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迷竹》 正文 第 1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1 章 《水龙吟·迷竹》品素 是谁,曾令她不计得失,不顾一切地痴心追随,最终却轻信小人离间将她逼入绝境,让她心碎神伤,含恨而终。 是谁,在她年少懵懂,不解风情的岁月里便对她情根深种,即使芳心他属,爱而不得,也愿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以命相护。 爱过,错过,痛过,恨过,在即将灰飞烟灭的刹那,她终于明白,谁才真正值得她倾心相许。既然命不该绝,重生再世,那就好好再爱一次,什么夫妻,什么师徒,名分不过是浮云,从今而后,她只为那真心待她之人而活,与天争命,在所不惜。 第1章 引 子 血洒天南风云起 黄昏,寒风萧瑟,急流奔涌的天南江水在如血的残阳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天地间弥漫着浓烈的肃杀之气,与之相伴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气息。 “终于成功了!”一声尖涩刺耳的怪笑中,江边的乱石滩间站起了一个灰袍道髻的男子身影。 这颌下留着几缕长须,四五十岁模样的中年道人仅从外貌来看倒是有着几分仙风道骨,目光却透着修道之人不应有的阴鸷狠辣,叫人看着有种强烈的违和感。他的脚下躺着一条已经气绝的独角龙,这可怜的死者颈骨断裂,肚腹洞开,僵硬扭曲的身子浸在血泊之中,失去了神采的双眼空茫地瞪着头顶的天空,似在向苍天控诉着凶手的残忍罪行。 把手中的银瓶收进怀里,灰袍道士弯下腰去,想用手中兀自滴血的匕首割下死龙的犄角。 就在他将动未动之时,只听一声震天长啸,江心处,一条体型比那独角龙足足大上十来倍的银白色巨龙破浪而出,随之而来的,是足以慑服众生的强大威压。 作为一头本应十分可怖的巨兽,这白龙却同时有着令人惊艳的外表——雪玉珊瑚般晶莹剔透的犄角,比海水更湛蓝幽深几分的眼睛,玉色银光兼具的鳞片间夹杂着时隐时现的冰蓝荧光,即使双目含怒,神威慑人,依旧不减清逸灵秀的风华,若是忽略了它身上的杀气,几乎会让人觉得,那盘旋在碧水蓝天间的矫健身姿,是世间最美丽最出尘的风景。 作为被攻击的对象,灰袍道士自是无心欣赏那可能会要了自己性命的“美景”的。眼见那白龙带着滔天巨浪朝自己扑来,大惊失色的他急忙掉转匕首提气施术,挟着青灰色法气的匕首破空而去射向白龙咽喉,不料却被白龙一口叼住,“喀啦”一下咬了个粉碎。 见对方如此轻易地化解了自己的招数,灰袍道士脸色一白,疾退三步,匆匆探手入怀,想要取出其他法器来应敌,然而却是迟了。一汪银练般的水柱迎面喷射而来,胜过强弓硬弩的可怕劲力震得他的身子横空飞起又重重落下,他甚至连发出半声呻吟的时间都没有,便已被白龙狠狠踏住了胸膛。 感觉到龙爪陷入胸肌的剧痛,灰袍道人暗叫“吾命休矣”,只得黯然闭目待死。他以为下一瞬,那凶恶的巨兽便会撕裂他的胸膛,可奇怪的是,过了半晌,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颤抖地睁开眼睛,他发现那白龙正双目炯炯地怒视着自己,它的眸底燃烧着熊熊烈焰,却又有着不明原因的隐忍克制。忽然,它仰天狂啸一声,挥爪朝他面部击去。 “啊——” 撕心裂肺的惨呼声中,灰袍道人抱着头在地上抽搐打滚,殷红的鲜血如水般从他塌陷的右眼窝中溢出,汩汩流了一地。白龙没有再看那手下败将一眼,径自回身来到了独角龙的尸体旁。一声哀悼般的低鸣之后,它俯首轻衔起同伴失去了生命的躯体,纵身一跃没入江心,消失在滚滚洪流之中…… 第2章 神龙初现遇红颜1 五年后。 “这是第二百四十一个!艳姬妹妹,你到底打算玩到什么时候才罢手?” 清晨,氤氲雾气尚未散去的苍郁山中传来了一声带着回音的叹息。那人的语气虽是若有憾焉,但醇厚低磁的嗓音却悦耳得如同天籁,让人几乎忽略了话语的内容,将之视为享受而沉溺其中。 发话之人是一名容颜清绝,气质卓然的年轻男子。此时,他正负手立于山道上,半是怜悯半是无奈地看着横躺在脚下的黑脸大汉不住摇头。 这男子身着雪色轻罗长衫,羽扇般的长睫下是一双湛蓝似海的明眸,一头长及膝部的耀眼银发用素色缎带束起,柔顺地垂在脑后,最简单不过的打扮,放在他身上,却是清隽出尘中带着一丝不经意的魅惑,美得叫人移不开眼。那轮廓优美的身姿,就像是冰川中的雪莲,月光下的优昙,一举手一投足间均散发着优雅的气息和神秘的魅力,就连皱眉头的样子都好看得无可挑剔,可谓是一颦一笑,尽显风流。 至于那地上的大汉,则与美如谪仙的白衣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身材壮硕,好似铁塔,长发披散,犹如乱草,皮肤黝黑,胜于锅底。其实他的相貌倒也不算难看,属于粗犷美的那种,只不过,或许是因为在外奔波多了些,风霜雪雨日光浴都经得多了些的缘故,着实黑得厉害……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的脸色黑得很不正常——黑里透着青紫,就连本该红润的唇也是这样,分明是中了剧毒! “第一,我不是在玩,第二,我绝不会罢手。这也是我第二百四十一次回答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再重复第二百四十二遍!” 回应白衣男子的是个甜腻娇媚却又透着任性跋扈之气的女声。道旁的藤蔓丛中,一个身着黄底白环条纹劲装的妖艳少女正攀在树藤上荡着秋千,紧身的衣装清晰地凸显出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再加上那一对眼波如水、顾盼传情的明眸,颇有几分勾魂摄魄、诱人沦陷的味道。 然而,白衣男子看着她的眼里却并无半分痴迷沉醉,有的只是一肚子的无可奈何。“艳姬……”浓密长睫蝶翼般轻闪了下,那软软的目光,就像一个慈爱的兄长看着他调皮捣蛋的小妹妹,明明极想严厉地教训她一顿,可又偏偏舍不得。 “停,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我不想听!”看出白衣男子欲言又止的神情,那名叫艳姬的少女跳下秋千暴躁地嚷了起来,“别再跟我说什么不要滥杀无辜的大道理,你难道忘了,独角龙死的时候你有多愤怒,愤怒到差点就违背了对我的承诺!他不过是你一个旁系同族你就气成这样,我失去的可是相依为命的亲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感受?” 她嚷得很大声,表情也很凶蛮,但还是掩饰不住眼底流露出的脆弱委屈,成串的泪滴从她布满红丝的双眸中纷落而下,无声地斑驳了她绝美的朱颜。 白衣男子愣住了。她的眼泪瞬间瓦解了他肃穆的神情,方到嘴边的责备,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宠溺无奈的叹息。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以后你喜欢怎样便怎样,别哭了!”温柔地把她揽进怀里,他轻拍她的脊背柔声抚慰。 艳姬不理他,还是不停地哭,眼泪鼻涕抹了那白衣男子一身,愣是把他那件纤尘不染的白衫作践地腌臜无比。过了一会儿,大约是觉得宣泄够了,她抬起头来揉揉眼睛,闪身跳离了他的怀抱。 “以后随我怎样?哼,你那些花招我还不知道?”美目一转,她冲他扮了个鬼脸,“不过也无所谓,你爱管就管,我倒要看看,你是能管我几百年,几千年还是几万年!” 说罢,她故意气人似的扭了扭柳腰,一阵淡黄色的光华过后,整个人诡异地消失在重重迷雾之间。 “唉,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白衣男子似笑非笑地耸了耸肩,身周一片银蓝色光晕闪过,脏如抹布的衣衫立刻复原如初,就好像方才惨遭蹂躏之事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 “至于你嘛,同时遇上我和她,也不知到底算是命好还是命歹!”意态悠闲地挥挥袖,他把目光移向了地上的黑脸大汉,右手划了个半圈,立时有一蓬淡蓝色的水雾洒下,笼罩了黑脸汉子的全身。片刻后,那人身子微微一颤,翕动着嘴唇发出了含糊的呻吟声,脸色也已完全恢复了正常。 似乎颇为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白衣男子唇角一扬,带着一抹俊魅的粲笑退开了几步。一片泻地的银光中,他的身影也骤然消失,惟见一道银白色的光箭凌空逸去,没入了晨曦淡染的苍穹之间…… ☆ ☆ ☆ ☆ ☆ “海蛇仙子,我来看你了。又是一年了,不知为什么,我能感觉得到,你还在这里,没有去转世投胎。天天一个人在这里看着日出日落,身边陪着你的只有草,只有树,一定很寂寞吧?我也想多来看看你,但是我爹病得那么重,我哥又常年在外奔波,家里实在是离不开我呢。” 旷野间一座树着无字碑的孤坟前,一名身着翠衫的年轻姑娘一边清理着坟前的野草,一边絮絮叨叨地跟坟墓主人“聊天”。 除完草后,她低头踌躇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一条绣有鸳鸯戏水图案的绢帕:“前些天,住在村东头的兰姐姐出嫁,我绣了条这样的帕子送她,后来突然就想到,也要送你一条……”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2 章 轻擦火石点燃绢帕,她不觉叹了口气:“被自己喜欢的人亲手害死,你该是对这个世界失望透了吧?是不是因为这样,你就连重入轮回都不愿了?可我觉得,你的不幸,只是因为你爱错了人,这个世上是有不少小人恶人,总还是有知情重义,善良真诚的人的。这条手帕,算是我对你的祝福,愿你能解开心结重新开始,终有一日,也能像兰姐姐那样,找到个真正属于你的良人。” 荒野孤坟,寒风凄凄,神秘的无字碑,不明身份的墓主人,又是什么“海蛇仙子”,又是什么被爱人害死的凄惨故事,所有因素加在一起 ,让眼前的情形显得有些诡异,有些瘆人,但翠衫姑娘的神情始终是平静中透着淡淡的温柔,就好像这些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祭拜结束之后,翠衫姑娘拿起放在一旁地上的蓝布包袱,对着墓碑再次深深一躬,随即理了理衣装,起身离去了。她前脚刚走,紧接着便见坟前银光一闪,现出了一个白衣胜雪的清俊身影,正是那曾在山间与黄衣妖艳少女艳姬对话的男子。 “真会这么巧?丽娘,我们找了你那么多年,原来你就在这里?” 缓步趋前,他闭上双眼抬手轻触坟茔,似在用心感应着什么。片刻后,他倏然睁眼,那如暗夜苍穹般深邃的眸底飘渺地掠过一抹海水色的幽蓝,氤氲的水雾间分明闪烁着悲喜交集的光芒。 “没错,真的是你!丽娘妹妹,我们原以为你尸骨无存,孤魂无依,没想到,终有一日,还能让我找到你!” 哽咽声中,他蓦然回头,一扬手把地上尚未燃尽的半截绢帕虚空抓了起来。帕上的水纹图案已被烧尽,两只鸳鸯也只剩下了半截身子,但仍依稀可见交颈缠绵的旖旎之态。 “丽娘妹妹,不介意我抢你的祭品吧?”悲伤略过后,情绪渐稳的他唇边浮起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一个凡间女子,居然不怕蛇妖,还对你如此关心,我倒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把绢帕收入怀中,他又深情地抚摩了一下坟上的泥土,柔声道:“丽娘妹妹,我先走了,改日我再带艳姬来看你。还有……等我把事情弄清楚之后,一定会加倍奉还你的祭品的!” 说罢,他一个旋身化作银光再度消失,离去得就如来时一样的突然、神秘,不留半点痕迹。 第3章 神龙初现遇红颜2 “这位大哥,小女子林韵竹,是来给贵府上的娴夫人送绣品的,麻烦您通报一声。” 侯员外家的府邸外,一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陪着笑脸跟出来开门的侯府仆人打招呼。看她一身翠衫,怀抱蓝布包袱的行头,正是那曾在荒野孤坟前祭祀“海蛇仙子”的姑娘。 那圆脸微胖的侯府仆人倨傲地打量了她几眼,随即轻哼一声道:“哦,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来过的绣娘对吧?活做完了?手脚倒还挺利索的嘛!行了,我去给你通报,你等着吧!” 说完,他又“砰”的一声合上了门,那速度之快,用力之大简直可称“惊人”,幸好那名叫韵竹的姑娘退得快,否则不是被夹到鼻子,就是撞到额头,这会儿就只有坐在地上抱头呻/吟的份了。 看着那两扇兀自颤动的红漆木门,韵竹一脸苦笑地叹了口气。 什么叫“狗仗人势”,她是见识多了,早已见怪不怪。说实话,她实在不愿意和这些一身铜臭气,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有钱人家打交道,可是,父亲卧病在床多年,哥哥为了寻找神医替父亲治病常年奔波在外,母亲和嫂子又都经不起大场面,她不出来挣钱养家,难道要让一家子人都喝西北风不成? 没关系的,又不是第一次了,忍一忍就过去了,等拿到了工钱,就可以去给爹买药,给家里买米买菜,娘跟嫂子见了,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想到这里,她的委屈和不快统统消失了,于是站到屋檐下的阴凉处耐心等待。如她所愿的,那仆人很快就出来了,开门后冲她一招手道:“跟我来吧!” “有劳您了!”不知为何,她直觉地感到这胖子笑得有些诡异,但她急着拿到工钱,也就没有再多想,紧跟在胖男仆身后走了进去。 七拐八弯地穿过花园来到大厅,那胖仆人谄媚地笑着上前行礼道:“大少爷,林姑娘到了。” 韵竹原本一直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厅里的人是谁,听见这话时,她不禁吃了一惊。大少爷?在这里等她的,不应该是侯家老爷的三姨太若娴夫人吗?抬头看去,只见大厅正中坐着个三十多岁,长脸凸额,瘦高个儿的华服公子,正是她上次来时曾见过的侯大少爷。 “好,很好,你下去吧!”侯大少爷开口了,那活像踩到鸡脖子的声音已足以令韵竹浑身汗毛倒竖,更别提那一对直盯着她瞧的绿豆眼,其间绽放出的灼灼馋光简直就像是豺狼见到了羔羊,想不让她腿肚子发软都难。 见那胖仆人一脸诡笑地离去,韵竹心里更慌,但她既已来了,总不能就这样落荒而逃。于是,她硬着头皮冲侯大少爷屈膝一礼道:“见过大少爷。怎么是您?娴夫人呢?” “哦,三姨娘她病了,见不了客!”侯大少爷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句,随即起身,一张挂满邪笑的脸倏忽凑到了韵竹跟前,“这样不是更好?上次有她在,做什么都不方便,现在这里只有咱们两个……” 他嘴里散发出的阵阵酒气熏得韵竹翻肠倒胃,几乎把隔夜的饭菜都呕出来,话未说完,他的手又已不老实地摸上了她的胸口。韵竹慌忙退开一步,满眼戒备地道:“既然娴夫人不能见客,那小女子改日再来,告辞!” 说罢,她转身想逃,可惜迟了。腰间一紧,她被一股粗暴蛮横的大力直扯回去,狼狈地跌入了那个浑身酒臭的男人怀里,蓝布包袱也从她手里掉了出去,手帕、枕套、荷包,各式各样的绣品散落了一地。 “你……你放手!你做什么?!”韵竹心知不对,卯足了劲拼命推那混球,可侯大少爷就算瘦得像只猢狲,毕竟还是个男人,论力气,她哪里是他的对手,所有的反抗均告徒劳,反而把那恶少给激怒了。 “死蹄子,装什么清高?本少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还敢跟我来这套!”狠狠甩了韵竹一巴掌,他把她按倒在茶几上,抬手就要去撕她的衣裳。 “混蛋,禽兽,放开我!”韵竹一边拼命踹那侯大少爷,一边伸长了手臂去抓不远处的茶壶。该死的,就差了那么几寸,够不到啊!还没等她继续努力,猜到她意图的侯大少爷就死死按住了她的双手,眼见那色鬼咧着恶心的臭嘴压上来,挣脱不得的韵竹只觉心底里一股子凉飕飕的绝望夹着强烈的不甘涌了上来。 为家人苦了那么多年,熬了那么多年,在炎凉世态中挺着瘦弱的娇躯与天与命争了那么些年,还没来得及享受一天寻常人家妙龄少女应有的幸福欢悦,就要这样让自己的一生葬送在这禽兽手里了吗?不,不,不可以,她不要,她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急切间,不知哪里来的灵机一现,她停止了挣扎,强忍着满心厌恶,装出怯懦的样子颤声道:“大……大少爷,小女子自知逃不出您的手掌心,甘愿认命了,只求大少爷您……温柔一些好不好?人家……人家还是黄花闺女呢……” 没料到方才还一副贞洁烈女模样的小绣娘会突然妥协,侯大少爷不禁怔了怔,见韵竹眨着双水汪汪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己,征服的快感和虚荣顿时冲昏了他的头脑。 “想不到,你倒还是个知情识趣的女人!”得意地大笑着,他松开钳制韵竹的一只手去摸她的脸,“听话就好,大少爷我会好好疼你的!” 见自己的左手获得了自由,韵竹心中大喜,脸上继续保持怯怯抽泣状,手却飞快地伸向腰间,掏出藏在荷包里的绣花针,心里想着习武的哥哥曾跟自己说过的穴道位置,朝着那色狼背后狠狠一针扎了下去。 就在这时,她的眼前忽然有道强光闪过,刺得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但她持针的手还是不辨方向地胡乱刺了下去。只听那恶少喉头咕噜了一声,身子猛地一颤,下一刻,又是砰的一响,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消失了,等她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侯大少爷已经躺到了地上,手还是那么前伸着,脸上还挂着邪恶的淫/笑,只是身躯已完全僵硬,那双绿豆眼呆滞地暴突着,整个人像极了一条死鱼。 韵竹呆呆看着地上的“死鱼”,绣花针从她僵直的手指间滑落到了地上。这,这,这是什么情况?晕了?还是死了?人都倒地不起了还这么笑着,真是太邪乎了。还有,刚才那道光是怎么回事?拿根跟绣花针胡乱扎人居然会扎到光芒四射,她是被什么附体了,这也……委实太强大了一点吧? 愣怔片刻,韵竹强忍着毛骨悚然之感咬牙爬起,心里乱麻麻的搅成了一锅粥。现在怎么办?趁着没人发现,先想办法离开这里?也不知逃不逃得出去,万一这色鬼少爷被她弄死了,官府的人会不会来抓她,又会不会连累家里人呢? 揣着一肚子的心惊肉跳,她绕开地上的死鱼少爷晕晕乎乎地蹭到门口,正想伸手去拉门,却迎面撞上了一堵突然冒出来的“墙”。“呀!”她又是一惊,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到地上,幸亏面前那堵雪白的“墙”及时伸出双臂,稳稳当当把她揽了个正着。 “别怕,没事了!”一个低沉醇厚,好听得令她心颤的声音在她耳边悠悠响起,她茫然抬头,只见一名眉目清俊的白衣男子正微笑地注视着她,那冰雪出尘的神采让她几乎以为他是下凡来拯救她的神仙。他身上融合了微暖体温的淡淡香气犹如清新的海风悄然吹散了她心中的恐惧,那一刹,天地失色,日月无光,照亮她双眸的,惟有眼前清艳无双的绝世风景。 瞬间的迷失过后,韵竹蓦地清醒了过来,由于方才遇险的余悸仍在,扑面而来的浓烈异性气息让她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想要挣脱那揽着她的怀抱,白衣男子目光微闪,在确定她已经站稳之后,非常有眼力见地收回了手。 “你……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侯府的人?”防备地退后几步,韵竹下意识地探手抓住一物,正是那方才死活够不到的首选凶器——茶壶。 “不是!”白衣男子显然看出了韵竹随时准备“行凶”的企图,却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神色自如地道,“姑娘在想什么呢?不会是想恩将仇报,一家伙砸死你的救命恩人吧?” “救命恩人?”韵竹心头一跳,接二连三惊吓刺激之下,总算大脑尚未完全停止运转,“刚才那道光,难道是你……” 白衣男子轻轻点头,弧度优美的薄唇间轻吐出几个悦耳的字音:“剑气而已,倒叫姑娘受惊了。” 韵竹瞠目盯着他,思维又有些混乱,那道光太快了,她无法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看着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她的心中有某块地方无端柔软起来,直觉告诉她,她应该相信他。哎,就说她没那么大本事嘛,原来死鱼少爷不是被她扎晕的,是人家帮她打晕的啊,只不过双方差不多同时动手,倒叫她,盲目高估自己了。 “对……对不起!”戒备之心消除后,她抓着茶壶的手顿时松开。因为错怪了恩人,她有些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白衣男子却不等她开口,径自转身往门口走去:“你该不会想呆在这里和我聊天吧?” 当然不想!韵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跟了出去。她原本还有些担心侯府的家丁会来阻挠,可奇怪的是,偌大的宅院里竟没有一个侯家的人出现,他们两个就这样一路畅行,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侯府扬长而去。 第4章 神龙初现遇红颜3 “咦,我怎么会在这里?”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3 章 苍郁山中,那个曾中毒昏迷的黑脸大汉终于悠悠醒转。挣扎着撑起兀自有些发软的身子,他茫然环顾四周,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无量佛,施主,你终于醒了。” 一个尖涩沙哑的男声突然在他背后响起,黑脸大汉吓了一跳,忙循声回头看去。只见路旁的石头上坐着个灰袍道人,此人年约五十开外,身材瘦小,尖颌长须,右眼处戴着个黑布罩,仅剩的一只左眼此时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瞧。 不知是不是因为从没见过独眼道人的关系,对方虽然嘴角含笑,神情和蔼,可黑脸汉子心中却莫名地有些不大舒服的感觉。愣了好一会儿,他才省起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呃……这位道长,我这是……您是……”哎,这都是说的什么呀?他微窘地抬手扒了扒头发,可还是理不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贫道法号清虚!”那道士倒是干脆得很,上来就自报家门,随后,他收住笑容,神情肃然地站了起来,“施主,你可知自己遇到了妖邪之物,几乎性命不保?若非贫道途经此处见到了昏倒在地上的你,及时替你解了身上的妖毒,你呀……唉,早就魂归地府了。” “什么?”黑脸大汉这一惊非同小可,“妖邪之物?这……这……会有这种事?” 见他又是惊骇又是觉得难以置信的样子,清虚摇头一叹道:“无量佛,贫道并不想以施主的救命恩人自居,告诉施主这些,只是出于一番好意,提醒施主多加防范,如果施主不信,那贫道也无话可说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黑脸大汉见状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拉住了他:“哎,道长,道长,您别这样,我绝对没有不相信您的意思,只是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您是得道高人,您说是怎么回事,就一定是怎么回事了。您的救命之恩,林劲松感激不尽,请受我一拜!” 话方出口,他当真屈膝一跪磕下头去,清虚忙俯身搀扶:“不敢当,不敢当,林施主,快快请起!“两人又客套一番,这才说起了正事。 努力回忆了当时的经过之后,林劲松道:“道长,我现在隐约想起,我刚进山的时候,似乎看到林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光,然后就有一阵黄烟当头罩下来,再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说起来,还真是挺邪乎的!您能不能帮我推断一下,到底是什么妖物在作祟?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对付他?过了这座山就是我住的村子,要是让他跑去祸害乡亲们可就不妙了!” “这个……”清虚低头沉吟了一下,“此事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要不……你我二人找个地方坐下来再慢慢详谈如何?” “行行行!”林劲松立刻点头赞成,“您救了我的命,我也没什么可谢您的,不如就让我做东,请您到镇上的飘香楼坐坐,那儿的素斋很不错,咱们边吃边聊。” “嗯,那好吧,既然施主如此盛情,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清虚笑着点头。于是,两人并肩走出林子,一边交谈一边往山下走去。 ☆ ☆ ☆ ☆ ☆ “多谢公子仗义相救,大恩大德,韵竹没齿难忘!” 远远离开侯府那个恐怖之地后,白衣男子在一汪清浅的小河边停下了脚步。面对回身问候自己的恩人,心神渐稳的韵竹满怀感激地跪了下去。 “别这样,快起来!”俯身扶起她,白衣男子眉眼轻弯,清幽的眸底划过一丝半是安慰半是赞赏的柔光,“你是个勇敢的姑娘,其实,没有我帮忙,你自己也未必对付不了那禽兽,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那样一个人渣弄脏了手而已。” 韵竹被他柔暖中似乎又别有深意的目光瞧得有些心慌,讷讷地不知如何应对。白衣男子看出她的无措,于是微垂下纤长的羽睫,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叫……韵竹?” “是的,韵竹,林韵竹!”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后,韵竹红着脸问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日后……韵竹定当图报……” “图报就免了,不过你一个姑娘家都已经通了名,我自无隐瞒之理!”白衣男子若有所思一笑,修指轻轻挥洒,以隔空指力在地上划下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漓牧云。 漓?韵竹眨了眨眼,好古怪的姓,她竟然不知道有人是姓这个字的。不过,这不是重点,让她心颤的是他的名字——牧云。不是羡慕的慕,而是放牧的牧,不是深怀敬畏地抬头仰望九天云霄,而是自信满满、悠然自得地信手驾驭天边之云,好一个傲气自负又潇洒飘逸的名字!也的确是……很配他的人。 看着牧云笑容粲然的清俊面庞,韵竹心神一荡,竟不知不觉地有些恍惚起来。以往,她为了接绣活常常出入大户人家,长相俊美、仪表堂堂的贵公子也不是没有见过,但任是怎样的美男子,也没有眼前这个漓牧云那样独特的气质——看似平淡冲和,温润如水,却又自然呈现出不带丝毫烟火气的清逸与傲岸,果真是既像天边的一朵云,生来便纤尘不染,又像是遨游四海,傲视天地的神龙,让世间万千生灵抬头仰望。 细看他的面容,那纯净完美的俊颜,白莲般清澈剔透,雪昙般高贵优雅,一头过肩的垂顺乌发在那式样简洁品质上乘的白玉发环映衬下,柔得行云流水,亮得恍若锦缎,那双灵气逼人的黑眸,竟似会在某个时刻若有若无地飘过一抹幽深的蓝影,这使他在温柔时透着几许撩人心弦的忧郁,沉思时又平添数分神秘莫测的俊魅,那种难以用言辞形容的飘渺清灵,让她直有“惊为天人”之感。 此时,牧云也在沉吟地打量着韵竹。眼前这张微微泛红的小脸远非国色天香,但那并不特别出众的五官搭配在一起,却也是恰到好处,清秀可人,虽没有绝色美人惊羡众生的耀眼光芒,可那种邻家女孩的气质叫人看着心里舒坦,倒是更易生亲近之感。不过,让他印象最深的,也正是她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 韵竹的眼睛自然只是双和九华神州这片大陆上的大多数凡人一样普普通通的黑眼睛,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之所以让他觉得与众不同,是因为她眼底的神韵。 在他看来,她的目光清澈如水,时不时流露出孩童般的天真,但同时又有着尝尽世间辛酸、人情冷暖的沧桑气质。她说话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彬彬有礼的笑意,但他却能看出被她小心翼翼隐藏得极深的苦涩和疲惫。可若要说她悲观厌世却又不妥,即使是一闪即逝,她眼底的那抹倔强神采也强烈得让人难以忽视,让人……忍不住为她心疼。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心疼”这两个字,但当他看到她脸上被侯公子扇出的五道鲜红指痕时,他的心房深处的确狠狠地揪疼了一下,那种痛楚清晰得毋庸置疑,让他无从否认也无法逃避。 或许,是这样的场景唤起了他记忆深处的一些东西,曾经的那个她,也是那样坚忍地面对着所有的不幸和不公。她的心比谁都柔软,可以不遗余力地救助素不相识之人,更可以为了保护在意的人不惜性命;她的心也比谁都骄傲,即使一身冤屈伤痕累累也依然昂首笑着,即使在生命的尽头,眼底写着的也依然是傲气和决绝,不哭诉,不言悔…… 他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一瞬间竟有不堪重负之感,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所为何事,只想寻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头栽下去,逃离这日日夜夜无休无止啃噬着心魂的痛楚。 牧云突然阴暗下来的脸色,让韵竹很是不安。难道,是她看他的目光太过放肆,让他厌恶了?想到这里,她不觉红透了脸颊。她不是不知矜持的孟浪/女子啊,只是,只是他真的很好看,所以她才情不自禁了那么一下下…… 就在她满心凌乱,时而自责,时而惶恐之时,却听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低语:“闭上眼睛!” 韵竹愣愣地仰眸望去,只见牧云已经恢复了平静,清绝出尘的俊颜仍是挂着一抹让人安心的微笑,仿佛方才的神情变化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哦。”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她在完全不清楚他要做什么的情况下就糊里糊涂地听从了他的命令。然后,她感觉到一蓬细密沁凉,隐约透着海藻芬芳的水雾扑面而来,柔柔地抚过她那受伤的半边脸颊。说来也怪,不过是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原本火辣辣的疼痛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难以言喻的轻松和舒适感。 “好了,可以睁眼了!”满意地看着那指痕褪去后迅速恢复了红润白皙的粉颊,牧云好笑地出声提醒还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的韵竹。 “好了?”韵竹傻傻地睁开眼,困惑地摸摸自己的脸,“这么快就不疼了?你是怎么治的?太神了!” “家传灵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见韵竹满脸求知欲地还想再问,牧云立即不动声色岔开了话题,“你现在是不是可以跟我说说,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去侯府,又是怎么遇上那混账少爷的?” 听他提起这事,韵竹立刻后怕地出了一身冷汗:“我平日里靠绣艺谋生,前些日子接了侯家的一单绣活,今天是去交货结帐的。本来,收货的该是侯家老爷的三姨太,哪知道那大少爷竟会……呀!”她忽然脸色一变,盯着牧云掩口惊呼起来,“你把他怎么了?他虽然该死,可要真死了那麻烦就大了!” “他死不了!”只不过会大病一场,死去活来脱层皮,比一下子死了更难受而已。牧云心中暗暗冷笑,他轻易不对人下狠手,只不过那姓侯的实在太混帐,这样已算是最轻的惩戒了。 “哦,那就好!”韵竹闻言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又沮丧地垮下了脸,“只可惜,白忙了一场,绣品全丢了,工钱也没拿到……”想到家里人还望眼欲穿地等着她拿钱回去,她的心情就更沉重了。 “工钱是吗?在这里!”牧云变戏法似的手掌一翻,一锭银子已赫然呈现在韵竹眼前。 “这不行,我怎么能拿你的钱?”韵竹赶紧推辞。 “这不是我的钱,是侯家的钱!” 韵竹愣了愣,神情又紧张起来:“你刚刚在他们家拿的?这不好吧?” “不好?”牧云剑眉一挑,“我问你,你今天去他们家,就是为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对吗?” “对啊!” “那么绣品呢?” “丢在他们家了。” 牧云没再说话,只是耸了耸肩,一脸“那不就结了”的表情。 “……”韵竹无语。想想也对,不管是丢的,还是放的,东西终归已经到了侯家,她要是不拿钱那就太亏了。可问题是,侯家有钱有势,万一日后反咬一口说他们打伤了大少爷还抢钱怎么办?她自己倒霉也就算了,连累了她的救命恩人可就不好了。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牧云宽慰地一笑,硬是把银子塞进了她手里:“行了,拿着吧,不会有麻烦的。”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4 章 “真的吗?可是……” “你真罗嗦!”牧云佯怒地皱起了眉头。 韵竹缩缩脖子不出声了。其实,她心里是还有着很多很多疑问的,比如说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侯府出现,他们离开侯府时,他是用什么法子让那些狗腿子家丁一个都没出来阻拦,她明明没看到他拿钱,那银子又怎会到了他手里等等。 可是,看着他像是生气又像是温柔怜惜的目光,她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只觉得头脑乱成了一团浆糊,同时又一种陌生的愉悦感充塞了她的胸臆,让她莫名地心神俱醉,飘飘欲仙起来…… 第5章 遗恨往事堪嗟叹1 “您说,我遇上的是龙?” 听清虚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出把自己弄昏的罪魁祸首,劲松大吃了一惊,差点没把刚吃进嘴里的菜给喷出来。 清虚不动声色地饮了口茶,随后捋着长须点了点头,其沉稳之态与劲松的大惊小怪有着天壤之别。 “龙?龙?龙?怎么会是龙呢……”劲松挠着头,憨厚的黑脸上满是难以理解的困惑之色,“可是,龙不是和天上的神仙差不多吗?怎么会变成妖孽出来害人呢?” “林施主有所不知,龙分很多种,你说的那种神龙固然存在,可人间更多的却是兴风作浪,残害百姓的妖龙。不瞒你说……”清虚叹了口气,抬手抚向右眼处的眼罩,“五年前,贫道这只眼睛,就是毁在一条妖龙的手里!”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温和的神情突然消失,身上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杀气,劲松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愣了半晌才讷讷地道:“道长是得道高人,竟也会被妖龙所伤,如此说来,它们真的是很可怕了!道长……”他求助地看向清虚,“您说,那妖龙会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又会不会去祸害南阗村的乡亲们呢?” “很有可能!”清虚神情凝重地点头,见劲松立刻紧张起来,他忙又安抚地道,“贫道修真多年,为的就是降妖伏魔,既知此事,断不会袖手不管。如果处理得当,你不但不会有祸,还能因此得福呢!” “得福?您的意思是……” “方才我听林施主说起,令尊得了种怪病,卧床不起已有七八年之久,虽经多方求医,却还是药石罔效。令尊这病的确罕见,但就贫道所知,要医好它却也不难……” “真的?”劲松激动得猛拍桌子一跃而起。这些年,他丢下老母娇妻幼妹东奔西跑,为的就是寻访神医来治好父亲的病,可每次出门都是失望而归。现在,乍听有人竟说“要医好它却也不难”,这如何叫他不热血沸腾,狂喜万分? “出家人不打诳语!”清虚微微一笑道,“医治令尊的病和斩除妖龙,那其实是一件事。只要杀死妖龙,取出龙胆让令尊服下,他的病自然就会好了。” “您是说,龙胆能治我爹的病?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劲松高兴得绕着桌子连兜了好几圈,忽然,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苦着脸道,“可是,我爹不会同意的!” “哦,为什么?”清虚不禁一愣。 “哎,这事说来话可就长了。二十年前,我爷爷亲眼见过一名蛇妖被人残忍地杀死,他很同情那蛇妖,就亲手葬了她,回来以后还给家里立下了不许随便杀生的规矩。其实,这妖不就是害人的东西吗?人杀妖,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一直都不理解爷爷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可是,爹娘跟妹妹他们偏偏都很当回事,所以……唉,爹要是听说什么杀龙的事,肯定还没吃上龙胆,就气得一命呜呼了!” 他说得义愤填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因此并未注意到当他提到蛇妖的时候,清虚那只独眼一瞠,眸底蓦然迸出了极其可怕的寒光,但这一切只是转瞬即逝,等他的话音落后,映入眼帘的又已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出家人。 “林施主无须过虑!”略一思索,清虚站起来走到劲松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沉稳地道,“既然令尊处难以说通,那我们不让他知晓真相也就是了。若真有成功之日,你挤出龙胆汁熬成汤药,随便编个药名哄他喝下便是,反正他又没见过龙胆,怎知那是什么,你说对不对?” “对呀,对呀,还是道长高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劲松连连点头。现在的他,简直已经把清虚当成了圣人,就算清虚说这世上下蛋的都是公鸡,打鸣的都是母鸡,他也绝对会深信不疑,甚至还要诚惶诚恐地称上几声“道长英明”。 看着他一副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清虚捋捋胡子,满意地笑了,随后神色一端叮嘱道:“据贫道推测,伤害过你的那条妖龙很快还会在附近出现,所以,贫道打算在镇上的集贤客栈住上一段时日,你要好好观察周围的情况,发现异常立刻来告知贫道。记住,那妖龙身负数千年修为,法力高强,会幻化人形,所以,你不能光想着找龙,要是发现有来历不明、行迹诡异的人,也要及时来报,知道吗?” “好好好,我听道长的,全凭您吩咐!”劲松心悦诚服地允诺,脑海中浮现起了父亲病体痊愈,健步如飞地走来迎接自己的美好图景…… ☆ ☆ ☆ ☆ ☆ 看着韵竹一步三回头离去的身影,牧云的眸中浮起了浓浓的沉思之色。 他谎称自己是临海县漓家庄的少庄主,来到此处是奉父命去拜会一位多年未见的叔伯前辈,那位前辈就住在侯府附近,他弄错地址,把侯府当成了自己要去的地方,这才因缘巧合进去救了韵竹。 听了他的解释,韵竹点点头就接受了这个答案,没有半点怀疑,还很爽快地投桃报李也介绍了自己家的情况,说是她住在南阗村西头,他们家院子门口有两棵老槐树,很好认。 想到那姑娘对自己是如此的感激和信任,可他……却在对她撒谎,尽管是没有恶意的,但还是让牧云不自禁地有一丝惭愧。 她是单纯而善良的,但在某些方面却很固执。从她的种种表现中,他可以推测出她的家境不好,日子过得很艰难,可她没有对他诉过一句苦,更没想过结识了他这个看似家底不错的朋友就能从中得到什么助力,她说得最多的,是怕他因为替她打抱不平而惹上麻烦。 真是个外柔内刚的倔强姑娘呢。虽然,她和那人的外貌没有半点相似,但不知为什么,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她”来。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觉有些朦胧,右手虚空一划,银光闪烁间,掌心已赫然多了支外观十分特别的青竹簪,簪头上并无坠饰,却有无数细小的银蓝亮片镶成龙纹环绕整个簪身,那栩栩如生的身姿,竟能看出几分别样的温柔缠绵。 “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永远忘不了,千年前的那日,身处绝境的她把这簪子塞进他的手中,那一刹含笑的眸光,柔暖得仿佛可以融化万年冰川,明亮得仿佛可以照亮整个天地。尔后,她倾尽全力的一掌,把他送回了生的彼岸,而她自己,则带着决绝而凄美的笑,如一片秋叶般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再无踪迹。 一千年了,想起那一幕,他的心仍是如被剜开血肉般生生的疼。生死一瞬,擦肩而过,他已经来不及再问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是在那一刻终于真正爱上了他吗?其实,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撕心裂肺的等待和寻找中,爱与不爱,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只要她没有魂飞魄散,只要她还能回来,就算她还是不爱他又如何?红颜复归,永世安好,这便是他最大的心愿。 可惜,他等了千年,寻了千年,世间终究没有她的半点气息。谁都知道,一入万灭离境,便是灰飞烟灭,万劫不复,哪里还能转世轮回?或许,她只是怕他一时想不开跟着跳下去,才为他编织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可是,那一瞬的目光,让他觉得她是用心血,用灵魂向自己许下诺言的,他信她,所以,哪怕希望再渺茫,他也会一直等下去,找下去。 这个名叫林韵竹的凡人女子,会跟“她”有关系吗?她的相貌与铭刻在他灵魂深处的那张倾世秀颜没有半点相似,身上也没有半点那人的气息,她不过是个被生活的艰辛打磨出坚硬外壳,内心却依然纯净柔软的小姑娘罢了。可是,冥冥中仿佛有种力量指引着他来到她身边,更让自那人走后千年来心如止水的他毫无缘由地失去了冷静,而且……她的名字里居然有个“竹”字,这些,真的都只是巧合吗? “她走远啦,你的魂也该回来了吧?” 忽然,背后响起了一个像是拼命憋笑又像是故意捏着嗓子的古怪语声,心神恍惚的牧云惊了一跳,回头一看,一张挤眉弄眼的老脸霎时映入眼帘。 站在他对面的是个身高不满五尺的小老头。这老头穿着件墨绿短袄,长得秃顶细脖小脑袋,八字形的脚,倒三角的嘴,身体呈平面的椭圆形,背部隆起,活像背着口大锅,整个人的长相又是古怪又是滑稽。 “归伯伯?”牧云一愣,随即微窘地笑道,“你怎么老是喜欢突然出现在我背后?再这样下去,早晚被你活活吓死!” “以你的功力会察觉不到我来?是你的魂被那小妮子给勾走了才对吧,小龙儿?” 名叫归海律的小老头咧嘴一笑,脖子前后伸缩了几下,小小的脑袋颤动不已:“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呢,你这座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千年冰山终于也要春暖花开了?喂喂喂,你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这是好事啊,我说,你那白日梦早该醒了,找不到那根小竹子,难道你还真的终生不娶,让你东海漓家断子绝孙不成?来来来,快跟你归伯伯说说,那女孩儿是什么人,家住何方,芳龄几何?她是凡人对吧,凡人也没关系,只要是母的活的会动的就行!嘿嘿,你父王母后要知道你梅开二度了,铁定是嘴都要笑歪了呢!” 听归海律不着边际地滔滔不绝喋喋不休,牧云忍不住狠狠抽了抽嘴角,尴尬之下,他忙轻咳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归伯伯,你想得太多了。你跑这一趟,不会是为了专程来取笑我的吧?有什么事还不快说!” 见牧云故意绕开话题,闭口不谈自己最感兴趣的“桃色事件”,归海律不禁失望地垮下脸,没好气地撇撇嘴道:“我能为啥?还不是因为那被你们宠坏的艳丫头?她呀,又在那儿缠着帝君和娘娘,吵着要学速成的法术。你也知道,她这毛病每到丽娘的忌日就要发作一次,整个龙宫上下,除了你还有谁哄得住她?” “真是的,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牧云懊恼地一捶额,急道,“那我们快走吧!”说罢,他身形一晃便在一片银白色的光华中失去了踪影。 “走吧走吧,你们这些小娃儿真不让人省心,也不知道我老人家这次到北海去能不能玩舒畅,真是要命哟……”归海律嘴里一直不停地嘀嘀咕咕,但身手可一点都不含糊,只见他两只八字脚一蹬,立即化作一道墨绿色的光箭射向了空中。 白、绿二光在天际会合后又渐渐淡去,苍穹间,隐约可见一条通体泛着冰蓝荧光的银白色巨龙驾云而去,身后,一只硕大的绿海龟摇头晃脑地跟上,转瞬间消失在渺远的云海深处…… ☆ ☆ ☆ ☆ ☆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5 章 东海龙宫。 “龙王伯伯,教我嘛,教我嘛!您让我学会杀掉那个贼道士的本事,我以后就再也不去毒那些不相干的人了,云哥哥也不用整天跟在我身后帮我收拾烂摊子了,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到底答不答应?再不答应,我可要拔你的胡子啦!” 龙宫大殿外,一群水族兵将和宫女仆从们挤在门口又是好笑又是惶恐地朝里面张望,龙宫里出了名的小霸王——海蛇公主艳姬此时正揪着他们的君上,东海神君漓惊涛的胡子大发娇嗔,神君大人一脸尴尬地瞪着她,真不知是该板起脸来大吼一声以振龙威,还是该扮演慈祥长辈的角色,温言软语地把她哄走的好。 “艳姬,艳姬乖啦,快放开你龙王伯伯。大伙儿都在看着呢,这样像什么话!”一旁的龙后娘娘霓紫衫实在看不过去,只好挺身而出 “拯救”丈夫。 这位龙后娘娘原是南海龙宫的大公主,人称“紫衫龙女”,生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性子也是温婉贤淑,气质更是高雅大方,可饶是她费尽心思,也没能把这个等于是她半个女儿的蛇丫头调教好,事到如今,她除了哀叹自己命苦以外,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看到龙后出马,艳姬倒是当真放开了神君大人那把饱受蹂躏的可怜胡子,但她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转移目标扑进了龙后怀里:“紫姨,紫姨紫姨紫姨,那你教我嘛!你向来最疼我了,是吧?” 她跟龙后更是亲热,撒娇的方案也换了一套——叉开两手环住霓紫衫的脖子,脸钻在她颈窝里,下半身则干脆现出了蛇身,一圈一圈盘绕在她腰上。于是乎,神君大人得救了,他那挺身救夫的娘子却又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想勒死我呀!”拍拍艳姬的头,霓紫衫哭笑不得地连连叹气,“你这孩子也真是的,那贼道士已经入了仙籍,在天界又有靠山,岂是随便杀得的?我们这些年不是一直在想办法找他的把柄吗?只要成了,用不着你动手,紫姨立马派人取了他的首级回来给你!” “我不管,我就是要亲手给姐姐报仇,而且要马上,我等不下去了!”艳姬固执地嘟起了红唇。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修行不足五百年,原本连幻化人形的境界都没到,是你姐姐疼你,恳求大家分你一点灵力,这才让你提前变成人身。你这点借来的家底勉强只够自保的,要真刀真枪地跟人动手,再修个上千年还差不多!” 艳姬小脸一青,气哼哼地恢复了人身从龙后身上跳下,带着哭腔不服气地嚷道:“我知道自己本事差,连一个从凡人修成地仙,不过几十年道行的臭道士都打不过,可还不是因为你们不肯教我!每次求你们,你们说来说去就是那套话,这算什么破理由,根本就是在敷衍我!” “艳姬,你怎么能这么说?” 忽然,门口响起了一个温润低磁,清宁悦耳的声音,众水族立刻如见救星般喊了起来:“哎呀,太子殿下,你可回来了!” 檐廊之下,石柱之旁,一抹挺拔如青松,纯净胜冰雪的身影翩然而立,看那优昙雪莲般的绝美容颜,正是在侯府救了韵竹,自称漓牧云的白衣公子,只不过,此时的他并非黑眸黑发的寻常凡人形貌,而是一双蓝眸深湛如海,三千银丝似雪锻云锦,其间隐隐闪烁着冰蓝色的光芒。比起先前一派温文儒雅的样子,这样的他更多了几分眩人眼目的焕丽冶艳,也更似梦幻般的精灵,飘逸出尘得令人不敢亵渎分毫。 他就是东海神君漓惊涛与龙后霓紫衫的独生爱子,东海龙宫唯一的太子殿下漓牧云,去凡间行走时,为避免惊吓凡人,他通常化作黑眸黑发之态,如今这样子才是他真正的初始化形。 微笑着冲众下属点点头,牧云镇定自若地走进了大殿。看看闹得面红耳赤,腮边还挂着两行泪珠的艳姬,他好气又好笑地伸手把她扯进了怀里: “傻丫头,你要是肯让我替你动手,区区一个地仙,宰了也就宰了,天庭怪罪下来,大不了拼着受几道天雷便是。可那雷劈的若是你,你捱得住吗?就算你捱得住,我们也舍不得啊!我们既想满足你亲手报仇的愿望,又不能让你有半点闪失,这自然是需要时间,需要机会的,你难道就不明白我们的苦心吗? 牧云的话,令艳姬不由动容。她知道,牧云不是在哄她,若不是向她承诺过一定会让她亲手复仇,五年前,他是真的会冒着受天规重惩之险替她杀了那老道的。谁都知道,因为千年前的那宗纠葛,天帝本就看牧云不顺眼,如果他当真甘冒大不韪这样做了,天帝还指不定要怎样借题发挥整他呢。他疼爱她至此,她却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委实是过分了。 见艳姬的态度渐渐软化下来,牧云轻抚着她的秀发,心情复杂地叹息了一声:“艳姬,你姐姐的仇,我们迟早要报,但在我们心里,你的安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要怎么向你姐姐交代?你忍心让丽娘死了还要为你牵肠挂肚,不能安心地去投生吗?” 听他提起姐姐,艳姬只觉心口如被利刃狠狠刺了一下,刚刚乖乖收起的眼泪又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姐姐死得那样惨,连灵魂都不得自由,哪里还能投什么胎,转什么世……” “艳姬……”轻捧起她含泪的脸庞,牧云温柔地凝眸,“我……找到你姐姐的遗骨了!我已经用法力试探过,她的魂魄还在,我绝不会让她就此湮灭了的。” “你……你说什么?” 发出惊呼的不只是艳姬,这个具有震撼性的消息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霎时间让整个龙宫上下沸腾起来…… 第6章 遗恨往事堪嗟叹2 走在回村的路上,韵竹一直有种飘飘然的,或者说是不真实的感觉。 她自幼在绣艺方面有独特的天赋,又因为跟村里的私塾先生念过书,学过画,所以出手的绣品特别有灵气。她那双巧手,绣什么都是栩栩如生,但绣得最好的唯属两样,一是游龙,二是翠竹。凡是见过的人无不称道,她绣出的龙,连眼神都是活的,她绣出的竹,每一片叶子都像是带着晨露,如此的好手艺,恐怕就连皇宫里的御用绣娘都难望其项背。 最初的几年里,绣艺对她来说是一种怡心悦性的娱乐,但自从父亲病了以后,它就成了一种枯燥乏味的谋生手段,她无法再用飞针走线去描绘自己真正喜爱的事物,或是编织心中美丽的梦想,唯一能做的只是迎合那些达官贵人的喜好来换取他们手中白花花的银子,即使他们的口味是俗不可耐,让她厌恶的。 也就是从那时起,曾经天真活泼,爱说爱笑爱唱歌的她变得安静了——言笑嬉闹,载歌载舞,这一切对她来说已经变得太奢侈,虽然在父亲精神稍好能够和家人聊天时,母亲和嫂子看到自己带回的银两兴致勃勃商议着可以如何改善伙食时,她脸上也会露出由衷的笑容,但那些微薄可怜的快乐都是为了身边的亲人,而她自己的感受则被排除在外,或者说,她已经无心,也不会去感受自己的得与失,或者幸福与否了。 可现在,当她想起与牧云相识的点滴时,她的身体里就充满了力量,唇角也有种忍不住想要上扬的感觉。她很清楚,在笑容绽放的一瞬间,她难得自私地完全没有想到家人,这种快乐完全是为了自己,酝酿它的,是那颗太久太久都不曾这样雀跃滚烫过的心。 天哪,她认识他才不到一天啊,怎么就会受到这么大的影响?她会不会……太不知矜持了。她的脸如火烧般发起烫来,心底强烈不安着,但还是无法抑制地偷偷兴奋。 就这样喜一阵忧一阵恍恍惚惚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口,此起彼伏的人声打断了她的遐思。呀,她忽然想起,拿到银子以后,她应该抓了药买好菜再回家的,怎么就这样空着手回来了? “真该死!” 揣着一肚子懊恼,她转身正想原路返回,却听身后响起了一个欢然的声音:“哟,妹子回来啦?” “嫂子?”听出那人的声音,韵竹立刻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只见嫂子荷花满面春风地快步走来,手里还提着篮鸡蛋。 “嫂子,又去康婶家赊鸡蛋了呀?”看荷花来的方向,她就知道这些鸡蛋是出自谁家的了。家里已经一文不名了,在她拿工钱回来之前不可能买任何东西,多亏乡亲们都是心地善良之人,知道他们家困难,一般不会和他们计较钱。 可是,别人不计较,不代表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白拿东西。“我拿到工钱了!”她把目光移向篮子里的鸡蛋,“多少钱?我这就给他们送去!” “不用,钱我已经给过了!”荷花摇摇头,看到韵竹惊讶的表情,她笑笑道,“你哥他回来啦!” “我哥?我哥回来了?”韵竹激动得差点连话都说不周全了。哥哥在外面跑的时候总是顺便找些零工做,所以每次回家多少都会带些钱来,这不稀奇,稀奇的是,今年离年底还有大半年呢,他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行了,咱回家,边走边说!”荷花拉了韵竹就走,她知道小姑心中有很多疑问,于是一路上就把大致的情况告诉了她。 刚到家门口,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身影便映入了韵竹的眼帘,可不正是她哥哥劲松?他面前的八仙桌上,堆着买回的药材和补品,母亲林大娘正忙着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出厨房,透过里屋的小门,可以看到父亲林祥生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精神显然比平日好了很多。 “哥!”她欢呼着冲进门,一头扑进了哥哥怀里。 “哎哟,我的好妹子!”劲松也是欢喜不已,也不管妹妹早已是大姑娘,仍如她小时候那般,大笑着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圈。兴奋过后,他扶着妹妹的肩,歉疚的目光凝锁在她清瘦的面颊上:“我不在家的日子,辛苦你了……” “这些话你都说过几百遍了,烦不烦哪!”韵竹佯怒地白了他一眼,随后莞尔道,“嫂子都跟我说了,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是不是?” “没错。以后,家里的脏活累活都让我来干,让我好好补偿这些年对你们的亏欠……”他沉声说着,目光从妹妹、妻子、父母脸上一一扫过,炯亮的虎目中蕴着与他粗犷外貌毫不相称的深挚柔情。 “都是为了这个家,说这些做什么?”韵竹笑着轻轻摇头,荷花和林大娘都是一边笑着一边抹眼泪,连卧病在床的林祥生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久违的欢乐气氛笼罩了这个贫寒多难的家庭,透进窗棂的阳光似也变得分外明媚起来。 ☆ ☆ ☆ ☆ ☆ “不是要带小蛇女去她姐姐的墓地吗?怎的有空来找我?” 走进归海律的房间,映入牧云眼帘的是一只四脚朝天仰躺在床上伸懒腰的绿海龟,虽然来这里之前他的心情颇有几分复杂沉重,但见了这情景,他还是忍俊不禁地弯起了嘴角。 诚然,床上这只模样滑稽的绿海龟就是被他称为“归伯伯”的归海律老人家。由此可见,归海律是个非常写实的名字——将这三个的读音倒过来念,无疑就是,律、海、归(绿海龟)。据说这名儿是他修成人身的第一天自己取的,说是既便于记忆,又能昭示不忘本的决心:再怎么人模人样,也改变不了他老人家胸腔里跳动的一颗海龟心。 “三天以后再去。我推算过,那天的卯时,是释放丽娘魂魄的最佳时机,若是去早了,怕艳姬那丫头沉不住气瞎闹,反倒坏了事!”收起一脸好笑的神情解释了一句,牧云走到床边,俯身肃然望向兀自翻腾作怪玩得不亦乐乎的绿海龟,“归伯伯,能和你谈谈吗?我有事相求!”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6 章 牧云突然显得格外认真又似透着些许忐忑的眼神让归海律不由一怔,一片墨绿光华流转之后,他变回人身坐了起来:“小龙儿,怎么了?” 此时的他已没有了半点玩笑的心思,眼中所余惟有发自内心的关切。牧云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世上,能让这条素来冷静沉稳性情刚毅的小龙露出此等神情的事情还真是不多,除非是…… “那姑娘,你也见到了是吧?”轻轻叹了口气,牧云在床沿上坐下,羽扇般的长睫下,眸光飘渺如九天云烟,“我原本不想说的,但是,昨晚我想了一夜,越想越觉得,那应该是她……” “她?”归海律咧咧嘴,旋即讶然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幽篁?”见牧云垂眸默认,他顿时张牙舞爪暴跳如雷起来,“我说小龙儿,你该不是想她想疯了吧,那瘦不拉几相貌平平的小丫头,有哪点像当年的幽篁仙子?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这都多少年了,还死抱着幻想不肯放!你呀你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你!” “归伯伯,我不是在开玩笑!”牧云蓦地抬起头来,眼底认真而执着的光芒灿亮得让归海律心惊,“我去司命那里查过,那丫头如今的生身父母林祥生夫妇,原本命中仅有一子,根本就不该有女儿!这个林韵竹来得奇怪,再加上我的直觉……应当不会错!” 归海律愕然愣住,沉默半晌才开口:“一入离境,万神俱灭,从古到今,入了万灭离境的灵族不管修为有多高,从来无一幸免,你觉得,她有可能逃得过吗?好,就算当年她的魂魄侥幸得以保全,可这些年我们从来没有查到过她转世轮回的记录,那她是怎么成了林家女儿的?直觉?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正因如此,我才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证明!” 牧云意有所指的目光落在归海律脸上,当下叫他老人家生生打了个哆嗦,本就皱皱巴巴的脸更是揪成了小笼包子:“别,别看我,我老人家还没活够呢……” “我来施术,要折也是折我的寿,你告诉我方法就行!” 牧云倾身逼近他,归海律立刻感觉到一股泰山压顶的强烈气势,那样子,活脱脱就是一派“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的架势,就差没揪他老人家的衣领子,掐他老人家的龟脖子了。 唉,这平时看着性情温和,对谁都轻声细语一脸笑眯眯的小白龙,竟然也会有这么独断专行,恃强凌弱的时候,真是情之一字害死人……不,害死龙,也害死龟呢!君上和娘娘要是知道他纵容他们的宝贝儿子拿自己的寿数瞎折腾,一定会踩碎他的龟壳的!不要啊,他老人家是长寿的象征好不好,可不要如此悲剧地结束他虽不算短暂但也还不够漫长的龟生啊…… “你怕我父王母后,那就替我保守秘密,别让他们知道!” 牧云挑眉,干脆利落又精准无比地揭穿了归海律的腹诽,被断绝了所有退路的归海律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委顿下去,苦着老脸无奈地举起了白旗。 ☆ ☆ ☆ ☆ ☆ 三天后的卯时,牧云如期带着艳姬来到了丽娘的墓地,看着艳姬一头扑到姐姐坟前放声大哭,牧云也忍不住幽幽叹息,悄然氤氲了双眼。 说来,这丽娘的命运也着实可叹。二十年前的她,是何等的艳冠群芳、风华绝代,五湖四海不知有多少水族倾心于她,其中不乏拥有神籍仙籍地位不低的,可她谁也看不上,偏偏爱上了一个凡人——那个当年连法号也无,穷困潦倒得几与乞丐无异的游方小道士唐峥。 如果她真能与唐峥幸福相守一生也就罢了,可恨的是,那唐峥根本就是个利益熏心的小人,得知丽娘是个修为不弱的千年蛇妖以后,他竟然花言巧语骗她戴上锁灵戒,趁她灵力被封,毫无还手之力时将她残忍杀害,挖走了她有延年益寿,提升法力之效的千年灵蛇胆。 从那以后,唐峥便销声匿迹,人间蒸发。直到五年前,一直锲而不舍帮艳姬追踪仇人的牧云才终于找到了他。此时的唐峥竟然已是天下第一修真大派天机门的掌门人,法号元贞,而且入了仙籍,成了一名奉天庭旨意在人间驻守,负有斩妖除魔,保护凡人百姓之职的地仙。整个九华神州的凡人们,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布衣平民都十分崇拜他,尊称他为“天佑仙师”。不过,他还常常顶着伪装出来的另一张面孔,以另一个身份——无门无派的闲散道人“清虚”的身份在外行走,四处猎杀灵兽以作炼丹之用。 一个原本根基浅薄、修为低下的小道士竟在短短二十年间就成了仙,哪怕是服了灵蛇胆,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一些。更不可思议的是,身为东海神君的漓惊涛亲自向天庭递了奏本要求惩处元贞,结果居然以查无实据之由被驳回,就连牧云亲眼看到他杀害独角龙的事实,也被解释成是独角龙先袭击他而引起的自卫事件,牧云还因为伤了他一只眼睛遭到天庭的训诫。气愤之余,以漓惊涛为首的东海水族们也不得不认清了一个事实,元贞这厮在天界似乎有极硬的后台,要对付他,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的事。 要元贞偿命,一时间是无法办到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无疑就是解救丽娘的灵魂让她得以投胎转世。 无论神仙还是妖魔,但凡有法力的族类,死后本是不会留下肉身的,这是他们特有的骄傲,死了便随风而散,不会似凡夫俗子般在灵魂逝去后还遗下一具丑陋的枯骨。当年,唐峥为了得到丽娘的蛇胆,用定躯散锁住了她现出原身之后的肉体,被下过此药的灵族,尸身百年不腐,灵魂也会被锁闭在肉身之中无法投生。被锁的灵魂没有意识,一无所用,百年后随着尸身一起腐化,永远不会再有转世的机会。 丽娘遇害之前,牧云和艳姬都曾感应到她有危险,但由于她的法力被封,他们很快又失去了对她的感知,等他们好不容易确定了事发地点匆匆赶去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片狼藉和满地已干透的血迹,她如何被杀害的经过,他们还是从附近乡民那里打听出来的。 更令人痛心的是,他们就连丽娘的遗体都没有找到。取胆之后,唐峥便丢下她被开膛破腹的尸身扬长而去,附近的乡民都不敢靠近那巨大的蛇尸,只能任由她曝尸荒野。可一夜过后,蛇尸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时至今日,牧云才无意中发现了她的葬身之地。虽然他还不清楚她被火化后的骨灰为何会葬在离出事地点千里之遥的地方,但她的魂魄还在,还能被释放转世,这已是最值得庆幸的事。 “姐姐都被烧成了一顿灰,这样,魂魄还保得住吗?”哭了一阵之后,艳姬抹着泪水望向牧云,水光潋滟的星眸中闪烁着忧惧不安,楚楚可怜的光芒。 “放心,凡火只能烧化肉身,魂魄是毁不去的。你退开些,让我来。” 安抚地拍了拍艳姬的肩膀,牧云示意她稍稍退后,随即双手捏决,掌心中浮出波纹形的银光罩住了丽娘的坟头。施力片刻后,他双掌一提,一道黄绿色的微光从坟头上拔起,飘忽落地凝成了一名女子虚幻的影像。虽是幻影,但那女子秀丽的容颜清晰可见,端的是个闭月羞花的娇艳美人。 “姐姐!”艳姬两眼放光,激动地冲上去想要抱住那女子,双手一环,却是抱了个空。 第7章 遗恨往事堪嗟叹3 丽娘的魂魄已经沉睡许久,不知世事,是以茫然好一阵才明白了眼下的状况。神色黯然地望着双眼红肿的艳姬,她秀眉一敛,一声虚渺的轻叹缓缓飘散在空中:“艳姬,可怜的妹妹,姐姐对不住你,不能再照顾你了……” “姐姐,我不要人照顾,我只要你好好活着!你回来吧,回来好不好?我好想你啊!”哭得双眼红肿的艳姬已全然没了平日里趾高气扬、顽皮任性的劲儿,只似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般螓首低垂,哑声呜咽着。 丽娘无奈地苦笑摇头,随即转过身去,盈盈跪倒在牧云面前:“殿下,丽娘识人不明,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如今我已别无他求,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这年幼不知事的妹妹,恳请殿下施恩照拂一二,丽娘来生结草衔环,定当图报!” “丽娘妹妹,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快起来!”牧云抬手托起丽娘虚幻的身形,蓝瞳一凝,眸中神色分外深沉,“害你的恶人,我迟早会让他付出代价,至于艳姬,她就是我的亲妹妹,今生今世,牧云若有半点辜负手足之情,兄长之义,必天地不容,不得善终!” 丽娘虽知牧云向来视她们姐妹如手足,但毕竟身份不同,本也不敢要求太多,没想到牧云竟立下如此重誓,她心弦震颤,一时哽然,可一抬眼间,却瞥见艳姬翻着白眼噘了噘嘴,似乎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从妹妹望向牧云的眼神中隐约察觉到她的心事,她不由得心有所忧地暗叹了一声,但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再来操心妹妹的情/事,她能托付牧云的只是尽可能给法力低微的妹妹一些保护,至于她会不会为情所困,为情所伤,这就不是任何人能左右得了的了。 默然片刻,她终是没有多言,只福身轻道了句:“多谢殿下。” 丽娘的魂魄被困在肉身内时日已久,魂息本就微弱,在人间难以久留,不舍地给了妹妹一个虚空的拥抱之后,她的身影便一点点变淡,直至模糊不清,彻底消逝在空气中。 与姐姐生离死别二十载,相见不过一瞬便又分别,艳姬忍不住悲从中来,扑到牧云怀里再次痛哭失声。牧云了解她心中的苦楚,也没有再劝她,只由着她尽情释放悲痛,直到她哭累了,自己抽抽噎噎地止住了悲泣,他才轻拍着她的脊背柔声劝慰道:“艳姬妹妹,别再难过了。你姐姐此生不幸,能抹去这一世凄苦的记忆重新来过,这是好事,倘若有缘,我们自能与转世后的她重逢的。” “云哥哥说得是。”艳姬点点头,抬手擦干了眼泪。因为早知姐姐的逝去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如今成功救出姐姐的魂魄,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发泄过后,她满心的悲伤终也渐渐淡了。 或许是刚刚经历了与亲人诀别之痛,此时的她格外渴望温暖渴望依靠,看着面前纯净绝美又漾着如水温柔的俊颜,她忽觉心头灼热,于是鬼使神差地伸过头去,轻启朱唇贴上了他柔暖的唇瓣。 初次尝到那散发着淡淡海藻清香的甜美滋味,她禁不住瞬间沉沦了。尽管蛇族的天生媚功不下于狐族,但由于被牧云保护得极好,她自幼少经世事,“实战经验”实在是匮乏得很,心旌摇曳之下,她也不知该如何施展媚惑之术,只是凭着本能的渴望深深一吮,又伸出粉嫩的舌尖,恋恋不舍地在他唇上舔了舔。 她这出乎意料的举动惊得牧云头脑空白了一瞬,随后便触了电似的匆匆推开她连退了几步。艳姬刚刚还在得意于自己偷袭得手,多年来第一次吃到了她家美貌云哥哥的豆腐,可刚从心底冒起的愉悦还没来得及舒展开来,就被他受了惊吓似的反应气得差点晕倒。也许是需要一个出气筒,她咬牙睨了眼那座树着无字碑的坟茔,扁扁嘴轻哼一声后,右掌一圈凝出枚黄色光球朝着那坟头射去。 “你做什么?”刚从愕然、尴尬中回过神来的牧云看出艳姬竟是想毁了这坟,忙横身挡在墓前,扬手一招收了她袭出的法力。 “我要做什么,你不都已经看出来了,又何必明知故问?”此时的艳姬,又恢复了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刁蛮公主样儿,扬着眉毛,嘟着樱唇哼声道,“姐姐都已经走了,这个坟头留着也没什么用,我毁了它,有什么不对吗?” “有没有用是一回事,林家人一番好意葬了丽娘,我们怎能如此不尊重人家的心意?”牧云不赞同地拧眉,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了当日韵竹在坟前诚心祷祝的情景,“日后若有人再来祭拜丽娘,见这坟竟被毁了,还指不定以为出了什么乱子,好端端的,何必闹得人家不得安生呢?” “好意?你也真会给他们脸上贴金!”负气地冷笑了一声,艳姬抬手指向那墓碑道,“你看看,这碑上连个字都没有,姐姐就这么见不得人?你别以为他们那些人有多好心,安葬我姐姐,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以人的身份向禽兽牲畜施舍高贵的同情罢了,跟埋一只死狗没什么区别,我才不要姐姐受这样的侮辱!” “艳姬,别胡说!”牧云按了按青筋跳动的额头,强压着心头不快辩解道,“我亲耳听到过林姑娘在你姐姐坟前说的话,还见到她把自己亲手绣的鸳鸯锦帕烧给她,祝福她来世寻得良人。她对丽娘一片诚心,何曾有过半点不敬的念头?立无字碑,或许有另外的考虑,你不要把人家想得那么卑劣。” “林姑娘?”注意到牧云说出这三个字时不经意间变得温柔的神色和语气,艳姬气息一窒,蓦地僵住了脸色——直觉告诉她,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自从艳姬开了灵智以来,近五百年里,她从未见牧云用这样的神情语气说起过哪个女子。尽管,他一直对她们姐妹很好,对龙宫部属和其他东海族民也向来是和颜悦色,毫无架子,但所有的好,都是轻轻淡淡,平静无波,像是一池无风无浪的水,温柔有余却缺乏热情。 她曾经以为牧云看似温柔实则冷情,孤高自傲瞧不上任何异性,直到有一天,听到龙宫的前辈们私下议论起他的往事,才知道了隐藏在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据说,一千多年前,牧云爱上了一名被他从天庭带出,又一手教养成材的小仙子,可惜对方只视他如师如兄,终究另有所爱嫁作了他人妇,最后遭遇劫难香消玉殒。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7 章 尽管牧云的一片痴心付诸东流,但他始终忘不了那女子,多年来不曾再爱过任何人,其间,曾有一位高贵美丽的凤凰公主向他示爱,都被他断然拒绝。因为这事,他差点被那凤凰女的伯父,脾气火爆的神羽族族长,朱雀神君容煓老爷子一把火烧成烤全龙,亏得他的表姐,青龙星君郁玟出面斡旋才平息了纠纷。 艳姬从小就喜欢牧云,也习惯了牧云对自己的好,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尾四海之内最漂亮最威武,对自己也最疼爱的绝世好龙是属于她的,他应该对她好,也只能对她一个人好。牧云拒绝那只凤凰,这正合她意,但这拒绝若是为了另一个深藏在他心底的女人,这就令她大为不满了。 因为骄傲的性子使然,艳姬从不曾对牧云表白过自己的心思。她一直天真地认为,牧云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个女人早就死了,而现实中那些想对他投怀送抱的花花草草不是被他明言拒绝,就是被她暗中捣鬼赶跑,如此天长日久下去,总有一天他会觉得寂寞的,到时他不喜欢她,还能喜欢谁?她想得虽好,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牧云竟会以如此特别的态度提起一个凡人女子。 哦,她想起来了,就在她毒倒黑脸大汉的那天,曾和牧云一起看到过一个绿衣女子在此祭扫,她当时正和牧云使小性儿,当然,也因为不知道这里葬的是她姐姐,所以没怎么上心,随便瞄了眼就走了。牧云倒是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后来回龙宫的时候,就带来了找到姐姐遗骨的消息。敢情,那女人就是他口中的“林姑娘”,他们俩,就是在这时候勾搭上了? 好啊,她的云哥哥要么谁也不喜欢,要喜欢就只能喜欢她,怎能叫一个平白冒出的凡人女子占去了这天大的便宜? 想到这里,艳姬心底的火苗顿时轰地蹿了上来。冷笑一声,她高挑着秀眉负气道:“哟,林姑娘?她是你什么人呢,好像你很了解她似的!姐姐死都死了,她烧把香磕几个头装装好人有什么难的,你倒是让她见次活的蛇妖试试,看她还是不是这个态度?呵,也别说咱们这些不招人待见的妖族了,就是云哥哥你,上古神兽龙族啊,多威风!有胆的你把真身现出来给她瞧瞧,看她会不会被你吓得晕过去!” 见牧云铁青着脸不说话,余怒未消的她愈加口不择言起来:“云哥哥什么都好,就是看女人的眼光未免太差,从前喜欢上个忘恩负义,水性杨花的小仙,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对个凡人女子青眼有加。我姐姐没出息栽在凡人手里也就罢了,难道你堂堂东海龙子也想步她的后尘?估计这女人要打你杀你是也没这本事,不过你要是再被她甩一回,咱们东海水族的脸可就真是丢尽了……” 她原本期待的结果,该是自己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牧云认识到“错误”,后悔不迭地来哄她,跟她赔不是,以往她耍小性儿,牧云也的确都是这样的反应,没想到,这次她却大大失算了。 “住口!” 回应艳姬的是一声气恼的断喝,她吃惊地发现牧云正咬牙怒视着自己,眼里好像要喷出火来。认识牧云这么多年,他向来对她和颜悦色,呵护备至,何曾说过半句重话,这声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怒吼,霎时间让她头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呆在了原地。 一句冲话出口,牧云意识到自己吓着了艳姬,不由得有些后悔,但他后悔的也仅仅是自己表达愤怒的方式而已。稳了稳心绪,他微微缓和了脸色,语气却依旧冷肃: “艳姬,我对你姐姐发过誓,会一生一世如亲兄长般照顾你,这一点我绝不反悔,但你不要因为我疼你宠你就得意忘形无法无天,自以为可以干涉我的一切!我要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管,至于林姑娘,她是有恩于你姐姐之人,我也绝不允许你这般不识好歹诋毁于她!今天我姑且当你刚送别了姐姐心情不好,这事就这么算了,以后若再让我听见这些不知轻重的话,休怪我不留情面!” 说罢,他也不等艳姬的应答,只弹指一挥在那坟茔上设下一层叫她无法再搞破坏的法障,生平第一次没有留下半句道别安抚之语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 瞪着头顶迅速逸去的银白色光影,艳姬气得直跳脚,可还没等她发出飙来,牧云就已经走得连影子都瞧不见了。叉着腰喘了半晌的气,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她只得狠狠一脚踹在了身旁那株无辜的银杏树上: “好,好你条没良心的死龙,以前,你哪回不是巴巴地追在我身后哄着我,现在为了那个女人,居然对我凶?哼,我艳姬可不是好欺负的,你们给我等着瞧,看谁玩得过谁!” 咬牙切齿地自语着,她的头脑飞快地转动,不多时便有了自己的主意。 ☆ ☆ ☆ ☆ ☆ 集贤客栈的上房内,元贞望着桌上的灯火陷入了沉思。 时间可过得真快,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想起当初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的自己,当真是恍如隔世。 曾经,他只是个浪迹天涯的游方小道,因为无财无势受尽世人的白眼,除了那只叫丽娘的笨妖精,还有哪个女人看得上落魄潦倒的他?如今,他是名满神州的天佑仙师,掌管着天下第一修真大派,手中的财富和权力足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尽管他表面上是个清心寡欲的世外高人,但只要有了钱和权,愿意不要名分跟着他的女人多得是,事实上,他在好几个城镇都有栋大宅子,宅子里头有他的女人和孩子。 想到这里,他笑了,用一个蛇妖的性命换来这一切,真的是太划算了。当然,这也要归功于他的运气,因为一颗蛇胆灵丹,遇上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天赐贵人。 所以,虽然劲松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但想起当年的事,他并无半点悔意,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还是会那样做。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他至今还没有炼成一颗比蛇胆灵丹更珍贵千万倍的,举世难求的龙灵丹。 五年前,在天南江边,他杀死了一条独角龙并成功挖取了龙胆。龙胆的灵效远胜蛇胆,与龙血、龙角相合炼成龙灵丹,修真之人服之,修为可一日千里。只可惜,独角龙只是龙族旁支,血统不够纯正,而且那是条未满三百年,还不会变化人身的小龙,灵气有限,龙胆的品质不算最好,如果是那条白龙的话…… 忽然,他捂着黑布罩下那已废的右眼打了个寒噤。因为那条白龙的出现,他非但一无所得,还永远地失去了一只眼睛,想到这一点,他就不禁又恨又怕。 那条白龙的来历定不简单,但是,他的靠山更硬不是吗?只要彼此得利,主上并不反对他对龙族下手,所以,只要他做足准备功夫,就没什么可怕的。终有一日,他要把那条嚣张的白龙也变成自己手中的猎物,炼出世上最好的龙灵丹。 正因为抱着一雪前耻并且一尝夙愿的念头,这五年来,他一边拼命修炼提升自己的法力,一边用心搜罗各种厉害的法器作为辅助,此外还督促心腹苦练了一套专门用以对付水族法术的阵法。与此同时,他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查找那条白龙的踪迹,直到几天前,他终于从那个昏倒在苍郁山间的小伙子劲松身上发现了那让他又是渴望又是恐惧的熟悉气息。 他当然知道让劲松中毒昏倒的罪魁祸首并不是白龙,相反的,它还用水神咒救了劲松的性命,但为了捕龙,他需要一个盟友,一个眼线,或者说……是一个诱饵。所以,他颠倒黑白,用谎言骗取了那个过于率性鲁直的年轻人的信任,现在,他确信自己已经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白龙啊白龙,当年你毁我一目,终有一日,我要让你用鲜血,用性命偿还!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喃喃自语着,他阴恻恻地一笑,独眼中泛起了令人心悸的寒光…… 第8章 云笼相思一点愁1 与自己宫中的掌灯侍婢小蓝擦肩而过时,牧云虽是满腹心事,但还是察觉到了她那刻意掩饰却反而显得更加引人注目的异常。这个老实又羞涩的鱼丫头,平时说话都是细声细气,走路总是轻手轻脚,做事更是低眉顺眼,几时见她这样慌慌张张地拔腿飞奔过了? “小蓝,你这是怎么了?”他回身叫住那急欲从自己眼前逃走的小婢女,淡如云烟的眸光聚拢,显出一丝审视与探究的犀利。 “牧云殿下?”小蓝一怔,随即蓦地涨红了脸,惶然低头道,“没……没……没什么……” 话音未落,她忽然眉头一皱,捂着嘴弓下身去,尽管她已是竭力按紧了自己唇瓣发白的樱桃小嘴,但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哇”地呕吐出来,气味难闻的污物溅了牧云满身。 “呀,奴……奴婢该死……”小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想要跪下请罪,却不料双腿一软,竟是身不由己地倒了下去。 “小蓝!”牧云赶紧接住了她绵软的身子,目光一转间,他的眸底不禁闪过一星了然实情后的怒焰,“原来是艳姬那死丫头,她怎么又……” 强忍下尚未出口的斥骂,他立刻把小蓝抱到一旁,抬起右掌按上了她的顶门。银光流转间,只见一圈黑气从小蓝头顶逸出,盘旋几圈后渐渐淡去,终至彻底消散。 “多……多谢殿下!”小蓝如释重负地吁出口气,目光随即歉疚地瞥向沾了牧云满身的秽物,“奴婢……真是该死,弄脏了殿下的衣衫……” “多大点事,也值得惦记!”牧云摇头笑笑,身周银光再起,秽物瞬间消失,一袭雪衣重又洁净如新。把视线移回小蓝身上,他面色微沉,眼中有丝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艳姬又在欺负你,你怎么也不告诉我?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对自己人下毒!回头见着她,我非要……” “不,不要!”小蓝惊呼着跳起来抓住了牧云的衣襟,见眼前的蓝眸一凝,透出错愕之色,她顿时慌乱缩手,又局促不安地绞着双手垂下了头去。 “不,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该痴心妄想,做出逾越本分之事,被艳公主教训,也是活该……请殿下不要责怪艳公主,更不要为了奴婢,跟艳公主伤了和气……” 带着哭腔的语声越来越低弱,似有着一丝委屈,一丝幽怨,一丝灰心。看着楚楚可怜的小蓝,牧云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丫头,第一次来他寝宫当差就迷上了他,虽然他发现后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但她还是克制不住地时常对他流露出爱慕之意。后来,这事被艳姬知道了,从此有事没事就找她的茬,还屡屡暗中捉弄她,现在竟然发展到下毒了。他当然不是没有管教过艳姬,可总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她,再这样下去,这条柔弱可怜的小鱼儿非得被他那刁蛮的海蛇妹妹给整死不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心念略转,他微眯的蓝眸中漾起一弯深不见底的漩涡,随即又慢慢褪去。 “小蓝,你知道我舍不得重惩艳姬,骂她几句又不顶事,你待在这里,就只有受气,所以……”轻抬起鱼丫头低垂的螓首,他神色平静地吐出惊人之语,“你走吧,东海大得很,你去哪里都可以,走得越远越好,别再回来了!” 小蓝娇躯剧震,似是不敢相信地瞪着牧云,但眼前的俊美面庞上没有半点怜悯之色,方才为她解毒时曾有过的片刻温柔早已消失无踪,余下的惟有淡漠与疏离。 “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应当知道进退。明天天亮以后,我不希望再在龙宫的任何一个角落看见你。” 淡淡丢下一句,牧云转身离开,没有再看那可怜的鱼美人一眼。身后,小蓝呆呆僵坐着,蜷缩在墙角边的身子仿佛化作了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像…… ☆ ☆ ☆ ☆ ☆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8 章 走在回村的路上,韵竹反反复复思索着先前所见之事,不禁又是欣喜又是困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今天,她依约去隆昊钱庄老板吴冠铎的府上商谈给她女儿绣嫁衣的生意,经过侯家时,与恰好出门的侯大少爷撞了个正着。她不欲惹事,正想掉头而行,心里还在防备着对方不想息事宁人仍旧会找茬,没想到,那侯大少爷低眉顺眼客客气气地跟她鞠了个躬,道了声歉,然后给她让开路,自己绕到一旁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见到她时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竟似把她当成了素不相识的路人,况且,就算没有认出她来,像他那种纨绔子弟,向来是飞扬跋扈惯了的,遇到没钱没势的平头百姓,不找麻烦已算是好的,哪里还会伏低做小跟人道歉?侯大少爷走后,她在原地愣了许久,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后来,她又在街上听到了一些传闻,据说那侯大少爷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病好以后就落下了个后遗症——只要一对妻子以外的女人动花心,或是起了欺压穷人的恶念就会头痛,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上打滚。自此,他在街上遇到女人连眼睛都不敢斜一下,而且跟谁说话都鞠躬陪笑脸,简直规矩得完全没了脾气。 按说,她应该对如此好运额手称庆才是,可她就是无法轻松得起来,心中更多的是疑惑和不安。忆起当日牧云把银子给她时,很有把握地跟她保证不会有麻烦,她实在忍不住怀疑这事跟他有关。是不是他呢?他到底……瞒着她对侯大少爷做过些什么? “想什么想得这么专心呢?” 忽然,一声含笑的轻语唤回了韵竹游离天外的神思,一抬头,牧云俊魅的脸庞立刻呈现眼前——当然,此时的他,又化作了黑眸黑发的凡人形貌。 “云大哥!”韵竹心头一喜,开怀地朝他奔去,在距离他半臂之遥时又满面飞红地顿住。不过才相处了一次,不过才分别了几天,她竟然就这样无法抑制对他的思念与骤见他时的惊喜,真是……羞死人了! 看着她妩媚可爱的娇羞之态,牧云唇角的笑容更深:“今天出去,一切都还顺利吧?” 他这话提醒了韵竹,她顿时忘记了害羞,迫不及待地上前道:“对了,我正想问你呢,那侯大少爷是怎么回事?” “侯大少爷?”牧云似乎很是茫然地眨了眨幽魅惑人的美眸,又皱起了好看的修眉,“什么怎么回事?他又找你麻烦了?” “你不知道?”韵竹愕然,“难道……不是你去教训他的吗?” 听韵竹把侯大少爷“中邪”的事说了一遍,牧云耸耸肩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当时我就是点了他的穴,至于他后来怎么会变成那样,我可就不知道了。你真以为我有那么大本事,能把一头豺狼教训成绵羊?” “这……”韵竹依旧疑惑,“可你那天给我银子时,为什么说得那么肯定……” “我只不过是相信邪不胜正罢了!”牧云放松了身姿往背后的梧桐树上一靠,环抱起双手看着她摇头叹气,“我真弄不懂你这脑袋瓜整天想些什么,这样的结果不是很好?至于原因,有那么重要吗?” 他说得轻松淡然,心底却起了一阵汹涌的波涛。没错,那是他的杰作,本来,如何惩处这种流氓恶少,人世间自有人世间的法则,他是不该多事的,可他就是见不得她沾上任何一丁点的麻烦或是危险,更见不得她眼中的忧愁和哀伤,所以,他破了例,用凡人世界以外的方法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过,他是不会告诉她真相的,心念微微一转,他的目光凝固在她兀自写满困惑之色的眉宇间。眼前这纯净无邪的脸庞,虽没有了从前的绝世之姿,倾城之貌,但精巧细致的五官搭配在一起,看起来还是很顺眼。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她始终都是永生永世镌刻在他心底里的人,他至爱的幽篁。 归海律亲授的灵族巫术,已经帮他证实了自己的直觉,尽管他还是不知道她是如何跳过了轮回道直接投生为林家之女的,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一千年了,上天终于眷顾他,指引他来到了她的身边。 也许,从曾经高高在上的九天仙子变成如今的平凡村姑,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忘了过去,她便不会再痛,远离仙界,她便不会再与那个人有任何瓜葛。这一世,她定会成为他一个人的竹儿,就算凡人生命短暂,不能伴他千秋万世又有什么关系,这一世结束了,他可以再去找下一世的她,他会想尽办法让每一世的她都爱上自己,他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 小幽……不,竹儿,原谅我的自私吧,我不想让你再成仙,再见到九重天上的那个人。从今以后,没有人会知道你是从前的幽篁,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你,让你生生世世都做个自由快乐的凡人。 牧云心思千回百转之时,韵竹也在纠结着侯大少爷的问题,因此并没有注意到他眼中欲说还休的复杂神情。想了一会儿,她眉宇渐展,冲着牧云露出豁然开朗的一笑:“云大哥,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不可,我只是……担心你会为了帮我惹上麻烦。不过,看你这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管此事是否与你有关,都定然是四平八稳没有后患的了,那我就如你所愿,只当是老天给他的报应好了!” 见她唇边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一双清澈灵秀的墨瞳悠悠转动顾盼生辉,像是在告诉他,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牧云脑中不知为何蓦地闪过了“人小鬼大”四个字。 呃,用此等字眼形容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似乎是不太恰当,不过,她……应该说是前一世的她,从小便是优雅娴静却又不失机灵慧黠,别人欣赏的是她人前清雅温婉,仪态万方的大家风范,可他觉得,她只在与他私下相处时恣意释放出的善意顽皮以及小小娇蛮才是最生动可爱的一面。现在的她,虽然只是个平凡的山村绣女,但当年的韵味仍在,又多了几分原生态的淳朴,委实……惹人喜爱得紧。 想到这里,他嘴角一弯,本因忆着前事而幽暗深邃的眸光瞬间变暖,不觉间流露出带着愉悦的温柔宠溺:“你这丫头!” 他的声音本就清润悦耳,心神荡漾之下,更多了几分沙哑魅惑的低磁,韵竹听得心一晃,晕晕乎乎地觉得胸臆间有种熟悉的暖流漫溢上来,就像是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无数寂寞孤独、辛苦坚忍的日子,为的,不过就是守候这一刻的温柔。 半晌过后,悠悠回神的韵竹被牧云似笑非笑专注凝视的目光激得心一颤,蓦地捂住烧得火辣辣的脸垂下了头去。怎么了怎么了,她这究竟是怎么了呀?她跟他也就是第二次见面而已,怎么竟会有这种不知不觉迷失,沉溺到不可自拔的感觉?刚才,她的表情会不会很痴很呆很不淑女,全都被他看了去,唉,真真是……丢死人了。 正担心着自己的反应会不会惹牧云反感,视线无意中一转,她又被闯入眼帘的东西惊了一跳:“咦,这个……这个怎么会在你那里?我明明烧了的啊?” 她讶然的眸光落在从牧云怀中露出的半截鸳鸯绣帕上,那不正是她烧给“海蛇仙子”的祭品吗?怎的到了牧云手里? “我捡的!”牧云干脆把绣帕整个抽了出来,同时向她投去半是试探半含期待的一瞥,“嗯,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其实,我在侯家遇见你并不是凑巧。那天,我无意中听到你对着那无字碑说的话,觉得你很特别,忍不住想了解你,就悄悄跟着你了。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去处,并不想窥探你的私隐,所以一开始没进侯府,后来察觉到动静不对,知道你有危险才进去的。先前我怕你多心才没说实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什么,我在墓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已经知道那里葬的是个妖精?”韵竹脸色一变,在意的却不是牧云曾经跟踪自己的问题,而是那个无名坟墓秘密的泄露。 她的表现让牧云心一刺,蓦地顿住了表情:“你……很介意让别人知道?”是因为,被人知道你同情一个妖族,一个异类会很丢人?问不出口的后半句话噎在喉中不上不下,他的脸色,一时间有些阴沉。 其实,他若是存心要藏起一件东西,她又怎能发现得了?那帕子,是他故意让她看见的。那天,艳姬在丽娘坟前指摘韵竹的不是,他虽然态度强硬地反驳了她也训斥了她,但这颗心,终究还是因那无字碑有了一丝患得患失的纠结。 若她还是从前的她,“非我族类”之说便根本不成立,不管是天生人形的仙族,还是花鸟鱼虫、草木竹石化出的各类灵族之间,异族通婚是常有的事,可现在的韵竹只是个凡人,他又不打算让她恢复前世的记忆,那么,她能否接受与“禽兽”相恋就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了。 凡人,实在是种让人很无语的生灵,明明在三界之中最弱小,却偏偏自以为是,动不动就把非人形的灵异族类视为妖魔鬼怪欲除之而后快,这一点他深有体会。以往,他若是脚踏祥云以人身出现,或是以龙身在天上施云布雨,他们倒是神仙菩萨龙王大人的拜个不停,可要是偶尔现了真身在河里洗个澡,就能把人吓得尖叫晕倒醒来再尖叫再晕倒,或是飞奔着去请捉妖大师妄想收了他灭了他抽他的龙筋扒他的龙皮。 他们到底懂不懂,他是正儿八经有神籍的上古神兽,正统龙族血脉,不是兴风作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龙妖蛟!算了,那些凡夫俗子的看法他是压根不放在眼里的,但如果韵竹也是这般反应,事情可就不妙了。他想来想去不安心,于是想先借着丽娘的由头试探一下她对异类的态度,可这结果,却有点叫他失望。 “有胆的你把真身现出来给她瞧瞧,看她会不会被你吓得晕过去!” 恍惚间,艳姬嘲讽的话恼人地在耳边回响起来。 在她心里,对异类还是有芥蒂的吧?其实以一个凡人的见识来说,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可她不是别人,是那个他曾经手把着手教养长大又不知不觉恋上的小幽啊。当年,那个才三百来岁的小小女童吊着他的臂膀,娇憨地嘟着唇说:“就算拜了师,我也还要叫你哥哥,不要叫师父。师父听起来像个白胡子老头,可是哥哥你,笑起来比天界公认的大美人百花仙子还好看呢,小幽才不要把哥哥叫老了……” 那纯稚清澈的小脸,天真未凿的童言童语,对他满是崇拜仰慕的目光,就这样叫他的心柔软地塌陷了一块。即使那时的她对他并不曾有过男女之情,但始终还是喜爱他,亲近他的,他真的承受不了有朝一日会被她惧怕或是厌恶。 “我当然介意了!”韵竹哪里知道牧云的心思,见他面色不豫,不由得有些慌了,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道,“云大哥,求你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你知道,大多数人都是敌视妖精的,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没准就连她的墓地都保不住了!她虽然是个蛇妖,可她从来没害过人,反倒是人害了她,我怎么能让她死后还不得安宁呢?她的事,我会慢慢告诉你的,我保证,她绝不是个坏妖精,你要相信我!” 盯着她因焦急而涨红的脸庞,牧云愣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因为这样才怕人知道,那么,林家先人立无字碑的目的想必也是为了保护丽娘了。 仿佛一道清泉流过心田,他心中积压多日的郁闷感瞬间消失。她既是生在这样的家庭,有如此不同凡俗的心态,那么日后即使在没有恢复前世记忆的情况下知道他是龙族,应该也不会太难接受吧?见她还在红着张可爱的小脸喋喋不休地跟他解释那“海蛇仙子”如何不是个坏妖精,他忽然难捺冲动地一把将她按入了怀中。 “傻丫头……” “唔?”一头撞上他坚实的胸膛,韵竹顿时惊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这,这是什么情况?虽然她是对他很有好感,可这进展,也未免太快了一点吧?还有,这“傻丫头”是什么意思?他对她刚才的话算是赞同呢,还是不赞同呢,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按理说,出于少女的矜持,她是应该推开他的,但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那种似陌生又似熟悉的快感竟让她迷醉不已,舍不得挣脱。唉,算了,她现在的头脑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什么都没办法再想了,反正,他总是对自己好的,不是吗?就这么由着他吧,也由着自己不害臊地任性一回。迷乱而满足地轻叹一声,她垂下羽睫,顺从地把头倚在他肩上,一丝幸福的微笑悄然爬上了嘴角…… 第9章 云笼相思一点愁2 午夜,一道灿黄的光华穿过黑沉沉的夜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降落在黑水湖畔。光芒散尽后,现出了艳姬婀娜妖媚的身形。扬起美丽的眸子看了看漆黑如墨,散发着腐臭气味的湖水,她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即右手中指一弹,把一缕黄色的光线射入了水中。 不多时,只见光线入水处腾起了一阵黑烟,一声似兽非兽,似枭非枭的怪啸中,湖面上冒出了一只通体乌黑的怪物。这怪物的体态长相与龙相似,但是却长了三个脑袋,每个头上都光秃秃的没有角,面目也生得狰狞可怕,透着与优雅高贵的神龙截然不同的妖气。 瞧着湖边的艳姬,那三头怪物咧嘴一笑,三个脑袋齐齐颤动:“艳姬妹妹,还是你有良心,居然想起来看你夜哥哥了?” 那如金属摩擦般尖利刺耳的声音听得艳姬寒毛倒竖,厌恶地皱了皱眉,她没好气地斥道:“你个死三头蛟,闭上你的臭嘴,谁是你妹妹?”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9 章 “你不让我说话,那还来找我干吗?”那怪物三头蛟邪笑着化为人身跃出水面。变成人形的他只留下当中一个脑袋,左右两个多余的都收了回去,可不知是因为法力不纯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那两个脑袋并没有收干净,只缩成了脖颈两侧两个拳头大小的肉瘤,挂在边上一晃一晃的,看上去依旧相当恶心。 “找你是说有用的话,不是来听这些废话恶心话!”艳姬退了一步,嗤之以鼻地斜睨着他。 “哈,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在那条假清高的死白龙那里受了气,所以才想起我来?”三头蛟仍是不改邪气的笑容,走到艳姬面前伸手就去摸她的脸,“没关系,他不待见你,还有我呢,让夜哥哥好好疼你……” “啪!”话音未落,一个耳光就重重落在了三头蛟夜隳的脸上,艳姬横眉怒目地指着他破口大骂道:“死色鬼,你忘了自己是怎么被赶出龙宫的了?居然还敢对我动手动脚!信不信我回去告你一状,就算龙王伯伯不剥了你的皮,云哥哥也非抽了你的筋不可!” 夜隳两眼血红,面色铁青地瞪着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嘴角也抽搐不已,显见是羞恼到了极点,但艳姬的威胁显然也起了作用,两人对峙片刻后,他终究还是颓然收起怒色,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艳公主,对不起,算我错了行不行?有事您就吩咐吧,小的一定照办。” 见他低头服小,艳姬的火气顿时去了大半,想起自己毕竟还要叫他办事,可不能太过折辱他,于是,她也缓和了语气道:“好了,只要你放规矩些,我也不会那么小气。过去的事不提了,我今天来,的确是有件事要你办,这事你肯定感兴趣,也绝对亏不了你的!” “哦?什么事?”夜隳其实还是揣着一肚子火,对艳姬要说的事压根没兴趣,但表面上不得不装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以免再惹恼这泼辣的海蛇公主。 “我知道,你生平最好美色……”见夜隳的表情又是一僵,艳姬眼波流转地笑道,“哎,我可没有讽刺你的意思,相反,我还有件大礼送你。一个水润粉嫩,活色生香的大姑娘,你要是不要?” “什么?”夜隳顿时愣住。看着艳姬脸上神秘的笑容,他那颗不安分的心禁不住开始躁动起来…… ☆ ☆ ☆ ☆ ☆ 九重天,紫宸宫,东篱轩。 “容老,不是我不肯相助,实在是……人微言轻,在帝君面前说不上话。您看看,如果我在帝君眼里是个有分量的人,您又怎会……来了几次,却从不曾在此处见过帝君?” 淡淡的晨曦下,一身着鹅黄色宫装,头戴翡翠步摇的年轻嫔妃倚窗而立,望着面前那身着绛色朝服的中年男子苦笑低语。这女子虽称不上天姿国色,但也是年轻俏丽,只是眼中透着与年龄毫不相称的沉郁之气,一颦一笑间都弥漫着难以言说的愁绪。 器宇轩昂的朝服男子微微一怔,沉默片刻后,似是明白了什么,妥协地垂下了头去:“老臣无状,让菊妃娘娘为难了。那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老臣告退!” 说着,他深深一揖,躬身退去,走到门口时忽又顿住脚步,缓声道:“娘娘,老臣知道您自己的处境也不好,但是,若有可能,还是拜托您多少委婉地劝劝帝君吧。毕竟,如今后宫妃嫔之中属您的资历最深,也只有您是真心为帝君着想,那些不懂事的年轻美人们只知奉迎讨好,争宠献媚,再这样下去,帝君的名声,我们天族的基业,恐怕就垂垂危矣!” 说罢,他摇头叹息着郁郁而去,窗前女子眸光微沉,随即侧首透过窗缝望向头顶的一线青天,容颜憔悴的脸庞上愁色更深了。 她,曼朱赢,出自天界梅兰竹菊四大雅仙家族之一的菊仙家族,在武百官的奏请,尽快恢复早朝。若是在寝宫等待,只怕帝君又去了别处,不知何时方能见到……” 姬涤辰瞳仁一缩,高傲的紫眸中瞬间闪过冰冷而狠厉的光芒,其间,似乎还隐有几分受伤的痛楚。 朱赢意识到自己触及了对方最难忍受的底限,忙向前跪行两步想要告罪,不料姬涤辰蓦地伸手过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襟:“朱赢,你跟了孤多少年了?” “一千两百年……零三个月,又五十二天!”在眼前男人阴冷目光的逼视下,朱赢惊惶地低下头,小声,颤抖地回道。 姬涤辰本在盛怒之中,可听到朱赢在明显受了惊吓的情况下依然毫无迟疑且精确无比地道出嫁给自己的时日,他倒是不由得一怔,寒冰封冻的眸光稍稍裂出了一丝缝隙。默了默,他收起眼中的威压和怒气,撇嘴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该知道,孤最讨厌后宫女子干预政事,敢破这个戒的,即使是孤最宠爱的女人也绝不轻饶!” “臣妾自然知道!”朱赢垂下眼眸,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本就因紧张而泛白的小脸愈发没了血色。不知是被什么力量支撑着,捱过片刻的脆弱迟疑之后,她竟然还是强忍着恐惧挺直脊梁,咬牙说了下去: “臣妾不敢,也自认无能干预帝君执政,臣妾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被臣民们误解!帝君英明,即使不每日临朝,三界风云变幻一样尽在股掌之中,但是,临朝,哪怕只是走个过场,也是在向臣民们昭示,帝君心中在意三界苍生,否则,帝君运筹帷幄在朝外处理了一切,却又有谁知道?不明事理之人恐怕还以为,如今苍生安居,三界太平,都是那般辅政天官们的功劳!帝君明明有经世之才,明明为三界苍生劳心劳力,却被人看做荒废朝政不务正业的昏君,臣妾,臣妾替帝君不平啊!” 姬涤辰微怔,眸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似乎没有料到这个自己眼中一向安静本分,甚至可以说是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女人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女人,无论多聪明多强悍的女人,在他眼里都是软弱的代名词,但是,为了某件事认真起来的女人,还真是会时不时冒出一些让他意外的举动来呢。 若有所思地审视着浑身发抖却逞强硬撑着的朱赢,姬涤辰许久没有说话,他那阴晴不定喜怒难测的样子对朱赢来说简直就是精神上的凌迟,让她血液几近冻结心跳几近停止。而姬涤辰身畔的美人们也都深知他的脾气,谁敢不知死活地在这个时候出声?于是,气氛诡异的沉默就这样持续了下去,就在所有人都快憋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姬涤辰忽然一甩长发笑了出来。 “真想不到,素来温顺如绵羊的爱妃,也会有一鸣惊人的时候!”大笑声中,他放开了揪着朱赢衣襟的手,改而把她搂在怀里,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轻吹气,“孤才不惧天下臣民如何看待,不过,既然爱妃如此关心孤的声誉,那孤就依爱妃一回又如何?今天太晚了,明日,孤就去上朝,爱妃可还满意?” 没料到姬涤辰态度突然转变,朱赢兀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进谏就这样成功了,在姬涤辰怀里不知所措地抖了又抖才猛然醒转,挣扎着要跪下谢恩:“帝君圣明,臣妾多谢帝君!” “哎,谢恩就免了!”姬涤辰紧抱着朱赢不让她跪,双手如鱼儿般在她背上臀上不老实地游走,笑容也变得邪魅起来,“该怎样感谢孤,你懂的,嗯?”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10 章 这声沙哑低磁,带着浓重鼻音的“嗯”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挑逗,朱赢在他丝毫不顾旁人眼光的暧昧抚弄中面色潮红,四肢发软,顿时又羞又窘地把头埋在他胸前,几乎在他怀里化成了一滩烂泥。 不可否认,她一直很怕这个生性霸道、喜怒无常的男人,尤其……是在千年前先天后出事之后,但她也是爱着他的,即使自己卑微的爱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真心看重,即使……自己只是他手中的一个玩物。因为她知道,这个看似不可一世的男人,内心其实是极其空虚,极其寂寞的,她怜惜他,心疼他,所以,她愿意抛弃尊严不计得失地陪在他身边,只为能有那么一丁点机会,帮助他减轻心里的痛。 那些莺莺燕燕们自也是知情识趣的,见她们的帝君似是有意宠幸菊妃娘娘,哪里还敢在留这里看戏,就算心中陈年老醋打翻了一缸又一缸,也只得乖乖告退走了。见四下终于无人,朱赢红着脸应了声“是”,顺从地把身子往姬涤辰怀里依偎得更深了些。姬涤辰唇角一弯,一把抱起朱赢,狂傲地朗笑着大步而去。 第10章 云笼相思一点愁3 “漓牧云你个混账,凭什么把小蓝赶出去?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从头到尾都是那条毒蛇在欺负她!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处事公正的好太子,没想到你只知道袒护你的义妹,帮着她欺压老实善良的小蓝,亏她还一直那么喜欢你!你这个混蛋、坏蛋、王案,唇边浮起了一抹自负的淡笑。 不就是这么点事吗?他就算一年半载不临朝,照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如今不过偷得月余浮生之闲,就惹得一班老臣大惊小怪,唧唧歪歪,还公推那天界百官中辈分最高的朱雀星君,他父君在世时见了都头疼的超级无敌古板倔老头儿容煓来迂回进谏,委实是太过无事生非,小题大做! “篁儿,你原是最懂我的,可惜,当年的我却不懂你,生生辜负了你一片真情。如今,我便是踏遍三界,又到何处去寻一个如你一般知我爱我,也能让我心甘情愿交付真心之人?”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11 章 轻轻抚摸那长年置于案上最醒目位置的物事,姬涤辰那双极少正眼看人的高傲紫眸中,不觉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与忧伤。此时的他,既不是朝堂上杀伐决断睥睨苍生的三界至尊,也不是温柔乡里多情邪魅,坐拥万紫千红的风流君王,凡人难以超脱的爱别离,求不得之苦,他同样无可奈何地一一历遍,噬心之痛纠缠千年,无从解脱。 那被他如稀世珍宝般反复爱抚之物,不过是一截碗口粗的干枯竹根,尽管那根须随意伸展的造型若是加上点诗意朦胧的想象,多少可以审出那么点婉约中兼有奔放的自然美来,但主茎干上焦痕遍布,千疮百孔的硬伤无疑昭示着,它并不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却不知君临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帝大人为何会对它如此爱不释手,视若心肝。 “帝君又在思念先后娘娘了吗?天地之大,难道当真就无一人,可以让帝君的心枯木逢春,死灰复燃?”一声清婉的叹息自殿门口悠悠飘来,怜惜,无奈中带着丝几不可察的幽怨。 姬涤辰捧着竹根的手微微一顿,小心翼翼地将之放回原位后,一改先前戚容朗声而笑:“阿玟这话可是吃味儿?你一条纵横天地的神龙,却与一段枯竹桩子较什么劲儿?” 说话间,他已经缓步踱至殿门口,那里站着个青衫儒冠,手握羽扇的俊俏公子——细看之下,不难察觉此“她”非彼“他”,那其实是个女扮男装的绝色佳人,由于她的美貌远非桃红柳绿媚艳娇糯之流,而是清新焕丽之中透出勃发的英姿,因此扮了清爽简约的男装倒比身着五彩缤纷的华丽女服更显美感。 见姬涤辰走到自己面前,这名唤“阿玟”的女子收敛了眉宇间的些微怨色就要倒身下拜,却被姬涤辰一把夺过羽扇,轻轻挑起她尖削的下巴阻住了她的动作。 “阿玟,眼下又无旁人在此,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分?”姬涤辰笑得暧昧,指尖在女子许是为了开口抗议而微启的薄唇上挑逗地一抹,顷刻间又变回了那个撷香戏蝶的多情君王。 阿玟娇躯一颤,白净的脸庞上掠过一抹红晕,但她很快便闪身避了开去,垂首低语道:“帝君别开玩笑了,臣今日来是有正事的。” 姬涤辰眸光略沉,默然片刻后摇头笑道:“看来你真生气了,平日里,你绝不会在独处的时候对我称臣的……” 说到此处,他上前一步,把僵着身子立在一旁的阿玟圈进了怀里:“我知道你在气什么,竹桩子只是个借口罢了,朱赢的事才是真,对吗?其实,我本就觉得自己这阵子野得差不多,该去上朝了,并非是为了朱赢才改变决定的。朱赢是个单纯的女子,后宫之中,就属她最没有心机,不图权势,不争宠爱,只是一个心眼地忠诚于我,纵然她并非我心头所爱,我总也得看顾着她些,这才顺便卖了个面子给她。” 见阿玟面色稍霁,他胸有成竹地一笑,在她耳边暖暖吹气:“自篁儿走后,惟有你,才是我的知己,后宫那些空有美色却无头脑的花花草草,怎能与你相比?我虽不能纳你入后宫,但你,始终是我心尖尖上的人呢!” 阿玟方才已有妥协之色,听完这些话,那欲迎还拒的婀娜身子终于软软地融化在了姬涤辰的臂弯中。“冤家,我是上辈子欠你的吧?明知你的甜言蜜语不知用来哄过多少女人,可还是……中了毒似的心甘情愿被你迷惑。” 她眼波柔软地仰首望向那双高高在上,含着宠溺也含着戏谑的紫眸,头顶的发冠在他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一拂下倏然坠地,现出满头柔顺青丝,流云飞瀑般泻了一肩。卸去了男子伪装的她敛了几分气势,多了几分妩媚,却是美得愈发撩人了。 这般姿容风情,确是包括朱赢在内的一众后宫女子难以企及的,她在姬涤辰心目中的地位,也的确和一般姬妾不同,因为对姬涤辰这样地位尊崇、眼高于顶的人来说,如此既有美貌又有智慧,刚柔并济又懂得分寸的女人是最能让他体会到满足感的,况且,她在满足他作为男人的需求的同时,还可以给他那些平庸女人所无法给予的帮助,只因,她有着一个远比后宫妃嫔重要得多的身份——四大星君之首,青龙星君。 现任青龙星君郁玟是北海神君幺女,芳龄不过三千五百余岁,在四大星君中是最年轻的。两千年前,前任青龙星君寿数已满,归于混沌,姬涤辰下旨,通过公开比试在龙族子弟中挑选继任星君。青龙星君只是名号,并非只有真身是青色的龙族才能担任,来参选的形形色色的龙族数以万计,选拔的擂台打了一场又一场,其中最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无疑是两位一路过关斩将,站上决赛擂台的精英中的精英的巅峰对决——这两人,一个东海神君的独子漓牧云,另一个,就是北海神君家的三公主郁玟。 郁玟与牧云二人,说来还是嫡亲的表姐弟,但所谓战场无父子,何况表姐弟?这场比试,据说是惊天地泣鬼神,差点打得天崩地裂天宫倒塌,凡是当年观看过比试的天庭官员至今都记忆犹新。不管过程如何曲折复杂,总之最后是郁玟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牧云非但败了,而且受了致命的重伤。 郁玟得胜后顾不得谢恩领赏,立即下台为表弟疗伤,因为救人心切,甚至不顾性命吐出龙丹为牧云度入灵力。法术高强,才智过人又仁义为怀的她博得了在场天族众口一词的赞赏,再加上她是条正宗得不能再正宗的青龙,众人都认为她是上天注定的青龙星君不二人选,于是,她就这样毫无悬念地接受任命,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女性星君。 姬涤辰也说不清自己是何时开始中意郁玟的,或许是擂台获胜那一刹的惊世风采吸引了他的目光,或许是朝上沉稳大气,朝下温柔细致的个性让他欣赏,但当时也仅限于对她感兴趣而已,真正与她有了更深的纠葛,是在千年前天后幽篁灰飞烟灭之后。那时,他伤心颓废,几乎一蹶不振,可后宫的女人们除了与世无争的朱赢之外,没有一个人真心来安慰他陪伴他,只是卯足了劲勾心斗角争夺后位,那些庸俗又贪婪的女人实在让他厌烦透顶,善解人意的郁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走进了他的内心。 不过,就算再喜欢,郁玟也不可能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后妃。后宫之人不得从政,这是他立下的规矩,他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也就是说,郁玟若要做青龙星君便不能嫁他,若要嫁他就必须辞去官职,他从来就不缺侍奉取悦自己的姬妾,但像郁玟这样聪慧能干知他心意,可以帮他去做一些不便托付给男性外臣之事的女人就难找了,所以,不管郁玟怎么想,他也不会容许她弃了青龙星君之位。 在他看来,感情用事是女人的天性,再强的女人,一旦动了感情,一切雄心壮志也都只会屈服于感情的驱使,所以,任用一个有能耐,同时又对自己有感情的女人,要比用那些野心勃勃男人安全得多了。看着那统领百官威震天族的女人此刻正媚眼如丝,痴迷沉醉地卧在自己怀里,姬涤辰眼中浮起了自得的笑意。 “阿玟,甜言蜜语是用来打发那些庸脂俗粉的,对你,我可是句句真心, 巴心巴肺的疼着呢,你要不信,便掏出我的心来看看?”沙哑低磁的撩人呢喃中,姬涤辰引着郁玟的手穿过衣襟抚上了自己的胸膛,那精瘦坚实又温暖火热的触感顿时让郁玟满面飞红,本就绵软的眼波更是柔得几乎滴出水来。 满意地哼笑一声,姬涤辰俯身吻上了那嫣红可人的朱唇,意乱情迷的郁玟早把所谓的“正事”忘到脑后,毫无抵抗之力地沉沦在了风流君王的温柔陷阱之中…… 第12章 龙心莫测暗促缘1 一早起来,看着在自己门前来来去去的,由各色鱼儿幻化成的宫女侍婢,艳姬突然想起了小蓝——那条老是被自己整得惨兮兮的小鱼。最近她把大半心思都花在了对付牧云新结识的凡人女子身上,竟是忘了身边的麻烦,不过似乎也有日子没见着小蓝在牧云身边转悠了,难道是被她毒怕了,终于知难而退了不成? 她当然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可又免不了有些担心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知道小蓝向来胆小柔弱,被她欺负了从不敢去向牧云告状,但以牧云那细腻的心思和敏锐的目光,就算没人去说,他自己也会发现,为了这事,她没少挨骂,这次她玩得比哪回都过火,如果牧云当真动了怒,那可就弄巧成拙了,说不定还会影响她对付那凡人女子的大计。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思虑再三,她决定去见见小蓝,用哄的也好,吓的也罢,总之让她别多嘴就是了,万一被牧云发现了,也让她按自己编好的说辞回答,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一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不觉已来到宫中侍从居住的院落,秀目一转,心情本就不怎么愉快的艳姬忍不住带着几分醋意皱了皱鼻子。 哼,每次一到这里,她就一肚子的气。云哥哥还真是厚待他们,说是仆役房吧,可看看这里的环境,比起龙宫正殿也差不了多少,难怪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居然妄想爬到她这个东海神君亲封的公主头上去了呢。 “呀,艳……艳公主,你怎么来了?” 忽然,一个轻软细弱且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艳姬,抬眼望去,出现在视野中的是名眉清目秀、纤细瘦弱的白衣少年,此时的他正绞着双手欣喜而又忐忑地瞧着自己,红扑扑的脸蛋上绽放出近乎狂热的兴奋光彩。 “又是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白痴加花痴!” 艳姬在心底冷哼一声,暗暗嘲笑着自己的虔诚崇拜者。这位倒也爱穿白衣,可跟人家白龙太子一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身不过是只小小的墨鱼,长得瘦骨伶仃,小鼻子小眼,说话细声细气,动不动就脸红,从头到脚没半点像男性……或者说雄性生物,法力又是极差,好歹也有六百来年的修为,却只混上个杂役,连个虾兵蟹将都不如,就这么个货色,也配拿这种眼光瞧她? 心里虽是这样想,可她嘴上到底不敢说出来——若是传了出去,铁定又要挨牧云一顿批。于是,她只是轻咳一声,同时赏了那少年一个白,如愿看到对方惶然收回目光,沮丧地垂下头去,她轻蔑地撇撇嘴,打算径自越过他走开,但转念一想又停下了脚步。 “墨儿!”她懒洋洋地开口,“我有事找小蓝,正好遇到你,我也懒得进去了,你去给我把她叫来吧。” 那名叫墨儿的少年正低头黯然着,听到艳姬的话,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啊?艳公主,你找……你找小蓝?可是她……” “行了,哪来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去叫她?” 墨儿结结巴巴的回答让艳姬很是不耐,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见她美丽的星眸中闪过一丝怒气,墨儿原本泛着红的脸颊顿时急得没了血色,慌乱地一边赔罪一边解释道:“艳公主恕罪,小的不是不听您的吩咐,只是……只是小蓝她已经离开龙宫好些日子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啊!” “你说什么?”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当即掐灭了艳姬心头的怒火,皱了皱眉,她愕然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她家祖祖辈辈都是龙宫部属,怎么可能离开呢?” “这个……小人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跟牧云太子说了些什么,结果殿下就发话赶她走了。为了这事,戎甲还去殿下寝宫闹了一场,最后也气跑了……” 耐着性子听完墨儿絮絮叨叨的解释,艳姬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小蓝被赶走的那天,她正好不在宫里,后来又是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锄奸大计”,无心关注其他,因此竟是完全没听说这回事。 看样子,云哥哥已经知道她对小蓝下过不会致命但足以把她整得死去活来的毒,可他居然没来教训她,反把那碍事的小蓝给赶走了?难道说,他终于大彻大悟,从今以后要停止沾花惹草一心一意对她好了? 停停停,什么叫沾花惹草?她的云哥哥最最正人君子,洁身自爱不过了,是那些花花草草在自己不要脸地贴上去好不好?谁叫他这么优秀,这么迷人呢?以前都是因为他心太软,拉不下脸直接叫她们滚蛋,神龙不发威,就把他当毛毛虫了?嘿嘿,现在尝到厉害了吧?活该! 按照自己的思路想象着事情的缘由,艳姬不禁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得意。片刻的自我陶醉后,心情大好的她竟破天荒地对墨儿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墨儿,汇报得不错,看不出你倒还挺伶俐的。哪天有机会,我去跟云哥哥说说,让他好好提拔提拔你啊!”说罢,她翩然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失神地目送着艳姬的背影渐渐远去,墨儿怔立许久方才合了合泛红的双眸,唇边扬了一抹自嘲的冷笑: “你真的会吗?不,你不会,你只是说说而已,一转身就忘了……你的心里只有牧云太子,可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你为什么就不肯回头看看?在这个世上,只有我,才是真正在乎你的呢……” ☆ ☆ ☆ ☆ ☆ 走出吴府大门,韵竹摸着腰里撑得鼓鼓的荷包,唇边不觉浮上一抹感慨的笑意。 上次接下的吴家小姐的嫁衣活儿顺利完工,因为对她交出的成品极其满意,出手大方的吴夫人在原来谈好的价钱基础上又多给了三成工钱。她起先不肯要,因为吴冠铎在她哥哥开武馆的事情上已经帮了很大的忙,林家既欠了他的情又欠了他的钱,这趟活计,她本是打算免费为吴家服务的,但吴夫人的一番话终是让她改变了主意: “竹丫头,咱们生意人讲究的是亲兄弟明算账,一笔归一笔。我家老爷拿出的钱,是跟你哥哥合作开武馆的,将来他赚了钱,自然要分成给我们,我们一两银子都不会少要。至于我们之间的绣活儿单子,那是另一回事,哪有要你替我们做了活计,却不给你钱的道理?你哥哥也是个有自尊心的七尺汉子,要是他的债你来还,他心里能过得去吗?你难道想让他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吗?” 听吴夫人这么一说,韵竹心中也觉有理。劲松本就一直为这些年没能尽到养家的责任内疚,要是现在还不给他个挑重担的机会,恐怕他这死心眼的性子还真就过不去了。想通之后,她到底还是顺吴夫人的意,拿了那笔本就该属于她的工钱。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12 章 经过这些日子的交往,吴冠铎夫妇与韵竹兄妹俩的交情已不只是生意往来这么简单了。吴家夫妇虽为生意人却豪爽义气的为人赢得了韵竹兄妹的真心钦佩,而吴家夫妇也很欣赏这两个孝顺懂事又很有担当的孩子,现在,两家人的关系就如亲戚一般,但在银钱往来方面还是公事公办,只因他们骨子里都是自尊心极强的人,私交毫无保留,公事坚持原则,如此才是对彼此最认真的尊重。 接了这么多年的绣活儿,最大的收获,便是结交上了这么一门子肝胆相照的朋友。满心温暖地回头朝吴府方向看了一眼,韵竹收好银子踏上了归途。想起不久前,哥哥戳着她的鼻子非要她答应完成了这单生意,以后就不再出去接活儿了,她不由得暗自撇了撇嘴。 她当然知道,哥哥这么说,是心疼她这些年独自挑起养家重担的辛苦,也怕她在外面再被人欺负,可是,父亲毕竟还病着,家里的开销依旧很大,她怎么可能明明有赚钱的能力,却两手一摊在家吃白饭?再说,她素来是个闲不住的人,才做不惯被人养着的千金小姐,等有一天,爹爹的身体好了,手头上有了余钱,她定要开一家自己的绣庄,也和哥哥一样,一辈子做自己最喜欢的事。 只不过,做喜欢的事之时,身边若无喜欢的人陪着,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圆满呢。心弦微颤,她的眼前又浮现起了牧云清灵纯净的俊颜。 可能吗?她这样平凡的小女子,和那样高贵美好的人,真的有可能吗?无论如何,他对她的好,毕竟还是给了她希望的,如果可以,一直以来为了亲人无怨无悔咬着牙挨过无数辛苦的她,也想为自己,为有朝一日可能收获的幸福甜蜜争上一回,这,不算是逆天而行的奢求吧? 不知不觉间,她又走到了那个曾给她留下可怕回忆的侯府门口,这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想避也避不掉的。不过,如今那侯大少爷对她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了,谁不知道这家伙自大病一场之后已变成了标准的老好人一个,自己不被人欺负就算好的了,还能去欺负谁呢。 想起这宗离奇之事,她心中始终存疑。牧云坚决否认自己对那侯大少爷做过什么,她不是那等不识趣之人,自不会纠缠不休刨根问底,可是,她还是觉得那应该跟他有关。每当想起这一点,她便会有些莫名的不安,他那种云遮雾罩,看不清摸不透的神秘,总让她觉得,对他们的未来没有把握。 自嘲一笑挥去纷乱的思绪,韵竹正打算收拾了心情老老实实回家,忽见侯府的大门戛然而开,侯大少爷从里面走了出来。虽说早已不怕他了,但跟曾对自己意图不轨的人打照面,心里总是不舒坦,于是,她赶紧回身退到了对街的店铺门口,想等对方走远了再过去。 等待的片刻里,她无意识地朝对面瞟了眼,却发现那侯大少爷似乎不太对劲。从自己家出来,需要鬼鬼祟祟,慌慌张张,一路上前看后看左看右看像是生怕谁跟着他似的吗?再加上那脸色煞白,肌肉僵硬,满头大汗,眼睛红红就像刚刚哭过的样子……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按理说,那姓侯的就算反常到架口锅把自己给煮了也不干她什么事,可是,想到始终无法确认侯大少爷的变化是否与牧云有关,她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她不是不信任牧云,即使他真用过什么非常手段那也是为了她,她绝不会认为他是什么危险人物,她只是担心他会因此惹上麻烦。只有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可能在必要的时候帮得上他,就算能力低微,她也要尽力而为,不能让他一个人去承担一切。 身随念转,在彻底考虑清楚该与不该之前,韵竹已是匆匆迈开步子,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 ☆ ☆ ☆ ☆ 侯大少爷显然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跟着他,只顾哆哆嗦嗦、踉踉跄跄走着,不多时便到了郊外的一片林子里。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没想到,你这畜生倒还有几分人味儿!” 一个突如其来的粗嘎语声把侯大少爷和躲在暗处的韵竹都吓了一跳。拨动枝叶的“沙沙”声响中,左前方的树丛里走出了一名手提板斧,樵夫打扮的年轻人。看着面如土色的侯大少爷,年轻人的唇边浮起了一丝满怀恨意的冷笑。 第13章 龙心莫测暗促缘2 “我……我……”侯大少爷牙关打颤,不停地擦着额上的冷汗,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来,“我已经照你的意思做了,没报官,也没告诉家里任何人。现在我在这里了,你该把我夫人和儿子还给我了吧?” “哼,你这整日欺男霸女的花花大少,也知道心疼女人孩子?”年轻人不屑地啐了一口,“那你当初强/暴我已有身孕的妻子,害得她小产差点丢掉性命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她的丈夫,那死去孩子的父亲也会心疼,也会发疯?不要做出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那只会让我更恶心!” 他刚开始还只是在冷笑,说到后来,却是变成了凄厉的咆哮,眼中也泛起了悲愤的泪光。 看到这里,韵竹终于明白了,敢情是这侯大少爷往日造孽太多,如今有人上门寻仇来了。想想他过去的所作所为,有今日之报确是罪有应得,不过看看他刚才说出要对方把妻儿还给自己时那副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看来这人毕竟还不是渣到家,对自己的亲人终究是在乎的。 其实,就凭双方这几句对话,虽然仍是无法了解牧云究竟是否对侯大少爷做过什么,但眼前这场风波,显然和牧云并无关联。那么,她还要再看下去吗?事情已经过去,她也没想再报复侯大少爷,别人和他之间的恩怨,应该轮不到她多事吧? 就在韵竹犹豫着是不是该悄悄退场的时候,只见侯大少爷扑通一声跪倒在那年轻人面前,放声痛哭道:“我是猪狗,我是畜生,我罪该万死!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打我,骂我,砍了我都成,只求你放了他们娘俩儿吧!胡元兄弟,胡大哥,胡大爷,求求你,求求你,我给你磕头了!” 说着,他当真一下又一下地给那名叫胡元的年轻人磕起头来。可胡元显然不为所动,眼中的恨意反而更深了:“当初我求你放过我妻子的时候,你心软过吗?如今才认错,迟了!” 一声怒吼中,他蓦地扬起手中的斧子朝侯大少爷砍了下去。寒光闪起,血花飞溅,侯大少爷顿时倒在地上杀猪般嚎叫起来,只见他的右肩处血如泉涌,身旁几步开外,赫然横着一条血肉模糊的断臂。 “你已经……惩罚过我了,可以……放了他们了吧?求你……求求你……”侯大少爷痛得满地打滚,几乎昏死过去,可还是没忘了向胡元求情,不料,映入他模糊视线的却是对方的一脸讥嘲之色。 “你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吗?告诉你,我要你看着你的女人孩子死在你面前,让你也像我们夫妻一样,一辈子因为那段可怕的经历噩梦缠身,痛苦到死!” 说罢,他转身朝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走去。树干上系着圈绳子,解开绳扣后,随着他握住绳端的手慢慢抬起,一只巨大的网兜从树顶上滑了下来,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一名少妇与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两人都被绑得结结实实,嘴里也被塞上了布条。此时,那两个悬在半空中的俘虏都惊恐地望向树下,挣扎着发出想要尖叫却有心无力的“唔唔”声。 “你们到了阴曹地府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自己选错了丈夫投错了胎!” 毫无怜悯地瞥了眼网兜中的母子俩,胡元霍然松手,任由他们失去了控制的身体从空中直坠下来。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到地上,结果只会有一个,那就是筋断骨折,脑浆迸裂。听到妻儿惊恐的尖叫声,侯大少爷骇然惊呼,挣扎着爬起来想要冲过去,可他失血过多,早已没了力气,才奔出一步便再度跌倒在地,这次,是无论如何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一连串变故惊得韵竹目瞪口呆。看到那少妇惊吓之中还用身体牢牢护住了怀中的儿子,而那小小的孩子死命抱着母亲的胳膊,脸上血色全无,惊恐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无助的绝望之色,她忽觉头脑一热,竟是蓦地冲出去拽住了急速上升的绳索。 那两人加在一起的下坠之力实在太大了,韵竹一个没习过武艺的女子能有多大力气,当即被那巨大的冲力带倒在地,她又死活不肯放手,于是就生生被拖曳着一路朝前滑去。不过,绳端加上她的体重之后,网兜下坠的速度倒是稍稍减缓了一些。 韵竹的突然出现让在场的两个男人都看傻了眼。侯大少爷认出了她就是那个被自己欺辱过的绣娘,一时间不禁又是惊讶意外,又是感激惭愧,只是他伤得太重,已然什么都做不了了。 说实话,韵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中了什么邪,或许,在看到那位母亲明明吓得半死却还拼命保护儿子时,她想起了同样疼爱自己的爹娘,如果易地而处,相信他们也一定会这样不顾一切地护着自己。她实在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一个深爱孩子的母亲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于是什么都来不及想,便凭着本能这样做了。 被拖行的过程中,韵竹艰难地用足尖蹭地,试图让自己停下来,可凭她那点力气,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是杯水车薪。她身前丈许远处便是一棵树,眼看着再往前滑一点就要撞上了,如果她立刻放手,自己就不会有事,而那母子俩还是性命难保,若不放手,以她此时滑动的冲击力,这一撞非受重伤不可。电光石火间的转念之后,她心一横仍旧没有松手,只是努力转动了一下身体,避开头部用肩膀迎向了拦路的大树。 就在她闭了眼准备承受那极有可能让自己肩骨碎裂的剧痛之时,忽觉身子一轻,刚刚还狼狈万状地趴在地上的自己,下一刻就跌进了一个弥漫着淡淡海藻清香的温暖怀抱里。 “傻丫头,不要命了吗?要行侠仗义,也不先看看自己有多大能耐!” 听到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气恼几分怜惜在自己头顶响起,她立刻睁眼,随后看到牧云一手抱着自己,另一手食指微弯,毫不费力地钩住了那要命的绳索。 “云大哥!”她又惊又喜,确认自己彻底安全的那一刻,迟到的后怕让她身子一软,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但她还是努力稳住心神,喘了口气后,挣扎着推了推那抱着自己一脸黑线的男人:“我没事,快去把人家放下来,快去啊!” 见她除了有几处轻微的擦伤以及受了点惊吓之外,的确没什么大的损伤,牧云如看着个傻孩子般宠溺而无奈地一笑,也不放开她,只是动动手指便把网兜放下了地。韵竹却还不放心,硬是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拖着擦破了膝盖火辣辣作痛的双腿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亲手解开网兜和绑绳,把那母子俩放了出来。 胡元初时被这先后冒出的两个不速之客惊呆了,这会儿渐渐清醒过来,无明火顿时嗖地蹿上了头顶。 “好呀,原来你还有帮手!”愤愤地踹了侯大少爷一脚,他挥起斧子朝牧云直劈过来,“你们做那畜生的帮凶,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杀了你们!” 牧云两指一夹定住斧柄,胡元死拉活拽,怎么也动不了分毫。这还是牧云不敢在韵竹面前使用法术的缘故,否则对付个凡人,根本连对方的衣角都不用沾上。 “这位兄弟,报仇之心固然可以理解,但如此作为也着实有些过了吧?” 注视着拼命使劲憋到满脸通红的胡元,牧云气定神闲地淡淡道。 “悲惨的事情没有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的感受,凭什么在这里说风凉话?”胡元暴怒地狂吼。 “谁说没有?我也被那个人欺负过!”这时,韵竹已搀扶着那对惊魂未定的母子走了过来,扫了眼地上的侯大少后,眸光灼灼直逼胡元,“我比你妻子幸运,我逃脱了魔掌,可那种感受我知道。如果今天你只是教训他本人,我才不会多管闲事,但你不该伤害他无辜的家人,你看看自己干的好事!” 她边说边把那紧拥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母子俩推到了他面前:“他伤害了一对无辜的母子,是他卑鄙,是他无耻,可你现在做了和他一样的事,那你又算什么?是要把自己也变成你曾经最痛恨也最看不起的人吗?这样就会让你心里好受一些吗?” 在韵竹一叠声的质问中,胡元扭头瞥向面前的女人和孩子,一时茫然无语。从他们惊恐的目光里,他看到了曾出现在自己妻子眼中的绝望和无助,那瞬间贯穿心房的痛,渐渐浇熄了让他失去理智的疯狂怒焰,默然许久,他终于慢慢放开了紧握斧柄的手。 ☆ ☆ ☆ ☆ ☆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13 章 “现在知道疼了?”看着韵竹一会儿抚着手上的红痕丝丝呼气,一会儿弯腰去捂转动不灵的膝盖,牧云不禁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 瞎忙活了那么老半天,非要他先把侯家三口送回去,这会儿子才想起自己负伤的问题来,这丫头的反应,还真是够迟钝的。 “刚才……根本没工夫想嘛!”韵竹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后面色一端,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严重的问题,“你说,侯大少爷吃了那么大的亏,人都成了残废,他真的……肯不报官抓胡元吗?” “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又担心那个,你到底有完没完?”牧云嘴上数落着她,手底下却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挥出蓬水雾洒到了她的伤口上,“这点你只管放心,本是他强/暴人家妻子在先,若真报了官,就算他侯家有钱有势能摆平了去,总也是名声有损,他想告,他老爹还未必肯让他把事情闹大呢。况且,经历了这次波折,他看来像是真心悔过了,应该会遵守诺言的。” 韵竹边听边点头,深觉他分析得有理,放宽心之后,才发觉自己的伤处已然不痛了。他到底是用了什么药啊,每次治伤都那么快?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惊叹,牧云已然语气一转,忽地沉下了脸: “你还没告诉我呢,为什么去跟踪那侯大少?平时看着也算个挺稳重的姑娘,怎的会做这样没分寸的事?万一要挟侯大少的不是胡元那样只是被逼急了一时冲动的普通百姓,而是真正的强盗土匪,万一……我没能及时找到你,你以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么?” 韵竹顿时语塞,迟疑了片刻才答道:“还不是因为他先前的转变太奇怪了,虽然当时你否认了,可我总觉得这事跟你有关,今天看到他表现反常,我就忍不住想去瞧瞧,我本来还以为,他去见的人会是你……” “你这么说,就是不相信我了?”牧云脸色更难看,声音里已有明显的怒意,“原来你嘴上不问,心里还是在怀疑我!你到底是想怎样?难道非要逼我承认对那侯大少爷下了黑手,你心里才会舒服一点?” 没想到他那样温润如玉的一个人,竟因为自己的几句话突然怒了,韵竹有些被惊到,不觉揪着衣襟,刷白着脸说不出话来。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牧云语声微滞,悔意蓦地涌上脑门。 该死,他这是在做什么?不是想好了,要珍惜上天给他的这次从头再来的机会,一定要让她爱上自己,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与自己错过一生吗?可他居然混账地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跟她发火!以前的他,可是从来不会这样的…… 或许,就是因为太在意得失,他才会如此战战兢兢,甚至可以说是近乎怯懦地保守着自己的秘密,即使知道她的想法和一般人不同,仍是不敢贸然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生怕如今身为凡人的她会对自己有一星半点的排斥厌恶。也正因如此,她的怀疑才会让他在害怕失去的恐惧中变得情绪反常、暴躁易怒。 就在牧云一边懊恼抚额,一边讪讪地踌躇着该怎样挽回的时候,却觉背后一暖,方才还怯怯瑟缩一旁的韵竹,竟主动上前揽住了他的腰。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我只是担心你为了保护我给自己惹上麻烦。我不要置身事外,我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就算有什么不好的结果也一起承担。其实我明白,以你的能力,也许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帮助,也许,我只是个不自量力的傻瓜,可是……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我也愿意倾尽所有,为你去做……我所能做到的一切。” 牧云愕然。她……她竟然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前世的她虽是他一手带大,但在感情上,诚惶诚恐,求而不得的永远是他,习惯性的担忧和恐惧,让他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没想到有一天,他们的位置竟会互换。感觉到她伏在自己背后的身子微微颤抖,因为紧张而死命箍在他腰间的双手甚至掐疼了他,他那颗忐忑了许久的心蓦然安若磐石,丝丝缕缕的温暖和甜蜜悄悄渗进五脏六腑,充盈了他的灵魂。 “说自己是个傻瓜,还真有自知之明……”慰然一叹,他转回身去,恰恰瞧见她仰起羞红的脸蛋,颤着睫毛,惶恐中带着期盼地望向自己。 温柔地把她惴惴不安的脸庞按进胸怀,他低低笑了:“以后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好么?担心我,可以告诉我,想要为我分担,也可以跟我商量,千万不要再自作主张去做些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的事情。我从来就没打算让你置身事外,我需要你为我做的事太多了,一时间哪里做得完?所以,你得好好活着,让我有机会把你拴在身边,使唤一辈子。” 什么?他说,要把她……拴在身边一辈子!等等,且容她不知羞耻地遐想一下,这话,不会是变相求婚的意思吧?或许她是异想天开了些,可是,除了夫妻,还有什么人,能在一起一辈子呢? 晕晕乎乎地埋首于牧云怀中,韵竹兀自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她的感情已经先于理智牵引着她一头栽了下去。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她什么都不再想,只是肆意享受着他怀里真实的温暖,脑海里悄然飘过一个让自己在憧憬中笑弯了眉眼的念头—— 一辈子,身边有他,这样真好…… 第14章 龙心莫测暗促缘3 漫无目的地在海底游荡数日,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的小蓝沮丧地钻进一处珊瑚丛中歇了下来。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从没有非分之想,更不敢跟艳公主争你的宠爱,唯一的愿望只是默默地看着你,守着你而已……连这样你都不允许?难道我就真的这么讨厌,讨厌到连站在角落里偷偷看你的资格都没有吗?” 想起牧云二话不说赶她出宫的狠心行径,她又忍不住伤心呜咽起来。这几天,她已不知哭过多少回,可是谁会在乎呢?说到底,她不过是条卑微的小鱼罢了,就算孤零零地死在海里,也赚不来半点同情的泪水或是怜惜的目光吧。 也许身心俱疲到了极点,哭过一场之后的小蓝只觉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莫名而来的危险气息将她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她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 一条巨大如小山丘般的鲨鱼,正在她面前狰狞地咧嘴笑着,尖利的牙齿如匕首般闪着森森寒光! 她好歹也有五百多年的功力,若是普通鲨鱼,她自然不怕,可眼前这么大个儿的,肯定是没有千年也有八/九/百年的鲨鱼精,那就不是她这点微末伎俩能对付得了的了。 刷白着脸退后两步,她颤抖地攥紧衣襟,强稳住心神扯开了一抹僵笑:“鲨……鲨鱼大哥,你想做什么?咱们都是开了灵智的水族,同在东海修行也算是乡亲,可不兴大鱼吃小鱼的……” “去他娘的乡亲!”鲨鱼精开口说话了,眼中迸射出狠厉的凶光,“不管开没开灵智,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小鱼小虾都是我的美味大餐!是有修行的妖族更好,吃了你的肉,再吞了你的元丹,还可以增加几百年的功力,真是笔合算的买卖,哈哈哈哈……” 震耳欲聋的狂笑声中,鲨鱼精张开血盆大口朝小蓝扑来,强烈的灵力威压震得小蓝滚下珊瑚丛,狼狈跌倒在沙石粗粝的海底。看着鲨鱼精越来越近的狰狞嘴脸,小蓝突然不想挣扎也不想逃跑了。 她本就是个多余的生命,即使逃过了这回,又能去哪里?活着太累了,就这样结束,也好。凄然一笑,她闭上了眼睛,心如死灰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电光石火间心底只闪过了一个念头——牧云如果知道了她的死讯会如何?她不敢奢望他为自己落泪,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后悔和惋惜,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心念未已,她细嫩的脖颈便感觉到了利齿袭来的尖锐碰触,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剧痛贯穿的瞬间,腰里却是陡然一紧,随即身不由己地倒飞出去,跌入了一堵坚实的胸怀之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拖着在水里七拐八弯地飞窜起来。 “阿戎?”好半晌,小蓝才看清那铁青着脸,拽着自己疯狂逃命的竟是龙宫的小虾兵戎甲。在她眼里,戎甲是她的好朋友,但也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该不会是特地来找她的吧?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是偶尔经过,还是……牧云真的后悔了,所以派人来寻她回去? 那后一种可能性让她怦然心动,竟忘了自己此时的处境,恍惚着有一丝欣喜。戎甲显然就没有她这份死到临头还能做美梦的闲情逸致了,他拽着她一边逃命一边频频回头望去,只见那鲨鱼精怒吼着衔尾追来,始终不离他们身后十步之遥。 “该死,他的体力比我们强得多,用不了多久就会追上来的,怎么办呢?”他焦急地思忖着,可他的脑子向来不灵活,急切间也想不出什么对策,眼见那小山似的庞然大物又逼近了一些,他心一沉,终于拿定了那个早就想过却曾经希望不必付诸行动的主意。 “小蓝!”他抓在小蓝腕上的手微微用力,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小蓝讶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闪烁着异样火花的粲亮眼眸。 “我去缠住他,你趁机赶快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记住了吗?” 她怔怔地听着,他唇边温柔而凄楚的笑意让她惊悸不已。“我爱你,保重!”忽然,一抹沁凉的唇闪电般吻上她的脸颊,那只箍住她手腕的大掌随之松开,在她背上用力一推。 “阿戎!”惊呼声中,小蓝踉跄地随水飘走,回首时只见戎甲的双手现出钳状原形,冷不防地转过身去弓腰一跃,如离弦之箭般朝凶神恶煞游来的鲨鱼精猛扑了过去。 “不——”她骇然尖叫,本能地想要追上去拉住他,无奈却阻止不了身体的后退。心碎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以往从不曾留意过的事实,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看着鲨鱼精悍然张开的巨口,戎甲心中一片宁静。海虾的钳子本就不发达,他的法力又远逊于对方,这攻击,无异于螳臂当车,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变成对方果腹的美食,可那又如何?三百年了,他终于对自己倾慕已久的鱼美人说出了心中的爱恋,死,亦可无憾了。 不过,就算要死,也不能让这杀千刀的鲨鱼精那么逍遥地大快朵颐,多少也得给他尝点苦头才是。这样想着,他咬牙凝聚起全身的功力,挥舞着双钳发出了生平最凌厉的一击。 他心里明白,对强大的鲨鱼精来说,自己即使拼尽全力,最大的成果也不过就是让对方疼上片刻而已,根本构不成什么致命的威胁,他也只求能拖延一下,让小蓝有时间逃走便是了,可就在他出招的瞬间,背心却不知为何陡然一热,体内的力量当即毫无来由地暴增了千百倍,蓦然排山倒海般喷涌出来。 轰然一响中,鲨鱼精惨嚎着倒翻出去,满口利齿如碎石般四散掉落,嘴里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身周的大片海水,而他的对手戎甲,则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那对如有神助、威力大展的钳子呆呆发怔。 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本事了?居然只用了一招,就把一条千年鲨鱼精打得满地找牙! 那条偷腥不成蚀了满口牙的倒霉鲨鱼在剧痛中兀自愤怒地瞪着戎甲,似乎不愿相信一只小小的海虾精竟会有如此可怕的功力,就在他不甘心地挣扎着想要再次扑上去的时候,却被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断喝惊了一大跳。 “滚!” 只有一个字,低沉短促的声音,却透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威严,更可怕的是,那不是普通的喝声,而是用“通玄传音”之法送出,除了传音的对象,旁人即使近在咫尺也听不到半点声息。众水族之中有这等功力的,不是水中王者龙族还会有谁? 那鲨鱼精顿时吓得心胆俱裂,只要听那声传音便可知,对方的道行比他深得多。知道对手太硬惹不起,他立刻识趣地冲声音来处磕了几下头,随即转身落荒而逃。 鲨鱼精不消片刻便逃得不见了踪影,可戎甲还在举着钳子发怔,直到气喘吁吁赶回来的小蓝又哭又笑地一把揪住他,才让神游天外的他清醒了过来。 “阿戎,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没想到,你竟是深藏不露,你太厉害了!” “我?厉害?”戎甲把钳子变回了双手,一边挠头一边困惑地苦笑,“我要真有那么大本事,早就当将军了,还做什么小卒子?说实话,我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大概……是因为心里一急,就超常发挥了吧?”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14 章 看着戎甲憨憨的表情,小蓝心头一热,眼泪忽然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如果他向来法力高强,对付鲨鱼精有十足的把握也就罢了,可事实上,正是这样一个本领低微的小虾兵,竟然毫不犹豫地回身迎向修为不知高过他多少倍的千年鲨鱼精,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让平凡得近乎平庸的他拥有这样惊人的勇气? “呀,小蓝,你怎么哭了?”看到鱼美人满脸的泪水,小虾子顿时慌了,赶紧手忙脚乱地在她脸上一通猛擦,“别怕别怕,都过去了,没事……” 语声突然停顿,他低头,看着冷不丁扑进自己怀里的小蓝再次呆住:“小蓝,你……你……” 小蓝没说话,只是扭了扭柔软的腰肢,把头在他怀里埋得更深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戎甲心悸得几乎无法呼吸,迟疑着抬起双手,他小心翼翼地圈住了小蓝纤细的身子,手上却是丝毫不敢使力,惟恐眼前的一切均是幻象,稍一用力,所有的美好都会化为泡影烟消云散。