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宫·妖娆》 1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1 ☆、一则告示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兰g》不是《邪王》的番外,也不是它的续集哦,而是沿用《邪王》里的主角开展的另一个故事,有共通的地方,也是在虚拟的环境下去面对极端,但剧情不一样。如果《邪王》主打的是江山和爱情,这部偏向於“对自我感情的叛离和认知”。 另外,更文中可能会有断更的情况。因为俺没有存稿的习惯,这部是边写边发,手上有文的话都会第一时间发出去。若有断更,纯属造孽。 嗯,暂说这麽多吧。 祝阅读愉快! 诚谢您的支持! ──雪飒灵素 小说简介: 爱是一个难以言喻的秘密。 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有着夫妻身份。权力的较量,错开着他们的感情。 自婚姻以来,互相驯养,他们亦敌亦友。 为了最後的交锋,双方都会用尽心机。 她冷漠,他亲近; 她沈溺,他清醒。 一个爱上了当初最讨厌的人,一个却不能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 缘分, 是劫数? 还是命运深处的无奈? 赢了天下, 负了芳华…… 且看《兰g.妖娆》,一个扣动心弦的故事。 ☆、卷一 鹤唳王城(1) 已经过了阳春三月,夏季的燥热提前在王城唱响,兰g,这个普天之下最权威的中心里却弥漫着黯淡的色调,处处悬挂着冥灯、素白的麻条,仿佛冬日。 太子的卧房,窗户大开。 被阳光照得透明的帘子随风摆动,摇晃的y影刷着偃木讷的面庞。卧在榻上的他,一双眼睛游离在光影之下,出神地望着窗外秃顶的银杏。昨晚的狂风大作,几乎卷光了树上的叶子,那骇人的“簌簌”声吵得他一夜难眠,好像翌日一早推开窗户,全世界都会是一片狼藉。 “呲”,太子妃房姬吹燃火折,在他身旁点上怡神的熏香:“这是第三天了。”她的声音还有几分稚嫩。 今天,是先王出殡大礼後的第三天,对於太子即位为王的事,g中仍不见动静。房姬明白,丞相和红素夫人都在有意地拖延。 红素夫人是先王的妃子,论起她的出身没什麽好夸耀的,她是地方官的女儿,但姿色未及笄时就远近闻名。入g以来盛宠不衰,年轻的熙王对她不能自拔。之後,红素为先王生下儿子鹰隼,朝中便见风使舵的有了改立太子的呼声。 尤其是当下,为了控制政权,丞相墨夙渊很想扶九岁的鹰隼即位,好混得一个“监国”的名义。 “您还要等下去吗?”点香的火折熄灭在房姬手中。“殿下太懦弱了。” 偃仿佛受到惊吓,蓦然坐起身来:“你说什麽?” “身为一个国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您只会躲在屋子里听凭外人的宰割。” “呵……”偃苦涩地低笑,透着病态的苍白。 “哪里来的‘名正言顺’?我看我是徒有虚名。除了这虚名之外,谁还承认我是太子?父王心里没认可过,我死去的母亲恰好是王後而已。” “已经失去了王後的庇佑,您有没有想过,若是连这最後的虚名也没有了,我们,将身在何处?” 听到这里偃哑声叹了口气:“这几日我都在想,早已想得透彻……熙国要内乱了,父王沈迷酒色注定有今日的祸患。周历八百而亡,可惜,熙国才七十六年!七十六年……外人就夺走了熙国的朝政,奉宣殿内的一干大臣举着忠心为国的旗帜,实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逼迫我即位还是让贤。……我和鹰隼谁做大王?权臣的傀儡罢了…… “我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不过我知道,我是不是太子,当不当大王,应该都没有什麽好下场。” 说罢,他纵声大笑,然而神情冰冷,像在绝望地等待一场暴风雨的降临。 他的一席话令房姬受到了巨大的震动。此时此刻,生在王室,要成为大王,本身是一次劫难。顿感悲伤的,断线的泪珠落到前襟。 “把眼泪擦去。”偃探身拉住房姬的手,“在怪我吧?” “没有。” “那是怨恨自己嫁给了一个懦夫?” 房姬抬起晶亮的眼看着他。 丈夫消瘦的面貌清晰的印在她的瞳孔中。 “你是一个好丈夫。”房姬上前坐在他身旁,“这是我的心里话。”她按着x口。 偃缺乏了帝王该有的霸气和执行能力,但x格是人的天x,她不会因为这点怨恨他。至少嫁给他以来,自己是被幸福感包围的。 “我只是觉得不公平,您明明可以成为大王,为什麽……” “别想它了,我没得选。目前……希望,不要叫新的战争发生。” 房姬怔忪,最近她听到传闻戎狄见熙国丧主,有意图起兵大举进犯。 作家的话: 感谢各位亲对素的投票支持…… 素於今天开始更新《兰g.妖娆》一书了…… 之前写过一个开头,但总是有所不满,於是最近大修改了一番…… 不过,这会稍影响发文的进度,希望读者不要介意。 不管怎样,新书如果能得到读者的赏识,付出再多时间修改还是有必要的~ 一旦有断更,还是希望大家能多多包涵喔~! ☆、卷一 鹤唳王城(2) “想必你也听说戎狄正在滋扰边境了。” “是……” 房姬再也忍不住酸涩,肩膀微微抖动着啜泣起来。 偃抚住她的双肩。 “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都很艰难。不要害怕……” “我并不害怕。我是心疼你啊!” “我?” “内忧尚未平息,又来了外患,叫人痛心不已!” “不要哭了。墨夙渊想要这个江山的话,他不会坐视不理不尽全力。” 房姬忍住眼泪,摇头道:“丞相大人老奸巨猾,他肯定会借此机会向您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 “再说吧,我也没什麽可以给他的了。” 殿外传来通报声:“禀太子,丞相大人求见!” 偃自嘲的扯动嘴角:“知道了。”心中暗语老狐狸来得够快。他沈重地起身,匆匆离开了。 深夜。 床头一盏烛火照着屋内沈闷的空气,偃不住地翻身,这几天总是难以入睡。 房姬从背後环住他不安的身体。“近日您的气色很差,可能是忧虑过重,晚上睡眠不佳。这样下去您的身体会垮的。” “你知道吗?”偃轻舒着气,“老狐狸要让珠玑去和亲。” “和亲?” “按照古例是在g中挑选美人,册封为公主,嫁去蛮邦的。但这次,他要我送真的公主去和亲。” “为什麽?”房姬迟缓的问,心知情况不妙。 偃回答道:“他的意图很明显,要拆散父王的子嗣,孤立王室。父王的孩子本就不多,除了我只有两个公主和红素夫人生的鹰隼。珠玑是我同母的妹妹,万万也不想割舍她。可是……我不得不承认,老狐狸的办法是对的。戎狄气焰嚣张,各小邦皆臣服於它,唯有派真的公主去,加上利益诱惑,才能安抚住它。” 良久的沈默,房姬环在偃身上的手渐渐松动:“如果把公主留在g中,日後她和贵戚结亲,指不定会成为您的力量。丞相这招一举两得,真是想的深远。” “我明知他有此心还得照他的意思做。今日下午,我路过小镜湖,看到鹰隼光着身子在湖里游泳,膀子晒得黝黑,觉得很是滑稽。这个恶童,从小顽劣不堪哪里有一点儿大王的样子?若是把江山交给他,任由墨夙渊和他胡来,国家真是不堪设想。我本已认命,知道局势无法扭转,但……我还是放不下,我忘不了自己是可以做大王的…… “我想要勇敢一次……阿房,即使是做墨夙渊的傀儡,身为长子的我也该有当仁不让的勇气。鹰隼实在令人失望!” 他说得情绪激动,牙齿咬出咯咯的响声。房姬紧紧地抱住他。她知道丈夫也在痛恨自身的软弱,他时常反省,又时常屈服。永陷於这样困顿的折磨,反反复复。 “往後墨夙渊的建议,我也会同意,希望能取悦他。让他放弃辅助鹰隼登基的想法。由我来做傀儡,也许,王室的日子会好一些。” “殿下,您愿意当大王,我很高兴。但做这些还是不够的。” “嗯?” “毕竟让鹰隼即位对丞相更为有利,他可以独揽朝政。让他放弃这个想法……只有一计。” “何计?” “杀掉鹰隼。” “……” “那麽您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卷一 鹤唳王城(3) 偃的神情僵住,慢慢转过身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子会提出让他杀弟的建议。 房姬的眼眶湿润了:“不要怪我狠心,这是你幕僚的意思。他们知道你善弱,希望我可以说动你。做大事的心要狠。这也是保护自己。” “下午你见过蒋毅了?” “他来东g找您,您那会儿不在。他跟我说了一些话,希望您不要消沈,日後、日後总会有转机的。” “这……未免太残酷了。”偃心绪起伏,睁着飘忽的双眼,里面像积攒着一个噩梦。 房姬抬手,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蒋毅愿意赌上x命为您办好此事。现在正值夏季,杂草丛生,蛇鼠出洞的时节。听说鹰隼没规没距,总在庭院的草地上午睡,被蛇虫咬伤,也属偶然吧。” “我虽恨他的母亲,但他始终是我的弟弟……” “如果让他当了大王呢……正如殿下所说,他不是当大王的材料,只会加速王室灭亡,那时候,连一丝盼头都没有了。” “呵。”偃冷抽一声。 “殿下怎麽了?” “身为王室真是我们的不幸!” “殿下怎麽这麽说?” “我的妹妹要远嫁,我和我的弟弟,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殿下……” “我宁愿自己生在普通人家……阿房。”他深情地抚房姬的脸,再也说不出话来。 大大的太阳闪耀着,灰色柱子的顶端上都带着刺人的光芒。一个光着上身挽着裤脚、看起来很邋遢的男孩子从偏殿中走出,拖着一双木屐来到草丛里,他伸了个懒腰。将眼睛眯向晃眼的太阳。这一刻,他浸染着金色的光芒,感觉浑身都充满力量。他觉得人的一生,就该像这天气一样。 太监的脑袋从偏殿的门後探了出来:“殿下,外面暑气重,娘娘叫您在屋里呆着!” 小男孩回眸瞥了一眼,不以为意。 “隼儿!”母亲爱怜的声音随後而至。 他叉着腰再度回过头,用一种大人的眼光对上了母亲嗔怪的视线。 这位妇人便是红素夫人。 皇後去世後,属她在後妃中的地位最高。先王对她的沈迷,更是令她集万千宠爱於一身。如今二十九岁,仍然光华流转,韵味不凡。 她慢慢走下台阶来到儿子鹰隼的身前:“你看看你,没几天就晒成这样。叫g人们看了,还以为你是从乡下抱养来的野孩子!” “要是我成天待在屋内,g人们看了,又要说我养出了一张小白脸!” “哎,那是英俊!” “俊是俊了,却少了英气。母亲欣赏怎样的男人?” 红素夫人弯下腰,盯着儿子天真的面孔:“像你父王那样,有风度,能凌驾天下的人。” 鹰隼品味着,翘出一抹笑:“母亲是女人,女人总是痴迷於虚荣。而鹰隼是男人,欣赏的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你的父王还算不上男子汉、大丈夫吗?” “如果他不是大王,您还会爱上他吗?” 儿子的反问叫红素夫人一时无言,少顷,她咯咯的笑起来:“你真是个忤逆子,这样看不起你的父亲。难怪他想立你为储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好了母亲,我要去玩了!” 再聊下去,他估计母亲又要跟自己规划未来的宏图了,什麽废掉太子,怎麽当大王之类的在看他看来空泛得没有意义的东西。他不愿听到这些。 “喂,想做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可不是在湖水里扑腾,去树上掏鸟蛋!”红素夫人掩袖笑了。 远处,那个稚气的背影看上去像一个乡间顽童。从他的打扮和姿态上寻不出半分的优雅与高贵。他爱抬杠,捉弄人,充满了破坏x。 “我怎麽生了一个这样的儿子?” 唉,搞定王位,再教导他吧。 她如此打算。 作家的话: 差点忘了问候大家端午节快乐喔~ 不知道读者们有没有吃粽子呢~? ☆、卷一 鹤唳王城(4) “娘娘,娘娘!” 噩耗在一个慵懒的下午传来了。 “殿下被毒蛇咬伤了!” 躺在榻上养神的红素夫人闻言震惊,猛地抬起头:“隼儿被蛇咬伤了?” “是是是……”太监结舌低语,“那边……已经……去叫太医了,娘娘,殿下、他正在昏迷中!” “饭桶!”红素匆忙穿上鞋,往殿外走去,边走边骂道:“平时叫你们留心保护好殿下,居然会出这种事?你们这群废物,等着上大刑论处吧!” 身後跟随的太监抑制不住恐慌,浑身颤抖着,随她转进鹰隼的卧房。此时太医刚刚赶到,正在实行急救。未免干扰太医,红素夫人留在外厅,焦急地踱步,心中打鼓一般砰砰乱跳。 东g那边,自是也听闻了鹰隼被蛇咬伤的消息。太子偃坐卧不安,内心陷在剧烈的矛盾里。而房姬,想着她唯一深爱的丈夫,在房中祈祷着,愿王位之争因为鹰隼的偶逝归於平静。 但她的期望恐怕要落空了。 还未入夜便收到消息,说是鹰隼已经转危为安。 “怎麽会……”房姬无比失望,瘫坐在椅子上。 太子偃像是松了口气,纠结已久的心灵此刻才得到平静,他快要窒息了,扶着桌角无力的垂下了头。黄昏的光吹拂着他白色的衣袍,还有同衣袍一样苍白的脸…… 琴cg鹰隼房内 华灯初掌。 太医们在盛赞鹰隼的果敢。 下午的时候,鹰隼依平日里的习惯在草丛中小憩,没料到会有毒蛇出没。那蛇冷不防的在他小腿上咬了一口,立时令他感到一股寒意沁入,断定此蛇剧毒无比。他当机立断地抽出随身佩带的短刀,将中毒的肌r剜去,才捡回小命一条。 “小小年纪临危不乱,勇气可嘉呀。” “我们殿下当然比一般人出色了。” “大难不死必有後福,後福无穷啊!” “殿下是有神灵庇佑的人,以後定能成就大业。” “不愧是先王的子嗣!” 恭维声一片盖倒一片。 “娘娘。这是被殿下钉死的毒蛇,请娘娘过目!”太监捧上来一个蒙着红布的托盘。 红素夫人不自觉地掩住口鼻。 身旁的女嬷嬷斥道:“恶心的东西呈上来干嘛,有污凤目!” 红素夫人想到这是差点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怒意腾起,说道:“端下去抽筋扒皮,碎尸万段,剁成r酱,下、下油锅炸……” “娘娘。”太医忽然出声。 “安太医,是不是觉得我太狠了?” “娘娘误会了,臣认为有必要留着证据,查清此事。从蛇的毒x来看,这种毒蛇按理不该存在於g中啊。” “你的意思是……”红素夫人眉心一拧,心下更是气愤。“胆敢有人加害本g的儿子,本g叫他死得惨绝人寰!……陈忠,把蛇端着,送到墨丞相那里去。嘱咐他好好查查此事。” “遵命。” 回过身子,看到床榻上熟睡的鹰隼,红素夫人又是一阵心疼。 ☆、卷一 鹤唳王城(5) 天色黑得可怖,黑得漫长。最近几日,朝堂上充斥着废储的言谈。鹰隼被蛇咬伤一事,使人们探寻的目光无比一致的转到了偃的身上。 这一晚,偃把自己关在书房内,对着一累累圣贤书籍奋笔疾书,不停地抄写着。他固执於这样忙碌的状态,想转移掉自己所有的j力,让自己什麽也不去想。一旦停下来,他的思维就会落入无结果的思考中。畏缩,愤怒,他矛盾到了极点。 “哥哥!” 房外的院子里忽然传来哀伤的呼喊声。 偃的笔滞住了。 这一瞬,他的思绪有些空白。片刻後,他终是放下笔,飞快地走了出去。 外面,浓郁的夜色中,十五岁的珠玑公主伏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偃怔怔的,生出怜悯。 今天朝上已经下旨,确定於下个月初六,将珠玑送去戎狄和亲。他想到妹妹会反抗,但没想到气盛的她会如此凄艾的跪在这里。 一时之间他说不出一句话来,珠玑抬起悲伤的脸,慢慢开口了:“哥哥,您真要送我去和亲吗?” “这是最好的方法……” “胡说!” “希望妹妹理解。” “我不明白。哥哥可以按照古例选一个g女做公主嫁去戎狄,为什麽选我?” “他们要真的公主。” “是戎狄要,还是丞相要?您真就那麽怕他吗?!” “妹妹……”偃悲愤交织地走上前,瞳孔中忧布着猩红的血丝。“不是因为害怕才会被控制,我比你更痛恨丞相,更想把权力握在自己手中。可是与之正面抗衡,引发的将是一场以你我被围剿而告终的兵变。名存实亡相对自取灭亡来说,是不是有一线转圜的余地呢?” 珠玑的眼泪更汹涌地掉了出来:“哥哥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我都知道……大家都在围剿你的权力,逼迫你,连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都要赶走了。你内心是极痛苦的。你没有可以依靠的力量,妹妹很想陪在你身边……” “我知道,这委屈了你。” 戎狄,千里之外,穷山恶水,怎会愿意把心爱的妹妹送去那里呢? “可我们是王室的孩子。”偃的声音透着一丝虚弱的坚毅,“维持太平,是我们要尽的义务。” “我是最不幸的公主吧?” “对不起。”偃依然站着,望着珠玑。 “哥哥,我不怪你。”她这样说着,把所有的委屈压进心里,化作泪水嚎啕奔流。她膝行一步,两手拽住偃的衣袍下摆:“嫁去戎狄,是妹妹唯一能为哥哥做的事。哥哥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件事,珠玑一定会为哥哥做到。” “妹妹。”偃的心弦颤抖着,他多想把妹妹搂进怀中,对她说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可理智告诉他墨夙渊不会留下珠玑,他改变不了这个现实。如今,他自己的地位都岌岌可危,鹰隼没有死,自己的死期是不是将近? 如此一想,叫妹妹到戎狄去,或许才是一条生路。 “自己好好保重。”他对珠玑道。 夜色,还是墨一样漆黑。 ☆、卷一 鹤唳王城(6) 熙国七十六年六月初一,临近破晓,上朝时官员们打的灯笼开始在王城穿行,一如平日的气象。殊不知这天的兰g,会有大事发生。 庞大的奉宣殿内空无一人,偃和陪侍从门口走了进来。望着大殿上挺立的王位,他不觉地,锁住眉峰。 “太子殿下起得好早啊!” 身後响起冷讽的男声。 偃舒缓眉峰,带着瑟缩的笑转过身。 “丞相大人,早啊!” “早。” 墨夙渊抬起视线看向殿上的王位。 “太子想登基吗?” 问得如此直接。 偃怔愣了一会儿,口吻淡漠地说:“想不想是一回事,会不会是一回事。” “先王逝世好些天了,换做谁是太子都会迫不及待的想继位。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臣也想早日辅助新王。”墨夙渊眼风一侧,看着偃,“但不免思量。您知道,要不要更换继承人的事悬而未决,先王临终时都未交代。做臣子的,不得不费心揣摩。为了国家大业,也还得慎重考量。” “考量?”偃想笑都笑不出来,“拿我的智力和一个九岁的孩童作比较?” “非也!”墨夙渊略一沈吟,“臣怎麽会做如此肤浅的比较,您是在嘲讽自己吗?有时候觉得,您与二殿下一样未谙世事。” “你说的是生活中的见识,还是谋略?不错,经验是让人畏惧。所以,在你面前,我既没有招架之功,也没有还手之力。” “太子说笑了。我的确比你老,可人获得成功不是靠经验决定。” “丞相的优势不只是经验啊。” “你以为呢?胜利女神不会眷顾懦夫!” 偃的脸色不好看,对方的自得令他感到了鄙夷。 “想做英雄,首先得提起勇气来面对局势。要在风起云涌的时局中胜出,还需有过人的智慧。”墨夙渊点点自己的脑袋。 “如果两个智勇双全的人对在一起,又将凭什麽取胜?”他盯着墨夙渊那对成熟的探不清虚实的眸子。 殿外的光线逐渐大亮,沈稳刚健的声音也在扫荡着室中的y暗: “大智大勇是在乱世中披荆斩棘应有的品质,想走出逆境,光靠这两点还不够。真正的秘诀,是忍耐和执着。不会因为敌人的刺激做出轻率之举,也不会意气地放弃想做的事。养其全锋而不轻用其锋,这个道理几人懂得?” 偃静默的站着,忽然的,他对这个人的印象有了一些变化。他一直不屑於墨夙渊跋扈的嘴脸,认为他野心昌盛,诡计多端,不料,他对世事和人有这样清晰的认知,冷静,沈着。败在他的手中,似乎是可以心服口服的。 “为何同我讲这些?” “让你去得安心。” “丞相大人是要做决断了?” 墨夙渊点点头。 “好大的胆子……”偃说道,预料到了什麽。 “朝中拥戴二殿下的人越来越多了。” “是你在鼓动吧。” 墨夙渊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道:“前日二殿下小憩突然被毒蛇咬伤,这莫名其妙的事,也不知道是怎麽搞的!好在没有大碍。” “这事……” “大概你比我更清楚。” “有人在暗中中伤我。” “太子殿下,您还是不明白!把柄都是自己留给敌人的。” “如果不是你的逼迫……” 憎恨之情打破偃脸上优雅的平静。 这个时候,殿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不多一会儿,朝臣们陆陆续续地进殿了。 看到殿上的两人,大家都感到气氛怪异,却都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卷一 鹤唳王城(7) “红素夫人到!” 太监的唱报声也在此时来瞧“热闹”,堂上的人面面相觑,喧哗起来。 “娘娘怎麽来了?” 妇人来朝是少有的事。 大家有些疑惑。 然而也有少数几人露出了y猾的神色,好像知道有戏看了。 地砖上投入一个婀娜的倩影,红素夫人的身姿出现在门口。即便是宽袍大袖,也不减其玲珑的韵致。妖红裙裾摩挲地面拖出沙沙的声响,随着主人漫步到殿内。 她缓缓站定,髻侧缀的簪花明艳照人。 “人都来齐了吗?” 墨夙渊环顾朝野:“差不多齐了。” 未及落音,又有几个大臣走了进来。 “啊,都到了。……娘娘,这边请!”墨夙渊将红素夫人引到中央上首的位置。 偃还在暗自气愤,此刻更察觉到气氛逼人。 “太子。” “娘娘。”偃拱手。 “你在恨我和鹰隼吧?” “娘娘何出此言?” “你的父王留下了巨大的遗产。” 偃内心苦笑:所谓巨大的遗产,不过是权臣与奸妃。 红素夫人说道:“你忌惮鹰隼夺走你的身家。” “鹰隼和我是同宗兄弟,我内心里绝不恨他。”偃说得坦诚。 “一旦扯上利益,兄弟也会成为仇敌,是吗?” “我,我没有这麽想过,不知娘娘是怎麽想的?”偃瞅了一眼红素夫人,又低下眉目。 “我也不想与你为敌。”红素夫人的神情陡然变冷,“但我的隼儿已经被你害得卧病在床,差一点儿就随了他父王的脚後跟。对於此事,太子还要强辩麽?” 大殿仿佛密不透风,十分闷热,一滴汗珠顺着偃的鬓角滚落下来:“朝廷上下都盛传是我暗施毒手,我说什麽都无用。” “您的确是百口莫辨!丞相已经找到了确实的人证。”红素夫人看向墨夙渊,给出了一个眼色,墨夙渊吩咐左右:“将赵思翔带上来。” 听到这个名字,偃只觉得双脚虚浮。 没多久功夫,赵思翔被侍卫带到大殿,他两只眼珠游移着,在堂中寻到太子的那刻,他心虚地低下了头。 “赵思翔,当着众人的面,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丞相威严的喝令。 他试着抬了抬目光,慢慢启齿:“是……太,太……”他尝试了几次,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你只管放胆说,此事绝不会……祸及你的妻儿。” 丞相嘴角带着狡诈的笑,赵思翔的内心仿佛被利物猛刺了一刀,他咬着牙闷声道:“是……” “那就说吧。” 他勉强抬起视线,正对着太子,那眼中有胆怯,有无可奈何,他踌躇良久,说道:“杀害二殿下正是太子的意思。” “不是吧?”墨夙渊故作惊讶地拖长语声,“二殿下可是太子的弟弟,出於什麽原因,他要置自己的弟弟於死地?你可不要污蔑太子哦。” “除掉了二殿下,太子便是唯一的继承人。他便可以如愿即位了!”既然已经道破,赵思翔干脆一条道儿走到底,把什麽都说了出来。“参与计划的人还有蒋毅。” “住口!”官员之中的蒋毅出声厉喝,“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胡言乱语?” “西郊外面有个养蛇的农夫,毒蛇就是我按照蒋毅的吩咐从他那儿弄来的……”赵思翔面上肌r颤抖,显得很激动。 “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实在错看你了!”蒋毅怒不可遏,抡起拳头就要冲过去。 “快,快拉住他!”红素夫人挥动衣袂。 “罪臣蒋毅,y谋毒害二殿下,查证属实,羽林卫还不快将此人拿下!”墨夙渊轻轻张口,气定神闲,对於之後的事态他已经有了确切的把握。偃的英明扫地,他可以轻松的扶鹰隼上位,成为熙国的掌权人。 慌乱显现在偃的眸中,他明白赵思翔的一击对自己是致命的,但是对於这个结果,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想到红素夫人虚荣的x情,鹰隼黑不溜秋的样子,他……双目微红,实在心有不甘。 周围的环境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归到他的身上。 红素夫人道:“太子殿下还有什麽话说?” ☆、卷一 鹤唳王城(8) “太子是无辜的!”在侍卫的压制下,蒋毅奋力喊道:“这是我私自策划的,太子他毫不知情!” “别嚷着与他无关。”红素夫人勾起唇角,“隼儿死了,受益的人明显是他。” “这只是我们做属下的要为主人讨一个公道!” “这是我听过的最残酷的公道。你说太子无辜,我的隼儿又有何辜?”红素夫人的气势愈发凌人。 “你们暗中阻挠太子登基,不就是想y谋篡权吗?” “一个待定的太子,是上是下还很难说呢,我们篡的什麽权?我的隼儿同样有资格继位。羽林卫,将人犯带下去,稍後交由丞相发落!”她没有兴致再跟蒋毅争辩了。 “太子……太子是冤枉的,太子是冤枉的!你们这帮奸人……不得好死……” 蒋毅的呼喊声越去越远。 “太子殿下当真能问心无愧?”红素夫人走近偃,目光似是在奚落他的失败。 偃起初是沈默的,而後轻轻摇摇头,苦涩的低低笑起来。 红素夫人古怪的看着他。 突然的,偃扬起手,猛地掴了红素夫人一记耳光。那声音在空阔的大殿中尤为响脆,每个人都为声音所慑,不曾想到太子会有此举动。 他恨红素夫人。他瞳孔中汹涌着恨意。这个女人的出现扰乱了他的生活,他的命运。 东g,看起来尊贵,其实很像一个火山口。多少人的欲望沈淀在这儿,多少人的心思在这儿躁动,而那个坐上太子之位的人,不表示他能顺利坐上王位。相反,在即位之前,为了避讳王权,做太子的不能结交朝里的大臣,尤其是有兵权在手的封疆大吏。稍有暧昧,就会被看成心怀鬼胎,企图谋反。凭你长上几万张嘴都要说不清了。 而另一方面,先王在内政上偏听丞相,偃的能力得不到体现,也就无从得到朝臣的支持和嘉许,地位自然一天天下降。何况他的x格如此羸弱。他苦笑着低下头,到头来,不知是该恨父王,恨奸妃恨权臣,还是该恨自己…… 红素夫人抚着灼热的脸,压下怒火,对墨夙渊道:“丞相,太子德行有亏,事到如今,也只有按大义行事了。” 墨夙渊扫了一眼众人:“诸位都没有异议吧?” “这……”有个大臣想要出声,旋即被另一位大臣拉住了。 大家再不见动静,许久,墨夙渊郑重宣布:“此刻起,偃不再是熙国的太子,我等当辅佐二殿下鹰隼继承大统,延续先王遗风,打造熙国盛世!” 不等他说完,偃已经耐不住难堪,拂袖愤愤离去。 天气转热了,房姬在殿中泡制解暑的凉茶。盘坐在矮几前的她,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到地上,柔软的裙袍是大殿里的一处明亮。偃“!!!”地走入,灰败的脸色像经秋枯黄的荷叶。 “太子?”房姬停住手中动作,慢慢起身。 “别叫我太子!” “太子……” “我说过了,别叫我太子!” “您……您这是怎麽了?” 偃用力捉住房姬的双臂:“我……我被废了。” “废……了?” “废了!”泪水无声的流下来。 房姬的手臂被丈夫握得生疼,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歇斯底里的怨恨和崩溃。之後一切归於宁静,偃像一个虚弱的孩子一样躺进了她的怀抱,任由妻子软和的手抚鬓边。 风轻轻吹拂着,那个早上,他们在殿中说了什麽无人知道,然而画面却是那样的宁静,美好。飞来的燕子停在窗沿上舍不得飞走…… ☆、卷一 鹤唳王城(9) “殿下,东西都收拾好了。” 今天是偃遭流放去洪江的日子。 房姬悉心打点好一切,收拾了几件路上换洗的衣服放在偃的枕边。他看了一眼,心中承可。 “这次去洪江,路上要走一月。东西不必太多,不过你心爱的,想带上就带上吧。g中,咱怕是回不来了。” 房姬点点头。内心交织着悲痛和无奈。 她什麽都不要,就想着有朝一日能重回王城,重回兰g这个权力中心。虽然前日和偃在殿中长聊了很久,释怀了很多,但听到“回不来”三个字,还是忍不住动容。若是回不来,活下去还有多大意义? 原来心如死灰是这麽难过。 “阿房,莫多想了。”偃的手落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她勉强微笑,抬起视线,一身嫁衣的珠玑公主出现在门口,神情坚毅地望着偃的背影。 “哥哥。” 偃转过身子,眼中映入夺目的红色。 “妹妹,你穿嫁衣的样子真好看。” “正是想让哥哥看看,所以我过来了。没想到你会比我先走一步。”珠玑来到偃的跟前,跪下。 “父王母後都不在了,长兄为大,妹妹在此拜别哥哥,愿哥哥一路顺风!” 偃用手捧起她的脸:“我的妹妹长大了,懂事了。今後,哥哥没有能力保护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遇到困难,要像小时候那样咬紧牙关……你会幸福的,我想,戎狄的大王会很疼爱你的。” “嗯!” 珠玑使劲的点头,情难自控,还是滚出了一滴眼泪。 偃蹙起眉,暗语着:“原来我们都是在自欺欺人,在自我安慰啊……这个时候,我们为什麽不能抱在一起痛哭一场?王室的孩子,真就不能随意脆弱吗?” “站起来,让哥哥好生看看。”偃调整好心态。 他扬起眉毛愉快地审视珠玑。妹妹的面孔令他想起了母亲。她果真是一个大姑娘了。 “你今天真漂亮,我想你是全天下最美的新娘子!” 他称赞道。 珠玑的脸上泛起红晕:“哥哥你骗人,房姬姐姐才是你眼中最美的新娘吧!” 偃转向房姬,两人甜蜜的对视一眼。 “王上驾到──” 房外传来太监的吆喝声,尖利的声音像是示威。 “要去迎接吗?”房姬提醒道。 今时不同往日,偃被拉下马後,二殿下鹰隼已於昨日完成了登基仪式。还真是迅速呢。 偃点头,向门口走去。房姬和珠玑紧跟在後面。 “恭迎圣驾。” 殿门口晃动出王者的影子,偃领着众人在大殿中央跪伏下去。 鹰隼缓缓走近,他的腿伤还未痊愈,步子比起从前迈得小多了。 偃觉得,那双屐履走过来的时间是极漫长的。好像自己已经跪了很久了。 “不必多礼。”它总算来到面前。 “谢大王。” 偃竖起身,自己的身量远远超过了鹰隼的小身躯。这又使他觉得可笑而可悲,但,命运定格了。 “听说你要走了?” “不多会儿就要启程了。” “我想和你说说话,叫他们都退下吧。” 鹰隼童音未泯,说话的感觉中却带着成熟。而偃认为,这不过是一个孩子在学大人说话,假装老成罢了。事实上他的态度是高傲的,令人反感。 “你们先下去。”偃还是依了他的意思。 ☆、卷一 鹤唳王城(10) “现在只有我和你,不必拘谨。” 殿内静得出奇,鹰隼的话叫人忍俊不禁。对着一个九岁的孩子,还需要拘谨麽?他是大王又怎样,他能胜任这个角色麽? 偃在内心嗤笑着他。 “王兄不必拘谨,把我当成你的弟弟,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是。” 偃对上鹰隼的视线。这一秒,心中忽然产生了异样的感觉。他未曾和鹰隼独处过,未曾这样安静的和他对视过。他这才注意到,这个小家夥的眉目间散发着令人畏惧的锐气。竟让他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你是讨厌我,还是喜欢我?”鹰隼轻松的笑问。 偃缄口没有说话,想到鹰隼的腿伤,还是有些心虚。 鹰隼想了想,说:“你喜欢我做你的弟弟,却讨厌我当大王,是这样吗?” “你已经做了大王,我不会再做他想。” “你在心里恨我。”鹰隼蓦地正色。 “不,我对你的母亲说过,我内心里绝不恨你。” 鹰隼走近两步,锁住偃的目光。 大殿内很空旷,周围的陈设仿佛凝固在了冰冷的静默中,唯有他们两人站立的地方有一点轻微的鲜活。那是两种气质的较量。 一种稚嫩,不驯,透着直来直去的莽撞;一种年轻,矜弱,举着自以为是的正义。 “我知道你还在讨厌我,你的神情告诉我,既得到了王位,就不要轻贱它。” 偃很意外,鹰隼竟道破了他的心意。 他不怨恨鹰隼当上大王,真正让他痛恨的是鹰隼不能当好这个大王。 “王兄,我们本该是很好的兄弟。” 这个孩子居然在教导他要维持手足和睦? “不管王兄是怎麽想的,我的心中,绝不恨你。”鹰隼指了指腿上的伤,笑了。“这些都不足以拉远我们的距离。” 他的话打动着偃的心。 鹰隼,你真的懂得道理和感情吗……偃在心里揣度着,叹了口气:唉,也只能听凭天意了。但愿你能给熙国王室带来希望。 他蹲下来,握住鹰隼的手:“你说的不错,我们本该是很好的兄弟,不该任由外人挑拨,互相仇视。王兄一时糊涂,愧对於你。希望你真的明白大义,做好熙国的王。不要像哥哥这样,成为一个只会生闷气的懦夫。” 面对偃的肺腑之言,鹰隼诚挚地点头。 “这天下是你的,你会比哥哥出色……” “多谢王兄厚爱!” 鹰隼後退一步,施了一个大礼。 一种温暖的感觉霎时填补了偃空落落的心房,他从鹰隼的身上似乎找回了失去的信心。 “喂,臭小子!” 未免耽搁偃启程,鹰隼很快的离开了。刚走出大殿,珠玑从里面追了出来,还像从前一样叫他“臭小子”。 他回过头来,故意问道:“你叫我什麽,珠玑公主?” “哟,学会摆架子了。” 珠玑三两步走上前,冲他招招手。 鹰隼不情愿的,背着手来到她身边。谁知这个刁蛮公主一把揪住了他肩上的衣服,把他拽到嘴巴边上,一阵嘀咕。 “笨蛋姐姐,你不说,我也知道的。” 鹰隼拗开她的魔爪,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说道:“想看我胜利,你得好好活下去,把命留长!” “混蛋!我才不是短命鬼呢!” 珠玑拢住声音大喊道。 鹰隼含笑转过身去。房姬从殿内走了出来。 “你跟大王说了什麽?” “没什麽,我叫他有朝一日打败戎狄,把我抢回来!” 有朝一日……房姬望着远处鹰隼弱小的背影,抿出一抹飘忽的笑。 鹤唳王城,这是一个多麽惊险的地方,波谲云诡以不可预测的姿态料峭其间。兰g,这个靠眼泪无法生存的g廷,能许诺人一个安心的未来吗? 1 欲望文 2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2 ☆、卷二 池中之物(1) 偃走後的兰g开始寂寞,权力更替後,这里的一切沦入了新的秩序。墨夙渊以丞相名义辅政,国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唯独大王鹰隼在外人看来依旧顽劣不堪,时常打破整肃的氛围。 “大王去哪儿了?” 红素夫人拖着长长的裙摆转过通道,进入大殿,太监g娥们急急忙忙跪了一地。 “我问你们话呢,大王今天去没去太华阁上课?” “禀太後……没,没去。”一个太监惶惶的开口了。 “可恶的臭小子……”她嗔怪着,又问:“他去哪儿了?” “好像……出g了。” “不是让你们拦着吗?” “拦了,可大王说,是听太後的还是听他的?这g里谁是大王?这,这就没法拦了。” “看不出你们对大王倒挺忠心的,连我这个太後说的话都可以放到一边。陈忠!”红素夫人吩咐道,“这些奴才不必在此当值了,通通调走,换一批听话的过来。” “是。” “花坞,咱们就在这儿等大王回来。” …… 鹰隼回来的时候,仁寿殿的g人已全换了模样。他奇怪地打量左右,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可看这陈设、格局,分明是他的寝g没错。 “陆德安,想来母亲对我出g十分不满。”他对身边的近侍道。 陆德安也瞧出了殿中的异样,认同地说:“许是责难过一遍。” 鹰隼笑笑,老成的背着手走入内室。 风带动窗帘,阳光斜照在百年楠木制作的茶几上,杯碟被映照出温和的光芒。茶几後面,放着一张宽裕的凤塌,红素夫人支着手肘卧在上面休息,年过不惑的花坞嬷嬷位立在右边,偷偷打着瞌睡。 “嘘……” 鹰隼示意陆德安留步,自己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来到榻边。 睡得警醒的花坞醒转过来,“大王。” 她低低唤了一声。 不及鹰隼制止,还是吵醒了他午睡的母亲。 “回来了?”红素夫人睁开眼,冷着语气说。 “母後,您怎麽在这儿睡着了?” “为了等你。”她竖起身,从上到下扫了儿子一遍。“你今天的衣服很是新潮,走在街上没引起群众围观吗?” 她想不明白,一个九岁的孩子哪里来的那麽多奇思妙想?硬是把规规矩矩的衣服弄出了新的花样。就说身上的这件吧,袖子变窄了,领子也裁剪出了新的款式。还有衣袍的长度也短了一些。 更让她觉得难以管教的,是鹰隼经常跟g里各类人群瞎混。比如做衣服的,养马的,制作器具的、家具的……总之他是个闲不住的孩子,有事没事常溜达到别g去掺和两手,谈天说地之余,留下一堆古怪的意见。之後不久,便会看到各类稀奇古怪的东西浮出水面,突然的出现在g廷中。 鹰隼回到茶几边,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下,道:“儿臣出门不是为了炫耀。” “我知道,你那衣服并不好看。你出门,就是想给群众制造笑点。” “母後觉得好笑吗?” “不好笑。母後很生气,我的儿子把自己变成了众人的笑话。” “要是大家能高兴,也不是甚麽坏事。而且,我没看到有谁在嘲笑我。母後,”鹰隼很认真地道,“这次我出g,从g外带回了几个有趣的人。一个力能扛鼎,一个是猎夫,他狩猎的工具很特别,我想把他留着,以後游猎时说不定能整出甚麽好玩的东西。还有一个会卜卦的家夥,他……” “好了隼儿,母後不想听这些。”红素夫人的神情也变得认真、严厉。“你不是一个混混,你是熙国的王。” ☆、卷二 池中之物(2) “我觉得当熙国的王还不如当一个混混。王城是我的,出趟g门看看也不行吗?” 鹰隼把杯子抛到茶盘上,红素夫人立时皱眉:“我不知你的脑子怎麽想的,跟你说过多少遍,举止上的自我约束是一种尊贵的象征,你到底有没有听到心里去?” 他只是笑笑。 “隼儿。”红素夫人敛容端坐,“跪下。” 他扭头,抛过去一个眼神求饶:“男儿膝下有黄金,你都说了我现在是大王……” “闭嘴!别跟我耍无赖。就因为你做了熙国的大王,为娘才要仔仔细细的教育你。” “老娘有何指示?”鹰隼眼中带笑,双腿一弯,无所谓地跪了下去。 “你这臭小子能不能认点儿真?成日里吊儿郎当的……早晚,要带坏g里的风气。” “还好吧,也没见g里乱。” 红素夫人严肃地瞧着他:“真是个爱抬杠的家夥。听我说,把书念好,不要让为娘在朝中抬不起头来做人。认为我生了一个蠢笨的儿子。” “母後,您那脖子我就没见弯过。上面的东西堆得再多,也都是直挺挺的。” “口无遮拦!” 他有意捉弄母亲,再三地恼她。红素夫人无可容忍,深深地调息静气後,让花坞取来了挂在剑架上的玄铁剑,交到他的手中。令他双手托举於额前端平了,跪上一个时辰。以此作为他随意出g的惩罚。 玄铁剑是天子使的剑,刃口锋利,剑身沈重。鹰隼喜欢练武,力气不在话下,但这麽跪着,像g木头一样,他怎麽会乐意呢? “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换种惩罚?” “为娘说一句你就顶一句,唉,这太後没法儿当了。先王,我还是早些与你相会吧!”红素夫人倏然起身,夺过鹰隼托举的宝剑横向自己的玉颈,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然而周围的反应令她冷了场,她这才意识到未及将剑从剑鞘中抽出来,於是“!”的一声拔掉剑鞘,再度横向玉颈。 “先王,我这就与您来相会……” “太後、太後……”身旁的花坞见她动了真格,连忙拽住她,“您要冷静啊!” “生了个忤逆子我没脸活在世上。” “那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 “先王,我对不住您!” 红素夫人越闹越投入,还落下了一行清泪。 “把剑放下吧,太後!”花坞劝说着。对於她做这样的举动,花坞并不吃惊,常年伺候在她身边对她的脾气有所了解。这个女人挺有情趣,会适时的使x子,花样百出。哄得先王是成天绕着她转。 红素夫人一边哭闹,一边用眼风偷瞄鹰隼,他一脸麻木地看着她,完全不吃这套。 “还是让我死了吧!”刀架在母亲的脖子上,儿子还无动於衷,她真有点儿想死的心。 “好了母後,您要小心您那张万人迷的脸蛋儿。玄铁剑锋利着,搞不好没死破了相,生不如死!” 鹰隼说完,坏笑着望着她。 想到会破相,红素夫人稍稍平静了些,打量剑刃,果真有一种逼人的锋锐。她甩掉剑,坐回凤榻,以袖掩面做哭泣状,道:“真是个没良心的孩子。” 鹰隼站起身,“喏。”一条锦帕递到她的面前。 “还算识相。”红素夫人接到手中,擦干泪痕,忙喜笑颜开:“今晚我在g中设宴款待丞相,到时你多敬他几杯酒。” “哦。” “待他亲切些,总不会错的。” 作家的话: 本文更新稍迟,还望请大家原谅喔~ 素一直都有努力创作的……谢谢亲们的支持~! ☆、卷二 池中之物(3) “哦。” “为娘交代你的,你要好生记着。丞相是我们的大恩人,不可怠慢。” “是……” “你这个孩子……说你什麽好呢?” 他敷衍的态度叫红素夫人很不满意。 “我是打也没用,骂也没用。还是你的父王英明,早早去了以免见着烦心。” “太後。”花坞带着笑意安慰说:“别太c心了,大王将来指不定遇到一位能管住他的,到时候一切的坏脾气也就改掉了。所谓一物降一物。” 鹰隼认为不可思议,傲然笑道:“我很想知道谁有这麽大的面子,能让我改变?” “我也很想知道。” 红素夫人挑衅地勾起唇角:“臭小子,终有一天你会遇到的,就像你的父王乖乖落入你母後手心里一样。” 鹰隼不屑地摇头,拾捡起地上的宝剑,放回剑架上。 “别瞧不起女人。自古以来,能将男人迷得七荤八素的还只有女人呢!”红素夫人颇为自得地抚着她闭月羞花的容颜。 “母後,您回g补妆吧,一会儿还要出席晚宴。届时失仪多扫您的面子,您看您的妆还花着。” “闭嘴!能让我失仪丢面子的除你之外没有别的事了。”她从袖中掏出随身携带的菱花镜,拿到眼前一照,眉目与红唇随之组合出明显的羞愤之情。“混蛋,你自个儿反省吧。”知道多说无益,她在鹰隼脑门上轻戳一下,便带着花坞离开了。 鹰隼含笑坐到凤榻上,翘起腿枕着双臂目送母亲的背影离开,在心中嘀咕着:“女人,真是无聊。” 不该管的事总爱过问,不该生气的时候总爱生气。 鹰隼想着,望向挂在剑架上的玄铁剑。这是他祖父熙王丰命人铸造的宝剑,除了君王的印玺外,这柄剑也是代代相传之物,是希望熙国的君主──王室子孙,永葆坚硬不催的斗志,奋发向上。可他的父亲一直闲置着这柄剑,当成摆设放在寝g中。 “我不能如此。” 他心中发出强烈的意念,目光像着了魔一样,牵引他的双脚走过去。他抚着剑身。刚才举着剑时,分明感受到它分量沈重,不是他现在的小身躯可以驾驭的。然而他希望有一天,能舞动这把剑,挥洒自如。 黄昏。 霞光从西边天上蔓延开来,树木、房屋的影子也随之延展。到了掌灯时分,活络的鼓锺殿内已是仙乐飘飘,宴饮正酣。 此时的鹰隼,换了一件规整的衣服,双脚盘坐在席子上抓葡萄吃。突然他来了兴致,命人拿来一块洁净的细纱布。他用布包裹住一提葡萄,然後用双手压榨它们。布裹下面放着他的汤碗,他用此来接住压榨出来的葡萄汁。 “呲”,挤压出的葡萄汁飞溅到邻座的红素夫人脸上。她微微转动脖颈,看到儿子的举动,“真是不可想象。”她在心底惊呼。 看到碗中的葡萄汁多了起来,鹰隼挤得更欢了。“呲”,又是一使力气,一滴果汁又溅落到下座的墨夙渊脸上。他抬起视线,奇怪地看着鹰隼。 鹰隼注意到他的目光,耐心地把布裹里的葡萄榨干,之後举起汤碗,对墨夙渊道:“丞相对此感兴趣吗?要不要尝尝?” ☆、卷二 池中之物(4) “咳咳。”红素夫人用咳嗽告诫他此举的无礼。 他没有理会,微笑的盯住墨夙渊。 “怎能劳烦大王亲自动手,大王的美意臣心领了。”墨夙渊轻轻推辞。 “我看你瞧着我,还以为你想喝呢。” 鹰隼没劲的放下汤碗,瞥了一眼侍立在旁边的陆德安,“你吃了它。” “啊,我……” 陆德安瞅着鹰隼黏糊糊的手,心中觉得恶心,学着墨夙渊推辞说:“奴才怎麽好坐享大王的劳动成果……” “本王没说是赏赐给你的,本王是命令你喝下去。” 陆德安没了辙,犹犹豫豫地谢过,端起碗将粘腻澄碧的果汁灌进嘴里。 “怎麽样?”鹰隼问道。 “滋味……清……甜,润喉,解渴。”他低着头,皱眉作答。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有的人偏偏不受。” 鹰隼漫不经心的挖苦着,将视线转向跳动的舞技。这时,一只灰麻相间的鸟儿飞入大殿,停在门口前的地毯上。 “咦!”鹰隼眼尖,看到了它,一时又提起兴致。他指着鸟儿所在的方向,吩咐坐在门口位置的墨夙渊次子:“二公子,快帮我捉住它!” 墨申瞪大了眼睛。他堂堂宣武将军丞相家的二公子要在宴会上抓小鸟,有没有搞错?! 见他没有动作,鹰隼着急了,一脚踩在身前的几案上,几乎跳起来:“快呀,捉住它!” 众人的目光都被其举动吸引,一时之间,受命者墨申的处境更为尴尬。 “哎,我说你是不是木头?” “大王……” 墨申被他突来的命令弄得手足无措。 为了给儿子解围,墨夙渊吩咐侍从:“去为大王捉住那只鸟儿。” 可不等侍从出列,鸟儿就扑腾开翅膀悠哉悠哉地飞走了。 鹰隼沈下唇角:“宣武将军,本王要撤销你的职务。” 他严肃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 墨申大惑不解,问道:“臣有什麽失职之处?” “身为将军,连只鸟儿都抓不住,说出去岂不招人耻笑?笑你也就罢了,要是传到戎狄耳朵里,定会认为我鹰隼手下都是无用之辈。” “呵,抓鸟可不是将军该做的事。” “将军也该听差办事。难不成你想造反?” 他的语势咄咄逼人,血气方刚的墨申也毫不示弱:“无礼的要求,但凡有身份的人都不愿意接受。” “名不副实!哪天你捉到鸟儿了,本王再给你官复原职。现在,你先去文官那儿混几天,学学什麽是侍君之道,学学怎麽听命於我。” 鹰隼赤-裸的奚落令墨申很难堪,碍於君臣身份,他不好发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墨丞相,您没有意见吧?”鹰隼询问。 “也好。”墨夙渊不慌不忙,温和地开口:“少府监一职正好空缺。既然是叫墨申学习如何伺候大王,倒可以补了这个缺,为大王打理私人财政。” “不可!” 宣武将军虽然光鲜,到底是一个闲职。现在撤销他的闲职给他换一个职官,倒叫他捡了便宜。而且,还是管理王室的财产。鹰隼自然不乐意。 “丞相大人的算盘打得j……没趣,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鹰隼自顾自的又榨起葡萄汁来。 一旁的红素夫人默默看戏,真为儿子捏了一把汗。她一心想拉拢墨夙渊,可不能把这层关系搞杂了。 “来,丞相大人,本g敬你一杯。大公子,二公子,你们也喝啊!” 她笑着和墨家人喝开了。 舞蹈仍在继续,曼妙的歌曲编织着g廷富贵逍遥的景象,一位垂立在角落的g女脸上却带着不合时宜的冷清。这冷清衬得她更加标致,丞相大公子墨辰好像很喜欢她,频频朝她看去。 ☆、卷二 池中之物(5) “没劲!” 榨了三碗葡萄汁的鹰隼感到无聊,闷闷的哼了一声。 声音惊散了墨辰的思绪。他往殿上看去,那个顽童大王已经起身,抓过陆德安递来的帕子抹了抹手,正预备从坐席上“开溜”。 “隼儿。” 身後传来母亲的声音,顽童大王不得不滞住脚,背手转过头来:“我看时候不早了。这个时间点小屁孩该睡觉了。” 他母亲不悦地递送眼色,示意他再留一会儿。 “如果我在殿上打瞌睡,您又要怪我给您丢人。” “你以为你这样走了,母後就不丢人吗?” “那咱们一起走呗。” “混账。哪有把客人扔下不管的?” 鹰隼伸手掏了掏耳朵:“那就怪客人太不识趣了,这麽晚还不回家。主人都要睡了。” “大王,请您注意场合……慎言。”陆德安从旁小心提醒着。 “滚。”鹰隼斥道,“困了也不行吗?是人都要睡觉,又不是我非要这样。” “你这个无礼的孩子!” “哈,生气了?有趣!” 他打量着母亲生气的模样,勾出一丝坏笑。 红素夫人苦恼地说:“从没见过你这麽坏的孩子,见别人生气就感到高兴。你睡去吧,母後懒得理你!” “陆德安,咱们走!”鹰隼大笑,很快消失在座位上。 “今天就到这里吧。”看到大王离去,堂下的墨夙渊有了告辞的意思。 “丞相别急啊,这酒还没喝到兴头上呢!” 红素夫人殷勤地挽留:“我看今晚就宿在g中吧,太晚回去也不方便。g里头有的是住的地方。” “这会儿回去时辰还未晚,怎好留在g里搅扰。” “这有甚麽不好的?本g拿丞相当一家人看,你若是回绝我可就见外了。”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来,再饮一杯。” “太後真是豪爽!” “我一个女流之辈,没甚麽本事。心思也就系在儿子身上。”她想到鹰隼的言行,所作所为,真是哭笑不得。这个孩子太无忌了,纵然是大王,也不该屡次打破常规。身为母亲,她为他的未来之路感到忧虑。害怕他难成大器,二来,以他这样的x格,容易在不经意间树敌。 “可这孩子就是叫人头疼,总不懂事。做了大王还这麽没规没距!” “小孩子嘛,得耐心地引导他。” 红素夫人笑着说:“隼儿不知轻重,以後还望丞相多担待些。” “辅佐大王是臣分内之事。您客气了!” 墨夙渊拾起铜爵,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走廊上,风摇曳着一盏孤灯。g女提着灯笼引领墨辰往休息的地方走去。 下了台阶,走进梧桐树的荫影里,墨辰忽然抓住了g女的手。 “你是尹博良的女儿?” 那g女盈盈抬起头来。 “不错。” “若不是今天见到你,我还真把你给忘了。你是叫浣纱,对吧?” 浣纱扬着眉目,不可亲近的样子。 墨辰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身前。 “你干甚麽?” “怎麽,你害怕了?别忘了,我们差点儿就做夫妻了!” ☆、卷二 池中之物(6) 浣纱扭动手腕:“别太自以为是了,我的父亲从未答应过此事!” “和墨家作对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老头子早该明白这点,乖乖把你嫁给我。虽然我不甚稀罕。不过见你……的确有几分姿色。” 墨辰捏起她的下巴,眼神中透出的炙热令她如芒刺背。 “拿开你的脏手。” 浣纱向後退去,背抵在梧桐树上。 不等她挪动位置,墨辰凑了过来,揽住她的腰肢。 “x子够烈,本公子就爱骑烈马。” “无耻!” 浣纱嘴里嗔骂着扬起左手,被墨辰一把擒住。他紧紧地箍住她的身体:“现在我想踩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以为你还横得起来吗?” “我若叫喊出声,调戏g女可不是小罪!” “你可以试着喊一喊,瞧一瞧谁会来帮你?” “你这个王八蛋!” “哈哈,不知死去的尹博良有没有这个能力从y间还生来救他的女儿?”他强硬地吻上浣纱的唇。 昔日遭受尹家拒婚,跋扈的墨辰就在心里想着,尹家的女儿能有多出众,多美丽?胆敢驳他墨辰的面子。王城中的姑娘,不管是哪个大臣的女儿,蒙他看一眼,那都是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 “哼,不识好歹的女人!” 他chu暴地亲吻着她。 浣纱反抗着,手中的灯笼晃动不止,着起火来。她急中生智,将火苗靠向墨辰,引燃了他的衣摆。 灼热感瞬间弥漫开来,当墨辰察觉到时,他惊慌地丢开浣纱,赶忙将两手缩进袖子里扑打火光。见於事无补,又迅速地脱掉衣服,扔到地上用脚猛踏。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不大的火扑灭。 “臭娘们!” 他狞起脸色去看那肇事者,定要狠狠教训她一顿。却不知何时,浣纱早溜得无影无踪了。 顿感丧气的,墨辰捡起地上的衣服,带着咒骂,停驻良久後,无可奈何地向小路那端──他的歇息之处走去。 “等着瞧吧,你跑不掉的!” 这厢。 浣纱一路匆促地跑回了住所。没有点灯,伏在黑暗的床前,她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她的父亲尹博良是侍奉先王的谏议大夫,x情耿直,大公无私。因先王偏宠,劝谏不成,招致雷霆之怒。丢官罢职不说,从中遭小人构陷,被下令满门抄家。家中的男丁全数发配到边疆充军,而她入g为婢。 幸好得到了妍太妃的照顾,可以在鼓锺g内做事,她的境况才好过一些。 可是…… 仅仅是想求生而已,还是逃不过他们的魔爪啊! “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齕草饮水,翘足而陆,此马之真x也。虽有义台路寝,无所用之。及至伯乐,曰:“我善治马。”烧之,剔之,刻之……” 入秋的天气风轻云淡,早上,鹰隼从朝上下来,路过花园,偶然听到有人在诵读文章,抑扬顿挫,清泠悦耳的,不禁使他停住脚步,仔细聆听。 “……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彼民有常x,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一而不党,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视颠颠。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 他还想往下听,声音却断了。 作家的话: 不少读者恐怕都是在深夜读小说的吧~ 素在这里还是要提醒下大家,读文虽好,但也要注意身体~ 尤其是学生朋友们更是要早点休息喔! 另外,再次感谢一直以来读者们的热心支持,素也会加紧更文的! ☆、卷二 池中之物(7) “陆德安。” “在。王上有什麽吩咐?” “方才声音还清楚着,这会儿怎麽没气了?你带几个人去找找看,是谁藏头露尾的?” “遵命。” 不消一会儿,前去搜索的人回来了。太监之中多出了一位g女,她胆怯地跪拜下来:“奴婢尹浣纱参见大王!” “抬起头来。” 鹰隼吩咐道。浣纱顺从地抬起头。 “刚才是你在读书吗?” “是。” “那你的书呢,给我看看。” “回大王,奴婢是背诵。没有将书带在身边。” “小聪明。”鹰隼不信。“这个g女大概是想表现自己,待我来揭穿她。” “你说你是背诵,还能往下背吗?” “可以。” “背来听听。” 浣纱略一低眉,将刚刚未背完的文章往下背了出来:“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x得矣。及至圣人,蹩躠为仁,踶?为义,而天下始疑矣。澶漫为乐,摘僻为礼,而天下始分矣。故纯朴不残,孰为牺尊!白玉不毁,孰为矽璋!道德不废,安取仁义!x情不离,安用礼乐……” 她的语速十分连贯,从头到尾也没有一丝错乱。 鹰隼双眼熠熠生光:“这是庄子的《马蹄》,你喜欢吗?” “奴婢很欣赏庄子的洒脱。” “小聪明。书里的意思你明白吗?” 如若鹰隼不是大王,浣纱可能会笑出声来。这着实太有趣了,她在心里掂量着。纵然是大王,他也不过九岁,学问不可能及得上自己,而他的口吻甚是高傲。 “明白。” “你且说说看。” “是。”浣纱消除了紧张,想让故作老成、不可一世的大王刮目相看。 “庄子说法乎自然,人不应该背离了自己固有的天x。面对欲望,也不该成为物质的奴隶。按照本x生活,才能得到自在和快乐。至於圣人推行的仁义,也是教导世人追名逐利,到头来,摧残了自身的本x。诱惑产生迷惑。欲望是没有止境的,人会在疯狂的追寻中迷失自己。而人心应该是自然的。” “小聪明。”鹰隼仍是不屑的笑了一下。 “人巴不得别人都这麽想,希望身边的人与世无争,如此便不会危及到他的利益。而真正能看破得失、不计名利的人有几个?追名逐利,对光鲜的事物产生想要得到欲望,乃是人的正常心理。那些喊着淡泊的人,若不是过得太舒服了,就是没有机会。你若给他们一个机会,许他们一个锦绣前程,真能不为所动? 我以为,追逐才是人之本x。因为人活着是要进步的。反倒不要太在意外界的眼光。” 鹰隼说罢去看浣纱,她的目光像被钉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看样子你读过很多书?”鹰隼又问道。 她回过神来:“空闲时会读一些,《诗经》《论语》,前人写的诗赋都有涉猎。” “也能背诵吗?照实回答,不用谦虚!” “听凭大王考问。” “你看起来很自信。你认为我是孩子,就难不倒你吗?” 鹰隼欣赏着她微红的面颊,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听好了,我要出题了。心之忧矣,如匪浣衣……” “静言思之,不能奋飞。”浣纱立刻接道。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鹤鸣於九!,声闻於天。” “鱼在於渚,或潜在渊。” “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不患人之不己知。” “患不知人也。” “鸟之将死……” “其鸣也哀。” “默而识之。” “学而不厌。” “士不可以不弘毅……” “任重而道远。” “记忆力不错嘛。”鹰隼挑起一抹笑意,“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问题忽然转到《孙子兵法》。 这回你该不知道了吧? 他戏谑地望着浣纱。 “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 知道大王有意小看自己,她连背了两句。 “哈哈哈……”鹰隼笑了,而後淡淡地说:“你知道的不少,也很有胆量。我有些喜欢你了。你不是一般的g女,你是从哪里来的?” ☆、卷二 池中之物(8) “奴婢……” “大王,她好像是尹博良的女儿。”陆德安告诉鹰隼。这个君王身边的总管太监有着不同寻常的洞察力。 “是那个指控我母亲是祸水的尹博良吗?” “回大王,正是。” 浣纱刚毅地昂起脑袋,眼中仿佛有更多的涵义。 她的父亲身为谏官,规劝君王端正作风乃是职责所在。他的确开罪了先王,落下抄家大罪,但不管父亲所谏的对不对,都不可否认他的一片忠心。 “可惜了。”鹰隼用大人的口气说。 “您说可惜?”浣纱睁圆了眼睛,他懂吗? “力图报效,将生死置之度外,未能得到君王赏识……这也是社稷的遗憾。可惜了。” 仍是这种令人发笑的假装成熟的语气,可是谈话进行到这里,浣纱已经没有了取笑他的意思。通过刚才的对答,她稍稍了解到稚气的大王没有她想的那麽蒙昧无知。或许,他是个早熟的孩子,又或者,他是天生大气。他方才那句“可惜了”,更是令浣纱感到了温暖。 朝廷中巴结逢迎的人太多了,几乎无人为父亲的离开感到过惋惜。人人皆嘲笑尹博良不识时务,即便是先王,也漠视他的拳拳之心。 如今,惋惜的慨叹,从一个九岁孩子的嘴里道了出来。 想想真有些讽刺。 “尹浣纱。”鹰隼道,“我觉得……你就像我的姐姐,愿意到我的身边来伺候吗?” 浣纱沈默了。 许久以来,她有太多的孤寂和委屈,突然间获得的一点温暖直入她的内心。 她眼睛酸涩,没料到自己这麽轻易就被感动。 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麽了,不愿意?” “承蒙大王不弃,奴婢愿效犬马之劳。” 浣纱俯首,深深一拜。 细碎的雨滴打落到肩膀上,鹰隼抬手接着洒落下来的雨,舒坦地笑了笑:“走吧,回殿里去。” 往後的几日,一直是大雨倾盆。湿冷的空气充满了g闱。鹰隼住的仁寿殿位置潮湿,低迷的温度使他发起了高烧。 “怎麽就受凉了?” 儿子有病在身,红素夫人多次冒雨过来探望。鹰隼并没有卧床,他是只闲不住的小兽。近来的雨,可把他闷坏了。闲暇的时候也只有下棋解乏。 “来,为娘为你炖了汤。” 红素夫人打开食盒盖子。 “喝完再看!” 她夺过他夹在手指间的黑子。 鹰隼瘪瘪嘴角,母亲的心意总不好枉费,於是探手接过汤。他的脸上仍烧得红红的。 “还在发烫啊,我都说了要多休息。”母亲抚着他的额,“也不知道殿中的奴婢是干什麽吃的?天气寒冷,夜里就该为大王掖好被角。”她的目光无意扫到近处的浣纱。 闺门出生的涵养使浣纱看上去不同於一般g女,她的长相也是极好的。红素夫人细瞧,见她皮肤白皙,眉目如画,称得上是一个美人。但面孔陌生得很。 “隼儿,这人是你调来的吧?” 鹰隼边喝汤边嗡嗡回答:“是的,母後。” “模样挺秀丽的,不愧是我的儿子,有点品位。” “什麽意思啊母後?” “我说你长大了,跟你父王一样,开始好美色了。” “嗅,您说的什麽东西啊?” “哟,害羞了?好了,你是大孩子了。你不也常说自己能顶一个大人吗?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不许和g女厮混!你不把大王当好了我不给你找老婆!” 作家的话: 因鲜的全年龄征文大赏活动已经开跑,素希望借新的原创小说《兰g.妖娆》参加,因为开始连载也才刚刚十来天的样子~ 在三日之後《兰g》一书将与《红颜觞》一书的专栏分开,而新的连载也将放到新的专栏里去喔~ 所以,友情提示一下各位读者,到时候不要找错专栏了喔! 如有其他问题,欢迎到素的个人会客室中留言……太感谢一直以来大家的支持了! 不过还烦请今後多多支持下素的新专栏《兰g.妖娆》,希望能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 ☆、卷二 池中之物(9) “我若当不好,丞相会废了我?”喝空的汤碗被鹰隼立於桌上,在他手下转了个圈。“!!”的碰撞声穿透寂静带出刺耳之感。 “你真是个坏孩子,又要跟为娘抬杠?我说过多次,丞相对你没有看法,他把你捧上王位,就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跟为娘一样,期望你好。丞相如此苦心,你该多亲近他才是。” “儿臣没说要针对他。” “你的态度也不亲热。” 鹰隼的眉头皱了皱。 他没认真想过要不要当大王,登位後的生活并不迷人,令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都说一国之君是天下权力最大最快活的人,为甚麽他继位之後,总有压抑感从心头跑出来,弄得他心情烦躁。 “我不想看丞相的脸色行事,他若想拉近关系,就来讨好我吧!” “你说这样任x的话,表明你内心还是个小孩。”红素夫人有意取笑他的老成。 鹰隼拉起了脸:“浣纱,过来给我剪剪脚趾甲!” 红素夫人柔媚一笑,站起身让出位置。 “你在讨厌为娘了。好吧,我明天再过来看你。”她又吩咐左右:“好生伺候着。” 说罢,她拖曳着妖红色裙摆离开了。 浣纱伏到鹰隼身前,为他脱掉袜子。指甲刀在她手中灵活地转动。 “大王很有原则,但人们不会因为这个喜欢你。” “想说甚麽?” 从上方s过来锐利的眼光。 “我听人说,您是个顽劣的孩子。” “混账!居然说我顽劣,还是个孩子。呃……” “抱歉,奴婢伤着您了。” 鹰隼抽回右脚,又把左脚递到前头:“这只。” “那只脚还没有剪完。” “不必了,就剪这只。” “您还真是任x。”浣纱握住了他的脚掌。 “你也这麽认为?” “是。” “好大的胆子!”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出愠色:“你明知道我有脾气还口没遮拦,是要挑衅我吗?” “奴婢不敢。只是我觉得您不该再加深人们对您的误会。那日在园中您与奴婢对答,我隐隐感到您和人们所描述的并不完全一致。” “这麽说你有些别的看法?” “是。”浣纱垂低着头,一边修剪脚趾甲,一边谦恭地说道:“放诞是您外在的表现,您内心十分敏锐,情感丰富。但没有过交流,很难感受到这点,人们通常会因您一些外在的表现对您做出评价。这样,您会被误解,认为您是一个缺乏修养的孩子。那麽,您很难赢得人心。” “自以为是。”鹰隼咧咧嘴。“你不是说过,人心是自然的吗?如此我想怎麽做便怎麽做。” “大王您也说过人活着是要进步的。扬长避短,查漏补缺,不要变成自己都不会喜欢的人的样子。” “你的嘴很厉害!” 鹰隼摆手收回左脚,穿好袜子走了几步。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深夜。 帏帐中传来深重的呼气声,浣纱伸手拨开帘子,用手了鹰隼的额头,立刻感到一阵灼人的烫意。睡着的他似乎很辛苦,身上的衣物都被汗水浸湿了。 作家的话: 之前几篇,请各位看官先移玉步至《红颜觞──邪王的第一任妃》专栏中观看。 因专栏资料转移需花费一定时间,请看官们耐心等待~ 大约到本周四的时候一切就恢复正常了~ 另外,还请大家多多支持下素的新专栏喔~! ☆、卷二 池中之物(10) “大王,大王。” 她试着唤醒他。 鹰隼乾燥的唇内逸出声音:“水……” “大王,水来了。” 浣纱倒来水,揽住鹰隼的後背试图扶他起来,无奈手上吃重,怎麽也揽不起他的身子。睡得迷迷糊糊的鹰隼就像摊烂泥一样。 浣纱端稳了茶杯,坐到榻边,扶住鹰隼的肩膀,让他枕着自己的大腿,又慢慢把他扶到x前。 “大王,来,喝一口。” 她怀里的孩子整个身体都在发烫。 “张开嘴,大王。” 鹰隼仿佛还没有意志。她继续唤他,一手托住他的下巴,一手拿着杯子用茶水打湿他的双唇。 尝到湿润感,他才翕动了两下嘴唇。 “喝点水会好些的。”浣纱抬高杯底,又令他喝了两口。 “大王,您在发烧。是不是感觉周身酸痛?” 她问怀中的孩子,他好像听到了,微弱的点了点头。 “烧得很难受吗?” “嗯。” 她挪动鹰隼的身体,让他平躺下来。 稍後,房中的灯被点亮,端着脸盆的陆德安和浣纱一同回到房内。将打湿的帕子敷在鹰隼额头上为他降温,又将干棉布塞进他的衣服里吸收汗水,以免粘腻感带来难受。 过了许久,g女送来了熬好的药。这时鹰隼也醒转过来,他好像舒服了一些,意志逐渐清晰。 “药已经不烫了,大王快喝吧。” 浣纱把药递给榻边的陆德安,转身时,裙边被人拉住。 那力道很小,但很固执。她回过头来,大王的小手正抓着自己的裙子。而神情,仍倦意沈沈的。 陆德安会意,道:“大王是让你喂他。” “有劳公公把大王扶起来。” 拉住她裙子的小手还是不松劲。 陆德安笑了:“还是你来扶吧。” 大王是这个意思吗?──浣纱揣度着,见那只小手慢慢松开了她的裙子。於是她走近,坐到床头,两手把鹰隼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x脯上。 “大王,现在可以喝了吧。”陆德安俯身,将药碗送到鹰隼的嘴边。 他闭着眼睛,徐徐地喝药。此刻看上去倒像一个乖顺的孩子。 浣纱有些意外,药汁苦涩,他居然不闹腾。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苦,同喝水一样在慢腾腾地喝。哦,不,他平时喝水是迅速的,一口一杯。行为和寻常孩子反了过来。该闹腾的时候安静了,该安分守己的时候他却一刻也静不下来。 白瓷药碗喝见了底,陆德安直起身子拿开药碗,那个困倦的小兽忽然侧身抱住了浣纱。 “我很累,让我歇一歇。” “大王有没有好一点?” 鹰隼没有回答,静静地伏在她的怀中。 “还是很难受吗?” 他点头,“我这样靠着你很舒服。” 浣纱不解的看着陆德安:“大王在说胡话麽?” 瞅着这一幕,陆德安摇了摇头。许久,古怪地笑了:“女人的x脯是一剂良药,不过我是没有机会体会了。” 红晕刷的飞上了浣纱的脸颊。 陆德安指了指桌上的药盅:“这些东西我先撤下去了,你哄大王睡觉吧。” “陆公公……” “放心,我会在外间守着。大王身体不适,我们做奴才的哪敢省心啊!”临走时他又看了一眼浅眠的大王,嘴边不觉浮出淡笑。 “真是和同龄人不一样呢。” 作家的话: 专栏的文章已经移过来了,希望各位读者能够愉快阅读~~ 如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给素提出意见呢! 如果喜欢这篇文,请不要吝惜手中的票票喔! 当然也欢迎给素的文章评评分!多多参与才是最好喔~ 2 欲望文 3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3 ☆、卷二 池中之物(11) 陆德安拉上房门,内室中恢复寂静。只有角落里的云灯在若有若无的风的鼓动下明明灭灭。浣纱低头看着怀中的鹰隼,暗自平复起伏的心绪。 他还只是个孩子,为什麽会让她面红耳赤,感到不好意思? 她仔细端详着他的睡颜,用手抚着他的脸庞。不知这个孩子长大後会是什麽样子? 浣纱俯低头,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大王,睡吧。明日病就好了。” 她拖起他的身子,让他躺进被窝里,掖上被角,她轻轻地坐到一旁。靠着桌子打起盹来。 翌日,仍是雨水连绵。墨家大公子墨辰奉父命来仁寿殿探视大王。烧了一夜的鹰隼j神不振,用过早膳又躺回了床榻上。 “大公子留步。” 陆德安在外间拦住墨辰:“大王刚刚睡下。” “还未好转吗?” “好是好多了,不过身子乏得很。” 墨辰道:“小孩子身子骨就是单薄啊。禁不住风,受不住雨,呵呵。” “也就是贪玩了点儿,风大雨大仔细没注意。大公子要不要坐会儿?” “不了,就说我来过了,父亲很担心大王的病情。” “大公子放心,大王醒了我会告知他的。”陆德安微微作揖:“那改日再聊!” 墨辰含笑转身,“砰”的一声不知和谁撞了个满怀,溅了一身滚烫的秽物。他对着烫伤的手连连吹气,训骂道:“哪个没长眼的,走路也不瞧着点?” 对面却哑了声音,没有一点反应。 墨辰感到奇怪,抬起眼来。 “原来是你。” 身着高级g装的浣纱讷讷地站在他面前。 陆德安提醒道:“浣纱,撞到大公子还不快点跪下赔礼!” “请大公子恕罪。” 她跪拜下来。 “你倒是有能耐,从下贱g女混到鼓锺殿,如今又混到仁寿殿,升迁得比你死去的父亲还要快呀!小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本公子以为尹家的人能有多高尚,原来你亦不过是一个谄媚谋权的小人。想过好日子,可以跟我说,说不定我会念在你我曾有过一段婚缘,将你救出牢城呢?” 浣纱沈默着,任由墨辰嘲弄。 “怎麽不说话?到了今时今日,还在怜惜自己那一点屁钱不值的身价?你以为你是谁?” 墨辰忽然转向陆德安:“这个g女我要了,陆公公,麻烦你跟大王说一声。” “大公子这……” 不等陆德安回绝,他又道:“我现在就要带她走。” “大公子……” “陆公公不必多说,一个小小的g女在大王眼中不足为题。”墨辰回眸瞪向陆德安,表面态度和气,实际已用了警告的口吻。 陆德安充着笑脸,说道:“大王还在病中,端汤侍药一直是由浣纱打理的。一会儿人醒了,就得唤她。若是浣纱走了,他闹起脾气奴才可担待不起。还望大公子体谅!” “呵,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能做什麽?仁寿殿的奴婢也不少吧,陆公公休要唬我。” “奴才哪敢蒙骗你,我也不知怎麽的,大王就是挺偏爱她的。大公子也别叫奴才为难啊。” “倘若我说不呢?” ☆、卷二 池中之物(12) “大公子……”陆德安露出窘意。 墨辰走过去,把住他的肩膀:“这个g女是罪臣尹博良的女儿,大王能容下她,太后知道就未必高兴了。陆公公,本公子可是提前为你解决难题啊。你要明白,太后不会追究大王的责任,只会怪罪你用人不淑。” 陆德安讪讪地笑了笑,再无话可说。他是知道的,红素夫人对尹博良恨之入骨。 墨辰在他肩膀上拍打两下,随後把地上的浣纱拽了起来,“小贱人,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浣纱沈住气,不卑不亢,更不想让他从自己眼中看出害怕之情。 墨辰却是一副吃定她的表情:现在不知道害怕,待回去之後,让你明白甚麽是害怕。 “随我走吧。”他放开她的手肘。 “等等。”浣纱道,“容我跟陆公公说句话。” “行啊,有甚麽遗言就趁早交代吧。”墨辰轻蔑地挑起唇角。 浣纱来到陆德安面前拜了拜:“我谢谢大王的知遇之恩。有劳公公转告大王,奴婢没机会带他去看池塘里的蝌蚪了。” 她清冷地低眉,随墨辰离开了。大雨遮断了两人的影子。陆德安盯着打碎在地的药盅长叹口气:“唉,不得安宁咯,不得安宁……” “陆德安!陆德安──” 他未及回过神,就听内室那小兽醒了过来,在大呼自己的名字。 “哎,奴才在这里!” 他答应一声,挥手招来g人:“地上的碎片快些清理乾净。” “是。” “大王许是醒了,再去熬碗汤药。” “是,公公。” 交代完这些,他方才碎碎念着走入卧房。醒来的鹰隼已经掀开被子坐在床上了,他揉了揉眼睛,见到杵在门前的陆德安,用他那嘶哑的未痊愈的嗓门道:“叫了你半天,怎麽一个人也没有?浣纱呢?” “哦,她去给大王熬药了。” “过来,为我把衣服穿上。” “时候还早……” “我不想睡了。这雨下得真烦人!”鹰隼光着脚走下床,自己抓起衣服穿了起来。 “大王,我来。”陆德安搭过手,有些心不在焉。 事情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怎麽说好呢? “喂,你看你把带子都系到哪里去了?”鹰隼嗔怪地推开他的手,“我自己来吧,你真给我添乱。” “是。” “陆德安。” “在。” “把我上次带回g的大力士带到尚武殿去,找g里的侍卫跟他切磋一下。本王想知道,是他厉害还是我们的羽林卫更胜一筹。” “是……大王,那个……” “还有事吗?” 他踌躇道:“您大病初愈,不适合剧烈运动。” “本王没说要上场比试,就瞧瞧热闹。外面y雨霏霏的,不找点活动人都要发霉了……还不快去!” “遵、遵命。” 上午的闲散时光,鹰隼就在尚武殿中打发了。那个民间大力士果然名不虚传,把g中数一数二的侍卫都撂了个人仰马翻。鹰隼看得目瞪口呆,时而拍手喝彩。心里又盘算着,下次出g要多找几个奇人异士回来,为g人们开开眼界。 生活在兰g里,优秀的人不少,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大王,到了吃药的时辰了。” 殿下g女捧来药盅,鹰隼瞥了一眼,见来人不是浣纱,没有发问。直到回到仁寿殿,他进门连唤了数声“浣纱”的名字,却不见一丝应答的动静。不由心生诧异。 ☆、卷二 池中之物(13) “陆德安。” “奴才在。” “去把浣纱给我找来。” “这人……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大王有甚麽事只管吩咐奴才。” “混账,本王要你做的事,就是去把她给我找来!” 鹰隼甩着袖子走到几案前落座,拾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说道:“方才的药苦得厉害,本王要喝她调的糖水。” 陆德安颇感为难,鹰隼觉察了甚麽,眼神打量地看向他。 他自知遮掩不住,说道:“浣纱是罪臣的女儿,按理不该重用。更没有资格陪伴在大王身边。不如就由奴才将她调走吧。” “没有资格……你之前怎麽不说?” “奴才见她可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既是罪臣的女儿,又有何可怜之处?”鹰隼欠身,“你跟我一样,在同情尹博良,认为他是忠直之士,是不是?” 陆德安低下头,不知道该说甚麽。有时候真是憎恶鹰隼的犀利。 “好了,去把她找来,本王不会为难她。” “禀大王,其实……今日上午,郎中令大人来过了。” “哦,他来找本王干甚麽啊?” “是前来探视。郎中令大人和丞相都很担心大王的病情。” “哦。”鹰隼没听出另外的意思,拾起茶水,又喝了一口。 “之後,浣纱被郎中令带走了。” “噗──”喝入的茶被喷了出来。 “怎麽回事?”他搁下茶杯,询问。 陆德安正色:“奴才听闻,尹大人和丞相有些过节。後来,为了缓和关系,丞相代儿子向尹家说亲,打算把两家结成亲家。结果,尹大人太过顽固,严词拒绝了此门亲事。 “奴才想,大公子带走浣纱,可能是为了了结私怨。大王不适宜c手其中。” “陆德安,你畏惧丞相!”鹰隼端正坐姿,神态平静。 “你和我母後一样,都怕我开罪丞相。” “是……啊,不是!奴才以为,没有必要为了一件小事和丞相家发生争执。” “可是,他墨家的人,却敢到本王身边要人。并且,未曾当面禀告本王。挑衅在先!” “那时大王未醒。而浣纱又冒犯了郎中令大人。” “噢?” “一盅滚烫的药全洒在大人身上了。” “有趣。她是故意的麽?” “乃是无意。” 鹰隼点头,问道:“郎中令要带她走,她没有求情麽?走时可有说些甚麽?” 陆德安寻思一阵,道:“浣纱也不想烦扰大王吧。走时只说,谢谢大王的知遇之恩。另外,她说没机会带您去池塘边看蝌蚪了。” “我没说要看蝌蚪……”鹰隼抿着唇,发呆,良久笑道:“陆德安摆驾出g,我要把她要回来!” “大王您……您不要意气用事!外面风雨不息的,您再受凉了怎麽办?别的不说,太後也是不会答应的。” “休要阻拦!浣纱都在嘲笑我了。”鹰隼倏然站起身,瞳孔中放s出j锐的光芒。“我自比为龙,她却嘲笑我是泥塘里的小黑,只能做池中之物,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不能叫她小看了!” ☆、卷二 池中之物(14) “大王三思。”陆德安张开两手,用身躯拦住他的去路,“浣纱此言是为了激您去救她。大王不可不分轻重,因小失大!” “陆德安你很聪明,但本王不想做一个胆小鬼。我现在就要去试一试,丞相府中的人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大王?” 他咄咄逼人地往前走,陆德安随他的脚步一步步倒退,一直到了门口。外面的雨都可以打到他们的衣袍上,房檐上皆是哗哗作响的声音,而园子里的一切也笼罩在白水茫茫之中。 陆德安望着鹰隼的面孔,希望他因这天气退却。那个顽童却无比坚定地命令道:“举伞!” 太监匆匆忙忙地捧着伞过来了,到了近前,被陆德安喝退:“这里不劳你c心,退下。” 太监迟疑地偷瞄鹰隼的脸色。 陆德安又道:“退下!” “站住!”──来自鹰隼的命令。 太监连忙打住脚,转过身,踌躇不决的,不知听谁的好。他们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鹰隼含着愠意:“陆德安,你是要造反吗?在我面前也开始发号施令了?” “大王恕罪。” 鹰隼恨恨地咬牙,凝注目光逼视他。陆德安笃定地迎接鹰隼的迫视,中间隔着三尺空气,便是他们厮杀的战场。他们谁都不再说话,陷入无声的交锋。 然而,陆德安良久的不为所动,终是超越了鹰隼愤怒的底线。他猛然抓过太监手中的雨伞砸到陆德安身上,大骂道:“混账!连你也敢辖制我?” 太监被惊得跪倒在地。陆德安垂下头沈重地拱手说道:“请大王回殿!” “还当我是大王的话,就去雨里站上两个时辰。” 鹰隼拂袖折回了大殿,喉咙被灼得发痛,他咳嗽起来。伸手去桌上的茶杯,又觉怒意难平,一脚踢翻了几案。 位立在殿中的奴婢急忙上前收拾,他斥退众人:“都给我走开!” 有个胆大的出言劝慰:“大王息怒啊,当心伤着身体……” 谁知又惹恼鹰隼:“我高兴怎样就怎样,是不是打翻一个茶几也不行?” 众人这才缄口,默默退到一旁。 他背靠着椅子,仰起头来,远远看见了母亲。於是起身,想躲回房中,情急之下撞到了书架,额头的皮肤上泛起青紫的瘀痕。 “隼儿,小心呀!” 红素夫人快步走上前,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她拉过儿子的手,问道:“发脾气了?” “母後,我累了,想要休息。” “怎麽病还没好吗?让母後……” 他挡开她的手。 猜想儿子在闹脾气,红素夫人保持着慈祥的笑容:“这麽大的雨,母後都专程来看你,你板着张脸,比你那短命的父王还要狠心呢!” 鹰隼背过身,不搭理她。 红素夫人转过他的小脸儿:“谁惹你生气了?怎麽叫陆德安站在雨里?” “还说自己是大人呢,发什麽小孩子脾气?” 鹰隼扳走她的手,“你们当我是大人吗?” ☆、卷二 池中之物(15) 红素夫人的脸一下子僵住了,笑容停在脸上。她有些发懵,不知道儿子生甚麽气,但他看上去格外认真。 鹰隼说道:“父王的臣子都不服我是个孩子,我虽不以为意,心头却很明白,朝中人都觉得巴结丞相更加有利可图。遇到大事从不问我的意见,只要知道丞相怎麽想就行了。” “隼儿你想太多了。”红素夫人又展露出欢颜,“处理朝政,丞相比你老辣,大臣们着重他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你该虚心学习。” 瞧母亲的神情,没能领会到的自己心境,鹰隼嘟嚷一句说到另外的事情上:“今早墨辰把我的g女要走了。” “噢,我明白了,你是为了这事在跟墨公子怄气吧?” “她是我身边亲近的人,墨公子不问我的意见就把她带走,是不是过於目中无人了?” “g里的奴婢多的是,他要就给他呗。又不是你老婆!” “凭甚麽他要就得给他?我还想要呢。” “早熟的孩子。”母亲调笑着,道:“非要不可?” “非要不可。”鹰隼肯定的作答,“不管您答不答应,我都要把她讨回来。” 来自丞相府的压抑,已令他感到难受。他想要舒展一下,即使不能吐口气,也不要这麽闷憋着。 红素夫人衡量事态,觉得要走一个g女不是什麽大事,但儿子这麽气呼呼的,因此和丞相家发生大的冲突就不好了。她索x答应下来,由她去交涉,把人带回g中。 院子里,青石地板被大雨冲洗得开开净净,溅起的水花密布着寒凉的冷意。站在雨雾中的陆德安,全身湿透,雨水模糊得他高高瘦瘦的身体远看像一株没有枝叶的枯木。 “陆德安。” 被伞遮着的红素夫人来到院中,“不用站了,回屋伺候吧。”她漠然看了一眼,转入通道。 “唉,这麽大雨,还是要去一趟啊……” 离开仁寿殿,红素夫人便吩咐人准备马车,出了g门。 丞相府,错落有致的楼阁,园林设计古朴素雅。道路宽阔。红素夫人到达的时候,墨夙渊正在房中午睡。是二子墨申前来迎接的,领着她往茶室走去。 经过一片竹林,那间黄绿色的屋子出现在了眼前。花窗图案是大气的芭蕉,屋内格局也很简单,只有一室。视野上毫无阻挡,家具全是矮脚。 “你们家我是头一次来,跟我想的不一样。” 墨申招呼她落座:“父亲不喜欢浓墨重彩,能简的便简化。” “我看甚雅。”聊了几句後,红素夫人转入正题,说到浣纱。墨申态度含糊,好像不想退步。 “不会连我的面子也不给吧?听说是无意冲撞了大公子,应该也没有多深的过节。” “太後有所不知。”门口出现嘹亮的男声。 红素夫人转过头,见墨辰举止平常地走了进来。 他微一抱拳後,坐到了她的对面。 “大公子说我不知,是何意?” “想来尹浣纱也不好暴露自己的来历,其实,她是罪臣尹博良的女儿。” “甚麽?”红素夫人柳眉倒竖,“你说她是尹博良的女儿?” ☆、卷二 池中之物(16) 墨辰笑了笑:“太後还要带她回g吗?” “不,算我白走一趟。” 宠爱儿子是没错,可也不愿看到敌人的女儿常在眼前晃动。 没有多聊,喝了半盏茶,红素夫人起身作别:“替我问候丞相,本g先回了。” “太後留步!”墨辰叫住起身的她,“还有一事忘记跟您说了。家父以为大王x情恶劣,皆因老师不善引导,故……” “啊,你说的对。隼儿的老师是该换一换了。那个做事慢腾腾的家夥,连看个孩子都看不住。”红素夫人礼貌地微笑:“但凭丞相安排。” 仁寿殿 外面的雨势渐小,鹰隼站在敞开的窗前欣赏着池塘的景色。秋天的池水,空荡荡的,除了在水面跳舞的水花,就只剩星点的浮萍和一些依稀可寻的荷叶梗的残迹。 “蝌蚪啊,任你再有本事……也跳不出池塘。” 他感慨一句,落入了身旁陆德安的耳中。 陆德安道:“大王,蝌蚪长大变成青蛙,想跳到哪里去就跳到哪里去。” “这不还没长大嘛!”鹰隼把眉毛撇成八字,“变成青蛙也还是弱小。老师告诉我,真正优秀的人应该有鹰、鹤、龙、麟、凤、狮这样的气质。陆德安,你觉得丞相怎麽样?” “丞相……挺好的。” “你不敢说实话。”鹰隼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 他尴尬地笑着,答不上话来。 鹰隼叹了口气,又转向窗外的池塘。 陆德安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跟着自己的时间也不短,都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看来,我鹰隼的力量确实弱小,不足以给手下人以安全感和保护。 这个下午,鹰隼忽然有了这样的顿悟。曾经以为一国之君是高高在上的,可以任情狂妄,却原来不是这样。 “太後驾到──” 尖利的嗓音惊扰了他的神思。他身子一颤,随陆德安走出卧房。 “母後。” 鹰隼唤了一声。红素夫人并不理会,像在生气,从他身边傲慢地擦了过去,坐到木榻上:“陆德安!” “奴才在。” “你好大的胆子!” “敬听太後训示。”他内心惶恐不安地跪在中央。 鹰隼尚不知母亲为何找陆德安撒气,愣愣的在旁观望。只听红素夫人说道:“你身为总管太监,藐视规章,把罪臣之女尹浣纱留在大王身边是何居心?” “母後。”鹰隼挺直了身子,“这是我的意思。” 她不理会儿子,斥责陆德安道:“本g念你心思周到,才将你留下来侍奉大王。也以为你真心待大王好,所以,不管你陪大王闯出甚麽祸事,本g也不多加责怪。如今想来,大王之所以累教不改,全然是因为你们没有尽心为大王设想,没能担当起督促和劝导的义务。实乃酒囊饭袋!” “母後……” “闭嘴!” “太後请用茶。” 红素夫人探手,从g女端来的托盘上抓过杯子,重重撂到陆德安旁边的地面上。茶杯碎开花,茶水也喷溅出来,扩到陆德安的衣袂边缘。 ☆、卷二 池中之物(17) “你为本g做事,不会不知道本g讨厌尹博良。当初若不是他夥同朝中大臣煽风点火,本g早就可以坐上王後宝座,也无需花心思在先王死後玩什麽嗣位之争。其间白费多少力气,全是因为此人不识时务。” “太後息怒!奴才知错了。” “‘知错了’谁都会说,却不会为本g解决麻烦。陆德安,此刻起,不必在仁寿殿当值。” “太後……”陆德安蓦然抬起头来。 红素夫人纤手轻轻一指:“陈忠会接替你的位置,打理仁寿殿。” “我不同意……咳咳……”病弱的声音,然而鹰隼语气里的固执还是那麽强硬。 “隼儿,你该体谅母後。”红素夫人口苦婆心的,放软了语气:“我这麽做,都是为你好。” “我不想您过分干涉我的事。” “这是干涉吗?我倒觉得自己太纵容你了。你说你要尹浣纱,母後便冒雨去丞相府讨要。想到你在病中,母後只希望你能开心。可是,你为母後着想过吗?明知母後不喜欢尹博良,还把他的女儿留在身边。” “她是谁都没有关系。就这件事而论,儿子在意的是你们有没有尊重过我的意思。我身边的人是你们想要就要,想换就换的吗?如果是这样,换你们来做大王好了!”鹰隼强压住喉咙中的痛痒,无比威严的说。 在母亲眼里,憋得满脸通红的儿子仅仅是可笑。 红素夫人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隼儿,你太高估自己了。” 他清亮的眼中,没有一丝退避的情绪。 “‘大王’两个字还不足以服众。” “我是没有长大,但母亲和丞相不能代表熙国。” “後面那句话,等你真正长大了再说。现在,你必须是个听话的孩子。”红素夫人想要离开了。 “陆德安,随本g一道走吧。” 陆德安默默遵从,跟随在她身後。鹰隼焦急地道:“母後,您不能……咳咳……” 红素夫人顿住步子:“你以後会听话吗?” 良久没有传来动静。 红素夫人回转身,冷然道:“从此以後,没有我的恩准,大王不许出g。若有纰漏,仁寿殿一干人等都要受杖刑处分。明日起,大王须按时去太华阁上课。陈忠,你命人记录大王的作息时辰,何时干了什麽去了哪里,每三日送去大倾殿让我过目。” 鹰隼的面色沈下来,不快写在脸上。 “隼儿,我知道你身体好转了,明日就去太华阁上课。新来的老师会好好教导你。” “新来的老师……母後,你连我的老师也换掉了?” “丞相为你挑选了新的老师。”她说道。 鹰隼不满,想要反驳,红素夫人抢先截住他的话:“我和丞相已经议定了。” 鹰隼拂袖,背对着母亲。 “您不了解我,多说无益。” “摆驾。” 作为母亲的她深有同感,无奈地离去了。 通道上回荡着踢踏的脚步声。 ☆、卷二 池中之物(18) 太阳爬上墙垣,数日的y雨终於销声匿迹。太华阁新来的老师屈明光走入内室,丈量着学堂的方寸,微微抿起唇来。 已经等候多时,还不见鹰隼出现。 帝王家的学堂不仅宽阔,学生的架子也挺大嘛。 他想到了昨晚和墨夙渊的谈话── “做大王的老师?” “你是我身边最出色的谋士,我依照你的计谋取替了原来的丞相,从偃那里夺得了政权。鹰隼,是目下的关键……” “大人要我教他些什麽呢?” “纸卷上写的,就是你所要教授的内容。” 屈明光垂眼,从袖中出昨晚的纸卷,缓缓展开。上面写道:“折其心,催其志。” 读罢这句话,他唇角轻扬。摧毁一个孩子的心志,他有很多种方法呢。 “大王驾到──” 外面传来唱报声。 屈明光不慌不忙地撕碎纸卷,迎了出去,鹰隼已经来到门口。 “屈明光参见大王。” “你就是屈明光?”鹰隼看了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寻到自己的位置,他正要落座,却被屈明光叫住:“大王且慢!” 鹰隼停顿住,目光s过来,那个新来的老师也在大胆地注视他。 “我上课与别人不同。未免学生走神,我希望他可以站着听课。” 不屑的,鹰隼撩起衣摆坐了下去。 “看来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大王有意向了,再来叫我。”屈明光说罢就走,一个大步跨过门槛,不等陈忠唤住他,人就到了屋外。 陈忠立在原地,左右想了想,还是追了出去。 “屈大人,屈大人!” “公公有什麽事?”他双手抱在x前。 “您这课都没上,不能这麽走了!” “上我的课,得按我的规矩来。” “您的规矩也太奇怪了,哪有叫学生站着听课的?站一会儿半会儿还行,要是站上一个时辰,脚都酸了还有什麽力气听课?” 屈明光昂着头道:“站上一个时辰都算辛苦的话,前方的将士干脆不要打仗了。” “他是大王啊……” “大王?我的眼里只有学生。公公有所不知,我这麽做,也是想去除大王的纨!之气。统领将士的人,应该比将士更勇毅。” “说的好!”红素夫人徐徐走近。 闻着女人的声腔,屈明光转过身子,对上了一双妩媚的凤目。 他自认,来到王城见识过不少佳丽,对美女的评判已有一套自己的标准。首先是容貌美,脸型可观,五官端正、明亮,皮肤也必须细腻、红润有光。次之是身形之美,关键是匀称,胖瘦适度,高矮适中。娇小玲珑和丰腴一样都能给人美的感觉。再来,就是妆饰之美。衣着、打扮不要矫揉造作,追求自然、大方、协调、不落俗气。 屈明光已在心中感叹,这双眼睛的主人活脱脱一位绝代佳人。并且不失高贵。 “屈大人,这位是太後娘娘。”陈忠在旁小声的提醒。 “拜见太後。”他拱手施礼。抬起头时,又不禁瞻望一眼。 不想,太後红素夫人,比传说中的,还要年轻……还要美丽…… “老师不必多礼。”红素夫人微微抬手示意,“我就是过来见见新来的老师。丞相对你赞誉有加,希望,你可以教好隼儿。” “是,臣定当竭尽所能。” “随我进去吧。你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 内室中,阳光照亮着窗户,松垮地坐在椅子上的鹰隼偏着头,不知在想什麽。 “鹰隼。” 红素夫人来到他面前,遮断他的视线。 “母後。”他稍稍坐正了身子。 “看样子,很需要对你严加管教。你听着。”红素夫人扭转鹰隼的肩膀,使他面对着屈明光,“这是你的新老师,一个年轻有为的学士,应该比老头子更适合教导你。你不是喜欢新的东西吗?他或许能给你许多有趣的见解。不过你得明白,太华阁没有大王,这儿的一切全权由屈明光老师掌管。不论他叫你做什麽,你都得服从。” 鹰隼掩住耳朵,不想接受这种强制的命令。 “别再拿大王的称谓做反抗。”红素夫人补充道,“这里没人会听你的。你固执,母後会比你更固执。咱们就杠吧。你没学完,膳堂的人不会为你提供膳食。另外,完成了老师的吩咐,你才能回g。” 鹰隼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平静地问道:“真要这样吗?” “你需要这样。” 作家的话: 希望喜欢此文的朋友多多帮阿素投票评分喔…… 您的支持是素写作的动力~素一定会用心创作来回报大家的支持的~! ☆、卷二 池中之物(19) 鹰隼的眉峰在她眼中锁住了。 她有些怜惜,但是不能心软。 “我就把隼儿交给你了。” 红素夫人转向屈明光,和气地笑了笑。 整整一个上午,没有落下半点空闲,鹰隼都在听屈明光讲授g中的礼仪,还要背诵大篇的条例条规。他遵循老师的规矩,站着听课。偶尔偷懒想弯下膝盖,或者扭动下脚腕,屈明光手中的藤条都会毫不客气地抽打过来。 “本王又不是马儿,你干嘛老抽我?” “悍马不狠狠抽打,便是一匹只知道撒泼的畜牲。不打你,将来一定凶暴好斗。” “你说的这个有点儿意思。” “别打岔!”屈明光冲着他的腿猛抽了一鞭。 鹰隼咬住牙,顶住疼痛。 “我想问问,你教我背这些有什麽用?如果一个大王事必躬亲,连这些毛蒜皮的东西都要背到脑子里,他还有j力打理国家吗?” 藤条又狠狠地落到了他的腿肚上。 “呃……” 屈明光道:“内务料理不好,又何谈治国?想要管治g人,自己连起码的规矩都不知道,又凭什麽叫他人遵从?您若觉得没用,这些东西干脆一把火烧了,叫g人们按照你的方式服务,看看会怎麽样?” 他的藤条落到了那一垒g规条律上,发出“啪啪”的击打声。 “我倒觉得,你也是一个没什麽规矩喜欢自己制定规则的人。” “叭”,屈明光袖手一扬,鹰隼的腿肚上再吃了一鞭。 “我说了,不要打岔。您今天的功课还很繁重。看来,您没打算吃饭了……陈忠!”他把门口的陈忠唤到身前,“由你守着大王背完这三章,到时我要检查。我先去吃饭了。” “那大王呢?” “他等着吃晚饭吧!” “屈明光你给我站住!” 鹰隼有些怒了。 身为臣子,此人不仅不留余的地鞭打他,还胆敢下令撤销他的午膳,实在欺王太盛! “大王,时间是您浪费的,所以,您必须负责。” 屈明光丢下这句话,迈着流星大步走了。来到室外,阳光映s下,他手中的藤条显现出点点腥红的血渍。 连续五日,鹰隼都在屈明光强硬的监督下背诵g规例律。每天很早的起来,很晚休息,寝g的案头高高的全是一垒由他抄写的《礼志》。 某天下午,烈日炎炎。 屈明光把饥肠辘辘的鹰隼带到了庭院里。他从花盆旁边捡来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塞进鹰隼掌中。 “干嘛?” “教你练练手的握力。” 鹰隼丢掉石头:“练他做甚?” “捡回来!” 屈明光抬起手腕,那藤条顺势扬起,正要落下,被眼疾手快的鹰隼擒到手中。 “我的握力不差吧?” “可以试一试。” 屈明光猛然用力,抽出藤条,只听“呲”的一声,便在鹰隼掌中落下了一道chu糙的红线。他痛得捏住手心。 “不堪一击。”冷诮的声音。 鹰隼恨恨地咬住牙。 “还愣着?” 鹰隼默然忍受着,捡回石头,握入了受伤的掌中。 “握紧了!” 他牢牢握住,稍一用力,即感到了磨搓皮r的疼痛。 “我说要握紧了。”屈明光轻松地审视着他。 “不能叫他小瞧了。”鹰隼告诉自己,一点一点地使力。 “再紧些!使出自己全部的力气,想着把它捏碎。” “如果这是你的脑袋,我一定要把它捏碎……”他於心中想着,努力加大力气。血,顺着他手指的缝隙透出来。 屈明光冷然看着这一幕,等待这个固执的家夥开口求饶。到时,亦可趁此机会奚落他一番。他正想着,墨辰转入了他的视线。 他挪步,向墨辰而去。 “大公子。” “屈先生。家父托我来看看情况,都妥帖吗?” “没什麽问题。我正在教大王练习握力。” 墨辰顺着他目光所引处望去,鹰隼正扎着马步,面目狰狞地攥着手中的石头。他低声笑道:“呵呵,一脸的蠢样儿!你欺负人过分了哦!” “呵呵。” “好了,你在g中好生待着,有什麽不适大可……” “砰!” 突来的撞击声打断了墨辰的话。 顿时,屈明光感到一阵晕眩,好像有什麽东西击中了自己的後脑勺。他扶住脑袋,只见一块染着血的拳头大小的石头蹦到了脚前。 “屈先生,您流血了!”墨辰惊叫出声。 他勉力扭过头,去寻石头的来处。那边,鹰隼已经愤愤地离开了,留给他一个自尊的背影,却又是稚气的。他的小手,也在流血。 “大王他……他他真是……”墨辰愤慨。 屈明光道:“大公子无须在意。一点委屈都不能忍受,正好说明大王内心脆弱,易被击……败……” “屈先生!屈先生,挺住啊!” 作家的话: 晚些时候还会有一更。 希望各位读者看得尽兴~但是也别太晚休息喔~ ☆、卷三 出云之月(1)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那是个下雪的清晨,侍女为我穿戴好凤冠霞帔。在喜娘的搀扶下,我走出丞相府,登上了拽着花束的金舆。 我叫墨月牙,是丞相墨夙渊的女儿。熙国八十三年,王十六岁时,太後做媒,促成了我和王室的姻缘。 那日,恢弘的队伍拖曳在我身後,礼乐声激昂四溢,极其热情地驱散着古都的寒冷。而我不耐地坐在车内,内心一片漠然。 即便这是属於我的最荣耀的婚礼,仍是不能令我产生欣喜。我不停绕动着手腕上的珠串,只愿队伍再走慢些,最好永远,永远不要到达。 一路思绪,飘飘然入了仙闾门。方才经过闹市时的嘈杂声渐渐淡去了,礼乐声在沈寂的g墙内显得格外庄重。带着回音、共鸣,磅礴得仿佛不到边界。 “小姐。”我左手边的俞嬷嬷按住我搅动珠串的手指,示意我保持典雅,马上就要到了。 我拂开她的手,乖乖将两只手掌叠放在腹前。又不悦的,用嘴吹动起蒙着的盖头。 “小姐。”俞嬷嬷加重了语声。 我轻叹口气,不再闹腾。 片刻後,车辕缓缓停住。 我的心也变得沈重起来。 “小姐,请下车。” 车外传来温和的男声。紧接着,礼官为我打开了车门。 右手边的苍耳托起我的手,扶我走下车来。寒风卷动着我的衣裙,盖头边角也趁势舞动。 我感到了一股森然的凉意。 这就是兰g吗? 在翻飞的盖头下我偷瞄着这个世界,红色与白色在我眼前流动。一会儿是被红遮住的g廷混沌的轮廓,一会儿是白雪缭绕下挺拔的飞檐。 我像一个异世界的闯入者来到了它的面前,将用我以後的生命以及全部力量参与到它的故事中。我心弦颤抖,全身毛细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唆使得陷入紧张。 “苍耳。”我握紧侍女的手,突然害怕他们会丢下我,离我而去。 “小姐,别紧张。”她宽慰道,引导我走向广场。 脚下的地砖慢慢变成了云锦交织的地毯。礼部尚书和捧着玉册的赞礼竖立在宽阔处。两边分列着文武大臣和太监g娥,盛大的气氛空前隆重。 我走入众人的视野,来到台阶正前跪伏下去。礼部尚书开始宣读玉册,颁诏命册封我为熙国的王後。头顶,雪花飞扬,鹰隼,我的丈夫,位立在台阶的最高层默默欣赏着这一切。 “礼成,谢恩!” 我语声嘹亮地道:“墨月牙谢大王恩典!” “平身!” 鹰隼清浅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我微滞了一瞬。 人生不可思议。 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幼年,而今他已用男儿初成的声音在同我说话。我就此成为他的妻子了? 这时,两个穿着粉色g装的婢女走上前搀起我,带着我迈上台阶,向他走去。 好似走过很长的一段路,我才来到鹰隼身前。礼官送来一条绾着花球的红绸缎,让我与他各执一端。 我握到手中。 透过盖头的缝隙,我看到那只镶红绣金的黑袖抬了起来。围绕其中的手五指修长。在它将握住红绸的那刻,它忽然转了方向,摊开手心,接住了从天上飘落的雪花。 作家的话: 兰g中的女主角登场了~有点小激动~ 另一侧的故事也将展开了…… ☆、卷三 出云之月(2) 由於头上饰物沈重,而我长久保持着端庄的姿态,脖子有些发酸。我管不了许多,扭动了一下脑袋。鹰隼似乎发现了,我隐约听到他有哑哑的笑声。 “今年的我是该娶妻了。你就是我的妻子。”他轻声自语,手指抬高触到我蒙的红盖头。 “大王且慢!”身旁的礼官急忙阻止,“还没行过大礼,盖头是不能揭的。” 於是,那只修长的手落下来握住了红绸缎的另一端,他快步疾行,拖着我飞快地进到奉宣殿内,在这个兰g最权威的地方大声宣布:“我──喜──欢──她!” 若不是因为他的声音足够洪亮,吐字清晰,我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话。熙王的表白来得突然,我有些呆滞,和空白。 “王上的疯病估计又犯了……” 细碎的流言传入我的耳朵。 我感觉身体里面有什麽地方很深地牵动了一下。原来,“熙王鹰隼是个疯子”之说,不是虚假的传论。 龙凤红烛并列燃烧。 折腾了一天,白日的喧嚣逐一褪散,冬夜的寒冷延着宁静的空气开始攀爬。我坐在琼台殿寝g床榻上缄默等待,於脑中构思着待会儿和丈夫见面的任何可能出现的画面。 “王上万福!” “王上万福!” …… 恭贺声由远及近。 心知是他来了,我来不及紧张,头顶的红盖头就被人一把揭去。 我抬眸,红盖头在视线中飘然跌落。被喜服衬托得容光焕发的鹰隼伫立在我面前,目光像勇士的脚步在我身上走来,非常沈重。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他说道。 我气愤他的chu鲁,梗直了脖子,神情中却难免带有女孩子出嫁时的羞涩。 “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你。”我用他的句式敷衍作答。 他冷冷地看着我,对视间,侍女将交杯酒送了过来。 他随手抡起一个杯子,一饮而尽。 “大王,交杯酒不是这麽喝的。”侍女轻声说道。 “我干了,那你呢?”他置若罔闻,用眼神挑衅我。 我弯出不输给人的笑,从托盘上挽起杯子,同样的仰头,一饮而尽。饮罢,我用袖子擦拭嘴角,刚刚喝得太急。上涌的酒劲灼得我喉头难受。我暗暗吞口气,克制住翻涌的酒力。但脸庞已经绯红。眼神也更亮了。 侍女怔怔地低头:“恭祝大王王後永结同心,白头偕老。饮过交杯酒,请大王和王後早些休息。” “知道了。”鹰隼挥手,众人都退到房外,我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 “来。” 面前的男子张开双臂,给出了一个指示。 见我愣在床上,他哼出一个音催促了一下:“嗯?” 我起身走过去,冷漠地依偎到他的怀中。 他的手臂在空中挺立了良久。我一直呆呆地停驻在他怀里,没有多余的动作。 “怎麽你不懂侍寝?……连宽衣也不会!”他离开我,开始自己为自己解衣带。 “你也别愣着,脱了衣服好睡觉。” 我眉心一紧,这麽直接,连句寒暄的甜言蜜语都没有。他瞥了我一眼,我收敛惊讶,为自己解起衣带来。 外裳脱去,我一时有些尴尬。那边,鹰隼已经散开了里衣的带子,x膛袒露着。他走过来,将我打横一抱,我惊呼一声,他唇角翘出促狭的弧度,抱着我几个大步走到榻边。 此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除了我轻微的呼吸声。他俯低身姿,将我放到床上。 3 欲望文 4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4 ☆、卷三 出云之月(3) 身着的绫罗衣料轻薄软滑,在寒冷的温度中带着一种天然的冰凉。然而接触到他的身体,冰冷的绫罗也热乎了起来。 “你喜欢我吗?” 苍白的指节划过我的眉毛,随後,勾起的帐幔被他放了下来。光线变得朦胧、温和。 我摇摇头。 “你觉得我们会幸福吗?”他褪掉我手腕上的珠串。 “不知道会不会。” “不知道?” 我的鞋子被他丢到角落。 “大王会有很多的女人,而且听说,您患有疯病……” “那你为什麽嫁给我?” 他解开我的衣扣。 “太後与父亲皆觉得这是天作之合。” “你的父亲是聪明人,我的母亲也不笨,他们说的话你信吗?” 我没有答话。 鹰隼眼中的光凝固下来,“母後没有骗我,你很漂亮,只是矮了些。你还会长个儿吧?” 我怎麽听着有些戏谑之意。他抚住我的肩膀,我心里的火还没生出来,脸颊先热了。 “我很喜欢你。” 说着,他吻住我的嘴。 我不能适应,拿手抵住他的肩膀,想要阻隔这个吻。 他有些无视我的抗拒,企图用耐心和温柔瓦解我的理智。无奈我也是一个任x的人。他的强硬,只会助长我的强硬。 “我可不想新婚之夜就像在打架一样。”他握住我抵住肩膀的手,慢慢抬起头来:“没有人亲过你吗?” 我的脸又红了一重。他怎麽问我这样的问题? 我羞愤地瞪着他,他似想起了什麽。 “哦,我忘了,你才十四岁。” 他一个侧身仰倒在我的身旁,将右手枕在头下。 “一定是你的父亲等不急要把你嫁给我了。可是……”他转过脸来,脸上荡漾着明媚的笑容。但那笑容是不清醒的,像是喝醉的人脸上所呈现的混沌微笑──飘忽、复杂,不知是为什麽而笑。 “你还是个小家夥。”他拉过被子盖住我的身体,“我会等你长大,等你到及笄之年。” 我眼睫闪动,他的惊人之语令我意外。 “今天很累了,快睡吧。”他疲倦地叹息一声,像是历经千里的跋涉者,终於到达目的地那样舒了口气。 我拢住衣服,把被子摊开,也给他盖上一半。 他笑着闭上眼。不再有多余的对话。 窗户上传来风声,外面还在下雪吧。今天是十五,一个大雪天,但我想那裹在y霾天气下的月亮也一定又满又大。此刻的父亲,不知在想什麽? 他一定不知道,我和鹰隼莫名其妙地达成了不成文的约定。在及笄之前,他都不会碰我。这种约定看起来荒唐而且疯狂,明明是意有所欲,为何要残酷地对待自己?可能这就是一个疯子的思维吧。 不过我不清楚,这份约定能维持多久。 车子驶入兰g的那刻开始,我已经逃不开这桩婚姻了。我不做任何侥幸的打算,他说何时就何时吧。 我打了个哈欠,今天,的确是累。 奇怪的是,天还未亮我就醒了。大概是初换到陌生的环境里,我的睡眠还没有投入状态。我偏过头,看到睡在枕头外的鹰隼。他呼吸均匀,模样无害,踏实,像个大孩子。未加修饰的他与普通人没什麽不同。这就是熙国的王吗? 谁能看出他是熙国的王? 我支起手肘,不自觉地打量他的睡颜。 鹰隼的皮肤较黑,脸型瘦削,有点像马脸。配合五官瞧起来还算英俊。如果非要从他脸上找出一处我喜欢的,那麽,大概就是他的眉目了。 ☆、卷三 出云之月(4) 浓浓的眉毛末尾翘起略成剑形,眼睛的轮廓很深,有点狭长。 “箭哥哥……” 我的箭哥哥也有一双这样的眉目。 我痴痴看了许久,自我埋葬过的感情再度被触动。 如果我嫁的人是他,那该有多好。 我穿上衣服,拨开帐子起床,虽然时辰尚早,但再也睡不着了。我又看了一眼睡着的鹰隼,确认没有吵醒他。轻轻弯腰准备拿走枕边的珊瑚手串,岂料他在这时翻身,抬起的手臂落下时压住了我的头发。 我痛得龇牙,歪着头甚是狼狈。 “过分。” 我嘟嚷着,小心翼翼地把头发一缕一缕地抽出来。他梦呓道:“真痒……” “醒了吗?”我问,他再无声息。 “睡得挺沈嘛。”我忽然有心想作弄他一下。不知道哪里有笔墨…… 我环顾这个房间。 偌大的新房里充溢着古朴的香气,惊心的红色像冻结的红芍药,吉祥的剪纸画贴满了每扇窗户,那两只高烛竖立在窗案前,烧得只剩下短短的一截。旁边摆着果盘,里面盛满了花生,杏仁、红枣…… 我的目光停滞住,走过去,情不自禁地从果盘里抓起一个枣子咬到嘴里。却,怎麽也尝不出味道。回忆的泪水从眼眶里掉出来,我仿佛又看到了甘泉寺後的小山坡。那里芳草鲜美,种着好多棵枣树。 飒箭横挽着弓走到我身边,他问道:“你在看什麽?” “我在看树上的果子,那是什麽果子?” “你尝尝就知道了。” 他从箭囊里抽出箭,搭在弓弦上,一弯手指。箭飞出去,落下了两颗果子。他捡起来用衣袖擦干净,递给我:“尝尝,你应该吃过。” 当时我没有多想,就往嘴里放,结果酸得差点叫牙齿掉下来。 我的表情皱成一团,这种味道一辈子都忘不了。 “箭哥哥,你骗我。” 飒箭横不好意思,搔搔脑袋:“我只想让你高兴,没想到它是酸的。” “那你告诉我它是什麽?” “枣子。” “噢,我想起来了!” 一个月後,又是在那棵枣树下,他告诉我:“月牙,後天,我的师父要带我离开这里。” “有一件事我也要告诉你。後天,我的父亲将派人接我回去。” 他心下一震,想到,都离开了这里,以後再遇见肯定很难了。 泪早就攒在我眼眶里摇摇欲坠:“我的父亲是王城里的大官,他礼贤下士,府中有许多门客。箭哥哥,要不要……你和你师父跟着我们到王城去,也会有一番作为。” “我……”他犹豫地说,“我回去问问师父的意思。” 他僵硬地转身,一步步离我远去。 我在身後大喊道:“明天这个时候,我还在这里等你!” “箭哥哥,你骗我……” 可是第二天,我没有等到他。 破晓前的气温很低,我把咬了一口的枣子放回果盘,寻到一件里头带绒的袍子披在肩上。抹去泪痕,我对自己道:“墨月牙,不要哭了。勇敢些,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吧。” ☆、卷三 出云之月(5) 我移步来到梳妆案前,看到上面放置的胭脂盒,揭开闻了闻,茉莉花的味道令人神怡。 不知道用这个代替笔墨能画出甚麽样的效果? 我回到床榻边,用指腹沾染胭脂,擦到鹰隼脸上。 都说他是个疯子,索x试试看,他疯到甚麽程度。 话说,g廷胭脂的质地比铺子里的行货还要温润一些,色泽匀称,晕染度高。然而鹰隼的皮肤黝黑,颜色打上去不太明显。我撇撇嘴,干脆用足猛料。 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茉莉花的清香,盖住了房中原有的味道。那一盒胭脂被我抠出了大半,我感觉有粉末在眼前飞舞,鼻子里面痒痒的,按耐不住,一个喷嚏喷了出来── “阿、阿嚏……”我用手捂住嘴巴,又偷瞄鹰隼。 他真的很贪睡,在我的浓墨重彩下也睡得香憨,呼噜声一直没有断过。不知睡醒之後,他会作何反应? “父亲,我不想嫁给大王。” 得知这门亲事时,我是十分不愿的,也曾强烈抵触过。我找到父亲,跟他说:“就连两位哥哥都反对我嫁给大王,您知道吗?” 父亲依然执着,道:“我在意的是你成为王後,做天下的女主人。” “难道您没有想过,我要嫁的那个人有‘失心’之症?” “大王还年轻,天下的良方有多种。”父亲把手边的匕首递给我:“要是他真的不可救药你可以杀了他。” …… 我合上胭脂盖,离开了内室。外间我的陪嫁丫头──苍耳已经起床,她为我准备了几身今天穿的衣服,待我来亲自挑选。 我扫了一遍,都是红色系的。“没有素一点的吗?” 苍耳答道:“小姐大喜的日子,还是穿得喜气些吧。” 我应允,选了件嫣红的裙袍换上,苍耳又为我梳了一个成年女子的发髻。 “小姐,你喜欢吗?” “还叫小姐呢?”俞嬷嬷笑意盈盈的,“该叫王後娘娘了。” 苍耳也抿唇一笑。 做王後是件骄傲的事,但对我而言,这跟做丞相家的小姐没有两样。鹰隼是明地里的君王,而父亲是暗地里的主。整个熙国在他手中不过是一盘棋,他高兴怎麽下就怎麽下,鹰隼顶多是他用来掌控这局棋的傀儡罢了。 我瞧着镜中的自己,钗环交映生辉轻写着女人的妩媚,裙袍上用金线勾勒着牡丹的花纹,发髻,高高挽起,成熟大方。原以为我稚气的脸撑不起这样的妆扮,却原来也清丽可人。 “苍耳,没想到你梳妆的手艺这麽好。” “要我说是小姐……啊,不,王後生来就这麽美丽。” “怎麽会呢,天底下比我漂亮的女孩子多了去了。”我把珊瑚手串戴到手上。 苍耳开始为我上妆。 “昨晚房中的喜娘都在偷偷议论,夸您漂亮。”她到桌上我拿过来的胭脂盒,打开一看,惊了。“房间里的东西是新配置的,怎麽会用了这麽多?” 我露出诡秘的笑容,正要告诉她,却听背後有人说道:“是吗?让本王看看!” 苍耳浑身一颤,和俞嬷嬷跪拜下去:“参见大王。” 不知何时,卧房里的男子睡醒了。 我起身,转过头,欲在他脸上寻找胭脂的痕迹,却一无所获。他额边的头发上挂着水痕,想必是洗掉了。 “大王,早。” 我若无其事的道。 他咧开步子向我们走来,面无表情,身上的睡袍皱巴巴的。 ☆、卷三 出云之月(6) “在g里还睡得习惯吗?”他在我身前站定,用湿湿的手拨弄我额前的碎发。 似乎,对胭脂的事,他没有发脾气的意思。我猜不透他的喜怒,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安。 “俞嬷嬷,大王起来了,随我去准备早膳。苍耳你留下服侍大王更衣。” 说罢,我匆匆擦过他,去了外间。 鹰隼真不生气吗?身为大王一点也不在意别人对他的冒犯?我有些不相信,转过头回看屋内。他比我还要若无其事,任由苍耳的摆弄,乖乖换上衣服。 也许他g本没有发现自己的脸染上了秽物,然後洗脸的时候恰好洗掉了这些胭脂。我揣度着,因为他没有发现,所以他没有生气,不然肯定要大发雷霆的。若全然不在意,他实在疯得不可救药,连自己的身份都搞不清楚。 我想,他还没有疯到这个程度。 天色,逐渐明亮。外面的天空又开始飘雪。大堂里的火盆烧得旺旺的,劈啪的炭火声如同昨日婚礼的余音。 g女把俞嬷嬷准备的膳食端了上来,梳洗过的鹰隼随我落座。他抓起碟子上的枣泥糕就吃,像一个饿坏的孩子,我拿着舀粥的勺子,先为自己盛了一碗粥。 近前俞嬷嬷用目光暗示我为鹰隼也盛一碗。 我不加理会,放下汤勺,也拿了一块枣泥糕。我和他各吃各的,各不相干。 早膳後,鹰隼去了仁寿殿。我略微准备一下,就要去大倾殿给太後请安。俞嬷嬷就早膳的事提醒我,已经身为人妻,不要像小孩子那样任x,要学着关心对方。 我站在廊下,欣赏着廊外的雪花,不以为意地说:“我从没想过让他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他。” 俞嬷嬷劝说道:“是人都要谈感情,何况他是你的丈夫。你们不可能这麽过一辈子吧。” “谁说不可能?让我爱上一个疯子,除非我也疯了。父亲选定这门婚事时,也没想过我会不会喜欢大王。所以他说,只要当好熙国的王後就好了。我也是这麽想的,好好当我的王後,有的吃就吃,有的玩就玩。也可以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 我裹紧斗篷跺了跺脚,天气,真的好冷哦。 “好吧。只要你开心,我也没什麽不放心的。”俞嬷嬷叹了口气。 她常年伺候在母亲身边,与我母亲有着深厚的情谊。母亲离世後,托付她照看我。她把我当作自己的孩子细心呵护,事无大小地关心我,希望我幸福。这次,我嫁入兰g,她主动要求跟随过来。就怕我身边没有妥帖的人打点。 苍耳为我撑起伞:“王後,该走了。” “俞嬷嬷你好生照料着,我去去就回来。” 与她告别,我走进雪里。院中的红梅含苞怒放,美得不可方物。 而太後──红素夫人,就是这样一位美人。 g女为我收了伞,解下斗篷进到大殿,看到座上的红素夫人,我不由的眼前一亮。她正在做绣花的活计,红唇微含,目光投入,专注的神情有一种凝固的美。 我都不忍打扰她,看了看位立在右侧的女官,寻求她的提示。 花坞嬷嬷面带微笑,低声禀告:“王後来了。” 她转动脖颈,徐徐抬起眼来。 我在正前跪拜:“儿媳见过太後。” ☆、卷三 出云之月(7) 她搁下绣花的绷子,打量着我和颜悦色地道:“丞相好福气啊,有这麽一个标致的丫头。快些起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太後的热情令这个寒冷的早晨温暖了起来,g女忙不迭地为我沏茶准备果瓜点心。我起身来到她身边,她握住我的手,眼神一直在我脸上:“没事的时候常来我这里坐坐,我是隼儿的娘,也算是你的母亲。只管放大方些。” 我点头,挨在她身旁坐下。 “隼儿待你好吗?” 红素夫人试探地问起洞房之事,我愣了一下,没能理解。 她笑着说:“昨天隼儿可高兴了,其实,很久没见他笑得那麽开心了。他生病以来,就时常愁眉不展。花坞说冲喜有用,我还不信,只是想给他找一房老婆。你是丞相的女儿,两家原本就亲切,如今亲上加亲,真好。就等着你跟隼儿早日生个孩子,为咱们再添上一桩喜事。” 我把那个绣花绷子拿到手中,岔开话题:“太後绣得真美,是做甚麽用的?” 我指尖轻触那上头的仙鹤。 “你也喜欢绣花吗?这个,我打算做一个锦袋。” “无聊的时候爱绣,有时候一上手跟有瘾似的停不下来,总绣到很晚才睡。” “可不是。我成天就弄这个了。尤其是张罗隼儿婚事的那几天,本来就累,可看到这个又j神满满的,想快一点绣完它。” 我端详着绣品,蓝色锦缎上的衬景都绣好了,仙鹤就伫立在松枝之间,尚未完成的是仙鹤的头部包括颈部这段。她绣得极为细致,有意想表现出鹤的神采。 “我总绣不出它的神气来。”她发现我正在注意此处。 “我以为鹤的神韵在於优雅,细长的颈部以优美的弧度自然挺拔,但头部不可太过昂扬,会显得高傲。如果长嘴向下略低一点,倒能给人一种藏而不露的端庄感。”我将自己的意见说出来。红素夫人微微神思,琢磨了片刻,道:“不错,这样便有了我想要的感觉。” 她欢喜地说:“果然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哀家也该有点心意才是。” 她命花坞取来一个四方锦盒。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我顺从地打开盒盖,里面是一个红玉手镯。 “这还是先王赏赐给我的,一直不舍得戴。现在把它送给你,也算为它择了一位匹配的主子。”红素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玉镯抬手要替我戴上。然而她发现我的手腕上已戴了一串珠子。 “手串太稚气了,换上镯子,会更有风味。” 我的手不情愿地往後缩了一下。 “太後的美意就让我先收着吧。这麽贵重的礼物,平时磕坏了可不好。” 我做出喜欢的样子,把玉镯珍惜地收进锦盒里。 “小丫头,那就随你吧。” 她爱怜地看着我。 这时,内侍急匆匆来报:“启禀太後,大王他又犯了狂躁,在仁寿殿闹得不可开交。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摆驾。”不容耽搁的,红素夫人立马起身,看样子事态挺严重。我不好留在这里,随他们一行人往仁寿殿赶去。 ☆、卷三 出云之月(8) “滚开!作为熙国的大王案头堆得跟菜市场一样,真当本王是三头六臂?把这些都带走,拿出去!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此时的仁寿殿大殿一片沸腾,桌案上的书卷被鹰隼狂乱地接二连三地抓起来,又一册册丢出了手。殿中的内侍左右躲闪,拾捡不及。 红素夫人刚迈步走到门口,一册书卷就飞奔着朝她扑来,猝不及防的,那书卷打到她的发鬓上,前日才由工匠做好的点翠凤凰钗硬生生被打折在地。 “哎呀,太後!” 花坞嬷嬷赶紧扶住她险些摔倒的身体。我正想上前探个究竟,又见一册书卷以迅雷之势迎面扑来。 我慌忙用手接住:“嘿咻!这是在干嘛呢?” “王後,没伤着您吧?”已是满头大汗的陈忠小跑出殿,无奈地耷拉着脸:“大王在里头发火呢,谁都劝不住。” “好好的,怎麽又发起疯了?”红素夫人拧着眉,刚刚那一下重击令她很不悦。花坞嬷嬷见我在场,不好透露大王的病情,强加解释道:“大王这是龙x难撄。太後去劝劝他,也就消停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走,咱们进里面瞧瞧去。”红素夫人定了定神,随即恢复端庄。她轻提一下裙边走上台阶,到了门口,仍是被不停向外甩出的书卷逼退到殿门的旁侧。 “隼儿这孩子,大清早的闹腾什麽?” “太後,让我去看看吧。”我说着,把手里的书卷递给陈忠。他怀里已经横七竖八的兜了一垒。 因为花坞嬷嬷的话,我还不能确定鹰隼是在犯病还是在发脾气,我大着胆子来到殿内,那个王者“!啷”一声抽出了剑架上的宝剑。他的盛怒,使得他身上弥散着危险的气息。 “滚,都给我滚!” g人们被声势所吓,诚惶诚恐地退到一旁。 鹰隼扔掉剑,抓起近处的茶具,又砸了起来。 瓷器渣跳到我的脚边。我皱起眉,看到满目的狼藉,心底泛起一丝酸涩。 我到底把自己送到了怎样的命运里?出於对父亲的遵从,我嫁给了这个男子,为家族增添权势。可见到失去常x的他我又痛苦起来,幸福这东西,谁人不想? 久久的我没有做声,直到鹰隼主动看到我,那一瞬他似是窘迫,似是更愤怒了,目光躲闪了一秒,他探手去抓地上的宝剑,许是乱了神智,一不留神,触手在剑刃上,割破了手指。 “大王,你的手……”我关切的出声,虽然含着冷漠。 “别管我!” 他的冷漠比我更盛,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但是他的手血流不止,我不能坐视不理:“你的手受伤了,要赶快包扎。” 他弯腰去抓案上的茶壶,不料我会快步走过来。他抓起茶壶要砸到地上的劲儿已经收不住了,而我正躬身要去寻他受伤的右手,刹那之间,茶壶就在我头上碎开了花。 “啊!王後!” “快来人啊,王後受伤了!” “快来人啊!” “王後受伤了,快去传太医!” 众人的惊呼声淹没了我的意志…… ☆、卷四 初次冲撞(1) “你们真是的,明知道王上狂躁时没有分寸,也不盯着点,怎麽让王後一个人上前?” “太後恕罪!奴婢害怕增添王上的怒意,所以不敢稍加顶撞,只得远远躲着。不想王後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竟走了过去……” “但愿她没事吧……你去看看王上那边怎麽样了?” 朦胧中,我听到耳边有恼人的说话声,好想张嘴斥责一句,可是脑袋晕乎乎的不太舒服。我难过地调整状态,突然下颚被人捏住,一碗苦涩的药汁强行灌入到我的口中。 “咳咳……” 药汁呛入喉咙,我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头上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月牙?月牙……” 有人在唤我的名字,并用手帕擦拭洒落在我颈部的药汁。 “你醒了吗?” 费了半天力气,我终於平静下来,惺忪地睁开眼,模糊的视野中出现红素夫人的面孔。她猫腰凝视着我,一脸慈祥。 “花坞,快叫太医来,王後醒了!” 红素夫人露出笑容,在床边坐下,抚住我搭在被子外的手。 “孩子,叫你受苦了。待隼儿醒来,我一定狠狠地责骂他,给你出气。” 我只见她嘴唇起合,听不清她在说什麽。只要我稍微地集中j力,就会感到头痛。不知道我的脑袋还是健全的吗?我担忧地了受伤的部位。这才发现,脑袋上厚厚的缠了几圈绷带。 “不要乱动,伤口都包扎好了,小心弄痛自己。”她安慰我,“你放心,太医说休养两月就完全没事了。” “嗯。” 我低低的应答一声,闭上眼,默默养神。杂沓的脚步声从外面过来,我听到了鹰隼的声音: “王後醒了吗?” “醒了。太医,快,再来瞅瞅。” 我手上一凉,红素夫人离开了。太医上前为我号脉。然而走近的脚步声有两个,一个是太医,一个是鹰隼。他站在太医身後紧张地观望。 “隼儿,可有觉得好些?”红素夫人关心的问,她瞧儿子的脸色还很苍白,气息不畅,有些疲乏的样子。 “我没事。”冷冷的回答。 “臭小子,你看你把人家伤的。” “她怎麽样了?” “都见了血,还能好到哪里去?隼儿,听娘的话,少动怒,不然你的病……” “若不是屈明光……”鹰隼的语气里又带上了情绪,“他一大早便差人送来两大摞的书卷,全是熙国历年来赏罚的案例,叫本王整顿,说挑选有用的编修什麽新的律法。朝中又不是没有人手,尽拿这些小事烦人。” 红素夫人张开嘴正要说话,内侍庄重禀告道:“启禀太後,丞相大人到了。” 方才还带着情绪的鹰隼不由禁了声。他转动目光,门口,墨夙渊龙威虎步地踱入,轻轻对上了他的视线。 “臣听闻大王身体不适,又犯了狂躁,据说还误伤了王後。” 鹰隼有些尴尬,强作镇定:“本王的头疼病犯了,一时失控,不想会伤到王後。” 墨夙渊露出不满的神色。 红素夫人笑容僵硬地说:“意外,谁都不想的。好在没什麽大碍,太医,是吗?” 太医收回扶在我脉搏上的手指,“现在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不过修养几天便可以恢复体力。头上的伤势暂无大碍,只需等伤口愈合。” 墨夙渊将信将疑,穿过众人,来到我的榻边唤道:“月牙。” ☆、卷四 初次冲撞(2) 乍听到父亲熟悉的呼唤,我心底不禁起了波澜。才离开家一天一夜,可这感觉,比我离开丞相府去甘泉寺随母修行时更加难捱。那段枯燥的时光至少是无忧无虑,没叫我迷惑过,但来到兰g,这一天一夜,像是经历了梦靥。 “父亲。”我抬眼望着他,非常想像儿时那样亲昵地钻进他的怀抱。 他没有太多的安慰言辞,仅仅在用眼神表达关切。 自从我重回丞相府,他对我便没有了从前的亲昵,一直试图撒开手,推远我,将我培养成像男儿那样可以独当一面的角色。 “实在太不小心了!”父亲扭过头,语气严重的责怪鹰隼。 鹰隼没有吭气,不过我呆了呆。在熙国大王的面前,父亲的逾礼令我吃惊。 “我没事,现在已经好多了。”我拉住他的手,“是我自己走过去的,当时大王并没有留意到我的举动。” “你也太大胆了。”他压低声音说。 这是要告诉我,我身边的那个男人他随时可能会发疯吗,叫我好好保护自己?但是父亲,正是你强硬的说服我来他身边的。 我瘪下唇角,有点委屈。 红素夫人说道:“丞相且宽心吧,这个儿媳妇我从心底儿里喜欢她。本g保证,这样的意外不会再有下次。” “希望大王也能给我这样的保证。”墨夙渊眼神威慑地盯着鹰隼。 鹰隼垂着眼,语气低得没有一丝的威仪:“是。就请丞相放心。” “月牙,你好好休息,过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我留念地扯住父亲的衣袖。在g里,有好多陌生的人,地方虽大,风景虽美,却不及小家温馨动人,我撒娇地说:“您就不能再陪陪我麽?” 他竟拂开了我的手,不顾念我在病中希望有个亲人陪伴,冰冷地说道:“你是个大人了。” 失落感涌上心头,我扯住父亲袖子的手居然再也使不出半点的力气。眼看着他起身,挪开步子,背过身去。 “臣就不打扰了。” “本g送送你吧。” 鹰隼出手伤人也使红素夫人面上尴尬,她陪同父亲到了外间,许是又说了一些亲近的话。房中,落下鹰隼孤单地杵着,太医们都离开了大殿。 “伤口还痛吗?” 他隔着距离问我。 我不想搭理他。 见没有动静,他缓慢而焦急地走过来,坐在了我的床尾。 奇了怪了,昨晚与我对峙时不是很凌厉吗,怎麽今日被我父亲一震,就成了夹着尾巴的狼? “谢谢你刚才为我说话。我知道是我自己太过分了。” 他小心翼翼的道歉,我能听出他的真诚,却还是不想搭理他。 父亲的话仍停留在我的耳边──“你是个大人了。” 父亲,这是我最後一次对您撒娇,以後,我再也不会对您撒娇了! 我在心中残酷地和自己对话。 突然的,身前光线被挡去一半,吓了我一跳。鹰隼不动神色地出现在我面前,俯下身瞧着我,端住我的下巴道:“是在生我的气麽?” 我拿开他的手:“我有些累,你让我安静会儿吧。” “那你睡会儿,我就在旁边守着你。” 我呼了口气,x膛里闷闷的,头晕晕的,他爱守就守吧,我睡我自己的。 作家的话: 新的一周了,希望来看过的读者别忘了给本文留下您的评分。 不管好坏与否,您的评价都会成为阿素继续努力的动力~素一定会写出更b的文给大家来阅读的~ ☆、卷四 初次冲撞(3) 闭上眼不久後我进入梦中,时光仿佛倒流,回到很久之前。年少的我穿着白裙,乌木黑的长发随风轻扬,简单明快得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系在发上的鹅黄色丝带被风带向了天空,我静静跟在飒箭横身後,朝河边走去。身畔,茂密的芦苇摇曳翻滚着水的波纹。 “到这里来!”飒箭横快走几步,来到水边。他卷起两只衣袖,捡了块石头丢进河里,平静的河面激起了水花。他又丢了一个,小石子在河面上连蹦了四下。 我目瞪口呆,怎麽丢到河里的石头还可以自己蹦躂起来? 不敢相信的,我捡起一块石头投到河里,除了“咕咚”的落水声和一个大大的水花外再无其他动静。我伸长脖子,眨巴着眼在河面上寻找着。 飒箭横笑了:“丫头,不是这样的!” 我满脸都是困惑:“你是怎麽做到的?” “这叫打水漂。”他在地上找了一下,选了一块瘪瘪的石头,对我道:“你得找一块扁平的石头,然後,这样扔出去。”他给我做示范,胳膊肘轻盈地一转将石头掷出去。这次,河面上起了五个水花。 “真有意思。” “像这样。”他又丢了一个。 “我从没这样玩过。”我看得有些傻了,第一次知道石头能在水面上蹦出连续的水花。 “要不要试试看?” “好啊。”我也找了一块扁平的石头,学他的样子丢起来,居然成了,掷出了两个水花。 “我的丫头还是挺聪明的。”他冲我灿烂的一笑,我迎上了他的笑容。和风中,他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煦暖,眉目里的气息充满了质朴的包容,夹杂的一丝男子的英气叫人愈看愈深。 他说道:“我心情烦闷的时候,就会来河边打水漂,似乎这样能把身上的烦恼通通丢出去。” “是吗?” 我把石头抓到手里,“那我也要把我的想念丢出去,希望它飞到父亲那里,告诉他我想他了!” 我使了很大的劲儿,把石头丢出去,但跟着落水的还有一个红色的东西。 “坏了!”我急道,“我手腕上的珠串也飞到河里去了!” “别着急,我给你捞回来。” “我丢得很远……” “没事。” 飒箭横脱掉鞋子往水中走去,河水一层一层地涨过他的小腿、腿弯、膝盖……最後他没入河中。 “箭哥哥,箭哥哥快上来!箭哥哥,箭哥哥……” “箭哥哥,箭哥哥,珠串我不要了,你快上来吧……” 我喃喃呓语着,陷入慌乱。冰凉的手被人握住,“月牙,不要怕,不要怕……”同时有个声音一遍一遍劝慰着我,使我紧张的心逐渐安定。 我缓缓清醒,意识到自己在说梦话,悄悄睁开眼,梦里那迷人的眉目出现在眼前。只是,眉目间的神采略有不同。他没有箭哥哥的朝气,怎麽也比不过他。 我从鹰隼手中抽出了手,“现在是什麽时辰了?”我看屋子里的灯都已经点上了。 “你睡得真久,现在是戌时。” “戌时……” 鹰隼的脸色看上去有点疲倦,难道这麽久,他一直守在我身边? “我想你也饿了,膳房的人预备好了膳食,起来吃一些吧。” 他起身就要来扶我。 ☆、卷四 初次冲撞(4) 我制止道:“不用。”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嘿嘿而笑,右手指节上缠裹的纱布很刺目。我的脸羞涩地红了。 “即使要生气,也得先填饱肚子。” “能不能把我的侍女苍耳叫进来?我习惯由她服侍。” 鹰隼点头,对外面大声唤道:“苍耳──苍耳,你进来!” 听到脚步声,知是苍耳来了,鹰隼又回过头看我冰冷的脸色,心怀歉意地道:“对不起,月牙。” “我知道大王不是有意的。” “这麽说,你原谅我了?” 不原谅又能怎麽样,能跟一个丧失理智的大王计较吗?但我无法轻易地说出“原谅”两个字。自己的心x没有那麽宽广,我还是不甘,对自己的遭遇心怀愤懑。 “怎麽不说话?”鹰隼小心的问,害怕惹恼我。 我看穿他的心思,故意发怒道:“我心情不好不行吗?伤口还很痛,谁挨这麽一下都开心不起来,跟原不原谅没有关系。” “对不起,我……”他有些手足无措,语塞良久,终是缄默。从外面进来的苍耳出声道:“大王,有何吩咐?” “噢,你伺候王後起床,用些膳食。”说罢,他淡淡转身,停顿一步,回身再看了我一眼便快步出房了。悬在门口的珠帘轻微地晃出了声响。 “王後。”苍耳上前扶起我,微红的眼睛,有哭过的痕迹。“怎麽这麽不小心,有没有感觉好些?看到您被砸伤,奴婢吓坏了。” 我弯出笑容:“头还有些沈。” “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奴婢见大王把您抱出来时,血都流到腿脚边了。” “他抱着我?” “他即刻差人去找太医,一路把您抱到了寝g。” 我想象着当时的场景,“我还以为他会丢下我不管呢……他的疯病没有完全泯灭他的心x。” “大王不敢耽搁半刻,奴婢看出他真的很担心。在太医赶到之後,大王也昏了过去。” “昏了?” “是,j力不济,虚脱所致。” 我轻轻“哦”了一声。 “不说这个了。”我走到洗脸架旁拿起毛巾浸到水盆里,“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脑袋开花。” “这倒是。”苍耳也跟着愤恨起来,“夫人晓得了,那该多心疼啊……” 我目光落在珊瑚手串上,脸色黯淡下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捂住嘴巴忙不迭地道:“奴婢嘴拙,奴婢嘴拙……” “不必忌讳。也许你跟我一样,都觉得母亲还活在世上吧。” 她连连点头:“苍耳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夫人对我的收养之恩!” 我内心的思念被触动,忘情地说道:“我很遗憾没机会让母亲看到我出嫁的样子。但是,我又很庆幸,她不知道,女儿最美的那天,脸上的表情其实是最不开心的。” “王後……” “别担心我。”我把湿毛巾盖在脸上,“骄傲的月牙没那麽容易被困难吓倒!” ☆、卷四 初次冲撞(5) 擦过脸,平日里的俏皮呈现在我的脸上,我向苍耳笑道:“快去吃饭吧,没被他砸死,快被饿死了!” “好!” 看到我的笑颜,她的担忧消散了一些。我上前拉住她的手,同她来到大厅。灯火下,鹰隼背对我而坐,脊背挺直,守着一方沈默。他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听到脚步声,他抬眉转过头来,目光和我对上,我又变得要强和冷漠了。 “过来坐吧。”他说道。 我松开苍耳的手,不苟言笑地走过去落座。这样的傲慢和故意给他的脸色,有种拒人千里的感觉,但他不在意,拾起筷子,往我碗里夹了一块r。 想要在众g人面前表现我们的恩爱吗?还是要证明自己也是一个懂得体贴的男人? 於心底不屑地一笑,我了头上的伤,有意驳他的面子,起筷将碗里的r夹回给他。 他弯了一下唇角,似叹了一口气吧,再度拿起筷子,夹了块萝卜给我。 我仍是不领情,把萝卜夹回到他的碗里。 他不知死心,选了香菇要夹来给我,我将碗挪开。他的筷子磕到我的杯子,菜“叭嗒”掉在桌上。 我向他看去,想知道y晴不定的他会不会因此生气,他似乎知道我在看他,故意不看我,故作无事地收回筷子,拾起调羹,说道:“我给你盛碗汤吧。” “不用。”我冷冷的回绝,挑衅般地说:“我现在头晕晕的有点想吐,看到这些油腻的菜一点胃口都没有。” “你瞧这碗汤哪里有什麽油花,我特意交代过他们做得清淡一些。你确定是菜不合你的胃口吗?”他固执地把盛好的汤推给我,“还是对着我没有胃口?” 我惊异於他会这样说,眼神动了动。 “如果你觉得我妨碍了你用膳,那麽我可以离开。不过,希望你不带情绪,多吃一些。这样,才可以恢复体力,早日康复。你也不愿看到自己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吧?” “我自有分寸,不劳大王c心。” “你是我的妻子,月牙。我岂会不c心?”他嘴角泛着浅浅的笑,让人感到亲切,却又像有淡淡的忧伤。 “你们先退下。”他支走众人。 苍耳看了我一眼。 “你也退下吧。”鹰隼说道。 苍耳便同奴婢们一起退下了。 安静的大殿更显静谧,我和鹰隼僵持地坐着,久久不语。明明是很饿,但在这种气氛下没有吃饭的心思。谁又知道,鹰隼陪我到现在,也一直没有进食。 突然,鹰隼挪步过来,从背後抱住我。我不禁身躯一颤,他将我抱得更加紧了。 “你在跟我怄气,是不是?” 我挣扎着:“是又怎麽样,不是又怎麽样?” “如果是的话,你打算跟我杠上一辈子吗?” “兴许吧,我的脾气就是这样,高兴如何就如何。你不满意,可以远远的把我丢在一边。反正兰g这麽大,谁也不碍着谁。” “这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 “当然。”我停止挣扎,决然的道。 “我不想你如此。虽然我也想过要把你冷冷的丢到一边……” 我冷笑道:“但是你害怕得罪我的父亲。” “你不也是因为畏惧他,所以才嫁给我的吗?” 他的话刺到我的心上,我沈声说道:“放开我。” “被我说中了?” “胡说!” 我大力推开他,从袖中抽出匕首,跌坐在地上的他,看到利器出鞘神情愕然。 ☆、卷四 初次冲撞(6) 而我眼中的寒意就像结在严冬的冰柱那般的坚挺锋锐。 “经过两天相处,你是越来越不喜欢我了?” “难道你就喜欢我吗?”我反唇相讥。 “你说话的声音真好听,即使生气也依然悦耳。告诉我,我为什麽不可能喜欢上你?” 我骄纵地抬高下巴,g本不想同他解释。 他瞟了一眼我匕首的尖端,撺掇道:“说说看嘛。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如果你真懂得什麽是爱,便不会随意接受一个陌生女子做你的妻子。甚至没有丝毫的排斥。由此可见,感情在你心里无足轻重,只要有个女人在身边就好了。试问你这样的心态,会对谁付出感情?再加上……” “再加上我是个疯子?”他曲起右腿,手搭在弯起的膝盖上,摇了摇头,“你说的也太表面了。人非圣贤孰能无情?何况最终你也同意了这门婚事。你又是如何接受一个陌生男子做你的丈夫的?并且……你的心里还有别人。” 他若有深意地看着我。 我没有答话,心下思忖着他是如何知道我有心上人的,或者,他只是试探我? 鹰隼向前攒动身子,我立时警觉地端直了匕首,道:“你说过及笄之前都不会碰我,我当真了。” “对於一个疯子,你不能要求他太多。”他chu暴地揪住我的手腕,一用劲儿,那匕首自然从我手中掉落下来。 他又抓起我的左手:“这珠串想必大有来头。箭哥哥是你喜欢的人吧?” “你……你听谁说的?” “明明是你自己说梦话告诉我的。” 我面上羞红,努力维持住了眼中的倨傲。 “试问,你这样的心态,会对我付出感情吗?”他咄咄逼人地往前凑近,我的身子本能地後退,一点一点被他压弯下去。“到底谁更懂爱,谁更有资格谈论爱?” 渐渐地失去重心,我倒在地上,内心羞愤交加。他松开了手,直起身子和我拉开距离。 他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双手支撑着地面坐起来。 ……不仅y晴不定,又异常犀利。时而懦弱,如在父亲面前;时而强横,如私底下对我时,会有chu野之举。 或许,这个定义下得太过匆促,毕竟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不长。如果将这一切表现归究於他是个疯子,可能更顺理成章。 “我饿了,我要吃饭!”我大声嚷嚷道,眼中宣泄着委屈。知道再谈下去自己就要站不住脚了。 “也罢……”他朝饭桌上望去,“我也饿了。” 我扭动被他抓疼的手腕,无意中看到他绕在指头上的纱布被鲜血浸红了一处。 “自己有伤,还把我抓得那麽疼,活该!”我嘀咕一句。 “刚才也是在用这受伤的手给你夹菜呢!” “多事。” “你的心,可真够冷的。” 我回到餐桌前,一边给自己夹菜,一边说道:“所以娶到我,你是会倒大霉的。” 他想起地上的匕首,问道:“如果我给你两个选择,要麽杀了我,要麽爱上我,你会选哪个?” 我嚼咀尽嘴里的吃食,看着他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回答:“我没得选。” “!”,拾起的匕首搁到我的手边:“要是哪天你有机会选了,我希望你不要逃避,可以勇敢地做出选择。” “你是怕我没胆量杀你吗?” 鹰隼轻笑一声,回到座位上,用受伤的手别扭地c纵筷子,“我知道你很有胆。” 4 欲望文 5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5 ☆、卷四 初次冲撞(7) 说不清楚的缘分便这样开始了。 晚上的时候,我要回琼台殿去,鹰隼命令陈忠摆驾竟也要跟来。 我围上斗篷:“大王,您还是在仁寿殿歇息吧。” 他瘪着唇角,流露出小孩子被大人抛下时的表情。 “好像我有多对不起你似的。”我冷淡的说道。 “你心虚了,王後。” 我指着头上的伤:“该心虚的是你,明明是你对不起我。” “那就让我好好地照顾你。”他为我裹紧斗篷,突然躬身将我打横一抱,“雪天路滑,若再摔伤了我可担待不起。” 顷刻间,我就双脚离地到了他的怀中,心也像被抡了起来有一丝飘飘然的感觉。“你……” 不等我说出口,他就用爽朗的笑声阻断我的话:“哈哈,不必谢我!” 我没好气地腹诽:“谁要谢你了?多事。” 然而我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又叫斗篷裹着,实在不好动弹,只得勉强从了他。 “抱紧了。”他叮咛一声,抱着我走下台阶。雪花落到我的脸上,我看到两旁g监举着的伞在我们头顶紧密地靠拢。 这时鹰隼说道:“抱紧一些,你这样我很吃力。” 我使劲揪住他的衣襟,与他赌气。他却笑道:“又不是要扒掉我的衣服,干嘛抓这麽紧?” “少胡说八道。再如此,我就转身跳下去。” “威胁我?我不信你敢。” “你这是拿话激我!你不是说过我很有胆量吗?” “这可是台阶。” “台阶又如何?” 他停住脚步:“我一个疯子都知道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难道你会吗?” 我双目一横,将身子一拧,放开他的衣服就要往外倒去。鹰隼诧异的,连忙揽住我,可我的双脚还是落到了地上。脚跟滑过台阶边缘时,他扶住我的腰,拖住了我往下掉的身子。 在他的保护下,我慢慢站稳,两旁的g监担忧的簇到近前,脸上浮动出诧异感到不可思议。 鹰隼的脸有些y沈,不知是因为伞遮住光线的缘故,还是他有点生气了。 “你真是个大笨蛋!为了赌一口气,不惜伤害自己吗?” 想要教训我?我付之一笑:“我从来都是这样,别人说白我就说黑,别人要往东,我就偏偏往西。我天生的桀骜不驯,即使是对的,也不会轻易承认。” “死脑筋!” “会让你头疼吗?”我示威x地挑起得意的笑。 他像是被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瞧着我,“不,你与我很般配。我们都是天字第一号的疯子!” 我上扬的唇角慢慢回复,他说道:“这次我可没有胡说八道。” 头上的风景流动起来,鹰隼抱着我稳当地走完了剩下的台阶,穿过院子,登上銮舆。外面的雪将夜晚的天空下得亮堂了。车内,我的双颊也冻得红彤彤的。 我从他怀抱中下来,冷冷地坐到一旁。他见我没有心思理他,也不来烦我,合上两眼默默养神。 琼台殿作为王後的寝g,离仁寿殿不远,这段路程走起来却令我难熬。只因旁边多了一个他,便有不自在的气氛在紧紧压制,还有他不可捉的心x都叫我没有半点舒心之感。我似乎遇到了对手,一个同样具有破坏x的敌人。 “大王,请下车。” 鹰隼悠然睁开眼,“终於到了。”他长叹一口气,瞧着我,这句话似乎是替我说的。 我拨开车帘,急不可耐地要下车。苍耳上前搀扶一把,低语道:“王後,你跟大王怎麽了?” “没什麽,某人喜欢做他人的尾巴我也没有办法。” 紧接着,鹰隼的脑袋从车内钻了出来:“我没见过长尾巴的人,长尾巴的狗啊猫啊,还是见过一些的。” “有种不要跟来!” 我撂下这句,心头不畅快的,三步并作两步跨过门槛。 回廊上挂着数盏灯,周围飘舞的雪花像灵动的月光。我放慢脚步,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身後,鹰隼注意到我的举动,也将注意力转到了灯和雪花上,静静欣赏。 “哟,您这是……”俞嬷嬷从殿内迎了出来,一日未归,把她担心坏了。看到我头上裹着绷带,她说话的嘴张得更大。 ☆、卷四 初次冲撞(8) 没有向她解释,我直冲冲地走入大堂。少顷,俞嬷嬷才瞧见後头跟着大王,忙慌慌张张地行礼。 “参见大王。” 鹰隼也没有说话,从她身旁走过,跟随我而来。唯一可以向她解释这些的只有尾随在後面的苍耳。 俞嬷嬷拉住她的手开始盘问,我径自回了卧房,正要关门,跟来的鹰隼推手挡住。 “大王莫非忘记了昨晚的承诺?” “本王没想干什麽。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儿?” “你说吧!” “这麽说好像不大方便。” 我离开门,走到圆桌前坐下,“不知大王有什麽吩咐?” 鹰隼走进来,将门关上。“以後……”他吞吞吐吐,“本王就……睡在……你这儿。” 我狐疑地转过头,这个家夥当真神经错乱。昨天的承诺不是我逼迫他许下的,他既许了我,哪有刚过一天就反悔的道理? “别这麽看着我,我又不是蛇蝎猛兽。我说过,没想把你怎麽样。但你知道你那父亲……还有我母後,他们巴不得我们如胶似漆恩恩爱爱……我是想扯个谎,骗骗他们。你认为如何?” 这门婚事,我们两家都很看重。父亲借此攀上王室,抬高身价;而红素夫人是有意要把墨家牢牢拴在裙带上,予以厚道,希望对方感恩戴德,忠心地效力。 “我们两人的关系处不好,谁都不省心。”温热的手搭住我的肩膀,“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儿?你也不想惹出麻烦吧?” 我站起身。 搭在肩上的手落下。 鹰隼的身量真的好高,我的头顶只到他的下巴处。要看清楚他的表情,还需把脑袋向上仰一点儿。 “歇息吧。”我说道,抬手去解他的外袍。 他退後一步,让开我的动作:“昨晚的承诺,不是疯话。” 我落空的手滞在空气里,“大王的意思是要像昨晚那样同榻各睡各的?” 他没有回答,绕着步子走到储物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扯出一床棉被铺到了榻旁。 “我在这儿打个地铺,你睡床上。” 我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好像舒了一口气。“现在是冬天,你不怕冷吗?” “冷,你会抱着我睡?”他剑眉一挑,揶揄令交谈变得轻松。 “想都别想。” “看吧,那样你又不愿。” 我走过去,在柜子里寻出一床厚实的棉被:“把这个铺在地上吧,那个太薄了。” “原来你懂得关心人的。” “我是不想造孽。” “为何你如此嘴硬?” 我下巴一暖,被他端住,玩味的目光。 我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王,这是天生的。” 麽指的指腹摩挲着我的唇,又慢慢撤开手。 “是啊,天生的硬。” 温软的语气和唇上的酥麻感意外的令人心颤,我垂下眼调整了一下,脱掉鞋钻到榻上,把帐子拉了下来。 鹰隼抿着唇,和我在一起时,似乎总有若有若无的笑。他松开外袍的腰带,走到了灯旁,床帐上落下他的影子,近在咫尺的距离,我又不禁在想:今生,真的没有退路,要和这个男人绑在一起了麽? 那边,他微微回过头来,我像受惊的小鹿连忙躺身下去。 他说道:“准备休息了吗?我要熄灯了。” 我“嗯”了一声,盖紧被子。桌上的灯被吹灭了。 ☆、卷五 蒹葭苍苍(1) 黑暗中卧房里独独剩下沁人的冰凉在悄悄作祟,躺下不久的鹰隼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这被子紧贴地面,很快感染到地上的冷意,难以睡得暖和。而白日里睡太久的我,也暂时没有困意。 平常在家,睡不着时我总爱翻身,这会儿不能毫无顾忌。就怕他刚刚睡着被我惊醒。我竟有如此见外的想法?嘴边浮动失笑的情绪,我与他终究陌生。 一片幽静中,殿外传来了朦胧的筝声,大概是从远处飘来的。虚弱的音量像一缕香在空气里游走,薄弱处似有还无,清晰时会偶然露出一点明显的端倪。我张耳搜寻着,不自觉进入到与它捉迷藏的游戏中,也就这样睡去了。 翌日醒来,已不见鹰隼的踪迹。榻边的被子也消失了,我拉开储物柜的门,它们都规规矩矩地躺在里面。那个男子也全非一无是处,至少被子叠得像模像样。 “苍耳,准备热水,我起来了!” …… 在兰g里的日子是极悠闲的,地方大了,越显得茫然无事可做。我斜倚在栏杆边瞅着晴日里的白梅,想象着,如果生在普通的农家,早起生火做饭,挑水浇园,洗衣做活计,夜晚缝补叨拉家长,一天也乐得充实。 头忽然痛了一下,我问道:“苍耳,今天要换药吗?” “纪太医一会儿就过来。” “我们自己过去吧,我想去殿外走走。” “是。奴婢去房里把斗篷取来。”她欢笑着离开,整天待在殿中她也耐不住吧。 殿外,阳光充裕。下了好几天的雪,今日总算停了。太医院内,纪龄之收拾好药箱刚迈出门槛就遇上了我。 “参见王後。您怎麽自己过来了?” “我出来活动活动。” “王後请进,咳咳,咳咳咳……” 我迈步进屋,百子柜前两名医士正在抓药。 “大清早就有人问诊吗?”我随口一问,发现桌上的两张药纸上堆放了许多不同种类的药材。 “咳咳咳……”纪龄之掩袖压住咳嗽,“这是给大王预备的药。” “王上的?”心中的好奇被勾起来,“这都是什麽功效的药?他每天都要服用吗?” “这……只是一些理气的药。” “大王的失心症是何时起的?” “这……咳咳咳咳……”纪龄之陷入剧烈的咳嗽中。 “纪太医身体不适麽?” “咳咳,前日受了凉,无碍。” “身为太医,也该多注意身体。”我关怀一句,无意中话题已被他岔开。 “王後,微臣现在就为您换药。” 纪龄之为我解下头上的纱布。 “伤口愈合得好吗?” “回王後,恢复得很好,过些时日就不用缠着纱布了。” 我听後大喜:“顶着这沙包头,不知遭了多少笑话,越快拆下越好。” “治病疗伤的事急不来。”他细心地为我换好药,又说道:“不过内服的伤药今日起可以停用了。” “苍耳,记下,回去就把那药罐子摔了!”我有点小兴奋。 纪龄之离开我去脸盆里净手,只听门口响起一个女声:“龄之。” 他忙转过头,擦干手迎了上去,轻言细语地说:“不是嘱咐你有孕在身不要出远门的麽?” 我站起身,看到纪龄之身旁站立着一位少妇打扮的女子,她腹部隆起,脸上未施粉黛,青色的衣服并不华丽,但整个人透露出的气质犹如一株名贵的空谷兰花。“她是?”我问道。 “来,扶摇。”纪龄之把她带到我的面前,向她道:“这位是大王新立的王後。” “见过王後。” 我拖住她低下的身子,“你怀有身孕不必多礼。” 她抬起清秀的脸庞微微一笑:“王後,我是扶摇,你的姐姐。” ☆、卷五 蒹葭苍苍(2) 我知道先王的子嗣不多。原来的太子偃被流放洪江,大公主珠玑远嫁去了戎狄,二公主扶摇尚留在王城里。她的母亲妍太妃向来低调,所以关於她们母女的事情甚少有人提起。不想她嫁给了太医院的太医,如今已身怀六甲。 此事,我也未听父亲说过。 於父亲无用的人,他从来都不会放在眼里吧。 “扶摇公主,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我亲切的问。 “王後与大王成亲之日我也在场,还未能说上话。你真漂亮。” “我听说嫁出去的珠玑姐姐才是名副其实的熙国第一美人。可惜无缘得见。我和大王在城中只得你一个相亲的人,公主闲暇时要常来g里走动啊。” 纪龄之疼惜地说:“扶摇已有七个月的身孕,正是身子吃重的时候,我不让她走远,怕太劳累了。待到生下孩儿,一定抱来给王後和大王看看。” “若不是你总不会照顾自己,我也不会大老远地跑到g里来。”扶摇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桌案上,打开盖子,慢慢端出盒内的炖盅。“还咳得厉害麽?我为你炖了冰糖雪梨。” “都说没事了,总爱c心,咳……”纪龄之努力憋住咳嗽。 “趁热赶快喝一点吧。”扶摇连忙为他盛了一碗汤水。 “下、下次,咳咳,别这麽c劳了。” “也需你叫人省心才行。” “即使要……咳咳,即使要送,就叫下人送过来。” “想你了,还不许我来看你吗?”扶摇娇嗔一句。 “你们夫妻的感情真好。”见到她为丈夫端汤送药的温情,以及丈夫对她的软语呵护,我忍不住赞美。 好的感情同样赏心悦目。 扶摇抚着隆起的腹部,道:“他敢对我不好麽?我怀着纪家的骨r,是他们家的大功臣呢。只是以後孩子生下来,伺候完大的,还得照顾小的。” 纪龄之喝罢汤水,笑道:“不是还有我吗?我只要你好好的养胎,好好的坐月子,好好的和孩子玩。” “你呀,抱着一堆医书就可以过一辈子了。浑身一股药味,别熏到我的宝宝了。” 纪龄之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眉头一拧,“这里的气味不小,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扶摇不舍地看着他:“今天会早些回来吗?” “能早便早……” 我说道:“公主要是不着急回去,可以去我那儿坐坐,到了下午,和纪大人一同回府。” 她踌躇着,正要决定,一个声音冒冒失失地撞了进来── “纪太医!纪太医!” “什麽事?”纪龄之昂首向门外望去。 那人还未走到近前,听到纪龄之的问话,即刻回答道:“快随我走一趟,丞相大人请诊!” 父亲? 我神经一紧,听这急切的声音不像是小事,我率先一步走到门口,迎面看到父亲身边的侍从贤正大步而来。他迈上台阶,不想会在这里看到我。 “小,王後……” “是不是父亲病了?”我询问道。 “嗯。” “好好的怎麽病了,严重麽?” 他含糊其辞:“昨晚……昨晚忽然病了。” 可是据我所知,纪龄之虽是太医院中治疗外伤的高手,但是对於其他病症的医治,未必能赶上经验丰富的老太医吧。贤是来找他的,莫非…… ☆、卷五 蒹葭苍苍(3) “丞相怎麽了?” 纪龄之也走到了门口。 贤上前一步,小声地说:“大人受了点儿伤,您快去看看吧!” 父亲怎麽会受伤的?我心中疑惑,亦是担忧,问道:“严重吗?” 贤不语,点了点头。 “纪大人,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说着,吩咐苍耳:“随我出g。” “王後,您还是留在g里吧。”苍耳阻止道,“没有大王的批准,g中女眷不得私自出g。” “我不是出g,我是回家!” “您回府也需要大王的批准。”苍耳自从来到g廷,便有专门的嬷嬷教导她g中的规矩,未免我留人话柄,她一直谨慎地为我注意言行。 “贤,是这样吗?”我问父亲的侍从,“我可是墨夙渊的女儿。” 身旁,扶摇的脸色微微变动。我并没有留心,只道:“随我走就是了。” 苍耳双唇轻轻地合上,或许是怕引出什麽矛盾吧,没有再说什麽。众人见我搬出了“墨夙渊”三个字,也不好给出意见,只得由着我的x子,让我跟随去了。 车辕辘辘,驶出了深红的华彩g门,直奔丞相府而去。不知为何,走出g门後的我顿觉身心轻松不少,好像我从来不属於兰g一样。那个恢弘的拥有了一切财富而又权势滔天的地方不像是我的舞台,舞台上没有我的角色,也找不到我的渴望。我融入不了它的情境,希望能就此一去不回。 “父亲!” 卧房的门敞开着,我第一个闯了进去。大哥墨辰和二哥墨申都在房内,父亲坐在放了一半帐子的榻前,正盯着手中的箭头凝思。他右臂上缠裹了一匝白色的纱布,宽阔的面容上脸色晦暗,嘴唇有些乌青。 听到我的声音,父亲意外地抬起眼,“谁准许你出g的?” 他冷着神色,不想看到我一样。 见他受伤,气息贫弱的样子我却十分的紧张:“我听贤说,您病了……” “贤!”不等我说完,父亲就厉声把贤唤了进来,跟随而来的还有纪龄之和一名太医院的医士。 “我叫你去请太医,你怎麽把王後给我请来了?” “属下……” 我解围道:“您不要责怪他,是我在太医院恰好遇上贤,无意中得知的。” “於是你就跟着纪太医一起来了?”父亲责难的语气转移到我的身上。 “我是您的女儿,听说您有事,我当然希望第一时间确知您的安危。正如我头部受伤的那天,您也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大王知道吗?”父亲问,神情中的戾气缓和了一些。 “大王还不知道。” “也没叫人去通禀一声吗?” “是的,没来得及交代这些。” “你倒是很有胆量。”他讥诮的说,我却听出了夸奖的意思。 “大王也这麽说过。” 父亲把手中的箭头交给墨辰,淡淡道:“纪太医,昨晚本官不慎被利器所伤,伤口及时叫大夫处理过,可今早起来还是疼痛难当。” 纪龄之俯身一礼,询问道:“不知是什麽利器?” “喏,就是它。”墨夙渊用目光指了指刚才递给墨辰的箭头,一边解着缠在手臂上的纱布。 “父亲,让我来吧。”我见他左手动作得费力。 “无需你担心,早些回g去吧。” 我固执地走到他身边,端住了他的臂膀:“反正都出g了,多留一会儿有什麽大碍?” 他习惯x地皱眉,看着我把纱布解开。那块被包裹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不仅肌r不全,颜色也是深黑的,有溃烂的迹象。 ☆、卷五 蒹葭苍苍(4) “为何这样严重?”我吃惊的问。 纪龄之来到近处,审视片刻:“是中毒了。” 那箭上居然有毒?是谁下的黑手?我目光扫到墨辰的手上,“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 墨辰沈声道:“父亲昨晚去王将军家喝酒,回来的路上遭遇黑衣人的袭击。右臂被箭头擦破了皮,本以为是寻常小伤,岂料箭上抹了毒药。为了去毒,才剜去大块肌r,不料今早又疼痛得厉害,整个人的气色都变了。” “不是有侍卫保护吗?”我十分清楚,丞相府的侍卫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来的估计是训练有素的刺客,我们的侍卫差点招架不住。”墨辰啐了口气,不知是在心中暗骂侍卫的无能,还是在骂那些刺客。 我让出身旁的位置,纪龄之正在为父亲看伤,他说道:“余毒未清。残留下来的毒素已经渗入骨头,如果不尽快g除这些毒素,恐怕会影响到整条手臂的正常活动。” “你是说……”父亲的眉头慢慢攒在一起,“本官的右臂有可能残废?” “也许没那麽严重,可以提笔,可以用膳,但提刀耍枪费力气的事是做不了了。” “那你有没有良方可以治好本官的手?” “有个办法可以一试。”纪龄之的面色变得慎重起来。 “直说吧。” 纪龄之道:“丞相文武皆j,想必听说过关云长‘刮骨疗毒’的故事,这个方法与那个无二。也需要切开您的肌r进行治疗,将渗入骨头的毒素剃掉,这样才能治g。” 二哥墨申狐疑地说:“纪太医年纪轻轻,也懂得刮骨疗毒麽?在人身体上动刀子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会不会风险太大了?” “如果丞相愿意一试,纪某一定竭尽所能。” “你要知道,有一丝的三长两短,你都别想安然……” 墨申用威胁的方式施加压力,纪龄之补全了他的话──“离开丞相府?” “你知道就行。” “二公子,那麽我可以为丞相诊治吗?” “唉!”墨夙渊制止住儿子的恐吓,“别为难纪太医。他既然敢於c刀一试,本官有什麽好畏畏缩缩的?” “不愧是丞相。纪某先行准备一下,还请闲杂人等暂且回避。” “你们都出去吧。”墨夙渊吩咐道。 我和两位哥哥都去了屋外,随行的医士将房门掩上。 来到院子里,我询问起昨晚的事情:“大哥,那些行刺父亲的人都处置了吗?” 墨辰摇摇头:“s伤父亲的那个跑掉了,其余的皆死在当场。” “给我看看那支箭头。”我拿过他手里的利物,问道:“知道他们的来历吗?” “可惜了,没死的那两个见逃不掉咬舌自尽了。跑掉的那个受了重伤,正在差人追捕。” 我端详着手中的箭头,它不同於平常使用的大型铜簇,它的铤首小,铤是三棱形的。以前在甘泉寺修行时,我向飒箭横学过s箭,他用的就是这种小型铜簇。他告诉我小型铜簇放入箭槽中便於瞄准,而且阻力小,出击速度非常迅速。 “能突破侍卫伤到父亲,他的本事不小嘛!” “妹妹,你是在夸赞敌人吗?”二哥翘起眉梢。 “我是说实话。不过父亲怎麽会遇刺呢?对方用人如此j妙,箭上还抹了毒,是谁想取父亲的x命……”我陷入沈思,两位哥哥跟着我一起陷入思考。 刚停了半日的雪这时又飘飘而落,一点一点填充了我们面前的视野,不多会儿就纷纷扬扬。看来,又要落个没玩没了了。 ☆、卷五 蒹葭苍苍(5) 栖息在树上的麻雀被一阵脚步声惊得扑棱棱飞起,一个腰上佩剑的侍卫穿过院门来到我们身前,抱拳道:“大公子,二公子,小姐。大人?” 墨辰说道:“大人正在房中疗伤。他命你们去追捕刺客,事情进展得怎麽样了?” “回大公子,人已经抓到了。” “噢?”墨辰嘴角弯出胜利的弧度,“还是没有跑掉啊……你们在哪儿逮着他的?” “属下们连夜追到城外,那刺客体力不支,昏死在灌木丛中,被属下几个搜了出来。人已经绑到大厅,前来请问大人预备如何处置?” “走,咱们去看看他还有没有气儿?” 大厅。 刚走进门我就闻到了一点冷冽的血腥味,那个昏迷的刺客被绑成粽子横倒在灰色地面上,身下的地砖都被他弄成了暗红的土色,破烂的黑衣割开处处处可见模糊的血r,我用脚踢了踢他的身子,说道:“死了吧?” 一个侍卫拱手说:“属下验过了,还活着。” “伤得这麽重还不死,命也够硬的。”墨申戏谑一笑,“只怕下场比这更惨。” 他说罢抽出侍卫的佩剑,用剑尖拨弄着刺客脸上凌乱濡湿的头发,“都来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叫父亲负伤的人天底下还从没有过。” “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有什麽好看的,看了你也不认识。”墨辰不屑一瞧,将两手抱在x前。 墨申道:“大哥人面广泛,说不准还是你认识的人呢。” “若是我认识的,待会儿再赠他几个窟窿!” “哈哈……瞧,小模样还挺俊。”墨申将遮住刺客面孔的乱发都挑到了两侧,用剑背拍打着他的脸,我的目光也随之落到那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眼神怔住,犹如白日见鬼,我的脸色也煞白成一片。 “不……”我不觉轻喃出声。 如果换做在任何一个时间一个地点遇见你,我都不会是现在这种心情。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我俩重逢的画面,却怎麽也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错误而又糟糕到了顶点。 “妹妹。”墨申察觉我的异样,“怎麽了?” 我稳住震惊的神经,道:“没,没什麽。刺客面目可憎,激起了我心中的怨恨。” 墨申垂眼再向那刺客的脸看去,“果然可憎。”他拾起剑尖。 “你干什麽?”我制止不及。 墨申已“刺啦”划破了刺客的右颊。“妹妹心里有没有爽快一些?” 心疼和气愤堆在心头说不出口,我勉强点头,“他是唯一的活口,没问出幕後主使之前二哥切勿心急,把他折磨死了对我们一点用也没有。” “月牙说的对。”墨辰表示赞同,“先关押起来,问出结果之後慢慢弄死他也不迟。就是……他这麽强,不知清醒後会不会像其他几个那样自寻短见?” “我看不会。”此时我的心弦绷得紧紧的,却装出一番镇静从容的模样,想要不着痕迹的保住刺客的x命。“他重伤累累还能逃出生天,心中一定有强烈的求生愿望,不会轻易求死。不如大哥差人来治好他的伤势,先把他的命留下,再作驯服。” “什麽?还要请人为他治伤?”墨申撇撇嘴,“妹妹不要搞错了,他可是刺客,身手了得!把他的伤治好了,我们就得被他打残了。我看只要留着他的一张嘴,能吃饭,能说话就行了。” ☆、卷五 蒹葭苍苍(6) “你看他的样子,不救治能熬多久?除非你有本事,一时半刻就叫他供出幕後的主使。” “先把他弄醒了,给伤口上撒把盐,看他说不说!”墨申手抡剑尖在刺客的身体上滑动着看得我心惊。 “好,你把他折腾死了,你去跟父亲报仇!” “你干嘛对我怒意腾腾的,又不是我把父亲s伤的。” 我冷哼一声,“谁叫你x子急,总是坏事的主。” “你什麽时候见我坏事了?” “二弟,事关重大。”墨辰不知为何我和二哥越说越冲,他心中已有了处置刺客的决断,“就照月牙的主意办。丞相府铜墙铁壁,这麽多人守着,还能叫一只打折翅膀的鸟给飞了?” “当然,我不会叫他跑了!”墨申自信满满地挑眉,甩手将手中的剑扔回了原来的剑鞘里。 “你去,”墨辰指着一个侍卫,“找个大夫为他把伤口打理一下,该包扎的包扎,至於能恢复到什麽程度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你们两人把他拖到牢房去。” “遵命。” 侍卫上前拽起刺客的身子。 我双腿僵硬,心哀、无措地盯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被带出大厅,殷红的血滴正顺着它的轮廓蜿蜒流淌。 飒箭横,为何当初你该来的时候没有来,此刻不该出现的时候又出现了? 我心绪不宁。 到底有什麽仇怨,需要你冒死来杀我的父亲? 外面,青色的屋檐上盖满了薄薄一层雪花,送纪龄之出府後的墨辰来到偏厅,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我、父亲,还有二哥已经围绕在桌前,桌上佳肴丰盛,有许多我爱吃的菜,不知是不是我回府父亲有意交代厨房做的。 “起筷吧。”父亲说,他的气色较之上午好了不少。 我担忧他的右臂还有疼痛感,於是夹了一碟菜放到他的碗边。 “自己吃自己的,不用照顾我。” “父亲,你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嘟嚷道,“伤势严重就不要逞英雄。想念女儿又何必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这样,我会误以为您一点都不关心我,心里会空空的,很难受。” 他压低声音,微微凑近我:“谁说我想你了?” 我用筷子点了点我爱吃的青菜、排骨、狮子头还有老鸭汤:“这些不是你特意交代叫厨娘做的?” “嗯哼。”他用清嗓子的声音来遮掩被看穿的窘意,同时告诫我即使知道也不要当面说出来。 我假装没有领会,问道:“父亲,我离家的这些时日,您是不是很想我?”我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你在g里也这麽没规没距吗?”他严肃的神情滴水不漏。 看着这样的脸色,我默然埋头扒饭,心情瞬间灰败,再也暖不起来。在g里或许不能没有规矩,但在家里说几句亲切的话哪里是没有规矩。 吃饭的氛围因为我和父亲的刻意沈默而冷淡非常,墨申适时的调笑:“想不到纪龄之还真有两下子……”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父亲轻轻扬起的眼风给瞪了回去。 “我吃饱了。”迅速地扒完碗里的饭,我起身离座,身後父亲有些不满:“怎麽就吃这麽点儿?” “今天胃口不好。” “墨辰,去安排车马,送王後回g。” 父亲说的是“王後”,而不是“月牙”。 “不用了,本g今晚不回g。”我淡淡说道,离开了偏厅。 ☆、卷五 蒹葭苍苍(7) “王後,又和大人怄气了?”苍耳为我搭上披风,我惊奇她说的“又”字。 什麽时候我还跟父亲怄过气? 抓着披风系带的手都忘了动作,我认真地回想。好像,自从父亲跟我说起我和鹰隼的婚事後,我与他的关系就变得不谐了。从前,他和母亲关系疏离,没几句话就会吵闹起来。但我同他是极好的,没有过矛盾。 父亲宠着我,我也爱粘着他。 母亲强行带我去甘泉寺时我十分难过,我一心想着他们两好好的,和和睦睦的在一起度过余生,可到头来母亲没等到见父亲最後一面就撒手人寰。 我系上披风的带子:“在府中就叫我小姐吧。” “是。”苍耳答应着,随我走上抄手游廊。 下着雪的天色并不昏暗,奴婢们已经出来点灯了。在回廊上遇到我,他们会像往常一样恭敬地施礼,不同的是,更换了口头的称呼,他们会叫我“王後”。 “在府中还是照原来的叫,叫我小姐。” 我不厌其烦地交代他们。 有个年幼的丫头不识趣,跟我较真道:“大人说您如今是王後了,我们照往常的称呼唤您会乱了礼仪,被人听见了要笑话的。” “有什麽好笑话的,我的身份没变,我仍是丞相府的小姐,只是多了一个身份。但这个身份在这里是无用的,你们只管按府中的叫我。” 我以为这句话足以说通这个小丫头,谁知她小心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连大人都该叫您王後,如果我们叫你小姐,大人也称呼您作女儿,不是不分尊卑吗?” “也许我和父亲的关系有些特殊,尊卑之於我们没有明显的界定。但对於我来说,作为他的女儿,这是自我出生以来无可争议的事实。我内心里没有其他想法,他就是在我之上的。要是你懂得尊卑的话,就不要再顶撞你的主子了。”我盛气凌人地微笑。 她不觉皱眉,若有所思,道:“是,小姐。” 我满意地点点头,正要挪开步子继续往前走,一个身影突然风一般的扑到我面前,在我来不及缓过神之际,左手就被他大力地捉住了。 “做丞相的女儿是毫无争议的事实,做我鹰隼的妻子难道有所争议?‘王後’这个称呼是有多麽的令人讨厌,让你避之不及?” 如金石撞击的语声在我身前叩响,我愕然的,抬眼去看这阵褐色的风──我的丈夫鹰隼正平静地注视着我。他话中虽有不快,脸上却没有怒容可寻,但他锐利的眼神还是使我心下凛然。 他怎麽来了? 我扭动被捉住的手:“大王不是在g里麽?” 话音刚落,我就看到平常伺候在鹰隼身边的陈忠从後面跟了上来,他来到鹰隼身後,小声说道:“大王您走得太快了,管事说丞相一家还在用膳。” “我看这会儿该吃完了,不然王後也不会有工夫在这里教训奴婢。”他把我拉近一步,低声说:“好像搞错了,这是在丞相府中,本王是不是也该称呼你为‘丞相小姐’?” 他的眼神盯得我不自在,我移开目光说道:“你高兴怎麽叫都行,臣妾不敢有任何意见。”不是说‘尊卑之分’吗,那我有什麽好反驳的。 ☆、卷五 蒹葭苍苍(8) “你可是墨夙渊的女儿。”他好像另有所指,“有什麽事是你不敢做的,还需问过我的意思?” 我尴尬地噤声,心里生出一丝揣测,可能是上午在太医院说的话被人嚼了舌g子,传到了他的耳里。 “熙国是谁的天下?” 语塞之际,父亲迈着缓慢的步调出现在游廊上。 “难道大王的旨意可以随随便便的漠视甚至无视?” 他的话是在责怪我,但目光瞧着鹰隼。 “是臣疏於管教了。” 鹰隼松开我的手,露出笑容:“本王听说丞相病了,又见王後急急忙忙的回府,想来不是什麽小病,便带了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前来探视。此刻见您红光满面地站在这里,悬起的心安定了不少。您身系要职,还请多多保重啊!” “一点皮外伤,已叫纪太医诊治过了。大王无需担心,臣的身体还很健硕。” “这样本王也就放心了。” 鹰隼瞅了瞅父亲受伤的右臂,没有多问,只道:“既然诊治过,本王便不打扰了。王後,随本王回g吧!” “不。” 我出声回绝,想也没想,这样的果断出乎鹰隼的意料。我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地驳他的面子。 连父亲都在用眼神暗示我,不可太过分了。 “大王先行回g吧。”我大胆地提出无礼的要求,“我想在家里住几天。” 飒箭横还在昏迷之中,又被囚入监牢,我一定要想办法救他出来。 “住……几……天……”鹰隼怔怔的,如果我说的是‘留宿一晚’,他不会这麽惊奇。没有特殊状况,一个後妃不愿回g赖在婆家,是一件极失礼数的事。何况我的父亲已经脱离危险,没有大碍。 父亲也奇怪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怀疑地打量我,猜想是不是我和鹰隼闹了矛盾。 这猜测恰恰是鹰隼不愿见到的。他亲昵地揽住我的肩头,用无比温柔的语声说:“丞相这里有人服侍,无需你挂心。你自己的伤还没好呢。” “离开家好些天了,有些想念,让我住上几天吧。” 说完,我又恳求地望着父亲,希望他开口挽留我。可他的心意那麽固执,漠漠道:“王後,你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女子出嫁从夫。兰g,才是你该关心的地方。” 我的肩膀被鹰隼拢得更紧了:“丞相常在g中走动,你们相见的机会有许多。非要留在这里,倒让人以为本王对你刻薄寡恩了。” 我再三推托:“我刚进家门,还没回自己的房间看看,也不知我养的兰花怎麽样了。还有我养的乌g,不知道它最近的胃口好不好……” “你的乌g还在冬眠,没有两三个月它是醒不过来的。你喜欢的花草,明天一早我就叫贤给你送到g里去。还有什麽舍不得的?你可以一并说出来。”父亲拢手作揖,“要是没有了……臣恭送大王、王後回g。” 他的神色、语气,都不容许我稍有回绝。 我却怎麽也挪不开步子。 “走吧,我的王後。”鹰隼拍拍我的肩,我无动於衷地低着头,心思飘忽。 这一走,我又该怎麽回来呢? 见我迟迟没有反应,鹰隼突然俯身将我打横一抱,我瞪大眼睛,他宠溺地轻语,旁若无人:“是在等我把你抱起来吗?” “大家都看着……”我的脸刷的红了。 “看到就看到呗。”他不管不顾,脚步飞扬。游廊上亮起的灯将他的面孔照得明亮、j神。 墨夙渊望着我们走远,向身边的墨辰问道:“你猜月牙会爱上这个疯子麽?” ☆、卷五 蒹葭苍苍(9) “不,我不能跟你回去。” 走出丞相府的大门,在登车的那刻我拗掉了鹰隼的手。 他不解地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淡去,那只踩在登车凳上的脚也被他收了回来。 “你对我说了多少个‘不’字,是要说够一百个才肯跟我回去麽?” “恐怕说够一百个,我也不能跟你走。”我心神不宁的低语,暗暗思忖着如何搭救飒箭横。 目光游离间,我看到一只俊秀的手朝我探了过来,我向後躲开,他只握到一手的冰凉。落下的雪花在他掌中融化,他慢慢摊开掌心,接起雪来。 “这些冰冷的东西都要比你温暖呢?‘王後’只是一种身份,你的心中有没有我这个丈夫?……我很羡慕你,当你离开我的时候,你还有一个富庶稳定的家,可以保护你为你支撑起一切,当你受到委屈或者心情不快的时候,你可以选择躲到那里,而我呢……”他长长地叹气,“我不想伤害你的感觉,可也不想被你伤害。” 他转动目光,忧伤地凝注着我的脸,勉强笑了笑。 白雪中,这个表情看起来不大真实。 我见过暴怒的他,chu鲁的他,赖皮的他,优雅的他……可当软弱的一面出现在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身上时,却让人觉得那麽的不可信,那麽的不像他。 我一心想着自己的心事,摇了摇头:“你所说的那个富庶稳定的家,它也在伤害我的感觉。您身为大王,可以肆意发泄心中的焦躁,而我稍有不端,就要受到父亲和g规礼仪的双重指责。从来都不能任x,什麽事情都不能自己做主,没有人在意我开不开心……” 明明知道我想要留在府中,父亲半个挽留的字都不肯说,明明知道我不想嫁入王g,还是将我送上了婚车。现在的我更是无助,飒箭横的命握在父亲掌中,他企图杀害他,不管我怎样求情,父亲都不会放过他的。 我的心从未有过的杂乱,我该怎麽做?箭哥哥,你说我该怎麽做才能救你? 不知不觉,慌乱的泪水淌出眼眶,鹰隼微怔:“你哭了?” 他上前扶住我的肩,拢住我的身体,不让旁人看见我悲伤的模样。 “我还认为你一直很坚强……哭就哭吧。” 我的脸浸没在他投下的黑影里,心中积攒的怨念像是找到出口一般在这脆弱的时刻宣布决堤了,泪水压制不住,连续地往外冒。很快的,他x前的衣服上就有了濡湿的痕迹。 “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他在心中念叨,沈默许久,最後轻轻地说:“如果不想走,本王就陪你住一晚吧。” 听他这麽说,我定定地抬起眼,脸上还挂着一串晶莹的泪珠,被他用手抹去。 “走吧。” 我愣愣的。 “不想回家了?” 我用袖子擦干泪痕。 他拉着我的手,往门口走去。 我脚步木讷地跟着他移动。 ☆、卷五 蒹葭苍苍(10) 深夜。丞相府各处浓重的灯火次第黯淡,我躺在榻上睁着眼,感受着房中的安静。 方才见到我回来,父亲那张寡淡的面孔蒙上了厚重的情绪,侧向鹰隼的目光也别有深意。 “大王一向耐心有限,竟会放任月牙留在府中……”那时他度量着,y沈的嘴边忽然浮出浅浅的温和:“也罢,明日再回吧。” 今夜是唯一的机会。 过了三更,我不着急入睡。榻边的地铺上传来了鹰隼均匀有序的呼吸声。 他该是睡着了。 我慢慢攒起身,掀开帐幔,地上的鹰隼神情舒展,正睡得熟。我小心地勾过鞋子,拾起外衣套在身上,继而出了卧房。 夜里的雪已经停了,地上的水洼粼粼闪着光。 四面檐角下,立着站岗的侍卫。 我打着哈欠,从容地经过他们的视线,朝後院走去。这里的侍卫看到我不会惊奇,但是到了後院,必定有人上前询问。 乘着虚无的夜色,我的脚步停在了花园中,微风吹来一丝沁人的凉意。眼看前边就是後院范围,我稳定心神,了袖中的匕首,还有腰上的迷烟,确定一切准备就绪。忽然的,一只男人的手从後面箍住了我的脖子,强行将我拽到假山後面。 我心中惊愕,来的不知是谁,丞相府的人不会不认识我。 刚想喝出“放肆”二字,一个冰冷的硬物就抵到了我的腮边。斜眼一看,竟是一把程亮的匕首。 我身子僵住,不敢妄动,只听他沙哑着声音问:“墨夙渊在哪儿?” “想做什麽?”我戒备的问。 “不用知道的这麽多,告诉我他在哪儿?” 他鼻息沈重,我闻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 这个家夥受了伤还敢来行刺,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我用手指勾动腰间的迷烟,他眼明手快,一把勒住了我的胳膊:“想耍花样?” 藏在我袖中的匕首也掉在了地上。 他的目光随之转移,诧异道:“一个姑娘家怎会带着这些玩意儿?” 见他分神,我使出错骨手想逃出他的胁迫,他没料到我还会功夫,防备不及被我挣离了右臂。风掠动我垂散的发,我灵巧地转过身子,与他打了照面。他眼中危险的光芒转瞬化为更大的惊讶,两片薄削的唇微微颤抖,吐出一个字来:“月?” 昏暗的光影描摹着他浴血的身子,熟悉中带着陌生。我如遭雷击,泥偶一般站在原地,丝毫也动弹不得。 我们终是又见面了,那个我要救的人──飒箭横,他居然逃出牢笼活生生的站在了我面前。 “真的是你吗,月牙?”他似乎不敢相信,用力审视我的面孔,激动的声音微不可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走。”残存的理智提醒我危险没有结束,我拉起他的手。 他的步子却迟疑了。 “相信我,我是来救你的。” “我相信你。”他的眉紧锁着。 那还等什麽? 我用手带动他的手,赶紧走啊! 他滞在原地,还在犹豫着。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寒意。 “你是要杀墨夙渊吗?” 他点头,“你知道他……” “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儿。府上加强了戒备,你杀不了他。”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箭哥哥,执意一试只会送掉自己的x命,先跟我走,你必须藏起来,侍卫一会儿就会发现你逃跑了。” “我会连累你。” 他柔声说。是在忧心我的安危麽? 如此,今晚的冒险是值得的。 “相信我,我有办法。” ☆、卷五 蒹葭苍苍(11) 没有耽搁太多时间,我回了卧房,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四下里一片寂静。睡在地上的鹰隼也没有异样。我满意地暗中微笑一下,来到榻边解开外袍的带子。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回来了?” 我猛地回身,藏不住的慌张。 本以为还在熟睡中的鹰隼睁开眼来,缓缓地说:“吓着你了?” “你故意的。”他轻松的语声未能让我放松。 “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你慌什麽?”他面上似带着淡淡的笑容。 “我以为你睡着了,这样突然出声,不论是谁都会受到惊吓。”我迅速镇定下来,不想他看出多余的意思。 “这麽晚了,你还没睡着麽?”我脱下外袍,钻进帐幔里。 他翻身转向我:“起来小解的时候发现你的鞋子不见了,一瞅床铺上,果真没人。倒是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去了?” 我躺下来,翻身向着墙壁:“夜里醒了睡不着,去院子里走了走。” “在自己家里面还会失眠吗?” “不,我困了,睡吧。”我拽过被子,蒙住脑袋。 低低的一声叹息後,帐外再无声音,这一觉我在紧张中睡到了天亮。 早起用过膳食,便要准备回g了。 父亲吩咐贤把我养的花草装进箱子里,一同带入g去。我指着外室的一个红木箱子道:“这个也带上。” “你以为是搬家呢?”父亲嗔怪的眼神,“没什麽重要的东西就搁在家里吧。” “您昨晚说过,凡是我舍不得的都可以带进g。贤,这个一定得带上。” “g里头要什麽没有,你带这麽多累赘,是要给王上看笑话麽?” 我含笑走到鹰隼身边,挽住他的胳膊,他正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被我一拽,目光随即回到我的身上。“王後喜欢就好。” 父亲探究地盯住箱子:“这一箱是什麽?” “是我平日里收集的茶具,g里找不到的。” 父亲他知道,我唯一的嗜好就是品茗,品茗之余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茶具以供赏玩。但他没有完全相信我说的话,眼里的光彩仍有疑虑。“带这些瓶瓶罐罐,也不嫌沈!” 我索x走到箱子前,一手揭开了箱盖。箱子里放着一堆衣裳,衣裳上面全是我多年的珍藏。 我拿出两个向父亲介绍道:“这个冰裂纹的玉杯,听说是昔年和戎狄打仗缴获来的。这个茶鼎更是不可多得,出自一代名匠颜嵩之手。也许g里头有更j美的茶具,但这些也是独一无二的宝贝,至少是我辛苦收集来的。” “啧啧。”鹰隼咂舌走上前,“藏了不少东西啊……” 我连忙掩上箱盖:“别觊觎,即使你是大王,我也不会让给你。” “放心吧,我不会跟你争的。g里还有不少好货,能看上的都给你。” “真的?” 他点头微笑。 父亲轻咳一声,“贤,依她的吩咐带上吧。”他不再阻拦,转动目光看到墨辰站在院子里瞧着屋内,似乎有事情禀告。 5 欲望文 6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6 ☆、卷五 蒹葭苍苍(12) “抓到了吗?”父亲走到屋外。 墨辰低沈着脸,沮丧说道:“还没有。” “他可能还在府中。” “您是说他还藏在府里,准备伺机而动?” 墨夙渊微弱地摇摇头:“如果他还想行刺我,昨天晚上就该下手了。现在打草惊蛇,全府一派森严,他不会蠢到自寻死路。只怕是想逃吧……” “我会叫人留意每条出路,叫他c翅难飞。城门那边我已叫侍卫着便服去盯着了。” 我默默关注他们谈话的神情,父亲点点头,看似无意的回视屋内,我不着痕迹地挪开目光,同鹰隼谈笑:“你一夜未归,回去会不会遭太後怪罪?” 他笑道:“你怕了?” “我回府看我的父亲天经地义,有什麽好怕的?” 那边父亲半眯着眼睛,不知在思索什麽,而後对墨辰道:“继续追捕,另外,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两个侍从走进来将我的红木箱子抬了出去,我碰碰鹰隼:“我们走吧。” 他愣了一下,神情犹豫,仿佛还有什麽没办完的事情,我心中奇怪。 他问道:“你们府上是不是有个叫……”说到这里他停顿一秒,“浣纱的丫头?”目光中有明显的期待。 浣纱…… 我在脑海中搜寻一遍,“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失落地点点头。 “走吧。”我拉住鹰隼的手,同他来到院中温暖的阳光里,“东西都搬上马车了,我们也该走了。” 父亲转过脸来:“昨晚还闹着要多住几天,现在又着急起来了?”他话中似有留恋之意,眼底的情感却冷漠如冰。身旁的墨辰也眼神异样的瞥了我一眼。 怀疑我麽? “如果大王愿意回去,我倒是想多住几天。可他也赖在这里,太後一定会责怪我的不是。”我微笑应对父亲的试探,就像什麽都不知道一样。末了,我又抱怨地瞪了鹰隼一眼。 他敷衍地一笑,有些失魂落魄,心里还念叨着那个女子。七年不见,还安好麽? “这就懂事了。”父亲缓缓颔首,“好好做人家的媳妇,伺候好大王。” “女儿知道。” 我笑容明媚。 即使您对我这样冷漠,我也仍想上前抱一抱您,说一句“父亲,注意身体”,不过……您一定不稀罕。 我拉着鹰隼的手转身,“快回吧,别叫他们等急了。”他匆匆扫了一眼侍立在院中的仆人,随我挪开步子。 “恭送大王。”後面响起父亲的声音,只是他的腰杆直直地挺着,弯都没弯一下。 墨夙渊到底是墨夙渊。 坐进马车里,我恢复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双手自然的放在膝盖上,直视前方。车外,丞相府的牌匾远远的去了,两旁的风翻搅着窗帷划出阵阵y凉。 长时间的沈默,鹰隼有些不耐。他调整恍惚的心绪,活动肩膀,无意中碰到了我的手指。惊觉我的手甚冷,於是将我的两只手掌叠放在一起抓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我感觉到了温热,但还是礼貌地抽离,又被他捉了回来。 我看了他一眼,强硬地拗开。 “墨夙渊的女儿到底是墨夙渊的女儿。” 他感慨着,将目光转向翻动在窗帷间的景致。昨日没下够的雪,在这个晴天,又飞扬起来。仿佛今年冬季有着下不完的雪。 午时未到,马车就回到了g廷。窗外的视野被恢弘的气象霸道地占领了,鹰隼不觉叹息一声。 坐在外面的陈忠问道:“大王是回仁寿殿还是去琼台殿?” “去琼台殿吧。” “仁寿殿……”我和鹰隼几乎同时出声。 “送你回去,然後本王就走。” 他还算识趣,我点了点头。 ☆、卷五 蒹葭苍苍(13) 马车停在琼台殿外。 陈忠吩咐g人把我的箱子抬到了殿内,苍耳撑起伞,我迈步走下车辇,隔着帘子向鹰隼说了声“谢谢”。 他意外地拨开车帘:“嘴硬的你,是为什麽在道谢呢?” 我举伞站在雪中,干净的天色衬托得我更加素雅:“谢谢你帮我说服父亲,让我多留了一晚,我很想家。” 他微微一笑,我辞别他朝台阶走去。 虽然他不知道那一晚对我来说非常关键,但能顺利救出飒箭横,确实是依靠了他的帮助。那声“谢谢”是我满怀诚意的心里话,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真诚,叫住我── “月牙。” 我顿住步子,回过头。 “要是你愿意,兰g会是你的家。” 隔着漫漫飞雪,鹰隼身上的戾气消散得无影无踪,眸中的神采也朴实温和,“当你不开心想要发泄的时候,整个兰g都给你发泄。你不用走,不用沈默,本王不会指责你,其他的人更不敢指责你。” 我愣愣地呆在原地,不想他会说出这样一番温情的话来,而不及我缓过神,他已经撤手放下了帘子。这举动透露了他的紧张、胆怯,不知是不是害怕在我脸上看到不屑的神情,或者害怕听到我冷漠的答复。他命令陈忠起行,匆促地消失在殿外,只留下两道车辕滚过的水痕。 “王後。”苍耳低声唤我。 我擎稳伞,“进殿吧。”拾起裙角。 两个箱子正摆在大厅中等候我的吩咐,我指着红色的那个:“把它抬到我房里去。那个装的是花草,拿出来摆在院中吧。” “遵命。” 太监抬起我指的红色箱子,脸上的皮r痛苦地拧成一团。 “没想到这麽沈。” “不知是些什麽东西?” 他们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弄进我的卧房。 我屏退了所有人,吩咐苍耳把门关上。 她有些不解,很少见我这般神秘。 “过来帮我。”我说道,一手揭开箱盖,把盛在里面的茶具一件件忙不迭地往外放,她跟随我动作,忽然听我唤道:“箭哥哥,箭哥哥你还好麽?” 我扯出垫在茶具下的衣裳,衣裳下藏着的飒箭横扬起了头,着实吓了苍耳一跳,她惊叫出声“啊!” 我赶紧掩住她的嘴:“嘘,你要替我保守秘密。” 苍耳惊魂未定,良久点了点头,惶惶问道:“他是谁?” “他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飒箭横。”我拖着飒箭横的手,把他扶出箱子。 见到他身上的伤势,苍耳更觉得不可思议:“您怎麽带了个活人回来?还受了伤?” “别的你不用问,总之我要救他。” “怎麽救?在寝g藏个不明不白的男子,那是在害自己呀。” 我凄然一笑:“不救他,才会抱憾终身。” 看着我眼中深切的情意,飒箭横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还是欲言又止。 “你放心待在这儿吧,不会有人发现的,等伤好了再走。” 听我这麽说,苍耳忧心道:“大王每天都会过来,待久了难免被人发现。” “大王?”飒箭横愕然轻语,“这是哪儿?” ☆、卷五 蒹葭苍苍(14) 他目光生涩地打量着这个宽大的房间,典雅的陈设透露出一种虚幻的气质。紫檀的高脚靠背椅,还铺着秋香色的绫罗软垫;猩红的地毯上,百年楠木制成的茶几在湿润的空气中散着幽幽清香,四面窗户悬挂着金色的细纱帐,镂空隔断雕饰的芙蓉花栩栩如生……这一切,无不暗示着王室的雍容。 “你……” 他的眼神有一分错乱。这才意识到今日我的妆扮与昨晚有明显的分别。长发由於头上绑了绷带垂散着,但华贵的服饰,足以显露出我和这所g殿尊贵的身份有着最直接的联系。 “我从未告诉过你,我姓墨。” 我平淡的启齿,不想平静的气氛因我的话激起波澜。 “甘泉寺修行的母亲,隐逸避世,不允许我向他人提起我们的身份。因为父亲位高权重,天下没几个人没听过墨夙渊的。我就是他的女儿,墨月牙。” 有了先前的预兆,飒箭横没有太大的惊异,他稳定情绪预备了接受任何的意想不到。但听我说出实情,复杂的眼光忍不住沈重地动了动。 知道我是墨夙渊的女儿,自然也就知道我是熙国的王後。丞相千金嫁入王室为後也算得上是一件擂动天下的事。 房间里静得出奇,不了解情况的苍耳也面色紧张。 飒箭横好像在思考什麽事情,打不起j神来:“为什麽救我?” 对於一个谋害我父亲的人,我本应该看着他去死,可是那个人是你。 “你不知道我是来杀你父亲的吗?”他面无表情,异常的冷酷。 “杀你父亲”这四个严重的字令苍耳心律加快,她模糊地听闻府中囚了个刺客。“王後,您怎麽会做对不起大人的事……” 她垂低头,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左手按住桌面:“方才你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如果不救你,我会抱憾终身。” 恐怕你不明白,一个幼稚女子当初对你的痴恋已经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当她看到你身陷囹圄时,如何无动於衷?这,g本不需要任何理由。只因为,她爱着你。 “我们有太久没见了。”他虚弱的声腔,这一连串的意外或许使他的神经更加疲惫了。 “是啊,太久没见了……”难道会因此遗忘什麽吗?“你可能累坏了。”我吩咐苍耳,“去拿些吃食进来。” 折腾了一夜,飒箭横的气色萎靡,体力上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去那边坐下。”我将他扶到椅子上。 “你的伤……上过药了麽?”我巡视房间,我记得哪儿放着一个医药箱来着。 “墨夙渊……”他说出这三个字,不自然的打顿,又继续道:“找人给我看过了。” “我这里有些金疮药。”我从柜子里取出医药箱送到他面前,“前段时间脑袋撞裂了,太医备下的。” 他接过箱子,小心瞧着我头上的伤。“你的头怎麽伤到的?” “不小心磕到了利物。”我撒了个谎,以免他担忧。 “痛不痛?” 我心下一甜,整个上午他总算说了一句窝心的话。“差不多全好了,不痛。” “还跟从前一样,毛毛躁躁。”他落下的目光无意扫过我手腕上的珠串。 “那次它掉到河里,还是你帮我捡回来的。” 他回想了一下,“距离那天已经这麽远了……” ☆、卷五 蒹葭苍苍(15) 我低低地吸了一口凉气,走到一旁。 心中很想询问昔日他何故失约,但我止住了要说的话。如果他还记得这个承诺,该亲口给我一个解释。 “王後。”苍耳端着食盒回到屋内,“您打算怎麽做?” “先帮他治伤,待过些时日再想个法子送他离开。”我接过食盒,“去找身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 “男人的衣服……我们殿中只有大王的和太监的。” “拿身太监的过来。”我吩咐道。 飒箭横下意识地抬起眼。 我端着食盒走过去:“要是你愿意,也可以选择扮作g女。” “就依你的,拿太监的。”他从食盒内抓起一块蛋黄酥放进嘴里,对上我的目光时,有些面红耳赤。 我的眼神也定住。 苍耳灵敏地察觉了我们之间的波涛暗涌,上前拽了拽我的袖子:“王後,g中耳目众多,谨慎为宜。” “我知道,去拿衣服吧。”我转身坐在了圆桌前。 食盒放在我的手边,飒箭横自顾自的取用。空气里是他咀嚼食物的声音,忽然他停下来,迟缓地说了句:“对不起。” 我侧过头,他黯然沈着脸。 “伤势稍加恢复,我立刻离开。” “你很急着走吗?”我嘴角还带着一点温和的笑。箭哥哥,不用害怕连累我,我希望你留下来。 “对不起,我的任务是刺杀你的父亲,留在这里会令你为难。” 原来你是在为这事道歉……我有些难过,“等伤好了,你就要去找他?” 他继续咀嚼食物。 “他是你的仇人?”我问。 “不是。”否定得干脆。 “为什麽非杀他不可?” 他迟疑着,似乎有所警觉。 “我不会审问你谁是幕後主使,只是不想……你做我的杀父仇人。” “我没想到他会是你的父亲。” “杀他不是你的本意,为了我,罢手好吗?” 他摇头,动作极轻,却肯定。“墨夙渊狼子野心,想篡权谋国,也许……他该死呢?” 我的脸如罩上了冰霜,不再温和:“那也轮不到你来决定。” “昨晚见你身手不凡,想必是他命人教你的功夫。” “父亲说女子家应该学些防身的本事,这有什麽不妥?” “你在为他办事?” “没有。” “他似乎很宠你,那个箱子轻轻松松地就被你运出了丞相府。”他眼中有探究的光。 “你在试探我?莫非你以为我救你出来,也是父亲的计划。叫我假意帮你,探听你口实是真?”嘴上戏谑着,其实五味杂陈。 他没有辩驳,被我说中了,他心中有这些猜忌。 门被推开了,苍耳急急忙忙地进来:“王後,您这样大声说话,外头的人都要听到了。” 我拂袖,背对着飒箭横,他的冷酷叫我寒心。 纵然他和父亲之间仇深似海,可仅因我是墨夙渊的女儿就防备我、迁怒我,我无法接受。 昨晚重逢的喜悦,仿佛一夕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默契的我们,终於有了一个禁忌的话题。 “好好的怎麽吵起来了?”苍耳虽不愿飒箭横留在这里,但也不想横生枝节。 她把衣服递给飒箭横:“公子去里头换上吧,这样也好掩人耳目。” ☆、卷五 蒹葭苍苍(16) 他起身接过衣服,静静地走到里面换上,出来时已变作了另一副模样。 我淡淡扫了一眼。 g监的衣服藏不住他的英气,反而凸显了他身上那股训练有素的锐利。 “你的命是我救的。” 我霸道地说,“不想给我添麻烦就好好收敛自己,别再思虑什麽任务。” “我是欠你一条命,并不表示,我得听你的。”他的语气也冷硬。 做死士的人,只会忠於一个人,忠於一个命令。 “你欠我的,何止一条命?”我於心中低语,说道:“我不会逼你做什麽事,只是希望你保重x命,想必不会为难你吧?” 他的强硬被我堵得无话可说。 “没什麽事,不要乱走。”我嘱咐道,“最好不要叫人看见。你虽是太监打扮,但g里的人没有谁是省油的灯。” 默默看着我半晌,我好心的言辞总算令他服软:“放心吧,我有分寸。” 我放心地点点头,交代苍耳:“摆驾,去大倾殿。一夜未归,太後那里恐怕不安宁。” 从前,我不会这样注重礼仪,现在飒箭横在我殿中,不得不小心行事。与其叫太後过来问询,不如自己去交代清楚。扶着苍耳的手,我登上肩舆。 白色的雪花在周边飞舞,我掩住口暴发出一阵咳嗽。 “王後,是不是受凉了?”苍耳关切的问。 “大概昨晚吹了冷风,喉咙有些……咳咳咳……” “一会儿奴婢去太医院拿些香片和治风寒的药。” “不必了,小事。”我拒绝道,欣赏着雪中的g闱。 解下斗篷,通过砖红的通道,还未走到正殿就听到了鹰隼清朗的声音:“她出g是我准许的,要待一晚,也是我的意思。” 我忙放重脚步,示意旁边的太监去通禀一声。 随後,便听到红素夫人和善的声音从殿中飘了出来:“进来吧,我正想你呢。” 我举步进殿,恭敬地唤了一声:“太後。”微施一礼,抬起眼时正见鹰隼的目光向我望来。 “原来大王也在。” “赶巧了,他也是刚过来。”红素夫人抬手道,“坐。差不多到午膳的时辰,你们两人就在这儿用膳吧。” “也好。”鹰隼握住我的手,“大家一起聊聊,吃过了饭再走。” 我微笑道:“月牙正有此意。听说太後这里的厨娘擅长煲汤,早就想尝一尝她的手艺了。” “吩咐厨房,备膳。”红素夫人交代一句,对我道,“听说丞相抱恙在身,不知情况怎麽样了?” “谢太後挂心。父亲经纪太医诊治已无大碍。只是……月牙因为惦记父亲,昨日留宿g外有违g规,还请太後见谅。” “这事王上跟我说过了,既然是他的意思,也就不算是你违背g规。不过隼儿,这样出格的事,下不为例。” 鹰隼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心怀歉意地抚住他的手,他的目光转过来,我抿出一个短暂的微笑。他回我一个同样的笑。 王g的权力到底掌握在谁的手中?这,或许是每个人野心家在窥伺的问题。他的母後,我的父亲,都想牢牢地握紧手中的权力,并期望这力量统治的范畴有增无减。利用地位,以及成熟在先的智慧将鹰隼锁在了庞大的y影下,他颀长的身姿本是孤傲,却那麽凄然。 ☆、卷五 蒹葭苍苍(17) “今晚我就不过去了。”鹰隼同我走出大倾殿,接过苍耳手中的斗篷围在我的脖子上。 我暗中庆幸,问道:“有什麽事麽?” 他抚了一下我的脸:“我在那儿你肯定睡不安生,这些日子都憔悴了,看把你辛苦的。算了,今晚我还是在自己的寝g睡吧。” 我轻笑道:“是你自己夜里睡得不舒服吧?” “你以为呢?”他嘴角微微一斜,凑到我耳边悄声说:“只有死人才睡在地上。” 我扑哧笑出声来,他也跟着荡漾起自嘲的笑容:“呵呵……” 我将他拉到一旁,躲过g人的耳目,说道:“要不你就在仁寿殿多睡几晚,过几天再过来。旁人见了其实没什麽好奇怪的。没人说过新婚夫妻要天天腻在一起。”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想自讨没趣。那好,我成全你,等过些天再去看你。”他笑着挪开步子,“我走了,你自己回去吧。” 我冲他摆摆手,走向自己的肩舆。 撇开了鹰隼,我心中的压力消减不少,至少这几天要确保飒箭横的安全并不难。回到殿中,刚把卧房的门推开,却看到俞嬷嬷正抓着飒箭横的衣服拉扯着,卯足了力气像是要把他扔出去。 “放开他。”我命令道,苍耳慌忙把门掩上。 这声命令惊得俞嬷嬷浑身一震,她这才发现我已经回到殿中,随即上前询问:“王後,这个人怎麽会在这里?”她曾陪伴过我和母亲去甘泉寺修行,我平日里接触的人她都认识,其中也包括飒箭横。 “是我叫他留下的。” 她感到不可思议:“藏着一个男子在寝g,您是预备做什麽呢?” “不瞒你说,他是我从父亲手中救下来的,现在两位哥哥正全力搜捕他,王g於他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让他躲在这里,等风声松动,就送他离开。” “这太冒险了。”俞嬷嬷的目光不安地晃动,“你不光是和丞相作对,被人发现了,还会损及您的声誉。g闱最忌讳的便是这点,奴婢斗胆,请您立刻叫他离开。” “一时半会儿的,你让他怎麽走?” “这臭小子当初害您伤心,您何苦为他犯险?一个没有信用的人……” “不必劝了!”我截断俞嬷嬷的话,我可不想她把我当年的伤心当着飒箭横的面全部抖落出来,那样,只会助长一个男子的得意,他们永远不懂女子的悲伤。 “人我已经救下了,现在赶他出去也是一件说不清楚的事。不如好人做到底,就当是积德行善。” 俞嬷嬷铁青着脸,瞪着飒箭横道:“王後决心要救你,我也没什麽可说的。你自己看着办,要是有什麽差池,我们主仆都将为你陪葬。昔年的事不提也罢,现在你若还叫王後伤心,我老婆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飒箭横保持着始终如一的冷静,一言不发。 我嘱咐俞嬷嬷和苍耳:“这几天大王都不会过来,不过该提防的提防,该小心的要小心,别有了疏漏。” 俞嬷嬷无奈地点点头,“您放心,这殿中的人和事,我都会紧紧的盯着。” ☆、卷五 蒹葭苍苍(18) 庭院,灯火下。 我躬身行走在花圃中一盆盆检视着从府中带回来的兰花,确认在装载途中它们没有受到损折。如今心头的嗜好,也就剩下这些花花草草和箱子里的茶具了,至於从前的琴啊舞啊,已经没有了理会的兴致。 我低头嗅着兰花清醇的香气,顿觉心情舒畅不少。 这些寒兰,花叶纤细修长,看起来娇弱,却最是耐寒。我在府中养了许多,而父亲喜欢墨兰。 墨兰同样生长在冬季,它大气,张扬,从g部到叶子都透着一股顽强的、自信的生命力。父亲喜欢它卓拔的风采,更喜欢它带着一个“墨”字。 回廊上传来踢踏的屐履声。 “王後,我添了两床被子放到了卧房的橱柜里。夜里冷,好让他垫在地上。” 我微一怔神。那些天鹰隼睡在地上,害怕被人知道我们的秘密我不曾吩咐奴婢多拿几床被子,也不知他夜里冷不冷。 说话的俞嬷嬷走下回廊:“您心里一点儿也不怪他吗?” 我轻轻直起腰身:“难得还能见到他,心里就不怨了。” “从前的感情还在麽?” 我回头看着俞嬷嬷,她眼中的疼惜莹莹闪光:“从没见你哭得那麽伤心过,那样的大哭只有两次吧。一次是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一次就是他走了,再也没回来。那时你扑进我怀里,说感觉整个天塌了下来,刚刚失去母亲的痛还在心里,转眼他也走了。” 悲伤的情绪被带回心头,我故作轻松地说:“不是还有您吗?您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说句心里话,我真想把那混小子带到大人面前,交给大人处置。听苍耳说,他这次出现是为了刺杀大人,您还救他干嘛?” “你不能这麽做!” 我紧张的说,真怕她意气用事,向父亲说出飒箭横的所在。 “我不会这麽做,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他。你母亲的心愿,也是希望你嫁给平凡子弟。总觉得平凡中的生活是最可靠实在的幸福,可你已经入g……事过境迁,再奢望这段感情,也是剪不断理还乱。” 我挽起湿透的衣袖,“我明白,但是……” 挽起的袖子又滑落到手背上,“还是不想让他离开。” “唉,还跟个孩子似的没有长大。连危险都不懂麽?” 她垂眼感慨着,“一个女人的命运,嫁给爱的人或是不爱的人,不过是为了繁衍生息,子子孙孙代代昌盛……” “还记得小时候我跟你说过的梦吗?” 我将湿!!的袖子挽好,“梦到我被坏人抓走,一个弓箭手救了我……那就是我第一眼看到飒箭横的感觉,他很像梦中的神箭手。冥冥之中的感觉让我多看了他一眼,而那时,他正巧转过头看到了我,我以为这就是命运。” “这仅仅是少女的幻想,等你成熟些,便不会痴迷於这种想象。爱情,多缥缈的一个词,我从不相信,你母亲活了半生……也到底心灰意冷。”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我打发她。 她抬眸看了一眼,抿出一个无奈的笑。 “时辰不早了,早些回房休息。” 我说道:“你也快去休息吧。” 俞嬷嬷再叹了一声,便离开了。我在园中站了片刻,看这y霾的天色,估计到深夜还会有雪。我拢住肩上的披风,忍不住咳嗽起来。 ☆、卷五 蒹葭苍苍(19) “困了麽?” 卧房中烛光晦暗,我回到屋内,飒箭横温声问我。他正挺身站在一扇敞开的窗前。 我奇怪这房中的明度,刚刚离开时四个方向的云灯都是亮着的,为何现在只剩下一盏,其余的全熄灭了。我一向不习惯黑暗的视觉,拿起转角几案上的火折,正预备点亮近处的灯。飒箭横制止道:“这屋子不够亮吗?” 我将火折收起来,想必这灯是他灭掉的。 “我喜欢照亮屋子。” 他说道:“那太亮了。” “一直习惯如此,所以不觉得有多麽的亮。”我指了指他旁边的储物柜,“俞嬷嬷说柜子里添了两床铺盖,你去把它拿出来铺在地上。”说着,我漫不经心地走到窗前:“这麽冷,还开着窗户?” 抬手关窗,忽然发现从这里望出去刚好可以看到我的那些寒兰,也就是我刚才待的位置。 “我晚上睡在这儿,是不是有些不妥?”柜子的门被他拉开了一扇。 “睡在这儿才是最安全的。”我关上窗户,“除了我的贴身奴婢,没人会进来。” “他呢……会突然过来吗?” “你说的是哪个啊?” “熙国的王。” “这可说不准,他那x子跟一阵风似的,我哪里猜得到。”说话间,我已经来到他的身旁,“你怕吗?” 飒箭横踌躇着拉开另一扇柜门,这扇门刚好挡在我和他之间,使我不能看全他的脸。“我好像没有什麽可畏惧的,一个随时准备赴死的人,他连最重要的生命都可以抛却,还有什麽可畏惧的?但是你让我害怕了。” 我苦笑一声,“我有什麽好让你怕的?” 一个自心底里喜欢你的人,她只会为你牺牲,又哪里舍得伤害你? “不知道啊……这一天,我总在想,是不是我不了解你,还是你变化得太大了。在乡下,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到两年,心中却明白的知道你善良、简单,甚至有些傻傻的,会有点木讷,但让人安心。g本无从想象你是墨夙渊的女儿……” “我懂了。” 落寞的语声。“因为我是墨夙渊的女儿你对我的认识全变了。傻傻的令你安心?现在的月牙不再像当初那样木讷,你认为她变聪明了会对你用心机了是吗?你是否还存着早上的疑虑,觉得我在算计你?” 他从柜门後面走出一步,目光落到我脸上:“咱们别说了,昨晚没睡好吧,早些歇着。” 我转身向着床榻走去,“如果你肯定了心中的判断,认为我是一个奸细,可以随时来取我的x命。我就躺在这儿,你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动手。” 他苦涩地皱眉,“丫头。” 那一声呼唤令我心中一动。 久违的感觉撕扯着我刚刚冷倔起来的神经。 “我信你。”他说道。 我的口吻就没来由的软了下来,“还磨蹭什麽,他不会突然来的……把被子铺到地上睡吧。” 远远的,飒箭横抽出被子,在储物柜前边的地面上打了个地铺。将短剑抱入怀中,他躺了下去。待我也准备停当,躺进了被窝里,他抬腕不知掷了个什麽出去,灭掉了云灯上的数支烛光,视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卷五 蒹葭苍苍(20) 不敢随意的开口,这几天在殿中和飒箭横相处有许多想聊的话,话到嘴边又变得小心谨慎。害怕涉及到彼此心中那个隐藏的敏感点,所以许多时候,我们都是谈论着无关痛痒的事。 “看到那树上的麻雀没?前些日子总是下雪,今日雪停了,闷坏的鸟儿也出来觅食了。”我把飒箭横拉到窗前。榆树上积着雪,朝向窗户的那枝枝干上栖着一只麻雀。 “想要抓住它吗?” 我点头。 飒箭横向腰间,拿出一颗石子来。我连忙按住他的手。 “你会把它s伤的。” “不是想抓住它吗?” “那也有很多种方法。” 我朝身後望了一眼,看到茶几上放着今早端进来的茶点,於是跑过去,拾起一块松子饼跑了回来,在掌中捏碎,然後把捏碎的粉末抛到了窗外的雪地上。 “先把它引下来,待会儿我去捉它。”我瞧了一眼飒箭横收紧的手心,“你每天晚上就是用它来打蜡烛的麽?难怪每日早起苍耳打扫房间,总会在墙角捡到一颗石子,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顽皮地笑了笑,想到苍耳脸上那个困惑的表情。 “你身上干嘛带着这些石子,是在哪里捡的?” “就在这个花圃里,捡一些带在身上也是可以傍身的。” “原来你不光箭术好,暗器也使得极好。”我随口称赞一句,注意到那只麻雀扑腾起翅膀做出了要飞的样子。 “哎呀,它要跑了!”我小声惊呼。 “我帮你打下来吧……” “慢着!” 我揪住飒箭横的手,未让他动作,“它只是舒展羽翼,看来外面的阳光晒得它很舒服。真是只呆鸟,懒鸟!它要待到什麽时候才会跑下来吃我扔的松子饼啊?” “都说了帮你打下来。” “不要成天就想着打啊杀的……你看我的!”我比了个食指,“别出声哦,现在我亲自出马,把它活捉回来!” 说罢我离开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子里,冲窗户里的他扮了个鬼脸,将垂地的裙摆提起扎入腰带中,绕到了树下。穿透枝叶的阳光斑驳地影印在我的面庞上。 这棵树不高,我不用功夫三两下也可以爬上去,只是身上的衣服有些累赘……算了,不碍事的。 我两手抓住树杆,踩上了脚,有细碎的雪渣掉落下来。我更加小心,悄悄地攀近树上那只慵懒的鸟儿。它仿佛还有睡意沈沈,未曾察觉到在它身後不远处有只手正朝它探来。 “咕……” 我将麻雀擒入掌中,“我抓到了,哈哈!你这个小东西,怎麽飞得出我墨月牙的手掌心呢?”我胳肢它的脖子,得意洋洋地从树上蹦下来。 “小心啊!” 一个男人的声音,但不是出自飒箭横之口。 来不及思忖,刚落在雪地上还未站起身的我禁不住抬眼去瞧。 “大、大王……” 慌张中,双手松开,那只受到惊吓的麻雀逃亡不及地挣离而去。 “你也喜欢玩鸟麽?” 鹰隼笑问,半躬着身子,冲我伸出手来。 ☆、卷五 蒹葭苍苍(21) 我下意识地回头朝窗户望去,那儿的飒箭横藏住了身影,不知所踪。我遂放下心,搭过鹰隼的手,在他的注目下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印子。 “调皮!”他轻轻扯出扎在我腰带里的裙摆。 “都是你害的,我好不容易捉住的鸟儿就这麽给飞了。”我瞥向他身後的苍耳,“大王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我来有什麽好通报的,来琼台殿不就跟回自己的寝g一样麽?你我无需这样的客气。”他抓过我的手,“瞧你,不冷麽?头上的伤还没好,怎麽爬那麽高?” “是,臣妾失仪了!” “唉,好心关怀一句,你怎麽就听出了责怪的意思?”他摇摇头,“老爱拿一张冷脸对着我,这麽久没见了,一点儿没想我吗?” 我勉强挤出一丝迷人的微笑:“您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的x子如何您还不知道麽?我的嘴里没有好话,想听好的,对不起王上,我这里从没有过。” “你这是故作冷漠,不屑於邀宠,以此来证明你的与众不同吧?”他揶揄着,伸出手捏向我的鼻子,又忽然转了方向,在我的脸颊上捏了一下。 我鼓起眼瞪着他“呵呵”的笑容。 “坏人!”他说道,“你不该对我一脸恶意,我这麽好,这麽无辜!你没有想我,这几天我却很惦记你,不知道你的伤势好得怎麽样了……也不知你无不无聊、开不开心。本王命人带了几样好东西给你,你不想看一看吗?” “不了……” “是你喜欢的茶具哦!” 我的眼神一动,瞄向苍耳身边站着的陈忠手里捧着的盒子。 “进屋吧,我猜你一定喜欢!”他不由分说地挪开步子,我有些慌乱地调转身跟在他的身侧,“你可以差人送过来,干嘛自己过来,多麻烦啊!” “不过来怎麽知道你喜不喜欢,你这麽嘴硬,回给我的话一定也是冷冰冰的。” “我不会这麽逞强,如果真的切合我的心意,我也会恨不得把心里的喜欢表达得明明白白。” “是因为厌恶,所以你把你的排斥在我这里表现得再明白不过吗?” “啊……你都领略到了。” “我是疯子,不是傻子。” 他迈上台阶,马上就要转入卧室,我几个快步走到他的前头,脸上仍保持着平和,没有泄露内心的紧张。 我抢先来到房内,匆忙扫视一圈,飒箭横已经藏好了,不知他躲去了哪里,我搜寻着可以藏身的角落,发现屏风下面有一双太监的鞋子。恐也是慌乱之中躲到了那里。 我将鹰隼引向茶几:“我这里还晾了一壶好茶呢,你把带来的东西摆出来看看吧。”言罢咳嗽一声,警示飒箭横要小心那个藏身之处。 “放下吧。”鹰隼吩咐陈忠,苍耳侍立在门口的位置,他又摆了摆手,“我和王後有悄悄话要说,你们还是退下吧。” “遵命。”陈忠搁下木盒,同苍耳退了出去,随手将房门带上免得外面的冷风灌到室内。 “看看,喜欢吗?” 鹰隼亲自为我揭开盒盖。 ☆、卷五 蒹葭苍苍(22) 本是矜持地坐着,随着那盒盖的揭开,我的眼角轻微地抖动了一下。那些与茶相关的器具像有种神秘的力量,总能令我心湖泛起涟漪。 我知道鹰隼出手绝非凡品,但惊鸿一瞥,也没看出这些东西有什麽特出之处,尤其是盒子里放着的茶宠,竟然是一只张大嘴巴的蛤蟆。不过盒中的四个杯子,虽然朴素,但还是惹人想多看几眼。 我暂且冷着语气道:“四个杯子,一个茶宠就想博红颜一笑?” 鹰隼抬袖从盒子里拿出茶宠,“你不觉得这只蟾蜍的形象很有趣麽?啊呜──”他不顾身份,学着手中的玩物把嘴张大了给我看。 “丑死了!送人家东西也不挑一个好看的,我在街上随便捡一个也比这个好。” “我就觉得有趣,还以为能把你逗笑呢!你没听见它在跟你说话吗──”鹰隼变了声腔,y阳怪气地道:“我想吃天鹅r了……我想吃天鹅r嘛……” 他那小动物的声音学得古怪,我说不出他在模仿谁,但配合上“癞蛤蟆想吃天鹅r”的故事以及他脸上的表情,着实也叫人乐呵。 “好玩吗?”他问道。 我点着头,不敢答话,害怕会笑出声来。 他隐约瞧出了我的喜色,於是他的眼中也有了愉悦的光彩。 “杯子呢,喜欢吗?”他拣出一个放到我的手边。 我拿起来看,这才察觉到它的别致之处。杯子是紫砂的,砂质细腻,杯型也有别於一般的圆口杯,它的形状很像戴在人麽指上的扳指,杯口和杯底的口径是一样大的。杯子的内壁光润得似玉,惹人怜爱。更让人欣喜的在於杯壁上绘制的一枝白梅,笔法清雅脱俗,令人想起“有麝自然香,何须迎风立”的诗句来。 我有些挪不开眼,又把余下的三个摆出来看。这一套四只都很周整,美观健康,是难得的佳品,而且是我喜欢的风格。 “谢谢你。” 我情不自禁的向鹰隼道谢。 “你笑起来真好看。”他挪动身子,坐到我身旁来。 我这个方向恰好是正对着屏风的,他的举动蓦然惊醒了我沈醉的思维。我意识到不妥,侧过身收获他全部的视线,道:“除了寒兰之外,我喜欢的花就是梅花了……” 我的右手来到身後,向着屏风後面默默注视着我们的飒箭横打手势,示意他快些换个躲藏的地方。 “……这套梅花杯正合我的心意。我说过我不会逞强,喜欢就是喜欢。” “知道兰g为什麽会叫兰g吗?”他用食指卷起一缕我垂散的发,“设计这座g殿的匠作他也喜欢兰花。可是他出生平寒,家里没有栽种兰花,而镇上有一个戏院,那个院子里种了许多种美丽的兰花……” 我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热心聆听。 “他时常路过戏院的後门,透过那两扇吱呀的木门便能看到那些盛开在阳光中的清郁的花草,他为它们的姿态所迷,每每路过都会看上一眼。後来,这个匠作做了一个神奇的梦,一个手持兰花的女子来到了他的梦中。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姑娘,神仙一般的人物。女子向他送出一个卷轴,他打开来看惊讶不已。” “那是什麽呢?” “卷轴上绘制着g殿,它的全景广阔得像一座城池,山水风光也融汇在这些g室之间,奇妙的布局天下无双……也就是这副梦中偶得的卷轴成就他的光荣与梦想,一座承天命而俯瞰天下的g殿出现在了人们眼前,这就是‘兰g’。多美的名字,也像一个持花的女子。怎麽你也喜欢兰吗?” ☆、卷五 蒹葭苍苍(23) “喜欢,我的袖子上都做了兰花的纹饰。”我摊开袖角叫鹰隼看,同时扫了一眼屏风,那下面的鞋子已经不见了。 鹰隼细细观赏着,缓慢说道:“兰花出尘,却不同於梅的孤傲、竹的气节、菊的风霜,它静静的,好像是懂得理x的灵物,有一种含而不露的幽深之美。自古以来被人们称作‘花中君子’……‘王者之香’。” 说到最後四个字他加重了语声。 “知道那个匠作为什麽能绘出兰g这样瑰丽的g殿麽?”他玩弄我头发的食指卷到了我的耳g旁。 “你说有个女子托梦给他……” “坊间的奇谈不足为信。”鹰隼松开我的发,转手拾起桌上晾着的热茶,喝了一口,“已经凉了。”他放下茶杯,“冬天不要喝凉的东西。”说罢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帮他完成这副作品的其实是他的野心。” “那野心在他路过戏院後门看到院中的兰花时悄悄萌生了,日复一日,逐渐地成长……他对那花儿的渴望激发了他的灵感,他把自己对兰花痴痴的倾慕表达到了创作中,并投入了忘我的演绎,将其发挥到极致,渴望这美能征服更多的人……这座g殿,是他创作的成果,也是他欲望的象征。‘王者之香’,一种极端的向往……你也有吗?” 我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听全了他陈述的故事。兰g中的景致、楼阁依次在脑中摊开……这座威仪得不似人间的g殿妩媚得如同一个绝色女子,在不停招摇着它柳枝一般纤细的手臂,挥动着长长的轻柔的袖子,哼着呢喃的歌……与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一样,勾引着人内心最躁动的柔软。人们因此产生了同样的欲望──渴望获得美,或者占有它。 我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 鹰隼问道:“你向往的是什麽?” “爱情。”我答道。 鹰隼朝向一旁的目光定在我脸上。 “真令人吃惊。冷冰冰的你最向往的东西居然是爱情……” “我觉得每个女子都这麽想过,希望有段美好的感情。” “其实……”鹰隼更紧密地靠过来,慢条斯理地揽住我的後腰,“我们也可以有的。” 他嘴唇温柔地挑起笑意。 瞬间的恍惚,有微弱的情愫从我心底升腾了起来。 我在想什麽……为何脑子里突然闪过在丞相府外,鹰隼把我环入怀中,替我拭泪的画面。 我隔开他的身子,站起来道:“坐久了,双脚有些麻。” “本王也觉得有那麽一点儿。”他也跟着起身。 “可能走几步就舒坦了。”我离开他,几个步子来到屏风前。 “那就走几步。”他也迈动脚步走起来,来到我的身侧。“这个屏风真有意思,後面就是墙壁,摆在这里能隔什麽?” “哦,是这样的,那边已有了一个镂空隔断,我见这屏风上的山水画得好看,就把它摆在这儿做欣赏之用。” 鹰隼点着头,巡视着卧房,“你这房子我还未仔细瞧过,收拾得倒还明亮。”他边走边看,令我的心一刹悬了起来,害怕他发现什麽。 我故作不经心的跟着他的步子:“女子的卧室有什麽好看的,哪里比得上你的仁寿殿。” “男人的地方才不好看,不像女人的,藏着香。” 他的脚步停在衣橱边,抬手就要打开衣橱的门。 我快步来到衣橱前,道:“里面是我的衣服,你不会也要看吧?” “本王正有此意。” 话未落音,他动作干脆地拉开了衣橱的门,里面挂了半柜子的衣服,他用手拨弄着。我目光紧张地追随他挪动的手指。 “不久便是新年了,改天你去选几身衣料置备些新衣裳吧。……王後?” “啊、是。” 我微微松了口气,他掩上柜门,又奔着梳妆台而去,拐过了角落垂地的帘子。 “首饰之类的还需要什麽?” “我这儿都还齐全……” 不及走到梳妆台,他忽然顿住步子,折身若有所思地回到帘子处。 我顺着他的目光走近。 他上下打量着。 6 欲望文 7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7 ☆、卷五 蒹葭苍苍(24) 我停在他的身边。 鹰隼侧目冲我微微一笑,视线又回到帘子上,抬手揪起一团布料,摩挲着,揣度的神色。 我的心不安地跳动。 一秒,两秒……他的神色凝滞住,提起一口气,似乎要做什麽…… 等等! 我心虚地拉过他放在帘子上的手。 一丝惊奇掠过他的眼。 “别瞎看了。”我说道,笑得很不自然。“我又不是没长嘴,要是有需要添置的东西我会去请示太後的,你这个不爱c心的人在这里费什麽劲儿?” 他唇角稍稍勾起,垂头瞧着我的手正握在他的手上,唇边的笑容徐徐晕开:“窗帘的颜色亮了点儿,我那儿有套橘红的还没挂上,明天叫陈忠送来给你换了吧。” 是在想这个呀…… “不用,我看挺好的。” 他反握住我的手,顺势从後面把我抱入怀中:“让我为你做些事吧。不要再拒绝我的好意。” “干嘛对我这麽好?” 我挣扎一下,被他更紧地抱住。 “你是我的妻子,月牙。” 低柔的声音清晰地吹拂在耳畔:“朝堂的事已令我厌倦,我也想要两个人的温馨,你向往的幸福,就让我来带给你吧。” “说什麽胡话,你压g就不喜欢我,我可不要你这种认命的感情。” “那你要什麽?”亲昵的味道。 “你离我远一些。”我向前探动身子,身体却被他牢牢的锁住。 “别做无谓的挣扎,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他埋首在我的後颈间轻嗅着我发上的香气,动作辗转是那麽的依恋。 “别离我这麽近,弄得我脖子痒痒的。”我用手推他的脑袋。 这不解风情的动作并没有给他带来干扰,他懒懒地将头搁在我的肩上。我不得不chu鲁地去拧他的耳朵,并下了狠手。尝到痛的滋味,他才乖乖地竖起头来,却飞速地在我来不及收回的掌心上啄了一口。酥麻的感觉透过手心来到心里。 “你……坏人!”我嗔怪道。 “你才是坏人,耳朵都快被你拧掉了!”软软的语气,像在撒娇。意外的让人生不起怒意。 “你快松手,我不和你玩了。”我放冷了声音。 “不!”他的强劲儿更甚。 考虑到飒箭横还在这间屋子里,可能正注意着我们的举动,我脸颊发热,更加的难为情。 “混蛋,干嘛抱着我?快放手……” 修长的指节轻轻地封住我的嘴,“除非你说你喜欢我,否则我绝不放手!” 我嘴唇翕动,他警告道:“想清楚了再说。” 又不是盖了玉玺的圣旨,我才不理会呢!强硬地移除他掩住我嘴巴的手,急不可耐地道:“混蛋,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喂喂喂……用不用说两边啊?” “我就是讨厌你,就是讨……” 他托住我的下巴,俯低头用一个吻截断了我的话。 “还说不说?”促狭的表情。 “我讨厌你,混蛋。”我看着他的眼睛,对他的无礼表示强烈的不满。可奇怪的是,我的神情没有令他感到威慑,反而引起了他更强势的进攻。 仗着身高优势,鹰隼深深亲吻着我。 这是新婚之夜後我们的第一次亲吻,温柔地令我的心房有了几分瘫软的柔情,这莫名的感觉令我微微一怔。 我是在妥协吗……怎麽会,我喜欢的人还在房内。鹰隼……不,我怎麽会对他萌生爱情的奢望……快停止吧! ☆、卷五 蒹葭苍苍(25) 我一个猛力分开了他的亲吻。 鹰隼微愣,难以察觉的落寞在他内心流动,而面容上堆着玩世不恭的笑。他用手抚住我的脸,眼神炙热,气氛明显的暧昧了。 我错开他的目光。 推开他的力气是大了点儿,我有些歉意,可他又这样盯着我,全部毛细被他古怪的神情灼得慌乱无神,猝不及防的,他的另一只手揽住了我的後背。 这个家夥…… 我抬起眸,他的身子倾了下来,脸寸寸接近,眼看要落下吻来。唇角狡黠的弧度似在提醒我做好准备。 我连忙抵触,躲闪着,如勉强溃退的逃兵,自知不敌,期望有条後路。他却趁胜追击不改霸道,一手捏住我的嘴,迫视着。 “很多年了,我没有主动争取过什麽……可这次,我想试一试。” 那样子的认真,我看着他,不知不觉的僵在当场,说完这句话他的吻也从容优雅地落了下来。 仿佛是喝入了一口呛人的烈酒,酸涩火热的气息跨越过冰冷的喉在我百骸内急促乱撞。在我的手触碰到他跳动的眼睫时心也跟着颤栗了一下。长这麽大,确实没有人亲过我,我的脸红霞一片。 鹰隼的吻透着征服的欲望,不留余地的没有给我一丝喘息的机会。 索取着,似乎是过分了。 我逐渐愠怒。揪住他的衣服想要拽开他,布料摩擦的声响如战旗在风中鼓动。丧失退路的残兵打算做殊死一搏,而对手,也在这时摆开阵仗。鹰隼没有收兵,寸步不让地前进。即使他知道陷入激烈的战斗对自己没什麽好处,还是挥舞着剑冲杀了过来,说着,大不了……一起完蛋吧。眉间,藏着固执的意念。 我看入眼中,几乎不能抵挡他的锋锐。 他在征服我,用他势在必得的欲望和他的心。破釜沈舟一般的气势使我全副武装的力量也显得渺小了,他的骨子里深藏着一种同我一样的叫做倔强的硬气。对於认定的事,这硬气会唆使着他不计损失与获得的往前冲。而幼年时初遇他所见的野x,似也在他身上轰轰烈烈地复苏。 我被锁得毫无动弹的能力,这一次的较量中我预见了真正的失败。不管之前与他杠过多少次,最多仅是持平的底线大概要陷落了。揪扯着他衣服的手再难使力,我渐渐败下阵来,酸涩之後的微甜开始在喉中弥漫。 这个混蛋……我仍是不甘。 微存的意志在支撑战斗。 慢慢的,这个将获得胜利的对手放缓了攻势,至此已不再是力量的斗争,他耐心地吻着,用他的情意缠绵慰藉着方才惨烈的搏斗。我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呼吸到了多一些的空气。落针可闻的寂静里,竟然鬼使神差地听到有温柔的音色在心里回响。 ……“要是你愿意,兰g会是你的家。”…… ……“当你不开心想要发泄的时候,整个兰g都给你发泄。你不用走,不用沈默,本王不会指责你,其他的人更不敢指责你。”…… 我凝成一气的心神碎乱,为什麽出现在心里的会是鹰隼的话。那些奇怪的言辞难道真在心底留下了印迹麽……忽然的,一个不谐的音符蹦了出来──“噌!” 是剑出鞘的声音! 身旁的帘子被拉开了,鹰隼大骇。电光火石之间,从帘後窜出来的被我暂时忘记的飒箭横擒住了他的左臂,他来不及挣离,飒箭横就提起了抽出鞘的匕首破空刺来。 我心头一个大跳,尚未稳定住慌乱的心神,一双手便大力的把我推到了一旁。也就是这一瞬的时间,飒箭横的匕首刺入了鹰隼的右肩。 “来人!”鹰隼唤道,旋即要召侍卫进来。 “不要!”我脱口而出。 鹰隼噤声,不解地看向我。露出了空当,飒箭横又想动作,想在侍卫进房前控制住鹰隼做质,我冲过去拖住他握剑的手。短短的眼神交流,打住了他的敌意。那边,微蹙的剑眉,此时此刻,我在鹰隼脸上看到了藏不住的落寞。 “砰!”──房门被迅速推开。 “出去!”鹰隼喝道,外面的人还未挪入一步,就收到这样没来由的强制x命令,心底一个大突兀。明明听大王唤的是“来人”为何……朝令夕改也没有这麽快的吧。 “出去!”鹰隼再次命令道,那个位置恰好不能看到这儿在发生的事。 “遵命。”门口传来陈忠弱弱的憋屈的声音。 门被掩上了。 寂静压抑着房中的气氛,鹰隼正了脸色,向着我和飒箭横道:“给我一个足够充分的解释,若不能叫我接受,门外的人会再次冲进来。” ☆、卷五 蒹葭苍苍(26) 我局促地构思措辞,旁边的飒箭横冷傲地出声道:“你可以叫他们进来,我可没有求过你。” 一种莫名的滋味堵到了我的x口。 箭哥哥,你真就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吗?你可知道我在紧张着你的生命? “怎麽你想死?”鹰隼下巴一抬,指向门口。 我匆忙跪拜下去:“大王息怒!” “这个人都不屑於求我,你又为何屈膝在地?” 我被这句话吃了个没声,锁着眉盯着发凉的地面,最终干涩地吐出几个字来:“请大王饶恕他。” “他是谁?” 低沈的声音,猜不出鹰隼的心思。我不知该说实话,还是…… “脸上带着伤,绝不会是g中之人。刺客?还是探子?”鹰隼审视着飒箭横,他脸上那道被墨申划出的剑疤触目惊心。 “他对这个王g没有敌意……” “他刚刚在行刺本王!”鹰隼截断我的话,“不会就忘了吧?” 褐色的常服已被割破了一处,殷红的血浸得布料颜色醒目。 “这……这是误会。”我支支吾吾。 “没有误会。”飒箭横昂首看着鹰隼,眼中满是不驯,“就算你今天赐死了我,历史也会将我记录为另一个荆轲,一个行刺昏君未遂的英雄。对於这样的殊荣,我没有什麽好推辞的。” 仿佛有一卷冷风吹过鹰隼的眉目,他眼中犀利的火光跳动了一下,似有风雨大作,又转瞬落入了沈静:“好,那本王就成全你的英勇,赐你一死!来人,护驾!” “不要!”我呼喊道,可目光遇到鹰隼的目光时,心底就生出了绝望。他不会改口,那眼光沈郁、冰冷。 这时,房门响出了一个犹疑的声音,陈忠探头探脑地朝内望了一眼,惊叫道:“啊,刺客!快来人,快来人啊!抓刺客!护驾,快!” 我站起身,挡在飒箭横的身前,一队侍卫鱼贯而入,顷刻将我们围在中央,随着侍卫进来的苍耳跟俞嬷嬷都是一脸的焦容。 “王後。”鹰隼警示地唤我一声。 围着我们的侍卫也迟迟不动,似乎看不明白这个状况。 鹰隼伸出手,示意我过去。 “多谢你的好意。”背後是飒箭横轻轻的低语,“在下命贱,你执意维护恐怕有污你王後娘娘的声誉,你还是放弃吧。” 我怎麽能放弃? 不管是作为你的朋友还是恋慕你的人,都希望你不要再犯险,可以好好地生存下去。 箭哥哥,为什麽你要激怒他,故意说一些刺激他的话去激怒他? 我摇摇头,望着鹰隼伸向我的手久久不语。 除非他放过你,不然我没办法走到他面前。 “傻瓜……” 温柔地叹息一声,飒箭横推开我,挥舞着手中短剑和侍卫展开搏斗,作势要突围出去。 一只手即刻将我从刀光剑影中扯了出来,是俞嬷嬷。她努力将我拽向一边,我的心思还在那剑阵中,随着飒箭横身影的来去游移。 在闭塞的场所打斗,要从唯一的出口逃出去,可谓生机渺茫。纵然飒箭横是武功高手,也会被纠缠住他的侍卫耗尽体力,当场击毙。更何况,他旧伤未愈。 不多久,混乱中传来毛骨悚然的“呲”声,只见一柄长剑从飒箭横的左腿中抽了出来,他跪倒在地。我猛然一窒,甩开俞嬷嬷的手就要冲过去,苍耳快步阻住我。 “活捉他。” 鹰隼的命令,他攥成拳的右手缓缓收紧,将目光转向了我。 ☆、卷五 蒹葭苍苍(27) “你还记得自己是王後吗?” 失望的语气。奇怪的是他哀伤的神色也令我失落。 暂且收押,带下去。”他吩咐侍卫,说着拂袖,心烦意乱地走了。 房间里充斥着杂沓的脚步声,还有兵器回鞘的声音,侍卫架着飒箭横从我面前经过,一时之间,冷静下来的我竟空虚得很。那些晃动的身影逐一奔向外面宽敞的世界,眼前的屋子空了,刚刚还打成一片的人全都走了,我木然扶着几案坐到地上,心头只觉失去了什麽。 “你要见我?” “是的。” 两扇殿门在我身後紧密地合上,大殿中只有鹰隼一人,他横躺在椅子上,没j打采地玩弄着一把折扇,目光也全在这把折扇上,有意掩饰心底的情绪。 “没想到你来的这麽快。” 他道,语末带着一点讥诮的笑意。 我徐徐走近,在正前跪拜:“月牙的来意,想必大王已经明白。” 他停住手上的动作:“你真的想救他?” “是的,我想救他。我要救他。” “你的来意真是毫无疑问。纪太医刚从仁寿殿出去,我以为你会出於对本王的关心过来看望一眼……” “月牙救人心切,还请大王见谅!” “本王只想知道,琼台殿中为什麽会有刺客,他安然藏在那里是否与你有关?” 思忖须臾,我不再隐瞒:“是。” “很好,你总算肯说实话了。为了一个刺客再三的开口请求,他在你心里必定有着重要的位置吧……本王可以放了他,但想听一听你的心里话。” “大王请问。” 他呼出一口气道:“他的来历。他怎麽会在g里?” “他叫飒箭横。” 听到这个名字,鹰隼的眼风由手中的折扇朝我这儿转了转。 我说道:“他是行刺我父亲的刺客,行刺未遂,被我父亲关在府内。我救了他,把他藏在箱子里带到了g内。” “你说的是实情吗?他可是刺杀你父亲的人?” 我点头,“没有半句虚言。” 扇子被他甩手抛置案上,“他到底对你做过些什麽,为了他,你可以冒犯你的父亲、你的丈夫?” 我扯住袖子一角,再次摊开衣袖给鹰隼看上面的花纹。你能明白吗,那是我心里的兰花。 鹰隼看了过来,又迅速地挪开目光。 “他是你的箭哥哥。是你的意中人,对吗?” 我不敢轻易作答,思量後已觉这是藏不住的事,爽快说道:“不瞒大王,正是。” 他冷笑道:“我一向惧怕你的父亲,你这样坦白的告诉我,不怕我告知令尊,以示讨好吗?” “大王不会。” “怎麽见得?” “我知道你不会做小人之举。” “呵,为什麽?” “我相信,我的丈夫。” 他探起身,望着殿下跪着的我,良久露出苦笑:“你不必用这种情意来蛊惑我。如那刺客所说,我是一个昏君。还是一个会发疯的糊涂人,朝廷若没有你的父亲都不知会成什麽样子,你如何看得上我?万人之上又怎样?你还是墨夙渊的女儿呢!” “还有什麽要问的吗?”心莫名的被他的话刺痛了,我深深一拜。“请大王放了他。” 鹰隼皱眉,我又在他脸上看到了落寞。 “既然你肯坦白,本王也不会食言。我会放了他,不过,你怎麽送他离开呢?掌管g廷门户的郎中令是你大哥,可以瞒过他吗?” “请大王准许我出g,用来时的办法……” “又如何出城?” “这……”我想到了一个人,此人掌管城南,与父亲也没有什麽交情,若是鹰隼下令叫他掩护飒箭横出城,应该不难。“城南禁卫统帅孙计然或许可以一用。” 鹰隼眼珠转动,“本王都不知道城南的统帅是谁,你居然知道?” “我在城中长大,总会有一些听闻。” “好,你说此人可用,本王就照你的意思试试吧。” “多谢大王。”我欣喜不已,最难的问题也解决了,这样,飒箭横可以安全离开王城了吧。 鹰隼定定地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我意识到他的注视,忙收敛住心情。 “不打扰大王休息了,月牙告退。” 他挥了挥手。 我施礼离去。 转过身,面对着紧闭的门,走出数步,鹰隼道:“送他出g的事……本王自有安排。你就不用出面了。” 我困惑地回过身,他苦涩地说:“感觉你要离开了……别去了,本王会帮你办好此事。” 我读懂了他心里的害怕,笑了笑:“谢大王。” ☆、卷五 蒹葭苍苍(28)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月挂中天,照着一地寒冷的素白。我从仁寿殿出来,听到了那晚辗转难眠时听到的筝声。曲目是我最爱的《蒹葭》。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弹筝的不知是谁,但在这空蒙的g闱中听到如此恋曲,也别有一番风味。距离琼台殿还有一段短暂的路程,我吩咐停下肩舆,携了苍耳,徒步往寝g走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騞然一声,筝声杳然。我轻轻叹息,心中刚被激起的影子如烛烟一般凋萎。 夜,在静谧中盛开。 这个晚上,我思绪杂陈。 第二日,鹰隼守约,释放了飒箭横,对外宣称刺客已死,派亲信将飒箭横送出了兰g。我知道他这样的傀儡大王,身边很难找到一个可靠的能够托付差事的人为他办事,但他还是铤而走险,瞒过父亲的视线去做了。 第二日的晚上,听到传言的红素夫人郑重其事地过来询问,想了解刺客事件的详细始末。我含糊作答,不能令她满意正焦头烂额时,鹰隼来了。他三言两语交代了一下,随即岔开话题,用有趣的异闻段子哄住了红素夫人的耳朵。她出神地听着,直到有了睡意,才意犹未尽的摆驾回g。走时还嗔怪鹰隼不务正业,总爱看这些传奇故事,并拿来哄她。 我掩袖失笑,鹰隼回过头来,得意地挑眉。 帐幔完全地放下了,烛台上的火光抖一抖被鹰隼吹灭。我睡在帐内,帐外,鹰隼掀开被角睡在了加厚的地铺上。他盖的被子,是我特意找给他的厚棉被,这样睡着,应该会比之前暖和许多。 “咳咳咳……” 刚睡下的被子有些凉,使得我咳嗽起来。我拉紧被子,想止住烦人的咳嗽。 前些天吹了冷风,嗓子一直没好。明天是得差苍耳去太医院拿些治寒的药了。 “不舒服吗?”帐外的声音。 “刚睡下有点冷。” “你不会是把厚实的被子都塞给我了吧?”他捏着手中的棉被,确实厚了许多。 “没有。”我逞强道。 “真的?”他狐疑地竖起身,抬手拨开帐幔,我看到了他黑夜中的眼睛,琥珀一般闪着矍烁的温润的光。那道光低垂了下去,他抽出一个被掖住的被角,摩挲道:“这被子真好看,你给我的那个太穷酸了,咱们换换吧。” 不等我拒绝,他就抱了自己的棉被过来,丢在我身上。 他那床被子颜色是暗了些,但不至於难看。他这样做的用心我岂能不知?不过我挤了个懒得动弹的眼神。 “换吧。”他等候着。“快!” 我应声坐起来。既然你愿意体贴我,那我就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我慢吞吞地把盖在身上的棉被卷成团递给他,换上了他的被子。 帐幔被重新封好,鹰隼摊开我的棉被懒散睡下,正当我预备睡觉时,又听到他说:“你的被子真短,我的两只脚丫子都露到外面了。” “活该!”我笑道,“是你要换的。” 帐外一阵辗转乱响,估计是他在调试睡姿,良久传来他的声音:“这样没法睡了,我们换回来。” “不换,我都睡暖和了!”怜香惜玉不是你想做的事吗? “可你这被子也太短了。” “就不换,冻死你活该!” “好大的胆子,你居然对本王说‘死’字!” “明明是大王没事找‘死’。” “哈,你!”身侧的帐幔被他一把掀开,“说本王找死,你不想活了?” 我盯着他一脸乖张的表情,做了一个“一剑封喉”的动作,“来啊,我、不、怕!” 似乎被我激“怒”了,他“呼”的一下爬到了我的身上,我心跳加快。不知是不是他体重的原因,被这麽压着,我的呼吸不再自然。 “混蛋,你笑话本王!” “不是,我想大王也不知道我盖的是从家中带过来的被子,所以尺寸短小一些。” “为什麽要做改动?” “从小的个x,追求j致、独一无二。所以对被子也有所要求。” 他看着身下的我笑了,“那你还和我换,明知我和你身量相差甚大……有意戏弄本王吗?”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早了,睡吧。”他从我身上移开身子,皱巴巴的睡袍,勾勒出健硕的体态。 “被子呢?” 他俯身为我掖紧被角,“不换了,地上不是垫着两床吗?我把下面的翻一张上来,你的小被子垫下去。” “哦。”我止着笑,脸颊上还有烫人的余温。 我的心,我的意念仿佛着了魔。 窗外,耳畔,又是那些空灵的筝声。晴朗的日子里,拂面的风都有醉人的暖意。我套了一件浅粉的大袖衫,在案前临帖。管城子在手中犹如伶人飞扬的舞步,流泻着飘逸的笔法。我自己都惊异,心里的情感好像给我带来了愉悦。混杂着眩晕、震慑和无所适从。 ☆、卷五 蒹葭苍苍(29) “王後,大王在殿外等您。” 苍耳进来传话,我愣了愣,刷着笔问:“他怎麽不进来?” “大王说想邀王後一同去园中走走。” “噢……”我放下笔,绕出桌案,径直就向衣架走去。我取下斗篷围在身上,动作之麻利我自己没有留意,可一旁的苍耳瞧着不像我平常的作风。 “您今天心情不错?”她问道。 “心头的大石落下了,心中轻松不少。”我对着铜镜审视自己的妆容,面庞同外面的阳光一样有着暖人的明媚。只是头上仍匝着一圈白色。这恼人的纱布要裹到何时? “走吧。”我过去拉起苍耳的手。 殿外,七八个g人,鹰隼挺身而立,穿了件赭色外袍,腰间束着玉带。在见到我时他唇角轻扬:“纪太医昨晚来为我看伤,他说你头上的纱布可以拆了。高兴吗?” 我提着裙边快步奔下台阶,“真的吗?昨日我差苍耳去拿治寒的药,恰巧他不在,还没有问起此事。” “本王的话还不信吗?现在,我就带你过去拆了它。” 我们一路步行,他今天很悠闲,前些日子还偶尔听他抱怨老师屈明光在用一堆琐事折磨他来着。我知道这是父亲的策略。想要分散鹰隼的j力,不把他的目光和抱负吸引到大事上来。 我用袖子拂落路旁枝桠上的雪,漫不经心地问:“大王,你想亲政吗?” “我若亲政,必修德政。会采纳良谋,以民生为本,将熙国真正强大富庶,要让万邦来朝。”他张口即来,不知是不是有深思熟虑过这个问题,还是他夸夸其谈。 “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中书令府宅 墨夙渊坐在堂上,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盏:“在朝的当中,大王的岳父还只能是我。” 对坐的中书令徐嘉面上微有菜色,难言的不悦:“的确,王後只有一个,不过大王可以有别的妃嫔。洛景是王後儿时的夥伴,进了g还能互相照应,你说不是吗?” “我并非阻挠洛景入g……大王的情况你也知道,时好时坏的。我让女儿入g,也是感念先王对我们墨家的恩泽。这样的器重,值得我衔环相抱。所以我说,这朝中诸臣站出来献妃的还必须是我。” “我了解,你和王室的情意非比寻常。但,即使大王患病在身,能进到g里也是宗光耀门楣的好事。” 墨夙渊点了点头,“我知你心高气傲,想挣一个体面,然则以色侍君,终不能长久。未必可以飞黄腾达。” “这一点我心里有分寸,还需有劳你和王後多多关照啊!” “你这话就错了,我哪里能关照什麽?小女也是有赖大王和太後的疼惜与照应。可你看,她的脑袋不是给大王砸了吗?” “唉……我听说了此事。虽有忧虑,但洛景她的意思还是想着进g。绝非要与王後争宠,只是想图些虚荣,就当给王後做个伴吧,解解闷。女孩子都期望有个倾诉的对象。”徐嘉说得殷切。 墨夙渊寻思着:“洛景长大了,许久不见,不知出落成什麽样了?” “是大姑娘了!”徐嘉见墨夙渊稍稍打消了回绝之意,放松了神色,招手吩咐仆人,“去请小姐过来。” 太医院 纪龄之为我拆去了绷带。我颤巍巍地触头上结疤的伤口:“恢复得怎样?” “看起来不错。”鹰隼居高临下地俯视,“噢?”他询问纪龄之的意见。 “结好的疤脱落後就跟从前一样了,王後不必担忧。但不要心急,千万别用手去剥它。”纪龄之敦敦相告。 “记住了吗,别心急!”鹰隼重复一遍。 我抬起目光,看着眼前高大挺俊的男子,他的眉因我的好消息而缓缓舒展,我绽开笑容,道:“是你那一下太狠了,养了这麽久还没好。” 他点了点自己受伤的肩膀,“还你的,我们扯平了。” ☆、卷五 蒹葭苍苍(30) “小姐到。” 通禀的侍女躬身退到屋外,我生平第一个对手徐洛景走入了父亲的视野。 十六岁的她已出落得分外标致,不过眼睛和嘴唇尚能显出少女待字闺中的稚嫩。 她的个头比我要高,脸颊也比我丰润。特别是脸上的两个梨涡,如同画龙点睛之笔,在她说话、欢笑时为她添上更传神的风韵。小时候的徐洛景就已经光彩夺目了,同龄的孩子都喜欢跟她玩,连我的两位哥哥也很爱护她。我有些嫉妒。大人们都在说徐大人家的女儿多讨人喜欢,跳舞跳得美…… 今天,她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裙袍,上面用金线绣的海棠有几分跳脱的张扬。那张扬似乎是她一贯的风格,她喜欢爽快的说话,大步走路,风一样的奔跑。 “洛景见过墨世伯。” 爽脆伶俐的声音让人心头一悦,墨夙渊微笑颔首:“越发美丽了。听你父亲说你想进g,告诉世伯,你是这麽想的吗?” “是。”她直言不讳。 墨夙渊的眼色略略一暗,“g里的生活看起来尊贵,但身为女子,也有不少辛酸苦楚。洛景容貌出众,家世又这麽显赫,你该托你父亲替你另择一位,能专心待你的如意郎君。大考刚过,王城才俊众多,还怕挑不到好的?” “洛景自视甚高,只想嫁给天下独一无二的男子。”徐洛景说着,骄傲的瞧了徐嘉一眼,“王上迎合了我内心最实质的关於恋人的幻想,因此生出这样的夙愿。我知道月牙已入g为後,我的请求可能唐突了,但请墨世伯相信我,我没想过抢夺她的恩宠,进了g我们还会是好姐妹。” “我不赞同你心血来潮的想法。洛景,入g之後你便会发现,那大概g本就不是你想要的。” “那正是我想要的。嫁给至高无上的男子,在最受瞩目的兰g里生活……我没有心血来潮,我也不会後悔!” “你终究太年轻了,不明白,一些具有光芒的东西总会让人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你现在这麽快乐,应该再快乐下去。g里,可没有你的父亲庇护你。” “洛景已经长大了,洛景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墨世伯诸多阻挠,不会真以为我会抢走月牙的後位吧?”她态度顶撞的昂着头。 原本她的父亲可以直接向太後举荐让她入g,也是畏及墨夙渊强大的权势,不得不先问过他的意思。 这一番不知轻重的话使墨夙渊皱了眉,徐嘉赶忙说道:“丞相别在意,这个丫头不大会说话,被我骄纵惯了。不过她心眼儿直,没有恶意。” “孩子的话我怎麽会放在心上?”少顷,他舒缓了眉峰,“还是适合做你徐府的千金大小姐啊!到了g里,怕是受不了约束。” 徐嘉应承着点头:“我会好好管教她的。”他扭头瞪向女儿,斥道:“放肆!”徐洛景不服管束地吐舌。 “罢了,从小养成的脾气估计是难改,我那丫头也倔得很。”墨夙渊摆摆手,“来了好一会儿了,我也该回了。” “哎、这……”徐嘉想要挽留,墨夙渊给出了一个谢绝的手势,复瞧向徐洛景,“别为难你爹了,他也是为你好。” 望着墨夙渊阔步离开,徐洛景使着x子跺脚,道:“父亲!” 徐嘉很想顺了她的意思追出门去,但自知今日墨夙渊话已说死,无可奈何,他只能晃了晃脑袋。 院中树下,等候在此的墨辰远远望见了徐家父女的动作,向走来的墨夙渊道:“父亲,徐世叔也不好做啊,摊上这麽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哪舍得让她失望?” “你这是想让你妹妹失望吗?”墨夙渊目不斜视地走路。 “恐怕妹妹要叫您失望了。” “有眉目了?” ☆、卷五 蒹葭苍苍(31) 起身告辞,没有走路回去,我和鹰隼坐进了轻便的58575;车。有几缕头发不受约束从我斗篷的领口拱了出来,蛰得我脖子糙糙的,索x解下斗篷。 鹰隼伸过手,为我把x前的乱发理到身後。 “回去之後,你的头发可以盘起来了。” “嗯,又多又长,散着实在麻烦。”本来出门的时候我会将它简单的束成一束,然而方才出门因一种欣喜的情绪忘记要这麽做了。我对这些欣喜追本溯源,脸上一阵温热。 他好像也想起了什麽,问道:“为什麽不扎一下?那样就好了。” 我窘得干笑两声,“我回去就扎一下。” “现在不用了,可以直接盘起来。” “是。”我脑袋,慢悠悠的将话题转走:“再过两个月,扶摇公主肚子里的孩儿该出世了。” “哦。”鹰隼淡淡的,似乎不以为意。g中那不知来处的筝声恰在这时响起,曲目又是我爱听的《蒹葭》。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你和这位姐姐走动得多吗?”我问道。 “她嫁出g後,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从前在g里时,还会聊几句。怎麽,你喜欢她?” “初见的感觉很好。公主温婉贤淑,和纪龄之两个人看起来很般配。” “这桩婚事是他们自己做主的。” 听着,怎麽感觉鹰隼微有羡慕。 我低头,“我觉得她和纪太医过得好幸福啊。上次公主还特意入g,炖冰糖雪梨给丈夫止咳。” “都会幸福的,幸福这麽简单。” “你真这麽想吗?” “是啊。” “大王,你说两个人是怎麽产生感情的?” “我也不知道。” 我轻轻的“哦”了一声。 “我期望是自然而然。”他说道,“你是怎麽理解的?” “也许是互相吸引吧。” “一个人有心,另一个人肯用心,我想这不难。” 听着他的话,我露出笑容,心思随着传来的筝声温柔铺陈。 这次和鹰隼同乘一车,心里有了一种别样的心境,这算是悸动吗?在他被飒箭横擒住推开我的那瞬,这个人在心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那时我和他离得正近,危险来得毫无预兆,他是害怕飒箭横伤到我,才推开我的。那一剑,他原有机会避开。 车辕缓缓停住,筝声还在继续。 蒹葭采采,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阳光照耀着琼台殿威仪的檐角,投下来的y影漫到了我和鹰隼的脚边。 “你进去吧,我要去扶风殿了。不能叫屈明光发现我去晚了。”鹰隼痛苦地蹙了一下眉,我看到随行的太监拿起本子和笔在记录东西。 鹰隼察觉了我的疑问,说道:“是太後叫他跟着我的,每天我去了哪里,什麽时辰在干什麽都要有明确的记录,还得呈给她看。” “晚上过来吗?”我脱口而出,顷刻脸红。 他微笑,摇摇头,“到时再看吧。” 说罢就要登车而去。 “哎!”我急忙道:“你的剑伤还疼不疼?” 他转过头,刚才眉宇间的愁闷一刹那有了光彩的亮色。 “疼,特别疼!” 他笑开了,带着亲近的调侃神色登上了马车。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也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和谁结婚并不重要。成亲只是一种形式,一个成熟的姿态,但是,从那一剑开始,在乎你了,鹰隼。 我噙着笑跑进了琼台殿,迎面的g人都不明白今天的我为何大别从前,那分外耀眼的喜悦不知从何而来。正当我渴望愉快的心情感染到他们时,却意外的发现,今天的他们同样异於平常。各个屏气宁息,垂首而立,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我放慢脚步,迷惑地往殿中走去,到了门口,便看到父亲高大的背影立在堂中。跪在一旁的俞嬷嬷似乎遭到了训斥,压低的头都快贴到地面上了。 我脸上耀眼的喜悦也没有了,沈声唤道:“父亲。” 墨夙渊转过身来,唇上的胡须微微抖动:“王後。” 疏远的口气,并且傲慢。如果他用这种姿态叫我,我宁愿听到他唤的是“月牙”或者“女儿”。他那样,更显得他对王室不屑一顾。而我也心有不快。 “今天我去太医院拆了头上的纱布,伤口已经结疤了,马上就会好的。”我和颜悦色。 墨夙渊高深莫测的静着脸:“我过来是有件事情要问你。” 原来是有事……我还以为父亲想来看我,看来是自作多情了。 “父亲有什麽事?”开门见山的问。 他摊开掌心,现出一个古铜扳指。我一怔忪。 “你这表情想必是认识此物了。” 心中又像落入了一块重石,砸得我昏沈沈的。“父亲抓到他了……”我暗忖着,点头。 这个古铜扳指一直都戴在飒箭横左手的麽指上,他跟我说过,此举是为了防止s箭时手指被箭划伤。 “走吧,跟我去见他。” 7 欲望文 8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8 ☆、卷六 凤凰泣血(1) “进去吧。” 耳房外面。 置手在门环上,摄人的寒意使我浑身一个哆嗦。我用上双手,用力一推,两扇木门豁然洞开,屋子里酸涩的苦味跑了出来,一阵刺鼻。这间房子在监牢旁边,是个用重刑的地方。空气里复杂的苦味无非是潮湿的霉味、血的味道还有那股缠绕在这儿的y气。 我抬脚走进去,室内一片昏暗。 我走到中央,环顾着,视线扫过一排排冰冷的铁制刑具、绳索、木桩,又挪动步子往里头的那间走去,这里的光线更为y暗,我张望了一刻,似乎没找到要找的人。退步打算离开,心中正预备大呼上了父亲的当,惊觉脚尖踢到一个东西,滞断了我的步子。我垂眼去看,是那个古怪地摆在屋内的水缸。然而停驻的第二眼,我模糊觉得漂浮在缸内水面上的东西很像…… 无声的空白後,痛入骨髓的悲伤天降大雪一般,密不透风地扑向了我。 “不──!” 我惊叫着跑出耳房,不知不觉泪水流了满面。 房外,阳光下,墨夙渊的表情镇定自若。 而我已难以自持,两手抱着肩膀,躬着身子,在抗拒悲痛。 “俞嬷嬷告诉我了,他是你去甘泉寺後认识的人。说吧,从他的口中,你问出了什麽?” 我哽咽得泣不成声,心如剜r,扑倒在地。 “父亲以为我还能问出什麽?” 面对被处置为人彘的飒箭横,我还能问出什麽? 我费了极大的力气说出这句话,每个字都在我的唇齿间打颤。只是说出的声音轻微得像呵出的一口薄气,我全部的力量都被突然来临的哀伤抽走了。 “你将他骗到g中,难道没有问出些什麽吗?” “骗?不,我不会骗他,他是我喜欢的人。” 我伏地痛哭,身下的雪化得无声无息。 我在意的人又走了一个。 手脚尽断,残酷到我不能不接受这个死亡的事实。 流出的泪水是滚烫的,带走了我体内的温暖,寒意翻江倒海,汹涌地蚕食我的心肺。 从夕食到日入,我一直伏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一想到飒箭横活着的音容相貌,空落的心便散落成了无数的碎片。 墨夙渊也一直站着,像在等待什麽。对於我巨大的悲痛,他的姿态仍是居高临下的,神色如隆冬的冰面难有一丝的动容。 “为一个敌人,一个刺杀你父亲的人,你还要在这里哭多久?他当初如果刺死了我,你还会为他的死亡难过吗?” 我的五指深深陷入泥土里,“您为什麽要折磨他,您可以杀了他……”抬起眼,盯着父亲那张冷漠的政治面孔,我近乎癫狂地吼道:“为什麽要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折磨他?”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他是你父亲的敌人,是来刺杀我的人,我用什麽手段对付他都不为过。较量就像赌博,输了,就要愿赌服输。月牙,你也一样。” 我恍惚地摇着头:“这g本就是我输不起的较量。要是飒箭横杀死了您,我没法再面对他,因为我不知道爱的力量是否可以大过心中的仇恨。同样的,您杀死了他,我也不知道该怎麽面对您,因为我心里的爱人是死於您手。这两种结局对我来说都是输不起的,因为我看重你们,很在意你们每一个。” “人长大了,不能感情用事。” 见我难整悲伤的情绪,墨夙渊失去了耐心,“你先好好静一静。”他淡淡转身,迎着一片吹过来的霞光,由慢渐快地走了。 我满脸邋遢的泪痕,凝望着那个残忍的凶手又同时是我父亲的人离去,一点一点瞧着他的背影模糊…… “箭哥哥……箭哥哥──” 成年累月压藏在心里的情意被我大喊了出来,风灌入口中,我剧烈地咳嗽,吐出一团湿物。落在地上,赫然是绚烂的红。 象征爱情的花朵,经年沈默,终是化作了一腔喷涌而出的热血,成了……空! ☆、卷六 凤凰泣血(2) “这一次,你是真的离开我了。” 我跪在水缸前,拭去飒箭横嘴角的血。 他的身体已经冷了、僵硬了,让我害怕。可他的容貌还是熟悉的,是在我回忆中出现得最多的一张面孔。 “我一直在等你,你为什麽现在才来?倘若你没有来刺杀我的父亲,我们是不是永远也不会见面了?这样,我宁愿没有再见过你,至少知道,你还好好的,在某个地方练箭、鱼、打枣子……过快乐的生活。 “你觉得我骗了你,瞒着你我的身份,其实你也一样,我们都有心里的小秘密。原来秘密公开,真相远不是我们能接受的残忍。至今,我还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我知道永远都没法知道了。从你知道我是墨夙渊女儿的那刻开始,在你的眼中我看到了答案,我失去你了,箭哥哥……” 马车驶向王g。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车内,犹如神游太虚。王城的夜晚一派奢糜的璀璨。 …… “烟花啊,箭哥哥你看,城里面在放烟花呢!” 小月牙在河边蹦躂,拽着飒箭横的衣角,一个劲儿地指着夜空中绽放的花火叫他看。 “看到了,很美!”他拢住声音,对着那些盛开的花火呼喊道:“很美啊!” 然而谁知道,他心中呼喊的美,是出自身边的小姑娘呢? 一个时辰之前,也就是在这个河边,和他有约的小姑娘还没来,他在河水里放了一盏河灯,衷心地对着河灯许愿:“今天是月牙的生日,我要祝她快乐,我要祝她幸福。” “如果她不快乐,就把我的快乐给她。如果她不幸福,就把我的幸福给她……” “我还要祝她健康,无病无灾,若不能,就让我去承受那些磨难吧!” 一弯月牙明亮地映在河水中央,河灯渐渐漂向它,身後响起了那个懵懂的脆声:“箭哥哥,你在做什麽?” 少年腼腆地站起身,“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在放灯呢。你看,这里有许多,我们一起把它们送到河里吧。” “好啊!” …… 当冰冷的刀口切入飒箭横的身体里,他脑中无端涌现出了那一个夜晚,原以为可以忘记她了,可以忘记这青涩的爱恋,可看到鹰隼强吻着她时,心居然嫉妒憎恨得发了狂…… “师傅,跟了您这麽久,我仍是一个失败的剑手。” “你回来了。”坐在殿中的鹰隼转过身来,目光惊愣。 长时间的流泪,我的眼睛红通通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我眨眨眼,视线微有点模糊。 侍立在旁边的俞嬷嬷、苍耳,见我颓丧的样子都不敢妄自近身。 鹰隼走过来扶我,“怎麽了?不是去了丞相那里吗?” 我在桌前坐下,呆呆地点头。 “吃过饭了吗?你看起来好没j神?” 我摇摇头。 鹰隼急了,吩咐道:“快去准备膳食。” 俞嬷嬷和苍耳略一躬身,匆忙离去。 “我想喝水。”我道,声音异常的嘶哑。 “好。” 鹰隼起身去拿几案上的茶壶和杯子,刚握到手里,就听到後面传来一声闷响,回过头,我歪倒在了地上。 ☆、卷六 凤凰泣血(3) 醒来是第二天的午时,隐隐约约听到有女子抽泣。我转动视线就看到了背对着我坐在桌边的苍耳。 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很伤心的样子。 “苍耳。”我唤她。 她一惊,手足无措地擦拭眼角,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才起身快步地走过来。 “您醒了,要喝水吗?” “我饿了,想吃东西。” 我仍然神经衰弱,未发觉面前的她眼圈红肿,同样的忧伤过度。 “厨房煲了粥,我去给您端来。”她垂低头,脚步急切的要走。 “俞嬷嬷呢?叫她进来,我想和她说会儿话。” 我瘫软的吩咐道,苍耳的步子顿住了,平静的身躯再度抽搐。随後我听到了她的哭声。 “怎麽了?”柔声问,我想着她是担心我吧。 回答我的是更为响亮的哭声。 我意识到不妙,难道是出了什麽事? 我艰难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到底怎麽了?” 苍耳已没办法转身回话,她两手掩面,道:“俞嬷嬷……她,她死了。” 脑中又是一阵轰鸣。 今日清晨,父亲以一碗毒药,赐死了俞嬷嬷。 救走刺客的事已被他察了出来,以父亲j明强干的个x,不会不追究我们各自的罪责。 俞嬷嬷死了,她或许是背叛他的人,然而另一个原因,处决了她,也等於斩断我与过去的牵扯。他是要告诉我,重回王城,我的人生、我的命运必须重新开始,不可以受到旧事的牵绊。 酸胀的眼里又流出一线眼泪。 我以为我又会哭倒,可是……我惊异於自己居然镇定了许多,虚脱的身体也给不出多一点儿的眼泪了。 经历过昨天的事,我好像成熟了一些,苍凉了一些。 我抬手拭泪,看到枕边遗落着一块男人的手帕,上面蹭着斑斑点点的泪痕。朦胧记得自己在睡梦中流泪,有人帮我拭过泪的。他呢? “大王走了吗?”我问。 声音里夹杂着哭腔:“大王和丞相去见太後了……丞相说,那刺客是大王派去刺杀他的……要请太後……主持公道……” 我苦楚一笑。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偷带飒箭横入g,父亲原来早就知道,他故意在眼皮底下放走刺杀他的人,一来希望我借交情向飒箭横套出幕後主使,可惜我没这麽做。二来,鹰隼恰好是随我一道回g的,即使这个刺客真与鹰隼无关,也可以借机向他发难。 毕竟刺杀,不是小事。难得的机会啊!这一步棋父亲走得是金角银边。 而我就失去了很多。 我掀开被子,起身。 赤裸的双脚踏到地上,不觉得冷。 不过身体摇摇晃晃的,脚步有些虚浮。听到花瓶打破的声音,哭得不成样子的苍耳回过头来,险些摔倒的我扶住了花架。 “王後,您要干什麽?”她上前搀扶一把。 “备轿,我要去大倾殿!” “你这个样子怎麽见太後啊!” 我低靡地摇着头。不去的话,还不知父亲要如何为难鹰隼。 苍耳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你先休息会儿,吃些东西再去吧。”她知道拦我不住,只得退一步劝慰。 我慢慢答应她。这个样子,确实也没有力气为鹰隼说话。 ☆、卷六 凤凰泣血(4) 为了快速到达大倾殿,我选择了乘坐马车。因为心急,我不时挑起窗幔看到了没有。 一队羽林卫从车旁经过,领头的男人高大威武,好像在哪儿见过。 “停车!”我唤道。 马车局促地停顿。 这次未免殃及池鱼,苍耳没有随行,我拨开车帘,孤单的车夫困惑地回头,问道:“王後有什麽吩咐?” “扶我下车。” 他搭过手,我两个大步跨到地面,向秩序井然的羽林卫逼去。 “统领请留步!” 领头的男人诧异地停下脚步,给出停止的手势,遂转过身子。阳光照着他银色的铠甲,一身亮色。他的目光闪烁不定,可能不能确定我的身份吧。 我抱郁在身,没有诸多修饰,简洁的妆扮尤为寒碜。不是认识我的人,很难一眼断定我就是熙国的王後。何况他,只是一个刚升任入g的统领。 我徐徐走向他。 队伍中有认识我的人,已经在小声提醒:“大人,这位是王後娘娘。” 他立刻上前几步,抱拳道:“参见王後。” “孙计然,本g认得你。” 我的声音y冷,他心中的诧异更甚。 喜欢经营人际的父亲曾嘱咐二哥墨申去结交他,还邀请过他来丞相府饮酒,我在游廊上望见过他。他略显肥胖,身形高大,很容易让人记住,看起来倒是一个憨厚耿直的人。私底下我听二哥跟大哥议论道,说那小子过於木讷,有些不识时务。 “你不是掌管城南吗?为何会在g中?” “回禀王後,卑职现任g中羽林卫统领兼副郎中令,负责g中的守卫。” “升官了吗?真快啊!” 牵涉到营救刺客之事的人都得到了恶果,唯有他平步青云……我好像猜到了,“是丞相举荐的吧?” “卑职不才,有幸得到丞相赏识。” “想必是孙大人有功在先,才会得到丞相的提拔。” “不敢当。卑职身在其位,也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 他恭恭敬敬的,神色也从容,有着刚正不阿的姿态,做的却是小人的事。还以为他是个可托之人……没想到他用飒箭横的命去父亲那里邀了功。 “孙大人,抬起头来,看着本g。” 我腹中的不快正愁找不到发泄的口子。 当他抬起头来之时,我凶狠地挥去了一记耳光。但是由於身体乏力,那一掌挥在一个武夫脸上应该不能给他带去什麽痛感,至多是令他在众人面前丢失些许尊严。 众人惊愕,都压低着头。 不知刚上任的统领有什麽地方得罪了王後。 孙计然脸上那阵隐约得意的春风也没了,不明白是何原因开罪於我。 如今的他,是丞相身边的红人啊,怎麽到了王後这里就成了罪人? 交托他掩护刺客离城命令的人是鹰隼,他不敢联想到丞相的女儿会与自己的父亲背道而驰。 “卑职该死!不知有什麽触怒王後的地方?”语气间有太多的小心翼翼。 锦绣前程得来不易,初入兰g,他告诉自己要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的确该死。” 我眼中的寒光意味深长。 撂下这句话,我转身朝我的马车走去。 “快,大倾殿!” 身後,孙计然莫名其妙的了脑袋。 ☆、卷六 凤凰泣血(5) 日跌时刺目的光从g殿屋檐上泻下来,一瞬的恍惚,我丢开马车,停步在台阶前。墨夙渊缓慢地走向我,从台阶上下来。 “如果你还明白我是你的父亲,就不用告诉我你是为他而来的。”扫视我一眼,墨夙渊擦肩而过。 “父亲!” 一声之後,我们两个都回转身,面对着面。 他微笑:“想明白了?” 我冷着脸。 “中午我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您赐死了俞嬷嬷。” “我会给你另找一位好嬷嬷的。” 我的脸色是他不乐见的,他提步,想甩开我。这种情况下,不想与我再有多的交谈。 我唤道:“心中的人有那麽容易被替换,那麽,我就不会为你是我的父亲而矛盾了!你和大王之间……”我起步要跟上去,胳膊被人拽住。回头一看,竟是鹰隼。 他勾着身子,两只脚离得极远,拉住我的动作很是急切。 不想让我顶撞父亲吗? 可是我心里的愤怒还没有平息。 鹰隼收住脚,挡在我身前:“来这儿做什麽?你的气色还是很差。” “丞相是不是为难你了?” 他摇头。 我心中一酸。 见到他,为什麽心里的坚强会有种撑不住的感觉,眼泪就掉了出来,“俞嬷嬷死了。” 鹰隼抱住我:“没事了,会过去的。” 我在他怀中大哭起来:“我恨父亲,我恨他,我恨他……” 後来我才知道,那日在大倾殿中,父亲气势凌人的大闹了一场,连太後都不敢多说什麽。为了表明王室与他修好的诚意,为了表明鹰隼没有加害他的意图,在太後的授意下,鹰隼不得不认了这位岳父为“亚父”。就差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了。 “砰!” 鹰隼将喝空的酒壶砸到了远处。 冬天的夜晚很冷,我和鹰隼坐在台阶上,喝着酒,没有感到一丝的寒意。 “丞相跟我说,人长大了,不能感情用事。长大的世界若只剩下残忍,我宁愿死在昨天。”口中,我称呼父亲为丞相,和他的关系,不尽人意的,疏远了。 “我已经快要搞不懂,自己在为什麽而活了?”不知是酒j的作用,还是最近的心事太沈了,我突然觉得生无可恋。 身边的鹰隼沈默许久,重新拎起一个酒壶,大喝了几口。 “太医说大王应该忌酒!”我担忧地拖住他的酒壶。 他笑了,笑得很灿烂:“人活着就是应该痛快,有意思!让我偷着乐一会儿吧。走出了这个地方,我又要做回那个窝囊的大王。但是我不绝望。人生在世上,不该只是为了当好大王这一件事。我愿意等待惊喜,总会有别的令我快乐的事情发生。”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喜。”我移开手,拿起自己的酒壶,“你比我想的好多了。” 我抿了一口酒,有些凄凄然,有些懵懂地笑了笑,终是感到疲惫的把头靠在了鹰隼的肩上。 他侧动目光,心头有了异样的感觉,唇边是欣慰的笑意。 【注释】日跌:太阳偏西,即未时(1315时)。 ☆、卷六 凤凰泣血(6) 暖暖的酒劲儿在我x口翻涌,我遥想起往事,说道:“你还记得吗,幼年的时候我们见过一次?” “噢?” “你忘了。那时在街上,跑出g的你穿了件奇怪的衣服,像个番外来客。并且骑坐在一个魁梧男人的脖子上。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刚从你的仆人手中接过一只撕扯下来的腿,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 “有这回事儿吗?”他似乎完全不记得了。 “那时真的很讨厌你。chu鲁的吃相,野蛮的作风,拿人当马骑着招摇过市……更让我恼怒的是,你把骨头吐到了我的头上。” “不会吧?”他苦思冥想,“我脑子里没有一点儿记忆。原来你不喜欢我是有前科的。” “你还算识相,当下叫身下的男人把你放了下来,平起平坐的同我道歉。神情中却有傲气,显得随意不羁。我不悦,开口训了你,说你是个没有礼貌的家夥。後来二哥过来了,他认出你是熙国的王……啊,你这小子居然是熙国的王?我怎麽都想不到。心下更加不齿你的做派。二哥劝我消消气,我和你互看一眼,便分开了。” “你这气生得够久,一气就气了好多年。”鹰隼的食指落在我鼻子上轻轻一刮。 我推开他的手,“混蛋,你当时也刮了我的鼻子,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刮我的鼻子。” “这……为什麽?” “因为……”我一窘,“俞嬷嬷跟我说被人刮了鼻子……以後会嫁不到好人。” “呃……”鹰隼傻傻地笑道:“看来是我害了你。” 我抬眸瞧着他的眉眼,“这算不算……孽缘?” “也许吧,也许我们是纠缠了好几世的怨侣,有着解不开的情结,所以时空变换,还是一世又一世的绕回彼此身旁。不过这辈子,做情侣好不好?”他张开五指扣入我的指缝。 鹰隼的酒量很好,喝了一壶多的酒还跟个没事的人一样,但现在被月光照亮的脸上隐约可见一抹潮红,估计他自己也发现了,低头掩饰了一下。 “你又让我惊喜了,你很会编故事啊。纠缠好几世的怨侣……我有那麽悲哀吗?”我戏谑着,伤感的情绪不知不觉的在远离我。 “上辈子的事是管不着了,至少这辈子你是跟我在一起的。月牙,别难过了,我希望你开心。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我愿意对你好。” 