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作者:肉书屋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那只狐狸 天空之中,云黑似墨,层叠成缎,厚重如铁。似天地易位,两气颠倒,难分清浊。周遭生气,皆被压抑,化了阴霾。 万般沉重之中,却有飙风兀起,带凄烈之势直冲天宇。风如尖刀,割裂那阴云厚重。密布的墨色中,突现了一道火红,灼人眼球。刹那之间,那火色溢出云层,如血倾泻。天地间顿生千般戾气,万种杀念,引得干戈欲起,众生战栗。 眼见那火色成盘踞之势,一点青荧凭空而现。那火色触及青荧,竟炸裂崩碎,飘零离散。遥望去,如黑缎之上缀了万千火星一般。 青荧辉光愈强,迫得黑云顿开,现出一片碧空如镜,映着飞舞流光。一瞬之间,万物承恩,欣欣向荣。 再看那先前火色,早已零落四处,颓然欲熄。细看之时,那火色竟是活物。火星一点,便是猛兽一匹。其兽状如大犬,红鬃如火。尖爪利齿,凶猛非常。 赤犬死伤无数,但凡气息尚在者,却不住对那青荧嗥叫,声动四野,隐藏悲恸。 只见一只小兽身姿颓软,目光渐黯,似已无力回天。但听得同伴嗥叫,借那回光返照之力,竟稳了身形,仰天而哮。鲜血淋漓于獠牙之间,衬得它分外凄怆。它察觉什么,兀地回首,目光中恨意如刀,直刺人心。 …… 他手腕一松,猛然惊醒。 此处是西海凤麟洲,乃是三岛十洲之一,仙家宝地。洲内池泽处处,凤麟遨游。他眼前的景色,是一池碧水。池水清明如镜,池上白烟袅袅,池边花木成林。若有似无的清风游弋花木之间,携了百千花叶,绕一丝白烟,投向了水面。刹那间涟漪片片,水光潋滟,美不胜收。 他本半躺在水面上休憩,方才梦境惊扰,去了睡意。他起身,轻喝:“金轮何在?” 话音落下的瞬间,水面被一股劲力划开。只见那清水白烟之中,赫然出现一轮金光。待细看时,那光原是一环金轮。 这金轮,名为“幻火”。径长四尺,身宽六寸。轮身刻赤红云篆,旋转之间,生烈烈火焰。此物本是凡兵,随主人修道千年,成了宝器。可易大小,改形状。轮身所带火焰,亦实亦幻,不伤生灵,却可烧邪魔、焚精鬼,威力非凡。 他伸手,金轮会意,缩了身形,化为手镯,绕上他的手腕。 他看了看腕上金轮,脚下一踮,纵身而起,倏忽之间,消失无踪。 …… 出凤麟洲,往北万里,有神洲聚窟。此处亦是仙家之地,向来宁静祥和,但此刻,却有一片黑云笼罩。那黑云之后,正是方才梦中的火色,暗藏杀气。 临近之时,一名乘骑仙鹤、手抱莲花的仙童现身在前。看清来者,童子行礼尊道:“原来是凤麟洲普煞仙君,不知仙君来访,有何要事?” 普煞停了身姿,笑道:“你家主人没算到我要来?” “主人向来不事占卜。”童子回答,“仙君请稍待片刻,待我通传……” 普煞看了看前方的黑云,摇头笑道:“我方才梦见此景,想必是杀伐之事,特来看个究竟。如今看来,情势危急,我愿助你家主人一臂之力。此事紧要,别费那通传的功夫了!” 童子闻言,面露为难,“仙君有所不知,那红云是一众天犬,如今中土多战,生灵涂炭。聚窟洲辟邪神兽巡游中土之时,见此兽祸乱天下,立斩百只。不想此兽记仇好斗,竟携族类,闯入西海,惊扰仙家。主人奉法旨剿灭,不敢劳仙君出手。望仙君见谅。” 普煞正要说话,却见前方忽现一点青荧。如梦境中一般,那青荧迫得火色零落,云破天开。他不再与那童子多言,腕上金轮火光一闪,虚晃之间,他已前行数丈。 童子见状,只得垂眸退去。 普煞赶到之时,就见无数赤犬从天摔落,死伤过半。遍野鲜血,腥膻冲天,这样的阵势,着实让人心惊。 他抬头,就见天空中那一点青荧缓缓降下,归入了灯盏。此灯乃青玉所制,不同凡形。青玉雕出三股云纹为足,聚合为托,上置灯盘,盘中并无灯芯,那青荧就浮在灯盘之上。这盏灯,名唤“净灵”。灯火所及之处,邪气消弭,诸恶退散,乃是至上法宝。 如今,这“净灵灯”正擎在一人手上。但见那男子眉目清俊,身姿秀颀,一身白衣缚了青穗。于那朗朗青空之下,万道流光之中,更显得非凡脱俗。他的神色泰然安详,脚下天犬死伤,遍野血染,都仿佛未入他眼一般。他抬手,举灯。刹那间,无数天犬精魂离体而出,收入了“净灵灯”内。 普煞见状,幽幽一叹。此时,突然有一只幼犬放声而哮。那哮声中的凄怆,一如梦境。他微惊,冲着那人喊了一声:“且慢!” 那人闻声,灵灯中青荧一闪,敛了神力。 “普煞仙君……”那人看到来者,开口,“凤麟洲距此万里,仙君何故而来?” 普煞上前一步,笑道:“我本见此处有兵凶之兆,来助你一臂之力。眼见‘净灵灯’如此神力,方知自己多此一举。” “不敢当。”那人回答,“素闻普煞仙君诛百万妖魔,炼得法宝‘幻火金轮’。此物凶煞之身,却得千年仙道。所至之处,妖魔俯首。本座手中区区灯盏,何堪赞誉。” “广昭仙君,百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普煞笑道,“真不知你是夸我法宝厉害,还是贬我杀孽太重。” 那被唤为“广昭仙君”的男子摇了摇头,“仙君多虑,本座绝无此意。既是百年不见,待本座收拾停当,定与仙君叙旧。” 普煞笑了笑,看了一眼那只重伤的幼犬。他轻轻嗓子,开口,“仙君,呃……这只幼犬,能否让给我呢?” 广昭看着他,不说话。 普煞道:“一只小兽,我自然会约束管服,绝不烦扰其他仙家,如何?” 广昭微微思忖,问道:“仙君要此兽何用?” 普煞被这么一问,反倒是一愣。他看了看那弱不禁风的幼犬,认真道:“凤麟洲外弱水环绕,出行不便。我早就想寻一匹坐骑。无奈洲内皆为神兽,折煞不得。所以……” 广昭平静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气息轻吐,熄了掌中的“净灵灯”。 普煞见状,笑道:“多谢。”他说完,举步走向了那只幼犬。 幼犬眸中全是杀意,见他靠近,又嘶声嗥叫起来。 普煞含笑,蹲低了身子,伸手想摸摸它的头。 幼犬又惊又怒,张口便咬。 普煞却不闪避,利齿刺入他的肌骨,却引不起他的一丝疼痛。他腕上金轮瞬间显形,意欲护主。轮身的金红火焰一闪,直逼幼犬而去。 普煞却伸手,止了金轮的攻势。他看着死死咬住自己手臂的幼犬,眼神祥和慈悲。鲜血自伤口涌出,流入幼犬的口中,只见幼犬周身隐隐透出了光辉,所有伤口急速愈合。顷刻间,天犬全身毛发渐褪,化出了冰肌玉骨,但见它的利爪变为纤指,獠牙化成皓齿,竟成了清丽少女的模样。就连周身所带的凶蛮戾气也消褪无踪,但惟有那一双青眸,一如先前,恨意不减,凄怆依旧。 普煞看着面前那化为少女的妖兽,笑了起来。他本也是凡人,平生杀妖济世,除魔卫道。死在他金轮下的妖魔,不计其数。终有一日,功德圆满,得道飞升。而凡肉身得道之辈,血肉之中皆蕴千般道行,这天犬轻轻一咬,也得了仙家神力,不复兽态。 这番变化,让那少女惊恐无措,茫然松口。 普煞脸上的笑意愈盛,他挥手,云气徒来,绕在那少女周身,化为了翩翩白衣。他的手指沾着鲜血,轻轻点上了少女额头。手指移开时,沾在少女额上的鲜血缓缓渗进肌肤,化作了一点朱红,宛如凡人女子额前的朱砂一般。 “从今尔后,你是我普煞仙君座下骑兽,赐名……”他忆起梦中的黑云火色,道,“赐名:绛云。” 少女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满目的迷惘中,最终还是染上了一层浊色……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十洲之上,四季如春。一日、一年、百年、千年……世间时光流转,在此都失了意义。无论他何时睁眼,看到的必然是青空碧水、紫气白烟。 这一次,他梦见了凤麟洲外的弱水。某种震动,自海底而上,搅得西海如沸腾一般。水下,刺骨冰冷,那深沉的黑暗中有着无数双眼睛,妖异可怖。 自得道之后,他便开启天知,闭却凡人五感。如今,为何在梦里知觉寒冷,甚至,心生恐惧? 他叹了一声,正欲再睡,却听有人唤他。 “……仙君,普煞仙君……” 他起身,就见广昭仙君座下仙童驾着仙鹤,急急赶来。看到他,仙童展眉笑道:“见过仙君。” 普煞点了点头,满脸都是无奈,“仙童前来,莫非又是……” 仙童点了点头,“仙君坐骑又来聚窟洲滋事,我家主人命我询仙君一声:能否用‘净灵灯’收之?” 普煞忙道:“是我管教无方。区区小兽,何必动用法宝。待我亲往聚窟一趟,向你家主人赔个不是。” 他说完,腾身云中,往聚窟去。 …… 聚窟洲上,仙家众多,宫第比门。氤氲紫气,灼灼光华,气派非常。然而,这一派恢弘祥和中,却突兀地传出了骂声来。 “广昭!你这卑鄙无耻、心狠手辣的家伙!不要以为你点着一盏破灯,我就怕了你!今天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为我族人报仇雪恨!!!” 喊话的,是一名妙龄少女,身姿婀娜,眉目如画,额前一点朱红,光华隐隐。她身着白衣如雪,臂挽彩绫翩翩。这本是仙子打扮,但她那赤发青眸的姿容,却少了几分清丽脱俗,透着妖娆邪魅。 她面前的,正是聚窟洲的广昭仙君。他右手擎着“净灵灯”,灯中青荧未点,却依然溢着通透灵气,环绕在他周身。 他看着那少女,神色漠然。看到这般表情,那少女愈发愤怒起来。她多次想上前攻击,却都被无形的灵气逼退。 广昭这才开口,“天犬绛云,本座念你是普煞仙君座下,未曾伤你分毫,你休要得寸进尺。” 那唤作绛云的少女跺脚,伸手怒指着他,骂道:“虚伪!你有本事就散了护身罡气,和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广昭左手一挥,罡气瞬间散去。 绛云见状,展眉一笑,“算你有种!”她双手平伸,喝道,“形解!” 话音一落,她的身形重化为兽。 那是一只肩高一丈出头,身长三丈有余的天犬。赤鬃如火,青眸如炬,獠牙森白,利爪泛光。一身彪悍戾气,震得空气蜂鸣。 在这凶兽之前,广昭的身姿显得分外单薄。眼见天犬纵身扑来,他缓缓抬手,正欲点灯。却听天外有人喝道:“绛云!休得无礼!” 天犬的攻击突兀地停了下来。 来者,正是普煞,他甫一落地,便皱眉对那天犬训道,“还不恢复人身!” 天犬的神色中有千般不愿,但还是依了主人命令,变回了先前的少女之姿。 “主人……”她怯怯开口,语气中满是不甘。 普煞不再理会她,转身看着广昭,赔笑道:“仙君,许久不见,风采依旧。” 广昭收灯,平淡道:“不久,三天前你刚来过。” 普煞干笑几声,“那……我不叨扰了。” “主人!!!”绛云跺脚,“我不走!我要替族人报仇!!!” “不得胡言!”普煞道,“还不速返凤麟洲!” 绛云看着普煞,又带着杀气瞪了广昭一眼,喊道:“广昭!今天我主人替你求情,我暂且放过你!来日方长,你给我等着!”她喊完,悻悻腾身,消失在了云端。 普煞不禁叹气,却听身后的广昭开口。 “普煞仙君,你既不乘骑,要那天犬何用?” 普煞微笑,并不回答,只道:“她毕竟年幼,又是吞了我血肉才有今日的道行,修行自然不够。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仙君海涵。” 广昭垂眸,看着掌中未燃灯盏,“你的血肉能渡她得道,却灭不了她的兽性。普煞仙君,妖兽终究是妖兽,你逆了她的命数,当真是救了她么?” 普煞答道,“这些事轮不到我来考量,要看她自己怎么想了。先告辞了。” 他说完,腾身一跃,匿了身影。 广昭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静静地摇了摇头。 …… 待回到凤麟洲,普煞就见绛云抱着膝盖,坐在那一池碧水边。 “绛云。”普煞开口,唤了一声。 绛云背对着他,不假理会。 普煞见状,笑道:“怎么,怨我阻了你复仇?”他悠然踱步,绕到她面前,“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么,凭你这点道行,广昭无需动用‘净灵灯’,就能灭你元神。早叫你好好修炼了,看看,今日你连他的护体罡气都破不了,我都替你丢脸。” 绛云闻言,抬头看着他,眸中带着盈盈水色,“我是妖兽,他是仙,我就算修炼万年,也及不上他的道行。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普煞蹲下身子,平视着她,笑道:“原来你知道呀,既然知道,就别再惦记着报仇了。再说了,那不是仇,是恩才对。你的族人本是杀孽深重,如今魂魄收入‘净灵灯’内,不消百年,便能涤去罪恶,再行造化。这可是捡了大便宜。” 绛云心中不服,反问道:“既然如此,主人何必救我。” 普煞语塞,一时竟无法应对。 绛云认真道:“我只知道,主人当日救我,是对我有恩。广昭杀我族人,是与我有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才是情理。” 普煞听到这番话,不知为何,生了一丝莫名的熟稔。他未得仙道之前,何尝不是以这般的“情理”揣度世事。然而,真正的“道”,却不是这般定论。 “主人,我真的不明白。我族人兴兵乱、噬凡人,是孽。辟邪神兽和广昭仙君杀我族人,却不是孽。一样的事,为何分了功过?都说天地不仁,又为何有这般差别?”绛云皱眉,如此问道。 普煞笑道:“天地不仁,却自有承负。辟邪神兽斩你族人,是孽,但其行救人,是善。善行偿孽,自然无过。至于广昭仙君么,他是奉了法旨,说到底,也是你族人擅闯仙家在先。” 绛云毫不回避地看着普煞的眼睛,道:“为何救人是善?万物生灵,无分贵贱。人也吃牲畜,那我族人杀了人类,就是救了猪羊,算不算行善?”她顿了顿,又道,“奉了法旨杀戮,就算无过?那法旨是谁下的,又凭什么断生死?” 绛云静等片刻,却等不到普煞回答,她低头,闷闷道:“主人,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不明白?” 普煞听到这句,笑了出来。他笑着伸手,点上了绛云前额的红印, “方才广昭仙君对我说,你是妖兽,得不了仙道。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不信不行啊。” 他说完,用力一戳。 绛云不防他用力,身形一个尴尬,仰面就倒了下去。她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喊道:“主人,很痛的!” 普煞起身,道:“痛就是了。得仙道之后,就能闭五感、开天知。待你察觉不到痛楚的那一日,就能明白天地之道……兴许也能与广昭仙君较量上几回合。” “什么闭五感、开天知、得仙道,我才不要!做妖兽有什么不好的!就算不得仙道,我也会打败广昭的!”绛云一下子跳起来,满脸不屑地大声喊道。 普煞听罢,叹道:“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啊……”他说完,还不等绛云反驳,就笑着撩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白净的手臂,“来来来,看你有志气,让你再咬一口好了!” 绛云听得直跳脚,“主人,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想帮你嘛。”普煞一脸无辜,“吞我一口血肉能化人身,我估摸着,要是你吃了我一整条手臂,怎么也能把广昭的护体罡气破了!” “呸呸呸!”绛云跳到一边,满脸嫌弃,“主人,我咬了你才知道,神仙很难吃啊!呸呸呸!” 普煞看看自己的手臂,“不是吧?我看着挺好吃的。” “呸呸呸……”绛云吐了吐舌头,转身就跑。她跑了一会儿,站定,回了头。白气氤氲,如同薄纱,层层朦胧阻隔,让普煞的身影有些不实。她收了视线,深深吸了口气,洲上香木甘甜,熏入肺腑。耳边,凤凰嘹唳,麒麟和歌。她抬手,拥了满怀如水柔风。 闭五感,开天知? 她扬眉一笑,化出兽形,仰天长哮。那哮声清亮,直透云霄,惹得周遭一片马蚤动。绛云抖了抖身子,拔腿奔跑起来。泥土温软,轻托起她的步伐。她肆无忌惮,纵情狂奔,惊起飞鸟一片,沾了花叶满身,待到岸边,她腾身一跃,冲上了天宇。她盘旋在凤麟洲上,居高俯视。碧海青空,长风万里,道不尽的天高海阔,道不尽的畅快自在。 普煞站在原地,遥望着那一抹赤红,微笑。脑海中,却回荡着绛云的那句话: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不明白?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几日后的一天,普煞同往常一样,晨起与自己对弈。一盘棋后,他慢慢踱步,回池上小寐。他没走几步,就见绛云风风火火地往北岸跑去。 他不禁笑了起来,纵身一跃,挡在了绛云的面前。 “呀,主人?您不是在睡觉么?”绛云看到他,大惊失色道。 “唉……”普煞叹着气,道,“你是我的坐骑,却连我的作息都不知道么?唉……” 绛云听罢,道:“主人……呃,今日风和日丽,我想出去走走。您也别浪费时间,快去睡吧!” 她说完,拔腿就想跑。 普煞一旋身,还是挡在了她面前,他笑道:“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话说,这三百年来,你从未尽过坐骑的义务吧,不如今日载我去西海巡一圈如何?” 绛云跳脚,“主人!我以前天天在您座前待命,是您自己不骑的吧。您每日不过是下棋、看景、睡觉,要坐骑何用?我今天还有事,您要骑,明天再说!” 她说完,化出兽形,一跃而起,过了普煞头顶,踏云如梯,消失无踪。 普煞满脸无奈,低语道:“啧,道行不长,口齿渐利啊。” 他看着绛云离开的方向,向北万里,是聚窟洲,以天犬之速,片刻就到。怕是一会儿之后,广昭又要命童子来找他了吧。这般马蚤扰,亏得广昭有耐性,能忍到今日。他笑了起来,也往聚窟而去。 突然,他心中一荡,隐觉不祥。只在那一瞬之间,凤麟洲上,万物俱寂。原本朗朗晴空,刹那间变得暗如黑夜。狂躁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掩日月,扼流风,祛白烟,煞百物。他周身都被一股无形压力所制,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凝神之后,解了那压迫。他皱眉,伸手,腕上的手镯化出金轮之姿,轮身云篆耀目,燃起火焰灼灼,照亮一方。 普煞一语不发,腾身而起,往岛外而去。 …… 凤麟洲外,弱水三千。不浮鸿毛,不渡芦苇。周遭层层杀气,让海水凝如墨玉,静得诡异。 眼见这无边杀气吞天噬地,黑暗之中,忽现了一轮金光。金光紧贴水面,飞旋而来。止水如镜,映出那耀目金光,碎了沉寂。那金光回旋,转瞬之间,停在了一人身边,驯服无比。 普煞伸手,抚上身旁的金轮,指尖沾一点火焰,轻轻弹向了水面。刹那之间,水面碎裂,化了滔天巨浪。那点火焰飘零如萤,熄灭在了水中。 普煞微微皱眉,一抬眸,就见那巨浪如龙,直冲他而来。他身边金轮瞬间巨大数倍,似盾一般挡在他身前。巨浪被金轮挡下,分裂四散,化为疾雨。雨滴激起千重浪花,翻覆为排空浊浪。那势,翻江倒海;那声,震耳欲聋。海底的万年深寒一并被搅起,骇得人心惊。 普煞见状,微微一笑,抱拳行礼道:“小仙不知龙王大驾,多有得罪。” 他话音方落,就见海水稍稍平静了下来,几道水柱冲天而起,簇拥着一名少年,自水中现身。 那少年看来不过十五六岁,一头黑发过膝,身上不着丝缕,却覆鳞甲。项上砗磲璎珞,缀一颗明珠,流光溢彩。那少年生得唇红齿白,俊美非凡,明珠映亮他的眼底,于黑暗之中,灿若星辰。他带一抹邪肆,笑道:“哼,若是父王前来,你早已没命说话。” 普煞恭谨道:“不知阁下是?” 那少年双手环胸,一脸不屑,“小王排行第二,你不识得也不奇怪。”他打量了普煞一番,道,“幻火金轮……莫非你就是凤麟洲的普煞仙君?” 普煞笑答:“小仙正是。” 那少年大笑了起来,“小王方才就想,这西海之中,究竟有谁如此大胆,敢阻小王的去路。原来是杀妖得道的普煞仙君,这倒有趣!” 他说话之时,只听海中笑声起伏,如同回响。普煞低头,就见海面之下,早已聚集了千万水族,笑意狰狞,可怖至极。 “哥哥莫要与他多言!”海中突然传来了一声稚嫩呼唤。只见一条巨尾出水拍浪,激起水花千丈,飞溅四处。浪下鱼脊若隐若现,终不可辨。那声音继续道,“敢挡我们去路,管他什么仙,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少年扬眉一笑,伸手拨弄着项上明珠。珠光熠熠,映得他的面容阴晴不定。他开口,道:“普煞,识相的,就让开道来!别损了小王去中土兴风作浪的兴致!” 此话一出,水下千万水族笑得猖狂无比。 普煞静默片刻,道:“二位太子还是请回吧。” 少年闻言,生了不悦。“放肆!” 普煞笑道:“二太子息怒。二太子拥西海之广,又何必染指中土。” 少年笑意全消,双眼之中,浸着冰冷杀机。“世人好财逐利,为夺我龙族颌下骊珠,无所不用其极。小王今日不是寻衅,是报仇!要小王不去中土,哼,你怎不教那些凡人不往西海?!” 普煞平静回答:“凡人无知,惑于名利,羁于爱恨。二太子仙身贵体,又何必扰乱太平,造这无谓杀孽……” 他还未说完,海中那稚音又起,“我呸!凭什么人杀我是无知,我杀人就是造孽?上天为何独厚凡人?!我不从!我不从!我不从!” 海上那少年安抚道:“弟弟莫气,这仙人是凡身得道,本就沾满世俗浊气,说出这般论调也不奇怪。”他说完,海下渐渐平静下来。他抬眸,看着普煞,道:“你不过多久的道行,也敢在小王面前妄论天道?世间万物,弱肉强食,胜者为道!龙强百兽而为王,便是循此天道!” 那少年冷冷一笑,继续道:“普煞啊普煞,小王今日携千万水族往中土而去,这般声势撼天动地,所有仙家却都不作声,你可知为何?”他不等普煞询问,便带着骄狂,自答道,“因为小王就算杀凡人,造杀孽,也是人间当有此劫!” 普煞沉默。 鹰隼攫兔,虎豹扑羊,是杀,却不是孽。天性使之,皆为自然。顺其自然,就是道。恻隐,是凡人才有的私心,更是孽障,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这才是逆天,才是违背天道…… “看来,你是明白小王的意思了。”那少年见普煞迟迟没有动静,语带骄狂,道,“既然明白了,还不让开!” 普煞却轻轻一笑,对那少年道:“方才二太子爷说了,小仙乃凡身得道,终是染了俗浊,悟不得太子的天道。”他顿了顿,道,“二太子今日想取道凤麟洲,恕小仙难以从命……” 少年听罢,咬牙怒道:“好一个普煞仙君,小王今日偏偏就往凤麟洲过,看你如何?!” 普煞道:“既然胜者为道,太子若能赢我,我便信人间当有此劫,放道让行,更自毁元神,绝无二话!” 少年大笑出声,“区区小仙,口出狂言!小王便从了你的心意,让你元神俱灭!” 他说话之间,猛一挥手,水气凝聚成了冰锥,直击普煞。 普煞旋身避开,金轮飞旋,护在他的身侧。他稳住身形,喝道:“金轮,形解!” 身旁的金轮得令,一分为二,如双翼一般,分侍在普煞左右。轮身火焰愈盛,千万条火舌吞吐,似是觊觎水下猎物,那急不可耐,似要烧毁一切一般。几只水族愈抢先机,仓促出水攻击,刚一露头,就被那火舌缠住,瞬间化了灰烬。 海中,那稚嫩的嗓音喊道:“什么仙君,竟有如此深重的杀气,与妖魔何异?” 海上,那少年却笑,“小王现在明白你为何叫‘普煞’了。你今日之举,早已失了仙君的身分……我看,该称你为‘魔’才对!” 普煞笑了起来,不以为意。若恻隐是魔道,对他而言,难道不强过仙道万倍么? 少年见普煞毫不动摇,神色一沉,双手合握,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他项上的璎珞骤然发光,继而变长,绕上手臂,缠于腰际,长过脚踝,最后伸入了海水之中。 少年松开双手,双臂一展,刹那间,璎珞上的砗磲珠光辉愈盛,将整片海水照得透亮,水下之物,一览无遗。 普煞就见海下满是凶悍的水族,虾蟹鱼蛇,无所不有。更有一条身长百丈的鱼龙,正静静巡游在那少年脚下。 少年伸手一指,无数砗磲珠子破水而出,带出了百千水族,虾兵蟹将,鲨鱼蛟蛇,各持兵器,骠悍无比。 普煞执起右手边的半环金轮,纵身而上,猛力一挥。 火焰如鞭,挟一道金光,冲入了水族之中。刹那,哀嚎四起,鲜血飞溅。火屑飞舞,张狂妖冶。 海下那巨型鱼龙突然跃出水面,在空中翻了个身。鱼龙落入水中,激起一片巨浪,扑灭了那漫天的火屑。浪声中夹杂着一句高喊:“哥哥,把他拖下水!” 少年冷笑,数颗砗磲珠子穿出海面,每颗珠子都引着一柱海水,化作锁链,灵活如蛇,迅猛地向普煞缠去。 普煞急急退开,身旁的另外半环金轮飞旋,迎上攻击。轮身火焰触及海水,竟带着“嘶嘶”悲鸣,溢出了白烟。被斩断的水柱瞬间又重新聚合,继续攻向普煞。 “哼,用幻火金轮对抗这片西海弱水,真是螳臂当车!”少年的脸上泛着猖狂之色,语气骄傲无比,“想赢我,找雷神天君来吧!” 少年说话之间,一道水柱已缠上了普煞的左脚。水族纷纷拉住那水柱,奋力将普煞往下拖。普煞稳住身形,提劲往上,与那万千水族角力。 这时,海中那鱼龙再次跃起,冲向了普煞。鱼龙掀起滔天骇浪,遮了视线,待鱼龙入水,浪平之时,就见普煞的幻火金轮重新聚为一体,轮身的火焰微弱不堪。那金轮挡在普煞身前,发出了微微的鸣音。方才,鱼龙那一击凶猛非常,虽有金轮之阻,还是在普煞右臂落下了一道伤口。 鲜血缓缓流到指尖,半带依恋地停顿后,滴入了海水之中。鲜红的血液于水中化开的一瞬,海中突然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数只狰狞水族沾了那鲜血,竟开始化出人身。惊诧的叫喊声穿透海面,此起彼伏地回荡。 海上,那少年看到这番景象,也惊得目瞪口呆。但片刻之后,他便明白了过来。 “凡身得道,血肉之中皆藏道行……”少年笑了起来,朗声道,“孩儿们!想要人身的,就尽情吃吧!”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普煞看着水下那些渐渐化出人身的水族,右手拇指扣无名指,起了青灵诀。刹那之间,无数精光从那些水族体内迸出,水族的人身顿失,重化兽形。那些精光破水而出,归入了他的体内。 海面上,那少年见状,微微皱眉,“看来不杀了你,是吞不下你的道行了!”他的眸中渐露残忍,“得仙道者,皆闭五感、开天知,无论怎样的伤势,你也不痛不痒罢……既然开始玩了,就玩得别致点吧!” 少年一伸手,砗磲珠子引着海水,将普煞围起。少年合眼,轻念了几句。只见,砗磲绽出耀眼白光。只在那一瞬间,普煞忽觉肩膀一沉,那久违的痛楚明晰非常,彻入骨髓。 “哈哈哈,好玩吗?”少年猖狂大笑,引得水下一片马蚤动。 “哥哥,我也要玩!”鱼龙翻身出水,欢悦无比。 普煞却抬眸,笑着摇了摇头。他轻吐一口气,道:“金轮,咒解。” 刹那之间,幻火金轮上的云篆文字爆出火光,脱离了轮身,如活物一般飞舞,映亮天际。随那文字一并迸出的,是刚强战意,于漫天火光之下,伤人无形。云篆文字绕上那道缠住普煞左脚的水柱,丝丝水汽蒸腾而出,不消片刻,水柱便消失无踪。 普煞解了束缚,上腾数丈,他踏上金轮,脚下使力,竟将金轮踢了出去。飞舞的云篆簇着金光耀目的金轮,冲向了那少年。少年不屑,伸手一挥,硨磲珠子聚集为墙,阻挡在他身前。然而,当金轮迫近时,数个云篆文字突然前列为箓。 那少年看到这行箓文,神色大变,惊道:“行雷咒?!” 他话音未落,数道雷电自那行咒文中射出,硨磲珠子遇了雷电,纷纷碎裂,化为齑粉。雷电迅猛突入,少年不再阻挡,改为闪避。雷电却交织成网,将他团团包围。金轮飞旋,将雷网环起,囚住了那少年。 雷电,乃是天地间最至之力。上贯天庭,下彻地府,攻无不克,无坚不摧。方才,少年骄狂之间,无意中说了“想赢我,找雷部诸神来吧!”。没想到,这普煞仙君竟召了雷电,攻击他唯一的弱点。 “哥哥!”海中,那鱼龙跃起,欲救自己的兄长,但触及金轮雷网之时,却耐不住神威,被弹了开来。 少年又气又怒,却偏偏脱不了身。 普煞含笑,说道:“二太子方才说:胜者为道。如今小仙略胜一筹,二太子还是请回吧。” “休想!”少年未等普煞说完,便怒吼了一句。 普煞闻言,依然笑道:“那小仙只好用这雷网困着您回去了……”他说话之间,肩上伤口突然又发作起来。他耐不住那痛楚,闷哼了一声。 少年笑了起来,“普煞,你若不想受这锥心痛楚,就乖乖放了我!” 普煞咬牙,不发一语。 少年指间捻着一颗硨磲,“我看你能忍多久!” 普煞肩上的痛楚愈发剧烈,他心思一动,咒法便有了些微动摇。 少年见状,脸上又有了骄狂,他手指微微施力,硨磲珠子上瞬间有了一道裂痕。 普煞叫出了声,他听得见,自己肩骨碎裂的声音。这番折磨,乱了他的气息,他只觉得全身无力,已稳不了自己的身形,更何况那行雷咒阵。他轻轻喘息,眉头紧锁,道:“二太子……何必如此执着……” 少年捏紧那珠子,冷声道:“龙生九子,睚眦必报。你难道没听过?” 普煞强忍着肩膀的痛楚,道:“睚眦……小仙最后再问一句,二太子当真是不肯罢手?” “废话!”少年怒吼,“世人伤我水族之恨,还有你今日辱我之仇,我统统都要讨还!今日不成,还有明日,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休想我罢手!” 普煞低头,沉默片刻,待再开口时,声音里浸着无奈,“金轮……杀解。” 此话一出,原本环住雷电的金轮震动起来,那一刻,彻骨的憎怨、骇人的杀气喷薄而出。那轮身的火焰失了金红之色,化了碧蓝。蓝焰之中,千百条精魂悲鸣,凄厉无比。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少年道,“你杀的千万妖魔,都锁在金轮之中,不得轮回,真正杀孽深重的是你!!!” 金轮听得少年这般说话,竟如活物一般,生了怒意。碧蓝的火焰,裹挟着雷电,带着无数妖魔的怨气,刺入了那少年的身体。这一击,足以灭形神,毁精魄。最后的一刻,那少年狂笑几声,狠狠捏碎了手中的硨磲珠子。细白的粉末纷飞,随着那少年的身形,消逝不见。 普煞突然觉得耳畔安静无比,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一般。痛楚无以复加,缠进血脉,化为冰冷寒意,席卷五感。他全身轻颤,已无力支持。 “哥哥!!!”这时,海中那鱼龙巨尾拍水,激起重重巨浪,席卷而去。 金轮急急赶回,意欲护主,却还是晚了一步。普煞被那巨浪吞没,落入了弱水。只见漆黑的海水中,有着无数双妖异可怖的眼睛。水族蜂拥而上,夺食他的血肉,他却再也意识不到了。 金轮破入水中,却被湍急水流缠缚,动弹不得。一时之间,无数怨灵精魂悲鸣,加之水族激烈的抢夺,搅得海水如沸腾一般。 这时,阴霾满布的天空传来了一响鼓声,声动四野,振聋发聩。 …… 万里之外,聚窟洲上。绛云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广昭仙君的宫邸前。她抬头,就见那台阶层层,高不可攀,似是宣告着宫邸主人的不可侵犯一般。她不屑,纵身而上。 宫门口,站着那抱荷仙童。仙童见她来,便笑吟吟地迎了上去,开口就是一句:“绛云姐姐,你又来玩啦。” 绛云不满,跺脚道:“我才不是来玩的!” 童子依然笑得愉悦,道:“姐姐稍待片刻,我去向主人通传一声。” “不必了!哼!”绛云一把推开他,大步往宫邸内冲去。然而,下一刻,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逼退。 广昭缓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2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作者:肉书屋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2部分阅读 步走出宫邸,站在最高的一阶,静静俯视着她。 绛云仰视着他,握紧了双拳。无论多少次,他的神情永远如此:平和冷清,泰然安详。诸般恩怨,都不入眼。爱恨纠葛,皆为虚妄。若这就是仙道,她宁可不要。她深吸一口气,喊道:“广昭!我已修炼出百种变化,我们再来较量!” 广昭摇了摇头,依旧沉默。 绛云不再多说,正要攻击。突然,一响鼓声自九霄而下。随之,三十六声鼓声陆续响起,声声相和,绵绵不绝。一时间,天空中云翻如浪,风聚成障,雷声滚滚,电光隐隐。骁勇的战意弥漫而来,密不透风。西海之上的每一位仙家都感受到了久违的不安。战栗,在每一寸骨血中游弋,拖得天知麻痹,五感复苏。水汽森冷,染湿空气,化为了彻骨阴寒。 绛云被那鼓声骇得汗毛直竖,本能的怯意一下子困了她的行动。她神色惶然,伫立四顾,手足无措。 在她面前的广昭,却依然平静。他闭目,静静聆听片刻,继而开口问道:“天犬绛云,普煞仙君现在何处?” 绛云思绪凝滞,愣了片刻,才道:“西海……” 广昭抬眸远眺,就见西海之上一股黑气,凛冽逼人。那黑暗之中,隐隐有一道金光明灭。他一语不发,腾身而起。 绛云这才回过神来。“广昭!你还没跟我较量!不准逃!”她大喊大叫,追将上去。 广昭并不与她纠缠,只是挥了挥手。 他挥手之间,绛云只觉全身被一股力量压制,再无法前行半步。 广昭回眸,看了她一眼,而后,消失无踪。 绛云永远都记得那个眼神,一贯的冷清之下,藏着西海般的深沉,暗流汹涌,浊浪滔天。她被那一眼慑住,呆立在了原地。 抱荷的仙童极目远眺,带着惊惧开口道:“那道金光,莫不是普煞仙君的幻火金轮?怎会……” 绛云闻言,突然明白了什么。 “难道,主人他……”她大惊失色,立刻化出兽形,一跃而起,往西海赶去。 …… 广昭赶到西海之时,由天而降的霹雳已密如垂帘,水下妖怪嘶吼,冤魂悲鸣,纠缠撕咬。但凡露出水面的,都被雷电瞬间击杀,形神俱灭。广昭定睛一看,那些鬼怪妖类,竟多少有了人形,其中几只更已有了人类面目,正用那凄惨悲恸的眼睛看着他。 广昭稍稍一想,便知了来龙去脉。他微微皱眉,伸出了右手,一盏明灯瞬间出现。他擎灯掌上,口中轻念几句,灯辉一亮,万千妖鬼为之退散,连那沸腾弱水都让出了道来。他稳了稳心神,冲入了弱水之中。 水下,更是可怖百倍。怨念杀气,和着腥臭,层层涌来。广昭擎着净灵灯,慢慢沉下,凡灯辉所过之处,妖鬼退却,戾气尽消。他纵身往前,终在一片血腥黑暗中,觅得了那一片金光。 只见一众妖鬼纠缠之中,幻火金轮环住了一具肉体,那肉体残缺不堪、血肉模糊,早已失了面目。周遭的妖鬼依旧扭打撕咬,奋力与金轮抗衡,夺食血肉。 广昭见状,静静吸了一口气,对着净灵灯,轻轻一吹。 那青荧骤然爆亮,光辉如链,于水中穿梭,是凡妖鬼,一触及那光辉,便化为点点精魄,被收入了灯中。 广昭看着手中的净灵灯,神情却凝重无比。这番施法下来,灯火摇曳,忽明忽暗,灯身上更是现了裂纹。那海中妖鬼虽已尽数消失,只是,这些精魂的怨念之强,远过于他的想象。怕是吞了普煞的血肉,得了道行,却因心中恶念,堕为了魔物。即便是净灵灯,一时间吸纳如此之多的魔,怕也是承受不得。 广昭定了心神,继续往前,待到了幻火金轮之前,他开口,道:“金轮,退下。” 金轮闻声,停止环绕,退到了一旁。 广昭轻托起那具尸身,正要出水。忽然,海水深处,一股杀气直逼而上。广昭一惊,正欲抗衡,手中的灯火却忽然陨灭。一时间,水下重归了黑暗。于那黑暗之中,一张血盆大口赫然眼前。广昭惊愕之间,普煞的尸身已被巨口吞下。一旁的金轮意欲夺尸,却被一股至强的力道击出水面,消失在了天际。 广昭修得罡气护身,未受伤害,他退开几丈,重新燃灯。灯火一晃,灯身又添了几道裂痕。他无暇顾及,只专注着眼前的情势。 那幽寂的海水中,传来了稚嫩的笑声。 “嘿嘿……终于吃到了……”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广昭静静看着声音传来之处,就见一条巨大的鱼龙悠游,幻彩的光焰不断从它身上溢出。光焰之中,那鱼龙化出了手脚,继而是身形、五官、头发……待那光焰消尽,水中再无鱼龙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姿容俊秀的少年。他看上去不过十三四,脸上稚气未消,双眸中却带着冷冽杀机,他手中,握着一颗明珠,那珠光黯淡,隐透妖邪。 他浅笑着,抬起手,仔细端详起来。“原来,这就是我的人身啊。早知道这么容易得到,我还修炼什么。”他带着不屑,如此说道。 广昭开口,道:“螭吻……您虽贵为龙王九太子,但功德未满,不过是仙兽罢了。如今,你吞普煞仙君血肉,犯了修炼大忌,已属魔道。” “魔?”螭吻生怒,“我不是魔!普煞仙君杀了我哥哥,他才是魔!” 广昭道:“他元神已散,无从追究。” “无从追究?”螭吻语音稚嫩,但语气却咄咄逼人,“好一句‘无从追究’!那你为何不在可以追究的时候现身?为何不在他杀我哥哥之前阻止他?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顺其自然’?就是所谓的‘道’?” 广昭默默听完,平静道:“这些问题,恕小仙无法作答。小仙只知,天地之大,可容万物,唯魔例外……”他说话之时,鼓声愈响,震动天地。“您也听到了吧……”广昭微顿,道,“神霄玉府的雷鼓声。” 螭吻闻言,神色中染了畏惧。 雷鼓乃是至尊神器,置于神霄玉府之外,由雷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君”司掌。其下,更有三十六位雷神天君,神勇无比,乃世间雷电之统。举凡出战,皆由神霄玉府击雷鼓一声,是为号令。其下雷神,皆以鼓声雷电相和,彰神威,慑妖魔。然,天地不仁,万物之争,断不能惊动雷神。雷神出战,历来都只有一个原因:荡魔。 此时,无数霹雳击入西海。弱水耐不住那神威,激荡奔流。 螭吻看着霹雳破云,沉默了片刻,竟扬眉微笑,“原来,这就是天道。无情无义,是非不分。既然你们认定我是魔,我便成魔!”他轻吐一口气,神色竟变得轻松愉悦,“不过是吞了一具身体,就能得道行,化人身,这仙家血肉里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啊……”他语带邪佞,“要是我再吞一个,就算是雷神天君,怕也奈何不了我了!” 广昭摇头,“您吞不了我。” “那就试试看吧!”螭吻纵身,引滔天巨浪,攻向了广昭。 …… 天空中,鼓声连绵,让疾行的绛云险些失衡。她从未听过这般的鼓声,分明是九霄之外,却偏偏震动心底。那种敬畏之感,阻着她的行动。 “雷鼓……”她自语般地道出了这两个字。 雷鼓之声,是雷神天君出战的号令。西海之上,必有强悍无比的魔物。十洲仙岛,向来太平安乐,为何会有这样的变故。她的主人,现在又身在何处? 她已经不只一次地想起,普煞带着笑意,对她说:这三百年来,你从未尽过坐骑的义务吧,不如今日载我去西海巡一圈如何? 没错,这三百年来,她所思所想,唯有报仇。她耗尽时间修炼,只为了能胜过广昭,她甚至从不曾好好地了解过自己的主人。若是,她方才愿意同他一起来西海,她便无需如此焦急,如此后悔。 这些念头,让她克制了自己的敬畏。她纵身,往前赶去。 当她到达之时,就见雷电劈入西海,破开重重巨浪。那浪中,隐有两个身影。隔着层层雷电,她无法分辨清楚。她费劲力气,却始终无法穿过那密织的霹雳。她又急又怕,不禁放声大喊起来:“主人——主人——” …… 雷电破开海水,螭吻身旁的巨浪亦被击散。他却不罢手,执起手中的骊珠。骊珠早已遍染黑气,那重重杀念,锐利如刀,刺向了广昭。广昭正欲防御,却闻远处传来了声声呼唤,雷声轰鸣,却遮不住那声音里的悲怆急切。那两个字,听来竟无比清晰:主人。 螭吻的身形顿了下来。他神色痛苦,面容身形扭曲起来。他不知那声音的来处,却偏偏被扰了行动。异样的力量,自丹田而出,束缚他的全身。 “普煞……”螭吻咬牙,道出了两个字。 广昭自然知道那声音的出处,他微惊之下,亦生了欣喜。他本以为,普煞的元神早已散去,魂魄自然也归了虚无。却不想,方才幻火金轮一意护主,竟将魂魄固在那具尸身之上。螭吻吞下血肉,亦吞下了魂魄。如今,绛云的喊声,竟让魂魄有知,限了螭吻的举动。 这时,一道雷电直冲螭吻而下。广昭见状,瞬时燃灯,迎上前去,挡下了那一击。 那雷电威力非凡,足以击碎形神。广昭勉强挡下那一击,手中的“净灵灯”已损了一角。灯火明灭,不堪重负,广昭却不熄灯,他趁着雷电的间隙,伸手按上了螭吻的头顶,轻喝一声:“净灵引!” 净灵灯火骤然发亮,通透灵气四溢,潜入了螭吻的体内。 螭吻只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为那灵灯所夺,便知了其中奥妙。他怒吼道:“我才不会放开普煞的魂魄,休想救他!” 广昭一语不发,继续施法。 雷电又降,直袭螭吻。这般威力,自然波及广昭。他却不闪不避,受了那一击。一瞬之间,他周身的护体罡气被那雷电碎开。罡气削弱了雷电的力道,却广昭却仍为雷电余威灼伤。 天空之上,传来了一声厉喝:“雷神荡魔,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广昭闻言,眉峰微皱,却仍不避让。 短暂的沉默后,雷电终于不再压抑,奔涌而来。 螭吻惊惧不已,却脱不开束缚。临那攻击至时,他竟笑了出来,带了无谓,冲广昭道:“同归于尽吧!” 广昭浅浅一笑。那一刹那,螭吻的身形消失,化作两道光芒,归入了“净灵灯”内。他拥灯于怀,阖上了双眼,被无数雷电吞没。 雷电的光辉耀目,待那光辉消尽,一切平息的时候,绛云才得以趋身上前。 天空中的阴云散开,金光透云而出,落在了平静的西海上,化为粼粼波光。金光耀花了绛云的眼睛,她隐隐约约地就看见广昭双手捧着净灵灯,站在她的面前。她揉了揉眼睛,四下张望,却不见普煞的身影。她抬眸,不解地看着广昭。 广昭的样子万分狼狈,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被灼得破烂不堪。他发丝零乱,脸上更带着血污,远不似往常的清冷高洁。 绛云不知怎的,惊恐消了一半,心中竟生了一丝快意。她挑眉,不满道:“我主人在哪里?” 广昭垂眸,看着掌中的净灵灯。 绛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白洁的灯身,开始慢慢崩落,青色的荧火点点溢出,飘零飞舞。绛云自然记得,自己族人的精魂被封在这盏灯内,等着百年后的解脱。若这灯盏破毁,又该如何? 她大惊,失声喊道:“怎么会这样?!” 突然,她眼前的净灵灯完全碎裂开来,无数青荧飞舞而出,盘旋在空中。她伸手想抓,却只是徒劳无功。 “广……”她心生悲愤,刚想质问,面前的广昭却倒了下去,直直地往海中落。 绛云并未多想,纵身而下,伸手拉他,但在她触及他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化为荧光,消失在了海面之上。 绛云完全惊愕了。她茫然抬头,天海之间,空无一物,万籁俱寂。方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幻,她分辨不清,更无从询问。她孤零零地伫立片刻,只觉得心中压抑,她不知如何形容,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哭泣之时,一点青荧落在了她身旁,静静绕着她打转,仿若在安慰她一般。绛云呜咽着,看着那光芒。片刻,她伸出了手,光芒轻轻落在了她的掌心,静静闪耀。那一刻,她额前的朱砂亦微微闪耀,似是呼应。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不禁泪如雨下。 “主人……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了……”她哽咽着,泣不成声。 这时,天空中金光愈盛,耀眼无比。她掌心的光辉一闪,似是被某种力量牵扯一般,飞离出去。周遭的无数青荧亦受了牵引,聚往一处。 绛云一惊,急忙追上。就见金光之中,现出了一个魁梧身影。细看时,一名身着金甲的男子立于天海之间,他身姿伟岸,法相庄严,不怒自威,自是天神无疑。他伸手一掠,便将那些青荧纳入了掌中。 绛云心内悲恸,早已忘了畏惧。她看着那威猛天神,怒道:“还给我!” 那天神看了她一眼,开口,“大胆天犬,见到本尊,竟敢如此无礼。”他的声音洪亮庄严,震痛了绛云的耳膜。 “还给我!”绛云却还是不依不饶,她露出了利爪,语带威胁。 天神看着她,竟哈哈大笑起来。“本尊乃雷神天君,号为‘五方雷公’。你区区天犬,竟然威胁本尊,哈哈哈……” 绛云见他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知道力量悬殊,但心中悲恸,不得释放。她唯有无力地嘶吼,“还给我!” 五方雷公笑着,摊开了掌心,他掌中,有无数青荧,上下飞舞。 “本尊奉法旨荡魔,这些魂魄,皆为魔物所出,岂能给你?”五方雷公说道。 “魔物?”绛云生怒,“你胡说!我主人才不是魔物!” 五方雷公皱眉,凝视着手中魂魄, “既然你心存疑惑,本尊就给你答案。” 他沉声道,“凡人无知,利欲熏心,几度前往西海,夺取龙族骊珠,杀伤水族无数。今日龙王二太子寻衅,是天道承负,人间当有此劫。凤麟洲普煞仙君却因一念之差,击杀西海龙王二太子,乱了法则,是堕魔道。而后,这海中妖鬼食他血肉,皆逆命数,成魔为孽,不容于世。西海龙王九太子螭吻,更是魔障深重,应受天谴。本尊奉旨荡魔,绝无错漏。” “莫名其妙!我完全听不懂!也不想懂!”绛云喊道,“还给我!” 五方雷公笑意更盛,“你这小小天犬,本是一介妖兽,能得今日道行,靠的是普煞的一口血肉,亦是逆天改命。但念你并无恶念,未染杀孽,姑且放过。你竟不知自重,还敢挑衅天道?” “我不懂!”绛云更不耐烦,她化出兽形,攻了上去。 五方天君轻轻抬手,就将那彪猛天犬隔在了数丈之外。 “无谓徒劳。”五方雷公摇头,带了笑意,道,“天犬啊,你数次冒犯,倒也是护主心切,本尊就告诉你一件事。” 绛云狠狠地盯着他,咬牙切齿。 五方雷公收了手,道:“本尊掌中的魂魄,本都是罪孽深重,断无放过的道理。但方才广昭仙君不惜自毁元神,以净灵灯之力,化去了所有魔戾之气,换了他们再入轮回的机会。天道承负,善恶报应,本尊便许他们自行造化。你日后,兴许也有再见他们的机缘。今日,便弃了执着,依循天命吧!”他说完,挥手一扬,那两道光芒冲上天宇,消失无踪。 绛云急追而上,却再觅不得那魂魄的踪迹。 五方雷公摇头一叹,道了句:“弃了吧。”他一转身,消失在了金光之中。 绛云在天海之间盘旋良久,直至无力,才停了下来。她心中悲恸,仰天长哮。那哮声悲怆,盘桓在西海之上,历了数日,才没入了弱水的波涛里……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此后,绛云就坐在凤麟洲的池边,抱着膝盖看着池水发呆。时间过了多久,她全无所知,她就这样看着。池上白烟氤氲,带着缕缕花香,笼着她。以往,她只要这般坐着,不消多久,普煞就会出现在她身旁,跟她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他说的话,她不懂;他所行所为,她也不懂;发生的一切,她更不懂。龙王二太子、魔道、雷神……这些陌生的词纠结在她脑海,让她的心绪混乱不堪。或许,她真的没有仙缘,那些所谓的“天道”、“天命”、“承负”,她始终都不明白。可是,她不自禁地想,若是她明白,也许便不会如此困惑。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哭了起来。 她傻傻哭了半日,忽觉有人到了她身后,她虽疑惑,但却生了欣喜。在这仙家如云的神洲之上,唯有一个人会如此。她转头,唤道:“主人?!” 当她看清来者时,却失落无比。 那是广昭座下的仙童,他看起来疲倦不堪,只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绛云姐姐……” 绛云只看了他一眼,便转头,埋首在膝盖里,继续啜泣。 仙童见状,立刻走到她身边,怯怯道:“姐姐,我有事跟你说。” 绛云依然埋着头,无力道:“别说了,说了我也听不懂……反正,我就是什么都不懂……” “姐姐何出此言?”仙童不解,“姐姐的道行在我之上,怎么不懂?” 绛云愈发伤心,“若不是主人的一口血肉,我也不过是只妖兽……” 仙童闻言,沉默片刻,道:“我知道姐姐为了普煞仙君的事忧愁烦恼,但既然魂魄尚在,就有一线转机。” 绛云听到这一句,抬了头。 仙童顺了顺自己的呼吸,从怀中拿出一面铜镜,递了过去。 “这是?”绛云接过,愈发不解。但见那面铜镜不过巴掌大小,镜纽之上,穿金色绳穗。镜背双圈,内圈联弧纹饰,簇七颗||乳|钉,暗喻天上七曜。外圈铭文:“日出东方,天下昭明”。镜缘饰锯齿纹,仿日光之形。绛云将镜子翻了面,光辉一闪,直迫眉睫。她定神一看,就见镜内映出一只赤红天犬。她稍稍惊讶,随即,望向了那仙童。 仙童含笑,道:“这是法宝‘七曜昭明镜’,能断劫除厄,更能照万物真形。有此宝镜,即便轮回百世,也能找到魂魄的初主。” 绛云明白了什么,“你是说……” 仙童道:“找到魂魄的转世,引其修道,炼化元神,就能再列仙班。更不说天知一开,所有的记忆便会恢复。若是这样,一切就能恢复原样……普煞仙君也好,我主人也好,都能回来……”他执起绛云的手,道:“绛云姐姐,我知道我家主人是你的仇人,但是……请你,也找到他的转世,引他修仙。仅此而已,求求你。” 绛云看着那仙童,又想起那一日所见的惨烈,心中隐隐作痛起来。她刚想答应,却又不情愿地问了一句:“你怎不自己去?” 仙童摇了摇头,“我本是聚窟洲上一株荷花,蒙主人垂怜,赐我神识。如今,主人元神散尽,我也无力再化人形……”他停顿片刻,道,“姐姐,我听主人说过,姐姐靠普煞仙君的血肉得道,逆天改命,已不受天命所限。人各有命,若无仙缘,修道也是枉然。普煞仙君和我家主人遭此大劫,即便能再世为人,也定是仙缘淡薄,唯有姐姐,能破此命数。” 绛云听罢,心中戚然。她握紧手中宝镜,道:“若能找到广昭,你也能再复人形,是吧?” 仙童含笑点头,随后,他慢慢跪下。只见,一股青烟绕了他周身,只片刻的功夫,他便化为了一株荷花。 绛云收起宝镜,捧起荷花,放入了池水中。“你等我。”她低低重复了一句,腾身而起。 海上三岛十洲,皆是仙家之地。若是转世,怕是只有在中土了。她对中土全无印象,只依稀听说过,那里尘俗喧嚣,满是欲念,更有杀伐无央。那万丈红尘之中,她要如何找到那两个魂魄? 她正烦恼,却听远处一阵吵闹。她定身,抬眸远眺,就见白云之下,火光熊熊,夹杂着耀目金色,夺人眼球。 “幻火金轮?!”绛云立刻认出了那法宝。 只见,那幻火金轮狂躁凶暴,轮身上裂纹道道,云篆斑驳依稀,已不可辨。金轮之旁,一众仙家手执仙锁,虽将金轮牢牢束缚,但却镇不住它的暴戾怨气。 只听有仙家说道:“幻火金轮,普煞仙君元神已散,即便你找到他的魂魄,他也不再是你主人了。” 金轮自然不加理会,轮身火焰更盛,似要将周遭生灵一并焚毁一般。 “好一副幻火金轮,这般的煞气,我等平日竟毫无觉察。无怪它主人得‘普煞’之名。” “想那普煞仙君斩杀龙王二太子,扰乱天道,已是罪不可恕。若再让这金轮为祸人间,仙家威严何在?!” 幻火金轮似是听懂了那些话,轮身旋舞,断了锁链。继而攻向了周遭的仙家。 那一众仙家见状,纷纷亮出了自家法宝。这般阵势,以幻火金轮今日之能,定是无法应对的。 绛云看到这里,心中生了无名怒火。她咬牙,脑海中惟剩那句“扰乱天道,罪不可恕”,她忿然从怀中拿出了法宝“七曜昭明镜”,往下一照。宝镜忽绽万道光芒,如日正当空,赫然耀目。 其下仙家皆被这光芒耀花了眼睛,顿了手中的攻势。 绛云趁着空隙,化出了兽形,纵身而下,一口咬住了幻火金轮,又瞬间腾身入云,在光辉消逝之前,匿了行踪。 待仙家恢复过来时,早已找不到金轮所在。众仙疑惑之时,有仙家掐指而算,片刻后,惊讶道:“命数生变,占卜不及。” 此话一出,仙家皆惊。一番商榷之后,竟各自散去,不再追究。 …… 绛云咬着幻火金轮狂奔了万里之远,才停下休息。她变回人形,双手托着金轮,灿然一笑。金轮在她手中倒也安分,全不似先前的暴戾狂躁。她看着金轮,心生无限感慨,不禁伸手轻抚。 “大胆!”金轮轮身一震,竟出了声响。 绛云大惊,抬手一抛。 金轮脱手,在空中飞旋几圈,待停下之时,却化出了身形。 那是外貌不过十五的少年,他发色金红,一如火焰。金眸含光,冽冽逼人。他伸手指着绛云,道:“妖兽,不要乱摸!” 绛云看傻了,惊道:“你竟然有人形?!” 幻火金轮不屑,“此非人形,只是轮身火焰的幻影罢了。就你这点道行,看不破也不奇怪。……哼!你这妖兽,刚才竟敢用脏牙咬我?!” 绛云不甘示弱,“哈,咬你怎么了?有本事你也咬啊!” “我随主人出生入死,情深义重。更一同得道,位列仙班。论资质,论道行,论排辈,你拿什么跟我比?你不过是仗着主人宠爱,任性妄为!”幻火金轮说话之时,眉宇间杀气渐露,“明明是坐骑,却不知随侍主人身侧……若你当时在侧,主人兴许就不会落入弱水,遭万千水族咬噬。” 绛云听到这些话,心中一沉,悲戚之情油然而生。 幻火金轮冷冷一笑,伸手,道:“你带着‘七曜昭明镜’吧,给我!” 绛云微惊,不解地看着他。 幻火金轮道:“你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主人?!乖乖做你的妖兽吧!把宝镜给我!” 绛云握紧手中的宝镜,道:“这宝镜是……”她想不起那仙童的姓名,只得尴尬停顿一下,才道,“这宝镜是别人托付给我的!才不能给你!我的确亏欠了主人,正因如此,唯有找到他,才能赎罪偿还。再说了……你看看你的样子,伤痕累累,弱不禁风。方才那些无用仙家就能把你制住,你有什么本事找主人?” “我弱不禁风?”幻火金轮微怒,“我再弱也比你这只小狗强!” “小狗?!你不过是个圈圈,敢这么说我?!” “小狗!你说什么?!” “圈圈!” “小狗!” “圈圈!” …… 两人放开了声音,大喊大叫。说是争吵,却全无内容,只是重复那两个可笑的绰号罢了。许久,两人同时停了下来,那一刻的安静,如此寂寥。 绛云忍耐了片刻,终于开口,打破那沉寂,“……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去找主人的。只要能让主人重回仙道,让我做什么都行……” 幻火金轮看着她,许久才道:“你爱找不找,别妨碍我就是了。” 绛云跺脚,道:“这是我要说的话!” 幻火金轮侧开头,不看她,道:“废话少说,还不用宝镜找出主人下落?!” 绛云心中不甘,但也不再吵嘴,她低头,看着手中宝镜,镜中是一片混沌,朦胧不清。 幻火金轮上前,看到此状,道:“看来,即便是‘七曜昭明镜’也需线索才能寻找……只可惜,我虚身幻形……” 绛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既然吞了主人一口血肉,也算是血脉相连了吧!”她说完,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一滴鲜血落上了镜面。 瞬间,宝镜光华四溢,镜中,现出了一片纷扬白雪。苍茫天地,惟剩了黑白二色,素净如画。一骑快马,穿过如絮的飞雪,缀在朦胧的山水之间。 时值开宝七年,天下分崩,战事频起。这小小的一方土地,也有了自己的国名——吴越……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腊月时节,万物肃杀,纷扬的白雪如絮,覆满大地。雪落无声,掩埋了万物声息。一片寂静之中,忽有一阵马蹄急响。一骑快马,如风般掠过雪地,惊起茫茫落雪。 马上的,是一名十八上下的男子。他一身行装都落满了白雪,辨不出原来的色彩。一路疾行,他的脸颊被寒风冻得发紫,嘴唇也已皲裂。眉宇之间,满是倦色。唯有那双眼睛,那般清澈透亮,一无杂念。 片刻之后,不远处出现了一站邮驿,低矮的房屋似要被雪压塌一般,驿旗早已被风雪冻结,硬梆梆地垂在旗杆上。几缕炊烟从屋中升起,带出了一丝人间的暖意。 策马的男子看到邮驿,脸上顿生笑意。他加了一鞭,马儿吃痛,愈快一分。