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相信自己是真真切切地把心爱的鱼美人拥在了怀中。 “小蓝……”颤抖地低叹着,他欣然收紧双臂,忘情地锁住了这让他甘愿沉醉至死的幸福,痴痴凝眸间,一丝满足的微笑悄然爬上了嘴角…… ☆ ☆ ☆ ☆ ☆ 一片珊瑚礁背后,牧云环抱双手望着不远处深情相拥的戎甲和小蓝,唇边漾起了欣赏妙笔生花、一挥而就的杰作般的得意微笑。 那条死鲨鱼,在修行还不知守天道,打掉他一口牙算便宜他了,不过,看在他好歹也是水族子民,而且间接促成一桩好事的分上,就饶他一命吧,反正没了利齿,他以后也是不能作恶的了,倘若就此修心养性,没准还能修成正果,到时,不知那没牙的鲨鱼大仙会不会来感谢某位劳心劳力替他拔牙的先知呢? “去,白痴一个!”忽然,一声没好气的轻哼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那只死虾还真以为是自己神威大发,一举赢得美人心啊?要不是云哥哥你……” “艳姬!”牧云板起脸,回头瞪住试图缠上来的小蛇,待她讪笑着乖乖缩回去才正色道,“少说风凉话,别忘了你的事还没完呢!以后他们回宫的时候,记得要向小蓝道歉,知道吗?” “知道,知道行了吧?”艳姬自知理亏,只得低头服软,但还是不甘心地嘟哝了一句,“人家……还不是气不过那只笨虾吗,一点不领会你的好意,还骂你骂得……就跟训孙子似的……” 牧云本是一脸严肃,听到这话,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以前还真不知道,老实巴交的小甲也会有这么火暴的一面。不过,这几分脾气原也是该有的,若真是只懦弱无趣的软脚虾,又怎么配得上我们秀外慧中的蓝美人呢?” 听到“秀外慧中”以及“蓝美人”几字,艳姬不禁又有些不快地噘了噘嘴。 初知牧云赶走小蓝时,她还以为他是一心袒护自己,就乐颠颠地跑去问他,不料却挨了顿狠批,后来才知道了他的真正意图。想想牧云为了帮小蓝成就好姻缘,宁愿忍受误解被那只蠢虾骂得狗血淋头,过后还要暗中尾随保护他们,这份爱护之意让她免不了有些心底泛酸,此时再听他拿那些从不曾用在自己身上美好言辞来形容小蓝,这一肚子的酸味儿就更浓了。 气过一阵之后,她忽又想到,牧云这样煞费苦心地去撮合小蓝跟戎甲,不正好证明了他对她根本就没有意思吗?否则,他又怎会把自己心爱的“蓝美人”拱手送给一只小笨虾?想到这里,她顿时释然,甚至开心地偷笑起来。 “对对对,云哥哥说的都对!”她喜滋滋地腻上去,眉眼弯弯地瞧着他,“那么,我们现在要不要出去跟他们打招呼,然后接他们回宫呢?” “嗯……先不要吧!”牧云微笑地沉吟着,“我注入小甲体内的功力可以持续一月之久,在这一个月里,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小蓝,所以还是让他们两个在外面多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好了,等他们的感情稳定了,再接他们回去不迟。” “好好好,云哥哥最英明不过了,都听你的!那咱们回去吧?” 艳姬不遗余力地拍着马屁,边说边凑上去想挽住牧云的胳膊,可他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偏偏就在她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朝前迈了一步,让她抓了个空。 “不是说回去吗?那还不快走?”俊魅的脸庞侧转来可恶地朝她笑笑,而后,颀长的白色身影自顾自一派潇洒地飘然离去,没有再回头。 “躲我,自从认识了那个贱丫头,你就知道躲我!” 懊恼地咬着鲜红的樱唇,艳姬的目光倏地阴沉下来。现在她越来越确定,自己最大的敌人既不是眼前这条楚楚可怜的小鱼,也不是传说中什么早已香消玉殒的天宫仙子,而是那个相貌平平的凡人女子林韵竹。她就是弄不明白,那个要长相没长相,要能耐没能耐的平凡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一条有呼风唤雨之能的神龙对她一见倾心,深爱不渝? “小贱人,我绝不会让你抢走我的云哥哥,如果你真那么喜欢龙的话,哼哼,另外有一条,倒是很适合你呢!你等着吧,他……很快就会去找你的。” 若有所待地低喃着,艳姬骄蛮地扬起下颌,缓缓眯起的美眸中迸出了怨毒的光芒。 ☆ ☆ ☆ ☆ ☆ “妹子,你又在忙什么?上次你去吴家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你哥不是就叫你以后别再出去接绣活儿了吗,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看到韵竹在窗前专心致志地绣着什么,从她身边走过的荷花忍不住走过去微责地揽住了她的肩。 韵竹一惊,忙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但荷花还是瞥到了一眼,看出她手里拿着的是根尚未完工的银灰色龙纹腰带,其上还有一些竹子的图案。龙和竹子绣一起?这个组合,还真是奇怪呢!她眨眨眼,对小姑的独特品味有些难以消化。 “嫂子,你知道我忙惯了闲不住,这不过是自己练练手罢了,算不得什么绣活儿!”不自在地把绣带塞到枕头底下,韵竹面上浮起了可疑的红晕。 片刻的心虚过后,情绪平稳下来的她撒娇地朝荷花身上腻了过去:“嫂子,你跟哥都疼我,这我晓得,可我天生就是个劳碌命,做不了在家享清福的千金大小姐!实话跟你说,我就没打算歇手过,将来有了钱,我还要自己开绣庄呢,这辈子,只要眼睛看得见,手还能动,我就会一直绣下去的!” 荷花怔怔地瞧着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和自己一样在南阗村长大,是个标准的乡村女孩,可她却总觉得这个小姑和她见过的所有女子都有着太多的不同——外表柔婉温顺,内心却坚韧执着,她的想法,不是自己这种笃信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之类传统观念的女人所能理解的。或许,这就是劲松在外奔波的那些年,这个既有老母又有长嫂的家庭却是由一个本该受着全家人保护与宠爱的小姑娘撑起一片天的缘故吧。 “你这丫头……”轻轻叹了口气,她替韵竹捋了捋发辫,终是妥协地无奈一笑,“我就知道,你要真认定了想做什么,别说你哥一人,就算我们全家人一起上也拦你不住的。也罢,随你自己喜欢吧,只要别太累着自己就好。” 看着荷花走远,韵竹摸着微烫的脸颊,总算堪堪吁出口气来。眼波轻漾,她回身自枕下抽出那条腰带,抚摸着上面龙缠竹身的奇特图案,思绪不受控制地驰骋飞扬起来。 那天,跟牧云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以后,两人又在一起聊了很久。牧云见识广博,跟她讲了天南地北,古往今来许多奇闻轶事,其中,也包括人们通常最畏惧却也最好奇的鬼神之事。后来,他突然问了她一个很不着边际的问题: “不知道……你对上古神兽龙族有什么看法?” “龙?”她愣愣眨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你们家人葬了那蛇妖,还想方设法保护她的遗体,这以常人的眼光来看,可是很惊世骇俗的做法呢!我就想知道,你对其他灵异族类会是什么想法。” “我们只是凭着良心行事罢了,并没有多想她是人是妖的问题啊!”盯着他满是期待之色的黑眸,她有些不解,但还是诚实地答道,“龙……说实话,我真的不了解,有人把它们说得神乎其神,无所不能,就好像天上的神仙,可也有人说,它们是专门兴风作浪的妖物,很多人出海遇上风浪淹死,就是因为它们在作祟……反正都是听说,我真的没想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判断啊。” “正统的龙族,是自开天辟地起就存在于世间的远古神兽后裔,你说的好像天上神仙那类龙族的确存在,他们隶属于九重天上四大星君之首的青龙星君,是得道飞升的天龙。其余龙族生活在人间的海洋湖泊之中,以四海龙君为首,他们也有神籍,却不入天庭,相当于天庭派驻在人间的诸侯,各自统御一方水族。除了其中少数别有居心的败类,一个有尊严的正统龙族是不可能倒行逆施,为害人间的。” “此外,人间水域中还生活着一些龙族的旁支,比如无角的蛟龙,他们介于神兽与妖兽之间,若是向着正道修行,也可成仙成神,若无此心,在人间如一般妖族般自在生活也于其他族类无碍。不过,他们之中有一部分种族生来戾气较重,易入魔道,所谓兴风作浪的妖物,多半便是这样的族类。” 牧云郑重其事的解释让韵竹听得津津有味,可心底的不解却更深了:“我以前可从来都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呢。哎,你怎么好像对龙特别感兴趣,竟然知道那么多关于龙族的事!” 那一瞬,眼前汪洋深渊般的黑眸涟漪荡漾,垂眸默然片刻,他语声飘渺地轻道:“漓家历来有崇拜神龙的传统,我自幼耳濡目染,自然知道得多一些。” “是这样啊!”她点点头,心情愉悦地笑了,随后又有点忍不住显摆地道,“真的龙我是没福气见到,不过,龙纹可是我在绣品中绣得最好的图案之一,不然,下次我绣幅给你瞧瞧?” “之一?”牧云眯了眼,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那可与之并列的是……” “竹子啊,我以竹为名,当然特别喜欢竹子了!” 他的眼睛似乎又亮了一亮,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某种热烈情绪让她心跳加速,下一刻,他便贴了上来,以几乎鼻尖抵着鼻尖的暧昧姿势呢喃道:“那……你给我绣幅盘龙绕竹图如何?” 盘龙绕竹?他确定他没有说错,不是柱子的柱吗?她诧异地挑眉,随后差点喷笑出来。威风凛凛的神龙,又不是那种叫竹叶青的蛇,去盘在竹子上做什么?他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话未出口,却被他纤长的食指轻轻点住了唇:“你没听错,是竹子的竹,我就喜欢这样的图案,为我绣,可以吗?” 最终,没出息的她在他溺得死人的温柔眼波中彻底沦陷,毫无原则地接受了他的提议,这就是她手中这根腰带的全部来历。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15 章 唉,以前最讨厌那些达官贵人自以为是乱配图了,她可是自幼正经学过丹青的,远非只会照着图样依葫芦画瓢的普通绣娘可比,那些口味低俗的图案哪里看得上?可这次,牧云给出了一个如此荒诞的设计,她居然一点都不嫌弃,还绣得这么满腔热情,真是……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了。 不过算了,哪怕是母鸡打鸣公鸡下蛋,鱼在天上飞鸟在水里游,再诡异的图案都没关系,只要他喜欢就好——他喜欢,这才是最最要紧的呢!想到这里,韵竹只觉浑身是劲,甜甜一笑后,又低头专注地绣了起来。 第15章 龙心莫测暗促缘4 八月十五中秋节,这个人月两团圆的好日子里,吴家千金穿着韵竹精心绣制的嫁衣风风光光上了花轿,那件艳而不俗,华贵又不失清雅的极品礼服让全镇百姓惊羡万分,也让林氏绣工的美名如插了翅膀般,一夜之间传遍四里八乡。 作为吴冠铎夫妇的好友,林家人也受邀出席婚礼,林家二老不便出门,就让劲松两口子和韵竹作为代表去喝了这杯喜酒。 席间,林家兄妹送出了一份别具匠心的贺礼——用韵竹绣的荷包装着的长青武馆盈利后的第一笔红利银票。虽然,这钱本就是该给吴家的,算不得额外的礼物,不过,在吴氏夫妇坚持不肯收林家贺礼的情况下,用这样的形式来感谢吴冠铎的扶持之恩,表明不负他所望业有所成的决心,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吴氏夫妇果然很是满意地收下了这份贺礼,且与林家几名晚辈相谈甚欢,饮了个尽兴。等到席终人散已是深夜,吴冠铎本要派人送劲松几人回家,但劲松说自己是带了车马来的,坚决推辞了,最后还是自己赶着武馆的马车,带着妻子和妹妹踏上了归途。 一路上倒也风平浪静,唯一不平静的就是劲松的肚子——也许是方才吃了太多酒肉的缘故,这会儿便不给面子地闹腾了起来。他不想让车里两个女人担心,起先一直忍着没出声,可就在离南阗村还剩两三里地的时候,他的肚子越来越痛,肠子里咕噜噜响得厉害,眼看着就要憋不住了。 劲松实在无法,只得靠着路边停下马车,回头掀开车帘道:“荷花,妹子,我那啥……大概是刚才吃多了,肚子有些不舒服。要不,你们先在这等等,我去林子里解决一下,你们自己在这儿不会害怕吧?” “呀,你吃坏肚子了?怎么搞的?”荷花一听立刻紧张了起来,不过看丈夫那憋得极为痛苦的脸色,她也知道眼下不是问长问短的时候,只得推推他道:“那你快去吧,我们没事。” 韵竹也催促哥哥快去,劲松翻身下了马车,又叮嘱了一句:“你们当心点,有事大声叫我!”说罢,这才一路小跑钻进了树林。 话说这月黑风高的夜晚,呆在条荒无人烟的小道上,看着风摇树影妖魅似的舞动,听着阵阵鬼哭般的枭鸟夜啼,还真是怪瘆人的。劲松走开后,韵竹心里不免有点发毛,但她面上未露半点声色,只朝同样心慌意乱的荷花身边靠了靠,挽住嫂子的手臂笑道:“嫂子别怕,哥不在,还有我呢!” “唉,你这丫头……”荷花心头一热,看着身边挺直了脊背貌似轻松的韵竹又是感动又是怜惜地叹了口气。 荷花和劲松兄妹打小在一个村里长大,自是熟知韵竹的性子,她本是个胆小腼腆的女孩,小时候见了陌生人不爱说话,床上爬了只虫子都能吓得逃到劲松那屋去。可自从林祥生病倒,劲松外出求医问药之后,昔日那娇弱胆怯的小姑娘便不见了。她咬牙一肩挑起了照顾、保护家人的重担,从此一旦有什么事,即使自己怕得要命也会硬着头皮冲在前面,出去接绣活儿的时候,她没少那些达官贵人的气,可回到家里永远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此逞强的坚忍,总是叫家里人格外心疼。 看出嫂子的欲言又止,韵竹轻掩了她的唇,笑着摇了摇头。家人的疼惜歉疚她自然明白,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为家里牺牲了什么,亲人之间互相照顾本就是应该的,她愿意承担这份责任,不以为苦。 就在韵竹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的时候,不知从何处而来,刺得她不由自主眯了眯眼的炫亮火光瞬间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掀开车帘一看,她顿时惊呼起来:“呀,嫂子你看,林子里着火了呢!不好不好,那边好像有人,不会是哥吧?” 荷花闻言赶紧伸头去看,随后也变了脸色。劲松怕两个女人嫌腌臜,没在林子边缘解决,而是朝里面走了一段路的。林子里光线暗,他进去以后朝哪个方向走的她们都没看清,不过想想这大黑的天,林子里除了他还能有什么人?如此一想,姑嫂俩都急了,也顾不得害怕,跳下马车就朝起火处奔了过去。 火光来处是林子里一块较大的空地,姑嫂俩进了林子,尚未走到近前便看清了事发地的情形。只见一容颜清俊的白衣男子半蹲于地,怀里抱着头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狼,这一人一狼被一圈半人多高的赤红色火焰困在了当中,不过奇怪的是,火焰就这么与他们保持着尺许远的距离,并未燎到他们身上半点。稍远处,一名衣着华贵、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满面怒容地睨着圈内之人冷笑发话: “死小子,还快不交出那头畜生,真要逼老夫使出杀手锏不成?” “容伯父,牧云自知以往得罪甚多,不敢求您待见,但此番之事确是个误会,您不能听信奇风一面之词伤了无辜!”雪衣男子虽看似处于劣势,但神情颇为镇定,据理力争间丝毫不失从容无畏的气势。 见那人不是劲松,荷花不禁松了口气。她自己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不过丈夫在外奔走多年,多少也听过些外面的事,看这情形像是江湖中人寻仇火拼的样子,她忙拽着韵竹躲到树后,压低了嗓子道:“妹子,不是你哥,咱们赶紧走吧,别参合不相干的事。” 韵竹没有答话,只直愣愣盯着火光圈子里那抹素白的身影惊得浑身发抖。那不是牧云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人难道想烧死他吗?心念未已,只见那中年男子剑眉一挑,眼底怒气陡然暴涨:“目无尊长的东西,竟敢教训老夫,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吧?好,这是你自找的!” 说罢,他袍袖一拂,牧云身周的火焰圈子顿时缩小,眼看着就要把他吞没一般。韵竹大骇,只觉一颗心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揪着提到了半空中,情急间,她什么都顾不得想,猛地挣脱荷花的手,俯身捡起把枯枝,冲出去就朝着那蓬大火死命扑打起来。 荷花姑嫂入林之时,牧云和那容姓老者——神羽族族长,朱雀神君容煓其实都已经发觉了有凡人的气息靠近,但两人对峙正盛,一时间歇不了手,由于认为普通百姓未必敢过来,就算真的看到了什么,大不了消了她们的记忆便是,也就未加理会,谁想到树后的女子竟突然冲了出来,两人皆不由得吃了一惊。 因身周有容煓的凤凰灵火阻隔,牧云初时没有判断出韵竹的气息,直到她现身才认出她来,见她竟不要命地跑过来救火,他顿时变了脸色。凤凰灵火岂是一个凡人所能扑灭,若是沾到半点火星子,只怕她立马就灰飞烟灭了。心急如焚的他一手揽着那头受伤的狼腾身而起,旋风般疾穿过火墙将韵竹护在了怀中。 若非万不得已,他还不想暴露身份,因此并不曾出手抵御灵火,只是使出了肉眼不可见的水系法障护身,以如此方式抵敌长他万余岁的朱雀神君的看家本领自然吃亏,所幸容煓发现来者是个毫无法力的凡人,因为不愿伤及无辜,也立刻出手招回了灵火。不过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在韵竹还来不及看清什么的时候,牧云身周的火焰已经熄灭,她的人,也结结实实跌靠在了牧云温暖坚实的胸膛之上。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片刻心惊肉跳,头脑空白的对视之后,牧云与韵竹不约而同地急急问了出来。话音落后,两人又不禁都是一窘,同时赧然移开了胶着在对方脸上过于热切的视线。喘口气平复了心情,率先回神的牧云用空着的一只手抚了抚韵竹沁着薄汗泛着红晕的脸庞,爱怜而嗔怪地皱眉道:“傻丫头,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以后再不许这样了,听到没有?” “我……就是着急嘛,看到那人拿火烧你,真是吓死我了!”后怕地拍拍胸口,韵竹在恢复思考能力的第一时间便扭头防备地望向环抱着双手冷冷立于一旁的容煓,见对方似乎没有进一步攻击的打算,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还来不及松口气,她又瞥见窝在牧云另一侧臂弯里的那头狼正歪着血迹斑斑的头颅,弓起脊背,眯着绿幽幽的眼眸盯着自己瞧。这狼虽是遍体鳞伤百般凄惨,但一身皮毛却是罕见的银灰色,比水貂皮还要顺滑,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更特别的是,它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势,似乎不同于普通野狼那种单纯的兽性凶猛,而是有着王者般的威仪,孤高傲岸,凛然难犯。 因自己心底这种怪异的认知寒了寒,韵竹咽着唾沫讷讷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抱着头狼?那人又是谁?为什么要杀你?” 察觉到贴在自己臂上的狼腹不安地收缩,牧云安抚地顺了顺狼背上的毛,目光别有深意地对上了它的绿眸,也不知是通人性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是那顺毛的动作让它觉得舒服,那狼耸了耸耳朵,软下身子钻进牧云怀里不动了。 见它安静下来,牧云才淡淡一笑,回答了韵竹的问题:“竹儿,你误会了,没人要杀我。那位容伯伯是我父亲的朋友,因为我抢了他猎到的一头狼,他一时不忿,才用烈焰弹教训了一下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说穿了不过是玩笑罢了,哪里就真会要了我的命呢?容伯伯,你说是不是?” 他这话不着痕迹地把容煓的灵火解释成凡人江湖客常用的烈焰弹以打消韵竹的怀疑,说完后悄悄向容煓递了个眼色。 容煓不屑地鼻哼了一声,却也没有拆穿他,只阴着脸闷声道:“我一直以为,你当真是痴心到曾经沧海难为水,没想到,你也有对其他女人动心的一天!你连这种平凡无奇的小丫头都能喜欢,却不愿看我那才貌绝世天下无双的好侄女一眼,简直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容伯伯,我绝无轻视明霄之意,只是感情一事实在无法勉强,我早在多年前就说清楚了,您又何必总是苦苦相逼呢?”牧云苦笑着叹了口气,眸光落在韵竹脸上时,顿时变得温柔而坚定,“竹儿在您眼里或许平凡无奇,但对我来说就是世间最好的,请您转告明霄,我这个不识好歹的混账不值得她惦记,还望她早日忘了我,惜取眼前人吧!” 容煓黑着脸狠狠握拳,看样子像是恨不得冲上来抽牧云一巴掌似的,韵竹头脑又一次发热,想也没想便挡在了牧云身前:“容老先生,请恕小女子冒犯,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您家侄小姐再好,可云大哥不喜欢又有何用?看您也是个有身份有学问的人,总不至于做出强人所难,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吧?” 容煓一愣,怒视牧云的双眸缓缓移到韵竹脸上,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她来。不知为何,韵竹觉得他这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竟比绿幽幽的狼眸还要犀利骇人,当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可她那遇上自己关心的人有事,就算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的脾气一发作,便硬是麻着胆子不卑不亢地回望过去,护犊子般挡在牧云身前的娇躯也没有挪动半步。 牧云知道容煓再怒也不会对一个凡人动手,因此倒也并不担心,只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流转于韵竹眉眼间的目光里满是温柔的笑意。这丫头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性子跟当年还真像,外表看着娴雅贞静,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豪气干云,热血一沸腾就连命都能玩儿上。唉,当年都怪他没有早早抓住她的心,否则她“冲冠一怒为蓝颜”的对象早该是他了,这次,应当不会再错过了吧…… 就在牧云胡思乱想的当口,容煓脸上的怒容已是慢慢消褪,片刻后再次冷哼了一声:“明霄的陈年旧账便不提了,但眼下这事可没算完!待我回去再好生盘问奇风,倘若事实不如你所言,不管是你,还是你手上那头畜生,谁都别想讨了好去!” 说完,他也没有施展法术,就这样大步走出了林子,没有再回头。 第16章 龙心莫测暗促缘5 眼看着那气势逼人的容老爷子走远,韵竹紧绷的心弦一松,当下身子一软晃了晃,牧云赶紧自后托住了她的纤腰。见韵竹拧了秀眉探究地回望他,牧云摸摸鼻子自觉地“招供”:“那个,容伯伯曾经想撮合我跟他侄女却被我拒绝了,他心里窝着火,向来看我不顺眼,说起来,这头狼倒是被我连累了……” 是吗?可她怎么觉得,那容老爷子方才说的话里,透露的信息应该不止这一点……因为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韵竹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只能瞧着牧云手上那头浑身是伤的灰狼发怔。恍惚间,只听两声焦急的呼唤响起,却是荷花与劲松两口子匆匆奔来。 方才荷花见小姑竟疯了似的冲出去救那被困在火中的男子,一时间吓得懵了,她知道凭自己的能耐根本插不上手,只得赶紧去找丈夫,而劲松也因为察觉到火光和人声,怕有人遇险过来察看,两人半途遇上,便一起赶了过来。 眼见自家纯洁可爱白玉无瑕的小妹被一个长相甚是惹桃花的男人老实不客气地环着腰,脾气向来鲁直的劲松顿时怒了。 “好个无礼的登徒子,快放开我妹子!”恶声恶气吼出来的同时,他提起铁钵大的拳头朝着牧云便砸,然而,牧云只轻轻一闪,就挟着韵竹避了开去。 “这位兄台,您误会了,我与令妹早就相识,方才她险些跌倒,我不过是扶了她一把而已。” 牧云不急不恼地笑了笑,但为免韵竹尴尬,他的手终是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当他定下神来与劲松坦然对视时,却是禁不住微微一怔。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16 章 这人,不就是在苍郁山里被艳姬毒晕了,又被他用水神咒救醒过来的黑脸汉子吗?没想到,他竟是她这一世的兄长。哎,莫非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前些日子所遇的一切,都是为了把他引到她的身边?看来,这一次连老天都是偏向他的呢,他绝不会再把她拱手让给任何人了,就算是九重天上的至尊也不能。 “是这样?”牧云神游的时候,劲松正摸着下巴,边琢磨他的话边狐疑地望向韵竹,却见自家妹子忙不迭地点头,眼底闪烁着有些羞涩又有些期待的光芒:“哥,这位是漓牧云漓公子,去侯府送绣品那次,我险些被侯大少爷欺负,是他救了我……”顿了顿,她又转向牧云道,“云大哥,这是我哥林劲松,那位是我嫂子于荷花。嗯,我哥脾气冲了些,不过也是因为担心我的缘故,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明白!”牧云敛了神思了然颔首,又朝着劲松两口子极有风度地欠身,唤了声“林兄”、“林嫂子”。荷花腼腆地笑着回了个礼,劲松却顾不上理会他,只急着把妹妹拖过来,气急败坏地追问道:“真有这事?侯家那死色鬼竟敢欺负你?你这丫头,怎么也不早告诉哥,我非拆了那人渣的骨头不可……” “唉,我又没什么,再说,侯大少爷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以前的事我也不想再提了!”韵竹噘噘嘴,又不自在地推了推自家的黑脸兄长,“哥,我们的事回去再说。你看,人家云大哥跟你打招呼呢,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别打岔!”劲松还是揪着她不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性子,老是吃了苦头自己死撑着,有事也说成没事!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不给我说清楚,咱们今天就什么都别做了!” 他是个脑子一根筋的人,一旦钻进一件事里,不弄个明明白白是死也不肯出来的。看出他没有停下来跟自己说话的打算,牧云笑着耸耸肩对韵竹道:“今天也不早了,你跟哥哥嫂子回去吧,改日我再来找你。” 韵竹知道拿她那死脑筋的哥哥没办法,只好也笑了笑,向他递去了一个“抱歉”的眼神。牧云摇摇头表示不介意,随即转身飘然而去。望着他白衣胜雪、潇洒卓然的背影,韵竹顿时又走了神,耳边哥哥喋喋不休的追问一句也没听进去,整颗心都仿佛跟着他飞向了遥不可知的远方…… ☆ ☆ ☆ ☆ ☆ 与韵竹分手之后,牧云抱着那头狼来到僻静无人处,随手一挥,设下了一道隐身结界。将那狼放到地上后,他在它背上轻点了几指,只见银灰色光芒一闪,狼身突然暴长数倍,原本普普通通的一头狼,竟是顷刻间变成了身型大小不逊于麒麟白泽的威武巨兽。 神色凝重地看了看狼身上的伤,牧云盘膝坐下,掌心凝起一圈银光,在那一处处伤口上缓缓抚过。随着灵力的流转,他身上伪装的外貌特征逐渐褪去,幽深蓝眸中,耀眼的光芒宛若九天星辰,及膝的银发带着冰蓝的异彩在劲风中旋舞飞扬,使得原本一袭白衫儒雅温润的他平添了如许清艳傲岸之气。 那原本甚是虚弱的巨狼在灵力流转之下一点点恢复了精神,伤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愈合,身周散发出的银灰色光芒越来越强。忽然,它抖擞了一下已经恢复到完美无瑕的皮毛,一声长啸中,匍匐在地上的狼身消失不见,化作乌发披散,身着银灰色皮质劲装,脚踩及膝皮靴,系着一领黑色披风的年轻男子长身而立。 男子脸色微显苍白,却掩不去幽深眼眸中毕露的锋芒和英俊面容上狷狂冷毅的神采,无数坚挺流畅的线条组成了他伟岸有致的身形,他的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锐利得像一把剑,惟有领口处一圈于衣衫同色的毛皮透出了些许柔暖之意。 “多谢牧云殿下援手!”劲装男子欠身作揖,刚毅倔强的唇线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想不到,我苍泠有朝一日竟会沦落至此,非但毫无自保之力,还险些害得樱儿随我一起葬身鸟腹……” “苍泠,别这么说。你忘了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早已融为一体,哪有什么谁害了谁之说?” 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的空灵女声温柔地打断了苍泠的话。细听来,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苍泠身上,而且声音发出的时候,苍泠的面部还隐约飘过了一张女性脸庞的影子,女子容颜清丽,落落大方,明澈的杏眸中闪烁着通透坚毅的光彩,一看便是气质不凡,但这张脸以如此方式露头,未免太过诡异了一些。 不过,看到这一切的牧云却并没有露出丝毫惊愕的表情,只是轻轻一叹,眼底掠过几许怜惜之色:“你们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具身子,终有一日会承受不住的。” 苍泠闻言不禁神色一黯,倒是那在他体内若隐若现的女子洒脱地轻笑道:“牧云殿下无须为我们难过,当初我们做出选择之时,便已经知道后果。现在我们只求能多相守一日是一日,哪天当真撑不下去了,能一同化为天地间的尘埃,也算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了。” 听着她毫不迟疑吐露的肺腑之言,苍泠线条冷硬的俊脸上不禁掠过一抹幸福满足的柔色,这一刻的他,温柔得几乎不像个桀骜不驯的狼妖——那个曾经统领妖族,呼风唤雨的万妖之王。 牧云深深看了苍泠一眼,似是心情沉重,欲言又止,稍稍犹豫后终究咽下了徘徊在喉头的话语。为了爱人,苍泠甘愿放弃妖尊之位甚至牺牲性命,而上官流樱,就是那与苍泠同体的女子,也不惜叛离师门,从一个有望升仙的人族灵修变成了半妖。即便飞蛾扑火,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既然没有能力改变他们的命运,唯一能做的,也就惟有尊重与成全而已。 此时,苍泠已逐渐恢复平静,用心语与上官流樱交谈几句后坐到了牧云身边:“牧云殿下,此番你为我们得罪了容星君,日后可如何是好?”他的神情看起来颇为歉疚,又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要说得罪,一千多年前我就得罪他了,讨厌八分是讨厌,讨厌十分也是讨厌,我也不在乎他再给我多添几条罪名!”牧云轻描淡写地开着玩笑,但显然是苦中作乐,无可奈何。 “幽篁仙子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苍泠叹了口气,信手拈起块石子掷向远处,“她终究……是不属于你的。明霄公主那样出色,又待你一片真心,你就当真……不愿给她半点机会吗?” “苍泠,我知道你总想还明霄一份人情,但你如此执着地爱着流樱,就该明白我的心情,我给不了明霄她想要的。”牧云淡笑摇头,视线幽幽飘向远方,眼波迷离却依稀有着坚定的光芒。 “那,今日这姑娘算是怎么回事?”苍泠有些着急地扭头盯着牧云,话出口后又不禁赧然,“对不起,或许我这样想很混账,可方才容星君问过的话,我也实在忍不住想问你……” 牧云垂眸不语,幽深的蓝瞳中波涛汹涌,许久,终于缓缓道出一句:“她,就是幽篁!” 苍泠一愕,随即难以置信地扳住了牧云的肩膀:“幽篁仙子不是早就魂飞魄散了吗,怎的还会转世成凡人?你确定不会弄错?” “我用了辨魂析魄之术!” 牧云长睫轻扬,淡然的语声却叫苍泠心弦猛缩。呆了呆,他的手从牧云肩上慢慢滑落下去。 辨魂析魄!为了确定她的身份,牧云竟然不惜用这种逆天折寿的禁术,他还能再说什么?或许,情之一字,本就不是外人所能置喙的吧,就像他与上官流樱,究竟是谁欠了谁,又如何能理得清?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心甘情愿而已。 夜阑人静,清风徐徐,没有人再说话,只余月色下的一地清辉静静弥漫,宁谧如游离尘世的幻境。 第17章 护花何辜惹灾劫 小河边,韵竹一边心如鹿撞地踱着步,一边翘首期盼着牧云的到来。 自那晚在林子里被劲松两口子瞧见她和牧云的亲密形容后,她就遭到了兄嫂一刚一柔的连番“审问”,别的问题,诸如牧云的身份来历等等,她都按自己所知照实回答了,惟独他们两人的关系,她只含含糊糊地说是“朋友”。 其实,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她已经很清楚自己对他的心意,她也感觉得到,他对自己同样是珍而重之的,但他毕竟还不曾向她求亲,在一切都还未挑明之前,她当然不可能厚着脸皮说他是自己已经认定一生的良人。 问题是,哥哥和嫂子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见她说得不清不楚,急性子的劲松又暴跳如雷起来,说是要去教训那个占了他妹妹的便宜又不肯认账的混蛋,荷花心里虽也不安,却到底不赞同丈夫贸贸然去寻衅滋事,便与她一起好说歹说把劲松给劝住了,但劲松还是忿忿不平,最后她只得再三保证,近日内定会要牧云给出个说法,这才阻止了哥哥把事情闹到父母那儿去。 “唉,待会儿要怎么跟他说呢?弄得倒像是我迫不及待逼着他娶我一样,真是丢死人了!” 韵竹越想越窘,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就想落荒而逃,但她知道他来了以后要是见不着她,肯定会一直等下去,她怎么能因为自己不好意思就害他像傻瓜一样在这里白等呢?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她终于决定还是按原计划行事。 定下心神以后,她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可牧云还是没有来。牧云告诉过她,如果她想找他,就提前一日在他把她从侯府救出来以后曾停留过的那条小河边留字,他见到了自会如约前来。她相信他不是会无故失约的人,可他为什么还没来呢?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正忐忑不安地想着,只听身后有人轻咳了一声。 “云……”她欣喜万分地转过身去,随即被映入眼帘的“人”吓住。 来的哪是什么牧云?那个人,一身幽灵般的黑衣,一张凶神恶煞外带淫邪之气的脸孔,脖子两侧还拖着两个拳头大小的肉瘤。老天,这到底是人是鬼啊?她骇然掩口,呆站在原地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就是东海龙太子的女人?我还以为他的眼界有多高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怪人咧嘴笑了,这一笑,脖子上的肉瘤便随着他身体的颤动来回晃荡。韵竹看得差点吐出来,咽了咽口水,她壮起胆子开口道:“你……你是谁?你说的话我听不懂,你认错人了吧?” “错不了!虽然你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倒也别有一番清纯的味道,哈哈,艳公主送我的礼物,不要白不要!” 那怪人正是三头蛟夜隳幻化而成,他向来好色如命,一个活色生香的大姑娘摆在面前,岂有不要之理?邪笑声中,他大手一伸就向韵竹抓去。 见这怪人眼中爆出可怖的淫邪凶残之色,韵竹心知大事不妙,急忙闪身一躲,同时抄了块石头用力砸出,趁着对方挡架之机转身就跑。 她那点能耐用来应付侯大少爷之类的纨绔子弟尚可,但此刻在她面前的是条有着两千多年道行的妖蛟,这些伎俩就未免显得太过小儿科了。才奔出两步,她就被一股犹如漩涡的巨大吸力拖了回去,目光所及处,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景象出现了,只见夜隳怪吼着现出龙身蛇首的原形,三个脑袋一起冲着她露出狰狞的笑容,随后,正中的那个脑袋张开大嘴一口叼住她,衔着她腾空飞去。 在骤见妖物的恐惧、利齿扎刺肌肤的疼痛和那血盆大口中散发出的浓烈腥臭味的三面夹攻下,韵竹哪里还支持得住,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她隐约听到一声震慑天地的长啸,似有一片银光扑面而来,她努力撑了撑眼皮,想要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最终还是力不从心地沉入了黑暗之中。 就在她陷入昏迷的同一刹,一条通体泛着冰蓝荧光的银白色巨龙穿破云层直冲而下,张口之间,一汪水柱带着破空之声向三头蛟射去。 三头蛟眼露惊慌之色,一扭身想要躲开,但那水柱转了个弯,如影随形地追去射中了他的上颚,他身不由己地一松口,韵竹便从他嘴里掉了出来。白龙又扬爪挥出一股旋风,横空卷住韵竹下坠的身子,托着她飞出三丈开外,稳稳地带着她落到了草丛间,没让她伤着分毫。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17 章 成功救出韵竹后,白龙再无顾忌,当即带着满腔勃然怒气转身扑向三头蛟,三头蛟避无可避,只得豁出性命迎了上去。 鬼哭神号般的狂风中,一黑一白两道巨大的龙影纠缠搏斗在一起,天际电闪雷鸣,乌云翻滚,地上山摇树动,砂飞石走,原本空寂静谧的原野霎时间被笼罩在浓重的杀气之中…… ☆ ☆ ☆ ☆ ☆ 尽管二龙的搏斗发生在无人的荒野,但风起云涌的威势多少也波及到了四周,附近村庄的居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劳作,一边躲回屋里避风头,一边惊疑不定地议论着这毫无征兆的天气变化。 “劲松,这天怕是要下雨!”接过丈夫收进屋里的衣服被褥,荷花略带忧色地看了看天,“妹子出门没带伞吧?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好像是西塘的小河边吧,我这就给她送伞去!”拍拍衣上的尘土,劲松拿起竖在屋角的油纸伞,转身走向门口。 “路上小心点儿,早点回来吃饭啊!”身后传来了荷花殷切的呼喊。她的嗓音有些沙哑,想高声叫喊时听来尤为吃力,但这并不甜美的声音听在劲松耳中却是格外的温馨。笑着冲妻子挥了挥手,他大步走进了漫天风沙之中。 此时此刻,离那些村落数里之外的小镇上同样是沙尘弥漫,几乎所有的民宅都是门窗紧闭,就连一些商铺也临时上起了板门,不再接待顾客。 在这人人不愿出头露面的恶劣天气里,集贤客栈二楼的一扇窗户却戛然而开,窗口探出了一张戴着黑色眼罩的瘦削脸孔。仰头观天片刻,那只寒光迫人的独眼中渐渐浮起了野兽般嗜血而兴奋的笑意…… ☆ ☆ ☆ ☆ ☆ 三头蛟虽是邪毒过人,却终究不敌正统龙族的数千年神力,几番搏杀之后,忽见血花飞溅,两道龙影倏然分开,狂吼声中,黑影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现出了夜隳仰天坠地的狼狈形貌,白影则稳健地退后少许飘然落地,银光尽处,牧云以凡人化形气定神闲地现身,微挑剑眉朝他的手下败将投去了冷冽一瞥。与此同时,天上云开日现,狂风也消失无踪,四野间又恢复如常,安静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夜隳面如土色地喘息着,一缕血水沿着他的嘴角缓缓淌下,无声地滴落在地。忽然,他抬起头来,怨毒地瞪着牧云嘶声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跟我过不去?一条海蛇都可以被你们捧成公主,我好歹也是你的旁系同族,难道只因为我长得丑怪,就可以被你们任意羞辱,任意践踏?”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明白?”牧云鄙夷而又微带怜悯地摇了摇头,“若非念着同族之情,当年你色性难改四处欺辱水族女子的时候,我和父王就可以取你性命,又岂容你活到现在?你之所以有今天,全都是咎由自取,跟你的长相没有半点关系!” “行行行,你对,你有理!反正你们是正统,是神族,正义永远都在你们那边!今天我落在你手里,算我倒霉!来吧,杀了我,动手啊!”夜隳两眼血红,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显然没有丝毫悔意。 神情沉郁地踌躇了片刻,牧云深深一叹道:“在东海这些年,你毕竟也鞍前马后为父王效了不少力……罢了,你走吧。” “你真的肯放我走?”夜隳愣了愣,心头掠过一阵狂喜,但眼中又不禁流露出狐疑之色。 “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言而无信?”牧云嘲讽地扬了扬唇,“今天你只管放心离开便是了。不过你给我记好了,下次若再让我见到你为非作歹,你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夜隳的目光阴鸷地在牧云面上打了个转,确信对方没有马上对他下手的意图后,便一言不发地咬牙爬起,踉跄地转了个身,化作一道黑烟腾空而去。 牧云无心再理会他,回身快步走到了韵竹身边。因为艳姬的纠缠,他来迟了,幸亏还赶得及救她,否则的话,他可真要后悔一辈子了。见韵竹仍双目紧闭地昏迷着,他立即抱起她,轻挥右掌在她面上洒下了一片清凉的水雾。韵竹睫毛一颤,轻哼着慢慢睁开了双眼。 “你没事吧?”牧云忧心地审视着她的脸色,又伸手轻触她的额头。对于早已两心相许的他们来说,这本不算什么逾矩的行为,但不知为何,韵竹却蓦地把头往后一缩,仰起的星眸中掠过了些许惊慌之色。 “怎么了?”牧云微怔,心悄然悬起,缓缓眯起的双眼中惊鸿一瞥地掠过了一抹幽蓝的涟漪,“你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韵竹的神情有一瞬的茫然,随后,她如梦初醒般撑起身子,欢喜又委屈地叫出声来:“云大哥,是你!你怎么才来呀?刚才有个妖怪来抓我,我拼命跑可是没有用,我还以为……今天一定会被他给吃掉了……” 听她这么说,牧云顿时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 “对不起,都怪我来迟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别怕!”怜惜地拍拍她的背,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轻揽住了她的纤腰。这次,她没有抗拒,顺从地把头倚在了他胸前,但他隐约感觉到怀里的娇躯有些僵硬,不似从前依偎着他时那样自然、亲密。 唉,但愿是他多心了,她只是受惊过度才会失态,而不是对他有什么排斥或畏惧。 牧云暗暗安慰着自己,多少有些自欺欺人地不再去多想她的反应。心乱如麻的他不自觉地失去了惯常的警醒,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山石后,劲松死死攥着手中的油纸伞木然呆立,充满惊愕之色的目光凝固在他身上,久久无法移去…… ☆ ☆ ☆ ☆ ☆ 魂不守舍地走在回村的路上,韵竹只觉一颗心狂跳不已,几乎就要跃出胸膛。 她苏醒得远比牧云所想的要早,早到足以看见他以龙身击败三头蛟,然后化为人形的经过,她现在终于明白,他身上的种种神秘气息源于何处了。 老天,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深深敬重、爱慕着的“男人”竟是一条白龙幻化而成!难怪他会在意她对蛇妖的态度,会试探她对龙族的看法,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有朝一日揭示他身份的真相做着铺垫。 这个过于惊人的认知让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混乱之中,她只有继续假装昏迷,直到牧云用水神咒来唤醒她,她才不得不“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面对他的那一刹,她禁不住有些惊慌,但眼前那双如夜空般深邃的黑眸中写满了柔情和怜惜,没有凶残,没有狡诈,甚至比某些所谓的“人”更富有感情。 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力量阻止了她做出尖叫、逃跑等等愚蠢的动作。她对他撒了谎,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她知道自己的演技并不出色,但这至少让事情不至于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以后,我要怎么面对他才好呢?”回想着前事,韵竹只觉心头好一阵烦乱。从祖父那代流传下的家训让她不像其他人那样不分好歹地排斥异类,其实,她的情感还是倾向于他的,只是作为一个循规蹈矩生活了十几年的平凡女子,要在理智上接受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却并非一时半刻所能办到。 正恍恍惚惚地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急切的呼唤:“妹子!” 韵竹蓦然惊醒,回头看去,只见哥哥劲松满头大汗地朝自己奔来,身后还跟着个陌生的独眼道士。 “哥……”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被劲松一把抱住,紧张兮兮地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妹子,你还好吧?那妖龙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上次见到那小白脸就觉得他不像好人,没想到他还真是个妖物!哥真是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单独出来见他的!” 韵竹愣了愣,随即脸色骤变:“你刚才来过?你都看到了?” “妖龙”这说法让她明显感觉到哥哥对牧云的敌意,而当她接触到那个陌生道士的眼神时,更是禁不住毛骨悚然地打了个寒战,霎时间,一种无端而起的不祥预感在她心底疯狂蔓延起来…… ☆ ☆ ☆ ☆ ☆ “云哥哥,你回来啦?” 看到牧云神情阴郁地出现在龙宫门口,艳姬带着一脸心虚的笑迎了上去。 牧云显得有些心神不属,压根儿没注意到她的反常。沉默了片刻,他才开口道:“你猜猜,我刚才遇见谁了?” “谁?”艳姬努力作茫然状,心里却不停地打着鼓。 “夜隳!”牧云恨恨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艳姬心一抖,骇得差点当场坐倒在地上。莫不是夜隳对那姓林的丫头下手时被牧云撞见了?也不知那死三头蛟有没有出卖她,如果让云哥哥知道这事是她指使的,她可就死定了。她惴惴不安地想着,脑海中不知怎的浮现起了自己被剥皮抽筋的恐怖画面。 “那家伙死性不改,又在外面祸害女子,可想想他到底和咱们一起长大,我还是没忍心动他!”牧云叹了口气,上前关切地拍了拍艳姬的肩膀,“他当年就对你们姐妹没安好心,你以后如果单独出门,一定要多加小心。万一遇上他,切记走为上策,你的法力跟他相差太远,若是争强斗胜,吃亏的只会是你!” 艳姬愣愣地眨巴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敢情牧云根本就不知道是她把夜隳招来的,先前她故意纠缠他,让他在赴韵竹的约会时迟到,也是为了给夜隳制造机会。弄清这个事实后,她顿时暗自松了口气,但想到他一番好意提醒自己小心提防,她又忍不住为自己对他的欺骗悄悄愧疚起来。 牧云哪知艳姬的做贼心虚,只以为她是想起夜隳就害怕。自那日他们在丽娘墓前闹得不欢而散之后,他发现她居然变得乖巧懂事了许多,每天不吵不闹专心练功,也不出去胡乱下毒了,在保证以后会对小蓝认错的问题上,态度更是相当的好。他当然不知道她是以表面上的规矩来掩饰暗地里玩的花样,只当她是因为依恋自己,所以不敢再惹他生气,他觉得自己当时确实对她太凶了些,于是对她更加怜惜了。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18 章 为了缓解她的“恐惧”,他又像从前那样把她拉进怀里,哄小孩子似的顺了顺她的发:“别怕,他被我打伤了,短时间内作不了怪。若他日后还是死性不改,那我就下手除了他便是。” “我知道!我就知道,云哥哥对我最好了!”艳姬在他的抚慰下喜滋滋地笑开了花。虽然她心里明白牧云对她的好只是出于兄妹之情,但她还是自欺欺人地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你既然对我好了,就永远只能对我一个人好,我绝不会让任何女人有机会抢走你,你是属于我的,从来都是!”自我陶醉地想着,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沉浸在自己虚构的美好前景之中…… 第18章 一念铸错留情恨1 听哥哥说出要她配合引出牧云,以便将其捕杀,取胆救父的计划后,韵竹想也没想便一口拒绝,劲松无奈,只得道出了回家那日林中遇险之事,试图说服妹妹他们不是在滥杀生灵,而是在为民除害。 “这不可能,我不相信!”韵竹一脸怒气,以从未有过的激烈态度与哥哥大声争辩,“我才不管他是人是妖,我只知道,从相识以来他一直对我很好,我怎么能恩将仇报去伤害他?如果龙胆真的有用,你们为什么不去抓那三头妖龙?它才是凶残可怕的怪物呢!” “无量佛!”以“清虚道人”面目出现的元贞从劲松身后走出来,冲韵竹打了个稽首,“女施主,你有所不知,三头蛟只是龙族的旁支,品质低劣且浑身是毒,它的胆不能用!” 一口否决韵竹的提议后,他又摆出一副慈祥长者的姿态劝道:“令兄所言确有其事,贫道可以作证。妖物对人示好,无一不是有所图谋,你若被它迷惑,那便是万劫不复了。更何况,它纵有些灵性,终究也不过是只孽畜,难道你竟认为它的性命比令尊还重要?事关令尊生死,女施主,你可要分清轻重才是!” “妹子,道长说得有理!难道你忍心看着爹白白错过这个摆脱病魔的机会,从此以后在家躺着等死?”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鬼话!哥你难道忘了爷爷留下的遗训吗?如果爹知道了,他也不会同意你们这么做的!” 想到多年来缠绵病榻的父亲,韵竹不由得心如刀割,但还是死咬着牙关不肯松口。虽然直到现在她对牧云是龙的事实还有些难以接受,可这一切并不是他应该遭到背叛和伤害的理由。他爱她,她知道的,就算他隐瞒了真实身份,也是因为害怕失去她不是吗?她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但她不会出卖他,绝不。 话音未落,忽有一道白光闪过刺痛了她的眼,怔然望去,她惊见劲松竟拔出佩刀横在了颈间。 “哥,你做什么?”韵竹吓了一大跳。伸手想去夺下哥哥手中的刀,可劲松身为男子本就力大,又是习过武艺的人,岂是她一个柔弱女子能对付得了的? 轻而易举地推开妹妹,劲松寒着脸道:“妹子,你要不答应,爹是必死无疑,爹若死,娘肯定也活不成,保不住两位老人家,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先走一步的好!只可怜了你嫂子,年纪轻轻的就要守寡,也不知她是不是还活得下去……总之,我们一家人的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了,你看着办吧!” “哥,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我就不信,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救爹爹了!求求你,先把刀放下,我们再想办法好不好?”韵竹对哥哥的为人最是了解不过,以他的牛脾气,恐怕真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她急得快要哭出来,却也不敢过分逼近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软语相求,心里同时恨着那负手立在一旁看好戏的老道,搞出这样天大的事端来,这会儿却像没事人似的,也不过来帮忙夺了劲松的刀。 见妹妹依旧不肯松口,劲松凄然一笑道:“看来,在你眼里,我们一家四口的性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那条妖龙。也罢,我左右不了你的决定,只好求个眼不见心不烦吧!” 说着,他一按刀刃就往自己喉头抹去。这“横刀自刎”的戏码其实是元贞给他出的主意,是在韵竹不肯合作的情况下用来逼她就范的,但他性子向来鲁直,假戏到他手里也变成了真做,话音未落,刀刃已在他颈上划开了一道伤口,鲜血涌出的那一刹,韵竹不禁魂飞魄散,所有的意志瞬间瓦解。 “哥,不要!我答应,我答应你!” 一声崩溃的嘶喊脱口而出,随后是死一般的沉寂。看着哥哥乍然顿住手中的刀,忍痛绽开惊喜的笑容,她昏眩地晃了晃,浑身无力地坐倒在了地上…… ☆ ☆ ☆ ☆ ☆ 微雨的清晨,韵竹打着伞垂首立在曾与牧云相约的小河边,压得低低的伞面掩住了她苍白的容颜,也掩住了她眼底汹涌起伏的万千心事。 “这都过了两个时辰了,他怎的还没来?” 身后忽地响起个阴鸷的声音,不必回头,韵竹便知出声的是那个惹人厌的老道。 “我怎么知道?我已经照你的吩咐约了他,他不来,我也没办法啊!” 用脚尖踢着地上的沙土,她没好气地闷闷应着。除去瞎了只眼睛以外,这老道倒算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也难怪劲松会信他,可不知为什么,她自从第一眼看见他就本能地排斥,总觉得他那副修道之人的皮囊下,藏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腌臜东西。 “妹子,你不会在骗我们吧?”劲松跟着现身出来,走到妹妹身旁扳过了她的肩,“你要是为了那条妖龙欺骗你亲哥哥,那可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昨天你们俩不是在旁边监督我写的信吗?写完了,也是道长亲自把信放过来的,我能做什么手脚?”韵竹继续低头踢沙,语气甚是委屈。 劲松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元贞。元贞踌躇了片刻,叹息道:“林姑娘说的是,那妖龙不来当是另有原因,我们这样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这么好的机会,哎!”劲松泄气地在身旁的石头上狠捶了一拳。他天生力大,练的又是硬功夫,满腹怨气下捶出的一拳,顿时把那石块砸出了一道裂缝。 就在他悻悻然抱怨的同时,韵竹隐藏在伞面下的双眼中悄然掠过了一丝喜色。这,应该算是蒙混过关了吧? 昨日,为了阻止劲松这蛮牛做傻事,她不得不假意答应了配合那个计划,但她又怎可能真的出卖牧云?那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她也想知道,这老道究竟打算怎样对付他。 元贞叫她像平时约见牧云那样,写封信把他引出来,自己和劲松就隐蔽在约见地点等着伏击他,一听这话,她心里便有了主意。 其实,牧云与她分别之前,本就说过今日要再见次面跟她谈一些重要的事情,只不过,这次他们约定的见面地点并非小河边而是在苍郁山上。元贞会要她这样做,就说明劲松虽然看到了牧云现龙身的情景,却未敢久留,因此不曾听到他们后面的对话,她便趁机误导他们,让他们以为约见地点仍是此处,同时她又把虚构的见面时间提前了两个多时辰,以免牧云等不及找来白费了她的心思。 元贞安慰了劲松几句,又催促他们兄妹先回家去,以免离开过久惹得家中二老猜疑担忧。劲松素来将这位“清虚道长”奉若神明,尽管满心懊丧,终也是点了头,过来唤韵竹同行。 见事情按着自己的预想顺利发展,韵竹努力隐藏了满心欢喜淡淡道:“哥,你自己回去吧,我还要到镇上廖婶子那儿去一趟,上次答应了去她家拿些被面回来绣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亏你还有心情接绣活儿!”劲松皱了皱眉,有些哭笑不得,“有这工夫,我们不如回去再好好商量商量……” “哥,人家本就答应了廖婶子今天要去的,现在都晚了一个多时辰了,接不接我都得去跟人解释一下。你们习武之人行走江湖,不也是最讲究一个信字的吗?” 劲松被她驳得说不出话来,可终究有些疑惑难安。他虽非细心之人,可想想妹妹昨天对屠龙之事如此排斥,是自己以死相逼才勉强答应,今天的反应却如此平静,总觉得她暗地里存了别的心思。就在他为难之时,元贞却突然开口:“林姑娘言之有理,林兄弟,你就先回吧,等贫道想好办法,会再约你们见面的。” 劲松原本还想说什么,迟疑间却见元贞对自己暗使眼色,头脑本不活络的他不知怎的就灵感爆发起来,于是会意地唯唯应声,不再反对了。 走出兄长与元贞的视线范围之后,强作镇定的韵竹背上已被汗水湿透,她本想加快脚步,但想了想,因为怕被跟踪,还是按捺着心中焦急朝镇上的方向走去。来到廖婶的小吃铺,她仗着对铺子环境的熟悉,避开熟人的视线悄悄从前门进去,又从后门溜了出来,这才没命似的飞奔起来。 一路上,她急急忙忙地不知撞了多少人,她也顾不得理会背后的指指点点和难听的斥骂,只一叠声道着“借过,抱歉”冲了过去,幸亏别人看她是个年轻姑娘也不好意思过分计较,总算被她“过关斩将”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镇子。 离了城镇便是崎岖的山路,再加上天雨路滑,她没走多远便滑了一跤,手心膝盖都被尖锐的石子戳破,连油纸伞的伞骨都摔折了。她咬牙爬起,干脆弃了已无法再撑的破伞,就这么冒着雨继续向前奔去。 老天爷就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似的,风越刮越猛,雨也越下越大,韵竹不停抹着满脸流淌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的雨水,一边跑一边暗暗祈祷着: 云大哥,你一定要等等,再等等,千万不要等不及跑去我家找我! 她之所以非跑这趟不可,就是怕自己失了约,牧云等不到她会去村里找她,到时遇上元贞就麻烦了。虽然他看起来像是法力高强的样子,但不少能呼风唤雨的妖怪最后还不是栽在收妖的和尚道士手里了吗?被她爷爷埋葬的海蛇妖就是这样。她无法判断牧云能否战胜元贞,所以她必须去通知他,不能让他毫无防备地涉险。 好不容易踏上了苍郁山间的小道,她艰难地跋涉在泥泞之中,酸软的双腿越来越不听使唤,几次差点滚下山去,但还是拼命支撑着往山顶爬。忽然,她双肩一颤顿住了脚步,欢喜庆幸的眸光紧紧锁定在了云雾缭绕的山巅—— 崖边那株虬节苍劲的古松下,一抹雪衣如云,淡雅如莲的身影悠然负手而立,绵密的雨珠打湿了他脚下的山路和四周的草木,但他的身上却是滴水未沾。他的神情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冲和,但浑身却自然散发出逼人的傲气与灵气,令他高贵得令人不敢仰视,飘逸得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 他本就不属于尘世,他是云中骄子,海中王者,有着通天彻地之能,而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凡人而已,或许,今日把话挑明后,他们就不会再有明天了。这个念头让韵竹心中一刺,与他隔着千山万水般的挫败感倏然涌上心头,瞬间的意志力松懈让本已累得几乎脱力的她力不从心地坐倒在地。 “呀……”她以为自己会一头栽进身后的泥塘里,但惊呼声才出口一半,她便倒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之中,映入眼帘的,是牧云充满关切之色的面庞。 “怎么弄成这样?出什么事了?”目光扫过她满身的泥水伤痕,牧云惊愕地敛眉。久等韵竹不来,他心中已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山去找她,不料她却如此狼狈万状地出现。见她涨红着脸连喘带咳,似乎急着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他也不再追问,掌心蕴了灵力向她伤处按去。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19 章 昨日与夜隳一战后,他没有勇气正视韵竹的异常反应,但他心里明白,其实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真身,但她没有立刻从他身边逃离,就说明她还是有心与他继续下去的。细思之后,他才在分别前约她今日再见,准备跟她好好谈一谈。既然如此,他也没打算再隐藏自己的法术,掌心水雾拂过后,韵竹身上的伤口很快愈合,弄脏湿透的衣服也恢复了干爽整洁的样子。 疗伤净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牧云做完这些之后,韵竹也缓了过来,慌慌张张一把抓了他的手道:“云大哥,有……” 她本想说“有个道士要抓你”,谁知话未出口,八道闪着诡异绿光的绳索便呼啸而来,眨眼间把牧云的双臂和上身牢牢缚住。 其实牧云早已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危险,但他手里还抱着韵竹,不能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把她扔到地上,就在他刚想把韵竹稳稳放下的时候,冲他而来的法器却是先一步到了。 “捆龙索?”他心头一震,微愕地看着劲松从路旁的林中跃出,一把将韵竹扯离他的怀抱,拽着她倒纵出数丈远。 “妹子,做得好!现在没你的事了,快走,免得待会儿打起来伤到你!”劲松赞赏地拍了下妹妹的脊背,随即急切地把她推到身后护了起来。 与此同时,元贞手执拂尘缓缓而出,此时的他已换了一张脸,白面长须,双目炯炯,完全不见眼盲之象,身上普普通通的灰袍子也变成了象征天机门掌门身份的杏黄道袍。其实,现在这张脸才是他的真实面貌,只是用化形之术掩去了右眼的残疾,这一改头换面,气场无疑比扮作清虚道人时强了好几倍。 与元贞一同现身的,还有十六名看面貌比他略年轻的天机门徒,这些人有男有女,有道人也有俗家弟子,正是传说中修为仅次于掌门人,已有了半仙之身的“十六剑圣”,所有人按阵法方位分立各处,其中八人各执分成八股的捆龙索的一端,另外八人提着刀剑在旁护持,屏息凝神,严阵以待。 劲松并不知道清虚和元贞本是同一个人。在谋划今日的行动之前,元贞就以清虚的身份告诉他,那妖龙法力极高,自己孤身一人恐怕难以对付,需要请道友前来相助。方才他暗示劲松故意放走了韵竹,在带着劲松一路跟踪时,用一根头发变出人偶代替了自己,自己则悄悄变身为元贞,装作半路赶来会合,随后又找个借口支走了人偶“清虚”,并且用法术操控“清虚”在临别前叮嘱劲松,他不在时,要完全听从元贞的安排行事。劲松素来对清虚极其崇拜信服,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到达苍郁山之前,元贞座下的十六剑圣也都赶到了,事实上,就连他们也不知道元贞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试想,如果被人知道所谓的“天佑仙师”四处降妖伏魔其实并不是为了保护黎民百姓,而是为了食用灵族的骨血内丹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并且进贡给他那在天界位高权重的主子,那他的一世英名岂非荡然无存?更重要的是,若真把事情搞砸了,主子也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虚构出“清虚”这个身份,为的就是万一恶行败露时可以用来顶罪,到时只要让“清虚”消失,事情就结束了,作为元贞的他依旧是受万民景仰的得道高人。今日他以元贞的身份出战,是因为对手太过强大,他一人无法应付,不得不动用天机门的力量。在众弟子面前,他自是编造了一套说辞,把牧云抹黑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妖物,让那些满腔热血的小辈们义愤填膺,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来“为民除害”。 有了力量足够的援兵,再加上手中那几件通过特殊渠道得来,足以诛仙斩魔的法器,此时,觉得自己谋划万全的元贞手持玄铁拂尘走到牧云面前,底气十足,大义凛然地开了口:“你这作恶多端的妖孽,有贫道在,你休想再祸害世间女子,今日,便是你恶贯满盈,难逃报应之时!” 他这厢演得似模似样,牧云却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难以置信地盯着被劲松藏在背后的韵竹,受伤地眯了眯眼,云遮雾罩的眸底暗流汹涌,最终凝成了一片绝望的死寂。 “原来,终究还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你终究还是不会爱我!” 凄然一笑,他疲惫地合上了双眼,那伤痛入骨、心灰意懒之态如利刃般剐着韵竹的心,也让目瞪口呆的她终于回过了神来。 虽然她不明白那领头的老道怎会换了一人,但也知道自己还是着了人家的道。最可恨的是,劲松居然也跟着一起算计她,还在牧云面前说出了那种好像是她故意把他引入陷阱的话让她百口莫辩。其实,这也是元贞的授意,因为知道韵竹是牧云在意的女子,便要利用她来打击牧云,乱他的心神。 “哥,真想不到,竟然连你也来利用我!”回头怒视一脸愧色的劲松,韵竹气得浑身发抖,蓦地推开他想要跑回牧云身边,却被劲松一把抓住,挣脱不得。 如果牧云仔细听了韵竹的话,用心观察了她的神情,就应当知道她也是被骗了,但他的心,在怀抱着她被捆龙索缚住,又听到劲松那句话的一刹那便已支离破碎,又如何还能理智地去辨别事情的真相?瞬间冰冷的绝望过后,他霍然抬头睨向被哥哥强行困在怀里的韵竹,唇边浮起了一丝孤傲清冷,毫无温度的笑: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妖孽,专门来祸害你的,是不是?好,很好,你既说我是妖,那我便是妖,今日就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妖孽!” 话音方落,只闻一声清越的龙吟响彻天际,狂风骤起,雪衣飞扬,漫天银白与冰蓝交织的光芒中,牧云双臂一振,缠绕在他身上的捆龙索寸寸碎裂散落于地。 与此同时,他头上束发的白巾倏然崩断,原本只及肩的青丝披散开来伸长至膝弯,和着他身周的气旋四散狂舞,发上乌黑之色迅速褪去,还原成泛着蓝光的银白,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也变成了海水般的湛蓝之色。惊世骇俗的俊魅,混合着眼底腐骨蚀心的幽恨和傲视天地的凌厉气场,让此时的他清傲霸气得凛然难犯,却又透着让人心疼的脆弱,那张美得有些不真实的脸庞恍若飘渺的烟云,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 第19章 一念铸错留情恨2 这是林家兄妹第一次见到牧云的初始化形,劲松看着他迥异于凡人的形貌,心底的感悟只有一句——妖龙就是妖龙,变成人相貌都这么妖!韵竹却是讶然掩口,惊极失声。他这个样子,怎的和那天她白日梦里女童小幽所唤的“龙哥哥”一模一样?当时她压根没见过他的真容,更不知道他是龙族,可这梦境却与真相如此吻合,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从呆若木鸡的韵竹身上抽离了冰火交煎的犀利目光,牧云双掌一合,以自身真元炼成的法器——通体透明,色如水晶的冰璃剑现于掌心,剑光流转间,怒海狂涛般的灵水四散涌向他的包围者。 众天机门人只觉泰山压顶,胸口如受重压,修为稍弱者禁不住身形连连晃动,几乎站不稳脚跟。灵水过处,有几人招架不及被击中,身上顿时挂彩,绽开了片片红梅,这还是牧云不想多造杀孽之故,否则,要控水为刃出其不意斩落他们的头颅也并非难事。 四海龙族本是龙神后裔、高阶神族,身为东海太子的牧云,岂是元贞一个区区地仙冒犯得起的?元贞之所以敢打他的主意,是因为第一次见他是在天南江中,这才把他当成了出身平凡的江龙,如果他亮明身份,元贞绝不敢对他如何,但他以为韵竹背叛自己,心中绝望至极,因此自暴自弃地认了妖龙的身份,只想跟元贞厮杀一场了却新仇旧恨,也不屑于辩解什么了。元贞虽然变换了容貌,但凭牧云的修为,仅从气息上就足以辨认出,他正是唐峥那卑鄙小人。 元贞见状,忙扬起拂尘往地面虚空一击,一簇金光坠地后以一层层由小到大的同心圆状扩散到那些道人们脚下,众人方觉压力稍轻,下盘渐稳。元贞忙急喝一声:“还不变阵?”众弟子闻言,立刻持剑捏诀,念诵着咒语在牧云身周飞快移动方位,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带来回穿梭,须臾间交织成坚固的气墙与牧云的灵水对抗,金黄中泛着血色红光的阵场中发出阵阵杀伐之声,处处刀光剑影,危机四伏。 元贞早知仅靠捆龙索困不住修为高深的白龙,方才的一连串举动,包括教劲松说的那几句话,目的都是为了扰乱牧云心神,如今这习自天界高人的陨星殁月阵,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然而,牧云的修为还是远远高出了他的预想。 挟着龙吟之声的冰璃剑几番起落,画出一个个银光组成的龙形图腾回旋在牧云身周,防护得滴水不漏,同时反射出凌厉的罡风,毫不留情地回敬给每一个出手攻击的敌人,一名天机门道人不慎触碰了光盾,竟是“喀”的一声被冻成了冰雕。 阵法出现了缺口,正是破阵而出的最佳时机,牧云正打算一举放倒其他人直击元贞,不料劲松突然拔刀冲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一介凡人竟能入阵,是因为劲松腰上系了元贞给的法器乾坤带,元贞给了他兄妹二人每人一条,这也是他一早安排好的棋路之一,利用他们来牵制牧云,只不过劲松自己毫不知情,只觉得屠龙救父本是他林家的事,就算拼了性命也是理所应当的。 错步退身避开劲松不自量力的攻击,牧云蓝眸愠怒,轻启薄唇吐出森寒锐利的二字:“滚开!” “休想!”劲松也回了两个字,继续冥顽不灵地砍杀过来。 牧云虽气极了韵竹的背叛,可毕竟不忍伤她,与天机门人恶斗之时还是小心控制了灵力流散的方向没有波及他们兄妹,没想到劲松这头蛮牛竟不识好歹来跟他动手,他纵是泥人也有个土性,忍无可忍之下冷笑道:“这么想死,我成全你便是!”说罢,他左手一扬,一蓬水珠挟着风雷之声直奔劲松而去。 随着水珠而来的眩目银光刺得劲松睁不开眼,迎面而来的劲风以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震飞了他手中的钢刀。他这才意识到和自己对阵的根本就不是个人,再高强的武功在玄妙莫测的灵力面前也是不堪一击。就在他苦笑着闭目待死的时候,耳边蓦地响起了一声急切的娇呼:“不要!”只见翠影一晃,韵竹跟着扑进阵中,抱住劲松身形疾转,用血肉之躯死死护住了他。 出乎意料的突变同时惊呆了劲松和牧云。牧云的这一击看似狠辣,事实上却只是射向劲松的左肩而非胸口,他是气不过劲松不识好歹才想给他一个教训,但旁人都以为他是想要劲松的命。韵竹这一奋不顾身地扑来,恰好把自己的后心迎向了有着穿碑裂石之力的灵水,一旦碰上便是穿心而过绝无生理。 劲松整个人被韵竹抱住,已来不及推开她,眼看着韵竹就要丧命,牧云猛地双手虚空一抓,硬生生地把险险沾上韵竹衣衫的灵水收了回去。强行撤回的猛力震得他胸口一痛,不及调匀气息,十六剑圣中未受伤的十来人在元贞的目光示意下突然出手,数道灵力同时乘虚而入击中了他的要害。难以置信地愣怔了一瞬,他张口喷出一汪血雨,慢慢地瘫软下去跌倒在地。 “妖龙,这回看你还掀得起什么风浪!” 元贞的脸赫然出现在牧云阵阵泛黑的模糊视线之中,这表面道貌岸然眼底却蕴着恶毒笑意的老道,此际看来才像是个真正的恶魔。牧云攥紧了双拳,暗恨自己的糊涂,为了那个欺骗、出卖自己的女人,他居然忘了身周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敌人,真是可笑又可悲! 噙着一抹倔强的惨笑,已无力再挪动分毫的他眼睁睁看着元贞祭出破灵神签射向自己,那形似羽箭的铁签刺进他的腰眼,横穿过他的腹腔把他牢牢钉在地上。鲜血四溅,如落红飞花,带着温热的腥膻落上他的脸颊,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因忍痛而用力到泛白的十指抠进地面,连指甲根都渗出了血。 痛,是摧肝裂胆的,但远比不上他的心所遭受的凌迟之痛,血,流了一地,他的身上至少还有血可以流,心里的血却早已流干。感觉到自己的灵力随着剧痛丝丝泄出,牧云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如果就这样死了,不必再承受被爱人背叛的痛苦,或许,反倒是件好事吧。 终于,他再也没有力气维持幻化的人形,一片腾起的烟雾中,俊朗的白衣男子瞬间消失,现出了侧卧于地的白龙真身。他的身躯变大之后,破灵神签竟也跟着膨胀到了铁枪般粗细,仍是穿凿在他的血肉之中,让他动弹不得。 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大一条龙,劲松不禁惊呆了,韵竹也愣住了,却并不是因为惊讶。上次与三头蛟搏斗时,她所见的白龙是何等神勇威武,而此刻,他却颤抖地卧在血泊中,一身玉甲般的鳞片变得暗淡无光,气息微弱得似乎随时都会死去。低头看着满地渗开的血水慢慢浸上她的绣花鞋,她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也仿佛被一点点抽干,心碎的同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自作聪明,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滚烫的泪水氤氲了她的双眼,她的头忽然痛得像要裂开一般。呻吟着抱头,她混乱如麻的脑海中恍惚掠过了一连串飞快跳动的画面:混沌云水间,她满身铁链茕茕孑立于高台之上,空中霹雳疾劈而下,就在她凄笑合眸黯然待死之时,一声清亮龙吟挟着清风席卷而过,睁开眼来,她惊见巨大的白龙盘旋在她头顶,用自己的身躯替她挡住了滚滚天雷,鲜红的血从他遍体绽裂的伤口中淋漓而下,宛若下了一场炫目的红雨。 “你做什么?快走啊,快让开!” 她摇晃着铁链撕心裂肺地呼喊,空中的龙身却纹丝不动,头顶,传来他温柔坚定的语声:“谁想要我的小幽死,除非,我先死!” 隆隆雷声逐着他未落的话音而来,又是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更多的血洒落在她身上,刺痛了她的脸,染红了她的眼…… 这是怎么回事?他唤的不是小幽吗?为什么她感觉那个被锁在高台上的人就是自己?眼看着他因自己而伤,恨不得以身相代却无能为力的心痛,就和现在如出一辙,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 韵竹气喘吁吁地靠在身后的树上,一阵阵碾轧过头部的剧痛让她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她拼命甩着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劲松被她这样子吓住,拉着她连摇带喊无效后,只得赶紧去找元贞。回头一看,他才发现元贞身边的十六弟子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他也顾不得多想,忙跑过去扬声喊道:“道长,我妹子好像被那妖龙伤到了,你快去看看她吧!” “放心,交给我,你去取龙胆吧。”元贞用拂尘挑起劲松落在一旁的佩刀送还到他手里。劲松对元贞极其信任,听他肯去照看韵竹,也就不再担心,连声后提刀而去,却不知元贞眼底悄然浮起了算计的冷笑。 因不愿被旁人知晓自己的卑劣行径,他以任务完成另有要事为由,把门下弟子全都打发走了,只是如此一来,也导致他没了援手。要得到品质最优的龙胆,必须活体取胆,白龙虽已受重创,奈何修为深湛,不排除垂死挣扎的可能,他这人,是从不愿冒风险做无把握之事的,因此早打好了让劲松冲锋陷阵的主意。如若不成,至少能先耗尽白龙最后一点力气,他再过去下手就十拿九稳了,如果劲松得手,他再把龙胆抢过来也是轻而易举,反正,事成之后,他也不会容林家兄妹活在世上把自己的丑事传扬出去。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20 章 劲松自是不会知道元贞的图谋。已走到白龙身畔的他看着那蜷缩在血泊中的庞然大物,也不免动了几许恻隐之心,但想到只要拿到龙胆,父亲的康复便指日可待,他终是狠了狠心叹道:“算我林劲松对不住你,你死后变了鬼,要来索命就找我吧,可不关妹子的事!” 说罢,他双手握刀,运足了力就要往白龙腹部刺下,可下一瞬,他却吓得慌忙住手,只见冷不防冲来的韵竹竟徒手抓住了刀刃,布满红丝的双眼里射出冰锥般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殷红的血沿着纤纤素手蜿蜒而下,滴落在白龙本就血迹斑斑的鳞片上,瞬间融于一处,分不清彼此。 愣了愣,他煞白着脸吼道:“妹子,你疯了?快放手啊!” “不放!”韵竹抬起脸庞与他对视,一字字吐出嘶哑颤抖却坚定得无可更改的声音,“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不假思索地道出与方才幻象中那以身挡雷的白龙所说相差无几的言辞,她只觉心中分外安然,仿佛如此的生死以之是自她有生命开始便深入骨髓的心愿。 劲松顿时石化,就连元贞都没防到韵竹有此一着,愕然间也忘了上前阻止。灵力被封,失血过多的牧云本已陷入半昏迷状态,韵竹的惊人之举令他身子一震恍惚地抬眼,随后却又因为实在太过虚弱,力不从心地再次失去了意识。 就在两兄妹僵持不下之际,天边陡然传来了一声石破天惊的长啸,这啸声仿似来自林中猛兽,却远比熊咆虎吼更为惊人,连大地都被震得颤动起来,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金色光芒带着席卷天地的狂风划破天幕,俯冲而下直奔地上三人而去。 三人只觉身子被重重扫中,连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震得抛了出去。坠地的前一刹,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出现在他们面前是一条怒目圆睁的金色巨龙,体形竟比地上的白龙还要大上许多。 落地之后,劲松和韵竹当场昏死过去,元贞总算有些道行,还保持着清醒,但他也是吓得心胆俱裂,赶紧施展法术遁入地下仓皇逃走,幸亏金龙也无暇理会他们,掉头就直奔受伤的白龙而去,巨尾一扫把他卷到背上,随即腾空而起,迅速消失在了茫茫云海间…… ☆ ☆ ☆ ☆ ☆ 漓惊涛铁青着脸把浑身是血的牧云抱进家门的时候,整个龙宫上下霎时间乱作一团,被儿子的惨状惊得几乎魂飞魄散的霓紫衫抱着牧云痛哭失声,艳姬则是暴跳如雷,直嚷着要把那个伤了她云哥哥的“天杀的混蛋”碎尸万段,其他东海水族也都担忧不已地聚在寝殿外,互相询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行了,都给我安静下来,别妨碍我救云儿!” 尽管同样心痛如绞,但漓惊涛还是镇定地拿出一宫之主的魄力来稳定局面。此言一出,四下里立刻鸦雀无声,大家都屏息凝神地看着漓惊涛给牧云检查伤势。 在回宫途中,澜惊涛已用自身法力助儿子恢复了人形,以便让他躺在有养元续命之效的晶玉床上疗伤,靠着晶玉床的灵效,牧云总算暂时保住了心头一口气,但看上去情况还是很糟。片刻后,漓惊涛神情郁郁地开口道:“那贼子的手段真是狠毒,要给云儿治伤,就必须先拔出破灵神签,可是……” “可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霓紫衫焦急地催促道。 “拔签恐怕会有危险,稍有不慎,云儿便会瞬间血尽而亡,但若不拔,他更是万无生理……”答了一句之后,漓惊涛苦笑着望向爱妻,“你说,该怎么办?” 众水族尽皆愕然,霓紫衫更是刷白着脸,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这时,原先一直昏迷着的牧云因隐约传入耳中的语声悠悠醒转,虚弱地咳了几声之后,挣扎着睁眼望向身边的父母:“父王,母后……” “孩子,我们在这里,在这里!”漓惊涛两口子同时俯下身去,一叠声安抚道,“你要说什么?轻轻地说就好,我们听得见!” “就按父王说的,拔签吧!”努力凝起心神,牧云微扯唇瓣绽出一抹苍白的笑,“赌一把便是,生就生,死就死,好过……让大家在这里……陪着我担惊受怕!” 漓惊涛回头与妻子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横下心来点了点头。霓紫衫深知这是儿子的唯一生路,虽然心如刀绞,但也只有同意这么做了。 “孩子,那……你忍着点,很快就好!” 漓惊涛功行掌心,正要动手,却见牧云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父王,等等,云儿……还有事相求!” 漓惊涛赶紧收住掌心间的金色光华,静静地等着儿子说下去。 喘了口气,牧云瞥了眼身旁的艳姬,又把目光移回父亲面上续道:“我若有万一,求父王,将我的元丹……渡给艳姬妹妹。我答应过……要助她亲手报仇,若有生之年……不能兑现,也算是,再尽我……最后一点力……” “云哥哥,别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艳姬听得花容失色,顿时崩溃地哭倒在牧云身边,“我不要你的灵力,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宁愿报不了仇也不要你死,你一定要撑住,我不许你死听到没有?” “傻妹妹,我只是说……万一,别哭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地安慰了艳姬一句,牧云轻合上眼,决然道,“好了,父王,来吧。” 点了点头,漓惊涛嘱咐妻子把艳姬拉开,随即重新运起灵力,掌心间的光芒瞬间化作金色旋风卷向露在牧云体外的那段签尾。一声痛楚的闷哼和四周凌乱的惊呼声中,血迹斑驳的破灵神签倏然脱体飞出,疾喷的鲜血凄厉地模糊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第20章 无情犹似多情苦1 东海一隅,一座用贝壳、珊瑚和礁石搭建起来的小屋五彩缤纷地立在水草丛中,显得分外惹眼。门口,刚在不久前凭着一对超级无敌大力钳和一颗悍不畏死的痴情心赢得佳人垂青的戎甲正心满意足地拥着怀里的蓝美人,一边瞄着身边来来往往的游鱼,一边惬意地计划着他们的未来。 “小蓝,你说,我们以后生几个宝宝好啊?那些未开灵智的普通鱼虾,要么不生,一撒卵就是稀里哗啦一大片……我们,嘿嘿,还是别这么吓人了吧?一儿一女?最多,两儿两女也就够了吧?我舍不得你那么辛苦,再说,百子千孙的,我房子都来不及盖了呀呵呵……” 小蓝却显然没有他这么乐观,抬起头来怔怔看了他片刻,她心事重重地抚弄着身边的水草幽幽道:“阿戎,你不用故意在我面前装得这么开心。都是因为我,害得你也有家归不得,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傻丫头,谁装了?我本来就很开心啊!”戎甲满不在乎地笑笑,满眼的幸福满足之色,“在龙宫的时候,成天被支使来支使去的,还要受那些莫名的闲气,哪有现在这么逍遥?今后,咱们就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这不是挺好的吗?” “小日子”之说让小蓝心头一跳,两腮飞红,不由得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缓缓垂下头去。 见她沉默着不接话,戎甲的自卑心理便又隐隐发作起来:“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这么说。上次能赶走鲨鱼精,纯属侥幸,万一日后再遇上什么强敌,我也未必保护得了你……要不,要不还是去南海老爷子那里,求他给你主持公道吧,我是自己跑出来的,也没脸再走回头路,你能回去就回去,不必理我……” “阿戎,你说什么呢?”发现刚刚还精神亢奋的戎甲突然沮丧起来,小蓝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于是转过脸去,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脖颈,“你不回去,我当然也不回去,真要遇上什么应付不了的危险,大不了……同生共死便是了。” 微含羞涩地道出自己的决心,她面上又是一红,轻声解释道:“我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事,觉得自己很傻,你对我那么好,我却从来看不到,幸亏老天还算厚待我,一切都还来得及。” 望进她明如秋水的星眸,其间流动的真挚歉意和深深怜惜如拂面春风吹散了戎甲的满腹心酸。 “不是你傻,是我笨,一直……一直都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憨笑着挠挠头,他重新收紧了圈抱在鱼美人腰间的双手,“说起来,我倒要谢谢那鲨鱼精,要不然我还真没这么胆肥敢跟你说那话!嘿嘿,也许,这就叫傻人……不,傻虾有傻福吧。” 看着戎甲憨厚纯真的笑脸,小蓝慰然展颜,随后却觉那支撑着她的怀抱略微侧了侧,一抬头,只见戎甲正伸长了脖子往某处看去。“你在看什么?”她也坐了起来,好奇地顺着他目光所指之处望去。 “你瞧,他们都跟赶集似的是要去哪里?”戎甲努了努嘴。不远处,无数东海灵族正乌压压一片往同一个方向赶去。 “那个方向……似乎是去龙宫的?”小蓝不确定地拧眉,没来由的有些不安。 戎甲放开小蓝,闪身出了水草丛,叫住了一只行动较慢的海螺精打听情况。 “这不是龙宫卫队的戎甲吗?”认出眼前的小虾,那海螺精顿时惊诧地翘起了柔软的触角,“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宫外的水族子民都知道了,你一直在龙宫当差,怎么反倒来问我?” “龙宫出事了?”这时,小蓝也跟了出来,听闻此言后顿时与戎甲面面相觑。她和戎甲都不想在外人面前提起因何离开龙宫的尴尬事,她知道戎甲老实,不会说谎,于是抢着接口道:“我们奉命出来办差,好些天没回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原来如此!”海螺精点点头,随后连声叹息道,“唉,听说咱们的牧云太子被一个恶女人和一个臭道士合谋暗算,受了重伤,有性命之忧啊!这不,大伙儿都赶着去看看,牧云太子平时待咱们不错,不管有用没用,多少也尽点心力不是?哎,不说了,我得赶紧走了,你们俩办完了事也快点回去吧,去迟了,都不知还能不能见得着……呸呸呸,瞧我这乌鸦嘴,牧云太子逢凶化吉,洪福齐天啊!” 呆望着海螺精絮絮叨叨地爬走,戎甲和小蓝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许久,因震惊过度而头脑空白的小蓝才蓦地回过神来:“阿戎,他是说,太子殿下受了重伤,有性命之忧?这,这怎么可能?他的法力那么高强,谁能伤得了他? 感觉到小蓝的紧张焦急,戎甲的心不禁微微揪起。强咽下喉头酸楚的块垒,他心一横,一把抓住小蓝的手拖着她飘了出去。 “哎哟!”毫无准备的小蓝一头撞到戎甲背上,不禁按着磕疼的鼻子惊呼,“阿戎,你拽我干嘛?” “你想回龙宫去看他不是吗?那就去啊,拖拖拉拉的做什么?” 小蓝顿时明白了,于是娇嗔地扯了扯戎甲的衣袖:“阿戎,我只是想去看一眼。虽说这次的事他是狠心了些,但我们自小在龙宫长大,多少也承过他的恩惠,如今他出了事,你就真能无动于衷吗?”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21 章 “就只是这样?”戎甲脚步一顿,见小蓝肯定地点头,黑下的脸立刻恢复了亮色,“好,好,那我们快走!” 见戎甲跟个大孩子似的重新变得兴高采烈起来,小蓝虽是心情沉重,也忍不住笑了笑,任他牵着一路疾行而去。 ☆ ☆ ☆ ☆ ☆ “你们这两个糊涂孩子,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难道忘了你们爷爷的遗训吗?你们……你们……咳咳,咳咳……” 漓惊涛救子时那石破天惊的一吼吓坏了南阗村的村民们,也让病榻上的林祥生终于知道了儿女们一直瞒着他的事情。看着劲松兄妹衣衫残破浑身是伤地狼狈跪倒在自己面前,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劈头盖脸地给了他们一顿臭骂。 “爹爹,爹爹,别气了,当心身体!”见公公骂得太急,刚刚止住的咳喘又发作起来,荷花忙上前给老人家捶背。林大娘也赶紧上前劝道:“是啊,老头子,你就别骂他们了,孩子们也都是为了你啊!他们刚刚差点连命都没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就因为这样,我才更要说!”吃力地喘了口气,林祥生黯然叹道:“这些年,全家人为了我的病操了多少心,遭了多少罪,我都知道!可是,生死有命,这是强求不来的。你们爷爷说过,万物有灵,一草一木都是生命,我们不能……为了自己的欲望就为所欲为,甚至逆天而行,这样……是要招来灾祸的呀!” 劲松兄妹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们已经招来灾祸了,这个他们心里清楚,虽然他们还不知道救走牧云的那条金龙是四海龙族之首,威名赫赫的东海神君,但只要看元贞那老道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落荒而逃,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出来事情的后果有多严重。 也不知道那条白龙现在是生是死,万一他死了,他的同族,那些可怕的龙,会来找他们报复吗?劲松懊恼地想着。他是不怕死,但要是连累了家人甚至村里的乡亲们就遭了。那可恨的老道只顾自己逃命,根本不管他们的生死,哪有半点世外高人的样子?早知如此,他真是不该信他的。 如果说现在的劲松至少还有想法,那韵竹便早已是灵魂出窍了。自从看到牧云被元贞残忍地用破灵神签钉在地上的那一刻起,她的五脏六腑便已被悔恨撕裂,双手间的累累伤痕,及不上焚心之痛的万分之一。这一切虽非她的本意,但他毕竟是受她所累才落到这个地步,说到底,还是她害了他。 “原来,终究还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你终究还是不会爱我!” 恍惚间,她的眼前又浮现起了牧云被捆龙索缚住时那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神情,泪,无声地自她布满血丝的眼中滑落。 我是爱你的,一直都是。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爱你。你的世界风云诡谲,危机四伏,我并不害怕危险,却怕面对危险时无法帮你护你,反会成为你的弱点和负累。你以为我背叛了你,呵,这样也好,对我死心,就不会再为我所累,只要你好好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 ☆ ☆ ☆ ☆ “你们不可以进去!” 看到出现在龙宫门口的戎甲和小蓝,当值的卫队长——龙虾精铁雄顶着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铁老大,别这样嘛!”尽管与昔日的顶头上司见面有些许的尴尬,但戎甲还是硬着头皮赔笑道,“就算我们已经离开龙宫了,可宫外的水族子民不也都进去了?你就高抬贵手,嘿嘿,放兄弟一马不成吗?” “谁都可以进,就是你们不可以!”铁雄仍是一张刻板到欠揍的死人……不,死虾脸,“不许你们回宫,这是太子殿下亲自下达的命令,到目前为止,我没有接到任何解除禁令的消息,所以没有权力放行!” 你这死龙虾,呆龙虾!戎甲的嘴角开始抽搐起来。不就是只壳比他硬些,个头比他大些的龙虾吗?说到底还是只虾,还真当自己是那条目中无人的死白龙的亲戚啊?在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臭神气什么? 其实,这倒也不能怪铁雄。牧云赶小蓝出宫真实意图的只有归海律和艳姬知道,这会儿,牧云自己昏迷着,艳姬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根本没心思管其他事,至于归海律,则是去北海游历还没有回来,身为一名忠于职守的卫队长,铁雄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执行牧云先前所下的命令,当然也是无可厚非的了。 戎甲本就不会说话,被铁雄一句话堵回来,一时间就没了词。小蓝见状,忙上前对铁雄敛衽一礼道:“铁队长,我们知道上命难违,但能否请您通融一下,毕竟现在情况特殊,大家关心太子殿下的心情,我想也是一样的吧?事后若有什么怪罪,我们自会一力承当,绝不敢连累铁队长。” 小蓝温柔有礼又在情在理的话让铁雄严肃刻板的面具裂出了一丝缝隙,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叹息道:“不是我非要为难你们,可是,太子殿下下过严令,没有他的允许,绝对不可以让你们回宫。我若是趁着他昏迷不醒私下违令,等他醒来知道了,我受点处罚倒也罢了,要是把殿下给气出个好歹来,我罪过可就大了。此事我爱莫能助,你们还是走吧。” 这回,连小蓝也怔住,没话说了。看着小蓝微微发白的脸色,戎甲顿觉心火上涌,忍不住暴跳如雷地吼了出来:“你听到没有?你倒是念着他的旧情,巴巴地跑回来看他呢,可他拿我们当什么?不许进就不许进,谁稀罕哪?这么蛮不讲理,无情无义,活该让人扒皮抽筋一锅炖了……” 话音未落,忽听“劈啪”声响,只见眼前黄影一闪,戎甲脸上已是火辣辣地挨了两巴掌。定睛看时,映入眼帘的是艳姬泪光莹然又怒气腾腾的面容。 “艳公主?”小蓝以往吃够了艳姬的苦头,此时见了这刁蛮公主还难免心怯。生怕戎甲嘴硬吃亏,她慌忙把他拽到一旁,想上前替他赔罪,可还没等她开口,艳姬已用比戎甲刚才那一声吼还要高出好几倍的音量戳着他的鼻子骂了回去: “你这死虾知道什么?云哥哥赶走小蓝是为了撮合你们两个,不许你们回宫,也是为了给你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其实他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们,你们遇上鲨鱼精的时候,是他把灵力渡给你才帮你打赢的,不然你以为凭自己那点烂法术还想英雄救美?他费尽苦心都是为了你们好,可你居然敢说他死了也是活该?要不是怕云哥哥不高兴,看我不剥了你的壳,抽了你的筋,把你大卸八块剁成虾酱!” 听完艳姬负气道出的真相,小蓝与戎甲皆是张口结舌地愣在了原地。细思当日情形,小蓝不觉又恍惚起来,戎甲的脸色则是灰暗如死,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自信再次轰然崩塌,心底绽开了一个绝望的冰洞。 ☆ ☆ ☆ ☆ ☆ 趁着艳姬出去教训戎甲的机会偷溜进来,墨儿看着长发披散、面白如纸地横陈在晶玉床上的牧云,嘴角不禁狠狠抽搐了一下。 多少年来,这位东海龙宫的少主人一直都是水族子民心目中完美无瑕的存在——轻轻挥手,可以翻云覆雨,微微一笑,足以颠倒众生,一举手一投足间都蕴藏着看似温和却强大无比的力量,似乎永远无坚不摧,不可战胜。 看到牧云如此柔弱无助的样子,还是生平第一次。可即便如此,那因无力而低垂的浓密睫毛,铺陈一枕的如瀑银发,因忍痛而深拧的修长剑眉,紧抿的苍白薄唇……依旧精致得无可挑剔,那几分虚弱中的倔强、痛苦中的坚忍,反倒使他多了番惹人怜惜的别样风情,那样的充满诱惑,引人沦陷。 “所以,即使你不爱艳公主,她还是对你执迷不悟,只要你存在一天,她的心,就永远不得自由……” 出神地低喃着,向来老实温顺,甚至可以说有几分窝囊的小墨鱼精墨儿突然换了个人似的狰狞地扭曲了脸庞,眼底闪动着点点簇簇疯狂的火焰。 如果牧云死了,如果他从这个世间彻底消失了,那么,艳姬就算免不了伤心一阵子,总有一天也是会忘了他的吧?不是都说,时间是治疗伤痛的最好药物吗? 带着狂乱的心跳,他如着了魔般慢慢地,颤抖地抬起手,朝牧云腰腹间那被漓惊涛用水神咒冰封住的伤口伸去。 水神咒,是所有水族都懂的法术,虽然以龙族的修为使出此法,威力与普通水族有着天壤之别,但漓惊涛担心儿子伤后体虚承受不了太大的外力,因此施的法很轻,要解开那冰封并不是太困难的事。 “你爱的女人这样对你,你活着也是生不如死,那么,不如就早点解脱,也让我和艳姬早点解脱吧!” 努力为自己寻找下定决心的借口,墨儿迟疑了片刻,终于一咬牙,功行指尖猛地点了出去。 他当然知道解开冰封的后果会是什么,然而,当鲜红的血在他眼前喷涌而出,并且很快漫过床沿流淌到地上的时候,修成人身后从未杀过生的墨儿还是吓呆了。看着昏迷中的牧云因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痛楚而无意识地挣扎了几下,胸膛先是剧烈起伏,然后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他的心骤然绞成了一团。 凭良心说,牧云平时对所有的龙宫部属都很好,当然也包括对他。对于艳姬的痴缠,牧云从没有回应过,而且一直摆明了态度只把艳姬当妹妹,所以,艳姬不爱他,并不是牧云的错,他怎么可以因为一点该死的嫉妒心就对龙宫的少主人做出这样残忍,这样可怕的事情来,他是疯了吗? 想到这里,他强忍住几欲脱口而出的尖叫,崩溃地扑上去重新封住了牧云身上的伤口。他功力本弱,这一惶急出手,内息便乱了,止住牧云身上流血的同一瞬间,他只觉胸腔剧痛,霎时喉头一热,呕出了一大滩猩红。 “还好,他没有死,他还活着,活着……”感觉到自己手掌覆住的那片胸膛中依然有着微弱的心跳,他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虚脱地瘫倒在地上。 未及调匀气息,一种习惯性的敏感使他察觉到有股熟悉的气息渐渐靠近。是艳姬,艳姬回来了! “要是让她看到,我就彻底完了!”沁入骨髓的恐惧中,墨儿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撑着爬起来,迅速施法收干了屋里的血迹,随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隐去身形,慌慌张张地从后门逃了出去。 第21章 无情犹似多情苦2 “艳姬妹妹,辛苦你了!” 看着为自己运功疗伤后的艳姬擦着汗水起身下地,牧云微撑起身子,感激地冲她笑了笑。 拔出破灵神签后,牧云元气大伤陷入昏迷,这些天,漓惊涛夫妇和龙宫众部属轮流为他疗伤续命,直到昨天傍晚,他才终于醒了过来,能够借着晶玉床的辅助自行运功调息了。经过一夜的休养,今日,他的情况又好转了一些,但身子还是相当虚弱。 他的虚弱,自然还有几分是拜墨儿那番折腾所赐,冰封被破,他又流了很多血,幸亏墨儿良心发现及时收手,他才保住了性命。他的伤势本就严重,疗养过程中有些反复也在情理之中,是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发现那次几乎让他魂归地府的谋杀事件。 “现在知道我好啦?”轻轻把牧云按回床上,艳姬含着几分心疼、几分嗔怪白了他一眼,“我早就跟你说过,那姓林的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你就是不听,非要一头栽进去,怎么样,这回可吃到苦头了吧?”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22 章 牧云只有苦笑。在艳姬面前,他向来是以兄长的姿态照顾她,保护她,教导她,反过来被她像训小孩子一样数落,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可他偏偏无话可说。谁叫他输得这么惨,差点连自己的命都输掉了呢? 幽篁转世重生,仙根断得干净,过往也抛弃得彻底,上天给了他一个一切从零开始的机会,可他曾经以为能够找回的爱,却依旧脆弱得不堪一击。 难道,这真的是天意,命中注定,她永远都不会属于他?竹儿……小幽,为什么,从前的你即使不爱我,至少还会把我放在心上珍惜,如今的你,却何忍伤我至此?你可以同情一个素不相识的已故蛇妖,却对活生生在你面前,竭尽所能疼你爱你的我如此狠心,难道,只是因为我对你隐瞒了龙族的身份,就不可原谅到你想要我死的地步了吗? 见牧云神色黯然,本就苍白的脸庞又添上了几分憔悴,艳姬心下一软,不忍再揭他的伤疤。“好了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哦,对了……”她噘噘嘴,带着几分不甘愿嘟哝道,“有两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想要见你,不知你现在有没有兴趣?” “谁?”牧云一怔,随即隐约悟出了几分,“你是说……小蓝和戎甲?连他们都知道了?呵,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嘲地微扯唇角,他低低道,“让他们进来吧。” 艳姬仍是揣着一肚子不乐意踱到门口,没好气地充当着传声筒:“进来吧。” 小蓝和戎甲一前一后怯生生地蹭进门来。抬起水盈盈的眸子望着眼前一脸病容,却竭力隐忍伤痛淡淡微笑着的牧云,小蓝心底泛起了一抹不知是悲是喜的涟漪。 他的无情曾让她痛苦过,绝望过,也让她因此下定决心结束那场虚无缥缈的幻梦,如今真相大白,她终于明了了他的苦心,尽管他始终无法爱她,然而,面对那份真挚的关怀,她虽知不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微乱了心弦。 看出小蓝眼中那抹朦胧的惆怅,戎甲心底的破碎继续扩张,直至吞噬了他所有的思想和感觉。忽然,在所有人开口以前,他一步跨到牧云床前,扑通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 “第一叩,赎戎甲无礼之罪,第二叩,谢殿下救命之恩,第三叩,求殿下好好照顾小蓝,戎甲无颜再入龙宫,就此拜别了!” 说罢,他也不等牧云的回答,一骨碌爬起来就朝门口冲去。 牧云伤后体虚,脑子转得慢了些,直到戎甲蹿出门外才反应了过来。这时,小蓝正喊着“阿戎”追到门口,却又下意识地迟疑着,回头望了他一眼。 “你难道还不明白?”微喟地凝眸,牧云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送出,“那份法力属于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为你坦然赴死的心!” 如被一记重锤击中心房,小蓝浑身一激灵,迷蒙的目光瞬间清晰。“多谢殿下!”哽然福了福身,她纵身掠出门外,没有再回头。 听着渐渐远去的呼唤声出神片刻,牧云抬头瞥向艳姬苦笑摇头:“你把我赶小蓝出宫的意图告诉他们也就罢了,又何必把暗渡灵力之事也说出来?唉,无事生非……” 艳姬顿时愣住。无事生非?好像……还真是这样。戎甲的自尊心受不受伤,她才没兴趣管,可要是小蓝对牧云的爱意再度复苏,那岂不是自找麻烦?只怪她一时口快,没想到这么多,还好小蓝到底还是去追戎甲了,可见如今那小子在她心目中也已有了很重的分量,她应该不至于再死皮赖脸缠着牧云才是。 就在艳姬患得患失的时候,只见一道光影“唰”地射至门口,她以为小蓝又回来了,正欲发作,定睛一看,却发现在眼前晃荡的赫然是归海律那矮小滑稽的身形。 “归伯伯,是你呀!”松了口气,艳姬顿时愉悦地笑了开来,“你不是去北海游玩的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哼,还不是因为那让我老人家永无宁日的该死的感应术!” 往日总是嬉皮笑脸的归海律此刻眉头紧锁,一脸的气急败坏之色。无心与艳姬多掰扯,他匆匆来到牧云床前探身问道:“小龙儿,你还好吧?” “死不了,倒叫归伯伯操心了!”牧云歉然一笑,旋即发现对方的神情间除了对他的担心以外,似乎还隐藏着一些别的什么。“怎的,出什么事了?”他微微挑眉,心头隐约掠过一丝不安。 “这……”归海律稍稍犹豫,随后一跺脚道,“罢了罢了,我要不告诉你,你将来非恨死我不可!”迎着牧云疑色更深的眸光,他一口气说道,“我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娘娘说要回南海龙宫去给你拿些什么丹药,临行前她对君上千叮万嘱,叫他不要冲动行事,可娘娘前脚刚一离开,君上就也跟着出去了,嘴里还直嚷嚷着说要灭了那什么臭道士和南阗村的恶人呢!” “什么?”臭道士也就罢了,“南阗村”三字却如一柄利刃狠狠刺进了牧云的心房。不知哪来的力气,方才还有气无力靠在床头的他竟是翻身坐起,格外利落地下了床。 “云哥哥,你干嘛?”看出他心思的艳姬满脸愠色地一把拽住了他,“那姓林的小贱人差点害死你,难道你还舍不得她?就让龙王伯伯宰了她才好呢!” “你根本就不明白,快放手!”牧云刷白着脸推开了艳姬。努力凝聚起刚刚恢复的一点灵力,他咬牙忍住剧痛施术移身,瞬间化作一道银白色的旋风消失在龙宫之外…… ☆ ☆ ☆ ☆ ☆ “妹子,别再绣了!你的手都伤成这样了,怎么,怎么还能……哎,你何苦要这样折磨自己呢?” 自打从苍郁山回来,韵竹便不顾满手的伤,魔怔似的攥着那条未完工的腰带一针针绣着,眼看着裹伤的白布湿了一次又一次,刺眼的红晃得人心惊肉跳,荷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好说歹说无效之后,她只能来硬的,上前一把抢下了韵竹手里的绣花绷子。 “嫂子,让我绣吧!”韵竹看也不看手上的伤,只是直着双眼空洞地望向前方,干枯的唇瓣扯起了一抹了无生气的笑,“我答应了要为他绣的,虽然,他已经不可能再要我的东西了,可我还是想完成它。盘龙绕竹,终是幻梦一场,我现在能抓住的,也就只有这点虚无飘渺的念想了……” “你……”荷花一时语塞,现在她终于明白韵竹为什么会绣那样奇怪的图案了,可凭她的见识,实在想不通一个人爱上一条“妖龙”到底是对是错,因此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劝慰韵竹。沉默间,一直如木桩般杵立一旁的劲松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妹子,你从来都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怎么就能为了那条龙把自己作践成这样?要弄死他的人是我不是你,再说也是他对你隐瞒身份在先,对你到底有几分真心还两说着呢!你这般拼了命的护着他,为他吃了那么大的苦头还不够吗?你根本就不欠他什么,干嘛要弄得自己像千古罪人一样?” “哥,他对我若无真心,又岂会在以为我出卖了他之后还不忍伤我分毫?如非他冒险收手,我早就已经死了。”韵竹凄然一笑,轻飘飘的语气就像是在述说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只有老天知道,她的心已成灰,泪已成海,生命中好不容易寻得的一丝亮色,终在那日血流成河的遍地狼藉中一去不复返了。 劲松噎了噎,突然也觉喉头酸涩难当,满腔郁闷无处发泄的他回身冲出门去,拎起斧头对着院里那堆其实早已劈好的柴火发疯似的狠砍猛劈起来。 为了治好父亲的病,他多年来东奔西走,把这个家丢给三个弱女子去撑持。母亲的身体也不好,荷花又是个没主意的人,挣钱养家的担子几乎全都压在了韵竹瘦弱的双肩上。这些年,她没有穿过一件漂亮的衣裳,没有戴过一件像样的首饰,没有和村里的姑娘们一起上山踏过一次青,进城逛过一次街……事实上,他不记得她在为家人奔忙以外,做过任何一件单纯是为了自己的事情。 同龄女孩所拥有的,她从不曾拥有过,年纪轻轻的她,眼神已沧桑得像个饱经风霜之人,直到这次回家,他才在她眼底看到了一丝罕有的欢悦和生气。他本该竭力助成妹妹这迟来的幸福才对,哪怕这份情有多么的离经叛道惊世骇俗,可结果,瞧瞧他都做了些什么……懊恼地盯着手里的斧子,他真恨不得一回手把自己劈成两半。 就在劲松跟自己生着闷气的时候,只听头顶一声惊雷炸响,他的眼前突然很暗了下来,满天日光像被谁收走似的一下子消失不见,平空冒出的大片乌云如急流汹涌般翻滚聚集到一处,好端端的白天霎时间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还没等他弄清是怎么回事,一股旋风便以不可抗拒的可怕力量呼啸而来,他手里的斧头飞了出去,身子重重地撞上墙,院子里的柴火、扫帚、扁担、水缸等物统统飞上了天,最后是“哗”的一响,他们家的屋顶整个被掀了起来,只剩下四堵歪斜开裂、摇晃不已的墙。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阵瓢泼大雨又铺天盖地地倾倒了下来,积聚奇快的水转眼间就没过了他的腰际。村里其他地方也都遭了水淹,到处人喊马嘶,鸡飞狗跳,但奇怪的是,别家的房屋都安然无恙,旋风似乎只冲着林家一处而来。 “老天,这是怎么回事啊?”破屋中传出了荷花惊恐的尖叫声,林大娘则是根本就吓呆了,只知道抱着因受惊过度再次病发昏倒的老伴,坐在已飘浮在水中的床上瑟瑟发抖。韵竹蹚着水踉跄地奔出来,一边仰头望天一边颤声喊道:“哥,是不是他来了?是不是……” 话音未落,只见一片金光泻地,虚空中现出了一个金袍老者魁梧的身影。这老者本就生得浓眉虬髯,顾盼生威,再加上眼中含怒,须发翼张,更是骇人得犹如怒目金刚一般。 “知道我是谁吗?”老者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自有股慑人的寒意。 林家众人瞠目以对,老者显然也并不打算等他们回答,径自冷冷地说了下去:“今天就让你们死个明白,本座乃东海神君漓惊涛,被你们所伤的白龙……正是我儿!”话音方落,他便挥手掀起一片水幕向林氏满门罩去。 来南阗村之前,漓惊涛已经先去天机门找过罪魁祸首元贞。谁知,到了天机门,他见到的竟是灵堂高设,香烛长燃,满山弟子披麻戴孝的情景。随手抓了个小道士来问,那人说,他们掌门已于昨日过世了! 老龙王那个气呀,当场就冲进灵堂去非要看个究竟,四下倒也没人拦他。进门之后,他惊见灵堂正中的棺材敞开着,里面躺着的赫然正是元贞的尸身。他兀自不信地过去检查了一番,事实证明,那老道果然已经死透了,没有了半点生命迹象。见他失神地怔怔而立,一直不言不动跪在棺材旁的青袍道人突然开口: “贫道道桓乃先师首徒,奉先师遗命在此恭候神君驾临。先师一心除妖,护佑人间和平,孰料一时不察,误伤东海太子殿下。事后先师追悔莫及,因不愿连累天机门上下,故自刎于山门之前向神君谢罪,为免神君怀疑,他特地嘱咐弟子以定躯散留下他的尸身供神君验看,如今,神君该不会再怀疑了吧?” 这名叫道桓的年轻道士说得声泪俱下泣不成声,漓惊涛却兀自铁青着脸沉默不语,看着老龙王阴晴不定的脸色,道桓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当日围攻牧云殿下的十六弟子以晚辈为首,若神君觉得先师一死犹不能解恨,道桓也愿以命相偿,只求神君放过在下的师弟师妹!” 他说着拔出佩剑便要抹脖子,漓惊涛终究看不过去,弹出一缕灵光劈落了他的剑:“元贞老道既已身死,事情便到此为止,你等黄口小儿的命,本尊还不屑要!” 老龙王就这样气闷至极地离开了天机门。奸诈狠毒的元贞老道竟然如此轻易便死了,他始终觉得有些蹊跷,但眼下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只得姑且信了。没能亲手宰了元贞这个首恶,他怎么想怎么不解恨,积聚在心底的冲天怒气无处排遣,于是林家众人就成了下一个目标。 当日,漓惊涛在赶来救儿子的途中便已经听到了元贞和林家兄妹的对话,劲松拔刀往牧云身上刺去的举动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好一群胆肥愚蠢又残忍贪婪的凡人,竟然想活生生挖出他家宝贝儿子的龙胆来做药,真是活腻味了!因为怒火攻心,韵竹曾拼命阻止哥哥伤害牧云之事也就被自动屏蔽、忽略掉了。 道桓那些无知小辈只是听命于元贞行事,且误以为自己是在铲除为非作歹的妖龙,他可以不跟他们计较,但林家人却是摆明了为了自己的利益恩将仇报,枉费了牧云对林家女儿的一片心意。他原本还以为这丫头可以治好儿子沉积千年的心伤,也就没计较她凡人的身份,默许了牧云和她来往,没想到,她竟敢串通他人来伤牧云的性命,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样的祸水不杀,难道还留她在世上继续害人吗?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23 章 那水幕袭来之力胜过泰山压顶,若被撞上了,不粉身碎骨才怪。急红了眼的劲松不顾性命地合身扑上想为全家人挡下这一击,但漓惊涛的惊天神力又岂是他一个凡人的血肉之躯所能抵挡?一片惊呼声中,眼看着林氏满门就要被碾成肉泥,忽见天际白光一闪,一道水柱横飞而来于半途中截住了水幕。 二水相撞之后发出了一声砰然巨响,水幕水柱同时碎裂,化作万千水滴四散飞溅。由于后来的水柱力量稍弱,碎裂后的水滴还是往林家众人所在之处落去,首当其冲的劲松如被一把铁莲子打中,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昏死了过去,其他人身上多少也着了几下,所中之处疼痛不已,但总算逃过了夺命亡魂之祸。 “云儿?”漓惊涛惊愕的喊声中,一抹白衣胜雪的身影飘然落地。这一刹,韵竹如中电击地呆住了。 “父王……”抬手捂住腰腹间隐隐作痛的伤口,牧云颀长的身子力不从心地晃了晃。不顾身上重伤的全力一击让他虚弱得站立不稳,原本就血色欠佳的脸庞此时更是白得几乎透明。 “你这是做什么?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要袒护他们?”惊讶过后,漓惊涛不禁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地对儿子咆哮起来。 “不,父王,我不是袒护他们,而是……为您着想!”吃力地走向父亲身边,牧云喘了口气,轻声道,“擅兴风雨,滥杀生灵是有违天条的,为了这些无知的凡人沾上罪孽,自毁修行,值得吗?” “就算天庭削我几千年修行,甚至废去我东海神君之位那又怎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儿子毁在一个无情无义,负心薄幸的贱女人手里!”漓惊涛咬牙切齿地睨向韵竹,眼底的杀气不减反增。 牧云斜跨一步挡住父亲的视线,俯身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漓惊涛长躯一震,当下僵住了脸色:“你说的,可是实情?” “孩儿不敢欺瞒父王!”牧云垂着眼眸,低沉清冷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 “你竟然,为她用了辨魂析魄!”指着牧云背后茫然而立的韵竹,漓惊涛的手微微发抖,“折寿万年,却换来这样的结果,我的傻孩子,你到底……图什么?” “孩儿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尽力争了一回,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无论成败,举手无悔。如今既是她负我在先,孩儿也非低三下四,痴缠不休的愚昧之辈,从此不会再理会她的死活了,今番,就当是最后帮她一次,了却与她的前世孽缘吧。” 听着儿子波澜不惊却暗藏风雨,字字锥心的话语,漓惊涛只觉心头酸涩,无言以对。许久的沉默之后,他合了合眸,终是不甘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一言不发地返身化作金龙踏云而去。随着他的离开,风雨骤然止歇,满天乌云随之散去,天也渐渐亮了起来。 死里逃生的荷花婆媳一边哭泣一边忙着救治各自的丈夫,韵竹却只是怔怔地靠在墙上,全然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她并没有听清牧云父子的对话,但牧云终究是在护着他们一家,她又怎会看不出来?凝眸望住他虚弱寂寥却依旧倔强孤傲的背影,她心弦震颤,下意识地轻唤:“云……” 牧云霍然转过身来,此时的他已是一身冷肃。接触到他眼中冰寒锐利的陌生眸光,韵竹倏然住口,只觉自己的心被生生撕裂开来,那裂口从心底一直扩散到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魂飞魄散之痛,怕也不过如此。 罢了,既已明白自己的存在于他而言只会是负累,只会是伤害,又何必再多解释什么,便由得他恨自己吧。上前一步,她面无表情地跪倒在他脚下:“谢谢你放过我的家人。我知道,堂堂东海龙族,不可能平白受此奇耻大辱,终须有一个人来还债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要我的命,便拿去吧。” 牧云双眸微眯,眼底又泛起了那曾让她心醉的幽深蓝影,然而,那已不再是温柔荡漾的涟漪,而是汹涌着某种莫名情绪的惊涛骇浪,下一刻,波涛消失,所有的情绪在越来越深的寒意中渐渐封冻,凝结成了万古不化的坚冷冰山—— “行了,收起你拙劣的表演吧,那只会让我恶心!”勾起俊魅的薄唇,他毫无怜悯地吐出讥诮,把韵竹本已支离破碎的心彻底送入地狱,“如果你这样做是以退为进,想要用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打动我,那大可以免了,因为我本就不会杀你。一个虚伪低俗、毫无价值的女人而已,就算恨你,都是多余的!” 猛然一震,韵竹整个人都傻了。虚伪低俗……毫无价值吗?呵,原来,如今在他眼里,她已经连让他恨,让他杀之泄愤的价值都没有了。忽然,她眼一闭,就这样失去所有的知觉,一头倒进了污浊的泥水中。 牧云仍是漠然地看着,就好像在他面前倒下的是一件和他全不相干的物事,只是喉头瞬间涌上了一抹带着腥甜的灼热。 有谁知道,在对韵竹抛出无情的嘲讽,佯装冷漠地刺伤她的同时,伤得更深的却是他自己,若不是逞强地拼命忍着,那一刹,满腔因痛苦而沸腾的逆血几乎就要冲口而出。咬牙转过身子,他撇下背后一片凌乱的哭喊声,决然腾身而起,没入了茫茫的云海之间…… 第22章 番外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1 (牧云第一人称) 都说缘分是这世上最奇妙的东西,若是无时,纵然费尽心机强取豪夺亦不可得,若是来时,哪怕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阻挡不住。那么,我的小幽,抑或是,竹儿,你我之间,究竟算是有缘还是无缘,若有,又该算是良缘还是孽缘呢?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两千多年前,天庭为选拔继任青龙星君而举办的比武大会刚结束不久的时候。三天前,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的我在最后一场决赛中惨败给了我的表姐,北海三公主郁玟,因为受伤不轻,天帝留我在天宫养伤。这日,所有的仙官天将们都去恭贺表姐荣登星君之位,可谓是盛况空前,万人空巷,惟有无人关注一身冷清的我偷得浮生半日闲,走出宫门独自游览起了天界的仙山仙水。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我心里,却因这次的比试而添了条难以愈合的伤疤。我并不是有多在乎比武的胜负,到天宫任职本非我所愿,来参加选拔,是身为龙族子弟的责任,也是为了东海一族的荣耀,其实,最后的失败早在我意料之中,确切地说,是在我父王的安排之中。 “父王我欠你姨父郁江一条命,可惜他已经离世,不知轮回到何处,欠他的恩情,便只有补报在他子女身上了。你郁表姐素有雄心,只因长幼有序,未能继承北海神君之位,听说她对青龙星君的位子很有兴趣,云儿,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父王的脾气向来是恩怨分明,滴水之恩,定要涌泉相报,未能在姨父有生之年报恩是他生平最大的遗憾,这些年,他已经为姨母和两位表哥做了许多事,唯一未能帮衬上的就是郁表姐了。我了解父王报恩的迫切之心,也了解他和母后不想让我锋芒太露只希望我闲云野鹤过一生的良苦用心,所以,我来天庭之前就没想过要去争青龙星君的位子,所图不过是尽我所能帮助郁表姐获胜而已。 我对自己和郁表姐的实力都很清楚,我们俩同是这一代龙族子弟之中的翘楚,除去现任的四海龙王和少数几位龙族长辈之外,唯一的威胁就是彼此。不过,从初选开始一场接一场的比试是很消耗体力的,我去参加选拔,为的就是帮郁表姐淘汰掉尽可能多的对手,减轻她的压力。 事情的发展一如我所料,三天前,我和郁表姐终于在决战擂台上相遇了。我们的修为其实在伯仲之间,但如果一定要分一下谁是伯谁是仲的话,不害臊的说,我自认是要比她强一点的,但无论如何我不会赢她,帮完她然后功成身退,这就是我全部的心愿。 这些话我自然没有告诉郁表姐,我不希望她知道我是故意相让,以免伤及她的自尊心,可最后的结果却全然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实在是低估她了,就算我不让她她也不会输,因为……她真的是有保证自己在什么情况下都能赢的……令人震惊的能力。 我不是输不起的人,更何况这场比试我本就打算输的,但如此之败还是让我情绪低落。其实,郁表姐她根本就不需要我帮吧,父王和我,都太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了。而且,经过此事,我心里又添了层忧虑,这让我久久抑郁难安,心神不定。 我就是这样带着张大伤初愈后苍白如纸又愁眉不展的脸,抱着散心的目的走进了那片清幽的仙竹林。彼时天方拂晓,林中雾气缭绕,清风阵阵,无意一瞥间,那一身翠衫,坐在林中清涧旁,一边唱着小曲一边编着竹蜻蜓的小姑娘伴着沁心竹香赫然跃入眼帘。是缘也好,是孽也罢,瞬间无法解释的怦然心动,从此铸就了我永世无法超脱的羁绊。 当年的她才三百来岁,不过人间五六岁女娃的样子,眉眼尚未完全长开,但已透着赏心悦目的清秀,那双比涧水更纯净剔透的眼睛,清澈得仿佛可以洗尽世间尘埃,粉嫩薄唇边一弯梨涡,甜美得仿佛可让人忘尽世间忧愁,虽然她那头扎了小辫的头发是常人看来有些诡异的碧色,但衬着她那修竹般清越无双的容貌气质,却是万般的和谐,无限的美好。 察觉有人进入林中,那小女娃停止歌唱,转过了俏生生的脸蛋好奇地朝我看来。迎着她纤尘不染的清澈眸光,我只觉心胸一畅,像是有什么清清凉凉的东西流淌进了我被忧烦焦躁困扰的心田,还没等我理清那丝无法言喻的心绪,她便起身朝我走了过来。 “哥哥,你是谁?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嗯,你……你长得可真好看呢!” 我好看?见她眨巴着碧影幽幽的小眼睛,神情专注、一脸崇拜地盯着我瞧,我心一跳,腮边微微发烫,竟是一时哑然。唉,这一千多年难道都白活了不成,居然会对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脸红心跳说不出话来,这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定了定神,我俯下身来朝她微笑:“哥哥叫漓牧云,是东海龙族,到天庭做客来的。那你又是谁呢?” 小孩子的注意力转移得就是快,在我老实交代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她却没答我的话,倒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抓着我垂下肩头的银发惊叹不已:“咦,哥哥的头发真漂亮,在阳光下看还会变色呢!” 说实话,各类原身非人形的灵族化形虽是千姿百态,无奇不有,但我这样银中泛蓝的头发确是挺少见的,只是我自己向来没有太当回事,如今被她一赞,我倒是生平头一遭莫名地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我笑着摸摸她的头,正想也夸奖她几句,却见她脸色一变,揪住我的手惊呼出声:“哥哥,你脸色这么白,手比冰还凉,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你等等,等等,小幽去拿药给你。” 小幽?我一边默念着这个名字,一边诧异地看着她急急奔到一株翠竹前,先是抬手招出个翠玉瓶,随即双手合十默念法咒,从竹身中吸出了满满一瓶绿色透明的汁液。她抓着瓷瓶跑回我身边,双手捧起递到我面前,气喘吁吁地道:“哥哥,这是……碧华仙露,你喝了……喝了病就好了。” 碧华仙露?我一惊,瞬间明白了这小姑娘的真身就是林中一株仙竹。但是,这傻孩子竟然要我喝用她的仙灵精华所化的碧华仙露?碧华仙露是有很强的疗病愈创能力,可每取一瓶这样的碧华仙露,就要耗费本身百年的功力,这小丫头也才三百岁不到的年纪,就不怕耗尽了仙气被打回原形吗?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只为了我这么个和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简直是疯了! 看着她短短片刻间就变得比我还苍白的脸,我皱了眉道:“傻丫头,哥哥没事。快把仙灵吸回去,不然有事的就是你自己了。” 她抿了唇摇头,哆嗦着身子固执地看着我:“哥哥骗人!你看起来一副病得快要死掉的样子,小幽才没事呢,大不了变回竹身去休息一阵就好了。” 这话让我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见她的目光怀疑地扫过我的脸,我的手,我忙解释道:“哥哥的真身是白龙,肤色本来就比常人白,龙族和蛇族一样是凉血的,不用变换体温的法术时,身子自然是凉的,哪里就是快要死掉了呢?小幽是草木仙,本身的体温也是凉的,不是吗?” 这些话自然不假,只不过我未受伤时肤色再白也不会白得像个鬼,体温再低也不会冷得像块冰就是了。小姑娘皱了秀气的眉看着我,半信半疑道:“真的?不是所有兽形神族都像神鹿姐姐一样手天生是热的?” “自然是真的,哥哥不骗小幽。” 歪着脑袋想了想,小姑娘终于选择了相信我,随即身子一软坐了下去。 我赶紧把她抱在怀里,因为每株仙竹操控仙灵的法诀都不相同,我无法代劳,只能一掌贴在她背心输入灵力,同时嘱她赶紧念收回仙灵的心诀。她听话地照做了,借我的法力把瓶子里的仙露收回本体中,我又继续渡了一些灵力给她,她这才一点点缓了过来。 我自己也是重伤初愈,做完这一切后累得几乎脱力,只能就地打坐调息。等我恢复了体力睁开眼睛时,只见那小丫头正垂头丧气地蹲在我面前。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24 章 “小幽是不是做错事,反而给哥哥添麻烦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一脸愧色。 当然……不是,我摇头笑睇着她。在被所谓的亲人深深伤透之后,在我输了比试见识到现实的人情冷暖之后,这个天真善良的女孩着实让我的心如沐春风。虽然东海龙宫不乏真心爱护我的人,但在我拖着伤后破败的身子孑然徘徊于天界的时候,这雪中送炭的温暖重重叩响了我的心扉,自此悄然入魂,再难忘怀。 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她在确认了我没有怪她以后惊喜地蹦起来,散发着清幽竹香的小小身子毫无迟疑地一头扑进了我怀里: “龙哥哥你真好!我决定了,我要做你的徒弟,跟你去东海!” ☆ ☆ ☆ ☆ ☆ 后来我才知道,小幽的大名叫碧幽篁,是继承了竹仙一族最强的先天灵气,被族人公选为族长继承人的圣女,也就相当于他们族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 簬风老族长告诉我,竹仙族有个规矩,将来要继任族长的圣子或圣女必须下凡历练千年,度化凡间同族,积满了功德之后才能回天界继位,至于如何下凡,这千年间如何在凡间生存,都要靠自己想办法。拜了师跟师父下凡,听起来似乎是个捷径,但这也是要靠机缘,靠她自己获得别人认可和接受的能力的,自然也是符合规矩的一种方法。 垂着头,惴惴不安地等待簬风老族长说完来龙去脉,小幽便上来委屈地摇我的手臂:“龙哥哥龙哥哥,小幽刚刚是真的想帮你治伤,不是为了要你带我下凡才故意讨好你的。要拜你为师是后来才想到的,因为我看你受了伤还有那么高的法力,觉得你很厉害,很了不起,所以我……” “哥哥几时不信你了?”我微笑,朝一旁的茶几扬了扬下巴,“还不快去给我倒杯茶来?” 小幽一愣,随后蓦地醒悟过来:“哦,哦,我这就去,这就去!” 她欢快地奔过去倒了茶,回到我面前扑通一跪,双手捧着茶盏喜滋滋地道:“小幽拜见师父,师父请用茶!” 我接过茶盏饮了一口,正要拉她起来,她却侧身躲开鬼灵精地看着我道:“师父,小幽可不可以再求你一件事,你答应了我,我才起来!” “胡闹!”簬风老族长黑下了脸瞪她。见她楚楚可怜地缩肩,我忍不住替她解围:“小幽说吧,只要师父办得到的,一定答应你。” 小幽当下笑逐颜开。膝行几步攀上我的臂膀,她娇憨地嘟着唇说:“就算拜了师,我也还要叫你哥哥,不要叫师父。师父听起来像个白胡子老头,可是哥哥你,笑起来比天界公认的大美人百花仙子还好看呢,小幽才不要把哥哥叫老了!你就让小幽一直叫你哥哥吧,好不好?” 就和她突然扑进我怀里那一刻一样,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脸,懵懂纯真又满含着倾慕与期待的目光,我再一次狼狈地无语石化,早已塌陷了一角的心,瞬间化作了柔暖的春水。 ☆ ☆ ☆ ☆ ☆ 小幽是个善良乖巧又不失伶俐慧黠的女孩,到了东海之后,上至父王母后,下至每一个龙宫部属、水族子民都很喜欢她。因为原身并非水族,最初的几年里,她必须依靠我给她的避水珠才能在海底行走自如,但不久之后她便学会了避水诀,能够和我们这些天生的水族一样在水里活得自由自在,不亦乐乎了。 虽然我们龙族既是海中王者,又是云中骄子,许多特有的法术是独步三界的,但小幽本是草木仙,纯拿龙族的法术去教她并不妥当,在用了两三百年时间教完她水系基本法术之后,我便想到利用草木与水的天然联系,专门创出一套木系与水系属性相结合,专门适合她使用的法术。 我的法术根基和阅历自是比她深得多,但草木的属性却惟有她自己最了解,所以,研创法术的时候,我都是和她一起讨论。这丫头着实聪明,常有独到的见解,最后成型的法术套路,基本上是根据她自己的思路定下的,我只负责启发、引导和把关。 那天,她说要给我们合创的独门新法术取个威风好听的名字,以便流芳百世名垂万代,接下来便报出了一连串千奇百怪的名字叫我挑选,我笑而不语,由得她去胡闹。 “嗯,盘龙绕竹如何?不是柱子的柱,是我们竹仙的那个竹哦!这套法术本就是龙族的水系法术与我们竹仙的竹灵术结合而创,利用竹灵根系引水的时候,水柱沿竹影盘旋而上的样子更是像极了一条水龙盘在竹身之上,这个名字够形象贴切吧?” 小丫头兴致勃勃地说着,兴奋得脸蛋通红,见我始终沉默不语,她忽然想起什么,跑过来一脸谄媚地环住了我的腰:“其实,龙哥哥的本事比我大得多,要绕,也该是我绕着龙哥哥才是。可惜竹子的本体是不会缠人的,要是竹子缠龙的话,不是变成捕兽夹,就是变成竹笼子了,这对龙哥哥多不敬啊!所以,还是叫我取的那个名字好。是吧?是吧?” 看着嘴上说自己不会缠人的她活像只八爪鱼似的巴着我,我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死丫头,花样真多!你说好便好了,扯那么多鬼话做什么?” “嘻嘻,我就知道龙哥哥会同意的。喔,龙哥哥真好!” 也许是太高兴了,她撒娇地把脸钻进我颈窝里蹭着,这在她来说不过是天真无邪的举动,却让我浑身僵直,一时间面如火烧,心乱如麻。 对我不自觉地做出亲昵举动,早已不是第一次了,且不说当初她决定拜师时的豪迈一扑,就在前些年教她水神咒的时候,这丫头她……她居然就亲了我! 我知道她还是个孩子,根本不懂男女之情,此时抱着我,在她心里就和抱着我母后撒娇没什么区别,可我这个不称职的师父和哥哥,却已是越来越无法控制心底的异样了。凝眸细看她娇俏的脸庞,深深呼吸着她温软娇躯散发出的清幽竹香,我的心柔如春水,其间,仿佛有缤纷的花雨飘过。 如今的小幽,早不是当初那个要我俯下身去才能抱得着的小不点,六百岁的她,已是人间豆蔻少女的模样,出落得愈发花容月貌,水灵可人。青发碧眸,原是最衬她清幽高洁、空灵飘渺的秀丽容颜,竹之神髓,尽在那美得醉人的一汪碧色之中。 她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心动如水,还不怕死地仰起头来冲我嫣然一笑,水润的朱唇微启如初绽的花蕾,湿热的芬芳之气幽幽拂过我的脸颊。她不知道,那时的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化身低等禽兽覆上她的唇撷取那太过诱人的甜美。 彷徨多年,压抑多年,我终是无法欺骗自己的心,竹林初遇的怦然心动,朝夕相处的亲密无间,已然让我不知不觉爱上了这个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女徒,那种爱,日日夜夜一点一滴渗透着我的五脏六腑,早已深入骨髓,无法自拔。 但是,小幽,你还小,我不想让这份你还理解不了也承担不了的爱唐突了你,艺成之后,你还要独自去履行度化凡间同族的职责,我更不想羁绊你积累功德增进修为的脚步。所以,还是再等等吧,等你千年历练期满,我再把我的心事告诉你,到了那时,如果你愿意,我就陪你一起回天界,告诉簬风老族长,我要娶你们竹仙一族最美丽最可爱的小公主。 眸光在她面上怜爱地流连一转,我终于稳住了自己的心绪,以一个好师父好哥哥的姿态,在她额上落下了不带杂念、蜻蜓点水的宠溺一吻。 第23章 番外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2 出师后的小幽辞别我独自踏上了历练之途,那一日,我目送着她英姿飒爽又不失娇柔婀娜的背影在清朗的朝晖下渐行渐远,心中不禁有一丝的怅惘。 我的小幽长大了呢,不再是那个总是恋着我缠着我的孩子,她有自己的路要走,会经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认识许多我不认识的人,我和她拥有的,终究不再是两个完全交叠、毫无距离的世界。 与她形影不离彼此相伴了六百年,我早已习惯了每天一早走出房间便看到她明媚的笑脸,听着她甜美娇柔的欢声笑语,欣赏着她虚心求教、用心练功时的专注神情度过一天,晚上再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到卧房门口,看着她依依不舍地关上房门。如今,龙宫中突然没有了她的身影,我的心里竟像是生生被挖去了一块,空虚得找不到支撑点。 小幽,你可知道,当你笑着与我道别,翩然转身离去的时候,我有多想追上去把你困在怀里,告诉你哪儿都不准去,永远留在我身边就好。可是,我不能。青春年少的你,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你的心里,有着太多五彩斑斓的梦,我又何忍禁锢你那颗渴望天高地阔任意驰骋的心? 是鱼儿,便终要回归大海,是鸟儿,便终要一飞冲天,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不能自私地剥夺你的自由,所以,我只能无言地目送你离去,然后,在心里默默地对你说: 小幽,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吧,只是,无论走得多远都请不要忘记,东海之底,碧波之间有你永远的家,有人自你转身的那一刻起便开始默数你的归期,朝朝暮暮,牵肠挂肚,年年岁岁,望穿秋水。 ☆ ☆ ☆ ☆ ☆ 再见到小幽,已是三百年后。那年冬季,被镇在东海之底几万年的瘟魔之穴封印破损,虽然父王随后便赶去修复了封印,但泄漏的瘟毒还是引发了一场空前的疫灾,积累几万年的恶浊之气,就连有法力在身的灵族都抵挡不住,普通的海中生灵更是死了成千上万。 为了保护沿海的凡人百姓,整个东海水族中法力最高的三人——父王、母后和我轮流在东海上空布结界阻止疫情的扩散,但我们自己也受了疫情的感染,法力打了折扣,支撑得十分艰难。 父王将这里的情况上奏了天庭,但药君琴芜大人正在闭关历劫,天帝也外出未归,不知所踪,天庭百官一时间束手无策。就在这时,小幽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匆匆赶了回来。 多年不见,经历过风霜洗练的她成熟了许多,出落得愈发精华内敛,光彩照人,我拖着虚弱的身子怔怔瞧着她,思念多年魂牵梦萦的人儿骤然出现在眼前,可恨我竟似个呆子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不会让大家有事的。”她望着我微笑,碧影幽幽的眼底闪烁着自信而决然的光彩。款款步入宫门,她捏诀作法,竹香清幽的碧色甘霖,瞬间洒遍了浊气弥漫的东海之底。 “小幽,不要——” 我明白了她在做什么,顿时又急又痛地想去阻止,可那时的我在苦苦支撑结界多日后已经没剩下多少力气,只被她挥袖一拂便定在了原地,同样虚弱不堪的父王母后也被她轻易制服,于是,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祭出与自己魂命相连的碧华仙露来化解多得漫无边际的瘟毒。 沁人心脾的竹香,赏心悦目的碧色,一点一滴驱散了污浊恶臭的瘟毒,终于,整个海底世界一片清明。收回灵力,脸色苍白的小幽咬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解了我们的定身咒,在我向她伸出手去的同时,她颤着唇扯出一抹如即将融化的雪片般脆弱虚渺的微笑,随即合上美丽的眼眸,无声无息地倒在了我怀里。 ☆ ☆ ☆ ☆ ☆ “小幽,你这个傻丫头,我真是白白教了你六百年,怎的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和当年一样傻?”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25 章 将那冰冷绵软、毫无知觉的柔荑紧贴在颊边轻轻摩挲,我的目光在她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上流连徘徊,从不轻易流泪的双眼,不知不觉间已被灼热咸湿的液体淹没,氤氲一片。 那一夜,在她面前守礼自持了多年的我,终于抑制不住亲吻了她失去血色的樱唇,那一夜,我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在她耳边轻轻呢喃: “小幽,我等了你这么多年,等着你长大,等着你归来,你可知道那无数个日日夜夜我心里的煎熬?你不可以对我这么残忍,连一个让我对你说出心里话的机会都不给我就撒手而去……我名义上是你师父,可从小到大,我一直尊重你的意愿,从来没有逼迫过你任何事对不对?这一次,就这一次,我命令你一定要醒过来!如果你连我这辈子唯一的命令都敢不遵从,我就不要你这个不肖徒儿了,你听到没有?” 不知是竹类的生命力本就顽强,还是我不厌其烦的唠叨吵到了她,抑或是有着疗伤养元作用的法宝晶玉床产生了效果,总之,在睡了几乎让所有东海水族都急白了头的漫长一觉之后,她终于醒了,此时,已是将近百年之后。 “龙哥哥?” 她扬起纤长的睫毛,如春困贪睡的闺阁千金般慵懒地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漫天彩霞仿佛都落到了我的眼前。我再也管不了什么辈分伦理,顾不得什么唐突佳人,就这样将她合身抱起,死死禁锢在了我的怀里。 “小幽,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再也不会……” 喜极而泣的泪,顺着我的脸颊流进她的颈窝,她眨着眼,有些惶然不知所措,但终究还是伸出双手回抱住了我的腰:“龙哥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醒来后,她恢复得很快,身子一天天好了起来,但不知为何总有些心不在焉,我以为是千年期限将满,她积累功德的任务却还未完成,因而难免忧心之故。那天,我决定跟她好好谈一谈,这次,我一定要把话跟她说清楚才让她走,如果她不反对,我会陪她一起去,度化同族之事我不会插手,但至少我要远远守着她,确保她平安无事才行,差点失去她的撕心裂肺之痛,我可万万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小幽,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捋了捋她散落额前的碎发,我强抑着狂乱的心跳对她微笑。 她遽然一惊,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慌乱。抿了抿唇,她忽然下定决心似的昂起头,急声道:“其实,我也有件要紧的事想告诉龙哥哥,让我先说好吗?” 我诧异地拧眉。看着她涟漪荡漾的美眸,我没来由的有种不祥的预感。稳了稳凌乱的心绪,习惯了宠着她的我还是点头:“好,你说。” 她眸光闪烁,两颊泛红,像是羞涩又像是愧疚,在我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时候,她突然说出了那段对我来说如同晴天霹雳的话: “出去历练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也喜欢我,向我求了亲。回东海之前,我告诉他,给我一百年的时间考虑,如果百年之后,我在和他初遇的日子回到初遇的地点和他见面,那就是答应他了,否则便永不相见。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只要我能醒来,就一定会去见他,现在,该是我去赴约的时候了,我打算明天离开,可以吗?” 那一瞬,我的世界天崩地裂。原来,她之所以这样努力地醒来,就是为了赴与那个人的百年之约?她以百年为期,是估计到了自己施法消除疫情后会重伤昏迷,如果百年不醒,多半便无生还的希望,她没有告诉那人真相,只让他认为,如果自己没有赴约就是拒绝了他,宁愿让他恨自己,也不愿他伤心,是吗?她竟然……已经深爱那人到了如此地步。 那一瞬间,我想大哭又想狂笑,想大声骂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白白浪费了与她朝夕相处的六百年光阴,居然……就这样让别人把她抢走了!可我的喉咙里徒然酸涩翻涌却发不出任何声息,我的五脏六腑一点点变冷,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如被地狱之火熔炼,化为片片灰烬零落在萧瑟的秋风中。 许久等不到我的回答,她的脸色也一点点变白,双手紧紧绞住了自己的衣带。合了合眸,她忽然双膝一屈跪倒在我面前:“小幽对不起师父,求师父……成全!” 师父?我眯了眯眼,氤氲着视线望向她。除了拜师敬茶的那次,数百年来,她从没有叫过我师父,如今再次搬出这称呼,为的竟然是……要离开我?你昏迷的时候,我在你耳边说的话其实你全听到了是不是?所以,你选择先下手为强,让我还来不及对你表白的一番情意就这样胎死腹中。好,很好,丫头你够狠,我输给你了,我无话可说…… 看着她螓首低垂,挺直了脊背倔强地跪在地上的身影,我蓦地放声大笑起来,笑出了满脸泪水却不自知。或许她以为我疯了,惊恐地抬手拉住我的衣袖,却被我轻轻拂开。 “小幽,你长大了,不再需要我的照顾,想去哪里便去吧,又何必求我?” 说完,我转身便走,不理身后她一叠声的呼唤,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房间。我知道我的反应吓到了她,可此时若不走,我怕我会忍不住施法困住她,做出彻底毁掉我们之间的感情,让我们连师徒都做不成的疯狂事情来。 小幽,我知道我已经注定要失去你,可我还是如此痴愚地想要保持生命里和你的最后一点联系,我是不是很傻?你是不会爱上这样一条没用的傻龙的吧?呵呵,我知道,那就这样吧,真的,也只能这样了…… ☆ ☆ ☆ ☆ ☆ 不久后,我又见到了小幽,那是在她成婚当日。 小幽是由仙竹直接修成人身,没有父母,簬风老族长和我这个师父就算是她的娘家人了,因此我很“荣幸”地也在被邀观礼之列。母后了解我的心情,曾劝过我不要去,但我还是近乎自虐地坚持去了,因为我想在她拜堂之前问她一句话,最后一句。 施了法避开满院来来回回忙碌不已的仙娥仙侍们的视线,我直接干脆地出现在她待嫁的闺房里,并且在举手间用一个昏睡咒解决了那个正在帮她梳头打扮的小丫鬟。那丫头,应该是叫翠环吧,是她在凡间度化的小竹妖,听说因为感念她的恩德自愿留在她身边服侍终身……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此时此刻,我的眼里只有她撩起的喜帕下错愕的脸,满院满室刺目的红,都比不上着了凤冠霞帔的她能这般剜碎我的心。 “龙哥哥?”她本能地惊呼,声音颤抖,随后又慌乱地低了头改口,“师父,你怎么……” “放心,我不是来砸场子的!”我摆了摆手,笑得有些负气,“我只想问你最后一句,你真的确定要嫁给他吗?他虽是九重天上的至尊,三界中最高贵的男子,你也会因他而成为尊贵无比的天后娘娘,可他身边早已是妻妾成群,今后也还会有更多的妃嫔入宫伴驾,你真的愿意和那么多女人分享他的爱吗?” 她的心上人竟是天帝姬涤辰,这是我在收到喜帖以后才知道的,他们约莫是相识在姬涤辰微服游历人间的那段日子里。当时我心里没别的念头,曾对她有过的所有怨怼都被心疼和不平代替。 我的小幽怎么可以成为那个风流天帝三千宠爱中的一个?她是那样出色那样骄傲的姑娘,她理应拥有一份至诚专一的爱,即使那个人不是我,我也不愿意看到她成为整日在后宫中面对无休无止的勾心斗角,靠着谄媚讨好来争夺宠幸,博取君王一笑的可悲女子。 她愣了愣,没有立即答话,我仿佛看到了希望,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小幽,如果你后悔……” 如果你后悔,哪怕冒犯天颜天诛地灭我也要把你从这个地方带走,如果你愿意接受我,我会给你他所给不了的忠诚和专一,生生世世、天荒地老唯你一人。 可是,她依旧没有容我说出心里的话。轻轻抽回手,她用温柔而坚定的声音残忍地摧毁了我的幻想:“不,涤辰是真心待我的。我爱他,就愿意接受他的一切,就算这份爱并不公平,小幽也绝不后悔。” 心,在那一瞬再度成灰,如果说上一次还能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这一次,则是冰冷麻木,再无知觉。 我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她也静静地望着我,谁都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渐近的脚步声和笑语声终于惊醒了我,我知道,我必须走了,既然她决定要嫁,我便不能毁了她的名节。 “我懂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我云淡风轻地笑着,抬起冰冷僵硬得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到梳妆台上,“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也算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吧,要不要随你。” 她垂眸,在看清桌上之物后浑身剧震,张口欲言,可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她的表情,听她的回答。解了翠环的催眠咒,同时消去了她被偷袭的记忆,我合上眼眸,带着满心无边无际的冷隐没身形悄然离去。 再见了,小幽,既然如此,那就安心做个快乐的新娘吧,我最后能对你说的只有,祝你幸福…… 第24章 番外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3 如果我能预料到,百年之后与小幽的最后一次相见竟会是在雷刑台上,那一晚,我就算用抢的用绑的也会把她带走,绝不会让她掉进天宫这个无情无义的火坑。 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说她犯了通奸之罪,那名“奸夫”已在天帝捉奸之时当场被劈了个粉身碎骨,而她则被绑到殿前审问,因为拒不认罪,天帝一怒之下判她受三道御极天雷以作惩罚。 雷刑是天界常见的刑罚,级别分很多种,轻微惩罚性质的就算挨上九九八十一道也不过是皮肉之伤,在床上趴个十天半月而已,而御极天雷是所有雷刑中最严酷的,有着“一声夺感(即剥夺知感,令人昏迷不醒),二声绝命(即令犯人死去),三声亡魂(即打碎魂魄,轻则魂魄不全,重则魂飞魄散)”之说。历来受完三道天雷的人即使法力再高也绝少能逃出生天,受了一两道雷的,也是不死亦去了大半条命,天雷击下之时,受刑者全身如遭千刀万剐,痛苦万分,实在是比直接把犯人推下诛仙台还要残忍得多。 我闻讯赶去的时候,看到的是小幽长发披散,衣衫凌乱,腮边带着鲜红的指痕,被铁链牢牢锁在刑柱上的凄惨情景。尽管命在须臾,一身狼狈,但她倔强清洌的目光却没有半点改变。螓首高昂望向她那高踞宝座之上的天帝夫君,她挂着血丝的唇边浮起了一丝嘲讽的冷笑。 姬涤辰,那三界中最尊贵的男子阴沉着俊美魅惑却也盛气凌人的脸庞,恼怒地握紧座椅的扶手,翻滚着熊熊烈火的紫眸危险地眯成一线:“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究竟认不认错?” “臣妾无错,从何认起?帝君听信谗言,滥杀无辜,错的是帝君才对!”小幽神情平静地与他对视,字字清晰地道出她的回答。 “你……”“啪”的一声,那早已饱受摧残的扶手终于在天帝的雷霆震怒下折断。姬涤辰脸色铁青,嘴角抽搐地恨恨道:“好,这是你自找的,行刑!” 我完全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我坚信小幽是无辜的,不是我没有原则地袒护她,而是我了解这个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既然她如此决绝地爱了一个人,就算天塌地陷也绝不会背叛他,况且,一个做了亏心事的人,是不可能有如此清澈高傲的眼神的。姬涤辰,枉她对你一往情深,你却对她连这点最起码的了解和信任都没有,你,根本不配做她的丈夫! 转眼间,天空闪过耀眼的电光,雷声隆隆而至。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和天帝理论,或许我这样做是螳臂当车,或许,最终她还是难逃一劫,只不过多了一个我给她陪葬,但我还是别无选择。 迎着直有摧毁天地万物之势的电闪雷鸣掠上云霄,我现出龙身盘曲成一面巨大的盾牌挡在小幽头顶。天雷落下,我瞬间遍体鳞伤,鲜血如雨水般淋漓而下。锥心刺骨的剧痛中,我看到了她震惊的神情,听到了她心碎的呼喊,我满足地笑了,心中一片安宁。 “谁想要我的小幽死,除非,我先死!”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26 章 不理她催促我离开的焦急呼唤,我纹丝不动地护在她头顶上方,咬牙扛下了第二道雷击。轰然巨响中,我的眼前一片天昏地暗,血流如注的身躯已然痛得面麻木,只觉浑身的骨头都快碎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扛住最后一次也是最强的雷击,但如果我争取到的这点时间能够让姬涤辰犹豫动摇,或者说我死在雷击之下的惨状足以让姬涤辰心惊后悔,舍不得他的妻子落得同样凄惨的下场——我看得出,他其实也还是爱着小幽的,只是被嫉妒和自尊受挫的愤恨冲昏了头脑,只要小幽能有一线生机,那我纵然是赔上性命,灰飞烟灭也值了。 “住手,帝君,求求你,快让雷神住手!臣妾认错了还不行吗?”小幽突然冲着御座之上嘶声尖叫起来,她的脸上身上沾满了我的血,看起来有些诡异可怖,而那歇斯底里的神情更加剧了这种可怖。 我心头剧震,没想到性情倔强,宁死不屈的她竟会为了我低头服软,而在场所有的人,也都被一连串出乎意料的变故惊呆了。 也许,姬涤辰真的是因我浑身浴血的惨状而犹豫了,于是冲天空一摆手,暂时停下了雷击。目光阴鸷地瞥了我一选择无视我,直接把目标转向了小幽:“好,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呵呵,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错的荒谬,错得离谱!”刑柱上的小幽笑得花枝乱颤,眸光散乱的样子让人心惊,“我错在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能走进那四海八荒唯我独尊的高贵男子的心底,能用自己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力量来爱他护他,伴他一生。可我的想法,终究是那么幼稚可笑,他根本就不需要一个用心爱他的女人,他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奴隶,一个逆来顺受的玩物而已!” 