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林醉》 正文 第 1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1 章 ╭*||▂▂ ▂▂||*╮ ╰||| o |||╯ ||╰╭╮ˋ╭╮╯|| ================= 书名:花林醉 作者:竹耳 文案 你背对着我对我说让我放你一条生路的时候,又可是怕自己拖累了我?这么多年,离殇究竟让我看到了多少忘恩负义与谋害背叛的景象我不知道,又遇到了多少走到末路恩断义绝的牵绊我也不知道,即使人心再难测离殇之下也不过一张通透纸文,是人就有欲望,欲望就是弱点。所以我早就习惯了用冷漠麻木的心情去看人生百态,作出漫不经心地姿势去评断人性中的弱点,可以轻易的装做最可靠的模样,却从不允许自己对人轻易信赖。 可我怎么忘了,你第一次开口就让我无话可说,你做的决定是我永远的意料之外! 你要等我回来,等我将身边扫出一片净土,就回来接你,说出我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做出我一直不敢作出的承诺,只要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 内容标签:恩怨情仇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林醉 ┃ 配角:司云音 ┃ 其它: ================== ☆、楔子 风月恒久远,一段永流传 望江最近来了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说书人,打着“风月恒久远,一段永流传”的旗号,很是混了些微薄的名气。一撮枯黄的山羊胡子系了条红色的绳结,一身江湖道士的泛白衣袍绣了只四脚的蛇,抱一只通体油亮的黑猫,说的都是云沼大地已经有些年头的陈年旧事,虽说年代久远了些,但却委实都是些好段子。 而他最近一直津津乐道为人口耳相传的,便是曾经叱咤一时的邱桑国将军,司风雷。 首先,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司风雷出生在邱桑国的西窑关,有一个做统帅的爹。 西窑天寒,大雪落如鸿毛铺出满苍穹的壮丽恢弘,覆盖住整个库布大草原,然后凝结一整个冬天都不得消融,那本应很是美不胜收的景象。而司风雷九岁那年的冬天,却尤其的冷,库布草原上冻死的牛羊随处可见,其中也不乏夹缠着人的尸体,四肢紧缩,脸色莹白。邻国有滢本就以仰赖牛羊为生,终于因着一场落雪,在一次又一次的进犯之下,西窑守城统帅战死于城墙之上,城门被破。 那一天,雪从天上飘落出晶动的白,转瞬落在地上霎时就被血染的腥红,在慌乱的人群践踏之下溅得四处都是,那些被挤倒的人在地上打一个滚,再站起身的时候,就已经看不出衣服的原色了,入目的是满身满脸的血。死亡的声音汇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又逐渐收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一片狼藉的统帅府内,缩在角落里的司风雷紧紧护住了在他怀里哭泣发抖的司雨晴,斩钉截铁地对着怀里的人说:“任何时候,哥哥都一定会护你周全。” 言毕,拉起司雨晴就往府外跑去,力气大到抓疼了司雨晴的手。 曾位极人臣显赫一时的司家,终只凋零下这最后一对兄妹。 没有人知道,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是怎样在战乱四起的边关活下来的,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一样的四岁妹妹。也许永远有打不完的架,也许永远有受不完的伤。 而就是这么一个狼烟四起硝烟遍地的地方,司风雷和司雨晴一呆就是九年,谁都不想用悲辛无尽去形容两个无家可归相依为命的孩子,就像谁都不想告诉他们,这不长不短的九年,竟会成为他们的一生中,最怀念的时光。 邱桑国兵弱将少,司风雷长到十八岁的时候,也不晓得昏庸了一辈子的邱桑国主的脑袋,是怎么突然闪了点英明的光,一道圣谕言明,决定于大殿之上以武选将。 当司风雷一身肃杀之气立于朝堂之上,技压群雄无有敌手,最终大败丞相公子一举夺魁,凛然而立铮铮一个顶天立地的铁血汉子,大殿之上,一瞬之间鸦雀无声,皇帝一拍龙案一声大喝:“不愧名门之后,真是天助我邱桑!”如此褒赞,却也只封了司风雷参军之职,无可匹敌又如何,不若“丞相公子”的一个虚衔,反而因此更加受人排挤处处被人陷害! 都说,最可怕的不是看得见的刀光剑影,是人心如渊,防不胜防! 而当司雨晴长到十八岁的时候,却进了宫,进宫之前,她对着司风雷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哥哥,我长大了。”那望向司风雷的眉眼中的寡淡,就像面对的仅仅是阻碍自己荣华富贵的绊脚石。 这六个字重重地砸在司风雷面前,他静默地看着司雨晴眉眼中的寡淡,然后单腿跪地抱拳于胸,端正正行了一个军礼,“从今以后,你是君,我是臣,臣定会护你周全!” 司风雷从参军做到护国将军的时候,不过二十五岁,运筹帷幄骁勇善战之外,都说他打起仗来是不要命的,就连有一次被敌人的箭贯穿胸口,却依旧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从汲汲无名,到司家军的战旗往战场一树,便会传来敌人的丢盔卸甲之声,司风雷仅用了七年。 而这七年里,司雨晴进了宫,且还添了一个女儿。据说孩子的哭声是和司风雷边关的捷报一起响起的。皇帝龙颜大悦,给孩子赐名云音,喻指喜悦的声音当是从云端而来。从进宫成为皇帝最宠的晴妃,到邱桑国母,司云音仅用了三年。 曾经显赫一时的司家虽一度没落,却最终在这仅余的两兄妹手中再次达到空前的鼎盛。兵权在握后宫专宠,是羡慕都羡慕不了的锦衣玉食,嫉妒都嫉妒不来的富贵荣华! 那个喜欢躺倒在碧草连天风吹日暖的大草原,微闭着眼睛勾着嘴角,轻嗅草香的孩子。那个伤痕累累坚强勇敢,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撑出一片即使低矮天空的孩子。那个微微一笑就可以阳光倾城的孩子。那个站立在天地间就可以顶天立地的孩子。就这么,成了被封存在最深处的记忆,却再也不敢被触及。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经,任谁,都无能为力。 同年,仗着自己兵强马壮一直对邱桑国多次进犯的小国有滢,最终被司风雷一举大败在西窑湖畔,邱桑国主一拂胡子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于司风雷阵前,上书十三个大字:听说有滢的公主娇阳是个美人。一向于军前稳重自持的风雷将军当场就勃然大怒,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国书霎时就粉碎当场! 授命去接娇阳公主入境和亲的那一天,司风雷身着铁银战铠立于三千邱桑士兵之前,于烈日之下折射出万丈光芒,就像是立于云端最伟岸的神,而入了娇阳公主的眼中,却是男儿当有的顶天立地,是她一瞬之间为之沉迷的盖世英雄,她放下了帘子,却羞红了脸。 就在和亲的队伍快入国都的时候,有人夜闯司风雷围帐,司风雷一把刀架于来人脖颈之上,趁着月光,刀面儿上竟映出已然梨花带雨的娇阳公主的脸。她一把抱住司风雷,问他愿不愿意带她走,为了他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司风雷收了佩剑,云淡风轻地拂开娇阳公主抱在他腰间的手,只轻巧地说了一句:“我这辈子哪都不去,我要留在这儿,护着我妹妹一辈子。” 有些人的心就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城,想进去,来晚一步即使满盘皆输。她爱上的男人,早就已经只愿做一个人的,盖世英雄。 云音公主周岁之喜普天同庆,整个夜幕烟花荼蘼亮如白昼,是皇子都未曾有过的铺张奢华,都道云音公主福泽深厚,谁想却于当天,被人下了“朝闻”“夕死”两种毒,“朝闻”“夕死”易解,解药却于云音公主体内转为“轻生”之毒,轻生可解,育沛难求。谁会跟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结仇?端端行的是赶尽杀绝的手段!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此案,下毒之人定要凌迟处死连诛九族。就在案情稍有眉目,所有的证据直指七岁的质子——苍离国九皇子宫商植,邱桑国国防部兵图被盗,混迹于和亲队伍的有滢奸细与有滢来了个里应外合,邱桑国国都大乱,宫商植不知所踪,苍离国以此发难,有滢发兵,趁虚而入。 待司风雷冲进司雨晴寝宫的时候,入目是满地的血红,划破司雨晴手腕的那支簪子被她紧紧地握在手里,那是司雨晴八岁的时候,司风雷抢来送给她的,只因司雨晴扁着嘴说了句有点大,便被司风雷扬手扔了出去,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她找了回来,一直小心翼翼的收着。 司雨晴在司风雷怀里抹掉他脸上的眼泪,笑着说上一句,“小时候被人打得遍体鳞伤,都未曾见你喊疼,现在有什么好哭的……” 司风雷看着这满身满地的血,抖着嗓子也只问出一句:“你为何不信,我一定能护你周全。” 司雨晴努力地将嘴角扯出更大的弧度,“邱桑气数早尽,你又要拼尽什么,来换我周全……有些话,我多想说给你听,如果没有哥哥你,也许我早就已经死了……就像边关被扔掉的那些孩子,只能躺在地上一直哭,死的时候干巴巴得很难看……我多想告诉你,边关的日子虽然苦,可以简单快乐的呆在哥哥身边,哪怕就这么呆一辈子,对我而言,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可你总是那么努力地想让我活下去,那么努力地想让我过更好的日子……哥哥,我长大了,我也多想……护你周全……” 那些被司雨晴抹去的眼泪,重新布满了司风雷的脸, “因为我是你哥哥。” “多想……回边关啊……只有那里的草原……可以湮没半个身子……只有那里的太阳……晒在身上……好……暖……”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2 章 那一年,娇阳公主在他围帐里泪光闪烁的看着他冷冷的眉眼,说他是最薄性的男人最温柔的哥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司雨晴身前最无坚不摧的那堵墙,其实他多想告诉他们,他们错得多么离谱……其实司雨晴才是他生命中的那道光……是他之所以一定要活下来的所有信念……他宁愿不做天下人心目中的神……他只想要他妹妹好好的活着……活的平安喜乐……他明明已经为之拼尽一切了,却为什么还是护不住? 谁会想到,戎马一生铁打身坚的风雷将军,竟会有一天,哭的像一个孩子一样,哭的那么悲怆,那么无助…… 而后,风雷将军弃邱桑国军事告急于不顾,抱着刚满周岁的云音公主不知所踪。国家社稷又如何?生灵涂炭又怎样?在他心里,整个邱桑国都不足以与一个人的性命相比重,他也只愿为一个人逼着自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做光芒万丈的盖世英雄。那个人不在了,他还留下何用? 同年,邱桑国破,国号改为有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不但名字娘娘腔腔,还不是个好人 来到望江,就绝对不可避免的会听到一个名字,格醉楼的楼主,离殇公子花林醉。 传闻说,离殇公子的皮相端端的好看,三年前初来望江,格醉楼帘后只隐隐显出一个模糊浅淡的轮廓,但凡见过的女人,便通通发了疯,出阁的也巴巴等着红杏出墙。 传闻说,离殇公子的性格端端的古怪,招待人的茶水是纹银百两的饮醉,却还偏行那喝满六杯才有见他一面机会的规矩,简直就是把银子当流水。 传闻说,离殇公子的身份端端的诡异,听成华街的四邻五舍讲,格醉楼建的这地方,前一晚还是黑洞洞一片废墟,一觉醒来就多了一座簇新的小楼,这花林醉指不定就是个鬼魅。 而对于坊间这些绿帽红杏鸡毛蒜皮的传闻,此刻就坐在格醉楼里的司云音,揉了揉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看了一眼案几上已经喝空了的六个海碗,她表示,她对传闻中用到的“杯”字,保留自己的意见。 伴随着她的一声饱嗝,帘后终于优游的走出一个人。只见这人一身白衣,却偏在袖口和下摆处镶了一层金边儿,只在堂前的椅子上斜斜的一靠,懒散而漫不经心,是浑然天成的一派风流,他拿杯子的手骨节分明莹白如玉,司云音默不作声地比对了一下自己的手,不禁冲天翻了个白眼,娘娘腔腔! 许是司云音的那个白眼太过明目张胆,所以稳当当的全部落入了花林醉眼中,他先是“啧啧”了两声,然后幽幽地吐出一句,“我当一国公主,就算不倾国倾城,容貌也该再出众点!” 司云音赞许地点了点头,“我初来望江便识得公子名号,如今一见,倒也是觉得见面不如闻名。” 花林醉又“啧啧”了两声,“不光长得不够漂亮,脾气也不好!” 司云音轻笑一声,“不知古祀城许了公子什么,能劳烦离殇公子,帮着他将我找了出来?” 花林醉的身子又向后倾了倾,瞟了眼司云音那关节已然泛白的手,调整出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嘴角一勾,“只为有趣。” “只为有趣?”司云音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悠闲喝茶的少年公子。 自邱桑为有滢所灭,只要尚有点头脑的国主都应该知道,这十几年来理应恩威并施抚恤民心,偏偏有滢国主就只知道加重苛捐杂税,往国库里敛银子,恨不能把举国上下所有的宝贝都搜刮进自己的口袋里。一国之主尚且如此,更遑论地方的官员。所以这数十年来,有滢内乱颇剧民不聊生,举国上下时有起义,其中又以古祀城的起义军最有威名,但他暗地里谋划了多年却一直按兵不动,只因缺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所以有滢虽一直暗潮汹涌,却也处于微妙的平衡。可就连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都懂,即使微妙,这种平衡也终归是好的,至少不会哀鸿遍野血流成河,不会有很多人失去亲人失去家,更不会有很多人死,很多人生不如死。 而打破这平衡,拉她进浑水,让古祀城可以打着她前朝公主的旗号起兵的这个人,却只是为了有趣! 司云音抬眼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花林醉,“人说离殇公子通晓天地,即使是难测的人心,在公子的离殇之下,也不过一张通透的纸文,我却想请教,公子当真什么都晓得?” 花林醉拂了一下头发,未置可否。 “那好!”司云音一拍桌子站起身,端的是勃勃英气,“如果有人问公子如何四海兴平战乱不起,公子可晓得?如果有人问公子如何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公子可晓得?如果有人问公子如何苍生有幸万物不衰,公子可晓得?如果有人问公子如何亲友不死真情不变,公子,可又晓得?此前我当公子当真通晓天地,而今看来,离殇公子,不过浪得虚名!” 花林醉闻言也只是勾了勾嘴角,一个纯然微熏的笑意瞬间便漫上眼角眉梢,竟是说不出的蛊惑人心。司云音的一席话字字珠玑,他却只注意到司云音把手背在身后偷偷地揉了揉,然后在司云音话音方落,懒懒散散地站起身,也只回了两个字,“送客。” 司云音看着花林醉逐渐消失在帘后的身影,脸憋得绯红一片,却还不忘为初见的花林醉做下一个总结:“不但名字娘娘腔腔,还不是个好人!” 这话正好慢悠悠地尽数飘进了还未走远的花林醉耳中,他竟不知,名字娘娘腔腔和是不是好人之间原来是存在因果关系的。后来还是当事人醍醐灌顶地对他说:“如果你还是想不明白,可以把‘不但……还……’改成‘不仅……而且……’,你就能想明白了!” 当然,这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前来兴师问罪的司云音,就这么义愤填膺地被人从格醉楼里赶了出来,这不软不硬的钉子碰出了她一肚子的苦闷,于是边走边愤恨,最后干脆用花林醉的人格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再踏进这个“阴曹地府”楼! 直到一个姑娘迎面撞到她身上,她抬头一看,这第一眼只觉得眼熟,然后眼珠子在眼眶子里转了一圈,她便想了起来。 其实在找到她之前,古祀城那只老狐狸不是没想过别的法子,比如创立民众信奉的宗教,散布些天道罚滢的言论。这套计划原本很是周详,却最终葬送了,皆因那名被选中的“天女”从中作梗。而这名“天女”,司云音也只见过一面,看到的恰恰是她在古府的后花园里甩了古志平一巴掌。之后便听说她下落不明,司云音一直以为她已被古祀城杀人灭口,却想不到如今还会见到她,在古祀城的眼皮底下,活得好好的。 “我记得你,你在古府的那一巴掌,打的委实的好。” 这位姑娘先是一愣,然后陡然开始笑,“那多不好意思。”说完又顿了一下,凑在司云音耳边小声的说,“那个,你能不能先帮我把包子钱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我只骗了点吃的喝的,没做过坏事 有滢国的望江城,其繁盛气派之色丝毫不逊于有滢的国都殃都。它东临圆觉海,运河昌达,有着各色龙蛇混杂的商人盘踞此地,所以各色货物一应俱全,若要找出什么殃都都没有的精巧玩物,倒也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 而对于富甲一方的商人可选作逗留的客栈,却唯有望江楼。 据说此楼乃是当朝皇帝做太子时与皇后初识所在,他们便是结缘于皆喜食望江楼里的同一道菜,从此举案齐眉百年好合。如此不靠谱的传言只需推断一下时间便可不攻自破,但却从此让望江楼声名大噪,客似云来。其实说白了,食客们吃的不是菜,是身份,喝的不是酒,是气派。毕竟什么东西只要和皇族沾了边儿,这层次啊,自然也就上去了。 所以当凌冥拉着司云音义无反顾的一头扎进望江楼,然后凑在掌柜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了句话,之后拍着胸脯对司云音挥斥方遒地说这顿饭她请的时候,司云音不禁有些感慨,这还是刚刚那个付不出包子钱的姑娘吧? 小二为她们寻了处极僻静的地儿,刚一坐下,凌冥就开始挥舞着拳头对着司云音不断地叫嚣着:“珍爱生命,远离古家!” 司云音却还记得试探性地问上一句:“身上的银两,可还够?” 凌冥四处看了看,神秘兮兮的把脸凑到司云音面前,“你应该知道离殇公子吧?” 见司云音冲着她点了点头,凌冥愈发神秘兮兮起来:“都知道这离殇公子来历成谜,在这望江人人敬他三分,所以我都是跟别人说我是他秘而不宣的亲妹妹,只管把仗记在他的名下,几个月来竟都未被人拆穿!只是今天这卖包子的大叔执拗,非要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怎想我机敏过人,竟差点毁在一个包子上面,还是个菜包子!” 司云音低着头喝了一口茶,古祀城和花林醉是这望江城里为数不多的不能开罪的两个人,而面前的这个姑娘,不仅在古祀城眼皮子底下好好活着,还在花林醉眼皮子底下招摇撞骗,可若说前者因不明真假而有所忌惮,后者却不可能未闻得一点风声?可就当司云音想至此处,头顶突然有一片乌云整个压过来,接着,身后就传来一些笑眯眯的嗓音:“我前一段时间才听别人说我多出了一个妹妹,这才几天,啧啧,一转眼都长成大姑娘了。” 凌冥无辜地看了一眼司云音:“你朋友?” 司云音摇了摇头,“你哥哥。” 待凌冥明白了司云音话里的意思,“腾”的一声便站起身,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呵呵又笑了两声,哭笑不得地挤出一句话:“我能不能说我是路过的。” 花林醉径自在司云音身边的位子上坐下,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说了两个字,“不能。” 凌冥瞄了一眼对面的司云音,慢悠悠,慢悠悠地又坐了回去,如坐针毡。 司云音托着腮,看着眼前这个不久前才刚不欢而散的人,说了句:“离殇公子,真是巧遇。” 这话里的讽刺,花林醉自是听出来了,他往有阳光打下来的地方挪了挪,学着司云音的样子托着腮,“这是兄妹之间,血浓于水的召唤。”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3 章 凌冥瞄了一眼咬牙切齿地司云音,又瞄了一眼点尘不惊的花林醉,不觉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口水,很委屈地冲着花林醉说:“我只骗了点吃的喝的,没做过坏事……” “知道的太多,没做过坏事,也会死的很快。” 花林醉说的很是轻描淡写,凌冥的脸却一下子绿了,她也低下头开始喝茶,伤感她真的就只骗了点吃的…… 格醉楼号称江湖情报第一楼,堪称情报楼中的泰山北斗,所以花林醉可以轻而易举地搜集到司云音祖上睡觉之前不爱洗脚的人员名单,也足以见得其实力之雄厚。如此实力,却委实查不出面前凌冥的身份背景,她就像是吸收天地灵气凭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难怪古祀城那只老狐狸会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想到那套装神弄鬼的主意,结果这丫头竟信口开河地说是他花林醉的妹妹,已经用不得,却也杀不得,就这么阴差阳错,她保住了一条命。 “我确实有个素未谋面的妹妹名唤花绒雪,不知是在座的那位姑娘?” 凌冥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的花林醉,转瞬又不满地嘀咕一句:“编也不编个好名字……花林醉?花绒雪?都好像青楼头牌儿的名字……” 一句话,惹得司云音差点喷了口中的茶水,花林醉也不觉“啧啧”了两声,有些哑然失笑。 当司云音从望江楼回到古府的时候,天已黄昏,远远地就看见古志平浩浩汤汤带着一群人以打群架的架势朝门口疾走而来。莫非,终于有人代天罚古,在古府门口泼狗血了? 司云音的精神为之一振。她自认体贴地向边儿上挪了一挪,示意不挡道。 而待古志平走到司云音面前,却停住不动,端端正正行了一个拜礼,叫了一声“司姑娘”。 司云音了然,原来是接她来了。只是这仓促间是摆不出如此阵势的,怕是她今天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里盯得死死的。司云音有些悔恨,早知道,就不翻墙,该从大门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司云音回了一个礼,笑的甜软,“古大哥,自从‘啪’的一声后,我总觉得,你左边的脸跟右边的脸相比,更加好看。” 古志平的一张脸因司云音的这句话而憋得通红,半天也不知如何应答,最终也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果不其然,在古志平的带领下,司云音的住所由住了三个月的西北偏院搬去了古府正中的景观楼,入目是一层覆一层的假山,连根草都没有,这是生生将她刚培养出的爬墙爱好扼杀在竹篮里的节奏,顿时让她有了一种山居野人的情怀。 可无论是西北偏院还是景观楼,里面的丫鬟小厮皆是每日一换并不固定,而且个个都仿若哑巴,无论问他们什么,都只得一句:“小姐恕罪,奴才(奴婢)不知。” 若是被司云音逼问得紧了,就会扑通一声跪下身,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 司云音偶尔也会萌生一些邪恶的念头,比如笑逐颜开地问他们说,“古祀城其实一直都是女扮男装的女儿身吧?”然后得一句他们不知的回答,心中便产生了极大的满足。 毕竟,这已是她而今唯一可以培养的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短命的公正 从望江楼回来的第三天饷午,司云音倚着窗子,心中有些微微的惆怅。 古志平一向本着“公主之尊不可怠慢”的原则,锲而不舍地坚持亲自给她送饭,今天已然比往常晚了半个时辰,司云音揉了揉肚子,又念叨起自己神圣而不可亵渎的座右铭——人在睡觉的时候是最幸福的,而这种幸福在吃中得到升华,有肉可以吃就是赚到的,有红烧肉可以吃那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想到这儿,不觉更是惆怅。要知她落到如今这步境地,吃饭和睡觉已然是她百无聊赖中最消磨时间的剧烈运动了。 她随手摸出身上揣着的香囊,闻着它幽幽飘出的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看了眼上面的“格醉”二字。香囊是前些日子在望江楼里花林醉给的,起初,花林醉的这一行为被司云音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花林醉却幽幽地念上一句:“这香囊本是去我格醉楼可直接通传的信物,谁想司姑娘刚正,非要行我那喝满六杯饮醉的规矩。”司云音闻言,便又极优雅地将香囊抢了回来,想着她不久前才刚用花林醉的人格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再踏进他的格醉楼,由此认定,花林醉的人格,果然是不可靠的。 也就是在这望江楼里,花林醉以淮阴城六十三口人所中之毒的解药作为交换,跟司云音定下了一个约定,他当日气定神闲地倒了杯茶,举在司云音面前:“既然云音姑娘愿陪在下前往虚弥山,那三日之后,在下定前去接你。” 想至此处,门外突然响起了叩门声,司云音把香囊装回袖囊,听着肚子里越发叫的欢畅,挣扎了一挣扎,没有动。 可也只是过了一会的功夫,窗边闪过一条人影,屋里便多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左边嘴角一个浅浅的笑窝,长得很是干净漂亮,甚是讨人喜欢,“我哥让我过来看看,姐姐的行李是否都打点妥当了。” “你哥?”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景阳,我哥是花林醉。” 少年说完,咧嘴一笑,除了左边嘴角的笑窝,竟还长了一对小虎牙。 司云音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自称景阳的少年,想不到这么干净漂亮的孩子,原来也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跟凌冥一样,想仗着花林醉的名号骗吃骗喝,怪可怜的。想到这儿,不禁放软了语气,很温柔地问了一句:“你饿不饿?” 少年看见司云音用一副像看流浪的小猫小狗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心底一阵抽搐,下意识地狠狠摇了摇头。 “以后肚子饿了就来找姐姐,千万别再说是花林醉的弟弟,那人是个小心眼,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司云音说完,顺手揉了揉少年的头。 少年闻言一愣,之后就露齿一笑倒也不恼,“姐姐误会了,我排行十三,花林醉是我九哥,我跟凌冥姐姐不同,他确是家兄。” 然后就在司云音诧异花林醉竟也有家人的当口,这个叫景阳的少年,在屋里逡巡了一圈,从窗户闪身便又不见了。 在这三天里,司云音构思了很多种花林醉来接她走的方式,甚至于一把火烧了景观楼,再弄一具假尸体偷梁换柱她都想过,却独独没有想过,花林醉会正大光明地将她从正门接出去,还跟古祀城在门口依依惜别。 她的身份在古府一直被瞒得滴水不漏,连一向“君臣之礼不可废”的古志平在人前也只敢喊她一声“司姑娘”,不露声色的监禁,淮阴成六十三口人命相要挟,如此用心良苦,古祀城怎么可能就如此轻而易举地将她交托于人,若不是他傻了,就是放弃了他那异想天开的皇帝梦了。他会放弃皇帝梦?司云音觉得自己这么想,自己才是真真的傻了! 所以直待她跟花林醉坐在了同一辆马车上,她还是对这件事情表示无法理解,然后转身看了眼对面倚窗而睡的花林醉,这古祀城……莫不会是个老断袖吧!可他儿子都这般大了……莫非古志平不是亲生?司云音不由地就往边上挪了挪,她要离这个娘娘腔腔的人远远的! “外边儿风大,小心着凉。”花林醉微微抬了抬眼睑,扫了眼几乎半个身子都已经探到马车外面的司云音,嘴角上挑,重又把眼睛闭上,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你想问什么?” “淮阴城六十三口人身上的毒,解药配方只有古祀城才有,你虽许诺了我,却又怎么确定古祀城他一定会给你?” “你曾问我古祀城许了我什么,我才会帮着他将你找出来?我要的,就是他的解药配方。” “所以你将我的所在告诉古祀城之初,便知他会在淮阴城里下毒,你跟他换取解药配方,便也是为了今日以此为交换,让我答应陪你前往虚弥山?” 花林醉睁开眼睛,难得收起了嘴角惯有的笑意,“人长得不够漂亮,脾气也不好,倒是难得的聪明。” 司云音没想过他竟会如此爽快地承认,心口却也因此团了一团无名的怒火,“如果你的目标一开始便是我,你既已知道我的所在,又何必借以古祀城之手,让他对我以淮阴城相挟,那里的人何其无辜,难道在你们眼中,人命就当真都是草芥?” 花林醉“啧啧”了两声,轻拂了一下遮住了眉眼的头发,“刚夸过你聪明,这问题却又笨了,若是不假借古祀城之手,即使我知晓了你的所在,你可会如而今这般陪我前去虚弥山?” 花林醉的一句反问,司云音竟无言以对,可是在他这周密的算计里,司云音还是寻到了一丝漏洞,“可是,你又怎知他一定会在淮阴城里下毒?” 花林醉重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车窗上,“古府上下,除了他自己,全都被下了毒,别说跟了他那么多年的亲信,就连他自己的亲儿子他都不信任。他每月都在食物里放解药,所以才瞒得这么好。所以他会对淮阴城做什么,是再显而易见不过了。” 司云音闻言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天下间竟还有这样的父亲!”但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先是愣了一愣,然后身子便又不由地向外挪了一挪,这么看来,古志平真有可能不是亲生,那古祀城,便真有可能是个老断袖? 花林醉注意到了司云音望着他的眼神中起了变化,却不知为何被他瞧得有些毛骨悚然,“你还想问什么?” “你拿解药配方跟我做了交换,我虽同意前往,但将我从古府里带出来,你又是拿什么,跟古祀城做的交换?” 花林醉闻言挑了挑眉,“他要一个短命的公主何用?你身上的‘轻生’之毒,死了一个风雷将军,却也不过只增了你三年寿命,古祀城找不到育沛草,不代表我花林醉就找不到。”一席话说得很是云淡风轻,却隐隐含着身为格醉楼主的傲气,只是良久,他却又突然叹出一口气,“风雷将军疼你,倒疼得紧。”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4 章 司云音的身子随着花林醉的那声叹,微微一震。 “轻生”是“朝闻”“夕死”两种毒药的解药入体之后衍生的一种新的毒药,可以在体内沉伏十六年之久,除了育沛,再无药可解。唯一的延缓方法就是以身替之,却只能是至亲之人,一条至亲的人命,却也不过只能延缓她三年寿命而已! 就像那一天,毒发的是她,死的却是司风雷。 若说要挟,按理古祀城把毒下在她的身上,要比下在淮阴城更行而有效,但他却没有。不是他不想,只因身中“轻生”之人从此之后便是百毒不侵。百毒不侵?江湖中有多少人巴巴地希望自己有个机缘巧合有些奇花异果可以练就一身的百毒不侵,现在她一个短命之人,要这百毒不侵何用? “有关‘风雷将军’的,我也是来了望江才从说书人口中听及,跟我眼中看到的,还真是不同。舅舅死的那天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是个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你……’他说对不起我,是对不起把我的出身瞒了十六年,甚至是连我身上轻生的毒都一并瞒着。自来了望江,我总在想,如果我一早便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还会不会因为你而落入了古祀城手中,落到如今这身不由己的境地。天高海阔,舅舅死的那一刻我却暗暗发誓,我宁愿在淮阴城里一世寡淡直到老死!我在古府里住了三个月,而今又见到了你,突然有些明白了,只因不知,我便不需背负着什么而活着。所以这过去的十五年,可能会变成我这辈子仅有的时间,不为死人,不为活人,只单纯的为自己活着。” 