我扣紧了他的手。 最寒冷的日子过去了,转眼到了新年。 太後、鹰隼、我,王室中最重要的三位成员例行去太庙祭祖,隆重的仪式又压迫我保持了长时间的端庄。临别时,点了g蜡烛许愿,心里不自觉的想到鹰隼。唔,这是什麽情况?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了。 一种无法诉说的感情在心里蔓延开来。 琼台殿 “累了吧?” 鹰隼温声问,接过我褪下的後冠信手抛到桌上。 金器碰撞的响声惊得我慌了神,“轻点儿。” “哦。” 他招手唤来g监,为他换下繁重的礼服。 我也将累赘的外裳脱了下来,换上舒适的大袖衫。亲自将礼服叠放好後,苍耳端着点心进来了。 “膳食正预备着,先吃些糕点垫一垫吧。” “你催他们快点儿,我饿了一个时辰了!”我说着抓起一块桂花糕。“味道真不错……”我连吃两块,可能是饿太久的缘故,今天吃到嘴里比平时好吃多了。 那边,鹰隼哀怨道:“就顾着自己吃啊?” 他动弹不得,腰带上的流苏和挂着的环佩缠在了一起,太监在用心解扣。 我嬉笑着走过去,把手中的糕点递给他:“喏。” 他没有用手去接,张大嘴巴示意我送入口中。 我将手臂往前一探,把糕点塞进他的嘴里,他轻轻咬住了我的手指。 ☆、卷六 凤凰泣血(7) 目光对视,他狡黠,我自然。似乎是习惯了和他偶尔有亲密的举动。 “大王,戎狄使节到了扶风殿。”陈忠在门口通禀。 鹰隼含住糕点,大口包到嘴里:“知道了。”含糊不清的言辞,陈忠张耳辨析了一下,问道:“大王是用完膳再过去,还是需要奴才安排您与使节共进晚膳?” “在这儿用膳吧。” 我嘴唇翕动有话要说。 戎狄与熙国素来交恶,直到珠玑公主嫁过去後两邦关系才缓和一些,今年是他们第一次派遣使节带礼物到熙国来恭贺新年,不合适叫对方久等。 鹰隼笑道:“你不是煮了我的饭吗?” 我无奈一笑:“那大王就用过膳再过去吧。”奔波了一天,他也很饿了。 “今晚吃得真舒服啊!” 鹰隼抚着撑圆的肚子离开餐桌。 “要走了吗?”我问。 恭候已久的陈忠随即扬声吆喝:“吩咐起驾!” 话刚落音,一片黑色袖子就甩到了他的头上,“谁说要走了?” 他尴尬的低下头,堆着笑容道:“奴才以为大王要起行了,大王这会儿……还要坐吗?” “吃太饱了有些不消化,本王想在琼台殿歇一歇,喝盏茶再走。王後,劳烦你为本王点茶。” 我微抬起眼来,这个时辰还要点茶吗?一会儿天色就黑了。 “去吧,用咱们的梅花杯。”鹰隼看起来颇有兴致。 也罢,我吩咐苍耳:“准备点茶。” 炭炉里的火燃得只剩下灰烬,醇厚的茶香飘满了房间。 鹰隼深啜一口汤面,赞许道:“你的手法实在灵巧,尽得了茶叶的香浓。” “你这样夸我,我要脸红了。你是第一个赞赏我茶艺的人。”我淡淡轻笑,垂下手欣赏着鹰隼面容上悠闲的神情,那一丝不经意透露出的满足感也令我尝到了成就的滋味。 “你从何时起开始学习茶道的,没有人夸过你吗?我不信。” “确实没有人夸过我。学茶也是偶然,若不是母亲带我去了甘泉寺,以我毛躁的个x,可能这辈子也不会跟茶结缘。一切只因那里的生活太平淡了,平淡到你不得不静下心来,不然你没法儿在那儿待下去。” “那是什麽地方,一所寺庙吗?” “是的,我的母亲在那里修行。不过她已经过世。” “跟我说说那个地方吧。”鹰隼徐徐品茗,徐徐的问。 我的话匣子被他打开:“那个地方在乡下,与王城实在太不同了。人口不多,没有丰富的生活,村民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着规律的节奏。那种节奏好像不可能被打断一样,因为那里的人对城市里的生活茫然无知。但是,他们也有他们的快乐。在小河边,和邻居们一起洗衣服,叨嗑家常;在树荫底下,一起乘凉,喝碗自制的酸梅汤,数落或夸奖一番各自的孩子……他们对串门的人都十分热情,对需要帮助的人无不有求必应。我喜欢那里,从不喜欢到喜欢。” “听起来很宁静。” “茶x也是这样。”我为鹰隼续上茶,“很宁静。师太跟我说,茶是与人为善的,能教人温和,能教人沈着。一曰清苦,二曰甘冽,三曰回味,好像人成长的过程。可是我慧g浅,至今没有什麽领会,回到王城,从前的坏脾气还在,一点儿都没变。” “哈哈,我瞧你挺好的,除了嘴硬好斗之外。” “唉,你也发现了!”内心里充满了欢乐,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地转动目光,看到位立在我对面的陈忠在偷偷的冲我使眼色。 不禁瞥了一眼漏壶,呀,都酉时三刻了! “点茶忘了时间,估计耽误你的正事了。”我提醒着。 鹰隼看向漏壶,微微眯起眼睛,“本王得走了,你的茶很好,我很喜欢。” 他站起身。 我促狭道:“不是骗我的?” 他回头对上了我的笑,“君无戏言!” ☆、卷六 凤凰泣血(8) 《茶经》从桌角滑落到地面。 朦胧中我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是鹰隼来了吗?我扬起睡意沈沈的脑袋。 “王後困了麽?”来的是苍耳。 我揉揉眼睛:“看书看得睡着了。” “时辰不早了,让奴婢服侍您安歇吧。” 我失落地点点头,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大王说会过来吗?” “不知道,没人过来传话,估计是不会来了。” 我脱掉外袍,走到榻边,瞅着榻前的空地微微发呆。 我在等他吗? 是的,我非常期待他的到来。 没事逗逗我笑,心烦的时候安慰安慰我……这样的感觉真好。是不是说自己内心已经接受了他,是喜欢他的? 自欺欺人可不好。墨月牙,不要再抵触了。 今天又是一个明媚的晴天。 到处都萌动着万物复苏的声音。 就连那弹奏出来的筝曲也铮铮然有勃发的朝气。 我穿过新植的牡丹花带,循着筝声向一位g女问道:“你知不知道这筝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回禀王後。”g女指着东边:“前面有个亭子叫‘隽华’,有位女伶官常在那儿弹筝。” “这筝声真是不同凡响,苍耳,我们去看看吧。” “是。” 筝声渐渐奏到激昂处,我加快脚下的步伐,害怕曲子弹完弹筝的人会抽身而去。身後的奴婢们也跟着我快步绕过团团花圃,来到山丘之下。隽华亭就掩映在小山丘上层叠的树影之中。 我驻步倾听,筝声还在,弹完一曲,她重起一个新调。 有人抱着琴从山上下来,他蓝布长衫衣袂飞扬,见到我们神色一紧,忙端正姿态施礼:“见过王後。” 我打量他陌生的面孔,这个男人约三十岁,气度超然有艺术气质,“你认识我?” “小人不才,有幸为王後的婚礼奏乐。” “你是乐师吗?什麽名字?” “小人顾留瑕,是g中竹里馆的琴师。” “哦,顾留瑕……”我听着空气中的仙乐飘飘,“上面弹筝的人也是你们竹里馆的乐师麽?” “那是莫离,新来的女伶官。” 我微微一笑,提起裙边,离开他,往山上走去。 石板路被露水浸得湿润光滑,我险些滑倒,小心翼翼地来到亭外,一个碧衣女子正在亭中专注地弹筝,手法娴熟,一派从容自得,她似乎很享受自娱自乐的感觉。 苍耳从後面跟了上来,我听到响动,回身制止她上前,蓦地,亭中的筝声断了,我意识到惊动了她,回过头,那双干净的眼睛正瞧着这里。而後,她缓缓站起身。 我心中感叹闻名不如见面,她的筝声动人,人也文静、清秀,还这麽年轻。碧色的衣服极衬她的皮肤,腰带上系的鸟型玉佩也显格调。 我向她走来,她恭敬地行礼:“奴婢入g不久,不知这位贵人是……” “我是王後。”简单说道,不想以地位凌人。 “参见王後。”她到底还是谨慎了一些,跪拜在地。 我亲切地说:“我知道你叫墨离,你也姓墨吗?” “回王後,奴婢姓韩,韩莫离。” ☆、卷六 凤凰泣血(9) “韩莫离,起来吧。你的筝艺不错,刚刚那首是什麽曲子?” 她起身回话:“禀王後,是《双雁儿》。” “我听过你的《蒹葭》,再为我弹一次吧。” “遵命。” 她回到石凳上,双手扫了数g琴弦,刮出一片流水之声,才开始运指慢慢弹奏。乐声泠泠的响起来。 我走到近前,耳目并用的欣赏。 两个筝架上横卧的紫檀筝款式不同一般,长度比普通的筝要短,三尺多一点儿的样子。筝尾跟筝首一样窄,没办法做大面积的花纹雕饰。整架筝朴实无华、短小j悍。令我惊异的是这样的小型筝竟然也鸣箱响亮。 再说这一曲《蒹葭》吧,指法的编排新颖流畅,打开了这首曲子的意境,有种悠长的感觉,也有种回忆的潮湿。 深秋的早晨,白露成霜,静默的蝉虫在吮-吸凝结的霜花。 少年看到了河那边的佳人,她任袭人的凉意吹拂,神态朦胧,迷离,却牵动了少年的心。 高兴的,狂喜的,着迷的…… 密集、生长、连绵不绝。 那自然的又老又老的欲望,可望而不可即。 一曲弹罢,我良久才回神。 “你是我见过的把这首曲子弹得最好的人。” 我为她鼓掌,“你的筝也很奇怪,怎麽这麽小巧?” 她拘谨地起身,低头作答:“筝是乐馆里的,奴婢听说是大王下令改良的。为了使选择弹筝的人能像琴师那样,方便的把乐器抱到室外弹奏。” “大王……”我心中意外小型筝的创意出自鹰隼,“他很喜欢音律麽?” “奴婢不知。” “大王去过你们竹里馆吗?” 她摇头,“奴婢入g以来,没见大王来过竹里馆,也没见大王传唤过乐师演奏。” “哦。”我用手拨了拨琴弦。 身前的她目光一晃,踌躇着好像有话要说,迟疑的问了一句:“王後喜欢音律麽?” “只要能打动我的,我都喜欢。” “奴婢有幸得见王後,斗胆想为从事音律的同行说几句话。”她神情肃穆。 “但说无妨。”我在石凳上坐下。 “请王後明鉴!奴婢所言并非为自己打抱不平,只是觉得对从乐人的前途设计太为不公。同样身处乐部,凭自身修为给世界带来美的享受,为什麽再不济的歌技舞技都能风生水起,或凭姿色,风情,一朝成名。而乐器演奏的师傅却需要数十年不懈的努力,才能换得世人多看一眼?不少有才情的大家,终其一生,只落得在角落里为人伴奏。世人对才华的衡量标准是什麽呢?” 她的言辞泼辣,更多的是诚恳。我心下恻然。 有时候世界就是这麽不公,辛苦的人挣钱不多,轻松的人反而挣许多的钱。天生美丽的人能一朝成名,而抱着乐器的,需要艰苦奋斗数载。但不可否认,每一分劳动都有它的价值。付出和回报,自己相信自己的努力就好。 我安抚道:“人们更注重眼睛上的直观感受,你不能要求每个听众都具备音乐涵养,不是知音之人,不一定懂得音乐。怀才不遇不是那麽凄惨的事,歌姬也好,专修乐器的伶人也好,大家都有过低迷的阶段,每个人的成功之路不一样,没什麽好比较的。” 她眼眶微红,似有委屈。 “近日很少听到你的筝声,心情不好吗?” 这女子x格颇烈,心里想说的话道得尖锐,想来她涉世不深。在乐部有受那些得宠的舞姬欺负麽? 她摇了摇头,“您能听我说这些话,奴婢很感激了。” 我措辞鼓励:“自己需有恒心,才能持续进步。……另外,你放心吧,如果乐部真的能人辈出,我会在大王面前多多推荐的。” 她跪伏在地,回敬我一个大礼。 “奴婢谢过王後。” ☆、卷六 凤凰泣血(10) 回到琼台殿,我的二哥墨申来了。他似乎等了很久,一盏茶喝得没了热气。 “二哥。” 我径直走过去,看到他身後站着一位陌生的嬷嬷。 “父亲给你挑了一位新嬷嬷,照顾你的起居。”墨申微笑。 我环顾四周,故作惊讶:“我的g中缺奴才吗?” “啊,俞嬷嬷走了,父亲怕你找不到合适的人……” “不必了,你把她带走。这里能干的人有很多。”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扯出一丝笑容:“不,我现在很好。” “我看得出你在跟父亲怄气。”他的眼风扫到我的脸上。“父亲没有那麽铁石心肠,他很关心你。” “谢谢你说这些话来安慰我。”我单纯的二哥,父亲心智之深不是我等凡人可以预见的。 “人就给你留下了。”墨申说道。墨家的人在处事上都有一点霸道。 “我说了把她带走。” “这是父亲的好意。” “如果他有诚意该亲自来,不该叫你来看我的脸色。”身为最小的女儿,我要珍惜我任x的资格,不妨把话说得骄纵一些。 墨申没有恼我,说道:“大王昨日发狂一剑劈死了戎狄使节,此事关系重大,父亲为善後之事奔忙暂且无暇来看你。” 我万分惊愕:“你说的是真的?” “怎麽你不知道?” 我茫然摇头。 心突突的跳。下了肩舆,跨进仁寿殿大门,我一路疾行。 听墨申说这个戎狄使节的架子大得很,在驿馆之内就表现出了蛮夷之邦chu野狂妄的x情特征,不仅不满驿馆内周致的安排,对迎接他的官员也一阵冷讽。估计出行前戎狄可汗又多叮嘱了他几句“不可叫对方小看”之类的壮行的话,以至於他急切的想给熙国一个下马威。 昨日谒见,大王迟迟未来。 使节空腹等待良久,终还是一个人冷清清的用膳。心中腹诽着这或许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借此向熙国国君发难,数落熙国的不是,总比为难几个卑微的小官更涨戎狄的面子。 於是,当他见到鹰隼时,x中酝酿已久的厥词喷涌了出来。谁知触怒对方,宝剑鸣空一响,血流五步,使节倒地。 王者冷笑,唉,这麽容易就死了?人生真是充满了戏剧x。 走到正殿门口,陈忠拦住我的去路:“王後留步。” “大王呢?” “大王在里面,丞相刚来过了。” 言下之意,就是墨夙渊刚狠狠责备过这个肇事者? “没事,让我进去吧。”鹰隼不会排斥我,我不知哪儿来的默契。 陈忠犹豫数秒,让开身子。 我走入大殿。 正前方,一个黑色身影蹲坐在殿内的漫等上。 鹰隼穿着朝服,萎靡不振的样子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我却端正气度,一派威仪的走向他,边走边道:“大王的威风劲儿上哪儿去了?” 明亮的声音打破殿中僵死的沈闷,鹰隼抬起头:“是你啊。” 我笑道:“这是英雄的语气吗?我听说您一挥手就把藐视熙国的劣徒斩杀在了剑下。这会儿怎麽了?” 我的脚步停在他的身前,他垂下头:“死的那个还不如是我呢……” “至少他没有那样的胆量杀您,您却有。” “我想丞相心中是恨不得将我杀了为快。”他的身体在抖,我感到他在害怕。“本王一时狂怒,不是真的要杀他,只是剑劈了下去,没法儿控制。” “丞相知道大王有失心之症,不会怨您的。”我有些失落,我以为我会见到一个有担当不会为结果後悔的鹰隼,但我忘了,他是软弱的。即使在我这里,偶尔像个能给我肩膀的男人,但毕竟是在女子面前的表现。 ☆、卷六 凤凰泣血(11)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又垂下,“你在笑话我吧。” 我沈默一会儿,“从没有。” “谢谢,不过除你之外的人都在笑话我干了一件蠢事,让熙国与戎狄有了嫌隙。” “其实我觉得我们不必怕他。” “你是说戎狄?”他存着惊异。 “是的。”我走向窗户,“熙国与戎狄不是真的交好,又何来嫌隙之说?两邦在心底仍保持着对立的意思。即使这次他们带来了礼物,但也没有放弃寻衅的机会。”我拉开帘子,沐浴在阳光中,“大王不必有负罪感,您没有伤害盟友,要是戎狄打过来,动机也仅是他们有染指中原的野心。”我回眸对他一笑,“天气不错,我们去骑马吧!” “骑马?” 鹰隼被我拖到了马厩。 他看起来兴致不高,耷拉着脸。 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哎,高兴点儿!别为做过的事情发愁。听我说,骑马可是男人的运动!你该振作起来,像你的对手戎狄一样j神抖擞,骑着马冲锋陷阵。” 他点点头,目光却扭到一旁,看着连绵的草场。 马夫拱手询问道:“请问大王要牵哪匹马出来呢?” “要最烈的!”我扬扬眉毛。 “是。” 不多久,一匹鬃毛发亮的黑骏马被带至身前,它一声急促的嘶叫小小的惊吓了我。 “好高大啊……”我的眉心蹙动。 这匹马长得很不羁,完全一副野马的样子。x廓深广,四蹄透着力量感,神情也是神气的,那麽的桀骜不驯,很像某人,某人……大约是我。 我用胳膊肘戳了戳鹰隼:“骑马兜几圈就豁然开朗了。” “你先骑吧,我站在这儿吹会儿风。”说完,他就走开了,靠着马厩的木桩向我说道:“去吧。” “王後请上马。”马夫笑盈盈的带动缰绳,使我处在马儿的左前方。这是最佳的上马位置,不会被它的蹄子踢到。 我还看着鹰隼,他还是没j打采的,心不在焉。 “好吧。”收回目光,我淡淡微笑,提步预备靠近身前的马,终是只走了一小步。右手刚搭上马鞍,那马儿就警觉地动了一下,我缩回手来,看着马夫。 他殷勤地躬下身子,“请王後上马。” “嗯哼。”我清清嗓子,摆正架势,手在空气中犹豫片刻後抓住了马鞍,踩上马镫,一个翻身我骑到了马背上。见座下的牲畜没有抵触,我威风地昂起头对马夫说:“给我。” 他递过缰绳。 我抓到手里握牢了,双腿一夹:“驾!”身下的马儿像箭一样飞s出去。 “哇哇……”我连声大叫,速度感使我感到了害怕。跟着父亲的时候,我的马就骑得不好,从没骑马跑这麽快过。 表面上我x格坚硬,骨子里也挺胆小的,我怕这种高大的有腥儿味的动物,内心里认为它们充满了危险。因为高大,所以它们翻起脸来,我没有把握可以控制它们。 我不停地拽动缰绳,希望它慢一点儿,稳一点儿,不要颠得我连黄水都要吐出来了。 它完全不听话,在我强制x的控制下,同我兜着圈子,似乎想把我摔下来。 我更紧地拉扯缰绳,它也更疯狂地和我周旋。 不远处的马夫见势不妙,匆匆忙忙地跑向我,“王後,王後小心啊!” “混账马儿,你……你放肆!”我气急败坏,训斥着。 这马儿极有灵x,好像听懂了我的话,或者说它是g据人的语气在辨别是友好的还是挑衅的,它大概怒了,扬起两只前蹄,我感觉被它拱上了天,又是一声惊叫:“哇!” “大漠,快停下大漠!”马夫叫它的名字,给它指令。 我已经全身发软,待它安分下来,我整个身子也滚到了地上。“呼,呼……” 狼狈地回到马厩,已是头发散乱。 鹰隼奇怪地盯着我,随後嘴角牵动,再也止不住笑,暴发出大笑来:“王後你这落马真是j彩!” 8 欲望文 9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9 ☆、卷六 凤凰泣血(12) 我窘迫极了。 骑马不是我喜欢的运动,这麽做只是希望可以鼓励鹰隼振作起来,成为一个有斗志的勇敢的男儿。结果倒叫自己闹了笑话。 “没有受伤就好。”他温声说,眼中怯弱的忧郁被笑容冲淡,“我以为你叫我来骑马,你的马术应该很好。” “是那马太烈了,我骑得还不错的。” “说谎也不脸红。” 双颊热乎乎的发胀,“你行的话,你来!”我叫嚣着,白了他一眼。 “马夫,把马牵过来!”他眼神一亮,似乎来了兴致。我被他脸上这个漂亮的神情吸引住了,呆呆看了一瞬,那匹叫做“大漠”的马嘶叫着被马夫牵过来,“聿聿──” 我躲到鹰隼身後,“这马好像讨厌我了,对着我凶巴巴的。” “你别紧张,你的情绪是会感染到马儿的。它们在陌生人面前是很敏感的,你得亲切的对待它们。”鹰隼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抚大漠的鬃毛。“拍马屁听过吗?马儿是需要奉承的。”说罢,他骑上马,“大漠,看你的了。”他拍拍马头,把马驾了出去。 一望无际的草场,晴朗的天气,正是生机勃勃的时节,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中人的身心都分外舒服。鹰隼从容有度地放缰、纵马,在卷起的风中猎猎奔腾,这时的他真像一个国王,一个自由自在,和春天一样意气风发的国王。 跑了一圈,他把大漠绕回来,我来到草场,站在广阔的碧绿中注视着他。他向我驱近,自马上俯首亲吻我的额头,心情愉悦了不少。他又兜了一圈,再绕回来,托起我的下巴亲吻我的脸。这次,我没有反抗,感受他喘息的热气扑到面颊上痒痒的。 “来,上来。”他伸出手,我扶着他的胳膊上马坐在他的身後。 “驾!” 他快活的纵马,我也有了一种飞翔的感觉。 直到父亲出现。 鹰隼刚获得的释放,那种舒心感又被打回了谷底,身下的马慢悠悠地停住,我还没有尽兴的问道:“怎麽不跑了?” 他没有答话,怯怯地望着威严的墨夙渊,道:“亚父。” 我的心也须臾变冷。 “捅出了这麽大的娄子,大王还有心情带後妃来草场骑马?”墨夙渊唇上的胡须冷诮地抖动。 我从马上下来,“是我拉大王来骑马的。” 鹰隼也跟着下马,向墨夙渊畏畏缩缩作揖:“……是,本王有错。” “大王还是回去反思吧,尽早写一封致歉的信寄送戎狄,不要令事态恶化。” “本王这就去反思……先行一步。”鹰隼畏惧的,匆促离开。 我感到大煞风景,甩甩袖子,“我也走了。” “等等。” “丞相有什麽事吗?”我转过脸,心中邪佞的想着,我是不是该改口称他为亚父?可是他已经是我的父亲,叫他亚父,这是什麽关系? “你还在生我的气?” “不敢。”我低头,用脚拨弄草坪。 “你都快忘记了自己的本分,还说不敢?” “我当然不敢。所有的人都怕墨夙渊,我也一样。但是您不能强迫我,”我抬起目光,“您让我失去太多了……我以前崇拜您,以为跟着您是对的,可是,我很痛苦。” “已经有所牺牲,你更该走下去,才会获得回报。”父亲双手扶住我的肩头,“月牙,你很单纯,不要被对手骗了。” “相比对手而言,我更怕被自己人蒙蔽。” 我拂开他的手,“我喜欢你的女婿了,对不起,父亲。” ☆、卷六 凤凰泣血(13) “笑话。你瞧他刚才夹着尾巴离开的样子,我的女儿怎麽会喜欢上一堆垃圾?”他鄙薄地扬着他倨傲的头颅。 “他怕你,你将他盯得太紧了。在墨夙渊强大的权势下任何人都是渺小的,他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待到他成人,会叫你另眼相看。” “你以为他能成事?” 我的目光收缩。 我知道,兰g从内到外都在父亲的掌控中,就连後g,也是他的女儿在统领。不错,我也是牵制鹰隼的一步棋。 “也许他哪天不疯了,我们还可以公平的较量一下。”父亲笑起来。 “他不是您的对手,不管他疯没疯。像父亲这样厉害的角色,世界上恐怕难有第二个。”我侧过脸,躲避忽然刮起的大风,“天色变了,我要回去了。” 风吹着我快步离开。 还没到黄昏,天上的云已经越来越暗。它们好像来自远方,一团一团地在这里汇集,堆积在兰g上空,厚重得如同堆砌的块垒。 晚膳时,雷声轰轰。 经久不息的狂风卷走了屋顶前沿的瓦片,一地的狼藉,刚刚逢春的树木也遭受了残酷的洗劫,残枝碎叶上下翻飞,能从院子里刮到回廊上。 天色没有黑透,yy的,暗暗的,有些灰白。到了戌时还是这样,都可以看到天上的云,又密又沈,像要下雨,却又没有。 琼台殿的大殿中堆满了兰花,在我回来之前,苍耳就吩咐g人搬了进来。室内的灯火摇曳得厉害,虽然门窗紧闭,强势的风已经无孔不入了。 才一会儿工夫,我的梳妆案上就蒙了一层灰尘。 “春天的沙尘真厉害。”我把首饰盒的盖子都盖上。“把我练字的纸收起来,别刮得到处都是。” 苍耳拾捡地上的宣纸,“奴婢在王城多年,也没见过这麽大的风。” “下午我还在马场骑马,那会儿天气不错,说变就变了。” “我猜夜晚一定有雨,雷声一直没停过。” “苍耳。”我扭过身子,“晚上我们两睡吧,这个阵势有点儿吓人。” 她在收拾细小的物件,“不好不好……您现在是王後。” “没关系,大王又不来。” 她转向我,“您是想他来,还是不想他来?” 她的话问进我心里。 我的确想他来。鹰隼,他是y晴不定的,他惧怕父亲,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慢慢的踏实了,很温馨。我不怕他发疯,反而有种强烈的想法想帮助他。 “王後,您有些不同了。”苍耳见我迟迟不语,说道:“您对大王没那麽横了。” “啪”,不知什麽东西打到窗户上,我一怔,烦躁地嚷道:“什麽鬼天气?” 劈里啪啦的声音擂动了一夜。 次日,清晨。 风停了,昨日的云没有退散,估计的雨也没有落下来,空气还是那样的沈闷而干燥。辰时一刻又响了数声雷,积压的云层中突然裂出猩红的光,像血,流成一线。天空被这一线血光照亮,红润得像有火烧云的黄昏。 “大王,此乃异象!” ☆、卷六 凤凰泣血(14) 第三日,奉宣殿 “噢?不知是什麽征兆?”鹰隼看着堂下的墨夙渊,心底发虚的很:这个老狐狸不会又措辞找茬吧?果然── “据钦天监所说,此乃‘凤凰泣血’,是为大大的不吉之兆!” “有什麽推测?还请亚父详细陈述。” “臣也是从钦天监那儿听来的,还是由他亲自向大王陈述吧。” “钦天监可在?”鹰隼问。 钦天监出列:“臣在。” “那就快细细道来吧。” “是。”钦天监已经暗暗皱眉,“禀大王,凤凰是上古的神鸟,四灵之一,百禽之王。因其浴火涅盘可以重生,又叫长生鸟,不死之鸟。本是吉祥的象征。不过据说凤凰的眼泪是自身j血所化,倘若凤凰流泪,便会因此失去重生的机会,要在世间忍受六道轮回之苦,是为不吉…… “前日,天空本是一派明媚却突然风云大作,雷鸣不绝,这一切很像雷雨的征兆,但及至今日,仍是颗粒未下。天空的异象正应了凤凰泣血,似乎预示着──”他压低声音,拱手一礼,头越压越低,“因为领导人的不济,熙国国运不昌,行将夭……折。” 鹰隼嘴角沈下去,偏首,望着墨夙渊。 现在难以下台,丞相也该给个指示吧。谁知,一片死寂。 良久,鹰隼说道:“这个……天有异象,究竟所指是何,也是……”他抬手指着钦天监躬身向着自己的官帽,“也是全凭钦天监个人的推断,未必可信,呵呵……” “那大王有何高见?”墨夙渊拱手请问。 “这个……”他也不知如何作答。这几天,也就是觉得天气诡异了一些,没有多想其他,岂能料到今日的朝会诸臣会拿这莫名其妙的天气说事,大做文章。 他扶住额角,想着这会儿发病就好了,倒可以蒙混过去,心念转动,忽然想起一个人。神色一变,昂扬道:“本王这里有一个能人,他叫季云雀,很会算卦,不如把他找来卜一卜,看看有什麽结论。” 堂下,屈明光勾动唇角:“大王,江湖术士的话才不足取信吧。”末了,轻蔑一笑。 “此人不同。他是王城的神算子,对乾坤之术做过一番研究。” “无妨。”墨夙渊道,“就宣来看看吧。” 等待的时间内,大殿是嘈杂的。前些天的流血事件已令朝臣对鹰隼颇有微辞,这次的异象,更将他推到了针毡上。 “启禀大王,季云雀已在殿外听宣!” 鹰隼难熬之际,总算等到了太监的奏报,忙说:“快宣!” “宣季云雀上殿见驾──!” 唱报过後,长发未笄的季云雀来到大殿,俯首跪拜:“小人季云雀参见大王!” 殿上的人都在狐疑的打量他。 他从容不惊,施礼之後竖起x脯,道:“敢问大王,召见小人是有什麽地方可以为大王效劳麽?” 鹰隼浮出微笑,瞥见墨夙渊铁青的面孔又不禁收敛了笑意,“这几天天气怪异,钦天监说是凤凰泣血的不祥之兆,”说到这里,狠狠的瞪了钦天监一眼,“本王想叫你测算一下,熙国的运数到底如何?” ☆、卷六 凤凰泣血(15) “小人遵旨。” 季云雀出g壳开始问卜,大殿中压着寂静,那g壳中一博一博的抖动声可笑而庄严。 “禀大王。” 不久,便有了答案。 季云雀不动声色,鹰隼也不知道是好答案还是坏答案,心里着急,催促道:“快说!” 季云雀不即回答,想了一会儿才慨然说道:“是《易经》第五十九卦,风水涣卦。” 墨夙渊轻轻捏着胡须,似懂非懂的样子:“臣对问卜之类的事没什麽了解,不知这风水涣卦说的是什麽?季真人能否向大家解释一下?” 季云雀咽了口唾沫,看着鹰隼,他很期待的看着自己,想要听下去,於是季云雀不能不说了:“此卦是异卦相叠,下坎上巽。坎为水,巽为风。也就是风在水上行,推波助澜,成四方溢流之势。水流流散之意。象征着人心涣散,寓意君主不得人心。” 听到这里,众臣的目光又朝向鹰隼,好像这一切不幸,熙国的厄运都是他造成的。 鹰隼憋屈得很。熙国的运作他只是参与从来不拿决断,充其量是个跑龙套的演员,搭台唱戏的时候出来走一圈。他没干什麽大事,好事没有,坏事也没有,噢……最近的这件可能有点坏。但他已经去信向戎狄致歉,还送了百两黄金。 “这卦象和天象如出一辙啊……”墨夙渊捋着胡须,“想必不是耸人听闻。”他淡淡扫视群臣,像在征询意见,目光拂过屈明光时停顿了一秒。 屈明光读懂了他的眼色,拱手出列:“大王最近做了什麽,在列的诸位都知道吧?这次戎狄来朝,有心与熙国维持邦交。言谈之间,使节是有不敬之处,但可能是两地文化训养的差异所导致的。异族同胞,互相交流需要多多包容,大王不该因怒叫对方客死异乡,如此,是要陷熙国於兵荒马乱吗?” “本王……本王最怕杀人了。”鹰隼窘迫的垂下目光,躲避着,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一时失心症发,才……” “是啊,大王的病让人忧虑。”屈明光蹙眉,呈现出忧国忧民之情,“如‘凤凰泣血’所示,大王已不能带领熙国重生,臣本想斗胆建议请大王退位让贤……” 鹰隼心头一紧。他知道屈明光说话不会绕弯子,但是这样直白的建议简直放肆!他预备出口斥责,但瞥了一眼堂下,所有人都正义凛然的在对抗自己。 屈明光说下去:“可是王室中无人可以接替君主之位,大王唯一的兄弟已流放洪江,大王膝下还未有生养,臣只好建议立一位摄政王,代表和参与管治熙国,为熙国创造福祉。” 言罢,诸臣中有不少人在徐徐颔首。 有位大臣道:“臣以为屈大人言之有理,有摄政王与大王一起统率熙国,那麽人民将看到新的力量,新的希望。” “臣以为这正是拯救涣散,转危为安的良方。”又一位大臣出列,“丞相侍奉两朝,对国情和政务都有相当的了解,必能为熙国深谋远虑,乃是摄政王的不二人选。恳请大王采纳。” 话说到这里,鹰隼的神经已经绷紧。 答应这件事就意味着自己成年之後,在名义上,还是要和丞相捆绑在一起。 “臣恳请大王立丞相为摄政王!”一位大臣跪拜下来。 跟着,多数朝臣们都跪拜下来:“臣恳请大王立丞相为摄政王!” 那几个孤单的耸立在黑压压的人头中的官员,瞧着眼前压倒x的局势,觉得像场闹剧,但也慢慢的跟随着跪拜在地,只是口中无声。 最後,只剩下墨夙渊是站立的,他嘴角翘出得意的弧度,目光凌厉的慑向鹰隼,还不下旨吗? “准奏。” 干涩的吐出两个字,鹰隼汗湿的手在衣服上捏起了一个微小的褶皱。 ☆、卷七 娥皇女英(1) 阳光甚好,那诡异的天气过去後天空又恢复了湛蓝,我坐在回廊里一针针缝着锦囊的口部,将它密封起来。 “好了吗?叫我做就行了。”苍耳在院子里晒铺盖,还不忘瞅瞅我,她不相信我会做女红。因为在府中的我很像一个男孩子,既没有耐心又chu手笨脚的。其实那都是假象,我明明是个姑娘来着。 我咬断多余的线,端详着做好的东西会心一笑:“好了,苍耳,你来看看。” 跑过来的她接到手中,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大王一定会喜欢的。”她如此说。 “这是什麽?” 一个麦芽色的锦囊丢在了鹰隼身前的几案上。 我诡秘地说:“给你的,看看吧。” 鹰隼拿起来,两面翻转着瞧了几眼,没发现什麽特别。 我说:“闻闻看。” 他凑到鼻前轻轻嗅着气味,一股沁人的芬芳进入x腔後使他浅浅地扬起了一个笑容,“好清新啊,是什麽?” “是橘子的味道。橘皮可以理气,我从太医院那里拿了一些晒干的橘皮研磨成粉,制成香料包在里面,给你做了一个香囊。” “你亲自做的?” “对啊。怎麽,你也不信麽?” 他的笑容扩大,好像很高兴,“还有谁不信呢?” 我在他身旁坐下,指着他手中锦囊上密封好的口子,“苍耳啊,她以为我不会做针线,你看看我缝的是不是像模像样的?” “是啊。”他一把揽住我的肩,大力地拉我入怀,“我鹰隼的贤妻!” 我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耳g一热,之後,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好像这样也挺不错的,我靠着他的x膛:“这几天见你心情不好,j神也萎靡不振的,就想到做这个锦囊来献宝。以後可不许总皱着眉头。”我在他眉心处深深一按。 他握住我的手:“是!我听你的。”他在我手背上亲吻一口:“叫你费心了。” 我缩回手来,如吃了蜜糖甜滋滋的,他抓起锦囊又闻了闻,“本王会带在身上,以後少发脾气,再不做什麽伤人的蠢事了。使节死了倒没什麽,上次打破你的头才叫人心疼。” 我想到使节的死,尴尬的抿抿唇,说道:“我知道父亲过分了,他已经位高权重,还让你设立他为摄政王。” “没什麽,我得多谢他,丞相愿意为国效力,我能少c许多心呢。”鹰隼说得不咸不淡,他冲我笑笑,舒了口气,“好些天没去太後那儿了,你陪我过去坐坐麽?” 大倾殿 g女在茶案前摆好蒲团,红素夫人牵着我的手缓缓落座,还是一贯的优雅,“年前我命人打造首饰,也给王後订了一套。”花坞嬷嬷端着檀木盒子走过来,放在茶案上对着我打开盒盖。“好看吗?” 鹰隼傻傻地说:“好看。” 红素夫人笑了,“没问你,我是问她。月牙,喜欢吗?” 我把盒子挪到近前欣赏着,这是一套以牡丹花图案为主题的首饰,上面镶嵌着红宝石,琉璃,很雍容,正衬王後的身份。 “我知道你喜欢素净的妆扮,但好歹是王後,又是大节下的。穿得太素叫你父亲见了,还以为我亏待了他的女儿呢。这些首饰,是我特意吩咐能工巧匠为你做的,不许不戴!” 我微微一笑收下礼物:“太後的美意叫月牙受宠若惊。今早我还在想元宵夜宴戴什麽首饰好,现在不用想了,太後都为我预备了,每样都很好。” “说到元宵夜宴,哀家正想找你参谋参谋。” 鹰隼看了我一眼,道:“新年把母後忙坏了,元宵节的事你就帮帮她吧。” “我怕帮不上什麽忙,尽给太後瞎添乱了。” “哪里的话?就为哀家准备几个节目,不会有多难的。你们年轻人喜欢什麽,我快要不知道了。” 我心中一动,想起在隽华亭遇到韩莫离的事,说道:“也许,我可以试试。” ☆、卷七 娥皇女英(2) 红素夫人满意地微笑:“参加夜宴的都是自己人不必太张罗,做十个节目娱乐一下就好,目前还差三个,就由王後安排。杂技、梨园的班子都有,再想想有什麽歌舞可以补充的?” “嗯,歌舞是必要的……不知已经确定了哪些节目?”我询问。 她吩咐花坞:“把乐部呈报的节目单拿来。” “太後。”花坞呈递到她手中。 我先让鹰隼过目,红素夫人说道:“选来选去就挑中了七个,其他的感觉风格大同小异,一场宴会下来也能把人看乏了。” 鹰隼笑道:“我对歌舞没什麽兴趣,也就随便看看,王後喜欢什麽?”他把节目单摆在我眼前,我接到手中。仔细看了一遍,道:“歌舞是必要的,此外,我想安排两个乐器演奏表演。就做成单独的表演,不要歌姬,也不要舞姬……用来穿c在华丽的歌舞演出後,兴许能调节一下显得隆重的气氛,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红素夫人闻言点头:“想法不错。节目单上有乐器演奏表演吗?” “没有。不过我会很快组织好的。” “你瞧她认真的样子。”红素夫人同鹰隼说道,“刚刚还推辞不能帮上忙,这会儿做起事来挺积极的。……行,你就按你的想法去办吧。” 之後的谈话没有围绕夜宴再说下去,红素夫人有意无意提到了戎狄,询问使节的事情处理得怎麽样,鹰隼只道那边还没有消息,一直沈着目光,似乎不愿说这个,可红素夫人还是往下说到了墨夙渊。 “你今年十七岁,该有所担当了。亚父固然能干,你若想全权依靠他治理国家就太幼稚了点儿。摄政王的任命是为了代替暂时缺位或者年幼、丧失能力的君主行使王权,你虽然有病,但多半时间是个正常人,设立摄政王是不是唐突了?” 鹰隼目光平静,右手不自觉的摩挲着我送他的锦囊。 这话题尴尬,我觉得我该回避一下,含笑说道:“太後交代的任务叫我心急了,我先去竹里馆落实夜宴的事,就不相陪大王与太後了,恕我告辞。” “我跟你一起走吧。”鹰隼说着想要起身。 红素夫人轻轻咳嗽,“隼儿,好久没见你,陪我再聊一会儿。” 他讷讷转回身子。 “月牙告辞。”我行完礼离去。 徐徐的暖风吹拂,竹林在随风摇动,好清雅的地方。一座大宅院就坐落在这成片的竹林中,正中屋舍的牌匾上大书“竹里馆”三个字,旁边还题着一首绝句: 独坐幽篁里, 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 此时,竹里馆内是寂静的,只有阳光来相照,竹声在长啸,而当我走入正厅时,呜咽的箫声起了,跟着,如珠玉撞击的琵琶声被铮然拨动。 我穿过幽暗的大厅来到庭院前的回廊上,原来大家都聚集在这里,他们穿着宽松大方的常服,或手持乐器,或两手空空,或坐或立,像在进行什麽活动。院子里摆着几张方桌,上面准备了数碟点心、瓜果、酒水……有的人在享用,有的人在倾听,有的人随着音乐来到高潮击节叫好。 忽然一阵热烈的欢呼吸引了我的目光,是上次见过的顾留瑕,他似乎情绪很高,脱了外袍上前拿起鼓槌,和着琵琶声击打鼓面一起激昂四溢的越演越烈,气氛j彩极了。 我也忍不住拍手打板,乐师们的耳朵果然灵光,不一会儿就有人发现了我的不请自来。 “您是……王後娘娘?”一名男子诧异的走过来,又惊愕地回头望了望大家,不少目光投向我,随後,乐声被打断。 “参见王後。”所有人规矩地站成两排,跪拜在地。 “都起来吧,咱们接着热闹。” 他们犹犹豫豫的起身。 我说道:“我没带外人过来,无碍的。” 不过大家还是很紧张,我宣布道:“其实我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这次元宵夜宴,想找你们单独出两个节目助兴,不是伴乐哦,是乐器演奏的表演。” 那名男子嘀咕道:“乐部的说,叫我们负责好全场伴乐,没叫我们干别的。” 他身旁的一人同他低声议论:“也能自己演出吗?好像……没听到消息。” “我刚从太後那里过来,她让我负责剩下的节目,我是这麽想的,做单独的演出,让宾客静心欣赏音律之美,而不是只追逐於花哨的色相。” “是,馆中的人都会积极配合。”回答的是顾留瑕。 我问道:“馆主是谁?” 顾留瑕继续拱手一礼:“不才,正是在下。” “你?你不是琴师吗?” “昨日刚升任馆主。” “恭喜你了。”我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视,韩莫离,那个筝艺出众的伶人站在後排最左的位置。 ☆、卷七 娥皇女英(3) “我喜欢你的筝。”我走向韩莫离,“你出一个节目吧。我知道跳舞的女子容易获得青睐,但这一定不是乐部的j髓,返璞归真是我想要的,好好表现。” 她愣了愣,不敢置信麽?良久带着温柔的矜持,躬身说:“奴婢领命。” “我记得你的名字,你姓韩,叫莫离是不是?” 她点头:“上次在隽华亭言语冒昧,请王後见谅。” “我承诺过的,用心、努力之後,机会谁都会有。”我回头看向顾留瑕:“你叫什麽名字,馆主大人?我忘了。” “在下顾留瑕。” “还有一个乐器演奏的节目,就由你编排吧。” “属下领命。”他很高兴,那种愉悦写在脸上。“刚刚的那出怎麽样?” “太激烈了,不适合元宵夜宴吧……”我认真回答。 他笑道:“当然。在下的意思是,如果您喜欢的话,请您留下来继续观赏,顺便……我想陈述一下我构思的节目。” “好啊。”我环顾这个活跃的地方,极乐意与大家待在一起。 酒醉。 兴尽归来。 苍耳把我搀下马车。 在竹里馆的时候没觉得自己喝多了酒,我在车中眯了一会儿,醒来只觉双脚踩在地面上软绵绵的。 “王後,小心台阶。” “王後,小心门槛。” 苍耳扶我走入通道,我自己在走,但身旁的她也很吃力。 “这是怎没了?”还没到卧房,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儿迎了过来。“哟,好大的酒味!”她眼神责怪的看着苍耳。 “我在外面候着,不知道王後会与乐师喝酒,以为只是商谈夜宴之事。”苍耳说道。 我摆着手:“俞嬷嬷……不要怪她……” “我是赵嬷嬷,王後。”面前的妇人说。 她正是我父亲给我找来的新嬷嬷。 “赵嬷嬷……”内心的烦闷再度被牵引出来,我紧紧攥住苍耳的手。 “大王来了,在里面呢。”赵嬷嬷转向灯火通亮的卧房,“他今晚也喝了些酒,一直在等王後。刚还差我来看回来了没有。” “就这麽扶进去吗?” 赵嬷嬷思量道:“你先扶她进去。我去打盆热水给王後擦洗一下。” “是。”苍耳柔声对我道,“王後,醒醒,大王来了。” 我点着头,很想清醒一点,不过头开始发痛。 由她扶着我踉跄走入卧房,坐在榻上,苍耳离开我去向几案前那个身影行礼。她头压得很低,声音也很轻:“大王,王後回来了。” “知道了。”淡淡的一句话。 那个身影没有什麽动作,自顾自的喝着杯子里不知是水还是酒的东西。 屋子里静静的,我揉着发痛的脑袋,不久後,赵嬷嬷端着热水进来为我擦洗。我从脸上拉下热毛巾砸到她脸上:“出去,这里不用你伺候,出去!” 赵嬷嬷一惊,险些摔到地上。那边,鹰隼微微侧目。 我喘息着,酒意汹涌起来。 苍耳扶住赵嬷嬷,见大王在这里,不好惹起我的不快,道:“你先出去吧。” “都退下吧。” 鹰隼突然说,站起身来。 ☆、卷七 娥皇女英(4) 挽发的簪子被我丢到地上,散开了长发,正当我支撑不住昏沈的大脑想仰面躺在榻上休息时,鹰隼伸手接住了我的身子,我被他揽在怀里,苍耳和赵嬷嬷已经遵照吩咐退下,擦脸的毛巾不知何时到了他的手中。 “你喝得太多了。”热毛巾来回擦拭我的脸,我不耐地扭动脑袋。 “不要动!”严肃的命令。 我更带劲地反抗,用手去抓扯,他似乎很恼火,把毛巾高高地扬到一个我抓不到的位置。 我有气无力地探了探手,失去了兴趣。此时,酒意微过,我看清楚鹰隼的脸,黝黑的带着一点绯红,眼神明亮,表情异乎平常。有些冷酷无情。 “大王也喝了?”我娇笑一声,推动他的身体离开他,扶着床帏起身,想去桌子上拿杯水解解渴,也好使头脑清醒一些。 还未走出一步,鹰隼的手已落在我的肩头,从後面缓缓地抱住了我。我的身子陡然沈入他的拥抱中,像石子落入大海…… 燥热的酒意一下子在身体里扩散开了,我和他翻倒在榻上,缠在一起,彼此都大汗淋漓。 我以为今夜会发生什麽,已经成婚三月,也不介意会发生什麽,我扭扯他的衣服,良久,他大力推开我,方才异乎往日的冷酷重现在眼中。 “你歇息吧。”他轻微喘息着,坐起身离开床榻。 “大王不歇息吗?”我面色潮红,眼中压藏着被点燃的情欲。 “本王回仁寿殿。” 冰冷的声音,说完之後他扬长离去。 我狼狈不堪,望着空洞的门口,酒醒了大半。 那晚之後,鹰隼再没来过琼台殿,直到元宵夜宴,我们才有了碰面的机会。 卧房中,我正在梳妆打扮。不知是出於虚荣,还是许多天没见到鹰隼,我希望自己尽量的美丽,吸引人。可是太後送我的首饰让我发了愁,都是大号的发簪,需挽厚重的发髻才戴得稳,戴得好看。但是我身量不高,厚重的发髻稍有不合适就会有压低个子的感觉。 被盘得毛躁的头发再度泻了下来,苍耳试过三种发型,还是不能令我满意。 我摇摇头,把这套牡丹花的首饰收起来:“算了,以後有重要场合再戴它。”我另外拿出一套梨花簪,“用这个。” 苍耳拾起梳子理顺头发,为我挽了一个利落的发髻,再点缀上这一套四样的梨花簪,配合今晚鹅黄的礼服,别有一种优雅大方的美态。正如诗中所写“一枝梨花压海棠”。 我满意地点点头:“吩咐,起驾。” 从琼台殿到鼓锺殿,一路都有花灯铺成,各种形态的灯都有。这样的灯龙挂了好几处,几乎每条大道上都能欣赏到灯景。g人们都在私下议论,今年的元宵特别有节日气氛。刚夜幕降临,不少g人就忍不住出来赏玩了。 出席宴会的人中,我是最後一个达到鼓锺殿的,一进殿门,目光就和坐在正前的鹰隼对上了。他简略笑道:“王後,过来坐吧。”而後,在座的墨夙渊投来了目光。 今天父亲是和二哥一起来的,墨申坐在他身旁,也冲我微笑致意。 那边,红素夫人在热情地招手:“月牙,到哀家这里来,让哀家看看。” 我走过去,她拉着我的手,一边打量我一边向着墨夙渊道:“前些天我还专门为她打造了一套首饰,说会在今晚戴给我看的。不会有什麽瞧不上的地方吧?” “想着是家宴,就没有做隆重的打扮。”我忙笑了笑。 红素夫人微微捋开我的袖子,见还是戴着那串珊瑚,道:“上次送你的镯子,怎麽也没见你戴?”她面含微笑,话里藏锋,“我这里没有比那更好的东西了,这些你都瞧不上的话,我也不知要送你什麽了?” ☆、卷七 娥皇女英(5) 我只是一笑,施礼离开她。明白她不过是借我指摘父亲的傲慢。我来到妍太妃这里,她正抱着扶摇刚生的孩子,乐不可支。 “王後。”纪龄之向我作揖,初为人父的喜悦还停留在他的眼角眉梢。我转向他微微发胖的妻子扶摇:“辛苦了。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 “纪太医很高兴吧?” 纪龄之脑袋,在幸福面前,这个干练沈稳的太医也有了几分憨态可掬。 扶摇道:“他喜欢女孩儿,觉得贴心。我猜他小时候一定很闹腾。” “多半男孩子都很调皮,但是女孩子也不让人省心。”我愉快的聊道,“她们使起x子来打不得也骂不得,从小就得好好宠着,免得日後叫男子的花言巧语骗走了。不过纪太医一定是个好丈夫,疼爱妻子的人,也会疼爱儿女。” 扶摇摇头:“还是老样子,拿起医书就忘了一切。” “这怎麽能行?你必须奏报大王放他一年长假!” 扶摇被我逗得开怀一笑:“不行不行,离开了药味,他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浑身不自在。” 妍太妃听着我们的逗乐,也浮现出了微笑。 我说道:“小家夥真可爱,给我抱抱吧。” 她欠身,我从她臂弯中抱过孩子,“什麽名字?” “叫炎儿。” “炎儿……”我哄着怀中的孩子,“今天是元宵节,高兴吗?”小家夥竟乐了,两只眼睛眯成细缝,露出可爱的笑容。 “眼睛和鼻子都像他的父亲,鼻子下面的部分,嘴巴,像你。”我把孩子递给扶摇,“别太晚回去,累了可以早些走,注意休息是第一。” “王後什麽时候有啊?”她问。 我笑笑:“还早着呢。”心里还真是有一点羡慕,把孩子抱在怀中的感觉很充实,很温暖,“家”这个字也变得生动了起来。 我打算去鹰隼身旁就坐,节目要开始了。经过父亲时,慢下脚步对视一眼。他依然的高深莫测,我低低地道:“恭喜您,荣升摄政王。” 他举起酒杯来。 席上,鹰隼注意着这边。 “早日与大王生个孩子。”父亲说道。 我没有多少尊敬之意,拾起眼神便从他桌前走开。 “妹妹还是没有原谅您。”墨申望着我落座的身影。 墨夙渊放下喝空的铜爵,“迟早,她会发现我是对的。”那麽的自信。 “大王今晚为何一言不发?”歌舞开始,我欣赏着,又不时注意身旁鹰隼的举动。 他漫不经心:“本王没有刻意的沈默,或许是歌舞太无聊了。” “往下有个弹筝的节目,你可能喜欢。在g里,我不止一次听到有乐声从远处传来,不知大王有没有注意过?” “好像有吧。” 我施施然一笑。 韩莫离的节目在後半段,整场晚宴的节奏我希望是先浓厚再温和再到自然,这样,气氛也会越来越亲切。 胡弦声起,是顾留瑕准备的节目。 马头琴有着偏远的风味,但五位女伶人手持长笛,营造了一种城市的热闹景象。仿佛在陈述,一位自远方而来的少年郎,走入了热闹的人群,在陌生的地方体会着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他尴尬羞涩,忐忑激动。 击打的沈重而清脆的磬声,是音乐的基调,像是少年心中永恒不变的信念,在时刻支持他勇敢的向前。之後,缓缓而弹的筝的旋律,慢慢占据主导,象征着稳定的生活。少年已经喜欢了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最後是箫声,一个人的晚年,总有寻g的情怀,马头琴与箫声应和,营造出一种安详的宁静。 节目罢,表演的人起身行礼,红素夫人很满意地说:“挺有心思的,下去领赏吧。” “大王,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问道。歌舞进行了大半,也不见鹰隼有愉悦的神采。 “没有。”他拿起装橘皮的锦囊闻了闻,神色淡淡。 “你最近好像在躲我,告诉我,你生我的什麽气?” “为什麽要生你的气?”他垂着目光,“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卷七 娥皇女英(6) 说着从袖子里出一把梳子,白玉质地,马蹄形的,很可爱。可是梳齿断了两g。“本来想送给你的,出门时叫我摔坏了,我正懊恼着。你送我的锦囊做得多细致啊,我却把给你的礼物弄成这样。” “给我看看。”我微笑着伸出手。 他不好意思略沈一下眼角,我自己拿到手中:“都拿出来了还怕给我看吗?我瞧着挺好,送给我吧,我要!” “如果没有摔坏是挺不错的,这个,你喜欢的话,下次再有好的玉石,我命工匠为你重做一个。” “没关系,我就喜欢这个,断了两g梳齿又不是不能用了。”我解下腰上的小荷包,把玉梳收进去,回鹰隼一个甜美的笑容。 知道了他的心意,我安心了许多。 去竹里馆喝酒的那天,其实我心情并不舒畅。 父亲成为摄政王的事叫红素夫人不满了,我不知道她会跟鹰隼说些什麽,但我害怕,因为父亲,使我和鹰隼的关系生分。喜欢他的心情已经停不了,爱情的种子在我心里萌动,再大的雪都不能将其覆盖。 我慢慢握住鹰隼放在膝头的手,“一会儿晚宴结束,我有话和你说。” “神神秘秘的……” “我乐意。” 堂中,表演杂技的演员收了动作,徐徐退下,我道:“接下来这个节目《水晶帘》你可要仔细欣赏,她弹的筝就好像来自山涧的水,有万千形态,可以奔流激荡,也可以殷殷绵绵。” “是吗?”鹰隼端正目光。 正说着,伴乐的那边幽幽弹奏出一阵清亮的音符,好像是舞曲。我心下诧异,往伴乐处看去,无意扫到乐师之中弹筝的人正是韩莫离,她不是应该在台中表演吗? 此时,一名约十六岁的妙龄女子身着淡蓝纱裙,盈盈舞动到了台前。 鹰隼奇怪的看向我,我说道:“大概是临时换了节目。” 然而我刚安定的心又陷入了另一种沈重。我认出来,跳这出舞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我与生俱来的宿敌──徐洛景。 她怎麽来了? 在她的光芒下,从来,我的优点再闪耀也不过是行将褪色的珍珠的光彩,柔弱暗淡,两相对比下大家会情不自禁地忘记我的存在。我与她有许多年没见,在这种情况下相遇,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而她,愈发的美丽,愈发的出众。已然褪去了青涩,发育得像个成熟妩媚的女子。 散开的长发,被她编成了无数小辫,上面缠着一长链的细碎铃铛。舞动起来,铃铛会随着脚下节拍发出繁密的喜人的声音,仿佛藏在她身体中的无穷奥秘,在浅浅发声吸引你去探究。 低头时,眉眼如丝,漂亮的神情转瞬即逝,观者不得不聚j会神,守望着。 但是,她的每一个神色起落,都把最美的角度留给了鹰隼。尤其是最後一个动作,她在亮相时很明确的抬起目光瞧了瞧鹰隼,有探询的意味。 “到近前来吧。”红素夫人含笑说。 徐洛景过来请安:“臣女徐洛景参见太後,见过大王,王後。洪福齐天!” 红素夫人满是欢喜:“多才多艺,品貌皆淑。到婚配年纪了吧?” 徐洛景含羞不语。 红素夫人向鹰隼道:“大王觉得如何?” 我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卷七 娥皇女英(7) “容貌秀丽,舞姿不可方物。”鹰隼语气淡淡。 红素夫人道:“你既喜欢,不妨留在g中?这是中书令家的千金,知书识礼,j通歌舞琴棋,一来为大王解忧,二来,料理後g也是王後的帮手。” 我身体发僵。太後临时更换节目,原来意图在此。 鹰隼犹豫片刻,转向我:“王後怎麽看?” “如果大王喜欢,臣妾也觉得挺好。”我说得硬邦邦的。 “徐洛景。”鹰隼道,“本王封你为美人,日後就留在g中伴驾吧。”说完,他的目光又转向我,是安抚之意。我微微一笑,忽的悲凉。 座中,墨夙渊面色凝重。不想徐嘉会纵容女儿拂逆自己,直接奏请了太後。 “臣女谢大王抬爱。”徐洛景荡漾起春风般的笑容,拜下叩首。 “快快起来吧。”红素夫人吩咐g人在她身边添置一张椅子,“你就坐在哀家这里,和哀家一起看节目。” “遵命。”徐洛景坐过去,两人不时传出欢笑声。 後半段时间总感觉是难熬的,虽然还有几个j彩的压轴节目,但我已兴致缺缺,想快点结束。突然的横c一笔,叫我有些不是滋味。悄悄瞥了瞥身旁人,他的表情没什麽变化。新收了一位美人,不知是喜,还是同我一样会有些无措? 也许是有些乏了,也许是不想同墨夙渊一起离开,纪龄之和扶摇趁着晚宴尚未结束起身告辞。红素夫人默默点头,又飞快地投入到与徐洛景愉快的聊天中。 “我年轻那会儿跟你一样,也喜欢跳舞,先王很爱看,一看就是一整个下午。许久没跳了,我都不知道还记不记得那些舞步?你跳得这麽好,改天再教教我。” “太後练过,要重学就不难。您现在也很年轻啊,比我的母亲要显得小。” “你这丫头嘴真甜。徐夫人我见过的,比我小好几岁呢。” “母亲她很在意驻颜,每日早起不吃别的,就吃一碗燕窝粥。夏天的时候会熬上一锅银耳汤,当茶喝。蜂蜜、红枣,也是她爱吃的。她特别讲究调养,不过,天生没有您的皮肤好吧。所以还是太後显得青春。” “徐夫人比我会过日子,g中大小事务繁多,我都蹉跎了。以後你来了,多帮一点儿。” “有什麽能为太後分忧的,洛景都愿意效劳。” “好啊,那王室开枝散叶的重任我先交付你了!” “太後。”徐洛景娇羞地低下头。 “王上听到了吧?”我握住桌上的铜爵,说给鹰隼听:“太後都下达命令了。” 鹰隼没有说话,眼神瞧着我。我感觉到了压迫,有些坐不住了。 “大殿里有些热,我去外面透个气。”我扶着桌子起身,从後面转了出去。 我想我的离开不会惹人注意,今晚已诞生了新的主角。 可是墨月牙,你为何如此沈不住气?任x的离开,不是让人识破了你的失落吗? 我来到殿外,今晚的月色清晰,天空中布满了星星。 殿外大道上,扶摇正准备登车。n娘从她怀中接过孩子,她似乎有点冷,微微瑟缩。纪龄之从後面环抱住她的身体,给她带去温暖。这一瞬是那麽的旁若无人,花灯映照着他们的笑靥如花,令人动容。纪龄之托起她娇嫩的手,温柔地握着,扶着她登车离去。 “苍耳,就说我醉了,头晕,想先回殿。”我向身边的苍耳道,“进去把我的斗篷拿出来。我在这儿等你。” 但我的脚步还是走开了,走到了挂着灯龙的大道上。 今晚的盛景是我安排g人布置的,原想等晚宴结束,携着鹰隼一起赏灯走回琼台殿的,还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他。 现在,我的心情却说不出的差。 “王後?” 好像有人叫我,我回过头,朦胧的视野中,一个男子走到近前来。他庞大的身影被灯火照亮,银色护甲浮光跃金。 ☆、卷七 娥皇女英(8) “副郎中令,孙计然?”我扯动嘴角。 “正是卑职。” “你怎麽在这儿?”我看他的身边也没带巡逻的侍卫。 他抱拳请问:“不知摄政王还在饮宴吗?” 我点头,“孙大人有事?” 他眼神微顿,似有斟酌。 上次出卖飒箭横的事还没跟他算呢,我起了个心眼,道:“父亲喝得正酣,有些醉了。你等在这里想必有要紧的事吧?可以先跟我说,我会转告他的。” 孙计然迟迟不语,似乎还在斟酌。 我道:“不会不信任我吧?我知道,你在为父亲效劳,我也一样。上次的耳光是个误会。” “那日的事卑职已经忘了。” 我露出微笑:“说吧,找父亲什麽事?” 他眼光小心地瞄了下四周,才从袖子里抽出一个信袋。 “中书令好像倒向了大王,这是他悄悄呈递的密报,卑职盗了来。事关重大,请王後一定转呈摄政王。” 我接过来,收进袖子里。 “不枉父亲器重一场,你先回去吧。这功劳会给你记着的。” “有劳王後。”他保守地弯了弯唇角,告辞走了。 我瞧着他的背影,这麽快又想升迁了吗?为父亲做起事来这样卖力,连中书令偷偷奏给鹰隼的密报都能拿到……为什麽我没有早一点看出他也有着谄媚谋权的心思? 兰g,政治,尔虞我诈的世界,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王後。”神思之间,苍耳来到身後,我吓了一跳,微有颤抖。 她以为我是冷了,忙把斗篷搭在我的肩上。 “听说你不舒服,大王也要跟来,被太後制止了。” “说这些干嘛?”人不是没来吗?难道我很在意听到他的关心吗? 方才孙计然说中书令好像倒向了鹰隼,我就不觉去想,今晚徐洛景的出现到底是太後单方面的意思,还是太後和鹰隼联手这麽做的,想给父亲一个脸色看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麽鹰隼是否早有了立妃的想法。 “走吧,我们回。”我说道,匆匆告别了今晚的旖旎。 房中,蜡烛无声地烧去了半截,他没有来。 真的关心我,宴会散了怎麽不来? 徐洛景甜美可人的容貌又浮现在我眼前,加之她高挑匀称的身材堪称绝色。 如斯美人,只要是男人见了,都会有些喜欢的感觉吧。 幸福这个东西,我原以为不会有的,可它来了,我感受到了,又怎麽能承受住失望,回到从前呢? 我在害怕。 对鹰隼,一个我原本很讨厌的人,居然产生了像现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我苦笑着,抽出孙计然给我的信袋,迅速拆开来看。 密报上说,关中的将军起了内讧,有一方统帅被杀,墨夙渊没有奏报,私自派亲信去收编那些军队了。 我心下感叹,父亲行事越来越目中无人。 而我把这个密报交给父亲的话,必定会激起他和中书令的两厢争斗。 该怎麽做呢? 我收好信袋,明天还要去见一下孙计然。 ☆、卷七 娥皇女英(9) “密报父亲已经看过了。” 无人的角落里,我与孙计然私下谈话。 “不过父亲说,现在还不适宜和中书令翻脸,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也不要议论,继续听差办事。” “卑职遵命。” “去做事吧。” 我走出y影,与他分道而行。 “王後,是回g吗?”苍耳走过来问。 “去园子里转转。” 春天了,温度分明暖和起来,园子里的景色也欣欣向荣。 我俯视牡丹花枝:“不久後,就该开了。” “咱们院中的兰花谢了,要不要移栽些牡丹过去?”苍耳询问。 我思考着立起身来,正看到远处有一堆人影过来,是鹰隼和徐洛景。 刚第一天入g,就相约来赏春吗? 我带着苍耳迎上去:“参见大王。洪福齐天!”最後四个字颇有醋味,暗讽他艳福不浅。 徐洛景盈盈一拜:“洛景见过月牙姐姐。” 这个胆大的丫头,叫得够亲切的。 “怎麽你叫她姐姐?”鹰隼诧异的问。 我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洛景说道:“我和月牙王後一起长大的,她比我大两个月,我一直叫她姐姐。” 鹰隼不会算了,“洛景不是十六吗?” “对啊。”那丫头笑着,“我是十一月的,今年十七。” 我气色有些虚,“臣妾觉得不舒服,先行告退。” “等等。”鹰隼拉住我的臂弯,“你是九月的,今年也十七对吗?” 我干睁着眼,不知道怎麽说。 鹰隼继续道:“你和我同年是不是?” 旁边,徐洛景奇怪的看着我们,不知道有什麽问题。 我垂低目光,不敢看鹰隼的眼睛。可是转念一想,又恨起他来,现在他有美相伴,就拿这种审问犯人的态度对待我吗? 我甩开他的手。 “我想回殿休息,就不打扰大王和美人游园了。” “月牙姐姐……”徐洛景还有挽留之意,我不想理会,径自而去。 “真倔啊。”鹰隼叹息。 琼台殿 “大王驾到──!” 通禀声响起,我将身子转向里面,背对着门口。 不久後,便听到鹰隼的咳嗽声,“你说身体不舒服,传太医看过了吗?” “大王怎麽来了?大王不是有美相伴吗?” 他的步子停到桌前,“干嘛背对着我?不想见到我?” 我不做声。 “砰──”桌上的茶杯被他掀翻在地。 我颤抖着转过身来,对上他的视线,才发现他的脸鲜有愠色。 这个家夥居然在生气,他有什麽好生气的? 我看了看摔碎在地的梅花杯,这可是他之前过来送我的梅花杯啊。 “大王真是风趣,如果你不想送我,当初就不要送过来,现在把它砸了是什麽意思?” “为什麽不告诉我实情,为什麽在谈论婚事时,你要隐瞒你的年龄,谎报两岁?”他很直接的问。 这麽快就追到琼台殿来,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想要和你说的,可是……”我嘴角发苦,“昨晚我说过,晚宴结束後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打算向你坦白。” “但你还是犹豫了,是不是?”他y沈着脸,冷声道:“你的父亲为了使你更轻易的取信於我,所以将你报小两岁。这样,你说出的话,我更容易相信,相信你的单纯,因而相信你的简单?” 这的确是父亲的谋算。 我道:“是,这是骗你的本意。” “如此说来,你不光是来管辖後g的,还是来算计我的?你欺骗了我!”他一扬手,搁在桌上的梅花杯又摔落一个,碎成残片。 9 欲望文 10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10 ☆、卷七 娥皇女英(10) “我以为你无心政治,是一个恩怨分明的x情女子。你是取得了我的信任,在你面前我很安心。”他眼里露出对我的失望。“原来一切全是假象!” “父亲的想法不代表是我的意思。”我紧张,着急。 他道:“今早我去扶风殿,发现放在书橱里的一封密报丢了。” 我垂着的双手顿时一僵。 “不要告诉我在你这里?” “为什麽不说话?”他紧盯着我,在寂静中,我俩陷入僵持。 被怀疑着,慢慢的,我心中的不平开始波动。 “凭什麽怀疑我?对爱情不忠的那个人明明是你,凭什麽怀疑我对你的忠心?就因为嫁给你之前的这一点小小的欺骗?可是,我们相处了这麽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你真的一点儿也分不清吗?” 如果昨晚我亲口向你坦白,你还会有这样的质疑吗?可惜,这是你不给我机会! “王後觉得能相信谁?政治的角逐中,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你不是也因为信错人,才害自己的初恋情人枉死吗?谁知道此刻的你有没有戴上面具,在掩饰自己的初衷?” “既然我说什麽你都不会信了,还跑来问我干什麽?我就是父亲的奸细,密报正在我的手中,你满意了吧?”我拽动桌布,将剩下的两个梅花杯一并打碎。 看到我这麽做,鹰隼有一秒的诧异。 “到现在,你都没有喜欢过我?” 那严厉的目光将我的心刺痛了。到现在,我对你是怎样的,你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吗?真就因为这小小的欺骗,将我否定? “我为什麽要爱上我算计的对象,这不是太奇怪了?”因为恼怒,我说着与心意相反的话。 他竟相信,道:“是啊,我问这话真是自取其辱。” 我的恼怒更甚:“大王可以走了,去宠幸你的新美人吧,至少她身家清白,不会像我这样隐藏着权术!” “你以为我愿意吗?”鹰隼的瞳孔似燃烧着冷冷的火焰,他转身,停顿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心中仿佛有什麽东西被跟随着抽离去了。 未有所得,怎有所失? 我狂怒地踢着脚下的残片。 得到过的东西让我感觉到可贵,失去的滋味,亦是如此浓厚。 夜。 仁寿殿。 灯火中,鹰隼侧卧在木榻上,手指胡乱翻动着书卷,心事沈沈,没有一丝的困意。 长长地吁了口气後,他起身,匆匆走出大殿,意有所去,陈忠问道:“大王是否要去别g歇息?” 他点点头,面色还是y沈着。 “是去哪个殿呢?” “还有哪个殿?”他没好气的回一句。 陈忠含笑:“您忘了,您新纳了美人,暂住在拾翠阁。” 他一滞,道:“去拾翠阁。” 悠扬的乐曲声让这个小巧的殿阁热闹了起来,鹰隼的突至,令徐洛景心花怒放。急於献媚的她,在殿中跳起塞外的风情舞蹈,身体的每一处线条都得到了鲜活的体现。 鹰隼目不转睛地看,然而神思不知飘到了何方。 ☆、卷七 娥皇女英(11) “大王。”徐洛景在桌前施礼,舞罢後香汗淋漓。 “嗯。”鹰隼微微回神,换了一个坐姿,“起来坐吧。”他所示意的是桌侧的位置。徐洛景却小心的挨在他身旁坐下,又扬起眼角打量鹰隼,慢慢垂下视线,媚眼如丝。 她的凤目实在好看。 从小她就常听人夸她眼睛漂亮,於是她聪明的利用了这个优点,借助角度和眼色来展示自己的媚。她知道眼神,通常最具勾魂夺魄之力,能一击击中人的心房。 可是旁边的鹰隼,久久的沈默。 她始终乖顺的垂低头,以为会像平常那样听到赞美。那些渴望博得她芳心的男子,总会说许多炙热的情话哄她。 太久的沈默反而让人紧张。她的一颗心在碎乱地跳动。 鹰隼忽然扶住她的胳膊。 原以为自己可以平淡的应对男子的暧昧,但鹰隼大胆的亲昵之举,还是叫红晕由两腮飘到了耳g。她又微微抬了抬眼光。 下一个动作,鹰隼将她推离了自己。 “坐到那边去,这样太闷了。”王者的吩咐。 徐洛景愣了愣,抿唇,坐到桌侧。 她用目光丈量距离,和鹰隼这麽坐着,像在谈判,一点情趣也没有。 她又挪动过来,装作添茶,停在了鹰隼身边,只是不敢再靠得太近。 “大王什麽时候安歇呢?”她青涩的问,脸颊更热。心中觉得自己不该说这急切之语,该是男子说出,她再矜持的推诿一下。然而她毕竟是爽快之人。 鹰隼的脸侧向她,那双王者的眸子很是晒人,她深深看了一眼,垂眸,腮上的酒窝轻轻凹陷。 鹰隼道:“你和王後自小就认识吗?” 她点头,心微醉。 “跟我说说她吧。” “是要聊月牙姐姐吗?” “嗯,说说她的事,她是怎样的人?” 不知为什麽,她很愿意回答鹰隼的问题,只要他感兴趣,她都乐意讲给他听。 “我母亲说月牙姐姐长得俏,我不俏。可是别的人都说我长得更漂亮,更俏。後来我才知道,母亲说的俏不是单指漂亮,而是灵气……她x子要强,有时候连她的父亲都说不动她,她不想学跳舞就是不学,她想学筝。他的父亲想改改她的强劲儿就是不请老师教她,她也能索着学出来,只是技艺不j。後来,她也不拜师父了,没事弹几支她喜欢的曲子就知足了。 “大家见她个x坚硬,以为她好斗,但她从小吃喝都让着别人,有好的东西不会独占。过年的时候,去她家玩,她的母亲叫我们几个孩子挑礼物,她也会让我先选。有时我看上了她的东西要去玩了不还,她也不会说什麽。而且她不会撒娇。” “丞相之女,自然什麽都有。”鹰隼不以为然。“她的脾气该是很大吧?” “不,她很少对人动怒,几乎不会生气。但这类人一旦生起气来也是很吓人的。我想,也许是真的令她伤心了。” “噢?你见过她生气?” “是的,就有一次,墨世伯和夫人吵架,她哭着跑到我家来了。後来她的父亲来接她,她非常失礼的大声与墨世伯争吵。那时我很惊愕,她不怕他的父亲。而这样无礼的孩子,居然是墨家最受宠的……” 鹰隼若有所思地听着徐洛景的讲述,由我而展开的话题在隐隐打消他们之间的陌生。 子夜。 睡着的徐洛景醒来,发现枕边仍然空空荡荡,大王说想看书,叫她先睡,都这会儿了,还不就寝麽?她披上外套去寻鹰隼。 卧房外的院中,一剪月影下,鹰隼长身耸立。他听到後面的脚步声,回过头来。 “您还不歇息吗?”徐洛景指尖捏住外套,停在他身前。“夜风很冷。” 鹰隼点头,缓慢地问:“第一眼的感觉,可以相信吗?” “我相信。” 她答得恳切。 ☆、卷七 娥皇女英(12) 第二日中午,用过膳食,我就听g人说道徐洛景被正式册立为徐妃,赐住在了琴c殿。 琴c殿是红素夫人做妃子的时候住的g室,让她住在那里,真是无比的优待。 昨晚,她该是侍寝了,不然鹰隼也不会下旨册封。 我看着匣子里破碎的梅花杯残片,犹自气愤。 苍耳在桌上摆出一套新的茶具:“明明是喜欢的,怎麽忍心摔了?” “你知道我的脾气,上来了就收不住。何况他先砸了,这套杯子已经不全,还留着干什麽?” “嘴上这麽说,心里可能在後悔了?” 我琢磨自己的心思,哭笑不得,“早知道他会砸杯子,就不把这套摆出来了。” 苍耳走到我身边,从匣子里捡起一块残片:“真可惜。本来可以留两个的,这是大王第一次送给你的礼物吗?” “他都不可惜,你反倒替他可惜。” “我只是在想,大王看到你摔碎杯子会不会也很难过?有时候自己的东西自己砸得,别人就是砸不得。他可以,但您这样做,似乎就显得不在意他的心意。”苍耳将手里的残片小心放回匣中。 怎麽会不在意呢?我也想不在意,可是鹰隼的一举一动分明在影响我的心情。 我盒上匣盖:“收起来吧。” “收?碎成这样还留着?我看扔了最好!”她拿在手中作势要丢出去。 “哎!”我连忙喝止。 苍耳笑了。 “坏丫头!” “没想到您这麽宝贝它,我还以为你真砸得干脆呢。过後的事你从不想,这次是真的後悔了?” “我不知道。”我凝视着苍耳的眼,祈求她给我一点判断,“你也很清楚,父亲叫我进g是做什麽的。他想将王室的权力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掌心,并期望将来有一天,墨氏可以取代王室。如果大王逐渐长大,能力没有跟随着成长起来,那麽这个时机可能会迅速成熟。也许,在鹰隼,在父亲的有生之年,政权将会发生颠覆x的变化。 “父亲是野心家,他当然期望这天越快到来越好,但鹰隼也在长大。有一方不安於现状,都会加速这场较量,使之进入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争斗中。我一直站在父亲的立场上,我是持这种立场嫁给鹰隼的。父亲总在叮嘱我,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与大王相亲相爱,麻痹对手。同时,占领後g权力,也就意味着控制王室未来接-班人之权。” “王後,我知道你很矛盾。”苍耳眼光微沈,似乎感受了我的痛苦,“这段时间我看到了你的变化。你和大王之间的相处越来越自然,融洽。以前,我以为你不会喜欢他的。其实我对大王也没有什麽好感。但很奇怪,我也在喜欢他。他好像跟我们想的不一样,他风趣,宽容,在关怀人时也有细腻的表现。上次你咳嗽了,大王就特意交代我,你出门的时候要给你拿那件里头带绒的斗篷。” 我点着头,回味这小细节,难怪之後苍耳拿给我的斗篷换了,其实我偏爱那件没绒的,当时还奇怪怎麽是拿这件。 “不过我很生气,他想立妃了没跟我说过。虽然这是必然的,但我也想听他在之前问询下我的意思。而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弄得我连意见都说不出来。” “大概他是大王,因此在娶妻纳妾的事上会多一些优越感,以至忽视你的想法。” 我冷抽一声,说到这事还是来气。 昨天他与我翻脸後,接着就去宠幸徐洛景。他到底在意我吗?还是喜欢我只是须臾的事? “去乐部,弄架筝过来。”我吩咐。 苍耳怔愣:“啊?” “我想弹筝了,快去。” “现在?” “没错!” “是。奴婢这就去。”她转身收好匣子。 ☆、卷七 娥皇女英(13)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好久没有琴弦了,这首《减字木兰花》被我弹得乱七八糟,更由於有情绪而过於激烈。我知道自己弹得不好听,手却不能停止,我需要发泄,不断的发泄,每当心头积压着怒火时我都必须发泄出来,才畅快。 各角落里的灯已经点亮,我弹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忽然苍耳进来说道:“大王来了。” 我没有抬眼,眉心不自觉皱了皱,随後,是鹰隼的声音:“弹得真糟糕,你该拜个师父。” 他的语气是调侃的,也许他有意示好。但是他没有意识到,当人心情烦躁的时候听什麽都是刺耳的。於是筝声戛然中断。 “想必大王见识了徐妃的琴音曼妙,我的糟粕之曲自然不堪入耳了!” “她的琴我倒没有见识过,要是你真喜欢弹筝的话……”他的手抚着琴弦,“可以考虑找个人教一教。” 我起身,与他面对着面:“就怕月牙智短,学都学不好。大王如此不堪忍受,我以後不弹了就是。” 我离开筝架,苍耳见我和鹰隼又似在斗气,劝抚地说:“我猜大王是想听的,才鼓励您去学。” 我不屑地扫视鹰隼:“届时会不会说我y谋邀宠,企图迷惑君心呢?” “你的态度怎麽可以这麽傲慢?”鹰隼唇角勾动,他的和善没了。“有谁像你这样,在欺骗一个人之後,还可以做到理直气壮,大行讽刺之语的?” “也没有人像你这样,”我愤怒地拂袖,“在伤害一个人之後,完全若无其事!” “什麽?”他感到不可思议。 难道我没有理由生气吗? 我梗直脖子,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的眸色渐深,似乎在愠怒,不吐不快:“不要因为本王对你稍稍有些放纵,就挑战本王的底限。在你们墨家人眼中,当真没有王室的存在吗?”他到手边的茶杯,杯子应声而碎。 苍耳被声音所骇,低下了头。 我的宝贝茶具又被他砸残了一套。“您真是个疯子!难怪会被父亲压在权下。” “啪!” 清脆的一响,他竟扬手打了我。 “王後!”出於护主,苍耳来到我的身边。我拂开她,心底发寒。左边脸颊火辣辣的疼,眼泪不争气的想冒出来,我制止住,努力的告诫自己不可掉泪。 鹰隼收回的手在痉挛着,他的冷厉没有那麽滴水不露了。他在慌吗,可是又立刻镇定:“你g本就瞧不上我,你是来对付我的。” 说完之後,是沈重的静默。 “你是在生墨家的气,还是在生我的气?”良久,我语气平稳的说,内心激动,“为什麽你不把我看作是你的妻子?你不是说过,我是你的妻子吗?这话是假的?我是墨夙渊的女儿,所以你不喜欢我了,这是你另立新欢的原因吗?” 我感受着脸颊上的灼痛,这一巴掌,是打算要抛弃糟糠了吗? 鹰隼的重心却不在这件事上,“想让别人把你当作妻子,首先,请你问过你自己,够得上为人妻吗?” “怎麽叫够?绝对的顺从,放任自己的丈夫三心两意,任其有了新欢就对自己恶脸相向,毫无怨言,这是否能够上?”我别过脸,眼泪还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不可能无动於衷,我怕你走远了,怕我们那种快乐的相处会淡了没了。 无知无觉中,我好像陷在了这段感情里,想要全身而退,晚了。 我们似乎在各说各话,带着情绪的鹰隼也不能冷静整理出我的意思,他还未能明了我生气的原因,只道:“你这冷酷的话是什麽意思?三心两意,你以为我爱着谁呢?” “对大王来说,爱着谁重要吗?时间长久也不过三个月,也可能是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您贵为大王,莫非我们还能奢望您爱谁爱上一辈子?” 一阵劈里啪啦的乱响,桌上新摆出来的茶具被他尽数拂到地上。 “你哪里来的理由给我下这样的定论,我对你不是长情?混账!是谁先背叛了谁?” 我的话焚烧着他的x膛,大概知道再待下去犯起失心症来,整个琼台殿都会给他砸了,他索x离去,快步冲出了卧房。 ☆、卷七 娥皇女英(14) 他就这样走了。 再次留下一地的破碎。 我攥紧拳头敲打桌面,事情怎麽会到这种地步?泪水连绵往下掉。 我不想气你的,为什麽不多一点耐心呢?混蛋。 殿外,湿润的寒意袭面而来,鹰隼的步子逐渐缓慢。他信手到腰际,感觉到咯手。有东西将这儿填补得鼓鼓的,他出来,拿到眼下,握在手里的赫然是我送他的橘味锦囊。 ……“橘皮可以理气。我从太医院那里拿了一些晒干的橘皮研磨成粉,制成香料包在里面,给你做了一个锦囊。……以後可不许总皱着眉头。”…… 他闻了闻,脚步不自觉地停在台阶上。夜风中这个味道更显爽神。 ……“您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的x子如何您还不知道麽?我的嘴里没有好话,想听好的,对不起王上,我这里从没有过。”…… 卧房内,地上的碎片被打扫干净,我将苍耳撵到外间,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用袖子擦拭眼泪,发泄之後,我的脑子冷静了一些。 回想着,鹰隼脸上的表情也极不是滋味。 离开时,他是那麽的气愤。 我们在互相生气,互相的不理解。 应该好好和他把话说清楚的,他欠我一个解释,我也欠他一个解释。方才,似乎大家都太执着於急切的想要对方解释,所以才吵得不可开交。 我用理智安抚自己感到委屈的心。 他若真的不信任我,不顾及我的感受,今晚也不会过来吧……一切该往好处想,不要胡乱揣测,平添误会。 “!!!”,走道上响起脚步声。 王者瘦高的影子重现在地砖上。 见到鹰隼回来,赵嬷嬷和苍耳都很惊讶。鹰隼不看她们,直接推开卧房的门。 他走进来,看到侧坐在灯下的我,一声低唤:“月牙。” 我心弦微动,很意外。 片刻的沈默,他走近,步伐既沈且慢。 “对不起月牙,最近的事和压力叫我心烦意乱了。” 他的气息回到我身边,手托住我的脸,泪水滑落到他的手上,他用指腹摩挲,转而抱住我的头。 “莫再哭了,是我不好。” 我眼眶发热,温热的泪水连续滚落出来。 “混蛋。” 他心怀歉意:“我心情不好就会发脾气,以後我会克制。莫再哭了。” “混蛋。”我连连嗔骂。 “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自己。我这麽差劲……我不敢确定你会喜欢我,向着我。但是,我们和好吧,月牙,你也会喜欢我的,是吗?” 我抹着眼泪,控制失态的感情,道:“我很在意你,看到你接纳徐洛景时我很难过。大王,我早就喜欢你了。我本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可是,我发现,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你对我的好,兴许只是一时兴致,我的骄傲促使我再也说不出那些的话来。” “抱歉,我没想到你会这麽在意我,我一直以为你是不屑於吃醋的。” “混蛋,你是大王,想立妃我不会吃醋,只是我一点准备也没有,突然的,你就立妃了。你甚至没跟我说起过你有这个想法,我倒以为是你不在意我,所以不问我的感受。” “我也不知道会这麽快……”鹰隼的表情里有一丝苦恼,“那日母後把我留下来谈话,说到立妃的事,我当时是推脱的,还与她发生了不快。元宵晚宴引荐徐洛景是母後私下的安排,她在逼我做决定。我问你有无意见,你说挺好,心里就生出了一些失落。想着你到底是不在意的,不在意我……也就应了。” “真是这样吗?”我瞪着晶莹的眼问。 “是。”他点头。 “为什麽你等不急就宠幸了她?”在这点上,我真有醋意。况且对象是徐洛景,她的魅力好大,一出现,见到她的人都会立刻爱上她。 ☆、卷七 娥皇女英(15) 鹰隼擦拭我脸上的泪:“你是因为爱我而哭吗?我没有宠幸她,我一直在等你啊。” “可是……为什麽……” “因为我宿在她那里,不行册封,会给她带去羞辱。” “哦。她那麽美丽,你就不动心吗?” “心,已经为你动了。”他的唇角瘪了瘪,有些苦涩。 是否在想,我不姓墨,该有多好? 我起身绕开他,来到妆台前拉开一个抽屉,将里面的信袋拿出来。 “大王是要找这个吗?” 看到我手中之物,他微微一愣,“你没有交给你的父亲?” “是的,父亲还不知道。信袋是在我这里,却不是我盗来的。” 他凝着神,很想了解清楚。 我道:“宴会那晚我早早离开,碰上了孙计然。他在殿外守候,有事情禀报父亲,我从他那里得到了信袋。” “你不打算给你父亲看吗?中书令背地里与他玩心思,他若是忽略了他,可能会吃亏的。” 我把信从袋子里抽出来:“中书令和我无冤无仇,我不想怂恿父亲去铲除他。虽然她的女儿将和我分享同一个丈夫……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找到让你倚重的人。这个朝堂,能帮助你的少之又少,连我看中的孙计然,也是向着父亲的。如你所说,能相信谁呢?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所以,你有了一点可以帮助你的力量,我不想将它毁了。我预备把密报交还於你,并告诉你……自某天过後,我发现我有些喜欢你了。” 我嘴唇颤抖着,眼眶里涌满了泪水。“我这麽说够清楚了吗?” 如果没有那不谐的小c曲,鹰隼,我们的两颗心该是紧密地靠在一起了。 他走过来,抱住我,紧紧的。 “喜欢你”这几个字,在听到的那刻确有动人心弦的力量,异样的悸动。 很满足,也很安慰。 “我该早点告诉你的。” 他说:“我现在知道了,我很开心。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人,不会轻易说出口。其实,当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你时,也冥冥感到,你也变得不一样了。但这些话,听你说出来和我自己想出来,始终是不一样的。每次你待我冷酷,我都在挫败的问自己,‘月牙,你是一座不可翻越的山吗’。那些我感觉到的你对我的好感,又会被挫败否定。以为是虚幻的,直到听你说出来,我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而且很幸福。好像幸福突然的降临了。” “曾经你说,如果给我两个选择,要麽爱上你,要麽杀了你,问我怎麽选?” 我从袖中出不离身的匕首,“现在我把这把匕首交给你……” 我抬眸凝望着他的眼睛,分外热切,一字一句笃定地说:“要是有一天我的心背叛了你,你可以用它制裁我,甚至是将我碎尸万段!” 鹰隼的眼角湿润了,睫毛颤动,他亲吻我的嘴。 我抱住他,回吻他的热情。 信和匕首都掉到地上,我握住鹰隼温暖的手,将它覆到我的衣带上。 它停在那里,迟迟没有去解。 “今天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他抹干我的泪痕。“今晚我回仁寿殿睡,有太多情绪需要消化一下。” 我点点头,似乎是有些经历大喜大悲的虚脱感。 他拾起地上掉落的东西,“谢谢你对我的保护。”他亲吻匕首,“这个,我会收藏着。希望它不会染上我们任何一个人的血,这一辈子都不要出鞘。” 被他揶揄着,我笑了,取下烛台上的灯罩,打算将他手中的那封信烧毁。 “你身边的眼线太多,这样的信件日後看过就立刻毁了为宜。” “我知道,别脏了你的地方。”他扶住我的肩,在我额上深深一吻:“晚安。” 这一晚他没有留下,然而敞开心扉的我们已有了会晤,我期待爱情像烈火焚烧草原一样熊熊燃烧起来,将那些黑暗中的压抑,不安,孤独,猜忌,全部焚灭。 但还有一事,鹰隼没有坦白。 红素夫人劝他立妃,最主要的是,不想墨家的人率先生养嫡长子。 月光泠泠洗礼着窗户,我躺在榻上,看到了美的影像。 晚安,鹰隼,我的王。 ☆、卷八 风吹草动(1) “好些天没见到大王了。” 琴cg正殿,徐洛景推开最大的一扇窗子。宽阔的视野中,掠檐斗拱很是气派,月光一瞬明亮过一瞬地飘过繁密的枝叶。 徐洛景的眼中闪现出一丝甜蜜的称心如意。 她向随侍她进g的句儿说道:“你看兰g的夜色就是不一般,明明充斥着许多的东西,却平静无声。五千亩地里的楼阁,繁荣的景象都在缄默地向一个家族致敬。不管它们被塑造得多麽傲慢,不凡,在这个家族面前,它们都不过是一点小小的陪衬……,坐拥这一切的王是什麽心情?那样的自豪感该是不可比拟的吧。” 句儿靠近窗户:“这是生来的荣耀,是幸运,外人只能羡慕,体会不到。” “你说的对,外人只能羡慕,但是我获得了体会的资格。我也是幸运的。句儿,你说大王喜欢我吗?” “这是当然了,眼下您是新宠啊!” 徐洛景洋溢着自信,“他今晚会来这儿吗?” “时间尚早,说不准过会儿就有人来通报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这夜真美,如果我邀大王夜游,他该不会拒绝吧……” 新泡好的热气腾腾的茶端置鹰隼手边。 扶风殿中的他正对着书卷沈思,封面上写着“弈秋”二字,乃是一本棋谱。 “茶泡好了。”我说道。 他的眼神像钉在了书卷上,木木的,没有听见我说话一样。 我感到无趣,离开他,一个人跑到殿外。 对着清冷的空气,我伸了个懒腰。 本想过来看看他,谁知他沈浸在棋谱中,不搭理我。但我还是留下来为他侍茶。 不知女人是否如此奇怪,不如男人在感情中放得开,他们的世界兴许辽阔,但对女人来说,一旦确定爱上了某人,整颗心便会急速地沦陷。稍有空闲,想不到别的事情,想念的只有心上的人。 我在殿中碾茶,烧水,冲茶,一溜干完,他还是没空出工夫和我说说话呢。可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就十分的安心了。 我活动了下筋骨,走回殿中,鹰隼还以原来的姿势,扎g在书中。 “走吧,赏月去!”我在正前大喊。 “今晚有月亮吗?”他的眼神总算挪开书卷,s向了我。 “有啊,很清楚。但是是娥眉月,很弯的那种。星星也很亮。”我两手支在腰间,刚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j神极了。 “真的?别骗我出去什麽都看不到?”他狐疑地挑动眉毛。 我走上前去拽他的胳膊,“不骗你,看久了书也该休息下。” “好好好……” 在我的发难下,敞开的书卷被他按到了桌子上,我的眼神一晃而过,无意间看到上面的内容:善除患者,理於未生。善胜敌者,胜於无形…… 这不是《六韬》里写的吗? 不过也没什麽好奇怪的,下棋和兵法也有共通之处。 鹰隼合上书卷。 “快走!”我催促。 “是。”他答应着站起身,“有心爱的人一起看月亮,再讲个小故事也是很惬意的。” “噢?” “很多故事可以讲,内容不重要嘛。”他拉起我的手。 我握紧,甩动着我们的手臂。“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既然你说内容不重要,我道:“一头猪掉进陷阱里,压死了一只老鼠。” “呃?”他奇怪的皱眉。 “哈哈……”我们来到殿外,携手走在月下大道上,“那讲个优美的,一只蝴蝶恋上了一朵花,蝴蝶便再也不想飞了。” “蝶恋花呢这是。” “对。”我调皮地一笑,“要不花恋蝶也行。一朵蒲公英追逐着蝴蝶而去。” 他不由自主地接下去:“蝴蝶也喜欢蒲公英,所以在一个没有风的地方就停下来了。” ☆、卷八 风吹草动(2) 我轻微地散出一个笑容:“晚上散步看星星赏月是最有感觉的事。” “是的,我喜欢。”他双手拉着我的双手。 停下脚步,我们向天空望去。 蓝色的夜幕摊开了一海的星辰,弯月像游曳的小船,自上古而来,泛着诗歌一般古老优雅的光芒。 “可惜不是满月。”我说道,“月圆之夜的景象会更美丽吧。” 鹰隼揽过我的肩头,靠着我的头遥望月亮,“我喜欢弯月,会给人一点想象,让人有所期待。想象它的圆满会比真的见到更动人吧,最完美的结局应该是产生於幻想中的。所有的事,都是一点一点地走向圆满,但不一定真的实现,或多或少会留下缺憾。” 他的目光锁住那弦弯月,“萌芽时期的它如此可爱,稚嫩青涩,不知哪天能实现它的圆满,可小小的个头就在发光发热,无邪无畏嘲笑的样子,不是比成熟更美,比饱满时更坚强吗?” “希望你的赞美是出自真诚,不是因为我的名字叫月牙。” 他垂眸,我们相视一笑。 “其实,我也偏爱最初的青涩。”我的目光触碰着月清冷的面,“就好像璞玉的感觉。还未雕琢,有自然的蒙昧,原始,和天赋的光华。独独缺少j致。可外在的雕琢再富有成就,最终的j髓还是璞玉,我爱这灵魂。” 我的目光转向鹰隼,有时觉得他潜藏了更多的魅力,像怀着什麽能量一样,不敢叫人草率的小看。他,也像一块未琢之玉。 “月牙,你就像一块未琢之玉。”谁知他这麽说道,低头亲吻我的眼睛。 “……很轻信这个世界,很真诚。”他在心中低语,“每一个眼神都坦荡,透彻,不容他人置疑,也无人言可畏。” g灯指引下,徐洛景走向这边的脚步缓缓慢下来,有心加重了屐履摩擦地面的声响。 意识到有人到来,鹰隼和我向那边看去。 徐洛景的步子停在近前:“参见大王,王後。” “徐妃。”鹰隼平淡的称呼。 她竖起身,笑容娟娟:“洛景没有打扰大王和月牙姐姐吧?” 鹰隼道:“有事吗?” “我来,也是想找大王一同散步赏月。”她上前挽住鹰隼的胳膊,“大王预备去何处走走?” “就在这儿走几步,透透气。”鹰隼牵起我的手。 徐洛景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对月吟咏起诗句来:“一弹流水一弹月,水月风声松树枝。” 我被握住的手有些僵硬,这个丫头显然要留下来搀和一脚。算了,就一起到园中走走吧,我正要开口,鹰隼道:“本王出来好一会儿了,要回寝g休息。徐妃不闲晚的话,就再走走吧。” “大王不陪洛景一起吗?”她仍眷恋地挽着鹰隼的胳膊。 他抽出手臂,“今晚乏了,改天吧。” “那洛景送大王回g。” “不必了。”鹰隼靠近我的身子,“有王後随我一起走。” 她眼中的光芒转瞬而逝。 鹰隼微笑着,带着我转身,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在徐洛景面前取得胜利。这愉悦令我发自心底的自信起来,并变得勇敢。 10 欲望文 11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11 ☆、卷八 风吹草动(3) 琼台殿,卧房 鹰隼为我掖好被角,直身拢紧了帐子。他的身影在帐幔上淡去,我大呼一声:“回来!” 他蓦然顿住。 我拨开帐子半跪在榻上,灯火雍容,使安静的氛围散着迷失的朦胧感,凸显着宁静下的孤独迷惘。 鹰隼转过身面对着我,神情是那样的自持,我不解他的心情,但期望他已有了和我一样的默契。 兰g的夜,在春回大地後如此温暖。 我起身赤脚踩在地面上,长发一直漫过腰际。 “你还在等待什麽?”你已经知道我过了及笄之年。我不知如何措辞地说着,脸颊烫热:“可能你是一个非常顽固的人,希望我心甘情愿的委身於你。而你对我的尊重,则是坚持不侵犯。如果这麽要求自己是出於对我的喜欢,我非常感激。但长久如此,我会以为,你对我没有好感,并非绝对的喜欢我。……现在,我想肯定的告诉你,我已做好准备,心甘情愿的委身於你,你的答案是什麽?” 我静静地望着他,无法完全控制的羞涩,流露在面颊上。 “我们两的命运已有了交叠,不知会交织出什麽样的未来,你真的做好准备了?”鹰隼的眸,这一刻,不知为何凝重。 我自己解开了里衣的带子,走上去主动亲吻他的脸。画面有种禁锢的美,很沈重,也很温馨。多年後回想这幕,仍心有悸动。我从未这麽肯定,这麽勇敢的爱上一个人。 鹰隼的唇迟钝地回吻我的嘴角,而後才转为炙烈。我伸手抚着他的x膛,想知道,他的心,是否也在悸动? 未来,永远是谜一般的字眼。 