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福晋》 正文 第 1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1 章 小说下载尽在bbs.[domain][site]【卬。也】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正文 玉玲珑 “嘭嘭嘭!” 银色的闪电划破长空,就在我以为敲门声被暴雨的“哗哗”声淹没之时,门被粗暴地拉开,我一时踉跄了下,脚步未及站稳,一只手便伸过来将我推下台阶。 “大半夜地敲什么门,作死啊!”孟海边打着哈欠,一脸不耐烦地斜了我一眼,见我身后站着管家徐伯,皱眉问道:“有事?” “我娘病了,要看大夫。”我抹去脸上不断落下的雨水,冷漠地看着他。 不出意料地,他的脸上闪出一丝嫌恶:“妹子,你娘病得可真不会挑时候,天又黑又刮风下雨的,哪个大夫肯来?你得出多少诊金?”旋即又添了一句,“出多少诊金都不会来,你还是省了那银子给你娘准备口好棺——” “啪!”我紧紧攥着发抖的手,怒视孟海瞪大了眼睛,捂着被我扇了一耳光的左脸,又气又急,抬起一脚向我踹过来,徐伯忙将我拽到身后,恳求道:“二少爷,您看在小姐为夫人着急上火的份上就别计较了,还是救人要紧啊,派两个人去请大夫,晚了怕是……” “呸!”他吐了一口痰,指着娘住的屋子骂道:“两年来她们娘俩花了我多少银子看病了?要是能好早就好了!要请你去请!爷我一没人,二没钱!睡觉!” 门被重重关上,依然能听到他在里面骂骂咧咧地声音,两年多来压抑下的怒火着了起来,我欲拼全力踹开门,却被徐伯紧紧拉住,连声叹气道:“小姐,你就是把门踹坏了又能怎样,到头来受气的还不是你?我这就去找大夫,那位平日来给夫人看病的陈大夫是个好人,兴许能肯过来……” 徐伯佝偻着身子,撑着把旧伞,自言自语着往外走。 眼眶一热,我强忍住鼻腔中的酸涩,上前拦住他:“爷爷,您都六十多了,我怎么能让您冒风顶雨地出去请大夫?爷爷,玉儿长大了,让玉儿去吧。您帮玉儿在家照顾娘。” 我双手捂着头朝里屋跑去,装作未听见他在身后唤我。 掀开帘子,宛澜探出脑袋,见到我先是一喜,随后未见我身后再有别人,小脸便垂了下来。 “我娘怎样了?”我压低了声音问,探头朝里面望了一眼,只看见娘紧闭了眼躺在床边。 宛澜摇摇头:“咳了好多血,我叫她,也不应我,好像……昏过去了……” 我咬着唇,勉强不让自己哭出来,伸手去拿墙上挂的伞,想了想,又取了蓑衣披上,系好绳结,嘱咐她道:“我去请大夫,无论如何也要请一位过来,你帮我守好我娘,等我回来。” 过了戌正,天色早已暗下来,又因下着暴雨,街上几乎不见一人,只有我,一手撑着伞,一手紧紧拽着披在身上的蓑衣,在街上横冲直撞。 最先跑去陈大夫的医馆,这两年娘的病都是他瞧的,问脉、开方都很尽心。然而今夜,他的医馆大门紧锁,我拍了许久都没人应声。不甘心地又跑过两条巷子,不是无人开门便是不耐烦地轰我离开。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我孤零零地站在街上,伞早被愈加凛冽的风吹到一旁,雨丝飞卷,吹打在身上。 冷,一直冷到骨子里。 我蜷着身子慢慢蹲下,双臂牢牢抱在膝上,头深埋在双膝间,恐惧霎时间铺天盖地的袭来。我知道我应该回家的,徐伯、宛澜、娘……他们都在等着我。可是没有人,没有一个大夫肯来看看我娘。 “哒哒哒——” 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匹、两匹……很多的马,我没心思去数,只觉他们离我越来越近,却仍似那么遥远。 “吁——” 突如其来的喝止声搅碎了我的思绪,缓缓转过头,只见一匹马儿在身后高高扬起了前蹄。若不是它的主人奋力扯住了缰绳,硬扭转了马身,堪堪避过了挡在路中间的我,怕是我早已变成了肉泥。 两柄钢刀“唰”地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未及我回过神,但闻那勒住马缰的少年带着几分不悦问道:“桑格,你这是做什么?” “主子,这个小丫头来路不明……”说话之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目光略过歪倒在一旁的油伞,以及蜷缩在地、被雨水早已浇的狼狈不堪的我身上。 两人迅速收了刀,又听一个人语气略带恭敬地说道:“主子,城门已经关闭了,咱们还是……” “关了又如何,谁能拦得住我?驾!”少年丢下这句话便策马扬鞭,周围的四个人忙紧紧跟上,飞快地向前方行去,如同适才他们来时一样,似乎并未曾因为我而停下来过。 直到他们远去了,我站起身,走过去拾起那把被马蹄生生踏碎的油伞,握着冰凉的伞骨,抬头望了一眼前方。 无尽的黑暗,只有远处一盏小小的灯挂在门上,在风雨中摇曳,昏黄的灯光那么一小点,像是夏夜里的一只萤火虫,仿佛随时都会被扑灭。 康熙三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夜里,娘一病不起,追随三年前离开我们的爹而去。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一夜,同样在风雨中,孤独地守候着娘亲逐渐冰冷的身体的,不只是我一个。 早上出来的早,特意绕到东华门那边的当铺将娘留给我的最后一点首饰当了,免得被孟海瞧见抢去我仅有的银子。不想,刚从当铺出来,整条街就戒严了。 我身量不高,挤在人群里,除了头顶闪过一片片白花花的幡旗,还有各式白色纸张或绸缎扎起来的烧活,以及那长长的似望不见尽头的队伍外,再看不到其它。 “唉……”有人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我侧过头,有些好奇地问向对方:“爷爷,这些是什么人啊?” 一身破旧补丁的老爷爷慢慢摇着头,似是在回答我,又像在自语:“一入宫门深似海啊!听说这位娘娘年纪可不大呢,那位小阿哥真是可怜,这么小就没了亲娘……” 娘娘?阿哥?原来是皇宫里的出殡仪仗。 我踮起脚尖,巴巴地望向前方,随风飘摇的幡绫挡住了视线,只看到一抹同样雪白的背影,骑在马上,腰背挺地笔直。 没来由地,鼻尖一阵酸涩。纵是皇子又如何?你不也是和我一样,亲娘逝,骨肉离,殇悲恸。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过如此。 “小姐,你看!那儿有朵荷花还没谢呢!”宛澜拉着我的手,凑到白玉栏杆前,一手指着湖心中的秋荷,惊艳地叫道。 “咳咳,”走在前面带路的太监总管转过头,轻咳了一声,敛目看看我,旋即对宛澜道:“园子虽比不得宫里,却也是有规矩的,澜姑娘可万不能在主子们面前也如此大呼小叫的。” 宛澜被他斥地面目“噌”地一红,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是”,趁对方未留意,嘴角一瞥,吐了吐舌头,很快又如无事人一般。 我偏过头噙着笑意,边打量着入眼之美景,边朝承露轩行去。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2 章 畅春园在城西,离家不远。记得从前每年的五月到十一月,爹都是在园子里办公的,那时候我还常常缠着他,要他给我讲畅春园里都有哪些好玩的景儿。爹说,园子是按照江南的园艺风格建造的,亭台楼阁,水榭湖泊,怪石嶙峋,鸟语花香,设计精巧,置身其中,忘尘于外。 “真有那么美?和娘说的‘世外桃源’哪个才是最好的?”我倚在爹的怀里,仰头等待他的回答。 爹起身将我驼在肩上在院子里转圈,朗声笑着说道:“皇家园林也好,世外桃源也罢,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 我拉着爹骨节分明的大手“咯咯”笑着,娘从屋里取出斗篷为爹披上,免不了习惯性地嗔道:“你又宠她,都多大了还放在肩上?” “不论多大玉儿也是我的宝。”爹朝我眨眨眼睛,有力的双臂举起我扔高,再接住,我兴奋地大叫出声,瞥一眼娘无奈的眼神,笑声愈加扩大。 那时候触手可及的幸福,我以为可以一直继续下去,殊不知,轻易便烟消云散。 手指轻轻攫起一片随风飘落的树叶,园中的一草一木,一点一点在我的脑海中复苏,不再只是苍白的几个词语。抬头望向寂寂碧空,也许在哪一片云端之上,爹和娘正默默看着我,守护着我。 即使相隔万水千山,我们仍在一起。 十二年从未离过家门,第一次在别的地方过夜,尤其是皇家御用园林,尽管床铺很柔软舒适,我依然辗转难眠。 宛澜在身侧早已睡熟。论起随遇而安,她的适应力果然比我强,许是从小颠沛流离的关系吧。 披了一件外衣走到窗边,因为和床有一段距离,且又是燥热的夏夜,即使开着窗也不会受凉。我便推开窗,下巴抵在叠加在一起的手腕上,默默欣赏着宁静的夜晚。 月光淡淡的,有一圈模糊的光晕,因还有几日便是中秋,已近团圆。星星不多,却极为璀璨耀眼。凭着记忆去寻找娘告诉我的什么星座,仰头巴望了许久,却一个都没寻到。 有些失望地准备关上窗子,忽听不远处,一曲箫音慢慢穿过树木花草,湖山石桥,袅袅而来。低沉、婉转、却透着一丝丝的悲凉之气。 心忽地一疼,抓不住那是什么错觉,我勉力撑着窗沿探出半个身子露在窗外,侧耳细听,箫音不绝,似是想要这样的夜晚,夜半私语时,只一个人静静地吹着箫,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趴在窗前,那带着剪不断的思愁之音一点一滴慢慢滑进我的耳畔,直到心底。 渐渐地,我终于睡着了。 正文 月出岫 早上起来时,昨儿带我和宛澜进院子的郝总管便吩咐了两个丫鬟来承露轩,算是拨来伺候我的。 我看着两个跪在地上的宫女秋蝉和香凝,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不算俊秀,瞧性子倒是温顺守礼的。想宫里周到的人海儿去了,自然不会分给我冒失的人使唤,对此我倒没有异议,就是看着她们比我高出一头多,年纪长我几岁却要当作奴才供我差遣,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咳咳,”郝总管站在门边,不出意料地每说一句话便要轻咳一声,随即对那二人说道:“打今儿起,你们两个就跟在玉格格身边伺候,格格有疏漏的地方,你们也要提点着,若是不留神违了什么禁忌,你们可推脱不了这责任,知道吗?” 得了二人的答复,郝公公眼睛都未抬,朝外面吩咐道:“传早膳吧,”复又向前迈了两步,朝我作礼道:“还请玉格格用完早膳后,去给太后和几位娘娘主子们请安。” 我点点头,见他作势要起身,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只给娘娘们请安就可以了吗?不用去皇上那儿吗?” 他依旧面色不改地回道:“万岁爷昨儿刚从塞上回来,这几日忙得紧,等万岁爷抽了空,会召见格格的。” “哦,我知道了。” 我解了惑便没再多问其他的,两个小太监这时一手一个食盒将早膳端上来。宛澜早已有些坐不住,碍于郝公公在场,不好动手,直到他们布好菜撤出房,忙端了紫米粥吃起来。 我没有什么食欲,只喝了小半碗粥,倚着窗边望景。 承露轩在园西,临窗便是一面湖,湖边还有几处院落,远远看到有宫人的影子交错,想来也是住人的。 “秋蝉姐姐,那儿是何人住的?”我指着距离不是很远的屋子问道。 秋蝉忙回道:“格格唤奴才秋蝉就好,‘姐姐’二字可是不敢当的,”她走进我身侧,探头顺着我的手指的方向说:“回格格,那儿是观得处,是几位阿哥们的住所,旁边那个院落是讨源书屋,小阿哥们和格格们读书的地方。过了西大门的无逸斋则是成年的阿哥们读书习武之处。” “昨儿一路走来都没见到和我一般年纪的,原来倒是真有,”我笑着拍了一下手,“澜儿,一会儿咱们出去转转?” 宛澜刚要附和同意,香凝和秋蝉互使了个眼色,一齐看向我,虽微低着头,我也明白了她们眼中的含义。三月孝期未过,孝服未除,我还是乖乖在屋子里呆着罢了。 别去脸上的失落,我又看了一眼那掩映在绿柳丛荫中的观得处,不知道,那个夜晚吹箫的人可是在那其中呢? 春晖堂,是太后娘娘在园子里的住处,两边的云涯馆、瑞景轩等处,则住着随驾的妃嫔。 虽然这几处隔的不远,可是要一一去拜见,倒是要费不少功夫的,幸好今儿几位娘娘都来给太后请安还未走,倒让我赶上了,行宫礼时,暗暗在心里庆幸,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你就是尹家的那个丫头吧?听皇帝说过你的名儿,可是叫玉儿?” 刚一拜见完,太后便开门见山地盘问起来。听说这位太后已是五十开外的人儿了,声音并不见沧桑,语调虽慢,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回太后,奴才姓尹名弄玉,玉儿是奴才的小名儿,都是家里人唤的。”我毕恭毕敬地回答,说完突然想到娘曾说过,已故孝庄太皇太后的小名叫做“大玉儿”,莫不是这也遭了忌? “‘弄玉’,倒是不落俗。‘弄玉吹萧双跨凤﹐赵盾背秦立灵公’。为你取这名儿的人可是也想要你效仿秦穆公之女,吹箫引凤凰?” 说话的人不是太后,听声音倒满是年轻的,似是大不了我几岁。忍不住微微抬眼看向问话之人,一袭粉绿色旗装,上好的绸缎绣着琐碎的团福暗纹,斜襟儿和袖口的花式虽不繁复,却也是下了功夫的,朵朵鹅黄色的花瓣衬得那玉人肌肤雪白,分外娇俏。 见我瞧她,适才的快言快语忙收了声,脸色微红,朝太后一福身道:“臣妾逾矩了,请皇额娘责罚。” 好年轻!不过是和秋蝉香凝同龄之人,竟做了妃子。不是说皇上早已过不惑之年了吗?别说做妃子,做女儿都完全可以呢! “不打紧,你若不说,我们也不知道这名字的典故。”太后的语调已转为和气,紧接着问了我一些饮食起居上的琐碎话,关照了几句,又吩咐郝总管,说以后不论我是在园子里还是进宫,一应用度都比照宗室里的格格们,只多不缺。随后闲聊了几句,便让我们散了。 “弄玉,我就住在瑞景轩,这次格格们都留在了宫里没有进园子,你若是闷了,就来我这儿串串门子。” 刚刚出了春晖堂,适才说话的和贵人便热情邀请我。声音清脆悦耳,一如黄莺出谷,就连之前一点点刻意端起来的架势都荡然无存,引来走在前面的几位娘娘一声低笑。 “瞧把盈妹妹你闷的,既有这功夫,怎地不说帮我操心几日后的中秋家宴呢?” “家宴事关国体,乐盈年纪轻,办事不牢,不是给佟主子帮了倒忙?况且还有德主子和宜主子她们帮衬着,都是比我有经验的人,有她们帮您操心,您啊,就饶了我,让我偷个闲,可好?我的好姐姐!” 最后一声叫得分外甜,佟佳氏本就没指望她能答应,取笑了几句便作罢,只是嘱咐着她私下闹闹就算了,在太后那儿绝不能像今儿一样出格。 回承露轩时已是午正,秋蝉和香凝果然是伶俐人,上了两盘点心和茶水,点心虽不多,贵在精致,我和宛澜挨样捡了一块来吃便饱了。 “秋蝉……”想到早上的事儿,我把“姐姐”两字压了下去,纯打法时间同她们聊了起来。 二人都深知宫规,相处又才不到一日,说话自是不会毫无顾忌,只是挑些简要的与我们说了。比如今儿在春晖堂见到的四位嫔妃,德妃和宜妃算宫里的老人了,侍奉圣上已久,且荣宠不衰,一部分原因自是她们本身知书达礼,贤淑诚孝,更大一部分则是她们为皇上生养的子女多,且很得皇上所器重,母以子贵。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3 章 而佟佳氏,虽年纪比之轻,入宫时间短,却出身尊贵,世家显赫。这个家族的荣耀我曾听爹提过,其祖辈父辈都为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其姑母是当今皇上生母,其姐亦曾位居皇后之尊。现如今,宫中的“惠、荣、德、宜”四妃虽有正式封号,然后宫实权却牢牢握在佟佳氏手中,其外家势力不容小觑。 和贵人瓜尔佳氏,是前年选秀入宫的,甚得皇上喜爱。清朝入关不过短短几十年,汉文化的渗透不深,难得瓜尔佳氏自幼熟读诗书,秀外慧中,在后宫之中也算出挑的了,康熙自是对其青睐有加。 许是午后小憩了一会儿,入了夜,倒是精神得很,我和宛澜一人手执一把团扇坐在临窗的桌旁,百无聊懒地望天中。 “澜儿,你喜欢这里吗?”寂静了许久,我轻声问道。 宛澜一手支着下巴,数星星的手指一顿,歪头看着我,想了想说:“小姐不开心,我看得出来,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住在这儿,很怀念以前和老爷夫人一起……”见我低了头,她忙驻声,红着眼睛拉过我的手连连摇头,“小姐,澜儿错了,澜儿不该提,不该让你伤心。” 我摸着她刚刚洗过散在肩上的发丝,安抚道:“你也别难过了,娘在天上又该笑澜儿是只爱哭鼻子的小花猫了。” 她“扑哧”一笑,抱着我的手臂说:“小姐,住在这儿我唯一庆幸的就是可以不用再天天看见二夫人和二少爷了。二少爷总吓唬我,说夫人一……他就要二夫人把我要过去,你也知道她多凶啊,鞭子打在身上,疼。” 我轻叹了一声,六年过去,虽然那时她才五岁,却对儿时的惩罚记忆犹新,怕是终身都抹不去了。 二叔是个软骨头,二婶原本便尖酸刻薄,自打娘去后,变着法折腾我们,她的两个儿子孟山和孟海动辄对我和宛澜毛手毛脚,尤其是宛澜,因为开始便是二婶买来给孟海的童养媳,总存着坏心思,害我日夜提防。 而娘的娘家那边,从我有记忆以来便很少见过面,听说是不满娘嫁了一个侍卫,还是汉军旗的,当年连嫁妆都少得可怜。爹离世的那年,娘的身子还未患病,我那个任吏部侍郎的舅父,还亲自登门劝娘改嫁,娘脾气倔强,顶撞了几句,弄得不欢而散。后来,他也仅仅是娘出殡的时候来过一次。 我每日躲在被窝里面,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数着我仅有的财产,思索着带宛澜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又苦于不甘爹留给我和娘的房产被孟海霸占了去。这样暗无天日的过了一个多月,却是一道圣旨将我从一个小牢笼带进了一个大牢笼。 牢笼,这是娘对皇宫的比喻,她费尽心思从那里走了出来。十多年后,作为她的女儿,我又走了进去。 命运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圈绕回到起点。 娘,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宛澜去睡了,而我依旧对着窗外的月亮,默默倾吐着心事,有些心不在焉,似是在等待着什么。直到夏夜的蝉鸣不再显得聒噪,夜色静谧中,我再一次听到了同昨晚一样的箫音。 嘴角微扬,我直起身子望向观得处,远远可见有几间屋子还亮着灯火,浅橘色的光芒分外柔和,比天上的繁星还耀眼。 箫音只持续了一盏茶不到的功夫,便消失了。我意犹未尽,躺在床上,竟比昨晚还难以入眠,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那一支曲子。那样悲伤的曲调,融入箫中,别说我这个本就痛失至亲之人,怕是心情愉悦者,也会闻歌生悲吧。 不知道吹箫的是怎样一个人,而他,又有怎样一个故事? 从随身的包裹里翻出一支竹箫,仔细擦拭着。这还是爹临出征那年为我做的,音色虽不及玉质,手工却非一般寻常工匠所能比拟。想到白日里和贵人说起我名字的来历,忆起爹在送我这支箫时还开玩笑似的说:“我家玉儿终有长大的一日,不知谁能有幸做我玉儿的萧史呢?” 推开窗,满天繁星似是被我吵醒,亮闪闪地朝我眨着眼睛,低头看向那几扇窗,灯火依旧。