司云音的声音很好听,抑扬顿挫宛转悠扬,正正应了名字中的那个“音”字,她说这一段的时候笑得很好看,尤其是眼睛,流光溢彩,美的惊人。花林醉看着她微微勾动嘴角,“这两年,我格醉楼为了找你,共失踪了一百零九人,那么在这十四年里,风雷将军为了护你周全,真不知,杀过多少人!” 司云音轻笑出声,她掀起车窗帘子,阳光便见了缝儿的钻进来,打了司云音一身一脸,“舅舅这一生,委实活的有些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这孩子,是真傻 望江与虚弥山,正好位于有滢国的极东与极西之地,路途之遥自是不必多说。 司云音与花林醉一起行路的第一天,太阳刚有了些落山的意思,天边也才刚染了些日暮的霞,花林醉就已从袖子中抖开一张袍子大小的牛皮纸,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态细细地揣摩。司云音禁不住好奇凑过去,才发现那竟是一张分外细致的地图,上面星星点点还有着五颜六色的标注,司云音指了指其中几处被朱砂点过尤其鲜艳的,问了句,“这些是什么地方?”花林醉看了一眼司云音,露出了一个更加高深莫测的表情,只回了她两个字,“你猜。” 于是司云音就一直翻着白眼,直待马车大摇大摆地停在了一处极其气派的民宅前,想着里面住着的,也应是当地有些头脸的富豪乡绅,花林醉颐指气使地打发了司云音上前递了封拜帖,然后不足一盏茶的功夫,果然就从门里簇拥跑出一堆人,诚惶诚恐地把他们迎为上宾。 在之后的日子里,花林醉将那张图纸从袖子里抖出的次数多了,司云音便也逐渐摸清了不同的标记所代表的不同含义,便也就见过不怪了。 只是极偶然间,她跟花林醉提起那些名门望族将他们迎做上宾的事情,手中还握着滚烫的茶盏,难得地冲他感慨一句:“原来你有这么多朋友。” 花林醉听了,只是极其漫不经心地答了句:“完全不认识。” 司云音疑惑,“怎么会?” 花林醉嘴角一勾,冲着司云音展颜一笑:“谁都有些不能启齿的秘辛,而它们就清清楚楚地写在了每一封拜帖里。如果他们不能杀人灭口,那也就只能亲切以待了。” 司云音当时手一抖,半盏茶正好不偏不倚尽数倒在了花林醉的衣袍上,看着那被晕开的茶渍,她心中的喜悦却还是没有掩盖掉她心中深深的刺痛,原来不要脸皮真的是可以拿来当饭吃的,至少在要饭的时候都可以如此理直气壮气吞山河! 司云音故作姿态地吹了吹那剩下的半盏茶,“你这行车的速度,怕是过了年关都到不了虚弥山。” 花林醉勾了勾嘴角,“有人想挖陷阱等我,我也总要体贴地为他们争取些时间。” 司云音的手跟着又是一抖,但这次却没有茶水洒出来,她喝了一口,却不幸烫了舌头,在一边痛得吸气。 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走了十多天,便先抵达了与望江相邻不远的有滢国都,殃都。 正是一天中人流车辆最多的时候,街道上的行人马车来来往往很是热闹,到处可见吆喝叫卖的货郎和杂陈而列的摊子,飘香的胭脂,艳丽的油纸伞,远处的石桥,桥边的垂柳,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腔……这个曾是邱桑百年国都的地方,不若望江繁盛,但却有着望江都比之不及的肃穆厚重与文化底蕴,和历史的沧桑感间独添的那份韵味,如一樽香远益清的陈酿,时间的堆积下,总会添出一些自己的味道。 马车拐过了几条街,又拐过了几条巷,最后终于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花林醉“啧啧”了两声,便又颐指气使地打发司云音去递拜帖,司云音看了一眼这豪门深户,又回头看了一眼花林醉,“你这么缺德,就不怕真有人收了帖子来一个鱼死网破。” 花林醉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可是递帖子的人又不是我。” 然后就在司云音咬牙切齿地诅咒着花林醉,却迟迟不肯下车的时候,门里出来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朝着他们的马车行了一个拜礼,“阁下可是花林醉花公子?我家少爷已经恭候多时了。” 司云音闻言很是诧异,莫非他们这一路白吃白喝的行径已经被传扬了出去,所以自认大户的人家都已经开始提前张罗了?她又回头看了看花林醉,却见花林醉冲着她挑了挑眉,“哈哈”就开始笑了起来。 司云音的手陡然握成拳。花林醉和这家的什么鬼少爷本就是提前就约好了的。这个娘娘腔腔刚刚明明是故意耍她! 花林醉下车的趋势突然停在半空中,回转身,揉了揉司云音的头发,“这孩子,是真傻。” 然后,就传来了一声惨叫…… 花林醉与司云音随着书童进了府邸,就这么一路被引到了一处雪,为离殇公子带路。” 在皇族贵胄遍地,往人群中扔个砖头都能砸死两个的殃都,由卫震道一手经营的卫家虽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倒也是赫赫有名的医药世家。卫家的药铺论大的在殃都就有七个,论小的,就连远至极北之地的淮阴城都开有分店。可以说,整个殃都的药材都是经了卫震道的手,甚至连宫里的药材,都全权由卫家负责。 如雷贯耳丝毫不逊于卫家药材的,是卫震道的大儿子卫落尘,十八岁时便已经堪称“殃都四少”之首,能在藏龙卧虎人才辈出的都城混出如此名气,倒是很需要一番才学,晤,才学之外,也还很需要一副绝好的皮相。 卫家公子落尘,真真是难得一见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再加上他已然于两个月前暴毙于自己房里,那要再见上一面,更是难上加难。 司云音看了一眼在前面带路的书童,转头冲着花林醉问了一句:“他要找的是什么人?” “南夷的一个食脱巫医。” 司云音讶异一句:“生吃活喝病死者腐肉的食脱巫医?” 花林醉的身子顿了一顿,似笑非笑地扫了司云音一眼,“你形容的很生动。” 司云音早年曾跟司风雷去过一趟南夷,那里的人文风貌总透着些歪邪,就比如那里所特有的食脱巫医,他们吃病患者的腐肉,然后用自己的血肉制成药剂给病患者服用,无论是什么样的不治之症,却总能药到病除。只不说这治疗的法子不合常理,要成为食脱巫医,据说也是有一个生不如死的过程。 司云音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花林醉,竟也“啧啧”了两声,幽幽一叹:“原来也有你找不到的人?” 花林醉轻拂了一下头发,表情嚣张至极,“这一路山远水长,你还是需要培养一下对我的信心。”然后低头看了一眼司云音,静静思索了一会,“若是凑巧,许你还能将她见上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食脱巫医 花林醉走后,卫夕泽在八角亭内又坐了一会,看那模样,像是在出神。 八角亭后有一条路,顺着它一直走,可以拐进一座院子,院子里有一方清澈见底的水塘,荷叶田田青照水,露珠凝碧折射出璀璨的光,正是景色晴好的时节。自三年前卫落尘在南夷染了病,便曾一直在里面住着。 那天,夫子让以“取舍”为题做一篇文章,卫夕泽挠秃了脑袋也只能恨恨地咬笔杆,他跑去找落尘,恰撞上落尘在喝一碗粘稠腥气的汤药,他是药堆里长大的,那碗里的东西,他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揣测。 出了卫落尘的院子,卫夕泽径直拐去了卫震道的书房,掩上了门,顺便把窗户也关了,在书架的第三排抽出一本书,向里面掏了一下,便看见门后的那面墙旋转了起来,卫夕泽闪身走了进去,直走到最后一扇上锁的房门前才了停下。他拔下头上的簪子朝锁眼里探去,手腕轻转,不一会功夫,只听“叮”的一声,锁便应声而开。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5 章 卫夕泽在门口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然后朝门上狠踹一脚,随之看到的,就是一个穿着深红衣衫的姑娘,十□□岁的年龄,安安静静地坐在墙角,听到响声抬起头,看见门口的卫夕泽,便露齿而笑。 那笑容清甜,却让卫夕泽起了一身的寒气。 卫落尘有一幅压了箱底的画,纸张虽已轻微有些泛黄,却丝毫不影响作画人寥寥数笔就勾勒出的画中女子的神韵,这幅画一直被卫落尘小心的收着,只一次,他似想要临摹一幅新的,落笔间却也只是对着空白的纸张一径的发呆,脸色似要比他平日里还要苍白几分,而那望向画中女子的目光却异常的清亮,掩不住的,却是其中浓烈的眷恋。这一切,恰被卫夕泽看见。 而面前这个着深红衣衫的姑娘,顶着的,就是这么一张和卫落尘的画中的女子,一模一样的脸。 卫夕泽的扇子一声声“梆梆”地狠狠敲在自己手上,手心已是明显的红肿一片,声音中也含着些莫名的怒气,“你是南夷那儿的食脱巫医?” 姑娘没有答话,只是又冲着卫夕泽笑了笑。 “明天我会派人送你回南夷。” “你是想要,卫落尘死吗?”姑娘说完,卫夕泽握扇子的手愈发骨节泛白青筋分明,她自己却咧开嘴,竟又笑了起来。 卫夕泽离了密室,就一直站在卫落尘的门外愣愣地出神,最后转了个身,面无表情地靠在了一边的墙上,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门“吱呀”一声从里应声而开,卫落尘依旧一身雪白衣袍不染一丝尘埃的模样,用他那温和软玉的声音开口:“夕泽,今天天气不错,陪我晒晒太阳。” 卫夕泽应了一声,命人搬了长椅,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卫落尘的病拖了两年,各种珍贵的药材吃遍,却一直未见起色,卫家顶着医药世家的偌大声名,想不到自家公子病了,到头来,竟是用南夷这种人吃人的野蛮法子来救治,传扬出去,当真是砸自己招牌。 卫夕泽尽量用了一种不动声色地语气问了句,“你最近在吃的汤药,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卫落尘听后笑得更加的柔和温软,点了点头,应了声:“嗯。” 卫夕泽听后抬头看了很久的天,最后幽幽吐了句:“哥,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活很久很久。” 他终还是没有把在密室里看到的一切告诉卫落尘,即使落尘知道他喝下的汤药是什么又如何,南夷的食脱巫医又不是仅此一人,落尘不可能恰好猜到。也许有时候,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只当是他,对不起她。 “太阳落了,哥,别伤了风,进屋吧。”卫夕泽把卫落尘安顿好,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转身便走了,天已转凉,卫夕泽走之前还不忘掩上了门。 隔了一天,卫夕泽再一次去到密室的时候,扬手扔了卷画轴给密室里的姑娘,“落尘画的,你应该会喜欢。” 姑娘打开画轴,看着泛黄的纸张上巧笑倩兮的女子,竟是一时愣住。 卫夕泽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只把怀中抱着的各种创伤补药放下,姑娘起身走过去,在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中,竟看到了一罐糖,在看到的瞬间,脸色却变得有些不大好看,她的一双眼睛阴晴不定死死地盯在卫夕泽的身上,似乎总想要看出一点什么,最后低下头,将眼睛埋在阴影里,“你不用感到内疚,这点疼,不算什么。” 却说得卫夕泽更是心绪复杂,无言以对。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卫夕泽都没有再去过密室,只是他每天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去卫落尘的院落坐上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然后在卫落尘的汤药送抵之前,便被落尘打发出院落。 可卫落尘的病却依然未见起色,脸色愈发苍白,脸颊上莫名多了两抹红晕,却愈发红的妖冶残艳。 最终,还是死了。 殃都的女子自发组成了一个哭丧会,每日结伴准时到卫家门口哭够整整三个时辰,统一发饰统一着装,而且还有专门负责端茶送水换帕子擦脸的,很是有组织有纪律。她们的哭声响彻云霄,惊得卫家树上的鸟雀都不剩一只更显伤情。卫落尘生前住过的院子犹显得凄凉萧索,甚至连院中的草木,都似乎跟着凋谢败落,也许草木本是有情,只是不曾被人察觉。 等到卫夕泽反应过来冲进卫震道书房的时候,密室里的姑娘已经不在了,那里竟没有一点儿曾经有人住下过的痕迹,就像真的没有人存在过一样。 环顾四周,卫夕泽却突然想起自己曾问过她,为什么要成为食脱巫医。 她当时轻笑一声,近乎自言自语地跟他说:“如果可以,我不愿做这食脱巫医,我没那么心善,愿意舍了自己救人。” 所以,他总是禁不住揣测,究竟有多爱他,才会这么奋不顾身? 卫夕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找到她,他甚至于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也许,也许只是为了对她说一句:“落尘的死,不是你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配茶的段子 花林醉睡醒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晌午,艳阳当照天气晴好,他慵懒地往司云音房门前一站,优雅而漫不经心,用手拂了一下头发,映着司云音迷朦无察的睡眼,终是叹了一口气,摆出一个正经的姿态来。 随着花林醉离开了卫府,司云音便被花林醉安置在了茶楼里,但见他点了一壶屯溪珍眉,又要了一盘紫沙翡翠糕,竟皆是按了司云音的喜好。 司云音不露声色地执了一块紫沙翡翠糕含在嘴里,任着那股香甜糯糯的味道在口中肆虐,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那股香甜糯糯的气息随之就融进了四肢百汇,是说不出的清雅美味,司云音不觉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 花林醉勾了勾嘴角,“若这里没有你喜欢听的段子,也可以出去走走,只是别找不着回卫府的路。” 司云音抿了一口茶,侧了头半斜着眼睛,“你就不怕我跑了?” 花林醉嘴角的笑意不觉加深,模样很是受看,他从袖袋里摸出一张纸,夹在两指之间,在司云音的面前晃了晃,说了句,“你不会。” 待花林醉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口,司云音的牙齿也在杯口上磨了磨,这解药配方,无论她用什么法子,都一定要从花林醉的手中得了来! 花林醉走后,司云音在茶楼里一坐就是整整两个时辰,期间换了八杯茶水,听说书先生换了三个段子,唯属最后一个从未在别处听过尤其新鲜。 在与司云音最为邻近的茶桌处坐着一个着土黄布衣的书生,原本一直恹恹地喝着茶水,却在第三个段子刚刚行到关键处就已经换作了一副义愤填膺苦大仇深的模样,司云音不觉就问了句,“这段子可是有什么典故?” 那书生回过头,像是逢了知己一般,做出一副说来话长的模样,“一看姑娘就是外地来的,今儿可算是问对了人。这段子因牵扯了些前朝旧事,所以讲的不明不白。里面的两大世家,其实暗指的便是前朝邱桑的丞相孟长明孟家,与戍守边关的将军任天清任家,两家世代交好,是出了名儿的邱桑望族,殃都名门。出了茶楼拐上几个弯儿,那儿有条京华街,街上有两座毗邻而居的豪华宅子,就曾是他们的府邸,姑娘可以去看看,是真奢华,真气派!只是可叹啊,可叹雕栏玉砌今犹在,孟家被抄了家,任家被满门抄斩,可都是几朝为官的世代忠良之臣啊!邱桑国主昏庸,任奸臣当道,邱桑气数已尽,是不得不亡!” 司云音干笑两声,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过引得这书生这么一场忧国忧民的思绪,又不知怎么接口,只得又是干笑两声。 而那书生确像是又受到了鼓舞一般,朝着司云音又探了探脑袋,“世人愚昧,把祸国奸臣当神一样供着,只看到他赫赫的战功,却看不到他脚下掩埋的尸骨,只怕是我说出名来也是没人信,也罢,也罢,淡茶两盏,难得愚昧。” 此时看台上的段子巧告一段落,那书生埋下头又恹恹地喝了两口茶,司云音自小跟着司风雷走南闯北,知这茶楼里人多眼杂,书生如此口无遮拦,迟早要惹上祸端,好心提醒一句,“公子只当是个配茶的段子,也便是了。” 走出茶楼的时候,才知道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地面上也已经浅浅的积了一层雨水。路边的摊贩还在,行人却已经少了,司云音就近找了个书摊避雨,随手抄起一个话本子,才翻了两页,就引得无限感慨,这薄薄的一个话本子,竟比茶楼里说书先生那绘声绘色的段子还精彩,简而言之,故事可以凝结成一句话:一个女人女扮男装,娶了个老婆男扮女装,情节不可谓不曲折。 就在司云音感慨良多的当口,风中隐隐带来了一阵脂粉香,顺着香气,是一座红纱绿酒的小楼,门口立了些轻衣软语的姑娘,身形婀娜眉目含情,映着她们身后“脂香楼”的牌子,倒真是相得益彰。 目光微微上抬,眼角处便可以扫到窗口处那件熟悉的滚着金边儿的白衣,而着白衣的人对面,司云音的目光一寒,花林醉的对面坐着的,却是古志平无疑。两个人皆是软玉温香在怀,美酒佳肴在侧,推杯换盏间,是真真的其乐融融。 谁想此时,花林醉的目光却突然朝着司云音的方向打下来,望见司云音的时候,脸上未见一丝情绪的转变,只是抬手揽在身边女子的腰上,执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司云音在他执起酒杯的时候,便已经露出了一个笑,然后放下手里的话本子,转身便走进了雨里。 司云音的身影远了,花林醉就着身边女子的手低头又抿了一口酒,扫了一眼门边被自己派去送伞的小厮又原封不动的把油纸伞带了回来,玩味儿地看了一眼对面已经有些醉意的古志平,突然眼角眉梢染满了笑意。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6 章 待到花林醉和司云音相继回到古府去到湖心亭的时候,卫夕泽似乎已经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卫夕泽,还有一个色厉内荏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人,看衣着举止,当是卫家的老爷卫震道。司云音稍稍打量了一下,卫夕泽并不是很像他这个父亲,看他的长相,应是有一个很美很美的娘。 花林醉进到亭子,径自坐下,然后拉了司云音坐在自己一侧,却被司云音轻推一把,倒也浑不在意,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司云音斟了一杯茶,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完全没把身边的卫震道放在眼里,只把杯子朝着卫夕泽举了举,“我今日是来辞行的。” 卫夕泽刚拿起杯子的手蓦地一僵,欲言又止了半天,也只说出一句,“我未寻得育沛草,我知道这不合格醉楼的规矩,格醉楼自不会帮我找人……” 花林醉好整以暇地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嘴角一挑,一扬手,朝着卫夕泽就扔了一封信过去,“虽不会找人,这封信,就算谢过卫公子这两日的款待。” 卫夕泽接过打开,只看几行,只听“啪”的一声,他手中的扇子应声掉在了地上,恰恰磕在阶棱上,晶莹剔透的扇骨从中断裂,随着这声响音,转瞬成了残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惟愿此生,不复相见 逆着光,信纸上的字就可以透过纸背映出来,司云音微扬了扬头,就可以看的很清楚: 三年前,都道卫震道前往南夷,不过是为寻些奇花异草。 殃都的生意其实并不好做,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总需要些娇贵的东西,才好撑得起这偌大的声名。 到达南夷的第三个月,奇花异草没有寻着,倒是同去的卫落尘邂逅了一个名唤林清若的女子。一个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若轻云印蔽月的姑娘小姐,一个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少爷公子,你看着我的目光情意绵绵,我看着你的目光娇羞怯怯,眼波流转,一眼万年。 可就在两人私定终身之时,卫落尘的身体却恍然变差,直到他看见林清若在他的食物里加了些别的什么东西。他当时冲过去,扇了林清若一巴掌,说了也许是温文尔雅的卫落尘这辈子唯一说过的最刻薄的话,“你滚!” “你听我解释。” “你滚!” “我不滚。” “你滚!” “好,我滚!” 于是,卫落尘就这么逼走了林清若,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眷侣就这么分道扬镳,真是可悲可叹啊可叹可悲,问世间情为何物,却只得朝朝暮暮。 看到这儿的时候,司云音不禁打了一阵哆嗦,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侧的花林醉,“你格醉楼整理出来的消息,还真是不同寻常啊那个技压群雄。” 花林醉不觉勾了勾嘴角,噙了丝笑,“最近在格醉楼里负责整理消息的,是凌姑娘。” “凌姑娘,还真是才华横溢啊。” 食脱一族,一直有一个鲜有人知的传说。若是让没有灾病的人吃下他们的血肉,虽然一开始,这些人的身体会变差,但只要九天,九天之后,他们便从此都不会再染病。但这九天之中若有中断,他们便会一直拖着病弱的身子,忍受身体时时传来的痛苦,活不好,死不掉。因为食脱巫医的身体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毒药库。而这些人若再吃下其他食脱巫医的血肉,他们将,必死无疑! 那些林清若混在卫落尘食物里的,无疑是身为食脱巫医的她的血肉,她料定若是一开始就说给卫落尘听他定是不肯,他是有滢医药大家的长公子,而正统的医师大夫一向对他们食脱巫医的法子嗤之以鼻,她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却没想过,一时的沉默,葬送的除了她的爱情,还有她的性命。 卫落尘离开南夷后的一个月,林清若就死了,是她家中仅剩的唯一的双生子妹妹敛了她的尸骨,连同她们在南夷的家,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从林清若十六岁成为食脱巫医以来,却也救过不少人,如此清伶伶的人却得了个如此惨淡的收场,死后连一个供人拜祭的地方都没有,总难免会令人心疼唏嘘。而她唯一的双生子妹妹林幽若,断了自己的一切退路追来殃都,不过是,为了寻仇。 这封信看到最后,司云音越过信纸朝着卫夕泽望去,他本是背光,现在却又把头低到不能再低,一张脸上完全被阴影笼罩,不留一丝被人察觉的空隙,是什么表情,全然看不真切。此时的沉默,就像是亭子外已然转小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炸响一声滚雷,然后瞬间转为倾盆。 卫夕泽极轻极轻地对着卫震道,唤了一声“爹”,静默了一阵才又开口,像是疑问,语气偏又分外的笃定,“你去南夷,便是为了食脱巫医吧,结果被落尘察觉,坏了你的事,你却不知……只知他不知怎么染了这一身的怪病……而后林幽若来了殃都,看到苦觅不得的食脱巫医,你一定很高兴,所以藉着落尘的怪病,正好可以拿他……试药……” 卫震道闻言浑身一震,咬牙切齿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几分不屑,“泽儿,你娘她嫁过来时就已经有了身孕……那个孽子我养了他二十多年,拿他试药,也算不枉费我养他的恩情。” 卫夕泽似是对卫震道说出的话有些不可置信,双手蓦地收紧,仿若亭外所有的风雨此刻都掩映进了他的眼里,最后却是近乎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那爹现在,开心了吗?” 天空此时一声炸雷响起,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随着风吹入亭子,打在身上竟微微有些疼。 不知怎么,卫夕泽突然就记起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误闯进了密室,看到的那里囚禁的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凌乱的头发,破乱的衣服,一张泥污的脸上,一双猩红的眼睛,还有那双抓住他的腿掐出一道道血痕的双手,口齿不清地哭喊着他爹的名字,竭斯底里地乞求着让他杀了她给她一个解脱。他当时吓得傻了,狠狠扯掉了那人骨瘦如柴的手,然后在她瘫在地上之后,才看清了这个疯疯癫癫女人那张曾经为人惊艳的脸。 他以为她早就死了,所以他曾经一度每日对着她的牌位祈盼着,祈盼着在梦中至少还能有再见一眼的机会,即使,从未实现过。 他跑过去抱住她,用手护住她一下下敲击在被毛皮铺满的墙面儿上的额头,这一声声的钝击几乎听不到一点响声,却声声敲在他的心上。 他此生第一次杀人,杀的便是这个小时候在他床头讲故事哄他入睡的温柔漂亮的女人,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他的娘亲。 刀上的血顺着刀刃流在他的手面上,所染之处皆是火辣辣抽搐的疼,他当时心中溢满的是翻江倒海的绝望,可除了如此,他就只能选择眼睁睁的看着,他恨他救不了。 在密室里第一次看到林幽若的时候,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坠进了那个噩梦,梦里的人骨瘦如柴的手依旧在他腿上掐出一道道的血痕,冲着他竭斯底里的喊,鲜血染满了他的双手和那个人的脸。 所有的这一切,他从未与人提及,却一直都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不知为何此刻想起来,他却觉得有些想笑,他曾因救不了,杀死了他的娘亲,结果又因一己之私而没有放走林幽若,最终却害死了落尘。 卫夕泽短短的章里,落尘写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说,也许有舍有得,才是人生的全部。 谁会想到一向儒雅温软的卫落尘,所选择舍弃的,会是自己的性命。 就像谁都很容易就忘记了,如林幽若这般可以如此奋不顾身的,除了爱,还有恨。 卫夕泽的嘴唇被自己咬到流血却最终没有像小时候一样哭出来,千言万语在他的眼眸中流转出数不清的沧海桑田,却终归沉淀出一种再也看不透读不出的寂寂无言,他勾着嘴角,是笑着的弧度,对着花林醉的眉眼,一字一句间却再不含一丝的笑意,“人,我不找了。我只此生,与她不复相见。” 离开卫府的时候,正赶上殃都的女子自发组成的哭丧会结伴去到卫家门口哭那三个时辰,那些统一发饰统一着装的女子也都有着统一的表情,只是不知这些相似的表情下面是否也有着那么一个对卫落尘爱到浓烈的女子,还未开口,就已是断送。 司云音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卫府,就见门前那缟素白纱随风游荡,竟是说不出的凄惨萧凉。 花林醉依旧斜斜靠着马车,还是那副要睡不睡的样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身子也轻轻地晃,他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趴在窗口愣愣出神的司云音,可有可无地问上一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司云音扫了一眼花林醉,语气中却难得不含一丝厌烦与嫌恶,“至少我觉得,真相再残忍,也总比谎言好看。”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7 章 花林醉闻言微微一愣,不觉就勾起了单边嘴角,然后眼角眉梢便染满了笑意,他本就长的好看,现在竟不知用什么词汇还可以形容的出。 马车外,天早已放晴,碧草连天风吹日暖,又是一个打家劫舍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的艳阳天。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英雄俘诛,美人迟暮 离开了殃都,马车走走停停间,终于慢悠悠地行够了一个月。花林醉依旧会从袖子中抖开那张袍子大小的牛皮纸张,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态细细地揣摩,然后每到一处新的地方,就拉着司云音,仰仗着他的不要脸皮,理直气壮地在各家豪门大户里骗吃骗喝,偶尔良心发现,会随手拿出几片薄纸递与当家之人,之后就会看到他们热泪盈眶感恩戴德的一张脸。 这离殇公子,终归是有些名不虚传。 本以为就花林醉这般行车的速度,抵达虚弥山应该是下辈子的事情了,却不想,也仅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就已经来到了与虚弥山相邻的枕霞山脚下。 枕霞山,山如其名,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便是这山中的霞。 听见过的人说,即使别处最美的霞也断不能与这枕霞山中的霞相比,奇就奇在,这枕霞山的霞是烟霞,淡如烟而薄如雾,微风过处,十里烟霞随风飘舞,那是说不出的旖旎绚烂,如此清浅,却偏又气势磅礴的笼罩住整座枕霞山,衬得山中一草一物皆是亦真亦幻看不真切,就如染了仙气儿一般,这山脚下住着的百姓都说,这霞里,莫不是住着神仙呢。 所以当马车行到此处,司云音说什么也要在此处落脚,即使荒山野岭,即使了无人烟。谁让他们淮阴城里有这么一句话,所谓走过路过,所谓绝不放过。毕竟这枕霞山未必有机会再来,所以这霞,她是一定要看的。 只是她一时疏忽,忘了这枕霞山里颇有名气的,除了这霞,还有一个苍岚寨。 所以就在司云音千辛万苦比对打量地找了块最好的地境,顺便在身周画了一个圈,表达了花林醉和野猪禁止入内的情怀,然后巴巴地抬着头望着天,随着天边逐渐落下的夕阳眼里也有了越来越多的欣喜雀跃的时候,她万万没有想过,这霞还没看进眼里,他们就已经被抓进了苍岚寨。 她没想到,这次被走过路过绝不放过的,竟然是他们自己。 “你都不会挣扎一下,委婉的表达一下你离殇公子的气节?” 花林醉勾了勾嘴角“嗯哼”一声,脑袋靠在身后和他绑在一起的司云音肩上,眼睛一闭,便是一个睡觉的姿势,“这荒山野岭也没个酒家,有这么一个山寨可以落脚,小姑娘还不晓得知足。”说完便又“啧啧”了两声。 花林醉一席话的尾音还没有断,司云音一嗓子就吼了回去:“你骗吃骗喝都骗到山贼窝里来了,我竟然指望你这种人会有气节!”吼完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到,“你这么不要脸皮,究竟是怎么成为一个传说的?” 花林醉不以为然,“让望江楼名声大噪的传说听过吗?” 司云音点了点头。 花林醉见状很满意,启唇吐出三个字:“我编的。” 随着司云音气吞山河的那一声吼,关着他们的房门外,便已经多了一双绣花鞋,待他们瞧见,顺着那双绣花鞋往上细细地看,是一个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的女子,倒有一种洗尽铅华的绰约风姿,苍岚寨里有一个生的这样美的女子,也便只可能是一人,那便是苍岚寨的寨主,孟魂君。 “如此冒昧地请离殇公子前来,还请见谅。” 花林醉兀自闭着眼睛,“嗯哼”一声,“孟寨主私卖兵器都不怕,自然也不会当真觉得绑了我来,有多冒昧。” 花林醉说完,孟魂君的脸色未见有大的起伏,倒是让司云音吃了一惊。不止有滢,对任一个国家而言,私卖兵器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特别是每当战事吃紧的时候,家里就是多出一把杀猪刀,都是要被拉去拷问生生去了半条命的。倒真想不到,面前施然清丽的人,竟然是个不怕死的。 但孟魂君闻言却也未再多说一句话,只是在门栏处静立了一会,便施施然的走了。 有时候话本子看得多了,便自然而然会生些少女情怀,而司云音的少女情怀委实粗旷了些,所以她就曾经巴巴地想过,江湖险恶,自己说不定哪天也会路遇了劫匪把自己抢进了寨子里去,然后会有一个骑白马的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最后大侠将白马相送不辞而别,从此她一人一马走江,湖留下一段不朽的传奇。 