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川》 正文 第 1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1 章 小说下载尽在bbs.[domain][site]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文案 正经文案:你离去,将一颗心弄得伤痕累累。你回来,又破坏了一份原本可以持续的幸福。前尘往事,历历重演。既然离去,你为何归来。 真实文案:我对基友说,这是一个前面埋设了不少伏笔,然后渐渐转入高/潮,紧接着剧情急转直下变得坑爹,立马结束的故事…… 注意: 1.本文为古风,官职制度仿唐朝,有较大改动。妃嫔制度仿清朝,有改动。考据党求轻拍 2.本文略狗血,有轻微百合情节。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忆川 ┃ 配角:沈娥眉,任川,李容真等 ┃ 其它:略狗血,回忆,云水清音 ☆、楔子 其实他早已记不清那人的模样,尽管他看了很多很多遍那人的画像,也从宫中的老人那里听了很多很多关于那人的细节。 他能够记得的只有一个场景:在白色的散发着光芒的背景下,那人翩飞的漆黑色袍摆和胸前绣着的气势非凡的金蟒,以及那人淡淡的,低沉的声音: “往后宫中一切小心,我顾不了你了。” 也不知,是不是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隐隐约约地,溪水里似乎有什么。 待走近了一看,里面躺着个身穿铠甲的人,黑发散乱,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地,身下的溪水都被染红。 吓得丢掉了捣槌和衣服,转身回跑。 “来人呐!”惊恐的尖叫。 “还活着!快抬回去,叫大夫来!”是爹的声音。 “左胳膊和右腿断了,幸好头没伤着。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是这样真是命大。”大夫确诊。 “这竟然是个女娃!” “你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叫朔方王的人来接我。”声音虚弱,却很清楚,是男声。 “又晕过去了。” …… 跨进门内,就见那人已出了被窝,端正的坐在床边沿上。 刚开春,天气还凉。这人只着寝衣,听见动静就转过头来,神色由一开始的警觉变为安详。 走过去,给她系上披风,感觉到掌下的躯体躲了一下,然后就僵在那里任自己摆布,叹口气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弄坏了身体看你老了怎么办,你说你一个女娃娃怎会想到要去参军?参军了也就罢了,都伤成这样了还是要回去?你就留下来,我们养你。” 面前的人摇了摇头,神色认真,一双眼睛漆黑深邃:“我不能离开军队。” 罢了,照顾这人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人脾气虽好,性子却倔。大夫给她接骨的时候明说了疼就喊出来。结果这人疼的满头是汗,却硬是吭都不吭一声。弄不懂,明明是个女娃,却是男人样的嗓音,驴似的性子,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 “放开她!”语气严厉。 抓着肩膀的手立刻撤离,面前五大三粗的男子惊喜地转过身,大喊了一声:“大将军!” 大将军?这个女娃娃竟然是大将军!诧异地看过去,正迎上那人沉星落月的双眸。她冲自己点点头,沉声道:“你受惊了。” 还未回神,身旁的男人又聒噪起来:“哎,大将军你竟然伤成这样!那帮该死的龟孙子!竟敢暗算我们!不过大将军你放心,你坠崖后,咱们军的兵儿们就都火了,杀红了眼的似的将那帮杂碎杀了个片甲不留啊……” 大将军一挥手打断他,拄着拐杖威严不损丝毫:“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回军,拔营南下。” …… 最后呢,最后那个人拄着拐杖向自己行了一礼,逆着光,她的面容看不分明,只听得沉稳的男音传来:“珍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啊……可是后来,我就再没见过你了呢。 翠容悠悠转醒,双眼失了神似的看着漆黑的房顶。 刚刚那些都是梦境,梦里的场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她还只是个十几岁未出阁的大姑娘,如今她都已是年近五十的老妪了。儿子出游,女儿远嫁,身边就只剩一个老伴相依为命了。 想到这,翠容不禁叹了口气,虽然只是低低的一声,但身旁的丈夫却转了个身过来,问:“咋了?” “没啥,就是梦到好久以前的事了。” 阿岩没说话,因为他刚刚也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是他终身难忘的场景: 红马扬蹄,肌腱劲瘦。马上的将军逆着光一手提绳,一手拿刀,银色的铠甲沐浴在阳光下,周身腾起朦胧的光晕,如同天神下凡。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2 章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该有二十多年了吧。如果那人还活着,现在又该是怎样一副光景?思及此,阿岩在心里无声地喟叹了一下。 俩人在寂静的黑暗中躺了半响,彼此都没说话,也都没睡着。 然而没过多久,这种寂静就被打破了。外面陡然亮起一阵火光,紧接着,门被踹开,明晃晃的火把蹿进来。 阿岩的眼睛还没完全适应突然亮起来的火光,就听见一个粗壮的嗓门大喊:“值钱的玩意儿统统拿走!”接着就是一阵砸锅掀桌的声音。 糟了,这是遇上强盗了!阿岩猛然反应过来。但还没等他有所行动,他身旁的翠容就扑了上去:“那是我们活命的东西!你们抢了去,我们可怎么活啊!”言语间哭腔毕现。 那搜罗东西的汉子不耐烦地将抱紧他的老妇人毫不留情地一掀,翠容朝外一摔,脑袋在墙上一磕就没了动静。 一股血气涌上阿岩的心头。他原是当兵的,年轻的时候随先皇打天下。上山下海,走南闯北,提刀杀人,他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自诩男儿血性。如今虽然老了,性子收敛得多,可这不代表他就能任别人欺负自己的媳妇! 阿岩抄起旁边的水盆就泼过去,那汉子本能的抬手一挡,一个铜盆就砸在自己的脑袋上。手里的火把掉在地上被水一浇,就熄灭了。房间霎时就暗了许多。 阿岩从枕下翻出一把长刀。这刀跟了他许多年,是早年战场厮杀的间隙,他最敬佩的将军看见手无寸铁的他,随手扔给他的。阿岩很珍惜这把刀,亏的长年精细的保养,如今依然锋利如初。 阿岩摸过去,悄没声地绕到正抱着头的那人背后,抬手一刀划在那人的脖颈处,顿时血液喷涌而出。 “你这个老家伙!”身后忽然响起暴喝。 阿岩心中一凛。凭着多年的经验,他没有回头,而是迅速向右边一闪,然后回过头抬手一刀刺穿了对方的腹部。看着眼前高壮的身影倒下,阿岩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那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会有的“杀红了眼”的前兆。 正当阿岩准备去看看翠容的伤势时,门外却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哭喊:“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阿岩提起刀追了出去。 只见一个精瘦的年轻汉子钳住一个姑娘的双手扯着她往前走,那姑娘衣服都还没穿好,露出脖颈以下大片雪白的肌肤。 阿岩操起刀向那汉子冲去。 谁知这一次的对家狠辣机敏得紧,他扯过那姑娘挡在面前当他的肉盾,一只脚就踹向忙着收刀而躲闪不及的阿岩。 阿岩重重的摔在地上,长刀磕出一丈远。他毕竟是老了,即使从前在军队受过专门的训练,身手也远不及过去敏捷了。这一摔,更是摔得他眼冒金星,本来就有些老花的眼睛更是看不见东西了。此刻,他只能听见刀划过空气的风声。这时即使不认命如他,也不免有些悲哀地想,自己活了五十来岁,今天大约是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吧。 然而预料的疼痛并未降临,阿岩只听得头顶传来一阵闷哼,然后是肉体倒地的闷响。抬眼,只见先前的汉子面朝下倒在地上,后脑上鲜血淋漓,旁边还散落着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上面也沾满了鲜血。一旁的姑娘早已吓傻,歪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阿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正与另一名汉子缠斗。忽然见人影出手极快地在那汉子的肩膀上按了两下,一阵杀猪般的嚎叫之后,那汉子的两条胳膊就像没了支撑似的在空中晃来当去。就在这时,那人影背后一个瘦小的贼人偷偷摸过去,抬刀就要刺。阿岩一句“小心”刚喊出去,就见那人影身子一矮,躲过那一下。然后迅即转身劈手夺下那贼人的刀,紧接着一刺,刀刃没过腹部直至穿出,在月色下泛着令人心惊的寒光。 阿岩看呆了,然而还没等他恢复过来,就见那人影发了狠,一刀齐齐削下另一个冲上来的强盗的整条臂膀。断臂掉在地上,指尖还在微微地颤抖。那把刀的刀刃翻了卷,鲜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掉。那人索性丢了刀,赤手空拳的应战四方,动作行云流水。末了,得了些空,那人影从地上拾起一件物事扔在阿岩面前,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柄长刀。 那人影看过来,朗声道:“是男人这时候就不该坐在一边。” 阿岩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有看文的同学多给我留言吧~O(∩_∩)O谢谢 阳光透过格子窗斜斜地照进来,正打在面前男人的面门上。光线将他长长的睫羽投射成阴影,照进他褐色的眼底,这让男人原本清冷的眼睛徒添了一份柔柔的暖意。眼角一抹小小的泪痣,更显得面前的人温柔多情。 沈娥眉看着眼前的男人,愈看愈觉得他丰神俊朗,面如冠玉。不知不觉中,沈娥眉竟然径自看出了神,连什么时候停下了给他整理衣襟的手都不自知。 “怎么了?”察觉到这一点,男人开口询问,声音同他的外貌一般温温润润。 沈娥眉瞪大丹凤眼嗔视了李忆川一眼,嘟起薄薄的嘴唇,半是玩笑半是忿忿地道:“臣妾在想,皇上生得如此好看,不知道把后宫多少女子的心给迷了去。多少甘愿送上门的美貌女子一抓一把,皇上缘何会宠幸娥眉这么一个平常容貌的女子。” 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肌肤很白,头发乌黑柔顺,一双不多见的丹凤眼,这就是她在容貌上的全部资本了。如果放在民间,或许还可称为一个小美人。可在后宫这美女如云的地方,她的姿色只能成为陪衬了。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抚上沈娥眉的脸,拇指在她的眼尾处轻轻摩挲着,连带着将她的心也软化了一段:“在朕眼中,你很好看。” 沈娥眉羞赧地低下了头。 李忆川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面上是一贯的平静而没有表情。 然而朝堂之上的气氛却是一片肃杀。从刚才户部尚书张大人汇报了晏河水患的赈灾救济情况后,空气中就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一直维持着和平气氛的弦断了。压迫感混在空气中水波似的荡漾开去,压得一众朝臣抬不起头来。 “看来朕再不管一管,有些人就要无法无天了。”清朗的声音比平时要低沉一些,含着隐隐的威严。李忆川语调平平的,似有些漫不经心,“左相,监察御史。” “在。”两个官员齐齐出列。 李忆川屈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道:“把你们手里的材料念出来。” 于是两名官员清了清嗓子,先后将手中的账册、诉状统统念了出来。 随着念的内容的不断深入,满朝文武先前所感到的那一股压迫感更甚。尤其是户部尚书张大人,冷汗不断地从他的额上滑下,他的手心,背部均已是汗湿一片。左相手中的那一本账册所有的记录与张大人手中的只有少数才能对上,而监察御史手中的则是晏河一带民众的诉讼状纸,控诉的对象正是晏河河槽转运使朱石。 “张诚,朱石是你的下属,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清冷的声音在大殿的上方响起,明明是疑问的句式却被平平的语调念成了陈述的语气。 “回禀皇上,老臣,老臣完全不知道此事啊。”张大人慌忙跪下,双手撑在地上低头辩解,“那朱石真是罪该……” “够了。”李忆川打断他,神色更冷,眉间微微皱起,“张诚,你真叫朕失望。” 跪在地上的户部尚书全身瞬间绷得紧紧的。朝堂上一片死寂。全场只听得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朕这里有朱石的供词,上面写着你与他有分赃的交涉。同时,朕这里还有多封你与他交涉的信件和公函。字迹或许可以伪造,这官印可是明明白白骗不了人。如果你觉得理亏,朕不介意拿出更多的证据来。” 张诚的肩膀陡然垮了下去:“微臣罪该万死……” “其实朕不明白的是,是什么让你觉得你可以吞下这笔赈灾银两?”李忆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放松身体靠在并不舒适的龙椅上,指节轻轻敲击着桌案,“是晏河水患上万百姓流离失所并不重要,人命不关天么?摸一摸你的良心,张诚,那里都被狗吃了吗。” 殿间气氛压抑。户部尚书艰难开口:“臣并无此意……” “那么就是你觉得在朕眼皮子底下捞钱很有意思?朕虽然尚还年轻,可也并不傻啊,张伯伯。”李忆川前倾身子,目光落在殿下张诚的身上。 “微臣不敢……”户部尚书慌忙开口,苍老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朕看你敢得很!”李忆川的声音陡然拔高,抄起桌案上的账簿扔下台去,直接摔在殿前伏跪着的身躯面前,“传朕旨意,户部尚书张诚勾结晏河转运使朱石,私吞赈灾银两两百万,贪赃枉法,置百姓性命于不顾。欺君罔上,置为官道义于不顾。今褫夺此二人官位,发配天牢,等候刑部定案。”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3 章 “皇上!皇上,你不能这样对老臣啊,老臣是看着你长大的!老臣……”话未毕,户部尚书已被御前侍卫拖下大殿,然而他仍奋力挣扎着,官帽脱落在地,一头银发扎眼地显露出来,“皇上,看在曾经的情谊上,臣和武昭公是旧识了,看在武昭公的面子上……” 李忆川的神色并无动容,然而他暗下来的眼眸内显然正在酝酿着风暴:“你不配提到那个人!” 户部尚书猛然一惊,一瞬间竟然放弃了挣扎,只是垂下花白的头去,语气也变得切切:“别把老臣送进牢里,老臣可以改过,老臣……”然而悲切的苍老声音最终湮没在殿外的台阶之上。 年轻的帝王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无悲无喜,神情肃穆庄严:“朕不管你们的曾经,朕只看你们的现在。民间常道,衣食父母官。然而在朕看来,你们应该是百姓的子女官。你们的一切俸禄,大部分都来自赋税,而赋税取于民间。既然为百姓所养,就当为百姓办事。这是你们的责任。有句话,朕的老师武昭公曾对朕说过,今日,朕把它送给你们:‘吾虽不信鬼神,然吾冀将死之时,无畏神诘,无惧鬼上门。’” “是。”朝堂之上,在众臣的朝拜中,李忆川抬头望着殿外的天空,目光幽远而宁静。 退朝之后。 “左伯伯。”李忆川微笑。 “好好。”瘦削干练,虽已经有些白发但仍然神采奕奕的左相左礽堂一脸的欣慰,眼角生满皱纹的眼内是满满慈爱的目光,“皇上是越做越好了,不再需要老臣指点咯。老臣也帮不上皇上什么忙了。” 李忆川眼内光芒闪烁,笑道:“瞧左伯伯说的,左相掌领户部,礼部及刑部,这哪一个部门不是杂事许多,都需要经验丰富而细心谨慎的人来做。左伯伯将这些事情做得如此好,从不出差错,还说帮不了皇儿什么,岂不是在笑话朕?” 左相大笑,忽而看着他,满眼是身为长者对后辈的宠溺和带着沧桑感的怀念:“川儿啊,你跟武昭公真的是越来越像了。不愧是师徒,那人从小带着你,虽然只到你七岁,但把你教的真的很好。” 李忆川的笑容淡下去,化为浅浅的一抹凝在嘴角,他的眼中溢满深深的怀念:“是啊。” 真希望你能看得到呢。 ☆、第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要是有人在追这篇文的话,给我留个评论可好?写的不好也是可以提意见的嘛。O(∩_∩)O谢谢 沈娥眉站在风华宫的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皇上驾到。”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嗓子,李忆川面上笼着一层薄薄的笑意,出现在沈娥眉的视线里。“朕今儿早差人给你的小厨房里送了几样腌渍的小菜,”他快步走过来,牵起沈娥眉的手,笑道,“走,陪朕去用早膳,尝尝好不好吃。” 膳桌上。 “这么喜欢?”李忆川看着旁边的沈娥眉,眉眼都弯起来。 沈娥眉甚是窘迫,低垂着眼睑,嗫嚅着开口道:“臣妾没想到这么好吃,一时贪嘴,就吃多了。”末了,为了掩饰发红的脸颊,又睁大丹凤眼嗔视了李忆川一眼,凉凉道:“皇上就会笑话臣妾。”语罢,偏过头去不看李忆川。 李忆川并不答话,只是端起自己面前的瓷碟,倾身将碟子中的腌渍小菜用筷子轻轻地扒拉进沈娥眉面前的碟子中。 等到沈娥眉察觉到李忆川的动作并转过头来的时候,李忆川已经将碟子中的菜弄完了。沈娥眉睁大眼睛,仰起头正要开口,却只听得李忆川温柔地开口:“你喜欢就都给你。” 沈娥眉一瞬间深深地陷进那双因光影错落而变成幽深灰色的眼睛,只觉里面光华流转,好像深沉的湖面,要将人溺毙。她低下头,平静地一口一口地吃着碟子中的小菜,只有发红的耳尖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思。 等到沈娥眉吃完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见李忆川正看着她。 “皇上……”眼看着李忆川越凑越近,沈娥眉面上微红,旁边还有这么多宫女太监看着呢,这皇上也真是!正当她兀自懊恼之时,却见李忆川伸出手,轻轻擦过她的唇边,俊美的面容上笼着笑意:“看你吃的,嘴上沾着了。” 回到书房,李忆川静下心来埋首案间,不知不觉,已过一个半时辰。 “皇上,殿中侍御史左大人求见。”杨公公恭敬道。 “让他进来罢。”李忆川头也没抬,对转身正欲走的杨公公道,“杨公公,你年纪大了,以后私下里对朕不必鞠躬。听说你腿脚不好,朕对医术不精,给你预约了常太医,下午申时你去看看,这里朕叫别的人过来看着就行。宫里的药你尽管抓,不够的就跟太医说一声。” “多谢皇上。”杨公公内心震动,一时感激涕零。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却还惦记着他这个老奴才的腿脚。他连忙跪下,却被一双手给拦住了。 “朕既然不让你鞠躬,更不用提让你下跪了。”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架着他的臂膀坚实有力,“快去吧,让福林进来。” 杨公公应了一声,抹了抹眼角走了出去。 不多时,门内进来一位剑眉星目的朗朗少年。“哎呦,臣的大忙人皇上,今日怎么还有这么多奏折要你批啊。每天这时这刻你都在批奏折。皇上您就不觉得太一成不变太无聊了点吗!” “首先这折子只是看着多。你爹和右相已经为朕筛去了四分之一无用的,又帮朕处理了剩下那些的三分之二,朕只是过目加盖章,偶尔提出异议。也就是说,这么多折子,朕真正费脑子的不过是总数的四分之一。”李忆川批完一本折子,将其小心合起放在一堆码的整整齐齐的奏折上,道,“其次,一成不变和无聊是朕必须承受的,你初入官场不到两年,这都受不了,以后有你受的。” 少年的脸越听越垮,听到最后一句嘟囔道:“谁不知道那四分之一才是真正最费脑子的,再说你不也才登基四年嘛。” “你就不想想朕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看奏折了?”李忆川给另一份奏折盖上章,将其放在另一叠奏折上,起身看向左福林。 “得得,”左福林举双手表示投降,“皇上哥哥的事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我知道你三岁就坐在武昭公腿上看奏折了。不愧是绘像凌云阁的人物,教出来的徒弟都叫人这么望尘莫及。” 两人谈笑间,已有宫女端上绿豆汤来。 “这等民间的普通玩意儿,你倒是十几年都喝不厌。”左福林边看着宫女往另一张桌子上摆碗边道。 李忆川但笑不语。 “皇上,仁嫔求见,说是给皇上您送绿豆汤来了。”杨公公在门口禀报。 “让她进来罢。” “呦,皇帝哥哥好福气啊,双份绿豆汤,还有美人在怀,好不惬意!皇上您看微臣是不是该暂时避一避?”左福林揶揄道。 “留下来,等会儿说正经事。”李忆川瞥他一眼。因是正午,俩人站在书房内避光的地方,而李忆川的睫毛又长又直,这层层遮掩下来使得他原本褐色的眼眸变成了灰黑,看起来深幽不见底,这么斜斜地看过来,再加上那颗小小的泪痣,就显得分外勾人心魄。 “皇帝哥哥你长得太好看了,快收了我吧!”左福林嗷嗷叫着就要扑上去,被李忆川再拿眼一斜就不敢动了。 此时,门口进来一身着粉色长裙的女子。她的面庞有着女人独有的柔美线条,肤色雪白,柳眉弯弯,一双醒目的丹凤眼尾沾上了点桃红。这女子一路走来,香风钗影,珠华翠摇。即使平素对女人不甚关注的左福林也不由得赞叹一句,真是好女人!是的,面前的女子也许算不上绝色,可偏偏就是有那么一种独特的女人味吸引着男人的目光。 “皇上,臣妾听说皇上喜欢喝绿豆汤。眼见这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臣妾瞧着倒也算是喝绿豆汤的好时节,所以就冒昧煮了些绿豆汤来送给皇上。这是臣妾第一次下厨,如若做的不好,还请皇上见谅。”沈娥眉朝着面前的两个男人福了福身后道。 “辛苦了,还让你亲自做。第一次做,难免手生,有没有伤着哪?”李忆川上前一步,将对面的人细细打量了一遍。 沈娥眉笑着摇了摇头。 “来,让朕尝尝。”李忆川对着沈娥眉身后端着盘子的宫女招手。 “哎,皇帝哥哥就是幸福,有了美人就忘了我了。这位姐姐,你好狠的心,只想着皇帝哥哥,都没说给我来一碗。”左福林可怜巴巴地站在一旁看着前面两个公然秀恩爱的家伙,满脸的愤恨。 “这位大人,臣妾事先并不知道大人在这书房中,所以没有多加准备,还望大人见谅。下次臣妾一定给大人多准备一碗。”沈娥眉歉意地朝左福林福了福身。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4 章 “别理他,他就这幅性子。”李忆川给了左福林一个“你再多嘴试试”的眼神后,端起那碗绿豆汤,沿着碗口浅浅的缀饮了一口。尝完,他面无表情道:“不甜。” 沈娥眉微微瞪大眼,惊讶之余强压下心中那抹浓浓的失望:“皇上不是不吃甜食吗?臣妾专门少放了糖呢。” 左福林见这情景乐了,道:“这位姐姐我告诉你吧,皇上哥哥就是这样,他别的甜食统统不要,唯独喝绿豆汤要放很多糖呢。” 沈娥眉的丹凤眼看向李忆川,道:“真是这样吗,皇上?” 李忆川端起一碗先前宫女摆在桌案上的绿豆汤,看着沈娥眉道:“宫中首席大嬷嬷的手艺,要不要尝尝?” 沈娥眉看着李忆川,点点头,然后接过碗来,凑近碗口啜饮,汤汁清亮,绿豆爆开花后沙沙的,口感软糯。