待到邮驿门口,他也懒得拉缰停马,一个翻身就下了地,几步跑进了驿站里。他刚推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屋内,燃着火炉,温着烧酒。四五个青壮男子围桌而坐,喝酒谈笑,一派轻松闲适。男子一进屋,所有人便都望向了他。瞬间,屋内响起了尖锐的口哨和拍手声。男子冲所有人挥了挥手,继而跌跌撞撞地走到屋中的柜台前。他一下子扑在柜台上,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筒,颤抖着,递给了柜台里的人。 站在柜台里的,是一个三十开外的男子。面容刚毅,肤色黝黑,着了一身下品官服,正是这驿站的驿长。他看到眼前的情状,不禁叹着气,摇了摇头,伸手接那竹筒。 但那年轻男子却在手上加了一分力道,偏偏不给。他趴在柜台上,故作哀怨地看着驿长,开口:“驿长,我不行了……我临死之前也没什么奢求,你就随便给我点鸡鸭鱼肉就好了……” 驿长听罢一脸无奈,忍笑道:“一趟三百里加急,你就这样。要是八百里,你还不管我要龙肉啊。一边歇着去,少胡闹。”他说完,一把夺过那竹筒。 年轻男子愈发哀怨,他睁着水亮的眼睛,双手扯着驿长不放,道:“至少给我个酱爆猪肝吧!” 屋内的人都笑了起来,“驿长啊,你就可怜可怜他吧,后头还有几头猪,给他杀一头算了!哈哈……” 驿长闻言,抬手就是一个栗子,结结实实地敲在那年轻男子的头上。 “啊……驿长,你是我二舅啊……竟然下此毒手……啊啊啊……”年轻男子夸张地大呼小叫,他踉跄退了几步,继而从柜台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屋中桌前。他撑着桌子,沉痛地道,“兄弟们……你们要帮我……报……报仇……”说完,他“砰”一下倒在桌上,再无动静。 屋内的人都笑翻了,驿长却是哭笑不得,他几步走出柜台,一把拎起了桌上的男子,喝道:“褚闰生!你消遣起我来了啊?!” 那被唤作“褚闰生”的男子睁开眼睛,笑了笑。忽然,他身子一沉,双手一扭,脱了外衣。手一撑桌面,翻身到了另一头。驿长微惊,待反应过来时,手中惟剩了一件衣服。 褚闰生一脸得意地站在桌子对面,伸出双手,大声道:“金蝉脱壳!谢谢捧场!” 一时间,掌声不断,笑意沸腾。 驿长也笑了出来,他把衣服扔了过去,微恼道:“就知道玩。冻坏了身子,你娘要担心的。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就回家去。知道没?”他说完,回到柜前,简略地在书簿上记了几笔。又将竹筒抛给了桌前的一名中年男子,吩咐道:“往练祁,三百里加急。” 男子接过竹筒,拿起行囊,笑吟吟地往外走。经过褚闰生身边时,却停了停。 褚闰生举起手,与那男子击了一下掌。继而,目送他出门。突然,他一拍脑袋,惊道:“糟,急着进来,忘了马还在外头呢!” 他说完,慌忙蹿出了屋子。 屋内,响起了驿长怒火攻心的喊声:“混账小子!驿马要是有事,我非扒了你的皮——” 褚闰生关紧了房门,轻快地跑进大雪里。白雪茫茫,迷了视线。落进脖子里的雪,丝丝冰冷。方才疾行赶路,又在屋里闹了一阵,身上早就起了汗。寒风一吹,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但他的神情依然欢悦,他四下看看,抬手吹了一声口哨。 清亮的哨声在这寂静的雪中幽幽蔓延,不一会儿,一匹驿马小步跑来,停在了他面前,抖落一身白雪。 他轻轻拍着马脖子,笑着道:“你可比我精贵多了啊……” 马儿似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凑上前去,轻轻蹭着他。 “哈,你又不是母的,怎么这么喜欢撒娇?”他边笑,边挠着马鬃。 嬉笑间,他忽然觉察了什么,慢慢地转头。 那一片风雪中,站着一个少女。褚闰生第一眼注意的,是她那赤色的长发。在这素净的山水间,那一抹红,烈得灼眼。那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眉间一点朱红,隐透光华,更添明丽。他勉强能想出几个从说书那儿听来的词,像是:倾国倾城、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只是,这些词,都不对,或是少一分妖冶,或是多半分矜贵。他正琢磨,却见那少女怔怔地看着自己。她的眼睛,是妖异的青色。只是,他并不觉得可怕,反倒想起了雪消之后的天空。 静默片刻,他有些尴尬了。他稳了稳心神,又打量了一下这少女。腊月时节,天寒地冻,可她,只着了薄薄白纱。凛冽北风牵着她的衣袂飞舞,飘飘然的,倒是如仙子一般。只是,他光是看着,就觉得一阵阵发冷。 “姑娘……”他笑着开口,道,“你不冷吗?要不,进屋暖暖身子?” 那少女听到他说话,竟是满脸激动,眼眶里,盈了晶莹泪水,几欲滴落。 褚闰生渐觉古怪,他稍稍往前几步,道:“姑娘?” 少女突然纵身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稀里哗啦地哭上了。 褚闰生大惊失色,惊叫连连,连忙手忙脚乱地推开她。 少女死死不肯放手,边哭边道:“主人……我错了……您原谅我吧……呜呜呜……我以后都让您骑……呜呜呜……您骑我吧……您骑我吧……呜呜呜……” 褚闰生闻言,不再挣扎。他仰天长叹,神色悲痛万分,自语般地说道:“作孽啊,好好的一个姑娘,竟然是傻子。” 那少女听到这句话,猛地跳了起来,“我不是傻子!我才不是傻子!主人!我是绛云!是您的坐骑!” 褚闰生了然地看着她,点头道:“哦……姑娘,你家里人呢?” “我没有家人啊。我一直都侍奉在您身旁,您忘记了?”少女急切的神情不似作假,但说出的话却叫人一头雾水。 “是吗?有这回事?我还真不记得,呵呵……”褚闰生笑了起来。 “主人,您是凤麟洲上普煞仙君,我本是妖兽天犬,吞了您一口血肉,化了这人身!后来,您与西海水族互斗,一念之差,杀了龙王二太子,随后……” 少女滔滔不绝地说着,褚闰生却已无心再听。他开口,打断她,认真地说了一句:“姑娘……你傻得挺特别的。” 少女愣住了,继而怒道:“主人,你什么意思?!我不是傻子!你听我说啊!” 褚闰生笑着,连声道:“好好好,等我安置好马儿,再听你说啊。你快进屋吧,外面冷。呵呵。” 他说完,牵着马,头也不回地往屋后马厩走去。 少女愣在了原地,含着泪水,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怀中的铜镜,低声念道:“主人,您当真不记得了么?我是绛云啊……” “废话!他轮回之后当然不记得你!你真傻的啊!”一声怒喝突然响起,惊得绛云跳开老远。 但与她说话的,是她手腕上的一只金镯,不论她跳多远,都是无用。那金镯,自然是幻火金轮所化。 绛云稳住心神,举起手腕,怒道:“你凶什么?!说我傻,那你自己去跟主人说啊!” 幻火金轮光华一闪,化成了少年之姿。他周身笼着金红光辉,如烈焰燃烧一般。他眉峰一皱,怒道:“你以为我不想!……此形乃幻焰所化,主人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3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作者:肉书屋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3部分阅读 天知未开,根本看不到我,若以金轮之姿说话,又怕惊扰了主人……” 绛云听到这番话,敛了怒气,“那到底要怎么做才对……我们找了多久,才找到主人的魂魄,又等了多久,才等到他投身为人。如今,又该怎么做?”她说话间,语气里染了哀愁。 幻火金轮稍稍思忖后,开口:“唯有修仙,才能令主人恢复天知。……当年主人修仙,是儿时测算八字,命里有仙缘。凡人皆信算命,不如试试。” “算命?好,我试试!”绛云点头,认真道。她刚要进屋,却又被幻火金轮喝住。 “笨狗!你这副样子,哪里像算命的!好歹年纪要大点,胡子要长点吧!!!” 绛云一怔,心中忿忿不平,但又无法反驳,只得以眼神反抗。 “看什么看!你不是修过变化吗,还不快变!”幻火金轮完全无视她的眼神,不屑道。 绛云无奈至极,起手作势,瞬间漫天风雪飞旋,绕着她的周身。风雪平息之时,她已化为了一名垂暮老者。但见这老儿满头银丝如雪,络腮白须过膝。着白袍,戴玉冠,执桃木杖,俨然一派道骨仙风。这模样,与方才自然是天差地别,只是,那额前的一点朱红却无法化去。绛云想了想,拨了几缕白发,小心翼翼地遮住。 幻火金轮点了点头,“勉勉强强吧。”他说完,幻焰一闪,消失无踪。 绛云看了看手上金镯,摸了摸胡须,笑着迈步,往驿站中走去。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褚闰生将马匹牵进马厩,喂上饲料,随后就笑吟吟地走进屋,他看了看屋内的人,问了一句:“咦?那姑娘没进来?” 屋内有人笑了出来,“姑娘?哪来的姑娘?闰生啊,你想女人想疯了吧!哈哈哈……” 褚闰生倒也不尴尬,“就算我想女人,也是人之常情啊。难道你们想男人?”他笑着说完,不理会那此起彼伏的抱怨,举步去开门。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 褚闰生带着笑意,唤道:“姑……”他的“娘”字还没有出口,就生生被吞了下去。 只见,推门的,是一只苍老的手。门扉渐开,一位白发老者柱杖,慢慢走了进来。 “叨扰……”老者开口,声音苍凉黯哑。 褚闰生深觉奇怪,探头看了看门外。大雪纷飞,百里肃杀,全无行人。“老人家,”他开口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红头发的姑娘啊?” 老者的神色里闪过一丝惊慌,急忙回答道:“老夫没见到什么姑娘。” 褚闰生虽有疑惑,却不追问,关上了门,对那老者道,“老人家,这种天气,你还赶路啊?” 老者轻咳几声,煞有介事地说道:“嗯……实不相瞒,老夫乃是得道之人,一生云游天下,为人占卜算命。今日到了这里,也是仙缘指引。年轻人,看你骨骼清奇,乃是修仙奇材,不如让老夫替你算一卦如何?” 褚闰生听完,笑得欢乐,“我是修仙奇材?” 老者急忙点头,“没错没错。年轻人,依老夫之见,你还是尽快修道为好。”老者见褚闰生全无反应,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急切道,“年轻人,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只要修仙,便能长生不老,更可得无边法力,遨游天地、逍遥自在……” 褚闰生拉开老者的手,带着笑意,半带不恭地回答:“老人家,我有爹有娘有表妹,干嘛去修仙?” “啊?”老者愣住了,无法应对。 褚闰生道:“我看这样吧,你还是给我算算财运啊、姻缘啊、仕途啊什么的好了。”他伸出手,摊在老者眼前,“你看看,我什么时候能跟表妹成亲啊?” 屋里的男子都笑了起来,有人大声喊道:“驿长,你家闺女什么时候嫁给闰生啊,我们都等着喝喜酒呢!” 驿长闻言,微恼道:“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倩儿才十岁,成什么亲!这小子胡说八道,你们也跟着发疯啊!”他看了一眼那白发老者,道,“老人家,你别跟这小子扯了,他满脑子邪念,怎么修得了仙哪!” “就是,老人家,你还是给我们哥几个看看相吧!”其他人纷纷应合。几个男子更是聚了过去,各个都要那老者看姻缘。 褚闰生笑了笑,走到一旁的火炉前,打了一盆热水,自顾自洗起脸来。暖意一生,倦意也消了一半。他又走到桌前,解下腰间酒囊,盛了半斤温好的烧酒。从怀里摸出一块干粮,咬在嘴里,边走边含糊不清地道:“我先回家了。” 驿长正低头做事,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小心点。” 褚闰生应了一声,推门出去了。 老者见此情形,急于追赶,却偏偏被缠得无法脱身,只能看着他离开。 褚闰生出了门,也不急着走,仔仔细细地把驿站前后都找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人之后,不禁皱了眉头。风雪甚大,地上的脚印也早已看不清了,根本无法判断行踪。 “这么大的风雪,别迷路了……”他轻声自语,又环视了片刻,才往官道上走去。 …… 绛云所化的老者费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从驿站里脱身,待到门外时,早已失去了褚闰生的踪影。绛云化回少女之姿,皱眉懊恼,却听腕上金轮骂道:“笨小狗!一点用都没有!让你装个算命的,你都装不像啊!” 绛云咬牙,怒道:“我本来就不是算命的!装不像有什么奇怪?!” “笨笨笨!!!至少多夸主人几句啊,像是什么聪慧无双、悟性非凡、少年英俊……光说骨骼清奇有什么用啊!!!而且,你好歹也拿个星盘八卦什么的出来吧!空口白话,主人会信你才怪!” “我只是坐骑,我哪知道那么多啊!什么凡人皆信算命,分明是你胡说!一开始我就不该听你的!” “好啊!那你说怎么办?” “我……”绛云一时语塞,皱眉思忖了片刻后,道:“对了,天启!若是人说的主人不信,天说的,他总该信了吧!” 金轮道:“有道理,算你还有点小聪明!快用宝镜找出主人下落!” 绛云略有些得意地从怀中取出宝镜,看了一眼,便腾身而起,消失在了风雪中。 …… 话说,褚闰生悠然自得地走在官道上,忽然,一股热风席卷而来。他仰头,就见天空中一片火光。雪花被火焰融化,化为雨水,丝丝飘下。 “哇……”他不禁出声赞叹。这时,就见天空中的熊熊火焰,化为了两行大字。 “人间多忧愁,不如去修仙。”他轻声,念出那两行字,继而便笑了开来。“这是什么啊,谁家大白天放烟火么?”他笑了一会儿,不再理会,继续赶路。 兴起这场火焰的,是幻火金轮。但见金轮于云端飞旋,搅动一片金红火焰。绛云在金轮一旁,仔仔细细地看着褚闰生的举动。很快,她便察觉了什么,道:“圈圈,别玩了。主人走了!” 金轮收了火焰,化出少年之姿,“走了?不会吧,这么厉害的天启,主人都无动于衷?!” “是不是太高了,主人没看清?” “有可能!那就弄的低一点好了!” “嗯!” …… 褚闰生又走了一段,就见前方道路被一大堆积雪阻挡。他走近一看,就见那堆成小丘的积雪上,赫然有四个大字:修仙为上。 他抓抓脑袋,左右看看,满腹狐疑地绕开雪丘,继续走。 绛云和幻火金轮从雪丘后走出来,皆是狠狠叹气。 “这样都不行!”绛云咬牙切齿。 “啧,主人果然与众不同……再来!” …… 沿官道而行,半个时辰之后,便有一泊湖水。湖水清澈甘冽,湖边更有小亭,是行人休憩的好地方。腊月时分,湖水结冻,化为晶冰,别有一番意境。 褚闰生走到亭子里,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呵口气,暖了暖手。他坐在栏杆上,解下酒囊,喝了一口烧酒。入口甘醇的烈酒,一落喉便化作了辣,一路烧进了脏腑。他满足的哈口气,伸了个懒腰。他转头,刚想眺望湖上美景,却见那晶莹剔透的冰面诡异地融化起来。转眼的功夫,湖面的封冻消失,只在湖中央留了一块残冰。说也奇怪,那块残冰偏巧就是个“仙”字。 褚闰生看呆了,他站起身子,惊讶不已地看着那个冰字。 “又是仙……今天是怎么了?”他自语,“难道我真的有仙缘?……嘶,听说修仙不能吃肉的啊……” 他想到这里,笑着转身。就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四五岁的男童,他吓了一跳,不禁惊呼出声。 “哇!”他捂着心口,颤颤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啊?” 那男童也不说话,扁了嘴,一个劲儿地哭。 褚闰生蹲下身子,拉起那男童的手。这般大风大雪的天气,这孩子身上,却只有一件破烂的布衣,一双小手,冻得冰凉。褚闰生没多想,脱下了外套,将那孩子裹了起来。 “怎么今天我遇上的,全是些不怕冷的?”他打趣一句,看了看四周,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男童依旧哭着,也不回答。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他拉着男童的手,笑着说道,“我是这儿的驿夫,不是什么坏人。告诉我你家在哪儿好不好?” 男童止了哭泣,看了他一眼,突然,转身跑出了亭子。 “哎,你去哪?”褚闰生急道。这附近,全是山岭小丘,林木甚密,不乏猛兽。况且,几日大雪,若是不小心迷了路,那可真是凶多吉少了!他没多想,举步追了上去。 湖面上,绛云和幻火金轮正为那个“仙”字洋洋得意,却不想这转眼工夫,就失了褚闰生的踪迹。 绛云纵身到了亭内,四下环顾,“怎么又不见了!主人到底在搞什么啊!” “笨小狗!我叫你盯着主人,都是你不好!”幻火金轮怒道。 “圈圈!你少把错都推到我头上!你不也分神了?!”绛云不服。 “你……”幻火金轮刚想据理力争,却不自然地停了下来。 绛云见状,也安静了下来,她静默片刻,道:“有妖气。” “不是妖气……”幻火金轮道,“是鬼气才对!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家主人出手!”幻火金轮话音未落,幽蓝的火焰已染满他周身,骇人的戾气弥漫开来,压迫着周遭空气。 绛云被那戾气吓到,本能地退了几步。她刚想开口说话,金轮已飞身入云,追踪离去。 绛云不敢迟疑,便也跟了上去。心中的忐忑,竟有几分熟悉。她不敢让自己多作回忆,索性化出兽形,撒腿狂奔起来。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褚闰生跟那男童跑了几里路,愈发觉得奇怪。这处官道附近,他往来数十次,熟悉无比,可此刻,他却偏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眼前风雪凄迷,那男童的身影模糊,几乎看不见。可是,每次他想停下的时候,那男童却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十步之外。而此时,天色渐晚,光线愈暗,如此下去,怕是要困在这里了。 他心中不禁开始发毛。今天发生的一切,未免太过诡异。先是凭空失踪的红发少女,接着是神神叨叨的古怪老儿,然后,这一路而来种种诡异的天象,加上现在这飘渺不定的男童……难道这世上真有鬼怪? 他想到这里,脚步一停,轻轻喘着气。他一停,就见那男童又出现在他面前,无助地哭着。 想他褚闰生,平日里虽然没做太多善事,可也不是什么大j大恶之辈。好端端的,怎么会白日撞鬼?如今看来,不能再跟,及早脱身才是上策。可妖精鬼魅毕竟是市井传说,要是放着这孩子不管,岂不是太缺德了? 他正犹豫,就见那男童慢慢走了上来,拉住了他的手。男童一语不发,只是抬头看着他。 褚闰生看着那男童,只觉得这孩子有千言万语要说,偏偏无处投诉。那双眼睛里,满满的泪水,刻骨的哀愁,直教看的人伤感。他有些恍神,突然,那男童手上用力,拉着他便跑。 褚闰生怎么也料不到,这孩子能有这般的力气。那细小的十指牢牢钳住他的手腕,竟是半分也挣脱不了。他不禁暗暗叫苦,果然,他是撞邪了!他心中惊恐,却又无可奈何。奔跑了半刻功夫,那男童总算是停了下来。 “我说……小弟弟,你要害我,也先给我个理由嘛,这样我很难接受啊!”褚闰生喘着气,笑道。 男童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宇间有了歉意。男童嘴唇微启,似要说些什么,但还未开口,身影就已消失。只余下那件外套,无力地落在了雪地之上。 褚闰生方才一番猜测,早已做了种种预想,看到这番情状,倒也没怎么害怕。只是,那一刻,他听到了一声虎啸。在这万籁俱寂的大雪天里,这一声啸声当真是振聋发聩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老虎,只听村里老人说过,这种猛兽平日居于深山,唯有深冬时节,食源匮乏之季,才偶尔出山觅食。不过,这些也只是传言罢了,这附近应该根本没有老虎才是。 他正想着,就觉阴风四起,一种莫名的惧意骇得他膝盖发软。他微颤着,拔出了腰间匕首,屏息以待。 只见,大雪之中,慢慢踱出了一只猛虎。此虎身长一丈,肩高六尺,白身黑纹,额前花纹布出一个“王”字。一双虎睛飞吊,凶光四溅,威猛非凡。 褚闰生下意识地看了看手中匕首,更绝无望。他慢慢退了几步,却见猛虎悠然迈步,跟上了几步。猛虎呲牙,发出轻轻喉音,似是威胁。 褚闰生心中着急,寻思着反正难逃虎口,不如做点轰轰烈烈的事来。他想到这里,脸上漾出一丝笑意。他一个箭步冲上,迅速弯腰,拾起一把冰雪,掷向了猛虎。 猛虎见状,侧身闪避。就在这一瞬,褚闰生纵身跃起,手按着虎头,跳上了虎背。都说骑虎难下,他今日偏就骑上了!那一刻,极致的兴奋压倒了恐惧,他举起匕首,狠狠地刺进了虎背。 猛虎吃痛,狂奔起来,想把背上的人甩下去。若是落地,必然死路一条,褚闰生知道这个道理。他一手牢牢抱住虎身,一手抓着那把刺入虎背的匕首。无奈猛虎跳跃扑腾,他无处使劲,怎么也拔不出匕首来。 这是,猛虎突然停下,贴地一个翻滚。褚闰生猝不及防,被那畜生压在了身下。猛虎一爪按着他,呲牙嘶吼。那一刻,褚闰生不禁觉得,自己平日杀鱼,也是一手按着鱼,一手举刀。那砧板上的鱼儿,与他可是一般的心情? 他无法再想,侧开了头,不再看那猛虎。 猛虎见状,知道爪下之人已弃了挣扎,便张开大口,咬向了褚闰生的咽喉。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火焰奔涌而来,卷向了猛虎。猛虎察觉危险,缩身后退,避了开来。 褚闰生抬头,就见一环金轮飞旋而来,那金轮周身带着耀目火焰,不似凡物。金轮似有灵性一般,护在了他身前,隔开了那只猛虎。 他正惊讶,就见一只赤犬飞身而来。此犬比那猛虎还大上一圈,但见它青眸绽光,獠牙森白,彪悍异常。赤犬怒视着那白色猛虎,长哮了一声。那哮声清亮,直透云霄,骇得猛虎后退数步。 赤犬慢慢踱了几步,转头,看了看地上的褚闰生,然后低头,眯着眼睛,蹭了蹭他。 褚闰生这才真的被吓呆了。他瞪大眼睛,看着那只巨犬,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猛虎见到强敌,虽有恐惧,但却不退。它站稳身形,嘶吼了起来。 赤犬闻声,一仰头,猛地扑了过去,与那猛虎斗将起来。 那一战,真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两猛兽一路相争,利爪碎石、尖牙断树。行动之间,掀起狂风阵阵,扫起积雪重重,让周遭凄迷如雾境。声声咆哮,更是摧得鸟兽奔逃、地动山摇。 两兽愈战愈远,几不可见。褚闰生这才稳了心神,他正想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如散架一般,疼痛难忍。他轻哼一声,皱了眉头。这时,那环金轮靠近了一点,褚闰生立刻觉得一阵温暖。 他抬眸看着金轮,笑着开口:“圈圈,我们认识么?” 金轮猛地一颤,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这情景,褚闰生自然看在眼里,他笑着,慢慢站了起来。“我本来不信什么神仙鬼怪的,现在不信也不行了。圈圈,不管你是什么,谢谢了。” 金轮闻言,环住了他,温驯地旋转。 褚闰生看着面前明丽的火焰,不禁伸出了手触摸。金轮察觉他的举动,当即收了火焰。褚闰生轻轻抚上金轮,轮身之上不满了细小的裂纹,依稀刻着的文字也不可辨认,让他心生了沧桑和悲凉。 这时,赤犬与猛虎又战了回来。那猛虎已露败势,赤犬绕着它悠然跨步,俨然是胜券在握之姿。猛虎怒视着赤犬,猛得一扬头,高声一吼。声音落时,它的身子突然暴长数丈,浑身上下笼着凌烈的狂风。 褚闰生惊得目瞪口呆。本来这猛虎身形巨大,已不似凡兽。如今竟然还能变化形态,呼唤狂风,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赤犬未料到这般变化,身形一滞。那猛虎纵扑而上,撞开了赤犬,直冲向了褚闰生。 幻火金轮见状,飞旋上前,隔开猛虎的攻势。轮身火焰熊熊,与那虎身的狂风对峙,搅得周遭燥热异常。眼看面前的情势一触即发,危险万分,这一刻,一丈彩绫从天而降,落在了那猛虎的身上。猛虎哀嚎一声,瞬间缩小了数倍,伏下了身子,似是畏惧。 “孽畜!你还知道怕么?”那是少女清脆的呼喝,如泉声朗朗,回荡在四周。 褚闰生转头,就看见一名少女骑牛,于那素白如画的雪景中走出来。那牛通体纯白,叫人辨不出是它本来如是,还是满身覆着浅浅白雪。牛背上的少女不过十五六,手执一把枣红油纸伞,身着轻薄的藕色罗衫。但见她衣衫不整,半露一隅香肩。洁白的小腿更是毫无顾及露在裙外,悠然自得地晃着。她抬伞,嫣然一笑。那容颜当真衬得上“艳若桃李”四字:眉眼盈盈,带万千媚态。朱唇含樱,添无限风流。更不说那娇柔体态,婀娜多姿,端得是人间绝色。 白牛慢慢走过褚闰生身边,他只觉一股馥郁幽香扑鼻而来,直入肺腑,让他一瞬间恍了神。 少女的神态却是目空一切,她斜觑着那伏地的猛虎,道:“孽畜,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然擅自离开,还四处作恶,坏我名誉!” 猛虎一声不吭,只是低着脑袋,温顺得有如猫儿一般,全无方才的彪悍气势。少女冷哼一声,伸手凭空一抹,那猛虎瞬间化为一道白光,纳入了她的掌心。但见她的掌心出现了一块小小的白玉,正是卧虎之形。她又伸手一招,方才那一丈彩绫翩翩飞起,披上了她的肩头。 少女收起白玉,低头看了一眼褚闰生,又抬眸看了看赤犬和金轮,对褚闰生道:“小子,此虎乃我座下,要打要杀,也需得问过我。但念这孽畜造恶在先,我不同你计较。看你一介凡人,竟得妖兽相护、神兵助阵,我倒是不知道吴越国内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你姓甚名谁,师从何派?” 赤犬与金轮闻言,同时生怒。赤犬低吼出声,金轮火焰绽光,皆是备战的架势。 少女道:“怎么,想找事?我怎么说也是一方地仙,就凭你们,还不配做我的对手!”她说完,肩上的彩绫无风自舞,微透着七色华彩。 “褚闰生。”突然,褚闰生开口,如此说道。 本来尴尬的气氛骤然消失。少女看着褚闰生,有些不解。 褚闰生笑得明朗,“我叫褚闰生,你真的是仙女?” 少女笑了出来,“难道不像?” 褚闰生看着她,许久才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仙女。不,这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福分,仙女姐姐,不如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好回去炫耀炫耀!”他的语气里,满是兴奋与好奇,欢悦涤去了痛楚和恐惧,漾在他眼睛里,闪闪发亮。 少女执着彩绫,掩嘴而笑,“嘻嘻,那你可记清楚了。我叫:何、彩、绫。”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何、彩、绫。” 褚闰生看了看少女肩披的彩绫,了然地点点头,道:“仙女姐姐真是人美,名字也美。” 何彩绫笑意更浓,道:“褚闰生……这名字虽然俗气了点,倒也算朗朗上口。”她笑望着一旁的赤犬和金轮,“有如此的坐骑和兵器,你是上清宗的弟子么?” “上清宗?听都没听过啊……”褚闰生笑着摇头,“我只是个驿夫罢了。”他又望向赤犬和金轮,带着笑意说道:“它们不是我的坐骑和兵器,我们也刚认识而已。” 何彩绫闻言,微有惊讶,既而又笑道:“看你仙缘不浅,应是修仙的好料子。真是可惜了……不如,你拜入我门下?” 她话音未落,金轮和赤犬便一阵马蚤动。褚闰生一语不发,似是沉思。 何彩绫见他犹豫,正想开口说什么。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嗷嗷的低鸣,似是幼兽之声。她神色一变,道:“想不到,连孽种都有了!该死!” 她说完,拍了拍牛颈。白牛会意,迈步往前。褚闰生本以为牛身沉重,行动自然缓慢,但此刻却见那白牛身影飘忽,一晃眼的功夫已在前方数丈之外。 褚闰生不禁惊叹。仙家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他想了想,也迈步跟上前去。这一动,全身的的痛楚便复苏了过来,他心生无奈,正想就地休息,却见先前那鬼魅般的男童又一次出现在不远处。男童双目含泪,嘴唇微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褚闰生皱眉,“又来这一套,这次我不会上当的!” 他还没说完,金轮飞旋上前,轮身火焰一闪,直冲那男童而去。男童大骇, 慌忙往前,避开了火焰。 男童好不容易站稳,依然是戚戚地看着褚闰生。他伸手指着一处,正是方才何彩绫离开的方向。 褚闰生叹口气,心想自己本来就要去,也不吃什么亏。他咬牙忍着痛楚,往那方向走去。 赤犬看到这情形,立刻上前,一口叼起他,飞奔起来。褚闰生吓得连声音都没了,他只觉得冷风擦过耳畔,周遭景物一片模糊。这般颠簸,让他愈发疼痛不适,但他还来不及抱怨什么,回过神时,已经身在一处洞|岤之前。 只见,何彩绫已下了牛背,静静站着,脸上全无笑意地看着洞内。方才那嗷嗷的兽声,正是由此处传出。 赤犬放下褚闰生,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 褚闰生定了定心神,往前走了几步,探头往洞内一看。洞内幽幽磷火泛光,映出无数白骨。那白骨之中,有着三只纯白的小虎,正偎在一起取暖。许是母亲不在身边,小虎叫声不断,可怜非常。 何彩绫合了伞,慢慢走到洞|岤里,她看着那三只小虎,似是自语般地说道:“尔等生非凡物,注定一生坎坷,不如我送你们一程。早入轮回,再行造化吧!”她说完,轻轻一挥手中的彩绫,绫身红光一闪,洞内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褚闰生站在洞外,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有一股躁动,催着他做些什么,可他,却不知自己可以做什么…… 忽然,洞内的火焰被一股阴风吹熄。火光消逝之时,褚闰生就见那男童出现在洞内,挡在了那三只小虎的身前。 何彩绫看到这男童,冷哼了一声:“伥鬼……” 听到这个名字,褚闰生才算知道了自己的遭遇。村里的老人说过,被虎咬死的人,会化为伥鬼,助虎伤人。没想到,这男童便是。 伥鬼双目含泪,看着何彩绫,眼神戚戚,似是哀求。 何彩绫笑了笑,“好,我就听听你想说什么!”她说完,手指凭空一点,一点光辉出现,飞向了那只伥鬼。继而,没入了它的身体。 伥鬼咿咿呀呀了一会儿,才完整地说出了话来:“仙子,请您放过它们吧。它们不过是初生稚子,还是无辜的。” 伥鬼的外表虽小,说出来的话却全无稚气,着实让褚闰生惊讶。 “无辜?”何彩绫笑道,“你不就是死在虎口之下的么?难道没有怨恨?” 伥鬼垂眸,道:“我生前乃是家中幺子,体弱多病。世道不平,家中贫弱,父母便将我弃之野外,任我自生自灭。我虽为虎噬,却是因母虎寻食物哺育幼子……它没有抛弃自己的孩子……” 何彩绫放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原来是恻隐!哈哈哈,多可笑的恻隐?小鬼啊,他日这些小虎长大,又有多少人要命丧虎口,你可曾想过?那些人难道就没有亲人子女?” “为何人命是命,虎命不是命?”伥鬼问道。 “它们既然投身为虎,便是承负使然。如今有这般遭遇,也是善恶报应。小鬼啊,收起你的恻隐,赶快投胎去吧。”何彩绫漫不经心地说完。 伥鬼回头,看了看那三只幼虎,还是摇头。“为何天道如此……” 何彩绫已有些不耐烦了,“天道承负,谁都避不了。修道行善,才能抵消功过,免除承负。众生如此。我懒得跟你解释了,比起这些畜生,你还是自己多积功德,免得下辈子还是这么短命。” 褚闰生听完这些话,心中的感觉很奇怪。说是不悦,却更像惆怅。他脑中有些混乱,千头万绪纠缠在一起,他也懒得去理,直接就开口道:“放过它们,不就是行善了?” 何彩绫闻言,转头,看着站在洞口的褚闰生。 褚闰生靠着洞壁,带着笑意,说道:“仙女姐姐,你说的那些道理,我反正也没怎么听懂。不过,你既然劝人行善修道,那今日放过这三只小虎,应该也算功德一件吧?” 何彩绫抿唇笑道:“是功德。可他日这些小虎伤人害命,这份孽,你也要分摊一份才行。” “哦,我懂了。若今日杀了这些小虎,是孽,可却救了那些将来会被咬死的人。这是功德,而且,这份功德还大过了杀孽。”褚闰生了然道。 何彩绫点头,“你倒是不笨。” “那就好办了。”褚闰生上前几步,对那男童道,“你刚才引我去给老虎吃,我现在救了老虎的娃娃,哇,这以德报怨,功德大了!对吧?” 男童闻言,愣了片刻,才点了头。 “仙女姐姐,”褚闰生又笑着对何彩绫道,“你看如何?” 何彩绫道:“你就不怕日后这些幼虎造恶人间?” “那更简单,我日后负责打虎救人。哇,这么一算,是两份功德!我是不是离升仙不远了?”褚闰生一脸笑容,如此说道。 何彩绫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还真有趣。”她举步,往洞外走去,经过褚闰生身边的时候,伸手搭着他的肩膀,媚笑道,“我便给你一份人情,日后,你须得还我。”她说完,撑伞,一跃上了牛背。“我会来找你的哦,嘻嘻。”她话音一落,白牛顿蹄迈步,瞬间便消失在了风雪中。 褚闰生苦笑起来,他已无力站立,靠着洞壁慢慢地坐了下来。伥鬼走到他身边,道:“谢谢你……” “别靠过来!”褚闰生皱眉,伸手指着伥鬼,“三尺!不,一丈!离我远点啊,别想趁我不注意拿我去喂老虎!” 伥鬼满脸尴尬,“我……” “走开走开!”褚闰生伸手挥着,一脸嫌弃。 伥鬼低头,看了一眼洞中的幼虎,这才恋恋不舍地消失了。 褚闰生吁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已暗,夜风愈发冰冷,夹着风雪,让他的呼吸都艰难起来。他只觉得疲惫非常,不自觉地想合眼。 这时,温软的毛发贴上了他的脸颊。他抬眸,就见那只巨大的赤犬靠在他身边,轻轻蹭着他。他伸出手,摸了摸赤犬,浅浅笑了笑。赤犬蹲了下来,蜷起身子,将他围了起来。温暖,让褚闰生一下子安下心来。他靠着柔软厚实的犬神,慢慢入睡。 …… 一夜风雪,待第二日天亮的时候,雪停风止,阳光明媚,带出了一丝暖意。 绛云一夜没睡,保持着天犬的姿态,护着怀里的褚闰生。她静静看着他,眉眼、神情、语调,甚至气味都不一样,若不是“七曜昭明镜”,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个人是她的主人。 只是,他说的那番话,却让她觉得熟悉。她本是妖兽天犬,能召来兵祸,杀孽深重。主人当初救她是什么理由,她不知道,也问不出来。可她也隐隐察觉,她的主人怕是根本没想那么多。因为不忍,所以施救,这道理最简单。但这之后要承受的东西,却沉重的多。主人乃是仙君,又岂会不知道呢?而后,也是因为这样简单的理由。他孤身阻挡西海的水族,一去不返…… 她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低头呜咽起来。 “小狗,闭嘴,别吵着主人休息!”金轮化出少年之姿,站在一旁,压低声音怒道。 绛云不满,“那我觉得伤心嘛。” “我管你!给我安静!”金轮凑近一点,语气里皆是愤怒。 “哼,圈圈就是圈圈,根本没感情!”绛云一扭头。 “你……”金轮刚想发作,看到褚闰生的时候,有压下了声音,“你少啰嗦!没感情怎么了?有七情六欲才是劫数!” “是吗……”绛云顿了顿,又带着悲伤,说道,“那主人一定是因为这样才……” 金轮闻言,沉默了下来。 “你说……这一世的主人,会不会重蹈覆辙?”绛云问道。 “不准你咒主人!”金轮又怒,“只要修仙,就能避过承负。你与其胡思乱想,不如赶快想办法引主人修仙!” “哦……”绛云低低应了一声,“你觉不觉得,主人很喜欢那个地仙?” 金轮更怒,“情 欲是修仙大忌!就算有,也要断了主人的念头!” 绛云不满,“你那么凶干什么?!我只是觉得,若是那个地仙相劝,说不定,主人会愿意修仙嘛!” “……”金轮听罢,想了想,道:“挺有道理的。” 绛云开心地说道:“那我就化成那地仙的样子,讨主人欢心好了!” “小狗,你总算聪明了一回啊!” “嘿嘿……”绛云还来不及自夸,就听见远远地传来人声。她聆听片刻,道,“有人来接主人了。我们先离开。” 金轮点头,纵身消失在天际。 绛云轻轻将褚闰生放在地上,又端详了他片刻,才腾身消失。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褚闰生醒转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躺自家的床上了。身上厚重的棉被让他有点透不过气来。他慢慢坐起身,理了理了思绪,片刻后恍然大悟道:“莫非我在做梦!” 他刚说完,一声厉喝不期而至,“你当然是在做梦!”驿长站在门口,端着一盆热水,眉头拧成了结。“要不是发梦,怎会从大路上走到密林里?!你是自己去喂老虎的是吧?!” 褚闰生吓了一跳,他拍着胸口,笑道:“二舅,你怎么比老虎还吓人啊!” “哼!”驿长将热水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怒道,“要不是你娘看你整夜未回,叫我寻人,你这小命早就玩完了!还能跟我耍嘴皮子么?!” 知道自己不是做梦的那一刻,褚闰生有些感慨。天色,已是傍晚,看来,他睡了很久了。他穿衣下床,身上的痛楚还未全消,他却笑意盎然地迈步走路,全不似受伤的样子。他走到桌边,掬水洗脸。 驿长看着他,低低地说道:“你躺了一天了,怎么样?伤好些了吗?” 褚闰生擦着脸上的水珠,笑着道:“没事啊。原来我躺了一天啊,哎呀,那不是要扣饷钱?” 驿长满脸写着无奈,“你这孩子,就不能说句正经的?” 褚闰生点头,“我饿了。” “哎,你……”驿长正想发作,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推门走了进来。 那妇人身形瘦小,脸上布满深浅不一的皱纹。她一身粗布麻裙,最值钱的东西,怕是耳上的一对金耳环了。她看着褚闰生和驿长,笑道:“闰生,你醒啦。饿了吗?娘给你做了酱爆猪肝,这次要好好补补才行。” “酱爆猪肝?!”褚闰生双目放光,几步跑上去,抱了抱那妇人,“还是娘最好了!” 妇人笑着,摸摸他的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跟个孩子似的。快去吃饭吧,你爹等着呢。” “哦!”褚闰生笑着,欢快地进了堂屋。 屋里的家具只有一张木桌,几把椅子,这堂屋,也就是吃饭所用。桌前,坐着一个五十上下的男子,蓄着胡子,肤色黝黑,一看便知是庄稼人。他身旁,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年纪不大,却已生得粉嫩娇俏。她抓着一块锅巴,正有滋有味地吃着。褚闰生笑着,开口:“爹。”他打完招呼,走到那女孩儿面前,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啊?怎么跑这儿来吃饭啦?” 女孩儿一下子笑了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上前,拉着褚闰生衣袖,甜甜地叫了一声:“闰生哥哥!” “哦,原来是倩儿啊。”褚闰生笑道,“几天不见,又长高了嘛。来,我抱抱,看看重了没!”他说完,伸出了手,作势要抱。 女孩儿嬉笑着闪开,欢乐地跑到一边,躲在了驿长的身后。“爹,闰生哥哥欺负我!”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4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作者:肉书屋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4部分阅读 驿长无奈地笑起来,伸手指了指褚闰生,以示威胁。 “好了好了,别闹了,大家吃饭。”桌前的男子发话。 褚闰生冲女孩儿做个鬼脸,在桌前坐下。桌上,摆着一道炒青菜,一道焖笋干,一道酱爆猪肝。这样的菜色,算是奢侈了。他刚举筷,妇人便端出一碗饭,放在了他面前。他笑着接过饭,挟了一筷子猪肝,就着米饭吞进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地道:“死而无憾啊!” “闰生,胡说什么呢!” 听着家人的训斥,褚闰生却全然不在意,他满足地吃着饭,为每一道菜赞叹。 “闰生哥哥,听说你遇到老虎了?”倩儿跪在凳子上,手撑着桌子,好奇地问,“老虎长什么样啊?” 褚闰生满口都是饭菜,呜呜呜地就是说不出话来。 驿长摇头,道:“他要是遇上老虎,还能这么大口吃饭?他不过是晕在老虎洞口啦。”驿长看着闰生,语带嘲笑,“不是被那三只小虎崽子吓晕的吧?” 褚闰生也不反驳,只是笑着努力咀嚼。 “小老虎?什么样子?倩儿想看!”倩儿兴奋道。 “早就打死啦。你真要看,爹过会儿给你拿张小虎皮来。”驿长笑着说道。 褚闰生听到这话,不自然地停下了咀嚼。他抬眸,愣愣地看着驿长。 众人并未发现他的异样,继续着谈笑。 “爹啊,为什么要打死那些小老虎啊?”倩儿嘟着嘴,不满道。 “傻倩儿,小老虎以后长大了,要吃人的。”驿长说完,又看着褚闰生的父母,严肃道,“幸好这次找到了虎|岤,官道上人来人往的,等开了春,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啊。只是这次没找到母虎,过几天我再带人去搜搜。” “唉,我们这太平地方,怎么突然有了老虎。真是吓死人了。” “是啊。”驿长点点头,又看着褚闰生,“下次可千万要小心,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好运气的,知道没?” 褚闰生沉默了一会儿,又笑了开来,他咽下饭菜,笑着回答:“知道!” “闰生哥哥,你跟我讲讲小老虎长什么样吧。”倩儿跳下凳子,跑到了褚闰生身边,拉着他的手臂,不让他吃饭。 褚闰生笑着,“小老虎有什么好看的,不就跟小猫一样么。仙女才好看呢!” “仙女?”倩儿好奇不已。 “是啊。”褚闰生说到这里,放下了筷子,眉飞色舞道,“我不骗你们,我真的看到仙女了!那叫一个漂亮啊!比隔壁村的赛西施漂亮多了,我跟你们说,她那眼睛啊……” 褚闰生说得正欢,就听有人敲起了门。 倩儿闻声,不等众人反应,便飞奔而去,打开了门。寒意,随着打开的门丝丝飘入。褚闰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他停下了长篇大论,望向了门外。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把枣红色的油纸伞。他心中一震,站起了身子。 “我找褚闰生。”来者开口,声音如黄莺清啼,婉转动人。 油纸伞慢慢抬起,露出了伞下人绝世的姿容。 褚闰生不禁惊呼出声:“仙女?!” 不用说,这仙女,正是绛云幻化出的何彩绫。她收起了伞,静静站在褚家的屋内,冲褚闰生微笑。 褚闰生还在惊讶,完全没法反应。倒是他娘动作快,一个箭步上前,拉起绛云的手,说道:“姑娘,你认识我们家闰生啊。来来来,坐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这下,换绛云惊讶,她忙道:“不用。” “不要紧,就加双筷子而已!” 褚闰生见状,立刻上前阻止,“娘,仙女不吃饭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人家好好的女孩子家。”妇人不满。 “娘,她真的是仙女……”褚闰生无奈。 绛云笑了笑,伸手一挥,屋内瞬间飘满了鲜花。纷扬的花瓣如雨,带着馥郁清香,叫人赞叹不已。 “我乃地仙何彩绫。”她站在满屋的花雨下,笑着说道,“主……咳……褚闰生仙缘不浅,是修仙之材,我是来渡他成仙的!” 此景此语,不由得人不信。满屋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好久都没缓过神来。 …… 不消一刻功夫,村东褚家来了个仙女的消息便传遍了全村。村里的老老小小如赶集一般,争着看仙女。 绛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阵仗,她身边围了好几十个人,每个人都叽叽喳喳地问着各种问题。有让她看仙缘的,有让她看姻缘的,更有让她变东西变钱出来的。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便焦头烂额,心中叫苦不迭。她满心无助,正想找褚闰生解围,却发现,屋内,早已没了他的身影。绛云心中一沉,施了个脱身法,全然不顾屋内人的惊讶,消失无踪。 她一出门,便腾身空中,长长吁了口气。腕上金轮这才开口,道:“笨小狗,你怎么又把主人丢了!” “刚才那情形你又不是没看见……”绛云抱怨,“不过,看来,仙女还挺吃香的。说不定,主人这次会被说动的!嘿嘿!”她想着,又开心了起来。 “我也觉得。快去找主人,这次要多说几句好话啊!” “我知道,少年英俊、聪慧无双嘛。”她笑着,俯视着地下。只见,村后有一条蜿蜒小河,河水潺潺,并未冰冻。此时,河上竟有点点的光辉,在夜色里闪闪发亮。她定睛一看,就见河边坐着一个人,正是褚闰生。 绛云笑了笑,飞身过去,落在了他面前。欢快地叫了一声:“主人!” 褚闰生一惊,笑了起来,“仙女姐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能把我的名字喊成这样?我姓‘褚’,不是‘猪’啊。褚闰生,多好的名字。” 绛云并不理解那话里的调笑,只是老老实实地又叫了一声,“褚闰生。”她思忖了一下,斟酌着怎么开口。却见褚闰生已放出最后一只纸船,纸船上盛着一点点灯油,燃着火。勉强算是水灯。 “这是在做什么?”绛云问道。 褚闰生看着那熠熠闪光的灯船,说道:“我听别人说过,人若死了,放水灯,便能为他照亮冥河。可惜我手艺不好,折不出莲花……” 绛云想不明白,又问道:“谁死了?” 褚闰生站了起来,看着她笑道:“没啊,放着玩玩。嘿嘿,这灯油我是偷拿的,别说出去啊。” 绛云却愈发迷惑。这种迷惑,似曾相识。她从来不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以前不能,现在,好像也不能。 “对了……”褚闰生想到了什么,道,“谢谢仙女姐姐的好意,不过,我不想修仙。” “为什么?”绛云听到这句话,急了。 “呵呵,因为修仙不能吃肉啊。”褚闰生笑了起来,“我现在过不是过得更好吗?啊,说到肉,我好像又饿了,回去再吃半碗饭!” “为什么?你不修仙,我该怎么办?”绛云跺脚,有些生气地道。 褚闰生被她的举动弄懵了,他走上几步,道:“仙女姐姐,我怎么觉得你跟昨天不太一样啊,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绛云连退几步,“我哪儿有不一样,你想太多了……”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不是喜欢我么?为什么不能为我修仙?” 褚闰生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微微红了脸,笑着说道:“仙女姐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你这样说,会伤多少姑娘的心啊,呵呵……”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屋,只留下了绛云一个人站在河边。绛云却依然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她转头,呆呆看着他方才放的那几只粗糙的灯船。 灯船顺着水流,在河水中打着圈子,缓缓往前。灯火闪闪,映在河水中,粼粼泛光。没过多久,灯油透过了纸船,火焰瞬间被河水熄灭。纸船慢慢下沉,消失在了河水里。 绛云的心中突然一阵哀伤,她蹲了下去,抱着膝盖,埋起脑袋,低低啜泣起来。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绛云抱着膝盖,埋头呜咽。 腕上金轮火光一闪,化出人形,怒道:“笨小狗,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绛云慢慢抬起头来,沉默了很久,才低低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变成那地仙的样子,劝主人修仙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好,妖兽怎么这么笨啊!”幻火金轮依然生气。 绛云化回自己的身形,闷闷道:“主人说他过得很好,不想修仙,你也听到了啊。” “主人仙缘淡薄,这有什么奇怪的!所以才要我们相助啊!”幻火金轮皱眉,满身的杀气激得火焰又化了青色,“看来这凡俗亲情当真害人不浅,主人当初是孤儿,本无这般牵挂。哼,我就替他斩断这些俗念!” 绛云闻言,跳了起来,“圈圈,你想干什么?!” 幻火金轮满目都是杀机,语气森冷无比,“待我毁了这小村,劝主人修仙就简单多了!” 绛云怒道:“胡说!当初广昭灭我全族,我一心只想要报仇,哪里会想去修仙?!你杀了主人全家,主人肯定也是这样的!” 幻火金轮听罢,周身火焰消褪,他茫然站着,满脸都是迷惘,“是这样吗?” “废话!笨圈圈!还说我笨,你更笨!”绛云略有些得意,如是道,但不久,她便又哀伤起来,有这亲情牵绊,却是胜过仙道千倍万倍。若是让她选,她宁可用今日全部的道行,来换自己族人复生。只是,若主人不修仙,又怎能超脱承负,她又怎能报恩恕罪? 这么一想,她当即纠结起来。她又重新蹲下,抱着膝盖,发起呆来。 金轮见状,道:“小狗,你又怎么了?” 绛云一脸纠结地摇了摇头,她默默从怀中拿出“七曜昭明镜”,镜内光华隐隐,可见前世今生,可显万物真形。她轻轻摩挲着宝镜,想起了那荷花仙童,她下意识地开口,轻声道:“广昭会在哪里呢?” “对啊,让广昭仙君来劝主人的话,主人一定肯听的!小狗你真聪明!”幻火金轮突然高兴了起来。 “啊?”绛云不解。 “主人在十洲之上时,与诸仙家都不怎么来往,唯与广昭仙君关系甚好!嘿嘿,若是能找到广昭仙君的转世,再让他劝主人修仙,一定有用!”幻火金轮一口气说完。 “那我变成广昭的样子……”绛云也兴奋起来。 幻火金轮看了看她,不屑道:“你?算了吧,你连个地仙都扮不像,扮得了仙君么?” 绛云仔细想了想,要是让她化成广昭之形,她倒也不情愿。她点头,道:“可是,没有引子,就算是‘七曜昭明镜’也找不到广昭吧。” 幻火金轮道:“我听主人说过,广昭仙君心境空明,得罡气护身。这股力量,随他生,随他灭。天下虽大,但凭这个线索,应该也不难。” “可他元神都灭了,罡气还能随他转世么?” “总要试一试!”幻火金轮说完,腾身一跃,消失在了夜色里。 “圈圈,等等我!”绛云喊完,又转头看了一眼那灯火温暖的小村,才追赶上去。 …… 褚闰生回到家的时候,村人已经散了。父母坐在桌前,神色凝重地谈着什么。驿长则抱着倩儿,皱着眉头听。 “说什么呢,让我听听!”褚闰生笑着凑上去,整个人都扑到了桌子上。 见他来,几人便不再说话。妇人开口,笑着道:“没事,你快去睡吧,伤还没好,别累着了。” 褚闰生也不追文,笑着点了点头,“好。”他说完,便回了房,倒头睡觉。只是,他清楚地知道,堂屋里的灯火亮了一夜。那些谈论,他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他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最后,却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他便早早起身。刚进堂屋,就见父母、驿长都在,看到他出来,三人交换了下眼神,驿长停顿了一下,上前,斟酌着说道:“闰生,有件事,我们想跟你说说。” 褚闰生点头,“哇,二舅,你终于答应我和倩儿的婚事了?!” 驿长本来的严肃因这句话土崩瓦解。他伸手,狠狠敲了一下褚闰生的头,才缓了情绪,道:“我是要跟你说修仙的事情!” 褚闰生捂着脑袋,愣了愣,“修仙?”他大惑不解,望向了自己的父母。 他父亲看到他疑惑,开口道:“闰生啊,我们商量过了。既然那仙女说你是修仙的料子,那你还是去修仙吧。” 褚闰生的笑意瞬间消失,他放下手臂,心中有些难过,“为什么……” 驿长皱了眉头,叹起气来。 父亲走到他身边,说道:“闰生,这好好的仙缘,放弃不是可惜了?何况,如今世道多变,听说又要打仗了。你已经十八,说不定,又像你两个哥哥那样……”说道这里,他的语调不禁悲凉,不自觉地咽下了后面的话。 一旁的妇人眼中已隐隐有了泪光。“闰生啊,听说修仙能长生不老,而且,一人成仙,什么鸡啊狗啊都能跟着享福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驿长替那妇人说完这句话,又看着褚闰生,“你好好想想吧。” 褚闰生低头思忖起来,但很快,他便笑开了,“就算我想修仙,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修啊……” 他话没说完,妇人已经高兴了起来,“这么说,你肯去修仙了?我和你爹,还有二舅都替你想好啦!我让你二舅给你问过了,听说不远有座叫茅山的,上面都是修仙的人,你去入门就好啦。” “啊?茅山?”褚闰生也听过这个名字,更听过不少奇闻轶事,只是,他听过就算,从没上心。 “茅山上清派。”驿长开口,说道,“那可是道家宝地,不是人人进得去的。我找人给你写了封荐函,你就去试试运气吧。”他从怀中拿出一份书信来,交到了褚闰生的手中。 褚闰生看呆了,他拿着那份信函,许久之后,才抬头,看着父母。很快,他笑着回答:“好,我就去试试。” 听到他的回答,众人都放下了心。开始为此事张罗起来。村里的人也得了消息,纷纷赶来送行。被仙女看中,仙缘深厚,是修仙奇才。这些可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可偏偏就发生在了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小村里,叫人如何不惊奇。后来的几天,褚闰生每天都应付着一批批前来道喜的人。等到他伤势康复,一切准备停当,他便被催着上路了。 那一日,天色阴霾,又是雪兆。冷风刺骨,直透肌骨,分明不是个出行的好日子。褚闰生背着行囊,站在村口,心中万般不悦,可脸上,还带着笑容。 驿长的神色满是矛盾,他拍着褚闰生的肩,道:“闰生啊,若是入不了门,也别勉强,驿站里总是缺人的。” 褚闰生笑着点头,不说话。 驿长想了想,牵了匹马过来,道:“这是驿马,你先用着。