只是她从未想过,她的少女情怀竟真的会在某一天有了个开头,她成功地被抢进了寨子里,眼看只待等着这白衣大侠的出现,谁知她却被赶了出来…… 出了苍岚寨大门往前走,拐上几个弯,司云音便又折了回来。她自不是在意花林醉的生死,那人被扔在豺狼堆里,你都要去替豺狼担忧,她只是在意,如果她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以后不知还有没有从花林醉手中得来解药的机会。 顺着小道,偷偷拐进苍岚寨,司云音循着记忆大概的方向往前走,可却不知为何,愈往前,草木愈见凋败,竟还隐隐有一股寒气流离四窜,虽然时已深秋,本就一天比一天清寒,但这种寒气却反而像是源于地底,只看那地表覆了的一层白霜便可见一斑,直到一个黑漆漆的洞穴,出现在了司云音眼前。 司云音的眼睛蓦地一亮,心情有些雀跃。在有滢,很多大户人家家里都有专门贮存食物的冰窖,莫非这里是苍岚寨冰冻食物的地方不成? 司云音揉了揉肚子,她现在是真有些饿,最想烙饼卷着馒头混米吃。 于是在这个冰寒刺骨的洞穴里,在食物的诱惑下,司云音充分展示了自己坚韧不拔的意志力。可绕过最后一个转角,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座巨大的冰棺。冰棺里当真躺了一个人,一身黑色皮裘的大衫,一张刀削一般二十出头有着傲然之气的脸,嘴唇凉薄双目紧闭,通体凉飕飕的爷们儿气概。司云音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满布的冰碴,对“凉飕飕”这个形容词,很是满意。 她转身便欲往回走,正撞上一面墙,她抬起头,就看见花林醉那一张勾着嘴角醉意醺然的脸,不觉皱了皱眉头,随口就问了一句:“你也被赶出来了?”说完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想了想,恍然大悟,“你也是偷跑出来找吃的的?” 花林醉越过司云音的头顶,朝冰棺的方向瞄了一眼,“见你这么久没回去,出来找你。”然后抬手揉了揉司云音的头,拉过她的手便开始往外走,却正撞上孟魂君施施然地立在洞口正中,目光中有一闪而过的怒气,抬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请恕这里不便于招待离殇公子。” 花林醉顿住身形,斜斜往墙上一靠,状似浑不在意地念叨一句,“世间最是伤心处,英雄俘诛,美人迟暮。” 孟魂君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竟霎时一片惨白,身子竟也有些几不可察地抖,“不牢离殇公子费心。” 司云音随着花林醉出了洞穴,便朝着花林醉的方向蹭了蹭,好奇地问了一句,“冰棺里躺着的,你必然知道是什么人,对不对?” 花林醉“啧啧”了两声,轻拂了一下头发,“那是苍岚寨前任寨主任苍岚,是孟魂君不惜绑了我也要救的夫君,他心口还残留了点余温,已经在冰棺里睡了八年,如若是别人,恐早就死了。” 司云音摇摇头,扼腕叹息了一阵,“古人有云:红颜薄命,蓝颜短命,蓝颜的老婆,寡妇命。” 花林醉操着手,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身侧的司云音,“你听哪个古人说的?” 司云音眨眨眼,“那么多古人,肯定有人说过!”说完她又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巴巴地盯住花林醉:“既然你的消息这么灵通,格醉楼的开不下去的时候,你还可以以此为基础去编话本子,一定受看。” 花林醉的身子也往前探了一探,“格醉楼开不下去的时候,我还是想专心去当望江楼的掌柜。” “你要把望江楼买下来?” “当然不是。”花林醉勾了勾嘴角,“望江楼本来就是我开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一个女人引发的血案 在送回了花林醉和司云音,孟魂君折身又回了这冰穴。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把冰棺的盖子打开,脱了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任苍岚的身边躺下,双手环过他的腰,把头枕在他的肩颈处。任苍岚的身子冰寒刺骨,触碰之下就如针扎一般,孟魂君的身子几不可察的抖了一下,却反而把双手环抱的更紧,然后她把脸完完全全地埋在了任苍岚的肩窝里,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倒是协调的很。 任苍岚眼睫上细微的白霜微微有些融化,挂在眼睫上折射着四周的场景,就像是任苍岚把一切都尽收了眼中一样,很是晶莹好看。 苍岚,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老了,这八年你一直都没有变,你看,我却已经大了你那么多。 佛家有句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意思是说,世间万物不过是梦幻泡影转瞬即逝,我们何必计较,应该看开一点。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8 章 所以八年过去了,太阳月亮也已经又进行了两千九百多次的交替,枕霞山第五任守备赵清焕,因在围剿山贼方面显示了突出的才能,也已经早在五年前就在村民水汪汪的泪眼中,被调回了殃都任职,甚至于连枕霞山的村民在教育不听话的孩子时,都不会再说那句“任苍岚会把你抓走煮了吃”的话,因为那些不听话的孩子会奶声奶气地问一声:“任苍岚是谁?” 任苍岚是谁? 八年前,苍岚寨的任苍岚几乎是枕霞山所有人的噩梦! 他十八岁就收编了枕霞山所有的山贼土匪,建了这万恶之源的苍岚寨,那段日子,任苍岚年少轻狂胡作非为,烧杀抢掠除去一个“杀”字,吃喝嫖赌除去一个“嫖”字,他是无一不占无一不精,是远远凌驾于枕霞山所有吃喝玩乐不学无术的豪门公子之上,鲜衣怒马的“恶少年”!他手下的山贼就像一支正规的军队,不仅训练有素纪律严谨,而且信誉也是极好的,他说要抢你三只鸡就绝不抢你两只。枕霞山连换四个守备,竟全都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小小守备不过混口饭吃,谁还真能拿了命的去尽忠职守?他们又不要青史留名,也往往只有死过的人才会被人封为英雄。 不过倒是因为任苍岚,枕霞山开创了一段夜不闭户的民俗民风,反正我开门你也是抢关门你也是抢,倒不如我家大门场大开,兴许你抢的时候还能手下留情一点。 第五任守备赵清焕走马上任的时候,村民们曾在私底下下赌,赌这个白面纤弱的年轻人什么时候会打包东西走人,赌的时间最长的还是守备府的下人,他本着支持自家大人的原则,也不过只赌了三个月。就是这么一个不被看好的年轻人,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生生把苍岚寨的锋芒压制了下来。但是苍岚寨的兄弟们也是人也需要吃饭,他们都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只用吸收天地灵气,当然也都不是植物人会自己进行光合作用,自然也没有进行过有关种地的实战培训,不能达到“放下武器,立即种地”的精神高度。所以这种平衡太过微妙,就像是立在山尖尖上的一颗巨石,只需一声咳嗽,就可以瞬间翻滚而下地动山摇。 而这声咳嗽酝酿了两年,终于爆发在了赵清焕娶亲的那一天。 据说那一天阳光普照风和日丽,适合婚丧嫁娶动土开棺拦路抢劫祭拜祖先,总之是个诸事皆宜的日子。由此可见,赵清焕和任苍岚都是个看黄历的,赵清焕选在这一天婚丧嫁娶,任苍岚选在这一天拦路抢劫。 此时的赵清焕因为治理山贼得当,也已经在枕霞山的村民中积攒了不小的声望,所以他成亲的日子自然是枕霞山千载难逢的大喜,十里八村的村民夜半鸡叫的时候就已经动身,想早早的赶来守备府,主要是怕到的晚了就赶不上晌午饭了。枕霞山的交通第一次出现这么拥堵的情况,新娘的轿子愣是在路对面被堵了半个时辰才被抬回来。 新娘子的花轿刚落,恰好任苍岚带着他山寨里的弟兄不请自来,任苍岚的眉眼扬起很高的弧度,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狂妄的神,用棱角分明的下巴对着赵清焕,从喉管里哼出一句:“赵大人成亲这么大的事竟然不请我苍岚寨,未免太看不起我们这些山野之人!” 赵清焕无可无不可的扫了任苍岚一眼,绕过他的身子就去掀新娘的轿帘。他的这一行为,无疑就是地动山摇前的那声咳嗽,任苍岚这两年本就已经被压制的很憋屈,现在这个小人竟又是如此的目中无人嚣张至极,他震怒之下摆了摆手,在这个诸事皆宜的日子里,于众目睽睽之下,便抢了赵清焕的新娘! 枕霞山一个性喜研究风月的读书人在目睹了抢亲的过程之后,对整个故事做出了如下猜测,任苍岚年少有为正是红鸾星动情窦初开的时候,许是早就听了守备家的未来娘子形容美貌,起了垂涎之心,终于在她即将嫁作他人妇的时候,扼杀不掉自己的情根深种,才有了这强抢之事,真是自古男儿谁无泪,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个性喜研究风月的年轻人还为此用两年的时间写了一本书,叫《一个女人引发的血案》,在书里,守备家的娘子那个坚贞,即使她疯狂的爱上了任苍岚却依旧是民族大义在我心,终于于一个月圆之夜被战神附身,一个人血洗了苍岚寨之后殉情自尽。书刚出版的时候,卖的极是火热。据说这个性喜研究风月的年轻人家里是开茶楼的,谁买的书里有他的签名,谁就可以在他们家免费喝一年的茶,枕霞山十里八村的村民都前去抢购,那是多么壮观的万人空巷的景象啊。 赵清焕家的下人私底下也偷偷买了一本,翻看的时候正被赵清焕撞见,下人诚惶诚恐的把书递上去,赵清焕随手翻了两页,面无表情的甩身进了书房。 这时正是赵清焕围剿山贼最如火如荼的时候,在这之间的两年,赵清焕和任苍岚谁都没有讨到便宜,可以说是两败俱伤,彼此都是伤亡惨重。可是在这之后的第二个月,赵清焕孤身前往苍岚寨,回来的时候,便传出来了任苍岚已死的消息。只是他被抢走的未婚娘子却未见回来,随之而来的,却是苍岚寨新任寨主孟魂君的消息,或许,只有守备府里的极少数下人会诧异,这个新上任的寨主,竟然跟他们家大人被抢走的未婚娘子有着一样的名字! 事情都过了那么久,还谈什么如是观?几乎所有的人也不过对当年的事都只还留一个浅淡的影子,而真正计较的,恐也只剩孟魂君一个。 现在她静静的抱着任苍岚,许久都不曾改变姿势,呼吸却已经开始轻微,竟是睡着了。 梦里,任苍岚掐着她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你是我的,这辈子除了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你哪都别想去,除非我死!” 这时她的手里突然多出来一杯茶,然后她就听见有人用和她一模一样的声音说,“魂君谢谢任寨主这段时间的照顾,魂君以茶代酒,敬任寨主一杯。” 任苍岚淡淡的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酒杯,一把夺过仰头就一饮而尽。然后在倒下的那一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终于愿意开口说话,现在我死了,我放你走!” 孟魂君一声大喊,突然坐起身,惊魂未定的看着身边躺着的已经几乎没有生息的任苍岚,才惊觉又做了那个噩梦,任苍岚倒下的那一刻看着她的眼神太过苍凉,即使已经过了八年,却依旧是她缠绕不去的梦魇。 孟魂君附身握住任苍岚冰凉的手,想哭却又不敢哭,这儿太冷,眼泪落在任苍岚的身上会被冻住。 苍岚,只要你醒过来,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离殇 帘外一声凄厉的马嘶,马车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迫停了下来,帘外是三声大喝“花林醉”,帘内被喊的人却依旧岿然不动地斜倚着车壁,微勾着嘴角半眯着眼,一派悠然。 未几,便听见一声破空之音划破帘子深深扎进车内的木桌上,司云音一声低低地惊呼,那扎进木桌的,竟是一支燃着的火箭。 苍岚寨,竟已是动了杀心了。 花林醉目光陡然一寒,执过司云音的手,撩起已经燃着的绣锦车帘,便迈了出去。 但见孟魂君手握缰绳于高头大马之上,一张施然绮丽的脸上此时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挺,她的身后排排弓箭手整齐林立,弦张如满月,箭头上火光明灭,绞着浓黑刺鼻的黑烟,映衬着孟魂君皎白如月的脸,一个女子,竟平添出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才当是占山为王当有的凌厉!与一始初照面着绣花鞋的孟魂君绝然不同,是八年岁月终还是在孟魂君身上沉淀出的潜移默化的痕迹。 “离殇公子私闯我禁地尚未给出交代,如今又不辞而别,当真不把我苍岚寨看在眼里!” 不远处是排排林立的弓箭手将他们团团围住,火光明灭如星辰闪现,箭在弦上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可万箭齐发,在这危难关头千钧一发之际,花林醉却依旧眉眼含笑,嘴角惯常噙着他那丝略带微熏醉意的浅笑,孟魂君的话他像是全然不放在心上,扫了一眼司云音,无可无不可地问了一句,“也不知这一路,你对我的自信培养的怎么样了?” 司云音抬头看了一眼花林醉漫不经心的表情,掐进肉里的指甲不经意地松开,“你不会让我跟你随随便便就死了,这种程度,还是有的。” 花林醉得了满意的答案,慵懒玩世地转过身,朝着孟魂君的方向不咸不淡地开口,“我倒还真未把苍岚寨放在眼里过。”说完,周身便乍然亮起一团白光,将他和司云音紧紧团住,淡淡然如烟似雾,却乍暖犹寒,然后在这团白光的外围,慢慢剥离出触手般绵长的银丝,千丝万缕晶动洁白,像极了一朵盛开的,巨大的桑烙花。 老人常说,越美的花,越是噙着剧毒。 前一刻,这些银丝还随风摇曳美的惊人,后一秒,却倏然全部朝着苍岚寨那窝匪众的方向急射而去,根根准确无误的刺入人脑,然后在他们未及反应闪躲之前,又全部消失不见。 风停了,云停了,树叶“哗哗”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就连天地间鸟兽虫鸣的声音仿佛也弱了,时间如静止了一般,孟魂君的凌厉之势中,也隐隐透着再也掩饰不住的慌乱与不安。 然后。 孟魂君身后的那群山贼突然如疯了一般,手中的利器做出备战的姿态,砍上的,却是刚刚还比肩而战的兄弟的胸膛。 一时鲜血四溅,如坠入了修罗战场。 孟魂君一身素服立于这修罗场之中,脸色比月光煞白,但见一个山贼双目赤红遥遥朝孟魂君砍去,终被孟魂君拔出腰间长剑削去了脑袋,而她握住长剑的手青筋显现,微微地抖。 一切仿佛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在最后一个山贼生生挖出自己的双眼,血淋淋,半死不残的倒在地上,哀嚎喊痛的声音猛然爆发在这万籁俱静的上空,回旋于这枝叶盘缠错节的树林中。那些夺命的白光重又从山贼们的身体中剥离闪现,依旧是晶动洁白,不染一丝血的腥气和空气中的尘埃,高贵,而圣洁,仿若要了这么多条人命的,不是它。 这些白光全部回到花林醉的身边,重新凝聚成团,便只是一瞬,又在花林醉周身湮灭不见。 司云音将这一切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恐便是,传说中的“离殇”。 不用一兵一卒,便瞬间让上百人命如流星般在花林醉的手心里灭的渣儿都不剩,当真如恶鬼罗刹一般。她扫了一眼孟魂君血色全无的脸,调整了一个背对着她的姿势不忍再视,转身去看花林醉,他双目漆如墨液竟无一丝神采,她恍然间便意识到不对劲,如此充满戾气的“离殇”,怎可能不会对花林醉造成一丝损伤? 司云音去晃花林醉的袖子,却没得到一丝回应,她抬起花林醉的胳膊,一口便狠狠地咬了下去,直到口腔里已泛出血腥的味道,花林醉的手指才终于动了动,还伴随着一句,“你莫不是,又饿了?” 司云音许是还没有调整好情绪,紧紧抓着花林醉的手,她眼里的担忧与不安落入花林醉的眼中便是眉头微微地皱,然后笑得愈发温柔,“你本就不把我当好人,怕是此事之后,于你眼中,我更是没什么可取之处了。” 司云音仔细地去揣摩花林醉脸上此刻那不辨悲喜的笑容,还有他眼中突然多出的不易察觉的闪烁的光,最后,她终于轻呼出一口气,声音说得很轻微,“我只知道,你救了我的命。”然后顿了一下,用更加轻微的声音说:“我以为你出事了,你吓死我了。” 花林醉闻言身子微微一僵,他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司云音的脑袋,竟是叹出一口气。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9 章 也就在此时,林中突然闪出数十道黑影,整齐划一地跪在花林醉面前,皆是黑布蒙面,适合拦路抢劫杀人放火的扮相,司云音有些无奈地看着花林醉这些姗姗来迟的影卫,这边厢已经告一段落,他们是掐着点过来的吗? 打头影卫的跪相最是端庄,司云音不觉多瞄了两眼,嗯,专业的果然是专业的。 “公子,大公子到了。” 花林醉把下巴靠在司云音的肩窝里,在她耳边轻吐一句,“小心大公子。”说完,便只余均匀的呼吸声,竟是昏睡了过去。 司云音抬头去看不远处的孟魂君,但见她坐立于高头马上的身姿依旧骄傲而挺拔,在狼藉倒地不起的兄弟们中,是最后的绝世而独立,纵有不甘,却也只能脸色煞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 天已黄昏,四周却突然起了雾,透过树木枝叶交缠的缝隙才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天边已经晕染满了绯色的霞,就这么慢悠悠一点一点沁浸着枕霞山,果真旖旎绚烂而又如此清浅,当真是个适合三花聚顶坐地飞升的好地方。 司云音想,孟魂君定不会如山脚下住着的百姓一般认为这霞里住着神仙,否则这尔雅的公子,就是做起这挑拨离间的事儿,忒不讲江湖道义了些,于是不觉摇摇头,“你确定你真是和花林醉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那你长的也太随心所欲了点儿。” 那人似是被司云音刺中了痛脚,只听“啪”的一声,他手中的杯盏应声而碎,茶水撒了一地,真是可惜了一杯好茶。 司云音“啧啧”了两声,“不光长得难看,脾气也不好。” 随着司云音的这句话,门口传来一声轻笑,司云音顺着笑声,是花林醉一脸玩味儿地笑看着她,司云音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站起来躲在他身后站定,便是一副什么事儿都跟我没关系的模样。 花林醉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连跟屋里的人打声招呼的姿态都不做,转身便走。 “她的日子,剩的可不多了。” 花林醉的身子明显的顿了一下,“大哥还是该担心你房里结党营私的证据,是否能藏得再好一些。” 随着花林醉走了几步,司云音回过头见身后没有人跟过来,于是不觉感慨一句,“我说他一句长的随心所欲,他的反应也太大了点。” 花林醉停下来仔细打量了一眼司云音,“他是说了哪句话得罪了你?” 司云音诧异地看着花林醉,然后理直气壮地扬着脖子怒瞪着眼睛,“我舅舅的名讳岂是他可以随随便便乱叫的?你提起的时候都还会尊称一句风雷将军。”说完就又往花林醉身边凑了凑,眼睛在眼眶里转上一圈,声音便低上了一些,“你哥小时候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花林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张满了好奇的脸,刚转过身就被人狠狠扯了一下袖子,于是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他娘亲是我爹众多夫人中比较貌美的一个,可他自幼却生的不大好看,便没少受他娘亲的冷落,你说他长得随心所欲,自然是刺了他的痛处。” 司云音点头,一副不出所料正中下怀的模样,“果然是童年阴影。” “……” 花林醉将司云音送回房间,便往一旁的墙上斜斜一靠,在司云音疑惑不解的眼光中说了一句,“收拾一下东西,今晚要连夜赶路。” 离开了客栈,司云音陪着花林醉坐着马车围着虚弥山绕了三天,都没见一丝花林醉口中虚弥之境入口的影子。 直到第三天的晚上,司云音掀开马车的帘子,脑袋偷偷地探出去,瞄了一眼睡意正酣的花林醉,不觉翻了个大白眼,这人举手投足间,一嗔一笑间,都已算得上是一道风景,就连挑一挑眉,勾一勾嘴角,竟都比别人来的好看,哪怕是现在斜斜地在马车上一靠,也有着一股洒脱恣意的通身气派,司云音不屑地哼出一句:“娘娘腔腔。”然后蹑手蹑脚的从马车里面爬出来,蹑手蹑脚的跳下马车,蹑手蹑脚的跑了两步,然后回过头冲着花林醉的方向摆了摆手,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句“后会无期”,便一头扎进了树林的更深处。 她不是不好奇花林醉带她来的真正目的,只是现在解药既已到手,虚弥山离望江也有十万八千里的遥遥路途,却真真是一个将计就计,脱身的绝好时机。 跑了一阵,司云音停下身,靠在树上轻喘,喘着喘着,突然“哈哈”就开始大笑,右手在身前轻轻一滑,仰天便是一声长叹:“清风那个徐来,水波那个不兴,真是一个打家劫舍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的好天气啊!” 司云音笑得太过忘情,一口气不顺便咳了起来,最后竟咳出一口血。她看着手心儿里的血呆了一呆,然后取出帕子把手中的血擦干净,哈哈又笑了两声。 “音儿!” 司云音的身子兀的一僵,随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是司风雷一脸担忧地朝着她跑过来,司云音望向来人,不露痕迹地掐了一下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你是个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你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亮,空中起了很大的风,漫天的沙子被风卷进眼里涩涩地疼,司云音的身后是她住了七年的屋子,她身上的衣服也不知什么时候染满了血,这一切的场景太过熟悉,像极了招摇山下的淮阴城! 司云音不经意间抹了抹脸,那里触手冰凉,眼泪竟已在不经意间流了一脸,她的眼中有了越来越多凄然的神色,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轻生”会毒发,司风雷会死。 手腕处突然就传来了刺骨的疼,入目的是那里破裂开来的伤口汩汩地流着血,她看着手腕处静静地发呆,然后用手指沾染着血迹在自己的胳膊上画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血红的线,她的模样专注认真,仿若那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可是下拉的嘴角中发出的,却是一声一声悲凉的苦笑,笑声低低地回绕在这不吵不闹亦不安宁的天地间,还伴随着司云音那声轻轻地喃呢,“伤口会顺着这条线,一直……” 不远处的司风雷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音儿”,冲过来扶住司云音的肩膀,脸上是难以言喻的悲哀,落入了司云音的眼中,换来的却是更加苍茫的神色,她歪着头,鲜少将话说得如此温软好听,却又刺骨冰凉,“舅舅,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司风雷用手去握司云音的伤口,他的手心里都是长年操惯了刀枪而留下的粗糙老茧,摩挲在司云音的手腕上还会有些微微地疼,他抬起另一只手去摸司云音的脸,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痛,“你是个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你……”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10 章 耳边突然就传来刀子□□血肉的声音,甚至还有它与骨骼相撞,那轻微的擦响,滋滋啦啦,如魔音入耳。然后就又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溅在了眼角,用指尖轻轻触碰,就留下一片殷红。低下头,司风雷的胸口已经插着一把没至刀柄的刀子,还有一双长满老茧握住刀柄的手,然后一阵翻搅之后再□□,就已经带出一团淋漓的血肉,毫无迟疑地送到了司云音的嘴边。 所有的粘稠腥气扑面而来,熏的人眼生生的苦涩,司云音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司风雷搅碎的心脏啊! 她猛地后退一大步,却被自己的衣裙绊倒在地上,细小的青史瓦砾隔着衣衫却依旧割伤了她的腿,她却已经没有时间去顾念,只知她一定要逃得远远的,舅舅死时的场景是她这辈子都浓到化不开的噩梦,她躲不掉,她忘不了,但不论面前的人是真是假,她都不可能再一次去承受这种因她而死的痛! 司云音张口就狠狠咬在自己的胳膊上,牙齿嵌进骨肉的时候她一遍遍地问着自己这梦为什么还不醒,眼角流出的泪与刚刚溅在眼角的血混在一起也变为晶亮的红,划在脸颊上却是说不出的灼热,司云音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司风雷,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我知道,你早就死了。” 再下一秒,她的身子便动不得一分使不上一分力气,她只能看着眼前的司风雷面无表情的将那团血肉塞进自己嘴里,混着浓烈厚重的腥气,连着肚子里火烧一般的痛,像是一瞬间,便可以把自己化为灰烬。 接着,司风雷执起她的右手,用刀将自己的右腕划开叠在她的手腕上,她可以那么清楚的感受到,血液从她的左手一点,一点的流失,又从右手上,一点,一点的被注入。 直到,司风雷手腕上的伤口血肉泛白外翻,再不剩一丝,血的痕迹。 一切,就和曾经发生的一模一样,司云音甚至可以清楚的记得里面的任何一个细节,可是现如今它们全部重新展现在自己眼前,听觉嗅觉真实,嗅觉触觉真实,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却是令人止不住的毛骨悚然。 她终于再也撑不住,仰天大喊一声,喊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谁如此的恨她入骨?给了她这样的毒药,巴不得她死,巴不得她身边的人通通不得好死! 什么国仇?什么家恨?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太小,然后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被瞒了十六年,说什么除佞复国什么黎民苍生?难道死了一个司风雷还不够?还要赔上她和千千万万黎民苍生的命! 司风雷因为失血过多早就已经瘫倒在了地上,他的脸色惨白的难看,张了张口,却已经连最简单的音节都已经发不出,看口型,司云音知道他是再唤自己的名字,可是此刻,她却害怕的不敢应,只注意到司风雷脸上那双布满风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住自己,她的脊背犯凉,说不出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只觉那目光盯得她心底儿一阵发毛,就像是脱离了身体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甩脱不掉。 司云音手脚并用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却再不敢去看地上的司风雷,只是疯了一般朝着招瑶山的方向跑过去,那里就像一只庞大的兽突然露出了獠牙,所过之处的野草树枝全部在司云音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细密伤口,然后一个不经意,司云音终于又再次扑倒在地上,手心顿时就是一片湿热模糊。 然后身后,便又是那声熟悉的“音儿”! 司云音跌在地上的身子止不住地开始抖,直到一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被她慌忙甩开,她低着头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土都顾不得拍,蜷着身子坐在地上,缩的小小的,脑袋深深地埋在腿缝之间。 那一声声地“音儿”就像是一直在她梦中缠绕了百次千次的梦魇,回旋在上空经久不散,她醒不了,她逃不掉,她只能手足无措越来越害怕,即使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知道司风雷早在一年前便已经死了!知道戎马一生的“风雷将军”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人生的无常上! 有谁,可以叫醒她? 只求出现一个人,把她从这场如附尸之蛆的噩梦中叫醒。 是谁,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虚弥之境 司云音跳下马车的一瞬间,花林醉微微睁了睁眼,然后看见司云音跑了一阵,转过身朝着他的方向摆了摆手,一副小人得志的形容,不觉勾了勾嘴角,伸了伸懒腰,从腰间摸出一个哨子模样的物什,在嘴边吹出一口气。 这件物什并不若寻常哨子一般发出的声音尖锐嘹亮,只是隐约听得出空气中一阵低过一阵的蜂鸣,也只约摸半盏茶的时间,冲着花林醉马车的方向,便飞来一只巴掌大的蝴蝶,通体赤红,翅膀上的纹路波光潋滟荡动如水纹一般,倒是漂亮的紧。 正是彼时花林醉寻得司云音的赤霞蝶。 赤霞蝶稳当当地落在花林醉翘起的指尖,也只是稍做停留,便朝着司云音刚刚消失的方向飞了过去。 花林醉慢条斯理地在后面跟着,间或赏赏秋月,闻闻野花,仿若谁都比不上的风雅闲适。 直待蝴蝶停在一处枝叶繁盛的古树边突然消失不见,花林醉不觉挑起单边眉角,隐去了嘴边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虚弥之境位于虚弥山中,已是世间少有人知的事情,遑论想要寻得它的具体位置,那就更可谓是鲜有人及,何况一直缭绕着它的幻境也一向编织的极好,妄入者,向来都是死于非命。 花林醉“啧啧”了两声,朝前迈了一步,眼前便已是另一番景象。 那是一座紧挨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华丽巍峨却也细致精巧,似乎是将阳光打下来时会投影的光影弧度,都已经精准至恰到好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琉璃的瓦,朱红的墙,是极致的精美与奢华。据说宫殿初成时,国主大喜,但与建造相关的人却尽数遭到坑杀,只因那高高在上不容驳斥的皇权,就一定要意味着独一无二的尊贵与殊荣。 花林醉的嘴角噙着一丝笑,眼中确没含着一丝笑意,他向前尚未走上几步,身后便被人扯住了衣袍,回过头,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孩子,一双眼睛天真而清澈,说话间还含着奶声奶气的童音,“你可曾见我母妃?” 花林醉蹲下身,望着眼前这个孩子,脸上的笑容温柔与亲切,“你母妃已经不要你了。” 孩子一脸的不可置信,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瘦弱的小小胸膛,在心口的地方有一个一寸来长的痂,皱巴巴的映着雪白的肌肤很是难看。 “你骗人!母妃说只要植儿乖乖治病,她就会来看植儿!” 花林醉取开孩子握着他衣袍的手,轻车熟路地走到一处宫殿前,指着它,对着锦服的孩子,语气愈发的温柔,“里面有你正在画眉的母妃,你可以让她亲口告诉你,你从来就没有病。” 随着花林醉的话,孩子的脸色愈发难看,然后他整个人逐渐变得透明,在消失的一瞬间,孩子指着他胸膛那块长长的痂,露出一个诡异的与年龄不相符合的笑,“你可曾想过,你为什么活着?因为这世间,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你的死活!” 