这话立刻让方才还面露不忍之色的姬涤辰再度震怒,然而,不待他火山爆发,更加惊人的事情便发生了。小幽双臂一震,霎时间碧光漫天,眩人眼目,哗啦啦一阵爆响后,她身上的铁链尽数断裂,散落一地。 百年不见,她的法力竟已精进如斯,我不禁震惊,但更让我不安的是,我预感到她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于是我挣扎着变回人身落下地面。此时,她已走下雷刑台,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来到了姬涤辰面前。 “此错由我而起,也将由我而终。夫妻之情,本是结发同心,姬涤辰,我碧幽篁今日在此与你割发断义,自此夫妻情绝,恩义两断,碧落黄泉,永不复见!” 声声凄绝的峭冷语声中,一簇青丝如凋谢的残花般飘落在御座之前。下一刹,她的身影便化作一道碧色光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诛仙台,一跃而下的位置,竟是万灭离境所在的一侧。 诛仙台下有两重境地,左侧是绝天凡境,入境之人断绝仙脉,成为凡人永堕俗世轮回,而右侧的万灭离境则是用于惩处罪大恶极之人的,入者灰飞烟灭,自此永远消失于三界之间,再无转世之机。 “不要!” 那一瞬,我心胆俱裂,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赶了过去,御座上同时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但我已无心去理会,没有任何犹豫便追着她跳下了诛仙台。 半空中,我使出“旋风诀”卷住她急速下坠的身子,竭尽全力拉住了她的手,可惜我伤得太重,片刻间便后劲不济,终是与她一起无助地坠落。那时我想,如此也好,生不能得你之爱,死后能与你一同化为飞灰,此生也算不枉了。 她在我怀里抬头痴痴地望着我,碧影荡漾的眼底有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只是依稀觉得与她往日注视我的目光有了些许不同,瞳仁间一点灿亮燃烧了我的心。忽然,我掌心一沉,低头看去,手上已多了一物,竟是她出嫁那日我送她的“新婚贺礼”—— 一支青竹为底,银蓝龙纹环绕其上的发簪。 八百岁那年,她修炼晋级时出了些差错,不慎从本体上弄掉了一块竹片,事后她也没太在意,我却悄悄藏起这块碎竹片,把它精心雕琢成了一支簪子,又忍痛取下自己心口处的鳞片,镶成了环绕其上的龙纹。 当初那句“盘龙绕竹”,在她说来或许只是戏语,于我而言却是刻骨铭心,我曾想过在向她表白心意之时以此相赠,但后来的一系列变故,终让这份礼物未能传达我制作它时的初衷。 送出发簪时,我没指望她能懂我,更没指望她会珍惜这份看来平凡无奇的礼物,只求了却自己的一个心愿而已,可我没想到,这种时候簪子竟会在她身边。若非平日里一直贴身收藏,落难之际又如何能信手拈来?拒绝我时她心坚如铁,嫁人后却又对我赠她之物如此珍而重之,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所有的念头,不过在电光石火间闪过,转眼间我们离万灭离境已仅有咫尺之遥,她忽而粲然一笑,轻启樱唇柔声低语: “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便把手自我掌心间抽出,倾尽全身功力朝我拍出一掌,送着我的身子急速上升,朝着诛仙台的方向飞了回去,而她却因这推送之力加速下落,如一片秋叶般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小幽——” 锥心泣血的呼唤,久久回荡在诛仙台之侧,纵然我有毁天灭地之恨,她依旧消失在我眼前再无踪迹。 那一日,诛仙台上凄风苦雨寒意萧萧,那一日,我的世界日陨月殁一片黑暗,曾想过再次纵身跃下,追随她永沦幻灭之境,却终究忘不了她的那句殷殷叮咛。 “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好,小幽,即便我知道坠入万灭离境之人注定灰飞烟灭,根本不会转世重生,可我依然愿意信你。我等你回来,千秋万世、地老天荒我都等,直到我耗尽心力,再也无法转世轮回的那一刻。无论你是否在欺骗我,我都愿意再次沉沦,只要有梦,哪怕虚无缥缈,我也甘之如饴,永世不悔。 第25章 悔孽赴水陷奇劫1 怔怔地听着隔壁房间里断断续续传来的低语声和抽泣声,抱膝枯坐床角的韵竹秀眉一敛,把身子蜷缩得更紧了。 这一番连吓带折腾下来,林氏一家人里晕过去的倒有三个。韵竹没伤没病,只是受了刺激,缓过一阵之后便已醒转,劲松虽然受了点内伤,所幸他身强力壮,又有功夫底子,因而也没什么大碍,不过躺了几天就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情况最严重的要数林祥生,过度惊吓加重了他的病情,昨夜,他连吐了好几次血,刚才大夫已经明确告诉他们一家人,要做好给老人家操办后事的心理准备了。 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甜蜜的时光虽然醉人却如此短暂,美梦尽头是无休无止的噩梦。 “一个虚伪低俗、毫无价值的女人而已,就算恨你,都是多余的!” 恍惚间,牧云离去前绝情的嘲讽又在韵竹耳边回响起来,那一刻,他苍白俊颜上分明写着的冷漠和鄙视如烙印般深铭在她心底。他不动手杀她,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已足以杀她千百回。 这能怨他吗?是她自作自受啊!把脸埋进冰冷汗湿的掌心,她颤抖地扬起了一抹自嘲的惨笑。 虚伪低俗,或许未必,但毫无价值,却是诚然。一直以来,她总是不自量力地既想保全这个,又想维护那个,可到头来,弱小无能的她谁都保护不了,反而让所有和她有关的人都因为她弄得遍体鳞伤,苦不堪言,就连她自己的人生都被她给彻底毁了,像她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不是多余的又是什么? 一声仿佛吐尽千年悲怆的沉重叹息后,她木然地下了床,悄悄推开房门走了出去。隔壁房里的亲人们正为那令人绝望的诊断结果哀伤着,混乱着,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开,她就这样走出林家小院,走出南阗村,单薄萧索的身影如一缕飘荡的幽魂般没入了漆黑无边的夜色之中。 ☆ ☆ ☆ ☆ ☆ “云哥哥,好些没有?”看着牧云服下龙后带回的保元丹,又在晶玉床上运功调息之后,艳姬坐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肩膀柔声询问。 牧云本想挣开她的手,可察觉到她满眼殷殷的关怀之意,终究还是不忍。 “好多了!”感激地笑了笑,他为自己去南阗村前的暴躁态度诚心致歉,“艳姬妹妹,先前我心里着急,恶声恶气的吓到你了吧?对不住了,还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现在知道说好听的了?”艳姬撇撇嘴,横肘轻撞了他一下,“哼,也就是你,要换作别人,我早对他不客气了!” 她说这话时的神情有几分赌气,几分撒娇,流动的眼波,嘟起的红唇衬得那艳丽的脸蛋更增妩媚,如此动人的娇态,任谁见了都难免心猿意马,可看在牧云眼里,却只让他联想起了另一张相较之下并不那么出色,但偏偏铭刻在他心底,让他爱到绝望也依然挥之不去的脸庞。 前世的幽篁美得纤尘不染,清傲无双,一颦一笑足以颠倒众生,如今的韵竹却只是个尚算秀气可爱的邻家女孩,虽然没有了天怒人怨的完美皮相,但她的善良,她的坚毅,她竭尽全力爱着身边每一个人的心仍可以让他感受到,那个和从前全然不同的躯壳里,装着的还是他深爱的那个灵魂。孰料,这次的事,却残忍地摧毁了他坚守千年的信念。 或许,他是不能怪她的。如今的她只是个安分守己的凡人,自己对她而言,实在是个过于强大而可怕的存在,她怎么可能不畏惧、不忌惮?况且,如今林氏一门才是她的至亲至爱之人,他这个早已从她记忆中消失,如今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新交又算得了什么?为了她的家人,牺牲他,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其实,去南阗村救林家人的时候,他心底还是依稀存了一丝希望的。在被元贞重创之后,他半昏半醒中似乎见到韵竹为了维护他与兄长发生了激烈争执。他无法肯定这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他希望再次见面时,她会抓着他的手跟他解释,告诉他这是个误会,所有一切都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可是没有,她连一个多少能让他欺骗安慰自己一下的借口都不肯给他,甚至还以那样无所谓的态度要他取她性命。她是算准了他下不了手杀她是不是?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看似娇柔无害的她始终把他这徒有尊崇地位和强大外表的龙族太子吃得死死的,呵,还真是可笑呢。 他的心终于彻底凉了。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就算从前世追到今生,他还是输得一败涂地,他不想恨她,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真的,再也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 看出牧云眼中心灰意懒的萧索之色,艳姬蠕了蠕唇,挪动娇软的身子靠了上去:“云哥哥,别难过了,那样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你爱。你还有我啊,我从小就喜欢你,你该是知道的,就算现在你还没有办法爱我,至少,也尝试一下让我来爱你,好不好?” 怔望着艳姬伸出藕臂环住自己的颈项,被浓密羽睫半掩着的美眸中敛去了骄矜任性,流露出对自己真诚的疼惜爱怜之色,牧云瞳仁微缩,不可否认有一瞬间的感动,但随后,他轻轻一叹,终究还是推开了她。 “艳姬妹妹……”他笑容清隽,但已透着明显的疏离之意,“多谢你这样看得起我,只是,你还是青春靓丽的花样年华,我却是饱经沧桑心已老去之人,如此,实在是不适合你呢……” “借口,全都是借口!”艳姬本是满心期待,听牧云这样说,难得的温柔耐心顿时一扫而空,原形毕露地暴跳起来,“说来说去,你还是放不下那姓林的小贱人!真不明白你到底喜欢她什么,早知如此,我也没事在背后捅你几刀,没准你好死不死的还就被我迷住了!真是脑袋被门夹了,白痴,犯贱,无可救药!”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27 章 艳姬那张小嘴骂人可比戎甲毒多了,骂完后,她狠狠一跺脚,转身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牧云一时无语,愣了许久才苦笑着吐出口气,整个人像被抽空似的,虚脱地躺倒下去。他知道自己伤了艳姬的心,可他现在真的很累,累到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照顾别人的感受了。 这一觉,又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他隐约觉得身侧压着什么,垂眸一看,竟是那半截带着焦痕的鸳鸯绣帕。他盯着那不知何时从怀里滑落出来的帕子发怔,其上只余半个身子的交颈鸳鸯曾温暖地打动他的心,此时却不知为何变得如此刺目——刺目得恍若一个耻辱的徽记,鲜明地昭示着他痴心错付、屡战屡败的痴愚和无能。 呻/吟一声,他逃避地闭上了眼。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能再次昏睡过去,也许,只有在睡梦中他才能忘记一切,得到解脱吧,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神思凌乱之际,他忽然心一沉,下意识地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随后,他的体内便起了一阵莫名的异动,霍然睁眼,他的脸上已满是警觉之色。 这……应该是亲族密友陷入危难时所特有的感应,可不知为何与往日有些不同,他的心强烈地感知到危险的气息,同时却又下意识地排斥着,逃避着,似乎不想看清那感觉背后的真相。 是谁出事了?他的倦怠感瞬间消失,迅速盘膝坐起,催动灵力凝神寻找那异感的来源。 “不管有什么原因,给你带来那么深的伤害,终究是我的错……今生今世,我无颜再见你了,我死了以后,你会原谅我吗?如果有来世,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好好爱你……” 遥远的虚空处传来凄凉落寞的低喃,夹杂其间的是哗哗的流水声,纤弱的身影朝前一扑,旋即沉没在湍急的水流中。下一刹,出人意料的事情接踵而来,只见一道身有双翼的巨大褐影横空掠过,倏地抓起那尚未完全沉入水底的娇小人儿,在一声冷笑般的尖利长鸣中展翅疾飞而去。 收回功法,牧云脸色泛白地站起,惊异而焦灼的火焰在他心底熊熊燃烧起来。 ☆ ☆ ☆ ☆ ☆ 曾几何时,她也曾坠入过这样无边无际的黑暗,浑身无力,累到极点,真想任性地就这样睡去,永不醒来,可是,耳边总有个声音不分日夜不厌其烦地骚扰着她,一遍遍地在她耳边温柔呢喃着: “小幽,你就算再累,休息了几十年也该够了,不要再睡了好吗?你从小就是个爱做梦的姑娘,总是幻想着等到有一天能够独立闯荡天下的时候,去遍所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做尽所有自己喜欢的事。如今,你所憧憬的一切才刚刚开始,难道你舍得就这样一睡不起,再也不睁眼看看你深爱的这个世界了吗?” “答应我,快点醒来吧。从小到大,你对我说过的每一个心愿我都记得,只要你好起来,我一定陪你游遍五湖四海,看遍三界最美的风景,陪你救助世间善良苦难的生灵,帮你照顾好簬风老族长和竹仙族的所有子民……还有,帮你找一个性情好,相貌好,能耐大,既能陪你共享花月春风,也能与你携手闯过世间一切艰险,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好夫君。” “小幽,我不清楚,你出门历练前我给你践行的那晚,你一边喝酒一边笑着告诉我的择夫标准是不是认真的,可我就是当真了。你有没有想过,符合你要求的这个人……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是愿意守护你一生一世的,不是以师父、哥哥的身份,而是……你最亲密的人,你的……夫君。” “我这样说,不会让你觉得我……为老不尊吧?呵呵,其实一条近两千岁的龙应该也不算老,你不也总是说我……好看吗?你这没大没小的死丫头,从来就没把我当师父看待过吧,才一丁点大的时候就会调戏我了呢!可我……我就是喜欢那样的你,中了毒似的喜欢。” “小幽,心里那句话,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直到你昏死在我怀里的那一刻,我才突然后悔,没有早点对你说出我的心意。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小幽,睁开眼睛看看我吧,给我个机会,让我抛开束缚了自己太久的枷锁,肆无忌惮地好好爱你一场,好吗?” 这是谁?真奇怪,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用这么温柔甜腻的语气,唠叨起来没完没了,都不会觉得烦吗?可那温软迷离又悦耳动听的声音,她听着还真是喜欢呢,只盼着他一直说下去不要停……可细想之下,却又因他话语中透着丝心酸的温柔而隐隐心痛。她好想睁开眼睛攀着他的脖颈对他说一句,好,当然好,你喜欢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好呢?我也……一直都喜欢你啊…… 地跳转着,方才还半梦半醒昏睡在床的她不知何时竟已急速穿行在竹林中,似乎赶着去某个地方。她的脚步,在望见那个立在晨曦中,俊美伟岸如天神般的紫衣男子时蓦然顿住,一眼千年般的目光相接,心跳呼吸都仿佛停止般的静默,随后,便是他响彻天际的狂肆笑声,她被他拦腰抱起欢快地旋转,不知是晕眩还是陶醉,她轻合上眼,嘴角含笑地把头埋进了他温暖的胸怀中。 她可以感觉到在这个场景中的自己内心满是幸福愉悦,仿佛拥住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拥抱住了自己的整个世界,但她又有种万分怪异的感觉,似乎还有另一个自己在暗处冷眼旁观,并且在那个陶醉于幸福中的自己耳边不断提醒着,不是,不是他,你如今要等的人,不是他…… 迷茫间,一道耀眼光芒闪过,惨呼声起,鲜血飞溅,她身处之地再度变换,出现在眼前的是金碧辉煌的宫室,但室内却是一片狼藉,她衣衫凌乱地坐在床上,低头看看那被劈裂了身躯死在一地血泊中的赤/裸汉子,又仰眸望向那神情疯狂一脸杀气站在床前的紫袍男子,她的唇畔浮起了一抹心如死灰的凄笑: “帝君,臣妾和岷方君是被人陷害的,臣妾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就……真的相信臣妾是如此寡廉鲜耻之人吗?” “贱人,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孤本来是不信的,可事实摆在眼前,难道你让孤自欺欺人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孤生平最恨的就是背叛,你太让孤失望了,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荡/妇!”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重重落在她脸上,火辣辣的剧痛中,她踉跄跌倒,额头砰然作响地撞在了床架上。可他似觉犹不解恨,上前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拎起,左右开弓又接连扇了她好几巴掌,直到她头晕目眩嘴角流血,几乎昏死过去才停下了手。 眯眼盯着奄奄一息却咬牙死忍着一声不哼,也不再辩解求饶的她,他凶神恶煞的神情突然裂出一丝缝隙,轻抚着她血痕遍布的脸颊幽幽叹息:“篁儿,我爱你,爱到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可你为什么就总是这么倔,总是要和我作对呢?只要你认错,我就原谅你,不管你做过什么,仍旧是我姬涤辰最爱的女人,我紫宸宫最尊贵的天后,我只要你一句话,好不好?” 艰难地睁大金星晃动的双眼,她轻咳着,扯开裂出血口的嘴角嘲讽地笑了笑:“涤尘,你确定自己……真的爱过我吗?”在他微愕的目光中,她再次合上双眼,决然道,“我无错可认,你的爱也好,天后的名位也罢,我都……不需要了!” “你……”男人轻抚她脸颊的手,重新因愤怒而暴戾地捏住了她的下颌,片刻后,他挥手将她甩回床上,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怒火灼灼的语声回荡在血腥弥漫的宫室间: “来人,将这不守妇道的贱人绑上雷刑台,御极天雷伺候!” 男人最后冷酷的语声久久萦绕在她脑海间,如腐骨蚀心的蛊咒,让她痛不欲生。然而,绝望的黑暗中,那曾在她昏迷时让她心醉也心痛的温柔语声再度响起,模糊的视线中,一抹雪莲优昙般的清逸白影飘渺而来,她的心瞬间安若磐石,满腔幽恨悲苦渐渐消散,眼前天高地阔,明媚无限…… 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刻,恍惚着睁开双眼的韵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幽深阴冷的黑暗之中。抚了抚兀自有些疼痛的额角,她费力思索了片刻,终于有些明白过来,方才经历的那些,不过是梦境而已。 小幽,篁儿,梦里的两个男人,唤的都不是她的名字,可她却觉得那些场景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在她的认知里,自己从不曾也不可能经历那些荒诞离奇的事,而熟悉,却是一种无法解释的感受,虽然理智上觉得自己不过是在看一场别人的戏,但心里还是无法控制地感同身受,或者说,直觉地体会到,那一切就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管时间有多久远,还是铭在心髓上,印在骨血间,永远抹不去。 自从认识牧云以后,她的头脑里已经有好几次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无法解释的场景,如果说这只是单纯的梦境,那为何以前她从来不做如此离奇,而且情节还似乎互有关联的梦?或许,牧云之所以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简单…… 以她的阅历,实在想不通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无论牧云背后有着怎样的秘密,她都从不怀疑,他是真心待她的。若非情深入骨,他又怎会在遭受如此残忍的伤害之后,依旧拖着重伤之躯赶来救了她一家人的性命?虽然他离去前对她的态度漠然而冷酷,但她真的一点都不怪他,这是她该受的,更何况,他再恨再怨,也没有当真动过她一根指头。 起身望进四周深不见底的黑暗,想起自己先前投河之举的韵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唉,人活着百般艰难,没想到死起来还真是挺容易的。也罢,这本来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她这个罪魁祸首死了,牧云的父亲应该也不会再向林家人寻仇,如此恩仇俱了,大家都落得清静。 “姑娘醒了?” 忽然,一个尖利刺耳的怪声劈头而来打断了韵竹紊乱的思绪。黑暗中,两点暗黄色的幽光突兀地亮起,随即现出了一个披着褐色斗篷的身影。 韵竹吓了一跳,这是作为人的本能,但随后就冷静了下来。在地府里看见鬼魅并不奇怪,自己现在都已经是幽魂一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是的。”她淡淡回答,漠然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瞬间微怔的沉默后,褐衣人目光闪动,语气中有了一丝略感兴趣的探究之意:“姑娘不问这是什么地方?也不问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我又是什么人吗?” “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可问的?该如何便如何吧。”韵竹倦怠地答着,连看清对方面貌的欲望都没有。 褐衣人又是一愣,随即仰天大笑起来。韵竹虽说不怕,但这丝丝入耳的难听笑声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不丁的,那人收住了笑声,悠然道:“姑娘,你弄错了,你还没死。” 韵竹心一颤,讶然眨眼。摸摸自己的脸,还是热的,动动身子,又酸又疼,还很重,也的确不像轻飘飘的鬼魂。 “我还活着?怎么会?那这里是……” 见她终于有了迟到的求知欲,褐衣人低笑接口:“记得把你从水里抓起来的那只大鸟吗?那时,你应该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的。” “大鸟?”韵竹抚额苦思,模糊的记忆影像逐渐浮现,“对啊,是有只大鸟……” “我就是那只鸟!”不待她再想下去,褐衣人已冷冷吐出惊人之语。 韵竹揉着额角的手蓦然顿住。这个人说自己是鸟?这么说,他是会幻化人形的禽妖?怪不得,她现在才发现,自己所在之处铺着一些树枝羽毛之类的东西,颇似鸟巢,空气中也隐约弥漫着树叶的气味。好了,鸟就鸟,随便吧,反正,她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谢谢你救了我,但你的恩情,我怕是只有来世才能报了。”了无生气地笑笑,她挣扎着爬了起来。人家劳心劳力救了她,她总不能扫兴地说自己本来就不想活,他是多管闲事,多此一举吧?算了,还是走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再死一次好了。 这样想着,她站起来就想走,不料,那自称是鸟的褐衣人却抬手拦住了她:“姑娘,你不能走。” 韵竹应声仰起眼眸,于是第一次看清了对方的相貌——大而宽的脑袋,一对阴鸷森冷的黄眼珠,钩状弯曲的鼻子,耳上还怪异地长着两簇高高立起的白毛。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28 章 看来这并不是只美丽的鸟儿,同时似乎也并不怎么善良——尽管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但那双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眼睛却让韵竹不自觉地产生了这样的联想。不过,他是不是好鸟,和她又有什么相干呢?摇头挥去不应有的想法,她平静地道:“多谢关心,但是,我已经不需要休息了。” “你不能走,不是因为这个!”褐衣人慢慢绽开一丝温和的笑,接着却吐出与脸上表情毫不搭调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我是灵羽族的鸮长老。姑娘,我很抱歉,你已经被选为我族祀天大典上的祭品,下个月的月圆之夜,我们将把你送上祭坛,用你的头颅和五脏来敬献天神!” 冷冷一个激灵,韵竹错愕地瞠大眼眸,原本神情淡漠的脸庞上顿时泛起了一阵骇异的波澜…… 第26章 悔孽赴水陷奇劫2 自韵竹被带走的那条河边出发,循着她的气息一路追踪下去,牧云心中渐渐得出了八/九不离十的结论。 从他感应到的影像来看,带走韵竹的是一只鸮妖,也就是俗称的猫头鹰,而他现在所处之地,显然已经离灵羽族领地——清穹不远了。 清穹聚居着数以万计的羽族妖修,他们的统治者,凤君容焕却是个堕神。容焕本为天界凤族三王子,朱雀神君容煓的亲弟弟,后因恋上妖族女子,为家门不容而叛离天界成为堕神。统治清穹之后,他带领治下妖族修炼仙法灵术,由于其本人厌弃天界,唯独不教子民飞升成仙之道,于是,这些羽族就成了拥有介于神仙与妖族之间特殊体质的族类——灵羽族。那只明显不同于普通禽妖的猫头鹰,应该就是来自那里。 “焕叔叔在位多年,素来治理有方,赏罚严明,明霄接管政务后更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清穹有他们坐镇,怎么可能发生灵羽族子民掳掠凡人女子的事情呢?” 牧云有些困惑,随后又想到,也许,那只鸮妖并无恶意,只是看到韵竹投河,才去把她救起来而已。为这两种设想哪个可能性更大而苦思半晌,他摇头自嘲一笑,胸臆间漫起了无边的凄冷。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不是已经决定死了这条心不再苦苦纠缠自寻烦恼了吗?从今往后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彼此再无瓜葛相忘于江湖,那他又为何要蹚这浑水让自己再一次泥足深陷呢?挥慧剑斩情丝,这话说来容易做来难,如果今天他走出这一步去,再想抽身只怕就难了。 想到这里,他几乎就要停下追踪的脚步,可她投河前的凄伤低语偏偏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在心底翻搅得让他无法放弃那个愚蠢的执念。 “今生今世,我无颜再见你了,我死了以后,你会原谅我吗?如果有来世,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好好爱你……” 这……算什么意思?难道说,她还是爱着他的吗?拿得起放不下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而已?如果是这样,她又为何要这样对他?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正反复气恼纠结着,忽然,一股扑鼻而来的异常气息让他心中一懔,神志霎时清明起来。 这是什么气味?一种让人反胃的腥咸,冲淡了他一路追寻的那抹独特幽香,似乎是……血的味道! 他呼吸骤紧,立即朝气味来处赶去,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该不该再多管闲事的问题,心头只涌动着惟恐看见她鲜血淋漓的残躯的恐惧。 答案很快揭晓了,十来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乱草间,尸身干瘪,死状狰狞,四下残留着些许已凝结的血渍。死者中有男有女,甚至有七八岁的孩童,不过,并没有韵竹在内。 确认这一点后,牧云稍稍松了口气,随后又疑惑地拧起眉头,快步上前检视起那些尸体来。 那些人死因相同,都是被某种不明物咬伤后吸尽血液致死,所以残留在地上的血迹并不算太多。从伤口的形状来看,似乎是兽齿噬咬造成,但他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普通兽类干的,因为他在尸身上感觉到了浓重的妖气。 令他惊异的是,所有死者身上的伤痕形状深浅完全相同,想来应该是同一只妖干的,但那妖气有点像禽妖,也有点像兽妖,又好像两者兼有,凭他的修为,竟然确定不了那是什么妖,也查探不出对方到底有多少年的功力。 韵竹被灵羽族的妖带走了,在离清穹不远的地方又发生了妖吸血杀人的事件,这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呢? 就在他翻检着尸首凝神思索的时候,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了一声似惊喜又似骇异的大喊:“你们看,那吸血妖怪在这里了!”随后,就是一大帮人围过来的凌乱脚步声。 牧云循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帮道士,约莫十三四人,高矮胖瘦不一,身上的道袍颜色样式却是相同,应是同门师兄弟。 道士,又是道士!虽然从眼前这些道士的服饰来看应该并非天机门弟子,与元贞那贼道人也没有关系,但他一看见这些牛鼻子同样自以为是道貌岸然的言行举止,心里就无端地冒火。 “妖孽,终于找到你了,今天我等就要将你消灭,为民除害!” 果然,连说出的话和神情语气都是这么雷同,难道说,给妖定罪单靠两片嘴皮子就行,都不需要调查,不需要取证的吗? 好整以暇地拍拍手站起来,牧云没好气地瞥向那为首的道士:“诸位怕是弄错了,他们不是我杀的。” “哼,休得抵赖!凭你身上的气息,就可以断定你不是人,这里只有你一个妖怪,身上又沾了血,不是你是谁?” 为首的道士须发翼张,义正词严,其余同伴纷纷点头附和,同时带上几声斥骂。 牧云看白痴似的睨着他们,冷冷蔑笑了一声:“好吧,我承认我不是人,但我是海中水族,此处尸体沾上的妖气却是属于陆上的禽妖或兽妖的,根本就是南辕北辙。连这点都分辨不出来……诸位道长,是不是该考虑回去闭门修行,多练个百八十年的再出来降妖伏魔呢?” 其实,还有最关键的一句他没有说出来——神族和妖族的气息,那是有着本质性区别的,普通百姓不懂也就罢了,作为一个修真者居然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委实可以回家买块豆腐撞死了。只不过,他心底赌着气,并不想跟这些跳梁小丑解释。 “你……”道士们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彼此交换目光后,那为首之人再次戟指大喝:“我们管你是什么,反正你自己都承认是妖了,只要是妖,就是害人的东西,就要铲除!来呀,摆灵山降妖阵!” “是,大师兄!” 齐声一应中,道士们立刻踏着阵法方位把牧云围了起来。看着他们杀气腾腾的样子,牧云嘴角笑容不变,眼中却浮起了凛冽的寒意:“很好,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来铲除我这个妖孽!” 说话间,道士们已发起了进攻。论修为,他们远不及元贞手下的十六剑圣,但这精妙的阵法倒也堪堪有陨星殁月阵的七八分威力。牧云心知自己重伤未愈,身体虚弱,灵力时断时续难以为继,在如此劣势之下,强攻硬闯的方法决不可取,出奇制胜才是明智的对策,稍一思忖,他心中已有了计较。 避开几道漫天飞射的金光,他默念水神咒,右手轻起,优雅地滑出个半弧,下一瞬,阵中便浮起了一片弥天大雾,道士们只觉眼前一片迷茫,彼此难辨身形,混乱中,有几人互相碰撞,步调跟不上节奏,阵法顿时出现了破绽。 牧云满意地扬起了唇角。道士们看不清,他可是习惯了在任何形态的水环境中视物的,隔着大雾,对方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清楚楚尽收眼底。看准那出现破绽之处,他左手中指一弹,一缕劲风伴着银光射出,几名道士立刻惨叫倒地。 这几人倒下后,当即成了别人的绊脚石,其他道士在无法看清周遭事物的情况下相继绊倒,由于使阵时进退速度极快,跌下去当然也就特别重,轻则扭伤淤伤,严重的甚至摔成了骨折,不多时,阵势便土崩瓦解,四野间只余一白衣男子负手而立,一派潇洒,满地道士翻滚呼号,狼狈万状。 “一帮蠢货!”随手收去雾气,牧云鄙夷地瞥了眼脚下朝自己投来惊恐目光的道士们,心中并无半点获胜的喜悦,反是寂寞苍凉一片。 世间愚昧无知又自以为是之人比比皆是,身为兽形神族的他被误当成妖早非第一次,他早就习以为常懒得计较了,但此时的经历,却让他联想起了韵竹识破他龙身后的所作所为。 撇开前世的渊源不谈,今生相遇后,他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对她极尽温柔呵护之能?难道,就因为发现了他不是人,他的情感他的付出就应该被彻底否定?转世后的她为何会变得如此肤浅如此凉薄?想到这些,他真的很心寒,可脑海中某个不知是真是幻的模糊影像偏又挥之不去,总是让他在心如死灰中,又隐约存了那么点虚无缥缈的希望。 劲松要对他下手时,她曾经拼命阻止的场景到底是事实,还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如果是真的,她又为何要串通他人害他在前,转眼间又反悔欲保他性命于后呢? 要么给他一个原谅她的理由,要么坐实了她的无情让他彻底死心,只要一句话就好,可她什么都不肯说,自己往河里一跳一了百了,却留下他悬在半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算什么?不行,他一定要找到她,要她亲口给他一个交代,否则这事永远没完! 想到这里,牧云心中顿时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翻掌虚空一抓,他轻而易举地把那道士首领擒到手中,在一片惊呼声中化身银芒飞驰而去。 ☆ ☆ ☆ ☆ ☆ “姑娘,我真的很抱歉!”看着韵竹瞬间变白的脸色,鸮长老躬了躬身,以很遗憾也很同情的口吻说道,“我等虽是妖族,但也绝非食人嗜血的恶魔,奈何……我灵羽族遭遇命定的劫数,惟有以符合条件的凡人进行血祭,才能破解凶劫,保我全族逃过灭顶之灾。情非得已,只好对不住姑娘你了!” 韵竹又愣了很久,才一点点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莫非在老天爷看来,她的罪孽委实太过深重,就这样一死实在太便宜了她,所以要换一种更残忍更可怕的方式来结束她的生命?也罢,反正都是死,无所谓了,这条命拿来还给牧云,顺便还可以帮这个什么灵羽族化解灾厄,也总算是比白白跳进河里死得有点价值吧。 这样想着,她眼中的惧色消失了,倦怠感却再度袭来。“没什么对不住的,我不走就是了!”她返身回去,重新在草堆上坐了下来,“我这条命是你救的,随你怎样处置都好,我没意见。” 这回,倒是鸮长老愣住了。一个看来弱质纤纤的女子,听到别人要把她活生生地开膛斩首竟然不害怕,还这么痛快地答应当祭品,然后一脸平静地走回去了?就算是神仙妖魔也没有这么强悍吧?摸摸下巴,他甚至开始不确定自己掳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29 章 “鸮长老,公主殿下驾到,还不赶快打开结界?” 外间传来清冽的男子语声,唤醒了各怀心事的一人一妖。鸮长老皱皱眉头,眸中异光略闪,随即回头应道:“是,请公主殿下和玄羽侍卫稍待。” 说着,他双手高举过肩,念念有辞地挥动了几下,而后朝两边虚空一拉,霎时间,那片原本包裹着他和韵竹的黑暗裂开一条缝隙,又似分开的帐帘般一左一右移了开去。韵竹只觉眼前蓦地一亮,凝眸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身处一株三四个人才合抱得过来的参天大树之上,承载着自己的是一座鸟巢形的木屋。 不待她再多看多想,一彩一黑两道光影便闪电般掠进了木屋里。站在前面的是个一身霓裳羽衣,头戴银色凤冠的美艳女子,她的衣饰之华贵可称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但这样的极尽奢华却并不使她显得艳俗,反与她顾盼间自然流露出的雍容华贵之气浑然一体,衬得她国色天香的容颜如云霞般灿烂,星月般夺目。 跟在华服女子身后的颀长男子打扮显然要朴素得多:散着过肩的长发,一身玄青色带白色羽状暗纹的长袍,简单爽利,与他孤傲冷肃的气质却也相配。一双精光闪烁的琥珀色眸子和线条刚硬的脸庞使他显得并不温和,但自有种险峰峻岭般的坚锐奇峭之美,倒也并不令人讨厌。在韵竹看来,若与鸮长老相比,倒还是此人多了几分浩然正气——虽然这只是她毫无根据的直觉而已。 “参见公主!” 鸮长老毕恭毕敬地上前行礼,华服女子淡淡挥手:“鸮长老不必多礼。”嗓音清润甜美,悦耳如天籁。 “谢公主!”鸮长老应声站直了身子,同时投去询问的一瞥,“劳公主亲移莲步,不知所为何事?” “鸮长老又何必明知故问?”华服女子樱唇微展,艳色倾城的丽颜顿时流光溢彩,但那笑意却冰冷入骨,毫无温度,“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信那什么危言耸听的凶兆,也告诫过你不可再任意妄为,怎么你又故态复萌,莫非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公主息怒,请听老臣解释!”鸮长老忙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老臣也是为了灵羽族的生死存亡着想。公主不妨去问问,以往老臣为族民占卜,有哪次错过?所以,那绝不是什么危言耸听……” “长老以往的功绩,我从未否认,但这次的事我绝不赞同!”华服女子决然打断了他的话,“就算那个预言是真的,一定也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如此残杀生灵,不招来天谴已是万幸,哪里还能消灾解厄?” 说罢,她不再理会鸮长老,径直向韵竹走去,鸮长老还想跟过去,却被那冷硬男子——玄羽侍卫抬手拦在了后面。 “我是灵羽族的明霄公主,姑娘,很抱歉让你受惊了!”迎着韵竹困惑的目光,华服女子再次微笑,这回是真正的笑,眼底洋溢着温暖的抚慰之意,“姑娘不必害怕,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这就让玄羽送你回去。” 眼前女子的明艳有如耀眼的阳光,照得韵竹好一阵晕眩,又禁不住有些自惭形秽。正嗫嚅着不知如何答话,却见那明霄公主脸色骤变,冷不防地一把抓起了她的手腕,她顿时疼得闷哼一声,只觉手腕格格作响,就像是要被捏碎似的,同时,她也察觉到对方的手在微微颤抖,掌心里全是冷汗。 “你……你身上怎么会有龙血的味道?你和东海牧云太子是什么关系?”此时的明霄已无心顾及眼前弱女子的感受,只顾喘息着急声询问,方才的优雅淡定消失殆尽,眸中满是惊怒之色。 听闻此言,一旁的玄羽和鸮长老的神情举止各自起了变化。玄羽的神色看似如常,眸色却蓦地暗了,垂于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指节隐隐泛白,鸮长老却是眯起了眼睛,唇边不着痕迹地扬起了一丝阴鸷的淡笑,似乎对眼下的情况颇为满意。 “我……”明霄公主的话,如一柄利剑直刺韵竹的心房,那些不堪回首的残忍画面赫然浮现眼前:那一日,牧云身中暗算重创倒地,被破灵神签穿透腰腹,在血泊中现出巨大的龙身,鲜红刺目的血如洪水般淹没他身下的黄土,带着令人心悸的温度缓缓漫过她的双足…… 够了,痛苦地合上眼眸,她再也想不下去。滔滔河水也洗不去她满身的罪孽,事过境迁,伤害他的罪证却依然神奇而顽固地烙印在她身上,这也许是天意……她意识到自己没有权力离开这里,更没有权力逃避惩罚。 “你快说啊!一个凡人,身上怎么可能沾过他的血?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韵竹的沉默让明霄更是焦躁。看着对方美丽的眸子中燃起愤怒的火焰,掩不住的是满腔的心疼与担忧,韵竹心中一动,那段曾经听过却并未如何介怀的往事,此刻分外清晰地跃上心头:这位公主殿下名叫明霄?牧云说过,那晚放火袭击他的“容伯父”是因为他拒绝了自家侄女的爱慕而恼怒,那人口中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好侄女,不就是叫做明霄吗?看这公主如此在意牧云的样子,看来,就是她没错了。 灵羽族的公主,该是高贵美丽的凤凰吧?不知与他有着怎样的过往,但仅凭这一眼便可想象出,她与他站在一起,当是一对珠联璧合的佳偶,若翱翔九天,更是龙飞凤舞,神仙眷侣,而她,莫说是嫉妒,恐怕就连仰望与羡慕的资格都没有。牧云从前是没有喜欢过明霄公主,可明霄公主却显然对他依旧有情,没有了她,日后,或许他们还是有可能在一起的吧,这对牧云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韵竹强忍着满心悲苦睁开眼来,神色漠然地吐出诋毁自己的惊天谎言,一字字掐断自己的生路: “他救过我,起先我看他长得不错,性子又好,倒是有几分喜欢,不过后来发现他竟然是条妖龙!我好端端一个人见了妖怎么可能不怕,当然是找道士去灭了他了!呵,别看他法力高强,可终究也不过是个深陷情网的傻男人,我几句温言软语便哄得他入了圈套,他现在到底死了没我是不知道,不过看当时那一地的血,估计是活不成了……” 话音未落,明霄便重重摔开她的手,回身大吼:“鸮长老,你的办法我同意了。下月十五,祀天大典按时举行,你给我活剐了这个女人去祭天!” 吼罢,她身形一起疾风般掠了出去,风中仿佛燃烧着冲天的火焰,扑面灼人。 望着明霄远去的背影,韵竹惨然一笑,朦胧的眼底有种终得解脱的满足,玄羽则是怅然怔立,那神情空洞得犹如失落了灵魂,惟独鸮长老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眸光却变得阴沉莫测起来。 第27章 血影迷氛祸清穹1 “大仙,饶命,饶命,不要吃我啊!小的一时糊涂,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吧,小的今后再也不敢了……” 看着那跪在地上边磕头边痛哭流涕的道士,牧云不禁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刚才还是妖孽,怎么这会儿就成大仙了?飞升的速度还真够快的!如果让这位仁慈的道长去入主天庭掌管修仙事宜,那些一心想要位列仙班的妖精们铁定会山呼万岁,磕头磕得比他现在还要欢呢。 “行了,我对人肉没兴趣,特别是像你这种蠢货的肉!”没好气地打断那烦人的哭求声,他冷冷说道,“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完了,你就可以走了。” “真的?”道士抬起头,红通通的泪眼一眨一眨,将信将疑地盯着牧云。 “你说呢?” 牧云面色一寒,道士立刻吓得缩回目光,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不已:“是是是,大仙言出如山,大仙一言九鼎,小的岂有不信之理?您问,您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关于那吸血妖精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说来听听!” “这个……”道士心惊胆战地揣摩着牧云的心思,生怕措辞不当惹恼眼前这位被自己冠上“大仙”美名的身手不凡的妖大爷,直到牧云脸上已露出明显的不耐之色,他才鼓足了勇气答道: “是……是这样的,据附近村子的百姓说,近几年来,陆续有村民被吸血而死,刚开始,一年半载的才发生一次,他们也没有太当回事,毕竟这里地处偏僻,偶尔被野兽袭击也是难免的。可是后来,莫名其妙失踪的村民越来越多,找到的尸首死状也越来越恐怖,村民们疑心出了妖怪,开始害怕了,于是各家出份子凑了些钱,到松风观请我们来帮忙除妖。” “那么,有谁亲眼见过那妖吗?不管是真身还是化形。”牧云沉吟着。以他天生神族的数千年修为都看不出是什么妖,那位,来头显然不小。 “这……听一些村民说过,乱七八糟的,说什么的都有,多半是他们自己的想象,只有一种说法还稍微靠点谱,那人说,有回晚归的时候,听到前面的荒草丛里发出几声惨叫,然后,就有一个庞然大物扑棱着翅膀飞起来,他吓得赶紧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还好那玩意儿没注意到他,就这么飞走了。第二天,那草丛里……就发现了三具被吸干血的尸首!” “是有翅膀的?”牧云只觉胸腔骤紧,心跳也快了起来,“那人可有看清那东西的样子?” “哎呀,当时天太黑了,那人又吓了个半死,哪里还看得清楚?” “你知道的就这些了?” “是是是,知道的都说了,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琢磨着道士的话,牧云的心头一片沉重。那妖既然有翅膀,看来是禽妖了,就不知与韵竹之事究竟有无关联,还有,那些尸首上隐约的兽妖气息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无论如何,他是必须去清穹一趟,把事情弄个清楚了,只是……见到明霄,会不会有些许的尴尬?玄羽那倔小子,又会是什么态度呢? 收拾起凌乱的心神,他冲兀自跪在地上的道士挥了挥手:“行了,你去吧。” “多谢大仙,多谢大仙!”道士如逢大赦,喜极而泣,再次磕头后连滚带爬逃走。身后,一圈银光闪过,牧云的身影已瞬间消失在微透着寒意的夜色之中…… ☆ ☆ ☆ ☆ ☆ 梧桐树下,绝美的女子迎风而立,卓然的身影清灵飘渺,倾世朱颜上却凝着尚未风干的泪痕。 她,灵羽族最高贵美丽的凤凰公主明霄,在一千五百年前,一次涅槃期遭遇意外险有性命之忧时,得东海太子漓牧云仗义援手,自此失落了那颗高傲矜持的少女之心。随后,在解决灵羽族与当时的妖尊苍泠之间冲突的过程中,牧云又给了她不少助力,数次戮力同心,携手化解危机,让他们惺惺相惜,彼此引为知己,她对那位温润如水、清逸如云又大气如海的东海龙子日益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习惯了辅佐父王操持政务的明霄行事向来大胆果决,在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没有太多的犹豫便向牧云表白了心迹。她原以为,凭自己的出色条件以及与牧云的深厚交情,他断无不允之理,她也一直认为他对自己同样有好感,不过是性情含蓄不擅追逐异性而已,既然如此,她不介意由自己来做主动的那一方。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满腔热情,换来的却是他含着歉意的拒绝。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30 章 “我到底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她虽非自以为是的狂妄女子,但自幼身份尊贵,才貌绝世,向来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女,所以多少也有几分傲气,面对这样的结果,自觉下不来台的她忍不住气恼地质问牧云。 “明霄,你是世间少有的好女子,但爱与不爱,本与好或不好无关。我早在多年前便有了决意要守护一生的人,此生此心无可更改,你的一番美意,我只能辜负了。” 虽然这个结果很伤明霄的自尊心,但他眼里的温柔和坦诚让她发不起脾气来,她的公主身份和与生俱来的骄傲也不允许她在遭到拒绝后再死缠烂打,于是,她平静地和他道别,从此以后再不曾相见。 她下定决心要忘了他,直到今天以前,她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因为她的性子向来是说一不二,从不拖泥带水的,然而,在知道他受伤的一瞬间,那不受控制的情绪爆发把她自己也给吓住了。这……简直就不像平时的她了,为什么她会这么失态,这么冲动?难道说,在她内心深处,竟还是在乎着他的吗? 心底的酸涩慢慢泛开,泪水悄然渗出眼角,她没有去擦拭,只是这么静静站着,任凭萧瑟的晚风带着些刺痛一点点把满脸的咸涩吹干。 “你真的要这么做?” 忽然,一个微愠的声音惊醒了神思恍惚的明霄。 不必回头,她就知道,来的是玄羽。多少年了,他总是这样默默地追随在自己身后,即使是少女怀春的她与牧云同行同止,一厢情愿地尽情释放爱意的时候,他也是远远的,不被她注意地跟随着,守护着她。当时的她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但现在,她已经完全了解,那段日子,他是在忍受着怎样的煎熬。 每次问起他为何要这样无条件地对自己好,沉默寡言的他总是低垂着眼眸,波澜不惊地答: “公主对属下有恩,属下说过,愿随侍终身以报。” 他素来性子清冷,不苟言笑,脸上从来没有太多的表情,但她还是从那双清幽深邃的眼眸中,看出了他深深埋藏也不善表达的情意。 当年玄羽曾为了他的初恋情人——前鹰族族长,鹰族四大世家之一兀鹰族的大小姐馨屏到明霄身边卧底,目的是为了助馨屏实现取代容氏父女君临灵羽族的野心。明霄其实早已发现玄羽所图,却并没有怪罪于他,而是一心挽救他,设计让他看清了馨屏自私冷血的丑恶嘴脸。玄羽醒悟后毅然倒戈,辅佐明霄挫败馨屏的阴谋,平定了灵羽族的内乱。 玄羽出身于鹰族四大世家中的苍鹰族,虽是父母早亡的孤儿,能力却尤在本族家主之上。鹰族族长向来在四大世家的优秀子弟中选取,馨屏事败被废后,玄羽本是有资格竞争族长之位的,但他却放弃了这个机会,自愿继续留在明霄身边做她的侍卫。 明霄从不认为自己为玄羽所做的算得上是多大的恩德,只是玄羽固执得不容她拒绝。很久以后她才明白,所谓的报恩不过是个借口,这个痴心的男子,跳出了被馨屏欺骗利用的陷阱,却又一次为了她深陷情网,这一次,是真正的义无反顾永不言悔,即使,她一开始爱的人并不是他。她虽不似馨屏那般卑劣无情,可无论有心还是无意,终究让他再次承受了许多无法言说的苦痛。 稳下紊乱的心绪,明霄回头,略带愧疚地迎向那怀着疑问的注视:“我不知道,我的心很乱……玄羽,你先回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一直认为你是个非常出色的首领,甚至……比你的父君还要出色,如今,只因知道他有可能出了事——只是可能,甚至都没有确认,你就理智全失,乱了方寸?”玄羽把目光移向远处,鲜有表情的脸庞上漾过一丝苦涩而无奈的暗色,“一千五百年了,你终究……还是忘不了他!” “不!”心弦剧震,原本只是勉强平静下来的明霄顿时提高了声音,色厉内荏地否认道,“我没有,你别乱想,我不过是……是在关心一个朋友!” 玄羽突然回眸,一言不发地盯着明霄,直盯到她凝噎无语,心虚地垂下头去。许久,他才叹了口气,黯然道:“是怎样,只有公主心里最清楚,属下……原也没资格过问。” 明霄娇躯一颤,眸中霎时现出一丝如做错事的孩子般的惶然之色。匆匆走近玄羽,她抬手抚上了他略显僵硬的肩膀:“玄羽,你真的想多了,我跟他的事,早就过去了,我只是一时间有些着急……别用这样生分的态度跟我说话好么?你不是什么属下,你是我……未来的夫君啊!” 玄羽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中的落寞之色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深了,还带着些许自嘲:“明霄,其实我知道,你之所以答应我,是因为你是君上唯一的女儿,延续王族血脉,是你无法逃避的责任。既然不能选择你爱的人,那么,选一个对你惟命是从,也不会有任何要求的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这话仿佛某种最神奇也最狠厉的咒语,让明霄瞬间石化。看着她无言以对的样子,玄羽心底的最后一丝温度也被彻底抽离。紧咬牙关抑制住任何言行失态的冲动,他疲惫地把明霄的手从自己肩头拉了开去:“天色已晚,公主……也该回去休息了,属下告退。” “哎……”感觉到自己腕上一松,明霄本能地张口欲呼,可身边的玄衣男子已化作一只巨大的苍鹰展翅飞去,那看来有些孤单,有些凄凉却又带着一丝倔强的身影逐渐变小,直至消失在深蓝的夜空之中。 “不是这样的……”怅然若失地看着自己那只仍残留有玄羽体温的手,明霄眼中本已稍稍淡去的泪意又失控地涌了上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心里的确有些放不下的东西,可我是喜欢你的,和你在一起,绝对不是为了什么传宗接代,不是,真的不是……” 虚弱而迷惘的颤音随风飘散,四下惟余梧桐叶随风而舞的沙沙轻响,如寂寞的自语,如黯然的叹息…… ☆ ☆ ☆ ☆ ☆ “吃点吧。” 望着幽灵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鸮长老以及他送到自己面前的馒头、蔬果和清水,韵竹茫然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都是快死的人了,又何必再浪费粮食?”她低垂着头,声音里没有一丝生气。 鸮长老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姑娘,难道你真的甘心就这样被送上祭坛,悲惨地死去吗?” 短短一句话,终于成功地让韵竹抬起头来,并且表现得像一个正常的活人那样有了思想和情绪。 这人……或者说这鸟,到底在想什么?不是他把她抓来当祭品,不也是他说要挽救他们灵羽族,就不得不牺牲她这个凡人的小命吗?怎么听他现在这口气,竟像是在鼓励她反抗即将遭受残杀的命运? 看出韵竹眼中的疑惑,鸮长老低低笑了声,那笑容应算是温和的,可诡异刺耳的笑声却让韵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姑娘,我知道,你在奇怪我为什么会说这样自相矛盾的话,事实上,我真的是很矛盾……” 似是迟疑了一下,他又神色戚然地叹道:“我族面临大劫,这是真的,至于解决的方法……我也不清楚如此残忍地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究竟是不是唯一的可行之道,但我们君上坚持要这么做,我心中不愿却又不敢公然表露,原本还指望明霄公主能阻止这件事,没想到,唉……我们君上,一直都是很英明仁慈的,可自从王后抱恙之后,他的脾气,就变得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捉摸不定了……” 韵竹困惑地看着鸮长老扼腕叹息的样子,思维一时间有些混乱。 他是说,他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这一切,都是他们那个凤凰君上的意思?可……回忆起当时他和明霄公主的对话,怎么左看右看都像是他在极力促成此事呢? 好吧,且不管那是谁的主意,她现在已然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时随地任他们宰割,就算弄错了要她性命的罪魁祸首,对他们又能构成什么威胁?他有必要跟她解释这么多吗? 一连串问题掠过心头,使得韵竹心中产生了模糊的怀疑——自己之所以会被掳到这个地方,似乎并不只是做做祭品这么简单,其中还有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 出神地想了片刻,她忽又自嘲地笑了起来,自己都是个快死的人了,想那么多做什么?他们爱什么目的就什么目的吧,反正,自己过得一日是一日,时辰一到,闭上眼睛等死就是了。 看着韵竹的眉头一时皱起,一时展开,似是心思很复杂的样子,鸮长老的唇边掠过了一丝森然的笑意。满意地眯了眯眼,他也不再理会韵竹吃不吃自己拿来的那些东西,径自走到一旁打坐静修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停止了胡思乱想的韵竹终于把注意力转向那堆食物,稍稍犹豫后抓起了一只馒头。 吃吧,离下月十五还有些日子,活着一天,她就多一天的时间,能在醒着时想想牧云的样子,睡梦中感受他怀里的温暖,死后下了阴曹地府,喝了孟婆汤,恐怕就连想他念他都不能够了吧? 和着满心苦涩,她把那馒头捧到嘴边一口一口咬了起来。馒头做得很不错,白白胖胖,香甜松软,可吃在她嘴里却也只是味同嚼蜡。就在她吃到第三口的时候,忽听一声尖啸破空而来,那似乎透着渗入心髓的痛苦与恐惧,犹如垂死挣扎般歇斯底里的啸声惊得她冷不丁一个激灵,馒头顿时掉到了地上。 “出什么事了?”她本能地想往外看,随后想起这屋子被鸮长老所设的黑暗结界笼罩,根本看不出去。 脑海中掠过“鸮长老”三字的时候,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朝这称呼的主人移了过去,只见对方仍双目微合,四平八稳地盘膝端坐着捏诀练功,似乎对刚才的啸声充耳不闻,没有任何反应。 这鸟也真奇怪,听到那声音,连她这不相干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难道就一点都不关心?这可是他们灵羽族的领地呢。疑惑地瞧着眼前稳坐泰山的那位,她忍不住开口唤道:“鸮长老,鸮长老,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你不去看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他,毕竟,一个死囚去关心准备要宰杀她的刽子手们,这也委实太可笑了一些。可是,因为有过与牧云相处的经历,她并不畏惧、敌视妖族,因为怀着赎罪的心理,她也并不憎恨他们。尤其是在见过明霄公主之后,她隐约觉得,只有对方那样出色的女子才配得上牧云,所以,她竟是怀着矛盾的情绪关心起那个可以代替她给予牧云幸福的女子以及她的族人们来。 然而,鸮长老根本不为所动,任她怎样呼唤,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整个身躯宛如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像。韵竹心里有些着急,忍不住蹭到他跟前想去推推他,可手到了他肩膀上方却又忽地顿住。 她是不懂他们那些玄之又玄的法术,但她哥哥劲松也是习武之人,因此她对于闭关、入定之类的行为多少有些概念,如果鸮长老是在入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受到外界干扰,弄不好是会走火入魔的。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31 章 “他们那么大能耐,当然比我清楚该怎么做,我还是不要多事为妙,免得不得其法,反而帮了倒忙。” 这样想着,韵竹正打算缩回手去,忽觉背后起了一阵怪风,似有什么凉飕飕的东西贴着她的头顶“唰”地擦了过去,她吃惊地抬头去看,可这屋子里黑漆漆的,哪里瞧得出什么来。就在她怀疑着到底是真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还是自己紧张之下产生了幻觉的时候,冷不防只见两点暗黄的寒光扑面而来,精神本就高度紧张的她顿时吓了一大跳,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姑娘,你在做什么?”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尖利笑声,韵竹坐在地上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自己看到的,是鸮长老睁开的双眼。 “……鸮长老,你醒啦?”她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个,我听到……外面……”对着那双幽光闪烁的黄色眸子,她没来由地心慌气短,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全无章法。 “我知道了。唉,不会又是……”鸮长老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摇摇头,他挺身站起,“姑娘,你坐着别动,我出去看看。” “放心吧,你在屋子外面设的法障如此厉害,我怎么跑得掉?”韵竹黯然应着,“更何况,我也是不会跑的。” 沉默地扫视她一眼,鸮长老又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随即挥手分开结界,纵身飘了出去。 第28章 血影迷氛祸清穹2 密林间的空地上,一巨硕大的画眉鸟尸打横而卧,脖颈边溅开的血滴在暗褐色的泥土间印成了一朵放射状的猩红妖花。四周,闻声赶来的禽妖们战战兢兢地围观着,惶恐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又是一个!这到底是谁干的?从来只听说妖精吃人,可没听说过,有什么鬼东西是连妖精也吃的啊?” “不是吃,是吸血!这也真怪了,画眉她少说也有七八百年道行,什么东西能在举手间就把她杀了?咱们可是连打斗声都没听见半点呢!” “就是就是,以前那几个,谁不是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道行的,还不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了?谁又见着过凶手的影儿了?邪门,真是邪门,看来鸮长老说得没错,咱们灵羽族,将要有大劫了呀!” 纷乱的凶案现场中央,玄羽一言不发地检视着尸体,片刻后抬头对一旁等候答案的明霄说道:“看手法,和以前几次完全一样,也仍旧无法分辨凶手的气息。”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里,失去了生命的画眉尸体渐渐变淡、虚化,直至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夜色中。周围的禽妖们物伤其类,无不摇头叹息,和画眉交情较好的几个小鸟妖更是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 “真是活见鬼了!”明霄忍怒地闭了闭眼,长长吐出口气。清穹有数万羽族子民,法力高者不乏其人,可这凶手居然来去自如,连个影子都摸不着,不是活见鬼是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真是鬼,身负法力的灵羽族民至于连个小小的死物都摆不平吗?这事,还真不是一般的诡异。 “公主,又出事了?”忽然,一个尖利的怪声劈头响起,不消说,来的自是鸮长老。众禽妖见他到来,都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空出条道,让他走到明霄和玄羽身边。 “没错,真是永无休止的噩梦!”明霄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苦笑叹道,“身为灵羽族的公主,代父王摄政的族长,眼看着族民一个个离奇被害,我竟然束手无策,实在是……” 话音未落,她只觉透着凉意的手掌瞬间被一片温暖包裹,原来是玄羽悄悄牵住了她的手,同时向她递来抚慰的一瞥。 玄羽不擅言辞,每当她心情郁闷、倦怠无力的时候,他总是这样无声地传递着对她的支持与鼓励,一千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也只把这当作最平常最自然不过的举动。只是这回,她真的没想到,在他们之间刚刚发生过不愉快之后,他依旧会如此毫无芥蒂地疼惜着她。迎着眼前温暖的眸光,她唇角微扬,混乱的心绪随之稳定了下来。 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明霄与玄羽之间无声的亲昵互动,鸮长老双眸微眯,旋即正色道:“公主,照这情形来看,灵羽族的血光之灾已是日趋加重,祀天大典怕是势在必行了。哦,方才您亲口允准了此事,如果没什么问题,老臣这就去着手准备如何?” 此言一出,明霄、玄羽两人四道目光立时刀子般射向他。真是够厉害的啊,怕明霄是因一时之气才同意,现在要她在族民面前当众发话,这样就无法再反悔了吗? 明霄凤目微转,看了看身周的族民——嗯,表现出期盼神情的居多。看来,因为近年来发生了太多恐怖事件,所谓病急乱投医吧,鸮长老的主意还是挺得人心的,大多数族民都赞成呢。 “好。”她爽快地点头,随即感觉到玄羽的手紧了紧。了然地迎向玄羽惊诧的注视,她暗暗使了个眼色,玄羽一怔,然后,僵直的身躯慢慢放松下来,显然,他已是悟到了什么。 “谨遵公主之命。”鸮长老的眼底闪过一丝狂喜之色,也许是因为太高兴了,这次,他并没有注意到明霄与玄羽暗中进行的目光交流。想了想,他又开口道:“如今族中灾难深重,只用一人祭祀,分量怕是不够。若另找一童男子与我们手中的那名女子共用,会更好地显示出我族对上天的敬意和诚意。” “你就看着办吧。”明霄再次难掩疲态地抚额,似乎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再对此事多作讨论。闷恹恹地回身,她挥挥手道:“行了,大家都散了吧。玄羽,我们走。” “是,恭送公主!” 众臣民纷纷躬身行礼。趁着这人人低头的当口,明霄又与玄羽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俩才明白个中乾坤的眼神,随后便带着一脸倦色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去了。 ☆ ☆ ☆ ☆ ☆ 这日晚间,姬涤辰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的宫妃牌子,光焰逼人的紫眸中写满了索然无味之色。 他的篁儿已经不在了,纵然拥有再多千娇百媚的绝世佳丽又有何用?众仙皆道他多情风流,从前年少轻狂的他也的确如此,但自从遇见幽篁之后,他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怦然心动,情深一往。那种感觉,他怕是永生永世再也体会不到了,如今的荒唐,不过是心如死灰之后的自暴自弃罢了。 身为最尊贵的天族帝室后裔,姬涤辰生来尊贵,凌驾于众生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自幼才智出众,成年后更是显现出过人的谋略和手段,君临三界,所向披靡。他生得俊朗不凡,迷倒一众天界少女,纳入后宫的美人不计其数。按理说,他的生活该是顺风顺水,得天独厚才对,可他还是觉得空虚,原因无他,不过是生命漫长,苦无知心伴侣共享罢了。 在他眼里,身边那些环肥燕瘦的美人是算不得知心伴侣的,因为她们固然温婉柔顺者有之,娇媚活泼者有之,算得上各具特色,赏心悦目,也满足了他身为帝王和男人对异性的最基本需求,但她们在他面前只知逢迎讨好、百依百顺,却无人真正了解他的所思所想,在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之后,自然便觉得无趣了。 按照天族帝室历来的规矩,天后一般在上古神族中遴选,尤以龙族凤族女子为佳,而地位仅次于天后的天妃则以梅、兰、竹、菊四大雅仙家族的女子为首选,其他分位至少是上仙的仙族女子备选,自侧妃以下的宫嫔美人,只要是仙族即可,没有特殊限制。 三千岁以前,姬涤辰身边的低阶美人多不胜数,有头有脸的却始终只有来自梅兰菊三大家族的三位天妃。没有选中竹仙一族的女子,是因为他觉得竹的本性过于冷硬清傲,不及本体为花的三族女子娇柔可爱,而适合成为天后的龙族凤族女子他倒是先后看中过两位,只是终究因故未能将她们纳为后妃。 四大神君中的朱雀神君容煓便是天界神羽族的凤王,他们凤凰一族中不乏花容月貌的女子,最美的是容煓二妹容焰的女儿洁雅公主。容焰生有一儿一女,儿子胤烈是天界几万年来唯一一只金凤凰,美得雌雄莫辩天怒人怨,女儿胤洁雅则是极为罕见的白凤,其化形有着与其兄之妖艳形成鲜明对比的清纯秀丽。只可惜,那位洁雅公主空有美貌,实际上却是个没头脑的草包,性子更是刁蛮顽劣,嚣张跋扈,很不讨人喜欢,唯一让姬涤辰看得入眼的凰女乃是容煓的侄女,容家三兄妹之中,老三容焕的女儿容明霄。 与她那花瓶美人式的表姐相比,明霄实在要出色太多,如旭日般耀眼夺目的容貌,山河般广阔深沉的胸襟,集温婉妩媚、优雅大气、干练果决、热情勇毅于一身,那样的女子,怎能不叫人心动?只可惜,她虽为凰女,父亲却是叛离天界的堕神,母亲更是个低等妖族,天后的位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一只有妖族血统的混血凤凰来坐,面对儿女私情与天家尊严的权衡,姬涤辰最终放弃前者,选择了后者。 另一个让姬涤辰心动的龙女,便是青龙星君郁玟。对于这个智计百出又极知进退,无论男欢女爱还是为他办事都甚合他心意的女子,他是有着几分特殊感情的,但在与她相识相处的过程中,前有比她更耀眼动人的明霄,后有让他付出了此生唯一真爱的幽篁,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即使他一直若即若离地和郁玟保持着暧昧关系,可这种感情离真正的爱情始终有一步之遥,再难突破。 遇见幽篁,是姬涤辰生命中最大的意外,也是最大的幸运,他永远不会忘记,一千多年前那个风雨如晦的夜晚。 彼时,厌倦了天庭沉闷生活的他微服下凡游历,不料因为天象突变,历劫期提前,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受灵力反噬伤了元气,又在调息时被妖族宵小偷袭,拼命一搏后全歼敌人后,他身负重伤昏倒在草丛里。生命垂危之际,他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生平仅见的温暖深瞳,沉入黑暗前,完全不知来者是谁的他竟然莫名的安心。 以后的事情并不难猜,救他的人就是幽篁,在助他疗伤并且一起应对那些作恶的妖族余孽报复追杀的日子里,两人互生了情愫。在得知幽篁是竹仙族圣女之后,他不由感叹,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当真是颠覆了他从前对竹仙一族的偏见。 幽篁之貌,较之明霄那种张扬的美更显清幽素雅,与同样秀气的洁雅相比,则不知多了多少的生动灵慧。她性情鲜明,既有着与生俱来的优雅清旷,却又不故作清高,反是爱恨分明,率真可爱。她聪颖睿智,谈及天界大事常有独到的见解,不像他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只知唯唯诺诺逢迎讨好,没有半点个性主张,不是像花瓶,就是像玩偶。他真的是被这个秀外慧中的女子迷住了,有生以来第一次陷落了自己的心。 因为感受到了真正两心相知、两情相悦的幸福,姬涤辰自此收敛了风流脾性,在与幽篁相处的两百年里再不曾正眼看过除她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他也试着改变自己高傲自负,唯我独尊的性格,学会照顾她的意愿,尊重她的感受,为此,他生平第一次接受了一个女子对自己的考验,心甘情愿等了她一百年。如果换做从前,后宫里哪个女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拿架子,他的回答只会是一巴掌,可因为是她,他甘心等待,甘心承受她给予他的带着痛苦与纠结的甜蜜。 回忆,在五味杂陈的心潮起伏中稍稍停顿,垂眸望向桌上那截干枯的竹根,姬涤辰抚额苦笑。既然,他都愿意为她收敛脾气,放低姿态了,为何就不能再对她多一些耐心宠爱,多一些宽容理解,那样的话,他们或许就不会争吵赌气,不会渐行渐远,更不会发生后来那个让他悔恨终生的误会了…… 感觉到心底清晰翻搅着的酸楚牵痛,姬涤辰攥紧手中的竹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又来了,难道又要这样与心痛悔恨相伴彻夜难眠不成?不管谁对谁错,事情都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他是男人,除了爱情,还有很多雄图大业等着他去完成,怎可为了一桩已经无可挽回的情场旧恨萎靡不振?其实,要分散注意力,减轻痛苦也是很容易的,只要他想就成。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顺手抓起一块宫妃的牌子就要召唤侍从,可随后又改变主意放了回去。郁玟今夜有事不会来,与其去找那些整天撒娇邀宠,鸹噪烦人的莺莺燕燕,还不如去找那个虽然不够妩媚,却安静恭顺,总能让他感受到轻松与宁静的女人,至于去找她的方式,也不妨改变一下,给她一个惊喜。 嘴角一勾,打定了主意的姬涤辰霍然起身,快步往殿外走去。 第29章 血影迷氛祸清穹3 “天后娘娘,今年是你走的第一千零五个年头了,虽说人人都道你早已魂飞魄散,消失在这三界之间,但我还是日日向苍天祷祝,愿这世间有奇迹发生……” “或许,在你走的那一刻,是深深恨着帝君的吧?但你可明白,他是因为真的爱你,所以在看到那精心策划的一幕时才会伤心得失了理智。如果你知道这些年他有多后悔,肯定是会原谅他的,若你还能转世重生,就回到帝君身边来吧。帝君他看似多情,其实也是个痴心人,至始至终,只有你才是深深印在他心里的那个人啊,也只有你,才能让他死了的心重新活过来,变回从前那个睿智神武,意气风发的三界英主。” 天宫之外的仙竹林边,一身素衣的朱赢站在一个泛着焦痕的土坑旁,双手合十低声祷祝着。忽然,身后伸来一双手,将她纤细单薄的身子裹进了深红色的大氅里。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32 章 “烟霞,不是叫你别跟着来吗?怎的不听话!”朱赢微嗔地皱眉,随后却发现身上的毡氅精美华贵,绝不是自己常穿的那一件。心头一震,她慌忙回过头去,惊见姬涤辰似笑非笑地站在她身后。 “想不到,菊妃竟然还有这份心!这后宫妃嫔之中,希望先天后复生的,你就算不是一枝独秀,也是凤毛麟角了吧?孤倒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作为孤的女人,你难道不妒忌幽篁曾经的专宠,如今也不会希望,能够取代她在孤心中的地位吗?” 微微眯眼审视着朱赢不知所措的慌张神情,姬涤辰慢条斯理地道出了心中疑惑。 当初将朱赢纳入宫中,他看中的就是她的贞静安分、温柔恭顺,这些年来,她也的确是那群女人中最让他省心的一个,不过,正因为她的安静,他常常会不知不觉地忽略她,直到最近那次让他震惊的跪谏,他才不由自主地对她重视了起来。 当日他也曾问过朱赢为何要那样做,而且,自从幽篁去世后,他不按时上朝是常有的事,为何她以前从不曾劝过一言半语,现在却甘愿冒着惹恼他的危险这样做了呢?面对他的质疑,朱赢如是回答: “臣妾自认生性怯懦,若非万不得已绝不敢多嘴。从前天后娘娘去世不久,天庭百官体谅帝君的心情,是以无论帝君如何行事都不会有人非议。如今离娘娘过世已有千余年,大家都认为帝君是时候该走出悲伤重振雄风了,不料帝君……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愿,故而不满与日俱增,若任其发展下去,难免有损帝君的威信。臣妾再无用,也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夫君陷入不利境地而不顾,这才不得不冒犯天颜,斗胆进谏。” 那天,他才蓦然发现,这头从前自己并不如何放在眼里的小绵羊,话虽然不多,其实倒也有几分头脑。更难得的是,她平时不懂得逢迎邀宠,关键时刻却肯做这种极可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见得对他是真心一片。想起这个并未得到自己多少恩宠的女人曾经不假思索精确无误地说出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他心里浮起了一丝久违的感动,从此,他对朱赢的感觉便有了些许不同,尽管还远谈不上是爱,可至少,如今身边这些女人里,在他眼中不等同于花瓶或玩偶的除了郁玟之外又多了她一个。 虽然姬涤辰的问话多少有些居高临下审问犯人似的味道,可朱赢却是心如鹿撞激动不已。 他以前从来都是深夜才来,享完了鱼水之欢就走的,整个过程中连话都懒得跟她多说几句,否则,她这些年一直都来仙竹林为先天后祈祷,他怎会到现在才发现?可今夜,他却不是如平时那样命宫人传来一道冷冰冰的旨意叫她准备接驾,而是自己过来,就像普通人家的丈夫在外办完了公务,回家与妻子团聚一样,而且,他竟然还给她披衣裳,主动关心她的想法了呢! 互握着微微颤抖的双手,朱赢努力整理了一下情绪以得体的语气答道:“臣妾自知姿色平庸,头脑鲁钝,无论才貌,都不够资格争夺帝君的恩宠,帝君能偶尔想起臣妾,给臣妾一个侍奉左右的机会,臣妾就已经很知足了。更何况,先天后娘娘确是个世间少有的好女人,也只有她,才真正配与帝君结发同心,并驾而行,若她当真能回到帝君身边,臣妾只会为帝君高兴,又怎会不自量力地去嫉妒她呢?” 姬涤辰看得出,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朱赢的神情甚为真诚,一双水盈盈的眸子里蕴着恍惚而忧伤的光芒,应是忆起了当年之事。刻意埋藏心底的往事,也在她追忆的眸光中再度浮现心头。 是啊,他的篁儿,真的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她不会如朱赢一般在他面前战战兢兢,自认才色平庸不配争宠,她从不掩饰希望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愿,甚至对他说过,如果她能在他纳那些侧妃美人之前认识他,天庭,根本就不会有三宫六院的存在,有的只会是一个与他恩爱万世的好天后。他真是爱死了她当时那种自信自负的神采,也爱极了她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然而,当他当真为她动了废除后宫,遣散妃嫔的念头时,善良的她却出现在那些痛哭流涕、寻死觅活的女人们身边,为她们说了公道话: “如果今天她们之中有谁自愿离开,臣妾绝对乐见其成,但她们若是不愿,臣妾还请帝君念及夫妻情分,准许她们留下,这是您身为男人,身为丈夫不可推卸的责任。作为女人,作为妻子,臣妾固然希望您是属于臣妾一人的,但臣妾更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个重情义、有担当的汉子,求帝君成全!” 在一众垂泪乞怜的女子中卓然独立的身影,一番在情在理又气势不凡的话语,震惊了跪伏满地的嫔妃,也震惊了他这手操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天界王者,最终,他听从了她的劝谏,没有赶走那些不肯离宫的女子。 就在发生此事的当晚,夫妻二人欢好之时,白日里贤惠明理的天后娘娘变身为醋意十足的小女人,雪白贝齿带着一腔幽恨狠狠咬在他赤/裸的肩上:“冤家,真想一口把你吃进肚子里,让别的女人再也摸不到你半根汗毛!” 他大笑,无视肩头流下的一抹殷红,宠爱至极地拥住她:“只有你敢对我说这种话,不过……我喜欢!只要篁儿想吃,我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时任你享用!” 他最欣赏的就是她如此的个性,大节上是非分明、坦荡磊落,私事上敢爱敢恨,率真可爱,毫无世家女仙的矫揉造作之气,试问那些美则美矣,却整日戴着假面逢迎讨好他的后宫女子中,谁人能有她这般丰富灵动的性情?此生他或许做不到只有她一个女人,但除了她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女子能让他这般爱到骨子里,铭在心坎中了。 如果,他们能一直这样下去,那么现在应当还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甚至已经儿女绕膝。可惜,他虽然一直在努力地为了爱人改变自己,却终究无法彻底改掉早已习惯成自然的唯我独尊,而幽篁虽然温柔善良,却也是个性刚强的女子,并非在任何时候都无条件地顺从他,于是,矛盾就在不知不觉中渐渐产生了。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他亲自定下的规矩,幽篁是知分寸之人,自不会故意违例,但有着聪慧头脑和不凡见识的她,出于对丈夫的关爱,在发现他做出有欠理智的决定时,难免会忍不住提醒一二。他一开始还表示理解,也会听从她的劝说,可时间长了就腻烦起来,甚至觉得她是轻视他这个夫君,仗着些小聪明便自认为比他强,总想来左右他的决定。 一有了这样的想法,再遇上幽篁进言,他的口气便不善起来,幽篁察觉到了他的不快,先是婉言解释自己是出于好意,进言的方式也变得更加委婉,但他在不耐之下依旧恶言相向,她终于也恼了,夫妻二人因此陷入了长时间的冷战。 就在他们冷战期间,有人趁虚而入了。留下的嫔妃中,并不是人人都感激幽篁曾为她们挺身而出,反有人怀恨在心,把她看做最大的威胁,其中的芙妃惜芳容和荆贵人宛紫彤二人便联手导演了一场陷害幽篁出轨偷情的戏。如果出手的只是她们二人,他或许不会相信自己深爱的妻子会红杏出墙,导致悲剧发生的另一个关键人物,便是幽篁从凡间带来的小姐妹翠环。 翠环本是罗南山上的一个竹妖,因为资质出众,被幽篁选中度化后,便跟着来到天庭来做了幽篁的贴身仙婢。她们二人同属竹类,又在凡间一起呆了两百多年,感情非常好,说得上名为主仆,情同姐妹,他从来没想过,这丫头竟也会帮着芙妃和荆贵人陷害幽篁。 当时,正是由于有翠环出面作证,他才对幽篁的背叛深信不疑,以至于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直到幽篁出事后不久,翠环开始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自荐枕席,芙妃和荆贵人也都在侍寝之时绕着弯子提起要他把翠环收入后宫,他才对这三人的关系起了疑心,于是委托郁玟暗中调查。 郁玟不辱使命,很快查明了真相,原来翠环早有借着幽篁攀高枝的打算,无奈他对幽篁钟爱至极,为了爱妻连原有的嫔妃都恨不得统统赶走,又怎会把她一个新来的小仙婢放在眼里?当着幽篁的面,翠环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故而始终未有机会出手。芙妃二人通过身边的侍婢了解到了翠环的私心,便拉拢她做盟友,说是事成之后她二人一旦得了宠,一定会帮忙把她弄进后宫,翠环动了心,就这样出卖了幽篁。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勃然大怒,当即命人把惜芳容、宛紫彤和翠环三人抓来,亲手一刀刀剐了她们,又命阎君将她们的魂魄镇在十八层地狱中,让她们千年万载遭受酷刑,永世不得超生。 重惩祸首虽然让他的满腔恨意得到了宣泄,却并不能治愈他心底的痛楚,再毒辣的报复,再深重的悔罪都无法改变幽篁已经魂飞魄散永远消失的残酷事实,错失至爱的他,将永远困在自疚的深渊中不得解脱。 看出姬涤辰被自己的话牵动了心事,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颤抖不已的眼睫下泛起了隐隐泪光,朱赢心中一痛,一时间忘记了君臣之别,上前环住姬涤辰的腰,在他耳边柔声安慰道:“帝君,别再折磨自己了,娘娘灵识若在,看到你为了她这样痛苦,一定不会再怨恨你的。臣妾自知远远不能和娘娘相比,但臣妾真心愿意为帝君分忧解愁,只要能让您好过一点,臣妾什么都愿意做,真的,怎么都可以……” 生平第一次壮起胆子在深爱的男人面前倾吐出心底珍藏多年,历久弥坚的爱意,朱赢的眼睛也渐渐湿润了。她从不奢望有朝一日姬涤辰能像爱幽篁一样爱自己,但今夜他能在她面前心无顾虑地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这份不知不觉的信赖已经够让她欣喜感动了,她要求的不多,只要,他心里能有那么一丁点的位置留给她就好。 她的温柔抚慰拨动了姬涤辰在冰冷绝望中寻不到光明的脆弱心弦,一股暖热的激流蓦然涌上心头,下一刻,他便抬起朱赢的下颌,近乎癫狂地吻了上去。沉沦也好,放纵也罢,他不管了,只要有人能让他从痛苦的深渊中解脱片刻,他也做什么都可以。搂着那沉醉迷恋地融化在自己怀中的馨软娇躯,他的血液瞬间狂热地沸腾起来…… 第30章 心尘难洗自纠结1 走近那片雾气缭绕,古木丛生,处处回荡着悦耳鸟鸣声,氤氲飘渺得有如仙境一般的林子,牧云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可别小瞧了这片看起来与普通树林并无太大区别的林子,这里,就是灵羽族领地清穹的入口——万圣林。因为有着氤氲结界的保护,这里远比普通的森林更为与世隔绝,什么猎人、樵夫之类的,根本别想靠近半步,至于进去,那就更是痴心妄想了。 对凡人来说无异于天堑的屏障,倒还难不住身为龙族血脉又有着数千年修为的牧云,但东海水族与灵羽族素来交好,他和明霄一家也有特殊的交情,当然不能失礼地硬闯进去。因此,他很自觉地收住脚步,抬手在右前方的一株榕树上轻叩了三下。 明霄告诉过他如何以友人身份求见的礼节,虽然事隔多年,他也是不会记错的。 果然,很快便有动静了,一道玄青色的巨大鸟影横空疾掠而来,飞至近前后收翅落下,着地化为人形。 “玄羽?”牧云微微一怔,随即定下心神,按规矩颔首为礼道,“东海漓牧云求见容焕君上,烦劳尊使代为通报。” 认出牧云,玄羽似乎也有些意外,片刻后才开口:“君上在闭关,不见客。”一双犀利的鹰眼冷冷睨着他,脸色语气俱皆不善。 对方的态度,早在牧云预料之中,所以,他也没太在意,只轻轻“哦”了声道:“那么赤霞娘娘呢?” “王后抱恙在身,也不见客。” “霞婶婶怎么了?”听问赤霞王后身体不适,牧云忍不住露出关心的神色,之前毕恭毕敬却也略显疏远的尊称不知不觉变成了晚辈对长辈较为亲近的称呼。话出口后,见玄羽非但不答他的话,眼中的厌恶之色反而更深了,他无奈地自嘲一笑,轻叹道:“对不住,算我多嘴了。那么明霄……” “住口,你不配提她的名字!”听到“明霄”二字,刚刚已是一脸不耐的玄羽直接爆发出来,“当年你伤得她还不够吗?如今就不能让她过些太平日子,为何还要来扰乱她的心境?” 自从拒绝明霄的示爱后,牧云就知道这只一向很护着他家公主的大鹰看自己极其不顺眼,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都过了一千多年了,对方的反应居然还会这么强烈。 他哪里知道,与他分别后的那些年里,明霄在伤心之余日渐接受了玄羽的爱意,算是与其定了终身,可昨天,明霄却因为从韵竹那里听到牧云受伤的消息而大失常态,为此与玄羽闹得很不愉快。今日,他这害得人家小两口闹别扭的罪魁祸首竟然堂而皇之找上门来,玄羽的心里哪能舒坦得了呢? 一瞬的愣神后,牧云多少也有些不快,但为了大局着想,他还是克制地道:“玄羽,我今日前来是为人命关天的要事,我们可否暂且不论个人恩怨?如果我说的这三位都不方便见我,那么请你另外推荐一位,对族中大事能作得了主的便是了。” 玄羽睨他一眼,不冷不热道:“你以为自己是谁,我族的主事者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别忘了,这里可不是你的东海龙宫!” 再次听到这样不近情理的答复,一直强行压抑着满心焦虑的牧云终于按捺不住了:“牧云依礼求见,自问言行并无任何不当,却不知玄羽侍卫为何处处刁难?恕我直言,身为公主贴身侍卫,你的职责不过是代为通传,见与不见,似乎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牧云只是在陈述事实,据理力争,倒也没有看轻玄羽的意思,只不过因为他心情不好,说起话来的语气自然不会太温和,本就对他心存芥蒂的玄羽听到这话,脸立刻就青了。刹那的语塞后,他不禁负气地冷笑起来:“没错,我的确只是个奴才,什么主都作不了,可我今天就是不让你进去了,你要见我们的主事者,就先杀了我再说!”说罢,他双掌一错,一道玄青色的光气便如利箭般向牧云袭来。 “玄羽,你做什么?我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牧云侧身一闪,又急又怒,然而,玄羽根本不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后招续发又攻了上来,他没有办法,只得接招。霎时间,玄气银光纠结成一团,四散狂飙的劲力片刻间就击倒了好几棵大树,震得整片林子甚至地面都连连摇晃起来。 身为龙族的牧云有天赋神力,又比玄羽多了七八百年修为,论实力本是有着绝对的优势,但他刚受过重伤,始终不曾好好休养,身体还很虚弱,因此先前对付那些道士都不得不取巧,现下硬碰硬动手,体力未免有些不支,再加上玄羽对他恼恨至极,出手尽是不顾性命的狠招,而他却是有所顾忌,处处束手缚脚,时间一长,竟是渐渐应付不来。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33 章 他来这里是为了解决问题,结果正事还没办就莫名其妙打个你死我活,这算什么?牧云暗自咬牙,觉得自己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无谓的打斗,但依玄羽此时的情绪,是绝无可能听他劝告乖乖收手的,唯一的办法只有令其知难而退。 想到这里,牧云竭尽所能凝聚全身功力,突然双掌画弧,凝成银白色光球后猛地翻掌推出,只听一声轰然巨响,一面晶莹透明、蓝光灼灼的水盾挟着风雷之势朝玄羽罩了过去。 这水晶般的法盾美则美矣,却透着强烈的杀伐之气,感觉到扑面而来呈压倒性的可怕力量,玄羽吃了一惊,不敢再硬接,只得一个旋身疾退避开。立足未稳,便听又是一声巨响,他方才所在之处周围的树木全都被击成碎片四散飞开,连同其下的地面都裂了开来,绽出个深不见底的大洞,真是好不骇人! 见玄羽一时怔住,没有再上来动手,牧云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别看他这招使得威风八面,其实已是几乎耗尽灵力,此时的他只觉胸口隐隐作痛,面上也浮起了一阵青白之气。强撑着虚弱得似乎随时会倒下的身子,他一手抚胸,一手扶树,喘着气看向玄羽:“闹够了没有?现在,可以跟我好好说话了吗?” 玄羽刚刚是在气头上,并没有想太多,此时发现牧云面色难看至极,才蓦地想起听那被鸮长老抓来的女子说过,牧云日前曾受重伤,险些性命不保,看来至今还没有恢复,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不分青红皂白逼他动手,确是太过了。 玄羽脾气虽硬,却也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发现这一点后,就不禁有些赧然。正不知如何收场,忽见不远处光华万丈,霞彩漫天,绚烂流光中,现出了明霄仙姿卓然、高贵雍容的身影。 看着眼前久违的故友,牧云不禁暗暗赞叹,一千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是那样明艳照人、光彩夺目,岁月风霜的砥砺,掌管政务的磨练,让如今的她更多了一份沉稳大气的王者风范,如她这般的女子,无论走到那里,永远都是众所瞩目的焦点。 迎向牧云五味杂陈的目光,明霄扬了扬眼睫没有说话。那一刹,她高贵美丽的脸庞敛去了耀眼如太阳的光芒,倏忽变得温润如玉,星子般清明的眼中也笼上了一片如梦似幻的氤氲,这让她少了几分作为一族首领的庄重威严,却平添了几分专属于女性的娇艳妩媚。 “牧云,好久……不见了。”她轻轻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一平如镜的水面下汹涌着无尽的波涛。 “是,好久不见!”牧云也有瞬间的恍惚,随后却因眼前的一片狼藉甚感尴尬,“明霄,真是抱歉,一来就给你添麻烦……” “你不必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有数!”明霄摇了摇头,转身望向玄羽,语气变得严厉起来,“玄羽,你说呢?” 方才的一场剧战已惊动了整个清穹,只是大多数法力低微的小妖怕被波及,不敢近前,现在打斗已止,便都好奇地围过来观看。听见四周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又看出了明霄公事公办的态度,玄羽脸色微白,一时间锋芒尽敛,按照臣下禀奏之礼单膝跪倒在地:“回公主,此事与牧云殿下无关,一切皆因属下而起……” “是你先动的手?”明霄词锋犀利地继续追问,显然并没有大事化小的打算。 玄羽本是直性之人,自不会否认狡辩,听他亲口承认之后,明霄立刻沉下了脸:“我们清穹的规矩,你不会不懂吧?无论来者何人,只要以礼求见,便该讲究待客之道。主动挑衅,无事生非,这是何道理?” 玄羽脸色更白,苦笑着一合眸后涩声道:“属下知罪,请公主责罚!” “那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玄羽身子一震,眼中掠过了一抹受伤的痛楚,然而他并没有开口求饶,也没有再辩解什么,只低低道了声“是”,随后便再无一言,沉默地接受了惩处。 见此情形,牧云不免过意不去,于是小声劝道:“明霄,这又是何必呢?其实也不能全怪他,我……” “牧云,灵羽族自有灵羽族的规矩,我知道分寸。”明霄淡淡一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想到自己毕竟是外人,不好干涉人家的族务,牧云也只好闭嘴了。 悄悄瞥了眼玄羽跪得笔直的倔强身影,明霄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眸光微微闪烁。稳下心神,她回望牧云,瞬间放柔了面部的线条:“不是有事吗?我们进去谈。” 牧云虽然还是觉得于心不忍,但他的确急着处理自己的事,也不想再节外生枝了。于是,他欣然点头应允,跟着明霄向她的宫殿走去。 ☆ ☆ ☆ ☆ ☆ “小二,拿酒来,快啊!你们这里到底是不是酒馆,怎么上个酒都这么慢哪!” 午后,海滨小镇的醉月楼里传出了一个少女带着醉意的吵闹声。 这个时辰,店里客人并不多,安静的环境衬托得这个声音更是尖锐刺耳。当下,那寥寥分坐于数处的几位食客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射向了声音传来的角落,只见一名身着黄衣的妖娆少女手持酒盏半趴在桌边,玉面绯红,星眸迷离,朦胧的神情中透着撩人的秀色。 酒馆本就不是适合女人出入的地方,更何况是一个没有任何亲友陪同的单身年轻女子?见这小姑娘竟敢独自跑来粗鲁汉子云集的地方喝得烂醉如泥,正人君子不过暗自诧异罢了,至于个别向来不安分的家伙,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就开始蠕动起来。 “小妹妹,别急别急,哥哥来帮你倒酒!” 当下,就有个五大三粗的刀疤脸汉子挥退犹豫不前的小二,从自己桌上拿起壶酒走了过去。虽然酒馆的老板、小二以及其他客人都看出他对黄衣姑娘不怀好意,但碍于他满身虬结的肌肉和凶悍霸气的样子,谁也不敢多事,只能同情地瞟了那姑娘一眼,然后齐齐低下头去装死。 “酒……酒来了吗?”黄衣姑娘依稀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想去接那个酒壶。不料刀疤脸汉子手一缩,顿时让她拿了个空。 “哎,何必那么费事,还是哥哥来喂你好了!”看清姑娘艳若桃李的容貌,刀疤脸汉子心中大乐,于是馋涎欲滴地贼笑着,往自己嘴里倒了口酒,俯身朝姑娘鲜红的樱唇上凑去。 瞬间的愕然后,姑娘迷离的目光突然清晰,秋水般的明眸中迸出了骇人的异光。 “找死!”鄙夷地一哂,她蓦地撮起薄唇,口中飘出了一缕肉眼难见的淡淡黑烟。 那好色的汉子怎会想到,在他面前的并非柔弱可欺的普通少女,而是来自东海龙宫的海蛇公主艳姬。纵然她的法力只是平平,但对付一个血肉之躯的凡人已是绰绰有余,那股毒烟一旦喷到他脸上,不出片刻,他就会全身溃烂,化为脓血惨死当场,可笑他还完全不知自己死到临头,一心只想着偷香猎艳。 眼看着杀人于无形的毒烟就要沾到那汉子脸上,忽见白影一闪,一个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白衣少年横身拦在他和艳姬之间,袍袖一展不着痕迹地收去烟雾,同时面朝艳姬躬了躬身,似是惊喜而又焦急地喊道:“哎呀,我的小姐,可算找着你了!快跟小的回去吧,再不走,表少爷就要带人杀过来了,他那火暴性子你可是知道的,到时不把这里拆了才怪!” 艳姬虽有几分酒意,但还是一眼认出了那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年是墨儿。看着他一边说话一边暗暗冲自己使眼色,她稍稍一愣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解决那可恶的凡人虽是轻而易举之事,但要被别人知道他们是妖,弄些什么和尚道人除妖师之类的来对付他们就麻烦了。墨儿这么说,不过是为她的离开找个借口,同时也告诫对她心怀不轨的人,她家里很快会有男性亲属过来,而且此人是个脾气暴躁的混世魔王,对方若是识趣,便不会再纠缠下去了。 果然,那刀疤脸汉子神情变了变,嘟哝两句便悻悻然走开了。采采路边的野花固然有趣,但为此惹祸上身就划不来了,他再好色,这点轻重利弊还是分得清的。墨儿见状顿时松了口气,赶紧拉着艳姬三步并做两步走出了酒馆。 ☆ ☆ ☆ ☆ ☆ 容焕一家所住的凤栖宫坐落在梧桐仙林之间,宫室古朴素雅,四周有淡淡的云烟缭绕,屋顶是独特的凤凰尾翼之形,绽放着常年不灭的七彩光华。 与鸮长老那间建在树顶上的简陋狭小的黑屋子相比,此处着实堪称人间仙境。其实,灵羽族的族民们基本上没有谁会像未开灵识的鸟儿那样去在树上筑巢,保留着这个原始习惯的,也就只有脾气古怪,素来深居简出的鸮长老了。 走进凤栖宫的迎宾之所醴泉阁,明霄与牧云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情坐了下来。因为突然单独相对,必要的寒暄之语又在过来的路上说光了,这会儿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片刻后,牧云总算率先开口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沉默:“听说霞婶婶有恙在身,我不巧恰在此时前来打扰,真是过意不去。” 见牧云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还跟自己如此客气,明霄不禁暗暗叹息,但她还是落落大方地答道:“无妨,我母后身子不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今父王闭关助她调理,族中事务全由我代管,你有事便与我说吧。” 听了她这话,牧云才知玄羽说容焕夫妇都不能见客确有其事,倒是并非赌气。“霞婶婶到底怎么了,要紧吗?”虽然他急着解决韵竹的问题,但无论出于礼节还是彼此间的交情,这话都不能不问的。 “这个月,是母后的五千年大劫期。你也知道,她在遇到父王之前,不过是只因缘巧合修出些了许灵识的家鸡,还是靠父王渡给她的法力方能化为人身。她不像我们在山野之中长大,吸取过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身负的修为先天不足,因此每过五百年灵力便会出现一次衰退。父王曾为她测算过,第十个五百年,也就是她五千岁的时候会有一次大劫,如能平安度过,自此以往便可平安无事再无后患,可一旦出了差错,便有性命不保甚至魂飞魄散的危险,所以父王自年初起就把所有事务交付于我,一心闭关助她渡劫了。” 明霄素来要强,即使担忧心痛,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但这次毕竟是关系到母亲生死存亡的大事,对牧云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沉静的眸光中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牵肠挂肚的忧色。 牧云虽然没有接受明霄的爱意,可当年一起经历过很多事,与她也算是颇为知心的朋友,见她如此,忍不住起身轻扶她的肩膀柔声道:“焕叔叔与霞婶婶伉俪情深,感天动地,相信老天爷也会帮他们,霞婶婶一定可以平安度过这一劫的!” 容焕本是天界神羽族的凤三公子,朱雀神君容煓的亲弟弟。三千多年前,他因为爱上了在神仙眼中身份低贱的鸡妖赤霞而沦为天界笑柄,容煓觉得他丢了家族的脸,于是怒不可遏地撂下狠话——要么跟那只鸡断绝来往,要么就放弃神族的身份滚出天界,容家也再没有他这个不肖子孙。苦求兄长无果之后,深爱赤霞的容焕毅然叛出家门堕入妖籍,自此再也没有回过天界。 第31章 心尘难洗自纠结2 后来,容焕带着妻子赤霞和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明霄在灵气充沛,适合羽族修炼的清穹安了家。高强的法力、出众的见识和仁爱的性情使他很快获得一众禽妖的爱戴,被奉为羽族君王,他也视这些凡间羽族为亲人,毫不藏私地把神羽族修炼的方法教给他们,除了不愿让他们飞升成仙。 这倒不是容焕藏私,只是他恨透了天界——那个曾经禁锢他自由,险些拆散他和赤霞的地方,在他看来,能在凡间做个自由自在的妖,要比飞升天界去受那些死板的天族元老管束快活得多。在他的强大羽翼保护下,清穹这一支禽妖成了一个独立于凡间妖族之外,不受妖尊统治的特殊族类,容焕很自豪地将自己统领的族群命名为“灵羽族”。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34 章 这“灵羽族”之名,颇有几分与天界神羽族对着干的意味。神羽族民皆是天生的神鸟,有些甚至是来头很大的上古神族,但容焕并不以被驱逐出神羽族为耻,反以身边这些血统并不高贵,却让他们一家三口感受到无数温暖的凡间禽妖为荣,因而赋予他们一个“灵”字,以示他们才是真正有情有义,身具灵性的族类,而他的兄长之流,不过是些自以为是,冷血无情的蠢物,即便家族不弃他,他也羞于与之为伍。 有道是虎父无犬女,明霄也自幼便出众得让人难以忽视。继承于父母双方的美艳化形且不必说,她的坚强和聪颖更是素来为族人所称道。身为凤凰和鸡妖的混血,她幼时也曾有过灵力先天不足的问题,但她从未抱怨过父母,而是以百倍千倍的努力修出了一身同龄的纯种凤凰也难以企及的精深法力,无论面对多少艰难挫折,她始终活得骄傲而自信,尽管牧云心有所属,但对这耀眼如朝阳的女子也是极其欣赏钦佩的。 牧云的话让明霄心头微暖,满腔担忧虽不能彻底消除,终究也感受到了一些得到坚定支持的安慰。幽深的目光在他含着真诚关切之色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她颔首一笑,渐渐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但愿承你吉言。好了,不谈我们了,还是说说你吧!”轻描淡写地转过话题,她稍稍一顿,在从牧云的面色上断定了他的确是大伤初愈后,语气又有些不稳起来,“才听说你受了伤,我正想派人去打听情况,没想到你就来了。看你这样子,伤得还真是不轻,以你的修为,怎的竟会栽在一个凡人女子手里?” “你怎么知道?”牧云先是诧异地一怔,随即了然地吐了口气,“这么说,竹儿当真在你们这里?”虽然至今还无法原谅韵竹,但心底早成习惯的情愫还是让他下意识地用了亲昵的称呼,话出口后,他方觉懊恼,忍不住拧眉怨恨自己的不争气。 星眸微转,玲珑剔透的明霄立刻从牧云怪异的表现上猜出了几分端倪。凭他的能耐,若非动了真情,失了方寸,又怎会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所算?只不过,她有些不确定,这女人和的那个“心上人”是否同一个人——或者说是同一个人的转世,如果那个让他不惜为之拒绝自己一片真情的人竟是这样一个心肠恶毒一无是处的坏女人,那她可真是太替他,也替自己不值了。 想到这里,她满心不是滋味地轻哼了一声,难得说了句不甚理智的气话:“那女人把你伤成这样,你还管她做什么?哦,难不成是急着找她报仇?如果是这样,你倒不必费力了,我早就看她不顺眼,已经顺道替你把她给解决了!” “你说什么?”牧云温润的神情顿时僵住,瞬间的头脑空白后,他原本轻扶在明霄肩上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按了下去,发白的唇微微颤抖,“你……你把她怎么了?明霄,我一直认为你不是会任性胡为的人,她再不好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怎么可以……” 明霄的肩膀被他掐得隐隐作痛,心也像被根看不见的绳索勒住了似的,又紧又疼,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但依着她的性子,就算心里再委屈也是绝不肯在人前失了面子的。凤眸微眯瞧着眼前这让她纠结了千余年依然无法彻底放下的男人,她哂然一笑道:“素来冷静睿智的牧云殿下,何时也变得这样沉不住气了?不过随口开句玩笑就跟我急!我们好歹也算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你觉得,我会做这样的事吗?” 牧云也是一时情急,火头过后便想到,明霄的确不是那样的人,之所以说这话,无非是关心他,气不过而已。他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于是急忙松开手,歉然道:“对不起,明霄,我……我可真是糊涂了……” 他的心头一片混乱,想要再解释些什么却又难以为继。明知自己不该,明知自己太傻,却永远控制不住那种仿佛嵌入骨髓的冲动,还真是没救了呢。阴郁地紧抿了唇,他垂下眼去,幽深的蓝眸被灰暗笼罩,失去了往日碧海苍穹般的神采。 明霄此时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想到自己已和玄羽互许终身,却还去对牧云作这样荒唐的试探,实在是既愚蠢又混帐。定了定神,她强作无事地一耸肩道:“罢了,也是我的不对,这玩笑开得太过了。你放心,林姑娘目前没事,至于她被带来的原因……很复杂,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言及此处,她的心思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那些令人头痛的族中大事上,倒是无暇再为自己这点微妙的小儿女情怀伤神了。 牧云自也不是那种一味自怨自艾的性子,看出明霄的心事重重之态,他立即意识到,这其中必有什么复杂为难的牵扯。 “明霄,我相信你无论做什么都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他重新坐下,语气已恢复了平素的冷静理智,“你们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我来的路上也遇到了一些事,似乎与清穹有关,不知我们要说的,会不会是同一件事。” “是么?”明霄挑眉,“那你先说吧,愿闻其详。” 能让这位法力高强,思维缜密的东海龙子如此郑重其事提出来的,绝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小事,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呢?不管怎样,她现在正需要一个可以共商大计之人,而牧云正是合适的人选。暗暗想着,明霄的思绪,已是不知不觉地飘向了那无边风浪一夕起的噩梦般的夜晚…… ☆ ☆ ☆ ☆ ☆ 初听到牧云与明霄交谈着从树下经过的声音,韵竹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他,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然而,谈话声一波又一波传来,清晰得毋庸置疑。她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笑意,这是自发生那次可怕的劫难之后,她再不曾在他身上看到过的温暖柔和,清宁淡定。 她在这里,他是不可能知道的吧,那么,他就是专程来找明霄公主的了。如此看来,虽然他曾经拒绝过明霄的爱意,但他们的关系,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这样也好,如果明霄能真正成为他的红颜知己,那么他应该可以很快淡忘了她给他带来的伤害,在那个出色女子的陪伴下重新快乐起来吧?很好,真的很好。她凄然笑着,在心底默许下对他的祝福,可是,那牵动着五脏六腑的疼痛,却依旧无声地漫溢开来,深重得仿佛剥离了她大半的生命。 忽地,一线强光透进笼罩着她的无边黑幕,刺痛眼眶的感觉让她蓦然回神,本能地望向光线来处,只见鸮长老挟着个书生打扮的黄衫男子掠了进来,把他放到地上后,轻轻挥手合上了结界。 “这是……”看看面无血色、双目紧闭地僵卧在地上的陌生男子,韵竹的心下意识地紧了紧,无限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个有呼吸的活人。 “他没死……”鸮长老毫不费力地看穿了她的心思,于是微微扬唇道出答案,见韵竹深拧的细眉略微舒展了一些,他又不知无心还是有意地抛出让情况急转直下的解释,“只可惜也活不长了!” “为什么?”韵竹脱口问道。虽然这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事,但她还是情不自禁地问出了这句话。 “因为他和你一样,也是为下月十五我族祭祀所备的祭品。”鸮长老低低说着,又叹了口气。 “什么,除了我还有别人?”韵竹讶然,随即心底隐隐有些着恼,“你们到底要用多少人?我是自愿的,可你别告诉我,这个人他也是自己活够了啊!” 鸮长老沉默地看着她,暗黄色的眼眸中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芒。与他对视片刻,韵竹不知怎的有些心虚气短,不由得黯然垂下头去。 她自己都是个快死的人了,还管这么多做什么?可是,她真的不希望这事是在得到明霄公主同意的情况下进行的,那个看起来如此高贵美丽的凰女,不该是个嗜血狠毒的妖孽啊。可如果真是这样,她又怎么放心让她时时陪伴在牧云身边?在她心里,他是那样的明净澄澈,不适合沾染任何恶俗污秽之气。 感觉到韵竹满心的郁结,鸮长老幽暗的目光中透出丝几不可见的笑意,随后,他沉下脸色,再次叹息:“我也不想的,但是……上命难违啊。” 似是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望向瘫软在地的男子道:“这个文弱书生,胆子比姑娘你还要小,等他醒了,麻烦你安慰安慰他吧,我先走了,免得……现在就吓死了他。” 说罢,他转身打开结界纵身掠出,消失得就和来时一样突然。短暂的光亮再次隐没于黑暗中的时候,韵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第32章 无边痴怨枉销魂1 “你是怀疑,这几年来清穹发生的血案和所谓的灵羽族将有灭族大劫,需以生人祭天方能消灾解难的说法是有人蓄意为之,所以,你故意假装同意举办祀天大典,打算借此机会引出幕后黑手?”听明霄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牧云已经基本上明白了她的意图。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什么主意,后来因为一时气恼说了声同意,又被鸮长老将了一军,不便收回前言,这才灵机一动,干脆来个将错就错了。” 解释着这个计策的由来时,明霄稍稍有些不自在地红了红脸,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细心的牧云还是发现了。料到她当时气恼和此刻脸红的原因,牧云心下有些不安,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再来扰乱明霄的心境,但眼下的情形,却是容不得他选择。随后,他的心底又不觉浮起了一丝疑惑。 明霄本是打算放了韵竹的,可韵竹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会逃出生天?她完全可以说,伤他的是元贞,与她无关,为什么要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故意激怒明霄?如此看来,从之前的投河开始,她的死志便很坚决,难道,她真是后悔伤害了他,后悔到痛不欲生,一心求死? 看着牧云心神不属的样子,明霄也隐约猜到他是在想那个姓林的姑娘,心中便又不自禁地纠结起来。其实她知道,他从来不曾亏负过自己,可她就是不明白,那个林韵竹究竟有什么值得他如此牵肠挂肚的,想想自己在他心里竟连一个负心薄情、卑鄙恶毒的坏女人都比不上,她真的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她又忍不住隐隐有些着恼的时候,牧云却已恢复了平静,言归正传道:“你的计策是不错,可如果那只假设的黑手一直没有现形,到了下月十五那天,你准备怎么办?” “这我早就想过了!”迅速收拾起凌乱的心情,明霄自信地笑了笑,“我们凤凰一族在灵羽族中的情况,就和你们龙族之于各类水族一样,我们拥有高过其他羽族的法力,所以,必要的时候,我可以用他们都不懂的幻术制造假象,让他们以为所谓的‘祭品’真的死了。到了这个地步,如果那假设的黑手当真存在的话,他的目的应当算是达到了,那么,他总该有下一步行动了吧?” 见牧云兀自沉吟着,她心情复杂地笑笑道:“相信我,我是绝不会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的,尤其……是你的林姑娘。” 这回,轮到牧云窘迫地咳了几声。定了定神,他迅速拿定了主意:“明霄,我当然相信你。让我留下来帮你好吗?外面那些百姓的死,和你们族民被害的事件或许有所关联,那个不可知的对手如此高深莫测,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力量。” “留下帮我?是留下来保护你的林姑娘才对吧?”明霄在心中暗道了一句。不过,依她的脾气,自然不可能像某些尖酸刻薄的小女人那样去跟牧云纠缠争辩这个问题,于是,她只是点了点头道:“也好。但你要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可是逞强不得。” 牧云知道她关心自己的一番好意,自然也就答应了。不过,说到出手动武的问题,他很自然地想起了刚刚跟他交过手的那位,他现在倒是在这里享受贵宾级待遇了,可人家,还惨兮兮地在外头跪着呢。 “明霄,现在没有外人,能否容许我跟你讨个情?玄羽,他也是心疼你才会这样恼我……” 目光着意瞟向清穹入口处的方向,他幽深的眸底蕴着苦楚与执迷交织的千情万绪,却也透着身为过来人的了然与体悟:“被自己深爱着的人伤了心,那是怎样生不如死的滋味,想来你该和我一样清楚。我知道,这话从我口中说出的确有些过分,可我……真的不希望你为了一个注定只会伤你的人,再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这样,真的不值得。” 明霄娇躯一震,刹那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最终定格在脑海中的,是被她严厉斥责之后,玄羽痛苦隐忍的苍白容颜。 “我也不想伤他的,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她苦笑着,朦胧的眼波中似有无限惆怅,“他长年跟在我身边,本就易招人嫉妒,再加上他性子冷,脾气倔,常常开口闭口的就得罪人,现下看他不顺眼的族民已不在少数,如果我再法外容情当众袒护他,只会令他树敌更多,到时候,我便是想护着他怕也不能了。” 或许连明霄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她此时的神情语气,活像个被自家臭脾气的男人弄得头痛万分,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一边气恼一边还要想方设法帮他护他的小妻子。思绪微转,牧云欣然笑了:“原来,你倒是一心为他着想的,那我就不多事了。”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35 章 明霄此时正反复咀嚼着牧云刚才所说的“被自己深爱着的人伤了心,那是怎样生不如死的滋味”那句话,因此竟是没留心到牧云的言下之意。 她想起了被牧云拒绝的时候,自己是怎样的心痛如绞抑郁不甘,可反过来,她却又把这种痛苦转嫁到了玄羽身上,这些年,自己嘴上说接受了他的感情,心思却还屡屡飘忽不定,深爱着她的玄羽该是在怎样的不安、焦虑与煎熬中度日?刚才她的做法虽是为了他好,但看在别人眼里,却是等同于她因牧云的到来而彻底否定了他的地位,对于一颗心本已伤痕累累的玄羽来说,又岂能承受得了这样残忍的伤害? 想到这里,她忽然再也坐不住,起身道声“失陪”便冲了出去。身后,牧云沉思地望着她,心头也隐约飘过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 ☆ ☆ ☆ ☆ 扶着满身酒气的艳姬离开小镇在郊外行了许久,墨儿总算找到间破庙,于是带着她走了进去。拿了个还不算太破的蒲团来弄干净让艳姬坐下,他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艳公主,你这副样子回去,被人见到总是不好。要不先在这里歇一下,等酒醒了再回宫如何?” 他说话时隐约的有些胸闷气短,他心里明白,这都要怪他自己,一时冲动想要除掉牧云,事情做到一半却又心软,结果反弄得自己受了内伤。 这伤他哪敢让别人知道,只落了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白天还要死撑着照常干活,直到晚上才能躲到隐秘的地方偷偷疗伤。如此折腾恢复得自然就慢,直到现在也没好利索,刚才不过是出手挡去艳姬的毒烟,这会儿便累得几乎要趴下了。 不过,再怎么累,他也不会忘了替艳姬着想。因为知道她在牧云那儿受了挫心情不好,他就一直暗中跟随,以免她胡闹过头,惹出麻烦来伤到自己。此刻他想的是,这事若传到漓惊涛耳中,艳姬挨顿臭骂是少不了的,要是严重些闹到被禁足的地步,这任性又好动的小公主不气死才怪。 可惜,墨儿的一番苦心,艳姬却是没有半点觉悟。活了好几百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喝酒,酒精的作用让她的头脑格外混乱,精神却异常亢奋。看着眼前这与牧云同样穿着白衣,身量却瘦小得可怜,嗓音又细弱得有如女子的少年,她很不满意地连连摇头。 忽然,她秀眉一耸,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似的冲墨儿勾了勾手指:“乖墨儿,来帮我做件事好不好?” 言语间,她的眼底含着神秘的笑意,忽闪的羽睫下那汪氤氲的春水让墨儿身心俱醉。着了魔似的,他晕晕乎乎地走近她身边,乖顺地点头道:“好,你说。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要我的命也成!” “去,谁要你……那条烂命!”艳姬一甩头,吃吃笑道,“来,变个云哥哥的样子让我瞧瞧。看你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要是再多上几分英气,倒也有点像他了呢!” 墨儿身子一僵,只觉如从九霄云端被人一脚踹下万丈深渊,满腔沸腾的热血霎时间冷了下去。 见他不答话,只是脸色煞白地直直瞪着自己,瞬间泛起红丝的眼中仿佛要滴出血来,艳姬皱眉不悦道:“怎么,不会?噫,真是笨死了!”嗤之以鼻地挥挥手,她不再理会他,径自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 “艳……”稍稍回神的墨儿一跃而起,惶急地扯住艳姬的衣袖想要分辩,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倾吐满腹委屈不平,艳姬便借着酒劲用力一搡,把他狠狠推倒在地上。 “这点小事都做不来,还跟着我干什么?讨厌!”颇为不耐地回头白了他一眼,艳姬丢下一串冷笑,毫无留恋地走了出去,离开前,她似又想起什么,轻飘飘地加了一句,“不会变也好,免得变出来的云哥哥软手软脚,一副娘娘腔,没的倒了我的胃口!” 面如土色地看着艳姬在一片灿黄的光芒中隐没了身形,匍匐在地上的墨儿慢慢蜷起身子,纤细的双手颤抖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 ☆ ☆ ☆ ☆ ☆ 望着明霄与牧云并肩离去的背影,玄羽浑身的血液一寸寸冷了下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很久,那寒凉刺骨的痛,依旧顽固地盘踞在他身体里,让他的心也跟着失去了生气与温度。 他不怪她丝毫不留情面地当众处罚自己,她如今已是实际上的灵羽族掌权者,该立的规矩自是要立的,谁让他一气之下犯了族规呢?如果独独偏袒他,今后她在族民们面前说话还有什么分量?他是心甘情愿接受处罚让她立威的,真正伤了他心的,是她见到牧云后那瞬间迷离的神情和目光。 如果不是心里还有牧云,她不可能有那样的表情,他也爱过,他知道。 其实,他早就清楚自己只是她失意挫败时聊以抚平内心伤口的一个替补,可他还是愿意守在她身边,只要能让她心痛少一点,笑容多一些,就算她是为了子嗣才不得不允诺与他成婚,他也愿意用自己一生的幸福赌一次,赌她终有一日会被自己的真情打动,忘了牧云,敞开心扉彻底接纳他。 然而,他似乎错了,错得离谱。年复一年,他为她做得再多,在她心中掀起的波澜也及不上她听到牧云受伤消息的一刹那,他真是输得够惨,一败涂地,连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你还不如杀了我,明霄,你知道吗,只有这颗心停止跳动,我才永远不会再为你犯错……” 心碎而混乱的低喃中,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从前,他最看不起的东西就是眼泪,尤其是男人的眼泪,他觉得那是软弱无能的象征,一个真正的勇士,是该流血不流泪的,他真的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也会有如此懦弱的冲动。 想当年,他与青梅竹马的馨屏决裂时,虽也曾痛彻心扉,但很快便走了出来,可明霄,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渡不过的劫。自此,他才明白,什么是一时迷恋,什么,才是真正让人心甘情愿沉沦的爱。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咱们公主殿下身边的大红人,玄羽侍卫啊!咦,你好端端地跪在这里做什么?莫非是平日里在公主身边站得太舒服,怕时间长了膝盖都不会打弯了,所以特地来练上一练?” 忽然,一声怪腔怪调的嘲讽劈头响起。玄羽木然抬头,氤氲的眼中映出张幸灾乐祸的笑脸,原来是平时与他最不对盘的啄木鸟精安嵋。他自嘲地撇撇嘴角,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心都已经死了,还在乎这张脸吗?爱看笑话就看去吧,无所谓了。 难得见到素来高傲冷漠的玄羽这般失魂落魄、逆来顺受的样子,安嵋愈发的得寸进尺起来。 “平时也不知是谁,仗着自己是公主的心腹,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现在怎么着,蔫了吧?嘿嘿!”他得意地笑着,毫无怜悯地抛出最恶毒的嘲讽,“套用凡人的一句话,你呀,充其量也就是公主身边的一条狗,她待见你时,就赏你两块骨头吃,哪天看不顺眼了,一脚把你踹进阴沟里去!不自量力的东西,就凭你这个狗奴才,也配跟人家东海龙太子争夺公主殿下的芳心?” 这话,字字如刀,句句如剑,无情地剜刺着玄羽本已伤痕累累的心。他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渐渐失去了原先哪怕是出于逞强的硬朗挺直,但他依然没有回嘴,只是绝望地咬紧了唇瓣,心灰意冷地用疼痛摧残着自己,任凭鲜血丝丝缕缕渗出齿缝,目光却空洞麻木得好像那些不断流失的鲜红液体全然与他无关。 “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在此大放厥词恶语伤人?” 忽然,背后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嗓音清润,却因为蕴着无法掩饰的怒意,透出几可穿凿岩石钢铁的凌厉气势。 “公……公主?” 看清来人,安嵋立刻变了脸色。那个如太阳般耀眼,云霞般艳丽的女子正目光灼灼地怒视着他,美丽的眼瞳、流云般的秀发、尖挺的下颌,乃至浑身的每一寸冰肌玉骨都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焰,直让他觉得只要看上她一眼,自己就会被化成水,烧成灰。于是,他慌了,下意识地想逃,可腿竟是软得完全迈不开步。 无视安嵋的恐惧,明霄继续一步步朝他逼近过去,凛然挑眉道:“玄羽犯了族规,必须接受惩罚,这是一回事,但不代表你就有权力侮辱他,践踏他的尊严!”说着,她冷笑环顾那些隐在四周草木间缩头缩脑的身影——他们,自然也是些平素就看玄羽不顺眼的家伙,只不过胆子比较小,还不敢马上跳出来打落水狗,故而先躲在一旁看好戏而已。 顿了顿,她盯着安嵋,却用着四下皆可听见的音量字字清晰地说道:“给我听好了,玄羽从来就不是什么狗奴才,他是我们灵羽族最出色的勇士,是本公主以身相许的男子,未来的驸马和王夫!对他不敬,就是对本公主不敬,今日我话放在这里,谁敢再犯,休怪本公主手下无情!” “是是是,公主殿下,小的知罪,小的知罪了!” 安嵋吓得跪了下来,涕泪交流,连连磕头不已。 “你要赔罪的对象不是我!”明霄眯了眯眼。安嵋立刻转向,冲着玄羽大磕其头:“小的糊涂,小的糊涂,玄羽侍卫……不不不,玄羽君,驸马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这条狗命吧!” 这货还真是把见风使舵的好手,刚刚还是狗奴才,这会儿就成了“君”,成了“爷”,原本的准驸马身份也一眨眼就让他升格成正式的了。玄羽仍面无表情地沉默着,既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回头看明霄,明霄则蔑然瞟了眼这趴在地上满头大汗一脸死相的家伙,厌恶地挥挥手道:“行了,还不快滚?” 安嵋如蒙大赦,谢恩后变回原身灰溜溜地飞走,前后左右的树丛间同时扑棱棱响,偷听者们狼狈而逃,作了个名副其实的鸟兽散。 四下归于寂静后,明霄低头,眸光温软地朝玄羽伸出手去:“起来吧。” 玄羽没动,不看她,也不理她。明霄俯身去拉他,他挣开,依旧跪得像尊嵌入地面的石像。 “真生我气了?”明霄苦笑着叹息,想了想,然后一提罗裙,在他身边跪了下来。 玄羽怔住,半晌,终于发出闷闷的声音:“你做什么?” “惹我家相公生气了,所以……家法伺候!”明霄一本正经回答,同时楚楚可怜地作怨妇状。 “别闹了,你是公主,让人看见……多不好!”玄羽无奈,又有些不安地皱眉,终于无法再维持冷漠的表情。 “不生气了?”明霄偏着头看他,继续扮可怜,“那么你先起来,否则的话,就说明你还在生气。你生气,我就不起来,一直跪到你消气为止!” 这算什么公主啊?死皮赖脸,胡搅蛮缠!玄羽狠狠倒吸口凉气,又磨了磨牙,最后还是黑着脸硬梆梆地站了起来。 明霄仰起脸深深望着他,过了片刻才慢慢站起。“玄羽……”她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了他宽阔温暖的脊背上,“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36 章 “我没有因为这个怪你。你的身份,你的立场,我一直都知道,况且,这次的事也是我自己惹出来的!”玄羽僵着身子没有回应她亲昵的动作,只是涩哑而落寞地低喃着,“我只是难受,你的言不由衷……我从来不是什么高贵的族类,受两句冷嘲热讽算得了什么?你又何必为了替我撑面子,撒下那样的弥天大谎?” “我撒谎?我撒什么谎了?”明霄愕然仰起脸,随即了然,“你是说我们的婚约?我不是早就答应过你了吗?虽然目前还只能算是私定终身,但父王母后一直都知道我们的事,也从来没反对过,等父王出关,我就请他正式下旨赐婚,这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而已,何来撒谎之说?” “是吗?”玄羽并没有因她这番话得到多少鼓舞,声音反而显得更苦涩了,“以前,我还可以自欺欺人,可是,自从看到你为了他的伤冲冠一怒大失常态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我骗不了自己……” 明霄搂着他的玉臂震了震,瞬间的无语后,她赧然苦笑:“我承认,我心里始终有着放不下的魔障,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可我一直都在努力,你该是感受得到的,对不对?” 偷眼看了看玄羽的表情,只见他垂着眼,抿着唇,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一别多年再次相见,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他是我年少时求之不得的一个梦,但……梦再美,也只能是梦而已,我已经沉迷了太久,如今也该醒了。玄羽,再给我些时间好吗?我不想骗你,说是现在就把所有的感情都转移到了你身上,但你已然是我认定终身的人,终有一日,我定会洗净心中的尘埃,把它干干净净、完完整整地交给你,你愿意相信我,等着我吗?” 听到这里,她臂间那只别扭着模仿雕像的大鹰终于有了趋向石化以外的第二号反应。他回过头来,像个傻瓜似的瞪着她:“你……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妩媚地眨眨眼,明霄狡黠笑开,旋即冷不防凑上去,吻住了玄羽印着血痕的唇瓣,丁香小舌柔柔滑过他唇上的伤口,卷去含着痛意的腥咸,又带着一丝轻颤,羞涩却也勇敢地撬开他的齿关,把独属于她的芬芳甜蜜送进了他满是苦涩的口中。 “唔……”玄羽眸色骤深,心悸、惶恐、混乱、茫然……最后,他放弃了一切关于可不可能应不应该之类的想法,紧拥住怀中绵软馨香的娇躯,青涩而狂乱地迎合、回应着她甜美的邀请,天昏地暗地沉醉在这期盼已久的旖旎温柔之中。 管他有没有明天,管他有没有未来,就算她一转身就会反悔,就算她说的都是谎言,那又如何?她是他命中注定的爱,永远都是,他只想倾尽所能抓住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欢愉,哪怕所谓的地老天荒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幻想,他也不会后悔,绝不。 第33章 无边痴怨枉销魂2 “醒啦?你还好吧?” 在韵竹不知第几次把蘸着水的绢帕覆上黄衫男子的额头后,那虚弱得几乎不像个活人的男子终于颤颤地睁开了眼,这皇天不负苦心人的结果让辛苦劳动了个把时辰的韵竹欣慰地舒展了紧锁的眉头。 黄衫男子茫然地瞪着眼睛,目光浑浊而散乱,片刻后,他身子遽然一震,惊恐地跳了起来:“妖孽,你……你别过来啊!这光天……光天化日之下还想害人,你、你、你……无法无天,好大的胆子!” 此君显然是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眼下虽然理论上是白天,可这屋子里却是漆黑一片,用上“光天化日”一词着实可笑,他浑身发抖吓得半死却还要逞强喝斥的样子就更可笑了,只不过,这一切看在此时此刻的韵竹眼里,心头飘过的却惟有深深的悲悯和叹息。 “这位公子,我不是妖怪,我和你一样,也是被他们抓来的凡人。”她轻轻解释着,却没有靠近那男子,任由他将信将疑地审视着自己,然后在心里慢慢判断、甄别。 眼前的女子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神情温和,目光清澈,的确不像传说中那些化成人形的妖怪。咽了咽口水,黄衫男子迟疑地问道:“真的?你是人?不是……不是刚刚抓着我的那只大鸟变的?” “我若是妖怪,自然想把你如何便如何了,还用得着编谎话骗你吗?” 黄衫男子又盯着韵竹在心底斗争了片刻,稍后,目光由犹疑闪烁渐渐变得冷静清晰,最终,他长吐口气坐了下来,看来是选择了相信她。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被他们抓来的?”见他已不像初时那么惊慌,韵竹便开口问他。毕竟是“难友”,免不了对他有几分同情,而且,她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明霄公主的主意。 “小生宋尧臣……”情绪稳定了些,黄衫男子便立刻恢复了书生本色,说话也文绉绉起来,“小生本欲赴京赶考,途经此处,在树下乘凉休息之时,突然飞来一只巨大无比,口吐人言的鸮鸟将小生掳走,着实是飞来横祸,始料不及……” “原来你的情况和我也差不多。”听完他的话,韵竹不禁叹了口气。把他们抓来,动手的都是鸮长老,只是鸮长老坚称这是明霄父女的主意,他也是迫于无奈。虽然,在直觉上她还是比较相信明霄公主,但这毕竟只是毫无道理的感觉,孰是孰非,她终究还是捉摸不透。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这时,那名叫宋尧臣的书生再次开口,望向韵竹的眼中透出一丝毫不掩饰的钦佩之色,“姑娘身处险境尚能如此镇定自若,还对小生照顾有加,小生身为男子,却处处不及你一个女儿家,实在是……惭愧之至,也佩服之至。” “小女子林韵竹,宋公子言重了!”韵竹耸肩苦笑了一下,“其实,我并不是不怕,只不过是……生无可恋罢了。宋公子还有大好的前程,自然应该珍惜生命,又岂能与我相比?” “生无可恋?”听到这话,宋尧臣顿时又跳了起来,“林姑娘正值花样年华,也该有美好的前程才对,为何竟会有轻生的念头?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随意毁伤?生命得来不易,还请姑娘听小生一言,千万要自重自爱才好啊!” 这宋尧臣胆子虽小,倒也是个热心肠的人,满心激愤之下已然忘了害怕,只管滔滔不绝地对韵竹说教起来。 看着他焦急忧心的样子,韵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亲人,以前她不小心让自己受了伤吃了亏的时候,她那个平时不太会说话的哥哥也是这样长篇大论没完没了地教训她,母亲更是要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唠叨上半天,就连卧病在床的父亲也会强打起精神,忍着咳嗽数说叮咛她几句,这样的温馨关爱,她以后怕是再也无福消受了吧? 说实话,她也舍不得抛下他们,只是事到如今,她的存在,给亲人们带来的只会是苦难和不幸,只有用生命偿还了对牧云的亏欠,才能消除东海龙族的恨意,使他的家人免于再遭到报复的危险。所以,她是无法回头的了,但那个宋尧臣却是不想死的,或许她该尽力帮帮他,在临死前再为亲人们积点德才是。 耳边宋尧臣苦口婆心的劝说仍在继续,但此时的韵竹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 ☆ ☆ ☆ ☆ 天界,青龙宫。 就着桌上一盏以珊瑚为架,贝壳为罩的美丽油灯,一身天青色便服,以儒生巾束发的郁玟一手执卷,一手支颐,蓝中蕴碧的美眸专注地审视着案卷上的文字,柳叶细眉不自觉地微蹙着,似在用心思考着什么。与她中性化的装束相得益彰,她的房间,也偏于简洁大气的风格,不像一般女子的闺房中有诸多装饰之物,唯一体现出一抹女儿家情趣的,恐怕就是那盏她从北海家中带来,造型别致,色彩艳丽的油灯了。 众所周知,四大星君中唯一的红颜佳人郁玟,是个不爱红装爱儒服,智计身手愧煞男儿的奇女子。因为她的年轻,她的美貌,她的女子身份,以及远远超别同龄神族的非凡能力,历代青龙星君中,她无疑是最有富传奇色彩的一位。 关于她的传言,自然大部分是溢美之词,但也有少数不着边际的。比如说,以她那四千岁不到的芳龄,在神族之中虽然还算是小辈,不过也早过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她的容貌与气质皆属上乘,性子也兼具温婉与大气,不少男神男仙都将她视为梦中情人,可至今,谁也没见过她对哪个男子假以辞色,除了往来于凌霄殿与青龙宫之间处理公事之外,就是偶尔回北海探探亲,整个人简直比佛祖还要无欲无求。 神仙并不是菩萨,更不是西天佛祖,所以是不可能没有七情六欲的,郁大小姐的清心寡欲,能说明的似乎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咳咳,她在某些方面……不太正常。 对此,郁玟一笑置之,不气恼,也不解释,无人知晓,云淡风轻的背后,隐藏的是她无法宣之于口的痛。在爱情面前,才华倾世的她,也不过是个飞蛾扑火的痴心女子,为了爱,她以心以身相许,但她爱的男人却为了大局不能给她名分,甚至不能让人知晓,他们之间存在这样的亲密关系。 其实,所谓“大局”,不过是男人自私的借口而已,如果够爱,哪怕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也绝不会忍心让爱人受委屈,为了爱妻叛离天界的凤三公子容焕便正是如此。权衡利弊,止步不前,只能说明要么不爱,即便爱了,这份爱也流于浅薄,在他的心里,远远比不上名利权势重要。 聪明如郁玟,又怎会不清楚自己在姬涤辰心目中的地位,只是,她既有为爱痴狂这种女人的通病,却又远比大多数女人冷静理智。就好像现在,得知姬涤辰突然宠起了菊妃朱赢,一连十来个晚上都留宿东篱轩,她也不过是眉宇间多了丝阴云,暂时对姬涤辰避而不见罢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常见把戏是半点不曾用过,就连府中知道她与姬涤辰关系的心腹侍女,也没有看出她半点醋意外露的样子来。 有条不紊地处理完了手头上的公事,郁玟搁下案卷纸笔,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看看窗外的天色,她身姿轻旋,转眼间已置身于户外的一眼清泉之侧。 这凝香泉是她外出游历时看中,特地用法术将之从远在西极天川的源头引到此处专供沐浴之用的。看着清洌的温泉水从泉眼中涌出,在她专门辟出的半月形水池中流淌开来,逸出一池芬芳,一片氤氲,她满意地笑了笑,步态优雅地跨入了池中。 以她的法力,设置出保护自己不至春光外泄的结界自然是毫无问题的,随手一挥在水池周围拢起虚幻的纱帐之后,她便解去衣衫,意态悠闲、一脸享受地坐进了温度温度适宜,香气醉人的池水中。 可别小看了这一汪看似普通的泉水,它是远古神祇凌澶水神为了拯救险些在干旱中毁灭的西极天川用自己的一缕芳魂所化,据说,长年用此泉水浸润身躯,有提升灵力、增进修为之效。不过,并不是谁都有这个福分消受它的灵效,要想泡凝香泉,首先必须是修炼水系法术的体质,其次,要有与之相匹配的修为,否则,非但无法增进功力,反而会被泉水吸走自身灵力甚至精气,不见其利,反受其害。 当然,作为一条生活在海里,法力足够高强的神龙,这两点先决条件对郁玟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忙碌过后泡泡温泉,是她并不算丰富多彩的生活中最休闲滋养的一项节目,多年来,她也的确从凝香泉中获益不少。此时,全身浸入泉水中的她很快抛开了心头的烦躁,靠在池壁上惬意地眯起了眼睛。也许是太过放松之故,她的下半身现出了龙尾的原形,在水里悠然自得地甩来甩去,映着月光溅起了一朵朵银色的水花。 这情景,颇有几分美人鱼夜卧海礁的味道,不过,龙尾远比鱼尾气势宏大,身为龙族女子,即使再温柔婉约,身上也有着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绝非柔弱的鱼美人可比,如此一来,这月夜美人沐浴图,就有了种刚柔并济的别样情韵……至少,隐身在旁看了半晌的姬涤辰就是这样想的。 保持了那么久的亲密关系,姬涤辰自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郁玟未着寸缕、春/色尽现的玉体,但此刻看来,他还是不争气地有了几乎要流鼻血的冲动。尽管他的隐身术天上地下无人能及,但瞬间欲念的流露,还是让修为同样不俗的郁玟察觉到了异样。 “郁玟早就是帝君的人了,帝君要看,何不大大方方地出来看?这躲躲藏藏的,可不像您的风格!”抬手梳理着水光莹润的长发,不知不觉间被看了个彻底的郁玟没有半点紧张羞涩,也无起身着衣之意,只是神色淡然地出声,天青色的龙尾仍是不紧不慢地摆动着,时不时地辅助双手擦洗自己羊脂白玉般的肌肤。 听了她的话,姬涤辰倒是有些赧然,于是讪讪地摸着鼻子现了身:“阿玟,我……” “菊妃娘娘身子柔弱,您一连宠幸了她那么多天,我估摸着,也差不多该换个人让她歇歇了,只是没想到,这个接她班的人会是我呢!”郁玟继续梳头,笑得波澜不惊,只不过,听似平静的语气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不再刻意隐藏的醋意。 姬涤辰嘴角一抽,掩口干咳了几声。若换成那些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的嫔妃美人,如此语含嘲讽,他早就冷下脸了,只不过,郁玟不是一般女子,这些年来,她对他的帮助比任何人都多,他却始终欠她一个名分,在她面前,他自问心中有愧,哪里发得起火来?更何况,前不久他还亲口跟她保证过,对朱赢不过是看她忠诚老实才略加看顾,论感情绝不能跟她相比,可一转身,他便食言了,这也的确无法自圆其说。 “阿玟,穿上衣服出来,我们好好谈谈行吗?”姬涤辰别开眼眸,暗哑着嗓子低声说道。他虽然风流,却并不下流,对郁玟,他是有敬重之心的,他很清楚自己今夜来此是为了求谅而非求欢,所以即使被美人出浴图撩拨得心猿意马血脉贲张,他也始终理智地隐忍克制着,言行并无半分失态。 “郁玟是劳碌命,成天的比你们男人还忙,难得有这片刻工夫享受,难道帝君也要剥夺?”郁玟手托香腮长睫忽闪,雪白的肌肤在池水中若隐若现,倒是难得的风情万种,媚态十足。见姬涤辰面色为难,她叹息着耸了耸肩,“那好吧……”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37 章 说话间,一阵青光闪过,人身龙尾的美女消失,池中只余一尾青龙踏波游弋,盈盈青甲在月色下闪烁着温润的光华,宛如碧玉。 “现在可以说了吗?”青龙昂起头,出口的仍是温润女声,但这情景已不似方才那样销魂。 姬涤辰松了口气,也不再坚持,回过身来在水池边蹲下,苦笑着抚了抚青龙背上光滑沁凉的鳞片:“阿玟,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夫君,对身边哪个女子都做不到心无旁骛从一而终,对你,我亏欠尤多……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实话,对朱赢,我从前的确不如对你这般看重,直到前些天,我无意中发现她为篁儿祈祷,才知道她是我身边所有女子中,唯一希望篁儿能回来的人,这点,真的让我很感动。所以,我对她的感觉,渐渐和从前不一样了,就算我自私吧,我控制不了,也不想控制这种感情……” 郁玟龙身微僵,沉默不语,许久,她甩甩头,慢慢盘起了修长的身子:“你说得对,在这一点上,我的确比不上菊妃。我承认,我嫉妒先天后,因为她是唯一让你心甘情愿交付真心的人,只是我们龙族女子生来性傲,如果幽篁娘娘还活着,我即便嫉妒,也不屑使什么下作手段去打压她来为自己争夺宠爱,可如今她既已离世,我也不希望她回来,我更希望那个能抚平你心里的伤口,让你重新振作起来,幸福起来的人会是我。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我就是这样想的,不会假惺惺地佯装大度。” 凝眸望进水中青龙那碧玺般晶亮,海水般幽深的双眼,姬涤辰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深邃起来:“阿玟,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其实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在一众女子中,只有你和朱赢会让我有不同的感觉?或许,就是因为你和她分别像篁儿截然不同的两面吧,你像她聪明睿智、敢作敢为的一面,而朱赢,像她温柔贤淑、善良宽容的一面,只有在你们身上,我才能找到一点……足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安慰。也许,我这样说很自私,但我骗不了你们,也骗不了我自己,对篁儿那样的感情,此生,已不会再有了。” 其实,若是把幽篁性格中的两个侧面分开来看,郁玟和朱赢都要胜她一筹:论聪明才智,郁玟并不输于幽篁,但她却比幽篁更懂得把握分寸,绝不会去冒犯姬涤辰身为三界至尊的骄傲,论温柔贤淑,朱赢可以为了姬涤辰委曲求全,舍弃自尊,但幽篁却有自己不可触犯的底线。或许正因如此,她与三界中最尊贵也最骄傲的男子的婚姻才会在两强相遇的抵触中以悲剧告终,但无论如何,她在姬涤辰眼中是独一无二的,因为世上再无第二个女子,在他心底点燃过那样爱也强烈恨也强烈的炽热火花。 看着陷入恍惚中的姬涤辰,池中青龙幽幽垂眸,随后只见青光一闪,美丽的女子再度出现,只是已着上了齐整的衣衫,眉宇间也再无赌气戏谑之色。 轻舒双臂揽住姬涤辰的颈项,郁玟嫣然一笑,直视他凝着忧伤的俊脸认真地道:“或许,如今我在帝君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还是托了幽篁娘娘的福,但总有一天,那个角落会完全属于我。我知道,像帝君这般的男子,不是哪个女人能独占得了的,守住你心里那块属于我的地方,这便是阿玟这辈子最大的野心。” “阿玟……”姬涤辰喉头微紧,回手将郁玟揽入了怀中。 他多情不假,但并不是没有心,将那些莺莺燕燕视为玩物,只不过是因为心里清楚,自己与她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她们需要他的恩宠来维持地位权势,而他则需要她们的美色来填补内心的空虚,每一次利益交换过后,双方都两清了,所以他从不觉得自己亏欠她们什么,但郁玟和朱赢不同。 或许,他是时候该收收心了,即便不能爱她们,至少,也给她们一点发自内心,不带目的的真诚回报吧,否则,他就真的成了个丧尽天良的混蛋了。如是想着,姬涤辰轻抚郁玟的脸颊,给了她一个相识千余年来最温柔也最真诚的吻。 第34章 疑云待解费思量1 向明霄奏报完关于祀天大典的一应事宜并获得了允准,鸮长老怀着难得的好心情返回居所,半路上,却被一抹倚树而立的修长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男子一身雪衣,气质斐然,满头泛着蓝光的美丽银发只用一条白色缎带随意束起,简约素雅中透着不需文饰、浑然天成的清雅高贵,俊魅的面庞上,一双海蓝色的粲眸透着水样的清澈、柔和与深邃,眉宇间悠闲淡定的神情让他清逸得如同乘风而去的白云,纤尘不染而又潇洒灵秀。 察觉到他的到来,男子侧首望向他微笑开口:“这位是鸮长老吧?牧云有礼了!” 这一笑,明净澄澈得仿佛是来自世外桃源的濯濯清泉,竟让一向因自己形象不佳而对美好外表有种本能厌恶的鸮长老也看怔了神。 “阁下是……”回过神后,他微微诧异,对方身上的气息显示其并非羽族,心念一转,他蓦地了然,“牧云?漓牧云?莫非是东海龙族太子殿下?” “不错。”牧云颔首,鸮长老的眼底霎时涌起了一阵波澜。 “不知殿下前来所为何事?”一声略显急迫的询问过后,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掩口轻咳一声,笑笑,随即不着痕迹地放缓了语气,“凡我灵羽族民,均知殿下乃公主密友,若有可效劳之处,老朽荣幸之至。” “鸮长老客气了!”牧云笑容不变,意态悠闲地答道,“牧云此来只为拜访旧友,顺便散心,并无任何要事,但长老的美意,牧云还是记下了。” 说到散心之语时,牧云平静无澜的笑容里似是掺进了一抹淡淡的忧伤,虽然转瞬即逝,但鸮长老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这并不引人注目的微小变化。眼珠一转,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神情很快放松下来。 “既是如此,那就不打扰殿下了。老朽还有事待办,先行告辞。”说罢,他冲牧云作了一揖,随即匆匆离去。 “如何,你可有什么发现?”鸮长老走远后,离牧云所在之处不远的树后缓缓踱出两人,走在前面的是明霄公主,跟在她身后的,自然是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和她形影不离的玄羽。 “这……”牧云沉吟地蹙眉,“他身上的羽族气息倒是和残留在那些村民尸身上的有几分相像,但兽妖气息却是半点皆无,我也说不准……” “鸮长老本是羽族,又怎会有兽妖气息?”玄羽突然开口打断牧云的话,神情间隐有几分怒气,“我族受害者尸身上沾染的气息虽然极淡,但可断定是来自兽妖一族。照此来看,两处命案的凶手,一为半禽半兽,一为纯粹兽族,无论如何都与羽族无关,牧云殿下将鸮长老列为怀疑对象,却不知是何道理?” “玄羽,稍安勿躁,我们只是在分析案情,并未断定鸮长老便是凶手。”觉得玄羽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友善,明霄忙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又转向牧云递去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我本来也只是推测,至于真相如何,还需再细细查探才是。”牧云顺着明霄的话点了个头,微扬唇角表示不介意。他知道,玄羽性子虽拧,但也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此时只是在就事论事,身为灵羽族民,当然不希望自己人有杀害同胞的嫌疑,那些话倒并无针对他的意思。 见两人未有言语上的冲突,明霄便放下心来,把念头转回了正事上:“那些死去村民身上的伤口和我族受害者极其相似,但沾上的气息却不同,两案究竟是否存在关联,着实难下定论。更奇怪的是,那些村民至少还看见了会飞的影子,我族子民身负法力,却不见凶手半点踪影,这一点,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们认为,有什么外来族类,可以在你们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突破万圣林结界闯进来行凶?”牧云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怀疑,“也许如此说法会惹你们不快,可我还是觉得,凶手出自清穹内部,林外的凶案,是他偶尔外出或是在清穹没有机会下手时所为。” “那你还是怀疑鸮长老了?”玄羽脸色变了变,但在接触到明霄安抚的眼神时立刻安静了下来。牧云此时虽是心情沉重,不过无意中瞥见这情形,眼底也不由得掠过了一丝欣然的笑意。 迅速权衡了一下利弊,明霄很快有了决断:“清白与否,要用事实说话,我们就查查鸮长老又有何妨?只要别让他知道,便也不会伤了和气。” 既然明霄已有决定,玄羽自然不会再表示反对,只是指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鸮长老是我族巫师,很多巫术,即便是君上和公主怕也不知如何破解吧?比如他住所周围的黑暗结界,就只有他自己才能打开,我们每次去,都只能选择他在家的时候,如此,要避开他暗中查探谈何容易?” 巫师身负祭祀占卜、预言天命的特殊职责,所习巫术只在指定的继承人间代代相传,其他灵族纵然法力在其之上,也不一定能破解那些有别于普通法术的巫术。听了玄羽的话,明霄立时陷入沉默,显然承认这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这时,牧云淡淡开口,瞬间引来四道惊奇的目光: “如果你们不反对,我……倒是可以一试。” ☆ ☆ ☆ ☆ ☆ 艳姬离开土地庙以后很久,墨儿才浑浑噩噩地跨出了庙门。他没有用任何法术,只是如寻常人般拖着近乎麻木的双腿蹒跚走着,那空洞的目光、苍白的脸色、僵硬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活着的生物,而像是一具仅仅会挪动的僵尸。 他知道自己不够完美,不够强大,可也不至于卑微到这个地步——在艳姬眼里唯一的价值就是化形后的服色与牧云相似,必要时可以变成牧云的样子供她取乐,如果他不会,或是不不值。 “牧云,牧云,你眼里就只有他!龙族生来比其他水族强大,那是上天的恩赐,又不是他自己的能耐,有什么了不起?况且他根本就不喜欢你,在这个世上,只有墨儿才是真的爱你!我的艳公主,你知道吗?只有我,才是一直以来一心一意无怨无悔爱你的人啊……” 想起艳姬离开前那轻蔑的口吻,他突然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心太软,没有趁牧云重伤昏迷时下手杀了他。只要牧云存在于这个世上,艳姬就一直会拿他去跟一条龙作比较,那他还没有竞争就已经输定了,哪里还会有出头的一天?这不公平,根本就不公平! 委屈、愤怒、不甘、不服……所有的情绪如燎原的烈火般在墨儿胸臆间燃烧着,崩溃地狂吼一声,他挥掌劈断了面前一株合抱粗的大树,充血的双眼直直望着它倒进一旁的河水中,眸底泛起了一丝发泄的快感。