怕是早就‘高朋满座’了!”紫貂在心中吐了吐舌头,忙倒了杯茶,说,“公子,您的茶。” 吴惘接过茶杯,紫貂借机靠近他,轻声说:“你以后在人前还是少笑为妙。” 吴惘顿了顿,用眼神询问:为什么? 紫貂忍住笑,低语道:“你没看见刚才有一桌人看你看得都把茶水倒到桌子上去了……” “貂儿!” 主仆二人自然又是一番斗嘴。吴惘自下山以来,为避免事端,便隐了仙气,改换样貌,恢复成自己原来的面容。即使如此,原本清秀的面容配上修炼后隐隐散发的气质,却又别是一番风情。下山这段时间以来,路人时有指指点点,弄得他每次听到别人谈论自己的样貌,便十分敏感。 正在争执不下的时候,忽听车辕声响,随后有人走进了茶棚。 “店家,请上壶茶。” 吴惘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心念一动,便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约莫而立之年的男子,扶着一位头戴面纱的女子坐在茶棚门口的位子。 吴惘略微打量了那二人一下,随即转头继续吃茶。 过了会儿,他起身道:“貂儿,歇够了,咱们上路吧!” “嗳?好!” 紫貂忙起身,拿了铜钱放在桌上,跟在他后面奔到大道上。 二人渐行渐远,直到完全看不到茶棚,紫貂忍不住扯了扯吴惘的衣袖,问:“你看刚才那个是不是……” “是什么?” “那个……你知道的啦!” “这些旁的事你少管,当心惹上麻烦。” “哦……” 两人又说些别的,一路上未再提起此事。 直到黄昏,二人才进了洛阳城。 这洛阳城不愧为北宋西京,人群熙攘,华灯纷繁。两人想寻一家客栈住下,却不料竟已人满为患,最后只找到一间小客栈尚有一个房间,二人便住了进去。 安顿下来之后,向店小二一打听才知,原来过两日便是洛阳一年一度的花会,城里的客栈自是住满了慕名而来赏花的客人。 吴惘与紫貂在城中逛了两日。他终是奈不住小貂的苦苦哀求,答应随她一同去观赏花会。 洛阳花会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仅聚集了各地的名贵花种,更是不乏奇珍异宝,其中尤以牡丹最为耀眼。正是“姹紫嫣红一片片,文人墨客竞相留”。 “公子,你快看,那株白牡丹!” 顺着紫貂手指的方向,吴惘果然发现在楼台之上,一株雪白的牡丹傲然独立于群艳当中,仔细再看,层层叠叠的花瓣将花蕊包在其中,若隐若现之间,又仿佛少女般羞赧。 风起,花香四溢,更是令人陶醉。吴惘忽然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略一沉思,不禁皱了皱眉头。 台下已经围了不少人,其中有人问道:“你说今年这花魁是哪家的?” “嗨,这还用说吗!肯定是薛家的!他们哪年不拿头彩啊?” “我看未必。这白牡丹当是压倒群芳。王员外可是好福气,这株难得一见的珍品,竟被他寻了来!” “王员外?啧啧,想不到他也是个懂花之人……看来今年薛家遇到对手了!” 人们沸沸扬扬地议论不休,吴惘听到一半,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没走几步,从对面冲过来一人,将他撞得退后一步。 “这、这……实在抱歉,在下赶路……” 吴惘抬头一看,竟是那日茶棚所遇的男子!今日一见,不知为何,他的脸上却尽显憔悴。 那人看到吴惘也是一怔,随后,又看向他身后的楼台,突然大喊一声“素素”,狂奔而去。 那男子正是向台上白牡丹奔去。还未及上台,便被几个仆役挡了下来。 “什么人?竟敢在此作乱!”一个管事的跑过来,呵问道。 “你、你们还我的素素!” “哪来的什么素素!我们这里没有你的相好,要找回家找去!” “素素……那株白牡丹就是我的素素!” 他这一声喊,顿时令过往的人们纷纷驻足。 “胡说!那株牡丹是王员外的!” “王员外……王世林!你、你抢走我的牡丹,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摆放出来?!” “是谁人在此诬蔑本员外?” 一个声音自楼台之上传出。抬首望去,只见一人从房中踱出。那人生得威武,双眉倒竖,一对虎目瞪得狰圆,却偏有一双薄唇,一看便知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他向下一瞥,哼的一声,说:“我道是何人,原来是韩先生!不知先生到此,有何贵干啊?” “把素素……我的牡丹还给我!” “哼!什么牡丹?我不记得拿过你的牡丹!” “这株白牡丹就是我的!” “荒唐!”王员外嗤笑道,“此花乃我重金买下之物,怎成了你的!” “你……”韩先生一张俊脸已经气得变了形,他怒视王员外,一字一顿道,“我本与内人乘车来洛阳城探亲,途中遭遇埋伏。这群匪徒不仅将我打伤,还抢了我所携带的牡丹!内人也因受到惊吓,现在卧病在床……你、这都是你做的好事!” “你半路遇劫,却要怪到我的头上?!” “之前你便欲求我家中白牡丹,我一直不从……谁知你竟然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招数,夺人所爱!” 台下顿起一片唏嘘之声。 “你怎就断定劫你之人便是我?口说无凭,你倒是拿出证据来!” “你……咳咳!” 韩先生气急攻心,一口闷气憋在胸口,连连咳嗽,最后竟咳出血来!旁边一位青衫公子忙扶住他,把他交由身旁的侍从,转身对王员外道:“王员外,莫要把人逼上绝路。” 声音不卑不亢,却又冷傲孤高。王员外一见那位公子,立刻眉开眼笑,拱手道:“原来是梅公子。公子有何指教?” “不敢,梅某倒想请教员外些事情。” “公子请问。” “敢问员外,这牡丹是从何人处购得?” “一个外地花商手中。” “何时所购?” “半个月前。” “看得出,员外对此花格外照顾啊。” “那个当然!天天都由我亲自照料,从不怠慢!” “那员外定是对此花了如指掌喽?” “这个自然!” “我听说,这株牡丹似乎有个特性,不知今日能否请员外在此为众位乡亲展示一番,好让大家开开眼界?” “什么特性?我、我不知道。” “在下虽然眼拙,却也认得出这株牡丹乃世间罕见之珍品。若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当它完全开放之时,花瓣便会由白转粉。员外若是此花主人,怎会不知?” “你……”王员外只有一瞬的慌张,随即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梅公子,你这是难为我。这株牡丹得来不易,养起来更是困难,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培育,现下只能开到这种程度。若想检验此花特性,还请等到它全开之时。” 梅公子刚想开口,却听台下一人朗声道:“要想它现在全开,也非难事。” 转身之间,一人已登到台上。那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散发出一股清逸的气质,让人眼前为之一亮。 吴惘在台上站定,稍一拱手,便道:“其实这花未必开不起来。” 王员外一眯眼,问:“何以见得?我悉心照料半月未见起色,你说一句能开,它便开了么?” “却也不是。”吴惘微笑,“不过这花是在下所见最有灵气的一株。” 他走近白牡丹,躬身轻抚花瓣,继续说:“若如员外所述,此花是从他处购得,现在它必是思念旧主,不肯绽放。” “什么?!” “只要旧主唤它名字,它定能显露特性。” “笑话!那这花还不成精了!你休要胡言!” “嗳,员外此言差矣。”吴惘起身,把手负在身后,道,“刚才那位韩先生不是称此花为他所有吗?不妨请他过来试试。若花不开,那正表明他刚才所说全部是谎话,也好还员外一个清白啊。” 王员外顿时语塞。 “韩先生。”吴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韩先生由人搀扶着来到白牡丹跟前,他激动地用双手捧着花朵,柔声道:“素素,素素,是我,昌竹啊!” 白牡丹竟似听懂了他的言语,绽放开来!然后由内向外,雪白的花瓣染上了一层粉色! 台上、台下均是一片讶异之色,而王员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眼珠子转了几圈,终是没有做声。 “哎呀!员外大人,这花开了!”紫貂早就已经来到吴惘身后,她故做惊讶状,抬头向吴惘问道,“公子,现在可怎么办呢?看来这花确是韩先生的!” “哼!你刚才定是用了什么妖法!想骗我的牡丹!” “妖法?”梅公子突然接口说,“王员外可去五里之外的县城问问,谁人不知城中教书先生韩昌竹家里有这么一株举世无双的奇异牡丹!” “啊!原来他就是韩昌竹!我也听说他家有株白牡丹,开花的时候与众不同!” 台下人群议论纷纷,王员外双目瞪得溜圆,最后一甩袖,恼怒地走了。 梅公子站定原地,吴惘但笑不语,韩先生兀自沉浸在欢喜中而不知,紫貂看看几人也没有追过去。 “韩先生。”吴惘转身对韩子竹道,“这株白牡丹物归原主,实是喜事。不过它现在灵气渐弱,恐怕禁不起久留在这污浊之气当中,在下劝您赶快将它带回,每日清晨以露水润其花体,日间以山泉泽其根茎,方能恢复元气。” 这一语惊醒梦中人,韩子竹忙起身拜谢吴惘,随着梅公子的侍从匆匆回去了。 吴惘见他远去,正欲带着紫貂离开,却被叫住:“公子请留步。” 他驻足,暗自吸一口气,转身问道:“梅公子,有事?” “适才公子为我朋友伸出援手,在下不胜感激。”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吴。” “吴兄,梅某有一不情之请。” “这……唉,请讲。” “吴兄可否赏光,与梅某走一趟?我这个朋友爱那白牡丹如同性命,我看兄台似乎对此花颇有研究,梅某斗胆,请吴兄帮忙照料此花,也好让我那朋友安心。” 吴惘低头不语。 这缘……怕是躲不掉了。 “也好。”他放弃似的说,“如此,便要叨扰府上了。” “哪里!吴兄愿一同前往寒舍,便是我的荣幸。这边请!” 语毕,梅公子在前带路,吴惘与紫貂双双跟了过去。 决定 照顾一株花并非什么难事,吴惘很爽快地答应留下来直到白牡丹完全恢复元气。韩先生自是千恩万谢,梅公子的表现则含蓄一些,却也没有怠慢了他们,真是把他们当作上宾对待。有时候,反倒弄得吴惘不好意思。 吴惘带着紫貂在梅公子的梅苑一住便是好几日。梅苑分为前后两院,前院似乎是座茶楼,平常有不少学子聚在此处高谈阔论,几乎每日都会进行几场激烈的辩论。东西两面的厢房中时常传来朗朗的吟诗声,偶尔也会传出悠扬的乐曲声。 这后院便是梅公子的住处,韩家夫妇与吴惘等人也被安排在这里。后院中种有大片的梅花,开窗便能看到。虽然已经过了花期,但园中的梅花却兀自开放,让人惊喜不已。 这一日,春风乍暖,梅子凝刚从外面办事回来,一踏进后院,便听到一阵悦耳的萧声。那声音似是缥缈,却又激荡人心。随着声音寻去,不期然看到在池塘边的梅林里,殷红的梅花衬着白色的儒衫分外显眼。梅子凝立在对岸,一时竟不忍破坏眼前美景。 曲终良久,那人轻抚梅枝,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才把他的心神拉了回来。 “吴兄?” 梅林中的身影听到他的呼唤,转过头冲他一笑。 “原来是梅公子。” 吴惘看着他穿过池塘,来到自己的身边。 “吴兄吹得一曲好萧。” “梅公子谬赞了。” “哪里,是吴兄过谦。梅某虽然不才,却也识得优劣。吴兄刚才一曲‘塞上雪’,将此曲意境表达的淋漓尽致,让人不得不折服。” 吴惘不语,只是笑笑。 “不知吴兄师承何方?” “跟京城乐坊的一位师傅偷学过一段时间,也教过一阵子学,却不成什么气候。” “哦,你曾教人吹萧?” “几个顽徒而已,师傅不愿教,我便带了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梅子凝沉吟片刻,说,“其实梅某有件事情想请吴兄帮忙。” “找我?”吴惘奇道。 “不错。吴兄想必知道前院有座茶楼吧。” 吴惘点点头。 “我这听雪楼除却是为雅士们吟诗作对提供场所以外,也教些乐器,时常有求教的学子前来。恰巧前些时候,原先教吹萧的先生回祖籍去了。我正愁无人顶替,不知吴兄是否愿意担任此职?” “呃……我……” “公子!” 前院管事的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似乎有什么事情找梅子凝。说了没两句,他便跟着管事的匆匆离去。临走前丢下一句“请务必考虑”,只留下吴惘一个人对着空气干瞪眼。 “……怎么也不听我把话说完再走啊……”吴惘哀怨地说。 “清凝,你真要留下来?” 紫貂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吴惘一抬头,正看见她趴在不高的墙头,冲着自己眨眼睛。 “你那样子被人看见像什么话!还不快下来!” “好啦……不要凶我嘛。” 紫貂嘟着小嘴,从墙头翻下,轻轻落在吴惘的面前。 她拉着吴惘的袖子,左右摇摆道:“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们要留下来?” “你想吗?” “我无所谓啊,听你的。” “……我想留下来。” “是……因为……那个梅公子吗?” 吴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清凝。”她突然紧张起来,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你……那个……他……” “?你想说什么?” “……他难道是……” “貂儿,我希望你能体会……这么长时间了……”吴惘抬眼,看向梅园的门口,那人身影消失的地方,思绪飘向远方,“我本来不抱任何希望,但没想到竟然真能遇到……” 在他失神的档儿,并没有发现身旁小小人儿满怀失落的表情…… 整整两天,吴惘都没有见到梅子凝的身影。向后院的仆人打听,也只是说主人在前院忙碌,多的就不知道了。反正自己也不着急,既然正主儿没有找上门,吴惘便仍然在后院中照顾着牡丹。这株花已经恢复生机勃勃的样子,让他很是欣慰。 深夜,梅苑中的大部分人都入睡了。 吴惘只披了一件单衣,站在庭院当中,抬头仰望星空。 他忽闻身后有人轻声问道:“请问,尊驾便是吴公子么?” “正是在下。”他转过身,看到对面的人,心中已然明了,“韩夫人?” 月下立着一位身着素衣的妇人,一双星眸镶在两道细眉之下,摄人心神。朱唇微抿,尽显女子风情,却又落落大方。 “这几日多谢吴公子悉心照料,奴家这厢有礼了。” 说着,她向着吴惘深深一鞠。 吴惘稍稍抬起一手,道:“不必多礼了。夫人深夜前来,怕不只是为了拜谢我的吧?” 韩夫人闻言,身子立时僵住。 她一咬唇,突然顺势跪倒在地上,带着恳求的声音说:“请仙人救我夫君!” “你……”zy z z 吴惘略一吃惊,眉头微蹙,道:“我不便插手太多人间的事情。那日我虽然渡了一丝仙气给你,让你转活,但也是看在你修行多年的份上,不忍见你功亏一篑。其他事情我一概不愿过问。” “仙人!”韩夫人悲声道,“若是仙人不救我夫君……那我夫妇二人均要惨遭老妖毒手啊!奴家怎样倒也不在乎,但是,夫君……夫君他……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 “你与凡人结成连理,便要料到这种后果……等等,你刚才说老妖?” “对,便是那榕树老妖。在奴家修行尚浅的时候,老妖一直逼迫奴家……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直到奴家的法力有所提高,又遇到夫君,这才逃离老妖控制。哪知他竟恼羞成怒,一直扬言要将奴家捉回,还要吸取夫君精魄。我们躲了一时,怎料最近他竟然寻到住处,奴家更是被他所伤。迫不得已,只好来到洛阳城中投奔奴家的众多姐妹。本想姐妹联手抵制老妖,却不料中途生变,搞到现在这般田地……” 此时,原先强忍着的泪水一颗颗淌下来,滴落在罗衫上,打湿了一片。 “怎么会是妖呢?”吴惘嘟囔着。 他又问:“那老妖有多少年的修行?” “约莫一千五百多年。” 吴惘暗自嗤笑。如果一千五百多年就能称为老妖,那自己岂不是老神仙了? 韩夫人自是不可能探知吴惘在想什么。她见吴惘似是陷入沉思,又不敢贸然打扰,心中更是焦急。 好一会儿,吴惘才出声道:“你先起来说话。” “仙人愿意助我夫君度过难关?”语气中难抑兴奋的情绪。 “暂时还没有想好。”吴惘不耐烦地用手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青丝,“你最好不要太指望我,我并没有十全的把握能够抵挡的了老妖怪。” “奴家不求别的!”韩夫人忙道,“只要……只要您能保我夫君的安全,奴家愿以百年修行换取!” “严重了。”吴惘有些生气地说,“你若是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也枉我当初救你。你且回去,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是……奴家记下了……”韩夫人看着吴惘,眼神转过几次,却欲言又止。最后,只得起身,与吴惘辞别。 春天的夜晚仍然凉气袭人,吴惘紧了紧身上的单衣。 “我说最近妖气怎么越来越重,星象也显现凶兆。看来似乎那个什么妖马上就要追到这里了。”他突然嘴角上扬,邪邪地一笑,“这园子……我不会让你踏进半步的!” 风起,梅林掀起一阵花雨。抬眼看去,那里已经没了人的踪影。不见火红,却是飞舞的白色如雪般的花瓣,围绕着吴惘刚才所站的地方久久不曾散去…… 初探 隔天,吴惘正在书房看书,梅子凝突然着人请他到前院的听雪楼。 跟着仆役来到前院,登上二楼,便听见自厢房中传出梅子凝的声音。 “公子,我将吴公子请来了。”仆役在门外恭敬地说。 “吴兄,快请进来!”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薰香味迎面而来,屋内的书案旁立着两人。其中一个正是梅子凝。另外一位一身儒士装扮,眉目含笑。两人刚刚似在讨论书案上的书卷。 “吴兄来得正好,我刚才还在同叔裴说你的事。” 梅子凝见吴惘进来,面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柔和,让一旁的程叔裴暗暗称奇,更是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吴惘。 “您就是吴公子?” “不才正是吴惘。” 梅子凝把吴惘拉至书案旁,介绍说:“吴兄,这位是我损友程叔裴,略通音律。前几天我曾与他提起你吹萧一事,他便执意要见你。” “吴公子气质出尘,果然是一表人才。难怪子凝对您一直赞不绝口!”程叔裴笑道,“听他说,当时您的一曲‘塞上雪’吹得可是入木三分,意境更是优美。” “那是梅公子过奖了。” “哎,他可刁的很,非极品的看不上眼,被他称赞过的人我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叔裴,莫要在吴兄面前提些无用的事。” “好。可巧,吴公子来的好,来看看这乐谱。”程叔裴将书卷递给吴惘,成功转移了话题,“吴公子可知这是什么谱子?” 吴惘思索片刻,方说:“可是‘清羽’?” “公子好眼力!”程叔裴惊道,“这谱子确是失传已久的清羽。据说当年奚林翁创作此曲之时,受到仙人点拨,题名‘清羽’。留下曲谱之后,他便销声匿迹,再也无人见过他的身影。” 吴惘面色不变,却不禁暗自感叹,原来几百年前那个孤单的老人叫奚林翁啊…… “哎,吴兄,你再来看看这个谱子……” 程叔裴来了兴致,拉着吴惘开始探讨音律。这一说,便是好几个时辰,等到察觉的时候,已经将近申时(下午四点)了。 程叔裴一拍脑门,道:“都这个时辰了!差一点忘了……子凝,我还有事,要先告辞。” “哦?那我就不留你,便送你出去吧。” 两人说着起身,吴惘也跟着站起来。 “今日没能听得吴兄吹萧,实是有些遗憾。” “若程公子想听,改日再来听雪楼即可。” “咱们一言为定!过几日,我再来向吴兄讨教。” “随时恭候。” 之后,梅子凝送程叔裴出去,吴惘一个人从楼上下来,打算回后院。 “前面那位小哥,请留步!” 刚下得楼来,便有人喊住他。吴惘听到这一声称呼,愣了一下。他挑了挑眉毛,转身面向出声的那人。 不过他马上就后悔了—— 来人外表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但身着耀眼的华服,仿佛要把世上所有的光亮都集中在他身上一样。俊俏的脸上,一双丹凤眼呈现流光异彩。在看到吴惘之后,更是用轻佻的眼神肆无忌惮地上下观察起他来,盯得他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真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竟然能遇到如此佳人!”对方感叹,颇有相见恨晚的味道。 “佳人称不上,庸人倒能算一个。”吴惘冷笑道,“阁下玩笑莫要开过火。” “哎呀呀,生气了。”那人笑了,带有媚惑性的,“对不住,我太长时间没有见到像小哥你这样资质甚优的人了,一时高兴,口没遮拦。景榕这就给你赔罪。” 说着,他向吴惘深深一揖。 吴惘后退一步,冷冷地说:“阁下这个大礼,在下承受不起。您留着给其他‘小哥’吧!在下不多奉陪,先行一步。” “哎,等等!你这人怎么这么性急啊?” 吴惘只觉眼前一暗,景榕竟然已经抢先拦在他面前。 “啧啧,近看更是赏心悦目……哎,别急,我是真的有事想问你。” “阁下有事请尽管问。”但是回不回答你是我的事。 “是这样……听说县城的教书先生韩昌竹暂住在此处是不是?” 吴惘闻言,打量了他一番才道:“阁下从哪里听来的?” “咦?不是吗?”他用眼神扫过整个前院,最后落在两院之间的门上,说,“不会错的,街上的人都这么说。” “阁下与那韩先生是故交?” “和他算不上啦,不过……”他含笑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和他的夫人倒算得上旧识。” 吴惘心下一凛,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 “你不要用这么诱人的眼神看着我啊,让我忍不住……”他说着凑近吴惘的身边,吴惘这时才发现他的身材比自己要高大些,需要稍稍仰视才能看到他的脸。 “什么人!” 一声怒呵唤起了陷入沉思的吴惘,他惊觉景榕的呼吸已经近在咫尺,而两人现在维持着一种暧昧的姿势。 “呵呵,没想到还有护驾的。” 景榕笑着退离了吴惘身边,看着梅子凝寒着一张脸走过来挡在吴惘身前。 “阁下缠住我朋友不放,究竟有何贵干?”梅子凝厉声问。 “哎,美人说话怎么都这么生硬呢。”景榕惋惜道。 饶是梅子凝修养再好,也被那“美人”二字给气得青了脸色。 “你……!” “今天算我好福气,竟然能够连遇两位佳人,可惜我尚有事情要办理,没法与佳人多叙会儿话。”他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顾旁边两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那位穿白衣的小哥,劳烦你给韩夫人捎个话。”他冲吴惘眨眨眼睛,“我今天心情很好,暂时不来收回我的东西,不过过两天我还是会来看望她的!” 说完,他大摇大摆地穿过门庭,从大门出去了。 “哼,这世上竟有此等无耻之徒!”梅子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忿忿地说。 “不仅无耻,胆子也很大。” “吴兄没有被他怎么样吧?现在的纨绔子弟下手都不知分寸。” “??没有,我没事……” 吴惘没太弄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一抬头正对上梅子凝一张如寒霜般的面孔。 “没事就好。以后遇到这种人要尽量避免跟他们接触。” “……多谢梅公子教诲,吴惘铭记在心。” 梅子凝顿了一下,轻叹一声,缓下脸色,说:“以后便唤我子凝罢。” “好啊,子凝叫我惘就可以了。”吴惘笑道。 “惘……也好。那……惘。刚才那人临走前让你带话给韩夫人?他们认识?” “这个我不确定,需要见到韩夫人再做定夺了。” ※※※z※※y※※z※※z※※※ 故人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每个月的这个时候,都能验证这句话。 一轮圆月悬挂在高空,将整个城市照得分外明亮。今天这个夜晚不是夜黑风高的时节,但是气氛却着实透着诡异。 月光下,一人执萧,另一人站在他对面。两人对视一段时间之后,对面的人首先沉不住气了:“小哥,你为什么要挡我的路呢?” “阁下难道不知私闯民宅是犯法的么?” “我只知道我要找的东西在这里。” “但是我不能放你进去。” 景榕碰了个钉子,他勾勾嘴角,道:“你知道我是谁吧?” 吴惘顿了片刻,点点头。 “说真的,你只要让我过去,我也不会计较你拦着我的事。更何况,有佳人在此相候,我其实很乐意的。” 吴惘面色一寒,手下更是将木萧握紧。 “阁下几次对吴某出言不逊,吴某倒是要跟您计较计较了。” “咦~你姓吴啊?叫什么呢?” “你没必要知道。”吴惘移步,拦在他面前,“我劝你不要妄想到后院去。” “可是我一定要去呢,我辛苦了这么长时间才找到这里的。” 他往前踏出一步,吴惘立刻用木萧指着他。 “哎呀,吴小哥,你这样三番五次阻挠我,为的什么呀?啊!我知道了!”他做恍然大悟状,“原来你怕我伤了你的相好啊,早说嘛,是不是那天的另外一位美人?” 吴惘突然将手心翻上,手掌摊开,木萧便悬在手掌之上。只听见他淡淡地说:“雪梅……散落。” 木萧竟化做千万片梅花瓣,飞扬在空中,在同一时刻向景榕落下去。等到景榕惊觉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划破了几道口子。 “将花瓣化做利刃……竟然会这种技艺,吴小哥,我越来越欣赏你了!”景榕兴奋地说,“啧啧,素素真是好福气,居然捡到你这么一块宝。” “我所做之事与韩夫人没有关联,你不要妄自揣测。” “没有关联吗?那你怎么不让我去找她?” “后院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吴惘突然把手一收,紧紧握住,花瓣也随之急速聚拢,将景榕包围在其中! 过了一会儿,花瓣依然在空中飞舞,但是本应被包裹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好险啊,吴小哥,你也忒狠心了。” 景榕如鬼魅般出现在吴惘身后,一剑向他刺去! 只听见“叮”的一声脆响,吴惘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柄通身雪白的长剑,将景榕的招数截了下来。 “彼此彼此。” 随后,两条人影穿梭于剑影之中,让人一阵眼花。 正斗到酣时,忽然听到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念道:“鬼咒,绊!” 一道强大的力扫向景榕,吴惘急忙闪身,堪堪躲过咒术的攻击。 “哎呀呀,小魄魄,你特地追着我过来?是不是太想念我了?不过你难道不知道背后放冷箭是不好的吗?”景榕轻松地跃到一旁,语气调侃地说,“而且差一点伤到吴小哥呢。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不代表我不会生气哦。” “鬼咒,炎!” 来者不给他继续发表言论的机会,一条火舌便向他扑了过去! 这时,白色的身影突然冲到两人中间,满园飞舞着如雪般的梅花瓣,花瓣夹带着寒气,使园里的气温骤然下降。 “梅舞&8226;湮灭!” 火舌被来势汹涌的花瓣生生压了下去。而当花瓣在吴惘与来人之间飞散的时候,两人都怔住了。 “吴小哥,你竟然为我挺身而出,让我好感动啊!”景榕笑嘻嘻地伸出手,环住吴惘的肩。吴惘竟然完全没有察觉似的,站在原地。 对方看到他的动作,马上回过神来恨声道:“把你的手拿开!” “咦?小魄魄,吃醋了?” “魄……追魄……幽……瞑?”吴惘盯着眼前的人,思维却飘向尘封已久的远处,呓语道。 “幽暝?”景榕有些惊讶地看着幽暝,“你的名字?你和他……认识?!” “你这个该死的榕树老妖……快把惘放开!”幽暝咬牙切齿地说。 “如果亲亲你叫我一声榕,我会更高兴哦!幽暝……这个名字听起来也挺不错的……”景榕像是在细细品位着。 臂中的人儿似乎在轻颤,忽然听到他阴森森地开口:“哼哼……幽暝,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民宅呐!木制建筑!你想引发火灾不成?!” 幽暝被吴惘劈头就是一通数落,顿时一副五味陈杂的表情,弄得好像倍受打击的样子,完全没了往日的漠然与冷酷。 “哈哈哈!小惘,我真的太佩服你了!”景榕颤抖着身体,伏在吴惘的肩头狂笑,“没人敢这么教训阎王手下的追魄!你看他现在的样子……” “你抱够了没有?” 吴惘冰冷的声音响起,同时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他的脖颈上。 “火气不小啊,好好,我放手。” 景榕向后一跃,稳稳地站在几丈之外。 “还要再来么?” “不啦。今天折腾了这么半天,虽然没有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但是也不枉此行。小惘,你见到素素的时候跟她说一声,我的东西先暂时放在她那里,等我什么时候高兴了,再跟她要回来!