虽是如此,沈娥眉还是只尝了一口便慌忙撤离,掩嘴轻咳:“这也,这也太甜了,不知皇上到底放了多少糖呢?” 左福林在一旁笑道:“我没说错吧,这位姐姐。我第一次尝的时候差点给甜晕过去呢!我来告诉你吧,仅这一小碗呐,就放了满三勺糖呢。” “皇上不觉得这太甜?”沈娥眉蹙着眉问。 “不。”李忆川深深地看了沈娥眉一眼,然后拿起勺子搅了搅汤,不紧不慢地喝起来,末了,道,“这个甜度,正好。” 一旁的左福林欣赏完沈娥眉那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又悠悠开口:“皇帝哥哥还有个爱好呢,他呀,特别喜欢吃排骨……” “所以你找朕来到底是干什么的?”李忆川放下碗,挑高了一边的眉毛问左福林。 “呃……皇上你看看我,总没个正形。”左福林一拍额头,挺直身子看着李忆川,语气也严肃起来“臣过来是找皇上您讨论朱石的案子的。” 李忆川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变,明明也蛮懒散,看上去却有着皇室的优雅。他的眼神漫不经心的飘过沈娥眉,和她的眼睛对上。沈娥眉即刻会意,马上就告辞,退出了书房。 李忆川的眼睛转向了左福林。 “臣奉皇命主持追查赈灾银两一事,特此向皇上禀报。京城拨五百万两给晏河流域救灾,出京之时,被张诚和朱石联手扣下,划去两百万。其后经过层层盘剥,真正发到晏河流域各县的款项加起来大约的孩纸给我点评论吧~就算我写的不好,大家也可以给我提意见的嘛。O(∩_∩)O谢谢 李忆川看着手中的这份奏折。 这份奏折上奏的是场强盗被杀案。本来按照性质,这不过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案例,根本不用报备京城,直接交给当地衙门处理就可以了。但这件案子又有其特殊之处,首先这次被杀的强盗是很著名的一帮匪寇,之前朝廷下了很久的追杀令一直没有得手。谁承想这帮子盗匪流窜到偏远的村子去作乱,结果作乱不成反被杀。其次,据村民说,这次强盗之所以能够被压下来,完全是一个不明人士在杀了十多个作乱的贼寇后,直接用一根木棒一举击毙了其头目,其他盗贼见此情景当场作鸟兽散。最后这些残党被村民和衙门里的差役联手找到并击毙,而当那些村民和差役回来准备好好感谢这位英雄的时候,这位英雄已然不见。 从那么远的地方传消息到京城来,又没有经过特意的遮掩,一路上这件离奇的事件已经几乎传遍了大半个离国。民间纷纷揣测这不明人士究竟是何方好汉,竟有此等魄力击杀十多个官府都束手无策的盗贼。 其实在李忆川看来,这不过是机缘巧合。刚好强盗屠杀村民的时候,这好汉就路过那里,见此情景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了。这是运气问题,而非这好汉有多么高明的追踪逮捕技巧。不过这身功夫倒是挺值得人敬佩,以一敌十几,除了最开始用刀,最后用木棒,其余时间皆是赤手空拳。就是这样,最后竟然能够不声不响的走掉,可见并未受重伤,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即使是天子麾下最精锐的部队,再抽一个上等的士兵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见得能这般完好的全身而退。 也不知这人用的什么法子,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技巧。李忆川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暗暗想。会不会同那个人一样,擅长断人筋骨。 这案子也算有意思,就叫大理寺去追查追查吧,如果能找到这个好汉,自己也好抽个时间见一见。李忆川这样想着,就在那份奏折上盖了章,轻轻地叠合在另一堆奏折上。 风华宫中,轻纱曼帐,灯火如豆。光影柔柔的交织着,垂下漫天盖地的黑暗,昏暗的光芒悄悄地爬上纱帐,爬上美人的脸,再向上,就堕入暗夜温柔的手中,与之纠缠,形成模糊不明的界限。气氛很安详,只听得细微的劈啪声,转瞬就看见红烛流下晶莹的泪光。 “最近晏河水患,事多很忙。朕可能近一段时间都不能来陪你了。”李忆川看着对面的人道。沈娥眉轻轻地点头,轻轻道:“皇上多注重身体。” 烛光模糊了对面人的脸,李忆川只看见沈娥眉那头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的乌黑长发,还有那双丹凤眼,隔了光影,隔了距离,意外地竟显得有些深邃。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揽过对面的人,另一只手以指作梳,顺着那长长的黑发一下一下地梳着。发丝光滑如绸缎,温凉温凉的,像是曾经谁的指尖,与他温柔地缠绕。这触感真实的仿佛之前臆想了很多遍,又仿佛真的已摸过了很多年。 “皇上这样喜欢臣妾的头发?”沈娥眉依偎在他怀里,仰起脸来问。 “朕还喜欢你的眼睛。”李忆川却并不作答,拇指轻轻抚上她的眼尾,“朕一直最喜欢你的眼睛,最喜欢看着这样一双眼睛。从小,朕就喜欢这样的眼睛。” 沈娥眉听着如此直白的话语,脸微微的红,小声嘟囔道:“皇上小时候都见过谁呀,从小就喜欢这样的眼睛。” 李忆川只笑不语,一双长长的凤目却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此时他的眼睑垂下来,像是半合着眼睛,长长的睫羽遮蔽了他眼中的大部分情绪。只能让人感到带着一点点慵懒,一点点眷恋,和……浓的化不开的温柔。温软的指腹还停留在沈娥眉的眼尾,似有若无地摩挲着,给她带来一阵阵悸动。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5 章 沈娥眉忽然就大起胆子,扬起身子将湿润柔软的唇瓣送到李忆川的薄唇上。李忆川一手捧住她的后脑勺,辗转起沈娥眉的唇瓣,加深了这个吻。待到沈娥眉气息不稳,面色如醉酒后的酡红之后,李忆川抱住她顺势一滚,两个人默不作声地纠缠着滚到床的里侧。 纱帐被轻轻地放下了。 “那些强盗都是怎么死的,你们查过没有?”问话的官员,长得不太像一个官员。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是天生的一对含情目,下巴削尖。 “回老爷,小的们看过,那十二个强盗啊。一个是头部被鸡蛋那么大的石头给砸烂了,死掉的。一个是肚子被捅穿了,五个是脖子被刀给抹了。还有四个是被拧断了脖子,最后一个,哎呀死得够凄惨,整条胳膊被砍断了,血就那么流啊流的,身下有一大滩,就这么死了。其实不止这十二个强盗,那好汉还把一个人的胳膊给整脱臼了,另外打折了两个人的腿。不然小的们哪那么容易抓到。”那差役汇报着,脸上不自觉露出敬佩的神色来,对着那不知名的英雄。 “可有人看到全过程?有没有人见到那位英雄?”那官员继续追问。 那些差役们互相看了一眼,窃窃私语了一阵,又都纷纷摇了摇头。刚才汇报的那人就带着点讨好的笑意道:“当时天那么黑,村民们都忙着逃命什么的,哪会有人看到。如果真有人看到那位英雄什么样,小的们不是早早就去找人了嘛。” 那官员点点头,却仍旧问了一遍:“真的没人知道?哪怕看见那英雄的影子什么的也行。” 底下差役面面相觑。 就这么不尴不尬地静默了一阵,一个角落里的小差役举起手来,犹疑道:“可能有个人知道。” 那官员立马来了兴趣,把那小差役叫到跟前来,细细问他:“是什么人?” “是个老头,强盗来的时候害了他的老伴。听说是个从前的老兵,跟着先皇打过天下。”那小差役不敢懈怠,就将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据说那英雄杀人的时候他在旁边看了的,后来还跟着那英雄一起杀了强盗的。先开始问他,他说见到了。后来又死活不说了,说是只看到了人影,具体长相不清楚。那老头也奇怪,他老伴被撞得有些傻了他也不恼,成日里没事的时候就对着把刀看,看着看着就笑,就抹眼泪什么的。估计是真老了,又被这么一吓,身体还壮着,人却糊涂了。”说完,那小差役还惋惜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官员却不以为意,只问道:“那人还在不,能不能给我带过来?” 小差役忙不迭地说可以,便退下去找人。 半个时辰后,那老头来了,看着就像当过兵的,身上有股淡淡的煞气。人也壮实,身杆挺得笔直。 “你叫什么名字?” “阿岩。” “前几天强盗那件事,你得跟我走一趟知道不?” 阿岩一听不乐意了:“我屋里还有老伴,我走了没人照顾她。老爷你有啥事不能在这问的。” 那官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含情目似笑非笑:“你老伴我会找人照顾她,你必须得跟我走一趟。” “我能说的都说了,老爷还有啥不知道的,非要我走一趟。”阿岩不从。 “这由不得你。”那官员也没恼,只是随意地一只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然后再用了些力道斜斜地划了一道杠,微微偏了头,笑吟吟道。 阿岩一瞬间一愣,随即严肃道:“我可以跟你们去,但我老伴必须有人照顾。” 那手势,是他从前在军队里当斥候时整个斥候营的专用手势,意为已包围,外围巡逻统统解决掉。 ☆、第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有追文的孩纸给我留点评论吧O(∩_∩)O~~,写的不好也是可以给我提意见的嘛_(:зゝ∠)_ 肮脏,卑微,低贱。这世上竟有人像这样活着。那么多蜷缩在角落里的残废乞丐,没有床,就那么躺在冰凉,坚硬又满是尘土的地上,一动不动地,就像是在等死。这里竟然还有小孩子,有的比自己还小,脏兮兮的脸蛋,面黄肌瘦,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所有人无不是乱蓬蓬的头发,脏兮兮的衣服。墙角有便溺的痕迹,空地上是大滩大滩的污水,周围弥漫着一股股的恶臭。那一双双或者好奇或者不怀好意的眼睛射来,简直像是要把自己剥光了一样,扫视着自己身上那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华美精致的衣服,更多的视线则停留在自己手上捧着的烧鸡上。 局促,感到很局促。不知道为什么要走这种地方,只想快点走出这里,这个之前从没见过的地方。可是前面那人走得不紧不慢,甚至速度比平时还要慢一点。紧紧地盯着前方笔直利落的背影,很想很想拽住那人的衣角,这样会让人觉得很放心。 可是那个人除了自己生病的时候从不给自己拽衣角的机会。 “你不能够依靠我,你能够依靠的只有你自己。除了教给你必要的东西,其他的我不会管你,所以,趁早独立吧,李忆川。” 那人很多话只说一遍,却会不折不扣地践行。从此以后,那人真的就冷眼旁观自己的一切,逼着自己学会穿衣服,洗脸,漱口这些其他皇子都不会自己做的事;逼着自己在炎炎夏日和冰冻三尺的季节里去御花园跑步;逼着自己在一盏茶的时间里完整地记下一幅中型花鸟图,要能够在不看图的情况下说出每一只鸟每一部分的颜色和各种细节。 “那个,你那个能不能给我吃一点。” 神思被打断,面前站着一个脏兮兮的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他看着自己手中的烧鸡,贪婪地动了动鼻子道:“我爹跟我说这是烧鸡,可是我没吃过烧鸡,我想吃一点,你能不能给我一点,一点就好。” 这烧鸡跟宫里的完全不能比,一点也不好吃。可是他竟然想要?还连烧鸡都没吃过?可这烧鸡不是自己买的啊。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抬头望向前方已经停下来望着这边的人。 “既然是我给你的,你自己决定。”干脆的话语。 “那给你吧,我不要。”伸出手将烧鸡递给对方。 那小孩子睁大了眼,呆了一会儿才犹豫着伸手去接。松开手,谁知那孩子还没拿稳,整只烧鸡滚落到地上,纸包散开,香气四溢,鸡肉表皮都沾上了灰尘。 四周一片骚动,四面八方涌来好多乞丐,毫不留情留力地把自己和那小孩子推开,争着抢着去捡那只烧鸡。 “掉在地上都脏了,不能吃的。”很生气地喊了一嗓子。 然而没有人理自己。所有人都在扒那只鸡,一只烧鸡已经四分五裂,抢到鸡肉的都在赶紧往嘴里塞,吃相真是狼狈不堪。 一只手揽过自己,将自己带出了巷子,带到了外面的大路上。 浑浑噩噩地进了马车,坐在那人对面。 “他们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从不知道还有这么,这么……”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说词。 “肮脏粗鄙,贫穷下贱。”对面的人接话道。 真直接,也真,贴切。 “你今年多少岁了。” 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不过还是老实答道:“四岁半。” “刚刚那个小孩子,跟你差不多大。可是你看看你,穿着漂亮的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各种好吃的几乎都见过。但是那个小孩子,你也看见了,没有好衣服穿,没有床睡,没有热水可以洗澡,连一只烧鸡都没有吃过。你们就像两个世界长大的人。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他们为什么这么没有钱。”不解,困惑,忿忿不平。 “因为出身。你的父亲是皇上,而他的父亲呢,只是一个乞丐。平常人家的孩子尚可读书参加考试来改变命运,但是他很可能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的父亲是乞丐,而乞丐没有钱。”对面的人回答的很平静。 “只是因为一个出身,就造成这么大的差别?这,这,这……”又词穷了。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6 章 “这不公平。”对面的人接道。 “对,不公平!他们连掉在地上的烧鸡都要抢!难道没有解决的办法吗?他们为什么不去干活,就像宫里那些宫女什么的,不就有工钱吗?” …… “接下来我要离开这里。”那人蹲在自己面前,平静道。 “去哪?要多久回来?” 面前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管好自己,照顾好你母后。接下来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了。” 意外地,自己很冷静,也许是被这人的训练所致,自己已经过早地成熟:“我会的,你放心吧。” 那人点点头,站起身离去。 站在门口,看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次回头都没有,这人从来都这么地决绝,这么的狠心。泪水终于忍不住决堤,就让我放纵一次吧,在你看不见的背后。 我从来就留不住你,也从没有什么能够留住你。 李忆川在泪眼朦胧中醒来。 竟然梦到了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李忆川一手抚上自己的额头。今晚他没去任何妃子那里,就在自己的寝殿休息,没想到就做了这么个梦。那时他还只有四岁半,那人带着他去了那样的地方,最后和他从中午一直讨论到晚上。虽然是十多年前的事,但他仍然记得最后自己和那人的对话: “就算有这么多问题在阻碍,但是你这么厉害,比父皇还厉害,你也没有办法?” “办法倒是有,不过这需要很长的时间,我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对面的人很认真地说。这人从不把他当小孩子,对他说话的方式同成人无异。 “那么我来接替你完成这件事,我还小,时间长的很。” 那人沉默了一阵,道:“想要完成这件事并不容易,你会遭到很多阻拦,除非你拥有至高的权力。” “那我就努力成为帝王,这样,就会有很少的人来阻拦我了吧。” 那人的神色郑重起来:“你是认真的?” 李忆川记得自己很认真地点头。 “你可想清楚了?” 李忆川记得自己没有犹豫。 “那么我将按照帝王那样培养你,愿你如你所愿,不要后悔。” 往事历历。李忆川闭上了眼,梦境的最后,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那年,他只有七岁。那么,是因为快要到那个人的忌日了,所以上天用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那人的教诲吗? “将来不论走到何种境地,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要为此负责。无须回头,也无须后悔。” 我从不曾忘记你的教诲,即使,即使 你已经离开人世十五年了。 月行中天,今晚的夜色像温柔流动的水。 “皇上不是说最近忙,不会来看臣妾了吗?”沈娥眉仰头看向凝视着自己的李忆川。 “想你了。”李忆川看着烛火辉映下的沈娥眉的脸,面上笼着一层薄薄的笑意,“朕今晚来,猜猜朕这次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我不猜。”沈娥眉赌气的转过头,“皇上每回都叫娥眉猜,娥眉每回都猜不到,让皇上看笑话。” “真不猜?”李忆川欺近,伸开双臂揽住了沈娥眉的腰。 “不猜。”沈娥眉就是不回头看他。 “那好吧,朕来告诉你。”李忆川将头搁在沈娥眉瘦削的肩膀上,气息喷在沈娥眉的耳窝里,将她的耳朵尖都染红了,“是旸山雪尖。” 沈娥眉心里一震。 旸山雪尖,产自商国和成戊的边界旸山,这种茶的茶树只长在旸山的山脚,生长缓慢,产量也低,因其茶叶的叶尖色如白雪而得名。气味清香雅致,放在屋中不到半时辰,便可满屋生香,三日不绝。用水泡开,茶叶全部沉底,味微苦而后甘,清新醒脑。离国全国上下只有皇宫中才有,非到皇家重大庆典和招待别国重要宾客是不会拿出来的。平日里就是皇帝想要喝这种茶,也要掂量掂量才行。而今,李忆川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给她这个没有半分功德,连皇嗣也未曾诞育的妃嫔喝,当真是盛宠了。 察觉到沈娥眉的出神,李忆川轻轻板过她的身子,体贴地问道:“怎么了?不喜欢?朕记得你一向爱好茶道。” “不,娥眉太喜欢了。只是,娥眉怕担不起皇上这份厚爱。”沈娥眉内心是真的感动不已,这个男人,年轻有为,生的眉目俊朗,又对她如此痴情。她自问无功无德,曾自认只要有一个尊重她,能够把她放在心上的丈夫就知足。然而自从她进了宫,这个男人就无时无刻不在给她惊喜,不在想方设法百般宠爱她,人说后宫深似海,进去的女儿家基本都有本心酸账。然而在这个男人的庇护下,她沈娥眉却几乎没有受过一点委屈。沈娥眉相信,如果不是碍于无子不得封妃位的祖制,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的给她更高的位分,把她捧到天上去。 “有朕在,你怕什么。”李忆川抚上沈娥眉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眼尾,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深深的迷恋,“朕没有破坏任何规矩,给你的旸山雪尖,全是朕的例份。” 沈娥眉的心已经无法更欢喜,她看着李忆川的眼睛道:“皇上为什么对娥眉这么好?”这个问题,沈娥眉原先也问过,但是每一次李忆川都避开了它。沈娥眉以为,这一次李忆川还会避开它,谁知,李忆川低头想了想,竟然笑了。 也许是今晚的夜色太温柔,李忆川向来清朗有余而温度不够的声音竟然也沾上了暖意。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跳动的烛火,神色间全是那么温柔那么温柔的怀念,这种神情,连沈娥眉都没有见过。 “曾经有人告诉过朕,如果喜欢一样东西,必然要用上十二万分的心思去对待它。”李忆川的眼眸中印着烛火,温温柔柔的,他转过来看着沈娥眉,道,“朕喜欢你,仅此罢了。” 这个模样实在是不像李忆川。李忆川其实是一个很冷的人,即使是沈娥眉也这么认为。李忆川虽然永远在微笑,但他的眼神永远清冷且清醒。从前他看着沈娥眉的时候会带有一丝暖意,带有一份眷恋,但是他的眼神,他的举止,他的思维,也永远是最清醒的,甚至清醒得近乎冷酷。曾经有一位宫女联合另一个妃子陷害沈娥眉,诡计破灭后,李忆川只是淡淡的笑着,然后看着她被拖下去执行最严厉的惩罚。皮开肉绽,血流满地之际,李忆川也仍然在微笑地诉说着类似的陷害行为给宫中和睦带来的危害,并意有所指的告诉在场的所有妃嫔有此行为者必得此下场。后来那位妃嫔被吓破了胆,疯掉了。杨公公向他禀报的时候,李忆川正在批阅奏折,头也不抬的淡淡道:“扔去冷宫吧。” 沈娥眉听到如此表白,心里早就软得一塌糊涂,自是没有想到李忆川今晚的不同。她只是问:“不知那人是谁?” “朕的老师。”李忆川的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沈娥眉点头:“可是绘像凌云阁的那位武昭公?” 李忆川点头:“嗯。能有这个资格的五百年来不过四个。” “娥眉看皇上年轻有为,想来也是可以的。”沈娥眉依偎在他的怀里。 李忆川摇摇头,笑叹道:“那人,朕比不上。” 沈娥眉本来还想说什么,就感到嘴被一个柔软的物体堵住了。滑溜溜的舌头伸进来,蹭过她的上颚,勾缠她的舌尖,吻得她浑身发颤发软。一个绵长的吻过后,李忆川放开她,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朵上,略有些喑哑的声音响起:“这时候就别出声了,不过朕不介意你等会在床上出声。”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7 章 ☆、第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有追文的孩纸给我留点评论吧O(∩_∩)O~~,写的不好也是可以给我提意见的嘛_(:зゝ∠)_ “张公公,皇上可在里面?”沈娥眉一手扶着漆成朱红色的廊柱,轻声问一旁的张公公。 张公公躬着身子,恭敬道:“在呢,容妃娘娘也在里面。不知仁嫔可要进去看一看?” 沈娥眉点了点头,便在张公公的指引下穿过昏暗的内廊。 容妃,沈娥眉听到这个名字,心里隐隐计较起来。如果说沈娥眉是李忆川最宠爱的妃子,那么容妃便是李忆川第二个放在心尖上的人。容妃这人也怪,后宫里的哪个女子不是样样讲究,事事精细,说话的时候细声细气的。偏偏容妃,许是将门虎女,她平日里并不怎样过多精细的打扮,又不拘小节。兴来之时,可以脱鞋下湖捉鱼,还能抓着网兜四处逮蝴蝶。一不留神就能在地上摔一跤,还跟没事儿人似的,拍拍灰站起来继续。平素里各种奇思妙想,抓着个水果就能雕刻雕刻,倒也并没什么多好的雕刻技巧,就是新颖别致。不想雕了的时候就三口两口给啃进肚子里,随性之至。平日里说话的时候也是粗声粗气,不过倒也风趣,有时候说出来的调笑话还有点不那么正经。李忆川平日里由着她胡来,也甚为宠溺,真的过分的时候才叫她收敛收敛。虽然对于李忆川也很宠容妃这一点,沈娥眉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说实话,她倒是一点也不讨厌容妃,甚至心里还存着点感激。因为容妃虽然眼高于顶,平日里很有几分将门的傲气,却是性子直爽,路见不平。沈娥眉刚进宫那会儿,没少受排挤,很多次都是容妃给她解的围。 “皇上,那是什么,你就让臣妾看看嘛。” 沈娥眉刚踏进书房,便被对面窗子透进来的明亮天光给晃着了眼睛,一时间眼前光斑点点,待她适应光线后,便看见容妃一手指着李忆川背后书架上的一个东西吵嚷着要看。 “这个不行。”李忆川拒绝,眉头已经有些皱起。 容妃却不肯死心:“那么好看的一个盒子,肯定装了更好看的东西,皇上你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就让臣妾见识见识呗!” 沈娥眉顺着容妃的手看过去,一眼认出那是一个小叶紫檀木做的妆匣。