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截掉进河水中的断木并没有像通常情况下那样顺水漂走,而是定在它落下的位置,“哧”的一声着起了火,那火苗的样子也诡异极了,竟是惨碧色的,在木身上飘忽流动着,犹如妖异的鬼火,又如夜色中闪着嗜血凶光的兽瞳。 随着火势的蔓延,那段树干很快消失了——不是被烧毁,而是消失,彻彻底底的消失,就好像蒸发在空气中,没留下一丝灰烬。与此同时,那圈惨碧色的火焰在水面上打了个旋,然后跟条鱼似的钻下水面,也迅速失去了踪影。 这奇异的景象让神志昏蒙的墨儿瞬间清醒了过来,于是他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研究起那出现过异象的河面来。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是哪个妖族在这里作法吗?又或者,是此处的水底藏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心头一跳,他蓦地生出了个让自己热血沸腾的念头:这不寻常之物,多半与妖族法力有关,如果去把它找出来,是不是可以让自己变得强大?那样的话,艳姬就不会再看不起他了,她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想到这里,素来胆小的墨儿顿时忘记了害怕,忘记了去考虑这未知之物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危险。没有太多的犹豫,他趋前几步跨入河水中,运起法力潜入了水底。 ☆ ☆ ☆ ☆ ☆ 入夜之后,趁着鸮长老外出的机会,明霄和玄羽陪牧云去了他的住所。明霄安排玄羽望风的同时,牧云站在树下,神情专注地抬头审视那笼罩在房舍四周的黑幕,蹙眉沉思起来。 “可以吗?”片刻后,明霄回到他身边,满脸期待地问道。 牧云没有立即回答,又过了一会儿才渐渐舒展眉头,微一颔首间,唇边浮起了自信的笑容。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38 章 灵羽族妖巫设下的结界,连容焕都破解不了,一个族外之人竟然能解,这看来未免有些不可思议。事实上,这只是因为各族巫师的巫术虽然各有千秋,但也存在异曲同工之处,只要掌握基本的原理,并且拥有足够的智慧去推敲出其中的区别与变化就不难破解,而牧云,恰好就具备了这两个条件。 谁能想到,那个整日嘻嘻哈哈为老不尊的归海律,就是东海水族的巫师。由于统治东海的漓氏龙族历代多心胸宽广、潇洒豪迈之人,不在意祭祀之类的繁文缛节,也并不重视天命预言,因此自好几千年起,巫师一职就已经形同虚设了,但为了巫术不至消失于世间,东海巫族一脉还是有传人的。 这一代的巫族传人归海律生性散漫,喜爱独来独往,未曾娶妻生子,也没有收过徒弟,生平最亲近的就是牧云这个忘年交,他发现牧云对巫术有兴趣,就有意无意地借着各种机会把巫族秘技一点点传给了他。虽然巫术的传承讲究天命,而牧云并非天定巫族,没有完全继承巫族秘技的天赋,但以他如今的修为,除去一些特别艰深的上古秘法,应付普通的巫术是全然不在话下的。 看到牧云右掌一翻,掌心间浮起一团流动的银光,明霄突然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让我来吧,你告诉我怎么做就是了。” 牧云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于是一笑收手。按照他的指点,明霄默念法咒,一蓬五彩光雾瞬间飞出掌心袭向黑幕,几番流转纠缠后,黑幕裂开一条缝隙,彩光也渐渐淡去,如冰消雪融般消失无踪。 “成了!”明霄兴奋得眼眸放光,边说边伸手去拉牧云,“走,我们上去看看。” “等等!”牧云叫住了她,见她不解地瞥向自己,他赧然苦笑道,“我现在……心里很乱,暂时,暂时还不想见她。” 明霄蹙眉微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底悄然一叹,她淡淡颔首:“好,那你在这里等我。”说罢,她旋身一跃,轻盈的身姿瞬间掠进树屋,消失在沉沉黑雾之后。 第35章 疑云待解费思量2 此时的韵竹正在黑屋里抱膝枯坐满心烦恼着,并没有留意到树下明霄和牧云刻意压低嗓音的交谈声。 为了帮助宋尧臣离开这里,她求鸮长老传话,想要再见明霄公主一面,可鸮长老只道上命难违,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鸮长老嘴上说同情他们,可心里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看来,她还得另想办法才是。 “林姑娘,你不要再烦恼了!”沉思间,耳边传来了宋尧臣有些失望,有些苦涩,却也是满怀着怜惜的劝慰声,“生死有命,顺其自然吧。反正,就算免不了要走黄泉路,至少你我还能结伴同行,想来,也不是那么可怕的。” 韵竹侧过头去看他。他的目光中有真诚的抚慰,但依旧掩盖不了无端陷入死地的恐惧、绝望与愤愤不平。是啊,一个本来对生活满怀希望,准备去为自己开创锦绣前程的年轻人,突然间莫名其妙地被卷入死亡旋涡之中,试问谁能甘心,谁能不怨?毕竟,有几个人是像她这样一心求死,也不得不死的呢? 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她深吸口气,努力振作起精神道:“宋公子言之有理,可现在,远远还没到该认命的时候。你放心,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一定会努力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她这斩钉截铁的语气和表情,直把宋尧臣给震住了。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和所见所闻,都告诉他女子要三从四德,要依附于男人,依靠男人来养活、保护,他见过的女子,包括他的母亲和姐妹在内,在男人面前都是唯唯诺诺,没有半点主张的。生平第一次,有一个女子在与他同陷绝境的情况下,比他镇定,比他冷静,比他勇敢,而且还口口声声说要救他。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身为男子,听着一个女人劝慰他不要害怕,还说要救他,有些羞愧自然是难免的,可与此同时,他隐约也有些飘飘然陶醉其中,从小到大,除了孩提时代母亲和姐姐照顾、保护过他,还有哪个女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原来,这感觉还真是挺不错的呢。 韵竹完全不知道宋尧臣的心思,只看出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还以为这是他忧惧过度精神恍惚的缘故,正想再安慰他两句,却觉眼前黑幕陡然分开,流光溢彩中,现出了明霄令人惊艳的翩然丽影。 韵竹顿时瞠目愣住,直到明霄轻移莲步朝她走来,她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正愁见不到明霄,没想到对方竟然自己来了,这如何不叫她惊喜万分?至于宋尧臣,则因为始终对妖精怀有畏惧的心理,所以在见到这个闪闪发光飘进来的美女时,立刻骇得倒退了一步。察觉到他的恐惧,韵竹朝他递去了安抚的一瞥,然后横身挡在了他跟前。 看着韵竹的动作,明霄唇边不禁浮起了一丝不悦的冷笑。幸亏牧云没有上来,否则,见到这个他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女人这样护着另一个男人,他心里会是什么滋味?怎么牧云遇到危险的时候,她所做的就不是不顾一切保护他,而是合着别人一起伤害他呢? 有那么一刹,明霄真的很想拂袖而去,但想到现在并非意气用事的时候,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们不用怕,我来是为了别的事,不会把你们怎么样。你们老老实实呆着别妨碍我,或许今后还有活命的机会。” 冷冷说了一句,明霄便自顾自走到屋子内侧查看起来,不料韵竹却跟上来,殷殷地拽住了她的衣袖:“明霄公主,小女子有事相求,可否听我一言……” “你的本事不是大得很吗?连堂堂东海龙子都差点死在你手里,我一只小小鸟妖,又能帮得上你什么?”明霄甩开她的手,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 韵竹娇躯剧震,垂下的眼眸中蕴满了破碎的痛楚。咬了咬唇,她终是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深深回望明霄并不友善的眼睛:“我欠的债,我自会还,但一码归一码,我此刻所求是他人之事,以公主的见识心胸,当不至是非不分,胡乱迁怒才是。” 明霄一愣,意外于这个看起来很平凡的小村姑在自己性命危殆的关头竟还能思路清晰地跟她这手握生杀大权的“妖女”据理力争,这份胆魄,倒是叫她不觉又多了几分欣赏之意。不过,她面上依旧冷淡,一边在房中四处察看,一边爱理不理地道:“胆子不小,小嘴也够伶俐,倒是有几分叫男人神魂颠倒的本钱!” 韵竹大窘,正不知如何接话时,明霄却又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也罢,你且说来听听。” 感觉到对方口气的松动,韵竹心头一喜,也顾不得计较方才那些不太好听的话,忙转入正题道:“公主同意鸮长老举办祀天大典,想必是因为恨我伤害了云……牧云殿下,所以想替他报仇对不对?是我的错,我认罚,随你们怎样处置都行,可宋公子他是无辜的,请你们放过他好吗?如果你们真的必须增加祭品,这世间十恶不赦之人何其多,抓个那样的人来,也算是替天行道,如此岂不更好?”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心中蓦地浮起个念头,如果明霄要她推荐个“十恶不赦”的人选,清虚、元贞之流的牛鼻子是再合适不过了,若非那些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阴险狡诈的家伙从中作梗,她和牧云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若能拉着罪魁祸首一起下地狱,她是绝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的。 听着韵竹如此说法,原本战战兢兢地躲在远处的宋尧臣却是绷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冲来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林姑娘,虽然小生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可这件事,小生第一个不答应!不要求这个妖精,我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小生……绝不会弃下你独自逃命去的!”他从声音到动作都带着颤抖,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瞪着难得英勇了一回的文弱书生,韵竹非但没有一星半点的感动,反而一脸黑线叫苦不迭。这死书呆子,不说话难道会有人把他当哑巴?眼看着事情已经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关键时刻他倒是添什么乱呢! “你什么都不明白,不要多事行不行?”韵竹焦急地想挣开他,可他就是死抓着不放。 打从进门开始,明霄交谈的对象就是韵竹,至于宋尧臣这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她压根没正眼看过,可现在他自己冲出来上蹿下跳,委实叫人想不注意他都难。皱眉打量着此人,明霄心头不由得浮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但很快,她的关注点便转移到了另一个问题上。 这两个死人,拉拉扯扯抱成一团算怎么回事?看着那仍在纠缠不休的一男一女,明霄突然生出个强烈的念头,她要是再放任他们这样下去,实在是太对不住牧云了。 心念及此,她冷不防地冲宋尧臣一挥手,那上一刻还似斗鸡般直闹腾的书生,下一瞬就呆若木鸡地定在了原地。 “你……你做什么?” 韵竹吓了一跳,明霄截住她的话头道:“他没事,我只不过想让他安静一会儿罢了。这样吧,我可以放过他,作为交换,你也要帮我一个忙,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条件?” 看着明霄严肃的表情,韵竹不出声了,愣怔片刻后,终是用力点了点头。 ☆ ☆ ☆ ☆ ☆ “阿戎,你别练了,歇会儿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看着戎甲玩命似的一遍又一遍砍劈着面前的礁石,小蓝不禁急得直跺脚。他这个样子都好些时日了,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体力透支一命呜呼的。见他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继续肆意挥霍所剩不多的体力,无可奈何的小蓝咬了咬牙,陡然纵身上前,运起法力朝那只张牙舞爪的小虾正面迎击了过去。 没想到小蓝会突然冲上来,戎甲顿时吓了一大跳,可是收手已经来不及了。只听一声轰然巨响,流光四散,砂石乱飞间,小鱼小虾各自摔向一边,灰头土脸地趴在海底呼呼喘气。 过了好久,小蓝才慢慢爬了起来,挪到兀自趴在砂石堆里的戎甲身边,盈盈的眸光里盛满了忧急之色。 “阿戎,你没事吧?你快起来啊,别吓我……” 戎甲没出声,又趴了好半晌,才僵硬地支起了身子。他脸上沾满砂砾的样子很可笑,可是,只要看到他此刻灰暗沮丧的表情,就算是笑口常开的弥勒佛,恐怕也没办法笑得出来。 “我很没用是不是?哪怕再练一千年,一万年,我也及不上牧云殿下的一根指头……” 满腹苦涩地低喃着,他心灰意冷地把头埋进双膝之间,不敢再看小蓝一眼。 小蓝神情一顿,朝他肩头抚去的手尴尬地停了停,但最终还是坚定地伸出去,暖暖地环住了他的颈项。 “阿戎,我承认我知道真相以后很感动,也很高兴,因为我庆幸自己没有看错殿下的为人,可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不,不,我不配!跟我这种没用的家伙在一起,你不会有幸福的,你还是快走吧,不要再理我了……”戎甲颓然推开小蓝的手,嘶哑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39 章 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小蓝突然火冒三丈地一跃而起,戳着戎甲的鼻子吼了起来: “没错,你是很没用,你这个半途而废的懦夫!亏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结果把我的心骗走,自己却撒丫子跑了,你打算置我于何地?抬起头来看着我啊,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是,就堂堂正正做给我看,不是,我马上从你面前消失,从今往后各走各路,谁也别再折腾谁了!” 吼罢,她狠狠抹了把眼泪转身就走,才走出两步,身后便有一双手伸来惶急将她拖进了怀里。 “别走,小蓝,原谅我好吗?我也不想这样,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从你抱过我以后,我就再也忍受不了怀里没有你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失去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感觉到戎甲紧箍在自己腰间的双臂微微颤抖着,带着细细胡茬的下颌依恋地摩挲着自己的脖颈,小蓝满腔的委屈和激愤霎时烟消云散,心在隐隐的牵疼中瞬间软了下来。 “傻瓜……”回过头去,她叹息着轻抚他泛白的脸颊,眼底缓缓漾开了一汪比春水更柔的暖意…… 第36章 揭破画皮煞星现1 当晚,鸮长老阴沉着脸把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的宋尧臣拎出去的时候,韵竹只是微弱地抗议了几声便老老实实坐回去不动了。自然,从坚定不移地保护无辜,到如今的缩头装孬,一切都源于她和明霄之间达成的协议,她知道,是明霄以祭祀用的生人必须是童男童女,为免孤男寡女生出事端,应该把他们分开关押为由,命令鸮长老把宋尧臣交给玄羽看管的,玄羽是明霄的心腹,一定会保证宋尧臣的安全。 坐在因少了一个人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屋子里,韵竹回忆着明霄离开前与自己的谈话陷入了沉思: “明霄公主,多谢了。只要你保证宋公子的安全,我一定会用心帮你做事的。” “为了不引起鸮长老的疑心,我暂时不能放这书生出清穹,但我会设法把他转移到我可以控制的地方保护起来。没有这个书呆子在旁边碍手碍脚,正好方便你行事。” “好吧,那公主需要我怎么做?” “留心观察鸮长老的一举一动,等我下次来找你……当然,是鸮长老不在的时候,把你看到的,特别是你觉得古怪的、异常的情况都告诉我。” “古怪的、异常的?我不太明白……” “我们怀疑鸮长老与最近发生的命案有关,因为他在族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为免引起混乱,我打算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暗中调查。你必须明白,参与此事风险很大,我自会尽力护你周全,但我无法时时刻刻守着你,所以不能保证绝对没有危险,你还是考虑清楚了再答复我。” “不必考虑了,我答应。” 没有太多犹豫,她便爽快地点了头。对于一个本就一心求死的人来说,危险,又算得了什么?她看得出,明霄是真心在意牧云的,如果能助她解决灵羽族的危机,让她平安遂意地陪在牧云身边,那自己……也算是间接地为牧云尽了最后一点心力。 也许,与她决裂,对牧云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他的世界里随时充满着惊天动地的变数,而她,只是个一无所能的凡人,在他面临危机的时候非但帮不了他一星半点,反倒会成为别人用来要挟算计他的棋子,拥有一个像明霄那样能与他共谋大事并肩作战的爱人,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吧。 虽然早已认清了自己无法回头的结局,可一想到有朝一日牧云或许会与明霄执手相亲,共效于飞,她的心还是如裂开一个大洞般空得见不到底,丝丝缕缕的冷痛,随着心底的空寂渗入五脏六腑,化作蚀魄销魂的泪水,顺着眼角蜿蜒而下。 哭什么?林韵竹,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怨谁都没有用。该哭的时候早就过了,现在你该做的是用这副心魂早已死去的躯壳为他和他的朋友做好最后一件事,不要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还表现出让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没用样子来! 尽管心痛如绞,但内心深处固有的一点骄傲还是让韵竹忍住了放声痛哭的冲动,因为下意识地咬紧唇瓣拼命忍耐,她的贝齿间渗出了一缕猩红,在疼痛中清醒的她狠命抹了把泪,又回手拭去了嘴角的腥咸,暗暗告诫自己必须坚强起来。混合在一起的血泪随着她扶住壁角支撑身体的动作染在了墙面上,忽然,她觉得自己倚靠着的那堵墙似乎变软了,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倾倒下去,就像是跌进了云堆里。 诧异地抬头望去,韵竹立刻因眼前的景象怔住了。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似乎置身在一条弯弯曲曲,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走道里,四下黑漆漆的,只有几星呈黄、绿、蓝、白各色的光点游移漂浮着,也不知是萤火虫之类的发光体,还是传说中的鬼火或是其他人类所无法了解的东西。 愣了很久,她才悠悠回神爬了起来。回头看看,身后还是刚才的那堵墙,伸手摸摸,硬梆梆的,和普通的木头墙没什么区别,而且墙上没有门窗也没有洞,那她是怎么过来的?还有,鸮长老的屋子不是在树上,四面悬空的吗?那么,如果她穿过了墙,就该掉下树才对,怎么会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对了,这样,算不算明霄公主所说的,古怪的、异常的情况?这可比那次鸮长老入定时发生的怪事还要诡异得多呢。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或许,她真是在无意间发现什么重要的东西了。想了想,她决定沿着这条通道走下去看个究竟,反正她早就连死的准备都做好了,就算这是通往阴曹地府的黄泉路,又能怎么样呢? ☆ ☆ ☆ ☆ ☆ 拿出生平最大的勇气,韵竹借着那些不明漂浮物发出的微弱光线辨别方向慢慢走去。那通道七拐字,她辨认起来有些吃力,但还是能看出大意。 她不禁有些迷惘。记忆中,在今天之前,她从没有见过这种文字,甚至连它们是属于哪一国的都不知道,可就在看到它们的一刹那,她的脑海里便无端地浮现出了对它们的认知,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似乎是很久以前认得它们,只是太久不接触,有些生疏了……可她明明是没有学过的,古怪,真是太古怪了! 想了想弄不懂其中来由,她也无暇再为此多费时间,于是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些文字上: “……吾因身有双翼,形貌特异而不容于兽族,遂至清穹欲投奔灵羽族。可恨,可叹,凤君见识短浅,心胸狭隘,非但不予收留,且肆意嘲笑、辱骂,践踏吾之尊严,更纵容众鸟群起而攻逐吾出林,使吾伤重几死。吾含恨远走,与异国之吸血蝠妖结合,修炼劫血魔功,功成之日,便是吾复仇雪耻之时……” “……鸮鸟性喜夜行,某晚偶见吾食血练功,趁其不备杀之,夺其元丹。遂得计,以灵体分离之法附于其躯,藏本体于此,堂而皇之入居清穹。鸮鸟昼伏夜出之性本与吾相近,扮之得心应手,毫无破绽……” “……自此,吾于林内以出窍元灵猎杀众鸟,林外驭鸮鸟肉身猎杀凡人……又造闭灵池,集被食血者之怨灵于池内,满九百九十八名之时,将假祀天大典,于月圆之夜以灵羽族巫师身份作法,斩杀最末二人于祭台之上,以血光之气,送千名怨灵直达天庭……” “……灵羽族行此逆天之事,当遭天谴,全族俱灭,永不超生,届时,吾可弃鸮鸟之躯而去,复归本体,灵羽族之灾劫,与吾兽妖全无牵连,观之,赏之,快何如哉!切盼复仇之计早成,而后海阔天空,任吾逍遥,夙愿得偿,夫复何求?” 刚开始的时候,韵竹还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看着看着,她渐渐有些明白了,原来,现在这个鸮长老早已不是原来的鸮长老,而只是一具被那意欲复仇的蝠妖元灵附身的傀儡,灵羽族本来并没有什么灾祸,一切都是那蝠妖策划的阴谋,如果那场所谓的祀天大典得以举办,才真的是他们大难临头,灭族亡魂之时。 想到曾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鸮长老其实是只阴狠毒辣的吸血蝙蝠,韵竹只觉脊背飕飕发冷,那一阵阵的寒意,如落在海绵上的水滴般迅速渗进她的五脏六腑,直钻入骨血中去。难怪,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想方设法要引导她认为明霄公主一家才是坚持欲置她于死地的罪魁祸首,他是怕她自愿求死,心中没有恨意,死后成不了怨灵,不能给灵羽族招来灾祸是吧?真是……好险恶的用心! “不行,我要赶快回去告诉明霄公主,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否则的话,云大哥在这里,到时候说不定也会有危险的!” 这个咆哮着跳出脑海的念头让她立刻清醒起来,忘记了自己的恐惧。她转身往回急奔,不料才冲出几步,就被两道突然撞入视野的幽黄目光生生骇住。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40 章 “姑娘,你在做什么?” 一字一顿,温和的语气、阴森的怪笑、邪恶的表情,鸮长老,不,那吸血蝠妖,幽灵般出现,缓缓地,猫戏老鼠般朝她逼近过来。 韵竹绝望地后退,一步,一步,又一步,直至脊背抵上洞壁,那僵冷的蝙蝠躯体森然倒悬在她身旁,龇着利齿,微微开启的兽口仿佛要将她生生吞噬。 悲愤地迎向面前那对透出嗜血杀气的黄色眼眸,她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了。死,对她来说并不可怕,但她不甘心,就算难免一死,就算……尸体得以保全的希望都很渺茫,她也要努力试着留下些什么线索,让明霄他们能够发现这恶魔的真实身份,发现他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复仇计划。 想到这里,她悄悄挪动扶在洞壁上的手,抓住那蝙蝠躯体上的皮毛,狠狠一把抠了下去…… 第37章 揭破画皮煞星现2 手牵着手走在返回龙宫的路上,小蓝戳着戎甲的额头絮絮叨叨地训开了话: “以后不许再犯浑,不许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好。” “既然牵了我的手,就不许再放开,也不许说叫我不要再理你这样的混帐话!” “好。” “喜欢我怎样,不喜欢我怎样都要跟我说,不许闷在肚子里自己伤心难过!” “好。” “要是生我的气就对我发脾气好了,就是打我骂我也没有关系,但是不许二话不说一个人跑掉……” “好……不,不好!” 清一色的允诺声突然变调,戎甲不悦地瞪着小蓝抱怨道:“哪有人鼓励别人揍自己的?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副逆来顺受的脾气不好,难怪会一直被艳公主欺负!” “只要你不欺负我就好!”小蓝笑了,两抹嫣红在凝脂般的玉颜上缓缓绽开,明丽如雪中红梅。 这番妩媚风情看得戎甲心弦悸动不已,忍不住在她粉嫩面颊上轻啄了一口。他素来对小蓝爱极生畏,瞬间的头脑发热过后,不禁想起不知此举是否会冒犯佳人,于是惴惴不安地偷眼瞥了下小蓝的脸色。只见她的面色更红了一些,却是眉目含情,笑得甜润,似乎并无不悦之色。这下,他的胆子便大了起来,轻笑着吻上了那娇艳欲滴的朱唇,小蓝低低嘤咛了一声,虽有些害羞,终究还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 就在这对恋人的甜蜜缱绻渐入佳境之时,忽见不远处白影一闪,似有什么东西慌慌张张掠了过来,两人惊了一跳,慌忙分开,定睛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在水中打着旋的硕大墨鱼,不一会儿,白光闪烁中,现出了墨儿纤细的身影。 “哦,原来是墨儿,吓死我们了!”戎甲见状立刻笑了出来,拉着小蓝过去打招呼,“哥们儿,跑这么急干什么?出去做贼了啊?” 他说这话不过是开个玩笑,谁知墨儿听了,脸“唰”的就绿了,气急败坏地吼道:“谁做贼了?胡说八道,无聊!” 他的嗓音本就偏于阴柔,这一着急,吼出来的声音更是尖细无比,有如撒泼的女子。戎甲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笑竟会惹恼对方,不由得呆住了,稍一失神间,墨儿已转身疾奔而去,速度之快就好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着他似的。 戎甲与小蓝面面相觑,好半晌才说出话来:“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我哪知道?”小蓝也困惑地叹了口气,“他呀,向来就阴阳怪气的,今天又不知吃错什么药了……以后你没事少惹他,毕竟不是谁都开得起玩笑的。” “也对,普天之下,又有谁像我们蓝美人一样温柔可爱,贤良淑德呢?”戎甲立马点头称是,不遗余力地吹捧起自己的爱侣来。 “贫嘴!”小蓝娇嗔地捶了他一下。心情大好的他们很快将心头的一点疑惑抛到九霄云外,亲亲热热地牵起手,重新踏上了归途。 ☆ ☆ ☆ ☆ ☆ “牧云,情况不妙,林姑娘出事了!” 看到到明霄带着玄羽神色焦急地匆匆赶来,正在打坐调息的牧云立刻一跃而起迎了出来。 “怎么回事?”他力持镇定地问着,但“林姑娘出事了”几字让他胸腔紧缩,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就在方才,我又去鸮长老的居所找林姑娘,可她,见着我就只会傻笑,我说什么她也不回答,喊她她也不应,眼神直愣愣的,就跟丢了魂似的,我也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牧云已似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牧云,鸮长老就快回来了……”明霄追着他急喊,可已是拦之不及。 “你陪他去吧,我到附近守着,如果鸮长老回来,我就尽量缠着他拖延时间,实在拖不住的时候,我会给你们示警的!”耳边蓦然响起玄羽的声音,在明霄还没来得及回答之前,他也一阵风似的掠出去了。 明霄怔了怔,心底忽地漾起阵异样的涟漪。已经多少年没见过玄羽这个样子了,根本无需她的任何命令,他便毫不迟疑地做出了决断,俨然是思维敏捷、坚毅果敢的主事者风范,完全不似那个抛弃所有只知守护着她,以她的喜怒哀乐为自己全部的忠心耿耿的侍卫。 玄羽本是鹰族四大世家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假使当初没有选择成为明霄的侍卫,是有很大机会取代馨屏成为族长的。鹰族素来孤傲,不似其他羽族般顺服容氏父女,容焕素性宽厚,并不以为忤,只是与鹰族达成协议,只需名义上奉他这个灵羽族君上为主,常务自治,大事来报即可,所以鹰族族长的实权很大,可谓一方之主。然而,只为能留在明霄身边,玄羽便断然放弃了这个多少鹰族子弟求也求不来的位子,甘愿屈身为仆。想当年,连明霄都觉得他是疯了,他却只是面无表情、满不在乎地淡淡抛出一句: “我乐意!” 他的性子从来都是那样骄傲倔强,当然不会想依靠攀附她这个公主来当上灵羽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夫,就算想要权力,相信他也宁可凭自己的实力统治一方做自己的主人。可因为爱她,他甘愿放下傲骨,忍受委屈,甚至忍受妒忌他的族民暗地里的冷嘲热讽和风言风语,他那张总是死板冷硬的臭脸背后,藏着的是比任何人都深挚温柔、执着炽烈的真心。 “玄羽……” 一阵柔柔的钝痛缓慢碾过心房,明霄的目光瞬间迷离。定了定神,她起身追赶牧云而去。眼下的事情必须解决,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也该理清自己的心绪,给那个苦苦爱着她的傻瓜,同时也给自己那颗盲目飘荡的心一个最终的交代了。 ☆ ☆ ☆ ☆ ☆ 走进鸮长老那间坟墓般的黑屋子的时候,牧云一眼看到韵竹屈着腿坐在地上,长发蓬乱的头不停地摇来摆去,孩童般含着手指懵懂无知地傻笑着,那双曾蕴着千般心事万般情绪的眸子没有焦点地空洞地瞪着,俨然是个失了心智的痴儿。 “竹儿……”这一刹,涨满胸膛的惊痛似要把他的心生生撕裂。他忘了对她所有的怨责,忘了曾酝酿过千百遍的含恨质问,充塞心房的惟有因心结难解而拒绝见她,未能及早将她带离险地的深深悔意。 “竹儿,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说句话好么,不要吓我……” 颤抖地抬手拥住韵竹瘦弱的身躯,牧云暗哑着嗓音哽咽地唤她。忽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瞬间止住呼喊,目光惊愕地凝注在她的眉心间—— 一团肉眼难见的黑气隐隐盘踞在那里,他是以习过巫术的特有敏感才发现的,凡人或是普通的灵族根本不可能看得出来。 “我的天,是他吗?他竟对你做了这个!”看出韵竹变得痴傻的原因,牧云暗暗咬牙,骤然漾起深蓝暗影的眼中汹涌着几可摧毁一切的怒海狂涛。 “怎么,你发现什么了?”这时,刚刚赶到的明霄掠了进来,听见这话后急切地问道。 “她被摄去了一魂一魄,人虽未死,但已成了心智不全的白痴!”牧云缓缓握紧拳头,用力之大,仿佛要将谁捏成肉泥。 “你说什么?”明霄呼吸一窒,稍稍愣怔后,美丽的脸庞因悔恨而骤失颜色,“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让她帮忙监视鸮长老,她也不会……” “怎么能怪你?如果不是我该死的跟她赌气,如果……我肯早些来看她,也许事情就不会是这样!”牧云痛苦地闭了闭眼,“原以为,他就算真有问题,至少在祀天大典以前不会对竹儿如何,没想到……” 话音未落,耳边蓦地响起了韵竹的尖叫声。似乎刚刚意识到身边多了两个人,慌乱失措的她如受惊的小鹿般扭着身子缩进角落里,双手死死抱住头,边呜咽边胡乱拉扯起自己的头发来。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41 章 “竹儿,竹儿别怕!”牧云立刻近前,轻轻捉住她的手腕柔声安慰道,“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帮你,不是来害你的。快把手放开,当心伤着自己!” 娇躯微顿,韵竹捧着头,慢慢、慢慢地仰起脸庞,怯怯地望进面前的粲亮眼眸。那暖如春风、柔如秋水的清澈目光,那隐约漾过眼底的、蕴满怜惜宠溺之情的飘渺柔蓝,恍惚中那样熟悉,即使没有了健全的心智,仍让她在潜意识中感到安全,感到温暖,感到幸福。 看出她不再挣扎抗拒,眼中的恐惧也渐渐散去,牧云试探着揉了揉她的发,微笑道:“好了,竹儿乖。来,听话,把手放下,好吗?” 孩子气地抿了抿唇,韵竹放松了身体,顺从地由着牧云把她的手从乱糟糟的发堆里拉了下来。 感受到流动在两人之间的温馨亲昵的气息,明霄不禁心绪复杂地叹了口气。或许,这就叫缘分吧,爱,是无法以条件的高下、得失的多少以及彼此间的付出是否公平来衡量的。不过,其实这个凡人女子也并不像她一开始所认为的那样卑劣无情,记得上次离开前,她叫住她,对她说: “再求你……最后一件事好吗?我知道你喜欢牧云,答应我,好好待他,永远不要让他再受到伤害!” 看着那双充满乞求与期盼之色的眼睛,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时间紧迫,她也无法多解释什么,只能含糊以应,匆匆离去。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尽管这个女人曾由于某种她所不了解的原因伤害过牧云,但不可否认,她是爱他的,这世间之事,原本就不是简单的黑与白所能分清,想来,是她不该太苛责她的。 “明霄,快过来看!” 忽然,牧云的喊声唤回了明霄游离的神思。“怎么了?”她定了定神走过去,只见牧云正执着韵竹的指尖敛眉沉思。 看到明霄过来,韵竹再次开始紧张,低呼着把手抽回去背在身后,拳头攥得死紧,仿佛在拼命保护着什么。牧云又哄劝了几句,她才迟疑着把手松开,小心翼翼地伸到了明霄面前。 在牧云的示意下凑近细观,明霄发现韵竹的指甲缝里嵌着些东西,灰黑色,绒毛状,似乎还有些类似皮屑的小碎物。 “我觉得,这像是某种兽类的皮毛……”牧云语声低沉,瞥向明霄的眼中带着征询意见之色。 明霄微眯起双眼,眸色陡然变深。二人目光相接之时,两个蕴着千般疑云,坠着万般沉重的字眼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蝙蝠!” 第38章 前仇宿怨生死分1 三天,就只差三天了,谋划多年的复仇大计,应当不会毁在那个黄毛丫头手里才对吧? 看着天边已趋近完满的皎皎明月,鸮长老暗黄的眼眸中泛起了恍如血色的诡谲光芒。 他的本名叫做阎魆,真实身份——或者说存在于眼下这具鸮鸟躯壳中的真实灵魂是只蝠妖,这个令他厌恶的肉体,只是他用来掩饰身份,借以达成复仇目的的道具而已。 人类有句俗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而他,已经等待了漫长的一千年了。 其实,他原本只是普通蝙蝠,并非无血不欢的吸血蝠,是仇恨改变了他的生命轨迹。为了报复灵羽族给他的羞辱,他与来自异国的雌性吸血族亲结合,用了九百多年的时间修炼成阴邪霸道的劫血魔功,也使自己拥有了大多数妖族所没有的灵体分离的异能,自此,他必须依靠吸食新鲜血液来维持自己的法力。 刚借着鸮鸟躯体进入清穹的时候,他很安分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从不对林内的羽族下手,只在需要血液练功的时候去附近的村庄里猎杀一些凡人。不过,他收集怨灵用以嫁祸灵羽族的计划从那时起便已定下了,因此他下手的时候,都是以鸮鸟的形象出现,只在杀死对方的瞬间以出窍元灵来吸食血液,如此一来,留在那些冤死鬼们记忆中的怨恨,针对的就都是灵羽族了。 这一切,一直都进行得很顺利,从没有谁怀疑过他的身份,因为鸮鸟本就是灵羽族的巫师,行事较普通妖族神秘一些也是很正常的。靠着搜索这个身体残留的记忆,他也学会了使用巫术,不久后便在树屋周围原有的黑暗结界以外又造了一个隐形结界,构筑成通往自己老巢的秘密隧道,以便把收集到的怨灵及时送回闭灵池内保存起来。 按照他的计划,必须在十五月圆之夜,以灵羽族民的身份到族中祭台上公然虐杀最后两人,才能借着血气将千名怨灵送达天庭,同时也让灵羽族滥杀无辜的罪行铁证如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从三年前开始时不时地在清穹内行凶,以便成就那个灵羽族将有灭族大祸,需以生人祭天方能化解灾厄的预言。 清穹之内都是有法力的灵族,为了不让他们看破行藏,他只能弃下肉身单以元灵外出行凶。附于鸟身之时,他总是有意识地抑制自己的兽妖气息,猎杀众鸟时,他那脱离肉身的元灵妖气也很淡,所以明霄他们都不曾发现过他身上有凶手的气息。只是他在百密之余也难免有一疏,尤其是在对凡人下手时,戒心难免减了几分,牧云正是因此在那些尸体上发现了两种妖气并存的异状。 阎魆知道,以天界凤三公子的头脑见识,自不会因为死了几只鸟儿就相信那怪诞离奇的预言,要办成这个祀天大典还需费一番心思。为此,他对容焕夫妇以及他们的女儿明霄公主的背景都作了详细的调查,最终决定选在今年,也就是容焕陪妻子闭关的这段时间来完成他的大计,这样他就只需说服明霄一人即可。明霄再聪明,毕竟是生在凡间,对天界之事不甚了解,哄骗她,想必比哄骗容焕要容易得多。 他早就查探清楚,明霄心底最大的暗伤就是与牧云的那段无果之缘,他本打算刻意制造一个与牧云有关的事由来瓦解明霄的理智,但那次外出时,他无意中听到东海太子身陷情劫,几乎丧命于凡人女子之手的传言,因而选择了韵竹这个现成的导火索。只要成功激怒明霄,让她同意自己的进言,那最后一人的选择就不受任何限制了。 此后的事态发展基本都在他的控制之中,除了牧云的突然造访。他曾担心过对方是为韵竹而来,但那次短暂的交谈间,牧云只字未提此事,只说是来访友散心,神情看起来也有些沮丧,俨然一副受过情伤的模样,想来已对那女人死了心,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这个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的,事成之后,他就可以回归蝙蝠本体逍遥自在去了,没想到,由于一时大意而留下的一个破绽竟让他苦心设置的结界被人类的血泪所破解,那个惹祸的丫头,因此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本想杀死韵竹灭口,但随后想到,她若突然身亡,恐怕会引起明霄的疑心,最终,他决定摄去她的一魂一魄,把她变成没有记忆没有心智的白痴。反正,眼下似乎也没有谁还会去关心这个女人的状况,只要祀天大典那天她是活着上台的就没问题了。 “鸮长老!” 忽然,一声轻笑唤回了蝠妖阎魆浮游天外的神思,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那抹白衣胜雪的熟悉身影。眼前俊魅脸庞上的笑容依旧如水般温润纯净,但在此时的阎魆看来,却不知为何隐隐感到种无形的压力,让他没来由的胸腔骤紧,呼吸窒闷。 “牧云殿下,这么晚了,怎的还没有休息?”稳定了一下情绪,他装作一派悠闲的样子微笑问候牧云。复仇的最后时刻就快到了,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再出什么纰漏。 “牧云有事请教长老……”牧云神情微敛,淡淡道,“长老可认得,这是什么?” 缓缓摊开掌心,呈现在阎魆眼前的是一撮细小的灰黑色绒毛。阎魆眼角抽搐,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 这些绒毛来自他的本体,烧成了灰他都不会认错! “你什么意思?”狐疑地望向牧云,他神情一厉,口气全然没有了方才的谦和与悠闲。 “这是蝙蝠的体毛,你不会不认得吧,鸮长老?”牧云语声稍顿,目光忽转锐利,“或者,我应该称呼你,阎魆阁下?” 阎魆的身子顿时绷直,定定看了牧云半晌,他蓦地仰天狂笑起来:“好一个东海龙太子,有你的,真有你的!”收住笑声后,他眯起眼眸森然盯着牧云,一字一顿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见过那些被吸干了血的村民尸体,第一次和你接触,我就怀疑你身上的禽妖气息与留在尸体上的相同,但还不敢确定。后来,韵竹把画眉死的那晚看到的怪事告诉了明霄,我们因此想到了灵体分离的可能性,只是不明白以鸮鸟的修为怎么可能做得到。直到昨天,我们在韵竹身上发现了这个……” 狠狠攥紧手心中那些韵竹几乎用生命换来的证物,痛楚的柔情与愤怒的烈焰同时在牧云胸中蔓延开来:“明霄想起了一件从她父亲那里听说的旧事,主角恰好就是一只蝠妖。兽妖之中,只有蝙蝠,才可能如此纯熟地驾驭羽族的翅膀,并且因为修炼劫血魔功而吸食活物的血液。也只有你,你这只已拥有近万年功力,又取用了鸮鸟元丹的蝠妖,才可能身怀灵体分离的强大异能。如今看来,我们果然没有猜错!” “好,说得好!”阎魆连连鼓掌,眸底寒气渐浓,“最后一个问题,是谁打开我设的结界,让你们进去见那个丫头的?” “我!”牧云云淡风轻地应着,唇角再次勾起一抹笑,但笑容里已全然没有了温度,所剩惟有含着嘲讽与敌意的肃杀之气。 话音落后,四周霎时寂然,随之而起的是两股凌厉气场的无声较量。突然,一片腥膻扑鼻的暗红色光雾漫天而起,鸮鸟庞大的躯体轰然倒下,氤氲中升起一只似蝠非蝠的獠牙怪物,瞠着血红的双眸冲牧云露出了邪恶的狞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龙,你的确很聪明,不过,聪明过了头……通常都是活不久的!” 话音方落,他尖啸着一振双臂,身周血雾陡然化作万千利箭,挟着浓烈的杀气密如飞蝗般朝牧云席卷而去…… ☆ ☆ ☆ ☆ ☆ 看着玄羽指挥一众鹰族勇士在鸮长老居所附近布下伏邪阵,明霄轻咬樱唇,忽闪的星眸中涟漪轻漾。 凤栖宫里法力最高的除了容焕父女和玄羽以外,就只有明霄的干哥哥,堪称灵羽族奇葩的雉鸡妖花叶痕。只可惜,那只不安分的大公鸡早在多年前就被现任妖尊红妩拐走,做了人家的入赘夫君,如今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以容焕的能耐,在凡界本是罕有敌手,身为高傲凤凰的他又偏爱清静不喜人随侍,所以宫中向来没有侍卫。明霄的脾气与父亲相同,当年还是玄羽硬要跟着她的,凤栖宫里至今也只有玄羽一个侍卫,其他的都是法力平平的打杂小厮,在容焕闭关的情况下,要对付一只万年老妖,战斗力委实是弱了些。 明霄父女虽没有私人的亲兵,但用于保卫整个灵羽族的族卫队还是有的,明霄代父执政,自然有权调动族卫队,但眼下却是有个顾虑,“鸮长老”其实是蝠妖阎魆之事还未得到最终确认,鸮长老在族人心目中威信极高,万一判断有误错怪了他,势必引起族民不满,若再有人别有用心利用这种不满,那便是影响清穹安定,引起权力层动荡的大事了,所以,此事最好先秘密处理。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42 章 鹰族素来自治,在清穹地位超然,与各大长老之间不存在利益之争,再加上玄羽与鹰族的现任族长,金雕族大小姐奕颜是情同姐弟的好友,让鹰族人参与秘密行动应当是最可靠的。况且,如果鸮长老的确就是阎魆,要对付这个强大而又狡猾的敌人,人多易乱,反而不便,要在尽量避免伤亡的情况下速战速决,安排的人手必须少而精。从这个角度来讲,生性勇猛又擅长搏击的鹰族高手也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明霄让玄羽修书一封送回鹰族联络奕颜,奕颜果然不负所托,立即将自己的心腹,二十名鹰族顶级高手派到凤栖宫,让他们听从明霄和玄羽的调遣。 那些鹰族高手与玄羽本是旧识,合作自无困难,完成布阵之后,玄羽回身想问问明霄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安排,却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眼中似有忧色。眉峰轻蹙,他走近她身旁,温柔地拢住了她微带凉意的双手:“明霄,对我有些信心好吗?相信我,我会用生命守护我们的家园,守护……你所珍爱的一切!” 看出玄羽决然中暗藏的些许凄楚之色,明霄羽睫一颤,似觉有什么东西尖锐地直刺心底。 要打好这场仗是不容易,但也不至于让她忧心畏惧至此,她那片刻的出神,只是因为看到玄羽指挥若定的样子,心中忍不住有些惋惜,有些难受。 玄羽的能力本不在她之下,若不是因为她,他或许早已是一族之长,又何至于这般委屈了自己。他总是说她有恩于他,就算她不爱他,他也心甘情愿随侍终生以报恩德,事实上,当年她让他看清馨屏的真面目,一番当头棒喝助他走出盲目错爱,只不过是在顾全大局的需要下顺便帮了他一把而已,委实算不上什么恩德。这些年,他为她做了那么多,早已不欠她什么,反倒是她欠了他太多。 她虽非有意,可说到底,她带给他的痛,又何尝比一心利用他的馨屏少?这个性子执拗的傻瓜啊,为何总是爱上让自己受伤的人?只是,如今她已想得明白通透,誓要好好守护他那颗伤痕累累却依然执着的心,从此不让他再痴心空付,独自神伤。 “别这么说!”望向玄羽微微纠结的眉眼,明霄反手圈抱住他,在他耳边柔声低语,“我当然相信你。我会和你一起守护我们的家园,你也要为我,珍重自己。” 玄羽伟岸的身躯在她怀中轻轻颤栗,她清晰地感觉到与自己面颊相贴的那片肌肤蓦然涌起了滚烫的暗流,那火一般的燃烧让她的心也恍惚着灼热起来。就在这时,只见一片诡艳如血的红色妖雾漫天而起,带着浓重的杀气朝他们所在之处狂卷过来。 “来了,大家快准备!”看出在红雾中急速穿行的银光显出竭尽所能的艰难与吃力,明霄立刻松开玄羽,旋身迎上去,纤纤十指望空轻弹,随之划出的五彩弧线将如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银光接引了下来。“你没事吧?”看到现身后的牧云抚胸轻喘,面上掠过一阵内息不继的苍白,她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还好……”不愿多提自己的状况,牧云急切地一推明霄道,“他确是蝠妖阎魆,快去助玄羽,这老妖不好对付!” 明霄回头看了看,只见玄羽已率那二十名鹰族高手将阎魆围在阵中,阎魆一时间冲不破阵法,但凶焰仍盛,交战间攻多守少,双方基本处于势均力敌之态,如果光看气势,似乎还是那蝠妖略胜一筹。“那你自己小心!”匆匆嘱咐一句,她无暇多言,立即飞身而去加入了战团。 第39章 前仇宿怨生死分2 那天,牧云在韵竹的指甲中发现了蝙蝠的皮毛,明霄由此想起了曾有一只蝠妖与灵羽族结怨的旧事,继而对“鸮长老”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牧云陪着明霄再次搜索了那个房间,发现东墙角有一处曾被打开,随后又修复加固过的结界,由此猜想到韵竹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秘密才会遭到毒手。由于“鸮长老”在修复结界时下了双重的巫咒,牧云一时间也想不出破解之法,为了不引起对方的疑心,他们只能先行离开。 过后,他们又和玄羽一同商议,认为蝠妖复仇的可能性很大。牧云建议先由自己去试探“鸮长老”,他毕竟是外人,就算弄错了,大不了赔个不是,对方也不好意思太过计较,更不会引起灵羽族内部的不和,如果确定了他们的猜测没错,他便负责把那蝠妖引到明霄他们事先布置好的埋伏圈之中,此时动手,就再无顾忌了。明霄本有些担心牧云元气未复会有危险,但思虑再三别无他法,最终只得应允。 再看此时的战场,局势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只见伏邪阵的光网越织越密,阎魆身周的血雾却是一点点淡了下去。这一则是因为明霄功力深厚,她的出手加强了灵羽族一方的力量,二则是由于阎魆系以出窍元灵与众人交战,脱离血肉之躯太久,灵力缺乏支撑,时间拖久了,后劲就越来越不济了。 明霄与玄羽交换了一个眼色,极有默契地同时出手,玄羽掌上的玄青色光练一分为二,化出他特有的兵器落日索——头端带有鹰爪形抓钩的长索锁向阎魆双腕,明霄指端七彩光气凝聚成束,如匹练飞虹般倏然射出。阎魆的护身罡气被阵法削弱,双手又被玄羽阻了一阻,眼看着七彩光气已到胸前,只得半身后仰避让,谁知那光束突然如焰火般爆开,化为无数灯盏大小的虚幻凤影铺天盖地向他罩去。 包围阎魆的凤影共分七色,实为凤火所化,其中赤色为灭焰,被燃者形神俱灭化为虚无,橙色为烈焰,触身则皮焦骨烂,肉体化为灰烬,黄色为兵焰,受者如万刃加身痛不可当,绿色为囚焰,似将人困于熔炉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青色为毒焰,阻塞经脉侵蚀灵力,蓝色为冷焰,奇寒钻心冻结热血,紫色为幻焰,使人产生幻象迷失心智。 普通凤族一般只能修出其中一到几种凤火,擅长的类型一般与本体羽毛色泽相近,凤族之中,属金凤和彩凤最易修全七色凤火。金凤血统尊贵,天赋最高,生来就能驾驭七色凤火,但此类凤族数量稀少,几万年才会诞生一只,如今,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金凤便是明霄的表哥,也就是她姑母的独子胤烈。彩凤因其毛色和体质融合了各色凤凰的特点,也较易修成七色凤火,但相比天赋异禀的金凤,修炼起来却是易学难精,若天分不高,修炼不勤,便很容易流于一般,变成样样皆懂却件件稀松。 明霄之父容焕的真身便是彩凤,他在两千岁时即修成七色凤火,如今的修为已是炉火纯青,连胤烈这年岁尚轻的小金凤也有所不及。明霄只有一半的彩凤血统,当年修炼时便困难重重,但她生性要强,以百倍的刻苦换来了骄人的成就,如今凤族之中,七色凤火的修为以她父君为最,胤烈次之,第三就轮到她了,就连她的伯父,朱雀神君容煓,也只会用赤橙黄三色凤火而已。 阎魆被明霄的七色凤火攻得手忙脚乱,应接不暇,虽挡住了最致命的烈焰,却终是顾此失彼中了兵焰。一声厉吼中,血色的灵气自他被击中的胸前狂泻而出,阎魆的身影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迅速萎缩,最后像件破衣裳似的飘坠到了地上。 明霄示意众人暂且停手。看着那颜色已然淡去一半,伏在地上痉挛不止的身影,她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凤君容焕能为了爱人甘为堕神,叛离天界与凡妖为伍,如此的至情至性又岂会食古不化,计较身份之别?当年未接纳阎魆入族,是因为察觉其生性阴鸷乖戾,留他下来恐多生事端。不管怎样,容焕还是许诺为阎魆寻找落脚之地,助他度过难关,如此做法对一个非亲非故之人来说已然仁至义尽,可阎魆却因容焕的拒绝而恼羞成怒,恶言相向,甚至还要动武,这才招来灵羽族民的群起而攻。平心而论,灵羽族并没有什么对不住阎魆的地方,这番怀恨报复,实在是无谓之至。 阎魆缩在地上喘息了半晌才慢慢抬起头来。恶狠狠地剜了明霄一眼,他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上浮起了一丝狰狞的怪笑:“无知小辈,你真以为自己……赢了吗?问问你身后……那条痴情的蠢龙,他那小情人……的魂魄,他还……想不想要了?” 此言一出,四下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见牧云急切地掠到自己身旁,明霄安抚地轻拍他的肩膀,随即俯首道:“这个条件我们本来就要跟你谈,把林姑娘的一魂一魄还来,我可以只废你修为,不伤你性命。” “哈哈……”阎魆笑得声嘶力竭,那破败的身影几乎被他自己的剧烈颤抖撕碎,“你们最好……弄清楚,是谁在跟谁……谈条件?告诉你们,她的魂魄……已被我放入闭灵池,你们要是……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便立刻自毁元灵。闭灵池……是我元灵的一部分所化,我魂飞魄散之时,池内所有魂魄……都会与我同归于尽,那小贱人,就准备……当一辈子白痴吧!”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他挣扎着挥了挥手,树屋后的无形结界顿时打开,光影明灭间,依稀可见那六角形的池子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怨灵痛苦的号哭声此起彼伏,声声撕心裂肺,令人毛骨悚然。 “你究竟想要怎样?”牧云咬牙睨着他,“林姑娘是我的人,与灵羽族无关,有条件与我谈便是了!” 听到这话,玄羽不由得有些担心地去看明霄的反应,只见她神色肃然,也不知是什么心思,想起她刚才突然丢开自己急着去接应牧云的样子,他的心却又深深绞痛起来。 恍惚间,只听阎魆冷笑道:“白龙小子,这是我与……灵羽族的恩怨,还轮不到你说话!”移眸望向明霄,他的眼中透出了森然的怨毒之色,“挑几只法力高强的鸟儿出来让我喝他们的血,吸他们的灵力,待我恢复元气,回归本体之后,自会作法……放出那女人的魂魄。” 在鸮鸟体内待了那么久,阎魆现在已是越来越适应羽族的体质特征,除去蝠族同类以外,羽族的血液和修为对他来说是补益最大的。眼下要明霄去找另外一只蝠妖来供他补充体力这显然不现实,所以,近水楼台又最合用的便是羽族了。 “做梦!我岂会牺牲自己的族民来与你做交易?”一听这话,明霄立时俏脸生寒地断然拒绝,但在瞧见牧云白得已几乎透明的脸色时,她的气势便不由得弱了下来。 “那么,我也无话可说了!” 阎魆一龇牙,右掌抬起作势就要朝自己头顶击落,却听一声急喝响起:“慢着!” 所有目光惊愕地射向语声来处,发话的,竟然是玄羽。 “用我一命来换林姑娘的魂魄,如何?我的修为在整个灵羽族中仅次于君上和公主,吸尽我所有的鲜血和灵力,足以让你恢复七成以上的元气了。这是我们最大的让步,你再要别人,这绝无可能!要么接受,要么便鱼死网破,你自己考虑清楚吧。”凛然望向阎魆,玄羽语气平静地缓缓说道。 话音未落,明霄便气急败坏地一把揪住了他:“玄羽,你发什么疯?我还没说话,谁准你自作主张了?” 玄羽低头沉默了一瞬,再度望向明霄时,向来极少表现出情绪的面庞上漾起了一抹微含心酸的柔漪:“我说过,我愿意用生命守护你所珍爱的一切,也包括……你在意的人。明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为你而活,今天,你就让我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一回主,不要阻止我!” 明霄攥着他袖管的手一顿,五指紧得几乎嵌进了掌心里,正要摇头,却见牧云急切地朝自己递了个眼色,她愣了愣,随即了然,于是一言不发地松开了手。 虽说这是玄羽自己的决定,但在明霄松手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痛得骤起了一阵痉挛。不管他曾为她付出过多少,在难以两全的局面下,她,终究还是选择了舍弃他……强咽下喉头酸楚的块垒,他把目光转向牧云,字字凝重道:“牧云殿下,记住,我这么做是为了公主,你欠的,是公主的情!” 说罢,他霍然转身,直视阎魆冷冷道:“如何?我等你的答复!” 阎魆心知玄羽所言非虚,这的确是眼下对他最有利的结果了,于是他点头道:“好,那你自己走到我面前来,其他人不许跟着。待我得到我想要的,自会把林姑娘的魂魄交给那白龙小子。” 玄羽没有再看明霄一眼,径自决然向阎魆面前走去,就在阎魆的注意力完全被他吸引过去的时候,忽听一声长啸震天,和着隐隐蓝芒的泻地银光中,一条银白色巨龙腾空而起,旋风般扑向明灭不定的闭灵池,巨口开阖间,合抱粗的水柱激射而上,池水涓滴不剩地被他吸入口中,偌大的池子瞬间见底。 失去了池水的封锁,池底的一众亡魂立刻四散飞出,各自投生去了,惟有一缕细小的、不完整的幽绿魂魄孤独地飘荡在半空中,茫然着寻找不到自己的归宿。 “玄羽,快出手!” 早知牧云意图的明霄见状立即出声提醒玄羽,同时一手招过那幽绿光点拢在袖中,另一手反掌一圈击向正欲对玄羽下手的阎魆。玄羽一愣,眸光蓦地亮了起来,上一刻还准备引颈就戮的他,下一刻便出手如电,落日索不早不晚地与明霄射出的光气汇合成环,猛然紧缩之下,把阎魆的元灵拦腰截断。 “啊——”凄厉长呼中,阎魆裂成两半的身影在空中疯狂回旋,明霄未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立即祭出赤色凤火将他的残魂淹没,一阵痛苦而不甘的哀嚎过后,只见无数粉末状的光点随风飘散,渐渐消失在空气中,化于无形。 眼见生死胜负已分,盘旋在空中的白龙吐出池水,纵身飞回了地面。着地的那一刹,复归人形的牧云刷白着脸晃了晃,虚弱的身子在放下心事的慰然中软倒下去,脱力地跌进了赶来搀扶他的明霄和玄羽的臂弯之中…… ☆ ☆ ☆ ☆ ☆ 风雨过后第一个晴朗的早晨,金色的阳光温柔地洒满了从沉睡中初醒的清穹,早起的鸟儿们吟唱着动听的歌谣,轻快地穿梭在郁郁葱葱的鲜花绿树之间,四处洋溢着愉悦祥和的盎然生气。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43 章 树影摇曳,幽邃的小径深处,明霄与牧云并肩行来,韵竹羽睫低垂,秀目微合,散着一头青丝蜷缩在牧云怀中,似是睡得十分香甜。 “就送到这里吧。”小路尽头,牧云停下脚步望向明霄,星辰般粲亮、水波般澄澈的眼中蕴着温润淡定的柔色。 凤眸微凝,明霄稍稍沉默,随即轻展朱唇道:“也好,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林姑娘魂魄初归,还会昏睡上几日,但已无大碍,倒是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损耗元气,回去以后要好好休养才是。” “多谢,我自有分寸。”牧云深深颔首,视线从明霄脸上移向怀里的韵竹。这一刹,他的神情甚是复杂,似有些气恼,有些怜惜,更多的却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庆幸之色。 “牧云,有句话我必须对你说……”明霄突然开口,已经知晓牧云与韵竹之间所有往事的她神情有些复杂,却也是格外的真挚,“我感觉得到,幽……林姑娘,她是爱你的,伤害到你,定然不是她的本意。所以,别再和她赌气了,试着了解事情的真相,也试着原谅她吧,否则,痛苦的还是你自己。” 牧云眸光微闪,出神地敛眉后,继起的是一声认输的叹息:“爱也好,不爱也罢,我终是无法当真对她绝情的。这一切,早从两千多年前第一次见她时起就注定了,我知道自己逃不开,也不想再逃。” 怜爱地轻捋怀中人被风拂乱的秀发,他定下心神,重新望向明霄时,已是一脸的云淡风清。 “可惜玄羽送宋公子出林,无法当面与他道别,回头替我跟他说声谢谢,还有……”他语声微顿,唇边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希望不久以后,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牧云……”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向来豪爽大气的明霄粉颊泛红,芳心历乱。 这时,忽听一声清亮的长鸣响彻天际,瑰丽云霞间,一只巨大的苍鹰疾飞而来,矫健的身姿在琉璃般的天幕上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忽然,他似是发现了什么,微停双翅顿了顿,在空中盘旋几圈后带着些许不舍和无奈掉头飞走,孤单的背影郁郁地游移在无垠的苍穹中,显得分外落寞,分外萧索。 “还不快去追他?这家伙,外表看似刚强,其实内心脆弱又敏感,很容易受伤的呢。” 牧云含笑的低语惊醒了因那抬头一瞥而心底泛酸、怅然若失的明霄,微怔后,她的目光瞬间清明起来。 “那么……我走了。珍重!” 深深看了牧云一眼,明霄不再犹豫,在一片绚烂的光影中现出彩凰真身,展翅直入云霄,朝着远处那小得已快消失不见的黑点匆匆追去。遥望着那七彩斑斓的美丽身影渐渐没入天际,牧云下意识地紧拥住怀中那片属于自己的温暖,眸底悄然掠过了一抹飘渺的柔蓝。 第40章 交心始知相忆深1 透着寒意的河水中青气弥漫,氤氲一片,沿着那鬼火退去的方向一路前行,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足有三层楼高的巨大贝壳。贝壳半启,周围往复流动的金光组成一张大网将它覆盖,其间隐约可见一枚镂着异形鱼纹的古旧铜环卧在壳内,不时闪烁着惨碧与猩红交织的诡异光芒。 “这是什么?”墨儿诧异着,恍恍惚惚走上前去,好奇地把手伸进网孔。不料,还没触到那铜环,便觉一股冰冷的锐气倏地钻进掌心,蛇一般在他体内流窜起来。 他骇然痛呼,慌忙运功想把那怪异的气流逼出体外,然而,那气流实在太过强大,他根本控制不住,不一会儿,他便在剧烈的寒冷和疼痛中昏厥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墨儿逐渐清晰的视线中蓦地出现了一只龙身蛇首、目光炯炯的三头怪物,他愣了一瞬,随即惊恐地跳了起来:“夜隳,是你?你想做什么?” “不要怕,小墨儿!”怪物撇撇嘴,三只丑陋的怪头笑得齐齐乱颤,“我只是想帮你,帮你得到让你爱得发狂,却又可望而不可及的艳公主!” 天,这怪物怎么会知道!墨儿浑身的血液仿佛骤然冻结,慌乱得连连后退,语无伦次:“你……你胡说什么?谁告诉你的?没有的事!” “我听到你在河边说的话了,你瞒不了我的!嘿嘿,你又何必否认呢?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会帮你扫除一切障碍,抱得美人归啊!” “你……你什么意思?” 墨儿依然惊疑,但口气已有些动摇,眼前的怪头笑得更开怀,也更为阴森可怖了: “牧云太子一天不死,艳公主眼里就不可能有别人。你替我做一件事,成功了,就可以开启封锁,取出这枚威力无比的魔环,我用它诛灭东海龙族之日,便是你一亲佳人芳泽之时!” 墨儿心头剧震,咬唇不语,耳边阴鸷的笑声再度响起:“你要是不肯,我也不会勉强你的,只可惜你的一片痴心就只能付之东流,心上佳人,今生有缘无分矣,哈哈哈哈……” 那笑声,仿佛来自恶魔的蛊咒,挑动了墨儿心底隐藏最深也最可怕的欲念,它们就如燎原之火般熊熊燃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如果……我答应你,你真的有把握?”他涩涩问着,却觉那声音嘶哑难听得几乎不像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当然!”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 “贝壳外的封锁是前几代的东海龙君所设,我是龙族旁支,无法打开,只有取得龙族正宗血脉的灵力,再配合适当的时机,才能去除障碍取出魔环。” 许久的沉默,久得仿佛走过了几世的轮回,墨儿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横了心点下头去:“好!” 笑声震天,黑色的身影带着邪恶的欢悦在他眼前游动起来。他呆呆僵立着,视觉、听觉乃至思维都在狂舞的黑影中逐渐模糊,直至沉入无底的深渊…… ☆ ☆ ☆ ☆ ☆ “啊——”一声尖叫中,墨儿满头冷汗地从床上跳起,茫然片刻,才明白适才所见皆是南柯一梦。 可是,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中所见的一切,全都是他真实经历过的。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脸色微微泛白。 “你有病啊?半夜三更的发什么疯,还让不让人睡了?”与他同室的螃蟹精被他这声叫喊打断了酣眠,不禁恼火地吼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墨儿忙细声细气地赔小心。螃蟹精素知他生性柔弱有如女子,觉得欺负老实人实在没什么意思,于是火头过后也不为已甚,嘟哝了几句便躺下去,翻个身又睡了。 墨儿小心翼翼地瞄了室友一眼,发现对方完全没有注意他,很快重新打起了呼噜,这才长吁出一口气来。目光阴郁地转了几转,他“砰”的一声倒回床上,拉起被子死死蒙住了头。 ☆ ☆ ☆ ☆ ☆ 浏安县东,乔府。 “哎哟老爷,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忙活个什么劲儿啊?玲儿快等不及了呢……” 午夜,内院深处传来了女子娇软的呢喃声。年轻貌美的乔府女主人乔玉玲身披一袭薄如蝉翼的轻纱,玉臂水蛇般缠在端坐于书桌前的一个紫袍男子腰间。 面对柔媚入骨的诱惑,男子却显得有些不耐烦,随口道声“再等会儿”便推开了女子的手。他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一副龙珠图,神情焦急而又期待,就好像等着里面开出朵金花来似的。 遭到拒绝的乔玉玲满心不快地嘟起了鲜红的艳唇,刚想发上几句牢骚,不防那画卷上忽地喷出一股带着异香的青气,她吓了一跳,不及发出任何声息便眼前一黑,横倒在地不省人事。 男子腾地从宽大的紫檀木椅中跳了起来,竟也不去管昏倒在地的乔玉玲,只是中邪般狂喜地盯着那从画中龙口内喷出的青气呼喊起来:“主人,主人您终于来了!” 青气中隐约传来个模糊渺远,不辨男女的轻哼声:“元贞,你可真是好兴致啊,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还有心思在这里逍遥快活?” 这紫袍男子,正是在世人眼中早已死去多时的天机门前任掌门元贞。他的死,不过是为了逃避东海龙族的报复而使的瞒天过海之计,事实真相,只有他自己和他口中的“主人”知晓,就连他的徒子徒孙们也全都被他骗过,如今继任天机门掌门的,是元贞的长徒,十六剑圣之首道桓。 人前的元贞,一派得道高人之相,慈眉善目,正气凛然,但自从假死避祸遁入幕后,他已是完全暴露出了贪婪、好色、狡诈等种种本性。乔府的乔玉玲,是他暗地里包养的诸多情妇之一,他之所以有心思躲在这里寻欢作乐,是因为相信自己背后的靠山够硬,一定能帮他度过此劫。然而,他等待多日,“主人”却一直没有出现,原本稳如泰山的他终于焦躁了起来,连乔玉玲的丰臀酥胸似乎也没有那么诱人了,时至今日,他苦苦等待的救星才终于出现了。 听到“主人”的质问,元贞略感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老着脸皮赔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属下……坚信主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吗?有您罩着,这世上哪会有过不去的坎呢?” “哼,溜须拍马,油嘴滑舌!”青气中传来不屑的嗤声,但那人的语气却明显缓和了下来,“罢了,也怪我疏忽,未将凡间那几尊大神的影像拟来与你看过,这才让你招上了东海那位惹不起的祖宗。不过,这次的事怎么说都是你理亏,我要明面上帮你是不可能的,无论元贞还是清虚,都只能永远消失了!”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44 章 元贞身子一震,脸色蓦地发青,一边后退一边颤抖着声音惊呼道:“主人,属下这些年为您收集了那么多妖族灵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不能……” “不能什么?”青气里的声音格格笑了起来,“瞧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可是我的得力助手,我怎么舍得杀了你呢?我的意思是,给你换个身份,让你再无后顾之忧地重见天日。” 元贞愣了愣,许久方拭着额上的涔涔冷汗缓下了脸色:“换身份?属下之前不是也有两个身份吗,可这虚假的身份,瞒得过凡人,瞒不过神通广大的东海龙族啊!” “没见识的东西,若是如此低级的小把戏,我还说来作甚?我说的换身份,是让你的肉身脱离人族,彻底变成另一种族类!” 在“主人”的示意下,元贞捧起画卷靠近耳边细细听起了对方的授意,片刻间,他的神情几度变易,似是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心,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属下明白,这就按主人的意思去办,事成之后……” “放心,我许诺你的事,何时食言过?事成之后,你就不再是一个区区地仙,而是可以出入天庭的高阶神族,绝对亏不了你的!” 青气中传来充满蛊惑意味的笑声,饶是元贞生性多疑,心头戒备也渐渐淡去,眼底浮起了一丝贪婪的渴求之色。 ☆ ☆ ☆ ☆ ☆ “龙哥哥龙哥哥,快来帮我看看,哪支簪子最好看?” “呃,这个,你似乎应该去问你那些小姐妹更合适吧?挑首饰,总是姑娘家比较在行的。” “可我就喜欢你帮我挑啊!来啊,帮我看看嘛,龙哥哥这样好看的人,眼光也一定是顶好的,呵呵……” “真要我说?” “当然了,快说啊!” “这里的簪子再好看,也配不上小幽眉间一颦,唇边一笑的清绝神韵之万一。要我说,我家丫头,该有一枚专属于你,世间无二,与你灵韵相通,心魂相连的绝世宝簪才是。” “哈哈,龙哥哥,你真会说笑,世上哪有这样的东西?就算是按我的要求专门定制,大不了是外观入我的眼而已,哪里会灵韵相通,心魂相连呢?” “我说有,便是有!小幽,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不是在说笑。” …… 穿越了仿佛永无尽头的黑幕,在无数幻境中载沉载浮许久之后,韵竹终于恍恍惚惚地恢复了些许意识。脑海中,一些似梦非梦的画面联翩而至,曾经在“白日梦”里见过的那个银发男子再度出现,只是,所有场景的女主角已从稚龄女童变成了豆蔻少女,渐趋成熟的容颜风华更胜往昔,男子眼中的宠溺爱怜也更深了,与此同时,还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 多温柔,多好看的男人啊,跟她的云大哥真像呢……韵竹迷迷糊糊地想着,心底下意识地渴望着一睹那男子口中的绝世宝簪,甚至隐隐期盼着,他能亲手把簪子戴到她的发间。不待她理清这莫名的心绪,画面便急速跳转,轻松温馨且透着一丝旖旎的场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电闪雷鸣,血光漫天的一片灰暗,一男一女两个浑身是血的人紧紧相拥,在凌厉如刀的寒风中急速下坠。 “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将一枚发簪塞进抱着自己的男子的手心,女子樱唇一弯,绝美笑容绽放如染血的荼蘼,下一瞬,她奋力一掌将男子送上高空,自己却更加迅速地坠落,终是消失在无底的深渊之中。 “小幽——” 心碎的呼喊,回荡在没有光明的世界里,韵竹只觉心头剧痛,挥之不去的悲愤与哀伤重重压在她胸口,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天旋地转的混沌中,高台上那张银发覆面,血迹斑斑,透着绝望凄美的俊颜突然空前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眼帘——他哪里是长得像牧云,那神情,那气韵,分明就是他啊! 一声诧异的低呼中,韵竹心如擂鼓地惊醒了过来,睁眼后的第一时间,便有一片陌生而华丽的水晶琉璃世界闯入她的视野:晶莹剔透的四壁、屋顶闪烁着斑斓而柔和的光泽,清亮得能照出她的影像,四周的桌椅几案,有的似天然礁石拙朴简约,有的以珊瑚枝和贝壳堆砌而成,精巧绮丽眩人眼目。最奇的是她身下这张床,一眼看去似玉又似冰,触体温暖舒适,似乎能随着卧床者的体感自行调节到最适宜的温度。 “我这是在哪里?”慢慢回忆起失去意识前在蝙蝠洞里的遭遇,又想起第一次在鸮长老的黑屋子里醒来,她以为自己已经下了地狱之事,韵竹的唇边不禁泛起了一丝自嘲的苦笑,“这回呢?该不是升天了吧?像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怎么还会有如此好运气?” “你就这么想死?自己一死百了,却把所有的伤痛留给我独自承受,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为何,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对我?”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蓦地凭空响起,韵竹吃惊地抬头,只见牧云在一片粲亮银光中现出身形,赫然立于床前。此时的他并没有现出初始化形,仍是以黑眸青丝、白巾束发的形象示人,因为还沉浸在梦境中难以自拔,韵竹愣愣地盯着他,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不知过了多久,头脑一片空白的韵竹才艰难地寻回了自己的神思。她明白了自己没有死,可她一点都不高兴,相反只觉得羞惭沮丧,无地自容,满心的混乱纠结让她忽略了牧云无意中露出的口风——那个耐人寻味的“一而再,再而三”。 “是你……把我救回来的?”目光飘渺地掠过眼前神韵仙姿,清逸绝伦的脸庞,她的心底有簇火苗悄然蹿动了一下,随即又自卑地缩回去,苦涩地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你不是说,我连让你痛恨的价值都没有了吗,又何必再理我的死活?还是,你觉得就这样让我死了太便宜了我,所以要把我带回来好好折磨?” 牧云眉头一蹙,眸底闪过一丝压抑的怒气。死死盯了垂头蜷缩在床角拧着被单的韵竹半晌,他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蠢女人,难道就非得要这么犟,宁愿求死也不肯跟我解释吗?” “什么?”韵竹手一抖,微愕地仰眸,重新把视线移回牧云脸上。他的气色似已好了很多,不再像上次所见那样苍白如纸,那双比夜空更深邃,比星子更明亮的眼眸中也没有了曾经撕碎她肝肠的冷漠,只是他迷离的眼神依旧复杂得让她难以捉摸。 “你昏迷时,我施法搜索了你的记忆……”他唇角微撇,目光不知是怜是怨,“你本是想救我的,结果却中了元贞老贼的计,反被他利用来对付我,是吗?我去你家那次,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 韵竹心头一跳,一抹红晕浮上脸颊,也不知是欣喜还是难堪。抿了抿唇,她低声道:“不管有什么原因,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害了你……这样没用的我不配和你在一起,我不想,也不能再害你……” “够了!”话音未落,牧云突然纵身上前一把抓住韵竹的双肩,死命摇晃着她火山爆发般吼了起来,“别再编派自己的不是,你知不知道,恨你的日子我生不如死!只要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解释,我就可以解脱了,可你竟然吝啬到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你这可恶的女人,为什么要逼我恨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呆呆地承受着他愤怒的咆哮,韵竹只觉头晕目眩、六神无主,他眼中泛起的隐隐泪光更让她心悸得不知所措。一口气倾倒出心底郁积的气苦,牧云的情绪渐渐平稳,看出她的惶然,他轻叹一声,一把拽过她如受惊小鹿般颤抖不已的娇躯紧压在了自己胸前。 “你……真的是可恶极了!可是,也怪我自己糊涂,明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可事情一发生就先否定了你,不肯去细想你当时的反应……”稍稍松开禁锢住韵竹的双臂,牧云捧起她微凉的柔荑,眸光疼惜地落在她掌心里的伤疤上。 “你这傻女人,为了阻止你哥杀我,竟然徒手去抓刀刃……可笑我一直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以为……你不会真的这样在乎我,如果我能早一些明白,就不会白白折磨自己这么久,你也不会在清穹受那么多苦……竹儿,我后悔了,不知道……现在收回对你说过的那些混账话,还来不来得及?” 他眼底含着希冀的灼灼光亮晃韵竹头晕目眩,呼吸也几乎为之停滞,但她濒死的灵魂却在这一刻霍然复苏。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跟她言归于好吗?那是不是说,他已经原谅她了,她还可以得到一次机会,重新来过再好好爱他? 耳边轰然一响,韵竹的心蓦地燃烧起来。也许是因这柳暗花明的转折太过激动,也许是狂喜万分急于想证明什么,她麻着胆子巴住牧云的脖颈,青涩而笨拙地吻上了他弧度优美的薄唇。双唇相触的那一刻,独属于他的清新海藻芬芳扑鼻而来,原本羞赧紧张得浑身发抖的她在这醉人的气息中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舌尖下意识地摩挲着他柔软的唇瓣,享受地腻进了他怀里。 感觉到那湿滑的小舌凭着本能毫无章法却又沉醉万分地在自己唇间来回舔吮,牧云心头一荡,眸色骤深。这死丫头,魂是转了世,可性子却没转,还是一如既往地拿他当嫩豆腐想吃便吃,不过……他还就是该死的喜欢她这样,喜欢得要命。 如是想着,他笑眯了眼,松开紧抿的唇线,在鼓励性的回应之后不动声色地诱敌深入反守为攻加深了这个吻。小丫头,别以为他好欺负呀,既然是她主动挑衅,那就别怪他不厚道了,今天就让她充分了解一下,招惹了一条单相思几千年的雄性成年神龙是什么后果吧,相信,她绝对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第41章 交心始知相忆深2 一番柔情缱绻之后,牧云总算大发慈悲放开了被自己折腾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的韵竹,考虑到这一世的她毕竟还是个懵懂不知人事的小姑娘,能接受他非人类的身份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太过急于求成,吓坏了她反为不妙,因此他终是抑下满心汹涌澎湃的情潮,见好就收了。 情绪渐稳的两人细诉起日前种种,曾经的误会和心结终在彼此坦诚后烟消云散。倚在牧云温暖如旧的怀抱中,韵竹凝眉认真道:“云,虽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但事情发生后不战而退一味逃避,终究还是我的不好。以后,我不会再退缩了,我会竭尽所能守护我们的感情,除非你不要我,否则,我绝对不会先放手。” 她本是一直称牧云为“云大哥”,此时不假思索地改了称呼,话出口后才意识到,顿时微觉忐忑地红了脸颊。 牧云先是一怔,随即双眸骤亮,眼底惊喜的涟漪阵阵漾开。如今,她不再是以仰望天上明月般的心态来看他,而是隐隐流露出与他并肩携手面对一切的决心,记忆的消失,皮相的改变,终究改不了竹仙一族骨子里根深蒂固的骄傲和坚韧,当年那个率性自负、敢作敢为的小幽,终于渐渐地回来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至于什么我不要你那句,绝对是多余的,不管哪辈子,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眉眼含笑地抚了抚爱人如瀑的青丝,牧云像个讨赏的孩子般凑过脸去。见他对自己改称呼之事非但没有反感反而更显亲昵,韵竹又是欢喜又是羞涩,终是不负牧云所望地探过头去深深亲了他一口。 互吐过心事,伤感过也欢喜过,两人心情渐好地说笑起来。牧云忽地得了个主意,兴致勃勃地建议道:“想不想四处去走走?你一定没试过在海底散步吧?” “啊?”韵竹一惊,两道纤细的柳眉顿时拧作一团,“那个,我可不会游泳啊,河里都不行,更别说是海里……” “你不需要在海里游泳,我还没想把你变成一只海龟!”看着她惊愕尴尬的表情,牧云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45 章 韵竹被他笑得更窘,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却见他右手一摊,掌心里已神奇地浮起了一颗鸽蛋大小,静置时通体透明,微微摇晃便会七彩变幻的奇异宝珠。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伸手想去摸,却又犹豫着不敢真的触到它。 “避水珠!”把珠子塞进韵竹的掌心,牧云耐心地解释道,“把它放在身上,就可在水中行走如履平地,你以后永远都不必担心自己会淹死了!” “真的?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中光滑莹润的圆珠,韵竹又是好奇又是钦羡地惊叹着。 牧云笑而不语,心底涌起了一道甜蜜中夹杂着伤感的暗流。其实,这本就是他送给她护身的东西——在她还是小幽篁的时候。不过,那时的她天资聪颖,没多久就学会了水系法术,能在海中来去自如,避水珠对她来说也就没有用了,记得她得意洋洋地把珠子还给他的时候,他还悄悄失落了好一阵子…… 好吧,无论如何,这一切都过去了,重要的是,如今的他们能否跳出前世的桎梏,有一个新的,好的开始。瞥了眼珍而重之将避水珠收入怀中的韵竹,走出回忆的牧云慰然笑了,这一次,相信他不会再是孤军奋战,纵然世事多变,千难万险,只要她愿意和他一起握紧彼此的手,天地间,又有何足惧? ☆ ☆ ☆ ☆ ☆ 如果不是包裹住自己手掌的那片温暖如此绵密真实,韵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身在梦中。 天哪,这是什么情形?她就算做梦也想不到自幼谈水色变的自己有一天竟会大摇大摆地在海底散步,艳丽如宝石的珊瑚树在她身边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色彩斑斓的美丽鱼儿在她头顶腰畔穿梭来去,刚才游过去的那只绿色大海龟甚至还咧开嘴对她笑了笑…… 她使劲揉揉眼睛。它真的笑了吗?有谁见过海龟会笑?该不是她眼花吧? “你没有眼花!”爱抚着掌中柔若无骨的小手,看穿她心思的牧云笑着为她解答,“归伯伯是在跟我们打招呼,如果你喜欢他以人的形象出现,他可以马上变成一位慈祥又爱耍笑的老人家!” 韵竹点点头,并不惊讶地接受了这个答案。在亲眼见过神龙现世之后,还有什么奇事是她接受不了的?她刚才只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已。想了想,她又问道:“对了,除了那位……归前辈以外,住在龙宫里的还有谁?怎的我们一路走来连个宫女侍卫都不曾见过,你的父王母后,他们也没在宫中吗?” 她如今最担心的是,牧云的父亲,那位差点要了她全家人性命的东海神君,如今见到她会是什么态度。想到这一点,她还真是有些心慌。她倒不是害怕遭到责难,只是担心他会反对牧云和自己来往,只要能让他老人家消气,她真的什么都愿意做,怕只怕人家不接受而已。 思绪飘渺间,耳边传来了牧云解释的声音:“我们东海龙宫的部属当然有很多,我是怕你还不太适应,所以嘱咐他们暂时不要现身。至于我父王母后……父王他至今余怒未消,母后见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就陪他出去散心了。” 听到“余怒未消”一词,韵竹当下打了个寒颤:“那他要是知道你带我回来,会不会……” “以他老人家的脾气,发通火怕是在所难免,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法子安抚他,只要你愿意,就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牧云自信地微笑着,眉宇间焕然的神采让韵竹七上尔雅,是个浊世翩翩佳公子,那此刻的他,便更多了一份傲岸张扬的气势、魅惑撩人的清艳,美得仿佛迷惑人心的蛊咒,生生诱人沦陷。 “云……”目光痴迷地看着这样的牧云,韵竹喉头紧/窒几乎不能呼吸,急促跳动的心房里似有什么东西要跃然而出,不只是因为他绝世无双的好颜色,而是在第一次如此近地看着他的真容之时,有某种不知来由却融入骨血嵌入灵魂的情愫疯狂地燃烧起来。 她惶然扭紧了裙裾,在无端而起的天旋地转中苦苦思索,想要捕捉住脑海中一闪而过分辨不清的模糊认知,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贯穿了她的脚踝。她晃了晃,茫然低下头去,只见一条巨大无比的海蛇正盘在自己脚下,呲着可怕的毒牙狠狠咬住了她的右踝,那一刻,她分明看到了对方眼中深深的恨意。 在牧云惊怒的呵斥声中,她什么都来不及想便眼前一黑瘫倒下去,失去意识前,她拼尽全力挣扎着抓住了牧云的手,脑海中掠过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她答应过他的,无论如何,不能再放开他的手了…… ☆ ☆ ☆ ☆ ☆ “艳姬,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疯?你是不是以为仗着我平时宠你,就可以这么无法无天、胡作非为?” 龙宫内殿中,牧云脸色铁青地怒视着眼前的妖艳少女厉声质问,少女赌气地嘟着红唇,垂首不发一语。直到他骂完了,她才不服气地抬头娇哼一声道:“我胡作非为?你也不想想她当初是怎么对你的,怎么,要死要活地折腾一回你就原谅她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要不要原谅她那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你给我滚,从今天起,不许你再踏进我的宫室半步,若敢犯戒,休怪我手下无情!” 牧云快被艳姬的可怕行为气疯了,出口已尽是毫不留情的狠绝之语,被他宠爱惯了的艳姬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当下涨红了脸,又羞又气又是害怕,一汪泪水含在眼里,想要撒泼却又不敢。她毕竟还是知道利害的,牧云平时宠着她让着她是一回事,可若是当真发起火来,哪里是她能惹得起的? “好,好,我滚,我滚!你早晚栽在这祸害女人手里,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咬了半天牙,艳姬终是跺了跺脚,返身蹿出殿外,一阵风似的游移而去。 “你……何必这样对她?”方才一直斜倚在晶玉床上没有出声的韵竹低低开了口,声音里仍透着丝虚弱,语气却是镇定如常,“她也是关心你,从前我确有不是,难怪她恼我。你已经替我解了毒,事情过去便算,我不想让你因为我,把身边的亲人朋友都给得罪了。” 牧云一怔,回头看着韵竹神情平静的脸庞苦笑轻叹:“竹儿,你说得倒轻巧,你知不知道我方才有多害怕?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的,若是再次失去你,你叫我……叫我如何是好?” “不是你说的吗,只要我们自己愿意,就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韵竹安抚地靠上他的胸膛,微白的唇瓣弯出个沉静的弧度,眼中却有丝顽皮的笑意闪过,“谁让你没事长得这么花容月貌,招蜂引蝶呢?惹得人家姑娘芳心暗许,你却郎心似铁,不屑一顾,唉,人家,也是很可怜的呢!” “你这丫头,何时学得这般会调侃人了?”牧云抚额作无奈状,紧绷的神经却因她的决然无惧渐渐放松下来,“好吧,听你的便是。可她下次要再敢动你一根指头,我可绝对不会再轻饶她了!” 韵竹笑着点头,随后又微颦了秀眉沉吟起来:“云,你看,以我的资质,有可能修习法术吗?”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牧云心头一震,诧异地盯着她。 “我要跟你在一起,就势必得面对凡人世界以外的许多纷争,像我现在这样弱,无疑是任人宰割……” “那不是还有我吗?”牧云嗔怪地横了她一眼,“难道你觉得,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吗?” “当然不是!”韵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我当然相信你会不顾一切保护我。但是,云,我再也不想做个总躲在你身后看着你为我拼命的废物、累赘,今后无论遇到多少风雨险阻,我要和你携手同行,并肩而战,这样,我才能理直气壮地告诉天下人,你是我的,谁也没有资格把我们分开!” 迎着眼前澄澈无比也炽烈灼热的目光,感受到那字字句句间流露出的对自己的在乎,牧云心头发烫,一个“好”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可随之而来的忧虑和恐惧又让他生生把这冲动压了下去。 他知道,她前世根骨奇佳,天赋过人,即使如今投了凡胎,灵魂中的禀赋仍在,若是他教了她法术,或许她很快就会恢复仙身,恢复前世的记忆。这对她来说未必不好,可是他害怕,怕她变回幽篁之后,又会用那样恭敬而疏离的态度称他“师父”,拒他于千里之外,算他自私也好,懦弱也罢,他真的是……再也输不起了。 发现牧云脸色阴晴不定,似是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担忧,身子紧张地绷直,甚至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韵竹不禁大为吃惊:“云,你怎么了?是我的要求让你为难了吗?有什么就跟我说啊,不要这样……” 被她的呼喊唤回神思,牧云掩饰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修炼法术绝非易事,你看那些凡人修仙的,练个御剑飞行也要许多年,要有堪与妖族相抗衡的法力,更是要几十年几百年不等。我自然可以渡些灵力给你让你走捷径,但你连凡人的武功都不曾练过,我怕你的身体承受不住那么多外来的力量。” “这个我明白!”韵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不怕辛苦,只怕自己天资不够,永远达不到心中期望。可无论有多难,我都想试一试,若真能修炼成仙与你永世相伴自是最好,若没有那个福分,能多些保护自己的本事,为你分些忧也是好的。况且,不管修行深浅,修炼总是能延年益寿,即使无法陪你千年万载,也要尽可能让自己活得久些,但求……能在你身边多一日是一日吧。” “竹儿……”牧云心中感动,一时间有些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惭愧,可还是下不了决心就此答应她。想了想,他折中道:“你的想法没错,可我担心你毫无根基勉强修炼反会伤到自己。这样吧,让我再好好想想,看有什么安全可靠的法子,你且宽心等段时间,不要急于求成。” 韵竹不知他的心思,听他这样说便认为他已算是答应了,便欢欢喜喜点了头,不再急着追问结果。转移话题的闲聊中,她忍不住问了声刚才咬伤自己的美女蛇到底是谁,见方才一派大气的韵竹终究忍不住流露出些许小女儿家的醋意,牧云心中暗笑,随即解释道: “艳姬在龙宫生活多年,就跟我亲妹妹一样。二十年前,她姐姐丽娘惨遭杀害,我就是因为心疼她自幼遭逢巨变,孤苦无依,平时事事宠着她,顺着她,这才把她娇惯得如此任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46 章 “二十年前?”韵竹惊呼着坐直了身子,“艳姬是海蛇,难道说,她姐姐就是……” “就是你祖父安葬的那个蛇妖!”牧云沉声证实了她的猜测,强忍住涌上喉头的一丝酸涩,他哽然道,“你猜害死她的人是谁?就是元贞,那个欺骗她感情的伪君子,人面兽心的混蛋!对了,你怕是还不知道,所谓的清虚,其实和元贞本是同一个人,那不过是他用于掩盖真相,便于暗中作恶的手段罢了!” 韵竹顿时浑身僵硬地怔住。许久,她才长出口气,在床沿上恨恨地捶了一下:“好个害人不浅的贼老道!我若早知道,绝不会让哥哥上了他的当,我若早知道,就算死也不能让他利用了去……” “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你也不要再自责了,那牛鼻子老奸巨猾,在天界又有靠山,连我想除了他都多年未能如愿,何况是你?”牧云摇头拍拍她的手背,随即蹙了眉道,“听父王说,他去天机门时看到那老道已然自尽,我却始终有些不信。像他那样自私狠毒之人,怎可能为了保全门下弟子牺牲自己的性命?恐怕这背后尚有阴谋,日后还须多留个心眼才是。” 提起元贞的恶行,韵竹自是想到了曾被那牛鼻子拿来说事的父亲。记起自己离家前父亲大口吐血的样子,她不禁心窝一揪,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只顾着纠结情/事要死要活,也不知父亲如今到底怎样了呢。 “该死,我怎么能忘了!”她焦急地翻身下床,心急火燎间怎么也穿不好鞋子,“云,我得回家去,马上!我爹病得很重,大夫说他快不行了,也不知现在,现在……” “竹儿,别急!”牧云俯身帮她穿好脚上的绣花鞋,安慰道,“你爹不会有事的,我这就送你回去。” 韵竹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东海之底,如果牧云不送她,她根本就没办法回去。回头看着牧云温柔的眸色,她忽然不着急也不害怕了,但觉只要身边有他在,天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见她信任地点头,牧云却又有些迟疑了:“以你的体质,怕是承受不起瞬移或是光行之术,若要驾云而行,我必须现出真身才能让速度达到最快。呃,我指的……不是现在的样子,而是龙形真身。这样吧,你要是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谁说我会怕了!”韵竹挺了挺身子,舒展双臂揽上牧云的脖颈,眼底笑意如涟漪荡漾,星光闪烁,“云变成什么样子都好看,我啊……才不要错过欣赏美色的机会呢!” 半含俏皮半含温柔的的笑语让牧云如沐春风,瞬间卸下心头大石,眉眼弯弯神采飞扬:“好,既然我家竹儿喜欢,那我便让你看个够!” ☆ ☆ ☆ ☆ ☆ 离开海面踏上陆地的那一刻,墨儿陡然顿住脚步,双手死死地揪住了衣襟。 他真的要这么做?他真的……该这么做吗? 因为不甘,因为怨恨,因为对艳姬近乎痴狂的渴望,他听从了夜隳的主意,设法从牧云身上骗得了龙族正宗的灵力。 记得那是牧云带着韵竹从清穹回来的当日,对方一身的风尘和满面的疲色让他有些不忍,但他知道,要是不趁着自己心底还有股冲动的时候出手,那么,也许终此一生,他都不会有勇气再跨出这一步了。 于是,他故意运功震伤了自己的心脉,伪装成修炼不当走火入魔的症状去找牧云求救。 这是步很冒险的棋,漓惊涛夫妇外出游历,如果牧云不管他,龙宫之中更无他人有此本事救他性命,那他就只有等死了。 得不到艳姬的爱,他活着也等于是死了,那还不如赌一把。他的想法,就这么简单。 其实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胜算。自从受了那次重伤之后,牧云的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这次去清穹救韵竹,又耗了不少元气,治疗心脉之伤是件很吃力的事,他不过是名小小的杂役,凭什么要人家堂堂太子殿下不顾自己的身体,劳心劳力来救他这条微不足道的小命? 然而,他竟然嬴了。 “别怕,你不会死。”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牧云温和坚定的眸色。丝丝灵力涌入体内的时候,他清晰地感觉到贴在自己背心上的手掌不时地颤抖,与之相伴的是断断续续的轻咳声。 那感觉、那声音揪着他的心,曾有过一瞬间,良心的谴责让他几乎想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挣脱那双手,可最终,他还是妥协了,他不怕死,但在没有得到艳姬的爱之前就死去,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牧云殿下,我对不起你,但我这一生是为艳公主活着的,为了得到她,哪怕良心丧尽,堕入魔道我也在所不惜!就让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吧,到那时,我甘愿受尽所有最残酷的刑罚来向你赎罪!” 喃喃自语着,心房深处那团痴狂的烈焰终于慢慢烧干了墨儿心中的挣扎和动摇。狠狠一咬牙,他不再迟疑,以最快的速度腾身而起,倏然消失于天际…… 第42章 情痴沥胆缔同心1 落地之后许久,韵竹还没有从先前那段刺激得离谱的经历中缓过神来——先是带了避水珠在海里肆意行走,遇到过对自己咧嘴笑的海龟,也遇到过张口就咬她的巨型海蛇,然后是骑了条身躯庞大遮天蔽日的神龙遨游苍穹,平日里只能抬头仰望的白云飞鸟通通到了自己脚下…… 天呀地呀,寻常人几辈子能有一次这样的际遇?最重要的是,驮着她的那条龙,模样好看得天怒人怨,抓着他白玉珊瑚般剔透的犄角,抚摸着他身上银白泛蓝冰玉般光滑的鳞片,时不时迎上他含笑回望湛蓝幽潭般的眼眸,她万分确定当时的自己笑得像个花痴。亲生父亲卧病在床生死不知,做女儿的居然还如此开心,想想就罪过,可是,有了牧云的安慰和保证,她真的相信,父亲是不会有事的。 “我自己进村就行了,你先回去吧!” 走到离村子不远的一片树林中,韵竹推了推已恢复人形的牧云说道。 “不!”牧云神情淡定地摇摇头,“我和你一起去。” “这怎么行?”韵竹骇然变色,“求求你,快走吧,等我爹的情况稳定下来,我一定去找你。” “干吗急成这样?怕我去找你哥寻仇吗?”牧云玩味地注视着她。 “不是啊!”韵竹脸都快绿了,一边解释一边紧张地四处张望,“你不是怀疑那个元贞老道没有真的死掉么?万一他还在附近……” “原来你是担心我!”牧云笑了,眸中霎时间光彩四射,“无妨,上次是一时大意罢了,区区一个地仙岂能是我的对手?忘了告诉你,他那只独眼就是我的杰作,若非我答应过艳姬妹妹要让她亲手报仇,五年前我就送他回老家了!” 说罢,牧云很自然挽着韵竹往村里走去,韵竹还没想明白到底该同意还是该拒绝就已经糊里糊涂地到了家门口。 这时,林家上下正为韵竹的失踪乱作一团。劲松自己刚好一点就急着出去找妹妹,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现在只能闷坐在屋里发呆,林祥生急得又吐了好多血,早已是奄奄一息,但没见到女儿回来之前,他还是硬撑着口气不肯死,林大娘和荷花两个妇道人家全然没了方寸,只知道坐在一旁不停地哭。 韵竹身在门外,虽然还没有看见屋里的情形,但听到母亲和嫂子的哭声就知道情况不好,于是赶紧挣开牧云的手跑进院子大喊起来:“爹,娘,哥哥,嫂子,我回来了!” “呀,那不是竹丫头的声音吗?”屋内众人顿时激动起来。 劲松第一个奔出大门,一声“妹子”未曾出口,便看见了韵竹背后的牧云。脸色大变地愣了一瞬,他惶急地上前一把拉过韵竹往身后藏:“原来是你把妹子抓走了!告诉你,所有事情都是我的主意,你要杀就来杀我!妹子她一直都在护着你,为了你差点把自己一双手都废了,你可不能没良心对她动手!” “哥!”韵竹从劲松背后钻出来,使劲按住暴跳如雷的哥哥解释道,“你别误会,云没有恶意的,我在外面遇到危险,是他救了我,现在他是陪我回来看爹爹的。” 劲松顿时又愣住。云?失踪了几日,现在妹子居然叫那条妖龙叫得比原来还亲热,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妖术?蛊术?媚术?还是……对她霸王硬上弓了,竟让她这般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还没等他想明白,牧云已然薄唇一勾,径直越过他走到韵竹面前重新牵起了她的手:“走,我们进去!” 屋里的林家婆媳早已傻了眼,只能如泥塑木雕般呆望着韵竹和牧云手挽着手来到了林祥生床前。 “爹!”一见到面色蜡黄,形容枯槁的老父亲,韵竹顿时双眼一红,满心愧疚地跪倒在床前,“女儿不孝,让您老人家受累了……” 林祥生颤抖地伸手揽住了女儿。病势过于沉重的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但还是挣扎着微仰起头看了牧云一眼,意思是求他放过自己的孩子。牧云叹了口气,平静地道:“林大叔,从前的事都是那贼道人挑唆而起,我不会记你们的仇。我今天来,只是想代我的义妹艳姬报答林家先人安葬她姐姐的恩情……” 说到这儿,他忽然把手伸到了林祥生额头上方,只见他的手心处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绕着林祥生的头部盘旋不已。 “你做什么?”刚刚赶进屋的劲松又想冲上去,韵竹一把拽住他,回头带着几分惊喜道:“云,你是要救我爹?你有办法?” 牧云没有立刻答话,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收手道:“我只是先看看情况。林大叔的病情的确严重,不是普通药石所能治愈,用法术的话,他的凡人之身怕也承受不住……” “啊?那……”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47 章 “用法术不行,并不是说就没有别的法子……”轻轻一叹,牧云唇边浮起了一丝无奈却也决然的淡笑,“那老道虽然该死,可毕竟也说了句有用的话。” 话音方落,他双手合而复分,冰璃剑瞬间现于掌心。闭了闭眼,他朝着右腹处一剑刺下,剑刃直没至柄,接着又是干脆利落的一划一剜,鲜血顿时在素白的衣衫上炸裂开来,如趵突的泉水般喷洒满地。 这一幕把所有人都惊呆了。牧云咬牙拔出冰刃,抬头对韵竹道:“把你爹扶起来,掰开他的嘴!” 看到牧云腹间开了道一掌多宽的血口,半边身子顷刻间被染作猩红,急速淌落的血水在脚下越积越多,韵竹吓得心跳都快停止,哪里还动弹得了?这次倒是劲松隐约有点猜到了牧云的意图,于是赶紧上前照做。 牧云没再多话,又在伤处运力一逼,一汪紫黑色的液体喷涌而出,源源不断地射进了林祥生喉中,片刻之后,林祥生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他这才松手,反掌洒出一蓬冰雾凝住伤口,随即虚脱地坐倒了下去。 韵竹此时已完全明白他在做什么了,为了成全她对父亲的孝心,他竟然……真的剖胆相救! “云……”她泪流满面地扑上去,一把抱住牧云失声痛哭起来,“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我不要我爹死,可我也不要你死啊……”抹了把泪,她突然笑了,笑容哀婉凄绝,却又透着无悔的执着,“罢了,我知道你是不愿为难我,你和爹爹,叫我如何抉择?既然你已经替我决定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你生,我生,你死,我也随着你便是了!” 韵竹眼中的决绝之色直让牧云心惊,这一刹,一个强烈的念头自他脑海中流过,霍然冲垮了他心底纠结许久的执念。虚弱地抬手抚摩她的秀发,他摇头道:“别胡说,没那么严重,我又不是凡人,哪有这样容易便死?休养一段时日自会好的。”说着,他扶墙吃力地站了起来。 见他说自己没有生命危险时的神情不像是撒谎,韵竹心中稍宽,但还是一把拉住他道:“你都这样了,还要去哪里?” 牧云强笑着小声解释道:“我损耗了太多元气,幻化之术最多只能再维持半个时辰,到时……呵,你知道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眼光,懂得欣赏我美丽的原身,我可不想……被人当怪物看……”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思说笑!韵竹又是气恼又是心疼,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问道:“那你还有力气回东海吗?” 牧云一怔,苦笑不语。事实上,他现在连走出门都有困难。 “村西几里外的山谷里有个很大很深的碧影潭,那地方平时没什么人去,不知是否可以……”劲松突然开口,见牧云点头,他立刻站了起来,“那我和妹妹马上送你过去!” 没想到曾经口口声声骂他“妖龙”的劲松竟会主动帮助他,牧云不禁露出一丝意外之色,不待他答话,劲松已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来吧,我背你!” “多谢!”疲惫地笑了笑,牧云终是没有推辞,依言伏了上去。 “谢什么?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别说背你走,就算驮着你在地上爬我也愿意!”劲松很干脆地迈开大步,临出门时又喊了声,“荷花,照顾好爹娘,我很快就回来!” 韵竹赶紧跟了出去。身后,荷花婆媳俩“扑通”跪倒在地语无伦次地磕起头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大仙显灵,万岁万岁万万岁啊……” ☆ ☆ ☆ ☆ ☆ 午后,金色的阳光洒满了绿树成荫的山谷,韵竹背靠碧影潭边的山石盘膝而坐,一团淡绿色的荧光自她眉心间而起,缓缓流向四肢百骸,那张原本清秀俏丽却也并不特别出众的脸庞无端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清傲风韵和卓然气势。忽然,她身周光芒大盛,长发碧衫飘飞而起,四散的劲风中,她双手捏诀,指尖弹出两枚碧色光刃,只听一声锵然脆响,正前方的一块巨石顿时被削成三段,碎石尘屑落了一地。 片刻后,韵竹缓缓睁眼,目光灼灼地望向眼前战果,又垂眸落在自己凝聚着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的掌心间,许久方从欣喜激动却又难以置信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牧云入潭之前,她怕他赶自己回去,忙抢先一步声明自己非留下陪他不可,没想到牧云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疗伤时本也需要有人护法,以我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施法联系东海部属,竹儿,这次就全靠你了。” 说罢,他便从身上取下一片龙鳞放进她的掌心,她惊异地看着那龙鳞如雪片般融化在自己手中,随后,便有一股沁凉冷冽却让她感到通体舒泰的暗流慢慢渗透进她的身体,又带动着她体内某个地方风起云涌地蒸腾出一股陌生的力量来。 “我已经为你开了灵窍,稍后你只需按我告诉你的口诀,顺着灵力涌动的方向引导它归入四肢百骸,再慢慢适应它,学会如何控制它即可,练熟之后,对付些普通小妖不在话下。这和控制内力的方法大体相似,如果自己练不来,可以让你哥哥教你,但绝不能让他帮你疏导灵力,否则会伤到他。” 知道牧云身负重创极度虚弱,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精力来解释原由,她果断撇开满心惊异,字字句句极其用心地听着,很快一字不差记下了运功的口诀。待牧云入潭后,她在劲松的帮助下尝试了几次,虽免不了些许磕磕碰碰,但总算初步掌握了方法。 因为不放心家里,也看出妹妹天资不凡,如今一些野兽毛贼应当已经伤不了她,陪她一起在潭边露宿三整天之后,劲松便回家去了,现在是一日三次过来给她送饭,其余时间都是她独自打坐练功。 刚开始,入夜后四周时不时传来的野兽嚎叫声直教韵竹毛骨悚然,但为了牧云,她咬牙坚持了下来,待发现自己只要操控灵力在身周流动,散发出的无形气劲便足以让豺狼虎豹退避三舍,她的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又练了四日,如今她终于学会在运功护身的同时主动出手攻击了。 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韵竹又看着地上的碎石沉思起来。凭自己这连武功根基都没有的身子,居然在短短七日内就能练到这种程度,即便是靠了牧云那一片龙鳞的灵力,也还是太不可思议了。要是法术真这么好练,凡人还不得个个都修仙去啊?她到底是什么投胎的,竟有这般天赋异禀? 嗯,还有,就在离开龙宫之前,牧云还说修炼不易,不敢贸然让她尝试,现在又为什么突然肯了呢?听他叮嘱自己时的口气,似乎知道她一定能成功,否则以他对她的疼爱,也不可能在自己不能陪护的情况下,让毫无经验的她冒着生命危险去胡乱摸索修炼法门,这,不是与他先前的说法自相矛盾吗? 联想到先前那些奇异的梦境,再想想在蝙蝠洞里的时候,自己莫名其妙地认出了那些从来没有学过的异种文字,所有这一切都令她怀疑,自己身上或许有着什么惊天的秘密,可无论是为了顾及牧云的颜面,还是为了维护他们之间的感情,眼下她都不能直截了当地去问他……不管怎样,他待她这样好,难道她还不知足吗?顺其自然吧,机会到了,总能弄明白的。 想通之后,韵竹也不再一味苦思,调整了心情吃了些哥哥送来的食物,又拿了特地让哥哥从家里带来的绣花绷子做起了针线活。 她答应过牧云要为他绣一条盘龙绕竹纹的腰带的,当时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如此怪诞的创意,如今才明白,这看似玩笑的一语中,包含着他多少凝重难诉的深情……上次绣了一半的那条,被她手上的血弄脏了,她不想让他看到了难受,还是重新再绣一条吧。 还有,她已经知道牧云捡了那半条绢帕之后,曾答应过要赔件祭品给丽娘,她也应该帮他履行承诺,再为丽娘绣件东西。虽然他们都清楚丽娘早已重新投生去了,其实并不需要这些,但这好歹也是对她的一种祝福,愿她来生平安喜乐,再不会遇见像元贞那样无良的负心人。 无论经历多少变故,绣艺始终是韵竹的心头最爱,尤其是绣自己真心想绣的东西,一旦沉醉其中,再沉郁的心情也会变得欢悦起来。飞针走线中,她不禁轻哼起了家乡采莲女们常唱的一首歌谣: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注:南朝乐府民歌《西洲曲》) 婉转动听的歌声伴着潺潺流水和啾啁鸟语悠然飘散开来,为人迹罕至的幽谷增添了一缕别样的温馨。一曲终了,韵竹只觉背后乍暖,纤腰被环住的同时,耳边传来了温柔含笑的低语:“何必仰首望飞鸿,又何须望郎上青楼?只要你喜欢,你心里的人,天涯海角,碧落黄泉都会陪在你身边!”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48 章 突然被人抱住,韵竹却无半点惊骇之色,只因那熟悉的海藻清香让她莫名安心。缓缓回过头去,她秋水般的明眸中浮起了一片氤氲:“我知道,我是这世间最幸运的女子,上天何其厚待我,让我今生有缘与你相遇。” 凝眉望向她光华灼灼的星眸,牧云满足地低叹一声,将她的螓首拥入了胸怀:“遇见你,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否则,再漫长的生命,也只是一片空虚寂寥……” 第43章 情痴沥胆缔同心2 良久无言的温存后,牧云挽着韵竹在潭边坐了下来。韵竹垂下眸光,小心翼翼地伸手轻抚向他的右腹:“还疼吗?” “好多了。”牧云笑得满不在乎,但韵竹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回避之意。没错,他不是凡人,不会那么脆弱,但他也会痛,会流血,会面临死亡的威胁,虽然他从没有告诉过她,为了救她的父亲,他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但他所承受的痛苦,她全都是看在眼里的。 “从明天起,你就别上来了……”侧首轻靠在牧云肩上,韵竹沉吟着幽幽道,“你完全复原得要七七四十九天,现在才不过第七天,你总是强用幻化之术,即使每天只有两三个时辰,还是很伤元气的。现在开始,换我下去陪你,在潭底,你可以一直保持真身,这样才好安心调养。” “你的灵力已经可以控制自如了?”牧云一惊,箍在她腰间的手不觉紧了紧。他先前告诉过她,尽管有避水珠在手,但在学会熟练运功之前也绝对不能下水,否则初获的灵力因环境突变运行不稳,会有走火入魔甚至躯体爆裂的危险,如今,她这样胸有成竹地表示要下水陪他,定是已经小有成就了。 重生后的韵竹虽是凡人之躯,前世带来的天分却仍然如此强大,这样的她让他钦赏让他叹服,也让他不自禁地有些害怕。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教她法术,他就做好了承受任何后果的准备,但还是会忍不住希望这一切不要来得那么快。万一,等她变回幽篁之后,又像当年那样和他师徒相称撇清关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撑持住理智坚强的外表,像当年那样佯装平静地放手任她离去。 察觉到牧云的失神,韵竹忍不住抬头望进他涟影深深,似喜似忧的湛蓝眼瞳:“云,你……” “竹儿!”牧云忽地将她的脸庞按进怀中,堵住她未出口的话急急说道: “你一定在想,其实你学会法术并不难,之前我为什么没有马上答应教你是不是?对不起,我早就知道你有修炼的天赋,可我怕你变强了之后会离开我,所以……宁愿你维持现状。直到你以为我救了你爹之后就会死,对我说出生死相随之语,我才突然觉得,你明明可以拥有主宰人生的能力,可我却自私地不给你机会,眼睁睁看着你因为无力保护亲人,无力改变命运而痛苦,这样对你不公平。竹儿,我错了,从现在起,我愿意把我们的未来交给你决定,哪怕赌输了,哪怕真的会失去你,我也不后悔……” 听着牧云埋首在自己颈边闷闷地说出这番痴迷眷恋的话语,韵竹心口蓦地一紧,只觉有什么热辣辣的东西止不住的要喷涌出来。安慰地蹭了蹭他清瘦的脸颊,她字字温柔也字字坚定地在他耳边轻声道:“云,你不会输,无论将来怎样,竹儿都愿许你生生世世,天荒地老,永不相负!” “竹儿……” 牧云身子一震,欣喜若狂地抬起头来,蔚蓝似海的眼眸中瞬间光华流转,世间万千颜色,尽付其中…… ☆ ☆ ☆ ☆ ☆ 伫立风中,艳姬满腹酸苦地红了双眼,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让泪水落下。 因为担心牧云,她用感应之术寻着他,悄悄跟了来,不料,听到的竟是他和韵竹的山盟海誓。 他和韵竹认识才多久,竟然就可以爱得这样如痴如醉,为了救她的父亲,甚至不惜忍受剖腹沥胆之苦,而她在他身边已经几百年了啊,为什么他就是不能爱上她?为什么? 天晓得当时她有多想冲出去要了那个贱丫头的性命,让她没办法再霸占她的云哥哥,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因为她知道,如果她真那样做了,牧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所以,她只有黯然离开。 “黯然销魂,独自垂泪?啧啧,这可不是咱们性烈如火的艳公主行事的风格啊!” 突然,背后响起一声怪笑,赫然是夜隳那难听到极点的招牌嗓音。 艳姬怔了怔,恼怒地转过身来瞪视他:“你还有脸来我面前招摇?都怪你把事情办砸了,要不然那姓林的小贱人哪还有命去勾引我的云哥哥?” “哎哟,我的艳公主,你说话可要凭良心!”夜隳很冤枉似的两手一摊叫起苦来,“要是你能再多拖住牧云太子一会儿,我至于失败吗?因为这事,我被你的云哥哥打成重伤,差点连命都丢了,可我还是没出卖你呀!对你,我可是够忠心,够义气的了,你怎么反倒还怪起我来?” 说罢,他便捂着胸口/爆/出了一串呛咳,虽然那快要断气似的痛苦之状有些夸张,但看他蜡黄的脸色,就可知他的确是重伤未愈,气血亏虚。 见他如此,艳姬倒有些不忍了,虽然她一向讨厌夜隳,但这次的事毕竟是她挑起的,说来还是她欠他一个人情。一撇红唇,她息事宁人地挥挥手道:“唉,好了好了,这事就不提了。你还是说说,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吧。” 夜隳咧嘴一笑,献殷勤地上前道:“我还不是惦记着咱们艳公主铲除情敌的大计吗?一有新主意,立刻就赶着来向您禀报了呢。” 艳姬的脸不着痕迹地红了红。轻啐一口,她两手叉腰杏眼圆睁地道:“废话少说,有屁快放!” “是是是!”夜隳似乎对她粗暴的态度不以为意,依旧一脸讨好的笑。咂了咂嘴,他刚要开口,忽又顿住,紧张兮兮地左右看了看道:“牧云太子呢,他没在附近吧?” “瞧你这点出息!”艳姬不屑地娇哼了一声,“最近他不会离开龙宫,放心吧!” 她明知牧云身在碧影潭,却没有对夜隳说实话。牧云旧伤初愈,又添了新伤,身体很是虚弱,若让夜隳得知此事,说不定会趁机去向他报复。虽然夜隳也受了伤,而且功力本就不如牧云,但这家伙素来诡计多端,还是不得不防。 “云哥哥,不管你怎样对我,我始终都是向着你的,你可知我的一片苦心?”撒完谎,她不由得在心底暗叹了一声。 夜隳不知艳姬的曲折心思,听她这么说胆子便大了起来。 “好,那我可就说了!”轻吐口气,他的唇边泛起了一丝诡诈的阴笑,“我保证,这是个绝妙的主意,一个远比杀掉或是毁掉那个女人好得多也有用得多的主意!” “哦?”艳姬心头一跳,兴趣立现。此时的她已完全忘记了伤感,美丽的眼眸中闪起了期待的光芒…… ☆ ☆ ☆ ☆ ☆ 由于牧云的坚持,韵竹在寸步不离地守了他十天之后,终于同意回家一趟看看父母。在家中呆了半日,放不下满心牵挂的她又匆匆踏上了归途,走到村口的时候,却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宋公子,怎么是你?” 愣了愣,韵竹又惊又喜地迎了上去。 宋尧臣是她在灵羽族沦为阶下囚时共过患难的朋友,认识时间虽不长,倒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自从离开清穹以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她猜想他应该是继续上路进京赶考了,如今会在这里见到他,着实是让她大大意外了一把,不过,见到好友状态颇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自然还是非常高兴的。 “在清穹的时候,林姑娘很照顾我,我觉得,应该来谢谢你……”宋尧臣专注地望着她,神情腼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花了好多工夫,才打听到你住在这里。嗯,你回来以后,一切都好吧?” “好,很好啊,你看起来也不错嘛!”韵竹嫣然接口。 她并没有注意到宋尧臣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而且他跟自己说话时不再使用那些文绉绉的言辞,显得亲切随和多了。客套过后,她问起了一件在她看来很重要的事:“对了,你不是要进京赶考吗?怎么还不上路,反而跑到这里来,别把时间给耽误了呀!” “不,不会,来得及!况且……”宋尧臣绞着双手,脸色微微泛红,“有件比这更重要的事,我一定要先做,否则……我根本没心思去赶考。” “什么事?会比赶考还重要?”韵竹不解地望着他。此时,她开始有点发觉,这个书呆子,似乎有什么地方和原来不一样了。 “我……我……”宋尧臣的胸膛不住地起伏着,连脖子根都涨红了,“林姑娘,这些日子,我一直……反反复复想起你。你是我见过最勇敢,也最善良的女子,在这世上,除了我的娘亲,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对我这样好过,我觉得……觉得自己是喜欢上你了!” 心头一震,韵竹霎时间呆若木鸡。头脑空白了好半晌,她才捋了捋头发窘然道:“这……宋公子,你真是太抬举我了。患难中本就该互相扶持,一点小事算得了什么?我只是个乡野村姑,小门小户,无知无识的,有什么值得你喜欢呢?” “不,不是的!”宋尧臣立刻激动地反驳,“就因为你出身乡野,不受那些迂腐礼教的束缚,所以才和一般女子不同,我喜欢的正是这样的你……”咽了下口水,他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最重要的话,“当日你与我共患难,他日我若有寸进,也愿与你同富贵。如果你不反对,待我科考归来,就遣媒人去你家提亲!” 迎着他满含期待的目光,韵竹只剩下了张口结舌的分。看来,他是认真的,非同寻常的认真……她的头开始痛了,如果可以,她并不想伤害他,尤其是他马上就要去参加科考,如果受到精神上的打击,对他的影响恐怕会很大,问题是,她不可能因此欺骗他,有些话,是不得不说清楚的。 “宋公子,多谢你这样看重我,可是……”她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诚实地说了出来,“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这话,犹如一汪来自冰山雪原的水,浇得宋尧臣满腔沸腾的热血瞬间冻结。看着他从惊愕、茫然中一点点回神,继而陷入深深的失望、难堪与沮丧之中,韵竹不由得苦笑拧眉:“宋公子,真的很抱歉……” 她试图安慰他,却发现任何言辞都是苍白无力的。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什么“其实你很优秀,是我高攀不上”之类的话,傻瓜都听得出是借口,所以,她只能沉默。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49 章 “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宋尧臣突然开口,“是不是……你曾经提到过的那个牧云殿下?”他的嗓音暗哑,目光躲闪,似是想知道,却又怕知道答案。 韵竹不由得一怔,没想到当时看来总是心惊胆战、畏畏缩缩的他竟会如此细心地留意到她说过的话。心情复杂地牵了牵嘴角,她无声地表示默认。 “他……不是凡人对不对?” 这话却叫韵竹着实吃了一惊。想了想,她还是老实地点头:“没错。” “那么你该知道,和他在一起,或许会很艰难,甚至……危险。”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愿意。” 宋尧臣倏然移回目光,死死盯住眼前淡定坦诚的清秀面庞,神情瞬息万变,最终,激荡的烈焰慢慢褪去,凝固在眼底的惟有一丝无奈,一丝忧伤,以及遗憾之余的肃然起敬:“我没有看错人,林姑娘,你真的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只可惜,我遇见你太晚……” “宋公子……” “什么都别说了!”宋尧臣轻轻摇头,垂眸藏起了眼底渐浓的氤氲,“问清楚,我心里也踏实了。天色不早,我还急着赶路,我们……就此别过吧。” 作了一揖,他转身便走,察觉到背后韵竹担忧的注视,他强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淡淡道:“尧臣虽乃一介书生,但终究是男儿之身,岂会因一点儿女私情就误了自己的前程?还请林姑娘不必多虑。” 看着他强作无事的背影带着一身落寞匆匆离去,韵竹黯然止步,许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第44章 妒意横生设狡计 “他……好些没有?” 把母亲精心烹制的饭菜递到妹妹手中,劲松略显犹豫地把目光移向了清澈的潭水,可瞧了半晌却是看不出半点端倪。 “好多了,只是完全恢复法力还需要些时间。”韵竹轻声答着,眸中流露出浓浓的怜惜和柔情。 “我真是……对不住他!”劲松局促不安地搓着手,黝黑的脸膛因愧疚而浮起隐约的红晕,“要不是前几日刚好听到你们的谈话,我还不知道,在苍郁山中那次,就是他救的我,可我居然信了那臭老道的鬼话,错把恩人当仇人……” “哥!”安慰地挽住兄长的手臂,韵竹温婉一笑道,“他不怪你,真的。他还说,觉得你的爽快脾气很对他的胃口呢。”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劲松窘然挠头,胸中郁结顿解,突然间对牧云也有了很对脾气的感觉。 说话间,他的视线无意中落在了韵竹脚边的绣活上。那条盘龙绕竹纹的腰带,如今林家每一个人都明白它是什么来由了,不过,边上那条杏黄色的襦裙,却似乎是个新鲜玩意儿。 “妹子,这是什么?我记得你从来不穿这个颜色的衣裳,你嫂子也不穿啊……”劲松皱皱眉,突然大惊小怪地嚷道,“你和龙太子已经好到什么程度了?你……你该不会是有了吧?这是做给你女儿穿的?” 噗——韵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哥,你瞎扯什么呢!”她哭笑不得地捂脸,“别说是没有的事,就算……就算真有了,哪能现在就知道是男是女,再说这衣服这么大,能是小孩子穿的吗?” “我未来的妹夫那么神,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其实我倒希望是真的呢,我这么多年都没当上爹爹,能混个舅舅当当也不错啊!”劲松嘿嘿笑。 韵竹这才明白自己被貌似忠厚的老哥给调侃了,霎时间面似火烧,红晕满颊。半喜半羞地佯嗔一阵之后,她解释道:“跟你说正经的吧,这是我绣给云一位过世的朋友作为祭品的,其实,他这位朋友我们都知道!” 见哥哥一脸困惑,韵竹便把自己曾在丽娘坟前焚帕为祭,后来未燃尽的半条绢帕被牧云取去之事告诉了他。“当日他对丽娘许诺,日后会加倍奉还她的祭品,我想,就给她做件绣花衣裳吧……” 说到这里,她不禁满心酸涩地叹了口气:“云还说,虽然他们可以随手把任何东西变成衣裳,但丽娘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穿上件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衣裳,她甚至还想过,要学会自己做衣裳,将来缝给她的丈夫……和他们的孩子穿……” 话到此处,她已哽咽得说不下去。劲松狠狠收紧了双拳,许久才咬牙迸出一句话:“元贞这死牛鼻子,别再让我遇见他……” “哥,东海神君已经去找那贼老道算过帐,他畏罪自杀了,你就别再为被他利用之事耿耿于怀了!”看出哥哥的心思,韵竹赶紧打断了他的话。牧云告诉过她,元贞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怕是没那么容易死,但她不想让哥哥牵扯进去,于是便拿元贞的死讯来搪塞,以免性情鲁直的劲松蛮牛脾气发作起来,不自量力地去找元贞算账,他武功虽然不弱,却完全不懂法术,到时还不定要吃什么亏。 劲松又愤愤不平地嘟哝了一阵才不说话了。其实他知道,凭自己这点本事是奈何不了元贞的,可他还是气不过,暗暗想着有机会非得教训那混帐老道一顿不可,就算要不了他的命,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兄妹俩又说了些别的话,韵竹也吃了哥哥送来的饭食,不觉间半日已过。抬头看看天色,韵竹把食盒往哥哥手里一送道:“行了,哥,你回去吧。告诉爹娘跟嫂子,我在这儿挺好的,让他们不要担心。” “哎,那你自己小心!”劲松点头,随即压低嗓子笑了笑,“还有……替我问候未来的妹夫!” 满面飞红地目送哥哥大笑离去,韵竹转身走向了潭边,已被她制成项链贴身挂着的避水珠在她胸前闪烁着温润柔和的光芒。轻提纤足踏入潭中,她衣袂飘飘的身影在水面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笔直地缓缓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 ☆ ☆ ☆ ☆ 走在回家的路上,劲松的心情比来时好了许多,虽然还未得机会当面与牧云交谈,但自妹妹口中得知牧云并不记恨自己,他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从前,他对父亲和妹妹同情异类的想法很不理解,如今他才真正明白,他们是对的。很多时候,与世间其他生灵比起来,自以为可以主宰一切的人类其实才是最愚蠢、最渺小的。 “下次见到我那未来妹夫,一定要当面向他赔罪。虽说他早已不计前嫌,但做人要光明磊落,我可不能心安理得地白占这个便宜!” 暗暗打定了主意,他的心情更加畅快。现在,他越来越觉得有个“不是人”的妹夫似乎是件挺不错的事。毕竟,世间有几人能得此奇遇?他这妹子,还真是有惊世骇俗的本事,居然把东海龙太子变成了他们林家的女婿! 就在他陶醉于遐想之中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哎哟……” 劲松一惊回神,本能地游目四顾寻找声源,可来回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人。他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正想继续前行,可那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哎……哎哟……有没有人哪?救命!” 这回,他听得清清楚楚,确实是有人在叫,而且听起来像是个女人。仔细分辨了一下,他确认声音是来自左手边的草丛中,于是急忙拔足飞奔了过去。片刻的拨草寻踪之后,一个横躺在地,浑身是伤,衣衫不整——几乎可以说是半裸的少女赫然呈现在他眼前。 这景象让劲松着实呆愣了一瞬,随后才想起应该赶紧救人。他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这衣不蔽体的女子身上,然后才半蹲下去问道:“姑娘,你怎么样?出什么事了?” 那女子的眼睛本是虚弱地半闭着,骤闻人声,她受惊地一颤,随后带着一丝畏怯扬起了羽睫。片刻后,那两道散乱的目光终于渐渐汇聚出了焦点,同一刹,她尖叫出声,拼命掩住自己的胸口,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大王,饶了我吧!我给你做牛做马,只求你不要再糟蹋我了!” “大王?”劲松又是一愣,想了想才隐约明白了,“你……你遇上强盗了?他们把你……” 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也不忍心说出口。看这姑娘,年纪应该跟他妹妹韵竹差不多,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竟然就被人……真是太可怜了。 姑娘咬着唇,布满血丝的双眼怯怯地注视着他,也许是觉得他看起来不像坏人,也许是饱受摧残之后,那颗盛满了惊惧与痛苦的心急需宣泄和慰藉,她忽然一头扎进劲松怀里,紧搂着他的脖子号啕大哭起来。 “别怕,别怕,都过去了!” 劲松轻拍她的脊背,不断地重复这几句话。他虽然读过几年书,但这似乎对他“先天不足”的语言表达能力并没有多少帮助,哄女人尤其是他的弱项。平时,他在妻子面前都说不出什么柔情款款的妙语来,更别提面对一个陌生的女子了,此情此景,他能想到的安慰之词也就只有这些而已。 看那姑娘哭泣发泄了一阵,情绪似乎渐趋稳定,他小声问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可好?” 姑娘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问明她的住处后,劲松把她负到了背上。 “走快一点,送完她之后,应该还赶得及在天黑前回家。”看了看天色,他霍然起身,朝着姑娘所指的方向匆匆走去。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50 章 ☆ ☆ ☆ ☆ ☆ 一夜过后,劲松打着哈欠,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周公,同时习惯性地把手往身旁的位置伸了过去。 躺在他身边的,当然是他的妻子荷花,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可今天他却隐约感觉到拥入怀中的躯体似乎有些异样。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略带疑惑地凝眸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立马把他吓得魂飞天外——哪里有什么荷花?他抱着的那个浑身不着寸缕的女人,竟赫然是他昨天在回家路上所救的少女! “你怎么会在这里?”惊呼声中,劲松骇然坐起,随即发现自己早已和对方裸裎相见。面红耳热地暗啐了一口,他急忙捡起被丢在床角边的衣服穿上,心慌意乱间,竟连外衫穿反了也不知道。 冷眼看着他一连串狼狈的神情和动作,那少女轻哼一声慢慢坐起:“穿上衣服,也抹不掉已经发生的事情,我看你还是面对现实吧!” 她随随便便一扬手,也没见如何动作,衣服就到了身上。这也就罢了,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她说话时的语气冷静得可怕,既没有良家女子被人毁去清白后的羞愤与绝望,也没有淫娃荡妇成功勾引异性后的得意和媚态,看她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在述说着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劲松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许久才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家,而是这少女的住处。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把她送回家后就离开了,也明明记得自己是回到家里吃了饭,然后和妻子一起回了房,怎么会…… 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忽然记起自己向那少女告辞时,对方曾着意挽留——甚至可以说是纠缠、勾引,为了脱身,他明确告诉她,家中妻子还在等着自己回去。 当时,那少女的神情立刻冷了下来,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死心了,她也的确没有再出言留他。可是,走出这间屋子时,他似乎闻到了一股异常的香气,随后意识就开始模糊,再后来,他觉得自己是回了家,但头脑一直有些昏沉,所经历的一切也都如梦境般飘渺…… 难道说,昨天他根本就没走成,后来发生的事情全都是幻象? 这个可怕的认知让他瞬间脊背发冷,汗毛倒竖。默然许久,他才望向那少女哑声道:“所有的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局,只等着我这个傻瓜自己往里钻,对不对?” “没错,看来你还不是傻到家!”少女扯扯唇算是一笑,可眼里分明没有半点笑意。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不老实!”少女明眸一转,这次倒像是真有了几分笑意,不过却是嘲讽的笑,“我看你心里明明在想,世上竟会有这等不可思议的事,这女人莫非是个妖怪?”稍稍一顿,她把艳丽的脸庞往劲松面前凑了凑,“恭喜你,猜对了,我还真是个妖怪!” 说着,她伸出舌头往劲松脸上舔去。劲松一仰身想躲,却蓦地发现那舌头又细又长,伸出时还伴随着“丝丝”声响,竟赫然是毒蛇吐信的架势! 仿佛当头挨了一棒,他张了张嘴却没叫出声来。挨过因过度惊愕而起的眩晕感之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现在的他,对精怪异类已不会少见多怪,眼下的问题是,她究竟想干什么? 咽了咽口水,他努力强迫自己镇定地与她对峙:“你是人也好,是妖也罢,我现在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你的目的!” 见他已不像初时那么慌乱,少女似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看不出,你这个乡巴佬倒比我想象的要高明几分。好吧,明白告诉你便是,我是个海蛇妖,很毒的那种哦!我趁着交欢之时在你身上下了神仙难解的慢性剧毒,这毒每隔一个月就会发作一次,除了我,没有人能解除你的痛苦,也就是说,你必须终身依靠我给你解毒才能活得下去!” 劲松的脸色变了变:“所以,我就必须终身任你奴役了?” “不要把事情想象得太严重!”少女又笑开了,“其实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让你妹妹离开牧云太子,我就会给你解毒。他们一个月不在一起,我就给你解一次,一年不在一起,我就给你解一年,直到你老死为止,这笔买卖应该不难做吧?” “你……”劲松心头一震,陡然脱口惊呼,“你是东海龙宫的艳公主,牧云太子的义妹艳姬?” 少女眼中霍地闪过一道厉光,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看来你知道的倒不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一句话,你答不答应吧!” “真没想到,牧云太子竟会有你这么个寡廉鲜耻的义妹!”劲松咬紧了牙关,气恼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那少女,也就是海蛇公主艳姬的目光又变得阴冷起来,但她没有发作,只是寒声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你身上的毒马上就会发作,还不赶快做决定?” 说话间,劲松已觉腹中隐隐约约疼了起来,似有千万条小蛇在里面又咬又钻,不过刹那的工夫,狂涌而出的冷汗便湿透了全身,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叫出声来,很显然,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 “你……容我想想……”喘了口气,他低头作沉思状,目光却悄悄一转瞥向地面。那把他一向带在身上的佩刀,此时正横在他左手边的地上,趁艳姬不备,他蓦地伸手抓向了刀柄。 见劲松突然拿刀,艳姬面色一沉,正想施法还击并且嘲笑他不自量力,没想到,那挥起的刀锋并非冲她砍来,而是往回一圈抹向了他自己颈间。 这次动手,远比当初假戏真做地胁迫韵竹帮忙诱捕牧云时更狠准更利落,以致于艳姬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一刀割断自己的咽喉,大股鲜血直喷出来,带着令人心悸的腥热溅了她满头满脸。 劲松的身子晃了晃,手中佩刀铮然坠地。这次,是他对艳姬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随后仰天栽倒下去,在一阵剧烈的抽搐后闭上了眼睛。 艳姬彻底愣住了,就这样瞠目结舌地看着殷红的血水在洁白的床单上缓缓渗开,完全忘了擦去脸上的脏污。这一刹,她的心里好像忽然被塞进了什么陌生的东西,让她不由自主地迷惘、惶恐起来…… 第45章 搏命相护感妖姬1 看着静卧在床的劲松苍白如纸的脸庞和他颈上刚刚凝结住,依旧触目惊心地泛着红的伤口,艳姬不禁心乱如麻地叹了口气。 要不是她也会那手凝水成冰,瞬间冻结伤口的法术,这傻男人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番苦心设计,结果却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那天,夜隳给她出了个主意,要她用毒控制林家人来胁迫韵竹离开牧云。若是下普通的毒,牧云随手就能解,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只有一种毒是牧云甚至东海神君都解不了的,那就是她通过与异性/交/欢留在对方身上的慢性剧毒。 这自然是个很无耻的主意,但艳姬本来就没有人类女子那种三贞九烈的观念,再加上她想得到牧云的狂热执念,所以就采纳了这个建议。 鉴于此法的特殊性,林家人里适合下手的也就只有身为年轻壮汉的林劲松了。要达到目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法术控制他,可是她没有那样做。因为苦恋牧云多年,却始终不为他所接受,这让向来自诩美貌的艳姬自尊心很受打击,所以,她弃简用繁,以普通女子的手段去勾引劲松,想借此证明自己的魅力,找回一点心理上的平衡。 不料,她又一次失败了,居然连一个山野村夫都不买她的帐!这个结果几乎把她当场气疯,最后,无计可施的她还是不得不依靠幻术完成了这个见鬼的计划。不管手段用得漂不漂亮,事情到此总该算是成功了,可她万万没想到,劲松竟会二话不说拔刀自刎。 情况有那么严重吗?严重到他想也不想就去抹脖子?她真不知道,到底是该用“刚烈”,还是“愚蠢”来形容他。不过……看着他昏迷中因痛楚而拧紧的粗眉,素来自私任性,从不知同情愧疚为何物的她却是不知不觉地生出了些许罪恶感。 一声低低的呻/吟中,劲松身子一动,慢慢睁开了眼睛。恢复意识的一瞬间,他只觉自己的脖子疼得像被十把锯子锯过,身体也酸痛得像被十辆马车碾过一样,这样不堪忍受的痛苦,几乎让他再次昏厥过去。 “醒了?”身旁忽然响起了一个冷峭的女声。他茫然仰眸,随后就看到了艳姬的脸。 那样平板的声音和表情,应该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吧?但也许是因为头脑不清醒而产生了幻觉,他竟隐约觉得她的眼底有一丝欣喜闪过。 “寻死好玩吗?”见他傻傻地盯着自己瞧,艳姬的唇边又浮起了嘲讽的冷笑,“你们林家人,是不是都有喜欢寻死的毛病,以为去死一死,别人就会心软可怜你,然后什么问题都解决了?真是愚不可及!” 她说这话时自然是想到了韵竹百般求死“骗”得牧云与其言归于好之事,语气里自然也就带上了八/九分的醋意。 劲松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你又何必救我?”叹口气,他重又闭上了眼睛,“我绝不会答应你的条件,你杀了我吧!” “你真是……犯得上吗?”艳姬噎了噎,难得耐着性子好生劝道,“你答应了我又如何?你妹妹没有了云哥哥也不见得会死。她要是真喜欢云哥哥这样的,我再替她找一个差不多的就是了,这些年我跟着云哥哥也认识了不少神族朋友,真身威武,化形美艳的多得是呢……” 劲松倏地睁开眼睛,眼底射出的两道冷光让原本还想滔滔不绝说下去的艳姬情不自禁地卡了壳。无言地与她对峙片刻,劲松眸中的锐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轻蔑,一丝怜悯:“你死心吧,牧云太子不会喜欢你的!”看出艳姬明显就要发作的表情,他还是不怕死地继续说了下去,“你的见识和他差得太远,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住口!”这等同于羞辱的话让艳姬再也忍耐不住,美丽的眼眸中霎时间迸出杀气,“你这莽夫,当真活够了是不是?” 暴怒中,她一把掐住了劲松的脖子,不过稍一用力,那本就是勉强凝住的伤口再度裂开,鲜血霍然涌出。劲松痛得脸色惨白,却并没有挣扎,也没有求饶,只是定定望住她,随着鲜血流失而渐趋涣散的目光中有着看淡生死的坦然和水火难侵的坚毅。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51 章 就在艳姬被劲松看得有些手软,犹豫着是不是当真要了结他性命的时候,妖族的敏锐直觉让她突然发现有一股强大的危险气息自背后压迫而来。她急忙放开劲松,掌心中幻化出灵蛇鞭护在胸前,一个旋步回身面对那来路不明之人,对方那张普通得几乎可以说毫无特点的长方脸映入眼帘时,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让她疑惑地拧起了眉头。 “真晦气,还以为有什么像样的妖灵,原来只是条不足五百年的小海蛇!”黑衣人啐了一口,似乎颇为失望,听他的口气,俨然是在叹息着猎物档次太低,不能满足自己的需求。 艳姬原本还在苦思着这不速之客是何许人也,看到他开口说话时的表情,她顿时心头一沉,恍然大悟,刻骨的仇恨瞬间化作熊熊怒火燃烧起来。 是他,就是他,苦苦等了二十多年,这个与她有着血海深仇的混蛋终于出现在她眼前了! 眼波一转,艳姬把长鞭绕在指尖上媚态十足地格格娇笑:“哟,真不愧是得道高人哪,提起海蛇二字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这二十多年来,难道你都不会做噩梦的吗?”在对方微微侧首显出诧异不解之色时,她媚态一收,眼底迸出了凌厉如刀的怨毒之意,“唐峥,你可还记得被你亲手害死的丽娘?” 这黑衣蒙面之人正是假死避祸的元贞,艳姬这声“唐峥”一叫,着实惊得他三魂丢了七魄。他已用法术改变了声音相貌,对方能认出他是元贞已属稀奇,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女人竟然管他叫唐峥! 自从当上天机门掌门之后,他的俗家性命早已弃之不用,世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知道“唐峥”这个名字。眼前这女妖一口叫出他的本名,显见得对他了解甚深,可他却根本不认识对方,这叫他焉能不惊?直到听见“丽娘”二字,他才蓦地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你是她的妹妹?”当年,他曾听丽娘说过自己尚有一妹之事,计划对丽娘下手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要把那条小蛇一并捉来,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成功。如今,他看出艳姬的真身是海蛇,又听了她那些话,自然就知道她是谁了。 其实,艳姬也并未见过元贞本人,只是姐姐死后,她铁了心立志报仇,便让见过元贞的牧云从自己的记忆中提炼出关于元贞的一切特征要素植入她的头脑,所以,即使眼前之人改变了声音相貌,但身上的气息、习惯性的表情动作总是改不了的,这些,都足以让她透过一切伪装识破他的真实身份。 “没错,负心贼子,受死吧!”怒喝一声,已无耐性再与对方作口舌之争的艳姬身形骤起,手中灵蛇鞭带着满腔恨意朝元贞缠了过去。 元贞冷笑着拔出玄铁拂尘从容应战。论单打独斗,他绝不是与牧云的对手,所以上次袭击牧云,一是仗着阵法围攻,二是使计利用林家兄妹来牵制他才能取胜,但与功力和实战经验都尚嫌太嫩的艳姬相比,他的实力可是明显要高出一筹的。交手不多时,他的玄铁拂尘就压制住了艳姬的灵蛇鞭,眼看时机已经成熟,他默念法咒,一蓬尘丝陡然飞出,在半空中化作无数利箭铺天盖地地向艳姬射去。 艳姬大吃一惊,急忙挥鞭在身周荡开一片淡黄色光网抵挡利箭,这护身之术是牧云亲授,手法属于上乘,可惜艳姬功底太浅,使出来威力不足,攒射而来的箭矢只挡开了十之六七。所谓打蛇打七寸,因为和丽娘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元贞对蛇族化为人身后的七寸所在也极为熟悉,杀伤力最强的几箭都是奔着那要害而去,艳姬一挡不成,再想退避时却觉双足被一股无形暗力粘住,根本就动不了了。 看着那转瞬间已到身前的箭矢,艳姬心头冰凉,只能绝望而不甘地闭上了眼睛,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忽然,一团温热的物体重重撞来,推得她斜斜踉跄了几步,下一瞬,腥咸粘稠的液体喷溅开来,霍然湿了她的全身。 迟迟未感觉到疼痛袭来,她茫然睁开眼,下一瞬,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心胆俱裂,只见方才还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劲松不知何时扑来挡在她跟前,那些原本射向她的箭矢穿透了他的身子,被射得像个刺猬似的他挣扎着地凑近她耳边,吃力地催促道:“笨妖精,还不……快跑?” 依着艳姬的性子,本是宁死也不肯逃跑的,可眼前那片狠狠刺痛她心窝的鲜红却瓦解了她的倔强。心念电转间,她趁着元贞也还在吃惊的工夫,一把抄起已然支持不住委顿下去的劲松,施了个障眼咒后转身一跃,没命般御光飞遁而去。 ☆ ☆ ☆ ☆ ☆ 碧影潭底,韵竹坐在水草边逗弄着时不时从身边掠过的游鱼。在她对面,是一个由水幕结界凝成的透明球体,栖在球心内的银白色巨龙双目微闭,身子盘曲着,一圈夹杂着星点蓝芒的淡淡银光在他身周循环流动,时而迅疾,时而缓慢。 抬头看看水球中的白龙,韵竹以手支颐出了会儿神,迷离眼波中蕴着温柔的怜惜之色。忽然,一个不大不小的动静唤回了她的神思,只见一条仅有手指长短的小小鱼儿侧着身子在她的脚边扭动,也不知是受了什么伤,还是得了什么病,总之样子看起来痛苦极了。 “呀,小家伙,你怎么了?”韵竹俯身轻轻捧起了它。 按照常理,鱼儿该是怕人的,即使伤了病了,只要还有一丝力气,被人抓住后也非得挣扎几下不可,但也许是与牧云相处日久,还吸收了他一片龙鳞的灵气,韵竹身上也有着几分得道水族的气息,那小鱼竟一点也不怕她,反而往她怀里一钻,像是撒娇又像是诉苦地在她胸前磨蹭起来。 韵竹怜爱地摸摸它的头,正琢磨着该怎么帮它,却听耳边响起了一个温柔低沉的声音:“我来教你怎么给她治病,好么?” 站在她身边的,是不知何时已走出结界恢复了人身的牧云。 韵竹一怔,随即嗔怪地拧起了眉:“你怎么又出来?在水里也不安分……” “嘘——”牧云竖指唇边,示意她不要吓着那小鱼。看在小鱼的份上,韵竹只好不说话了。 牧云像个躲过大人责骂的孩子般庆幸地笑笑,随即低头指点了韵竹几句咒语。韵竹试着照他的方法运力于掌心,心中默念法咒,凝起一蓬柔和的绿光把那小鱼的身子包裹了起来。片刻后,她撤回手,小鱼立即从她怀里活蹦乱跳地溜出来,致谢似的摆了摆尾巴,然后撒着欢游走了。 “呵,真神!”韵竹瞧着自己的手喜不自胜。牧云揽了她的肩,似笑非笑地低语道:“这算什么?从前的你,治愈能力远比我强得多,只是你本族救人的法术太过伤身,而你又总是不懂得爱惜自己,我才教了你现在的方法,命令你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许用本族的法术救人。” “从前的我?”韵竹心头一跳,抬眼望向牧云,眸底隐隐闪烁着期待之色,“云,你是打算告诉我从前的事了吗?那时的我,或者该说是上辈子的我了吧,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呢?” “你怎么知道?”听了她的话,牧云却是不禁讶然,“竹儿,难道说,你已经想起什么了?” “没有,只是,自从认识你以后,就总是时不时地做一些奇怪的梦,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韵竹有些恍惚地笑了笑,“云,我虽然不懂灵异之事,可我也不傻,以你的身份能耐,怎会无缘无故喜欢一个如此平凡的我?我们之间,必是本就有渊源的,对不对?” 默了默,牧云无奈而叹:“竹儿,你还是这么聪明!没错,我的确认识……也爱着前世的你,但你说我不会喜欢现在这个平凡的你,也不尽然。我是为从前的你而来,但现在的你若和我心中那个她大相径庭,我又如何会再次爱上?无论相貌、身份如何变化,你始终是你,一直都是我喜欢的那个样子。” “云,我懂了!”韵竹欣喜万分把头埋进他怀里,幽幽道,“谢谢你还记得我,又一次找到了我。从前的我们,一定也很相爱吧?是不是因为我修行不够,寿命太短,我们才不得不分开的?” “这……才不是呢!那时的你少年得志,心比天高,眼里哪会有我?”牧云虽从未记恨过当年的幽篁,但想起过往种种心酸,还是忍不住半是赌气半开玩笑地撇过脸,佯作委屈地道出这么一句。 见韵竹惊奇万分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这么好,那时的我竟会不喜欢?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牧云心中因忆起往事而浮现的苦涩骤然消失,于是转回头雨过天晴地笑了开来,正想说话,胸腹间却忽地气息一窒,忍不住掩口轻咳起来。 “云,你怎么了?”韵竹大惊,顾不得再问从前的事,忙照着他方才所教的法子,把手按到他背后输入灵力助他调息。 “不用……”牧云抓了她的臂膀想要推开,迎上她不满横来的目光,他赶紧解释,“竹儿,我不是不要你帮,其实,我突然感觉不舒服,是因为感应到艳姬有麻烦。我现在的灵力只恢复了一两成,感应太微弱,既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知她在哪里,我很担心她,她再不懂事,终究也是我妹妹……” “我明白了!”韵竹瞬间了然,收手后问道,“告诉我,我能做些什么?” 见韵竹对艳姬毫无芥蒂,热心地一口应承帮忙,牧云放下了心,展颜一笑后对她细细道来。 与此同时,东海之滨的沙滩上,归海律正半闭着双眼仰天而卧,惬意地晒着太阳。 忽然,他好像感觉到什么,倏地睁开了眼睛。 云层深处,一片明显有别于阳光的银芒异样地闪动着,逐渐幻化成一个龙形的徽记。 归海律脸色微变,腾地翻身坐起。仰头又看了片刻,他苦恼地一拍额头,五官夸张地挤成了一团:“我的天,你们这些小娃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老人家清静会儿?我的命好苦啊——” 叫苦连天的哀叹声中,他动作利落地一旋身,化作墨绿色的光箭冲入了云霄…… 第46章 搏命相护感妖姬2 黄昏,荒郊的一处山洞中传来了男子断断续续的呛咳和喘息声,这人听来似有极重的伤病在身,捱得甚是辛苦,其间,夹杂着一个女子含着歉疚的幽幽叹息: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把你害成这样……”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说这些了……”男子苦笑,随着一声紧似一声的剧咳,空气中弥漫起了刺鼻的血腥味,艰难地提了口气,他涩声道,“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为难我妹妹,让她……好好地……和牧云殿下在一起,就算,用我一条命,换你……一个承诺,可好?” “你……林劲松,你个笨蛋,到现在还想着这些!”