于是闭目暗暗回忆了一遍曲子,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竟微微有些发颤,连带着一开始便走了音。我急得额头上沁出汗珠,慢慢稳住手,终于在磕磕绊绊中吹过了前奏,渐入佳境。 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箫声中时,那支萦绕心田的曲子又一次响了起来。不同于之前沉湎于一个人的感怀,这一次,那人吹的很慢,似是有意配合着我。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寻着箫音觅人。 我的箫声停,他的随即止住。我顿了顿,低头继续吹,他果然又附和起来。与其说是他跟随我,更像是他在引导我,让箫音缓缓走入极致,如风呢喃,如月轻舞,如云缥缈,如水缠绵。 我的心,也在彼此合二为一的箫音中,慢慢衍生出一腔柔软,随着血液流过四肢百骸。 正文 中秋夜 “咣!”地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突然摔在地上,砸碎了周边的寂静。 我趴在窗边,过了半晌,才慢慢转过头,宛澜举着原本应放在桌角的天青色冰纹端砚,对着阳光左右端详着,见我看她,忙放下手,低着头,涨红了脸说道:“坏了……” “哦。”我下意识地发出一个轻音,转过头继续望着窗外不远处那棵老榆树上的鸟巢,一只大鸟正俯身去喂巢中的幼鸟,三四只幼鸟唧唧喳喳地抢食,闹地正欢。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随即猛地回头看向宛澜,她被我凌厉的眼神扫到,身子微微一抖,我已起身飞快地掠过她身边,拿起被她小心翼翼放回原位的端砚。 天青色的砚底,裂出大小不均地白色细小缝隙,最触目惊心地便是一条曲折的横纹,贯穿其中。 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虽从未用过最上乘的文房四宝,在琉璃厂也见过不少的宝贝。不知这承露轩之前住过什么人,笔墨纸砚等一应物品皆价值连城,结果才几日的功夫,就被宛澜摔坏了砚台,不知道要不要赔呢? 宛澜也知道自己闯了祸,站在一边不敢吱声。秋蝉和香凝去了瑞景轩那儿为我取今晚中秋宴上要穿的新衣恰巧不在,估算着时间兴许快回来了。我忙让宛澜随我取了纸笔、墨石和那一方即将碎裂开来的砚台出了屋子,来到外面的亭子里。 对着满眼湖光山色,稳了稳心神,也不知要画什么,只万分小心地蘸了蘸墨,在雪白的宣纸上慢慢画着。宛澜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微微颤着小手磨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方端砚。 不大一会儿秋蝉她们就回来了,见我难得出了屋子,只是微微诧异了一下也未说什么进了屋子去整理东西。 这时便听闻由远及近的说话声,宛澜倏地顿了手,飞快地寻声看向来人,然后瞥了我一眼,见我似浑然不觉,复又低了头。 “你在画画?”稚嫩的声音透着惊奇。 我偏过头,只见一个四五岁年纪的男孩站在我身侧,歪着身子扭着头,小眉头好看地皱起来,红润的小嘴嘟嘟囔囔着,看看画,又看看我,大声道:“我知道你,你是那个经常坐在那扇窗子里对我笑的姐姐!” 我偏过头对他一笑,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嬷嬷,她会意地点点头:“这位是十六阿哥。” 我忙福身:“奴才给十六阿哥请安,阿哥吉祥。” 宛澜亦随我请了安,只见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起来吧,又来一个请安的,真烦!”说着蹭到我前面,双手拄着石桌,瞪大了眼睛盯着我画的画:“姐姐画的是什么?好像一只猪。” 我赞叹了一声:“十六阿哥好眼力,奴才画的就是一只猪,它叫猪八戒。” “猪八戒?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这只猪真有趣,还穿着衣服呢!” 眼见他越靠越近,我悄悄朝宛澜递了个眼色,不愧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她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趁那位嬷嬷眼睛只盯着十六阿哥不曾移向别处,便不着痕迹地将砚台向他的手臂挪过去。 “啪!” 那声脆响响起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这位我故意吸引来的替罪羔羊致以深深的歉意。没办法,总不能眼看着宛澜因为这一点错处被郝总管拖出去打板子。 而眼前这位十六阿哥,年纪虽小,身为皇子,听说现下又是极得皇上宠爱的,想必打碎个物件,也没人敢追究。 “小主子!”嬷嬷一声惊呼,忙将十六阿哥拉到自己怀里,又是摸又是瞧的,生怕有一丁点磕了碰了的。 十六阿哥倒是不惊慌,镇定地一点都不像四五岁的孩子:“嬷嬷,我没事。”转头看了一眼地上四分五裂的砚台,懊恼地撅着嘴:“是我打坏的吗?我这就去跟皇阿玛请罪去。”说完便挣开嬷嬷的怀抱,一颠一颠地跑出亭子。 我没料到十六阿哥是这么一个敢作敢当的主儿,正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又听那奶声奶气地声音响亮地叫道:“四哥,胤禄给四哥请安。” 我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男子,一身石青色的常服,襟前绣着繁复的滚金丝团龙图,松色腰带上系着荷包和玉佩,雪白的和田玉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下一晃一晃地,很是扎眼。 我脸上“腾”地一红,这个人是何时出现的?!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4 章 他摸了摸胤禄的头,示意嬷嬷带胤禄回去,胤禄微微抗议了一下,被他用眼神驳回,悻悻地被嬷嬷带走了。 紧接着,感觉到一束强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向他请安:“奴才给四贝勒请安,四贝勒吉祥。” 黑色的皂靴在我眼前转了一转,没叫我和宛澜起身,过了不知多久,只听他问道:“你是……” “奴才尹弄玉,前些日子蒙皇上圣恩召进畅春园居住。” “忠勇侯尹敬林是你父亲?” 滴嗒—— 感觉有汗珠滴到地上,我闭了闭眼,回道:“是先父。” “起来吧。”他终于发慈悲了。 小腿发麻,大腿发酸,第一次行了这么久的礼,是不是等于变相惩戒了?原来刚才那一幕真的被他看到了。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十六阿哥太小,嬷嬷只顾着照看他没留心,我这点小伎俩又怎么会不被看穿? 想了想,我攥着衣襟又福下身道:“奴才谢四贝勒不罚之恩。” “我何时说不罚你了?” 咦?我抬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和刚刚严肃的样子微微有些不同,他低着头俯瞰着我,左边的眉毛向外一挑,明明没有笑,那眼里眉间却仿佛透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揪起的心忽地回到原位,不知为何,刚才的恐惧感立时烟消云散,故作委屈地小声说道:“可是,四贝勒也没说要惩罚奴才啊。” 嘴角一勾,他眼中的笑意扩散了一圈,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发出一声低低地闷笑:“古灵精怪的丫头,回去吧。下次再不小心打了什么东西别再往别人身上推了,不是每次都会像今日这般幸运。” “奴才晓得了,下次再也不敢动歪脑筋了。” 我朝他感激地一笑,拽着宛澜就要走,转身的时候忽听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可是会吹箫?” 我一愣,点头道:“学过几个月,只能吹些简单的曲子。” 他思量了一瞬,再未说什么便离开了。 我皱着眉头,心道他如何知道我会吹箫的?难不成那个吹箫的人是他? 第一次参加皇家夜宴,幸好是在宫外,一切从简。而我因为孝期未过,虽暂时换下有些扎眼的孝服,穿上了佟妃为我准备的一套象牙色旗装,还是过于素气了,索性我也只是坐在丝毫不显眼的角落,默默做一道布景,偶尔趁夹菜的功夫打量一眼在座之人。 太后还有几位妃嫔是早就见过的,皇上终于首次亮相,不得不说第一次得见天颜我还是很激动的。他虽近知天命之年,身体却保养的很好,面目清朗,容姿勃发,若说他是三十多岁的青壮年,怕是没有几人会不信。 与后宫妃嫔一同坐在女眷席上的还有几位格格,是今日晌午才入园子来的,其中 龙游舞 明月当空,盈盈玉盘洒下一片银白色的皎洁。畅春园的秋夜,凉风习习中,起起伏伏、绵延不绝的琴箫之音让原本热闹欢腾的气氛瞬间宁静了下来。 众人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听着那荡漾而开的乐曲,脸上浮现的神色虽不一,却都忍不住流露出赞叹之色。有人微闭双眸,侧耳倾听;有人颔首微笑,更有甚者用手指轻敲着面前的几案,大有亦飞身上台一展琴技之意。 犹抱琵琶半遮面。 那面被放置在台上中心位置的屏风虽被胤禛挡住了一半,更令人以遐想。但见屏风上以青色做底,远处有淡淡的痕迹勾勒出的青山、绿水,雁字成一,飞入云际。 寥寥几笔,却透露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意境。 倒是没料到那个白日里初逢的四贝勒竟有如此绝妙的琴艺,此时的他虽身着厚重的吉服,然当那一缕行云流水的琴音从他的指间流出时,仿佛可见皑皑雪山上,雪莲花悄然绽放。 清湘如碧,仙乐如侣,潇潇风雨,坐看云起。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5 章 沉醉于画中,沉湎于乐中,人与画早已交融,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而十四阿哥则完全是另一番神采,这兄弟二人虽五官极为相似,神情却大不相同,一个如冰,一个似火。许是十四阿哥年纪尚轻,一言一行基本上都在表述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而不像这宫中的多数人,常常带着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具。 所以虽是第一次见,却对这位极受宠爱的十四阿哥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是因为他会吹箫吗?他是那个吹箫人吗? 我不知道,只是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努力去寻找一丝一毫能证明他就是那个人的证据。 “弄玉,”兰宁半只胳膊都挡在了我面前,急得低声在我耳边说道:“你快别这样看十四弟了,德母妃都端详你许久了。” 嗯?她端详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在表演节目,我又不是她儿子。 顺着停留在我身上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德妃发现我看向她,便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佟佳氏投来饱含深意的一眼,倒是瓜尔佳氏,朝我甜甜的一笑。 好吧,论眼神、论心智,我不是这些常年幽居深宫之人的对手,于是低了头,专心致志地盯着盘中的美味佳肴,然后在吃下第三口时忍着痛看着它们被人撤走,从此天涯海角。 耳边渐渐开始响起嘈杂的声音,兄弟二合奏的演出获得理所应当的嘉奖,皇上心情大悦,布下赏赐,连带着德妃脸上亦有光彩。 我咬着一棵菠菜,边咀嚼边回味着刚才那一曲《平沙落雁》,应时应景应人,以鸿鹄之志抒己之情操,曲选的不错,以十四阿哥的心智,怕是再过几年才会想到这些,这曲子多半还是那个让人看不透的四贝勒选的。倒是非常适合他来演奏。 正走神着,兰宁和兰蕙合着推了我一下,飞快地说道:“弄玉,皇阿玛叫你呢。” 我不禁暗暗怨念了一声,进了园子十几日了,皇上老人家日理万机没有空闲的时间召见我,而眼看今日的中秋家宴已渐渐走入尾声,他又想起我来了。 “奴才恭请皇上圣安。”我微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同时在心中感叹,菜没吃几口,头倒磕了不少,真不划算。 “起喀。” 皇上还算厚道,不像白日里他儿子一样让我行了半天的礼。 “一转眼,敬林的丫头都长这么大了。”低沉的声音发出一声轻叹,隐隐含着一声略显悲凉的无奈。 我一直默不作声地盯着鞋尖,鞋上绣的花纹很好看,简约又不失简单。 “朕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你父亲的时候,他才八岁,还没你高呢。整日跟在朕身边要做朕的侍卫。那时候他虽小,别的不是很精,箭却射得奇准,朕这些个儿子里面,至今尚未有能超过他的。” 闻言,我的心内一恸,却听皇子席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不屑,我不由自主地侧过头去,冷目一扫,那声音立即消失。 皇上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显得很是激动,却也没放过这一细微变化,轻哼了一声,朗声道:“老十,你可是不信朕之所言?” 原来刚刚出声的是十阿哥胤锇,只见席间走出一名十六七岁的男子,身骨硬朗,面目白皙,虽称不上有潘安之姿,眉目间倒生就一副磊落之色。 “皇阿玛,儿臣断不敢有此想法,说起来忠勇侯也算是儿臣骑射启蒙的谙达,儿臣最佩服的也是尹谙达能够三箭连发的绝艺,这些年来时常演练,虽不及谙达精髓,倒也是小有成就。先人在《劝学》中也曾说过:‘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故皇阿玛适才所说,儿臣有些不敢认同。” “呵,口气倒是不小。” 皇上微眯了眯眼,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其中悲喜,倒是十阿哥低着头,一颗豆大的汗珠从吉冠的边缘处顺着脸颊流下。 我偷瞄了他一眼,正巧看到这一幕,心中原本的不悦散去许多,忽地跪在地上向皇上道:“请皇上恕罪,奴才有话想说。” “但说无妨。” 我瞥了眼十阿哥,他也偏过头来看我,我朝他微微一笑,转过头继续道:“回皇上,既然十阿哥有此异议,又对自己的箭术如此胸有成竹,不如以此为题,让十阿哥和奴才先父的关门弟子比试一番,胜负便可立见分晓。胜者倒也没什么彩头,就当做是给皇上及众位娘娘们表演个节目娱乐尔尔。” 余光见十阿哥的目光由适才的不解转向惊讶,而我则神色坦然地面向皇上,等待他的裁决。 皇上一言不发,默默捋着山羊胡,目光在我和十阿哥之间流连,少顷便点头道:“朕准了,梁九功。” 一旁的乾清宫太监总管梁九功忙会意,指派了几个哈哈珠子去准备,不片刻就抬过两支箭靶。 “玉丫头虽然这么说,朕也不能当真吝啬地连个赏赐都没有,这样吧,朕就将随朕近二十年的金弓做彩头,谁赢了便赏了谁!” 如此吸引人的彩头一抛,便引来皇子席上的窃窃私语,就连妃嫔那一席也有了轻微的波澜。 “皇阿玛!”身后突然有人走过来,马蹄袖甩地“啪啪”响,跪在我和十阿哥之间,特有的变声期让他的声音越发怪异起来,“儿臣请旨代替十哥比试。” 我不禁侧目望向比肩而立的十四阿哥,他虽低着头,双手却紧紧握成拳,一副志在必得之势。 呵,这彩头果然吸引人啊,连打小被教育成知礼知法、谨言慎行的皇子们都不甘寂寞,跃跃欲试了。 见皇上不语,我就猜到他可能是要我来选择,毕竟要是传到外面说十阿哥以大欺小总不是那么好听的,而十四阿哥同我年龄相当,完全可当作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 “敢问十四阿哥也曾跟随奴才的先父学习过射箭吗?”我笑吟吟地看着十四阿哥胤祯问道。 他脸颊两侧的红晕竟仍未消去,许是灯火的缘故,此时看上去越发红润。他被我问的一滞,又不敢说谎,支吾着小声说道:“不曾……”随即又有些带着不服气,提高了语调说:“可是皇阿玛还夸我射箭射得好呢!三箭齐射虽然不曾练过,想来也不是难事!” 我忍不住“扑哧”一乐,他定定地看着我有些出神,继而皱着眉头嗔道:“你竟敢笑我?” 我忙止住笑:“奴才不敢,只不过今日是同一师傅教导下的两个徒弟互相切磋而已,十四阿哥若当真有兴致,改日再比试也未尝不可。不知皇上的意思如何?” 我向皇上看去,他此时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和十四阿哥,末了笑道:“小十四先回到位子去吧,皇阿玛的这副弓还给你留着,给你一年的时间,等明年塞上你亲手射一只老虎回来,皇阿玛就把它赏了你!” “是!儿臣遵旨,一定不负皇阿玛期望!”十四阿哥喜滋滋地领旨叩头退,起身时看了我一眼才回到座位上。 皇上揉揉额角故作无奈道:“这彩头朕还是不提前揭开了,免得这几个儿子坐不住板凳,”闻言,众人都配合着笑了笑,又听他道:“你们两个可都准备好了?” “儿臣(奴才)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一旁便有侍卫应时应景地双手举槌敲起鼓,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响起,原本静谧祥和的氛围霎时热血沸腾起来,有如置身疆场,千军万马,气势如虹。 粗粗扫过一眼在座众人,虽是养尊处优的皇子,然大清朝是马背上打来的天下,骨子里的骁勇善战并未被这紫禁城高高的宫墙所淹没。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夜晚,随着激昂的锣鼓声声,将他们平日隐藏在锦衣华服中的斗志全部点燃。 小太监递上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把雕刻精美的弯弓,装满白羽箭的箭筒,和两枚纹理通透的碧玉扳指。 胤锇顺手取过弯弓,看了我一眼,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尹谙达的关门弟子呢?”见我只是笑着不答,他才明白过来,不可置信地指着我:“你?”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6 章 果然搞不清楚状况的是他,我指着自己的鼻尖反问:“难道不可以吗?” 皇子那一席听到我们的对话,一个个都露出玩味地笑意,似是在等待看一场好戏。 只见胤锇懊恼地挠挠头,低声自语道:“早知道就让十四弟比了,你比我小,又是个丫头,胜之不武啊……” 说话间,他将手中的弓张得满满地,瞄准箭靶中间的红心,只听“嗖”地一声,三支白羽箭同时飞射而出,稳稳落在箭靶上,其中两支在红心内,一支走偏,但也在红心外侧不远处。 “好箭法!”我第一个鼓掌赞道,旋即众人都随我而鼓起掌。 