后会有期!”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景榕飞身越过屋顶,消失在夜空中。 “……简直莫名其妙。”吴惘微愠。 “惘……” 听到幽暝呼唤自己的名字,吴惘一凛。这时才想起他还在自己身后。他想转身,解释自己的境遇,却不料幽暝一句“别转过来!”让他僵在原地。 “别转过来……就这样……”感觉他一步步走近自己,吴惘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我……可以抱抱你吗?就像以前一样……”近乎恳求的声音。 “好啊,就像以前一样。” 幽暝从背后抱住了吴惘。吴惘有些感慨,从前的小鬼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声音变得低沉,相貌似乎与原先不太一样了,个头也高出自己不少。 “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不然现在你抱着的是什么?木头?” “嘴巴还是一样不饶人……” “想念吧?” “想……我无时无刻不在想……” 吴惘突然觉得幽暝把手上的力道收紧了,沉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自从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在找你。我以为你觉得我的能力不够,你不想总跟一个孩子待在一起……我拼命地修炼,把自己锻炼得更强……但是仍然找不到你……” “……现在不是找到了吗?” “是啊……找到了……竟然用了七百多年的时间……”幽暝吃吃地笑着,但是略带着哭腔,“别再走了,我想在你身边。从今往后,绝不放手!” “嗯?好,不走,我不走。不过,我身边已经有了一个……” “你说什么?!” 幽暝突然大力地将吴惘转过来,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肩膀,十指用力仿佛要嵌进他的肉里。吴惘从来没见过如此失态的幽暝,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你、你已经有了……哈哈……七百多年……毕竟有七百多年!”幽暝一脸弦然若泣的模样,激动地说,“你已经将我完全忘却,选择了别人,是吗?” “??幽暝,你没事吧?我选择别人?选择什么?我没的选啊,是我把她救回来的,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救了他?” “我看她一只小貂年纪小小的,在冰天雪地里实在可怜,就带她回去了。然后,现在就变成了我的跟班。”在看到幽暝的脸色以后,还有一句“而我其实并不需要另一个跟班”被吴惘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小貂?跟、跟班?” “对啊。不过现在我们的身份是人类,所以她现在是我的书童。” “书童??” “啊,怎么说呢……我们的关系有些复杂……侍从?徒弟?女儿?妹妹?” 幽暝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喃喃道:“原来不是……太好了……” “好什么……” 正说着,突然听见有后院有很大的动静,似乎有人急匆匆地向这里走来。 “糟!定是刚才的动静将人惊醒了。可恶,明明已经做过结界……梅雾&8226;幻境!” 一层薄薄的雾气把吴惘和幽暝包围起来,从外面看不出来他们。 两院之间的门开了,梅子凝披了一件罩衣从里面快步走出来,后面跟着几个仆从。 “公子,没动静啊。”其中一人道。 “不可能,我听到前院有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打斗。而且有火光出现。”梅子凝厉声道,“去把前院的守院叫过来。” 不一会儿,可怜的守院便被叫到梅子凝面前。 “你在此看守,可曾听到任何异动?” “回公子,小的入夜就在此,并没听见或看见任何异常。” 梅子凝皱了皱眉头,问:“叫你来之前,你在哪里,做什么?” “小的刚巡过一圈院子,回去准备休息。” “……你下去吧。” 守院的回去了,梅子凝又查看了一遍院落,发现确实没有任何打斗或者损坏的痕迹,便准备回到后院去。 吴惘轻轻舒了一口气,却发现梅子凝的视线直直地向他们这个方向扫过来。吓得他急忙用地逸之术,带着幽暝逃离了现场。 清晨,又是一个好天气。 紫貂照例来到吴惘的房门口。刚要敲门,房门便被狠狠地从里面打开了。 吴惘黑着脸从里面走出来,与紫貂撞了个满怀。 “哎哟……公子,你赶集啊?开门都不看一眼。” “貂儿?你来的正好。”吴惘顺手从里面拎出一个“东西”,向外一推,“帮我把这个丢出去。” “这、这……好大的东西……我 往生逐影 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往生逐影 第3部分阅读 往生逐影 作者:肉书屋 往生逐影 第3部分阅读 丢不动啦。” 紫貂愣愣地看着被甩出来的“东西”。好家伙,比清凝高。 幽暝对于自己被打包扔出来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后脚跟着吴惘又踏进屋里。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说过,我会一直跟着你,再也不放手了。” “……那你不用连我睡觉都跟着吧?” “我不放心。” “我强烈要求隐私权!!” “那是什么?” “说直白一点,就是我不想跟别人住同一个房间!” “你不再喜欢我了?” 吴惘脱力。他们的讨论又回到了原点,昨天晚上自己已经就这个住房问题与幽暝争执了大半夜。而让吴惘费解的是这个问题竟然会跟“你喜欢/不喜欢我”牵扯在一起。 他总结出幽暝的思路是,反正我喜欢你,我要跟你住同一个房间,而你如果也喜欢我,那么你会同意我们住同一个房间。反之,你不让我和你住一个房间,那就表示,你很有可能不喜欢我。(请注意:吴惘所理解的“喜欢”和幽暝所说的“喜欢”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你这是什么理论?!我走了以后,他们是怎么教育你的!!” “惘……” “如果你真想和我一起待在这里,也可以这样:你变出肉身来,我把你介绍给这里的主人,说你是我的亲戚朋友徒弟……总之!你可以留下来。然后,这个院子很大,还有很多空房,我请他把你的房间安排离我近一些,你看怎么样?” “不行,我就要住你这一间。” 谈判失败。 吴惘眯起双眼,幽幽地说:“原来你是相中我这间房啦,早说,我让给你就是。” 他绕过幽暝径直走出房门。 “惘!等等!我、我没想赶你走!” 紫貂张大了嘴巴看着吴惘与幽暝两人一前一后奔了出去。 “清凝……他是谁啊……哎,等等我!” 于是,一大早,梅苑的仆人们很难得地看到平常温文尔雅的吴公子,竟然一脸阴郁地如风一般从他们眼前飘过,后面不远处他的小书童紧紧地跟着。当然,实际上还有一个幽暝走在他们两人中间,不过他现在的形态不是肉眼所能看见的。 吴惘一路狂奔到后门。他真的有点生气,因为几百年来他一个人独处惯了,心理上实在无法接受幽暝的想法。干脆去街上走走,暂时不想面对幽暝的脸。 正巧门虚掩着,可能是一早外出办事的仆役忘记关门了。他一闪身,从门缝溜出去。正在想往哪里去的时候,身旁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清凝……终于见到你了……” 今天是我的受难日吗? 吴惘在心中无限哀号着。 11 对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是指现在这种状况。 他为什么能认出我?!我现在的样貌是原来吴惘的啊!!吴惘在心中狂吼。 不过他并没有傻到直接回应身旁那个声音的话。 他先装做被吓了一跳的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人,刚开口说出“公子”二字,幽暝便从门里跑了出来。 “惘!你、你听我说……” 瞧瞧,添乱的来了。 而对方听到幽暝唤着吴惘的名字,不禁怔住。 吴惘正想趁这个时候转身就走,却被幽暝拉个结实。 放开啊!他暗自发表着强烈抗议。 “惘,你还要走?我不跟你争了,都依着你好不好?” “你先放开……” “公子!” 两人正在扯着,紫貂也跟着追了出来。门被大大的打开,而她正巧与那位照了个对面。 短暂的沉默…… “你、你、你……鸿、鸿……” “你果然是清凝。”对方一扫刚才的迷茫,肯定地说。 “你为什么要用肯定语气……”吴惘一脸懊悔地用手遮着脸,快速换上一副冷漠的表情,严肃地说,“我现在不是清凝,而是吴惘。” “清凝,你不用再骗我了。”他露出苦笑,“我知道我伤你很深……我希望可以弥补……” “鸿鹤仙人,现在提弥补的话不觉得为时太晚吗?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因为我真的不是清凝啊。 “可是……” 他急了,伸手想去拉吴惘。还未沾到吴惘的衣袖,早有一个影子挡在吴惘面前。 “你要对惘做什么?!” “你是谁?拉着清凝做什么!” 空中似乎有静电摩擦的声音。吴惘暗忖,今天黄历上八成写着“出行不宜”…… 听雪楼今儿个早上还未开门,就迎来了几位客人。 一位身着紫衫,仪表堂堂,气质不凡。却不知怎的气势逼人,面色不善。 一位武生打扮,剑眉英目,器宇轩昂。可惜全身的黑色将气氛压得低沉,也让他多了一份戾气。 再看余下的,便是梅公子的客人,后院的吴公子与书童紫貂。 楼里的茶博士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楞是半天没敢说话,最后只得以眼神向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吴惘求救。 接收到信号的吴惘,用充满无奈地声音说道:“咳……烦你去沏壶茶。” “吴公子,您要什么茶?” “……就用一般的雨前茶吧。” 吴惘心下暗道,看他们两人的样子喝什么都是糟蹋,这雨前茶正好能够解渴,顺便消消双方的火气。 茶博士忙着煎茶去了,留下屋中四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不支声。 “嗯……” 吴惘在茶博士将茶摆上之后,刚一出声,几双眼睛便齐刷刷一同转过来看着他,让他心里一惊。 “我需要问几个问题。鸿……兄,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自从你不辞而别之后,我寻遍各处修行僻静之地,未见你踪影。数月前,我辗转入中原,又于昨晚察觉到你的仙气,才确定你的下落。” “哦……” 吴惘点点头,暗暗吸取教训一:不要随便泄露仙气。 “幽暝,你为何会来此处?” “我来追那榕树老妖,他专门组织一些小妖吸取人的精气,害了好些人命。生死簿上折寿的人变多了,阎王着我来查。” “原来是这样……” 吸取教训二:不要多管闲事,尤其是妖怪的闲事。 “原来阁下是地府的差人。”鸿鹤露出诧异的神情,问吴惘道,“清凝,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地府之人?” “惘,你走之后,遇到仙人,所以成仙了?” 两人均虎视眈眈地看着吴惘。这时他们倒是蛮有默契的,看这样子,颇有开批斗大会的阵势。 若是在吴惘未到洛阳之前,他们二人的问题,怕是要让吴惘为难一阵子。但是现在,他已经下了决心。 “既然你们问起,我便直说了吧。”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才道,“貂儿,你也坐下。这是连你,我都没有提及的往事——” 吴惘坦然地说出自己与清凝相遇的事情,以及清凝仙逝之前将身体托付给自己的种种。 紫貂与幽暝听着只是惊讶,而鸿鹤的脸上则写满了震惊与深深的懊悔。 “你……你不是清凝?” “他在受到重创之后,怕是万念俱灰,此后便一蹶不振。鸿……兄,你不是一直向我乞求谅解吗?说实话,我做不到。”吴惘摇了摇头,“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消失,从我本身的观点出发,我是恨着你的。我可以很不负责任地回绝你的请求,但是,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终究不是清凝。即使我继承了他的记忆……他对你……他应该是把你当作朋友看待的……而你、你竟然……他当时那么绝望,却没有恨你!我替他不平啊……” 话到最后,已经成了颤音。吴惘红了双眼,瞪着鸿鹤。对方的脸此时显得更加苍白,他费力地扯动嘴角:“不……你骗我的……你骗我的,对不对?!” 他突然扑过来紧紧扣住吴惘的双肩,拼命摇晃着吼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放手!” 幽暝大惊,马上上前阻止,却禁不住他夹带着仙术的一推,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就这么想摆脱我吗!”鸿鹤的双眼充血,英俊的面目变得狰狞,仙气毫不抑制地爆发出来,压着幽暝和紫貂不能动弹。 “鸿鹤!你给我看清楚!我现在的样子!我的仙气!已经开始与清凝原先的仙气不一样了!是你不愿意接受他已经仙逝的事实!”吴惘拼着长了他几百年的道行,才有能力怒斥道。 “清凝,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你厌恶我,我也认了……但是你不能太残忍……你怎么能用这么拙劣的谎言来打发我……” “他已经不在了。”吴惘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鸿鹤莫名地震了一下。 “我不相信……”鸿鹤的手在不停地抖动着。 “……他早就去了。” “这不可能……不是真的……”他的手滑下了吴惘的肩。 “他死了!你还要我说得多明白!” “我不想听!我……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为了什么……” 鸿鹤终于松开了吴惘的肩膀,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这样……好吗?”紫貂有些不忍,偷偷问道。 “长痛不如短痛。除非我真的死了,或者永远在他面前消失……但我总不能躲他一辈子。”吴惘窝进椅子中,闭上了双眼。 前院里种了几株春桃,此时忽然吹起一阵大风,弄得满院里桃花纷飞,火红的,一片片。 梅子凝刚踏进院门,便让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谁……” 被花瓣包围的紫色身影斜对着他,站在院中仰面朝天。 梅子凝微微蹙起眉头。听雪楼虽然是开放的,但是客人几乎都是熟识。他对于一个陌生人这样站在院子里感到不悦,于是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若想品茶弄墨,请到听雪楼一坐……” 紫衫人终于有了动静,收回心神,转头与他对上双目。 梅子凝怔住了。 那人竟是清奇古貌,飘飘然有神仙之概,眉宇间却又流露出浓重的悲凄之色。 鸿鹤此时心乱如麻,被梅子凝这一声唤,再无闲情久留此地,转身迈步走了出去。 “这……”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人便不见了踪影。忽听楼上一个稚嫩声音道:“哎呀,公子……这、这,他走了!” “随他吧。” 隐约间似是听到吴惘的声音。梅子凝心念一动,上得楼来。 “惘?” 厢房中果见吴惘端坐椅中,身旁立着一位不曾相识的黑衣男子。 “哦?是子凝啊。”吴惘忙站起身。 “这位是……” “啊……他……是我的一位朋友。幽……阎幽暝。幽暝,这位是听雪楼的东家,梅子凝,梅公子。” “原来是阎公子。失敬了。”梅子凝微一颌首。 幽暝抱拳回礼。 “惘,刚才院中那人,你可认识?” “他……倒也能算的上相识……” “哦?我看他似乎遇到不顺心之事?” “子凝不用费心,一点小误会而已。等他想通了,便没事了。” 梅子凝听他如此说,也就作罢。 他转个话题,继又问道:“阎公子原先可在洛阳?” “倒也不是。”吴惘接过话茬,回道,“他一直在东京(开封)一处大户人家当值。如今来洛阳办事,今儿个早上偶遇的。” 吴惘看看日头,对幽暝说:“光顾着叙旧,没想到已经这个时候了。幽暝,我不留你,切勿耽搁了正事。子凝,我去送送他。” 他半推着幽暝把他送出去。至门前又嘱咐些事情,好不容易哄得他乖乖离开。回来一瞧,梅子凝正在屋内等他。 “我还说后院寻不着你,原来是到前面招待朋友来了。” “有事?” “正是。”梅子凝点点头,“我已经跟学子说请到教吹萧的先生了,他想早些受教。” “我听你的安排。” “那便好。人一会儿就到,先见一见罢。” 吴惘应声,随着梅子凝往会客厅去了。 12 出逃奇遇 吴惘很头疼。 他觉得自己正处于人生的危机时刻。 自从与鸿鹤摊牌以来,本以为就此天下太平,谁料没过几天,鸿鹤总是在白天的时候如鬼魅般远远地看着他。半月下来,让他心里直发毛。 “惘,你真的不见他?” “……反正远远地他也能瞅见,要是真的碰了面,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双方都尴尬。” 梅子凝不语。 他的眼神飘向远处一个淡淡的身影。若不是他眼尖,那人恐怕要被他当作树影的一部分了。 听说……名叫弘鹤?(因为吴惘在介绍的时候说他姓弘,用的是此“弘”而非彼“鸿”) 梅子凝只道二人有些小误会,闹一闹别扭也就算了。殊不知其中曲折,怎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得了的。 “子凝,均儿(吴惘的学生)就快到了,我先去前边等他。” “也好。” 说着,吴惘起身,向前院去了。 他一动,紫衫也跟着动。 今次却不同,梅子凝将身拦在鸿鹤面前。 “弘公子,不知可否赏脸尝尝我这华顶云雾?” 鸿鹤不答,想绕过他。 “你跟去也没用,只能看个远影而已。不如坐在这院中,也能欣赏吴兄萧声。” 鸿鹤身形一顿,看向梅子凝。对方却已转身回到亭中。 梅子凝取出一个紫砂茶杯,用温水润过,再将茶水倒入杯中,立时茶香四溢。 他见鸿鹤没有挪动,便问:“怎么,弘公子是嫌弃我这粗茶款待么?” “岂敢。”鸿鹤没表情地答道。 他心知在吴惘面前只能自讨没趣,稍一思索,也踱进亭中,找个离梅子凝稍远的位子坐了。 梅子凝将茶杯摆在鸿鹤面前。他见汤色嫩黄清澈,香清沁心,果然是难得的好茶。 鸿鹤执起茶杯,却不急着品尝,道:“梅公子,怕是不单要请我吃茶吧。” 梅子凝不答,径自说道:“这华顶云雾产自天台山,向来只采春茶。其味带甘甜,饮之口颊留芳,畅人心脾,乃绿茶之珍品。奈何洛阳与天台相距甚远,梅某也是托人好不容易才弄来些。” 鸿鹤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打起精神。他倒要看看这位梅公子打得什么主意。 “梅某别无他意,却是劝君一句。”梅子凝也倒了一杯茶,说,“好茶难求,更何况人心?” 鸿鹤一震。 “在下不知你与吴兄之间的种种过往,但这几日观察,在下只知晓一件事。” “什么?” “吴兄已是打定主意不愿与阁下修好,或者说……他与你从未友好过。” 鸿鹤扯出一个凄凉笑容,喃喃道:“从未……友好过……” “梅某很好奇,他与你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现在提起,也是无趣。徒增伤感罢了。如今我也只能借着他缅怀一个人……” 梅子凝闻言,面色一沉,道:“弘公子原来并非与惘有所瓜葛?” “有,亦似无。” 他自嘲地笑笑:“即便说了,你又怎会明白……” “有便是有,无便是无。像你这般模棱两可的行为,害了你自己不说,更累得他人不得安宁!” 鸿鹤有一瞬的哑然。 “你、你这语气怎么……”随后,他摇摇头,“不……不能再乱想了……” “也许我的行为在你看来有失妥当,但我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我对他的歉意。我已经连再见他一面,当面澄清的机会都没有了……我别无所求,只要能远远看着,哪怕是一眼……” 他苦笑,将茶杯放回石桌之上,竟起身离去了。 幽幽萧声和着风飘入亭中,杯中的茶水已经微凉。 梅子凝这时才注意到鸿鹤面前的茶自始至终都未动过。 “……这个人,怎么如此固执!” 吴惘自是不知道鸿鹤与梅子凝这一段插曲,教完学生回来,没见着鸿鹤的身影,心下称奇。想找子凝问问,却被告知公子出府办事了。紫貂也闲不住,一早就不见踪影。一时间,竟寻不着半个能说话的人。他也不以为意,更是乐得清闲,干脆跑去书房寻找宝贵的“精神食粮”。 不知不觉华灯初上。 吴惘伸个懒腰,揉揉发酸的双眼,自言自语道:“都这个时辰了啊?子凝还没回来?” 脚刚踏出门槛,只听见头顶一个声音:“哎呦,吴小哥,又见面了。” 这个天地不容,人神共愤的家伙!怎么又来了! 吴惘嘴角抽搐着,打算完全忽视那人。 “哎,你别走啊。吴小哥?吴公子?吴惘?小惘~~” 景榕笑嘻嘻地站在吴惘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不要这么冷淡嘛!” “你应该有事找韩夫人吧?办完了赶快走,别在这里瞎溜达。” “这回怎么不拦着我了?”景榕奇道。 “上次你挑的时间不对,大半夜的,弄出点声响都能惊起一片人。现在这个时辰好,主人也不在家,不过阁下还是请注意轻声点。” 景榕一怔:“你、你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 吴惘瞥眼看看他,一副我受不了你的表情。 “啊哈哈……呜呜……” 景榕刚笑到一半,就被吴惘捂住嘴巴拖进书房。 “你不要发神经似的!都跟你说小点声了!” “我、咳……你当真不在乎素素和她丈夫的性命?” “一切要顺其自然。是你的跑都跑不掉,不是你的又何苦费力追求?” “非也,非也。”景榕晃晃脑袋,说,“只要是我想要的,不管是不是我的,都要追到手!” “……强盗。” “我从未说过自己是正人君子啊。” 景榕微笑着,眯起眼睛看着吴惘。吴惘一挑眉,气势汹汹地瞪回去。 “哎呀,被你这么一搅和,我都没什么兴致去取我的东西了……” 景榕打开手中折扇,摇了两下,突然“啪”的一声将扇子一合,吓了吴惘一跳。 “要不这样吧,我们讲个条件。你跟了我,我与素素的过往就一笔勾销,也不再到你朋友府上叨扰。可好?” “谈判的基础前提都不成立,我凭什么答应你?” “什么?什么不成立?” “我与韩家夫妇非亲非故,为什么替他们出头?我朋友自有我保护,倒也不怕了你!” “呵呵!好!”景榕用扇子一挑吴惘下颚,眼中闪过异彩,“我应该怎么办呢?既然你说我是强盗,那我就用抢的吧……” “砰!嗵!咣!” 突然从敞开的窗子跳进来一条人影。吴惘只看见他一脚踏在窗下的书桌上,同时用一根五尺来长的棍子劈向景榕,接着桌上的烛台便掉到了地上。 “啊……” 吴惘张大了嘴巴。看着景榕狼狈地躲过那一棍,然后自己被扯到来人背后。 “你竟然敢对惘不利,这回我一定收了你这老妖!” 幽暝的口吻充满寒气。吴惘缩了缩脖子,心想他现在的脸色一定更不好看。 “哎……小魄魄,你太粗暴了!而且我一点也不喜欢你给我的称呼,我怎么说也只有一千多岁啊!称不上老呢!”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景榕显然已经习惯了幽暝的冷言冷语,回应得游刃有余。 “哼,束手就擒吧!” 幽暝一抖手中罚棍,猛地向景榕攻去! 景榕一收嬉戏笑脸。这追魄也不是好欺的,怠慢不得。当下提起手中折扇,避过迎面一击,反打回去! 两人一来一往,打得好不热闹! “噼!啪!” 可怜书房被他们折腾得一片狼籍,书籍落满一地。吴惘见此情景,额头青筋浮现—— 一根筋…… 檀木的椅子粉身碎骨…… 两根筋…… 紫玉的镇纸一跌两半…… 士可忍,孰不可忍! “够了!!全部给我滚出去!!” 我不干了!我要罢工!! 把两个捣乱的家伙打包丢出去之后,吴惘扔下一张纸条,只带了木萧,便连夜逃出梅苑。 出了洛阳城,一路下来,倒也有几处山林。清幽小径,蜿蜒绵长,直入林间深处。 拂晓时分,林中偶有飞禽鸣叫。忽闻萧声响起,清脆爽朗,不禁令人精神一振。 吹萧之人长身立于林中小亭,晨风吹动白袂翩翩,只觉赏心悦目。 曲终,那人似尤在回味,微微一笑,竟显露无限神采。 “我佛慈悲,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吴惘由衷地感叹道。 摆脱了鸿鹤,甩开了幽暝和景榕,虽然稍稍对不起子凝,也可能害貂儿担忧,但是…… “若为自由苦,凡事皆可抛!” 抱着这样的想法,吴惘很平静地度过了出逃的第二个清晨。 清静下来之后,他才有时间整理一下这一段时间的思绪。恍然发现,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哎,我竟然也能忘记它。不知道是好事还是祸事呢……” 昨日小憩的时候,又做了那个梦。 经历了数百年,梦依旧是那个梦,却奈不过时间变迁,人也早已没了先前的激|情。 自己究竟是要做什么呢?即便找到又能怎样?那时当真是年少轻狂,做事不想后果…… 把梦境当作支持自己活下去的支柱……这个理由还能欺骗自己多久呢? 也许,抛开这段虚无的感觉,作为一个仙人活下去也不错。 难得有空闲下来,吴惘索性天马行空地开始为未来设想。他顺着小路走下去,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到了哪里,而他觉得走到哪里其实都是无所谓的。 天开始下起小雨。 山间毕竟阴冷,他原是敛了仙气,现在也开始感到丝丝凉意。 突然想重温做人时的感觉。 于是他开始忙着寻觅能够容身的处所。渐渐的,被他遗忘很久的第六感重新回到他的感觉中了。 就是那里! 吴惘眼前一亮,果然在一处山岩下发现一个隐蔽的洞口。 他毫不犹豫冲了进去。 “咳咳,衣服还是有些湿了呀……” 他抖落残留在衣料上的水珠,刚寻思着想个办法生火暖暖身子,却惊觉有一股视线盯着自己! “什么人!” 他手中紧握木萧,转头向洞内看去,这一看不打紧,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一双黄金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瞪着他! 吴惘不敢轻举妄动,与对方僵持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忽地,黄金的眸子一闪,他暗叫糟糕,急忙反手将木萧一挥。 木萧碰到一个物体,吴惘想抽回时,却发现萧身竟被对方拉住不放,他一用力,将萧连带着那个物体扯过来一瞧—— 一只……狐狸?好像有些不同…… 首先,它的体型比一般的狐狸大出一倍。 其次,橙色的皮毛覆盖全身,额头的地方却有一抹殷红分外显眼。 最后……尾巴?它、它的尾巴竟然有六条?! 吴惘一时惊呆,竟然忘了防范。 “啊!疼……” 狐狸上了爪子,立刻在吴惘胸前留下三道血印。 “你这个……”他一恼,刚想把这畜生打到一边去,却发现狐狸的前胸有一片血渍污浊,一道三寸来长的口子正往外冒着鲜血。 难怪警觉性如此之高…… 吴惘顿时没了脾气,垂手叹道:“被狐狸抓到,是不是应该去打预防针啊……” 他将执萧的手一松,木萧化做片片花瓣消失在狐狸口中。狐狸没料到此招,牙关猛地一合,疼得它“嗷呜”一声跳开老远。然后一脸委屈又戒备地盯着吴惘。 “你这样我没法给你疗伤啊。”吴惘蹲下身子,轻轻一吹手中的花瓣,道,“飞梅·眠。” 花瓣顺着风飘向受伤的狐狸。它背脊的皮毛高耸,用前爪扑着周围的花瓣。奋战半天之后,它终于敌不过,在花瓣温柔的包围中渐渐睡去。 吴惘这时才敢靠近它。 所幸伤口不深,吴惘先帮它止了血,又用法力让破开的口子慢慢愈合。这个过程可能有些难受,即使在睡梦中,这只狐狸竟也像人似的皱了皱眉头。 顺手治了自己身上那三道血印之后,吴惘才算放松下来。 “真是,竟然碰上这么一个大家伙……” 他伸手把狐狸的毛捋顺,意外地发现手感很好。外面的雨还在下,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天也暗下来了。他索性靠着岩壁坐下来,抱着这一大团毛茸茸的东西。 好暖和啊,很像家里的棉被呢……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嗯?好暗…… 呼吸……有些困难…… 是有人抱着我吗? …… 抱、抱着我?! 吴惘忽然感觉有异,自己似乎被人搂在怀里。他挣扎着抬起头,发现上方果然有一个人注视着自己。 那人一头火红的头发,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吴惘却感觉到他在不断向自己靠近—— 咦?咦??咦??! 当他以为两人的鼻尖要碰上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愣愣地发现,那只狐狸已经醒了,正盯着自己一个劲儿猛瞧。 半晌,他才说出一句:“我不是撞见鬼了吧?” 说出口才觉此话不妥,他甩了甩头,决定不去想它。 狐狸现在比较温顺了,可能知道是吴惘救治了自己。这一人一狐挨在洞里,等着雨停,倒也平静。