孩子的声音终于淡漠入了风里,吹在花林醉的脸上,他的眼神变得散乱而漫不经心,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便注意到了不远处飞舞的赤霞蝶,于是继续跟着它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月光洒落不到的地方,靠着树,蜷缩着一个鹅黄的身影,花林醉走过去,在人影的身前站定,手抬在半空中,却终还是收了回来,只是敛去了嘴角的那丝笑,无可无不可地开口说:“都是幻境,已经没事了。” 司云音抬起头,一张脸上是惊魂未定的恐惧与不安,她很认真地望着眼前的花林醉,眼睛里多了一丝疑惑挣扎,像是想要确定些什么,然后,突然纵身朝着花林醉扑了过去,死死地抱住,双手将花林醉后背的衣服紧紧地攥出纹路,脑袋埋在他的肩窝处,深吸了几口气,僵直的身体才终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此刻她的心中却突然翻涌出了些许莫名的情绪,似要尽数呼之欲出,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那令她感到更加的不安,于是又深吸了一口气,静默了一会儿,慢慢地松开了抱住花林醉的手。 花林醉轻拍了拍司云音的后背,嘴边终于又染了些笑意,语调依旧是懒散而漫不经心,开口问了句,“你最近是不是吃胖了?” 司云音用力地抹了抹脸,声音却还是有些微微的哑,“半夜三更的,你穿着白衣服,就该自觉点不要在树林里到处走。” 此时,司云音的身后突然传来了轻微的细碎响声,花林醉越过司云音的头顶望过去,就在方才司云音靠着的地方,正盘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司云音走过去将它抱在怀里,举到花林醉的面前,“你看这只狗,长得多像一只狐狸。” 花林醉闻言觉得有些好笑, “这本来就是一只狐狸。” 司云音又瞄了一眼抱在手里的毛茸茸的东西,再次把它举到花林醉面前:“你看这只狐狸,长得多像一只狗。” 显然,司云音怀里的狐狸并不怎么认同,它朝着司云音亮了亮獠牙,皮毛根根竖起炸成一团,“腾!”的一声,竟由毛皮竟由雪白色,变作了通体赤红。 司云音的心情像是终于平复了许多,抱着这只会变成色的狐狸欢呼一声,“我替你想了个名字,就叫女儿红。” 花林醉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司云音怀里终于放弃挣扎的狐狸,然后朝着远处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楚洛”! 此时天空像是被谁泼了一桶墨,终于重又暗了下来,四周的景象也随之恢复如常,司云音看着离自己不足十米的悬崖峭壁,心底一阵后怕,不觉惊起一身冷汗。 月亮终于冲破云层洒下一层皎洁的月光,却像是全部洒在了不远处,从树后走出来的那人身上,氲氲然,如画中人一般。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11 章 花林醉随手把司云音怀里的女儿红抓了过来,然后在来人的面前晃了一晃,但见楚洛的眉角不动声色地抽了一抽,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司云音扯过花林醉的袖子,“晚上又有落脚的地方了?” 花林醉把女儿红重又塞还到了司云音怀里,“还有你喜欢的红烧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苍离国九皇子 入虚弥之境的第二天,花林醉便不知所踪。 楚洛把他们安置在一处叫卜易居的宅院里之后,便也未再露面,但招待的却细致周到,竟是挑不出一丝错处。 虚弥之境位于虚弥山,终年被幻境环绕。 它其实与寻常村落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运气好的时候,许是能碰上些什么三个脑袋的姑娘,拖着尾巴的大叔,或者是长着兽角的孩童,诸如此类的飞禽走兽。 天上游的,水里飞的,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物种的多样性。 司云音在街道上被惊吓的够了,便百无聊赖地坐在虚弥之境那座外观看起来最正常的酒楼里,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身旁立着的长着猪鼻子的店小二,一时疏忽,被女儿红抢走了一整盘的红烧肉,但见它一脑袋扎进盘子里,再抬起来的时候,便是油光锃亮的一张狐狸脸。 “想不到姑娘如此热情,真是让踏歌受宠若惊。” 司云音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锦服蓝纹的公子环抱着一个红衣的姑娘,那姑娘背对着司云音,双手被反锁在身后,身子挣扎的厉害,却也未从那公子怀里挣脱。 司云音扫了一眼锦衣公子那张极具登徒子资格的脸,精神为之一振,朝店小二又点了一盘瓜子,抱过女儿红,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只是不免又有些惆怅,惆怅她不足以将被调戏的姑娘那细腻多变的神态尽收眼底。 凌冥寄来的信件上就曾经提起过,虚弥之境的民风豪迈开放,女抢男婚的事情多有发生,为虚弥之境貌美男青年们的正常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与灾害,同时也给他们脆弱的心灵带来了不可磨灭的恐惧与阴影。因此,“被调戏”便成了虚弥之境的女青年们毕生追求的目标与信仰。记得司云音当时看完这段话的时候,扫了一眼身侧的花林醉,扼腕一声,“多不让人放心的孩子啊!” 由此可见,这着红衣的姑娘,委实是个幸运的姑娘。 司云音磕了一粒瓜子,然后自然而然地把瓜子壳塞进女儿红的嘴里,津津有味地看着那边被调戏的姑娘扭打的愈发厉害,期间,掀翻了一张桌子,碎了一地的菜,打翻了一个水壶外加四个茶杯,噼里啪啦响得很是轻快。 司云音身边猪鼻子的店小二眉开眼笑得从身后摸出一个算盘,手指如飞拨的哗啦响。 这姑娘挣扎的够了,还不忘恶狠狠地威胁一句:“难道方公子竟不知,我们这一族的身上,都是带着剧毒的。” 司云音又磕了一粒瓜子,由衷地感慨一句,这红衣姑娘的演技,真是太逼真了。 “能死在幽若姑娘手中,也算是一大乐事。” 这句话慢悠悠的飘过来,女儿红不觉抖了一抖,司云音嗑瓜子的动作不觉滞了一滞。 这姑娘的名字,倒还真是耳熟的紧呐。 司云音将双手在女儿红雪白的绒毛上抹了抹,对着女儿红呵呵笑了两声,笑出了它一身的毛骨悚然,然后一抬手,就把女儿红朝着锦衣公子扔了过去。 那锦衣公子警觉,正正把女儿红接在了怀里,此时女儿红非常合时宜地亮了亮獠牙,一身雪白的绒毛,“腾”的一声,又变成了血红。 那锦衣公子微微一愣,朝着司云音的方向望过来,眼神中却突然多出了些难以明辨的情绪,他将女儿红放下,突然朗笑一声,“有缘再见,踏歌告辞。”话毕,便从窗户飞了出去。 锦衣公子刚走,红衣姑娘就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一眼司云音,道了声谢,转身也走了。 司云音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满地的狼藉,突然垮下了脸,可怜巴巴地将一旁打算盘的小二望着,唔哝一句,“他们两个走的时候,付银子了吗?” 司云音回到卜易居的时候,约摸便把林幽若的事情想通了七八分,花林醉必然一始便知道林幽若来了这虚弥山,还气定神闲的在她和卫夕泽面前故弄玄虚。 就在她摸到花林醉的门前,刚做出敲门的姿势,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双手反缚在背后,随之耳边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嘘——”。 房间内除了花林醉的说话声,还隐隐传来楚洛的声音,他们似乎对门外的情形毫无觉察,只是一字一句入了司云音耳中,心底儿一阵冰凉。 门内的交谈告一段落,缚在身上的手也微松,司云音转过身,看见在身后缚着她的,竟是白天里偶见的登徒子,不免一阵讶异。 那人朝司云音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朝前一步,便推开房门。 司云音若无其事地走去花林醉身边坐下,先是“啧啧”了两声,然后幽幽地吐出一句,“我当一国皇子,就算不襟怀坦荡,行事也该再磊落点。苍离国的九皇子,宫商植,你这本名,可不大好听。” 她的一双眼睛,自进了屋就一直死死地落在了花林醉那张若无其事的脸上,也许她天生就太会粉饰太平,所以很多事情,她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不愿去想。小小一个格醉楼,若是没有复杂的后台靠山,又怎会让古祀城都忌惮三分?一个是敌国皇储,一个是乱臣贼子,动机不同,目的却契合……也许早在他们找到她之前便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而她,不过是一颗早就注定要被拉入棋局的棋子。 他从未刻意隐瞒,只是她视而不见。 花林醉如往常一般在嘴角噙了一丝笑,他这副模样,素来受看的很,无论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场面一时静极,直待方踏歌随司云音之后也踏入了这间屋子,楚洛弯腰行了个拜礼,司云音才终于知晓,这个她白日里撞见的登徒子,竟是虚弥之境那张诡谲的“最渴望调戏与被调戏排行榜”中,位列榜首的虚弥之境的镜主!她本以为,在这民风开放的虚弥之境,如此众望所归,应该是,更矜持一些的样子,就像青楼里远近闻名的花魁,多半是卖艺不卖身的。 方踏歌上前两步,在司云音身后站定,手闲闲地搭上司云音的肩膀,“离殇公子的礼物,我收下了,你所求的东西,明日一早,定然送到。” 花林醉噙在嘴角的那丝笑终于淡了下去,他挑起单边眉角,不动声色地将司云音拽在自己身前,盯着她看的神色中终于多了几分正经,短暂的迟疑,还是把手放在了司云音头上,狠狠地揉了揉,“你一定恨死我了。” 司云音偏了偏头,躲过了花林醉揉她头发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注定一场劫难 花林醉离开的时候,司云音正倚在门前的树上晒太阳,即使他的马车从她身边经过,她都未曾抬头看过一眼,更不曾说过一句道别的话。 她怀里的女儿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司云音一巴掌拍在女儿红的脑袋上,“你睡觉就睡觉,打什么鼾!” 女儿红抬起脑袋不满地看了司云音一眼,往她怀里又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不一会儿,就又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司云音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看了一眼花林醉离开的方向,神色间,有些捉摸不定。 虚弥之境的出口处,花林醉慢条斯理地下了马车,不疾不徐地接过楚洛手中的玉匣子,又讲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直待身后终于传来了匆忙的跑步声和气喘吁吁的呼吸声,花林醉的嘴角才终于挂了一丝笑,状似漫不经心地转过身,看着身后扶着腰猛喘气儿的司云音,她的额上是细密的汗珠,脸上是微薄的红晕,一双眼睛像月下的湖,清澈而明亮。 “花林醉……我只答应你来这虚弥山……可未曾答应过你,要留在此处!”司云音的声音里还有些微微地喘,只是话说到后面,那扬着的脖子,竟像是在与人宣战。 花林醉嘴角的笑意不觉加深,身子在马车边儿上斜斜地一靠,“你只当暂时先住着。”说完顿了顿,似是更加的漫不经心,“我本就未曾打算将你交托于人。”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12 章 直到花林醉的马车逐渐消失在车轮翻卷起的烟尘中,司云音才又一巴掌拍在女儿红的脑袋上,“我都说过了,你睡觉就睡觉,打什么鼾!”转过身,却看见楚洛那张点尘不惊的脸上变了神色,但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后手指曲张,便在身前交织出一张虚空的网,网里竟还有着跳动的景象。 司云音蹭过去,便看见虚空的景象里映着花林醉绝尘而去的马车,还有马车不远处,遗世独立的孟魂君。 然后,花林醉的马车疾驰而过,孟魂君却自始至终,无动于衷。 这,怎么可能? 司云音扫了一眼楚洛,恍然顿悟了,虚弥之境终年被幻境环绕,怕是孟魂君此时就如他们初入此处一般,已经陷进了楚洛编织的幻境中。 “你是要杀了她?” 楚洛云淡风轻地应了句,“只要她不再妄入虚弥之境,我杀她何用。” 司云音皱眉,“虚弥之境里究竟有什么,让她连命都是可以不要的?” “九尾血狐。” “虚弥之境传言中的灵兽?” 楚洛终于转过头,看了一眼司云音,又扫了一眼她怀里的女儿红,“姑娘可知道你怀里的是什么?” 司云音低头抱起女儿红,戳了戳它因为睡的太投入已经歪在了一边的脑袋,斩钉截铁地应了句,“一只像狗的狐狸!” 楚洛的眉角不露痕迹地抽了一抽,这细微的表情却落入了司云音的眼中,换来了她一脸的不可置信,“我书读得少,你不要骗我,它明明就只有一条尾巴。”说完还不忘用手指头去戳女儿红的脑袋,“你有哪点长得像传、言、中、的灵兽!” 楚洛轻扫了一眼司云音,“你们当初要进这虚弥之境,若没有它机缘巧合的闯进来,姑娘当真以为,楚洛的幻境是这么容易破的?” 司云音看了看楚洛,又低头看了看女儿红,问了句,“孟魂君是要把它炖汤吗?” 楚洛的眉角再次不露痕迹地抽了一抽,“几滴血足矣。” 此时,楚洛编织的虚空幻境中,已经起了些微变化,孟魂君不知何时坐进了花轿里,身上也着了一件火红的嫁衣,那样子很美。 可司云音知道,她的噩梦,就要开始了。 孟魂君对于周遭的一切似有些惊慌失措,直待花轿落地,帘外响起一句“赵清焕赵大人成亲这么大的事竟然不请我苍岚寨,未免太看不起我们这些山野之人”的中气十足的冷哼,以及帘子被掀开后,孟魂君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刀削一般棱角分明的脸。 那张脸上盯着孟魂君的眼中有一瞬间的失神,可在帘子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孟魂君的眼泪却已经毫无征兆地滑落了下来。 司云音认得,这掀帘子的人她曾在一座冰棺里见过,正是苍岚寨前任的寨主任苍岚。孟魂君定然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不知,她愿不愿意醒过来。 楚洛这幻境,果然编织的好。 一切就如曾当初发生的一样,孟魂君被任苍岚抢去了苍岚寨,自此以后,便是赵清焕对苍岚寨展开的长时间的围剿。 在这场幻境里,任苍岚一手提着一坛酒,一手提着一只烤羊,冷冷地看着孟魂君,狠狠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孟魂君会伏在任苍岚的肩膀上哭出来。 孟魂君勾一勾嘴角,任苍岚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站起身,像一个孩子一般指着孟魂君吱哇叫着“你笑了,你竟然冲着我笑了”的时候,孟魂君也会哭出来。 任苍岚局促不安地拉着孟魂君在寨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终于一跺脚,将她拉去了她的房间,然后指着墙上莫名多的一张硕大无比的画,手舞足蹈地问她好不好看,说着“老子知道你喜欢这些耍笔弄墨的东西”的时候,孟魂君的眼睛有些潮,已经又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幅画上是一只于崖角之上径自梳理羽毛的骨雕,神情悠闲眼神犀利,似是下一刻便会昂扬展翅斜插入云。这画的意境极好,只是这作画的人明显不擅丹青,鹰……肥了些,羽毛……也稀疏了点,这风骨……自然也就差了。 任苍岚狠狠地握了一下孟魂君的手,眉眼一竖,那张刀削一般棱角分明的脸瞬间就有怒气一闪而过,他一扬手就要朝那幅画扯去,看样子是想把那幅画给毁了,“你不喜欢老子撕了就是!” 孟魂君用力扯过任苍岚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然后在文案上找了一支笔,踮着脚尖,就在画的右上角写了“千军万马”四个字。孟魂君的字写得娟秀,映着作画人苍劲有力挥斥方遒的笔法,反倒添出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恢弘。 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任苍岚那张本来还充满怒气的脸上转瞬就眉开眼笑,一把搂过孟魂君的腰,抱着她在原地就开始打转,等转的累了,任苍岚把头轻轻地枕在孟魂君的肩上,“我送你一幅画,你把自己送给我当回礼好不好?” 孟魂君没有开口,在他怀里却也不动,只轻轻的把脑袋靠在了任苍岚的肩膀上,眼泪终还是滚落了下来。 这一切早在八年前就已经发生。司云音想,她当时必然不是这么善感爱哭的女子,更遑论而今在世事的打磨下,早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孟魂君。 只是,也许,任苍岚,注定了是孟魂君的一场劫难。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刀山火海,沃野千里 即使是支离破碎的画面,也看得出任苍岚其实对孟魂君极好,只有偶然间在论及赵清焕的时候才会勃然大怒,却终还是舍不得对孟魂君发脾气,直待赵清焕以交还孟魂君为条件提出议和,任苍岚当着孟魂君的面撕了议和书,神色间是遮掩不住的桀骜,“老子不怕死,老子的兄弟更不怕!”然后转过身,紧紧抱住孟魂君,声音中有着细微沙哑,“我就是不想放你走。” 司云音知道,这幻境是孟魂君的幻境,却未必由得她做主,即使她知道这结局,也未必由得她改变。 楚洛将右手的手指咬破,在幻境中滴了滴血进去,但见幻境突然就蒙了一层猩红的纱,然后孟魂君毫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她先是一阵惊恐,然后抖着手抚在了自己腹部,脸色越发的惨白,接着是任苍岚闯进来,看着床上苍白如纸的孟魂君,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却又不敢用太大的力气,一身的隐忍全部汇在这双手上不停地颤抖,用一种哀如心死的眼神看着她,“那除了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你怎么舍得?!” 孟魂君张开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脸上的痛苦溢满了眼角眉梢,可最终也只能看任苍岚一拂袖子将桌子上打包好的所有行李,全部扫在了地上,然后一把扯过墙上的骨雕画,只听“嘶——”的一声,便从中撕作两半,然后扔在了地上,接着甩身便走。 孟魂君愣愣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画纸,眼泪渗进枕头濡湿一片,她坐起身,将骨雕画捡了起来,弹了弹上面的灰尘,月光刚好洒下来,在她房间的窗纸上刚好映出了一个人的剪影,孟魂君望着窗纸上的剪影发呆,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无力反抗的绝望,像是终于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角的泪“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赵清焕来接孟魂君的时候,任苍岚义气方遒的立在正堂之上,望向孟魂君的眼中竟已再看不出一丝的痛苦颓然。 赵清焕走向一边的案几,倒了杯茶递在孟魂君手里。 孟魂君颤抖着手慌乱地将茶水洒落在地上,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杯盏完好地重新回到赵清焕手中,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边具象出另一个自己,接过杯盏,朝着任苍岚的方向走过去。 孟魂君想喊,却谁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她想重新打翻那樽盛满茶水的杯子,手却直接从杯子上穿了过去,她突然变成了自己故事里的局外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自己悔恨一生的画面,即使撕破了喉咙扯断了手臂,也无力阻止。 “魂君,谢谢任寨主的照顾。” 任苍岚微愣了一下,深深地望了孟魂君一眼,淡淡地扫过她手里的酒杯,一把夺过,仰头就一饮而尽。 茶水喝完,任苍岚一把便将杯盏摔在地上,仰头朗声大笑,嘴角蜿蜒出血丝,却因一时气不顺,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的血喷在地上也喷在了面前孟魂君的脸上,他抬起手,细致地用袖子抹掉孟魂君脸上的血,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这两年,你总不愿开口与我说话……你的声音,比我记忆中的……还要好听……” 孟魂君看着任苍岚朝着自己影像的方向倒了下去,看着自己的影像被眼前的景象吓的手足无措,然后伸手去扶任苍岚,终因身子太过虚弱被一起带倒在地,最后抬起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身后的赵清焕,“茶里,茶里竟然有毒!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赵清焕低头看着孟魂君怀里的任苍岚,语气中含着狠厉,“你知道他继续跟官府作对,最终的结果只会被剿灭,所以为了保他才答应跟我走……孟府被抄家流放,你在风月楼里等了他那么久他都没有出现……如此背信弃义,你竟还是爱上了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13 章 “是!任苍岚就是任家的儿子,是和你有着婚约的未婚夫,任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他逃了出来,换了名字沦落在这枕霞山做了山贼!” 孟魂君看着自己的影像抱住任苍岚的胳膊猛地收紧,身子前倾就吐出一口黑血来,这是她郁结在胸腔多时的一口心头血,现在吐出来,浑身却是更加的酸软无力,影像低下头,摩挲了一下任苍岚的脸,“任孟两家出事的时候,我们都还太小……我没有等到他来,又有什么资格要他一定信守承诺……就算他真的背信弃义,他就必须得死吗?!” 看着这一切,孟魂君终于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便跪坐在了自己的影像身边,眼角红肿,竟是流下了两行血泪!她想再摩挲一下任苍岚的脸,手却终还是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眼角的血泪顺着脸颊滴落在任苍岚身上也未曾做出丝毫停留,便直接滴落在地上,她却又一次抖着手朝着任苍岚的方向伸了过去。 她究竟要让自己失望多少次,才愿意接受一切已经不可扭转的事实! 便是此时,画面突然再次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孟魂君身上再次着了那鲜红的嫁衣,只是这次映着她脸颊的血泪却是说不出的可怖!然后,便是掀开的帘子之下那张刀削一样棱角分明的脸,和他盯着孟魂君的眼中一瞬间的失神。 就是这一瞬间的失神,孟魂君的瞳孔蓦然放大,捂住心口就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你认出我了对不对!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认出我了对不对!你没有背信弃义,我却是怎样害了你!” 孟魂君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所有的痛苦与绝望都喊出来,终于,咳出一口血,颜色比嫁衣残艳,然后便晕了过去。 孟魂君醒过来的时候,还是躺在虚弥山的树林里,她坐起身,用手抹了抹脸,神色间已然平静了很多。就在此时,她的面前却突然伸出一双白瓷一般细腻的手,腕骨处尤其纤弱。 孟魂君抬起头,这伸出手的姑娘她记得,正是前些日子跟在花林醉身边的司云音。待她看清司云音怀里抱着的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呼吸声便又开始剧烈起来,扯过司云音的手,便朝着女儿红扑了过去,人未至,倒又先吐出一口血,身子随之便又摔在地上。 “你这样拼命,就不怕他醒来已认不得你?八年了,还不如现在挖个坑把他埋了了事,或者……我听说,赵清焕被调入殃都,官运亨通,福禄双全。” 孟魂君颤巍巍地站起身,嘴角的血,身上的土,全都毫不在意,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被司云音抱在怀里的女儿红,唇齿间吐出的句子飘在空中,仿若沾染了血腥味,“即使不记得了,即使他一辈子都再不可能醒过来,我就是舍不得……我曾以为,我的人生早在十三岁那年被抄家沦落青楼的那一刻便已经毁了……我曾以为,人生须臾百年,能平静心安的过一辈子,也许才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归宿……所以坐上花轿的那一刻,我觉得很圆满……直到,遇上任苍岚……”孟魂君顿了一下,接着说,“……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即使他的身边是刀山火海,于你看来,也是沃野千里,是人世间,最美的景象。” “不苦吗?” 孟魂君轻笑一声,“值得。” 司云音从袖筒里摸出一个青花的瓷瓶,递在孟魂君的面前,“我不能将血狐送给你,但瓷瓶里有些它的血,足够帮你救人。” 孟魂君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司云音,颤抖着双手接过瓷瓶,宝贝一般着紧地揣进兜里,眼泪刚盈在眼眶里便又被孟魂君逼了回去,但见她猛地站起身,朝着枕霞山的方向拔腿就跑了起来,是说不出的紧张与匆忙,都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 “血狐的血取出来,三天之内入药才会有效。” 司云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楚洛,“用不着三天,即使再远,她回去都用不着三天。”说完就又一巴掌拍在了女儿红的屁股上,那里刚被剃光了毛,又刚取过血,司云音这一巴掌下去,引得女儿红冲着她呲起了牙炸起了毛,疼得直哼哼。 “楚洛公子的幻境编织的真好,跟传言中花林醉的离殇,还真有些异曲同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女人猛于苛政 司云音在七岁之前,一直随着司风雷辗转各地,去寻那味名叫育沛的草药,七岁之后才一直扎根在淮阴城。所以因着这点,较之他人,她也算是有着较为不错的适应能力。 只是她没想过,在这虚弥之境,她一呆便是两年。 虚弥之境其实像极了一个世外桃源。 当外界早就已不再是邱桑、苍离、月昭三国最为强盛,引得他国俯首称臣的时候,虚弥之境却还在念叨一些,诸如邱桑的国君以饭量大闻名遐迩啊那个闻名遐迩,苍离的国君以儿子多遐迩闻啊那个遐迩闻名,月昭的国君则是以死的早驰名海内外啊那个驰名海内外的这类花边逸事。 似是外界的分合之势与战火燎原,丝毫撼动不了此处一分。 而真实的情况是: 邱桑为有滢所灭,数十年来内乱颇剧民不聊生,举国上下时有起义,其中又以古祀城以前朝公主为旗帜的起义军最有威名。 月昭的年轻国君也于成年的当日以雷霆手段夺回兵权可谓蓄谋已久,而后于行军打仗上显露了其与生俱来的军事天赋。 苍离国老国君病重,他数量庞大的儿子们争皇位的斗争也愈演愈烈,尤其是在十五年前入邱桑为质的九皇子宫商植于两年前辗转回国,并非为外界一直传言的死于当年的邱桑战乱,据说老国君看见死而复生的儿子欣喜若狂,当晚多扒了两碗饭从而病情加重,宫商植回国当日便被封王,于晚间又以蓄意谋害国君之名打入大牢,可谓波诡云谲。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天下,已逐日面临着会被重新洗牌的局面。 司云音被花林醉留在了虚弥山,古祀城自是不肯善罢干休,他曾派人数次来找过,但都被拦于虚弥境外,终有一次亲自前来,却陷入到了楚洛编织的幻境内,让司云音毫不客气地把古祀城年轻时的花边儿旧事细细观摩了一番。 原来他曾是司风雷的旧部,在跟随司风雷接娇阳公主入境和亲的那天对娇阳公主一见钟情,与娇阳公主最亲密地接触便是替司风雷传话的时候被她扇过一巴掌,从此更是久久难以忘怀。看得司云音甚是唏嘘,没想过他粗糙的外表下竟有着一颗这么纤弱细腻的心。而最为司云音所震惊的,便是古祀城三十多岁的时候便已经长了一张被岁月蹉跎的格外沧桑的五十多岁的脸,这十几年来竟是丝毫未有改变,真不知他是如何保养的。 这两年间,变化最大的要数女儿红,它莫名于一夜之间长出了第二条尾巴。司云音冲着它神兽的威名幻想着它会不会随之觉醒出什么特殊技能,比如遁地,吐火,开口说话什么的,也以便于以后某日落魄了可以用来街头卖艺。可是经过司云音长久不懈的观察与总结,发现女儿红身上唯一觉醒的,便是它的饭量是较之从前的两倍。 为了增加生活乐趣,这两年间,司云音偶尔会在听说有人误闯虚弥之境后,买上二两瓜子提着一只烧鸡,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虚弥之境的边界处,观摩楚洛和他的部下编织的虚空的景象中那一个个凄美动人的各种故事。 偶尔,司云音还会女扮男装,着金丝华服,贴狗皮膏药,提金丝鸟笼,然后再沿街调戏几个花姑娘,满足一下虚弥山里的姑娘们一颗又一颗寂寞而又坚韧的芳心。她自称方踏人,有着凄凉苦楚的身世和比身世更加凄凉苦楚的成长经历,她知道哪家的姑娘善做女红,特别是那一手的暴雨梨花针法,知道哪家的姑娘擅长做饭,可谓是十八般厨艺样样精通。最终,于那张“最渴望调戏与被调戏”的榜上屈居楚洛之下排行第三,可谓成绩卓著。 倒也差点引发了一出血案: 原来早先于榜上排名第三的是虚弥之境五宫中水宫的宫主冰夷,是排行榜上为数不多的女人。本来嘛,虚弥之境中的女人,长得有个人形就已是奢望,可若是再有些姿色,那便是多么的难能可贵了。所以冰夷的出现,是顺应了虚弥山的历史潮流,是圆了虚弥山广大男青年的梦,是为虚弥山的女青年扬了眉吐了气。现如今却默默地降了一个名次,往小了说,让虚弥山的历史潮流情何以堪? 只是,冰夷性格寡淡,极少自极渊里出来,司云音在虚弥山待了两年都未曾有幸见过她一面,只记得方踏歌提及冰夷时,那一脸的春心荡漾,“冰夷啊,那真是个美人。” 所以虚弥山的广大女青年在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晚上辗转反侧,最终含泪泣血地选择了可以满足她们寂寞而又坚韧芳心的方踏人,最后又用她们强壮的体魄打服了虚弥山任何存有异议的男青年。 那真是一段惊天泣鬼的血雨腥风,可谓是苛政猛于虎,女人猛于苛政。 而司云音于此之间做过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曾拜托楚洛给林幽若送过一封信,信来自格醉楼,内容却是她托凌冥写的。这封信刚拿到手的时候她一时把持不住偷偷地看了几眼,其中有一段描写卫夕泽咳血的段落写的尤其深入人心,说他早咳三碗血晚咳三碗血,碗碗发自肺腑,以致他房门前那棵开白花的树在他鲜血的滋养下已经开始开红花了。 一封信看到最精彩的段落时,她正在喝茶,一口水刚刚含进口里就差点喷出来,她想像着林幽若看到信时的模样,心中就不免有了些,小小的心虚,于是手抖啊抖得就把信抖在了地上。 然后第二天,楚洛便派人通知了司云音,林幽若已经离开的消息,还有一封林幽若留下的信。 司云音哆哆嗦嗦地打开,林幽若的字写得不是很好,信的内容也只有短短两行: 若他日姑娘有了喜欢的人,惟愿定不要如我一般,葬送了自己所有的机会。 赠信之恩,幽若谨记。 司云音看完,将手里的信笺小心叠好,此时正值初夏,离花林醉离开刚刚过了半年,她发了一会呆,然后躺倒在竹椅上晒太阳,被正午的阳光照得微眯起了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是帮他,不是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其实在花林醉离开的第二天,司云音曾去找过一次方踏歌,当时天空淅淅沥沥如薄雾般飘着雨,伴着萧瑟的秋风打在身上有些凉,方踏歌就坐在一座墓碑前喝酒,他的外衫已经脱下来罩在了墓碑上,似是怕这墓碑淋了雨,已是不知呆了多长时间。