我想不到结果,但愿以後回想从前,现在的我没有给将来的我留下遗憾。 沙漏的沙子在缠绵中快速流淌…… 一晚旖旎,睡到第二天的日上三竿。 奉宣殿内早已按时聚集了一干的文武百官,大家都惊疑着,又是为什麽大王今天没来?该不是犯了老毛病吧? “唉……” 大家唏嘘叹息,熙国的王,真如“凤凰泣血”所说,不能带给他们新的希望麽? 墨夙渊在自得地抚他j神抖擞的胡须,昨日属下来的消息叫他十分满意,亲信杨承武已为他收编那些关中的乱军了。 我拉开窗帘,穿着蓬松的睡袍。 阳光穿过我照s到榻前的脚踏上,两双鞋,是一对。 鹰隼还未起来。 我光脚走过去,低头用揪住的一缕头发撩拨他早晨惺忪的睡颜。 他睁开眼来,脸上有红润的光泽,嘴角的笑是亲切的,柔软得像阳光中晕开的小漩涡。 “你今天没去朝会,大臣们会议论你吗?” 他道:“叫他们去议论吧,就当我是失心症发,反正他们总这麽看我。” “下不为例。我不想成为你的祸水。” 他坐起身来,缕缕晨光填补着他睡袍上沟沟壑壑的褶皱。 “你不是祸水。不过……我们还是出门玩几天吧,离开朝堂,离开兰g,过过我们的二人世界。” “为什麽?”我奇怪他突然的提议。 “我想……”他把玩着我的手指,“这会是一个美丽的回忆。” ☆、卷八 风吹草动(4) 踏着一山的空蒙,我和鹰隼拾级而上。 这三天,我都与他待在城外的西山行g里,过着仿佛与世隔绝的逍遥日子。 什麽都没想,也不去记挂自己要履行的职责,只是听听鸟鸣虫吟,呼吸下山间的空气,时间却过得飞快。真的,比在繁琐的g中过得快多了。 我懒懒洋洋地享受这一山的葱翠,对鹰隼说道:“如你所言,这三天的记忆很美,没有什麽特别之处,但感受到了惬意,重要的是有你相伴。谢谢你带给我的这次约会,春天好像要完结了。我希望明年春天,还能有这样的约会。” “以後呢,不只是春天,还有夏天还有秋天还有冬天……”鹰隼长吁一声,这无忧无虑的时光,谁不爱呢? “是啊……,可是喜欢一个人会觉得一辈子是一件很短的事情,很贪恋。” 他笑了笑:“两个人在一起,不会去在意一辈子有多长,只是知道,哦,原来这就是一辈子了……” “你这个说法好实在。” “是这样吗,呵呵。” “不过还是很贪恋。”想到明日便要回g,不舍的情绪在我心底盘旋。回去後,那些无形的压抑又会回到身上。“……今天想起nn,想到爷爷去世之後她便病了,几乎活不下去,但她想到还有令她惦记的儿女,才奇迹般地活下来。” 鹰隼也不禁想到往事:“我记得王祖父去世之後,王祖母也苍老得好快,所以那时母後经常带我过去陪她聊聊天,就怕她感觉太孤单了。” “是啊,生死离别,好伤心的事。” “这就是人生吧,时间就是这样,只能尽自己所能……”他苦涩地垂低眼角,“以後的日子,我们都要微笑着面对。” “你说的对。”我握紧他的手,“你怎麽不笑呢?” “没有吗?”他似在微笑,但我只看到他那有棱角的下巴轻轻的柔柔的动了一下。 熙王三日未归,朝中的大事全权由墨夙渊负责,他从扶风殿出来,忽然起意来到了琼台殿。 “参见摄政王。” 殿中的g人都不敢怠慢,即使我不在,他这样直来直往於礼不合,但谁敢妄加评论? 苍耳即刻奉上了热茶:“摄政王请用。王後随大王出去了,一直未归。不知有何吩咐?” “你叫他们都退下,传赵嬷嬷过来。” “是。” 不久後,赵嬷嬷带到,苍耳也退下了,墨夙渊开始盘问:“这段时间大王和王後的关系有没有异样?” “元宵节後,大王在殿中与王後吵过两次,两人闹得很严重似的,还砸了东西。” 墨夙渊颔首,似乎猜到徐洛景进g一事会造成我的不悦,又问道:“怎麽砸了东西,王後她发脾气了?” “不,东西是大王砸的。” 墨夙渊微怔,“後来呢?” “後来,大王和王後就和好了,不是相邀一起去西山郊游麽?王後的心情开朗了许多。” “这麽说大王纳妃的事,王後已经接受了?” “是。” “啊,这个小子……”墨夙渊负手,“短短几个月时间就……你喜欢他什麽呢?” ☆、卷八 风吹草动(5) 鹧鸪鸟的叫声,被松树林的叶子摇曳着,如琴声碎乱在风中。 我和鹰隼肩并肩穿越松树林往瀑布处走去。 “大王,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我踏着湿润的土地,不时抬眸,“这会儿没有旁人,我可以偷偷叫你的名字吗?” “可以。”他微笑,“但凭你意。” “鹰隼。”我生涩地念出这两个字,他答应一声:“我在。” “你不要误会,叫你的名字不是我傲慢,而是……很奇怪,在你这里我感觉到了家的温暖。不要求我做什麽,愿意与我悲喜与共。遇到你,从去年到现在,我开心了许多,真正的发自心底的开心。也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管曾经失去过什麽,但这件事,足够使我很开心了。” “听你这麽说,我很欣慰。我喜欢你,和你悲喜与共是应该的。让你开心,是我的骄傲。” “嗯。” “曾经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後有我陪着你。” “好。”我牵住他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胳膊上,他看了一眼,抿起了那轮廓俊美的嘴唇。 瀑布的声音逐渐清晰,斑驳的光影从头顶淡去,我们走出林子,来到太阳底下,便见一挂白雾腾腾的瀑布倾泻在眼前。 “天下最柔之物莫过於水,走到悬崖边上,还有这种慷慨赴死的气志。”我拉着鹰隼走近。 他慨然一叹:“人生的亡命之徒大概也如此吧。” “亡命之徒的特质是什麽?不怕死,所以更无惧吗?” “不,是‘别无选择’。像你说的,没得选。” “你说的对,的确是一件没有选择的事。”我的目光望向瀑布上方,“只有这一条道,只能前进不能後退。好像人长大一样,只能往前走。不管你想不想,愿不愿,还是要往前走。” “怎麽,你不愿意长大吗?”鹰隼冰凉的手抚我的脸颊,我用脸和肩膀夹住它。 “以前想的,但是长大後发现,慢慢的就脱离了无忧无虑的状态……你呢,很想长大吗?” “是的,我很想独立。”他抽出手来,深黑的瞳孔底下突然现出一抹笃定的信念,认真的气质,无韵成风。“我九岁即位,我的母後一直从旁摄政,你的父亲墨夙渊也在通过我控制熙国。我可以什麽都不管,但我宁愿他们是陪我下棋,而不是替我下棋。因为我是王室,我不能被取代。所以我期待长大,有那麽一天,我能得到自主的权力,得到自由……,成为一个真正的王。” 我有些震撼,他毫无预兆的对我讲出这番话,使我一颗心狂跳不止。连父亲都以为泯灭了他的帝王之心,岂知这个不务正业的人,畏惧臣子的人,内心对於收回权力的渴望竟这麽深,这麽真诚。那绝不是贪慕威风,而是一份想要有所作为,承担起国家的责任感。因为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突然很想知道,别人眼中的你是怎样的?” “怎麽这麽问?” 我盯着绝壁下静默的深潭:“别人可能认识你更早一些,我在想,是你有了变化,还是你隐藏的比较深?我只是好奇心作祟。” “不知道,他们都说我比较正常一些。” “正常?” “因为我没对他们说过心里话,他们当我是疯子,或是不成气候的孩子,我也没有必要说这些话。只有你知道,你知道我不是他们印象中的疯子。” “你是疯子也没有关系。”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可能兼有吧。” “反正是我喜欢的人啊。” “喜欢的人,呵呵。” “这个有问题吗?” “没问题。”他从後面抱着我,“我只是重复一遍,感觉这个词很好。” 他沈溺地抱紧我。瀑布的轰然声洗涤着山间的深远,被覆盖住的,草木成长的声音也正盎然…… ☆、卷八 风吹草动(6) “在我身边的这些人中,只有他会以我为重,关心我,让我开心。” 回到琼台殿,我同来见我的父亲发生了争执。 他的脸色过於沈重,像是有意图来兴师问罪的。而我经过这许多的事情,也想同他敞开心扉的谈一谈。 “笑话,你以为男人会长情於一个女子吗?今朝或许喜欢你,顾念你,但日後若没有我的庇佑,你觉得自己不会被他一脚踢开?” “父亲,你太自信了。”我咬着下牙,这个男人总是习惯於粉碎我的憧憬,我憎恶他这点,说道:“自信得有些自以为是,我倒以为,如果我不是你的女儿,大王会喜欢我更多一点。” “是吗?”墨夙渊讥诮地翕动了一下双唇,“短短数月,你的心已经完全倒戈了?” 他的话问得我心中一动。我这才去思考,我的心似乎已不知不觉偏向了鹰隼,并且,已经偏向他这麽多了。 去仁寿殿为飒箭横求情的那个晚上,当我施礼预备离开大殿时被鹰隼叫住,看着他那个苦涩的略带祈求的眼神,我的心就倒戈了。他说:“感觉你要离开了……”他的神情看上去那麽害怕我的离开,很奇怪的,那一瞬,我有了一种真真切切的存在感。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在意我的去留,并成全了我的心事。 我实在缺乏这种温暖。 母亲因为自己的心情,将我带去了枯燥的甘泉寺,父亲因为自己的意愿,迫使我嫁入王室。我喜欢过的飒箭横,可以一句话也不交代就丢下我。他们谁在意过我的感受,想过我开不开心? “你总要我们服从你的安排,并绝对效忠。说是为了家族的荣昌,其实,是为了你的野心吧?父亲的人生可以圆满了,那我们的人生呢?”我的手重重地把着桌沿。“我一直觉得您是个很威风的人,很崇拜您,能得到您的夸奖对我来说是件……骄傲的事。所以,我变得坚强,变得冷静,听从您的安排,管制後g。以为,也许我能像您一样从功勋中获得成就感,取悦自己。可是您一味的自我粉碎了我对您的信任。哪怕和我没有感情基础的丈夫,都会帮我营救我想救的人,你却极其残酷的杀害了他,甚至赐死了抚养我长大的俞嬷嬷。大王是你的傀儡,我与他又有何异?” “你长大了……月牙。”墨夙渊睨我的目光越睨越深。 “还不长大吗?你早同我说过,我是个大人了。” 他的语气加重,似乎带有愤怒:“但至於为了一个软骨头的家夥,这样和父亲说话吗?” “他的骨头开始硬了。” “想赌一次?” “是的。”那个在西山上说“想独立”的鹰隼,也让我充满了勇气。 “如果他成功了,月牙,你会和父亲一样,成为王室脚底下的白骨!”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说完,我平静地抿着唇。 父亲没法和我说下去了,我认准了一件事後展现出来的固执是惊人的。但是矛盾,不会因为认定而完全消除,爱情与亲情的博弈让我陷入夹缝,我希望两边都好。这种想法使我步履维艰,也为我累积了更大的压力。 我在弹筝。 想要通过筝声暂时忘记这些烦恼。 可惜的是曲子弹得生疏,乱七八糟的调子无法宁静我的心。 “弹得真糟糕,你该拜个师父。”无意想到鹰隼的话,忍不住笑了笑,对苍耳道:“去竹里馆把韩莫离找来。” ☆、卷八 风吹草动(7) 天气开始转热了,c在案上白瓷瓶里的桃花已经繁华凋零,苍耳过去抽出了它们,换上了娇艳多姿的月季花。韩莫离的筝声正在大殿中吹拂,在宽阔中筑起了四面屏障,仿佛可以阻挡一切纷扰。我就在这种宁静中静养,完全不知熙国的江山在暗流汹涌,直到某夜,鹰隼来了。 “我以为是王後的筝艺大有长进,原来是有高人在此。”鹰隼揶揄着绕过隔断。 凝神弹筝的韩莫离被声音所惊,轻微一颤,慌乱地停了曲子,发现来的是大王忙起身施礼:“参见大王。” 鹰隼淡淡扫了一眼:“平身。”目光s向我。 我微微一笑:“你来了。” 他走到我的筝前,“怎麽肯拜师学艺了?” “是啊,闲着也是闲着,就学点儿东西。我来为你引荐。”我欢欣地起身,拉着韩莫离来到鹰隼近前,“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位乐师,刚才你也听到了,她的筝声是不是特别空灵,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你说有,就有。” “我在和你认真说话呢。难道男子只乐意品评女子的相貌吗?” “什麽理论?”鹰隼拿目光打量韩莫离,“本王明明不是那种无聊的肤浅之人。”他正要收回目光,眼神忽然在扫过她裙身的时候略滞了一秒,那挂在腰上的玄鸟玉佩看来是那麽的清隽。 “我好像从未见过你,你是几时入g的?”鹰隼问。 韩莫离答道:“去年十月。” “跟我入g的时间差不多。”我微笑着去看鹰隼,他说道:“可能这是缘分。” “大王且坐,我叫她再弹一曲?” “改日吧。”鹰隼揽过我的肩,“我想和你说说话。”他对韩莫离道:“你先回去。” “是,奴婢告退。” 鹰隼揽着我在宽大的紫檀椅上坐下来:“你的父亲打算到关中去了。” “为什麽?”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我不免惊异。 “自上次内讧之後,关中的硝烟已经燃起,最近更闹出大乱。几位将领以王钊为首在关中周边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还打到鄂州去了。看来是有了异心……墨夙渊今日奏请领兵镇压,本王准了。” 我思虑了一下,问道:“这个王钊是谁?胆子这麽大,他要干什麽呢?” “人都是不安分的,有了势力就会有野心。翅膀硬了,想试试自己的能力吧。何况当今熙国局势,也并非太平盛世。王室羸弱,不正是改朝换代的大好良机麽?谁有本事,谁就可以建立出新的秩序。”鹰隼自嘲地勾起嘴角,“上次的‘凤凰泣血’果然是有所暗示!” “大王是怎麽想的?” 鹰隼收回揽着我的手,陷入沈思。 一个稳定的格局终於碎了一角,这或许是大多有图谋的人期待的一刻。鹰隼,你是怎麽想的呢? 对於我父亲收编乱军的事,你有没有暗中过问过?我虽然好奇,但不好去问,就怕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忌。 “我想留住墨夙渊。”鹰隼长吁口气,“他最稳固的力量在王城,我担心他借机沿途在王城以外的地方布置上势力。那麽,即使有一天他谋反,也可以轻松的用武力控制住熙国了。……有没有办法让他走不了?” 他刚毅的面孔被烛光映成橙黄的暖色,一双眼睛闪亮亮的看着我。 ☆、卷八 风吹草动(8) “你怎麽了?”他发现我有些神情僵硬。 我缓了缓脸色,“大王怎麽会用到‘谋反’这个词?”他对父亲的防备已经如此深了。 “在你听来有些刺耳吧?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挪开视线,侧对着我,两只手掌渐渐交合在一起扣住,“今日的熙国王室,独木难支,任何小小的疏忽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你要原谅我,月牙。” “要我怎麽帮你?”我问道,沈了沈心神,目光忽然扫到隔断後面有一个黑影在悄悄靠近,我的目光凝滞住,鹰隼顺着我的眼神望去,那个黑影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突突的顿住。稍後,平静地从隔断後面绕了出来。 捧着茶盘的赵嬷嬷来到我们面前,将手中之物小心的搁到几案上:“茶泡好了,大王请用。” “你下去吧,命人准备热水,我和王後要沐浴。” “是。”赵嬷嬷退下。 我冰冷的手被鹰隼握住,“先休息下,洗澡的时候再说。” 我脑袋一歪,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浴房里萦绕着迷蒙的水气,褪掉衣衫的鹰隼将身体泡到汤池里,享受地眯上了眼睛。我叮嘱苍耳守在房外,掩上门,转身踩进水里,来到他的身後。 “你是不是有了计策?”洗澡的哗哗声和水雾掩饰着我们轻微的交谈声。 鹰隼说道:“这事不会让你为难的。” “要我怎麽做?” “你的x子很急吗?” “是的,我x格急躁。” 鹰隼笑了,“说到急躁,我也是个情绪化的人,但是,我必须克制。” “好,做事的时候我会冷静。” 他回头看我一眼道:“别太担心。我想的不是暗杀你的父亲。” “要他去不了,杀掉他,或者刺伤他确实是个好方法。” “你会让我这麽做?” “当然,不会。” “我也不会这麽做。”他自己用布抹着手臂,“晚辈和长辈行事的差别就在於一个多是轻率之举,一个懂得深思熟虑。面对问题的时候,我经常会想,如果墨夙渊是我,他会怎麽决断?” 我侧眸淡淡看着这个轻狂的男子,这几次的交心,使我越来越意识到他不像表面的那般蒙昧。 发觉我在沈思,鹰隼转过身来。 我急忙回神,问:“到底要怎麽做?” “很简单。”他道:“你把上次的密信交给你父亲,告诉他,一旦他离开王城,中书令会反他,意图取而代之。” “以父亲的谨慎,他会留下来。”我心念转动,这个消息一定会令父亲意外,他与徐世叔一向交好,不过徐洛景入g的事已令他们两人的交情有了一丝裂痕。所谓“高处不胜寒”,父亲也必定有多疑的弱点。 “你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用布戳水擦洗身子,“我不明白。” “有什麽疑问?” “中书令不是你暗地器重之人吗?这样,你会置他於险地。” “我会保他一命。” 他似乎很清楚这样做的结果。 可能是因为中书令这种两面派的人不能让他放心倚靠,所以他才做这样的取舍。 “好吧。”我答应下来。这件事不会使我为难,我只需照实情告诉父亲,至於结局,各安天命。 ☆、卷八 风吹草动(9) 我从水池中站起来,裹上浴巾,推开了前面的窗子。万里碧空中,一轮弯月在千树花影上孤独地明亮。 “那封密信还在你那里吗?”我摊开一条浴巾,鹰隼起身走过来。 “嗯。” “没有烧掉吗?” “官员向君主上奏的密奏,烧掉於礼不合。” 清冷的空气漫入冲淡了浴房的闷热。我为鹰隼擦干身体,给他披上睡袍。外面的芭蕉叶上传来悉索的响动,我看了一眼,是下雨了。 他道:“明日我上朝去後会叫人把信给你,来的人你可能不认识,我身边的人都太显眼了。你去牡丹园里逛一逛,会有另外的人给你信。拿到之後,你就去奉宣殿外等待下朝的墨夙渊……我相信你会表达得很好。” 黎明。 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我迷迷蒙蒙醒转过来,卧房中的亮度还很微弱。身旁的鹰隼睡得不熟,他也恰在这时醒来,睁开眼,睇了睇枕边的我,见我也睁着眼睛在看他。两个人都来不及产生什麽表情,就听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叫。 “什麽声音?”我向下拉开一点被子,将两只手露出来。 鹰隼仿佛没有睡够,视线转到帐子顶,仰躺着养神。 我小声说道:“这些奴才真不懂事,天还没亮就咋咋呼呼的。” 良久,他偏过头来淡淡微笑:“差不多该起了,唤人进来吧。” “苍耳!”我唤道,门外没有动静。 她是不是去预备了,过了一会儿我又唤,她才匆忙进来。此时鹰隼已经起身,自己穿好了中衣,我还躺在榻上,不想起来,侧卧着,看他动作。 从认识他起,对他的印象在逐渐变化。曾以为他意志懦弱,栖息在父亲的权威下求一席安生。之後,虽对他的心思有过怀疑,但以为他仅有些抱怨,不满父亲的压制。直到西山谈话时,我才肯定的知道,即使父亲明月中天,在朝中的领导地位成确定之势,这个男子,他也要定了江山,不失信心。 他不是无能之辈,表面在危局中“震索索,视矍矍”,心里却存着斗志,不丧匕鬯,用他的方式笑言哑哑。 然而存着这样的斗志又十分危险,一步踏错,粉身碎骨。 待我起床洗脸时,鹰隼已经梳洗完毕,穿戴整齐了。 苍耳接过我手中湿!!的毛巾,我察觉她的脸色似有异动,不禁想到黎明的惊叫声,问道,“今早有什麽事吗?” “是……”她沈郁地低下头:“赵嬷嬷……昨晚落水去了。” “啊……”我小声的呼出一口气来。 鹰隼正要出门,闻言收住脚。他回过头来,目光落到我脸上,扫视到我没有太多伤感之色,缓慢说道:“按规矩收敛吧。” “昨夜下雨路太滑了,赵嬷嬷起来小解,一定是不小心摔倒落到池塘去的。” 我来到庭院,清扫落叶的奴才们在小声议论这意外之事。 “下着雨还不靠边走路,要往池塘边上走,这是睡糊涂了。” “说来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昨晚我同屋的李德明起来小解,刚出房门没多一会儿就三魂掉了两魂似的回来了,我说这小子是不是撞鬼了。他说看到院子里有人影,鬼鬼祟祟的……” “下雨天,难道真有水鬼上来捞替身?” “嗯哼。”我出声示警,走向这三个嚼闲话的奴才。地上的路还湿润,一枚掉落的殷红花瓣粘在了我的裙子上,像血滴晕染在这鹅黄的绸缎上一般。 “做好自己的本分,这些危言耸听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可不想外面以为我琼台殿有什麽不干净的东西。再传这些没影儿的事,小心各自的舌头。”我穆色道。 他们跪拜在地:“奴才们一时失言,请王後恕罪!” “下不为例!”我穿过他们,对苍耳道:“走吧,咱们去牡丹园里转转。” ☆、卷八 风吹草动(10) 天高云淡。 奉宣殿森严伫立在视线尽头,如同手握神罚表情冷酷的神明,而几朵飘飞的柳絮竟忘我的没有受到气场干扰,在空气中做自由的无规则的舞动。 “摄政王。”我叫住下朝的墨夙渊,苍耳等候在一旁,我独自走近那个神气又韬略莫测的男人。 他含着一点极淡的笑,道:“有什麽事吗?” “听说父亲将领军平乱,远行之前没有什麽事情要交代吗?” “没有。你过好你的日子,守好你的男人就是。”他说完有了提步离开之意,看来,的确没有要交代我的事情。 “父亲。”我出声,示意有话未说。 他耐心地面对着我。 “这里有一封密信。”我从袖中掏出信袋,“父亲可能不知道,中书令在暗中为自己筹谋,想取父亲而代之。他在收集您不忠於国的信息,并偷偷奏报给了王上。” 墨夙渊不动声色地接过信袋,打开来看。 我说道:“他已有了自己的党羽,一旦父亲离开王城,他兴许会动用自己的势力弹劾父亲。您鞭长莫及,不管他成果如何,对您都是一种损耗。” “此信从何而来?信中奏报的都是月前的事了。”他目光j明。 “是孙计然交给我的……信在我手中存了一些时间。” “你并不是很愿意交给我,为什麽……” “因为和父亲赌气,所以收了信便对此事置之不理。只是徐洛景入g,已对我构成压力。女儿想借父亲的手……斩除威胁。” “知道这麽想,我没有白教你。”他的话音深邃,不知是否尽信我的话。 我和顺地静着目光。 他忽然道:“听说赵嬷嬷昨晚落水了。” 我惊讶於线人传递讯息的速度,镇定地说:“晚上她起来小解的时候,不幸滑落到池塘里,可能是雨声嘈杂,呼救声未有人听到,就这麽去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身边少了人照顾,自己照顾好自己……反正你长大了,也懂事了。” 那只拍得我沈甸甸的手离开了我的肩膀,他迈着自己惯有的虎步转身而去,直至走出很远,身影也还是高大。我眯起视线,突然明白了熙国王室内心中潜藏的忧郁,文武双全的名将,是熙国之福,也是熙国之虑。 随後,领兵平乱一事起了变化。 墨夙渊称身体不适需留在城中疗养,我的大哥身兼王g守卫之职不可能代劳,心思缜密的父亲便安排好友王协大将军做了统帅,二哥墨申做了副统帅,由他们二人领兵出发了。而拉倒中书令的计划也在秘而不宣的进行着。 徐嘉阳奉y违的一面,已令他成为了父亲欲拔之而後快的眼中钉。 大军走了一个月,前线暂时没有什麽消息。 这天,太後邀我去大倾殿赏新荷。 我们沿着池塘边上走着,新开的荷花亭亭玉立,送来一池清新的凉风。 “现在谁在服侍你?听闻你的嬷嬷又去了。”红素夫人抿了抿唇,“真是不幸。” “劳太後挂心了,此事已告一段落,我叮嘱奴才们小心做事,相信不会再有悲剧发生。” “你瞧崔嬷嬷行吗?她敦厚麻利,不如叫过去服侍你,反正这儿我有花坞和齐公公打点。” 我眼角微蹙,“不必了。” “无需和我客气……”她欲强买强卖,被身後一个脆亮的声音打断── “太後!……太後!” 她扭动脖颈,笑了。一脸明媚笑容的徐洛景正淘气地奔来。 “慢一点儿,小心路滑!” “洛景参见太後,王後。” 我抿唇微笑示意。 现在这个丫头在称呼上规矩了些,我以为她体会到了我对她的入侵没有太多好感,实际上却是鹰隼为我训诫过她。 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这个丫头不叫我“姐姐”,太後当真不知我隐瞒年龄之事吗? 也许她早就知道了,所以对我的态度越来越戒备。 “瞧你,跑得满头大汗!”红素夫人用绢帕为徐洛景拭汗。 “接到太後的邀约,我哪敢让您久等,下了肩舆就跑进来了。”徐洛景微屈着膝盖,享受这母亲般的关怀,不忘偷偷抛给我一个骄傲的眼色。 我y晦的想到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於是左右顾盼,回过去一个毫不在意的脸色。 ☆、卷九 琴弦断裂(1) “近日大王有去看过你吗?”红素夫人牵起徐洛景的手,我们一行人往前面水榭走去。 徐洛景轻描淡写:“大王日理万机,有空了才能过来。” “最近他很忙吗?”红素夫人的眼神转向我,“有去看过王後吗?” 我记得鹰隼身边有位公公,专职记录他的每日所行,并送交太後过目,她岂非在明知故问? 我道:“有去过,三天两头不时过来一趟。” 那边,徐洛景面沈如水。 红素夫人浮起一丝温和的笑:“大王倒是喜欢你。” “是。”我轻轻作答。 她睥睨我腹部一眼,道:“月牙,你入g有段时日了,怎麽还没动静?” “太後是指?” “该有了。”她轻点我的肚子。 我耳g发热,“这……好像也是随缘的事。” 红素夫人笑道:“自己的身子不注意调理,哪里容易受孕。g中有个方子,专为妃嫔的身体做调理之用,待我叫花坞照方配好营养品给你们二人送去,每月只需服两次……就看你们谁有福能率先诞下嫡长子了。” 徐洛景低声道:“调理好了大王不来我殿中不也是白忙活麽……” 红素夫人道:“大王不来你殿中,你也可以去看他。男人,需要很多关怀。” “我有去找过。”徐洛景的凤目看了看我,“可是那晚被人捷足先登了。” “噢?”红素夫人眼风打量的朝我侧过来。 “不知是否有人霸着大王,想要专宠。”那张小嘴说起话来肆无忌惮。 红素夫人已露出教诲的姿态,对我道:“大王正值青春,专房之宠太过王室如何开枝散叶?你身为王後,该多些风范,莫要霸道。” “太後叮嘱的是。”我认真地把她的话听到耳朵里,模样谦卑,不想给她们增加继续发难的说辞。 红素夫人遂放心的对徐洛景一笑。 风吹上琼台殿内殿的回廊,g女将门前低垂的竹帘往上卷了卷。 “王後,这是太後差人送来的炖盅。” “放在桌上吧。”我想起昨天太後说的方子,“盛出来尝尝。” 喝下太後送来的炖盅,我抚小腹,想着,在这个地方,将来会孕育出一个新的生命。它会是我和丈夫在世间留下的一个爱的印记,即使过了百年,千年,这个印记还会持续存在。 苍耳背後藏着一个东西,神秘兮兮地走入大殿。 我合上炖盅的盖子,“你干什麽,这样诡秘?” 她慢慢拖出背後之物,是一个金鱼风筝,“王後你看!这是我昨天扎好的,拿来送给你。” “放风筝?”我瞅着殿外随风飘摆的柳枝,笑容扩散。 道路宽阔,两旁的银桦树直c云霄。 穿着简洁服饰的我和苍耳便是这道路上的一景。清澈的天色将画面蘸染得j神勃勃。 一阵大风刮起,树叶掉落下干净的声音,苍耳趁势松开了托举在手中的风筝,由我牵引长线奔跑。那只火红的金鱼在这样的带动下,便像回到水中的真鱼一样,欢快地游动起来。 我的身体开始流汗,心情飞扬,运动的时候应该是最阳光健康的吧。 苍耳手搭凉棚,目送她制作的金鱼越飞越高。 “王後你擦擦汗,我来放一会儿。”苍耳递上帕子。那金鱼已经飞到了云端,现在很稳定,只需轻微的拉扯一下线轴,让它保持高度就行。 “嗯,有点热了,我需休息一会儿,给你玩吧。”我把线轴交给苍耳,兴许是风筝线突然失力,远处的金鱼一歪,在风的推动下下落一截。 “快,拉住!”我道。 苍耳紧张地拉扯风筝线,可是不但於事无补,那金鱼反而更显得失控。 “跑跑看。”我见她驾驭不住,如此吩咐。 她跑起来,风筝线被她拖得渐渐水平,下落的金鱼忽然一慑,挂到银桦树上再也飞不动了。 苍耳懊恼地跑回我身边,“肯定是线放得太长,没有拉直,被风一刮吹到树上去了,这风筝也跟着跑到树顶。” 我和她来到那棵树下,“这又高又直的,怎麽爬得上去?”即使用父亲教我的功夫,也恐难走上这种直树。 “我去找g竿子。”苍耳说着跑开。 过了许久,便见她拿着一g长竿回来了,我看了一眼道:“不行,够不着。” “那怎麽办?” 我皱眉,曲肘,试着用身子撞击这个棵树,希望把风筝撼下来。但也只得到几片落叶。 我双手抱在x前想着办法,瞥见一个手拿扫帚的公公正走向我们。 “王後,可需要奴才帮忙?” 我狐疑地打量他,“你有办法?” ☆、卷九 琴弦断裂(2) “以後你就留在我殿中当差。”我捧着一杯热茶。 帮我拿到风筝的公公跪在桌前,“您要用我?” “你呢,觉得是做一个清扫的g人每日干苦活好,还是一心一意跟着我,动动口,用用脑子,料理内务好一些?” “自然……是跟着王後好了。” “我殿中主事的嬷嬷不幸去了,正缺个帮手,你是个明白人,也有点儿小聪明。这琼台殿内外一切大小事务以後就交由你来料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琼台殿的总管。” 他的眼中闪现出一丝的受宠若惊,不着急应承下来,心头有轻微压抑的颤抖。 ……“‘知错了’谁都会说,却不会为本g解决麻烦。陆德安,此刻起,不必在仁寿殿当值。”…… ……“太後……”…… ……“陈忠会接替你的位置,打理仁寿殿。”…… 过往的片段越过脑海,熬了许多年,终有机会再出头了。他谨小慎微地伏下头道:“陆德安谢王後栽培。” “几日不来,你院中的荷花已开得甚好。”爽朗的男声骤然穿入大殿。 我心知鹰隼来了,敛容起身,正迎上他神采奕奕的目光。“王後好像胖了点儿。” “有吗?”我微抬手臂打量自身,“没有吧。” “挺好的,气色也红润了不少。” “大概是今天放风筝出了些汗,所以显得皮肤好。” “这是……”鹰隼发现殿中跪着的公公,细细打量之下脸上神色慢慢异动。 被盯着的人挪动身子,转向王者,拜道:“参见大王。” 鹰隼眼中微有热力,他身後跟随的陈忠不禁瞠目。 “大王认识他?”我问。 “认识。” 鹰隼道:“曾经他照顾过我一段时间。” 我以为只是普通奴才,不想是挑到了大王的故人。“他现在在我殿中当差,我让他做我这儿的总管,大王觉得如何?” 他点了点头。 “陆德安你先下去吧。苍耳,带他去看看住处。”我吩咐道。 “谢王後。”陆德安退下,在经过陈忠时,他们两人弱弱互看了一眼。 “怎麽会想到用他的?”鹰隼问。 我随他坐下来,“这事挺有意思的。今天我不是去放风筝吗?可没玩多久,我的风筝就被刮到树顶上去了。瞧着太高,竿子都够不到,还好碰到陆德安,他给我支了一个妙招。” “什麽法子?” 我佩服地说:“他真够刁钻的。叫我找匹马来拴在树上,然後用马鞭抽打它。马儿受到刺激就会向前奔跑,想挣脱束缚,使得银桦树摇晃不止,不多久那风筝就掉下来了。” 鹰隼露出笑容:“他是个有办法的人。” “因此,我想留为己用。” “那就留着他吧。”鹰隼扣住我的手,“之前因为我的意气让他受了不少苦,月牙,这也是帮了我一个忙。” “大王很念旧啊……你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笨蛋,我的确该谢谢你。” “不过有一事,你得帮帮我。” 鹰隼打趣道:“又有风筝挂到树上了?” “不是。”我用手托住他顽皮的脸,“是你的母後不大喜欢我了。鹰隼,你有多久没去看过徐洛景了?” “这……”他好像在回想。 “今晚去看看她吧。” 他很奇怪:“这麽大方?” “我是很小气,但偶尔也会大方一次,我可不想你的母後越来越讨厌我。她可是你的母亲,我也不想……”我抚腹部,“我生了孩子,她会因为讨厌我,而讨厌我生的孩子。” “月牙……”他神情浮动,“是不是有身孕了?” 11 欲望文 12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12 ☆、卷九 琴弦断裂(3) 我掩袖一笑,“还没影儿呢。我是说以後……鹰隼,你也想要个孩子了吧?” “倒没有这麽着急。” “哦。” “没怎麽想过这事,先把其他的事做好吧。何况什麽时候有孩子,也不是人力能左右的。” “太後……很关心此事,还特意差人送营养品过来。” “别太有压力。” 我点头,“这个就顺其自然。” “好。” “去看徐妃吧。” “真的不留我?” “是。”我提高音量道,“我对你很有信心。” “好……”他笑笑站起身,“那我去看看她。” “去吧。” 鹰隼背起手,“晚上早些休息。” “知道了,去吧。” 他微微一笑,提步离开。我嘴角扬起的弧度不自然的沈下,“为什麽还是很难过,不是我让他去的吗……” 琼台殿外,华灯初引。鹰隼携一阵傍晚吹来的暖风登上凰舆,往琴c殿而去。明月伴随车身在天幕上偏斜,月色清朗。夏天的夜,别样的可爱。栖息在g中的伶人也有雅兴,在趁月高歌: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经过园子,从花影中飘来的乐声越来越清晰悦耳,那日在殿中见到的韩莫离的面孔慢慢浮现在鹰隼脑中,他想到她不卑不亢的气质,淡雅自持,很像一个人啊。还有她系在腰上的玄鸟玉佩…… 鹰隼吩咐停车,挑起车帘,“我下去走走,你们在此等候。” 琴c殿 句儿急匆匆地跑进卧房,道:“奴婢去扶风殿问过了,大王一早走了,往……” 对镜着妆的徐洛景转过半边脸来。 “往王後的琼台殿去了。”说到最後两个字时几乎没了声音,她发现主人的不快已经明显地写在脸上。 园子里,鹰隼的脚步停在了伶人面前。筝声也停了下来,只余轻盈的袖子被风吹动,像流水在筝弦上浮动着。 一双剪水眸子缓缓抬高,垂在耳边的发因风而乱。见到王者,伶人的面色又惊又紧张,她忘了行礼,道:“大王……” 鹰隼扫了一眼她的筝:“这是本王创的,想不到还真有些用处。” “奴婢听闻是大王所创,很是佩服。” “怎麽不是很意外吗?这有用的东西竟是我这无能之人所作。” “意外是意外。” “嗯?” “不过不是大王说的那样。” “噢?”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坐着不妥,急忙站起来。“奴婢失礼了。” “无碍,这里没有旁人。” “谢大王。” “说说你是怎麽想的。”他好像对她产生了一点兴趣。 “让我意外的是大王做大事的人,还有这种小心思。” “你的话听起来很受用啊。”他温和地一笑。“我还想和你聊聊,随我去仁寿殿怎样?” “奴婢遵命。” …… 绣花绷子上的荷花已描好,我拿到灯下照看,徐洛景的脚步正端庄而夹杂愠怒地向我琼台殿的通道走来。我盈出一个笑容,很满意绢布上描画的荷花,拿起了绣线,刚起了头,徐洛景的身影便转至门前。 “我听说大王在这儿,怎麽不在吗?”说着,她两只脚迈了进来。 ☆、卷九 琴弦断裂(4) 我皱了皱眉,这话该我问她才是。 “大王走了,过来看一眼後说是要去琴c殿安寝。”我有条不紊地穿针引线。 徐洛景尴尬地杵在那里,不知该信还是该疑。 而我忙於手中活计,没打算招待她这个不速之客。 她拽住裙布料,知道自己的唐突失了礼,转身离去,一个不留心左脚绊在门槛上摔了出去,带出“噗通”一响,头上的发钗也飞出一支。院中的奴婢快要藏不住笑了。句儿连忙扶起她,她控制住窘迫,回头暗暗瞥回大殿,我连眼角也没抬一下,仿佛什麽都没看到。 漂亮的女人是幸运的人,惹人喜爱,能够左右逢源,一生中会有许多的机遇。但是缺乏智慧,往往会错误地估计本身的价值,正如一件艺术品在人们手中传递,不知何时会被何人不屑地摔碎。 徐洛景回到琴c殿,这里和离开时没有两样,大王g本不曾来过。 为什麽……她心中充满迷惑。 娇艳的自己还美得不够? 她冲入卧房,将梳妆台上的首饰、粉盒通通砸到地上。 墨申死了。 一个半月以後,我得到这个悲伤的信息。王城上下的气温却高得仿佛翻过天来。 “父亲……还好吧?”我流着眼泪问墨辰。 “父亲盛年丧子,一时的打击很大,身体不适,他闭门谢客以作调养。” “二哥何时送回来?” “二十天之後。” “是否全尸?” 墨辰摇了摇头。 我悲伤更甚,想到二哥这麽年轻,成家不久还未有後人,竟尸骨不全的回来,也太凄凉! 心情低落下吃不进晚饭,我浑身乏力地躺在木榻上,大殿闷热,汗水浸湿了额上的头发,我察觉不到,空洞地望着视线前方的一盏g灯。 人死如灯灭,为何灯可以再点上,人却活不过来? 心蓦地一酸。 “参见大王。” 身後,苍耳跪拜见礼。鹰隼缓慢走至我的木榻,在榻边坐下来。 他没有说话,轻轻拉开手中折扇,为我驱赶燥热。 听墨辰说,这一战朝廷败了。关中的王钊占领了鄂州,把平乱大军赶了回去。他们的势力已成气候。其中让人意外的是,父亲信任的杨承武将军做了叛徒,趁墨申夜里深睡暗杀了他,并斩下他的首级为信物,带兵马连夜投奔了王钊。以至朝廷一败涂地。 “领兵人的如果是父亲,杨承武还敢反吗?”沈默的我忽然发问。 “人心难防,只怪自己不谨慎。”鹰隼平静的语声。 “要是出征的是父亲,胜算会大很多吧。” “会保险一些,但也未必如此。” “我希望二哥活着……” “节哀吧。” 我闭上眼,泪水滚落出来。 墨申的仪仗进了王城,丞相府悬挂“祭”字的灯笼肃穆迎候。 见了二哥的棺木,年轻的宣武将军夫人瞬间哭昏过去。下人将她抬入屋内,我跟在墨夙渊身後,同他来到棺木前。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伤感地落泪。 “父亲节哀,二哥在天之灵也不想您太难过。” “心中的伤痛再大也不及心中的遗憾。”他感慨一声,道:“骄兵必败,出征前我如此叮嘱申儿,我自己又何尝不是骄兵必败?” “父亲,人心难测,不是一切都能尽入自己的掌控。” 他深深吐纳,“可能王城中另有高人在c纵战局的胜败。” 朝廷人自然希望朝廷赢了,可听父亲的口气,像是有人在幕後牵引,希望朝廷败北。 “为何这麽说?” 墨夙渊道:“征战期间,杨承武的家人秘密离开了王城,应该是有人相助。” “能瞒过王城的层层关卡,相助之人看来颇有势力。父亲揣测是何人所为?” “此事你不必过问,届时你会知道。” ☆、卷九 琴弦断裂(5) 气候持续燥热,老天爷有心在夏天结束之前再燃一把烈火,炙烤得王城一片热火朝天。父亲的斗志像这火气一般,在潜伏中熊熊燃烧,吐着躁动的火舌。然我意外地看见,早秋的寒霜在他的鬓角不胫而走。 任是再英伟的人,终将有衰老的一天。 霞光慢慢地淡下去。 我手持团扇在窗前乘凉,鹰隼在身後的桌子上放下礼物。 “今天可有多吃一些东西?” “心情已经恢复了。”我回过头来,他目光关切地淡淡一笑:“这是g中新进的茶具,我送来於你赏玩。” 我摇着扇子:“天气热便很少点茶,我吩咐苍耳准备了解暑的酸梅汤,要不要喝一碗?” “好啊。”他抖开折扇坐下来。 房中的苍耳领命出去,我道:“上次错过战机,以至逆贼的势力不断壮大。鹰隼,我想和你说件事。” “怎麽,你最近在关心国情吗?” “自古以来,关系江山的事都是你们男子的事,我一个小女子,天下社稷与我何干?我不过是忧心你和父亲罢了。” “是忧心我,还是忧心他呢?”他漫不经心。 “现在朝廷有了敌人,我希望借此机会,君臣和睦相处,共同制敌,忘记从前的纠葛。以後也同仇敌忾,不要互相斗争。” “这些话,你对你父亲说过吗?” “没有。” “呵……你是在忧心他的地位。你以为我有胆子找他的不快?” 我盘腿坐在鹰隼对面,“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大王在逐渐成熟,父亲有了江河日下的迹象。” 鹰隼微微抬起眼角。 我说道:“我希望他晚年平安,仅此而已。他的权力集团内部好像有了混乱,不知谁在作祟,但看来不是小角色。如果可以,我倒想劝父亲急流勇退,可是他爱慕权力,自然贪恋现在的声势。”我用扇子碰了碰他闲置在案上的左手,“他是权臣,你可以防着他,但念在他是你的岳父,我不想你刻意的铲除他。” “那我能怎麽做?你倒是教教我。”他似笑非笑。 “拖着他,耗着他。父亲占据强权,大王胜在年轻。逞强一斗不如避其锋芒,等到将来他不在了,墨夙渊的时代过去了,历史便是你想怎麽写就怎麽写的事。”我不想他们互相伤害,两相持平是我期望的最好发展。 鹰隼笑了两声,心中低语:“月牙,曾经也有人跟我说了上一番话,不过他还说了一点,一个有志者应当争取最大的赢面,机会往往稍纵即逝,未来不可预测,越是有胜机越不能等待。或许就差一点点,胜败就完全颠覆,就差一点点,天下就改名换姓。” “之於我,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说着肺腑之言,“之前,我怨恨父亲,但是二哥的故去,叫我心疼起他来。在我眼中,父亲一直是一个不肯透露自己情感的人,不苟言笑。然而这次,看到父亲落泪,看到他苍老,才知道他对儿女有着浓厚的感情。血浓於水,这话是不假的。” “血浓於水……”鹰隼手中的折扇大力摇动起来。 “王後。”苍耳端着汤碗靠近。 “放下吧。”我为鹰隼盛了一碗酸梅汤,“来喝一点儿,消消暑气。” 他没有接汤碗,而是收了折扇,“我想起今晚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他突然要走,我怔了怔,留道:“没有什麽急事,就明日再理吧。” 他俯身拍拍我的肩:“好好歇着,改天再来看你。” 我的话已乱了他的心神,绝非一碗凉汤可以抚平。与墨夙渊的斗争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战斗,可惜的是身为妻子的人不能与他同往,亦分享不了他战争中的喜怒哀乐,情意相结,却不能腹心相照。 ☆、卷九 琴弦断裂(6) “傻瓜,怎麽可以对她上心……” 脚步停在了扶风殿外,鹰隼回身,望向桂枝上方缺了一口的月亮,情不自禁想到那晚,窗外月光明亮,内室一片温馨的灯火,长发垂散的月牙从床榻上走来,说道:“你还在等待什麽?……可能你是一个非常顽固的人,希望我心甘情愿的委身於你。而你对我的尊重,则是坚持不侵犯。如果这麽要求自己是出於对我的喜欢,我非常感激。但长久如此,我会以为,你对我没有好感,并非绝对的喜欢我。……现在,我想肯定的告诉你,我已做好准备,心甘情愿的委身於你,你的答案是什麽?” 鹰隼调转头,朝扶风殿内走去。身後,月亮依然皎洁,他的神色,却明显的黯然。 “我们两的命运已有了交叠……可是感情真能战胜血统吗?因为血统,各自的使命,我们早就失去了自由。” 他步伐沈重地跨过门槛,眸中的光采忽的凌厉。书架後幽暗的y影里赫然站着一个人,他认清该人的面貌,情绪放松,道:“有什麽事吗?” 跟随在後面的陈忠没有进殿,看到了屋内的人,他拉上了殿门。 “墨夙渊已经相信徐嘉与他作对的事,正搜集材料预备弹劾他。多年前谏议大夫尹博良家的惨剧,很快会在徐府重演。” “先生也请多加小心,经此一役,老狐狸必会对身边人多了许多戒心。” “你无需多虑,我可比你沈得住气。越是紧张刺激之时,我越是冷静镇定。另外,你得好好想想了,徐嘉一倒,後g又是王後一人独大,徐洛景再无锋芒与之制衡。千万别忘记我的话,如若让王後生下嫡长子,可是给对方送去了一步好棋啊!” 鹰隼慢条斯理地绕到桌前坐下。 该人见他不引以为重的样子,故作调侃叹息道:“这女儿比老爹更厉害呀……” “胡说什麽?你以为本王对她动了真情麽?” “没有就好。那麽今日我想重提用药一事。大王和王後相处有些时日了,子嗣指不定哪天就有了,不加以防范,怕悔之晚矣。” “我说过子嗣的事听凭天意,对一个弱女子用这种猛药,绝非男儿大丈夫所为。” “好,看来今日我也说不动你。你的口气又紧了一分。” 鹰隼随意翻开一卷奏折,读起来。 暗影中的人缓缓走到中央,“你的态度如此,用药的事我就不再提了。话说你有没有别的中意的女人?” 鹰隼抚额,吃力地读着奏折上的字:“怎麽了?” “坏事办不成就办件好事吧,做大王的人,身边没有个七十二妃的像什麽样子。” “我可没有那闲工夫。” “今晚我跟你说话,你怎麽都心不在焉的?” “天气太热了吧。”他双手抚额。 那人斜眼揣度片刻,道:“不会是和王後吵架了吧?” 鹰隼闷闷的不答。 “她是墨夙渊的女儿,你们两个说不了多少知心话。倒不如扶植个新妃,聪慧的,能识大体的,一来制衡王後,二来你也可以引为红颜知己,这岂不是好事一桩,美事一件?” “先生是有个妹妹想进g吗?”鹰隼沈着脸,目光仍在奏折上。 “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其主;主妾无等,必危嫡子。我不想做第二个墨夙渊,这三条,你也别只记得它有前两条。”那人说完,冷冷地一笑,拉开殿门去了。 随着脚步声走远,鹰隼抬起视线,殿外的台阶上落着如水的月光,他的眉缓缓锁住。 ☆、卷九 琴弦断裂(7) “好热啊!” 我从卧房内走出来,挥汗如雨,两只袖子都高高的挽到了胳膊上,连忙把大殿中放在桌上的团扇抓入手中,不停地煽动。 “夏天要结束了怎麽还这麽热?陆德安,有没有什麽降暑的好方法?” “王後,心静自然凉。”陆德安的脸总是那样的安详。 我笑道:“平时你鬼主意多,今天倒说了一句正经话。知道死人为什麽手脚冰冷吗?” 他沈思後嘴角弯了弯,透出笑意。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因为心静自然凉,哈哈!”扇子被我摇得飞起来。 他也忍不住笑容扩散:“奴才正经的话,被您调笑了。” 这时,苍耳送来了炖盅,问道:“已经温了,王後是现在喝还是再搁一会儿。” “再搁一会儿吧,现在正热着。”我将跑到脸颊边的发丝理到耳後。 陆德安道:“我看王後是有些上火了。应该多喝一些莲子汤、绿豆汤之类的清热去火。那一盅是什麽?看起来像滋补品。” “哦,那是太後送来的。”说到这个,我不免露出一丝幸福的期待在神情里,“太後说这个是g中的方子,有利於怀身子的。” “是吗?我还不知道有这样的方子。”陆德安走过去,揭开炖盅的盖子,好奇地闻了闻,“王後经常服用吗?” “说是按月调理,每月两次。” “感觉如何?” “刚刚开始服用,还没有什麽特别的感觉。” 他盖上盖子,“现在是夏季,这种滋补的燥热之物就别吃了。” “我想无碍的。” 他已经自行将炖盅收到了托盘上,“王後还年轻,怀孩子的事无需心急,所谓是药三分毒,盲目的调养未必有益。即使真管用,你还年轻呀,要用也是过几年的事。” “怎麽说也是太後的一番心意,徐妃那里也有送的,我这儿回绝她,是不是不太……” “王後放心,琼台殿既然交给奴才打理,奴才一定尽心为你做得妥妥当当,不会给您找麻烦添是非。这炖盅,她送多少,我们都应下来,私底下不喝便是。” “行是行……”我摇着扇子,“可是滋补的汤药里面放了不少好料子,弃置不用太浪费了,你说我上火,那就赏给你吃吧。” “给女人补身子的奴才可消受不起,您尽拿我开玩笑。” “你说得跟有毒似的,莫非里面有什麽机巧?”我靠近他,轻声问。 陆德安看了看我。 我淡淡道:“虽然我年轻,但我不是傻子。你在g中多年,曾在大王身边当差,想必见多识广。平白说起这炖盅来,我能不疑吗?……实话实说,是不是有什麽问题?” 陆德安面色慎重,点了点头。 “苍耳,你去殿外守着。”我吩咐道,我吩咐道,心下骇然,说不清的滋味。 陆德安坦诚相告:“早先我是服侍太後的,之後才去侍奉大王。对後妃争宠的伎俩小有了解,这种怕不是什麽助孕的方子,而是让人不能受孕的……” ☆、卷九 琴弦断裂(8) “本g的身子,岂非……” 陆德安宽慰道:“应该是短暂避孕的药,药x不至猛烈,所以太後叫您按月服用。停了就好了。” 团扇滞在我手中,这盅汤浇得我通体冰凉。原来这个家族的人不是都和我一样期待麟儿的诞生,我是不是该感谢太後尚有几分心慈手软,没有完全断了我的念想,使我绝育不孕? “陆德安谢谢你,我总算没有看错人,你是真心为我着想的。如果你有什麽心愿可以告诉我,本g都会为你实现。” “奴才别无所求,只有一个想法,希望琼台殿长青,可以借着大树好乘凉。” “你放心,有本g在,琼台殿永远长青!” 第二天开始下雨,夏季的炎热才算有了消褪的迹象。被酷暑折磨得喘不过气来的我终於缓了缓神,但不管如何,心情到底受了影响,有些闷闷不乐。这几天我被雨水困在殿内,鹰隼也没有来过。夜晚的时候,我愣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模糊着暗夜,悄然生出了一种空茫之感。 甘泉寺乏味,兰g又有什麽动人?我为什麽滞留在这里,心平气和度日如年? 回答我的是内心一片无尽的幽思。 细雨梦回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 这天,雨停了,竹里馆内奏起了早秋第一弦惊梦的音符。 是笛声在随筝声飞舞。 露水从叶子上滑落下来,滴於我的肩头。 我立在馆外,倾听屋内喜人的音乐,感慨这里的乐师总有快活的好雅兴。 起步转入屋内,却惊了。 疏影横斜的日光中,一身常服的鹰隼在持笛吹奏,伏於他身前弹筝的韩莫离没有半分紧张拘泥,从容地拨弦。 围绕着他们的顾留瑕先看到了我,我急忙比出食指,示意噤声。这j彩而无意炫耀的表演我还想再看下去。 我从不知道鹰隼擅长音律,玩得相当漂亮。想到往日在他面前弹奏的糟糕音符,不禁暗自羞愧。 曲子接近尾声,笛子已结束了它的余音。鹰隼缓缓沈下笛子,我提步想走近,忽然注意到他的目光旁若无人地倾注在了韩莫离身上。 我扬起的微笑僵了僵,不过看他目光中除了欣赏之外,没有其余的意思。 韩莫离也抹完了最後一弦音,她眼神微抬,不经意下看到我,起身唤道:“王後。”简略一礼。 持笛人即刻转过身子,与我相对,优雅地一笑,“什麽时候来的?” “总之没有错过你的表演。”我走上前,“你的笛子吹得真好,我还不知道你会玩这个。” “有什麽好奇怪的?”他倒是不谦虚,“本王会的可多着。” “是吗?给我看看你手里的笛子。” 鹰隼递给我,“这不是我的,是顾乐师的。” 我用手指塞住笛身上的孔,端到嘴边,试着吹出声来。 “呜──” 竹笛发出尖锐的长鸣。 我蹙眉,道:“看着挺简单的。” “其实也不难,能吹响就差不多入门了。别用这种瞻仰的目光看着我。”鹰隼的食指划过我的眉宇。 “骄傲!”我道,“今天怎麽有闲情来竹里馆?” “就许你来吗?” “我时不时会来,我和他们走得挺近,你突然大驾光临,还不许我好奇?” “也是一时兴之所至,想来挑把好笛子,没事解解乏。” “挺好,音律有助於修身养x。”我向顾留瑕道,“有什麽好笛子,都给大王拿上来!” 鹰隼的目光转了转,短暂的与韩莫离相视一眼。 ☆、卷九 琴弦断裂(9) 顾留瑕亲自选了一批上乘之作出来,我一个一个掂量着看,“大王喜欢玉的还是竹的?” 我心里想定一个答案,希望他喜欢的和我一样。 鹰隼道:“竹的。” 我悄语:“还算有些默契。”回眸说,“你自己过来看吧,我对笛子没什麽了解。” “就你手上那支吧。” “好。”我把笛子递给他,他接入手中,垂眸打量,我忽然有所感悟。天底下好的东西很多,不是靠挑就能选出心仪的,合缘的才会是属於自己的。那一眼的认定,至关重要。 “启禀大王!”陈忠从外面寻来,停在门外,额上热汗淋漓,像有什麽急事要禀告。 鹰隼的目光s去:“什麽事?” “琴c殿差人来通禀,说徐妃有喜了!” 一瞬的恍惚,涩意沈重地敲痛我的脑袋。 “恭喜大王!”竹里馆的乐师连忙恭贺。 太後送的炖盅终究不一样啊……我动了一下唇角,转而微笑地对鹰隼道:“恭喜大王。”他平静的脸上已浮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吩咐摆驾,琴c殿。” 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不自然。 “月牙,去看看吗?”他问我。 我支撑着笑容:“好吧。” “参见大王!” 听闻鹰隼驾到,徐洛景满面红光地迎到了院中,孕育的喜悦令她身上的风情别样生动,柔媚。在这般风情的照耀下,我早晨妆戴得清丽的容颜竟有些颓靡。 “快快平身。”鹰隼虚扶一把。 她含笑起身,对我只是淡淡地瞧了一眼。 这麽快就当自己母贫子贵了?我不以为意,可看鹰隼的脸色,很欢喜的样子,对她也有怜爱在眼中。 “王室有後了,这真是一件高兴的事,徐妃,恭喜了。”我尽量说得真诚。内心也想替鹰隼高兴,但被太後算计的委屈使我有一丝不平。 “王後的气色似乎不好?”徐洛景说道,有意挑衅我的羡慕之情。 “可能昨夜有些着凉吧。” “身体不适吗?”鹰隼关切的目光。 我迎着那双黑色瞳孔中深藏的暖意,摇了摇头。他道:“天气转寒,自己要小心才是。” 一双涂抹豆蔻的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咱们进殿,我绣了东西给你看。” 鹰隼承可地点头,边走边问:“太医怎麽说?” 徐洛景紧靠在他右侧:“太医说我有两个月的身子了。头几个月叮嘱我多加注意,胎稳了就好。还有就是,以後的胃口大概会有些变化。” “喜欢吃什麽,就叫他们做什麽。” “现在还没有什麽变化……不如今晚大王在我殿中用膳吧,行吗?”迷人的凤目透着期待。 “好吧。”鹰隼微笑答应。 徐洛景甜蜜地一笑,看向我,“王後若不嫌口味难调,就一同留下来用膳吧?” “我是过来道喜的,怎麽好打扰徐妃与大王的二人时光,我……”我尴尬地笑了笑,“可能真有些风寒,待身体无恙了再过来看你,不然传染了孕妇罪就大了。……大王,恕臣妾先行告退。” 我屈身一礼,不自在地转身离开。 鹰隼目光微动,似乎是责怪我走得急切。 徐洛景顺势推澜道:“王後是不是不高兴啊?” ☆、卷九 琴弦断裂(10) 来到殿外,候在车前的侍从问我需要乘车吗?我摇头丢下他们,一个人徒步回去。今日去竹里馆的时候也没有带奴婢,想着和乐师们不拘身份的玩乐一番,突然的,便什麽兴致都没有了。 我失神地走着,不仔细看路,一只脚踩到了积水里,鞋袜尽湿。我沮丧地皱眉,扶着树干,检查灾情,将裙摆上浸的水拧干。 正在忙乱时,一个身影靠近。 我抬眸,墨夙渊正蹙眉看着我。 自上次为二哥送行後,我一直未见过父亲。在雨後晴朗的光线里,他那张倨傲的脸已然恢复了平日的威风,目空一切的霸气和凌厉看上去没有丝毫的亏损。 “父亲。”我站直身子。 “一个人在这里做什麽?” “随便走走。” “身为王後,也不知道带个随行的奴婢。” 我略略低眉,他道:“怎麽脸色这麽差?” “昨夜受凉有些风寒了。”索x将一个谎言说到底。 却没有瞒过父亲的j明,“身体不适还一个人出来,到底怎麽了?心情不好?” 我转着手腕上的珠串,“有一点儿。” 他平和地说:“听说徐妃有孕了,是在为这个吃醋吗?” “父亲知道了?” “徐洛景生x张扬,想必消息已送到大王和太後耳里。不光如此,她还差人给他父亲送信,我刚和徐嘉道别,正巧听到。此刻打算到你殿中坐坐。这麽久了,你怎麽没有消息?” “大王对我恩宠有加,但是生孩子的事,还要看天意不是吗?” “也罢,反正徐家对我们不成威胁,不管她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随时都可以拉徐家下马。”然而他抚胡须,陷入犹豫,“这几日我多方试探徐嘉,总觉得以他保守的x格不像是会与我为敌……有些事还是叫人想不通啊。” “密信一事还不足以说明……” “如果密信是假的呢?” “假的?”我思忖着,“这不可能,信是孙计然交到我手上的。”而且……因为这件事,鹰隼还曾与我发生争持,他那麽紧张那封信函,应该不会有假。 “大王的失心症还犯吗?”墨夙渊思量的重心转到鹰隼身上。 我道:“偶有暴躁,但相比之前心平气和了许多,可能是人在长大,x情也在成熟沈稳。” “依你看,他与你两位哥哥,孰优孰劣?” 从他认真的神色中我感到,父亲对於鹰隼的戒备也是时时刻刻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我必须小心说话,不能危及鹰隼。我心中揣摩着,水滴从树梢滴落到我的额角,我一个颤栗,用手抹去,道:“可能与他们两个一般无二吧。” “怎麽说?”他想知道得更清晰些。 “大哥思维敏捷,气质上继承了父亲的霸气,但是个x鲁莽、急躁,重外表,好面子,进取心强可是往往瞻前而不顾後;二哥品x英俊,温厚,与人好相处,就是聪敏机智不如大哥,容易意气用事;而大王……” 我了解到的鹰隼,表面浮躁,内地沈着,懂得随遇而安,不会浪费时间去挑剔境遇,反而能很快地适应它,包括和我的相处也是,他能轻易的找到我内心的感动点,这使我有些怕他。他能驾驭住我,而我吃不准他。 父亲还在沈默地等待我的评价,我往下说道:“他懂得进退,识时务,不过是个享乐主义,思安思定,对自己没有多高的要求,但能否守成……他遇到父亲,就很难说了。因此,我认为他们三个,可享清福,但都不是能光风霁月,大博名利之人。” 听後,父亲喟叹:“我平生所憾便是没有一个合意的继承人,可惜你不是男儿。” “父亲说笑了,即使我是男子,也恐怕才干不足,不能叫父亲如意。” “我以前觉得‘人贵自立’,可现在更觉得‘人贵自知’,人贵有自知之明,就懂得不断地完善自己。这样的人,可以将自身优长发挥到极限,终有一日能达成理想的目标。月牙,你很会思考,你两位哥哥都不及你。聪明与智慧是不同的。” “但是女儿有一个很大的缺点,主观固执,难以勉强自己。这一点估计难改了,注定我不是成大事之人。” “是啊,你很固执。”父亲背着两手,看着湛蓝的天色,继而垂眸道:“今日找你,是有件事情要交代你。” “父亲吩咐吧。”任我再固执,也无法冲破束缚,去追寻自己想要的。命运和x格,不知是上天的安排还是捉弄。 “徐嘉我先耗着,暗中帮助王室的好像另有其人。此人应该与鹰隼接触良多,纵然掩藏再好,也会有露马脚的时候,你去查出此人。” 对於有高人在幕後帮助王室一事我毫无头绪,但他这麽说…… 我点头应下来。 ☆、卷九 琴弦断裂(11) “你的脚没事吧?” “鞋子湿了还能走路。” 墨夙渊环顾四周,想找g人过来,可是四下无人。 “去我殿中坐吗?” “在这儿遇上你就不去了。”他瞅瞅我的鞋,挪步离开。 我扶着树干,风在面颊上扫来荡去,撩起了一丝失落。 人长大了,就没有理由奢望时时的受人关心。 “碾茶还皱着眉呢!” 苍耳用热水将茶具冲洗一遍,“这几日见您总心事重重的。” 我一笑,掩饰道:“我一边泡茶一边参禅,你小丫头是不懂的。” “那我要问问了,王後沈思这麽久,悟出什麽了没有?” “为什麽要告诉你。” 她从我手底抽走茶碾,“还碾呢,都成末了。” 我轻描淡写地拿起手帕,擦了擦手心濡湿的汗水。 “王後,是在为徐妃的事愁烦吗?”她小心的问,“听说太後往琴c殿赏赐了不少东西。” 我抡壶沏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叫我捉不透的,是父亲那日的心思。 他为什麽会怀疑密信有假?是托词试探我吗? 他知我心里喜欢鹰隼,因此揣测我会不会陷他於险。表面说有高人在幕後帮助王室,事实上,父亲是警告我? 我将泡好的茶端起来。 “小心烫……” 苍耳的话还没落音,茶已经喝到嘴里,我急忙低头吐出来,一双屐履走近,吐出的茶水溅湿了鞋头。 苍耳慌忙起身:“参见大王!” 一个明亮的声音道:“怎麽,你也怀了?” 我擦拭嘴角,穿着白色常服的鹰隼在我对面坐下,脸上笑容清浅。 “没呢。”我为鹰隼倒上一杯茶,吩咐苍耳:“去为大王另拿一双鞋。” “不必了,不过几滴茶水,一会儿就干了。” “好像湿了一大块,穿着湿鞋不舒服的。”我抬眼示意苍耳去拿。 “你呀,连小事也c心。”鹰隼挑眉瞪我一眼。 我微笑。 他道:“风寒好些了吗?” “都好了。” “又不是小孩子,三天两头就受凉咳嗽的。” “以後会注意的。” “要听进去!”他肃然。 “知道了。”他的关怀总是让我心里暖暖的。 我关上窗户,为鹰隼宽衣,准备就寝。他扬起双臂,由我摆弄,为他脱去外袍时,一个白色的锦囊从他袖子里滚了出来。 “橘皮的锦囊不带了吗?”我问,蹲下身去捡起那个锦囊,拿到手中不自觉地打量一眼,那上面绣着粉色的海棠,虽然清丽,但多了几分妖娆的媚姿,花叶下绣了一个小小的落款──“洛景”。 ……“咱们进殿,我绣了东西给你看。”…… 说的就是这个吧。 鹰隼散漫地说:“心平气和了一些,就没带了。” 我握住他的手,把锦囊还到他手中:“她看到你随身携带,一定会很高兴。我的那个,就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 “她现在在孕期,本王随她的意,是不想她闹情绪影响安胎。” “如今徐妃有孕,你的主意是不是也变了?”我将他的外袍放到椅背上。 这几天我总有个奇怪的想法,父亲对徐嘉的态度忽然模糊,究竟是愿意相信徐嘉还是更担心我会成为他的威胁,想留着徐嘉的势力,用徐洛景来牵制鹰隼对我的感情,以免我对鹰隼越陷越深。而这一边,徐洛景有了鹰隼的孩子,鹰隼会不会改变主意,不想牺牲徐嘉了。 她是宿敌,不管如何,依然使我如芒刺背。 ☆、卷九 琴弦断裂(12) “本王没什麽想法,他的生死握在你父亲手中。难道,摄政王有什麽想法吗?” “父亲的心思我拿不准。”我为他脱下中衣,“那日我在g中碰到他,他忽然交代我去查一个人。” “他这是对谁起疑了?” 我听鹰隼的语气坦然从容,思量一下,摇了摇头:“大概他是试探我吧。” “怀疑你?”鹰隼脸有怔色。 “我向父亲表明过对你的心意,我以为这样说穿了,可以缓和你们之间的矛盾。” “如此说来,他知道你心系於我?” “是。” “他很失望吧?” “不知道。” “别愁眉苦脸的。”他把我揽入怀抱。 我靠着他的x膛,享受这种温暖:“鹰隼,你说我们会幸福吗?” 我等了片刻,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他的手指落在我的鼻尖,“在瞎想什麽,我们不幸福吗?” “幸福。”我将他抱紧。 “府中的花草在g中也长势良好啊!” 墨夙渊坐在对面,目光望着院子,“上次我吩咐你的事,有什麽消息吗?” 我转向窗外:“我观察过大王身边人,一无所获。如果不是徐嘉,我想不出还有谁敢背着父亲玩花样?动机何在?利益何在?” “只怕有某些个冥顽不灵的,还认为王室才是熙国正统,暗地与我死磕。” “这……我就不知道了。女儿不是朝堂中人,听不到风声。除非大王介入其中,或许能获知一点消息,但鹰隼,他好像无心这样的勾当。只是自从徐妃怀孕後,往琴c殿跑得很勤。” 墨夙渊打量我的神色:“还在吃醋?为父早和你说过,帝王之爱不会恒久。” “是恒久还是短暂我自己会看,父亲刻意留着不忠自己的徐嘉,纵容徐洛景在後g地位日渐巩固,是要看女儿的笑话吗?” “……呀,我以为你是不争的。”墨夙渊颦着眉,奇怪地看我半晌,“你竟这麽紧张?” 我微微呆了一下,低眉把住茶杯。 以前再嫉妒再羡慕什麽也好,不去争,因为心里并非真正的在意。现在,我也可以这麽急功近利,这麽毅然决然去伤害对手,欲望真是可怕。 “你想看徐家败落,为父可以成全你。”父亲的眼睛像洞明了一切。“但这是一个赌局。” 我摩挲茶杯,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是说过想赌一次吗?”他的嘴角露出了几分不可见的笑意,“你相信大王是真心待你,要是除去徐嘉,你们的甜蜜可以维持一年,那麽你赢了。父亲不会让你再做任何为难的事,以後,你只需好好爱着你的大王。我和他之间孰成孰败,是是非非,也再与你无关。” 父亲果然还是不放心我的,如果我心系大王,他就不允许我介入他们的较量之中。 “要是输了呢?”我问道。 “我以为你觉得自己稳赢呢。”他抡起茶杯,“输了……你也该看明白了,男人的脚步不会为女人停留。不要再做那些愚蠢的幻想,乖乖回来父亲身边,为了家族大业,努力。……敢赌吗?” ☆、卷九 琴弦断裂(13) 心陷入一片浑浑然的思索,那胜利的结果是我想要的,正好强迫自己了断心中矛盾,自此抽身事外,父亲也不会寻我的麻烦。但是和他赌? 他心里的谋算老辣深沈,这是一个赌还是一个局? “咚咚”,墨夙渊敲击桌案,“不是相信他吗?” 我端起茶杯,吞了一口茶稳住心神。 我怕什麽呢?只要徐府没了势力,徐洛景立刻会在g中失势,太後不会再拿她刁难我,我和鹰隼只会更紧密才对。 “挺好的。”我勉强微笑,“我赌。” 墨夙渊弯弯眉毛:“结果如何,可都不许食言。” “父亲也请不要食言。” “当然,有了结果,你我都该收了心思。”他微笑,又向院中的花草看去。 秋日的阳光干燥萧瑟,却依然暖洋洋的晒人。 此时,鹰隼迈着步子来到院中,不经意间,两人的视线对上,鹰隼连忙敛容,快步转了进来。 他撩起悬挂的水晶珠帘,唤了一声:“亚父。”微微作揖。 墨夙渊笑道:“未时三刻了,大王是刚从琴c殿用膳而来吧?” 鹰隼尴尬笑问:“亚父何出此言?” “王後说你近日总待在徐妃寝g,怎麽得闲过来一趟?” 我轻瞥了一眼父亲,他说这些生分的话意欲何为? “今日本王一直在自己寝g里待着,日上三竿才起来,想念王後故过来看看。” 父亲满意地一笑,对我道:“大王怎麽会把你忘了?放心吧。” 说罢,他起身:“你们聊。” 鹰隼客气地道:“亚父慢走。” 我收了父亲的茶杯,缓缓起身,招呼苍耳端出去沏壶热茶进来,鹰隼的脚步一直停在原地,神色淡淡,漫不经心地看我动作。 “吃醋了?”他问出来。 我不知如何回答,虽然是吃醋了,但不是他想的那样。再如何向父亲埋怨,也不会把他作为攻击的对象。 “怎麽不说话?”他凝神看着我。 “我知道你常去徐妃那里是太後的授意。”我平静地说出心中的推测。 他的眼神倏然一暖,轻轻颔首。 “看来你的父亲是想离间你我的感情。” “为什麽不能得到他的祝福呢?”我怅然望着院中的花草,不管是在春季还是秋季,能自然生长想必是一件快乐的事。 “他又要你做什麽吗?” “没有。” 鹰隼沈默了会儿,在椅子上坐下来,“如果徐嘉地位稳固,倒可以对他形成掣肘。眼下王钊与朝廷战势汹涌,他再度请旨为帅平乱,三日後便要起行。本王不知他对徐嘉是什麽态度,他若真的不放心此人,这三天便会有大动作。” 他这麽说是想探我的口风? 刚才父亲怎麽没说已请旨出征的事? 我思绪一转,不由明白,父亲早就下好了决定除去徐嘉,以绝後顾之忧,只是诱我打赌。 我要不要告诉鹰隼实情呢? 他的意思,似乎是想保徐嘉的。 “大王,琴c殿g女求见。”陆德安在门口通禀。 “传。”鹰隼淡淡道。 我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便见句儿匆匆走入,行礼道:“参见大王,王後。” “什麽事?”鹰隼问。 “娘娘早膳後就一直恶心想吐,十分难受,大王要不要过去看看?” 鹰隼微有踌躇,我故意不发话,不给态度,他把心一横,道:“起驾。”於是起身离去。 水晶帘隔断了他的背影,我垂眸一笑,然後抬起头来静静看着帘後空荡荡的景致,哀叹。 她明明是无理取闹,你多日未见我,还是去了。 ☆、卷九 琴弦断裂(14) 一大滴粘稠的墨汁顺着笔尖滴落下来,在“旧”字的顶端泅开了,我提着笔由右往左地刷掉写在纸上的四个字──“喜新厌旧”。 “写什麽呢?”苍耳在背後不远处唤了一声,我连忙搁下笔,将桌上纸张揉成一团丢进纸篓里,然後掩住情绪,转过身来面向她:“没什麽。” 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见我眼神中有问询之意,道:“丞相府送来的。说是丞相见您脸色不好,差人做了您爱吃的点心。看吧,大人还是疼爱您的。” 我意外地徐徐走上前,心中暗想:父亲若真能做到这样贴心,哪怕只是偶尔的一次,母亲一定不会走的。 “我猜是松仁芋蓉糕,王後在府中最爱吃这个了。”苍耳开心地搁下食盒,揭开一看,里面放的是一个炖盅,又道:“见您脸色不好,所以炖了汤吧。” “谁知道呢。”我淡漠的说,俯身触手到炖盅的盖子上,凉的,不觉嘴角一沈,果然不出所料。 苍耳正纳闷我为什麽不高兴呢,就见我抬腕揭开了炖盅的盖子,那里头只有一张卷起来的字条,g本不是什麽吃的。 她脸上的欢愉落入平静,我知道她在想什麽:大人还是大人。 我摇摇头,不在意地笑了:“反正吃不下,送什麽来都是浪费。”不由分说,取出纸条,背过身去展开来看。 “今夜亥时,必圆所愿”。 我眼皮微微一跳,脸色陡然郑重起来:“什麽时辰了?” 苍耳怔愣一秒,快步走向漏壶所在,道:“未到戌时三刻。” “要来不及了……”我恍惚低语,速速想了想,几乎急促地吩咐道:“摆驾!” 苍耳愕然:“这……这个时辰,去哪儿?” “大王此时会在哪儿呢?”我不由的问,又立刻道:“去琴c殿。” 凭她的本事和有孕在身,估着应该留下了他。 “琴c殿?”由於不清楚我的意图,苍耳没有即刻受命,这个时候去那里找大王怎麽说也有点儿不合适。她劝说道:“时辰不早了,兴许都要安歇了,不如明日……” “怕是无法安歇了。快,我们走!” 夜色沈沈,风从身後呼呼地往前刮,我穿过回廊,来到了琴c殿的正殿。g女已经去通禀了,说是这会儿大王和徐妃刚沐浴完毕,正准备就寝。 虽然知道丈夫和另一位夫人亲昵是寻常之事,可方才那g女的语气和神色还是叫我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短短一瞬,就没了这酸涩的感觉,我焦急地轻踱着步子,先救徐嘉一命再说。 从前想漏了一点,以为以徐世叔和父亲的交情,出现嫌隙,父亲最多令他丢官罢职,断不会要他x命。可是也是因为两人交往甚深,多少会有些把柄落在对方手里,说不定其中有一些就是危及身家的信息。公然地撕破脸,於朝堂弹劾,极有可能招对方狠咬一口。以父亲的权势,要做到干净利落,先斩後奏也不是不可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位去通禀的g女迟迟没有回来。 我吩咐另一名侍立在殿中的g女道:“怎麽还不见通传?我有要事,你再去通禀一声。” “是。”她不及离开,那名g女已慢悠悠地回来了,她脸上滑过一个讥讽的笑,屈身道:“回禀王後,大王说要睡了,请王後回去,有什麽事可以交代奴婢代为转告。” ☆、卷九 琴弦断裂(15) 他不见我? 还是这里的人以为我是来争风吃醋的? 我脸色微微一变:“你确定通禀过吗?大王的事情可不是你们小小g女能耽误起的。我就在这儿候着,你最好再通禀一次。” “王後难道不相信奴婢所言吗?大王心疼我们娘娘怀着身子,所以早些休息了。奴婢不好再次搅扰。”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劳你了。” 我径自朝卧房方向走去,她急忙堵在门口:“王後此举想必会冲撞圣驾。” “你就不怕冲撞了我?”我不怒自威道:“让开!冲撞圣驾是我自己的事,也用不着你琴c殿的奴婢c心!”说着我抢道,从她身边擦过,她不安地抬了一下眼角,匆匆尾随我而去。 隔着重重帐幔,橙色烛光一直照到卧房的深处。空气里漂浮着幽幽的清香,像是沐浴後的芬芳,还带着漉漉的水意,我眉头微皱,停在帐幔外面,恭敬地说:“启禀大王,臣妾这里有要事禀告,请大王出来一见。” 里面一片安静。 我抬眸,再度道:“若非要紧事,臣妾不会前来搅扰,还请大王出来一见。” 接着,里面响起了一阵玲珑的笑声。 我慢慢扶正身子,帐幔上映出了一个曼妙的影子,轻快地向我而来,转瞬便到眼前。一只柔荑挑开帘子,挽着长发披着海蓝外袍的徐洛景出现在眼前,她含笑道:“月牙姐姐贵为王後,居然也会在晚上找到妃子的寝g来。” 我无意与她口舌,朝内探去,“大王呢?” “大王不在我这儿。”她轻松地靠着帘子,欣赏着我转向愠怒的神情。 没想到她竟在这件事情上开了玩笑。 我瞪向身後的g女,又回头看她,不禁扫到房内的漏壶,戌时五刻了。 “时间是你自己耽误的。”我说罢要走。 她道:“不坐会儿吗?” 我只是顿住步子,撂下一句话:“你有身子,就不要再用香了。往後好自为之。”说完快步离去。 然而离去时,一张纸条从我晃动的袖子里掉了出来,徐洛景注意到,看了一眼不以为意,但又想到是我掉的,还是捡了起来。 “摆驾仁寿殿!” 我带着一丝恼火坐入车内,铺天涌来的寒意中,!辘!辘的车辕滚动声撕扯着夜的寂静。此时徐府外面,包裹着动荡的杀气。 王者的脚步铿铿从内殿转了出来,我即刻迎上去:“大王,快去救徐大人一命!” “怎麽回事?” “父亲亥时就要动手,先斩後奏。” 一双星眸看向漏壶,鹰隼收紧了背在身後的右拳,“为何不早说?” “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 他锁住眉峰,似乎在思虑对策。 半晌後,他道:“此时此刻已於事无补。我托人带兵去营救,只会将带兵之人陷入险境,成为摄政王下一个铲除的目标。”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冰冷的声腔中透着强势的镇定。 “你回去吧。” 我不甘的睁着眼看着他。 我一直觉得自己期望徐家落败是顺应局势的事,同时为我解除了徐洛景带来的过多的压力,但那位长者,也是我叫了十几年的叔叔。人逢绝地时,尚有情义在,知道他x命攸关,愧疚和同情一并生了出来,更想救他一命。 鹰隼已经转身,迈步,朝内殿走去。 落下一个玄黑的背影。 12 欲望文 13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13 ☆、卷九 琴弦断裂(16) “这麽快就回来了?” 鹰隼步调沈重地回到内殿,坐在案前饮茶的人微微抬眼调笑了一句,又道:“我以为你要随王後去安歇呢!” 鹰隼垂低头,轻吐出几个字来:“先生,徐嘉这条线……估计是断了。” 案前人手臂一僵,停住了饮茶的动作,仿佛心头落入了极重的事压得眉头一皱,“王後是否说墨夙渊已经行动了,是此刻吗?” “今晚亥时,先斩後奏。” 案前人唏嘘叹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墨夙渊不愧是枭臣,对於阻碍自己的事和人往往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可惜了徐嘉,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卖过他。纵然他们设计密信一事用出了离间计,被怀疑的徐嘉仍然不愿意向王室靠拢,并非他立场坚定,而是他深深惧怕着墨夙渊。他知道这个人的厉害,更深知这个人的能力。只是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多年的交情,也经不起外人一点点的挑拨,和一点点的怀疑啊! “没有期望中的赢得多,不过也不差。徐嘉走了,墨夙渊的臂膀少了一只,怎麽说也是好事。”案前人缓缓摇着扇子,轻轻闭上了眼睛。 徐府外面,灯火晃动,墨夙渊一行骑马而至。府内的混乱声叫喊声至此趋於平静,墨夙渊翻身下马,从容地走到院内。 密集的火把和焦油燃烧的异味正无形中焚烧着中书令大人半生的富贵荣华,转瞬之间,这座靓丽的宅子就像被抽走了生机一般死气沈沈。 房檐外的y影下圈着全府家丁,他们悲哀地想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皆面色惨淡,这时一位年轻的将军从屋内走了出来,向墨夙渊禀报道:“大人。徐嘉和夫人已双双畏罪自尽了。” 呜咽声在人群中低低地响起,墨夙渊极轻地吐纳一口气,问道:“他有没有留下什麽话?” “徐嘉他说……‘知己疑己,夫复何言’,说完便喝下了毒酒。” 墨夙渊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点了点头。 院中地面上垒着一摞文本信函之类的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翻着死鱼一样的白肚。 “这些是从屋中搜获的书信,不少来自朝中官员,有的联络频繁。”将军请问道:“大人看要不要将这些私通的人严查惩治?” “树倒猢狲散,全烧了吧。” “是。” 投掷的火把迅速引燃了干燥的信函,墨夙渊的心绪在扑腾的火苗中波动,听着来自街上零落的刁斗声,混杂着疲倦的整装待发的斗志使他有些晕眩。 “掣肘已除,申儿,该为你报仇了。” 他扶住腰上的佩剑。 火,在不停地燃烧。 梦境中,我听到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渐渐响到远处去了,独留下徐府在大火中灰飞烟灭。起居室的一扇窗户敞开着,我看到火舌在房梁上蔓延,点着了帘子、书架,而靠着椅背打盹的徐世叔还浑然不觉。 我冲着被火光包围的屋子大喊道:“徐世叔!徐世叔!快醒醒!……来人啊,救火!快救火!” “救火……快救火……” 眼见着火苗烧着了徐世叔的衣服,我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王後。” 苍耳紧紧抓着我放在被子外不安的手,道:“别怕别怕,屋子里没有着火。” 我惊骇地喘息,睁开眼,发现是在自己的寝g里,心境平息了几分。 苍耳用手帕将我汗湿的发掳到脸旁:“出了不少汗,叫噩梦吓坏了吧!” “什麽时辰了?” “卯时七刻。” “哦……想起了。”我吩咐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浴房内散着热气。热水顺着我的脖颈淋下来,我表情木然地想着心事。此刻的鹰隼该是在朝上了,他和父亲之间不知会怎样对垒…… “没想到堂堂中书令居然有此等劣迹。”因为愤怒,王者的表情略显狰狞,片刻後又盈出赞赏之情,对堂下道:“难得摄政王洞明一切,不至於让小人祸国。两日後,摄政王出征平乱,本王定要亲自为亚父送行!” 透过冠冕上的珠玉,墨夙渊探看着鹰隼的神情,微微露出笑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道:“老臣谢大王厚爱。” …… 我穿好衣服坐到镜前,苍耳将我挽起的发放下来,梳顺重挽,早晨的时光同往常一样平静闲暇。我看着镜中自己愈发成熟的眼神,忽的感慨,一年前的春天还是那麽没心没肺地笑着,徐洛景也该是一样吧。 现在的我还是我,她还是她,可是……眼睛里的忧愁快要藏不住了。 “大王,我要见大王!” ☆、卷九 琴弦断裂(17) 一脸悲戚和强势的徐洛景冲到了仁寿殿外,叫嚷着要见鹰隼。 “你们都给我让开,我要见大王,让我进去!” 太监左右阻拦着:“王上吩咐过不见您,还请娘娘爱惜身子节哀顺变!” 徐洛景不顾阻拦,仍是往前攒动身子,一面叫喊道:“告诉我父亲到底做错了什麽,朝廷要这样对他?我弱冠之年的弟弟又错在哪里,为何要将他一并置死?洛景自小受父母养育之恩,如今遭逢大难,却连为家人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身为人子,大王要洛景如何自处?” 大殿的门紧闭着,鹰隼坐在正殿中听着外面的擂动,深深地宁着神。 徐洛景的喊声没有间歇地涌来:“王上,为什麽?为什麽不让我见父亲最後一面,他是您的岳父啊!他纵有天大罪过,难道罪就致死吗?为什麽没有下狱审判,这是您的意思还是摄政王的意思?洛景今日要为生父讨一个说法!……让我进去,大王!大王!” “娘娘请回吧,大王是不会见您的。” “娘娘请回吧!” “让开!让开!让开!”徐洛景暴躁地呵斥道,甩开拉着她的太监,守卫在殿外的侍卫不得不持枪将前路封住。 她几乎抓狂,喊道:“大王,您真就不见洛景吗?……我现在就跪在殿外,直到大王见我为止。” 她心意已决,不是说说看的,但又自知身子吃重双膝一弯极小心地跪了下去,这个举动急坏了身旁的句儿:“不能哦,娘娘千万爱惜自己的身子啊!” “大王,洛景就跪在这里!”她承受着巨大的悲哀,一行清泪默默流下。 鹰隼的右拳缓缓握紧,他看向窗户上的明亮,对侍立在身旁的陈忠道:“你去劝劝她,叫她回去。” “是。” 陈忠忧心忡忡地退下,从侧门绕到了殿外。果不其然,素来风风火火的徐妃真的跪在了殿外,他赶紧走上去,劝慰道:“娘娘想想肚子里的孩子,死者已矣,多多保重自己才是。” 徐洛景抬起蓄着泪意的凤目:“即便是肚子里的孩子,见到外公惨死,也不愿袖手旁观。” “您的心意奴才明白,徐大人在天之灵也是懂得的,可又何必作践自己的身子呢?” “陈公公,大王还是不愿见我吗?” “娘娘,徐大人此事甚为严重,大王也是极力地维护您免受牵连。娘娘是聪明人,风口浪尖上还是回琴c殿闭门思过吧。有什麽委屈,来日再说。” 陈忠的一番苦口婆心未能说动她的固执鲁莽,她道:“洛景实在不知徐家何罪之有?” “朝堂上的事风云变幻谁说的清呢?难保不会卷入争斗之中。大王也不忍心徐大人落得如此下场,已是十分悲痛。娘娘不要再为难大王了,已成定局的事,只能节哀顺变,再损及了身子,可就不值了!” 徐洛景板起了y冷的脸色,这言外之意,徐嘉的死因是死於朝堂斗争? “墨夙渊,你好狠,好狠啊……”怒意袭击着她的x口,逼迫得她双眼通红,她大喊道:“大王身为天子,管治朝堂自有法度,为何纵容摄政王横行霸道,对忠臣施以毒手,难道不怕熙国被他搅翻天吗?” “娘娘喂!”陈忠惶恐地比着手势,示意她噤声,“摄政王的势力您不是不知道,谁不怕他呀?我劝您别嚷嚷了,万一动了胎气您说怎麽好哦?” “哼,我要他睁大眼睛看着,这儿,就有一个是不怕他的。” 见她这x子,陈忠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入殿回禀鹰隼,道:“大王,奴才劝了半天,徐妃娘娘还是不肯回去,执意要跪在殿外为徐大人讨个说法。” ☆、卷九 琴弦断裂(18) 鹰隼叹息,手指揉着紧绷的太阳x缓缓道:“好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迟来两日,本王也不会闭门不见。陈忠,传本王旨意,徐妃不识大体,今降为美人,择日搬去拾翠阁居住。望能有所反思。” …… “父亲。” 我在入g必经的广场上等待父亲,他微微一笑,向我走来。似乎昨晚的血光已是久远的往事,他的神情中无一丝喟叹惋惜,尽是柔和的亮色。 “在这里等我?” “是的。”我道:“听说两日後父亲就要启程去平乱了。” 他点点头。 “行军在外,父亲多加保重。” “还有什麽话要说吗?” 我踌躇措辞,道:“为什麽不给徐世叔留条生路?” “决定要放弃後,不妨做得彻底一些。”他说得风轻云淡。 “对他也这样吗?” “心不狠则站不稳。在世上生存不是光讲感情就可以的,还要学会绝情。”他有些失望,略带嘲讽地看着我,“我的女儿怎麽会这样犹豫不决?要麽做,要麽就不做,何必委屈自己承担矛盾的痛苦?” 父亲说得头头是道,我的心中却泛起寒意。他是一个智慧的人,可是智慧的他为什麽一点感情也不念?他的心里真的不痛苦不矛盾吗? 父亲的手落於我的肩头,我颤栗了一下。 “徐妃已不成气候,之後的事自己好好把握。昨晚跑去给大王通风报信,可不是你该做的事!” 院中的落叶在风的鼓动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我离开琴凳坐到榻上,这是父亲离开王城的第一天,心理上的作用让我觉得整个g廷气氛都轻松了不少,那只笼罩在王室上空的大手似乎是看不见了。然而鹰隼更为谨慎,包括太後,自徐家落败後,一直没去见过徐妃。父亲杀儆猴,余威尚在。 我掀开被子,整个人躺了进去。 徐妃失宠了,我的恩宠却没有立刻来到。 我有种不祥的感觉,父亲对徐嘉过分的做法也在加深着王室对我的隔阂。 睡至三更,我突然被一种怪异的感应唤醒,觉得外面有人在窥探着房内的动静,我朝窗户望去,那儿除了一纸的月光没什麽异样,可是刚挪开眼,便有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窗纸上一晃而过,带出了房内的光影变化。我抓紧了被子,瞧回窗户,不多久那个影子又回到了窗前。 “谁在那儿?”我克制住恐惧,唤道:“苍耳,苍耳!” 那个影子迅速地消失了。 异日清早,洗漱完毕我便去院中查看,昨晚的鬼影不像是幻觉,不知是真的有鬼,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我寻找着蛛丝马迹,慢慢走到窗前,这里的泥地上还留着两个深深的脚印,是女子的鞋码…… “王後,有什麽发现吗?”苍耳说着走向我。 我暗暗踩住那个脚印,用裙摆遮住,“一无所获,我想我是眼花了。” “都说是幻觉了,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去用膳吧!” “好,把粥盛好,我这就来了。” “是。”苍耳答应着离去。 我看了一眼身下的脚印,这个鲁莽的女子这样做对自己有什麽好处? 我用鞋子将脚印蹭得模糊。 然而接连几晚,窗户上的鬼影都如约而至。搅得我睡眠不得安宁。 那一晚,苍耳从梦中醒来,想进来为我紧紧被子,刚走入卧室就一声大叫,我被叫声吵醒,再度看到鬼影迅速消失在了窗户上,此时的苍耳已全身瘫软,抓着帐子不敢抬头。 此事,不得不解决了。 “王後驾到──” “今天是什麽风啊,把您都吹来了!”徐洛景在镜前描画眉毛。 “你们都下去。”我吩咐位立在房中的g人。 她在镜中看着我,微有一丝恼。 “你的身子还好吧?”我走到身前,打量她隆起的腹部。 她放下眉笔,微笑着起身,“王後怎麽不争气呢?还没怀上一个。” “我今天来不是和你斗气的。” “噢?不知有什麽指教?” “我想说的是,半夜叫句儿装神弄鬼的事可以收一收了。” “我好像不明白。王後做了什麽亏心事,夜里睡不好,怎麽来找我的麻烦?” “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身边有个会武功的丫头我还不知道吗?难道真要我拿她去琼台殿和窗外的脚印对质你才肯承认?” 她蛾眉轻挑,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勃然浮出怒色:“不要太嚣张了,墨月牙。你有什麽资格跟我提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事,自我入g起,你对我可有半点贴心或照拂?遇到大王与我在园中赏春便摆出一张臭脸,知我被大王册封为妃,便与大王在殿中吵闹,你处处防着我,霸着大王,我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岂料我肚子争气怀上了子嗣,你更加倍忌惮,除我徐家而後快。你我的友谊,早就毁於你手,你欠我徐家的,我都要你偿回来!” 说到“徐家”时她已眼眶泛红,心下涩痛难当。 我不知道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子内心竟也如此脆弱敏感,我与她之间的纠扯从那麽早开始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盘g错节。 “看到我这麽难受,你开心了吗?” ☆、卷九 琴弦断裂(19) “兰g不是什麽好地方,这就是一个争权夺利的赌场。”我承接着她怨恨极深的眼光,“你原本有美好的将来,为什麽要来这里?既然来了,就不要憎恨规则残忍。” “‘今夜亥时,必圆所愿’,到底是规则残忍,还是你在制造残忍的规则?为了争宠,你对我一家痛下杀手,真可怕!”她指着我怒吼起来:“凶手!” 房中的空气似乎也在随着她的声音颤栗。 我意外她居然念出了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匆匆回忆,想到极有可能是我来她殿中的那晚落下的。此时由於过度激动,徐洛景的身子晃动起来,她一把扶住椅背,立稳身子,虚脱地说:“我要将这件事禀明王上,有人在幕後公报私仇……” 她圆润的脸开始泛白,呈现出不健康的状态。 “你现在降为美人,若想还有好日子过就把身子养好,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将来或许还有一线‘母贫子贵’的机会。” 她冷冷笑道:“怎麽,不是想杀了我吗?” “你这种情绪很不利於安胎。”我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告辞道:“我先离开,以免你动了胎气,怎麽说也是大王的孩子。” 我威仪地转身。希望她还清楚我与她之间身份的差距,不要再背地里做出出格之举,自讨苦吃。 现在没了家底,孩子是她唯一的保障。 但愿她珍惜,自爱。 “站住!回来!你不准走,你不准走!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徐洛景从後面快步追上来,一把拽住我的袖子,“话还没有说完呢。” 我拗掉她的手:“我劝你有些自知之明,继续斗气,到底是对你有益还是对我有益,为什麽不留着j力保重自己?” 我起步想要速速甩开她,她探手欲再拽住我,谁知手上抓空,身子朝前倒去。 “啊啊啊……肚子……好痛啊……”她呻吟在地。 我大骇,唤道:“快来人啊……来人啊!” 视野有些暗了,夕阳在下沈。卧房里面一阵紧张的响动,鹰隼已经赶来,在里面陪着徐洛景。我坐在外殿等候着不知是喜是忧的消息,我希望徐世叔在天之灵能保佑她保住这个孩子,不然墨家欠他们的就太多了。 位立在这儿的g女都无所适从,僵硬地低着脑袋。 “洛景怎麽样了?” 闻讯而至的太後还未走至殿内声音先传了进来。 我木讷地起身,她走入撞见我,神色不悦地动了一下,而後匆忙朝内室赶去。 我保持庄重,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山雨欲来的气息。 “掌灯。”我吩咐这里的g人。 “是。” 她们弱弱答应将云灯一一点上,殿内逐渐明亮起来,直到驱散了所有的y暗,又过了一会儿,太後穆色走了出来。 我注意到她藏着锋芒的眼神,知道她是冲我而来。 “啪!” 那双黑底金牡丹的鞋子刚刚踱至近前就迎面送了我一记冰冷的掌风,我的脸上顿时灼如火烧。 “王室给你们的还不够吗?”墨家给她的闷气在这一刻爆发了。 