小叶紫檀木,又叫做紫檀,香檀,非百年不能成材,树干直径超过六寸则中空,在离国是很珍贵的木种。做妆匣的木材已是非常珍贵,更不用说这匣子上镶着的无数名贵的珠宝,颗颗粒大圆润,华光熠熠。就是放眼天下,这妆匣也是数一数二的贵重。 “不行。”李忆川再次拒绝道,声音里已经开始隐隐透露出威严。 “到底是什么,皇上你对那里面的东西就那么在意吗。有什么不能拿出来看看的,还是皇上你只能偷偷的自己看……”沈娥眉赶紧上前想要拉住不懂得看人脸色的容妃,然而为时已晚。李忆川已经迅速的站了起来。 他一只手撑在桌案上,身体有意无意遮挡住了那个匣子,长长的凤目微微眯了起来,浑身上下似有风暴在聚集。李忆川看着容妃,一字一顿道:“朕非常在意,在意到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它。容妃,你身为女儿家,难道你的母亲没有教导过你不要强人所难吗?还是你觉得仗着朕平日里对你的宠爱,你就可以罔顾朕的意愿随心所欲了?” 容妃被他少见的怒火一震,只嗫嚅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想看看……” “朕看你敢得很!”李忆川的怒气爆发出来,声音陡然拔高一度,“来人,传朕旨意,容妃骄纵,以下犯上,忤逆朕意。今褫夺封号,削去妃位,降为嫔位。禁足三个月,并且永生不得踏入朕的寝殿。” “皇上!”容妃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她双眼含泪,前倾身子似乎要来恳求李忆川。然而李忆川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朗声道:“把她给我带下去。” 容妃凄厉的叫喊逐渐消逝。李忆川一手撑在桌案前,一手的手背靠在额头上,双眸空洞地盯着房顶,神色间尽是疲惫。 沈娥眉看着一阵阵的心疼,她几乎没有看到过李忆川这般好似所有精力皆用尽的模样,眉眼间都是浓重的绝望。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需要他这样百般掩藏,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东西值得他这样珍重地收着,目光悄悄飘到他身后的那个妆匣上。 “你也想看吗?”很平板的语调,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只余一阵疲惫,来自桌案前的男人。 “臣妾有些好奇,但是并不想看。”沈娥眉如实作答。 “为何?”站立的男人追问。 “他人尽力掩藏的必定是那人内心最痛楚的地方。这就好像伤口上结痂,痂是保护伤口的。如果痂不自己掉落,而是被强行揭开,伤口就永远也好不了。所以臣妾虽然好奇什么能让皇上如此在意,却并不打算看。”沈娥眉看着李忆川,目光中不自觉的带上了怜爱。 李忆川定定地看着她,隔了距离,逆着光芒,沈娥眉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李忆川转过眼,仰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声音低低的,好似喃喃自语,“如果真的有一天,那块痂自己掉了,朕会把这盒子中的东西亲手捧给你看。” 李忆川坐在桌案前,仔细聆听着新任晏河转运使宋陇生的汇报。 暗卫出手,果然资料证据齐全。晏河一线大批官员纷纷下马,尤其是掌管财政的官员,几乎每到一个点都会下那么一两个关键人物,然后换上可靠的人上去,由旁左的旧人扶持指点,倒也没有误了赈灾救灾的效率。钱财过手的最后一道是由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把手,他将最后的款项发放到受到洪灾影响的各个城。款项条例,清清楚楚;白纸黑字,不容抗拒。 “另外,皇上,臣在抗洪救灾的过程中遇到一位奇人。”宋陇生汇报完毕,话锋一转。 “哦?”李忆川挑起一边的眉毛,身子向椅背上一靠,“说说看。” 宋陇生拱手应下,便开始述说道:“此人是名男子,叫做李承志。首先,此人相当冷静。臣与他在灾区行走考察,指挥救灾时,常常洪水滔天,漫过丘陵。最危机的时刻,只有臣与他二人困在茫茫洪水中央的一小片地面上。然而他毫无惧色,也从不慌张心急。臣曾问他为何如此镇定,他对臣说再慌再急也没有用,无法改变局势,不如冷静下来静观其变,还可保存体力。” 非常理智。这是李忆川对这个叫做李承志的人的第一判断。这话同那人曾经说的多么相像,当年,那人也是一遍又一遍地让自己领悟到冷静理智的奥义。 “其次,这人对局势很有判断力。凡是洪水暴发过后的区域,此人赶到后第一时间就是配置草药,大量发放灾民,并且教导众人清洁的习惯,放火烧地。他告诉臣,洪灾过后多半要发生瘟疫,此举是为了最大限度地防止瘟疫出现。” 李忆川长长的凤目微微眯起,这人真是有意思:“他还懂医?” “是的,此人说他略通医术,只懂几付养生和应急的方子,最拿手的是一套银针。”宋陇生应道,他见皇上没有再问,便继续道,“最后,此人调任粮车,遣派官员,调动灾民情绪亦很有一套。臣之前也做过多年转运使,但臣诚实地说,臣远不及此人优秀。如若没有李承志,晏河水患的救灾情况断不会这么快就进入正轨,灾民的善后情况断不会这么快就解决,灾害后的状况也非常轻微。所以,臣斗胆提议……” “朕要召见他。”李忆川斩钉截铁道。 宋陇生一愣。 “来人,传朕旨意,”李忆川笑着看着宋陇生恍然大悟然后变得高兴的脸,“着李承志于半月后启程面圣。” 盛夏,金色的太阳在极高远的天际灿烂,铺下道道金光直入人间。天空是淡淡的蓝。然而御花园内树影重重,水波潋滟,再加上百花争奇斗艳,倒也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沈娥眉站在一片红艳艳的芍药丛前。她凝视着那些玫红色的一片片倒卵形的花瓣,看着他们层层堆叠成一个球状,开得恣意又妖娆。暖金色的阳光照下来,沈娥眉甚至能看见花瓣上腾起的淡淡的光晕。 真美,她想。 沈娥眉伸手掐了一朵下来,白白净净纤细的手衬着鲜艳的芍药显得格外的好看。 “宝娟你说,我把这花插在头上能行么?”沈娥眉转过身来问。 “小主年轻,皮肤又白,生得又好,配上这花,当真是花容月貌。”宝娟笑道。 沈娥眉眯起丹凤眼,指头在宝娟额上一点:“我看啊,就你这张嘴最会说话!” 宝娟也没躲,只是看着沈娥眉笑:“奴婢没说错啊。” 沈娥眉的视线从宝娟那里收回来,转了几转,突然落在她的身后不动了。 “小主?”宝娟察觉到了沈娥眉的不对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这么一幅场景。 身后嶙峋的假山旁边,站着一个女人。一个奇怪的上了年纪的女人。她穿着白色的衣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扎起来,脑后斜斜地插了一根木簪。她的脸上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阴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神情肃穆地看着沈娥眉。 “你是谁?怎么竟敢这么无礼地看着我们小主!”宝娟站出来,向着那个女人问道。 那个奇怪的女人看也不看她,一双细长的眼睛只顾死死地盯着沈娥眉,喉咙间发出一阵奇怪的沙哑的声音:“是你!你也是个可怜虫,却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可怜!他们李家的男人都是这副鬼德行,都喜欢这个样子的女人!哈!你也是个可怜虫!”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8 章 沈娥眉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是什么意思?” 那女人看着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也对!你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一个可怜的女人!我等着看你的下场!我不会告诉你你究竟有多可怜的!苍天有眼,终于不再叫我一个人来受这苦了!苍天有眼哪!哈哈哈!!都是可怜虫!” 宝娟拉着沈娥眉后退了一步,挡在她的面前,低声说:“小主小心,这好像是个疯女人,小主千万不要被她的话所迷惑了!” 沈娥眉谨慎地看着对面的白袍女人,只听得她一个劲儿地喊着什么“可怜虫”,“老子这幅德行,儿子也这幅德行”之类的话。忽然,那女人看过来,恶毒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紧紧地缠在沈娥眉身上:“都是你!都是你毁了我的幸福!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如果不是你,他本可以和我一起守到天荒地老,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们面前!你害死了我,也害惨了他!为什么!”说着,那疯女人就扑了上来。 沈娥眉一个深闺女儿,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即吓得尖叫起来。宝娟倒是反应快,她一把推开沈娥眉,带着那个疯女人滚向了一边。沈娥眉捂住嘴心下急得慌,却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纠缠之间,忽然看见几个侍卫匆匆赶来制止住了那个疯狂的白袍女人。其中一个小头目向沈娥眉赔罪:“让仁嫔受惊了,臣等罪该万死。这是冷宫中跑出来的疯女人,还望娘娘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沈娥眉攥紧胸口的衣服,连忙扶起一旁的宝娟。 那个疯女人仍在大吼大叫:“该死的!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你凭什么,凭什么拆散我们!不对,可怜虫,你也是可怜虫!你不想知道吗!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可怜吗!” ☆、第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有追问的同学给我留言鼓励吧~写的不好也是可以批评指正的嘛~O(∩_∩)O谢谢 “不想。”沈娥眉看着她,冷冷道。 炎炎夏日。太阳炙烤着地面,放眼望去,满目所见皆是耀眼的金光白芒,刺得人不得不眯起眼来。整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熔炉,似乎连空气也浮动着,扭曲成不可言说的幻影。气温在不断地上升。 然而凉亭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粗壮的树木伸出层层叠叠的枝桠,洒下一片阴凉。偶尔亭间漏下几点斑驳的碎影,也是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像是透过醉酒后的眼,看不分明。凉亭的周围是环绕着的水,池水碧绿,红荷白莲,浮萍游鱼,一阵风刮过,吹皱一池的涟漪,然后四周顶上就传来沙沙的枝叶相撞的声音。 这是一个静谧的午后。 李忆川和沈娥眉都惬意地享受着这里的一切,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两人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连带着心思也沉醉起来,飘飘的,出口的话也变得那么随意而家常。 “方才用午膳的时候,臣妾瞧见皇上夹了好几筷子排骨,粉蒸的,糖醋的,炖的排骨汤,皇上一样不落的尝了个遍。不过是民间平常的玩意儿,没想到,皇上你这样喜欢?莫不是因为喜欢吃排骨,皇上才生的这般高大?”沈娥眉打趣道。 李忆川笑笑,眼角泪痣盈盈,慵懒迷人得紧:“或许吧,朕原先对排骨没什么感觉的,觉着既没有纯肉吃起来方便,也不像真正的骨头那样咬起来有乐趣。后来吃着吃着,竟也觉得味道很好。”语罢,似回想起先前吃排骨的经历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沈娥眉静静听着,拈起桌上一块芙蓉糕吃起来,这一下就收不住嘴,连着吃下去小半盘。末了,她哀怨地摸摸自己的肚子,转头对一边的李忆川道:“这下又吃多了,皇上也不提醒着臣妾一点,这下臣妾又该长胖了。” 李忆川颇有兴味地瞧着她,学着她刚才的口气道:“这糕点在宫里也平常,你竟这样喜欢?莫不是因为喜欢吃芙蓉糕,你最近才有点长胖了?”言语间,都是调侃之意。 沈娥眉眄他一眼,转过脸去咬牙道:“长胖了皇上要是嫌弃,别来找臣妾呀。” 李忆川觉得好笑,又不敢真笑,只做哄状:“长胖了有什么不好,摸起来也能有点肉。唉唉,朕错了还不行吗,朕跟你开个玩笑,哪里真的敢嫌弃你。你就别生气了。” 沈娥眉这才转过脸来,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皇上有什么不敢的,说这话真是折煞臣妾了。” 李忆川无奈:“好吧好吧,你说怎样才不闹别扭?” 沈娥眉登时来了劲,拈起桌上的一块芙蓉糕递到李忆川嘴边:“臣妾除了那碗绿豆汤,还从没见过皇上吃甜食呢。皇上把这块芙蓉糕吃下去,臣妾就不计较了。” 李忆川皱了皱眉,带着商量的口吻:“朕可不可以不吃,你知道朕不喜欢吃甜食的。” 沈娥眉却倔强,一意递着那块芙蓉糕:“怎么,皇上不能为了臣妾小小地委屈一下自己吗,还说要让臣妾不闹别扭呢。”语罢,作势要收回手。 李忆川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皱着眉头将那块糕点吃了进去。 “怎么样?”沈娥眉笑起来,带着点希冀的口吻,“还不错吧?要不要再尝尝?” 李忆川擦了擦嘴角,显然没打算再吃。只淡淡道:“太甜了。” 沈娥眉听了,面上掩不住失望:“这样啊。怎么会,明明就只有一点淡淡的甜味。比那次的绿豆汤可要好多了呢。” 李忆川一顿,许是周围的气氛太放松,他的语气也松下来:“不过这糕点确实挺好吃,朕小时候、也挺喜欢的。” “是吧,”沈娥眉笑道,藏着一点点小得意,“皇上为什么不试试呢,就像皇上原先不怎么喜欢排骨,多吃几回也就喜欢了。这糕点,皇上你原来就喜欢,再多吃几回,也会慢慢喜欢的。” 真是这样吗。喜欢的东西,因为始终如一的克制,最后也可以变得不喜欢?不喜欢的东西,因为长年累月的逼迫,也可以变到喜欢吗?但愿……真的如此。 沈娥眉没听见李忆川回答她的话,便转过头去,却看见李忆川盯着碧绿的池水出神。“皇上,”沈娥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皇上在想什么呢。” “想着要不要玩水。”李忆川转过脸来,脸上是完美的笑容,“怎么样,要不要陪朕去玩玩,疯个一下午?” 待到夕阳西落,天色昏黄之时。两个在御花园疯了一下午的人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寝宫。 “皇上前几天忙政事,今天又跟臣妾疯闹,该累了吧,娥眉叫人给皇上煮了银耳莲子粥,皇上尝尝,补补身子。”沈娥眉从宫女手中接过碗,亲自捧着放在李忆川手边的小桌上。 李忆川并没马上动用,他目光温柔,只是看着沈娥眉:“朕前阵子事多,忽略了你,没想到你还这么体贴,陪朕疯,还想得到为朕煮粥,真好。” 沈娥眉垂首,娇羞道:“皇上是娥眉的夫君,为夫君着想是女子的本分。” “好一个女子的本分。”李忆川笑道,口气淡淡地,“晏河水患的事马上就要结束了,再过一阵子,朕去趟凌云阁,回来就可以好好陪你了。” “凌云阁?皇上去那里干嘛啊?”沈娥眉不解。 李忆川笑笑,面上温温柔柔:“朕老师的忌日快到了,朕想去看看。” 沈娥眉内心有些不是滋味,她走过来,坐在皇上身边,道:“皇上可否给娥眉讲一讲那位大人的事情?娥眉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绘像凌云阁,还被皇上这么惦记着。” 李忆川洒然一笑:“吃味了?好一个小醋坛子,连朕的老师的醋也吃。不过,给你讲讲也好,朕也很多年没跟人提起这段往事了。”语罢,神色间皆是怀念。 沈娥眉看着面前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朕的老师是前朝的右相,姓任。”李忆川缓缓开口,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起来,“那时的左相就是现在的左相,这左相姓左,那时就有人笑朕的老师,何不干脆姓个‘右’!来个左右双煞,叫起来也方便得多。” “还有这等趣事?”沈娥眉来了兴趣,“那,那位大人怎么说?” 李忆川一笑,道:“说这话的是个侍御史,叫王昑(念qǐn,明的意思),当时朕的老师就不紧不慢道,要是要以官职来命名,侍御史大人何不姓侍。” 侍昑,侍寝?沈娥眉没忍住笑出声:“那位武昭公这么有趣?” “是啊,”李忆川的脸上满是笑容,“当时那侍御史脸都气红了,偏偏朕的老师还来了句:‘我看这位侍御史大人长得白干白净,想来另一方也不会不满意。只是,要苦了侍御史大人了,白天晚上两头忙,平时可要注意腰部的保养。’” 沈娥眉登时红了脸,啐道:“这话皇上也说得出口!未免太不正经!”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9 章 “玩笑话而已。”李忆川漫不经心道,手指在桌面上敲击,“那时朕年纪还小,在旁听着并不能听懂。后来那侍御史大人就上奏说什么右相过于不正经,要把朕带坏,请求给朕换老师。” “那后来换了吗?”沈娥眉下意识的问出口,后来看到李忆川瞥过来的那一眼才发觉自己犯了个什么样的错误。 李忆川自顾自地说下去:“不可能的事。父皇一向最顺遂老师的意思,母后也不同意。而朕是绝不会换老师的,只要那人愿意带朕。虽然那人对朕的训练非常苛刻,现在有人常常说朕是前所未有的皇帝。其实没什么特别,只是不叫人伺候穿衣洗脸,有些事情喜欢自己做罢了。” 沈娥眉想起她第一次侍寝的时候,衣服是李忆川自己脱的。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漱口,端盆,拿毛巾,洗脸,穿衣,没一样叫别人插手,李忆川统统自己完成了,弄得沈娥眉好不郁闷。 “这都是任相要求的?这也太奇怪了吧。”沈娥眉嘟囔道,主子叫下人伺候穿衣梳洗不是很正常的事,何至于要这样呢。 李忆川点点头,道:“老师教育的方式都很特别。朕三岁那年,老师威逼利诱朕,终于让朕在冰天雪地中绕着御花园裸跑了一圈。”语罢,李忆川竟然开心地笑了一下。 沈娥眉吃惊地合不拢嘴:“这,这也太残酷了。那么冷,还,还……而且,皇上那时也才三岁而已啊。” 李忆川看起来竟然很高兴的样子,道:“那时朕摔在雪地上,冰冷冷的,爬不起来。老师就在旁边看着朕,不过来帮忙,也不允许别人过来帮忙。还鼓励朕爬起来继续,跑完一圈,第二天的所有训练全免,可以尽情地好好玩。于是朕最后还是跑完了。” 沈娥眉已经失语,她实在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苛刻的训练,才导致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宁愿在冰天雪地中冻得瑟瑟发抖跑完那么大一圈,也不愿在第二天去完成。偏偏李忆川还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刀:“那天是除夕夜,老师说要以这种方式庆贺新年。而且,老师说了,长痛不如短痛。雪地裸跑只痛苦一时,第二天的训练会痛苦一天。” 沈娥眉大喘了一口气,道:“皇上,恕臣妾直言。这么,这么……” “丧心病狂。”李忆川面不改色的补上,他看着沈娥眉的表情无所谓道,“那时大家都这么说老师。” “是啊,那皇上您为什么还不愿意换老师呢?还态度那么坚决。”沈娥眉将心中的疑惑讲了出来。 “一切都是朕自愿。”李忆川没有看沈娥眉,而是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老师在对朕开展任何一项训练之前都会跟朕商量,虽然朕只是个小孩子,但老师从来都把朕当大人对待。朕知道老师是为了朕好,而且,朕有目标,老师只是在帮朕达成目标罢了。” 沈娥眉不敢相信,才三岁的小孩子,就有目标这样的东西。这到底是皇上天赋异禀,还是,那位大人教导有方呢? “老师其实也很温情,总能注意到很多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朕从小受到苛刻的训练,一直很希望能像同龄人那样有一堆好玩的玩意儿。”李忆川说到这里,面上是脉脉的温情,“别人都觉得朕懂事,生辰的时候不是送古玩珍宝就是送书,只有老师,亲手制作了一套玩具给朕。” 他回想起那套玩具,是用木头雕刻的,可以拼成各种各样的东西。那人陪他玩的时候,一直在旁边启发他,他拼了各种各样的房屋,各种各样的动植物,最后拼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出来。那套玩具当时觉得很好玩,现在看来,雕刻的其实非常简单粗糙,不过是把木头简单地弄成方形和三角之类的。可他仍然记得那人手掌上掩藏起来的伤口和血泡,一个相当于被皇帝直接授权的事务繁杂的声名显赫的丞相,竟然抽出时间来为他这个当时被皇帝嫌恶的几乎无人问津的小孩子亲手制作玩具。 他怎么能不被感动,况且—— “没有老师,朕可能从一出生开始就被人遗弃了。” 沈娥眉惊愕地看着李忆川。 “朕刚出生的时候,在产道滞留过久,被太医诊断将来十有□□是痴儿。”李忆川平平淡淡道,“朕和宝亲王几乎是同一时刻出生,是两个长子。当时父皇看见朕,听了太医的话后非常失望,连名字都没有给朕取就准备去看宝亲王。当时老师抱着朕,对父皇说如果不介意,可以用自己的名字给朕命名。而且,老师请求代管朕。从那以后,不管朕是什么样子,老师也从来没有遗弃过朕。” “那太医必定是诊断错了。”沈娥眉道,“谁人不知皇上自小记忆超群,雄才大略。” 李忆川只轻笑一声:“没有的事。都是朕的老师教得好。” 沈娥眉看着眼前的男人,长眉斜飞入鬓,一双长长的凤目半合着,浓密的睫羽掩盖了他眼底的情绪,眼角的泪痣盈盈的,温柔又多情。这样一个年轻英俊,政绩卓然的皇上,也会有这样阴暗晦涩的过往。沈娥眉突然觉得此刻她最接近面前男人的心,那样一个有伤痛有悲喜有生命力的心,而不是以往看到的那样堪称完美的伪装。 沈娥眉突然伸出手,将李忆川揽入怀里。怀里的人先是一惊,身子猛然绷紧,继而放松下来,由她抱着。 “皇上,以后娥眉也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管皇上是什么样子,在娥眉的心中,皇上依然是最爱的那个人。” 李忆川垂下眼睑,良久,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有追文的孩纸给我留点评论吧,写的不好也是可以提意见的嘛~O(∩_∩)O谢谢 兵部尚书姚盖的家里。 “最近怎么样?”禁卫军总领杨玉落下一子道。 姚盖摇摇头,叹道:“老了,最近总是睡不好,老做梦。”语罢,也落下一子。 杨玉听了笑骂道:“还老?你还没过五十呢姚盖,咱都五十多了,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喊老!” 姚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不过我最近也老做梦。”杨玉边道边奇怪,“还是好久以前的事,那时候咱才二十七八,你也刚二十的样子,嫩的能掐出水来。咱们还在跟随先皇打天下呢。” 姚盖失笑,为那句“嫩的能掐出水来”,哪有人这样形容一个大小伙子的。也就杨玉这样的大老粗会这么说。 “诶诶,你别笑啊。”杨玉不满了,摆出一副凶相,“我还梦见大将军了呢。” 姚盖落子的手停顿了。 “真的呢,那时候大将军还是个好年轻好年轻的女娃娃。