待瞧见了司云音,就放下酒坛子,笑逐颜开地揽上司云音的肩,然后被司云音重重一脚踩了脚面儿上,一声惨叫之后嘀咕一句,“好凶的丫头!”然后倒在了地上,便昏睡了过去。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14 章 司云音多瞧了一眼雨中这座孤零零的墓碑,没在上面瞧见一个字,女儿红却挣扎着从她的怀里跳了出来,呲着牙便朝着方踏歌抓咬了过去,方踏歌的左边袖子转瞬就破了,胳膊上还连带着多出了三道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抓痕,女儿红吱啊一声哀鸣,重新钻进了司云音怀里再不愿出来。 司云音呆愣了一阵,就赶忙去掀方踏歌的袖子,只见伤口处紫黑一片,他的身子也开始发烫,只一会儿功夫,竟像是刚从开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司云音费了些力气想把方踏歌架起来,他却突然睁开了一双已经红通通的眼睛,神智似已不大清醒,嘴里咕哝哝地像是在喊一个人的名字,然后突然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没走两步路,又是一头栽了下去。 等司云音找来楚洛的时候,方踏歌早已不省人事,胳膊上的伤口也只余了一片漆黑,映衬之下,白色的骨头也由此愈发的明显,看着甚是怵目惊心。 楚洛静默了一阵,看了看身侧的司云音,难得主动开口说了句话,“姑娘的眼睛,真的很像一个人。” 而自此之后,司云音与方踏歌便险有交集,所以她也就一直都想不明白,方踏歌为何会执意要她留在虚弥山。也只是调戏姑娘的时候,她偶尔会与方踏歌狭路相逢,每每此时,多半是以方踏歌在调戏姑娘之余顺便调戏了一下司云音而取胜。可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方踏歌身为虚弥之境的镜主,司云音竟丁点儿看不出,他有除跟自己抢姑娘之外的任何才能。倒是楚洛,仅以一人之力,于半盏茶的功夫间,便能轻松地解决掉一支古祀城派来想硬闯虚弥之境的队伍。那是楚洛编织的一张庞大的网,一眼望去,网里密密麻麻的人就如蝼蚁一般,楚洛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便让这支上千人的军队从悬崖边儿掉了下去,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着呆滞而安详的神态,怕是到死,都还沉浸在或喜或悲的梦境里。 所以虚弥之境的镜主之位最终会落在方踏歌身上,对司云音而言,简直是一件匪夷所思百思的事情。也许是存在着一些什么连格醉楼都查不出来的缘由也不得而知。 只是方踏歌醉倒在墓碑前,神志不清却一直喊着一个名字的样子,司云音从此再未见过,仿若,从未发生过。 而这些,基本就组成了司云音这两年在虚弥之境的所有日子。 只是这几日,虚弥之境的街道明显比寻常热闹了很多,形形□□的路人拥挤吵闹。 虚弥之境为数最庞大的一群人出自采飞扬,这果真还是那个才华横溢的姑娘。于是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引得那姑娘轻蔑地回头一望,待看清司云音的脸后,两眼就开始泛光,连跑带跳直接扑了上来,边扑还边喊,“云音!云音!云音!总算让我找着你了!” 司云音和扑上来的姑娘笑闹成一团,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凌冥扑在司云音身上半天不愿意下来,凑到她耳边极轻地说了句:“虚弥之境的归墟有些问题,格醉楼混进了一些人收集消息,而我是偷偷混进收集消息的那群人里过来看你的。”说完还在面前握了握拳头,有些义愤填膺,“花林醉那个头牌,自己不过来看你,还不许我过来,他以为难得住我!” 司云音状似不以为意地拉过凌冥的手,“咱们先去我住的地方,我有好多话想问你。” “你先等一会儿,你知不知道赤水河在哪?我要你先陪我去找三珠树。” “它是男子送给心爱的姑娘的,你找它做什么?” 凌冥狡黠地一笑,“为了卖钱。” 归墟节之于虚弥之境,就如同乞巧节之于云沼,而三珠树枝之于归墟,又如鹊桥之于乞巧。 传言说,三珠树只长在赤水河边,形似柏,但树叶皆是珍珠,于月光之下皎白通透,美不胜收。传言还说,三珠树的种子可以在地下沉睡五十年,然后于一夜之间开花结果长成参天大树,再于黎明之际枯萎败落,亦是十分壮观。可若是在它枯萎之前得了它的枝叶,即可保千年不腐。坊间最善锦上添花的文人雅士赞它的酸腐文章数不胜数,赞它隐忍高洁的情操,赞它朝闻夕死的气节,赞它生之华美死之壮烈,赞它富贵之态隐士之姿…… 所以即使不为送姑娘,得了这三珠树枝作为收藏,也是极好的。 自然,想因此发笔横财的,不止凌冥一个。 待到司云音和凌冥来到赤水河边的时候,日头还明晃晃地半挂在树梢上,但赤水河岸上已经黑压压挤满了人,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站着的,蹲着的,连额外□□去一只脚趾头的缝都没。 凌冥一拍胸脯掷地吼了一声:“看我的!”之后便朝人群扒拉而去,就在她颇有所得地朝司云音挥了挥手的空档,就听“噗通”一声,凌冥不知是被谁推了一把…… 直愣愣地,掉赤水河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那一刻,我很心安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司云音是看得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也慌忙往人群中挤,不一会儿,竟已是满额的汗。 也便是此时,身后突然闪过一道白影凌空而起,恰一脚踩在挡在司云音面前的人的脸上,那缎面儿,真是质地良好地一双袜子啊!接着便又是“噗通”一声,不一会,面前的人群终于让出一条道儿,但见道儿中间凌冥被人一把抗在肩上,竟是被凌冥搭话的那位月昭国人。 司云音慌忙迎上去,待凌冥被放下,查检出她周身未有一处伤痕,才终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回转头刚要答谢,便见那位公子在不远的地方,正慢条斯理地……理头发,然后……穿衣服,然后……穿鞋子…… 司云音被凌冥突然跳起来的身子狠撞了一下,然后就听见她在耳边破口大骂:“在救人这种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你竟然还有时间先脱衣服!面对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竟是把我从水里扛出来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横抱!横抱!!” 那公子似乎丝毫不为所动,穿好衣服之后又整了整袖子,才终于答了句,“姑娘的面相看的委实不错。” 凌冥骂了这么久换了一句夸奖的话,着实有些不习惯,揉了揉鼻子,应了声:“嗯?” “姑娘说在下今天有血光之灾,刚刚在水下,在下确实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踢了好几脚……”那公子顿了一下,扫了一眼凌冥那多了些不好意思的神色,接口又说了句:“就是遗憾绝世美人这点,与姑娘预测的,差的多了些。” 凌冥的衣服还滴着水,湿答答地贴在身上,小风吹过,忍不住抖了两抖,只一张脸涨得通红,那人都走的没影了,才终于憋着嗓子吼出一声:“别让我再看到你!老子跟你势不两立!!!” 司云音看着凌冥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估摸着三珠树枝恐已是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看她那浑身湿透的模样,又怕她伤了风,于是连拉带哄,才终于劝得凌冥回去。 自两年前花林醉离开,司云音就一直住在了卜易居,要说有了什么变化,便是门口多了两位守门的凿齿,皆身高八尺有余,长着像凿子一样的长牙,从下巴处穿透而出,一手持矛一手执盾,很是威猛,导致有很长一段时间,司云音的门前都没有出现过老人和孩子……况且,凿齿多是被指派替历代的境主们守墓陵的,所以司云音为自己得到了和境主们的墓陵一样崇高的待遇,而颇感郁闷。 两位凿齿远远看见司云音回来,极恭谨地弯下身,惹得凌冥一脸惊恐地将司云音望着,司云音极淡定的被她望着,然后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不远处的凿齿,又点了点怀里的女儿红,最后再慢悠悠地点点头,便一脸坦然地看着凌冥一脸更加惊恐地将女儿红望着,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绝口不提自己一始也被吓倒的事实。 待进到院子,首先看到的便是倚在司云音房门口的方踏歌,见司云音回来,抬了下手,算是打了声招呼,然后又多瞄了两眼司云音身边的凌冥,展颜而笑,“这姑娘,长得颇水灵。” 司云音自顾打开房门,把凌冥推了进去,这才应了一声,“有事?”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15 章 方踏歌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土,“没,最近虚弥之境人多事杂,有事没事都不要乱跑,不太安全。”说完便又有了些玩世不恭地看着司云音,“你怎么不将方才的姑娘介绍给我?” 见司云音丝毫没有搭理的意思,抬起胳膊就又要往司云音的肩膀上搭去,然后在司云音不露声色地搓了搓脚的威胁下,又悻悻地收了回去,只是嘴上还是吊儿郎当地说了一句,“云音姑娘在虚弥之境也呆了有两年了吧,怎么,还在等?” “你今天不是约了绿笛赏月,她的脾气可不怎么好,怎么,还不走?” 方踏歌耸了耸肩,终于万般不情愿朝院门走去。 待他走远了,司云音才推开房门走进去,凌冥已经缩在了被子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余一双眼睛还在晶晶闪闪地转,语气中有些气急败坏,“你们刚刚的对话我都听见了,那个头牌拿你换药,你还等他做什么?!” 司云音在茶几前坐下,执了一个茶盏,斟了一杯热茶,面无表情地应了句:“两年的时间,足够想清楚一些事情,比如,他拿我换药是事实,但同样的,将我留在虚弥山,要比跟着古祀城安全的多。”说完站起身,将杯盏递与凌冥,“我又不傻。” 凌冥闻言鼓了鼓腮帮子,没有接过杯盏,语气中倒是愈发的气急败坏,“我是关心你,你还替他说话!” 其实很多事情,司云音可能比凌冥以为的,知晓的还要清楚。 比如,她知道花林醉从虚弥山回去的时候,是一身的血,生生去掉了半条命。他曾经放话说,只要他死,格醉楼搜集到的所有消息都会公之于众,所以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死,却又有更多的人不敢让他死。而那次伤的那样重,就说明已经有人想要不顾一切的质他于死地。 又比如,古祀城一直对格醉楼虎视眈眈,如今得了她这个因由,也已经借机对格醉楼发难,格醉楼声名再盛也不过只是一处消息流通的管道,可有能用来抵抗的一兵一卒?花林醉已是一身重伤却还要从中周旋,伤好了没几分,便又连夜赶回苍离,当天便被打入大牢不知又受了怎样的刑罚。 再比如,宫商植七岁便被送往邱桑为质,所谓质子,就是被这个国家舍弃,却还要冠上为国舍生这么冠冕堂皇的帽子苟延残喘的人!所以即使他辗转回到苍离,又可有他的立足之地? “其实,你算是我唯一的朋友。”司云音说完叹了一口气,声音似是要比凌冥这落了水的还要喑哑几分,“从舅舅死的那天,我再没睡过一天好觉,我几乎每天都在做噩梦,怎么可能睡好呢?国仇家恨……除佞复国……我几乎没有享过一天身为这个前朝公主的皇权,却必须一辈子履行它的责任,身边突然就涌出那么多人,一个比一个深谋远虑,一个比一个能掐会算,我仔细应付小心周旋,其实我没那么聪明,我只是喜欢逞强,我很害怕……后来和他一起来这虚弥山,我又误入了楚洛织的幻境,他的幻境织的那么好,让我觉得我为什么不死在舅舅死去的那一天,如果换作我死,是不是更好……然后突然他就出现了,告诉我说都是幻境,告诉我说已经没事了……我从未说与人听,那一刻,我很心安……”司云音把手里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塞进凌冥手中,仔仔细细地说:“所以我每一天都在等,你可能很难理解,那种心安之于现在的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凌冥拿过杯子,抿了一口,声音闷闷的,“我都已经感冒了,就不能给我斟杯热的吗?”顿了一下,突然抬起头问道,“我们是不是忘了把那两位凿齿带回来?” 司云音歪了歪脑袋,应了声,“好像是……”说完又有些哭笑不得地补了一句,“我门口的这两位凿齿威猛倒挺威猛,就是方向感不是太好……你要再见着他们,最短怕是也要到三天后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从别后,忆相逢 待凌冥睡的稳妥些,司云音就沏了壶茶水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又漂亮,刚过子时,虚弥之境便已经奏起了喧天的锣鼓,烟花炮竹的声音响天彻地,人群的欢呼声一浪盖过一浪,仿若整座虚弥山都随之颤了三颤。 司云音的手指轻轻滑过杯沿,她其实比谁都害怕,她的所有等待会变得毫无意义。 待太阳懒洋洋地从云头里爬出来的时候,凌冥打着哈欠推开了房门,就看见司云音在院子里的石桌前笑着冲她招手,拉着她就要去看赛马比赛。 也不知是否真的冤家路窄,赛马场外,凌冥凑在司云音耳边说了句,“你等我一下。”随后便消失在了人群里。 司云音顺着凌冥消失的方向望过去,可以瞧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公子,略有些月昭国人的容貌,但却肤质偏白,隐约带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在人群中尤为扎眼。 就在比赛快要开始的时候,凌冥才终于转回来,脸上笑开一朵花,一副小人得志的形容,衬着她的面容,很是乌灵漂亮,“等着看好戏。” 赛马场外,呼声最高的选手据说是上一届赛马比赛的冠军,司云音停留在“上一届”这个字眼上,然后在怀疑了他的真实年龄之后,不觉感叹了他的老当益壮,结果这感慨还未感足半盏茶的功夫,他就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第二的位置上,遥遥领先的月昭国人那手里的鞭子,竟舞的比姑娘手里的彩练还要漂亮,而这胜负已是没了任何悬念。 结果也便是此时,戏剧的一幕突然就发生了,只见那月昭国人□□的马,突然前腿一软跌了下去,马上的人当机从马上跃起,在空中打了一个圈,衣袂翻飞,然后稳稳落地。 他的目光直接朝着人群打下来,随后逡巡一圈。 司云音将蹲在自己脚边捂着肚子笑到岔气的凌冥望着,哭笑不得地问了句:“你做了什么?” 凌冥顺了顺气,才依旧眉眼含笑地应了句:“给他的马,喂了些巴豆。” 司云音先是“哦”了一声,然后才又恍然问起:“你哪来的巴豆?” 凌冥诧异的将司云音望着,仿若她问了什么有趣的问题,“我随身带的啊,前天刚落了水,巴豆也受了些潮气,想着就应该见效更快。怎么,你也想要?” 司云音看着比赛场上那人阴寒阴寒的目光,果断地摇了摇头。 虚弥之境在狂欢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迎来了它前所未有的寂静夜晚,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精疲力尽,躺在那只属于自己的或大或小的地方,陷入了或好或坏的梦。 当然,也有例外。 司云音被凌冥一直拉到了赤水河边才终于停下来,她先是打了个哈欠,然后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才恍然发现赤水河边竟黑压压的围满了虚弥之境的人。 月亮本是冲破了厚厚的云层,洒下了一地皎洁的月光,却突然又被天边凝聚成团的云层牢牢遮住,此刻突然就刮起了剧烈的风,所有的草木随之“沙沙”作响,枝叶不够粗壮的转瞬便被连根拔起,一时之间,此起彼伏的竟全是树木倒地的闷响,还有枝叶摩擦的尖利,竟像是飘荡在这天地万物间的,一声声的哀鸣。 司云音的心中,突然就起了极大的不安。 待风终于停了的时候,空中就开始漂荡起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她想看的再仔细些,眼睛却突然被人从身后覆上,耳边随之就传来了熟悉的“啧啧”声,司云音的身子狠狠一震,这语气太过熟悉,让她不得不想起一个人。 她慢慢地转过身,入目的是那微勾的嘴角,是那最爱单边挑起的眉梢,似乎有了细微的变化,却又好似没有变,只因那嘴角边溢出的,依旧是那不变的微熏笑意。 司云音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却依旧止不住抖,那被咬住的嘴唇因为牙齿的愈加用力而显露出了更深的齿痕,最后却只是语带嫌恶地说了句,“怎么还是这般娘娘腔腔。” 花林醉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打出了一片小小的浅影,“这脾气不也没见好一些。” “我看两位聊的兴致勃勃,我可以加入你们吗?”这语气太过轻快,司云音回转身,就看见眉眼含笑的方踏歌。而空气中的血腥味已是愈发浓烈厚重,她半覆住眼睛,也才只敢看那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被鲜血染红的赤水河,真真不负“赤水”这么一个好名字! 而自方踏歌出现,司云音就明显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微妙变化,就连凌冥的脸上都出现了太过明显的不安,不露声色地又往她的方向挪了一挪。 在虚弥之境呆的久了,她心里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虚弥之境表面的平静下掩着多少秘密和不为人知的风起云涌。不是没有人可以避过幻境潜入这虚弥之境,但这些不速之客却毫无例外的在露了踪迹之后尸骨无存。她曾偷偷地打探过,却被所有人口风一致的否决,是所有人。虚弥之境有属于它的职权划分,而这些职权之中,却没有任何一个采自世袭。有些需要威望,有些需要才能,有些需要两者兼顾,无一例外的,便是皆需要足够的强大。所以方踏歌稳坐镜主之位,她虽一向觉得匪夷所思,却从未怀疑过他有着隐藏的实力。 如此,怎不叫人紧张。 花林醉扯住她的那双手的力度不露痕迹的增加了几分,顺势便将她扯在了身后,语气里已经有了些微薄的怒意,对着凌冥说了句,“凑热闹都凑到这里来了。” 凌冥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我有失误,你有失蹄。” 花林醉“啧啧”了两声,挑了挑眉毛,凌冥就赶忙扯住了司云音的袖子,又往她的身后缩了一缩。 “这虚弥之境的归墟,查的怎么样了?” 凌冥干巴巴的笑容里终于有了些洋洋自得,“一点眉目。”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16 章 花林醉不觉勾了勾嘴角,“那就说给大家听听,看看是不是个好段子。” 凌冥得了话,做足了故弄玄虚的样子,才开口道,“其实早在很久之前,虚弥之境里的人并不都是现在的怪样子。那时候,这里的风景环境比别人家的秀美,花草树木比别人家的芬芳,生活状态比别人家的安乐,就连养头猪都比别人家的肥壮……几乎到了得天独厚的地步。可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空气中却突然多了一层看不见的瘴,虚弥之境的人才变成了而今我们看到的古怪样子,你说一下子变得这么丑,谁能甘心,可他们最终发现,跟古怪的样子相比,他们突然变得漫长的寿命,反而是更恐怖的事情。但没想到,他们的祖先竟还是找到了破解的法子,就是借助九尾血狐和三珠树,在体内瘴毒最少的时候进行缓解,竟真的出现了越来越多形貌正常的人。归墟节为何五十年才只得一次,只因这是三珠树开花结果的时间。” 待凌冥说完,方踏歌的脸上已是一片冰冷阴寒,“当真不能小瞧了离殇公子!” 花林醉轻笑一声,“方镜主这缓毒之术,惟今只差了九尾血狐,而我听说,九尾血狐是认主的灵兽,不知是否属实?” 方踏歌终于敛了他身上走马观花的纨绔气质,如换了个人一般,“离殇公子这步棋,而今看来,两年前就已经落在棋盘上了。三日之后,恭送离殇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阳光倾城,不及你微微一笑 归墟节过去的第二日黄昏,花林醉带着女儿红再次去了赤水河畔,凌冥兴高采烈地跟着一起去了,而司云音在凌冥拉着她一起同去的时候抵死不从,虽然这可能是她有生以来仅有的机会,可以看到女儿红除了跟她抢红烧肉之外的其它光辉时刻。 花林醉走了没多久,卜易居就来了一个姑娘,着一袭翠青的裙子,挽着双鬓,在司云音还没有看清她长相的时候就已经“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低着头,一声都不吭。 这两天,司云音要走的消息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四邻五舍,亲朋好友之间可谓奔走相告,再加上两位迷路的凿齿迄今未归,所以整条一度因为两位凿齿而变得荒芜人烟的街道上的行人突然变得人满为患,对司云音登门拜访的人也可谓是络绎不绝,面对着一个个自从她住进来照面都没有打过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一句我一句情真意切地向她诉说依依惜别之情的邻居们,司云音乐观的认为,他们一定是因为再也不用担心自家的孩子被她门口的凿齿吓得哭着跑回家而难掩内心激动的心情吧。 所以看着这个从身子骨判断约摸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跪在自己面前,她不觉感慨,这孩子,怕是被吓得不轻啊! 司云音刚决定伸手去扶地上的姑娘起来,就听见她低头闷声一句,“求姑娘带珊瑚一起走。”说完一俯身,就已经磕了好几个响头。 司云音弯下身子去扶珊瑚的身子,她的脸上嵌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看着其实甚是讨喜,但司云音却也只能皱皱眉头,应了句,“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了你。” 珊瑚的身子一僵,眼泪瞬间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姑娘不知道,珊瑚住在极渊,那里又阴又冷,宫主又对我们严苛,日子……日子很是……珊瑚做梦都想离开极渊……想离开虚弥之境……哪怕是死,都要死在虚弥之境以外的地方……珊瑚求求姑娘了,救救珊瑚!” “你来这,冰夷可知?” 珊瑚的身子再次一僵,然后惊恐地转过头,待看清立在那里的楚洛,身子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宫主……宫主她……” “虚弥之境之人擅离者,以叛徒论处。你是不知?” 一瞬之间,珊瑚一脸的眼泪全部凝固在脸上,所有的惊恐全部换做莫大于心死的哀痛,看着甚是可怜。但见她弯下胳膊,一个重重的响头就此落地,地上就已经隐隐沾染了血丝,开口却也只说了四个字,“珊瑚知错。” 司云音看了一眼楚洛,然后弯腰去扶地上的珊瑚,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避过,站起身后又退了一步,朝着楚洛和司云音各做了一个礼,“珊瑚告退。” 待珊瑚走后,楚洛在卜易居院中的石桌前坐下,饮了一口茶,“冰夷性子虽冷,但一向赏罚分明,司姑娘莫担心。” “你……不会是来送行的吧?” 见楚洛只是又饮了一口茶却没有否决,司云音轻笑一笑,在楚洛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怕以后再也没有人给你送去二两瓜子?” “也只有司姑娘雅兴,在楚洛织幻境的时候嗑瓜子。” 司云音听后干笑两声,“生活情趣……生活情趣……”说完之后,不觉又是干笑两声。 楚洛把茶盏放下,然后在腰间摸出一个掌心大的纸包推在司云音面前,“踏歌让我转交给姑娘的。” 司云音接过,应了一声,“毒药?” “育沛。” 司云音先是“哦”了一声,然后突然觉得不对,语调霎时抬高,“育沛?!你是说……你是说……” “嗯。”楚洛再次执起茶盏,晃了两晃,“整个虚弥之境,也只得这半株育沛,不仅解不了毒,还会缩短剩余的寿命。” 随着楚洛的话,司云音脸上的惊喜一刹之间全部消亡殆尽,她盯住这半包解药愣愣的出神,半天才抬起头,冲着楚洛展颜而笑,“果然是毒药。” 待凌冥和花林醉回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凌冥即使顶着一双明显睡眠不足的眼睛,却依旧容光焕发的在司云音面前手舞足蹈的描述着,女儿红在赤水河畔是如何如何的生死人而肉白骨,继而便是无限唏嘘,司云音错过了此番千载难逢的情景,是多么多么的可惜,怎般怎般的遗憾。 当花林醉把女儿红交还给司云音的时候,女儿红整个身子都已经软绵绵地瘫在了司云音怀里,只余一双半眯的狐狸眼还在眼眶里打转,待看清是司云音之后,终于闭上眼睛睡死了过去。间或发出几声如雷贯耳的呼噜声,然后在司云音一巴掌拍在它屁股上的时候转化一下睡觉的姿势,却依旧是陷在那沉沉的睡梦里。直到司云音嫌弃的提起女儿红的后颈,别人才发现,这只会变色的狐狸在睡觉的时候除了打呼噜之外,嘴角竟然还蜿蜒出了一缕一缕的口水。 女儿红这一觉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最后还是在司云音端了一盘红烧肉凑在它的鼻子下,间或吧嗒两下嘴的情况下,它才终于半睁开它那双还有些血丝的眼睛。但见它先是嗅了嗅鼻子,依旧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然后挣扎了两下身子,才终于颤巍巍的站起了狐狸腿,艰辛的往那盘红烧肉的方向蹭了蹭,一脑袋扎进去,再抬起的时候,就又是一张油光锃亮的狐狸脸。 司云音早就已经打点好了包袱,竟与自己来时携带的东西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门外的马车早就准备就绪,在屋里就可以听到马儿踏着蹄子喘粗气的声音。 司云音抱起肚子吃到浑圆的女儿红,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除却淮阴城之外自己住的时间最长的一处地方,不觉展出一个大大的笑,接着便走了出去。 此时,花林醉正巧转过头,恰好看见从房里走出来的司云音,不觉勾起单边嘴角,依旧是那股不变的微熏醉意。 我才知道,原来即使阳光倾城,都比不上你对我的微微一笑,所带来的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离别 凌冥努力地把自己在虚弥之境得了的东西一件件地搬上马车,马车通共只有两辆,单单一辆就已经被她的东西塞满。小到木质面具,大到盆景石雕,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凌冥乐颠颠儿地查点了一遍又一遍,却突然尖叫一声,掀开马车后面的车厢大喊一句:“什么人?出来!” 她见车厢里半天没有反应,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把人给抓出来,结果却被那人一把抓住了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顿时就鲜血直流。 “珊瑚!” 随着凌冥的惨叫声响起的,还有司云音的一声怒喝。 珊瑚的身子微微一颤,她放开凌冥的胳膊,站在车厢里,环视了一下四周,似乎是要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深深的烙印在心里,那眼底是深深地恨,看得人一阵发寒。 花林醉上前一步,却被司云音拦了下来,冲着他摇了摇头。就在这个空隙,珊瑚已经从车厢里跳了出来,跑进了另一条街道不见人影。 司云音慢慢地掀开凌冥的衣袖,然后就看见两排深可见骨的伤口,珊瑚这一口咬的真狠!若不是有衣袖挡着,生生就要撕下凌冥的一块肉! 司云音在车厢里摸出一瓶药,洒在凌冥的伤口上,在听到她又一阵的抽气声后,开口说,“你先忍忍,楚洛给的药很有效,只是皮外伤,过几天就好,没有大碍的。” 凌冥一边痛的抽气,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都已经看到骨头了,还是皮外伤!”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17 章 待他们的马车抵达虚弥之境的边境处,楚洛早就已经等在了那里,他的身边站着方踏歌,不过已又是那副纨绔的模样。司云音怀里的女儿红冲着方踏歌呲了呲牙,然后被司云音一巴掌拍在了屁股上,立马又软趴趴地钻回到了司云音怀里。 方踏歌玩世不恭地揽上司云音的肩,话却难得说的正经,“若是遇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虚弥之境,可保你一世长安。” 司云音的心尖儿一颤,难得对方踏歌露了一个笑,“也许,她还活着呢?就等着你去找她。” 等待他们终于要离开,司云音掀开车帘,突然狡黠一下,朝着楚洛的方向就扔了个东西过去。 楚洛稳稳地接住,打开,就看见里面竟是二两瓜子……皮,他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还有被车轮卷起的滚滚烟尘,不觉哑然失笑。 有了楚洛的协助,他们轻易避过古祀城的耳目,一路向西,直奔着苍离国快马加鞭而去。 凌冥神秘兮兮地把脸凑到司云音面前,跟她讲来时路上的险象环生,凌冥讲得唾沫横飞,司云音听的惊呼连连。直到讲至花林醉的离殇时,一直闭着眼睛睡觉的花林醉突然“啧啧”了两声,插了句,“格醉楼最近似是又堆了不少的卷宗。” 凌冥听后,立马闭了嘴,然后马车里就响起了一阵又一阵“滋滋啦啦”地磨牙声,像一群啃房梁的耗子。 如此紧赶慢赶了一个多月,也只在靠近苍离边境时休整过一次。 当时他们刚生起火堆,身后的草丛里便响起了“悉悉索索”地脚步声,凌冥立马就近找了根尤为粗壮的棍子抱在怀里,然后把另一根较为粗壮的塞给司云音,一副枕戈待旦的模样。司云音见花林醉依旧懒散而漫不经心地将枯枝塞进火里,便心知没什么危险,于是安抚地拍了拍凌冥的背。 草丛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隐隐现出一个人形,朝着他们又走了几步,竟一头栽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凌冥指着那倒下的人影惊呼一句,“疯女人!” 司云音打眼仔细瞧了瞧,从那衣着打扮来看,却是珊瑚无疑,“她一路都在跟着我们?”她想着花林醉方才的反应,料想他应是早就知道,于是不觉又暗自嘀咕一句,“她是怎么躲过画中一族的幻境的?” 司云音刚要上前,便被凌冥拦住,于是她不觉打趣道,“要不你现在过去咬她两口,就当报了仇?” 凌冥冷哼一句,“老子不屑!”说完倒把胳膊放了下来,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 待司云音走到小竹面前,倒是吓了一跳。她身上的衣服全破了,鞋还少了一只,脚底板除了血泡之外皆是一片血肉模糊,其中竟还嵌入了不少沙石。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已经干涩开裂,头发也已经全乱了,身上是数不清的细密伤口,有些仅仅破了层皮,有些却已经深可见骨,又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有些地方竟已经开始化脓生疮。整个状况,怎一个惨不忍睹。她对生养自己的虚弥之境究竟有着怎样的厌恶,才会如此义无反顾的跟在他们身后,即使去了半条命也决不回头。 待凌冥也跟了过来,看到小竹的惨状,也不觉被吓了一跳,二话不说便帮着司云音把人抬了过去。 然后一直到他们抵达苍离国,小竹才终于醒了过来,看到他们之后,眼中流露出的竟是深深的恐惧。司云音拍了拍她的背,将一碗清粥递在她面前,她才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身体,抱着司云音哭了起来。 