不过,要记得还,若是入了门,也要记得回来看看。知道了吗?” 褚闰生牵过马匹,回头,看了看父母。 父母二人都站在村口,看着他,不说话,也不挽留。只是,那眼神里的不舍,清清楚楚的。正是不舍,所以不敢说话,怕这一说,便软了心肠,改了心意。 他们身旁,站着那十岁的娇俏女娃。她看着褚闰生,笑得甜美。看到褚闰生看自己,她甜甜地说道:“闰生哥哥,你做了神仙,要回来变戏法给倩儿看哦!” 有那么一瞬,褚闰生真的笑不出来了。只是,他深吸口气,还是笑得明朗无比地开口:“爹、娘,我走了!倩儿,要是成了仙,我回来接你,让你做仙女!” 因他的笑容,众人的脸上都漾起了笑意。 他倒退着走了几步,挥了挥手,翻身上马,飞奔离开。 马蹄扬起的积雪,遮了村人的视线。那一刻,千言万语都化了无声,没在了这雪尘里。是喜是忧,是福是祸,无人知晓,也无人探寻。 …… 褚闰生策马奔出十几里路,才慢慢缓了下来。他勒马,呆呆地坐在马背上。天空开始飘起雪来。风过,树木上的雪扑簌簌地落下,更添了几分寂寥。他仰头,迎着那丝丝冰冷,长长地叹了口气。 “啊……笨蛋,死活不肯去不就好了。装什么孝子啊!”他轻声骂道。 他轻轻夹了夹马肚子,马儿举蹄,慢慢踱往前去。 褚闰生依然保持着那个仰头看天的姿势,“仙缘……你说我有仙缘我就有啊,有证据没?让我修仙我就修啊,有好处没?我就喜欢吃肉,就是有邪念,你管得着么?” 他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啊,我满脑子邪念,怎么可能修得了仙?对不对,马儿?”他拍了拍马脖子,如此问道。 马儿轻哼一声,似是回答。 他笑了起来,“你也觉得吧。有道理啊,茅山上清宗,听着门槛就很高。会收我才奇怪。这么说来,我只要去碰个钉子就好了?哈哈,我真是太聪明了?!” 马儿又轻哼一声,叫他更加高兴。 “我们有共识啊,马儿!”他只觉得烦恼烟消云散,原本诸多不满都顷刻不见,他伸手入怀,拿出了那张去往茅山的地图。“我看看,早去早回啊。” 他满脸笑意地摊开地图,正要细看,突然,一道劲风从背后袭来。他一惊,回头之时,已被一股力道拉下马去。 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数,让他反应未及,重重摔在了地上。他抬头,正想高清状况,就听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小兄弟,借你的马匹一用!” 褚闰生还来不及看清那人的面貌,只听那人一声厉喝,马儿撒腿狂奔起来。 “喂!抢劫啊!”褚闰生一个翻身从地上起来,怒喝。 这时,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他回头,就看见一大群人策马而来,那气势,那杀气,着实吓人。 褚闰生立刻跃到路旁,让开了道。那些人也不理会他,策马如风,于声声鞭响中,消失在了远处。 褚闰生站在路旁,了然地点头,“哦,追杀啊……”他正自认倒霉,却被另一个念头牵动心弦,“糟了,那是驿马啊!还有我的盘缠啊!” 他想到这里,依着地上的蹄印,追了上去。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褚闰生沿着地上的蹄印追了两刻功夫,风雪渐大,铺天盖地,地上的蹄印渐消,无从辨认。他站定了步子,微微喘着气,满心无奈。想起出门时驿长的那番吩咐,他又生不甘。四下一片苍茫白雪,全无人踪,就算他不甘,又该如何是好。 他正苦思,却听前方传来喊杀之声,兵器交接的清响和着马匹的嘶鸣,声声可辨。褚闰生心中暗喜,急忙往前方跑去。 待褚闰生赶到那处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只见方才那一众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人早已尽数丧命。一地兵器散落,遍野尸体横陈,鲜血犹温,染红白雪,触目惊心。 褚闰生惊退了两步。那些人肢体不全,死状甚惨,分明不是抢劫、追杀。只是,纵有再大的仇怨,这般的毒手,也未免太残忍了些。他后悔不已,直觉想走。这时,却听一个微弱沙哑的声音道:“小兄弟……” 他微惊,就见从那一堆尸体之中,慢慢爬出个活人来。那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满身血污、形容憔悴。他认出那个声音,正是方才抢马之人。他并不多想,几步跑过去,扶起那人,道:“你还好吧?撑着点,我带你找大夫。” 那人看着褚闰生,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道:“小兄弟,我已伤及脏腑,命不久矣……” “还没死就说这种话,太晦气了吧!”褚闰生说完,却见他气若游丝,每说一句话都要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怕真是撑不了多久了。看他的样子,怕是动都动不了,更别说带他去看大夫了。褚闰生看了看周围。说来也怪,这里虽是满地死人,马匹却一匹未损,全好好地站在一边。 褚闰生立刻认出了驿马,他起身,牵过马匹,从马背的行囊里取了金创药剂和清水干粮,放进那男子怀里。“你别跟我说遗言,我只是路过的。”褚闰生认真道,“你先拿着这些东西。我去找大夫来,有什么话就跟大夫讲。” 那男子有些惊讶,呆呆地听着他说话。褚闰生说完,起身便要离开。那男子伸手,一把抓住了他,急切道:“小兄弟!” 褚闰生皱眉,“这位大哥,我可是替你去找大夫,难不成,你要自己去?” 那男子摇头,道:“小兄弟,我受的伤,并非寻常大夫可以医治。”他说完,抬起了手臂,撩开袖子,只见,他手臂上有数圈蛇形黑纹,这黑纹竟似活物一般,慢慢往手臂上爬行。“这是厌胜之法,咒杀之术。待蛇纹到我胸口之时,我的五脏便被此物吞吃,立死无救。” 褚闰生听到这番话,不禁脊背发凉。 “那些人,也是死于这种咒杀之下……”那男子看了看满地的尸体,说道,“我乃修道之人,勉强能压制此术,但也撑不了多久了……” 褚闰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看着他,沉默。 “小兄弟,我知此事与你无关,只是事到如今,除你之外我无人可托……”那男子语气微弱,已是无力支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筒,交到了褚闰生的手里,“请你,把这个……带到茅山……” “茅山上清派?”听到这个名字,褚闰生有些惊讶。 “小兄弟,你也知道上清派?” 褚闰生不知该不该老实回答,他顿了顿,含糊道:“很有名啊……” “小兄弟,这竹筒乃是我性命所系,请你……” “送东西而已。”褚闰生拿起竹筒,放进怀里,“我本来就是驿夫,在行得很。” 那男子听到这话,脸上有了一抹笑意,“小兄弟,你是纯良忠厚之人……日后必有福报。” 褚闰生翻身上马,道:“大哥,你一把年纪了,知不知道人不可貌相啊?送不送到上清宗,要看我的心意。反正就算我中途反悔,也没有人追究,不是么?”他说完,挑眉一笑,继而执鞭策马,飞奔离开。 那男子被他先前一番话弄的心中忐忑,但片刻之后,他便笑了起来。他看着怀中的清水干粮、金创药剂,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自语道:“即便你要我追究,我也撑不过日落啊……” …… 冬日,夜来得早。霞光一收,天色即黯,只剩下雪地的惨白,映着遍布的鲜血尸体,诡异可怖。 这时,一队玄衣劲装的男子于风雪中策马而来,夜色之下,马蹄细琐,幽行如鬼魅。待到了尸体之处,这队人马停了下来。一名年过不惑的男子策马上前,看到面前死者的惨状时,皱眉道:“这些可都是自家兄弟,怎能……” 只听一个娇软嗓音回道:“贵派只说要杀人无形,主人才用了这厌胜之术。这些弟子与目标距离太近,不幸殃及,亦非主人所愿。” 那男子听罢,脸色愈发阴沉。他转头,顺着声音望去,大队人马之后,站着一个少女。那少女生得苍白纤弱,身形单薄。她着素色襦裙,梳着双鬟,看起来不过十五。她神情温驯,一双眸子盈盈动人,当真是我见犹怜。 男子一语不发,转回了头,吩咐手下人做事。 片刻后,只听有人回报:“堂主,那上清派的弟子已经咽气了。我们搜遍了,没找到那东西!” “什么?!”那男子惊讶,他转头,看着那少女,道,“我们好不容易才追踪到线索,若不是你主人一番胡为,早该拿到那东西了。如今,弄丢了东西,如何向少主交代?” 少女摇了摇头,道:“贵派弟子有能耐抓到人的话,又何须低声下气求我家主人出手?自己无能,怎可怪责他人?”她语气平淡,言语却极尽嘲讽。 男子忍了满腔的怒火,不再多言。 少女笑了笑,静静地走到了尸体之中,轻轻抬手。只见数道白光从尸体中升腾而起,绕上了她的手臂。白光定型之时,竟是数条尺余长的白蛇。白蛇慢慢绕上少女的颈项,鲜红的信子在她耳边吞吐,似在诉说。 “东西在一名驿夫手中,如今正往茅山去。”少女开口说道。 “现在何处?”男子急急问道。 少女收了白蛇,道:“既然堂主方才一口咬定是我等把东西弄丢了,我便替你找回来。到时候,堂主只需三跪九叩,向我家主人赔个不是就好。”少女平淡地说完,双目泛出了青光,一时间,四野风静,悉索之声自四面八方传来,不绝于耳。 马匹突然受了惊吓,慌乱起来。 男子大惑不解,一低头,却倒抽了一口冷气。 腊月冬日,地上却布满了蛇。有毒无毒,尺余丈许,水生树栖,各种各样的蛇爬满了一地,在雪中扭结。看到这番情状,即便是七尺男儿,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少女站在蛇群之中,行了万福,继而,随那蛇群一起,消失无踪。 …… 褚闰生策马往北一路狂奔,天色虽晚,前路茫茫,他却不想停。世上有很多事,想太多了,便会犹豫。他便不去想,只当自己还是驿夫,怀中拿着的,是八百里加急的信函。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送信,往返不过百里,但送完信,他腿上的皮肤被马鞍磨破,鲜血直流,几天都走不了路。也是那次,他第一次拿到饷钱。那年,他十六岁。 爹娘常说,世道艰难,他却不觉得。虽然送信很辛苦,现在也习惯了。至少他吃饱穿暖,隔三差五还有酱爆猪肝。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一直都觉得,一辈子都这样,就是最好了。 可惜,有人说他有仙缘。 仙缘?脑海中一浮现这两个字,他便狠狠甩头。他看了看前路,虽是夜晚,好在白雪皑皑,还能视物。若是马不停蹄,二日之内,必可到达茅山。不过,前提是,他找得到换马的驿站……也不知那人能不能撑得到那时。 他想到这里,加了一鞭,催马疾行。 突然,马匹长嘶一声,身形一歪,倒了下去。褚闰生一惊,一跃而起,安然落地。他急忙蹲下身子,看视马匹。他直觉马儿是崴了脚,便伸手,小心翼翼地捏了捏马腿。他的手指刚触及马腿,却碰到了什么湿湿软软的东西。他猛地一惊,缩回了手。就见马腿上,赫然缠着三、四条蛇。腊月天气,蛇虫俱眠,这些蛇,是哪来的?他心中虽有惊惧,手上却不迟疑。他拔出腰间匕首,挑开那几条蛇,继而牵起马匹,准备离开。 这时,悉悉索索地响声自四面而来,马匹慌乱至极,粗粗地喘着气,不断嘶鸣。那一刻,他看见,雪地上,无数条蛇,正慢慢爬向他来。他只觉得头皮发麻,不自觉地轻颤起来。 身旁马匹一声长嘶,将他拉回神来。他正想安抚,马匹却猛地挣脱了缰绳,撒腿逃离。 褚闰生心知不妙,拔腿就跑,却一下子被绊倒。他来不及看清形势,爬起来就继续跑,那一刻,一条丈余的蟒蛇缠上了他的腰际,将他牢牢钳制。褚闰生何曾见过这般阵仗,他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快被挤碎了,使不上半分力道。蟒蛇仰头,张开大口,似是要将他吞入。 “慢着。”少女的声音响起,喝止那蛇的举动。 褚闰生抬眸,就见一个身着襦裙的纤弱少女慢慢走来。他想开口呼救,却发现自己呼吸滞涩,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少女走到他面前,伸手从他怀里拿出了一个竹筒。她抬头,看着褚闰生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你若少管闲事,也不会有今日之劫。安心去吧。” 少女话音一落,蟒蛇露出了锐齿,一口咬住了褚闰生的咽喉。那一瞬的感受,说不上疼,只是冷得刺骨。褚闰生清楚地感觉到,温热的血慢慢滑下他的脖子,渗进他的衣服。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嘈杂,闹得让他无法思考。 蟒蛇松了松口,正要吞吃,雪势却大了起来。寒风凛冽,地上的蛇群扭在了一起,动弹不得。 少女见状,挥了挥手,道了一声:“走。” 蛇群纷纷退却,蟒蛇的钳制一松,褚闰生便摔在了地上。鲜血蔓延开来,染红了他身下的雪地。寒风似是直接从咽喉中灌入一般,盘桓在五脏六腑之内,冻结血脉。他就那样趴在雪地上,脑中一片空白。谁说临死前会看见走马灯?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他慢慢合上眼睛,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少女手中的竹筒,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那抹笑容,留在了他的脸上,就像是被寒冷冻结住了一般……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话说,绛云与幻火金轮寻了几天,仍然没有广昭的下落。天下拥有纯净罡气的人并不多,但是他们寻到的,大凡是地仙之流,就算不用“七曜昭明镜”,也知道寻错了人。天地广阔,线索渺茫,两人便不再追寻,起身返回褚闰生的村子。 绛云飞身九霄,穿梭云外,脑海中却依然混乱。若是劝不得主人修仙,又寻不到广昭转世,那她便真的是一条没用的小狗了。不知怎的,她开始怀念十洲,那紫气白烟,鸟语花香,除了寻仇之外,没有任何事值得她苦恼。每一天,都平淡简单,安心踏实。 她想着想着,又开始伤心起来。这时,她突然察觉到一股熟稔气息:通透、纯净,仿佛只要靠近,心中的所有阴暗便会暴露于前。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惧怕着这无垢的力量。她的恨意和怨憎,在这样的气息前,显得渺小而可笑。那是恶意难以突破的屏障,杀念无法瓦解的障壁。她的主人曾带着揶揄对她说:若吞下我一条手臂,要破那护身罡气也不是不可能啊。 没错!她绝对不会认错!那是广昭的护身罡气!她一顿,纵身冲下云层。她腕上的幻火金轮开口道:“小狗,你干什么?!” 绛云一语不发,转眼间,已轻巧地落在了地面上。满天的雪花飞舞,沾湿她的发梢,她直直地看着前方。她握紧了拳头,聚了全身的真气,似要攻击,又似要防备。 只见,数名身着青衣的男子疾步而来。这些男子皆在二十上下,青绦束发,背负长剑,个个神色凝重,应是要事在身。 绛云下意识地屏息,她的目光穿过众人,最后,落在了一个男子身上。 即便是一样的装束打扮,这个男子却依然显得与众不同。他的平静,与周遭的人格格不入。察觉到绛云的视线,那男子抬眸,不闪不避地看着她。四目相接的那一刻,绛云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百年之前,他便是用这般的眼神,站在宫邸最高的台阶上,俯视着她。沉静泰然,清冷安详,甚至,带着慈悲…… “广昭……”绛云咬着牙,开口。 这时,有人打断了她,道:“姑娘,我们有要事在身,请你让开。” 绛云一脸不悦地看着那出言打断的人,指着“广昭”道:“我在跟他说话,你没看见么?” 那人年纪稍长,看举止行动,应是领队之人。他眉头一皱,问道:“姑娘,你们认识?” 绛云不屑,道:“何止认识……” 那人的眉头皱得更紧,“姑娘,我们乃是上清派的弟子,一向不惹俗世,清心修道。你休要胡言乱语。” 绛云不耐烦,“我管你们是什么弟子!”她说完,用了全部的勇气,几步走到“广昭”面前, “你跟我走!” 她见“广昭”不动,心一横,一把拉住他的手,正要拉。只是,那一瞬间,她触电一般松开了手,连退几步,满脸惊恐。 “姑娘,你认错人了。”“广昭”开口,声音平淡无波,“我叫池玄。” 绛云看着他,满脸惊惧未消。 “池玄!”领队那男子听到那毫不避讳的自报家门,愈发不悦。 池玄微微颔首,继而绕过绛云,往前走去。 “等……”绛云刚想喊话,腰间的宝镜突然绽出了红光。那光辉红得刺眼,竟如同血色一般。绛云急忙取出宝镜,一眼之后,她惊呼出声。她不假思索地化出了兽形,冲上了云霄。 地上众人看到这番情状,大惊失色。只道这姑娘是个妖物,化了人形迷惑旅人。领队男子不由愤怒,对池玄斥道:“你竟认识这种妖女!丢尽了上清派的脸!” 池玄淡然回答:“她不是妖女。” 这样的态度,让所有人都噤了声。 领队的男子气的说不出话来,他一甩袖,道:“我们走!”众人不敢违抗,跟了上去。池玄也不多说,往前走去。 …… 绛云飞身在云端,心中一阵阵发冷。方才镜中的景象,骇人非常。满目的血色,染红白雪,似要涌出镜面一般。那雪地上躺着的人,却正是褚闰生。她不明白,为什么前几日还好好儿呆在家中养伤的人,会出现在这里,又是因何惹上杀身之祸…… 她的耳畔无比安静,金轮从方才开始就一语不发。她能却能感觉到,越来越重的戾气,压的周遭空气如同凝固。 以天犬之速,到镜中所示之地,不过弹指一瞬的功夫。绛云落地,来不及稳住身形,便急急奔向前去。眼前的景象,正如宝镜所示,她脚下,踩着凝固成冰的鲜血,心中已是空白一片。褚闰生就躺在那一片白雪中,双目微阖,隐隐带着一丝笑意。绛云化回人形,小心翼翼地伸手,抱起他来,探了探脉搏。下一刻,她便哭了出来。怀中的人,脉搏全无,全身冰冷,丝毫没有生气。 “为什么会这样……”绛云哭道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5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作者:肉书屋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5部分阅读 “不可能的……” 幻火金轮化出少年的姿态,静静俯视着褚闰生的尸体,沉默着。他周身的火焰青幽,升腾翻涌,不断渗出怨气来。 “蛇……”幻火金轮看着褚闰生颈上致命的伤口,冷冷道,“竟然是蛇……这般低贱的畜生,竟然伤我主人性命!”他说话间,火焰中冤魂悲鸣,怨灵嘶吼,可怖至极。 绛云被幻火金轮吓到了,这种凶煞之气,她从未见过。她抱紧了褚闰生,微微颤抖着。 “仙缘淡薄……”幻火金轮突然一手指天,怒吼道,“你们就用这样的手段让他修不了仙?!什么天道承负!难道他一生斩妖除魔、救济生灵的功,抵不过杀了一个龙太子的孽?!天地若是如此薄情,还让人修什么仙,成什么道!” 幻火金轮的声音,响彻四野。寒风凄烈,似是呼应。 绛云低头,看着怀中的褚闰生,还是止不住泪水。他的神情,为何如此满足安详,难道,也是顺从了这样的天命了么?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幽幽响起,“二位……” 幻火金轮怒急,猛一挥手,青蓝的火焰如鞭,击向了说话之人。只见,那人瞬间消失,避开那一击,继而又现身,急切道:“二位听我说!” 绛云抬头,看清那人时,有些惊讶。那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引褚闰生喂虎的那只伥鬼。 “是你……”幻火金轮皱眉。 伥鬼带着怯意道:“二位,我并无恶意。只是,方才见到闰生哥哥的命魂,才赶来看看的。” 幻火金轮闻言,声音里满是怨恨,“我连他的魂魄都守不住……若我没有离开,主人绝不会遭此厄运。我为何如此大意……” “闰生哥哥的命魂虽已离体,但七魄还在。”伥鬼开口,打断幻火金轮的话,认真地说道,“凡人有三魂。天魂、地魂常在身外,唯有命魂在体内。命魂住胎,化生七魄,人死之后,每七日才散去一魄。七魄散尽,才算殒命。” “你是说,主人现在还没死?”绛云问道。 伥鬼点头,“若能追回他的命魂,也许可救。” 伥鬼说完这些话,幻火金轮身上的煞气消了大半,只是,他依然冷冷开口,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伥鬼笑了笑,道:“魂死为灵,魄死为鬼。我又如何不知。”伥鬼顿了顿,“如今闰生哥哥三魂已往东岳而去,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东岳?”绛云忍了眼泪,询问。 “东岳泰山地府,若魂入地府,就追不回来了。”伥鬼道。 “好!”绛云起身,正要迈步。 “姐姐,你不能去!”伥鬼却拦住她,道,“东岳地府可不简单,若是一不小心,怕是姐姐的魂魄也回不来了。” 绛云皱眉,正要说什么。伥鬼却看着幻火金轮道:“法宝哥哥,你乃幻焰所化,并无魂魄,就算是东岳地府,也奈何不了你。姐姐,你另有事做……”伥鬼看了看地上的褚闰生,道,“即便追回三魂,要让命魂重新住体,还需一物……” “什么?”绛云急急追问。 “聚窟洲上神鸟山,有一种‘返魂树’,以其炼成的‘返魂香’能起死回生。若能拿到此物,闰生哥哥一定有救。”伥鬼说道。 绛云不禁疑惑,“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伥鬼笑答,“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三魂之中,天魂、地魂常在体外,通晓万事。命魂一旦离体,与那二魂合一,便能开启天知。幽精鬼魅多有异能,也是因此而得。但能有多大力量,便要看其天、地二魂有多强了。”他神情又严肃起来,“我天知开时,感念那猛虎护子之心,甘愿放弃轮回,化为孤魂野鬼。如今猛虎一去,我执念已消,怕是很快就要被收入地府了。闰生哥哥于我有恩,我才来告知二位。不过,救人返生,毕竟是逆天之举……” “好了。废话少说!还不带路!”幻火金轮无心再听,他一把拎起伥鬼,纵身而起。 伥鬼大惊,却不反抗,只是对绛云喊道:“姐姐,七日之后,一魄离体,天下便再无拯救之法。此去聚窟洲,一定要快!还有,要守好闰生哥哥的尸身……” 伥鬼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逝不见。 绛云听完那番话,立刻思考了起来。她走到一边的灌木丛中,拾了些松软树枝,乱七八糟地铺了铺,把褚闰生放在了上面。她努力又想了想,取出了怀中的“七曜昭明镜”,放在了褚闰生的胸口。她搀起他的手,交叠在宝镜上。开口道:“日出东方,天下昭明。护其肉身,万物莫侵。” 话音一落,宝镜绽光,那光辉形成了半圆,将褚闰生围了起来。 绛云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主人,我很快回来……” 她说完,化出兽形,冲上云霄,往西海奔去。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那夜,北风呼啸,滴水成冰。待到天亮,风雪依旧。这般天气,鸟兽绝迹,何况行人。 然而,在这茫茫白雪中,突然出现了一抹枣红。只见,一头白牛缓缓走在雪地上,牛背上,侧坐着一名少女。那少女手撑枣红纸伞,肩披五色彩绫,笑意盈盈地欣赏着雪景。这少女并非他人,正是地仙何彩绫。 白牛走了片刻,忽然停步。何彩绫的面前白光一闪,一名身着素色襦裙的衣少女凭空出现,低眉顺目地唤了一声:“主人。” 少女话音未落,一大群黑衣男子策马而来,看到何彩绫时,为首的男子皱紧了眉头,抱拳开口道:“何姑娘。” 何彩绫抿唇一笑,只是点了点头,算作回礼。 “堂主,如今见到了我家主人,你该履行承诺,三跪九叩,给我家主人赔不是了吧?”素衣少女开口,语气淡然地说道。 那男子也不发怒,只是冷冷道:“那不过是你自说自话,我几时答应过?” “凡人就是如此,口舌反复,全无信用。”少女闻言,道。 “巳。”何彩绫笑道,“你既然知道他是凡人,又何须与他计较。” 被唤作“巳”的少女闻言,浅浅一笑,不再多说。 那男子脸色极差,强忍着不发作,压着声音道:“何姑娘,可以让你的属下把东西给我了吧?” 何彩绫掩嘴笑笑,“巳,你怎么又欺负人家了?” 巳从怀中拿出一个竹筒,道:“主人有所不知,这群凡人自己无能,却将失物之过全推到主人身上,属下心有不忿,才将此物带来给主人。” 何彩绫接过竹筒,看了看,眼神轻蔑无比,“真不明白,凡人要这东西何用。我可不稀罕。”她说完,将竹筒一抛。 男子见状立刻腾身,小心翼翼地接住了竹筒。待落了地,他带着埋怨,看了何彩绫一眼。 何彩绫冲他笑笑,不加理会。 男子知道生气无用,便也懒得计较。他正要收起竹筒,却听何彩绫笑道:“堂主,你还是打开竹筒查验一下得好,否则,又要说我办事不利了。嘻嘻。” 男子皱了眉头,思忖了一下,起手打开了竹筒。待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他大惊失色。竹筒之中,竟放着一份书信。他急忙拿出书信,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就变白了。那是一份给上清派的荐函,分明不是他要找的东西。 他将书信一抛,怒道:“东西被掉包了!” 何彩绫闻言,眉头轻皱,看向了巳。巳的神色依旧平静,她慢慢走到一边,拾起那封信,看完后,她走到何彩绫面前,跪地道:“属下大意,请主人责罚。” 何彩绫叹了口气,“巳,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粗心了?” 巳抬眸,道:“对手是凡人,属下确是轻敌。不过,那人已死,东西肯定还在他身上,属下立刻前去取回。” 何彩绫摇了摇头,“都这么久了,上清派怕是已派弟子来寻人了。天冷雪大,不利于你。回来吧。”她说完,伸手凭空一抹。少女化作一道白光,没入了她的手掌,变为了一块蛇形白玉。何彩绫收起白玉,又取出了一块犬型白玉,放在掌心,轻轻一吹。 雪地之上,凭空出现了一名素衣少年。他躬身行礼,恭敬道:“主人有何吩咐?” “戌,去找到巳说的那个人,取回东西。”何彩绫吩咐道。 “属下遵命。”少年转身,清啸一声,一时间,山犬的啸声此起彼伏,声声相和。不过片刻,百余只猛犬已聚集而来。其中一只走到竹筒前,嗅闻片刻,抬头望向了少年。少年点了点头,又转身对何彩绫行了礼,这才领了山犬离开。 一旁,那男子心中忿怒,满脸焦急。看着何彩绫的眼睛里,尽是责怪。 何彩绫的手指绕着一丝秀发,眉宇间全是无谓,“啊呀呀,堂主你生气啦。不就是几页纸么,要是真找不回来,我赔你就是。呵呵,莫怪我没提醒你啊,上清派的弟子就要到了,你不想跟他们起冲突吧?” 男子闻言,翻身上马,“何姑娘,我等先回总坛,静候佳音。”他一挥手,对属下道:“我们走!” 何彩绫目送他离开,轻蔑一笑。她正要离开,却被那封书信吸引了视线。她想了想,伸手一招。那书信飞起,落在了她的手心。 她粗略阅罢,却生了惊讶。她盯着信上的三个字,轻声念道:“褚闰生……” …… 话说此时,幻火金轮正押着那伥鬼往东而去。约莫过了一刻功夫,就见前方有一黑一白两个童子,正悠然飞行。 “是无常。”伥鬼开口,道,“无常专拘灵魂,闰生哥哥的魂说不定……” 伥鬼还没说完,幻火金轮抛下他,冲上前去。二话不说,便生了火焰,攻了上去。 那两名童子察觉杀气,急急避开。看清来人后,黑色的童子开口,“来者何人?” 幻火金轮也不答话,周身的火焰一晃,又攻了过去。 两名童子对望一眼,各从袖中拿出了一面小旗,对空一挥,喝道:“魂离!” 小旗引动一阵旋风,冲向了幻火金轮。他却不闪不避,迎了上去。旋风看似威猛,到了他面前,也不过稍稍晃动了火焰,他毫发无伤地出现在那两名童子面前,冷冷一笑。 童子大惊,面面相觑。 幻火金轮回头,看了不远处的伥鬼一眼。果然没错,他无魂无魄,拘魂的无常,根本奈何不了他。他又回头,看着那一黑一白两个童子。 童子心生恐惧,各自退了一步。 幻火金轮见状,更是肆无忌惮。他上前几步,厉声道:“我主人的三魂在哪?快还来!” 白色的童子闻言,道:“我两乃是地府无常,专拘死者灵魂。逝者已矣,魂归泰山,怎能还你?” “看来你要我抢了?”幻火金轮言毕,伸手一挥,火焰如网,将那两名童子围住。“再不交出,我便将你二人化为灰烬!” 童子惊恐无比,却仍不遵从。 幻火金轮见状,火焰瞬间缠上了白色的童子。童子被那火焰烧灼,痛得大哭大喊。黑色童子满心焦急,却无解救之法,也急得大哭。 正在这时,一股阴风袭来,还未等幻火金轮反应过来,那阴风已熄了大半的火焰。两名童子脱困,惊喜不已。 “好大的胆子,竟然连地府拘魂都敢阻挡?这世上,还有王法么?!” 只听,一个慵懒的声音自一旁传来,如是道。 幻火金轮转头,定睛一看,就见一名身着黑袍的男子手捧书册,正慢慢踱来。看他约莫三十上下,面容英俊,周身阴气重重,必是地府之人。 “你是什么东西?!”幻火金轮道。 “你又是什么东西?”那男子反问。他打量了幻火金轮一番,道,“无魂无魄,非精非鬼,难道是魔?啧,要真是魔,还得请示雷部诸神,麻烦,实在麻烦……” “你才是魔!”幻火金轮怒道,“我乃凤麟洲普煞仙君所持法宝,幻火金轮!你识相的,就把我主人的三魂还来!” “凤麟洲普煞仙君?”那男子一脸迷惑,他翻开手中书册,仔细看了看,“我怎么没见过这名字?啧,做了仙君还死,真是丢仙家的脸啊……” “你住口!”幻火金轮愈发生气,“不准你说我主人!” 那男子依然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笑嘻嘻地道:“好,我不说就是了。不过,我乃今日值日,可没见过什么普煞仙君的三魂。你往别处找去吧。” 这时,伥鬼上前,行了礼,道:“值日大人,那灵魂的名字不是普煞,而是褚闰生。您可见过?” “褚闰生?”那男子听到这三个字,便笑了开来,“啊,见过见过。方才才送到我这里,这灵魂不错啊。虽说没做过什么大善事,倒也没行过大恶,心有慈悲,死前还……” 幻火金轮不待他说完,打断道:“还给我!” 那男子笑着说道:“哟,敢情他就是那‘普煞仙君’?”他笑着,又翻起了书册,“哦,这么一看,还真是。可惜了,他死了喂。其实你何苦追他的三魂呢,等他转世也要不了多久功夫。他行善而死,下辈子还能投富贵人家呢!” 幻火金轮却不理会,只是道:“我不管这些,你把主人的三魂还我,我要救他!” “哎,你这法宝怎么听不懂啊。”那男子道,“你以为让他还阳就是救他?他这一世出生贫困之家,一生劳碌,多可怜啊。再说天道承负,无人可逃。他现在可是功大于过,要是还阳之后反倒造了大孽,岂不是亏了!下辈子还要做猪做狗来偿债,啧啧,更可怜啊。” “我都说了我不管这些!”幻火金轮说完,直接攻了上去。 那男子拿起书册,挡住了金轮的攻击,“就算你是无魂无魄的法宝,跟地府相斗,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幻火金轮见他轻松挡下了自己,知道此人的实力比方才那两名小童强上百倍。他立刻褪了人形,化回金轮之姿。轮身云篆一闪,火焰奔流,好不威猛。 那男子立刻抽身退开,他用书册挥散那些火焰,继而察觉了什么。金轮周身的火焰中,隐隐有无数怨魂,正悲鸣嘶吼,痛苦不堪。男子皱了眉,方才的慵懒荡然无存,他开口,认真道:“好法宝,竟然能镇得住如此多的妖邪怨魂,化其力为己用。‘普煞仙君’果然厉害。” 金轮并不理会,轮身飞旋,又攻了上去。 男子收起书册,拔出了腰间的一面黑幡,迎上前去。他轻声一喝,黑幡立刻暴长数丈,挥舞之间,掀阴风阵阵。金轮一触那阴风,轮身的怨魂竟被纷纷勾去。金轮见状,立刻退开,轮身云篆飞出,阵列于前。一时间,雷声响起,电光四溢。 男子笑了起来,手中黑幡一挥,吞了那雷电。他执幡冲上,一脚踢向了金轮。 金轮怎料得到他能挡下雷电,躲闪不及,正中了那一踢。可怜那幻火金轮本就伤痕累累,裂纹满布,被这样一踢,裂纹扩大,几欲断裂。 男子收幡笑了起来,“别打了,要不然连你自己都玩完了。” 金轮却不听,轮身云篆再闪,又化一咒,起了飙风,击向了那男子。 男子见状,倒生了不解。他纵身往前,避开那一击,一把握住了金轮。 “你都快断了,还不住手?”他皱眉,说道。 金轮出声,道:“你还我主人魂来!” 男子愣了愣,道:“奇怪……你并无魂魄,怎会如此执着?……”他紧握着金轮,片刻之后,突然悟到了什么。他看着轮身火焰中的怨鬼幽魂,满脸惊讶。他开口,道,“无魂无魄,非精非鬼。我还当你是长久伴随仙家,染了仙气,才化生出‘神识’……原来,你是……” 他正想说出自己的猜测,却又硬生生地打住了。“普煞仙君,竟能留你在身边……”他皱眉,思忖了片刻,笑了起来。他松开手,对金轮道,“你当真要救你主人还阳?” 金轮回答:“废话!” “即便你主人日后劫难不断?” 金轮怒道:“你休要咒我主人!我本就是要劝主人修仙的!修仙之后,便能破除厄运,免遭承负!” “修仙?”那男子饶有兴致,“哦,这倒有趣了。好,我便把你主人的三魂还你。” 他说完,望向了一旁那一黑一白两个童子。童子虽有不解,还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葫芦,交给了他。 男子打开葫芦,一道白气涌出,化成了依稀的人形。 “这便是你主人的灵魂。”他说道,“你拿着这个葫芦,灵魂随你而行。” 幻火金轮闻言,化出了少年的形态,满心狐疑地看着那男子。 “怎么,不信?”那男子笑道,“放心,我不是白白给你的,你得拿一个灵魂来换才行。否则地府追究起来,我可不好做。” 他刚说完,伥鬼便上前,说道:“值日大人,我愿随你回地府,补上空缺。” 男子看了看他,笑道:“哟,正倒是现成的。不过……我还有条件。” “什么?”幻火金轮问道。 “你绝不可向任何人提及此事。否则,我立刻索回魂魄,没得商量。”那男子一脸严肃,如是道。 幻火金轮点了点头,“我不说。” 那男子一脸满意,他看了看幻火金轮,脸上又有了狡黠之色,他笑道:“你看看你,伤痕累累的,再这么胡闹下去,怕是要碎成片了,真是可怜。我来助你一把!”他抬手,取出一道灵符,抛了出去。灵符贴上幻火金轮,又瞬间消失了。 幻火金轮不明就里,就觉得一股暖意涌起。他更加疑惑,他虽有“神识”,却无感觉,这“暖意”究竟是…… 他还来不及问个究竟,那男子已将葫芦塞进他手中,道:“快去快去,再晚你主人就活不了了!”男子说完,用力一推。不等幻火金轮反应过来,一股力量已将他裹起,往地上飞去。 男子站在云端,笑得欢快,“啧,好久没遇上这么有趣的事了。嘿嘿……”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话说,幻火金轮已取回褚闰生的三魂,但安命固魂还需西海聚窟洲上返魂香。对绛云而言,聚窟洲的路,是再熟悉不过了。她以兽形飞奔云上,经过西海时,却不自觉地放慢了。 中土风雪凄迷,西海之上却是风和日丽。海水幽蓝,粼粼泛光,美得眩惑。绛云看着那平静的海面,心中悲凉。她还记得那一日黑云遮天,惊涛骇浪,海水腥膻冲天,那种让她全身战栗的杀气,经久难忘。 她甩甩脑袋,撒腿疾奔。待她踏上聚窟洲的那一刻,心中的怀念便又一股脑儿地翻涌出来。无论世间多少变化,这里却永远不会变,紫气氤氲,白烟缠绵,薰风如水。她化回人形,慢慢地走在温软的泥土上。止不住的思念,停不了的后悔,就这样纠缠在她脑海里,让她不自觉得流泪。 只要能让一切回复原状,让她做什么都好。她愿日日侍奉在主人身侧,再不寻衅闹事。她愿放下无知的仇恨,学着做一个平静泰然的仙子……只要,能回到那时…… 她想着想着,泪水已模糊了视线。她伸手,擦了擦眼泪,抬眸时,便看见了那座状如大鸟的神山。神鸟山……聚窟洲上,她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广昭的宫邸,这神鸟山倒是从未踏足。不过,此时也由不得她多想了。她一跃而起,飞向了山巅。 待她到了山前,就闻道了一股馥郁馨香,似能融入肌骨一般。就见,山上树木成林,郁郁葱葱,雾霭如纱,铺在林间,美不胜收。她心中暗喜,正要飞下。忽然,一股强风自地面而上,直冲她而来。她慌忙避开,却还是被强风波及,不得不落了地。 “谁!竟敢偷袭我!”绛云不待站稳,就大声喊道。 “好一个贼喊捉贼啊……”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只见一股旋风挟万千花叶而来,待旋风停下时,一个百岁的婆婆站在了绛云面前。这婆婆生得慈眉善目,着绿衫白褂,手抱着一把团扇。这把团扇一面青蓝,一面火红,隐带光华,不似凡物。 绛云上下打量了这婆婆一番,道:“什么贼不贼的,我来取返魂香,你休要挡我的路!” 婆婆闻言,笑了起来,“神鸟山上返魂香,一直由婆婆我守着。你要取香,可有法旨?” “什么法旨?”绛云皱眉。 婆婆慢悠悠地答道:“返魂香乃聚窟神物,死者在地,闻香乃活。然生死有命,不可胡来。此香又岂可滥用?你没有法旨,婆婆自然不能把香给你。”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绛云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偏要拿了这香去救我主人!你要是再拦我,我就不客气了!” 婆婆笑着摇了摇头,“娃娃,婆婆看你有仙家道行,这才放你一马。你再这么不依不饶,婆婆也不客气了哦。” “哼!”绛云一皱眉,化出兽形。她露出獠牙,嘶吼起来,似是威胁。 婆婆却不惊不惧,“哦,婆婆认得你了,你就是常来聚窟洲闹事的那只天犬啊。广昭仙君真是好脾气,婆婆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她说完,亮出团扇青面,用力一挥。一股飓风瞬间生成,卷向了绛云。 绛云腾身而起,绕过飓风,一爪抓向了那婆婆。婆婆却不闪避,团扇红面一晃,顿生百道火焰,攻向了绛云。绛云急忙退开,却不防身后那股飓风未散,牢牢将她缠了起来。火焰又至,绕进了飓风之中。只片刻的功夫,便烧灼了她的毛发。她用尽力气脱了身,退到一旁,低低喘息。 婆婆笑得慈祥,道:“婆婆我手中宝扇,呼风御火,聚窟洲上能匹敌的仙家也不多。你区区妖兽,才多久的道行,怎是婆婆我的对手?听婆婆劝,快走吧。” 绛云哪里听得进这些话,她一脚顿地,长啸一声。只听地下数声轰鸣,地面瞬间碎裂,土块飞起,压向了那婆婆。 婆婆见状,皱了皱眉头,青面宝扇一挥,风化利刃,将那些土块切成了碎片。绛云趁着这空隙,一跃而起,正想入林。婆婆却不紧不慢,宝扇又挥,风聚为网,牢牢地困住了绛云。 绛云努力挣脱,然而,风本无形,又岂能挣脱? 婆婆抬手一扬,风网缚着绛云摔向了地面。绛云挣脱不得,只能重重挨了那一击。地面之上,瞬间被砸出了大坑。绛云躺在坑中,已无力反抗。 婆婆慢慢走到坑边,道:“看你如此桀骜,兽性难灭,婆婆今日就抓你进镇妖柱,让你吃点苦头。”她说完,又挥宝扇,风网又生,层层缚住了绛云,将她提了起来。 正在这时,绛云额前突然绽出了红光。风网被那红光割裂,四散无踪。红光轻轻裹着绛云,落在地面上。一瞬之间,绛云已化回了人形。那道红光慢慢凝聚,挡在了绛云身前。 婆婆看到那红光聚成的人形,惊讶不已,“凤麟洲普煞仙君……” 那红光所成的人形,正是普煞。绛云看着那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含泪喊道,“主人!” 红光慢慢转身,低头俯视着她。 “主人……”绛云努力想站起来,无奈全身的痛楚阻了行动。她又气又急,挣扎了好一会儿,只能勉强坐起来。 普煞看着她,竟微微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慢慢点上了绛云额前的那点朱红。 绛云呆呆地看着他,泪流不止。她心中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又不知要如何开头。这时,普煞的手指轻轻用力,将她一推。绛云一个不稳,往后倒去。她正要抱怨,那道红光却已消失无踪。她满心失落,却又不明就里。她伸出手,慢慢抚上自己的额头,疑惑不已。 婆婆看着这番情状,片刻不解后,笑了起来,“原来,你是普煞仙君座下的天犬啊……你方才说要救的主人,莫不就是普煞仙君?” 绛云含泪看着她,点了点头。 婆婆闻言,掐指而算,继而,皱眉自语道:“怎会如此短寿……莫不是命数有变?”婆婆思忖了片刻,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婆婆把香给你,好不好?” 绛云听到这句话,当真就不哭了。她瞪大了眼睛,万分不解地看着婆婆。 “呵呵,婆婆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婆婆收起了宝扇,走到绛云面前,慈祥道,“婆婆自得道以来,就一直守着这片林子。认识的仙家也不多,倒是广昭仙君和普煞仙君两人常常来找婆婆聊天。呵呵,婆婆啊,一看到他们两个,心里就欢喜。可惜了西海那一战啊……婆婆也不知始末原委,但这二人做事,想必是没有恶念的。”她说话间,轻轻抬手,一截树枝出现在了她的掌上,“你家主人七魄未散,无需返魂香。只要点燃这截返魂树枝,便有定魂之效。能投生为人不容易,须得珍惜才是。这次救活了他,你可得好好守着他,知道么?” 绛云听完这些话,一下子就放心了。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树枝,满脸感激地道:“我知道……我会劝主人去修仙,这样,就不会再死了!” 婆婆笑着,又道:“娃娃,我知你一心为主。不过,你要记住,他此生是凡人,仙缘一物,不可强求。他若不是真心向道,你强要他修仙也是枉然。许多事情,你以为是助他,却不然。”婆婆轻轻抚上了她的头,道,“听婆婆的话,不可犯杀孽,不可惹是非,做每一件事,都要为他设想,知道么?” 绛云似懂非懂,却还是点了头。 婆婆又拿出了宝扇,道:“十洲一日,人间数载。婆婆这就送你回去,别耽误了时辰。”她说完,宝扇一挥,一股强风将绛云裹起,冲上了云霄,往中土而去。 绛云紧紧抱着怀中的返魂树枝,一遍遍默念着那婆婆的话。不可犯杀孽,不可惹是非,做每一件事,都要为他设想…… …… 此刻,中土人间,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几日不停。 那一行上清派弟子赶了几天的路,早已疲惫。何况风雪甚大,更是耗费体力。众人虽有急事在身,也耐不住疲劳,只得寻了一处灌木,休息下来。还未及安顿,就听有弟子惊呼出声。众人前去一看,就见灌木之中,躺着一个人。此人,自是褚闰生无疑。 领队的弟子见状,怒道:“不过是具尸体,何以大呼小叫?” 寻得尸体的弟子怯怯道:“大师兄,你看啊。连日风雪,积雪甚深,唯有这……”他指着那具尸体,说不下去了。 但见褚闰生周围,果真积着厚厚的雪,唯独他身上,片雪未沾,干干净净的。 “大师兄,你看他手中的镜子。”有弟子眼尖,察觉了异样,道。 褚闰生的手中,抱着法宝“七曜昭明镜”,先前绛云为了保护尸身,用宝镜神力护他肉体,才使风雪不侵。但在这些凡人眼中,这神力,分明就是异象了。 为首的男子皱了眉头,思考起来。 “大师兄,会不会是什么咒法?”弟子中有人问道。 为首的男子当即不悦,“我们是修道之人,不可胡言乱语!”他说完,走上前去,想探查究竟。然而,他的手刚触及褚闰生的身体,就被弹了开来。宝镜光华闪现,掀起一地白雪,逼退了众人。 “果然是妖物?!”弟子见状,纷纷拔剑出鞘,紧张地戒备着。 这时,弟子中有人缓缓上前,在褚闰生身边蹲了下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池玄。他不顾同门弟子的讶异眼光,伸手,探向了褚闰生的颈侧。出人意料的是,宝镜并未将他弹开。 池玄仔细检视了一番,开口道:“他并非妖物,只是这面镜子有法力,护着他的身体罢了。” 众弟子面面相觑,为首的男子脸色又难看起来,他开口,斥道:“池玄师弟,师傅嘱咐我们凡事小心,你怎可如此轻率行事?” 池玄站起身子,道:“即无危险,又何必小心?” “你……”那男子无法应对,沉默片刻之后,开口道,“这尸体虽不危险,却有古怪,怕是与道藏有关。池玄,你就留在此地,看好这具尸体。其他人跟我走,继续找寻师叔下落!”他说完,转身就走。众弟子也收了兵器,跟了上去。 “他不是尸体……”池玄轻声自语了一句。 他站在原地,目送自己的师兄弟们消失在风雪中,神色平静如常。他转头,又看了看地上的褚闰生,继而,从行囊中取出了金创药剂和纱布绷带,小心翼翼地开始清理他颈上的伤口。看那伤口的样子,应是蛇咬,只是,这寒冬腊月,哪里来的蛇? 池玄正思索时,却听见声声犬哮,由远及近。他起身,就见一大群山犬不知从何处而来,已将这里团团包围。 一名素衣少年就站在山犬之中,看到池玄,那少年眉头一皱,道:“上清派……” 池玄默默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少年一眼看到了池玄身旁的褚闰生,眉头皱的更紧:“啧……竟被抢先一步。”他伸手指向池玄,对身旁的山犬道,“杀了他!” 一时间,吠声狂暴,杀气森森。无数山犬一拥而上,攻向了池玄。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一时间,吠声狂暴,杀气森森。无数山犬一拥而上,攻向了池玄。 ~~~~~~~~~~~~~~~~~~~~~~~~~我是表示联系上一章的分割线 = =+~~~~~~~~~~~~~~~~~~~~~~~~ 池玄静静站在原地,不闪不避,更不拔剑。他就那样站着,就仿佛那凶猛山犬,不过是山间吹来的一阵微风似的。 那素衣少年见状,万分不解。而随后发生的一切,更让他惊愕。 只见,那数百条狂暴凶猛的山犬到了池玄面前,竟齐齐停下了步子。山犬们停止了吠叫,静静看着池玄。几只胆大的山犬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轻轻嗅了嗅他的衣袂,一瞬的功夫,山犬欢快地摇起了尾巴,亲昵地偎在了他身边。池玄低头,看了看那几只山犬,随即,若无其事地抬手,轻抚着山犬的头。 少年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轻喝一声,唤回了山犬,满脸戒备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池玄平淡地答道:“池玄。” 少年看着他,思忖良久,露出了利爪,纵身攻上。这番攻击迅猛无比,池玄根本没有闪避的时机。眼看那锐利尖爪就要触及池玄,少年却不自觉地一顿,他只觉得心神一震,思绪全乱,再也无法行动半分。他慌忙后退数丈,好不容易平息了下了呼吸。 池玄上前几步,开口道:“你不是凡人。” 少年又退了几步,颤声道:“你……你别过来……” 池玄站定,“我不过去。” 少年脸色苍白地看了一眼池玄身后的褚闰生,只觉得进退两难。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起来。 “戌,退下。”天空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喝。只见,一头白牛悠然飞下,牛背上,何彩绫依旧执伞浅笑。待白牛落地,她伸手一抹,将那少年化回了白玉之形。继而抬眸,笑盈盈地看着池玄。 “好厉害的护身罡气,竟然让我的使符怕到不敢攻击。”何彩绫笑道。 池玄看了她一眼,开口道:“他不是怕我,是怕你。” 何彩绫听到这句话,敛了自己的笑意,道:“好狂妄的凡人,也罢,今日我不同你计较。”她说完,座下的白牛便慢慢前行,走向了池玄身后的褚闰生。 池玄后退几步,拔剑出鞘,挡在了褚闰生的身前。 何彩绫不解,“怎么,你想拦我?” 池玄道:“他是被蛇所伤……这种天气,蛇虫绝迹。那不是蛇,是你的使符。” “哦?”何彩绫微微皱眉。 池玄看着她座下的白牛,道:“丑符,戌符……还有巳符。这是地支十二使符。” 何彩绫抚掌笑道:“看你年纪轻轻,知道得倒是不少嘛。既然知道我有地支十二使符,还敢挡我的路,你有自信赢我?” 池玄平淡地回答:“想挡就挡了,不需要什么自信。” 何彩绫听完这句,耐心全无,她执起彩绫,狠狠一挥,彩绫金光一闪,化出了无数金箭,刺向了池玄。 池玄挥剑,击开那些金箭,却听“喀”的一声,他手中精钢长剑断成了两截。他弃剑,旋身避开,却仍被金箭削裂了衣服。 “嘻嘻……”何彩绫笑得妩媚,“你既然认得地支十二使符,也该认得这五行绫吧。别说我欺负凡人哪,你现在离开,我不伤你。” 池玄不答话,依旧站在褚闰生身前。 “哼!冥顽不灵!”何彩绫喝了一声,彩绫一旋,满天风雪皆化为锥,铺天盖地地刺了下来。 这般的攻击,根本无法闪避。正在这时,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道金赤火焰。火光如练,飞舞盘旋,瞬间融化了那些冰锥。丝丝冰水落下,没入了积雪中。池玄微微惊讶之时,一个葫芦伴着冰水从天而降,落在了他手中。 何彩绫定睛一看,就见一环金轮飞旋而来,挡在了那二人身前。她皱了皱眉头,手中彩绫一抖,地上积雪旋起,化为一道道冰柱,封住了金轮的行动。 金轮不甘受缚,轮身云篆一闪,化为耀目雷光,直袭何彩绫而去。 何彩绫用手中的油纸伞轻轻一挡,那威猛雷光竟四散化去,消弭无踪。她抬伞,脸上已全无笑意,双眸之中杀机冷冽,凛凛泛光。 金轮并不示弱,正欲再行攻击。突然,金轮轮身一颤,止住了旋转。轮身火焰尽消,全无威力。何彩绫见状,伸手一握,冰柱碎裂,压向了金轮。坚冰砸进积雪,激起雪尘,迷人视线。待雪尘散去,碎冰已垒成一座小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6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作者:肉书屋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6部分阅读 丘,将金轮覆没。 “我看还有谁救得了你。”何彩绫冷笑一声,道。她说完,正要施法。突然,一道红影掠过,落在了她面前。 那红影,正是绛云,她怒视着何彩绫,道:“不准你伤他们!” “妖兽。”何彩绫冷冷看着绛云,“哼!你凭什么命令我!”她话音一落,手中彩绫一挥,火焰奔流,如同要吞噬万物一般。 绛云刚想反击,却觉得身上一阵疼痛。先前与聚窟洲上那位婆婆相争所受的伤,还未痊愈,如今,要跟这地仙动手,太勉强了…… 她仓皇避开火焰,心中惊恐起来。然而,当她看见褚闰生的那一刻,突然就想到了什么。她一个箭步向前,一把拿起了褚闰生手中抱着的“七曜昭明镜”,执在手中,念道:“日出东方,天下昭明!” 瞬间,宝镜爆出耀目光华。何彩绫怎料得到绛云有此一着,被那光华耀花了眼。 绛云趁着这个空隙,化出兽形,叼起了池玄和褚闰生,拔腿便跑。 待何彩绫回过神来,这一兽二人,早已消失了踪影。她皱眉,轻声咒道:“跑得倒快,哼!”她整了整衣襟,掠去肩头的雪花,轻轻吁了口气,“罢了,无谓跟他们计较。我们走。” 她说完,座下白牛举步,缓缓飞向了天际。 …… 话说绛云叼着池玄和褚闰生二人,疏忽之间,已过了几座山峦。她正想再跑远点,忽又想起了什么。不久之前,她也曾叼着褚闰生这般奔跑。当时他的样子,好像是很难受啊……她立刻想起婆婆说过的话。这么一想,却教她忐忑不已,她一下子停下步伐,不敢再往前跑半步。她四下看看,找了处平坦之地,把那二人放了下来。随即又化出人形,满脸不安地观察起来。 褚闰生魂未归体,自然是无知无觉,倒也没有“难受”一说。只是,一旁的池玄脸色已然苍白,气息也紊乱了起来。 莫不是……真的很难受??? 池玄平复了呼吸,慢慢抬头,看着她。 绛云见他抬头,立刻往后退了数步,满脸严肃地戒备起来。 池玄看着她,许久才开口,“谢谢你救了我。” 绛云微微一惊,这才想到了什么。池玄是广昭转世,有罡气护身,一直以来,莫说碰他,就算是靠近都做不到。刚才,她竟然能叼着他跑?绛云立刻茫然起来,她皱眉,苦苦思索。 池玄看她半天都不说话,也不追问。他看了看自己抱着的葫芦,开口道:“这个葫芦……” 绛云立刻看着葫芦。只是,她还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所以。 池玄想了想,拔开了葫芦上的塞子。一道白光慢慢溢出,化成了依稀的人形。 “啊!是主人的三魂!”绛云立刻明白过来。 池玄看了一眼地上的褚闰生,“你要帮他还魂?” 绛云立刻点头,她拿出了那截返魂树枝,道:“婆婆说,只要点燃这截树枝,主人的命魂就能归体了……”她说着说着,又觉得不对,自己干嘛那么老实啊?她立刻紧紧闭上了嘴巴,不再开口。 池玄听完,便把葫芦递了过去,“还你。” 绛云伸出手刚想去接,却又怯怯地缩了回去。她看着池玄,心中纠结了许久,始终是不敢靠近。 池玄见状,将葫芦放在了地上,退后了几步。 绛云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慢慢蹲下身子,一点一点地挪近那个葫芦。 “这……”池玄突然开口。绛云闻声,吓了一跳,万分惊惧地看着他。 池玄也惊讶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这葫芦是一个金轮给我的,你可认识?” 绛云听到这句话,跳了起来,“圈圈?对啊,圈圈在哪里?!竟然都不保护主人!” “它被埋在冰堆下了……”池玄说道。 “啊?!”绛云大惊,“我去找它!”她刚要离开,却又想到了什么。她将那截返魂树枝放在地上,往池玄那边推了推,道:“你……你帮我主人返魂,我……我……我马上回来……” 她说完,撒腿就跑,瞬间消失在了风雪中。 …… 绛云一边跑,一边后怕。想当初,她常常找广昭麻烦,但是,从未曾觉得这般恐惧。为什么那护体罡气如此可怕?难道,当初广昭总是远远地跟她相斗,是对她手下留情???她越想越混乱,就这么一路混乱地回到了方才相斗的地方。 在这平地上,那一个冰堆,自然是显眼无比。她几步跑过去,喊道:“圈圈,你搞什么啊!快出来!” 冰堆中全无回应,一点声响也没有。 绛云皱眉,喊道:“笨圈圈,快出来啦,主人要还魂了!”她喊完,四周的寂静,让她愈发疑惑。 “不会吧?法宝也会被压死吗?”她低声自语,继而跃上了冰堆,开始搬开冰块。她搬了一会儿,冰堆已消去一半,突然,一只手从冰堆中伸了出来,吓了她一跳。 “哇!圈圈,你干嘛吓人!”绛云站直身子,怒道。 只是,她还是没等到预想中的反驳。她心里奇怪,也不再多说,继续搬开冰块。待到她挖出那手臂的主人时,她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那是个红发金眸的少年,与先前金轮火焰幻化的少年并无不同,只是,绛云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他蜷缩在冰堆里,全身赤 裸,肌肤被冰雪冻得发紫。他颤抖着,好不容易才开口,说道:“小狗……” 绛云听到这声称呼,才知道自己没认错人。她伸手,拉他起来,下一瞬,便被手上的触感吓到了。虽然冰冷,但却柔软,隐隐的脉搏在肌肤下跳动,带出了一丝微温……这不是幻形,是货真价实的身体啊! 绛云呆呆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伸出手,紧紧抓着绛云的手臂。