虽然我也没见她老过。”杨玉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我梦见她坐在士兵堆里吃饭,吃得可快了,一伙子(方言,一下子的意思)就下去了三碗;梦见她铠甲银闪闪的,在训练场上和你拼杀,那汗落下来,被阳光照得亮晶晶的;梦见先皇和咱们在大雨里边到处找她,到处都雾蒙蒙的,咋也找不到。我还梦见她跟敌方一个将领在悬崖边打斗,最后摔下去了,哎呦,那时候梦里边我心里可急了,恨不得冲上去把她拽住,结果一下子就吓醒了。” 姚盖一边默默听着,一边落下一子。 “诶诶,你咋把我的子都吞完了?!”杨玉刚从梦境回忆中回过神,就看见棋盘上己方一片狼藉,恨的哇哇大叫。 姚盖慢悠悠的收回手,端起茶盏呷了口茶,垂下眼睑道:“我也是。” “啊?”杨玉刚感叹自己的败局,这会还没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我也梦见了她,不过是另一场战役。”姚盖的目光越过杨玉,看向了窗外的阴雨绵绵。 “这女将军,可了不得!那时情况危急,朔方王不过一万士兵,前面主城还有好一段距离,后边成帝十万大军穷追不舍。眼看就要被追上,朔方王当时啊,那叫一个心急如焚!差点就要就此认命,自认落龙在此啊!诸位在场将领莫不心内惶惶,两股战战。唯有这大将军镇定自若,那是临危不乱。自向朔方王领五千精兵,愿拖住大军,以身犯险,换的君主平安,援军到来。当是时,朔方王激动不已,握住大将军的手道:‘如若事成,必满足君一个要求。’ 朔方王先走之后,那将军叫人换将旗,往另一条山路而去。那十万大军不辨真伪,只追将旗而去。大将军就此设下陷阱,将那十万大军引入谷底,以巨石滚落,并射箭。逮到石尽箭亡。那女将军率先下坡战斗,另派人堵住出口,大战一天一夜。大将军最善断人筋骨,一招一式间,敌人就被卸了胳膊或者打折双腿,另有威猛双爪,专门袭击人脖颈,一旦被这双手抓住,必定身首异处。不仅如此,那女中豪杰还耍的一手好刀,手起刀落间,无数人纷纷栽下马,被那铁蹄践踏的血肉模糊……” 楼上雅座。 “这也太夸张了吧,五千对十万,还能杀得这么顺溜。这肯定是扯谎了。”左福林端起茶盏对着对面年轻英俊的男子道。 李忆川现在是便服,他此次是去凌云阁怀念老师,再加上最近操劳心累,他并不想搞什么大阵仗,干脆自己一个人出来。谁知这小子非要跟着他,还带来了两个顶级高手保护他,还美其名曰:“都是武昭公的崇敬者,让我们见见呗。”李忆川扶额,这小子以为他自己真那么白痴会一个人出来吗。现在光这座茶楼,就有上十个暗卫潜伏,个个都是顶尖的好手,他根本犯不着担心。 “是夸张了,敌方当时是五万。但这场战役是真的,而且后来那位将军还活着回来了。”李忆川无视对面左福林惊讶的目光,继续道,“这场战役非常著名的,不光整个中原,连蛮夷那边都有所耳闻。你当初都是怎么学的,难道左相连这个都没告诉你?” 尸横遍野,血流漂橹。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10 章 满山横七竖的孩纸给我留点评论吧,写的不好也是可以提意见的嘛~O(∩_∩)O谢谢 “任川,你为什么在这里?”李忆川抑制住颤抖,面上慢慢浮出一个笑来。 “不是皇上要我进京面圣?”任川迎上李忆川的目光,笑道,“李承志,就是我。” 这是一个清朗的夜晚。 静安寺内的僧侣大都早早睡下,鲜少有人声走动。作为一座屹立千年的古寺,自是沉淀了无数的光阴,经历了纷飞的人事,此刻在夜晚的笼罩下显出与白日喧嚣香火完全不同的静谧安详,仿佛时光在此静止,一切都还是千年前的模样。 空旷的大堂里,宝相庄严的佛祖高高在上。佛祖前的蒲团上,盘腿坐着一名僧侣。他双手合十,攥着的长长的佛珠搭落在简单的僧衣上。佛像前永不熄灭的烛火辉映在已经四十多岁不再年轻的脸上,还能让人清楚地看到他年轻时的美貌。一双眼睛闭着,只能看到长长的眼线,他的神态很平静,仿佛雕塑一般,与古寺的氛围合为一体。 “施主这么晚了找行痴所为何事。”僧侣淡淡的开口,声音无波无澜。在空旷的佛堂内静静地回响。 “还是被你发现了啊。”门外走进来一人,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下巴削尖,“我还以为你在佛祖前打坐,专心致志的发现不了我呢。” 那僧侣缓缓睁开眼,目光停留在那如豆的烛火上,微微眯了眼:“行痴是潜心修佛,但并不代表行痴已傻。何况施主并未刻意遮掩,这叫行痴如何不发现。” 来者哈哈大笑:“好一个潜心修佛!那你当年是为何入的佛门?!如今为何又出不得佛门?!” 僧侣并未生气,只淡淡答道:“这几者之间没有关系。”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11 章 “没有关系?”来人抬起削尖的下巴,一双含情目似笑非笑地看着前方的背影,“佛家修心,你敢说你的内心真的平静?” “行痴道行虽浅,然内心却是平静。”僧侣不为所动。 “那你为何出不得佛门?如若真的心静,必然可以坦然的接受一切。破除人生武双全,勇猛刚毅的一个人,就是我们全军,我们离国的脊梁骨!她怎么能死呢?!第一次听到她摔下悬崖的时候,我当时就气血上涌,杀了一片敌人!那帮龟孙子,怎么敢暗算我们的将军!后来仗打完了,她当了丞相,我可高兴,有这样的人在,谁还怕什么呢。结果过了几年听上面的人说她叛国,还没一个月就死了,还是被先皇亲手赐死,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觉得天都灰了!恨不能上去就把那个狗皇帝剥皮,去他娘的叛国!叛个屁的国!狗皇帝你他娘的查清楚了吗?!你他娘的就是这样对待功臣忠臣的?!结果后来还不是给平冤了,没有的事儿就是没有的事儿!她那样的人怎么干得出这样的事儿!后来平反还顶个屁用!大将军不是白死了!……”阿岩越说越激动,最后喃喃道:“还好还好,她一定没有死,当时我看见了,那就是她!那头散下来的头发,那双丹凤眼,不是她还会有谁!还好还好……”眼见阿岩已经说得痴傻,眼泪鼻涕流下,眉梢眼角还都是笑意,来者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到阿岩的后颈,一手刀劈晕了他。 前方的身影再无法维持镇定,颓然坐在蒲团上,身形微微地颤抖。烛火映照下,他的脸上已经晶莹一片。 “时隔多年,听见她的事情,不管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还是现在的事情,也不管是四年前尊贵显赫的你还是今天已经遁入佛门四年的你,都无法平静,也无法自制。看来终究逃不过这个宿命。”来者感概道,“你这又是何必,你明明知道……” “那不是她,那不该是她。”前方的人忽然道,声音早就失去了冷静平淡,语速稍快,声线带着微微的颤抖,“我知道她没有死,可她并不应该出现在这世界上。”随即,僧侣强制冷静下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不要再引诱我了,我不会踏出佛门的。” “哦?”来者一笑,含情目里水波潋滟,“那我跟你说个事儿吧,跟本朝的天子也有关系。”顿一顿,看见那人原样的身形,不禁暗暗摇了摇头:“晏河水患的救灾过程中,出了一个能人呢。这能人据说异常冷静镇定,洪水滔天中都敢往前走。而且,听说他的姓名叫李承志。”满意的看见那人听到这个名字后像被蛰了一样一下跳起来,前方的身影终于转过来,面上长眉斜飞,一对长长的凤目,整个人定定的看着来者。 来者一笑:“本朝天子原是宣见他,最终却没有见。而且,天子微服出巡前往凌云阁后,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女人,还亲手为她戴上了一串红珠子。本来百官对此颇有微词,觉得皇上过于宠爱这个女子。后来天子宣见了几个重要的大臣,此事就不了了之。” 面前的僧侣眼中燃烧起不知名的火焰,身形却越发颓然下去,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哦,对了,还没跟你说那几个重要大臣的名字吧。”来者恶意地笑,“分别是右相杜衍之,左相左礽堂,兵部尚书姚盖,禁卫军统领杨玉,现任泱江转运使张居子。” 那人踉跄一步,神魂俱失般,他蓦地抬起头来,跌跌撞撞朝门外走。 “你要去哪里?”来者看着他这幅鬼样子,皱着眉问。 “我要去见她。”那人根本无视来者,伸腿直接朝门外迈。 来者拦住他:“就以你现在这副模样?你能拦得住她?” 僧侣沉默。 “我可以带你去见她,也可以帮你拦住她。不过,你要答应我的条件。”来者道。 “随你。”僧侣丢下这句话就朝外走,“既然她敢回来,我就不会让她再走。” ☆、第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有追文的孩纸给我留点评论吧,写的不好也是可以提意见的嘛~O(∩_∩)O谢谢 李忆川从凌云阁回来了。 沈娥眉第一时间就知晓了这个消息,当天晚上她就早早洗漱好,坐在床上等着李忆川来。李忆川向她承诺过,这次回来之后就好好陪她。皇上从来不轻易许诺,可是一旦许诺便是一定要达到的。沈娥眉相信他。 然而,那一天沈娥眉从天刚擦黑便开始等,直到天色蒙蒙亮,李忆川都没有来,也没有叫人捎任何信息过来。 也许是什么事情耽搁了他。沈娥眉想。宽慰之余勉力压下心中那抹浓重的不安。 可是接着第二天一整天,沈娥眉也打听不到李忆川任何消息,去静心殿找他,杨公公说是在召见重要大臣。晚上,沈娥眉差人去问,回来报告的人说皇上不来。但是沈娥眉仍坐在床上等他,整整一夜,没有任何消息。 “嗨,你听说了吗,皇上带回来一个女人诶。听说皇上对她非常好呢,都为她召见了那些大臣,都是什么丞相啊,尚书之类的,都是大官。你说那个女的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啊。”一个宫女对另一个宫女道,脸上颇有些兴奋。 “谁知道吶?皇上整天把她伺候得好好的,去哪里都带着。那个人要去哪里皇上都跟着,听我一个见过的同乡说啊,还真没见过皇上那个样子啊,简直就像天底下最温柔的情人一样,恨不能掏小酢跷,还把书房里的那个紫檀木盒子给打开了。” 沈娥眉扶着宝娟的手在御花园散步时听到的就是这么一段对话。登时她的脸色全变,猛地一扭头,就看见了那个宫女看着她的惊恐的眼神。 “说!你刚刚都说什么了,现在通通给本宫说出来!”沈娥眉紧紧抓着一旁宝娟的手,拼命稳住自己的身形,厉声道。 宫女颤巍巍地跪下,其中一个一连串的求饶,被沈娥眉倒竖的柳眉一吓,才开口道:“奴婢也只是听说,听说皇上从凌云阁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女人。皇上亲手开了书房那个紫檀木的盒子,将里面的一串红珠子拿出来给那人戴上了。又听说百官对此有微词,皇上便召见了一些大臣,把这事儿给压下去了。奴婢就知道这么多,还,还是听别人说的。望娘娘饶命。” 沈娥眉几乎要抓不住宝娟的手。 “放我进去,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这样对我!放开我!放开我!”沈娥眉奋力挣扎着,绝望的看着面前几个黑衣的男人。她好不容易硬闯进静心殿,一路跑,跑掉了奢华的朱钗,跑花了精致的妆容,衣冠散乱得连她最贴近的宝娟都要认不出来,才勉强躲过后面人的追捕。没想到就在刚要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就被这几个像是从天而降的黑衣男人给抓住了,眼看自己就要被脱离那唯一能得知真相的地方,沈娥眉满心凄凉,不由顾不得什么面子,大吵大嚷起来:“皇上,你要给臣妾一个说法!皇上,你为什么不见臣妾!” “让她进来罢。”门内一个低沉的男音传出,不过不是李忆川的。 黑衣的男人们没有表情地放开了沈娥眉,就像当初面无表情地抓住她一样,迅速消失了。沈娥眉好好整理了一下衣襟,用帕子细细抹去了脸上花了的粉渍。想了想,又索性撤去了那些已经不起固定作用的头饰,就这么披散着头发走进了书房。 甫一踏进书房,沈娥眉便抬手挡了挡明亮的天光。她还没完全适应光线,便听见一个清冷的熟悉的声音含着几分怒意道:“你来干什么?这是午休的时刻!你怎么成这个样子?” 沈娥眉很想问一问,她为什么不能来。她很想告诉李忆川,她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想要见到他。她很想问问李忆川,她为了他这么拼命,他为什么什么解释都没有就跟她生气。她很想好好跟李忆川谈一谈,你不是最重承诺吗,为什么出尔反尔,明明说好要陪她,为什么要带个别的女人回来。此时此刻,她很想剖开李忆川的心,好好看一看那里究竟有没有她的位置。 她有很多话想问,她有很多的事想做。然而她所有想说的话,想做的事,都在她的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完全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12 章 因为沈娥眉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她既陌生又眼熟的女人。 那个女人站在桌案前,一头上好绸缎一般的黑发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及至背心。她长得很高,几乎跟李忆川一样高,可谓一篇,论述女人之美,成功让愤怒的百姓平息下来。后来,右相将华疏乌眉带回国内,并促成她与一位大臣美好的姻缘,让她拥有了风平浪静的下半生。 而李忆川的母后,则更是了不得。据说这位小名“玉晗”的女人原是一名乐坊的舞女,红遍京城。当年先皇攻进京城,赶成帝下位之时,这玉晗只有十六岁。当时不知怎地,这玉晗就成了后来右相的妹妹。右相将其送入宫去,力推为皇后。第一年玉晗就诞下现在的当朝皇帝,此后也是恩宠不绝,直至先帝病逝,一跃成为了尊贵的太后。 这女人看着也不过二十岁,怎么说起这些老人来一副老朋友似的口吻呢。 “这夏天热,刚起来,脑子昏昏的吧。我叫人给你准备了绿豆汤,还是田婶的手艺。”李忆川笑道,口气很温和,“还要我给你放糖吗?” 田婶?哦,宫中首席大嬷嬷。沈娥眉这才看到侧门,两个宫女扶着一个年迈的老嬷嬷走进来,那老嬷嬷进来的时候一看见对面的女人,登时就要下跪,却被那女人的扶起。老嬷嬷昏花的两眼染上了泪光:“相爷,嬷嬷早就知道相爷绝非凡人,命不该绝。二十多年过去了,相爷一如当年。” 其实沈娥眉根本没怎么听那老嬷嬷絮絮叨叨的讲话,她只是近乎麻木的行尸走肉一般看见李忆川往汤碗里加糖。一勺,两勺,三勺。那女人接过来,往嘴里潇洒地一送,末了道:“这个甜度,正好。” 李忆川于是笑了,如同真正的春风一般,和煦又温暖。那老嬷嬷顿时激动起来,褶子纵横的脸上笑出一张花:“皇上这些年啊,什么习惯都在向着相爷您靠拢呢。他呀,原来贪嘴着呢,后来啊,竟然跟相爷您一样也不吃甜食。倒是这绿豆汤,每回喝,非要跟您一样加三勺糖。还有啊,那排骨,自从相爷走了后,就天天做。皇上啊,就天天吃。这些不过是民间的普通玩意儿,也就相爷这么喜欢。相爷喜欢啊,皇上也喜欢……” 一旁的李忆川只是笑,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情意,好像那些年里强迫自己改变习惯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你看看,原来他也不是不喜欢吃芙蓉糕,他只是不允许他自己吃,就像他不允许他自己忘掉眼前这个女人一样。你看看,他也不是不愿意放下身段,在你半天的劝说撒泼下,他才肯吃那么一小块芙蓉糕。而眼前这个女人,什么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就能叫他心甘情愿改变习惯这么多年。 沈娥眉神情恍惚的想着。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渐渐清晰了起来: ——“朕的老师是前朝的右相,姓任。” ——“当时老师抱着朕,对父皇说如果不介意,可以用自己的名字给朕命名。” ——“任川,你被吵醒了吧……” ——“相爷,嬷嬷早就知道相爷绝非凡人,命不该绝。二十多年过去了,相爷一如当年。” 任川,李忆川。 原来真相是这样。 怪不得每回李忆川说起他的老师,神色总是那么眷恋,那么温柔。怪不得李忆川一定要去凌云阁,因为那里供奉着前朝的右相,武昭公,任川。怪不得曾听说新皇登基前,将自己名字中间的“易”改作了“忆”,原来都是为了追忆她。 沈娥眉的大脑清晰起来后,整个人生出一种逃离此地的想法。她好不容易找回神智,却看见对面的任川微皱着眉头看着她:“你怎么样,你看起来很不好,要不要我扶你去休息一下?” 沈娥眉没有回答她,只是仓皇地逃离了这个让她窒息的书房。 这时候已是盛夏,沈娥眉却感觉手脚冰凉,连奔跑也温暖不了自己。 那天静心殿,御花园到风华宫的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目睹了一个女人的狂奔。她穿着上好的妃嫔才会穿的装束,绫罗绸缎,透明纱质的裙摆在风中温柔的扬起。然而这个女人却披头散发,乌黑柔顺的头发疯子一样盖得她满头满脸。她跑得那么急促,就像身后追着一头怪兽,随时会要她的命一样。那天天气很好,整个世界光芒万丈,一个小太监在恍然间回头,就看见那个女人被风吹开头发,一张素净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显现出来。她的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一双丹凤眼内晶莹得好似要滴出水来。 小太监迅速别过脸,那神色实在太哀戚,他无法保证,再多看一眼,自己的内心,不跟着一块儿哀伤起来。 ☆、第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有追文的孩纸给我点评论吧~就算写的不好也是可以提意见的嘛~O(∩_∩)O谢谢 常年无人打理的院子,荒草凄凄,杂草丛生。连那原本鲜艳的花也开的颓败不堪,枝头压得低低的,似乎要垂到地上去。 沈娥眉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推开了那扇朱漆斑驳的大门,穿过寂静无声的院子,来到在树荫下乘凉的白衣女人面前。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穿着白色的衣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扎起来,脑后斜斜地插了一根木簪。她的脸上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阴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神情肃穆地看着沈娥眉,声音沙哑而怪异:“不知娘娘来我这老婆子的院子里做什么?” 沈娥眉恭敬地行礼:“娥眉见过钏太妃。” “还算识相。”那上了年纪的女人坐直了身子,示意沈娥眉坐下,凉凉道,“不知娘娘想从我这老婆子这里知道什么事情啊。” “娥眉,”沈娥眉斟酌一会儿,道,“娥眉想了解了解前朝右相任川的事情。” 上了年纪的女人登时脸色一变,就在沈娥眉以为她要发难时,那女人却蓦然缓和了脸色,平静道:“你终于知道了。其实你输给她也很正常。” 沈娥眉一滞。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是在她做了五年丞相之后。那时是一个昏黄的傍晚,先皇醉酒之后正揽着我半躺在床上温存。这时候,那个女人就进来了,穿着丞相的蟒袍,一副风尘仆仆却气势不减的模样。她一进来就一把拽起了先皇的衣领,鬼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把先皇整个人都拽起来了。然后,那女人就给了先皇一巴掌。我在旁边看着,那一掌绝对没留情。接着,她就开始教训先皇。”上了年纪的女人无视沈娥眉那张惊异得变了色的脸,忽而想起什么似的,面上微微一红,继续说道,“那声音极其威严而富有气势,低沉得带着丝丝磁性。她直接称呼先皇的姓名,绝不避讳,骂他不上早朝,骂他不顾泱江流域百姓的死活。那时我还年轻,被这一幕吓着了,本能的就想逃,一转头就看见宫门口黑压压一片穿着官服的人,个个神情肃穆,根本没人上来阻止。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人就是誉满天下的‘铁血凤凰’,古往今来的第一女相。那时是她刚刚从商国打完两个月的仗回来。而我,那时进宫却还不到两个月。” 白袍的女人说到这里,略微歇了一歇,呷了一口茶。沈娥眉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女人,也有一双丹凤眼,下巴削尖,想必年轻的时候跟那个女人也是相像得紧。那上了年纪的女人看了沈娥眉一眼,突然笑起来,满目苍凉道:“只是瞥了一眼那女人的外貌,我便知道先皇为何宠爱我了。那女人打他,骂他。打骂完毕还冷着脸逼他彻夜处理积压的奏折。然而他却用那样深情的眼睛看着她,还为深夜守在一边睡着的那个女人披上衣服。那时我就明白,那个女人是他的求不得,而我,不过只是一个可悲的替身。” 说到这里,那白袍的女人攥紧了手中的茶盏。良久,那女人才松开手,缓缓道:“那时我年少,一心怨恨那个夺走我爱人的女人。于是从此我一门心思搜集她的各种事迹,想要找到更恨她的理由,想听到别人说她的坏话。可惜,那时宫中无人不称赞她的坚毅勇敢,她的雄才大略,她的铁腕手段。那时我还曾试图行刺她,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要接近她简直简单,她在官场上呼风唤雨,处理事务时冷血又无情,却也是个博爱仁慈的人。她能穿着独一无二的丞相的袍子扶起污水潭中的乞丐,能坐在只有墙壁的斗室中耐心聆听蓬头垢面言语切切的灾民们的疾苦,能为口歪眼斜涕泗横流的贫民中风病人施展银针医术。我只不过以一个被抛弃的妃子的身份偶遇她,然后在地上摔了一跤,她就过来扶我。等到她过来,我便亮出了袖子中的匕首。那时我真是天真,竟没有想到像她那般经过战场磨砺的人自然轻易就能避开了我的匕首。” 上了年纪的女人闭了眼,似在细细回想:“我发疯似的冲她大吼大叫,可她没有怪罪我。那以后我才知道,当时天下不知道多少大臣,多少百姓想要我的性命。我让先皇近两个月没上早朝,不问政事。民间早就认定我是一个‘红颜祸水’,然后我又胆敢行刺深得民心,百官之首的右相,那时不知多少奏折飞上来要我性命,先皇根本无所谓我的死活。连我父亲也痛恨我这个不肖女!是那个女人把那些奏折剔除掉。那时商国的华疏乌眉被她带回来,她跟保华疏乌眉一样保我。在她眼中,我或许不过只是一个爱而不得,剑走偏锋的可怜的女人罢了。” “这些年我一直拒绝想这些事情。直到你出现,看见你的脸,我真是一阵快意!我知道你就像当初的我一样,傻不拉几地用尽全身气力去爱一个男人。结果到头来,你也不过只是一个可怜的替代品!”说着,那上了年纪的女人眼中渐渐闪现疯狂的神色来。到后面,她的话简直接近自言自语,就像疯了一样,悲哀又可怜。 沈娥眉内心一阵愤懑,恨不能掐死眼前的女人,因为她直接说出了她难堪的处境。然而她也为眼前的女人悲哀,到了这样的年纪,这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也没有真正成熟,仍然不过是个以爱情为生,陷在失败的久远回忆里的可悲的人。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13 章 沈娥眉没有再理会她,转身离去。 然而在她踏出那扇朱漆斑驳的大门之时,那树荫下的女人忽然高声喊起来: “我说过的,娘娘。你输给她也很正常的。老婆子我曾偷偷见过那右相在朝堂上的样子,脊梁笔直,遗世独立,风采卓然,敢与先皇辩驳,敢叫日月换新天。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即便老婆子我是女人,也不得不为她折服!”语罢,又是一阵疯了一样的大笑。 原来这样啊,原来那个任川这么优秀啊。先皇喜欢她,李忆川也喜欢她。十几年前,满朝文武为她打抱不平。