我抚了下脸颊:“太後以为我做了什麽?” ☆、卷九 琴弦断裂(20) 太後冷哼一声,严厉的目光中既有对我的愤憎对徐洛景的疼惜,又像怀着极大的正义感:“徐美人刚刚经历沈重的打击,你知道她身怀六甲特意前来挑衅奚落,安的什麽心,不需要本g明言。” 她心中对此下了定论,我再解释也是多余,只淡淡说了一句:“若想气掉她的孩子,早几天过来不是更好?”那时徐洛景的情绪落差才是最大的。 “怎麽,想仗着你的父亲还在王城,可以为你撑腰是吗?摄政王权势再大也有伸手够不着的地方。”她步伐迫近,沈着声音:“听着,如果你威胁到王室任何成员的x命,本g可以将你杀了。” 她的话冷得像一把刀子。 我有些不可置信,但毫无疑问。 她的神情肯定地告诉我,这不是开玩笑。 很好,很好…… 太後这麽在意子嗣,为什麽不给我一个机会? 原来嫁入兰g的我,仍然不是你们王室的成员。 “禀太後,徐美人醒了。” 我正五味杂陈,花坞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她缓和神色,连忙折身,而我恍惚片刻,也跟了过去。 “你还想做什麽?”她回过头,深深地排斥。 我平着气道:“想知道情况怎麽样,太後会不会将我杀了?” 她唇边抽动起一丝厌恶,想回我一句更刺骨的话,可一时又想不出来,干巴巴瞪着我,我低眉,谦卑地从她身边走过,进入卧房。 “她还好麽?”我问房中的太医。 “回王後,徐美人动了胎气,好在孩子无事。” “谢天谢地!”走入的太後双手合十,大松了一口气。 我呢,何尝不是,松了一口气。 “有件事需要注意。”太医说道:“徐美人怀着孩子应当忌用香料,许多香味对孕妇的体质都有轻微的刺激,长期接触这些刺激的物质会影响安胎,甚至容易引起滑胎。” “这次的状况是香料引起的吗?”我问道,以为能趁此还自己一个清白。 太医似乎拿不准:“香料是该忌用的,但是有一个平和的心境对养胎也十分重要。据闻娘娘今天的情绪过於激动了。” “据闻……你不是太医吗?”他补充在後面的那句话让我很恼火。 “微臣也是照实说的。” “王後是想推卸责任吗?”太後冰冷而迅速地一瞥,扔下这边,朝隔断後的床榻走去。 苏醒过来的徐洛景仍脸色苍白,元气大伤的样子。 鹰隼坐在榻边握着她的手。 “瞧瞧这样子,怪把人心疼的。”见到她,太後的霜色消融了,尽数化为爱怜。 “对不起,叫太後担心了。” “再难过,也不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太後安抚的话说得十分温柔,我徐徐走近他们。突然的,真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局外人。 徐洛景的视线从我脸上一扫而过,“你失望了吧?” 虽然是虚弱的声音,分明有一股逼人之气。 沈默中,鹰隼的视线转了过来,眼底的情绪轻描淡写却有说不出的冷硬。 我本能地感到紧张。 难道他对我的看法也如太後那般不堪吗? 此刻,徐洛景放在被子里的左手拿出一张纸条来,放入了鹰隼的掌心。 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忐忑撞击着x腔。 ☆、卷九 琴弦断裂(21) 离开卧房,我随鹰隼来到殿外,黑暗铺天盖地地兜头而来,入骨的潮冷,在浓黑中翻卷着侵袭了一切。 走在前面的他步下台阶,背在身後的右手在摩挲掌心内的纸条,颇有些心烦意乱的感觉被他自己泄露了出来。我的步子下意识地胆怯,缓慢而艰难地走完最後几步,立在他身後。 “你说过不会背叛我,为什麽瞒着我这件事?”他回过身来,脸上总是扬着的嘴角都耷拉了。 “接到这张字条後,我便立刻去找你了。” “本王问的是‘必圆所愿’,你和摄政王商量了什麽?” 我滚烫的面庞上写满了心虚。 “让我替你说吧,你瞒着本王,早已和摄政王议定了那晚的计划。” 他的身量过高,我没有勇气正视他的脸,这时他低下目光,严酷地锁住了我的眼睛,优雅的神色背後仿佛隐藏着chu暴的残忍。像一种隐忍的愤怒。 “不,我们没有商议什麽,我只是……而且大王将密信交给我的时候,不是已经打算放弃徐嘉了吗?我也只是为了自己……想要削弱徐妃的後盾。” “为了自己?”他如同听到了一个奇怪的理由那样不置信的弯动了一下唇角,“有什麽愿是本王不能为你圆的?你到底是依赖摄政王还是……” 他没有说完後面的话,但不难听出他是在怀疑我。 一直为父亲做事,暗中与父亲筹谋……他想说的是这个吧? “这件事上我是起了私心,不过我当真不知道父亲会那样做。”我坦率地说道,毫无保留,希望他能明白。“徐嘉是我的世叔,我存再大的私心断然不期望把他逼到绝路。那天你来我殿中看到父亲在我这儿,他的确是向我透露过想法要除去徐嘉,我以为近三日内他会在朝堂弹劾,想着即使不告诉你,你也会很快知道。可我不想隐瞒,当你表示你想保住徐嘉的时候,我打算马上告诉你父亲的想法,但当时……”我想起那日的情景,“吃醋心理叫我闭了口。” “呵。”身前人一声低笑,“今夜亥时,必圆所愿……你到底还是如愿了。” 他眼底一片混沌的冰冷,尽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走吧。”三个字冷冷地出口,他扔掉手中褶皱不堪的纸团,绕过我。“血浓於水,这话是不假的。” 风把乱发刮到脸上,我像僵死了一般,再难动弹分毫。 鹰隼的脚步在身後走远,他最後一句话耗尽了我所有的体力。那分明是说,我和他之间的信任就此破裂了。颤颤巍巍的睫毛,阻挡着我眼眶里向外涌的水气。 斜月弯弯,一地的清寒。 我蹲下身子抓住地上的纸团,将它撕得粉碎。 你还是选择相信了这纸条上的字。 鹰隼,你可知你误会了我?刚才所说没有一字强辩,纸条是我那天晚上收到的,也是那时才揣测出父亲将如何行动。 我不讨厌徐嘉,对於政治,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王後,权力,扪心自问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是个女人…… 我讨厌徐洛景,因为你离她越来越近,而离我越来越远了…… ☆、卷九 琴弦断裂(22) 重复,每天都在重复。 绷子刚拿到手中就没了刺绣的兴致,临帖写完第一个字後,就写乱了第二个字;点茶呢,刚摆上茶具,便没有了後面的动作……总想做点事情来排遣时间,又突觉做什麽都乏味,做什麽都不对。 我在房中慢条斯理地踱步,有几分失魂落魄。 夜的轨迹在窗外拉长,寂静中我仿佛能听到天上流云翻滚的声音。 扶着椅背,走得百无聊赖的我缓慢地坐了下来,趴在桌面上,枕着双手,休养着疲倦而局促的意识。 这是鹰隼第一次刻意地疏远我,等待,真的很痛苦…… 一个月後的某日,我悉心妆扮,做了几份可口的糕点想去看看鹰隼,顺便有言归於好的意思。 “大王正在和屈大人商议要事,随後要去扶风殿与众位大臣会商,王後还是请回吧。”陈忠颇感为难,将我阻隔在外。 我不失威仪,命苍耳递过食盒:“这个就有劳公公为我拿进去。” “是。” 我临走时又问了一句:“大王最近很忙吗?心情怎麽样?” 他道:“说不上很忙,还和从前一样。心情嘛,似乎也没什麽不同。” “哦……” 一切都很平常。 时光按照自己的秩序变化,g人们满足地从事自己的活计,唯有我乱了一整颗心。 在通道上碰到大哥,居然没认出他来,擦肩而过後他调转头唤了我一声:“妹妹。” 我怔愣地站住步子。 “我老远就冲着你微笑了,你怎麽像没瞧见我一样?”他目不转睛地打量我,“你好像瘦了,憔悴了许多。” “可能最近胃口不好,吃的比较少。” 他狐疑道:“我听说你和徐妃闹了点儿矛盾,上个月传她险些流产是因为你麽?……看你这方向,应该是刚从仁寿殿过来吧?其实男人都不喜欢小心眼的女人,徐家已经如此,妹妹何须与她斗气呢?”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大哥极少会给对手留下余地,素来一丝薄面也不屑於施舍,怎麽今天为徐洛景说起话来了?” 墨辰轻笑:“我以为妹妹在寺庙里待了许多年,真会存下些许的心慈手软,做哥哥的也很意外。”他发现我的脸色越来越冷若冰霜,遂调侃道:“好了,开个玩笑。我只是捉着,你这麽一闹,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好歹那是他的骨r。” “哥哥当差吧,我先回了。”我冷淡地瞥他一眼,不想再聊下去。 路旁火红的枫叶纷纷而下,焚烧着我的视野。 十四岁时我回丞相府过的第一个新年,向大哥墨辰要了一件礼物,是白天在店铺里看中的一支梅花纹琉璃发簪。晚上大哥买了回来,恰好徐世叔带着徐洛景来家中串门。 徐洛景看到大哥手中的礼物盒子,不由询问是什麽东西。大哥大方地打开给她看,她见後十分欢喜,还在发上试戴了一番。 大哥当下说要将簪子赠送给她,她不好意思收下,大哥表现得极其热情和真诚地说:“这簪子配你才好看,月牙不会生气的。” 是啊,我不生气,可是我再也找不到那麽一支让我很爱很爱的簪子了。 我在帘子後偷偷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期待变成了失望。 ☆、卷九 琴弦断裂(23)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琼台殿内生起了火盆。我空虚得有些疲倦的状态还是在一成不变地继续,有时索x睡到中午才起来,我痛苦地眯着眼睛,瞅着床帐顶上摇曳的日光。如果当初没有爱过鹰隼,我一定已经习惯这种简单而闲暇的时光,一定会乐意找点令我感兴趣的事情去做。 然而现在,空有时间使不出力气。 好像爱才是一切的一切,因为有他,才有一切。 “王後。”陆德安见我萎靡不振,关怀地走了过来,“奴才刚刚去扶风殿问询了一下,大王与屈大人处理完政务便会回仁寿殿用晚膳。听闻大王近日脾胃稍有不适,王後不妨做些宜胃健脾的药膳送过去?” 我默默听完,先是担忧鹰隼的身子,这麽久不见不知他怎麽样了,而後坐起身来:“哪几道菜是宜胃健脾的……快去吩咐厨房准备好食材。” 见我有了j神,陆德安微笑着退下。 来到仁寿殿的时候鹰隼还没有回来,我在殿中等候,穿的是那件他说最好看的鹅黄色裙袍,还将他送我的玉梳挽在了发上。希望他一会儿见我,不至於还在讨厌我。不过在正殿中坐了良久,他仍是未归,到了掌灯时分,g人们一一退散去点灯了,我有些耐不住,四下里看看,转入了卧房。 进门第一眼便看到搁在案上的笛子,我拿入手中打量着,最近他吹得多麽?为什麽我好像感觉到了他残留的温度,是错觉麽? 我握着笛子坐在案前,忽然起了个诡秘的心思,抽出发簪在笛末不起眼的地方刻上了两个小字──“月牙”。 “但愿你能时时念着我。” 摆弄完笛子,我又探看有什麽别的东西可以让我留名刻姓的,不经意下扫到了我送他的橘皮锦囊,就摆在转角的柜子上,像是随手搁在那里的。如果是不经常用的东西,g人便会为他收起来。我心中一暖,他没有完全讨厌我。 我拉开储物柜的门,要是我把这个锦囊藏起来,他找不到的话会着急吗?还是掉了就算了?我想试一试。 我拉开柜子里的第一格抽屉,发现徐洛景送的锦囊原来已被闲置此地。我抿唇,有一丝得意。关上它,拉出第二格抽屉来,放入我的,意外看到这格抽屉里还放着一个布娃娃,不禁好奇地拿出来看。 这个……好像是……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做的,是我送给扶摇公主的小宝宝的。 兴许是哪天纪太医带炎儿来看鹰隼时落下的,我准备放回去,忽然发现布娃娃的肚子有一处脱线,致使里面填充的棉花跑出来了一点。“这样可不雅观……”我想着,不如把线拆了重新缝过。於是仔细地拆起线头来。 当线头拆完大半,棉花团里赫然露出了一角白帕,我诧异地将它抽出来,这,竟然是血书! “……自知无王佐之才,空图谋功名,与权臣结盟而立身,险私心误国,今自食恶果,愧对当朝……” 白绢上每一个血字都似有千钧重,令人眼热心跳,这是徐嘉临死所书的心志,希望朋党为鹰隼效力,匡扶社稷。上面还有一大串人名。 想必是那晚被摄政王围困,他写下托亲信送去扶摇公主府上的,然後扶摇公主以这种方式带给了鹰隼。 我没有往下深想,将帕子塞回去,拉紧了剩下没被我拆掉的线,咬断多出的线头,迅速将娃娃放回抽屉,把橘皮锦囊拿了出来。不能让鹰隼知道我撞破了这件事,那样他对我的防范会更深。 “你在干什麽?”那个熟悉的声音在我掩好柜门的那刻出现了。 我拿着橘皮锦囊,因为慌张而面颊火热:“我准备把它放进柜子里。” “不用了。”他唤来陈忠,“早上吩咐你将这个丢掉,怎麽还在这里?” 陈忠微抬了一下眼神,垂眸答应,向我走来:“王後给奴才吧。” ☆、卷九 琴弦断裂(24) 我凝视着鹰隼,他神色冷然,脸型瘦削了一些,最近的他不知因何事瘦了这麽多,但看来不是因我,我握紧锦囊,道:“大王不喜欢可以私底下丢掉,为什麽非要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无情的话?您不痛惜,不代表我也可以漠然置之。” “王後真能演。”他走到窗前,不去看我,把玩着腰带上的环佩,“人命都可以漠然置之,一个小小的锦囊反而不能漠然置之了?” “如果我决心向着父亲,就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地来见你。不管有什麽误会,我希望可以重新开始一次,希望你可以再信任我一回。”我的语气仍然坚强,但我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几近卑微。 “王室对你们墨家如何,你应该明了,至今摄政王仍是一只养不熟的狼……本王为什麽还要再驯养这样的一只狼呢?” 我望着眼前那个玄黑的身影,往前迈了一步,“月牙不同。” 感觉到迫近的气势,他的目光轻微地一颤。 “我是你的妻子,是可以与你共同进退的。在西山时,大王与我交心,我相信你心中是真正信任我的。” 鹰隼握住环佩的手徐徐收紧,复杂的情愫在心底涌起。我充满期盼,带着一分撒娇和霸道说道:“你可以信我。” “三日已过,再无三日。” 他口吻坚定地吐出这句话来,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不前。 我抿着唇,寻思一阵,无话反驳他的决绝。 良久,他深深吐纳一口气,有了逐客之意:“还有什麽要说的麽?” “时辰不早了,臣妾不耽搁大王用膳了,臣妾告退。” 为了见他,我振作出来的好气色灰死成了一片,心再度滑入谷底。经过陈忠时,我把手中的锦囊塞进他的手里,鹰隼要怎麽处置但凭他意吧。 回到寝g,我又弹起了那架用於排解情绪的筝来,有时真替它委屈。音色玲珑响脆,却总奏一些烦郁之调。 “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背飞双燕贴云寒,独向小楼东畔倚阑看。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故人早晚上高台,赠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这日我请来了韩莫离,她在筝前鼓调,我在点茶。有个熟悉的朋友与我聊聊天,心情轻松了许多。 纱织的帘子隔着不强的阳光,近窗前的韩莫离双颊呈微微的粉红,多日不见,她好像漂亮了许多。或者,她本来就很美,她的美是那种不动声色的。 煮在炉上的水已翻出蟹眼大小的泡泡,我拾起水勺舀了些水倒入止沸,那边,弹得出神入化的曲子也到了高潮。 我摆放好冲洗过的茶具,只听“锵”的一声,曲子忽然中断,韩莫离迅速起身,掩着口向屋外跑去。 “怎麽了?”我疑惑道,“陆德安去看看。” “是。”陆德安离去。 我听到窗外传来呕吐的声音,那架筝上被挑断的琴弦也似有余音,摇摆不定。 “王後。”回到屋内的韩莫离面色尴尬,屈身向我赔礼,“奴婢失态,请王後降罪……” 可是话未说完她又泛起了一阵恶心,她掩住口试图压制,最终还是克制不住地去了外面。我奇怪地看向陆德安,他有意无意地扭开脸,避过我探究的目光朝韩莫离离去处望去,一副不着头脑的表情。 扶着榆树,韩莫离呕吐许久才平静下来,她安抚着x口,喘息了一会儿,不敢多耽搁时间,速速回到大殿。 “不舒服吗?”我关切的问。 “奴婢早晨吃了一碗凉粥,胃里不舒服,唐突了王後,实在该死!”她紧张的认罪。 “说什麽死不死的,谁都有不舒服的时候。要不要找太医看看?我知道你们学艺的人都很能吃苦,不过自己的身子还是得爱惜。别太劳累了。” “谢王後关心。” “真的没事吗?”我见她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没事。”她摇头,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随即从容地回到筝架前,“琴弦断了,奴婢这就换上。” 午膳时,韩莫离拘礼推脱,我还是将她留了下来一并用膳。 看得出,与我共膳她很是紧张,怯於夹菜,又好似没什麽胃口。 我往她碗中夹了几块r,“不用顾及身份,大方的吃啊!” 她点头应答,把r放进嘴里。而我实在是後知後觉,完全不知晓此刻的她如坐针毡,从早上接到我的传召起,她一直心不在焉,只想尽快回到馆中去。 忽然,坐在我左手边的她放下筷子,再一次泛起了恶心,她站起来疾步朝外走,苍耳端起墙角的铜盂跟随上去,在门口的位置,她扶住门框吐起来。 “这不像吃坏了东西……”我心头悬起疑惑,身旁陆德安面色微沈,变得认真。这个j明的g人大概看出了一点明堂,“应该是……不会有错。”他心里想着,给了我一个古怪的眼色。 这眼色让我有一分惊愕,真是如此吗……我想去怀疑,可是,症状看起来的确吻合。 韩墨离擦拭嘴角,慢慢回到桌前,不敢走近。 陆德安说道:“即使王後宠爱你,但她管治後g一向有规有矩,是不会偏私的。若想从轻发落,就自己招了吧。” 作家的话: 注释:!出自词人舒?的《虞美人?寄公度》。 ☆、卷九 琴弦断裂(25) 站在那儿的韩莫离没有出声,她像做了什麽错事一样垂低着脑袋,楚楚可怜,又有着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 我垂下眼帘,吩咐g人们退下,只剩下我、韩莫离还有陆德安,她有什麽苦衷大可以敞开心扉。 “奴婢……打搅了王後用膳,奴婢有罪!” 那个骄傲的女子跪伏在地。 “无碍。我想知道你到底怎麽了?我该不该罚你?” “奴婢肠胃不适,今多番失态……自知有罪。” “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可以为你做主,不要苦了自己。”如此明白暗示,她应当明白我另有所指了。 可她强装糊涂:“奴婢在乐部一切皆好,馆主也望奴婢能够成才,悉心栽培。奴婢不敢言苦。” 我知道在g中为人不易,地位卑微,畏惧的便会更多一些,即使权贵有过分的要求也没有资格拂逆。 不知是乐师……还是哪个达官贵人…… 她还是不肯启齿。 可能她还需要想想,又或许不是强求,那一方是出自真心,已经为她想好了後路。 如此,我先放置不管。 “你起来吧,日後有什麽委屈就来找我。” “谢王後不罪之恩。”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夜里,我在榻前洗脚,陆德安伺候着,道:“白天的事,王後为什麽不问一个清楚?被太後知道了,她会责难您管治无方。” 我叹了口气,既无所谓,又有些苦涩。“我入g已经一年,没什麽朋友,心里的事却堵了许多。有时候很想找个发泄,但是回到娘家,又像被发配到孤岛,想说句家常话在他们眼中都显得毫无意义。只有在竹里馆狂歌滥饮的那次,像找到了痛快,很舒畅。……他们搞艺术的心眼儿挺纯,我想爱护他们。和他们在一起的感觉也很轻松。” “王後,奴才在g里待得够久了,得意有过,失意有过,感触只有一个。g里没有什麽地方能让你缓缓劲儿,想要轻松一点儿,要不往最高的地方爬,要不就让自己的内心变得沈默,越来越冷漠。”他不紧不慢地说着,用毛巾擦干我脚上的水。他掌心的chu粝偶尔会摩挲到我的皮肤,那些沧桑都是他在兰g打磨的印痕。 “要不往最高的地方爬……要不变得沈默……”我未来的日子还长着,最近总有种恐惧,害怕想要拥有的幸福会在这波澜不惊的日子里誓不回头地离我而去。 我问道:“你说,我怎麽做好?” 他的声音仍是轻轻淡淡的:“先王风流,昔年後g有不少女人,可一直以来能把日子过舒坦的您看都有谁呢?也就是太後红素夫人和太妃妍夫人了。她们一个艳,开得炫目,一个冷,活得清静。一个是仗着先王的宠爱,一个是失去宠爱後的自我经营。想要炫目,就需要争春怒放,只求清静,倒可以避开是非。前者在於‘狠’,後者在於一个‘放’字。王後,您看您可以做到哪个?” “狠”和“放”……这就是在g中寻找舒坦的出路麽? 我辗转难眠。 ☆、卷九 琴弦断裂(26) “王後,你看那边走来的人是不是……韩乐师?” 苍耳疑惑的将我的目光引向前方。 木兰湖上湿润的风吹拂着岸边干枯的柳条,换了新妆的韩莫离从柳荫中走来,灵秀更胜以往。 我微微眯起双眼,停住步子。从她高挽的发髻、优雅的服饰上已看出了什麽,还有她身後跟随的g人,都足以说明今日的韩莫离有了不凡的晋升。 四目相对下,她的眼中没有慌乱,沈着地走了过来,行礼道:“参见王後。” “我差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韩乐师怎麽会做这番打扮?”她的神情镇定,我的心却恍惚有一丝错乱。 “臣妾有幸,被大王册封为韩妃了。以後随君侍驾有什麽疏漏之处,还请王後多多指点。” 我轻轻端住她的下巴。 简直无法相信,她…… 那个让她怀上孩子的人竟然是鹰隼。 我心底骤然卷起滔天骇浪,形成一个汹涌的漩涡,将我所有情绪、自以为是的判断都卷了进去,包裹,压缩,令人窒息。全部都搅成了碎片,最後只剩下讽刺的笑纹。 “什麽时候的事?” “昨天行的封。” “本g是问……你是什麽时候和大王走在一起的?” “臣妾有孕两个月了,王後还用问吗?” 我打量她的新妆:“明艳照人,这就是你努力多年渴望的那一天吗?看上去倒也端庄娴静,口口声声说着不齿於以姿色出位,现在,练筝还是你最重要的事吗?”我收紧手指的力道。 她仰起脸来:“它是曾经最重要的事,现在,女子出嫁从夫,王後不以为相夫教子更为重要吗?” “好伶俐的一张嘴。”我松开手,“本g真是低估你了。” 韩莫离慢慢站直了身子,她移动视线,看到我身後不远处有个褐色影子领着g人过来了,心念一转,对上我的目光道:“能成为王上的女人,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不说光宗耀祖,也是锦衣玉食的美事,g中有哪个卑微女子会不想呢?只怪王後太天真,或者是您过於自信了,臣妾可没有枉费您的引荐之恩,顺着枝条爬上去了。您施的援手,如今要向我问罪吗?” 她自得地弯起红艳的嘴唇。 我的面容不觉失去最後一丝温和,没想到册封後的她会呈现出这样的反差。 “别太得意了,你还未将这把椅子做热和,小心摔下来。” 她抚着腹部:“比起臣妾来,您除了有王後的头衔还有什麽呢?” 不容侵犯的威仪在我眼中凝聚,韩莫离短暂地一笑,忽然抓起我的手肘,将我右手手掌扬了起来,她的神色也变得柔弱、惊恐,大叫道:“王後息怒!王後息怒!” 我心中怔然,不知她玩的什麽花样,身後随即暴出一声厉喝:“住手!” 在人未走近时,韩莫离迅速甩开我的手跪伏下去:“大王。”目光隐隐流露出求救之色。 如此,我明白了。 转过身去,毫无疑问看到了鹰隼。 他威严地逼近,目光扫过我的脸,走到韩莫离身前温柔地牵起她,将她护在了身後。 ☆、卷九 琴弦断裂(27) “韩妃做了什麽事,惹得你如此怒容?” “韩妃?”一片怅然滑过我的心底,但脸上依旧保持风仪,“没有人告诉过我你立了新妃。臣妾是後g之主,难道不该有所知会吗?” “本王是大王,册立一个妃子而已,太後都没说什麽。王後在这里教训人,不顾身份就是为了这件小事?”说完他冷酷地合上唇。 “大王新添了一位妃子,怎麽是小事呢?臣妾还要恭喜大王呢!若说小,也是我这个人在大王心中来得太微不足道了……”不知是阳光太晃眼,还是醋意作祟,我的眼里竟然流出了泪水,我自己都意外,有什麽好扛不住的竟然会落泪。 可是他脸上的冷酷,话中的严责,都深深刺进了我心里。 看到我落泪,鹰隼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波澜,大概也是意外吧。 他呆看着我,不知在想什麽,半晌无话。 那身後纤柔的女子道:“大王,王後说让臣妾别太得意,椅子还没做热和,小心摔下来。” 这句话拂散了鹰隼心中的恻隐,他的眉目又恢复了完全的冰冷,“你好像表示过你喜欢争风吃醋,本王现在郑重的告诉你,韩妃今後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本王都唯你是问!” 我嘲讽地笑了笑:“这句话我能当一个笑话来听吗?对於你刚刚恋上的人,大王都会这麽信誓旦旦地给予保护吧?不过,君无常情,还需要我去争风吃醋吗?怎见她摔下来是因为我,而不是你?” 我慢慢端起手臂指着他,无声地指责他用情不专。 鹰隼脸色一变,揪住我的手:“本王说的话你最好听进去,企图使徐美人流产那样的手段别让我看到第二次。”他的声音沈下去,“墨家的人,是不是每一个都y险毒辣?” 说话间盯死我的目光,想看一个分明。 我扭动手腕,他气势腾腾过於骇人。 父亲离开王城两月,王室的锐气似乎在悄悄抬头。 “放手!”我喊道,毫无忌惮地愤怒,“我真遗憾没有做到你说的y险毒辣,便不会有这麽长久的矛盾和痛苦了,谢谢你提醒我,墨家的人应该有墨家的样子。” 被我刺激着,鹰隼的情绪也在翻滚,他用力甩开我的手,戴在我手腕上的珠串被力道一带飞了出去,像离弦的箭s进湖中。 我顿时焦急,眼光已不自主地随着珠串转走,害怕丢失它的所在。但是视线模糊,没来得及看到它的落处。 我万分紧张地踱到水边,鹰隼看在眼里,怒意丛生。 “时至今日,他送你的珠串还这麽重要吗?到底是有多深的感情,令王後终日留恋随身佩戴?” 我回头瞥向他,他怎麽可以这麽一层又一层地误会我?我对他的感情,自认表露无遗,他是真的没有感受到分毫吗? 我心寒地收回目光,走向水里。 鹰隼的眸光y鸷,像被戳到痛处,深深的不悦。 苍耳上前来拉扯我,说道:“都冬日里了,湖水寒冷,王後!” “呵。”那个王者冷抽一声,疾言厉色地命令道:“谁也不许阻拦,谁也不许帮忙,王後想捞就让她自己捞去吧。” ☆、卷九 琴弦断裂(28) “王後……”苍耳拉着我的手还是没有放开,试图最後一次阻拦。 “本王的话没有听清楚吗?”不容置疑的声腔。 我胳膊一弯,扔开苍耳的手,倔强地朝前走去。 岸边的水不深,刚好淹到腰部,身上的衣服被浸得局促服帖,寒冷地缠裹着我。我双眼不停地搜索湖底,用脚拨弄着石子和淤泥,心头渐渐无法分辨这份寒冷的感觉是来自湖水还是心情。 鹰隼凌然站立在原地,看着我冷倔的侧影,无言良久後拂袖离去:“走。” 韩莫离带着g人同他一道走了。 不及他们走远,苍耳连忙冲过来拉我,“王後,这麽冷的水别把自己折腾病了!” “放开,不用你管我!” 被我威严的话声所怔,苍耳松开了手,我两手在水中索起来,略带疯狂地寻找着,水一直湿到了x口。 见劝阻无用,苍耳也将视线转到湖底搜寻起来,她迈动脚步,时而将双手探入湖中。 忽然的,腹部一阵抽痛叫我咬住了牙关,我没有在意,仍是仔细找寻着。不多久,我听到了苍耳的欢呼声:“在这儿呢!我找到了!” 她湿透的袖子挂住了白皙的手臂,那串珊瑚珠串在她手中殷红如火。 我浮出一个虚弱的笑向她走去,水声在双脚间响动,苍耳的脸色忽的变了,“血,王後……”眼中充满疑惑和担忧。 我朝身下看去,碧色湖水中混杂着朦胧的血色,来不及惊愕,腹内又是一阵抽痛让我无法呼吸,苍耳几个大步走到我身旁,我再也支撑不住瘫软下去,她手足无措地揽住我,对岸上的g人喊道:“快来人啊,快呀!” 琼台殿 黄昏来临前的室内一片惨淡,也没有一丝的风,帐幔都沈重地垂着。 苍耳擦去我眼角的泪痕,将火红的珊瑚珠串放入我的掌心,安慰道:“这次的事是个意外,王後切勿自责。先把心情和身体调理好,您还年轻,以後会有很多的孩子。” “你下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苍耳把我的手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便出去了。 我轻轻合上眼,泪水还是无可抑制的慢慢淌了出来。 这两个月,自己神思恍恍,哪里去留心过自己的身体状况。曾有过一两次的不舒服,也以为是心烦意乱所致。 我多想喜悦的告诉你我们有孩子了,可是,怎麽会……什麽都没有了。 夜里,鹰隼来看我时,我已经倦怠地睡去了。 他独自放轻脚步走向我的床榻,屋内只亮了一盏烛台。光线微弱,看不清我脸上的憔悴。 他在榻边坐下来,抬手抚了抚我的额头,到一层冰凉的虚汗。他的手滞了滞,又抚了抚我的脸颊。 大概是感觉到脸上有些痒痒的,我翻了个身,侧向里墙。盖在身上的被子被我掀翻了一角,鹰隼为我盖上,不禁看到我手腕上又戴上了那串珠串。 “还是将它找回来了……”他心底一声浅长的叹息,站起身来,再看看我,就到外间去了。 “大王。”守在外面的陆德安微微作揖。 “好好照顾她。”鹰隼淡淡。 ☆、卷九 琴弦断裂(29) 视线幽暗,第二天的黎明下起了大雨。我发着高烧,含糊不清地说着胡话。一会儿是欣喜的语气:“大王,我们有孩子了……这真好……”转瞬又陷入凄凉,“别走,孩子……保住孩子……太医……太医……” 苍耳从脸盆里捞起帕子拧了拧,敷在我的额头上。 “王後,您要坚强些,等大人回来,我们一切的境遇都会好转。”她小声的说,心疼地注视着我。 在床上躺了三天,我的身体逐渐复原,外面下着小雨,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炭火的味道。 我靠着床帏,低头抚弄着那个马蹄形的玉梳。 它如此可爱,偏偏断了两g梳齿,这是不是不吉?还是完美和无暇本身难求,即便求到了,也很难长时间地保存这份完善? 发呆之际,苦涩的药味传到身前,接着,药碗被陆德安推到了眼下。我抬眸,摇摇头:“身上都好了。” 陆德安关怀地斜我一眼:“治病要断g,王後。” 我放下玉梳,无奈地接过来。 他弯下腰,伸手探向我放在被子上的玉梳。 “别动。”我道。 “奴才失礼了。”他直起身,“奴才只是好奇,这把梳子已经坏了,王後怎麽还当宝贝一样宠着?” 我没有回答,屏住呼吸慢慢喝空碗里的药汁,“水!”我唤道,把药碗递给他。 苍耳连忙倒了水过来,“王後慢些喝。” 我连喝了数口,才算打住了难咽的苦味。 陆德安望了望苍耳:“王後j神了,喝药倒没有病着时干脆了。” “我说过的,王後最讨厌喝药了。” “良药苦口利於病,这句话奴才不需多说,还望王後多加爱惜自己的身子。”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从湖里出来的那天夜里,大王……他来看过您。” 我用手背抹了抹唇角,压抑住波动的情愫,问道:“孩子的事,大王知道了吗?” “太医通禀过了。” “他有没有说什麽?” “大王交代奴才好好照顾您。” “就说了这一句吗?”玉梳被我握回掌心。 陆德安轻轻点点头,道:“太後那边送了些燕窝过来,嘱咐王後好生休养。” “我知道了。”心里还是有些伤感,此事,他们都表现得很冷淡。我无法揣摩出鹰隼的心情,他是否会遗憾呢? “王後,其实奴才觉得……有些时候,您过於意气了。”陆德安怅然道,“那日珠串落到湖里也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不值得拿身体去赌这口气啊。” “如果是这把梳子掉到湖里,我也会去把它捡回来。”我目光黯然,“但是没想到,自己竟有了孩子。” “陆公公你误会了。”苍耳替我解释,“王後不是赌气,你有所不知,这珠串是我们家夫人的遗物。” “原来如此……”他深望着我,“大王可能也误会了。” 我摩挲着梳齿断裂的地方,谁知道他怎麽想呢? 外面绵密的雨声模糊着一切的景象,视觉,听觉,有多少感觉是可以清晰传入心底的? 我锁住眉。 不清楚。 连我,都对这段感情产生了怀疑。 ☆、卷十 痴情如梦(1) 水雾将湖心岛上的景色推到了远处,黄叶在风的拍打下飘飘而落。 我将河灯一盏一盏地放入湖中。 “是母亲伤害了你这条无辜的生命,你带着喜悦来到人间,却连世上的风景都没看上一眼。是母亲不好,希望你原谅母亲,回到我的身边,母亲会用爱来赎罪,好好补偿你……” 我呆呆目送着河灯漂远,雪花一点一点地飞起来,从身後刮到眼前。 今冬第一场雪,来了。 “妹妹。” 回到琼台殿,墨辰从里面迎了出来。 “你去哪儿了?我听说你出了些状况,身体还好麽?” 我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来。 “怎麽这麽不小心?”墨辰皱眉,“咱们都盼望着你和大王生个孩子,你看,徐妃韩妃都怀上了,你还是这副模样。” 我不说话,墨辰接着道:“你和大王之间的疙瘩还没消吗?那个韩妃不过是一个乐技,怎麽就叫她钻了空子?你呀,别冷着一张脸啦,温柔可亲一些,不要把到身边的福气推到他人怀里去了。” “男人的心真的留得住吗?大嫂对你百般迁就,哥哥不是照样在外面寻花问柳?我很想知道,你们男人到底喜欢什麽样的女人,尤其像哥哥你这般自负的男人,到底会不会为一个女人付出真情?” 墨辰笑道:“我发现你们女人都是一个样子,都想找男人讨一份真情。其实……男人也是一样,希望遇到一个能叫自己动心的。” “遇到了会怎麽样?” “她若相惜,我定不离。”他唇角动了动。 这八个字正中我心中的频率,这也是我的心声。令我意外的是,风流成x的大哥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爱过吗?”我问。 他目光略沈:“倒是遇到过一个我征服不了的女子。” 我露出狐疑的神色,凭大哥的本事还会有得不到的女人吗?“她是谁?我认识吗?” “她……你大概不知道。那是你去甘泉寺之後的事了。” “现在,她怎麽样了?” “你的问题真多!”墨辰不打算说了,“我是来看你的,你干嘛揪着我的事问个没完没了?” “我很好奇。连大哥这样的人都会对一个女子恋恋不忘,那他呢,心中最重的位置给了谁?” “看来你对他陷得不浅。”他注视着我的神情,“不要忘记了自己最初的使命,若想在墨家和王室的夹缝里寻求爱情,妹妹,这是缘木求鱼。他真有那麽大的魅力吗?别让自己成为了笑话。” “他若相惜,我定不离。” 我缓慢地说出这句话来,清淡的语声飘入墨辰的耳朵。 “出乎意料……”他道:“要是知道你有这等心思,父亲当初一定不会把你送进g来。” 我问道:“父亲什麽时候回来?” “前线的战况不利,打得很吃紧,还不知道要打多久。”他背着手,“父亲来信叫我们盯紧王城的风声,他不在的这几月,虽有屈明光坐定,但仍要处处留心。因为……徐嘉虽然下马了,但是追随他的同党,那些应当火速集中到父亲麾下的人还没有动静。” 我不由想到徐嘉的血书…… “怎麽,有什麽不妥吗?”他察觉我的异样。 我摇摇头,“我也不想父亲有事,王城的事态,请大哥千万上心。” ☆、卷十 痴情如梦(2) 仁寿殿,灯火通明。 陈忠在门口禀报道:“大王,王後来了。” 案前的男人轻轻转动手中的铜爵,淡然一笑:“传。” 通道上,我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独自出神。陈忠微笑着走过来,扬了扬右手的拂尘:“王後,大王请您进去。” 我蓦然回神跟着他进殿,脚步却莫名的软塌塌的,走得很不踏实。 大殿内并不安静,进到殿内,我便听到了鹰隼与人的谈话声。 “这些点心还合口味吗?以後不许不吃东西,那样会伤身体的……” 心中经不住一动,生起的幽怨补足了我的气势,我转到大殿正前,不禁看到明亮的灯火下,那个王者温柔地揽着他的新宠韩莫离,桌上摆着佳肴,美酒。看起来他们兴致极佳。 隔了许久,鹰隼才缓缓投来目光:“啊,王後,你来了。” 身旁韩莫离急着起身行礼,鹰隼揽着她後腰的手并没有松开,向我说道:“你怀着身子,王後不会在意的。她一向不拘於礼数。” “我有些话想和大王说,时辰不早了,韩妃既然怀着身孕,就早些回寝g歇息吧。”同样的没有行礼,我径直说道,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 韩莫离倒还识趣,看到我一脸冰容准备起身,被鹰隼拉住,“本王让你走,你才能走。” 我说道:“臣妾的x情可不及韩妃好,戾气十足,要是再惊动了孕妇的胎气,这个罪名谁担?” 不经意透露的威胁令鹰隼的目光里陡然多出一分慑人的气息,他不满我的不敬。 然而此时他不打算让步,似乎是忍耐够了墨家人在自己面前发号施令,他的面容上有了一些我从未见过的神色,y枭、冷暗。 意外的是,这些神色显得他更加高贵,隐约可见令人畏惧的霸气。 “倘若你连这个王後之位也不稀罕了,你可以继续放肆。” “我可以不稀罕这个王後之位,王上能不稀罕韩妃肚里的孩儿吗?您应该不会用此来跟我置气吧。” 他的警告没有吓退我,话锋被我们各自的威严削得如同尖锐的剑。 僵持中,韩莫离开口道:“太医嘱咐过要早些休息的,臣妾也想再陪大王一会儿,不过王後来了,我还是不打扰您和王後谈话了。”她温和的说着,慢慢挪开身子,握住鹰隼揽着她的胳膊,“放心吧,大王的话我都记下了,以後不会不吃东西了。” 鹰隼回眸看着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子,觉得强留下她,是有些叫她为难了,说道:“好好休息,本王明日再去看你。” 韩莫离起身,向我行了一个礼,便离开了。 “砰”,鹰隼拂手碰倒了案上的铜爵。 “有什麽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大王没有话要对臣妾说吗?” 令他关心的韩妃徐妃可没有失去孩子,失去孩子的那个人是我。我很想知道,他是否会一样的在意我怀过的那个孩子? 鹰隼徐徐站起身,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暖意:“不是说有话要说吗?人已经被你赶走了。” 我努力压住涩意,缓和了语气,道:“臣妾向大王请罪,孩子的事……” “好了。”他打断我的话,“事情已经发生了,太医说你并不知道自己有孕在身,纯当意外吧。” “大王这麽看吗?我以为你也会有一点自责……”他淡漠的态度使我心绪复杂。他仍是那麽冷绝,可以望着我走进冰冷的湖水里,不许任何人c手。 “难道这个结果不是王後咎由自取吗?”他的表情有极轻微的浮动,像是嘲讽,又像是愤怒,在怨怪我。 13 欲望文 14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14 ☆、卷十 痴情如梦(3) 我只觉内心一阵冷然,有些站不稳了。 纵然我有错,然而我心里就没有痛吗? 这几天来,我多希望你能过来给句安慰,怎麽得到的就是这四个严重的字──“咎由自取”? 你眼中的我真有那麽恶毒吗,应当承受这种後果? “墨家的人y险毒辣,王室的人又如何?”斗气不是我来这里的本意,可是按耐不住,我的脾气又收不住了,说道:“大王可知道为什麽这麽久了我才怀上孩子?是你的母後,每月两盅汤,想我不能受孕。” “放肆!”他铁青着脸,“你竟敢污蔑太後!如果是这样,你又为何怀上了?” “臣妾有幸,及早发现了这个秘密。” “笑话,你那时发现了为何没有禀明本王,现在才拿此事说事,分明是狡词捏造想挑拨本王与太後的关系!” “这件事我从没打算过要告诉你,便是不想你在太後和我之间左右为难。” “你叫本王怎麽信你,你现在说的又是什麽?”他走上前来,和我距离极近。 以为这样,我就会慌乱吗? 不,我说的句句属实。 “因为大王不屑於为我说句话,我是否该为自己讨一个公道?那日徐洛景动了胎气,太後怀疑我时大王可有维护月牙一句?在湖边的时候,您也是一心护着韩莫离……你可以误会月牙,却相信太後,为什麽?原来,是非曲直g本不需要清楚的了解,只要凭自己的喜好判断就行了,是吗?大王是不是已经将我弃之如履?” “巧舌如簧!你有什麽资格来质问本王?你为什麽嫁给我已经是居心叵测,至今还戴着初恋情人赠予的珠串也分明心存不忠。如今流失本王的骨血,妄图将罪责推至太後身上,所谓是非,不是已被你全部扭曲?” 我竟被堵得无言以对,冰冷的麻木感在周身蔓延,为什麽想尽释前嫌是那麽无力? “本王也想要一个公道。” 鹰隼抓起我的右手。 我不知他想做什麽,那面容冷酷,唇角微微扬起冰冷而邪气的弧度…… “吧啦”一声,我手腕上的珠串被他揪断,三十二颗珊瑚珠劈里啪啦跳舞似的滚落一地。 “孩子的公道,不是在这儿吗?” 他收回那只温暖残忍的手,我的手臂僵硬地垂下。 散落的珠子还在滚动,每一颗都安好,然而,就此分离。 “鹰隼,你不了解月牙。”你真的不了解月牙! 我最後甩出这句话,转身离开了大殿。 来时的脚步因为不确定你的心思,害怕不能修复我们的感情而虚浮,此时的脚步却是真的虚浮到了不知身在何处。 我的心全给了你,爱一个人会全心全意啊…… “王後,你怎麽了?”候在殿外的苍耳上前扶过苍白的我。 一轮弯月淡淡地挂在天边也似有浓浓的哀伤。 我强定住心神,承受着吹来的寒风,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回吧,我累了。” ☆、卷十 痴情如梦(4) 变化。 从甘泉寺回来的这三年里我深深感受到了变化。 父亲日渐成熟的野心,哥哥们的盛气凌人,太後的刁难,韩莫离的欺骗……这一切改变都那麽的不可爱。 鹰隼的心,也变了吧? 断齿的梳子被我从发上拿下来,对着镜子,我散开一头海藻长发。挥退g人的卧房,毫无声息。 时间过得真快,在兰g为後一年了,时日不久,可心理上经历了许多。 亲情,友情,爱情……都让我困惑了。 梳子在手中攥紧。 “大王。” 陈忠在一旁立了良久,终於忍不住请问道:“是否要安歇了?”他扫了一眼地上的散珠,不知是收是弃,捉不定鹰隼的心思,也不知如何开口。 “摆驾。”鹰隼拉起陷在座位中的身体,“去大倾殿。” 陈忠愣愣的,“这会儿过去可能太晚了,大王看要不明日?” 鹰隼已经站起身,付诸行动:“别罗嗦了!” “是。”陈忠答应着,冲外面吆喝一声:“大王有令,摆驾大倾殿!” 此刻鹰隼的脸色很不好看,甚是郁闷,那发自心底的烦郁是在我走了之後才挂在脸上的。脚下,一颗珊瑚珠被他踢到了角落,听到咕噜的滚动声,他交待陈忠:“吩咐他们捡起来,要一颗不落。” 大倾殿 花坞刚刚换上烧旺的火盆,殿内一片暖洋洋的。到了戌时六刻,坐在棋盘前的太後依然眼神明亮,没有一丝困意。 她一手拿着书,一手捏着棋子,照着书上打棋谱。一双臂膀从她背後轻轻拢了过来,将她环在其中。 她斜眼有丝嗔怪,环着她的屈明光倒是无所顾忌,握住了她的右手,将棋子落在中路。 “不是非要照着书上来,自己也可以多一些变化。”他贴着她的耳朵说。 “先生的棋艺太高,这一步我怎麽看不明白?”她语气娇软。 屈明光c纵她的手提取一颗黑子,“别急,慢慢就看明白了。” 她任由他摆布,连下了几着,两人贴得极近,彼此的气息在空气里混杂。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先生好深的心机啊。” 逐渐,她便明白了他的棋意。 屈明光另一只手揽住了太後的腰,在她腰上捏了一下,“敌无恒敌,友无恒友,我不喜欢绝对地划分阵营,更喜欢转换这两种力量。依赖敌人的布局,同样可以得到想要的进步。” “先生真是让人难懂,难以看透。” “我在你这里还有什麽难看透的?” “谁知道呢?”她低眉妩媚地一笑,微微直起身子抵开屈明光的手臂。这一娇一嗔醉人的韵致当真可以颠倒众生。 “王上驾到──” 尖利的声音在外响起。 屈明光不慌不忙地与太後拉开距离,坐到一侧。 走入的鹰隼首先看到了他,眉心小皱,不温不火地说:“这麽晚了,屈大人有事吗?” “太後想学棋了,臣过来指点一二。” “摄政王出征在外留大人辅政,为这等小技奔走後g未免……太不合身份了。” “谁让臣也是个棋痴呢?”屈明光微笑,笑容坦荡大方,他一向都那麽不羁,那麽轻狂。 鹰隼走近,目光在棋盘上流连,“母後想学棋了怎麽不跟儿臣说?我找个专人来教您。朝中的事我有许多拿不定主意的,还要劳烦屈大人呢。” 太後庄重姿态,道:“屈大人的棋艺交口称赞,我也是想见识一下。既然晚了,您请回吧。” “臣告退。”简单一礼,屈明光走得洋洋洒洒。 鹰隼坐下来,不等太後询问他的来意,他开门见山地道:“王後流产了,母後怎麽看?” 太後拾捡着棋盘上的棋子:“她自己不懂得珍惜,这能怨谁?也罢,好歹韩妃肚子里也怀上了一个。你多叮嘱点儿,叫她们注意一些。” 鹰隼的目光定住,“月牙怀上孩子,母後就不奇怪吗?” “这有什麽好奇怪的?”她看了鹰隼一眼,落子,重开一局。 “难道母後没有对送往琼台殿的汤盅做手脚吗?”他的目光奇亮无比,不允许对方有任何的蒙骗和回避。 ☆、卷十 痴情如梦(5) 太後不紧不慢地落子,照着书上打谱:“你这是什麽口气,在这里质问哀家的不是?大王就这麽乐意让墨家的人生下嫡长子?” “母後果然做了手脚。”鹰隼沈下嘴角,有丝怏怏不振。然而心里又有丝欣慰,“她说的都是真的……”他腹语着,这才明白月牙的隐忍。 “不管她姓什麽,她怀上的都是王室的骨r。您这麽对她,太无情了。” 太後抬起视线对上鹰隼的目光:“她不是怀上了吗?g里叫人不能生育的药多了去了,哀家为什麽不挑药x猛烈的给她?大王认为我做得无情吗?”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我看,是你太多情了。如果她生下嫡长子,那将是你的掣肘,顾全大局才是你应尽的义务。” 太後推手拨乱棋盘,揣手端坐:“你这个年纪儿女情长没错,但不该对墨家的人动情,哪怕只有一分也不成。感情最不受人控制,有了一分便会有第二分,等到你想抽身离开时恐怕陷得已深。我们忍耐这麽久为的是什麽?便是要将墨家的势力从我们范围内全部清除。最终,也包括她。” 这番话她说得严肃但也无不温柔,鹰隼沈默了许久,炭火的声音占据了耳畔,炙烤着他内心深处的那段感情,在y冷的气势下蹂躏他的心田,似乎要使一切有情的东西生灵涂炭。 “我说的话你明白吗?”太後语重心长地看着他。 “是,我明白。” 太後露出满意的笑容。 鹰隼淡淡站起身,背着两手,“要为王,决不会被妻儿束缚,当然,也包括您。” 太後怔怔。 早起,温暖的阳光打下来,萧条的景物便也有了明艳的风采。我眯眼瞧着那刺眼的阳光,浮出一个虚浮的笑。 时间不会因为我的哀伤停顿,每天都在翻新,同样,也不愿意停留在我锺爱的那几天里。 三日已过,再无三日。 真的就是这样。 “笑话,你以为男人会长情於一个女子吗?”父亲的话突然重现於脑海,“今朝或许喜欢你,顾念你,但日後若没有我的庇佑,你觉得自己不会被他一脚踢开?” 我领着g人往佛堂的方向散步而去。眼下,我的处境危如累卵,父亲还不知什麽时候回来,我要步步谨行。 走着走着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扶摇公主似乎刚从太医院出来,只身一人提着食盒,怕是又去给纪龄之送了什麽吃的。 我预备加快脚步上前打个招呼,她忽然脚下一扭,被绊了一下,被那边巡逻的孙计然瞧见了。孙计然朝她匆匆奔去,一把拖住她的身子。 我打住脚步,注意着他们。 碍於身份之别,男女之别,扶摇不愿叫孙计然扶着,可是那个英武的男子仍执意帮助,竟蹲了下去,帮她揉搓脚踝。 如此扶摇也不再推辞,扶着他的肩膀,两人还在交谈着。本以为四下无人,谁知会落到我的眼里。 孙计然和扶摇很熟吗? 为什麽我觉得这麽奇怪。 ☆、卷十 痴情如梦(6) 跪坐在佛堂里,内心一直不平静,“狠”和“放”,到底哪条才是我的去路。 我茫然问卜,得到了一个逆卦,占之大凶。 香灰一截一截的掉到炉内,时至午时,扪心自问,仍是没有答案。 其实我多想保持住爱情的纯粹,就是男女双方都可以不管其他,全心全意地去爱,遇到一些阻碍,不管多难,即便接近悲壮,两人也能心意相通,坦然去面对困难和争议。 做事需要一鼓作气,稍有停顿,很可能就会上气不接下气,爱也是一样,需要一股子傻劲儿才能走到底吧。 鹰隼,这一次,我想继续地爱你。 不想说话时,就选择安静地做点事情。我在g中绣团扇,想在春天来临之前为自己绣一把牡丹扇子。大哥未经通禀跋扈地走了进来:“妹妹,你倒是能沈住气啊!” 我大眼盯着他。 他叹了一口气,转而说道:“父亲受伤了,前不久的战役中朝廷败了,此时不知父亲身在何处。”他狠狠地咬下牙关,“最可恨的是大王,这个时候追究父亲的不是,还强力撤除了我郎中令的职位。” 我沈默半晌,心中惊骇:“怎麽会不知道父亲的下落,他伤得很严重吗?” 墨辰点头,“据说被对方的流矢s中了要害,被将士护卫着,应该是逃脱了,就不知伤得怎样……” “朝廷派兵去支援了吗?” “已经调动兵马去接应了。”墨辰面色晦暗,“父亲千万不能有事,那个小儿日渐嚣张,连屈明光的面子也不给,硬是将我的职位夺了去。” 我也有一分不可置信,父亲不在,屈明光就是墨家势力的代表,鹰隼居然强拗过他的意见撤了墨辰,“屈大人怎麽说?” “他劝我暂且稍安勿躁,保我不成,便推荐了孙计然接替我的位子。大王答是答应了,但看那小儿今日的气焰,对我们墨家,似乎有了什麽打算。” “大哥的意思是,趁父亲生死未卜之际,大王可能想剪除墨家的羽翼?” “难道不是吗?父亲走了以後,他先是对你冷若冰霜,再叫我丢官罢职,这一件件事竟被他做成了,不禁会叫那些持观望态度的人看到王室的潜力。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正是他招兵买马的时机,不杀杀我们的威风如何笼络人心?可恨,这小子也有这样的贼心!” 我缓慢踱步至窗前,思绪混乱。最担心的事要发生了吗?王室与墨家的较量,那些暗涌的杀意将被推至台前? “大哥,去调查下扶摇公主,如果想知道我们内部为何会一盘散沙的话。” 我垂下目光,本不想阻挠鹰隼的前程,但我怕坐视不理父亲的命会真的没了。 “扶摇公主?”墨辰分外诧异。这个居家女人压g没入过他们的视线。 之前,我也不会将政治的事和这个淡出兰g的女人扯上干系,然而布娃娃里的血书确实出卖了她。徐嘉临死所托之人,必定跟王室有着极忠诚的关系。试想鹰隼深困在庙堂之上,如何经营与朝中官员的默契呢?兰g外面,有这麽个得力值得信赖又有王室身份的人去为他打理,岂不妙哉?何况她还是不起眼的女人,正好轻易躲过父亲那双自负的眼睛。 “你去周密查勘,应该会有一些发现,到时便知道了。”我转过身来,“大哥也请保重,注意安危。” ☆、卷十 痴情如梦(7) “该死的鹰隼拿我下刀……” 走出琼台殿,墨辰犹自碎碎念叨。 在众人面前夺去他的锋芒,无疑是严重折损了他自傲的尊严,但这口气只能含在x中。父亲的下落叫他十分烦忧…… 他锁着眉走路,身後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花圃内转了出来。 女子脆亮的说话声传入他的耳朵:“这些天王後的脸色很难看吧,过会儿你去琼台殿那边探探……” 墨辰回过头,发现是大腹便便的徐洛景领着g人们在散步,他忽然起了兴致,转身朝他们走去。 “徐美人!” 他呼唤一声,徐洛景的脸色不自然地变了变,不想理会这个煞星。 “我们走。”她轻声吩咐g人。 “就这麽走了?我们还没聊聊呢!”不依不饶的声音。 躲避不了,徐洛景不得不回转身,面无表情地打句招呼:“墨大公子,今天怎麽到後g来了?想妹妹了?” 她表面上保持客气,眼底却藏着冷焰,自家中出事之後,她对墨家的每一个人都是恨之入骨。 墨辰点头,慢悠悠地走近:“不巧在这儿遇到你,好久不见,你是越发动人了。”他在近前停住,抬手抚向徐洛景的脸颊。 然而手指只是微微触到了她的皮肤,被她慌忙躲开。 她诧异地看了看墨辰。 即便他喜爱她,像这麽轻薄的举动之前可从没有过。 “以你的天姿丽质,深居在後g等待那个懦夫君王偶尔的召幸到底是图什麽?最终,他还是护不了你家人的周全。名利,我们墨家不是不能给你,怎麽就这麽不识时务?” 在殿上受了鹰隼的气,这会儿墨辰有意欺负她。 话语轻易激起了徐洛景的恨意:“你没有资格提我家人的事,我现在孤苦无依都是拜你们所赐!真不敢相信,从小到大我们家竟会和你们这些虎豹豺狼之人称兄道弟。” “生气可就不好看了。”墨辰笑容邪肆,“如果不是你执意入g与我妹妹争宠,父亲怎麽会对徐嘉有看法?” 徐洛景攥紧了拳头,徐嘉把她疼到了骨子里,只要是女儿想要的,他都会满足她。如今父亲到了地下,她还在人世享受荣华……她恨得切切,极想为父亲做些什麽,差点儿就往墨辰脸上甩出一个耳光,但是碍於胎儿,她理智地劝告自己,克服冲动,先将孩子生下来再说。 “大公子。”她对视他的眼睛,“多行不义,迟早,会招报应的。” “噢?”墨辰迈近一步,当着诸位g人的面揽住了徐洛景的腰肢,她挣扎了一下,墨辰强力锁着她不让她动弹,“断g之草,我睡了你,你又能如何?大王呢,他敢杀了我吗?报应,谁能给我?老天吗?哈哈哈哈……” “无耻!”她嗔骂道。 墨辰在她脸蛋上了一把,松开了她。 调戏嫔妃的事情会很快传到鹰隼那儿吧,他杀自己的威风,也让他尝尝受辱的滋味。墨辰这样想着,大步离开。 ☆、卷十 痴情如梦(8) g人将这个事情禀报给鹰隼时,他正在尚武殿中习剑。运动之後有些发热的脸顿时青了,却没有当场发作,平静地挥退了句儿:“回去告诉她,她心里的委屈本王都记着,身子为重,那些闲气无须放在心上。” 拾翠阁 桌上的茶点器具尽数被徐洛景拂到地上。 “那些污浊之语还不足以让人愤怒吗?闲气?倒像是我自找无趣了。小小的玩笑我倒也受了,谁叫我们徐家都作了古,可是这般出言不逊,哪里还是我一个人的耻辱?” 说着,泪水沿着她的面颊流了下来。 “大王,这是新改良的剑。” 尚武殿内,剑师呈上一柄青色长剑。 鹰隼握到手中,拉开剑鞘。剑光一闪映过他清冽的眸子,那眼底潜藏的气势仿佛也如这剑的锋芒。 “试试。”他从侍卫手中拿过君王用的玄铁剑交给剑师。 “是,恕属下冒犯了。” 庄重地一礼,剑师手持玄铁剑和鹰隼展开了较量,奇怪的是,今日王者的剑招比以往多了许多的狠厉霸道,那急於制服对手之心显得咄咄逼人。数十招过後,鹰隼所使的剑断在了玄铁剑的剑锋下。 “呵。”冷抽一声,鹰隼甩掉断剑,道:“这就是你改良的成果?不堪一击!” 剑师对着碎在地上的剑摇了摇头,不过那神情并非否定,而是对成果的惋惜。 鹰隼已经负手,眉宇间锁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剑师道:“刚则易折,剑是这个道理,人何尝不是?它之所以折断,不是自身修为不好,是大王您太过硬来了。” 鹰隼沈吟:“所谓周旋,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但本王没有那麽多的耐心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日是头?” 是夜。 我着一身黑衣潜进入了鹰隼处理政务的扶风殿。一直不想揭开这个谜团,直到听闻了父亲的险境,如履薄冰,不能再漠视下去了。 徐嘉的血书暴露了两件事情,一件是扶摇在为王室传递消息,一件是……徐世叔之前从没有倒过立场,濒死时才悔悟,留下血书认罪──“自知无王佐之才,空图谋功名,与权臣结盟而立身,险私心误国……” 那麽,孙计然从鹰隼那儿偷到的徐嘉出卖父亲的密信是怎麽回事? 如果是孙计然在造假,鹰隼又岂会在意那封密信?还同我表示,徐嘉已经为自己所用。 那日看到血书,我便明了,鹰隼利用了我。 虽不想接受这点,但,比起那真假难辨的密信,血书的分量明显的可以说明这一切。 是他在使反间计,利用我挑拨父亲跟徐嘉的关系,迫使徐嘉在父亲的怀疑下投靠自己,只是结果不尽人愿。 权力之争,这背後的布局,可比我想象得细密得多。那个向着父亲的孙计然,也似乎大有问题。 他帮父亲做事,偏偏和暗中笼络官员的扶摇公主有暧昧举动……他,也被笼络其中了吗? 我藏在书架後,仔细查阅每一份卷宗,细心搜索,也不放过殿中任何细密的角落。此来的目的,希望可以确定孙计然的身份。 ☆、卷十 痴情如梦(9) 查找了多处,几乎没有一点收获,放在这里的折子大多是毛蒜皮之事,鹰隼对外界的假象做得滴水不漏,我心下更叹服他的高明。 “大概是查不到什麽了……”我琢磨着,准备遁离,听闻殿门一响,又赶紧退回到隐蔽的角落里。朝外望去,只见鹰隼大步走来,他对身後的g人交待道:“本王一个人静静。你们在外边儿候着吧。” 说罢,陈忠命g人将两扇殿门掩上。灯下,鹰隼颀长的影子独自在墙壁上移动着。 他来到桌前坐下,从袖子里拉出一个竹筒,他转动筒盖,里面藏着一封信函。 “那上面应该是当下最要紧的情报……” 我忖道,极想获知上面的内容,但眼睁睁地看着他读完,然後将信函靠近烛火…… 情急之下我从花盆里起一块鹅卵石掷到了对面的书架处,鹰隼警觉地挪动目光,滞了一瞬,起身朝那边探去。 我迅速走起身形去抢书桌上的信函,他感到身後有人影闪动立即回神,不等我藏回隐蔽处,他已看到我的所在,伸手来擒,张开了口,下一秒就是唤人护驾,我灵敏地挑起剑锋,抵住他的下颔。 他张着嘴收回了话声。 听到响动声,殿外陈忠问道:“大王,有什麽事吗?” 鹰隼神色踯躅,似乎在想怎麽给对方以暗示,毕竟这麽多年他和内侍之间已培养了相当的默契。不过这边的我已经出声道:“没什麽,摔了个杯子。” 他讶然,他听到的分明是自己的声音,那个蒙面的家夥居然将他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 门口,陈忠没了声息。想必是被蒙过去了。 我眼中有些得意。 鹰隼很快定了定神,忽然道:“没想到这麽快,我们就以这种方式见面了。”他锁住我的眼睛。 怎麽,他认出了我? 得意被紧张取代。 “是你说的不会背叛我,这次,你又有何解释?……月牙。” 心从未这麽剧烈地跳动过,在他念出我名字的这刻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节拍。我眼中的冷静不能自持,用本来的声音和他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麽这麽做,身为子女没法看着自己的家族灭亡,大王也是如此,所以情义不能两全。当你选择社稷的时候,你也不能顾全妻子的感受。我不想做第二个徐洛景。”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为了你的父亲,用剑指着你的丈夫。” “这一幕绝不是我想要的……” “把信函还来!”鹰隼严肃地拉着脸孔。 我拿着信函的手微有颤抖,我不能交出去,父亲命悬一线,这个情报至关重要! 突然剑身一硬,鹰隼用手捏住了剑刃,我哪里忍心刺下去,他手肘一带从我手中夺走了剑。接着便是要抢夺我手中的信函。 我与他交起手来,同时努力用眼睛抢读信函上的字。随着我们纠缠,信逐渐被撕扯成片,直到我手中最後一片也被打落在地,他反过我的胳膊将我擒住。 “你走吧,今晚就当你没有来过,本王不想再看见你。” 他放开我的手臂,我转过身来,无言面对着他,含着泪花离去。 书桌上落下鹰隼沈重的一拳。 “本对这段感情心存侥幸,今晚见她会的本事真不少。功夫,模仿人的声音,试问一个良家女子懂这些做什麽?她瞒了我这麽长的时日,当真是处心积虑麽……” 他寻问着,握紧的拳渐渐失去了力道。 ☆、卷十 痴情如梦(10) 闪出了扶风殿,扶着冰冷的栏杆,我躲在y影下喘息。混杂的各种情绪令我一时有些六神无主,吹了许久的冷风,我将失去的冷静找回来,回忆起信函上chu略看到的内容,但只有一些简单的信息。 “已查知去向……杨承武将军……伏击……” 字面看着很怪,大胆整合一下却不难得出结论。 朝廷已知道父亲的下落,然而接应的军队停在了半路,把父亲的下落泄露给了敌军,敌军杨承武正部署着要伏击父亲。 这一招是借刀杀人。 可是信函上似乎没提父亲所在何方,怎麽办……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等不起了,我必须即刻去找屈明光。 夜色浓重地锁着扶风殿,鹰隼单手扶额想着心事,陈忠在殿外慌张地禀报道:“大王,仙闾门的守卫过来禀告说……王後,她不顾阻拦出g去了!” 素白的指节强压住绷紧的太阳x,“她还是看到了信上的内容……”眉心躁动地跳了跳,那些平息下去的波澜又出来作祟了,在鹰隼内心嚣张翻涌着,他chu暴地站起身来,喝道:“她心中还有没有我这个丈夫?混账!” 灯火阑珊,街上的热闹渐渐走向沈寂,我的马车在夜的残妆中疾行。 到了屈府外面,我也是不顾家丁的阻拦,就径直朝里面走去,跟来的g人在同管家交涉,可是知道我是从g里来的之後,管家的神色暗暗不安,仍是一把拦住了我。 “大人今晚喝醉了,早已睡熟,只怕这会儿是如何也唤不醒的。” “朝中气氛如此紧张,他竟在这时候喝酒?你别拦着,今晚就是拿凉水泼他,也得把他叫起来!”我端正气势,喝了一声:“让开!” 管家浑身一哆嗦,朝旁边退了退。 “卧房在哪儿,带路!”我命令他。 管家为难地说:“要不您先去大厅等候,我这就去把大人唤起来。” 我想到有一晚去找徐洛景的事,那一晚耽误了不少时间,还是我亲自去叫他更为稳妥。 “不必了,你带路吧!” “这……”管家无奈地引着我往卧房走去,那边,一个家丁快跑着前去报信。 只怨我的脚步也太匆忙了,推开房门的时候,刚还在温柔乡里缠绵的屈明光还来不及把衣服穿好,只穿了条裤子,散着上衣,站在榻前系着腰带。 榻旁的椅子上散落着男男女女的衣服,不规不整,好一派春光啊! “原来大人不是喝醉了,而是在风流快活!”我没好气的说。 榻上的帐子垂着,帐幔内的女人听到我的说话声後明显慌乱地动了一下。 此时我脑子里只想着父亲的事,如果稍稍耐心一些,不难发现那椅子上的女人的衣服华贵非常,或许就不会有後面的唐突之举了。 屈明光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上前掀起床帐,我只是想将那个床上的女人赶出去而已。 帐子掀开,目光接触到那女人的面容时我就呆了…… 後g最高贵的女人,已对墨家嫉恶如仇的太後怎麽会睡在他的床上,我以为不过是普通的烟花女子。 ☆、卷十 痴情如梦(11) 意外,实在意外! 尴尬,分外尴尬。 凝固的气氛像是冻结住的薄薄的冰片,下一秒就可能支离破碎,太後的脸色已极为难看,她眼中怨念深深,却越来越平静,从容。不需要再掩饰,也不需要解释,她看着我对屈明光道:“明光,你说这事该怎麽办呢?”语气不温不火。 一柄寒冷的剑上了我的脖子,屈明光握着它。 “王後,今晚你来错了地方。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希望我找一个能驾驭住接应军队的人去救摄政王是吗?” “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大人一直在隔岸观火吗?”思绪在我内心扑朔迷离。 “我说过你来错了地方!”屈明光对着我的姿态里已没有尊敬,“你应该去找你的哥哥,来我这里只能於事无补。可惜啊,在危险的时候,人总是求救於聪明人,而忽略自己的亲人。摄政王的生死与我何干?” 瞬间,我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局势比我想的糟糕多了。 “杀了她!”太後吩咐道,扬起朱唇一角。 屈明光紧了紧手中的剑柄,我的身体第一次感到了某种程度的慌张。 “墨夙渊说的对,你很聪明。今晚让你撞破了这件事,也不难让你猜到其他。”他绷着脸,不打算放过我。 如此,我心中由这展开的揣测是事实了?他与太後之间有着我们不知道的勾结。 “那个在大王背後帮助他的人是你对吗?只有你,才能如此了解父亲,轻易找到他的还有他内部的死x。” “不错,看来你都猜到了。” “你为什麽这麽做?”我被他的剑尖逼迫得本能地後退,靠在了柜子上。“是你的辅佐成就了父亲的地位,他如何也不会想到,今日的失败也是因为你。” “我孑然一身,没办法像你们那样拥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并期望着自己的家族登上顶峰。我能做的,就是在你们各自为了权势而战的时候c上一手,凭我的心情来定夺最後的赢家。这於我来说,才是最大的成就。” 他傲然世外的风采淡泊得如同天上散仙,不慕名利,但是千回百转的心思却像可怕的魔鬼。 “这下,你该死得明白了。”他转轴,将剑锋往前轻轻一送。 “住手!” 门口暴发出威严而熟悉的声音。 那柄冷剑便顿住了攻势,然而剑尖已经捅破了我x口的衣服,血,顺着割开的皮肤流出来。 走入的鹰隼像一阵风刮到了面前,我的眼睛亮了一下,转瞬又恢复平静。 我知道了这麽多事,他会放任我吗? 欣慰的是,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他一面。 看到榻上衣衫不整的太後,鹰隼表现出了恼火的神色。他把凶狠的气焰对准屈明光道:“本王的王後,是你要杀就杀的吗?” 屈明光优雅地收回剑,将剑递给鹰隼:“那麽就由您亲自动手吧。” 我忍住x口的疼痛,等待鹰隼接过剑来。 “铿锵”,剑被他扫落在地。 我心中咯!了一下。 屈明光挑起眉毛,“大王不可儿戏!” “本王已经不是‘儿’了,屈大人。”他探手牵住我的手,温暖的感觉,让我的心变得踏实。 “王後,跟我回g。”霸道的口吻。 ☆、卷十 痴情如梦(12) 我的手被他大力的带动,步子走起来。瞧着我们要离开了,屈明光和太後对视一眼,他决定捡起剑,从我背後刺了上来。鹰隼察觉响动,在剑尖伤到我之前猛然回过身,把我护在了身後,那剑尖停在距离他x膛两寸的位置。 屈明光愣住,纵然再喜欢一个人吧,可是背叛,也能原谅吗? 我也心头惊愕,没想到鹰隼还会为我冒险。 他对屈明光道:“先生,你是一个聪明人,不要估错了自己在本王心中的分量。” 屈明光清楚感受到了他威慑的气息,缓慢收回了剑,脸上优雅的神采没入y暗。他恍然发现,这个王者的心智深不可测…… “她已经知道了我在为您做事。大王,屈某提醒一句,世上局势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反为其制。” “本王自有主张。” 鹰隼拉着我离开,他目不斜视一路疾行,步履匆匆像在发泄心中隐藏的情绪。一个王者见到自己的母後和下臣“处”在一起,不仅仅是脸上无光。 我不得不跟从於他的脚步,x前被划出的伤口不深,痛感还是有的。只是担心自己再给他增添愁闷,索x什麽都不说,不去拗抗。默默地由他牵着,这,其实是近日以来最温暖的事了。 出了屈府,鹰隼放开我的手,转过身来,神情中分明责备:“在扶风殿的时候本王就不该放过你,现在,你又讨到了什麽好处?” 他看到我x前的衣服被鲜血无声地浸红了一片,不过经常存在於我神情中的倔强没有那麽刺人了,温情了许多。 我说道:“摄政王是我的父亲,志愿不同,我保护不了他的荣誉、地位,但我不能不保护他的生命。” 仅是生命而已吗?仅是这样,你何必入g呢……鹰隼心绪复杂,他背转身,面对着宽阔的道路拿着主意。 不知道该怎麽相信你……这疑虑折磨得他快发疯了。 “跟我上车。”他命令道。 我走上前,准备登车,鹰隼一直站在登车处,没有让开,也没有上车,心绪难平的样子。 我站在他身後,能感受到他的焦灼,却不明白这些焦灼来源於什麽。 “女人就该像女人一样活着。月牙,本王不准你再卷进来。” 他微微侧过脸,说完这句话挪开了位置,转身时我不经意对上他那双晶亮的眸子。 “我很想置身事外,可是你的安危父亲的安危无不在威胁着我。不是害怕父亲势力太过於强大,危及你的地位的话,我不会为你办事,拿着密信去周旋父亲。你也将我卷了进来。” “从现在开始,本王不准你再卷进来。” 语气中带着强势的命令。 “上车!”他道,侧开目光。 雪花,轻慢地飘入他的视野,也落到我的眼前。 我眨眨眼睫,扶着车壁坐入车内。 这一晚,毫无平静可言。 当我们在g外闹腾时,怀着身子的韩莫离走到了扶风殿外,她问起大王的所在,多嘴的g人告诉她大王出g去了,因为王後不知什麽原因跑出了g。 她觉得奇怪,想多问一点情况,g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吧。”她有了回去的意思,却柳眉一紧,抚着腹部慢慢躬下身子。 “韩妃娘娘,您没事吧?”g人紧张地搀住她。 “肚子有些痛……能不能进去休息一下?”她很痛苦的样子。 这会儿陈忠不在,g人不好做主,韩莫离腹内的疼痛似乎更厉害了,他只好道:“奴才扶你进去坐一会儿吧。” ☆、卷十 痴情如梦(13) 走入大殿,韩莫离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吩咐道:“能帮我倒杯热水来吗?” “行。”g人端起几案上的茶盘出去了。 韩莫离转动目光,像是在审视大殿,身後的王案上放着一个奇怪的竹筒…… 小雪从夜晚持续到了第二天的黎明,洗漱完毕的墨辰走出卧房,穿过回廊时仆人递上了一张字条,他展开来看,不禁蹙眉。接着,他还未挪开步子,第二个仆人跑了过来。 “g里有什麽动静吗?”他问道,这个仆人常会带给他一些兰g的情报。 “昨晚王後娘娘风风火火地出g了,此事惊动了王上。後来,大王也出g去了,将她带回了g中。” “王後昨晚是去了哪儿?” “去了屈府。” 墨辰静静地听着,眼睛里的情绪变得小心翼翼。 “如果只是和大王闹脾气,月牙应该回家才对,怎麽跑到屈明光那里去了?”他展开字条又看了一遍:摄政王危难,接应军不发,速派人救之。 莫非月牙出g与此事有关? 琼台殿 “大公子,您找王後有什麽事吗?”见墨辰来到,陆德安亲自迎了过去,内心却惶恐,感到棘手。 “闲赋在家,没什麽事,过来找妹妹聊聊天。”墨辰撩起衣摆,坐在了殿中。“王後呢,在做什麽?” 陆德安无奈地一笑:“王後昨晚和大王生气呢,这会儿在卧房里,吩咐谁也不见。” 墨辰扬眉,浮现出失望的表情:“还想找她聊几句呢?有什麽火过了一夜也该消了,你去把她请出来,就说我来了,她不会不见。” “这……王後她说,不见任何人。” “任何人,我是‘任何人’吗?” “您……当然不是。” “这不结了!” “王後的意思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有什麽委屈可以和我说的,干嘛一个人躲起来?” “女人嘛,会有一些小心事不愿意和人分享。” “公公也很了解女人吗?”墨辰鄙夷地抽动嘴角,说道:“虽然我平日做的都是正事,但哄女人开心也还有些小手段,她见了我,保证立马笑起来。公公只管去通报吧。” “王後的x子,下命令是说一不二,既然她想一个人静静,您看……” “这是要赶我走呢?” 墨辰一拍扶手,缓慢地站起身来,他想去哪里,或者见谁,是一句话可以拦住的麽? “我这是关心她,你且让开吧!”墨辰说着往卧房走去。陆德安深知这位公子的秉x,一颗心怦怦乱跳把他带往卧房。 “奴才知道您关心王後,王後也不是不想见您……这不,就是使使x子嘛,女人的那点x情,您懂的……” 庭院中,四面角落里埋伏着持剑的影卫,墨辰恍然无觉来到卧房门外,两扇雕花木门正紧紧闭着。 “妹妹,是我,来看看你!”他在门口大声吆喝。 可是里面没什麽动静。 他上前一步,张开嘴准备再喊一声,此时门“吱呀”开了,苍耳扶着门框,见是他,神情自若地行了一礼:“大公子万福。王後闹了一夜,刚才睡下了,现在叫醒她也恐怕没什麽j神。” “真睡了?我不信!她在家的时候就喜欢拿这招蒙我,我得自己看上一眼。”说罢,他便要进屋。 苍耳慌忙阻拦:“奴婢没有骗您。” “你犹犹豫豫的肯定有鬼。不管,我不能白来一趟,见了人我才会回去。”墨辰嘿嘿一笑,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 那些藏在暗处的影卫已经将手按在了剑上,下一秒若有任何不妥,他们都会抽出剑来将墨辰拿下。 这位大公子从来都是拦不住的,他走入了卧房,陆德安小心地跟在後面,穿过帘子,只见床榻上侧卧着一人,面容朝向墙壁。 隔着一丈距离,墨辰停住脚步。 陆德安的心弦仿佛绷到了最紧,苍耳只是垂低着头,似乎不敢面对之後的发展。 忽然的,墨辰回转过身子,轻轻比出一g手指:“嘘!别打扰她睡觉,咱们出去吧。” “唉。”陆德安应道,内心舒了口气。 ☆、卷十 痴情如梦(14) 事实上,躺在榻上不敢以正面视人的那名女子不是我本人,是鹰隼另找的替身。 昨夜从g外回来,鹰隼就将我秘密监禁在了仁寿殿的偏殿。 早起我打开门,门口依然站满了侍卫,我无计可施回到屋内。 正殿内,屈明光与鹰隼发生了争执。 “死人比活人容易掌握,你同意处死王後倒还好办,那麽秘密还会是秘密,只要掩藏好王後死亡的消息便可,对外宣称王後病重,在殿内调养不见外人。就这麽拖延下去,直到完成一切部署。但是现在……” 屈明光轻轻摇动手中的羽毛扇,使自己保持冷静,“你非得把她软禁在这里,万一她想到什麽法子向墨家势力送去了什麽消息,立刻便会打草惊蛇!那些掉以轻心的墨家势力会很快凝聚起来,你这条没绑完绳结的竹筏还不被大浪给打散了。” 背对着屈明光的鹰隼蓦然转过身来,徐徐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老师。 他们两人的气色都不好,昨晚睡得不佳,尤其是屈明光,他内心的焦虑明白地泄露在了神情中。 “难道处死一个女人就能保证本王基业不损?要是这麽简单,这麽好对付,本王何须等待这麽多的年月?先生想的,不过是杀人灭口。” 鹰隼的眼神凌厉如刀,“你明白,一旦墨夙渊没有死,他知道你背叛了他,你的好日子也就玩完了。哪怕是任何一分墨家的势力知道了先生的异心,无疑都是危险的。他们会将你视为敌人,而你在本王这里也会失去很大的价值。” 屈明光背着手,挺直x膛,想要掩饰心中的慌张。“我只是不希望大王为女人所累,屈某又为什麽要和你一起承担这个负担,没有充分的理由,我当然反对你这样做了。” “总之,本王决定的事你都不得再有异议!想保住自己,就踏实地完成下面的事吧!” “在朝堂上怎麽没见你这麽威风,对着我倒专横起来了!”屈明光沈下脸,怒形於色:“对於你的事,屈某自认诚心付出了不少心血,做老师也算是尽到了本分。大王呢,可知尊师之道?” “人必自敬而後人敬之,先生为老不尊……”说到这里,鹰隼的面上笼罩起y厉,“本王已算开一面。” 这个家夥还在反感自己与他母亲的事……屈明光扇动羽毛扇,有些拿他没办法,静默半晌待心情平和下来,他说道:“屈某不否认喜欢太後,那些出格的事在谁看来都极不体面。然而说到底,这其实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若她不是太後,一个亡了丈夫的女人为何不能与我在一起?换个情况来说,要是我没有背叛墨夙渊,还在墨家阵营里待着,我与太後怕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在一起的吧。正如你和王後一样。” 鹰隼收紧右手,好像被人挑到了心上的刺。 “大王能为她放弃江山吗?她能为您放弃家人吗?”屈明光摇头,“你一开始就该知道。” “放肆!”鹰隼声音低沈的喝道。 行为不检的屈明光有什麽资格对自己的私事指手画脚? “先生是举世无双的谋士,但是妄自聪明,不要怨本王无容人之量。” “谋士最大的死敌……”屈明光张张口,仰首叹息一声,道:“不是人,是‘忠言逆耳’四个字。罢了,屈某告退!” 说完,他离开了大殿。 外面雪花纷飞一片明亮,站在殿中的鹰隼仿佛罩在黑暗之中…… “屈大人。” 从琼台殿出来的墨辰撞上了屈明光。 “大公子。”屈明光重整涣散的表情优雅地一笑,慢悠悠地走近他,“这是打哪儿来啊?” “刚从琼台殿过来。”墨辰有些没j打采,“听说妹妹和大王又闹了一架,昨晚是不是还跑到你那里去了?” ☆、卷十 痴情如梦(15) “嗯,是啊。”屈明光应答着,暗暗留心墨辰的神色。 “奇怪了,你说她不回家找我这个大哥,去你那儿干嘛呢?” “你去见王後,她没和你说吗?” “她这会儿还在睡觉,g人说她一宿没睡。” 屈明光微笑,不慌不忙地道:“近段日子大王太冷落王後了,又罢了你的职位,昨晚她冲大王发了一通怒火,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王後啊,就气呼呼地跑出g了。说是要找我弄一匹快马,去前线找她的父亲去,说g里没法儿待了。” “这样啊……”墨辰颔首,与屈明光边走边说:“最近我也是心烦意乱啊,唉,不过想了想,随大王怎麽折腾吧,有你看着,我就不信他能在父亲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反过天来。到最後,还不是各个官复原职。目下,叫我忧心的还是父亲的安危。” “大人英雄盖世,一定能遇难呈祥。” “接应军稳妥吗?”墨辰认真的问,也在暗自留心屈明光的神色。 “我挑的人,大公子还不放心吗?”屈明光十分笃定的样子。 “不不不不……我是怕途中出什麽岔子。有没有什麽新的消息?” 屈明光不着痕迹地审查一眼墨辰的目光,谨慎地说:“如果有意外,他们会立刻传递消息给我,目前还没收到讯息,我想应该很快会和大人会合了。” “希望一切顺利,大人平安了,才有我们今後的日子。”墨辰道,抿出一个放心的笑容。 风声在封死的窗户上响动,我呆坐在榻上,若有所思地抚摩断齿的梳子。 日与夜在雪花的侵袭中交替,除了自然的声音,偏殿中安静极了。 大哥,但愿你不要像妹妹这样鲁莽,因为撞破了什麽事而将自己陷入死地。 冷。 这几日下雪总能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意,持续的降温马不停蹄地追赶着王城。 用过早膳,鹰隼在仁寿殿正殿内踱步,王後被软禁的事情似乎瞒过了墨家的耳目,然而他的心情一点儿也不轻松。 “传季云雀。”鹰隼说道,坐到了案前。 不久後,殿外传来杂沓的声音,顶着雪花的季云雀两手揣在袖筒里,缩着脖子,颇为局促的到了门口。他抬脚刚要跨过门槛,陈忠眉头一拧显然是注意到了他那双湿漉漉脏兮兮的鞋子。 “哟!”陈忠出声制止,他连忙收回脚来,明白了他的意思。 於是一只脚踩住另一脚的鞋後跟,想脱掉鞋子,最後险些摔倒,幸亏陈忠伸手扶住了。 “季先生,小心啊!” “多谢公公。”他尴尬地笑笑。 “进去吧,大王正等着您呢。” 季云雀这才把他藏着的手露出一点来,微微作揖,进到殿中。 “小人参见大王。” 他完全露出手掌伏地一叩。 “免礼。”鹰隼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本王好久没有找你卜卦了,今日,不知先生会给本王送来什麽指示?” 季云雀抬头仰视鹰隼的脸,“大王的气度蓄势待发,小人看,你所期盼的事就要来了。” 说罢,他从怀中出残破的g甲,一搏一搏晃动起来。 ☆、卷十 痴情如梦(16) 认识鹰隼的时候,这个大王才九岁,那时的自己刚到王城,衣衫落拓,行为轻狂不逊,没有仙风道骨般的气质,给人的感觉俨然是一个江湖神棍。 睡大街,有一顿吃一顿。虽然他j通易数,但相信他话的人并不多。实在是因为他太爱说真话了,而干这一行,不会恭维人说点儿好听的可不受待见。 至今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点吸引了当时的大王,他还记得为他算的第一卦是“天雷无妄”。 下下之卦! 解卦时他戏谑地说:“小公子的家人表面上有钱有势,却只能龙游浅水,虎落平阳。可笑的是你们尚不自知,斗志昂扬,以为能大展宏图。” 旁边鹰隼的侍从当即讽刺他:“你这麽说无非是仇视我们家公子的富贵,你可知他刚继……g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不以为意地抓抓头发,早料到对方会这麽说。有钱人家的主子哪个不是被阿谀奉承浸泡着,哪里受得了他这个江湖浪子对其大放厥词。 可他要走时,鹰隼叫住了他:“卦钱还没给呢!” 他头也不回:“不必了,不准的才要钱,那话是我送你的。” “先生留步!” 那稚气的声音令他心神一顿,本来只打算与这个孩子玩玩,怎麽,他是认真了麽?这倒少见!且走回去,看他再说什麽。 季云雀也是太闲了,便回转身走回到了鹰隼身前。 他说:“先生说我不自知,先生又如何知道自己卜得准不准呢?我要你跟我回去,亲自验证,到底是龙游浅水,还是飞龙在天。” 最後四个铿锵有力的字音叫季云雀深深打量起他来,他一路走来阅人无数,也遇到过特别显贵的人,但是奇怪,这种气质怎麽就显现在了一个孩童身上,似乎不仅仅是贵…… 他忽然觉得,这个孩子背後有一些他没算到的东西,也就有了兴致想去看一看他的底牌。 “管吃住吗?”他叉着腰问。 鹰隼身旁的仆人对他的自大抱之以鄙夷的神色,而那个孩子眼中没有一丝的轻视。这份友善,不是来源於他的童真,他仿佛已有了一点同大人一般的成熟判断。 鹰隼在向季云雀点头,季云雀道:“好啊,不过是你请我去的,我要做你府上的上宾,好吃好住!”…… 就是这麽一天,风轻云淡,享受着王城暖洋洋的日光时他邂逅了熙国的王,自己的人生也随之有了新的起点……他要验证的何止是王者的命运,还有这个国家、时代的兴亡。 “有了吗?” 大殿上,季云雀俯首解读卦象,鹰隼问道,他看到季云雀似乎得出了结论。 久久的,季云雀没有说话,他知道鹰隼在等待什麽。 他一直在等待。 从那个“风水涣卦”开始,熙王便一步步的在将墨丞相引向风口浪尖。 那个卦不过是一个假卦,那是季云雀和熙王的默契,制造了一个幌子顺应墨夙渊所想,助长他的自负。 当墨夙渊自封为摄政王时,天下憎恨王室懦弱的人便会把矛头对向他了。也就有了之後的叛乱,形成了真正的“风水涣卦”之象。却不是属於王室的,而是属於墨家。 可是这样,本来悬殊的两方势力会对等吗,王室是否可以同墨家正面交锋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许多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回大王。”季云雀拱手,散漫的神情变得正经,“这一卦乃是变怪之数。” ☆、卷十 痴情如梦(17) 变怪?如此捉不定吗? 鹰隼不动声色,沈稳地听他往下陈述。 “是易经的第十一卦‘天地泰卦’,卦象是异卦相叠,下乾上坤。乾为天,为阳;坤为地,为y。y阳交感,上下互通,天地相交,万物纷纭。反之则凶。万事万物,皆对立,转化,盛极必衰,衰而转盛……变怪之谜,吉凶极端,奇异难料。”(1) 香炉里的沈香焚烧尽了,飘出最後几缕烟丝。 鹰隼疲惫地扶住额头。 掺在命运中的变化,好事令人惊喜,不好的,则含着一种y险,是陷阱。落进去不知要摔多深,有时候可以轻易的爬出来,有时候却是泥沼。 大倾殿 屈明光从园子里带了几枝红梅过来。 太後在对镜补妆,镜子里照出了屈明光的长袍,还有他手中执着的梅花。娇艳逼人! “我以为你不敢来了,那晚的事大王很生气呢。” “感情方面他还是一点儿也不成熟。”红梅从太後身後绕到了眼前,“喜欢吗?今天这花儿开得可繁盛了。” 太後推手挡开:“搁在桌上吧。” “怎麽,不高兴吗?” “当然。我的儿子还在跟我生气,我有什麽好高兴的。” “他注重面子罢了,不过他自己也做得不对。倾心於一个敌人,我真怕……”屈明光仰着脖子,“有其师必有其徒,他会像我这样倒投敌人的阵营。” “他不会这麽做。” 闻声,屈明光投来目光,“可我这麽做了。” “是啊,你们两人大不相同。先生行事随x而为,想做什麽事情都是依照自己的x情定夺。”太後侧坐,转向他,“甚至是过分随x。但是大王,他能随x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儿时的他多调皮啊,玩的花样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可是最终,责任战胜了x情,这是需要一种强大的自制力才可以做到的,正如水中的龙屏住呼吸,深藏不露。他忍耐了这麽久,绝不是为了有一天放弃自己的责任。” “你是欣赏你的儿子,还是欣赏我教导的他呢?”屈明光一笑,道:“一棵大树,把它养大不容易,砍倒它却只要半柱香的功夫。何况对手是墨夙渊,任何的疏漏都是致命的。关键是你的儿子动了情,很显然,他的自制力已经不管用了。” 太後心中咯!了一下。“真搞不懂,他为什麽会喜欢那个女人,徐美人不好吗?韩妃也不错呀。”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迷恋你……” “先王後g美人无数,也独为我神魂颠倒,先生不也是男人?” “若只是喜欢美女,找个年轻的不是可以多看几年吗?” “言下之意,是嫌我老了?”她嗔怪。 “不是那个意思。”屈明光拢住她的肩头,“年龄是相对而言的,现在的你仍然青春美艳。我的意思是,爱,大概是不需要理由的。” “这件事我提醒过他,喜欢一个墨家人是没有结果的。真没想到那天晚上他会用x膛挡住你的剑锋……说起那晚的事,也是因为这个女人,才会叫隼儿撞见我们。” “如今,她什麽都知道了,留着她必然为患。” “除了她呗。” 屈明光苦笑一声:“我怕大王会杀了我。” “就没有什麽办法将她从大王心尖上抹去吗?” “这……” 屈明光在房中绕步,思索了片刻,道:“人就是这样,旁人越阻止他们相爱,他们越是奋不顾身,唯有叫他们自己破裂,才断得干脆。之前我不敢这麽做,现在王後既然是要死的人,不妨让她知道得更多一些。” 作家的话: 注释:(1)出自《易经六十四卦》。 ☆、卷十 痴情如梦(18) “大王在殿中吗?” “大王去尚武殿习剑了。大人有事可以去那里找他。” “不了,我来是另外有事。” 和g人交谈两句,屈明光径自朝偏殿走来。 此时未时刚过,殿内的光线就非常昏暗了,我拿起火折想将灯全部点上,点到最後一盏灯台时,门外出现说话声,跟着殿门被轻轻推开,寒风携着雪花窜入,吹灭了我手下刚点着的油灯。 我转向门口,眉头稍稍皱了一下。 “王後。”屈明光略略一礼,守在外面的侍卫将殿门重新合上。 “你来做什麽?”我带着仇视情绪,这一刻当然不指望这个人还会帮我们墨家做任何事情。 屈明光说道:“想来和王後论证一些事情。” “是大王让你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 “是要论证你对墨家的不忠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吗?这些话,你应当去对父亲说。” 他摇摇头,“我认为只有王後才能理解我的不忠。”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到底要说什麽。 “王後不是也背着摄政王做了一些倒戈的事吗?为什麽?”屈明光轻轻对上我的眼,“因为你喜欢大王。你认为自己有错吗?” 他狡猾地抓住了我心里的弱点。 我给不出答案。 “而我爱着太後。”他叹了一口气,凝起严肃的神情,“我与太後是两情相悦,为了这样一段感情,我放弃为主公效力,说违背忠义但不乏是一个重情之人。而王後呢,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陷自己的父亲於难……这才是错。” 我不齿地一笑,“难道因为我是他的女儿,你与他毫无血缘关系,就可以天经地义,上演极具城府的背叛?” “为了一个爱我的人,担再大的恶名都是值得的。可是王後,留下的只是一个笑话。大王他……从未爱过你。” 心,蓦地一沈。 我强自镇定,“大王对我如何,不需要你来提醒。” “但是王後似乎很不清楚。”屈明光走到我身边,拿过我手里的火折将最後一盏油灯点亮。“孙计然是大王的人。” 果然,他也投向了鹰隼…… “他可不是背叛。”谁知屈明光这麽说,“为摄政王做事是大王的安排。当初为了取得摄政王的信任,大王命他将刺客飒箭横带到了摄政王面前以表忠心……” 我维持的镇定骤然碎裂。 “二来,摄政王一定会杀死飒箭横,据说王後挺喜欢那个人,搞不好还可以挑拨你与父亲间的关系。” 他移动视线扫到我脸上,观察我的神情。震惊下的无所适从似乎是达到了他要的效果,他继续道:“至於那封徐嘉举报摄政王的密信,也是我与大王捏造的。叫孙计然交给你,一来是试探你,想知道大王待你的情意是否已取得你的信任。二来,你将密信带给摄政王,由你来离间他与徐嘉的关系,他更容易中计。徐嘉遭摄政王怀疑,无路可走之下便会投向我们了。 “……你这样被对手利用,还用背叛来伤害自己的父亲,你不能原谅屈某,那麽,你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14 欲望文 15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15 ☆、卷十 痴情如梦(19) “够了!”我喝道,紧闭双唇。 不管我怎麽努力,怎麽珍惜,我仍是没有跳出棋盘,跳出棋子的命运。 为什麽,这个世上,男人的责任,地位,名誉,因权力而生的欲望那麽重要,女人的幸福,付出的真正感情,相比起来是这麽卑微,弱小。甚至,可笑! “出去。” 我苍白着脸,挺直身躯,扬起手臂指向门口,不屑再听到一字一句。 “屈某要说的已经说完。”他在桌上搁下火折,挂着满足的神采,悠悠然离开。 暗红色的殿门开了又合,涌入的风搅乱了一室灯火。我独自笑了,笑容中分明布满凄楚。 夜色降临。 刚刚用过晚膳,鹰隼回到了卧房。运动了整个下午後的他心情舒畅,俯身从纸篓里抓起了笛子。这段日子,神经绷得太紧,难得有片刻悠闲的感觉,这笛子也荒废了,好久没摆弄。 