因为寒冷,连说话都显得困难。“小狗……我……动不了……身体好重……” 绛云感觉着他手指的力道,慢慢地明白了过来,她认真地开口,道:“圈圈……你怎么变成了人了?”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褚闰生听说过,人死之时,会见到生前的种种景象,如走马灯一般。只是,他却身在一片混沌之中,不辨左右、不分上下,莫说生前景象,连一丝光都不曾看见。时间一长,他已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心中一片空明,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愿去想。他静静闭目,任自己漂浮在这一片混沌之中。 这时,淡淡的白烟不知从何处而来,轻轻笼在他身旁。他睁开眼睛,感觉那微湿的雾气沾上肌肤,带来一丝丝凉意。周遭突然亮了起来,眼前,竟出现了一大片湖水。他微惊之时,发现自己站在这片湖水之上。他低头,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水面微起波澜,一环金轮慢慢浮出水面,悬在了他面前。他抬手,轻轻触上了金轮。这时,身后响起了谦卑的嗓音。 “……仙君,您的坐骑……” 那声音微弱低沉,渐不可闻,他转头,想看个究竟,身后的景色却瞬间变化。漫天的花叶飞舞,如帘如帐。他依稀能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赤发的少女,她背对着他,风拂起她的长发,悠悠飞扬。 少女察觉有人来,转过了身子,带了不甘愿,唤道:“主人……” 他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要回答什么,只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他伸出手,轻轻点上少女的额头,用力往后一推。少女一个尴尬,险些摔倒,她开口抱怨,他却什么都听不清了。 远处,有人开口,用平静泰然的语气说道:“普煞……” 他一下子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眼前的,是一片冰冷的岩石。他身处的地方,应是一处山洞。身下柔软的干草,让他有些安心。只是,意识一恢复,伤口的痛楚便一下下清晰起来。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暗暗咬着牙。 这时,耳边细小的声响引了他的注意,他慢慢转头,就看到身旁不远处,有人席地而坐,拨弄着火堆。他想开口,喉咙却一阵痛楚,他闷哼了一声,放弃了说话的打算。 那人察觉他的动静,转过头来,说道:“你伤在咽喉,别勉强说话。” 那声音平静泰然,宛如梦境。褚闰生有些讶异地看着他,那种感觉,如此熟稔。 那人起身,走到他身边,开口道:“我叫池玄,是上清派的弟子。你被人追杀,所幸有人相助,捡回了一条命。我们暂时躲在这里。你想问的,我只能答这么多。我现在要出去一下。” 褚闰生听他说完这番话,不由得笑了出来。 池玄看到他笑,便当作默许。他转身,走出了洞外。 褚闰生目送他离开,却依然止不住笑意。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呐,完全是自说自话嘛。他笑着,渐渐放松了下来,空气里,有种馥郁的馨香,直入心魄。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找寻香气的来源。就见,那“哔啵”燃烧的火堆里,有一截奇异的树枝。那树枝在火焰里,隐隐发散着紫气,瑰丽无比。他带着赞叹,看着那树枝慢慢烧尽,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 池玄出了山洞,走了一段路,回到了绛云先前安置他们的空地上。他站定,静静地等。 不一会儿,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红影。一只红色巨犬从天而降,落在了他面前。天犬的背上,驮着一个少年,那少年全身赤 裸,肤色发紫,不住地颤抖着。 天犬落地,化出了少女之姿。她把少年放在雪地上,四下环顾,继而皱眉道:“我主人呢?” 池玄看了看那少年,又看向绛云,说道:“凡人躺在这样的雪地里,会死的。” 绛云一惊,她立刻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把那少年扶了起来。 池玄见状,一语不发地解下了自己的外衣,走上去,替那少年披上。而后,伸手把他抱了起来。 “我找了一个山洞,暂避风雪。”池玄说完,抱着那少年,迈步就走。 绛云有些心虚,她有仙家神力,这样的风雪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不过,凡人的话……她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暗暗骂了自己几遍,这才举步跟了上去。 到了洞里,绛云一眼看到了褚闰生。她心里高兴,一下子扑了过去,正要开口呼唤,却见褚闰生一脸安然睡容,她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池玄道:“我主人还没醒么?” 池玄放下手中的少年,看了一眼褚闰生,道:“刚才醒过。” “哦……”绛云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不知道自己下面该做什么。 池玄并不理会她。他伸手,覆上那少年的额头,如他所料,异样的热度,烫着他的掌心。池玄起身,沉默着走出了山洞。 绛云不解地看着他离开,满心茫然。片刻后,池玄抱着干柴回来,将火堆燃旺后,将那少年移到了火堆旁。然后开始替那少年揉搓冻僵的手脚。 绛云看到池玄的举动,立刻明白了过来。她化出兽形,抖了抖毛发,在火堆旁卧下。“我很暖和的。”她认真地说道。 池玄闻言,点点头。将那少年交给了绛云,他靠近的那一刻,巨犬明显颤了一下,稍稍后避。他放下少年,退开几步,天犬才止住了恐惧,蜷起身子,把少年围在了怀里。 绛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怕,但是,就是怕。池玄的护身罡气,让她不安。她只觉得,若是靠近,就会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便只有躲避一途了。 池玄仿佛很清楚她的感觉,远远地坐开,开始闭目养神。 绛云放下心来,看着怀里的少年,满心的疑问,无法解答。 天色暗时,火焰渐弱,干柴已然不够,洞内也变得寒冷起来。绛云察觉得到这变化,她看了看褚闰生,继而探头,轻轻咬住他的衣领,把他也拖进了怀里。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们躺的更舒服些。她满心欢喜地做完这些,随即,注意到了一旁安静打坐的池玄。 只要是凡人,就会被冷热侵扰。即便他的神色安然,恐怕也是很冷吧。何况,他还脱了一件衣服……绛云想到这里,不禁满心犹豫。她迟疑地伸出一只爪子,快要触及池玄时,却又迅速缩了回来。那一瞬间,她的恐惧,让全身的发毛都竖起来了。她好不容易平复下自己的心绪,继而更加犹豫。 不管他,好像有点没义气。可是,他怎么也是灭她全族的人,而且……还很可怕。但是,今天,若没有这个人,主人和圈圈恐怕就……即便是要报仇,也得把恩先还了才是。她想到这里,心一横,豁出去了! 她伸出爪子,迅速而轻巧地碰了碰池玄。 池玄睁开眼睛,望向了她。 绛云的心里混乱一片,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她只得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她张口,咬住池玄的衣领,把他拖进怀里。 靠上那温软皮毛的一刻,池玄有些惊讶。片刻后,他自然而然地抬手,摸了摸巨犬的头。 绛云看到他这举动,立刻紧闭上眼睛,绷紧全身,完全的戒备状态。他的手触及的一瞬,她便感觉到,那清透的罡气渗进了身体,顺着血脉蔓延。她无法阻止,更无法抵御,心灵乃至思想,就像是被完全吞噬了一般,这样的不由自己,化成了恐惧的源头。只是,她下定决心帮他取暖的时候,便已有了觉悟。她索性放弃了抗拒,全然接受了。 就在她接受的一刻,感觉突然改变了。她慢慢发现,自己心中的烦恼和纠结,竟一刹那消散地无影无踪。她的犹豫、恐惧、无奈、担忧、悲伤……都仿佛被涤去了一般,心中,渐渐生了温润的暖意。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躺在凤麟洲的落花里,被如水的微风轻拥,也是这般的平静与安心。那感觉太过美好,竟让她不自觉地沉醉了下去…… 等到她从那沉醉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半夜的时候,雪就停了,明媚的阳光温暖大地,驱散了连日的凄寒。 绛云甩甩脑袋,让自己醒了醒神,她一低头,却对上了一双水亮的眼睛。 褚闰生已经醒了,他看着面前的巨犬,眼神里,满是笑意和好奇。 绛云满心激动,刚想呼唤,却听褚闰生先开口,道:“又是你啊……”他的声音沙哑无力,但语气却依然是明快的,“你……咳……你是狗吧?” 绛云听到这句话,心中不满至极,她扭过头,不理睬他。 褚闰生笑着,继续问道:“难道……是狼……” “是天犬。”还不等绛云反驳,就听有人开口,这样回答。 她顺着声音望去,便看见了池玄。她大惊,她竟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她竟然如此放心地熟睡??? 褚闰生看到池玄,立刻努力坐了起来,神情里满是感激。 池玄慢慢走过来,将手中的水囊递给褚闰生,道:“喝点水吧。” 褚闰生小心地接过水囊,微笑道:“多谢……这位大哥,你的名字,是叫池玄吧?” 池玄点点头,也不多说话。 褚闰生抱着水囊,认真地说道:“我叫褚闰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池玄大哥若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绛云听到这些话,差点就喊出来了。什么救命之恩嘛!三魂也好,返魂树枝也好,都跟池玄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她正愤怒,却听池玄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我能做的事比你多,没什么用得到你的地方。” 听完这句话,褚闰生愣在了原地,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池玄却不以为意,他移开了视线,转而照顾那红发的少年。 褚闰生转头,问道:“他是?” “我不认识……”池玄伸手指指绛云,“她知道,你问她。” 褚闰生满脸疑惑,“啊?问它?狗会说话吗?” 绛云的脑袋一下子耷拉下去,她这才明白了当初幻火金轮那句“若以金轮之姿说话,又怕惊扰了主人……”的意思。婆婆告诫过她,做每一件事都要为他着想……她立刻打定了主意,静静闭上了嘴巴,就是不说话。 褚闰生满心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巨犬,又更加疑惑地看着池玄。 “它真的会说话?” 池玄看了绛云一眼,淡淡道:“算了。” 褚闰生听到这样的回答,也不再追问了。他看着那少年,问道:“他还好吧?” “烧得很厉害。得看大夫才行。”池玄回答,“这里离上清派不远,待会儿就启程……” 一听到上清派三个字,褚闰生就头疼起来。怎么想,他现在搞成这样都跟上清派脱不了关系。他皱着眉头,探手入怀,摸到怀中的东西后,他展眉笑道:“池玄大哥……我还有事,不能去上清派了。有人托我送这个到上清派,如今,就交给你吧。” 池玄就见他手中捏着几页纸。看那纸张皱褶,应是贴身摆放的缘故。他伸手,接过那几页纸,轻轻展平后,平淡地说了一句:“随身拿着‘道藏’,难怪被人追杀。” 褚闰生一惊,“‘道藏’?” “开元年间,唐玄宗令人收集天下道经,集成了‘道藏’。”他拿起手中的纸,道,“这就是其中几页。” 褚闰生虽然不太明白,但也知道,这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啧,果然好人不能做啊,送个东西,还惹上了妖怪。这时,他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对了,把这个交给我的那个大哥,他还在……” “他死了。”池玄道。 “你见到他了?你们上清派不是很厉害吗?难道救不了他?”褚闰生忍着伤口的痛楚,急急追问。 池玄摇头,“他把东西托付给你,就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谁也救不了了。” 褚闰生低了头,叹了口气,“这样啊……” 洞中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绛云虽然听完了他们的谈话,但却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没明白。她也懒得去弄明白。她趴在地上,蹭着自己的爪子玩。突然,细小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她直起身子,警戒起来。 脚步声,渐渐靠近。数名上清派弟子出现在了洞口,看到绛云的时候,有人不禁惊呼出声,喊起了“妖怪”。 池玄起身,迎了上去,想要解释什么。却听一声怒斥,“池玄,你果然与妖魔为伍!你……你竟然如此堕落!” 池玄闻言,道:“师兄,我说过了,她不是妖魔。” 众弟子让开了路,让领队的师兄走到了最前。那男子眉峰紧皱,看到褚闰生和那红发少年的时候,情绪更加激动,“尸体……”他指着褚闰生,道,“还说他们不是妖魔?” 男子身后的弟子们纷纷拔了剑,紧张起来。 绛云被激怒了,她站起来,长哮一声,以示威胁。 上清派的弟子纷纷摆开了架势,准备应敌。 “师兄,你不是她的对手。”池玄平静地说道,却丝毫没有缓和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反倒像在火上加了把干柴。领队师兄的脸色都青了,神情愤怒无比。 绛云有些得意,正准备大展拳脚,然而,当她的眼神触及褚闰生的时候,她犹豫了起来。“不可造杀孽,不可惹事非”……她心中默念着这两句话,似乎明白了什么。上次她与上清派弟子起了冲突,才害得主人被牵连成“妖魔”,若是继续用这种姿态示人,恐怕对主人不利。这一次,绝对不能再乱来了…… 她想到这里,放弃了争斗的打算。她想了想,俯低了身子,猛地往洞外冲去。 上清派的弟子未料到她有这么一着,惊惶只见,阵势全乱。 绛云撞开几个上清派弟子,出了洞口,踏云如梯,消失在了空中。 “尽然让它跑了!”领队的师兄转头,怒视着池玄,“你还有什么话说?” 池玄道:“没有。” “好。池玄,你行为不端,与妖魔为伍,我这就带你回去见掌门,让掌门定夺!”领队师兄说完,又看了看褚闰生和那少年,“他们也一起带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怪!” 众弟子得了命令,收了剑走了上来。 褚闰生欲哭无泪了,“……不关我的事啊……”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褚闰生被迫随那群上清派弟子行动,一日赶路,便到了茅山。腊月冬日,山上白雪罩顶,晶莹闪耀,透出万道光华,神圣不凡。众弟子在山下站定,掸去尘土,整齐衣襟,这才迈步入山。 褚闰生看到这般阵仗,心中顿生无奈。果然是道家圣地,如此大的规矩,他要是入了门,那怎么受得了?他边想着,边瞄瞄身边的池玄。池玄眼睫微垂,神色平静,全无举动。褚闰生笑了笑,继而转头,看了看那红发少年。 这少年高烧未退,至今未醒。所幸上清弟子匀了衣服给他,又是一路被抬着来,病情也稳定了下来。他有人抬着,倒是舒服,可是……褚闰生无奈地看向了那高耸台阶,通天而上,别说他现在受了伤,就算是平日,这么爬上去,也能累个半死吧?作孽……他正苦思,却听身后有人催道:“还不走?” 褚闰生笑着,开口慢慢说道:“我听说茅山是洞天福地,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不知不觉就看呆了……几位大哥能在这样的仙山修炼,真叫人羡慕……” 被他这么一说,那催他的弟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褚闰生见状,又赞美了数句,这才迈步,慢慢往山上走。俗语有云:伸手不打笑脸人。原先还口气不善的上清弟子,也不得不温和了起来。一路上倒是相安无事。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褚闰生已觉得双腿发软。不知为何,自醒来以后,他总觉得身子无力,手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似的。他慢慢停了下来,轻轻喘着气。走在他身后的上清弟子也不催他,就那样静静地等着,让他休息。 褚闰生看着眼前长长的台阶,想念起自己的马来。说起来,那是驿马啊,现在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才刚这么一想,清脆的马蹄声就响起在身后。他回头,就看见一匹马儿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 褚闰生有些惊讶,这匹马看起来与他的驿马有几分相似,但这马儿的额前长着一撮红毛,应该不是他的那一匹才对。 马儿跑到他面前,停了下来,亲昵地蹭了蹭他,样子很是热络。这马儿,自然是绛云所化。她本化作麻雀一路跟随,倒也无人识破。后来见褚闰生体力不支,心中焦急,便想上前相助。麻雀之形,自然是什么都做不了。可若是化回天犬之形,必定又招敌意。若化少女之形,这些上清弟子却也见过。随便化个人形,怕也只会惹人怀疑……她还是第一次想那么多事,想得头都疼了起来。她无比沮丧地想着自己虽身为坐骑,却从不曾尽到自己的义务。十洲上是如此,如今还是如此……也是在这时,她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说道褚闰生的坐骑,自然是马了!她当即回忆他座下的驿马,凭着印象,化了八分相似。只是,她额上的这一点朱红,怎么也化不去。只好变出一撮红毛,姑且掩盖。 这主意,可让她得意了好一会儿。莫说可以尽坐骑的义务,还能不招人怀疑地随侍在主人身侧。她心中欢乐无比,不禁绕着褚闰生小跑了起来。 这下,不仅是褚闰生,连那些上清派的弟子都惊讶了。 “这马?”领队的师兄不解地开口询问。 “呃……”褚闰生愣愣地道,“大概是我的驿马。” “驿马?你到底是什么人?”领队的师兄皱眉。 这一路上,这位领队师兄一直是怒意满满,一语不发。害的褚闰生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找不到。如今这问话,虽说像是审问,但好歹能说些什么了。褚闰生立刻笑道:“我本是一名驿夫,受人所托,送信到上清派来。途中遭妖魔袭击,这驿马也不知所踪。” “受谁之托?”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大哥,他说自己是上清派的弟子。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身中咒杀之术,所以才……”褚闰生边说,边望向了池玄。说起来,他一开始就把这些都告诉池玄了,可池玄却一句都未向同门提起,这样冷淡,不要紧么? 听到褚闰生的话,上清派弟子中一阵马蚤动。 “原来,师叔把东西托付给你了!那东西现在何处?”领队的师兄激动起来。 褚闰生听到这句话,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却听池玄平静开口:“在我这里。” 这一句话,让原本就激动的领队师兄更加激动起来,“你……你既然知道一切,为什么不说?!你私藏‘道藏’,意欲何为?!” 池玄看着他,道:“你没问过我。” 褚闰生闻言,无奈至极,他上前,对那领队师兄道:“我先前遭到妖魔袭击,受了重伤。幸得池玄大哥施以援手,也是在疗伤之时,池玄大哥才偶然拿到这东西。他正要还我,几位大哥就来了。这一路匆忙,要不是大哥你问起,我都把这事情忘了。” 领队师兄听得将信将疑,他打量了褚闰生一番,道:“是么? 遭妖魔袭击……你不是死了么?” “啊?”褚闰生听到这句话,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那领队师兄却不等他回答,又问道:“那镜子又是怎么回事?” “镜子?”褚闰生茫然无比。这时,他身边的驿马一个箭步上前,一下子撞向了那领队的师兄。领队师兄猝不及防,被撞开数尺。 褚闰生看傻了。就见那驿马神色愤怒,一副“再啰嗦我就再撞”的架势。 领队师兄好不容易站稳,生气道:“这马怎么回事?!” 褚闰生笑着,回答:“这马儿平日就喜欢这么撒娇,它一定是很喜欢大哥你。” 化作驿马的绛云听到这句,愤怒地跺起脚来。 “呵呵,我知道你很喜欢这位大哥啦,别闹了,乖。”褚闰生拍了拍马脖子,满脸笑意地说道。 绛云自然更加愤怒,她正要表明自己的立场。却听一个洪亮声音自山上传下,“何人喧哗?” 一众上清弟子闻声,都毕恭毕敬地抱拳行礼。领队师兄上前一步,开口道:“弟子吴亨,见过薛高功。” “原来是施高功座下的弟子。”山路上,一名五十上下的男子飘然出现。但见他一身素色道袍,头戴庄子巾,腰佩精钢剑,面相甚是庄严。所谓“高功”,乃是德高望重,精于法术的修道之人。这男子在一派之中的位置,自然不低。“茅山乃修道之地,尔等入山喧哗,成何体统?” 那领队的吴亨神色惊惶,急忙解释道:“回禀高功,弟子是受命下山,寻找封师叔下落……” “封亦扬?”那被称作“薛高功”的男子扫视了面前的一行人,道,“他人呢?” “回高功,封师叔已经……” 薛高功神色一凛,“封亦扬的功力在同辈弟子中也是出类拔萃,怎会这么容易丧命?是何人下的毒手?” 吴亨怯怯回答:“弟子不知。” 薛高功皱眉,道:“也罢,凭你们的修为,也做不了什么。”继而,他注意到褚闰生和那红发少年,“这两人是?” 吴亨立刻一五一十,去繁就简的把事情经过报了一遍。薛高功听完, 道:“‘道藏’现在何处?” 池玄走上几步,取出怀中的几页纸来,递了上去。 薛高功一把拿过,展开一看,当即变了脸色。 “《上清真经》……”薛高功压低了声音,如是道。他合上那些纸,看了看褚闰生和那红发少年,道:“我看你们有伤在身,先上山疗伤吧。待我将此书页呈于掌门,一切由掌门定夺。” 吴亨闻言,又道:“可是妖魔……” 薛高功道:“妖魔之事,影壁之前,自可定论。上山吧。”他说完,转身举步,身形倏忽之间,已消失在了山路上。众弟子赞叹之余,不再争论,跟了上去。 褚闰生心里疑团重重,但这一时半刻也找不到解答,他便放弃思虑,慢慢往上走。绛云见状,立刻绕到他身前,伏下了了身子。 褚闰生看呆了,他迟疑了一会儿,才接受了这样的邀请,跨上了马背。 绛云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她起身,脚下重踏,一跃而起,一下子跳过了前方的一众上清弟子。她得意不已,拔腿往山顶狂奔起来。 褚闰生拉紧了缰绳,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飞快后退,竟是半分也看不清。虽是如此的疾速,坐在马背上的感觉却很稳妥。他惊讶之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面墙壁。那墙长约九丈,高有两丈,墙面光洁如镜,唤之“影壁”。 褚闰生看着面前的这堵墙壁,竟不知这墙是何物所造。这时,影壁之上忽现万道流光,熠熠生辉。影壁如镜,映出他和座下的骏马,瞬间,那朦胧的光辉之中,慢慢浮现出模糊的影像来…… 绛云见状,心中一惊。这堵影壁,显然不是凡物。镜之一物,素来有鉴形之力。这堵影壁光明如镜,莫非也有照出真形的神力?她想到这里,知道不妙,后退了几步。眼见那影像渐渐清晰,她心中焦急起来。 忽然,她察觉一道光芒自自身发出。“七曜昭明镜”?她变化之时,都将这宝镜收入体内,此时,这宝镜竟能察觉危机? 她正疑惑,就见那一道光芒照向了影壁,瞬间,影壁上的影像浮现,依然是一人一马。她定下心来,又想到什么,回头看着赶上来的上清弟子。 金轮化成的少年,依然昏迷不醒,被上清弟子们抬到了影壁之前。 绛云紧张不已,看着面前的局势。然而,那影壁之上端端正正地映着所有人的姿容,并无异样。绛云虽有些不解,但比起不解,更多是高兴。 吴亨看到这般景象,惊讶不已。这堵影壁有反弹妖气,照化真形之力。如今,影壁如常,褚闰生和那红发少年自然是普通人。莫非,真的是一场误会? 他正想着,就听影壁后走出了四名道童,年龄都在十岁上下,各执法器。依次是法尺、如意、手炉与圭简。持法尺的道童站定,深深一躬对马上的褚闰生道:“这位公子,请随我们来。”他说完,又望向那一众上清弟子,道,“两人抬那红发公子随行,其余人回大殿,监院召见。” 弟子齐声应了一声,各自行动。 道童冲褚闰生微微颔首,转身引路。褚闰生策马跟上,待绕过影壁,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但见眼前,一座五间六柱十一楼的琉璃牌坊高耸,尽显威严高洁。牌坊之后,是巍峨山门。两柱华表分立山门两侧,顶端雕瑞兽“犼”。极目而望,就见那山门之后,还有层层宫观,重重檐宇,似无穷尽一般。隐隐望见,片片翠竹生幽,森森松柏凝碧。白雪皑皑,不掩生机。寒风凛凛,却添清澄。 褚闰生看呆了,他曾听人说,华表之外是俗界,华表之内是仙界。如今看来,此处虽是凡间,却真有一番出尘脱俗的氛围。也难怪茅山上清宗为修道圣地,当世之秀了。 他不知怎地,就在那一刻觉得,即便是留在这里修炼,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进了上清派后,褚闰生与那少年便被安排在厢房中养伤。上清派中不乏良医,褚闰生的伤势早已没有大碍,那少年却依然昏睡。大夫说是什么五方气结,他反正是完全不明白。调养了两日,那少年才渐渐好转,只待醒来,他却已经快闷死了,也顾不得这里门规森严,出门逛了起来。 出乎他意料的,这里虽然规矩一大堆,倒也没有去不得的地方。路上所见的道士,都是客客气气的,还为他指点了不少景致。出乎他所料,茅山之上,游客甚多,有怀着敬仰上来进香的,也有纯粹来沾沾仙气的,自然更有一门心思要修仙的。他便跟着那些游人,漫无目的地四处走。这一逛,却叫他大开了眼界,奇石秀峰,灵泉仙洞,这般美景,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他逛到“喜客泉”边,学着别人的样子击掌,就见泉中水珠翻滚,如同回应,煞是可爱。他觉得有趣,便蹲下身子,琢磨起来。水光一晃,他不禁闪了神,脑海里浮现出一片幽静的湖水,粼粼泛光。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片湖水,但最近他的梦里,常常出现相同的景致。湖水、白烟、飞花……那样的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让他觉得可怕。 他立刻站了起来,退开几步,稳了稳心神。接着,就听到了身后喧闹的人声。他转身,就见泉边凉亭围了一大群人,不时有惊叹之声传出来。 他满心好奇,凑上前去,张望着。 就见凉亭之中,坐着一个年过六十的老者。他一身粗布麻衣,散发蓄须,全然不修边幅。他身旁,立着一根竹竿,上挑了一面旗子,书了八个大字:铁口直断,十文一问。 原来是算命的。褚闰生了然。不过,这茅山是修道之地,怎么会有人随随便便摆摊算命?他正想着,就听有人大喊了起来:“没错没错!都说对了!师傅,你真是厉害啊!” 围观的众人闻言,纷纷掏出钱来,要算上一卦。 褚闰生见状,也探手入怀,想凑个热闹。这一摸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他正郁闷,却听那亭中老人开口,说了一句:“小兄弟,你已经死过一回了吧。” 此话一出,周遭的人停下了嘈杂,几十双眼睛都望向了褚闰生。 褚闰生有些茫然,他抬眸,就见那老人含笑望着自己,正招手示意他过去。 褚闰生不假思索,脱口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7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作者:肉书屋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7部分阅读 就是一句:“我没钱。” 那老者闻言,笑道:“先别谈钱,你过来,跟老头儿说说,你是怎么还魂的?” 褚闰生走了过去,笑着开口:“我倒想问问,为什么你说我死过一回了?” 老者指了指身旁的旗子,“小兄弟,老头儿铁口直断,说有就有。” 褚闰生在桌旁坐下,笑道:“那你为什么不算算?” “老头儿本是好奇,想听听奇闻异事。要是老头儿自己算,岂不是亏本生意了。”那老者打量了他一番,道,“呵呵,看你的样子,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魂的了……好,老头儿就给你个便宜。你八字为何?” 褚闰生皱眉,“那怕是只有我娘知道了。” 周遭的人闻言都笑了起来,那老者也笑,道:“那我改看手相好了。”他说完,执起褚闰生的手,端详片刻,道,“你小小年纪,却犯血刃之煞,也算是倒霉了。幸有故人相助,返你命魂,平白添你百年阳寿。”他抬眸,看着褚闰生,道,“你命魂一度离体,与天、地二魂汇集。三魂聚合,开你灵能。你如今是修仙奇才,你即在茅山,不如拜师入门,别糟蹋了这仙缘。” 褚闰生眨眨眼睛,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不久前,有个白胡子白眉毛自称是得道高人的老头儿也说过什么骨骼清奇云云。莫非……是一路人?专门拉人修仙的?他想到这里,笑道:“俗话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修仙我没兴趣,大师,你不如给我算算姻缘好了。” 那老者听到这句,眉头微微一挑,“小兄弟,你不信?” 褚闰生认真道:“信!因为信所以才让你给算算姻缘啊!” 老者笑了起来,“好,老头儿就给你算一卦姻缘。”他顿了顿,道,“老头儿要是算准了,三日之后的午时,你到这处凉亭,付十文钱。” “三日?这么快应验的么?”褚闰生问道。 “姻缘这东西,不过是一念心动。这三日之内,你就会遇上一个姑娘,对你说:愿一生相守,永不分离。”老者说完,笑眯眯地起身,拿起了身边的旗子,“收摊罗!”他高喊一声,笑着离开了。 褚闰生瞪大了眼睛,一生相守,永不分离?世上哪有这么大胆的姑娘?但很快,他便不想了。管他呢,三日之后再说罗。他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时辰不早,便起身轻轻哼着歌,有一步没一步地往回走。 待回到山门前,已经入夜了,夜色渐寒。他拉紧了衣领,正要小跑进去,却看见山门口,跪着一个人。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来,他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笑着唤道:“池玄大哥。” 山门口跪着的人,正是池玄。听到有人叫他,他抬头,看了褚闰生一眼。 褚闰生被他的沉默弄得有些尴尬,“呃,池玄大哥,你这是……” “罚跪。”池平淡地回答。 “为什么?”褚闰生蹲下来,问道。 池玄看着他,回答:“我不知道。” 褚闰生一下子笑了出来,“哪有被罚却不知道原因的?” 池玄回答:“我没必要知道。” 褚闰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想了想,在他身旁坐下,道:“池玄大哥,你是哪里人士?” “你不用陪我。”池玄并不答他的问题,反而这么说了一句。 褚闰生笑着道:“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我是特意在陪你么。” 池玄看着他,沉默。 “池玄大哥,你也不用对人那么冷淡吧……说起来,你不会连我叫什么都没记住吧?”褚闰生指着自己,问道。 “褚闰生。”池玄道。 褚闰生笑了起来,“竟然记得!” “你说过,我自然记得。有什么奇怪的吗?”池玄一脸诚恳,如是道。 褚闰生笑望着他,道,“真的很奇怪啊。你自己不觉得?” “不觉得。”池玄说完,站起了身子。 褚闰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你不是罚跪?” “是。跪完了。”池玄说道。 褚闰生无语,只好也起身。 “你不用报恩。我不是救你命的人。”这时,池玄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褚闰生看着他,不明白。 “比起报恩,你先照顾你自己吧。”池玄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既已见过《上清真经》,想下山就难了。” “为什么?”褚闰生不解。 “《上清真经》乃本派宝典,若诵读万遍,无需修炼,亦能得道成仙。可惜伪经甚多,至今没有完本。你带来的,正是真经的正本书页。” 褚闰生自然明白那话里的意思,他无奈一叹:“我又没看过……” “我知道。”池玄平淡道,“我回房了。” 褚闰生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目送他离开。他抓了抓脑袋,一个不小心,拿了个烫手山芋,还是人家的镇派之宝。惟今之计,难道真的只有拜入上清派门下,才能保身了?他狠狠叹口气,这也算仙缘?根本就是作孽啊!他越想越无奈,便叹着气,便走回房去。 他刚离开,数只老鼠倏忽跑过,消失在了夜色里。 …… 话说此时,绛云被关在马厩中,正满心郁闷。 自上了茅山,也有两天了。她本以为从今以后就能随侍在主人身侧,却不想,人马有别,要时刻在一起,又谈何容易?这里是上清派,并非普通之地,随意行动怕也不妥,先前山门外的影壁便是个例子。如今,她难道就只能安心做马了?她躺在软软的干草上,不停叹着气,这自然不是马该有的样子。马厩里的其他马都远远地站着,不愿靠近一步。绛云不以为意,用后腿挠了挠耳朵,继续自己的郁闷。 这时,干草中传来了细碎的响声,她立刻低头。就见数只老鼠在干草下窜动,发出“吱吱”的叫声来。她满心好奇地伸出马蹄,敲敲这里,拍拍那里,耍弄起老鼠来。 而马厩里其他的马匹却纷纷嘶鸣,惊恐无比。其中有几匹甚至横冲直撞,完全失了控。 绛云不解,不就是个老鼠么,有必要这么害怕么?她站了起来,歪着脑袋,看着面前的混乱局面。 异常的声响惊动了几名上清派的弟子,几人打开马厩门,正想安抚受惊的马匹。却不想,那些老鼠顺着他们的腿蹿了上去。那几名弟子怎料得到这般变化,惊恐不已,乱了方寸。马匹愈发慌乱,有几匹甚至冲出了马厩,在上清派中狂乱地奔跑。一时间,本已安谧的茅山,一下子喧闹起来。 绛云又低头看了看那些老鼠,也知道此事非同一般。她不再多想,随着其他马匹一起跑出了马厩。她疾奔片刻,寻了一处僻静角落,化形为猫。她轻巧地跃上窗台,跳上屋檐,找寻了起来。 突然,微弱的呻吟闯进她的耳朵,引了她的注意。她不会听错的,这个声音是…… 她不假思索地跳下了屋檐,撞开了一扇窗户,跃了进去。她还没站稳,就先大喊了一声:“圈圈!” 躺在床上的人,正是那红发少年,他听到这声呼唤,神色里染了惊喜。 “小狗……”他虚弱地开口回应。 绛云这才注意到,这屋子里,已经布满了老鼠。那肆无忌惮的东西甚至爬上了床,蹿行在那少年的身上。她立刻化出了人形,几步冲了上去,伸手掸开那些老鼠。 “圈圈,你没事吧?”她关切地问道。 少年紧皱着眉头,自语似的说道:“好重……为什么会这么重……” 绛云听得一头雾水,“老鼠不是很重……” 少年带着怒意,“我不是说老鼠!”他慢慢抬起自己的双手,“我的身体,好像变重了……” “哦,你以前是幻焰的虚形,现在是实体了嘛。是会重一点的。”绛云一边把老鼠撵干净,一边回答,“你觉得重就继续躺着吧,我先去找主人啦!” “等等,我也……”见她要走,少年急急要跟,却一下子摔下了床,倒在了地上。 绛云急忙上前,说道:“圈圈,你怎么了?要不,你变回金轮吧!” 少年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沉默片刻,继而一脸绝望地睁眼,“不行……我不知道要怎么变……”他的神色里有了些许惊恐,“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绛云闻言,凑近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捏了捏少年的脸颊,“挺好的呀。” 脸颊上的陌生触感,让少年避之唯恐不及,他愤怒起来,喊道:“笨狗,不要乱摸!” 绛云也怒了,“摸一下怎么了!了不起让你摸还啊!” 少年愈发愤怒,刚想反驳,却想到了什么,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努力抬起了手,摸上了绛云的脸颊。温暖柔软的肌肤,贴着手心,传达着完全陌生的感受。 “真的是人身……”他收回手,颤声道,“我有人身了。”他的神色里,渐渐有了喜悦,“我有人身了!” 绛云不解地看着他的反应,随即,又想到了自己要做的事。 “都是你,耽误我找主人!哼!”绛云跳了起来,大喊了一声,正要离开。却被那少年一把拉住了衣袖。 “等等,小狗,带我一起去!”少年急切地说道。 绛云虽不甘愿,但还是蹲下身,扶起了那少年。“圈圈,你别拖我后腿啊!” 少年皱着眉头,也不反驳。他藉着绛云的搀扶,努力试着迈步走路。 两人好不容易走到门口,一开门,就被眼前出现的人惊到了。 褚闰生正好路过门口,正不解地看着四处乱窜的老鼠。 绛云和那少年看到褚闰生,原本的阴郁愤怒一扫而空。两人俱是满脸笑意,异口同声地唤道:“主人!” 褚闰生愣了愣,茫然开口:“啊?”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绛云和那少年看到褚闰生,原本的阴郁愤怒一扫而空。两人俱是满脸笑意,异口同声地唤道:“主人!” 褚闰生愣了愣,茫然开口:“啊?” ~~~~~~~~~~~~~~~~~~~~~~我是表示联系上一章的分割线 = =+~~~~~~~~~~~~~~~~~~~~~~~~~~~ 绛云满心欢喜,刚想迎上前去,忽又记起自己也曾这般唤过他,得到的回答是“你傻得挺特别的”。心内小小的不悦,让她犹豫了一下。这时,少年离开她的搀扶,踉跄地走上去,一把抓住了褚闰生的手臂。少年看着他,急切道:“主人,你没事了?” 褚闰生扶着他,仔细看了看那少年,红发金眸,分明不是中土人士。不远处的绛云他也见过,单说头发,这两人倒有几分相似。他曾听过,那些位高权重或是家财万贯的人,常掳些海外西域的人回来作奴婢。眼前这一男一女,虽说发色瞳色奇异,但却是一等一的好相貌。话说,方才那几声“主人”叫得也古怪,难道,真的是哪家的奴婢?他又想起面前这少年出现时身上未着丝缕,怕是逃出来的吧…… 他想到这里,心中生了怜悯,笑道:“这话该我问吧?你好些了?”他伸手,覆上少年的额头,又探了探自己的,带着笑意自答,“好像是没事了啊。” 少年看着他,静静点了点头,眸中已浮起粼粼泪光,泫然欲泣。褚闰生有些惊讶,他刚想说什么,却发现面前的少年比他更惊讶。 少年抬起手,拭了拭眼角,继而笑了出来。他慢慢站稳了身子,道:“多谢主人关心。我没有大碍,主人安泰就好。” 褚闰生想了想,道:“我……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主人?我自己都不知道?” 少年的表情黯淡下去,沉默了。 褚闰生自觉气氛不对,便岔开话题道:“你叫金轮?好奇怪的名字。” 少年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哀伤,只是片刻沉寂后,他开口,“我认错人了……我叫幻火金轮,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绛云听到这句话,惊讶不已。 “褚闰生。”褚闰生却一下子轻松了,如是答道,“幻火金轮……那我叫你‘幻火’。” “主……”少年硬生生打住,转而道,“褚大哥怎么叫都行。” 绛云越听越恼,一个箭步上去,对少年道:“圈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少年瞪她一眼,示意她噤声。 “圈圈?”褚闰生听到那两个字,不自禁地笑了笑。自己好像也说过这词啊,脑海里,依稀出现了那环身带赤焰的金轮。幻火金轮?圈圈?他的心底,忽然有什么浮了上来。只是,在那浮出的一刻,他断了思考。他低头,看着地上东跑西窜的老鼠,道:“哪来这么多老鼠……” 少年也低了头,满心不悦地看着那群乱窜的老鼠,若是先前,他只需一点火焰,就能解决一切。而如今,他只觉得身沉体重,完全发挥不出力量来。 这时,绛云抬脚,对着老鼠一通乱踩。 褚闰生笑了出来,“姑娘,你不怕?” 绛云边踩边回答,“怕老鼠?”她说着,弯腰一把抓起了几只,递到了褚闰生面前,认真道,“这么小,一捏就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褚闰生的印象里,姑娘家看到这玩意儿都是花容失色、大喊大叫的。可面前这少女却一副若无其事、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说出的话也全然没有扭捏之处,一派天真率性,倒是挺可爱的。 这时,就听上清派中钟声大作,晚课的弟子匆忙从大殿中走出,派中顿时吵杂一片。忽然,两道青光盘旋天际,照亮夜色。 褚闰生抬头,就见那两道光芒原是两把长剑。但见这双剑如同活物一般,灵动非常。双剑盘旋片刻,往一处飞了过去。 剑归之处,是大殿屋顶。顶上站着一人,正是先前上山时见过的薛高功。他负着左手,右手捏了剑诀。挥手间,双剑停在了他面前,震落了一身光辉。 “何方妖人,胆敢做法趋兽,乱我茅山清净之地。”薛高功开口,声音洪亮无比。他右手一指,道:“找出来!” 双剑得令,分了两路,搜寻起来。 褚闰生看到这般景象,心中正赞叹,忽又听另一个声音响起。那声音清脆,分明是女子所出。 “乾元观弟子听令,鼠辈无辜,不可妄杀,起乐祛之。” 顺声望去,就见一名三十上下的女子飞身而来。她姿容姣好,身形丰匀,黑发挽了髻,更显端庄。她手抱琵琶,垂眸看着地上鼠群,轻拨了一下琴弦。弦音震响的瞬间,鼠群纷纷散开,不敢再靠前。 众弟子得了这女子的命令,也纷纷取出乐器,奏起乐来。一时间,那宏大飘渺之音覆盖四周,原本乱窜的鼠群安静了下来,温驯无比。 褚闰生听着那音乐,也觉得心中舒畅、百愁俱消。他正赞叹,忽见那青色双剑自天际飞回。大殿屋顶上的薛高功见状,眉峰一紧,纵身跃起,聚了一口真气,用尽力气,才将那双剑稳住。 只见五彩之光铺天而来,笼罩四周。光辉之中,隐隐传来了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呵呵,上清派也真是的,几只小老鼠,用得着大动干戈么?” 褚闰生一下子认出了那个声音,自语道:“仙女?” 声音渐进,五色消散,何彩绫依旧执着枣红纸伞,骑白牛而来。 “何方妖女,胆敢擅闯上清派?!”薛高功飞身落地,厉声斥道。 “妖女?”何彩绫笑得轻佻,“我若是妖女,贵派门前的‘影壁’自然将我拒之门外,我又如何闯得了贵派。” 薛高功神色严峻,却不知如何回答。这时,那手抱琵琶的女子上前,朗声道:“地支十二使符、五行绫、弥天伞……姑娘莫非是地仙何彩绫?” 何彩绫看了看那女子,笑道:“想必这位就是乾元观主施清雯了,果然比某些人有见识。” 薛高功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既然有人认识我,我便开门见山直说了。”何彩绫绕着自己的头发,轻描淡写道,“数月之前,贵派弟子盗走了我收藏的几页《上清真经》,我下手一个不小心,把他弄死了。近日,我听闻贵派找回了那名弟子的尸首,也找到了那几页书纸。我也不想与贵派结怨,便让使符替我取回,没想到……也罢也罢,既然如此,如今我就直接问你们要吧。” “何姑娘,《上清真经》本就是我派之物,你是因何而得,本派也不追究了。如今是物归原主,仙子还是请回吧。”施清雯温和道。 何彩绫笑道:“我怎么记得这几页《上清真经》乃是‘道藏’收录,并非出自贵派,何来物归原主之说?” 施清雯思忖了片刻,道:“仙子道行高深,要此经文何用?” “闲来无事,也可看看。”何彩绫说道。 听到这话,不少弟子生了不忿,生了马蚤动。 何彩绫掩唇笑道:“嘻嘻,施观主应该知道吧……”她边说,边摸摸自己座下的白牛,“我可役地支,御五行,手中这把弥天伞,更有阻挡万法之能。世间凡人与我斗法,取胜之机小之又小。难道,今日贵派要试上一试?” 她说完的那一刻,上清派中一片寂静。强弱之分,如此清晰,在场之人,谁又是这地仙的对手? 褚闰生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面前局势。方才的话,他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他自然记得那被人下了咒术,无力回天的封亦扬。而这些,在这少女的口中不过是“下手一个不小心”。那用性命托付的真经书页,与她而言,也只是“闲来无事,也可看看”的东西,她就为了这样的理由杀人?这也算是“仙”?他心中顿起了厌恶,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忽然,有人开口,打破了那一刻的沉默。 “机会虽小,却不是没有。” 众人齐齐转头,看着说话的人。那人,竟是池玄。他毫不顾忌众人的目光,看着何彩绫,继续道:“我可以封住你的十二使符。薛高功剑术高超,精通符箓,对你的五行绫。‘弥天伞’虽能阻挡万法,但乐音无阻。施高功的‘九章圣道’,你挡不了。” 何彩绫听到这番话,眉头轻轻一皱,“又是你?” 池玄神色安然,他点了点头,“又是我。” 一旁的褚闰生听到这回答,不禁笑了出来。这一声笑声,在一片凝重的气氛中突兀无比。惹得不少人转头,望向了他。 褚闰生自知失态,只得尴尬地点点头。 何彩绫本是满心不悦,看到他的时候,忽然高兴了起来,“呀,是你,你没死啊!” 褚闰生听到这般熟络的交应,一时惶惑,不知如何回答。那一瞬间,何彩绫的身形一晃,已到了他面前。 “嘻嘻,你命真大呀。”何彩绫看着他,笑得明丽非常,“你倒有些小聪明,摆了我的使符一道,害我失了《上清真经》,你怎么赔我?” “啊?”褚闰生有些茫然。 何彩绫手腕一转,一封荐函凭空出现,她笑道:“让你拜入我门下,你不肯,原来是要入上清派啊。说起来,要入门,送上真经倒比送上荐函有用多了。不过,你惹得起我么?……被蛇咬痛不痛?” 褚闰生微微一惊,细细思量之后,便明白了几分。 “那蛇……是你的的使符?” “是啊。”何彩绫笑答。 褚闰生顿生感慨,要不是这地仙跑去他家里胡说八道,他也不会被家人逼去去修仙。若非如此,他又怎会遇上厄难。到如今,这厄难的始作俑者,竟然还是她……这个,算缘分么?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何彩绫望着褚闰生,刚想再问几声,褚闰生身旁的幻火金轮却上前一步,出声道:“滚开,不准你靠近主……褚大哥!” 褚闰生有些惊讶,面前的这个少年连走路都不稳,竟然敢冒犯身为地仙的何彩绫? 何彩绫看着那少年,挑眉一笑,“我偏要靠近,如何?”她说完,伸手抓上少年的肩膀。 幻火微惊,一时竟来不及应对。然而,下一刻,褚闰生出手挥开何彩绫的手,一把将幻火拉到了身后。 “你是仙女,跟凡人计较什么?”褚闰生开口,声音里略带了严肃。 何彩绫看着他,眼神里的讶异一闪而过,她笑了笑,道:“你知道什么是地仙么?虽有仙才,不悟大道。长生不死,困于人世。”她说话之间,神色渐渐冷漠起来,“除去这一身法力,我也不过是个凡人……” 恰在那时,白雪又落。何彩绫执着纸伞,站在那零星的雪里。她松手,扔下那封荐函,继而转身,冲那群上清弟子妖娆一笑。 “好,既然你们想拦我,就来试试看吧。”她说完,手中彩绫一挥,空中的白雪瞬间化为了冰针,悬浮在她身侧。 一众上清弟子早已被她激怒,方才她与褚闰生说话更是全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如今,众人心内激愤,也顾不上什么仙凡有别,纷纷亮了兵器,攻了上去。 褚闰生看着她的背影,竟觉着一阵凄凉之意。面前的战局混乱,他亦无心再看,他转身,对幻火道:“这里危险,我们去避一避吧。对了,姑……”他一抬头,正想跟绛云说话,却发现她早已没了身影。他万分惊讶地四处张望,却还是找不到她。“……怎么神出鬼没的?”他无奈自语。 他不再多想,扶起了幻火,刚要离开,却见幻火满脸懊恼之色,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 “怎么了?”褚闰生被看得有些尴尬,出声问道。 幻火皱眉,“幻火无能,竟要您出手相救……”他离开褚闰生的搀扶,站稳了身子,继而开始自己迈步,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褚闰生有些不解,但也不追问。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混乱的战局,举步走开了。 话说,绛云本守在褚闰生身边,但方才上清弟子众多,她怕惹了误会,便化成了猫儿,悄悄躲了起来。看到褚闰生和幻火金轮离开,她慢慢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她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战局。 何彩绫,她自然认得。初次见面,这小小地仙便狂妄无比。原本以为主人对她有好感,也就作罢了。没想到,她竟然就是害死主人的人,方才还出言不逊,这口气,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但是如今,没有比守在主人身侧更重要的事。报仇误事,这样的错,她不会再犯了。 她想到这里,不再多看,轻快地举步,跟上了褚闰生和幻火。 褚闰生跟在幻火几步之后,看着他踉跄地走路。褚闰生本是想回房的,但如今,只能陪着幻火乱走了。 一刻功夫之后,幻火停了下来,靠着墙壁喘气。 褚闰生笑着走到他身边,“这么点路就累啦?” 幻火看他一眼,想反驳,却又不愿意反驳,只得默默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 褚闰生背着手,悠然地走了几步,道:“我怎么有点肚子饿,你咧?” 幻火停了下来,有些不解,“饿?” 褚闰生含笑,道:“你睡了那么多天,难道不饿?” 幻火皱眉,静静思索。腹中的确有奇怪的感受,某种空虚霸占着五脏六腑,化作了绞痛。他得人形不久,五感初开,所感所受皆是陌生,便也没把这空虚放在心上,如今被褚闰生一提起,这感觉却清晰了起来。那空虚催促着他做些什么,但他却偏偏不知道该做什么。原来,是就是“饿”。 褚闰生看他不回答,上前一步,扶起他,“好了,刚才笑话你是我不对,我带你去找点东西吃。”他说完,也不等幻火回答,大步往前,去了厨房。 这几日来,褚闰生虽然大部分时间在养伤,但上清派中的基本构局,他也知道了七七八八。他摸索了半天,找到了厨房,见里面尚有灯火,便笑嘻嘻地走了进去。 上清派是大派,自然有管理杂物的“十八头”,更有住在山上的几户居家道士的妻房帮忙打杂。这个时辰,众弟子本都在晚课,厨房中只剩了一名妇人在收拾。看到褚闰生他们进来,妇人笑了起来。 褚闰生也笑了,张口就道:“姐姐还没走啊。” 那妇人已过了五十,以褚闰生的年纪,叫她姐姐,自然是奉承。但那妇人却很是受用,笑眯眯地道:“你这娃儿,就是嘴甜。” 幻火一脸茫然,抬眸看了看褚闰生。 褚闰生笑望他一眼,轻声道:“送饭认识的。你也叫声姐姐。” 幻火点点头,“姐姐。” 那妇人笑得欢乐,道:“好了好了,锅里还有粥,你们将就着吃吧。我也到时辰回家了……”她走到一边拿了披风穿上,又问道,“外面闹哄哄的,是怎么了?” 褚闰生走到锅边,平淡回答:“有个仙女来抢东西,打起来了。” “哟,仙女来抢东西?”妇人惊讶,“这倒是稀奇,我去看看。”她说完,正要走,却又想到了什么。她笑吟吟地走到褚闰生身边,从兜里掏出了两个鸡蛋,塞到了他手里。 褚闰生一见那两个鸡蛋,眼睛都放光了。 妇人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又冲幻火笑了笑,这才离开了。 幻火不解地目送她离开,继而慢慢走到了褚闰生身边,问道:“她给你这个做什么?” “吃啊。”褚闰生拿了颗鸡蛋,放在桌上一转,鸡蛋转了半圈便倒了下去,滚到了一边,“生的啊……”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厨房外,然后取了碗筷,打起蛋来。 幻火满脸疑惑,不明就里地看着褚闰生。 褚闰生打完了鸡蛋,揭开锅盖,就见锅中的粥所剩无几,他想了想,生了火,待那粥沸,将打完的鸡蛋放了下去,搅了搅,又撒了点盐花,便算好了。他盛了两碗,端了一碗给幻火。 幻火看着那碗鸡蛋粥,心中疑虑,但那粥香阵阵,沁入肺腑,搅得五脏愈发难受。 “怎么了,你又不是修道的,忌讳什么?”褚闰生把粥往他手里一塞,然后捧着自己那碗,坐到门槛上,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幻火跟着他一起坐到门槛上,捧着粥,不知如何是好。碗的热度透过手心,遍行血脉,说不出的舒畅。许久,他终是耐不住腹中的痛楚,尝了一口。这一口之后,便无法控制了。他说不出口中的味道,也道不明自己的慌乱,只是,那温热的食物滑下胃去,缓了痛楚,祛了寒冷。仿佛所有不适,都被化解了一般。 褚闰生看他慌忙的吃相,笑了出来,“好吃吧,呵呵,不过,酱爆猪肝更好吃啊。”他想到这里,咋了咋嘴,有些无奈。他正要继续吃,却发现自己的面前蹲着一只小花猫,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 他咬着筷子,笑嘻嘻地把粥递上去,道:“你也要?” 