十几年后,也没有哪个官员对她的出现表示异议。 真是,造化弄人啊。 那个任川什么都有,这个人喜欢她,任她打任她骂任她逼迫。那个人也喜欢她,所有习惯都随她还尽心尽力伺候她。这些人袒护她,要斩杀别的女人。那些人也袒护她,不追究她的来历。那我呢?我有什么?李忆川,你对我那么温柔那么好,那么痴情那么爱护。你为什么不坚持到底?如果不爱,又何必将我看作他人,你让我爱上了你,转眼之间又告诉我这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幻想。你让我怎么办?你又将我置于何地? 是啊是啊,我知道我比不得那个遗世独立,风采卓然的女人。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啊!我也知道这一切这不是那个任川的错,可我还是怨恨啊,怨恨啊!我怨恨你,李忆川,怨恨你如此深情,用你的十几年去建筑那个女人的点点滴滴。我怨恨你,李忆川,我怨恨你如此薄情,不过转瞬之间,你就可以将我对你的感情随意的抛弃! 沈娥眉跨过了那扇朱漆斑驳的宫门,然而她却感觉她的心,一直留在那扇门内。 任川躺在树荫底下的躺椅上,闭着双目,正在沉沉的睡着。 她的黑发四散开来,垂落在半空中,本是白皙的肌肤在树荫的遮阴下显出一种透明的质感。狭长的丹凤眼闭着,掩盖了原本的凌厉和神采,倒显出一种难得的安详恬淡。睫毛下眼底淡淡的青影显示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任川的睡姿很规矩,手脚都在应在的地方。因为放松,这从前沙场上的杀神收敛了戾气,竟显出了一种无辜而纯真的感觉来。 李忆川几乎是屏住呼吸近乎虔诚地看着睡梦中的任川。他不敢打扰到她的睡眠。李忆川刚把任川带回宫的时候,虽然任川一脸平静镇定,跟记忆中简直一模一样,但李忆川还是看出来,任川的状态不是很好,似乎有一段时间没睡好了。他就想起小时候,任川总跟他说,睡觉的时候不要打扰她。那时候他以为任川只是睡眠浅,结果刚到宫里第二天早上,他不过是想看看任川睡得怎么样,谁料刚一踏进房间任川马上就醒了,一睁眼的时候神色满是警觉,肌肉绷得极紧。这时候任川才告诉他,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的习惯,在没有另外的人守着的情况下,她根本就不能完全睡着,必须时刻警惕着危险。 虽然任川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平静,口气平淡,就像从前只是给李忆川讲授知识一样。但李忆川就是心疼的不得了,他只要光想一想任川一天没睡好,梦里不安稳的情况他就坐立不安。晚上的时候他就出动暗卫给她守着,白天他就亲自守着任川。守着任川的时候,他连大气也不敢出,非常拘谨,但却深感幸福。 他知道任川瞒着他很多事,比如为什么她没有死,比如为什么她现在看起来比十五年前还要年轻。任川不说,他就不问。他原以为她已经死了,此生永不得再相见,然而上天待他不薄,他竟然还能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她。哪怕她真是什么妖魔鬼怪,要对他不利,他也认了;哪怕他只能像这样在睡着后毫无顾忌的观看她,也足够了。 忽然一阵风起,不是很大,却带来一些树叶之类的东西。虽然知道不大可能,但李忆川还是担心那树叶飘过带动的声音会惊醒任川。他很想为任川挡挡风,然而李忆川不敢动,他随意的起身走动都会让任川醒来。眼见那树叶晃晃悠悠飘来,李忆川没有多想,当即解下龙袍用手撑起,在任川面前形成一道挡风墙。这个姿势很傻,然而李忆川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任川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李忆川立刻紧张的看过去。却见任川略微侧过身子,头部面向一侧的树丛自然垂着,丹凤眼开启一道细细的缝,露出的漆黑眼珠一片茫然。可见仍是继续睡着的,李忆川松了一口气,继续安稳的守着她。 沈娥眉终于死心。 她原还幻想着,也许李忆川念在他们往昔的情分,心里总归还是会有她的位置的,哪怕这位置只有芝麻那么大一点点。然而她现在终于确定,那些都不过只是妄想。 他会那样寸步不离地守着那个女人,用那么专注而灼热的眼神。只是一点点风,他也舍不得让她受。为了不惊醒她,李忆川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不管自己是否会冷,直接解下袍子给她挡风。这样痴心深情的行为,仿佛在嘲笑躲在树丛中的自己之前的妄想是多么可笑。李忆川的心脏就像一块海绵,完全浸泡在任川这潭水里,根本就没有她沈娥眉的事儿。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突然转过来面对自己睡觉,沈娥眉真不知道还要呆呆的继续进行这种自虐行为多久。如同古代神话里的夸父逐日,她永远也追不上她想要的太阳。 死心吧,沈娥眉,他早就忘记你了。 ☆、第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有追文的孩纸给我点评论吧~写的不好也是可以提意见的嘛~O(∩_∩)O谢谢 “皇上,臣妾想出宫。” 这是一个温暖的黄昏,格子窗被打开,昏黄的余晖斜斜地照进来,一轮巨大的夕阳半隐在青黛色的连绵起伏的山峦之后。 蜡烛和宫灯已被点起,沈娥眉立在李忆川的书房里,面容掩在光影之下,竭力平静地提出了自己挣扎两日所想提出的要求。 “去哪里?要是回工部侍郎那里,朕派人知会他们一声,叫你家人迎接你。”李忆川看着她,平静道。 “不,不是。”沈娥眉微福了一福身子,眼睛略略飘过一旁坐着优哉游哉的任川,低下头道,“臣妾想请皇上削去臣妾的嫔位,放臣妾出宫,让臣妾像庶人一样在民间生活。” 李忆川沉吟了一阵,道:“自古以来皇宫没有放妃嫔出宫的先例。不过,朕对你有愧,既然你想出去,朕准许。但是你必须等到半个月后,这期间你可假装生病,到最后诈死,朕会放你出宫。” 对我有愧?考虑的真周到啊,连一句挽留也没有。沈娥眉自嘲道,只是福一福身,恭敬道:“谢皇上成全。” “慢着。”一旁一直沉默的任川出声了,“出宫这件事,你可想清楚了?” 沈娥眉转而面向任川,道:“臣妾想得很清楚。” “你出宫之后,靠什么谋生呢?”任川看着沈娥眉的眼睛,眼眸如同一口幽幽的井,漆黑深邃。她今日用束发金冠将头发高高束起,身着一件敞袖宽摆滚着红色祥云边的黑色长袍。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就这么专注地看过来,古井无波,原本只能算作清秀的女子相貌顿时就变成了仪表堂堂的男儿相,饶是沈娥眉此刻心事重重无暇旁顾,也一瞬间看着这英俊而富有魅力的脸挪不了眼。 眼见沈娥眉有些失态地盯着任川,李忆川在一旁暗暗地咳嗽了一声,内心不住地骂着任川今日干嘛要束发,难道她不知道当年她束起头发自宫中走过,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捕获了宫中多少女子的眼光吗! 沈娥眉垂下眼来,不知怎样作答。 “既是诈死,嫁妆什么的肯定是不能带走了。到时候娘家人盘查,一定会起疑。”任川没去看沈娥眉骤然懊恼的神情,她的手指曲起,轻轻敲击着桌面,沉稳的声音在书房中回响,“你把进宫后新得的首饰捡着几样小的,没有官印的带走,免得当铺的老板起疑。再带几锭银锭,要是带多了被贼人盯上,身家性命都可能丢。这两样要分开装,平常手里再包点碎银。出宫的时候选两个可靠的丫头,女子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 沈娥眉心领受教,点头称是。 “不知你可会刺绣?”任川忽然问。 “娥眉会。” “那你要是不嫌弃,能吃苦,我在江南织造有个朋友,他也许能为你安排个活儿。你只要找罗明这个人,跟他报上‘铁血凤凰’的名号,他应该会给你安排。”任川说完后盯着沈娥眉,等待她的决定。 沈娥眉向任川深深鞠了一躬,道:“娥眉多谢相爷。” 任川摆摆手,看着她道:“你当真想好了?你要是诈死,你爹你娘,你从小的玩伴还有许多人,不知道该有多伤心。你当真舍弃的了?” 沈娥眉听罢神色黯然,一时间竟默然无语。 任川正欲开口,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吵嚷。那声音离书房越来越近,推搡阻攘的声音不多时竟然化为打斗声,一时间,皇宫重地门前,人声鼎沸。拳脚之声,夹杂着宫女太监的尖叫穿透门板,直抵耳朵。 沈娥眉面如土色,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寻求保护似的回头望了那两人一眼,只见李忆川表情凝重,任川已经从椅子上站起,宽松的衣袍下,可以看见肌肉隐隐绷起。两个人不约而同看着门的方向。 “站到一边去,别出来,保护好自己。”任川冲着沈娥眉道,声音低沉而威严,透着令人安心的镇定,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却是直直的盯着门。 沈娥眉会意,眼看着任川从桌案后转出来直面房门,自己默默退到角落里去了。 猛然间,门被猛烈的撞击,瞬间倒地摔坏,大量细小的灰尘被扬起,一人立于门前迎着光芒大声吼道:“李忆川,把那串红珠子给我毁掉!你要是想把她留在这个世界上,就把那串红珠子毁掉!” 来人是一位中年男子,身高腿长,内里一身劲装疾服,外罩一件衣襟敞开的大氅。头上没有头发,看样是个刚还俗的僧侣。面上一对长眉斜飞,一双长长的凤目,鼻梁英挺,可见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位名满四方的美男子。他大吼完这句话后,目光在室内一扫,第一眼就落在房间中央的任川身上。 沈娥眉能够感觉到那个僧侣目光的明显一震,继而眼中涌现出复杂的情绪。任川微微侧着身子,两只脚拉开一点距离,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也看着对方,但目光却是无波无澜。 “你瘦了。”对峙良久,那僧侣首先败下阵来,复杂的目光中升起丝丝缕缕的心疼和情意,叹口气道,“比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不知道瘦了多少,颧骨都出来了。”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14 章 “这些年四处奔忙,常常昼夜颠倒,自然是要瘦的。”任川的口气淡淡的,似在诉说一件别人的事情一样。 “这些年……”那男人重复着喃喃道,倏尔抬起眼来,目光如绳索一般紧紧缠住任川,猖狂地笑道,“这些年,这些年已经过了十五年!你为何还是这么年轻?比我最后一次见到你还要年轻!我今年已经四十四岁了,你呢?!你这个模样,你有多少岁?十九?二十?不过你刚刚登上相位的模样!” 任川的眉间微微皱起,困惑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对面的男人一阵苦笑:“我为什么生气?任川,你果然还是不懂情感啊。我赔掉整个大好年华去爱的人离开了我,她回来的时候仍然是最好的年岁,而我却不再年轻。任川你说,我为什么不生气!” 任川摇摇头,只是平静道:“很抱歉我无法理解。我一直认为你爱的是离国的皇位和江山,而我不过是你手下一颗得力的棋子,只不过这颗棋子对你而言有点特别罢了。” 皇位?江山?这男人到底是谁?角落里的沈娥眉听得云里雾里,她悄悄去看李忆川,却见李忆川低垂着头,双手在微微地颤抖。 “皇位?江山?你怎么不看看现在执掌皇位和江山的是谁?!”僧侣忽然激动起来,“我如果真的最爱皇位和江山,我为什么要遁入空门!” 相较对面的人,任川的反应却很平静:“那是你自己放弃的。” 对面的男人忽然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来,那模样连沈娥眉都不忍再见:“是啊,我自己放弃的……是我自己放弃的啊。四年前我听到你的秘密,我就心如死灰,哪里还当的了什么皇帝!从头至尾你都在欺骗我,你真令我寒心啊,任川!我因为你,我放弃了皇位,我为什么这么傻!可我至今还心甘情愿,听到你的消息,我还又欢欢喜喜的跑来见你……” “李容真。”任川沉声打断他,声音有一种威严的气势,“你不是来见我的,你是来毁了我的。” 此话一出,除了任川,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 诡异寂静的气氛中,忽然一个几乎带着哭泣的尖利声音响起: “太上皇,求太上皇放过相爷吧。那红珠子是相爷唯一的念想了!求太上皇万万不要毁了它!皇上你可不要听太上皇的啊!”杨公公不知何时从何处衣衫凌乱地跑过来跪在李容真的脚边,苍老的双眼蓄满了眼泪。 沈娥眉睁大了眼睛。太上皇?!那不就是先皇!先皇不是已于四年前病逝了么! ☆、第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有追文的孩纸给我点评论呗~写的不好也是可以提意见的嘛~O(∩_∩)O谢谢 李容真仿佛一下从梦幻中醒过来,忽然扯出一个极冷的笑:“唯一的念想?杨公公你别搞错了,那串红珠子,是她来到和离开这个世界的筹码。” 除了任川之外,其余众人皆是一愣。 “四年前,曾有一个男人来找我。那男人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到皇宫,怎么来我到书房的位置的。他自称引路人,要告诉我一些事情。”李容真满意地看着任川变了色的脸,继续道,“他告诉我,你,任川,名满天下的贤相,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此语一出,四座皆惊。连正从外面走进来的一个人都顿住了脚步,那人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此刻却瞪得大大的,眼内蓄满了震惊。 “他告诉我,你天生魂魄不全,三魄聚于我先王妃安晴音身体之上。所以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性情却大为不同。而你来此世间,只是为了寻回你丢失的三魄。安晴音只有三魄,非常短命。她死之后,三魄就聚在我项上的红珠子之内。怪不得那一战之中,我曾许诺如若事成,必满足你一个要求的时候,你那么拼命,结果却不过为我项上那一串红珠子。” 全场静悄悄的,只有李容真抑制不住略微激昂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 “三魄回归,七年养魂,你就在这世间又呆了七年。七年之后,必须由我这个原先的守魄者送你一程,你才能回到你原来的世界是不是?!所以你设下那么大的圈套,不惜给你自己安上叛国谋反的罪名,就等着我往里面跳是不是?!你根本不会想到我举起刀对着你的时候,我的内心有多么煎熬。你也根本没有考虑到当我发现是我错杀了你的时候,我的心又多么痛苦!” 李容真说这话的时候,整个脸上显出一种悲哀而凄惨的神情来。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你就开始给我设下圈套。你博取了我的信任,给你自己谋得了将军。你救我的命,给我打下江山,拒绝我的提亲,登临相位,帮我治理天下,还养育我的孩子。你一步一步把我往你的泥沼里拉陷,直至我整个人都被埋住的时候,你却跑了,毫不留情地跑了。你不知道前十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坐在那个空荡荡的位置上,我常常想,当初我何必要争这个皇位!当初拼尽多少人的性命,还让你摔断了左手和右腿,让你背上被划开那么大一条口子,让你来来回回鬼门关那么多次才挣来的皇位,我真是一点也不想要了!” 说到这里,李容真微微扬起头,脸上泪如雨下。 “四年前,那个男人来找我,对我说了你的事情之后。我简直如同五雷轰顶!原来我对你的全心全意,我对你毫不保留的信任,在你看来只不过是最趁手的工具!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我整个人都崩溃了,不得不遁入空门以求心灵的宁静,对外则宣称病逝。传承皇位的时候,我看着李忆川,马上就想到了你。你养了七年的孩子,你把他养的跟你真像啊。一样的沉稳冷静,一样的喜欢逗乐戏谑,一样的天资过人。连玩笑的时候喜欢挑眉毛,思考的时候喜欢敲桌子,生气的时候喜欢释放威压,喝绿豆汤的时候必定加三勺糖,吃粉蒸排骨的时候连粉子也不放过这样的细节都一模一样!当时我真想把他从太子的位置上扒下来,免得我看到就伤心伤情!” 李容真大声说完,看着任川身旁不远的李忆川,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看见任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又悲惨的笑道: “可是这是你养的孩子啊,除了那串红珠子,这几乎是这世上唯一留有你那么多痕迹的东西了。你把他养的多好啊,完完全全的帝王料子!有自己的势力,又不到令我警惕的地步。文武百官夸赞他,普天百姓希冀他,其他各国敬畏他,四方蛮夷看重他,简直就是你当年的翻版!除了他,我还能把皇位传给谁呢?” 李容真转过脸来,盯着任川,似乎想到什么,咬牙切齿地,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后来那男人又给我看了你,画面上的你那么年轻,跟你现在一模一样。你给一个红眼睛的男人动刀子,从他背部伤口处挖了一个小圆球出来。你们之间的气氛真融洽,说说笑笑的。说,那个人是谁!是不是那个李承志?!当年出关的时候,你化用这个名字去博取东里城城主的信任!后来你登上相位,你又化用这个名字去调查泱江河槽的腐败!前不久,晏河水患,你又用这个名字去救人救灾!李承志是不是那个红眼睛的男人!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李承志不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任川第一次开口,声音却很平静,“那是我发小,两个人我都不喜欢。” 李容真听见此话却并没有预料中那么高兴,反而一只手扶住额头,唇角边漾开一个令人心碎的笑:“是啊,我忘了。你一向无情无心,无爱无恨,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人。那么你为什么回来?!十五年前你伤透了我的心,我用四年的时间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现在你为什么要回来?!不过既然你敢回来,我一定不会再让你走!李忆川,把她脖子上的红珠子给我毁掉!”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转移,身为目光焦点的李忆川却没有动。他看起来已经平静下来,用清朗的声音道:“父亲,很抱歉,我不会帮你。” 李容真气笑了:“好啊,我的孩子,你养的如今心肝脾肺全向着你!任川,你真是好手段!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轻易的逃了。”李容真挺身昂首,一派当年君临天下的风姿:“不要妄想你的暗卫,你能发展出来的,我也有,他们现在可缠得难解难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今日,我们就了结了。”语罢,长长的凤目瞥向一旁有着含情目的人,那人即可会意,喊道:“过来。” 于是七八个黑衣男子从门后的黑夜中站了出来。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李忆川的眉头深深锁了起来。 任川忽然洒然一笑。她抬起手开始解身上敞袖宽摆滚着红色祥云边的黑色长袍:“李容真,多少年了,你也没怎么变。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些年来我四处奔忙,常常昼夜颠倒。你也不好奇我究竟是干什么的?” 扣子一颗一颗的被解开,任川仍然笑道:“这次我回来,第一是收魄,第二是矫正你们这里错误的时间。我今年二十八岁,你说的这些年,于我是十一年。我用两年的时间学习医术,四年的时间接受残酷的训练。剩下的五年,我给别人开过头颅手术,给别人扎过银针,我还——” 黑色长袍委地。任川一身黑色的劲装疾服,料子看不出来是什么,只觉得极其富有弹性,勾勒出长年锻炼的人的劲瘦的身躯。头发高高束起,脖子上红艳艳的珠子垂挂,左手腕间一条明晃晃的似乎是银质的手链,腰间挂着一个鼓鼓的荷包,小腿处别了几把明晃晃的匕首,任川手中一柄弯刀,迈开腿,微微偏了头冷眼看着对面的李容真: “杀过无数的人。” 沈娥眉躲在角落里,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自己在瑟瑟颤抖。 沈娥眉根本说不清楚局势是如何发展成这个样子的。她只记得双方一交战,任川身手敏捷,灵活的好似没有骨头,躲开无数近身攻击,同时手起刀落,逼的旁人不敢近身。李忆川帮着她,也是出手迅速。两个人相互配合,竟然完全没给那十个人近身的机会。现在双方缠斗着,除了李忆川脱下龙袍后雪白的寝衣外,其余皆是黑影,沈娥眉都快要分不清谁是谁了。 突然之间,一个黑影摔出打斗范围,沈娥眉见他胸前一道刀痕,鲜血淋漓,一条胳膊扭曲成诡异的角度,腰间一个脚印,像是被人打成这样再踹出来的。 紧接着,那打斗中心突然矮下去,周围一圈黑影的目标失去,李忆川雪白的寝衣顿时暴露在所有人的实现下。沈娥眉只看见一个黑衣男子随手抄起一旁的凳子就要朝李忆川打下去,而另一边的人则抓着刀抬手就要刺。 不!根本来不及多想,沈娥眉冲出去,她此时此刻脑海中什么也没想,身体替她回答她的想法,她只想李忆川好好的!什么怨恨,什么离开,统统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李忆川正躲过那一刀,就感到一股大力扑到自己身上,失去目标的刀尖正好戳进自己身上那个身子上。一股血腥味弥散开来,李忆川被压着难以马上行动,他仰着头只看见那件凳子就要当着自己的脑门砸下来。瞬息之间,身旁一个人惊叫一声,侧着身子倒下,一下撞开了那把椅子。这时李忆川才看见原先矮下去的任川直起身子来,手中一把匕首,匕首上鲜血直淌。而方才尖叫的那个人,整条小腿被划了一个深可见骨的口子,黑色的裤腿湿哒哒的,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任川看了一眼他的方向,立马露出一种惊异和沉痛的神色来。不等李忆川有所反应,她马上收敛情绪,厉声道:“快起来,这时候躺下的都是死人。” 李忆川马上推开了压在身上的躯体,他瞟了一眼,是腹部被穿透的沈娥眉,看样子不死也是命不久矣。李忆川惊诧了一下,但马上就转过头去略显焦急地问:“怎么样,任川,有没有受伤?” 任川摇摇头,只向他指了指马上就要攻击过来的剩下的八个人。里面李容真看着李忆川的眼神简直要喷出火来,他冷笑:“好啊,想不到儿子和老子竟然抢一个女人。”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15 章 李忆川不为所动,只是和任川一样冷冷的看着他。 两方对峙之时,忽然远远传来鸡人的报时:“丑时到!丑时到!” 任川闻言一愣。 对方看准这个时机,先下手一步,一个人推开李忆川,另外七个人同时一拥而上围住任川。五个人七手八脚制住任川四肢,另一个人于电光火石之间探手扯下她颈间红珠子,向地上一扔。李容真抓起一旁的凳子,迅疾朝那穿红珠子砸去。只听“哐呲”一声巨响,李忆川眼前飞过红色碎片,再朝地上一看,这瞬息之间,那红珠子已然成为了粉末! ☆、第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本文进入完结倒计时,下一章应该就完结了。望天…… 李忆川第一时间去看任川的方向。 