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终于歇下来。吴惘走出洞口,伸了个懒腰。狐狸也精神饱满地跟在他后面转悠。 “哎,我现在要走了。你也好自为之吧。” 吴惘低头冲着狐狸说。他知道,有六条尾巴的狐狸多半是灵兽,他的话,它应该能懂。 可是狐狸却绕着他转了三圈,蹲在一旁不肯离去。 “你这样我很苦恼啊!回你原来的地方去吧!” 任凭吴惘怎么赶,它都稳如泰山,坚如磐石。 他无奈,起身离去。狐狸也忙站起来紧紧地跟着。 就这样,过了几天—— “惘!你可回来了!” 当梅子凝看到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后,惊喜地拉住他。 “啊,是子凝!”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回来便看见满屋狼籍,你又不见踪影。还以为内府招了贼,又怕你伤到。要不是在你房中发现你留下的字迹,我还以为……”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对了,有人来赔你的东西吗?” 梅子凝微一蹙眉,道:“倒是有人来过,就是上次在前院……找你麻烦的那一位。” “那就好。” “惘,不是我多嘴。”梅子凝正色道,“那景……公子,言语轻佻,亦非善类。你与他为友,只怕……” “我和他不是朋友。”吴惘斩钉截铁地答道。 梅子凝见吴惘神情坚决,不疑有他,也便不再说什么了。 “对了,子凝。有件事……我想求你。” “何事?直说无妨。” “我……能不能养狐狸啊?” “……啊?” 残宵 回到后院,正碰到紫貂。 她先是欢喜,而后惊讶地指着紧跟在吴惘后面的物体问:“这是什么?” “貂儿……呃……这是狐狸啊……” 吴惘答得有点心虚。 “狐狸……哼哼……我当然知道它是一只狐狸……但是它的尾巴是怎么回事?!” 吴惘急忙仔细看了看,一脸茫然地说:“没事啊,是一条很不错的尾巴啊。没有掉毛,还很柔顺。” “你……” 紫貂突然凑近悄声怒斥:“你的碍眼法只能骗过普通人,骗不过我啦!那虚晃的五条尾巴你怎么解释?!” “咦?你功力有长进哦,竟然看到了。”吴惘也压低了声音,“多出来就多出来嘛,这说明它不是普通的狐狸啊。” “它是妖……嗯嗯……” 紫貂刚张大了嘴巴要把声调抬高,吴惘马上眼疾手快地,将一块在街上买来谢罪用的糕点扔进了她的嘴里,不偏不倚,正好堵住了她下面的话。 “好貂儿,我知道我没留下话就独自外出你很不高兴,我这不是给你赔礼来了吗?怎么样?好吃吗?这家店的小点心我很喜欢呢……哎呀,慢点,别噎着。” 吴惘一边贼兮兮地笑着,一边拍着紫貂的背帮她顺气。 “嗯……嗯嗯……” 紫貂朝着他指手画脚,吴惘还当她有怨言,安慰道:“我这次是走得急了点,下次带上你一起好不好?……咦?” 当他意识到自己被一个阴影罩住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紫貂的用意。 “清……吴公子,你回来了?” 鸿鹤的声音自背后幽幽传来。 “啊……回、回来了……” 啊,我的胃……在痉挛……只可惜对方听不到他的心声。 “没事就好,大家都为你担心呢。” “好,好。没事,没事……嗯?” 出乎意料地,鸿鹤没有吴惘想像的会情绪激动,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尾随着他,只是看到他平安回来,似乎觉得安心了,然后便要走。 吴惘十分诧异,不自觉地出声拦下他:“呃……我说……鸿鹤。” “什么?” “哦……那个……”他咬咬嘴唇,问,“你没有别的事了?” “别的事?我除了确定你回来,没有其他事情了。”说着,他眼光一闪,“怎么,你要我留下吗?” “咦?没、没有!” “是吗。”鸿鹤显出失望的样子,但是看到吴惘身边那只狐狸的同时马上严肃起来,“清凝……哦不,吴公子,这只狐狸是?” “捡的。” “捡的?你打算用来做什么?” “用?不是用,是养,养!” 鸿鹤皱起眉头说:“养?你一个得道仙人竟然要养一只妖狐?!你不会想学邪术吧!” 紫貂一听,马上来了火,插起腰拦在吴惘面前:“你这是什么话!我家公子什么时候学邪术来着?再说我也是妖,公子既然当初能养我,现在就养不得这只狐狸?!” “我只是提醒清……吴公子,莫要深入歧途。” 鸿鹤冷冷地看着紫貂。 “哼,你自持为仙人,眼光却忒狭隘!仙有如何?妖又怎样!谁说神仙都是好的,妖怪都是恶的?” “仙妖本是殊途,一正一邪早已成定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吴公子千年的修行毁于一旦。” “难怪清凝没看上你,你的想法太过僵化,又固执得要命!” 鸿鹤的面色刷地变得惨白:“你、你说什么?” “在我看来,那个榕树妖都比你好上千倍!” “呦,是谁在恭维我啊?” 闻声,众人回头一看,果然一位穿着光鲜、眉眼含笑的青年男子,扇着折扇出现在院中。不是景榕却是何人? 而他身后竟然跟着韩氏夫妇! “小惘~~~你终于回来了?是不是因为太想念我啊?” 景榕乍见吴惘,双目一亮,马上凑过来用甜腻腻的声音说着,同时还不忘向他暗送秋波。 吴惘直觉身上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鸿鹤更是铁青了脸,显出厌恶的表情。 “啊哈,你居然还在……”吴惘抽动着嘴角说,“怎么,没下手吗?” “哎呀,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我都被素素感动了下不了手呢。现在我也算是他们的恩人,人家非要留我多住几日,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啊。” 景榕背后的韩昌竹闻言,苦笑了一下,夫人白素素则暗暗翻了个白眼。吴惘心下明了,怕是景榕硬要自己留下来的。 “幽暝呢?” “小魄魄?”景榕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灿烂,“他在闹别扭,过两天就好了。” 闹、闹别扭?! 吴惘心中沉了一下。 “先别管他,你回来了,我们可以好好叙叙旧吧?” 说着,他把“魔爪”伸向吴惘。 “景公子,你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要做什么?!” 冷凝的声音呵止了景榕的动作。 “美人,你也来了?” 梅子凝快步走上前,停在景榕面前,连眉毛都不动一下,说:“景公子,惘旅途劳累需要尽早歇息,要叙旧,烦你改日吧。” “美人,吃醋了?放心,我不会冷落你的……” “哼,你果然只会说这些猥言亵语!” 吴惘挑了挑眉毛,他注意到鸿鹤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梅子凝身前。 瞧着几人开始了无止境地对峙,看着他们起了些微变化的态度,吴惘暗忖,看来自己外出这几天,真的发生了不少事呢…… 月亮在吵吵闹闹的嘈杂声中亮出了皎洁的容颜,时间一晃,竟已入夜了。 想到两拨人从中午吵到日暮,在饭桌上也没闲着,吴惘是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的,根本就没法安静下来……”他叹道。 转身关上房门,狐狸却从门缝中溜进来,围着他打转。 “你怎么跟进来了?罢了,想来就来吧。也不用碍眼法了。” 吴惘解开法术,登时有六条尾巴在眼前晃来晃去。 紫貂跟他说,只听说过九尾狐,没有六尾的。这一只可能是还未成形的小狐狸,若是按照一般修行来算,一条尾巴是一百年的话,小狐狸最少也活了六百年。 “当然,比起我来,还是少了一百多年。来,叫姐姐!” 当时紫貂趾高气扬地指着狐狸说,颇有威逼的味道。怎奈,狐狸心气也高,生生没理她。结果,这一貂一狐少不了干了一架。 好不容易制止住两只小兽,皆是狼狈不堪。 吴惘一手抓起变回兽样的紫貂,一边命令狐狸跟着,把这两只直接带进浴房洗澡。过程中,紫貂一直在叫,洗完后还哭着说自己清白都没了。害得吴惘又连连安慰,刚才把她哄好,送回房去。 反观狐狸——却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这会儿已然跳到吴惘的床上梳理皮毛了。 “喂,你这是干什么,下去啦!啊!毛都掉到床上了!” 吴惘努力轰了狐狸半天,无果。他没办法,只好和着衣服也上床睡了,还边跟狐狸争着被子边想,等它睡着了把它踹下床去。 但是,刚挨上枕头,抵不住的睏意一下子袭来,没多久他便梦周公去了。 睡梦中,总感觉有一双视线盯着自己。吴惘睡得不踏实,于是挣扎着醒转过来。 手向前探,却抵在一个暖烘烘,很有弹性的东西上。 这是什么啊?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用手摸了摸。 头顶上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笑起来:“怎么,还没醒就想吃人豆腐?” “哪来的豆腐……哎?……哎??咦?!” 吴惘的脑子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又仔细对了对焦,才看清楚自己面前的是、是…… 这下他完全清醒了。 然后发现了更加诡异与尴尬的事实:自己被人去了外衣,搂在怀里! 我的清白啊…… 吴惘突然想起紫貂哭成泪人儿时一直念叨的这句话。 他一个激灵,想翻身起来,不料身旁那人将他胳膊一拽,便把他拉了回来。 这下,变成两人面对面的姿势了。 …… 真是个……英华满面的俊俏男子。 飞扬的眉毛,如朗星般的明目,划出完美弧度的薄唇,刻画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柔顺的青丝随意散落在床上,不过额间的一抹殷红倒是提醒了吴惘…… “你是……那只狐狸?” 那人蹙眉,大手一挥,翻身把吴惘压在了身下。然后贴近他的耳朵,道:“以后不要再叫我狐狸,我名叫残宵。” “残宵?” “对。” 残宵吃吃地笑着,低下头咬着他的耳垂。 “哎呦,你别闹!我问你,你修行六百年有余了?” “你真的听信那只小貂的话?” 残宵哼了一声,“若不是我身体受制,还轮不到她来对我指手画脚。” “那你……” “呵呵,想知道?偏不告诉你。” 残宵恶意地笑着说,“除非……让我吃了你。” 吴惘身体僵住,头脑中想像出一幅狐狸啃梅花树皮的景象。 “你、你要怎么吃啊?” “当然就像这样……” 残宵拉开吴惘的中衣,啃咬他白皙的肌肤。 “你开玩笑吧……” 吴惘运力,想将他推开,残宵却抱着他的身子,呓语道:“你身上的味道……很舒服。” “该死的,你还不放开?!” 残宵趴在吴惘身上,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半晌,吴惘感觉他均匀的呼吸,再一看,竟然已经睡过去了! “你……” 他用力推了推,在意识到自己无法挣脱残宵怀抱的时候,他只能认命地任由残宵把他当抱枕,一夜数着绵羊给自己催眠。 将近黎明的时候,吴惘才真正入睡。 他又做了梦。 还是熟悉的场景,但是人影似乎比以前清晰了。 谁……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我看到你就会心痛呢? 我怎样才能找到你? 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回头一看,狐狸仍旧是狐狸,没有昨晚男子的身影。 他试着叫狐狸“残宵”,狐狸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吴惘迷惑了,喃喃道:“残宵啊,残宵……是梦还是预兆呢……” 有想扔东西的尽管来吧。。我、我给大 往生逐影 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往生逐影 第4部分阅读 往生逐影 作者:肉书屋 往生逐影 第4部分阅读 赔罪了。。这么长时间才更新。。。。。。。。。 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之梅子凝与鸿鹤篇 又是一个清晨。 但是梅苑的气氛却诡异得紧。 打扫的仆役手里拿着扫帚,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半晌才连跌带撞地跑去喊主子。 “公子……公子……不、不好了!” 梅子凝将将醒来,听到仆役在外面叫嚷,不禁有些着恼。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公子……您、您快去看看吧!吴、吴公子的房间……” “砰”地一声,房门猛地打开。 仆役只感到一阵疾风,再转眼时,梅子凝已经越过他向吴惘的房间去了。 妈呀,今天早上这是撞见鬼啦?公子竟然能走这么快…… 仆役一边在心里嘟囔,一边赶紧跟了过去。 来到门前,梅子凝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惘,是你回来了吗?” 没有动静。 他伸手,将门推开,落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狼藉。屋里的架子倒了一地,瓷器的碎片与白色的羽毛搀杂在一起,落了一大片。 “谁……清凝吗?” 梅子凝只觉眼前一晃,身体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进房中,然后贴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你、你回来了?你原谅我了?” 对方紧紧地抱着他,让他感到强烈的窒息。他试图挣扎,却适得其反。 “放、放开……我不是什么清……不是清凝!你看清楚!” 梅子凝用尽全身的力气,几乎是用吼的声音喊道。 对方立刻僵住了身体。 他放松力道,却没有放开梅子凝。 “别告诉我……你是清凝对不对?” “我不是。” “你……就当是骗我也好……” “骗你也于事无补,何苦呢?” “……为什么你们这么像……说起话来太不留情面了。” “你现在能放开我了吧,弘公子?” 鸿鹤深吸一口气,慢慢放开梅子凝。脸上也挂起平日的冷傲。 梅子凝整了整衣服,道:“弘公子到的早啊。” “梅公子也是起得早。” “哪里哪里。”梅子凝扫了一眼地面,“若不是弘公子这一番作为,只怕我现在连房门都没出呢。” “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你直言相告。” “阁下一大早就跑到我后院客房中发飙,只为了一个问题?” 鸿鹤不答,却拿出一张纸条。梅子凝识得那张纸,那正是吴惘昨晚留在桌上的。上面写着受不了某些人打扰,要出去找地方一个人清净云云。他看完后就放在原地,本来是为了通知紫貂,怕她寻不到人着急。不料,被鸿鹤先看到了。 只听鸿鹤问:“吴惘人呢?” “不知道。” “不知道?”鸿鹤挑起眉毛。 “惘要去做什么,去哪里是他自己的事。你我都无权过问。” “哼,你倒是放心他一个人?” “又不是孩童,何况他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出门……你去哪里?” 梅子凝见鸿鹤抬脚就往门外走,急忙伸手拦住他。 “梅公子不必管,我自去寻他。” “我不是拦着你找人,起码……”他指了指鸿鹤滴血的手,道,“先把伤口包好。” 说着,便扯了鸿鹤回到自己的屋内。 鸿鹤是第一次踏进梅子凝的房间。 里面意外地朴素,除了桌椅柜子和寝具以外,几乎没有多余的家具。 唯一能称得上装饰的,就是墙上的一张梅枝雪景图。 鸿鹤的全部目光都被这张图吸引过去了。图就像是活着的,甚至可以感觉到冬季雪天的寒冷。图中的梅枝傲然地昂着头,鲜红的梅花怒放,真可谓斗雪吐艳。 想要近看……再近些……看得更仔细些…… 当鸿鹤把手放在图上的时候,梅子凝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啊!” 就在一瞬间,刺骨的寒气穿过鸿鹤的身体,让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同时清醒过来。 他急忙把手撤回,但是染血的手指正放在梅枝上,离开后留下了一个红色的印记。 “……糟糕……”他看看图,又看看自己的手指,无奈之下,只好转头略带抱歉地说,“梅公子,在下疏忽,这张图被我的血染污了。不如改日我另赔一张给你?” 梅子凝显得有些吃惊地看着墙上的图,没有答话。 鸿鹤感到不耐烦,又问:“梅公子?” “……不用了,添一笔就好。” 梅子凝突然走到桌前,研起磨来。然后执起一支笔蘸上墨汁,往画上添了一笔。梅枝上立时多了一朵艳丽的梅花。 “这样便好了。”他放下笔,把药箱摆在鸿鹤面前,“我给你包扎伤口。” 鸿鹤听话地伸出手。 梅子凝掀起他的衣袖,才发现他的伤比自己想像的严重。 “怎么胳膊上也有?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把遍布手背和胳膊的伤处清理干净,然后敷上药,缠上一层层的纱布。 “你不怪我吗?”鸿鹤突然问。 “什么事?画吗?”梅子凝反问,手下的动作却没停。 “你房中没有其他的装饰,想必这张画对你很重要吧?” “那面墙太素,摆出来衬衬景而已。” 鸿鹤的眼神飘向墙上的图画。 总觉得那不单单只是一张图。刚才还深深吸引自己的画面,现在看来也只是一幅普通的风景罢了。是因为添了一笔的缘故……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日子还如往常一般。 梅子凝这两天都忙着听雪楼的事务,今儿个也是月亮都爬到头顶了,才好不容易得空回后院歇着,却不经意发现一个意外的人影。 “梅公子最近很忙?” 很难得的,对方主动向他打招呼。 “弘兄?你不是去找惘了吗?” 鸿鹤仍是一身紫衫,站在月光下。 “我找不到他,怕是躲着我吧。”一闪即逝的忧郁神情划过鸿鹤的脸,“不过,既然他的书童还在这里,那么他人还是会回来的。我在这里等他就好。” “只要你不再折腾这里的房间,其他请自便。” “你很介意上次我弄乱吴惘房间的事?” “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吧?”梅子凝停在他身前,“你一大早把我吵醒,还将我家的房间弄得乱糟糟的。任谁都不能一笑了之。” “今晚的月亮不错,不如我陪你赏月,如何?” “哎?等等……” 鸿鹤不容分说,把梅子凝带到凉亭中坐下。亭内的石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些果品,还有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 鸿鹤把壶中的酒斟入杯中,将其中一只杯子放到梅子凝面前道:“来,这杯我敬你,算为上次的事赔个不是。” 说着,他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弘兄,你的心意我领了。这酒……” “一定要喝的。梅公子不能不给我这个薄面吧?”鸿鹤盯着他的双眼,一付你不喝下去,我就一直这样看着你的架势。 梅子凝见推脱不了,硬着头皮喝下了。 “好!梅兄,再来一杯,算做慰劳你多日辛苦。” …… 梅子凝被稀里糊涂地灌了三杯酒。这酒入口清凉,进到腹中时却着实烧得厉害,让他皱了好长时间的眉头。 鸿鹤在一旁一直观察着。 酒不是一般的酒,虽然不会对普通人造成伤害,但若是妖魔鬼怪,三杯下肚,定会受不了酒的仙力,现出原形。原来鸿鹤要以这酒试梅子凝是不是妖或是被妖附身,毕竟他房中的壁画有些鬼怪,不能放任吴惘与这种人待在一起。 他一边和梅子凝闲扯着有的没的,一边等待。 但是左等右等也不见对方起了任何变化,反而是他的身体似乎吸收了酒的仙气,整个人的感觉提升了一个境界。 这个事实让鸿鹤吃了一惊。 普通人不可能吸取这酒的仙气,除非是…… 鸿鹤没有能继续想下去,因为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两人的谈话中。 “梅公子好兴致,在赏月吗?” 亭中两人俱是一惊。 “怎么又是你?!” 梅子凝一见来人,立刻沉下脸来。 “能被美人记住,真是不胜荣幸啊。” “没人欢迎你来这里。” “有美人在此,岂有不来之理?” 对方摇着折扇,笑嘻嘻地看着梅子凝。不过在他看到鸿鹤的同时,笑容僵在了脸上。 “今天真是撞运了。没想到,梅公子有贵客啊。” “你的胆子也不小,见到我竟然不躲?”鸿鹤冷冷地说。 “躲?为什么呢?不过你这种人不招我喜欢就是了。” “你是何人?” “景榕。” 景榕大大方方地向他们走来,却在离亭子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好像有种不好的味道……” 他嗅了嗅,眼睛瞥见桌上的酒壶和酒杯。 “是你带来的?给一个凡人喝?”他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看梅子凝,摇着头故意叹道,“啧啧,人不可貌相……这不光是为了喝酒吧?” 鸿鹤闻言,眯起双眼。 梅子凝不明所以,以为是景榕故意刁难,沉声道:“景公子,我不记得招待你到我府上,请你现在离开这里。” “别着急啊,你没事,我还有事找你呢。” “找我?” “不错,是小惘让我来找你的哦。” “惘?!”梅子凝不自觉地站起身,“他回来了?” “他不在这里?”景榕一愣,“他只让我回来赔你的东西,没说他要离开。” “赔东西?” “书房啊。” “那天……那天是你把我的书房?!” “啊,不光是我……”他说着,把一个包袱递给梅子凝,“这些银子是我按照小惘的吩咐给你的,要是不够,你就去找素素……就是韩夫人,她能找到我。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你……” “哦,对了。”景榕突然凑近梅子凝,在他耳边说道,“美人,你现在越来越诱人了,自己多加小心啊。” 梅子凝正要发作,却感到眼前一黑,前方被挡了个结实。 “他的事不用你关心,还不快走?等着我动手吗!”鸿鹤的语气中充满压迫感。 “好好,我不在这里碍事。后会有期!” 说着,人一跃,消失在院中。 余下的两人各怀着心事,都不说话。 好一会儿,鸿鹤先开口说:“梅兄,天色不早了,今日便到此吧……我先告辞。” 说罢,头也不回就快步离去了。 亭中仅留下梅子凝一人。 他不急着离开,转身打开酒壶的盖子,闻了闻。 刚才喝的时候还没有这种强烈的意识,慢慢回想,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知道这个味道。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又总是在差一点点的时候消逝无影。 梅子凝把酒壶盖盖上,招来下人将东西撤掉,自己只带了酒壶回到屋中。 酒看来对自己没有什么害处,反倒是喝了之后,精神大振。 自从屋里的那张图被改动之后……不,更确切地说,是从弘鹤把血染到图上的时候起,自己仿佛跟以前有些不同了。 一些乱七八糟的景象涌进脑中,这几天光是应付这些时不时冒出来的灵感就让自己十分头疼了。 惘,你早些回来吧。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梅子凝在入睡前,这样祈求着。 ※※※z※※y※※z※※z※※※ 鸿鹤的内心独白: 心,在狂跳,无法抑制地。 即使一再暗示自己,那个人不是想见的身影,双眼却不受控制地寻着他的影子。 为什么感觉他越来越像了呢? 他明明跟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一点牵连都没有…… 本来以为他是妖,借口赏月逼他喝下仙酒,不想他竟然能够吸收酒的仙气。现在的他与清凝更加相像,让人深陷其中…… 清凝…… 梅子凝…… 当自称景榕的妖怪仿佛看透自己用意的时候,自己并没有慌张,却因为他调戏梅子凝而爆怒,心情不爽到极点,身体也已经挡在梅子凝身前…… 然后,自己当时强忍着心头的悸动,几乎是逃出那人的视线。 直觉告诉自己,若再留下去,恐怕就要做出令他无法原谅的事情了。 ……但是吴惘呢? 同样也让自己迷恋。 毕竟那才是清凝的正身啊…… 混乱……从未如此混乱过…… 是因为吴惘的无视,把他当成替身了吗? 仔细想想,气质上,梅子凝确实比吴惘要更接近清凝。 究竟哪一个才是自己期盼的人呢? 几百年的寻找,几百年的等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焦急、朦沌过…… 该怎么办呢? 要如何面对吴惘? 要如何面对……梅子凝? 清凝啊……你是在考验我吗? 考验我对你的感情…… 你是要我付出双倍的感情吗? 所以才会让两个与你如此相似的人同时出现在我面前…… 你的音容笑貌已不复存在,但你依然支配着我。 我注定在活着的时候就要受这份相思之苦…… 我是否真的能够找回已经失去的你,我自己都不确定了…… 争执 久违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 院中的梅花早就谢了,枝干在前两天经过雨水冲刷,竟是焕然一新,愈显挺拔。 梅苑中种了些花草,在梅花凋谢的日子里,同样可以感受到勃勃生机。 此时,一个忙碌的身影穿梭在梅苑的点点绿丛中。 “乔叔,您有没在院子里看到过一支萧?” “哎呦,吴先生,我这老眼昏花的,啥都看不见啊。” “哎……谢谢乔叔。”吴惘叹道,“这是第几个人啊……” 吴惘一大早就在满院子找人。 因为外出而耽误的课程原本预订在今日申初(下午3点)的时候重新开始,但是起床后,他发现自己从不离身的萧竟然不见了。 他先是把狐狸身上翻了个遍,狐狸毛都快被拔光了也没找到。随后又在屋子里找,也没见着。出了房门,他几乎问了梅苑所有的人,也是没人回答看到过。 “到底跑哪里去了?难不成招贼了?”他自言自语道,“该不会是给姓景的偷去?我应该能感觉到啊……还有谁没问……子凝,没问子凝呢。” 想着想着,他已经走到前院。 梅子凝向来起得早,他习惯在听雪楼开门以前去巡查一圈。看看时候,梅子凝现在应该是在前院。 “子凝,子凝?” 吴惘唤着他的名字。一路上碰到几个跑堂的,问谁都说没见公子过来。 “奇怪……” 吴惘站在梅子凝常去的屋子里,这里同样没有他的身影。 “吴公子?” 有人在背后问。吴惘一惊,回过身来。 “很吃惊吗?我会在这里。” “……你最近经常往这儿跑?” 吴惘确实没想到鸿鹤会在。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让吴惘每次与他见面的时候都感到烦恼与尴尬。 “有时候来坐坐。” 鸿鹤的回答含混不清,吴惘猛然想起刚回来的时候他替梅子凝拦住景榕的事。 “你……跟子凝有来往?” “嗯?” “算了……你今天看到子凝没有?” “梅公子?他起早拜访友人去了。” “出门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怎么会知道?” “不在……那我等他回来再说。” 说着,他抬腿向外走去。 “你就这么在意他?” 鸿鹤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满脸受伤的表情。 “他是我朋友。” “但是你们……也太要好了吧?” “你羡慕?嫉妒?” 吴惘生气了,扬起下巴瞪着他。 “我是嫉妒……你竟然能跟别人那么好,而完全忽视我!” 鸿鹤突然把吴惘拽回屋里,顺势将他压在墙上。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吴惘挣扎着喊道。 “看到我痛心你很快乐是吗?”鸿鹤按住吴惘的双手,恨恨地说,“这一个多月……我每天都看见你们在一起……一起有说有笑……你却连正眼都不看我!为什么我一定要在一旁忍受撕裂般的痛楚?!” “鸿鹤!我不是清凝!” “但是,除了你,我还能去哪里找到他?!你说啊!!” 鸿鹤狂吼着,激动地将头埋进他的颈窝。 吴惘愣住了,他感到有什么打湿了他的衣衫。 这个人,用情如此之深……现在才悔不当初…… 在吴惘闪神的时候,鸿鹤低声嘟囔着什么,他没有听清楚。 “……你。” “什么?” “……要你……” 吴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你、你刚才说什么?” “你希望我说得很清楚?我以为你会知道的……” 鸿鹤慢慢把头抬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闪动着火焰般的热情。 “知、知道什么……” 吴惘很想逃,但是他的身体动不了。鸿鹤暗暗对他下了法术。 “就在这里,梅子凝经常来的地方……我要你……” 吴惘彻底陷入了恐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鸿鹤,认真得可怕。 谁、谁来阻止他啊! 鸿鹤的手正在进犯他的身体,衣带也已经掉到地上,敞开的衣衫隐约可见染上了一层红晕的细腻肌肤。 “你……住手……” “我不会再错过了……我已经想了好久……” 鸿鹤的手顺着他的身体,向下滑去。 就在他绝望的一瞬间,似乎听到某种声音,紧接着,一个物体冲着鸿鹤扑去! “啊!” 钳制的力道和封住自己行动的法术同时撤离,吴惘一下子跪在地上。 “狐、狐狸?” 他意外地发现死死咬住鸿鹤胳膊的正是那只狐狸。 “你这个畜生……松口!” 