女子咬牙低咒,似乎想发怒却又不忍。见她纠结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男子虚弱而满足地低笑一声,渐渐没了声息。 栖身在洞中的正是险险逃出元贞魔掌的艳姬和为救她身受重伤的劲松。劲松以凡人之身承受了对付妖魔的法力攻击,还能留着口气直到现在,竟是归功于元贞先前所赠的乾坤带。得知元贞的卑劣为人后,他曾想将此物丢弃,韵竹却劝他,人有善恶,物无功过,既是得了这法器,留着护身也好。韵竹如今已开始修炼法术,不需要这种低档的法器,于是将自己那条乾坤带也给了哥哥,幸亏劲松如今就拿乾坤带当做普通的腰带来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否则受了那一击,早已当场毙命,魂飞魄散了。 尽管暂时留得一命,可劲松的情况还是糟透了。看着他起出箭矢后流血不止的身躯和越来越苍白的脸,艳姬心如油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谁让她的法力那么低,本事那么差,要是牧云在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痛苦地咬了咬唇,罢了,不要再想了吧,若不是她执迷不悟非要不择手段地把牧云抢到手,也不会把事情弄成现在这样。从小到大,她一直仗着牧云一家人的宠爱嚣张跋扈任性妄为,今番,是她生平第一次尝到后悔和自责的滋味。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52 章 不行,她不能让林劲松这傻子就这么死了,就算牧云不在,她也要自己想出救他的法子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思绪急速转了几转,随即用指尖划破手腕,将血滴进已经意识昏聩的劲松口中,又俯下身去,在他胸腹间的伤口处画了几道血符。 过了一会儿,流血渐渐止住了。艳姬心中一喜,继续朝那血符处注入灵力,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直到她累得满头大汗胸口作痛,才见劲松身子一动,悠悠醒转了过来。 恢复意识的一刹那,劲松似觉有咸湿的液体滴上面颊,吃力地睁眼看去,只见艳姬正双眸通红地瞧着自己喜极而泣,此时的她,全没了先前的骄横跋扈,只似一个做错了事急于补过的小女孩,张皇、局促,却也真诚。 最初知道自己被她算计的时候,他真的是恨不得杀了她,但现在,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忽然恨不起来了。也许,先前是他高估她了,她选择了如此不光彩的方式来争夺爱侣,并不是因为她天生淫贱狠毒,而是因为她太天真,尽管她可能已经有好几百岁的年纪,但在感情方面的认知还稚嫩得像个孩子……这小丫头,其实比他妹妹还要不通世事得多吧。 “好了,我说过,已经……不怪你,别这样了……”翕动着干裂的唇瓣轻道了句,他看了看汗湿罗衣气喘吁吁的艳姬,又皱眉望向了她依旧按在自己胸前输入灵力的手,“我的伤,治不好……就不要勉强了,要是你……弄得自己油尽灯枯,我岂不是……白救了你一场?” 艳姬神情一顿,手上运功却依然未停:“我自己知道轻重,你少瞎操心。我倒是有话问你来着,我设计陷害你,还差点杀了你,你为何这般拼命救我?” “我们林家……欠牧云殿下的情。”淡淡应着,劲松脸上满是理所当然的神情,仿佛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便足以解释一切。 “原来……我是沾了云哥哥的光?”愣怔许久,艳姬方才自嘲地扯了扯唇,“可惜,你这人情似乎还错对象了,对他来说,我根本……什么都不是!” “我就说你……不懂!”劲松叹了口气,满心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爱的人不是你,并不等于……你对他来说就不重要。他救我爹之前……曾经说过,是替你……报林家先人安葬你姐姐的恩情。我们林家……绝不敢以你的恩人自居,我只是觉得,他这么做,或许有一半……是为了我妹妹,但另一半……还是因为你。在他心里,你的事,就是他的事,你欠的情,就是他欠的情,甚至不需要告诉你,他就可以……天经地义的……去替你承担报恩的责任。如果,在他眼里……你真的什么都不是,他又何须如此?” 劲松从来不是个擅长言辞之人,因为牧云的缘故,他也把艳姬当做妹妹看待,这才尽了自己所有的能力来劝说她,希望能帮她走出偏执,不要再做糊涂事。艳姬听得怔怔出神,低垂了迷离的眸子喃喃道:“我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吗?既然他不爱我,那又为什么……还要在乎我呢?” “世间之爱,不只是男女之情。我爱我妻子,此生认定的伴侣唯她一人,但为了爹娘,为了妹妹,我同样可以……不惜一切,那是出于亲情,相信牧云殿下待你,也是如此。” 艳姬心颤了颤,灵魂深处,某种无法解释的异样心绪渐渐蒸腾弥漫。还是会有些不甘心吧,因为她要的不只是牧云的兄妹之情,但她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对牧云的了解竟还不及一个看似粗鲁的山野武夫,连相知都做不到,又谈何相爱?就算再不想接受,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做不了与他执手相伴的那个人。 闭了闭眼,咽下清醒之后无可奈何的空虚和酸楚,她轻扯樱唇恍惚地笑了笑。 其实,她得到的并不算少,一个身份卑微无依无靠的小妖,却被东海神君一家如珠如宝地宠爱着,似乎,还有只叫做墨儿的小章鱼,总是傻傻的跟在她身后任她差遣兼当出气筒,为的无非是多看她几眼。眼前这个名叫林劲松的傻汉子,莫名其妙地被她害得死去活来,却在生死关头拼着性命保护了她……扪心自问,她究竟凭什么值得别人如此相待?从不曾尊重珍惜过他人的好意,更不曾为疼爱她的人付出过什么,却总是自以为是理所当然地予取予求,如今想来,真是可恨又可笑呢。 许久,缓缓睁开双眼的艳姬低下头,眸光沉沉地落在劲松苍白如纸的脸上,心底瞬间作出了一个决定。 “林劲松,我有办法彻底治好你的伤,但需要你的配合……”她沉声说着,眉宇间蕴藏一丝苦涩,语气却依然坚定,“给你输了这么久的灵力,你现在应当有一些力气了,是吗?”见劲松微微点头一派迷惘地看着自己,她的腮边泛起了一丝异常的酡红,“要用这疗伤之法,我必须……与你再行一次夫妻之事。” “什么?”劲松一惊,立即窘迫惶然地连连摇头,“不,不可以,我已经错了一次,绝不能再错第二次,若要如此,我宁愿死!” “迂腐!”艳姬忽又恢复了那刁蛮泼辣的样儿,屈指在劲松额前一弹,嗤之以鼻道,“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也知道你爱你家娘子,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觉得对不起她,是不是?可你是中了我的幻术误把我当成她才会如此,你的心从来不曾背叛过她啊!至于这次,我们纯粹是为了疗伤救命,你说,是要硬充好汉,让你家娘子年纪轻轻就守寡好呢,还是做识时务的俊杰,努力活着回到她身边,用尽你的余生去好好疼爱她补偿她好呢?命是你的,我不能替你做主,你自己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吧。” 劲松一时语塞。若在其他景况下,一个姑娘家用如此轻浮的态度说出这番话,他一定会把对方鄙视到尘埃里去,可在看穿了艳姬的真实心性以后,他可不认为她会真的这样无所谓,相反,他从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令人心悸的异彩,这样的她,就像冬去春来时枝头的一抹残雪,在阳光下绽放着最后的光芒,同时一步步走向无可挽回的消逝。他拧了眉,深深纠结着,既为良知与自尊的挣扎,也为心底莫名而起的担忧。 “男子汉大丈夫,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就不能给个痛快话吗?”许久等不到回答,艳姬不耐烦地瞪他。 劲松身躯剧震,双手死死攥紧,随后渐渐松开,又攥紧,再松开,再攥紧。“艳……艳姑娘……”一颗心几起几落之后,他终于僵着脸色,嗫嚅着开了口,“这样做,真不会……伤害到你吗?” “废话,我是妖,你一个凡人能伤到我什么?你们凡人在意的名节什么的,在我眼里也根本一文不值!”艳姬啐了一口,随即挑眉,“你这样说,是打算答应了?” “我舍不得荷花,舍不得家里所有人,就算会下地狱,也让我先回到他们身边再说!”狠咬了牙关,劲松颤抖着抬手揽上艳姬的腰,“艳姑娘,那么就……拜托了!” 不知是因为身子虚弱还是极度难堪、羞窘,他不敢直视艳姬的眼睛,身体也颤抖僵硬得难以为继,艳姬苦笑着按住了他的手,“罢了,下流/淫/荡的事,果然还是适合让我来做。” 话音未落,她右掌一抬,香风轻掠处,已将劲松拘入幻境之中,看着他的眸光逐渐痴醉迷乱,她心一横,轻解罗裳纵身投入了他的怀中…… ☆ ☆ ☆ ☆ ☆ 劲松前所未有的夜不归宿让林家乱做一团,荷花请了一些平时和丈夫关系较好的邻里乡亲帮忙一起去找,可一大群人忙了一整夜也没有半点消息,束手无策之下,急得几乎发疯的林大娘不禁想起了牧云。 “老头子,要不,让荷花去趟碧影潭吧?叫竹儿跟龙太子说说,他那么神通广大……” “不行!”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林祥生摇头打断,“你忘了?人家上次为了救我,受了多重的伤!竹儿说他要调养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复原,咱们怎能不识好歹,现在就去烦他?” 林大娘顿时语塞。揉了揉因流泪加上火而红肿的眼睛,她低下头嗫嚅道:“可是……不去求他,那……那咱们的松儿该怎么办呢?” “娘……”荷花走上前去,轻轻揽住了婆母的肩膀,“爹说得对,咱们受了人家的恩惠,不能不知道进退!劲松他……他那么个大老爷们儿,能出什么事呢?没准是半路上遇到什么人需要帮忙,他那侠义心肠一发作,就顾不上回家了。要不,咱们再等等?” 其实,荷花心里清楚,丈夫是个乐于助人的热心肠没错,但他同时也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如果有特殊情况无法回家过夜,他一定会托人稍信回来,以免家里人担心,现在一夜过去了,什么讯息都没有,这绝对不正常。此时此刻,她自己也已经急得快要崩溃,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宽老人家的心而已。 见这平时看来软弱无主见的媳妇竟能说出如此深明大义的话来,林祥生不免又是意外,又是感动。定了定神,他安抚地对婆媳俩道:“行了,就按荷花说的,再等等。如果今儿个天黑以前松儿还不回来,那咱们就去报官,差老爷们总会有法子的!” 正说着的时候,忽听“吱呀”一响,他们身后的一扇窗户不知怎的开了。荷花怕公爹大病初愈受不住风,赶紧跑过去想把窗子关上,不料窗外蓦地闪过一片黄色光芒,直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林祥生夫妇也见到了这异象,他们惟恐媳妇有失,急忙赶了过来,但这光芒只是一闪即逝,四周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异况发生。三人都松了口气,正要关窗时,却发现窗前的桌子上赫然多了一行字: “林劲松在允山西峰,自东南侧上山,所见第一处山洞内即是,洞口有松字为记,艳。” 三人面面相觑,愣了好半晌,林大娘才讷讷地开口道:“老头子,荷花,你们看,这是真的吗?艳?艳是谁?这光,这字……这,这也太玄了……” “爹,娘,我想起来了!”荷花突然恍然大悟地叫出声来,“你们还记得吗?竹妹子说过的,龙太子的义妹,艳姬姑娘?难不成是她发现了劲松,特地来通知咱们的?” “没错!”林祥生一拊掌道,“这光和字来得怪异,不似人力所为,被你这么一提醒,倒是很有可能了!不管怎样,咱们现在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荷花……”他转身吩咐媳妇道,“你腿脚好,先赶过去看看,我跟你娘随后就来!” “哎,好,好,我这就去!”荷花忙不迭地应声,转身便走,老两口也匆匆出门而去。待他们走远后,一抹纤细的黄影从后窗外的树后悄悄行出,默然驻足片刻后,带着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掠向空际,消失不见。 第47章 执意抽身遭毒手1 午夜,艳姬步履艰难地踽踽独行在幽僻的山道上,素来美丽妖冶的脸庞血色惨淡,眼中亦是写满了疲惫困倦之色。 她没有告诉劲松,自己为救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一身本就不甚深厚的法力,在用来替他修复伤躯之后已经所剩无几了。此时的她,身体就像被抽空了似的一阵阵虚冷,甚至连最基本的御光之术也难以为继,不得不落了地像个凡人一样靠双足行走。她不知道自己的人形还能维持多久,现在她唯一希望的就是能捱到返回东海,若是还没到家就坚持不住现出蛇身,失去了法力的她恐怕随时会有被人打死在路上的危险。 她从没有想过,素来恃宠而骄,任性而为的自己有一天也会做出牺牲自己去救人这种蠢事,而且,救的还是个和她非亲非故,也非她心头所爱的不相干之人。不过,难得蠢了一回的她,心中却是格外的宁静,更无一丝一毫的后悔。 劲松说得对,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真正懂过爱,也没有真正了解过牧云,自以为是的胡作非为,不过是亵渎了牧云对自己的真挚心意,也让自己和他渐行渐远而已。这次,她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吧,虽然也只是赎罪补过,但她毕竟勇敢地担当了一回,可以坦然无愧地面对牧云,面对自己了。 恍惚间,她的眼前不禁又浮现起了那个白衣银发,冰昙雪莲般清灵绝美的身影。其实,她早该明白,对于自己而言,他一直都是镜中花,水中月,美丽诱人却也虚幻遥远,可望而不可及,如今,她已不再奢望什么,只求自己的存在不会玷污他纤尘不染的美好,日后,无论是否在他身边,但愿他想起自己时还能说上一句:“艳姬妹妹,是个挺不错的姑娘。” 一阵沉重而清晰的钝痛,从心房深处浮起又缓缓晕开,散去。一个做了太久也让自己沉迷了太久的梦,一夕之间被打碎,真是如割肉离骨,抽魂剔魄般的折磨,但醒来之后,却是心落回原地的踏实。世间事本是有得有失,她得到的已不算少,惜缘,惜福,才不会失去更多,她该知足了。 怆然一笑,她抬手抹去不知何时湿了脸颊的泪水,微白的樱唇倔强一抿后,拢紧身上衣衫,加快了赶路的脚步。 “艳公主!” 忽然,一个如金属摩擦般尖利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夜的静谧。心头一跳,艳姬倏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三头蛟夜隳阴郁邪气的笑容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53 章 “是你啊,有事吗?”她努力克制着心中的厌恶淡淡问了句,但纤细的双眉还是难掩不耐地皱了起来。 “有事吗?”夜隳夸张地瞠目结舌,表现出十足的惊讶,“公主殿下,瞧你这话问的,我来找你当然是为了我们的计划啊!”上下打量了艳姬几眼,他的唇边浮起了一丝暧昧的笑,“看来,我们美丽的公主殿下已经成功地把鱼儿钓上钩了,那我们下一步……” “够了,没有下一步!”艳姬脸一撇,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夜隳,到此为止吧,我不会再跟你合作了,你最好也走得远远的,找个地方安分度日别再作恶,否则云哥哥绝不会放过你。这算是我们好歹相交一场,我给你的最后忠告。” 这回,夜隳是真的惊讶了,看着艳姬突然严肃得有些陌生的面容,他似乎渐渐悟出了什么:“艳公主,你莫不是想放弃牧云太子了吧?难道,你甘心就这样便宜了那姓林的女人吗?”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微微眯起眼眸,瞳仁中隐约透出一丝危险的光芒,可惜心有所思的艳姬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躲避秽物般侧了侧身,她淡淡道:“我已经想通了,就算能把林韵竹逼走又如何?纸包不住火,云哥哥终有一日会知道真相的,到时,恐怕他非但不会爱我,还会恨我一辈子,就连仅有的兄妹情分都毁于一旦了。我累了,不想再玩这种跳梁小丑似的把戏。” “呵,艳公主何时变得这般通透明理了?其实,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呢,只不过,这出戏原本还该有几个精彩高/潮的,如今却只能提前落幕了!” 耳边突然变得阴森可怖的语声让艳姬心中一寒,就在她方自察觉不对,却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之时,一阵冷痛霍然掠过她的手腕,她吃惊地飘身退开,抬手看时,只见腕上已被划破一口,渗出了鲜红的血丝。 “夜隳,你活得不耐烦了,竟敢伤我?莫不是你日子过得太无趣,想要尝尝被云哥哥剥皮抽筋的滋味了?”愣了愣,她蓦地沉下脸,踏上两步杏眼圆睁地怒喝出声。 夜隳的法力素在艳姬之上,虽然前不久他才被牧云重创,但艳姬为了救劲松几乎法力全失,情况更糟,两相对比,双方的实力反是更悬殊了。艳姬知道夜隳一旦起了恶念,自己和他硬拼那是绝无胜算,就连逃跑,对于此刻的她来说也有些力不从心,如今她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夜隳对东海龙族的畏惧,希望能搬出牧云来暂时吓住他,把局面缓一缓再想办法脱身了。 若换作从前,艳姬一发怒,夜隳定然是一径的赔小心,不料这回,他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嗤之以鼻地冷笑道:“伤你又如何?不过一条小小的海蛇,仗着龙太子宠你,就真当自己是公主了?哼,这些年,我已经忍够了你们,如今,也该是我反击的时候了!” 夜隳眼中从所未见的狠厉之色让艳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暗道一声不妙,她本能地疾步后退,无奈已经迟了。只见一道惨碧色的幽光闪过,她顿觉全身被制,动弹不得,与此同时,一股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穿透了她的身体,她顿时痛呼倒地,惊恐地看着鲜血如泉水般从自己胸前的伤口中喷出,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涓滴不剩地一泻而尽,被吸进了某个不可见的无底深渊之中。 “你……”剧痛中,她吃力地抬头,射向夜隳的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据她所知,夜隳的法力虽是高过她,可也没还没到如此邪异可怖的地步,况且如今的他是受了伤的,怎么可能反比平时更加厉害了? 看出她带着不甘的疑问,夜隳噙着一丝嘲讽的笑,右掌一翻将一物递到她面前:“就让你死个明白!看看这是什么?” 卧在他手心里的,是一枚锈迹斑驳,还有着些许残缺的铜环。看似很不起眼的东西,却散发着时而惨碧时而猩红的妖异光芒,破损的环边上沾着几点血迹,表明它正是方才夜隳用来划伤艳姬手腕的凶器,只是艳姬腕上的伤不轻,沾上的血似乎不应只有那么一点。 答案很快浮出了水面,就在夜隳说话的工夫里,那几点血迹也消失了——像是水滴落在海绵上一般渗进了铜环里,此时,镜面上本是半红半碧的光泽完全变成了猩红色,那环身微微一颤,发出了一声活像是酒足饭饱后表达惬意的“嗡嗡”声,随后便寂然不动了。 “蜮襄……蜮襄魔环?”艳姬捂着胸口虚弱地惊呼。 数万年前,曾有一鱼妖仗着能吸取水族功法的蜮襄魔环横行水域,当时的四海神君联手除去了这鱼妖,蜮襄魔环在打斗中破损,却由于魔性太强而无法毁去,四海神君只得合力将其封印。自此以后,这害人之物未再出现过,四海水族的后代都听过这个故事,但也只当它是个传说而已,没想到,蜮襄魔环竟然真的存在,还不知怎的落到了夜隳手里。 “你们把我逐出东海,逼得我像丧家犬一样四处逃亡,想必很得意吧?可你们绝对不会想到,正是因为这样,才给了我无意间发现蜮襄魔环秘密的机会。我略施小计,就骗得墨儿这白痴助我取得龙族正宗灵力用来破除封印,不过,受损的魔环已经陷入沉睡,仅仅破除封印也无法让它恢复往日神威,它能够苏醒,还真是多亏了你啊!你知道吗,能唤醒蜮襄魔环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与人类交合过的水族之血!” 艳姬心头一震,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夜隳给她出主意,叫她去色诱劲松,全都是一早算计好的,可笑她被利用了尚不自知,到头来害苦了别人,也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看着她悔恨不已的表情,夜隳更为得意地大笑道:“本来,我还想利用你多给你家龙太子哥哥制造一些麻烦,将他好好整治一番的,没想到你居然想抽身了。行,那么,你的利用价值也就到此为止了,我正好拿你来试试蜮襄魔环的威力,哈哈,还真是好用,对不对?” “你!我真蠢,居然上了你的当!我……我好恨……”在血泊中挣扎着,艳姬几乎把银牙咬碎,但对眼前这个恶棍已是无能为力。 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夜隳捧起艳姬流在地上的血饮了一口,啧啧有声道:“味道还真不错,就不知,你身上的肉滋味如何呢?哈,瞧你这花容月貌的,就这样把你吃了,还怪可惜的,不如趁你还没断气之前先享用一下你的身体,等你死了,再慢慢品尝你的血肉不迟!” “你这魔鬼……”艳姬悲愤欲绝地瞪着他,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夜隳早已死了几百回,可事实上,此时的她别说反抗,就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夜隳狞笑着向自己伸出了魔爪。 就在她绝望地闭上眼睛之时,忽听夜隳低呼了一声,声音中透着惊愕,似是遇上了什么意外,几道凌乱的光影交错后,她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什么裹挟着箭一般射了出去。 茫然中,她颤抖地抬了抬眼,进入视线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孔。 “归……归伯伯?”霎时间,她几乎喜极而泣。 “丫头,别说话,一定要挺住,伯伯会救你!”归海律一边驾云飞驰,一边强笑地安慰她,但眸色却是一片黯然。 虚弱地扯了扯唇,艳姬没再说什么,安心地合上了双眼。还有没有救,她心里清楚,如今,她只求能死在自己人身边,便已心满意足了。 “云哥哥,要是……能再见你一面……该有多好……”迷迷糊糊地想着,她渐渐沉入黑暗之中,残存的一丝微弱意识,终于完全消失了。 ☆ ☆ ☆ ☆ ☆ 碧影潭底,韵竹守着再次恢复了龙身在水幕结界内调息的牧云,目光时不时投向水面的方向,似在等待着什么。 通知归海律去寻找艳姬之后,牧云终是把他们当年的故事告诉了韵竹。因为怕韵竹一时间接受不了,他暂时略去了她前世的夫君是天帝这个过于惊悚的事实,因为不愿给她增加太多的心理负担,他对于自己当年错失至爱的痛苦也只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但韵竹听完之后,还是久久陷于震惊之中无法自拔。 “竹儿,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些事,就是怕你恢复了前世记忆之后,心便又不在我身上了,可现在,看到你如此真诚待我,我也不愿再欺瞒你。至于你那位前世夫君的身份,我承认,我不想说,因为我无法原谅他对你的伤害,也不想看到你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但我的感受并不能代表你,你自己考虑清楚,如果想知道他是谁,想知道……我是否因为嫉妒才会那样评价他,我可以带你去见他,让你亲自求证。” 耳边平静中带着一丝凄伤的诉说,让六神无主的韵竹蓦然惊醒,没有任何犹豫,她一把抱住牧云决然摇头:“云,不必说了,我不想知道。我现在爱的是你,以后也只会是你,就算扯上前世,我破碎的记忆片段里只有你没有他,这也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以后,再也不要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人自寻烦恼,好么?” “他,不重要?”牧云挑眉。见她认真地点头,他眉宇一展粲然笑开,幽蓝眼眸中燃起的璀璨光华瞬间明媚了整个天地,迷醉了她的心魂。 第48章 执意抽身遭毒手2 得到了自己期待的承诺,牧云终于安心地继续休养调息去了,韵竹答应替他等着归海律的回音,一有艳姬的消息,立即唤醒他通知他。 等待中,想起牧云告诉她的那些往事,韵竹仍是免不了有些如在梦中之感。原来她曾是天界仙子,死前已有千余岁的仙龄,难怪今世她能凭着残留的本能认出蝙蝠洞中那种古老的文字,在法术修炼方面也有着过人的天赋。 这样的过往让如今身为凡人的她不得不惊叹,可她丝毫不羡慕从前的自己,反为现在的自己骄傲——身边有个如此深爱自己的人却毫无所觉,偏去追逐一个不知珍惜自己的人,真是蠢透了,是该死了回炉重塑一遍了……虽然,目前她暂时还没有前世那么强大,但她有一颗坚定爱着牧云的心,这点便比前世强得多,至于法术,那是可以练出来的,相信终有一日她会拥有不输以往的能力,与他比肩,护他平安。 想到这里,韵竹便觉浑身是劲,于是更加用心地执行起牧云交给自己的任务来。只是,大半日过去了,她并未收到归海律传来的任何讯息,直到当晚戌时左右,已等得有些心焦的她才察觉到了些许异常。自从有了法力基础之后,她的感知力比从前灵敏了许多,即使隔了数丈深的潭水,她还是闻到了潭边由远及近的浓重血腥气,心念一转,她立即起身走近牧云闭关的结界,指尖拈了簇碧光在界璧上一划而过。 结界轻轻一晃,水球内盘曲而卧、阖目宁神的白龙倏然睁眼,宝石般的水漾蓝眸在瞬间的茫然后,立即迸出警觉凝重的光芒:“有事发生?” “我感觉到有异常,还不知是何事,上去看看?”韵竹敛眉轻问。 牧云点头,迅速恢复人身,撤去结界后,挽了韵竹的手一同浮上水面。 踏上岸边的一刹那,眼前的景象惊得他们几乎魂飞魄散,只见归海律神色慌张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被他抱在怀里的艳姬浑身绵软,气息奄奄,胸前的伤口兀自淌血,在他们身后,是一路触目惊心的血迹。 “归伯伯,怎么回事?”牧云骇然上前,不等对方回答,他已从艳姬的伤口上约略看出了端倪,顿时脸色大变,“蜮襄魔环?” “没错,那害人的邪物竟是被夜隳找了出来,我趁他不备才偷袭得手,能救出这丫头,实在是侥幸!”把艳姬交给牧云,归海律气急败坏地顿足道,“她的血都快流干了,那该死的伤口用水神咒也凝不住,你看怎么办?” 隐约听到牧云的声音,一直陷于半昏迷状态中的艳姬身子一动,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云……云哥哥?”努力凝起模糊的视线,她的唇边浮起了一丝虚弱而满足的凄笑,“感谢老天,真的让我……在临死前……见到你了。” 握住她挣扎着伸来的手,牧云趁机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虽然得出的结论让他心头如坠铅块,但他还是对她绽开了一丝镇定抚慰的笑容:“艳姬妹妹,别说傻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看出他眼中的决然,艳姬和一旁的归海律同时惊颤了一下。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54 章 “不……”艳姬喘息着拼命摇头,“云哥哥,不,不要!我就算能活,一身修为……也全都毁了,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我不要你……为了我……白白赔上自己的性命!” “傻丫头,你忘了,我和其他水族不一样,我不会死的!”牧云仍是神色不变地笑着,同时抬手轻抹去了她腮边沾上的血污,“毁去修为算什么?只要你活着,我们终有再相见的一天。我和东海水族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会等着你回来,你不可以放弃,知道吗?” 字字真情的话语犹如冬日荒原上穿破漫天冰雪的一抹阳光,悄然温暖了艳姬濒死的心。羽睫一颤,她轻合美眸,两行珠泪悄然滚落:“云哥哥,我不配……让你对我这么好!其实,那次夜隳……袭击林姑娘,是我指使的,我还……跟他合谋……陷害林姑娘的哥哥,我有今天,全都是……自作自受……” 骤闻此言,牧云和韵竹都不禁一怔。交换了一个心意相通的眼神之后,韵竹对牧云轻轻颔首,牧云感激地一笑,回眸望向艳姬道:“过去的事,都不提了。艳姬妹妹,你必须好好活着,才对得起我们大家。” 韵竹也上前轻握住艳姬的手,用真诚的笑容向她表达了自己的谅解。艳姬再也说不出话来,瞬间的凝咽后,她终于轻颤着娇躯微微点了点头。 “归伯伯,麻烦你带韵竹回避一下。” 听着牧云冷静的嘱咐,归海律脸色顿时一白:“你疯了吗?你可是才受过伤……要不还是让我试试?” “归伯伯!”牧云摇了摇头,神色淡然,语气中透出却的是不可动摇的坚决。 归海律素知他平时性子随和,可一旦做出决定,那便是铁板钉钉,再无更改。叹了口气,他拍拍韵竹的肩膀道:“丫头,我们走开些。” 韵竹没有完全听懂他们的话,但也隐约感觉得出,牧云若要救艳姬性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她心中忐忑,可又知道不该阻止牧云去做这件事,因此只好跟着归海律默默退开,目光却牢牢凝锁在牧云身上,不敢有片刻疏神。 “艳姬妹妹,静下心来,准备好!” 微笑着轻抚了一下艳姬的脸颊,牧云闭目凝神转动功法,身周霍然迸射出一片耀眼的银芒。片刻后,他薄唇微启,吐出了一颗银白中泛着微蓝的光珠,艳姬顺势抬头,樱唇一张,把那光珠吸入了口中。霎时间,她的身周也有一片黄色光芒腾起,与四周的银芒夹杂流动,互相渗透。 随着两色光芒一点一滴地融合,艳姬胸前的流血渐渐止住了,面色也逐渐红润,但她的身影却变得越来越稀薄,直至变成了一个透明的轮廓。 “云哥哥,保重!” 一声哽咽的低喃中,只见流光冲天,宛如烟花绽放,在瞬间的绚丽后四散而落,光焰散尽处,牧云怀中的美艳少女不知所踪,惟余一条周身布满黄白环纹的小蛇在他掌中蠕蠕而动,方才出现过的银蓝光珠从那小蛇头顶逸出,看来形色依旧,大小却只剩下了原先的一半。牧云张口一吸,那光珠又回到了他体内,他身周的银色光华如水波般微漾了一下,随即渐渐收敛、消失。 “归伯伯……”牧云轻声呼唤,归海律赶紧上前把他手里的小蛇接了过来。 听出牧云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韵竹急忙也赶了过去,扶上他的身体时,她只觉触手一片冰凉,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知道,龙族与其他水族一样,体温本是远较凡人为低,变幻成人形后配合相应的法术才会有和人一样的体温,若是身子突然变凉,便是元气损耗过度,难以维持变幻术法之故。心头一震,她急道:“云,你……” “别碰我,快走开!”牧云咬牙站起,用力推开了她。不待韵竹回过神来,他已拧身斜掠而出,一头扑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山洞,同时挥手扬起一片水幕封住了洞口。 韵竹不知发生了何事,踉跄站稳后就想追上去,归海律忙一把拖住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透过那层薄薄的水幕,隐约可见洞中蓦然现出的巨大龙影在地上翻滚挣扎,甚至用头猛撞山壁,那动静之大,竟让他们脚下的土地都为之震颤起来。 随着那一下又一下猛烈的翻滚撞击,不停地有鲜红的血滴喷溅到水幕上,不消多时,原本半透明的水幕就被血迹沾染得一片模糊,几乎看不清洞内的情形了。 眼前的景象把韵竹惊得心胆俱裂,瞬间的头脑空白之后,她一把揪住归海律的衣袖急问道:“归伯伯,怎么回事?他到底怎么了?” 爱莫能助地叹了口气,归海律红着双眼恻然道:“他把自己的元丹分了一半给艳姬,只有这样做才能救她……对我们灵族来说,元丹就是我们的命,一旦有了损毁,那可是要命的事啊!” 见韵竹骇然变色,他忙又解释道:“龙族与其他水族不同,他们有天生的灵力,只要不是取了全部的元丹,还不至于死。可是……那过后的痛苦,简直连‘生不如死’四字都不足以形容,我真怕他撑不下去……” 龙族素来性傲,当初牧云被元贞用破灵神签刺穿身体都不肯哼一声,现在却痛苦得在地上打滚,其中滋味可想而知。看着水幕上越溅越多的血迹,韵竹只觉心都快被撕裂了,不等归海律把话说完就转身冲向洞口。谁知,刚一碰上洞口的水幕,便有一股势不可挡的巨大反弹之力迎面而来,毫无防备的她当即被撞飞出丈许远,一跤跌倒在地。 不顾手肘膝盖擦破的疼痛,韵竹一骨碌爬起来又回到了洞口,这次,她有了准备,掌上运足灵力便要试着劈开结界。归海律见状,赶紧过来拦住了一脸倔强,撞了南墙还不肯回头的韵竹:“丫头别乱来,小龙儿设的结界连我都破不了,你就别白费力气了。他封了洞口,就是怕痛得神志不清的时候误伤到你,你在这儿逞强折腾自己,只会让他更不安心。” 韵竹怔了怔,权衡轻重后终是没再莽撞行事。避开结界倚身在洞口之侧,她望着洞中那失控地宣泄着痛苦的身影哽然开口: “云,我在这里,你听到了吗?两千多年前,你已经错过了你的小幽,这一次,她终于脱胎换骨回到你身边,从身到心都完完全全属于你,你该不会傻到再次错过和她相守的机会吧?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在这里一直守着你,陪着你。她还等着你让她履行许你生生世世的诺言,你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是吗?” 泪中带笑的温柔语声幽幽飘入洞中,仿佛有着魔力一般,令那痛苦挣扎的巨大身影渐渐安静下来。喘息片刻之后,他吃力地挪动到山洞一角盘曲成一团,虽然还是不时地颤抖痉挛,却不再有自残躯体的失控行为了。 见此情形,归海律不禁长长舒了口气,随即忽地想起什么,大惊失色地望向韵竹:“丫头,你……你……刚才说什么?难不成,你都记起来了?” 韵竹唇角轻扬,淡淡摇头:“没有,是云告诉我的。不过,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幽篁也好,韵竹也罢,从今往后都是属于他的,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再让我从他身边走开。” 迎着她平静如水却流溢着无悔深情的清亮星眸,归海律耸然动容。他可是从未见过以前的幽篁对牧云露出过这般神情呢,看来,他家那固执又痴心的小龙儿终是精诚所至,苦尽甘来了。也好,也罢,能换得她如此相待,也不枉牧云为她做下那等逆天折寿的傻事,就算是天命难违不得善终,也算是……值了吧。 第49章 魔掌遮天覆云雨1 “对不起……” 从昏迷中醒来,看到一脸焦急,形容憔悴地守在自己身边的妻子和父母,恢复了意识的劲松翕动着干裂的唇瓣艰难地挤出嘶哑的声音,目光单独飘向妻子时,这声道歉又包含了另一重无法宣之于口的愧疚。 “还好意思说,你这浑人……”荷花一句话未说完,眼泪已忍不住掉了下来,“这回又是替谁打抱不平?伤成这样,也不见有人理你,要不是人家艳姑娘通知我们,你……你在外头没了我们都不知道……” 劲松愣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想必是艳姬替他治好了伤之后,又赶去南阗村去通知了他的家人,只是事情的由来却根本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艳姬的确救了他的性命,可一开始让他身陷万劫不复之境的也是她,他如今已然不恨艳姬,但想起因为她导致自己两度背叛了妻子,他终究还是有那么点难以释然。 不嫌弃他家境不好,一身负担,甘愿放弃更好的选择成为他妻子的荷花,自嫁过来就没享过什么福,却任劳任怨伺候重病公爹的荷花,放任他东奔西走,面对聚少离多的夫妻生活从不曾有过一句怨言的荷花……这样一个善良朴实、贤惠体贴,对他、对林家情深义重的女人,叫已然失足泥沼的他该如何面对她纯净无暇,充满了爱怜与关切的目光? “荷花……”轻颤地呼唤她的名字,他吃力地抬手揽住了妻子算不上玲珑有致却让他倍感温暖的身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会一辈子……好好待你,再不让你难过。” 向来心直口快,肚子里藏不住话的他生平第一次拼命压下了向妻子坦白罪孽,企求原谅的欲望。毕竟,说出来并不能挽回什么,反而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荷花是个太单纯的人,丝毫不懂得世间人心险恶,那就让他独自来承受这一切吧,让她没有负担,简单而快乐地活着,这是他所能给她的最好的保护和补偿。 荷花素知丈夫是从来不会说好听话的,如今这没头没脑的几句倒叫她一时间懵了。眨眨眼睛,回过神来的她顿时“唰”地涨红了脸:“瞧你……说什么呢?爹娘都在旁边,你……你不好好安慰两位老人家,尽跟我腻歪什么?” 她想把丈夫缠在自己腰上的手拉开,但劲松固执地不肯放手,她怕弄疼了身上有伤的丈夫,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可是,碍于公婆在旁边看着,向来拘谨的她羞得简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才好。过了好半晌,后知后觉的劲松才终于意识到二老的存在,于是讪讪地放开荷花,挣扎着撑起身子唤了声:“爹、娘……” “咳咳!”林祥生清了清嗓子,淡定地拿出一家之主的姿态决断道,“好了,不管怎样,松儿没有危险就好。咱们先回家去吧,你们小两口有什么话,等到了家回了房再慢慢说去。” 话音落后,是荷花的含羞低头和劲松的窘然傻笑,两位老人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露出了宽心的笑容。 ☆ ☆ ☆ ☆ ☆ 清晨,微寒的幽谷中弥漫着氤氲雾气,碧影潭边,牧云、韵竹与归海律三人默默无言相对而立,眉宇间的怆然之色亦如浓雾般沉郁低回,缭绕不去。 许久,牧云终于微喟地开口:“时间不早了,上路吧。” 挨过昨日最痛苦的那段时间,今天,牧云总算能勉强恢复人身了,但他的样子还是只能以面无人色来形容,说话的声音也是明显的中气不足,在旁搀扶着他的韵竹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的体温时冷时热,可见他要维持住目前的状态有多吃力。 归海律有些不放心地打量了牧云几眼,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皱着老脸点了点头,把手朝牧云面前伸去。此时,那条艳姬退化成的小蛇正盘在牧云的右臂上,昂起小小的脑袋“丝丝”地吐着红信。 牧云付出偌大的代价,最终也只能保住艳姬的性命,那五百年修为还是毁了。如今的她,又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 一条不会说话,不会思考,不懂得喜怒哀乐,只知依靠本能求生的普通小蛇。 若要重新修成人身,必须有足够的机缘,并且得再花费几百上千年的时间才行。茫茫众生中,有几个能修炼得道?这样的机缘,能否幸运地再次落到她头上?即使有幸,如此漫长的岁月,她又能否安然度过,等到修成正果的那一天?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55 章 这些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也没有人愿意去想,如今,能够安慰他们的只有一个信念——活着,就是希望。 因为艳姬是海蛇,只有经常接触海水才能正常地生活,所以牧云决定让归海律把她带回东海去。看到归海律伸来的双手,牧云轻拍了拍那小蛇的头,柔声道:“艳姬,乖了,跟归伯伯回家。” 小蛇果然乖顺地松开了身体,可是,当归海律抱住她,想要把她从牧云臂上拿开的时候,她却蓦地一瑟,张口咬住了牧云的衣袖,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直盯着他瞧,颇有几分依依不舍又楚楚可怜的味道。 即使回到了心智未开时的状态,她依然对牧云有着本能的眷恋,这景象看得身旁三人心里一酸,一时间都不知如何是好。 定了定神,牧云努力咽下胸中酸楚的块垒,温柔地抚摩着小蛇微凉细滑的身子道:“听话,艳姬,你要想早些回来,就必须到大海里去,重新沐浴天地的灵气,接受风雨的考验。现在,你先跟归伯伯走,等我回去以后一定马上去看你,好吗?” 小蛇转动着黑珍珠般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半晌,终于慢慢松了口,听任归海律把她抱了过去。那一刹,她眼中令人心碎的不舍几乎击垮牧云的理智,他只能咬着牙,硬是移开了目光不去看她,如果再多看一眼,恐怕他就会不忍心放手了。 深吸口气,他强迫自己转移了心思,努力以较为轻松的语气对归海律说道:“父王母后外出云游,不知是否已经回来。若见着他们,就跟他们说,我过些日子自会回去,请他们不必担心。” 其实,凭归海律的法力,本可把牧云也带回东海龙宫养伤,但他知道要强的牧云不愿让父母和部属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所以坚持等伤愈后再回去,凭他对牧云的了解,自然是不会再徒劳地劝说什么了。 “好吧,那我走了!”归海律把小蛇揣进怀里,想了想又叮嘱道,“那见鬼的蜮襄魔环厉害得紧,你现在身体这么差,还是躲着点那死三头蛟为好。要给艳丫头报仇,也不急于这一时,且等我回去跟你父王母后商量了再作打算。” 听他提起夜隳,牧云眼中不禁掠过了一抹阴云,要不是当初他一时心软没有干掉这祸害,艳姬又怎至于……算了,他苦笑着闭了闭眼,现在想这些都已经无济于事了,不过,只要他有一口气在,夜隳也好,元贞也罢,总有一天,他会替艳姬把这些债统统讨回来的。 目送着归海律施展法术驾云而去,强撑许久的牧云忽感体力不支,禁不住晕眩地晃了晃。韵竹赶紧扶稳他,心疼地道:“别撑了,快回潭底去吧。要给艳姑娘报仇,你也得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才行啊。” 这知心体贴的话语让牧云心中一暖,脸上终于有了自艳姬出事以来第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好!”他点了点头,随后又轻抚韵竹的手背道:“你哥哥不是也受了伤吗?回去看看他吧,顺便替我向他道声谢,也……道声歉,事情弄成这样,真是……对不住他跟你大嫂。” 虽然身受重伤的艳姬已经来不及说清事情的始末,但决意要为她讨回公道的牧云在将元丹度给她的同时搜索了她的记忆,还是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如今他已是无法再去责怪艳姬的任性妄为,但对于无辜被卷入是非漩涡的劲松,他着实是深深抱愧的,他也感激劲松不计前嫌救了艳姬一命,否则,艳姬怕是早丧于元贞手中,连个失了修为的小蛇原身都留不下了。 知道哥哥遇上了这样的事,韵竹心里自然也很不是滋味,但艳姬已经因为自己的行为尝到了如此之大的苦果,她又怎忍再责怪她什么?体谅地反握住牧云的手,她柔声道:“我哥哥会救艳姬,自是并不记恨,你就别再多想了!”稍稍一顿,她又犹豫道,“我确实担心哥哥,可你……” “无妨!”牧云摇了摇头,幽蓝的眼眸中柔光潋滟,“我会好好的在这儿等你回来。你许我的生生世世可是才刚开了个头,我岂会笨到轻易撒手人寰,就这样白白放过了你?” “别胡说……”韵竹又急又恼地去掩他的口,却见他半眯了魅影幽幽的蓝眸,眼底笑意盈然,她心窝一热,头脑霎时间不争气地罢了工,把下面要说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趁着韵竹恍惚的当口,牧云就势捧起她的指尖放在唇间轻吮,一缕银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落下来半掩着冰昙雪莲般的绝美侧颜,那模样儿真是说不出的妩媚勾人。 看惯了牧云的清隽温存,从未见识过他如此媚态的韵竹不禁头晕目眩,差点整个人软倒在他怀里。轻咳一声定了定神,她慌慌张张道了句:“那我走了,确定哥哥没事就回来。”说罢,便使出浑身解数,哧溜一声如逃命般遁了。身后,牧云望着她含羞带涩仓皇而走的背影,唇边泛起了怜爱而深沉的笑意。 ☆ ☆ ☆ ☆ ☆ 黑水湖畔的山洞里,一片阴森的黑雾裹挟着妖艳的惨碧色光芒蒸腾而起,几度回环流转后,又闪过一片猩红,其间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光雾背后,隐约现出一只龙身蛇首的三头怪物虬曲盘卧的身影,它的腹下,赫然放置着那带有浓重煞气的妖物蜮襄魔环。 蜮襄魔环最大的功效便是吸取灵族法力,在环中蕴养融合之后,形成最适合主人的补给方式渡入主人体内。妖族魔族之中自古以来不乏吸取他人法力的修炼方法,但各种族类修炼的法术属性不同,吸取之后如果不能很好地与本身法力融合,便会留下反噬的后患,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而蜮襄魔环正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帮助其拥有者快速而安全地增长功力。 那日,夜隳成功地用艳姬的血唤醒了蜮襄魔环,不过,艳姬在救了劲松之后余下的法力已然不多,远远满足不了他的需要,这些天,他又去猎杀了一些妖族,在环内积攒了够用整整一个月的灵力之后,便回到老巢开始闭关修炼。 有了这神奇的法器相助,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练成一身足以胜过牧云甚至所有正统龙族的高强法力。他夜隳,不会一辈子屈居在狭小污浊的黑水湖中,总有一天,他也将成为龙族之中的王者,统治东海,甚至是五湖四海——那些多年来让他梦寐以求的、富饶而美丽的水域。 其实,能得到这件法器并非偶然,而是有神秘高人托梦指引。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那人为何要帮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照做,结果还真就成功了。 他也怀疑过那人的动机,担心过日后会有祸患,但成功的滋味实在太过诱人,他终究无法抗拒。走一步是一步吧,即便那神秘高人是在利用他,他也先坐享了成果再说。反正,他会抓紧时间用蜮襄魔环提升自己的法力,只要拥有足够的实力,那人就算想把他怎样,也未必能得逞呢。 忽然,一阵轻微但明显异常的声响唤醒了沉浸在美梦中的夜隳,睁眼一看,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布在洞口的黑水结界不知何时被人破了,一个身着灰色锦袍,神情阴鸷的瘦长汉子走进洞来,眸光犀利且若有所待地四处观望着,那模样活像是在一头饥饿的猛兽在寻觅着可口的猎物。 糟,来人能破他的结界,肯定不是个简单角色,他现在正处于半入定状态,虽然能够感知外界事物,但完全不能出手,甚至不能移动,万一对方有恶意,他岂非死路一条?想到这里,夜隳开始后悔了,早知如此,他真该躲回黑水湖里去修炼的,脏点臭点算什么,总是性命要紧啊……可惜,如今后悔也已经迟了。 这时,那闯入山洞的不速之客——用法术改变了外貌的元贞已经发现了夜隳的所在,一瞬终有所得的惊喜后,他抽出玄铁拂尘,屏息凝神地走了过去。 自假死遁世以来,元贞便躲到情妇家中,一边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一边焦急地等待着那位一向倚为靠山的主子回应自己的求助。前不久,他终于等来了主人的指示——放弃“元贞”的身份,找一具新的肉身“借尸还魂”,从此彻底成为一个全新的人。最匪夷所思的是,主人要他寻找的是龙族旁支三头妖蛟的躯体,说是夺舍成功之后,可再助他修炼进阶,最终让他以正统龙族的身份进入天庭,升格为真正的神族。 “正统龙族你惹不起,选择妖龙来夺舍,再从妖龙之身修成神龙是最好的选择。从此以后,你与本座的关系更近一步,是为名副其实的亲信,只要你尽心尽力为本座办事,本座定会保你平步青云,纵横天界。” 从一个凡人修成的地仙,一举升为有资格出入天庭的高阶神族,这样的条件试问有谁会不动心?尽管必须把人身换成兽身的事实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但想想能够进入天庭为官的美好前景,做人做兽委实也没什么要紧了。 认识这尊改变他一生的大神,是在二十年前,他杀死蛇女丽娘,凭着得到的灵蛇胆初窥修仙门径之后不久。当时的他修为平平,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看中了自己哪一点才将他收归门下,但他的确实因此走上了一条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飞黄腾达之路。短短二十年间,他由一个凡人修真者一跃成为地仙,掌管了天下第一修真大派天机门,在凡间受到的尊崇几乎凌驾于各国帝王之上。 没有在天庭身居高位的主人的提拔暗助,他是绝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这些年,主人交给他的唯一任务就是全力收集各种灵族的骨血元丹,炼成用以增进法力的丹药,质量最优的进贡主子,其余的他尽可自行留用,若是进贡之物称了主子的心意,还能得到主子从天界各处收罗来的上乘法器作为赏赐,他现在所用的玄铁拂尘,以及之前用来对付牧云的捆龙索、破灵签便都是如此得来。有如此丰厚的回报在眼前,他自是格外卖力地讨好主子,四处寻找修行高、法力纯的灵族下手,进贡上去的灵丹皆是极品。 因为这个任务杀孽过重,一旦公之于众必使他身败名裂,他总是独自出门,用“清虚”的身份秘密行事,门下弟子对此都不知情,在世人眼中,他一直是个斩妖除魔,普度众生的世外高人。多年来,他只失过一次手,那就是在天南江击杀独角龙,却被随后而至的牧云毁去一目的那回。 他的法力还没有达到能够自行修复肢体的境界,在以得道高人元贞的身份出现时,他不得不施术遮去残目以免被人知道他的丑事,而以清虚身份出现时,他就任那独眼示于人前,为的是引出与自己有着毁目之仇的白龙。当然,最后他与牧云的狭路相逢是源于林家兄妹,这就非当时的他所能料想到的了。 这次假死之后,为了便于行事,他外出时又另换了一个新的化形。他的身上,带着主人所赐的,据说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蛟髓石,他用自身血气在石上下了契印,待捕获蛟龙时,只要将其置于蛟龙额前,如果会发光,就证明这具躯体是最适合他的。 遇上艳姬的那次,他正是在外觅捕三头蛟,因为龙蛇本有相似之处,三头蛟又是妖非神,身上的气息与蛇妖较为接近,所以,他是误以为附近有妖蛟出现才寻了过去,误打误撞地与艳姬相遇。 被艳姬认出后,他本是打算要杀她灭口的,没想到,劲松拼命护她,他一时惊愕失措,竟被这小蛇妖逃了。事后,他越想越不对,如果艳姬把自己还活着的事说出去,东海神君岂会放过自己?他一路追踪,怎么也找不到那条小蛇的踪迹,焦急之下,他决定要加快自己的捕蛟计划,若形势实在紧迫,就算不是最合适的躯体,也只能先拿来将就用着,避过风头再图后计了。 今日,他行至此处,恰好察觉到附近有蛟类的气息出现,凭他的推断,对方功力驳杂不纯,不像有什么太大的来头,看来倒是个下手的好对象,于是,他便用法术破除黑水结界闯了进去。在看到眼前盘成一团的巨大三头蛟时,他不由得眼睛一亮,待察觉到怀中蛟髓石的隐隐震动,他更是禁不住热血沸腾了起来。 他看出眼前这头妖蛟不能动弹,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先出手朝夜隳身上施了个定身咒,夜隳本能地挣了挣却没能躲开,只得瞪着眼睛乖乖地变成了泥塑木雕。 确认对方已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元贞走上前去,取出蛟髓石贴在了夜隳额前。霎时间,原本漆黑无奇的圆石迸出了亮得刺眼的白光,元贞与夜隳同时身不由己地朝前一冲,竟像是两块被磁石吸住的铁块般撞做了一堆。 夜隳如今无法动弹,完全是被那吸力拖着跑,元贞却只是因为毫无防备才会朝前撞去,一跌之后马上稳住身子站了起来。看着那闪闪发光的石头,他难掩心中狂喜,放声大笑起来:“找到了,找到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很快就可以脱胎换骨了,还需要怕谁?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夜隳不知他在笑些什么,但只要看这情形就知道自己定然凶多吉少。大难当前,自是性命要紧,于是他赶紧伏低做小:“这位侠士,小妖素来安分守己避世静修,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也不曾开罪过侠士,还望侠士手下留情……” “行了,爷不是来替天行道,也不是来寻仇的,只不过你的命对爷有用而已。求饶的话还是免了吧,说了也是白费口水。”元贞居高临下地瞥了夜隳一眼,心底暗暗盘算自己的主意。 第50章 魔掌遮天覆云雨2 听了元贞的话,夜隳精神一振,立马觉得有了希望。哼哼,就怕你是替天行道的,来什么大公无私那套,既然是有所图而来,我倒是有法子可想了。 “既然落在侠士手中,小妖自然只有听凭处置的分……”夜隳苦着脸作哀怨状,随后试探地望向元贞,“不过,小妖还是想问一句,小妖的命,对侠士究竟有什么用?若是为了取元丹,小妖法力低微,您即便用了我的元丹,也没有多大助益。如果您答应不杀小妖,小妖会帮您拿到更多更好的灵族元丹,您看如何?” “你当我是傻子吗?你若真有这本事,又怎会躺在这里任我宰割?”元贞颇为不屑地嗤笑一声,对夜隳的话不以为然。 “没错,小妖眼下的确没有还手之力,不过,道长,您看看这是什么?” 元贞朝着夜隳以目光示意的方向懒懒瞄了一眼,在看清对方身下的蜮襄魔环时,他顿时浑身一震,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骇之色。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56 章 看到元贞脸色大变的样子,夜隳笑了,心里已有了七弱、规矩本分的,谁会想过把他跟一个言行无状的冒失鬼联系在一起?此时的墨儿根本无心理会旁人的眼光,那双浑浊充血的眼睛里,映入的只有盘曲在归海律臂上的小小黄色身躯。 初知艳姬出事的消息时,他几乎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夜隳明明答应过要帮他得到艳姬的不是吗?他怎么可以对她下杀手?怎么可以?然而,在亲眼见到小蛇的一刹那,他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夜隳欺骗了他,也欺骗了艳姬,他们的嫉妒和无知助成了夜隳伤害他人的阴谋,最终,也酿成了他们自己的悲剧。 他恨,撕心裂肺地恨,如果可以,他真想现在就转身冲出去,把那个阴险狠毒的三头怪物撕成碎片,可他知道,自己不是夜隳的对手。他想大哭一场,用疯狂的泪水倾尽心底无穷的悔恨,可是他不能,因为如果让漓惊涛得知他帮助夜隳取出魔环之事,他就会因为这严重的罪行被囚禁甚至处死。他不怕死,把艳姬害成这样,他已经生无可恋,但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要活着,亲手为艳姬报仇。 疯狂的怒焰烧干了墨儿眼中的泪水,但他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转过身去,他平静地抬头直视漓惊涛夫妇:“君上,娘娘,墨儿有个不请之情,求你们把艳公主交给我,让我来照顾她。” 看着这个素来羞怯懦弱的少年突然变得如此冷静沉稳,淡然的语气中隐隐流露出不可抗拒的执拗和倔强,漓惊涛夫妇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片刻后,霓紫衫先开了口。凭着女子感性的直觉,她看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望向小蛇时,无法掩饰地泛滥着异样的情愫。 “我爱她。”墨儿平静地答道。生平第一次,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自卑,毫无畏惧,坦坦荡荡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一片惊叹声中,他神色不变从容而立,仿佛只是在陈述着一件最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虽然凭直觉隐约猜到了他的答案,但听他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霓紫衫的心还是着实颤了颤。“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她的目光同情地掠过墨儿苍白瘦削的脸,“艳姬她……知道吗?” “不,她不知道,从来没有人知道……”墨儿垂眸,唇边浮起了一丝恍惚忧伤,却又依稀透着欣慰满足的微笑,“墨儿只是一名小小的杂役,身份卑微,她风光的时候,我没有资格走在她身边。如今,她什么都不是了,我却愿意陪着她,就算她以后永远只能是条普通的小蛇,我也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 尽管他瞥向小蛇时狂热的眼神和灰白脸颊上遽然漫过的诡谲红晕令人莫名心悸,但所有人,还是被他字字血泪却情意缠绵的话震住了。默然审视他半晌,霓紫衫幽幽一叹转向丈夫:“难得这孩子一片痴心,要不……就答应他吧?” “……也好。”漓惊涛想了想,也表示赞同地点头。 “多谢帝君,多谢娘娘!”墨儿狂喜地跪下磕头,随即跳起来冲向归海律,“给我,快把她给我!” 归海律蹙眉,有些迟疑。听了墨儿那些话,他理应很感动才是,可为什么内心深处却有一丝莫名的不安无声汹涌?他忽然后悔起来,以往,他总觉得知道太多未来的事只会自寻烦恼,因此不愿去认真研究妖巫秘传中的先知之术,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无端地感到忐忑,却完全不知那古怪的感觉因何而来。 见归海律站着不动,墨儿的脸色有些变了。霓紫衫怜悯他的痴情,不忍他难堪,于是轻咳一声提醒道:“归老……” 归海律一惊,瞬间回过神来。唉,那不过是他自己的胡思乱想罢了,既然漓惊涛夫妇都已同意,他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自嘲地摇摇头,他抬手抚摸小蛇的脖颈轻哄道:“艳丫头,跟墨儿去吧,他会照顾你的,啊。” 转动着清澈的小眼睛瞥了瞥满脸期待的墨儿,小蛇歪歪头,眼中竟似闪过一丝懵懂的柔意,然后乖乖地放松身子,任由归海律把她从臂上取下,送到了墨儿手中,这听话的样子与归海律当初要把她从牧云身边带走时的耍赖纠缠大相径庭,气得归海律差点头顶着火,胸腔爆炸。 “你是我的了,你终于是我的了!”颤抖地捧住掌心中那弯沁凉滑腻的纤细身躯,墨儿的眼底再度燃起了狂热的火焰。 ☆ ☆ ☆ ☆ ☆ 天界,紫宸宫,东篱轩。 一觉醒来,看着身旁朱赢梦中兀自带笑的沉静睡颜,姬涤辰突然有种恍惚的满足感。 最近,他似乎想通了一些事,开始试着对身边真心对待自己的女子敞开心门,虽然,灵魂深处随着幽篁的离去而被生生割裂的那一部分永远不可能再复原,但学着接受别人给予的爱,不再折磨自己也伤害别人,也算是一种对大家都好的改变吧。 沉思间,只见朱赢睫毛一闪,缓缓睁开了眼睛。睡意尚未完全褪尽的她茫然片刻,才发觉尊贵的天帝大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耳边轰的一响,她顿时羞红了脸,掩面瑟缩道:“帝君,臣妾刚睡醒的样子很丑,您……您别看了……”说着,她忽又想起什么,蓦地惊跳起来,“呀,帝君恕罪,臣妾应该先起身伺候您着衣洗漱的,该死,怎么就会睡糊涂了呢?请帝君稍等,臣妾这就……” “行了,些许小事,也值得你这般惶恐?”姬涤辰不慌不忙地起身,轻撩起她略显散乱的碎发掖到她耳后,又扳过她的脸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一下,“你听着,第一,你刚睡醒的样子很可爱,一点都不丑,第二,你醒得比我晚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不需要为这种事情请罪,明白吗?” 这天,直到姬涤辰洗漱完毕去上朝,朱赢还一直晕晕乎乎的,她花了很多时间才让自己相信,先前所发生的一切不是一场梦。她一心爱慕却从不敢抬头仰望的男子,竟会对她做出那样温柔宠溺的动作,难道说,他那颗冰冷寂寞的心,真的被她这点微不足道却执着不悔的温暖给捂化了吗? 这段时间的姬涤辰,心情似乎也好多了,千载难逢地在早朝时看到他亲切明朗的笑容,天宫群臣几乎都要惊掉了下巴。自幽篁娘娘去后,帝君哪天不是阴沉着脸,好像天下苍生都欠了他八百吊似的,现在他居然会笑了?该不是练功走火或者吃错仙丹把脑子弄坏了吧?但姬涤辰却用一连多日稳定不变的表现和议政时条理清晰、英明睿智的决断证实了自己正常无比,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处理完一日的政事之后,姬涤辰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凌霄殿,如约来到了樾境仙山上的紫风亭,看到退朝后已先他一步来到这里等候的郁玟,他微微一笑,快步走了进去。 “阿玟,等了很久了?”见郁玟并没有如往常般起身迎接,而是有些失神地坐着垂首不语,他便自己走进去,把一身男装儒服却仍难掩俏丽的郁玟揽进了怀里,“对不起,如果我们一起过来,让别人看到了会多生事端,我是为自己,也是为你好。” 感受到包裹住自己身躯的绵密温暖,郁玟渐渐回过神来,仰脸在姬涤辰腮边轻啄了一口:“帝君,阿玟跟在你身边又不是第一日,怎会弄不清状况,为这种小事生气呢?” “那……是气我昨日又去朱赢那里?”见郁玟嘴上说着不生气,神情却仍是落落寡欢,姬涤辰便虚心地继续检讨自己,“阿玟,你也知道,为了你,我已经疏远了那些只为了权势地位讨好我的嫔妃,但朱赢不一样,她是个好女人,也是个老实人,我不能辜负她……” “帝君,上次我们交心之后我不就跟你说过,若是别人,我不敢保证,但朱赢妹妹,我容得下。”郁玟自姬涤辰怀里坐起身来,半是忧伤半是温柔地望着他淡淡一笑。 姬涤辰素知郁玟虽然懂事体贴,但也不是如朱赢般一味柔顺,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女人,若她心里真的有气,是绝不会刻意掩饰的,现在听她这样说,似乎她的愁眉不展真的不是因为吃味的缘故。 “那,阿玟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不开心呢?”揉揉她的发顶,他轻声细语地问着。 “这件事,我犹豫了很久,一度想过不要告诉帝君。可是,我知道刻骨铭心地惦记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不顾帝君的感受,让你日后后悔……” 见素来冷静坚强胜过须眉男子的郁玟说着这话时连眼圈都红了,姬涤辰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阿玟,你究竟想说什么?”盯着她迷蒙的眼,他下意识的感到一丝不安。 “帝君……”郁玟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后,终于下定决心地说出了徘徊喉头许久的话语,“我得到可靠消息,其实,幽篁娘娘并没有魂飞魄散,而是转世重生了!”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57 章 第51章 魔掌遮天覆云雨3 一声巨响在头脑中炸裂开来,又仿佛有汪滚烫的液体灌进胸膛,让姬涤辰心底的每一个角落都点点簇簇地灼烫翻腾起来。目瞪口呆地盯着郁玟,他有那么一瞬间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头脑复苏的第一时间,他失控地一把抓住郁玟的双肩,摇晃着她语无伦次地低吼道:“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这是真的吗?进了万灭离境,就连我都不可能保全魂魄,幽篁她怎么会……” “这个我也不明白,但她的转世的确是出现了,帝君应当了解我的性子,没有把握的话我是从来不说的。”郁玟没有推开姬涤辰抓疼了自己肩膀的手,只是深深望进他眸光散乱,满是迷惑又透着激狂之色的双眼,平静而认真地答着。 她的冷静感染了姬涤辰,他甩了甩头,努力强迫自己清醒过来。“阿玟,对不住,弄疼你没有?”他歉然松开紧抓着郁玟肩膀的双手,见郁玟笑着摇摇头,他又忍不住追问道,“篁儿的转世如今身在何处?她跳了诛仙台,前世仙根已断,气息必然也随之改变,你又怎么能确定是她呢?” 郁玟神情一滞,稍稍迟疑后涩然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过帝君。其实,牧云表弟喜欢幽篁娘娘已经很久了,从前娘娘爱的是帝君,他无可奈何,如今她转世重生,忘了前世的一切,这么好的机会,他又岂会放过?她的身份,是他冒着折寿的危险用辨魂析魄之术确定的,绝不可能有错。他一直把那姑娘藏得很好,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我也是因为机缘巧合才无意中发现的。” “漓牧云?他,他喜欢篁儿?” 姬涤辰先是大吃一惊,随后,当年不曾注意过的许多细节迅速在头脑中串连起来:难怪,难怪幽篁被送上雷刑台的时候,牧云会那么急着赶来救她,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天雷;她跳了诛仙台,他想也不想就跟着跳下去,俨然是要与她生死相随;没有救成她,他悲愤得红了眼,不顾大逆不道之嫌当众斥责身为天帝的自己,甚至挥剑怒劈王座…… 他怎么早就没有想到,若仅是师徒之情,怎会让素来冷静沉稳的东海太子失控至此?看来,那时的自己是因为悲伤变得颓废,头脑也跟着变迟钝了。 他这些年与东海关系疏远,一来是牧云当年的发难让他下不了台,他心中有气,却又自认理亏无法追究,所以只能眼不见为净,二来,他知道东海神君一家皆视幽篁如掌上明珠,每次见到他们,他都觉得自己在他们谴责的目光下无地自容,所以他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可不管怎样,他还是没想过要存心与东海一族过不去的,没想到,漓牧云这条不识好歹的龙竟敢来挑衅他,妄想夺走他最心爱的女人! 熊熊燃烧的妒火喷薄而出,几乎将姬涤辰的胸膛炸裂,这些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再次被搅得天翻地覆。对郁玟的歉疚,对朱赢的怜惜,千倍万倍加在一起也及不上他对幽篁中了毒般刻骨铭心的痴狂,他就算负尽天下人,受尽千夫所指,也绝不会放开那个主宰着他的生命他的灵魂的女人。 “好个漓牧云,枉你在人前道貌岸然,内心竟如此龌龊不堪,身为师长却一心想染指自己的女徒,欺她转世失忆,便将她视为禁脔!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容你见到明天的太阳,姬涤辰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姬涤辰拂袖而起,怒气冲冲地往外便走,郁玟忙追上来一把拉住,急道:“帝君且慢!” “你若想替你表弟求情就免开尊口,是他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帝君,阿玟既然决定将真相和盘托出,就没想过要袒护自家亲戚,我只是觉得,您贸然行事只会适得其反!” 见姬涤辰脚步一顿,回首投来询问的目光,郁玟不慌不忙解释道:“请恕阿玟直言,其一,娘娘既然转世重生,就是另一个人了,她不再是你的妻子,你若强行把她带回天界,还因此处罚牧云表弟,这在道义上是站不住脚的,天庭那班老臣也绝不会赞同。其二,娘娘若未曾恢复记忆,你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牧云表弟却是刻意与她培养了感情的,你说她会选谁?若是恢复了记忆,她定会想起你听信谗言将她逼上绝路之事,而对牧云表弟的记忆,却是他曾舍生忘死救她于危难之中,你想想,她又会选谁?” 姬涤辰顿时哑然,空自怒得脸色阵青阵白却说不出半句反驳之言。郁玟叹了口气,走来轻轻揽住了他这一刻看来显得有些脆弱的身躯:“帝君,别这样,阿玟会帮你的。阿玟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快乐。” 迎上郁玟带着一丝伤痛却温柔真挚的眼眸,姬涤辰混乱无助的心仿佛霎时间找到了可以皈依的彼岸。咬了咬牙,他豁出去地一把抓起了郁玟的双手: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只要你能让篁儿心甘情愿回到我身边,我立刻封你为妃,就算要废了以往的规矩,让你进了后宫再继续当青龙星君也可以,我说话算话!” “帝君?”郁玟浑身一震,瞬间的愕然后,眼底闪起了异常灿亮的光芒。 ☆ ☆ ☆ ☆ ☆ 午后的东海龙宫一片静谧,霓紫衫坐在窗前盯着一丛火红的珊瑚枝怔怔出神,双眼微红、泪痕未干的脸庞上缭绕着浓浓的惆怅哀伤之色。 “紫衫,还在为艳姬的事难受?”就在她身心俱疲地低头抚额之时,斜倚妆台的身躯忽然落入了熟悉的温暖怀抱之中。她蓦然惊醒,一回首便不出意料地对上了丈夫了然而疼惜的目光。 “这可怜的孩子……”被丈夫说中心事,霓紫衫忍不住又是眼圈一红,“都怪咱们,平日里太宠着她了,要是当初能狠下心来对她严加管教,她又何至于一味任性胡为,把自己弄到今天这步田地?” 漓惊涛也不禁黯然无语,许久才叹息道:“咱们苦心疼了她们姐妹一场,不想到头来,两个竟都是这般凄惨下场,要是连小幽那丫头也算上……唉,难道说,我们命中注定就不该有女儿不成?” 因为不忍爱妻多受生育之苦,自有了牧云之后,澜惊涛便施了术不再让霓紫衫受孕。对牧云这个独子,他们夫妻俩自是爱愈性命,但霓紫衫一直还想要个女儿。当年,牧云把还是个小女娃的幽篁带回来时,霓紫衫都快乐疯了,把幽篁捧在手心里宠着,对她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好。漓惊涛的思女之心虽没有妻子那样迫切,但一来是因为爱屋及乌,二来幽篁也确实是个可爱的孩子,因此对幽篁也是宠爱至极。 幽篁是直接从竹身修成人形的,没有父母,从前,她最亲的人也就是簬风老族长,到了龙宫一下子有那么多人疼爱自己,自是觉得格外幸福。她与牧云的关系本就是名为师徒情同兄妹,因此她从来没觉得牧云的父母跟自己隔了一辈,很快就把东海神君夫妇当成爹娘一样看待了。对于这一切,牧云亦是乐见其成,一家四口的幸福生活就这样维持了六百多年。 霓紫衫曾经一心撮合幽篁和牧云,一来是因为当娘的看得出自家儿子的心思,当然希望儿子能心愿得偿,二来,也是希望能把幽篁永远留在身边。不料,幽篁却在外出历练期间爱上了微服出行的天帝,不仅让牧云心碎神伤,后来还惹上祸事,累得他险些赔上性命。霓紫衫夫妻为此伤心失望了好一阵子,可不管怎样,终究是当做女儿疼了好几百年的人,幽篁最终也是红颜薄命香消玉殒,日子久了,他们对她的责怪之心也渐渐淡了,余下的惟有对当年天伦之乐的怀念和抹不去的悲伤。 幽篁死后,霓紫衫消沉了很久,直至见到丽娘姐妹,才重起了再收女儿的念头。那时,丽娘的外貌已如人间十来岁女孩大小,艳姬则还是一条心智未全的小蛇。为了让丽娘高兴,霓紫衫不惜召来众水族帮忙,每人渡一些法力给艳姬帮她提前化成了人形。艳姬从知事起就被所有人如珠如宝地疼宠着,连牧云这个正牌的太子殿下都是处处让着她,这才养成了她刁蛮骄纵、任性妄为的脾气。 这么多年来,霓紫衫夫妻俩共收了三个女儿,却是个个不得善终,也难怪漓惊涛会有如此感叹。听了丈夫的话,霓紫衫心头一沉,眉宇间又浮上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艳姬比起她姐姐来终究还算是有福的,有个对她那样痴情的墨儿守着她,我们也该放心了。唉,你提起小幽,我倒又忍不住担心咱们云儿了。你说,那个姓林的姑娘当真是小幽转世吗?跳了万灭离境还能转世重生,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其实,我如今已经不在乎谁来做咱们儿媳妇,只要云儿能走出往日伤痛,重新找到幸福就好,怕只怕万一弄错了人,那死心眼的孩子日后会后悔啊。” “我也想不通小幽是怎么逃过魂飞魄散之劫的,但你也知道,咱们那傻儿子对小幽是什么感情,他认定了是她,那便绝不会有错。若非如此,当日我又岂会那样轻易便饶过了害苦云儿的林家人?”漓惊涛摇头苦笑。为了确定她的身份,牧云不惜动用了逆天折寿的禁术,这要是还能弄错,也实在太没天理了,但他们父子俩都不忍让霓紫衫难过,所以对她隐瞒了禁术之事。 霓紫衫点点头,眸光沉思地飘向远方:“你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有一点担心,如果那姑娘真是小幽转世,九重天上那位一旦知道了,怕是会横生枝节吧?” 漓惊涛皱了皱眉,随后又笑道:“目前,除了咱们一家人,也就是归老知道底细,只要我们都不说出去,那林韵竹也一辈子安安分分做个绣花女,九重天上又如何能知晓?应该不会有事的。” “不,惊涛,有件事你忘了吗?”霓紫衫急急回身,眼底流露出一丝责备之意,“我们出去散心的途中遇上迁儿,你冲他发了通牢骚,一时嘴快就说了什么云儿两次栽在同一个女人手里这样的话,我想拦都没拦得住!” 漓惊涛一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并不糊涂,但最大的毛病便是脾气火爆性子急,当时牧云吃了那么大的亏却还护着韵竹一家,他赌气出门,途中恰好遇上了妻子的娘家外甥,北海神君郁迁。他与郁迁过世的父亲郁江是生死之交,郁江仙逝后,他对郁家的三个孩子视如己出,给予多方照顾,三兄妹之中的大哥郁迁性情敦厚稳重,最得他喜爱,此番心情烦闷之下,他见到郁迁便忍不住跟他吐起了苦水。 郁迁的为人他了解,断不会故意出卖他,但也无法排除在自家弟妹面前不小心说漏嘴的可能,毕竟,郁家几个孩子里,并不是个个都像郁迁那样善良敦厚的…… “哟,尊贵的神君大人,您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能让九重天上知晓啊?” 就在漓惊涛懊恼不已的时候,身畔突然响起了一个本就刺耳难听,又因着装腔作势而特别令人厌恶的声音。漓惊涛与霓紫衫同时一皱眉,正想着是谁如此无礼,竟敢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未经通报就闯进来,那个不受欢迎的声音主人已如幽灵般出现在他们面前。 “怎么是你?” 这一看,惊得他夫妻二人几乎当场石化,来者,竟是那只害死了艳姬的三头蛟夜隳! “久违了,二位,总算你们还认得我,想来我还没有被那黑水湖里的污水泡得太脏太臭太变形!”夜隳皮笑肉不笑,假惺惺地躬了躬身。 瞬间的惊愕过后,漓惊涛已自回过神来,心头顿时燃起了一把无明怒火:“好你个夜隳,我们正愁找你不着,没想到你竟敢自己送上门来!好,你今天来了就别想回去,待本座把艳丫头的帐与你好好算算!” 漓惊涛痛斥夜隳的时候,向来心思细密的霓紫衫却陷入了沉思。她想起了归海律跟他们说过的夜隳找到蜮襄魔环,并用艳姬的血将其唤醒之事,又联想到龙宫素来守卫森严,夜隳的法力不过泛泛,何以竟能毫无声息地潜入? 正思索间,脾气火暴的漓惊涛已然含怒出手,双掌一扬,挟着功法的光刃霍然射出。若在以前,夜隳早该吓得落荒而逃,可现在,他竟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挂着阴险得意的奸笑。 霓紫衫心一颤,强烈的不祥之感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她正欲劝丈夫谨慎行事,未及开口,一道惨碧色的异光已破空而起,霎时间,毁天灭地的力量喷薄而出,整个海域都为之震颤起来…… 第52章 爱到荼靡痴未了1 回家一次,确定了哥哥虽然受伤但并无大碍,和嫂嫂的感情也并未受到影响之后,韵竹便又回到碧影潭继续陪伴牧云休养疗伤。这日清晨,看到牧云结束最近一轮连续十日的行功后恢复了人身朝自己走来,她赶紧迎上前去,急急地握住了他的手。 “感觉怎样?好些了吗?”她嘴上问着,却等不及他回答,径自把他从头到脚细细审视了一遍,又试着探了探他的脉搏——为了能与他共同进退,她用最短的时间学会了许多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甚至连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感觉到他的掌心温暖,脉搏跳动沉稳有力,体内灵气的充盈程度也已经恢复到正常情况下的十之七八,她不禁慰然展唇,眼底浮起了一丝宽心的笑意。 “如何,这下满意了吧?”牧云温润地笑着,眸中暖意融融,神采奕奕。 “满意?哼,也就是差强人意!”韵竹撇撇嘴,轻捋着他丝缎般沁凉光滑的银发低头嘟哝,“本来四十九日便可复原的,非要带伤折腾一场,现在都八十一日了,才恢复了七八成,还好意思炫耀,真不识羞!”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58 章 “哎,我都已经这么努力了,还挨骂?”牧云摸摸鼻子,佯作沮丧地叹了口气,“当年我做师父时都没有这么严厉呢,真不知某人是不是挟怨报复,不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就不痛快!” “哦?”韵竹星眸一眯,揪着他发梢的手微微用力,“你说我挟怨报复,那就证明,我们之间的确是有旧怨的咯?嗯,一定是你做师父时整日欺压我,那我倒要认真考虑一下,怎么把这笔债讨回来。” “女人记起仇来真可怕!”牧云试着往回抽了抽自己的头发却没有成功,于是眉眼一弯,干脆顺势低头,朝着韵竹小脸仰起的方向倾了过去,“那好吧,我主动缴械投降,连带附上请求宽贷的贿赂!”话音方落,他的唇已准确无误地落在韵竹微微开启的檀口上,成功堵住了她未及吐出的反驳之语。 韵竹眼中闪过一抹愕然之色,什么都来不及想便被他温柔中带着一丝侵略的缠绵深吻攻陷城池,溃不成军地软倒在他怀里。沉醉在那独属于他的带着海藻芬芳的气息中,她迷迷糊糊想着,哪里是她挟怨报复来着,分明是他要报一箭之仇。据说前世的她强悍无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时便吃了他的豆腐,如今风水轮流转,果然美男的便宜不是白占的,欠了债终是要还的…… 不知究竟是贿赂还是讨债的行为持续了许久,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温热的鼻息依旧起伏不稳地交织在一起,水雾迷蒙的眸光像是要把对方吸进自己的心底,从此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 “真是人心隔肚皮,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也会使坏!”摸了摸自己滚烫通红的脸和被吻得微肿的唇,韵竹皱着眉小声抱怨,察觉到环抱着自己的身子蓦地一僵,眼前湛蓝的琉璃深瞳中掠过一丝怔忡不安,她忽又笑了,踮起脚尖揽住了他的脖子,“不过,我喜欢!普天之下,我也就准许你对我使坏而已。” 见她调皮地冲自己眨眼,显然方才的“指控”只是玩笑而已,牧云紧绷的心弦顿时放松下来,莞尔地拧了拧她的鼻尖。忽然,他神色一懔,右掌重重按住心口,似有所觉地沉下了眸光。 “怎么,胸口又痛了?”韵竹吓了一跳,顾不得再与他笑闹,紧张地伸手要去扶他。 “不是!”牧云摇了摇头,眼底的焦虑之色却更深了,“是感应,亲族有难的感应!可惜,我的法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可以帮你吗?感应之术要怎么用?”韵竹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冷静下来出声询问。不待牧云答话,只听“扑通”一声,一件体积庞大的不明物体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头顶上砸落下来,牧云忙把韵竹护在怀里旋身避开,定睛看去时,才发现那赫然是一只肚皮朝天,四脚扑腾的绿海龟! 普通的海龟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掉到这里来,就在韵竹的头脑中闪过与之相关的认知时,牧云已然惊愕地道出了结论:“归伯伯?” 没等牧云上前相助,那绿海龟便自己翻过了身来,一片腾起的绿光中,归海律一身狼狈,面色灰败地现身,叉着腰直喘粗气。 “出什么事了?怎么弄成这样?”先前那模糊的感应再加上如今归海律的狼狈模样,牧云已知定然是大事不妙,但归海律的回答还是石破天惊得超出了他承受的极限: “夜隳……夜隳闯进了龙宫,东海水族伤亡惨重,连君上和娘娘……也都被俘了!” 仿佛晴天一声霹雳,牧云如石像般定在原地,震惊过度的头脑一片空白,随后,他如梦初醒般低咒一声,黑着脸纵身浮出了水面。 “小龙儿,冷静点!”归海律脸色大变地追出去,刚好赶得及在岸边拉住他。 “放开我!这么多条性命捏在夜隳手里,你叫我怎么冷静?”牧云铁青着脸怒吼,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总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东海太子殿下竟也会有情绪如此失控的一天。 “你现在冲到东海去又有什么用?且不说你的法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就算恢复了,你父王母后联手对敌都在蜮襄魔环下吃了大亏,你一个人去,除了送死还能做什么?” 又气又急的归海律用更大的音量吼了回去,吼完了便开始连连呛咳,这时,随后赶到的韵竹也匆匆上前一把拖住了牧云。 “云,归伯伯说得对。如今东海水族都已经身陷魔掌,要是你再出了事,那他们就彻底没希望了,你不可以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 经过归海律和韵竹二人的连番“阻挠”,牧云那瞬间的冲动已过,心却一点点冷了下来,油然而生的的无力感深深包围了他。苦笑了一下,他沮丧地靠在身后的树上,任由自己的身子慢慢委顿下去。 “我真是没用!丽娘出事,我阻止不了,艳姬出事,我也阻止不了,现在,整个龙宫都失陷了,我还是阻止不了!东海水族要我这个窝囊太子有什么用?” 看到他痛苦自责地掩面哽咽,韵竹走上前去,安慰地环住了他此刻看来有些不堪重负的脆弱身躯:“别这么想,所有的事情,你都尽力了,天有不测风云,谁又能掌控一切?死者已矣,报仇不必急于一时,至于活着的,总还是有希望,与其白白拼掉性命,不如冷静下来一起想办法,你说是不是?” “林丫头说得对!”归海律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赶紧也开口帮腔,“那死三头蛟是想吸取一众东海水族的法力来提升自己的修为,但他的身体一时之间承受不了那么多外来力量,只能先禁锢住他们再慢慢施为。所以,除了已经战死的龙宫部属之外,被囚禁起来的那些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大可从长计议。” 牧云本非莽撞之辈,韵竹和归海律所说的道理他又岂会不懂?方才也是关心则乱,此时,逐渐恢复了理智的他稳下心绪,向身旁两人递去了满怀歉意的一瞥:“对不住,让你们担心了……”安抚地握起韵竹的手,他又把目光移向了归海律,“归伯伯,你伤势如何?可还支持得住?” “不碍事,养个几天就好。幸亏我没有跟那蜮襄魔环正面相抗,否则,这把老骨头早就去见阎王了!” 想起惨死在蜮襄魔环下的数位好友,归海律不由得又是好一阵难受。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可出了那么大的事,总得有个活着出来报信的,要不然牧云毫不知情地回去,再着了夜隳的道,那东海水族可就真是全军覆没了。 听归海律提起阎王这九泉之下的老大,韵竹心中一动,顿时联想到了高踞九重天上的那位:“云,我听你说过,你们四海龙族也算是天庭诸侯,那为何不将此事上报天庭,让天庭出兵去平乱呢?” “天庭?”牧云嘴角一抽,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至极,“哼,天家高高在上,视众生如草芥,不逼死人便算好的,哪里会救人?何况我与那位尊上素有嫌隙,他会理我们东海水族的死活才怪!” 韵竹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会惹得牧云如此激愤,一时间不禁愕然。牧云意识到自己口气过冲吓到了韵竹,于是缓和气氛地靠过去轻拢了她的肩:“竹儿,天家之事,我比你清楚,天庭若是把我们放在眼里,多年前我们想为丽娘雪恨时,他们就不会偏袒一个地仙,让我父王这堂堂东海神君碰了壁。如今东海出了如此大事,天庭又岂会不知,如果他们想管,早就可以派人来了,还用得着我们去求救吗?” 当年幽篁跳了诛仙台之后,牧云痛不欲生当众怒斥姬涤辰,甚至一气之下劈了他的宝座,姬涤辰因为自知理亏未曾追究,但此后与东海一族的关系便陷入僵局。后来漓惊涛为给丽娘讨公道告上天庭,天庭却以查无实据为由驳回,漓惊涛认为是姬涤辰记恨牧云当年折他颜面而公报私仇,自此对这气量狭窄的天帝观感不佳,连必要的朝见都屡次推脱,双方的关系因此愈加恶化。如今,要说姬涤辰是故意装聋作哑见死不救,倒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归海律是知道当年那档子事的,自然明白牧云有多恨害死幽篁的姬涤辰,若说姬涤辰视众生如草芥或许是偏激了点,可他与东海漓家有嫌隙那的确是事实。于是,他点头对牧云的话表示认同:“丫头,小龙儿说得对,天上那位就不用指望了,咱们还是趁早自己想法子才是。” 韵竹诧异地拧了拧眉,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但眼下显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既然牧云和归海律都这么认为,她也就不再多提了。 不多时,归海律又想了个主意:“小龙儿,我看,事到如今,咱们是不是去见见老爷子?四海水族里就属他辈分最高,见识最广,或许他会有办法……” “这……”牧云不禁迟疑,“这是我们东海自己的事,麻烦他老人家怕是不好。” “臭小子,什么叫麻烦?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外公了?” 话音未落,便听一个苍老雄浑的语声横空而来,与此同时,一道紫光闪过,三人面前忽地多了个负手而立的紫袍老者。 这老者的年纪看起来比漓惊涛和归海律都要大,却是鹤发童颜,容光焕发,他的神情虽然严肃,浑身却散发着温雅慈祥的气息,令人情不自禁地生出敬仰孺慕之心。 见了这老者,牧云和归海律不约而同地先是一怔,后是一喜,牧云二话不说屈膝便跪:“云儿拜见外公!”归海律也在旁俯身行礼,唤了声“老爷子”。 老者先冲归海律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随即轻抚牧云的头发道:“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外公,要是外公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就把我这老头子晾在一边了?”他的语气带着责备,目光却是纯然的慈爱。 “外公……”牧云眼眶一热,一时间竟是哽咽难言。这些日子以来,他承受的已经太多,不是不会痛,不会累,只是知道自己不能垮,打落牙齿也得和血吞。如今骤见亲人,努力压抑着的脆弱瞬间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任他再坚强,也是无法再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好孩子,外公知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但你不会是一个人的,你还有我们。”老者轻拍着他的脊背柔声安慰,早已历尽沧桑,看透世情的双眼中也涌起了心绪难平的波澜。 牧云祖孙叙话之时,归海律在一旁半是真感动半是略夸张地挤眉弄眼抹泪花,韵竹则是乖巧地一言不发,走到稍远处默默等候。片刻之后,只见他们祖孙二人相携走来,紫袍老者微笑地看了韵竹一眼,扭头问孙儿道:“她就是你一直喜欢的那个小丫头?” 牧云面上一热,但还是毫不迟疑地应了声“是”。 发觉他们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韵竹的心跳顿时加快,她听牧云说过他的家事,听到那声“外公”,便知来者定是德高望重的南海龙君霓莫然无疑。抿了抿唇,她轻提裙裾上前施礼:“韵竹见过霓神君!” 不管她从前是谁,现在就是个凡人女子,对属于神鬼仙妖的陌生世界一无所知就敢跟他家小龙孙相恋,见了他这老龙王也不惊不惧,从容有礼,果然有个性,有胆识。捋了捋长须,霓莫然甚为满意地含笑点头:“好,好,不过,你要是能叫我一声外公那就更好了!” 韵竹一怔,反应过来后,脸顿时“腾”地红了。见她忸怩不语,老龙王皱眉道:“怎的,丫头,莫非你不愿意?” “不不不!”韵竹赶紧摇头,“竹儿是一千一万个愿意,可此事毕竟还没有经过牧云父母的许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霓莫然闻言,不由得朗声大笑起来:“丫头愿意就好,至于紫衫他们两口子,你不必担心,有我老人家给你撑腰,不怕我那女儿女婿不同意!云儿,你这臭小子,倒是也说句话啊,呆头呆脑的,就不怕你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媳妇又跑了吗?” 以牧云那样丰神毓秀玉树临风的天人之姿,再加上一身飘逸清傲的气质和超凡绝俗的法力,被斥作“呆头呆脑”恐怕还是生平头一遭,对于霓莫然的豪爽脾气和不下于归海律的耍笑劲,韵竹虽在羞涩中也忍不住好笑,为免失礼,只能掩饰地低下头去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59 章 牧云似是早已习惯了外公如此的性子,闻言只是淡然一笑道:“竹儿,你就听外公的吧。别说他老人家会帮我们,就是我自己,既然说了要和你在一起,便定然会办到,这声‘外公’,不过是迟早之事罢了。” 好一番自信自负又霸道的话呢,真不愧是他喜欢的男人。韵竹樱唇一弯,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转向霓莫然重新施礼:“是,竹儿拜见外公!” “哎,哈哈,这才像话嘛!”霓莫然满意地连连点头。 这段温馨谐趣的插曲冲淡了忧伤沉重的气氛,也让信心和勇气重回到了牧云的身体里。如愿看到外孙很快恢复了状态,霓莫然眼中笑意渐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凝重肃然之色。现在,该是他们静下心来好好筹谋大计的时候了,这次他们所面对的,或许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硬仗呢。 ☆ ☆ ☆ ☆ ☆ 东海龙宫。 “艳儿,精神似乎不错,昨天睡得还好吧?” 怜爱地逗弄着在自己怀里钻进钻出玩得不亦乐乎的小黄蛇,墨儿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痴醉满足的笑意,随后,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面色一黯,目光渐渐朦胧。 察觉到抚摩着自己脊背的手掌蓦然停滞,小黄蛇困惑地昂起了头。不知是否感受到墨儿低落的情绪,她黑珍珠般的小眼睛忽闪了一下,随后蠕动着身子爬上他的肩膀,“丝丝”地吐出鲜红的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脸。 毒蛇吐信,在人们眼中向来是凶狠可怕的象征,谁曾想被这小蛇做来,竟是如此的天真可爱,还隐隐透着些无意识的温柔。墨儿霎时怔住,出神地盯着小蛇许久,方才心情复杂地笑叹道:“如果你恢复了人身也能这么对我,那该多好……” 小蛇再聪明,毕竟没有了灵识,又如何能理解墨儿此时五味杂陈的心绪?扭扭身子,她盘到他脖子上,把自己变成了一圈黄灿灿的项链,这已是她小小的脑袋里所能想到的最高级别的安慰方式了。 “艳儿,你对我好,我自是高兴,可我还是更喜欢你会哭会笑,会吵会闹,会大声训斥我的样子,如果能换回这一切,我宁愿你永远嫌弃我,对我不好……”垂眸望向颈上的小蛇,墨儿语声略滞,轻轻抚摸着她纤细凉滑的身子,他的眼底渐渐沁出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一定,会让所有伤害过你的人付出代价!” 一场喋血龙宫的恶战后,包括漓惊涛夫妇在内的众水族死伤惨重,直到夜隳得意洋洋地坐上龙宫宝座,大家才知道,他之所以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龙宫,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是因为得到了内鬼的接应,这个可耻的叛徒,就是前不久方凭着对艳姬的痴情感动整个龙宫的墨儿。 那一刻,面对无数愤怒的目光,墨儿阴鸷地笑了起来,尖细的嗓音里透着说不出的森冷怨毒:“艳儿没事的时候,你们谁都没有在乎过她的感受,所以,你们都该死!” 如果牧云肯接受艳姬的爱意,她就不会嫉恨成狂做下那些葬送了自己的糊涂事,如果漓惊涛夫妇肯管束他们的儿子,为艳姬主持公道,事情也不会是这样,如果没有归海律他们这班好事的家伙支持牧云去爱那个凡人女子,结果更不会是这样。他们活该为艳姬的悲惨命运付出代价,谁都别想好过。 宫室里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有被俘的东海水族,也有夜隳从外面召来帮忙的妖族,但偌大的空间里却只回响着墨儿一人癫狂凄厉的笑声。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个喜怒难测的声音阴恻恻地自龙宫王座处飘来:“那么我呢?我可是直接伤害艳姬的凶手,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知道问话的是夜隳,墨儿爱抚着缠在自己臂上的小黄蛇,眼底漾起了一抹心满意足的柔意:“如果你没有把艳姬变成这样,她永远不可能乖乖呆在我怀里。尊敬的王,就为了这一点,墨儿也会永远效忠您的。” 第53章 爱到荼靡痴未了2 就这样,墨儿成了龙宫新主、蛟王夜隳座下的第一重臣。虽然夜隳拥有不可战胜的蜮襄魔环,可以把众水族中法力较高的完全封禁,法力较低的用咒语限制行动以供差遣,但要真正成为龙宫的统治者,到底还是需要亲信的,那群各有所图才来插手龙宫之争的妖族并不可信,精明如夜隳又岂会不知?在夜隳眼中,墨儿这个只要有了艳姬便等于拥有了全世界的痴情种子应当是比那些狼子野心的妖族好驾驭多了。 想到这里,墨儿冷笑着眯了眯眼。夜隳还是错估了他,其实,他的报复计划并没有到此结束,借夜隳的手报复东海水族只是第一步,待夜隳大功告成,没有了戒心的那一天再将其除去,这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一阵轻细的步履声打断了墨儿的沉思,抬起头来,他看到了蹙眉抿唇,强忍愤恨之色站在门口的小蓝。 小蓝属于被下了禁制,无法反抗也无法逃走,不得不受夜隳奴役的低层水族之中的一员,此时见到身为夜隳帮凶的墨儿,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心情。竭力压下心中的怨愤,她螓首低垂,勉强行了个屈膝礼:“不知墨大人传唤奴婢所为何事?” 尽管已经努力克制,但那声透着嘲讽之意的“墨大人”还是出卖了她的真实心绪。似是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面对小蓝掩饰得并不高明的恨意,墨儿只是漫不经心地轻哼了一声。 “你们对我是什么观感,我都一清二楚,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硬装出恭敬的样子来!”不咸不淡抛出一句,他无视小蓝瞬间僵硬的神情,自顾自地把小蛇沁凉的身子贴在脸上温柔摩挲着,“今天找你来,只为问你一句话。如果我死了,你是否愿意替我照顾艳儿,等牧云太子回来时,亲自把她交到他手中?” 说到此处,墨儿不禁颇感无奈地暗暗叹了口气,他本是想连牧云一起除掉的,可现在想来,事发时牧云不在龙宫,这或许是天意。 夜隳的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他比谁都清楚,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场与虎谋皮的较量中坚持到什么时候,万一他输了,死在夜隳手中,也只有牧云才是最有实力,也最适合继续保护艳姬的人。爱不爱艳姬是一回事,但就凭牧云甘愿忍受生不如死的痛苦剔出一半元丹来救艳姬,他便相信,牧云是可以托付的人。 这听似轻描淡写,实则石破天惊的话让原本对墨儿满心鄙夷的小蓝意外地一愣。愕然看着墨儿平静无波的脸,她沉默半晌才迟疑道:“为什么这么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轮不到你管!”墨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眸光仍专注地胶着在小蛇身上,“你只需要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你不会……还在为以前的事情记恨艳儿吧?” “都到了这种地步,我还会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吗?”小蓝苦笑着摇摇头,随即应道,“我愿意照顾艳公主,可是……” “既然愿意,就照我说的做,不要多嘴!”墨儿沉下脸,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小蓝的话。说话间,他手掌一翻,取出一张白色的符纸递到了小蓝面前:“这是我的本命符,你收好。如果我出了意外,它就会自燃,瞬间化为灰烬,你要记得马上把那些纸灰给艳儿服下,那么,我死后留下的元丹就会和她融为一体……” 看着墨儿注视小蛇时那凄绝而痴狂的目光,小蓝心一颤,忽然有些明白他想做什么了。虽然他自私偏激毁了龙宫的行为依旧让她不齿,但她内心深处怨恨的坚冰却悄然融化了一角。 “你……不是夜隳的对手!”接过符纸,她把视线移向别处,冷淡疏离却是真心诚意地劝道,“不要冲动,牧云殿下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我们现在该做的是保重自己,等待时机配合他……” “够了,不要再提漓牧云!难道没有他我就什么都做不成了吗?混账,我宁愿死也不要再依靠他!” 话音未落,墨儿已是暴跳如雷地吼了起来,那尖利的嗓音和泼妇骂街般的架势着实把小蓝吓了一跳。 喘息着瞪了惊骇无言的小蓝一会儿,墨儿眼中的疯狂之色慢慢褪去,恢复了平静的他搂紧怀中的小蛇,漠然背过了身子:“你走吧。记住答应我的事就好,其他的不必管,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今天的谈话,包括那只老是粘在你身边的蠢虾!” 面对那瞬间如万年冰川般冷肃无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小蓝知道自己无法再说什么,也无谓再说什么。涩然道了声“好”,她紧握住掌心里的符纸,迈着沉重的步子默然转身走了出去。 ☆ ☆ ☆ ☆ ☆ 舒展四肢躺进晶莹剔透的荷叶水晶浴盆,任自己的身躯埋进氤氲雾气和带着淡淡海藻清香的热水中,夜隳不禁惬意地轻叹了一声。 虽然,对他们这些有法力的灵族来说,要清洁自己的身体,只需一道咒语就可以瞬间完成,可只要有大把的时间和恣意享受的闲心,还是实实在在的用热水来沐浴更为舒适惬意。以前他困守黑水湖的时候,既无心也无力去投入这近乎奢侈的享受,现在,也该是他为自己找补回来的时候了。 “这享受的权力,现在是我的了,哼哼,漓惊涛,漓牧云,当初你们把我赶出东海,让我不得不躲在臭水湖里窝囊度日的时候,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也会易地而处吧?” 得意地笑笑,他伸了个懒腰,扬声唤道:“外面候着的,进来服侍爷沐浴!” 夜隳生性好色,原来无权无势时,也常常在外面采花偷腥,现在霸占了龙宫,可以明目张胆地享用宫中美女,又岂有不充分挥霍这一权力的道理?起初,有一些脾气倔强的宫女拒绝他的宠幸,结果被他残忍地咬成七八段吃掉,那些残忍血腥的惨剧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现在终于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了。 传唤过后,他照例等待着一早侯在门外的鱼美人进来伺候自己,谁知过了许久,却是半点声息皆无。 好大的胆子,竟敢不理会老子? 他皱起眉头,残暴嗜血的因子再次在体内不安分地活动起来。一段时间没见血,又有谁嫌生活太安逸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哼哼,也好,有日子没开荤了呢,找堆鲜肉来嚼嚼也不错。 想到这里,夜隳冷冷一扯唇,打算披衣起身,出去教训教训外面那胆敢无视自己命令的奴才,谁知方一起身便觉腰膝酸软,浑身无力,才站起一半,又身不由己地跌坐了回去。他心觉不对,思绪飞转之后,视线蓦地凝固在浸没全身的浴水上……见鬼,他怎的会如此大意,居然没发现这水被人下了毒咒了! “怎么样,动不了了是吗?那就别动了,反正都是要死的,坐着死,总比站着死舒服些。” 忽然,一个嗓音细弱却透着阴森诡谲之气的语声在他背后响起,循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墨儿苍白瘦削的脸孔。那张总显得羞涩怯懦的小脸,此刻竟燃烧着某种疯狂的烈焰,这神情,像极了当初答应帮他取出蜮襄魔环时的样子。 瞬时的惊骇过后,夜隳渐渐镇定下来,玩味地审视着这闯入禁地的不速之客淡淡道:“这是做什么?墨儿,你这玩笑……未免开大了吧?” “谁跟你开玩笑?你这三头恶魔,我要你死!”墨儿陡然提高了声音,眼底迸射出毫不掩饰的恨意。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60 章 “哦?这么说,你是来真的了!”夜隳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么做?我们不是合作得很好吗?我似乎……不记得自己有哪里亏待过你。” “别演戏了!你真当我是白痴,什么都不知道吗?你根本就是利用了艳姬之后又想害死她,要不是归海律和漓牧云出手相救,她早就死了甚至是魂飞魄散了,我难道还应该为此感激你不成?” 墨儿咬紧了牙关,额上青筋暴起,双手愤怒地紧握成拳:“告诉你吧,我帮你,只是因为包括漓惊涛一家在内的所有东海水族都没有善待艳姬,他们也都该死,所以,我才想借你的手来报复他们。现在,他们全都失去了反抗能力,我大可以自己动手。哼哼,你已经没用了,还是趁早去死吧!” 满怀怨毒的冷笑声中,他右手一伸,倏然现出墨鱼腕足的原形缠上了夜隳的脖子。就在他想要用力勒扯下去的时候,忽见眼前一道惨碧色的异光闪过,无端而起的剧痛中,那碗口粗的腕足就像被菜刀切过的萝卜一样齐根而断,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袭上他的伤口,他的法力如流水般倾泻而出,不过是须臾间,他就丧失了所有的力量,虚弱地瘫倒在地上。 看见悬浮于头顶上方的那枚铜环因吸足了灵力而变成猩红色,微颤地发出满足的“嗡嗡”声,墨儿喘息着,难以置信地惊呼起来:“蜮襄魔环?这……这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你把它留在了卧室里……” 夜隳不理他,自顾自朝半空中招了招手,那魔环便乖乖飞到了他的手里。一阵光影流动后,魔环上的猩红光芒逐渐褪去,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惨碧色,夜隳的脸色却是大大红润起来,显然先前所中的毒咒已完全解除,还把魔环吸取的功力全都纳入了体内收为己用。 把魔环收进袖中,夜隳好整以暇地跨出浴盆穿好衣衫,这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奄奄一息的墨儿哂笑道:“你这自以为是的蠢货!如果不是为了召唤魔环,我岂会容你在我面前啰嗦如此之久?原本,我对你的态度也不过是姑且利用而已,你这条小命到底能留几天全凭我高兴,现在,既然你这么急着找死,那我就做做好事,提前送你上西天便是了!” “你……”悲愤地怒视着夜隳,墨儿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但对面前的恶魔已是奈何不了半分。 “好久没吃墨鱼肉了,想想,还真是怀念那鲜美的味道!哦,还有,你的元丹也是我的了,不过举手之劳,就可以平添几百年修为,这顿大补餐还真是不错呢,哈哈……”狞笑着蹲下身去,夜隳蓦地现出尖尖的利爪,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墨儿的肚腹。 凄厉的惨呼声中,鲜血漫天飞溅,墨儿痛苦地痉挛着身子,气息逐渐微弱,弥留之际,他那苍白失色的唇瓣忽地弯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似在为着什么而嘲笑夜隳。夜隳方自一怔,他的头颅已歪倒下去,在一片腾起的白雾中现出墨鱼真身,满地鲜红的血水,也随之褪变成了漆黑如墨的汁液。 见墨儿已死,夜隳无暇多想其他,只聚精会神地盯住那尸首的头部,等待他的元丹浮出体外。 魔环吸取的只是外在的功力,元丹才是妖族修行的精华所在,只不过很难得到而已。若是在妖族还活着的时候强行挖取元丹,效力难免受损,只有在两种情况下,元丹才会完好无损地自动离体:一是元丹主人自己心甘情愿地吐出,正如牧云救艳姬时所做的那样,二就是在其死亡的一瞬间。若按常理,这会儿墨儿的元丹早就该出现了,谁知夜隳等了又等,却是半点动静皆无。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一个妖族怎么可能没有元丹?” 死死盯着那无声横陈于地的墨鱼尸体,夜隳惊诧而不甘地咆哮起来。然而,任凭他发疯似的把墨儿的尸身撕成碎片,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那断裂的墨鱼头颅在他的暴跳如雷中滚到一边,死气沉沉的双眼空洞地瞪着他,像是最轻蔑的嘲讽,也似最怨毒的诅咒。看着满地断肢残骸一点点地虚化,渐渐散作无数光点消失在空气中,夜隳咬牙切齿地僵立了半晌,终于无可奈何地在墙上狠捶一拳,放弃了徒劳的努力。 ☆ ☆ ☆ ☆ ☆ 龙宫另一角,小蓝紧抱着怀中蠕蠕而动的小黄蛇,颤抖地咬住失色的唇瓣,默默看着眼前的白色符纸在妖艳的烈火中一寸寸化为灰烬。 她知道,墨儿失败了,那个可怜又可恨,痴情又疯狂的墨鱼妖,终究还是死在了远比他狡猾、毒辣得多的夜隳手里。尽管他因爱而不得迁怒无辜的做法并不值得同情,但这一刻,她心底还是泛起了一阵清晰的钝痛,因为她了解,那促使他走上死亡之路的力量,是爱,绝望的爱。 眼看着符纸已完全燃尽,小蓝轻轻扬手,把青黑色的灰烬拢到一处,掌上劲力一吐送进了小蛇口中。小蛇被动地吞下纸灰,不由得难受地咂咂嘴,乌溜溜的小眼睛困惑地瞪着小蓝,似在抱怨她为什么要给自己吃那么难以下咽的古怪东西。 忽然,一抹白光横空而来,小蓝抬头,只见一个白色的光球旋转着飘到自己跟前,稍稍停顿后准确无误地落在小蛇头顶上,一点一滴融进它体内。光芒闪烁间,空中现出了墨儿朦胧飘渺的身影,那透明得近乎虚无的脸上,有着凄恻而满足的笑容,随之响起的,是一声仿佛自远古传来的空灵叹息: “艳儿,我已经尽力了,可还是没能替你报仇,对不起……我就要走了,真的很不甘心呢,可是,没办法了……这样也好,即使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爱上我,但从这一刻起,你的身体里将永远有我的一部分,今生今世,生生世世,你再也斩不断和我的联系,再也不能……” 渺远的声音渐渐散去,那颗光芒闪烁的元丹彻底没入小蛇体内之后,墨儿的影子也如风过无痕般消失于空际,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下一刻的静默,恍若天地万物的寂灭,恍若游离尘世的虚无,小蛇微微动了动身子,模糊的意识里似也隐约感受到某种深刻而沉重的悲伤。不知过了多久,掌心中骤起的潮湿感让怅惘而立的小蓝悠悠回神,低头看去时,她讶异地敛眉,只见那小蛇仰首痴痴望向空中,眼中滴滴滚落的,竟赫然是晶莹的泪珠…… 第54章 何惧艰险入虎穴1 志得意满地坐在专属于东海神君的宝座上,夜隳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一堆海贝,一边时不时地在身旁伺候着的小蓝身上揩揩油。 小蓝虽是万分厌恶,却不得不拼命咬牙忍耐着。身处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死,早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她不能忘记自己对墨儿的承诺。 墨儿的元丹带给了艳姬数百年的修为,如此一来,她重新修炼成人的希望会大很多,进程也会缩短很多,目前夜隳并不知道这一切,只要能熬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艳姬就可以在牧云的帮助下安心修行了。这份用生命铸就的爱的礼物,任谁都没有轻视的权力,所以,小蓝知道,无论忍受多少屈辱,自己都必须留着这条命好好照顾艳姬,等待有朝一日亲手把她送到牧云身边。 “启禀……君上……”忽然,殿门外响起了一个听来很是怪异的禀报声。之所以说怪异,是因为这话语气仿佛恭敬,吐起字来却活像是想把谁一口咬死,说出“君上”一词的时候,这种现象尤为明显。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一块碎贝壳飞出去砸在报事者头上,尖利的边缘差点戳破他的太阳穴。从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看出即将火山爆发的迹象,小蓝心一紧,急忙对着殿外连使眼色。 那个一听声音就明显心不甘情不愿的侍从,正是小蓝的情郎戎甲。无奈之下受夜隳这个暴君的驱策,戎甲心里本就一直憋着口气,现在亲眼看到夜隳轻薄自己的心上人,他焉有不怒之理?小蓝生怕他气头上不顾后果反抗夜隳,这才不得不以眼神暗示他暂且忍耐,不要一时冲动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墨儿死后,小蓝已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戎甲,他们两个说好,要一起好好保护艳姬,成全墨儿痴恋一生的苦心,要做到这一点,前提当然是自己得先活着。刚才,戎甲一时愤怒,几乎失去了理智,接收到小蓝以目光传递的信息后,他神志一清,失控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 深吸口气,戎甲尽力敛去锋芒,做出谦卑之态躬身奏道:“启禀君上,小的收到一道传信灵符,署名是……刎颈之交。灵符主人说,他在东海滩相候,有要事与您商议。” 其实,以夜隳的狡猾,小蓝和戎甲之间的那点猫腻,他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只是,眼下他并不想揭穿。要杀死像他们这样的小角色,对他来说比捏死只蚂蚁还要容易,不过,那也太无趣了,他就要慢慢地玩弄小蓝,看看那只愚蠢的小虾到底能忍耐多久。 想到这里,他浓眉一挑,眼中闪过了一丝蕴着阴谋的笑意。不再理会眼前的小鱼小虾,他拍拍双手从宝座上站起,大摇大摆地向朝门口踱去:“来得好,爷这就去会会他。” 确定夜隳走远,戎甲蓦地冲进殿内,颤抖着双手把小蓝扯进了怀里:“那个天杀的混蛋!我真的快忍不下去了,天天看着他这样欺负你,我却什么都不能做,这样还不如去死……” “别胡说!”小蓝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急急掩住了他的唇,“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暂忍一时之辱,不仅是为了艳姬,为了墨儿,更是不能便宜了夜隳那个魔鬼!牧云殿下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我们留在这里,至少还可以想办法帮他做点什么,不是吗?” 戎甲抿着唇,不说话了。他知道小蓝是对的,但是,牧云到底什么时候会来?整日生活在危机下的他们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即使能,牧云又是否对付得了那邪恶而又强大的蜮襄魔环呢?到时候,会不会……又是一个新的悲剧的开始? 没有人能回答他们的问题,恐怕老天也不能。迎上小蓝同样担忧彷徨的目光,他惟有苦笑着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夜隳出了海面来到东海滩,没费多大力气便找到了他的那位所谓“刎颈之交”——仍维持着虚假化形的元贞一身赭色长衫迎风而立,乍一看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只不过眸中闪烁着贪婪狠厉的光芒,与其外貌形成了鲜明刺眼的对比。 呵,刎颈之交?这家伙,是想利用完了他就刎他的颈才对吧?只不过,最后死的到底是谁还不一定呢……夜隳摸摸下巴,环抱着双手吊儿郎当地迎了上去。 “侠士,久违,久违!今儿个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呢?”他装模作样地抱拳作揖,笑得极端虚伪。 “少给我来这一套!”在洞悉自己心思的夜隳面前,元贞也丢掉了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外衣,开门见山直击重点,“如今东海龙宫已在你掌握之中,那么,你答应我的事呢?” “答应您的事?我答应过您什么事?”夜隳一脸诧异,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哎呀呀,您瞧瞧我这记性,我怎么……就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了呢?” “你……”元贞大怒,却在爆发的前一瞬拂袖而止。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看着架势,就知道对方是有了耍赖的打算。 “看来,你的记性的确是不太好,连攸关自己生死的大事都忘了!” 他右手捏诀,做出要念咒的样子。他本以为夜隳应该怕了,没想到,夜隳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全不在意,唇边甚至还浮起了一抹傲慢的冷笑。 这情形激怒了元贞:“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吃,你的记忆是不会恢复的了!”怒喝声中,他右手五指飞快捻动,口中念起了牵系着夜隳命门的咒语。 这符咒共分五层,前几层的咒语只会让中符者痛苦难当,并不会致命,只有念到最后一层,才会夺其性命。因考虑到利害关系,他并不想当真弄死夜隳,不过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迫使其兑现承诺罢了,所以,他念的只是第一层的咒语。没想到,一遍咒语念完了,夜隳没有露出半点他预想中的痛苦神情,而是依然含笑望着自己,眼中明显的轻蔑之意几乎气炸他的心肺。 “好,叫你跟我硬顶,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我就不信你的身子是铁打的!”恼羞成怒之下,元贞再也顾不得会不会弄死自己的“合作伙伴”,第二层的咒语立时出口,可是,夜隳依旧岿然不动,脸上的笑意也没有减少一分。 气头上的元贞想也没想又用上了第三、第四层的咒语,可情况还是没有丝毫改变。渐渐地,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如果对方是如他先前猜测的那样逞强硬撑,就算能顶得住,也绝不可能直到现在还没有半点反应,除非……是那符咒失灵了。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61 章 不,绝不可能!他元贞能混到今天,得到令很多人羡慕不已的权势和地位,虽然也依靠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但毕竟也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他怎么可能连一只出身只是龙族旁支的小小妖蛟都对付不了? 咬咬牙,他终于使出了第五层的杀手锏。这最后一层的符咒还真是威力惊人,巨大的力量带动得四周沙飞石走,隆隆声响中,连地面都裂开了几道大缝。然而,沙尘散尽后,夜隳竟还是抖着腿悠然而立,身上连尘土都没沾染上半颗。 “不,不!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看着夜隳轻松自在的样子,元贞一边惊惶地倒退,一边难以置信地拼命摇头,那狂乱失神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活像一个疯子。 “这个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夜隳闲闲踱近几步,以讥诮的口吻慢条斯理地为他解答起疑问来,“以道长的见多识广,难道就没听说过,蜮襄魔环是会护主的吗?” 说着,他伸手在虚空处一划,蜮襄魔环便如幽灵般出现在他掌心里。惨碧与血红的光芒交替闪过后,一张黄色的符纸从镜面中心冒了出来。仿佛也帮着嘲弄元贞一般,它以极其可笑的姿态随风舞动了几下,随即“唰”地自燃起来,转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一幕,元贞终于什么都明白了。那日,他的符咒根本没有种到夜隳身上,而是被转嫁到了蜮襄魔环中,死而复生的蜮襄魔环不是世间任何术法咒语可破的,他的符咒当然也就失效了。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挫败地抬头看了看夜隳,他忽然被一股迫体的阴风惊醒。只见夜隳唇边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嗜血杀气。 “不好!”想起夜隳自占据东海后吸取了不少龙宫部属的功力,早已是今非昔比,元贞顿时有了死到临头的恐惧。心念一转,他冷不防地捏了个“天网诀”,自玄铁拂尘中飞出的尘丝在半空中幻化出一张金光闪闪,钩刺遍布的大网兜头罩向夜隳,同一时刻,他调转身形使出浑身解数御风飞掠而去。 才行出不远,忽见一面黑色水墙拔地而起,元贞想要纵身跃过,却不知怎的失控地撞了上去,“砰”的一下重重反弹回来,全身的功法也如被冻结般完全施展不开了。回头处,映入眼帘的是夜隳丑陋而冷酷的脸,他刚才用来结网的玄铁尘丝竟被夜隳拿在手里,像嚼土豆丝似的一点点送进嘴里,一阵“喀啦喀啦”的咀嚼声后便消失在那口森森白牙之间。 “怎么样,我的牙口还不错吧?”添添嘴唇,夜隳冲面无血色的元贞邪恶一笑,“现在,该轮到你来试试它们的威力了!” 一声怪啸中,他现出真身扑向已动弹不得的元贞,惨呼声随之响起,鲜血如喷泉般漫天飞溅,顷刻间染红了金黄色的沙滩…… ☆ ☆ ☆ ☆ ☆ 清晨,韵竹缓步穿过静谧的树林,踏着细碎的落叶走向不远处那个紫衣翩然,鹤发童颜的身影。 负手而立的潇洒身姿,温和清雅中自然流露高贵傲然的气质,他们祖孙,还真是神似。韵竹不自禁地笑了,心头掠过一丝温暖。与此同时,本是背对着她的霓莫然已回过身来,轻叹一声道:“丫头,你果然来了!” 那一声叹息,听来不似有什么不满或是遗憾,倒像是有着三分的怜爱,七分的赞赏。 “外公知道竹儿要来?”韵竹眨眨眼睛,似乎也并没怎么觉得意外,“那么,您自然也知道竹儿是为何而来了。” 霓莫然沉默不答,神情间有着几许矛盾和犹豫。片刻后,他才开口道:“蜮襄魔环死而复生,魔性比从前更强。当年,靠四海神君联手之力尚可镇住它,但如今……恐已非世间任何术法可破。” “非世间任何术法可破?”韵竹揣摩着他的言下之意,“那么……是否可理解为,还有术法以外的其他办法,那法子,又是否与竹儿有关?” 她这猜测,并非平空而来。昨日,霓莫然对他们说,东海龙宫之事,他心中已有计较,叫牧云和归海律安心休养,一切等他们伤愈之后再说,至于有什么打算,他是只字未提。不过,她清楚地记得,他说完之后,悄悄向自己投来了意味深长、欲言又止的一瞥。当时,她就觉得这老龙王想到的法子或许与自己有关,但怕牧云担心,所以当着他的面没有说。她今日单独来见,为的就是问清此事。 听到韵竹准确无误地说中了自己的心事,霓莫然神情一顿,随后缓缓说道: “蜮襄魔环的魔性既是由血而复苏,便也可由血而终结。蜮襄魔环本性阴邪,当以拥有强大避邪之力的热血破之。众灵族之中,竹仙一族的碧华仙露驱邪避恶之力最强,但草木仙却是天生凉血,属性不合。云儿应当告诉过你,你前世是天界竹仙,现在的你虽然没有了灵力,但血液中继承了碧华仙露的力量,而且你重生为人,拥有热血之身,当今世上,只有你具有如此特殊的体质,能以己身之血克制蜮襄魔环。” 韵竹静静地听着,待明了对方言下之意后不禁一喜:“原来用我的血就可以,竟是这样简单吗?” “说来简单,但要接近夜隳,接触到蜮襄魔环,那是何其艰险!”霓莫然摇头苦笑,“毕竟,这是东海水族之事,与你无关,没有理由要你去冒生命危险。” “外公既已认了竹儿是您的孙媳,东海之事,又岂会与我无关?竹儿愿意一试,请外公指点!” 韵竹冲着霓莫然盈盈一拜,语气平静中透着决然。这一刹,她临风而立的纤弱身姿竟隐隐显出种难以言喻的昂然之气,清亮星眸中闪烁着的光芒骄傲而又冷静,果敢而又通透。 霓莫然颇为震动地眯起了眼眸。静静凝视这与自己坦然相对的小女子半晌,他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丫头,云儿他……真是没有看错你。” ☆ ☆ ☆ ☆ ☆ “在想什么呢?” 一声温柔的低语惊醒了沉思中的韵竹,她当然知道,耳畔那令人心醉的语声是来自牧云。 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去找过霓莫然的事,更不能让他知道他们商量好的计划,否则,他死也不会让她去的。想到这里,她深吸口气,迅速调整好情绪,以惯常的笑容回头面对他。 “没什么,无聊发呆而已!”轻描淡写地敷衍了一句,她迅速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你怎么样?今天还顺利吗?” 虽然她没有说明,所谓的顺不顺利指的是什么,但牧云一听便知是问他疗伤的事,于是笑了笑道:“有外公助我,事半功倍,估计再有十来天的工夫就可完全恢复了,归伯伯……应该也差不多吧。” “现在知道有人帮忙好了吧?”韵竹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你再强,也不可能一个人扛起所有的责任。所以,不要拒绝别人为你分担,对关心你的人来说,看着你一个人忍受煎熬,远比和你一起经历艰险要痛苦得多。” 韵竹这话其实是意有所指,是在为她即将瞒着牧云去做的那件事作铺垫,可说完后,她立刻又后悔了,生怕心思敏锐的牧云会从中发现什么疑点。奇怪的是,牧云这会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听过后只是点了点头,竟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看出他的反常,韵竹不由得担心起来。“还问我想什么?有心事的是你才对吧?”挽住他的臂膀,她抬手轻轻抚平了他拧起的眉头,“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想问你件事。”牧云低头嗫嚅。 韵竹从没见过他如此犹豫不决的样子,不,更确切地说,是他的心正在为某个不明原因而剧烈挣扎,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他胸膛处传来的阵阵颤栗。这情形让她大为紧张,正想再追问时,却见他忽然抬头望住她,那双素来清冽深邃的蓝眸中燃起了异样灿亮的火花。 “竹儿,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 韵竹完全没料到他会在此时此地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不由得怔住了,但他眼中的灼热光芒却让她的心也跟着沸腾起来,那暗哑低沉的嗓音更如带着梦幻色彩的甜蜜诱惑,悄然催生着她心底的某种渴望。她无法思考,也不需要思考,就这样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恍惚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允诺,牧云终于从挣扎中解脱了。忘情地拥她入怀,他给了她一个缠绵深挚,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吻,在她痴迷的混乱中,用最温柔的爱抚和最炽烈的激情将她绵密包裹,一点一滴唤醒她灵魂深处那抹含苞待放的心香。 第55章 何惧艰险入虎穴2 那突如其来的烈火燃情让韵竹心慌得不知所措,但她知道自己喜欢他这样,这一刻,是她下意识地期待了好久好久的。满足地叹息着,她惬意地垂下羽睫,放任自己陶醉在这陌生却又自然无比的旖旎幻境里。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融化在他的温暖胸怀中的时候,尚存的一丝理智让她猛然醒觉。 她在做什么?难道她忘了和霓莫然的约定,忘了自己即将去做的那件关系到东海水族生死存亡的大事吗?霓莫然告诉过她,破蜮襄魔环的血,除了要满足前两点条件之外,还必须是纯净的处子之血,她前世虽然已为人妇,所幸转世后重得了白璧无瑕之身,要满足破魔环的诸多条件可有多不容易,她曾为自己能拥有帮得上牧云的特殊体质而百般庆幸,如今,又怎能图一时之快破坏了这一切? “不……”强行按捺下心底的冲动,她摇头,艰难地挣开牧云的怀抱,“现在……不可以。” 犹如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牧云的身子蓦然僵住。慢慢地松开手,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韵竹,面色几度变易,最终,唇边浮起了一丝近乎绝望的苦笑。 昨天,外公对他说,对付蜮襄魔环的办法已经有了,但始终不肯告诉他是什么办法,只说一切等他和归海律伤愈之后再作定夺,他听话地没有再追问,可心底却没有一刻平静过。外公是真的有办法吗?还是为了安慰他才这样说的?从外公含糊其辞的态度来看,似乎还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 然而,不管有没有办法,他都不可能弃自己的父母和一众龙宫部属于不顾,所以他决定了,等自己伤愈以后,就要回东海龙宫一探究竟,要是能救出亲人们,那是最好,如若不能,就算死,也要和他们死在一起。这份心思,他却是不敢告诉外公和归海律的,他既怕他们阻止他,也不愿他们陪他一起去冒险。 这一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他不怕死,但世间有着太多的人和事让他留恋,最割舍不下的,是那个让他用灵魂和生命爱着的女人。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有机会与她共效于飞,但至少,他想在离开前留给她最后一份爱的礼物。如今的他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能给她的惟有他自己——那份为她等待千年的纯粹而浓烈的爱,还有那为她执守无悔,永生永世只属于她的炽热身心。 如果今夜她成为他的妻,不仅是圆了他们的一个梦,更重要的,他想借由这样的方式渡给她一部分法力。以她的资质,在有了基础之后不断提升修为并非难事,但她如今已非仙身,要以凡人之躯修得能与妖魔抗衡的强大法力毕竟还需要一个过程。她已经因他而卷入了妖魔界的纷争,随时可能找上门来的是非不会给她时间等待她成长,倘若今后他无法再保护她,那么他希望,她能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双修,便是除了夺取元丹之外提升法力最迅速最有效的捷径。 他自然知道凡人女子重视名节贞操胜于生命,这一世的她在凡人家庭中长大,难免也会受到此类观念的束缚,所以,在决定这样做之前,他还担心着她是否会答应,是她坚定的点头给了他鼓励,然而,那终究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和她的一时冲动,最后,她还是推开了他。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62 章 在她说出“不”字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他几乎以为自己会被无边蔓延的苦涩和绝望淹溺至死,但事实上,他不过是如尊石像般僵立在那里,为迫使自己冷静而被狠狠咬住的唇瓣渗出了血,那腥咸的滋味流进嘴里,淌进喉咙,化作了胸臆间一团酸楚的块垒,湮灭了曾在那里涌动的幸福暖流。 “云!”牧云面无人色的样子吓坏了韵竹,她伸出手去试图安抚他,但想想不妥,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对不起……”她垂眸,强忍住了眼中的泪意。一直以来,她似乎总是在跟他说“对不起”,可还是无法避免的伤害了他。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不该……冒犯你。”挨过一阵撕裂灵魂的痛楚之后,牧云终于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但开口吐出的嘶哑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甚至不像是从一个心脏还会跳动的鲜活躯体里发出来的。 “冒犯?”韵竹只觉心口蓦地一痛,“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得满面通红,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行了,不用怕我难堪,本来……就是我不好!”牧云勉强笑了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维持住看似平静的外表,“夜深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说罢,他虚弱地转身,方一抬足,竟晕眩得差点跌倒。韵竹心弦骤拧,焦急地跨出一步想去扶他,但下一刻还是咬牙忍住了。看着他孤寂清冷的背影踉跄远去,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云,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我是愿意的,你知道吗?只是……现在还不行。若上天垂怜,让我功成之后全身而退,我定会还你一个真正的洞房之夜。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如果,你还愿意再等我一世,来生我依然是你的人。相许生生世世的诺言我从未忘记,总有一天,我会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你,一定会。 ☆ ☆ ☆ ☆ ☆ 端着个硕大无比的砂锅走向夜隳的寝宫,确切地说,应该是被他所占据的寝宫,小蓝面色惨白地顿住了脚步。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踏进那个地方半步,可是……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砂锅,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喉头一阵作呕。 夜隳那可怕的三头怪物,是不可违逆的。看看吧,这个号称是他的“刎颈之交”的倒霉家伙,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竟被他活生生咬碎头颅喝干了脑浆不算,连剩下的躯体也被大卸八块煲成了一锅汤——据说他从来没有吃过用油盐酱醋烹调过的人肉,如今手头上正好有现成的,便拿来尝尝鲜。 现在,这锅汤就在小蓝手里。虽说她也是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凡人,但她自小在龙宫长大,学的是神族的修炼方法,走的都是正道,哪里看得惯这等血腥腌臜的行径?能端着这样的东西从厨房走到这里还没有吐出来,实在已经是很难为她了。 不进寝宫是肯定不行的,可进去了,又会有什么结果?小蓝心里明白,夜隳垂涎自己的美貌很久了,上次因为锅里这个倒霉蛋的来访,她侥幸躲过了一劫,那今天呢?恐怕不会再有那样的好运了吧?闭了闭眼,她任凭绝望的泪水落下,打湿了手中华美的食具。 尽管在戎甲的面前,她屡屡劝他要保持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但夜隳对她越来越明显的不轨企图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退到了悬崖边,再没有多少可以周旋的余地了。顾全大局是一回事,但她绝不可能把自己出卖给那个肮脏的三头怪物,如果真到了别无选择的地步,她也只有抵死一拼了。 “阿戎,对不起,也许,我不得不先走一步了……记住答应我的话,要好好活着,替我完成那个与墨儿定下的生死之约。” 哽咽着忍下满腔的不甘、不舍与撕心裂肺的痛,小蓝擦干泪水,咬了咬牙,抱着一去不复返的决心继续向前走去。 就在快要到达夜隳寝宫的时候,她忽觉臂上一紧,似乎有人伸手拉住了自己,她惊了一跳,手里的砂锅差点跌落在地,幸好那人及时伸手托住,才没有发出惊天动地的“哐啷”声。 瞬间的惊愕过后,小蓝本能地回头,这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陌生的绿衣少女,从对方身上的气息来判断,应该也是个和她一样的鱼美人。 松了口气,她勉强扯出抹苦涩的笑容,微微颔首道:“姐姐,谢谢你。”虽然对她来说,有没有那锅汤,结果都不会有太大的区别,但人家好歹帮了她,于情于理,总是该说声谢谢的。 “不客气!”绿衣少女淡淡一笑,警惕地环视四周后轻声道,“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好!”出于对来人的感激和下意识的信任,小蓝不假思索地答应,话出口后又觉得不对,于是疑惑地皱了皱眉,“你要问我什么?对了,姐姐是哪位?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那这个你总应当见过吧?”绿衣少女从颈间取出一枚贴身挂着的吊坠,那是颗晶莹透明的珠子,随着她身体的微微晃动,散发出七彩变幻的柔和光芒。 “避水珠?”小蓝看直了眼睛,片刻的愣怔后蓦地恍然大悟,“你……你是林姑娘?” “嘘!”绿衣少女忙捂住她的嘴,小声道,“没错,我就是林韵竹!”见对方眼中仍浮动着疑惑不解的神色,她又低低地解释道,“是南海神君让我来的,我现在变易了容貌和气息,为的是方便混进来。” 听到这里,小蓝终于释然地放松了绷紧的身躯。韵竹见她已不再紧张,便一笑松开了手。 “林姑娘,你怎么会来?你见到归老了吗?他还好吧?牧云殿下和你在一起?南海老爷子也来了?他们有办法对付那三头恶魔吗?”被捂住的嘴才恢复自由,小蓝就迫不及待地问出了一连串问题,当然,她还是记得压低了嗓音的。 “你放心,他们几个在一起,都很好。霓神君已经想好了对策,我就是受他之托来帮助你们的!” “太好了!”小蓝不禁低声欢呼,但这高兴劲只是一闪即逝,随后,她又将信将疑地瞧了韵竹一眼,嗫嚅道,“可是……” 就凭她一个凡人女子,即便太子殿下教了她一些护身的法术,又能有多深的修为?霓莫然竟会叫她来对付夜隳,对付那可怕的蜮襄魔环?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你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韵竹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正色道,“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听清楚我的问题,然后就你所知详细回答我。” 她眼中的冷静果断之色让小蓝惶恐忐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真不愧是东海龙宫未来的太子妃,那份临危不乱的气度简直就和牧云殿下一模一样,看来,老爷子让她来的确是有道理的。 深吸口气,她心悦诚服地望着韵竹郑重点头:“好,林姑娘,你问吧,我一定全力配合你。” ☆ ☆ ☆ ☆ ☆ 碧影潭边的山洞里,牧云紧抱住靠在自己怀中虚弱喘息的霓莫然,眼前模糊一片。 “外公,您这样,叫云儿怎么承受得起?” 为了尽快恢复法力去营救被困的父母和东海属众,牧云听了霓莫然的话,闭关一日让外公帮自己进行一次彻底的治疗。他本以为所谓的疗伤不过是助自己调气理息,没想到,霓莫然竟把八成灵力渡给了他。霓莫然虽然修为深厚,但毕竟年事已高,这样一来,恐怕会大伤元气,日后也很难再恢复了。 “傻孩子……”吃力地抬手抚摸外孙的脸颊,霓莫然唇边浮起了一丝看淡生死,万事不萦于怀的淡笑,“外公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又有什么大不了?若能早些去见你外婆,对我来说反倒是福分。你要记住,你是东海龙宫的少主,你的父母,你的部属,还有你的爱人,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东海水族的尊严和荣誉,也要靠你去维护,你……必须坚强起来,去做你该做的事。” “是,云儿绝不会让您老人家失望!”强忍住胸臆间涌动的酸楚,牧云含泪点了点头。 “好!”疲惫地合了合眸,霓莫然努力振作了一下精神,急声道,“我不要紧,你不用陪着我。现在,你马上……和你归伯伯一起……赶去东海龙宫,但你要答应我,在见到……红光冲天而起以前,绝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林丫头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听到“林丫头”三字,牧云不禁一怔,心悄然拧起。自从经历了昨夜的尴尬之后,她就没在他面前再出现过,想必还在为那事不自在着,因此有意躲避自己。他并不怨她有那样的反应,只是微微的有些心酸,生怕自己这一去之后,就真的再也见不着她了。 定了定神,他强迫自己把思绪转回到眼前的事情上。“外公,您是说……”忽然,他心里一寒,没来由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您说竹儿……她的苦心?什么意思?她到底做什么了?” “她去了东海龙宫,帮我们破蜮襄魔环!” 石破天惊的话在牧云耳边炸响起来,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冷到了冰点…… 第56章 龙宫恶斗惊天劫1 “君上,您要的点心好了!” 听到寝宫门口传来语音柔美的女声,正在闭目养神的夜隳身子微微一动,应道:“进来”。 轻盈的脚步声渐移渐近,他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怎么这么久?” 听似轻飘飘毫不着力的一句话,其间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殿内沉寂了片刻,随即响起应答声:“小蓝妹妹身体不适,奴婢临时接替她的差使,来得迟了些,请君上恕罪。” 直到此时,夜隳才意识到这声音和往日听到的略有不同。他睁开眼,闯入视野的是一张绝美的脸庞,但是……似乎有些眼生。 “美人儿,你叫什么?爷怎的好像没见过你?”挑了挑眉,他半眯着眼睛问道。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63 章 “回君上的话,奴婢名叫青儿。这龙宫里有那么多婢女,君上您高高在上,哪能一一记得呢?” “嗯!”这规矩得体又带着些奉承之意的回答让夜隳甚是舒心。龙宫里的海鱼宫女数以千计,他的确不可能每个都认识,对小蓝特别熟悉,只是因为偶尔注意到她的美貌后便把她调到身边使唤,久而久之习惯了而已。不过,那鱼丫头太过死板,伺候他时成天绷着脸,硬梆梆的,现在他对她是越来越倒胃口了,反是这临时代班的,看来倒像有些知情识趣,姿色也不比小蓝差……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忍不住斜勾了起来。 偷眼瞧了瞧夜隳的表情,所谓的“青儿”,也就是韵竹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他应该是相信她了吧? 刚才找小蓝问清情况后,她已经知道漓惊涛夫妇和一众被囚的龙宫部属都还活着,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破去蜮襄魔环的魔性,为下一步的营救行动扫清障碍。由于小蓝近身伺候了夜隳一段时间,所以大致知道,自发生了墨儿行刺之事后,夜隳就一直把蜮襄魔环贴身收藏着,要接触到这魔物,还需费一番心思。 心念未已,她忽觉腰上一紧,冷不防被夜隳粗鲁地扯进了怀里。 “哎,君上,小心……小心这汤!”她死命攥着砂锅,想找个借口挣脱出来,但夜隳只是挥了挥手,砂锅就笔直地飞到了一边。 “先别管这汤,你的味道比它好多了!”邪笑着抓紧韵竹纤柔的身子,夜隳的手迫不及待地伸进了她的衣襟里,“我的青美人儿,从今天开始,就由你来贴身伺候爷。只要把爷服侍舒坦了,今后你就是这龙宫的女主人……” 扑鼻而来的腥臭之气和如泥鳅般游走在肌肤间的冰凉滑腻之感让韵竹好一阵作呕,真恨不得一巴掌打开夜隳那张猥琐的脸和令人恶心的魔爪,但一转念间,她还是咬牙忍住了,在达到目的以前,她绝不能激怒这魔鬼,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闭了闭眼忍下胸臆间涌动的屈辱和厌恶感,她微侧过脸避开夜隳的强吻,同时竭尽所能装出半推半就的模样娇嗔道:“哎哟,君上,您别这样好不好?我怕……” 夜隳身子一僵,眼底霍然迸出慑人的凶光。韵竹知道,夜隳最忌讳别人害怕他的丑怪模样,此时见他有了怒意,忙柔声解释道:“君上,您不要误会人家的意思。能有机会伺候君上,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可是蜮襄魔环那玩意儿实在是太可怕了……” 听到这儿,夜隳的神情顿时缓和了下来。“你这小傻瓜!”抬手在韵竹脸上拧了一把,他大嘴一咧道,“蜮襄魔环是听命于爷的,爷让它动它才会动,不让它动,它不过就是一块破铜烂铁。爷疼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用它来伤你呢?” “可是,奴婢怎么听说,先前被君上召来侍寝的几位姐妹……全都香消玉陨了?”韵竹垂首作泫然欲泣状。 夜隳闻言不禁大笑:“说你傻,你还真傻!那些贱婢会送命,是因为她们不识抬举,要是她们都似你这般乖巧懂事,爷又怎能行那辣手催花的杀风景之事?” “真的?”韵竹眨眨水汪汪的眼睛,俨然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那,君上要是真的疼青儿,就证明给我看,现在的蜮襄魔环不会伤人!”见夜隳犹豫,她又似有意似无意地抬手蹭上他的胸膛,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地道,“君上,您不是说,要让我当龙宫的女主人吗?怎么,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嗯?”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那个曾经拘谨腼腆,单纯得似一张白纸的姑娘竟能演出如此妖媚惑人的戏码?如果非要为这场超常发挥的煽情戏找到个合理解释的话,就只能说,是对牧云生死以之的爱给了韵竹无所畏惧的勇气和不顾一切达到目的的决心。 果然,夜隳如她所愿地中计了。以夜隳神憎鬼厌的可怕外貌,从前占有美色时无一例外都是用强,何时有人主动对他献过殷勤?韵竹这半是嗔怪半是撒娇的媚态哄得他心花怒放,于是,他志得意满地再次放声大笑,连连点头道:“好,好,那爷就给你亲眼瞧瞧,让你安心!” 说着,他暂时松开了韵竹。只见他双掌虚空一合,一面铜锈斑驳,还有着些许残缺的铜环便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里。 “你看,它现在没有发光,看起来完全像面普通的镜子,这就说明它是在休眠之中,不会伤人的……” 就在他捧着蜮襄魔环作简短解释的时候,韵竹忽地拔下发簪往手背上重重一划,霎时间,殷红的鲜血淋漓而下,把她面前的蜮襄魔环浇了个透。只听哧的一响,一道红光冲天而起,被浸没在血液中的蜮襄魔环颤抖着发出了几下呜咽般的哀鸣,随即如被火烘烤的冰块般融化成水又迅速蒸发,须臾间化为乌有。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夜隳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蜮襄魔环从自己手心里消失了。瞬间的愣怔后,他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的“鱼美人”整了整衣襟缓缓站起,方才的千娇百媚之态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冷峻而鄙夷的神情。 “你……”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她。水族的凉性之血是不可能破得了蜮襄魔环的,除非她是…… 忽然,他从那双清澈的星眸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神采。脑际灵光一闪,他恍然大悟地怒吼出声:“是你?你是牧云太子的情人,那个叫林韵竹的女人?” “没错!”韵竹微扬起螓首冷冷应道。既然已经被识破,也就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韵竹玉掌一挥解去易容咒,清秀的本来面目一点点显现了出来。挺直了娇小的身躯,她眸光凛然地与那可怕的魔鬼昂然对峙,猩红的血在她素白的柔荑上蜿蜒出鲜明的曲线,渲染成了凄艳而又圣洁的美。 “好,很好!”夜隳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笑声中,他身周陡然黑气弥漫,右掌化出巨大的龙爪原形,带着厉鬼号哭般的呼啸劲风朝韵竹当胸抓去。 韵竹抿紧了樱唇双手结印,胸前顿时浮起一片淡绿色的光盾挡住了那霸道袭来的魔爪。锵然一响后,她踉跄退了三步,脸色微微泛白,却也没受什么大的损伤。 夜隳完全没料到,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绣女竟然学会了法术,还能挡住他含怒之下的重击。诚然,他是低估了对方,手上不过用了三四分劲力,但这个看起来应当是刚开始练法术不久的凡人女子匆匆忙忙出手也能应付下来,已然是很不简单了。 想到自己一时大意竟连个修为粗浅的凡人丫头都没拿下,夜隳不觉恼羞成怒:“好,爷倒要看看,你能挡住爷几招!” 怒啸声中,他手上加力,利甲如刀的漆黑爪端射出森森黑气,如乱舞的群蛇般铺天盖地缠向韵竹。韵竹毕竟只是初通法术,又毫无实战经验,竭尽所能勉力接了十几招之后,终是一个应付不暇被黑气击中胸口,顿时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又滑跌下地,一口逆血喷了出来。 她只觉浑身骨头都要散了一般,挣扎了几下没能爬得起来,下一刻,却被飞身掠来的夜隳恶狠狠揪着头发提到了面前。 “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让你一个与东海水族毫无瓜葛的凡人女子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来帮他?” 努力凝起模糊的视线看了看咬牙切齿的夜隳,韵竹不禁笑了,笑得轻蔑而又妩媚:“他没有……也不必用任何手段。只要他需要,我随时可以……为他死,他对我……也是一样,这种感情……你永远不会懂!” 来这里之前,霓莫然曾想要再为韵竹施一道护身咒,但她坚持不肯。因为她知道,施护身咒极耗元气,如果霓莫然把法力用在了她身上,势必会影响为牧云疗伤的能力,如果强求双方兼顾,元气消耗过度,那是会有性命之忧的。 她怎能为了自己的安全就让霓莫然拼上性命,万一这位老爷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就算能活下来,也没脸再去见牧云了,所以,她宁可不要任何保障,由自己来承担所有的危险。这样不顾一切的付出,这样甘之如饴的牺牲,的确是夜隳那样的冷血恶魔永远无法理解的。 “是,我不懂,我承认我不懂!”这会儿,夜隳反而冷静了下来,不再像初时那样暴怒如狂,只是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极端阴森可怖,“我现在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当他看到自己的女人被开膛破肚,掏空了五脏六腑的尸首时,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为了惩罚这个胆敢欺骗他,戏弄他的可恶女人,他不打算让她死得太痛快——给她尝尽苦头,在生不如死的折磨中一点点耗尽她的生命,这才是最过瘾的法子吧?于是,他带着一脸狞笑,当着韵竹的面现出长而锋利的爪子,轻手轻脚地解开了她的衣裳。 “真是吹弹得破,我见犹怜惜哪!就这样撕破你的肚子,好像还真有点可惜了……”他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动作反复抚摸着韵竹洁白如玉的肌肤,满意地感受着掌下那因羞愤和和恐惧而起的阵阵颤栗,下一刻,他忽地手上加力,将锋利如刀的爪尖刺进了她的腹部。 韵竹痛得直哆嗦,但她死命咬着唇没让自己发出可笑的惨叫声。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夜隳的眉头缓缓敛起,目光中流露出了嗜血的怒意:“贱人,骨头还真硬!我倒要看看,肚破肠流的时候,你是不是还能忍得住不出声!” 尖锐的魔爪再度深入体内,随之而来的是迅速扩散的剧痛,这几非任何一个有知觉的生命可以忍受的残酷凌虐终于让韵竹支持不住地闷哼出声,但她骨子里的倔强天性却促使她拼命克制着自己,依旧没有如夜隳所愿,发出失去尊严的嘶喊嚎叫声。 死一般沉寂的宫殿中,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血滴在地上的声音,就如同纷落的雨水击打着屋檐。她知道自己就快死了,其实,来这里之前,她便已经有了赴死的准备,所以,面对死亡她并不畏惧,如今,唯一萦绕在她心头的惟有无边的遗憾。 爹,娘,对不起,竹儿今生不能再侍奉你们了,请你们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女儿……云,我真的很想回到你身边,成为你真正的妻子,只可惜,不行了……不过还好,你的一辈子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等我转世投胎以后再去找你,应该还来得及吧?但愿,还会来得及…… 黑暗,无可阻挡地袭来。虚脱地合上美丽的眼睛,她缓缓吐出残存的微弱气息,放任自己从生不如死的痛苦中渐渐解脱,渐渐逃离。 ☆ ☆ ☆ ☆ ☆ 牧云和归海律赶到龙宫寝殿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番触目惊心的情景:韵竹浑身瘫软,双目紧闭,近乎半裸地被夜隳抓着头发提在半空中,那只血迹斑驳的魔爪撕裂了她的腹部,她的脚下,是一滩不断蔓延的猩红血泊。 “竹儿!” 近乎疯狂的咆哮声中,牧云右掌一翻,“旋风诀”席卷而出,把那惨遭虐杀的可怜女人从夜隳手中夺了过来。接住她还在淌着温热鲜血,却已经没有了气息没有了生命的绵软身子,他的脏腑、他的骨血、他的灵魂也仿佛一寸寸被撕裂,眼里几乎滴出血来。 她为什么这么傻?为了帮他,竟以凡人之身来对抗三头蛟这样可怕的恶魔!