那边的人已松开了对任川的桎梏,李容真一脸得逞的笑意。 任川低垂着头,半张脸埋在宫灯照耀下的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忆川的心脏刹那间一阵刺痛。只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却跑过去,一把搂住任川的身体。他看着任川的侧脸,目光因浓密的睫羽垂落而显得异常的柔软。李忆川凑在任川的耳边,声音既轻而且温柔,透着点急切和心疼,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像是哄着孩子一般对她道:“任川,任川,你怎么样?你别难过。珠子碎了不要紧,应该还是会有别的办法的,你不要急好不好。我陪你去找,一定能找到的。你别伤心,你伤心我也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帮你想办法的,你……” 一只手覆上李忆川的手,那手温暖而干燥,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同记忆中一模一样。李忆川抬起眼来,看见任川漆黑的眸子正对着自己,语气意外地温和:“我没有伤心,我刚刚是在惋惜。但是毕竟,我还是赢了。”任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任川的脸上,李容真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说了,李容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弄清楚,就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来。”任川转过头来,抬高下巴,狭长的丹凤眼眯起,她身高很高,这个姿势让她有种上位者特有的王者气质,“难不成你以为这一次我还应该带着珠子才能离开?那你就完全错了。这一次,只有珠子全部碎掉,我才能回返原来的世界。七年养魂,七日收魂,今天刚好是我带上这串珠子的第七天。子时一过,我自功德圆满。珠子一破,三魄飞回本体。半个时辰之后,我自会离去。” 语罢,全场一阵寂静。 李容真略低着头,眼睛隐在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半响,他的全身抖动起来,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李忆川察觉到怀中的人面上虽然仍然平静,身体的肌肉却是渐渐绷紧。慢慢地,李容真抬起脸来,长长的凤目逐渐显现在灯火之下,那忽明忽暗的眼神中渐渐显出一种疯狂的神色来:“如果不能得到你,那还不如让你死去,这样,谁也抢不走你了。” 李忆川眉间微微皱起,他正要叱责李容真说的什么疯话之时就看见对面的男人一挥手:“杀了她!” 剩余的八个人一拥而上。 任川神色一凛,一把推开李忆川:“管好自己!”语毕,任川的眼神就全变,丹凤倒竖,目光如同耀火。 她首先抬腿一踢,直接踢在为首那人的脖子上,全场只听得“咔擦”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就见那黑衣人的尸体飞出去,一举把旁边另一个人撞倒在地。任川毫不迟疑,矮身躲过扑上来的人的攻击。顺手抽出腿边的匕首,一刀插在原先被撞倒在地的人的胸口,然后迅疾拔出,一翻手就用力划在身后准备偷袭的人的小腿肚上。一阵杀猪般的尖叫过后,那人腿上血液奔流,把布料染得濡湿。 任川没有过多停顿,双手拽住那条腿猛力站起来一甩,那条伤腿的主人整个被抡起来,他的脑门不偏不倚直击在一旁另一个黑衣人的太阳穴上。那个被打中的黑衣人应声倒地,再也没有爬起来。任川趁此时间松开手,那个伤腿的黑衣人被惯性抡出去,那边的黑衣人纷纷躲闪。任川趁此时机拽住一个就近的,一手探向他的咽喉,往左边看似轻易的一拧,另一只手将手中的匕首甩出去。匕首精准的插入一边黑衣人的心口之时,任川松开另一只手,那个被拧断脖子的黑衣人就软软的倒地了。 六个解决。任川一回头,就看见漏下的最后一个黑衣人朝自己迎面扑来。任川偏头躲闪,与他缠斗到一起。旁边的李容真看着任川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场全开,眼神开始逐渐恍惚起来。 那个黑衣人拦不住她的。李容真知道。这些年来,任川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已经变得更厉害了。难道就这样任她走吗?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反正登上皇位之前就已经有了娶她做皇后的心思。那时她拒绝了,多么干脆,扬言要做丞相!原本以为自己能这样看着她直到地老天荒,直至死亡。谁知道她先自己一步离去,在那样风华正茂的年纪。此后的日子如同泡在水中,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恍恍惚惚,形同行尸走肉。现在放她走,难道你还想过回以前那样的生活吗?或者说你其实连以前那样的生活都回不去了,因为佛祖也拯救不了你了。把她留在身边吧,哪怕是具尸体。那样的她,反而会更听话,不会再拒绝你的任何要求,不会在四处跑叫你提心吊胆,不会再扯着你脑中那根线让你欲罢不能。杀了她吧,杀了她吧…… 李容真执着匕首,摇摇晃晃的朝着那缠斗的人影走去。半途中,谁拦着了自己?谁在自己耳边吵吵嚷嚷,说的什么?那个人干嘛阻止她,阻止他得到他想要的人!李容真挣扎起来,其实他已经看不大清楚谁是谁了,他只是盲目的挣扎着,用匕首到处乱舞。 背后忽然传来李忆川的惊呼。任川拧眉,无心恋战,任对方踢踹自己,手臂拽住对方向自己的方向拉,一手探向对方的咽喉,五指并拢,向右一扳。眼见对方已经了无生气,任川回头。却看见李忆川挡在自己身后,一只胳膊上鲜血淋漓。而不远处的李容真,手上的匕首鲜血直淌。 任川拧眉,拉过李忆川到自己身后,顺手撕下一块他身上还完好的没沾血的雪白寝衣递给李忆川:“自己包一下。”然后转过头来警惕的打量着对面的李容真。 对面的李容真,眼睛的焦距好像在看着这边,又好像没有看着这边。他的眼中显出一种恍惚,好似出现了什么幻觉。李容真就这么呆呆站在那里,手中的匕首兀自脱落了也不自知。他忽然转过头去,对着那边墙上的一副山水画喃喃道:“任川你看,这是我们那时候去的地方,你看这里,我还跟你……” “他好像……”李忆川咬着下唇,正要开口。 “疯了。”任川以一个医生的眼光下了定论,声音既冷酷又无情,“我们离开这里,免得再生事端。” “可是他……” “他暂时不会有事。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抓紧时间跟你谈谈。”任川道,第一次如此蛮横霸道地拽走了少见的犹豫不决的李忆川。 一出门就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外面的夜晚暗沉沉的,像是吞人的大洞。 任川一把拎起缩在门口瑟瑟发抖的杨公公:“把禁卫军统领叫过来收拾残局,我和皇上出去一下,你不要担心。”语罢放开杨公公,抓着李忆川一路跑到了御花园。 此时的御花园,四周静悄悄的,当空一轮明月,洒下如水月华。大部分树木和花草一半隐匿在黑夜中,一半暴露在月光下,像是光与暗两相交织的一首美妙的乐曲。 任川放开李忆川,在月色下看着他。 李忆川低下头,不让自己眼中的情绪泄露:“你是不是马上就要走了。”虽是问句,陈述的语气却是代表了肯定。 “我六岁那年,曾有僧侣为我相面。”任川突然开口,引得李忆川抬起头来看她,“那僧侣说我天生没有情根。从小到大,我无法理解世人所说的爱情,友情,亲情是什么,我也根本体会不到。别人的爱恨情仇根本无法触动我,我也永远不知道爱一个人,恨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李忆川瞪大了眼睛,随即,那双长长的凤目里流露出怜惜。他伸手抚上任川的脸,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着珍宝一般:“无妨,我来爱你就够了。” “你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任川任他摸着自己的脸,看着他开口道,“我父母视我为怪物,我妹妹不知道为什么整天对我没有好脸色。周围的人对我也就一如平常。我原也没有什么感觉,可是你对我太好了,从没有人像这样对待我。在这样长的时间里,把我记得这么清楚,而且什么都能为我做。” 月色下,任川看着李忆川,眼中亮晶晶的。 “其实那个珠子的问题我没有说完,头七天是养魄的,往后再每多呆七天,我就可以多体验一种情感。总共三个七天,亲情,友情,爱情。我原来是想体验一下正常人的情感,想为你试一试,看我有了感情后会不会为你舍弃一切,留在此间。”任川看着李忆川的眼睛,第一次低垂下头,喃喃道,“抱歉,最后还是失败了,我仍然无法体会到人世间的情感。在此之前,我曾给一个人承诺,要帮他完成一件可能丢掉性命的事。承诺就是承诺,既然我还是没有感情,我就一定会去执行。我只能对你说再见了。” 李忆川的手停顿了,他抬起任川的下巴,低声道:“不用道歉的,如果有来世,我还是愿意见到你。” 任川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忽然伸出手捂住李忆川的眼睛。 “假如我是个正常人,我想我一定会爱上你。可惜我不是,无法回应你的如许深情,如今,这个作为赔礼吧,虽然也不算什么。” 李忆川的眼前一片黑暗,随即,一个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嘴唇。他瞬间情难自禁地回手抱住眼前的人,伸出舌头去勾缠她的,贴着她的口腔轻轻摩挲着。 一个温柔至极的吻。 带着缱绻的爱恋。 不知道什么时候,怀里空了。李忆川睁开眼,看着面前空荡荡的,面上晶莹一片。 ☆、尾声 二十年后。 茶楼里。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16 章 “……据说那仁嫔病逝后,先皇悲痛欲绝,常于夜深人静处潸然泪下,此后再不复娶,因此膝下子嗣单薄……” 一瘦高的老人站起来朝外走去。他头发花白,仪容整洁,整个人有一种久居上位的发号施令的霸气。这间茶楼已在皇城根下开了不知道多少年,店里面的各个都是人精,连店小二都一眼看出这个老人恐怕是哪位大人,忙赔笑道:“这位客官,可是这说书说得您不满意?” 那老人没说不满意,也没说满意,只淡淡道:“说书的,都是传说,真正的历史,哪是什么人都能知晓的呢。”语罢,他跨上马车,一路远去了。 这是一个清朗的夜晚。 静安寺内的僧侣大都早早睡下,鲜少有人声走动。作为一座屹立千年的古寺,自是沉淀了无数的光阴,经历了纷飞的人事,此刻在夜晚的笼罩下显出与白日喧嚣香火完全不同的静谧安详,仿佛时光在此静止,一切都还是千年前的模样。 简陋的房间里,一点灯火如豆,一个中年僧侣伏在案上端正地抄着佛经。他那已不再年轻的脸上,长眉斜飞,一对长长的凤目。浓密的睫羽在他的眼底投下浓重的阴影,衬得他的眼眸一派幽深的灰色。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在昏黄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如玉。 突然间,那僧侣停下笔,伏在案上的双肩剧烈抖动起来,面前原先抄写好的佛经上晕开一圈又一圈的水渍,把那墨染开染花。凑近去看,之间旁边的佛经上书写着: “如五王经云。佛为五王说法。人生在世常有无量众苦切身。今粗为汝等略说八苦。何谓八苦。一生苦。二老苦。三病苦。四死苦。五恩爱别苦。六所求不得苦。七怨憎会苦。八忧悲苦。是为八苦也。①” 我这一生,求而不得,更放不下。 任川,我入佛门,会日日祈求佛祖,让你在异世心想事成,幸福安康,直至我油灯枯尽,意念消散。 如有来世,我愿意再见你,愿那时,我们能携手一生,平平淡淡一辈子。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①——选自《法苑珠林·八苦部》 下面几章会放番外 ☆、任川纪事(一) 这一天天气晴朗。 素琴抱着她的古筝斜靠在门栏上,静静地看着这无限美好的春光。最近在打仗,听说朔方王的军队马上就要攻进京城了,这皇城里的达官贵人,平民百姓都躲得连鸟雀都不见了踪影。她供职的这座眠月楼,自然比平时不知道冷清了多少倍。 好在素琴是个安静的性子,没有客人捧场也无所谓,平日里在这寂静的庭院里弹上两曲她也满心欢喜。因为那时候她总觉得,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在听她的乐曲,也都能听懂她的心思,这比那些不懂旋律还装成大家的客人要好多了。 “这位小姐,你的琴,可否借在下一弹?” 低沉醇厚的声音打断了素琴的沉思。她抬起头一看,是一个年轻人,身着白色长袍,头发被束发金冠高高束起,小麦肤色,鼻梁英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素琴被那双眼睛看的有些心慌,她垂下眼睑,双手捧着琴便递过去,低声道:“如不嫌弃,公子请便。” 那人接过琴,却只是站立着,没有多余的动作。 素琴等了良久也不见他动,不得不抬起头来。却见那年轻人眸色幽暗,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她登时有些怒意,嗔怪道:“公子既接琴,为何不奏曲?在这站着干什么?” 年轻人笑意更甚:“你就叫在下站在这里弹?” 素琴面上一红,这才发觉门口既没有凳子也没有桌子。而自己杵在这里跟个木头似的,也不会把别人迎进去,眼前的人确实没有地方可以弹琴,自己这样真是太失礼。 “能帮忙搬个凳子出来吗?在下想在门口弹。”那年轻人并无责怪,声音低沉而温和。 真是谦谦君子。素琴跑回去的时候心想。 待一切就绪后,那年轻人端坐在椅子上,两只手调了调琴音,便开始演奏起来。 那年轻人一个起手,空盈灵动、清新淡雅的古筝音韵便响起。声声珠玑的古筝音将素琴引入旷远宁静的气韵里。她想了想,转身回房拿了只古铜铃出来和音。听见铃音,那年轻人微微偏了头过来,漆黑的眼眸中是隐隐的笑意。 闭上眼,似乎感觉顺着阡陌,一路迤俪走来,终于在清幽的山林听到了泉水叮咚的流淌声。掬一捧山泉水,撩几串飞珠溅玉,在丝竹萦绕里,心旷神怡。缥缈间,仿佛看到了大大小小的人们沿着山路去踏青。一路上,潺潺淙淙的流水,宛如远处飘来的天籁,伴随轻柔洁白的浮云,蕴在幽弦慢拨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微笑,好像生的喜韵,袅一缕恬淡与闲适,在阳光的辉映下,好似佛祖降临,生机满满,禅意悠然。 随着最后手指不断刮过琴弦,声音渐次降低,最后化进铃音中消散。一曲听罢,整个身心都得到放松,好似在佛前洗礼过一般,心情宁静。曲妙,技高,切合心境。素琴情不自禁地赞叹:“公子好琴艺,都说化曲入心,公子真是个中好手呢。” 那年轻人却只是淡淡笑道:“谬赞,我也只适合弹这样的曲子罢了。”语罢,那年轻人施施然起身,拱手鞠躬道:“我该走了。” 素琴一慌,起身追赶,却不想那年轻人步履轻快,已将她甩了好一段距离。素琴懊恼,只得扯着嗓子喊道:“公子,方才那只曲子叫什么?” “你愿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前方远远传来悠扬的男声。 “那公子可会再来?”素琴继续道。 前方白色的背影并未回头,只是远远挥手:“随缘吧。这乱世之下,京城早晚要变天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任川纪事(二) 任玉晗第一次见到任川的时候只有十六岁,那时她还只有一个没有姓的名字“玉晗”,那时她还是京城第一歌舞坊中最红火的舞女。而任川,年方二十,是朔方王麾下的大将军,统领三军,刚刚攻破京城,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如果换个性别,这该是多少佳人的春闺梦里人。 那一日,朔方王为庆祝攻破京城,在皇宫大殿里宴请全军,特意请来京城第一歌舞坊来助兴。作为京城第一歌舞坊最红火的舞姬,玉晗自然是要上台跳舞的,跳舞不说,还要给首席的将领们包括朔方王在内斟酒。 玉晗就是在那时见到的任川。 她穿着火红色的无袖舞衣,摆着雪白的藕臂在台上跳舞的时候,隐隐感觉到一道专注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她借跳舞的契机朝台下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任川。高高束起的头发,因长年行军而晒成小麦肤色的脸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上,漆黑的眸子宛如一口幽幽的井,似在引诱人沉沦。 玉晗就那么陷了进去,只是因为那一眼。 后来斟酒的时候,按理说,作为最当红的头牌,玉晗应该去给坐在最高处的朔方王斟酒。然而,她端着酒盏毫不犹豫地去了左手边的第一位——传说中攻下京城的大将军任川的位置。本该给任川敬酒的姑娘去给朔方王敬酒了,那姑娘笑的满心欢喜,一心以为自己是上天的宠儿。 方才在舞台上目光那么赤|裸|裸地追逐着她,现在下来给她敬酒,那大将军却看也不看玉晗一眼,只是垂着头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玉晗在给她满到第八杯的时候就不肯给她倒酒了,任川见她不愿意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仍然低垂着头。后来宴席进行到中途的时候,任川离开了庆功宴。坐在最上方的朔方王看着任川离去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宴席很热闹。这是必然,任谁打了三年的仗,终于功成名就活着回来的时候都不免心情放松,想要好好乐一乐。所以基本没有人留意到任川的离去。 但是玉晗知道,她不仅知道,她还追了出去,根本不理会身后乐坊妈妈的呼喊。 大殿的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敲打在地面上,雨落之声清晰可闻。然而任川却视而不见,径直走入雨中。 “大将军!”身后传来女儿特有的娇嫩的呼喊。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17 章 任川停住了,却没有回头,任雨水浇灌在她的身上,打湿了她全身。 玉晗匆匆忙忙拿着伞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任川仿佛自虐一般的光景,浑身湿透,却岿然不动,好似与这天与这地与这雨融为了一体。 玉晗正要冲进雨中为任川打伞,却听见一道沉稳的男音自前方传来:“你不该跟过来。”很笃定的语气,玉晗却听出一点点悲哀。 “大将军……”玉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站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之前有一个女孩儿跟在我身边服侍我,她原是个城主的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怕苦怕累怕死。但她仍然坚持要留在我身边,伴随我行军打仗。”任川仰起头,任雨水冲刷着她的脸,打开了话匣,“后来她死了,在我攻进京城的前一夜被敌军逮去,之前的那个皇帝知道她是我身边的人,就让手下的士兵们玩弄她,将她奸辱至死。” 一阵停顿。玉晗仍然站在原地看着任川。 “第二天我攻进京城,一箭将那皇帝射下马。我学过医术,精通人体,抓住他后立马用匕首扎进他几个穴位,再一刀砍断了他下半截脊椎,让他从此瘫痪,受锥心之痛,涕泗横流而不能自理,每日生不如死。”任川淡淡道,然后转过话锋,“她跟你长得一样美,如果不是遇见我,她本该嫁为□□,相夫教子,有个幸福美满的生活。可是她遇见了我,落得如此下场。而你,” 任川转过身来,面上水波横流,也不知是不是雨水冲刷所致。她的声音很平静,却有一点淡淡的悲哀:“你看着我的眼神跟那时候她看着我的眼神一模一样,看见你我不免会想到她,所以今日有些冲撞,还请这位小姐见谅。”语罢,任川朝玉晗深深鞠了一躬,转过身去就要走。 “你之前说了那么多,现在就为了跟我说这?”玉晗朝前面那道人影大喊,秀气的眉毛倒竖,点漆大眼几乎喷出火来,“既然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和她对你的一样,为什么不像留下她一样留下我?” 前面那道人影一顿。 “还是说你怕我跟着你也落得如此下场?我听你的话,你保护好我,不就行了。”玉晗再接再厉地喊道。 “我无法回应你们的眼神,我还不是能在这个世间长留的人,更没有完全的把握顾得了别人的生死。”任川道,平静地拒绝,“我不想再欠换不了的人情债了。你不该跟过来的,外面雨大,你回去吧。”语罢,任川冒雨继续前行。 “你……”玉晗气极,当下什么也不顾,直接冲进了大雨里,“那我自己保护我自己,不要你管。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我说不定还可以成为你的一颗棋子,为你发挥更大的用处呢。” 华疏乌眉第一次见到任川是她二十二岁那一年。 那时皇宫被皇长子麾下的大军攻破,华疏乌眉正独自站在大殿阶上。掐指算来,那时她已在深宫中呆了七个年头。华疏乌眉是无所谓国破国不破的,她是女儿家,没有那么多权谋的心思。而且她来到宫中本不是自愿,很早很早以前,华疏乌眉就厌倦了深宫处看似繁华实则萧索的生活,她日日盼望着解脱,哪怕一死也好。可惜那高高在上的君王无时无刻不派人盯着她,她连一点秘密也不能为自己留着。哦,不,还是有一个的,一个从小的玩伴,眉目俊朗的少年,曾说将来要娶她。可是那少年早早就搬离了那个国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就在她独自沉思的时候,金戈铁马之声已经传来。她转头,其实那是一幅很美的画面。她身着曳地的水红色长袖衣裙,满头朱钗,金光璀璨,盈盈一回眸,传说中绝世的美貌就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 可惜那群士兵们早就被激昂的情绪主宰了神智,根本看不到这美貌,只是一个劲儿的喊着杀掉那个“祸国殃民的女人”之类的,手中的兵器蠢蠢欲动,想要尝一尝那台阶上的美人儿的血液是否同她的外貌一般甘甜。 站在军队最前面的不是所谓的皇长子,而是一个华疏乌眉从没见过的人。那人一袭黑底金蟒袍,袖口边秀有卷云纹。一头乌黑的秀发被高高束起,白皙的棱角分明的面容上一对剑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漆黑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真奇怪,明明自己才是站在高处的人,那人的眼神却给自己一种自己屈居下位,任对方打量的错觉。 那人只是一挥手,全场原先激烈的气氛就安静下来。 对面的人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上台阶,站在自己面前。华疏乌眉本也想逃,可看着那人的眼睛就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动也动不了。 那人站在自己面前,近距离观察下,这人漆黑的眸子像一口幽幽的井,里面倒映着两个小小的自己。那人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嘴角恶劣地一钩,低沉的声音就传入自己的耳朵:“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看来我不枉此行。