鸿鹤表情扭曲着喊。 狐狸从喉咙里发出胡噜的声音。它咬得很紧,可以看到血正从伤处不停地往外流,而鸿鹤额头的冷汗也一颗一颗冒出来。 “别再咬了!”吴惘吓了一跳,“狐狸,别咬了!” 狐狸没有动,依旧凶狠地咬着。 吴惘狼狈地站起身跑过去,抱住它的身体,叫:“够了!我没事!残……残宵!住手!” 狐狸的嘴稍微松了松。 鸿鹤趁此机会突然一个发力,把狐狸打了出去! “残……” 话还没说完,无数梅花已经形成一个座垫将狐狸稳稳地接住。 鸿鹤刚要挪动身体,脖颈的一个冰凉触感让他心头不由得一震。 “下次……下次要是你再做出伤害残宵的行为,这把剑会直接刺穿你的喉咙!” 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令鸿鹤打了个冷颤。 “我相信你会记住的,是吧?” 吴惘的嘴角向上翘了翘,将冷若冰霜的脸带出一股邪气。他收起寒气形成的剑,离开鸿鹤。 “请你离开,你打扰到我们了。” 这句话说得不带任何感情se彩。 鸿鹤的心头就像被棒打了一样。他昏昏沉沉地站稳,捂着受伤的胳膊,看了一眼吴惘。深吸一口气之后,昂首阔步地走了。 而吴惘忙着查看残宵有没有受伤,根本没理他。 “没有伤到真是太好了。”他抚摸着残宵的毛,轻轻将它拥进怀里,“真要感谢你救了我……” 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残宵的身体…… 上午出了那种事,吴惘压根没心情教学。因此,他推托说身体不适,将学生推给另一个人。 “公子,你心情不好?” 紫貂担忧地看着没什么精神的吴惘。 “身体有点累罢了,不要担心。” “你才不会呢,你什么时候能累成这副样子?” “这丫头,听着就好了,挑什么刺儿?”吴惘用手托着腮帮子,问,“今天没看到景榕啊?幽暝也不在……” “公子……你什么时候开始惦记那老妖了?” 紫貂满脸受刺激的表情。 “因为我还没有问过他啊!偏偏有用的时候找不到人!” “你的萧还没找到吗?” 紫貂歪着脑袋,把手指弯曲抵在唇上,一副沉思的模样。 她说:“那支萧不是你用真身上的一个枝条做出来的吗?你们是不可分的呀。” “但是我一整天无法召唤它。” 吴惘叹气。 “你再试试啊!” 紫貂拉起他的手,说:“再努力看看,能不能……” 话说一半,就听见一阵胡噜声。 两人一看,残宵正龇着牙戒备地瞪着紫貂。紫貂的寒毛倒竖,赶忙把手撤了回来。 “什么啊……连碰一下都不行?真是独占欲超强的家伙……” 紫貂噘起小嘴,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吴公子,您在房里吗?” 有人在外面敲门。 “是哪一位?我在里面。” “我家公子请您过去一趟,在他的厢房。” “子凝回来了?”zybg 吴惘急忙起身,跟着仆役去找梅子凝。 “子凝?在屋里吗?我是吴惘。” “惘?门没关严,快进来!” 吴惘推开房门,屋子里飘着药的味道。 又听见梅子凝在里面说:“把门关上吧。” “怎么了?” 吴惘关上门,往里走。 “这、这是!” 只见地上散落着染血的布,床旁边的水盆中浮动着暗红色的液体。 “我回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梅子凝拭去头上的汗珠,指了指床上:“你看。” “鸿鹤?!” “我回来的时候,他就倒在我床头。胳膊的伤十分严重,好像耽搁了一段时间,血肉和衣料粘在一起,非常不好弄。我叫了大夫,他刚走,说要弘兄好好休息。但是他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真是傻……何苦呢。” 吴惘摇摇头,苦笑道。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 “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吴惘顿了一下,回答:“一点误会,没太大的事。” “他伤成这样,仍然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梅子凝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有另一个名字……清凝。” “啊。是吗。” “惘……” 梅子凝突然正色,说话的口吻也严肃很多。 “有一件事我必须问你,请你务必对我说实话。” 16 夜 吴惘第一次见梅子凝用如此沉重的语气说话,他有些犹豫。 “……很重要的事?” “不错。跟你和他都有关系。” “我和……鸿鹤?” “这个是你的东西吧?” 梅子凝从腰间拿下一个物件,吴惘定睛一瞧,不正是自己找了一天的萧吗! “这……它怎么在你这里?” “我也是今晨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当时它已经挂在我身上。”梅子凝抚摸着萧身,轻声道,“真是不可思议,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被放在我身上的。以前没有发觉,但是今天我接触它的时候,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安心感。就好像……” 他抬起眼,正视吴惘。 “……我身体的一部分。” 吴惘的脑子“轰”的一下停止了思考。 “最近我总是会做奇怪的梦。梦见我在一间小屋子里,而你一直在旁边。有时候我也会梦到他。”梅子凝瞄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鸿鹤,“我本来对这个梦不以为然,但是那感觉太真实了……” 梅子凝的话一字一句地敲在吴惘的心上。 心不受控制地鼓动起来。 “子凝,你……” 突然,从床上传来响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清凝……不、不要……别离开……”睡梦中的鸿鹤状似痛苦地挥动双手,呓语着。 “又开始说梦话了,他这个样子下去不行啊。”梅子凝皱眉道。 “我来试试让他睡过去。” 吴惘站在床边,以食指和中指抵在鸿鹤的眉心,道:“雪梅·眠。” 一朵雪白的梅花在鸿鹤的额头上显现,一瞬即逝。 很快地,躺着的人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便听到他安详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梅子凝讶异地问,“你刚才做了什么?” 吴惘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同时示意他到外屋去。 两人都走出来。 吴惘见鸿鹤睡得很安稳,才轻语道:“我们出去说,好吗?最好找个清净没人的地方。” 梅子凝点点头,将吴惘让出房门。 随后,门被轻轻关上。 宁静与昏暗重新笼罩了整个房间。 深夜,吴惘才回到自己房中。 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 他寻着蜡烛,刚点起来,一阵风刮起,火马上就灭了。 “屋里哪来的风?” 他心下起疑,把萧拿好,朗声问:“谁在屋里?” 话音刚落,他就从背后被抱了个满怀。 “回来的好晚。” 富有磁性的男音让他的身体不由得颤了颤。 他试探性地问:“残宵?” “哼,我以为你满脑子都是那个梅公子呢。” 抱着吴惘的双臂突然收紧,同时唇的触感游移在他脖颈和耳垂的部位间。 “别这样……残、残宵!” 吴惘想努力逃开这种尴尬的接触,他不停地想自己与残宵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如此暧昧不明了? “没有你我睡不着。”残宵拖着挣扎中的吴惘向床走去。 两人一起倒在床上,残宵发出了满足的声音:“啊……果然还是你抱着最舒服。” 而吴惘已经被气得脸色铁青。 “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放开我!” “你再动,我就‘吃’了你哦。” “你敢?小鬼!” 吴惘的身体突然被粗暴地翻了过来,他仰躺在床上,残宵正压在他身上。 对方不悦的神情充满了危险性,吴惘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小鬼啊……” “再说一遍?” “你、那你自己说你多大了?” “哼哼……”残宵把嘴一翘,坏笑着说,“你猜猜看?” “六、六、六……” “然后呢?” “六百……” “答错了,我要惩罚你。”残宵的语气带着惋惜。 尽管脸上没有显出生气的表情,吴惘却觉得自己把他惹到了。 残宵很认真地审视被压在身下的躯体,慢条斯理地说:“让我看看,先从哪里开始吃呢……” “喂,你凭什么自己决定这种事?!” “凭我道行比你高啊。” “你……比我……?!” “真是愚蠢啊,你还相信那只小貂说的话?” “紫貂是我带大的!不许你侮辱她!” “侮辱?”残宵轻蔑地哼了一声,“她倒是侮辱了我呢。六千年的修行被她说成六百,我一定要好好‘回敬’她才是啊!” “你说你有六千年修行?!” 这个数字让吴惘的行动瞬间停滞,他张大嘴巴盯着身体上方的男人。 “竟然主动诱惑我,你好大的胆子呢。那好,就从嘴巴‘吃’起……” 残宵趁他不备,迅速将唇贴了过去,还把舌头伸进他的口腔中翻滚舔舐。 吴惘的脸顿时烧起来。 他再迟钝,也知道这个叫做“吻”! “嗯、嗯……哦……啊……” ……无法反抗…… 意识逐渐被抽离身体,吴惘随着残宵给予他的感受沉浮。 当残宵意犹未尽地离开他双唇的时候,他已经快忘记如何呼吸了。 “味道和我想像的一样棒……真舍不得离开。”残宵用指腹来回摩娑吴惘的唇,眯起眼睛说,“不过今天就先到此为止,不能让你太累了……很想睡吧?” 吴惘昏昏沉沉地点头,眼皮渐渐沉了下去。 “真是乖……”残宵重新将吴惘搂在怀里,“你可是我重要的‘食粮’,一定要好好休息……” 窗外,月亮显出淡淡的血红,隐藏在阴云之后……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屋顶上有两条人影,若不是其中一人出声,他们怕是完全淹没在没有月色的黑夜中了。 另一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突然一个飞身离开屋顶,向院外掠去。 “哎,你等等我!” 说话的那人也急忙跟着起身,追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大街小巷,一路冲到了城外。 “停下吧!幽暝!”后面的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唤着他的名字,强迫他停下来。 “你放开!” 幽暝狠狠地甩开对方,但是他又不知死活地黏了上来。 “生气了?不甘心?” “这不关你的事!” 幽暝少有地露出激动的表情,对方明显怔了一下。 “老妖,你的兴趣是看别人的笑话?” 马上恢复平日态度的幽暝用生硬的语气质问景榕。 “别装出一副冰冷的样子,你为什么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呢?”景榕的手不自觉地摸上幽暝的脸,柔声道,“我想多看看你其他的表情……” 幽暝立刻变了脸色,向后跃去。同时手下一抖,罚棍如灵蛇出洞,直打景榕! “这急性子也要改改,怎么话都不说就动手呢?” 景榕不慌不忙地躲过这一棍,看准空隙反手抓住罚棍,用力一拽,将罚棍连同幽暝一起带了过来。 “你……!” 幽暝惊呼。 而景榕已经将他来不及撤走的双手反剪在背后。 “老妖!你、你敢!” “哦?我敢什么?” 月光从乌云的缝隙中逃出来,正照在两人身上。 景榕看着拼命想要挣脱的人儿,用不卑不亢的声音说:“你怕什么?他们做的我们也做过。他们没做过的,我也让你尝过了……” “住口!”幽暝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身体也抖动得很厉害,“你……龌龊……” “我?”景榕冷笑道,“你能说你没想过对吴惘做相同的事情吗?” 挣扎停止了。 怀中的身体像是隐忍着什么,轻轻地颤抖着。 “这是什么?” 景榕抬手,接住他脸上的水珠,然后用舌头舔去。 “你也会哭吗?因为他?” 景榕伸手,将幽暝整个拥进自己怀里。 “我竟然会嫉妒……”他叹道,“我即使这样抱着你,你的心却不在。明明我们相处的时间比较长,你仍然是非他不可吗?” 良久,怀中的人都没有动静。 “……你只是因为乐趣被抢了不高兴而已。” 幽暝把头埋在他胸前,用沉闷的声音说。 “?” “你的兴趣是戏弄我吧!” “呵呵……我确实喜欢你啊。”笑容在景榕脸上不断扩大,他贴近幽暝耳边调侃道:“不过你要是再笨一点就更可爱了。” “可惜。‘追魄’的封号也不是白来的。” 幽暝把头抬起来,看向景榕。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邪魅。 “我已经把咒文刻在你身上,这回你是跑不掉了。” 景榕警觉,一把推开幽暝。他低头一看,果然,在自己胸前出现了一个咒文样的花纹。 “真是粗暴。”幽暝掸掸衣裳,冷言道,“这个咒文你摆脱不掉的,乖乖束手就擒吧!” “不愧是我的小魄魄,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这种麻烦的东西放在我身上。”景榕发出啧啧的声音,索性将双手环抱在胸前,问道,“那现在你想怎么做?” “跟我去见阎王。” “见阎王?他太罗嗦了,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他扯。”景榕摇摇头,“看来今晚是没时间跟你亲近了,改日吧!”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要带你回去,向阎王复命!” 幽暝一横罚棍,拦住他的去路。 “小魄魄,你在邀请我吗?真实荣幸啊!”景榕马上对他大送秋波,随即又转脸道,“但我要是不把这个麻烦的东西拿掉,会很困扰的。” 说着,他突然向后一纵,身影马上融入了黑暗之中。 “你休想逃!” 幽暝提棍追过去,但哪里还有景榕的影子? 隐约间,只听见他飘渺的声音:“如果你关心你的吴惘,小心那只狐狸……” “你什么意思……回答我!” 幽暝的声音在无人的树林中回荡。 他不担心捉不到景榕,因为那个咒文是无法消除的。 他现在惟一在意的是景榕留下的那句话。 惘……你千万别出事…… 17 首先注解:之后是补完的东西…… 我估计再不发上来的话,你们会合计吃了我的……〖小风飕飕地吹过背后,寒意袭人〗 这个是没有写完的版本。。。我现在每天都与苹果机为伍,而且上不了网。只有周末的时候才能跟pc机有“亲密的会面”,尽管是一台486,能拨号但不保证能维持在上网状态的机子……|||| 我对大家表示严肃的、深刻的……首先让我来自我反省一下……然后是发自内心的歉意……………… by:蜗牛小幻…… ※※※z※※y※※z※※z※※※ 洛阳城,不愧是大宋最繁荣的城市之一。白天里熙熙攘攘,夜晚歌舞升平,夜市更是令人眼花缭乱。 紫貂忍不住小孩心性,一刻也不安静,入夜了,还非要拉着吴惘出门逛逛。吴惘拗不过她,终是被半扯着跟了去。 不过,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公子,他是谁啊?” 紫貂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偷偷瞥向吴惘身旁的高大男子。 “他是残宵,就是我捡回来的那只狐狸。” “啊啊!骗人!竟然长得比我高大!” “吵死了。”残宵不悦地皱起眉头,把吴惘拉进自己怀中,低头说,“惘,你什么时候把她丢掉?这只小妖别的不会,只能添乱。” “说什么呢?!大言不惭的……啊!!”紫貂突然尖叫起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把你的手从公子身上拿开!” 貂儿啊,我的好貂儿,我们打个商量……可不可以装做不认识你啊? 吴惘的心在悲鸣。路人的指指点点让他恨不得在地上挖条缝钻进去。 他一边连连道“误会、误会”,一边拉上残宵和紫貂以最快的速度落荒而逃。 逃得远了,几人这才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来。 吴惘稍稍缓过一口气,身后的两人已经又斗起嘴来。 “你们……稍微考虑一下场合好吗?” 他死命地按住额头上爆跳的青筋,有些气愤地对二人说:“今天晚上,要想跟我一起逛街就不许吵架!听清楚没有?” 紫貂把头一歪,没支声。残宵也不搭话,一副惟我独尊的样子。 “哎,你们到底听到没有?嗯?貂儿?” “公子,又不是我要吵的……”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哦……知道了……”紫貂不满地嘟起小嘴,含糊不清地回答。 “残宵,你也听到了?” “我只凭自己喜好行事。”残宵懒懒地说。 “公子,你看他那副样子!这不公平啦!” 紫貂马上摆出一副委屈的神情,扯着吴惘的衣袖不放手。 “残宵,你怎么老是这样?好歹听我的一次吧?” “也行。” 残宵笑了,带着十足的魅惑,让吴惘突然心跳加速。 “今晚乖乖听我的话,不许有多余的反抗。” 残宵的话轻轻落入他的耳中,害得他血液一下子集中在头部,脸上更是烧得厉害。 “我、我们走吧!” 即使在暗处,他的窘样依然被残宵一览无余。残宵紧盯着吴惘慌乱离去的身影,嘴角不可抑制地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公子你好偏心……哼!都是你!” 紫貂不服气地瞪着残宵,恶狠狠地说。 对方却不理她的茬,准备迈步跟上吴惘。 “你有什么好拽的!我可是跟了公子几百年了,你不过是最近才被公子从外面捡回来的!” “小妖。”残宵顿足,用眼角余光斜瞄了她一眼,“我已有六千年的修行,你的修为连我的零头都比不上。若你再出言不逊,我可不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哼,六千年,谁信啊?”紫貂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如果你真的有那么高的道行,还能落魄到如今这般境地?我家公子肯收留你就算你的服气了!” “这不关你的事。” 残宵的语气突然变了,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结在他周围。 好犀利的眼神! 紫貂不禁后退几步,本能的警觉让她寒毛倒竖。 “我现在心情不错,暂时不会取你的性命。你自己好好保管吧。” 残宵丢下这句话,追着吴惘,扬长而去。 紫貂半天才抬起手,扶住颤抖不已的身躯。她现在彻底明白,他们之间居然存在这么大的差距。 残宵……不是等闲之辈! 夜市里喧嚣异常,街道内点灯博易,买卖衣物、图画、花环、领抹之类,好不热闹。 在过往的人群中,三条身影吸引了行人们的视线。 其中两名成熟男子均是目若朗星,英华满面,连阁楼上恪守传统男女观念的大家闺秀都忍不住要偷看几眼。 走在最前面的像是个书童,对看到的任何事情都感到新奇,活泼的紧,却也惹人喜爱。 三人正是吴惘一行。 夜市里的什物琳琅满目,紫貂手上已经提了不少小东小西。 “貂儿,你还要买?” “公子~~这个很好玩嘛~~” 每当这时,紫貂都会拿出她百试不爽的耍赖法宝——我看、我看、我看看看! 闪着泪光的大眼睛 往生逐影 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往生逐影 第5部分阅读 往生逐影 作者:肉书屋 往生逐影 第5部分阅读 看得吴惘最终不得不举手投降。 “不要再转了吧,好多人呐。” “难得跟你一起出来,就多看看吧?” “那先去河边透透气好不好?我都快闷死了。” 吴惘的提议勉强通过,三人转身向河边走去。 河边的风带着夜晚的凉意,吸进肺里,顿时令人精神一爽。 吴惘一时兴起,随手用法术做出一盏莲花灯,放在河面之上。 灯随波逐流。紫貂看了欢喜,竟也沿河岸跟着追了去。 吴惘和残宵则在河边慢慢散步。 残宵突然问道:“我曾经听说,这河灯是人们许愿用的。你方才放下的那盏,是不是许了愿?” “有啊,有一个。嗯,不过,是个不太可能实现的愿望。” 吴惘抬起头,夜空中繁星璀璨,银河将头顶的天际一分为二。 “就好像我站在银河这一边,而它在遥远的彼岸……啊~说来有什么用呢?” “我倒是有点兴趣。” “残宵,你现在的行为是在企图窥视别人的隐私哦。” “什么?” “没什么。”吴惘狡黠地一笑,随后问道,“说起来,我也有件事情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跟着我?” “你想知道?” “我很好奇啊。我的印象中,你们是不轻易相信外人的。而你却寸步不离我身边……这很奇怪。” “你当时……在山洞的时候,帮我疗伤了吧。”残宵的双眼深深地望着吴惘,“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决定是你了。” “你这是在报恩吗?” “你觉得呢……” 残宵的手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抚上吴惘的脖颈。他轻柔地托起吴惘的下颌,将唇覆了过去。 “残、残宵……” “嘘……说好今天晚上听我的?” “呃……” 想要反抗的话语被淹没在唇舌的交战之中。尽管吴惘不想让自己如同俎上肉一般任人宰割,但是阻挡在两人之间的手,却没有推开对方的力气。 “扑通!” 就在吴惘开始沉沦在感官刺激的旋涡中时,这一声什物落水的声音让他浑身一激灵。下一刻,他猛地推开残宵。 “惘?” “这样……怎么会这样……”吴惘摸着发烫的双颊,喃喃地说,“我们……不能……不对的……” “惘?你自言自语什么呢?” 吴惘摇着头,后退几步,突然一转身,飞奔着逃离了河岸边。 〖以下是补完的部分〗 心乱如麻。 残宵、残宵…… 这个人对自己的影响已经超出了能够控制的范围,不知不觉就会跟着他的行为…… 吴惘漫无目的地行走在人潮之中,恍惚中,也不晓得走了多远。 直到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惘?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吴惘直直地转身,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幽暝?是你?” “你怎么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幽暝担心地问道,“脸好红……身体没关系吗?” “脸?哦,脸啊……没、没事!这、这里人很多,是、是热的,对,一定是因为那样……那个,你不觉得热吗?” “你今天说话怎么语无伦次的。” “错觉,错觉!哈哈!” 吴惘干笑两声,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他急忙找其他的话说:“没想到在这个地方碰到你。” “我听说你出来逛夜市,想试着来寻你,还真叫我寻到了。” “你特地来找我?有事?” “最近阎王殿差我出去查案,也有些日子没见你了,很想念。你……还好吗?” “好,好到每天就像米虫一样。除了教人吹萧,就是看看闲书。” “哦……看来我是瞎操心了。” 幽暝的声音带着笑意,他把头抵在吴惘的肩头。 “幽暝,你长高了……”吴惘突然颇有感慨地说,“你也老大不小的,怎么还像个孩子?” “惘。” “嗯?” “你最近……身边有没有发生异常的事情?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啊,我刚刚不是说我很好吗?”吴惘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你问这干嘛?” “你……是不是带回来一只狐狸?” “没错……对了,你还没有见过他吧?” “那是一只妖狐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 “你……你跟那只妖狐走得很近?” “幽暝,到底有什么事?跟残宵……就是那只狐狸……有什么关系?” “我怀疑……”幽暝的表情很严肃,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怀疑,他对你图谋不轨。” “对我图谋不轨?我、我有什么可以图的?!” “你太没有戒心了,惘。”幽暝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他抓住吴惘胳膊的手却十分用力。 “你知不知道,你的修行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食粮?” “你再说一遍?食粮?” “妖怪们能够通过旁门左道吸取仙人的法力,以增加自己的力量。我观察过那只妖狐,他在白天的时候是保持狐狸的形态吧?那不单单是因为他想用那种方式躲在你的住处,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无法在白天维持其他的形态!”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现在处于缺乏妖力的困境,而你是能够为他提供能量的最好人选!” “幽暝,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残宵他……我遇到他的时候,他确实有伤在身……但是,这些天相处,我并没有感觉身上出现异常啊。而且,他要动手的话,为什么要拖这么长时间?一下子吸收我的全部法力不是更快吗?” “我推测,他还很虚弱,不宜一次摄取大量法力。更何况,你并不是一个人,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他还没有害过我啊。” “等到那个时候,你已经没救了!惘……你敢确保他没有对你做出过任何奇怪的行为?!” “我……” 吴惘的脸又红起来。 他想起每天晚上必定上演的戏码,最终都是残宵偷香得逞,而自己昏厥不省人事。就连刚才……难道幽暝所说的真就是他的目的吗…… 一旁的幽暝见吴惘不说话,心里便知道他定是想起什么了,登时感觉很不舒服。 “惘?你如果想起什么,就告诉我好吗?” “没、没有……我需要时间……” “你就这么偏向他?” “嗯?” “我去找他。” 幽暝说着便要离去,吴惘赶紧把他拉住。 “幽暝!你等等……你要去哪里?!” “我会证明给你看,他到底对你怀着什么样的企图!” “你冷静点!” “你为什么阻拦我?让我去!” 幽暝突然用力,吴惘一个没站稳,被推开老远,正撞在一个人身上。 “什么人!竟敢如此放肆!” 吴惘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人,便被推了回去,扑进幽暝怀里。 “惘!没事吧?!” 幽暝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一个遍,吴惘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哪儿来的野小子,好大的胆!竟敢撞我家员外?还不快道歉!” 几个凶神恶煞模样的家丁围了过来 ,作势要把吴惘带走。 幽暝一把拉过吴惘,护在身后,阴沉地低吼道:“谁敢动他?!” 家丁们被他爆发出的戾气震慑,竟吓得不能动弹。 “幽暝,你收敛点,我自己过去。” 吴惘拍拍他的肩膀,绕过家丁,对刚才被撞的那人深深一揖,道:“刚才在下实在是不小心,误撞阁下。请您多多包涵。”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吴公子。哦不,现在应该称您为吴先生了吧?先生别来无恙啊?” 吴惘心下奇怪,自己在这洛阳城不曾结识什么人,眼前这人……他抬起头一看,登时暗暗皱起眉头。 “原来是王员外,真是巧啊。” “自从牡丹花会之后,这是与先生的第二次见面。时别数日,甚为惦念啊。”王员外干笑着说。 “在下何德何能,竟劳烦员外记惦?” “吴先生,您这是哪儿的话?您现在可是梅公子府上的贵客,不比一般人。”他冷哼一声,“就连您这位朋友都有此等逼人的气势,想必我这员外,您也是不放在心上的吧?” “王员外此言差矣。我这朋友生性卤莽,却也不会狐假虎威。而吴某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哪有权势与员外相比?员外若是怪我刚才误撞了您,我这里先给您陪个不是。” “吴先生,您这一撞可不打紧,不巧撞到我旧伤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吴惘轻挑眉毛,他暗忖,果然是要找茬的。 幽暝此时已经站在吴惘身边,附耳道:“惘,看他稳稳地站在原地,哪像撞到伤处的样子?他在使诈,切莫让他占了便宜。” 吴惘略一点头,说:“在下倒是略通医道,不如现在给您看看?” “哼,就你这样还想给老爷疗伤?不知是哪里学来的江湖医术,耽误我们老爷的病你担待得起吗!” 站在王员外身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尖着嗓子叫道。 “这样吧,吴先生。