而一众人抵达苍离的国都澧城,已又是七天之后。宫景阳在城门口远远地跟他们挥手,待马车行的近了,宫景阳笑出了左边嘴角那个浅浅的笑窝,喊了一声,“云音姐姐。” 凌冥听了却在一旁不满地吱哇乱叫,“我也比你大,我之前对你软硬兼施,也没见你喊我一声姐姐!” 景阳歪着头问了句,“你今年多大?” 凌冥想都未想就答了句,“十六!” 景阳笑着应了句,“我两年前问你你也这么说,所以等过了年,就该是你反过来喊我一声哥哥了。” 凌冥被景阳这异于常人的思维惊得半天没有转过弯,最后吼了一句,“话不是你这么说的,我虽然有着十六岁的外表,但是我有一颗十磬 宫景阳的府邸种了很多草木,走进长长的回廊,放眼望去,虽是晚秋,却依旧草木扶苏花叶苍翠,很是勃勃生机。只是除了繁盛的草木,还有为数不少的女眷,见了景阳皆是软腰柔骨的请安,吐气如兰媚眼如丝,那神态举止所要传达的意思羞涩却也非隐晦,让司云音不觉疑惑地多看了身边这个两年前仅有一面之缘,如今却也已经拔节的愈发俊朗挺拔的少年。 凌冥看了眼司云音,又看了眼宫景阳,最后不怀好意地凑在司云音耳边,假装耳语却又用谁都听得到的声音感慨,“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景阳都已经娶了三个老婆了,最近听说他又看上了什么大人家的小姐,天天想着法儿的往人家府里跑,又不知从谁那听说了那家的小姐爱砚台,他恨不能把整个澧城的砚台都搜集了来送去,估摸着那家小姐家里的砚台,现在都可以开铺子了,阿弥陀佛,他以后莫不要再喜欢上什么爱金织银造物件的姑娘小姐,那就是万万幸了。” 司云音被凌冥的一席话惊得目瞪口呆,转头问过身边的宫景阳,“你不是还未满十六,就已经有了三个老婆了?” 宫景阳在一边羞涩而局促地解释,“那时年龄小,年轻不懂事,觉得喜欢就立马奏请父皇赐了婚,现在才觉得,都不是真正的喜欢。” 司云音听后一阵发昏,回头又注意到了珊瑚偷偷打量景阳的神色,那眼中的流光溢彩竟是比刚刚行过的女眷眼中的还要妩媚焦灼,然后珊瑚在发现了司云音的注视之后慌乱的低下头,立马红了脸。司云音不觉深吸一口气,突然在身边这个少年身上隐约看到了方踏歌的影子,她为自己产生了这种想法而有了深深的罪恶感,这虚弥之境有了一个玩世不恭的方踏歌,就已经是广大姑娘小姐的大不幸,若再过两年,待景阳再大些,那就是广大姑娘小姐的梦魇时代了,更何况,他这模样底板,也确实有着如此发展的潜质。 凌冥捅了捅司云音的胳膊,“他的感情史跌宕起伏着呢,我早就已经整理成册,分为六章九节十二回,哪天得了空,我细细的讲给你听。” 宫景阳懊恼地喊了凌冥一句,司云音甚是慈爱地摸了摸景阳的头,赞许地看着凌冥,“那一定是个好段子。” 宫景阳躲过司云音的手,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最后一甩手疾行两步走在了前面,换来司云音和凌冥笑闹作一团。 宫景阳走了两步,似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万般不愿地转过身,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塞给司云音,“你的信,送信的人坚持要见你,被我安置在了西厢房,等了你有两天了。你的行踪九哥一直安排的谨慎,所以我派人去查了身份,还不清楚什么来历。” 司云音疑惑地打开信封,上面是规整的一行字,“希望你喜欢我的礼物。” 宫景阳把头凑过去,那皱眉的样子和花林醉倒是如出一辙,“这笔迹我认得,是大哥的字。”说完又疑惑地问一句:“那这人……云音姐姐还见吗?” 司云音转瞬就想起虚弥山脚下那间客栈里曾邀她前去的公子,不觉有些厌恶,随手把信撕了,扔进信封里,团了团,一扬手就丢进了荷塘里,应了句,“为什么不见?” 随着宫景阳,司云音刚在西厢房门前站定,里面就突然冲出来一个人,躲闪不及之际,一把将司云音抱住,声音里略带了一些哽咽,“你是云音吗?我是你的姐姐啊!” 司云音感到肩窝处一片湿热,只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那人松开手臂,一双眼睛泛着水色,她抬起手摸了摸司云音的脸,“那时候,邱桑战败,晴妃娘娘死了,风雷将军失踪了,你也跟着丢了,我们所有人被送去角城长居,世人都赞有滢国主仁德,却不知我们是被送去坑杀……我因自幼身子不好,再加上路途险恶又不堪押送人的虐待,半路便昏死了过去,他们将我草草埋了,我是因此才逃过一劫活了下来……后来隐隐听到司将军的消息,我找了你们好多年……你这鼻子,还有这眼睛,都和晴妃娘娘那么像……万幸你还活着……总算是被我找到了……”话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司云音抬手擦掉那人的眼泪,张开手臂慢慢地将她抱住,然后隔了很久,才开口说,“我以为,我已经没有亲人了……”说完眨了下眼,便有眼泪砸了下来。 邱桑的公主文馨,在司云音出生之前,曾是邱桑国主最受宠的女儿,生母锦妃系宰相之女,琴棋礼仪皆是上佳,其品貌才华亦是无人可出其右。坊间曾有关于宰相府四公子的传言,说是这四公子儒雅处与文人骚客斗诗,豪爽处与武夫侠士拼酒,端端一派文采风流。如此人物,后来被知情人道破,其实应是宰相府扮男装的四小姐,暗指的便是进宫前的锦妃。如此女子教养出的女儿,自然也是不同。公主文馨,三岁便可诵诗书,五岁便能七步成诗,小小年纪竟已是比邱桑的一众皇子出众,如何能不得宠。只是奈何七岁那年生了一场怪病,锦妃恰也卷入后宫争斗,最后因恃宠而骄迫害宫中子嗣之名被打入冷宫。不久,文馨公主的病虽然好了,华妃却也在冷宫中服毒自尽,坊间四公子的锦绣诗文也因此成了绝笔,引得一片唏嘘惋惜之声。 小小年纪就已为人惊艳的公主文馨,却也因此失宠。 文馨长司云音十岁,自入了这景阳府与司云音相认,无论她去到哪里,总有司云音怀里抱着女儿红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间或看着她愣愣地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却也因此被景阳打趣,说司云音像极了自己小时候跟在花林醉身后的样子。 文馨的举手投足间,有着自小教养出的尊贵端庄,但她却意外的烧得一手好菜,在邱桑亡了近二十年的现在,有关邱桑的一切也在逐渐的消亡,所以而今还可以一品正统的邱桑菜色, 司云音和女儿红抱着浑圆的肚子躺在床上的时候,心里都是说不出的圆满。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18 章 有一个姐姐,原来可以是一件那么幸福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我好像有些喜欢你 宫景阳并非位于朝堂斗争的中心,所以住进景阳府中的日子惬意而安逸。 只除了一始宫景阳的夫人女眷们,望向她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恨意与怨念,隔的再远都能感觉到后背一阵一阵的阴寒。况且这府中夫人女眷的数量委实不少,想想就更是不寒而栗。只是后来不知凌冥做了什么,这一众夫人女眷们巴巴地往她们住下的厢房跑,送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出手一个比一个阔绰,笑得一个比一个亲切。而且只因司云音客套地夸了其中一个夫人的镯子好看,那人就暗暗咬了咬牙,直接把镯子褪了下来,意志坚决地要送与司云音。之后来拜访她们的夫人女眷们便都有了佩戴镯子的习惯,竟还有人一次在胳膊上套了五支手镯,走起路来叮叮当当,是玉石敲击的清脆地响。 唯有一次,司云音被人在荷塘边的石桥上拦了下来,看那人的衣着首饰,不知又是哪家找景阳的小姐。 “你说的就是这个人么?” 这位姑娘身后的丫鬟刚一开口,司云音就看见从她们身后走出来的珊瑚,左边脸颊有一些红肿,抬头看了一眼司云音,随后便点了点头。 “还说倾国倾城,我看比我们家小姐是差了远了。” 珊瑚闻言顶了一句,“景阳少爷都说云音姐姐好看,说这府中谁都比不上,景阳少爷的夫人们也都这么夸呢。” 司云音望向开口说话的珊瑚,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珊瑚在注意到司云音的目光之后,神色间有些游移,又再次低下了头。司云音呼出一口气,身子一侧,便想从桥上过去,却再次被人拦了下来,“姐姐府上是哪里?香箐想与姐姐做个朋友。” 司云音抬眼望了一下拦着自己的姑娘,香箐这名字她倒听过一次,从凌冥那里,讲的便是景阳最近一直喜欢的那位爱砚台的姑娘,不知珊瑚向她说了什么,这情形,像是已经打翻了醋坛子。 “我们小姐问你话呢,你聋了吗?” 司云音面无表情地抬起胳膊,想拨开那双拦着她的手,香箐却突然脚下不稳,朝着司云音的方向就扑了过来,珊瑚喊了一声“云音姐姐”也跑上前来,接着,她就不知是被谁推了一把,身子朝后,“噗通”一声就栽进了荷塘里。 接着又是“噗通”一阵,又有人进了这荷塘里。 待司云音将随着她一起跳下荷塘的宫景阳拖上岸,拍了拍他的脸,“不会游泳你跳下去做什么?!”说完站起身,提起袖子看了看上面不住下落的水,又看了一眼在荷塘边上惊慌失措的香箐,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宫景阳笑骂一句,“待你长大了,可怎么了得。” 而除此之外,大皇子宫延德曾给司云音送过的几封信,每封信山都有着不同的时间地点,司云音曾因为好奇,藉着信的内容去过信上的地点一次,“恰巧”让她邂逅了花林醉与女子在亭中相谈甚欢的场景。 一开始,她本想浑不在意地转身就走,花林醉却恰巧转过头,看到她之后,脸上挂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然后接着和对面的女子言笑晏晏地聊天。司云音轻笑一声,走过去在他们一边的石凳上坐下,在女子目瞪口呆地注视中从盘子里摸过一个点心,咬上一口,笑着说一句,“你们聊,我绝对不打扰。” 再之后,司云音就将宫延德送来的所有信件都团了团丢进了荷塘里,可宫延德却依旧乐此不疲。 却是凌冥一拍桌子对着宫景阳吼了一声,“你这大哥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说完之后,又暗中咬了咬牙,大义凛然地拍了拍司云音的肩,“你放心,有我在。” 于是隔天花林醉就收到了一封熏过香的信纸,上面还用娟秀的字写了一句话:盼与君相期,约采黄花,再看白鸥,是一天也久,但唯不知,君愿见吾否? 他玩味地将信纸在两指之间转了转,轻拂了一下头发,就将信纸收了起来。 然后第二日,他前脚刚迈进景阳府,凌冥就不知从什么地方迎了上来,笑得见牙不见眼,自告奋勇地说要给他带路。花林醉不露声色地勾了勾嘴角,就由着她带将自己带到了司云音房前,然后一阵烟儿似的消失了。 花林醉“啧啧”两声,刚推开房门,就听见房中传来一阵笛音,高山流水,清婉悠扬,映着屋内清淡的凝神香,宁静而致远,别是一番清幽意境。桌上也满布了酒菜,色泽精致,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花林醉勾起单边眉角,在桌前坐下,雕木的桌椅与床榻之间隔了一层淡薄的白纱,白纱之后的人手执一管玉笛横卧于榻上,若隐若现。这笛声,便是从这玉笛中传出来了。待笛声停了,花林醉见司云音从纱后走了出来,她今天绾了稍高些的发髻,描了眉,点了唇,少了稚气却多了清丽,语气中便有些耐人寻味,“你在做什么?” 看到花林醉,司云音似也有些意外,愣忡之后就在他一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我还在想,凌冥要我帮她庆生,为什么非要我打扮成这个样子。”说完就托腮笑看着身侧的花林醉,问了句,“好看吗?” 花林醉看着司云音晶晶亮亮的眼睛,抬手拨乱了司云音的头发,一个纯然微熏的笑意瞬间就漫上眼角眉梢,依旧是说不出的蛊惑人心,他开口幽幽地吐出一句,“不好看。” 司云音闻言笑了起来,“自是没有你近日里见过的,那些王侯将相家的小姐好看。”说完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拿起酒杯在花林醉面前晃了晃,“我好像从未问过你,这次你又是因为什么,而将我从虚弥山里接了回来?” 花林醉应得有些故弄玄虚,“必然是一个不得不接你回来的理由。”说完却是叹出一口气,“其实我一直想等晚些时候,待时局稳定了些,再接你回来。留在我身边,并不安全。” 花林醉说完,司云音将杯子里的酒都倒进了自己嘴里,然后单手托腮,眼里盈满了笑意,歪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身侧的花林醉,语调有些飘忽,那语气却说得坚定,“花林醉,我好像有些喜欢你。”说完自己先笑了两声,“你自有为质,所吃的苦定不会少……我喜欢你,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帮不了你……” 花林醉闻言,难得有了些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未开口,司云音的身子一歪,正正歪在了花林醉的肩上,竟是昏睡了过去。她所有的呼吸都喷在了花林醉的脖子上,温暖而潮湿,浑身都冒着热气,熨贴在花林醉,竟是说不出的滚烫。 花林醉理了理司云音的头发,将她抱至床榻上躺下,犹自在床榻前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凌冥莽撞地跑进来,看着床榻前的花林醉愣了一愣,然后指着他吱哇乱叫,“你怎么没有喝酒?” 花林醉勾了勾嘴角,“格醉楼最近是不是太清闲了,让你有时间在别人的酒里下迷药。” 凌冥听后身子不由就退了一步,然后转个身痛心疾首的挠门,“我也是用心良苦啊!你怎么就没有喝酒呢!把你们两个都药倒了,我就可以把你们都摆在一张床榻上!生米煮成了熟饭,这样问题不就简单了吗!” 花林醉摇了摇头,终于有些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你是要冬眠了吗 司云音这一觉睡了整整四天,花林醉的脸也寒了整整四天,自此之后,凌冥只要远远的看见花林醉,就会立马规规矩矩地站好,和司云音的话题也立马由绿帽红杏转移到礼义仁智的高度层面上。但即使表现得如此良好,却还是被花林醉勒令,过了年之后必须打包回格醉楼。凌冥顿觉无限的委屈与惆怅,却也无可奈何。 也就是从醉酒的那天开始,司云音开始变得很嗜睡,因为冬天的临近,凌冥曾一度偷偷地问她,“你是要冬眠了吗?” 这种情况随着天气的转冷而日趋严重。文馨不时便会去寺里为司云音祈福,请来的护身符已经快要挂满司云音的床头,若用线串起来,不久之后便是密密麻麻的一层纸帘。司云音却依旧若无其事的在吃完文馨只为她而做的饭菜时,忽略掉她望着自己微微出神的神色,露出很满足的笑容。 花林醉请来了很多大夫,只说是太过劳累。凌冥不解,司云音除了每日和她一起搅的景阳府鸡飞狗跳,倒真不知还有什么可以让她操劳。所以她曾偷偷地去找过那些大夫询问,却都是无疾而终,显然都被嘱托过。 冬天来临的时候,朝堂上以大皇子宫延德和九皇子宫商植为首的两派争斗已经随着老国主病情的日益加重而到了破釜沉舟的境地,宫景阳跟司云音和凌冥她们讲,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已是如何水深火热,还有今日早朝,老国主问群臣继位人选时,几乎被所有人拥护的大皇子是如何惨白了一张脸。 凌冥不解。 司云音解释说,历代帝王最怕的便是朝堂上的结党营私致使皇权被架空,苍离国主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恐最怕的便是连寿终正寝都达不到。如今朝堂上公然拥立大皇子,若是再有些他结党营私的证据,他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如此,九皇子便能占尽了先机。这是一招釜底抽薪,脱不开是花林醉的事先安排。 一旁的珊瑚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偷偷瞄了一眼宫景阳,瞬间便红了脸,语气关切地问,“父皇病重,景阳少爷一定很难过吧。” 宫景阳收起脸上的笑,一声冷哼,“我只认九哥一个。” 凌冥动手去掐景阳,边掐边嚷着,“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宫景阳一边求饶一边往司云音身后躲,嘴里还不忘念叨,“就因我母后身份低微,又在我出生时难产死了,他哪里记得有我这个儿子!宫里一众皇子欺负我把我扔进塘里险些淹死,他知道后不理不顾又哪里当我是他儿子!送皇子入邱桑为质的时候那年我才刚满三岁,他心中作为人选的皇子本来是我,诏都拟好了,后来不知为何换做了九哥,凡此种种不一枚举!皇室本就情缘寡淡,所以即使他如今病重,我又为何难过,他不缺我这么一个在他病床前哭的儿子。” 景阳一席话说完,凌冥指着他手抖,嘴也跟着哆嗦,最后终于说出一句,“你这叛逆的泼皮孩子,怎么说话的!”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19 章 司云音去握凌冥的手,看着躲在自己身后揉胳膊的宫景阳,“你小时候怎么会被扔进塘里,照顾你的宫人呢?” “宫里的人最懂见风使舵主贵奴荣,父皇都不记得有我这个儿子,他们又怎会真把我当主子,若不是九哥,我怕是已经淹死了。九哥自幼是出了名的冷硬孤僻,他把我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我吓得不敢说话,他也不理我,我就一直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他被送入邱桑为质。后来邱桑国破,九哥也不知所踪。我十岁那年他又突然出现在我府里,暗中替我打点了一切。别看九哥如今性格温和很多,整个苍离皇室,除了我和苏妃娘娘,即使父皇,他怕也是和我一样不放进眼里。 “那他被送入邱桑为质又是怎么回事?” 宫景阳摇了摇头,“父皇的儿子不少,但大都和我一样是宫人女婢所出,地位凄凉被奴人所欺的亦是不少,所以当邱桑来议和的时候,这质子的身份是绝不会落到九哥身上,再加上他自幼身子不好,就更是不可能。” 司云音的手指轻敲了两下桌子,问了一句,“你说他身子不好?” “嗯,自我记事起九哥就一直在喝药,是苏妃娘娘亲自配给他的,不是身子不好又是什么?”宫景阳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自九哥回来,宫里就起了传言,说当年九哥是被苏妃娘娘主动请求送去为质的。” 凌冥闻言,伸手又要去掐宫景阳的胳膊,“哪有亲娘把自己儿子往火坑里推的,人家造谣,你也跟着散播。” 宫景阳躲闪不及终于又被掐了一下,在一旁疼的跳脚。 打闹了一阵,凌冥偷偷凑在司云音耳边,“我听说澧城有条辰渡河,每月的十五号都有人去那里放花灯,美的不得了!”说完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我看你今天精神好,难得头牌又不在,怎么样,要不要去?咱谁都不说,他肯定不会知道的。” 司云音看着她做贼心虚一般的表情不觉哭笑不得,还没作答,凌冥就又来晃司云音的胳膊,司云音废了老大的力气才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然后又被凌冥一把抱住,终于无奈地点头应了声好。 冬日的夕阳懒洋洋地躲在云层里射出和煦的光,洒在人身上,柔柔的,暖暖的。 到了辰渡河,宫景阳便被唆使了去买花灯,司云音她们等了好一会却是见他空着手回来,在她们面前站定,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不说话,最后被凌冥踹了一脚,才吞吞吐吐地开口:“我刚刚遇到了香菁……” 凌冥冷哼一声,“她是过来跟云音致歉的吗?” 宫景阳尴尬地不说话,司云音冲着他使了个眼色,顿时就见他眉开眼笑地点头,说了一句“谢谢云音姐姐!”然后在凌冥开口之前就跑走。 凌冥不满地看着宫景阳跑走的身影,最后竟转回来怒瞪着司云音,司云音了然的开口,“如果有一天你喜欢的人身边突然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另一个人,你怎么办?” 凌冥眯了眯眼,从喉管里阴恻恻地挤出一句,“我扛把刀抄了她的家!” 司云音故作害怕的抚了抚自己胸口,“还好香菁和你不一样。” 待凌冥反应过来,就开始不满地嚷嚷,“我是帮你,你还拿我开玩笑!” 司云音看着凌冥难得露出的窘迫表情,哈哈就笑了开来。 宫景阳走了,同来的文馨也说要再为司云音求一只平安符,凌冥打趣,说是云音屋里的平安符也已经够开一间寺庙,不如那天找人塑一尊菩萨,也请人来拜,也好赚一些香火钱。还未说完就被文馨捂上了嘴,说是对菩萨不敬。 文馨坚持去寺里祈福,小竹也跟着一起去了,凌冥和司云音两个人买了花灯,在上面写了心愿,就兴高采烈地跑去了辰渡河边,珍而重之地放进水里,和另外一些远远近近星星点点的花灯绞在一起,闪烁竟真如星辰一般,凌冥在一旁手舞足蹈地围着司云音打转。 河边的孩子不停地往湖中丢石子,间或打落一个个花灯,便是一阵欢呼,引得岸边的姑娘小姐们一阵一阵的惊叫,直到司云音她们的花灯也险些被砸中,凌冥气势汹汹地走在那群孩子面前,叉着腰冲他们喊,“你们砸别人的花灯老子不管,要是敢砸着老子的花灯,老子把你们一个个全丢进水里去!” 司云音忙来扯凌冥的袖子,“你不能跟孩子这么说话。”说完蹲下身,露出一个很亲切温柔的笑,语气极轻柔,“不要听那个姐姐的话,我跟你们说,这条河里曾经淹死过很多人,水底下那些长长的水草都是他们的头发,他们死前都很喜欢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砸花灯的小孩子,你们等着,他们今天晚上就会去敲你们家的房门,然后悬在你们床前留下一摊水迹,一遍遍地喊你们的名字。” 孩子中有年龄小些的,眼眶里已经包了一泡泪,司云音接着又露出一个翻白眼吐舌头的表情,一群孩子尖叫一声然后就四散跑进了人群里。 凌冥看了一眼司云音,举起右手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有人“啧啧”了两声,凌冥和司云音同时回过头,待看清来人的那张脸,凌冥蓦地缩了缩脖子,拼命地往司云音身后躲。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花林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一张脸有些阴晴不定,司云音不觉去拉凌冥的手,默默地往后挪了一挪,然后又突然上前迈了一大步,脖子一横眼一瞪,“我出来玩一会怎么了!” 花林醉的身后恰挂着两列被人撑起的灯笼,五颜六色,光彩斑斓,烛光透过薄薄的灯笼纸化为斑斓的光柱映在花林醉那张任何角度都好看的脸上,却不及他的一双眼睛流光溢彩亮如星辰,司云音不觉又抱怨一句,“为什么不管怎么看都这么娘腔。” 花林醉偏过头嗤笑一声,心里的火气也就跟着卸掉了大半,凌冥识时务地在司云音耳边说了句话,之后便远远地跑走,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花林醉不开口,司云音也就一直理直气壮地仰着脖子瞪着他,最后还是花林醉一声极轻极浅的叹息,开口说了句,“也不是不叫你出门,只是想待过些日子你身子好些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司云音打断,“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也不用骗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花林醉顿住,只是一瞬,就又恢复了那懒散而漫不经心的形容,无可无不可地问了一句,“花灯上写了什么?” 司云音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她的手不着痕迹地背在身后绞了绞自己的衣服,“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花林醉上前一步,迫的司云音不得不向后挪了一挪,花林醉再上前一步,司云音就已经踩到了辰渡河浅浅的堤岸,竟是退无可退,一时变得更是窘迫,她的头发轻轻擦过花林醉的下巴,想做出一副更加理直气壮的样子,却还是遮不住她愈来愈红的双颊,引得花林醉不觉勾起了嘴角,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了一句,“傻丫头!” 自那夜放花灯之后,司云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花林醉,只听说朝中采取观望态度的大臣开始有了细微动作,态度坚决些的已经开始对九皇子登门拜访攀交情,更甚之的,往他府中送女儿的也有。凌冥在一边为她抱不平的时候,她还要解释给凌冥说他一定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也许,这也是她可以给自己的最好的理由。 也便是放花灯那日,还发生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香菁落水,珊瑚失踪。 凌冥一面为香菁的落水满心欢喜,一面也跟司云音一样托了宫景阳派人去寻珊瑚,一个多月过去,却依旧了无音讯。 宫景阳曾委婉地跟司云音说,香菁最后一次见到珊瑚,就是在她落水的时候。说完之后就带着身后挂着满当当东西的家丁往门外跑,去看那个已然一个月却依旧受伤未愈的香菁。 司云音记起自己落水那日也曾被人推过一把,然后随之摇了摇头。 这年冬天第一场落雪的时候,凌冥煽动了府中所有的夫人女眷一起打雪仗,宫景阳也迫于凌冥的淫威心不甘情不愿的加入,结果没过多久,凌冥和司云音就一起被砸的跳脚,主要是和她们的同盟虽人数众多,但她们那雪球不是扔的太远,就是直接落在了她们两个身上,总是险险避过宫景阳,引得她们两个最后不住大喊,说是她们的队伍中安插了对方数不清的细作。她们被推倒进雪地里身上滚满了雪,便立马有人蜂拥了上来把她们埋进了雪堆里,一起的人中,她们哭笑不得的发现原本属于自己的同盟竟然都在,笑笑闹闹早就打的不分敌我。 待到黄昏,所有人才气喘吁吁热气腾腾地停下来,指着互相狼狈窘迫的模样哈哈大笑,你说我乱了的头发,我笑你脏了的衣服,欢畅而开怀。有些不拘小节地直接躺倒在地上喘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吐出大团大团的白气。 这个冬天,在这些大孩子的欢闹声中变的生机而温暖,那些波谲云诡,那些暗潮汹涌,仿若都是与他们不相关的事情。 因为靠近年关,宫景阳的府中四处张罗了很多红艳的绸缎与灯笼,喜庆的有些过了头,司云音打趣,宫景阳莫不是在张罗迎娶第四位夫人。 凌冥天天缠在宫景阳身后要压岁钱,那股百折不挠的样子闹腾的宫景阳总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躲在司云音身后,也难怪他总是不愿开口喊凌冥一句姐姐,谁若有一个跟在自己身后厚着脸皮问自己要压岁钱的姐姐,传扬出去都是太丢人了的。 司云音每天都在喝药,是每个月初花林醉命人配好了送来的景阳府,即使如此,司云音嗜睡的症状却也没有因此减轻,反是脸色日渐苍白的透明,文馨煲了很多补气养血的药膳,凌冥也曾抱着女儿红问她如果把女儿红炖了她会不会好一些,女儿红当时雪白的毛瞬间变作火红,在凌冥怀里扑腾了好一阵子,在凌冥胳膊上挠了十几道血印子之后,就慌不择路地从门口逃了出去。从此她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在景阳府见过它的狐狸影,还是最后司云音在房门前摆了几天的红烧肉,才终于在她房门边的草丛里看到了它露出一截的狐狸尾巴。 司云音将她们的担忧装作视而不见,每天依旧笑闹着和凌冥一起将景阳府闹腾的鸡飞狗跳,相较之下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夸张的是两人一度女扮男装结伴逛花楼,最后留下签有宫景阳名字的欠据,那大笔的花销换来了宫景阳快要哭出来的一张脸,他差了管家去问,才知道这两个人竟然跑去了花楼跟人抢姑娘,只要是那夜所有第一次登台的姑娘,竟全被她们赎了出来! 除了那数额庞大的欠据,这件事唯一的好处就是她们两个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出门,因为门口突然多了很多守望的姑娘,巴巴等着在门口与那两位公子再会,然后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司云音感慨,这样的事情,还是在虚弥之境里好些,起码就不会发生如此棘手的善后事情,虚弥之境里的姑娘,如何如何芳心寂寞,却又如何如何行径洒脱。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20 章 凌冥顺着她的话问,“那珊瑚呢?” 司云音感慨,“她一句离别的话都不说就已经不知踪影,才是真洒脱。” 远处恰好有宫景阳刚刚经过的身影,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 因为怕他们更加担心,所以司云音一直都不敢开口,说她每天躺在自己床上就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身体里翻腾不息的声音,而闭上眼,满目都是十五岁那年浑身血脉崩裂的自己,还有司风雷木然着一张脸举在她面前的淋漓的,那被绞碎的心脏。冬夜里的寒风最是刺骨,它们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在布满冷汗的身上,就愈显冰凉。 司云音再见到花林醉的时候,已是除旧迎新的最后一天,司云音坚持要一起守岁,下人来报九皇子拜访的时候,司云音就已经跑了出去,一开始还是慢慢地跑,最后直接提了裙子迈开了大的步子,然后,远远的看见花林醉被人中途拦了下来,司云音脚步一顿,闪身进了身后的假山。 文馨局促不安地站在花林醉面前,绞着帕子红着脸,脸上的表情恰都落进了随风摇曳的树影中,她半天从袖囊里摸出一个荷包递与花林醉,那是司云音曾经看到文馨偷偷绣着的那一个,缎面光洁,花纹繁复而考究。 然后不知文馨说了什么,换得花林醉挑了单边眉角开了口,然后这荷包就掉在了地上。 司云音靠在假山上,抬头望了望天空,此时没有星星更是不见月亮,只有大片墨蓝的夜幕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在这张灯结彩的日子里依然映不出一丝光亮,没有希望,却也挣扎着不愿绝望。 她低下头,勾起嘴角,转过身,跑到花林醉面前,就像刚刚出现在这里一样,先是喊了文馨一声“姐姐”,然后对着花林醉说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花林醉拍掉了司云音肩上的积雪,看到她被冻到通红的脸颊和双手,“啧啧”了两声,司云音就不觉缩了缩脖子。 司云音终还是没有坚持到子时便已经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被满天的烟火和震耳的炮竹惊醒,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正被花林醉横抱在怀里往前走,他低下头,嘴角勾出好看的弧度,“新年快乐。” 司云音应了一句,“你也新年快乐。”然后窝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不一会儿就又睡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唯一的亲人 司云音醒来的时候,就在自己房间的几案上看到了一个漂亮的锦盒,和锦盒下面的一封信。 信来自格醉楼,内容是说卫夕泽和孟魂君一直在打探她的下落,但全在花林醉的属意下闭口不提,顺便还提及了一些虚弥之境的事情,说自方踏人不知所踪,虚弥之境里的广大女青年们寂寞而又空虚,每日期盼着方踏人的归来。信的收件人是凌冥,想是她专门拿来与自己看的,特别是虚弥之境里广大女青年们寂寞而又空虚的那段,还专门被人用笔圈了起来。 打开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看不出质地的簪子,晶莹剔透却又流光溢彩,上面简单一朵桑烙花,冰蓝色的蕊心若隐若现,脱俗清雅,看到它,就有着一种抑制不住的喜欢。 “看来是送对了。” 司云音回头看见靠在门边的花林醉,手里端了一碗药,走进来直接坐在自己了身边,然后用勺子舀了一些便递过来,“我有一只一样的,舅舅留给我的。也不大一样,质地不同,你的好些。” 司云音说完就喝了一口药,才发现这与自己平时喝惯了的有些不同,入口甘甜,到了嗓子尖尖上就已变得苦不堪言,于是偏过头不愿再喝。 