而他竟然也糊涂到以为她昨夜的拒绝只是因为放不下女子的矜持,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生死磨难,他怎么可以这么不了解她的心意,怎么可以?他这个愚蠢透顶迟钝透顶的混蛋,真的不配让她为他如此牺牲,该死的,是他才对。 看到牧云欲哭无泪,近乎崩溃的样子,归海律一面防备地盯着夜隳,一边凑过来摸了摸韵竹的身子。感觉到她的确已经没有了脉搏和心跳,他也不禁黯然,但他的手,却在微微的颤抖后坚定地抚上了牧云的肩膀:“小龙儿,你可以寻她千年,又何惧再等她一世?现在你绝不能垮,否则,老爷子也好,林丫头也罢,他们的牺牲都白费了,等杀了这丧心病狂的恶魔,我们再一起去找这丫头的转世。” 牧云身躯一僵,混乱失焦的蓝眸渐渐清晰。挥出一蓬水雾洗去韵竹身上的血污,又轻拉起她的衣衫包裹住了她裸露的玉体,他俯首在她眉间落下轻吻,眸光温柔地呢喃道:“竹儿,你芳魂不远,且慢些走,看我如何凌迟碎剐了这恶魔替你报仇!” 会意地从牧云手中接过韵竹,归海律抱着她默默走到了一边。他知道夜隳欠着牧云太多的新仇旧恨,这个仇,必须让牧云亲手去报,而他需要做的,就是不要让他分心。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64 章 看到向来潇洒淡定、温润如玉的牧云浑身散发出前所未有的骇人杀气,夜隳惊慌得几乎想夺路而逃,但转念一想,若是一逃,就等于拱手把东海龙宫送还给了牧云,那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岂不是尽成泡影?再想想近来自己吸取了不少水族的功力,修为已比从前大有提升,当真放手一搏,或许不见得会输给对方。 想到这里,他的胆子又大了起来,于是挑衅地吮了吮指尖上的鲜血邪笑道:“真想不到,我们英雄仁义、神功盖世的牧云殿下也会有这一天,居然要靠自己的女人牺牲性命,咳咳……外加牺牲色相来对付我!不过你的这一招还真是管用,夜隳甘拜下风,佩服,佩服!” 夜隳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似沉重的车轮般从牧云心上狠狠碾过,痛得他几乎窒息,但以他之通透,当然知道对方这样说的目的是为了激怒他,扰乱他的心神,以便在动手时占得优势,如果令其得逞,那他就更加无颜面对拼了性命来帮助他的韵竹了。 深吸口气稳下情绪,他冷然一哂道:“她为我所做的一切,我自当毕生铭记,而你对她做的……我也势必加倍为她讨还!” 话音未落,夜隳已猝然出手,面对牧云这样强大的对手,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因此不再是赤手空拳仅以利爪相搏,而是双掌一合幻出一对钩镰刀,直奔牧云胸口袭来。对于他的阴险卑鄙,牧云早就了然于心,因此见状毫不讶异,也在瞬间唤出冰璃剑,从容不迫地迎了上去。 单剑双钩相交,整个东海都被笼罩在四处流散的黑白二色光雾之中,浓烈的杀伐之气直冲云霄,霎时间狂风大作,波涛怒吼,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归海律在安置好韵竹的遗体之后,便浮出海面设了道结界罩在东海四周和上空,以免流散的法气和激起的风浪伤到沿海居民。事毕返回海底时,他遇到了出来察看情况的戎甲和小蓝,于是在他们的指引下向一众东海水族被囚之处赶去。 第57章 龙宫恶斗惊天劫2 激战持续半个时辰之后,只听一声惊雷似的炸响,纠缠在一起的黑白二影倏地分开。光气散尽后,牧云飘然退后,落地后渊停岳峙地负手而立,带着一脸轻蔑的冷笑望向对面。 目光所及处,夜隳弓着身子气喘如牛地靠在一旁的礁石上,一缕血线从他头顶蜿蜒而下,流过面部后淋漓地滴落在他脚边,不消多时,地上便积聚了一大滩血水,而夜隳的身子也慢慢委顿下去,先是侧身坐倒,最后终于支持不住地匍匐在了地上,在一阵腾起了黑烟中现出了三头蛟原身。 “我不信……我不相信……”满心不甘地死命咬着牙,瘫软在血泊中的夜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头来怨毒地瞪着牧云,“我不明白,我吸取了那么多功力,怎么可能……还不是你的对手……” 牧云寒着脸沉默不语,心头禁不住一阵酸涩。 霓莫然之所以要把灵力转渡给外孙,是因为自己年事已高,体力大不如前,纵然修为高深也未必能对付得了如今的夜隳,而牧云正当年富力强之时,同样的功力转移到他身上便可发挥十倍百倍的效力,这样做对大局是最有利的。如今的结果证明了事实的确如此,但这代价,却是让牧云终身难以释怀的。 视线转回夜隳身上时,牧云唇边勾起了一抹清艳绝世却也冰寒刺骨的轻笑:“你是不会明白的,也……不需要明白了。” 语毕,他右手五指连弹,指尖上的银白光束化作成千上万的柳叶冰刀射向夜隳,霎时间腥臭血污漫天飞溅。无力反抗的夜隳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血肉丝丝离体飞起,也许是太过惊骇,也许是痛到麻木,直到浑身皮肉被削尽,整个身躯变成了一具森森白骨,鲜血脏腑流了一地,后知后觉爆发的剧痛才他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已成骨架的巨大龙身在地上挣动了几下,随后,便无力地瘫倒在血泊中咽了气。 面无表情地看着夜隳的尸骨慢慢化作黑色流光散去,牧云合了合眼,一滴泪无声地坠落眼角。他从不是嗜血好杀之辈,但夜隳利用谋害艳姬在先,残忍虐杀韵竹于后,一刀了结又怎能泄尽他心头几可撕裂灵魂的恨意?艳姬,竹儿,你们看到了吗,他曾带给你们的痛苦,我已然千倍万倍还敬于他,但悲剧毕竟已经铸成,谁又能补偿我失去你们的痛,抚平我心头千疮百孔的伤? 木然转身,他一步一颤地走到了被归海律用水幕结界封存在大殿一角的韵竹的尸身之旁。挥手解去结界,他抱起她安静如沉睡婴儿的身躯,把脸紧贴在了她冰冷的面颊之上。 “当年,我已经错过了你一次,如今你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我却还是没能留住你……难道是,上天存心捉弄我们吗?呵,我管不了那么多,一世不成,我追你一世,两世不成,我追你两世,十世百世不成,我便追你千秋万载,只要我一息尚存,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到你!” 痴迷的呢喃在空旷的大殿里飘渺低回,带着无尽的忧思哀伤,无尽的缱绻不舍,泣血心碎却又透着坚韧的执着。忽然,牧云只觉眼前碧光一闪,怀里冲天而起的巨大力量把毫无防备的他撞倒在地,韵竹的躯体脱离了他身不由己松开的双手,在流转的光晕中诡异地浮上半空,缓缓旋转起来。 牧云一愕,随即狂喜地站起。难道说,韵竹并不是死了,而是经此大劫之后,潜藏在体内的前世力量复苏,就要恢复仙身了吗? 虽然他曾经万般不愿让韵竹做回幽篁,但如今,还有什么事能比她死而复生更重要?她死了自然是会再投胎,但她跳下诛仙台时魂魄必然受过损伤,这一世若不能寿终正寝,有缺陷的魂息便无法养全,这样一来,下一世的她便会体弱多病,难享高寿。如此恶性循环,世世夭寿怕是难免,用不了几世,也许她便会魂息耗尽,灰飞烟灭了,与这样的结果相比,他自然还是宁可她恢复仙身的好。 “竹儿……小幽?”抑下凌乱的心绪,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被笼罩在光晕中的韵竹,试图唤醒她。谁知,一阵刺痛他双眼的强光过后,他面前的空间扭曲了一下,韵竹的身体,竟然凭空消失了! 所谓的消失,不是灵族死后躯体一点点化为流光散去,而是在没有丝毫消散迹象的情况下,上一刻人还好端端在那儿,下一刻就突然不见了。以牧云的经验阅历,竟也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他不由得手足无措地呆住了。 “牧云表弟!” 背后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唤,让失神怔立的牧云蓦然惊醒。带着一丝茫然回过头去,他的眼神,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骤然变冷:“怎么是你?” “表弟就这么讨厌我,连郁表姐都不愿意叫一声了吗?”一身天青儒服,头戴纶巾的郁玟摇着手中的羽扇,若有憾焉的轻笑摇头,那神情,就像是慈母长姐在看着个闹脾气的小娃娃。 “在我面前,你又何必惺惺作态?”牧云侧首,唇边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天庭对我东海之难视而不见,想必也有你一份功劳在内,现在你又来做什么?如果是来替我收尸的,那么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你怎的这样说话,真叫姐姐伤心……”郁玟手中羽扇一顿,风流儒雅的脸庞染上了淡淡的苦涩之意,“是你们自己非要和帝君闹僵,如今他怀恨于心见死不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纵然势单力薄,也想来看看能否帮上点什么忙,可惜来晚了。” 见牧云依旧冷笑以对,眼中满是不屑之色,她轻咳一声,忽地转移了话题:“别的忙我是帮不上了,但刚才的情形却恰好看到。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林姑娘,或者说是……你的小幽,为何会消失吗?” 这话仿佛一剂猛药,立时摧毁了牧云的疏远淡漠。回头瞪住郁玟,他的满头银丝因遽然扩散的敌意而飞扬起来,微眯的蓝眸中迸射出冰锥般的冷厉气息,下一瞬,他便直逼到郁玟面前,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说,你都知道了些什么?莫非是你……” “哎,你别误会,我只是无意中听说的,绝没有针对你的意思!”郁玟也不挣扎,稳稳保持着原有的站姿,笑得一脸温和人畜无害,“你也知道,我自幼喜读古籍野史,知道的奇闻异事还不少,如果你不反对,我倒可以试着帮你分析一下林姑娘的去处。” 牧云咬牙盯着她许久,眸中的寒气终于渐渐散去。“好,你说。”松手退身拉开与她的距离,他放缓了语气,但神情间依旧有着戒备。 “据我所知,阴司并没有幽篁仙子投胎转世的记录,她是通过非正常途径重生的,这点你可清楚?” 询问地望向牧云,见他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她了然颔首道:“阎君恪守天规,手中的阴籍簿自是不可能让你查看的,否则,你也不必冒险用辨魂析魄之术来确定她的身份了。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暂且不谈,重要的是,先前我一直没想明白,她进了万灭离境,何以会魂魄不灭,还跳过轮回道自行重生,直到刚才看见她诡异消失,我才猜到了几分。” “当年她跳下诛仙台之前,可能曾把原身的一部分留在了凡界。她是如何从万灭离境脱身的,这个我仍然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她在下坠过程中由万灭离境转到了绝天凡境,因为凡界那部分原身的吸引,她的魂魄没有经过冥界这个中转站便直接到了凡界。” “她在凡界的原身不完整,无法长时间容纳她的魂魄,或许是因为这样,她又不知用什么方法寻了个凡胎寄身,这才变成了林家的女儿。如今,她会以这样奇异的方式消失,很可能是历了生死大劫之后,体内的仙魄有苏醒的迹象,与那不知所在何处的原身彼此召唤呼应,最后被吸引了过去。” 牧云听得怔怔出神,眉头几度锁起又几度舒展,沉思片刻之后,他暂且撇开对郁玟的反感虚心问道:“倘若事情真如你所说,我要怎样才能找到她?” “这个怕是,不容易……”郁玟用羽扇拍打着手心略略沉吟,“她留在天界的那部分原身已毁,在凡界的这部分不完整,无法直接吸收她的魂魄,现在最可能发生的就是,她如今的凡人肉身与原来的仙竹之身合二为一,再次重生成一个全新的人……确切的说应该是,半仙。” “重生后的她既没有碧幽篁的记忆,也没有林韵竹的记忆,自然是不会回来找你了。她的魂魄在跳诛仙台时受过损伤,每重生修复一次,身上的气息就会多改变一分,她第一次重生,你便找了她一千多年,还用上了辨魂析魄的禁术才能确认,如今她又重生了一次,前世的气息也越来越淡,用普通的感应术已经很难搜索到,辨魂析魄之术也绝不可再用第二次,所以你要找到她,一个字,难。” 牧云眸光微凝,抿唇不语。他是很讨厌郁玟,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见识才华,这番分析,的确很有道理。不过,就算他的小幽再一次忘了他又如何?只要她的魂魄还存在于三界之间,无论多难他都一定会找到她,并且,努力让她重新爱上自己。 想到这里,他忐忑不安的心逐渐平静,思绪也适时地转移到了另一个重要问题上。“多谢指点!”他冲郁玟欠了欠身,真诚的道谢后,防备之色又重新回到脸上,“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绝不会平白无故告诉我这些。说吧,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唉,表弟,你怎么……”郁玟苦着脸顿足,在听到牧云以一声冷哼回应之后,摇摇头笑了开来,“好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想要什么报答,只要你答应我,有生之年,我们之间继续维持现状,井水不犯河水便是了。” “就这么简单?”牧云狐疑地看着她,似有些不信。若想打破现状,他早就做了,哪里会等到现在,这点想必她也清楚,那又为何特地赶在此时再来与他谈这个条件? “就这么简单!”郁玟爽快点头,“表弟和姨父的为人我都知道,但毕竟是关系到我的前程甚至性命的大事,能讨个保障总比没有的好。只要你守诺,我也保持沉默不坏你好事,如若不然,我便助上帝君一臂之力,夺爱之战鹿死谁手,变数想必会大上许多,以表弟的聪明,其中利弊想必不难权衡清楚。” 此时的郁玟,眉眼弯弯似月牙,笑得很美,但牧云瞧着她,眼中却是阴霾一片。听到外间渐响起凌乱的人语声,郁玟心知是归海律带着获救的东海水族来找牧云,于是柳眉一挑轻巧旋身,转瞬间消失在淡淡的青光里。 ☆ ☆ ☆ ☆ ☆ “你不是说她再死一次,就会忘却前尘回归仙位的吗?我是信了你才强忍着心痛袖手旁观,可现在,她人呢?人呢?” 山依旧是樾境仙山,亭依旧是紫风亭,在亭中相谈的也依旧是姬涤辰与郁玟二人,但今日的姬涤辰完全没有了天帝的风范,直如个疯子般揪着郁玟的衣领吼得歇斯底里,那架势活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郁玟也不辩解,就这么默不作声地承受着姬涤辰的怒火,直到他吼完了停口喘息之时,才握住他从自己前襟处滑落的手柔声道:“帝君,对不起,阿玟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您恨的话,就罚我吧,要打要杀,阿玟绝无怨言。” 姬涤辰神情一顿,怔怔望进郁玟蕴着悲伤却诚挚清澈的眼。沉默片刻,他的满腔怒火渐渐熄灭,头脑也跟着清醒起来。这次的事的确是郁玟提议的,但也是得到了他的准许她才敢去办,既然点了头,就表示他也认同她的说法,如今出了岔子,又岂能怪罪到她一人头上呢? 上次,郁玟建议他托辞闭关对东海之乱装聋作哑,目的是想借夜隳之手一箭双雕,既可让他出了牧云觊觎他爱妻的心头恶气,又可借刀杀人——林韵竹既是跟着牧云,夜隳报复东海水族,必也会牵连到她,他自己下不了手杀她,也无法亲自下令派人去杀她,要让她死,也只有借夜隳的手了。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65 章 当然,要如今的林韵竹死,是为了让昔日的碧幽篁回来。幽篁当初是通过非正常途径重生,人是成了凡人,命格却并没有改,仙籍仍在天界,所以,她死了不会进轮回道,而是会直接飞升回天界。 照郁玟的说法,幽篁的魂魄在诛仙台下受过损伤,重新飞升后仙法能够恢复,记忆却会消失,所以,回归天界的她就是一张白纸,不会再记得姬涤辰曾经伤害过她的事。如此一来,只要姬涤辰不给她机会再接触牧云,自己则日日陪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呵护有加,天长日久,还怕她不芳心暗许,重回他的怀抱吗? 这办法听起来不错,只不过进了万灭离境却没有灰飞烟灭,反而来了个非正常重生,如此奇事实在没先例可循,现在的林韵竹死了以后到底会怎样,即便是身为天帝的姬涤辰也料不准。郁玟据说是查阅了很多天界古籍,用近似的例子来推算才得出这样的结论,当时她也没把握,只是提出了建议请姬涤辰定夺,是姬涤辰自己夺妻心切,一口答应了下来,所以归根到底,他是没有权力追究什么的。 见姬涤辰颓然坐倒掩面长叹,郁玟乖巧地坐到他身边,拢了他的肩絮絮低语:“帝君,你也不要太悲观了,我们现在虽然还无法确定娘娘的去处,但她绝对没有魂飞魄散,这是可以肯定的。只要她魂魄尚存,迟早可以找得回来,无论多久,阿玟都陪你一起找,好吗?” 听了这话,姬涤辰似乎受到了鼓舞,晦暗的眸色顿时亮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好,找,找,我们找,一定要找到她!” “只是……”郁玟突然插言,眉宇间凝着丝忧色,“如今我们找娘娘,我那牧云表弟一定也在找,娘娘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对她的了解比我们都多,说不定,还是他会先找到呢。“ “漓牧云?”姬涤辰脸一黑,双手骨节捏得格格作响,“哼,若不是那条死不要脸的淫龙妄想占有篁儿,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难道他以为,天规惩处不了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阿玟,你替我想个法子,我要他尝尝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天下虽大却无处容身的滋味,到时看他还有什么心思来纠缠我的篁儿!” “是,帝君,阿玟定会尽力。”郁玟垂首应命。悄悄抬眼看了看姬涤辰被妒火燃烧,恨意重重的脸,她的唇边浮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上卷完) 下卷 你是我最执着的守候 第58章 谁人梦里留忆痕1 一个月后,凡界,闵苍山,岫烟谷。 “姑娘,你终于醒了!” 从仿佛三生三世般漫长离奇的梦境中挣脱,她茫然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开外,虽是俗家打扮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温和亲切的笑脸。 刚刚苏醒的姑娘吃了一惊,本能地掀开被子坐起,随后又想起什么,匆匆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饰,呃,穿戴整齐,没什么问题。暗暗松了口气,她平稳了一下心绪,略带羞赧地望向面前男子:“请问,这是哪里?您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此处是闵苍山岫烟谷,在下上官灵枢,是个隐居于此,靠几手岐黄之术谋生的乡野村夫……”那自称上官灵枢的男子一边自报家门,一边极其自然地把手搭上姑娘的手腕检查着脉搏,“一个月前,在下外出采药归来,在离家不远的竹林里发现了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姑娘你,于是就把姑娘带回家中医治了。” “原来,上官先生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请受小女子一拜!”姑娘半靠在床头躬身盈盈一礼,说罢却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奇怪,我是怎么受的伤,为何一点都想不起来?” “哦,姑娘先前受伤不轻,头部也受到过撞击,或许是因此影响了记忆!”上官灵枢望着她茫然不解的眼,若有所思地问道,“那,姑娘可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经他这一提醒,姑娘先是皱眉苦思,下一刻,面上的困惑之色顿时变作了惊慌:“我……我是谁?我的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呢?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姑娘,姑娘莫慌!”上官灵枢赶紧轻拍姑娘的脊背,柔声安抚道,“伤了头部的患者出现短暂失忆是常有的事,慢慢调养就会好的。你不要着急,放松心情才能恢复得快,知道吗?” 听了上官灵枢的话,姑娘渐渐安静下来,虽仍有些难过,但看来已是接受了自己失忆的事实。 “抱歉,小女子失态了,多谢先生提醒!”她振作起来冲上官灵枢颔了颔首,垂眸的瞬间,又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我的记忆就算可以恢复,怕也不是一两日间能够办到的,如今,我又该往哪里去才好呢?” “姑娘,你病体初愈尚需休养,倘若信得过在下,就留在此处暂住吧。或许过一阵子记忆就恢复了,即便不能,等养好了身子再出去想办法也不迟,你说可好?” 姑娘沉静地望着上官灵枢,凝眉思忖了片刻。她对眼前这个男子没有半点了解,但直觉告诉她,他是可以信赖的,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总之,就是觉得他和自己应该属于同一类人。 于是,她嫣然展颜,再次俯首敛衽拜了下去:“多谢上官先生,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 ☆ ☆ ☆ “你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我也总不能一直称你姑娘,不如,你先自己想个名字暂且用着。” “上官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如同再生父母,就请先生给我赐名好了。” “呵呵,你这丫头……那好吧,让我想想,嗯,就叫你忆痕吧,希望你能早日寻回记忆的痕迹。” “是,忆痕多谢先生赐名!” “对了,你还得再有个姓才是,万一遇到外人,有名无姓,怕是会惹闲话。姓还是你自己来想吧,免得日后你恢复了记忆回到家里,你的家人埋怨我给你胡乱改姓。” “先生多虑了,如今的姓名不过是权宜之计,又何必认真?唉,好吧好吧,忆痕不为难先生,忆痕就姓……就姓云吧。”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无端想到了“云”这个姓,只是心底无法解释的对这个字眼有着本能的偏爱。也许她从前真的姓云?或者是相熟的亲戚朋友里有姓云之人?不管了,眼下的她,也只能跟着感觉走了。 迎着淡淡的晨曦走在清风徐来、竹香弥漫的山径上,忆痕回想着日前与上官灵枢的一番对话,不觉扬唇微微一笑。 不管自己从前是谁,现在,至少在她恢复记忆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她的身份,就是上官灵枢的徒弟云忆痕了。二人对外宣称是师徒,为的是避免孤男寡女同住一处惹人闲话,但私下里,上官灵枢却不许她叫师父,哪怕她是真的有兴趣跟他学医术。她问他为什么,他便神秘一笑,轻摇折扇道:“忆痕啊,你非池中物,迟早是要一飞冲天的,到时,莫说什么师父,只要你还肯承认我是你的朋友,我就知足了。” 他话里有话却又讳莫如深的样子让她更增困惑,但她并没有追问下去。 她看得出,上官灵枢是个有过去,有故事的人,绝不是一名乡村大夫这样简单,以他的眼光和阅历,或许能对自己的身份猜出一二,只是他不说自有不说的理由,她不愿为难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只好随他去了。现在,她是按着上官灵枢的意思,以含义模棱两可的“先生”来称呼他。 按理说,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失去了记忆无依无靠,借住在一个刚认识不久,相知并不算太深的男子家中,多半是会有些忐忑慌张,缺乏安全感的,可忆痕除了刚苏醒,刚发现自己失忆那天小小乱了一下方寸之外,后来就一直情绪很稳定,思路很清晰,连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为何会有这样强的心理素质。 坐在竹林旁的小溪边浣洗着手中的几件衣物,身边竹香幽幽,指间清澈流淌的舒适感让忆痕心情飞扬,忍不住惬意地哼起了小调: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66 章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就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信任上官灵枢,为什么选择姓云一样,她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唱这首小曲,现在她已经懒得多想——总之是跟她过去的记忆有关就对了,现在勉强去想也想不起来,还不如像上官灵枢说的那样,放松心情,顺其自然,心顺则气血顺,也许,她很快就可以彻底康复,恢复记忆的。 正这样想着,忆痕忽觉头无端晕了一下,眼前随即恍恍惚惚浮现起了一个模糊的场景——不知何日何时,她也曾坐在一汪碧水之侧,手中飞针走线,口中哼唱着同样的歌谣,一曲终了,身后有人轻轻抱住了她,耳边,是一个男子温柔得让她心醉的含笑低语: “何必仰首望飞鸿,又何须望郎上青楼?只要你喜欢,你心里的人,天涯海角,碧落黄泉都会陪在你身边!” 心底一甜,无法解释的强烈幸福感让她只觉甘愿融化在这温暖的怀抱中,纵死无憾,下一刻,虚无缥缈的温暖却又渐渐远去,任由幸福流逝在指间,握不牢,抓不住的无力感让她心里一空,点点簇簇的痛在尚未褪尽的炽热甜蜜中滋生、扩散,那种无边无际的孤独失落,让她顿觉天崩地裂,光色尽失。 “不,不要离开我,不要!”一声惊呼中,忆痕天旋地转地晃了晃,险些坠进面前的溪涧里,幸亏她及时反应过来,匆匆抓住右手边的一竿修竹才稳住了身形。 就在这时,奇事发生了,被她紧握着的竹身中陡然迸出一缕强光,瞬间沿着她的掌心灌入体内,她只觉胸腔一热,随后,丹田之处也有某种力量突然苏醒了一般,呼应着渗进胸腔的那股力量,在四肢百骸间盘旋往复,汹涌澎湃起来。一时间过分充盈,似要涨裂躯体的强大气流让她痛苦不堪,可又不知如何是好,混乱间,她总算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顾不上散落一地的衣物,踉跄举步朝上官灵枢所住的茅舍奔去。 挣扎着敲响门扉,在看到上官灵枢惊愕的脸时,忆痕只觉心里一松,含糊不清地叫了声“先生”便虚脱地栽倒下去,顷刻间失去了知觉。 ☆ ☆ ☆ ☆ ☆ “先生,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凡人,是仙?刚才的反应,叫什么仙体觉醒,力量复苏?” 再次经历了昏迷风波后醒来的忆痕听上官灵枢道出自己的“病因”,错愕良久后终于将信将疑地问了出来。 以这个事实的惊悚程度来说,她如此反应已经称得上极其镇定了。欣赏地望着眼前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清秀静好、柔和纯粹地叫人看上一眼便觉心灵安适的脸庞,上官灵枢微笑道:“没错,其实,我把你救回家时就发现你不是普通人了,但那时你身体尚未痊愈,又失去了记忆,我怕你一时间接受不了便决定暂时不告诉你。不过现在,我就是想瞒也瞒不下去了。” 见忆痕安静地听着,眼中惊异之色虽越来越浓但并没有方寸大乱,他便放心地说了下去: “你说的那棵会发光的竹子,很可能是你前世仙体的一部分,你现在的身体,是你投胎到了凡间后获得的肉身,也许是因为你之前身受重伤经历生死大劫,体内的仙魄有苏醒的迹象,与此处的原身产生感应才被吸引了过来,但你当时实在太过虚弱,异体合一的过程并未完成。方才,你又一次无意中靠近了前世的仙体,于是再次与它产生融合反应,现在,它的灵气和你体内的仙魄已经完全合一,不过你这一世的凡胎肉身短时间内不可能改变,所以你目前还没有完全恢复仙身,只能算是个半仙。” 原来她不仅不是人,也不是人形的仙,而是根竹子……呃,一位竹子仙。忆痕秀丽的眉心拧了拧,心绪有些凌乱,但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也许是因为体内有了仙气的缘故,她的感知力敏锐了许多,一旦被上官灵枢引导着开了窍,便开始隐约明白自己的某些直觉从何而来:“先生能看出这些,想必也不是寻常人吧。依我看,您是个修仙之士,依您的修为,该是足以得道飞升了,却不知为何困守在此地?” “呵呵,丫头好眼力!我就说你非池中之物,若我所料不差,你原来该是个高阶位的上仙,等你完全觉醒之日,便是重回天庭之时了,我这点半吊子的修为,与你如何能比?说什么飞升,简直是贻笑大方,还不如在此采药种花,闲散度日来得自在惬意。” 上官灵枢笑得仿似漫不经心,但忆痕还是从他眼中读出了刻意掩饰的苦涩和忧伤。 他果真是个有故事的人,明明可以得道飞升却宁愿独处山野做个江湖郎中,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看他如此神情,想必是有段刻骨铭心催人泪下的过往吧。眼下,她不愿勉强他揭开心底的伤疤,但她却暗暗下了决心,日后有机会定要与他倾心相谈,为他尽些心力。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个让她欣赏钦佩的性情中人,她不愿意看到他难受,如今的自己,该是有能力帮助他的。 想到这里,忆痕也轻轻笑了:“说得好,但能采药种花,闲散度日,又何必营营役役求一个仙阶?我们还是不要理会什么仙不仙的问题了,一切顺其自然吧。今晚我下厨做几个小菜,先生也把你珍藏多年的竹叶青酒贡献出来,我们对月小酌一番,就当是……嗯,庆祝我朝着找回自己的道路上迈进了一步,如何?” 忆痕明净的目光、洒脱的话语让上官灵枢心底丝丝缕缕漫开的伤感渐渐淡去,眼底开始有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好丫头,你看着娴静温婉,这番豪气竟是愧煞世间男儿,能交到你这个妙友,我上官灵枢此生也算不枉了。好,就依你所言,我们今夜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第59章 谁人梦里留忆痕2 清幽月夜,微风撩人,忆痕盘膝坐于竹林之中盍目行功,一圈碧光在她身周悠悠流转,由淡而浓,由弱至强。光华鼎盛时,她霍然睁开双眼横掌画弧,翠衫临风的纤细身形顿时被笼罩在一片平地拔起,由碧色光影构成的竹林之中,这竹影虽是虚幻,却将几只穿林而过的飞鸟挡在了外面。看着意外“撞墙”的鸟儿们惊慌扑腾的样子,她满意又略显歉然地一笑,挥手撤去了阻断道路的竹墙。 待鸟儿们飞远后,忆痕右袖轻抖擎出一柄细如香烛的青色小剑,凝起法力灌入剑身之中,那小剑倏然长成三尺青锋,却是把看来古朴钝拙的青竹剑。她左手双指一并,默念法咒抚过剑身,下一瞬,剑尖处便开出一朵莹蓝透明的水花,急速旋转着飞离剑身,在半空中分裂开来,化作四把纤薄飞刃分射四方,将位于她前后左右的四处土丘夷为平地。 收功后审视着自己的“杰作”,忆痕又是欢喜又是不解,不禁心情复杂地陷入了沉思。 这些日子,她跟着上官灵枢学了些运用灵力的基本技巧,在修习的过程中,她无意间发现了自己驾驭竹灵和控水的异能,经过反复揣摩尝试后,竟是无师自通地琢磨出了一套将竹灵术与驭水术有效结合,攻守兼备的独特法术。在上官灵枢的建议和指导下,她从那株与自己魂体相连的灵竹上取下一块竹片炼成了可以由自己的意念控制的专用法器,如今配合着自创的法术,已是运用得得心应手了。 会竹灵术,这倒并不奇怪,上官灵枢说她可能是竹仙转世,那么驾驭竹灵不过是她的本能而已。奇怪的是,她对于驭水术也同样无师自通,她又不是水族,没理由天生会控水的,这技艺又是从何处学来的呢? 凝神思索间,她的心不知怎的晃了晃,眼前无端浮起个银发翻飞,白衣胜雪的俊魅身影,似曾相识的男子嗓音在耳边悠悠飘过: “你不要心急,慢慢练习,以后本事一定会比哥哥强的……” 那声音清润悦耳,含着如水的温柔和无尽的宠溺,甜得她心都快醉了。她看不清他的脸,却无端觉得他的美如月光下的幽昙,冰雪中的白莲,那卓然的身影,优雅清逸得仿佛天边的一朵云,却又凌驾于苍茫云海之上,飘然出尘,笑傲苍生。 是谁?这个屡屡出现在她幻觉中的男子究竟是谁?想想他的银发,他的雪衣,他纤尘不染的气质,难道说,云,这个每每让她想起便无由心动,让她毫不犹豫拿来做了自己姓氏的字眼会和这个男人有关?水的清澈纯净似乎同样颇合他的风韵,或许,她会的水族法术与他也有着某种关联。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忆痕自嘲地甩头笑笑,决定暂时停止这徒劳的努力。太过在意得失反而容易失去,还是顺其自然吧,或许哪天不经意的一闪念,她就会明白一切了。 走在返回居所的路上,她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那不知是当真在她生命中出现过还是纯属幻觉产物的白衣男子,嗯,说了顺其自然,不自寻烦恼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忍不住会想他…… 中了迷药似的想一个连长相都看不清,确切地说,是连真实存在与否都无法确定的人,还想得心如鹿撞神魂颠倒,真是丢人丢到家了,片刻后,再次清醒过来的忆痕忍不住面红耳赤地鄙视自己。忽然,一股扑面而来的异常气息迅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尽管这气息断断续续,轻淡弱小,但凭着某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她可以毫不怀疑地断定,这是妖气,更重要的是,这股气息,竟是来自上官灵枢所住的那间茅舍! 发生什么事了?上官灵枢该不会有危险吧?忆痕心弦一紧,身形已是倏然掠了出去,上官灵枢是她的救命恩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更是成了肝胆相照的朋友,她绝不可能对他的安危置之不理,尽管眼下的她对自己的实力尚无把握。 “先生!”旋风般扑到上官灵枢门口,忆痕一手挥出掌风推开房门,已握在手中将动未动的青竹剑却在看清眼前情形的那一刻蓦然顿住。只见上官灵枢的床上躺了只硕大无比的穿山甲,那家伙气息奄奄地垂着头,四肢无力地搭在床沿上,腹部一道尺许长的伤口汩汩冒着血,而上官灵枢的右手正平放于穿山甲的伤口上方,掌心里泛着白光,看来像是要用法力帮它疗伤。 看到忆痕的出现,穿山甲顿时惊跳起来,慌乱地扑腾着四肢想要逃跑,却终是力不从心地重新瘫软下去。上官灵枢也有些吃惊,神情一顿之后又恢复镇定,一边轻抚穿山甲的脖颈表示安抚,一边将已经凝聚了法力的右手按上它腹部的伤口运起功来,待那流血渐止,他才开口问道:“忆痕,你怎么来了?” “我……察觉到附近有妖气,怕先生有危险,所以……”忆痕拧了拧眉,很快回过神来,有些明白了眼下的状况,“抱歉,先生是在给这位朋友疗伤吧?” 听到“朋友”二字,上官灵枢和那穿山甲都是一怔。看出穿山甲转动的眼珠里有防备,有惊诧,也有着一丝茫然困惑,忆痕轻轻笑了,随即把青竹剑收入袖中,走到床前友善地俯下身去:“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我叫云忆痕,是上官先生的挂名弟子兼知己好友,方才我只是担心先生,对你没有敌意的。” 说完这些,她又侧首望向上官灵枢,微凝的星眸真诚而温暖:“先生,他似乎伤得不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上官灵枢沉默了片刻,终是轻叹着笑开:“我早该想到,你不会有那些世俗之见的,瞒着你,是我小家子气了。其实,我这个大夫不只医人,也医妖,这位蒙安小兄弟差点死在天机门道士的手里,我那时正好路过,就用幻术替他引走敌人,把他救了回来。唉,如今的天机门,愈发的是非不分,滥杀无辜了!” 瞬间的黯然之后,他意识到自己扯得有些远,于是转回了话题道:“蒙安的伤深及内丹,我现在只是暂时帮他止了血,如果用我的法子,要彻底治好他的伤还需大费一番周折,以他只有六百年道行的身子,能不能坚持得住实在不好说。如果你愿意帮忙,事情会简单许多,但这个法子极耗元气,所以……” “救命要紧,耗些元气算什么?”忆痕爽快应道,“如何施救,还请先生指教。” “你前世仙竹本体内所含的碧华仙露有极强的治愈能力,只需取一滴给他饮下,他的性命和六百年修为便都可以保住了。你现在虽不是竹身,但内在精元已与前世之躯相合,可用意念控制取出仙露……” 上官灵枢解释了几句,见忆痕点头答应,便又提醒道:“不过,据我看来,你留在此处的前世之躯不完整,易受损伤,即使取一滴仙露也会有很大的反应,过后怕是会昏迷上十天半个月的,刚修出的一点法力也要耗费些时日才能练得回来,你还是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无妨,我们开始吧。”忆痕洒脱一笑,毫不犹豫地拈了个通灵诀,片刻之后,身周便泛起了道道水波般的碧光,沁人心脾的竹香随之飘散开来,顷刻间弥漫满屋。 ☆ ☆ ☆ ☆ ☆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67 章 黑暗中,是谁将她的手掌紧贴在颊边轻轻摩挲?那温暖的触感,让沉睡中的她心动如水,酣然若醉。虽然无力睁开双眼,但她心底似乎有双可以穿透世间一切障碍的眼睛,心有灵犀地感应到他怜惜含情的注视,流云飞瀑般的三千银丝掩映着他朦胧在云雾中却隐约可觉斐然气质的侧颜,痴痴凝视她的幽蓝深瞳仿佛散发着无可抗拒的魔力,引诱她的心魂溃不成军地沦陷。 “小幽,我等了你这么多年,等着你长大,等着你归来,你可知道那无数个日日夜夜我心里的煎熬?你不可以对我这么残忍,连一个让我对你说出心里话的机会都不给我就撒手而去……” 蕴着一丝忧伤,一丝宠溺,一丝幽怨,一丝无奈的话语在她耳边悄然流过,牵扯得她的心隐隐作痛。突然,她的唇上一片火热,她惊得浑身战栗,却在晕眩中陶醉地享受着他深情而痴狂的亲吻,只觉灵魂深处某个空缺已久的角落骤然充实,那种幸福铺天盖地无边无际,美好得非世间任何言语所能形容。 就在她愉悦甜蜜得恨不得溺死其中之时,那缠绵熨帖着她的温暖骤然抽离,毫无征兆的失温让她心头一震,焦急地喊出声来:“不要,不要走……” 喊声出口的同时,忆痕惊悸着从梦中醒来,睁眼的瞬间,她看到一个约莫十三四岁模样的清秀少年手里抓着帕子俯身怔望自己,片刻后蓦地跳起来冲着门口欢然高呼:“先生快来,云姐姐醒了,云姐姐醒了!” 这是什么情况?忆痕茫然抚额,随后,便见上官灵枢匆匆走来,二话不说抓起她的手腕就开始诊脉。 “先生,怎样?”少年凑过来,一脸的紧张忐忑。 “很好,完全恢复了。醒得比我预计的还要早两三天,忆痕丫头果然底子不薄!”上官灵枢诊脉后捏着下巴满意地笑,眼底满是欣慰和赞许之色。 听他这么一说,忆痕渐渐想了起来,记得自己是动用碧华仙露帮那穿山甲妖疗伤来着,过后元气损耗过度晕了过去。这么说,眼前这少年该是…… “小兄弟,你就是蒙安?” 大大方方地披衣起身,忆痕轻捋鬓发,微笑着瞟向蒙安。她素觉自己容貌平凡,殊不知随意的一颦一笑间总有和谐相融的婉约与飒爽,平易与典雅自然流露,就如一丛秀美挺拔的青竹,不似百花争芳斗艳,也不似松柏肃穆板正,只那么青青翠翠地亭亭玉立着,便是一番刚中有柔,秀中有媚的别样风情。 蒙安论心智还是个大孩子,但不管怎样终究是个雄性,于是,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被忆痕不显山露水却内劲十足的魅力给电到了,一抹红晕不知不觉浮上脸颊。按了按在胸口怦怦乱跳的心,他肃然应了声“是”,旋即双膝一屈跪倒在地:“蒙安多谢云姐姐仗义相助,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快起来,小事一桩,无须在意!”忆痕跨下床来扶起了蒙安,看到他手中的帕子时,神情不觉一顿,“这些天,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是啊!”蒙安立刻昂起头,豪气干云地猛拍胸脯,“云姐姐是为了救我才昏迷不醒的,我当然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你了!” 刚才的梦境好真实,该不会是这小鬼做了什么手脚……狐疑地拧眉,忆痕心里像被什么硌了似的难受,虽说她并不讨厌蒙安,而且还挺喜欢他,但她真的不喜欢由他来对自己做梦里发生过的那些事——谁来做都不喜欢,除了……梦里那看不清面貌,甚至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银发男子。 想到这里,她的神思又是一阵飘忽,竟也如方才蒙安看到她的笑容时一般心如鹿撞地红了脸颊。蒙安诧异地瞧着她,喊了声见她不应,便回手去拉上官灵枢的衣袖:“先生,云姐姐这是怎么了?” 上官灵枢冲他摇摇头,竖指唇边轻“嘘”了声,待忆痕稍稍回神才开口道:“放心,蒙安还是个未开窍的傻小子,他不会对你那样。” “先生知道我在想什么?”忆痕愕然望向他,一时间吃惊得连尴尬都忘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读你的梦境,只是你初醒时遗留的意念极强,我检查你的魂息时无意中探到的!”上官灵枢了然地解释了一句,他知道忆痕非世俗女子,不会只知纠结于心事泄露人前的窘迫,于是很快转向了更重要的话题,“普通的梦,醒来后多半会印象模糊,而你遗留的意念如此之强,依我看,更接近于真实记忆的残留。” “你是说,这与我失去的记忆有关,我梦里的人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忆痕急切追问,激动得语声颤抖,掌心渗汗。不过须臾的等待,却叫她紧张地屏住呼吸,一颗心几起几落,直至看到上官灵枢肯定地颔首,她才如释重负且带着丝无由的欣喜吁出口气来,一个决定随之毫无迟疑地浮上心间。 “先生,我不能再等了。我要出谷,去找回真正的自己!” 第60章 恰逢奇案遇故交1 夕阳西下,古道西风,水村山郭间一帘酒旗飘扬,雅号“醉红尘”的小酒肆内,来自四面八方的旅人各自饮食休憩,相熟之人结伴而行的,则是一边享用美酒佳肴,一边海阔天空地侃起了大山。 “你们有没有听过,最近江湖上出了号叫什么幽篁女侠的人物,不仅武艺高强,还会降妖伏魔,出道不过两三个月,就做下了琴县降鼬妖、李家村收恶鬼、蒿山城捉僵尸几件大事,侠名传遍大江南北呢!” “是啊,据说这幽篁女侠姓云名忆痕,是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使一柄青竹剑,爱穿翠纱裙,相貌虽非倾国倾城,气质却超凡脱俗,见过她的男子无不为之倾倒。可惜她为人虽和善,性子却甚是清冷,那些仰慕于她试图追求的年轻男子,不管是布衣白丁、宦门子弟还是侠道中人,无不铩羽而归啊!” “哈哈哈,你老兄就知道关心这些,难不成,你也想尝试一下去向这位冰山美人示爱不成?” “见笑,见笑,我也就那么一说,此等神仙人物,哪里是我辈俗人所能匹配?不过,你要说她是冰山美人却也不妥,听说她言谈举止温和有礼,待人既不傲也不冷,只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让人在距离她咫尺之遥时知趣地止步,不敢再生相狎之心罢了。” “哦,这么特别?” “是啊,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是个难解的迷。你们知道吗,她不只降妖,也救妖!” “是吗?快给我们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上个月,寰安通天寺的大师们捉了个兔妖,正绑了打算一把火烧死,谁知好端端的大晴天竟然突降暴雨,把刚点燃的火给浇灭了,仔细一瞧,哪里是下什么雨,是个看上去娇怯怯的姑娘在他们身后施法咒!他们认为她是兔妖的同党,想把她一并拿下,可她只随便拂了拂袖子,便没有一个人能近得了她的身。” “她把那兔妖救下来护在身后,对那些围着自己却又不敢轻易上前的和尚们淡淡一笑道,这位兔儿妹妹五百年来从未杀生,如今不过是下山寻找恩人的转世以图回报罢了,这难道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吗?你们自称替天行道,却不问是非滥杀无辜,如此胡作非为,当真枉为出家人。” “那些自恃德高望重的大和尚自然不服气被一个少女教训,便说她是信口雌黄。她也不恼,只抬手在那兔妖头顶轻轻一点,曳出团纯白的光气来。她说,辨别一个灵族善恶,无非是看其元灵的纯净度,灵清则善,灵浊则恶,兔妖元灵纯净,明显并无杀孽,各位若是不信,我可以带着她和你们一起去拜访当今天下最具盛名的四大修真门派,让各大派的前辈高人来评断一下,我说的是真是假。” “和尚们都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又笑笑道,大师们若无意见,我就带兔儿妹妹走了,若有谁想秋后算账,云忆痕随时恭候大驾。” “说完,她就带着尚自惊魂未定的兔妖御剑飞行而去。她座下那把剑看似普通竹制,毫无锋芒,却自有种浑然天成的强大气场,四下里顿时一片惊呼,原来,这少女就是近日来名动九州的幽篁女侠云忆痕!从此以后,大家都知道,她不像世间大部分修仙之人那样只管降妖伏魔,她可以收妖救人,也可以降人救妖,孰敌孰友只问对错,不分族类。” “看你说得这么活灵活现的,就像亲眼见过似的,到底是真是假啊?” “事情发生时,我家三弟刚好路过,这是他回来以后亲口对我说的,怎么假得了?” 话音落后,顿时议论声四起,有人钦佩赞叹,连道这云姑娘当真是个爱憎分明,特立独行的奇女子,有人心生憧憬,亟盼亲眼目睹侠女风采,也有人对她的行为表示不理解——妖终归是妖,就算眼下没有害人,难保将来不会害人,要不怎么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呢?修仙者总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与妖为伍,未免偏离正道,弄不好,将来是要误入歧途,自食恶果的。 七嘴八舌的议论间,有人插了一句:“不是我扫大家的兴,这世上能捉些小鬼小妖的法师多了去了,她云忆痕也不过就是个有点姿色有点气质的年轻女人,这才特别引人注目。要是能除了那天下人闻之色变的毒手魔龙,那才叫真本事呢!” “去,你小子也扯太远了,就连天下第一修真大派,奉天命斩妖除魔的天机门追捕了那毒手魔龙大半年都未曾得手,还损兵折将无数,你要她一个姑娘家孤身去对付这要命的魔物?唉,与其在这做春秋大梦,还不如多磕几个头求天上打盹的神仙们赶紧醒醒,降个天雷劈了那孽畜吧!” 这厢沸沸扬扬众说纷纭,那一边,店堂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一名身形纤细、样貌清秀的青衫少年就着手边四碟素菜,意态悠闲地吃着阳春面,那些褒贬不一的议论他显然也听入了耳中,却不若旁人那般兴趣盎然,只是淡定如常,一笑置之。谁都不知道,这个安静得几乎让人注意不到其存在的少年,就是传闻的女主角,大名鼎鼎的幽篁女侠云忆痕。 那日,上官灵枢告诉她,她的梦境可能便是真实记忆的片段,这话让她心底埋藏已久的渴望瞬间陡增,于是她再也等不下去,决定立即出山查明自己的身世。上官灵枢知她身体已然复原,便也没有阻拦,只是在她离开前拜托了她一件事,请她帮助自己寻访失散多年的妹妹上官流樱。 这个失散多年,可不是一般人所认为的十几二十年,而是……整整一千五百年!与妹妹分开时,上官灵枢就是个有着百年修为的修真者了,所以,如今看上去才过而立之年的他,其实是个高龄一千六百多岁的老人家。 忆痕早知上官灵枢并非常人,对于有修行的灵族来说,一千多岁不过是小意思罢了,她也没有太过惊讶,让她心头震动的,是那个关于上官流樱的故事。 上官兄妹原是九华神州第一修真大派天机门第八代弟子中的翘楚。上官流樱自幼悟性过人,剑法灵术在修真界便罕有敌手,是公认的掌门继承人,上官灵枢的法术修为略逊于其妹,但博闻强记,通晓各界异事,也深得当时的掌门人离远真人的器重,众人都道他是继任藏经阁长老的不二人选。 若一切正常,这兄妹俩应当在离远真人羽化飞升后成为执掌天机门的顶梁柱,然后如那些杰出的先辈一般,一步步走上飞升成仙之路,然而,他们的命运却在一千五百多年前,上官流樱将魔狼苍岩的遗孤,那只名叫苍泠的小狼妖带回天机门之后发生了转折。 苍岩本属灵狼一族,做过几千年的妖尊,入魔后在人间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四大修真门派联手围剿,却也是损兵折将死伤无数,最后,还是离远真人将其诛杀,立下这一大功德之后,离远真人便收到天界旨意,直接荣升了上仙之位。 离远真人飞升后,上官流樱便做了代理掌门,她固然才华过人,但因为经验尚浅,且有些行事不循常理的怪脾性,离远真人离开前便安排了自己的师弟,天机门首席大长老玄通任辅佐之职,在上官流樱完全“亲政”以前,所做的决策都要经过玄通的同意。 那上官流樱果然是个特立独行之人,一次外出时无意中救下苍泠,因怜他孤苦无依,尽管知道他是魔狼之后,还是瞒着众人封了他的真身和记忆,把他当做普通少年带回天机门收作了弟子。她原本只想帮助这小狼妖修炼得道,避免走上他父亲的老路,但两人在朝夕相处中,却是生出了超越师徒情分的特殊感情。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68 章 名门正派对师徒之恋的排斥,再加上有心之人暗施黑手,终致苍泠身份暴露,被迫反出师门重归妖界。不久后,他凭着自己的实力当上了妖尊,权势在握的他对上官流樱始终痴心未改,不顾两人越来越遥远的身份差距,想尽办法要和她在一起。 苍泠的任性执着一意孤行,导致他走上与父亲相似的路,再度引起人间浩劫,就连离远真人都死在了他手里。其实这些灾劫的背后另有缘故,只是在当时却不为人知,上官流樱夹在师门与爱人之间左右为难,一次次无奈的相爱相杀后,她最终自投焚魄炼池,甘愿灰飞烟灭,只求苍泠放下仇恨,而天界和凡间正道修士也能给苍泠一个机会,不再追究他的罪过。 苍泠其实已经决定为了上官流樱放弃妖尊之位,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她,闻知上官流樱的决定后,他发疯似的赶到天机门,可还是迟来一步营救不及,心碎之下,他求助于通晓天下事的上官灵枢,愿不惜一切代价救回上官流樱。最终,得知救人之法的苍泠在上官灵枢的帮助下以自己的魂魄为引为上官流樱聚魂,又用自己的躯体为她重塑了肉身,以自己的永世寂灭换来了上官流樱的重生。 上官流樱醒来后痛不欲生,怨恨哥哥自私狠心,自此与他决裂远走他乡,誓言永不相见。上官灵枢带着满心伤痛放弃了继任掌门的机会孑然一身离开天机门,几番漂泊后终定居岫烟谷。 “你知道,妹妹最不能原谅我的是什么吗?不光是因为我把那个残忍的救人方法告诉了苍泠,更是因为,当年我明知苍泠无意为恶,只是遭人算计才错手导致了那场浩劫,可我却对她,对所有人隐瞒了真相,只因我不愿让她为了一只狼妖葬送自己的前程,想借此断了她对苍泠的念想。我万万没想到,他们彼此间竟已情深至此,都是我害了他们,让他们一个消失三界,永无轮回,一个生不如死,遗恨终身……” 那一天,阅尽千年沧桑的人间智者、绝世灵医上官灵枢仪态尽失,蜷缩在忆痕怀中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轻环着他颤抖的身躯,忆痕也只觉满心满眼的酸涩难当。 “从苍泠身上,我看到了妖族的有情有义……和我自己作为人的自私卑劣。这世上,和我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我愿穷毕生之力为所有像我这样的人赎罪,努力改变人族与妖族之间的盲目敌对,所以,我成为了一名救人也救妖的灵医。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达成心愿,但只要还活在这世上,我就会一直坚持下去。” 努力修行,活过千年,法力早臻仙境却不愿为仙,只是执着地固守在人间走着自己的赎罪之路,即使上官灵枢当年曾犯下无可挽回的错,如今的他,却依然令忆痕肃然起敬。 “凭着亲人间的感应,我知道流樱也还活着,但她用法力抵制了我的搜寻,我感应不到她在哪里。我此生已无颜再见流樱,我只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所以,请你帮我找到她,把她的消息带给我,好吗?” 当上官灵枢对自己提出这个请求时,忆痕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她真的愿意为这对命运坎坷的兄妹做些什么,也为了……那个甘愿永泯三界之间,换取爱人重生的痴情狼妖。 出山后,她做了好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除了出于伸张正义的本心之外,也是希望用这种方法引出认识自己的人,帮助自己找回过去。只是,名声太大了也是个麻烦,就好像现在,行侠仗义时从不掩饰女儿本色的她不得不暂时改扮成少年,目的不过是为了远离仰慕者的骚扰,吃上顿安稳饭。 店中各人的议论让忆痕暗暗感叹,距离上官流樱和苍泠的悲剧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还是有很多凡人盲目仇视异类,看来上官灵枢要完成毕生宏愿真是前路漫漫啊。不过,那毒手魔龙又是什么东西,难道现在人间又出现了什么魔化的大妖物?如果真遇上这个狠角色,她倒是得费心想想法子了。 吃下碗里最后一根面条,忆痕目光微闪地扬了扬嘴角。还是不要想太远了,吃饱了便继续自己的旅程吧,毕竟,找回自己的过去和帮上官灵枢找到妹妹,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呢。 ☆ ☆ ☆ ☆ ☆ 以忆痕如今的法力,御剑飞行纵横五湖四海不需费吹灰之力,但她却选择了以普通人的方式步行游历,因为她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也不需要赶时间,走得快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反倒可能错过很多寻找有用线索的机会,于是,她干脆放松了心情一路游山玩水,随遇而安。 这日,她来到了位于淄留国边境的绝峰县,才进县城,便察觉到了些许异常的气息。 嗯,这里有妖族出没?而且此妖的气息不似前次她救过的兔妖那样纯净,而是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看来不是善类。 心中得出这不容乐观的结论,忆痕不觉停下了脚步,正暗暗琢磨之时,忽见街市上人流大乱,身边来来去去皆是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有人喊道:“不好了,又有人被妖怪给杀了,尸体就躺在开胭脂店的王寡妇家门口,真是吓死人了呀!” 第61章 恰逢奇案遇故交2 胭脂店?凝神判断了一下方才所觉气息的来源,忆痕很快确定了方向匆匆赶去。 来到那家名为“伊人缘”的胭脂店门口,只见门板下的台阶处横躺着一具中年乞丐的尸首,死者的胸腹部像是被什么猛兽的齿爪生生撕开,体腔内空空如也,五脏六腑不知去向,惟余身下一滩已干的污血,凝固成了一张诡异瘆人的血色“地图”。 发生了这样的惨案,胭脂店内当然不可能还有顾客,只有一个穿着水红裙褂的小妇人双手抱头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嘴里反反复复、断断续续念叨着“我不想死,谁来救救我”,想必就是胭脂店的老板娘王寡妇了。只不过,周围的行人都面带惧色躲得远远的,没有一个人敢过去帮助她。 “这凶手竟如此残忍,杀了人还要开膛破腹掏心挖肺的,一个女人家见了,不吓死也该吓疯了。就算官府来之前尸体不便移动,我们拿件衣服去给他盖上应该没问题吧?” 胭脂店对面的酒楼里,几个江湖豪客有些看不过去,想要去帮帮那可怜的王寡妇,还未出门,便被店小二匆匆拦住:“几位爷,可使不得!那乞丐不是被人杀的,是被妖怪杀的,身上有秽气,谁要碰了那尸体,不出三日必惨遭横死!” 江湖客们愕然止步,将信将疑道:“竟有这种事?你从哪听来的,唬人的吧?” “几位爷,小的唬你们做什么?”小二神情激动,说得口沫横飞,“看你们就是外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一年前咱们这儿第一次出这样的案子,死的是黄员外一家白净的脸上挂满了冰霜:“身为一方父母官,惩奸除恶保护治下百姓是本县的责任,怎可因危险二字便望而却步?今天就算这妖魔站在本县面前,本县也非去不可,你们怕死的话,大可不必跟来!” 明明是文弱书生的他,这番话却说得格外有气势,就在捕头捕快们怔然无语,旁观百姓不明所以的时候,这自称“本县”的年轻男子已从那具恐怖的尸体之侧坦然走过,跨进胭脂店,扶起了兀自缩在角落里发抖的王寡妇:“夫人莫怕,有本县在,定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 把浑浑噩噩的王寡妇扶进旁边的酒楼里,那年轻官员便走到尸体旁,挽起袖子蹲身下去,竟是亲自干起了验尸的活儿。 四周顿时一片抽气声。小二不敢相信似的揉了揉眼,讷讷道:“这位……就是新来的县太爷,宋尧臣宋大人?他他他……他不要命了吗?竟连被妖怪杀掉的人都敢摸?” 原来是现任的县太爷?看着文文弱弱的,不想却是颇有胆色。忆痕眼中浮起了欣赏的笑意,因为知道触摸这尸体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她便暂时不出声,继续看戏。 此时,一旁的捕头捕快,还有个比其他人晚来一步的老头——县衙的仵作看到他们大人亲自动手验尸,都不禁露出了惭愧之色。那捕头犹豫片刻,忽地一跺脚道:“咱们有这么好样的大人,他的手下怎能全是孬种?罢了,我邱老八豁出去了,大人,我来帮你!” 说着,他也挽起袖子上去了,他身后的正牌验尸官,仵作童柏生可呆不住了,于是摸摸花白的胡子也上来了:“大人,查验尸体乃属下的职责,还是让属下来吧。” 都到了这份上,其他捕快也没办法再做缩头乌龟,纷纷上来各司其职,抬尸体的抬尸体,勘察现场的勘察现场,宋尧臣终于得空去找王寡妇了解情况。尽管对于一起很可能是妖魔作乱犯下的案子来说,如此调查能起到的作用极其有限,但旁观的百姓们心里却觉得踏实起来,毕竟,还是有人愿意为他们做主的,他们并没有被遗忘,被抛弃。 听到耳边不断传来百姓们对这位新任父母官的钦佩赞许之声,忆痕眼底笑意更深。造声势,安民心,这才是这位宋大人此行真正的目的吧,作为一个不懂妖鬼之事的凡人,能做到这样真的已经很了不起了,接下来,该是她去帮忙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她便缓步朝宋尧臣与王寡妇交谈之处走去。王寡妇仍沉浸在恐惧的情绪中,开口每每答非所问,宋尧臣似是觉得不得要领,叹了口气正打算叫她暂且休息改日再问,却听背后传来了一个清淡柔和的女声:“夫人不必害怕,此案与一年前那起凶案并非同一妖族所为,触碰尸体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霎时间,四面八方的目光都齐刷刷朝着发话的忆痕集中过来。若换在别处,定会因为有人认出她是“幽篁女侠”而轰动全场,但绝峰县这边陲小县实在是消息闭塞,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因此看着她眼里,多少有些对于一个年纪轻轻的女流之辈竟敢如此大言不惭妄下结论的惊讶和质疑。 宋尧臣本是背对着忆痕,听到她的声音后,身躯不知为何狠狠一震,僵硬片刻后握紧了双拳霍然转身。四目相接的一刹那,他的眼底滑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似要仔细确认般揉着眼将忆痕看了又看,他忽地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忆痕的衣袖:“我没有在做梦,林姑娘,真的是你!” 方才还一派沉稳处事有方的宋大县令竟会突然做出与初见面的陌生女子拉拉扯扯的孟浪之举,这着实叫人震惊,但忆痕却已无心关注这些。 “你叫我什么?林姑娘?”疑惑地盯着他,她的心跳瞬间加剧,“难道,我们以前认识?” 这次,是宋尧臣瞠目结舌,眼中泛起了浓浓的诧异之色。 第62章 情丝暧昧总迷离1 绝峰县府衙内院,忆痕坐在倚窗垂首而立的宋尧臣对面,一手托腮,一手执着茶盏的杯盖怔怔出神。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69 章 “你真的确定,我就是你讲的故事里那个……林韵竹?” 突然响起的疑惑声音,让宋尧臣抬起了低垂的眼睫,清澈柔和的黑眸在这一刹扬起氤氲难辨的细碎涟漪。沉默片刻,他笑叹一声,眸色沉沉地再次低下头去: “或许对你来说,这只是个故事而已,可在我心里,这段往事却刻骨铭心。没有与你的相遇,今天的宋尧臣便还是个只会‘之乎者也’,死守迂腐礼教的书呆子,是你,改变了我的人生,让我在笑过,痛过,憧憬过也失落过之后,带着对你的祝福和思念,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对我有着如此重要意义的女人,你说,我有可能会认错吗?” 忆痕心头剧震,惊讶地抬头望向宋尧臣。虽然她对他所说的那些事毫无印象,但她感受得到,他眉间眼底深沉内敛,蕴着淡淡忧伤的柔情是真诚无伪的。 他是深受当今圣上赏识的金科状元,被派到绝峰县这偏远之地,为的是在经受磨练、积累功勋后回京担当重任,平步青云前途无量的他,却对一个曾经“不识好歹”拒绝过他的乡村绣女念念不忘,这份心意着实难得。其实,她并不觉得林韵竹对他有多大的恩惠,他的成长应该归功于他自己,只因他骨子里本就是个坚强勇毅的血性男儿。 想到这里,忆痕心中不由得浮起一丝感动,于是站起身来,向宋尧臣投去了同样真诚而温暖的目光:“宋公子,我信你,只是我真的不记得了,所以不能违心地承认自己是林韵竹。只要宋公子不嫌弃,我愿意成为你的知己挚友,不管我到底是谁。” 宋尧臣眼瞳一缩,颤着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化作了一声似叹息似呢喃的低笑:“知己挚友?也好,本以为南阗村一别便再无后会之期了,如今能再见到你,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听着他这话,忆痕不知怎的心中有些不安,可宋尧臣未容她多想,已是收拾好情绪转移了话题:“那你现在如何打算?要去南阗村看看你的父母吗?还是去找……嗯,那个他,你也完全没印象了吗?” 忆痕知道宋尧臣口中那个“他”,指的就是让当初的林韵竹拒绝他求婚的人。姑且假定她就是林韵竹,宋尧臣对她心存爱意,如今她失忆,不知道自己曾有过一个生死相许的爱人,他完全可以不告诉她,甚至谎称自己才是她心爱之人,可他却没有这么做。 宋尧臣的光明磊落让她欣赏钦佩,也让她不知不觉中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但她心底依旧萦绕着那个反复出现在梦里的银发男子的身影。如果他是真实存在的,失去记忆的她不记得宋尧臣,不记得父母亲人,甚至不记得自己,却惟独将他的影像深印脑海,那他,一定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吧。 强迫自己挥去纷乱的思绪,忆痕沉吟片刻后摇头:“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个‘他’当然无从找起。至于南阗村林家,暂时也还是不去的好,如果我看到林家人就像看见陌生人,岂非徒惹他们伤心……” 好吧,其实这根本不是理由,她只是有种强烈的直觉,在绝峰县遇到宋尧臣,这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会有更重要的际遇等待着她,如果现在离开,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而且,现在宋尧臣和绝峰县的百姓也需要她的帮助,既然已经把宋尧臣当作朋友了,关键时刻抛下朋友,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想到这里,她不再解释,收起迟疑之色冲宋尧臣扬起了明艳的微笑:“这些都等等再说吧,眼下最重要的事,难道不是抓出那只杀人恶妖吗,宋大县令?捉妖大计没有完成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绝峰县的。” 宋尧臣不觉一愣,心底随即有丝丝缕缕的温暖蔓延开来。她说她不走了呢,她要留下来帮他捉妖,即使,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随后,如梦初醒地变了脸色:“林……算了,在你没有恢复记忆以前,我还是叫你痕姑娘吧。我知道你以前就敢和妖打交道,可现在这只妖,和清穹那些善良的禽妖不一样,我宋尧臣再无能,也绝不会让你一个姑娘家去冒这样的险!” 看着宋尧臣气急败坏的脸,忆痕眉眼轻弯,淡笑道:“宋公子,你还不知道我现在的全名是什么吧?是云、忆、痕!”一字一顿地道出自己的姓名,忆痕忽地抓住宋尧臣的手腕,一旋身间,两人已一起消失在她身周漫起的青碧色光影中。 待宋尧臣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已置身于整个绝峰县,也是整个淄留国地势最高的地方——天绝峰顶,绝峰县正是因它而得名。尽管如今的宋尧臣早不是当初那个迂腐胆小的书呆子,但毕竟也还只是个普通文人,上一刻还安安稳稳呆在府衙之中,下一刻就到了万山之巅,耳边是呼啸的山风,脚下是苍茫的云海,万丈深渊一眼望不到尽头,这叫他如何不惊? 他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栽下山头跌个粉身碎骨,随后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忆痕紧紧抓在掌心里,她的另一只手稳稳托在他腰间,侧转向他的清秀脸庞上,晶亮的星眸一眨一眨,闪烁着温暖而自信的微光,仿佛在告诉他,有我在,不怕。 “你……”宋尧臣有些傻眼,愣了愣,他蓦地恍然大悟,失声叫道,“忆痕?云忆痕?那个名震九州的幽篁女侠云忆痕,就是你?” “名震九州不敢当,不过忆痕绝不是个柔弱女子便是了,现在你相信我能帮得上你了吗?” 仍是那样云淡风轻中透着丝暖意的微笑,她婀娜的身影渊渟岳峙于山巅,翠袖临风,绣带如虹,高贵清雅又飘逸绝尘的风姿就像是九天仙子,宋尧臣看得有些痴了,瞬间心旌摇曳的迷醉后,心底又掠过了一丝清醒的抽痛。 当初,他只恨未能见她于芳心未许时,惟有收起还来不及付出的真心,带着对她的祝福默默转身离去。而今,她忘记了过去,也忘记了她所爱的人,一切从零开始,可他们的距离却变得更加遥远了,似乎无论他怎样努力,终究也只能是站在地上仰望她的那个人。 见宋尧臣痴痴呆呆望着自己,眼神一瞬清亮,一瞬迷蒙,一瞬黯淡,忆痕心一紧,忙略施法咒,又把他带回了府衙的房间里。 “宋公子,你还好吧?是忆痕冒失了……”扶着宋尧臣坐下,忆痕倒了杯茶递到他手里,俯下身担忧而歉疚地望着他。 “哦,我没事!”指尖上温暖的触感让宋尧臣失焦的眸光骤然清晰,落寞过后,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有缘无缘,尽是天意,能得到她的一份友善已是幸运,一切顺其自然便好。他的肩上,还担着保护一方百姓的职责,不能一味沉溺于儿女情长,否则,不只是她,连他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这一刻,他眼底的痴迷脆弱都已不再,在一声朗笑中重新变回了那个沉稳干练的宋大人。 “痕姑娘有这般好身手,那我便放心了。接下来,我们就来商议正事吧。” ☆ ☆ ☆ ☆ ☆ “奇怪,情况好像和我一开始想的有点不一样。” 检查了那乞丐的尸体之后,忆痕一脸深思地走出敛尸房,宋尧臣紧随在她身旁,也因她的神情而不安地皱起了眉头:“怎么说?” “这人并不是被妖物所杀!”反复思索之后,忆痕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其实是冻死的,只是在刚死不久之后,被妖物挖去……或者说是吃掉了内脏。” “什么?”宋尧臣也是大为惊讶。因为信任忆痕的能力,所以他并没有质疑她的判断,只是困惑不解地道:“我只听说过有些性恶的妖类会为了增进修为吸食活人的精气或是血液,至于挖食尸体内脏……这应该是还未开化的兽类所为,一个已经有法力的妖,何以会做出如此野蛮腌臜之事?” “你说的没错,但是,灵异世界本就千奇百怪,很多事是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忆痕仍是沉吟,随后突然问了句,“一年前黄家的案子,可有人见过被害者死状如何?” “当时直接接触过尸体的人都化为黑烟消失了,卷宗里对于此案的记载,也只有‘妖鬼作祟’四字。不过,远距离旁观过的百姓都还记得,黄家质彬彬的书卷气中夹杂着风霜磨砺出的成熟沧桑,淡金色的夕晖照着他线条柔和的脸庞,那温柔专注的样子有种让人心头温暖的美。忆痕眨了眨眼,喉头涩涩地别开眼去,她知道他是个好人,也为他深深感动过,但她却给不了他想要的感情,也许是因为她没有过去,心如无根的浮萍,又或者,她的心早已被什么填满,只是她不自知而已。 察觉到忆痕的窘迫,宋尧臣垂下眼,涩然一笑后主动打岔:“要怎么做,还请痕姑娘指教。” 忆痕回过了神,稳下心绪后道:“那杀人的魔是哪个,我大概能猜得到,据说他从不在同一个地方两次下手,那么他眼下应该威胁不到绝峰县,如何对付他可暂且不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让那个食人脏腑的妖现身,如果他的目标只是尸体,对人倒是没有什么危害,不过也要查清事实,这样才好安定民心。”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引蛇出洞!”宋尧臣深深点头,回归正轨的头脑很快陷入了沉思。 ☆ ☆ ☆ ☆ ☆ 这日午后,刚结束行功的忆痕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人语声,感觉到似是出了什么事,她不禁眉头紧锁,快步走到了窗前。 “贺师爷,不好了,不好了,大人出事了!” “什么?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啊,大人本来好好地走着,突然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头儿上去一摸,竟然没气了!” “师爷,你说会不会是碰了那尸体的关系啊?当初我们都劝大人别冒险,可他偏不信邪,到头来还是中了邪……天啊,我们那天也都帮着抬尸体了,会不会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呀!” 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忆痕顿时变了脸色,一掌推开房门跨了出去:“快告诉我,你们大人在哪?” 府衙众人正急得手足无措,见忆痕出来不由大喜:“哎呀,怎么忘了云女侠了?没准她有办法!”说话间,师爷贺斌已急急上前躬身作揖:“云女侠,大人现在敛尸房……”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70 章 话音未落,只见碧光一闪,面前的忆痕已不见了踪影。 第63章 情丝暧昧总迷离2 忆痕在敛尸房现身的时候,捕头焦默、仵作童柏生和几个捕快正围在平躺于地的宋尧臣身边捶胸顿足乱作一团。屋里突然漫起的碧光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抬手遮眼,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忆痕已半蹲在宋尧臣身边,神色凝重地探上了他的腕脉。 “嗳,云女侠,你来啦?你快看看,咱们大人是不是中了邪?他还有救不?” 府衙中人都听宋尧臣说过忆痕的本事,见她到来无不如见救星。忆痕垂眸不语,片刻后秀眉微挑道:“谁说他没气了?”边说边在宋尧臣胸前轻推一掌,方才还一动不动的宋尧臣身子震了震,蓦地咳出声来。 “大人?”众人都是又惊又喜,唯独童柏生张口结舌定在了原地。他倒不是不希望宋尧臣活过来,而是无法接受自己竟会判断失误。 几日前,忆痕与宋尧臣分析了案情,忆痕认为,妖物食人脏腑,多半与其修炼的功法有关,上回他一次吞食了弱书生,就算是武林中人都应付不了的。但是,人家好歹是个男人,这么说太伤人自尊心了,所以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好在,这个妖物道行不会很高,她在对敌的同时保护好宋尧臣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深更半夜,月黑风高,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荒山野岭,一地横七竖八死状恶心的尸体,看起来像是两帮火拼而死的强盗……嗯,很逼真的现场,很诱人的钓饵。一切确认无误,忆痕轻挥素手在自己和宋尧臣身周设起一道用于隐身同时屏蔽声音的结界,两人背靠大树坐下开始守株待兔。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71 章 “痕姑娘,你的法力如此高强,不知是师从何门?是像天机门那样的名门大派吗?”等待中,宋尧臣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还主动开口和忆痕闲聊。 宋尧臣的胆识忆痕在初见他时就知道了,不过,以他先前对这案子的重视程度,今夜他淡定得似乎有点过头,就像是对那妖物到底会不会来,事情的结果究竟如何并不关心,纯粹是过来陪她的一样。忆痕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只是在听到“天机门”三字时,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天机门,那个在人间屹立数千年不倒,受尽百姓爱戴的修真大派,如今是越发不济了,狭隘的正邪之分,迂腐的门规教条,完全背离了创派始祖灵霄真人兼济天下、博爱苍生的本意。也不知哪一天,才会如上官灵枢所愿,出一个明辨是非,心怀大爱的真侠士来扭转乾坤,带领天机门走回它早已偏离的正轨。 算了,真是想远了。忆痕自嘲一笑,扯回思绪答了宋尧臣的问题:“我不是失忆了吗?想不起在哪学的了,只是从昏迷中醒来以后,有一天无意中发现自己体内有现成的法力,后来在一个朋友的指点下琢磨了一段时间,学会了控制法力,就练成现在这样了。” “对了,你跟我提过,当初是一个世外高人把昏迷不醒的你救回家又帮你疗伤的,你说的朋友就是他吧,他是谁?”问这话时,宋尧臣似乎不那么淡定了,眼底灼灼的光芒显示他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甚至可以说,有些急切。 “呃,他那人生性孤僻,不愿别人知道他的名字,况且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听过这号人物。”忆痕别开了眼眸。她倒不是对宋尧臣有什么顾忌,但她答应过上官灵枢不跟任何人提他的名字,自然不能食言。 “哦,是吗?”宋尧臣撇嘴,“一个生性孤僻之人竟愿意照顾你那么久,还指点你法术,看来,你在他心目中地位非凡。他是你朋友,我也是你朋友,你却为了他跟我保密,他在你心里,地位也不一般呢。”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酸?忆痕皱眉。她知道宋尧臣喜欢林韵竹,好吧,就算是喜欢……她,但原先他表现得非常理智,并无强求之意,这会儿怎的堂而皇之吃起醋来了?难不成,是自己这几天对他的照料让他产生了什么误会?想到这里,忆痕不觉好一阵烦恼,她现在连自己是谁,有什么过往都不知道,可不想背上什么情债自误误人啊。 忽然,一阵随风而来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妖气打断了忆痕的思绪。来了吗?她精神一振,立刻抛开杂念聚精会神往结界外望去,同时也没忘记按了按宋尧臣的肩膀:“别怕,一切有我。” 这话貌似应该是男人对女人说的吧?宋尧臣额上顿时浮起几条黑线。这女人,总是喜欢强出头,如果当年她肯安分守己做个小鸟依人的温顺女子,他们又何至于此?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要不是这样的性子,他又怎会因为她的与众不同而喜欢上她?其实,现在仔细想想,被她疼着护着,哪怕是不给面子地管束着,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因为这足以证明,她是在乎他的。 想到这里,他拧起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清秀白净的脸孔上焕发出难以描摹的炫目神采.。忆痕并未留意身旁的宋尧臣过于丰富的表情变化,只因她此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结界外正在发生的那一幕上: 一阵淡淡的黑烟过后,旷野间出现了一头体型比寻常野狼足足大上三四倍的巨狼,只见那高大的兽身线条流畅,优美中带着锋锐,一身皮毛是极其罕见的银灰色,光润水滑,柔顺华美犹如锦缎,一对在黑夜中灼灼发亮的眼眸也不似寻常野兽般瘆人,而是闪烁着绿宝石般的光泽,浑身上下毫无低等兽妖的猥琐恶俗之气,那般孤高清冷,傲气天成,饶是天界神兽也不过如此。 只是,下一刻,这头看起来高贵无比的妖狼却做出了令人愕然的动作。侧首环顾身周,又翕动着鼻翼仔细嗅了嗅,应是双方法力差距较大的缘故,它并没有发现隐藏在结界背后的忆痕和宋尧臣,于是放心地走上前去抓过一具尸体,张口一咬,伸爪一撕便轻易扒开了那人的胸膛,掏出体腔内的脏腑大口吞食起来。 为了诱出这食人脏腑的妖物,放置于此处的是一批特地安排在今夜行刑的死囚尸体,因为人刚死不久,血液还没有完全凝固,经这妖狼一番撕咬,顿时肉末四溅,污血横流,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刺鼻至极,熏人欲呕。 那妖狼胃口着实不小,不消片刻,数具尸体的内脏已然下肚,不过它只食内脏,尸身的骨肉半点未动。吃完第九具尸体的脏腑之后,那妖狼似是已经吃饱,甩了甩头,餮足地仰天长啸起来。午夜幽光下,那根根锋利尖长的银白獠牙上挂着猩红的血丝,狰狞中透出诡异的妖艳。 忆痕虽是艺高胆大,性情又素来淡定,但终究是个女子,如此血腥的景象看得她胃里好一阵翻江倒海。强忍下片刻的不适感,她忽然想起了身后的宋尧臣,尽管他是男子,可毕竟是个文弱书生,哪里经过这种场面,半晌没听到他的声息,不会是吓晕过去了吧? 如是想着,她不禁担忧地回眸一瞥,不料,入眼处的宋尧臣双眸微眯,墨黑幽深的眸底看不到半点惧意,倒像是发现了什么耐人寻味的事情,两条微锁的浓眉间凝着沉思之色,薄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弧线。那一瞬间,她竟从这腼腆书生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的王者霸气,不怒自威,锋芒毕现。 “你……”看到一个自己熟悉的人身上流露出从所未见的陌生气韵,任谁都难免会有怪异之感,因此忆痕一时间竟把那妖狼之事抛到了脑后,反盯着身边的书生恍了神。 许是察觉到忆痕的诧异,宋尧臣眨了眨眼,那股子凌厉的气势陡然消失。 抬手牵住忆痕的翠袖,他咬牙道:“痕姑娘,你说,我们要去抓那妖物吗?” 他说话时神色肃然,揪着忆痕衣袖的手却隐隐颤抖,显然是压抑着心中的紧张力持镇定。如此表现原是符合他惯有性格的,但经过方才一变,忆痕还是觉得有那么点别扭,但眼下并不是研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于是她转开念头,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衣袖,沉吟道: “这妖狼的行为虽是可怖,可并没有伤害过活人,我出去截住他问个清楚也就是了,你留在这里等我。” 浸润着女子体香的柔纱从掌心中抽离的一刹那,宋尧臣眸色微暗,稍稍定神后目光沉沉地望向她,深不见底的瞳仁中似有赞赏,似有怜爱,却又含着几许不易察觉的隐忧。然而,所有的情绪,都被他迅速垂落的眼睫掩住,点点头,道出口的只有心绪不明的一个字:“好。” 二人这厢方才议定,结界之外却是异况突起,那刚停止了长啸的狼妖耳尖一耸,突然绷紧了身体抬头四望,幽绿的眼眸迸出警觉的光芒。 “苍泠,怎么了?”一个带着警觉之意的女声突兀地响起。 偌大的山谷里,除了隐身在结界中的忆痕和宋尧臣外,就只有狼妖一个活物,根本没有什么女人,这个声音实在是足够惊悚,但最令忆痕吃惊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女声喊出的名字:苍泠。 苍泠?苍泠?不会这么巧吧,上官灵枢跟她讲过的那个故事里的狼妖不正是叫做苍泠么?可他不是早在一千多年前就为了救上官流樱舍身化魂消失于世间了,怎么会…… “樱儿,我感觉到有修真者的气息逼近,似乎来者不善。” 回应那女子的是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这声音,明显是从狼妖口中发出的。樱儿?忆痕又是心头一跳,樱儿?莫非是上官流樱?仅有一个名叫苍泠的狼妖或许是巧合,如果再有个名字里有“樱”字的女人…… “他……他在跟谁说话?这里除了狼妖,还有女鬼?” 耳边,宋尧臣惊诧的声音唤回了忆痕游离的神思,仔细想了想,她渐渐有几分明白了,其实,这男女二声都是从狼妖身体里发出来的,只不过,女声传出时狼妖并不动嘴,倒像是腹语。如此想来,莫非,这只狼妖的身体里竟承载了两个魂魄不成? “宋公子,这个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我先去拦下他,回头再慢慢告诉你。”听到狼妖体内的女声在催促他快走,忆痕顿时急了,无论是为了查清食尸案,还是为了那两个让她心惊的名字,她都不能让那狼妖就这么走了。 就在忆痕挺身站起准备出去的时候,四野间陡然光芒大作,几声呼喝中,十数名身着灰色道袍的男子从天而降,倏忽间把未及离开的狼妖苍泠困在核心。为首一人仗剑喝道:“大胆妖孽,竟敢如此残害生灵,真是死有余辜!今日我等便要替天行道,取了你这妖孽的狗命!” “我们没有杀人,这些人本来就已经死了,我们只是需要新鲜尸体的内脏来续命而已!”狼身中,那女子的声音急切响起,却被那为首着藏青色道袍的道士冷笑打断: “无耻妖物,做了恶事还要狡辩!诸位师弟,别再听他们废话,我们动手!” “代掌门师兄,杀鸡焉用牛刀,您且歇着,交给师弟们就好!” 清朗语声中,四道人影越众而出,长剑一振就要朝那苍泠杀去,苍泠疾退数步,狭长幽深的狼眸中透出丝无奈的凄色:“诸位道长若执意要取苍泠的性命,拘了我的魂魄去便是,这位姑娘只是被我占了躯体,一切与她无关。况且,她本是天机门……” “苍泠,别说了,我和天机门没有任何关系!你是妖,我便也是妖,要死一起死,你休想甩开我!”那名叫樱儿的女子又气又急地打断了苍泠的话,许是此时她的魂识占了主导地位,狼首上蓦地浮出了一张清丽女子脸庞的影像。 “樱儿……” 苍泠还待再说,无奈道士们却不给他机会了,四柄长剑同时挟着光练呼啸而至,一攻其眉心,一攻起前胸,另两柄直指其左右腹,显然想一举将他毙于剑下,未留半分余地。 “荒谬!”忆痕秀眉紧蹙,一缕怒意涌上心头。若她所料不差,这些道士应是天机门下道字辈弟子,天机门素以斩妖除魔、济世救民为宗旨,门人却如此是非不分,事情都不查清楚便喊打喊杀,难道妖族就不是众生之一,性命就贱如草芥吗? 看出那狼妖毫无还手之力,她忍不住便要出手,谁知,又有一股外来的力量抢在了她的前面。电光石火间,只见苍泠身周蓦地出现了一片泛着隐隐蓝光的银白色透明结界,那四道看来很是凌厉的剑气一触到结界便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光影流动间,一白衣男子如从天而降的神祇般翩然落地,齐膝的银发云彩般飘逸,锦缎般炫目,一双幽深如海水,邃远似苍穹的水漾蓝眸,衬得他冰玉剔透的绝美脸庞熠熠生辉。 这样一个飘渺清灵,纤尘不染,纯净得仿佛水影花魂、日月光华幻化而成的精灵,颊边却偏偏攀着一枚阴森邪异,样貌狰狞,流溢着地狱死亡气息的黑色龙纹,如此矛盾的组合,让他浑身散发出神秘而又幽魅,灵秀却又妖冶的复杂气息,但那份倾城绝世的美,却令他无论似妖似仙,都足以蛊惑人心,诱人沦陷。 第65章 魔身谁识冰雪心2 瞠眸望向那张耀眼得不似人间颜色的俊脸,忆痕只觉呼吸骤紧,心房深处似有一道莫名的激流扩散开来,霎时间俏脸泛红,心中惊悸不已。他……他怎的这么像那个屡屡出现在她梦中的男人?只是,梦中的那个他纯净如白昙雪莲,绝没有眼前人身上的妖异之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他吗?是他吗? 默默观察着忆痕的反应,宋尧臣的神情也再度变得异样起来,眼底又浮起了曾让她以为是错觉的冷冽霸气,盯向那白衫男子的目光锐利如刀,像是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苍泠,流樱,你们还好吧?” 就在忆痕与宋尧臣各自出神之际,那白衫男子已是薄唇轻启,弧度优美的鲜红唇瓣间逸出柔淡如水,清润低磁的声音,悦耳得仿佛天籁一般。 “牧云殿下!”狼身中同时响起男女两声惊喜的呼喊,随后,单独开口的苍泠语气中透出几分歉疚:“牧云殿下,这次,你公然维护我们,只怕那些人更要误解你了。” “就算不插手你们的事,又何曾有人相信过我?”牧云挑眉冷笑,幽蓝深瞳中闪烁着隐忍凄苦却桀骜不减的倔强光芒,“我这毒手魔龙之名早已传遍三界,也不在乎再多背几笔血债,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72 章 说罢,他食指微动,曳着指尖逸出的银光在苍泠身周画了个圈,下一刻,那负着一人一狼两个灵魂的身躯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毒手魔龙?他就是毒手魔龙?忆痕大为惊骇,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那个铭刻在自己脑海中,连失忆都无法忘怀的人竟是个杀人如麻的魔物,可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个过分美丽的魔物就是无法厌恶得起来。心神凌乱间,外面的矛盾已迅速升级。 “毒手魔龙?原来那狼妖是你的同党,难怪如此残忍!哼,这里的命案,跟你也脱不了干系,你救走那狼妖,我们就拿你的性命来祭奠亡魂!” 那被称为“代掌门师兄”的道人怒目圆睁,冲身后众门人挥了挥手,那些灰袍道士立刻各据一方,站成了一个极为奇异的阵势,把牧云包围在核心。随着他一声令下,众人皆是一手执剑护胸,一手捏决默念咒语,剑身上顿时升起冉冉紫气,合至一处结成巨大的穹庐状,朝牧云身周那冰墙般的光影结界压迫而去。 “竟有神族为你们的兵刃开了圣光?哼,是她吧?可惜,妄念太重,圣气不纯!”审视着悬浮于空中的氤氲紫气,牧云唇角微扬,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悠然画弧,推出层层银光支撑着结界与紫气对抗。 双方光气相交之时,四野间倏尔风雷大作,地动山摇,一次又一次的剧烈撞击过后,忽听一阵噼啪作响,双方结出的光幕同时碎裂,细碎的光点如火星般四散飞溅,在牧云身周围成一圈的众道人齐齐踉跄后退,有几个功力较浅的更是跌坐于地,唇角渗血,牧云却是渊渟岳峙地立于原处,银白的长发,雪色的衣袂在风中飘扬而起,依旧气韵卓然,如仙似魅。 “一群被人利用尚不自知的可怜虫,愚蠢至极!”拂袖撇下一句冷嘲,牧云转身便欲离开,倒在他脚边不远处的一名长脸小道士似是心有不甘,竟趁他旋身之际从袖中祭出一枚七星轮,直奔他后心而去。 “道慧师弟,不可!”那位代掌门道长似乎还有几分羞耻之心,对自家师弟的偷袭行为甚是愤怒,但他也受了牧云法力的反震,伤得不轻,一时间无力阻止。 见那毒手魔龙遭遇偷袭,忆痕心中竟无端一急,也忘了自己尚在屏蔽声音的结界之内,一声“小心”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与此同时,其实早已发现那道人偷袭的牧云身形飘然一转,看似凶悍的七星轮已老老实实卧在他手中。 “真不愧是元贞老贼教出来的好徒儿,和他一样……卑鄙无耻!” 俯视着那偷袭失手,吓得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连逃跑都忘记的小道士,忆起不堪往事的愤怒化作熊熊怒火冲上牧云心头。忽然,体内一股邪诡暗力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他颊边的龙纹颤动了一下,陡然黑气涌动,那双湛蓝清澈的眼眸中竟浮起了妖异的血红色,清逸绝美的脸庞也如地狱煞神般凶焰大炽,那杀意凛然的气场让他霎时间与片刻之前判若两人。 “不好,大家快退!” 看出情况不对,那代掌门急喝一声,挣扎着跃起扑到道慧身上,话音未落,牧云随手一圈,身周蓦地凭空出现无数水柱,化作千刀万刃扫向群道,其中,一柄通体透明,散发着隐隐幽蓝光芒的三尺青锋——以浸润他毕生法力的灵水幻成的冰璃剑霍然刺向道慧师兄弟二人,那代掌门虽是拼死护着师弟,但以来剑劲力之强,最终的结果,怕是要穿透他的身躯,把他与道慧一并钉死在地上了。 忆痕虽恼这些天机门人黑白不分,可他们毕竟是上官灵枢的同门晚辈,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总是不能眼看着他们死。叹了口气,她万般无奈地纵身出了结界,左手一挥,幻出一道竹墙挡住了那些袭击群道的水刀水剑。 两股法力相撞,溅起碎竹水珠无数,碎竹在沾上竹墙的时候便与那些竹影重新融为一体,水珠则被竹叶和根茎吸收,终是消失无踪,未伤着群道半点。 与此同时,忆痕飞身扑向另一边,右手青竹剑出鞘,铮然迎向眼看着就要刺进道桓背心的冰璃剑。就在忆痕使出独特的竹灵术之时,牧云已是面露惊色,待彻底看清了对方的相貌,那抹震惊在他眼底遽然扩大,随即化作难以置信的欣喜,和着一声颤抖的轻呼流溢而出。 “竹儿,是你?” 血红的眸子柔光一现,蓦地还原成了清纯剔透的幽蓝色,颊边的魔龙之印也敛去锋芒安静不动,狂怒的情绪在目光恢复清明的瞬间消失,惟余满目柔情和凝固在唇边的思慕微笑。这一刻,他灵力尽收,完全忘记了攻击,甚至忘记了防身,冰璃剑被青竹剑击落,他没有看到,余势未息的青竹剑继续朝自己飞来,他也没有看到,就这样一动不动,双眸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眼前一脸愕然的翠衫女子,直到青竹剑霍然刺进他的肩头,流散的剑气同时袭上胸口,把毫不抵抗的他重重击倒在地。 忆痕哪会想到这个方才还如此强大而疯狂的对手竟会笨到对迎面而来的利器既不抵挡也不躲闪,就这样硬生生受了她一剑,要不是她情急之下补上劈空一掌把剑打偏,现在他被刺穿的就是咽喉而不是肩膀了。看着殷红的血花在他素白的衣衫上绽开,她胸口一阵闷痛,竟觉这一剑像是刺在了自己的心上。 “你……”心绪难明地瞥了眼那个银发泻地,侧身倒在乱石之间的素白身影,她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因为不忍他吃痛受苦,她施法将插在他肩头的青竹剑缩至银簪大小才小心翼翼地起了出来,但鲜红的血还是顺着他的肩膀、手臂流了下来,刺目的红映着纯净的白,隐隐有种凄艳的妖娆。 “竹儿,没关系,我不疼,别难受好么?”牧云捂着胸口缓缓撑坐而起,流光溢彩的蓝眸中喜色依旧,温柔得根本不像看着个把自己打伤的凶手。 竹儿?忆痕一愣,难道,他也认为自己是那个叫做林韵竹的女子?原来只是宋尧臣一人这样说,她还不敢完全确信,可现在又有另一个人这样叫她了,而且,还是个见面第一眼就让她有着奇异感觉的人,她对这个结论的信任度已是又深了几分。 心念未已,忽觉腰间一暖,忆痕怔怔低头,惊见那白衣男子竟全然不顾自己流血的肩膀,就这样痴痴望着她,伸臂环住她的纤腰,把头轻轻靠在了她身上。 “竹儿,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找你找得多苦!没想到,你的身手已经这般了得,就算没有我在你身边,也没有人能再欺负你……真好,能看到这样的你,真好……” 受了伤的牧云长发披散,水眸氤氲,俊秀的容颜微微苍白,敛去了卓然傲气,毫无戒备地依偎着她的样子显出几分柔弱的妩媚。虽然忆痕目前还想不起来自己跟他有什么过往,可是被一个对她来说相当于陌生人的男子死死抱着,她心里竟没有半点反感,甚至下意识地有些喜欢,听着他眷恋伤感的语声,她更是止不住地心疼,几乎有着想回应他的拥抱,把他搂在怀中好生爱抚的冲动。 “贫道天机门道桓,敢问恩人,可是江湖人称‘幽篁女侠’的云忆痕云姑娘?” 一声诚惶诚恐的问候,打断了牧云与忆痕二人瞬间的恍惚沉沦。抬头瞥见那名叫道桓的天机门代掌门扶着师弟起身后上前行礼致谢,忆痕忽地想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被一个男人抱着竟也不加推拒,委实是不成体统。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竹儿。” 她手上微微用力,又羞又窘地从牧云怀里挣脱了出来,但推他之时仍是小心避开了他肩上的伤口,并且顺手挥出一缕灵力替他止了血。 牧云眸中柔色一顿,随后转为了然的苦笑。轻叹一声,他默默垂下头去,没有再执意纠缠。 “女侠之称实不敢当,小女子正是云忆痕。”起身转向道桓,忆痕微笑还礼,此时的她,又恢复了平日里优雅淡然的样子。她与上官灵枢为友,说来眼前这些道士都是她的晚辈,受道桓一礼也不为过,但她记着下山前上官灵枢的叮嘱,不想轻易透露自己与天机门的关系,因此只以江湖同道之礼待之。 “云姑娘法力高强,侠义为怀,确是不愧女侠之称,惭愧的该是学艺不精的我等才是。道桓代众师弟一并拜谢云姑娘救命之恩了!” 道桓汗颜而笑,冲着忆痕就要跪下,忆痕忙拦住他,不卑不亢地淡淡客气了几句,说话间,其他死里逃生的小道士们也都过来道谢。众人寒暄之际,道慧却是一脸怨毒地走到仍半半卧半坐于地的牧云身边,朝着他的腰腹间便是狠狠一脚: “妖龙,居然想杀小爷?等我们把你带回天机门,就剥了你的龙皮,抽了你的龙筋,把你大卸八块一锅炖了!有道是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驴肉小爷倒是吃过,如今却要尝尝,传说中的龙肉是怎么个鲜美的滋味,哈哈……” 说完,他便得意洋洋、骄狂无比地仰首大笑起来,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完全没有半点偷袭不成差点丢了性命,是靠别人帮忙才保住小命的手下败将的自觉。 牧云冷冷一哂也不反驳,凛冽的目光中自有浑然天成的孤傲。虽然现在表面看来居于劣势的是他,但二者相较,他即便满身血污坐卧尘埃也仍不减天人之姿,自以为是胜者的道慧却更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跳梁小丑,愚蠢得令人既想发笑,又欲作呕。 忆痕正在和一众天机门人交谈,不防道慧会去欺辱牧云,待她返身赶回,看到牧云素白衣衫的下摆赫然多了个大大的黑脚印,清秀的脸庞立时寒霜笼罩。 “这位道长也是名门弟子,当知士可杀不可辱,如此言行,也不怕堕了你们祖师爷的威名?”讥诮地横了道慧一眼,她秀眉微挑,毫不留情地揭起了他的疮疤,“不过看道长方才背后伤人那一招,便知您是不拘小节之辈,颜面二字,在您眼中当是不值一提吧?” 这番话说得千回百转,其实中心意思就是“不要脸”三个字,道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了个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来他方才的行为确是不光彩,二来眼前女子毕竟救过他的命,三来他也知对方身手比自己强出百倍,招惹不起,因此只能在接收到道桓责备的目光后拂袖轻哼,忍下了怒气一拱手闷声道: “云姑娘教训得是,贫道方才是一时之气,失态了!不过,说到这偷袭,却也是无奈之举,您出山不久,或许还不知毒手魔龙之名,这妖孽凶残成性,满手血债,我等正是奉师命前来除恶的,对付此等嗜血恶魔,根本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听到“毒手魔龙”这个刺耳的名词,忆痕心头一紧,回首望向牧云,恍惚间胸口似被什么堵住。 他……真是这样的吗?看他颊边的黑色龙纹,确是入魔的印记,但……他看起来真正可怕的时候,似乎只有被道慧激怒,魔印涌动,眸色变异的那一瞬间,此刻的他,幽蓝的眸子仍是清澈见底,不带丝毫杂质,她实在难以相信,有着一双如此清澈眼眸的生灵,灵魂会是邪恶而残忍的。 见忆痕仍是将信将疑,道桓也开口解释道:“道慧师弟所为确实不够磊落,但他所言也有部分在理。毒手魔龙出身东海龙族,原本也属神兽,却因嗜杀成性入了魔道,残害生灵无数。天界神使传旨天机门,命我等代行天规除此孽障,凡我天机门下,皆以擒杀此魔为己任。” 忆痕柳眉轻颦没有接话,只是把目光移向牧云,看出她是在等着自己的解释,牧云清冷一笑,垂眸幽幽道:“天下之人,无不如此认定,我多说何益?” 他虽未哓哓置辩,可显然也是不承认那个罪名的了。等待他回答之时,忆痕下意识的有几分紧张,就怕他承认自己的确是个嗜杀恶魔,如今听他这样说,她忍不住暗暗欣喜,不待她开口,耳边,又传来了那名叫道慧的家伙惹厌的声音: “云姑娘,如今你已经知道了所有来龙去脉,那我们把这妖孽带回师门复命,你该没么意见了吧?” “我有意见!”牧云长睫一掀,眸底掠过一丝轻蔑之色,“击败我的是云姑娘,我是她的俘虏,不是你们的。要杀要剐,由她来动手,我绝无怨言,至于你们,还没这个资格!” 众道士闻言不禁一窘,说来也是,若非忆痕及时出现,他们早已身死当场,哪里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要处置人家?道慧脾气最暴躁,一怒之下差点又要开踹,忆痕挡在牧云身前,星眸冷冷一扫,立时让他讪讪收回了才抬起些许的足尖。 第66章 魔身谁识冰雪心3 道桓权衡了一下利弊,深觉眼下虽然擒住了这受伤的魔龙,回山路上还不知会起什么风波,凭自己这一干人的能耐未必应付得来,若是能拖上闻名江湖、能耐非凡的幽篁女侠相助,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于是,他诚恳一揖道:“今番能擒获这魔龙,确实全赖云姑娘援手,云姑娘若无其他要事,可否随我等一同回山,容我等稍尽地主之谊,向姑娘好生道谢?”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73 章 忆痕皱眉看着牧云,心中想的却是,她若不在,这些道士,尤其是道慧那家伙趁人之危秋后算账,怕是定要折辱于他。况且看他的神情,似乎那残害生灵的罪名另有隐情,但那些道士显然是不会听他辩解的,弄不好一回山就会杀了他,如此想来,她更有必要跟去,为他争取一个查明真相的公平机会。 主意一定,她便颔首道:“既然如此,忆痕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忆痕尚有朋友在此,总要跟他道个别,不如明天一早启程如何?” “一切都依云姑娘!”道桓欣然而应,随即略显为难地瞥向地上的牧云,未及与忆痕探讨她与朋友道完别之前的囚犯看管权问题,已是不出所料地遭来牧云一记白眼:“我只会跟着云姑娘,你们谁敢碰我,休怪我拼个鱼死网破!” 现在的他虽然有伤在身,但情急拼命,临死前拖两个人垫背是绝无问题的,因此道士们还真不敢轻举妄动。 忆痕回身望向牧云,柔声道:“我现在要锁了你的灵力把你暂时封禁起来。你放心,查明真相之前,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你愿意听我的安排吗?” 牧云轻轻点头,美丽的蓝眸中神色柔暖,唇边竟还隐有笑意。忆痕暗觉,他这温柔热切的目光哪像是看着一名负责监管他的看守,简直就像是……看着久别重逢的心上之人嘛! 面上一烫,她强抑着凌乱的心跳结了个封印射进牧云眉心之间,又在他胸前各处连点了几指,他温顺地任由她摆布,没有半点反抗之意。一阵银光流转后,清俊卓然的雪衣男子变成了一条仅有小指般长短,一支线香粗细的缩微版小龙,忆痕玉指一引,将他收进了挂在颈间的避水珠中。 七彩斑斓、晶莹透明的圆润宝珠内,雪玉珊瑚般的银白色小龙盘身而卧,如此别致的首饰,竟是美得叫人移不开眼。忆痕忍不住笑了,隔着珠壁来回轻抚几下以示安慰,却见那小龙身躯微动,贴在她指尖所触处亲昵地蹭了蹭,蓝宝石般的明眸中满是信任依赖之色。 控制住再次莫名荡漾的心神,忆痕言行得体地与道桓等人暂别,约定明晨在此处会合一同上路。待他们离开后,她便回到先前隐身之处寻找宋尧臣。 宋尧臣待在忆痕所设的隐身结界里,外面的人发现不了他,他却可以听到看到外面的一切,原本不必多解释,他也该明白是什么情况了,忆痕之所以打算多留一夜,是想跟他讨论一下食尸案该如何了结的问题,谁知撤了结界一看,好端端一个大活人竟是踪迹全无。 她有些焦急,忙游目四顾,低头一瞥间,用石子划在泥地上的几行留字才让她松了口气。原来他是怕自己有危险,悄悄离开搬救兵去了。她设的结界是分防御对象的,外面的人进不去,设结界时在她身边的自己人却可以自由出入,他能走出来也不奇怪。安下心来的她摇头笑了笑,身形一晃向绝峰府衙掠去。 ☆ ☆ ☆ ☆ ☆ 出乎意料的是,回到府衙后,忆痕并未如愿找到宋尧臣,而是从贺师爷处得知,他刚回府便接到宫里传来的紧急诏令,不得不立刻启程赶赴京城去了。 “我家大人是调动好人手之后再走的,若非姑娘已经回来,此刻大队兵马就要出发了。大人临走前再三叮嘱,无论姑娘这边情况如何,一定要给他捎个信过去,他还要小人代他向姑娘致歉,请姑娘相信,他绝非有意抛下你独自离去的。” “我明白!”听完贺斌诚惶诚恐的解释,忆痕微笑点头,“放心吧,我不会介意的。请转告你家大人,我一切安好,谢谢他的关心。” 宋尧臣是忆痕出山后遇上的第一个与她的过去有联系的人,也可算是她的第一个挚友,本来她是对他颇有好感的,但近来他似乎变得有些奇怪,让她在与他相处时总是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如今得以分开一段时间冷却一下,她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贺斌自然不会知道她如此曲折复杂的心思,见她并无恼怒之意,他对自家大人也好交代,心里一块石头便落了地。他询问忆痕有何打算,是否还要在府衙留宿,忆痕想想明日就要和那些天机门人一同上路,只余今日一晚,再去另寻客栈住宿也无必要,于是告诉贺斌,自己就在原来的房间再住一夜,明日就要启程去别处了。 贺斌自是殷勤安排,还一个劲儿地询问忆痕打算去何处,忆痕知道他定是要去告诉宋尧臣,她还没有想好要以何种心态来面对这个男人,心底里多少存了些逃避的念头,因此只得含糊以应,道是眼下还无法确定,等寻到了落脚之处,会捎信过来的。 她与贺斌说话之时,屡次感觉到胸前的宝珠微微震动,想起那被封禁在内的白龙还有伤在身,被困得久了难免不适,她也无心与贺斌多聊,匆匆结束谈话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在房间周围布下一圈足以阻挡凡人感知的结界之后,忆痕捏决念了个法咒,纤纤玉指回环抚过温润的珠身,一片银光过后,银发蓝眸,俊秀无匹的白衣男子便重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委屈你了!”看着他苍白疲倦的脸色,忆痕心中不觉浮起一丝歉疚,“你现在法力被禁,无法自愈伤口,我来帮你疗伤吧。” “不必了!”牧云淡淡摇头,低垂的长睫掩住了眼底情绪不明的幽光,“你已经帮我止了血,过些时日自会好的,何必多耗你的元气?” “我还不至于连这点元气都耗不起,你就别让我揪心了成吗?”忆痕一拧眉,声音蓦地大了起来。话出口后,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讶异,没想到素来心性淡泊的自己,竟会因他一句拒绝之语就轻易失去了冷静。 牧云缓缓抬头,柔蓝的眸光在她面上凝滞一瞬后终于颔首:“那……就有劳姑娘了。”他边说边解开衣带将衣衫褪下少许,袒露出了受伤的右肩。 从与她对答到抬手解衣,眼前男子的一言一行皆是不卑不亢,优雅从容,半点没有阶下囚在面对看守时通常会有的卑微讨好或是怀恨怨毒的情绪,这份气度着实令忆痕心折。 一眼瞥见他堪堪露出的精致锁骨和肩头那片温润剔透,比起素白衣衫不遑多让,却又多了几许如玉光泽的雪肤,本是抱着“救死扶伤”纯洁目的的忆痕竟是情不自禁地呼吸一紧,心猿意马起来,直到那个突兀刺眼的鲜红剑孔映入眼帘,胸臆间蓦然泛滥的牵痛才让她心头大震,如梦初醒。 定了定神,她运功至掌心按上了牧云的肩头。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倏地一缩肩,线条优美的脊背瞬间绷紧,此时的忆痕也顾不得害羞,赶紧揽了他的腰帮他调整好坐姿,见他终于乖乖坐定不动,这才引着掌心那缕碧光在他伤处来回摩挲起来。 随着法力的不断渗入,牧云肩上的创口逐渐变浅,直至消失,连带胸口受了剑气震荡的轻微内伤也一并治愈了。看了看那片重新变得白玉无瑕的肌肤,忆痕满意地轻吁口气,缓缓收起了法力:“好了,现在感觉如何?” 话音落后却未闻应答,静默持续了片刻,终有一声答非所问,暗哑低磁的呢喃幽幽响起:“你即便已经忘记了我,可终究……还是心疼我的,对吗?” 忆痕不觉一怔,只见眼前那人低垂着头,云锦般泻于颈边的银丝遮住了他绝美的脸庞,让他的神情变得朦胧不清。她嗓子有些发干,不由得心慌地撇开了脸:“你莫要多想,我只是……只是因为误伤了你,觉得歉疚而已……” “是么?”牧云扭头望向她的侧脸,随即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歉疚倒也不必,若非姑娘手下留情,牧云早已魂归地府,是我,该多谢姑娘的不杀之恩才是。” 想起当时的情形,忆痕说不清是气恼还是心疼,顿时忘记了窘迫回首怒瞪他:“你的法力不在我之下,不过是突然走神才会失手,你以为我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么?可你即便受了伤,也不至于连逃脱的能力都没有,为什么要忍辱受屈,甚至冒着被杀的危险束手就擒?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有什么目的,你当真想知道?”牧云眸光微闪,在忆痕写满困惑之色的脸庞上流转一周后,薄唇微启带出一声梦呓般的轻叹,“两千多年了,我们几经离合,一次次有缘无分,擦肩而过。如今好不容易重新找回你,我怎么可能离开,怎么可能放手?就算要死,我也宁愿死在你手里,死在你身边!” “你……”忆痕愕然,望着他认真深情的眼眸震惊无语。茫然间,一种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的感情自灵魂深处悄悄滋长起来,一点一滴填满了她的心房。 ☆ ☆ ☆ ☆ ☆ 不知过了多久,忆痕才从被牧云那番惊天之语掀起的凌乱心绪中挣脱出来。她毕竟是个冰雪聪明之人,这一恢复冷静,思维便很快清晰起来。 “听你的话,我们之间似乎颇有渊源,究竟怎么回事,忆痕愿闻其详。”没有过多的大惊小怪患得患失,她只是在牧云对面安然落座,俨然一副准备认真倾听的样子。 牧云沉吟地打量着她,眼中隐隐掠过一抹喜慰和钦赏之色。“好。”他轻轻点头,随之飘向远处的眸光中却是风起云涌,柔情百转。 虽然忆痕事先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在听完牧云所说的曲折离奇、惊心动魄的两世往事之后,还是禁不住呆若木鸡,许久无语。怜惜地望着眼前吹弹得破的娇颜,牧云心中一动,伸出手去想要轻抚她的脸颊以示安慰,但手到半途,终究还是黯然垂落了下去。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他不过是个陌生人,如此未免太过唐突了,还是……再等等吧。可要是有一天,她完全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他又会不会……还是不得不失去她呢?她的竹灵术已经复苏,离那一天,应该也不会太遥远了。她现在的名号竟然是幽篁女侠,与前世之名相同,这又究竟是巧合,还是天意呢? 牧云沉默之际,忆痕已是调整好心绪,踌躇着开了口:“漓……牧云殿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原来,我的控水之术是你所授,避水珠也是你所赠,可是,真的很抱歉,我……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虽然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却直觉地相信牧云没有骗她。照这样说来,她曾经是牧云的徒弟,如今却用人家教的法术打伤了人家,还把他逼出真身缩小了关在那颗原属于他的避水珠里,真真是叫他情何以堪?低头扭着自己的衣角,素来淡定大方的幽篁女侠第一次在一个男子面前满心忐忑、局促不安起来。 从前世的师父,龙哥哥,到后来的云大哥,云,他们之间的关系曾经一步步日益亲密,可如今,却是又倒退回去,成了如此生分的“牧云殿下”吗? 牧云心中一痛,涩然笑道:“我明白,你的过去,终究是要靠你自己去查证,去回忆的,记忆恢复之前,你就权当听了个故事吧,不必太在意。还有,以后直呼我的名字便是,我是你的俘虏,你这样毕恭毕敬地称我殿下,岂非笑话?我只是个被逐出家门的罪人,也早已不是什么殿下了。” 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忆痕大是不忍,忙出言安慰道:“牧云,我以后就叫你牧云好吗?你别这么说,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信你!我会陪你去找出陷害你的那个人,想办法帮你除掉那该死的天魔印,无论我能不能记起从前的事,我都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真的?”牧云眉眼一弯,方才还有些暗淡的眸底仿佛瞬间坠入万点星光,明媚的异彩如涟漪般悠悠扩散开来。 “只是,在事成之前,恐怕还得委屈你一下……” 恍惚间,耳边又传来她略显为难的声音,牧云心中了然,毫无芥蒂地逸出一抹轻笑:“我明白。你不必解除我身上的禁制,没有了法力,天魔印便暂时不会发作,倒是免了不少麻烦。从现在起,我的生死祸福就都交给你了,好吗?” 忆痕心弦一震,霍然抬头。望着他笑意盈盈的流丽脸庞,那种无法控制的沉溺感再度袭来,没有任何犹豫,她起誓般握住他的手,心甘情愿地深深点了点头。 第67章 番外 毒手魔龙是怎样炼成的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74 章 (牧云第一人称) 贵为龙神之后,东海王族,年纪轻轻便跻身高阶神族行列的我,曾是整个东海水族的骄傲,所有子民仰望膜拜的神祇,我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被冠上“毒手魔龙”之称,成为凡间百姓谈之色变,仙侠中人欲除之而后快的大魔头。 说起来,我也不太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不过约莫跟郁玟那笑里藏刀的阴险女人脱不了干系吧。 郁玟的母亲是我母后的幺妹,她的父亲,我那已过世的姨父又是我父王的救命恩人,无论是从亲缘关系还是这份恩义上来讲,当初在擂台上输给她,将青龙星君的位子拱手相让我都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我并不喜入天庭为官,受那身份的束缚,参选不过是履行龙族子弟的义务而已。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看似清高淡泊、正直无私的郁表姐,竟会为了获胜,在擂台上暗算我。 其实,我和郁玟除了在幼时见过寥寥数面外,长大后就几乎没有来往,或许,是我姨母生性骄傲,不希望我们因为欠了姨父的情而过多帮助他们的缘故吧。总之,我一点都不了解这位表姐,我无法想象,一个外表清纯得仿佛纤尘不染的女子,内心竟会那样狡诈狠毒,过招时我本就故意放水,她又同时暗下黑手,空门大开的我被她一招击中要害,受了致命的重伤。 我本就打算让招,郁玟暗算的手法又十分高明,包括天帝在内,谁都没有看出破绽,只因这一招丝毫不见狠毒,会伤及我性命,在外人看来也只能算是打斗之间的意外。我苦笑着倒在血泊中,无奈地接受了面对死亡的结局,可我没想到,郁玟竟会吐出自己的龙丹替我疗伤,救回了我的性命。 我不懂,既然她已经决定对我下毒手,又为何还要救我,难道她就不怕我脱离生命危险之后会揭发她的恶行吗?或许,她是算准我漓家欠她父亲一条命,我就算吃了暗亏也不会忍心置她于绝境吧。事实上,她的确赌对了,我终究选择了沉默,而她,也因为此番“义举”博得了一片赞誉,名利双收。 毫无悬念,郁玟成为了继任的青龙星君,她得到了她想要的,我以为事情可以就此结束,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再和这样一个心机莫测的女人有任何交集了,可是,事实终究不如我所愿。 那晚,她来探望卧床养伤的我,殷勤至极地照料我,我淡漠以对,简单应付几句便以疲倦为由打发她走,谁知,她竟突然抱住我,二话不说吻了上来。 那时我伤得很重,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再加上毫无防备,一时间被她压得动弹不得。她对我极尽挑逗之能事,也许她的爱抚可以算得上媚惑销魂,但我感觉到的却只是深深的厌恶。终于,在积聚了足够的力量之后,我狠狠推开了她,尽管贸然运劲的后果是让我咳出了一大口血,但我还是觉得一下子轻松了。 我的反应让郁玟脸色剧变,眸光有那么一瞬阴沉得骇人,但她很快恢复如常,稍稍退身后轻笑道:“阿漓莫气,方才是我莽撞了,但我可是真心喜欢你的呢。你知道我是何时爱上你的吗?就是在擂台上。我没想到,在那个人人为了权势你争我夺的地方,你竟会故意容让,早知如此,我也不会下手那么重,还好,总算是把你给救回来了。你醒了之后什么都没有说,这般袒护我,可见得对我也是有几分情义的吧?” 阿漓?我诧异,随即隐约想起幼时跟着母后去探望姨母时,那个大我两百来岁的小表姐曾这样叫过我,但儿时的天真纯粹早已随着岁月远去,现在听到这个称呼,只会让我觉得恶寒而已。拢了拢被她扯乱的衣襟,我抬手抹去嘴角边的血迹,只觉甚为可笑地睨了她一眼,扭头不语。 那女人对我的冷脸视而不见,慵懒地倚在床沿处,操着堪称完美的笑容继续说道:“阿漓,跟我好吧,我会补偿今日对你的伤害。你法力虽强,可惜心肠太软,不是掌权的料,就算当上星君,也未必坐得稳这个位子,可是在一个懂得权谋的人身边,却可以成为他极好的助力。我的智慧,你的实力,加在一起正是珠联璧合,只要你点头,我们的前程,会不可限量!” “郁表姐怕是想多了,牧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替父报恩而已。时至今日,牧云仍敬您为姐,望表姐好自为之,不要破坏了仅有的这点姐弟之义,至于其他的,请恕牧云全无兴趣。”我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没给身为女子的郁玟留半点颜面,看到她眼中仿似受伤的神色,我只是暗自冷笑,并无丝毫愧意。 叹了口气,她终于不再纠缠,默默地起身离开。出门前,她顿了顿脚步,随之飘来的是一声似笑非笑,几不可闻的呢喃:“你,可不要后悔啊……” 那个低低弱弱,好像随时会被吹散在风中的飘渺声音竟让我心头一紧,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自那以后,我与郁玟很少见面,偶尔见了,她也是规规矩矩称我“牧云表弟”,不曾再有过什么出格之举,但我还是一直暗中提防于她,因为我隐隐觉得,她心机太深且有野心,绝不是个简单角色。 不过,一来她父亲毕竟有恩于我父王,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毁她前程,二来,她自擂台获胜后便深受天帝眷宠和天庭百官爱戴,无凭无据指她是个危险人物,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只会自取其辱。多番权衡之下,我结合龙族控水术和习自归伯伯处的水族巫术炼出撷影灵璧,放置在她常去之处,用于采集她的行动影像,万一她真有什么不轨的行为,便可拿住她的软肋,关键时刻用来牵制她。 撷影灵璧属于上古巫术,知者甚少,对其施咒之后,可以分散成任意块数,布置在需要的地方用于查探指定之人的行动。但凡是在灵璧中照出过的影像,都会被保存下来,千年不灭,将分散的各块合为一体,所有记录于其中的场景就会按先后顺序排列,便于看出前因后果。更重要的是,只要不是直接放置在被监视者身上,除了炼制灵璧之人亲自施咒搜索,其他人即使法力再高也无法发现它的存在,可谓隐秘非常。 撷影灵璧能够窥探他人私隐,终是逆天之物,故受天意所限,只能使用一次,一旦收回查看,其中保留的影像虽能永存,但已不能再记录新的影像,炼过一次灵璧的人若要再次炼制也必遭天谴,难逃灰飞烟灭之劫。因此,我不敢轻易浪费这仅有一次的机会,近两千年来一直谋而未动。 直到那日,竹儿为了帮助我对付夜隳遇难消失,郁玟突然出现,帮我分析竹儿的去处,才促使我下了决心。她竟然知道竹儿是小幽的转世,那就证明她也一直在暗中监视我,她说她帮我只为换我一个保守当年秘密的承诺,我也不尽信。我要是想揭发她早就揭发了,何必等到现在?这点她心里清楚,所以她一定别有企图,不管她图的是什么,我都绝不允许她利用竹儿做筹码,为了阻止她,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于是,我决定动用撷影灵璧,不管能捉到她多大的把柄,我必须赌一次。 收回灵璧的过程很顺利,但要读取灵璧内的影像则需要一些时间,我不能在天庭多作停留,于是收好灵璧匆匆离开。返回东海的路上,我的体内不知为何烫如火烧,有股不受控制的诡异力量在四肢百骸内涌动,心神混乱间,我一时失手将灵璧坠落人间。 我无暇去想原因,立即追到凡间寻找灵璧,就在我来到灵璧坠落的位置——绝峰县那户倚山而居的民宅门口时,体内的诡异灼热突然爆发而出。我的眼前一片血红,灵魂深处似有什么东西疯狂躁动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进了那所宅子,在一屋子人惊恐的尖叫声中挥了挥手,那一瞬间,我恍惚看到自己的手上竟有邪佞阴煞的的黑气弥漫开来,下一刻,所有的人就都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那时虽然思维混乱,身不由己,但冥冥中还有一丝清醒艰难地留驻。我意识到自己不对劲,恐怕是中了什么算计,于是竭尽所能强行收住了法力。低头去看地上的人,我稍稍松了口气,亏得我收手快,他们伤得虽不轻,所幸尚无性命之忧。 我一时间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中的暗算,但隐约能猜到,体内的邪力似乎是因为先前收集灵璧时动用法力过多,随后又急着施法赶路,灵力运行过激才触发的。所以,我不敢再施法去救醒那些人,反正他们伤不至死,周围有人经过时发现了会救他们的,我此时若动手,万一那股邪气再发作起来,后果反而更糟。 我找到灵璧便打算离开,没走出多远,忽觉一阵凌厉杀气扑面而来,因为方才强行压下体内的邪力,我身子有些发虚,抬掌迎向那气劲时竟有些力不从心。灵璧对我来说很重要,万一我伤在对方手里,再失了灵璧那便功亏一篑了,于是我顾不得防护自身,在最后时刻用移形蔽物之术把灵璧远远抛了出去。 移形蔽物之术一旦施下,除非施术者本人结合适当的天时地利以专用的秘术破解,否则任何人都无法再找到灵璧。心里一松的同时,那股气劲狠狠袭上我的胸膛,我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置身于一处陌生的村落之外,还没等我弄清是怎么回事,便有一群修真之人将我团团围住,说要诛杀什么灭人满门的妖孽。那时的我感觉很累,懒得跟他们争辩,随手震开他们的剑便想离开,可是我忘了那股暂时蛰伏的邪力,这一动手运力过猛,于是,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又重演了。 这一次,我仍是在失控爆发之后及时收住了法力,然后无奈地丢下一地昏死过去的修真弟子径自离开。随后,我回到先前去过的那处民宅想要看看有没有偷袭者的线索,却在那里遇上了啃食尸体内脏的苍泠。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苍泠为了救上官流樱已经形消魂灭,却不知,上官流樱体内留有苍泠的一缕残魂,在上官流樱的真情召唤下,这缕残魂终于苏醒了。但是,苍泠的残魂太过虚弱,只能依附上官流樱的魂魄存在,无法再独立投生,上官流樱不肯放弃苍泠,从此,便与他以二魂合体的方式生活至今。 成为残魂的苍泠法力所剩无几,全靠上官流樱一人的灵力支撑两个魂魄的生存,饶是上官流樱法力不弱,一千多年下来也已是元气透支,不堪重负了。因为舍不得离开对方,他们只能以古老野蛮的血脏养元之法维持生命,上官流樱毕竟是个人族女子,难以忍受这般腌臜之事,所以每当需行此法时,苍泠便让她的魂魄暂时隐退,自己化出狼身去啃噬尸体。他只食刚死之人的新鲜内脏,一直以来是不曾滥杀无辜的。 我离开的时候,那一家八口只是昏死过去,并未丧命,为何现在竟会变成了被苍泠啃食的尸体?我很震惊。苍泠对我发誓,他来的时候,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他没有杀死他们。我自是信他的,因为怕伤了他的自尊,便也不好再多问了。 我与苍泠当年也算有数面之缘,知道他对上官流樱的深情以后,我是真心欣赏他的,于是我带着他一起回到东海,想请归伯伯帮忙,看有没有助他与上官流樱分体重生的办法。不料,归伯伯没有想到帮他们的办法,却发现了另一个令人惊骇的事实——我,中了上古魔咒,天魔印。 我终于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死了,我体内的魔气一旦泻出,只要沾到对方身上一点,便会逐渐蚕食其躯体,所以被我伤到的人即便当时不死,几日之后也会死于魔秽,化为烟烬消失的,甚至还会殃及在尸体消失前与之有过接触的人。 苍泠吃下了那些死者的内脏,也沾染了魔秽,好在他与上官流樱共存的这个身体多少有一些法力支撑,还不至于立即发作,归伯伯设法替他祛除了魔秽,但对我身上的天魔印却是无能为力。我已经帮不了苍泠和上官流樱更多,甚至很可能自身难保,苍泠也不愿再给我添麻烦,便悄悄离开了东海。 我把先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归伯伯,与他一起分析我遭到暗算的缘由,诸多疑点最终指向郁玟。竹儿消失的那天,我乱了方寸,而郁玟恰在那时出现,最有可能趁机在我身上做手脚的就是她了,至于目的…… 不待我们多作猜测,她的目的很快昭然若揭。天庭传来旨意,道是发现我在人间滥杀无辜,要拿我归案审问,据说天帝正闭关渡劫,这道旨意是由郁玟代发的。 我不明白郁玟为何在隐忍多年后现在才决定对我下手,但我如果真的去了天庭,恐怕就难以脱身了。我决定抗旨远走,待找到灵璧查清真相后再去天庭为自己洗刷冤屈。为了不连累东海一族,我以死相挟,逼着父王母后与我合演了一场戏——父王当众打了我一掌,宣称与我这胡作非为的逆子脱离父子关系,我则“丧心病狂”挟持母后,带伤逃离龙宫,自此遁入人间,销声匿迹。 寻找灵璧的过程并不如我想象中那样顺利,破除移形蔽物之术需要耗费不少法力,我试了几次,都因险些触发体内魔气不得不中途停手。在此期间,无论我怎样小心翼翼远离人群,还是接二连三遇到所谓奉天庭旨意协助捉拿我的修真弟子前来挑衅,我已是竭尽所能控制法力,但在对方步步紧逼之下,还是难免触发魔气,身不由己地伤了不少人命。 反复发作之后,天魔印的力量越来越强,从几天后致人死命发展到当时就能令人化为黑烟消失,魔气甚至会大面积扩散,波及我与那些修真弟子交手处附近的村庄,连累那里的无辜百姓一起送命,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上的杀孽越来越多却无能为力。 就这样,我从神圣高贵的东海太子变成了恶名昭著,满身血债的毒手魔龙。我曾经想过一死了之,免得再害人害己,但是,就这样背负着不白之冤去死,我不甘心,更重要的是,我还没有找到她——我的竹儿,我的小幽,如果不能再见你一面,知道你是否安好,我死亦难瞑目,为了你,我必须带着一身污秽罪孽活下去。还好,上天怜悯我,终于让你来到了我身边…… 第68章 携君私奔无反顾1 “如果你后悔的话,现在带我回去还来得及!” 抬头看看已露出鱼肚白的天际,又瞟了眼在篝火旁烧水煮汤忙得不亦乐乎的忆痕,牧云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天亮以后,那些道士等不到你去跟他们会合,相信用不了多久,江湖上就会传开幽篁女侠被妖孽迷惑,携杀人狂魔私逃的消息了。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处处受人尊敬的侠女,而是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追杀的过街老鼠,这样的日子有多难熬,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倒是觉得,被人阿谀奉承处处追捧的日子过腻了,偶尔体验一下亡命天涯的滋味也不错!”忆痕一边尝着瓦罐里的笋尖菌菇汤,一边乐观地皱了皱秀挺的俏鼻,“况且,身正不怕影斜,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咱们又不会逃上一辈子,眼下尽量小心些少惹麻烦也就是了。” 出门之前,忆痕已经施术替牧云把惹眼的银发蓝眸变成了和普通人一样的黑发黑眸。颊边那块魔印,原本他想自己尽办法也奈何不得,如今他法力被封,魔气因此减弱,忆痕倒是没花多大力气就把它隐去了。当然,只是暂时隐去而已,只有找到了驱除他体内魔毒的法子,才可能彻底消除魔印。 见牧云拧眉不语,忆痕不愿他担忧,便将刚煮好的汤递了过去,扯开话题道:“你现在法力暂失,无法汲取天地灵气,还是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为好。记得你说过,从前偶尔也会吃些清淡素食以作消遣,这汤应该会合你的口味。” 牧云接过了汤,却并没有立即食用,只是撑着下颌看她,眼底有着一丝探究一丝期待:“身正不怕影斜?你当真对我这么有信心?你就没想过,万一我是骗你的,你救的果真是个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魔头,你可就是自毁前程,万劫不复了。将这样大的赌注押在我身上,值得吗?” 忆痕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直觉。如果事实证明我错了,那么愿赌服输,天塌下来自己担着便是。”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75 章 望着一脸认真,神色坦然的忆痕,牧云眼瞳微缩,心底万般滋味百转千回,终是渐弯了眉眼缓缓笑开:“你呀,还是这样,别看平时柔柔淡淡的性子,一旦认定了什么,那股子胆大包天豪气干云的劲,就连男子都比不上……这样的你,真是叫人想不着迷也难。” 暗哑低磁的声音,温柔宠溺的目光,明媚得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笑容,仿佛有着魔力的漩涡般让忆痕再次恍惚沦陷,待她稍稍回神,却是发现自己的手已被牧云裹入掌心之中。她心头一跳,面上悄然浮起两朵红云,或许是隐约觉得这样的温暖很熟悉,很惬意,让她不自觉地贪恋,她并没有把手抽回,顿了一顿之后便放松了自己由着他去了。 见她如此,牧云嘴角笑容更深,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安静地享受片刻温馨便适可而止地松开了手。 掌上温暖抽离的那一瞬,忆痕竟是隐隐的有些失望,但她眼下尚未理清自己的心绪,自也无法表示什么,只能状似不经意地别开眼眸,不动声色地掩去了眼底的失落眷恋之色。 分食了那罐滋味鲜美的笋尖菌菇汤之后,牧云细问了忆痕别来的经历,得知救她之人竟是上官流樱分别多年的兄长时,他不觉惊愕喟叹:“真没想到,你竟会结识上官灵枢。也不知何时才能再遇到苍泠和流樱,若能把上官灵枢的心意转达给他们,促成上官兄妹解开心结重拾亲情,也算是为他们尽了一点心力吧。” “上官先生对我恩深义重,我自会努力助他达成心愿的!”忆痕立刻点头,随后又满心不甘道,“苍泠就真的无法转世重生了吗?看他们靠那血脏养元之法苦苦支撑拖延时日,我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牧云摇头苦笑,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离开东海那日,苍泠趁流樱不备将她的魂魄催眠,单独跟我谈了一次。他说不想让流樱陪着他一起灰飞烟灭,在这个身体达到极限之前,他会自行散了魂魄来保全流樱,但流樱若知道了,定然不愿再独活,所以他求我待他走后消了流樱的记忆,让她好好活下去。我多希望自己能理直气壮地拒绝他,可是……” 在一声叹息中戛然而止的话语让忆痕心头酸楚,恻然无语。世人都道妖类残忍无情,但苍泠这份痴心,世间几人能及?只恨天意弄人,终是不肯给这对苦命鸳鸯一个长相厮守的机会。情深不寿,有缘无分,多情自古空余恨,这难道便是世间众生注定要承受的苦难? 神思凌乱间,她的心底仿佛裂开了一个大洞,渐渐的,她似乎已不再只是为别人的悲剧而伤怀,那种爱而不得,明明想要抓住什么却力不从心,只能任其流逝指间的心痛与无奈就像是活生生地烙印在她心间。脑海中无数凌乱的影像雪片般飞舞起来,透过无边无际的重重迷雾,一双熟悉的幽邃蓝眸深深望定了她,一泓潋滟秋水中有着至死不屈的孤傲,也有着爱到绝望,痛到心碎却终究无法割舍的痴迷。 是谁?是谁在这样看着他?他的目光为何如此悲伤?那杜鹃啼血,蜡炬成灰般的凄艳笑容,一寸寸凌迟着她的心,眼前,无边无际的血海蔓延开来,狰狞地淹没了那抹清逸得仿佛游离尘世的柔蓝。不,不,不要,她的心好痛,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一声闷哼过后,忆痕捂着像是快要炸裂开来的头虚弱地瘫倒下去,在牧云惊慌地飞身扑来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心里一宽,顿时放弃了所有的挣扎,放松地任由自己沉入了无底的黑暗深渊之中。 ☆ ☆ ☆ ☆ ☆ 不知过了多久,忆痕方才带着耗尽魂息般的彻骨疲惫悠悠醒转,轻启眼帘的那一刻,那霍然闯入视野,蕴着深深焦急怜惜之色的水漾深眸让她心头狂跳,差点支持不住再度昏厥过去。 “醒了?”见她睁开眼睛,牧云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冰雪剔透的俊颜上绽开了一抹幽夜雪昙般纯澈清雅的绝美笑容,隐去了本色的黑眸光芒闪现,似在殷殷期待着什么。 眼前人出尘绝世的风姿晃得忆痕心神一荡,随后却心虚地别开了眼眸支吾不语。从她的神情中读出了什么,牧云眼中的神采一点点暗淡下去,亦如那绽尽了风华的优昙落寞地凋零,徒留一片凄清的落英残雪。 令人窒息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终有一声低弱的轻语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对不起……” 开口的是忆痕。对不起什么,她说不出口,但她知道他懂。昏迷中,的确有很多似真似幻的影像掠过脑海,可惜实在太混乱,太模糊,最终,她还是没能拼凑出完整的记忆。正因为没有在她眼中找到丝毫记起自己的征兆,他才会有那样失望的表情。 牧云眼中的苦涩,也牵得忆痕的心尖一丝丝抽绞作痛,曾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装出已经记起一切的样子柔情脉脉地唤他一声“云”,只要能让他重现笑颜,她纵然做个可耻的骗子又如何?可是,迎着他那样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眸光,她终究没出息地心怯了,竟是连句善意的谎言都没有勇气道出。 “算了,没关系的……”努力隐藏起心底的黯然神伤,牧云宠溺地揉揉她的发,弯弯的眉眼间笑容温润柔暖依旧,“不必勉强自己,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忆痕蠕了蠕唇,似觉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头,却是无从说起。最终,她只是低低“嗯”了声,同时不自觉地轻抬柔荑覆上他停留在自己发间的手掌,像是温柔的致歉,又像是无声的抚慰。 这个毫不避嫌的亲昵动作让牧云心头一暖,眼底霁色又多了几分。尽管什么都不记得,但她却并不排斥他适度的亲近,现在甚至愿意主动来亲近他,知道这一点,他也已经够满意的了。 因为不想给忆痕压力,此后牧云便很少跟她提过去的事,只与她如朋友般自然相处,既不过分亲密,也不刻意保持距离,忆痕也是大大方方坦然接受,并无半点忸怩。 两人离开绝峰县府衙时便商量好,要设法找到失踪的撷影灵璧,那灵璧是在牧云中了暗算之后才被收回,其中很可能记录了郁玟如何算计他的细节,是还他清白,助他消除魔性的关键。但是,要破移形蔽物之术必须由牧云亲自施为,需要耗费的法力又多,要在不触发天魔印的前提下施法极有难度。忆痕几次试着帮他解封部分法力来施法都没有成功,她琢磨着,或许可以将自己的法力输入他体内助他施为,但眼下还没有找到适当的合力之法,因为怕适得其反毁了灵璧,只能慢慢摸索,不可操之过急。 这段时日里,果如牧云所料那般,幽篁女侠受了毒手魔龙美色所迷,背弃道义携魔私奔的消息很快传遍五湖四海,忆痕也毫无疑问地从一个人人敬仰的女侠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正道叛徒。牧云为此很是内疚,忆痕却神色如常毫不介怀,甚至还将世人对她的贬斥之语拿来说笑调侃,见她当真是想得通看得开,牧云也渐渐放下了心,不再去理会外人的看法。 两人颇费了些心思研究破移形蔽物之术的方法,最后决定,寻个灵气充沛之处让忆痕静修一段时日,待她的法力提升到能够同时为牧云施法助力并且帮他压制体内魔性时,就可以尝试再次施法搜索灵璧。原本,上官灵枢隐居的闵苍山岫烟谷是忆痕前世本体所在之处,最为合适不过,但碍于他们两人现在是被各大修真门派通缉的对象,为免连累上官灵枢,便只能另寻他处了。 两人多处寻觅,最终选定了容川县的东安山。此处人迹罕至,山间灵气丰沛,漫山遍野覆盖着大片翠竹,少说都有几十至上百年不等的竹龄,可仍是郁郁葱葱,不见丝毫老态,可见颇为不凡,这对法力以竹灵术为基础的忆痕来说,是除了本体所在地外最合适不过的修炼场所了。 选定修炼的山洞后,忆痕忽又想到什么,不免有些迟疑。牧云猜到她是担心自己静修期间无法保护他的安全,却又不便替他解开法力禁制,于是主动提议道:“我和你一起进洞,你设结界封了洞口便是。静修之前,你可以在我身上再加一道锁心咒……” “没这个必要!”忆痕匆匆打断他的话,大是嗔恼地狠狠剜了他一眼,“我犹豫,不过是怕你闷在洞里又不能练功,无事可做日子难过而已。谁要用这样残忍的法子来防着你,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处于入定状态的静修者毫无自卫能力,牧云纵然法力被制,可要是当真想趁忆痕入定时取她性命,用凡人的刀剑即可得手。若是用上锁心咒,受制人但凡有半点叛逆之心便会心脏爆裂而亡,对下咒人确是最好的保护,只是下咒时需将法力幻出的锁链穿过被咒人的心窝,一时间虽不会死,却要日日承受锥心之痛,苦不堪言。牧云竟会说出这话来,真是叫忆痕又惊又痛,又气他认为自己信不过他,顿时便怒了。 “我并不是疑心你要防我,只是怕到时出了什么意外控制不住自己,毕竟,天魔印的厉害你也知道。受一道锁心咒这点痛我忍得住,若是不小心伤了你,那才真是叫我生不如死。”面对忆痕的气恼,牧云淡淡一笑平静地解释,言语间神色坦然,眸光真挚。 忆痕一愕,下意识地拧紧了衣襟说不出话来。半晌,她平息了凌乱的心潮一甩脸哼道:“这个你说了不算,我说不用就是不用!”说罢,她不再理会牧云,径自封了洞口打坐入定去了。 第69章 携君私奔无反顾2 看着忆痕旁若无人地盘膝而坐,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牧云眸光闪动,眼底飘过了些许复杂难明的迷离。 竹儿,你待我如此,叫我还怎么放得开你? 幽幽一叹间,两千年来的悲喜苦乐缓缓流过心底,一切清晰得恍如昨日。面对那几乎不可能跨越的障碍,一次次挣扎在惊涛骇浪中的时候,不是没有彷徨过,犹疑过,却总在看到她纯净的笑颜时化作了无悔的执着,与天争命,落得四面楚歌孑然一身,为的,也不过就是那么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而已。 仿佛是在应和牧云风起云涌的心潮,风过竹林的萧瑟之声也骤然变得更猛了一些。忽然,牧云眸光一凝,痴迷怔忡的神色骤然消失。 虽然他现在灵力被封,但身为神兽族天生的灵敏感官还是让他轻易捕捉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寻常气息。来的会是谁呢?他知道忆痕设的结界等闲之辈绝对破不了,但还是暗中观察一下,心中有数的好。 雪色衣袂翩然一闪,牧云人已到了洞口,侧身隐在一旁往外看去。下一刻,他便卸去防备之色诧异地现了身:“苍泠?” “牧云殿下,你果真在这里!” 翠色光屏外响起兴奋的呼唤,一名身着银灰色皮质劲装的英武男子急急纵身而来。他有着一张剑眉上挑,眼眸狭长,五官线条仿佛刀砍斧凿般棱角分明的脸,蜜色的肌肤和披散的长发张扬着野性的美,紧身的衣衫下依稀可见矫健如猎豹的优美身线。 苍泠与上官流樱共用一体,这具肉身可以有上官流樱的形貌以及苍泠的原身和人形三种化形,如今这男子便是苍泠的人形化身。因为这具身体本为苍泠所有,以他的形貌存在时,驾驭起来更为得心应手,故而在需要动用法力尤其是应战的状态下,出现的都是苍泠的外形。 牧云正想问苍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却见他双手一合,掌心间幻出一支周身遍布狼牙短刺的异形青铜锏,二话不说便朝洞口的结界劈来。 “住手!”牧云脸色大变,急忙出声喝住了他,“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苍泠与上官流樱的合体如今神虚气弱,法力所剩无几,否则以苍泠原本那骄矜狂傲的狼王性子,被天机门那些道士包围时又怎肯引颈就戮,低声下气地只求他们放过上官流樱。忆痕的法力远胜那些道人,设的结界自然也是威力强大,凭苍泠现在的状况要与之对抗,的确是在拿性命开玩笑了。 “牧云殿下,你是为了救我们才会落入敌手,我和苍泠纵然灰飞烟灭,也一定要救你出来!” 这次苍泠开口,发出的却是女声,说话的自是上官流樱,苍泠的面部随之飘过了一张秀丽的女子脸庞幻影。 看着他们两人同样焦急心痛的神情,牧云忍不住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你们误会了,我现在是和朋友在一起,哪用得着你们救?” “你别想骗我们丢下你不管!”苍泠恨恨地咬牙,“朋友?朋友会下咒封了你的灵力,设个结界把你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山洞里?今晚我们说什么也要带你走,不成,大不了一起丧命罢了!” “出什么事了?” 不待牧云答话,已有人疾掠而来,一把将他扯到了自己身后,却是那本该在一心静修万事不知的忆痕。眼前女子如护雏母鸡般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让牧云惬意地弯了弯眉眼,随后却向她投去了责备的一瞥:“入定静修要专心,你这样分心旁骛,还强行停功苏醒,也不怕乱了内息!你对自己设的结界就这么没信心?” 忆痕撇撇嘴不以为然:“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与信心无关。至于会不会乱了内息,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虑。”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76 章 刚刚叫她用锁心咒防他魔性发作她不听,现在却来说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的是非逻辑,就是尽往偏袒他的方向走的吗?唉,这丫头……牧云摇头苦笑,眼底却满是喜慰的柔情。 看清忆痕的样貌,苍泠不禁瞠目以对。这女人,就是传说中打伤牧云救了那些道士,后来又看中牧云的美貌抢了他私逃的什么“幽篁女侠”?可看她的长相,怎的这么像那个叫林韵竹的姑娘?当年牧云为了救他与朱雀星君容煓对峙时,他曾见过这个不要命地冲过来护着牧云的凡人女子,她现在这表情,这架势,跟那时真是像极了,只是气场强了百倍不止。到底怎么回事?他真是糊涂了。 “苍泠,她是小幽,也是竹儿,不过她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她现在的身份是幽篁女侠云忆痕。外面那些传言你别信,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帮我。” 看出苍泠的心思,牧云主动为他解答了疑惑。 “你就是苍泠?”忆痕望着洞外之人惊喜地插话。她上次见到的是苍泠的狼身,并不知他的人形化身会是何等模样,停功苏醒之前,她也只是隐约感知到外面的动静,并没有听清牧云与苍泠的对话,故而此时方知来者身份。明白对方是友非敌,她便施法撤去了洞口的结界,邀请苍泠入内相谈。 “牧云殿下跟你提起过我?”苍泠淡淡点头致意,随着忆痕和牧云走了进去。 “牧云是和我提过,但我最早知道你,却不是通过他……”忆痕说得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道出了真相,“上官灵枢,是我的朋友,他一直记挂着流樱姑娘……” “他?是他让你来找我们的?”粉色光影一闪,眼前的苍泠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着樱粉色裙装,明眸皓齿,高挑秀丽的女子。女子的五官线条原本最是柔和不过,此时却因极端的愤怒带上了几许杀伐之气,“你回去告诉他,我不会见他!你叫他死了这条心,要我原谅他,永无可能!” 忆痕和牧云都被上官流樱突如其来的暴怒惊住,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却见上官流樱怒意汹涌的脸庞上,飘过了苍泠眸色温柔,幽幽叹息的影子: “樱儿,别这样。血浓于水,他再有错,终究也是你亲哥哥……” “苍泠,你还替他说话?如果不是因为他,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给我的痛,我忘不了,永远忘不了!”上官流樱眸光散乱,唇边挂着苍白破碎的凄笑,双手缓缓抬起,环抱住了自己冰冷颤抖的身躯。 因为那场噩梦般的灾劫,她失去了自己的身体,苍泠把自己的身体给了她,用自己的魂魄复苏了她的灵魂,可她却永远失去了他,虽然侥幸留住了他的一缕残魂,但她再也不能触碰他,拥抱他,亲吻他……这一切,都是她那哥哥以爱为名的自私行为造成的后果,叫她如何能忘?又如何能恕? “樱儿,隐瞒真相是他不对,但救你那次,我说过是我求的他,他没有利用我……”虚幻的男子脸庞上浮起深深的爱怜之色,狭长的深眸中,流溢着坦然的谅解和无悔的笑意,“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不也一样可以为了我身败名裂,至死不悔吗?这一千多年,我们能共存一体,相知相伴已经很幸福了,可他,却是日夜承受着内疚和悔恨的煎熬,若要惩罚他,也够了。樱儿,听我一句,给他个机会,就当是为了我。” 耳边温柔缱绻的语声娓娓化解了上官流樱火山喷发般的愤怒。苦笑一叹,两行清泪,顺着她秀丽的脸庞缓缓滑落。 其实她何尝不知,上官灵枢的“自私”并非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她这个他从小到大最疼爱的妹妹。他对苍泠有多无情,多残忍,就有多爱她,多护她,纵然全天下的人都有资格指责他,唯独她没有。但她却无法面对他,或许她更加无法面对的,是他满怀愧疚的眼中映出的,自己这个让他宠爱到抛弃了是非,没有了原则的罪魁祸首。 看着沉默怔立的上官流樱,忆痕与牧云交换了一个眼色,一起悄悄退了出去。忆痕并没有说出上官灵枢这些年的痛心悔恨,但很显然,苍泠和上官流樱都已经明白她要说什么。苍泠看来并不恨上官灵枢,而上官流樱需要的也不是劝慰说服,而是好好想清楚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此时此刻,作为朋友,能帮到她的,也只有给她一片静静思考的独立空间而已。 第70章 万劫不悔为谁苦1 在苍泠的百般劝说下,情绪稳定下来的上官流樱终于主动来找忆痕,请她告诉自己这些年来哥哥的情况。听完忆痕的话,她神情复杂地陷入了沉默,许久,方带着一丝爱恨难解的纠结深深叹息:“好,好,既然你们都说他一心悔过,值得原谅,那我就去看看,他究竟能悔到何种程度。” 虽然她这话说得依旧有几分咬牙切齿,但毕竟是同意去见上官灵枢了,忆痕万分欣喜,为上官流樱二人指点路径后便送他们上了路。 “牧云殿下,现在有林……云姑娘陪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了。屡次相救之恩,苍泠此生恐再难回报,惟有祝牧云殿下早日得偿心愿,与爱侣湖海相随,永世不离。” 离去前,苍泠现身与牧云道别,深深一揖时,眸中掠过的除了真挚的祝福外,还有牧云与忆痕皆知,唯独瞒着上官流樱的暗示。 苍泠之所以力劝上官流樱与兄长和好,无非是心知这合体之躯时日无多,他已决意自散残魂保全上官流樱,却又不忍她今后孤苦一人,因此希望能把她送去上官灵枢身边,让她的亲哥哥来照顾她。只是上官灵枢当年为了妹妹自私一回已被上官流樱痛恨至此,日后又怎肯再来做这封印妹妹记忆的恶人?所以,即便去了岫烟谷,这件事,他也仍是要拜托牧云的。 明了苍泠之意,牧云心中不觉苦笑。将心比心,他若是上官流樱,定是宁可与苍泠同化飞灰也不愿接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牺牲,但若站在苍泠的立场,他也必然会做出与其相同的选择,这份难以两全的矛盾,让他实在不知该不该答应苍泠的请求。可是,眼前那纵长幽眸中的凄绝执着之色又让他不忍拒绝,无奈之下,他只有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唉,但愿一切还有转机,不会真到如此地步吧。更何况,以他如今的处境,若是往不好的方向发展,说不定反要走在苍泠前面,那,他也就不用亲手去做那件让自己如此揪心的事情了。 送走了苍泠二人,忆痕便又重新开始了中断的静修,没想到的是,不过两日,意外再度发生。 这天清晨,牧云在洞口边发现了用法术传送的飞箭留两行血字:“宋尧臣在我手中,请云女侠于今夜子时独身至百丈崖赴约,过时不候。”落款,是一个头部为美女,身体为骷髅的妖异图形。 “骨妖娫姒!”认出这身份标志,牧云不禁吃惊。当年宋尧臣与韵竹的那段渊源,他大致也知道,宋尧臣只是个凡人,没有理由与妖族结怨,对方抓他的目的只可能是为了忆痕。这妖精,到底想做什么呢? 看着盘膝合眸席地而坐的忆痕,牧云不觉烦恼地皱眉。忆痕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修炼,真要再去打断她吗?这样对她的身体不好。可宋尧臣出了事,总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他是忆痕的朋友,如果他隐瞒不说,万一宋尧臣有个三长两短,忆痕怕是会怨他的。唉,都怪他现在太没用了。 左思右想,这事还是拖延不得,牧云只得按照他和忆痕事先约定好在紧急状况下唤醒她的方法,拿起被她施过告警咒的青竹剑轻轻贴上她的背心。这青竹剑是她前世本体的一部分化成,与她气息相通,用这个方法来唤醒她,是对她损伤最小也最安全的。 青竹剑与忆痕身体接触之处,青光隐隐泛起,忆痕肩头微动,眉心一蹙后恢复了意识。虽然已是用了最可靠的方法,但在修炼深入之后突然中断行气,身子的不适还是比上次她刚入定时自行醒来要更甚一些,如果唤醒她的不是青竹剑,恐怕她现在已是受了内伤了。合眸运气三转,她才稳下气息缓缓睁开了双眼。 “还好么?”紧盯着忆痕在醒来的一瞬略显苍白,现在才逐渐恢复血色的脸,牧云不觉有些担心。 “嗯!”忆痕微笑着给了他宽慰的一瞥,随即问道,“怎么了?” 牧云默了默,随即把手中的纸条递给了她。忆痕凝眸一看,立刻“蹭”地站了起来:“什么鬼东西?宋尧臣怎么会落在她手里?” “骨妖娫姒,生前是江源国君爱妃雪恋,独得专宠,狐媚祸国,陷害忠良无数,终不得好死。死后千年,所遗白骨幻化为妖,以吸食男子精气为生,杀人无数,至今已有六千年道行。因其擅长隐身潜伏,躲避追踪之术,天界追缉其多年,未果。” 听着牧云细细道出那个绑架实施者的身份背景,忆痕不禁困惑。娫姒再怎么妖媚惑人,作恶多端,和她都没有直接关系,这老妖绑了宋尧臣来要挟她作甚?可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她都是非去不可的。只不过,牧云要怎么办?带他一起去,动起手来怕伤到他,若留他一人在此,她又不放心。 牧云早已猜到忆痕迟疑的原因,于是果断开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见忆痕愕然望来,他又是了然一笑:“我现在帮不了你,至少不能拖你的后腿。你出去以后依旧封了洞口便是,以你如今的法力,能破你结界的世间并无几人,我不会有事的。” 沉吟了一下,觉得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忆痕只得点头:“也好。这个你收着……”她在掌心中幻出一片竹叶形状的光影,又慢慢凝成了实体,“如果明天天亮以后我还没有回来,你就捏碎这片竹叶,这是我和上官先生约定的联络信号,他收到了会赶过来的,以后的事,你和他商量着办吧。” 牧云微怔,心口蓦地一阵紧缩。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曾经天真无邪地蹭在他身上撒娇,再世为人后成了没有法力的凡人,也曾全心依赖着他的姑娘,如今竟以如此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对他说话,他的心情,实难一言蔽之。 他并没有觉得自卑,更没有恼她的“冒犯”,他只是……既欣喜,又心疼。欣喜于她的成长,今后无论有没有他在身边,她都能很好地独立应对一切,心疼的是,如今的他不只无法为她分担压力,反成了她的负累,她在准备独自去面对危险的时候,竟还如此冷静地考虑着万一自己发生不幸,该来安排谁来帮助他,保护他,这,真是叫他何言以对? 定定地望了忆痕片刻,他听话地从她手中接过竹叶,随后却将毫无防备的她一把扯进怀里紧紧拥住:“一定要好好地回来。我说过,我的生死祸福,只会交给你!” 环箍在腰间的手,紧得好似要将她揉入骨血,按入心扉,耳边低哑颤抖的话语,流露着生死关头都不曾有过的慌张和恐惧,忆痕只觉头脑空白了一瞬,随即被心头骤起的异感狠狠攫住。曾经的爱恋她已无从记取,但眼前活生生的他,那份让人心疼的痴迷眷恋却叫她在同情怜惜中不自觉地一步步沦陷。好吧,她承认,她也爱上他了,不管自己是不是他所认为的那个人,就算是错,她也已经无法逃避这个事实。 “我知道。你也要好好的,等我回来。”温柔地轻抚他铺陈一背顺滑如丝的银发,深知时间紧迫的她不敢再放任自己沉溺于情网之中,不待他回答便纵起身形,在一抹旋转的碧色流光中消失不见。 ☆ ☆ ☆ ☆ ☆ 忆痕离去很久之后,牧云依旧紧握着手中的竹叶怔立原地,耳边,是她温柔而坚定的叮嘱: “你也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他永远忘不了,当年的小幽将他送回诛仙台上,自己却坠入万灭离境前的那一刹,将那支他亲手为她所制,融合了他们二人本体一部分的簪子塞进他手中,留给他印入心扉,刻骨相思的绝美一笑: “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相同的人,相似的话语,眼前那与当年之人重叠的影子几乎让他以为,这两千年的岁月只是一场梦,如今的他们,依旧停留在诛仙台下生离死别的那一刻。熟悉的钝痛再次划过心头,他下意识地自怀中取出那珍藏多年的发簪,出神地抚摸着,幽深的眸中缓缓漾开带着一抹凄色的柔情。 小幽,谢谢你守诺归来,这次,也请你一定不要食言。你记不记得我都没有关系,只要能看到你好好的,会说,会笑,幸福地活着,这样就好。 忽然,山间传来一阵仿似落地雷声的闷响,脚下骤起的颤动感惊回了牧云浮游天外的思绪。怎么回事?眸色一冷,隐约意识到什么的他来不及思考便凭着本能急速闪身,下一刻,只听天崩地裂般一声巨响,洞口碧色透明的结界被从天而降的白光自中劈开,碎石尘土四散飞扬,没有法力护身的牧云被那强烈霸道的气流卷中,不禁立足不稳,踉跄着一连倒退了好几步。 “妖孽,你果然在此!”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77 章 冷笑声响起,道貌岸然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诈。好熟悉的声音?挥去阻碍视线的粉尘,牧云蹙眉望向声音来处,随即瞳仁一缩,眼底精光暴长:“是你?” 一身杏黄道袍,手持拂尘,须髯飘飘,一派仙风道骨之貌,竟是那在世人眼中早该成了黄土一抔的元贞! 虽说牧云一直不相信元贞当真会引咎自裁,但这贼老道就这样突然现身,他还是难免惊愕。而且,眼前之人让他有种既熟悉又陌生,很难解释清楚的诡异感觉。 这人一眼看去确是元贞没错,但身上却又有着另一个他所熟悉的人的影子,究竟像谁,他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更不可思议的是,韵竹再次重生后,虽只是半仙之身,法力却已与上仙无异,元贞就算是个地仙,修为与她也是天差地远,他何来这么大的能耐,竟能一招破了洞口的结界?