我呢,也不想为难先生,只要先生肯帮我一个忙,那么刚才的事情咱们就一笔勾销。不仅如此,我还要请先生去洛阳城最好的饭庄吃消夜。怎么样?” “哦?有此等好事?王员外也会有求于我吗?” “对于先生来说,这件事不过小事一桩。你只需跟梅公子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本乐谱。奚林翁的‘清羽’,吴公子可曾听说?” 吴惘愣了一下,他忆起梅子凝的一位朋友似乎展示过这个乐谱。 “不过是本乐谱,员外为何不自己去借呢?” “吴公子,你开玩笑吧。谁不知这乐谱失传百年,是难得的珍品。梅公子视它为宝,除了最亲近的朋友,谁都不让看。” “子凝都不肯外借的东西,我又怎敢擅自借出?王员外,您让我这么做恐怕不合适吧。”吴惘撇撇嘴。 “怎么,吴先生不肯?那就不要怪我不给情面,请你随我官府走一趟去。” “王员外,我看这事还不至于闹到官府吧!” 吴惘有些火了。 “去,还不把那两人给老爷抓起来!” 王员外的管家叫起来。登时有五、六个家丁围过来,其中一个伸手抓住了吴惘。 “啊!!” 谁都没有料到,一个凄惨的叫声就在接触吴惘身体的时候骤然响起! 幽暝的手刀距离那个发出惨叫的家丁的脸只有一寸,但是那人并不是被手刀所伤,而是从侧面受到攻击! 紧接着,其他家丁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拨了开来,纷纷跌倒在地。 “惘,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 残宵?!他、他找来了…… 吴惘心头顿时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幽暝。对方的表情果然阴沉下来。 “公子!你叫我好找!” 书童装扮的紫貂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扑到吴惘身上,脸上还挂着泪珠。 “都怪我不好,貂儿再也不离开公子半步了!” “这、这怎么能怪你?我不是好好的吗。” “你这只小妖,还不快从惘身上下来?!” 残宵扯着紫貂的衣领,硬是将她从吴惘身上拉开。 “臭残宵……你放开我!我不要离开公子!” 两人正在拉扯,却听见不识相的管家尖着嗓子又喊起来:“还不快把他们通通抓起来!” 三道眼光突然齐刷刷地瞪向那人,眼光冷的竟然让他浑身打起颤来。 “你你你你、你……们要干什么……” “那要先问问你,你刚才要对我家公子做什么!”紫貂此时的眼睛泛着幽蓝的光,看得人心惊肉跳。 “你、你、你们撞了我家家、家员外!还、还、还打……打伤了家丁!我、我、我们要到官府告、告、告……告你们!”管家利落的舌头,这时完全像是打了结,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幽暝闻言嗤道:“你们无缘无故抓人,目无法纪,就不怕去官府?” “你、你、你们好大……大的胆子……我、我们员、员外……” “够了!”王员外突然吼了一声,管家立刻闭上嘴巴,缩到员外身旁。 “吴先生,我给过你机会。但是现在看来,那事完全没有可能性了。”王员外恨恨地说。 他对刚才吴惘身边三人迸发出的气势心有余悸,尤其是那个没有说话的男子。直觉告诉他,现在惹了那人,准没有好处。 “今晚之事,我不会就此罢休。咱们来日再讨个说法!告辞!” 说罢,他一甩袖,竟离去了。 王员外刚走,在一旁一直围观的人便炸了锅。 有好奇的人想走上前把事情问个明白,但是幽暝和残宵之间不愉快的气氛又令他们不敢向前。 正在两人蓄势待发之际,紫貂叫起来:“哎,公子,公子!你、你去哪里?” “回去。”吴惘连头都没有回,只是沉声道,“都跟我回去!” 18 却说众人回转至梅苑后,吴惘竟未做任何表示,直接回房歇息了。不过这房门没让任何人踏进,就连残宵进去居然也马上被赶了出来。 “今儿个晚上,谁要是敢进来,听好了,进一个我踹一个。”吴惘似乎心情恶劣的样子,关门前还不忘补上一句,“最好别再给我惹事。” 甩下这句话,房门便“嘭”的一声闭上,将他与三人隔了开来。 “公、公子?您在生气吗?” 紫貂在门外小心地问道,但是半天也没听到一声回音。 屋外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紫貂感受到两旁逼人的寒气,连大气都不敢出。 呜呜,公子啊,你不要不说话啊……想害死我是不是? 偷看一眼身后,那残宵从未吃过如此的闭门羹,心下甚是不悦。“哼”的一声,转身竟没了踪影。而幽瞑本想守在门外,景榕“恰好”出现,不容分说把他带走了。一时之间,门口只余紫貂一人。 “呃……怎、怎么都走了……” 紫貂只觉一阵寒风吹过,四下无人。突然觉得自己站在吴惘房门口甚是突兀,最终只得悻悻离开。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不知是否“人逢衰事节节哀”呢?老天就是喜欢捉弄倒霉的人,昨天不愉快经历的阴影还没有褪去,麻烦便接踵而至。 第二天,众人是在一片吵闹声中醒来的。 梅子凝此时已经起身,正在梳洗。察觉到院中不寻常动静的同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之响起,伴着仆人焦急的喊声:“公子,公子!大事不好了!” “又出什么事了?” 自从梅苑住进新客这几个月来,梅子凝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是在这种叫嚷声中开始一天清晨的,而现在他居然也适应了。 又有人闹起来了吗?他习以为常地推测。 “公子!您听见了吗?是、是官府来抓人了!” “什么?!” 梅子凝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上我这里抓什么人?” 他拉开房门快步走出去。 “来了好几位官爷,说是有人状告吴先生,要拿他去公堂……” “惘?!胡闹!” 梅子凝匆匆奔向吴惘住处,正看见衙役往他身上套枷锁。 “住手!他犯了什么罪,需要枷锁上身?!”梅子凝气急,不禁呵道。 “你是什么人?识相的就别挡道儿!”其中一个衙役见有人来拦,气势汹汹地说,“误了我们的公事你可担待不起!” “哼,你们擅闯民宅,随便抓人,简直目无王法!” 说话间,梅子凝已经挡在众衙役路前。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拦官府办案!给我一起拿下!” 随着领头衙役的一声令下,便马上有人走向梅子凝! 但衙役的手还未等沾到他衣袖,突然止住动作。 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都顿住了。 没有人看清楚他的动作,吴惘却已经站在那人身后,拉住他的胳膊。被他这么一拉,那衙役竟然半分都动弹不得。 众人不由暗暗心惊:锁链分明还套在他身上!而这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儒生,哪儿来如此大的力气?! “这位兄台,请高抬贵手,我跟你们走一趟便是,不用为难我朋友。” 他露出和蔼的笑容,但在受制的听者看来却颇有些要挟的味道。 “哼,便宜他了……跟我走!” 领头的衙役啐一口口水,握着手中的锁链,心中却有几分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且慢,待我跟他说句话。” “惘……” “子凝,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昨晚我出门的时候碰巧遇到了王员外,双方有些误会,这事可能与他有关。貂儿一直跟着我,其余的你问她便知。” “怎么是他?!你……” “快走,快走!我还要回衙内交差呢!” 领头的衙役在一旁催促着。 “子凝,我便去一趟,不会有事的。”说到此,吴惘略带歉意地说,“这么早吵醒你,真是过意不去。” “现在哪是说这个的时候?!哎,惘,惘!” 梅子凝眼睁睁地看着吴惘被带走,心中充满了疑问。他马上找到紫貂,把整个事件问了个明白。 “……就是这样啦。”紫貂的眼睛像在冒火,她咬牙,忿忿道,“他们好不讲理,昨天晚上我们都赔不是了,仍是不放过我们!还一大早把公子抓走……早知道,昨晚应该多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那样只会令事情更糟。”梅子凝皱眉,“幸亏昨晚你们没有大举动……” “公子人都被抓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就跟他们评理去!” “貂儿,你别冲动!”他急忙拦住作势冲出去的紫貂,“现在去也没用,我去想想办法。” “对……梅公子你一定认识好多人对不对?麻烦你现在快去找找能帮忙的人啊!” “你这只小貂怎么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真是恼人。” 鸿鹤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梅子凝身后,一脸厌恶地看着紫貂。当他看到紫貂抓着梅子凝衣袖的手,更是脸色铁青。 “还不快放开你的手!” “弘兄……” 梅子凝为鸿鹤的话感到些微的愤慨,心想这貂儿到底是哪里招着他了,竟屡屡用这种敌对的言语对待她。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紫貂并不惧他,甚至还以怒目。 她的双眼开始泛红:“是啊,是啊,你自甚清高,任何人都落不入你的法眼!哼,我真怀疑你口口声声说要与公子和好,其实并不真见得重视他吧?!哈,我怎么忘了,你只看得到公子背后虚幻的身影……打一开始的时候,你就不在乎他!”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不会告诉你!”紫貂昂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梅子凝说,“梅公子,不劳您费心,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紫貂!你别做傻事!弘兄他不是有意……” “梅公子,我不会做出让我家公子受到伤害的事情。”紫貂突然转变态度,好似恢复了平静,她看着对面的人露出一丝苦笑,“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书童,能做出什么来呢?” “……你先回房去吧,这件事交给我。” 紫貂没有应声,只微微一欠身,头也不回地去了。 “她为什么会提到吴兄……梅兄,出什么事了吗?” “这……刚才官府来人,将惘抓走了。” “什么?!” 鸿鹤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回答惊到:“他……怎么可能?” “惘一向行事低调,尽管如此,麻烦仍会自己找上门……这次真的有些棘手。恐怕有人要陷害他。” “陷害吴惘?为什么?” “这事要追回到几个月前,惘刚到洛阳之初。他在那时的花会上帮我院中教书的韩先生,从他人那里赢回了一盆心爱的牡丹,我们也是在当时结识的。本来过了几个月,我以为不会出事,没想到,他昨晚外出时又碰到那人,不巧撞了那人一下,他便以此做文章,加害于惘。” “竟有这种事!”鸿鹤将拳头重重地打在柱子上,气愤地说,“因为这样官府就来抓人?人间难道不讲王法吗!应该尽早把他救出来!” “弘兄所言极是。惘被抓走,刁难怕是少不了的。我担心他的身子……”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向他们要人。” “弘兄,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此法是行不通的。还是我去想办法,你等我消息便是。” “可是……” “你信不过我?” “万万没有!”鸿鹤急忙否定,“我只是……想帮忙……” “如果你能看住惘的书童和他的那些朋友,不要让他们做出危险的事情来,就是帮了大忙了。” 梅子凝轻笑道。 “我会尽力的。吴兄的事,还请梅兄多费心。” “言重了,份内的事,定当竭心尽力。” 梅子凝向鸿鹤一拱手,转身去向前院。才走到拱门处,忽听背后一声“梅兄留步”,原来是鸿鹤追了上来。 “弘兄还有何事?” “啊,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鸿鹤被这么一问,竟然有些窘起来。 “你……我略通些歧黄之术,你最近要小心周围特别的人和事物,我怕有人也会对你不利。” “弘兄竟通歧黄之术?有时间一定好好请教请教。弘兄美意,我先谢过。”梅子凝顿了顿,道,“我去把府上的事安排一下,便出去找人。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好……多加小心。” 鸿鹤目送梅子凝离开后院,心中却着实忐忑不安。 昨天心血来潮,为他卜了一卦,卦中呈现凶相,但欲知细节,却无论如何都卜不出。这让他心下大惑不解。卦不得解,只能是三种原因。一是所卜之人道行比自己高深,二则是此人之事与自己关系匪浅。至于第三种,便是不在三界之内,脱离轮回的异常存在。 会是由于最近与他接触太频繁的原因吗? 关心则乱。 鸿鹤惊异于自己的这个想法。 关心则乱……我吗? 不……我、我应该是……只有清凝一个人能够让我…… 可是……现在,梅子凝开始渐渐吸引自己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真的好乱…… 与此同时—— 地牢。 吴惘双眼被蒙,由人推着进到这个地下之所。 扑面而来一股阴潮腐朽的气味让他下意识地闭起鼻息。 “喂,把那小子带过来!” 背后被大力地推了一把,吴惘差一点摔倒在地上。他之所以没有摔倒,是因为在那之前他已经被人提起来,随后双手吊在一个器物之上。 吴惘突然感到不妙,沉声问道:“你们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猥亵地笑道:“哼,小子,你竟然没吓倒?够种!只不过,过一会儿,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能坚持!” “我犯了什么法?我要见你们大人!” “嘿嘿,大人是你说见就能随便见的吗?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来这里的人,没几个能完好着出去的!” “官府怎能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哈!谁跟你说这里是官府了?” “你、你说……你说这里不是官府?你们究竟是谁!”吴惘开始扭动身体挣扎起来,“放开我!凭什么把我抓到这里来!” “嘿嘿,小子,你再挣扎也没用。你,去把他的眼罩拿掉。” 吴惘感到有人向自己走过来,用粗暴到几乎是撕扯的方式除去他眼睛上的遮蔽物。房间一下子亮起来,即使不是很刺激的光线,也令他别过头,过了好一阵才慢慢适应。 ……暗红色的地面。 首先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联想到不好的事情,胃开始翻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倒出来。 “呵呵,看你细皮嫩肉的样子,用这个东西一定能留下不错的伤疤。” 吴惘的下巴被一只长满厚茧、粗糙的手捏起来,这样他看到了对方。 ……世上居然有长得比狒狒还像狒狒的人…… 只看了一眼,吴惘就重新闭上眼睛。 “嘿嘿,怕了?小子,还没开始呢!” “有一件事,我问你。是谁,命令你们这么做的?” “你没必要知道。怨就怨你自己的命不好吧,偏偏要招惹惹不起的人!” “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我不甘心!” “哼,这里不甘心的又何止你一个?少废话!” 那人击掌两下,吴惘便听见锁链的撞击声、火苗的噼啪声,还有其他不知名但光是听就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弟兄们,手下掂量着点,上面发话,要多折磨折磨这小子,但不许弄死了!” “是!”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住手……住手!啊!!” 惨叫声回荡在整个牢房中……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连狒狒男人都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 只有一点能够确定,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兴奋过。 “小子,你真棒……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禁折腾的。居然还能有意志?” 在他眼前,是一具遍布伤痕的身体。胸口的衣服被扒开,原本雪白的胸膛如今已经一片血肉模糊。伤痕上加着伤痕,鲜肉翻了出来,血向下流淌,染红了衣杉。被折磨成这样的人儿,已然昏了过去。却在一盆冷水浇灌下,凭着一丝气息,幽幽醒转过来。 “看看这个……在哪里烙一个印呢?” 狒狒男人青筋爆跳,眼睛布满血丝,额头上的汗珠顺着扁平的脸流下来,落在他紧握火钳子的手上。 “……别……不……不……” 被吊着的纤细人儿气若游丝,但是他的哀求完全无效。 “就在这里……好!” “哧!!!” 烙铁印在物体上的声音异常刺耳,在狒狒男人听来却犹如兴奋剂。 “啊!!” 撕心的沙哑叫声颤动着整个地牢。 “啊哈哈!!叫得好!再叫啊!!” 狒狒男人大笑不止。 “……原来哪个时代都存在变态。” 吴惘打了一个哈欠。 “精力真是旺盛……都多长时间了?竟然还处于高亢的状态中。”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小口。 “哎,这是什么茶啊,还不如白开水呢。” 他舒展身体,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歪在椅子里。这般模样若是被认识他的人看到,不磕掉门牙才怪。 自从给地牢中的一干人等施了法术,让他们进入自己的幻觉之后,吴惘便开始无所事事。 他已经出去在外面的院子里转了两圈回来,而地牢的人仍在这里对着空气忙得热火朝天。 “……你们不累,我看都看累了。” 吴惘看着狒狒男人把烙铁拼命向墙壁捅去,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 “该回去看看子凝他们。”他自言自语道,“飞梅&8226;眠。” 气流形成旋涡,包围着地牢中的每一个人。眨眼的工夫,他们便纷纷瘫倒在地上。狒狒男人的动作最为夸张,他拿着烙铁的手举在空中,烙铁顶在墙壁之上,人却呈大字型趴倒。 “连睡觉都不忘用刑吗?真是恶习难改。” 吴惘连手都懒得动,用手随便一指,狒狒男人就滚到一边去了。 他念起咒,被施刑的墙壁上逐渐出现一个双手被吊起的人形。 刻意做了些用刑的痕迹,吴惘自认为看起来被折磨得很惨的样子。 “就先这样吧,谁知道狒狒男人到底是怎么想像我的惨样啊?还是先回去要紧。” 隐了身形,他从地牢之中走了出来。 太阳已有西落之势。 我人不在官府,“青天”大老爷也是不会让子凝有理由见到我的。他恐怕着急了吧?是不是又开始瞎担心了?还是正在四处奔走呢? 吴惘忽然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这位朋友。 “都是那个可恶的员外……” 他纵身,漂浮在空中,向下俯瞰整个府邸。 这就是王员外府。 刚才出去转了两圈,把他的家大致上摸清楚了。 王员外不在家中,似乎在外边忙碌什么。 但是吴惘从一个管事口中隐约听到梅子凝的名字,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这才决定回去看看。 希望你平安,子凝。 他一边赶路,一边默默祈祷着。 没过多久,梅苑出现在眼前。 他轻轻落在前院的听雪楼中,隐着身影,寻找梅苑的主人。 不在这里?在后院吗? 他起身,向后院行去。 但是找了大半个后院,终是没寻见梅子凝的影子。 吴惘感到不安。 他想找貂儿来问,也找不到。 “磅!” 身旁一个房间中巨大的声响把他吓了一跳。他凑过去一看,竟然是幽瞑和景榕! 房中充满了火药的味道。 幽瞑涨红了脸,怒视对面的景榕。而景榕背对着吴惘,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不要过来!” 幽瞑吼道。 “只要你答应我不出去找他。” 景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 “即使你拦着我,我也一定要出去!” “是吗……你就这么喜欢挑战我的耐性?” 他往前迈出一步。 幽瞑浑身一抖,抓紧自己的衣服,全身戒备。 “幽瞑……他不属于你。” 幽瞑闻言脸色突然变得刷白,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 “你……不要……不要说!” 景榕一个箭步逼上前去,夺去他紧扣耳朵的双手,反剪在他背后。 “啊!” 幽瞑被迫抬头仰望着他。 “我不允许你去!” 充满霸道的语气。 房外的吴惘看得一愣,这个真的是我认识的景榕吗? “哼,老妖,要断了我的念头,除非你……杀了我!” “杀了你?也许个不错的主意……” 景榕的眼神变了,流动着诡异的光彩,又如同燃烧着熊熊烈火。 正在吴惘怀疑他要对幽瞑不利,准备冲进屋里去的时候,景榕猛地把幽瞑拉向自己! ……………………………… 咦?咦??咦??? 吴惘睁大了眼睛。 这个、这个…… 他、他、他竟然在吻幽瞑??!! 幽、幽瞑……你、你那若有似无、若即若离、半推半就、暧昧不明的态度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你们两个人……你们真的……真的…… 没等吴惘再想下去,景榕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而此时的幽瞑像是清醒过来,开始认真抵抗他的进犯。 一股强烈的父兄之情在瞬间涌出,吴惘不假思索地冲进房间,朝着景榕厉声呵道:“放开他!” 两人俱是一惊。 “惘……是惘?” “吴惘?你怎么在这里?” “听你的口气好像不希望我平安无事?”吴惘闪身,把幽瞑拉到自己身后,义正言辞地说,“若不是我及时出现,刚才你想对幽瞑做什么!” “就是你所看到的啊。” 景榕脸上挂着笑容,声音却没有半丝笑意。 “你怎么能对他做出这种事!” 吴惘愤慨地说,背后幽瞑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杉。 “这种事?”景榕“嗤”地一声,带着轻蔑的眼神道,“你和残宵不是也经常做‘这种事’吗?” “你住口!” 幽瞑突然叫出声。 三人皆是一阵沉默。 “……先把这个搁在一边,我有要紧事问你们。”吴惘没有看到幽瞑凄苦的表情,径直问道,“你们两个谁知道子凝去哪里了?” “……你的要紧事就是这个?” “知道的话就快回答我!关乎到性命大事!” 幽瞑的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话。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景榕,你今天吃错药了是不是?”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过……”他把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媚人的笑容,“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什么条件?” “你先答应我。”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能不能办到!” “你能,而且非你莫属。”景榕一瞬竟严肃起来,“只要你答应把幽瞑给我。” 啥、啥米? 他、他要幽瞑?! “我怎么能做主……这、这事你要问当事人自己愿不愿意啊……” “只要你一句话,给还是不给?” “……现在也许是子凝性命攸关的时刻,你竟然还能在这个时候说这些?” “给还是不给?” “呃……” 吴惘被逼得没话说。 景榕坚定的眼神让他倍感头疼,正在僵持之中,一个很轻的声音响起—— “……帖子……” 幽瞑在背后说着什么,吴惘回头,正对上他泛红的双眼,不禁一怔。 “他收到一个帖子,要他酉时去飘香楼赴约……” “飘香楼?城东的那家酒楼?谢谢……我必须马上赶过去……” 吴惘迈步便走,幽瞑急忙拽住他的衣袖。 “惘……” “子凝恐怕有难,我要赶过去……要跟我一起走吗?” 吴惘向他伸出手。 幽瞑却没有动。 “你……快去吧……” “咦?但是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你回来是寻他的……带上我做什么?”幽瞑惨淡一笑,“快去吧……” “你们……今天都好奇怪……我马上就回来。景榕,若我再发现你欺负幽瞑,别怪我不客气!” 吴惘悬浮在空中,看了一眼两人,便消失了。 “……这和抛下我没什么区别啊……” “你每次在我面前流泪的时候都是为了他。” 被圈进坚实的臂弯中,身体是如此炽热,心却在一点点凉去。 “追不上……永远都……” “不要看了,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手从背后绕过来,覆在双眼之上。 如此的……温柔。 却不是出自朝思暮想的那人。 痛楚逐渐远去,身心都陷入麻木之中。良久…… “景榕……” 第一次,幽瞑唤着景榕的名字。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身体吗?我现在……可以给你。” 拥着他身体的手臂突然一紧。 “我对一副已经没有心的皮囊不感兴趣。” 景榕冷冷地回答,随后撤回自己的双臂。 “追魄竟也沦落到这般地步?哼,我还不如去找个男娼!” 丢下这句话,景榕也跨步离去。 幽瞑面色惨白地站在原地,牙齿太过用力而咬破了嘴唇都不自知。 没有心…… 他直直地看着前方。 我早就丢弃那种东西了…… 19 飘香楼,在城中是颇有些名气的地方。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飘香楼做的就是这种遍地开花的生意。 但是人家招待的可不是一般的老百姓,而是达官贵人,乡绅显赫,没点本钱和地位,您也就外边观观景,感叹两句,还是尽早走人为好。 王员外今天就是在这里摆宴,准备招待一位贵客。 王员外何许人也? 他祖上被封为开国伯,父亲一辈任职于中书省。他也曾入官门,官拜吏部左司员外郎。现在则辞官回家,做起各地买卖。几年下来,家产竟已经翻了三倍,名声大振。不过暗地里有人说,这与他和高官勾结也不无关系。 总而言之,这员外在当地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儿个他要宴请什么人呢? 此人正是听雪楼的当家,人称“寒清公子”的梅子凝。 别看听雪楼地方不大,却是不能小觑。这里聚集了洛阳城中的文人雅士,还专门开设私塾,是显贵们挤破了头想把孩子送到此处提高修养的地方。 更何况,这位梅公子的恩师乃是上任参知政事,尽管已经告老还乡,却仍与朝中大员交往甚密。梅公子又是这位参知政事的得意门徒,众人更是想借此机会巴结上面的官员,以求官运亨通。 ……不过会如此想的人都会吃闭门羹就是了。 这梅公子行事也着实令人费解。他看不上眼之人,便是你极力表示友好,他也只用一副高倨的态度。但凡被他认定之人,却必定热情相邀,倾心以待。 而吴惘就属于他认定的人。 对于王员外的邀请,他打心底是不愿意来的。不过,今天去官府的时候竟然没能见到吴惘,这让他十分不安。于是,仅凭帖子上面一句“若想知吴公子详情,请务必前往”,他便决定亲自来赴这场鸿门宴。 飘香楼果然名不虚传,环境舒适不说,饭食做得更是精致。 梅子凝也是好定力,竟对摆在他面前的山珍海味,珍世琼酿,一概视若无物。 他表面上虚应着王员外,其实内心里如坐针毡。 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王员外只和他说些琐事。每当他装做无意间问起吴惘的事,对方也是避重就轻,七扯八扯把话题带走。 “梅公子,你肯赏脸赴约,实在令王某倍感荣幸。来,我敬公子一杯。” 说着,王员外举起酒杯。 “梅某不胜酒力,还是以茶代酒便好。请员外见谅。” “呵呵,梅公子,你就算替吴公子喝下这杯可好?” 梅子凝轻挑眉毛,放下茶杯换做酒盅,一饮而尽。 “哈哈!好,好!梅公子果然爽快!” 王员外的薄唇乐得合不拢,看得梅子凝突然很想把刚才喝下去的酒全数吐出来。 “我王某素闻梅公子深谙音律,对乐谱也很有研究。正巧,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公子是否肯赏脸?” “不敢当。” 梅子凝在心中冷哼,暗忖,这贼人终于要开始进入正题? “奚林翁的‘清羽’,梅公子,现下仍在您府上吧?” “清羽?