花林醉不知从哪摸出一块蜜饯塞入司云音口中,眼角眉梢挂满了笑,用一种蛊惑人心的腔调说了句,“再喝一口。” 一碗巴掌大的药汤,司云音喝足了半个时辰,花林醉放下药碗,还未与司云音说上几句话,就又被招进了宫。 近些时候,九皇子宫商植在苍离国主的面前恩宠隆重,风头一时无人能及。九皇子其人,对上谦卑恭敬,对下温润有礼,特别是与阴邪难测的大皇子宫延德相比,仁智孝悌就更是上佳。司云音偶然会听见下人们避着人偷偷讨论,却总是不能将他们口中的宫商植与自己眼中的花林醉重叠在一起。 之后的几日,司云音总喜欢抱着枕头出现在文馨床前,偶然会撞见她慌乱间不知将什么塞在枕头下,她就装作毫无所察的样子,只是满怀期待地看着文馨,“姐姐,我想跟你睡。”然后在钻进被子之后蹭过去抱住她的腰,闹着让她讲邱桑的旧事。 文馨摸了摸司云音的脸,总是需要想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开口说,“父皇很威严,眼睛一瞪就会有人跪倒一片,却在抱着哭泣你时惊得手足无措,一点朝堂上威严的样子都没了。晴妃很温柔,宫中很多孩子都曾因此羡慕你。而至于司将军,宫里很多兄长都在跟他学武,然后每日一瘸一拐的回宫殿,不知引了多少娘娘心疼的跟父皇埋怨,他也只有在你和晴妃面前才会笑,有次被二皇兄,惊得他一天没有开口说话。” 司云音听后把脸埋在文馨的胳膊里,蹭了蹭,闷闷的开口,“姐姐,那封信是谁给你的?” 文馨的身子顿了顿,然后抬手顺了顺司云音的头发,“那时我得了一些你的消息,便四处去寻你,是有人告诉我说你来了苍离,还差人送了我来,那人没有透露身份,只叫我把信给你。” 司云音“哦”了一声,语调中也是听不出情绪,倒让文馨没来由的有些紧张,等了良久,以为她睡着了,才又传来司云音闷闷的声音,“姐姐,你已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司云音说完,就松开了一直揽着文馨的手,转过身子,额头靠在墙上,不一会,便只余轻缓平稳的呼吸声。 文馨蓦地绷紧了身子,始终不敢抬起放在床侧紧握被褥的那只手,因为里面,已经满当当全是冷汗。 年关之前的那场落雪已经融的七七馨在府中拦住花林醉又被她撞破过几次,有时躲得匆忙,也不知是否被花林醉撞见,只有一次,她被花林醉叫住,自己提着裙子却拼命地往住处跑,然后随之而来的头晕恶心令她险些跌在地上,正被追过来的花林醉扶住身子。 司云音干笑两声,抬起头又是干笑两声,花林醉却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正要去跟你商量,过些时候你愿不愿意回一趟淮阴城?” 笑容迅速地漫上司云音的脸颊,她开心地就去扯花林醉的袖子,笑声清脆而欢快,是许久都没有过的开心样子“你说真的?”笑着笑着却突然静下来,话锋一转,“往你府中送去的女儿,如果有称心的,就干脆留下来……成亲的时候不要告诉我……还要准备贺礼,我没有钱……” 花林醉“啧啧”两声,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的司云音,抬手就又要去揉她的头发,手心正好擦过她的额头,是火烧一般的滚烫,瞬时便心下一惊,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司云音就已经靠在了自己身上,昏了过去。 花林醉生平第一次有了茫然无措的感觉,这一切,怎会来得如此之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馨在她房里不日不夜地陪了三天,也才刚回房睡下。宫景阳也交代过,说若她醒了,就立马差人向他禀明。而花林醉,自那日开始,却是一直都没有来过。司云音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张开口就又是一阵咳嗽,然后看着手面儿上的血管一点儿一点儿地破开,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接着就是一声自嘲般的笑。 此时恰有人推门进来,司云音忙用被子蒙住了头,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掀她的被子,她张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异常浑浊,“我不舒服,你先出去。”只是此时,她早没了什么力气,被子终还是被文馨掀开,于是她又慌忙把手背在身后,袖子上却有着掩都掩示不住地,在不断晕染的鲜红血迹。 文馨在司云音身边坐下,伸手就去拉司云音放在身后的胳膊,于是也跟着染了一手的血迹,她看着自己手心里鲜红的血,一张脸上一瞬之间闪过了很多复杂而又耐人寻味的表情,然后从身上摸出小小的一片纸包,扔在司云音面前,喉管里发出了几声沉闷的声音,“知道你百毒不侵,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种可以和你身上的轻生相辅相成的药,我每天加进你的饭菜里,天天去寺里祈祷,只盼望着第二天,我刚睁开眼,你就已经死于非命。” 司云音往文馨的身边又靠近一些,抬手就去握住文馨的手腕,像往常一样的对她笑着,声音却像是来自于一片漫无边际的荒野,有着空洞的回音,“我早就觉得你恨我。” 文馨摸了摸司云音的脸,“如何能不恨呢。你和晴妃长得那么像,每次看到你,我就巴不得你早点死。”她说完就抬手握住了司云音的脖子,然后一把将她推在了墙上,神色间已经有了些阴毒凛冽,“当年谁不知晴妃面如凝玉心若蛇蝎,以色惑主谋害了多少妃子,她宫中养的那几只狼犬也不知吃了多少死人的尸骨!司风雷功高震主,朝堂上排除异己又不知死了多少忠臣良将!你知当年与他于朝堂上比武的丞相公子是怎么死的吗?是被他军营里的人一拳一脚活活打死的,老丞相为求公正最后生生撞死在了大殿的柱子上,可最终却是老丞相的家人落了个抄家流放的宿命,令一众朝臣都为之胆寒!如若没有你们,邱桑也不会是如此不可扭转的败局!我也不会落得如今地步!” 司云音脖子上的血顺着文磬的手留下来,却换来了文磬又哭又笑的一张脸,“你可知,我曾是宫中最善琴曲的公主,是你母后废了我的一双手!那年我才七岁,宫中的人都知我染了一身怪病,却不知全都是拜你母后所赐,她为了争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又如何愿意放过我?她为了嫁祸我母妃,亲手将‘朝闻’下在你身上,然后拿我的命逼我母后认罪。你说,你要我如何不恨你?” 司云音脖颈处的鲜血映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与异样嫣红的唇,是说不出的妖异,她努力地想要控制自己起伏过大的心绪,话里却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抖音,“可你已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21 章 文馨猛然间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司云音的脸色就瞬间由苍白变作通红,她咬着牙就又是一声低吼,“我的家人……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然后在她说出这句话时,所有的一切突然就戛然而止,文馨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那柄穿胸而过的剑,掐住司云音脖子上的那只手也已开始用不上力气,她回过头望着执剑的花林醉,眼中突然就有了太多承载不了的情绪萦绕其中,她突然悲悯地看着面前的司云音,“你身上让你生死不能的轻生,一半朝闻,来自于你的母后,一半夕死,来自于当时入邱桑为质的宫商植……说起来,你也真是可怜。” 文馨的话说完,花林醉的剑柄就随之一转,拔下来就带出了一团淋漓的血肉。 司云音张开口,却发现自己已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有一阵又一阵低沉喑哑的干吼,她抬起手护住自己的心口,却已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上每一个地方都在疼,却抵住过心口一阵又一阵的抽紧所带来的如烙入骨血般的痛,她握紧了拳头朝着自己胸口狠狠地捶了几下,抬头看着面前的花林醉,眼睛里已是猩红一片,从口型可以面前分辨得出,她说,“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她骗了我什么,又对我做了什么?”她一把推开花林醉想揽住她身子的手,抱着双腿缩去了床脚,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的掉下来,“我曾经多么高兴,她找到了我……” 花林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要你活着,她就必须死。而且她死有余辜!”他将那团血肉塞进自己嘴里,强制地扯过司云音的手掰过她的头,随之便将混着血腥味的唇贴了上去。 司云音错愕地看着花林醉近在咫尺的脸,还有另一边被花林醉强行交叠在一起的她和文馨的双臂,然后就有湿热的东西滑进了自己嘴里,也有冰凉的液体流进了自己体内。她的大脑一阵轰鸣,她怎么会不知那是什么!她张口就去咬花林醉的唇,却还是抵挡不住那股血腥的东西在花林醉的逼迫之下咽了进去!花林醉抱得那样紧,像要把她嵌进身体里去,司云音拼命着挣扎却也挣脱不开,最后只能声嘶力竭地喊,“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怎么能这么害我!” 这句话就如淬了毒药的万箭穿心,花林醉终于愿意放开紧抱着她的双臂,司云音趁机狠狠推了他一把,短短两字却掷地有声,“你滚!”然后用力就去抠自己的喉咙,指尖都抠出了血,却也依旧只能痛苦的干呕,然后一口气喘不过来,就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司云音看着手心已不再有因咳嗽的太过剧烈而出现的鲜血,胸腔里就早就溢满了无以计数的悲凉,这世事究竟要把她逼到什么地步才算终结,让她死,还是生死不能?她想深吸一口气,却终还是声嘶力竭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接连几天,司云音都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待到花林醉破门而入的时候,她正昏睡在床榻上,嘴唇干裂,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梦中,司云音一个人站在苍茫的天地间,眼前是高耸的崖与无望的海水,鼻尖传来了风,她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溺死在那片海域里。 然后耳边突然传来了婴儿的哭声,睁开眼,她却已不知身在何处。目之所及的地方坐了一个人,浅黛樱唇,罩一件青蓝的纱,正低头哄着怀中哭泣的孩子,眼角眉梢,俱是温柔如画。 司云音每上前一步,心口就紧缩一分,那亭中女人的一颦一笑仿若早就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她曾无数次的企盼而不得,如今竟是如此真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哪怕一眼,她都知道自己不会认错,那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娘! 远处突然跑来了一个孩子,停在了离晴妃不远的地方,满身的泥污,衣服也破了,脸颊有些青肿,见到晴妃便躲去了她的身后。 随之又跑来了一群孩子,小的约莫五六岁,大的也有了十二三岁,穿着打扮要比晴妃身后的孩子好上许多,看到晴妃后全都停了下来,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噤若寒蝉,一张张小脸上皆多了些畏惧的神色。 晴妃怀中的孩子本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此刻却像受惊了一般哭得更加厉害,晴妃有些不耐地回头打量了一下身后的孩子,问了句,“你就是苍离送来的质子?” 那孩子没有应声,只低头看了眼晴妃怀中哭闹的孩子,想用手去戳她的脸,却被那孩子一把握住,眼角还蓄着泪,却已经“咯咯”笑了起来,许是握的太紧,那孩子的手便再拔不出来。 晴妃看了眼怀中突然喜笑颜开的孩子,起身牵过这孩子的手,“我带你换件干净衣裳,身上的伤也要上些药。”说完之后又扫了一眼亭子外面的那群孩子,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 司云音在远处看着,却像极了一个局外人。 然后场景突然就换了,远处传来喧天的擂鼓和辽阔的号角,宫殿里涌进了很多人,又突然涌了出去,很多地方冒起了浓厚的黑烟,空气中也传来了烟尘的味道,整个天幕一片阴沉,原本华美奢丽的宫殿萧条而破败,晴妃看了眼兀自还在睡觉的孩子,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紧迫的敲门声。 晴妃打开门,看着门外气喘吁吁的小质子,一阵愣忡,“你怎么还没跑?” 小质子站在门边,也不说话。 于是晴妃牵过他的手,又走回了内间,抱起床上的孩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把她交给了身后的小质子,“抱着她去找司将军,你知道怎么能够找到他。” “你不走吗?” 晴妃摇了摇头,摸了摸小质子怀中女儿的脸,“若是云音可以活下来,有一天你再见到她,我希望你可以帮我照顾她,如若不愿,就当是还我的恩情……如果不能活下来,那下辈子,再不要生于皇家。” 司云音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那个人,他的脸色很不好,眼神木讷而了无生机,于是她的眼角就又有了些涩涩的疼。楚洛曾说,花林醉的离殇用得多了,容易丧失心智,这经年累月已不知给他带来了多大的耗损,如今他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法子,也不过只是为了给她一个梦。 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意义? 司云音翻过身子,用被子蒙上了头,因多日滴水未进,所以身体疲倦虚弱得厉害,可是闭上眼却怎么都睡不着。然后不久,耳边传来一声轻叹,接着便响起了关门声。 司云音闭了闭眼,就有东西不自觉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花林醉走后不久,房间内就隐隐传来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司云音逐渐觉得愈加乏力,还未及喊,就已经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别处的床上,周遭的布局摆设熟悉却又一时没有思绪,而目之所及的地方,有一个锦衣华服的女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优雅贵气,正背对着自己兀自地照镜子。司云音坐起身,那人因身后的响动放下了手中的铜镜,转过身,就是一张满布了皱纹的脸,眼皮和嘴角也因为苍老而塌了下来,最为惊异的却是那双眼睛,混浊不清黑白已不分明,是只有耄耋之年的老人才会有的眼睛! 司云音用手捂住了嘴,才没有因为惊吓而尖叫出声。 那人似是对司云音的反应毫不在意,转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玉匣子,取出一粒黑色药丸含进了嘴里,然后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她的那张脸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逐渐摊开,皱纹也一条一条的被展平,约莫只是半盏茶的时间,站在司云音面前的,就是一个容光焕发的美人,眼角眉梢与花林醉有着七分相似,却似要比花林醉还要年轻几分。 司云音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这人手里的玉匣子上面,这玉匣子她认得,正是两年前花林醉以她为条件从虚弥之境换走的那一个。 脑海中突然就出现了一条线,把什么都串连在了一起,甚至包括这里让她倍感熟悉的摆设布局,本就是虚弥之境里根据不同部族,而布局出的缓解瘴毒的奇门阵法。 “你跟楚洛是什么关系?” 苏妃似有些欣慰的应了句,“他是我画中一族的族长,我来自虚弥之境。” 十九岁那年,她在虚弥山邂逅了当时还是皇子误入幻境的邱桑国主,那是一个美女救英雄的故事。然后她不顾族人的反对,跟着她一心爱上的人义无反顾的来了这苍离国,心心念念想着的,是一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美梦。 只是这梦,破碎的太快。 人说君王之爱是遍洒甘霖雨露均沾,其实说白了,不过喜新厌旧的借口。 “离开了虚弥之境,一直被抑制的瘴毒在身体里就开始蠢蠢欲动,特别是植儿出生之后,身体衰老的速度竟是寻常人的十几倍,而在植儿三岁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你刚刚看到的样子。 我当时差点疯了……却终还是被我找到了挽救的法子。每天用一种特制的药草熬成巴掌大的一碗汤给植儿服下,三个月后取一碗他的心头血,熬干做成药丸,就可保我一年的青春貌美。他小时候很乖,我骗他说这么做是为了治他的病,一直到我把他送去邱桑为质,他都深信不疑。” 司云音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听到这段话时心中翻搅的情绪,深呼出一口气,问了句,“你是他的娘亲,送他去邱桑你怎么忍心?” 苏妃掩着嘴笑起来,那姿态很美,她挑起眼睛看着司云音,这宫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不忍心。把植儿送去邱桑,也不过是为了争宠,博一个贤德之名,期冀能换来他一时的回心转意……果然,那段时间我恩宠隆重,羡煞了多少人……可一切终是不同了,只怕他都已不记得,我不是苏妃,我是楚流苏……”苏妃顿了很久,才接着开口,“若说唯一的不忍心,就是将画中一族织幻境的门道教给了他,希望让他多一些生存的机会,可奈何他血统不纯,却又怕我失望,最后竟悟出了伤人伤己的离殇,我也因此又是害了他……” 司云音紧紧地攥住了心口处的衣服,“你可知他为了帮你取这玉匣子,回苍离的时候去了半条命。” 苏妃听后,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艳丽而妖娆,“远方传来他在邱桑失踪消息的时候,我理所当然的就接受了他已死的事实。他十五岁那年潜进皇宫回来看我,喊我一声母妃,然后问我关于他自小喝药的事情,我竟然无话可说……再后来,他跪在地上把玉匣子交给我,那一刻,身为母亲,我却无地自容……”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跟他……”司云音哽了一下,却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苏妃在司云音身后一声若有似无的叹,“这么些年,我想明白了,我欠植儿太多……如果这皇权是他想要的,这条路我用血用命去为他铺,自然,也会替他清除掉任何可以造成他威胁的把柄……你当他现在占尽先机,却不敢轻举妄动,又是为何?我本是想杀了你的,他还太年轻,不懂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而我已经在这个道理里面,活了大半辈子……”苏妃说完笑了笑,那模样尤其好看,“……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床榻下有一条秘道,你离开这里,在时局没有稳定之前,不要回来。” 司云音最后看了一眼苏妃,张了张口,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密道的尽头,是皇宫的后山,司云音从密道里走出来,抬头望向苏妃宫殿的方向,那里滚滚的黑烟冲天而起,似是隐隐还听到嘈杂的人声和救火救命的呐喊声,她竟是选择在赶走了她之后,烧死了自己!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22 章 司云音闻着远远飘来的烟尘味,胸口处又是一阵缓一阵急的紧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两不相欠 直到目光所及的树木都已经抽出嫩芽的时候,司云音才发觉这个冬天竟已快要过去了。 她每天醒来,就会坐在观赏楼的窗户边望天,自她从密道里出来,看到守在后山的古志平,终只能一声苦笑,她早就在这漩涡的中心,平稳与安逸,是她永不要想的奢求。三年后回到这里,一切就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只是心境却再不相同。 古祀城终于撕破了脸地告诫她不要再逃跑,威胁她也不要妄想轻生,司云音听后只是轻笑,她身上系着两条命,她没有自杀的资格。她每天安静的吃饭,安静的睡觉,看着四周戒备森严的侍卫,自嘲自己可能是最乖巧的俘虏。 古志平依旧坚持亲自给她送饭,却与日俱增的放肆,终有一次在摔了饭菜之后一步步地将她逼入了床榻之间,她退无可退,只能强撑着态度,拔下头上的簪子毫不犹豫的就刺进了自己胸口,他每上前一步,她的簪子就深入一分,衣服也就氤氲出越来越清晰的血迹。 古志平脸上得意忘形的神色终于收敛三分,像是要瓦解掉她最后的防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在她离开苍离之前花林醉就已经中了毒,现在早已自顾不暇,凌冥失踪,格醉楼不日也将落入他们父子手中,“他来,便是自投罗网死路一条!半个月后就是咱们成亲的日子,你最好识相一点。” 司云音蓦地收紧了握住簪子的手,抬起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嗤笑一声,“你们未免太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 古祀城终于闻讯赶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一巴掌扇在古志平脸上,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然后色厉严词地让古志平向司云音赔不是,却又换来她的一声冷笑,若没有他的授意,才疏智庸的古志平吃了豹子胆也绝无打她主意的胆量,如此惺惺作态,真是唱了好一出戏。 她背过身,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才把簪子从胸口拔了出来,看着上面流光溢彩的桑烙花,她讨厌这种还会替他担心的心情。 与古志平成亲的那日,司云音被一众丫鬟换了新嫁娘的衣服,头顶罩了黑布便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了古府,约摸行了一个时辰的路,下车之后又在人的搀扶之下走了一阵,才终于到了一间张灯结彩的石室。 将她带到这里,却留下古志平虚张声势地在古府大宴宾客,不难推测,古祀城一定在古府布了重兵,打的是瞒天过海的主意。 司云音摸了摸袖囊里的簪子,古祀城总是煞费苦心地避免她与旁人接触,如今若是划破了脸,不知还有多少人可以认得出她?逃出去后,在外面兜转几年,再隐姓埋名回到淮阴城,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在院子里种上很多白的蓝的花……把娘的牌位和舅舅的放在一起,早晚三炷香好生供着,再跟隔壁的洪胖子学打猎落套挖陷阱……淮阴城简单而淳朴,她一定可以把什么都忘掉。 司云音的嘴角随之勾出一个笑,簪子刺在脸上,就带出了轻微的疼,可是谁破开了门,夺下了她手中的簪子,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她的大脑有了短暂的空白,低下头,脚边有一只雪白的狐狸在撕扯自己的裙子,脖颈处也传来了温热的呼吸,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花林醉,一张脸上染满了风尘仆仆的烟尘,一双眼里布满了睡眠不足的血丝,头发散乱,有几丝碎发垂在额角投下了浅淡的阴影,嘴角处也有着青色的胡茬,一身锦绣的衣服上落满了灰,仿佛用手拍一下,都可以弹得出土。 她以为他不会来。 她知他而今一步错就是满盘皆输。 她把话说得那样决绝,给谁都没有留下退路…… “我送你簪子,不是让你这么用的。你就不会,让我省点心么?” 司云音侧过脸,看着他疲倦而苍白的脸色,眼睛瞬时就有了些涩涩的疼,“你身上的毒解了吗?” 花林醉在司云音的肩窝处蹭了蹭,“让我抱一会,为了找你,有点累。” 司云音一动都不敢动地让花林醉抱着,只是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花林醉将胳膊收紧,在司云音的肩窝里深吸了一口气,懒散而漫不经心的开口,“心有灵犀。”然后抬头看见司云音的表情,伸手去夹她的鼻子,无可奈何地勾了勾嘴角,那股微醺的醉意顿时就将脸上的倦容一扫而光,“我以前送过你的香囊和这个簪子上面,都熏了我格醉楼特制的香,无论你在哪,赤霞蝶都会帮我找到你。”说完轻抚了抚司云音脸上被划破的伤,看她痛得吸气,不觉用手狠戳了一下,“本来就不够倾国倾城,竟还想要划破脸……” 司云音的鼻子有些泛酸,她推了推花林醉的身子,“我都知道了……你来救我,是因为愧疚,还是为了还我母后的恩情?”没待花林醉开口,她的身子又向后挪了挪,“其实你一直对我很好,又救……过我那么多次,就当、就当扯平……我们两不相欠,你、还是走吧……” 司云音感觉整颗心都像是夹在山缝里,每一次跳动,都会被尖利的石头划伤,她抬起头,想做出一个淡漠疏离的姿态,身子却突然被人扳过去,随之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厚重的胸膛,是谁的唇从脸颊滑到嘴角,带着温柔却霸道的气息? 司云音惊得不知所措,一时竟任着花林醉为所欲为,脸颊也跟着愈发的滚烫与潮红。似乎是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狠狠地在花林醉的唇上咬了一口,花林醉用手指轻轻擦过嘴角,就换来司云音的脸颊一片绯红,“占了我的便宜,是要负责任的。”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七岁那年,你母后就把你指给了我,我是不是没跟你讲过?” 花林醉的一席话说的厚颜无耻,就连脚边女儿红的身子都几不可察的抖了一抖,司云音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最后瞪着浑圆的眼睛,“你又蒙我!” 花林醉未置可否,只是抬手又揉了揉司云音的头发。 房间内终于蜂拥冲进很多人,古祀城立于房间正中就是一声暴喝,“离殇公子好胆识,单枪匹马的也敢闯进来!” 女儿红第一个呲起了牙炸起了毛又变作通体火红的模样,花林醉提着它的后颈将它扔进司云音的怀里,然后将司云音护在身后,拍了拍她攥住他衣角的手,然后紧紧握住,掌心相贴,指尖相缠,然后周身乍然亮起了银白的光。 这是一场早有蓄谋的消耗战,司云音被握住的手里已经有了微薄的汗,她不知道花林醉如果此刻松开死咬的牙关,嘴角会不会有血渗出来,她想如果还有下一次,她一定再不会让他因自己而以身犯险,即使他足够强大。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古祀城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最后从身上摸出一个淡蓝的瓷瓶,一脸老谋深算的笑,“你看这是什么?” 司云音看不到花林醉的表情,只听得到他不辩悲喜的语气,“我不在乎。”然后就见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轴扔在了古祀城脚边,说了句,“我一早定下的规矩,若我死了,格醉楼里收集到的所有资料都将大白于天下。我一向大方,这卷送给你,我还有一卷更详细的。” “哪里来的?!” 花林醉“啧啧”一声,牵过司云音的手,堂堂正正地从古祀城身边走过去,“我十五岁执掌格醉楼迄今八年,你以为安插几个眼线,收买我几个亲信,格醉楼就可以轻易地落入你的手中?” “我今天动不了你,但我会让你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淮阴城 被花林醉牵着手一直往前走,长长的甬道里随处可见倒下的人,司云音才算真正明了花林醉究竟是破了怎样重重的包围才来到了自己身边,她抬起头看着身前的花林醉巍峨如山的背影,握住他的手不觉紧了紧,却突然想起孟魂君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即使他的身边是刀山火海,于你看来,也是沃野千里,是人世间,最美的景象。” 待到重见天日,花林醉将司云音安置在了望江楼里,房间自是最好的,在这个花钱如流水甚至一顿饭就可以烧掉普通人家半辈子辛劳的地方,桌几座椅是金子包了边儿的,喝水的杯子是琉璃打薄的,珠帘是通体碧绿的翡翠,就连屋里随意摆放的香炉壁身上都镶嵌了稀有少见的黑曜石。司云音吃着它和寻常酒楼里没有丝毫差别的饭菜,看着桌子旁立着八个布菜倒水的丫头小厮,于是冲领头的人招了招手,“叫膳房里做一份你们这儿最贵的菜我尝尝。” 领头的小厮得了令,吩咐了门口候着的人,就垂着头退在了一旁立着,不一会,房外就有人敲了门,门口的小厮应声去开,随后就有人捧着一只青瓷的蛊走进来,那蛊手掌大小,上面的花纹细致而讲究,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玩物。待它落在自己面前,司云音就迫不及待的去掀盖子,之后,就一直目瞪口呆地看着里面的东西……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样的菜……里面清清浅浅根本就是半杯凉水,竟还敢标出天价! 花林醉那个奸商! 晚间的时候,司云音才知一天未曾谋面的花林醉竟是病倒了。她寻到花林醉的房门前,伸手推开未锁的门,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的花林醉,走过去在床榻前站定,“吃药了吗?” “明天我们启程去淮阴城。”花林醉看着一旁一直不答话的司云音,用手扯过她的胳膊就让她在床榻边坐下,“是年前就答应了你的,可能回去了也呆不了多少时间。” 司云音抬起头去握花林醉的手,“你的身体怎么办?” 花林醉轻笑出声,“你会做粥吗?我想喝粥。” 司云音拼命的点了点头,“你等一会,我一会就回来。”说完就从房门冲了出去不见人影。 花林醉靠在墙上,嘴角勾出一个笑,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司云音最终没有拗过花林醉,第二天一早还是坐上了去往淮阴城的马车,走之前,司云音在望江楼里风卷残云一般搜刮了很多滋补的东西,多少还是希望至少在路上他可以吃的好一些。即使为他请了大夫,得了的也是脉象平和身强体健的诊断,看花林醉的神色就知道绝不可能从大夫的口中听到什么实情。只是可惜她做出来的东西无论是看着还是入口都不怎么样,如此色香味俱不全也委实不太容易。她学着花林醉的样子在他喝完药膳之后就往他嘴里塞入一个蜜饯,最后引得他一阵愣忡。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23 章 路上行了十多日,就已经抵达了招瑶山脚下,这招瑶山的“第一险峰”之名虽是以讹传讹浪得虚名,但地势之险要却也是不可争辩的事实。此时阳光晴好,透过一层一层密密麻麻的树叶镂空出斑斓的光影,明媚的不可一世。司云音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她看着花林醉白的有些透明的脸色,兴高采烈地跟他讲,除了虚弥之境那张不靠谱的榜单之外,其实他们淮阴城也有一张“最渴望讨回家做婆娘”的榜单,然后得意洋洋地拍拍胸脯,炫耀她如何当仁不让的位于榜首,引得花林醉眯着眼睛拍着手,言不由衷的赞叹一句,“真、能、干!”顿时让司云音一阵挫败。 