十阿哥侧过头瞪了我一眼,我故作无辜地看着他,倒把他弄得不好意思起来,好像自己那一瞪误会了我。 “该你了!” 他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弓一扔,我倾身上前接住,在手中颠了颠,比我以前用惯的沉一些,目光又落在托盘中剩下的小一号扳指上,笑着推拒道:“这么名贵的玉扳指我可不敢戴着它射箭,万一刮花了我可是赔不起……” “用我的如何?”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我,好听的男声透着一股子泉水般干净清澈的味道,并不显得突兀。 我循声望去,只见坐在十四阿哥旁边的一人站了起来,朝我伸出一只手,随意舒展开的手中静静放着一枚兽骨打磨的扳指。 沿着那只手向上望去,手的主人比我高出一头,身着皇子吉服,俊秀的面容上一双好看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我,眼中蓄着淡淡的笑意,虽浅的难以捕捉,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在对我微笑。 犹如一抹冬日的阳光,也许并不耀眼,却是绵延至心的温暖。 正文 凤来仪 我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低着头走过去接过他掌心中的扳指,指尖触碰到他手掌的温度,不冷亦不热,不由地攥紧了那枚扳指,朝他一福身道了声谢,不敢抬头看他便匆匆回到原位,套上扳指,大小竟是出奇地合适。 我深吸了几口气,稳住乱跑的神思,目光只是盯着前面的箭靶。 爹说过,做事时要想达到好的结果,就一定不能分神,要心无旁骛。 这一次,我背上爹的荣誉一战,自是不能丢了他的面子,即使是皇子也要得罪一回了。 我闭起一只眼睛,慢慢地瞄准靶心,回想起第一次学箭时窝在爹的怀里,他温暖的大手包住我的小手,耐心地讲解着射箭的要领;想起爹帅气的一挽弓,三支箭同时飞身射中红心时娘脸上露出的得意笑容;想起我被弓磨破了手掌一串串的泡,娘忍着心疼为我轻轻上着药;想起爹去后,我一个人在院子里不断地练习射箭,直到可以三箭齐射时,一回身却瞥见娘披着单衣扶着门框,翦水双眸落下一颗颗眼泪…… 我轻轻抽了下鼻子,掩去眼中涌出的温热,将那矗立在百米外的箭靶想象成噶尔丹,想象漫天箭雨中,爹的一身戎装瞬间被血水染红,连娘亲手绣在衣襟里侧的名字都被鲜血所覆盖,心口汩汩流出的血液淹没了爹的笑容、娘的眼泪,以及我最温暖的家。 苦痛、悲愤、仇恨……种种情绪刹那间从心底喷薄而出,顺着血液流到指尖,倏地松开手,三支箭在众人目不转睛地注视下齐齐射进靶心中央! 四周一片寂静,直到皇上忍不住拍了下龙椅上的扶手,兴奋地叫了一声:“好!”众人才仿佛醒悟过来,随之鼓掌,由最初的零零散散到雷鸣震动,然那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却好像蒙了一层什么,那般遥远。 踉跄了一下身子稳稳站住,放下手中再也举不起来的弓,眼前爹娘不断交错的面容渐渐模糊直至不见,我才转过头,恢复了适才的平静,朝十阿哥一福身:“十阿哥承让了。” 他的面容清晰可见一片红一片白,紧抿了抿唇道:“输就是输了,说那些场面话作甚?爷服的是有真本事的人,今儿开始,也算你一个!” 我笑得越发灿烂:“十阿哥不愧贵为皇子,顶天立地真男儿也。” 他被我夸得面上竟泛起一丝羞赧,清了清嗓子,打量了我一眼道:“你也不差,巾帼不让须眉,之前我倒真是小看了你,谁料紧接着便栽了一个大跟头,我记住你了。” “十阿哥莫非是那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看着可不像,十阿哥一看就是光明磊落、侠义心肠、又宽容大度的好人嘛!好人会有好报的,十阿哥。”我狡黠地眨眨眼。 他神色微愣,随后一笑,不再同我斗嘴,转身屈了一膝跪向正襟危坐的皇上道:“儿臣愿赌服输,请皇阿玛赏赐玉格格。” 我也连忙跪下说:“奴才放肆了,不敢求什么赏赐,还请皇上恕罪。” “哈哈,你何错之有?何来恕罪?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深得乃父真传,若我满洲女子也都如你一般,当真是扬我大清国威!” 皇上的心情看起来不错,重重夸奖了我一番,便朝梁九功示意,想必早已做好了安排,只听梁九功上前一步宣道:“忠勇侯之女尹氏弄玉,秀外慧中,才德兼备,深得朕心,今着旨赐承乾宫来仪阁供其居住。” 弄玉吹箫,有凤来仪。 我抬头看向皇上,那双阅尽凡间百态的眼眸虽清明,却深不见底。 “奴才叩谢皇上恩典。” 中秋宴散了后,我和几位格格在嬷嬷、宫女的簇拥下回了承露轩,我和宛澜走在最后,身心疲惫地不想多言,但即使这样也难以避免她们将话题扯到了我的身上。 回到屋子里,我一头扎在床上,望着层层铺叠交错的帐幔,回想这一整日来的种种遭遇,恍如梦境。 “小姐那三箭射得真是漂亮,那些个宫女太监们都看傻了,就连格格们也都私下议论着,说小姐比那些阿哥们的箭术还要精准,澜儿心里可是得意呢。”宛澜坐在旁边,边为我梳着散开的发丝边眉飞色舞地描述着我所没看到的场景。 我伸出右手,摩挲着被弓磨红了的手心,疼得忍不住发出一声“咝——”的轻吟。 “小姐!”宛澜惊呼了一声,捧着我的手,盈盈双眸转瞬便落下泪珠。 “我还没哭呢,你倒先掉下金豆子了。”我抹了一把她的脸蛋打趣道。看她这副样子,原本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这手倒是越发娇气了呢,大半年没摸过弓箭,技艺上虽未生疏,却还是生生磨疼了心。 忽而想到什么忙坐起身,唬地宛澜一跳,我从怀里摸出那个兽骨扳指,比试完射箭我便摘了下来,兴许随手放进衣襟里竟忘了还给那个人。 正怔忡间,响起敲门声,声音不大又带着一份小心翼翼。 宛澜忙跳下床去开门,隐隐有说话声,又轻又细,却不是女孩子的,应该是个小太监。 宛澜回来时,手里便多了一个小瓷瓶,见我好奇,忙将瓷瓶递给我:“是一个小公公送来的,我问哪位主子,他也不说,只说了这药膏的用法,一日早晚两次,可消肿止痛。” 我打量着手中的瓷瓶,白色圆圆的瓶身上印着深浅不一的云纹。拔去瓶塞凑到鼻前嗅了嗅,顿觉一阵清凉中沁着淡淡的香草气息。 眼前闪过那双干净纯粹的眸子,带着一丝温暖的笑意,不禁咧咧嘴角。 宛澜古怪地看我一眼,沾湿了帕子拉过我的手边擦边说:“小姐,澜儿给你净完手上药吧。” 我应了一声,歪在床上任由她鼓捣。 药膏摸在手上清清凉凉的,宛澜的动作又轻,我被她揉得昏昏欲睡,眼睛阖上前忽然见那个适才被我扔到一边的“瓶塞”竟一点一点的松散而开。 好奇心地驱使下,睡意立时散去不少,我伸手去摸已经变成一个纸团的“瓶塞”将其展开,一张裁成手掌长度、细窄的纸条,上面只有八个飘逸的小楷字。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7 章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一个字一个字地蹦进眼睛里,渐渐演变成一句话,一个人…… “小姐,你怎么了?脸色红得吓人……”宛澜的声音有些颤颤地,小手贴上我的前额,疑惑地皱起眉:“好像没发烧啊……” 我忙伸手摸了摸脸颊,果然滚烫地可以煮开一壶水了,只支吾着说道:“没……我没事,很晚了,睡吧。”说着将那张字条随便一团塞回瓶口,拉过被子蒙头躺下。 宛澜也累了,躺下不久便睡了过去。我却是辗转反复,难以入眠,脑海里被那。 所以我自然认得,那小小的扳指里面,刻着一个满族文字:“祥”。 正文 烟云过 早上还是晴朗的天空,未过晌午却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不过相比此时云涯馆内的温暖热闹,这样的秋雨没煞了风景,反倒平添了一种诗情画意的韵味。 兰宁和兰雅自母妃去后,分别由宜妃和德妃抚育,现下进了园子,晨昏定省自不能少,而我原打算晌午时要兰宁陪我去无逸斋,将中秋宴上借来的扳指还给十三阿哥胤祥,所以同她们一道来了云涯馆。 我们前脚刚到,佟妃并和贵人姗姗而来,她们倒未想久坐,只道闲聊几句便散了。谁料下起了雨,宜妃邀她们二人留下,四人玩起了纸牌打发时间。 玩乐的时光过得倒也奇快,转眼便日落西山。雨势已收,阳光倾泻绽放而出,透过雪白的窗纸斑驳洒落在我们身上。 彼时,我们正坐在西窗下的条炕上吃着蜜饯干果,听宜妃、和贵人斗嘴,这两人都是性子爽利,快人快语。反观佟妃和德妃则娴静的多,偶尔才插一句打趣。 “这天儿也晴了,你们几个孩子若是觉得闷,就到院子里透透气去,一会儿在我这里用晚膳。”宜妃笑着对我们说道,又看向一旁的三人,“妹妹们也留下吧。” “那是自然,宜姐姐将我们的荷包都赢空了,难道让我们回去喝西北风么?”和贵人一半气恼一半笑嗔道。 “哎呦,妹妹何时这么小气了!不就几个金瓜子而已,也值得你跑到我这里哭穷来了,仔细让小辈们听到了笑话去!” 宜妃说完,和贵人便朝我们这边看来,我忙一手拉着兰宁,另一只手则拽着兰雅,宛澜也从炕上滑下来,我们一溜烟地朝外室小跑而去。 “咱们这就去园子里耍着,免得当着咱们的面,和主子害羞撒娇了!” 我回头朝兰宁说笑,她抿嘴而乐,神色忽变,我下意识地转过头,然而未及看清什么,迎面撞上一堵厚厚的墙。 “啊!”我吃痛地闷叫了一声,捂着鼻子仰望着那个害我受伤的凶手。 “给九阿哥、十阿哥请安。” 留在内室里伺候着的宫女们整齐划一地福下身请安,我旋即明白过来,忙随之问了安,低头盯着九阿哥松色长袍的一角,右手想去捂鼻子又不敢。听秋蝉说过,九阿哥的脾气阴晴不定的,高兴时出手阔绰,喜欢打赏下人,可是生气时最受迁怒的也是下人们,甚至不光是下人,连身边任何人都会牵连。谁又知道这位爷今日心情可好呢? “都起来吧,原来八妹妹和十妹妹都在啊,正巧也不用派人去承露轩寻你们了。”九阿哥胤禟的声音抑扬顿挫,说话竟有些像唱曲儿,又透着一股子几不可闻的戏谑。 我起身时忍不住打量了一眼他,瘦高的个子,脸色红润,气色很好,五官生的俊逸非常,线条竟像水墨画上去的,一双丹凤眼像极了宜妃,飞扬的神采也如出一辙。 这样的相貌,当配得起这样的身份,天生贵胄,皇子之尊。 他的目光只是在我身上停留眨眼的功夫便移开,似乎我和这房里的一支花瓶、一本书无甚区别。倒是十阿哥厚道,朝我微笑着点点头。 “你们哥俩今儿过来的可真是早,可是用过晚膳了?”待他们请了安,宜妃忙笑着问道。 九阿哥未答,倒是十阿哥抢着开口道:“宜母妃怎的忘了?今儿是九哥的生辰。九哥早早便说了要来这里用膳,我也来母妃这儿讨口饭吃,母妃可别撵我走。” 难得十阿哥七尺男儿,竟如七岁男孩般撒起娇来,众人都掩嘴而笑。宜妃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慈爱地道:“眼巴巴地等了你们哥俩一天了,原以为会用了晚膳再过来,适才还与你德母妃她们说让她们留下用膳,既你们过来了,就一起吧。”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8 章 “宜姐姐客气了,既是九阿哥生辰,咱们就不叨扰了,雨停了,咱们也该回了。”德妃说着,散了手中的牌起身,其他二人也起身欲走。 “扰了几位母妃的兴致,是儿臣的不是了,改日再上母妃们那儿讨口茶吃。” “那是自然,听说九阿哥平日里喜饮庐山云雾,正巧昨儿我那儿刚领了几两新茶,这可就为九阿哥预备下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挑了帘子送她们出来,后面照例跟着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拖拖拉拉一群人一齐从屋子里出来,将小院子都填满了。 我们几人自迈出了屋子就没走远,只是站在廊下,自是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此时见德妃等人要走,都福下身去送行。 香色的袍角在我面前一停,忽听德妃说道:“玉格格得了空也到我那儿去坐坐,五格格大了不爱撒娇,我那儿总是太清净了。” “是,明儿奴才就叨扰娘娘去。” 待送走了德妃等人,我仍目送着她们离去的方向,暗自思量,却听九阿哥在身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儿?多大了?” “奴才宛澜,到冬至才满十二……” 我猛地回身,见九阿哥倚着廊柱,一手环胸,另一只手捏着一把折扇,挑起宛澜的下巴,轻佻的目光不住地在她身上打量,宛澜低着头,脸红得不能再红。 我忙把她拽到身后,朝九阿哥说道:“澜儿年纪小不懂事,若是哪里冲撞了九阿哥,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他见我,目光立时冷了几分,眼中的戏谑却不减,只是歪着头瞥了我一眼,又看看宛澜:“真是个护奴才的丫头,爷还没把她怎样呢,这要是……呵呵……” 他没有说下去,我分明从中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下意识地攥紧宛澜的手,防备地盯着他。 “要是如何?” 他不妨我直视他而问,神色微诧,十阿哥好心在旁提醒:“九哥,咱们进屋里吧。” 九阿哥哼了一哼,斜眼瞟了十阿哥一眼:“十弟,何时你的心开始向着外人了?” 十阿哥闻言看了看我,面色微红,尴尬地用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眼角瞟到进向院门,神色一喜,唤道:“ 飘零落 未曾料到,他说带我去好玩的地方,竟然直接坐上马车出了园子。 虽是临时起意,他似之前便有准备似的,只拍了两下手掌,便有几个跟班模样的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得了吩咐便下去准备,不片刻,我仍有些不可置信地被他拽上了马车。 我们一行四人,我和他在车里,驾车的是他的一个贴身小太监小粮子和一个好像叫做萨哈的护卫。其他人,包括宛澜都留在园子里,因为他说,我们是偷偷溜出来的,所以人越少越不会引起注意。 仍记得在出畅春园门接受侍卫临检时,我紧张地大气不敢出,一只手下意识地拽紧身边一切能抓住的物什,冷不防抓到他的手,急忙松开。 他却只是看着我笑,随后挑开车帘的一丝缝隙,端起皇子的架势,倨傲地道:“我和十四阿哥要去四贝勒府上办些事情,怎么?齐总管是要看一眼四贝勒的手谕才肯放行吗?”说着,他的右手便伸进衣襟里。 因为帘子开的不大,我也无法看到车外究竟是何情形,但是光从那畅春园总管回话时的结结巴巴的语气就可想象到他此时的表情,一定紧张地汗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怕弄出声音,我极力忍着笑,单手捂着嘴,只闻那人答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来人,还不为十三爷放行!” 直到马车出了园子,我一把掀开马车上的小窗,探头去呼吸新鲜的空气,刚才真是憋死我了。不料才刚吸了一口,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窗户被迅速关上。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9 章 “你想让他们发现‘十四阿哥’原来是个女子?” “发现又如何?从头到尾奴才可是半个字都没说过,是十三阿哥拐带在先,说谎在后,若是真东窗事发到了皇上面前,十三阿哥是主犯,而奴才挺多算是从犯而已。” 我一口气说完抬头看着他,这才发觉此时我们两人的姿势是何等暧昧。马车本就窄小,适才我们一直都是面对而坐,刚刚我呼吸新鲜空气时被他情急之下拉进怀里。此时此刻,我的头抵在他的肩上,背靠着他的胸膛,目光微微斜视便能看见他光洁的下颚以及丝丝涌动的喉结。 更为要命的是,他的一只手仍停在我腰腹上。 我忙摆脱了这一暧昧姿势,挣扎着坐回原位,不想偏偏此时车轱辘仿佛碾过什么,车厢一晃,我没扶好,又一下子跌回他怀里。 “咳咳……” 冲撞间手肘不小心打在他的胸上,惹得他一阵咳嗽,脸色微红,我歉意地看着他,想为他拍背继而想到适才的情景,忙缩回了手,目光四下扫视,听见一阵阵熟悉的吆喝声,心中一喜,忙掀了帘子望去。 畅春园在西郊,而西华门外的那一条街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地方,现在我们的马车便行走在这条街上。 “十三阿哥怎么会想到来这儿?”我兴冲冲地转过头看他。 他抿了抿唇角不答,只是把玩着窗帘的一角,吩咐驾车的小粮子道:“马车就停在这儿,你和萨哈去吃点东西,顺便给马喂些草料。”说着他便跳下马车,回身扶我下来。 “你还没用晚膳吧?这家百里香很有名气的,虽比不上凤翔楼的菜肴做的精细,倒也别有风味,尤其是他们这儿的……” 他只管自说自话地抬了步子朝里走,回过头却见我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怎么不进来?” 我摇摇头,随手一指:“今儿不想吃大鱼大肉的,十三阿哥可否赏脸品尝下普通百姓平时的饭食?” 他微蹙了眉,一旁的小粮子正要低声说什么,却被他挡了回去,饶有兴致地说:“好,今儿就听你的。” 驴打滚、冰花酥、油炸糕、茯苓饼、姜汁排叉……我每样都分成一小份用黄油纸包好,准备回去给兰宁姐妹几个尝尝鲜。她们常年居住深宫,几乎鲜少有机会能吃到这些市井小吃。 十三阿哥一直坐在一旁看我摆弄,忍不住夹了一根排叉犹豫着放到嘴边,看看它又看看我:“这个……真的能吃?” 我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抢:“不想吃就别勉强。” 他笑呵呵地躲过我的手,扔进嘴里,酥松的排叉被他咬地嘎吱响,他意犹未尽地点头道:“比想象中要好。”说着竟又伸向了一旁的驴打滚。 我忙拦下:“十三阿哥,这可是奴才买来给几位格格们尝鲜的,你吃光了可就没了。” 他不悦地一挑眉:“我怎么记得这些都是我付的钱啊?” 小气鬼!我暗暗瞪了他一眼,面上笑道:“这不是奴才出来的匆忙,身上没带银子嘛,等初一宫里拨了份例过来,奴才一并还了您。” “唔,话说得不错,这碟芝麻盐爷赏你了!”他推了推摆在他面前的碟子,特神气地说道,好像那不是一碟芝麻盐而是金疙瘩。 “奴才谢十三阿哥赏。” 我毕恭毕敬地用双手将“赏赐”捧到面前,用筷子夹了一只花卷蘸了蘸,咬下一小口,再喝一口面疙瘩汤,咂巴了一下嘴,心满意足地瞥向十三阿哥。只见他正歪着头,一手拄着脸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怎么?脸上弄脏了?”我忙放下碗,用手来回蹭着脸蛋和嘴角两边。 他先是摇头,随即点头,笑道:“我帮你。” 话音刚落,温暖的指腹滑过我的鼻尖、唇瓣,继而停在我的下巴上,悄悄用力一捏,我忍不住轻呼出声,他很快放下手,王婶已经端着一小盘醋溜里脊过来放在桌上。 只听她笑着对我说道:“丫头,不够再要,到婶子这里可别客气了,定要你吃饱了。”又为十三阿哥的杯子里续了茶,恭敬地说道:“这位少爷请慢用,咱们这里都是粗茶淡饭的,比不得您府上锦衣玉食,不过您且放心,这一应吃食用具都是干净的。” 十三阿哥朝她点点头,王婶便过去招呼别的客人了,眼光不时瞥过来打量着我们。十三阿哥被她瞧的有些不自在,忍不住低声问道:“适才你在灶台那边都跟她说什么了?