他手指按住音孔正准备端到唇边,忽然看见笛身末端多出了一团划痕。 怎麽搞的?他拿到眼下一看,“月牙”二字就这麽跃到了脑中。 “是谁在我的笛子上刻了这歪歪扭扭的两个字?”他问陪侍在屋内的陈忠。 陈忠困惑,接过来看,认出写在笛身上的字是王後的名讳,至於谁有这麽大的胆子在御用之物上面c刀……他一脸无辜道:“奴才不知啊!” “莫非是她……”鹰隼想着,一笑。 “大王。”g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王後说要见您……” 鹰隼打算拒绝,他说过不见王後。目前的局势下,以两人的固执,相见是冰炭难容。 可是g人往下说道:“已到殿中。” “……” 正殿 灯火中,那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跟我第一次见他时差别很大。 “让他们都退下吧。”我说道。 鹰隼挥手,众人恭敬地退下。 “你应当明白本王的心愿,权臣,我必除之。”他站到我面前,温和的说。 “我已经很明白,你不会放过父亲。”我面无表情,同样也是平和的。 他扶住我冰冷的胳膊,“本王希望你过来我身边,好好做我的妻子。” “大王不是说‘三日已过,再无三日’吗,你还能接纳一个背叛你的人?”我对上他的目光,说出我的来意,“给我那把匕首。” 他怔愣了一下。 “我进g带的那把匕首,如果你没有丢掉它,我想看一看。你说过会一辈子收藏,是不是已将它丢了?” “它就在大殿之中。”鹰隼转身走到案旁的柜子前,拉出一个抽屉,将匕首拿了出来。 许多晚上,他疲惫时总会不自觉地将它握入手中把玩,又岂会丢掉它? “要它做什麽?”鹰隼问。 我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匕首,程亮如初,是上好的兵刃呢,足以取人x命。 我说道:“握着它,杀了我。” 他眼光有几分错愕。 “还记得那晚的誓言吗?……我把匕首交给你,对你说,要是有一天我的心背叛了你,你可以拿它杀了我,甚至是碎尸万段。” 我闭上眼睛,“动手吧。” ☆、卷十 痴情如梦(20) 绝对的沈默中,鹰隼望着我,没有动静。我却像石化了一般,冰冷伫立,等待他给出最後一击毁灭。 寂静,长久地在大殿之中回响。 直到一声叹息惊散了缄默。 鹰隼抬手在我耳边轻轻一抚,我身躯一颤睁开眼来,他说道:“本王从屈明光的剑下救走你,你以为我为什麽要这麽做?难道是为了今天将你碎尸万段?”他悄然自语:……月牙,其实不管你做了什麽,本王都会原谅你。为我重新活过,好吗?为我重新活一遍。 我凝视着他深黑的瞳仁,觉得这个男人越来越看不透了。心达而险,大概是这样吧。 那晚,我还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他内心是在乎我的。但是今天,在知道了那些事情之後,我不敢那麽想,那麽自恋了。或许,他又是在利用感情安抚我,希望我帮他保守屈明光的秘密。 我不敢信了。我怕了。 “我只想问一句,孙计然是不是大王安c在父亲身边的探子?” 我的语气始终都是平和的。 “本王不想你再c手这些,无可奉告。” 他的脸又在严肃。 “从前我以为大王和我相处是心无芥蒂的,不因为我是墨家的女儿而有所保留,是个把喜怒哀乐明确写在脸上的人,是个与月牙交谈把心挂在x膛外的人。你告诉我你的志愿,你交给我密信想我帮助你,我深感你的处境不利,尽力而为……” “徐嘉的死,致使你怀疑我,我为此痛苦,我以为我们之间的不合仅是误会,却原来你从来就没打算过要信任我……所有事情的背後,都隐藏了你不曾说过的y险。飒箭横……是你答应过我……要救他的。”隐隐作痛的心令我一字一顿,“没想到,你竟安排孙计然拿他做‘顺水人情’……我真是愚蠢。” 鹰隼的眉心不着痕迹地紧了紧:为什麽那不是永远的秘密,还是让她知道了…… 这时,陈忠从门口快步踱入,房中不可言说的沈重令他顿了顿,方开口说:“大王,前线王协将军送来急报。” 鹰隼犹豫着,似乎想将我支走再报。 我道:“还有什麽怕我知道的?” 鹰隼轻轻动了下唇:“说。” “是。”陈忠道:“接应军已经和大军会和了,可是……摄政王在後撤途中遭遇乱军伏击,不幸身亡,所带人马无一生还。” 我为之一震,气色彻底地消沈了。不是应该有心理准备吗?已经设想过最糟糕的情况。 “请大王,王後节哀。”陈忠说着,头深深伏低。 “你先下去吧。”鹰隼吩咐他,走近我,“这就是斗争。今後,你会有我。” 他张开手臂将我拢入怀中,似乎是感受到了我内心的痛苦,他无法再假装冷漠。一双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抱着我。 我睫毛跳动,久别的怀抱是这麽温暖,泪水滑出了眼角。 我也想用手抱住他,或许我这麽做了,之後的一切都会不一样……然而,我大力挣开他,抢过他手中的匕首抽出来,一剑划过他的左脸,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口子。 “我恨你。” 丢掉匕首,我大步离去。 外面的雪,下得好大。 眼前全是像撕碎的棉絮一般蓬勃舞动的雪花。 绵密的景象,像一场磅礴的浩劫。 ☆、番外 夜枭【鹰隼篇】 陈忠将一碗黑色的药汁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这碗不是叫人七窍流血的猛药,大王怜惜你是个女子,特赐你一碗温x的。王後,请吧!” “劳烦陈公公,代我多谢大王恩典。” 我的语气超乎他预料的平静,心中十分坦然。局势发展到这个地步,不容我不妥协。虽然回忆起短暂的一生来是那麽的不甘,可是,我还能做什麽呢? “去外面等着吧,我不想你见到我服下後的样子。” 他默默一礼就退下了。 关不住的寒冷浸泡着大殿,早晨的昏暗还没有被日光驱散,我环顾一眼,将灯点上。 从小,就不喜欢黑暗的视觉,让我再享受一次明亮吧…… 大倾殿 太後瞥了一眼托盘上的毒酒,“去吧,不要叫大王知道了。” “是。” 花坞躬身端起托盘,两个g人跟在她後面一起走向通道,谁知鹰隼的脚步到了门口,将他们截住,张口便问:“这是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大王先进去吧,奴婢随後就来伺候。”花坞镇定的回答。 “你端的是什麽?” “回大王,是酒。” “什麽酒?一点儿气味也没有。” “已经喝完……哎……” 不及她把话说全,鹰隼探手拿起了酒壶,入手的沈重感揭示了答案。 双眸微嗔,鹰隼将酒壶重重放回托盘──“砰”。 “随我进殿!” 太後远远地注视着这儿,迎上了儿子并不温和的目光。看到他脸上的伤,她不由怜惜道:“你的脸……该死,居然落下这麽深的疤痕。” 被匕首划伤的地方结起了一道突兀的血痂,固执地横在鹰隼的左脸颊上,似乎永难痊愈。 “那个女人胆敢对你下这麽狠的手……太医说会好吗?” 鹰隼不在意地道:“说是会留疤。” “一群废物!”太後责骂着。 鹰隼坐下来,扬手指向花坞手中的托盘,“母後,那一壶是什麽?” 太後和蔼地望着鹰隼,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用心,“是哀家预备赐给王後的毒酒。你们两人的情分已经刀剑相向了,隼儿,是时候放手了。” “您不必去了。” “……” “本王已经赐了一碗给她。” 偏殿 我捂住腹部倒在地上,那一阵剧痛像是将五脏六腑混杂在了一起,但很快的,我陷入了黑暗…… “你是说……你赐死了王後?”太後有些意外,没想到儿子断得这样干脆。 “我没有赐死她,不过那碗毒药也可以送掉她半条x命。可能……会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吧,这下,母後还有什麽不放心麽?” “如果是这样,倒没有什麽不放心的。以後,你打算怎麽办?” “铲除墨家势力後,我会让她离开。” “亲人都不在了,你觉得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子能活下去吗?” “命是她自己的,我只是把命还给她。之後怎样,都与我无关!”鹰隼说得坚硬决绝。 欣慰的笑容绽放在太後脸上:他终於想通了。 大雪不解人的愁绪,没日没夜地厮杀。鹰隼站在黄昏的雪地里,抬手接着从天上涌来的雪花,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永远地植在了雪中。 “鹰隼,你的心愿就要实现了,以後,你要做的,就是管好你的心。”他对自己说道。 ☆、卷十一 一触即发(1) 陈忠将一碗黑色的药汁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这碗不是叫人七窍流血的猛药,大王怜惜你是个女子,特赐你一碗温x的。王後,请吧!” “劳烦陈公公,代我多谢大王恩典。” 我的语气超乎他预料的平静,心中十分坦然。局势发展到这个地步,不容我不妥协。虽然回忆起短暂的一生来是那麽的不甘,可是,我还能做什麽呢? “去外面等着吧,我不想你见到我服下後的样子。” 他默默一礼就退下了。 关不住的寒冷浸泡着大殿,早晨的昏暗还没有被日光驱散,我环顾一眼,将灯点上。 从小,就不喜欢黑暗的视觉,让我再享受一次明亮吧…… 大倾殿 太後瞥了一眼托盘上的毒酒,“去吧,不要叫大王知道了。” “是。” 花坞躬身端起托盘,两个g人跟在她後面一起走向通道,谁知鹰隼的脚步到了门口,将他们截住,张口便问:“这是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大王先进去吧,奴婢随後就来伺候。”花坞镇定的回答。 “你端的是什麽?” “回大王,是酒。” “什麽酒?一点儿气味也没有。” “已经喝完……哎……” 不及她把话说全,鹰隼探手拿起了酒壶,入手的沈重感揭示了答案。 双眸微嗔,鹰隼将酒壶重重放回托盘──“砰”。 “随我进殿!” 太後远远地注视着这儿,迎上了儿子并不温和的目光。看到他脸上的伤,她不由怜惜道:“你的脸……该死,居然落下这麽深的疤痕。” 被匕首划伤的地方结起了一道突兀的血痂,固执地横在鹰隼的左脸颊上,似乎永难痊愈。 “那个女人胆敢对你下这麽狠的手……太医说会好吗?” 鹰隼不在意地道:“说是会留疤。” “一群废物!”太後责骂着。 鹰隼坐下来,扬手指向花坞手中的托盘,“母後,那一壶是什麽?” 太後和蔼地望着鹰隼,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用心,“是哀家预备赐给王後的毒酒。你们两人的情分已经刀剑相向了,隼儿,是时候放手了。” “您不必去了。” “……” “本王已经赐了一碗给她。” 偏殿 我捂住腹部倒在地上,那一阵剧痛像是将五脏六腑混杂在了一起,但很快的,我陷入了黑暗…… “你是说……你赐死了王後?”太後有些意外,没想到儿子断得这样干脆。 “我没有赐死她,不过那碗毒药也可以送掉她半条x命。可能……会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吧,这下,母後还有什麽不放心麽?” “如果是这样,倒没有什麽不放心的。以後,你打算怎麽办?” “铲除墨家势力後,我会让她离开。” “亲人都不在了,你觉得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子能活下去吗?” “命是她自己的,我只是把命还给她。之後怎样,都与我无关!”鹰隼说得坚硬决绝。 欣慰的笑容绽放在太後脸上:他终於想通了。 大雪不解人的愁绪,没日没夜地厮杀。鹰隼站在黄昏的雪地里,抬手接着从天上涌来的雪花,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永远地植在了雪中。 “鹰隼,你的心愿就要实现了,以後,你要做的,就是管好你的心。”他对自己说道。 ☆、卷十一 一触即发(2) 意志的存在,让我意识到了一个奇怪的信息。虽然疲惫的感觉正揪扯着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但我还能睁开眼来,打量这冷暗的大殿。 “王後……” “王後……” 男子娇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唤。 我试着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些干哑的杂音,好像说不出话来。 “您别着急,这是暂时x的麻痹,一个月後您就好了。” 他说着,命g女扶起我的身子,往我嘴里灌入了一碗糖水。 随着最後一场大雪的消逝,冬天就这样过去了。 墨夙渊的死讯,给墨辰带来了沈重的打击。 墨家多年以来的苦心经营,也在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他试着再入g门找我,琼台殿门口的侍卫传鹰隼旨意将他赶了出去。只说是王後正在伤心之中,大王爱怜不想她再受刺激。 气急败坏的墨辰在殿外骂骂咧咧:“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嫁进了王g,就忘记了自己的姓氏,居然把亲生哥哥阻在门外!如果这不是你的意思,就快出来见我!还是你一门心思想做王後,连自己的家人都不管不顾了?月牙,你快出来!你想叫父亲的在天之灵痛心吗?你快出来!” 叫嚷了良久之後,实在无济於事,墨辰不得不愤愤离开。 扶风殿 侍卫禀告道:“大王,墨家大公子刚刚去琼台殿外闹了。” 批阅奏章的鹰隼抬起眼来,“他人呢?” “出了g门,回家去了。” 鹰隼转动视线看向案旁的屈明光:“找过妹妹,接下来不是该来找你吗?” 屈明光道:“墨辰此人最好面子,现在他最在意的就是被大臣们轻看,他或许正以此试探,想知道墨夙渊死後,谁还是亲墨的人。所以,他不会来找我,他在等我去找他。” 鹰隼颔首。 然而无措的又何止是墨辰,那些亲墨的党羽也一时难有明确的判断。面对突然来临的重大变故,他们必须重新审时度势。 现在,熙国的王一日日成熟,墨家呢,先是失去墨申,接着又传来墨夙渊的死讯,似乎有一种时运衰落的迹象。 是夜。 墨府的大院被数只燃烧的火把照得亮堂堂的,屈明光走来的时候,一身孝服的墨辰正在练习s箭,几乎每一支s出的羽箭都力道十足,命中靶心。 屈明光鼓掌,感慨地说道:“难得,大公子还有这样的毅力。” “我就是要让你们看看,墨家的人,不会因此挫败!”他放弦,一箭s入靶旁的泥地。“你终於来了。”他转过脸来,“父亲亡故的消息来了这麽久,大人为何迟迟没有登门?” 屈明光躬身一礼:“主公亡故,屈某岂会不来吊唁?只是心中扼腕,想主公春秋鼎盛,竟遭逢此噩运,有些叫人无法接受。” 墨辰将弓c到地上:“消息传来的那刻,我也不相信父亲会这麽死了。可是,运送灵柩的队伍已经在路上了。” “大公子节哀!” “王钊逆贼,欠了我们墨家两条人命,这笔账我一定会向他讨回来。至於朝堂,父亲不在了,我身为墨家长子,必当子承父愿,带领众人,创一番功业。请大人辅助!”他撩开衣摆,面对着屈明光,郑重地跪了下来,火光映照着他熠熠闪耀的双眸。 屈明光为之动容的,弯下腰,行了一个深深的大礼,道:“屈某愿为大公子效劳,鞠躬尽瘁,死而後已!” ☆、卷十一 一触即发(3) “救……救……救……” 我能开口说出字来,是在一场噩梦之後。 梦境中,我乘坐的小船划到了一片雾霭之中,突然的水面就晃动起来,翻起的浪打翻了船只,我落到水里,被水呛得喘不过气来。 温热的毛巾在我额头擦拭,“您是做梦了吧,别怕,您还好好的在这儿呢。” 我放松紧张的情绪,出了一身汗後,脖颈似乎没有之前那麽僵硬了,我微微转动它调整视野,看到近前立着一个穿太监衣服的g人,是他在用干瘦的手为我拭汗。 “我……”我试着说话。 他温声问:“想要什麽?” “是是……” “你再说清楚点儿?”他张耳努力听。 “水……” “水?是要水吗?” 我摇头。 他再次问道:“那是要什麽?您一字一字慢慢的说。” 我轻轻调息,尽量说得清楚:“我……” “第一个字是‘我’?”他指着自己。 我眨眼示意他听对了,接着道:“是……” 他也重复一遍:“是?” “水……”我说出第三个字。 “说完了吗?”他问,我眨眼。 “我……是……水……”他连读这三个字後不禁诧异地盯着我,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 “您知道这是哪儿吗?”他问道。 我摇头,有几分陌生的慢慢扫了房间一圈。 “您这是病糊涂了,您还认识奴才吗?” 我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充满陌生和困惑地摇摇头。 “陈忠,不记得了吗?”他念出他的名字。 我已经失去了探索的兴致,很快又感到了沈重的疲倦感,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陈忠将毛巾搁到脸盆架上,吩咐屋外的嬷嬷进来守着,他便到正殿去找鹰隼去了。 “有事吗?” 这个时间点,鹰隼刚从扶风殿回来,在殿中小读。 “大王,王後她……” “不是说王後的事以後不用来禀告了吗?”鹰隼仍然将神凝在书本上,虽然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陈忠缓慢上前几步,道:“王後好像……好像谁也不记得了。” 鹰隼差一点儿就挪开了书本,可是,他又笃定地将目光锁回书上,“真有此事?”轻松的语气。 “是。她不认识奴才,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是吗……”鹰隼淡淡,又问道:“她最近怎麽样呢?” “比起前些日子,能说一两个字了。也是在今天早上,她开口向奴才问自个儿是谁。” “下去吧,好好照顾她。”鹰隼挥退了陈忠,迟缓地扣倒书本,“怎麽会这样……” 他寻思,不觉一声叹息。 “不是说那药不会危及x命吗?” 下午的时候鹰隼去了药炉,那药师是他早年从民间带入g的。这个人也颇有奇才,熟知本草,对昆虫入药有着特别的认识。 这些年被太後监督着,鹰隼带入g的人都未能有什麽作为,这个人也仅仅是为g里配置些杀灭蛇虫鼠蚁的药罢了。 药炉里散发着古怪的药味,跪在地上的药师一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请大王息怒!……那副药是可以麻痹人的周身的,对人的神经也会产生暂时x或者长久x的麻痹。王後因此失忆,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把一个人的脑子都弄坏了,你这弄的是什麽药?日後能调理好吗?” “这个……坦诚来说,王後麻痹的时日较久,又是j神上的失忆,一般是很难用药来调理的。能否恢复,什麽时候恢复,小人实在难说出一个准确答复。” “难不成一辈子都记不起从前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药师说完,伏低了头。 情不自禁的,鹰隼有一些魂不守舍。 兴许忘记是一件好事。 那些束缚自己的矛盾是不是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忘记从前,忘记那些爱恋,也许月牙会轻松一些。可是,他又为什麽这麽失落呢? “本王再问一次。”他用上严厉的口吻,“你配的这个药,会不会损及她日後的健康,除了失忆之外?” 药师连忙肯定作答:“不会了不会了,小人一定竭力助王後完全康复。” “记住你今日的话,要有什麽闪失,本王要你碎尸万段!” ☆、卷十一 一触即发(4) 噩梦,像是无法停歇,一晚连一晚地造访我,这颗心中有着太深的恐惧和忧虑了。终於到了那一天,屈明光和鹰隼密商,决定先将政权还政於王,再慢慢地g除墨家势力。 朝堂上,冠冕上的珠玉半遮着视线,鹰隼抬起头来,看着堂下那片黑压压的人群,屈明光站在右列第一的位置,与他目光相撞时,鹰隼分明感受到了一丝令人激动的紧张。 “臣有个提议。” 屈明光几个步子走到中央,“王钊乱军不断做大,近日,他更是狂妄地叫嚣自己是熙国的忠臣,发动兵乱全因要匡扶正统,污蔑摄政王等人是挟天子以令天下。逝者已矣,臣不想英雄的亡魂遭人诋毁,现在是时候将大政奉还於大王了!” 众臣的思绪被屈明光的话打乱了,他们眼中闪现出一些意外和困惑来。 一个大臣说道:“摄政王出征在外,将朝中政务交由屈大人辅佐,虽然他人不在了,可屈大人难道担不了这个重任吗?因为乱军几句流言,就做出唐突之举,不怕动摇社稷麽?” 屈明光反驳说:“多谢秦大人看得起屈某,屈某是想由大王掌权,以堵悠悠之口,尔等当然仍会用心为朝廷效力了。我想,经历数年磨砺,大王已经具备了为人君者的全部素养。” 另一个大臣说道:“臣觉得屈大人此举考虑欠周。熙国正当危机之中,目前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商量一个镇压乱军的策略,而不是在政权问题上纠结。” “屈某已经说过,这个决定正是为了应对目前的乱局。张大人莫非以为屈某连当下的轻重缓急也不会分了吗?” 众臣又一片讷讷,不知道屈明光打得什麽主意。他是墨夙渊一手提拔的人,按道理不会去损害墨家的利益。可是墨家的现状……如果将将来压在墨辰身上,他能成为像他父亲那样的人麽?恐怕难以赶上。 一阵喧哗之後,又有几个大臣站出来发表意见,有的是赞成的,有的是反对的。 “诸位大臣!”喧哗中,高坐在龙椅上的鹰隼站起身,面对着争执不下的议论,他将两手自然挽到身後,以一个王者强大自信沈稳的姿态说道:“熙国建国不到百年,历经三朝,尚未建立起完善的基业。到了本王这一代,更因为人丁稀少,本王不得不以年幼之身即位。其间,由於失心症的困扰,不能亲理朝中大事,遂设立丞相为摄政王,以尽监国之责。如今,经太医院的调理,本王已g除顽疾。宣太医院主事安文植进殿!” “臣安文植参见大王!”安太医庄重地一礼,跪拜在地。 鹰隼吩咐道:“有劳你向诸位大臣说个明白。” “是。”他缓缓起身,颔下花白的胡须微微拂动。 “下半年来,大王的病情好了许多,及至今日,也未有一次病发。想来是神灵保佑,帮助大王战胜了顽疾。” “本王已经痊愈了。”鹰隼道,“而今虽未成年,但深感任重而道远,对於自己的职责,又怎好长期假手於人?摄政王不幸亡故,事已至此,本王……” 他忽然再也说不下去。 殿外的光亮中出现了一个令他张皇的身影,那人眼中的光芒刺得他瞳仁一痛。他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 “讲得好,大王为什麽不继续说下去?”刚走入殿门,来人就出声问道。 浑厚的嗓音不禁又将快要见分晓的局面拨乱了。 众臣惊诧地转动目光,一一呆愣。 足足有半晌功夫,无人说话。 屈明光的一颗心像锣鼓的点,密集地跳动。 “摄政王……”他想惊喜地发出呼叫,可是声音却那麽生涩。 “大夥儿在这儿众志成城的是在商议什麽事呢?”墨夙渊走到中央,环顾了一遍周遭,将目光看向鹰隼,“大王,你刚才要说什麽呢?” 他竟然没死! 穿着朝服的他j神奕奕,似乎连一点儿伤都不带。 然而,什麽都已经挑明了。 “本王说……”珠玉後的眼睛依然镇定,“从今天起,本王将掌管熙国的大权,任何人等,不得,从旁干预!” ☆、卷十一 一触即发(5) “没想到离朝数日大王的志气见长啊!”墨夙渊不咸不淡地调侃一句,忽然眼神一暗,“不过一切等到病好了再说吧,安太医,你好大的胆子,在这里谎报大王的病情到底是何居心?” “臣说的都是实情……”安文植挺直了腰杆。 “凭你一人之言也算是实情?我现在倒要问一问他们,大王的病到底好了没有?秦大人!” 屈明光心下一怔,第一个被点名的竟不是自己,他是大王的老师,这里还有比他更清楚鹰隼状况的人麽?他的目光始终把握着墨夙渊脸上的神色,而对方从进殿的那刻开始,就没有拿正眼瞧过他。 秦大人道:“今天大王言行有异,臣以为正是心x失常的表现。” “什麽时候秦大人也改行做大夫了?”鹰隼慢慢地从王位上走下来,沈重的步子,紧张的气氛压抑得每一个人都不敢开口多言。 “摄政王,恭喜你平安还朝。”他来到距离墨夙渊三步的位置上,第一次勇敢地平视他。小时候的自己虽也拿骄横的目光看过这个男人,却是用的仰望的姿势。 “为国出征辛苦你了,熙国的事里里外外累了你不少,现在是时候让你放松一下了。” “大王想说什麽?” “本王决定以一国之君的名义撤销你摄政王的职位。” “你到底是说出了你的心里话。想要亲政?屈明光你觉得呢?”这时,墨夙渊点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屈明光一瞬闭目,突然的感到心灰意懒,又振作j神道:“大王作为王室子孙,g正苗红,想要亲政无可厚非,这是早晚的事。” “你说的对,熙国是大王的熙国。如果大家不满我这个摄政王,届时大王病愈,我会将权力奉还大王。只是现在,突然的说要亲政,他能胜任吗?”言下之意,墨夙渊并不满意屈明光官方的回答,想听他说一个准确的答复。 “是,他可以。” 屈明光走到正中来。 “我与大王朝夕相处可以证明大王的病已经无碍,甚至,摄政王在外出征期间,朝中政务其实是由大王亲自决断的,所呈奏折屈某也全部遵循了大王的批阅。包括今年对西南地区建设的方略,与戎狄的邦交等等,大王都给以了新的构想,不是还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同吗?” 众臣窃窃私语,暂时没有一个人愿意正面的发表意见。 墨夙渊平静地道:“看来你很相信你的学生。” 屈明光苦笑了一下,在心中悄语:“我一直觉得我低估了他。” “不过,”墨夙渊道:“我以为屈大人是信口雌黄!鼓励大王亲政,乃是他一己之私,想教唆弄权!” “教唆弄权本王不会分吗?”鹰隼轻轻扬手,“羽林卫何在?扶墨夙渊下殿,即日起,他不再是摄政王了。” 一声令下,在殿外候命的羽林卫冲了进来,也是为了防止今日有意外发生,屈明光特意安排孙计然部署了一遍。 “大胆!”墨夙渊喝退拢近的侍卫,“你们的心思够深啊……”他的目光打量着戎装的孙计然。“这一趟活着回来,不亏。”嘴角悬起的笑有些高深莫测。 “以後亚父就好好待在家中颐养天年吧!”鹰隼说道,不管是成是败,这一刻,他不再掩饰自己为王的决心。“扶墨夙渊下殿!”他再次命令。 “慢着──” ☆、卷十一 一触即发(6) 殿外传来一声呼喝,“着”字落音,鹰隼的眼中开始有轻微的波澜泛动,他看到一身戎装的墨辰出现在了门口,并且堂而皇之的挂着佩刀。 看来,今天不光是他有准备…… “这是要做什麽?”鹰隼问,隐隐地不安。 “此刻外面的情况,大王应该还不清楚吧?”墨辰连礼都不行,口吻狂骄。 於是不再追问,鹰隼决定亲自去外面看一看,霎时便悚然住了。 孙计然统领的羽林卫和墨辰带来的军队正在对峙,都是弓上弦,剑出鞘。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却清楚可见,在对方庞大的阵势下,g廷的一点力量那麽可怜,被紧紧围堵到了殿前。 好大的胆子,他们竟敢攻破城门,强硬的领军入g。墨夙渊啊墨夙渊……你真的要定了王权,意图取本王而代之啊…… 鹰隼想努力的镇定一下,可是手心还是渗出了汗珠。那不是由於害怕,而是因为在他眼前的四方八方,突然涌来一阵杀势。 为什麽…… “大王,你还是太着急了。” 墨夙渊出现在他的身後,“出征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想借此为计,抓出那些躲在背後与我为敌的人。我故意落败,故意的将自己逼入绝境,倒要看看,朝廷还有长期跟随我的心腹会如何做呢?……连我的儿子都不知道我的这个想法,不过多亏他帮了大忙,他获知我落难後,用我与他商定的方式取得了联络,那时,他知道了屈明光怀有异心,我嘱咐他心中有数便可,将计就计。” “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鹰隼哑声说着,默默移动目光,重新审视起面前的人马。 墨夙渊有强大的威信,韬略,经验,只要他存在一天,他弥散出来的号召力便永远存在。 他,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在形势的威逼下,羽林卫无疑在考虑投降。 孙计然、安文植、屈明光都被绑到了殿外,一一按拜在中央。 “匡匡”“匡匡”…… 有数声嘈杂的乱响,是兵器落地的声音,羽林卫的队伍里已经有人做出了选择。 “匡匡……匡匡匡匡匡匡……” 接着,这样的声音响成一片。 鹰隼的脸色不再自然,心跳变得干涩。他不知该说什麽,墨夙渊从将士手中拿过剑,一剑冷冷地结果了孙计然。 旁边安文植的身躯有微弱的颤栗,但他的神情还在维护刚强。 “安文植。”墨夙渊的脚步来到他面前,“枉你活了一大把岁数,竟叫自己落到这步田地。” “哼!”老者一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忠直之光,“无非就是一死。” 近前的墨辰嗔道:“死到临头还这麽食古不化!” 墨夙渊表示认同,提起了剑,老者闭上双眼,高昂起脖颈。 鹰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等待处决的人,目光仿佛被刺痛了,一阵红热。这一幕,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安文植倒地,鲜血和孙计然的血汇聚在一起流淌开了,很快浸红了屈明光身下的衣服。 剑尖晃到他的脸前,“屈明光,你一向以为自己能谋善断,何以轻敌若此?” ☆、卷十一 一触即发(7) 屈明光艰难地扳直身子抬起头来,逆着光瞧着墨夙渊的高大身躯。这个男人,有着不同一般的霸气,初见他时,他就清楚自己该做怎样的选择,只要跟着这个人,一介寒衣的他便可以一展所学,自此风光丛生,甚至,还可以名留千古。 “屈某恃才傲物,可以轻看天下一切,却从没有轻看过大人。” 墨辰嗤笑道:“现在说拍马屁的话未免有些晚了。” “让他说下去。”墨夙渊道,他眼里的屈明光一直是明白人,又岂会在不可原谅的情况下摇尾乞怜,自取其辱? 屈明光说道:“我从不认为天下有人能是大人的对手,能将大人制败的只有老天了。”说到这儿,他忽然噤声,茫然自失地看着墨夙渊的眼睛,心中悄语:“只是还有一些是当年你我都没有看到的,那个年幼的孩子,尚未表现出来的觉悟随着他成长一点一点完善了起来。” “你为何背叛於我?”墨夙渊问道。 “大人觉得为何会有背叛?你身边的那些人,他们是为何而离开你的?人之所以不安分,是因为我们不像东西那样无知无觉,人都有着一颗躁动的心。大概是太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了,也敢於主动争取,所以造就了世态的分分合合。只是背叛,违背了道义和原先的职责。但是我愿意这麽做,正如你一样,心中的追求已经高於了那一切。” 从人类懂得认知这个世界的那天开始,背叛历经岁月一直没有消亡。被背叛的人也在背叛人,背叛人的人也可能遭人背叛。 鹰隼哂目,这是欲望为世人设下的玩笑。 从前,墨夙渊对王室有了背叛之心,现在,背叛墨夙渊的屈明光成就了鹰隼。 虽然此刻什麽都付之东流,但是鹰隼明白,如果没有屈明光,他无法遇见长大的自己,也不会有资格与墨夙渊过招。 至於未来会怎样……屈明光慢慢眯起视线,高高挂起的日光有些晃眼。他不想猜了,也没有了期待,那些事儿再无美感,他的脑中出现了太後的轮廓。 那是在太华阁外,他第一次见到太後,令他这一双挑剔的眼睛第一次为一个女人深深折服了。 这,大概才是他最重要的追求吧。 太後舞动的红衣像日光一样洒入到他的眼中。 寒冷的剑也一刹那刺入他的x口,他嘴唇起合,似乎还想说些什麽:“让我……”又自己控制着吞没了所有声音。 “让我再见见她……”他在心里呼喊,目光转向鹰隼。 “大王,代我向她道一声别,请她原谅我不能再为她保驾护航了……”那是他眼神中的意义,鹰隼了解到了,轻轻颔首。 墨夙渊手中的剑更深地刺入,一大口鲜血从屈明光口中喷涌出来,他最後看了一眼自己淌出的鲜红,满足地合上眼睑。 接下来的时刻,一切的努力和准备,包括期待,志愿,像一场荒唐的闹剧,全部结束在了这人山人海的声势面前,撕去伪装的何止是鹰隼,墨夙渊,也不再隐藏他夺取天下的野心。 朝臣在後面拜倒,“摄政王英明!” 鹰隼神色衰竭的,离开了人群。 ☆、卷十二 重掌後g(1) 与外面的嘈杂相比,没有点灯的仁寿殿显得安静极了,鹰隼脚步极慢地回到这儿,他似乎很疲惫,有时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想要喘一口气。 那柄天子剑,依然安静地躺在大殿的剑架上,没有负担,没有痛苦。 鹰隼费了好大的力气走到它面前,轻轻抚摩着剑身,“还是没有等来这一天啊……”然而失败的代价远不止於今天……他垂下头,泪水掉了下来。 墨夙渊铲除了屈明光等为鹰隼效劳的大臣,又在几天之後,将扶摇公主以结党营私的罪名赐死,并昭告天下,朝廷之所以有这次腥风血雨,之所以领军入g,是因为太後与屈明光狼狈为奸,y谋架空朝政。 一杯毒酒送到了大倾殿,太後成为了这场事变最後的买单人。 杯子落地,一代红颜香消玉殒。宣旨官尖声吆喝:“太後以死谢国──” “隼儿……你一定要理解,母後不是贪恋权威,长久以来我对你严加管束,并不是要将你压抑在母後的权威之下,这是保护啊……我不期望你有多麽伟大的功绩,只想你安全。” 昨天晚上,鹰隼去大倾殿见太後的时候,她那样温柔地将儿子搂入怀中。 “现在你长大了,应该懂事了,未来的路很难很难,我也不知道你还能走多远,但是不要放弃,要好好活着,活着就会有机会。你的孩子快要出生了,到时候,带他们来见我。” “还有,其实我最爱的……是你父王。” 她微笑着滚出泪来,“很快,我们又会在一起了……他又可以看我为他跳舞了。” “母後!” 鹰隼趴在桌案上敲打着桌面,外面雨声如麻,如泣如诉,从屋檐上落下来的水幕为仁寿殿挂上了一帘挽幛,封锁了鹰隼所有的失意。 “听说你能治好她。” 药师被带到了丞相府中。 未完全解除麻痹的我被父亲找到,暂时接回家中休养。一个月後,在药师的调理下我完全康复,能唱能跳,好得不得了。 “父亲!”我从後面挂住墨夙渊的脖子,他搁下手中的茶杯笑着转过脸来,“今天的气色看起来真好。” “是吗?”我捏捏脸颊,“厨娘的汤好,养得我白白嫩嫩的。” “你的记忆怎麽样了,最近有没有想起什麽?” “没有。一去想东想西的头就开始疼了,而且过去的事,既然过去了,何必多想呢。” “唉!”墨夙渊叹息的站起来,“你这个样子都是大王害的。当初我把你嫁给他的时候,他就在你脑子上砸了个窟窿,可能是麻痹的药物跑到旧伤里边去了,才造成你的失忆。” “这几天我都听大家说了,大王他对我……很不好。”我懊恼地扇动盆栽的枝叶。 “可是你那会儿还傻乎乎的喜欢他呢!” “他是我丈夫,我大概是想着和他好好过日子吧。” “後来,你和为父打了个赌。”墨夙渊捏住胡须。 “什麽赌?”我认真的问。 “赌大王会不会爱上你。” “噢?”我疑惑,“为什麽我要和您赌这个?” “因为父亲反对你对大王用情。鹰隼是个靠不住的家夥,我让你嫁给他,只是为了叫你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你却甘愿卑微地对他付出一腔痴情。很快的,他有了徐美人,韩妃,冷落你。直到徐美人和韩妃都有了身孕,你还是空空如也。见到你伤心的样子,为父如何不心疼呢?所以,希望你回归自己的位置,不要那麽傻了。” 他关切地望着我,“现在,这个赌局已有了结果。月牙,父亲不想你再像以前那麽不快乐。” “父亲,对不起,女儿叫您担心了。” 我尴尬地动了动唇,“以前是当局者迷,现在我失忆了,得以跳脱感情,将事情的本来面目认识清楚,也算一件幸事。他那麽狠心地对待我,我也为自己的痴情感到惋惜,您放心,我不会再傻了,我会当好熙国的王後。” ☆、卷十二 重掌後g(2) 在我回g之前,药师已经去向鹰隼复命了。 一场春雨之後,桃花在韩莫离寝g的院中灿然开放。那时,鹰隼在舞剑,韩莫离在弹筝。 药师在陈忠的带领下慢慢过来。 鹰隼看到了他,收住剑势。 “回大王,王後现在恢复得很好。”药师坦然跪拜,心里暗道保住了小命。 “她的失忆症呢?”鹰隼问。 “这……”药师为难地说:“还是老样子。” “下去吧。”鹰隼重新舞起剑来。 近日他忧思忡忡,消瘦了不少,神情也没j打采得厉害。可是想着,就这麽放弃吗?虽然没有了屈明光的帮助,他深感举步维艰;没有了太後的支撑,g中权力更大的落入墨夙渊手中,而他也失去了许多自由,但现在说放弃的话,曾经的努力和牺牲又算什麽呢? 桃花在凌厉的剑风中飞了起来,舞到韩莫离的眼下,她诧异地抬头,鹰隼的剑招没有了刚才的散漫,这套剑法被他施展得虎虎生威。忽然的,她的目光一愣,瞧见突然来到院中的我拿起了剑架上的另一把剑正大步流星地过来。 桃花乱舞,卷起我的衣袖,我一剑袭向鹰隼,他感觉到朝他而来的剑势,回过身用剑挡住,“!”的一响,他怔住,看到了完全康复j神奕奕的我。 我邪气地一笑,目光鄙夷地打量他脸上的剑疤:“你这个丑陋的大王,今天也叫你看看我的厉害!” “谑!”我又刺出一剑,被他迟钝地接下。 韩莫离还在弹奏,然而神情变得紧张,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们的打斗。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我不遗余力的,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仇怨,要将鹰隼制服於剑下,起初的时候,还能占到一些上风,但随着他越来越认真,我也吃力起来。过了数十招後,明显感到自己将要不敌,心念一转,一剑刺向旁边的韩莫离。 鹰隼神情中露出焦急,他发现我剑势干脆,一点回剑收招的意向也无,立刻飞身去救,迅速地搂过韩莫离的身子,一剑挑开我的剑锋。那力道很大,我险些没拿住手中的剑,连连退了三步。 韩莫离拽住鹰隼的袖子,犹自喘息。 “莫离,有没有受伤啊?”鹰隼关怀的目光长久的落在她身上。 我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你就是韩莫离?”我提剑,骄横地站着。 她平静眼中的恐慌,慢慢离开鹰隼的怀抱,直身伫立,余惊之下有一种柔柔弱弱的风韵。 “王後有何指教?” 我举起剑来,指向她的脸,鹰隼的目光又恼又嗔。 他刚想出声训斥,我一剑落下,劈到筝上,琴弦尽数斩断,跳动着奏出哗然的音符。 韩莫离望着断筝,目光痛惜。 “你的筝太难听了,我以後不想再听到这样的声音。” 我丢下剑扬长而去。 站在院门口等候我的苍耳,远远瞧见了刚才的那幕,有些愣愣。对於我被关入偏殿之前的事她也是一无所知,在她心里,我应该是爱着大王的。 “从没见你在大王面前露过武功,你之前说藏着功夫就是不想大王拿你当一个厉害的角色,对你变得谨慎。怎麽刚才斗起狠来了?” “父亲说得没错,他果然宠爱那个妖女。”我语气之间带着威仪的冷漠,“对了,以後少问这些无知的问题。” “是。”苍耳恭敬地垂下头。 琼台殿,在阳光的照耀下雍容得如同大气的牡丹,我又住进了这里,和我本来的命运重新结合在了一起,甚至比以往更加完整。 我穿上红艳的裙袍,将太後送我的那套牡丹花暂缀入发髻,j心打理之後没觉得再有什麽违和之感。也许是我不再排斥改变,所以一切都自然了起来。 这份红,原来是专属於太後的,现在这个後g,唯我独尊。 苍耳还在讷讷,她将我平时爱的梅花簪、梨花簪,一些简单的首饰按照我的吩咐收入盒中,喃喃自语道:“王後从来都不戴那套首饰的,失忆的她,真的变了……” “这是什麽?”我从敞开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来看里面都是破碎的瓷片。 作家的话: 今晚是除夕夜了,在此蛇年来临之际祝看文的朋友春节快乐,蛇年行好运,身体健康,阖家欢乐,笑口常开(虽然都是常用的词语,我就是觉得这些是最好的嘛),都要幸福哦! 好好过节,好好享受天伦! ☆、卷十二 重掌後g(3) 苍耳放好首饰,连忙过来,“这是您最爱的一套茶具,是大王送给您的,一气之下,你们两人把它砸了。” “砸都砸了还放在这里做什麽?”我扣上盒盖,“像这样的破烂就不要放在屋子里占地方了,丢出去吧。” “可是您说……说要留着。” “不必了。” 我来到铜镜前,审视着明艳的自己,吩咐说道:“这面镜子太小了,一会儿你叫陆德安去为我弄一面全身镜来,就摆在衣橱旁。” “是。” 我转身,宽大的袖子扫到桌上,搁在桌边的玉梳被拂落在地。 听到响动,我瞅了一眼,玉梳已经摔成两段。 苍耳紧张地呼道:“完了完了,这是大王送您的梳子,这下可真的坏掉了。”她蹲下身子正要捡入手中,梳子被我用脚踏住,“有什麽好宝贝的,这把梳子都断了两g梳齿,早就该扔掉了。” 她抬起头望着我,神情有一些陌生。 “王後怎麽会这样?” 看到我的变化,苍耳有些惆怅。午膳之後,我在房中歇息,她与陆德安坐在庭院的角落里聊着。 陆德安道:“这段时间g中局势变化得太快,你我还是谨言慎行一些,别给自己找了麻烦。” “以前有什麽过失,王後都不会责罚我的。” “现在可别这麽想,你没发现g中到处充斥着摄政王的耳目吗?尤其是牵扯到大王的话更不能乱说,即使王後还是从前那个王後,也不能保你周全。” “陆公公你说的话我记下了。” 听到“摄政王”的名号,她不得不畏惧,“只是王後失去了从前的亲切感,心里很想念过去的她呢,你说,她的失忆症能好吗?” “傻丫头,这样的话也不要再问了。” “为什麽?” 陆德安望着院里自然的春色,道:“所有的一切都在追随形势变化,g中的人也在做顺从摄政王心意的事,对於太後的死不抱任何的同情,对他的行径不表现一分的不恭。如果他是不希望王後恢复记忆的呢?……好了,不多说了,去屋里候着吧,王後也该醒了。” 春天的风有一股治愈的力量,躺在榻上,我看着那些被风摇入的柳絮,方才梦境里的哀痛随之消减了一些。闭上眼睛我又睡了一会儿,三日之後,一道奏折被我送到了鹰隼面前。 “是什麽?” 他问,头也不抬的,在宣纸上勾勾画画,是在画他母後的肖像。 我郑声道:“前几天韩妃对我不敬,请王上降她为美人。” 他的笔停滞一瞬,又变得灵活。 “就是这事吗?” “是,请王上准了。” “本王准了。” 他答应得爽快,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转身,即将离去,他抬起头来,“等等。” 我转向他,他的目光有些意外,见到隆妆的我,有些陌生和惊艳。 “这件事本王依了你,希望你不要再找她的麻烦。” “那……得要看我的心情了。”我妖冶地一笑。 望着我出了殿门,鹰隼才收回视线。穿红装的我明艳极了,那是他不曾见的,也危险极了,像火,灼得人暖暖的,也可以烧毁一切。 接到圣旨後,韩莫离有几分惊愣,终是安分地搬去了晴山小殿。 不幸的是半月後,她意外的流产了。 ☆、卷十二 重掌後g(4) g人对我的态度越来越恭顺,小心。 她们都知道现在的王後没有之前那麽好说话了,而韩妃,自王後回g後就没有冒犯过她,仍是被降做了美人,如今流产,她们更是猜测与我有关。 连番失意,丧子之痛再次给鹰隼带来了哀伤。我以为他会到我殿中来质问一句,可是等候多天,他都没出现过,他似乎不想见我。 我靠着椅子无趣地喝茶,连苍耳对我的神色都怪怪的,她是不是也在心中指责我的狠毒呢? 这时,墨夙渊从门口进来。 “父亲怎麽来了?”我起身,苍耳接过我手中的茶杯。 “怕你身体还有什麽不适就过来看看。” “放心吧,我很好。”我将他迎到床桌边坐下。 他问道:“g里的环境都还熟悉吗?” “嗯,现在很习惯了,舒服着呢。” 我们絮絮叨叨寒暄了一阵,之後父亲转入正题:“听说将韩妃降为美人是你的意思?” “是。”我剥着橘子。 “怎麽,想让大王专宠你吗?” 我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他,“父亲说到哪里去了,我需要他的专宠吗?我只是挫挫韩莫离的锐气。难道我做得不对?” “父亲什麽时候说要批评你了?可惜的是,她竟流产了。” “您以为这事与我有关吗?” “我来也是想要问问你,是不是与你有关?” 我搅动擦手的帕子,有些尴尬的样子。 他狐疑道:“看来真是你所为?” 我哈哈大笑:“父亲,我逗您呢,这件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太医都说了是她自己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没保住胎儿。” “你这孩子……”他伸手一刮我的鼻尖,“变得狡猾了!” “父亲,您为什麽好像很慎重的样子,韩莫离她怎麽样,就随她怎麽样好了。” 墨夙渊说道:“大王已经不听话了,所以,我打算等大王有了子嗣後就废掉他。那样,熙国更容易掌控,也免得再节外生枝。你是不知道,王钊派人去洪江,偷偷把废太子偃和他的妻儿接到了军中,以匡扶王室正统的名义,和我杠得不可开交。如今,只有寄希望於徐美人的肚子,等她生下男孩,我就要去前线督战了。” 他说着嘱咐道:“既然流产与你无关,我现在把话说明了,其他的随你怎麽折腾,她们肚里的骨血不得妄动。” “我知道了。等徐洛景生下男孩,父亲要为我好好地收拾鹰隼,也让他尝尝瘫痪的滋味。” 他满意地拍拍我的手,“g中的事交托你了,最近我也很忙。” “父亲尽可放心!” 夜晚,我去了仁寿殿。这所g殿从未有过的清冷,不知是什麽原因,令这座尊贵的g殿失去了辉煌,黯淡的灯光,死气沈沈的g人,令我有一种走入冷g的错觉。 “大王呢?”我询问陈忠。 他小心翼翼地行礼:“大王病了,在榻上睡着。” “病了?今天病的吗?” “有好些天了。” 我思忖,原来是病了。 “带我去看看他。” “是。”陈忠不敢拒绝,领着我来到卧房,这里的视线更加昏暗。 “怎麽没有点灯?”我问。 他答道:“大王这些日子总是失眠,所以不让点灯。” “点上。”我命令道。 陈忠有些犹豫,他以为我来只是看一眼就走,毕竟鹰隼好不容易入睡了,这会儿点灯,恐怕会弄醒他。 “这样黑漆漆的,你想害本g摔倒吗?”我威严地逼迫。 “遵命。” 视野慢慢地明亮,我来到床头,鹰隼果真睡着,在烛光的映照下他额头上的汗珠很生动。我伸出手,忍不住想去拂一拂。 他的额头好烫啊。 “用药了吗?”我问,不自觉的放轻声音。 “晚上的还搁着没喝呢。” “不吃药也想把病治好?”我冷漠的说。 床上的鹰隼似乎有些醒转,用手拉了拉捂到脖子上的被子,轻喃道:“浣纱……” “他说什麽?”我问陈忠。 他摇摇头道:“奴才没听清呢。” “浣纱……”鹰隼又唤了一声。 我躬下身子,仔细去听,他却再也不肯出声了。 我看了看鹰隼的病容,这个样子,我待在这儿也没什麽意思,於是准备离开,他却张嘴,唤道:“浣纱……” 这一遍很清晰,我明白的听到是“浣纱”这两个音,不像是东西,像是人名。 “浣纱是谁?”我走到陈忠近前,“大王最近又有新宠了?” ☆、卷十二 重掌後g(5) “没有呢。”陈忠灵机一动,“浣纱是只鹦鹉的名字,大王很喜欢它,说不定是做梦在和鹦鹉玩呢。” “是吗?”我将信将疑,“鹦鹉在哪儿呢?” “王後随我来。”陈忠将我带入书房,“那儿不是麽?” 窗前的架子上站着一只碧绿的鹦鹉,它神采得意洋洋,像是在为自己美丽的羽毛自豪。 我吩咐身後的陆德安,“把它带回琼台殿。” “是。”陆德安上前。 陈忠愣愣的,“王後您真要带走它麽?” 我说道:“不将它审问一番,怎知你说得是真是假?” 陈忠语塞,讷讷道:“是……” 和他一样知道真相的陆德安不言不语,提着鹦鹉从容地经过他的身边。 “浣纱……浣纱……” 带回的鹦鹉被安置到我的书房内,我用一支柳条在逗弄它。 它时而扑腾起翅膀飞起来,时而用嘴啄我的柳条,一边还嗔骂着:“混账!混账!”完全没有一丝亲切。 “浣纱,浣纱哦,你的脾气可真不小,你胆敢骂我,你的主人都没有你这样大的胆子!” “王後。”苍耳端着点心进来,“不是去大王寝g吗,怎麽弄了一只鹦鹉回来?” “陈忠说这是大王最爱的鹦鹉,大王连梦中都在叫它,你看它这恃宠生娇的样子……看,它又冲我撒野了!” 鹦鹉烦躁地扑腾翅膀,不耐我的一番逗弄。无赖脚上套着小铁链,它又离去不得。 “浣纱……咯咯咯……”我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一定不是你的名字。” 我对苍耳道:“你说会有人给鹦鹉取‘浣纱’这麽女人的名字吗?” “王後,你说它的名字叫‘浣纱’?” “陈忠瞎说的。”我抓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苍耳道:“这名字听着耳熟。” “噢?” “我们府中不是有过一位叫浣纱的姑娘吗?” 吃惊之下我差点儿噎住,“你是说丞相府?” “对啊!噢……您可能不知道,那时您不在府里。” “没想到大王在梦中记挂的竟是我们府中的人。”我端正神色,“明日叫她进g见我。” “王後,恐怕不能,浣纱她早就不在府里了。” 从苍耳口中得知,浣纱离开丞相府已经数年,为什麽鹰隼还这麽记挂她,连做梦都叫她的名字呢?出於好奇,第二日我去找墨辰询问,谁知他的神色也是怀念的。 “你怎麽会问起她的?”墨辰和我在大道上走着,前面返春的花园里一片绚丽多姿。 “我想知道她是谁,何德何能占据着大王的心?”话被我说得酸讽。 “她的确不同一般,是我见过的最烈x的女子。” 我一瘪嘴角:“是吗,难怪大王对我这麽差,皆因你抢走了他的心上人啊!” “说什麽呢,我们家早就去向尹家提过亲了,她该是我的女人才对。那时的大王只是个孩子,他懂什麽感情,你别乱猜了,收拾下韩莫离够了,别没事找事!” “我倒是想找啊,她人去了哪儿呢?” 墨辰深深看我一眼,内心里似乎极保护那个女子,不愿多说,只道:“多年前她逃离了丞相府,之後就不知去向。” “我们墨家的势力连个女子都抓不回来吗?” 墨辰摇头,“当然不是。我用心之後仍是留不住,还能如何呢?随她去了哪里,只是别再叫我碰到。” 正说到这里,挺着大肚子的徐洛景迎面出现在路口。 15 欲望文 16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16 ☆、卷十二 重掌後g(6) 虽然气温回暖,未免着凉,她还是仔细地搭了一件披风,而深觉g中气氛紧张,骄纵的她也学会了低调,一身浅青衣裳落落大方,昔日发髻上艳丽的首饰也变作了一支简洁的银钗。 “她是谁?”我问墨辰。 “还能是谁?徐洛景呗。” 我不屑一顾地调转身头,被墨辰抓住了胳膊,“干嘛躲着她?” “谁躲着她了,只是不想见到这个妃那个妃的。” 墨辰扬起跋扈的眉毛,“你看她的神情,显然更不愿意见到咱们,不如过去跟她磕磕,说不定会很有趣呢!” “刚刚不是说收拾下韩莫离够了,别没事找事吗?” “哎,聊几句又不会怎麽样。” 我不愿费这个唇舌,打算离开,墨辰抓着我的胳膊不放,强硬地拖了拖,我只得回过身来。 “走。”他把手背到身後,一副行将恃势凌人的架势。 正面碰到,徐洛景连个躲避的去路也无,只得硬着头皮,扶着腰部沈沈走来。 “徐美人好。” 还未走近墨辰先声夺人,徐洛景暗自谨慎,表情一点儿都不轻松,她微笑的还了礼,对我拜道:“参见王後。”无奈身子吃紧,实在无法躬身。 “免了。”我道:“看你这个样子,快生了吧?” “回王後,还有两个月。” 墨辰戏谑说:“老天待你不薄,倒是给你後半辈子留下了指望,徐美人可要争气,最好是生个男孩儿。” 徐洛景微微一笑,无意争锋,“王後是来游园的吗?今日天气甚好。” 下一句无疑是看我如何回答,然後以不同路的方式撇开我们。 我点头,有意让她走,墨辰随即反问:“徐美人是要去哪儿呢?” “我……随便走走,想去大王那儿看看。” 墨辰道:“太医不是说了吗,大王失心症未愈,我劝你这个样子就不要往那里跑了。” “大王身体不好,我理当过去问候。王後,墨大人,慢慢赏玩。”她错开位置,准备让我们先行,脚下一个恍惚失去平衡,被墨辰伸手扶住。 我都跟着一惊:“徐美人,当心了!” 墨辰笑道,拖住她身子的手并没有松开:“你在怕什麽呢?曾经不是辰哥哥辰哥哥叫得可亲了吗?瞧你,一头的汗。” 徐洛景拂开他的手。 “去看看那边的花儿吧。”我说道,不想和一个美丽得过分的女人久做纠缠。墨辰却充耳不闻,故作体贴地拿出手帕来,要为徐洛景拭汗。我讥诮地瞥了一眼,背向一侧,眺望着园子里的景色。 见墨辰将要动作,徐洛景扶着腰小心地後退一步。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 墨辰没能体会到她此刻的辛苦,嘴角笑意盈盈的,迈步上前,谅她也躲不到哪里去。 在她身旁的句儿赶忙走近解围,掏出帕子将她额上的汗匆忙擦拭一遍,之後躬身向墨辰致歉道:“不敢劳烦大人。” 墨辰恼了,斥责一句:“我的事你也敢c手?” “照顾娘娘是奴婢的职责,请大人见谅。这儿日头太晒,娘娘有些吃不消,不能久待,奴婢先行扶娘娘离开了,改日再去琼台殿向王後请安。” 句儿心里焦急徐洛景的身体,话说得有些莽撞,虽然态度很卑微了,但墨辰没有放过这个发作的机会,抬手就掴了她一记耳光。 那响脆的一声力道不小,出手干脆连我都没有料到,当我回转头来的时候,句儿身子向後跌去,已经撞到徐洛景身上,旁边的g人呼救不及,主仆二人踉踉跄跄不出两个碎步就齐齐摔了下去,我大惊失色。此时,墨辰才感到事情严重,微张着嘴。 ☆、卷十二 重掌後g(7) 我坐在拾翠阁的外殿,内心有些惶惶不安,不时扭头去看屋内的漏壶,都这麽久了,还不见太医出来回话。 立在旁边的墨辰也有些担忧布在脸上,方才徐洛景的情况十分糟糕,刚将她送回寝g,她就昏了过去,身下还见了血,赶到的太医说她是要早产了。 “怎麽搞的?” 门口传来一声呼喝,墨辰身子一颤,抬起眼来:“父亲。” 墨夙渊眉头一紧,严厉的目光正s向我:“月牙,为父不是和你说过眼下王嗣的重要麽?” “父亲,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月牙。”墨辰焦急而镇定,“是徐美人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我微微瞧着墨辰,他的话听着怎麽这麽歧义? “你对她有什麽怨恨,可以等她两月,等她生完孩子,为父随你怎样皆不过问,你真是……令人生气!” “父亲。”我缓慢地站起身,想要解释。 墨辰说道:“妹妹一时任x,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其实也就是在园子外遇上了徐美人,打个招呼罢了。谁知她身子这麽虚,连几句话都顶不住。” “太医怎麽说?”墨夙渊板起脸色。 我答道:“太医还没出来,说是要早产,还在里面施救。” “孩子不会有什麽事吧?”他眼中流露忧虑。 我无言以对,沈默着,前去通禀鹰隼的g人回来了,道:“回王後,大王今早一直高烧不断,还在昏睡中。” 墨夙渊挥手:“罢了,待他醒了再告诉他吧。” 话罢,一位太医用手拭汗从卧房走了出来,见到墨夙渊也在这儿,太医的神色紧张了一分,作揖道:“摄政王。” “里面的情况怎麽样了?”墨夙渊问。 “正是要来请示。”太医目光转动一圈,没有看到鹰隼,继续说道:“徐美人摔得不轻,现在孩子和大人都x命堪忧,想要请示大王,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两个都要保。”我命令道,好歹都是生命。 太医无奈地摇头:“王後,这……恐怕难以做到。” “你们不是太医院的太医吗,生产之事还能难倒你们?”我有些着急。 “这次早产乃是意外所致,臣等已竭尽所能,还请王後赶快通知大王,以作决断,再耽搁怕是来不及了。”他的汗珠顺着额际连绵不断。 我混或地低语:“大王还在昏迷之中……如何是好?” 墨夙渊忽然郑声说道:“那就保孩子吧。” “对,保孩子要紧。”墨辰跟着说。 我反对道:“父亲,徐美人还年轻,没了孩子以後还可以怀上,若是她为此送掉x命,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太医向我投来认同的目光,却不敢出言建议。 墨夙渊道:“对大王来说,王室人丁不济,很需要一个子嗣来给臣民新的信心。而徐美人区区一个妃子,没有了可以再纳。” “父亲……” “还要说什麽?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的话被墨夙渊喝断。 太医慎重的问:“确定是保孩子吗?” “大王现在昏迷之中,无法决断,你就依我所言吧。”墨夙渊颔首叹息,“这就是徐家的命。” “是。”太医敛眉,匆匆转入内室。 “父亲请三思!”虽然徐洛景和我已成敌手,可是我也不愿在这种关头欺负她,她毕竟可怜。 “哼!”墨夙渊已经挑眉,转开了身子。卧房那儿传来骇人的喊叫声。 我当即提起步子,朝殿外走去。 “妹妹你去哪儿?”墨辰在後面询问。 我不理不睬,鹰隼,希望你可以见她最後一面。 ☆、卷十二 重掌後g(8) “大王醒了没有?”我的步子直冲冲地闯入仁寿殿。 “还躺着呢,那边怎麽样了?”跟随在身边的陈忠很是焦急,刚才拾翠阁过来的g人告知了她徐洛景的状况,只是鹰隼病着,怎麽都唤不醒。 “太医说孩子和大人只能救活一个。” “啊!”陈忠心头大跳,“快,快……”他当下加紧步伐。 我转入昏暗的内室,靠近床榻,被汗水浸出的酸腐味掠入呼吸,躺在榻上的鹰隼睡得很沈,我微微弯下身,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烧得不轻。 “大王,大王!”我大声唤他,用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手指接触到他的衣服,感觉到衣服被他的身体灼得滚烫。 “你快醒醒,醒醒!” 叫唤了好一阵子,他仍不见醒转,我问道:“都病了好些天,怎麽一点起色也没有?” “近日大王心情不好,药吃得断断续续的。”陈忠走上前,瞧了一眼,“现在睡得沈,怕是叫不醒。您看怎麽办?” 我愣愣地盯着鹰隼的脸,“看来是没有人能够救她了……” 兰g,真的是一个让人有去无回的地方吗? “王後。”陈忠唤道,诚心地跪下来:“大王这个样子没法过去了,奴才恳请王後帮帮大王,一定要保住徐美人和胎儿的x命!” “我能做什麽,那是他的妻儿,该他自己保护。” 雾气湿润了陈忠的眼眶,“您知道的,多少事他想做而不能做,大王心里一直极苦,他对您亦是有情有意,只是矛盾万分。王後,您一定要相信他,帮助他……” 我拂袖道:“够了,我只是过来通知一声,你倒把我当成了救命的菩萨。徐美人意外早产如今是神仙也救不了了,太医说只能保住一个,摄政王已经决断,保住孩子。我以为大王可以去送送她,见她最後一面,既然这样……”我直起身,稳定了下情绪,“怕是不能送她了。” 没有久留,我离开了卧房。陈忠还在地上跪着,连连哀叹,直叹王室不幸,一把连一把地抹泪。榻上,鹰隼喃喃出声,呓语着:“月牙……” 陈忠竖起耳朵,连忙起身伏过去,“大王,大王,您醒了吗?您醒醒呀!”可依然唤不醒他,他沮丧地说道:“王後在这儿时若听到您唤她一声,她便能明白您的心意了,您可知道自己念了她多少遍麽?可是为什麽刚才不唤,您叫浣纱时又被她听去了呢?” 沈重地回到拾翠阁,离去时的喊叫声已经停歇,我匆忙问殿中的g人,孩子生了没有?墨辰,还有墨夙渊,好像离开了。 g人面色悲戚,回禀道:“王後,徐美人去了,孩子……也没有活下来。” “什麽?”我惊愕,“你是说……大人和孩子都没有保住麽?” g人点头。 死亡的讯息让我有些头重脚轻,我无法冷漠的面对因为一桩小意外造成的两条生命的丧失,穿过帘子,我看到榻上徐洛景的手臂僵直地垂着,还保留着生产用力时的姿势,从昏迷中醒来的她,似乎是想保住孩子的,这是做母亲的爱的本能吧。 句儿跪在榻边哭泣,太医们在收拾器具,磕出的响动声听起来都小心翼翼,不难想象在得知孩子死後父亲是怎样的大发雷霆。自从鹰隼宣布要亲政之後,父亲是极其迫切的想要废掉他,遗憾的是,无人承後。 我走向床榻,哭泣的句儿一瞬陷入戒备,在我距离床榻一步之遥的时候她终於忍不住冲过来挡在榻前,“你要做什麽?”她问道,悲伤让她理智丧乱。 我瞧着她,日後没了徐洛景,她的下场也该是凄凉吧。 她被我的眼睛瞧得发慌,口不择言地说:“你们这群歹人,杀死了大人,现在又害死了小姐,你们……”她的手颤抖地抓向头上的发钗,“我要为小姐……” 屋子里的人都紧张起来,我一把拽住她的手掌:“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想想自己的人生吧。” 我吩咐道:“叫人来把她带走,徐美人已经不在了,g中也无需养着这个闲人,拾翠阁句儿自此赶出g门。” 她咬着牙,怨毒地看着我,似乎在用最恶毒的话诅咒我。 片刻後,从外间过来两个太监架起了她,拖着她往外面走去,她的目光始终瞧着身後,越过我看着榻上的徐洛景,见到距离越来越远,她心灰意冷地喊道:“小姐……小姐……” 拼尽全部力气,她挣开太监的手,冲回榻前,哭诉道:“小姐你怎麽丢下我一个人去了,句儿和你一样,是孤苦无依的人啊,我们说好要互相陪伴一起养育小王子的……小姐……” 她哭得一片颓然,太监要上前抓走她,我挥手制止。岂知她在心中说道:“句儿没用,不能为你报仇,这就下来陪你和小王子。” 她迅速抽出发钗,太监们一惊,急忙护卫在我的身前,而她也在这时用发钗刺破了自己的喉咙……最後,她倒在地上,目光盯着我,口中嗡嗡有声:“我要变成恶鬼……缠着……你这个……毒妇……” ☆、卷十二 重掌後g(9) 我漠然地浮出低低的笑容,死亡,似乎已是我身边常见的事了。这一刻,句儿的自杀没有加重我对於死亡的憎恨,相反的,给了我一种平静的感觉。是习惯麽,习惯了有人在不停的离开。 “徐洛景,你我生来就在不停的被人相提并论,这不是我愿意的,那麽你呢,是不是也不愿意这样……其实你没那麽讨厌。”我从袖中拿出回来时在仁寿殿园子里摘的花儿,是一朵春日海棠。 我将它缀在徐洛景的耳边,“你的大王,来送你了。” 晚上,噩梦继续纠缠着我,我看到两个手持利剑的人在进行搏击,一个人挑破了对方肚皮处的衣服,拉出一道鲜红的口子,那个人立刻反击划伤了他的腰,他们一剑接着一剑,你来我往,厮扯着彼此的肌r,我突然出现跑去了他们中央,他们脸上同时荡漾起y冷的笑,将手中剑刺向了我…… 恐惧使我的身体禁不住颤抖,一只手轻轻放在我的额头上,“烧总算退了。” 我从噩梦中醒来,看到苍耳如释重负的神情,虚弱地问:“怎麽了?” “王後您昨晚烧了一夜,一直说胡话,太医来看过了,我给您喂了药,现在好多了。” 我环顾左右,这个亮度好像是中午,我竟睡到这会儿。 她为我擦拭汗水:“做噩梦了吗?” “没有。”我平淡的说,舒了口气。 起床梳洗之後,饱饱的吃过一顿,j神便恢复了许多,我向陆德安交代了徐洛景的後事,又嘱咐他让超度的道士多诵几遍悼文,驱驱g中的y风邪障。 “国运衰微啊!” 朝中的大臣在悄声感慨。 流放於洪江的偃到了王钊的阵营,随即为他们带来了非常正面的声势,由於熙国南方地盘已经大面积妥协,朝廷也暂且奈何不得他们。一向稳重c持的父亲颇有些焦头烂额。 “月牙。”父亲的面色很难看,“等大王病好了,你就和他生个孩子吧。” 我不情愿地望着父亲。 “你是墨家的女儿。”他强调道,“你明白吗?” “明白。”我说道。 因为我是墨家的女儿,所以要为他的野心服务。 “你重返兰g以来,後g不少动荡,现在大王的骨r也没了,你的锋芒是不是该收敛下?以後,就好好生儿育女吧。”父亲没有别的话,只是在说这桩事。 他要走时,我问道:“将来我生下孩子,你会让他当大王吗?” 走到门口的父亲侧过脸来:“如果他姓墨,会。” 夜很深了,睡不着的我在g中闲逛,无意之下走到了仁寿殿外。时辰已经晚了,大病渐愈的鹰隼还没有睡,他呆坐在榻上,刚听完陈忠的禀报,才知道他重病期间,徐洛景和孩子都死了。 我遥望着仁寿殿内的灯火,想着父亲的话,内心空空茫茫。月光冰冷地吹拂着衣袂。 忽然,身後跟随的太监中有一个提着的灯笼着了火,惊呼声唤回了我的思绪。 我扫视一眼,灯笼被弃置在地。 苍耳试探地问:“不知道大王病好了没,要不要奴婢过去问问?” 我转了方向,道:“该回了。” ☆、卷十三 墨辰之死(1) 苍耳在收拾屋子,她将冬天的衣物彻底地收入衣橱,一个红布包被隐秘地夹在一件冬衣之中。她困惑地打开来看,布包里裹的居然是那日摔断的玉梳,不是丢掉了麽? 我在绣扇子,用最鲜艳的红绣盛开的牡丹,线一层一层地在画面中堆加,将图案变得细腻生动,有一种天然的融合,又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复杂。平缓起伏的线条下,汹涌着蠢蠢欲动的生命力以及甘苦。 忙碌中,绣花针扎破了手,血滴到扇面上,和那红染到了一处。陆德安从外面神色匆匆地进来,我用帕子蹭了蹭手上的血,问道:“有事吗?” 他轻微地锁着眉:“王後,大王骑马出g去了。” “为什麽出g?” “这个奴才不知,但据仁寿殿那边的人说,好像心情不好。” 堂堂大王出g去能干什麽呢?是办什麽事还是找什麽人?我琢磨着,“他的病好了吗?” “昨日是见好转了。” “徐美人的事告知他了麽?” “陈忠都说了。” 我继续绣花:“也许真的心情不好,想出g转转,散散心吧。” 陆德安担忧地说:“他是独自出g的,一匹快马直接出了g门,连个随从也没带,更是不知他的去向。您看,要不要派人去找找?” “你去吧,带队人把他找回来。” 我停下手中的绣花针,瞅着花朵上的那滴血,突地有些不安。 他出g,到底是要做什麽? 春芳院内,香舞罗叠,轻松的乐曲渲染着十丈软红的浮华梦幻,这里是王城风流的贵族解乏的地方,作为常客的墨辰正在二楼包间喝酒,心情安然自得,身边几个陪饮的姑娘都妩媚入骨。 没有预兆的,房间的门被大力拉开,一柄寒冷的剑直直刺到他的脸前。 他眉目嗔恼,轻蔑地抬起视线,迎面对上鹰隼冷暗的目光。 “是你?”墨辰显得意外,却毫无恭敬可言。 青楼的鸨母跟在鹰隼身旁,惶惶说道:“这位大人有话好说,咱们这里是寻欢的地方,可别闹出什麽不高兴来!” “哼!”鹰隼鼻中冷抽,握着剑迫近,“墨辰墨大公子,你的剑呢,拿起来,与我一战!” 墨辰打量鹰隼的满头大汗,讥诮道:“你这病歪歪的样子,输了可不好看,还是留着体面回去当你的大王吧!” “在回去之前,我发誓一定要杀了你!” 墨辰怔了怔,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杀我,你能吗?别自取其辱了!”他不屑地,端起酒杯来,只是未及送到唇边,鹰隼一剑斜削,将杯子击飞。 墨辰真有些怒了,“拿剑来。” 爱起哄的属下将剑送到墨辰手中,想看主人如何奚落这个尊贵的帝王。 “很好。”鹰隼嘴角轻扬,似乎得到了满意的回复。他走动步子,和墨辰对立在房间的中央,两人剑锋相对,屋内的姑娘一哄而散。 鸨母十分焦急:“哎哟我说两位大人,什麽事不能坐下聊吗?咱们听听曲,吟吟诗,多快活啊!墨大人,昭姬姑娘回来了,我叫她来招呼你成吗?”说着她又转向鹰隼,“这位公子,您是头一次来吧,您是喜欢听筝还是听琴,爱喝酒还是茶……” “你先退下!”墨辰喝道,“叫昭姬姑娘好生打扮着,等我打发了这只病猫,再来与她共欢。” 墨辰的属下将一袋银子砸到地上,鸨母噤声,收了银子安分地退到门外。 “还等什麽?不是想杀我吗,那就来吧!”墨辰挑衅道。 鹰隼剑眉一横,攻了过去,片刻後,屋子被斗得一片狼藉。 “血!” “啊,血!”一个围观的姑娘大叫起来,她浓妆艳抹的脸被飞来的血水污去一半。 鹰隼的剑已经刺入墨辰的腹部。 墨辰的眼睛大睁,痛苦的,不解的。 “你真敢下手?”他语气极重,不可置信,“你敢杀我?” 静候的属下已经冲了过来,挡住鹰隼。鹰隼一边应对,一边狠狠地说:“来这里之前我就告诉自己,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他挑开两名属下的剑,寻着空当继续攻击墨辰,属下眼见要抵挡不住,道:“大人快跑!” 墨辰捂住肚子,朝外面跑去,鹰隼撂下他们,紧紧追赶上来,後面,那两名属下也追了过来。 遇见的姑娘与客人都避之不及,到了楼下大厅中,跟随墨辰来的侍卫将鹰隼围困住了,墨辰独自逃向後院,奔跑中,血流不断。 墨辰跌倒,再也没有力气动弹,此时正值院中生意热闹,空无一人的後院显得冷冷清清。他大口喘着气,一双女子的绣鞋缓慢来到他的视野中,他朝那鞋子的主人伸出手,“救……救救我……” 回答他的是女子的冷笑声:“我是不是听错了,恃势凌人的墨家大公子会有向人呼救的时候吗?” 墨辰辛苦地抬高脑袋,瞳孔收缩,他一眼认出,身前这位女子乃是一别多年的浣纱。她竟然藏身在青楼中,难怪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她。 浣纱蹲下身来,墨辰的神经不自然地绷紧,他好像预示到了什麽。 “我等待这麽久,老天爷总算开眼了。”浣纱从他手里轻易地夺走剑,“我要杀了你!” 墨辰由恐惧转为低笑,死在她手里,比死在鹰隼手里要好一些呢! “你笑什麽?”浣纱用剑对着他冒血的腹部。 “谋杀亲夫,是要下地狱的。”他用轻佻的神色恐吓道。 “呵,让我先送你下地狱吧!” 剑被再次送入他的伤口,他的嘴角也流出血来,隐隐翕动着,送出微不可闻的声音:“我爱你……” ☆、卷十三 墨辰之死(2) 用过晚膳,我又将扇面握到手里继续绣着,一阵烛光动荡後,四周的灯被全部点亮。外面的景象在宁静中逐渐黑灰,时间越来越晚了。 “王後,您绣了一天了,也要休息一下眼睛。”苍耳将热茶送到桌上。她发现我穿针有些吃力,将近前烛灯的罩子取了下来。 “陆德安呢,回来了没有?”我问。 她摇头:“还没回呢。” “你下去吧,他回来後叫他立刻来见我。” “是。” 苍耳答应着转身,扬起头来正见陆德安大步疾行。 “王後,陆公公回来了。” 我抬起视线,见陆德安一脸焦急与风风火火,奇怪地问:“怎麽,没找到大王吗?” 他几个大步走过来,速速行礼道:“王後,大事不好了!” “怎麽说?”从他的眼中我感觉到了不祥。一只从窗口溜进来的飞蛾蓦然停在了烛焰边。 陆德安艰涩地说道:“墨大人……被大王杀了。” 我拿针的手不自觉一跳,金针跌落。 “到底怎麽回事?”我急切的追问,事出突然令人不愿接受。 陆德安克制住焦虑,清楚地叙述道:“今天大王出g其实是去找墨大人的,到了春芳院中,两人见面没说几句便交起手来,墨大人起初不以为意,谁想大王动了真格,非要他x命不可。” 我按耐不住站起身,“你是说,大哥已经被大王杀死了?” “当时就失血过多,死在了後院。”陆德安咬住牙。 我茫然若失,脱口问:“他为什麽杀他?” “奴才揣测是因为徐美人与孩子的死。大王命陈忠问清了意外那日的全部经过,知道是墨大人轻浮所致,心中可能很怨恨吧。” 我以手抚额,声音衰微:“大王现在何处?” “现在仁寿殿中。但是此事惹恼了摄政王,他送了命令入g,命羽林卫监禁仁寿殿。”陆德安瞅我一眼,似乎有别的想法,犹豫着当说不当说。 “请王後救驾!”不等他开口,闯入的陈忠噗通跪倒在门口,近乎绝望地嚷道:“请王後救救大王!”後面跟来的羽林卫按住他的肩膀,一人向我行礼道:“属下冒昧,惊扰王後了!这个奴才不服看管跑了出来,属下这就带他回去。” “慢着!”我还是忍不住出声制止,“本g正有事要问他,你们先在殿外等候。” “遵命。”羽林卫放开陈忠後离去,他六神无主地连滚带爬来到我近前,举起双手匍匐一拜:“王後,现在能为大王说话的就只有您了!” 我坐回椅子,将凌乱的心绪放平:“出了事才想到善後,为什麽不阻止大王出g?” “大王只说去马场看马,没人知道他忽然上马就走了,也不知道他出g是要去杀墨大人。王後,眼下摄政王愤怒滔天,奴才真担心……他怒火难平,会杀了大王偿命!” “杀了人他可是後悔了?”我问。 陈忠目光呆愣,对鹰隼的心态捉不定的样子。 “大王不急,你替他c什麽心?被杀死的是我的哥哥,你觉得我能帮他吗?” “王後,大王是您的丈夫!这件事的起因……是墨大人的不对,大王身为男子,当然想要保护自己的妻儿了,希望您可以谅解他。他身边没什麽亲人了,您若不帮他……” 我冰冷地道:“他自己酿的惨剧只有他自己收拾,你若有心护他,平日里就该多加劝导。我是不会为他转圜的,你断了这个念头吧,他杀死我的哥哥,我也要他给我一个交代呢!” ☆、卷十三 墨辰之死(3) “王後!” “不用再说了!”我转身,面朝着墙壁,脸上的严厉正如同这一面墙,纵然有光亮侵袭,依旧冷不可摧。 “陆德安,你同陈忠一起过去,把我的话带到,这件事,墨家绝不因他是大王而善罢甘休!” 说完,我拖曳着鲜红的裙摆转入内室。 此刻,仁寿殿外严密的坚守令鹰隼感到,自己的命运已经深陷囹圄。他很痛苦,仰着脑袋,心灰意懒地坐在椅子上,无力地张着四肢。 对於杀死墨辰,他一点也不後悔。他早想这麽做了,为什麽不呢?若是早点杀死他,洛景和孩子就不会有那次无妄之灾了。他憎恨自己弱小的能力连妻儿都保护不了,又何谈去做一国之君? 殿门被陈忠推开,陆德安紧跟着走了进来。 “大王。”陈忠低唤,鹰隼无动於衷。他径自将刚才去琼台殿的事禀告了一遍,鹰隼不满地坐正身子,就要责怪一句,适才注意到陆德安的存在。 “大王,王後有些话想对您说。”见到如此失意的鹰隼,陆德安内心难过地动了一下。 “你先下去吧。”鹰隼挥退陈忠,又警告道:“以後没有本王的吩咐,再敢擅作主张,必予以重刑。”他垂着目光,深深的疲倦。 门轻轻的合上,陆德安走上前问道:“大王,您的主张是什麽?接下来预备怎麽应对?” “王後叫你问的?” “王後说这件事摄政王不会善罢甘休,您叫墨家断後,他也必定以非常手段来报复您。” “本王明白。”轻松的口吻。 “您为什麽这麽做?再怎麽伤心、仇恨,徐美人和孩子也都不在了。” “如今,朝中政事本王再也c不上手,留在g中,也不能给身边的人任何保护。摄政王留着我,不过是想以此蒙蔽天下,把持大权……若是我死了,在王钊军营中的偃便会成为熙国新一代王权的象征,他们的大军会很快北上,匡扶朝纲的。” “原来大王是这麽想的。”陆德安说不上赞同,也说不上反对,只是有些恍惚。这麽多年来,他默默观察着这位大王的变化,对他的感情亦是有增无减,昔日那个顽皮会放肆大笑的男孩儿,如果面对的是顺境,他的人生一定骄阳似火。内敛的锋芒,虽可见其器量超凡,同时,也昭示着他的坎坷。 “奴才以为,偃殿下不想失去您这个手足。不管王室的厄运会以怎样的方式终结,他一定不希望用您的死来加快结束的步伐。如果您信任王後,我想她是可以帮您的。” “我想,她应该对我很失望吧。”他神情萧索,呼吸都显得苍白。 “如果王後愿意帮您,您会信任她吗?”陆德安询问。 鹰隼无声,凝着目。 “您在g中没有盟友,为什麽不重新经营与王後的关系?您是她唯一的丈夫,她是个女人,再漠然,也不会狠心见您赴死。” 鹰隼扬起头,吐出一口薄气:“我不想再连累月牙,所以对她绝情冷漠。她既然什麽都忘了,我希望她可以远离矛盾。” 陆德安的眼睛里含着理解,“可您现在,太辛苦了。太……孤独了。” “我已经习惯了孤独,至少常常是这样感觉。”他的手指握紧,陆德安忽然留心到,他手掌里攥住的竟是王後常戴在手上的珊瑚珠串。 ☆、卷十三 墨辰之死(4) “有件事您可能误会了王後,那条珠串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现在我也这样想,她留着它,大概是因为别的原因。”鹰隼起身走过来,将珊瑚手串递给陆德安,“帮我还给她,这是她爱惜之物。” 陆德安迟疑地接到手中:“您可以试试,与她修好。” “不必了。”他背着手,“之前我利用过她的感情,这个时候向她求助,她又怎麽相信我呢?”之後是冗长的叹息,便不再说话。 陆德安望着他寂寞的身影,心头浮泛遗憾之情。他慢慢退後,转身渐渐淡出。 沈浸在悲痛中,墨夙渊十日没有入朝。这种迹象令人称奇。 这十日内,我出g去看过父亲,只是一次都没有去过仁寿殿。 家中的墨兰开得好像一支支怒s的利箭,而父亲不仅仅是伤心,更多的是失意。一个盛年男人,膝下两个儿子都死在了自己前头,他费尽苦心建立的家业,难寻後人,他十分愁苦。 我安慰不了父亲,此时的他有些病态,无处安放的野心在他脑子里冲冲撞撞,他开始害怕,害怕自己营营役役、兀兀穷年之後,也不过是徒劳一生。 接下来的十天,父亲仍没有入朝,他命副将找来许多年轻女子,疯狂纵欲。 他疯了一样要留下继承人的种子,王钊那边,却在励兵秣马。 前线送来战报,王钊大军已经开出江南。偃被尊封为贤王。 这一记警锺惊醒了春梦里的墨夙渊,他恼火地穿上衣服,直奔g门而来。 这是一个y天,乌云遮蔽了所有的日光,不到申时,g殿里头就黑压压的难以视物。陆德安从外头进来,报道:“王後,摄政王入g了。” “在哪儿?”我问。 “他气势腾腾的去了仁寿殿,今早的消息,王钊再次宣战了。”陆德安说完望着我,似乎担心听到这麽紧迫的消息,焦虑的墨夙渊会不会做出什麽冲动之举? 我提着花洒,继续给兰花浇水。淋了五盆後,陆德安终於忍不住屏退了周围g人。 我提着花洒的手一顿,“你有话要说?” 他轻撩衣摆跪在地上,“恕奴才不敬,恳请王後救救大王。” “陆德安,你敢说这样的话?”花洒被我重重撂下,“你到底是谁的奴才?” “王後,请您听奴才把话说完。您知道,我原本是伺候大王的,经历过惨淡,我应该学会明哲保身了。可是不,我不能向自己的忠诚屈服,大王永远是我的第一个主人。而您是第二个,你们都是用心待人的。我现在做此想法,一来是为大王考虑,二来也是为您。” 他的表情微微有些波动,话越说越大胆,也越来越掏心掏肺:“您还很年轻,二十岁都不到,墨夙渊却过了盛年,还能有多少力气,他最顶峰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可以说一只脚将踏入棺材,你跟着这个老家夥赔上自己的幸福有什麽益处?” “放肆!”我喝道,双手合於腹前。陆德安啊陆德安,如此贬斥父亲真是不要命了麽? 他睁着眼,眼神刚强,好像为了这些话甘心付出生命。“我知道您没有失去记忆。” 无意识的,我呈现的威仪有了松动,“你说什麽?” ☆、卷十三 墨辰之死(5) “您没有失去记忆。”他说得温和、肯定,“您病愈後,从家中回到g里,那天,我从殿外进来,您正盯着一个木匣子看。待您走了,我走过去,发现您看的是茶杯的碎片,像这样破烂的东西,您之後说过该扔掉的,可是在无人的情况下,您竟独自看了许久。试问一个失忆之人,能从中看出什麽,她能看得出感情吗?是的,那些碎片,每一块都被您爱惜的收藏了起来,经久不忘。” 我身体颤抖,思维像被定住,没有一点应变能力。沈重的伪装,为什麽,在这一刻,就像被抓了现形一样,不能给予我保护了。还是心里的那道伤疤太痛了,经不起一点点的挑弄,窥看? “为什麽要说出来,连你也要逼我吗?”我瘫软地撑住後面的桌案。 仁寿殿 外面刮起了大风,把室内的烛火摇来晃去。 狂怒的墨夙渊揪起鹰隼的领子,将他掀倒在地。鹰隼看了一眼磨破的手掌,嘴边出现一丝极淡的冷笑,忽然迅猛地撑起身子扑了过来,两人第一次交手,拳脚相向。 我进来时,墨夙渊和他两败俱伤的坐在地上,喘着气。 父亲的目光首先敏锐地投向我,他看到我手中提着剑。 我走到父亲近前,扶起他。鹰隼的目光不甚冷淡的注视着我们。 “!”,我抽出剑来,“父亲,今天我就为您,为哥哥,为我,出这口恶气!” 我几乎不等父亲做出任何指示,就冲到了鹰隼面前,仗剑指着他。 他抬起眼神,那瞳仁并不冰冷,那神情,我说不出是对抗还是面对,只是目光相遇时,我的心不可名状的颤动了一下,那一瞬几乎不能自已。我握紧剑柄,“我早就该杀了你……”当初,是我选错了。 他好像没有什麽想对我说的,静静合上眼睑。 我嘴角抽动,正要将剑送进他的身体,门口侍卫报道:“启禀摄政王,杀死郎中令大人的真凶找到了。” 我的剑停在了鹰隼衣服前。 墨夙渊已经恢复冷静,问道:“怎麽回事?” 侍卫说:“原来大王并没有杀死郎中令,他是被一名叫尹浣纱的女子杀死的。” 听到浣纱的名字,鹰隼睫毛颤动,不自觉睁开了眼。 墨夙渊疑道:“确定吗?谁查的此事?” “是王城令大人。” “我知道了。”墨夙渊挥退侍卫,来到我身後,“不管是不是你杀的,你的命我随时都可以来取。” “父亲,您还留着他?”我的剑没有松劲儿。 父亲靠近几步,拿走我手里的剑,目光直直瞧着我的眼睛,“当然,我绝不会放过他。” “那还等什麽?”我很是决绝,“您要是下不了手,可到殿外去,女儿为您代劳。” “您很想杀他吗?” “是。”我轻轻应了一声,道:“忘记了过去的事,我没有什麽好计较的,但是我恨这个人,我不会原谅他。” 父亲将剑收入我手中的剑鞘,“你若真的想杀他,就尽快怀上他的孩子。” 我看了一眼地上的鹰隼,“也许韩美人可以生。” 我扔掉剑,预备离开,父亲在後面说道:“必须是你!” ☆、卷十三 墨辰之死(6) 走到殿外,风莫名地吹落了我眼中的泪,但只有一滴。陆德安递来帕子,小心翼翼地问:“王後,怎麽了?” “没什麽,风吹的。” “摄政王还是很生气吗?” 我没有回答他,冷酷地往前走。 陆德安不安的,驻留在殿门前。 “还不走吗?”我严厉的催促,“你看不出我在生气吗?”我顿住步子,鼻子猛然一酸,眼睛里出现无法控制的波澜。 琼台殿 绣线被我绷断,我假装死去的心再也不能平静,我烦躁地撕碎差不多绣好的扇面,绢布将手指勒出一道道红褶。 为什麽不继续袖手旁观,月牙,你想逼死自己吗? 我伏倒在桌上。 雨的鞭子在瓦楞上抽打起来。 今年的春季似乎特别多雨,江南那边也是连日不晴。然而,就是这场雨势帮了父亲大忙。被王钊占据的江南涨了大水,他们一时无法分心北上。父亲正好趁这段空当好好调养情绪。 “我都好了。”父亲推手挡开我端着的药碗。 “太医说这是最後一副,您就再吃完这副吧。”我握起父亲的手,将药碗送到他手中。 他郁闷地喝下。 “父亲,我想过了,墨家的情况不景气,更应该栓紧王g的权力,我会和大王生个孩子。熙国的辅政太後,舍我其谁?” 他深长地叹道:“月牙,父亲现在只有你一个孩子了。” “是,父亲。”我接过药碗,他久久拉住我的手,我诚挚地说:“女儿想通了,以後不会再任x,会像个男儿一样,为您支撑起家族事业。” “月牙,你能这麽想,我很高兴。不光是男子,人活在世上,该有一份自己的成就。” “我知道了。” 雨还在下着,从g外回来,我去了仁寿殿。早先包围在殿外的侍卫撤离了,鹰隼好像获得了一点自由,但尊重久久的失去了。 殿门拉开,一道闪电照亮屋子里的景致,鹰隼盘坐在长椅上打棋谱。 “大王走到哪一步了?”我走向正中,双手抱着一个四方盒子。 “好久不下棋了,走到哪里下到哪里。”听他的语气似乎没有多大的兴致,只是应付时光。 “屈明光没有告诉你,下棋边走边下的是稚童吗?把棋子拿到手里,至少得走一步看三步。” 鹰隼丢弃指间的白子,“王後又走到哪一步了?” “刚刚取得优势。”我似笑非笑,沈了口气,问道:“尹浣纱,对大王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吧?” 他静默半晌,转而轻松作答:“是。她是我很爱的一个人。” 那麽你的心里是不是真的没有过月牙?我望着他脸上刺目的剑疤,拆开裹在四方盒子外面的蓝布。“不想知道这是什麽吗?” 他的目光有些迷乱的凝注在盒子上。 “为了你,那个叫尹浣纱的女子跑到王城令大人那儿请死,说人是她杀死的。不枉大王一番看重。”盒子脱手狠狠砸向地面,里面的白灰散落出来。 “这就是她的尸骨。”我道,“你大概很想见她一面。我把她给你带来了。”我踢出那个盒子,盒子朝他滚去,白灰泻了很长一道弧线。 鹰隼从椅子上走下来,几个大步来到盒子旁,用手捧起落在外面的白灰,将它们收敛入盒中。 我用踩过雨水的鞋子践踏着白灰,“你捡不干净了,它们会粘在我的鞋底下,永受我的践踏。” “对於一个亡故之人,你还要如此不可?”他抬头看着我,眼窝凹陷,眼中有沈默的怒意。 “因为她是你喜欢的人,所以你伤心了?”我神色铁青。“不过她杀了我大哥,罪该致死,可是飒箭横,他伤害你了吗?” 他眼光收缩,意识到我还记得从前。 “这是你欠我的,鹰隼!” 雷声隆隆震撼着大殿。 ☆、卷十三 墨辰之死(7) “我要与你生个孩子。”冷硬的口吻,像是命令。可是我的心里藏着艰涩的滋味。 他徐徐站起身,不齿地说:“你不是很恨我吗?” “是的,我很想一剑杀死你,不过我必须为自己考虑。你死了,我是个寡妇,不可能再嫁,不是和你一样绝子绝孙了吗?我需要一个孩子,他会取代你。” “我不爱你。”冷酷的话,冷酷的神情,“我不会再碰你这个女人。” “这由不得你。”我竟然保持住了平静,“你没有资格来谈条件,我可以用兰g的一切来作为威胁,韩莫离的命,妍太妃的命,你是不是真的想变成一个光杆大王?”话说出来我的心也跟着吃惊,赞叹自己够狠,够绝。 “明天晚上,我会准备晚膳,届时请大王驾临琼台殿。” 最後,深深打量他的目光,他的目光也太平静,太复杂,看不透,猜不透,是一汪漆黑的潭水。我拂袖转身,威仪万端地离开大殿。 帘子遮挡住密密麻麻的雨声,烛火浓烈地泡着卧房,沐浴之後我出现在鹰隼面前,他坐在榻前,一杯连一杯的喝酒。 我看到了五个歪倒的酒壶,这一定是喝光的,还有三个站立着,不知有没有满着的。 “大王,你不想有个孩子吗?”我俯视他沮丧的模样。 他没有答话,他对我越来越沈默。 我躬身,抓起一个酒壶,空的,又抓起一个,这个里面有酒,我倒到嘴里,暖暖的酒意很快涨满了心房,只是眼泪,差一点儿从眼眶里掉出来。我放下酒壶。 酒这个东西不能多喝,喝多了就难以自持,把握不了情绪。 我冷了冷心,弯下腰去拉鹰隼的手,温热的水滴滴落到我的手背上。我以为是酒,覆住了鹰隼的手,接着又有数滴湿润落到我的手背上。 仔细一瞧,他早放下了酒杯,那是他的眼泪。 他本想用酒麻痹自己的心,却恰恰煽动了他的情绪。察觉我的注视,他很想收住崩溃,但已经不能克制,热泪滂沱。 我蹲下身子,想趁机奚落他一番,又发现说不出话来,想安慰几句,亦是开不了口。 猛然的,他张开手臂抱住我的身子,埋在我x前忘情地哭了起来。 “你这是在干什麽,博取同情吗?”我冷笑数声。“你不是一直很骄傲吗,怎麽让自己像一条狗一样在墨家人面前流泪?” 想着他好歹有些自尊,在我嘲笑之後会强迫自己恢复沈着。但是他哭得十分凄凉。 他的情绪到了底线,一个人承受了太多,一直没有诉说过,水满则溢,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後来,慢慢的,他的眼睛里不再流出泪来,他疲惫不堪地仰倒在地毯上,顺着酒意又睡了过去。 屋子里响起鼾声,他的酒晕未褪,满面通红。我吩咐g人将他扶到了榻上,远远看着他们将他收拾好了,打算去另外的房间休息,可又打住心思。总归是要同榻而眠的,我逃避不了,鹰隼,你也是。我们这对夫妻做得真是悲哀。 申时的时候,鹰隼从梦中醒来,醉过之後,这个时辰的脑子特别清醒,他揉了揉酸痛的太阳x,注意到身旁的我,此刻,我睡得正沈。面容恬静,温柔得像最好的那段时光中的样子。 他忍不住细看了一会儿,想到了新婚的早晨。 那天,他醒得很早,那个娇憨的丫头却不知道,在她醒来之前,他已经盯着她打量了许久。只是时辰尚早,他躺了回去,闭着眼睛养神,後来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涂涂画画。起来时,他对镜子自照,还称赞她的画工不错,把自己的夫君画成了娇媚的姑娘,随手抓起了果盘里那个被咬了一口的枣子…… 现在,她依然这麽近,就在自己的枕边,呼吸的声音紧贴着耳朵……他轻轻抚月牙的脸,“这世上最远的距离是什麽?” ☆、卷十四 情随事迁(1) 收了伞,我走入扶风殿。墨夙渊坐在正前最上的位置批阅奏折,内监猫下头在他身畔说道:“王後来了。” 他没抬眼皮,娴熟地刷着笔在折子上写批复:“大王这些天是在你殿中睡的麽?” “他很不情愿。”我径自在椅子上坐下来,g人过来送上一杯茶。我屏退所有的人。 墨夙渊用笔杆蹭了蹭额头:“你是说你生不了孩子?” “不是光靠我就可以完成的,不是吗?” “这个家夥真是不识时务。”他停下笔,将批复好的折子抛到一旁,“他以为这样我们就奈何不了他吗……我已经想过了,必要时候,从外面抱养一个,就说是你和他生的孩子。你要是同意,可以从此刻就宣称你已经怀上了。” 我的目光倏然转向父亲,稍作停顿,道:“父亲,不觉得那麽做很不一样吗?” “你觉得有什麽不同?” “您不想要一个亲外孙吗?” “我当然希望他名正言顺。” 我嘴角沈了沈,没有追问一句“仅仅是为了取代鹰隼”。从他的神情里我获得了答案。 我生的孩子,到底还是他的亲外孙。我更想看到的是,他以外公的身份期待他的降生,以外公的身份关怀他的成长,而不是在他还没有出出之前,就将他视为成就自己政治野心的傀儡。 隐瞒住内心的埋怨,我顺从地点头,“巩固我们对王权的c控很紧迫,但是,我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他一定会孝顺您的。父亲,给我一些时间。生儿育女是女人的天职,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以後年纪大了,也想看到膝下承欢。” 他严肃的思量许久,“好吧月牙,但愿在我下一次出征之前,你能给我一个好消息。那孩子是我的外孙,我也不会亏待他的。” 连日下雨,大殿中弥漫着沈重的湿意。鹰隼还在房中喝酒,近日,他总是与酒为伴。停止了发呆,我走向外面,站在檐下看着y霾的天色,不知这雨想下到什麽时候? 我抬起手来,思绪空荡荡的接着雨水,忽然想到鹰隼经常会这样…… 子夜,我从榻上竖起身来,窗棂上一剪月光离离落落的照亮着几案,外面一片安静,雨声没有了,房檐边角在迟缓地滴着水,我抱住膝头。 