沿着招瑶山的一条山道走到尽头,透过树木交错横生的枝桠,就可以看到已经有些剥落的“淮阴城”三个龙飞凤舞的字,格醉楼里收集到的一些情报说这里曾经也是繁华一时的地方,是后来在朝代的不断交替中才逐渐没落的。 在越来越接近淮阴城的时候,空气中就若有若无的飘荡着越来越浓郁的酸臭腐败气息,司云音突然停下脚,和花林醉对视一眼,一张脸上霎时一片惨白毫无一丝血色,她甩开被花林醉握住的手就朝前跑去,单薄的身影隐没在山路尽头,一会就不着痕迹。 花林醉随之跟上去,才追到村口,就看到里面横陈杂列的尸体和四处散乱的断手断脚,地上,墙上,用具器皿上,几乎所有看到的东西上面都零星泼上了血……到处都是青史瓦砾断瓦残垣,目之所及,竟然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花林醉终于在一间院落里找到司云音,她靠在一棵苍遒参天的栖悟树上,待花林醉走进,抬起头望着身前的花林醉,似是有着极大不解地问了句,“就算是我错了,这些人又做过什么,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花林醉伸手去环司云音,不一会胸口的衣服上就已经濡湿一片,他忍住想要叹出口的那声叹息,只轻轻地哈出一口气,“你这样,我会担心。” 司云音不眠不休的用了整整两天,用双手将村民已经有些腐烂发臭的尸体刨出来,轻轻拍掉他们脸上的土,任着黄色的水流满了她的手。她的指甲处早就血肉模糊,手面儿上全是被青史瓦砾割破的细密伤口,花林醉去扯司云音身子的时候,看到的是她依旧红肿却眸光清明的一双眼睛,“这些人都是看着我自小长大,知道我没爹没娘对我也分外的不同,舅舅死的时候也是他们帮了我让舅舅入土为安,如今,你就当这是我唯一还能为他们尽的一份孝心。” 花林醉记得三年前初相遇的时候,面前的女子多少还是有些跳脱胡闹,而今,她亭亭端正的立在自己身前,多了细密,会了隐忍,一双眼睛中有了更多的伤痛了然,花林醉看着她脸上早就干掉的泪痕,人说岁月如刀,还当真是把刀! 当司云音把所有的村民都从土里刨出来,淮阴城上上下下正正六十三口竟无一幸免! 花林醉找人做了最好的寿衣打了上好的棺材,当它们一具具停放妥当的摆在他们面前,竟还是说不出的怵目惊心!当所有的棺材入土为安,司云音为他们洒下第一杯黄土的时候,终于再一次在花林醉的怀中泣不成声。她在每一个墓碑前都磕下重重的响头,即使破了头流了血,淡黄的衣衫上都染了斑驳血迹。 天边有火红的霞,像极了哭花了的一张脸。 司云音在最后一个墓碑前站起身,一张脸上就已经辩不出悲喜,她望着花林醉,“卫家和苍岚寨,与古祀城在药材与兵器上面一直都有生意上的往来,断了古祀城的药材与武器供给,就当他们还了欠着我的情。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你一定要赢,这江山落入古祀城的手中也只会死掉更多的人。” 她就像一只破茧的蝶,在经过了漫长的寒冬与蜕变的痛苦,终于展翅,露出了夺目的花纹。 花林醉执起司云音的手,是难得温和的语气,他勾起嘴角就是一个笑,轻吐一句,“只要你开口。” 司云音看着他的模样,嘴角下拉,终又是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十三公主 只一个月,坊间便有了风声,在有滢的军队与古祀城的叛乱军正面冲突时,古祀城的军队从未这样溃不成军。从战场上回来的人却说,其实还未交锋,古祀城的军队就已是死伤大半,多是中毒而死,军心早就涣散。而懂风水的人却说,古祀城这是贪狼星进了七杀阵犯了克星,是再无回天之力。 司云音抱着女儿红坐在茶楼里,听一众对政史一知半解的文人墨客在一旁高谈阔论,突然想起苏妃死前说过的那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饮了一口茶,如今才想明白,她管不了太多人的生死,但谁都不许伤害她身边的人。 司云音与花林醉月前就已经离开了淮阴城,凌冥却还是一直没有消息,花林醉的脸色也一直苍白透明的很难看,启程回苍离的路途也才行了一点,就因为花林醉而被迫停在了半路上。司云音请了大夫之后躲在一边,才知花林醉的五脏六腑皆已受损,即使药物治疗加上静养,非一年半载不能痊愈。更何况,他身上的毒根本一直就没有解。 屋子里传来花林醉嘱托大夫一会若她问起就说没有大碍的话,司云音尝了一口手里已经有些失了温度的药膳,还真是难喝。 怀中有一封几天前被不知身份的人送来的信,约定见面的时间就是今天,而今看来,无论信上的内容是否属实,看来这一趟,她都必须要去。 司云音转身进了屋,问了已经看完诊的大夫,果然得的是舟车劳顿并无大碍的回复,回头看见花林醉用大惊小怪的眼神望着自己,心口就是一阵泛酸,但脸颊上还是扯出一个笑,“男子汉大丈夫,才走了几步路,身子就弱的这样。” 花林醉支起手靠在榻上,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得司云音汗毛直竖,司云音缩了缩脖子,不觉向后挪了一挪。 花林醉睡着后,司云音蹑手蹑脚地从他房间里退出来,下楼的时候嘱托了守夜的小二,若是她两个时辰后还是没有回来,就叫醒和她一起住进来的公子。 司云音摸到约定地点的时候正是子时,湖心的亭子里隐约有着一个人的身影,司云音加强了警惕,往前再走几步,就看清了被波光淋漓的湖水映出的那张脸,司云音唤了一声,“珊瑚?” “你果然来了。” 司云音又是上前两步,“解药呢?” 珊瑚随之凑过来,贴在司云音耳边,“我是骗你的。” 四周突然出现了忽明忽暗的火光将她们团团为住,这里是湖心,竟是无处可逃,珊瑚却继续欺上身来,“知不知道花林醉是怎么中的毒?因为我。你毒发的时候我给大皇子献计以育沛为诱,他竟然就信了,我出身虚弥之境的水宫,他身上中的不是毒,是我施的水咒,算时间,现在应该已是强弩之末,而你现在跑过来,你和他一样笨。” 珊瑚的脸上是志得意满的表情,她的身后也随之走出一个人,待司云音看清那是用阴蛰的目光正望着自己古祀城,身子后退一步就狠狠撞在了柱子上,背后是火辣辣的一片疼痛,“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珊瑚眨了眨眼,“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我从虚弥之境里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与他达成了共识,你们阻碍我离开虚弥山,我演了一出苦肉计留在你身边就是为了要看着你们怎么死。离殇公子我惹他不起,但他为了保护你却把我赶了出来,他现今这样都是自找的!”珊瑚的声音蜕了那层稚气便只余尖利,她仰头发出一串刺耳的笑声,“我会为你留一个全尸,也算是你对我照顾一场。” 她心满意足地看着司云音变掉的神色,抬起右手就是一个虚空的手刀,“把她杀了!” 珊瑚话音方落,只见不知何处射来一只火箭,正正射在她的胸口处,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古祀城,却被古祀城轻轻一推,推进了湖里。 “她还有用,我要把她献给有滢国主作为投诚的诚意,但你已经没用了。” 司云音趁机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也扔了出去,没了这支簪子,花林醉就不能再轻易地找到她,有滢对已暴露了身份的花林醉来说,是太过危险的地方。 我不能总让你因为我,一次又一次的以身犯险,这一次,就让我也保护你一回。 司云音失踪后的这一个月,有滢茶楼里说书人的段子,□□不离都是有关有滢国十三公主的故事。说这十三公主是丽妃最小的女儿,在月昭多次进犯有滢之后主动请缨要去与月昭和亲,有滢国主含泪答应。 举国上下人人皆知月昭国民风彪悍不讲礼数,他国送去和亲的公主多半被半路截杀,这和亲说白了就与送死无疑,所以这十三公主舍生取义不输男儿般的志气抱负,自然就受到了民众的一致追捧。有关她的段子在茶楼里就更是层出不穷,有说她容貌轶丽倾国倾城的,有说她诗画样样精通的,就连段子里提到她八岁就在围场里一击杀熊救了圣驾都会有人对此深信不疑。 总而言之一句话,对于如此深明大义的女子,是如何的传奇故事编排在她的身上都不为过的,所以有滢的国都殃都最近所有的茶楼里都是人满为患,说书人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个个乐的见牙不见眼,张口一个段子,竟将刘松打虎武邦斩蛇的故事也都编排在了这十三公主的身上。 有滢的宫殿里,和亲的前一天,十三公主没想过竟还有人会专门跑去看她,那人一身大红的袍衫挽着贵气的发式,捉住她的身子仔仔细细地打量,最后笑着说了一句,“我以为早就死了,竟然活了下来。” 屋里随后进来了两个宫人,架住这大红衣袍女子的身子就要往外拖,口中还对那人毕恭毕敬的哄劝,“大公主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咱们快回去吧。” 那位公主挣脱了宫人的手,样子竟有些疯傻,怕是心智已不健全,她又欺上前来去捉十三公主的身子,小心翼翼地问,“你活着,那司风雷是死了吗?” 十三公主点点头,应了一句,“死了,葬在淮阴城。” “他死了!他终于死了!”那位已经疯傻的公主蹲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我废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找来的夕死,偷偷混进苍离的小质子经常送去给云音吃的糕点里,我计划的那么周详……你……终于死了吗!” 那人一会哭一会笑的模样已经染满了一手一脸的眼泪,看着她,十三公主突然想起一个人,那是很久之前被有滢送去与邱桑和亲的公主娇阳,她是真正琴棋书画精通,骑射兵法深谙,巾帼不让须眉的美人,心高气傲,却也性情浓烈,她爱上了前去接她和亲的风雷将军,从此就断送了她的一生。在风雷将军的段子里,说书人总是用一句回味悠长的话作为她那部分故事的终结,因为在风雷将军的段子里,她始终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角色,在风雷将军失踪之后就更是没有人会在意她真正的结局与死活,如今在这里看到她,又已经是变作了如此模样,又怎不令人唏嘘扼腕,她将自己埋进了仇恨里过了这么多年,终于自己逼疯了自己! 十三公主伸出手抹了抹脸,看见指尖晶动的水光,而今她才知道她身上轻生的毒竟与花林醉没有丝毫的关系,而她却因为这,是曾经怎样的恨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生路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24 章 公主出嫁,理应是怎样的奢华与气派。 但有滢国主以国库开支为名要求一切从俭,所以和亲的队伍虽人数众多,但除了那顶气派的花轿之外,甚至不如不久前殃都的富商嫁女儿时所带的嫁妆一般晃花了路人的眼。不知是谁起了头,路旁开始有人喊着闹着要一睹十三公主的真容,又是谁起了哄,路旁的人群开始变得躁动不安,拥挤而吵闹。花轿被人群挤得摇摇晃晃,如果有人留了心,就会透过晃动的轿帘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而有另一顶轿子另一队人马,早在更早一个时辰,从另一个地方出了城门,里面是被缚住身子的十三公主司云音。轿子出了城门一路向北,行了十多天,在靠近边界的地方才扎下行营,只等着与那队招摇过市的人马会合,送公主和亲正好一文一武两个大臣,两天之后文臣刚一抵达,按礼数就先要去公主的营帐参拜,他当时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司云音却知他正是当时借刀杀人,如今已在殃都高居要职的赵清焕。他如今在步步为营的官场上如鱼得水左右逢源,从小小守备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可谓仕途得意前程大好。听说有滢国主对她尴尬的身份头疼的时候,便是他出的这和亲的主意,真一副七窍的心肠。 刚离开虚弥之境的时候,司云音就央了凌冥找来了格醉楼里搜集到的关于赵清焕的过往,才知任家被灭满门的原因,全因赵清焕在他们家做管家的叔叔,向任苍岚父亲的政敌提供了捏造的通敌卖国的证据。那一年,任苍岚十二岁,赵清焕十五岁,他们一个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一个是跑腿送信的小厮,然后过了十二年,一个沦为山贼,一个是与之敌对的守备。赵清焕用任苍岚的真实身份去压制苍岚寨,才换得枕霞山的一时安宁。司云音当时跑去问花林醉,花林醉微睁着眼,只是反问一句,“赵清焕在去枕霞山做守备之前曾呆在殃都四年,怎么可能任孟魂君在风月楼里待了四年之后才去寻她?他是故意在任苍岚找到孟魂君之前把她带离的风月楼。” 司云音将花林醉的话说给凌冥听,凌冥说,这是一种骨子里的卑贱。 身前,赵清焕参拜的姿势已经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却连发丝都没有丝毫紊乱,她开口说了句,“下去吧。” 赵清焕得了令,依旧以一种毕恭毕敬的姿态退了出去。 再之后的行程就是真正的北国风光漠北沙尘,是与有滢或是苍离都不同的月昭民风,司云音不知为何从未如此庆幸,庆幸这一次,花林醉没有找到她。 谁知入夜,就有人闯了进来,司云音刚要喊出声,就已经被人迅雷不及掩耳地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云音,是我。” 映着月光,司云音看清了自己身前的凌冥与凌冥身后的方踏歌,她冲方踏歌招了招手,然后用力的掐在了他的胳膊上,在他喊出来之前又慌乱地捂住了他的嘴,发自肺腑的感慨一句,“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你跟方踏歌先走,我垫后,留在这替你拖延一些时间。” “那你呢?” 凌冥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只要你跑了,我称病拒不见客,然后再寻一个时机脱身,即使他们后来发现人没了,他们要寻的是你,我就是光明正大的从他们面前晃过去他们肯定也不会在意,怎么样?这叫偷龙转凤,我的主意!” “偷龙转凤,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凌冥跳脚,“你要理解精神!” 之后,司云音就与凌冥换了衣服,她伸手抱了抱凌冥,“我等着你消息。” 凌冥拍了拍她的背,“赶紧走吧,有人在等你。” 随着方踏歌刚到了安全的地方,司云音就上前一步伸手拦在了方踏歌身前,“凌冥失踪的这段时间一直是你在照顾她吗?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方踏歌轻佻的就要来揽司云音的肩,却被司云音先一步踩住了脚,一边痛得吸气,一边开口,“怎么找到你的,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我和她做了一个约定,要送你回苍离,而至于照顾……”方踏歌拉了拉袖子,露出半截手臂,上面是大片大片的青紫,方踏歌无可奈何的开口,“跟她在一起,可能我才是需要被照顾的一个。” 司云音的脑海中立马就想到了凌冥掐人的凶残模样,她偷瞄了眼方踏歌,就是不知凌冥随身携带的巴豆有没有派上过用场,她伸手也要去拧方踏歌的胳膊,却被他先一步躲过,于是方踏歌的脸上就换作了一副自鸣得意的表情,可惜脚还被司云音踩着,她若无其事的碾了碾,方踏歌就又换作了刚刚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盯着身前的司云音,还未开口就已被打断,“我跟你回虚弥之境。” “你说你去哪?”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司云音的身子蓦然一僵,就朝着方踏歌的方向挪了一挪,花林醉的声音放低了语气,就可以听得出他极力想要掩饰的虚弱,“我来晚了,对不起。” 如果此时司云音回过头,她就会看到靠在树干上强作着态度的花林醉,他穿着干净的衣服,他身上没有一处伤口,但即使如此,也依然掩饰不掉他好看的眉眼里已经有些暗淡的光,他的脸色苍白之余已经多染了一层青色,印堂却也泛着黑,他把全身的重量都若有似无的依靠在树干上,却依旧摆出一个慵懒安逸的姿态,这一刻,他还是在有极力想要隐藏一些东西,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她只需要回头看他一眼,她就肯定会立马打消了心中做下的念头,然后说什么都不会走。但是她没有,她上前一步去挽方踏歌的胳膊,“我说我要去虚弥之境。” “跟我回苍离。” “不要!”司云音挽住方踏歌的胳膊紧了紧,“跟在离殇公子身边,除了刀枪剑戟就是血雨腥风。你现在连自己都护不周全如何能护着我?我如今算是想明白了,我只求离殇公子离我远远的,就是放了我一条生路。” 司云音说完,身后就有人轻笑出声,她不想承认那笑声中透着数不尽的无望与苍凉,她不敢去攥胸口的衣服,她不敢去握紧垂在身侧的手,因为她怕花林醉会从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中看出她同样痛苦的情绪。四周没了鸟语虫鸣便会静的可怕,司云音站了很久才敢抬起头,望着身前神游天外事不关己的方踏歌,努力用欢快而又雀跃的声音问,“你说你一直在盼着我回去?” 方踏歌环顾了四周,确定司云音这话确定是对着他说的,茫然地回了一句,“啊?” 已经布满青紫伤痕累累的胳膊又被人掐住,方踏歌皱了皱眉,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问,“你这样又是何必?” 司云音把头靠在方踏歌的胸膛,从花林醉的角度看,就是一个非常亲密的姿势,“他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想要知道就自己回头看。” 司云音轻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不敢,我怕我会舍不得……其实一直是我在连累他,他身上的毒,他五脏六腑受的伤,有多少不是因为我?他能离得我远远的,他就可以活得很好,比谁都活得好。我只想拜托你,请你陪我演完一出戏。” 方踏歌拍了拍她的背,“不用费心了,他已经走了。” 司云音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身后真的已经没有任何人影,他连一句质疑的话都没有问,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说……司云音颓然的靠在一旁的树干上,低下头,嘴角却是勾出一个笑,一开始还是小小的声音,最后却是仰天大笑笑得酣畅淋漓,她抬手抹掉要掉出的眼泪,然后随意的抹在身上,眼角却有了更多的眼泪掉下来,她笑着,直接掀起了外衫就胡乱的擦在脸上,那姿态,难看极了。手却刚好碰到脸颊上快要毫无痕迹的伤口,司云音终于皱起了眉头咬住了下唇,谁会永远结成谁身上不可磨灭的痂,时光过了,自然就忘了。她帮不了他,也不能害了他。有一句话说的真好,心不动,则不痛。 司云音再次掀起外衫去擦脸,看见上面鼻涕眼泪搅在一起,自己都不觉嫌恶的扁扁嘴,她难得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又擦了擦鼻子,然后深吸一口气,仰着头傲气的看着方踏歌,“花林醉中了你们虚弥之境的水咒,你一定知道破解的法子。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会悬在你的窗户边儿上天天去喊你的名字!” “我会在窗户边上放盆狗血等着你。” “那你可以考虑放一盆红烧肉,多要瘦肉少放肥肉。” 方踏歌看着面前状似若无其事的模样跟自己开玩笑的司云音,上前一步就捏住了她的下巴,“要我救他,你就要答应永远留在虚弥之境。” 司云音偏过头,“还好他不像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结局 若说这两年一向太平的虚弥之境里发生了什么大事,那便是令虚弥之境广大女同胞魂牵梦绕的方踏人回来了,他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消息便已经不胫而走,人人走家串巷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的欢迎他回来,一夜之间,整座虚弥山在虚弥之境人数众多的女青年的欢呼声中震了三震。 而第二日,当方踏人第一步迈进虚弥之境的时候,方踏人原是女儿身的消息又再次不胫而走,人人走街串巷,诉说悲切难过的心情,一夜之间,整座虚弥山在虚弥之境人数众多的女青年的悲切声中又再次震了三震。 有人在人群中整了整衣袍拍了拍袖子,半垂着头作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说出一句,“果然如我所料。” 然后就有了另外附和的声音,“难怪她与镜主关系特别的好,兄友弟恭的模样也不是太像,我还一直以为是断袖情深……” 于是话题朝着另一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于是,那张在风中飘零的诡异的排行榜单的前三甲上就只余了最是冷漠的楚洛一个,僧多粥少的情况是多么的可悲可叹!如何不令人唏嘘!如何让不令人扼腕! 这两年,虚弥之境里虽一直是安逸的太平日子,但境外却在不断的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如有滢在古祀城的叛乱军被灭掉之后,朝中官员有了很大的变动,所有曾经与他暗中有过往来的人员名单都被一张不知来历的账本捅了出来,其中有人位居高管要职,也有人只是普通的宫人宫女,牵连之广令人惊叹,不觉引人沉思,古祀城这么些年做下如此心血,不知怎会瞬时便兵败如山倒,怕是背后不知还发生过什么,看来并非只如那场战败的仗一般简单。尚有些头脑的有滢国主知此事只能息事宁人从长计议,却又不知是谁在暗中操控,于是这件事情最终越闹越大人心惶惶,逼着他不得不舍车保帅对朝堂来了一次大的肃清,朝堂虽稳了,有些地方却跟着乱了。 还有月昭,两年前前去和亲最后却不见踪影的十三公主成了月昭国对有滢发难最好的借口,当年和亲的队伍是大张旗鼓的在有滢的民众眼中去的月昭,如今远处传来十三公众失踪的消息,多半的有滢民众都一口咬定,十三公主是死在了月昭国人的手中,如此大义凛然为人民谋福祉的公主就这么没了,于是有滢民众被激怒,与月昭的矛盾被激化,从此不可调和。也许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凌冥还身在月昭,司云音想起她写给自己“终日思君不见,唯有以泪洗面,食不下咽,寝不能寐……”的信件,嘴角不觉勾出一个笑,若问她为什么留在月昭而没有回来,司云音脑海中突然记得很久之前自己陪凌冥去找三珠树枝,最后把凌冥从赤水河里捞出来的那个公子,原因嘛……这是个秘密。 最后是苍离,它也许算是如今三国之中最为安稳太平的国家,只是可能论谁都没有想到,在大皇子被扳倒之后,最终继承大统的却是十三皇子宫景阳,年纪虽轻,但继承大统的第一天于皇位上说的那句“你们不负我,我定不负你们”如此坦白的话却还是令所有在场的大臣大吃一惊,这时人们才刚刚看出来,在这个年轻的君王心中那逐渐成型的大展宏图的野心,生于皇室的子孙,又怎可能一直是冲动单纯的性子?而至于九皇子宫商植,在拒绝掉新国主的封赏之后逐渐退出了步步为营的官场舞台,已于一个月之前不知所踪。司云音也因此在几天后收到了一封来自苍离皇宫的信,开头的称谓连名带姓变成了“司云音”而去掉了“姐姐”二字,落款处也不是一个名字而是象征身份的印章,司云音淡然的看着通篇是宫景阳希望她劝他九哥回去的期盼,内容写的客气,用的却是不容拒绝而非拜托的语气。她懂花林醉的考量,在宫景阳被对皇权的执着蒙蔽上双眼之前,选择全身而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总有一天,他会认定他一向看中的九哥是他皇权的最大威胁!这已不是当年那个乐于替他九哥跑腿的少年,这是一个年轻的君主。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花林醉 作者:竹耳 第 25 章 苍离的九皇子不知所踪,虚弥山上却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单枪匹马每日硬闯画中一族的幻境,三天共闯了十一次,司云音对此无动于衷,却是最后楚洛派人传了话,“他身上只有画中一族一半的血统,虽然死不了,却难保能保全心智。” 司云音跑去的时候,那人依旧还落在画中一族编织的幻境之中,他怎可以连一点反抗的态度都没有,就任着自己沉浸在那一个又一个的梦。 初见她……也许算是再相逢的时候,我看着她一杯杯喝掉我格醉楼里的饮醉,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饮醉这种酒,每一个人喝进嘴里的味道都不会相同,是辛辣苦涩还是香醇甘甜完全取决于你的心境,所以有些人可能喝完第一杯就已经不醒人事,而她却如喝白水一般。她比我想象中的还容易被激怒,却是连问了四个“公子可晓得?”我当时懒懒散散地站起身,回了一句“送客。”其实我是不想承认,我竟被她问得无话可说。 她与晴妃有着极像的轮廓,性子却全然不相同。风雷将军竟真的让她像普通的女孩子一般长大。只是,我却不得不把她拉进这场暗无天日的漩涡中心,我要利用古祀城将有滢拖垮,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而她,是我最关键的一步棋子。如果有一天你要恨,那么不如就恨你自己的出身。 古祀城一直觊觎格醉楼我并非不知,而前往虚弥之境却势在必行,于是我将可以作为他把柄的凌冥收进格醉楼里作为一个警示,又将司云音带出来作为对他的牵制,在得到格醉楼之前他不会轻易撕破对他而言得来不易的同盟,所以只能任我要走了解药带走了人。 一路上,她比我想象中的聪明,却也比我想象中的天真。 在枕霞山,我当着她的面杀掉了很多人,风雷将军一直将她护得很好,所以这种血腥的场面她定是第一次看到,我以为我会看到她眼里的惊恐,但她望着我的时候,那些担忧与不安却是真实的落入了我的眼中,我皱了皱眉眉头,然后笑着问她,“你本就不把我当好人,怕是此事之后,于你眼中,我更是没什么可取之处了?”她却将脑袋埋在了我的胸膛上,声音说得很轻微,“我只知道,你救了我的命。”然后顿了一下,用更加轻微的声音说:“我以为你出事了,你吓死我了。” 这是生平第二次,她让我无话可说。 她其实一直在背对着孟魂君,她其实还是害怕。 虚弥之境里,她蜷着身子靠着树,抬起头,一张脸上是惊魂未定的恐惧与不安,我知楚洛的幻境一定让他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东西,就像离殇让我看到的场景永远与别人不同,是人性中最阴暗的记忆。是我将她拉入的这盘棋,她抱住我的这一刻,她眼中多出的依赖却让我慌乱不安。 终于,还是被她知晓了我的身份,我以为以她的性子至少是一顿吵闹,就和我第一次在格醉楼里见到她的时候想到的一样。她一定恨极了我。但她总是作出令我意外的决定,她来送行,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花林醉……我只答应你来这虚弥山……可未曾答应过你,要留在此处!” 七岁那年,我站在国都澧城的城门前,知道我已经被这个国家舍弃的时候,母妃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我盼着她会对我说一句,“我等你回来。”但是她没有。 再次回到苍离,动荡的局势让我无暇去在意别的事情,但每当静下心来,脑海中却总是有一个身影,我算着时间,终于给自己找到了前往虚弥之境最好的理由,她身上的轻生快要毒发,她是最得心应手的棋子,她还不能死。 于是我真的不管不顾的跑去,我设想着很多种她再见到我时脸上有趣的表情,果然,她的嘴唇咬出齿痕,却是语带嫌恶地说了句,“怎么还是这般娘娘腔腔。” 她似乎从不轻易受人的挑拨,无论是古祀城,还是大皇子。我被她撞见与朝中大臣的女儿相会的情景,她的眼中竟然流露出比我还要多的无可奈何。于是我故意当着她的面与其他的女子调笑,果然,她直接在我身旁的石凳上坐下来,在对面女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摸了块糕点,咬了一口,然后理所当然的对着我们说,“你们聊。”原来,她还是很容易被激怒。 然后当天晚上,我就收到了一封信。 我从不知她的笛子吹得这样好,也不知她描了眉点了唇之后可以这般美。当她说,“花林醉,我好像有些喜欢你。你自幼为质,所吃的苦定不会少……我喜欢你,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帮不了你……”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心乱如麻,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窘迫。当她昏倒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有些苦笑不得,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计,但是,我没有让她知道,她成功了。 文馨的出现,差点将她永远推离了我的身边。文馨在景阳府中拦住我的去路将香囊递与我的时候,我看到了她慌乱间躲入假山后面的身影,我才知这个姐姐对她而言,究竟是怎样重要。于是我告诫文馨我知晓她的底细,只是为了让文馨可以收敛一些不要自寻死路,因为我已经不想让我跟她之间因为不相干的人而有了更多可以憎恨的理由。结果,文馨死了,她也差点碎在了我的面前。我竟不知,她对文馨的来历底细一直都是心知肚明,只是过了两年,她的心思竟已经变得如此缜密。 然后母妃的宫殿起火,她也跟着不知所踪,我站在熊熊的大火前,才知我已经永远都不想再放她走。 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达观知命的决定,她对我说两不相欠,然后我不管不顾的吻了她,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最后咬了我一口,我打趣她说,“占我的便宜,是要负责任的。” 那一刻,我多希望她一辈子都是我的责任。 淮阴城被灭掉的时候,她终于变成了一只破茧的蝶,她让我清楚地看到了她努力想要保护自己身边人的决心。所以当她再次不知所踪,赤霞蝶停在湖中的亭子里,我在湖底发现了我送她的簪子的时候,我也明白了她想要保护我的心意。风雷将军让她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快乐简单的长大,最后却因为我让她面对了数不尽的血雨腥风,她却如此待我,让我情何以堪! 她背对着我对我说让我放她一条生路的时候,又可是怕自己拖累了我?我背在不远的树后听她仰天大笑,然后用玩笑的语气拜托方踏歌救我,这么多年,离殇究竟让我看到了多少忘恩负义与谋害背叛的景象我不知道,又遇到了多少走到末路恩断义绝的牵绊我也不知道,即使人心再难测离殇之下也不过一张通透纸文,女人、财富、名利、声望,是人就有欲望,欲望就是弱点,所以我早就习惯了用冷漠麻木的心情去看人生百态,作出漫不经心地姿势去评断人性中的弱点,可以轻易的装做最可靠的模样,却从不允许自己对人轻易信赖。 可我怎么忘了,她第一次开口,就让我无话可说。 你要等我回来,等我将身边扫出一片净土,就会回来接你,说出我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做出我一直不敢作出的承诺,只要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 四周的杂乱的场景终于消失,花林醉睁开眼,自己就还是在虚弥山的那片树林里,他看着身前突然出现的身影,嘴角不觉得就勾出微熏醉意的浅笑,“我就知道,苦肉计对你一定最有效。” 他看着自己面前那人脸上的眼泪,她似乎在自己面前哭过很多次,花林醉跑过去将那人一把抱住,唇贴在她的耳朵上,“我现在无家可归,你必须收留我。”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么无赖的话,怀中的人哭哭笑笑的样子很是难看,她一口咬在花林醉的唇上,“以后我在哪,你家就在哪。” 阳光洒下来,旖旎而温馨,抬起头,又是一个温暖普照的艳阳天。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 ▂▂||*╮ ╰||| o |||╯ ||╰╭╮ˋ╭╮╯|| 第 25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