那猫儿自然是绛云所化,方才见褚闰生做鸡蛋粥,她本想阻止,但却为时已晚。如今,他竟然还端给她吃?这打鸡蛋,也是杀生啊!这一口荤腥,可得抵多少功德啊?这么一来,要多久才能位列仙班啊?她想到这里,一爪过去,打翻了那碗粥。 褚闰生见状,凄惨地喊了一声。他咬着筷子,哀怨地看着那只猫儿。猫儿却完全不理他,转而瞪向一边的幻火。幻火察觉那道杀气,侧过身去,把粥护在了怀里,满脸戒备。 绛云站起了身子,阴森森地“喵”了一声,听的人毛骨悚然。 褚闰生看着那一人一猫对峙,叹了口气,拾起地上的碗,起身小跑到了锅边,正要看看还有没有剩。这时,就见锅中不知何时,聚了几只老鼠。这小东西见有人来,逃窜无踪。 褚闰生微惊,却见这锅中,还剩了一只。此鼠体型较大,通体纯白,一身毛发隐隐泛光,不似凡物。他立刻想起了先前的所见,那所谓的“地支十二使符”每一个都是纯白之色,莫非这只老鼠…… 他想到这里,举起手里的筷子,插了下去。白鼠察觉,窜到了锅外。它停在灶上,盯着褚闰生瞧,那样子,分明是挑衅。 褚闰生看它这古怪样子,更确定了八成。他拿起一边的锅盖,用力罩了下去。那白鼠也不逃,任那锅盖罩顶。褚闰生见自己得手,笑意刚起,却不料那白鼠化了一道白光,穿透了锅盖,落到了一边。白鼠冲他甩甩尾巴,逃窜了出去。 “抓住它!”褚闰生急急追上,喊了一声。 幻火就见一只白鼠飞速跑过他身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绛云见状,纵身一跃,挡在老鼠面前。 白鼠顿步,也不惧怕,全身毛发耸立,高声叫了起来。一时间,无数老鼠聚拢了过来,将绛云所化的猫儿团团围住。 绛云自然不怕,她露出了獠牙和利爪,以示威胁。老鼠察觉那杀气,没有一只敢贸然上前。 褚闰生追了出来,看到这一幕,笑道:“好猫儿!” 白鼠见自己被前后夹击,又隐觉面前的猫儿不好对付,便又叫了一声。那无数老鼠转而攻击起褚闰生来。褚闰生惊讶之时,那些小东西一下子窜上了他身,钻进了衣服。 绛云一惊,正要上前帮忙,却听褚闰生喊了一句,“好猫儿,别让那白鼠跑了!” 她得了命令,便死死盯着那白鼠,一步不动。 这时,幻火起身,抛下了手里的鸡蛋粥,伸手替褚闰生抓开老鼠。无奈这东西身形极小,动作又快,一点儿也不好对付。有几只更是顺势爬上了他的身,肆意咬啮起来。幻火又急又气,想他本是法宝,何时有过这般尴尬的境遇。 他抬眸,就见褚闰生边跳边抖,虽是皱着眉头,但眼神里满是无惧。“看你往哪儿跑!”他跳到了那白鼠面前,笑得胜券在握。 白鼠见状,也失了方才的悠然淡定。只见它周身白光一闪,瞬间化作了一个白衣小老头儿。 “唉,贪嘴误事啊。咋惹上了你这小子?”小老头儿摸摸胡子,说道。 褚闰生得意一笑,“果然是地支使符,嘿,我手艺不错吧!” 小老头儿看看那只小猫儿,又看看褚闰生,了然一笑。出手直取褚闰生的咽喉。褚闰生退开一步,侧身避开那一击,出肘拳,攻那小老儿的肩头。小老儿伸出右手轻轻一挡。褚闰生只觉得自己的手肘如同击上了棉花一般,全无用处。他咬牙,抬脚踢向小老儿的腰际。小老儿一收腹,一扭腰,避开那一踢。 这几招下来,褚闰生已知实力悬殊。但他却不退开,出拳直击那小老儿的胸口。小老儿出左掌,挡住那一击,手腕略一使力,将褚闰生往前一拉。褚闰生身形一歪,不受控制,下一刻,那小老儿的右手便扣上了他的咽喉。 小老儿嘿嘿一笑,冲那只小猫儿道:“妖兽,快让开。否则,这小子小命不保。” 方才那争斗全在电光火石之间,绛云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如今听得他这句话,她满心怒火,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退到了一边。 褚闰生亦是满心怒火,但却怎么也挣不开钳制。 幻火站在一旁,却无能为力,更是满心怒火。他紧咬这牙,握紧了拳头,已然不顾自己身上的痛楚,心中惟剩了一个念头:若不能守护主人,他便无存在的意义。 这般的念头,如此强烈,让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忽然之间,他的眼前浮现出一行行云篆来。他微微惊讶,继而明白了过来。这些,就是刻在金轮之上的咒文,他再熟悉不过的句子。 “日之源,火之祖,朱陵火府之精!” 幻火深吸一口气,大声念出了那行云篆来。 “火罩咒?!”小老儿惊讶之时,就见艳丽火焰奔涌而来,环绕在幻火的周身。幻火身上的老鼠耐不住那热力,纷纷跌落逃窜。 幻火看着身边的火焰,笑了笑,伸手一指,道:“去!” 火焰得令,冲向前去,一下子罩上了褚闰生的身子。小老儿立刻松开钳制,跳到了一边,远远避开。 褚闰生大惊失色,本以为会受火焰烧灼,却不想,那火如有灵性一般,瞬息即逝,只祛走了他身上的老鼠,连他的衣袂都没烧着。 “大胆鼠辈!竟敢惊扰我主……”幻火清了清嗓子,“……我褚大哥!自寻死路!” 褚闰生还在讶异,方才还弱不禁风的少年,这会儿竟能使出这般的法力。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小老儿看了看眼前的局势,嘿嘿一笑,从怀中拿出了几页书纸,“小子,用火可得小心,这《上清真经》可不经烧呐。” 这句话分明就是威胁了,幻火转头,看了看褚闰生,等他决定。 褚闰生看到那几页书纸的时候,便知道了因由。这大概就是“调虎离山”吧……没想到,他和这几页《上清真经》的缘分还真不薄。他不由想起了封亦扬,想起那双微凉的手,将竹管递到他手上。想起那一句:这竹筒乃是我性命所系…… 褚闰生的眼神里,平白多了锐利,他慢慢伸出手,厉声道:“还给我。”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还给我。” 小老儿听到这句话,嘿嘿一笑,将那几页书纸捏在手中扇了扇风,“小子,口气挺大的,来试试看。” “放肆!”幻火站上一步,杀机浸在眼睛里,泛着凛冽的光彩。周身环绕的火焰燃得炽烈,似要将眼前的一切吞噬下去一般。然而,先他一步,褚闰生纵身上前,右腿横踢,直击小老儿的脑袋。 小老儿起手,挡住那一踢,顺势扣住了褚闰生的腿。褚闰生也不挣扎,反而提劲跃起,左脚踩上了小老儿的肩膀。小老儿没料到这一招,只觉得肩膀一沉。他心知不妙,松开了手,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8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作者:肉书屋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8部分阅读 沉身旋转。褚闰生立刻跃起,落到一边,摆稳了架子。 小老儿吁了口气,道:“小子,你这是哪门子功夫?分明是杂耍!” 褚闰生挑眉,得意道:“是啊,是跟杂耍学的。” 小老儿眯了眯眼睛,“小子,你倒是有些天分。这上清派虽是大宗,但门下弟子众多,怕是埋没了你。我家主人也有意收你入门,你何不……” “废话少说,东西还来!”褚闰生话音一落,出拳攻向了那小老儿。 一旁的幻火正欲上前助阵,忽然,身体一下子脱了力。火焰消尽之时,他也无力站立,软软地坐下地去。他轻轻喘着气,觉得疲惫不堪,再也唤不出刚才的火焰。 小老儿看到这情景,虚晃了一招,一闪身,到了幻火面前。幻火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那小老儿钳住了肩膀。 褚闰生见状,停了攻击,紧皱着眉头,看着那小老儿。 “我左手《上清真经》,右手这个红毛小子,嘿嘿,我看你还是别打了。”老儿笑眯眯地说完,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只猫儿,道,“你也是哦,小猫儿……” 猫儿听到这句话,全身的毛发直耸,尖爪毕露,獠牙尽显,那凶悍摸样,全不似一般的小猫。 褚闰生瞪着那小老儿,心里不甘至极,但却偏偏毫无办法。他只是一介凡人,如何能胜过面前的使符,扭转劣势。小老儿手中的那几页书纸牵着他的心,幻火的安危又让他无法坐视不理。他努力安定自己的心绪,绞尽脑汁,想着对策。 忽然,他的眼前浮现了一片白烟,迷了他的视线,依稀之间,他看见了一个少年,那少年手握着一环金轮,鲜血染了满身。他的前方,是一众凶悍的野兽,尽是见所未见。 那少年挺直了脊梁,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天道诛尔,莫怨莫念。”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褚闰生就觉得心底某个地方震了一下,血脉中,什么东西复苏了过来,激得他浑身颤抖。 “天道诛尔,莫怨莫念……”他不自觉地开口,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那一瞬间,他眼前的白烟散去,一片空明。 那小老儿见眼前的褚闰生静默了片刻,以为他已放弃,当听到那句话时,不禁有些惊讶。他只觉得面前的褚闰生又什么不同,却又道不出是哪里不同。 褚闰生只觉得又什么东西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扩散了开来,蠢蠢欲动。他虽然觉得奇怪,却不觉得危险。他慢慢地,接受了这样的感觉。他静静思忖着:他的武功路数并不正统,绝非这小老儿对手。何况,这老头儿身为使符,到现在为止却丝毫没有使用法力。若不能一击得手,恐怕是没有胜算的。一击得手,以他的身手,做得到么? 他看了看那小老儿,心想着:若是背后的话,说不定…… 那一刻,意念一动,他的身子竟也动了起来。他惊讶之时,倏忽之间,竟到了那小老儿的身后。 小老儿一惊,慌忙松开扣住幻火的手,急急反攻。 褚闰生心想着避开,竟真的避了开来。那掌风凉凉地擦过他的耳畔,让他的心里升起一丝快意。他抓着这个空隙,出手握住了那小老儿的手腕,用力一拖,狠狠将他摔在了地上。 小老儿愈发惊讶。如今的褚闰生,不光速度,连力道也比方才强上数倍。那短短的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就这样想着,背朝下摔在了地上。 褚闰生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真经,出拳击向了他的脸。 若以褚闰生如今的力道,这一击得手,小老儿非死即伤。连褚闰生自己都没料到自己会出这样的杀招,他心中想停,却又止不住。有种快意盈满了全身,如久逢甘霖的土地,贪婪地索取着。 眼看他的拳头就要触及那小老儿,他忽然大喊了一声,猛地侧开了身子。他的拳头击在地上,竟让那石板铺就的地面碎开了一个大坑。他笑了起来,吁了口气。他站起身子,却觉得身体内那奇异的感觉慢慢消褪,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他一惊,退了几步。 小老儿从地上爬了起来,警戒地看着褚闰生,思忖了一下,道:“为什么放过我?” 褚闰生的双眼完全不能视物,但他装得若无其事一般,说道:“谁放过你?我刚才是打偏了。来,再打过!”他说话间,就觉得四肢渐渐酸麻起来,方才出拳的手隐隐有些刺痛。只是,他依然笑着,笑得信心十足。 那小老儿静静看了褚闰生一会儿,道:“小子,今日到此为止。真经你且拿去,不过,下次再见,我定会出尽全力。”他朗声笑了起来,化作了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天际。 褚闰生听得他离开,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喘息不止。 一旁的幻火努力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开口道:“褚大哥,你没事吧?” 褚闰生沉痛道:“有事啊。”他伸手抚上自己的双眼,“我不会是瞎了吧?” 听到这句话,幻火一惊,“您看不见?” 褚闰生正要开口回答,却听少女之声在耳畔响起,“别动别动,我看看!” 化作猫儿的绛云一下子化出了人身,跪在褚闰生面前,伸手捧起了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眼睛 褚闰生吓到了,平白无故的,怎么冒出个姑娘来。她靠得太近,近到连呼吸都可以感觉。温软的手指轻轻抚触着他的眼睑,几缕秀发落在他的脸上,微微的有点痒。陌生的悸动在他心底漾开,他控制不住心跳,脸颊渐渐发烧。 “怎么样啊?”幻火急急问道。 “我哪知道,我就看看……”绛云老实地回答。 “你——”幻火怒了。 “凶什么啊,我又不是大夫。”绛云松开手,理直气壮地回答。 褚闰生不禁笑了出来,想必,这姑娘就是先前与幻火一道的那个吧。他开口,问道:“你们是亲戚?” “谁跟他/她是亲戚!”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褚闰生了然道:“那就是冤家了。 “冤家?”绛云不解,“没有啊,我跟他没有仇啊。” 褚闰生愣了愣,又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绛云不满,又见他如此欢快,全然不像有伤在身,便疑惑地问道:“主……呃,你的眼睛,不要紧了么?” 褚闰生站了起来,笑道:“哪有不受伤就忽然瞎的道理。过几天会好的。” “真的?”幻火开口,有些不信。 “也许吧。”褚闰生轻描淡写地说完,又问道,“麻烦扶我一下好么?撞到墙就丢人了……” 听到这句话,幻火和绛云争前恐后起来。 “我来!”幻火抢先一步,搀住了褚闰生的手臂。 “走开啦,圈圈,你自己都站不稳!”绛云搀住褚闰生的另一只手臂,喊道。 “人说男女有别。你才该走开!”幻火皱眉,斥道。 “我又不是女人,我是……”绛云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察觉有人来,硬生生地闭上了嘴。 褚闰生正觉得这两人吵得挺有趣的,却听他们突兀地停了下来,便知有事发生。他正要开口询问,却听一阵嘈杂人声传来。 绛云听出那是上清派弟子的声音,便松开了搀扶褚闰生的手,匆忙变成小猫,逃离了开来。 吴亨领着一大群上清弟子赶到之时,就见满目狼藉。他心中惊讶,便上前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褚闰生正为绛云的离开稍感失落,听得吴亨的声音,便回过神来,答道:“吴大哥,那地仙用了调虎离山之计,遣自己的使符偷得了这《上清真经》。”褚闰生边说边将真经递了过去。 吴亨疑惑着接过真经,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个大坑,道:“真经是你夺回来的?” “怎么可能。”褚闰生笑了起来,“那使符可厉害着呢,要不是吴大哥及时赶来,恐怕我和幻火的小命就不保了。我猜它肯定是惧怕上清派弟子的神威,才丢下真经跑了。” 吴亨看看手里的真经,又看了看四周,“真的?” “当然是真的。”褚闰生认真地说道,“上清弟子果然名不虚传,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吴亨听完这些话,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收起真经,上前几步,问道:“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褚闰生说道。 “褚大哥,你的眼睛!”幻火急切地提醒。 “眼睛?”吴亨不解。 “哦,方才那使符放了什么法术,刺花了眼睛。”褚闰生回答。 吴亨闻言,忙道:“怎不早说?你们几个,过来扶他。”他吩咐完,又道,“我先送你们回房,让大夫看看。” 褚闰生笑答:“多谢吴大哥。” “哪儿的话。”吴亨也笑,“快回去吧,这里危险。”他说完,领着其余的弟子离开了。 褚闰生笑了笑,心想:也不是什么坏人嘛。 幻火紧紧跟在褚闰生身边,抬头看了一眼屋檐上的小猫儿,点了点头。 小猫儿会意,腾窜几下,消失在了夜色里。 …… 此时,大殿前的战局已是激烈无比。 何彩绫自知孤身一人难以应对,便以戌符对付上清派弟子,自己专心应对那两名高功。 就见那戌符华为一只白犬,三丈长、一丈高。那架势,普通人见了,谁人不惊?上清弟子虽是训练有素,也被这巨犬骇了心神。 池玄见状,纵身一跃,落在那白犬之前,伸手一挡。 那白犬惊退数步,发出低低喉音,似是威胁,又像恐惧。 池玄看着它,开口道:“别勉强了,你做不到的。” 白犬犹豫不已,不敢上前一步。 本与两位高功缠斗的何彩绫闻得白犬之声,心中生怒。她手中纸伞一旋,微风一起,竟无人能再近她身。她脱出战局,落在白犬和池玄之间。 “早就该先杀了你才是。”何彩绫冷冷说完,手中五行绫一抖,竟化作了一杆精钢长枪,直取池玄咽喉。 池玄纵身后跃,避开枪锋。却不料这长枪暴长数尺,紧紧追迫。一旁的施清雯和薛高功急忙上前相救,何彩绫见那二人赶来,便将手中的纸伞一抛。只见那枣红的油纸伞骤然变大,如其名般,生了“弥天”之势,将施清雯和薛高功都罩在了伞下。那二人忽觉法力消褪,全身无力,行动困难起来。 何彩绫再不理会那二人,手中长枪又长,眼看就要刺穿池玄的咽喉。这时,天空中,落下了一道雷来。 雷电击上了那杆长枪,威力之大,碎石分金。精钢长枪一下子变回了彩绫,绫身已被雷电灼破,五彩光辉溢出,漫延在夜色中。 何彩绫收起五行绫,抬头望着天宇。就见两颗明珠盘旋天际,熠熠生辉。明珠一青一紫,互相环绕,牵扯出丝丝电光,方才那雷电就是这双珠所发。 “雷殛双珠……”何彩绫冷笑,道,“好久不见啊,商千华。” 只见明珠的光彩之中,有人翩翩而降。那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一袭藕色裙裳飘然,更衬得她清丽娇嫩,如三月蓓蕾、雨后梨花。少女抬手,那一青一紫两颗明珠收了雷电,环绕着浮在她手心上,晕出淡淡柔光。 “何姑娘。”少女开口,声音空远清澈,如山中流泉。“你身为地仙,不勤修炼,却多惹罪孽。我劝你早日伏法,改过自新,别一错再错。” “嘻嘻,若不是我弃了手中‘弥天伞’,你又怎能找到我。”何彩绫笑得妖娆,“商千华,你虽位列雷部,却和我一样是地仙。你我相争,谁又能讨得了便宜。” 那被唤作“商千华”的少女抬眸,看了看那把枣红色的纸伞,道:“你乃胎身得道,天赐法宝,本是上仙之资……” “我才不稀罕。”何彩绫不屑,“要啰嗦,抓到我再说!”她说完,手中彩绫一挥,雪花化作冰针,刺向了商千华。 商千华掌中双珠迎上,雷光一闪,化去了那攻击。 何彩绫笑道:“这才好玩嘛!”她说完,正要再行攻击,却见一道白光飞来。她顿下攻势,伸手一抹,将那白光纳入了掌中。只见,那白光化作了一块鼠形白玉,被托在了她的掌心。 何彩绫微微皱眉,却很快明白了过来。 “又是他……”她轻声说完这句,身形一晃,落在了白牛背上。她嫣然一笑,伸手一勾,那纸伞又回到了她手中。她笑吟吟地看着商千华,还有那一众上清门人,道:“今天没心情玩了,后会有期。” 她说完,纸伞一旋,霎那之间,她与那些使符皆消失无踪。 上清弟子怒上心头,正要追赶。却听商千华道:“弥天伞开,万法归虚。你们追不到的……”她说完,冲众人微微颔首,随后纵身飞起,消失在了天宇。 一旁的施清雯和薛高功对望一眼,片刻后,点了点头。 “众弟子听令,威胁已除,稍事整理,各自休息。”施清雯下了令,便同薛高功一同离开了。 众弟子领了命令,纷纷行动之时,池玄却静静地看着漆黑的天宇。 “雷部……”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经过那一夜后,褚闰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贵有自知之明。他不过是一介凡人,竟然吃饱了撑去和使符对战。一拳打碎地面这种事,岂是他血肉之躯能做到的?所以,如今他全身酸痛、手臂麻木、双目失明,全部都是咎由自取…… 还有,自己的东西一定要收好,千万不要乱丢。之前,他把荐函放在竹筒里,是为了以假乱真,保护真经。没想到,何彩绫竟得到了那荐函,昨夜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拿了出来。更糟糕的是,他竟然没有收好啊!这般大意的结果就是,上清弟子清扫时发现了那封荐函,并承给了施清雯。 于是,一大早,施清雯便到了他的客房里,跟他说起了入门的事。施清雯看到他,简单寒暄了几句,问了他伤势,便跟他讲起了上清派收徒弟的规矩。 上清派的弟子分为两观:乾元观与华阳观。乾元观弟子修习炼丹之术和道乐,华阳观弟子则专攻符箓咒法。各观各有一名观主及五位辅佐的高功,领弟子修行。乾元观主自然是施清雯,而那华阳观主,一年前离世后,至今未有人胜任。褚闰生见过的那位薛高功,全名薛弘都,是华阳观五位高功之一,现在暂代观主之职。通常入门弟子,均由监院审查资质,再决定入何观修行。 施清雯说完这些,带着歉意道:“小兄弟不惜性命,保护《上清真经》,敝派本当重谢。但如今,敝派方丈与监院皆在闭关,怠慢之处,还请你包涵。” 褚闰生哪里受得起这样的话,连声称不。 施清雯从怀中拿出了那封荐函,道:“昨夜弟子将这封荐函交给了我,原来小兄弟你有修道之心。若你不嫌弃,现在敝派里住下,待方丈出关,再做定夺。我看小兄弟人品出众,是有福之人,他日若能到乾元观修行,实乃美事一桩。” 褚闰生越听心里越发毛,他也不好回答,只是尴尬地点点头。 施清雯看他这般动作,便当他默认了。她笑了笑,起身道:“小兄弟便在此地安心静养,方才大夫与我说了,你的眼睛没有大碍,过几日便会复原。” 褚闰生还是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 待施清雯走了,褚闰生满脸哀怨地叹了一声,“作孽啊……以后岂不是都不能吃肉?” 他无奈至极,却又知道,今日上清派收他入门,并非因为他“人品出众”这般简单的理由。池玄也曾说过,他既然接触了《上清真经》,恐怕便与上清派撇不开关系了。也罢也罢,多想无益,顺其自然吧。其实,这里也挺好的,干净清静,仙气浓郁,还有很多奇怪有趣的人呐。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绛云。 神出鬼没的姑娘啊。说她是傻子吧,却也不像。可是,她说话做事,却是那般憨直,让人打心底里笑出来。他不禁又回忆起昨夜,她柔软的手指,温热的呼吸……他心中一阵悸动,但又立刻压抑了下去。他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摸索着在房里转起圈来。一会儿之后,他便觉得闷了。他也不管自己看得见看不见,打定了主意,要出屋逛上一圈,吹吹野风也好。他就那样凭着印象,靠着双手的摸索,磕磕碰碰地走出了房间。 他刚出房门,就听一声马嘶。他大惊,这里是客房前的长廊,哪来的马?! 那马儿自然是绛云所化,昨夜她并未回到马厩,而是化作了猫儿,在褚闰生房前守了一夜。方才她就趴在窗口,将施清雯对他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施清雯邀他修仙,他并未直言拒绝,她心里自然高兴无比。但又听他后来说了一句吃肉不吃肉的,她又不悦起来。她得道之后,便无口腹之欲,平日只需吸风饮露便能颐养自身。褚闰生这般对肉的执着,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的脑海中,记得最清楚的肉味,便是普煞仙君的一口血肉,那味道让她打从心底觉得恐惧。肉……到底哪里好吃啊?! 她正生气,却见褚闰生在房里转起圈来,继而又准备出门。他分明有伤在身,还目不能视,到底要去哪里啊?!她想了想,便化为了马匹,在门口候着他。 褚闰生惊愣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摸了摸马儿。“你……是我的马?” 绛云闻言立刻点头。 褚闰生感到马儿的举动,笑了起来,道:“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啊?” 绛云这才发现自己失误,立刻摇头。 褚闰生笑得更欢,“呵呵,马儿啊马儿,你不是成精了吧,我好怕呀。” 绛云听到这句,惶恐了起来。 褚闰生拍了拍马脖子,道:“你在就好啦,我想四处逛逛,你载我好么?” 听到这句话,绛云心底方才小小的不满和惶恐,都烟消云散。她激动不已,猛点起头来。继而便伏下身子,让褚闰生上马。 褚闰生摸索了一番,刚坐稳,马儿便站直了身子,扬蹄跑了起来。 绛云心中欢快,脚下生风。上清弟子看到这一人一马,皆是惊讶不已。绛云却完全不理会他们,飞也似地跑过了一座座宫观。 褚闰生只觉得耳畔的风呼啸而过,也隐隐猜得出马儿的速度。他更加确定,这匹绝非驿马。他所在的驿站中,绝没有哪匹驿马有这样的好脚力。可是,若不是驿马,这马儿又是从何而来,为何要跟着他?说起来,地支十二使符中,也有马吧,难道是使符? 他正胡思乱想,却觉马儿一下子停了下来。风停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声声笛音,和着沙沙的竹叶轻响,悠扬动人。 绛云自然是注意到了这笛声才停下的。她并不懂音律,但这笛音却出奇的好听,丝丝渗入她的心魄,道不尽的舒畅。她慢慢往前走,穿过一片碧绿篁竹,眼前的景象,让她呆滞了片刻。 篁竹之后,是一池潭水。潭边,遍是水仙。这个季节,花开正艳,香气扑鼻。只见,笛声之中,翩翩飞鸟落地,幽幽游鱼浮水,万物都仿若沉醉了一般。那翠竹白花之中,碧潭清波之旁,站着一个上清弟子,那美妙笛声,正是由他所奏。绛云一眼认出那人来,她惊退两步,手足无措起来。 “怎么了?”褚闰生开口问道。 笛声忽停,一刹那,飞鸟惊去,游鱼四散,周遭一下子失了方才如梦似幻的气氛,变得冷清起来。那如空气一般冷清的声音响起,道:“是你啊。” 听到这个声音,褚闰生便笑了起来,“池玄大哥。” 吹笛之人,正是池玄。他看着褚闰生,问道:“你的眼睛看不见?” 褚闰身翻身下马,摸索着往前了几步,道:“还行,不碍事。” 池玄看了看褚闰生身旁的那匹马儿,静静思索了片刻,开口道:“你不是有面宝镜么,明镜涵光,一照便愈。” 褚闰生不明白他话题所指,有些茫然,“啊?” 这时,就听身旁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你不早说!” 褚闰生吓了一跳,险些摔倒。池玄上前,扶住他,嘱了一声,“小心。” 绛云听得池玄的那句话,便要取宝镜出来,但马儿之姿着实不便。她看了看四下,篁竹深幽,并无他人。她便放心大胆地化出了人身,取了宝镜,跑到了褚闰生身边。 “只要照照就好了?”绛云抱着镜子,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池玄扶褚闰生坐下,点了点头。 褚闰生惊讶不已,这姑娘,还真是诡异啊!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啊?!他正想着,却觉得眼前光辉一闪,刺得他急忙闭眼。那光辉却不曾消失,反而在他眼前扩散了起来。他犹豫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片柔和光辉。那光辉消逝之时,他眼前的景物便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那红发青眸的少女。她捧着一面铜镜,正紧张地看着他。 绛云见褚闰生睁眼,便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能看见我吗?” 褚闰生的目光移到了她手中的镜子上,他欢快地开口,道:“呀,这就是宝镜啊,这么厉害!” 绛云听他说这句话,知道他视力恢复,便也高兴了起来,“是啊!是法宝‘七曜昭明镜’,很厉害的!我找到……”她正要说“我找到你全靠它”,却有瞬间察觉了不妥,把话吞了下去。 “你找到这宝贝真不容易啊!”褚闰生笑嘻嘻地替她说完,又望向了池玄,“池玄大哥,你又救了我一次,谢谢。” 池玄摇头,平淡道:“救你的人是她。不必谢我。” 褚闰生转头,冲绛云笑道:“谢谢你,姑娘。” “我叫绛云!” 绛云大声回答。 “哦,绛云姑娘。”褚闰生想到了什么,转了头,四下张望,“……我的马呢?” “我就是……”绛云又想回答,却又觉得不妥。方才褚闰生就提过马儿成精什么的。妖精一类,大凡为祸。要是让他误会就不好了。她想着,继续说道:“我就是不知道……”她边说,边用眼神警告池玄。 池玄有些不解,但却一直沉默,既不揭穿,也不解释。 褚闰生察觉这俩人之间古怪的气氛,便问道:“你们认识?” “他跟我有仇的。”绛云回答。 褚闰生有些惊讶,望向了池玄,“是么?” 池玄想了想,“也许吧,我没注意。” 绛云跺脚,“就是有!” 池玄回答:“那就有吧。” 褚闰生听到这里,笑了出来,“池玄大哥,不能这么对姑娘说话啊。” “心中何想,口中何言,不然如何?”池玄说道。 “让姑娘答不上话来,多失礼。”褚闰生笑着,对绛云道,“对吧,绛云姑娘?” 绛云闻言,立刻点头。 “绛云姑娘,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仇啊?” “血海深仇!” “具体呢?” “他灭了我全族!” 池玄听到这里,认真地说道:“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就是你!你用法宝‘净灵灯’收了我族人的魂魄!”绛云大声道。 “我没有‘净灵灯’……”池玄回答。 褚闰生听着他们争辩,静默片刻,仰天长叹,“作孽啊……好好的姑娘……” 绛云听这句前言,立刻跳起来,喊道:“我不是傻子!” 池玄点头,“嗯,她不是。” 褚闰生再也忍不住了,他抱着肚子蹲下,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绛云愈发愤怒。 褚闰生边笑边摇头,“没没没,我才是傻子,好了吧?” 绛云自然不满这般的敷衍,又闹腾了起来。 池玄看着这二人嬉闹,唇角慢慢牵起一抹浅淡笑意。他开口,说道:“我要回去了,此处‘豢龙池’灵气极盛,常人承受不了,你们别呆太久。” 他说完,便举步走出竹林。 “池玄大哥!”褚闰生开口叫住他,“你是哪个观的弟子?” 池玄回头,答道:“乾元观。” “哦。那入乾元观,有什么要求没?” 池玄想了一会儿,才回答:“至少会一样乐器。” “乐器?”褚闰生想了想,“最简单的是哪种?” “不清楚。”池玄答完,微微颔首,离开了。 褚闰生抓抓头发,“乐器啊……有点麻烦啊……”他想着,又见身旁的绛云还直直盯着池玄离开的方向,满脸不悦。 “人都走了,想报仇也晚了。”褚闰生调侃道。 绛云抬眸,神色全是不甘心,“我没法报仇……我怕他……” “啊?” “你不觉得可怕吗?靠近他的时候?” “不觉得。”褚闰生笑道,他想了想,又道,“我倒觉得,离他越近,心里就越平静。不愧是修道的人呢!呵呵,好了,我也回去了。” 绛云闻言,几步上前,扶着他走路。 褚闰生微惊,“呃……不用,我自己可以……”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犯错了。”绛云认真地开口,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会好好守在你身边,不会再离开了,永远都不会……” 褚闰生听到这番话,被震住了。这便是那亭中老者说过的,“一生相守,永不分离”?竟然……应验了…… 他不自觉地红了脸颊,却带着轻佻问道:“真的?” 绛云猛点头,“嗯!” 褚闰生笑了起来,感觉着一种陌生的悸动,自心底扩大,化作一圈圈涟漪,荡漾他的心绪。 “走吧。” 褚闰生说完,刚迈步。身边的绛云突然开口,“啊,我……我还是先走了!” 褚闰生惊讶不已,“啊?” 绛云也不管他的反应,一溜烟地跑出了篁竹林外。 褚闰生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哪有刚说完承诺,就马上食言的啊?他有些生气,又有隐隐失落,正在这时,一匹骏马飞奔而来,停在了他面前。 他看着马儿,不禁伸出手,点上了马儿额头那撮奇特的红毛,“你啊……”他笑着,不再往下说,转而道:“走吧。” 他翻身上马,马儿不需他命令,轻快地往竹林外跑去……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绛云负着褚闰生回了房,立刻跑开。又化成了小猫儿,守在了窗棂上。 褚闰生看了小猫一眼,注意到这小猫儿额头上依然有一撮红毛,不禁觉得好笑。他走到窗边,伸手摸了摸小猫的头。小猫不闪不避,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掌,亲昵非常。他笑着,开口道:“小猫儿,我现在要脱衣睡觉,你是不是还要盯着看啊?” 绛云自然不明白他的意思,眯着眼睛,半天没动。 褚闰生摇了摇头,一把抱起了猫儿,轻轻往外一抛,随即关上了窗户。 绛云轻巧落地,全然不知就里。她又跳上窗棂,用爪子猛挠窗户,以示不满。 褚闰生听着那沙沙的声响,笑得愉悦。他自然记得,曾经有个少女哭着对他说,他曾经是天上的神仙,而她是他的坐骑。也许,不是傻话吧。 他仔细想了想那个神仙的名字,轻声默念了出来,“普煞……” 念出这个名字的一刹那,他的心中,便又搅起了波浪。依稀之间,种种影像浮现,让他有了片刻眩晕。 这时,敲门声响起。他回过神来,一边开门,一边调笑:“你还真想看啊?”然而,他的笑意瞬间僵硬。门口出现的,不是小猫,不是马匹,更不是姑娘,而是那名为幻火的少年。 褚闰生有些尴尬,却还是笑道:“有事么?” 幻火点了点头,垂眸道:“褚大哥,你要入上清派了么?” “是啊。” 听到这句回答,幻火高兴了起来,“太好了!哪个观?” “乾元观吧。”褚闰生回答。 “乾元观?”幻火微微蹙眉,“符箓咒法我倒还有把握,道乐、炼丹就……” “你也要入门么?”褚闰生听到他的那番话,笑问。 幻火点了点头。 “呵呵,这倒不错,以后大家就是师兄弟了,彼此也有个照应。” 幻火的双眸闪闪发亮,说道:“褚大哥,无论到哪儿,我都会守在你身旁,护你周全的。” “啊?”褚闰生大惊。怎么好端端地,蹦出这么句话来? 幻火也不解释,笑着告辞了。 褚闰生满心茫然地目送幻火离开,看着那蹒跚的步伐,他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他正要关门,一低头,却见那只小猫儿已绕到了门口,正仰着脑袋,瞪着他瞧。 褚闰生笑眯眯地冲猫儿道:“不准进来。”他说完,飞快地关上了房门。 绛云大怒,扑上去挠起门来,她越想越气,正欲破窗而入,却被人轻轻抱了起来。绛云在气头上,正要利爪伺候,一扭头,却见一个六七岁的女娃儿正盯着自己瞧。那女娃儿的眼睛里全无光彩,木木然如死人一般。绛云一惊,直觉不对,跳出了女娃儿的怀抱,轻巧地落到了一旁。 女娃儿见状,痴痴地唤:“咪咪……” 绛云只觉得全身毛发都耸起来了,她三两下窜上屋檐,远远地戒备。 这时,一名妇人慢慢走过来,牵起了那女娃儿的手,“小翠,别乱跑啊,乖乖看大夫哦。”妇人说完,牵着那少女往一旁去了。 绛云趴在屋檐上,看着这对母女离开,还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绝对没有错,那女娃儿,不是活物……大夫?到底是看哪种大夫啊? 她虽然疑惑,但却不去深究。她平静下来,趴在了屋顶上,默默地守着。 …… 之后几日,平静无事。 褚闰生记得那三日之约,便向上清弟子借了二十文钱,去会那算命老人去了。他刚一出门,自然又碰上了那匹骏马。他也不说什么,顺着那马儿的意思,任它驮着自己跑。 不消半日,他便到了“喜客泉”边的那处凉亭。凉亭中,依然聚着一大堆人。他把马儿拴在一旁,挤进了人堆里。 算命的老者一看到他,便笑开了。“小兄弟,你来啦。怎么样?老头儿我算的对是不对?” 褚闰生嘿嘿一笑,递上了十文钱。 老者摸摸胡子,笑得开怀。“现在你信了吧。老头儿铁口直断,错不了的。” 褚闰生点点头,“大师果然厉害。替我再算一次,如何?”他说着,又递上了十文钱。 老者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你要算这姻缘往后如何?哎,小兄弟,姻缘一物,最是玄妙。若非倾心投入,怎能尝到妙处。若是开始就知了结果,岂不是无趣至极?” 褚闰生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他在一旁坐下,道:“我哪有说要继续算姻缘啊!这次,我可是踏踏实实来算仙缘的!” 老者闻言,有些惊讶,“哦,你想修仙?” “算是吧。”褚闰生将手中的十文铜钱放在桌上,笑道,“大师,你就帮我算一算,我上辈子是不是神仙好了。” 一旁围观的人听到这话,纷纷笑了起来。 老者看着他,又看看桌上的十文钱,问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褚闰生笑答:“是不是都一样,我就问问。” 老者点了头,“好。”他从桌上捡了三枚铜钱放进手心,双手合握,摇晃片刻,然后,将铜钱撒在了桌上。正待老者观察铜钱时,只听三声清响,那三枚铜钱纷纷裂开。他大惊,抬眸看了褚闰生一眼。 褚闰生也看呆了。“大师……这是?” 老者又捡了三枚铜钱,闭目深思片刻,重复了一遍,然而,待他撒钱之后,那三枚铜钱依然碎裂开来。 一种围观的人见状,都大呼惊奇。 老者摸摸胡须,皱眉道:“小兄弟,够凶险的啊。” “啊?”褚闰生看了看桌上那六枚碎裂的钱币,笑道,“难道我上辈子真是神仙?厉害得老天都不让我算?” 老者笑道,“你倒是聪明。不过,你前世若是神仙,这辈子怎会是凡人?怕是你……” 褚闰生挑眉,“哦,那就是戏里演的,犯了天条,下贬为人了。” 老者笑望着他,道:“小兄弟,若是如此,你要如何?” “能如何?”褚闰生回答,“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对了,大师,我要入上清派修仙呐,你上次说我是修仙奇材,没骗我吧?” “小兄弟,老头儿怎么会骗你呢。”老者站起来,道,“老头儿还知道,你要入华阳观。” “哎?”褚闰生道,“我明明想入乾元观。” “铁口直断,老头儿说华阳就是华阳。”老者笑了起来。 褚闰生正要细问因由,却见两名上清弟子远远跑来,看到老者时,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唤道:“段高功,薛高功请您回去主讲经文。” 高功?!褚闰生微惊。怪不得这老头儿能在茅山摆摊算命,原来,他也是高功! 老者摸摸胡子,冲褚闰生笑道:“小兄弟,别看我是个糟老头儿,也有个‘高功’的名儿。老头儿我就是华阳观五位高功之一,段无错。老头儿欣赏你,以后便入我门下吧。哈哈哈……” 老者说完,笑着迈步离开。但见他身形飘渺,一眨眼的功夫,已消失在了云深雾绕之处。 褚闰生愣了好一会儿,“段无错?还真像是个算命的名字……”他无奈,“作孽啊,都说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9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作者:肉书屋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9部分阅读 了我想入乾元观啊!” …… 之后的发展,完全出乎了褚闰生的意料。本来说,需得等掌门方丈和监院出关,才正式商议他的入门之事。可那段无错寥寥几句之后,他的入门便定了下来。而且,铁口直断,华阳观。 是日,他被请出了客房,领到了华阳观的弟子房。如今天下不平,世人无心修道,上清派中的空屋多得是。这间弟子房宽敞明亮,中间置一桌四凳,靠墙一张石砌的通铺,上面放着四个供打坐用的蒲团。褚闰生满心无奈地看着那干净到乏味的屋子,慢腾腾地换上了上清派的弟子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华阳观的大殿。 早先他也听说,华阳观的观主过世,如今观内事务由五位高功主掌。他心中暗思:怕是这五个人谁也不服谁,这才决不出观主的人选吧。 他一进大殿,就见到了那五个“谁也不服谁”的人。 坐在中间的,是如今暂代观主之位的薛弘都。坐在他左手边的,是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乍一看,全不像修道之人,倒有几分商人的模样。薛弘都右手边的,是一个削瘦的妇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但见她脸颊凹陷,面色青黄,双眼之下还有隐隐黑气。她容貌不丑,但这般神色,添了阴邪之气,叫人看着心寒。 褚闰生心中道了几声可惜,一转头,看到最右边的位置上坐着的人时,却愣了愣。那是个面貌清秀的少年,单看外貌,怕是比褚闰生还小上几岁。他神色愉悦,见褚闰生看着他,便开口道:“段高功向来不收弟子,如今却为你破了例。看来,你定是修仙奇材,百年难见了。” 褚闰生也不知怎么答,只好傻笑。 那少年颔首,笑道:“我姓张,单名惟。论资历备份,你须叫我一声‘高功’。” “张高功。”褚闰生应道。 张惟听罢,笑望着坐在最左的段无错。“段高功,你倒与我说说,这弟子有什么能耐,能做你的入门弟子。” 段无错大笑起来,他摸着胡子,连声道:“不可说、不可说……” 坐在中央的薛弘都清咳了几声,道:“段高功,这名弟子虽是由你举荐,但华阳观的入门规矩,还是要守。” “守。”段无错爽快地回答,“闰生啊,你去收拾收拾,准备入门的试炼哪。” 听着那亲昵的叫法,褚闰生打了个冷战。他抬眸看了看段无错,又将目光移向了薛弘都,恭敬道:“薛高功,不知这试炼是?” 薛弘都听得他这声询问,眉头微微松开,神情里带了温和,“凡入我华阳观的弟子,需得前往‘仙人洞’,取灵珠一颗。洞内设了三关,专为考验弟子。你若能顺利取得灵珠,便算是正式入了我华阳观。” “哦……”褚闰生一听,心中暗喜:通不过,岂不是不用入了? “哎,薛师弟,这可是我的徒儿,你看看,要不,一关如何?”段无错伸出一根手指头,眯着眼睛说道。 薛弘都的脸色立马变了,“段高功,华阳观入门之仪怎能如此草率?!” “你搞得他入不了门,老头子我岂不是收不了徒弟?我不管,一关。”段无错的语气极尽耍赖之风,全无半点“高功”的风仪。 薛弘都已然无言,只得左右看看,征询意见。 “既然段高功开口,自然要给面子。”张惟开口,说道,“薛高功,一关就一关吧。不过,这关由我来设,如何?” “哟,你设?这倒稀奇……”段无错笑眯眯地说道,“你身为高功,这不是欺负后辈么?” 张惟起身,抱拳而笑,“晚辈惶恐,段高功何出此言?” “随口说说,不必较真。”段无错说道,“不过,一对一,我这徒儿摆明了吃亏。不如这样,三对一,如何?” 张惟笑道:“段高功不是想亲自出手吧?” “哪儿的话。”段无错笑嘻嘻地站起来,“我啊,其实还有两个人要收做徒儿。看你们一次次试炼,多麻烦,干脆一次弄完,大家清闲。” “不知那二位是?”薛弘听到这里,开口问道。 段无错摸摸胡须,笑道:“一个么,是前几日上山来的那红发少年,名为幻火。” 薛弘都听完,点了点头,又问:“那另一位?” “哦,那个大家都认识。当年华阳观的首席弟子:池玄。” 段无错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褚闰生也听愣了。没想到,池玄竟是华阳观的首席弟子?哇,能被推到乾元观去,这是得罪了多少人哪?他想到这里,含笑一叹。 “段高功,池玄他……”薛弘都面露难色。 “他当年乃是观主的徒儿,可惜观主去世之后,无人敢纳他为徒。乾元观主生性温厚,才勉为其难。如今老头儿我替你们解决个大麻烦,你们怎么还那么多闲话说呀?” “好。”这么回答的人,是张惟。“没想到,段高功竟然有收池玄为徒的胆量。……我倒也想会会他的护身罡气,三对一,倒也有趣。” 其余几位高功互换了眼色,继而得了共识。 “那就依段高功之言吧。‘仙人洞’的试炼就交由张高功处理。”薛弘都起身,看了褚闰生一眼,“尽力而为吧。” 褚闰生抬眸,冲薛弘都行了礼。 “好了,徒儿,跟师傅来,师傅教你过关的窍门啊,哈哈哈!”段无错稍稍寒暄了几句,领着褚闰生走了。 褚闰生到了门外,含笑唤了一声:“师傅。” 段无错满脸笑意,应了一声,“哎!” 褚闰生不禁无奈,他上前几步,笑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想入乾元观的原因?” 段无错哈哈大笑,“铁口直断,世上有什么事是老头儿我算不到的。怎么样,师傅这份大礼,你满不满意?” 褚闰生道:“难道我真的奇材如此?让你舍得下那么大本钱?” 段无错眉峰微挑,语带狡黠,“不可说,不可说啊!” 这般故作神秘,让褚闰生满心无奈。但无论如何,总算是顺了自己的心意,也不好抱怨什么。他仰头,望向了屋顶。屋顶上,蹲着一只小猫儿,正歪着脑袋,盯着他瞧。他笑着,低声自语了一句:“还真是不可说啊……”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一日奔忙,待褚闰生回房的时候,已是困倦非常。段无错说要传他通关秘诀,到头来,也不过是拉着他满山乱跑,天南海北地瞎扯罢了。临末了,这老头儿还笑眯眯叮嘱一句:身强体健,乃是修道之基,早点回去睡觉吧。 褚闰生真是哭笑不得。他满心无奈地推开房门,就见房中已然有人。 他心生笑意,唤了一声:“池玄师兄!”随即,他又望向另一边,笑道,“幻火。” 池玄神色清冷,只微微点了点头,一语不发。幻火看到褚闰生,则是激动无比。他步履蹒跚地走到褚闰生面前,带着一脸明亮笑意,道:“褚大哥,你回来啦。” 褚闰生皱了皱眉头,“是褚师兄吧?这么快就不守规矩?” 幻火闻言,带着与方才一般明亮的笑意,唤道:“褚师兄!” 褚闰生笑了起来,道:“呵,开玩笑呢。怎样,有什么要帮忙的没?” 幻火有些惶恐,连忙摇头道:“不敢劳烦师兄。” “瞎客气什么。”褚闰生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继而笑望着池玄,“池玄师兄,你应该不会跟我客气的吧?” 池玄沉默着,看了他一眼。 难道是不高兴?褚闰生不禁有些内疚。池玄曾是华阳观的首席弟子,虽不知是为何被推到了乾元观,但看诸位高功的态度,想必他在华阳观中并不好过。如今把他硬拉进来,的确有些…… 他正想着,池玄却迈步走向了他。幻火见状,微微一惊,慌忙后退了几步,站在了褚闰生的背后。褚闰生见幻火如此反应,还以为有什么大事,不禁也惶恐起来。 “我睡靠门口的这头。”池玄突然开口,指着窗下的石砌通铺,说了这么一句话。 褚闰生一惊,顺着池玄的手指望去。这种起码可以睡十个人的通铺,还要分?喜欢睡哪就睡哪儿呗。只是,对着池玄,他就是没法把这段话说出来。他清清嗓子,道:“好啊。”褚闰生回头,看了看躲在自己身后的幻火,“你呢?” 幻火怯怯地看了池玄一眼,“最靠里……” “哦,那我睡中间。”褚闰生笑道。 池玄听完,点了点头,自顾自到一边整理起东西来。 褚闰生和幻火同时吁了口气,两人对望一眼,不禁笑了起来。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柔腻婉转的猫叫声。褚闰生和幻火又是同时转头,望向了门外。 只见,一只小猫儿站在门口,正欲举步进来。 褚闰生见状,一个箭步跑过去,一把抱起了猫儿。“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不准进来。”他带着笑意,斥道。 那猫儿自是绛云所化,她听到这句话,满心失落,望向了一旁的幻火。 幻火挑衅一笑,满脸的爱莫能助。 绛云看到这笑容,心中怒不可遏。她跳出褚闰生的怀抱,飞扑过去。幻火猝不及防,竟一个尴尬跌倒在地上。褚闰生见状,急忙上前,想抓住那只猫儿。无奈,那猫儿身形灵巧,几次都避过了。 “死小狗,你以为我不敢还手么?!”幻火恼了,吼道。 绛云正要还口,却又念及自己的样子,只得努力不动口,光动手。 一时间,房内乱成一片,情势混乱非常。幻火拼命想要还手。猫儿左闪右避,伺机攻击。褚闰生一边拦着幻火,一边努力抓猫。池玄则充耳不闻,继续着自己的整理。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绛云还是被抱出了房外。 褚闰生一脸无奈地站在门外。他把猫儿举高,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凶的嘛。……这么一想,你上次还打翻我的粥来着,怎么赔我?” 绛云闻言,更加生气,挥着爪子就是一通乱抓。 “哇哇哇……”褚闰生大呼小叫地松开手,就见猫儿轻巧地落在一边,瞪着他瞧。他揉揉手背,蹲下笑着道:“哟,倒挺会耍赖的。嘿嘿,耍赖没用,赔我的粥。” 绛云心里气急,又不能反驳,只得猛跺脚。 “看你的这样子,赔鸡蛋粥太为难你了。”褚闰生一脸坏笑,“这样吧,去抓条鱼来吧。抓来就让你进屋。”他说完,笑着起身,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房门。 绛云扑到门上,一通乱抓。什么乱七八糟的。抓鱼?她哪里会抓鱼啊!!!她闹了半个时辰,就见房内熄了灯,渐渐没了声音。她虽是不满,但想想往日,便只得咬牙忍了。她在门外趴下,耳朵贴着地面,闭眼休憩。 约莫到了半夜,她被一种细小的声音扰醒。她一抬头,就见漫天蝴蝶,翩翩起舞。这寒冬,哪来的蝴蝶?她起身,定睛一看,惊觉那不是蝴蝶,而是无数剪成蝶形的符纸。那些符纸悠悠飞来,着实诡异。 绛云一个纵身,扑住了几片符纸,撕了个粉碎。然而,那被撕碎的符纸却很快聚合起来,继续飞舞。 什么玩意?绛云思忖片刻,四下张望起来,难道有人监视?那就不能轻易化形。她正苦思,却见那些符纸慢慢靠近了门窗,似要入内。她大惊,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那些符纸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晃晃悠悠地飘到了一边。其他的符纸也不再靠近,慢慢远离了。 哎?怎么回事?绛云莫名至极,她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往门缝里瞧。只见,通铺之上,惟剩池玄一人尚未安睡。他神色安然,正闭目打坐。绛云正要再看仔细,却感觉到一股清透灵气蔓延开来,冷冽逼人,她不禁后退数步。 护身罡气。她记起先前与池玄的几次碰面,若不近身,并不会被罡气影响。想必是他修为不够。但此刻,这罡气已然展开,倒也有了几分当初广昭的压迫感。没错,广昭的护身罡气就该是这般才对嘛。绛云忍不住赞叹。 慢着?怎么夸起仇人来了?!她立刻打消念头,转而想别的。啧,人家广昭转世,还知道夜里打坐。她的主人怎么就不懂勤加修炼呢?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成仙啊!她越想越烦,不知不觉,想了一个晚上。 …… 第二天一大早,段无错早早前来把那三人叫醒,领到了仙人洞前。 褚闰生看着未明的天色,心里暗暗叫苦。 一旁,幻火正揉着眼睛,打哈欠。他身为法宝之时,并无睡眠一说,但如今,他总算懂了凡人有多脆弱。不睡会累,不喝会渴,不吃会饿,更不说那麻烦的五谷轮回。 池玄倒是一脸平静,似是早已习惯。他眉睫微垂,看起来甚是谦恭。 段无错摸着胡子,依次打量了这三人,目光又在不远处的一只小猫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斯条慢理地开口,“不是吩咐你们带兵器了么?在哪儿?” 褚闰生一脸无辜:“没有兵器,带什么啊。” 段无错无奈,望向了幻火。 幻火不屑,答道:“我便是兵器,还带其它的做什么?” 段无错更加无奈,又看向了池玄。 池玄平淡地说道:“我的剑断了。” 段无错仰天一叹,“幸好我早就算到是这样了!”他说罢,往怀中一掏,拿出了三颗蜜枣来。“来,一人一颗。” 褚闰生取了一颗枣子,笑道:“师傅还真体贴。知道我没吃早饭。”他笑着,就要把枣子放进嘴里。 段无错一把拉住他的手,道:“急什么。这可老头儿我花了一夜工夫做出来的‘咒枣’。待会儿给你救急用的。” “咒枣?”褚闰生举着那枣子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呵呵,闰生啊,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有什么不懂的,问你池玄师兄好了。”段无错笑道。 “你才是师傅。”池玄的声音,平淡无波。 段无错愣了愣,“啧,早就听说你这小子说话刻薄,果然不假。”他递了颗蜜枣给池玄,“吃个枣,嘴巴也甜一点。” 池玄看都不看那枣子,说道:“吃了也不会有用的。” 段无错苦笑着摇头,一脸悲哀地靠到了褚闰生身旁,压低声音道:“好徒儿啊……我牺牲很大啊……” 褚闰生无语。 “我说的是枣子上施的咒法。”池玄自然听到那些话,又补充了一句。 段无错的神情稍稍严肃了一点,“看来你已经炼化潜神,不受咒法所控。年纪轻轻就有这等修为,难怪没人敢收你为徒了。幸好老头儿我还有点道行,哈哈,这枣子你拿去,有没有用,吃过才知道。” 池玄闻言,不再多说,接过了那颗枣子。 段无错将最后一颗枣子递给幻火。继而敛了笑意,道:“时候差不多了。你们三人进洞吧。虽然洞内只有一关,但设关的人是张高功,凡事多加小心……” “师傅,你不是说有诀窍要告诉我吗?”褚闰生插嘴道。 段无错抓抓头,“有么?我说过这话?哎,现在也来不及讲了……” 褚闰生又一次无语了。 段无错见状,笑眯眯地伸手把他推进洞,“你进去吧,有什么不知道的,问你池玄师兄。” “怎么又是问师兄啊?你这个师傅怎么当的?!”褚闰生不满的声音从洞内传来。 段无错站在洞外,笑着点头。待其余二人也进了洞,他的笑意消尽,目光中多了深沉。 这时,原本在不远处的小猫儿跑了过来,也要进洞。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了洞外。绛云大惑不解,又试了几次,还是无果。她正想拼力再试,耳边却又响起了符纸曳动的声音来。她回头,就见那漫天的符纸蝴蝶,纷飞如雪。 只见段无错笑了起来,道:“张高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能以这符纸监视我徒儿?” 符纸的蝴蝶忽然出了声,“段高功,你方才也给了咒枣。很公平,不是么?” 段无错摸摸胡子,道:“张高功,老头儿现在总算明白,你为什么排挤池玄了。” 符纸无言,默默飞舞。 段无错摇了摇头,“上善若水,柔弱不争。这个境界,太难了。” 符纸盘桓片刻,飞舞离开了。 绛云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她疑惑地回头,看了看那黑漆漆的山洞。看来,现在就只能等了……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褚闰生被硬推进洞,心中虽然不满,但片刻之后,也不计较了。