旁边睡着的人不经意的醒来,好像是被子露出了空隙,他感到了冷。可是他的眼睛睁开了,迟迟没有再合上。等到他准备闭上眼继续休息时,我的眼神恰落到他脸上,他停顿住。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神色都清冷。 然而什麽也没说,相对良久後,我侧过身子躺了下来。 阳光下,被雨水彻底清洗过的兰g显得年轻了许多,时光将我拉回到许久以前,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未谙人事的面孔,重新回到王城时的欢欣雀跃。 杏花在眼前飘飞,我疲倦的吹着风。 这个世上,谁都有自己的不快乐,有一些甚至是锦衣玉食无法排解的愁烦,兰g似乎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它可以给你许多的梦想,却给不了你多少自由。反而,它会蛮横地没收部分。所谓的显贵,实际是缚之高阁。 “去告诉摄政王,我打算和大王去西山行g里待几天。”我吩咐陆德安,抬手接着飞舞的杏花。 ☆、卷十四 情随事迁(2) 离g的事父亲没有反对,他大概是看出了我和鹰隼之间情感的不可调和,实在不利於生育。索x让我们静静,脱离王g去过过二人世界,或许能找到一些感觉。 但是,出g的马车还是被一个人阻碍了。 当一切准备妥当,把行礼装上马车时,晴山小殿的婢女火急火燎地来报,说韩莫离正病得不可开交。 听完禀报後,鹰隼微垂下头,目光飘然,是在做考量。 “要是你担心你走了之後,有人会加害於她,你可以留在g中。”我小步走近,目视着他。 “我想去看看她。”他说道,“去见她一面,然後跟你去西山。” “为什麽是让我等着你呢?我可不会等人。你要麽去见她,我自己去西山,要麽你马上和我走,叫她等着。我们又不是不回来,还怕见不着吗?她若真想见你,就赶快把身子养好了,别在这儿穷使劲儿。” 这时婢女焦急地说:“大王,您最好去看看娘娘。没了孩子之後她一直心绪低落……希望您可以鼓励鼓励她。”她还想表达更多的意思,碍於我在这里,只能说得这麽多了,声音也是极低的。 鹰隼不难理解,现在连自己的处境都窘顿非常,何况是韩莫离呢? “要是你一刻都不愿意等,可以自行先去西山,过後,我会来找你的。”他提步就走。 我一动不动,盯着他转过身子。 “鹰隼,这世上最远的距离是什麽呢?” 迷乱的杏花模糊了他的背影。 “娘娘!”跨过殿门,婢女高兴地呼喊道:“娘娘!您看谁来看您了?” 长发垂散的韩莫离从内室转出来,穿着件单薄的小袄,她神色憔悴,分明过得不好,见到鹰隼,双眼含泪地走上前来抱住了他。 “大王,您总算来看臣妾了!” 鹰隼关怀地抚她的额头,“婢女说你病了,太医来看过吗?” 韩莫离困惑地抬眸,继而严肃地转向婢女瞪了她一眼。 “是这个丫头胡说的,臣妾没病。” “没病就好。”鹰隼宽慰地一笑,笑容却沈重,只是短暂地拉了一下下巴。这样的笑容,可不该属於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 韩莫离深情抚住他的脸:“大王又瘦了许多,这段时间……还好麽?” 鹰隼将她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我要离g一些日子,有些话要向你嘱咐。你过来,仔细听我说。” 她跟随鹰隼来到卧房,觉得今日的他神情沈郁而郑重。 “大王是有什麽放心不下的事麽?”她揣测道。 “现在倒没有什麽放不下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只是人也很重要不是麽?莫离,往後我不在g里,你自己要小心处事。摄政王虽然跋扈,不过他应该不会为难一个乐技出身的妃子,只要你足够低调……人在什麽时候过什麽日子,这话说得浅陋,看来也不失是一门学问。需忍的时候只能忍着。” “大王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对於g中之事,我会避让的。” “好,好……”鹰隼轻喃着,一眼晃到桌上的玄鸟玉佩,握入手中。 “你的师父浣纱,我见到她了……” 韩莫离的表情微微激动:“您见到……浣纱,我的师父了?” 鹰隼点头。 “是吗……”她掩饰着惊慌,“她还好吗?” “对不起,她死了。” “什麽?”韩莫离语气不自然的惊呼。 鹰隼回过身,扶住她的左肩:“莫离,目前是孤单无助了一些,无论如何,希望你可以像你师父那麽坚强,好好活着。”他把玄鸟玉佩交到她的手中,动作很快,但那一下,带着颤抖。 她以为他依然悲伤万分,体贴道:“能再见大王,师父也算没有遗憾了。也请大王节哀,她一定不想看到您这麽难过,知道您一直爱着她,我想她是心怀安慰的。” “我和你师父之间的不是儿女私情。她是我的姐姐,这世上最理解我的人。不多说了……”鹰隼打住话题,他找到笔砚,绕到桌案前,铺开一张白纸。 “您要写什麽?”她问。 鹰隼没有立刻回答,他咬破自己的食指,用血来书写。直到写完後,又深深按了一个指印。 ☆、卷十四 情随事迁(3) 时值四月,西山绿得茂密,处处芳菲。我从马车里下来,拾级而上走向行g,没入这没有边际的大自然气息中,仿佛是在向生命的深处朝圣。这里有一种天然的安宁和与世无争,让人忽然觉得,这个地方才是最接近严肃与崇高的。 我深深吐纳着,本该j神一爽,却隐隐有难言的疲倦。 ……“三日已过,再无三日。”…… 这句话就这麽不受控制地跑到了脑子里。 ……“为了一个爱我的人,担再大的恶名都是值得的。可是王後,留下的只是一个笑话。大王他……从未爱过你。”…… 步子越迈越沈了,我终於忍不住停下来,站立着休息,随手去揪路边的花草,此时,身後响起了匆促的脚步声,陆德安已经回头去看,说道:“王後,是大王来了。” 我直起腰身,他的脚步倒挺快。 我用讥诮的神色面对他,奔来的鹰隼满头是汗,眼神比前些天明亮了一些,不知是否是错觉?或许是这山中的景象令他身心一松吧。 “韩美人怎麽样了?”我戏谑问。 “没什麽大碍。”他口吻清淡,在我下面三个台阶处立住脚,道:“走不动了吗?” “怎麽会?纵然你趴下了,我也还能走呢!” “我走不动了。”他飞快的接道,几个步子走上来,把手伸给我,“从兰g匆匆忙忙的跟来,没有力气了。”他的眼睛里闪现着亲切的光采,动作像在撒娇。 我把手中的花塞到他手里,嗤之以鼻,转身向前。 西山,是我很想来的地方,我曾以为下次来的时候,还是可以和鹰隼肩并着肩,手牵着手的。但异时而处,似乎是来到了另一个遥远的国度。 结茧的那扇心门,怎麽也唤不开。 鹰隼的表现却与我相反。他的神采仿佛与上次无异,依旧在愉悦地享受远离喧嚣的时光。 晚膳的时候,他吃了许多,没有喝酒,来到这里的他明朗了许多,不再那般混沌。 山里的月亮看着很近,很大,我来到屋外,一双大手从後面环住我,将我收入怀抱。 我要反抗,他说:“别动!让我们静静地看一会儿月亮。” “还记得那个故事吗?”他在我耳边说,“一朵蒲公英追逐着蝴蝶而去,蝴蝶也喜欢它,所以没有风时,蝴蝶就停了下来,它们会一直相伴。” 我扳开鹰隼的手臂,“虽然我没有失去记忆,可是有些事情过去了也真的不记得了,更不打算想起来。”我回眸,冰冷地对视,“我只想有一个孩子,不是要和你修复感情。你g本没有资格跟我谈论感情,我不想听到你再说这些虚伪的话。” 说完,我就要走回屋内,胳膊被他拉住。 “没听清楚麽?”我道。 “我很清楚。”他冲上前,在我嘴唇上狠狠亲吻一下,“想要孩子是不是?” 月光将他琥珀色的瞳仁涂抹得一片氤氲。 我莫名的感到紧张,没有答话。 他手臂往前探出,拦腰一把抱起发愣的我,便折身往屋内的睡榻走去。烛光很稳,这个夜晚连风都没有,寂静极了,他用肘拨开帐幔。 在榻边他停住,投s来的目光细致而温柔,在轻抚我面容上的每寸肌肤,他看得那样深沈,不知在想什麽?他的心思,我哪里猜得到。 “希望你可以如愿。”我被轻缓地放下来…… ☆、卷十四 情随事迁(4) 鹰隼对我的态度在悄悄改变,他收起了冷漠和疏离,尽可能的对我温和,热切,偶尔又说一些逗人开怀的玩笑话,以及时常出现的孩子气的表情等等,都和曾经很像,却在我眼中失去了温度。我排斥着这一切,他是个骗子。 找了个清幽的地方,我独自坐了下来,茂盛的杏花像云一样堆积在眼前。我静静欣赏,想起在甘泉寺时,母亲对着一处风景也可以呆板的坐上一天呢。师太对她说:“参禅容易定禅难。” 到底什麽是定?心如死灰和心如止水是不是都是一种定? “西山的空气真好!”陆德安的脚步轻轻来到我身旁,“您来了三天,一直待在寝g,不和大王一起去林子里走走吗?” “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一个人坐着。要是想去,我自己会去,为什麽要把我和他扯在一起?” “我看得出,他很愿意和你在一起。” “是啊,他孤立无援,想找g救命稻草扑上去。” “这肯定不是他的想法。” “你知道?”我转过脸,瞧着这个忠心耿耿的随侍,“他很执着。权力在他心中地位重大,没有什麽能改变它的位置。他所做的事情都在为此服务,因此,他牺牲了婚姻,放弃了尊严,他一直贯彻着这一个心愿,我很清楚,他仍不甘心。此时此刻更是寸步难行,既然能够成功的利用我一次,为什麽不骗第二次呢?他是在做这种打算。” 身後,树木掩映处,来找我的鹰隼清晰的听到这些话,吝啬地收回了唇边的笑容。 陆德安道:“王後,换位思考,您或许能理解他的执着。至於他是不是欺骗您,也希望您不带成见。之前我送陈忠回仁寿殿,那时,我劝大王与您修好,他断然拒绝,说不想再把您卷进来,再让您为难。所以,在那个时候,他冷漠的对待你,并非是因为在记恨墨家。” “他现在对我温和,是改变主意了吗?呵!”我朝弄地低笑一声,鹰隼在树影後默默走开。 “王後,您是在恐惧。”陆德安的嘴开始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您心里这麽想,大可以每日去奚落他一番,而不是在这里躲着。大王待您冷漠,您倒可以从容应对,待您越是亲近,您越是回避,为什麽?” “他的虚伪不堪入目!” “是您害怕管不住自己的心!”他反驳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对他的现状看不下去,希望我可以站到他那边。”我站起身,“陆德安,我可以容忍你一次,但你再说这些令人不悦的话……你就得离开琼台殿了。” 他是个聪明人,虽然没有被我的严厉吓到,但还是紧闭了双唇,施礼後退下。走到开阔处,他看到鹰隼正扶着菩提树叹气。 “王後就在前面。”他走过去说。 鹰隼恍若不知地道:“是麽?” “她一个人正无聊着,去和她说说话吧。” 鹰隼苦笑着摇头。 太阳西沈,我从外面回到屋内,书案前摊开了笔墨,投着细长的影子。执笔的鹰隼,面容平静地作画。我远远瞥了一眼,蘸染颜料的笔锋在画上女子的衣袍上渲染着大片的红。他此生唯一真爱的女人,大概是他的母亲吧。我收回目光,转入另一间房。 ☆、卷十四 情随事迁(5) 桌案的花瓶里c着桃花,不知是哪个奴才摘来的,倒会讨人欢心,给气氛添了明媚。褪掉外袍,我在长椅上躺下来,听着山里的鸟鸣,浅眠休息。在g中事务繁杂,在这里,真的很轻松,自在。 树木的影子在窗纸上摇曳,泼入的清风渐渐吹干了桌上的墨迹,鹰隼将画卷起来收进了他的木箱,又轻轻走到我的门外,朝内深看,不多会面无表情的出去了。 陆德安站在屋外的角落里看着他走远,不知王後与他是不是上辈子的冤家,留下了未清的情债,这辈子又难分难合地拧在了一起。 “我很想对她好一些,这大概是我们相处的最後时光了。”鹰隼又走到菩提树下,扶着树干,朝上看着空荡处落下的蔚蓝。“但是就在刚才,我想走近一步瞅瞅她的睡颜都没有勇气,害怕她忽然醒来发现我看着她,一定又不高兴了。” “是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让你爱的人,也是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让你恨的人。可你呢,也是让我又爱又恨的!” “原来靠近你这麽危险,会丢失自己的情绪。害怕伤害你,也怕你会伤害我。有一句古话说‘老虎遇到猎人,老虎固然可怕,猎人也胆战心惊’,在揭起你盖头的那刻,你看向我的眼神,令我飞快的想到了这句谚语。可我爱那个眼神。” “现在,我终於可以正视自己的心了,月牙,我爱你。只是我们的感情已走到尽头,我明白你在恨我。你我的情分无可挽回,我原想干干净净的跟你划清界限,你好不再矛盾。可是,你似乎很想有一个孩子,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有个孩子,你会是个好母亲。” 他双手撑住树干,将额头靠上去。 投入的光线变得橙黄,睡了一个时辰,我自然醒来。发现身上多出一张毯子,更惊奇的是,手心里握着一条珠串。朦胧看了两眼,我坐起身,这分明是母亲送我的那条,是不是看错了? 我又细致审视一遍,还把串在上面的珠子数了数,三十二颗,一颗不差。而这条,可以确定,它就是我原来的那条。 我发懵片刻,合拢掌心,“鹰隼,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 穿上衣服我去找他,离晚膳还有半个时辰,陆德安示意我不要走远。我问道:“知不知道大王去了哪里?” “他往山後面走了。”陆德安注意到我拿着珠串,克制住心里的波动。 这条珠串是鹰隼让他还给我的,一直以来见我心情不好,他也不敢拿出来还给我,担心我不会领情,鹰隼又总是漠然,也不屑於以此来博取和解。他便私下藏着,等到有时机时再拿出来试试。 这些天,他在奇怪,鹰隼为什麽对王後转了态度,这突然的变化令他忧虑。他想到之前听他说的决定,很是放心不下。 一个孤单的人,到了绝境,到底还有什麽力量可以支撑他活下去呢? 他望着我往山的後面寻去,暗语道:“王後,那个可以给他力量的人,一定是你。” 我沿着山间小路走着,经过菩提树,经过杏花,都没有找到他。看来他很无聊,走到深处去了,听到来自前面的瀑布声,心中忽然感觉,他想必是在那儿。 ☆、卷十四 情随事迁(6) 我的脚步穿越丛林而来,面对瀑布下的深潭,垂着头的鹰隼合着眼睑。巨大的水流激荡声在他黑暗的视野中吞噬了全部,淹没着他的那颗心。 愈是长大,愈是不愿把梦想挂在嘴边。不是因为长大了失去了一些天真的幻想,只是单纯的不愿意向人谈起。 “什麽是梦想?”他在心中与自己对话。“建功立业,出人头地,扬眉吐气……这些,是不是最能代表梦想?” “你的梦想是什麽? ──第一位教他的老师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当时的回答是“当一位了不起的将军”。 後来,他遇到了屈明光,有一次,两个人在尚武殿中练拳脚,他问屈明光道:“你有没有什麽梦想?” “我的梦想?”屈明光微笑作答:“就是成功俘获一位寡妇的芳心。” 鹰隼呆愣一下,没料到会听到这个惊人的答案。 “先生就不能做点儿好事?”他鄙视的甩给屈明光一个脸色。 屈明光哈哈大笑:“谁说梦想必须绝对正面?有好梦想,也可以有坏梦想。说什麽功名利禄,那都是活给别人看的。梦想,就是心里所想,没有原因,没有对错。活自己想活,过自己想过,它需要很伟大吗?” “一个人发呆呢?”我的声音惊散他的思绪。他睁开眼,看到地面上正在靠近的影子。 “是啊,在回忆一些过去的事。”他笑着转过脸,神情有些倦怠。 他站的那个位置,我们曾经相拥站过。 “都想了些什麽?”我问。 他不自觉一声叹息,“在想一个不能实现的梦想。” ……“我很想独立。”…… 我记得他在这潭水边和我说起过志愿,那是他第一次向我吐露心声。 ……“我期待长大,有那麽一天,我能得到自主的权力,得到自由……,成为一个真正的王。”…… 打量他今日的面孔,我深感其眉宇间锐气的蹉跎,失去了往日的昂扬自信,那种可以战胜一切困境的气质。 “不能实现……难得,你肯认输了。”我走得很近,是一种迫视的傲慢。他却把手抚到我的脸颊边,想到了上次我用脸和肩膀夹住他手的动作。 这次,我生硬地推开他的手,举着珊瑚手串说道:“不是不愿意看到它吗?” “对不起,这件事是我误会了你。”轻易的,我得到了他的道歉。 “误会?你知道我为什麽下水去打捞它?” 他点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它对你很重要。” “可是当时你怀疑我,阻止我将它捡回来,不准任何人帮忙,我们的孩子因此没了……” “对不起。”他眼中终於露出一丝遗憾之情。 “现在把它还给我做什麽?……它看起来还跟过去一样,但不可否认,断过一次,三十二颗珠子错了位置,它不再是以前的它了。你以为重新串好就可以修复裂痕吗?鹰隼,你太小看我了!我的心可没有这麽好收买!” 我甩动手腕,用力一掷,将手中珠串抛向潭水。 “我不再稀罕了。” 伴随着这句话,珠串第三次落入水中。红,奄奄消失,像落入了万丈孤寂中,沈得没了底。 ☆、卷十四 情随事迁(7) 踩着松软的土地我一个人沿路返回,风吹着袖子,天色突然的黯淡了。到了分岔路口,我差点儿走错了方向,这是为什麽,我的思绪又开始纷乱。 不过是听他说出了“对不起”,不过是看到了他眼里的遗憾,为什麽,就有了一丝信任和接纳,月牙,你的心真的有这麽好收买吗?我迅速的否定掉。 有水滴从天上落下来,只有数颗,我瞧了一眼天色,还以为今天最是晴朗,看来也有不测风云。於是加快脚步。回到行g外,陆德安正翘首眺望。 “大王没回来吗?” “他在後面。”我说道。 他用保险的话题试探着我的情绪:“这天怎麽看着要下雨了?” “已经在下了。”我没有给他一些令他欣喜的表情,道:“晚膳好了吗?” “都备好了,就等你们回来了。” 膳食一碟一碟的送到桌子上,等了好大一会儿,鹰隼都没有回来。我以为他就在我後面不多远的,他这是又去了哪里?还在那儿发呆麽? 外面的雨势已经均匀分布,淅淅沥沥的落得气温骤然降了许多。 陆德安紧张地说道:“大王还没回来,肯定要被淋湿了,奴才还是派人去找找吧。” “要送伞也来不及了,找人的话我看不必,他一个人大活人丢不了。”我无情的说着,拾起筷子。 油灯都燃起来,外面黑得一塌糊涂,洗完澡後我从浴室出来,仍不见鹰隼的动静。他没回来,是麽? 我暗自在外屋转了一圈,确实没有鹰隼的影子。 我没好气地抽动唇角,他明知道天气变了还不早些回来,是有意让人担心,还是有意赌气? 呵,想借此叫我动心是不可能的。你是在自讨苦吃!我把他骂了一顿。 苍耳走过来问道:“大王还没回来,要不要叫人去找找?如果遇到什麽意外就不好了。” “西山是朝廷的地方,我看出不了什麽意外。” “不是说怕遇到什麽恶人,是看这天气,黑蒙蒙的,要走回来,可能不易。” “他自己喜欢在外面待着,就让他待着吧。他都不怕你们担心,你们费什麽心呢?” “王後。”苍耳难以启齿的,有些别的话想说。 “怎麽了?”我看出她的神情古怪。 她鼓起勇气道:“你好像变了,变得太多了。”眼泪不知不觉迸出她的眼眶。“我怕和您说这些话,但是压制不住,很迷茫,心里难受。您不是这样的……每次看到您冰冷的样子,我就会想到从前的您,即使你心里再不痛快,会愤怒会发泄,不会这麽冷冰冰的,隔绝着任何人。” 她擦去眼角的泪花,“看到您的变化,我心里很难受,失忆怎麽把您变成了这样?我感觉到您自己并不快乐,作为陪伴您的人,我很着急。有时想着您是不是也不想这样,想恢复记忆做会从前的自己,我不自量的想帮您……从前,您不开心,我还可以安慰您几句,现在,您还在我身旁很近的地方,却感觉触不到。” 她肩膀抖动着,无助地哭起来。 我从架子上拿过手帕递给她。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我,想从我眼中寻找到以前的温暖,可令她失望的是,一成不变的距离感。 “把眼泪擦擦。别胡思乱想。” 她难过地接住帕子,目光转向门口,室内灯光将鹰隼的身影打到墙上。 ☆、卷十四 情随事迁(8) 我瞟到了那影子,颀长的,不是他还有谁?静静的,我没有转身。浑身湿透的鹰隼自知狼狈,亦没有出声,似乎手足无措。 而苍耳,刚刚的情绪失控使她思维迟钝,呆愣了半晌才去里屋拿了毛巾过来,不知道说点儿什麽的交给鹰隼。 刻意沈默的屋中,任何小的响动都显得突兀,尴尬,哪怕只是袖子擦过衣服的声音,都令这种气氛局促。奇怪的是,我们都不愿说话。 外面,陆德安收了伞,将手中灯笼和雨伞放到墙边,进屋打破沈默:“大王快去沐浴吧,换身衣服,我让他们把膳食做好,等您梳洗完了正好进食呢!” 鹰隼握着干毛巾,任由发上的水不断滴落下来也没有擦拭,他对陆德安承可的点头,然後一声不响地经过我,去沐浴更衣了。 我转过头来,刚才鹰隼站过的地方有一大滩水迹,怎麽湿成这样,我记得路上有个草亭是可以避雨的。 我打量陆德安,抬高音量道:“你去找大王了?” “……是。” 陆德安瞄了一眼屋内,知道我有意让鹰隼听到,g人去找他不是出自我的意思。 “人好好的不是吗?”我坐下来,用手支着脑袋,音量放轻了问:“他去了哪儿,这时才回来?” “这个奴才就不知了,大王和您是一条路上回来的。奴才刚带人去找,就在行g前面点儿遇上了。” 看来他是有病,存心想淋雨。我在心中给出结论,估着他在某处站着不动,一直淋了好久的雨,淋够了才回来呢。以为作践自己就可以博取关心吗?他是我的谁? 可是苍耳,陆德安,他们的眼中都有对这个人的关切。他到底何德何能,值得他们死心塌地的效忠? 手指慢慢合向掌心,我身体发颤,吩咐道:“把窗户关上,气温凉了。” 清脆的笛声在杏花林里飞旋,在西山上一住便是两月。每隔三天,g人都会将记录的事件传送回g中,父亲也时常写信过来,多是简单的一句,说g中朝中良好无需记挂。 再後来,随行的太医诊断出喜脉,告知我有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站在对面的鹰隼,他的视线还落在太医切脉的手指上,眼中已浮现出欢喜,接着,他看向我,嘴边是正在散开的笑容,察觉我也在看着他,他暗自收敛了激动,但笑容依然长久地留在脸上。 遇见那笑容的那刻,我g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也无比温柔。 那是为人妻母的表情,我以为我不会有的。 翻转身子,我侧向榻内,这一晚迟迟的没有困意。肩上的铺盖被人紧了紧,“睡不着吗?”鹰隼问。 我闷闷的“嗯”了一声。 他用手臂拢住我,头靠过来:“在想什麽?” “呵,你管我想什麽。” 我拿走他的手,“睡你的觉吧。”又想着,他是不是要回我一句“得逞了就把我一脚踢开”。 他却用与此不同的语气说着:“我也睡不着。”他无心抬杠。 “月牙,你说我们的孩子,他的x格会像谁呢?”他的语气像在憧憬,又带着怅惘的意味。 是觉得像他不好,还是像我不好? 我作弄道:“像他的外公。” 16 欲望文 17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17 ☆、卷十四 情随事迁(9) “不要!”他笑道,“像你才好。” “你希望他是个女孩儿?” “是男孩儿也可以像你。” “像我有什麽好?”我换了个姿势平躺着。他也挪了挪,平躺着,眼睛都看着帐顶。 又是良久的沈默。 他看我一眼,道:“还是睡不着吗?” 我扭头,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我,“有心事吗?” 我皱眉,掩饰情绪,“没什麽事。” “要不要起来?” “啊?”我奇怪。 他支手挑开帐幔,“你看,现在的月光多清亮。反正睡不着,要不要起来看看?” 这麽好雅兴? “赏月是我们最爱做的事。”他攒起身子坐起来,将帐幔完全地拉开。 眼前的窗户半敞着,但看不到月亮,鹰隼光脚走下床,几个大步走过去,推大了窗口,空气变得更加清新,凉爽。我微微坐起身,看到那弦弯月被完整的收在了窗口里。 ……“可惜不是满月。……月圆之夜的景象会更美丽吧。”…… ……“我喜欢弯月,会给人一点想象,让人有所期待。想象它的圆满会比真的见到更动人吧,最完美的结局应该是产生於幻想中的。所有的事,都是一点一点地走向圆满,但不一定真的实现,或多或少会留下遗憾。”…… 这些日子,过去的事情经常x的会来到脑中,此时想起那晚的话,当时觉得温馨,这会儿倒是感受到了一点别的味道。那时的他,对於我们的结局早就了然於x,没有报过多少希望。可是那时的我,痴痴的想,选择了,就愿意接受挫折。那时的勇敢和笃定,现在还存多少? 遗憾,是有,悔恨呢? “不能实现的梦想……”我喃喃念着这句话,鹰隼回过头:“嗯?” “是什麽?”我问。 “什麽?”他好像没听清。 “不是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希望吗?你真的肯认输了,不能夺回大权也没有关系?” “想要实现的事,当然是希望它实现的。”他转身望月,把着窗沿来回抚摩。 穿入的月光笼罩了他,一身霜雪的冰冷,给人悠远之感。 很远很远…… 是因为有了孩子,他会很快被取代吗? …… “你的父亲很有能耐,要对付他时,屈明光告诉我,孤立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瓦解他对亲信的信任。当他把你送到我面前时,我骄傲的认为这会是一次不错的挑战。无人可用,便将敌人的人变成自己的人,是一种双赢。” 睡梦中,坐於榻边的鹰隼用手拂去我眼角的泪,“可我没有胜利。”他对着睡着的我轻语着。 “人有时候太孤独了,会做一些错误的事情,因为缺乏保护,没有安全感,所以敏感,变得多疑……我曾以为自己的内心足够沈稳了,却还是在情感方面乱了阵脚。我们的孩子一定不要像我这样,月牙,记得告诉他,‘不以身雏而畏天下之大,不以势孤而绝人间之爱’。” 他俯低头,在我手背上印下一个温热的吻印子,鲜红的珠串被塞到我的手里。 ☆、卷十四 情随事迁(10) 丞相府 身前传来苍老的咳嗽声,墨夙渊拾起目光,正对上太医转过来的脸。 “恭喜摄政王,夫人有孕了!” 靠在凤榻上的年轻女人抿起得意的笑容,“大人,还是我给您争气吧!” “想邀功?那也得是个儿子。”墨夙渊还是抑制不住开心,笑了两声。 今日,西山那边传来消息说王後怀上了大王的孩子,这会儿,他自己也有了骨r,情况在一点一点随他的心愿,他相信,早先伴着他的幸运女神并没有走开。 推开门,墨夙渊走入黑暗的书房,熟悉地从书桌抽屉里取出木匣,将匣内的信纸重新展开再看了一遍,那上面用血书就的字红暗得吓人,他点亮灯,搁在烛焰上烧掉了它。 “别以为自己还能玩出什麽花样来,鹰隼,很快,我就送你去见你的父王。” 被烧掉的那封,是鹰隼在离g之前托付给韩莫离的诏书,他交待她:“离g期间,若有什麽意外之大事,等待机会,切记稳妥地将信函寄送到王钊将军身边。” 韩莫离收下诏书,别的没想什麽,她不知道会有什麽意外之大事。而拿到诏书後的墨夙渊虽然不确定鹰隼为自己拟定了什麽後路,但有一点可以知道,就是这个君王为了扳倒他,连王位都可以不要。 鹰隼在诏书之中,态度明确的、公然的响应了王钊,为其出师正名。那麽王钊大军便不再是叛军,偃也不是什麽谋逆的贤王了,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往前冲,即使取得胜利,对他的王位产生威胁也没有关系,只要能除去他,除去墨夙渊就行。 夜里的山风寒凉到透骨,身穿白衣的鹰隼站到了瀑布的崖边,巨大的水幕在他双足下奔腾,大地在擂动,生生不息的,不舍昼夜。 他也想这样继续走下去,可现在是一个人,长久以来压在肩上的担子令他疲惫,他累了,真的有点儿不自信,不自信胜利的自己能得到快乐。 他也想快点结束斗争,他想,很多人都在这麽想吧。 一封诏书能将墨夙渊逼入死角麽?肯定不够,但他死了,墨氏政权必然波动。而墨夙渊万万没想到,这个装疯卖傻坚持这麽久的君王真的想到了死,并将付之行动,让他来背负骂名。 我呢,也没有想到,这些天来鹰隼对我的好,都是为了告别。 旁边的被子里空荡荡的,探起身,有东西从手边掉到地上,我没有理会,眼神在房中搜寻,光线还很y暗,鹰隼这麽早就起了? 漏壶里显示为寅时七刻,我们在西山起得晚,一般会睡到辰时。 他怎麽不在?望向房门的刹那,心中莫名有丝怅然若失的情绪。 他可能去小解了,我对自己道又困倦地躺好。 再醒来时,屋子里有了白日的亮度,我起身穿鞋,苍耳端来了洗脸水,困惑地问:“大王起来了麽?” “你没有看到吗?”我道,站起身,鞋子踏到一个硬物,低头一看,是…… 脑中闪现被雨淋湿的鹰隼从我身边走过的那幕。他身上的水不是雨淋的? 我苦笑,捡起落在地上的珊瑚手串。 ☆、卷十四 情随事迁(11) 陆德安将鹰隼要换的衣服送进来,目光转动,“大王呢?” “他不在卧房。”手串被我拂到手腕上,“他好像起来了,不在外面吗?” “奇怪了,没看到他的人呢。”陆德安放下衣物,“我去外面看看。” 我自行系好腰上的带子,洗过脸,坐到梳妆案前。苍耳跟着走来,拿起压在梳子下的字条。 “大王写的吗?”她问。 “什麽东西?”我抽过来看,纸上的笔法无力,写着一句词。 “月有y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是鹰隼在我睡後写下的,他还想吐露点儿心声,但说什麽,都是可笑的废话了。“月牙,你是我不能实现的梦想。”他最後就在纸上留下了那句词。 我揉皱字条,一句“此事古难全”就能宽慰自己的心吗?要淡然接受分离,除非是真的不爱了。 我微微一笑,对苍耳道:“梳头吧。” 那张字条被我丢置桌上,这一刻,我还未能理解这是他的绝笔。 後来,整个早晨,g人把行g前前後後翻找遍了,都不见他的去向,我才感到事情微妙。 他会去哪儿呢?断无可能一个人离开西山。 那麽早起来他会去哪儿呢? 我吩咐侍卫全面搜索。 有一名侍卫小心翼翼来禀报道,说天没亮时见到大王到山里去了,当时他有上前询问,大王说醒得太早,想去山里走走,顺便给王後摘支桃花回来。之後侍卫换了班,也不知道大王回来了没有。 我看着瓶子里娇艳的桃花,原来都是他摘来的。但是这次,不像是那麽简单。移动目光,不经意转到陆德安面容上,他惴惴不安的神色呼之欲出。 “以你的判断,他是要做什麽?”我问道。 他的眼神斟酌,“奴才不敢瞎猜。” “他出门之前给我留下了话。”我去梳妆案上找那张字条,怎麽不在了? 苍耳跑过来问:“您找什麽?” “字条呢,大王写的那张纸?” “我见您揉成团,就把它扔掉了。” “大王他写了什麽?”陆德安有些焦急的问。 “他说‘月有y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突然的给我写这麽句话,你说他是什麽意思?” “王後……”陆德安收紧了呼吸,他低眉细想一阵,用手指戳染茶杯里的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死”字。 “不知是不是?”他道。 我握住手腕上的珠串,他在水潭中找到了它,却在今日才还给我,还留下这麽一句话,倒是有要离去的可能…… “快,带上所有g人进山去找!” “大王──” “大王──” g人的呼喊声遍布山野,我的鞋子已被早上的露水浸湿,一颗心凌乱得七上八下。 ……“我不再稀罕了。”……瀑布前,我丢掉珠串,那麽狠心决绝地做给他看,潇洒的一句话,心中是道得酸痛。 因为迟了,许多事都迟了。 母亲,飒箭横,孩子,哥哥,父亲,鹰隼……我喜欢他们每一个,但每一个都离我越来越远,我所有的期待,一个接一个灰飞烟灭。 我强迫自己坚强,不再抱有幻想,害怕落空,告诉自己重新开始,可是…… 被荆棘勾住裙角,我跌倒在地,手掌磨出血来,我踉跄撑起身,听着嘈杂的瀑布声鼻子里泛起难过的酸涩。 可是……我还爱着他们。一直深爱着。 ☆、卷十四 情随事迁(12) 太医默默地走开,床上的鹰隼已经醒来,他睁开眼对上我深深的目光,迷糊地说:“月牙,你哭了。” 他在瞎说什麽,我的脸上g本没有泪痕。只是他在梦中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哭喊,那声音跟我很像。 “太医说你能活下来是个奇迹,我们把你从水中捞起来时,你就像死了一样,毫无气息。……鹰隼,不管你是想死还是想活,这不能由你决定。”我说着别过脸。 他的手慢慢握到我的手,虚弱地笑了一下,“这样死,实在是便宜我了。你应该将我千刀万剐。”手指触碰到我手腕上圆润的珠串,他来回摩挲,惊异地看一眼。继而,我们目光相对。 “你认为我想将你千刀万剐吗?还是你觉得,活着比千刀万剐更加难受?” 他注意到我的面容上有着别样的情绪,不再是出自刻意,而是发自内心,他理智地琢磨一遍,道:“你想如何?” “我需要你。” 我拉着他的手,来到我的小腹上。这里没有多大的起伏,却能感到它是一个生命的温床。暖和的,柔软的,又有力量。 “有感觉吗?我们的孩子,正慢慢地孕育出来。你不想见到他吗?” 鹰隼的眼沈默着,像燃烧後的草原。有一些蠢蠢欲动,更多的是一片荒凉。 见到他不敢期待的样子,我最後的一丝冷漠也消除,坦诚道:“我想听到孩子叫你父亲,他一定想见到你。你是他母亲最爱的人。” “你不恨我?” “我很恨你!在你心里,我始终是墨夙渊的女儿,有了新的误会,又会重新敏感。现在,我和你一样,害怕你的身份会伤害我,可是,到底是身份重要,还是心更重要?” 我双手紧握着他的手,“你我都死过一次,有些问题该想明白了。要是我们离开g廷,你说,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吗?既然,你厌倦了朝廷斗争,我也觉得压抑,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去找一个像西山这麽宁静的地方,每日清晨,去爬最高的山坡,傍晚,撑着竹筏打捞月影……在杏花树下吹笛,在小桥边饮酒,你依然无忧,我也依然快乐。我们会生养一双儿女,男的教他弹琴,女孩子学习弹筝,琴筝合鸣……不要再管天下是姓王还是姓墨。” 我眼里见了泪,闪动着真情,这其实是我憧憬过多次的景象,要是他不是生在帝王家,我不是丞相之女,平平淡淡的,人生该多多少自在与欢乐。 他的面容上神情动摇,嘴里轻轻呵着气,结果冷硬的从我手中撤出手来,“我们早些回g吧。” “你还是惦记那里?”我诧异他这麽说,难道又是我一厢情愿?可他为什麽在意我的东西,冒着寒冷,危险,从水潭里将珊瑚手串找回来还给我?若说他没有厌倦争斗,今日又为什麽跳瀑布求死? “你该果断一点,决定斩断过去之後,就不该回头。”他冷酷的望着我的眼睛。 我眼里的泪落下来,“我很孤独,我只想要一个温馨的家。” ☆、卷十五 谁是异己(1) 扶住门框,我很快克制了情绪,保持冷静。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再次遭到拒绝又有什麽关系?痛过一次,痛过两次,就不会那麽痛了。 就像第一次面对死亡时,我还会嚎啕哭喊,再接下来却可以稳定的与人对话。 我坚强地笑了一下, 迈出脚,走出卧房。干燥的空气里,被我阻挡住的光线豁然敞亮起来,看着我的背影消失,鹰隼按住自己的x口。 “你要活着,为了那个梦想……” 一别兰g三个月,西山上的凉爽不减,人间却消尽了芳菲,变得炙热。车窗外,车辕的声音碾压得撕心裂肺,这段路程不好走,是前段时间的雨水将淤泥带到这儿所致。 一个趔趄,车内的我被震荡得几乎蹦起来,鹰隼谨慎地抓住我的胳膊,帮我稳住。我难受地蹙眉,肚子里抽痛了一下。 “还好麽?”他问。 疼痛慢慢缓和,我忽然问道:“你高兴有这个孩子吗?” 他没有迅速回答,我说道:“太医诊断出喜脉时,我看到你欢喜的笑了,不过如你所言,自己看出来和听对方说出来始终是有区别的。你告诉我,我有没有看错,你想要这个孩子?” 他的沈默无比笃定,好像我在问没有意义的问题。 “可不可以明白的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我锁定他的脸,势必追问下去,这段坎坷过去後,我想要走好後面的路。 注视着我的眼睛,鹰隼心底弥漫起辛苦的滋味,他意识到我又将让自己陷入矛盾。只要他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他面前那个任x的女人仍愿意痴傻地付出。 “我没想过。”他佝偻着背,目视前方。“只是觉得自己欠了你,就帮你达成所愿。” 我微垂视线,用手搅动着珊瑚手串。车开始平稳行驶,外面的气象渐渐脱离山野之色,兰g,近了…… 进入g门之後,我和鹰隼在广场上分道扬镳,我换坐到去琼台殿的马车里,他去他的仁寿殿。一切又回复到离g之前,那个冰炭难容的状态。 “我不在期间,g里有什麽异常吗?”虽然父亲与我保持着联络,但自己跨入琼台殿大门还是问了一下。 留在殿中的嬷嬷告诉我:“其他的没什麽事,就是韩美人,违犯g禁被摄政王予以了杖责。” “父亲怎麽没说……”我心里嘀咕,又不禁明白,他跟我有什麽好说的,他想做的事,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因为什麽事?”我细问。 “听说是要送什麽东西出g,想来就是一些财物吧。见大王失势,或许是为自己筹谋後路。” 我冷哼一声,没有再想。 “大王您要去哪儿?” 用过晚膳,值殿的太监上前欲阻拦鹰隼的脚步。 鹰隼没有搭话,那名太监被另一位g人扯住。 “随他去吧。”g人道,脸上浮泛y恶的表情,似乎知道他要去哪儿。 晴山小殿外面,鹰隼的脚步和我对在一起。他意外的,顿住身形,我继续走来,戏谑道:“很滑稽是不是,你选择相信的韩莫离,其实是一个势利小人。” 他迟疑的道:“你说什麽?” “没有人跟你说吗?”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迷惑,“你出g之後,你的爱妃想要逃跑,不幸被摄政王逮到了。” 听罢,他脚步快速地朝殿内踱去。 ☆、卷十五 谁是异己(2) 我长久停留在屋檐下,想着可以打道回府了。原有意来讥讽韩莫离一番,看看她的可怜样,现在有鹰隼出面,我用不着多此一举。但是,里面没有传出争执的声音,他们照平常的语声说话,伴随着女子低低的啜泣。 我跟入时,韩莫离正伏在鹰隼肩膀上泪流。 他依然疼惜地搂着她,抚她的长发。 我跋扈地冲过去,分开他们。 身上的伤口未愈,被我一推,韩莫离孱弱的摔倒在地上。鹰隼随即要扶她起来,我横在中央挡走他的手,“她对你说了什麽,你就这麽原谅了她?” “她没有做背叛我的事。”鹰隼绕过我,搀起韩莫离。 “她想要离开你,不愿与你共患难,这还不算是背叛?” “如果她愿意,我很想让她走,是她不走。” 我听得诧异,转念一想,莫非有什麽隐情?於是向韩莫离问道:“摄政王为什麽要杖责你?” 她不屈地低着头,紧咬着秘密。 我扫视他们二人的神情,心里有些妒忌,在困难的时刻,这两人似乎紧密相偎在了一起,那共同抵抗外敌的坚硬与互相爱护,生动地将我排斥在外。 我是异己,我明显感受到,对他们来说,我是敌对的。 “你不告诉我,我可以去问父亲。” 最後,我同样坚硬的说了一句任x的话就离开了。 廊下的风铃在风中碎碎的响个不停。我躺在凤榻上午休,想着早上父亲的话。 今日,我去问询韩莫离受杖责一事,父亲敷衍的,认为不值一提,是不值得和我说麽,是呀,他的事业将来也轮不到我来继承。我去看过那个怀孕的宠姬,她名叫笙晚,不是特别美丽,却正值青春逼人的年纪。并且,比起我的母亲她太懂得男人了,把自己经营得有资有色,也极其享受现在的富贵。 意想不到的是,从她房中出来,路经中庭我听到了父亲和副将丁然的谈话。 “按照大人吩咐,我已找好了六个有孕的妇人。都跟王後一样,才三个月的身子。”丁然说。 墨夙渊道:“记得安置他们,要严守秘密。” “是。但愿王後生的是男孩,便省去这些事了。” 听到这里,我已然明白,悄然隐退从旁离开。 心绪便一直低落着,在家中池塘边坐得呆呆的。 “月牙,是你吗?” 身後传来清朗的男声。我神色慌张地转过头,入眼的笑容在那张熟识的面孔上扩散,一年不见,他气质硬朗了许多,不变的是笑起来,仍带着憨厚的傻气。 “王束。”我礼貌地站起身。 他是王协将军的儿子,因为从小被扔去了军队,我们极少见面。上一次见他还是我出嫁前期,他为我送来一支玉如意作为贺礼。 “你不是随父出征了吗?”我随口问道,其实没什麽心思叙旧。 “还没打呢,双方对峙着,倒是有打的意思了。我回王城报军务,做好准备。” “没什麽意外吧?” “还好,幸好没出什麽意外。” “怎麽说?” 他走近,认真道:“大王不是偷偷下了一封诏书说支持王钊清君侧吗?还好没让他送出去,不然这会儿,势头肯定大乱。” 我不禁思量,父亲惩治韩莫离大概是这个原因了,她想带出g的东西应该就是鹰隼的诏书。 我结合前後事情一想,鹰隼求死是早有预谋,想让父亲落人口实。也因此,父亲没有迫害韩莫离,不想外人继续传言他对王室刻薄。 风吹动着风铃,父亲的面容从我眼前消逝,鹰隼的面容浮泛上来。 他还没有放弃,他的志向很大,敢用生命做赌注。这就是王者之道吗?责任高於一切,公共比什麽都重要? ☆、卷十五 谁是异己(3) 从昏迷中醒来我大汗淋漓。 “孩子……”我警觉地抓住近前苍耳的手,“孩子没事吧?” 她宽慰地摇头,“胎儿没事,太医说您是中暑了。可又不敢给您喝凉的东西。” 我抬手拭汗,扯大衣服的领子,“给我杯水。” 话刚说完,一杯水就被送到眼前。 见到我清醒,端着水的鹰隼松了口气,“用我扶你起来吗?” 我自己坐起身,“你怎麽来了?”漠然地喝水。 他道:“反正没有事做,就随处走走,碰到陆德安传太医便跟来看看。” “有劳你关心了。”我没j打采地把水杯推给他,他一瞬挑眉:“你的手心这麽烫?” 我抬眸看到他的眼神,感到丝丝暖意。 “不会是发烧吧?”他探过手,在我额头上仔细感觉。 “太医说这是暑热。”苍耳递上温热的帕子,“方才奴婢也以为是发烧呢。王後一向就怕热,现在怀着孩子,想来比平时要难受一些。” 我用帕子擦拭脸上和颈部的汗水,烦躁地说:“今年夏天比去年热多了,早知如此我就该在西山待着,等夏天过去了再回来。” 鹰隼背着手,看着我孩子气的表情,严肃道:“你的琼台殿是兰g中最晒的地方,不知道麽?” 我揶揄说:“是设计者故意捉弄王後吗?” 那张黝黑的脸忽的冰雪消融:“他没那麽无聊。” 对镜自照,腹部已有了明显的隆起,现在穿衣服我都不敢系腰带,每日都穿得松松散散的,这种状态其实很舒服。好像卸去了一些束缚,并且,在孕育一个新的生命。只是天气始终是热,久晴不雨,夜晚连风也没有。 某日,我实在受不了了,便把膳房用来给食物保鲜的冰块运到了殿中为室内降温。然而才撑过八天,g中储备的冰块就被消耗掉了。 “这麽大的王g,竟然连冰块都不够用。”我斥责膳房的管事。 “回禀王後,g中每年对冰块的需求其实是挺小的,所以便没做多大的储备,况且地窖狭小,用来沈酒和存放瓜果都觉得不够,也就没那闲地儿弄这个了。” “g中对酒水的消耗大吗?” 管事答道:“自从先王过世之後,对酒的取用少了许多。” “你们膳房做事岂能一成不变?……陆德安!”我吩咐道,“传匠作来见我,说本g要筹备新建地窖一事。” 对於我的突发奇想,陆德安有些踌躇。 “不过是一桩小事,不会有多麻烦的。”我晃着团扇站起身,走到架子上的鹦鹉旁道:“你看,最近天气炎热,浣纱都耐不住掉羽毛了。虽然现在没有冰块可用,但好歹先建好,以便冬天多储些冰块,明年我坐月子的时候好用。” “王後您看,要不要先搬去琴c殿避暑?那边背y,会凉爽不少。”他建议着。 “我不喜欢那儿。还有别处吗?”我寻思兰g的各处,竹里馆那个方向也挺清幽的,树木繁密,它附近好像有个g室来着。“那个绿萝小殿怎麽样?” “那儿……”陆德安认为不妥,“住在那儿的多为美人,恐怕有失身份。” “热都快热死了,还管什麽身份?那儿住的有人麽?” “空着。大王疏远女色,g中的舞姬都未有过什麽封赏呢。” “收拾东西,明日我就搬过去。”我给鹦鹉打着扇子,“还有,快去把匠作找来。这夏天不囤些冰块没法儿过了!” ☆、卷十五 谁是异己(4) 六月十四日,墨夙渊披甲南征叛军,王城军务交由了他信任的丁然管理,又设置两位官员来辅佐朝中政事,对我则没有太多的交代。 这一天的太阳特别火辣,鹰隼象征x的带领文武百官於广场相送,头戴金盔的墨夙渊在他耳边低语一句:“辛苦了。”转身骄傲地上马,给出手势,率着队伍离开了。我站在回廊上,眺望着他开出g门,战士手中竖立的旗帜上有的写着“熙”字,有的写着“墨”字。但,可能有那麽一天,这两个字不会再同时出现。 竹里馆的箫声清晰地传入绿萝小殿,照亮了窗口那片茂密的爬山虎。我撑着後腰,在殿中缓慢散步,从左至右,从右至左,不过十来步。比起琼台殿,这里是凉快一点,但地方就小了太多。因此,有一半g人被我留在琼台殿中,而谁又知道,这是我有意为之? 从西山回来後,我明显察觉父亲不再信任也不再需要我了。对我的监视,他一直深究的是我对王室的态度。西山时,在鹰隼失踪一事上我表现出来的紧张,一定被好事者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竹叶在风中摩挲出飒飒的声响,我停下步子转眼去看,凉爽的风吹过我的脸,发丝被捋动。 不止是我和鹰隼的关系,我和父亲的关系也是这麽的敏感,经不起一点点的揣测。 可能是在他们眼中,我对另一方仍存在太多爱惜和不舍了。这就是错。 “王後。”陆德安领着匠作迎着视野走来。 “进展还顺利吗?”我问。 匠作施礼请安,道:“下个月初就能完工了。” 我赞赏地点头,“有效率,不错。另外,本g找你来,是想在木兰湖的西面建一处水榭,以便夏天欣赏湖景。” “不知王後要建多大的水榭?” “设置三个亭台,至於距离,你自己斟酌。给你五天时间吧,五天後,把绘制的图样送来给我过目。” “是。” “你过来。” 我将他引到桌边。“天气炎热辛苦你了。听说你有个女儿,我这里有个小玩意希望她喜欢。”我拉开一格装满布娃娃的抽屉,“闲得无聊,我和g女们一起做的,做了好多,只是g中还没有小孩儿。你挑一个吧。”我的手不经意地带过一个红色的娃娃。 “小女喜欢红色,我就挑这个吧。”他说着拿起那个红色娃娃,“谢过王後。” “不必客气。完工之後本g会加以重赏,要多谢你为本g解决暑热难题呢。”我深看他一眼。 回到家中,匠作拆开了那个令他觉得不寻常的娃娃。里面有一张图纸,是关於地窖的,图纸背後附上了王後的密令。内容是,为了以後采冰方便,请他在地窖与城外冰湖之间挖通地道,但因为涉及王g保卫的安全问题,只能秘密进行,以修建水榭为掩护,“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盯着图纸,他细细琢磨。虽然不明白王後有什麽意图,但花工夫建密道不该是采冰这麽简单。这仅是一个说法,万一被人撞破了,王後可以以此脱身。 事关王g安全,他到底要不要应承下来呢? 看到最後八个字“事关重大,泄密者死”,他痛苦地皱眉。 ☆、卷十五 谁是异己(5) 月牙儿破云出现在天幕上,我把住苍耳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下地窖的台阶。隔着墙壁,锤声沈闷地响在那一端。 “里面倒听得清楚,外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对匠作道,“机关在哪儿?” “就是这里。这面墙是有缝隙的,实际上它是一扇门,用力推动就能转开它。” 墙面在摩擦声中由横向转成竖向,一条灯火通明的小道展现在我的眼前,随之这边投s在墙壁上的影子也拉长了一些。 “王後请。”匠作让出位置。 “好。你前边带路吧。”我微提裙边,准备低头进入那条小道,却探手拿过墙壁上的烛台忽的转身一掷。 那诡异的暴露在墙壁上的一点黑影迅速消失。 “谁?”我喝道,快步追过去。“站住!” 跟随我潜入的黑衣人正跑上台阶企图溜之大吉,无奈出口狭窄,他没办法流利地跑出去,我从後面拽住他的衣服,他出手反击,那一掌分明要攻我腹部,猛然收住了掌,犹豫之际,我扯下他的蒙面,惊愕的一怔。 “韩莫离?” 被叫出名字时,她的表情有一丝的心虚,接着坦然地扬了扬嘴角,知道也许再隐藏不住了。 “你是谁的人?”我问道,心里琢磨着那一掌手下留情,她幕後的主人想来与我关系亲密了。 是鹰隼还是父亲? “大王!”我移动视线呼喊道,她下意识地转头,这一瞬空当,我快速地靠近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拿下。 “陆德安,拿绳子来!” 缚紧她的双手,陆德安将她推到墙角,正待我审问,外面真的传来鹰隼与侍卫的争吵声。 “王後怕热,我只是关心一下这地窖建得怎麽样了?” “属下不是要冒犯大王,这还没完工的,怕危及您的安全。” “难道g廷的建设还会塌了不成?” “那自然不会!是一些碎砖碎瓦的不仔细会磕着您。” “我自己会留神。” “大王,大王……那里面黑!您若是一定要进去参观,还是挑白日来吧?” “都给我闪开!”…… “苍耳,你去请大王进来。”我吩咐道。 外面的吵闹突兀地停止,不多一会儿,黑底绣金的步履从台阶上踱下。 “你不该到这里来,工地上的灰尘太多了。”鹰隼边走边说,然後就看到了被捆绑的韩莫离,他神情异动,目光倏然找到我:“你们在做什麽?” “大王!”韩莫离先声夺人,“王後的地窖有诈,她和摄政王正盘算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不是地窖吗?”鹰隼问,他站的位置尚不能看到里面开启的密门。 “这就是地窖。”我断然咬定。 “大王请往里面走走,那儿有一处机关是可以通到另一个地方去……” 我冲陆德安给出眼色,他便出帕子喂到韩莫离嘴里。 “韩美人多心了,那扇门後面是另一间地窖,我怕不够储冰,又命匠作再建了一间。匠作大人,是吗?”我将鹰隼探究的目光引向匠作。 匠作拱手:“大王不信可以进去查看,王後所言并无虚假。” 鹰隼将信将疑,对话的重心转移到韩莫离身上:“你穿成这样,欲意何为?” 这身黑衣妆扮展现在一位妃嫔身上确实是十分扎眼的。就像那次,我在扶风殿中,与鹰隼横剑相对一样。而他,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妃子很不简单。 我注意着鹰隼的神色,此时还不能判断韩莫离是不是他派来的。 ☆、卷十五 谁是异己(6) 韩莫离嘴里塞着东西无法说话,我替她作答:“她的身手不错,不知是谁培养的?来这里当然不会是参观这麽简单。” 我故意用怀疑的眼神瞧着鹰隼。他轻轻吐纳:“我是跟着她来的。”那双暗黑的眸子再无一丝波澜,方才的叹息是思考後的失望麽? “你不知道她的底细?”我问。 “你是不是在想,她是我安c的为自己效力的人?” “我有理由这麽想,你信任她超过我。” “那让她自己说吧。”鹰隼走过去扯掉韩莫离口中的帕子,“你到底是谁?出於什麽目的潜伏在我身边?实话实说吧。” 如果她是父亲的人,想要保命,求救於我说不定有一线生还;如果她是鹰隼的人,他们这样一前一後的出现,确实令人费解。除非他事先知道事情会败露。 “大王,不忠於你的那个人是王後!您应该去验一验她话的真假!”韩莫离充满真诚地抗辩着。 “你不过是想借本王之手去看看那扇门後面到底是什麽,以了你心中的猜测。” “臣妾不会害您,大王,我是来保护您的!” “既是如此,又何必用撒谎的形式来博取我最初的信任。你g本就没有见过尹浣纱,给你那块玉的人,是谁?”鹰隼的问话有自己的脉络,他对韩莫离的疑问似乎早已产生。 韩莫离的目光失措地晃动,不料会被掀到老底,她忽然注视到我:“是……王後。王後救我!大王什麽都知道了,求您看在我为您做了这麽多的份上,救救我!” 鹰隼背上手,“我问完了,你想怎麽处置她?”回头与我相对,我们眼中有了相同的默契。 “她不能活着。”我道。 死到临头,还不忘来挑拨我和鹰隼,这,大概就是她存在在我们之间的意义吧。 父亲,您一定要做得这麽残酷吗? “你是什麽时候开始怀疑她的?”走到外面大道上,我和鹰隼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聊着。g人被较远的扔在後面。 鹰隼用散漫的口吻道来:“你知道我没事做,有兴致了就画会儿画。昨天,我画了一幅浣纱的画像送去给她,结果她展开来看,脱口便问‘这是哪位美人儿’。我以为她是打趣,调侃说要为画中人封妃,她便含着醋意紧张起来。神情叫我奇怪,她还问道此女子是做什麽的,我当即有了领会,进一步试探,发现她确实认不出。於是说在g中见到的,觉得有点儿姿色便画了一张给她评价。” “你们刚才说的玉佩是什麽?” “一块玄鸟玉佩。是我当年赠予浣纱的。” “为什麽不相信是我给她的?” “因为我信任你超过她。”他深看我一眼,接着把目光转走。 我还贪恋着那个眼神,有些呆滞,走了几步说道:“g中为父亲做事的人不少,可惜了她,就这样暴露了。” “她不惜以身犯险也是邀功心切吧。面对死亡也不求饶,不肯将墨夙渊供出来,这个女子的心,亦是不简单。” “是呀,跟了你这麽久,她都没有向着你。看来是心有所属了。” “你的父亲很怕失去你,才选择放弃她,来疏远你我的感情。” “你怎麽还帮着他说话?” 他要是宠爱我,会预备将我的女儿掉包吗? “这场斗争太残酷。”我驻足,望着天边的月牙儿。“还是残缺的时候多啊。”眉宇间盛着苦涩。 “月牙,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吗?”鹰隼的音量转低,带着夜的凄凉。 “什麽?”我不清楚他话中所指。 “为什麽不救韩莫离,你可以救她。” “你想我救她吗?”我嘲笑道:“决绝的你这麽慷慨无私?”这一次,话中的笑意多於嘲弄。 他神情依然沈重,明白我是在将事情轻松地带过。 “你会跟你的父亲关系破裂。”他郑重地强调,声音很轻,就我们两人可以听到。 ☆、卷十五 谁是异己(7) “我已经决定了,不会动摇。”我看向他,“谢谢你相信我。” 鹰隼愧不敢当地摇摇头。 “我也是为了我的梦想。”我说道,继续往前走。“你想带出去的诏书可以再写一份吗?” 鹰隼不赞成地深蹙着眉心。 我揶揄说:“你们将我掺合进来,失去作用了就把我一脚踢开,没那麽容易。我也要学一回屈明光,最後的胜负得听我的。想让我出局?抱歉……谁也说不动我。……可以写吗?” “你有什麽计划?” “帮你达成心愿。” “值得吗?” 我别开视线,“我不知道值不值得,因为不知道等待我们三个的结局是什麽?希望,这一切结束後,你可以原谅墨家人对你的伤害,留一分余地。” 翌日,不等父亲问询,我就去信前线告知了他韩莫离的死讯。 信中陈述,鹰隼不经意识破韩莫离的身份,震怒之下杀死了她。 关於怎样来陈述这件事,我左思右想多遍,若说意外死亡,一定不能取信父亲,索x顺着他可能产生的推测来写。 信的末尾,对於他向我隐瞒韩莫离的身份,私下命令她介入我与鹰隼的婚姻一事,我要求父亲给一个交代。也是以此来试探他的反应。 不知道是他完全相信了信的内容,还是战事焦灼,这封信寄去一个多月也没有等到他的回复。 也罢,说明父亲对王城还是很安心的。 “王後,人带来了。” 陆德安领着信使入内。 我吩咐苍耳将刚整理好的布包拿过去交给信使,“天气渐凉,我为家父做了一件棉袄劳烦你带过去。现在他人在哪儿?” “回禀王後,由於战况激烈,前线不让传递私人物品。” “还有这样的规定啊?”我沮丧地扯动唇角,“我知道父亲身边不会缺衣少食,但他奔波在外,身为家人还是想送上一份温馨。你看这样行吗,先送去後方王束将军那里,待他回营的时候可以取用。” “这样的话,属下是可以送达的。” “那就送去王束将军大营吧。记得交代清楚,这是本g的东西,不可随随便便的叫他人拿去了,更不可遗失怠慢!” “属下遵命。”他拿双手郑重的捧住包袱,施礼道:“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就告辞了。” “去吧。”我承可,又向陆德安问道:“安排你做的事怎麽样了?” “奴才找了四个,都交代妥帖了。” 我的手不觉的抚腹部…… 陆德安观察我的神色,心疼地动了动眉毛,垂着眼光宽慰道:“这不一定就是女孩儿……” “她一定得是个女孩儿,我会亲自把她交给摄政王。” “您是说,不用瞒着摄政王?” “我这麽做,最主要的不是担心摄政王抢先一步换走我的孩子,是为了重获他的信任。”末了,我补上一句:“此事不要告诉大王。” “将亲生骨r交给摄政王,也就是向他送去质子。会不会太冒险了?”陆德安担心我没有深思熟虑。 “没有办法的时候只有冒险。”我撑着腰推开桌旁的窗户,“这一代人若不能将斗争解决,下一代会更加辛苦。”我对着肚里的孩子说道:“不管你睁眼看到的是白天还是黑夜,不要恐慌。” “……母亲没有丢下你。” ☆、卷十六 军临城下(1) 雪花漫天覆盖,披着白雪的兰g庄重圣洁,只是不在这里,不能体会它是怎样的流血和斗争。 下个月便是我的产期,这个新年格外冷清。 围着桌子吃年夜饭的就只我和鹰隼两个,而站在旁边的g人,有一些是摄政王的眼线。 鹰隼勤王的诏书被我送出去後,王钊和偃的军队开始占据明显优势,一步一步将父亲的大军赶回北方。父亲写信回来说“王鹰隼与吾墨氏之仇不共戴天,必严查送信之人”,我不得不先将鹰隼幽禁起来,又将服侍他的陈忠,还有一干亲密的g人於广场之上杖刑至死。以父亲的立场,对暗中帮助鹰隼的人以儆效尤。 “这是我们要付出的牺牲。” 广场上,凄厉的哭喊被风刮得到处都是,我用眼神安慰鹰隼:“我会厚葬他们,完成他们的遗愿。” 深深的,我垂下眸光。闹出这麽大的变故,若不能让父亲看到一个满意的做法,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天下,不是靠钱就可以买到。 博弈天下的筹码是血酿的,骨头烧的,有多少人愿意为你流血,你就拥有多少筹码。并且,这些筹码的主人不会轻易被替代,因为忠义,他们会选择跟着谁,跟定谁。 “鹰隼,看清楚了吗?”鲜血流淌了一地,我走近注目的鹰隼,大声威胁道:“不要再幼稚了,谁也阻拦不了墨氏的进程!好好珍惜你剩下的日子吧,若还留恋这个王g,这个身份,多看几眼。我想,待摄政王回来,这个王g不会再需要你了。”说话间,我用眼神告诉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不出意外,摄政王很快就会还朝”。 夜里,外面的雪停了,我裹着羽绒大毡靠在凤榻上读经。忽然的,过道上就响起了隆隆的脚步声,接着,门被人迅猛地推开,我刚将目光转向门口,来人便出声道:“南方的雪没个消停,北方也没见这麽下!” 我心头一凛,房中的苍耳已经跪拜:“参、参见摄政王!” “父亲……您什麽时候回城的?”我忙艰难地撑起身。 墨夙渊放缓了动作,走到桌旁坐下来,舒了口气。他一身灰蓝色便装,深深浅浅的挂着水迹,估是被雪花浸湿的,好像是刚回城,连衣服都没换呢。方才的话音听着气急败坏,想来南方天气不好,使得不利的战况更添挫败吧。 “太医说你要生了,我回来看看你。近日还好麽?” “我没事,胎儿也很好。您呢?这些天寒冷,身体怎麽样?” 他叹了口气,捧起苍耳送上的热茶,“没事。”极清淡的说了两个字。 我却觉出了父亲的变化。 他到底是不年轻了,从来不服输的他,也开始一次接一次不觉的叹息,举手投足间也渐渐流露出老态。只是口中,依然强硬,心里,必然也是一样。 “您是独自回来的麽?”我问道。 他点头。显然只是勉强抽出空来离开军营。 “那大军什麽时候还朝?” “还未见分晓。”他含糊说着。然而这几次纠缠中朝廷连连落败,百姓中早有流言说朝廷要完了,说摄政王以为自己能控制王上就能控制天下,结果还是被贤王大军打得落花流水,他还想自个儿登基,那得到下辈子去了。 “登!”茶杯重重的撂到桌上,“我应该早些杀了他!”父亲啐道,眼中蕴藏着强烈的怒火。 “父亲,到了今时今日,你更应该沈着冷静。”我将腿放下榻来,坐正身子,“鹰隼诏书之言,我们就咬定了是有人利用他的疯病造谣生事,那全是疯言疯语。” “没你想得那麽轻松!”父亲鼻中chu重地抽了一声,“诏书中的内容深通人情,交代了他自己为王这些年的处境和病情,不论利弊,一一尽述,很是真诚,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对付。不过……”父亲摩挲手指,深思道:“他已经公然与我们为敌,留着他没有必要,既然撕破脸来,我们需要确定出为自己服务的新政权。” “等我生下孩子,就立他为储,让他做大王。他就是熙国的新王权。” “要是是女孩儿呢?”父亲的目光停驻在我脸上。 “父亲放心,我早就设想好了。”我不动声色,很有把握地道:“要是女儿也没有关系,我已经找好了四个待产的妇人,他们中有三个已经生了,其中两个生的是儿子。到时候也只有偷龙转凤了。” ☆、卷十六 军临城下(2) 他神色微滞,道:“你想清楚了?” “鹰隼的诏书下达出去,墨家面临的处境可谓是腹背受敌,若不能巩固後方,我们又凭什麽资本跟王钊他们继续斗呢?”我苦涩地一笑,“我也不愿骨r分离,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难得你能从大局着眼。”父亲起身走过来,他扶住我的肩膀,我看着他落在肩上的手,那只手的力道显得郑重,带着期许和想要有的信赖。 “不用担心,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外孙女,我不会让她受到一点点的委屈。她会比公主还要幸福!”他承诺说,同时也是向我索要人质麽? “我相信,摄政王的势力是她最光明的保护伞。月牙正想让您来带她。” 他点点头,眼中闪过放心的情绪。 火,在万籁俱静之时狂烈地烧了起来。不多会儿,喧哗声传遍整座g闱。 熙国的王自焚了。 那个狂放疯痴的少年帝王,以惊世骇俗之举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了句号──在轰轰烈烈死去。 昙花,原来谢得这麽快。 他在遣散所有g人後,在自己的卧房中点了一把大火。将连日酗酒搬入房中的酒水全倒在了地上,以至於火势刹那间达到了巅峰状态。 如此干脆。 “一个失败之人,死得却这麽成功。”身为郎中令的丁然在我身旁感叹,救火的g人不断来往,局面混乱不堪。我头发蓬乱地位立在仁寿殿院中,身上只披了一件斗篷,还是刚刚起床的模样。 “人是救不回了,王後,您看你挺着这麽大的肚子,还是先回g吧,这里有属下盯着。”丁然说着,吩咐苍耳:“扶王後回去吧,夜里风大,有个闪失怎麽担当得起。” “是。”苍耳搀扶起我的胳膊,“事已至此,咱们先回殿中再等消息吧。” “好吧。我想,他是知道父亲回来了,担心受折磨所以选择了自尽。”我对丁然道:“迅速将火扑灭,别危及了他g。” “王後放心吧。” 我紧了紧斗篷的领子随苍耳离开,嘈杂声还在耳旁作祟,那跳跃的红色亦是那麽的不安和嚣张。 鹰隼,那里面又是一个为你而死的烈士。而我的双手,不知从何时起,也渐渐沾染了鲜血。 扶着廊柱,我辛苦地喘着气,还没走出院门,腹内突然抽痛起来。 “王後?”苍耳关心地低唤。 我的手指发凉,身躯因为疼痛佝偻着。 “要不先去前殿休息一下?”苍耳问。 我点头,只是迈不开步子。 见我动静挺大,难以忍耐的样子,苍耳着急唤道:“快过来,和我将王後扶进去。” 另一边的胳膊也被人捉住,我却陡然失力,沈了下去,视线变得模糊…… 随着旭日初升,孩子的第一声啼哭惊醒了晨雾。 苍耳将新生的孩儿抱来我床头,道:“原来人生下来是这个样子,王後,您瞧,小小的多可爱。” 我虚弱地撑着眼,当手指抚到婴儿的皮肤时,不禁感动的流下了泪。 从今天起,我就为人母了。时间好像快得不可思议。 “王後,已经对外宣称,您生了位王子。”这时,最理智的陆德安出声道。 “他是……”我端详着婴儿宁静的小脸。 “是位公主。”陆德安小声回答。 “很好。”我眼睫颤动,收回视线,“将她带走吧。”我不敢再多看一眼。 “王後……”苍耳犹豫的,望着怀中的孩子道:“您真要将她送去摄政王那儿?” 17 欲望文 完结 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完结 ☆、卷十六 军临城下(3) 为什麽不呢?他是他的外公。 我应该很高兴孩子能得到外公的照拂,但是恐惧,又明显地存在於心中。 “让我抱一抱她。”我说着,唤陆德安过来搀扶我坐起身,将婴儿抱入怀中的那瞬,感觉整颗心上所有坚硬的冰冷的棱角都化掉了。 我不由自主地笑出声,这就是我和鹰隼的孩子,她那麽乖巧,小小的呼吸,与世无争。抱着她,全身都暖洋洋的充满温和,越看越爱不释手。 “苍耳。”我探出手臂。 苍耳抱过孩子。 “送她去摄政王那儿,记得嘱咐n娘仔细照顾。” “……是。”她带着孩子离开。 陆德安为我盖好被子,“王後,这段时间要小心别受凉了。” 我疲惫地靠着床头,说道:“看着孩子这麽小,会想着她长大後是什麽样子?而我小时候,也很想快点长大,那样就可以和父母玩在一起,我会变成他们的朋友,会懂得他们的心,这样,便能更好的交流,我会和身边的人更紧密……从前,母亲总在抱怨父亲心中只有自己的事情。我以为这是母亲不能理解父亲的志愿。可我也慢慢发现了母亲的可怜……” 温暖的泪水滑出眼眶,我将手腕上的珠串褪到手心,看着。 “她过得很不开心,这种不开心是父亲带给她的。因为她感觉不到丈夫对她的关心,他们两个总在吵架,两位哥哥渐渐懂事,有了自己的人际都不乐意待在家中了。我很痛苦,我不讨厌功利,也不讨厌儿女情长,只要大家在一起又有什麽关系?可是大家的心,好像越走越分散了,表面上我们还是一家人,但我说不清,总感觉不亲密。” 陆德安递过手帕,在我床边坐下,“生完孩子的女人最好不要哭哦。……人长大了,x格之间的差异会被放大,可能,从前亲密的会变得有距离,但过去有距离的,也会因为某个共通点走在一起。没办法强求,人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想起小时候父亲将我举过头顶的画面,“……多可惜,我们想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风鼓动着回廊上的白幡,g人们开始忙碌地张罗熙王的葬礼。恢复身形的我来到仁寿殿中,审阅随同鹰隼下葬的遗物,一个装满画纸的箱子被g人拉开了,chu鲁的他随便拉扯出一张画纸,草草看了看,觉得不是什麽重要的东西,正要将箱盖放下,我喝断:“等等!” “王後有什麽吩咐?” “刚刚那张画展开来看看。” “是。”他拉开画纸。 画上是位红衣女子,脸部尚未完成,只是手上拿着一把马蹄型的玉梳。梳子和鹰隼送我的一样,断了两g梳齿。 我走过去,自己又从箱子里取了几张来看,一张张的,画的都是女子,不过面容并不写实,看不出是照着谁的样貌画的,只是每张画中都有一个供人识别的标记,如那个玉梳,手串,耳环,钗环……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每一样都有出处,也只有我,和熟悉我的人才能认出,它们所指的画中人身份是我。 “他竟画了这麽多……” 我心中一叹。 此时此刻,我也不用再问他“浣纱是谁”了。 “王後,这个箱子要怎麽处理?”g人问道。 “一起收敛吧。也算是大王的墨迹。” “是。” 我珍惜地将手中画放回箱子。就让这些记忆保存在地下吧,要是留在殿中,就得被g人抬出去烧了。 半月後,丞相府传来消息,摄政王的宠姬生下了爱儿。 “准备礼物,下午,我们去丞相府恭贺。”我摇着婴儿的摇篮,一边逗着孩子一边对苍耳道。 “殿中给产妇准备的营养品还有许多,我去装上一份。”她即刻就去置办,大概和我想的一样,借此机会,也好回府看看我的小公主。 丞相府的院中,仆人正将一盆盆的墨兰搬上拉车。 “这是要搬到哪里去?”我问道,父亲一直最爱这花儿了。 “回王後,大人说今年这花儿长得衰败,不吉,让我们拉出府去,换一些旺盛的进来。” 我点头,路过他们便直接拐向笙晚的房间,父亲这会儿还在扶风殿没有回来。 ☆、卷十六 军临城下(4) “嗯哼!”守在门口的嬷嬷咳嗽两声,笑盈盈地走过来,“奴婢见过王後!恭喜您啦,顺利生产,今天怎麽回府里来啦?” “听说笙晚夫人生了,我过来看看。夫人还好吧?” “托福托福,一切平安!” 我微笑示意,提步走入,屋内一片喜气洋洋的话声,似乎没有注意到屋外的动静,侍女和一名男子都凑在床头,同笙晚一起瞅着孩子。 “他在打哈欠,瞧啊,多有意思!”笙晚的娇语透着慈祥的母爱。 孩子抱在那名男子的怀中:“他在看我呢,嘿,小子,高兴吗?” “你问他干嘛,他都不会说话。”笙晚打情骂俏地在男子鼻尖儿上轻戳了一下。 “那他可以听到嘛。喏喏喏……他笑了,笑了……” “嗯哼!”看着这一幕的嬷嬷再次咳嗽,我缓和意外的心情出声说道:“让我看看,这小家夥长得是像他的父亲还是像他的母亲?” 乐在其中的男子这才回神,见到我,目光有一丝慌乱,想要作揖行礼又抱着孩子,大有些无所适从。 在笙晚眼神的暗示下,旁边的侍女连忙抱过孩子,然後两人一起拜道:“参见王後!” “何侍卫,你怎麽在屋里?”我认得他是府中的护院,跟在父亲身边多年没什麽作为,但人长得白白净净的,十分俊俏。 “哦,是这样的……”他冷静地措辞,脸庞微微泛红,“遵大人吩咐,过来送一箱赏赐之物给夫人。” “小孩子很可爱吧?”我笑着问,走过去亲切地抱过孩子,咿咿呀呀哄着他,“瞧瞧,眉目长得多俊啊,和大人不像,我看,更像是……”我目光扫过侍卫,落到笙晚脸上,“夫人这麽漂亮,难怪了,小家夥也灵秀可人。” “属下先告退了。”侍卫垂着头,避之不及地离开。 我抱着孩子在屋中散步:“真乖,一点儿不哭闹,我g里那小家夥就爱哭了。” 笙晚说着客气话:“才刚生下来谁知道他爱不爱哭?王子殿下才是好福气,一出生就长在g廷里头,马上还要继承王位,这可是别人哭不来的。” “g廷里有什麽好的?坐不坐王位不重要,关键还是看权力。父亲要是有那个心思,你的儿子也可以当大王。” 她尴尬地笑着。 “可是……”我突然转了语气,“尝过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又觉得这些没有想象中的美丽。就好像鸟儿关在笼子里,有人喂它水,喂它饭,却没有人知道它的寂寞,孤单,它心里的冷暖。其实啊,身边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愿意花时间陪陪我,我觉得这比什麽都美丽。要是我遇到这样的人,我一定不会进g当什麽王後,宁可什麽头衔也不要……我可以为他变得强大。” 我转过脸瞧她,她听着我的话若有所思。 寒兰优雅地竖立在阳光中,我的房间里,r娘如一尊雕像静坐於榻上哺育着孩子。一种属於婴儿的n香在他们周围散发着。 r娘注意到门口的我,想着要起身见礼。 我赶紧制止:“无须多礼。” r娘局促地坐好。 “她长得好吗?”我轻声走到榻边,俯首瞧着那怀中的小孩子,她很专心的在吮吸r汁。睫毛长长的,脸颊上有健康的红晕。 “挺好的。”r娘说道,她是位敦敦朴实的农家妇人,x格内向,不擅言谈。 我用手捏了捏小孩子的胳膊,r乎乎的,遂放心一些。“孩子取名了吗?” “大人取了,叫悄然。” “悄然。”我念道,挺好听的名字,虽然你的身份被悄悄藏了起来,但抹不去你在母亲心中的位置,我想你的父亲也在牵挂你,想要见到你。 这一天不会久了。 ☆、卷十六 军临城下(5) 礼乐声震耳欲聋! 今天是小王子的满月之日,摄政王在g中为他举行继位大典。这一天,我将成为熙国的辅政太後,将会享受一个女人的最高待遇,包括行使一部分的王权。 晨曦之光照耀在云朵上,此时,我已穿戴好华贵的礼服,走下了銮驾。一行从南方飞回的大雁正经过天空,发出了思念的呼声。 寒冷已经消退,是该回家了…… 我从r娘怀中抱过小王子,他还在哭闹着,想要睡个饱饱的觉,可是恼人的礼乐声从黎明起就吵个不停。 r娘焦急地逗着他,想哄他停止闹腾。但这麽小的孩子跟他讲道理g本是没用的。 我失去耐心:“算了,就这麽抱过去吧。反正是走个形式,又不需要跟他们商议朝政。”我抚小王子的脸颊,圆溜溜的,g人的照料毫不含糊,他亦是这麽的可爱和无害,哭起来,会揪着我的心,令我心疼。这些天来,我的母爱都发挥在他的身上,和他相处也有了一份母子间的感情。 我深深亲吻他的额头,心中说道:“好孩子,我知道让你受难了,谢谢你们家人的相助。再撑一会儿,我保证,今天晚上,你一定可以回到你家人的臂弯里睡觉。”帮他擦了擦眼泪,他表情一皱,又哭出了泪来。 越接近奉宣殿,礼乐越响。 对於新世界的躁动,初生的小生命难免彷徨不安。 我温暖地抱紧他,希望他可以感到踏实,然後带他路过排排肃立的百官,一步一步庄重地进入大殿,坐到了万人之上的龙椅上。 群臣拜倒,大袖煽动出一片恭贺之声。唯一站着的是墨夙渊,他立於王位之下的位置,和我一起面朝百官。崭新的朝服,面容尊贵。 当然,那些自诩才华深重的文臣武将不会甘心屈膝在一个哭哭啼啼的n娃座下,更不会幼稚的奢望一个刚满月的孩子能够拯救内忧外患的熙国,令他们臣服的是父亲。一个我也很敬佩的人。 我的目光不易察觉地投s到父亲身上…… “报──!” 丁然的声音仓皇地闯入,隆庆的氛围被打断。 “禀告摄政王,有兵马大举杀入王g!” 此语一出,全场惊愕,大家左右互看,都觉得不可思议,又屏住呼吸,若真有此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领头的是谁?”墨夙渊沈着的声音,他揣测是有属下叛乱。 “卑职来得急切,不敢肯定领兵人是谁,大旗上写着‘王’字……” 墨夙渊率先想到王协,他反了?怎麽可能?他们合作关系一直稳定紧密,并且,王协很忠诚的想帮他成就功业。但是除了他,还有哪个姓王的将军有这个实力杀到g廷里来? 他快速思索着,丁然说道:“大旗的颜色和王钊大军的白羽旗一样!” 墨夙渊眉心一凛,不能置信地拂袖,举步向殿外冲去。他要亲自看一个明白。 被敌军抄入王g可是比属下作乱更危险的事啊! 朝堂上顿时混乱,不少朝臣跟随着往殿外走去,怦怦跳动的心脏都被提到了嗓子眼上。 那个在前线连挫朝廷兵马的王钊怎麽就杀到王g了? 这这这这……!!! “陆德安。”我从容地走下龙椅,将孩子交给r娘,“快带他们离开!” “王後您呢?” “我还不能走。” “眼下就要兵荒马乱,您还是随奴才一起躲避吧!” “你放心吧,他们打他们的,没人会伤害我。” “想必大王也来了,您同我一起去见他吧!”陆德安劝说着。 “别多说了,趁现在大家无心注意你们快些离开!”我催促着,推动r娘的身子,“替我将他送回父母身边,有劳了。我本该自己去的,替我问候他们……” ☆、卷十六 军临城下(6) 说完我转身,袖子被人拉住。 “王後……”陆德安眼神古怪地看着我。 “快走吧!”我道。 “您要小心啊……大王会等着您!他一定有很多话要对您说的。” “你告诉他,他想说的,都在这里了。”我点点自己心脏所在。“不用担心,赶紧离开!” 我毅然决然地拂开他的手,由正门向殿外走去,兵甲搏杀的声音由远及近地推动过来,墨夙渊指挥羽林卫排开了阵势,在安排下,预备撤离的官员们被攻入的军队阻了回来。 “摄政王,我们被包围了!”官员们的声音激动不已。 “出g的路都被乱军堵死了怎麽办?” “出不去留在这里岂不是等死?” “不知g中守卫能抵挡多久?” “……” 墨夙渊没有回答,对於他们的话充耳不闻,他在嘈杂声中披上铠甲,右手把住了腰间的宝剑。 他心中有个声音在抵触眼前的乱局,“这不可能……”他不想多年努力就这麽灰飞烟灭。 “我们不会输。”他说道,“诸位不要慌乱!”朝着受惊的官员,他侧过脸,“大家先退回殿中暂避。” “我们能打赢吗?这是不是……坐以待毙?”一个官员惶惶说道,他刚才见识了对方的攻势,人流涌动的数量明显盖过g廷禁卫。 墨夙渊讥诮道:“你可以不用进去,看是留在这里死得快还是冲去更快一些?……要是胆小想投降,你该清楚背叛者会有什麽样的下场!” 官员哆嗦着身体止住话声。 墨夙渊继续道:“收到王g求救的讯号,救援的军队会迅速赶来,到时候便可以解围。只要我们努力支撑住,多拖延一些时间,到时候还不知被剿灭的是谁呢?哼!” “摄政王说的对。”我满怀信心的在众人身後开腔,大家扭动脑袋看向我。 晨风吹拂着我一身灿烂华贵的礼服,我眼中的情绪比他们任何一个男子都要稳定,他们也开始安静,意识到自己不可比一个女子还失了胆量。 “也许是对方故意造大声势想叫我们自乱阵脚,事实上,他们g本没有多少实力。请大家随我到殿中一避,相信摄政王一定可以摆平贼军!”我说着走到父亲身前,用眼神告诉他,我能理解他心中的想法。 “您请保重!”我道。 他点头,对众臣道:“大家还有什麽异议吗?” 诸位官员面面相觑,而後一一作揖,奔回大殿。 最後一名官员迈进脚後,我忽然威严命令道:“上锁!” 殿门在我和父亲眼前合上,里面的官员措手不及,不明所以。 “这是我们最後的筹码,父亲放心,我会替您照看好他们。” “不愧是我的好女儿。”他瞧我一眼,仍是不放心的嘱咐两名属下同我一起守在这里。 “别忘了,我会武功,叫他们好好保护您的安危吧。”我表现出关切。 他回绝道:“父亲同样不想你有任何闪失。自己要小心!” “我会注意。” “嗯。”他chu重地呼吸,与我别过,扬起步子走入羽林卫中,将抽出的宝剑指向蓝天:“杀!” ☆、卷十六 军临城下(7) 他不曾料到,这会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战役。 从不抱侥幸心态的父亲,在确定被大军压城後还是寄希望於妄想。 他想赢! 没在人流中的他心绪复杂,理想像鞭子一样焦灼地抽打着他。 丁然半身染血,退到他身边说道:“这些都是咱们自己的军队,大人,他们已经叛投了王钊!我就说嘛,敌人的队伍不可能不动声色地开到王城来,看来是有内应借兵让他来打。这下可麻烦了……”他憎恨地咬住牙关,眼见着羽林卫被攻势越逼越紧,战斗的圈子也在随之缩小,再打下去,只是消耗力量,最後全军覆没。 墨夙渊握紧手中的剑,吃力地下令:“退!” 在保护下,父亲和丁然撤回到奉宣殿前,手持大盾的侍卫在我们前面组成一道铁墙。不容喘息的,敌军涌来,领头的将军给出“停战”的手势,与我们对峙着。 “王、束!” 墨夙渊一字一顿,念出那位将军的名字。“这是你父亲的意思?” 马上的王束雄姿英发:“他忠心於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呵,志气不小!不过,你父亲多年的奋斗,会因你的莽撞之举而葬送!” “父亲年事已高,辛苦大半辈子也该颐养天年了,如今,已经到了我们的时代。” “等不急想建功立业?我可以助你!若是你年少封侯,王家世世代代都将以你为荣!” “听起来很诱人,可惜了,我们不是见利忘义的乌合之众,也绝非投机取巧的赌徒。墨世伯,您不用不甘心,您不是输给初出茅庐的晚辈,是输给了道义。” 墨夙渊冷讽地一笑:“先帝昏庸无能,没有我从旁帮衬,一盘散沙的熙国能够支撑到今时今日?什麽是道义?强盛才是王道!” “不论你筑造的堡垒有多瑰丽,不站稳g基一味求强终究大厦倾倒。敢问摄政王,你凭什麽在熙国王权中立足,你是王室的什麽人?”铿锵的话音缓缓从退开的队伍中走来,令桀骜不驯的墨夙渊一个激灵,但只有一瞬,他就恢复肃穆,调整心态注视着重现於身前的鹰隼,道:“你真有能耐,竟然侥幸在我眼皮下偷生。” “我发过誓,要从你手中夺回王权。今天,就是我兑现承诺的日子。”鹰隼平淡的说,目光飞快地扫过我的脸。他好像在挂念我的安危,暗示我要注意时机躲避。 王钊出现在他马匹右边:“墨老儿,怎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天吗?哈哈哈……手下败将,还不把命拿来!”他向鹰隼道:“别磨叽了,速战速决,将他押回去再教训不迟!” “哼!”墨夙渊无惧无畏,“鹰隼,枉你们口口声声遵循道义,难道连奉宣殿内一干朝臣的x命也不管了?” 鹰隼立刻抬手,示意身後兵马不可轻举妄动。 “父亲。”我语气极淡地唤他一声,心情在此非常时刻有一点无力的苍白,“放弃吧。” 墨夙渊疑惑地回过眼。 “殿中已经空无一人。”我道,“里面的旁门没有锁,我的近侍带他们离开了。” 他凝起眸光:“怎麽,你要背叛我?” ☆、卷十六 军临城下(8) 这目光使我一震,我从没在父亲脸上见到过这种惶恐的表情。我的心突地乱了,大脑空白,忘了言辞。 “解锁!”他命令道,把守门口的侍卫随即打开殿门,奉宣殿广阔,可是,里面真的已经人去楼空。 墨夙渊嘴角下沈,看向我的目光仿佛出鞘的利剑。 我不自觉泛起寒意,道:“既然王室有能力来维持这个国家,父亲……” “住口!也许你恨我摆布你的命运,把你送入兰g,可你两位哥哥的血仇就全然忘记了吗?王室要匡扶他们的权力,是,他们是王室子孙,有充分的理由为宗亲效力,但是你,我墨家的女儿,为什麽……那是你该做的事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和您一样的固执,为了想达成的梦想也可以狠绝。” “是吗,你在与自己的父亲斗狠?” “不,我不想您再继续走远。” “是不是为了鹰隼,你可以不要我这个父亲,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再顾及了?你不在意她的安危吗?” “正是害怕您会拿她作为威胁,所以,我请求笙晚夫人带她离开。现在,他们大概已不在府中。” “你确定那个女人会为你而背叛我?” “是。您为人处世过於冷漠,不是光靠崇拜感或者地位就可以让人全力以赴地效忠,一份温暖的感觉更胜过这些。我放笙晚与何侍卫远走高飞,她便不再贪求物质了。” “温暖的感觉?那是用短暂的一生去经营柴米油盐的琐碎,真是可笑。枉费我将你们带向高处,竟不知自爱。我不该将你接回王城,你和你的母亲一样,只适合在那里做一个山野村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父亲最末的语气透着凄凉,说罢,他轻快地笑了几声,将手中宝剑对向我:“背叛者杀无赦!” 我屈膝跪拜在地。 对视间,鹰隼的军队在王钊的喝令下急速攻来,墨夙渊勃然转过身躯,挥剑迎敌,他们在顷刻间冲破了大盾的防守。 我还跪在殿前,刀光剑影,片刻就拢到墨夙渊周遭。 “父亲!父亲!”我试图劝说,“胜负已经见分晓了,您还要负隅顽抗吗?” 他的眼中,星火溃散,是崩溃,也是仇恨之火。他不会服输,至死也不会! “父亲!”我的眼神忧虑地追随他的身影来去。 鹰隼答应过我会饶他一命,但他是众人主要的擒拿对象,难免会负伤。 “不要再斗了!您显贵了半生,成就少有人可以匹敌,非要做国君不可吗?” 我的手臂猛然被人捉住,“跟我走!”身子被来人拽了起来。 “大王……” 鹰隼嘴角上扬了一下,目光炯炯的盯着我:“我见过我们的女儿了,她和你很像。” “你见到她了?” “笙晚已经将她送到军中。走,我们一起去见她。” 我拖住他的手。 鹰隼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杀他。” “谢谢。” 他眉眼一嗔,“先出去再说吧!” 他一手应对,一手拉着我躲避暴乱。 今天的天空很美,蓝得高远,云朵柔软得像是童话,干爽地风张开我的袖子,发冠从头上掉了下来,我身子前倾,硬生生地栽倒。手便松开了鹰隼的手。 他回眸,神色大惊:“月牙!” 血涓涓往外流着,我的背上c着一支短箭。 鹰隼仓皇地抱起我,顺着箭的来路看去,一把弓弩正握在墨夙渊手中。 ☆、卷十六 军临城下(9) “即便你再怨她,她还是你的女儿,一个会央求我饶你一命的人。”鹰隼的眼睛也快要喷出火来。 “她的命是我赋予的,谁也别想把她带走!”不为所动的,墨夙渊扣动扳机,又朝这边连发了数箭。穷途末路的他几近癫狂,恨不得全世界跟他一起消亡。 鹰隼勉强招架着躲闪开来,颠簸中,伤口带来的剧痛折腾得我差点儿晕厥过去,视线变得模糊,浑身上下再使不出一点点的力气。 “月牙,撑住!不要睡!……太医,太医在哪儿?快、快去赶辆马车过来!快!” 层层人流在我们身边淡去,鹰隼抱着我几乎风驰电掣地冲出了战斗圈,换坐到马车里,由一名士卒驾着车,火速朝太医院奔去。 “不要怕,月牙,没有事的!” “太医一定会治好你的!” 他握紧我的手,“我会陪着你!以後我们一家三口,要一直相依相伴!” 我双眼努力撑开一条细缝,微笑了一下。“父亲……这样真好……我不再亏欠你了……” “我好累……让我睡一下吧……”我撒娇的说,已经看不清鹰隼的样子,不知道搂着我的他异常紧张,满头都是汗。 “不准!你不准睡!我才刚见到你,我还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我会死吗?”我问,感到自己的生命在衰弱。 “傻瓜,怎麽会?这样一点小伤,在战场上都是家常便饭的事!很多比你严重的伤兵都活了下来,之後又生龙活虎了。” “对啊,我还要和你去接女儿……” 他用力地点头,生怕给的肯定不够。“不乱想就对了。” “我们……还没有……好好的……在一起呢……”我期待着,眼里溢出了泪。“我怕就这样走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下辈子……” “我不会让你走的,下辈子也不会。下辈子,还会有一个叫鹰隼的家夥来爱你。” “爱……”我重复这个字眼,“我知道那年春天……在西山上的感受是真实的……” “是。”他连连点头。 “可以亲我麽……” 话罢,他温热的吻就落了下来。 “还记得你写在纸上的话吗……”我的声音愈发地虚弱。 他俯耳听着,“什麽话?” “月有……” 他接道:“月有y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眉头悲伤地锁住,“这是瞎话。” “圆也罢……缺也罢……月色如昔……”鹰隼,这是我一直想告诉你的话。 他痴痴地瞧着我。 “下辈子……要早些来找我……”我痛苦地呻吟一声,嘴中迸出湿物。 鹰隼用袖子擦拭,声音无比温柔:“下辈子我们会是青梅竹马。” “好……会的……” “这辈子记下了你的味道。”他从怀中拿出了常留身边的橘皮锦囊。 “月牙,你看……月牙!” 听着他的声音,我还想睁开眼来,却真的乏了…… “你不会有事的,月牙……”鹰隼紧紧地拥住我,脸贴着我的脸,“我们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你不是想离开兰g吗?我答应你,离开这里,离开政治,去过属於我们的日子……月牙,你听到了吗?” ☆、卷十六 军临城下(10)【大结局】 疲倦将鹰隼的气息从我身边推远,雍容的兰g,鲜衣丽服的g人……也逐一在我生命中远逝。有尘埃呼啸着刮起来,将他们最後一点点影像都吹乱了,我看到一个平静的我,独站在空旷处,任由所有的事物消失。 “追过去!”我对那个呆愣的我喊道。 她一动不动,仿佛心中另有一个向往的世界。 “你可以放下麽?你舍得下鹰隼麽?”我焦急地来到她面前,鼓励她去追求。 她始终是一脸的无动於衷。 那边,唯一还存在着的一线光亮就要熄灭了。我不再犹豫,要替这g木头追回那一切,我奔跑起来,竭尽全力去追赶,眼见着就要接近那线光亮,一支利箭忽然从光亮中疾s出来,从容不迫地攻向我,没有给我任何退避的余地。 人世浮沈,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声箭响中都飞了起来,缥缈若梦…… 纯白的柳絮飞过青色的砖瓦,慢悠悠飘落在鹰隼的发上,落在我沈默的眼睫上。喧嚣声远远的在稀薄的空气中流窜,而太医院却是一片萧索的寂静。 连呼带唤的,鹰隼匆匆抱着我,转过一间又一间屋子,就是连半个人影儿都找不到。他甩了甩快要落进眼眶里的汗水,大口呼吸着,原地扫视了一圈,交瘁感在心底杂乱地汹涌起来! 伴随着霞光弥散,一驾轻便的马车驶出了g门。沿途经过王城的闹市,路过酒楼林立,舞榭歌台,路过琳琅货物,茶贩小摊……车轮没有停歇,没有留念,径直出了王城。 从大道转向小道,天边的云红得美艳极了。 “静王!” 车後传来呼声。 车内,鹰隼吩咐停车,撩开了帷幔。 打马的侍卫快速追上来,趋近车窗,在马上拱手一礼:“静王,王上请您务必回去!” “我恭祝他继承王位。” “王上还望静王能够回去……” “不必了。” “静王!” “请你转告他,我无比臣服,但我只想做一个简单的子民。”鹰隼微笑着放下帷幔,转身拢住了身边的我。 “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离开那个权威中心?”我满足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卸去束缚的内心里面无比轻松,装载的都是愉悦。 他靠紧我的头,“以前,我不认为自己会遇到一个让我改变的人……但是,我遇到了不止一个。在那个大院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我还记得有一天烈日当头,屈明光教我练手的握力,故意想作弄我,我打了他,然而後来,你一定想不到,某个晚上我会回头找他。讨厌和喜欢有时很矛盾,可我也愿意放弃骄傲,我希望我喜欢的人喜欢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吗?幼时在大街上那次。” “你不是说不记得吗?” “上次是我说了谎话,我记得,从来没忘过。” 我的鼻尖被他轻点了一下。 “你一脸认真教训我的模样,傻乎乎的,所以,我忍不住捏了你的鼻子。”他将目光转向睡在我怀中的悄然,“时光一晃,现在的我们已经有了孩子。” “这样真好……”我同他望着悄然,眼中有了更从容优美的情绪。 (完) 感谢您的阅读! 完结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