她不会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我摇摇头,边夹了一片里脊送到他的碗里边道:“我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吗?虽然王婶原先住在我家隔壁,幼时我常去她家里玩,她待我自是比别人家的孩子亲厚,据说曾经还跟我娘提过要我做她家的媳妇。” 他刚夹起那片里脊欲咬,突然一撩筷子,说道:“你敢?在旗女子没经过选秀私自婚嫁可是欺君之罪!” 这一声唬地隔壁桌上的客人都侧目望过来,我斜了他一眼,急道:“又不是要你做她家媳妇,你急什么?”说完暗暗拉着他的衣袖,他也反应过来自己适才的不当之举,忙低了头夹起一筷子吃去,不妨偏偏夹到的是辣子鸡丁里的辣椒,辣椒呛到嗓子,他憋得一脸通红,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王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手足无措地看着我为他拍背,想帮忙又怕自己的手碰脏了他,直至见他咳得不似那般剧烈了,才端来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赔不是。 “不打紧的,只是不小心呛到而已,王婶您去忙吧。”我见她心惊胆战的模样,忙替她解围。 待王婶犹豫着走了,才重新坐下,看着他脸上的余红渐渐褪去,心中竟有一丝说不出的畅快,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先是瞪我,接连喝了两杯茶,不再咳嗽,看着我竟也笑起来,没头没尾地丢来一句:“刚才‘我’、‘我’的说得很顺口啊。” 果然,话一多就忘了规矩,若换做旁人,我也许会担心受责罚,可是不知道为何面对十三阿哥,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任和认同感,即使这不过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以后在我面前也不用改了。” 在王婶的小吃摊上用过饭,我们便如之前一样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并肩走着。夜幕已下,两旁的摊子上点起灯笼,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平静、祥和。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加快脚步的意思,我偶尔低头看着鞋尖,他的深黑,我的浅蓝,就像黑夜与白昼中天空的颜色在交替变换。 “丫头,那位小少爷是什么人啊?自打你娘去后你去哪儿了?我几次想去看看你都被你那个坏心肠的二婶拦在门外。” 我看向不远处坐在长条木凳上的十三阿哥,丰神俊朗,衣饰华贵,明显与周围的市井之气天差地别,却又奇妙的融合在一起,没有一丝突兀。 不好直白告诉她我的去处,只是含糊其辞道:“我如今就住在那位少爷的家里……” “哦,”王婶点点头,和面的手倏地一停,低呼道:“你岂不是和宛澜那丫头一样当了童养媳?作孽啊,真是可怜的丫头,没爹没娘的就是受人欺负啊……” 她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泪花,我没想到被她这般误解,又不知如何解释才能让她明白,只见她擦干眼泪,仔细打量了一眼十三阿哥,附在我耳边道:“丫头,这少爷看起来人不错,你如今虽沦落到如此地步,到底也是大家出身的小姐,咱配他不算高攀,只盼他日后能好好待你。” 我窘得脸色通红,直到见他朝我们这边看来,忙寻了个借口摆脱王婶回到座位上。 耳边响起之前和王婶的对话,不由地嗤笑出声,未及注意迎面有人大步流星地走过,身子一紧,再睁开眼时,我已被十三阿哥护到身后,他眼中的担忧之色一扫而过,一如之前般波澜不惊,纯净如水。 “想什么呢?险些撞到那人,有得你苦头吃。”他忍不住责问。 我摇摇头:“没想什么。”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10 章 “我看你是累了,天色已晚,该回去了。”说着,他转身朝小粮子和萨哈歇脚的酒楼行去。 我点点头,正要迈步,猛然回过身,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双腿如灌了铅,再也行走不得。 一颗一颗的雨点落在我身上,没有任何的预兆,白日里下完的雨又一次卷土重来,却来得更凶更猛。 “下雨了,你怎么还不走?” 十三阿哥在我耳边的急吼我听不见,拽着我的胳膊大声叫我的名字我也听不见,耳边萦绕的都是适才那个一身艳粉色女子倚在一脸醉意朦胧的孟海怀里放浪的笑声。 眼中升起雾气,白茫茫的一片。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我挣脱了十三阿哥的手臂,朝那扇紧紧关闭的门跑去,握紧了拳拼命砸向那扇门。 “尹孟海!你给我出来,你混蛋!我娘尸骨未寒你就带个下三滥的女人进我家的门!你给我滚出来!我不准你们碰我娘的东西,不准你们住我家的房子!” 我喊地声嘶力竭,任我手脚并用,拼命踢打,门却如牢牢粘住一般丝毫未动。有人上来拉我,被我甩开,双手握着上了锈的铜环浑身发抖,泪水灼热了眼眶,我却不让它们流出来,咬紧了下唇。 直到嘴里溢出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味,双手一松,陷进一片浓浓的黑暗中…… 正文 娥眉残 天旋地转的头疼以致我醒来时,全身僵硬着不敢动,只转了转眼珠呆呆地望着门边花架上一盆开得正盛的金边吊兰。 目光慢慢向里划去,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字画,精致的紫檀木箱柜,粉紫色的床幔缱绻散落在两边,上面垂有做工精美的荷包。 而我,则只着了中衣躺在软硬适中的床上。 这是哪儿?我为何会在这儿? 一点点回忆之前的事,然而头似要裂开一般嗡嗡地疼起来,我闭目不敢再想,只当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一切都恢复如初。 “倚翠,格格醒了没有?” 门外想起一个好听的声音,我侧过头看着门上映出的两个人影,一男一女,听不清女的回复了一句什么,只听男的只回道:“知道了,你好生伺候吧。” 随后他便离开了,那个唤做倚翠的丫头推门进了屋子,将手中的银盆放到架子上,取了毛巾沾湿了这就要过来为我擦身子,见我睁着眼睛看着她,她先是一愣顿住脚步,随即放下毛巾跑出了屋子。 不用如此惊异吧?我只是醒来而已,又不是死而复生,我头疼地闭了眼。 一双略有些冰凉的手搭在我的前额上,我睁开眼,正对上一双美目。见我看着她,原本淡淡的脸上划过一丝笑。 这张脸有些似曾相识,似乎是那日中秋宴上坐在德妃身边的……四福晋。 “睡了一日一夜,烧可是退了,十三阿哥可以放下心了。”四福晋侧头朝身后侍立的丫鬟说道:“去厨房将备好的膳食端上来,再去煎药。” 丫鬟即刻领命而去,直到不见踪影,我仍旧盯着门边,似是在等待什么人。 在等他吗? 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我很肯定是他,可是他现在又在何处? “久未进食,格格可是饿了?我早已吩咐了人准备好了清粥小菜。原本格格第一次来府上该好好款待一番的,只是如今情非得已,格格不适宜用荤腥的食物,等改日再邀格格过来也不迟。” “福晋客气了,让福晋操心了。”我勉强撑起身子回道。幸好身子没有想象中弱,只是有些无力,想来是腹中空空的关系。 “格格哪儿的话,”四福晋轻扶着我,留在屋里的两个丫鬟忙将一只枕头竖起来放好让我可以靠着,“格格得十三阿哥青睐,爷和我作为十三阿哥的兄嫂,照顾格格也是应该的。” 没料到她竟突然说出这番话,我一时无措,低头不语。她轻轻一笑,屏退了丫鬟们,捋着我散开的发丝,悠悠叹道:“正当女子好年华啊,曾经我也和你一般年纪,不过你倒是比我有福气了。” 我忙道:“福晋这话折煞奴才了,福晋出身名门,贤淑以礼,奴才常闻各位娘娘主子们夸赞福晋,福晋才是有福之人。”随即我便岔开话题道:“不知奴才是如何进得府的?之前种种倒是想不起来了。” “都是无甚紧要的事,想不起来就算了。眼下养好身子也是紧要的,你也不必担心园子那边,今儿早上我进园子已回禀了德妃娘娘,娘娘虽说了十三阿哥几句,好歹现在是由娘娘教养的,倒也没什么。至于是待会儿用膳后回园子还是等身子彻底好了再回,都依你。” 四福晋耐心地解释完,紧接着又加了一句:“不过这‘奴才’二字十三阿哥既是准了你不用再说,在我们面前也可以省了。” 我心下疑惑,还在想她是如何知道的,只见适才出屋子准备膳食的丫鬟很快提了食盒回来。 一碟清粥,四碟小菜,量不多,但贵在精致。 我已久未进食,虽饿极,然真正端到眼前倒吃不下了。 只是四福晋正坐在一旁看着,我只好硬着头皮端起碗,刚吃了一口,就有四贝勒打发了人来询问我的病情,四福晋如实回了,来人又说贝勒爷留了十三阿哥用晚膳。 四福晋点点头,望向我时,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竟似存了一丝戏谑。 一碗粥吃得我心怀忐忑,再加上病未全好,胃口很差,直到吃完也不记得粥是何味道。 待四福晋嘱咐了几句离开时,已是日落。我喝过药,重新躺下,然许是睡了一夜又一日的关系,再难睡实,总是半梦半醒,竟这样折腾了半宿。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不再是一望无际的黑,隐隐透出微弱的光。 该是快天亮了。 我起身拿过昨儿四福晋送来的一套新衣,月牙白底色,领口、袖口绣着浅蓝色的花纹,很素净的样式。我最喜欢的还是外面那件斗篷,极浅的蓝色缎面,银线勾勒出花草的图案,领口还有一圈白绒绒的兔毛,煞是暖和。 轻手轻脚地下穿上鞋子,又披了斗篷慢慢推开门。 天果然没大亮,入眼处如蒙了一层幽蓝色的浓纱,无论是琉璃屋瓦,还是高墙深院,又或是那曲径通幽的花园,宛若一幅幅静谧的画卷,我一时停了步子,不知改不改走进去打破这片宁静。 “咳咳……”身后传来一声压低了咳嗽。 我心下一惊,本来以为自己起得够早的,谁料这位主子起得更早,还被他发现我不在屋子里乖乖呆着偷偷跑来逛他家的后花园,不知…… 我垂着头慢慢转过身做了一个万福礼,口称:“给四贝勒请安。” 他又没叫我起来! 我低着头眼见他走过来,绕着我转了一圈,终于开口,却让我大吃一惊:“四哥在哪儿?我为何没看到?”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11 章 我猛地抬起头,微张着嘴看着面前憋着笑的人:“十三阿哥,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故作不悦地一挑眉:“你能在,为何我就不能在?” 我歪头想想,的确,人家是亲兄弟,上自家哥哥府上串门子很正常,不像我是个外人,没资格呆在这儿。 想到此,我起身便朝来时的方向走去,连个招呼都没跟他打。 我是故意的。 “弄玉!”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他叫出我的名字,我顿住脚步,他已追上来站在我面前,一个字都不说,只是打量着我。他的眉毛长得真好看,眼角、眉梢都带着浅浅的笑意。在这初秋的黎明时分,落在我身上,挥不去,撩不开。 “你很怕四哥?”盯着我瞧了半晌,没料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回忆了一下,那位面容冷峻、很有气势的贝勒爷,除却在中秋那晚欣赏过其琴艺外,仅说过短短几句话而已,谈不上有什么交集,只是说不怕是假的,但是又不是真的很怕,也许因为他不是皇帝吧,毕竟这天下能够掌握生杀大权的最高主宰还是帝王,只此一位。 我摇摇头,和他并肩漫步:“还好,不过他好像有意针对我。喏,就像你刚刚那样,不叫我起身。” 他笑出声,语调变得很温柔:“四哥其实很好相与的,就是严肃了些,平日对我们这些兄弟也是如此,并不是特别针对你。” 我疑惑地看着他:“十三阿哥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四阿哥严肃不严肃,好不好相与,都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我只希望在宫里这几年都能平平安安的。” “这几年?那以后呢?”他追问了句。 以后? 这个问题还真难住我了。清朝规定,但凡在旗人家的女儿,都要经过每三年一届的选秀,若是得选或入宫为妃嫔,或指婚皇室宗亲,只有落选的女子才可回家自行婚配。 所以,我的未来却是掌握在皇上手中。 不过听说,皇室指婚,都极重门第。爹娘已去,无论是哪一边的亲族都不待见我,我倒真成这万千世界中的弃儿一个了。 有家,归不得。 “我爹随皇上亲征噶尔丹那年,爹娘在屋前种了一棵合欢树种。我还记得娘说过,再过五年,合欢树就会长大、开花。十三阿哥,你见过合欢树的花吗?娘说,花开时,满树的浅粉,风一吹,幽香袭人。娘本不喜欢粉色的花,不过她说,合欢树的花语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和乐美满。她希望这棵她和爹亲手种下的树能够一日日长大,希望我们一家人都能过着平凡简单的生活。只是世事难料,爹一去再没回来,娘也一病不起,合欢,没有合,何来欢。所以,我从不敢对未来有什么过高的期盼,我怕最后会失望。那种一日之间物事全非的感觉,不想再经历了……” 我自顾自地说着话,走了不知多远才注意十三阿哥没有跟上来,转身见他依旧站立在原地。 遥远的天际露出曙光,那一汪浅浅的幽蓝终将消散,月如娥眉,小小的一弯嵌在天上,随着黎明的结束逐渐淡去,直至不见。 园子里有了响动,下人们都已起身,开始又一日的忙碌。 “我该同四哥回园子了,今儿四嫂要进园子看额娘去,你随她一道回了吧。”十三阿哥走上前,只说了这么一句,脚步虽放慢却未停,再无先前并肩而行之意。 我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东方,朝霞如云,娥眉残月已逝,而刚刚,似乎有什么亦随着它而悄悄流走,再难寻。 正文 言无忌 用过早膳,四福晋又在佛堂里诵了一会儿经。出门时已近晌午。下人们备好了进园子的马车,同行的除了四福晋的贴身丫鬟倚翠和两个嬷嬷外,还有四贝勒的嫡长子,现年三岁的弘晖小阿哥。 三岁的孩子最是调皮的时候,窝在嬷嬷的怀里东张西望地四处乱瞧,最后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我拿出前日在街市上买来的拨浪鼓逗弄他,两颗红色的弹丸敲击在牛皮做的鼓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没想到玉格格竟然随身带着这种玩具,拨浪鼓虽不是什么稀罕物,难得这面鼓做工看起来倒精细。”四福晋笑看着玩在一起的我们,自打发现弘晖同我相处地很是友好,她对我的态度便越发和气。 我将手柄递给弘晖,他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接过去自己摇出声响,朝我露齿一乐,同他阿玛极像的眉眼突然笑得如此灿烂,立时让我有些不适应,又好像见到十四阿哥。他倒常常对我如此笑,什么作怪的表情都有。今日才发现原来四贝勒同十四阿哥面容非常相似。 “我小时候拨浪鼓不离手,后来年岁稍长倒没了兴趣。只是前日无意中看到这鼓做的实在精巧,一时喜欢就买了,”话音一顿,我看向弘晖,白白净净的孩子长得还真是讨人喜欢,“既是小阿哥喜欢,就送给小阿哥解闷,当做是给四贝勒和福晋照料我的谢礼了。只怕礼太轻,不入福晋的眼。” “怎么会,难得晖儿喜欢,只怕他现在喜欢的紧,玩一会儿就腻了。”四福晋摸摸弘晖的头轻声道。 “小孩子多是如此,图一时新鲜。不过这样也好,不会难过,不会伤心。”我靠在车壁上,感觉有些困倦,闭眼前却听四福晋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爷一向对十三阿哥极为看重,每每有求必应,也难得你跟弘晖极为投缘……晖儿!” 四福晋淡淡的声音说到最后猛然一转,凄厉的尖叫滑过耳膜,仿佛时间停了一瞬,当我回过神时,已经抱着弘晖滚出了马车。 “晖儿!” “大阿哥!” 众人忙七手八脚地跳下马车将我和弘晖扶起来,见他毫发无损,双手攥着那拨浪鼓犹自一笑:“额娘,嬷嬷,晖儿没事。”众人才放了心,他转过头看向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印出淡淡的影子,好看的让人脸红。 倒是没想到这么个小人儿,竟然为了去捡掉落的拨浪鼓不怕摔下马车。而我,更是不要命地随他跳了出来。 何来的勇气?我自己都未曾料到,事后倒是怕了起来。 “谢谢弄玉姐姐。”弘晖挥舞着小手擦去我身上的泥土。 四福晋皱眉斥道:“晖儿,额娘是怎么教你的?怎么能从马车上跳下去让额娘担心?还有,谁告诉你管玉格格叫姐姐的?” 弘晖瘪了一张小脸,有些委屈地低着头。 我蹲下身平视着弘晖,轻轻握住他的一只小手。记得小时候受了委屈,娘都是这样安抚我。 “弘晖阿哥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他歪着小脑袋,像是慢慢回忆,忽而笑道:“晖儿看见十三叔抱着姐姐,一直喊着:‘弄玉’、‘弄玉’……” 闻言,我感觉脸“噌”地烧起来,尴尬地看着弘晖若无其事地玩着手中的拨浪鼓,正不知如何是好,但闻身后有人笑道:“呦,四嫂,弘晖,你们这是唱的哪出?” 枫叶正红,却红不过面前之人精致的胭唇、大红的旗服。年华正好的女子,如一只飞舞的红蝶,由一旁的婢女轻扶着从马车上翩然而下。 两边的下人们见了礼,我才知道,来者是八贝勒胤禩的嫡福晋,郭络罗氏。因为上次中秋家宴上她身子抱恙未出席,所以今日我还是第一次见。 “真是巧,妹妹也今日进园子?怎么不早派人来知会一声,咱们府邸相邻,一齐过来就是了。妹妹刚出小月,万不得见风的。”四福晋早已换了另一副面容,语带关心地问道。 原来所谓的抱恙是小产,我忍不住抬头打量着郭络罗氏。难怪化了浓妆,是要掩饰脸上的苍白毫无血色。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12 章 她的目光掠过四福晋,落在我身上,似有一种凉意,落在我心底。随即,她便别去目光,比方才笑得甚为娇美:“我刚从长春宫看完额娘出来,正打算进园子给皇祖母她老人家请安,还有姑母和几位母妃那儿,这些日子劳他们惦记了,总是源源不断将补药送来府上,我们爷说,等身子好些了,我自然该亲自过来一趟。” 四福晋点点头,紧接着又说:“身子要紧,让嬷嬷带着弘晖坐你的马车,你来我这儿,咱们车上说说话儿。” 空牵挂 “主子,到了。”车夫停好马车,隔着帘子说道。 闻言,我微松了口气,这一路上气氛诡异地很,虽那妯娌二人状似亲热的闲聊,话题再未扯上我,我仍如坐针毡。八福晋对我有明显的敌意,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奈何我却不知道才第一次见面,哪儿惹到了这位脾气刚烈的主儿。 我们这边刚刚下车,从园子里迎面驶出两辆马车,赶车之人认出我们,停了车下来问安,四福晋微抬了手让他们起身,两辆马车同时掀开帘子,见到那一张张除偶有熟悉之外几乎全都陌生的脸,我顿觉有些头大。 