如果我是商国国君,有如此佳人在伴,怕也要夜夜笙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任川纪事(三) 天空暗沉沉的,雷声在低垂的云层间轰隆作响,带着撕裂一切的力量。豆大的雨点密密地砸落下来,带着千军万马的磅礴气势,雨落之声清晰可闻。帐内帐外皆是一片光线暗淡,偶尔灼眼的光芒一晃而过,不用看便知是天际一抹红亮的划破云层的蛇形闪电。 其实现在已经入秋,但不知为什么还会有这等阵势的暴雨出现。天气反常,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一件事。 雨水冲刷着伞面成股成股地流下,交织成一个个小型的水帘。 “你猜猜任川这时候会干什么?”李容真笑问,凭他俊美的容貌,这一笑还真有些风流婉转的意味。隔着细密的雨幕,他的面影有些模糊。 罗亮打趣道:“毕竟是个女人么,总不会害怕的呆在被子里不出来了吧。” 两人大笑起来。 待行至任川帐前,李容真掀帘而入,顺手便将伞晾在一旁。后进来的罗亮还不及放下伞便朗声道:“任川,我和朔方王看你来了!” 然而两人并没有听见任川的答话,倒是姚盖一脸忧心忡忡的走了出来。 “怎么了?”李容真见他这副模样,眉头微微皱起。 姚盖拱手恭敬道:“大将军她……她出去了。” “去哪儿了?”李容真倒没有太惊讶,他知道任川一向很关心士兵,这样的天气去看看士兵怎样也很正常,他现在只想把任川找回来。 “她出城了。”姚盖硬着头皮回答。 “什么?!”罗亮很惊讶,道,“这样的天气她出城干什么?她还要不要命了?” 李容真的神情有些凝重:“你怎么没有陪着她?她出城的时候都有哪些人跟着?” 姚盖犹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道:“大将军今早看见天色灰暗便说必有暴雨,叫我小心查看下士兵,提醒他们做好保暖工作。然后她就拿了把伞说要出去赏雨,叫我不要跟着,她喜欢一个人呆着。至今已经一个时辰了。” 现场沉默了一会儿。 “赏雨?一个人?这都一个时辰了!”罗亮拔高了音调,“真是太随性。明明是个路痴,还偏要在这种时候出去。不行,我要去把她找回来。”语罢,转身就走。 “等等。”李容真沉声道,“你一个人去太危险,这样。姚副官我与你一起,罗亮你再叫几个人,大家分开找,不管找不找得到,午时你们都必须回来这里。还有暂时先不要把大将军不在的事儿透漏出去。” 姚盖和罗亮都应了一声。 ***** 雨势越下越猛。 在密密的雨幕中,天地间的一切景致似乎都变成了一个样子,都是一样的灰暗,一样的潮湿。偶尔一晃而过的光明之后,头顶天空便传来电光火石的撕裂的力量。山道不似城中铺着青石板的街道,泥泞难走,放眼望去,隔着雨幕,四周皆是模糊一片,这样的天气,要找一个不知去向的人,真的太难太难。 李容真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要说焦虑,他现在出乎意料的平静。要说镇定,他刚刚一脚踢翻了一块石头。李容真咬着下唇,茫然地看着四周。 “王爷,我看见她了!”一个副官喊道。 李容真顺着那个副官指的方向望去。 漆黑的夜幕下,一道火亮的银蛇划过,划开了云层,照亮了山巅。那山巅之上,站立着一道细小的撑着伞的人影,狂风吹得那人的长发乱舞。李容真微眯了眼,隐约看见那人仰头正望着远远的长空,她的身后,风起云涌。 她一定是疯了。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18 章 李容真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突然没命地向山上跑去。 “王爷!”“王爷!”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李容真统统没听到,此时在他的眼里,只有山巅之上那道凝望着远方的人影。 李容真一口气跑上了山巅,中途他摔倒过,也滑下去过。衣服上全是泥泞,袍摆被撕破,纸质的伞成了摆设,模样异常狼狈。但他什么都没想立刻就站了起来,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疯狂,他只知道他的眼前不断的闪现着那道人影,不断的划过任川的双眼,仿佛一道魔咒,催促着他。终于,他站在了任川的背后。 “你在干什么。”李容真虽是问,语气却平静得像是在陈述。 前面的人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那人脊梁笔挺,一只脚踩在一块石头上。她的一只手半握拳放在腰间,一只手搭在大腿上,就那样转过身来。狂风恣意地吹着她的长发,乱舞的青丝像是地狱中无所畏惧焚烧着的黑炎。一道闪电在她身后的天地交界处划过,一瞬间破开云层,光芒霎时间照亮了任川的脸。黑发遮住了她的下半面脸,一双眼眸明明漆黑如夜,却好似燃着冲天的火光般在漆黑的背景下耀眼,摄人心魄。那双眼睛里隐隐跳动着什么,既像是要喷薄而出,又像是要永恒地凝于此。 那是一种不正常的,有点极端的痴迷的兴奋。 好像此刻,全世界都是她的背景,而她,才是这世间的主人。 “多美啊,不是吗?”任川的语气像是梦幻一般,带着平时从没有的温柔。 李容真打了一个寒颤。美?怎么会有一个女人觉得这美?在李容真的印象里,他见过的所有女人,从他的母妃到宫女再到安晴音,没有一个不惧怕这电闪雷鸣的天气,即使有人不怕,也绝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场景很美,更不会有人,有任川刚刚那样的眼神。 任川转过身去。 “在我的眼里,这世间没有比这样的场景更叫我心驰神往的了!你看看,这雨下得多有气势,噼里啪啦的声响就像是要涤荡这世间一切的罪恶一样!这狂风,肆无忌惮的刮着,所有的植物都要向它低腰!这雷声,多么铿锵有力!它在云层间回响,向世间昭示它的力量,它那撕碎一切毁灭一切的天翻地覆的力量!还有那闪电,哦!我最爱这闪电!尤其是那火亮的,银白的还比不上!它在一瞬间划破天空,像蛇一样撕开老天的口子!多么耀眼夺目!尽情地挥霍自己年轻的生命,自己光芒四射的青春!当它们一同出现的时候,天地为之改变!太美了,多么美啊!我最爱这样的天气,每当这时候赏雨,我的眼睛就全被他们掠夺了去,我无法控制自己。如果这狂风,这暴雨,这雷声,这闪电是神,我愿在祭坛上献出我自己,我要亲吻他们的脸颊,匍匐在他们的脚下。哦!太美了!”话语间,狂风吹破了任川那把摇摇欲坠的伞。她索性丢了它,张开双臂像是要迎接天空。那伞在狂风的摆布下,跌跌撞撞的翻着跟头向前面滚去,直至掉下悬崖,被吹走,再也寻不见。 李容真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的全身已被雨水打湿,彻骨的寒意漫上他的心头,却不是因为身体的冷,而是眼前这个恶魔般的人。她居然在赞美这样骇人的力量,她居然愿意成为这样恐怖存在的祭品,她居然把这等非人的力量视作美! 这是一个魔鬼,一个从地狱而来的魔鬼。而这样的魔鬼,竟然是他麾下统领三军的大将军。 不行!这个女人不能留着! 李容真的眼中划过一道光芒。 雨下得很大,地面上尽是泥泞,那块石头看起来被冲刷得很光滑,那只脚下的植物似乎也是滑溜溜的,泛着水珠。这样的情况,人站上去时是很容易滑倒的吧……前面就是开阔充满碎石荒草的悬崖,一旦掉下去,在这样的天气…… 李容真向前走了几步,他的脚步声很轻,然后,他对着那具身体的背部,轻轻地一推。 当姚盖他们赶上来的时候,正看见大将军倒在王爷的怀里。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大将军迅速起身,单膝跪地,抱拳恭敬道。她的全身已被雨水浇透,乌黑的长发像是个累赘贴在她的背后。 “怎么了?”姚盖慌忙打了一把伞上去,罩在任川的头顶。 旁边的李容真也立刻被一把把伞罩住。 “方才我站在悬崖边,踩在一块石头上,不小心脚边一滑,差点就要摔下悬崖,幸亏王爷一手拉住我,才将我从鬼门关边上拉了回来。多谢王爷救命之恩,任川无以为报。”任川声声平稳,字字铿锵。湿了的头发不断向下滴水,滑过她的脸颊,落入底下的泥土里。 李容真神色复杂,眼内明明灭灭。 末了,他道:“一点小事而已,大将军快起来吧,小心一会儿淋坏了身子。” “谢王爷。”任川回道,然后低着头站起身。可能是有些起猛了,一时之间她看起来有些站不稳。 姚盖慌忙揽住她,却见任川一手抚着额头,双目闭着,眉间微微皱起。 姚盖知道她这是刚刚站起时有些头晕眼花,又怕她再站在这儿要冻坏了身子,忙催促道:“大家赶快下山回营,为朔方王和大将军准备热水暖身子。” 任川靠在姚盖怀中冲他笑了笑,面色有些苍白。 一旁的李容真一直看着任川,此刻面色有些复杂,却什么也没说,接过伞和大家一起下山了。 “你刚刚真是的,怎么这样不小心,要是真摔下去了可怎么搞?那可是万丈深渊,尸骨都找不全的。”姚盖看着刚刚泡好澡穿着一套宽大的白色亵衣的任川,忧心道,“你以后别再这样随便跑出去了,你根本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幸亏朔方王当时在场,不然……唉!也怪我,当时竟然就那么放你一个人出去了。” 任川笑着看着自责的姚盖,眼里难得有柔和的神情。她道:“这不怪你,我的行动,向来是谁也拦不住的。不过,朔方王当时可不是要救我。”说着,任川的丹凤眼眯得狭长,眼中透出一丝精光。 姚盖一愣。 “他当时,是要杀了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李容真纪事(一) 这天天气很好,金色的太阳在极高远的天际灿烂,天空是淡淡的蓝。 一只普通的黑色布鞋跨进门槛。再向上看,一袭红云黑底的衣袍。一个身量极高的女人站进来,泼墨似的长发散至腰间。她的背后,阳光耀眼。 不过一个简单的场景,却让李容真记住了一生。因为后来他才意识到,那一刻,竟是此后所有故事的开端。 “你是谁?”李容真端起茶展,低头吹茶来掩饰他那并不太自然的笑容。尽管事先已被家丁告知,但在看到对面女人脸的第一眼,他的内心仍是震动不小。 “我叫任川。”话一出口,竟然是男声,低沉而富有魅力。 “你……”李容真略一挑眉,口气颇为戏谑,“你是女人?” “不是。”肯定的语气,平稳的音调,低沉的男音。 李容真一愣,不敢相信地仔细地把对面的人打量了一遍。衣袍宽大,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特征。可那张脸,看着又确实像女的。 “虽说不是很明显,但我的身体还是属于女人的。”顿一顿,任川继续道,“王爷的眼睛瞄的好生辛苦,这种求真精神实在令我感动。” 李容真刚喝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扫一眼周围,已有忍不住的家仆掩嘴偷笑。再看对面的人,一双丹凤眼直视自己,嘴角隐现了顽皮的弧度。 这世上能开得起这样玩笑的女人本来就少,何况对方还能顺着自己的路给自己回开一个,有意思。李容真放下茶盏,笑容也爽朗起来:“不知,呃……” “直呼姓名就成。”任川手一摆,“我是个衣帽商,此行前来请你看顶帽子。” 王府后院。 任川伸手从那载满帽子的车上取下一顶白色的草帽。她转身看向李容真,嘴角是莫测的笑意: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19 章 “我欲将此帽送与王爷,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李容真面上微微一僵,内心却像翻江倒海般震惊不已。 说实话,虽然李容真在见到任川第一面就知道她找自己的目的绝不平常,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她找他竟是为了这个。 何止是不平常,简直是胆大妄为! 但,心思却又这么细,直接戳中他内心深处最蠢蠢欲动的渴望。 这个女人不简单! 李容真迅速摆出温和的笑脸,说:“这帽子做工不错,不过草帽的样式并不适合我。这样,你与我单独到书房谈谈,看看你能否拿出我满意的帽子来。” 关上房门前,任川仔细瞄了眼周围。关上房门后,任川又凝神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你在做什么?”李容真见她这副模样,便问。 “我怕隔墙有耳。”任川答。 李容真内心一震。她能这样说,必定是猜到他俩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了,真是聪明又心思缜密的女人。李容真微微眯眼,欣赏地笑起来:“放心。这书房是我特意准备的第二书房,位置偏僻,院里院外遍布我的暗线,寻常人等是进不来的。” 任川的表情略微松动。她伸出手来揉了揉太阳穴,说:“谨慎一些总没有害处。”语毕,便找了把椅子大模大样的坐下。 “那你今日的行为可真是大胆了。”李容真抱臂笑道,眼睛盯着任川,“白王皇,你要送我这个王爷一顶白帽子戴,是叫我去造反么?” “王爷既能猜出我的哑谜,内心又未必不存着这样的心思。”任川的胳膊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笑道,“王爷又何必将鼓动谋反的罪名加在我的身上?” “仅凭此一点就判断我的心思可就太不谨慎了呢。”李容真微笑,眯起眼饶有兴味的看着坐在房间另一端的人,“如此污蔑我对皇上的忠心,你就不怕我以谋反之罪告发你,让你被判处车裂之刑?” 任川手撑在扶手上,脑袋倚在手上,笑言:“王爷要真有意这样做,我现在可绝不会坐在这里与王爷对话了。况且我从不做没有准备的事。王爷若有兴趣听我如此胆大的理由,任川也没有不奉陪之理。” “先皇不幸英年早逝,总共只有八个儿子。新皇登基前,其余六子都在争抢得封离国最富饶的泱江地段和晏河下游区域。唯独平日里最沉默寡言的王爷您突然请封朔方,说是要为新皇分忧,甘愿受苦。新皇大悦,立刻封王爷您为朔方王。民间由此称您为贤王,美名流传。” 说到这里,任川前倾身子,胳膊撑在腿上,抬眼望向李容真,嘴角是一丝明了一切的笑容,道:“朔方是离国最北之地,气候干旱,人烟稀少,北接北狄,西邻西戎。面积虽广大,可却有近一半的土地是高原。这样的边塞之地,自是远远比不得江南和河下那些有着婀娜女子和丝竹管弦的温柔水乡。在这里不但生活无趣,还要日日守城。这便是其他六个皇子不来的原因。可是我们俩的眼光是一样的,看到的都是它另一面的优势。”任川此刻目光如火炬一般闪亮,唇边漾起骄傲的笑容:“正因为朔方是边塞,需要守城,你才能拿到离国四分之一的兵权。而且朔方远离皇城,消息闭塞,你如果做些小动作是决然不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的。前不久新皇前来视察时,看见你治理的军队井然有序,士气高昂,而两年来规模基本未变。他便在高台上夸赞你有才干,而且对他绝无二心。真是可惜,很多东西他都没看到,当时我可也在这里呢。”任川坐直了身子,微笑着看着对面李容真渐渐变色的脸,道: “洿池西南面茂密的森林里到处是战马和车辆,车中还坐着人。漂浮在洿池底部用绳子牵着的全是一包包军营所用的军帐。特德米高原上草高水深处全部是掩藏起来的人。关外还有一部分比较野的兵。新皇视察五日,竟毫无察觉,真不知是该怪新皇太愚钝,还是该夸王爷您的兵太训练有素?现在,王爷您还觉得我行为不谨慎,是在污蔑您有谋反之心么?” 李容真脸色已全变。不错,任川所言一点儿不假。她分析的朔方的形势跟当初他想的是一模一样,没有想到一个女人竟然比他那六个兄弟都更具有政治头脑。这还没有什么,最叫李容真忧心的是任川所说的对他部署兵力的掌握情况。森林、洿池和特德米高原,这些地方李容真都安排了大量的暗线在周围巡视。所有意图逃出泄露秘密的人和所有意图或不慎撞破秘密的人都会被就地解决,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暗线都是李容真精挑细选的百里无一的高手。如果任川不是身手不凡,就是背后有强大的势力支撑。不管是哪一样,都够李容真头疼的了。要知道,就是李容真自己,身为三皇子,被从小训练骑马、射箭和习武,麾下不少能人异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像任川现在这样窥探了秘密后还能活着坐在他的面前。真是可怕的女人。李容真想到这里,笑容爬上了脸庞。不过,也很有趣呢。和强大的人比拼是他从小就最爱干的事。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人。 “真是令人赞叹啊,这样深刻的洞察力。”李容真笑道,褐色的眼珠内闪着兴奋的光芒,“我承认我的确有这样的心思。不过,打江山,夺皇位,我手下不乏人才,你能为我做什么呢?” 任川报臂一笑:“一个人的能力是要经过时间检验的,我也不急着证明给你看。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件事你非常需要我呢。” “哦?说说看。”李容真来了兴趣。 “你看到我的第一面,不是很震惊么。”任川漫不经心地说,目光飘过李容真按紧了桌角的手指,“你就没想过一个月后的宫中,你非常的需要我么。” 李容真愣了半晌,突然极其愉悦的大笑起来。待到笑够之后,他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任川的脸,说:“唉唉,我平生最讨厌同女人说话,觉得和她们简直不能沟通。你却是个例外,男人该懂的事儿你都懂。” 任川挑眉:“我平生喜欢同男人讲话,你也是个例外。” 李容真一愣。 任川哈哈一笑:“开个玩笑,你就当真,果然没意思。” “你是我见过的最爱开玩笑的女人。”李容真无奈,忽而贼贼的笑道,“你跟我进书房的时候,就没想过孤男寡女不能共处一室?你也不怕我玷污了你的清白。” 任川托着下巴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说:“嗯……没注意这些细节。不过,你居然还把我当女的?要玷污我的清白,我估计你也没那个能力。” 李容真:“……”刚准备与任川舌战一场“什么叫我没有那个能力”就听见院墙外管家颤巍巍又不失恭敬的声音响起: “王爷,客人,晚膳已备好。请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用?” 任川立马冲了出去。 李容真:“……” 作者有话要说: ☆、李容真纪事(二) 离京,皇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张贴着各种彩画,正首高高的台阶上是一张金龙大宴桌。殿下分列两块区域都摆着紫檀木桌。一边是给皇上的妃嫔所坐,一边是给王亲显贵们所坐。无数的宫女端着各色的碟子盛着各式的果品小步快速而又不失稳重端庄的穿梭于各个桌子间,早已有不少命妇端坐于桌前,互相间小声的讨论抑或是静静地等待着宴会的开始。 今日,是皇上的生日。各地的王爷已携带着家眷赶至宫中,一时间,宫中无处不是香风钗影,珠华翠摇。 李容真正在同其他王爷应酬,都是老一套,见面问问近况,互相打打趣,说说各地的情况兼带聊聊国家大事。谈话间,李容真长长的眼眸轻轻的一瞟,便瞥见了一列而下的紫檀木桌旁的那抹倩影。 在宫中这许多美丽的女子中,这人并不算出众。她微微歪坐在紫檀雕花椅上,一头秀发光彩靓丽,如云一般被编成了双刀髻,插着双蝶步摇,显得俏丽。白皙的肌肤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此时正微微睁大,目不转睛地看着与她谈话的女子。同她谈话的女子是宝亲王的新王妃,肌肤吹弹可破,一双杏眼眸光流转,娇媚万千。她的头上插着一支金花簪,以双凤挂珠钗绾发,耳边一对玉制的明月珰,身上更是彩绣辉煌。那位王妃正眉飞色舞,带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向这位来自边塞的许久不见新鲜玩意儿的小妹妹讲述着自家的好东西。 “三弟呀,你别介意。我家那位就那样,成日里就是话多,一刻不说话她就闲得慌。这回好不容易逮着你家晴音,自然要多说点。你可别心疼你家柔弱的小姑娘。”宝亲王拍拍李容真的肩膀道,“你那地方怪偏僻的吧,晴音也许久没见新鲜玩意儿了,这回进京赶着机会,何不随我们去会稽玩玩,也叫清丽带晴音挑些好东西回去。” “多谢二哥好意,只是朔方为边境,不早点回去实在不放心。”李容真微微躬身,脸上是一贯谦卑温和的笑容,“三弟不才,朔方边境纷争不断。哪像二哥,身份贵重,天纵英才,泱江地段富庶,百姓们安居乐业,这全是二哥的功劳啊。” 宝亲王哈哈一笑,道:“几日不见,三弟的嘴是越甜了呀。好吧,我也理解你,守着朔方是不容易。行,那就下回再说吧。” 李容真顺着眼微笑。 殿前身段柔软的舞女穿着水红色的长裙,甩着长长的水袖随着音乐起舞。一旋,一低首,侧身垂睫,继而水袖一甩。箫声悠扬,琴音渐起,继而越弹越快。舞女几步快走,身子旋转,越转越快,一时间,衣袂飘,裙裾散,水红的衣裙转起犹如鲜花盛开,美不胜收,引得座下一片叫好声。 李容邦象征性的拍了几下手,完全无视了那舞女看着他的柔媚的眼神。他状似不经意的问座下的李容真:“听说晴音前些日子头磕在山石上,丢了好些过往的记忆?真是这样吗,三弟?” 李容真恭敬地拱着手说:“回禀皇上,确实如此。” 李容邦移开眼,望向李容真身旁的安晴音,温声道:“那么,晴音,你都丢了哪些记忆呢?” “回禀皇上,晴音几乎把所有的记忆都丢光了呢。”安晴音调皮的笑笑,声音细细的,“这宫中的什么规矩啊,什么人啊,还要王爷一一教我呢。他很辛苦的。”一旁的李容真宠溺的看着她笑,安晴音撇过眼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20 章 李容邦的手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他稳住心神,只说:“好好,有朔方王在,朕便放心了。三弟是难得的稳重。” 接下来的什么歌舞,什么表演,李容邦都再没心思看下去,他只顾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旁边的太监看不下去了,在给他斟酒时小声的说了句:“皇上,今儿喝了不少了,就别再喝了吧,这酒很伤身体的。”李容邦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什么时候朕做事也要你来管了?”那太监吓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只低声说:“是是。奴才知错了。” 一旁的皇后看见这一幕,垂下眼帘低声说:“皇上固然伤心,也要以国事为重,保护好身体最要紧。” 李容邦没有答话,仍旧喝着他的酒。皇后咬了咬下嘴唇,终于是没有再出声。 宴毕,卷碧扶着皇后回宫。卷碧虽然跟着皇后的时日没有其他几个丫鬟长,但却最玲珑乖巧,很得皇后喜爱,今日站在皇后身边侍立的便是她。卷碧试探着问皇后:“今日皇上怎么感觉跟平日里不太一样,对娘娘的劝谏也置之不理。皇上平日里是最敬重娘娘的。” 皇后叹了一叹,怅然道:“此事说来话长。你进宫时间毕竟不长,这安晴音是皇上的姨表妹,两人从小玩到大,算是青梅竹马,互相倾慕。后来两人长至一定的岁数,不知怎么的,先帝的皇后竟不顾皇上的哀求把安晴音嫁给了当时的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朔方王。” 卷碧一听,道:“怪不得今日皇上如此伤心,那三王妃本就没能和皇上在一起,这下连和皇上往昔的记忆都丢了,那皇上日后……” “别说了。仔细叫人听了去,成为别人闲话的资本,对皇上不好。这事你我知道就是了。”皇后低声制止她。 “是。”卷碧遵从。 通往北方的道路上,一辆马车正在前行。 “到哪儿了?”李容真掀开帘子问。 一个仆人即刻跑上来恭敬地说:“禀王爷,已经到阳朔了。” 李容真点点头,放下帘子,坐正身子,对着身边的人一笑:“今日演的真是不错。” 那满头珠钗,刚刚还在殿上和皇上细声细气说话的女子此刻露出了戏谑的表情,一张口便是低沉的男音:“王爷该好好奖赏我一下才对。为了扮演这个角色,任川可是既蹲着身子又掐着嗓子说话练了足足一个月呢。” 李容真点头微笑。