池玄和幻火入内之后,三人便开始往洞深处走去。 褚闰生走在最后,幻火就走在中间,步伐缓慢,踉跄蹒跚。那种样子,仿若初学走路的孩童一般。褚闰生知道,若是上前搀扶,便是折辱了他。这样跟着,才是上策。 三人愈行,洞内愈黑,片刻后便伸手不见五指。洞内水声清幽,不时有水滴落下,渗进衣裳。地上也愈发湿滑,难以前行。幻火和褚闰生都放慢了步子,小心翼翼。唯独池玄全不在意,依旧保持着原先的步调。 褚闰生察觉池玄走远,只得出声唤他。“我说,池玄师兄,偶尔也照顾下我们这两个师弟吧。” 池玄闻言,便折了回来。 褚闰生听见他折返,便拉起幻火,循声走近他身边。带着笑意,道:“师兄,这地方你很熟么?” 池玄道:“我第一次来。” “不是说弟子入门都要进洞试炼。师兄既然曾……”褚闰生想了想,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池玄却自己接道:“我自幼被华阳观主收养,尚未行过入门之礼,自然也没受过试炼。” “你没入门?”褚闰生惊讶,“那他们说你是华阳观首席弟子。” “误解罢了。”池玄回答。 他话音刚落,众人忽觉眼前一亮。方才一片漆黑的洞|岤,忽然缀满了星星点点的光。这才看清,这洞中石壁嶙峋,潭水清澈,而今,那万千璀璨星光,染得波光粼粼,玄美绝伦。 褚闰生还来不及赞叹。忽见面前的潭水中莲花盛放,一方棋盘缓缓浮起,悬在了水面之上。 张惟就坐在潭水的另一边,笑望着眼前的三人。他身后,生着一片藤蔓。那藤蔓碧绿可人,蔓上结了无数果实。那果实说来奇怪,颗颗都有鸡蛋般大小,通体透明,烁烁闪光。想必,就是先前那几位高功提过的“灵珠”了。 褚闰生抱拳行礼,尊道:“张高功。” 张惟回了礼,笑道:“平素,在这黑暗中寻路,也是入门弟子最基础的试炼。你们方才走了一段,感觉如何?” 褚闰生见池玄和幻火都不接话,只好继续回话,“弟子庆幸不用过这第一关。还望张高功手下留情。” 张惟点头,“我既然答应了段高功,自然不会太为难你们。一关定输赢。你们就与我下盘棋吧。” 他看了一眼潭水上悬着的棋盘,笑道,“全盘太麻烦,半盘吧。”他说完,轻轻挥袖。那方棋盘顿时缺了一半。“你们先。”他话音一落,一盒黑子就出现在了褚闰生一行的眼前。 下棋?褚闰生无奈地对其他二人道:“我不会。” 幻火闻言,微有惊讶。但很快,他便明白过来,他摇摇头,开口道:“我也只是略知一二。” “会不会下棋是其次……”池玄看着那潭水中的棋盘,说道。 褚闰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棋盘悬在潭上,离岸一丈有余。说要下棋,也得先摸到棋盘才行。啧,这个张高功口上说不会为难他们,出得题可真够刁钻的。这隔水下棋,比方才那黑暗中寻路分明不是一个难度,怎么看也不是用来考验入门弟子的。想到这里,褚闰生满心无奈地望向了池玄。 “还不下子么?”张惟笑道,“试炼午时结束,若无胜负,我只能让诸位离开华阳观了。” 褚闰生抓抓头,算了,还是入乾元观吧。 这时,池玄拿起那盒棋子,一跃而起。只见,他脚下轻踏莲花,身姿灵动无比,瞬间便到了棋盘之前。他起手落子,黑棋在棋盘上发出了一声好听的清响。 张惟依然坐在对岸,他应看不见棋盘,但却一副了然之态。他手指轻轻一点,一枚白子紧贴黑子落下。 池玄行子,夹。 张惟行子反夹,继而笑道:“池玄,你这样跟我下棋,不累么?回岸上休息一下吧。”他说完,衣袖一挥。潭上莲花瞬间化为几张符纸,沉入了水中。 池玄借着最后的力道,一跃而起,踏在了棋盘之上。下了一子,尖。 张惟见状,皱了皱眉头,口中轻念几句。忽然间,周边的光芒如练,直袭向了池玄。池玄只得避开,他的脚离开棋盘的瞬间。张惟伸手一收,棋盘提高数尺。池玄见状,用尽力气旋身,落在了岸边。 褚闰生本已坐在了地上,一副旁观的架势。如今见到池玄被逼退,他不禁起身皱眉。他曾在华阳观大殿中听这张高功说过,要会会池玄的护身罡气云云。可如今的试炼,分明是不想与池玄近战。这般刁难,胜之不武。 幻火见到池玄回来,立刻上前,拿过了那盒棋子。 “我试试。”他说完,上前一步,念道:“八方风聚,九霄巽生。”他念完,旋风四起,绕在他的周身。他脚下轻轻一点,已顺风浮起。他一跃而上,到了棋盘之前。他看了看棋局,下子,打吃。 张惟含笑,道:“原来都是带艺入门。那我也不必太客气了。”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凭空出现无数蝴蝶,纷纷扬扬地聚向了幻火身边。 那些蝴蝶虽然不会伤人,但迷人视线,扰人行动。幻火伸手,却怎么也挥不开那些蝴蝶,别说下子,连看清棋盘都难。他心中生怒,口念了火罩咒。火生之时,万蝶俱燃,化为了灰烬。他正暗自高兴,火焰却一瞬熄灭。他只觉全身的力气都似被火焰烧尽了一般,身体一下子失了平衡,往潭水中落去。这紧急关头,池玄纵身而起,一把接住了幻火,将他拉回了岸边。 幻火大口喘着气,疲惫不堪。池玄接过那盒棋子,正要再下。褚闰生却开口,道:“池玄师兄,坐下歇歇吧。” 池玄回头,看着他。 褚闰生满脸笑意,他走到潭水边,仰头看了看那方棋盘。他早就听说过,下棋最讲究计算。如今,他们连棋局都看不到,光是这般够着棋盘,就已经拼尽了全力,何谈算棋。这么下去,必输无疑。输倒是小事,可输得不服,又是另一回事了。 褚闰生抬眸,望向了池玄,压低声音笑道:“我既不会下棋,又不懂仙术。幻火大病初愈,身子虚弱。所以,池玄师兄你一开始就想着自己一人应付,对吧?” “对。”池玄如是回答。 褚闰生满脸无奈,“可是师兄却忘记了,自己在华阳观里得罪了不少人。这张高功从头到尾,都是针对你。” 池玄沉默。 “他不会让你赢的。”褚闰生笑着,说道,“这盘棋,我来下比较好。” “你?” 褚闰生笑着从怀里掏出那颗咒枣,咬了一小口,边嚼边道:“他怎么也得给我师傅几分面子不是?我就不信,他能把我打到水里。” 他吃着吃着,忽觉丹田生出一股热气,遍行血脉。全身突然充满了力气,再无疲惫饥饿之感。他笑了笑,吞下剩下的咒枣。对一旁的幻火道:“吃枣子吧。” 幻火虽然不解,但却立刻照做。待咽下枣肉之后,他方才的脱力之感完全消失,他迅速站了起来,喜上眉梢。 “看起来你没事了。”褚闰生笑道,“来,在那儿做面镜子吧。”他指着正对着棋盘的洞顶,说道。 幻火点头,伸手指向那处,说道:“玄水生幽泽,晰晰若明镜。” 只见,潭水升起聚在了那一处,化为了水镜一面。镜面之上,映出了棋盘上的战局。 张惟看到那面水镜,轻浅一笑,挥了挥袖。那水镜瞬间分崩,不复存在。幻火皱眉,心中不悦,正欲再行法术,却被褚闰生拦住。 褚闰生笑道:“一次一次来,别浪费法力。”他转头,又对池玄道,“师兄,下一步下哪里?” “放他的刚下的白子旁边就行。”池玄说道。 “哦。”褚闰生点头,他拿起棋盒,道:“麻烦师兄送我过去。” 池玄看着他,沉默片刻后,道:“交给你了。”他说完,手托上褚闰生的后背,用力一送。 褚闰生借力,腾空而起,他学着方才池玄的样子,脚踏上了棋盘,稳住身形。而后俯身,下了一子。 张惟看着棋盘上的褚闰生,微微皱起了眉头,正要抬手阻挠。却听褚闰生喊道:“张高功,我可不是什么首席弟子,带艺入门,您千万手下留情啊。” 张惟听罢,收了手,他看着站在棋盘上身姿摇晃的褚闰生,静静思忖片刻,笑了起来。他伸手一指,下了一子。 “幻火,镜子。”褚闰生喊道。 幻火闻言,立刻再行法术。水镜成形之时,无数蝴蝶又聚拢过来,挡住了镜面。池玄见状,伸手入潭,掬起一捧清水。他口中轻吟几句,将水抛向了上空。水珠飞溅,冲开了那群蝴蝶。他看了一眼镜面,道:“扳。” “扳?”褚闰生捻着棋子,无奈至极,“不明白啊!” “刚才那枚黑子的左上。”池玄说道。 褚闰生闻言,立刻下子。 如此一来二往,一个时辰之后,棋盘的一半都布满了棋子。褚闰生早已无处落脚,只得以单手撑住,倒立在棋盘上。他心中暗暗叫苦,就算吃了那颗枣子,用这样的姿势,也撑不了多久啊。 张惟手捻白子,笑道:“法术方面,诸位天赋异禀。可这弈棋之道,需时间锤炼。这般的棋力,怎能赢我。” 对岸,幻火和池玄对抗张惟的法术,已是疲惫不堪。池玄拿出了方才的那颗咒枣,略微思忖,递给了幻火。幻火看着那颗枣子,却迟迟不接。他满心畏怯,甚至往后退了几步。 张惟笑了起来,“怎么?还不下子么?” 池玄站起身子,走到潭水边,抬头看着水镜中的棋局。黑子早已被白子压制,毫无反击之力。以他的棋力,就算勉强下子,恐怕也……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咒枣。时间万般咒力,到了他身上,皆化虚无。就算这枣子只是增力之效,对他,怕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只是,事到如今,只有试一试了。 他想到这里,吞下了手中的枣子。一瞬之间,一股温热之息盈满全身,说是增力消疲,却又不止如此。这力量并非来自咒枣,而是来自体外。他忽觉脑中一片混沌,有什么东西被咒力牵引了过来,扰乱他的神识。 幻火见池玄有异,正要上前探视,忽觉一股清净之气扩散开来,将他逼退了数步。 “护身罡气?”幻火自语。 池玄闭目,规整内息,想稳住这躁动之力。无奈,那护身罡气四溢蔓延,全不受制。 对岸的张惟也起了身,关注着眼前的景象。 褚闰生正苦苦支撑,却不防那股力量轻扫而过。他心中一震,手腕一松,落进了潭水中。 “褚师兄!”幻火不禁惊呼。 池玄闻声,睁眼,却见眼前的景象诡异非凡。他眼前的,不是仙人洞,而是苍茫大海。海水漆黑如墨,暗藏杀机无数,似曾相识。他不知为何,心中只想着:入水。 一旁的幻火正欲下水,却听“扑通”一声,再不见池玄的身影。 …… 潭水之下,冰冷漆黑。褚闰生不知怎的,竟生了恐惧。他自小贪玩,嬉水游泳都是长项,但如今,他却害怕。他的脑海里,翻覆着诡异的景象。漆黑的深水,狰狞的眼睛,刺鼻的血腥味……他究竟是何时,有过这样的经历? 他恐惧之间,已忘了如何举动。窒息之感,让他渐渐无力起来。这时,方才那股清透的灵气迫入水中,祛开黑暗。这种感觉,又比那恐惧熟稔百倍。他恍惚之间,眼前,又出现了那一片白烟。 白烟袅袅,朦胧之间,他看得见一方棋盘。棋盘上落满黑白棋子,他分明不懂下棋,却能看明白这局棋,白子势弱,黑子险胜。听得见,有人用平静淡然的声音说道:仙君好棋艺,本座甘拜下风。 他努力想看清那人的面容时,眼前却又回复了一片黑暗。黑暗之中,有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把拉住了他。 池玄……他不禁心生笑意。下一瞬,他被托出了水面。空气涌进胸腔的一刻,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池玄努力将褚闰生带到了岸边,自己也不住地喘息着。 幻火看着这二人,心中急切,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张惟见状,正要过岸查看,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半分的法力。周遭,依然充盈着那清净的灵气,遏制了所有的咒法。 这时,褚闰生站了起来,他平复了呼吸,慢慢走到水边。抬头,看着洞顶的那面水镜。不知为何,此刻,那镜中的棋局,竟是如此简单明晰。他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甚至,知道如何取胜。 “张高功……”褚闰生开口,说道,“下全盘吧……” 张惟不悦,道:“你说什么?” 褚闰生微笑,道:“下全盘,你还有三分胜算。” 张惟看着对岸的褚闰生,心中竟忐忑起来。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绛云留在仙人洞口等了大半日,心中焦急非常,她不停地在洞口踱步,时不时探头向里张望。一旁,段无错坐在突起的岩石上,一派悠然。他口中哼着小曲儿,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打着节奏。 “小猫儿,你过来。”段无错突然开口,对猫儿道。 绛云闻言,心中不悦,扭开头,不理他。 “小猫儿,你并非凡物,为何到此啊?”段无错摸了摸胡须,如是道。 听到这句话,绛云微惊,直直地瞪着段无错。 段无错一脸笑意,从岩石上跳下来,背着手一颠一颠地走到猫儿面前,正要说什么,却见褚闰生一行从洞中走了出来。褚闰生和池玄都是全身湿透,幻火的样子极为疲惫,由那二人驾着行走。三人虽然狼狈,但神情却很欢愉。段无错一眼看到三人手中握着的宝珠,笑着点了点头。 绛云一蹦三跳地凑了上去,蹭着褚闰生的腿。褚闰生看到猫儿,笑道:“你一直在等啊?” 猫儿甜腻地叫唤几声,似是回应。 段无错开口,道:“你们都累了吧,先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儿来找你们。”他说完,举步入洞。 褚闰生看着他入洞,也不询问。回头便笑道:“好饿啊,回去换衣服吃饭!” 幻火一听吃饭二字,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绛云听到这话,拔腿就跑,一溜烟就没了影。片刻后,一匹骏马奔驰而来,停在了三人面前。 褚闰生看着面前的马匹,忍俊不禁,“啊,来得可真及时。”他转头,冲幻火道,“快上马吧。” 马儿闻言,后退数步,怒视着幻火。 幻火回瞪一眼,道:“瞪什么,我才不稀罕!”他放柔语气,道,“主……咳……褚师兄,还是你骑吧。” 马儿喜滋滋地往前几步,伏下了身子。 褚闰生见状,带了一抹狡黠笑意,又道:“池玄师兄,你累了吧,要不要……” 马儿猛地就跳了起来,后退几丈,如临大敌。 池玄轻叹一声,对褚闰生道:“别闹了,快骑吧。” 褚闰生笑道:“那不行,既然是师兄弟,自然福祸同享。何况,我还是伤得最轻的那个……” 马儿听到这句话,跺起脚来,继而一扭头,跑远了。 褚闰生万般不解地望着马匹离去的方向,片刻后,就见那马儿拖着一辆马车冲了过来。他不禁愣了愣,心里的感觉说不清楚。他慢慢走到马儿身旁,摸了摸马脖子,低声笑道:“傻瓜。” 绛云心中不满,扭过了头。什么傻瓜。这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谁都想的出来的好吧!幸好她还会一点点化物换形的本事,要不然,还真被主人难倒啊! “山路上没法行车。”池玄的声音不期然地响起,当头就浇了绛云一盆冷水。 幻火笑了起来,幸灾乐祸道:“果然是傻瓜。” 绛云扭头看看马车,又看看崎岖的山路,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褚闰生却道:“也不会啊,顶多就是颠簸点啊。” 马儿一下子高兴起来,得意非凡。 幻火见状,改口道:“褚师兄说的有道理。” “那就上车吧。” “好。” 池玄看着面前诡异的发展,平淡道:“我走路。” “师兄,别那么冷淡嘛,过来坐车呀。”褚闰生笑着走上去,搀池玄的手。 池玄敏捷避开,道:“无福消受,你们自便。” “别呀,人家一番好意。”褚闰生仍不放弃,全然无视马儿在一旁拼命摇头。 幻火看着马儿的举动,轻声笑道:“原来你也怕啊……”他说完,拖着疲惫地身子,上前,帮着褚闰生劝道,“池玄师兄,上车吧。” 一时间,三人一马在洞口闹成一片,那欢笑声传入了洞内,听在段无错的耳朵里,惹得他哈哈大笑起来。 “有趣,还真是有趣。”他边说边走,洞内深切的黑暗,似乎完全阻不了他的行动。 片刻后,他便来到了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0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作者:肉书屋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0部分阅读 那片潭水前。四周,星光烁烁,一如先前。潭水上悬着一方棋盘,黑白两子摆满了一盘,在星光下熠熠生辉。张惟浮在潭水上,紧紧皱眉,看着这一盘棋局。 “张高功,我这个徒儿如何呀?”段无错开口,说道。 “他到底是什么人?”张惟抬头,道。 “普通人。”段无错笑答。 “普通人?那就是你的咒枣有问题了。”张惟纵身一跃,到了段无错身前,道。 “张高功,看来你输得很不甘心啊。”段无错笑道。 张惟叹了口气,道:“昨夜我遣使符试探他们,就知道池玄的修为尚在我之上。输在道法上,我无话可说。可这局棋……” 段无错抬眸,瞥了那棋局一眼,继而也皱了眉头。“黑子……” “是你收的那宝贝徒儿。”张惟笑了笑,“这样的棋力,茅山上下,怕是无一人能与他对局。他当真是十八岁?” 段无错沉默片刻,道:“咒枣上施的,是‘引魂咒’。” 张惟微惊,“段高功,这是禁咒。” 段无错举步,踏水而行,到了棋盘之前,“‘引魂咒’能引天、地二魂之力加身,受了此咒,不仅能消疲增力,更能引出前世之能。” “如若前世是棋中圣手,你徒儿有这般能耐,倒也不稀奇。” “呵呵,张高功,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段无错抓起了一把棋子,掂在掌中,“我曾为这新收的徒儿算过前世今生,两局皆毁。” “命可算,即可改。” “对。”段高功松开手指,棋子纷纷落下,激起圈圈涟漪,“命可算,即可改。不可算,就是已成定数……有生之年,我竟又遇上这样一个人。” 张惟垂眸,久久沉默。许久之后,他换了话题,道:“对了,既然是‘引魂咒’,池玄的护身罡气,就是前世已有。两个徒儿都是大有来头,我看你是没本事教了。” “哎,不教他们修仙,可以教他们做人嘛。”段无错走回岸边,“我这就回去教他们尊师重道。” 张惟挥了挥袖,熄了洞中的星光,“好啊,记得教他们,看到我的时候,要主动叫‘高功’。” 段无错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漆黑的洞中回荡,久久不散。 …… 过了试炼,就算是正式入门了。第二日,段无错将褚闰生一行叫到了一处凉亭,传授起道法来。只是,他东拉西扯说了半日,就是不到正题。褚闰生越听越无奈,一转头,就见幻火正认真研究着一串不知名的野果,池玄则闭目打坐,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褚闰生更加无奈,他四下看看,就见不远处的松树上,蹲着那只额前有撮红毛的小猫儿。他不禁笑了出来。就在这时,一枚小石头砸到了他的头上。 “哇!”他叫了一声,捂头,哀怨地看着段无错,“师傅,你太狠了吧?” “让你不专心!”段无错手捻着小石,训道。 “又不是我一个人不专心,师傅,你这是偏爱还是偏心啊?”褚闰生揉着脑袋,不满。 段无错闻言,手中两颗石头飞出,打向了幻火和池玄的脑袋。 幻火察觉什么,一皱眉,周身火焰盘旋,震开了那颗小石。池玄睁眼,迅速抬手,接住了那枚石头。褚闰生见状,愣住了。 “看看,我不打你打谁?”段无错笑道。 褚闰生无奈至极,抬眸,就见树上那只猫儿已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段无错,看姿势,似乎是愤怒非常。他低头笑笑,不说话了。 段无错回头,看了看树上那只猫儿,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你们在这里好好想想我刚才教的东西吧。” “啊?”褚闰生惊讶不已,“师傅,您什么都没教吧?” “我教了。我教了你们修道要专心。好好记住,下次不要再犯。”段无错起身,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就离开了。 褚闰生起身,走了几步,“哇,这样也行?” 段无错伸出手,挥了挥,不再应答。 “作孽啊,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师傅。”褚闰生苦笑着说道。他转身,看着全然不在意的幻火和池玄,也不知道该抱怨什么了。他想到了什么,转身对着树上的猫儿笑道:“下来玩吧。” 猫儿听到这句,几下就蹿到了地上,绕着他转。 褚闰生抱起猫儿,正要说什么,忽见一个身穿绿袄的小女娃儿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绛云一眼认出这女娃儿就是不久前她在客房附近见过的那个,那木木然的眼睛,毫无表情的面容,怎么也不可能忘记的。 那女娃儿一看到绛云所化的猫儿,脸上有了僵硬的笑容。她伸出手臂,开口:“咪咪……” 褚闰生见状,蹲低身子,笑道:“你也喜欢猫咪?给……”他正要把猫儿递给那女娃儿,猫儿却拼命挣扎,离开了他的怀抱,跳到了一旁。猫儿露出獠牙,对着女娃儿沉声低吼,以示威胁。 褚闰生有些不解。眼前的女娃儿虽然有些奇怪,可也不至于如此吧? 那女娃儿完全不怕猫儿的威胁,她继续上前,伸着手叫道:“咪咪。” 绛云满心愤怒。即便不用宝镜,她也闻得出来,这娃不过是具尸体。要不是碍着主人,她早已化出真形,撕它个千片万片。如今,这东西到了主人面前,莫不是有心加害? 她正想着,那女娃又逼近了几步。她正琢磨怎么对付,却觉一股清透灵气靠近。护身罡气?她一抬头,果真看见了池玄。她一闪神,却不防被那女娃儿一把抱了起来。女娃儿抱着猫儿,贴着自己的脸,轻轻蹭着,神情里有了一丝温暖。 绛云欲哭无泪,正欲挣脱。这时,池玄已走到了那女娃儿的身旁。女娃儿察觉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的猫儿,抬头,痴痴望着池玄。忽然,这女娃儿笑了起来,那笑容天真烂漫,全然没有方才的木然。 绛云眨眨眼睛,不明白。 池玄低头,静静看着这女娃儿,他思忖了片刻,蹲下了身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女娃儿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咯咯笑了起来。 绛云在那一刻,清楚地看见池玄的脸上有了一丝哀愁。她更加不解,歪着脑袋,看着面前的情形。 那女娃儿靠在池玄怀里,神色困倦起来,她的双眼慢慢阖起,渐而睡去。 “小翠!”突然,一名妇人冲了过来,一把拉起了那女娃儿,然后,伸手就甩了池玄一巴掌。“你对我的女儿做什么!” 池玄默默站起,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那女娃儿渐渐苏醒过来。 妇人怒极,高声喊道:“不准再碰她!”她说完,拉着女娃儿,哄道,“小翠,我们走。” 女娃儿依依不舍地看着池玄,试图挣脱妇人的手。但渐渐的,她的神情又恢复了原本的麻木,她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跟着那妇人离开了。 褚闰生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看着池玄微微发青的脸颊,忍不住开口问道:“池玄师兄,你……你做什么了?” “什么也没做。”池玄摸了摸脸颊,抬眸看着褚闰生,语气平淡,“她不是活人。下次见她,离她远些。” “哎?”褚闰生惊讶。怎么他老是遇上这种东西?上次是伥鬼,这次又是什么啊? “褚师兄莫怕,下次再见她,我烧了她。”幻火上前一步,认真道。 褚闰生正想着该不该说谢谢,就听池玄道:“不能烧。” “为什么?”幻火不满。 “……”池玄思忖了一会儿,道,“亲恩不断,咒法不消,你烧也没用。” 褚闰生虽然不太明白,但想想方才那妇人的样子,也能领会几分。他见幻火还想细问,便扯开话题,道:“啊呀,我看到有只野兔跑过去。不如抓住它烤来吃吧!” 幻火听到“吃”字,眼神里有了异样的光彩。他满怀期待地望着褚闰生,问道:“野兔?好吃么?” “当然好吃!”褚闰生一把拉起他,“快走快走,不然追不上了!” 绛云听到这番对白,怒火中烧。在茅山这种清修之地,竟然要抓野兔烤来吃?!明目张胆的杀生啊!!!她气得跺脚,正要往前追。却又察觉,池玄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绛云见他眼神中,依然带着方才的一抹哀愁,不禁有些奇怪。但她很快便不再去想,迈步追褚闰生和幻火去了。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自那天见过那诡异的小女娃儿之后,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这女娃儿常常往华阳观跑。每次来,都是木木然的样子,不说话也不惹事,只是老追着绛云化成的猫儿。 绛云心里厌恶,但也不好发作,只好每天躲着藏着。可是,那女娃儿就是能找到她。每次找到,这女娃儿就伸手要抱她。几次下来,她倒也懒得挣扎了,索性就任由那娃儿抱着玩。 一日清晨,那女娃儿照旧来了。抱着猫儿,安安静静地坐在门槛上。虽然不是活物,但被人抱在怀里晒太阳,倒也是挺舒服的。绛云懒懒地眯着眼睛,听着那女娃儿咿咿呀呀地说听不懂的话。她心里寻思,再过一会儿,这女娃儿的娘亲就要来寻了吧。 这时,池玄推门出来,险些把这女娃儿撞倒。池玄有些惊讶,急忙伸手扶她。 女娃儿看到他,眼神里渐渐有了光彩,笑容也明丽起来。她放下猫儿,自己站了起来,抬头望着他。 池玄的神色有些尴尬,他绕开这小女娃儿,往前走了几步。女娃儿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袂。 池玄转身,开口道:“不想死就别靠近我。” 女娃儿依旧痴痴笑着,拉着他的衣袂不放。 “小翠!”这时,那妇人奔了过来。看到池玄时,面色惨白。她拉过自己的女儿,颤着声音叫骂道:“为什么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女儿!你是修道之人,为什么要害她!你会有报应的!” 池玄静静地听她骂,神情平静如昔。 那女娃儿似是不知事态,依然伸着手,冲着池玄微笑。忽然,她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她的眼睛圆睁,依旧直直地望着池玄。笑容,就这样僵在她的脸上。 妇人见状,惊恐地唤道:“小翠!小翠!”她转头,悲愤地看了池玄一眼,然后抱起了女娃儿,慌忙跑远了。 绛云见池玄站着不动,又看看四下无人,开口道:“这女娃儿死了?” 池玄看着猫儿,点了点头。 绛云瞪大了眼睛,“你做的?” 池玄静默了一会儿,又点了头。 “你果然冷血无情,她很喜欢你呀。”绛云说道。 池玄回答:“那不是喜欢。” “那是什么?”绛云追问。 池玄听到这句话,走上了几步,蹲了下来,伸手抚上了绛云的头顶。绛云怎料得到他突然这般举动,竟忘了逃开。 “什么感觉?”池玄开口,如此问道。 绛云正想着“可怕”。可是,心中的感觉,却不是如此。她记得这感觉,不久之前,在山洞中,她化身天犬让他倚着入睡之时,也曾感受过。清净、安泰,那通透的灵力渗入了身体,涤去所有烦恼,化解诸般怨恨。那种舒适,让她完全放松下来。 “你已经不害怕了吧。”池玄的声音,近在耳畔。 绛云回过神来,大惊。的确,她真的不害怕了。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不再害怕的……那种让人畏惧的罡气,何时变得如此美好? “如若抗拒,便生畏惧。一旦接受,则会沉迷。”池玄平静地说完。 广昭的护身罡气,原来是这样子的么?绛云又想起了褚闰生说过的话:我倒觉得,离他越近,心里就越平静。 原来,他早就接受了……可是,现在还不如以前呢!以前虽然畏惧,至少还有报仇的斗志。如今,她却觉得心底一片安宁,什么邪念都没了。这,这可怎么办?! “那孩子,只是沉迷罢了。”池玄说完,拿开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离开的瞬间,绛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依依不舍。她对自己的反应恼恨非常,她开始恼恨的时候,便又察觉了什么。原来,只要离开一点,就不会被罡气影响了!该恨的还是能恨,该恼的还是能恼!她暗暗发誓,下次绝对不靠近他了! 绛云退开几步,道:“那也用不着杀她吧!” 池玄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世间咒法,皆化虚无。”他站了起来,道,“你也别靠我太近,会现真身的。” “啊?!那你还摸我!”绛云跳开老远,怒道。 池玄闻言,道:“对不起。” 绛云正要继续发作,褚闰生却走了出来。他伸个懒腰,道:“大清早的,好吵啊。池玄师兄,是你呀……”他四下看看,“我刚才好像听到女人的声音。” “嗯。”池玄应了一声,“我先走了。” 褚闰生一脸无奈地看着他走远,继而转头对一旁的猫儿说道:“真是冷淡啊,对吧,猫咪?” 绛云死命点头。 褚闰生见状,笑意更甚。这时,他注意到了什么。他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捡起了一张纸符。就见纸符上潦草地画着一只猫,写着看不懂的文字。 “什么东西……”褚闰生自语。 忽然,有人从他手中一把拿过了那张纸符。他大惊,一抬头,就见段无错笑眯眯地看着他。 “师傅,你走路不带声的啊,什么功夫,教我吧。”褚闰生笑了笑,说道。 “你叫我一声师傅,我当然什么都教你。”段无错边说,边收起了那张纸符。 褚闰生起身,不满道:“既然是师傅,怎么抢徒儿的东西?” 段无错叹口气,说道:“好徒儿,师傅是为你好。这事儿,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妙啊。” 褚闰生听完这话,知道这纸符之中大有蹊跷,不免有些好奇。但他还是点头,笑道:“谨尊师命。” 段无错满意地点头,说道:“他们都起来了么,我今天教你们怎么用‘兵魂珠’。” “兵魂珠?仙人洞里拿到的那颗宝珠?”褚闰生说道。 “是啊。”段无错点了点头,“那可是好东西,‘兵魂珠’能吸取你的道行,化为最称手的兵刃。” “这么厉害?”褚闰生惊奇道。 “当然了。”段无错点头,“实话告诉你,乾元观施观主的‘九音琵琶’,还有薛宏都的‘晦明双剑’都是‘兵魂珠’所化。” 褚闰生闻言,笑得愉悦,“这倒稀奇,不知道,我的兵刃会是什么呢?” 绛云在一旁听着这些话,心想着:不会又出现一个圈圈吧? 这个念头困扰她一日,待到段无错传授那三人“兵魂珠”修炼之法时,她还忍不住观察起幻火的神态来。果然,幻火的样子相当不满,眉头始终紧皱。她不知怎么的,有些幸灾乐祸。 当日半夜,绛云趴在门口,正半寐半醒。幻火偷偷摸摸地走了出来,推了推她。 “干嘛?”绛云小声抱怨。 幻火从怀里拿出了一颗晶亮的珠子,一脸不满地说道:“你替我把这颗珠子扔了,越远越好!” 绛云看了那珠子一眼,“兵魂珠?难道是主人的那颗?” 幻火点了点头。 “你好大的胆子啊!敢偷主人的东西!”绛云起身,怒道。 “那又怎样?”幻火怨恨地看着那颗“兵魂珠”,“我才是主人的兵器!怎能让这颗破珠子抢了我的位置!” “你现在变成|人了,哪里还是什么兵器!”绛云嘲讽道。 “我不管!你替我扔了它!”幻火道。 “要去你自己去!”绛云扭开脑袋。 “我初化人形,行动不便,走不了多远……”幻火的声音里满是不甘,“喂,你到底帮不帮我?” 绛云瞪着他看,不答话。 幻火想了想,威胁道:“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劝主人这辈子都不用坐骑!” “哇!你怎么这么恶毒啊!”绛云大惊。 幻火皱着眉头,递上了那颗“兵魂珠”。 绛云瞪着那颗珠子,心想:也是,被人替代是挺难过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她一口咬起那颗珠子,看了幻火一眼,轻快地跑开了。 幻火这才露出了笑意,起身回了房。 绛云咬着那颗珠子跑了一会儿,她看看四周的黑暗,寻思着把这珠子扔哪儿才合适。茅山虽大,但若有心要找,也不难找到。看样子,要更远一点才行。对了,大海。若是抛进大海,肯定是找不着的。她看看天色,以原形往返的话,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速去速回!她想到这里,正欲化出原形,忽然,察觉到有人接近。 她转头,就看见了那名妇人。周围虽是一片漆黑,但绛云却看得真切,这妇人的眼里满是泪水,发丝凌乱,面容憔悴。想必是为了女儿的事伤心所致。看到猫儿,这妇人伸出了手,喃喃道:“咪咪……乖……” 绛云不禁想起,那女娃儿也是这般,缠着要玩。虽然不是活物,但也没有半分邪念。只因为太过靠近广昭……不,是池玄……就被破了咒法,重归了尸体,倒也挺可怜的。她心中生了几分同情,便不跑也不避。 妇人一把抱起了猫儿,抱进怀里,边哭边道:“小翠……娘的好孩子……小翠……” 绛云满心无奈,正想着安慰一下便脱身。忽然,这妇人伸手,一把扼住了猫儿的咽喉。 绛云猝不及防,被按倒在地,口中的“兵魂珠”滚落到了一旁。只见,那妇人神色狰狞,眼睛瞪得老大,口中不断念着女儿的名字。 妇人的手上又加了一分力道,满目都是杀机。 绛云惊讶不已,这般的举动当然伤不了她,可是,这妇人为何突然如此?管他呢,凡人本来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她想到这里,正欲挣脱。忽然,一股力量从四方涌来,一下子震了她的心魄,她猝不及防,竟昏了过去。 妇人见状,颤颤地松开了手。 “夫人,我早就说过了,要活捉。”有人从一旁走了出来。细看时,正是华阳观五位高功之一。她身形削瘦,脸颊深陷,泛着青黑之气。她慢慢走到妇人身旁,抱起了那昏过去的猫儿。她察觉什么,说道,“夫人,你运气不错,这猫儿并非凡物,若能取其命魂,你女儿或许能长命百岁。” “梁高功,此话当真?”妇人满脸感动。 “这命魂不一般,不可轻易施法。你随我回去,先布道坛再说。”那梁姓高功如是道。 “好,好。”妇人忙不迭应道。 梁高功点点头,又注意到了地上的那颗“兵魂珠”。她捡起珠子,端详片刻,便将珠子收入了怀中。 …… 第二日一早,弟子房内便传出了一声惊呼。 “哇!有贼!”褚闰生翻着自己的衣物,大喊大叫。 池玄看着他,道:“你丢了什么?” “兵魂珠!”褚闰生下床,四下找寻着,“真奇怪,我明明放在枕边的!” 池玄听罢,也帮着找寻起来。 幻火站在一旁,看到这番情形,便也帮忙翻找起来。 弟子房并不大,东西也不多,三人寻了一刻功夫,就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什么贼啊,偷什么不好偷‘兵魂珠’,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啊……”褚闰生一脸哀怨。 幻火后退几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若有外人出入,我们三人不可能都没察觉。”池玄说道。 褚闰生闻言,想到了什么,他推开房门,开口就道:“猫儿,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他的话说道一半就打住了。原本日日都在门口的那只小猫,今天偏偏不在。他满心疑惑地走了出去,四下看看,却怎么也找不到猫儿的踪影。 “奇怪……”褚闰生皱了皱眉头。 池玄也走到了门外,“她不在?” “嗯。”褚闰生抓抓头,“不会是它吧……” “不是。”幻火开口,喊了一声。 褚闰生和池玄同时回头,看着幻火。 幻火眼神闪烁,支吾道:“我……我看她不像……” 三人正苦苦思索之时,段无错悠闲地踱步走来,笑道:“哟,你们三个知道我要来,这是列队迎接哪?” 褚闰生看到他,立刻迎了上去,道:“师傅,你来得正好。我的‘兵魂珠’不见了,你快给我算算掉哪儿了!” 段无错听到这番话,笑眯眯地说道:“这还用我算?不是早说了么,‘兵魂珠’吸收你的道行,沾染你的灵气,要找它还不容易。” “师傅,这话你昨天可没告诉过我。”褚闰生笑道。 “是么,那肯定是我忘了。”段无错道,“来来来,师傅这就教你。你只需闭目凝神,心中静思,应该就能感觉到它了。” 褚闰生闭目,片刻后睁眼笑道:“真的!” “嗯。”段无错点头,“等日子长了,你只需唤它一声,它便回返。现在还不行,老老实实去找吧。” “好!”褚闰生点了点头,“离这儿不远,我马上回来!” 他说完,轻快地跑开了。 幻火看着这番情形,皱起了眉头,低声自语道:“笨小狗,让你丢远点,怎么会‘不远’啊……”他说着,就见池玄转头看着他,似是听见了什么。 “呃……我也跟去看看!”幻火急忙说道,继而追了上去。 池玄思忖片刻,也跟了上去。 段无错站在原地,满脸无奈,“啊呀呀,怎么都走了,那我教谁啊……”他摇了摇头,又起了兴致,掐指一算。这一算,让他皱起了眉头。他松开手指,急忙跟上了那三人。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绛云醒来之时,就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道坛之中,依然是小猫之形。也不知是被何种道法所制,动弹不得。她努力扭头,看了看四周,但见这道坛内外三层,立竹制长短纂,结青黑绳,挂三十二幡。坛外,青烟袅袅,咒文声声。 她依稀想起昨夜的事来。这么一想,她心中怒意顿生。她乃妖兽天犬,更侍奉普煞仙君座下,修仙百年。凡人无知,竟敢困她于道坛之内,引咒做法?她怒不可遏,现了獠牙利爪,身形也变化起来。 道坛之中,忽生狂风,震得纂摇幡飞。坛外作法的,正是华阳观高功之一的梁宜。那名妇人立在一旁,怯怯地看着眼前的发展。梁宜见狂风彪猛,不慌不忙地将手中拂尘一抖,一道金光冲入道坛,止了狂风。 绛云正拼命挣脱束缚,却见一道金光冲入,化为牢笼,罩上了她的身。她心中懊恼非常,若不是昨夜见那妇人,生了无谓的怜悯之心,她岂能如此大意被困于此?她不禁狂躁起来,自入茅山以来,她一直谨记不惹是非、不犯杀孽,老老实实地守着褚闰生,伴他修仙。可若今日她若命丧于此,还谈什么终生守护,不离左右? 想到这里,她心一横,解了变身咒法。瞬间,道坛之中红光冲天,那光辉璀璨耀目,如骄阳坠地。待那光芒消尽,道坛已损毁一半,一头赤红巨犬出现在众人眼前。巨犬仰天而哮,声含怒气,直透云霄。 妇人胆小,见到这般情状,已是双腿发软,颤颤地往下瘫。 梁宜一把拉住她,说道:“我不是早说了么,你抓的猫儿并非凡物。得了它的命魂,你女儿便能复生,还不继续念咒。” 妇人闻言,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女娃儿。那女娃儿双目已合,神色安然,一如沉睡。妇人不再多想,闭目念起咒来。 “大胆凡人,我念你们是修道之人,多番忍让,你们竟得寸进尺?!”绛云见状,怒道。 梁宜理了理拂尘,看它一眼,“我本当你是魑魅精怪,原来是妖兽天犬。看方才瑞光四溢,想必你受过仙家恩泽,更是非同凡响。” “你以为说几句好听的,我便会既往不咎?”绛云微微低头,看着梁宜,道。 梁宜上前几步,微笑道:“我取过万千命魂,唯独妖兽无缘得见,今日正好拿你一试。” “找死!”绛云听罢,一步上前,一口咬向了梁宜。 梁宜纵身一跃,竟浮在了空中。她俯视着身下那赤红巨犬,拂尘一抖,念道:“命魂拘索,七魄封禁。力魄!” 她话音一落,拂尘抖落一片金光,洒向了绛云。一瞬之间,绛云竟觉全身脱力,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了地上。 梁宜轻轻踩上一支长纂,立稳身姿,开口道:“不过如此。” 绛云咬牙,站起了身子,长啸一声,狂风四起,旋聚成飙,袭向了梁宜。 梁宜抬手一挥,拂尘化万千丝线,编制成网,挡下了那狂风。这时,绛云拼尽力气,一跃而上,趁她新力未生之际,一口咬了过去。梁宜躲闪不及,被生生撕下一条手臂来。 绛云落地,身形微微趔趄。她吐出那只手臂,唾出了一口血腥,道:“知道厉害了吧!哼!” 梁宜淡淡一笑,似是不痛不痒。她手一招,那截断臂竟飞回了她手中。她握着断臂,道:“你被仙家驯养,连妖性都失了啊……”她顿了顿,道,“该咬断我的咽喉才是啊。” 绛云跺脚,骂道:“凡人果然不识好歹!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梁宜轻轻咳嗽了起来,有气无力道:“命魂拘索,七魄封禁。中枢魄……” 绛云并未听清她的话,正欲再行攻击,几道金光却从她脚下升腾而起,她的全身忽然一僵,再无法行动半步。 “气魄。”梁宜又道。 金光绕上绛云的脖子,她只觉得喉头一紧,半分挣扎的力气也没了。 梁宜从纂上跃下,落在了绛云面前。 绛云狠狠瞪着她,低低嘶吼。 梁宜慢慢迈步,靠近了绛云。她伸出手,刚要触上绛云,忽然,一道红光闪过,瞬间刺入了她的心脏。梁宜低头,就见那道红光乃是一根犬鬃,她笑了笑,道:“不愧是妖兽……”梁宜说完,软软倒在了地上。 绛云心中已是愤怒无比,也顾不得自己犯了杀孽。她抬眸,望向了那名妇人。 妇人见到这般发展,早已吓得失魂落魄。 绛云艰难地抗衡那金光封咒,向前迈了一步,冷声道:“想取我命魂?” 妇人泪流满面,惶恐地摇着头。 那是许久未曾经历的感受了,口中微腥的血气,让血液如同沸腾了一般,引得全身一阵阵燥热。绛云的双目泛着幽碧,全身都笼在了刺目的红光里。 妇人已然瘫倒在地,她颤抖着,往后退。 “怎么怕成这样……”稚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妇人闻声,脸色苍白地回头。只见那本来已死去的女娃儿竟坐了起来,正淡淡微笑着。 “小翠……”妇人的表情不知是喜是惧,她一把拉住那女娃儿的手,唤道。 女娃儿摇摇头,继而抬眸看了绛云一眼。 绛云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她看了看地上梁宜的尸体,又望向了那小女娃儿。“换个身体我就不敢杀你了么!”绛云吼了一声,纵身扑了上去。 小女娃儿手一挥,道:“命魂拘索,七魄封禁。天冲魄!” 绛云的脑海里忽然“轰”的一声,继而一片空白。这时,马蚤动引来了华阳观中的弟子。众人看见眼前情状,无不惊愕。眼见妖兽要攻击那对母女,弟子们取了符咒,抛向前去。符咒入空,化为精钢锁链,将绛云牢牢束缚。 “梁高功!这畜生杀了梁高功!”有弟子看到梁宜的尸体,叫喊起来。一时间,群情激奋。弟子们纷纷取了兵器,准备杀敌。 褚闰生赶到之时,就看见了这番惨烈景象。被锁链束缚的巨犬似乎失了心智,狂乱地袭击靠近的人。它拼力嘶吼,利爪刨着地面,扬起纷纷泥尘。周遭的华阳观弟子皆出全力,一意斩杀妖孽。 褚闰生认得这头巨犬,他也不知为何,心头一紧,竟冲上前去。 有弟子见他过来,急忙拦住了他:“师弟,别过去,危险!” 褚闰生急切道:“它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这孽畜乃是妖兽天犬,它狂性大发,已杀了梁高功!师弟,你快去请薛高功……” “我……”褚闰生心中着急,哪里肯走。他望着那拼命挣扎的巨犬,努力思索着。 忽然,一条锁链绷断,天犬一个尴尬,待站稳之时,已脱身而出。众弟子见状,纷纷退避。 正当天犬欲行攻击时,两道剑光飞旋而来,直击向它。天犬竟毫无反应,更不避让。眼看那剑光就要刺入,褚闰生不禁大喊了一声:“闪开!” 天犬全身一震,继而望向了他。那一瞬间,剑光已至,避无可避。 褚闰生忽然觉得心口一滞,神识顿灭。待他回神之时,竟发现自己漂浮半空,挡在了那只巨犬身前,那两道剑光就在眼前。他抬手,那两道剑光消退,双剑瞬间被震飞。 薛宏都飞身而来,接住双剑,冷冷地看着他。 这时,幻火和池玄赶到。看到这般情状,幻火大惊失色,轻声道:“普煞仙君……主人?” 褚闰生看了看自己的手,却见自己不过是红光所化的幻影。他低头,就见自己的肉身倒在地上,身边围着池玄和幻火。他大惑不解,惊愕万分之时,却听那巨犬开口,哑着嗓子唤道:“主……人……” 那个声音万分熟悉,曾有个少女,也是这般唤他,哭着告诉他:主人,您是凤麟洲上普煞仙君,我本是妖兽天犬,吞了您一口血肉,化了这人身!……我会好好守在你身边,不会再离开了,永远都不会……” “何方妖物,报上名来!”薛宏都看着那红光聚化的幻影,厉声道。 褚闰生不知该不该回答,又该如何回答。恍惚之间,他自觉幻影就要消失,便开口,轻声道:“快逃吧。” 天犬似乎听懂了,挣扎了片刻后,跌跌撞撞地冲开众人,跑了开来。 薛宏都眉头紧皱,却不敢移动半分。他双手按剑,双目紧盯着面前的红光幻影,生恐有变。 褚闰生不禁想笑,一挡就震开薛高功的“晦明双剑”,难怪人家如临大敌了。他的笑意尚未展开,神识又灭,转瞬之间,他已回到身体之中。 见他醒来,幻火激动万分,道:“师兄,你没事吧?” 褚闰生尚有些头晕,他敷衍了几句,抬眸观察面前的情势。 红光幻影消失,也教薛宏都不解。但他很快回了神,喊道:“追!别让那妖畜逃了!” 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道:“薛高功莫急,那妖兽气、力、中枢三魄受损,又被我封了天冲魄,逃不了的。” 薛宏都闻声,微微惊讶,待望见那小女娃儿时,眉头皱的更紧。他飞身落地,道:“梁高功!移魂附身是禁咒!” 小女娃儿垂眸,道:“我无意触犯门规,只是现下我的肉身还不可用。待我稍加整理,立刻回魂就是。” 薛宏都闻言,也不好多说。他眼角余光扫到了小女娃身旁的妇人,那妇人受尽惊吓,已是痴痴傻傻之貌,口中不住道:“我抓的……是只猫儿啊……是只猫儿……” 薛宏都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那句话,褚闰生听得真切。是只猫儿……他暗暗咬牙,心中起了怒意。 “呀,好徒儿,你跑的还真快啊。”这时,段无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哟,难道是吓得摔倒了?” 褚闰生回头,望向了他,脸上无一丝笑意。 段无错见他这般表情,摇了摇头,道:“看看,吓傻了吧。来,跟师傅回去,别给诸位师兄添乱了。”他说完,又对池玄道,“池玄,你追上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池玄点了点头,起身往天犬离开的方向跑去。 褚闰生见状,也要前去,他刚起身,却一阵眩晕,险些摔倒。 幻火急忙扶住他,道:“师兄,你方才……呃……别太勉强了。” “幻火说得对。交给你池玄师兄吧。”段无错笑眯眯地望着他,说道。 褚闰生皱眉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着那诡异的小女娃儿和那痴傻的妇人,眼神渐渐冰冷起来。 …… 话说,绛云脱困,跌跌撞撞地奔逃。但她横冲直撞,全无目的,更无躲避之心。后面追击的弟子慢慢逼近,她也不知摆脱,全然如普通的野兽一般。 这时,有人飞身而来,挡在了她面前。她一见来者,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那人,正是池玄。他看着面前的巨犬,开口道:“别怕。” 绛云一边后退,一边露出獠牙,做恐吓之势。 池玄上前一步,道:“如若抗拒,便生畏惧……你知道的,不是么?” 听到这句话,绛云不再后退。她混沌一片的意识中,隐隐有了一丝清明。“如若抗拒,便生畏惧。一旦接受,则会沉迷。”……她认得这清净的灵气,也能想起那股力量带来的美好…… 池玄伸出手,仰望着天犬。 她看着面前的人,虽无法思考,却忍不住忐忑。向她伸出的手,是全然善意,毫无防备的。忽然之间,她膝盖一软,卧倒在了地上。她喘息着,全身轻颤。 “别怕……没事的……”池玄低声劝慰着,伸手,抚上天犬的脸颊。 那一瞬,灵气氤氲,将绛云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1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作者:肉书屋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1部分阅读 包裹了起来。她不禁合上双眼,放弃所有抗拒,任那力量浸透全身。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另一句话来:世间咒法,皆化虚无…… 想起这些的时候,她脑海中的混沌完全消失,四肢百骸的僵硬无力也被解开。无数金光从她体内溢出,消散在空气里。她能清楚地感觉道,自己的身形慢慢变小,毛发褪去,化出肌骨。她这才记起,百年之前,她吞下普煞仙君的那口血肉之时,就得到了人身。她的真身,早已不是妖兽天犬…… 池玄看着天犬的这般变化,也有了些许惊讶。片刻功夫,那巨大的天犬,已然化成纤弱少女。只是,方才一番争斗,她已是遍体鳞伤,满身血污。她紧紧抱着他,不住地颤抖着。 池玄轻轻拉开她,说道:“离我远一点,你才能化形。” 绛云慢慢睁开眼睛,含泪望着他。全身的痛楚,让她连行动都困难,何谈变化身形?她摇摇头,虚弱道:“我没力气……” 池玄正要说什么,追击的弟子却已赶到。看到眼前的情形,众弟子皆是又惊又怒。“池玄!”有弟子开口,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池玄轻轻将绛云抱起,平淡说道:“你看到什么,便是什么。” 众弟子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池玄不再多说,举步离开。 “慢着!”弟子中有人喊道,“我们追踪一只妖兽到此,莫非,这女子就是妖兽所化?” 绛云听到这些话,愈发恐惧。她拉着池玄的衣襟,埋首在他胸口,不住颤抖。 池玄停下脚步,回头道:“世上哪只妖兽,能近我身?”他说完,顿了顿,又道,“诸位不也是不敢靠近一步么?” 众弟子闻言,心中愤怒不已,“你竟拿我们与妖兽相提并论!” 池玄摇头,“绝无此意。”他并不多做解释,抱着绛云离开了。 众弟子愈发愤怒,却毫无办法。这时,有人喊道:“别管他们!我们继续追!” 得了这个台阶,众人立刻四散离开,继续搜寻起来。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绛云头靠着池玄的肩,静静感觉着那清透灵气在血脉里的流动。护身罡气……百年之前,她挑战他无数次,每次都被这力量远远阻隔。这般平和美好的力量,为何能成为他的盾墙?她抬眸看着他,不解。 池玄不紧不慢地走着,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其实,你前世是聚窟洲上的广昭仙君……”绛云想了想,开口道。 “嗯。”池玄低低应了一声。 绛云看他神情冷淡,皱眉道:“我不是傻子。” “我知道。”池玄回答。 “你真的是仙君!你以前还用法宝‘净灵灯’灭了我全族!”绛云说道。 池玄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想怎样?” 绛云心里知道这句是询问,可是,听起来就是不舒服。她皱眉,“什么我想怎样?我当然是要找你报仇。” 池玄诚实地回答,“你赢不了我。” “胡说!这辈子你只是凡人!我就不信我赢不了!”绛云不甘心地说道,“我可是妖兽天犬啊!妖兽啊!” 池玄停下步子,低下头,看着她,“赢了之后呢?” “那还用说,”绛云皱着眉头,认真道,“把你碎尸万段。” 池玄听完,说道:“我等不到那一天的,你等我下次转世再报仇吧。” 绛云听到这句话,想要生气,可却生不起气来。她皱眉看着池玄,他的神色坦然,方才说那句话时,语气里也无半分嘲讽戏谑。就像是在说一件事实一般……不过,也许真的是事实,破不了他的护身罡气,即便穷尽她的一生,也无法伤他分毫。 池玄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去。绛云这才想起了什么,说道:“等等……我不能这样回去,不能让主人看到我这样子……” 池玄道:“我知道。”他说罢,纵身跃起。 绛云微惊,正要分辨之时,却发现自己已身在一片青葱翠竹之中。面前,有一方水潭,潭边水仙亭亭,幽香隐隐。 绛云认得这个地方。她曾跟褚闰生来过一次,也曾在这里,遇到池玄。若她没记错,这里叫“豢龙池”。 池玄抱着绛云走到潭边,随后,附身轻轻将她放进了潭水里。 绛云本以为池水必然冰冷刺骨,但身体浸入的那一刻,潭水温柔,暖着她的身体。这潭水中竟蕴着强大灵力,她全身的伤口,缓缓愈合起来。 待绛云完全浸入水中,池玄松开了手,道:“这里的灵气,对你应该有益无害。我走了。” 绛云手攀着岸边的岩石,仰望着他。依稀记得他说过,此处灵气极盛,常人无法承受云云。“真奇怪,为什么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你曾自毁元神,应该也是仙缘淡薄才对啊……”她开口,问道。 池玄回答:“我并非什么都知道。只是炼化潜神,看得比别人多罢了。”他说完,举步离开了。 “潜神?”绛云皱眉想了想,“什么东西啊……”她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便弃了思考,闭上眼睛,安心疗起伤来。 …… 另一边,妖兽作乱一事已告一段落。除了追踪的弟子之外,其他人都各自离开。 褚闰生回到房内的时候,依然觉得头昏脑涨、力不从心。他坐在床沿,脸色苍白,呼吸微促。幻火守在他身边,满脸的担心。 段无错伸手探了探褚闰生的额头,“怎么样?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褚闰生抬眸,道:“大夫?像梁高功一样的大夫?” 段无错收回手,笑了笑,道:“好徒儿,你这是说什么呢?” 褚闰生努力稳着自己的情绪,道:“我方才听其他师兄说了。梁高功最擅长的就是移魂续命。她今天摆了道坛,就是为了取一个命魂,替那叫‘小翠’的女娃儿续命……” 褚闰生顺了口气,又道:“怪不得池玄师兄说什么‘亲恩不断,咒法不消’,还有那张画着猫儿的纸符……你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微颤,带着隐约的怒气,“什么上清派,竟用这样卑鄙龌龊的手段!你们修的是什么仙!练的是什么道!” 段无错并不生气,笑吟吟地说道:“哟,这就生气啦?” 褚闰生的眼神里带着忿恨,“难道不该生气?你们修道的人不是常说什么善恶承负么?今天那妖兽又做错了什么,要遭受如此对待?为了续命,就要杀生,这难道不是造恶?” 段无错听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续命,当然要杀生。否则,你何以活到今日。” 褚闰生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在说‘盗’……”段无错笑道,“万物皆‘盗’。人活于世,无不盗百畜瓜果来颐养自身。你前几日不也领着幻火捉野兔来着?呵呵,其实,梁高功杀生,是为续命。而你,只是满足口腹之欲罢了。相比之下,你造恶更胜啊。” 褚闰生听完这段话,心中震惊,竟无语反驳。 “杀生自活,是天道使然。虎吃牛羊,牛羊吃草,也是‘盗’。而天地,则盗取万物生气,致其死亡。你既是凡人,就脱不出这桎梏。”段无错继续说道,“而修仙之人,皆以少食为律,为的就是斩断循环,不取万物之命,反‘盗’天地之气,得长生不老……只可惜,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天地不仁,梁高功是对是错,轮不到你我评断。” 