一、三、四、五、七、八……十三、十四。貌似除了太子和十五十六两个小阿哥以外,皇子都齐全了,我甚至忍不住有种冲动跑过去看看,是否皇上正躲在后面,打算带着儿子们微服出巡。 两厢见礼,弘晖也由嬷嬷从另一辆车上抱下来,欢欢喜喜地同他的叔叔伯伯们聊天,小孩子就是招人喜欢。那边,四贝勒同四福晋简单嘱咐了几句话,说是今日皇上考校功课,十三、十四两位阿哥表现尤为出色,无论背书、射箭都不相上下,圣心大悦,放了小半日的假,所以他们相约去凤翔楼饮酒作乐。 呃……饮酒作乐这四个字是我臆断而已,但是我肯定,他们绝不是奉旨去酒楼办差。 我这边正胡思乱想,不防十四阿哥冷不丁问我:“弄玉,你为何会和四嫂在一起?这两日你去哪儿了?” 余光扫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十三阿哥,我微笑道:“四福晋寻我去府上陪弘晖阿哥玩而已。” 他仍似要问,十三阿哥却从马车上跳下来,走上前执起我垂在身侧的手,攒眉看着上面的白色绷带。 “怎么弄的?早上不是还好好的?” 他眼睛真毒,我有意拽了袖子挡住,仍被他发现。 “不小心擦破的,小伤,不要紧。”说完我抬眸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奈何……没有。 旋即低头暗骂自己嘴欠,人家又没问你,自己倒紧着回答“不要紧”,你怎知人家可会紧张担心你? “上次的药膏还在吗?那瓶去腐生肌膏治这个最有效果,待结了血痂,一定要记得抹。” 我匆忙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那药膏是你送来的?” 他眉头渐舒,早已放开我的手:“不然你以为是谁?” 我正要趁机问那字条是不是也是他写的,四贝勒已经唤他上车。我这才想到适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和他就那么旁若无人地说了起来,全然将畅春园的大门口当做了四贝勒府的后花园。 倍感压力的低垂着头恭送皇子们出门饮酒作乐,跟在两位福晋身后绕过大半个畅春园,她们要先去春晖堂,而我回承露轩,所以就此分别。 “玉格格,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请借一步说话。”八福晋话虽说得如此客气,却是不容拒绝的严厉。 我点点头,跟在她的身后走远了些,直到在一棵百年古榆前停下,树叶早已泛黄,随风簌簌飘落,有几片还落在了她的身上,娇艳的鲜红配上有些凄冷之色的黄叶,对比分外鲜明强烈。 她仰望着树顶出神,过了一会儿,伸出玉手拈过一片叶子,蔻丹染指聚拢成拳,慢慢将其碾成碎屑。 “我不是有心针对你,只不过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我自幼失怙,被郭罗玛法教养长大,我额娘原本便是他最疼爱之女,所以对我也是百般疼宠,我的性子本就便桀骜,又仗着郭罗玛法的护佑,姑母还是当今皇上的宠妃,别说自家的兄弟姐妹,就连宫里的皇子公主也对我礼让三分。其实说白了他们是讨厌我,因为我不会像别人一样尽挑好听的话说,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以致得罪了不少人。我深知这个毛病,可是就是戒不掉。” 她回过头朝我一笑,如同顽皮的小姑娘。 “但是宫里有一个姐姐对我和别人不一样,郭罗玛法曾说我是美丽的雏鹰,应该在自由的天地间翱翔,直到遇见那个姐姐,我才知道,她比我,更适合做那只鹰,她是属于草原的,所以也得偿所愿回到了草原。不像我,最终成为了这镶金雕玉的笼子里的金丝雀。” 说到最后,她飞扬的神采黯淡了下去,松开手,指间树叶的碎屑飘落。 “你也想和我一样住进这笼子里吗?如果不想,倒不如尽早退出来,别被这笼子的表象迷住眼,里面的人,谁也不比谁干净。” 我望着那些随风轻舞的落叶出神,忘了回答她的问话,直到回过神时,她已经离开了。 手翻进衣领摸索出那枚被我系了一根细红绳挂在脖子上的扳指,轻轻触摸里面凹凸的纹路。 又忘记还给他了,每次见面都忘记,分开后才又记起。 是真的记不起还是有意的疏忽? 秋风沙沙在耳边沙沙地吹响,听不懂它的回答。 回到住处时,宛澜正倚在床头打瞌睡,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滑落在地的毯子重新为她盖好,爬到里侧躺下,轻握住她的一只手,秋蝉和香凝端了食盒过来,我做手势不让她们出声,闭着眼,竟这样睡了过去。 “咕噜——”肚子开始发出饥饿的抗议,我睁开眼,见宛澜躺在身侧,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涕泪汪汪地看着我用纱布缠好的手。 “我不在,谁欺负你了吗?”我用手背抹去她脸上的泪花,她摇头道:“没有,各宫主子都对我很好。只是小姐一夜未归,我睡不着,昨日早上香凝姐姐告诉我,说小姐住在四贝勒府邸,我以为,小姐不要澜儿了。”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13 章 我叹了一口气,也难怪她胡思乱想。听娘说过,宛澜小时候家里穷,生母早死,继母对她很苛责,不想浪费一口粮食,变着法儿将她丢在外面,神奇地是她年纪虽小,却每每都能自己找回家来,继母最后将她卖给二叔和二婶做童养媳,得了钱不说,还去了眼中钉,两全其美。 而自打她那次被二婶毒打,娘将她强要了来,当着众人面撕烂了她的卖身契,告诉我说,对宛澜要向对亲妹妹一样疼时,我就对她说过四个字:“不离不弃。” 即使我进了畅春园居住也没丢下她,结果这次是我们六年来第一次不在彼此身边,不只是她,就连我自己都不习惯。 “前日是意外,我也没想到会去贝勒府。我答应你,以后我去哪儿都带着你。” “真的?”她显然怀疑我说话的可信度,这等于间接怀疑我的人品。 “嗯,真的。”我郑重地点头。 她才笑起来,起身端过食盒,我们坐在床边一起用膳。我见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说道:“急什么?慢些吃,小心噎到。看你这样子竟像几日未吃似的。” “澜姑娘的确两日未进食了。”香凝进屋来取绣活,见我们都起了,便要将膳食拿出去重新热过。只是我和宛澜此时都睡饱饿极,也顾不上饭菜是否已凉,风卷残云地吃着。 香凝无奈,只道:“格格不在,澜姑娘吃不下睡不好,昨日秋蝉勉强劝她喝了半碗稀粥,看这脸瘦的。” 我嗔了宛澜一眼,她笑嘻嘻地放下空碗,打了一个饱嗝,侧了身子朝香凝道:“香凝姐姐,那些糗事就别提了,厨房里可还有粥吃吗?” “两碗还不够?”我有些惊讶,何时她这般能吃了。 她小嘴一撅,道:“噎死强过饿死,我以后再也不要饿肚子了,难受死了。” “澜儿,忘了忌讳吗?”我沉下脸。 她乖乖闭了嘴放下碗。香凝许是第一次见我动气,忙打圆场:“格格,澜姑娘未吃饱,奴才再去盛一碗就是了。这两日来她担心格格,吃不好睡不好的,今儿总算格格回来了,高兴之下难免口不择言,就别嗔她了。” 香凝说完出去盛粥,宛澜见我仍不做声,滑下床悄悄跟了出去。 她的胆子还是那么小。 我摇摇头,起身欲撤走食盒却不小心碰到了手,伤口倒不疼,仍有鲜红的血珠透过纱布渗透而出。 想到白日里十三阿哥的话,我打开书桌旁边的一扇柜门,取出那瓶药膏,原本写着那句诗经的瓶塞早已被我换成了普通的塞子。 拔出瓶塞,轻嗅着那淡淡的芳香。 “那瓶去腐生肌膏治这个最有效果,待结了血痂,一定要记得抹。” 眼前浮现白日里他的音容笑貌,神情却不似之前的几次相见。我皱眉思考着他从何时起对我的态度有所转变,早上偶遇之时也还是好好地,早上…… 我猛地睁开眼,那时候他也许是有话要对我说的,可是为何最后没有说出口?而他想说的又是什么? “咚咚!”门外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玉格格在吗?奴才是小丁子。” 小丁子是十四阿哥的贴身跟班,这些日子每次十四阿哥来找我,都是带着他来,所以也算我这儿的熟客了。 我打开门,左右望了一眼,不见十四阿哥的踪影,这才想起今晚他们出宫吃喝玩乐去了,不过这个时候找我做什么? 小丁子飞快地打量了我一眼,垂了头低声道:“给玉格格请安,格格可是准备安置了?若是没有请随奴才过去一趟。” “去哪儿?”我忍不住问道,心中却有几分清明。小丁子来找我,又未明说去往何处,很自然便是去十四阿哥那儿,可是此时天色已渐黑,我去他那儿倒有些…… “主子贪杯,醉了酒,自打回来就一直叫着格格的名字,奴才们怎么劝也无用,又不敢把动静弄得太大,所以自作主张来请格格过去一趟,格格说的话,主子定是听的……” 见我半晌未应,小丁子忙跪下叩头,急道:“格格,奴才知道这于理不合,却也是没办法的事,主子打小有头痛的顽疾,醉酒后越发厉害,可是无论奴才们如何劝,主子都不肯喝醒酒汤,奴才……” “好了好了,我去看一眼就是,你们倒是高看我了,我未必有那能耐劝得了他。” 实在受不住他的磨,回身取了那件小斗篷披在身上,跟随小丁子出门,途中又绕路到小厨房嘱咐了香凝一声,打幌子说德妃娘娘要我给十四阿哥送解酒汤,去去便回。 宛澜自是我说什么便信什么,香凝却不是那么好骗的人,说要随我同去,被我一口回绝,跟在小丁子身后,朝观得处行去。 正文 秋醉浓 观得处同承露轩相距不远,一路上也未遇到别人,我有意低着头,疾步朝十四阿哥的住处走去,小丁子倒是被我落在身后。 因为是第一次来这儿,我不认得路,却走在了前头,最后若不是小丁子拉住我,险些推开一扇紧闭的房门。 他告诉我,那是十三阿哥的居所。 原来这两兄弟不仅年岁相近,且都由德妃抚育,师傅是同一人,就连住处都毗邻。 伺候十四阿哥的几位小太监见我突然出现在此,都面露诧异,随后自然地仿佛我本就属于这里一般,径直引我走向内室。 满屋的酒气! 我顿住脚步,捂住口鼻看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十四阿哥。而一个着了粉色宫装的少女正蹲在地上收拾残局。 她抬头见我先是一愣,旋即又是轻声一哼,将手中的扫帚一扔,吩咐道:“喏,把这里都打扫干净了,再去打盆热水来。”她扶着腰直起身,走到床边拿起一个锈筐开始绣活。 见我只是站在门外丝毫未动,她放下手中的绣活,起身走上前打量着我:“新来的?还有规矩没有?连我的话都不听,这屋子里还没有我支使不动的奴才呢!” 说着她竟抬手欲打我耳光,刚刚留在外面的小丁子正巧进来,忙唤道:“紫鸢姑娘,使不得!” 紫鸢斜了他一眼:“大呼小叫地做什么?主子才刚被我哄睡下,仔细吵醒了他,有你好果子吃!” 我转向小丁子:“看来我是多余走这一趟了,也罢,就当做睡前做做运动,有助于睡眠。” “诶,格格,您也不能白来啊,紫鸢姑娘是前几日才从宫里过来的,不认得您,话冲了些,您可别往心里去。” 小丁子话未说完,紫鸢只听他唤我一声“格格”,脸色已是惨白,正巧这时,躺在床上的醉鬼哼哼出声,小丁子忙跑过去俯身听去,少顷朝我道:“格格,主子叫您呢。” 都醉成那副德行了,还能叫出我的名儿?唬谁呢! 我满脸的不信,余光扫了一眼呆站在一旁的紫鸢,顶标致的小美人,就是眼神、言语刻薄地很,若是能温柔点,该是个人见人爱的主儿。 看出她眼中明显透出的不满,我兴趣顿生,想挫挫她的锐气,顺便为自己出口恶气,假意满心欢喜道:“你们都出去吧。”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14 章 紫鸢满脸不情愿地被小丁子拖走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我松了口气,将地上横七竖八的物件摆放整齐,走到床边坐了,又想到之前紫鸢就坐在这儿,忙向旁边挪了挪,手摸到她的锈筐,瞥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绣得是鸳鸯戏水。 俗气。 我鄙夷地一哼,随即笑自己竟跟她置起气来,犹自贬低了身份。 将锈筐放回原位,看着十四阿哥睡得正香的模样,忍不住推了推他:“喂,不是叫我来吗?你一个人睡得跟死猪似的算怎么回事?” 知道他听不见,我索性说得也起劲儿,平日里自然不敢如此叫他,今儿趁机多叫几声。 我窃笑着伸手去推他的鼻子,立时变成猪鼻子的形状。 忆起儿时爹每次和同僚宿醉回家,娘趁爹睡着后,总是拉着我,执笔蘸墨在爹的脸上作画:米老鼠、猪八戒、蓝精灵、忍者神龟……娘会画很多稀奇古怪的动物,那些动物又有更加稀奇古怪的名字。爹第一次睡醒后发现娘留在他脸上的杰作,恼得什么似的,后来慢慢习以为常,出门应酬的次数越来越少,待在家里陪娘作画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我起身走到书桌前取了一只紫毫毛笔,点了些许墨汁,小心翼翼地踱到床边,俯身在他脸上作画。 毛笔刚在鼻尖上点了个圆点,我画得专心致志,不妨他醒来,抓着我的手臂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 我眨也不眨地瞪着眼睛看他,浓烈的酒气喷在我的脸上,呛得我险些落泪。 “玉儿……”他低声唤着我的名字,只一瞬,我已全身都僵硬的无法动弹。 “玉儿,玉儿,”他附在我耳边叫个不停,双臂有力的抱着我,从他黑亮迷离的眼眸中,我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影子。 “十四阿哥,你没醉?”看清他的眼神,我万分肯定地问道。 他嘴角一弯,翻身在一侧躺下,抱着我的手却未松开,闭目道:“醉了,醉得还不轻,可是你来了,我就醒了,你身上有股好闻的清香味道。所以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了。” 我坐起身,微整了下衣衫欲下床,“十四阿哥既醒了酒,奴才也该回去了,深夜在此有违规矩。” “唔——头好痛——”他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突然找借口撒起娇来。 我转过头,审视着他那副做戏的表情,演的倒是蛮像的,就是太逼真,反倒显得有些假。 “十四阿哥头痛?奴才这就出去找那只纸鸢过来伺候。” “噗——”他一乐,松开了手,我趁机朝外走,不料他竟下地追了过来,往门上一靠,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怎么听这语气有些酸呢?纸鸢?你倒是会给她改名儿。” 我斜了他一眼,想到刚才种种,若不是因为他,怎至于平白无故遭了一个丫头的忌?瞧她适才那副猖狂的模样,俨然把自己当做这里的半个主子了。 “手还疼吗?”他拉过我的手凑在烛光下细细瞧了一眼,我摇摇头,硬缩回手,他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悦。 “白日里你可不是如此待十三哥的!那日你跟他溜出园子去哪儿了?晚上我去找你,你的丫头们都说你睡了。可是后来我打听到那晚你根本就没在园子,十三哥昨夜未归,你当我全都不知道吗?” 他越说越激动,脸色涨得通红。我边听着,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十四阿哥如此关心我的行踪作何?我去了哪儿,跟谁去的,何时去何时回,都轮不到十四阿哥管吧。” 还真是霸道,以为你什么都告诉我,我就该必须什么都告诉你吗? 自中秋宴那晚后,十四阿哥每每用过晚膳,都要去我那儿坐一会儿,东拉西扯地讲他白日里在书房学到的东西,显摆下谙达们是如何夸赞他的进步。有时候又没话找话地扯些别的,讲他小时候和几个哥哥们玩闹的事儿,讲木兰秋狝他一箭射穿了两只兔子……每次都说得口干舌燥,我那儿的茶基本都被他吃了,份例本就不多,幸好我不是很喜欢饮茶。不过他倒是细心,见我的茶罐子空了,下次来时还会带上几两。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眼中隐隐有一丝戾气,只是好巧不巧的,我在他鼻尖上点的那团墨迹,因为之前不小心碰到而有些模糊,此时,正随着他一张一翕的鼻翼微微扩大又缩小,我看着看着忍不住乐了起来。 他见我笑,唇抿得越发紧,我探手抹去他鼻尖上的墨迹,却被他一把握住手,微一用力,我牢牢贴在他的身上,我们身高本就相当,此时更是鼻尖相抵,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指尖冰凉。 “放……放开我。” “不放,”他恨声道,“除非你答应我,做我的福晋。” “不要。”我极快地回答,声音大的不只是他,就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眼中的戾气更深,喝了酒的关系,气力大得吓人,我有些怕,嗫嚅着解释:“不是,我不是……” “因为十三哥?” 哗啦——好像心底有什么东西破空而出,眼前浮过他的影子,继而耳边又想起八福晋的话——“别被这笼子的表象迷住眼,里面的人,谁也不比谁干净。” 是的,我讨厌这里,讨厌你们所有人。爱新觉罗这个姓氏,我尤为深恨。 若不是皇上亲征噶尔丹,我爹如何会死?我娘如何会死? “玉儿?”他看向我的眼神有一丝惊恐,摇着我的身子唤我。 “别叫我‘玉儿’,你不配。” 话音落,明显地感觉到他眸间清亮的神采,像夏夜里的烛火,“啪”地一声,熄灭了。 箍着我的手先是一紧,继而一松,他后退了一步,声音出口一如数九寒天的冰棱直窜入心:“不识抬举的奴才,滚。” 秋夜的风很凉,吹在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见我未动,转身回到床边,手一挥,床上凌乱的东西被一扫而落,发出很大的声响,侯在外面的人不明情况,一溜烟地跑过来,却是谁也不敢上前。 紫鸢一见这情形,先是一诧,随即得意地剜了我一眼,娉娉婷婷地踩着小碎步走过去拾掇东西,娇声劝道:“主子何故发这么大的火气,不想看见谁就撵她回去罢了,也别拿自己的东西撒气啊,且这紫毫笔还是主子生辰时十三阿哥送给主子的,您不看——” “啪!”被紫鸢拾起来准备放回原位的笔又被十四阿哥抢过去,朝地上狠狠一摔,笔头和笔杆立时裂开,崩到我的小腿上,像被鞭子抽过一般疼。笔头上原本就蘸了墨,星星点点都飞溅到了我的衣角上。 “滚,都给我滚!” 紫鸢怕是没见过他这幅样子,吓得大气不敢出,急急退了出来。小丁子将门轻轻一合,吐了口气,朝我道:“奴才送格格回吧。” “不用,也没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十四阿哥发这么大的脾气,错在我,却连累你们受骂了,”我解下腰间的荷包,倒出里面仅有的两颗碎银子,塞到他手里,“这些拿去给你们做些贴补。” 小丁子推脱着不接,紫鸢一把抢过一颗攥在手里,冷哼一声:“玉格格出手阔绰,打赏咱们,也是咱们该得的,你清高什么?” 说完便转身走了,小丁子勉为其难地接过,做了一揖:“玉格格是好人,奴才知道的。待过两日,主子的气儿消了,奴才定为格格说几句好话儿。主子的脾气奴才是知道的,来得快去得也快,也许明日醒来就好了。” 我点点头,却也深知事情并不像他说得那样简单。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15 章 正文 情思剪 自那日后,十四阿哥再未来过我这里。除了无法避免地去给太后和几位娘娘们请安外,我整日待在屋子里,习字,侍花弄草,晨钟暮鼓、阴晴圆缺,其他的一切似乎都与我毫无关系。 