是的,任川虽说与安晴音长得一摸一样,可也仅限于脸罢了。她身量极高,几乎与自己平视,又生得一副男人嗓音。这一个月来几乎是整日整夜没完没了的练习,有时连自己看都看累了,这任川却毫不松懈,仔细询问安晴音原先的贴身奴仆们有何不妥,不到尽善尽美,真是毫不罢休。说实话,方才在大殿上,就是李容真自己,也几乎看走了眼,以为坐在自己身旁的还是那个天真无邪又敏感细心的安晴音。想到这儿,李容真笑道:“不错,是该好好赏赏。亏了你,今日这一劫才得过去。” 任川眯起丹凤眼,笑得一脸莫测:“王爷该谢我的地方还多呢。今日进了一回宫,任川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李容真颇感兴趣:“哦?说说看。” “宝亲王怕是半年之内就要反呢。” 李容真一惊,显然没有料到任川会这样说。不过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他知道任川看着玩世不恭,实际上心思确是很谨慎,没有一定的把握,她断不会这样说,便问道:“何以见得?” 任川敞开臂膀,手扯住帘子,眯了丹凤眼,慢慢道:“我今日同宝亲王王妃谈话,她倒是可爱得紧,什么也不懂,就跟竹筒子似的把他们家的情况统统倒给我了,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李容真一哂,他早就知道他二哥选女人的眼光不怎么样,贪图的都是些美貌又爱耍小性子的无脑女人。 任川忽一笑,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看着李容真:“王爷可知道她怎么跟我说的么,她说呀,她家王爷向她承诺,半年之内必让她喝上旸山雪尖,并且要多少有多少。” 李容真心里一震。旸山雪尖,产自商国和成戊的边界旸山,这种茶的茶树只长在旸山的山脚,生长缓慢,产量也低,因其茶叶的叶尖色如白雪而得名。离国全国上下只有皇宫中才有,非到皇家重大庆典和招待别国重要宾客是不会拿出来的。就是李容真,也只远远的见过几回这种茶叶的模样,并没有尝过。既然宝亲王要让他家王妃喝上,定是要到宫中去抢了。再说他二哥,虽然表面上还与皇上维持着平和,但这宫中谁人不知宝亲王跋扈,泱江地段最新最好的东西都要先经过宝亲王府才得入宫。李容真原就想他二哥兴许会和皇上反,却没想到竟是这样快。 “不过这也是个好机遇呢。”任川看向前方,一股豪气从她身上升起,“宝亲王一反,皇上必会向王爷借兵,我们何不借这个机会给自己铺个路呢?” 李容真一挑眉,兴味渐渐提了上来:“你的意思是送队人马安□□京城?” “不愧是王爷!”任川笑着半真半假的赞扬了一句,李容真和她相处惯了,知她就这性子,随意的很,并无不悦。“不过我们不能给多了。”任川正色道,“带兵打天下,兵可不能少。” “那得看皇上要多少了。”李容真道,“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等宝亲王反完才轮到我们呢。” 任川一笑,道:“王爷真是正派人,有时候,撒个谎是很必要的。” 李容真不解其意,道:“什么意思?” “朔方不是边境么,常年战乱,万一北狄来犯,皇上还敢抽王爷您的兵么?”任川看着李容真,嘴角似笑非笑。 李容真看着任川,一下就笑起来:“真是有够聪明的你。过两月我便草拟奏表,言北狄进犯,皇上来抽兵时,我便按他所说的数目只给八成,你看怎样?” “王爷当真是冰雪聪明,岂是我等小辈得以仰望。”任川假意拱手作揖,眼睛却是掩不住的戏谑神情。 “得了得了。”李容真制止了任川的玩笑,笑道,“你知道你现在还穿戴的像个王妃么。看一个穿着女子服饰的人流露出男儿态,当真是伤眼睛。” 任川哈哈大笑。 李容真也笑道:“哎呀哎呀,你这样有智谋,是打算留我麾下做一个谋士么?” 不待任川答话,马车已然停在王府面前。任川满头金钗步摇,身上香风飘裙地一步跳下马车,回首看向正出车厢的李容真。 彼时正是夕阳西下,暖金色的光辉打在任川的脸上,身上。粉红的衣裙笼罩在这夕阳的余晖下,竟显得金光灿然。阳光被任川高高的鼻梁分开,在她的脸上形成一面光明一面阴影。漆黑的右眼内,一轮血色夕阳在跳动。 李容真就那样站在马车上,忘记了下来。他听见前面的人一字一顿地说:“有一种人生来就是要站在沙场一往直前,我想,我就是这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李容真纪事(三) 月行中天,光芒如银辉播撒世间。 李容真穿着雪白的寝衣,坐在桌子旁借着烛火看书。他修长的脖颈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出皮肤光滑的质感,握着书的那双手纤长洁白,宛如最好的石匠用上等的汉白玉雕塑而成。 李季慌慌忙忙跑进李容真房间的时候,饶是平时看惯了他俊美的脸,再看到这副情景,李季仍是忍不住赞叹自家王爷的好面相。 “什么事?”李容真并不看他,仍是继续翻着书,淡淡道。 “王爷,”李季呼哧呼哧喘着气,努力平复自己慌张的语调,“任大将军,任大将军她……她不见了。” 李容真立刻转过头来,眉毛轻微地皱了起来。这家伙,搞什么鬼名堂,后天就要按计划出关了,她却在这时候玩失踪,真是不让人省心! “她怎么失踪的?”李容真问,全身上下散发着威严。 “回禀王爷,她,她说今晚夜色很好,要出去走走,赏赏月色,”李季小心翼翼的看着李容真的脸色,道,“结果去了之后就再没回来。” “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回禀王爷,戌时两刻。”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21 章 “现在什么时辰?” “回禀王爷,亥时两刻。” 该死。都一个时辰了。李容真在心里骂了一声。明明知道自己路痴,还在这黑灯瞎火的时候跑出去,不要命了。万一遇上个什么坏人,把她那个啥那个啥了……李容真猛地一激灵,顿觉自己思想走到了不该走的路上去了,立马把自己的心神稳住。 李季半天没等到王爷的回话,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王爷用他修长的手指抵在眉心,一脸……痛苦之色? “王爷?”李季试探着喊了一声。 李容真立刻回神,站起身来,披上大氅,浑身一股无形的气势,压得李季一阵胆颤。只听见李容真声音清冷道:“多派几个人去找她,等会儿你随我一起去。” 在山顶,一轮圆月当空,大得惊人,似缀在山巅的圆盘,光泽熠熠。 那巨大的光球中,一道细小的人影随意地坐在山巅。因为逆着光,只能让人看清这道人影的轮廓。风起,长长的头发被扬起,那人侧过脸来,完满的月光就勾出了一个线条分明而略显柔和的脸部线条。 李容真站在山脚下,看着那山顶上的情景。他的脸映在月光里,俊美的容貌如同传说中的天神下凡。李季一下子忘了尊卑,竟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家王爷看着。 幸好这山不算很高,山路也还算平缓,爬起来并不困难。李容真这样想着,跟身旁的李季道:“还有衣服么?” “啊?”李季迅速回神,看到自家王爷的眼神,赶紧道,“有的有的。” 出门的时候,李季见自家王爷就在里衣外面披了件大氅就出来了,担心晚间夜凉,就匆匆拿了两件衣服跟着出来了。 李容真接过那两件披风,道:“你先回去吧。” 李季有些为难,道:“王爷,这天这么黑,您一会下来了没人给指路探路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还是让奴才跟着您吧。” 李容真挥了挥手,果断道:“回去。” 李季只好退了回去,临走前还看了看李容真。 任川静静地坐在草地上,一双幽幽的眼眸里映着月亮的清辉,看起来光彩夺目。晚风刮过,扬起任川的长发,除了衣服被风吹得鼓起的声音,整个世界一派静谧安详。 “你倒真挺会享受,一个人跑这儿来享清闲。可让我们一番好找。”李容真的声音响起,任川露出被惊扰到梦境的模样,神情恍惚的侧过脸来。 被任川无辜的眼神这么一看,李容真忽然觉得自己打扰到她才是错,立马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他带着歉意温和的笑道:“任将军在干什么呢?” 任川看着他,眼神似沉溺在这美好的月色中,焕发出一股柔情,看得李容真一愣。她开口:“对不住王爷了,任川也实在是看到月色太美好,才这样自作主张没有回去。” 李容真笑道:“无妨,我知道你随性。” 此时的任川已恢复常态,漆黑的眸子里是一贯沉稳的神情,笑道:“多谢王爷谅解。” “你很喜欢这样赏月?”李容真走过来,坐在任川身旁,与她一同看着那光华璀璨的玉盘。 任川点点头,继而笑道:“要是这时候能来首清雅的乐曲就好了,可惜我出来时没带琴。” “箫怎么样?”李容真近距离看着任川,问,“你喜欢听箫声么?” 任川点点头。 李容真抽出随身带的一管紫竹洞箫,将吹空抵在嘴上,闭上眼睛,一段乐曲便静静流淌。 音起,箫声低沉庄重,舒缓宽广,犹如得道的高人在沉思默想,又像进入了肃穆的冬季。晚风拂来,听得人心思宁静,再无杂念。 没过多久,尾音渐稀,颤颤的而至于结束。紧接着,音调渐起,颇有些活泼明快之感而又不尽然,仿佛远山含黛水长流,清雾缭绕,隐隐约约。李容真微微睁开眼,看见任川已是如痴如醉,在月辉的照耀下,那双幽井般的眼眸如同海上生月,已是光华璀璨。 李容真闭上了眼。慢慢地,箫声越加活泼,富有动感。似乎有花朵含苞待放,而另一些花朵已是迎风飞舞,又静静落下,形成一片翻飞的花海。隔江远望花树,意境优雅。圆润轻柔的音色配合这山巅明月,晚间夜色,仿佛一双温柔的手,带人沉沦其中,不愿醒来。 不多久,音调起起伏伏,婉转动人。略微停顿后,箫声又起,声音渐渐回归庄重,带有铿锵之音,如此吹了一会儿,最后一个滑音拉得很长,渐渐稀去,空留余音在山巅回响。 李容真睁开眼,只见任川坐在自己面前,眼中的喜悦之情一展无遗。她毫不掩饰地看着自己,眼中是热情的赞美。任川笑道:“今日能听的王爷吹奏的一曲《梅花三弄》,真是任川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 李容真也笑了。任川这个人在李容真看来很特别。她明明是一副女子相貌,也算得上小有姿色,但她的行为举止都不符合女子该有的规矩。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子早就该为人妇,就是尚未出阁,也是不能出来走动的。任川倒好,不但对与男子独处一室毫无感觉,还入王府,当将军。现在更是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毫不掩饰溢美之情。坦白直率的很,一点身为女子的羞涩都没有。 不过,大约越是与众不同的人就越是有才华。像任川这样的人,却是身手不凡,擅出奇策,能够为他所用,也算是他的幸事。想到这,李容真笑道:“能得到任大将军这样的赞美,我也是很高兴。” “听了《梅花三弄》,任川就想起现在正是杏花将要凋落的时节,如不再去看,恐怕今年就要没有机会了呢。”任川笑道,“不知王爷可否满足任川这一请求,带任川去看看杏花呢?” 李容真笑道:“任将军不怕天色已晚?” “为了美景,天色再晚又怎么样呢?晚观杏花,岂不别有一翻滋味?”任川眉眼带笑,狭长的丹凤眼已经弯成一轮新月,“只怕王爷不肯带我去呢。” “像你这样的路痴,真的不会把我朔方士兵置于死地吗?”李容真虽是这样说,却仍然掩不住满面笑意。 “王爷还不清楚我吗?”任川笑道。 杏花林。 树上已经长出了密密匝匝的嫩叶,花朵大多都已凋落。在夜色的掩护下,那些尚未掉落的花完全看不出衰败,仍然让人觉得她们是这树上独领风骚的美人。地上铺满了一朵朵由红白间杂的杏花铺起来的厚厚的散发着花香的地毯,一脚踩上去,只觉绵软厚实。在这夜晚万籁俱寂之际,李容真还能听到脚下传来的轻微的“咯吱”声。 月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枝丫流泻进来,为杏花林罩上一层朦朦胧胧的光线,犹如仙境落入人间,美得令人心醉。 李容真伫立在那里,一时间神思恍惚。 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安宁,平静了白日里的浮躁与骚动,减轻了将要开战的焦虑与压力。此时此刻,这里就是世外桃源。 “怪不得你这样喜欢夜晚赏风景。”李容真看着正欣赏景色的任川道,“的确是太美丽幽静了。” 任川低沉的男音轻笑:“所有平淡无奇的亦或是衰败丑陋在黑夜的妙手下总是显出妩媚诱人的风姿来,在和平时期,夜晚,是美妙的。如果不是在干什么龌龊的事的话。” 李容真本来是一直微笑着听任川讲的,听到最后一句时却差点被噎住。不过夜色掩盖了他的表情,而夜晚的宁静又使他继续沉醉,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被任川过多惊住。 “你打算在这呆一晚吗?”李容真笑道。 “假如王爷愿意陪我。”任川笑答,“后天才开战不是吗?” 李容真摇摇头,笑叹道:“唉唉,真是服了你了。平日里那么沉稳的一个人,竟也是那么随性的一个人。我真倒有些看不透你了。”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22 章 任川没有答话。但是李容真能感觉到她在暗夜里微笑。 “何不吹箫呢?如此美好的场景。”任川的声音再距李容真不远处响起,声音里带着笑意,“王爷可不要辜负了这一生中都难得一遇的美丽。” 李容真没有答话,但他摸出了那管紫竹洞箫。 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不要辜负,这一生中都难得一见的美丽。很多很多年后,李容真依然记得这句话,因为后来的他,真的再没有这样的机会,站在暗夜里,在美丽的杏花林中,和任川一起,吹上一晚的箫声。 作者有话要说: ☆、李容真纪事(四) 一柄寒光闪闪的刀横在任川修长的脖颈上,这柄刀架得很稳,然而李容真却有一种自己拿刀的手在颤抖的错觉。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李容真的声音很平静,然而他却感觉他整个人都像是要飘起来了,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梦境。 “没有为什么。”任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 “在这一刀之前,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李容真感到他整个心都提了起来。 任川洒然一笑:“臣这一生,协助今上夺得皇位,功不可没;后为丞相治理天下,人人颂我功德;身为人师教导太子,太子聪敏早熟。任川此生,了无遗憾。至于身后名,臣相信后世明鉴,自会给任川一个公正的评价。” “就没有……”李容真艰难地吐字,“就没有想对我说的吗?”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你曾想在悬崖之上暗暗的杀了我。”任川抬起眼来,面上笑容不减,“如今皇上终于要得偿所愿,任川提前向皇上道喜。” 李容真听罢几乎要站立不稳,他感到眼前的世界被什么东西盖住,盈盈转动,模糊得一塌糊涂:“如果,如果我能保下你,你愿不愿意……” “此事并不由皇上一个人做主。”任川直视着李容真,狭长的丹凤眼内跳动着明亮的火焰,“你得向天下交代,得向离国的百姓交代,你还得问问你身后那群官员可不可以。” 身后细细簌簌一片衣襟撩起的声音,身后百官纷纷跪下,整齐的声音威武的响彻天际:“愿皇上明察秋毫,此等叛国之事绝不容姑息。” “来吧,别忘了我当初怎么教你的。”任川低沉的声音有一种诱惑的魅力,“别为儿女情长牵绊了你该做的事。” 李容真仰起头,面上淌下晶莹的液体,终于,终于用力一划。 鲜血飞溅,面前跪着的身影重重的倒在地上。 李容真也终于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 “皇上!”文武百官纷纷起身,上前围住那个身躯。 不知是何处传来一声低低的仿若叹息般的低语:“我杀我此生至爱,我的心也再回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李忆川纪事 李忆川很喜欢去凌云阁。 他已经记不清楚他到底去过多少次凌云阁了。明着的,暗着的,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在他成为皇帝之后,他都去过,而且一去就是呆一整天。 凌云阁只供奉离国有盖世功绩的大臣,离国开国五百年,到目前为止够得上这个资格的也不过四人。而第四人,就是任川。 李忆川总是走到第四幅画像前驻足良久。那画像上的人,长身玉立,长发泼墨,一对剑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气势十足。这画是当年京城第一画师孟昭京所作,十分传神,样貌,情态,气质,无一不像活着的任川。据说当年这幅画像刚刚出炉的时候,曾被任川麾下一名老兵所见,当下那老兵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直呼相爷再世。 李忆川也喜欢这幅画。看着这幅画,他就总能完整的想起关于那人的一点一滴,那些在他七岁之前的记忆,想起那些仿佛还在耳畔的谆谆教诲。他想起他赐予自己的名字——李易川。那是他原本的名字,他的父皇是容字辈,而他是易字辈。他刚出生的时候,他父皇就放弃了他。是任川为他取得名字。根据母后的叙述,李忆川甚至能够想象出任川那时抱着尚在襁褓里的他,站在母后床前,恭敬地向着他的父皇鞠躬,低沉的声音富有磁性:“如若皇上不嫌弃,可否用臣的名字为大皇子命名?” 于是从此他有了名字,李易川。 后来他登基的时候,擅自做了主,将自己名字中间的“易”改作了“忆”。那天典礼完毕后,李忆川跑到凌云阁,提着一坛陈年的好酒,面对任川的画像一杯接一杯的喝。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他这些年里从没忘记过她,说他已经不吃甜食了,说他遇到很多复杂的政事,说他好想她。 那天晚上李忆川喝了个酩酊大醉,当晚就在凌云阁的地上,任川供奉的堂前躺下睡下了。清朗的月光从阁外照进来,能够看见李忆川身边散落的杯盏和空空的酒坛,能够看见李忆川酡红的脸色和长长的浓密的睫羽扑扇。 当晚李忆川梦到了任川,只是远远地望着她。任川同记忆中一模一样,却对他很温和很温和地笑了。那时他在梦里对任川,也是对自己说,我愿意用我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取你想要的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完,过会我会放出一篇后记,是我自己的体会,大家可看可不看。 ☆、后记*作者的自白 怎么说呢,这不是我脑内跑马这么多年以来所想到的第一个故事,这也不是我挖坑挖了这么多年第一部完结的小说。我第一部完结的小说是一篇火影同人,cp极冷,你们绝对闻所未闻。那时我高一,大概写了七上,名字就叫《一世独立》,已经被我锁起来了,光是这篇文章就耗费了我将近半年的精力。而现在这个故事,我也拖移了三个月才把它写完,我实在再没有热情和精力来对付这个故事了。我曾对我的基友说过,这篇故事不结束,那么我剩下的小说都将无法展开,所以,我完结了这个故事,剩下的小说可以渐次出现了。 关于人物 这个故事的主角是李忆川,一个顾全大局冷静自持却又温柔多情的男人。他从出生的时候即被命运和父亲抛弃,是任川将他从命运的魔手中抢了回来,给了他父亲和师长一般的教育。虽然一出生就被太医诊断“将来十有□□是痴儿”从而被李容真放弃,但是任川用比“狼爸”更狠的招数将他教育成了一个天资过人的人。这样一来,李忆川无疑是优秀的,但也过早地失去了童年,心思早熟。因此他对任川的感情很早就变了质,变成了一种看似细水绵长实则汹涌澎湃的爱情。而在整部书里,或者说,在任川整个人生里,他是唯一一个以爱人的姿态和完全纯粹的感情伴随了任川一生的人。他永远支持任川的所有决定,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会用他的一切去成全任川想要的所有。可能有人会说,如果任川想要毁灭世界,想要通敌叛国之类的,李忆川会怎么办。我想,如果任川真的这样做,那么李忆川从一开始就不会喜欢她。这是一个深情的男人,我想也会是大多数人想要的爱人类型。 沈娥眉,这是一个悲剧的女人。她沿袭了钏太妃那时的故事,结局却远比钏太妃悲惨,因为她陷得太深了。钏太妃不会为李容真挡剑,但沈娥眉会为李忆川这样做。而沈娥眉这样做换来的结果,只不过是李忆川一阵小小的惊讶和一个漠不关心的眼神罢了。她知道李忆川本来就是个冷漠的人,李忆川所有的热情大概都留给了任川,但沈娥眉去还是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了。她很傻,但我觉得也值得我敬佩,因为我是不会这样去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 李容真,他是个天生的皇帝,不像李忆川,是由于后天的教导。他很爱任川,然而他不够爱任川。在李忆川面前,李容真显然不够格去成为那个被任川重视的人。因为他的感情里参杂了太多的东西,远远比不得李忆川的全心全意。李容真因为任川的优秀而被吸引了目光,在确定自己是喜欢她之后,也动过杀念。最后他的感情变得深厚之后,他才开始放权给任川。然而,在他自认为最深厚的感情面前,李容真仍然没有选择相信任川。我想,当年任川故意设局之时,如果李容真真的全心全意相信任川,他怎么可能会不调查清楚,没搞明白所有事实,就追捕并斩杀了任川呢?任川确实一直在给李容真设套,但是任川再次归来的时候面对李忆川却没有选择下套。因为她知道李忆川相信她,她也相信李忆川。她不说,李忆川就不问。而李容真,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任川,这是整部书中我最喜欢的人物,也是我目前构思的所有作品中我最喜欢的人物。她天资过人,记忆力超群,学过医术,身手绝佳又拥有无上的理智,简直是上帝的宠儿!然而事实上,她也是个被上帝抛弃的人。因为她天生没有情根,这使得她独立于红尘之外,始终只能做别人故事里的配角。其实在任川的一生中,曾有不少的人愿意与她结伴而行,携手前进,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主动或被动地放弃了。虽然李忆川也算是伴随了她一生,但他并不真正出现在她的人生道路上,完全无法跟任川携手并进,共挡风雨。此外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会是以后一个故事里的主角),是以友情的姿态从心里一直陪伴着任川,然而她跟李忆川一样,根本无法真正陪任川走到最后。所以,在人生的道路上,任川一直茕茕孑立,踽踽独行。她也曾悲哀,她也曾觉得孤独,但在多次失败的尝试后,最终她习惯了,于是她只遵守自己的承诺。不论白天黑夜,不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春光无限,她都只能自己走下去。无人陪她受难,也无人分她喜悦。以后的很多故事里,都有任川的影子,但可惜,她都只是配角。因为,任川注定只能做她自己故事里的主角,在别人的人生里,她根本留不下什么深刻的痕迹。 下一部书,我将讲述任川少年时代的故事。任川的少年时代,只是一段光阴的代名词,主角是另外的人,然而那里的任川也将大放异彩。 我很期待。 ——2015年4月8日18:00记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忆川 作者:云水清音 第 23 章 小说下载尽在bbs.[domain][site]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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