除非是…… 牧云心底纵有千百个疑问,可眼下的情形却已容不得他再多想了。元贞冷冷一哼,朝身后挥了挥手,数名身着灰布道袍的天机门弟子鱼贯而入,将牧云团团围住。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正是曾任天机门代掌门的道桓,他穿的虽也是将身份级别与元贞区分开来的布制道袍,腰间却多了根宝蓝色锦带,看来,因为元贞的归来,掌门之位已经“物归原主”,但作为元贞的首徒,他的身份地位还是与他人不同的。 “哼,下贱的妖孽,你以为以色事人,迷惑了那姓云的女人就能逍遥法外了?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还是逃不出小爷的手掌心!”道桓身后传来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嚣张嘴脸,可不正是曾经偷袭牧云的混小子道慧? “你们可以侮辱我,但请不要污蔑云姑娘!”牧云眸光一寒,瞬时沉下了脸色。 尽管知道如今的牧云法力被封,毫无反抗之力,但他眸底散出发的凛冽寒气还是让本是趾高气扬的道慧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往道桓身后躲了躲,他兀自不甘心地嘟哝道:“难道不是吗?那女人,看着一副冰清玉洁,侠骨柔肠的模样,结果却背信弃义,甩开我们带着你跑了!以她的本事,也不会图你这点法力,那要不是图你这妖孽脸妖孽身子,还能图什么?” “小人之心!”牧云不屑地冷笑,“她不过是想查明真相还大家一个公道,却怕某些无耻之徒从中作梗罢了。若真与我有甚私情,她又怎会封了我的灵力,把我囚禁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山洞里!” 看到元贞出现,牧云已知自己在劫难逃,如今他唯一想的便是,不要把忆痕牵连进来让她也成为众矢之的,故而一语撇清了与她的关系。 道慧还待再辩,元贞却摆手制止了他:“修道之人,不得妄言他人是非,我们只需尽到自己的责任便好。”听自家师尊如此说法,道慧虽有不甘,也只能低下头去不吱声了。 “那么现在,你是乖乖的自己跟我们走呢,还是要我们动手?”转眼望向牧云,元贞依旧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淡定样貌,眼底却闪烁着只有像牧云这样了解他的人才能察觉到的阴险邪光,那种仿佛来自黑暗最深处的阴鸷,虽是镶嵌在元贞的脸上,却更像是来自另一个人。 牧云心头一跳,忽然想到了什么,脑海中跳宕而过的许多片段倏忽串连起来,将矛头指向一个人。原来,竟是这样吗?呵,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对手,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蔑然哼了声,他一拂袖,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那些准备来押解他的道人们反倒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愣才快步跟了上去。走在最后的元贞眸光闪动地望着眼前白衣翩然的背影,唇边慢慢浮起了一丝意味难明的冷笑。 ☆ ☆ ☆ ☆ ☆ “放了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开口便是。” 夜半时分,鸟兽绝踪、怪石嶙峋的百丈崖顶弥漫着阴森诡谲的气息,忆痕翠袖临风傲然而立,注视着眼前妖物的目光并无半分惧意,只是在瞧着处于娫姒挟制下的宋尧臣时,隐隐流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云姑娘,别管我,你快走,这妖怪会害死你的!”被当做人质的宋尧臣一身狼狈,在娫姒的魔爪下徒劳地挣扎。因为恐惧,也因为焦急,他的面色惨白如纸,瘦弱的身子颤抖不已,却仍是倔强地咬紧牙关,拼命催促忆痕赶紧离开。 “傻瓜,我们都不会死。你且稍安勿躁,我自有分寸。”向宋尧臣递去笑意柔暖的抚慰一瞥,忆痕把视线移回娫姒骷髅身躯上的美丽头颅,收了眼中笑意,俏脸含霜地等待着她的答复。 “好胆色,幽篁女侠果然名不虚传!”娫姒挑眉,眼波含春地捋了捋微微带卷的梅红色发丝,身上的骨架却发出几声瘆人的咔咔声响,这妖媚与恐怖反差到极致的变态组合给人的感觉实非世间任何言语所能形容。不过,忆痕既不是会被她的妖孽脸迷住的人,也不是会被她的白骨身吓住的人,所有的做作显然都是多余,在对方不动如山的逼视下,娫姒无趣地娇哼一声,即刻切入了正题: “把你的灵力给我,人,你带走!” “就这样?”忆痕诧异。 “怎么,还嫌不够,难道想把命也留给我?看不出,幽篁女侠竟是这样慷慨之人呢!”娫姒拈了缕发丝在手上绕着,笑吟吟的脸上媚态不减。 忆痕沉默不语,眼底闪过一抹思索之色。她自然不会傻到认为娫姒开的条件还太低,只是,自己修为虽然不弱,但对于娫姒这样有几千年道行的老妖来说应该还算不上有太大的吸引力,她煞费苦心抓了宋尧臣就为索取自己的灵力?真是叫人难以理解。 “如何,舍不得了?看来他在你心目中也没多少分量嘛!”娫姒撇撇朱唇,一手卡着宋尧臣的脖子,一手伸进他衣底,纤纤玉指如游走的小蛇般在他胸前敏感处挑逗地揉捏,“那我就当着你的面,把这只纯洁的小羊羔拆吃入腹,气息如此纯净的童男子,倒是很久没尝过了呢!”说着,她竟是在宋尧臣已窘得鲜红欲滴的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惹得他难耐地闷哼出声。 “你这女淫贼,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别尽做些污人耳目的龌龊勾当!”挨过那阵身不由己的异样反应,宋尧臣面色阵红阵青,羞愤欲死地怒吼出声,如果不是受制于娫姒动弹不得,怕是早就转身撞石壁跳悬崖去了。 “够了!”同一时刻,忆痕也忍不住峭声喝止,“你好歹也算是妖族前辈,戏辱一个凡人不怕有失身份吗?你的条件我答应便是,别再动他!” “云姑娘……”宋尧臣神情一震,微眯了眼直直望住忆痕,深不见底的瞳仁中流溢着难言的情绪。 娫姒媚态稍敛,纤纤玉手仍抵在宋尧臣咽喉致命之处:“很好。为防你耍花招,我要先在你身上下禁制再来取你的灵力,你若出手反抗……”她顿了顿,并没有说下去,只是朝着宋尧臣的脖子阴恻恻瞄了一眼,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我明白,你尽管来便是。”忆痕毫不犹豫地点头,负手作不抵抗状。 娫姒也不多言,空着的那只手虚空一划,幻出一把骨钉朝着忆痕双肩、胸口和腹下丹田之处射去。眨眼间,忆痕便觉扑面生疼的劲风疾袭而至,但她依旧渊渟岳峙般立在原地,没有移动分毫。 她看似束手就擒,其实心里已有计较,像娫姒这样的狠毒狡诈之辈,诚信度几乎为零,如果自己当真毫不反抗交出灵力,万一事后对方翻脸不认账,不肯放过宋尧臣,失了灵力的她岂非陷于完全被动的境地?所以,她决定兵行险招—— 若是亲眼看到她被骨钉击中,娫姒定然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防范之心会降到最低,只要抓住骨钉触体而法力还没有完全被封锁住的一瞬间突然出手,制住娫姒的把握是非常大的,代价不过是拼着受点伤而已。不过,这伤可大可小,一个不慎便可能危及性命,但为了尽可能避免伤及宋尧臣,她已是别无选择。 见忆痕并无招架躲闪之意,娫姒果然下意识地放松了警惕,就在忆痕屏息凝神准备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动手时,宋尧臣竟也趁着娫姒不备挣脱了她的挟制,奋力扑来合身抱住了忆痕,原本朝着忆痕而去的骨钉顿时全数射进了他的身体。 对于灵族来说只起禁制作用的骨钉打在凡人的血肉之躯上,破坏力直接扩大了好几倍。鲜血喷溅满身的惊愕中,忆痕一把抱住了虚弱倒下的宋尧臣,却见他吃力地仰起脸,苍白颤抖的薄唇边噙着痛楚却欣慰的微笑,恋恋不舍地深望她一眼之后,终是力不从心地合上了眼睛。 所有的事情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娫姒也因这意料之外的一幕呆呆怔住,紧搂着宋尧臣血流如注、失去知觉的身躯,忆痕虽是又惊又痛,手下却半点没闲着,计划中的全力一击延迟了一瞬依旧倏然出手,不差毫厘地命中了方才迅速判断出的娫姒的致命弱点——左肋下三寸之处。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划破夜空,受了重创的娫姒化作黑烟狼狈遁去,眨眼间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地上只剩下了一滩黑红色的腥臭污血。知道这老妖经此一挫后没有个几百年调理不回来,短时间内是作不了恶了,忆痕也无心再去追击,抱起宋尧臣便飞身掠下了山头。 第71章 万劫不悔为谁苦2 天机门,洗心峰顶,天罚洞。 “唉,世间为情所困的痴愚之人,爱到死去活来的时候总喜欢说些什么,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之类的蠢话。这话,听着可真是悦耳动听,荡气回肠呢,不过这滋味真正尝起来,可就不是那么美妙了吧?啧啧,我的牧云殿下,你可还要执迷不悟吗?” 意态悠闲地看着焚身炼池中那抹痛苦蜷缩,颤抖不已的素白修长人影,元贞双手环抱,哂笑着抛出了恶毒的嘲讽。 被结界锁住身形,大半身浸在冒着气泡,燃着火苗的血色池水中的人缓缓抬起头来,沾染了血污的三千银丝略略甩向一边,露出了牧云唇边带血,惨白如纸却依旧傲然睥睨,倔强不屈的脸:“就凭你,也配对世间有情之人妄下断语?呵,披着再华丽的皮,也不过是个……任人操纵的无心傀儡而已!” “你……”元贞脸色一僵,恼羞成怒地横掌劈去。被掌风击中胸口的牧云闷哼一声,脊背重重撞上池壁,一串猩红从他口中滴落,瞬间与池水融在一处,分不清哪是血,哪是水。 狠狠盯了虚弱喘息的牧云半晌,元贞眼中杀气渐渐褪去,唇边重又浮起了得意洋洋的笑:“罢了,我不与你做这无谓的口舌之争。与其一味嘴硬,你还不如好好考虑一下,就凭你那没了半点法力的破败身子,在这本就克你水系灵族的烈焰岩浆中能坚持多久?” 焚身炼池、焚魄炼池,是天机门处罚重罪弟子的两大施刑地:入焚身炼池,浑身如烈火烧灼,痛入心髓,七七四十九天不得出,则化为血水而亡;焚魄炼池,罪刑更重一等,入者肉身化为飞灰,魂魄消散,永世不得轮回。 被投入焚身炼池一时间虽不至于死,但那焚骨烧心的滋味实在是比死更难受,在池中忍受了三天三夜的折磨,元气损耗得所剩无几,方才又被元贞一掌伤了肺腑,此时的牧云眼前一片天昏地暗,一口气几乎上不来,只能孱弱地靠在池壁上喘息,没有力气再反驳元贞的话。 见他似乎老实了许多,元贞气焰更甚,心中幸灾乐祸,面上假作慈悲地劝道: “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低头服个软又如何?你看看,你死心塌地喜欢的女人是怎么对你的?封了你的法力,把你囚禁起来,自己转身找别的男人去了,根本不管你的死活!相比之下,郁玟大人多仁慈,多长情啊。当年你对她那样不屑一顾,如今她却还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肯跟她好,你的清白名声,你的身份地位她统统可以还给你,还愿意跟你共享富贵,逍遥天下,这不比你现在神不神魔不魔,众叛亲离无处容身的鬼样子强多了?其中利弊,你该分得清楚吧?” 由着元贞唾沫横飞胡扯了半晌,牧云似是终于缓过了气息,轻咳一声,他撑起眼皮微微侧首,布满血丝的蓝眸中透出恍若可以穿透皮囊直击灵魂的锐光:“呵,你的主子果然是郁玟。不过,如今的你究竟是谁?元贞?还是夜隳?又或者,元贞和夜隳都已经不存在了,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个被回炉重塑的混合物,一件郁玟亲手制造出来的理想工具?” “你说什么?”元贞一惊,前一刻还盛气凌人的脸上下意识地闪过了一抹被识破底细的惊慌。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78 章 牧云当下更为肯定自己的猜测,唇角蔑然一勾:“东海龙宫决战那日,夜隳刚死,郁玟就出现了,那时我因韵竹的消失乱了心神,并未注意到她做了什么。现在想来,我这位了不起的表姐该是在我身上种了天魔印,同时又收走了夜隳的元神吧?” “元贞是被夜隳吞食的,元神已成为夜隳的一部分,现在的你,是夜隳和元贞的合体。当时二者相斗胜出的是夜隳,郁玟若要制造最优秀的傀儡,自然会让夜隳的意志占主导地位,但你的脑海里也有元贞的意识。这样一个融合了元贞和夜隳两者的邪恶与狡诈,又拥有天佑仙师之名受万民景仰的你,以人间惩奸除恶的使命未完,奉天命还阳复生的名义重返天机门,着实是郁玟手中一柄有用的利器,不是吗?” 牧云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分析得字字精准切中要害,元贞一时间竟是不知所措,哑口无言。片刻后,他忽地放声狂笑起来,笑声中欺近池边一把揪住牧云的头发,强迫他以屈辱的姿势仰望自己: “漓牧云,你的确聪明,猜的一点都没错。不过,你现在最需要弄明白的是,不管我是夜隳还是元贞,都和你有不同戴天之仇,若不是主子非要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早就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了!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从不从我家主子,嗯?” “你去告诉那女人,叫她别再白费心机了,这样,只会让我更瞧不起她!”说完这句话,牧云便冷笑着合上眼,不屑再与对方多辩什么。 “哼,既然你非要自寻死路,我又何必拦着?好好享受你在世上最后的日子吧,三天之后,就是你的死期!”放手甩开牧云,元贞眯眼抛下一句满含怨毒的“最终判决”,随即冷酷转身,大步而去。 ☆ ☆ ☆ ☆ ☆ 四日后的清晨,昏迷了整整四十八个时辰的宋尧臣在一声虚弱的轻咳中悠悠醒转。视线清晰后的第一眼,他便看到了秀目微合,羽睫低垂,带着一脸疲惫之色在自己身畔打坐调息的忆痕。 “云姑娘……”翕动了一下干枯的唇瓣,宋尧臣幽深的黑眸中忽地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紫色柔光。 其实他知道,身为竹仙转世的忆痕,有着超凡入圣的治愈能力,但那种几有起死回生之效的碧华仙露是她本体的仙灵精华所化,每取一滴就要耗费她不少元气,如今他用的这具凡人躯壳煞是不济,要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她耗去的功力该是至少有四成以上。 “你好些了?”忆痕闻声睁开眼睛,仔细观察着宋尧臣的气色。 “嗯!”宋尧臣仍是目光柔柔地锁着她,同时抬手把她微凉的柔荑拢进掌心,“辛苦你了。释放那么多仙灵,还整整四天一刻不停地为我运功……此情此义,尧臣永世难忘。” “别这么说,你是为我受的伤,只要能救你,我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忆痕淡淡摇头,敛去了善意关心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复杂,迟疑片刻后,她终是没再多说什么,抽回手道,“你伤势已愈,我也就放心了。我还有事,我们就此别过吧。” “你要走?”宋尧臣眼底的柔色顿时僵住,随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火星闪过,却又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深吸口气,他锲而不舍地凑过去,重新攀上了忆痕的臂膀,语声低弱,楚楚可怜地道,“我的伤才好,背上还疼着呢,自己走不回去。再说,要是那妖精又来了怎么办?我一个人……会怕。” 忆痕秀眉微颦,忽地叹了口气:“你又何必……非要我说出来呢?你根本就不是凡人,以你的修为,岂会畏惧区区一个娫姒?” 宋尧臣脸色微微一变,沉默片刻后,苦笑着松开了扣在忆痕臂上的手:“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若真是凡人,受了娫姒那一击,早已魂飞魄散,哪里还等得到我来救你?这几日我为你疗伤时已经感觉到了你真实魂息的强大,如果我判断得没错,你至少该是个高阶神族吧?”说到此处,忆痕忍不住微责地瞥向宋尧臣,“只要你肯撤了自己下的法力封印,娫姒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重复着忆痕的问话,宋尧臣不觉自嘲地笑了起来,“没错,明明有着神魔难敌的法力,为何偏要小心翼翼地扮成凡人在你面前装柔弱?我是为了什么,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和从前一样白净清秀线条柔和的脸孔,此刻却无形中散发出给人巨大压迫感的强势气场,其间还夹杂着几许烈焰灼人的狂热浓情。忆痕愣怔一瞬后,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刺痛她眼眸的炽烈目光:“你不是宋尧臣,对吗?其实我早该察觉到了,真正的宋尧臣……那时就已经死了吧?” “以前的宋尧臣是死了,但他就是我,我就是他,现在的我只是在死过一回之后灵识觉醒了而已!其实,前世的你也是天界仙子,你我本是夫妻,当年你遭人陷害跳了诛仙台,我是为了找你才追随你入轮回来到人间的。篁儿,我爱你,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就算你一时间想不起我也没有关系,只要给我一个机会就好,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焦急地笼住忆痕的肩膀,“宋尧臣”面不改色地道出真假参半的辩解。他顾不了那么多了,管他用谁的名义,只要能留住她的心就好。生来尊贵的他,这辈子还没对谁这样低三下四过,可是,失去过一次的恐惧和想要挽回的强烈欲望压倒了他的骄傲,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说出这番话,那几乎声泪俱下的样子,十足就是个受尽磨难却痴心不改的弃夫。 前世之事,忆痕曾听牧云说起过,但这一切对如今的她来说无疑都很遥远。前世的夫君,爱过她也好,负过她也罢,在她的心里都激不起半点波澜,她只知道,在为了救“宋尧臣”而寸步难离的四天四夜里,她满心焦灼牵挂着的人是牧云:担心他等不到自己会着急,担心他一人困在那洞中度日如年,担心仅凭那道结界不够保护身无法力的他,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会出什么意外…… 如果不是因为释放碧华仙露而气虚体弱,不得不留下调息,她肯定在救完“宋尧臣”后的第一时间就赶回去了。无论眼前之人是宋尧臣,是她前世的夫君还是其他什么人,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她现在想好好珍惜,好好守护的人,惟有牧云而已。只不过,这个觉醒了的“宋尧臣”个性似乎很强势,一旦认定了什么,怕是听不进她的意见的。 想到这里,已恢复了大半法力的忆痕扶着山壁慢慢站起,凝眸望向“宋尧臣”柔声道:“不管你是谁,我都很感激你对我的好……”就在“宋尧臣”因她的温柔而欣喜万分的时候,她却忽然素手一拂,将毫无防备的他定在了原地。 “但是,对不起,你的情意,恕我不能接受!”她缓缓后退,望着目瞪口呆兀自反应不过来的“宋尧臣”轻声道,“我已不是过去的我,所思所想所念都与你记忆中的那人不同,我真的,不值得你如此相待。” “你……篁儿,你竟然这样对我?”因为在没有破除法力封印的情况下硬受了娫姒一击,“宋尧臣”的确是伤得不轻,此刻伤虽好了,元气也没有完全恢复,再加上不曾设防,被忆痕定住后竟是毫无反抗之力。挣了几下挣不开封锁,他不禁又气又急,一张白皙的脸孔阵青阵红,怒瞪着忆痕的眼里几乎滴出血来。 “真的很抱歉,之前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关系,那么,我就只有从你的生命里退出。忘了我吧,这世上,比我优秀的女子多得是,祝你好运。”带着真诚的歉意和不可动摇的决然对气得浑身发抖面目扭曲的“宋尧臣”盈盈一拜,忆痕转身离去,没有任何犹豫。 “碧幽篁,你这样对我,是为了那条该死的白龙,对吗?他现在四面楚歌自身难保,什么都给不了你,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你一定会后悔的!” 身后,传来“宋尧臣”不甘的怒吼,忆痕心头微微一震,却依旧步履不停疾行而去,没有再回头。 第72章 血染刑台忆前缘 清晨,天机门洗心峰顶黑压压的站满了人,一边,天机门弟子分道家俗家、按照辈分等级整装佩剑分排肃立,另一边,是服色各异,站得也较为随意的友派宾客。所有的人,几百道目光都带着深深敬意望向一身杏黄道袍,傲然高踞于石台之上的元贞,他的身旁,是被粗如儿臂的铁链穿过锁骨,牢牢捆缚在十字刑架上的囚徒——传说中杀人无数,血债累累,最终难逃法网,今日将要被处死于此的毒手魔龙。 见该到的人都已到齐,元贞冲台下抱拳一礼后朗声道:“各位道友,贫道不才,承蒙天庭错爱,交付降妖伏魔拯救百姓的使命,令本该抛却这身臭皮囊安心归去的贫道重返人界。所幸,贫道不辱使命,终将此为害人间的妖孽擒拿归案。今日,贫道便用天庭赐予的诛魔幡灭此妖孽,还所有受害者一个公道,还人间一片清净乐土!” 话音方落,台下立时欢声雷动,种种歌功颂德之辞不绝于耳。刑柱之上,牧云缓缓抬起苍白如纸的脸庞,望着元贞志得意满的背影嘲讽地撇了撇嘴角。 郁玟,算你狠,终究还是你赢了。死,并不足惧,只恨还来不及找回撷影灵璧,无法揭露你丑恶的嘴脸。就这样屈辱地死于你的走狗之手,让父王母后伤怀,让东海一族蒙羞,我真是不甘心……可是,我就不信你能永世逍遥法外,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终会有遭到报应的一日。 竹儿,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的心情有多矛盾。既知难逃毒手,我原本早不该苟延残喘于世,可是,我就是舍不得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只要活着,就算不能再见你,至少还能想着你的容颜入梦,这样的日子,总是多一天好一天啊。可惜,今日之后,便再也不能了…… 我的傻丫头,知道我死了,你会伤心吗?现在想来,你终究没能记起我,也许并不是件坏事——不过是死了个普通朋友,你纵然一时难过,应该也很快就会忘记,不至于太过伤心。只盼没有我的日子,你也能一样幸福快乐,如此,我便安心了。 心念未已,惊天动地的雷声已是轰然而下,如同两千年前那次一样熟悉,却因法力全失,毫无防御之力而陡增数倍的剧痛贯体而过,牧云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元贞却恶意地挥出一道法力射进他的顶门,硬是逼得他恢复了清醒的意识。 用诛魔幡招出天雷,每下一道便会有片刻的停顿,等幡体聚够能量之后方能继续。此时的刑台之上,被落地惊雷激起的尘烟略略消散,牧云奄奄一息地靠在刑柱上,一身素白衣衫已被鲜血浸透,唇边也汩汩溢出血水,血色溪流沿着青铜刑柱蜿蜒而下,漫开了一地触目惊心、诡艳凄恻的猩红。 看着在血泊中痛苦颤抖的牧云,元贞得意而残忍地笑了,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就像是看着被踩在脚下的蝼蚁。 意识昏聩地艰难抬头,牧云眨了眨被流进眼中的血水刺痛的双眸,向张令人厌恶的脸庞投去了倔强而轻蔑的一瞥。眼见元贞举起手中的诛魔幡,重新聚足的杏黄色光华再度射向天际,他惨然一笑,心如止水地合上了双眼。 ☆ ☆ ☆ ☆ ☆ 天机门山门之下,道桓率领一众负责守卫的同门立于阶前,拦住了那急欲上山,浑身散发着凌厉逼人之气的翠衫女子。 “掌门有令,诛魔天罚结束之前,任何没有得到蔽派邀请之人都不得上山,还请幽篁女侠多多体谅,莫令我等为难。” 道桓虽在挡驾,言辞终究还是有礼有节,而他身后的道慧早已按捺不住,恨声冷笑道:“大师兄,你还跟这不要脸的贱人客气什么?她与那妖孽勾搭成奸,根本不配称什么女侠,既然她自己送上门来,我们一并灭了她便是!” “师弟,休得胡说!师父只叫我们守好山门,有意图擅入者驱逐便是,不要多生事端。” 道桓回头喝斥。他是知恩图报之人,忆痕救过他的性命,这份情他一直记着,即使如今忆痕的名声急转直下,从侠女沦为妖女,他也始终不愿与之敌对。听他如此说法,道慧大是不服,当下便拉长了脸与师兄争执起来。 冷眼看着那拉拉扯扯的师兄弟俩,忆痕不禁皱眉。她才无心理会别人对自己的看法,眼下,她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上山救出牧云。 天知道,她回到山洞发现牧云已然不在时有多惊骇,那一瞬,她惯有的冷静理智不翼而飞,又气又急又伤心的她差点哭了出来,手足无措得就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不过,片刻慌乱过后,她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开始面对现实。凭她的能耐,自是很快打听到牧云被天机门带走的消息,于是立即动身赶到了此处。 因为不愿轻挑战端伤及无辜,她抱定了先礼后兵的原则在山下通名求见,无奈对方的态度极不合作。好吧,既是如此,看来她也没必要再多废话了。 正如是想着,只听一声惊天巨雷,震得四野间花摧树折,地动山摇,对峙的双方俱皆怔住,一些功力稍浅的道人尽管有开过圣光的宝剑护体,也觉头晕目眩,胸口窒闷。忆痕则是在头脑空白了一瞬之后,突然惊恐地意识到,诛魔天罚已经开始了!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79 章 牧云身上的禁制到现在还没有解开,半点灵力无存的他,如何受得起这般重击?他该不会已经…… 这个可怕的念头,像是生生将忆痕的心撕成了两半,体内,一股不受控制的激流山洪暴发般狂涌而起直冲入脑,她看不到自己顶门之上碧色光华大盛的异象,只觉头痛欲裂,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失去知觉,但心底强烈的信念让她拼命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就在样银牙咬碎,玉面泛寒,死死握着已浮出掌心的青竹剑,一步一顿地朝拦在面前的天机门群道走去。 “这山我是非上不可,谁要阻我,休怪我手下无情!” 闻名江湖的幽篁女侠,向来是优雅而淡然的,就像一池波澜不惊的春水,从没有人见过她如此浑身寒气,眸似冰刀,仿佛一道目光就能把人冻死的骇人之态。 一些身手较弱、资历较浅的道人不免心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道桓迟疑着是否要结阵对敌,如此自比各自为战威力大出百倍,但对方毕竟是恩人,他始终难以下定决心生死相搏,而一如既往不知天高地厚的道慧却觉得忆痕的翻脸正好让他找到了发难的理由,于是趁着道桓犹豫的当口,鼓动身边与他气味相投的同门祭出法器冲杀了过去。 忆痕冷冷哂笑,挟着青竹剑信手挥出一圈青色光华,幻出的万千竹影以横扫千军之势迸射开来,山门下的千层石阶瞬间坍塌大半,四分五裂的碎石天女散花般四处飞溅,众道人惊呼着有的挡架有的躲闪,闪开的算是幸运,出手去挡的,无不法器断折,口吐鲜血跌倒在地,而首当其冲的道慧等人早已惨嚎着飞上半空,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化作不断远去越来越小的黑点消失不见。 “如何?还有人要来吗?” 星眸一眯,清秀的脸庞上弥漫着强大而危险的气息,众道人如惊弓之鸟般争先恐后往两边退去,道桓也呆立原地不知所措,片刻前还看似坚不可摧的的防线已是彻底崩溃。一片冷冽间,就连林中的飞鸟走兽都仿佛被这冲天的煞气骇住,不敢再鸣叫奔跑,四下里一时间声息全无,寂静若死。 那一日,洗心峰下万夫当关,唯见一女挥剑,便寒了众人之胆。千百年后,天机门的旧人们依然记得,那一道清婉纤丽却傲视万物的身影,一人一剑,势不可挡。 心知已无人敢再阻拦自己,忆痕长剑一收,旁若无人地飞身而上,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刑台上,第二道诛魔天雷即将落下,心知自己必然无幸的牧云已不再作他想,只是麻木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隆隆巨响曳空而来的瞬间,他忽觉一缕清幽香风扑面而来,下一刻便被牢牢裹进了一片熟悉的温暖之中。脚下的地面又一次震颤起来,耳膜被巨大的声响震得隐隐作痛,可奇怪的是,他早已伤痕累累的身躯竟未感到丝毫痛楚,只隐约觉得环着自己的怀抱微微一缩,耳边是一声女子压抑的闷哼。 愕然睁眼,他甩甩头,吃力地凝起了模糊的视线,只见忆痕整个人伏在他胸前,用自己的身子死死护住了他。他心头一紧,陡然惊呼起来:“竹儿,你怎么来了?”急切间,他一时忘了如今的她还是忆痕,不假思索地道出了那心底早已悄然呼唤了千万遍的爱称。 “对不起,我来迟一步,让你受苦了……”忆痕并未反对那个称呼,只是满目怜惜地瞧着他柔柔而叹,眼底有着别样的浓情。 因为知道伏魔幡一旦针对某人开启,除非天帝亲自解令,否则三道天雷必要引足,受刑者当时如果逃避,事后天雷还是会如影随形而至,且杀伤力会增强十倍百倍不止,忆痕便索性站定不动,只是指尖轻拂,替牧云消去了那嵌入血肉中的锁链和体内的禁制咒,与他紧紧相拥,立在烟尘漫天的高台之上。 诛魔天罚没有结束,任何人踏入施刑范围都会遭池鱼之殃,因此,尽管忆痕的出现让元贞惊怒不已,却也只能远远看着,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刚才是你……”明白是忆痕用自己的身躯替他挡下了那道天雷,牧云骇得几乎心跳骤止。颤抖地揪着她的衣襟,他语无伦次地急道:“你……你怎么样了?伤得重吗?你……” “不碍事!”若无其事地笑着,忆痕镇定地对上了他流露着惊惧之色的蓝瞳,其实,她的背后早已血染重衣,虽非致命之伤,却也是痛入心髓。眼下情势危急,无暇耗用过多法力疗伤,她只得用障眼法悄悄隐去背上血迹,以免牧云见了担心,是以,牧云挣扎着扳过她的身子时,看到的只是洁净无瑕的一袭翠衫。 见情况不如自己想象中严重,牧云心头稍安,但那还是喘息着拼命推她:“你走,快走!诛魔天雷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强撑过一击,也绝受不起第二击,别再做傻事……” “云,当年天庭之上,你不是也为我受过两道天雷,如今,便不能换我护你一回么?” 牧云浑身一僵,瞠目结舌地瞪着忆痕,许久方明白她话中之意。“你……”一句话尚未说得周全,空中又是一阵电闪雷鸣,第三道天雷霍然而下。 “云,我什么都记起来了,我是幽篁,是忆痕,也是你的傻丫头竹儿!”忆痕轻掠云鬓淡淡笑着,眸色温柔如水,身形不动如山。说话间,她的身周翠影漫天,虚幻的竹影聚成绵密的护墙将二人围在核心。 生死关头,牧云顾不得多想,忙凝起解了禁制后刚刚恢复的些许灵力,融进忆痕设出的结界中与她共抗天雷。这一声巨响,远较前两次更加声势惊人,忆痕仍是将牧云牢牢护在怀中,一身扛下了八成的雷击,幸亏恢复了灵力的牧云竭尽所能为她分担了两成力,一击过后,她背上虽又添了许多伤痕,却也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最初的震惊已过,也知道不会再有危险,元贞脸色铁青地越众而出,望向台上的忆痕怒道:“这位可就是云忆痕云姑娘么?你对小徒们的救命之恩,贫道没齿难忘,但你若定要黑白不分袒护妖孽,便休怪贫道视你为敌,兵戎相见了!” 忆痕,确切地说,是已经恢复记忆的韵竹,在元贞的怒喝声和众人敌视的目光中神色如常地扶着牧云一步步自高台上走下,向怀中人递去安抚一瞥后,蔑笑着睨向了元贞:“道长,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还当我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农家绣女,会被你三言两语随便唬住吗?” 其实,如今这个新的“元贞”是以夜隳的意志为主,这点韵竹倒是尚不知晓,不过,吸收了元贞魂魄的夜隳对元贞的过往也有记忆,听到这针对自己眼下身份的指责,他也不禁有些做贼心虚,于是别开了脸,色厉内荏地拂袖道:“贫道不知云姑娘所言何意!你我之间,本是有恩无仇,贫道也无意与云姑娘为敌,只是处置这魔龙乃是天庭旨意,势在必行,云姑娘难道想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天庭吗?” 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韵竹仍是不急不恼,只是优雅一笑道:“哦,却不知,下令的是哪位神上?青龙星君郁玟大人,还是朱雀星君容煓大人?再不然,就是涤辰亲自下的旨?若真是他,以道长的身份……怕也不够资格接旨吧。” 这话惊得元贞掉了出来。她她她,她怎么可能叫得出天庭上神的名讳?最可怕的是,她竟然管天帝叫涤辰!天帝名为姬涤辰,这连品级稍低的仙族都未必清楚,他也是通过郁玟才知道的。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郁玟可没有告诉过他,这个原本只是绣娘的女人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啊。 见他脑子兀自转不过弯来,韵竹便刻意提点了他一下:“道长既有通天之能,想必听说过,天界竹仙一族中,有个名叫幽篁的仙子吧?” 幽篁仙子?竹仙族公主?当年的……天后娘娘!天后幽篁不是早在一千多年前就跳下诛仙台灰飞烟灭了吗?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可是,眼前这女子号称幽篁女侠,精通世间绝无仅有的竹灵术,又熟知天庭之事,这些难道都只是巧合而已吗?元贞脸色顿时煞白,心慌意乱之下,竟连手中的诛魔幡都掉在了地上。 除了元贞之外,其他天机门人都听得一头雾水,但见掌门如此惊慌,自也不敢轻举妄动,牧云却是靠在韵竹身上目光幽幽地瞧着她,深沉似海的蓝眸中蕴着不知是喜是忧的复杂情绪。看出敌方已无一人敢上前阻拦,韵竹毫不迟疑地挟着牧云腾身而起,化为翠色光影迅速消失于天际。 ☆ ☆ ☆ ☆ ☆ 带着牧云离开天机门后,韵竹全力御光而行,很快寻得一处风平浪静的湖泊潜了下去。 牧云伤得很重,必须卸了幻化之术以原身疗伤方可,龙族体质自是在水中休养为宜,而且躲在水底,现了原身也不会有惊吓旁人之虑。心中如是想着,韵竹已在湖底寻到个僻静之所,施法筑起结界,隔成了一间静室。 牧云的脏腑元神俱受重创,若非龙族天生体质强,底子硬,心底又有强烈的意念维系,恐怕早已支持不住,可过了这会儿,他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一路上只觉浑身疼痛欲裂,眼前阵阵泛黑,似乎随时会失去知觉。他自知伤势不容乐观,一旦昏睡过去,恐怕就再也不会醒来,于是拼命坚持着不肯闭上眼睛,只求能多看得韵竹一眼是一眼。 待韵竹布完了结界,终能与她安静相对的牧云满足一叹,冰凉的手轻执她的柔荑,强凝起已逐渐涣散的意识虚弱笑道:“竹儿,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死而无憾……” 银白的发,湛蓝的眼,依旧美得纤尘不染,只是失去了生气与神采,和着满身淋漓的血污,透出濒死的凄凉晦暗。韵竹心头剧痛,忍泪斥道:“别胡说,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卸了幻化之术吧,别再损耗元气,我来替你疗伤。” “不……”牧云喘息地摇头,布满血丝的蓝眸中溢出一丝焦急不舍,“你自己……也受了伤,再动法力……会有危险的!我这伤,治与不治,也没什么……分别了,就让我……安安静静地走吧。” “云,你为我守候千年,受尽磨难苦楚,却从来没有轻言过放弃,如今,我们好不容易真正相认了,你难道要就这样离开我吗?我不准!不准!听到没有?” 韵竹星眸含怒地瞪他,颤抖的贝齿几乎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来。他以为她不知道吗,他在灵力全失的情况下受了一道天雷,三魂七魄都已有了裂痕,一旦失去意识,很有可能就会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她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睡过去,就算是与天争命,也一定要把他拉回来。 深吸口气,她沉下了脸色道:“替你疗伤我未必会有事,可你若不让我救你,那好,你死,我就陪你一起死,你魂飞魄散,我也自毁元神,陪着你一起灰飞烟灭便是!” 她也算是摸透了眼前这男人的性子,一听这话,牧云顿时浑身一僵,微微挣扎之后,终是妥协地敛下了羽扇般的长睫:“那……你要量力而行,不要勉强,好么?” 韵竹当下欣喜地点头。在她的连声催促之下,牧云卸了幻化术,在一片银光流转后变回了原身。 这次不似被施了缩身术的那回,呈现在韵竹眼前的白龙着实堪称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可看看那裹着一身银白泛蓝晶莹鳞片的柔软身子,玉珊瑚般的雪白犄角,还有那对蓝宝石般梦幻迷人的眼睛,真是我见犹怜,美得丝毫不逊于化为人形之时,惟有那白皙身子上遍布的狰狞血口颇为触目惊心。 想起每次见到他龙身之时,他无一不是身受磨难惨不忍睹,韵竹不禁难过地合了合眸:“云,我们……一定会好好地在一起!” 说罢,她右掌一翻,掌心间碧色光华流转,弥漫着清幽竹香的碧华仙露如甘霖般纷落而下,她的左手随之按上龙身,轻轻揉搓着,将洒到他身体上的碧色汁液运功逼入伤口。她手到之处,深可见骨的伤口逐渐愈合,重现晶莹剔透的玉白之色。 虽然现在不是人形,但第一次被韵竹的纤纤素手一寸寸抚遍全身,牧云仍不觉血行如沸,心乱如麻,那又是紧张,又是羞涩,却又忍不住有几分欢喜的复杂感受让身体虚弱的他几乎承受不住澎湃的心潮昏厥过去。 看着掌下的龙身微微别扭地盘起,硕大的龙首深深埋进颈窝里,银镶玉砌般的鳞片上竟然浮起了淡粉色的光晕,韵竹不觉一怔,随后又若有所悟地扬起了唇角。素来傲岸如山,淡定若水,天不怕地不怕连天帝都不放在眼里的他竟然也会……害羞,真是太可爱了! 如是想着,韵竹眼底不禁盛满了暖暖的情意,不惜一切代价保他周全的决心更是坚定。然而,她自己毕竟也是有伤在身,虽远不及牧云伤得重,但功行数转,后劲便有些不济,胸口也闷痛起来。她怕牧云担心,一直竭力隐藏不适,但在忍了数次后终于控制不住掩口轻咳出声,纤细的身子亦如风中芦苇般晃了晃。 龙身一震,牧云立刻抬起头来,水蓝的明眸中满是担忧之色:“竹儿,快停手……” “不!”抿了抿微白的唇,韵竹调匀呼吸后倔强地凝眸,“想要我活着,就一定得让我先治好你,这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80 章 牧云终于不再言语,只是吃力地摆动龙尾,在她腰际轻轻扫了扫以示安慰。韵竹甜甜一笑,无形中气力又滋长了几分。定了定神,她合眸运功,重新提起十成之力源源不断向牧云体内输送而去…… 第73章 番外 天帝也疯狂 (姬涤辰第一人称) 天知道,听到郁玟说篁儿殒命于夜隳之手,随即又莫名失踪之后,瞬间被惊恐、绝望和愤怒淹没的我花了多大力气才忍住没有当场撕碎了郁玟。或许,是我潜意识里明白,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自己,谁让我一时冲动,同意了这个把篁儿陷入绝境的馊主意呢? 可是,就算我再悔,再恨,再痛,事情也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幸好,郁玟说她不会魂飞魄散,我还有找回她的机会。很好,那我就找,就等,无论多久,我都不会放弃。至于那条妄想与我争夺篁儿的该死的白龙……篁儿是我的爱妻,我日日夜夜想念得锥心泣血的女人,他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横在我们之间?我咽不下这口气,一定得想个法子好好整治他,迫得他跪地求饶,知难而退才是。 漓牧云并未违反天规,我无法光明正大地拿他问罪,如果我凭着天帝的权威强行处置他,那干迂腐的老臣也定会反对,更重要的是,将来篁儿回到了我的身边,如果知道我“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一定会对我观感不佳,甚至鄙视我,怨恨我。于是,我授意郁玟想别的办法去收拾漓牧云。 这所谓的办法,自然是见不得光的旁门左道,但我还是没想到,郁玟竟会道出那样的惊人之语——将天魔印种入漓牧云体内,让他变成世人皆曰可杀的邪魔。 天魔紊胥是存在于数万年前的,可怕程度仅次于九头魔龙魆煞夙邪的远古魔族,紊胥死于神族之手后,其被封印的元神即为天魔印。当初的神族之所以没有将其元丹毁灭,是因为它恰好可以“以毒攻毒”压制魔族诞生地——血殇绝泽的邪气。 这真是个疯狂的念头,取走了天魔印,血殇绝泽邪气大盛,很可能会酿成三界灾劫。况且,漓牧云若是中了天魔印,就会变成个嗜杀成性的恶魔,让他背上“魔头”的恶名,如过街老鼠般无处容身固然是个逼迫他低头的好办法,但若因此牵连无辜又该如何?我是天帝,身负保护三界子民的责任,如今却为了一己之私去亲手制造出一个为祸人间的恶魔,我还有什么脸面去做三界之主,众神之首? “帝君,阿玟自有分寸。取走天魔印后,血殇绝泽我会替您守好,至于漓牧云那边,帝君也不必担心,天魔印只需开启一小部分即可,后果不至于太严重,万一有无法控制的伤亡,阿玟也会给遇难之人安排重生的机会,不会让您背上荼毒生灵的血债的。” 不欠血债,但那也是干扰正常轮回的逆天之举啊,我真的要为了自己的儿女私情这样做吗?我犹豫,挣扎了很久,最终竟还是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那好,阿玟这就去安排。计划成功之前,帝君最好托辞闭关渡劫不要露面,否则,那班老臣,尤其是和东海龙族交好的那些,若是来进谏说什么漓牧云可能是被陷害的要帝君彻查,那就不好应付了。这个恶人,就让阿玟来替您做吧,为了帝君,阿玟万死不辞。” 郁玟啊,你也定是疯了吧?你让我撇清关系保住名誉,到时若有个差池你可就是千古罪人了啊,为了一个疯狂爱着别的女人的男子,你置自己于如此万劫不复之地,值得吗? 不同于对朱赢那柔弱女子的怜爱,我对处处优秀更胜男儿却甘心为情所虏的郁玟始终有着深深的愧疚,我曾答应过要纳她为妃的,但如今很可能是做不到了,我终究负了她。 在知道篁儿还能回来之前,我真的想过要走出过去的阴影,做个励精图治的贤明天帝,好好疼爱郁玟和朱赢,就算给不了她们炽烈的爱,也要多给她们一点怜惜,让她们幸福,同时也让自己破碎的心慢慢愈合、安宁。可是,再多的决心,都抵不上得知那惊人消息时心底暴长而起的疯狂欲望——我要篁儿,要定了她,只要她能回来,我就算负尽天下人又如何?哪怕要我成魔,我也愿意! 我知道自己是因为篁儿与天界其他女神女仙的不同而被深深吸引,但在失去她之前,我还不知道,自己爱她竟已到了如斯疯狂的地步。我不明白为什么,也懒得去想,反正我姬涤辰想要得到什么,那便是要定了,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郁玟那边要怎样去安排,我已无心去管,我知道她办事向来不会让我失望的,我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寻找篁儿之上。 篁儿的气息无处可寻,唯一的办法是根据郁玟所绘的林韵竹画像,通过可以察看人间景象的御灵池来寻找。御灵池虽能显示三界之间任何一处的影像,但若要追踪一个固定目标,就必须置入与之相关的具体线索。篁儿是非正常重生,如今的身份在命格簿上没有记录,前世的仙籍也只是一纸空文,她留在天界的前世残躯已经枯焦,没有生气,衣物首饰过了一千多年气息也早已散尽,都不能用为追踪线索,我没有办法,只能用了最笨的法子,一寸寸搜遍人间每一个地方。 缔造御灵池的远古神祇为了防止子孙后代滥用权力窥探他人私隐,曾对池水下过禁咒,除非是为了救人而动用御灵池的力量,否则每显示一处影像便要耗去五百年功力。我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转眼耗去了数千年修为却一无所获。不过,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只要能找到篁儿,哪怕耗尽修为变成废人我也在所不惜。每次作法,我都要坚持到筋疲力尽才停下稍作调息,一旦恢复元气,便又回到池边继续搜寻。 没想到,我原本下定了决心要找上几十年上百年的她竟会在一年多之后以幽篁女侠的身份高调出现,短短几个月,她的足迹就踏遍了大江南北,御灵池中自然也很容易看到她的影像。她以前世的闺名为号,这是天意吗?上天注定,她还是要做回我的篁儿的!我狂喜,却又因她以云为姓生出了一份莫名的妒意。不行,我一定要在漓牧云找到她之前俘获她的芳心,让她心甘情愿跟我回天庭。 我正为以什么身份去见她而纠结时,她的一位故人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除了那条可恶的白龙之外,竟然还有男人敢用这样含情脉脉的眼光看她?我怒了,恨不得当场灭了这个名叫宋尧臣的不自量力的臭书生,可随后却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宋尧臣不是普通人,他是……容煓星君的外甥胤烈,那只闻名天界的小金凤下凡历劫托生而成。 查了胤烈的命格簿,他这次历劫,还要在人间呆四十年才会寿终正寝。哼,便宜你了胤烈,我提前结束你的历劫期,让你现在就回归天界,进阶上神,恢复你风骚美艳的原貌,而你,只需把你在人间穿的这身呆书生的臭皮囊转让给我暂用即可,怎么算,你都不吃亏吧? 宋尧臣是眼下唯一与篁儿的过去有牵连的人,篁儿对他,谈不上爱意,但至少也有几分好感,借用他的身份去接近篁儿,该是最有效的捷径。等她飞升归位,恢复记忆之后,我便可以告诉她,我是因为后悔当年轻信奸人害了她,自罚下界历劫,是天意让投生为凡人的我们再次相遇相爱,又一起劫满归位。她性子是倔,可心肠其实很软,再加上当年她那么爱我,这样,一定可以打动她,让她自愿回到我身边的。 反正,为了得回篁儿,连启用天魔印这样的缺德事我都做了,还在乎增加擅改历劫期这一项吗?没有太多的考虑,我便随手结果了宋尧臣的性命,待胤烈魂魄离体之后,我便元灵出窍附上了他遗下的肉身。 魂魄交替的短暂片刻间,宋尧臣的僚属们发现这具肉身没了呼吸,一阵慌乱之后引来了篁儿。篁儿现在已是半仙之身,感知力自是敏锐,我竭尽所能模仿出宋尧臣的气息,打消了她的疑虑。幸亏我是三界之中法力至高无上的天帝,她还识破不了我的伪装。 呵呵,想来真是可笑,我那一身通天彻地的法力,有朝一日竟会用来哄女人,我那些归于混沌的神族先祖们要是知道了,不知会不会被我气得无法再修炼成形了…… 可不管怎样,我终于成功接近了她,这个曾让我神魂颠倒痴迷了四百多年,后来又撕心裂肺痛了一千多年的女子。以前,只有那些后宫妃嫔使尽浑身解数来取悦我的分,而我总是高高在上施与恩宠的那个人,可现在,为了博取篁儿的疼惜撒娇耍赖,因为那个被她视为挚友的“世外高人”争风吃醋,我算是什么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然而,她却似乎反而对我多了丝疑惑和疏离。 好吧,是我操之过急,几乎把“宋尧臣”这个角色给演砸了,我必须控制住自己,不能让她起疑,以免功亏一篑。于是,我在面对那狼妖时继续勉为其难假作胆怯,顺便享受一下篁儿的关心和保护,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条该死的白龙会在这个时候现身搅局。 他对篁儿的影响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在完全失忆的情况下,篁儿仍然在看到他第一眼时便乱了心神。那混账,用苦肉计在篁儿面前装可怜,篁儿真是中了他的毒,明知他是恶名昭彰的“毒手魔龙”竟还公然袒护他,见他借着伤势假装柔弱蹭到篁儿身上,我真是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撕碎了他。 因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苦心结成的模仿宋尧臣气息的防护层碎裂了,我静不下心来,怎么都无法再次结出防护层。不行,如果篁儿看到,定会识破我不是宋尧臣,要是被她抓住欺骗的把柄,我以后再对她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如果那条死白龙也认出了我,再在篁儿耳边挑拨上几句,那我还有什么戏可唱?依篁儿那倔强性子,若不能赢得她的心,用权势用武力强迫,都只会适得其反而已。 眼看着篁儿已返身来找我,一时间苦无良策的我只能留下几行字,施了瞬移术匆匆遁走,随后回到府衙改了贺师爷的记忆,让他以为“宋尧臣”是奉旨离开的,以便在篁儿来询问我的下落时有个合理的交代。 我出于无奈与篁儿分开,却为漓牧云接近篁儿提供了良机,也不知他用什么花言巧语蛊惑了篁儿,哄得她不顾身败名裂之险,甩开天机门人带着他逃走。我忍无可忍,于是在郁玟的帮助下策划了一出“宋尧臣”被绑架的戏,这样做,一来是为了把篁儿从漓牧云身边调开,以便让郁玟指引天机门人去抓走漓牧云,二来,也是想试探一下,我在篁儿心目中究竟有多少分量。 郁玟博览群书,懂得许多稀奇古怪的咒语,她用一种古老的迷心术控制娫姒,让她无端产生了绑架我的念头。只是,迷心术似乎控制得了开头,控制不了过程,我没想到娫姒真会下手伤害篁儿,更没想到篁儿竟会为了救我束手待毙,毫不反抗。 看到娫姒将骨钉射向篁儿的时候,我的呼吸都快停顿了,为了不引起篁儿的疑心,我不能解开身上的法术封印,因此只能用了最笨的法子,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她生受了娫姒一击。 凡人的身子真是脆弱,骨钉入体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击碎了,呵,我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疼过吧。意识昏蒙间,我隐约看到了篁儿焦急的脸,我知道,在沉入黑暗的瞬间,我是笑着的,能看到她如此在乎我的样子,即便真的就这样死去,也值了。 可最后,篁儿还是让我失望了。她耗费许多功力救醒我,只是为了尽快离开我回到漓牧云身边去,为了顺利脱身,她甚至对我用了定身术。为什么,篁儿,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为了挽回你,我什么自尊什么原则都没有了,你的眼里却只有他,那条该死的白龙! 漓牧云,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篁儿是我的妻子,任谁都抢不走,我一定会让你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逾矩付出代价。你会后悔的,一定会。 第74章 真情权谋各执着1 “阿玟,你看到没有,我的篁儿苏醒了!她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哈哈,哈哈……” 九重天上,姬涤辰两眼放光地盯着手中那截枯木逢春般褪了焦痕透出绿意的竹根拊掌大笑。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象得到,素来高高在上,威仪迫人的天帝,竟也会有如此忘形失态,笑得像个疯子的时候。 这竹根,原是幽篁真身的一部分,在她跳下诛仙台后自燃焦枯,如今重生绿意,是她仙魄复苏后与本体产生感应的结果。 一旁的郁玟沉默地垂首而立,并未回应姬涤辰的话,她的神情,看起来也不像有半点认为这是好消息的样子,眉宇间反是弥漫着浓浓的忧色。 笑了许久,情绪稍稍平复的姬涤辰才注意到郁玟的表情,紫色的瞳仁立刻染上一层愠怒:“你哭丧着脸做什么?篁儿回来了,你不该替孤高兴吗?难不成嘴上说得好听,心里还是嫉妒她,不想让她回来?” “帝君,阿玟的心思你向来知道的,说这话,也不怕阿玟伤心?” 郁玟垂眸苦笑,秀目微红。她那委屈的神情让姬涤辰心里一软,自觉理亏地轻咳几声放缓了语气:“好了好了,我知道!还不是你,没事摆出副垂头丧气扫兴的样儿,我看了能不心烦吗?” 了解姬涤辰的脾气,郁玟明智地选择了沉默,不去与他争辩。待他心怀歉意却死要面子的嘟哝结束之后,她才低声道:“帝君,阿玟是为你担心。娘娘如今是苏醒了,可她……显然不是因为你苏醒的,而是为了我那牧云表弟。你觉得,这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姬涤辰顿时语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空自恼怒却找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他知道郁玟说得没错。为了重拾旧爱,他煞费苦心篡改了胤烈历劫的命数,冒用他人之名巴巴地粘着她守着她,可她还是在见到漓牧云之后就跟着他跑了,即使如今的漓牧云已是声名狼藉的魔物,会毁了她的前程。为了把她从漓牧云身边拉开,他不惜让娫姒绑架自己,还为了护她,在封印未解的情况下硬受了娫姒一击,可她只是聊尽义务般替他治好伤便走了,究其原因,还是为了那条该死的白龙! 他姬涤辰身为神人一族,天界帝族后裔,生来高高在上睥睨三界,何时为了一个女子做过如此抛弃尊严自贬身价的事情?可是,那个他不顾一切全心追逐着的女子,却为了一条已经入魔的贱龙将他的感情弃如敝屣,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着姬涤辰慢慢攥紧的双拳上青筋暴起,骨节“格格”作响,一身华贵的金边紫袍无风自起,无形中漫出浓烈的暴戾之气,郁玟低垂的眉眼间掠过了一抹暗喜得计的笑意。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81 章 姬涤辰啊姬涤辰,你素来刚愎自用目空一切,总以为世间之人都该无条件地敬畏你,仰慕你,讨好你,你又怎会知道,我郁玟根本就不是你眼里那种只懂得仰赖男人鼻息生存的小女子,我的心里,装着的是整个三界的天下! 我自小就是龙族之中的女神童,博闻强记,悟性过人,法力和才智皆为上乘,可只因我是女子之身,父王便把北海储君之位传给了资质平平的大哥。很好,没关系,小小海中一隅的王,我才不稀罕,我会用自己的法子获得更大的权力,让你们对我刮目相看。 后来,我报名参加了青龙星君的甄选,不择手段扫清一切障碍达到了目的。可是,还是因为我是个女子,号称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天帝,更在意的其实是我的容貌而非才华。 姬涤辰,你这肤浅的男人,你可知道,我恨透了你用看后宫那些庸脂俗粉的下流眼光来看我,从那时起,我便决心要取你而代之,我要让你尝尝,败在一个总是被你压在身下为所欲为的女人手里是什么滋味! 我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寻找你的弱点,终于让我抓到了你的软肋。你怕是永远不会想到,当年,那让你爱得死去活来的幽篁娘娘遭人陷害,就是我挑拨唆使的吧?一场巨变过后,当事人全都死了,自然无法说出什么,可就算他们没死也不可能把我供出来了,因为我早就抹去了她们关于此事的记忆,她们自己回忆起来,也只会认为是她们自己的主意,与我无关。 我这样做的用意,就是想让你在误会了幽篁的后悔自责和永远失去她的痛苦中一蹶不振,变成个不理政事的昏君,这样,我才能在替你处理政务的过程中逐步积累起超越你的威望,为有朝一日取代你的地位打好基础。这些年,我的确成功地朝这个方向前进着,却没想到,曼朱赢那个生性懦弱的女人,竟会突然出头做起督促夫君向上的贤内助来,还真的一点点改变了你的心态,让你日益振作了起来。 我不能就这样失败,我必须下一剂猛药,叫你错到无法回头。所幸,多年来对漓牧云的着意监视让我找到了有用的线索。原来,碧幽篁那女人在坠入万灭离境之后并没有魂飞魄散,而是不知何故跳过轮回道直接重生在了人界。很好,有她在,我就不信你不会疯狂。 姬涤辰,饶是你自视甚高,总瞧不起儿女情长的小女子,可你,终究也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傻男人罢了。从我向你透露幽篁还活着的消息时起,你的方寸便全乱了,刚刚下定的清明理政仁善治家的决心全都烟消云散。为了夺回心爱的女人,你竟然,同意我启用天魔印陷害漓牧云。 哼,你怎会知道,这是我的一石二鸟之计,在把漓牧云逼入绝境的同时,也为彻底败坏你的名声埋下了伏笔。我要你假装闭关渡劫不理政事,让我来替你做这个恶人,其实,我做每一件事时用的都是你的令符,而我,则会在“受尽良心谴责”之后站出来揭发你,反抗你,带领天庭百官推翻你这个“昏君”,那时,他们自会在我的亲信鼓动下,拥立我这个德高望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青龙星君成为新任的天帝。 事情发展到今天,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只除了……那让我又爱又恨的漓牧云,竟是宁死也不愿向我屈服。 呵呵,姬涤辰,自以为是的你哪里知道,我真正爱着的人是漓牧云。当年比武之时,我没有想到法力在我之上的他会故意相让,我使了心计的一招差点要了他的性命,也让我从此被他风华绝世又温柔纯净的气质深深吸引。只可惜,他从不曾把我放在眼里,我竟是从那时起,便输给了碧幽篁那个乳臭未干的丫头。 当年我实力不足,又有把柄在漓牧云手中,自是无法强求,但我想要得到他的心从不曾改变。如今,我终于掌控了整个局势,我以为把他逼得众叛亲离走投无路他便会妥协,可我还是失算了,他和你一样,都被碧幽篁那个小贱人迷得神魂颠倒,无可救药。我不是那种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女子,既然我不可能得到他,那便宁可毁了他,也不会让别的女人白占了便宜。 我已横下了心要让漓牧云死在天雷之下,他生不愿做我的人,那死了,留下一把骨灰也是我的。到时,我会用我的法子来复生他,让他的灵魂按照我的意志重组,那样,重生后的他就会永远乖乖听我的话,再也不会反抗我,背叛我,对我冷若冰霜伤我的心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再次超出我的预计,碧幽篁救走了他,两人就这样旧情复燃如胶似漆起来。哼,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姑且让他们逍遥一时,这对狗男女固然可恶,倒也可以助成我的另一个计划。 姬涤辰啊姬涤辰,我可算是吃透了你的性子了,他们越情深义重难舍难分,就越容易让你这个失意的“弃夫”丧失理智,置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境。看你刚才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就知道,该好好添上一把火的时候到了。 “我原想抹去前世在她心中留下的阴影,让她重新爱上我,心甘情愿地回到我身边,可没想到,机关算尽,却仍是徒劳……”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郁玟,被一声心力交瘁的叹息蓦然惊醒,耳边,传来了姬涤辰有些疲惫的声音:“阿玟,现在没有别人可以帮我了,你替我下凡走一趟吧。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把她给我带回来,就算让她再恨我一世,也不能便宜了那条可恶的淫龙!” “臣遵旨!”郁玟心中暗喜,迅速隐藏起满腹算计的眼神,低眉顺眼躬身一礼。 就在她起身准备离开时,姬涤辰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你可以用任何手段,但前提是,不能当真伤了她,明白吗?”他寒星般的双眸灼灼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咬牙吐出带着涩意的叮咛。 “阿玟知道分寸!”郁玟点头,瞬间的沉默后扬起一抹仿佛很是心酸的凄笑,“阿玟真是羡慕娘娘,屡次三番让帝君伤心气恼,却仍是稳稳占据了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纵观三界,有此福分的女子恐怕也就唯有娘娘一人了吧?果然,爱是无法用情理来解释的,付出和得到的多少,也是永远无法对等的……” 她这透着深深忧伤的话语让姬涤辰一怔,随即安抚地把她搂进了怀里:“阿玟,你是我身边所有女子中最了解我,也最聪明,最懂事的一个。她们,包括篁儿在内,都只是让我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女人,而你,却是我的肱股臂膀,是可以与我分担重任的人,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此话当真?”郁玟蓦地抬头直视姬涤辰,见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顿时欣然笑开,美眸中流光溢彩。 看着眼前笑起来刚中有柔,别有一番风情的郁玟,姬涤辰不觉心神微乱。有时想想,自己还真是犯贱,明明有这般天下难寻的好女子陪在身边,却犹不知足,偏偏放不下那个总是不让他顺心畅意,每每气得他几乎吐血的不识好歹的臭丫头,难道真是腻烦了至高无上,无人敢于悖逆的单调生活,就喜欢找个刺儿头来虐虐自己吗?真是恨透了这样没出息的自己,可……心底那一缕执念,终究还是舍不开,放不下。 仿佛是跟谁赌气一般,他一把拉过巧笑倩兮的郁玟,托起她尖削的下巴,朝着那一点朱影嫣红狠狠吻了下去,直到那法力不弱的英武女子也被他吻得筋酥骨软、娇喘吁吁才放了开来。见她水眸迷离地殷殷望着自己,微微红肿的樱唇半开半合,像是在企求着尚未尽兴的欢愉,征服欲得到满足的姬涤辰心底终于有了几分得意,故意见好就收地退了一步,邪邪笑开: “阿玟乖,先帮我办事去吧,等你功成归来之日,我再好好犒劳你!” 郁玟有些委屈地绞了绞手指,眼中一缕秋波似恋似怨。渐渐平稳了气息之后,她柳眉微敛,沉静地望定姬涤辰郑重道:“帝君放心,阿玟必不负所托!” 说罢,她旋身化作一道青光疾掠而去,倏忽消失不见。 姬涤辰默立原地注视着郁玟远去的方向,像是在目送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的所在望向某个遥不可及之处。许久的出神后,他郁郁一哼,目光又变得晦涩难明起来。 ☆ ☆ ☆ ☆ ☆ 天晴如洗的午后,阳光柔柔地洒在清凌凌的湖面上,生机盎然的温暖,丝丝缕缕蔓延到了湖底。碧色透明的结界中,劫后余生的牧云和韵竹亲密地依偎一处,面上虽难掩疲惫之色,唇边却都含着欣然的笑意。 怜爱地抚摸韵竹吹弹得破的娇颜,牧云轻叹一声,失而复得的庆幸中透着丝心有余悸的责备:“小幽,你转世重生了一回,这不要命的脾气怎的还是半点没改?你知不知道,看到你替我疗完了伤就那样煞白着脸昏倒在我面前,我有多害怕,真怕你像当年那样,又一次沉睡不醒……” “我知道!”韵竹往他怀里钻了钻,一边呼吸着他身上熟悉好闻的清新气息,一边撒娇地搂住了他的脖颈,“所以我很卖力地醒过来了不是吗?师父大人不准我睡,做徒儿的怎敢不从?再说,我们可是许过生生世世的,你好了,我又怎么舍得死呢?” “你这鬼丫头,何时把我当师父看待过,现在倒来说得好听!”牧云好笑地戳了戳她的额头。看着她纯净慧黠的笑脸,他依稀觉得,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这样的感觉很是温馨,但…… 好看的眉下意识地皱起,牧云垂下眼睫,幽深的蓝瞳中隐约飘过一丝忧郁的阴影。 “你在想什么?”察觉到他的不安,韵竹收起娇憨玩笑之态,坐直身子向他投去了询问的一瞥。 “小幽,生生世世相许,是你身为林韵竹时所愿,如今,你什么都记起来了,那……你还确定,这依旧是你的心愿吗?” 看着韵竹有些愣怔困惑的神情,他心弦一颤,忽然失去了正视她的勇气,披散的银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落,掩住了他因患得患失而闪烁不定的目光:“你是我有生之年唯一至爱,我自然愿意与你生生世世厮守,但我只盼这是你真心所喜,而非补偿或报答。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不需要你还,你还是想清楚了,莫要一时冲动……” 韵竹眨眨眼,终于明白了牧云这番话的用意。凝眸望定他丰神俊秀、清灵卓雅如雪昙白莲却透着一丝不自信的绝美脸庞,她的神情变得格外认真:“云,你要听我的真心话么?” 见牧云紧张得脊背一僵,呼吸的节奏也有些凌乱起来,她幽幽而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你是这个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我从来都知道,只是我年幼之时不懂男女情爱,只把那当做兄妹之情,待到少女怀春之时,你却又不在我身边,这才与你生生错过,让另一个人阴差阳错住进了我心里。可不管我爱过谁,你一直都占据着我心里很重要的位置,即便是爱人,也不可取代。” “与姬涤辰成亲那晚,我用那些绝情的话赶走了你,这固然是因为我当时是真的想嫁给姬涤辰,可还有另一个同样重要的原因——我已经伤了你的心,又岂能,让你为了我忤逆天帝,再害了你的性命?我宁愿你恨我,只要……能让你平平安安活着。” “看到你留给我的那支簪子,你可知,我心如刀割,既惊且愧。你曾说过,我该有一枚专属于我,世间无二,与我灵韵相通,心魂相连的绝世宝簪,我原以为不过随口一言,没想到,其实你心中早有打算。盘龙绕竹,我年幼无知时的一句戏语,竟值得你忍受撕心裂肺之痛,取心头逆鳞为我制簪!我那时才明白,你对我的情有多深,只可惜,我已经爱上了姬涤辰,交出去的心,却是收不回了。” “我不后悔爱过姬涤辰一场,但他,却用猜忌和绝情扼杀了这份爱。诛仙台上,若非你突然出现,心如死灰的我也许真的就这样自暴自弃地让自己永远消失了,是你的舍身相护,生死相随让我醒悟,谁,才真正值得我用生命,用灵魂去在乎。”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真正爱上了你。可惜,那时的我……已经太累了,支离破碎的身心再也没有能力去承载、回应你的一片深情。跳下诛仙台的那一刻,我曾在心中许愿,如果还有来世,如果我们还能重逢,如果……到时你依然爱我,我愿以脱胎换骨之身与你重新开始,还你一颗赤诚无瑕、完完整整的心。所以,我才会将你亲手为我所制的发簪留给你,那不是虚言安慰,而是我真心的期盼和承诺。” 第75章 真情权谋各执着2 听着韵竹将自己的心事娓娓道来,牧云汗湿的双手越攥越紧,忽地抬头颤声打断了她的话:“可我不明白,若真与我期许来生,你又为何要跳下万灭离境而非绝天凡境?” “我要是当真进了万灭离境,现在还能站在你面前吗?”韵竹眯眼笑了,灿亮的星眸中流动着狡黠的光芒,“我知道在我跳下诛仙台的时候姬涤辰就后悔了,但我却已经不想再回头。像他那样占有欲极强的人,就算只为了面子,也定会把转世后的我栓在自己身边,那我还有什么机会与你相遇相爱?只有让他以为我灰飞烟灭了,他才会死心,所以我决定冒险一搏,从此摆脱他的桎梏。” “我敢这样赌,自然是有所恃。当年,渡翠环那小竹妖入仙道时,我曾把本体的一部分挪到凡间助她修炼,那个地方就是如今的岫烟谷。彻底坠入万灭离境之前,我用竹灵术唤起与本体的互相吸引,强行冲破境壁闯进绝天凡境,又通过绝天凡境直接到了凡间。” “虽然冒险成功,但经过这番折腾,我的魂魄受了严重损伤,残缺不全,不得不栖息在那一部分翠竹本体之中休养了近千年,直到十八年前,才寻到一个怀了死胎的妇人,借那死胎的肉身还魂重生,这个妇人就是我如今的母亲林大娘。因为我附身凡胎时魂魄不全,重生后便失去了原先的记忆。” 说到此处,她眼波温软地瞧着牧云,弯起的唇角边带出一丝庆幸的喟叹: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82 章 “在遇到你之前,我的确不记得我们的过往,但你终是找来了,从那以后,我的梦里,便常常有你。纵然那时的我天真无知,做了许多傻事,走了许多弯路,但冥冥之中总有个声音告诉我,你,就是我这辈子要等的人。” “即使我再一次失忆,连林韵竹这个身份都已丢失,可我残破不全的记忆里依然有你,忆痕之名是上官先生所赐,云这个姓氏却是我自己选的,当时我并不清楚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道,这个字代表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就算失去一切,也绝不能失去它。” 牧云怔怔出神,茫然无语,许久,仿佛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蓝瞳一缩,重伤初愈后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桃花淡染,满满的惊喜之色霍地炸裂开来:“小幽,你是说,如今你爱的是我,真的是我?” “那是自然。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小幽了,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竹儿。碧幽篁是个愚钝的女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负了你一世深情,如今的林韵竹是为你重生的,从今往后,生生世世,都只是你一个人的竹儿。可惜,这一世的我还是觉醒得太迟,又让你……平白受了那么多苦……” 心疼地环住牧云明显清减了许多的身子,韵竹的声音有些哽咽,积淀千年的柔情在心底汹涌澎湃,却酸涩地凝在喉头,浑不知如何倾吐,满腔的怜惜让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一次次为她承受苦痛却无怨无悔的傻男人揉入心扉细细抚爱,却又觉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足以偿他千年深情之万一。 千年夙愿终于得偿,牧云笑得开怀而释然,清澈灵秀的俊颜更增几分耀眼神采:“一路走来,无论有过多少误会波折,但最终,无论幽篁、韵竹还是忆痕,都毫无疑问地芳心属我。些许磨难,换来如此彻底的胜出,我心甚慰,何苦之有?” 明眸流转,秀眉轻挑,片刻出神之后,韵竹眼中的愧疚之色终于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执着的期待:“那……我这个得来不易的战利品,你可要牢牢守住了,永生永世都不许再放开!” 牧云眸光一暗,眼神似有些躲闪,在韵竹再度开口之前,他已是俯首前倾,用弧度优美的薄唇堵住了她未及出口的话语。 柔软而温暖的触感,带着清新的海风馨香,唇舌间温柔深挚又略带侵略与挑逗的纠缠,直教人陶醉到心底,韵竹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软绵绵的使不出丝毫力气,却又惬意得欲罢不能,头脑也恍恍惚惚的运转不灵起来。心底暗暗一叹,她终于认输地任由自己沦陷其中,暂时放弃了再与他深谈下去的打算。 ☆ ☆ ☆ ☆ ☆ 自从那日倾心诉请之后,牧云与韵竹谁都没有再提起任何沉重的话题,甚至连寻找撷影灵璧的事情都被搁置了下来,两人只是寻了个隐蔽幽静的处所结庐而居,过起了如胶似漆、甜甜蜜蜜的小日子。 然而,以韵竹如今的阅历心性,自不会天真到就此忘记了牧云以深情一吻中止的话题,况且,她心里明白,当年的搏命一赌虽然为自己赢得了在这一世与牧云相识相恋的机会,但姬涤辰并没有那么好糊弄,他终究还是发现了真相,缠上了她——那个和原来不一样的宋尧臣就是姬涤辰所化,如今已是毫无疑问了,牧云所受的一切苦难,也都与这个一心想夺回她的霸道男人有关,眼下的平静,恐怕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考虑到牧云重伤初愈,她不欲惹他心烦,便暂时假装糊涂,直到两人休养多日体力都已恢复大半,这日,她才寻了个机会,郑重提起了心中思虑已久之事: “云,我们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回天庭去找他谈谈……” 牧云先是一愣,随即又急又怒地抓住她的手腕,恼道:“不许去!他陷我于如此境地,就是为了逼我放弃你,逼你回到他身边,你若是去了岂不正中他的下怀,只怕从此便再也出不了九重天宫了!” 认识他这么久,他的性子始终如水,温和时柔暖明澈,似一池春水,孤傲时冷冽清寒,胜冰刀霜剑,无论如何,都不曾见过他如此气急败坏,方寸大乱的样子。缩了缩被他攥得隐隐生疼的手腕,韵竹也不焦躁,只好声好气地耐心解释道: “云,你说的我自然明白,可他是三界至尊,神力无所不在,既是立了心要夺我回去,我们又能躲去哪里?你身上的天魔印惟有他能解开,他若不放手,你便永远无法洗雪冤屈,就为了这个,我也必须去找他。难道你信不过我,怕我见了他就会改变心意吗?”说到这里,她不觉有些委屈地垂下了眼睫。 “竹儿,当然不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牧云忙放松了手上的力度,求谅地将她揽进怀里,下颌在她顶心轻蹭着,闷闷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为了重新得到你,他机关算尽,不择手段,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你觉得,和这样的人,还有道理可讲吗?你一去见他,必是再也回不来了,我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能和你有几天温馨甜蜜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冒险了……你觉得我愚蠢也好,懦弱也罢,我只想在天魔印彻底发作之前,安安静静地和你厮守一段时日,竹儿,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韵竹娇躯一震,一时无语。她知道他不会愿意堕落成魔,如果天魔印无法解除,在魔性彻底发作之前,他必会用最后一点理智了断了自己。他的意思,难道是叫她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毁灭吗?从未想到,素来清高傲岸的龙族王子,那个流血不流泪,无论承受多少磨难也不从不曾低头认输的倔强男人,竟也会说出这等颓废认命的话来!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气恼,待要开口责备他几句,心中却忽然一动,隐隐明白了几分。她若去求姬涤辰,那人多半会以她重回天宫为后作为交换条件才肯放过牧云,眼看着心爱的女子委身情敌来换取自己的性命,这叫他情何以堪,纵能得救,亦是生不如死吧。 幽幽一叹,她终是咽下已到嘴边的话,抬手轻抚他紧蹙的眉头,妥协道:“好,我听你的。我哪儿都不去,就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好么?” 听到她的承诺,牧云眼中阴霾尽散,微笑着拉过她停留在自己眉间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韵竹强忍着满心的酸涩回以一笑,侧身靠到了他肩上,心底,却是不动声色地暗暗盘算起来。 第76章 心忧魔障缔绝契1 虽然嘴上答应了牧云这段时日只安安静静陪着他哪儿都不去,但韵竹还是耍了点小心计,趁着他闭关调养的机会溜出去见了一位故人。 回程的路上,她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明明可以施法瞬间赶回,却走走停停地行了许久。忽然,风中飘来的一股浓烈异味让她心头一震,瞬间拽回了游离天外的思绪。 这味道……好像是血腥气?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妖气,气味的来处,正是……湖边那座她和牧云所住的竹楼! “云!” 韵竹只觉手足冰凉,顿时疯了似的飘身掠到竹楼门前,入眼处,原本好端端的屋子门窗支离破碎,二楼的栏杆倒了十几根,东面的竹墙大半坍塌,其余部分一片焦黑,像是被大火烧过一般,卧室之侧,迎风瑟瑟颤抖的半边窗页上赫然印着一大片喷溅状的血迹。 是她大意了,以为自己只是出去片刻,不会有问题,因为怕引起牧云的怀疑,就没有另外布置结界,没想到只是一盏茶的工夫,事情就会变成这样!从这妖气判断,对方实力不弱,牧云重伤初愈,元气尚未完全恢复,如何抵挡得了?极度的惊恐让韵竹几乎失去理智,唤出青竹剑握在手中,她也顾不得屋里是否还有埋伏,一掌推开房门便扑了进去。 屋内情形映入眼帘的那一刻,韵竹再度愕然呆住。 斗室之内污血横流,满地都是残破的骨肉碎片,一片狼藉间,牧云双手前撑匍匐在床脚下,满头银发凌乱地铺陈一地,沾染其上的点点猩红掩盖了若有若无的冰蓝色光芒,给那原本美得空蒙清灵的色彩添上了几分令人心悸的妖异。 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左手颤抖地抠着地面,五指深深陷进了地板的缝隙里,右手则紧抓着一物,确切地说,应该是一截带着头颅的残骸,那死去的怪物双目圆睁,眼中满是惊骇不甘之色,像是兀自不敢相信,或者说是不能接受自己就这样命丧黄泉,死无全尸一般。 “犼?” 从那天灵塌陷的头颅上认出死去的妖物竟是传说中能食龙脑的凶兽犼,韵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想不到,这个表面上鸟语花香,风平浪静的地方竟潜伏着如此可怕的东西。尽管这只犼看来不过几百年道行,连化形都还不会,但以牧云如今这元气大伤的身子,要杀死它,想必也是经历了一场异常凶险的恶战的。幸亏这座竹楼是她的灵术所化,若是寻常竹子搭建,恐怕早就在一龙一犼两大异兽的恶斗中化为齑粉,而不仅仅是破损一点那么简单了。 “云,你还好吗?”半蹲下身子,韵竹把青竹剑放在脚边,小心翼翼地环上牧云的后肩,抬手撩起了他垂于颊边遮住脸庞的长发。手指触及他面颊之时,那刺骨的冰凉让她吃了一惊,不及思虑,一股强烈的罡风便劈面而来,紧接着喉咙一紧,脖子竟已被死死扼住。 “云,你做什么?是我,我是……竹儿啊……”翕动着唇瓣艰难地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她定定注视着眼前人,眼底并无惊惧之色,反是满满的心疼怜惜。 想必是激烈的搏斗触动了牧云体内暂时被压制的天魔印,此刻,与她近在咫尺的俊脸上,诡异的黑色龙纹再度浮现,清澈灵动的蓝眸被血色掩盖,冷冷钉在她脸上的目光空茫而冷酷,流溢其间的是仿佛下一刻便会毁灭整个世界的杀气与戾气。 “云……” 韵竹气息不继,只能低弱而艰难地唤着牧云的名字,双臂依旧温柔地环在他肩头,没有半点出手反击的意思,眼波含着溺得死人的柔情软软掠过他俊秀的眉眼,好像这样就能拯救频临疯狂的他和性命危殆的自己。终于,眼前血红的眸子里清光一闪,颈间的扼制蓦然松了,白衣染血的身影瞬间褪去戾气瘫软下去。 如释重负地长吁了口气,韵竹顾不得揉一揉兀自疼痛不已的脖子,立即上前抱住了一脸惊惶地退开,羞愧欲死地蜷缩进墙角里的牧云:“云,没事了,我在这里,没事了!” “不,竹儿,别靠近我!”牧云拼命摇头,挣扎着试图脱离她的怀抱,“我原以为,可以苟且偷生再和你过一段平静的日子,可是我错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发疯,那只犼……是被我击碎了天灵之后,又一下一下撕成碎片的!之前的搏斗是你死我活也就罢了,可它死都死了,我居然还这样凌虐它的尸身,太可怕,真是太可怕了!我的心就像被魔鬼控制了,我根本就管不住自己!”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开始用力地推韵竹:“你走,快走啊,趁我还清醒的时候走得远远的!”说话间,他无意中瞥见地上的青竹剑,于是疯了似的探手去抓,“不,你还是杀了我吧,我不想再有下一次,我不想下一次倒在我手下的人会是你……” “云,别这样,你冷静点!”韵竹一把打开他的手,用力扣住他的肩膀厉声而斥,“千年之前,我曾经万念俱灰一心求死,是你不离不弃的真情让我重新活了过来,如今的我是因你而生,可你却要这样轻易地弃我而去,你置我于何地?你叫我情何以堪,让我怎么活下去?” 字字真情,声声血泪的质问如同当头一棒击中了情绪混乱而沮丧的牧云,遽然一震,他晦暗如死的目光渐渐恢复了亮色。 目光氤氲地望了眼又气又急地揪着自己,脸涨得通红,胸膛不住起伏的韵竹,他哑声一叹,颤然抬手抚上了她颈边的红痕:“竹儿,对不起,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啊!可是,我更不想伤害你,如果再留在你身边,我真的不敢想象,下次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不,不会的!”韵竹摇头打断他的话,唇边一抹浅笑灿若云霞,“我相信你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当真伤害我。云,我需要你,如果你就这样离开我,那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伤害!” 眼前如花的笑靥让牧云心弦微颤,有一瞬的恍惚,不及回神,便觉一抹柔暖软软地压上他的唇又幽幽探入,齿颊间顿时漫开了一片沁入心脾的清宁竹香,那带着些许羞怯,却也执着而坚定的温柔,霎时间点燃了他灵魂深处的火种,让他冰冷的心浴火重生。 瞬间的愕然后,他如痴如醉地迎上她的馨软,在梦幻般的甜蜜中渐渐忘却了恐惧与绝望。像是渴望着某种慰藉,也像是按捺已久的期待终于找到了水到渠成的出口,他酣然沉醉在那让自己痴心眷恋的温柔里,从小心翼翼,生怕亵渎了对方的轻柔迎合,直至在爱的共舞中渐渐忘却所有,反客为主,任凭满腔浓情信马由缰地驰骋,化作了唇舌间百倍炽烈的纠缠。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83 章 牧云渐入佳境的回应让韵竹心旌荡漾,嫣红云霞倏尔遍染双颊。努力维持着一丝清醒,她反手挥出灵力,破损的竹楼顿时复原如初,满室血秽消失不见,两人置身之处也转眼易换。轻舞飞扬的纱帐间,她轻笑着环上他的颈项,释然融化在他怀中,任他腻上自己罗衫半解的娇躯,樱唇也悠悠滑过他衣衫褪落的肩头,将一枚深吻印在了他魅惑如斯的精致锁骨上。 爱浓如火,沸心燃血,情深似海,彻骨入髓,不知不觉间,更深的渴望充溢了他们的心魂,让身的缱绻愈演愈烈,渐欲销魂。沉溺的边缘,牧云蓝瞳一缩,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匆匆支肘艰难地定住了腰肢紧绷、微微颤抖的身躯。 “竹儿,竹儿……”沙哑地呢喃着,他的呼吸急促而凌乱,水雾迷蒙的蓝眸幽幽瞧着眼前女子嫣红妩媚的脸庞,眼底有着一丝迟疑,一丝隐忍不适的楚楚可怜。 明白他在为难什么,韵竹忍不住轻笑着斥了声“傻瓜”。仰头亲了亲他沁着薄汗的前额,她轻舒玉臂环住他精瘦健壮的腰身,引着他落向彼此契合的方向。 耳边轰然一响,那勇敢而热情的邀请让牧云最后的理智彻底崩塌,身,也随着心指引的霍然陷落。一声嘤咛,一片艳曳,千年积淀的深情,在爱与痛交融的激狂中爆发,如汹涌的浪潮吞天覆地,化作了至死方休的旖旎缠绵…… ☆ ☆ ☆ ☆ ☆ 一夜过去,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悠悠柔柔洒了满室。酣睡方醒的韵竹枕在牧云臂弯上,青丝披散、星眸半启地睇着他,水润娇艳的樱唇边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隐现于锦被中的冰肌皓腕,恍若披上了一层温润如玉的迷人光彩。 牧云半边脸埋在枕间,露出一只眼回望着她,蓝眸迷离,水漾氤氲,俨然蕴着尚未褪尽的浓情,如云似锦、缀着点点冰蓝的银发覆在光裸的胸膛上,衬着那青松般挺拔,冰雪般纯净,线条优美流畅的身躯,美得梦幻而诱惑。 像是护住举世无双的珍宝般环上爱人柔软的纤腰,他轻敛了羽扇般的长睫,痴痴低喃道:“竹儿,你知道吗,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美则美矣,却有些不真实,只怕一觉醒来,你就会消失不见了……” “唉,我的师父大人,夫君大人,从前是谁总爱管我叫傻丫头的?现在看来,你才是条傻得不能再傻的傻龙!”韵竹眉眼弯弯,凑上秀挺的鼻尖,在他面上亲昵地蹭了蹭,“我是棵栽哪儿算哪儿的竹子,你是腾云驾雾遨游四海的神龙,要怕,也该是我怕你跑了才对吧?” 牧云抿唇不语,又盯着她细瞧了半晌,随即缓缓笑开,那一笑如满天星斗落凡尘,万里冰川化春水,暖艳得晃花了韵竹的眼。 “竹儿,你只知龙族有穿云入海之能,却不知,龙族与蛇族多少有些远亲关系,有一点最是相似,那就是仗着自己身子长,总爱缠着点什么,要不怎有盘龙绕柱之说呢?你要是不放心,那我便把你这根翠竹当成柱子生生世世缠着,如此可好?” 牧云性子素来清雅温润,极少会如此没皮没脸地调笑,许是如今与韵竹的亲密关系更进一层,竟也渐渐生出插科打诨、撒娇耍赖的兴头来了。着他幸福而开怀的俊颜,韵竹眼波柔软,眸底含春,心底满是欢欣喜慰。 这漫长而艰辛的一路走来,他的血泪已经流得太多,现在,她倾尽所能,只为让他好好活下去,即使,她将为此承受痛苦,甚至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瞒着他离开竹楼的那段时间,她是去见了竹仙一族的首领,那位最初引领她从一株仙竹修成人形,对她也曾有过教养之恩,与她情同父女的簬风老族长。竹仙一族有依靠本体根系传递心声的灵术相通,联系时不会惊动姬涤辰,簬风接到讯息之后立即下界赶到了约定地点,二人相见自有一番恍如隔世的悲喜交集,不过,他们谈的最重要的话题是关于如何解除天魔印: “据我所知,当今三界之内能以法术彻底解除天魔印的惟有天帝一人,除此之外,就只有使用‘死生契阔’之术。这种咒术必须用于爱人之间,当两个真心相爱之人,身体与灵魂皆融为一体后,一方的平和宁定之心可以传递给另一方,天魔印也就得到了抑制。虽然抑制不等于解除,但只要这股牵制的力量存在,他就不会入魔,即使爱人先于他离世,只要他心中爱意仍存,咒术便一直有效。” “我相信云对我的感情,有此咒术,应当足矣。” “丫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世间有几种极为罕见的特殊力量可以摧毁死生契阔,导致魔性复发。那时,就再也没有人能控制得了他了,只有在亲手杀死爱人之后,所有的一切才会终止。” “是么?那,这几种特殊力量是……” “修为堪与当年的天魔相匹敌的几位上古神魔之力,比如,龙神之灵,魆煞之魅。因为这些神魔早已归于混沌,其灵力无迹可寻,也许早已消散于天地之间,所以一般来说,遇上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万一死生契阔真的被毁,您所说的最后一途,是否可以彻底消除天魔印?” “只要他心中爱意足够深厚,手刃爱人的心痛便会让他彻底冲破天魔印的控制,恢复清醒。但是,这样的痛委实太刻骨,事后他会元神受损陷入昏迷,醒来时记忆全失,前尘尽忘。” “是吗?如果当真别无他法,如此,倒也甚好……” 犹记得自己当时那一声柔肠百结的叹息,如今,韵竹终于能够体会,苍泠为何会求牧云在自己魂散之后封印上官流樱的记忆了。去求姬涤辰,用她的感情和自由来做交换,这既非牧云所愿,也非她所愿,如果除此之外,死生契阔是可以拯救牧云的唯一方法,她愿意一赌。若有幸,他们便恩爱厮守一生,若不幸,她愿以自己的生命涤尽他体内的魔性,到了那时,忘却,对他来说应是最好的解脱了。 凝眸细看牧云的眉心,只见那里有抹淡淡的竹影一闪即逝。很好,就在昨夜的缠绵之间,她已经成功地与他结成了死生契阔的咒约,如果没有意外,他即便再经历激烈的搏斗,大量动用法力,魔性也不会发作了。意外……应该不会有的吧,这些年,他们经历的不幸已经够多,现在,也该是否极泰来的时候了。 第77章 心忧魔障缔绝契2 “竹儿,你在想什么?”见韵竹望着自己怔怔出神却不接话,牧云环在她腰间的手不觉紧了紧,半撑起身子皱眉问道,“怎么不回答我?难道,你不喜欢生生世世被一条傻龙缠着?” 韵竹本在想着心事,听了他这话,不禁忘了忧愁,一时莞尔:“喜欢,怎么不喜欢?你哪天要是缠厌了想跑,我可不依,非把你变成尺许长的小龙装进竹笼子当宠物养不可!” “只要你喜欢,怎么都好!”牧云半点不恼,反倒像是得到了保证一般,满意地俯身下去,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眸底泛起了幽邃的柔光。 ☆ ☆ ☆ ☆ ☆ 凶兽犼袭击竹楼之后的次日,韵竹便与牧云一起另寻了住处,又联手筑起了防护结界。其实,以他们的法力,就算再遇上几只魔怪也不会当真对付不了,但他们现在渴望的是平静的生活,若无必要,实在不想再招惹麻烦打打杀杀了。 这些日子,他们倒是如愿以偿地过得极其悠闲,韵竹重操旧业拿起了绣花针,说是要兑现从前的承诺,把那条几经波折始终未能完工的盘龙绕竹纹腰带绣好,顺便再给牧云做几件新衣裳。 想象着以牧云那般清艳绝俗的风姿穿上自己为他量身定制的新衣后该是如何的锦上添花、颠倒众生,韵竹不禁拈着手中针线暗暗憧憬。就在她满心愉悦飞针走线之时,背后忽地一暖,熟悉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一物自她鬓边滑入稳稳定在了发间。她愣了一瞬,随即很快明白了那是什么。 “你总算肯把它还我了!”嫣然回首,她抬眼迎上那双温柔魅惑的蓝瞳,笑得甜蜜满足,又带着几分顽皮的娇嗔,“再不拿出来,我还以为你要留着它送给别的姑娘了呢!”青竹幽幽,银鳞溢彩,在她乌发间熠熠生辉的,赫然是那支融合了她与牧云各自本体一部分的龙纹竹簪。 她的话自是戏语,其实她明白,重逢后牧云没有立即将发簪还她,不过是怕她记起前世之事后改变心意,不愿以此来为难她逼迫她而已。如今他终于下定决心物归原主,可见对她对自己都已有了信心,想到这里,她不觉欢喜万分,一双星眸早弯成了甜美的月牙。 “是送给别的姑娘啊!”牧云长睫轻闪,故意卖关子似的顿住了话头,在韵竹愕然的眸光中,他低沉一笑认真道,“昔以此簪为礼,贺爱徒幽篁新婚,送她远嫁天宫。今以此簪为聘,赠爱妻韵竹,求结万世同心之好,再不离我身侧。只不知,这位‘别的姑娘’,能否看得上一份自他人之手转来的薄礼?” “若无这番转折,谁又会知道,为一句戏语用心的傻,取心头之鳞的痛,爱而不得的苦,舍身相护守候千年的痴,点点滴滴尽在这素簪之上?此簪在韵竹心中重于天地,承君一世之情,愿以万世同心报之,言出无悔,生死不离!” 以同样认真的语气温柔回应着,韵竹只觉眼底酸涩,忽地投身牧云怀中,将已有泪滴滑落的脸颊紧紧熨帖在了那让她眷恋不已的温暖胸膛之上。 “真是个好哄骗的傻丫头,这般容易就满足了?”牧云的声音也有些微的哽咽,却很快调整了情绪,宠溺地揉着她的发,笑语间指尖轻弹,将两点碧光射进了她的耳垂,随后扬手在她眼前结水成镜,轻拍她的脊背道,“只一支旧簪子,怎么好意思娶你?再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絮絮低语着,他替韵竹撩开耳边的垂发以便让她看得更清楚。韵竹定睛一瞧,只见自己耳垂上多了两枚竹叶形碧玉坠,玉色温润细腻,其间隐有暖意流动。发簪、耳坠,再加上颈间那颗伴随了她两世的避水珠,三件饰品彼此映衬,既婉约秀雅,又不失娇俏活泼,衬得她清丽的脸庞更增几分颜色。 “衍心玉!”看出玉坠的材质,韵竹不禁惊呼。这件增进灵力的至宝,她只在传说中听过,却不知牧云是从何处得来。 “这些年四处寻你,无意中也得了些宝贝,你喜欢便好!”牧云轻描淡写一语带过,随即笑意盈盈望向韵竹身后,“不过是顺手得来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若说礼之轻重,我倒觉得,你这一针一线的工夫才更见心意呢。” 他的目光落在韵竹手边那件尚未彻底完工的袍子上——衣料是织着云纹的纯白暗花罗,袖口与衣襟处镶了银灰色的滚边,背后是用银线绣的团龙纹,整件衣裳外层覆了一层半透明的烟青色轻容纱,端的是飘渺清逸,素雅之中足见风流。 “还没做完,也不知穿起来怎样!”韵竹立刻成功地被他转移了心思,回身喜滋滋地拿起衣裳在牧云身上比量着,十足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样。 “你的手艺怎会不好?只是,做这一件也就够了,有时间,倒不如给你自己添几件好看的新衣裳,不然回家之时,伯父伯母看到我一身新,你一身旧,还以为我如何亏待了你呢!” 正兴奋着的韵竹闻言不禁一怔,仰头不解地眨眼:“回家?你是说……” “自然是回你南阗村的家啊!”牧云轻刮了下她秀挺的鼻尖,温言道,“林家虽只是你的仙魂暂时寄居之处,可我知道,他们是真心疼爱你,你也把他们当做了真正的亲人。你失踪这么久,他们为你担足了心事,如今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他们了吧。” 韵竹秀眉微颤,眼中跃过一星雀跃的火花,随后却又转成了犹豫:“可是……” 牧云自然明白她在顾虑什么。他自知能压制体内魔性的时间最多不过三五月之久,所剩不多的时日里,他只盼着尽可能多的与韵竹独处。韵竹了解他的心思,因此虽然自恢复记忆后就很惦记林家人,却也没有提过要回去的话头。她的一番体贴心意他极是受用,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对她的感受视而不见。 此时,见韵竹迟疑,他眸色一柔浅浅笑开:“竹儿,我知道你想念林家二老和你兄嫂了,回去看看他们便是。如今我们的身份不宜张扬,倒也不必住在南阗村里,碧影潭就是个绝佳的隐居之所,住着不会比这里差,又可以随时去看你家人,岂不是好?”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84 章 韵竹本已心动,听他如此说法,心头那点些微的纠结顿时烟消云散。牧云不知自己身上已有死生契阔,所以才会自以为时日无多,但她却是清楚真相的,只要隐居山野,不去参与各界争斗,应该没那么倒霉会遇到什么上古神魔之力,那他们自可天长地久相守,而不是只有短短数月时光了。 既是如此,抽出些时间陪陪亲人又有何妨?毕竟,林家诸人只是肉体凡胎,在这世上仅有数十年光阴,眼下若不珍惜和他们的缘分,待他们逝去便后悔莫及了。 “那好,我们回去!”轻舒玉臂环住牧云的颈项,她眯着眼娇笑起来。 牧云见她答应,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正想与她细说自己的打算,却觉外间有一股强势力量直迫结界而来。二人心头一震,于是停止了交谈戒备地望向门口。 “天后娘娘,您可让小臣好找!” 清朗语声中,一身青衣的郁玟飘然出现在竹楼外。在外人面前,她永远是身着男装,羽扇纶巾,一派儒雅文士模样,与寻常广袖长裙,翠带环佩绕身的女子相比别有一番韵味,不过,此时的韵竹牧云均无心欣赏她红妆儒服的独特风情,盯着她的目光中唯有戒备之色。 “真是折煞小女子了,一介凡女岂敢让堂堂青龙星君称臣?”韵竹冷着脸福了福身,不着痕迹地挪步挡在牧云跟前,“郁星君驾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娘娘,您能一语道破小臣的身份,足以证明前世的记忆已经恢复,那又何必明知故问呢?”郁玟叹了口气,又是拱手一礼,“帝君日夜思念娘娘,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如此下去恐有伤御体,还请娘娘随小臣回宫以安圣心!” 察觉到身旁的牧云面色泛白,紧握成拳的双手微微颤抖,韵竹忙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心,同时瞥向郁玟淡淡道:“星君也知道那只是前生旧事不是吗?当年的天后娘娘在跳下诛仙台之时便已死去,如今的林韵竹只是个凡俗女子,与帝君并无任何干系,如此圣眷隆恩,韵竹担当不起,您还是请回吧。” “娘娘,帝君对您一往情深,您怎能说出这般无情的话……” 郁玟神色焦急,话音未落却被牧云冷笑打断:“千年之前,听信谗言将深爱自己的妻子送上刑场,千年之后,仍如此霸道地不许转世重生的她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帝君大人的深情,难道就是用来让人不得好死,甚至是生不如死的吗?” “漓牧云!”郁玟变了脸色,皱眉愤愤拂袖,“你身为东海龙族太子,身上流淌着高贵的远古神族之血,却为了一段孽缘身陷魔道执迷不悟,真是丢尽了我龙族子孙的颜面!” “牧云的确不争气,既已走到这一步,那便不妨堕落到底了,郁星君您看着办吧!” 牧云冷冷勾唇,眼底满是讥嘲之色。早在指使元贞将他擒上天机门百般折磨威逼之时,郁玟便已彻底跟他撕破了脸,如今,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再演戏的必要了,郁玟方才那几句道貌岸然的话,应当是说给极有可能利用御灵池监视她行动的姬涤辰听的。只可惜,自己就算当场揭穿她,那位眼高于顶、自以为是的天帝大人也不会相信,所以还是省些力气,不必多费唇舌了。 郁玟对牧云的强硬态度并不意外,但在听到他回答的一瞬间,她还是寒下了脸,身周泛起了杀气腾腾的青光:“我今日是一定要带娘娘回去复命的,你若横加阻拦,休怪我不念亲族之谊!”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知道仅凭结界拦不住她,牧云也无心再废话,身形一晃便出门而去,落地时冰璃剑已浮出掌心。郁玟也手腕一振,掌中羽扇顿时暴长数倍,根根羽毛都变成了寒光闪闪的利刃,俨然是一把由无数短刃拼成的奇门长刀。 北海龙族的先祖曾娶羽族女子为妻,是以郁家子孙身上都带有一部分羽族血统,虽然传到郁玟这一代已是微乎其微,但至少也使他们有了修习羽族灵术的可能,郁玟天资聪颖,自行参悟出了一套融合龙族与羽族两系特性的法术,这把看似普通的羽扇,便是她借用了凤族翎羽制成的独门兵器,名为“敖雪”。 郁玟的法力特点,牧云自是早就清楚,见了那羽扇的变化也不以为意,轻哼一声便迎上前去。转瞬间,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缠斗一处,旷野间罡风四散,山摇地动,骇人的凌厉之气冲天而起,直如要刺破苍穹,颠覆山河一般。 两人激战数十合,韵竹在旁边看得焦急,一时间却不知如何是好。她担心牧云重伤初愈不耐久战,有心要上前相帮,但又顾虑到他毕竟是龙族骄子,自有一番天生傲骨,自己若抢着出手,只怕伤了他的自尊。就在她胆战心惊左右为难的时候,只听一声砰然巨响,两道人影迅速分开,战场上已然分了胜负。 “云!”她急忙掠到牧云身边,匆匆上下扫视一周确定他毫发无伤之后才把目光移到了对面。这一看,却叫她好生惊诧,只见郁玟面如土色,身形摇晃,勉勉强强维持了站姿,一手捂着左臂,指缝间殷红一片,鲜血淋漓而下,惨不忍睹。 “你……你好!完成不了帝君交托的使命,我也无颜回去了,你杀了我吧!”郁玟咬牙恨恨盯着牧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因为数次见过牧云在力战之后,尤其是见了血腥的情况下魔性发作,韵竹心弦微紧,忙又转眸去瞧牧云的脸色,却见他神色虽寒,眸光却是清明之至,并无半点要发狂的迹象。看来,死生契阔真的管用呢,她顿时放下心来,随后,一丝疑惑又浮上了心头。 尽管当年的擂台之战牧云是存心输给郁玟,但郁玟的年纪毕竟长了牧云千载有余,即使天分不如他,修为也不过略逊而已,怎会斗了一百回合都不到就伤成这样?倘她当真如此之弱,即便牧云把有心把青龙星君的位子让给她,恐怕她也是坐不稳的吧? 就在韵竹暗自诧异的时候,牧云已是冷冷开口:“我只是不想有人来打扰我和竹儿的平静生活罢了,无端杀你作甚?你走吧,别再让我们看到你便是。” 韵竹稍稍回神,顾不得再思虑那些疑点,故意当着郁玟的面携起牧云的手,与他相视一笑决然道:“麻烦郁玟大人转告帝君,我与他前缘早断,请他莫再纠缠不清了。他若想凭着天帝的权势强逼我回去,最终,只怕连我一缕残魂都休想得到!” 郁玟捂着伤口咬唇不语,片刻后轻哼一声,旋身化作青光,穿云飞遁而去。 待她去远,地上二人不约而同地轻舒了口气。回眸细瞧韵竹一眼,牧云俯下脸来与她额头相抵,眉眼弯弯沉声笑道:“竹儿,我好开心!” “开心?”韵竹皱眉,“好端端跟人打了一架有什么好开心的?”难道中了天魔印,就算有死生契阔的牵制,也还是会下意识地喜欢暴力?想着,她又开始担心起来,眉头也拧得更紧了。 “哪里是因为打架?傻丫头!”看着她纠结的样子,牧云抬手揉开她的眉心,嘴角笑容更深,“我高兴的,是你的那句‘前缘早断’,还有‘与帝君并无任何干系’。我知道幸灾乐祸是不对的,可看到你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的留恋,我实在是……忍不住想笑。” 眼前明眸中闪耀着蓝莹莹的柔光,温软也明媚得得让韵竹醺然欲醉,放下心事的她干脆撒娇地腻了上去,蹭着他的脖颈呢喃道:“那你就准备笑上几辈子吧,以后的生生世世,我只想,也只会与你有缘……” “缘”字尾音未散,她半启的樱唇已不出所料地被柔柔堵住。眼波迷离地扫过骤然逼近的清雅俊颜,韵竹欣然一笑,纵容地迎合着他痴迷的求索,心满意足地偎进了那让她几辈子也依靠不够的温暖胸怀之中…… 第78章 众怒已犯废天帝1 凌霄殿前,屡次上疏却等不到天帝来上朝众天官们聚集在堂下议论纷纷,脾气火爆的朱雀星君容煓最是按捺不住,竟然冲上殿去,在那张亮得刺眼的黄金御座上猛踹一脚,操着声震千里的大嗓门嚷了起来: “帝君如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人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不闻不问,难道真要等到祸及天下,生灵涂炭,他才肯从那滩红颜祸水里抽出身来做点正事吗?” “容老,容老您息怒,毁坏了御座,那可是死罪!”见这脾气火爆的老头盛怒之下行为失控,一旁的白虎星君啸桀和玄武星君胥黎赶紧上去一左一右夹住他,死拉活拽地把他拖离了御座。 “死罪?谁敢治我的死罪?”倔老头被人两边架着,依旧怒发冲冠跳脚不已,嘴里骂出的话更加火辣劲爆,“他姬涤辰为了一个女人浑浑噩噩疯疯癫癫近千年,荒废了修为,荒废了政务,愧对神族先祖,愧对天下苍生,罪该万死的是他才对!” “老哥哥,您就消停点吧,该上心的人自己不上心,我们在这里气炸了心肺又有何用?”啸桀重重顿足,被这话说到痛处的容煓终于悻悻然闭了嘴。 片刻令人难堪的沉默之后,难得开口的胥黎忍不住摇头轻叹了一声:“这些时日,也不知郁星君去了何处,如今,在帝君面前能说得上话的恐怕也就只有她了!” 四大星君之中,容煓年纪最长,阅历最深,但脾气过于火爆,三两句话不对盘就要炸毛,啸桀是纯粹的武将,只懂打仗,不善言辞,胥黎则是孤僻冷情,素来寡言,惟有郁玟心思细腻,性格沉稳,又懂得进退变通之道,多年来,劝谏进言都是以她为主,而且也屡屡奏效,其他三位星君虽然比她年长,在这一点上对她倒都是极其信服的。 此时,听了胥黎的话,不仅是容煓、啸桀,其他天官们也都深有同感地点头。 自从千年前天后幽篁含冤自尽以来,他们那位本就性情高傲、难以接近的天帝帝君就变得比从前更加难伺候了,前些时日,他倒是莫名地勤政了一段时间,可最来又以渡劫为名神出鬼没起来。 所谓的渡劫,低阶位的小天官们或许会信,可容煓他们那些有资历的神族都知道,天帝承劫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一点预兆都没有,姬涤辰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就说去渡劫,多半只是不愿上朝的借口罢了。要去说服那位喜怒无常,脾气暴戾的天帝大人,纵观整个天庭,也就只有郁玟有这个能耐了。 众人等了又等,眼看着过了晌午,这个时辰,姬涤辰已无出面临朝的可能,容煓只得无奈地示意众天官们解散,一群人就这样摇头叹息着走出凌霄殿,互相道别后各奔东西。 回朱雀宫的途中,容煓仍是气愤难消,一路头顶喷火足下生烟,见了他的仙童仙侍们无不退避三舍,生恐被这只着了火的老凤凰一蓬怒焰波及,到时无端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岂不冤枉。容煓也无心理会旁人反应,只顾闷头前行,途径思篁园时,却忽地被一道迎面而来的刺眼异光惊得顿住了脚步。 按理说,从仙家神器上散发出来的光芒,其属性、色泽、触感等固然会有所不同,但气息必然都是纯净的,可从思篁园里冒出的这道光却透着浓重的阴暗暴戾之气,其森诡阴寒,竟令容煓这样灵力深厚,本体又属火的神族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什么鬼东西?帝君的居处该是圣气环绕才对,怎会有如此阴森的异光出现?” 思篁园本是先天后幽篁的居所,自幽篁故去后,姬涤辰为纪念亡妻,将此处定为惟有他本人方可入内的禁地,多年来,别说是外臣,就算是紫宸宫的嫔妃们都不敢踏入园内半步。尽管明知擅闯入内有可能招来祸端,但容煓向来性烈如火,敢作敢为,又仗着自己是侍奉过先帝的老臣,当今天帝的师长,心中狐疑一起,也顾不得考虑后果,一纵身便朝异光来处掠了过去。 ☆ ☆ ☆ ☆ ☆ 从思篁园中出来之后,容煓本就不甚好看的神色更是黑沉了几分,直如锅底一般。在园子门外团团转了几圈,他正欲往青龙宫的方向行去,忽见一抹熟悉的青影自眼前匆匆掠过,于是忙疾呼一声“郁玟君”,飘身追了过去。 郁玟闻声止步,躬身彬彬有礼地称了声“容老”,话音未落,却被容煓高声惊呼着打断:“郁玟君,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你伤成这样?” 第 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5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85 章 郁玟正是刚从牧云处受了挫回来,不知是否心神凌乱的缘故,至今还未对臂上伤处作过任何处理。见了容煓紧张的样子,她掩饰地笑笑,避重就轻道:“没什么,去替帝君料理一点私事,不过一时大意罢了。” 她边说边弹指往伤口处射了一缕青光,破损的衣衫顿时复原如初,血迹也全然消失不见。不过,以容煓的眼力,还是不难看出她消去的只是表面痕迹,内里损伤无法即时修复,这足以证明伤她之人法力在她之上,而不是像她所说的,不过一时大意罢了。 郁玟虽然年轻,但身居四大星君之首,修为在天界自属上乘,如今竟有人能伤她至此,这绝对算不得一件小事。容煓是个急性子,当下便要继续追问,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郁玟抢去了话头。 “容老,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倒是有件事,请恕晚辈不吐不快……”迟疑地顿了顿,她带着几分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方才,晚辈怎的看到您似乎从思篁园里出来?晚辈绝无蓄意窥探之心,只是恰巧看到而已。您是天庭老臣,行事向来端方,断不会无故入那禁地,莫不是帝君那出了什么事?” 一听她问起这话,容煓老脸一黑,顾不得再追究郁玟受伤之事,恨铁不成钢地破口骂道:“休再提那无道的昏君,老夫原以为他不过是因先天后的离世伤心过度,脾气变得乖僻了些,人也消沉了些,平日里虽恼他对政事不上心,想想也终是情有可原的。谁知,谁知他竟然荒唐至此,为了一己之私陷人于水火,罔顾天下苍生,委实是不可救药,枉为帝族之后!” “容老,帝君他到底做了什么,竟被您说得如此不堪?” 郁玟目瞪口呆地望着容煓,一脸的惊讶,又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听容煓气急败坏地说出在思篁园里看到的一切,她顿时脸色泛白,脚下一软险险跌倒,情急之下,容煓也顾不得男女之嫌,赶紧一把抱住了她摇晃如风中残烛的身子,待她自己使力站稳后才放开。 “帝君呀帝君,您怎可如此糊涂,滥用上古神魔之力,弄不好可是要毁天灭地的呀!都怪我,如此大事竟然毫不知情,我可真是糊涂,真是该死啊!”刚刚稳住身形,郁玟便忍不住捶胸顿足起来。 “这如何能怪你?”容煓安慰地摇摇头,随即又愤然咬牙,“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料到,身为三界之主的天帝,竟能为了儿女私情使出这等为害苍生,自毁基业的荒谬手段!不行,明日不管他去不去早朝,就算硬闯进紫宸宫,老夫也非要去与他好好理论一番不可!” 郁玟本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听了容煓这话反倒冷静了下来,忙摆手制止道:“容老,如此不妥!帝君素来性傲,如今被您得知这足以令他身败名裂之事,您若是就这样贸贸然去见他,您说,他是会欣然受教,还是……” 还是如何,郁玟并没有说出来,但那意味深长的停顿,便令火爆性子的容煓也是心中一懔,骇然呆住。沉默了片刻,他讷讷道:“那,郁玟君认为应当如何是好?” “兹事体大,郁玟也不敢妄下断言,不如去邀约几名可靠的同僚,一同商议对策?” “郁玟君所言有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分头行动,你去请啸桀君和胥黎君,老夫去邀约其他几名天庭老臣,回头就在朱雀宫见吧。” 容煓是个急性子,说完立刻一阵风似的飘走了,郁玟连声诺诺,却未即时动身,反在容煓消失后悠然负手而立,朝着紫宸宫的方向一瞥,唇边浮起了意味不明的幽深笑容。 ☆ ☆ ☆ ☆ ☆ 次日一早,许久不曾上朝理政的姬涤辰终于在众天官的山呼朝拜声中踏上了凌霄殿。不知是不是有日子没经历这样的场面了,从那跪了一地的人群之间走过的时候,他心中竟无端生出了些许怪异的感觉,仿佛寒气透体,芒刺在背,浑身上下说不出的不舒服。 这郁玟也真是的,昨日受挫而返,没能把他的篁儿带回来,已经够教他恼火心焦的了,她却还跟他说什么因为自己长时间不临朝,众天官群情激愤,议论纷纷,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乱子,请他今日无论如何要按时上朝,安抚众臣情绪,为了这个,她在他寝殿门前跪了大半夜,搅得他心烦意乱,终是无奈允了。 哼,这班迂腐的臣子,没有日日上朝便是昏君了吗?他只是没有心情整日来走这些繁琐的过场而已。日常政务,他都安排郁玟为首的四大星君处理,若有难以决断的大事,郁玟会把奏本送进紫宸宫,他不是也都及时批阅示下了吗?这班老臣难道眼睛都是瞎的,看不到他所做的一切吗? 不过,无论如何气恼,不到万不得已,他也还不想得罪这些老臣。他就算再强大也不可能一肩扛下天地间所有事,要坐稳天帝的位子,把三界的正常秩序维持下去,终是离不开他们的。更何况,现在他一心想的是如何让幽篁回到自己身边,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去理会那些每天都会冒出来的繁杂琐事,身边,终是得有心甘情愿为他驱驰效力的人才行。 如是想着,他便强压心头薄怒,维持着完美的君王仪态接受了众臣的朝拜,按例道了“众卿家平身”后,又和颜悦色地道:“孤近日俗务缠身,政事之上实有懈怠,有劳众卿分忧,孤在此谢过了,日后必以勤勉自省,还望众卿家多加鞭策。” 眼见众臣皆谦卑地俯身,四处响起一片“帝君言重,臣等不敢”的惶恐之声,勉为其难自降身段客套了几句的姬涤辰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志得意满地轻咳一声,他又略略恢复了傲然之态,摆手道:“罢了,不必多礼。今日可有要事上奏吗?” 今日来上朝,容煓心中实是揣着一团火,恨不得一开口便揭穿姬涤辰有违帝德天规的劣行,但昨日商议对策之时,郁玟已经再三叮嘱,他们这位帝君是个把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人,万不可轻易当众揭他的短,还是由她先去单独找他谈,说动了他之后,再由其他几位重臣在朝堂上给他施加一些压力,促使他尽快消弭那自己惹下的祸事。当然,施加压力之时,只可暗示,不可明言,帝君的脸面还是要顾的。 今早入朝堂前,郁玟过来跟他和啸桀胥黎几人简单交谈了几句,说是昨日的求见基本达到目的,今日按计划行事即可,有了这颗定心丸,容煓这急性子的老头才总算做到了暂时按兵不动,此时,见时机已然差不多,他终于按捺不住,越众而出跪倒在丹犀之前。 “帝君,近来人界魔龙肆虐,残害生灵无数。此魔道行高深,众仙束手,还请帝君亲振神威,为民除害!” 说这番话时,容煓心里着实有些别扭。 虽说牧云曾拒绝过他侄女明霄的示爱,连他这叔伯长辈亲自出面说情都不为所动,大大折损过他的颜面,身为臣下,又与君上之妻纠缠不清,如此行径颇不入他老人家的眼,但东海神君漓惊涛那条正直的老龙与温雅娴静的南海紫衫公主生出来的儿子绝不可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点他还是敢打保票的,更何况,昨日他在思篁园的密室中清清楚楚看到,是姬涤辰开启天魔印种入牧云体内,硬生生把他逼成了魔。 现在,当着众人之面,他不好数说姬涤辰的不是,只能顺着一般不知情之人的口吻说话,想来还真是愧对无辜遭难的牧云。不过,他这么说,目的也只是暗暗敲打姬涤辰,逼他当众允诺尽快解决问题,只要他肯收了天魔印,牧云魔性自消,不必当真去灭了他的。谁知,他这厢想得虽好,实际情况却有些脱轨。 姬涤辰听了这话,面色唰的一青,当下朝郁玟丢去了一记惊怒的眼刀,郁玟却像是没看到一般,低着头并不回应, 姬涤辰不便当庭发作,默了默才咬牙道:“容卿,你这消息是从何得来?人间有个把妖鬼作祟,自古以来皆是难免,倘若凡间修真者对付不了,天庭也自会遣赏罚司处理。要孤亲自出手,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听了这话,容煓蓦地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望向姬涤辰,也是一脸的惊诧。郁玟不是说已经跟姬涤辰达成默契了吗,今天不过是走个过场,把事情敲定下来,说是由姬涤辰亲自去处理,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事情内幕,如此既能解决问题,又能保全他的颜面,也算两全其美,可他怎的竟会当庭反悔,一副佯作不知,死不认账的样子? 想到这里,性子火爆的容老头顿时恼了,怒哼一声冷笑道:“帝君似乎有些健忘啊,难道不记得魔龙出世的始作俑者是谁了吗?冲冠一怒为红颜固无不可,但若因此贻害天下苍生,那便是胡作非为,倒行逆施了!” “你说什么?” “容老!” 随着那番话的出口,数声或惊或怒的呼声接连响起。堂下惊呼的是昨日参与议事的几位天庭要员,他们的惊既是因为姬涤辰的反悔,也是因容煓的不顾后果急于发难。至于堂上的姬涤辰则已是恼羞成怒了,听这口气,容煓似乎发现了他动用天魔印的内/幕,这秘密只有他和郁玟知道,他自己当然不可能出卖自己,那么,泄了口风的便只可能是郁玟了。 发现姬涤辰盯着郁玟的目光越来越凌厉,而郁玟也似有一丝愧疚之意,垂首不语,耿直的容煓忍无可忍,不顾姬涤辰并没有赐他免礼起身,径自拂袖站起,高声道:“帝君不必迁怒旁人,天魔印启,呈必杀之象,这是老夫亲眼所见……” 他本就是声若洪钟的嗓门,此时又是怒发冲冠,几句话吼下来,整个凌霄殿上下无人不闻。天魔印启,这是何等惊人之语,四下里顿时一片喧哗,可还没等众人回过味来,更加惊人的事情又发生了。 只听喀拉拉一阵异响,容煓立足之处的四周竟无端伸出一圈闪着幽绿寒光的冰剑,剑光到处,满殿寒气袭人,修为稍差的天官只觉浑身血液冰冷,几乎当场被冻僵在原地。就在众人还完全反应不过来的当口,郁玟已是旋风般扑向容煓,挟着毫无防备的他飞跃而起,刚好避过了冰剑的攒刺。 第79章 众怒已犯废天帝2 “寒魄冰魂!” 鸦雀无声间,殿左传来了胥黎凉凉的声音。他生性清冷,素来寡言,但每一开口,道出的必是关键,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方才醒悟过来,出现在容煓身周的,竟是由历代天帝亲掌的五大神器中的寒魄冰魂。 寒魄冰魂是自开天辟地以来便冰雪覆盖的亘古寒川之冰雪灵气所炼,专克火系法术,生性属火的灵族若被刺中元丹所在之处,立时魂消魄散,化为虚无。容煓那老凤凰正是火鸟一只,寒魄冰魂恰是他的克星,方才他正在慷慨陈词,哪里防备身周会有杀人利器突然冒出来,若不是郁玟见机得快,适时将他拎走,纵然他法力再高,恐怕也是难免要着了道的。 五大神器是历代天帝的护身之宝,除了现任天帝本人,其他人即使法力再强也无法开启,方才发生的一幕说明了什么,无疑是昭然若揭。当下,所有人看向姬涤辰的目光都变得古怪起来,不再有从前的恭顺和仰慕,却多了无数的怀疑、鄙夷和心寒。 “好,好,姬涤辰,你好!”惊魂甫定的容煓气得七窍生烟,彻底抛开了君臣之仪破口大骂道,“就是先天帝,你父皇,也还要称老夫一声兄弟,你这黄口小儿,竟因一言不合就对老夫下杀手!你以为杀了老夫,就能掩盖你做下的无耻之事,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迎着众人质疑谴责的目光,座上的姬涤辰却是一脸愕然之色,似乎对容煓遇袭也颇感意外。瞬间的哑口无言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震,冰锥般的眼刀霍然射向郁玟,咬牙怒道:“好你个贱人……” 郁玟虽是个女子,却非姬妾之流,而是堂堂正正有职位的天官,姬涤辰如此辱骂于她,顿时激起了更大的公愤,不等他把话说话,堂下已是一片沸然。所有参与过密议的天庭重臣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均是神情沉痛地重重点头。 在众人一致期待的目光中,郁玟缓步出列,沉声道:“天神姬涤辰为一己之私倒行逆施,贻害苍生,已不适合再肩负事关三界苍生福祉之重任。今日,我四大星君在此履行先天帝赋予的特殊职权,废除姬涤辰天帝之职,天庭政务,暂由四大星君率文武百官共同执掌,待他日择贤能之士另立新帝!” 待郁玟语毕,啸桀举起白虎兵符,对着殿外一挥手,朗声道:“众将士听我号令,匡扶天道,废除昏君,护我三界苍生!” 随着他的号令声,殿外呼啦啦围上无数全身披挂的天兵天将,封死了凌霄殿四面的出路。 这做了最坏打算的终极计划是郁玟、容煓等人昨日便商议好的,其他天官们事先不知情,但在亲眼目睹姬涤辰欲杀容煓灭口,又口不择言辱骂郁玟的气急败坏之状以后,都已对他的言行极其不齿,再加上姬涤辰这千年来的作为早就令大家颇有微词,而四大星君的威望又是极高的,因此众人虽对如此严重的后果感到震惊,倒也无人对废帝之举表示强烈反对。 包围凌霄殿的是白虎战神啸桀麾下的天潼军,天潼军是属于整个天界的,担负着护卫天界安全,抵御外敌入侵,或是下界平妖魔之乱的责任,天帝可以下旨给天潼军指派任务,但直接指挥军队的是历任白虎星君,而且天潼军出动都是为公事,不接受天帝的私人调遣。 第 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6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86 章 天帝也拥有自己的私人卫队,称为“神卫营”,人数虽不及天潼军之多,但都是天帝亲自遴选的高手,人人有以一当百之能,实力自也不弱。如果姬涤辰有所准备,今日两队人马必有一场大战,可姬涤辰哪里想得到,一次寻常的朝堂之议竟会发展到君臣兵戎相见的地步,此时要再调兵遣将也晚了。 面色微白地看着堂下咄咄逼人的文武众臣,姬涤辰蓦地仰天狂笑起来:“好一出计划周全,师出有名的逼宫大戏!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这么多年所谓的无欲无求,无怨无悔的付出为的究竟是什么,可笑我一生自负聪明,到头来,竟还真是栽在了女色之上!” 没有人听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而姬涤辰显然也没想要人懂。他素来傲性,如今虽明知形势对己不利,也无半分服软之意。剑眉一挑,袍袖一拂,他昂然从御座上站起,气势逼人地踏着丹犀一步步走了下去。 “素闻白虎战神麾下神勇,孤今日到要看看,啸桀君的兵练得究竟如何!” 撇开那总是居高临下的一身傲气不提,姬涤辰也算得个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美男子,此时他怒极反笑,那笑容竟是明艳无比,更胜往昔,一时间倒叫那些甚少见到他笑容的天官们看怔了神。然而,对敌经验丰富的啸桀从他身上看到的却是蓄势待发的浓烈杀气,于是肃然道:“帝君,得罪了!”说话间,掌心已浮起一道急速旋转的光符,“众将听令,混元困仙阵,起!” 轰然应是声中,众天兵迅速集结,各色光气以啸桀射至半空中的那道光符为中心聚合成阵图,带着呼啸的劲风向四周扩散,法力稍差的天官都承受不住,急急退到了殿外。 姬涤辰却是不闪不避,仍带着那一脸倨傲霸气的笑容,迎着猎猎疾风直走向阵法中央,只见他长风狂舞,衣袂翻飞,身周紫金圣气层层扩散,如一袭护身战甲将他牢牢护在其中,与阵法的光气相遇之后,二者激烈撞击,发出刺耳的尖啸,同时爆出闪电般的耀眼光华,震得整座神殿左右摇晃,颇有广厦将倾之势。 尽管四大星君已下定了逼宫废帝的决心,但毕竟不好当真断了天帝一族的血脉,因此啸桀没有动用杀伤力最强的灭天杀神阵,而是选择了仅以制敌为目的的混元困仙阵。姬涤辰身为天帝一脉,天生神力是众神族仙家之首,孤身一人倒也堪堪能同威力无边的上古神阵相抗衡。 激战中,万色相合的阵光与姬涤辰身周的紫金圣气屡屡此消彼长,优劣之势几番互易,胜负难分。见此情形,本在一旁观战的其他三星君也齐齐出手,合成天罗地网的阵光顿时向姬涤辰碾轧过去。 重压之下,姬涤辰脚步微微踉跄,含怒的俊颜浮上一阵赧红,眸底浮起了一片犀利的紫光:“该死,这是你们逼我的!”冷笑声中,他双手合十,垂眸念了一段咒语,气浪涌动中,背后慢慢浮出一件通体赤金、风车状的巨大法器。 “催天裂地!” 阵外众人相顾惊呼。催天裂地也是五大神器之一,看着像风车,却不是依靠风力转动,而是依靠自行转动制造出巨大的罡风,此风到处,绝非把人吹跑那么简单,而是轻则刮裂肉身,叫人死无全尸,重则吹散三魂七魄,使之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惊呼声中,姬涤辰已经启动了那可怕的“催天裂地”,因有法阵挡着,罡风一时间还伤不到主阵之人,但阵壁受到巨大的风力冲击,顿时向四面膨胀扩散,变得越来越稀薄,眼看着就要胀破。 如果混元困仙阵被破,姬涤辰再继续施法,凌霄殿上立刻就是血流成河,众人不禁相顾骇然,但天帝护身法器一旦开启,绝非旁人能够阻止,众人想不出应对之策,只得齐齐暗呼不妙,心道今日性命休矣。 一片惊恐绝望的目光中,忽听龙吟震天,一道青光盘旋而上,在空中化出巨大的青龙之身,龙身周泛起一圈蓝色异光,如同涟漪般层层荡开,整个大殿顿时像是被蔚蓝的海水淹没一般。蓝光过处,横冲直撞的罡风竟被包裹消融,风翼也转动得越来越慢,最终被定在了蓝光积聚而成的封印层之中。“催天裂地”被破的那一刻,受到反震的姬涤辰蓦地倒退两步,泛白的唇边沁出了一缕血丝。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空中传来女子威严果决的断喝,地面上被惊呆的众人立时回过神来,趁着姬涤辰惊怒失神之机,各出十成之力结成封印朝向他当头罩去。一声不甘的怒吼中,被无数光影包围的姬涤辰在片刻的挣扎后消失了身形,变成一方金印铮然落地。 一片静谧中,漫天流散的柔蓝光气渐渐敛去,一抹青影悠然飘坠于地,现出了郁玟镇定自若的身影。四下里,无数将信将疑,不知是惊是喜的议论声接二连三响起: “这……这莫不是传说中的龙神之灵?我不会眼花了吧?” “是啊,龙神身归混沌数十万年,与他相关的一切气息都早已无迹可寻,怎么竟会……” “可若非上古龙神之灵,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天帝神器,甚至将其封印?也许,龙神之灵无迹可寻,根本不是真正的消失,而是有了继承之人,转化成了另一种力量?” 说到“继承之人”,所有的目光无一例外地聚焦在了方才以一己之力奇迹般改写战局,救众人于危亡之中的郁玟身上。 对于众人的猜测,郁玟既未应承,却也无开口否认之意,只是轻摇羽扇,柳眉微扬缓缓笑开,清清浅浅的笑容中流露出众人从所未见的傲然之气,衣袂飘扬的背影,仿佛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俨然王者降世,霸气天成。 “难道,这就是天意?” 沉吟地打量着身为四大星君中唯一的女子和后辈,言行才智却每每令人叹为观止的郁玟,容煓感慨地望向身旁几边老友,彼此眼中的不谋而合之意让他心底那隐约的念头逐渐清晰、坚定起来。 第80章 归家探亲乐天伦1 古道西风,夕阳西下,牧云与韵竹共乘一骑走在返回南阗村的路上,一路轻声笑语,缱绻无限。虽然他们有的是御光乘云,瞬间来去之能,但如此悠然漫步,于他们来说却是一种别样的情趣,反正也无须急于赶路,便乐得好好享受一下一边细品沿途风光,一边情意缠绵之乐了。 可是,在离南阗村已然不远之时,牧云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少了,眼底的心事也渐浓起来。韵竹知他素来要强,有些事他若不愿说,多问了反令他难堪,因此强抑着满心不安忍了几日。到了第五日上,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到底是开口问了出来。 迎着她担忧的目光,牧云掩去了蓝影的眼瞳黑得愈发深沉,片刻后,他涩涩一笑,垂眸轻道:“先前,是我思虑不周,如今想来,还是你独自回去为妥。” 韵竹愣了愣,显然有些意外,随即却展颜笑开,一手抱着他的臂膀,一手去揉他微拧的眉心:“不去就不去,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嘛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我知道你只爱和我独处,不喜欢有人打扰对不对?” “竹儿,我怎会嫌你的家人打扰我们?”牧云环着她的纤腰,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声音闷闷、柔柔地飘过她耳边: “当初天庭下令通缉我时,在他们所知的我可能的去处都设了法障,其中也包括你家,我一旦入障,受命于天庭的八大剑派就会接到消息前来围捕。如今想来,那不过是天帝与郁玟联手导演的一场戏,为的是让我恶名远播,绝了你对我的爱意。如今我们两心相知,原不必在乎这些,但若真惹来了八大剑派的人,恐怕会给你的家人带来麻烦。” 韵竹一时默然,许久方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她本是极想在这一世的爹娘兄嫂面前堂堂正正与牧云结成夫妻的,她知道他也定是这般想望,但依眼下这状况,显然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如今她前世记忆觉醒,法力也恢复到了仙身时的状态,甚至更胜当年,而牧云的身体也已基本康复,以他二人之能,区区一班凡间修真者并不足惧,可要是招惹来了那些头脑不清只知盲从天庭的蠢货,他们来之不易的安宁生活就铁定被毁了。 见韵竹也愀然不乐起来,牧云倒是稍敛了戚色,故作轻松地笑道:“碧影潭那个地方,天庭倒还不知。不如这样,你回家之时,我就去那里占水为王,造座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宫殿,等着你来做我这碧影潭水晶宫的女主人,如何?” 听了这话,韵竹不禁莞尔,她也不想让牧云继续愁眉苦脸,于是歪了头,眉眼弯弯地在那让她百看不厌的清俊脸庞上蹭了蹭,许诺道:“好,跟家里人聚过了,我一定来陪你。” 说定之后,两人心情都轻松了不少,自是免不了又趁四下无人亲热一番。 这日午后,南阗村终是已在眼前。牧云遥遥止步,翻身下了马,牵着韵竹的手道:“我先走了。别忘了,你的夫君,在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里等你,别让他独守空房太久才好。” 韵竹面上一红,轻声道:“忘不了!” 那似笑似叹,丝毫不掩眷恋之情的温柔应答让牧云心头一烫,几乎舍不得松手。因怕自己乱了方寸,他只得赧然一笑,强逼着自己抽回手,丢下一个飘忽的背影匆匆遁走,却不知他那难得狼狈的可爱样子也叫韵竹看得心湖荡漾,直到他走出很远,脑海里晃着的还尽是他染了桃花的俊颜。 片刻之后,韵竹终是定下心神,催马走进了村口。她失踪一年多的事村里人都知道,几个在外做农活的村民见她突然回来,还一改柔弱绣花女的形象,英姿飒爽地纵马而来,都不免瞧愣了,韵竹也无心跟其他人搭话,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林家小院。 此时,林家二老正在院里摘菜,劲松也恰好没去武馆,正帮着媳妇荷花筛谷子,门口突然出现一名骑着白马的英武女子,几人都不禁停下手里的活儿诧异地看去,待看出那是谁人,当下先是傻了,随后如梦初醒,哭的哭,笑的笑,齐齐朝她围了上来。 “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这一年多都上哪儿去了,可急死我们了!”颤颤巍巍地抓起女儿的手,缠绵病榻多年却从没留过一滴泪的倔老头林祥生瞬间红了眼圈。 “哎,老头子,孩子回来就好,说她干啥?”林大娘赶紧从老伴儿手里把女儿抢过来,如护雏的老母鸡般搂住她,边哭边摸着她的脸呢喃道,“让娘好好瞧瞧,可怜的孩子,在外头也不知遭了多少罪,你瞧瞧,这小脸都瘦成啥样了?” 面对父亲似是怨怼实是欣喜的斥责,母亲哭天抹泪的心疼袒护,韵竹心中五味杂陈却也温暖异常,当下窝在林大娘怀里撒娇道:“娘,我没事,不是好好回来了么?我这哪儿叫瘦了,是变苗条,变漂亮了呢!” 说着,她又抬头望向林祥生乖顺地笑道:“爹,是竹儿不好,让你们着急了。现在我就在您跟前,您尽管教训个够,只是千万别太激动,当心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将父母哄得渐渐转悲为喜之后,她才得空转身跟一直插不上嘴的哥嫂打了招呼。荷花欢喜得傻了,只一遍遍唤着“妹子”,却说不上一句囫囵话来。劲松亦是铁汉柔情地红了眼圈,不过他不是婆婆妈妈的性子,于是上前给了妹妹一个大大的拥抱,粗犷脸膛上一抹灿烂的笑容便简单明了地表达了一切。 林祥生终究也是个爽快人,起初的悲喜交集过后,便大手一挥果断道:“好了好了,丫头回来是高兴事,这一个个的都跟兔子眼似的算啥呢?咱进屋去说,别杵在院子里哭哭啼啼的丢人现眼!” 众人拥着韵竹进了屋,坐下细诉了别来之事。韵竹没有提起自己前世今生那档子复杂的情海波澜,只说自己当时是失足坠崖,被人救起后失去了记忆,这一年多便跟着救了自己性命的世外高人学艺,后来慢慢想起了从前的事,这才辞别师父踏上了归途。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信手一拈,指尖上便凭空多了朵光影凝成的兰花。这本是最普通不过的小幻术,但在凡人们眼中已是惊人至极了。 第 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7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87 章 见韵竹如今大长了本事,林大娘和荷花婆媳俩高兴得又是念佛,又是连道老天保佑,林祥生则细细问了她这位恩人的情况,道是来日要好好报答人家,唯独劲松一直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闷闷不语。 劲松本是憨厚鲁直的性子,不善思虑,但这些日子独力支撑武馆,与江湖上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人情世故也精通了不少。他隐约觉得韵竹这一年多来的经历似乎并非如她所说那般简单,但究竟哪里不对,却又捉摸不透,而且他也不想说出自己的怀疑让爹娘和妻子担心,因此只能保持沉默。好在林家其他几人都沉浸在韵竹回家的喜悦之中,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这一晚,韵竹睡在被母亲嫂子精心打理得和离家前并无二致的闺房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失踪了这么久刚回家,必是要在家安生住几日的,马上去陪牧云是不可能了,这点牧云也明白,想必不会怪她。等家里人情绪都稳定下来了,她再跟他们婉转提起,说是每隔些日子要出去替师父办事,自此在家中和碧影潭两头跑跑,应当不成问题。 她并不想欺骗他们,但林家人毕竟只是寻常百姓,若是照实说了,纵然他们一直对牧云深怀感激,纵然他们已经逐渐适应了自己的女儿爱的不是人而是一条龙,却又怎能接受她还未成婚就跟牧云住到一起,况且牧云现在还背着杀人魔头、天庭要犯的恶名,到时,难免又是一场风波。 牧云至今不知死生契阔之事,只以为自己命不久长,必然不喜再多惹事端,她便顺着他的心意和他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便好,至于那一连串迟早要面对的问题,日后她定会设法悄悄替他解决了,她如今真的舍不得他再去面对任何艰难危险,更不愿再见他受到任何一丁点的伤害。 正如此这般反反复复想着,却听有人轻叩房门,迟疑着低声道:“妹子,你睡了吗?” “还没呢!”本就是和衣而卧的韵竹翻身起来,带着一脸了然之色不慌不忙地走去拉开了房门,“哥,我就知道你会来,进屋聊吧。” “妹子知道我会来?”韵竹那一脸意料之内的淡定形容让劲松很是诧异,迟疑着坐下,他又问了一句,“那……你也知道我想问什么?” “如今的哥哥已是一派宗师,心思果然细密多了!”韵竹钦赏地笑笑,在劲松对面坐了下来,“之前看你的反应,我就知道你有疑问。不错,我没有完全说实话,这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有些事情不便启齿,也很难说清。不过,你既然已经生疑,我便告诉你真相吧,只是,你听了千万别以为我疯了才好。” “不会!”劲松深深望定韵竹,幽深的黑眸中满是执拗的认真,“不管多离奇荒诞的事,只要你说,我就信。” 相视间,兄妹二人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知晓劲松已然今非昔比,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份纵然吃惊也不会接受不了,韵竹终是点点头,理清思绪道出了自己前世身为幽篁仙子,又如何流落人间的所有真相。 即使劲松如今性子沉稳了许多,但这些匪夷所思的千年情仇,还是把身为凡人的他听傻了眼。愣了许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绪,昏黄灯火下,他的神情有些复杂,闪烁的目光中有着矛盾的欣慰,也有一丝难言的失落:“真没想到,我林劲松竟有如此福分,跟一个九天仙子做了同胞兄妹。只是,我……我还能再叫你妹子吗?你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这些年在林家,真是委屈你了……” “哥,你说什么呢!”韵竹微嗔地拧眉,“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些年,你们疼我爱我,给了我在九重天宫也不曾享受过的温暖。我是真心愿意做林家女儿的,除非你嫌弃我,不想要我这个‘不是人’的妹子了!” 见韵竹说得斩钉截铁,情真意切,劲松心头一宽,顿时恢复豪爽的性子,拍案大笑起来:“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好妹子!我林劲松是个粗人,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能耐,但你既然叫我一声哥,我就会尽好做兄长的本分,那什么见鬼的天帝要想抓你回去,我头一个跟他玩儿命!” 看着劲松豪爽大笑的样子,韵竹不觉眼窝酸涩,喉头似被灼热的块垒堵住,一时无言。劲松对她的好,她都知道,但她怎可能让他一介凡人去以卵击石?深吸口气,她绽开笑容,轻轻握住了劲松的手:“哥,谢谢你,只是,感情之事旁人是插不上手的,这事还是让我自己解决吧。你若有心助我,只需为我保守秘密就好,待会儿我还有件事跟你说,你也要答应我,绝不能泄露给任何人知道。” 韵竹不想让包括林家二老和荷花在内的任何人知道自己是仙子转世,为的是保护林家平静的生活不被破坏,这个劲松自然明白,可她的眼神中,似乎又有着些许别样的意味。劲松心中隐隐忐忑,但韵竹坚持的语气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茫然点头,他只能强抑下心中的不安,听着她继续说了下去。 ☆ ☆ ☆ ☆ ☆ 回家之后的第三天,韵竹终于跟家人交代好,暂时离家来到了碧影潭。潜入潭底之时,她只觉眼前一亮,一座仿照东海龙宫而建的缩微版水晶宫姿态卓然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说实在的,就其规模而论,眼前的建筑能称得上是个水晶小院就不错了,而且小小水潭之底有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和水草,其景致也远比不上珊瑚遍地,生活着各种奇异水族的海底世界那样五彩斑斓,绚丽多姿,但这一方小天地既有着东海龙宫优美典雅的底蕴,又别具匠心地加入了许多人间民宅的特色,生活气息十足,看来更有一番家的味道。 “竹儿,我们的新家,你可还满意?” 正出神间,只听一声温存笑语悠然响起,院门轻启处,那白莲般纯净,雪昙般优雅的身影分水踏浪款款而来,三千银丝柔光潋滟,飒然飘逸,衬着唇边一抹春风旭日般的微笑,美如梦中精灵,画中绝色。 “云!”欢然迎上前去,韵竹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轻舒玉臂勾了牧云的脖颈,俏皮地皱了皱鼻子,“满意,当然满意!可我最满意的还是宅子里的人,世间极品哪!不如也连同宅子一并送给我,可好?” “丫头现在真是越来越坏了呢,也不知跟谁学的!”牧云拧了拧好看的修眉,若有憾焉似的轻叹,就在韵竹小嘴一嘟欲发娇嗔的时候,他闷笑着呢喃续道,“不过,我喜欢!”旋即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将她未及出口的话淹没在一片温柔缱绻之中。 韵竹在他臂上轻掐了一把,唇舌间却情不自禁地怡然相迎,直到两人都薄汗沁额,气息紊乱,才恋恋不舍地分了开来。 “竹儿,你可算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三天,我竟觉得像是过了三百年那样漫长!”替韵竹理了理鬓边微乱的发丝,牧云牵着她往里走,幽蓝的眼眸中写着欢喜也写着幽怨。 “我也是……”韵竹颤颤地应了声,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因为怕给亲人朋友们带来麻烦,他不敢和她一起去南阗村,同样也不敢回东海探望他的父母,如今他能期盼想望的也惟有她一人而已,她真是,不该让他等这么久的。 方才那话是因为依恋太甚而不假思索地出口,见韵竹抱愧,牧云顿时不忍,于是换了轻松笑颜揉揉她的发道:“好了,你跟爹娘兄嫂许久未见,多陪陪他们也是应当。他们都还好吧?你这一回去,他们定是欢喜极了。” 想起这几天全家人兴高采烈围着她转的样子,韵竹心头不觉泛起一丝暖意,感慨点头道:“是啊,无论离开多久,家里都有人惦着你,疼着你,这样的感觉真好!能做林家的女儿,是我的福分。” “你没告诉伯父伯母现在是和我在一起吧?”牧云忽然想到什么,握在韵竹腕上的手微微紧了紧。 听韵竹歉然说了声没有,又道是目前知道所有真相的只有劲松,他松了口气展颜道:“你这样做再妥当不过了,苦着个脸做什么?对了,我想见见劲松,你帮我约他出来吧,不过记着别让你爹娘知道。” “你要见我哥?为什么?”听了这话,韵竹微觉诧异,眼底隐隐有丝不安之色闪过。 “咱们如今也算新婚燕尔,却连个替咱们庆祝的亲人都没有,多无趣啊!”牧云戏谑一笑,神色怡然道,“岳父岳母那儿暂时还不便公开,只好把大舅哥叫出来一起喝一杯,权当是喝咱们的喜酒了,不好么?” 韵竹一本正经地问,却没料到牧云会说出这样“不正经”的话来,大大意外了一下之后,面上不禁飞起了两朵红云。不过,牧云如今的心情看来不错,倒是叫她十分欣慰。嗯,叫劲松来,这样也好,能有个亲人来分享自己的幸福,这不也正是她所希望的吗? “那……随你吧!”于是,她仿佛老大不乐意似的,端着架子假模假式地撇了撇嘴,眼底却有一片掩饰不住的笑意荡漾开来。看着沉浸在喜悦娇羞之中的爱人,牧云的唇角也微微上扬,目光却如深不见底般的幽潭般,漾起了几朵意味难明的细碎涟漪。 第81章 归家探亲乐天伦2 对于女儿囫囵回家才三天就要再次出门,跟着师父去降妖之事,林家二老原本是深感不安的,尤其是林大娘,在韵竹离家的几天里不知战战兢兢念了多少声佛,直到看见女儿毫发无伤飘然若仙地回来,这才笑逐颜开,彻底放下了心事。 “爹,娘,我早说嘛,妹子如今的本事比我都大得多了,你们根本用不着担心!”刚从武馆回来的劲松大大咧咧地笑着,私下里却与韵竹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可不是?现在村里人都知道咱林家出了妹子这么个有大本事的人,看咱们的眼光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呢!”荷花一边给韵竹递去洗脸用的水盆布巾,一边引以为荣地喜滋滋笑着,随后却又突然垮下了脸,“不过,麻烦却也多了。前日里来了几个问咱们要驱鬼符的,嘿,这敢情把妹子当捉鬼道士了!再就是昨天,那村西头的老王家,竟然托了媒婆来给他家二小子说亲……” “荷花!”劲松听着不对,赶紧冲妻子使眼色。荷花一时口快之后也后悔了,可话都已经说出了口,收也收不回去,只得站在那里尴尬地赔笑。 韵竹愕了愕,慢慢放下了擦脸的布巾。还没等她开口,林大娘已在一旁接上了话茬:“竹儿啊,其实有些话,娘早就想问你了,你爹说你刚回来,别让你闹心,娘这才没提,今儿你嫂子刚好把话说到这儿了,娘也就直说了。” 林祥生心头一震,想要阻止老伴却又犹豫着没出声,这当口林大娘已是急急说了下去: “牧云殿下对我们恩重如山,往日你喜欢他,我们虽然担心你跟着个呼风唤雨的大神不知是福是祸,却也没什么说的。不过,打从你失忆以后,跟他应该没来往了吧?不知你现在对他是怎么个心思?要是,你觉得从前的感情已经淡了,不如还是找个寻常人家踏踏实实过日子吧。牧云殿下的救命之恩,可以用别的方式报答,咱们不求大富大贵,长生不老,只想平平安安过一生,那些鬼神仙妖的,还是少招惹为妙。” 说完,她眼巴巴望着女儿,看那神情,是一心盼着女儿说一声如今已经不想嫁龙太子的。 林祥生瞧出女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忙道:“竹儿,爹娘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娘这么说,纯粹是担心你的将来。这一年多里,牧云殿下也就是在你刚失踪那会儿来看过我们,说是会帮着找你,后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不是怀疑他的为人,可他的世界毕竟跟咱们凡人天差地远,很多事,不是我们能把握的。为了报恩,我们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可唯一不能赔上的就是你的幸福,你明白吗?” 牧云中了天魔印之后,为免连累旁人,不惜逼着父亲把自己逐出家门,他连自家龙宫都不敢回,又怎会再来南阗村?因为这样,二老恐怕是误会他早已把他们的宝贝女儿给忘了吧。 韵竹心中隐痛,却又不能替牧云辩解,只得笑笑道:“爹,娘,竹儿自然知道你们为我好,不过,我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王家那边,还是不要拖着人家了。你们要是觉得乡里乡亲的开不了口,这个恶人就让我自己来做也无妨。” 她这般斩钉截铁的语气顿时把全家人震住了。劲松本是什么都知道的,于是在旁帮腔道:“爹,娘,妹子如今一身飞天遁地的本事,心气儿自然也不一样了,村里这些农夫木匠的,她怎么瞧得上眼?她自己的事,让她自己做主,你们就别瞎操心了啊!” 林祥生细细打量着女儿,隐隐觉得她此番回来,多的不只是一身法术,而是那种由内而外脱胎换骨的气势,从前她就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如今对自己的事自然更有打算,或许,他们真是操多余的心了。沉默许久,他终是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那好吧,只要你想清楚了就好。王家那边爹会解决的,怎么也不能让你一大闺女自己出头去丢这个人啊。” 林大娘仍是一脸的不放心,但身为母亲的她,到底是了解女儿脾气的,见韵竹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牧云不嫁,也只得怜爱地搂着女儿叹声“傻丫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 ☆ ☆ ☆ ☆ 第 8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8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88 章 宿醉过后,韵竹抚着兀自疼痛不已的额角悠悠醒转,一睁眼,便赫然对上了牧云贴近放大的俊颜和那双深不见底的潋滟蓝瞳。 “竹儿,睡醒了?还难受么?” 牧云侧卧在她身旁,轻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替她按揉着太阳穴,专属于水族的微凉肌肤轻贴在她额边,让体内燥热尚未散尽的她倍感惬意,但还是觉得不足以彻底消除酒醉后的不适。 浑浑噩噩中,她隐隐想起了昨夜之事。嗯,不就是解决了那宗提亲的麻烦事后,她把劲松带到碧影潭,借了避水珠给他,请他到她和牧云的新家做客,然后,三人就把酒言欢了一晚吗?反正过了兴奋的顶点之后,她似乎不争气地迷迷糊糊醉过去了,再后来…… 再后来,就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一夜销魂了,因为体内的酒精作祟,昨晚她和牧云都分外……呃,分外的热情奔放,斜眼瞄见两人身上半斤八两的暧昧痕迹,韵竹臊得浑身发烫,嘤咛着往下一滑,把自己从头到脚整个人卷进了被褥里。 “竹儿,竹儿出来,你想把自己闷死吗?”牧云在外面摇晃她的肩膀,见她不理,便老实不客气地大手一伸,把她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又没有外人在,娘子害的哪门子羞?”他眉眼弯弯地低笑着,在她再次把自己埋进被窝之前挑眉利诱道,“想不想头马上不痛,瞬间神清气爽?想就乖乖把脸露着,别做缩头……” 缩头后面,跟的自该是“乌龟”二字,或许是因此想到了归海律,想起了东海水族,那些分别经年,不知何日方能相见的亲人们,牧云温柔的笑脸霎时蒙上了一层阴云。 看出牧云的黯然,韵竹不由得忘记了害羞,凑过身去揽住了他的脖子:“云……” “好了,没事!”牧云很快又笑了开来,眼底阴霾尽散,“来,闭上眼睛,我帮你醒醒酒!” 韵竹听话地闭了眼,随即便觉一蓬沁凉冰爽,带着淡淡海藻幽香的水雾迎面洒来,头疼烦热的感觉当下消失,舒服得像是三伏酷暑之日喝了碗冰镇绿豆汤,真是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个不舒畅。 虽然韵竹自己也会水系法术,但能达到如此行云流水、优雅纯净的境界,终究还是非纯正的龙族血脉莫属。满意地把身边这清凉解暑、醒酒退热必备佳品抱个满怀,韵竹突然想起了什么,掩口惊呼道:“对了,我哥呢?” “才想起他来呀?”牧云好笑地摇摇头,“昨晚我就帮他醒了酒,把他送回村口去了,否则的话……多不方便啊,你说是不是?” 这句语义暧昧的“不方便”顿时又让韵竹红晕满颊。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故作不满地撇嘴:“那你怎么不早点帮我醒酒?害我难受了一整晚!” “难受是后来的事,一开始,你非但不难受,还很兴奋!”牧云拧眉作委屈状,弯下身子,可怜兮兮地俯脸盯着她,“我怎敢打断我家娘子的兴奋呢,非但不能打断,还要积极地配合,让你更兴奋……” 韵竹终于忍不住,抬手去揪他妖娆耀眼,垂在她脸上搔得她心痒痒的美丽银发,牧云笑着一边求饶一边躲闪,却又偷空去亲她的脸,两人难得撒疯地闹了一回,直到筋疲力尽一起倒回床铺上为止。 这一头,小两口儿尽情欢乐,另一头,劲松坐在自己房里,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发呆。 其实,昨晚他根本没醉,从头到尾,醉的就只有被牧云在酒里动了手脚的韵竹而已。趁着韵竹不省人事之际,牧云对他说了一些话,一些让他彻夜无眠,而且会在未来许多日子里都心头沉重,难以释怀的话。 “劲松,对不起,我知道,我告诉你的这些事会让你很不好受,可现在,我也只能拜托你了。万一真有那一天,记住,一定要照我说的去做。” 脑海里浮现起牧云凝重的神情,他不禁掩面苦笑,那一晚,韵竹告诉他自己对牧云用了死生契阔时,脸上的神情也是如此吧?这对世间少有的痴人啊,到底是谁欺骗了谁,谁算计了谁,最后的赢家又会是谁?如果可以,他宁愿答案永远不要揭晓,那令人撕心裂肺的“万一”,永远也不会发生。 心绪凌乱间,只听房门“砰”的一响,原本应该在厨房做早饭的荷花急匆匆跑了进来,神色焦急地嚷道:“劲松,劲松,出事了!王家的人又找上门来了,他们说……” 劲松方才只顾着想心事,也没注意外间的动静,此时凝神一听,才发觉院子里有人大声喧哗。他顿时火了,起身怒道:“这王木匠他有病呢?爹不是都跟他说过了,这门亲事我们不答应吗?当时他也没说什么,这一回头竟然又来闹!爱来提亲是他家的事,答不答应是我们的事,皇亲国戚也没这么不讲理的,他还真以为,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就没天理没王法了?” 劲松如今的性子原是稳重了许多,但今天他心情本就不好,王家的事无疑是火上浇油,当下把他的蛮牛脾气又激了起来。荷花见势不妙,忙上去拦住了摞着袖子挥着拳头打算往外冲的丈夫: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王家的人来,是因为王小二知道我们没答应这门亲事以后,就受刺激犯了魔怔,现在痴痴傻傻的人都不认得了,看大夫也不管用。他们的意思,是叫妹子过去瞧瞧,好言相劝也好,痛快淋漓骂他一顿也罢,总之叫他死了心,或许这病就好了,倒不是非要妹子嫁他来着。” 听了这话,劲松气咻咻挥舞的拳头顿时僵在了半空中,愣了片刻才讪讪收手,咕哝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也奇了,他王家老二认识咱妹子又不是一两天了,从前也就是个点头之交,怎的一下子就能喜欢到这般死去活来的地步?” “谁知道呢!”说到这一点,荷花也颇有些哭笑不得,“听他们说,妹子骑着马回村里的那天,王小二正好在外面干活,抬头瞧见她英姿飒爽的背影,一下子就给迷住了,说是认识这么多年,今天才发现,林家姑娘原来是活脱脱一天仙下凡的大美人,从前是他有眼无珠,现在,他是非咱妹子不娶了!” 劲松牙根一酸,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后摇头道:“不管怎样,我还是去看看吧,免得他们跟爹娘纠缠不清。”说着,他稳了稳神,直奔外间而去。 第82章 山村异事引秘辛1 戌亥交替之时,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南阗村民们早已入睡,唯独王木匠家的小院里还亮着明晃晃的灯光。 王木匠两口子和他们的长子王大郎聚在王家次子王小二的房间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劲松站在略微靠前之处,皱眉盯着那披头散发坐在床上,拽着面前女子的衣角,满脸口水笑得像个花痴的王小二,一脸头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的神色,而那被王小二拽着的女子——此次痴爱成狂事件的女主角韵竹,倒是不愠不恼地安然坐着,一边如慈母般柔声安抚王小二,一边提掌将灵力贯入他的顶门,查探他的身体状况。 当时,听了王家二老的哭诉,劲松虽然同情他们,却也不想让妹妹卷进这档子麻烦事里,于是决定由自己出面来探望王小二。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却是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同时也令他深觉事有蹊跷:王小二一向身体健康,精神正常,对韵竹的喜爱也仅是一时迷恋,谈不上有什么生死以之的深情,林家的拒婚,何来这么大的威力把他刺激成这样? 为了弄清王小二的真正病因,劲松又去镇上请来了一位声望极高的名医,名医一番检查之后大惊失色,道是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病人,因为王小二他……竟然完全没有脉搏!按理说,没有脉搏便等于没有心跳,一个人连心都不跳了,还能活着吗?可王小二不过是痴傻而已,人还是活蹦乱跳的,这不是活见了鬼又是什么? 说完这些话,那位名医先生道了声“另请高明”便落荒而逃了,王家几人被他那番耸人听闻的言论骇得几乎昏厥,幸亏劲松这些年经历的事情不少,也算见多识广,急忙好言相劝稳住了他们的情绪。 至此,劲松已经隐约意识到王小二的“病”恐怕不是人力所为,如此情形大夫无能为力,自己也无能为力,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那神通广大的仙女妹妹请来了。就这样,他赶去碧影潭,把这情形告诉了韵竹和牧云,牧云不便出面,韵竹便独自一人跟着哥哥去了王家。 如今村里人都知道韵竹本事大,见她来了,王家人自是欢喜万分,急忙带她进屋去瞧王小二。耐着性子等待了片刻,见韵竹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却紧蹙着秀眉没有开口,早就急似热锅上蚂蚁的王木匠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竹丫头,我家二郎到底是怎么了?” 