宛澜习惯性地扶窗远眺,自语着:“往日见十四阿哥走得勤,这几日为何不见踪影呢?” 我眼不离书,斜倚在榻上靠着,随口道:“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他觉得没意思了自然不会过来。何况十四阿哥是皇子,课务繁重,又怎会有那么多时间玩乐?” 宛澜在我旁边坐了,探头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隋唐演义》,不解地问道:“小姐,半个时辰前你就看到这一页,这本书讲的是什么?很无趣吗?” “是吗?好像是挺无趣的。” 其实从早上到现在,我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合上书,随意丢在一边,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臂,见秋蝉和香凝打扫过屋子,取了些菊花的枝叶贴在门窗之上,一时间,满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菊香。 “日子过得真快,都重阳节了。”我感叹道,整日蜗居在此,就快不知如今已是何光景。 “听秋蝉姐姐说,往年重阳,皇上都会带着各宫主子还有皇子公主登景山。今年小姐应该也要去的,不知道要穿什么好呢?”宛澜想到此,开始翻箱倒柜为我寻衣服。 我兴味索然,心想最好皇上不记得我,可以不用去,只道:“穿什么都是一样,何况热孝未过,素气些好,明日若是真要同去,就穿四福晋送的那一套好了。” 景山不算太高,也不是很陡,延着蜿蜒而上的爬山蹬道,一路上欣赏着两旁山色,不多时便到了山顶。 山顶仅有一座亭子,好在够大,身后是寿皇殿。寿皇殿里供奉着祖先神像,皇上素来行事以孝为先,今日来此,自是先要进殿拜祭一番。 今日来的妃嫔不多,都是各宫主位,伴在太后身侧,皇子公主福晋们倒来得齐全。我跟在兰雅身后,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偷偷瞄一眼十三阿哥,他依旧一身银白色的常服,两旁是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目光一转,看向十四阿哥,他正侧过身子同十阿哥说话,并没有看向我们这边。 重阳登高远眺,饮酒赏菊,自是一派祥和的气氛。 聚在一处说了会儿话,皇上心情好,考校了几位皇子们所作诗词,又分别点评了一番,其中固然是成年皇子们所作甚合心意,尤其是太子和三皇子诚郡王的诗词更是被引为典范。 其实其他皇子作的诗也不差,起码对于我这个半吊子来说,已经算是很好了。可能是眼前这位父亲不仅仅是位严父而已,他对儿子们得要求甚高,希望他们都能有治世之才,成为辅佐君王的栋梁。 作完诗又赏了会儿花,皇上便命我们自行玩闹去。兰宁提议去采摘些果子来给皇上和太后尝尝。于是她带着兰蕙、兰雅,我带着宛澜一行五个人结伴去摘些果子来吃。 重阳节正是漫山遍野结果之期,通红的山楂、饱满的柿子掩映在绿叶之中,别有一番趣味。 然等我们到了树下才发现,以我们的身高,根本摘不到那些水果,而兰宁姐妹几个又是金枝玉叶,自是不能让她们爬树,宛澜胆子小,那么只剩我…… “弄玉,几个果子而已,我还是回去叫人帮忙吧。”兰宁见我挽起袖子摩拳擦掌,就知道我要做什么。 “八格格,自己亲手摘的果子才好吃,”我回头朝她一笑,“你们放心吧,宛澜知道,我小时候常常爬树,没问题的。” “小姐。”宛澜叫了我一声,满脸的担心。 我知道她担心什么,其实自从八岁那年贪玩从树上掉下来险些摔断腿后,我就再未爬过树,就是连站在树下抬头仰望都会有一丝后怕。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我想应该可以克服这个难关。 后退几步,助跑,一鼓作气蹬上树干,双手双脚并用,未费多少力气便爬了上去,坐在叉间一个刚好容纳下我的位置。 微微转身便可看见山下的紫禁城,黄金琉璃瓦、深红色宫墙掩映在薄薄的云层之中,仿佛屹立云之端,世间万物一切都踩在脚下,何等气壮山河。 难怪帝王都喜欢登山。 兰宁几人在树下都赞叹着拍起手来,兰蕙还指着一只硕大的柿子叫道:“弄玉,摘那个,那个又大又红!” “好,九格格等着!”我一手扶着树枝,另一只手伸过去摘兰蕙指定的红柿。 “小姐可要当心!”宛澜心惊胆战地提醒道。 “澜儿,你要相信你家小姐我。”我低头朝她一笑,然这一低头,却见不远处,同乘一骑漫步而来的两人,笑容僵在嘴角,怎么都收不回来了。 黄栌与红枫交织的树影下,露出两抹亮丽的色彩,热情的橘红、温婉的浅紫,身下则是通体雪白的骏马,娇俏的浅紫身影依偎在橘红色的臂弯中,别样的小鸟依人。 “扑哧——”手下意识地一攥紧,红柿的汁液迸溅而出,流了我一手。 “十四弟,你这是打哪儿弄来的白马啊?”兰宁打趣道。 “皇阿玛赏的。”胤祯回答间,二人已骑到树下,他勒住马缰,利落地翻身下马,紫鸢也连忙下来向兰宁她们请安。 “呦,快起来吧,是我们打扰十四弟软玉温香在怀,回头十四弟再怪我们,”兰宁笑言,抬头对我道:“弄玉,下来吧,咱们到别处玩儿去。” 兰宁一说,胤祯和紫鸢才知道树上还有一个人,俱抬头看我。偏巧,紫鸢站的位置不好,她刚一抬头,几滴柿子汁延着我的手落到她的脸上。 “啊!”她惨叫一声,忙掏出帕子去擦脸。 我从树上滑下,看了一眼紫鸢,走到胤祯面前一福身:“奴才请十四阿哥安,奴才不当心弄脏了紫鸢姑娘的脸,还请十四阿哥责罚。” 紫鸢擦净脸上的汁液,见是我,不好明着发作,只狠狠瞪了我几眼,凑到胤祯面前挽着他的手臂撒娇道:“爷,您看奴才的脸都花了……” 闻言我细看了她一眼,可不是嘛,那张小脸想必之前抹了精致的妆容,被我的柿子汁一搅,又用帕子擦拭了几下,此时一道道粉、白、红交错,还真有几分滑稽之色,兰宁姐妹几个也都微侧了身子手攥着帕子掩嘴轻笑。 我忍了笑意,说道:“紫鸢姑娘,我真的不是有意弄花你的脸,不过依我之见,紫鸢姑娘天生丽质,不化妆已经很好看了,化了妆反倒画蛇添足。” “你……”她咬着唇,转头看向胤祯,摇着他的袖子道:“爷……” 胤祯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弄玉说得对,还不赶紧回去把脸洗干净了。”说完,朝我们道:“八姐姐和妹妹们继续赏景,我先回了。” 胤祯牵过马翻身而上,紫鸢绕到马身前面,胤祯朝她一伸手,她抓着他的手一踩马镫上了马,动作伶俐熟练,那一瞬之间也不忘飞快地向我投来一记得意的眼神。 “我怎么记得那个紫鸢是德母妃在永和宫的丫头啊,何时到十四哥身边了。”兰蕙皱着眉头,一脸不解。 “听说因为模样长得端正,人又极为伶俐,被德母妃看中拨给十四弟做通房丫头的。今儿我还是第一次细瞧了,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嚣张了些,这还没怎么呢,在咱们面前就‘爷’长‘爷’短的,日后若是真一招得势生了个儿子,还得了?”兰宁语带不屑地答道,回头看了我一眼,“弄玉,那柿子汁滴地可真痛快。” 我面无表情地回道:“八格格,奴才真的是不小心。” “行了,你休想骗我。”这句话她没说出声,我却看清了她的嘴型,低头笑笑,没再说什么,用宛澜递过来的手帕擦净手,一同朝来路回去。 然没走几步,便见前面聚集了一些人,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还有一众随从,都站在一排油松下抬头仰望,就连先我们一步离去的十四阿哥和紫鸢也在。 “这是怎么了?”兰宁走上前简单见了礼问道。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16 章 “十六弟和十七弟放纸鸢,谁料被风吹到树上下不来了。”胤祥淡淡一笑。 “爬上去也够不到吗?弄玉很会爬树的。”兰蕙忙道。 众人闻言都看向我,胤祥率先道:“不行,这百年油松极高,别说她,就连伸手敏捷的侍卫都很难爬上去。” 我抬头看了一眼,果然,绿油油的松枝间,一只龙形纸鸢卡在其间,不知比我刚才爬的柿子树高了多少倍。 我走到十六阿哥面前,朝他伸出手,“十六阿哥请将匕首借奴才一用。” 十六阿哥看看我,又看了一眼纸鸢,点点头,解下腰间的匕首递给我。 胤祥似明白了我要做什么,忙拦道:“不行,那是皇阿玛做给——” 然我已拔出匕首,拉住坚韧的牛皮线果断地割去。 伴随着他的话音,那条长长的牵引着线辘和纸鸢的线倏地一刀两断,垂在地上。 “当断则断。” “哇——”才三岁的十七阿哥大哭起来, 我却不顾众人五味杂陈的目光,犹自望着断了线随风飘远的纸鸢,心中仿佛有什么也随它远去,一时间轻松了许多。 正文 君之诺 夕阳低垂,透过雪白的窗纸洒在我面前的地砖上,桌案的一角上盛放着一只精巧的香炉,淡淡的龙涎香在四周弥漫,我站在一旁低着头,在绵延不绝的香气中昏昏欲睡。 过了不知多久,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终于发出声音:“丫头啊,看来你还挺享受的。” 闻声我清醒了不少,“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奴才不敢。” “呵,无论谁犯了错,在朕面前第一句话都这么说,可是你们口口声声说着‘不敢’,却还是做了。” 我低着头不答,既是如此,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认罚就是,反正您是皇帝,说出的话就是圣旨。 “你不知道那只纸鸢是朕做给小十六他们哥俩儿的吗?朕花了两夜的时间,你这轻轻一刀下去,就没了。” “回皇上,纸鸢飞了可以再做。”我如实回答,转了转眼珠紧接着又续道:“奴才听闻前些日子十七阿哥身子不爽利,民间有习俗在放飞纸鸢时,将其线剪断,纸鸢被风吹走,代表着疾病也随之远去,十七阿哥再无病无灾。” 皇上半晌没说话,只听见他端起茶杯,杯盖一下下捋去茶中浮沫时轻轻撞击杯沿所发出的清脆声响。 “滴答——滴答——”桌上的自鸣钟开始报时。 梁九功挑了帘子进屋,绕过桌案上前附在皇上耳边汇报了什么,皇上突然发出一声低笑,朝梁九功摆摆手:“知道了,你让他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留在这儿让朕心烦。” 说罢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对我道:“丫头,你也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是。”我站起身,梁九功领命退出了屋子。 皇上负手踱到我面前站定,命令道:“抬起头来。”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只得抬起头,对上那道蕴含了太多我看不懂其中意味的视线。 第一次离近了细巧,才发现皇上也并非我所想象的那般年轻,眼角的细纹最多,其次是眉间,想必是常常皱眉的关系。 “你长得不像你额娘。”过了许久,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评断。 “嗯,大家都说我长得像我爹。”我随口答道,说完才想起这是君前对答,额前立时蹦出一颗冷汗。 “呵呵,”皇上笑道,“这副随性的样子倒像你额娘。” 我一时有些懵,皇上他和我娘很熟吗?怎么会知道我娘是什么样的人? “朕知道,你心里对朕有怨言,从第一次朕看见你时,就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了,虽然不深,可是并不能抹去它的存在。”宽大的手掌落在我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像个最慈爱的长者。 鼻尖不争气地酸起来,我抽了抽鼻子,依旧沉默,等待着他未说完的话。 他已放开手走到我身后,背对着我,我依然能听到他那浑厚低哑的声音似是在极力将隐忍多年的心声全部倾诉出来。 “世人都以为做皇帝是天下美事,谁人又知其中艰辛?朕冲龄践阼,考妣俱丧,是太皇太后扶着朕的肩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这条路是用多少人的血肉之躯堆积起来的,朕已经无法去计算,也算不清。纵使算清又如何?朕的无字碑上刻着他们的名字,朕一辈子都不会忘。但是朕要告诉你,朕从不后悔,不后悔一次次挥鞭策马平定三藩之乱、收复郑氏一族、斩杀他噶尔丹的铁蹄!因为朕知道,只有这样做,我大清才能长治久安。” “而朕能对你做的,就是代替你爹和你额娘照顾你,竭尽所能地在你身上作出补偿。” 话音落,我转过身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奴才不敢求皇上做任何的补偿,死者已矣,再多的补偿也不能让他们复生。奴才只求皇上能实现奴才唯一的心愿,也是爹娘的遗愿。” “是什么?” “远离京城,一辈子再也不回来。” 过了许久,都未等到他回答。我抬头看向他,明黄色的龙袍映着夕阳金色的光芒刺得眼睛一疼,忙又垂下。 “离开京城,你靠什么生活?” “奴才有双手双脚,可以养活自己,娘说过,人要自食其力,不要依附于任何人。” “哦?呵呵,倒像是她会说的话。朕问你,这里当真没有值得你留恋的?没有令你不舍的人?” “不舍……”我咀嚼着这两个字,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两道交错的身影,忙闭眼摇头,直到那影像散去了,深吸一口气,回道:“皇上对奴才很好,奴才自是不舍得皇上。” “你……好,好!呵呵,丫头啊,别看你年纪小,心眼却不少。只是朕现在还不能让你走,朕给你一年的时间,待明年这时,你还是这个回答,朕就应了你。” 明年?还要一年啊…… 我心知这是他最后的让步了,我还没胆大到跟皇上讨价还价的地步,于是叩头道:“奴才遵旨。” “嗯,”皇上捋着胡须慢慢在龙椅上坐定,笑看着我:“不过就这么让你回去了朕还真有些不甘心,想必小十七也不会答应的。”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17 章 我闻言抬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却依旧万分镇定地为我下旨定罪:“玉格格有意弄坏朕御赐十七阿哥纸鸢在先,君前失仪在后,如此者万万不得姑息。朕罚其受杖责十下,闭门思过三日并抄录《女诫》五百遍交与朕批阅。” “啊?” 趴在床上伸出一只手往盘子里摸了摸,摸到一块菊花酥,捏住送到嘴里,双眼从始至终都未离过手上的书。 “格格,四贝勒来了。”宛澜从外面进来,附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嗯?他来做什么?也是来送药的?”我有些哭笑不得,瞥了眼床边的柜子上满满的各色药膏。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听说我被皇上打了板子,不出一刻功夫,纷纷将药膏送到承露轩,就连小丁子也奉十四阿哥的差遣来过。 这次我真是丢人丢到大草原去了! 一头扎进枕头里,瓮声瓮气地回道:“请四贝勒进来吧,将那面屏风抬过来。” 待一切都备好,四贝勒也进来了,隔着屏风我朝他简单请了安,不能行礼,只动了动嘴皮子,那一瞬间我才发觉原来被打屁股也是有好处的。 凡事都有利有弊嘛。 “看来玉格格人缘不错,此时怕是翻遍太医院,也难寻到这般齐全的金疮药了。” 四贝勒刚一落座,目光便转向那些药瓶身上。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幸好有屏风挡着,他看不到,想到此,我又瞪了一记。 “四贝勒不会也是来送药的吧?” “不是,我素来不是爱凑热闹之人,”清淡的语气中竟有一丝自嘲,“不过我的确是来送格格一样东西。” “是什么?”我的好奇心被他吊了起来。 他却像一条狡猾的鳝鱼,并未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转过话题说道:“格格可知道,十三弟自进伊始,便跟随在我身侧,是以虽然十四弟和我一母同胞,然我却同十三弟更为亲厚。十三弟性子纯善,敏母妃在世时地位不高,难免他自小受兄弟们的欺负,但是他从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却对我更加依赖。” 他这一大段话说下来,我却听得有些糊涂,十三阿哥同四贝勒兄弟关系和睦我是知道的,不然开衙建府的皇子不在少数,那次我在外面淋了雨昏倒,十三阿哥也不会带我去了四贝勒那儿,显然,在众多兄弟之中,十三阿哥是非常信赖四贝勒的。 只是,这和我有何关系?他为何要和我说这个? “所以,我也要对十三弟负责任。虽然我见过你的次数不多,印象却极为深刻。初见你那次,你虽有心将过错推给十六弟,但若易地而处,我是你,想必也会寻求自保的方法,而你能在时间不多的情况下想到这个法子并且成功,说明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中秋宴上你胆敢向十弟宣战,不止果敢,还很有自信,也难怪……” 说到此,他顿了顿,隐去了后面的话续道:“后来你为了救仅仅第一次见面的弘晖不顾自己从马车上跳下,我初听福晋说起时也很是讶异,还有你和 芳心乱 怀抱着厚厚的一摞惩罚“作业”一瘸一拐地走向清溪书屋,未及走近便见几位皇子从里面出来,却是站在台阶下没有离去的意思,我下意识地躲到一棵树后。 刚刚站定,就听十阿哥说道:“三哥也真是的,竟然在服丧百日内剃头,遭了皇阿玛的忌,大骂一通还不止,连才封一年的爵位都降了,不过才几日的功夫都忍不了!” 九阿哥不屑地一笑:“皇阿玛骂他读书读傻了,我看他倒是故意这么做的。哼,他想看老十三的笑话,谁知道皇阿玛会生如此大的气,真是愚蠢。原以为依皇阿玛的性子,没有哪个女人能留住他的心,谁料……敏妃还真是不简单……” “九弟,”八贝勒低声斥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休得妄言。” 九阿哥却不以为然,扫了两眼一旁站岗值班的侍卫,漫不经心地说:“怕什么,就算被皇阿玛听去了,我又没爵位可削,大不了挨几下板子,回去也有下人伺候着,我倒落个舒坦。” “九哥,八哥是为你好,你怎么能不领情呢?” 十四阿哥也在?我探出头,瞥见他从里面出来,一步跨下台阶飞快地拦住九阿哥的去路,明明个子只及九阿哥锁骨处,然气势却不容小觑。 视线向后一瞄,见十三阿哥也随之出来,身形清减,茕茕孑立,像初开的忍冬,皓洁如雪。他走了几步又停住,冷冷地看了一眼九阿哥,移开目光时,却落到了躲在树后的我身上,神色先是一滞,随即缓和下来。 其他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我,再无法躲避,只好走上前向他们一一请安。 “玉格格身子不便,快请起。”八贝勒含笑道。 我好地很,一点都没有不便。我边在心底愤愤抱怨边起身站好,低着头恭敬地答道:“之前八贝勒有差人给奴才送来药膏,未曾当面谢过,希望八贝勒不会介怀。” “呵呵,你也不必谢我,是福晋记挂着格格,以我的名义送去的。福晋同格格虽只见过一面,却颇觉投缘,改日格格有时间,也请到我府上坐坐,福晋自然喜欢的。” 原来是八福晋。 我点点头,正要应声,余光却瞥到九阿哥正用冰冷的眼神望着我,歪过头对上他的目光,他却反而笑起来,朗声道:“若不是今日见了格格,险些忘了我生辰当日格格说过的话了。” 