王员外,你还不死心?” “梅公子,我现在向你要这本乐谱,你应是不应?” “王员外!你……” 梅子凝脸色 往生逐影 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往生逐影 第6部分阅读 往生逐影 作者:肉书屋 往生逐影 第6部分阅读 一变。 “梅公子,我不着急。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不过在这之前,可要委屈你的朋友一番了。” “惘……你对他做什么了?!” “他现在还不会有事,不过,再过不久有没有事,我可就说不准了。” “你……王员外,你这事做得好啊!” “岂敢岂敢,来,梅公子,我再敬你。”王员外阴森森地笑道,“多为那位公子想想吧,他那么弱的身子,要是受了风寒怕也是熬不住的。” 硬着头皮,梅子凝又喝下一杯。 火辣辣的感觉顺着咽喉直入身体内部,他不习惯如此喝酒,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惘…… ……梅子凝。 鸿鹤隐身在外面静静地看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你对他如此关怀?甘愿屈尊面对你憎恶的人,任凭他摆布而不做任何反抗? 为什么……偏偏是你?! 他突然感到深深的嫉妒,嫉妒梅子凝与吴惘一起度过的时光,嫉妒他们的欢声笑语,嫉妒他们彼此之间的亲密无间,甚至……嫉妒吴惘。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身体在明显颤抖。 嫉妒……吴惘……我竟然…… 不! 他拼命地摇着头,但当他睁开眼睛,看到梅子凝强迫自己喝下杯中的酒,看到他为了那个人无视别人对他的折磨…… 鸿鹤的精神支柱开始一点点溃败。 为什么……为什么! 最后被抛下的总是我?! 他发疯似的冲了出去。 离开那里……无论哪里都好……我不想见到那副情景! 但越是想逃开,刚才的景象便越是清晰。 “啊!!” 他重重地将一手捶在身旁的墙上,急促地喘着气。 就在他试图整理自己情绪的时候,一只手出其不意地伸向他,将他带入狭窄的过道当中! “鸿鹤!你怎么在这里瞎逛?子凝、子凝呢!” 吴惘焦急的声音在面前响起,鸿鹤突然抬手打掉他在自己身上的手,与他退开几步之遥。 “你、你这是怎么了?” 今天所有的人都好奇怪! 吴惘暗暗心惊,该不会是被什么变种病毒入侵了吧?! “你逃出来了?哼,恭喜你平安无事。” “哎……?!” 吴惘一听便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他们串通好耍我啊?居然都一副巴不得我被千刀万剐的样子! 为了子凝……我我我,忍! “我不跟你生气……你见过子凝没有?他现在人呢?” “他?他还不知道你现在如此逍遥呢。为了你……就是为了你!” 鸿鹤瞬间扑了过来,掐住吴惘的脖子,吼道:“他为了你什么都能忍!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你能体会我的感受吗!” 吴惘没想到鸿鹤会如此激动,一时竟没有挣扎。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鸿鹤已经完全钳制住他了。 我不会真的就这样被他掐死吧?! 他的不安刚要涌现出来,谁知对方竟然松开了他的手。 “我……我这是在干什么……我对你……” 鸿鹤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他撤回的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身体,仿佛想止住身体的颤抖:“我、我……你是我深爱的清凝啊……我怎么能……这太、太荒唐了……” “你别吓我啊!先带我去找子凝!” 吴惘此时连哭的心都有了,他真的担心鸿鹤会精神错乱,也怕误了救子凝的时机。 “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待在你身边了……” “啊?” “我竟然会对你不忠……” “啥?!” “梅子凝就在飘香楼北侧厢房三楼从左边数第四个房间……” “你、你说慢点……” “你不是来救他的吗?快去……王员外在灌他酒……他……不擅饮酒的……” “你带我去啊!!” “我?” 鸿鹤摇头,有气无力地道:“我怎么还能够去见他……” “怎么就不能啦!” “看到他为了你忍受折磨,我怎么能够忍得住!” 耶?! “你……很担心他?” 鸿鹤别过脸不说话。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鸿鹤!回答我!” 半晌,鸿鹤才以自嘲的口气幽幽地说道:“……我居然会对你以外的人产生感情……真是不可思议。” “你这个……” 吴惘哑然。原来是因为这样?! “愚钝!” “啪”的一声,这一掌正打在鸿鹤脸上。 “清……凝?” “住口!呆子!笨蛋!白痴!!” 吴惘的双手紧紧抓住鸿鹤的前襟,把头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表情。 “明明这么爱他……为什么……为什么以前要对他做那么残忍的事情?!” “清凝……” “不许叫!我早说过了,我不是清凝!” 吴惘猛地抬起头,湿润的双眼让鸿鹤一愣。 “就是因为你太固执了!你已经察觉到了不是吗?” “你、你说什么……” “听着!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听仔细了!” 吴惘狠狠地看着他,说出的话字字铿锵有力:“梅子凝就是清凝的转世!” 鸿鹤突然一把推开吴惘,拼命地摇头。 “不、不……” “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何时?!”吴惘愤怒了,“你一直拒绝接受他已经仙逝的事实!就连他的转世出现在你面前,你再次被他深深吸引的时候,你也在拒绝承认!” “转世?” “我为什么会特意留在一个人身边这么久?!你以为我是随性而为的吗?” “你……不是……而是……他?梅子凝?!” 所以我才说你笨呐,你个棒槌!! “事不宜迟,你现在赶快赶过去!他现在没有恢复记忆,更不拥有法力,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怀疑王员外这次真正要加害的人其实是他!” “清凝……” 鸿鹤转身便要走,却在瞬间又停住。 “我不能去……我有何颜面出现在他面前?” 那你就能阴魂不散地跟了我数月?! “现在哪是在乎这个的时候!清凝有危险啊!你难道不应该做点什么,也好弥补以往的过错?” “我……可以吗?” “简直是废话!一定要把清凝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记死了!” 说着,吴惘借力给他,将他推向空中。 鸿鹤你这不可教的臭小子!我暂且相信你!但你要是再敢伤害清凝,我就!! 吴惘抬起腿,狠狠地向前踹去—— “咚!” 这一脚不偏不倚,正踹在对面的墙壁之上。 在哪里……清凝……你在哪里? 鸿鹤心中就像被千万根针深深刺入一样,他懊悔着,自己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刻从那个人的身旁离开?! 原先的厢房中已经不见梅子凝和其他人的身影,他当时便萌生了毁掉整个酒楼的心思。若不是一丝熟悉的气息残留在空气中,他定会那么做! 是清凝的气息! 尽管极其细微,鸿鹤仍然死命地跟着。 哪怕是一点小小的希望也好……要尽快找到他! 鸿鹤突然想起自己的占卜,再加上临行前吴惘的叮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但是没想到这酒楼竟有这么大一个后院!而气息也在刚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索性飞上屋檐,俯瞰整座院子。 偏巧,有两个人正鬼鬼祟祟从一间厢房退出来。他心中一动,飞快地奔向那间屋子,穿壁而入。 屋内没有点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薰香味道。鸿鹤不及多想,便向里面探去。 进门的右边摆放着一张床,纱罗轻垂,隐约间好像能看到有条人影横卧在床铺之上。 鸿鹤直接掀起床帘,果然,那人便是梅子凝无疑! “清凝……梅兄,总算找到你了!” 鸿鹤压抑着内心的狂喜,伸手去扶他,却在接触到他身体的时候惊慌起来。 “你的额头好烫!” “谁……” 床上的人目光游离,似乎并不十分清醒。 “是我,鸿鹤!他们……他们打伤你了吗?!”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儿?” “可恶……我先带你回去!” 鸿鹤一用力,想把梅子凝扶起来。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有动静。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后步入几个人。 “人就在里头,你该怎么做,都清楚吗?”一个压低声音的男人说道。 “是……都记下了。”回答的是个女子。 “哼,去吧!不许有半点差错,知道吗!我们会派人在外面守着。” 门复又关上了,伴随着上锁的声音。 女子轻移莲步,走至床前。她抬起芊芊玉手揭开床帘,躺在那里的梅子凝还处于昏迷状态。 “所幸是位标致的公子哥。”女子叹道,她的手轻轻划过梅子凝的脸庞。 “横竖都是这样了,这位小哥,你……可别怨奴家。” 说着,她竟自宽衣,随后,手搭上梅子凝腰间的挂钩! “好个恬不知耻的妇人!” 一声低吼劈头而至,女子还未明白发生什么事,身体已然被推出帘外! “啊……” “不许喊!” 一把明晃晃渗着寒气的长剑伴着阴森的声音横在她的面前! “你这下贱东西,刚才的举动,有何目的?!” 那女子被吓得缩成一团,哀求道:“饶命……侠士饶命啊……” “你来这里做什么!” “奴家……奴家……” “快说!” “有人让奴家……与……与床上的……的……公子……睡、睡一晚……” “什么?!”鸿鹤登时窜起火来,“是谁让你做的?!” “奴家、奴家不知啊!” “你怎能不知?!” “他、他只说……事、事成之后帮我家中还清债款……” “你就应了?!” 鸿鹤气结,又问道:“他还让你做什么?” “就、就是……睡一、一晚……等他醒来,指认、指认他……他……他强犦了我……” “无耻!” 他一挥手,那女子马上便昏了过去。 “清凝!” 他回过身,将身探入帘内,把梅子凝扶起来,道:“你再支持会儿,我马上带你回去!” 正说着,不料自己的手却反被对方紧紧握住,气力之霸道,竟然一时挣脱不开。 鸿鹤察觉梅子凝真的很不对劲。 “清凝?梅兄?你……你怎么了?” 梅子凝只觉周身的气息紊乱,在体内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却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他本能地握住离自己最近的物体。 “谁……” “我是鸿鹤啊!” “鸿鹤……鸿鹤……” 梅子凝重复着这个名字。 “我先带你回梅苑……啊!” 他本想拉起梅子凝,却反被拽了过去,两人同时倒在床上。 “鸿鹤……” 炙热的气息吐在鸿鹤的脖颈部位,引得他周身一阵轻颤。 “清……梅兄?” 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梅子凝已经用自己的唇封住了他的口! “嗯……” 从未体验过的强烈刺激,让鸿鹤头脑中一片空白。而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梅子凝可能中了邪。他当即不假思索地将自己的仙气度到对方口中。 梅子凝只觉一股清醇之气从口中进入身体,更是贪婪地索取,竟欲罢不能。 “嗯……啊……” 渐渐的,拘谨的回应变成了娇嫩的喘息,两人的身体都开始出现异样的变化。 被女子松脱的挂钩早已掉落,梅子凝此刻衣衫大开。 而鸿鹤的衣物也被褪到身下,露出他光滑细腻的肌肤。他仰躺在床上,一双星眸半闭,睫毛轻颤。雪白的身体完全呈现在对方眼中,胸膛正因兴奋而上下起伏着。 蜻蜓点水般的吻从眉间顺着身体一直向下行进,而鸿鹤也感受到快感正随着温润的唇一路南下。他不确定现在自己是否清醒,又或者这是自己做的一场春梦? 如果这是梦的话,他宁愿不要醒,怎样都无所谓,只要能被所爱的人触碰,他便觉得无憾此生。 “啊……清凝……” 在梅子凝的唇划过他小腹的时候,他不禁叫出声来。 覆在他身上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 一反刚才温柔的轻触,对方开始肆虐他的下体,唇加大了吸吮力度,甚至啃咬起来。 “清……清凝……啊……不……” 强大的挑逗考验着鸿鹤的神经,就在他几尽崩溃的同时,对方猛然闯进他体内! “啊!” 鸿鹤难过地拱起后背。 身体的撞击让他无法顺畅的呼吸,而当他张开嘴想要叫出声的时候,梅子凝的唇就会寻过来,趁机侵犯他的口腔。 清凝……清凝……你恨我吗?你还在恨我吗? 如果这样做能够让你发泄心中的悲屈,便是将我就此撕碎,我也心甘情愿! “哈……” 梅子凝凭着本能不停律动着身体。 他不知道此时身下的人怀有的复杂情绪,他只清晰地听到鸿鹤那一声唤的是“清凝”。 就是这一声,让他的理智全部断线。 到现在为止,他并不十分清楚持有这个名字的人跟鸿鹤是什么样的关系,却又隐约觉得这个名字与自己有关。 但他仍感到不甘,他不想输给那空有其名的两个字。 有一种发自体内深处的冲动,促使他霸道地把鸿鹤据为己有。 这一夜,梅子凝的脑海中始终缠绕着一个名字——鸿鹤。 注释: 开国伯:宋代爵号共分十二个等级,此号位等级十,食邑七百户以上。 吏部左司员外郎:北宋六部隶属尚书省,左司员外郎系六部官名之一,从六品。 参知政事:北宋神宗之前宰相制度沿用唐制,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正相,“参知政事”为副相。此官品级正二品。 20 “嗯……” 翻了个身,手向一侧伸去,却没有触到预期中的温度。一种空荡荡的失落感猛地将梅子凝从睡梦中惊醒。 周围熟悉的景象让他心生疑惑。 他仔细回想,昨天确实被王员外邀去飘香楼,应该喝了些酒……之后的事便记不真实了,竟连何时回家都不自知。 他甚至开始怀疑昨天是否出过门。自己向来不胜酒力,但凡多喝两杯第二日都会头疼欲裂,今次却全无难过之感,反而精神舒爽。 “难道是梦……?”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侧的位置。他依稀记得梦中似乎还有一个人的身影,那人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味道,让他贪恋,让他情不自禁想去接近。然而总在他快抓住什么的时候,那种感觉立刻烟消云散得无影无踪。 正当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醒了?” 梅子凝的心跳突然漏跳一拍,他抬眼一看,鸿鹤正端了一碗汤走进来。 “弘兄?” 他有些讶异。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呃……我很好。” 鸿鹤走到他床旁坐下,伸手摸他的额头。梅子凝突然脸红起来。 “烧退了就好,先把药喝了。” “我昨天……怎么了?” “你去赴宴,被王员外灌了不少酒,醉了。不记得吗?” 鸿鹤把汤药递给他,示意他喝下去。 “好像是这样……那,然后呢?你又怎么……?” “我原本是去打听吴惘的消息,碰巧路过那家酒楼,便把你捡回来。你怎么不吃药?” 梅子凝急忙举起汤药喝下去,顿时一股清香沁入口中。 “这是什么药?” “补身子的药。你昨晚烧得厉害,今日难免体虚。” “咦?可是我没有……” “我去找管家来。昨晚他也跟着忙前忙后,担心你得很。” 鸿鹤说着,接过梅子凝手中的空碗,起身要走。 “等一下!我还有事想问你……” 梅子凝着急起来,却为被子缠住,眼看着要从床上掉下来。 “你……” 鸿鹤听到异动,忙转身,结果被下落的梅子凝扑个正着。 “咚!” 两人就这样摔在了地上。 身体接触的同时,梅子凝突然觉得好像忆起某些事情。他怔了一下,但是身下躯体的轻轻颤抖让他以为鸿鹤正在生气,他匆忙撑起身子。正要道歉,却在看着对方脸的时候生生停住。 他的眼……竟是如此绚烂? 一贯寒着的一张脸,此时居然现出一层红晕,衬得整个人灵动起来。这一番景象看得梅子凝直愣在原地。 一声轻叹之后,鸿鹤将头偏开,道:“麻烦你……起来好吗?” “啊……是,我、我马上……” 梅子凝这才又意识到两人现在的状况,七手八脚地爬起来。 “这个……弘兄,我不是故意,我还有些事想问……只是,只是……你要走……然后……自己就……” 他从未向现在这般窘过,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鸿鹤却笑了起来。 “平素稳重的梅公子竟然也有窘迫的时候……不过,这样看起来才像一个人吧。” 梅子凝再次震惊。 他……刚才在笑?确实在笑! “我去跟管家说你起床了,也省得他总是来问我。” “弘兄!” 梅子凝一听他要走,急忙问道:“昨晚……昨晚是兄台在照顾我?” 鸿鹤闻言,停下脚步,背对着他,迟疑了一下才答道:“不错。” “整个晚上?” “……” 鸿鹤突然走出去,只留下仍带着疑惑的梅子凝站在房间中。 ※※※z※※y※※z※※z※※※ 阴湿昏暗的地牢里,烛光摇曳,映出两条人影。 “公子,您到底想在这个地方待多久?” 紫貂寒着一张脸问。 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的吴惘转过身来:“估计没多久吧。” “吴惘!” “貂儿,我们下山有多久了?”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算着大概有两年的时间吧。”吴惘自言自语道,“来这洛阳城虽只有一月左右,却发生了好多事情……与子凝不期而遇,没多久幽暝和鸿鹤也找上门来,还有残宵……每天每天都很忙碌,几乎没有时间去想闲暇的事情,我都差点忘了下山的初衷。” “咱们当年下山难道不是为了躲避鸿鹤吗?” “也算是吧。但是我昨夜又梦到……” 吴惘突然停住。 紫貂叹道:“你话不要说一半就停下。要是真的想说出来,就把话说完整。” 吴惘却摇摇头:“这事跟你说也说不清楚,不说也罢。” “那好,我们不说这个。你想什么时候出去,总可以说吧?” “这个啊……” 话刚说到这儿,忽听牢门外有动静,吴惘立刻示意貂儿隐身,自己则装作昏过去。 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开的同时响起,听那杂乱的声音进来的人不止一个。 “嗯——?” 一个拖长的声音似乎在示意其他人去做些什么。 还未等吴惘想到他们的行动,几桶冷水猛地泼在他身上。 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咳咳……” 像是被呛到,吴惘缓缓睁开眼,但是眼神涣散。 “吴公子,觉得我这地牢如何啊?” 王员外眯缝起双眼,冷笑着问。 “……你……是……” “怎么,吴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连我都不认得了吗?” 一旁的仆役一把抓过吴惘身上的锁链,狠声道:“你把眼睛睁大了,这位大老爷就是我家王员外!” “王员外……王员外……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哎呀,吴公子,你看看你这付狼狈的样子。”王员外故意感叹道,“我真为你叫屈啊。你为那姓梅的在这里受苦,他昨夜却去一刻春宵,快活得不得了。我还听酒楼的人说,从屋子里传出来很大的声音,没想到,他梅公子外表衣冠楚楚,实际上却是个禽兽!不过没关系,今晨就会有官差去捉拿他。这j滛良家妇女的罪名可是不轻啊!你们也许能在狱中再相见呢!” “什么?” 吴惘突然抬起头,两眼发出慑人的光芒,死死盯着王员外。 “你刚才说什么?” 王员外被他突然的转变吓得打了个激灵,随后又壮起胆,厉声道:“哼,谁叫他总是要与我对着干?这回我要让他再也不能翻身!你们两人就等着在牢中相见吧!” “你说什么废话!我问你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本来吊在墙上的柔弱人儿,一转眼变得暴戾,接着厚重的锁链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扯裂,众人皆惊! “你说他怎么了?” 王员外只觉一阵冷风吹过,吴惘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j滛妇女?这就是您想出来的好把戏啊,王员外?” 王员外被吓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你你你……快!快上!把、把、把他给我抓起来!” 但是周围根本没有动静。除了王员外,其他人都倒在地上!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王世林,你跟梅子凝到底有什么过节,你非要侮辱他的人格,置他于死地?” “妖怪!妖孽!” 王员外大叫着向门口奔去,吴惘的动作比他更快。 只见他抬手,翻袖,口中同时念道:“梅影&8226;惑!” 王员外的动作马上停滞下来,然后慢慢把身子转向吴惘。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如同被催眠了一般。 “现在开始,我问你的问题你都必须据实回答。” “是……” “你为何要陷害梅子凝?” “因为我要得到他手中的一本乐谱……” “奚林翁的‘清羽’?!” “不错。那里包含着一个重要的秘密……” 吴惘一挑眉毛,命令道:“说下去。” “此乐谱再加上另一本诗集,藏有上任参知政事一党的人员名单……” “名单?朋党之争吗……”吴惘皱起眉头,“梅子凝现在人在哪里?” “飘香楼……后院的洞湘府……二楼东厢房……第四个房间……” 说完,人就扑倒在地上。 “貂儿,跟上。” 话音未落,吴惘已经冲到地牢之外,紫貂紧随其后。 清凝……你一定要平安无事!鸿鹤,如果你没保护好清凝的话……!! 吴惘这时心急如焚,他开始后悔昨晚没有跟鸿鹤一同去救梅子凝,于是更加快了脚步。 此刻,天刚蒙蒙亮,飘香楼还没开门,也很平静。 “看来衙役还没到……”吴惘稍稍舒了口气,停下来说,“貂儿,你去那边找。如果发现那个房间或者梅子凝就把这朵花吹向空中通知我。我这边有信儿了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告诉你。” 他拿出一多含苞待放的梅花,交给紫貂。小貂儿仔细收好后,两人便分头去寻人。 飘香楼的后院分为好几个区域,一个小院便称某某府。吴惘寻了两处,均不是洞湘府。待要去寻第三处时,突然飘来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急忙顺着香气而去,果然见到紫貂站在一个房门前等他。 “在吗?” 紫貂摇摇头,用手指着屋内说:“你看。” 吴惘步入房中,只见一个妇人倒在地面之上,似是昏过去了,床上没有人,却是一片狼藉。 “这……人呢?” “我刚才仔细检查过,没有其他人。床铺是冷的,人走了有些时辰了。” 吴惘看看那妇人,迟疑了一下,问:“这妇人……” “只是昏过去罢了,衣物都是完好的,连头发也不曾乱。” “那就好……不能把她放在这里,既然是王员外把她安排在这里的,那就把她送回员外府上去。貂儿,要劳烦你。” “公子放心。” 紫貂提起那妇人,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便起了一阵风,将两人带离房中。 吴惘看着她们消失,这才走至床前。 床铺上的一点猩红让他皱起眉头。 “一定是出事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雪白的花瓣盈盈飘动,屋内的每个角落都看得到白色的影子。偏巧,风将窗户吹动了一下,人与花瓣兀的没了踪影,房中豁然开朗,床上也是整洁一新,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z※※y※※z※※z※※※ 梅子凝仍然盯着关上的门。 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很重要的事情,而且应该与鸿鹤有关。 今天的鸿鹤跟往常大不一样。 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正想着,冷不丁地,门被推开了。 他以为是鸿鹤回来,心一下子揪紧了。 “弘……” “子凝!你无事吗?” 吴惘推开门,便见梅子凝直愣愣看着自己,还以为他出了什么状况,急忙扶住他双肩道:“子凝?子凝!你……你别吓我啊!” “惘?你、你不是……” “我是被抓走了,但是证据不足,他们又放我回来了。” “是吗?” “这个你就别管了!我问你,你怎么回来的?是鸿鹤把你找回来的吗?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意外?” “昨晚?” “我听说有人要陷害你,安排了一场捉j的勾当。鸿鹤有没有把你及时救走?” “捉j?救我?我越听越糊涂了……” “就是那个男……和那个女……一起……虽然有鸿鹤去找你,但是他若到晚了……听说昨晚叫声……很大的……哎,你叫我怎么跟你说得清楚!” 吴惘急得就快剁脚,梅子凝在一旁却听的面色苍白。 “鸿……鹤……昨晚去找我?” “对啊!” “……整个晚上……” 吴惘觉出梅子凝的异样,忙问:“子凝,你不要紧吗?脸色很不好!” “我……我的头很疼……” 吴惘赶忙伸手,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边高喊道:“来人呀!去请大夫来!梅公子出事了!” 而梅子凝已然倒了下去。 ※※※z※※y※※z※※z※※※ 平日里清静的房间,现下却多了不少人。 “怎么会这样……” 鸿鹤白着一张脸盯着躺在床上仍处于昏迷中的梅子凝。 “我们刚请医生给公子把过脉,但医生只说脉象很怪,什么也没看出来……”管家急得连眼泪都流了下来,他哽咽道,“我跟了公子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这、这可如何是好?” “到底是怎么回事?” 鸿鹤转向在一旁的吴惘。 “他突然说头疼,然后就……” “你之前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鸿鹤突然厉声问,“是不是?!” “我、我只是问问他昨天晚上有没有什么意外……” 吴惘被他的举动吓得心惊,心下不明,这鸿鹤为何如此激动? “还有呢?” “你专程去救他,但是很迟才带他回来……” “你……” 鸿鹤的脸色由白转青,又转红,最后铁青着一张脸站起身来。 “真是什么话都被你说尽了!” 吴惘听得满头雾水。鸿鹤从他身边绕开出了房门,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便回来了,手中还多了个小木箱子。 “你……这是要做什么?” “那些庸医哪会懂得治他的病,自然要我亲自上手。” 鸿鹤面无表情地打开箱子,里面果然放着不少瓶瓶罐罐,都小心翼翼地密封着。 “你会……你能行吗?” 吴惘怀疑地看着鸿鹤,对方却对他的疑问嗤之以鼻,道:“都出去,别妨碍我。” 吴惘连同管家被无情地赶出了梅子凝的屋子。吴惘本欲再敲门,但一转念,想起那鸿鹤也是个倔强的性子,只好作罢。却因仍挂念着梅子凝的情况,徘徊在房门前久久没有离去。 “你去哪里了?” 高大的身影将吴惘整个人都包围起来,吴惘闻言抬头,却被那人冷若冰霜的表情着实吓着。 “……残宵?” 来者正是残宵。但是现在的他全然没了往日轻佻的样子,转而散发出一副骇人的气势。他的眼神瞟了一眼梅子凝的房门,哼的一声,道:“怎么你刚露面,就在他的门前转来转去?” 吴惘听到这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子凝晕倒了,我担心他怎样?” “有一个小仙在身边,他能有什么事?你不用留在这里,跟我回房去,我有事跟你说。” “你……”吴惘的脸涨得通红,“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子凝没醒过来,我不能走。” “你刚才说什么?” 残宵一挑眉毛,双眼死死地订着吴惘。吴惘下意识地挺起身形。 “我不能走,我要等他醒过来。” “他要是一辈子都不醒,你也等他一辈子?” “他怎么可能那么长时间都不醒?!” 吴惘抬高音量,回瞪着残宵。两人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情势。 突然,残宵一个箭步把吴惘推到墙壁处,并迅速将双手抵在墙壁之上,不留一丝逃避的空间给他。 “你、你要干什么?” 吴惘似乎意识到这是个危险距离,心底浮现起一丝不安情绪。