褚闰生听他这么说,思绪愈发混乱起来。他闭上眼睛,努力平息自己的心绪。脑海中,翻腾着莫名的话语,但每一句都仿佛很熟悉。 ……为何救人是善?万物生灵,无分贵贱。人也吃牲畜,那我族人杀了人类,就是救了猪羊,算不算行善?…… ……世间万物,弱肉强食,胜者为道!龙强百兽而为王,便是循此天道!……小王就算杀凡人,造杀孽,也是人间当有此劫!…… 那无数混乱的声音中,一个声音带着悲凉响起: 主人,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不明白? 褚闰生一下子睁开眼睛,方才听见的种种,骇得他脸色苍白。 段无错见他这般情状,伸手按着他的肩膀,轻拍几下,笑道:“好徒儿,你是不是还不明白?唉,有些事情不明白也好。无谓徒增无奈,自寻烦恼。”他说完,顿了顿,又道,“呵呵,对了,在为师看来,你今日的愤怒并非出于怜悯慈悲,而是因为梁高功所擒的那只妖兽跟你有渊源吧?” 褚闰生听到这句话,抬了头,望向了段无错。“我……” “呵呵,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段无错笑着,“这般偏颇,你离仙道何其之远啊?” “师傅……”褚闰生静思片刻,开口问道,“所谓‘仙道’,到底是什么?” 段无错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我哪知道。” 褚闰生不禁笑了出来,“你是我师傅啊,你都答不上来,那我怎么办?” 段无错摸摸胡须,“悟道悟道,你得自己悟啊。” “如果我一辈子都悟不了呢?” “那就老老实实做凡人。吃肉喝酒,纵情声色,何等开心快活,也没什么不好的。”段无错回答。 褚闰生难以置信地望着段无错,无语了。倒是一旁的幻火生气起来,不满道:“老头儿,休要胡说八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跟我主……褚师兄谈论仙道?!” “哟……”段无错惊讶地望着他,说道,“先前张高功让我教你们尊师重道,我还不以为然,现在一看,真的得教啊!” 幻火听罢,上前一步,正要据理力争。这时,门口传来一个稚嫩的嗓音。 “好热闹,不介意我打扰吧。” “梁高功太客气了。”段无错转身,笑道。 来者,正是那身着绿袄,名唤“小翠”的女娃儿。但此时,这副身子里的命魂早已换了人,这女娃儿的神色再无半分木然僵硬,反透着聪慧狡黠。 褚闰生看着她,不知该做怎样的表情。他稍加思忖,低头道:“梁高功……” 女娃儿微笑颔首,又对段无错道:“我听说你徒儿被妖兽吓晕了,特地来探探。” 段无错笑了起来,也不解释。 幻火心中不甘,正想反驳,却被褚闰生握住了手腕。他转头,就见褚闰生看着他,摇了摇头。幻火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说出事实怕是有害无利,于是便悻悻退下,怒目看着那女娃儿。 此时,女娃儿已走到了褚闰生面前,她伸出手,搭上褚闰生的手腕。继而笑道:“吓得魂儿都丢了么……”她说着,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褚闰生的额头。褚闰生只觉得心神一震,刹那之间,所有不适消失无踪。脑袋的眩晕也罢,四肢的无力也好,皆因这一拍解除。仿似梦魇醒来,身心复苏一般。 “你方才命魂动脱,我替你拍回去了。”女娃儿笑得和善,“既然害怕,下次就别赶那么前头。”她说完,从怀中取出了一颗明珠,“我在后山树林里寻得这‘兵魂珠’,是你的吧?” 褚闰生微微皱起眉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才好。只得点了点头,沉默着接过了那颗珠子。 “我说,小师妹啊,你对我徒儿这么好,莫不是来跟我抢人的?”段无错看着气氛尴尬,调笑道。 女娃儿笑道:“段师兄真会开玩笑。我何德何能,敢抢你的人。” 段无错道:“小师妹过谦了,我今日所见,你的定魂咒法已臻至九层境界,上清派……不,怕是全天下都无人能及。” 女娃儿闻言,笑得欣然。“可惜,今日被那妖兽坏事……”她叹了口气,道,“我本能救这娃娃,如今功亏一篑,她七魄渐弱,怕是无力回天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段无错道,“她娘亲如今可好。” “受惊过度,痴痴傻傻的。不过无妨,待我魂魄回返,替她安魂固命,应该无碍。”女娃儿道,“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坚持三载,本以为,会有奇迹……” 褚闰生本听着段无错和梁宜融洽相谈,也不好出声打断。但听到这儿,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三载?这女娃儿这样活了三年了?” 梁宜望向他,点了点头,“这定魂续命之法,是为安抚死者遗族所创。这套咒法须不时取他物命魂,更要死者至亲一人日夜诵咒,焚香不断。但这复活之法,毕竟不是常理能容,大多数人很快便会放弃。这娃娃的娘亲却坚持了三载。许是精诚所致,这娃娃最近能开口说话了……真的,只差一点点啊……” 褚闰生愈发纠结起来。他这才明白,池玄那句“亲恩不断,咒法不消”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渐渐觉得,这的确轮不到他管。 “世间万物,各有命数。是这娃娃没有福分啊。”段无错说道。 “其实,要怪就该怪你那个徒儿。”女娃儿道。 “池玄。”段无错一脸了然,“他的护身罡气竟能让命魂离体,自归地府。的确厉害。” 女娃儿笑了笑,“这个我早就知道。所以我才让那妇人看紧这娃娃,千万别靠近池玄。可无论这身子里的命魂换过多少,只要一见了他,都是心甘情愿靠过去……” 段无错道:“心若明镜,气凝清澄。净戾气,消咒法,也难怪众生向往。上品之人哪……” “只可惜……”那女娃儿正要说什么,却听门外一阵吵闹,便打住了话题。 褚闰生正听得认真,这么一打断,叫他难受万分。只可惜?只可惜什么?他想问,却也知道时机不对。他正郁闷,却听出了门外的声音。 “是池玄师兄!”他站起身来,往门外跑去。待到了门口,却看到了令他无奈的一幕。 那名妇人不知何时到了此处,正遇上了回返的池玄。她虽是痴痴傻傻,但看到池玄,却又似乎明白了什么,悲愤地冲他大叫大嚷。池玄静静站在她面前,任她恶语相向。妇人骂到气急之处,上前几步,扯着他的衣衫,动起手来。 褚闰生看到这般情状,立刻冲了过去,拉住了那妇人。 “大婶……不,大姐,你冷静点啊。”褚闰生努力拉开那妇人,见池玄全无举动,他无奈道,“师兄,你先避一避吧。” 池玄却道:“不必。” “可也不能任她打骂吧?错又不在你。”褚闰生道。 “无关对错。”池玄轻轻推开褚闰生。 那妇人离了阻拦,一下子扑向池玄,又捶又打,又哭又骂。妇人折腾了片刻,慢慢停了打骂,她紧紧抓着池玄的手臂,软软地跪了下去,低泣着,喃喃唤着女儿的名字。 褚闰生清楚地看见,那妇人的指甲透过了衣服,划破了池玄的手臂。淡淡的血色渗出,染在那妇人的手指上。他心中震撼不已,究竟是何等深重的憎恨,才能让指甲有刀锋般的力量…… 待那妇人平静下来,那小女娃儿走了过来,冲池玄笑了笑,道:“这失女之痛,若不发泄,心神便会无法承受。多谢。” 池玄微微颔首,继而一语不发地回了房。 女娃儿与众人告了辞,扶着那瘫软的妇人离开了。 褚闰生看着面前的发展,也不知心中的感受是什么。许久,他开口,对一旁的段无错道:“师傅,你教我修仙之法吧。” 段无错听到这句话,笑了起来,“终于真心实意地想要修仙了?” “嗯。”褚闰生笑得诚挚,“我想看看,‘仙道’到底有何不同……” 段无错摸摸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话说,妖兽之事闹腾了几日。弟子们将茅山上上下下都搜了个遍,就是没寻到那妖兽的踪影。倒是另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流传了开来,说是,华阳观弟子池玄与妖兽勾结。这消息,自然是见到池玄和绛云的弟子传出的。 却说那日,弟子中有人看见池玄出现在妖兽现身的道坛附近,更有人亲耳听见段无错吩咐他追赶妖兽的命令。池玄能在众弟子之前追到妖兽并不稀奇,他自幼跟随华阳观主,修为甚高。但是,为何他会出现在众弟子之前,还抱着一个不着片缕的红发少女?说是行苟且之事,时间为免仓促。可是,若那少女是妖兽所化,如何能靠近池玄的护身罡气?众人猜测之际,有乾元观的弟子说,曾见过一个红发少女,能化天犬之形,与池玄也确有渊源。于是,众人恍然大悟,莫不是他早已与妖兽勾结!妖兽击伤梁高功,说不定也是他一手策划,是他觊觎华阳观主之位,着手铲除异己? 这个猜测有理有据,立刻得到了一众弟子的赞同。后来,有忠心卫道之人将此事告知了诸位高功,可是高功们听了这番言论,不是一笑置之,就是厉声训斥他们不可妄言。众弟子见状,便都不再提起此事了。 这话传到褚闰生耳朵里,已是三天后的事了。几个与他相熟的师兄跟他说完此事,更百般告诫他,莫要与池玄走得太近,免得日后牵连。 褚闰生也不反驳,只是笑笑。他心里知道,这几位师兄也不是j恶之辈,池玄当日的情状,任谁看见都会误会。何况,以池玄的性子,一开口肯定火上浇油。不过,估计他也不会把这些留言放在心上,真不知该说他不为外事所扰,还是目中无人好啊。 比起担心池玄,他反倒更担心那个“不着片缕的红发少女”……虽然池玄说过她没事,只不过需时间养伤。但几天都没有音讯,他不禁有些担心,这才四处晃悠,借机寻找。不想,就听到这么些东西。 他笑着敷衍了一会儿,又在上清派中绕了会儿圈子,才前往“豢龙池”。“豢龙池”乃是茅山的一处圣地,传说池水清澈丰沛,大旱不涸,传说是神龙所居之处。但此处灵气极强,寻常人在“豢龙池”旁,不消一刻功夫,便会头晕目眩,仿似生病一般。池玄也曾这般告诫过他,不过,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看上一看才能放心。 穿过层层翠竹,便可见那幽幽池水。水色明丽,波光粼粼,与那一片洁白水仙中,更显得美丽可人。他四下看看,并无他人,不禁有些失落。他走到池边蹲下,伸手掬起了一捧池水。点点池水于他手指间滴下,激起片片涟漪。他无奈地笑了笑,正要走。忽然,水面波动,他惊讶之间,就被抓住了手腕。 “主人!”那红发少女从水中冒了出来,笑盈盈地唤了一声。 褚闰生被吓到了。但他的惊愕,很快便化为了呆滞。面前的少女□,曼妙的胴体浸在池水中,一如池边水仙,洁白耀眼。她笑容灿烂,双眼明净无邪,毫不避讳地拉着他的手腕。 这时,她想到什么,改口道:“呃……不是主人,是褚……褚闰生。”她皱着眉头,一脸诚恳地说道。 褚闰生不禁笑了出来。他垂下眼睫,不看她。略微思忖后,故作茫然地问道:“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游泳吗?” 绛云闻言,立刻应道:“嗯!我是在游泳!” 褚闰生点头,还是不看她,道:“不冷吗?” 绛云答道:“不会啊,这池水很暖……”她还没说完,又想起,自己是妖兽才能受池水灵气恩泽,不觉寒冷,凡人恐怕不行的。于是,她硬生生改口道,“呃,很冷的……” 褚闰生笑道:“冷就快些出来吧,别冻伤了。” “哦。”绛云算算自己的伤势也差不多好了,便点头应道。 察觉她要出水,褚闰生立刻甩开了她的手,起身走到了一边。 绛云有些失落,她上了岸,看着褚闰生的背影,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不禁想起先前她被梁宜困在道坛之中,更历一场恶战。若最后,不是主人的出手,她断无法逃离。她抬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心中难过起来。她自己大意被人掳获,竟在仓惶震怒之时,想要杀人。这份杀孽若是累及了主人,阻了主人修仙,她便万死难辞其咎,还谈什么报恩。她想到这里,怯怯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杀那个女人的……我下次不会了……” 褚闰生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震。她所说之人,必是梁宜。想起当日情景,他心头依然纠结万分,难以平复。他身后的少女,何以能称为“妖兽”? “为什么跟我道歉?”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杀人是犯杀孽。”绛云说道,“我会连累你的。” “你犯的杀孽,怎么会牵扯到我……”褚闰生带着笑意,道,“下次若有人要伤你,你尽管杀他,不用顾忌我。” “啊?”绛云皱眉,“可婆婆说我犯的杀孽会记到你头上的。我很努力地忍着,你怎么能教唆我杀人啊!要是害你成不了仙该怎么办啊?!” 褚闰生又沉默了下来,许久才道:“你做这些都是为我?” “当然了!”绛云不假思索地回答。 褚闰生低头,静静笑了起来,“你说过的话可算数?” 绛云想了想,有些不满地开口,“你……你不会还以为我是傻子吧?我不是傻子!我说的都是真的!” 褚闰生摇头,“你不傻,是我傻,行了吧?”他吁口气,道,“我走了。” 绛云不解地看着他走出竹林,好半天都没想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依旧放弃了深思,转而想起别的来。现在怎么才能回到他身边呢?这个样子肯定不行,猫咪也不好,如今茅山上下戒备森严,到底怎么办才对呢?她想了半日,终于想到了,她得意地笑笑,轻快地跑开了。 …… 褚闰生回到弟子房时,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他也说不上是为什么高兴,但就是不由自主地想笑。这种心情,他从未领略。他进屋,就看到桌上堆着一叠衣物,他隐隐看见血色,便收了笑意,上前检视起来。 “池玄师兄?”他认出这些衣物,不禁皱了眉头。这些血迹还新鲜,看衣物旁还有绷带布条,统统都是染满鲜血。难道是上次那妇人抓伤的伤口?可是,那些伤口他也见过,并不严重,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为什么还会流这么多血?难道,是新伤? 他正疑虑,就见池玄走了进来。看到褚闰生盯着那些衣物看,池玄开口:“别乱动,我正要洗。” 褚闰生道:“师兄,你受伤了?” 池玄走过去,抱起那些衣物,道:“没事。” 褚闰生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真的没事?” 池玄的眉头轻轻一皱。只见,被褚闰生抓紧之处,血迹缓缓渗出,染透了衣袖。褚闰生大惊,缩回了手,惊讶地看着自己手心的血迹。 “师兄,这不会是那天小翠她娘……”褚闰生问道。 “嗯。”池玄点了点头。 “让我看看。”褚闰生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了池玄的衣袖,待看到伤口的情形,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皱紧了眉头。 那不过是妇人指甲划出的几条伤口,不深,更没有伤及经脉。一般说来,两三天的功夫,虽不至于痊愈,但止血总是不在话下。可如今,他眼前的伤口,不仅没有愈合,伤口周围更是起了一大片淤青,流血也远盛于先前。 “怎么会这样……难道,她的指甲有问题?”褚闰生道。 “不是她的问题,是我自己。”池玄抽回手臂,道,“宿疾罢了,不必在意。” “宿疾?”褚闰生愈发不解,“是什么?” “血证。”池玄答完,抱着衣物转身出门。 “师兄,你去哪?”褚闰生急急唤道。 “洗衣服。”池玄道,“还有事?” “你的伤……” “先天不足,无药可医。” 听到这八个字,褚闰生呆住了。“先天不足,无药可医”?可是,相处这么久,他并未见过池玄有什么病征。难道,惟有受伤时,才会发病?这是什么病症,怎会如此?他心中担忧,想要问个究竟,但池玄却自顾自做起事来,仿佛丝毫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只得沉默。 他苦思半日,依然无果。依稀想起了,段无错与梁宜曾谈起过池玄,也说过什么“只可惜”。恐怕,这病症便在这“只可惜”之中了。他便找到了段无错,想问个究竟。 段无错本在山间替人算命,被褚闰生打断,倒也没有不悦。听得这问题,他叹了口气,道:“他不是自己说了么:先天不足,无药可医。” “严重么?”褚闰生追问。 “若不受伤,倒也无事。”段无错说道,“不过,你也看见了吧。症结在血,一旦受伤,需花上多于常人数倍的时间才可痊愈。这还是小伤,若是大伤,恐怕……” “难道真的没有救?”褚闰生心内焦急,神色也凝重起来。 “我曾听观主说过,池玄此病源自父母,除非脱胎换骨,否则……”段无错道。 “脱胎换骨?……那修仙不就是脱胎换骨?”褚闰生道。 “当然。”段无错点点头,“可只怕他撑不到那一刻啊。修仙之人讲究清淡少食,可这病症,须得食荤腥、补气血。否则以凡人之身,怎能支持。观主亦是为此才迟迟不让他入门。可他偏又天分极高……” 褚闰生听到这里,也不知说什么好。 段无错摇头,叹了一句,“可惜了。” 褚闰生思索片刻,道,“师傅,你说过,我是起死回生,那他……” “你有高人相助,算是侥幸。若要救他……那你也得改了他的命数才行。”段无错浅笑,道,“好徒儿,为师再提醒你一句,逆天改命,不是人人能做得到的。你不是反感梁高功为那女娃儿续命么……你现在心中所想,与梁高功有何不同?再说了,你要改的是池玄的命数,好歹也先问问他,愿不愿意改啊。” 段无错说完,也不管褚闰生明不明白,只道:“时候不早,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闻得这句,褚闰生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回返。 待他回房,天色已暗。池玄依旧在床上闭目打坐,幻火则坐在桌边等他。见他回来,幻火起身,道:“褚师兄,你去哪儿了?” 褚闰生笑了笑,道:“随便逛逛。” “褚师兄,你下次出门,跟我说一声。我好随侍左右。”幻火皱眉,说道,“我寻了你一天了……” “嗯。”褚闰生点头,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池玄身上。 幻火察觉他的视线,看了看池玄,有些不解。 池玄察觉什么,睁开眼睛,也看着褚闰生。 褚闰生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她回来了,在门外。”池玄开口,说道。 “啊?”褚闰生不明就里,但却依然打开了门,往外看去。 之间,夜色之中,一匹骏马飞奔而来。马额之上,一撮红毛随它步伐飘曳,分外明显。马儿在褚闰生面前停下,长嘶一声,神色里竟带着得意。 褚闰生望着马儿,渐渐有了笑意。 “是你啊……”他伸手,轻轻抚上马脖子,微笑道。 马儿点点头,亲昵地蹭蹭他。 他靠近了一点,闭上了眼睛。逆天改命、起死回生、杀生自活、修道成仙……这些,他或许弄不清楚。但是,他不想失去身边的人,绝对不想……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马儿回来之后,褚闰生本以为可以放心,却不想麻烦又来。 这马儿本是蓄养在客房后的马厩之后,先前何彩绫领使符闹事,马厩破损,马儿也跑了好几匹。负责的弟子苦寻了数日,唯独这匹额上有红毛的马儿没寻到。好巧不巧,这马儿还不是上清派所有,乃是褚闰生带来的驿马。 那几名弟子恐被责罚,便一直隐瞒。数日来,倒也无人追究此事,本以为风平浪静了,这匹马儿却突然又出现在华阳观里。那几名弟子知道无法隐瞒,只好老老实实地来找褚闰生,说要领回马儿。 虽说是自己的马儿,但上清派的规矩,马匹都是一处饲养,不可私豢。褚闰生虽是不情愿,但也不好拒绝,便要把马儿交出去。 可那马儿乃绛云所化,怎肯从命。任凭那几名弟子又拉又拖,马儿就是纹丝不动。被逼得急了,马儿便疯跑起来,弄得一干弟子精疲力尽。直到华阳观的薛高功出面,说是让这马儿随主人行动,才止了这场风波。 马儿得意洋洋,整日跟着褚闰生,形影不离。褚闰生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由着马儿高兴,不加阻止。 总算待到一切平息。段无错便开始传授“修仙”之法。 上清派的修仙之道,在于炼神。存思守静,通达神明。褚闰生本以为,自己今后的功课,也就是成日打坐罢了。不想,段无错传授的修仙之法却有所出入。“炼神”,先炼“识神”。“识神”便是人身五感,所识所知。要练“识神”,须得做到身强体健,耳聪目明,智远思睿,厚德笃行。待“识神”练成,便可炼化“潜神”,破除五感所限,引发潜能,知常人所不知,为常人所不可为。最后,炼化“元神”,返朴归真,得通天之能,长生不死,位列仙班。 褚闰生倒也听段无错说起过,池玄已炼化了“潜神”。也难怪他心思敏锐,道法精湛。这般差距,也不知他要练多久才赶上。段无错似是知道他的烦恼似的,笑道:“为师早就说过,你是修仙奇才。你死过一次,天、地、命三魂聚合,开你灵能。如今,你‘识神’未炼,‘潜神’已成,小心走火入魔啊……” 褚闰生闻言,无奈笑道:“走火入魔……有没有什么症状啊,我好早些发现,早治早好啊。” “梦识、幻识。”段无错悠然说道,“若你被此二物所扰,便是‘潜神’过强,压制‘识神’。以你现在的修为,极易失去常性。” 褚闰生有些惊讶。这些经历,他自然有。那些莫名的梦境的幻觉,虽说还不算什么困扰。但上次使符来袭,他功力大增,还起杀念,不能不说,是失去常性了。 “哇,能不能治啊?”褚闰生苦笑着问道。 “能。再简单不过了。”段无错笑眯眯地说道,“学你池玄师兄啊,打坐静思,摒除杂念。心境空明,自然平和。” 褚闰生听得此法,自然照办。只是,他心思活络,又怎是能坐得住的人。每每打坐不到一刻功夫,不是哈欠连连,就是胡思乱想。段无错看他如此,只得摇头叹气,既然存思守静无望,他便转而传授步罡踏斗、手诀和咒法。 山中不知时节,不知不觉,已是阳春三月。茅山之上,白雪未销,惟有数株殷红山茶,缀在这一片莹白之中。 褚闰生拿着十几个铜板,得意洋洋地走在山路上。自从仙人洞试炼之后,他也不知怎地,变成了棋中圣手,想来是那“潜神”所致。于是,每次段无错去给游人算命,他便会跟去,或找人对弈,或替人解局。半日下来,也能赚上个十几文钱。他不禁感叹,若是此能前世已有,那他定是大富之人啊。他笑得欢快,掂着手里的铜板,哼着小曲儿,步履轻快。马儿和幻火走在他身后,都是一脸无奈。 褚闰生察觉什么,转身倒着走,笑道:“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呵呵,钱可是好东西啊!” “钱财乃是俗物,褚师兄是修道之人,怎能被俗物所惑?”幻火皱眉,道。 “我不是被钱财所惑啊。”褚闰生大义凛然道,“我是被钱财能换来的东西所惑。如果我拿钱去买经书,就不俗了吧。”他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买吃的也挺不错的呀。” 幻火听到这番辩解,不禁无语。 褚闰生也不多言,转过身继续走,他没走几步,却听一阵悦耳鸟鸣。他抬头,就见山道旁的坡上,生着一株青松,树上停着一只黄莺。许是早察春意,它婉转而唱,惹得周遭都热闹起来。 褚闰生看着那只鸟儿,停了步子,道:“我去抓它下来。” 幻火闻言,来了兴致,“让我来!”他说罢,就要起咒。 褚闰生忙拦道:“别呀,让我试试步法么!” 幻火闻言,收了手,点了点头。 山道坡陡,松树又是百年之龄,生得高壮,黄莺停处,离地三丈有余。褚闰生踱了几步,算了算方位。闭目凝气,继而腾身一跃。 此乃道宗禹步,乃步罡踏斗之术,蹑地飞天之法。但见褚闰生身姿轻灵,脚下步法虽还生疏,但他行动敏捷,倒是以灵巧补了不足。转眼的功夫,他已身在黄莺之上,黄莺惊觉,却已来不及飞离。褚闰生身手一捞,便将那黄莺纳入了手中。他轻巧落地,轻轻捏着那只黄莺,冲幻火和马儿笑了笑。 幻火立刻开口,道:“恭喜师兄,师兄的蹑地纪飞天网法已臻熟练,不久之后,必能御风驾云。” 褚闰生笑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会拍马屁的。呵呵。” 幻火微笑,看着褚闰生手中的黄莺,“师兄,这是抓来吃的么?” “不是啊。抓来玩嘛。”褚闰生摸了摸黄莺的小脑袋,笑道。 幻火似懂非懂地看着那黄莺,又问:“那师兄要怎么玩?” “呃……”褚闰生不过是一时兴起,哪想过那么多,被这么一问,他想了想,邪笑道,“唔,做个笼子关着它,留它唱几天歌来听。然后么,哪天想吃夜宵,再考虑……” 一旁的马儿听到这里,大步上前,一下子撞上了褚闰生。褚闰生猝不及防,手一松,黄莺振翅,冲上了天宇。 褚闰生看着黄莺飞走,笑叹了口气,对马儿道:“我说说而已嘛。”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2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作者:肉书屋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2部分阅读 马儿怒视着他,狠狠跺脚。 褚闰生笑着伸手,摸了摸马鬃,“知道了,不准杀生是吧。” 马儿这才平息了怒气,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一旁的幻火看到此景,皱起了眉头,眼神中全是不满。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察觉有人靠近,打住了话题。 山道上,慢慢走来一个老者。他须发皆白,看有六十出头,着道袍,戴庄子巾。他面貌和善,左手抱白玉如意,右手轻托着一只黄莺。老者走近,打量了褚闰生一行一番,道:“你们是哪位高功座下?” 褚闰生见着老者道骨仙风,话语间更透威仪,应该也是茅山上的哪位高功。他含笑上前,抱拳作揖,道:“我等是华阳观段高功座下弟子,不知老先生有何指教?” “谈不上什么指教。”老者含笑,看了看掌上黄莺,道,“不过是这只鸟儿向老朽哭诉,说是方才有人要捉它唱歌,还要将它做了宵夜……” 褚闰生闻言,望向老者掌中的黄莺,有些惊讶。但茅山之上,多得是能人异士,若真有人能听懂鸟语也不奇怪。他看着那老者,笑道:“玩笑话而已。”他顿了顿,又对黄莺道,“要不,我给黄莺大人赔个不是?” 老者听罢,哈哈大笑。“段无错倒是收了个有趣的徒儿。”他抬起掌中的黄莺,道,“你道如何?” 黄莺歪着脑袋,清啼一声,振翅飞走了。 老者目送鸟儿飞远,道:“天生万物,万物有灵。敬畏生灵,乃是吾辈修道的基本。以后那般的玩笑话,莫要再说了。” “多谢老先生教导。”褚闰生立刻应道。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继而望向了褚闰生身后的那匹骏马。褚闰生见状,心知不妙。若这老人家能通百兽之语,马儿必露破绽。他立刻踏前一步,大声道:“老先生,我们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老者闻言,点了点头。 褚闰生立刻拉起幻火和马匹,快步离开。 老者望着他们的背影,淡淡一笑,身影倏忽一闪,消失无踪。 …… 褚闰生回到弟子房中,长吁了一口气。他的心才放下,却又在看到房中情势后被吊了起来。 池玄坐在房中的桌前,手执针线,正在缝衣。 “啊!师兄!”褚闰生一下子扑到桌前,大呼小叫起来,“针线活不是男儿所为啊!” 池玄一脸平静地看他一眼,道:“这儿没有姑娘。” “那也不该你做啊。来来来,让我这做师弟的来吧。”褚闰生说着,就伸手拿池玄手中的衣物。 “你会?”池玄问道。 褚闰生一脸哀怨,“不会。” 池玄不再理他,继续手上的活。褚闰生皱眉。池玄手臂上的伤口,不久之前才勉强痊愈,如今若是被这缝衣针……虽说,缝衣针也算不上什么,可是……他思来想去,开口道,“师兄,别缝了,买新的吧。” “山上没有店铺。” “那下山买啊!” “没有监院之命,任何人不能随意下山。” “让人带总行吧?” …… 看那两人在房中你一言我一语,谈得不亦乐乎。幻火站在门外,迟迟没有走进去。他想到了什么,转身走到一边,对马儿道: “笨狗,就算是你,若再阻挠主人,放走主人的猎物,我一样对你不客气。” 绛云轻声道:“你说话客气点。什么阻挠主人,我是帮主人。犯了杀孽,是不能成仙的,知不知道!” “胡说八道。”幻火皱眉,怒道,“主人前世就是杀妖得道,犯杀孽又有何不可?” “杀妖得道?”绛云听到这四个字,不禁惊讶。 “对。”幻火浅浅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千万妖魔的魂魄就被封在我体内,永世不得超生。” “你骗人!主人才不会杀妖!”绛云怒道。 幻火略带不屑,道:“你与主人相识多久?了解多少?”他说完,转身进屋,关上了房门。 绛云呆呆站在门外,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若主人是杀妖得道,为何要出手救一只妖兽?又为什么要跟她说“杀孽”之事?主人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待到了半夜,绛云依然困扰万分。她仰躺在房前不远处的空地上,呆呆地看着天空。 这时,房门忽然轻轻打开,绛云抬头,就见褚闰生抱着衣物针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他在门外的台阶上坐下,就着皎洁月光,穿针引线。他拿起衣服,皱眉仔细看了半日,开始下针,只是每一针下去,都异常笨拙。更是时不时扎到自己的手,他一边苦笑,一边轻声自语:“还挺难的么……” 绛云看了一会儿,站起了身子,慢慢走到了他面前。 褚闰生惊讶不已,笑道:“你还没睡啊。” 绛云化身马儿之姿,自然不能说话,她静静看着他,有些不解。 褚闰生顺着马儿的眼神,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针线,略有些尴尬,压低了声音,道:“果然,男人不该做这些,是吧?” 绛云也不明白那所谓的男女之分,只好眨眨眼睛,不置可否。 褚闰生笑了笑,继续缝衣。 绛云看了一会儿。就这一会儿之间,他被扎了三四次。她不禁义愤填膺,她的主人,是堂堂仙君,虽然现在是凡人之身,又岂能做这些这么容易自伤的奇怪活?她想到这里,记起方才褚闰生所言,什么“不是男儿所为”、“没有姑娘”云云。她恍然大悟,立刻拔腿跑开,到了僻静之处,她化为人形,又跑了回来。 褚闰生看到她来,满脸惊讶。她也不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把抢过他怀里的衣物,认真道:“我是姑娘!给我做吧!”说完,她在褚闰生身旁坐下,握着那根细小的绣花针,斗志满满。 褚闰生见状,不禁笑了出来。“你会?”褚闰生仿着先前池玄的口气,如此问道。 绛云想了想,老实说道:“不会。可是,扎伤我比扎伤你好。” 褚闰生笑着,拿过她手里的针线,道:“说什么傻话呢。男人皮厚肉糙,扎几次都没关系。你可是姑娘家。” “我……”绛云刚想说“我不是姑娘家”,想想不妥,便道,“我不是普通的姑娘家!” “那也是姑娘家啊。”褚闰生托着下巴,含笑道。 “可是,你这样,我就没什么可做了啊。”绛云皱眉,不满道。 “难道不好?” “当然不好。你是……”绛云欲言又止。 褚闰生并不追问,笑道:“我是谁都好。总之,以前不会的,我会一样一样学会。以前做不到的,也会慢慢做到。能让你们没什么可做,才是我的成就么。” 绛云听不明白,却隐隐觉得熟悉。她曾经也疑惑过,她的主人救下她,说是缺一匹坐骑。可是道行精深的仙君,驾云御风,根本从不策骑。她有很多次,都自己凑上前去,想尽义务,却每每被主人婉拒。难道,她那莫测高深的主人,与眼前的少年是一般的心性?做到一切,让别人无事可做?这到底,算什么成就? 褚闰生见她不再出声,便继续缝衣。四周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丝线与衣物的摩擦声。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褚闰生放下了手中的活,长长地吁了口气。 “不玩了,困死了。”他伸了个懒腰,“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他说完,抱起衣物起身,准备回房。 绛云见状,也起了身,急忙道:“等等,我有事问你。” 褚闰生伸出食指,在嘴唇上轻点一下,示意她小声。继而,低声问道:“什么事?” 绛云犹豫片刻,怯怯问:“你……你会为了得道而杀妖吗?” 听到这句话时,褚闰生心头忽然一震。依稀的影像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曾见过那手握金轮,独抗妖魔的少年。那满身染血的样子,说不出的骇人。杀妖?得道?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杀妖济世,自可得道。若百只不够,那就杀千只,杀万只,杀到功满道成的那日为止……” 他立刻明白,自己又被那所谓的“潜神”所制,他闭上眼睛,摒除杂念。止住了自己的思绪。 “你怎么了?”绛云有些奇怪,她举步上前,询问道。 褚闰生抬头,笑了笑:“你的问题真难,我想想,下次告诉你。”他说完,推门进屋。 绛云站在门外,默默低下了头。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那夜晚睡,褚闰生没睡多久,但却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他下了山。山下春光明媚,桃花遍开。他身在一处农舍,周遭尽是鸡鸭嘈杂,扰人烦心。漫天纸钱飞舞,纷扬如雪。一口棺材就放在他的面前,棺盖微动,带出几分诡异。他正想上前看个究竟,却被人推醒。 他心神一醒,睁开眼,耳畔就响起浑厚钟声,与平日的早课钟声不同,这是召集弟子的敲法。没想到,睡得那么熟,连钟声都吵不醒啊。 幻火正跪在他身边,见他醒来,带着担忧道:“师兄,你没事吧?” 褚闰生起身,揉揉头发,“啊?我有什么事?” 幻火皱眉,“你很少睡得那么沉……” “大概是昨晚多梦,没睡好。”褚闰生穿衣下床,笑道。 幻火依然跪在铺上,道:“还有……” “还有?”褚闰生看着他,有些不解,“还有什么?” 幻火侧躺下去,左手托着自己的脑袋,右手轻放在曲起的右腿上。“你是这样睡的。” 褚闰生愣住了。这样睡的?怪不得左手一阵阵发麻呢。他无奈笑笑,“睡相太差,没扰到你吧?” 幻火翻身起来,摇摇头。 “那就好……”褚闰生笑道。 二人谈话之间,钟声又响。池玄开口,道:“钟敲三巡,必是大事。走吧。” 三人不再多话,稍事整理,往大殿去了。 大殿之外,早已聚满了上清派的弟子。华阳观和乾元观的观主领几位高功,站在阶上,各个都是神色肃穆。两观弟子分立两旁,低头垂眸,神色恭顺。褚闰生眺望一眼,就见四名道童缓缓步出大殿,一位老者抱如意随后。老者稍行几步,站在了最高阶上,口称了诵词。诸弟子随诵一句,继而安静了下来。 褚闰生看清那老者面貌时,不禁惊讶。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昨日他山道上偶遇的那位。看今日的情形,地位不低啊。褚闰生转头,小声问池玄:“他是谁?” 池玄道:“本派监院,聂修。” “哈?监院?”褚闰生入门之时也听说过,上清派的监院和方丈都在闭关,一直以来都无缘得见。他想到这里,不禁又多看了几眼。不愧是监院,果然道骨仙风,非同一般啊。 聂修看了看众人,开口道:“我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要宣布一件事。如今,天下分崩,战火四起。我上清派乃是修道之地,本不涉足俗世纷争。但想必众位都知道,我派圣物《上清真经》,如今流落民间。凡人愚昧,为夺真经,多兴争端。更有邪魔外道,意图染指真经,获无边法力,君临天下。我与方丈闭关多时,亦是为了此事。”聂修稍顿,道,“昨日,我与诸位高功商议,决定让众位下山,搜寻真经。” 弟子闻得这番话,无不惊讶。 “这番下山寻经,一来是复原我教圣物,二来是弘扬道法,破除世人邪念。行为处事,需处处自律。若非危及生命,不可杀生伤人。” 众弟子听罢,异口同声地应了“遵命”。 褚闰生不禁惊讶。这倒有趣,刚做梦下山,现在竟然真的可以下山了?难道,是梦识?他想到这里,苦笑起来,走火入魔又严重了么? “我与方丈闭关这些日子,对派中事务了解甚少,但也非一无所知……”聂修忽然说起了旁事,他含笑,望向一边的梁宜。道,“梁高功,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梁宜的魂魄早在月前就离开了那小女娃儿的身体,重回了自身。她面容愈发消瘦,眼下黑气也愈盛。更可怖的是,她的双唇已化为青紫之色,宛若死人一般。听得聂修的话,她淡淡一笑,道:“监院能通百兽之语,何必多次一问。” “移魂附身是禁忌,移魂续命亦是。我与方丈早已责令你收手,你为何明知故犯?”聂修道。 “不肯收手的不是我,是那孩子的娘亲。”梁宜平淡道。 “休要狡辩。”聂修皱眉,“梁宜,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你为续一命亡魂,盗百物之寿,早已离经叛道,如今还不知悔改么?” 梁宜不卑不亢,道:“离经叛道?我倒是记得,我入门的第一天就说得清楚。我要修的,不是成仙之术,而是不死之法。” 聂修叹道:“昔日委你高功之位,是让你度化弟子,如今看来,是高估你了。你受过天仙大戒,我便依戒惩罚!”他说罢,手中如意一挥,但见一道白光冲梁宜而去。梁宜淡淡一笑,不闪不避。那道白光冲入她体内,她双眼一翻,倒底不起。 周遭高功看到这番情势,皆是一脸平静。阶下弟子却纷纷惊呼出声,恐惧无比。聂修摇了摇头,轻轻挥手,四名道童上前,抬起了梁宜,走入了殿内。 聂修开口,朗声道:“华阳观高功梁宜,屡次杀生害命,触犯戒律。如今,我封她‘识神’,以示惩罚。众位需引以为戒。” 众弟子闻言,立刻称是。 褚闰生看到这般发展,更是惊讶无比。先前听段无错一番话,还以为派中对梁宜所为是默许,没想到,原来犯戒之大,足以被封“识神”啊。他有些惊讶地看看段无错,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褚闰生不知怎的,就是知道,这老头儿必是面带笑意,不为所动。看来,他并非是不管梁宜所为,而是不管所有人的所为啊。 他正这么想着,却又听聂修开口,“池玄,你上前来。” 褚闰生一惊,望向了身边的池玄。池玄神色安然,慢慢走上前去。 聂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几月之前,我派受天犬所扰,弟子奉命追踪,却失却其踪影,是否与你有关。” 池玄道:“是。” 众弟子听得这句,瞬间哗然。 聂修却笑,问道:“可有理由?” 池玄回答:“我认识她。” 弟子再一次哗然。 褚闰生听得一头大汗,恨不得上前替池玄说话。 “能近你身,定不是普通的妖兽天犬。”聂修道,“此事缘由,我也略知一二。梁高功杀生移魂在先,怨不得天犬激愤。你助天犬逃离之事,我便不追究了。但这次下山,你需尽心行事,以偿过失。” “遵命。”池玄答完,转身走回了褚闰生身边。 褚闰生不禁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个能通百兽之语的监院还挺通情达理的。 一番赏罚完毕,聂修离开,众弟子也纷纷散去。褚闰生心中愉悦,一想到方才监院量刑惩戒之事,又想想马上能下山,他喜笑颜开,欢乐无比。只是,梦境里,不仅有“下山”,还有那毛骨悚然的棺材。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正想着,段无错冷不丁拍了拍他的肩膀,吓了他一跳。 “好徒儿,想什么这么入神?说来给师傅听听。”段无错笑眯眯地问道。 褚闰生笑答:“师傅,你说,我要是梦到的东西都能实现,算不算‘梦识’居上,走火入魔啊?” “啊?”段无错叹口气,“你师傅我修炼数载,才能占卜料事,你小子竟然能以‘梦识’断未来。啧,后生可畏啊……来,跟师傅说说,什么梦?” 褚闰生笑得得意,正要回答。却听一个稚嫩童音,道:“段高功真是谦虚,论到铁口直断,料事如神,师兄当属第一。他区区小辈,不过偶尔梦见将来之事,你这么捧他,如何教得好徒弟?” 褚闰生听得这个声音,心中一惊。他抬眸,就见那身着绿袄的女娃儿站在前面,笑盈盈地望着他们。 “小……小翠?”褚闰生惊道。 那女娃儿摇头,“这娃娃你又不是没见过,何须这般惊讶。” “梁高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该这么吓人哪。”段无错笑道。 听段无错这么说,褚闰生也明白了过来。没想到,方才那被封了“识神”的梁宜,竟然又移魂在了这小女娃的身上。 女娃儿笑了笑,又道:“监院一出关,我就知道他要找我麻烦。幸好我早已准备了这副身子做移魂附体之用。” “这都犯了几条戒了?下次怕是要被逐出师门了吧?”段无错笑道。 “我想走,他们还不放呢。”女娃儿不屑道。她抬头看了看段无错身旁的一干弟子,道,“数月不见,你的这几个弟子精进不少啊。看来,值得托付。” 托付?托付什么?褚闰生顿有一种不祥预感。 “梁高功也是该下山避避风头了,若不嫌弃,就让我这几个徒儿随行侍奉吧。”段无错大方地说道。 “不行!”这么喊出来的,是幻火,“凭什么让我侍奉这个妖妇!” 女娃儿笑道:“小娃娃,火气不要这么大。不过是几月的功夫,不会让你太难受的。” 幻火皱眉,还要说什么。却被段无错拦住。 段无错笑眯眯地说道,“这三个娃儿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无妨。”女娃儿道,“待过了九十九天,我‘识神’一开,自会离开。这段日子,就委屈诸位了。” 听她这么说,段无错点头应道:“梁高功若能指点我这三个不肖徒儿,是他们的荣幸。” 褚闰生听完这二人对话,微叹了口气,道:“还请梁高功多指教。” “好说。”女娃儿点头,“那我先告辞,待下山之时,我再与诸位同行。”她说完,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待她一走,幻火首先发难,道:“老头儿!你干嘛答应那个妖妇随行?!” 段无错道:“没办法,欠她一个人情嘛。” “你欠的人情,为何让我们还?!”幻火怒道。 不等段无错回答,池玄开口,道:“当初我们闯仙人洞,那三颗咒枣,是梁高功所做。” 幻火闻言,微微一惊,失了言语。 “对。”段无错道,“那咒枣,引天、地二魂之力加身,属‘定魂咒法’。上清派中,唯梁宜一人,有此能耐。”他顿了顿,道,“你们若能得她点化,引三魂合一,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他说罢,望向了褚闰生,又道,“说不定,她还能替你追溯前世,了却你的心愿。” 褚闰生听到这句,还没来得及表态,却听幻火欢悦道:“太好了!” 褚闰生无语之际,又听段无错对池玄道:“她熟知医理,更通续命之法。得她相助,对你也好处啊。” 池玄默然无语,却听褚闰生欢悦道:“太好了!” 段无错看到这番情景,哈哈大笑,“你们还真是有趣。这次下山历练。寻真经倒是其次,便去看看三山五岳,知晓那各地人情,长长见识。待看多了,看破了,修道就更容易了。哈哈。”他说完,笑着离开了。 褚闰生听他那番话,笑得无奈。还没听说过看多了就能看破的道理呢,真是高深莫测啊。他转头,望着身旁的池玄和幻火,笑道:“收拾行李吧!下山去喽!”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监院命令一下,派中弟子纷纷收拾行装,陆续下山。 褚闰生早已按捺不住,满脑子都是山下的人间烟火,可段无错却偏偏不着急,说什么要挑个黄道吉日。这么一挑,就挑了五天。待到下山那日,褚闰生紧紧地盯着段无错,生怕他又弄出什么花样来。 待到山门外,褚闰生才松了口气。他想起什么,抬眸,四下看了看。很快,他便如愿看到了自己的驿马。马匹拖着马车,欢快地一路小跑到了褚闰生面前,还很是得意地长嘶了一声。 褚闰生看看那辆宽敞的马车,不禁笑了起来。 “哟,有马车!”段无错摸摸胡子,笑道,“老头儿我年纪大了,正好给我坐坐!” 那马匹乃绛云所化,听到这句,她心生不满,狠狠瞪了段无错一眼。 段无错不以为意,自顾自爬上了马车,舒舒服服地往里一躺。又道:“徒儿们,你们还需多锻炼,就跟着马车走走吧。” 绛云愈加不满,用力跺起脚来。 褚闰生却笑着走到马匹旁,伸手拉起了辔头,笑道:“好啊,那我来牵马好了。” 绛云眨眨眼睛,望着他,方才的不满消了大半。 “有马车啊,不知道我能不能沾点光呢?” 那稚嫩声音响起的时候,褚闰生一阵毛骨悚然,马匹同样毛骨悚然,一人一马僵硬地回头,就看到那绿袄的女娃儿站在不远处,冲众人甜甜微笑。 褚闰生挤出笑容,道:“梁高功。” 段无错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笑道:“梁高功啊,你总算来了,快上车吧。” 听到“上车”二字,绛云拼命摇头。不知为何,她心底隐隐生惧。照理说,这梁高功曾要取她命魂替人续命,更曾封她魂魄,伤她身体,她本该愤恨才对。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她怎么也该冲上去咬上几口。可是,她偏偏不敢。 她也曾畏惧池玄,不过,这两种感觉却截然不同。池玄也说,他的护身罡气,一旦接受,就没什么好怕的。她的恐惧,不过是来自抗拒。这梁高功却不同,她深深觉得,只要靠近,必有不测。 褚闰生看到这情景,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低声劝慰,“我不会让她碰你,乖。” 绛云听到这句话,看着褚闰生,慢慢点了头。 女娃儿看着那一人一马,似是明白了什么,她浅浅一笑,上了马车。段无错挪了位置给她,满脸笑意。 “那马儿……” 女娃儿压低了声音,刚问了半句,段无错就自己接道:“那马儿并非凡物,以梁高功的修为,也该看出蹊跷了吧……不过,梁高功既然与我们同行,行事还是稍稍顾忌一点为好啊。” 女娃儿点头,笑道:“梁宜明白,段高功大可放心。” 车外,褚闰生和马匹都吁了口气。褚闰生伸手摸摸马鬃,笑道:“好了。” 绛云高兴起来,低头蹭他。想起那日,她被封了魂魄,又是主人现身相救,她愈发欢喜。 褚闰生被马匹蹭得发痒,却也不躲,只是笑着,任她玩闹。 一旁的幻火看到这情景,微微皱了眉头,道:“褚师兄,我们该上路了吧?” 褚闰生笑着点头,“好啊。”他冲马车里喊道,“师傅,往哪儿走啊?” “往北。”段无错懒懒回答。 褚闰生叹口气,往北?天下那么大,一路往北么?唉……高深莫测啊。 众人不再多言,牵着马车,下山往北。 …… 待到了山下,果然是一片春光明媚。来时白雪,早已销尽。丝丝碧草,铺满大地。桃花吐蕊,暖风温润,熏得衣袂生香。 褚闰生只觉得身心都融在了这片春色里,四肢百骸都被那温暖贯通,轻松无比。先前的诸般忧愁都被一扫而空,徒留了轻松畅快。他不自觉地笑着,走在这一片明丽如画的风景里。 绛云在他身边慢慢走着,看着他满脸欢愉的表情。的确,这般美丽的景色,任谁都会高兴的。她深深吸口气,桃花芬芳,直入肺腑。不知怎么的,就是在那一刻,她想起了曾经听过的话: 得仙道之后,就能闭五感、开天知。待你察觉不到痛楚的那一日,就能明白天地之道…… 闭五感,开天知。没有五感,岂不是再也无法感受这时间的种种美好。她清楚地记得,凤麟洲上的风景,比起这里,美上百倍。可是,抛却了五感的主人,是否还能感受呢?为什么她从未在主人的脸上,看到如此轻松满足的表情呢? 察觉马匹的目光,褚闰生笑着转头,道:“走路不看道,你也不怕走偏了。” 绛云不服,快步往前,走得直直的。 褚闰生笑着跟上去,“才说你一句,你就赌气啊。这么小心眼?” 绛云哼了一声,扭开头。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还不行么?你要看我就尽管看,我保证不遮脸。”褚闰生戏谑道。 绛云并不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吃亏了。可她又不知如何反驳,只能默默一个人不满。 褚闰生笑着,正要再说几句,忽然,有什么东西映入了眼帘,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但见,前方不远处的路上铺着一层纸钱,远远望去,如未销的白雪一般。一口松木棺材就放在路边,棺材周围,散落着灵幡、香烛,皆是些出丧的物品。 褚闰生心中一惊,停下了步伐。棺材?!他不禁想起自己不久前的梦境。不是吧,下山,棺材,难道真的是预知? 他正这么想着,马车中的女娃儿探出头来,看了看那口棺材,笑道:“是女的啊,也不知多大岁数……” 褚闰生不禁好奇,“梁高功怎知这棺材里的是女的?” 女娃儿道:“寿钉啊。盖棺之时,主钉在棺盖之前,讲究男左女右。其余三钉,男子左二右一,女子右二左一。一看便知啊。” 褚闰生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便来了兴致,“还有这讲究?” 女娃儿点头,“这是自然。既然已经盖棺,就该入土才对。怎会在这路边?” “我去看看!”褚闰生想了想,壮着胆子说道。 这时,段无错开口,道:“好徒儿,这东西煞气极重,你还是不要染指为妙。我们继续赶路,天黑之后,怕是找不到落脚处啊。” “对啊,褚师兄,这东西还是不要碰了。”一直站在马车旁的幻火快步走了上来,拉着褚闰生,急切道。他的眉头紧皱,神色异样,似乎是害怕。 褚闰生看他这样子,不免心生疑惑。这个师弟,平时不像这么胆小啊。 幻火只觉得心中不安,他的视线一触及那口棺材,就立刻收了回来。这东西邪门的紧,还是不碰为好。 褚闰生见他这般表情,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说的有道理,我们走吧。我都有点饿了,快点找个落脚处吃饭吧!” 幻火闻言,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众人不再多说,继续往前赶路。待到了傍晚,才找到了一处村落。村人淳朴,得知几人乃修道之士,便极尽所能热情款待。虽是粗茶淡饭,倒也丰富。饭后,村人还腾了几间屋子,供众人起居。 褚闰生自然是一刻也闲不住的,用过晚饭,他便欢欢喜喜地随村人去村中央的菜地里摘莴苣笋。幻火自然不甘落后,跟了去。段无错则又干起了铁口直断的老本行,替村人算起命来。余下池玄和那小女娃各自休息。绛云无奈地被安置在牛棚里,几头水牛离她远远的,一副警戒的样子。绛云也懒得管这些水牛,她远远望着褚闰生,独自不满起来。 褚闰生抱着一个莴苣笋,用牙撕了皮,直接咬着吃。幻火自然学着他的样子,努力地啃。褚闰生笑了起来,说道:“还是炒竹笋的好吃啊。” 幻火虽没吃过,但却立刻点头。 褚闰生道:“师弟,我早就发现了!你怎么那么听我的话啊?嗯?有什么目的?” 幻火惊讶不已,“师兄何出此言?” 褚闰生笑道:“随便问问啊,答不上来就是你心虚了啊。” “我……”幻火想了想,“师弟听师兄的话,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褚师兄也很听池玄师兄的话啊。” 褚闰生微微惊讶,“你口才不错嘛,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幻火笑了笑,“是师兄平日教导有方。” 褚闰生夸张地跳到一边,“咦,我明白了!你对我有企图!不要靠近我啊!我喜欢姑娘!” 幻火低头,沉默片刻,“原来是这样啊……” 褚闰生大惊失色,“什么叫‘原来是这样啊’!你什么意思啊?” 幻火抬头,认真道:“所以你比较喜欢绛云。” 听到绛云两个字,褚闰生不自觉地脸红,“你……你突然之间在说什么啊?绛……绛云是谁啊?我跟她很熟吗?……什么喜欢啊,你不要乱说……” 幻火道:“师兄。你心虚……” 褚闰生感觉脸快烧起来了,他蹲下身子,垂着脑袋,无力道:“啊……你到底再说什么啊……” 褚闰生也不知心中的感受是什么,明明是要否认,却偏偏又觉得高兴。可若是笑了出来,却又觉得不甘心。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低头看着地,咬着手里的莴苣。 忽然,一阵阴风扫过,周遭的气氛突然变了。一瞬间,农舍中的牲畜都躁动了起来,鸡鸭嘈杂,犬吠猪嘶,连一贯稳重的水牛,也开始奔突。 褚闰生抬头,就见漫天纸钱飞舞,纷扬如雪。那番景象,一如梦境一般。 难道?他微惊,一转头,就见村中央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口棺材。棺盖微动,诡异非常。 村人见了这景象,妇孺惊呼,老弱惶恐。几个壮年男子,也吓得脸色煞白,手足无措。 “又回来了!又回来了啊!”忽然,有个妇人大声尖叫起来。这番举动,引得气氛更加紧张。 正当众人恐惧之时,段无错却悠然地从人群里踱了出来,笑道:“莫怕莫怕,待老头子我看一看啊。” 村人知他是修道之人,听到这句话,皆松了口气。 段无错笑眯眯地,正要上前,地上的纸钱却骤然飞起,盘旋成障,阻他去路。他摸摸胡须,摇头笑笑,朗声道:“徒儿们,替为师开道。” 褚闰生听到这句,会心一笑。这老头儿一直称自己铁口直断,如今之事,怕是早已算到。看来,是想要试试这几月来的修炼成果啊。他一纵身,落在段无错身前,作揖拜道:“是,师傅。”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褚闰生站在段无错身前,深深吸了口气,左手轻握,拇指扣食指、中指,起了雷诀,口念道:“雷声震十方,妖恶自消亡。万崇随符灭,千妖逐咒亡。”他话音一落,雷声隐隐,起于云端。电光闪闪,交于眼前。俨然是霹雳前兆。 纸钱愈发繁密,将那棺材罩起,防备着雷电。 段无错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褚闰生见自己施咒成功,暗喜在心,但这一分神,雷光顿消。他微惊,随即便笑了起来,满心无奈。果然,雷霆咒法,乃是万法之冠,不是他这等修为能随意掌握的。他正尴尬,那些纸钱却解了防御,如同知道不会再有威胁一般。纸钱飞舞,卷向了褚闰生。 褚闰生还没反应过来,幻火却出声喝道:“烧!” 一瞬间,火焰奔流,纸钱在火中化为尘屑,消失无踪。 褚闰生见状,冲幻火笑了笑,道:“还是你厉害。咒法我不行,还是用我拿手的方法好了……”他说完,纵身一跃,落在了棺材旁,一手按上了棺盖。 “看看你是什么东西。”他笑道,随即手上使力,意图揭开棺盖。 棺材似乎察觉了什么,一下子竖了起来。褚闰生也不含糊,抬腿一踢,又将那棺材踢倒下来。 这番争斗,看得一众村民惊呼连连。