他虽是笑言,眼中却丁点笑意都未有,阴森的语气亦让人微觉悚然。 我别过头,沐浴了一下午后温暖的阳光,慢悠悠地回答:“请恕奴才记性不好,那么久远的事已经不记得了,况且对于九阿哥来说应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不过刚刚九阿哥说了什么奴才倒是没忘……”我故意将“刚刚”两个字咬得极重,看见他忽变的脸色,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指了指怀中的一摞宣纸,“奴才要给皇上送这个去,就不奉陪各位阿哥聊天了。” 八贝勒点点头,应准我可以退下,九阿哥依旧寒着那张异常俊美的脸,十阿哥朝我友好地笑笑,未及看十三阿哥的脸色,胳膊却被人一拽,被迫对上另一双视线。 “要不你先回去吧,皇阿玛正在气头上,仔细你这一进去再迁了怒。”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18 章 “奴才谢十四阿哥关心,奴才筋骨皮实,经得住板子,不像有的人,不过花了妆而已,弄得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 我顺嘴一说,见十四阿哥蹙眉看着我,忽觉自己刚刚那句话很有歧义,想收回已晚,他狡黠地一笑,松开手,从腰间掏出一件物什塞到我手上,大声道:“你真是粗心,东西落在我那儿几日了也不知道。不过我怎么瞧着这像是十三哥的呢?” 我有些懵,看看十四阿哥,又看看手中突然出现的扳指,正是十三阿哥借了我,我却许久未还的那枚,有些日子不见了,翻遍了屋子也没找到,原以为遗失了再也找不回来,谁料却是在十四阿哥那儿。 忽然觉得这扳指很烫手,我小心翼翼地递向十三阿哥,“我……不是,奴才一直忘了还给十三阿哥。” 他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用力一攥,转身离去。 十四阿哥轻哼了一声,在我耳边低语道:“你只能是我的。” “不要太自信了,十四阿哥。”我动了动嘴皮,丢出很轻的一句话,不理会他是否听到,调转了身子疾步迈上台阶。 一年后,我就会离开这里,去你们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我是你的?哼,我才不要做那只被你们牵着线再也飞不起来的破纸鸢。 得了通传进去时,皇上正倚在榻上闭目小憩,我恭恭敬敬地请了圣安,起身时,梁九功将我的“作业”接过呈了上去。 皇上只翻了一翻,便放在了桌上,“不错,三日之内抄了五百遍,笔迹工整不见丝毫凌乱浮躁之气。如此看来下次再罚你抄上一千遍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闻言,我连忙跪下恳求:“奴才知错了,皇上您就饶了奴才吧,板子也打了,罚抄也罚了,奴才这三日趴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抄书,手酸地连筷子都拿不住了呢……” 我越说越委屈,皇上却越听越开心,朗声笑道:“牙尖嘴利!你能唬得了朕?太医院都快搬到承露轩了,朕却听说这三日你依旧活蹦烂跳的,过得比谁都逍遥。刚刚进门的时候装得还挺像,不过丫头,朕怎么记得侍卫们打得不是你的腿啊?为何瘸了?” 我低头嘟哝了一声:“这不是配合您老做戏么?不夸夸我演得卖力,还批评我的演技。” 其实我也很不理解皇上是何用意,当日虽下旨杖责十下,我以为自己要一个月都下不了床。谁料真打板子的时候,不知谁在我的屁股上垫了两大袋子棉花,板子打得倒是用力,我却一点也没感觉到疼,在梁九功的示意下非常配合地扯着嗓子干嚎了两声,就被抬回承露轩了。 紧接着皇上指派了太医院的院使过来,又赐了很多药品。名义上是“治伤”,其实我受损最严重的倒是嗓子,为了逼真我险些把嗓子喊坏了,所以这几日喝的最多的药实则是胖大海…… 虽心有不甘,我仍一本正经地回道:“皇上说得极是,奴才确实没见过挨过板子之人走路时是何样子,回去一定好好揣摩,争取下次表现完美。” “嗯,知错就好。”皇上收敛了笑容,略有丝倦意道:“朕累了,你先退下吧。” 见我起身告退,又续了一句:“你的字不错,看得出来是下过功夫的。敬林真是养了个好闺女啊。” 皇上既开了尊口说我装得不像,回去的路上我也懒得再装,边走边玩回了承露轩,往床上一躺,大声道:“秋蝉,泡茶!” 秋蝉很快走过来,俯身问道:“格格,现下只剩‘凤凰水仙’了,别的茶都吃完了。” 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那就泡它好了啊,我现在口渴地紧,管它是什么随便泡上一壶就是了。” “可是,”秋蝉面有难色,“格格不是说十四阿哥偏好‘凤凰水仙’,别的茶都不吃吗?所以格格特意备下了待十四阿哥登门时才泡的,之前四贝勒来时都没泡……且剩的也不多,这些还是十四阿哥上次来时带的……” 十四阿哥,又是十四阿哥! 若不是秋蝉提及,我几乎忘了这码事儿。只怪我素日不好茶道,偶尔泡几次也是牛饮,糟蹋了不少好茶叶。 想到之前清溪书屋外的种种,我大手一挥:“留着也没人喝,省的浪费,都泡了吧!” “都……都泡?”秋蝉有些讶然。 我点点头,重复一遍:“都泡,现在。” 秋蝉领命而去,不片刻,端来了紫砂茶壶,不及走进,便觉从中散出的茶香诱人。 果然很香,我满意地接过秋蝉斟满的茶杯,迫不及待的喝了满满一大口,“噗——”刚入口的茶全被我喷了出来。 “秋蝉,好苦!” 满满一壶极浓的凤凰水仙进了胃,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我跑了七 长相思 下过了几场雪,冬至这日终于放晴。我站在廊下,望着院子里那个正对着我微笑的矮小雪人出神。 银灰色鼠皮帽子、黑枣做的眼睛、胡萝卜做的鼻子,还有树枝做的嘴巴和手。 忙了小半日堆出来的雪人,也许过了今日就该化了。 我有些遗憾,走过去拿掉那顶鼠皮暖帽,不由地想到昨日傍晚时分,我和宛澜正在院子里玩得兴高采烈,不妨十三阿哥突然出现,之前就听说他随皇上谒陵回来了,不想竟会来我这儿。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19 章 自打那夜在湖边无意中发现了他才是我心心念念的吹箫人,我下意识地动作竟是调头跑掉,一路跑回了承露轩,辗转反复一夜未眠。 打那之后,我有心躲着他们,一遍遍告诉自己,你不属于这里,你要离开的,像娘常描述得那样:广袤无际的草原、金沙万里的大漠、小桥流水的江南水乡亦或是神秘古老的川藏之巅……那些是娘的梦,也是自我记事以来她为我编织的梦。她希望终有一天,我们一家人能够过着五湖四海处处为家的悠闲日子,然后找一处世外桃源隐居以终老。 可是自那之后,萦绕在心间的梦渐渐淡去了色彩,似有什么盖过了它。 那两张被我收好的房契和地契常常翻出来看,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让孟海交出这些来,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帮我。我唯一知道的是,当我抱着它们睡着的时候,做的梦都是甜的,心,也是暖的。 整个十月、十一月皇上先是巡视河堤继而又去了盛京谒陵,十三阿哥每每都随行,很得圣宠。而留在畅春园里的女眷也开始了回宫之前的忙碌。 唯独我很清闲,有一次趁乱竟然溜出了园子。漫无目的地行走,不出意料地走上那条我熟悉的西街,这条长街我走了很多很多年,然而最让我记忆深刻的却是与他的那一次出游。 走过卖首饰珠宝的小摊,随意拾起一支蝴蝶点翠银钗,想起那日我也是站在这儿,被这些样式各异的珠钗首饰迷得眼花缭乱,乐不思蜀地翻检,对着铜镜在脑袋上挨样比划着,看好一个便回头问他好不好看。不待他答话,小贩抢先开始介绍我手中物什的来历,夸得他的东西好像天上有地下无。 几次过后,胤祥的脸色有些难看,拽着我的胳膊转身就走,那小贩还在身后喊道:“哎……姑娘,这位少爷一看就不心疼你,嫁人啊可是要睁大眼睛免得进错了门后悔莫及啊!” 我捂着肚子笑得蹲在地上,胤祥气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解下腰间的荷包给我,“你若看中哪个,回去买了就是了,爷可不是那般小气之人。” 我边笑边摇头:“我只是看看,又没说真要买,若是把喜欢的都买下来,那得需要多少银子?那些东西又不当吃又不顶穿的,钱还是该花在要紧的地方。” 他重新打量了我一眼,拉起我又到别处去逛。 我抿着笑放下钗,继续前行,站在一家字画店门外。那日我们走到这儿,他见里面聚集了些人,便凑热闹过去瞧了。原来是店主为了吸引看客买字画,拿出了“镇店之宝”:一幅据说是宋徽宗的瘦金体楷书真迹——《欲借风霜二诗帖》进行拍卖,起价五百两,价高者得。 我虽练过几年字,对这些书法大家却没有细细研究过,只是看着写得确实不错。然却瞥见胤祥不屑地笑笑,走上前轻轻托起那幅字说道:“能将赵佶的瘦金体临摹地足以以假乱真的确不容易,只不过店主你太大意了,纸上一股淡淡的松香味显然是为了让这字画显出古迹而特意用松香熏过的。依我之见,这幅字最多值一两银子而已。” 胤祥说的时候,已有不少人都洗耳聆听。待他一说完,纷纷上前去嗅那松香味道,皆呼上当,骂店主无良。胤祥却趁机将我拖出了店,边走边笑。我问他笑什么,他将手伸到我面前让我闻,很重的松香味。 见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眨眨眼睛,凑到我耳边悄声道:“我骗他们的,松香是我刚刚趁他们不注意时偷偷抹在纸上的。”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莫非那真是宋徽宗的真迹?你这不是害了那店主吗?”我转身就要回去解释清楚。 胤祥忙拉住我,伸手一敲我的额头,“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若不是万分肯定它是赝品,我又怎会如此做?” 也对,他不是随便胡闹的人。 “那敢问十三阿哥如何确定它不是真迹?”我虚心讨教。 他双手环胸,得意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朝前走去,“因为啊——真迹在宫里。” 他那句故意拖长了音的语调犹在耳边辗转,似刚刚说过一般。我笑着转过身,瞥见那些卖小吃的摊位,前面应该就是王婶的面摊了。 我不敢再往前行,随意寻了个石阶坐了,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夜色已幕,万家灯火冉冉点亮,突然觉得自己这般孤单,愈加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个人。 “这里当真没有值得你留恋的?没有令你不舍的人?”耳边响起那日皇上的问话。 那时我的答案很勉强,然而时过境迁,心里那个模糊地影子却越来越清晰。 胤祥,你真的是我心中那份最大的不舍吗? 他从盛京回来了,站在院门边默默看着我玩雪玩得不亦乐乎,和宛澜找东找西地为雪人贴上眼睛和鼻子,最后去捡树枝时才发现他。 “不冷吗?”他走上前将我冻得通红的双手牢牢握住贴上他温暖的胸口。 冻得早已无知无觉的手瞬间复苏了所有的感官,如针刺一般密密地疼,然而我却不舍得放开。我知道,很快,这阵疼痛过去,手才会缓过来,不会生冻疮。 “刚才看你玩雪时的样子,我竟觉得你是不属于这里的。”他笑言。 “也许……很快就会离开的吧……”话音未落,他握着的手一紧,我抬头看向他,黑宝石般熠熠闪耀的眸子似要将我吸进那深渊之中。 “如何做……你能不走?”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不可闻地颤抖。 我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急促的呼吸,同样轻声说道:“那就要问不想我离开的人了。” 他未言,放开我的手,刚刚拢起的温暖随即消失,我怅然地低了头,却见他从腰间解了玉箫,抵在唇边慢慢吹了起来。 我站在原地,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我的雪人,忘记了身处于紫禁城的一隅。 苍茫天地间,只有我和他,以及那曲婉转缠绵的箫音。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关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恍然间竟想到了这一段乐府诗句,应情应景。 红颜易老,韶华易逝。应当惜取眼前人,莫待白头空悲叹。 “我记得这个曲子,”我低头浅笑,“我一共听过三次,第二次还是我们共同合奏的。” “是你半夜不睡觉,起来偷听,偷听也就罢了,还敢让我知道,我还没见过这么无礼的丫头。”他亦笑起来。 “无礼?”我哼了一哼,眯起眼睛打量他。 他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可知这首乐曲之名?” “不知道。”我偏过头,赌气般回道。 他轻声一笑,扳过我的身子,微低了头,双唇在我额前蜻蜓浮水般掠过,“长相思。”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 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 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下意识地闭上眼,似有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凉。 我默然一笑,只觉冬日已去,流年飞转。 正文 险中生 一进腊月,宫里便开始热闹起来,处处装点一新。过了腊月初八,过年的气氛更浓,各宫的娘娘们走得也勤,住在宫外的亲王皇子福晋、侧福晋动辄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老人家喜欢热闹,尤其是喜欢小孩子们围在身边转,所以一时间,宫里随处可见不知哪个王府里的小阿哥小格格们互相追赶嬉闹。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20 章 御花园里搭起了戏台子,太后常年幽居深宫,看戏也是一大消遣,众人自当奉陪着,于是逢年过节,戏台每每从午膳后一直到夜幕降临才撤。皇上也是戏迷,有时处理完政事还会过来陪太后看一会儿戏,然而每次都能被他逮到躲在角落里打瞌睡的我。 “丫头,晚上睡得不好吗?”皇上眯着眼打量着我。 我歉意地笑笑:“冬日里贪睡了些……” 皇上点点头,“听说有些动物会冬眠,却不知原来朕身边也有一个喜欢冬眠的丫头啊。” “皇阿玛,”十六阿哥脆生生地叫道:“十三哥告诉过儿臣,黑熊就是冬天睡觉,夏天出来觅食的。” 一言出,众人都笑起来,我低着头忍不住怨念了一声,十六阿哥,我前前后后不过得罪你两次,第一次你知不知道都不见得,您不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如此直白吧? 皇上看起来心情不错,拍了拍十六阿哥的头,对我说道:“回去抄十遍《法华经》,抄不完不准出来!” “是。”我故作悲戚地领了罚,内心却十分欢喜。 不得不说,皇上的确有一说能看透世情的慧眼,而我这几日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成功取得了不用再陪着一众皇室女眷听戏闲聊的特赦权,可以名正言顺地躲在来仪阁自由自在地过我的小日子。 其实也不是我不喜欢听戏,不喜欢聊天解闷。只是身处皇宫之中,毕竟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地,稍有不慎兴许小命不保。与其如此,倒不如离得他们远远地,乐得自在舒服。尤其是,我明显地感觉到,太后娘娘并不喜欢我,虽不至于对我有所为难,然而言语间的疏离和刻意的忽视我还是能觉察到。但是原因,我想不出来。 “唉——”不知不觉,我长叹了口气,声音之大,连我自己都被吓到,慌忙捂住嘴,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戏谑的低笑。 “好好地,叹地哪门子的气?” 我转过身,见十四阿哥从暗处背着手走来,竟是只有他一人,连平时形影不离的小丁子都不在。 “给十四阿哥请安。”我规规矩矩地行完礼,起身回道:“奴才在想刚刚被皇上罚抄佛经的事。” “呵呵,”他爽朗一笑,靠近我说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好说,交给我好了。” 我小心向后退了一步,说:“欺君之罪,奴才担当不起。”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抬头看向他,奈何夜色渐深,而他由逆光而立,看不清他的表情。 刚要开口告退,不妨他又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在十三哥面前也‘奴才’、‘奴才’地自称吗?” 我下意识地要摇头,却不知怎地,忽然想起重阳那日在景山上的情景,便笑道:“自打奴才进宫第一日,宫里的嬷嬷们就教了奴才规矩。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奴才马虎不得,不像有些人即使没规矩也有人给撑腰做主的。” “哼,你呀!”他突然笑起来,趁我不留神掐了下我的鼻尖,“怎么这两次我见你,你都是这样含沙射影的说话?原以为你和这宫里人不同,有什么说什么,没想到也是个拈酸吃醋的主儿。” 我后退了一步,疑惑地看着他:“我?我拈谁的酸?吃谁的醋?” 他却只笑不答,拉着我就往御花园深处跑。没料到他会这样做,我又不敢喊,只能试图掰开他的手。他猛地放开我,手伸到眼前,随即呲牙咧嘴地怒视我。 “你属猫的吗?爪子还真是锋利!”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日子没有修剪指甲,的确长长了不少,只不过……我幸灾乐祸地抬头,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道:“是德妃娘娘上次夸我的手好看,要我将指甲留起来,还说涂上丹蔻就更美了。” 他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表情更是狰狞,一把抓住我的双手恨声道:“爷现在就把它们磨光了看你还敢不敢再挠爷!” “奴才当然不敢,不过还请十四阿哥自重。”我敛了笑容,同时环顾四周,怎么都不见路过个宫女太监什么的? 十四阿哥却好像看出我在想什么,笑道:“你以为我为何会一个人在此?” 闻言我先是一愣,稍后一想便也明了,定是他见我从戏台子那儿出来,特意来堵我的。这两日宛澜受了风寒我便留了秋蝉照看她,只带了香凝过来。刚刚预备回去时感觉有些冷,香凝先一步回去为我取氅衣,本想边走边迎她,不料被十四阿哥钻了空子,想必此时,香凝就算赶了过来也被他的人绊住了。 “就借你半个时辰可好?”十四阿哥的语气突然软下来,眼中闪闪的期盼令我不忍拒绝。 “半个时辰……做什么?” 