却没想到,残宵并没有很快他的下一步举动,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 “你很喜欢梅子凝?” 他低沉着嗓音问出的一句话,让吴惘感到迷茫。 “他是我的朋友啊。” “那就是喜欢了?” “……为什么会不喜欢呢?” 残宵的脸立刻阴沉了几分。 “你越来越不乖了,惘……” “残……” 突如其来的吻霸道地堵住吴惘的嘴,浓重的味道在他的口腔中蔓延开来,欢乐的、愤怒的,全部感情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激发出来。当残宵的唇离开他的时候,吴惘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他攀扶在残宵身上,急促地喘息着。 “很好,就是这个味道。” 残宵满意地勾起嘴角,迅速地从吴惘身边退开。 “我已经在你身上留下我的味道,这证明你已经是我的了。” “什么傻话!”吴惘稳住身体,同时狠狠地擦着嘴唇嚷道,“我不是物品!更不会属于谁!” 残宵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的抗议。 “过几天,等我把事情处理完再过来接你。到时候,就由不得你说不了!” “你怎么那么自大!”吴惘红着脸,气急败坏地喊,“别跑!给我说清楚!” 话还未说完,残宵的身形便消失在他的面前。 “可恶!欺人太甚……”zyzz 吴惘朝着空气挥了两下拳头,然后将背后抵在墙壁之上。 “……真是……连一句慰问的话都没有,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我吗……” 他无力地靠着墙滑下来,坐在地上。 呆呆地看着已经没有了熟悉身影的空间,一种惆怅感席卷而来。 “残宵……对于你来说,我又究竟算得什么呢……” 已经过去了几天,梅子凝仍没有转醒的迹象。 管家又去请了好几位大夫,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鸿鹤自从梅子凝生病之后,便再没离开过他床塌前。 吴惘每天都会来探望梅子凝。 残宵这几天都没有露面,而吴惘也有躲着他的意思。另一方面,他也是真的担心梅子凝。他看着梅子凝苍白的睡脸,心中自是焦急万分。对于医术不甚擅长的他,惟有在一旁守侯,才能令自己的心情稍稍好受一些。 “都七天了……七天啊,子凝怎么还不醒?” 吴惘今天也早早就到了梅子凝的房中,他把采集来的朝露交给鸿鹤,鸿鹤再将这些朝露混着不知名的药粉,喂梅子凝吃下去。 “鸿鹤……你的药管用吗?” “我的药自然比那些凡夫俗子要灵用,但是……”鸿鹤皱皱眉头,“清凝的情况比较特殊……” “究竟是怎么了?” 鸿鹤低头沉思片刻,吞吐着答道:“他……怕是想突破封印,才会如此的吧。” 吴惘一惊:“封印?做什么用?谁做的?” “是我。封印的是……他的记忆。” “为什么啊?难道是……那晚?!” 经他提醒,吴惘才想起来一直被自己忽略的这件事,忙道:“他、他真的和那个妇人……” “没有!” 鸿鹤突然厉声打断他的话。 “……鸿鹤,你确保他昨天晚上没出现意外?” “我怎么能让其他人再伤到他。” 鸿鹤低声叹道。 “但是这件事我还是很在意。”吴惘立在床塌旁,喃喃自语,“如果他能恢复记忆的话……” “不要想起来比较好。” “鸿鹤你……为什么?” “那夜他明明醉了,也许还被人下了药……”鸿鹤慢慢握紧手指,“我知道,他不是情愿的……” “你说清楚些?我听不懂啊。” “他会恨我,所以我封印了他的记忆。我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卑鄙……” “你原来是这么想的啊。” 鸿鹤与吴惘俱是一惊,原来是梅子凝竟然已经醒来,正盯着鸿鹤。 “鸿鹤啊,鸿鹤,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给我带来多大的困扰?” 鸿鹤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你什么时候……” “刚才,在你说不要我恢复记忆的时候。”梅子凝撑起身体,“但是很遗憾,我已经想起来了,全部的事情。” 尴尬的气氛弥漫在三人中间。 “惘,你先回避一下。” 吴惘被吓了一跳。 “啊,啊?子、子凝你跟我说话?” “看来我和鸿鹤之间有些事需要单独解决。” 梅子凝用坚决的眼神看着吴惘。 “既然你不需要我在旁边,我正好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 说着,吴惘从房中退了出去。 “鸿鹤……” 被唤的人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开始怕我了?我记得以前总是你追着我,找尽理由寻我的麻烦。” 鸿鹤突然瞪大了眼睛,讶异地问:“你……你到底是……”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这几百年以来……”梅子凝牢牢地抓住鸿鹤的手,“现在你如愿以偿了。” “清、清凝?!但是你之前的记忆……” “惘早就还给我了。一开始只能忆起些片段,刚刚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鸿鹤猛地挣脱开他的手,向门口冲过去。 “站住!” 铿锵有力的话语仿佛有魔力般,迫使鸿鹤停下脚步。 “想逃吗?你太恶劣了。千年的修行还不能让你成熟吗?” 背后是熟悉的脚步声,鸿鹤感到自己的心跳随着声音的临近而加速跳动。 “你确实很卑鄙,我一直被你蒙骗,甚至丢了性命。你总是自以为是,什么都不说,你以为我会喜欢你为我做的决定吗?” “我不想伤害你的……” “你每次都会伤害到我。” 对方就站在自己身后,鸿鹤的心却已经跌落至冰底。 “我知道自己伤你很深……”他的双唇颤抖着,“你想……怎么发落我,我决不会有丝毫怨言……” “弥补我吧。” 从背后伸过来的双臂温柔地将他禁锢在怀中,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倾诉:“无论是以前的清凝,还是现在的梅子凝,都倾心与你,但是你却逃避了……所以弥补我吧,你的心、你的人,从现在开始都要属于我。” “清凝……” 感觉拥抱着自己的双臂稍微收紧,耳后低沉的嗓音轻柔道:“叫我子凝。之前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子凝……” 鸿鹤轻轻念着这个名字,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 “我……真的……可以这么唤你……?” “我希望你这样唤我。” “但是……我曾经做过的事……!” “那夜……”梅子凝突然压低声音,“那夜的事并不是酒后放纵,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我所拥抱的正是我用生命去爱的你啊。” 鸿鹤闻言立刻涨红了脸。 “留在我身边吧,我们追逐的时间太久了些……” “子凝……” 怀带着幸福的感动,鸿鹤安心地在梅子凝的臂弯中闭上双眼。 21 天上稀稀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吴惘站在屋檐下,盯着如珠帘般的雨水发呆。 突然想起了与残宵初次相遇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从天而降。 不期然地相遇,执意地相随。 造化果然弄人。 他轻轻叹气。 对于残宵,他总是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那是一种不自觉为之吸引的,不舍的,同时夹杂着悲伤的情绪。 难道是因为残宵和梦中的“他”极为相似的原因吗? 因为一个执念,抛弃了家人,朋友,同学……到头来,弄得现在这般光景。 真的……值得吗? 他突然一怔,到现在自己还在意这些的啊…… 原本已经死了的心,自残宵出现后,又重新跳动起来。 “……你现在在哪里呢……” 他说着,不禁再次叹气。 “公子,你这几日怎么都哀声叹气的?” 女孩子的声音蓦地响起,吴惘回神,便见紫貂端着一碗汤立在身旁。 “貂儿?什么时候……” “在公子您今天早上第十次叹气的时候。”她把汤递给吴惘,“您在这里站了都快半个时辰了。下雨天寒,喝点姜汤暖暖吧。纵然您是仙人之躯,也别这么虐待自己啊。” “但是姜汤什么的……” 他刚想辩解,却发现紫貂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只好连忙改口道:“我喝我喝。真是,搞得好像我很弱不禁风似的……” 憋足了一口气喝下去,只觉喉中一股冲脑的辣味,烧得他连连咳嗽。 “姜汤何必喝那么急呢,惘?” 声音不大,却明显带着笑意。 雨中,有人执伞来到他们面前。 吴惘的表情有一瞬闪过失望的神态,随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无奈道:“子凝,连你都嘲笑我。” 梅子凝笑笑,收了伞,和他并肩站在屋檐下。 “我本是想来看看好朋友的近况,却发现某人魂不附体,恍若无人的态度让我忍不住想捉弄他啊。” “来了也不说一声,反倒怪起我来?没天理啊……” 吴惘假装恼怒,瞪着梅子凝。两人相视 往生逐影 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往生逐影 第7部分阅读 往生逐影 作者:肉书屋 往生逐影 第7部分阅读 ,不约而同地笑了。 “其实,我是来道谢的。”梅子凝道。 “谢?谢什么?” “若不是你,我和鸿鹤恐怕不会是这种结果吧。” “你们都有太多顾虑,才会造成先前的局面。”吴惘将视线转向雨中,“明明是唾手可得的幸福,却总是固执己见,裹足不前。” 梅子凝没有答话。 “至少……”许久,他开口说,“至少,现在我们终是在一起了。” “恭喜。” 吴惘淡淡地笑。梅子凝转身,用着无比认真的神情看着他。 “我原以为和鸿鹤之间的事有个了结,你也能够宽心了。但是为什么你看上去仍是如此疲惫?” 吴惘被他这么一问,愣住了。 “突然问这种话……” “因为残宵?” 吴惘吃惊地转头看着他:“什么?” “我听说他最近失踪了,你在担心他?” “是有点在意。” “嗯,你和他……” 正在说话间,忽然从天而降一件什物,重重地落在地上! 雨中夹带着血腥的气味刹时弥漫开来。 吴惘与梅子凝同时摆开防备架势,却听见有个微弱的声音:“快……救……幽暝……” “景榕?!” 掉落下来的正是景榕与幽暝二人!而幽暝倒在景榕怀中不省人事,身上的衣衫有大片深色痕迹。吴惘想也没想便冲到他们身边! “他怎么伤成这个样子?!谁做的!”吴惘焦急地问。 “你先别管……先把他……疗伤要紧……”景榕吃力地说,“我们碰上了点麻烦,技不如人……” “对……幽暝伤了……药、药呢?” 吴惘第一次见幽暝被伤得如此严重,一时显得六神无主。 梅子凝忙道:“惘!快把他们带进屋!我去叫鸿鹤来!貂儿,还不过去帮着惘?” 紫貂赶忙应了,帮着吴惘用法术将二人放置在屋内床榻上。 不一会儿,梅子凝带着鸿鹤匆匆赶了过来。鸿鹤刚踏进屋内,便皱起眉头。 “妖气?” “现在还管什么妖气,鸿鹤!”吴惘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急切的心情一表无余,“幽暝受伤严重,景榕也昏过去了,怎么办啊!” “景榕?”鸿鹤明显皱起眉。而梅子凝在一旁敦促道:“先救命要紧,其他的事稍后再谈。”鸿鹤闻言便再没有言语,径直走到床塌旁。 “幽暝伤在内脏,有些棘手……榕树妖皮肉之伤多于内伤,虽然不轻,却不伤及性命。”鸿鹤一边熟练地为两人止血一边说道,“不过能将他们两人同时伤到这个地步……” “是妖。”梅子凝沉吟,“而且有点熟悉的感觉。” “这几天怎么不见那个狐妖跟着你?” “不可能是他!” 鸿鹤的话刚说出口,吴惘立刻反射性地叫出来。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鸿鹤才道:“我……又没说就是他做的。” 吴惘阴沉着脸。 屋外的雨不见停歇,更是添了几分阴郁…… ……滴答…… 有水滴掉落的声音。 睁开眼,却发现四周笼罩着一层薄雾,所有的景物都无法看得真切。 朦胧的影子在身边穿梭,吴惘在它们之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仿佛在赶路,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要赶紧去,那个人在等。 心中不停地有声音诉说。但是他究竟要去见什么人? 周围渐渐变得安静,散发着一股草木的清新味道。 有一座桥横跨在水流之上。 那个人就在那儿…… 突然涌现的喜悦之情促使他跑了起来。 果然,桥上有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 还好他还在…… “宵!” 他脱口而出。 对方听到他的呼唤,转过身来—— 瞬间,桥和人都不见了踪影。 吴惘愣住了。 “怎么……回事……” “惘,你在找我?” 吴惘猛地回头。残宵,是残宵……虽然他的头发全变成了红色,虽然他的双眼全变成了红色……但是他是残宵无疑! “你这些天都跑去哪里了?我很担心啊!”他想走过去,却无法移动身体。 残宵笑着,一点点接近吴惘:“我也很想你……” 说着,他将双手向前摊开—— “不!!” 吴惘大叫着从床上坐起来。 “梦……噩梦……” 梦中的残宵双手沾满了鲜血,那血不会是…… 吴惘不禁打了个冷颤。 天仍黑着,他却睡意全无。下了床穿起衣物,吴惘轻轻推开门,提起一口气飞向空中。 夜晚的古城静谧得出奇。 想起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年代,即使在黑夜也川流不息的人群以及五彩绚烂的霓虹,便不得不感叹隔世的变幻。 他一转念,落在一座建筑的屋顶上。 脚下的街道是唯一一个在这种时候仍然灯火通明的地方吧。不,更恰当的说法是它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如此繁华。楼中扑满脂粉的女子斜斜地靠在窗边,摆弄着风马蚤吸引过路的男客。夜晚,对于花街来说,才是真正的白日。 这种地方在任何时代都不曾消失过。吴惘冷冷地看着脚下的男男女女。 在门面最大的宅子前,停着几顶轿子。轿子的装扮极为讲究,想必是富甲一方的商贾或着掌握权势的官吏所乘。他摇摇头,正欲将视线收回,一个影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影子在宅院中的黑暗里穿梭,速度极快。人类的身手会有如此敏捷吗?未加深思,吴惘已经跟了过去。耳边不时传来男女的欢笑之声,幸而他对此充耳不闻,一路上紧紧跟着那条黑影。 追到一面墙下,黑影突然没了踪迹。吴惘停下来,凝神搜索黑影留下来的气息。 “……没有……” 他愈发奇怪起来。在这么近的距离跟踪对方,即使不是人类也会留下些微的气息,但是黑影就像完全不存在于这里一般,一丝线索都没有留下。 这里似是一处独院,院门紧闭。吴惘把手抵在墙壁上,口中念动咒语,接着,整个身体便穿越墙壁来到对面。 院内的景象与院外大不相同。一曲池水映着明月,与水中亭子的倒影相伴。院中飘着不知名的花的香气,沁人心脾。琵琶的乐曲声弥漫在整个院中。寻着那声音,吴惘向里走了两步,发现阁楼的二层有一扇窗半掩着,声音便是从那边洩出来。 吴惘此时隐了身形,轻轻一跃,落在亭子顶上,正好能看到屋内景象。 半开的窗户旁边,只见一名女子怀抱琵琶半侧着坐在那里。她双目微合,苗条的身材被水绿色的长裙包裹着,举手投足之间,动作轻柔优雅,与一般的大家闺秀并无二异。偏披了一件薄纱衣,其中红润的肌肤隐隐若现,在柔弱中添了几份妩媚的韵味。 弹了片刻,女子突然止了琵琶,叹一口气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呢?” 吴惘一惊,以为自己暴露了行踪,正暗自称奇,忽见一人掀了女子面前的纱帘走出来。 “!” 吴惘差一点叫出声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残宵! “我来了所以不弹了吗?” 柳珏儿似是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道:“珏儿不才,只会弹得几曲,倒让公子见笑了。” “柳珏儿,我今天不是来听曲儿的。我们的事你可考虑好?” “珏儿的要求不知公子可能兑现?”柳珏儿不答反问。 残宵突然一把抓过柳珏儿的玉臂,她不料残宵有如此动作,手下一滑,琵琶登时掉落在地上,而她人也被带到残宵眼前,与他的身体贴在一起。 “只要是我想要得到的,没有人能够阻止!”残宵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道。 “能蒙公子垂青是珏儿的荣幸……但珏儿在心愿未了之前,断不能从了公子!” 两人对视片刻,残宵似是松了手劲,柳珏儿轻巧地从他手中挣出来,就在她转向窗口的时候,吴惘才看清她的样貌—— “……啊……” 他的脑子一下停滞了。他看到的柳珏儿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这、这、这…… 头脑的停顿只有一瞬,因为刚才不经意发出声来,残宵已经注意到了。他冷冷地盯着吴惘站着的地方,原先隐藏的妖气化作无形的利刃破空而来! “……你……终究……” 残宵隐约听到一句话语,他眉头微蹙,行动有一瞬的停滞。就在这个空档,庭院中原先的气息便再也察觉不到。 “公子?”柳珏儿发觉残宵的异常,“方才……” “无事。” 残宵说着,眼神却仍停留在院中的亭子上。 ※※※z※※y※※z※※z※※※ 雨终是停了。 聚集在空中的阴云逐渐散去,露出久违的阳光。 但梅子凝并不认为盘踞在好友头上的阴霾也随之烟消云散了。相反,吴惘这几日的行为十分反常,时不时眉头紧锁,露出困惑的表情。 “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梅子凝关切地问。 吴惘却似没听见,只是倚着亭中的柱子,望着水中的倒影呆呆出神。 “惘……” 梅子凝伸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肩,他这才回过神来,不解道:“子凝?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注意你很久了。”梅子凝苦笑道。 “有……什么事吗?” “你这两天气色不好,又总是走神,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只是在想些事情,倒叫你担心。”吴惘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转而问道,“幽暝和景榕怎样了?” 梅子凝摇摇头。 “是吗……还没有醒啊。”吴惘的口气中充满了失望。 “不过有鸿鹤在,他们的性命倒是不用担忧。” “让鸿鹤照顾他们两个,还真是难为他了。” “确实稍微……”梅子凝想到鸿鹤一脸不甘的样子,叹一口气,道,“但他熟悉凡间与仙界的各种药材,也只能靠他……不提这个,惘,我有一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吴惘一怔:“是什么?” “你认为打伤他们两个的,会不会是……”他顿了顿,着重说道,“残宵呢?” 吴惘的双眉立时拧在一起。他半晌没说话,直盯着梅子凝。 “……我……” 正在他要开口的当,鸿鹤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那妖……景榕醒了。” 亭中两人俱是一怔。 “醒了?幽暝呢?” 鸿鹤仅摇了摇头。 梅子凝见吴惘不语,微叹口气道:“先去看看景榕吧。” 三人快步回到吴惘屋内,正见景榕起身。吴惘突然推门而入,着实吓了景榕一跳。 “你……你这是做什么?” 这句话倒问得吴惘恍惚了。他景榕今天是怎么了?刚才……是他说话吗?难道伤到脑子里了? 梅子凝晚吴惘一步进屋,看到景榕衣装便皱起眉头,狐疑地问:“伤未痊愈,你穿好衣服准备干什么去?” “吹吹风,屋里太憋闷了。” 景榕懒洋洋地笑着说,但即刻便被三人异口同声的“伤重之人怎能随便走动吹风?!”之威慑言语推回床上。 “有什么打算等伤好了再行动,现在你不宜走动,别浪费了上好的药材。” 鸿鹤没好气地边检查他身上伤处边说。他原就心不甘情不愿地治疗景榕的伤,本也没什么好心情,现在更是气伤者妄自行动,不自觉地手下加了些力道。景榕吃痛,眉头拧在一起,却没哼上半声。 “鸿鹤你下手轻点,我好不容易才盼到他两人中有一个醒。” 吴惘立在床边,问景榕道:“你和幽暝怎会受伤?以你二人修为,能够出手让你们同时伤重的恐怕非等闲之辈。” “……幽暝在追一个案子。”景榕侧过头,目光落在幽暝苍白的脸上,“我们在路上遇到偷袭,就是这样。” “我问你是谁伤了你们?” “吴惘。” 吴惘突然觉得一股力量扯住自己的前襟向前拉,他本能地撑住床塌,意外地发现景榕竟用一种陌生的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景……” “看好你养的小猫,别让他到处乱伸爪子,这次的事我记下了,我会回敬他的。”他说着,嘴角逐渐浮现笑意,“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你的,我不希望和你对上。” 吴惘闻言,煞白了脸。 “幽、幽暝是被……” “哎呀呀~好疼……” 景榕突然大叫起来,吴惘被他吓了一跳。只见他状似痛苦地蜷起身体,双手抱紧身体。鸿鹤的手按在他身上,似是为他推拿。 “他、他怎么了?” 吴惘忙问鸿鹤。鸿鹤却只是把眉毛一挑,缓缓道:“没关系,交给我吧。” 紧接着,吴惘与梅子凝便被“请”出屋门。只听屋内不时传来惊心动魄的叫声。 “……那个,景榕伤得这么重啊……” 吴惘担忧地向内探望着。 “他不是挺精神的吗?交给鸿鹤你就放心吧。” 梅子凝温和地笑着。 希望没事就好。吴惘自己嘀咕着,虽然鸿鹤的热心与梅子凝的笑意都透着诡异,但他决定先不去理这些。 时已入夏,山间微风吹拂,惬意得很。这日正逢十五,往山上庙宇的香客更见多起来,竟十分热闹。 据说这间庙宇不知供得哪位神仙,异常灵验,因此来拜神祈福的年年都将门槛踏破几个,倒是何时看来都是新的。 离着门槛不远处,有一个身着翠衣的小童不时翘首向大殿内张望着。待了半天,直到见着熟悉的身姿才放下颗心来。 “姑娘,您也去了忒长时间。” “翠儿,可是等得急了?” 被唤作姑娘的人儿眼角含笑,迈着莲步,不慌不忙地走至她身旁。 “急,可急死翠儿了。”翠儿咋舌道,“姑娘又不让跟着,这要是出个什么状况,可让翠儿如何向妈妈交代?” “我这不好端端的吗?你这般口没遮拦,当心一会儿应验呢。” 姑娘笑道。两人相携从内走出来。 “姑娘,咱们不走山门的路,走些小径吧。一是能快些,二则也能看看风景,你说可好?” 姑娘一看翠儿闪闪发亮的双眼,便知这孩子贪玩心起,略叹一口气,道:“罢了,谁让我今儿个偏带了你出来呢?且由着你吧。” 翠儿自是雀跃不已,拉着姑娘向着旁边一条岔路去了。 一路上树影绰绰,绿草昂昂,野花遍地,姑娘看了也甚是欢喜,夸着翠儿道:“好你个翠儿,如何知道这地方?准是偷跑出来探的。” “姑娘哪管这许多,反正我就是知道。” 翠儿骄傲地走在前,回头与姑娘说话。却突然见姑娘住了脚,一副惊恐的样子。 “姑娘……啊!!” 不及她反应,身体已经腾空,架到一个人身上。 “翠儿!”姑娘惊呼,同时怒视来人斥问道,“英雄有何贵干,又何须为难个孩子!” 从树后闪出几个人来,各个凶神恶煞般。其中一个干瘦男子走向前,盯着姑娘瞧了半天,点点头才问:“是柳珏儿吗?” 柳珏儿细眉一挑,答道:“是便怎样,不是又怎样?” “哼哼,你若是柳珏儿,就乖乖跟爷们走,有人想见你,爷不会伤了你。你若不是……”男子露出猥亵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转悠,“大爷们今天就来好好疼疼你!” 柳珏儿煞白了脸,衣袖下的双手开始颤抖,她竭力在表面上显得平静。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要见珏儿?哪天可以请去泽春苑坐坐,珏儿自是亲身侍奉在旁。” “到了你自然就知道。” 那人说着,便将手伸向柳珏儿腰身。 “你、你们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强抢民女!” “窑子里的也能称上黄花闺女?笑煞人也!” 他一笑,周围几人跟着滛笑起来,吓得柳珏儿心惊,顿觉一阵晕厥,拼死喊道:“救命啊——” “你喊啊,喊得再大声,也没人能来救你!” 笑声未止,忽然听见一个声音自高处传来。 “未见得吧。” 音未落,人未现,却是面前几个男子相继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被挟持的翠儿终于摆脱了钳制,直奔到柳珏儿怀里瑟瑟发抖。 柳珏儿只觉眼前一花,便多出一个人来。两人对视,均是呆住了。 吴惘心中烦闷便上山走走,没想到刚走了没多长时间就听见有人呼救,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听到的呼救声竟是柳珏儿发出的。同时,柳珏儿也是诧异这世上竟然会有与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人! 惊异的神情在一瞬闪过,柳珏儿上前向吴惘一个欠身,感激道:“多谢公子相救!” “……举手之劳……而已……” 吴惘此时心思正乱,只想赶紧找个清净地方静静心绪。怎奈柳珏儿怀中的女孩不知何时竟晕了过去,柳珏儿用求助的眼神望向他,实在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走开。 “别担心,她只是吓得晕了。”吴惘走过去将女孩背在背后,刚走出两步,复又停下,尴尬地问,“姑娘家住何处?” “奴家前面领路便是。” 两人匆匆下山,在城门附近雇了辆车,一路行至泽春苑。 安顿好翠儿,看着朱红的大门,吴惘故做惊讶地看了看柳珏儿。柳珏儿见状苦笑道:“公子可是嫌弃奴家?” “姑娘多想了,我只是……惋惜。” “奴家只卖艺不卖身。”她温婉一笑,“公子若真不嫌弃奴家,便请进来坐坐,也好让奴家略表谢意。奴家在这苑子里有间独院,比起外间楼上的雅间倒更清净些。” “姑娘只要平安就好,何须言谢?我就此告辞,请姑娘以后小心便是。” 吴惘说着,转身便要走。柳珏儿见他欲走,也不加阻拦,却微微叹一口气:“公子是清高之人,只怕受不了我们这乌烟浊气之地。可叹柳珏儿自以为遇到一位知性之人,却连相识的缘分都没有……怨便怨我出身低微,端的被别人瞧不起。” 闻言,吴惘顿足,道:“柳姑娘怎可如此轻薄自己?” “珏儿并非轻薄自己,而是……连救命恩人都会厌恶的话……”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喝杯热茶再走也不迟?” 看来不进这苑子怕是不成了,吴惘在心底暗道。他终于同意去柳珏儿的院子坐一坐,一下子,柳珏儿眉笑颜开,连忙将他让进门内。 吴惘踏入了他以为不可能再来的那个院子。 静静的池水,摇曳的倒影,一切都与那晚无异。 但现在他却坐在屋内,品着香茗,听着柳珏儿与他说话。 “今儿个多亏公子相救,要不然奴家便要被恶人抢去……”她长舒一口气,“一定是那庙宇的神仙听到了珏儿的祷告,冥冥中请来公子相助于我。” “姑娘是去求福的?” “正是山上的那一间。听说在那里许愿的话,能如愿以偿。奴家便是去乞求姻缘的。” “姑娘去求姻缘?” “公子有所不知,奴家……”她说着,双颊微红,更添娇媚,“奴家不日便能赎身,与心爱之人完婚。” “那真是恭喜姑娘!不知是哪位相公有此福气,娶到姑娘?”吴惘装做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不是什么豪门公子,却对我十分痴情。他愿为奴家赎身,他……”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走近,柳珏儿双眼一亮,按捺不住兴奋之情:“残宵来了!” 残宵……残宵!! 吴惘的头突然嗡的一声炸了开来! 他猛地站起来道:“在下突然想起有事,先告辞。” 话音刚落,却觉一阵晕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吴惘只见眼前一黑,随后就失去了知觉。 22 吴惘幽幽地转醒过来。 四周透着寒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环视过后,他确定这里不是泽春苑。因为这里看起来分明是一个……山洞。 “公子,您醒了?”娇嫩的声音从暗处响起,随着这声音款款而来的正是柳珏儿。 “柳姑娘。” “想必公子有话想问珏儿吧?” 柳珏儿缓步移到石桌前,提起紫砂茶壶倒了一小杯青色液体,端起送到吴惘面前,柔声道:“公子,请用茶。” “柳姑娘,这里是什么所在?”吴惘面色一沉,并没接过她手中茶杯。 “公子可喜欢?这里可是珏儿费了不少时间寻到的隐蔽住处。珏儿没别的意思,只想请公子做客几天。” 柳珏儿将茶杯放回桌上,“公子只要不妄动,珏儿绝不会为难公子。” 