本已休息的池玄和梁宜也走了出来,看着面前的诡异场面。唯有绛云,明明眼看着,却偏偏不能乱来。她两条前腿搭在牛棚的栏杆上,眼神里满是焦急。 这时,那副棺材猛地旋转起来,扫向褚闰生。褚闰生一跃而起,避开撞击。继而落在了棺盖上。棺材立刻翻滚颠簸,想要把他甩下来。褚闰生面带笑容,轻松的跃起落下,每次的花样还不一样。不是翻跟斗,就是旋身,但每一次,他都稳稳地落在棺盖上。 段无错看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褚闰生听到笑声,摆了个白鹤亮翅的架势,立在棺盖上。他看着众人,得意笑道:“各位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啊!” 村民闻言,纷纷鼓起掌来。 梁宜见状,也笑了出来,“嘻嘻,还真把自己当杂耍的啊。”她上前几步,朗声道,“拔寿钉。” 褚闰生闻言,低头看着那锲进木板的几根钉子。他左手撑着棺盖,稳住自己的身形,右手聚力,狠狠拍下。茅山上那几月修炼,不仅学了步法、符咒,更有呼吸吐纳之方,行气炼神之法。如今他的这一拍,聚了五成的真气,足可断石折木。但这一拍下去,棺盖纹丝不动,不过闷闷响了一声。他心头惊愕之时,却见一枚寿钉迸了出来。他笑了笑,将那钉子用力拔出。 棺材里忽然生出了一声巨响,一股黑烟从那棺材中冒了出来。褚闰生知道这烟雾诡异,便跳到一旁,避了开来。 那黑气愈来愈浓,棺材抖动,瞬间同那黑气一起消失无踪。 褚闰生看着那棺材消失,笑了起来。“这样就跑了?真不经打。” “师兄好功夫!”幻火走上前去,赞道。 褚闰生有些得意,“毕竟是‘师兄’嘛。”他说完,看了看手中的寿钉,只见钉上缠着头发,甚是诡异。褚闰生惊呼一声,扔下了这玩意儿。 寿钉在落地之前被人接住了。梁宜将那枚钉子放在掌心,浅浅一笑,又将那钉子收了起来。 村民们看到棺材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3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作者:肉书屋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3部分阅读 退却,纷纷聚上前来,连连称谢,继而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半月之前,村中有户人家死了女儿。村人按着规矩办完丧事,合棺入葬,却不想,天黑之后,这口棺材竟回到了村里来。村人虽然惊慌,却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得一次次地将棺材再次埋葬。但无论葬在哪里,办了怎样的法事,每到日落,棺材依然会回来。先前众人听段无错一行乃是修道之人,好生款待,也是为了能求得帮助。如今见这几人能逼退这口棺材,更是三跪九叩,俨然把段无错一行当成是活神仙。 段无错听罢,扶起了村人,开口道:“诸位不必如此。这棺材的事,我也有些明白了。这是‘回煞’,斩了那煞神就好。”他顿了顿,又道,“对了,这棺材里的,是谁家的女儿?” 一对夫妇走了出来,略带惊惧地看着段无错。 段无错点了点头,说道:“我等去除那煞神,可能会冒犯棺中尸体,二位……” 妇人闻言,望向了身边的夫君。那男子沉默片刻,说道:“除掉那煞神就好。老神仙看着办吧。” “好。”段无错笑道,“依我看,那棺材还会回来。大家都回房去,锁好门窗。这里就交给我们。” 村人连连称是,各自回屋了。 段无错慢慢走到梁宜面前,问道:“梁高功,那枚寿钉可有问题?” 梁宜缓缓道:“钉上缠发。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过,这本是孝子、孝妇所作之事。那棺中之人,哪有什么子女……” “果然另有隐情。”段无错叹口气,“看来,我算得不错,这口棺材,问题大着呢。” 一旁的褚闰生听到这里,上前问道:“师傅,你既然早知道棺材有问题,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不说呀?” 段无错听他抱怨,笑道:“好徒儿,即便是降妖伏魔,也要出师有名。那口棺材白日之时毫无异象,怎能妄动。再说了,你要冒犯死者,也得问问死者的亲族吧。” 褚闰生心想,真是深谋远虑,明知道有问题,还要等天时地利。看来,他的这个师傅,不仅道法精深,更是颇有城府啊。 “好了好了,大家也都回去休息吧。晚些时候,好与那棺材继续斗啊。”段无错笑嘻嘻地说完,自顾自回房了。梁宜和池玄也各自回了房,空地上,只剩下了褚闰生和幻火。 褚闰生满脸无奈,他这会儿正兴奋,竟让他休息,他怎么休息得了啊?幻火见他不动,开口道:“师兄,你不回房?” 褚闰生笑道:“刚才忙活了半天,出了身汗,我先吹吹风,待会儿进去。” “那我陪你。”幻火急忙道。 “不用了。”褚闰生说完,径自离开。 幻火见他离开,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刚想跟上去,却听身后有人开口。 “我一来你就要走,未免太薄情了吧?” 幻火微惊,他转身看清那人时,不禁惊讶。那是个英俊男子,一身黑袍,手捧书册。“地府值日?”幻火脱口而出。 那男子笑着点了点头,“法宝,好久不见,这具肉身用得还习惯么?” 幻火听到这句话,愈发惊讶,“原来我会变成|人,是你捣的鬼!” “啧,怎么说话的。”那男子不满,“我早说了,我是帮你。若不是有这肉身,你怎能待在你主人身旁。” 幻火闻言,又思忖片刻,不再开口。 那男子走上前几步,道:“不过,哪有像你这么缠人的,我是你主人,我也得跑啊。” “胡说!我一直以来都随侍在主人身侧,算什么缠人啊!”幻火不满。 那男子笑了笑,“你那时是法宝,如今是人啊。既已有了人身,就要学着做人。这么多日子了,人情世故,你好像一点也没懂啊。” “我本来就是法宝,干嘛要学着做人!什么人情世故,不知道又如何,我只要能留在主人身侧,护他周全便够了!”幻火道。 那男子听完这番话,叹了口气,“也罢也罢。其实我不是跟你说这个来的,我只是要告诉你,我奉命拘魂,目标便是那口棺材。你要帮你主人斩妖除魔我不管,但你小心点,别动那魂魄,否则我不好交差。” 幻火皱眉,问道:“你说话真奇怪,我能对那魂魄做什么?” 那男子笑笑,“你这法宝,怎么连自己的能耐都不知道?你能吸收所杀之物的魂魄,化其力为己用。你主人当年杀妖得道,你吸收那万千妖魂,才有如今的道行。” 幻火不禁惊讶。他虽知自己镇压万千妖魂在身,却不知自己竟是吸纳那些妖魂之力,才有如此能耐。这么说来,主人那最后一击,“杀解”,正是释放妖魂之力。他想到这里,又明白了一些,也就是说,在“杀解”之前,他的力量一直被封着。主人,一直封着他? 那男子见他深思,开口道:“我说,法宝啊,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也不是什么坏事。我都那么好心地给了你人身,你就好好做人嘛。还是,你觉得做人不开心?” 幻火想起自己得人身之后的种种,触摸也好,饮食也罢,都是从未领略的美好感受。他摇了摇头,道:“做人很好。不过,待到主人成仙的那日,我还是要恢复法宝之身。” 男子笑了起来,“傻啊,既然做人,就要学着自私一点。凡事多为自己想想。”他说罢,拍拍幻火的肩膀,“记着我跟你讲的事,别随便出手啊。”他说完,身影一晃,消失无踪。 幻火站在原地,目送他消失。他满心疑惑,低声自语道:“多为自己想想……想什么?” …… 话说,褚闰生晃了片刻,便到了牛棚边。只见,他的马儿前腿搭在栏杆上,一副翘首期盼的样子。世上,哪里会有能摆出这副姿势的马啊?他不禁笑了起来,道:“你这是干嘛?要逃出来吗?” 绛云闻言,立刻摇头。她乖乖站好,摇起了尾巴。 褚闰生见状,笑得更加愉悦。他轻轻一跳,坐上了栏杆。 绛云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开口说话,不由得有些心急。但她如今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她只得不时看看褚闰生,等他开口。 褚闰生却只是静静坐着,怎么也不出声。 绛云实在是没心思等了,她上前,蹭了蹭他,引他注意。 褚闰生转头,道:“干嘛?” 干嘛?绛云不满。分明是他跑到这里找她的,怎么还问她干嘛!真是莫名其妙啊! 褚闰生笑了笑,“怎么又生气了?我没惹你啊。” 你有!绛云差点就喊出来了。 褚闰生伸手,摸了摸马儿的头,道:“拉了一天车,累了吧?” 绛云听到这句,摇了摇头,略有些得意地长嘶了一声。她怎么也是妖兽,这么点事,还难不到她。 “我知道你不喜欢梁高功,还让她同行,委屈你了。可是,有梁高功在,说不定就能治好师兄的病……” 师兄?池玄?池玄有病?什么病?绛云听的一头雾水。 褚闰生低头,笑道:“其实,我有两个哥哥。不过,大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二哥被征去打战,再也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见到池玄师兄的时候,就觉得跟他很亲。还有幻火也是。就好像突然之间有了兄弟似的。我只希望,自己的兄弟能平平安安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绛云也不太明白那所谓的兄弟之情,但听他语气认真,微带忧郁,她还是点了头。 褚闰生笑着,说道:“你若是有事,我也会全力相助。” 这句话又让绛云不满起来。要全力守护主人的人,是她才对吧!前几次是她不慎,她不会再犯错了!下次,绝对不能让主人出手相救了! 褚闰生看着马儿的反应,笑意愈盛,他正要说什么,忽然察觉了异样。一股阴风,贴地而来,不祥之气随之蔓延,让人生畏。 难道是那口棺材回来了?!他心中一惊,立刻跳下栏杆,顺着那股阴风跑去。 绛云见状,思忖了片刻。如今村民都在房中,四下无人,正是机会。她立刻化回了人形,纵身跃出了牛圈,也顺那阴风追去。 褚闰生跑了不远,就见那一口棺材赫然出现。棺盖之处,依然有森森黑气冒出,好不骇人。褚闰生定睛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只见那黑气渐浓,竟慢慢聚为了女子之姿。不一会儿的功夫,黑气化为一名女子,她身着婚服,团扇遮面,莲步婀娜,慢慢往村内的一户人家走去。 褚闰生不禁惊讶。新娘子?!果然是另有隐情!不行,不能让她进屋! “站住!”褚闰生出声喝道。 那女子停步,慢慢转身,望着褚闰生。一瞬间,一股黑气从她身上涌出,袭向了他。 褚闰生正要闪避,一个身影却挡在了他身前。 “你……”褚闰生看清来者,不禁惊讶。 来者自然是绛云,她怒目看着那婚服女子,心想着,自己若是能把这妖物消灭,主人也就不必犯险。她想到这里,眼神一凛,高声道:“妖物!受死吧!”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绛云抬手一挥,红光一闪之间,那片黑气被割裂开来。她毫不迟疑,纵身突进,攻向了那新娘子。那是迅雷般的速度,携凌厉狂风,在一刹那制敌。电光火石之间,绛云的手已然扼住了那新娘子的咽喉。新娘子手中的团扇飘然落地,她静静抬眸,露出脸来。但见那女子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唇上一点猩红,鲜艳耀目。 绛云不禁打了个寒颤。好重的怨气,那丝丝冰冷顺着她的手指慢慢产上来,引出了恐惧。她下意识想撕开面前的人,但又思忖。这个,算不算杀生?这死人所化的妖魔应该不算“生”吧?她正皱眉琢磨,忽然,手中扼着的新娘化为了一股黑气脱逃出去。黑气绕到了绛云身后,又重新聚化成了新娘之姿。 绛云大惊,慌忙跳开。她正想着下面该怎么办,却听一旁的褚闰生笑道:“傻瓜,棺材才是她的本体啊。” 绛云恍然大悟,立刻转身想往棺材冲去,却见褚闰生早已站在了棺盖上,表情里还带着得意。 绛云不满,正要说什么,却察觉背后一阵阴风。她知是那妖物袭来,毫不含糊地回身一掌。掌风强劲,击散了那新娘子的身形。绛云一击得手,正是得意,那黑气却又聚集起来,化出了人形。 褚闰生见状,敛起笑容。他聚力出掌,击向了棺盖。棺盖一声闷响,两枚寿钉迸出。褚闰生用力一拔,将那两枚寿钉取了出来。只听那新娘子惨叫一声,身形渐渐虚幻起来。棺盖微微一动,隙缝之处黑气缓缓渗出,好不骇人。 褚闰生贴地一滚,避了开来。他站直了身子,丢下拔出的寿钉,又在衣服上抹了抹手。 绛云见这招有效,便一纵身到了那口棺材前,亮出利爪,狠狠一撕。松木棺盖被轻易撕开,最后一枚寿钉被扯了出来。一瞬间,那新娘消失无踪,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 明月破云而出,洒下一片皎洁,映得这村落清冷非常。 褚闰生正要松一口气,忽然,那新娘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黑气袅袅,在她身边氤氲。她移开遮面团扇,灿然一笑。 褚闰生还没弄清状况,身旁的那口棺材突然一阵晃动,黑气厚重,喷涌而出,竟成了铺天盖地之势。月光瞬间被黑气吞没,村中一片黑暗,更添了几分恐怖。 褚闰生躲闪不及,吸了几口黑气,一瞬间,他便觉得四肢无力,头脑昏涨起来。他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那黑气不断涌进肺腑,阻他呼吸,让他不可自抑地轻喘起来。 绛云惊呼一声,纵身到他身旁,扶着他,急急道:“主人,你还好吧?” 褚闰生全身轻颤,脑海中一片混沌,想回答,却又说不出话来。 绛云见他神色痛苦,心中焦急,偏又不知如何是好。这般无措,皆化为了愤怒。大胆妖物!竟敢伤她的主人?!她咬牙站起,正欲找那妖物算账。却见幻火不知何时出现,正与那妖物对峙。 “大胆妖物,竟敢伤我主人。”幻火开口,说出了绛云想说的话来。只是,他的语调里并无愤怒,那声音冰冷彻骨,寒意逼人。绛云清楚地看见,幻火的周身有青光隐现,如火焰升腾,透着骇人的煞气。 站在幻火面前的新娘低眉顺目,唇角含笑,她身侧的黑气贴地翻滚,汹涌如浪。 也不知为何,幻火又有了先前那畏惧之感。不过区区“煞神”,为何让他如此害怕?他稳了稳心神,一扬手,周身青焰凝聚为炼,将那新娘子围起。火焰灼灼,竟燃尽那森森黑气,甚至烧起了那新娘的裙摆。 那新娘凄厉惨叫,俯身在地,在那青焰里挣扎。 幻火冷冷一笑,正欲再施法术,忽然,一股莫名寒意侵进他体内。他微惊,就见丝丝黑气染进了他的青焰之中,慢慢渗透,融进他身体。他蓦然记起那地府值日所言,他能吸收所杀之物的魂魄,化其力为己用。若是此刻他烧尽这“煞神”,怕也会将这冤魂煞气全部吸收。难道,这便是他恐惧的根由? 他思忖之间,煞气愈渗愈多,心底有什么东西被搅了起来,让他烦躁不堪。一时间,他周身青焰奔流,带出无数魂魄悲鸣,比那“煞神”更恐怖上数倍。 这般情状,连绛云都看傻了。她与幻火百年相处,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恐怖的模样。她不自觉地后退,本能地保持着距离。 褚闰生定了定神,右手拇指掐起无名指,起了青灵诀。一瞬间,他的脑海清明起来,方才的不适减了大半。他抬眸,便看见幻火那可怖之姿。眼前,忽然浮出似曾相识的景象来。魂魄悲鸣,听起来竟是熟悉非常。比起恐惧,更多的是无奈和麻木。也不知为何,他心中一阵落寞。他不知原因,却知道不能放任幻火如此,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上前想要阻止幻火。但那煞气如障,让他寸步难行。 “幻火!”褚闰生不禁放声喊道。 幻火听得这句呼唤,心神一震,周身青焰瞬间止息。他全身的力气仿佛被青焰烧尽,再无力支持,颓然倒了下去。 褚闰生疾步走到他身边,蹲身检视,待确定幻火不过是昏睡过去后,才放下心来。 火焰一消,黑气重现,又聚化出那新娘之姿。 褚闰生皱眉。分明拔出了寿钉,为何这个幻影还是不消失?他立刻想到了什么。本来只是棺材作怪,并无这新娘。新娘由黑气所化,黑气从棺中所出,莫非,是因为拔出寿钉才…… 褚闰生下意识地望向地面的几枚寿钉。明知棺中有异,为何要他开棺?他心中疑惑,不禁开始怀疑。这时,有人轻轻一叹,开口道:“好徒儿啊,为师平日教你的,你可真是一点也没学会啊。” 褚闰生循声望去,就见段无错和梁宜就站在不远处,一副旁观看戏的架势。池玄站在这二人身后,亦是平静的观望之姿。 段无错笑眯眯地看了看那诡异的新娘子,摇头叹道:“唉,为师不是说过了么,这棺材白日之时毫无异象……你难道,不明白?” 褚闰生不解,低头思忖起来。白日之时毫无异象,也就是说,这妖物,怕日光?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起来。雷霆咒法,火焰烧灼,对付这妖物,这些道法浪费了。只需最简单的“煌日咒”不就行了么? 褚闰生站起身来,朗声念道:“煌煌赫赫,日出东方。断劫百祟,避除不祥!” 言罢,光辉顿生,蔓延扩大。那光如煌煌明日,赫然耀目。光辉如刃,划裂夜色,周遭瞬间亮如白昼。待光辉照及那新娘时,那新娘慌忙用手中团扇遮挡。但那区区黑气所化之物,怎挡得住如日华光。新娘瞬间化为飞烟,消失无踪。黑气似乎察觉了什么,重新涌入了棺材,周遭又平静了下来。 褚闰生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般变化,心中竟有了几分欣喜。虽说是靠人提点,但毕竟自己逼退的妖物。他初学道法,能有这般发挥,也算是值得自傲了。他的眉宇间有了浅淡笑意,方才心中的猜疑不满也去了大半。 褚闰生静待了一会儿,见那棺材不再有反应,便举步走到棺材旁,正要开盖。段无错却开口,道:“慢着慢着,这棺中聚满妖邪煞气,岂是你碰得的?”他说完,转头道,“池玄,你去开棺。” 池玄闻言,微微颔首,走上前去。 褚闰生老老实实地站在棺材旁,看着池玄掀开棺盖。 一股烟尘微微扬起,有人缓缓从棺中探出头来。那是张美艳绝伦的少女脸庞,浅浅梨涡,弯弯眼角,可爱无比。但是,待她慢慢从棺中出来时,却叫人胆寒。她的身体,是只巨鸟。翎羽五彩,熠熠闪亮。分明是个怪物。 “花煞……”池玄开口,如是道。 那怪物听得这句话,竟冲他甜甜微笑。 这“花煞”,褚闰生倒是听说过,传闻在婚礼之时,会有“煞神”造访,作弄新人。因这“煞神”并不害人性命,又是女身,便称之为“花煞”。可是,这棺材之中,怎会冒出个“花煞”来? 这时,那“花煞”振翅,跃出了棺材。既不离去,也不攻击,只是在池玄身边绕着圈,痴痴笑着。 褚闰生见状,不禁觉得好笑。 “哎呀,想不到,竟然是‘花煞’啊。”梁宜走到了棺材旁,说道,“那棺中的又是谁?” 梁宜说完,探头向棺中望去。褚闰生也好奇起来,低头察看。只见,棺中还有一具少女尸体,约莫及笄之年。一身婚服,与方才黑气所化的新娘一模一样。先前村人说合棺下葬已有半月,但这尸体丝毫没有腐烂。那少女如同安睡一般,沉静美好。 “七魄尚在,魂未归天,这倒是具好身子。”梁宜说完,伸出了手,摸上那少女的脸颊。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别碰她!” 梁宜的手微微一顿,转头望向了说话之人。 只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他身形瘦小,一脸病容,此刻他眉峰紧锁,用尽了全身力气,又喊了一声:“别碰她!” 褚闰生立刻从棺材边让开,以示无辜。 梁宜却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她轻轻抚着那少女的脸庞,笑道:“这姑娘的父母早已答应让我们随意处置自家的女儿。” 那少年的身体因愤怒而轻颤,“你敢动她!” 梁宜收手,正要再说什么。就见一对夫妇匆忙跑来,双双拉住了那少年。一边劝阻,一边不住地道歉。其他村民也纷纷走出了屋子,围聚在了一起。 少年显然是不满双亲的劝阻,竭力反抗。突然,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继而瘫软下去,再无法行动。只是,他狠狠地盯着梁宜,眼神里满是憎怨。 梁宜从怀中拿出了一枚寿钉,浅笑道:“这上面的头发,是你的吧?” 少年的眼神中幽怨徒生。 梁宜并不等他回答,继续道:“莫不是年少冲动,约了同生共死?” 少年闻言,低声道:“不是冲动……” “你才多大岁数,怎能断言这就是一生最爱。”梁宜道。 眼前的景象,让褚闰生无语至极。梁宜如今用的,是小翠的身体,看起来也不过十岁上下,却煞有介事地教训起一个比她看起来年长的少年。啧,真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你说什么都好……既然她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少年并不理会梁宜的话,倔强道。 “你被‘煞神’缠身,的确没多久好活了。”梁宜笑了笑。 少年的父母听得这句话,惊恐万分。这对夫妇当即跪在了棺材之前,磕头大哭,口中不住道:“孩子年纪小,说的话不能当真,不能当真啊……” 那少年却一脸满足,对父母所为不屑一顾。 梁宜又道:“怕这姑娘死后还来纠缠,便替她行了冥婚吧……不过,看样子,她并不满意那门婚事啊,连‘花煞’都招来了。” 她说话之时,看了那人首鸟身的煞神一眼。 “看样子,这并非‘回煞’那么简单,其中曲折,怕只有这姑娘知道罢……”梁宜轻轻将手搭在棺口上,冲那少年微微一笑,“要听她说说么?” 少年大惊,“你……” 梁宜转身,口中念念有词,随即伸手,凭空一抓。她摊开掌心,冲着那棺中少女,吹了一口气,又道:“命魂附体,七魄听令,起!” 她话音一落,那少女蓦地睁开了双眼。她缓缓坐起,有些僵硬地爬出了棺材,站在了众人面前。 村民皆惊,退散开来。 少女慢慢走到那少年面前,伸出了手。 那少年的父母见状,惊恐万状。母亲哭喊着,以身子护住了儿子。父亲上前,推开那少女,一副拼死之势。 少女一个趔趄,但很快便站稳了,再一次向少年伸出了手。 少年不顾父母的保护,拼尽力气挣脱开来,握住了少女的手。他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忽然,少女张开五指,一下抓上了少年的胸口,随即,用力一扯。一股黑气竟被拽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条百足大虫,浑身漆黑,可怕无比。 大虫在少女手中扭动挣扎,口吐着森森黑气。这时,原本缠着池玄的“花煞”振翅飞来,一口咬住了那只大虫,三两口便吞下了肚。 这番变化,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少女这才笑了出来,道:“平哥哥,没事了。”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少女这才笑了出来,道:“平哥哥,没事了。” 少年看呆了,心中千言万语,却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 村人之中,那少女的父母惊喜交加,急急冲上前来,含泪唤道:“芸芸……芸芸……” 少女却不假理会,她避开那对夫妇。转身,对梁宜行了万福,垂眸道:“多谢姑娘相助。” 梁宜听她这么讲,笑了起来,道:“姑娘过奖了。即使我不出手,有这‘花煞’在侧,你早晚也能做到的。” 少女轻轻一笑,望向了一旁的花煞,道:“奴家命薄,被强行‘冥婚’,若非得‘花煞’相助,魂魄早已被夫家禁制。但‘花煞’行事粗暴,惊扰了乡邻,奴家在此给大家赔个不是。” 褚闰生听这少女说话老成,全然不像十四五岁的样子,心头有些惊讶。他不禁想起,曾经遇见过那身为“伥鬼”的男童,也是这样说话。难道,人一死,就会变了心性? 这时,少女冲那少年深深一拜,继而笑道:“平哥哥,你安然无恙,奴家就放心了。奴家与哥哥今生无缘,哥哥莫在惦念,就此拜别。” 少年闻言,大惊失色,他上前,一把拉住了少女的手,道:“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还要走?” 少女平静道:“奴家感染恶疾,半月之前,就已殒命。如今命魂附身,不过暂时。”她看了看天色,道,“奴家阳寿已尽,天亮之前,魂需归东岳地府,才能再行造化。” “我们说好了,同生共死,你去哪儿,我随你去。”少年看着她,认真地说道。 少女轻轻拿开他的手,低眉道:“哥哥情深,奴家感激不尽。但哥哥阳寿未尽,莫做傻事。哥哥年岁尚轻,他日定能寻得情投意合的姑娘,共偕白首。” 少年听到这番话,满脸都是惊讶,眼神里尽是不信。他急急道:“你……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在你心里,我是那种贪生怕死,不守诺言的人?我早已对天发誓,非你不娶……你怎么能让我找其他姑娘?” 少女轻轻一叹,道:“哥哥,奴家今生已尽,你许的诺言,自然不必遵守了。” 少年还要说什么,却被梁宜打断。 “别争了。这姑娘身死之时,命魂离体,与天、地二魂融合,溯前生、开灵能。她早已不是与你许了白头的那位姑娘了。”梁宜带着一丝漠然,如是说道。 少女听闻此言,微微颔首,以示赞同。 少年颤声道:“她……” 梁宜道:“怎么,我说的不清楚?那我说简单点好了,人只要一死,今生的种种便是过眼云烟。你对她来说,不过是轮回中的一个过客罢了。” 少年的情绪激动起来,他出声对那少女喊道:“不是的!如果是这样,那你为什么回来救我?!为什么?!” 少女平静道:“平哥哥莫要动气,听奴家慢慢说来。”她略微斟酌后,开口道,“当日奴家病死,停尸在家。哥哥日日相守,悲恸至极。但也因此,哥哥沾染了奴家尸气。待到奴家回魂返家之时,随奴家一同来的那‘煞神’便缠上了哥哥。哥哥之后便一病不起,奴家想为哥哥驱除‘煞神’,便又回返。不想,被村人觑见。村人惊惶,以为是奴家作祟,便请了道人做法合棺,匆忙下葬。奴家本已功过相抵,只待再入轮回,不料这‘煞神’害人,毁我功德。若是哥哥殒命,奴家罪不可恕。奴家只得拼尽全力,数次连棺回返。但村人愈发恐惧,甚至为奴家行了‘冥婚’。奴家心中悲愤,招来了‘花煞’,毁去了婚姻。今日若非得高人开棺相助,奴家怕是难扼心神,要沦入魔道了。” 少年听完这些话,已是泪流满面,“你救我……只是为了‘功过相抵’……” 少女点了点头,“是。如今,奴家可以重入轮回了。哥哥往后切莫挂念。人生无常,情念不过一时执着,待哥哥年岁稍长,便能明白。”她说完,对着村人拜别。只见一缕青烟从她身上飘起,消失于夜色之中。 少女直直倒地,再无声息。这时,那“花煞”长嘶一声,拍拍翅膀,纵身飞起。在空中盘桓数圈,亦消失无踪。 那少女的父母见状,嚎啕大哭,不断唤着女儿的名字。少年却已茫然无语,呆呆地看着那少女的尸体。 褚闰生见状,只觉得悲凉无比。他还当那少女是为情回返,原来,人死之后,今生种种爱恨,便一笔勾销。三魂合一,溯前世、开灵能。那少女早已不是曾今的她了。那么他呢?他也曾死过一次,现在的他,还是不是以往的“褚闰生”? 正当众人哀恸之时,梁宜走到那少女的父母面前,含笑道:“二位若是不忍女儿离去,我倒是可以相助。” 那对夫妇闻言,惊讶不已。 梁宜看了看那少女尸体,道:“若想她复生,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你们忍得住辛苦。” 那对夫妇面面相觑,但很快,他们点头如捣葱。 “复活又怎么样……”突然,那少年开口,“她已经不是她了。” 梁宜转头,笑道:“她的命魂已去了东岳地府,我复活的怎能是刚才那个绝情的人儿。呵呵,人死之后,唯有魂入轮回,七魄却不会变。我借由其他命魂,附于肉身,驱动七魄。若能唤回天冲、灵慧两魄之力,回复生时的感情记忆,也并非不可能。……要不要,试一试?” 此话一出,少年的神色里,立刻有了犹豫。 “不必担心。死者复活,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所有善恶承负,因果报应,都是由我一人承担,与各位无关。如果担心,还可以随时可以停下术法。”梁宜含笑劝道,“如何?” 经她这番话,那对父母和那少年都动摇起来。 褚闰生看着这般发展,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梁宜复活死者,他也曾亲眼见识。那般杀生续命,残酷至极。不久之前,她也曾被上清派的监院惩罚,可如今,她又要施行此法。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同情?……他看着地上的少女尸体,心中疑惑。忽然,那具尸体化为尘土,没入了大地。 这一切,不过一瞬之间,根本不给人反应之机。褚闰生眼看着那尸体化为虚无,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区区一介凡人,也敢染指生死之事,好大的胆子。”一个声音自空中传下,话虽是威胁,但语气偏是轻佻悠然的。 众人闻言,循声望去。就见半空之中,浮着一名黑衣男子。他身旁还跟着一黑一白两名童子。这几人周身阴气重重,一看便知不是凡人。村人见到这般景象,惊呼连连。 梁宜抬头一看,眉头一皱。 “我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差。”那男子轻笑道,“每次轮到我值日,就一定会出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替人返生,怕也不是第一次了吧,这是砸我地府的场子么?” 梁宜皱眉,“地府值日……” 那男子轻轻落下,站在了那口棺材上,“没错,我乃泰山地府鬼差,崔巡。”他翻开手中书册,道,“梁宜……你修炼‘定魂之法’,扰乱生死伦常。你阳寿未尽,在生于世,地府无权管束,才不得已任你为恶。如今,你附魂在死者之身,撞到我,算你倒霉。”他抽出腰间的黑幡,喝道,“给我乖乖出来!” 梁宜一纵身,后退数丈,神情严肃。 褚闰生见状,也不知该怎么做,便望向了段无错。只见,段无错依然站在一旁,神色平和。莫非,如当日茅山上一般,旁观为上?好歹是同门,不是这么冷淡无情吧? 他正纠结,就听梁宜一声惨叫。一道精魂脱出那小女娃的身体,冲向了天际。那女娃儿颓然倒地,再无举动。 崔巡收了幡,吩咐身旁的黑白童子,“别让她逃了。” 两名童子得令,瞬间消失无踪。 崔巡倒不急着追,他翩然落地,看着村中众人,说道:“你们听好了,复活死者,天理不容。就算活着没事,死了也要入地狱受苦。”他指指地上那女娃儿的尸体,道,“这便是教训,引以为戒啊!” 他说完,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幻火。他叹口气,摇摇头。而后,他抬头冲褚闰生一笑,迈步走了过来。 褚闰生大惊,也不知该不该反抗。这思索之间,崔巡已到了他面前。 “哟。活得挺好的么,不错不错。”崔巡笑着,拍了拍褚闰生的肩膀。 褚闰生烟咽口水,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嗯,不错不错……”崔巡笑道,“在修仙啊?修仙好啊!继续努力啊。” 崔巡说完,笑嘻嘻地离开了,留下褚闰生原地茫然。 “搞什么啊?”褚闰生开口,疑惑万分。 这时,不远处的段无错朗声道:“诸位乡亲,今日之事,惊动了地府之人,显然是事关重大。这生死有命,不可执着。棺材回返一事,也算是有了解决。大家就早点回屋休息吧,善后之事,交由我们来处理。” 村民早已受了数次惊吓,听段无错这么一说,纷纷称是,携着家人回家,还不忘牢牢关上门窗。 那名少年留到了最后,他望着面前的狼籍,不住落泪。他跪下身来,抓起了一把尘土,放进怀里。这才沉默着,随着自己的父母,回了家。 褚闰生不由叹起气来。他抓了抓脑袋,不再多想。他迈步走到幻火身旁,将他抱起,又转头对池玄道:“师兄,我们也去睡吧,好困。” 池玄点了点头,刚要离开。却又听段无错开口,“唉,徒儿们,你们也太叫为师失望了。为师这么辛苦劝散他人,你们也不想想是为了什么?” 褚闰生不解,“啊?师傅,你有话直说嘛。” 段无错慢慢踱步过来,伸出手,敲了敲那口棺材。 “你们方才也听到了,那姑娘数次‘连棺回返’。照理说,魂魄一物,飘渺无形,岂会受棺材牵制。”段无错笑眯眯的,“这里头,还有文章。” “哎?”褚闰生有些惊讶,转头望向了棺中。棺内,放着数件陪葬之物,也不过是女儿家的首饰衣物罢了。褚闰生正想再问,忽然注意到了棺壁上的东西。这副棺材的四面内壁上,都钉着一页经文。 段无错探手入棺,取下了那些经文。“看来,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才使得魂魄出不了棺哪……”他看着那四页经文,笑道。 褚闰生不禁笑问:“是《上清真经》?” 段无错摇头,“是《太平经》。也不知这些村民请得是哪里的道人,这《太平经》岂是这么用的。呵呵……”段无错将经文收进怀里,“虽说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但这几页经文,也是《道藏》收录之物。留着兴许有用。好了,回房休息吧。” 段无错说完,慢悠悠地踱回房去。 褚闰生了然地点了点头,忽又想到了什么,“师傅!梁高功……” 段无错闻言,顿了脚步,转头笑道:“别担心。她可不好对付,呵呵。” 褚闰生看了不远处那女娃儿的尸体一眼,不再多问。他抱着幻火,跟上段无错的步伐,待到了门口,他看了看四下。说起来,那红发姑娘,去哪儿了? ……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待众人离开,四下安静下来之后,绛云才小心翼翼地从一旁的阴暗角落里钻了出来。方才,她看到段无错和梁宜时,便悄悄躲藏起来了。虽说她的人身这俩人并未见过,但她总觉得会被看出什么来。小心为上,还是躲着好啊。 她轻巧地走到牛棚边,心中暗喜。还好,刚才一番混乱,都没有人注意少了匹马呢。她看看四下,刚要重新化回马形,忽然,一道精光出现在了她面前。 绛云微骇,后退一步,满身戒备。 那道精光出声,道:“好个妖物,竟能幻化人形。段无错早有所知,还留你在侧?” 绛云编出那声音,带着惊恐,道:“梁……梁宜?” 那精光笑道:“你认得我?” “你……你别过来!”绛云壮着胆子,出声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4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作者:肉书屋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4部分阅读 胁,“你再过来我不客气了!” 精光道:“我无形无质,你奈我何?” 精光话音一落,竟直冲向了绛云,瞬间没入了她体内。 绛云躲闪不及,就觉全身一阵颤栗。有什么东西渗进了四肢百骸,慢慢游走起来。脑海中,有了刹那空白。她回神过来,慌忙检视自身。 忽然,梁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别找了。妖物,借你肉身暂用。” “啊?!”绛云大惊。这时,那一黑一白两名童子出现在了她面前。 黑色童子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道:“姑娘并非凡人……可曾看见一缕精魂?” 绛云心中正慌,哪管得上什么自报家门。她皱眉,道:“那个魂魄到我身子里了,快把她弄出来啊!” 两名童子闻言,面面相觑,神情甚是苦恼。 白色童子开口,道:“地府铁律,我等只能取死者灵魂,她既附身在活物之上,恐怕……” 绛云跺脚,怒道:“我不管!是你们办事不力,你们要负责!” 黑色童子作揖,道:“姑娘稍安毋躁。照理来说,她乃生魂,不能附于活人之身。姑娘不是凡人,体质奇特,才招致此祸。如今,两魂一体,若是强行取魂,怕是会伤及姑娘。我等法力低微,爱莫能助。请姑娘容我等返回地府,寻找解决之法。” “那要多久?” “这……”黑色童子略微思忖,道,“地府事务繁多,一时半刻恐怕也……” 绛云又气又急,她狠狠挥手,起了一阵狂风,冲散了那两名童子。“什么黑白无常,无能至极!” 两名童子都惊恐起来。白衣童子怯怯道:“姑娘,其实,被生魂附身不会伤及贵体。你只需时时保持清醒,莫要被她控制了便行。姑娘法力高强,应该不难做到。我等这就回地府给姑娘找解决之法,告辞!” 话音一落,那两名童子消失无踪。 “你们……”绛云气急,却又毫无办法。 脑海中,梁宜的声音又起,“呵呵,怕什么,我又不会伤你。” “你胡说!你上次就伤我了!”绛云道。 “上次?” 梁宜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又起,“哦,原来你就是那妖兽天犬。你我倒是挺有缘的。” “呸!谁跟你有缘!”绛云怒极。 “天犬啊,天就快亮了哦。你还不化回马匹?” 听到这句话,绛云抬头看了看天色。果然,皓月西落,启明东升。晨光微薄,染于天幕。天亮之后,总是不太方便。 绛云只得咬牙忍耐。她不甘不愿地化回马匹,老老实实地站回牛棚里。 天大亮之后,村人才陆陆续续地起床。昨夜一番折腾,凡人之躯自然疲累,晚起也是自然。绛云倒是无甚感觉,她大睁着眼睛,盯着褚闰生一行住宿的那间屋子。她又记起那黑白童子的话,若不保持清醒,会被梁宜的魂魄占据身体。这么一想,她愈发精神抖擞,神色也肃穆起来。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绛云立刻将两条前腿搭上了牛棚前的栏杆,一副翘首期盼之姿。但推门出来的人,是池玄。绛云的心凉了一半,她放下前腿,无聊地拨弄着脚下的干草。 这时,小孩子的欢闹声响起。绛云抬头一看,也有了半分惊讶。 三月光景,春燕衔泥,往来于屋檐之下。虽是家燕,但雀鸟胆小,甚少近人。然而,燕子见了池玄,却纷纷聚了过去,或是停在他肩头,或是绕着他盘旋飞舞,丝毫没有怯意。 孩子们看到这般景象,自是又惊又妒,缠着池玄,也要跟燕子玩。池玄却并不理会,他抬手轻轻挥开那些燕子。那些燕子却似不愿离开,依旧留恋在他身侧,有几只飞得太低,被孩童们抓住,戏弄玩耍起来。 如若抗拒,便生畏惧。一旦接受,则会沉迷。 绛云不禁想起这句话来。果然没错啊……记得那次豢龙池旁见他,也是飞鸟落地,游鱼浮水。还有,那个被施了咒法的小女娃,也是一副痴痴的样子。说起来,昨夜的“花煞”也是。他的护身罡气,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 绛云正疑惑,忽又悟到了什么。没错!若是他的护身罡气,说不定能逼出梁宜的魂魄!她心中正高兴,却听梁宜的声音响起。 “真傻,没用的。” 绛云听到这句,吓了一跳。原来,被魂魄附身,会被窥见思想么?她皱眉,心想:不试试谁知道。这么着急否认,定是怕了! 那声音轻笑一下,道:“你高估他的护身罡气了。我告诉你也好。他心如明镜,周身灵气清澄无比。若持恶念接近,则如微火遇水、幽鬼见日,瞬息消亡。故而邪术妖法,在他面前,皆化虚无。” 那声音微微停顿,又道,“世人心中,谁无阴暗?又有几人敢正视?所以派中弟子见他,多是避而远之。但若心念纯良,则不会受这罡气影响,反倒有春风润物之感。禽兽鱼虫,心智未开,自无恶念,最是受他吸引。我所施下的‘定魂咒法’,大多取牲畜魂魄续命,被他破解,也是情理之中。” 绛云听得云里雾里,满心茫然。 这时,梁宜的声音笑道:“天犬姑娘,我既不是禽兽,占据你身也并无恶意,他驱不了我的。” 绛云听到这句,总算明白了一点。她有些失望地望向池玄,就见他低着头,看着那些抓燕子的孩童,神色虽是平静,但隐隐的,让她觉得有些难过。她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他可能从来没为自己拥有的力量高兴过。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轻声道:“我不管,总要试一试。” 梁宜的声音并未回答,就那样沉寂了下去。 用过午饭,受过村民的拜谢,段无错便领着褚闰生一行上路了。幻火依然未醒,便与段无错一起待在马车上。褚闰生则照旧牵着马,和池玄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绛云一边走,一边死死盯着池玄,想着方才梁宜那番云里雾里的解释。 一路无事,众人在天黑之前到了集镇,在一间客栈中安顿了下来。绛云自然又被领进了客栈中庭的马厩,她老老实实地待到半夜,等万籁俱寂,众人安睡之时,她化出人形,轻巧地走出了马厩。 “你当真要找他啊?”梁宜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如是问道。 “你怕啦?”绛云皱眉,道。 “妖兽也是兽,你也被那罡气吸引了罢。何必拿我做幌子呢?” “胡说!乱讲!等我把你逼出来,非把你大卸八块不可!”绛云跺脚,怒道。 梁宜的声音轻笑不止,不再多言。 绛云懒得理她,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客栈,悄无声息地摸索到段无错一行所住的客房外。窗户并未关紧,她小心翼翼地往里探了探,就见这是个四人同室的通铺客房。如以往一样,池玄并不入睡,而是安静打坐。 不能惊动他人,该如何呢?绛云想了想,轻轻一笑,化形为蛾,飞进了屋内。她晃晃悠悠地飞到池玄面前,绕了几圈。 池玄察觉,睁开了眼睛,一只飞蛾赫然在目。只是,三月光景,哪来的飞蛾……只见那飞蛾的头上,隐隐有一点朱红。他明白了什么,抬起手来。飞蛾落在他手指上,轻声开口:“找你有事,出来一下。” 池玄闻言,也不多言,起身下床,推门走了出去。 飞蛾领着他走到客栈中庭,化回了人形。 “有事?”池玄开口,波澜不惊地问道。 绛云满脸严肃地点头,认真道:“我被梁宜附身了。” 池玄听罢,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绛云。 “别看了!我骗你干嘛!你不是能破解咒法吗?帮我赶她出去。”绛云压着声音,急急说道。 池玄想了想,伸手,轻轻抚上绛云的额头。 绛云闭上眼睛,感觉着那清透灵气渗入身体。无论有多少不安忐忑,都能在一瞬之间化为安泰。她早已学会不再抗拒,所以,如今的她,会沉迷? “抱歉,我解不了这咒法。”忽然,池玄开口,说道。 绛云睁开眼睛,带着不悦,望着他。 池玄又开口,道:“梁高功,你道行精深,何必非要选她?” 绛云听到这话,不满道:“这还用问!她心思歹毒,就是故意欺负我嘛!上次没取到我的命魂,这次是蓄意报复!哼!” “你想的太多了。”池玄说道。 绛云气红了脸,“你什么意思啊!那你说,她干嘛要附在我身上!” “凡人之身,不能容纳两个生魂。”池玄回答。 绛云依稀记得,那黑白童子也说过这样的话,不禁哑口。但很快,她便想到了什么,反驳道:“你既然知道,干嘛还问她何必选我?” 池玄不禁轻叹了口气,“也不是只有你异于凡人啊……我那么说,不过是想劝她离开。” “……”绛云语塞,好一会儿,她才嘟哝着道,“能劝她离开,我找你干嘛……再试试!” 她说完,执起池玄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池玄微微一惊,就见绛云低头闭目,如念咒般喃喃道:“出去出去出去……”片刻后,她抬头,满脸不甘地说道,“为什么没有用啊,你今天是不是没有‘心如明镜’?” 听她这么说,池玄不禁笑了出来。 见他笑,绛云皱眉,“你这是幸灾乐祸?” 池玄笑着摇了摇头,“我告诉过你,我解不了。” “……”绛云苦恼万分地望着他,片刻后,她小声问道,“不然,我再靠近点试试?” 池玄的笑意虽浅淡,却染得他眉目间尽是温柔。他摇头,道:“靠再近也没用。” 绛云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一声带着疑惑的呼唤声响起。 “师兄?” 她转头,就看见了褚闰生。她大惊,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她急忙松开池玄的手,慌不择路地逃走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主人发现她的真身。 看着绛云一溜烟跑得没影,褚闰生也不知自己心中的感触是什么。他抬眸,看着站在原处的池玄,挤出了一丝笑意,上前道:“师兄,这么晚了,在这儿做什么?” 池玄指着绛云逃开的方向,道:“她找我有事。” 褚闰生听到这句回答,笑意微滞。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笑问:“师兄……认识她很久了?” “没你久。” 褚闰生笑了笑,又问:“那,深夜相会,师兄是喜欢这位姑娘?” 池玄看着他,平淡回答:“若你问的是儿女之情,那么我不喜欢她。” 不知怎么的,褚闰生暗暗松了口气。他低头微笑,正想要说些什么,扯开这尴尬话题,却又听池玄开口,道:“但若她喜欢我,却不是我能控制的。” 褚闰生一惊,抬眸看着池玄。心中有什么东西堵着,让他不适。但他却不知如何是好。一段静默之后,他笑出了声,道:“讨厌啦,师兄,我随便问问,你说得那么严肃干嘛?其实,我有表妹的……” “有话直说。”池玄道。 褚闰生干笑几声,又道:“已经说完了,回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他话音未落,忽觉周遭的空气里染了异样。杀气阴冷,交缠在春夜微冷的风里,吹透衣衫。 突然,几道寒光破风而来。褚闰生和池玄反应极快,往旁边一跃,避开那寒光。寒光落地,竟是几支精钢箭矢。 二人抬头,就见墙头已布满了黑衣蒙面的弓箭手,森森杀气,甚是可怖。为首的黑衣人冷冷开口,说道:“交出《道藏》经文,饶尔等不死!” 褚闰生不禁想笑。比起妖魔鬼怪,区区几个弓箭手,算什么?他心中正有一股莫名烦躁,无处发泄,如今便拿这几个人松松筋骨! 他站直身子,笑道:“我偏不给!” pyright by 晋江文学城 shubahts reserved 褚闰生纵身往前,脚踏飞天步法,一瞬之间,便跃上了墙头。墙头的弓箭手也不含糊,弦响箭发,直射向了褚闰生。池玄见状,双手交叠,起了“铁帐诀”。疾飞的箭矢如同遇到了墙壁一般,飞弹开来。 弓箭手惊讶之时,褚闰生已然在他们面前。 褚闰生抬眸一笑,侧身旋踢,将三个弓箭手踢下了墙头。剩下的人反应过来,纷纷反击。褚闰生脚下步法轻巧无比,如风穿行。弓箭手们尚未看清他的身法,就一一被击落。 待解决完弓箭手,褚闰生落在了那为首之人的面前。 那人微惊,往后退了一步。 褚闰生双手环胸,笑道:“再退可就掉下去了。” 那人眉头紧皱,一语不发。 褚闰生叹口气,道:“这点本事也想在我们手上抢走经文?我们上清派的弟子是那么好欺负的么?” 那人闻言,微惊:“你们是上清派的人?!” 下山以来,为了方便查探,褚闰生一行并未穿着派中衣衫,而是着了普通的衣装。也难怪这些人认不出来。 “知道了就快滚吧!”褚闰生转身跃下墙头,继而仰头笑道,“本门规矩不可杀生。算你运气好。” 那人不等他说完,就匆忙离开了。 褚闰生见状,笑了出来,“不是吧,随便吓吓就跑了。”他转头,又望向池玄,说道,“师兄,刚才谢了。” 池玄点了点头,道:“我回房了。” 褚闰生几步追上去,急切道:“那姑娘呢?”他说完,自觉失言,又道,“呃,我是说,这么晚了,那姑娘也不知道跑去哪儿去了,你……” 池玄打断他,道:“我说过了,有话直说。对我是,对那姑娘也是。”他不再多言,自顾自走进了客房。 褚闰生看着他离开,微微皱了眉头,低声自语道:“有那么简单倒好了……”他抬眸,看了看那缺了一匹马的马厩,轻轻叹了口气。 …… 话说绛云没头没脑地跑了好几里路才停下,她四下看看,确定没人跟上来,才松了一口气。 脑海中,梁宜的声音缓缓响起,“傻瓜,你跑什么?” “当然要跑啊!万一被主……不是,褚闰生发现我的真身怎么办?!”绛云说道。 梁宜笑了起来,“说你傻,你还真傻。你一化人身,马厩中便少了一匹马,要多笨才看不出蹊跷啊。你现在一走,欲盖弥彰。” 绛云听到这句,惊讶不已。她自然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对啊,她为什么要跑。这个人身主人又不是没见过,她慌什么? “我看,你是怕他误会吧。”梁宜说道。 “误会什么?”绛云不解。 “你们小儿女的心思,我若点破,岂不无趣。没想到,你这妖兽动了凡念,也跟一般女孩子一样嘛。” 绛云不满,“别妖兽妖兽的!我是凤麟洲普煞仙君的坐骑!” “普煞仙君?”梁宜的声音沉默片刻,道,“原来,褚闰生是你主人的转世……” 绛云也不惊讶。梁宜附身在她身上,便可知道她所思所想,她也有所了解了。 “知道就好!待我主人炼化元神,恢复前世记忆,就可再列仙班!到时候,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绛云说道。 梁宜笑了笑,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妖兽啊,你可曾想过,一旦他重列仙班,就不再是‘褚闰生’了。” “什么意思?” “你不是也见过了么?人死之后,三魂合一,便能知道前世今生。待褚闰生得道那日,他的这一生的爱恨也罢,记忆也好,都如水滴汇入沧海。到了那时,世上就再没有‘褚闰生’这个人了。”梁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微凉,“你可曾问过‘褚闰生’愿不愿意如此?” 绛云茫然,“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只是告诉你,‘普煞’和‘褚闰生’是两个不同的人,你一直以来做的事,对‘褚闰生’不公平。” 绛云皱眉,苦苦思索。的确,褚闰生和主人长得完全不一样,性格也差很多,可是,主人就是主人啊,灵魂是同一个,有什么不一样? 梁宜似是察觉了她的思考,轻轻道:“就是有你这样的人,我才不想死……” 绛云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梁宜却再不回答,沉默了下来。 绛云一头雾水,更加茫然。与往常一样,她很快便抛开这思绪,转而考虑起 别的来。刚才梁宜说,马厩里少了一匹马,会让人看出蹊跷。难道,主人已经察觉了?怎么办,主人说讨厌妖怪……啧,不管这么多了!主人现在是凡人嘛!没那么容易察觉的!嗯! 她想到这里,转身,快步往回赶。 这时,几骑快马踏碎夜色,策马的,是一群黑衣蒙面的弓箭手。 绛云看着那群人马迫近,也不闪躲,就那样大大方方地站在路中央。这般挡道,自然招来了杀机。几个弓箭手挽弓上箭,欲将她射杀。 绛云冷哼一声,纵身而起,避开箭矢。待落下时,已然化成了天犬之姿。 马匹受惊,慌乱不已,乱了那些弓箭手的准头。 绛云冷声道:“凡人真是不可理喻!竟然要杀我?你们有这个本事么!”她说完,长啸一声,惊得马匹嘶鸣起来。 绛云也不攻击。她记得不能杀生,何况,这些凡人看起来全无法力,根本不是她的对手,稍加恐吓就好。看着众人惊恐之色,她不禁有些高兴。就是嘛,她怎么也是天犬,凡人就应该怕她嘛!不怕的都是怪人! 她正开心,却听头顶传来少女清朗的嗓音: “嘻,又是你这只天犬啊。” 绛云认得这声音,她眉头一皱,轻声自语:“何彩绫?” 她抬头,就见一头白牛慢慢飞落。牛背上的少女妩媚妖娆,她肩披五色彩绫,手执枣红纸伞,正是地仙何彩绫。 绛云自然记得何彩绫手下的地支十二使符曾伤了主人的性命,还有后来上清派的中发生的种种。她心生怒火,不再管那群黑衣的弓箭手,一转身,攻向了何彩绫。 何彩绫也不惊慌,她笑盈盈地说了一句:“不自量力。” 她话音一落,肩头彩绫飘起,缠向了绛云。绛云直觉不妙,退步避开,那彩绫却如活物一般,紧追不舍。绛云躲闪不及,被那彩绫缚住。一时间,她全身无力,伏在了地上。 何彩绫捻着一缕青丝,笑道:“天犬啊,你在这里,难道那个叫‘褚闰生’的小子也在?” 绛云努力挣扎,并不开口回答。 这时,那群弓箭手缓过了神来,为首者下了马走到何彩绫面前,拱手行礼,尊道:“何姑娘。” 何彩绫看了他一眼,略带着厌烦,道:“听说你们又找到‘道藏’的经文了……找我来,就是你们没本事自己拿到了。说吧,是什么人。” 那人有些尴尬,声音略低,道:“是上清派的弟子。” “又是上清派?”何彩绫皱了皱眉,又想到什么,对绛云道,“难道就是褚闰生?” “你休想对我主人出手!” 绛云怒道。 何彩绫笑道:“嘻嘻,还真老实。”她低头,“又是他啊……数月不见,难道是修了什么了不得的道法么?” 绛云自知失言,便紧紧闭口。 何彩绫也不追问,对那群黑衣人道:“嗯,挺有趣的,便帮你们这回吧。” 她探手入怀,拿出了一块猴形白玉,托在手心,轻吹了一口气。白光绽出,璀璨耀目,瞬间,一个素衣童子凭空而现。这童子一头短发,不过五、六岁大,生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他一笑,露出两个酒窝,甚是灵黠可爱。 “申,去会会那个小子,顺便把经文带回来。”何彩绫吩咐道。 那名唤为申的男童行礼,道:“是,主人。” 他说完,举步走到了绛云面前。男童闭目,静默片刻,拿开了手。只见他身上绽出万道光芒,眩目无比,待光芒消失,那男童已然化身为一名妙龄少女。但见那少女红发青眸,七分纯净,三分妖冶,不似凡俗女子。这样貌,分明是绛云的人身! 绛云看到这番景象,大惊失色。 化身为绛云的申含笑开口,对何彩绫道:“这只天犬与主人口中的那个褚闰生渊源颇深,以这样子接近他,定能事半功倍,手到擒来。” “申,十二使符中数你最会揣度人心,便依你的方法去做吧。”何彩绫点点头,又对绛云道:“既然是这样,就要麻烦你在我身边待几日了。”她说完,伸手一挥。那缚住绛云的彩绫绽出五彩光华,绛云忽然觉得一股压迫之力,遍布全身。只一会儿的功夫,她竟缩成了家猫般大小。何彩绫伸手一招,那彩绫缚着缩小的绛云落进了她的怀里。 绛云亮出利爪,露出獠牙,低声嘶鸣,以示威胁。何彩绫却全然不怕,她轻轻抚摸着怀中缩小的天犬,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褚闰生的,不过是试试他罢了。等拿回经文,就放你回他身边去。” 绛云已是怒极,但偏偏无力反抗。她懊恼不已,以前还不觉得,现在看来,她总是轻易败阵。她好歹也是妖兽,怎么老是输? 不……她不是老是输,她是从来就没赢过。十洲之上,她也从未赢过广昭一次。她有今日道行,不过是得了主人的一口血肉相助。离了主人,她便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到了…… 这时,梁宜的声音幽幽响起,“你呀,真是跟着仙家太久了。妖性全失,战力全无,哪还称得上天犬,小草狗还差不多。” 绛云本要反驳,但想想自己败绩累累,便哀怨地低了头,沉默。 “既然借你的肉身用,就帮你个忙吧。”梁宜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笑意,“我替你引魂,复你妖性,如何?” 绛云思索了片刻,咬牙,点了点头。 ……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