听到丈夫出声,王大娘也憋不住了,神情语气却是更加慌乱无措,整个人抖如筛糠:“二小子他不会是中了邪,被鬼附身了吧?” 王大郎虽也极其关心弟弟的安危,但正当盛年的他总比年迈的父母要经得住事,见父母慌张失态,便在一般安抚道:“爹,娘,别乱猜了,还是听竹妹子怎么说吧。” 说话间,只见韵竹弹指将一点碧光射进王小二眉心,王小二顿时停止了疯癫痴语,不声不响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你们别慌,我施术让他小睡一下,这样对他的身体有好处!”知道王家人定会吃惊,她边起身边解释了一句,见他们紧张的神情略缓,她又接着道:“王二哥的确是遇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才会变成这样,不过你们也不要太着急,我一定会治好他的。”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王家二老自然知道韵竹不会虚言哄骗他们,心里终于略定了一些。见他们不再像初时那样张皇失措,韵竹便转入正题问道:“王叔王婶,王大哥,你们好好想想,王二哥这些天都去过哪里,特别是以前从来没去过的地方,一定要想仔细了告诉我,这对治好他的病很重要。” 王家人当即开始诚惶诚恐搜肠刮肚地拼命想,老头老太太说了几处,都不得要领,王大郎起先一直沉默不语,但神情闪烁,若有所思,像是想说什么却又犹豫不决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终于下定决心插言道:“竹妹子,我倒想起一个蹊跷的地方……”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到了他身上,王大郎面上一红,接着说道:“就在林伯伯……嗯,回绝了弟弟那事以后,他心情不好一个人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灰头土脸,一身破烂。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本想上山散散心,谁知心里乱糟糟的没留神,一不小心掉山沟里了。还好他手脚灵活,抓住山壁上的藤条借了借力,才没有摔得很厉害,不过重新爬上来也费了不少劲,把衣裳都勾破了。” “有这事?我跟你爹怎么不知道?”听说儿子遇的这次险,王大娘不禁又吃了一惊。 “弟弟怕吓着你们,所以故意避开你们,偷偷溜回屋换了衣裳再去见你们的。他求我替他保密,我当时看他也没什么大事,就答应了。” 解释了事情的原委之后,王大郎又道:“后来,我们两个一起出去做活,路上瞎聊了一通,他跟我吹嘘说自己有多厉害,从千葬崖掉下去一回,只不过破了身衣裳,连汗毛都没伤着一根就好好回来了。” “我听得可是又气又急,咱们这儿方圆几百里内的山,都没有千葬崖那么险的,多少年来,凡是上过那山头的人,十个里有九个跌下山摔死了,那山崖下的淤泥里不知埋着多少白骨,所以才叫千葬崖。我骂了他一通,说你要撒气往哪儿跑不好,偏去那鬼地方,幸好命大,否则不叫咱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弟弟本来是嬉皮笑脸跟我说这事的,被我一骂,他低了头不出声了。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其实挺不好受的,要不然也不会昏了头跑去千葬崖那要命的地方。闹出了这么一遭,他应该也知道后怕了,装得嘻嘻哈哈满不在乎,也不过是不想让我们担心。” “看他怪可怜的,我哪里还忍心再说他,就好声好气劝了他几句,他说叫我放心,这阵子过去就好,以后不会再胡思乱想了。我觉得他当时看起来的确是想开了,谁知道,一夜过后,他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王大郎说完之后,屋里所有人都沉默了,王家二老自是为儿子难过,韵竹和劲松,心情也有一丝复杂,虽然从头到尾都是王小二一个人在瞎折腾,韵竹并无半点过错,但这一根筋的傻小子,毕竟也是因为对她动了情才弄成这样的,这一刻,韵竹强烈地觉得,自己有责任让这个自幼相识的伙伴变回健康开朗的样子。 至于如何着手,她已经有些方向了,千葬崖下多白骨,自是阴气深重之地,不过仅仅是那点阴气,也不至于让王小二变成这样,或许,真应了牧云的猜测,自己此行虽是无心插柳,倒有可能为他解决一件悬而未决许久的心事了呢。 第 8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9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89 章 主意定后,她神色肃然地站了起来:“王叔王婶,王大哥,你们且宽心,我这就去一趟千葬崖,如果我所料不差,王二哥很快就会好的。” 在王家三口的千恩万谢和劲松嘱她小心的叮咛声中,韵竹微笑颔首,辞别了众人,出门匆匆而去。 ☆ ☆ ☆ ☆ ☆ 夜色,浓得仿佛化不开的墨,轻淡如烟的一缕月光照上千葬崖顶,让这个荒无人迹、生气寥寥的地方更显苍白与冷寂,呼啸的寒风掠过岩石的罅隙,发出阵阵瘆人的尖啸声,和着弥漫在山谷中的阴煞之气,犹如无数恶鬼在地狱的入口处发出狰狞的号哭。 一片森冷肃杀中,忽见银白、翠绿两道光华划破幽暗的夜幕,如蝶落幽兰般停于千葬崖顶。光影流转间,崖上现出了一男一女的身影: 男子白衣胜雪,银丝如云,水光潋滟的蓝眸深弘似海,绝世的容颜和卓然的气质犹如幽夜雪昙,清灵绝俗中透着优雅、高贵与神秘;女子翠衫飘逸,青丝如瀑,点漆墨瞳亮如耀眼的星子,清秀的眉眼间既有小女儿的温婉娴静,也有清旷从容的大家风范,秋波一转便如春风拂面,散发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这两人,正是结伴来探千葬崖的牧云和韵竹。向崖下扫视一周,韵竹叹了口气,眼中掠过一丝悲悯之色:“果然是白骨成堆,冤魂无数,但这些人应当都是来采药砍柴的老实乡民,并无戾气深重的厉鬼。” “不错!”牧云深以为然地点头,“那,导致王小二魂魄损伤,心智失常的就只可能是它了。” 说罢,他右掌画弧,掌心中逸出一片蓝莹莹的水雾,凝成匹练射向崖底。口中低念了一句咒语,他浑身上下蓦地迸出耀眼的银光,满头银发无风自动,带着点点幽蓝星芒猎猎飘飞而起,那水练在他的操控下分成数缕细丝,如有了生命的银蛇般在崖底四处蜿蜒盘旋,像是在搜索着什么。 此时的牧云神情专注,傲气天成,身周充溢着专属于龙族的强大气场,比起平日里温柔缱绻的样子来可说是别有一番风骨,韵竹倾慕地瞧着眼前让她痴迷眷恋的傲然身姿恍惚了片刻,满足地一扬唇角后,把心思收回了正事之上。 就在她凝眸望向崖底之时,只见其中一缕水练忽地光芒暴长,发出龙吟般的清啸之声,牧云眼睛一亮,一手微抬作牵引之势,将那亮得耀眼的水练收回,另一手轻挥消去了其他水练。转瞬之间,那被收回的水练已化作水球护住一物落在他掌心。 韵竹急忙凑过来看,只见水球中心漂浮着一块寸许见方的玉片状物,光滑的表面晶莹剔透,间或闪过呈细链状的放射形蓝光。虽说都是蓝色,但若是看仔细些,就可以发现这道道蓝光从深到浅无一相同,结出的链形竟然也都是不一样的。唯一碍眼的是,这美不胜收的不明物体左下角处粘着一处暗灰,俨然是白玉微瑕,令人扼腕。 “是它吗?”抬头望向牧云,她的眼底满是期待之色。 “没错,就是它!”百感交集地长长吐出口气,牧云收去水球,把那玉片紧紧握在了手中,“撷影灵璧,我……终于找到你了!” ☆ ☆ ☆ ☆ ☆ 回到碧影潭底那小水晶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牧云一手牵着韵竹,一手仍紧攥着失而复得的撷影灵璧——这玉片状之物光芒比先前更甚,角落上的一点灰也不见了,纯净得犹如荷叶上的露珠。 自劫后重逢以来,牧云和韵竹虽然谁都没有再提撷影灵璧之事,但内心深处都不曾放弃过要找到它的念头。执手相伴淡出红尘是一回事,跟郁玟、元贞之间的旧账可不能就这样算了,只是在连大致方向都没有的情况下要搜索到灵璧所在之处需耗费大量法力,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直到劲松来找韵竹时说起王小二的症状,才为他们提供了直接到灵璧所在之地小范围搜索,快速得出目标的捷径。 灵璧外形如玉,其实却是水系法术中的凝冰之术所结,且附加了巫咒,本性极阴,千葬崖下尽是长年累月积攒下的阴气,与灵璧的气息结合后,对阳间生魂有着极强的破坏性,身无法力的凡人遇到了,魂魄必会被吞噬。幸亏王小二在危急时刻抓住藤草挂在了山壁上,因此只是接触到灵璧散发至空中的少许气息,魂魄被吸掉一小部分,若是直接接触到灵璧,他早就灰飞烟灭,绝不只是魂魄不全人变傻这么简单了。 韵竹自己也曾被蝠妖摄过一魂一魄,对魂魄不全的症状有所了解,去给王小二检查之后,便确定了他是被灵璧所伤,于是回去叫上了牧云一同前往。自缔结“死生契阔”之后,牧云情况稳定,偶尔使用一次巫术也无碍,韵竹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至于牧云自己,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让他颇为放心,再加上取回灵璧心切,也没有多犹豫便随着她一起去了。 拿到灵璧之后,牧云施术剔出了王小二被吸走的那缕魂魄,由韵竹出面去替他修了魂。如今王小二已然无碍,只是身体虚弱,还要昏睡上几日才会清醒,韵竹嘱咐了王家人一些注意事项,又拜托劲松从旁照应,随后便离开村子回碧影潭与牧云会和去了。 进了内室之后,牧云施法将撷影灵璧中记录的影像唤了出来。既然是全方位监视郁玟的行动,其中自然有涉及她与姬涤辰私情的片段,尽管牧云在那些场景出现时有选择地抹掉了图像,但为了不错过有用的内容,又不能全盘略去,光听那声音,就足以让他和韵竹面红耳赤,尴尬欲死了。 第83章 山村异事引秘辛2 牧云本不想让韵竹再参与,韵竹却在调整了心态之后摇头一笑道:“无妨,这法子虽不怎么光明,我们做的却不是龌龊事,有什么受不了的?这郁玟既与姬涤辰关系密切,我们就一起好好看看她到底玩过些什么花样,也许能从中找出帮你解困的法子。” 看出韵竹态度坚决,牧云也不再多说什么,和她一起看了下去,后面的场景让他们越来越吃惊。得知用天魔印陷害牧云是郁玟进的谗言,姬涤辰原本的用心并没有那么狠毒,是郁玟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假借他的名义把事态扩大,在陷害牧云的同时也陷害他,韵竹的心情不由得颇为复杂。 虽然如今的韵竹对姬涤辰早无男女之情,但他毕竟是她前世的夫君,知道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良知尽失,她还是颇感欣慰的,当她知道连他也中了郁玟的算计,而郁玟的最终目的竟是要害他身败名裂,然后再顺理成章夺位之后,她又忍不住为他担心起来。 见了她这般表情,牧云的心不禁悄然拧了拧。“你担心他?”闷声问着,他抬手圈住韵竹的腰,尖削的下颌轻搁在她肩上,水漾蓝眸中划过一丝不安,一丝幽怨。 察觉到他情绪的异样,韵竹顿时回过了神来,仰起脸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傻瓜,我是担心他没错,可他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一个故人而已。况且,那家伙虽是有那么点心胸狭窄,刚愎自用,颐指气使,任性妄为……嗯,不过公平的来说,他也不似我们一开始想象的那么丧心病狂,相比之下,郁玟就要阴险狠毒得多了,如果让她坐上天帝之位,倒霉的可不仅仅是姬涤辰一人而已,所以,眼下的局面真的是让我不得不担心啊。” 沉默了一瞬,牧云方才略显晦暗的眸色很快变得晶亮起来。弯着嘴角自说自话地在爱人腮边采撷了一枚香吻,他恢复了正经的神色,颔首道:“你说的是,不管姬涤辰与我们有何私人恩怨,眼下我们既然知道了郁玟的阴谋,就不能袖手旁观,任由她胡作非为祸害苍生。不如,我们带着灵璧去天庭走一趟?” 韵竹暗想,这次他们若能帮姬涤辰平息一场叛乱,也许就可以解开彼此间的宿怨,为牧云永除后患,如此于公于私都是好事。正欲点头说好,却觉牧云环着她的胸怀蓦然一震,耳边随之传来他痛苦的闷哼。 “你怎么了?” 她回头惊问,却被牧云一把推开。见他捂着胸口踉跄而退,她忙又追过去想要搀扶他,熟料,他身周陡然蓝光大炽,排山倒海的力量把毫无防备的她弹出数丈之远,下一瞬,便见他一头银发都变成了蓝色,本就是蓝色的双瞳则蓝得更深,浑身散发出一种陌生的孤绝凛冽之气。一声清啸中,他双臂上扬,蓝发狂舞,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响,屋顶被他身上那股突然爆发出的,似乎有些不受控制的巨力炸穿了一个大洞,激起的水柱如喷泉般冲天而起,惊跑鱼虾无数。 见牧云的眼神又像是不认得自己,韵竹不禁有些慌了。不会吧?难道用过巫术之后,死生契阔竟是失效了,导致他身上的魔性再次发作?可是不对啊,这次他的表现跟从前完全不同,脸上也没有现出黑色魔印,这从头到脚都变得蓝莹莹的,算是怎么回事? 心念未已,却见前一刻还力量爆发强大得可怕的牧云忽地脸色一白,软绵绵倒了下去,浑身蓝光同时消失,发色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韵竹顾不得危险,忙飞身上前抱住了他,牧云微微挣扎了一下,随即在韵竹惊慌的呼唤中阖下双眼,瘫软在她怀中昏死了过去。 ☆ ☆ ☆ ☆ ☆ 牧云这次的奇异症状发作得虽然吓人,昏迷得倒并不久,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醒了。一眼看到韵竹正双眸红红地瞧着自己,他扯扯嘴角,把她覆在自己额上,兀自不停发抖,冒着冷汗的手揣进了怀里。 “对不起,又吓到你了!” 沙哑的轻叹,温柔而怜惜,掌心里传来他胸口暖暖的温度,令人安心而舒适。韵竹惊惶不已的心顿时回归原位,扁扁嘴,她忍不住鼻子一酸,落下一滴委屈的泪:“你到底还打算吓我几回?就算我上辈子欠你的,你也不必……老拿自己的身体作代价来折腾我吧?” “竹儿,别这样好么,我瞧着,难受!”牧云不舍地敛眉,坐起来把韵竹揽进怀里,“我这回,既不是伤,也不是病,更不是魔性发作,而是……唉,本以为会永远尘封的秘密,终究还是要见天日了,也不知,是福是祸呢。” “秘密?”见牧云的眉宇间隐约弥漫着一丝忧色,韵竹不禁忘记了伤感,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他。 “你可曾听过龙神的传说?”短暂的失神后,牧云渐渐冷静下来开始解释事情原委。 “龙神?”韵竹不觉耸然动容,“就是那位开天辟地之初,诞生于混沌灵气中的龙神元汝?” 牧云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他是我们龙族的始祖,也是同时代上古神祇中灵力最强的一位,当时与他实力相当的,就只有诞生在阴邪之气中的魆煞夙邪。魆煞其实也是龙,却非身负灵气的神龙,而是九头九命,嗜杀成性的魔龙。” “不了解龙族历史的,多半会把当今存世的各类异种龙族都看做是正统龙族的旁支,其实,这些异种龙族当中,有一部分是正统龙族与其他种族的混血后代,这的确可以称为旁支,他们的外貌或有变异,本性却仍纯良。而另外一部分,从一开始和我们就不是同宗,而是魆煞的后代,世人眼中为非作歹,残害苍生的魔龙妖龙,大多来自这一生性阴邪的种族。” 韵竹轻“嗯”了声,脑海中滑过一个疑问,但她眼下最关心的无疑还是龙神的历史究竟与牧云方才的发病有何关联,因此,她没有开口询问,而是静静听着牧云说了下去: “因夙邪过于残暴,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在其他神灵都拿他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心怀苍生的龙神元汝与他拼死一战,最后两人同归于尽,一起灰飞烟灭,消失于天地之间。不过,他们生前都是极其强大的存在,后人们每每猜测,他们的肉身和灵魂虽然都已消逝,但遗留的力量可能并未燃尽,而是转化成另一种形式遗留在了世间。所以,千万年来,一直有人心心念念寻找传说中的龙神之灵和魖煞之魅,可惜却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既然你跟我说起这个故事,那就说明,它们其实是存在的?”韵竹眸光灼灼,有几分了然地猜测道。 “它们的确存在。因为,事实摆在你眼前……”牧云指指自己,这一瞬间的神情颇为复杂,“我,就是龙神之灵的继承人!” “你?”韵竹又是一惊,细想之下,却是隐约有些明白了。 传说中的龙神元汝,真身不就是一条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通体纯蓝的巨龙吗?龙族中的白龙银龙不少,但像牧云这样眼眸是蓝色,鳞片也是银白中夹杂着蓝色荧光的,从前世到现在她都只见过这么一条,再联想他刚才“发病”时浑身都变成蓝色,这足以说明,他的体内,一直都潜藏着龙神的力量,平时不明显,外貌上也只隐约呈现出龙神的特征,力量爆发时,就成了龙神的翻版了。 第 8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0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90 章 “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韵竹仔细回忆着,即使是作为幽篁的前生,他也是不曾告诉过她这个秘密的。 “竹儿,我并非有心瞒你,只是,此事若传扬出去,会给你,也会给整个东海水族带来麻烦甚至危险……” 牧云苦笑着叹了口气,缓缓道出了自己的苦衷:“龙神后裔之中,以我东海漓氏一族灵气最为鼎盛,龙神寂灭前,凭着一缕残魂寻到我族的漓岚先祖作为继承人,将残余灵力封入了他体内。” “龙神是远古的先天神族,与我们这些依靠阴阳交合诞生的后辈体质全然不同,因此,漓岚先祖即使得到了龙神之灵,也无法真正纳为己用,他的身体只是被用来作为存放灵力的容器罢了,平时,灵力被封印在体内,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破印而出,这种力量只能使用一次,一旦释放便永远消失,不会再有了。” “特殊情况?”韵竹心念一转,脱口而出道,“这世间,必须依靠龙神之灵,也惟有龙神之灵方能抵御的应该就是魖煞之魅了,对吗?” “没错!”牧云神情凝重地颔首,“龙神临终前感应到夙邪的残余魔力也遗留在世间,只是不知其归于何处,无法即时消除,于是他只能在魂飞魄散前留下最后的灵力,帮助子孙后代抵御不知会在何时何地出现的惊天灾劫。” “魖煞之魅同龙神之灵一样,也无法被寄主吸收,一次爆发后就会消失,如果用得合时,龙神之灵有一次效用足矣,但如果在用来消灭魖煞之魅前就被寄主胡乱用掉,后果便不堪设想了。为了防止后人滥用自己留下的灵力,龙神对其下了绝印,此印世间无人能解,只有在感应到魖煞之魅出世时,灵力才会自动破印而出发挥作用。” “终漓岚先祖一生,魖煞之魅也不曾现世,在他身归混沌之前,封印在他体内的龙神之灵按照龙神当初的设定,自动选择合适的寄主继续存世,就这样,龙神之灵在我漓氏家族中世代流传了下来。在我之前的继承人是我曾祖父,他去世之时,我祖父和父亲年龄都已偏大,本身灵力过于稳固,无法承载外来之力,这龙神之灵,就直接转移到了刚出生不久的我身上。” “外人并不知晓龙神之灵只能用来对付魖煞之魅,在其他情况下根本一无所用,他们都以为,得到龙神之灵就可以无敌于天下,因此自龙神身故后,许多人都在寻找他遗下的神力。漓岚先祖继承龙神之灵时也还是个孩子,他的母亲收到龙神托梦,知道自己的儿子担负了这个特殊使命之后,心中非常不安。”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使爱子免遭横祸,漓老夫人自幼便教导漓岚先祖要严守身怀龙神之灵的秘密,平日行事尽量低调,避免引人注目。漓岚先祖听从了母亲的训诫,果真平安度过一生。这个家训,自此在漓氏家族中世代流传下来,因我漓氏族人向来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故而虽然每隔几代族中就会诞生一名身带蓝色体貌的后人,但千万年来,倒也没有人怀疑过我们与寻常龙族有什么不同。” 听到这里,韵竹已经明白,当年牧云故意输了擂台赛,把青龙星君的位子让给郁玟,一来是为了偿还郁玟父亲对他父亲的救命之恩,二来,也是为了避免过于招摇,暴露龙神之灵继承人的身份,如此想来,他对自己守口如瓶原也是应当的。于是,她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而问道:“那刚才,难道是你体内的龙神之灵感应到魖煞之魅出世,自动破除封印了?” “我们的族人韬光养晦了数万年,终究还是逃不脱临危赴难的宿命啊!”牧云沉重一叹,随即坚定了眸光,“我漓氏一族向来无意于三界纷争,却也非畏难避事之辈,不管为人为己,魖煞之魅都必须灭。我感应到它出现在天界,但还没有进入杀伤力强大的终极爆发期,现在赶去阻止还来得及。” “好,我和你一起去。” 韵竹的心隐隐作痛,但展现在牧云面前的,只是一抹从容的微笑。逃不脱宿命纠缠的,何止是他而已。原以为有了死生契阔,她便能与他平安厮守终身,没想到,传说中的龙神之灵和魖煞之魅这两大可怕的远古异能竟同时出现了,死生契阔的作用,还能维持多久?如果他再次入魔,那她便只有…… 翩然垂落的秀丽眼睫,掩住了她眼底的一片凄绝之色,她很清楚,那万一情况下自己唯一的选择是什么,她并不害怕,但心弦仍是丝丝缕缕地牵绞着,抽痛着,只因,那份深入骨髓的不舍。 芳心历乱间,但觉手掌被一片温暖绵密包裹,眼前,是他深邃蓝眸中缱绻的笑意。心中一柔,秀美梨涡也倏然浮上了她的面颊。哪怕最终断了今生也没了来世又如何,世间万般锦绣,均不敌他幽夜雪昙般的清绝一笑,能与他携手世间一遭,夫复何求,夫复何憾? 第84章 原形毕露掀血雨1 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醒来,姬涤辰习惯性地想要舒展一下四肢,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活动的身体可供驾驭,他的灵魂,被困在了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四方体中,除了感知尚在,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瞬间的愕然后,他渐渐想起了先前之事——以四大星君为首的天官们起兵反他,一番较量后,他落败遭擒,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主宰万物的天帝,而是一个被法咒封印,化作一枚金印的阶下囚。 事到如今,他自然已经明白,郁玟这些年来不计名分地跟着他,不求回报地为他付出,图的不过是他身下那个金碧辉煌的天帝宝座而已。她替他出主意,如何打压牧云,赢回幽篁,其实是想借此引诱他堕落,败坏他的名声,然后再由她来扮演力挽狂澜的救世角色,从而名正言顺取代他的地位,他竟然也鬼迷心窍地一次次听信了她的谗言,如她所愿地成为了一个让天庭百官不齿的昏君。 他启用天魔印,其实只是想逼得牧云走投无路,让他主动认输放弃幽篁而已,他从没想过要真的置牧云于死地,更没想过要因此让人间生灵涂炭。可直到被囚之后,他才从来嘲笑自己顺带炫耀的郁玟口中得知,她背着他将原本只开启了一部分的天魔印全部打开,致使牧云身上的魔气加重,不仅要了被故意安排去与牧云交手的修真弟子的性命,还蔓延至周围祸及普通百姓,这一切,自然都成了他的罪孽。 牧云落入天机门手中后,郁玟在威逼无效的情况下又假传他的神旨,动用诛魔幡处决牧云。那时幽篁为了去找牧云对他施了定身术,他心中恨极,确是同意了郁玟用诛魔幡,但他只是为了教训一下牧云,并没有叫她动用处决犯人的最高级别雷刑,可郁玟却私改他的旨意,为他又添了一宗罪名。 那次,郁玟奉他之命去寻幽篁,与牧云交手时故意负伤,回天庭后又故意从容煓身边经过,用一些似是而非的含糊言辞将矛头指向了他。让堂堂四大星君之首去为天帝的儿女情/事奔波冒险,还令之为此受伤,这是何其荒诞的行径,本就因发现天魔印之事满腔怒火的容煓自是对他更加大为不满了。只是容煓并不知道,其实思篁园中天魔印的阴戾之气早已存在,却恰在此时显现,这也是郁玟刻意为之的。 以上种种,就足以让容煓那些正直的神族前辈不齿了,再加上从前与郁玟如胶似漆假戏真做时,为了补偿她的付出,他曾将自身的修为渡与她,还无意中向她透露了五大神器的秘密,心机深沉的郁玟偷偷保存了他独有的法气作为开启寒魄冰魂的引子,袭击容煓的那一手杀招,成功地寒了满朝文武的心,他这“恶行败露,杀人灭口”的罪名,怕是倾尽万里江河之水也洗不清了。 可笑他自作聪明,一心以为可以利用感情为筹码,将一个各方面才能都不逊于男子,却终究难脱小女儿本性,将自己看做她的天的女人培植成比男性下属更为可靠的心腹势力,可到头来,真正被利用,被玩弄于股掌间的那个人却是他自己。呵,也许,一直以来他最致命的伤就是太小瞧女人了,正者如幽篁,邪者如郁玟,他都不曾真正了解过,于是,他尝到了自食苦果的挫败滋味。 “帝君,帝君!你在哪里,你怎么样了?” 恍惚间,身边传来一个女子带着哭腔的急切呼唤,将他从满腔悔恨的回忆中蓦然惊醒。如今的姬涤辰无目可视,无耳可听,但凭着一身深湛的修为,还是能通过灵魂感知到周遭的一切。从感知影像中认出那披头散发,满面泪痕,两只眼睛肿如红桃的狼狈女子是谁,他不禁惊呼出声:“朱赢,你怎么进来的?” “帝君?是你吗?你在哪里?”朱赢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面前那方金印就是自己口中的“帝君”,只是惊惶四顾,毫无章法地四处摸索着寻找声音的来源。见她急得脸色苍白,浑身哆嗦,姬涤辰不忍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别找了,这金印就是我。” 朱赢忙乱无措的身形顿时僵住,片刻后回身,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低头望向案上的金印。咬着唇原地呆立许久,她颤着手缓缓抚上印身,一滴泪,无声地坠落在印上雕花的凹槽之中:“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可以如此狠心对你?怎么可以……” “罢了,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人!”姬涤辰惟有苦笑。一败涂地的巨大挫折磨去了他性子里所有锋利的棱角,现在,他已经沮丧得连怨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帝君,别这么说,我不相信你是他们口中那般倒行逆施为害苍生的昏君!” 一声娇喝打断了姬涤辰灰暗消极的自嘲,他愕然看着素来柔弱腼腆的朱赢气红了脸,像头护犊子的暴怒母狮般把他化成的金印搂在怀里,咬牙道:“有原因的,一定有原因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帝君你快告诉我,我去跟郁星君容星君他们说,叫他们给你解了这见鬼的封印!” 姬涤辰愣了,一时茫然无语,渐渐地,他那冰冷绝望的心底浮上了一丝慰然的暖意和难言的惭愧。 这世上,毕竟还有一个女人是真心待他的,尽管她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没有聪慧过人的头脑,不会甜言蜜语讨他欢心更不会施展妖娆魅惑的手段来让他欲/仙/欲/死,可就是这么个天真单纯,老实木讷,只会默默守候被动接受他恩宠的傻女人,在他被所有人唾弃的时候不顾一切来到他身边,死死地将他护在怀中,斩钉截铁地吼出一句,我不相信你是他们口中那般倒行逆施为害苍生的昏君! 原来,他不曾真正了解过的女人不只是幽篁和郁玟,还有她,朱赢。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她曾因御花园中的跪谏和仙竹林中的祷祝给过他惊奇和感动,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她。这么多年来,他总是在需要时恣意享受她的温情却又理所当然地忽略她,即使后来对她好了些,也只是出于怜悯而非真情,得到幽篁的消息之后便再次把她抛到了脑后。此刻,面对她毫无理由的信任和支持,他真的觉得,自己不配她如此相待。 抑下心头凌乱涌动的热流,姬涤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朱赢太单纯了,根本不懂得权力之争的险恶,他不能让她因为自己陷入绝境,这个时候,他不能乱,不能垮。 “朱赢,你别急,先听我说……”定了定神,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告诉我,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是谁带你来这里的,青龙星君吗?” 虽然无法看到姬涤辰的面容神情,但自金印中传来的沉稳声音成功地安抚了朱赢的情绪。 “不,是朱雀星君!”先答了姬涤辰后一个问题,她才从头解释道,“帝君出事之后,天庭众臣一致推举青龙星君做了代理天帝,不过郁星君次日便前往神族先祖的发源地徊丘寻找破解天魔印的方法去了,至今尚未返回,现在是容星君主理日常事务。他们本是不许任何人见帝君,我去求了容星君好几回,能用的法子都用了,许是念着当年我助他向帝君进谏的情分,容星君最后到底还是答应了。” 听闻郁玟离开了天宫,姬涤辰心里一松,随即狂喜起来。这个时候,那女人竟然不在,真是天赐良机! “朱赢,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你仔细听好了,出去之后把这些话一字不落转告给玄武星君胥黎。记住,一定要单独告诉他,有其他人在场就不要说,尤其是郁玟在的时候。胥黎会知道该怎么做的,但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最好还是提醒他一句,关照好容星君,别让郁玟知道你来看过我的事,然后你就老老实实呆在紫宸宫,事情结束之前,不要再来找我……” “帝君……” “别插嘴!现在,我的命,你的命,还有天庭未来的命运,全都在你手上了,你必须答应照我说的做,不可任性,否则,我就什么都不告诉你了,听明白没有?” 姬涤辰空前凝重甚至带着些严厉的叮咛让朱赢心头一震,咽下了已到嘴边的疑问。纵然再不晓世事,她也感觉得到事态的严重性,现在,真的不是任性的时候。好吧,她听他的,这个男人,本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愿意追随他的脚步,哪怕是走向地狱,走向毁灭。 捋了捋发,她轻扬螓首,眸光已是一片镇定清明: “是,朱赢明白,帝君请说。” ☆ ☆ ☆ ☆ ☆ 深夜,沁骨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血雾缭绕、煞气重重的荒泽,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败般的难闻气味,其间却又夹杂着阵阵飘渺醉人的甜香,于阴邪之中散发出罪恶诱惑的气息。 这里,就是沉寂了数万年的远古魔族诞生地——血殇绝泽。自从失去了天魔印的镇压,此处的魔气便越来越浓,甚至屡次三番蠢蠢欲动,不过这几日,整个泽地内的魔气都离奇地往西北方聚集过去,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四野间原有的魔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阴邪力量,品类难辨,妖魅异常。 子时正点方至,一声类似龙吟,却又比龙吟少了几分阳刚正气,多了几分阴森可怖的怪异啸声冲天而起,在层层阴云间若隐若现的圆月突然变成了诡异的血红色,一道周身环绕着幽绿鬼火的狭长身影钻出沼泽破水而起,庞大的身躯闪电般逸入夜空,瞬间遮天蔽月,隐去了照亮泽地的唯一血色光华。围着血月盘旋三周之后,那隐约可辨别出是龙身的庞然大物缓缓落地,现出了郁玟面带笑容,志得意满的身影。 第 9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1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91 章 郁玟对外宣称去了徊丘,其实却是在这邪魅阴煞的血殇绝泽中闭关修炼整整十日,完成了一件与争夺天帝之位同样重要,甚至更加意义非凡的大事——吸收魖煞之魅的全部能量,成功实现了神魔合体的转化。 这世上,恐怕没有人会想到,传说中代表着邪恶力量之最的魖煞之魅,竟会到了即将成为新一任三界之主,神族至尊的青龙星君郁玟身上。事实上,她已经为达到这个目的谋划等待了近两千年。 当年,凭借非常手段夺得青龙星君之位后,郁玟心中总是不安,生怕漓氏父子一旦冲破恩情亲情的藩篱把她的丑事抖露出去,后果便不堪设想。 为此,她费了不少苦心培植自己的势力,涉及的范围从天族、妖界直至人间的修真界,当年天机门第七代掌门离远也成为过她扶植的对象。为了把离远留在身边,她不惜将青龙宫中司赏善罚恶之职,刚正不阿的两位执法仙君思杨、怀樱先后排挤出天庭,一个贬去地府,一个打下了凡间,只可惜离远不争气,最后竟被自己的半妖儿子给杀了。 培植势力,只是计划的一部分,作为一个算计别人的老手,她自然不会真正相信任何人,要想得到并且坐稳那个三界至尊的位子,增强自己的实力才是最可靠的保障。于是,博览群书,熟知远古神魔历史的她把心思动到了龙神之灵和魖煞之魅上。 也许,从选择阴谋夺位的道路开始,便注定了她不可能与王道正气的神灵之力有缘,她自始至终没有发现有关龙神之灵的任何线索,却在一千多年的努力之后找到了魖煞之魅——那股邪异的力量,竟是一分为二各自传承,这两个各得一部分魖煞之魅的寄主,一个是三头蛟夜隳,另一个,便是元贞道人。 为了使这两部分力量合二为一,她先后成为元贞和夜隳的幕后靠山,却又不着痕迹地把他们引上互相残杀的道路,只因她在根据古籍记载研究了魖煞之魅的属性后发现,分裂的魖煞之魅必须经过强弱之争,由强者吞噬弱者才能完美结合。二者之中,她是有所偏帮的,因为夜隳是龙族旁支,而元贞是凡人,相比之下自是夜隳的功力更便于吸收利用,所以,她暗中引导夜隳找到了上古魔器蜮襄魔环来保证他取胜。 元贞和夜隳,这两个阴险卑鄙得各有特色却又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魔魂继承者都给牧云带来过不小的伤害,这虽非完全由她主导,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却也是她刻意促成了这样的结果。因为恨牧云对自己的拒绝和羞辱,她想让他也尝到同样甚至更多的痛苦,因为想逼他对自己屈服,所以用种种磨难来迫他一步步走进自己的圈套,不过,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无论如何,夜隳是不可能当真杀死牧云,入主东海的。 后来,夜隳吃了元贞,自己却又丧于牧云之手,她及时赶到取走了夜隳的魂魄,经她之手复生的夜隳吸收了元贞的魂魄,成了魖煞之魅的完整寄主。不过,替她去人间办事自是用元贞的身份更方便一些,所以新的夜隳便被她赋予元贞的外形,附加元贞的记忆后派去了天机门。 之所以如此煞费苦心培植寄主,是因为郁玟身为神族后裔,体质与阴邪的魖煞之魅相抵触,无法直接吸收它的力量。收服夜隳后,她就开始教他修炼仙法,久而久之,夜隳体内的魖煞之魅便被改造到了可被神族体质吸收的程度。最后,完成使命,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夜隳被现出青龙真身的郁玟吞入腹中吸收了魂魄,自此彻底消失于世间。 一条恶蛟消失了,更可怕的,真正的混世魔龙却就此悄然诞生。心机深沉的郁玟没让任何人发现这个秘密,甚至在一番苦心研究后给魖煞之魅披上了龙神之灵的外衣。凌霄殿逼宫,众仙家与天帝对峙不敌时之时,她使出绝招力挽狂澜,既收买了人心,又炫耀了一把“龙神之灵继承人”的身份,自此众望所归,毫无悬念地将她想望已久的宝座收入囊中。 只是,她刚刚吸收了魖煞之魅,根基还不稳,伪装龙神之灵施法之后灵力消耗过多,体内气血逆行,很是不适。于是,她不得不编造了去徊丘的谎言,实际上却是到了这魔气深重的血殇绝泽来闭关修炼,稳固灵力。十日苦修之后,她终于将魖煞之魅与自身原有灵力完全融合,完成了神魔合体的终极转化。 此时的郁玟青衫儒冠依旧,眉心间却多了枚妖媚的血月印记,浑身也散发出与神族气质全然不符的邪佞暴戾之气。不过,一阵青光流转之后,所有属于妖魔的特征被全数隐去,她,又变回了那个一身男装,儒雅中透着英气的清雅女子。 哼哼,如今普天之下还有谁是我郁玟的对手,三界之主,舍我其谁?阿漓,我亲爱的美人表弟,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除非你灰飞烟灭不复存在,否则,你迟早会是我的。 邪气霸道的笑容在郁玟嘴角一闪即逝,下一瞬,她的身形便诡异地隐没在了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 第85章 原形毕露掀血雨2 回到凌霄殿的时候,郁玟意外地发现容煓、胥黎、啸桀三大星君正在门口等着自己,几人皆是神情严肃,眸光犀利,气氛有些诡异,且莫名地带出了几分难以解释的威压,甚至是……杀气。 作为一名惯于勾心斗角的权谋老手,郁玟自然立即察觉到不对,但她面上却未露出半点异色,依旧风度翩翩地抱拳一笑道:“三位怎知郁玟今日归来?有劳迎候,愧不敢当。” “我等并无先知之能,只是为了向代天帝求证一件要事,已经在此等候数日了。” 容煓一如既往地心里藏不住事,无心与郁玟客套便抢先黑着脸开了口。一旁胥黎轻扯了下他的衣袖,给了他一个示意他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对郁玟躬身道:“代天帝一路辛苦,按理应先回紫宸宫小憩,但事出紧急,臣等实出无奈,可否请代天帝勉为其难,允臣等至殿内禀奏要务。” “无妨无妨,大事要紧,三位请进吧。” 郁玟笑容满面,抬手相请,端的一副勤政亲民的明君形象,正待举步入殿,急性子的容煓已按捺不住,挥开胥黎的手,指着郁玟的鼻子破口便骂: “够了你这卑鄙小人,还想装到什么时候?亏我们当你是救世福星,原来罪魁祸首就是你!帝君犯下大错全都是你进的谗言,你还背着他加大天魔印启封的程度,动用诛魔幡滥用私刑,把祸害人间,滥杀无辜的恶行全都嫁祸给他。呵,还真是老谋深算呢,可惜,我们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你的天帝梦也该醒醒了!” 这些内/幕,自然是从朱赢口中得知的。姬涤辰叮嘱朱赢务必单独告诉胥黎,是因为胥黎为人最稳重,不会冲动误事,危及朱赢的安全。果然,胥黎知情后心中虽然震惊,面上却未露半点声色,直到暗中调查掌握部分线索,才找来容煓与啸桀二人商议。 胥黎等人均知姬涤辰素来心高气傲,应当不屑为求活命编造谎言,但胥黎掌握的线索只能说明郁玟有嫌疑,还不足以给她定罪,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能不顾天界民意贸然释放姬涤辰。所以,三人商议好,先不公开此事,等郁玟回来后对她作一番试探,抓到实际的把柄后再作定夺,没想到,急性子的容煓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一见面便直接发难了。 容煓那义愤填膺气势逼人的声声质问让郁玟脚步一顿,片刻后,她缓缓回过身来,娇俏樱唇勾起个柔媚绚丽的弧度:“看来,你们已经背着我去见过姬涤辰了?真可惜,你们这些愚忠的老顽固非要维护什么帝族血脉,不肯杀了他这个废帝,我当时灵力又只差一线,没能封了他的口……也罢,也罢,事情说开,大家倒也轻松了。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没想到郁玟如此爽快,丝毫没有狡辩就承认了一切,容煓几人反倒有些愣怔,但他们毕竟是久经大事之人,很快便回过神来下了决断。 “郁玟,既然承认所有的事情都是你所为,那就休怪我等不念同僚情谊了!”啸桀是纯粹的武将,事态既定,他也懒得多费唇舌,直接一挥白虎兵符召出了早已埋伏在四周的天潼军,将郁玟团团围了起来。 不过短短十数日的工夫,姬涤辰曾经遭遇的一幕便在陷他入罪的郁玟身上重演了,这不可谓不讽刺,但郁玟全无半点惊慌之色,只是施施然负手,危险地眯起了眼眸:“很好,那你们就尽管试试看吧。” 说话间,她的身周腾起了一圈色如鬼火的幽绿旋风,额前,那个妖异的血月标记缓缓浮起。迎着啸桀等人惊骇的目光,她邪邪一笑,胸有成竹地抬起了手掌…… ☆ ☆ ☆ ☆ ☆ 一场恶战过后,凌霄殿前血流成河,郁玟神情慵懒地斜倚于王座之上,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地俯视着法力受制,被迫跪倒在他脚下的三大星君。 “你们当真不降?” “姓郁的,你个卑鄙无耻、丧心病狂的疯女人,要老夫降你,下辈子都休想!” 堂下的容煓血染重衣,形容狼狈,被郁玟手下的两个小卒死死按在地上却仍是勉力挺直脊背,眸中灼灼的怒焰几欲将郁玟生生烧死,化骨扬灰。 另外两位星君也都是身负重伤,惨不忍睹。在容煓破口大骂的同时,啸桀轻蔑地挑了挑眉,冷啐一口不置一词,胥黎则连声音都不屑发出,就这样板着张死水无波的面瘫脸扭头望向窗外,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郁玟的问话,甚至是,好像面前根本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好吧!”屈起右手中指轻叩了一下宝座的扶手,郁玟喜怒难辨地低头抚弄着指甲,悠然道,“看在大家曾是同僚的份上,我再给你们十天的时间考虑。”说罢,她冲堂下侍立的一名看来身份高于普通士卒的锦袍人挥了挥手:“奇风,把人带下去。别忘了,出去的时候走西门,还有,将三位大人的家眷也都请来,免得他们面壁静思太久,会觉得寂寞!” 听闻此言,殿下三人的脸色都不禁变了变,容煓再次目眦欲裂地吼了起来:“混账!疯女人!你不得好死!” 任三人如何愤怒,无奈使不出半点术法,毫无反抗之力,终是被奇风指挥着几名小卒扭送了出去。经过西门广场时,只见那片空地上密密麻麻绑着许多俘虏,其中一些官阶较高的天庭要员或是世族首领,许是郁玟觉得还有用,故而将他们依次带进殿里问话劝降,降的直接留下,不降的或关或杀,而那些身份相对来说不那么重要又没有主动表示降服的,则直接集中到一处杀了,取出元丹供郁玟享用。 看到那个专门用来杀人取丹的土坑已经成了血流漂杵的红水池,饶是见惯各种阵仗的三大星君也不禁翻肠倒胃,不忍卒看。郁玟故意让他们从此经过,无非是抱着杀鸡儆猴的目的,三人心中自是清楚,只是徒然悲愤却无能为力。 黯然间,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桀桀怪笑:“你们看到了吧,跟这些人相比,主上对你们着实是够仁慈的了。你们可不要不知好歹,自寻死路哪!” 话音未落,火爆脾气的容煓便立刻挣扎着回头嘶声大骂:“奇风,你这不要脸的叛徒!我真后悔当初没有相信牧云贤侄的话,让你这个祸害逍遥至今,还听了你的鬼主意把三弟和明霄侄女骗到天界软禁,害得他们如今也被牵连遭了难。我真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 这奇风,本是容煓府上的管家,真身是一种名为“大凤”(注:大凤,传说中一种凶恶的鸷鸟。尧时为害于民,被大羿射杀于青丘之泽。因其大,振翼则起风,故又说为风伯)的凶恶鸷鸟。奇风素有野心,在神羽族却始终找不到出头之机,故而早就暗中投靠了郁玟。 一年多前,容煓曾在南阗村附近的林中火攻牧云,起因就是奇风向他告状,说是自己要去收拾一只对为非作歹的狼妖,牧云却从中阻挠,还出手伤了他。容煓本因牧云拒绝过自己给侄女明霄提亲而一向看他不顺眼,听了奇风的挑拨,更是怒火中烧,觉得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牧云敢伤他朱雀宫的管家,便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才有了韵竹当初所见的牧云抱着化为狼身的苍泠被困在凤凰灵火里的情景。 其实,事实的真相是,奇风仗着自己攀上了郁玟这棵大树,去人间执行公务时嚣张跋扈横行霸道,苍泠不小心撞上跟他起了冲突。那时苍泠与上官流樱的合体法力已经所剩无几,自然不是奇风的对手,危急关头,路过的牧云出手救下苍泠,打斗间伤了奇风。 事后牧云也向容煓解释过,可容煓对他有偏见,根本听不进去。现在想想,如果当初他能注意到奇风的异常,再进一步联想到自己素来御下甚严,奇风哪里来的胆子胡作非为,是谁在背地里给奇风撑腰,或许郁玟的阴谋就可以早些被发现了,只不过,事到如今,却是说什么都晚了。 看着暴跳如雷的容煓,奇风嘲讽地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地道:“我说老爷,您尽放些马后炮有什么用呢?有空还不如好好考虑考虑主上的话,若是您肯识时务,没准还能混上个小管事当当,看在往日主仆一场的份上,我会请求主上把您分在我手下,让我有机会对您多加照顾的,哈哈……” “该死,混蛋,我要杀了你——” “好了容老,你还是省些力气吧,我们栽都载了,与一只走狗多说何益?” 一旁的啸桀看不过容煓吼得快要血管爆裂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胥黎那张面瘫脸则是极其难得地抽了抽,睨着奇风轻嗤了声“小人得志”,随后继续沉默。他虽是惜言如金,其言下之意却也不言而喻——跟这种无耻小人斗嘴,实在是白费力气,毫无意义。 第 9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2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92 章 这些道理,容煓何尝不明白,只是他性烈如火,一时间咽不下这口气罢了,听了两位好友的话,他终是重重一哼,不再说话了。 觉得自己占尽上风的奇风也懒得再作口舌之争,只阴森森笑道:“你们尽管嘴皮子痛快,一会儿进了牢里,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说罢,便得意洋洋指挥手下押解着三人朝牢房的方向走去。 第86章 畸情难解兵戈决1 踏进阔别千年的天庭,看到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仙山灵水雕梁画栋跃然眼前,想着两世跌宕间的种种物是人非,饶是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合的韵竹已经拥有一颗通透练达、风雨难侵的心,也忍不住百感交集,怅然无语。直到身后那熟悉的怀抱体贴地将她纳入其中,她才如梦初醒地一震,万般悲喜,皆作过眼烟云。 看出她的心已恢复平静,牧云欣然一笑,随即神色凝重地转入了正题:“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一路上见到的守卫,还有路过的天官仙侍们都很奇怪,像是失了心智,却又不像。” 上了天界之后,韵竹二人便施展隐身术,又利用牧云身上的龙神之灵屏蔽气息,如此一来,避开盘查自然不成问题,同时也给了他们仔细观察周围情况的机会。 “没错!”从牧云怀里起身,韵竹深有同感地点头,“我一看到他们,就有种像是看到牵线木偶的感觉,但他们会说会笑,反应灵敏,表情丰富,不似中了普通迷心术的人那样目光涣散,神情呆滞,说他们被控制了神志,只是直觉加上经验判断,说实话,我也有些拿不准。” “据我所知,迷心术精深到一定程度是可以做到如此的,看来,天庭已经出事了。”牧云眉头深锁,心暗自沉了沉。越走近紫宸宫,他体内对于魖煞之魅的感应就越强烈,他可以肯定,这股邪异的力量就在附近,而且大有压过神族灵气之势,情况,似乎不太妙。 两人正忧心思忖间,忽觉身侧有一股飘忽的灵气掠过,韵竹,右掌一推,释放出的竹灵便如平地升起的围墙般拦住了来人的四面去路。那人反应也不慢,急捏法诀祭出一蓬飞羽状金焰直奔竹墙而去,两道法力短兵相接,激起了一片耀眼的光华。因为对韵竹的能力有信心,牧云并没有和她一起出手,只在他们身周施法筑起一道混合了龙神之灵气息的结界,掩去打斗的声音和飞舞的光影,以免惊动旁人。 韵竹只是怕来人看破己方二人行藏呼喊起来才想施法困住他,因为并无伤人之意,所以出手的招式并不凌厉,没想到对方一副情急拼命的架势,竟以十成之力相对,光影流散间,她的竹墙出现了一道裂口。眼看被困其间的那个暗金色身影就要突围而出,她眸色一沉,掌上加了力再度推出。 真正的生死相搏即将爆发之际,牧云突然眸光一亮,似是认出了眼前之人,而那身穿暗金色袍子的男子却是在瞥见紧跟过来的韵竹时露出了认出熟人的惊喜之色,两人不约而同地轻呼起来: “胤烈,怎么是你?” “呀,是林姑娘!” 韵竹一愣,眨眼看了看对面的男子—— 一张雌雄莫辩的俊脸艳丽无双,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魅惑风流,一身暗金色袍子裁剪得体凸显身材,即使是无意,一举手一投足间也尽是显摆自身美貌的味道,所有的一切,都明明白白昭示着此人臭美骚包的个性。 “胤大哥,原来是你!真是对不住,对不住。” 韵竹终于也认出了此君,急忙撤回了尚未出手的法力。来者正是当今三界内唯一的金凤,明霄公主的表哥,朱雀星君容煓的外甥,凤族小王子胤烈,当年的幽篁与胤烈谈不上有什么深交,不过胤烈的为人她还是知晓的,无论如何,他不会是敌人。 话出口后,韵竹又想起一事,瞥向胤烈的目光中不禁添了分诧异。按理说,她现在换了个躯壳,与她不甚相熟的胤烈应该是认不出她的,就算认出了,也该叫她幽篁仙子或是天后娘娘,而不是称她“林姑娘”,他怎么会知道这一世的她姓甚名谁的?真是怪了。 双方打过招呼之后,胤烈便很警惕地前后左右四下察看,像是生怕别人发现了自己,待确认了牧云筑的结界非常安全可靠才放下心来。这时,他终于有闲心注意韵竹的神情,猜到她在奇怪什么,他顿时很委屈似的噘起了嘴:“哼,亏我们在人间还是共过生死患难的呢,一转身你就不认得人家了,真叫人伤心!” 金袍美人那薄唇一掀的样儿,真是媚态横生,撩人心弦,简直叫人骨头都酥了,但瞧在韵竹眼里,却只让她浑身一寒,嘴角抽搐地抖了抖:“胤大哥,这可是……从何说起啊?” “没良心的丫头,就知道你想不起来!”胤烈翻了个白眼,也不欲再卖关子,直接点破道,“还记得宋尧臣不?那个差点和你一起做了灵羽族祭品的宋尧臣!” 韵竹心中一动,随即恍然大悟:“难不成,宋尧臣是你下凡历劫投生而成的?” “总算明白啦?”胤烈老大不满意地哼了一声,眉毛随意一飞,又是一番风流媚态。 韵竹只能干笑。话说这厮历劫前后外貌个性变化也太大了吧?一个是妖媚臭美到连广大女神女仙们都望尘莫及的骚包凤凰男,另一个却是一开始有些迂腐傻气,后来虽老成干练不了不少,却也始终循规蹈矩的白面书生,谁能把这两人联想到一起,那才真是有鬼! 话说一般的神仙下凡历劫,多半会保留原本的外貌和性格,即便不是原封不动,至少也是大致相似,可胤烈下凡,却是从里到外彻底颠覆了他原有的风格,这就是当初明霄见到宋尧臣时,莫名地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却又无法肯定的原因。其实说到底,是因为胤烈那成天尾巴翘到天上的骚凤凰无意中得罪过司命星君,这才在下凡时被那睚眦必报的家伙整了一把。 “那个宋尧臣,一直都是你吗?” 想起在人间与宋尧臣两番相处的点滴,她不觉又有些疑惑。胤烈脸一垮,没好气地应道:“当然不是。我历劫期还没满,就被帝君提前弄死召回天界了,因为他想借用我在人间的臭皮囊去跟你套近乎。呵,他也委实太高看‘宋尧臣’了,你整天就只知道你那条宝贝龙,区区一个臭书生,算个屁啊!” 这一通毫不委婉也毫不文雅的“娇嗔”说得韵竹和牧云同感窘然,面上发热的同时,心里却也不由得浮起一丝甜意。不过,几人都清楚眼下不是光说闲话的时候,发完牢骚的胤烈清清嗓子岔开话题道:“我说,你们两个在一起了不赶紧找个地儿躲起来逍遥快活去,这时候来天庭做什么?还嫌麻烦不够多啊!” “麻烦?”与牧云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韵竹正色道,“我们就是知道天界会有大麻烦所以才来的,这个稍后再跟你解释。你先说说,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刚才那样子,不会是在……逃命吧?” 这下,轮到胤烈面红耳赤了。说实话,堂堂凤族王子,几万年来天上地下独一无二高贵无比的金凤凰,有一天竟沦落到要偷偷摸摸贼头贼脑逃命的地步,实在是有些丢人。不过,眼下这情况,他不逃命又能怎么样呢?再说,他逃命,也是为了保存实力,寻找外援来救更多的天庭同僚啊。 再次前后左右仔细看了看,又把韵竹二人带到一处更僻静更隐蔽的地方,胤烈才苦涩一笑解释起了事情的缘由。 他先把郁玟如何骗得几位星君联手废了姬涤辰,自己做了代理天帝之事说了,又接着道: “后来菊妃娘娘替帝君传出话来,我舅父他们才知道了真相。只是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为免扰乱民心不能贸然逮捕郁玟,只能先去试探她。没想到,她一口承认了所有罪行,就这样硬碰硬和他们动起手来。这一战爆发,郁玟的真面目自然也就藏不住了,各处的仙友先后赶来赴援,其中也有早先被郁玟收买了的仙族叛逆,加入她的阵营来与我们对抗,郁玟还开了天门,把她事先安排好的妖族援军也放了进来。” “这可怕的女人不知从何处得来魖煞之魅,居然练成了神魔合体,如今在三界之中已是无人能敌。而且,我们后来才知道,她早有准备,自百年前起就开始在众神族修炼的必往之地樾境仙山上播撒她私下制炼的上古秘药离魂散,此药慢性、隐蔽,仅仅吸入不会有任何影响,因此也无从察觉,只有配合夙邪那老魔头的拿手本事迷心咒才会发挥效用。” “郁玟精通迷心咒,双方交战时,白虎神君麾下的将士大半都被她控制了神志倒戈相向,像我舅父他们那些法力高的,因为要分出心神对抗迷心咒,功力也打了折扣,最后都败在她手下。现在,所有天界神族中,除了见风使舵主动臣服于她的之外,要么被杀,要么被囚禁,要么就是被迷了心智任她驱使,整个天庭,都已经在她的控制之中了。” 这情形,不禁让牧云想起了当年东海龙宫被夜隳侵占时的不堪往事。姬涤辰出于私心,在东海有难时装聋作哑,见死不救,谁知如今自己也陷入了同样的困境,想来还真是讽刺。不过,就算姬涤辰应得此报,却不该由所有天界子民来承担后果,更不能让野心勃勃的郁玟把灾难衍伸到整个三界,无论是他还是韵竹,对这一切是无法袖手旁观的。 “那,胤大哥,你又是怎么脱身的呢?” 牧云陷于沉思的当口,韵竹已是提出了另一个疑问,只见胤烈白净如少女的脸骤然涨红,扭捏半晌,才低着头闷声道:“还不是……郁玟那疯女人,说是要选尽神族上品美男填充后宫。天界各大家族的贵公子们素来高傲惯了,谁肯屈尊做一个女人的后宫?她下旨之后,愿意的一个没有,倒是招来一大堆难听的辱骂,她窝了一肚子的火,已经……咳咳,辣手摧了十几朵花了。本少爷……本少爷为了脱身,豁出去主动投怀送抱,给那女人挽回了面子,她一高兴便暂时为我解了身上的禁制,让我寻着了机会溜出来。” 说到“投怀送抱”几字的时候,胤烈的表情简直像是恨不得去死,见牧云与韵竹面面相觑有一瞬的惊愣,他顿时又铁青了脸,又羞又恼地跺脚道:“你们可别想歪了,凭本少爷的手段,哪可能真让她得什么便宜,不过就是朝她笑了笑,让她……呃,亲了几口,摸了几把而已……”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觉得不甚着调,于是掩饰地咳了两声,转了话题道: “再说,本少爷又不是自己贪生怕死,只是有人必须要救。前些日子,我大舅把小舅和明霄表妹骗到天界软禁了起来,还逼着明霄表妹跟我成亲,为的是想要拆散我小舅小舅妈、明霄表妹和玄羽表妹夫这两对所谓门不当户不对的夫妻。” “如今,在生死关头面前,大舅终于大彻大悟,觉得自己执着于门第之见,罔顾他人感受,着实是大错特错,对不起小舅一家。他下了决心,就算咱们天界凤族全军覆没,也要保护小舅和表妹平安返回人界与爱侣团聚。大舅至今未婚,无儿无女亦无徒,平素只把我当成掌上明珠,这关键时刻,我不替他完成心愿谁替他完成?所以,本少爷迫不得已,也只好不择手段,牺牲一下色相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春节前最后一次正常更新,春节长假里,那什么,有很多安排,所以,嗯,更新不定期,有时间就更,节后再恢复正常。就这样,各位新年快乐哈O(∩_∩)O~ 第87章 畸情难解兵戈决2 此时,牧云和韵竹方才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缘由。听到胤烈称玄羽为“表妹夫”,可见已和明霄成了眷属,这给了他们极大的惊喜,可是想到明霄父女俩现在也身陷困境,终究还是担心占了上风。 “那,胤大哥脱身前是被囚禁在何处?其他被俘者都和你在一起吗?”收回思绪,韵竹直击问题重点。 “所有人都在思篁园,其他人在外层分隔关押,只有帝君一人被关在另设了结界的里层。郁玟那变态的女人,为了出这些年在帝君面前忍气吞声曲意逢迎的恶气,不但用残忍的锁心咒困着他,还在精神上折磨他,要么当着他的面虐杀不肯投降的天官天将,要么在他眼前强迫被选中的神族男子与她欢好。” 答了几句之后,胤烈语声稍顿,眨着妖艳的眸子看看韵竹又看看牧云,犹豫片刻后才说了下去: “其实,郁玟是故意弃原有的牢房不用,把人关在思篁园的。她说,就是要在帝君原本用来怀念生平最爱的女人,不允许任何人玷污的地方做世间最血腥最龌龊的事情给他看。帝君当时脸色惨白,却倔强地笑着道,篁儿本就是这世上最纯洁的女子,你脏得了这园子,却脏不了她的人,你这么做,只会显得你更脏,衬得她更干净而已。郁玟恼了,用锁心咒一遍又一遍绞他的心,逼他骂林姑娘‘贱人’,帝君身上法力被禁,哪里扛得住这样的痛,可他吐了一地的血,一次次疼晕过去,却死活不肯侮辱林姑娘半句。” 见韵竹和牧云都听得脸色大变,胤烈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 第 9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3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93 章 “唉,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告诉你们这些该是不该,可要是不说,始终良心不安呢。帝君那人是有些刚愎自用,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就好像他随随便便把下凡历劫的我弄死,我也很火大啊,可事实上,我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损失,私改他人命格,会遭天命反噬的可是他!他那样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主,向来把什么放在眼里?能让他面子里子都不要,不顾后果乱来一气的,天上地下也就只有一个人而已。只可惜,任他怎么折腾,人家也不会再稀罕他了,有时想想,他也真是可悲,可怜哪。” 韵竹怔然瞠眸,呆愣地动了动唇,却只觉喉咙干涩犹似火烧,终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牧云定定望了她片刻,眸光轻转后毅然开口:“多说无益,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救人吧。” 感觉到手上悄然覆来的温暖坚定有力,坦荡包容,韵竹焦灼混乱的心瞬间安定下来。点了点头,她回了牧云一个让他宽心的笑容,再度陷入思索时,头脑已重新冷静清晰起来。 ☆ ☆ ☆ ☆ ☆ 紫宸宫中,依旧男装打扮,一身紫金帝服的郁玟手执画笔,神情陶醉地伏案挥毫,几笔落下,栩栩如生的图案便跃然纸上。 论笔法,论构图,她的技法丝毫不逊于天庭画仙,可所绘情景却直叫人咋舌:只见画中一男一女二人赤身相缠,女的骑坐在男子跨上,姿势霸道,神情享受,男子温顺地躺在她身下,长发披散,媚眼如丝,眸光中似有痛楚也有欢愉,全然是一副任君采撷、婉转承欢之态,看这画中男女的身形面貌,女的是她自己,男的,便是她肖想已久却始终不曾得手的牧云。 无论是谁,只要看到这画面便定然会说郁玟是疯了。素来清雅高洁、纤尘不染的东海神君之子,怎么可能像个小倌似的不知羞耻地任人亵玩,态度还如此合作甚至谄媚,但郁玟却显然不这么想。 “阿漓,我已经得到了所有我想要的东西,就只差一个你了。我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那我就先杀了你,打散你的魂魄然后再用塑魂术重塑一个全新的你,呵呵,那时的你将依附我而生,视我为你的一切,再也不会像如今这样总惹我伤心了!” “你可知道,当初我借元贞之手将你送上刑台,也并不是真的想让你消失,而是想重新塑造一个令我满意的你。上回被碧幽篁那死丫头坏了我的好事,现在的我已然今非昔比,相信这次没有人能再阻止我了,你一定会是我的,永生永世,都是我一个人的!” 看着画中那妩媚的人儿,郁玟眼波含情,一脸温柔,只是出口的话却令人瞠目结舌,毛骨悚然。玉手轻扬间,她的面前凭空出现了无数画纸,一张接一张绕着她身周流动,竟是源源不断,有数千张之多。每张画里的男主角都是牧云,有他独自一人的,也有加入她自己在内的,画中的他千姿百态,有一如平日清旷绝俗的,也有她假想中妖媚放浪的,妖媚放浪的这一类,自然都是……没穿衣服。 “阿漓,你知道吗,这一千多年,我染指过无数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美男子,可在我眼里,他们都是你的替身,他们的美,多多少少都有你的影子,或是眼睛,或是嘴唇,或是体态,甚至是一眨眼一抬眉的情态,我用你的样子来画下我经历过的每一个销魂之夜,为的也是有朝一日能在你身上实践这一切。现在,这一天就快到了,我可是迫不及待想看看你卸下清冷的面具,在我面前变得温顺又妖媚的样子了呢!” 郁玟站在铺天盖地的画像之间放声大笑,一旋身间青光流转,已换上了柔美飘逸的青纱女装。她不停地笑着,转着,衣袂舞动,裙带飘飞,乍一看去还真有几分红颜玉人舞翩跹的美感,只是那姿态却越来越疯狂。 房间的另一侧,与几案仅仅数步之遥的地方,是更加惊悚骇人的画面——锦帐低垂的雕花大床上,一汪鲜红的血水蜿蜒而下,透过血花点点的纱帐,隐约可见一浑身赤裸的男子伤痕累累、痛苦扭曲地躺在床上,胸口、颈部和下身都不断地流出血来。 男子肤白胜雪,面容俊美,若是好好地在那儿,也足以当得起美人之称,但此时却是满身血污,面带死气,令人见之骇异而又恻然。看那不时痉挛的身子,可见得这男子还有一口气在,但很快,他的胸膛便停止了起伏,僵硬的身体横陈片刻之后慢慢变淡,化作一缕流光消失在空气中。 这死去的可怜男子是酒仙英桐的小儿子英扬,因脸型与牧云有些许相似,也被郁玟选中强抢入宫,因不肯低头顺从,被她施术迷惑强行交合之后又生生凌虐至死。如斯美好之人消逝于眼前,郁玟却视而不见,只是自顾自狂笑着,仿佛片刻之前下手夺去一条鲜活生命的人根本不是她一般。 忽然,她笑容一顿,冷下了脸倏然回身怒喝: “什么人,竟敢擅闯孤寝宫!” “呵,鸠占鹊巢而已,居然还如此理直气壮!” 含着嘲讽之意的女声脆生生传来,郁玟一愕,离她几步之遥处,银蓝与青碧相间的光华闪耀,一男一女携手现身,女的是出声嘲讽她的韵竹,男的,正是被她意淫得欢的春宫画男主角,牧云。 此时的韵竹俏脸含霜,银牙紧咬,隐在翠袖中的双手紧攥成拳微微颤抖,这自然不是害怕,而是气的。她眼睛没瞎,怎能看不见那些恶心人的画,自己心目中圣洁如莲清逸绝世的男子竟被郁玟这般糟蹋——尽管只是意淫,韵竹也觉肺都快气炸了,恨不得上去便给那不要脸的疯女人一巴掌。倒是牧云,神色如常,一派沉静,见韵竹动怒还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 “别忘了我们来的目的,别为一个疯子乱了方寸。” 韵竹深吸口气,望着他清澄如水的蓝眸点了点头。无论在何时何地,何等恶劣的环境下,这个男人,总是有能让她安心的力量。 “疯子,你叫我疯子?”郁玟眯起眼盯着牧云,一副被深深伤到的样子,“阿漓,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么?就算疯,那也是为你而疯,你怎可用这样冷漠的语气来指责我!” “爱吗?你想要的不过是让世间的一切都臣服在你脚下,而我,是唯一一件你征服不了的东西,所以你才不甘心而已!” 牧云的神色依然沉静,清澈却也犀利的眸光仿佛直透到郁玟心底:“郁表姐,我知道你会变成今天这样,是因为恨姨父对你不公。其实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从没有因为你是女孩而轻视你。你自幼心事重,易多疑,他担心若是把统御一方的责任压到你肩上,会更加压抑扭曲你的性情,他只是……想给自己的女儿安宁自在,快乐无忧的一生而已。” 郁玟愣愣看着牧云,显然对他的话很是意外。片刻后,她漠然别开脸嗤笑出声:“那老头子的良苦用心,连我都不知道,你倒知道了?哼,别以为编几句煽情的鬼话就可以骗我回头是岸,少天真了!” “我们没有骗你,我们见过你大哥了!”这次,开口的是韵竹,“郁前辈临终前曾给你留过一封信,只是在后来发生的内乱中遗失了。最近你大哥无意中找到了这封信,听说你在天庭的作为后,他很难过,因为希望父亲留下的信能帮到你什么,这才拆开了它……其实,三个儿女之中,郁前辈最疼的就是你,只可惜天意弄人,让这份爱的表达,迟到了几千年!” 郁玟脊背一僵,脸色渐青,身子如风中残烛般抖个不停。忽然,她仰天大笑起来,眼中更深的戾气取代了片刻的茫然和动摇:“就算是真的又如何?那老头子自以为对我好,可他有没有问过我,我想要什么?自作主张就决定了我的一生,这样罔顾我意愿的爱,我才不稀罕!哈哈,他要我远离权力,一生无忧是不是?我就偏不,就算日日忧愁愁白了头,我也要君临三界,把世间的一切都踩在脚下!” 韵竹和牧云从胤烈口中了解了天庭目前的状况后,又和他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由牧云通过龙族的联络信号向四海神君求援,待援兵赶到,他和韵竹就去会会郁玟,胤烈则带着其他人去解救被困的天庭神族。 北海神君郁迁是郁玟的大哥,得知妹妹所为,他既是羞愧又是心痛,更后悔从前对妹妹关心不够,竟没看出她将这样阴暗的心思藏了几千年。赶赴天庭前,他将父亲的遗书交给牧云二人,拜托他们在与郁玟交手前尽最后一次努力劝说她。至于他自己为何不去,自是知道以郁玟的性子,回头的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一旦劝说不成,随后便是兵戎相见,他实在无法面对亲手足互相残杀的局面,所以只能选择回避了。 见郁玟果然并不领情,韵竹与牧云不禁相顾叹息,事已至此,自也不能再感情用事,交换了心意相通的一瞥之后,两人暗暗做好了迎战的准备。这时,只见郁玟眼中寒光乍现,右袖一挥,一道青黑相间的光符便浮上半空,随即在空中炸裂开来,细碎的光点散向四方,转眼不见了踪影。 “不好,她在用迷心咒召唤傀儡兵!”猜到郁玟定是从方才的对话中推断出四海神君已听闻天庭之变赶来救援,牧云脸色立变,忙对韵竹道,“你去帮胤烈他们救人。傀儡兵都是自己人,我父王他们就算法力再高,动起手来也难免有所顾忌,再加上傀儡兵人多,他们肯定会吃亏的。” 要消除迷心咒,除了下咒者本人自解,就只有依靠竹仙一族的治愈天赋,施术者法力也要足够高强才行。听了牧云的话,韵竹神情一顿,稍有迟疑,牧云知道她的心思,忙接着道:“龙神之灵绝不会输给魖煞之魅,至于本身的实力,我也有自信不输于郁玟,你且放心去吧,救了人再回来助我也不迟。” 心念微转,韵竹虽仍有些担忧,但为了大局着想终是点头,与他互道“小心”之后便要抽身离开,郁玟自不会这样轻易放她离开,冷笑声中擎出羽扇阻拦,牧云抢上前去接下了她的招式,韵竹则与他极有默契地身形一转,在他与郁玟交手的瞬间,已是身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两股灵力相撞,龙神之灵与魖煞之魅,这对沉睡了数万年的上古宿敌同时感应到了对方的存在,在寄主体内霍然惊醒,汹涌奔流。牧云早知魖煞之魅被郁玟所得,因此并不意外,郁玟却是大吃了一惊,狠狠盯着牧云道:“你……你就是龙神之灵的继承人?” “不错。”牧云淡淡颔首,再无赘言。 郁玟大悔失策,眼中怒焰滚滚,几乎滴出血来。如果早知牧云身负龙神之灵,她该把更多的心思花在他身上才对,她本是神族,龙神之灵自要比魖煞之魅更容易接受,她也可以继续做一个名副其实威震三界的神,而不必依靠魔化自己来提升实力,不过事到如今,再怎么恨也迟了。 咬牙挤出一丝笑,她眸光如刀地从牧云脸上剜过,一字一顿道:“这样也好,今日我收了你,你的龙神之灵,便也是我的。” 说话间,她原本青衣素雅的身影突然变得虚幻,轰然一响中,身周燃起了点点簇簇凝成九头魔龙之形的幽绿鬼火,额前,一道妖媚的血月印记隐隐浮现又由浅至深,无数血红色光簇冲天而起,乍一看就像是从她体内喷出的血,她头顶的天空须臾间被染成了诡异瘆人的血红色。 “那就要看郁表姐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冷静地看着魔化的郁玟,牧云淡笑回应,修长优雅的身影也在瞬间迸发出震天慑地的凌厉之气,夹杂在银白色护身法气中的蓝光倏然暴长,素洁的雪衣银发都变成了耀眼霸气的纯蓝之色。强大而澄澈的气旋中央,衣袂飘飘的他依旧清绝而沉静,卓然独立,傲世无双。 属于神与魔的不同气场,在这一刻倏然撞击,刹那间天地易色,风云逆转,浓烈的杀气在浩浩九重天上蔓延开来,一场震撼三界、旷古烁今的绝世之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第88章 前嫌尽释挽狂澜1 昏暗的囚室内,从已不知是第几次昏迷中缓缓醒转的姬涤辰吃力地睁开眼睛,入目处,是一滩将半躺在地上的他浸得浑身湿透的血水。那些鲜血的源头,自然是他的身体,有从口中吐出的,也有从心窝处被锁链贯穿的伤口中流出的。今日,他身上流血的地方又多了几处,最重的那处刀伤从腹部刺至腰肋处,残忍地绞断了他的三根肋骨。 他若不是天神之体,被伤成这样早就魂归地府了,不过,有时生命力太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日日承受这生不如死的痛苦,还不如早早毙命彻底解脱了的好,可郁玟偏偏就恰到好处地给他留了一成灵力,让他无法自愈伤口,却又不会轻易死去,只能如砧板上的鱼肉般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搓圆捏扁,来回整治,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苟延残喘,想活固然活不好,想死却也死不了。 郁玟把他从金印变回人身就是为了便于折磨他,精神、身体两者都不放过。他不明白,就算他不曾爱过这女人,可至少也给了她不少权力和法力作为补偿,既然郁玟也根本不爱他,只是利用他来爬上权力的巅峰,那他这个工具已经如她所愿发挥了作用,事成之后,最多将失去利用价值的他杀了便是,又须恨他至此,非要将他百般凌虐,一日日,一寸寸地折磨到死呢? “你给我权力,渡我法力,是真心的,单纯的只为了补偿吗?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更好地利用我,让我死心塌地为你卖命而已!” “你若真是对任何女人都毫无真心,那我倒也不和你计较了,反正我对你本就无心,也没什么损失。可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独独对碧幽篁那小贱人情根深种,为她神魂颠倒,无所不用其极。凭什么,同样是女人,我就是任你践踏驱使的草,她却是你捧在手心里的宝?” “我郁玟生平最恨的就是受人轻视!从小我爹爹就偏心,明明我的能力比两个哥哥都强,他眼里却半点没有我,只一心栽培我那不中用的大哥做继承人。我唯一爱上的男人也轻视我,明明有个风姿绰约秀外慧中的美人倾心于他,他却宁愿喜欢他那乳臭未干不解风情的小徒弟!而你,一个我根本就看不上眼的男人,居然也轻视我,以为我是个几句甜言蜜语就会被哄得晕头转向为你卖命的蠢女人,真是混账! “当日,我为了达到目的不得不对你百般忍耐,甚至还要卑躬屈膝讨好你,但这笔账,我早就记下了。我郁玟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谁欠了我,我就要连本带利加倍地讨回来!姬涤辰,落在我手里,你是注定要死的,不过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你很快就会知道,三界之中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地狱,而是我郁玟专门为你设置的牢狱!” 第 9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4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94 章 忆起郁玟将锁心链穿过他胸膛时温柔笑着道出的这一番可怕言语,姬涤辰惟有苦笑,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他如今谁都不怨,只是为生死不明的朱赢和其他落入郁玟手中的天界子民担忧。 这些天,郁玟每每当着他的面对俘虏施暴,他心痛,愤怒,却无能为力,只能求她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自己身上,放过其他人。他的恳求,前一半她照做了,变本加厉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可其他被俘的神族,却依旧未能逃脱随时可能被虐杀的命运。他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盼能有机会将其他人救出魔掌,他强忍着痛苦和屈辱,克制反抗之念在锁心咒下苟活至今,为的也正是这个微乎其微的希望。 努力凝起体内残余的微弱灵力压下满身锥心刺骨的痛,姬涤辰甩甩头,尝试着让自己恢复到力所能及的最佳状态,接下来,隐约而生的异样感让他疑惑地敛起了眉。 困在他身周的结界,似乎有些震动,不过这震源感觉起来距离尚远,想来应是外层囚室的震动传播到了此处。呼吸一顿,姬涤辰瞠大眼眸,心跳突然加快。 郁玟设的这个结界是隔绝了他对外界的一切感知的,只有在她故意当着他的面折磨其他俘虏时,才会暂时撤去部分隔绝法咒,让他知道外面的情况,可现在,他居然能感觉到震动。如果在外施为的是郁玟,她断不会只撤去阻断触感的法咒,如果他什么都看不到,那她所有恶毒的把戏就没有意义,如今这种情况唯一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在外攻击,试图打破外层结界,而且已经初见了成效。 是谁?会是谁呢?所有的天界神族不是屈服了郁玟,就是着了她的道被她控制,谁会在此处动手?除非……是隶属天庭却身在凡界,没有吸入过被郁玟动了手脚的樾境仙山之气的外封神族或是地仙散仙。 想到这里,姬涤辰不禁有一丝振奋,一丝忐忑。身在凡界的神族仙族中,最有实力攻破郁玟所设结界的当是她的同族——四海龙族。东海神君会在其内吗?漓惊涛与自己不合了多年,如今要是知道宝贝儿子沦入魔道也是被他害的,更不知会如何愤怒。唉,说来他也真是无颜见这位老龙王了,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他们能来把其他人救出去就好,至于他,早就不抱再见天日之望了。 思绪起伏间,忽听一声排山倒海的巨响,匍匐在地上的姬涤辰被震得整个身子抛了起来,贯穿胸膛的铁链扯动骨肉,刚刚略有凝结的伤处立时又涌出了大股的鲜血,钻心之痛激得他眼前一黑,差点再度昏厥过去。就在这时,他面前的结界突然裂开一个大洞,破口处,一蓬绚丽至极的金色流火烟花般绽放开来,耀眼光华下,一个身着暗金袍衫,艳色无双直让世间女子无地自容的颀长男子衣袂飘飘气场惊人地现身,站定后不忘媚眼一勾,纤纤玉指撩了撩额前刘海,摆了个极为臭美的姿势。 “胤……胤烈?”认出那只爱显摆的金凤凰,姬涤辰不禁大为意外。他本以为来的该是“下面的人”,胤烈也是一直在天界修炼的,怎么可能没事?他有太多话想问,已到喉头的话却被一连串的咳嗽打断,腥甜的血不断地溢出嘴角,他力不从心地软倒下去,虚弱地伏在地上大口喘气。 “帝君,你还好吧?唉,幸亏你那时只是把我的魂勾回了天界,没有真的把我弄死,要不然,现在谁来……咳咳,美人救英雄呢?”不着调地媚笑着,胤烈一扭一扭走了过来,没等姬涤辰答话,后面又有一团黄影冲来,猛地撞开还在搔首弄姿的胤烈,抢上前抱住了浑身是血的姬涤辰。 “帝君!郁玟那毒妇竟然把你折磨成这样,这个挨千刀的混账……” 温软的怀抱小心翼翼地将姬涤辰护在其中,如同对待一件精美却脆弱的瓷器,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令它破碎。辨认出那熟悉的温暖和女子体香,姬涤辰眨了眨眼,惊喜地轻唤:“朱赢,你……你没事?” “没事才怪!”紧跟过来的胤烈在旁用袖子扇着风凉凉接话,“郁玟知道是菊妃娘娘给我大舅他们通风报信,怎么可能不找她算账?她那一扇子,差点当场要了菊妃娘娘的命,还好她打算当着你的面慢慢折磨她,倒舍不得让她死得太快,于是又救活了她。” “她把你怎么样了?”姬涤辰听得一急,也顾不得铁链在心窝间撕扯的剧痛,匆匆从朱赢怀里挣脱出来,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见她除了脸色稍显苍白外并没有什么伤痕才略放下心,正待再问,胤烈已在一旁解释道:“放心,娘娘的运气也算好,昨儿才刚醒过来,那疯女人还来不及整治她呢。” “哦!”姬涤辰长吁了口气,因为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他经受重创的身体又开始支持不住,肩膀一抖,噗地吐了朱赢一身血。 朱赢不禁花容失色,惊慌的眸光急急转向胤烈:“胤公子,你快救救帝君,快点啊!” 胤烈踟蹰不答,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初时玩笑的心情。不是他不想救姬涤辰,而是他没想到,郁玟对姬涤辰下了如此歹毒的锁心咒,此术除了下咒者无人可解,若是姬涤辰身体状况好一些,他还可以试试强行破咒,但如今的姬涤辰灵力只余一成,又是满身的伤,若是来硬的,只怕反会要了姬涤辰的命。听到朱赢的催促,他苦着脸挠了挠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朱赢不了解锁心咒的凶险,姬涤辰却是清楚的,他知道胤烈无能为力,于是强自振作精神,安抚地拍了拍朱赢的背,随即望向胤烈道:“你还有帮手吗?外面的人情况如何?” 他并没有问胤烈何以无事,因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胤烈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爽快答道: “小臣联络了四海神君前来赴援,外间结界已破,只是我舅父他们所中迷心咒未解,若恢复了功力只会帮倒忙,诸位神君只能催眠了他们,将他们收入各自的法器中。现在,各位神君正在和赶来阻拦的郁玟党羽交手,准备突围。至于小臣,咳咳,虽然现在看起来正常,但郁玟那阴险的女人只是暂时给我解了迷心咒,我算算最多还有一炷香时间,这场架没那么快能打完,小臣混在交战队伍里只会同伴们添麻烦,所以就陪菊妃娘娘进来了,在这里,情况至少还好控制一些。” 姬涤辰点头表示了解,一丝忧急之色随即浮上眉间:“他们对付郁玟的手下尚可,若郁玟本人到场,他们绝不是对手。你们快出去告诉他们,不必管我,救出其他人就马上撤,不可恋战。” 胤烈方一皱眉,朱赢已是急切地叫了出来:“不,帝君,臣妾不走!你走不了,臣妾就在这里陪你,要死,我们也死在一处!” “朱赢……”姬涤辰心颤,紫光流转的眸子里逸出又是感激心痛,又是焦急气恼的复杂神色。沉吟一瞬,他很快有了决定。朱赢看似柔弱,其实性子极其倔强,她既说了不走,自己如何劝都是无用的,还有外面那些忠心的神族臣民只怕也不肯轻易离开,唯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搏了。 “胤烈,带菊妃走远些!”抬起头来,他冷静地吩咐。 胤烈在对上姬涤辰那决绝的目光时不由得骇了一跳。他的心思本就灵敏,此时隐约猜到姬涤辰做何打算,脸色顿时变了变:“帝君,请三思……” “思你爷爷的,你想大家一起死吗?滚一边去!” 情急之下,素来自命清高的天帝竟然爆出了凡人常用的粗口。胤烈一怔,灰溜溜地摸摸鼻子无奈道:“那好吧,帝君您自己保重。”说着,他一把拽住尚自不明所以的朱赢,旋身疾跃远远推开,同时把朱赢的头按进了自己怀里。 “你做什么?”朱赢诧异地惊呼。与此同时,姬涤辰低下头去,努力酝酿出极其沮丧畏惧的情绪来。 用锁心咒化出的锁心链是有灵性的,被施咒者心中反抗意念越强,遭到的禁锢和反噬力便越大,反之就会减弱。姬涤辰是用惯心计之人,不仅表情,连情绪都能伪装得头头是道,属于那种杀了别人全家,还能挤出几滴鳄鱼眼泪的主。锁心链受了他的欺骗,控制力渐渐减弱,就在它弱到极点的时候,姬涤辰蓦地双臂一振,运起所有可以控制的灵力,整个人猛然前冲,竟然硬生生把穿在锁链上的身躯拔了出来。 除了施咒者主动解咒,天下没有任何法术任何兵器能够斩断锁心链,要强行脱身,就只有撕开被锁的身躯。挣脱的那一瞬,姬涤辰胸膛洞开心房破裂,血如泉涌喷溅得到处都是,他面色惨白地踉跄了几步,虚弱地跌跪在地上,翕动着嘴唇向惊呆了的胤烈投去求助的一瞥。 胤烈回过神来,一手继续按住怀中挣扎扭动的朱赢不让她抬头,一手挥出蓬金光,消去了地上的血迹和姬涤辰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又解开了姬涤辰所中的法力禁制。失去锁心链的控制,以胤烈的修为解开普通的法力禁制并不难,但姬涤辰内外皆伤,元气大损,就算恢复法力,身上的伤一时间也愈合不了,因此胤烈使的只是障眼法,以免那惨不忍睹的样子吓到朱赢,这也正是姬涤辰想要达到的目的。 “帝君,还好吗?”胤烈松开朱赢,上去关切地扶起了姬涤辰。或许他曾经不齿姬涤辰的某些行为,但就在看到他为了保证其他人安全脱身,竟用如此惨烈的方法挣脱锁心链的时候,他心中所有的不满都已经消失了,此时的关怀并非为了尽君臣本分,而是全然发自内心的。 这一点,姬涤辰自然也看了出来。运起还有些滞涩的灵力强行压下心口、腰腹各处翻搅的剧痛,他淡然一笑,轻声道:“一时间死不了的,别说废话了,我们快走。”说完,他便拉起兀自困惑不安地看着自己,诧异着他是如何脱身的朱赢匆匆走了出去。 一时间死不了,只是“一时间”而已,姬涤辰这次是伤到了根本,如若在闯出去的过程中再耗费元气动手,只怕会……灵脉衰竭,魂飞魄散。 胤烈心中恻然,却不敢在朱赢面前说出什么,只得暗暗叹息着跟了出去。突然,他脚步一顿,身形微晃,咬牙站稳后皱眉疾呼了一声:“菊妃娘娘!” 话音未落,只见朱赢推开姬涤辰拉着自己的手,娇躯疾转掠到胤烈身边,出手如电地挥袖一拂,一阵飘着淡淡菊香的花瓣雨中,胤烈扬了扬嘴角,安心地睡了过去,随后在一片水波般漾开的橘黄色光雾中化成一只巴掌大小,埋头翅下酣然熟睡的小金凤,被朱赢双手捧起收进了怀中。 朱赢的法力在同阶仙族中只算中等,但这一招却使得行云流水利落之极,显然是早有准备。胤烈知道一炷香时间一过,自己随时可能失控,为免影响营救计划,便事先交代好朱赢处理之法,而朱赢也清楚自己的表现关系到姬涤辰能否顺利脱险,于是放了十二万分的心思进去,事到临头,做来自是万分纯熟。 姬涤辰一看心中便已了然,因此也没有多问,只是默默上前重新抓住了朱赢的手,带着她继续往外走去。如此动作,虽算不得什么天大的旖旎温柔,但朱赢却是心中一暖,为终能有机会与自己心爱的男子患难扶持,生死与共而深感欣慰,只觉此番便是送了性命,也可死而无憾了。 第89章 前嫌尽释挽狂澜2 走出外间,只见双方对峙激战正酣,但四海神君一方明显占了上风,看到姬涤辰出现,众人皆是一喜,轰然齐唤:“帝君!” 一片欢喜振奋之中,却也夹杂着些许复杂尴尬。四海龙族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些亲属关系,如今他们都知道曾经身为龙族骄傲的牧云堕入魔道,牵累得整个龙族抬不起头来都是因姬涤辰的嫉妒而起,心中对他多少有些怨言,尤其漓惊涛这个当父亲的更是恨得牙痒痒,只不过为了顾全大局,这个驾还是不得不救。至于郁迁,则是为自家三妹的罪孽羞愧不已,同时,也为心知她如此倒行逆施必然不得善终,自己却又无力阻止而默默黯然心痛。 姬涤辰虽是满身重创,虚弱不堪,但在众人面前还是竭力隐忍痛苦,维持着良好的状态。重拾起往日的威严,又添了几分真诚的感激,他冲众人团团一揖朗声道:“涤辰不才,累各位贤卿费心了。情势危急,各位不可恋战,请随涤辰先退,随后再议。” 龙族中多性傲之辈,此时正打得得心应手,对撤退之言不免不以为然。姬涤辰自知犯下大错威信锐减,倒也并不恼恨四海神君的无礼,只是心忧众人安危,正待再劝,忽见四面八方冒出了无数黑压压的影子,就如涨潮的海水,又沙漠中移动的沙丘般以没顶之势滚滚而来。 看出那些人正是被郁玟控制了神志的天兵天将,其中又添了不少普通神族仙族子民,姬涤辰心中不由暗暗叫苦。这短短几日间,郁玟施迷心咒的范围又扩大了这么多,要是她把整个天界的子民都调来,四海神君就算法力再高,累也得被累死了。况且,身为天帝和神族诸侯,又怎能大肆屠杀自己的子民?一有顾忌,交战难免束手缚脚,郁玟就是看准这一点,才会用如此卑劣的方法来对付他们。 四海神君终于明白了姬涤辰为何要叫他们先退,不禁大为后悔自己的轻敌。这些人与妖族援军和真心臣服郁玟的神族叛逆不同,他们无法下杀手,只能抵挡躲闪,有道是好汉架不住人多,再加上郁玟心腹的趁机作梗,形势霎时间逆转。被控制的傀儡兵疯狂冲杀而来,倒下一批又接上一批,人多得就像永无休止一般,汹涌的人潮很快冲散了四海水族的联合防线,将他们各自淹没在无边无际的人海之中。 看着救援姬涤辰一方的人马越来越是被动狼狈,郁玟一方的队伍里,一名看来似乎是首领身份的妖媚男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此人便是郁玟的情人之一,带领五千妖族兵来协助她叛乱的昝融。 现任妖尊红妩当年还是大护法的时候,昝融曾是她的入幕之宾,当初两人在一起并不是出于真心,昝融是为了攀高枝助自己上位,而红妩则仅仅是为了要个孩子。红妩的正夫,曾是天界青丘狐王的漠轻寒身有残疾无法生育,却一直很想要个孩子,只是他不喜领养他人血脉,只要红妩自己生的孩子。 那时的红妩不愿意另纳夫郎,为了满足漠轻寒的心愿,便许下重赏,招募大量妖族男子来给自己“借种”。那些欢好无关情爱,所求不过一个子嗣而已,可惜都未成功。直到遇见灵羽族的花叶痕,经历几番波折,红妩对他动了真情,两人结为夫妻,之后才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红妩名义上有两个夫郎,事实上,她与漠轻寒之间的关系另有隐情,总之,红妩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并不似外人眼中那样风流放荡。 昝融攀附红妩不成,自此对红妩和花叶痕怀恨在心,后来因为机缘巧合又攀上了郁玟这棵大树。近来,第二次有了身孕的红妩怀胎百年即将分娩,漠轻寒和花叶痕日夜陪伴在侧悉心照料,妖族三大首脑人物都无法专心理政,这才给了昝融结党营私帮助郁玟谋逆的机会。此时,看着节节败退的四海援兵,昝融笑得分外得意——立下此次大功,扶助郁玟坐稳天帝之位,他的飞黄腾达,自是指日可待了。 看到叛军一方渐处优势气焰嚣张,姬涤辰心中不由得焦急万分。将朱赢往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北海水族兵怀中一送,道声“保护好她”,他勉力提气纵身掠了出去。纵然他残破的身体难以久战,但身为天界至尊的无上法力短时间内还是足以震慑群雄,狂风骇浪般的紫色光芒席卷全场,瞬间驱散了许多傀儡兵,将被困的四海水族从各处的包围圈中救出。 第 9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5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95 章 可惜,姬涤辰身上的伤实在太重,一动手之后,血又迸流出来,胤烈施在他身上的障眼法也渐渐掩饰不住了。所有的人都看到,那一身紫金袍服的人影所到之处,举手间扫平一片,但他自己也快成了个血人,殷红的血迹,随着他的脚步四处蔓延。如此景象,委实触目惊心,那浑身浴血之人却只红了眼地拼命出手救人,就好像那流了满地的血与他无关一般。 东海神君漓惊涛此时也被困在傀儡兵围城的人墙之中,他的法力自是上乘,但出手有所保留,在人海战中便难免吃力。交手数合之后,与他对战的傀儡兵中突然出现了好几个熟识之人,都是他往日在天界的老友,他心中一惊,递出去的兵器下意识顿了顿,对方却并未手下留情,站在他对面那人手持一支四棱状带倒钩的异形剑朝着他的心口刺来,其余各人一拥而上压的压抱的抱,顿时将他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那手持四棱剑的是白泽族长之子,压着漓惊涛的则是他手下的儒雅的青龙星君会是同一个人。 感觉到身周的结界动荡不已,牧云心知海底的亲人们已然支持不了多久,这个时候,他绝不能乱!深吸口气,他摈弃了杂念,合眸一瞬用心感应自身灵力与故乡灵气的呼应,重新睁眼时,体内已是浊气一清,灵力重新变得丰沛纯净起来。 “郁表姐,你的梦,该醒了!” 牧云沉静凝眸,双手紧握冰璃剑往面前海水中重重一插,流散的气劲在他身周溅起了排山倒海几乎直冲天际的水柱。滔天巨浪中,他将冰璃剑拢于掌心,十指交错在胸前结了个复杂的法印,环绕着他的水柱立刻在半空中盘旋着集结起来,与他体内释放出的带着龙神之灵的法气一同源源不断涌入剑身,与海水一并在晶莹剔透的剑身中过滤、融合之后,凝一条冰蓝色的透明水龙,挟着呼啸的旋风向郁玟席卷而去。 第 9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6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96 章 郁玟冷哼一声,祭出魔龙幻影狂啸扑上,魔龙的每个头颅都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似血又似火的黑红浓烟试图将水龙炼化,水龙从容应战,身周释放出冰蓝色水雾,与满身毒烟的魔龙斗得难解难分。 在以意念操控元灵所化的龙身幻影激烈搏击的同时,两人的本尊也未闲着。郁玟袍袖一抖挥出惯常所用的那把羽扇,长羽化刀散作万千致命凶器袭向牧云,每一柄长刀掠过水面时,与之相触的海水都变成了血红色,带着腐体化骨的魔毒扩散开来。牧云手执冰璃剑虚空画圈,牵引着身周海水化作一股股透明的长索在身前织成绵密的防护网,将带着魔毒的羽刃阻挡在外。 牧云只守不攻,看来是处于弱势,郁玟心头暗喜,更加紧全力进攻。就在郁玟发动下一轮强攻的时候,牧云眸中精光微闪,忽地手势疾转撤了护身的水索,身躯从水面拔起,以极其奇诡的身法几番腾跃,惊险万状地避过羽刃袭击,同时十指牵引着水索将其全数推向空中正与魔龙缠斗的水龙。 那些原本蓝色透明的长索中不知何时注入了一段段鲜艳的红色,牧云掌上劲力一振,那些长索迅速与水龙融为一体,红色液体在水龙胸前凝成了一颗红宝石般透明的心。只闻一声清啸震天,水龙携带的能量蓦地暴长数倍,凶神恶煞扑来的魔龙猝不及防被它缠住,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庞大身躯竟蓦地被绞成几段,在声声哀号中化作破碎的光影四散飞去。 魔龙幻影是郁玟体内法气所化,幻影破碎,郁玟本身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踉跄而退间,她的唇角沁出了一缕血丝,她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瞪着牧云,一边大口喘息一边歇斯底里地咆哮:“你……你竟然动用心血?你还说我疯,你才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牧云紧抿着唇没有答话,此时的他,神色平静眸光空灵,仿佛眼中全无一物超然世外,却又像是胸罗天下,一眼看穿万丈红尘。 恼羞成怒的郁玟再也顾不得什么誓要征服牧云的心愿,怒吼声中现出魔化的龙身,如被激怒的低等野兽般亲身上阵扑向牧云。牧云身形纹丝不动,双手集结变幻之势却加快了数倍,凝成龙身的法水忽地平铺看来,与漫天流动的蓝色光弧迅速聚集在一处,化成一张冰蓝透明的薄纱,裹住了面前的九头魔龙。 郁玟用力甩了甩头,却未能甩掉那轻飘飘毫不着力的薄纱,但她前冲之势未息,九张魔口隔着薄纱咬向牧云的脖颈,就在这时,只听“喀”的一声,裹着她身体的薄纱突然化冰,将还处于攻击状态中的她封冻了起来。看着冰块中保持着失去意识那一瞬间的愤怒、恐惧、怨恨、不甘等种种神色的郁玟叹了口气,牧云双手一错,冰块铿然碎裂,与被封在其中的魔龙躯体一起化作无数粉末,散于空际消失无踪。 确认自己大功告成,牧云心里一松,已完全释放了龙神之灵又消耗了太多元气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力不从心地跌落下去。同一时刻,体内骤起的异感让他顿觉不妙,瞬间色变之后,他心一横,竟是蓦地倒转冰璃剑,朝着自己的元丹所在之处狠狠插了下去…… ☆ ☆ ☆ ☆ ☆ 醒来的那一刻,满身尚未散尽的疲惫让韵竹懒懒地几欲再次合上眼,但铭刻在灵魂深处已经成为一种本能的牵挂成功阻止了意识的昏蒙。 “云……”心头一个激灵,她一骨碌爬起来想要下床,却蓦地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牢牢拖住。与此同时,伏在床沿上闭目养神的姬涤辰也醒了过来。紫眸一闪,他紧锁的剑眉倏然展开,放开箍在韵竹腕上的手,欣喜万分地一把抱住了她: “篁儿,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如果你有事,我该怎么办?我就算死了也原谅不了我自己……” 看惯了天帝大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此刻姬涤辰脸上带着些自惭与卑微的喜色让韵竹一时错愕,愣了愣才双手微撑,退身离开了他的怀抱。 “涤辰,我很好,不过是有些累了而已!”淡笑捋发,已恢复了平静的韵竹眸光流转,眼底透着真诚的关切之色,“倒是你自己,气色还那么差,怎的就守在这里也不好好休息,真是不知轻重。” 姬涤辰神情微凝,突然笑了。虽然换了个皮囊,但她还是她,他相处过的所有女人里,敢斥他“不知轻重”的,除了篁儿不作第二人想。换做以前,他或许就要恼她的冒犯,但失去过以后他才知道,当年的自己是如何身在福中不知福。 “能看到你没事,比休养个十天半月还管用得多……”垂下头去,姬涤辰轻柔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恍惚迷离,“篁儿,我一直以为,你想起前世之事后,定是恨不得我死,我真的没想到,你竟会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我……我这辈子从没有这样开心过,今日,我就算死也值了……” 就算是傻子,也听得出他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情意,韵竹默然片刻,唇边浮起了一抹苦笑。 当年她需要他的温情与信任时,他在她的伤口上撒了把盐,如今她已经不需要了,他却又如此执迷起来。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了才撕心裂肺,寤寐思之,这难道就是连神族都无法逾越的人性通病吗?感慨间,她恰又瞥见朱赢端着药碗来到门口,却终在驻足片刻后黯然离去,于是,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姬涤辰并不知韵竹此时的心事,抿着唇犹豫再三,他揣着狂乱的心跳开口,有生以来,他都不曾这样患得患失,忐忑不安过:“篁儿,你……你如今既然回来了,那便……不走了好么?你从前住的寝宫,我一直都替你保留着,你用过的东西,一件不少,都放在原来的位置,没让任何人动过……” “涤辰,我想你弄错了!”韵竹打断了他的话,再次逸出喉间的叹息透着淡淡的无奈,就好像在她面前的是个天真任性的孩子,“我回来,只是因为知道天界有难,不能袖手不管,如今我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自是要走的。寝宫的事,多谢你费心了,但是我想,那里已经不适合我了。” 姬涤辰忐忑中带着期盼的神情顿时僵在了脸上,那样温柔平和的语气,听在他耳里,却直如利刃透体,锥心刺骨。全然顾不得什么自尊,什么骄傲,他垂死挣扎般拖住她的衣角,语无伦次地颤声道: “篁儿,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置你于死地,只是,只是看到那个男人出现在你床上,我的心都碎了,一下子就失去了理智……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在想,只要你肯认个错,跟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只要你说,我就信,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你看着我的眼神里只有冷漠,只有嘲讽,我……我真的快疯了……”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自嘲地垂下了眼眸:“罢了,说到底,终究还是我的错,一开始,我就不该不信你的……我没脸再为自己开脱什么,可是,我愿意用性命起誓,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哪怕你将百倍千倍的痛加在我身上,我也甘愿承受,只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涤辰,你还是没有明白……”韵竹缓缓摇头,微闪的目光清澈通透,恍若看穿前世今生,“我早就想通了,当年之事,并不能全是你的错。其实,即便没有那场劫难,我们之间的隔阂也早已存在,只因你我都是生性倔强,不肯轻易妥协之人,就算再相爱,一旦有了分歧,就难免针锋相对,彼此伤害吧。” 见姬涤辰讪讪不语,她安慰地一笑,坦然道:“不管怎样,当年我爱上你是真心的,无论结局如何,我不后悔。只是,阴差阳错,兜兜转转,我们终是错过了,有些事一旦错过,便再也回不去了。我仙魄苏醒之后本可以恢复前世容貌,但我却宁愿保留现在这张相貌平平的脸,你该想得到是为什么吧?属于幽篁的往昔情仇,早已湮没在流逝的岁月里,如今的我只想做林韵竹,也只会做林韵竹。” 姬涤辰身子猛地一震,那颗垂死挣扎着载沉载浮了许久的心,终于彻底沉没,坠入了无望的深渊。 错过了,便再也回不去,回不去了…… 是啊,其实,他早该想到,以她那样决绝的性子,当年那转身一跃之后,便不可能再回头了,只是他一直不愿承认,也不敢面对这个事实而已。 看着姬涤辰逐渐灰败的脸色和从她衣角边无力滑落的手,韵竹有些许怅然,但去意并无丝毫改变。 “我真的该走了……”她边说边下了床,从泥塑木雕般定在原地的姬涤辰身边走过时,她的脚步稍稍一顿,“涤辰,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往者已逝,来者可追,多想想患难时愿与你生死与共的那个人,不要又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说罢,她再无迟疑地径直走了出去。姬涤辰依旧呆呆地坐在那里,任伊人离去时衣袂带起的凉风拂过脸颊,将他满腔无从倾吐的苦涩与不舍永远尘封在了心底。 第91章 舍身替死伤别离1 如同天崩地裂般,一声可怕的巨响伴着浓稠的黑烟穿破云霄在东海上空炸裂开来,方才牧云与郁玟决战时都不曾损毁的结界轰然倒塌,化成片片破碎的光点消散在了风中。 郁玟的落败,本该意味着所有灾难的结束,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因为与郁玟对战许久无法取胜,直接威胁到身在东海之底的亲族们的安全,牧云别无选择之下不得不释放心血催化龙神之灵,使之在短时间内达到与魖煞之魅同样霸道的程度。这样的做法虽然见效,却也使他自身的防护力大大减弱,以至于体内被“死生契阔”暂时封锁的天魔印迅速冲破禁制,势不可挡地再次发作了。 决战结束之后,牧云已感觉到身体的异样,因为知道天魔印一旦复发,自己绝对会变成第二个郁玟,他便想在彻底失控之前绞碎元丹自散魂魄来避免灾难的发生,但匆匆赶来的漓惊涛夫妇怎能眼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拔剑自尽魂飞魄散,于是急忙出手夺下了他的冰璃剑。他们爱子心切自是没错,可如此一来,第二次毁灭性的灾难也终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漓惊涛夫妇出手阻止牧云自尽的片刻间,他最后的理智已然丧失殆尽。神情诡异地顿了顿,那久违的黑色龙纹倏然浮上脸颊,下一刹,他双目尽赤,仰天长啸中双臂一振,将紧抓着自己双手的父母远远震了出去。毫无防备的漓惊涛夫妇顿时身受重创跌入海底,已陷入疯狂的牧云犹不罢休,杀气腾腾地随后追去。 因为失去了漓惊涛夫妇这两个中流砥柱,在下面支撑结界的其他东海水族抵挡不住四散流溢的强劲法气,结界顿时崩塌,连整个东海龙宫都剧烈摇晃起来。惊魂未定的东海水族们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看到自家君上两口子从海面上掉了下来,狼狈不堪地一路奔逃,闪避着身后袭来的记记杀招,而那紧随其后,穷追猛打直欲置他们于死地的,竟是他们方才急急赶去救下的牧云。 看着素来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长发披散面目狰狞,化出龙爪原形疯了似的在后面追杀自己的父母,众东海水族无不目瞪口呆,惊慌失措。一片混乱中,没有人发现定海柱被震出了一道细细的裂痕,持续不断的晃动让裂痕逐渐扩大,一点点移向了柱身的中心。 漓惊涛和霓紫衫都伤得不轻,又因为对儿子下不了重手,故而招架得分外狼狈。混乱间,霓紫衫一个失手,胸口险些中招,漓惊涛急忙推开他,自己却被牧云一爪抓在胸前,霎时间鲜血淋漓,不待他站稳脚步,牧云又是一爪袭向他的咽喉。 眼见丈夫有性命之忧,来不及阻止的霓紫衫只能出手袭向儿子后心以攻为守,谁知牧云竟似不知死活一般,毫不理会背后的攻势,依旧直直抓向漓惊涛。为了引开牧云的注意力,霓紫衫此番出手颇狠,可见儿子竟然不躲,心里一急匆忙撤回灵力,却是震得自己又吐了一大口血。 眼见漓惊涛夫妇已不只是形容狼狈而是有了性命之忧,东海部属们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于是在归海律的率领下齐齐攻向牧云阻住了他的杀招,这一举动激怒了疯狂中的牧云,长啸声中,数道黑气席卷而出。 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一时刻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惨绝人寰,什么叫永生难忘的噩梦。黑色旋风过后,龙宫已成一片血海,满地破碎的血肉残肢令人作呕,最惨不忍睹的是那些受了致命重伤但还没有立刻断气的水族——奄奄一息现出原身的他们躺在地上痛苦挣扎,任凭鲜血脏腑不停流出体外,逐渐暗淡失色的眼眸里,是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死不瞑目的不甘。 所有东海水族中,除了漓惊涛夫妇,归海律的法力是最高的,在出手自保的同时,他拼着身上多挂几道彩竭尽所能地护住了靠自己较近的一些水族,然而终究救不了所有人。纵然他是东海一族的巫师,但对于天魔印的力量也是无可奈何,看着无数的同伴倒在血泊中,一点点化为流光烟消云散,悲痛莫名却又无能为力的他只能带着无处发泄的悔恨自责狠狠一拳捶在了墙上。 其实,牧云早料到会有今日,也知届时无论是父母还是韵竹,都不可能下得了手除去入魔的自己,因此他暗中拜托了归海律,求他在自己解决郁玟之后最为虚弱但尚未魔化的时候出手杀了他。可惜,事到临头归海律还是犹豫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漓惊涛夫妇出去护住了儿子,失去了阻止灾难的最佳时机。 残杀过后,四下里一片死寂,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没有人知道该做什么,空气中飘散着浓烈的血腥味,与充溢满室的恐怖气息融为一体,蔓延成了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绝望。 眯眼看了看呆若木鸡的一众东海水族,牧云唇畔挂着一丝残酷的狞笑,一步步朝人群走去。此时的他,血红的眼眸透出嗜杀的狠厉,颊边的魔印蛇一般扭动着,散发出阴森诡异的光芒,那双沾过亲族鲜血的手,依旧杀气腾腾地紧握着,任血珠顺指尖流淌而下,随着他脚步的移动,在身后留下两行锥心刺目的红痕。 这一刻,龙宫殿堂内出奇的安静,没有人逃,没有人躲,没有人呼救,也没有人试图反抗。或许,牧云连亲生父母都下手毫不留情的疯狂已经彻底摧毁了众人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要唤醒他,已经不可能了,要制服他,这里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一拥而上杀了他?且不说有没有这个把握,就算能够,谁又忍心? 漓惊涛夫妇自是宁愿死在儿子手里也不能下手杀他,而其他东海部属,即便知道曾经温柔善良,待所有属下如亲人手足的牧云太子已经不存在了,眼前这人只是个无心无情的疯子,但习惯性的敬爱,已经在他们心里根深蒂固,他们又怎能去行此忘恩负义、以下犯上之事?所以,一切的努力似乎都已经没有必要了,他们只是默默地等待着,那最后的,彻底的,寸草不留的灭亡的到来。 ☆ ☆ ☆ ☆ ☆ 第 9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7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97 章 离了天宫之后,韵竹心急如焚地一路往东海赶去,她一度想不理会身后那些半途追来紧随其后的“尾巴”,但不断传入耳中的一阵阵凌乱不稳甚至带着痛苦的喘息声终是让她心有不忍,无奈地停步回头。 姬涤辰如今身子还很虚弱,驾云多时已有些支撑不住,韵竹止步得太过突然,头晕眼花的他一时不察,竟是煞势不住一头撞到了她怀里。随护在后的三大星君以及啸桀手下的一营天潼军也都跟着停下了脚步,却是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上前搀扶主子,还是躲远些不要碍事的好。 见姬涤辰满面通红地狼狈挣扎而起,努力站直了身子却是双腿发抖,身形摇晃,韵竹只得伸手扶了他一把,抚额叹道:“涤尘,别再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了,快回去吧。” 捕捉到她眼底真诚的关怀之意,姬涤辰眸色一暖,虚弱得像是随时都会倒下的身体也骤然多了几分气力。虽然,他心里很清楚,如今她对他再好,也不过是故人之情,朋友之义,但他还是痴痴地欣喜着,只为,她眼里毕竟还有为他而流露的温柔。他知道自己很傻,可这样的傻已如跗骨之蛆般纠缠了他千年,又如何能一朝斩断,前尘尽忘? 眼前晶亮眸光中那那拼命压抑的难言情愫让韵竹更是无奈,就在她不知该如何继续时候,姬涤辰已是稳下了心绪抢先开口。此时的他神色微微黯然,却也恢复了足够的冷静和理智:“篁儿,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了,如今,我只是想帮你……” 说到这里,他不觉自嘲地苦笑:“可惜,我这副身子骨如此不济,怕是反倒拖你后腿了。这样,我让啸桀率部陪你先行一步,我随后跟去便是。” 韵竹本想劝他不必去,姬涤辰早料到她要说什么,再次抢先堵住她话头道:“天魔印之事因我而起,自也该由我来了结,到时你会需要我的。” 韵竹闻言不禁心中一瑟。姬涤辰并不知道,她在牧云身上种下了“死生契阔”,如今遇到龙神之灵与魖煞之魅两大上古神魔之力,恐怕是凶多吉少,而这魔性一旦再次发作,就算是姬涤辰也无能为力了,要唤醒牧云,就只有以她的性命为代价。这些话,她自是不能跟姬涤辰说的,否则他定会命三神君把她抓回紫宸宫关起来,死也不让她去东海。 强咽下心中的酸楚,韵竹平静地笑了笑:“也着,她又对容煓和胥黎欠了欠身,“有劳二位星君照料帝座了。” “娘娘……呃,幽篁仙子客气了,我等自会尽心的!” 出来前,姬涤辰已经关照过三位星君,不可再称韵竹为“娘娘”,就算不习惯把她叫做“林姑娘”,最多也只能唤她当年出嫁前的本名,可容煓一开口,那两个字还是习惯性地又蹦出来了。知道说错话的容煓老脸微红,只能以轻咳掩饰自己的窘态,但韵竹只是落落大方地颔首,看来并无丝毫介怀。 交代已毕,韵竹身形一转化作碧光迅速远去,啸桀忙率部下紧随其后,姬涤辰凝眸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几不可闻地幽幽轻叹了一声。 ☆ ☆ ☆ ☆ ☆ 赶到龙宫门口的时候,映入韵竹眼帘的正是殿堂内那血腥可怖的情景,看到牧云再次变得血红的双眸,以及那已经从颊边扩散到额头的魔印,韵竹便知道,自己最不希望发生的那个“万一”,终究还是发生了。 “幽篁仙子,牧云殿下看来已经彻底入魔了,现在怎么办,要请帝君过来吗?”啸桀小心翼翼地问着,随后又有些为难地顿了顿,“可是,以帝君如今的重伤之躯,若是勉强出手,恐怕……会性命不保……”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至难以为继。要知道,牧云会落到这般地步都是拜姬涤辰所赐,现在他却要替姬涤辰说话,要韵竹别找姬涤辰来救牧云,这是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况且,牧云是整个天界的救命恩人,如今他迷失本心成了杀人狂魔,若不设法化解,便只能动用灭天杀神阵将他消灭,啸桀虽是忠于天帝一脉,这样恩将仇报的事却也着实做不出来。 相对于啸桀的彷徨无措,韵竹却显得镇定多了,她心里很清楚,死生契阔之力已毁,如今,就算姬涤辰在这里,也无法让牧云摆脱魔性了,现在能救他的,惟有她一人而已。凝眸望定正朝东海众水族步步逼近的牧云,她爱怜地轻叹,那神情,就像是慈爱的母亲在看着自己迷途的孩子。 “我自有主张,无论发生什么事,不用你们插手。”她云淡风轻地说着,在啸桀反应过来之前,挥手拉开一道结界将他和数千天潼军隔离在外,自己步态从容地走了进去。 “幽篁仙子,你要做什么?”啸桀大吃一惊,忙冲上去破那结界,谁知灵识苏醒后的韵竹法力尤胜从前,他一时间竟是劈不开。无计可施的他只能捶着结界扯开嗓门大喊:“快回来,危险!他现在根本不认得你,他会连你一起杀的!” “我知道!”韵竹平静地答着,脚下的速度和方向却没有半点改变。 因为被突然闯入的韵竹吸引了注意力,牧云没有继续对龙宫众人下手,而是转过了头来,凝着血红的眸子,茫然而又冷漠地盯着她看。趁着他心神游移的工夫,韵竹又结出一道法障,把所有东海族人隔离到一边,于是,两道结界之间的狭小空间内,就只剩下了她和牧云二人。 “云,到我这里来,我们回家。”无视身旁两道结界内众人焦急惊惶的呼喊,韵竹向杀得浑身血迹斑斑,模样骇人的牧云伸出手去,唇畔牵起一抹温柔的浅笑。 “回……家?”失了本心的牧云深深拧眉,眼中浓重的杀气因困惑而稍稍收敛,低垂了羽扇般的黑睫,他像是在专注地思索着,也不知是无法理解“回家”二字的含义,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曾与眼前的女子共同拥有过一个幸福温暖的家。 看出他的暴戾之气似乎略有减退,韵竹试探着伸出一只手去搭上他的肩头,他竟然也没有抗拒。韵竹心中一喜,又向前靠了靠,想要改而揽住他的腰,不料,他忽地抬起头来,一把掐住韵竹的脖子,把她纤细的身子抵在了墙上。 疯狂的魔气再次淹没了牧云那有过一瞬迷茫踟蹰的心。他的眼眸血色骤深,目光变得混沌而残酷,喉中发出低等野兽般的咆哮,舌尖上反复翻滚的只有一个音节:“杀,杀,杀!” “云……”在他凶狠的钳制下,韵竹艰难地喘息着,努力睁大泛着金星的双眸望向他的眼睛,那对血红的瞳仁里是一片燃烧的地狱之火,再没有天一般的清澈,海一样的深邃,在那里,她看到了自己虚弱挣扎的身影,却看不到他的一丝悔意和心痛。她知道,这次,自己不会再那么幸运了,他不可能再被她的温柔爱意唤醒,能唤醒他的,惟有她的鲜血和生命。 第92章 舍身替死伤别离2 不消片刻,韵竹的脖子已被掐破渗出了血,殷红鲜血沿着她白皙的脖颈蜿蜒而下,这情景更是激发了牧云疯狂的杀意。一道银光闪过,他那现出了龙爪原形的指尖带着渴望鲜血的兴奋划向了她颈侧的动脉。 “不——”一片混乱的惊呼中,她听到了结界外一声压过所有人声的撕心裂肺的嘶吼,她知道那是姬涤辰的声音,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回应。 一切就快结束了。她死了,牧云便会醒来,而这一刻的痛苦记忆,甚至是与她有关的所有记忆也终将消失,即使没有她,他也会重新幸福起来的,如此甚好…… 最后的目光,定格在牧云透着疯狂杀意的血眸上,她一点都没觉得他可怕,真的,即使面上覆着那妖异的黑色魔印,他依然是她眼中堪比云影花灵的绝美男子,只不过,现在的他更像是一朵苍白而悲情的荼蘼,正蒙昧地亲手将自己苦苦追逐了两世的情缘推向毁灭。 “云,再见了,保重!”她闭上了眼睛,平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下一刻,温热的鲜血霍然喷了她满脸,那无法形容的感觉几乎让她窒息,随后,她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自己的脖子被划开,血就算会溅到腮边,怎么也不可能迎面而来喷了一脸的,况且,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痛,有人被抹了脖子,居然会不疼的吗? 就在这时,颈上的禁锢忽地松开,那双威胁着她生命的手毫不着力地滑了下去。疑惑地睁开眼睛,她蓦地呆住,那晴天霹雳般的惊吓,让方才还坦然面对死亡的她霎时间心胆俱裂。 “云!怎么……怎么会这样?”扑去抱住虚弱跌倒在地的牧云,她盯着他颈边汩汩冒血的伤口吼得目眦欲裂,仿佛牧云曾有过的所有疯狂都转移给了她。她几次试图施术封住他的伤口,然而任何术法对这伤口都毫无作用,他的血依然如决堤之水般急涌而出,把他身上本就血迹斑斑的白衫染得更是原色难辨。 躺在地上的牧云阖着双眼,有那么瞬间失去了知觉,但耳边韵竹撕心裂肺的呼唤终于让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随着血液的大量流失,他面上的魔印逐渐消褪,眼眸也恢复了正常的蓝色,这一切,并没有给韵竹带来丝毫欣喜,反而让她感觉到了寒彻骨髓的绝望。 死生契阔的约束一旦失效,爆发的魔性便非任何力量可以控制,若要消除,除非是亲手杀死至爱,或是自己身受重创到了将死之时,如今,他的外貌已经恢复正常,目光也恢复清明,这无疑说明,他的生命,就快走到尽头了。 仰眸瞧着韵竹染满鲜血,神情惊惶的脸,牧云歉然拧眉,吃力地抬手抹去了沾污她秀颜的血水:“对不起,竹儿,又……吓到你了!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不,不许你胡说!”韵竹歇斯底里地吼着,眼里满是难以接受现实的懊丧,“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会?我不相信,不相信!” “傻丫头,你可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想跟我……斗心机,你还……太嫩了些……”牧云虚弱一笑,苍白的唇瓣弯出个完美的弧度,随后却带出了几声痛苦的轻咳。 韵竹心头一震,忽然明白了。 原来,他早已识破了自己动的手脚,因为死生契阔一旦结下就无法消除,他便又瞒着她在两人之间结下了替身咒,她是受益者,而他,则是有难时代她承受的替身。他早就想过,如果自己终有一日彻底入魔,而她也准备用那个最后的方法来拯救他,那么,他对她所下的杀手都将通过替身咒转嫁到自己身上,无论他怎样疯狂,最终杀死的,都只会是他自己。 “你这个疯子,混蛋,你这条蠢龙!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死死抱住牧云绵软无力的身子,韵竹哭得几乎窒息。被天魔印之力伤到要害,死后将魂飞魄散,形神俱灭,从前世到今生,他为她承受了那么多,为什么,到最后就连让她替他承受一次劫难的机会都不给她?她不要,她真的宁愿灰飞烟灭的是自己,也不要看到这样的结果。 “竹儿,不要哭……”牧云低低叹息,因失血过多而逐渐模糊的视线愧疚地扫过地上那些肢体不全的尸首,以及结界内被他所伤的父母和东海族民,“龙族子孙,宁可……顶天立地而死,绝不身负污秽,苟且偷生!我自己造的孽,自己来偿,竹儿,你就当是……成全我……” 这时,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这世上的所有的火药同时爆炸一般,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让整个龙宫剧烈摇晃起来,宫殿顶上“咯啦啦”地裂开了数道缝隙,碎石粉尘雨点般直落下来,旁边的结界内也传出了惊恐的尖叫声,许多人立足不稳摔倒在地上。 下一刻,又是哗啦一声,不知如何消弭了结界的姬涤辰踉跄奔来,一把拽住了韵竹的胳膊,以少有的慌乱语气急切道:“篁儿,快走!龙宫的定海柱断了,再不走龙宫就塌了!” 大殿正东方那根紫色的石柱就是支撑着整个龙宫并且守护着整个东海的定海柱,方才牧云魔化之时,定海柱被他体内迸发出的强烈气劲震出了裂缝,在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勉强支撑了一阵,此时已然完全断裂开来。定海柱若断,龙宫必然坍塌不算,爆发出的毁灭性力量还将摧毁东海中的所有生命,甚至引发海啸,波及沿海的陆地居民。 就在姬涤辰说话的时候,龙宫的顶部已经倾斜下来。见情势危急,身为东海之主的漓惊涛顾不得再心疼垂死的儿子,一指点昏了还想往牧云身边冲的妻子,随即匆匆指挥众人转移。姬涤辰见韵竹抱着牧云不走,便也不肯独自逃生,只护在他们身旁,咬牙逼出少得可怜的灵力,暂时托住了几欲倾倒的定海柱。 三星君都急红了眼,奔到姬涤辰身边要拉他走,却被他用力挣开:“我在这儿顶一会儿,你们带着篁儿和牧云太子跟其他人一起走,记得设结界护住岸上的居民!” 第 9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8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98 章 定海柱是上古时期便存在于东海的神物,就连姬涤辰都不懂得要如何修补它,现在他只想着能撑一刻是一刻,给其他人争取安全撤离和拯救沿海凡人居民的时间。姬涤辰出手的同时,送走了其他人的漓惊涛也返身折了回来,抬头盯住那断裂的柱子似乎想做什么。 就在此时,卧在韵竹怀中奄奄一息的牧云突然一跃而起,双掌推出道银白色的光墙,把毫无防备的韵竹、姬涤辰、三大星君以及刚进门口的父亲都推了出去,那光墙随后又移动到定海柱旁,接替姬涤辰的灵力暂时托住了柱身。汹涌波涛、地动山摇之中,他衣袂飘飘浮立半空,虽面色惨白,浑身染血,身躯也已渐渐变得透明,却依然风姿卓然,飘逸出尘。 “孩儿不孝,拜别父王母后!”冲着门外的漓惊涛和远处昏迷在小蓝怀中的霓紫衫虚空一跪,他又把视线转向韵竹,那一眼,专注、热切而又眷恋,仿佛要将她的影子牢牢镌刻在心底,收藏进灵魂深处。而后,他粲然一笑,温柔深情的语声如和暖的春风般飘散开来:“为我珍重,竹儿,我永远爱你!” 说罢,他倏尔现出龙身,似离弦之箭般扑向那断裂的定海柱,赶在柱子的上半截因光墙的余力失效而倒下之前将自己的身子缠绕上去,固定住了即将分家的两截断柱。 “身化神器,永镇东海,驱灾避恶,护我族类,定!”恍若天外来音的断喝声中,耀眼的银光和强烈的气劲满室流溢,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地扑倒在地,眼睛也被刺得睁不开来。 一声戛然巨响过后,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地面的震动摇晃也逐渐减弱,终至于一片沉寂。又过了片刻,互相搀扶着爬起的人们才心有余悸地慢慢睁开了眼睛。 “云?”韵竹焦急地呼唤着四下张望,可不知为何到处找不着牧云的身影。“云,你在哪里?”她有些慌了,挣扎着想要冲进殿内,却被一只冰凉的手一把拖住,侧目望去,她看到了漓惊涛暗如死灰的脸孔。 “不用找了,他……就在那里!”抬手朝殿内某处指了指,老龙王声音嘶哑,虎目蕴泪,仿佛顷刻间苍老了许多,横在半空中的手指不堪重负般连连颤抖着。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韵竹心头一震,只见方才险些拦腰而断的定海柱完好无损地立在那里,只是其上多了一圈盘旋而上的龙形浮雕。那虬曲的龙身逼真得栩栩如生,熟悉得仿佛每一个鳞片都曾在她的脑海中留下过不可磨灭的影子,那双不会转动的眼珠中,也似透着伤感而不舍的缱绻之情。 “这……这是……”她隐约有些明白了,却不愿承认自己猜到的结果,但,漓惊涛的回答彻底粉碎了她心头的最后一丝幻想:“定海柱一旦被毁,只有龙族有修复的能力,这方法,就是用镇海咒将自己形魂皆化,与柱身融在一处,从此永远成为定海柱的一部分。” 韵竹胸口一窒,纤细的身子如风中残烛般晃了晃,随即垂死挣扎般抓住姬涤辰的肩膀急吼起来:“快,快想办法救他啊!你是主宰万物,无所不能的天帝,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是不是?” 姬涤辰翕动了一下苍白的唇瓣,任她摇晃却苦笑不语。漓惊涛在旁叹息道:“小幽,你就……别再难为帝君了,镇海咒是无解的。云儿重伤将死,本也要灰飞烟灭,如今借镇海咒化身石柱,至少,还在世间留下了一个永存的形体,这已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几乎致命的剧痛霍然贯穿心房,霎时间,韵竹只觉浑身僵冷,双手就这样死死扣在姬涤辰肩膀上,仿佛她也在这一瞬间化作了石像。随后,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了她,连一声哭泣都没来得及发出,她便刷白着脸瘫软下去,昏死在了姬涤辰怀中。 第93章 尾 声 唯有相思无尽处 三个月后。 “什么叫你以后不能再伺候我们了?我的乖女儿,娘知道你还在为牧云太子伤心,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想不开啊!别忘了你还有我们,你要是死了,叫娘可怎么活啊……” 看着神情郑重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林大娘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几乎哭出来,林祥生和荷花也是一脸惊愕地望着韵竹,惟有劲松低头沉默着,眼底有些许凄色,却无丝毫讶异,仿佛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 牧云在决定对韵竹用替身咒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自己用这样的方式换取韵竹的平安,她纵然活了下来,也必是生不如死,甚至还会因为他的离去而失去了生的希望。所以,他故意让韵竹邀请劲松到碧影潭底相聚,又在酒中施了术将韵竹催眠,趁此机会将所有内情告诉劲松,只求他答应一事——若自己不幸身故,林家人定要尽全力用亲情留住韵竹,让她好好活下去。 得知这一切,劲松心里很不好受,在面对妹妹时更是如做贼心虚般深怀不安,一度想要对她坦白,但再三犹豫之后,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如果悲剧注定无法改变,如果,牧云和韵竹之中注定只能有一人活下来……他不得不承认,他终究是自私的,他更想保护的,是与自己有着近二十年骨肉亲情的妹妹韵竹。 牧云出事后,留在东海龙宫的韵竹就如失了魂般把自己关在屋内一言不发,任谁都不理,漓惊涛夫妇尽管也爱她如亲女,但他们自己刚刚失去了亲生儿子,也正在痛不欲生之时,哪还有多余的心力再来安慰她?于是,同样受到过牧云托付的归海律依约把劲松带到了韵竹面前。 听到劲松那句“妹子乖,跟哥回家”时,毫无反应呆坐了好几日的韵竹终于如梦初醒般抬了抬眼皮,随后一头扑进劲松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这一刻的她,没有了丝毫的沉稳大气仙家风范,只如个受了委屈的普通女孩般柔弱无助地哭泣着,亲人的怀抱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劲松心疼地紧拥住她,在心底默默立下誓言:牧云太子,林劲松但有一口气在,便绝不负你所托。 回到林家的韵竹果真如劲松所愿一日日好了起来,既是因为亲人们无微不至的疼爱关怀,也是因为身处林家的她重新找回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漓惊涛夫妇固然疼她,但他们足够强大,即使失去她会对他们造成伤害,但这伤害绝不足以摧毁他们。而林家人则不同,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活不下去的就是她这一世的生母林大娘,为了这份生死相依的需要,她便再没有放弃自己的理由。 逐渐平静下来的韵竹安心做起了林家的女儿,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看着重拾起绣花针的韵竹,劲松甚至想着,要像她从前所憧憬的那样帮她开个绣庄,一家人一起平平安安度过一世。然而,在三个月的风平浪静之后,韵竹却再度作出了惊人的决定。 “娘,您误会了。我不会做傻事的,大家听我把话说完好么?”面对家人的震惊,韵竹神色平静地缓缓道来,“我的意思是,以后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会没办法陪在你们身边。因为,我决定去游历天下,寻找可以解除镇海咒,同时也能修复定海柱,保护东海龙宫不受影响的方法。” “你这傻孩子!”林大娘急得直摇头,“要是有办法,东海神君和娘娘会不救自己的儿子?咱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连他们一根手指尖都及不上,又能做什么呢?” 林家人中除了劲松知道一切,其他人始终不知韵竹如今已是仙身。可仙又如何,即使是贵为万神之主的姬涤辰,也没有能力还她一个活生生的牧云。韵竹垂眸苦笑,心中却有一丝希望不灭。 从死一般的绝望中稍稍恢复过来之后,她便在心底打定了主意,要想尽一切办法救牧云,即使所有人都说镇海咒无解,她也不会就此放弃。只不过,她不忍心这样快就离开在自己最脆弱时守在她身边,给了她温暖和力量的亲人们,所以才决定多陪他们一段时间再走。 因为料到韵竹会有这样的心思,三天前,姬涤辰用千里传音术跟她联系,告诉她,在他们所处的世界,的确没有可以解开镇海咒的方法,她哪怕寻遍三界也只是浪费时间,但还有另一个法子可以一试。 千年前,姬涤辰曾无意中神游到另一个叫做“岘夔大陆”的纵界,发现那个地方的法术与九华神州的法术有着许多神秘而奇妙的牵连,或是相生相克,或是互通互补,许多在九华神州是为无解绝咒的术法,在那里居然可以找到通解之术。 他从梦中醒来之后,凭着残存的记忆结出了可以通往岘夔大陆的跨界幻轮,现在想来,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给了他一个可以弥补过错,偿还罪孽的机会。只不过,从来没有人启动过跨界幻轮,更没有人知道进去之后会怎么样。 “篁儿,我犹豫了很久,不知究竟该不该告诉你,可我也明白,若是你知道我瞒了你此事,怕是会恨我一辈子的……篁儿,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你的什么人,再没有权力左右你的决定,但是,我还是请求你,千万千万要想清楚好么?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试,就来紫宸宫找我吧,我会尽全力帮你的。” 结束传音前,姬涤辰心情复杂地说出了这番话,回答他的,却只是沉静含笑的一颔首:“谢谢。” 想清楚么,根本不需要吧,哪怕再渺茫的机会,她也一定会去试,不管将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是,在林家人面前,她无法解释穿越纵界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所以便只说成是去游历天下了。 走出回忆,韵竹抬眼望向林大娘,云淡风轻的眸光中有着一丝歉疚,更多的却是不可动摇的决然:“有道是尽人事,听天命,若连人事都未尽,又如何甘心认命?女儿知道自己任性,对不住爹娘,但若不去一试,女儿定会后悔一辈子。” “爹,娘,我赞成妹妹的想法!”一直沉默着的劲松忽然开口,“不管成与不成,至少尽过力,就不会有遗憾。否则,妹妹纵然留下,也势必一生不快,你们……愿意看到她这样吗?” 韵竹回眸,向劲松投去了感激的一瞥。四目相对,劲松却笑得有些苦涩。 如果韵竹知道他早已明了真相,却瞒着她任由牧云牺牲自己来保全她,还不知要如何恨他呢,难为牧云想得周到,早做好了安排,让韵竹认为所有人事先都不知情,这样她才不会心有怨怼,失去最后的感情慰藉。他不是没有勇气面对妹妹的责难,只是,事已至此,即使说出真相也无法挽回什么,能让妹妹心里多一份甜,总是比多一份苦的好,所以,这份愧疚,他只能永远独自埋藏于心底了。 听了劲松的话,屋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向来温柔顺从不爱拿什么主意的荷花却是红着眼眶第一个开了口:“爹,娘,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我知道,如果换成是劲松出了事,我也会这么做的,哪怕是九头牛来拉也拉不住!所以,你们要真疼妹子,就让她去吧。”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林祥生也点了点头,随即掀掀林大娘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叹道:“孩子他娘,你还不明白吗,是只顾着我们自己安心重要,还是,让丫头心里舒坦重要?” 林大娘心头重重一震,在自己承受离别爱女、担惊受怕之苦与让女儿心愿难偿,郁郁不欢两种结果之间权衡轻重,终究还是作出了身为母亲都会做出的选择。 最后一道“难关”的通过让韵竹绽开了欣慰的笑颜。其实,以她的本事,若想要走,无论林家人同不同意都留不住她,但他们对她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她不想这样漠视他们,伤害他们。心愿终于得偿,她释然地长吁口气,柔肠百转地深深磕下头去。 爹,娘,哥哥,嫂子,对不起,我还是骗了你们。也许,我真的只是离开一段时间,也许,我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无法等你们百年之后再离开,因为时间久了,牧云融在石柱中的魂魄会失去生气,那时,他就真的彻彻底底变成了没有生命的石头,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了。如果我回不来,自会有人帮我消除你们所有关于我的记忆,无论有没有我,你们,都应该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再见了,我的亲人们,但愿我们真的还能再见。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感谢上苍,让我的生命里有了你们,你们是我一世凡尘之旅中最美好的邂逅,竹儿……永远爱你们。 ☆ ☆ ☆ ☆ ☆ 驻足海滩,望着阳光下碧波万顷,无边无际的东海,韵竹恍惚出神,渐渐迷蒙了双眼。 云,我们曾经舍生忘死携手守护的家园,还是和从前一样美丽,你若是能看到,一定也会很高兴,会觉得,我们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对么? 仰首望向与大海相映的蔚蓝天空。纯净如琉璃的天幕上,几朵云彩随风流动,洁白的身躯空灵而飘逸,就像他——渺远的云层深处,她仿佛看到了他遨游四海,傲视天地的雄健身姿,还有那永远深情包容她的俊魅笑容。 “云,我今天来,是和你道别的。我就要走了,到另一个谁都没有去过的世界找救你的办法。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呵呵,如果你还能动,还能说话的话,一定又会板起脸来骂我了是吧?” 合了合眸,她缓缓睁开双眼,面上渐浮起坚毅决然的神采:“但是,你应该知道,你一手带大的小幽,从来都不是个听话的孩子,我决定了要去,就算是你,也拦不住我。我发誓,为了你,我一定会努力回到这个世界,所以,不要担心,不要难过,就像当年一样,答应我,等我回来,好么?” 第 9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9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99 章 再次眷恋地看了看这片生他养他,也让他为之付出一切的美丽水域,韵竹振作了一下精神,毅然转身走向遥不可知的未来。风乍起,拂面料峭,她抬手轻捋秀发,眸中漾着温暖的微笑。 是你来送我吧?我感觉得到。绵绵涛声,是你不舍的叮咛,迂回长风,是你缱绻的怀抱,此后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都不会是一个人,因为我知道,你会永远陪着我,在心里,在梦里,在我们共同拥有过的,每一段最珍贵、最美丽的记忆里……(正文完) 第94章 番外篇 越界寻梦1 看到韵竹比自己预料中更快地出现在天庭,姬涤辰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该悲还是该喜。 若非自己给她送去那个消息,她怕是不会再来与他相见了。能见到她总是好的,可她的出现,只是更深切地昭示着她对另一个男人的深情,以及……他的一败涂地而已。为了牧云,她竟可以这样的不顾一切,甚至不需要再多一点的时间考虑。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毕竟,跨界幻轮谁都没有试过,没有人知道进去之后会怎么样……”看着她,他像个傻瓜似的木讷地低喃,话音未落,便听到了她清晰决然的声音: “我既然来找你,那就是什么都想清楚了!”在他欲言又止的瞬间,她微微一笑,堵回了他所有未及出口的劝说,“涤辰,我从不是个会后悔的人,你知道的。“ 他终于哑然。是啊,她从来都是这样,一旦决定,便永不回头,生死无悔,当年他阻止不了她为了与自己决裂跳下诛仙台,如今,也一样阻止不了她为了另一个男人走上一条祸福难料看不到明天的路。 强咽下喉间翻涌的酸楚,他努力扯起一个笑容,轻轻点头:“好,那你跟我来吧。” 挥手打开身后的结界,一座色如古铜,形似水车,通体闪烁着七色玄光的巨大转轮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细看之下,这转轮并非实体,而是虚幻的光影凝成,如水波般时不时地隐隐流动着。韵竹试着用指尖触了触轮身,顿时感觉身周的空间扭曲了一下,头脑也跟着恍惚了一瞬,体内却是热血沸腾,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吸引着她投向某个未知的地方,那种诱惑足以令人沉沦,如飞蛾扑火,殒身不恤。 “小心!”姬涤辰见状急忙拉回她的手,不觉间已是惊出一身汗,“这东西不能乱碰,进入其中要遵循特定的法则,如果弄错了,你就会被吸进不属于任何一界的黑暗空间,那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从那声急切的呼喊,到一把拉住韵竹的手,在姬涤辰来说都是不假思索,纯出情急,待事情做了出来,才察觉到些许不妥,见韵竹微微皱眉盯着自己,他心头一颤,赧然缩回手去:“对不起,我……” “手这么冷,可是魂体依旧未稳?”韵竹打断了他的话,清亮明锐的眸光中有着一丝担忧,一丝自责,“没想到,花开彼岸的反噬力竟是这样大!是我疏忽了,只急着要你帮我,却没想到你如今的身体……” 天界与东海大劫过后,姬涤辰愧疚于因一己私心造成如许生灵无辜受害,便用只有天帝才能启动的上古秘术“花开彼岸”,将所有原本命不该绝的枉死冤魂,包括被郁玟亲手杀害,或是受她的阴谋所累丧生的天族和凡人,以及牧云入魔时杀死的东海水族以特殊手段送入轮回,让他们都能投生在离这一世的亲友爱人最近的地方,并且在十年之内恢复前世记忆,有机会与至亲至爱之人再续前缘。如此一来,这些枉死者虽然不能违背天道直接复活,却也等于是有机会重活一次了。 能将铸成之祸挽回到如此地步,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因为这一秘术干扰到正常轮回,若用来太过轻易,难免天下大乱,为了保持天道平衡,启动它的代价自然是巨大的——割魂裂魄,折寿万年。姬涤辰先前所受重创还未完全恢复便强撑着施术,同时,为了让牧云有更多的复生之望,他又将牧云当年同样使用禁术“辨魂析魄”所应遭的折寿之劫也转嫁到了自己身上,如此施为的后果,自是可想而知。 知道韵竹如此反应并非是厌恶自己的碰触,而是因为发现了他的身体状况而为他担忧,姬涤辰心中慰然,不觉展颜轻笑,但破败的身体却极不给面子地撕碎了他恍若无事的伪装,让他笑声未落便一声接一声地咳了起来。 韵竹眼中忧色更深,抬手去抓他的手腕,姬涤辰立时变了脸色,甩手躲开道:“篁儿,不可!入幻轮需耗法力甚多,此时千万不要再妄动灵力。况且,这是我应受的天谴,不是任何药石术法治愈得了的。” 韵竹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只得罢手,心头却是沉甸甸的十分难受。姬涤辰不愿她为自己揪心,努力调匀了气息后满不在乎地笑道:“瞧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这便要死了!我身为天帝,本是寿与天齐,就算折个几十万年的寿,也还有看不到头的大把日子可活呢,没什么大不了的。” 韵竹轻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即便是神族,寿数终归也有限,历任天帝不也一样有归于混沌之时吗?姬涤辰故意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不过是在安慰她而已。只是,种什么样的因,便得承受什么样的果,天理循环,对谁都是公平的,即使是对天道的代表者、执行者也是如此。或许,经历了此番大难的姬涤辰一改以往的自私傲慢,多了牺牲成全之心,反倒能为自己积福,慢慢抵消天谴,赎回寿数吧。 “篁儿,还有件事告诉你,这可是个好消息呢!”见韵竹仍是面色沉沉,姬涤辰继续不遗余力地把话题扯开,“你那两位共用一躯的友人,我也为他们想到了解决之法,就不知你意下如何。” 韵竹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认真地听姬涤辰说完,她欣然点头,嘴角边带出深深的笑意:“涤辰,谢谢你,就按你说的做吧。我知道,其实,实践天道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非他们不可,你如此费心,终究还是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 明知已不该再奢望什么,但眼前春风明媚的笑脸还是让姬涤辰耳边轰鸣,心房最柔软处瞬间被温暖包围,却又隐约浮起一阵阵酸酸麻麻的痛。强咽下喉间那丝无法言说的五味杂陈,他垂眸低语:“何须言谢?你觉得好,那便好了。那么现在……” “我已经准备好了!”韵竹站了起来,平静地望向那不知将会把她带往何处的跨界幻轮,“告诉我如何启用它便好,你身子虚弱,轻易不要出手。” “嗯。” 了解她那举手无悔的性子,姬涤辰也知无谓再多说什么,只细细向她解说了入轮之法。韵竹一一记下,很快已是满眼了然自信之色:“好,我明白了。那我这便走了,林家那边,就拜托你了。” 她说的自是万一自己回不来,便请姬涤辰帮她消除林家人关于她的所有记忆之事。姬涤辰心弦一紧,蓦地急声叫住正欲捏决施法的韵竹:“篁儿……”见韵竹回眸望向自己,他噎了噎,心头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保重,一定……要回来!” “我知道。”韵竹明眸轻闪,郑重点头后回身,指尖法力行云流水般泻出。画出几道复杂的符咒后,幻轮前端渐渐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虚空之门,她迎着扑面而来的猎猎罡风举步走了进去,没有再回头。 幻轮迅速转动起来,漫天流溢的玄光吞噬了眼前翠袖临风的身影,那一刹,姬涤辰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迎风扬起的衣角,却在咫尺之遥处被无可抵挡的暗力隔绝在外。幻轮越转越快,恍惚间只觉天地倒置,万象交错,他努力睁大双眼,可再也寻不到她的半点轮廓,只是在那道虚空之门缓缓闭合时,耳边隐约飘来一声温婉的笑语: “再见了,涤辰。好好珍惜朱赢妹妹,如今你该记挂的人,不再是我。” 字字句句,仿佛凿在心间,然而终究随风消散,无迹可寻。无声地攥紧双手,姬涤辰痴痴凝立,光华尽敛的紫眸现出了隐藏不住也无须再隐藏的脆弱,不知何时已是雨雾蒙蒙,模糊一片。 第95章 番外篇 越界寻梦2 岘夔大陆,祥殷国。 清寒月色下,入乡随俗身着当地女装的韵竹独倚窗前望着庭院中的玉带花怔怔出神,手中,是一支在祥殷国代表女子已婚身份,区别于少女所用花蕾状发饰的“花开锦绣”素金簪。 五年前,她成功地通过跨界幻轮穿越到了这个与九华神州时空平行的另一纵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马不停蹄地探访着这个大陆上各处的仙山灵水,与无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陌生族类斗智斗勇,可惜始终未能如愿寻到解救牧云之法。 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纵界,她的法力受了限制,最多只及原来的六七成,所幸,随着各种匪夷所思的经历而不断增长的经验和智慧足以弥补武力方面的不足。艰难险阻,她并不惧怕,唯一难熬的,是那一次又一次满怀希望出发,最终却落得失望而归的时刻。不过,她很清楚自己仍是会坚持下去,只要她还活着。 祥殷国,是她探访的第三十五个国家,想起初入国境后那些令人尴尬的遭遇,韵竹不觉瞧着手中金簪,满眼自嘲地摇头苦笑。 这祥殷国求偶方面的民风还真是开放,大街之上无论男女,见到了入眼的“猎物”就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她屡次三番被缠得不堪其扰,一气之下干脆用法术把容貌变丑,谁知该国男子口味独特,丑女居然也有大把的人追,真是叫她捶胸顿足,欲哭无泪! 无计可施的她在用隐身术潜伏了几日之后,终于对当地民俗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祥殷国民虽是豪放得吓人,但也极讲信义,只要在身上戴上已婚标志,即便姿容再出众也不会有人无礼纠缠。 要找到救牧云的法子,不可能不与人打交道,隐身不出终非长久之计,得知解困之法后,她隐身进了一家首饰铺取了根已婚女子戴的发簪,在老板抽屉里悄悄留下两枚在当地作为货币的月牙贝后离开了。自此,她终于可以重新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云,你若是看到我当时的狼狈样,一定要笑我了呢……哼,不许笑!人家沦落至此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要是有良心的话,可要帮着我快点找到救你的法子,早日醒来回到我身边呐。” 这次,她是对着另一只手里的青竹簪说话,这竹簪正是牧云当年用她本体的竹片和他的龙鳞合制而成的那支。来岘夔大陆时,牧云送她的发簪、耳坠和避水珠她都戴在身上,但是按照祥殷国的风俗,没有人会同时戴两样发饰,为了躲桃花,出门时她只能戴标志身份的素金簪,回客栈后,哪怕时间再短,她也要换回青竹簪戴上一戴,她总觉得,竹簪上镶的龙鳞有着牧云的气息,戴上它,无论做什么都分外安心。 熟练地挽了个区别于出门时庄重发型的轻松简单的发髻,又插上心爱的青竹簪,韵竹一脸满足地回身去床上打坐。不知为什么,今晚她觉得头有些沉,才坐了一刻钟的工夫便迷迷糊糊起来。朦胧间,她似觉身边有隐隐白光环绕,随后逐渐凝聚成形,化作一素衣男子长身玉立于前。 揉揉眼,韵竹难以置信地定住了身子,所有的思绪随着狂乱的心跳被瞬间抽空——银发如云,蓝眸似海,绝美容颜尤胜天边皎月,仙姿飘渺羞煞雪中白莲。除却他,世间还有何人能拥有这般旷世风华? “云!”如梦初醒般回神,她跳起来急急扑向他怀里。不管了,是梦境也好,是幻象也罢,能见到他总是好的。双手环上他腰间的那一刻,她唯恐他会化作泡影消散在自己面前,可是,她竟然真的抱到了他,暖暖的,好真实,不是假的! “云,真的是你?你已经好了吗?你来找我了?我的天,是你,是你,真的是你!”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清新海风气息,她窝在他怀里又哭又笑语无伦次,兴奋得恨不得把整座客栈都给掀了。可是,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因为他并不如她一般高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流溢着深深的怜惜、不舍与隐忍的酸楚,那专注而热切的目光直欲一眼望尽千年,却灿亮得叫人心惊,犹如怒放到极致的花朵,在绝世艳丽之中,渐露出即将燃尽生命的凄美。 “云,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怎么过来的,我为什么会见到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啊!”她毕竟已不是过分天真简单的小女孩,狂喜过后便觉出异常,于是抬头盯着他的眼焦急追问。 “竹儿……”温柔低磁的呢喃声中,牧云抬手,依恋不舍地轻抚过她的脸颊,“我化身石柱之后,虽然不能说,不能动,但还是有感觉的,我知道你为了救我,不顾一切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纵界。我很难过,竹儿,我不要你这样,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无休无止地浪费生命,虚度年华。我无数次试着聚集念力,想让你听到我的心声,也许是我们心意相通的缘故,我的意念竟然真的随着你到了这里,你现在看到的我,是我的念力附着在你发簪上的龙鳞之中化成的实体。” “原来是这样!”韵竹点了点头,一把握住他停留在自己颊边的手,“云,你不要劝我,你知道,我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况且,我们又不是凡人,我们有的是时间。你要等我,十年百年,千年万年,总有一日会成功的!” “傻丫头……”湛蓝的眸光潋滟轻漾,牧云弯起眉眼,弧度优美的唇边笑意盈盈,但片刻间便怅然淡去,“你的心意,我自然知道,可我更清楚自己的状况。竹儿,我等不了你十年百年,千年万年了,当初,我本是要魂飞魄散的,因为用了镇海咒,魂魄才暂时凝在了化为石柱的躯体中,可这是维持不了多久的,最多……最多还有一年,我的魂魄,便会彻底湮灭了。” 第 9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0 章 水龙吟·迷竹 作者:品素 第 100 章 “你说什么?”韵竹顿时花容失色,骇然而呼。虽然她也知道牧云的魂魄无法一直保留在石柱中,所以才会急着要姬涤辰帮她入幻轮,可也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竹儿,对不起,我也想坚持下去,等你回来的,可惜,我做不到了……”低垂了纤长的羽睫,牧云笑得万分苦涩,“我知道,跟你说这些,很残忍。可是,如果你真的耗费了千年万年的时间去找救我的办法,等到回去时,才发现一切都是徒劳,那样的结果才更残忍,所以,我宁愿现在伤你……”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叫我放弃,不要再管你了?”韵竹心如火燎,蓦地暴躁地推开了牧云,“不是还有一年吗?一年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了,也许三五天,也许几个月,没准什么时候就成了!我不会死心,不会放弃的,说什么也不会!” “我就猜到你会这样!”牧云了然地叹了口气,“我若叫你现在就回去,想必你也不会答应,那么,我们说好,一年,就一年,如果一年过后还是不成,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见韵竹眉头一皱想要反驳,他轻掩住她的樱唇,神情变得分外肃穆:“竹儿,你听我说,这一世,你给我的已经够多,真的够了。现在离开,我也不会有遗憾,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对我的情意我都了解,但这世间值得你珍惜的不只是我。即使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着,就算是替我活下去,好么?” 瞠眸望着他,韵竹只觉一点刺痛在心头蔓延开来,不停地膨胀,无休无止,甚至她的整个身体都已经容纳不下它的扩张,只能任它叫嚣肆虐着冲破体壁,狂奔而去与身周一片无望的黑暗融在一处。她本能地想要摇头,但按在她唇上的指尖渐渐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震,蓦然醒觉。 用念力聚集成实体并非易事,如果呆在这里的时间太多,会让他的魂息损耗得更快,再这样下去,恐怕他就连一年都等不到了! “好,好,我答应,我答应你,就一年,如果到时还是不成,我就回去。我会回南阗村去乖乖做林家的女儿,等林家人百年之后,再去东海陪你的父王母后。我会试着慢慢忘了你,找一个比你好上千百倍的男人嫁了,生一大堆活蹦乱跳的孩子,每年初一十五带着他们去给你上香,这样你满意了吧?” 她边说边抽噎,断断续续的语声显得无奈且赌气。牧云定定望着她,忽而又笑了,这次的笑容不再灰暗,而是戏谑中带着几分温柔的宠溺:“竹儿,我知道你恼我,但你要记得,你的凡人亲娘没有你就活不下去,我的父王母后只有我一个儿子,如今也是晚景凄凉,作为我的徒儿兼爱妻,你要替我尽孝,以后你生的孩子,就是他们的孙儿孙女。所以,不管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气话,都要遵守诺言,不可以逃避责任。” 这死人,不,死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能拿这样的语气来笑谈自己的身后事,真是服了他! 韵竹气咻咻地暗暗咬牙。好吧,算他狠,但是,她也不是傻瓜。照顾好林家人和东海神君夫妇,这是她的责任她不会赖账,至于另外找个男人生一堆孩子的事……见鬼去吧,她是气昏头了才这样说的,她才不要和除了他以外的任何男人生孩子!东海神君家的传宗接代问题漓惊涛自己不会解决吗?他又不是不能生,只是舍不得他的宝贝娘子再辛苦一次罢了,只要从悲痛中走出来,相信他们很快会再有一个龙宝宝的。 心里如此想着,她脸上却是一派乖顺的神情:“好了,云,我都听你的。你快收起念力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耗费精神出来见我了,至少在这一年里,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再给我努力一次的机会。若全力尽过了人事,天意却仍是要我们分开,我……会认命的。” 听她如此说,牧云眼中笑意更深,弯弯的眉眼间流光溢彩,仿佛她承诺在不得已时放弃他忘了他另寻新欢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竹儿,那,我走了。记着,要好好的,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好么?” 看着他写满眷恋之色的脸庞和瘦削挺拔的身影慢慢消失于眼前,韵竹唇角一扬,眼底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云,对不起,我骗了你。没有了你,世上是还有人值得我珍惜,但永远不会再有一种爱可以和我们之间的相提并论。我可以为你坚强,但你若离开,便再也没有人能走进我心里,千年万年,我只会守着我们的回忆,一个人走下去。呵呵,到时就算我失了信,你也不会知道,更加管不了我了,其实,你眼中的傻丫头,骨子里也很狡猾,很奸诈呢。 不知不觉间,黑夜过去,天已渐渐放亮。擦干泪水,韵竹回头望向被晨曦照亮的窗纸,瞬间的脆弱褪去,眸光重新变得冷静深邃起来。不管怎样,至少希望还在,机会还在,从现在开始,她可得抓紧了,与天争命,她没有一丝半点的时间可以浪费。长吐口气调整了心绪,她转身推门而出,轻逸的裙衫在风中飞扬出一个傲然的弧度,衬着她纤细却坚毅的背影,一步步走进了越来越明艳的阳光里。(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就到这里结束了,不会再有番外了,别砸偶~~ 不过事情还没有到此为止,后续的事情,从系列另一篇文《火貔舞·恋曦》的91章“异界竹仙”那里开始,没看过的可以去看看,看过不记得的可以去重温一下。。。那篇文原本锁掉的一篇番外,就是123章,就是为本文的结局预留的,晚点也会发上去,韵竹和牧云的故事就完整了。 第 100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