吴惘趁她说话的工夫暗自聚气,却发现体内仙气竟似受制一般,全然发挥不出来,这下可叫他吃惊不小。 “公子,您可千万不要随意乱动,我在您身上下了道封印,封住了您的法力。若想冲破,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呢。” 吴惘暗自倒吸一口凉气:“你……你不是人类。” “公子何出此言?” 柳珏儿嘴角含笑,问。 “柳珏儿,我与你素不相识,你虏我至此又是为何?” “公子也许是不认识我,但我却早就知道公子了。” 柳珏儿边说边缓步靠过来,吴惘想避开她,却被定在当地,动弹不得。 “公子差点害死珏儿呢。” 柳珏儿顺势将身子贴在吴惘胸前,哀怨道,“残宵原本能够对我言听计从,可公子你半途出现,我差一点便无法掌握他了……” 她突然抬起头来,眨眨眼睛,仔细端详起吴惘来。 “真的好像……我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和我这张脸一模一样的脸。” 柳珏儿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摸过吴惘的脸,她的手是冰冷的,寒气透过皮肤直传到吴惘全身。 “不管你是不是那人。”她眯起眼睛,“我都不会把残宵交给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 “公子想知道?” 柳珏儿吃吃地笑起来,微一使力,两人便倒向床塌之上。 “只要……公子肯与珏儿春宵一度,珏儿便是连心都交与公子。” 说着,纤纤玉手便要解开吴惘衣带。 “你……住手!” 柳珏儿非但没有停手,反而调笑道:“呵呵,公子,您尽管放心交给珏儿就是了,珏儿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不知廉耻!” 吴惘只感到一股愤怒之情翻涌而上,柳珏儿却冷嗤一声俯瞰着他道:“你们男人一个个才叫不知廉耻!有了新欢便忘了旧情!到头来还不是我们独守着空房?!” 她突然甩手起身,冷冷地说:“我不会随便动你。你的命掌握在另一个人手里,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做出轻举妄动的事来!” 说完,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吴惘面前。 “……搞什么……” 根本没有心情整理衣带凌乱的模样,吴惘维持着仰躺的姿势看着床顶。 “残宵……子凝……千万别出事才好……” 吴惘自四天前独自外出后便没了音讯。 紫貂发了疯地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就在众人焦急万分的时候,一封书信被递到鸿鹤手上。 “这是……给我的?” 鸿鹤皱着眉,看着这封诡异的信件。信封上写着几个字“承鸿鹤亲启”。看笔法,像是出自女子之手。他犹豫了一下,用手指轻轻一划,从信封中将信取了出来。 “这是……” 鸿鹤的脸色登时变了。 “鸿鹤?” 一旁的梅子凝取过他手中信笺,仔细看过后也陷入了沉默。 “会是谁?” 梅子凝问道,鸿鹤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平素独来独往,与其他人接触不多。我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人……” “信上说惘在他那里做客。但是这些天惘都不曾捎信回来,这事怕有蹊跷。” “你是说……惘被捉走了?!” 梅子凝苦笑。 “你把貂儿找回来,我们一起去会会这写信之人。” 鸿鹤应了,转身去找貂儿。梅子凝将信折好,叫来管家吩咐说出门几天,交代些事情后便收拾行装去了。 人定之后,方寻回貂儿。第二日一早,三人便出城,直奔约定地点而去。 离着城不出几十里地,就是青岭的地界。这里群峰耸立,其中一座山峰四季常青,故名青岭。从远处望去,青岭上一片翠绿,而山脚却常年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下,让人无法靠近。 梅子凝三人正朝着青岭的方向一路赶来。 “马上就要到青岭了,我们在这个小店稍适休息一下吧。” “也好。” 越接近青岭,便开始有雾。三人下马牵了缰绳来到路边的茶棚,找张干净的桌子坐了,马上有个伙计过来招呼他们。 “几位,您是喝茶还是吃饭?” “来一壶茶。” “好咧!” 伙计回身,从后面提了一壶热茶放在桌上。梅子凝突然开口叫住他。 “这位小哥,我们几人初来此地,还要赶路,却不知这雾什么时候能完全散去?” “您说这雾啊。”伙计摇摇头,“您要指望它完全散了,我劝您就在这里安个家吧。这雾是散不去的,晌午的时候大约是最薄,傍晚转浓,年年都有,天天都在。” “这就奇了,这一带都有这样的雾吗?” “那倒没有,只这青岭脚下。本地有种说法,说是山中住了位仙人,为了不让人打扰他,施法起雾,把青岭整个包起来了。” “仙人……” 梅子凝低吟道。 “这雾实在蹊跷。”鸿鹤等伙计招呼其他客人的时候,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不像是仙术。” “管他是仙是妖,他们绑架了公子!”紫貂发出恨恨的声音。 “貂儿,你先别急,惘他暂时应该不会有事的。” 三人正说着,忽闻有人问道:“请问,从洛阳来的鸿鹤公子可在?”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几岁的女童站在棚外,眼神正落在他们这一桌。 “在下便是。” 鸿鹤说着站起来。女童向他一躬身,道:“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请几位贵客随小婢到府上一叙。” 三人出了茶棚,牵过坐骑,却见女童站在一辆马车旁,请几人上车。 “我们三人骑马就好。” “小婢还请贵客上车。这山林中雾大,若走失可是难寻,小婢更是无法向主人交代。” 梅子凝与鸿鹤见这女童言语倒是恳切,于是拉着紫貂同上了马车。 越往山中,雾越是浓。但拉车的马却轻车熟路,在大雾中不紧不慢地走着。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去,三人均觉车外一亮,掀开帘子一看,头上一片明朗天空,哪见半点大雾的影子? 又行了没多久,车子停在一座宅邸前。 女童引着三人进入宅院,七转八拐之后,面前出现一扇半月型的石门。还未进入门内,便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贵客到了啊。” 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位红衣女子。看到她的瞬间,梅子凝眉头微蹙,鸿鹤当场愣住,紫貂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和他很像,是不是?”柳珏儿笑道,作了一个万福,“小女子柳珏儿,乃是这青岭主人。” 鸿鹤闻言,露出愤慨的神色:“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以我挚友相要挟约我来此,居心可畏啊!” “鸿鹤公子,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至少有过一面之缘。您可不好请,我若不用此法,料您也不会来我这小小青岭的呀。” “我朋友呢?”鸿鹤忍下火气,厉声问道。 “呵呵,急什么?我可没把他怎么样,反而好吃好喝招待着。” 柳珏儿一双凤眼眯成了新月状,“瞧瞧,这才几天没见面,你就跟火烧上身似的。” “你……” “将我家公子还来!” 一道紫色的娇小身影突然从鸿鹤身后窜起,向柳珏儿扑去! “貂儿!”鸿鹤与梅子凝同时惊呼。 “这是哪里来的小丫头,不自量力!” 柳珏儿只是轻轻地甩了甩衣袖,便将紫貂的进攻挡了回去。她话音刚落,紫貂小小的身体已经重重地摔在地上。 “貂儿!” 鸿鹤二人急忙护在貂儿身前,梅子凝低头一看,却发现她的胸前已经被鲜血染红一片,不省人事。 “姑娘,你与这孩子无怨无仇,何必下此重手!” 柳珏儿冷哼一声:“她欲取我性命,我不过挡了挡,也算错吗?” “像你这样的妖孽,人人当诛之!” 风动。 鸿鹤缓缓伸出右手,不知从哪里来的成片雪白羽毛,在他的手上随风形成一个羽毛的旋涡,少时,竟凝聚成一个荷叶大小的飞盘。 “鸿鹤,你的脾气还是这么急噪,一点改变都没有。”柳珏儿看着那雪白的旋转飞盘,收起笑容,“竟然在我的地盘上也敢随便动武?” “废话少说!等我收拾了你,再去救惘!” 飞盘脱手,顷刻向着柳珏儿直劈过去。柳珏儿闪身躲过这一击,哪知这飞盘竟似有感知似的,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再次俯冲过去! 柳珏儿躲闪不及,硬撑着接了下来! 在这庭院当中,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巨响,一时间飞沙漫天,遮蔽了眼前的景物。 半晌,梅子凝问道:“鸿鹤,她……” “不死也是个重伤。一时半会她是缓不过来了,我们快去寻惘要紧。” 鸿鹤头也不回地跨步出门,不料背后传出一个细微的声音:“……这就是‘雁回’啊……” 尘埃中,一个窈窕身材赫然站立在那里。 “若不是早知道它的特点与威力,刚才怕是躲不过去呢。” 柳珏儿面带微笑看着对面的两人,鸿鹤却脸色苍白,如临大敌。 “你怎么可能……” “在‘雁回’的攻击下毫发无伤?你太高估自己了,鸿鹤!” 柳珏儿大笑,但笑声逐渐转为凄凉的悲鸣,“他……他就是死在这一击下……同样的一招,今天我躲过了,可叹啊……他竟难逃死劫……” 柳珏儿发疯似的笑起来,那笑声尖锐异常,听起来比哭声更加哀怨三分,鸿鹤及梅子凝忍不住用双手捂住耳朵。而就在此时,从地底窜出的一股力量,把鸿鹤紧紧捆住,随后右肩传来一阵剧痛。 “鸿鹤!” 梅子凝不假思索地从怀中取出一物,向鸿鹤右肩的方向掷去。 “啊!” 鸿鹤与柳珏儿同时发出叫声。 钳制的力量消失,鸿鹤身形不稳,单膝跪在地上。他的右肩上赫然出现两个铜钱大小的圆孔,汩汩地涌着鲜血。柳珏儿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她愤怒地捂着一只眼睛狠狠地盯着梅子凝。 “你……究竟是谁!” 鸿鹤以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看着柳珏儿。 “哼,刚才那招,你可记得?” “尖牙……你是蛇妖?!” “滋味不好受吧?我这招比之炽方是不是要厉害很多?” “炽方……” “哼,不记得了?不可能吧!你们当年也曾合谋杀了清凝仙人!” “不!若不是他设计……”鸿鹤的身体明显抖了抖,“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原本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若不是因为你……因为你!” 柳珏儿一激动,将护住眼睛的手放了下来,受伤的眼睛立刻被血迷住,她下意识地别过头,鸿鹤看准这个机会,刚要抬手—— “别动!你看清楚这是谁!” 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那身白衣,依然是一尘不染,只是人略显憔悴。 “惘!” 鸿鹤几乎要冲上去。 吴惘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出现在柳珏儿身前。 “你情人在我手上,可别轻举妄动哦。”柳珏儿手上多出一把尖锐的匕首,抵着吴惘的咽喉。 “你别动他!你我之间的事跟他没关系!” “没关系?”柳珏儿冷哼,“你和炽方还有我的事,都是因他而起!” 鸿鹤怔住了。 “……他不是。” 仿佛在轻叹着,梅子凝低沉的嗓音传向对面的柳珏儿:“他不是清凝,我才是。” “子凝,莫要说笑,我是清凝啊。”吴惘摇首,“几百年来一直住在天山玄池的清凝仙人。” 梅子凝却不理他,向柳珏儿道:“柳珏儿,你抓错人了。放了他,我才是清凝。” “子凝,你……”鸿鹤惶恐地看着他。 “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柳珏儿手下力道多了几分,吴惘的脖子上立刻多了一条血痕,“鸿鹤啊,鸿鹤,你怕了?我可不会像炽方一样对你仁慈的!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哪点好?竟然把炽方迷得神魂颠倒,为此他撕毁了和我的婚约!为什么!你说啊!” “咳……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自己去问他!” 鸿鹤撑着一口气,拦在梅子凝前面。 “你不肯说?好,我就在你面前好好折磨折磨你的心上人!让你也体会到什么叫煎熬!” 她突然反握匕首,向吴惘脸上划去! “住手!” 几乎在鸿鹤与梅子凝喊出的同时,吴惘的身体被卷了起来,而柳珏儿则飞了出去! “谁准你动他?” 威胁的声音从天而降,接着火红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吴惘正是被着一团火焰般的男子拥入怀中。 红色的发,红色的眼。 “残宵?”柳珏儿见他模样,大惊失色,“你、你……” “哼,光凭你想封住我?若不是我受伤在先,你即使借了那个人的力量也压不住我!” 残宵边说着,边把吴惘身上的束缚解了。 “残……宵……?”吴惘小心翼翼地摸着他的脸,颤声道,“你的眼睛,你的头发……没事吗?” “我告诉过你要你等我几天,怎么就是不听呢?” “我……”吴惘欲言又止,他闭上眼,“只是担心。你平安就好。” 残宵拥着他的手臂紧了紧,转头面向柳珏儿。 “残……宵。”她面色一片惨白却又故作镇定地说,“你回来了?” “哼,你关心的不是我能不能回来,而是我有没有带东西回来。” 残宵一反手,立刻出现一个古旧的簿子。 吴惘见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生死簿!你拿这个做什么?!” “以物换物。” “你果然没有食言。” 柳珏儿见到生死簿突然满面生花,喜道,“把它给我,这簪便是你的了。” 她伸手从发中取下一跟七寸来长的银簪,轻轻一吹,银色尽褪,显现出原本青色玉石的簪身。 “算你识相。” 残宵说着,就要将生死簿交与柳珏儿。谁知,吴惘情急之下一把夺将过来,揣在怀中,退离残宵数步。 残宵猝不及防被夺了簿子,脸色倏地沉下,微愠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还与我?” “生死簿岂能轻易给人?若有人妄图篡改,人间就要大乱!” 残宵闻言仅挑起一边眉毛问:“这关我什么事?” “残宵,你不要太自私!” “我做事向来是只为自己。”残宵说着,踏前一步,“若不想让我伤你,就快把它给我。” “这不可能。”吴惘暗自咬牙,坚定地说。 这边两人剑拔弩张,另一边柳珏儿把玩着手中玉簪却道:“吴公子,可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在他眼中,你的命实在不比这根簪啊。” 吴惘只觉心口被刺了一般,再加上接连几天精神紧张,刹时气血翻涌,一股腥臊直冲脑门,竟呕出一口血来。 “惘!” 梅子凝与鸿鹤同时惊呼。残宵则皱起眉头,几步上前便将他拥住。 “咳咳……你……离开……” 吴惘试图挣扎,无奈抵不过残宵牢固的困锁。正在他们争执不下时,忽听残宵背后有声响,紧接着一道火焰直逼而来! 残宵抽出单手去挡,吴惘瞧准机会奋力推开他,踉跄着奔向鸿鹤二人。 “妖狐!把生死簿交出来!” 眼前赫然出现的人,不是幽暝却又是谁? “幽暝?!”吴惘叫道,“你怎么能来这里!” “我来追查公案。”幽暝答道,双眼却紧盯着残宵,“妖狐,你擅闯地府,打伤地府差役,抢走生死簿,还欲害我友人!今日,我定要拿你归案!” “哼,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不!” 眼看着残宵转身迎上幽暝的火焰,吴惘要冲过去阻止二人,却一把被鸿鹤抓住。 “别乱动!你想找死吗!” “但是幽暝的伤……” 话到一半,只听“轰”的一声,火光直冲云霄,鸿鹤与梅子凝忙护着吴惘和紫貂匐下身去。 四周的建筑及树木开始燃烧,发出“噼劈啪啪”的响声。 “没死?你的命可够硬的。” 还未抬起头,便听到残宵寒霜般的语气。众人定睛一看,残宵依然站立在原地,毫发无伤。幽暝则被人扶着,面色如土,呼吸急促。 “幽暝,还挺得住吗?” 幽暝感受到某人的气息吐在耳后,脸上不禁一红,气道:“活着呢。” “我知道。” 景榕勾起嘴角,带着幽暝躲过残宵凌厉的掌风,与吴惘他们会合。 “快带着惘走。” 这是幽暝见到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你们……” “我和景榕拖住残宵,你快走。” “生死簿我已经拿到了,我们一起走!” “那……”幽暝露出一丝安心的表情,“更好。地府的路你还记得怎么走吧,事不宜迟,你一定要把簿子送回去!” “幽……” 吴惘没来得及抓住他,他便已经奔向景榕的身边,与残宵斗在一起。 一旁的鸿鹤与梅子凝相互交换一个眼神,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已经在地面上画出一个简单的阵型。 “惘,把手给我!” “幽暝和景榕还在!” “你跟子凝和紫貂先走,我带着他们随后就到!” 鸿鹤动了火,正要 往生逐影 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往生逐影 第8部分阅读 往生逐影 作者:肉书屋 往生逐影 第8部分阅读 伸手去拉他,突然一道长长的白带卷上吴惘腰身,把他带向远处! “惘!!” 鸿鹤的叫声使得还在酣斗的三人刹时住了手,齐向一旁看去。 “都别轻举妄动哦,你们最重要的人在我手上!” 柳珏儿右手掐住吴惘咽喉,得意之形行于色。 “放了他!” 残宵一手遥指柳珏儿,随时便要出击。 “残宵,你和我们初遇时已经不一样了。”柳珏儿轻蔑地笑,“当时的你没有弱点,即使被他所伤,即使看到和你寻找的那人易容得如此相似的我,也从不低头,从不动摇!而现在呢?这个人竟能让你动容!但他是不是那人你自己也分不清,不是吗!” “你说得太多了。” 残宵的脸没了表情,他直钩钩地盯着柳珏儿,那仿佛能看到骨子里去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说到痛处了?” 柳珏儿大笑,她疯狂地笑。整座山恐怕都能听到她那比哭声还来得悲痛的笑声。 她突然重重地将吴惘摔在地上,从他怀里掏出生死簿,而后又痴痴地摸着吴惘的面颊,喃喃道:“他们为什么都这么看重你?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回头……” 她看着吴惘的双眼轻柔而充满爱意,仿佛透过他看着远方其他人的影子。 “残宵。”她重新调整呼吸,站起身,“这生死簿怎么说也是你带回来的。既然你守约,我也不食言。这簪,你接好了!” 说着,她左手轻轻一抛,玉簪随后飞向空中。残宵瞪了柳珏儿一眼,立刻飞身相接。就在玉簪下坠之时,却现突变!那簪化做无数相同形体,让人一时间竟无法分辨真伪!且簪身向下,锋利处正对残宵,如暴风骤雨般俯冲直下! 残宵怒极,张开屏蔽防御,哪知竟被无数玉簪轻而易举刺破。他只惊异片刻,利刃已在眼前! 在他闭起双眼准备承受万箭穿身之时,一团白光将他包裹起来,而后听见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却未感受到半点疼痛。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残宵睁开眼,然后震住。 “宵……无事吗……” 吴惘轻轻地问着。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滴在残宵的脸上。 “你……还会在那座桥旁等我吗……” 吴惘此言一出,残宵身体立刻僵硬。 “你、你、你是……夏儿……” “夏儿?不……我是……” 吴惘说着,身子倒了下去! “夏儿……夏儿!” 残宵抱起他,发现他背后赫然插着十几根利刃,而自己一直想要得到的那根玉簪则深深刺进了他的左胸! “幻术……!”残宵咬牙切齿地看着柳珏儿,“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他不会留下你,你知道的。” “你伤了夏儿!” “他不是!他怎么可能是?!”柳珏儿的嘴开始泛白,说话也颤抖着,“你、你们都说过他不是……” 此时,天上风云剧变,只听一声天雷巨响,从空中落下五道闪电,全数劈在柳珏儿身上!她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便灰飞湮灭。众人看去,无不为之心惊。 残宵抱着吴惘的手更紧了些。 “她说得对,我……恐怕……不是你找的那人……” 吴惘努力在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不管你是不是夏儿,我都不会让你死的。” “神仙也救不了我……”吴惘闭上眼睛,不再看自己开始透明的身体,“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许这便是我的命吧……” 他的声音到后来越来越小,竟是气弱游丝。 “夏儿……吴惘!!” 残宵不停地晃着他,他难耐地睁开双眼看着残宵。 “你……这是……为我悲伤吗?”他笑了,泪水终于忍不住地从眼角涌出,“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以前梦到的不是过去,而是……而是……” 话未说完,吴惘的身体便化做一团花瓣,向着四方散落而去。 空气中充满了梅花的香气…… 据说当天,天降大火又遭雷劈,青岭在一天之内被夷为平地。 时隔数月,洛阳城内一处书院被抄,原因是书院主人梅子凝勾结叛党意图谋反,围剿叛党的主事王员外成功将其同党一并抓获。令人惊异的是,叛党的名字竟是藏在一本失传的乐谱当中…… 然而这一切,在过去之后便成为人们饭后闲聊的谈资,直至被历史淡忘…… 暑假过得很快,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 这两天返校的人逐渐多起来,路上随时都能见到拖着行李风尘仆仆的学生们。与这些龟速行进的行李大军们相较,穿梭于他们之中的两个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你再快一点行不行?”短发的男孩略带着不耐烦的语气回头冲着戴眼镜的男孩说。 “哪有像你跑这样快的?赶着相亲去啊?” 短发男孩一把抓过他的衣领吼道:“魏宇!你再慢吞吞的,到时候接不着他我唯你是问!!” “好好,我知道你们是哥们,我也是你兄弟啊,你怎么就不多为我想想?”魏宇推推眼镜,不慌不忙地说,“您邹彦是学校的运动健将,而我只是一个柔弱的医学院学生。您每天都沐浴在阳光之下,在运动场上驰骋,而我最多的时候是在实验室里抱着尸体吃三餐。” “你别老跟我说这么恶心的事好不好?!”叫做邹彦的男孩一付抓狂的样子。 “啊,啊,抱歉,我认为你早就习惯了。” “你你你离我远一点!不要再污染我的耳朵!” “啊?你的耳朵什么时候有问题啦?早说嘛,来来,我给你看看~” 魏宇窃笑着将他的魔爪伸向邹彦,还未搭到他的肩头,却听见身后一声轻咳,随后一个声音响起:“麻烦两位……大庭广众之下,稍微收敛一点。。。” “啊啊!小惘!你什么时候到的?!” 邹彦看见来人,两眼登时一亮,脸上阴云也被抛在九霄云外,一把拔开魏宇就把对方抱个满怀。 “你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也!” 只听见一阵“啪啦啪啦”的声音,晴朗的天空有一群乌鸦振翅飞过。 喧闹的校园突然变清净了。 被邹彦抱住的他感受到周围n多视线,又看看对面脸色不太好的魏宇,尴尬地笑笑。 “先回去再叙旧好吗?我突然觉得风挺大的……” 吴惘重新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活。 一年前,他在一次外出登山时从悬崖上掉了下来,虽然幸亏下坠的时候有树木阻挡,起了缓冲作用,但他被救回来时已经奄奄一息,手术后又一直昏迷不醒,最终被医院判定为植物人。当他在几个月前睁开双眼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说这是个奇迹…… 回到学校后,原本应该升上大三的他,由于落下了一年的课程,所以现在是大二的学生。除了更换班级之外,他与以前的老师和同学、好友照样保持着联系。 生活与学习都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怎么剪了头发?是治疗需要吗?很可惜啊。”邹彦看着长度不及原来三分之一的头发惋惜道。 “自己剪的。”吴惘把行李放到宿舍的床铺下,随手抓起一小撮头发捋顺,“头发太长了挡视线。” 邹彦跳起来:“什么?!你竟然嫌它挡视线!以前、以前你可是超级珍惜它!有人动一动你恨不得咬死人家!” “是你玩的太过分了!” “谁让你以前总说那个梦的事……我只是想看看你把头发放下来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个姑娘啊?” “什么梦?”吴惘迷茫地问。 “你不记得了?” 一直沉默的魏宇突然插话进来问。 “他怎么会不记得!每天晚上几乎说着同样的梦话!我都记住了!”邹彦抗议似的嚷道。 “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那个梦?” 魏宇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吴惘,他对吴惘的问题比较感兴趣。 “没印象……是什么特殊的事吗?” “一群古代人在你眼前晃,有个人很伤心的样子。” 吴惘摇摇头。 魏宇和皱彦露出一付难以置信的表情。 “有趣……是什么让你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呢?吴惘!做我的实验对象吧!” 透过几乎跟平光镜没什么区别的镜片,可以看到魏宇笑得贼贼的。 “你最近又在看什么变态书籍?”皱彦本能地向吴惘的方向靠了靠。 “梦的解析。我在辅修心理学。” “那本有名的有关性的书?!” “别说的那么肤浅,那也是一门心理学啊。怎么样,有兴趣和我一起研究研究?” “免、免了!” 皱彦把头摇得像个波浪鼓似的,“我、我对它一点兴趣都没有。” “是吗?我倒是觉得弗洛伊德这本书挺有意思。知道吗,他是一个犹太人哦……” “我、我不要听!惘!救救我!” 此时,吴惘却站起身来,带着无限的歉意对他说:“抱歉,我还需要去医院做一些复查。你自求多福吧。” “你不能抛下我~~~~~” 随后凄惨的哀号声响彻整个男生宿舍。 吴惘在约定的时间与自己的主治医生见了面。因为只是做一些常规性的检查,因此没用多长时间便结束了。 “你身体恢复的程度比我们预计的好很多。”身着白色大褂的医生一边翻阅着手中的检查记录一边说,“一般人躺在床上一年之久的话,肌肉会严重萎缩,恢复的周期也会比较长。你只用了短短几周时间就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动,很有毅力啊。” 吴惘淡淡一笑,问:“白大夫,请问我现在是不是还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 “那样很危险,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不会允许的。” “哎哎,太可惜了。”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体育课恐怕没法好好上了。” “体育课啊。”白医生松了一口气道,“不是给你开了免体的证明吗?除了医院的康复训练,其余的锻炼一定要适量,我还是希望你好好休养生息。” “休养生息……听起来好像种庄稼。” “我可是要看到茁壮的庄稼,不许把自己搞成歪瓜劣枣的样儿!” 白医生笑着摸了摸吴惘的头,吴惘不满似的白他两眼。 “白大夫,没事的话我先回学校了。” “我说的话你都记好了吗?” “谨记在心!” 话音还未落,人便已跑出门口,不见了。 “哎……怎么是这样一个性格。” “不是挺好的吗?这才是他本来的个性吧。” 门口出现一名男子,白医生看见他显得有点意外。 “咏清,你怎么这个时候就到了?” 男子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的眼神看着吴惘远去的方向。 “看他那个样子,恢复的不错吧?” “再过不久恐怕就要比正常人还要健康呢。” “鸿。”梅咏清喃喃道,“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嗯……”笑容在白鸿的面容上扩散开来,“他回来了。” 1 往生逐影 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