他见我没有立即不允,神色一喜,拉着我继续朝前面跑去,“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被他拉到了御花园最隐秘的一处假山后,平时白日里看这些倒没什么,然到了光线不明的夜晚,入眼处皆是有着狰狞倒影的古木、怪石,微风一过,树枝还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气氛诡异如魑魅。 我下意识抱紧十四阿哥的手臂,触及柔软的衣料,才惊觉自己手心都是一层薄汗。 “十四阿哥,我还是不去了,里面……好黑……”我探头看了一眼前面黑黝黝的假山深处,犹豫着不肯前行。 “很快就到了,我可是磨了九哥很久他才答应帮我从宫外弄到的。”说罢,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支火折子点上,带着我走进了假山,边走边回头朝我道:“本想等着上元节时送你,可是我早早做好了,迫不及待要给你看,所以——” 他突然消音顿住脚步,直起身子望向前方,似在侧耳聆听什么。 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站直了身子,只隐隐听到前方传来似有若无之音,然声音却很奇怪,像是急促的喘息、呻吟,又被刻意的压低。 “该死!”十四阿哥低声咒骂,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一时间周围瞬间黯淡了下来,我害怕地叫出了声,十四阿哥慌忙堵住我的嘴,未及说话,却闻有人冷不防高声喝道:“谁在那儿?!”说着竟朝我们走过来。 十四阿哥站在我面前,本就挡住了我大部分视线,只见从暗处走出一抹颀长的身影,不及再看清什么,身子突然一转,被十四阿哥用力压在假山上,堵住我的手撤走,却换上了软软的—— 蓦地,我瞪大了眼睛,近在咫尺的脸在我眼前放大,他也睁着眼睛看着我,神色复杂。我被紧紧夹在假山和他之间,胸口贴得很近,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以及,我的。 恍惚着回过神,意识到他在对我做什么,奈何双手双脚被他牢牢摁住,我挣脱不开,只能摇着头躲避他莫名其妙地亲吻。 “不想死就别动!”他狠狠啄上我的耳垂,低声斥道。趁我呆立的瞬间,再一次用他冰凉的唇瓣堵上我的。 一丝腥甜在口中纠缠、弥漫,他猛然顿住,却抱得我更紧。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十四弟啊。” 闻声,他迅速放开了我,一离开他的怀中,我的身子一软,延着假山凹凸不平的内壁滑下,他伸出一只手扶住我,转身对来人道:“二哥为何会在此处?” 二哥?太子?躲在假山里的人是太子? 我有些懵,抬眼看向来人,太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着头的小太监,光线太暗,看不清容貌,只是那身衣裳应该是太监没错。 “哼,十四弟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太子阴阳怪气地说道,一股寒气在我心底蔓延而开。 和太子见过的次数不多,且是在人多的场合,印象最深的便是他站在皇上的身后,同皇上一问一答,很是恭敬的态度,声音也很好听,字正腔圆。当时还在想这位太子果真有储君之风范,结果今日…… “二哥,天色已晚,臣弟就先告退了。”十四阿哥拉起我欲走,却被那个小太监上前一步拦住。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21 章 只听太子越发阴冷地笑道:“十四弟走得,这个丫头却走不得。”话落,小太监已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向我过来。 十四阿哥挡在我面前,小太监不敢刺,太子笑道:“我知道紫鸢姑娘是德母妃赏给你的通房丫头,不过是一个丫头而已,回头二哥多送你两个,模样绝对都是出挑的。”说罢竟夺了太监手中的匕首走向我。 我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他的动作一顿,显然没料到自己弄错了人,然而眼中的杀气却分毫未减。 “原来是皇阿玛喜欢的玉格格。啧啧,十四弟,你这可让做哥哥的难办了,倘若哪日从湖里捞出玉格格面目全非的尸首,你道皇阿玛会如何?” “二哥!”十四阿哥急道,“皇阿玛治家治国甚严,最忌宫中污秽之事。今日被二哥撞见,臣弟实在羞愤不已,只求二哥念在臣弟年幼无知的份上,又是初犯,饶了我们,臣弟发誓,今日之事,永不向第五人提及!” 我被十四阿哥护在身后,明显看到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接连不断地从他脸上滑落,太子手中的匕首尖部距他的胸口不足一寸。听了他一通话后,太子沉思了会儿,旋即收回手,冷声道:“十四弟既明晓这其中利害关系,我便姑且饶过这一次,下不为例。” 十四阿哥刚要松口气,然而太子却紧接着续道:“不过不是第五人,而是这世上,没有第四个人可以知道这件事!” 闻言,感觉十四阿哥抱着我的手瞬间绷紧,我险些要叫出来,却生生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再难发出任何声音。 只见太子手腕一转,匕首一抹,身后的太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正文 同枕眠 我失声了。 那日从假山上回来,我在宛澜几人诧异的目光中钻进被窝蒙头睡了过去。梦里仍然摆脱不了那名小太监倒在地上时,眼中绽放出的惊愕之色。他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突然又站了起来,伸出双手向我索命,我在前面仓皇奔逃,他在后面紧追不舍,然而却怎么跑都跑不出那座假山…… 待我终于摆脱了那个噩梦醒来时,发现手臂上插了一排细细的银针。秋蝉告诉我,说我夜里惊梦,整座承乾宫都被我的叫喊声吓得睡不着觉。皇上连夜宣了太医进宫为我诊脉,得出的结论也不过是受惊过度,没有别的大碍,只需慢慢调养就是了。 恐是夜里喊得太多,我感觉口渴想喝水,结果嘎巴了半天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不止秋蝉惊讶,连我自己都怕起来。秋蝉请来了太医,结论仍是我的失声由受惊引起,至于何时能好转,却是未知。 皇上大怒,问我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摇头装作不记得,这也是太医说过会出现的后遗症之一。皇上没做怀疑,着人彻查了一番,然而将皇宫翻了一遍也未查到任何线索。 随着除夕临近,众人都有心将这件事掩盖下去,若无其事地准备新一年的到来。 腊月二十八,随四贝勒前去天津办差的胤祥回来了,给我带了一盒各式各样的糕饼蜜果,每样一块装在精致的木盒里。 他说,天津的小吃比京城多,他挨样尝了一些,挑好吃的买了回来给我尝鲜。 他说,好吃的也不可多吃,适当即可,齿颊留香,方回味无穷,若是一次吃得多了,再美味的食物也倒了胃口。 我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听他讲这次出行的趣闻。其实他们出去办差不比随皇上南巡有趣,做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又怎会打听到那些见闻?多半都是他为了哄我开心,搜刮肚肠将这几年出巡的经历再通过自己稍加润色修改而成的。还有这些糕点,想必也是他难得抽空为我置办的,殊不知其已经有些走味。 他问我可好吃?我的嘴里塞得满满的,只是用力点头,在他手心里写了“好吃”两个字。 他便笑起来,伸手去拿木盒中的一块核桃酥,我忙拍掉他的手,比划着:“这是我的,你不准吃。” “我发现你越来越小气了。”他无奈,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尖,竟在我床上躺了下来,我推他,让他起来,他不依,只道:“你吃你的,我就睡一会儿,连夜赶路,回了宫忙着向皇阿玛述职,又去给皇祖母和额娘请安,别说睡觉,几乎连坐下歇一会儿的功夫都没有……” 话未说完,他竟真的睡过去了。我怕吵醒他,不敢叫人进来,只好自己下地从柜子里取了一条毯子为他盖上。又将余下的糕点收好,随手拿了本书倚在床柱上看。 此时正是夕阳晚照,阳光斑驳洒落满床,如玉般雕琢的脸庞也沾染着金色的光辉,凝神聆听,还可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嘴角不由地弯起来,我拄着头,望着他的睡颜,竟有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好像我们是相伴多年的夫妻,过得亦是平静而又安逸的生活。 顿觉脸上有些发烧,我忙侧身躺下,拉过被子蒙住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不知是何时,屋里已点了灯。 胤祥已经离开,他盖得毯子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摇了摇床头的铃铛,因为我不能说话,秋蝉特意为我备了这个。 香凝进屋时提了食盒,将饭食一一布好,同时道:“十三阿哥走时嘱咐奴才了,要格格一定按时用膳服药。说太医开的药即使见效慢也绝不能停了,只要格格听话,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 我点点头,执起筷子欲用,又听香凝道:“格格未醒时,十四阿哥来过了。” 我抬头看向她,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只支离破碎的走马灯,轻轻放到桌上。 “十四阿哥来时,奴才在门外通报,没听见铃铛声,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就推门进来。谁料原来格格睡着了,十四阿哥……他突然发了很大的脾气,将这走马灯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就走了……” 闻言,我看向那走马灯,除了做工细致,材料皆是上乘外,本以为无甚特别的,然目光落在那上面的水墨画时,倏地愣住了,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执起走马灯细瞧了,果真是那个,和我描述的一模一样。 之前在园子里十四阿哥常来我这里闲聊时我无意中提过,爹出征那年元夕,给我做了一只走马灯,孟海见了,吵着要玩我的,我不给,他就趁我不留意之时将灯烧了。当时我哭得很伤心,抓住孟海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二婶自然是向着她的宝贝儿子的,跟爹娘告状说我野蛮不识礼数,娘很气愤,将二婶骂了回去。爹还安慰我说,等下一个上元节时,他再给我做个更大、更漂亮的。 可是谁又能料到,爹的那个许诺竟再也不能实现了。 当时十四阿哥还问过我,爹做的那只走马灯的模样,我便说了,他也再未提过。没想到,他竟做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甚至比爹做的还要好。 想必那日他神神秘秘地带我去假山,就是想要给我看这只灯吧。 “香凝,这灯还能再修好吗?”我朝她比划着手势,香凝有些为难地摇头:“看样子是修补不了了,奴才本打算扔了的,后来想想还是拿给格格看一眼再做处理。” “先收好吧。”我将灯还给她,又嘱咐道:“千万不许扔了。”等有机会出宫,看看能不能找到会修灯之人。 除夕夜宴比中秋宴隆重许多,未及天黑,乾清宫内外已布置一新,皇上单独一桌坐于大殿之上,右手边坐着太后,往下依次则是妃嫔、公主和福晋,相对而坐着皇子、亲王贝勒等宗室亲贵。 因为有了先例,所以这次我是在来仪阁吃饱了才过来,对着满桌的佳肴美食倒也没什么胃口,只是盼着宴会早些结束,可以回去陪宛澜和她们守岁,秋蝉做的苏叶饽饽尤其好吃。 正走神间,兰蕙不知何时绕到我身后,拍我的肩道:“弄玉,走,咱们放烟花去。” 我悄悄看了一眼正欣赏着回族歌舞的皇上及众人,想来我们偷偷溜出去一会儿再溜回来应该不会惹人注意,于是弓着身子从席上撤下来,随兰蕙出了乾清宫。一路跑到御花园,才发现兰宁、兰雅还有胤祥已经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我们前脚刚到,十四阿哥带着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也过来,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手里捧着满满的两盒炮竹。 十四阿哥看见我,装作不认识般扭过头,带着两个弟弟走到远处去放,我和兰雅站在一边,没有去拿,只是看着兰宁和胤祥两人点燃了引线,蓦地,“嗖”地一声响,一朵红色的礼花在夜空中绽放,紧接着,四周又出现五颜六色的礼花。 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也感染了我,拉着兰雅过去取烟花,不想十四阿哥也从对面过来,我们不约而同地拿起同一支烟花棒。 他忙松手,转身去拿别的。我不知打哪儿来的怒气窜了上来,一步跨到他面前,食指戳着他的肩,比划起来。 他皱着眉看我,半晌不说话。我以为他没看懂我的手势,正要重新比划一遍,他却不由分说地拽起我就跑,我惊慌地张大了嘴巴却喊不出声,只听身后胤祥和兰宁唤我的声音夹杂着烟花炮竹炸裂而开。 眼见着那座假山越来越近,那日种种浮现眼前,只觉头“嗡”地一响,死命拉住他就是不肯再走,双脚蹭着地面要回去,不妨冬日的雪地上结了厚厚的冰,脚下一滑,踉跄着向后栽去。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22 章 我以为我会重重地摔倒在地,害怕地闭了眼睛。然只听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我跌在温暖的怀抱里,睁开眼,只见漫天繁星闪耀,五彩的烟花将黑夜照亮如白昼。 又一朵礼花在天际轰然绽放,血色如虹。我枕着他的胸口,却听不见周遭任何的声响,只有他疲惫地一声轻叹,明明很近,却仿佛隔了很远的距离。 “我欠你的,这次应该还清了。” “胤……胤祯……”我呢喃着他的名字,声音不可遏制地发抖。却分明没发觉自己叫出了声,只是胡乱地伸出手,摸到他抱住我的手臂,柔弱无力。 似有烟花屑落在眼中,那般疼。 正文 意难却 过了正月初六,皇上便带着四贝勒胤禛、七贝勒胤祐和胤祥去了永定河巡视河堤。胤祯还跟我抱怨说:“若不是因为你,皇阿玛也会带我去的。” 彼时,我正坐在圆凳上为那个靠在床边手捧一本书装模作样的“救命恩人”剥橘子。 闻言,我撕了一块橘子皮丢到他身上,哼道:“奴才可没拦着十四阿哥,十四阿哥现在也可以收拾收拾追随皇上銮驾而去啊。” 他躲过我的袭击,惫懒地一笑:“不去好,不去好,只要你天天来看我,别说去巡视河堤了,南巡我都可以不去。” 我抬眼打量着他那副头上缠着一圈纱布、左手臂还绑着绷带的滑稽造型,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的脸先是由蜜色变白,再变粉红,最后红得如印了朝霞,突然扔掉手中的书,一把将我摁到床上呵我的痒,我的手一松,橘子一骨碌从手里滚了出去,橘子皮洒落满床。 我边躲边告饶,他却不理我,两人的笑闹声响成一片,一时不察屋子里有人进来。 “这是做什么呢!” 屋里突然响起德妃的声音,我和胤祯同是一惊,我忙起身下地向德妃请安,胤祯也端正了身形,尴尬地轻声咳嗽。 德妃却是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也顾不上我了,几步走到床边坐下检查胤祯的伤处,心疼地问道:“祯儿,可是碰到哪儿了?快让额娘瞧瞧。” 许是因我在场,胤祯有些不好意思,躲开德妃伸来的手,连声解释:“额娘,祯儿没事,真的没事……您让弄玉起来吧。” “嗯,你起来吧,”德妃连一个眼神都吝啬施与我。我起身的间隙,她又嗔了胤祯一把被子盖好,这么冷得天儿,冻坏了可怎么是好?你屋里的这些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不在,紫鸢呢?她一向是最得力的,这会儿跑哪儿去了?” 德妃完全将我当做透明的了。 我暗暗一叹,正想着要不要告退出来留他们母子说些私房话儿,又思量即使我告退德妃估计也听不到,于是刚要作势向门口挪去,只听紫鸢在门外娇滴滴地请安,得了应允便双手端了托盘进来。 “主子,这是您最爱喝的祁红,奴才刚刚泡好的,您尝尝。”紫鸢斟了一杯茶递给德妃,又倒满第二杯递向胤祯。 德妃轻抿了一小口,放下茶杯点头道:“还是你最贴心。” 紫鸢微微一笑,接着却出人意料地跪在地上,委屈地低着头,轻声道:“奴才还要向主子请罪,当日主子要奴才过来伺候十四爷,奴才知道这是主子信任奴才,所以奴才也一心一意想着如何伺候好爷。只是奴才愚钝,一直以来不讨爷的喜,爷这里伶俐的人不少,多奴才一个不多,少奴才一个也不少,若是主子记挂奴才的半分好,就请主子带奴才回永和宫,也不用留在这儿遭爷的嫌……” 这一大段“主子”、“奴才”兼带着哭腔的绕口令说下来,我听得脑袋发胀。 只听十四强忍着怒气喝道:“放肆!谁借了你的胆子说这些混话,还不滚出去领罚!” 紫鸢灰溜溜地起身正要出去,德妃开口道:“罚就免了,紫鸢丫头说得也有她的道理。”话落,德妃转头看向我,之前燃气的怒气渐渐散了,只剩一丝疲惫,“过了年儿,玉格格也十三了吧?” 未料德妃突然将话题转到这上,我点点头,如实答道:“奴才是二月份的生辰,还有一个月虚满十三岁。” “嗯,”德妃说道:“如若不是你要守孝三年,也是要参加今年选秀的人。” “额娘……”胤祯突然开口,被德妃一个眼神截住了话头,只听她续道:“平日里听各宫主子们说起玉格格,都夸你年纪不大却是聪慧之人,最难能可贵的是,虽入宫光景不长,倒也守礼数知进退,很讨人喜欢。”德妃说到此,话音一顿,端起茶杯来润喉。 我偷偷扫了一眼胤祯,他攒起的眉间早已舒展而开,附着淡淡的喜色。 “不过女人啊,一生荣华富贵与否,都要看所嫁之人。玉格格如此才貌,也是个有福相的,日后定能嫁得如意郎君,我也盼着格格好呢。” 德妃说完,将茶杯放回原位,起身准备离开,我和紫鸢都福身恭送。 “祯儿,紫鸢可是额娘拨给你的,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可怠慢了去。别的就先别想了,养病要紧。橘子虽味美也是上火气的吃食,莫要贪多。若是觉得无聊就多看,你皇阿玛虽然准了你暂时不用去书房,可是功课也不能落的。” “额娘教训得是,儿臣自是不会让额娘失望。” 头一次见他如此一本正经地回话,我低着头忍住笑意,便听德妃对我道:“天色不早了,玉格格随我一起回了吧。” “是。”我连忙回道,转身正要向胤祯告退,他看着我,突然朝德妃道:“还请额娘先行一步,儿臣还有话对弄玉说。” 德妃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也没再说什么,带着人走了。紫鸢倒是没走,人家是德妃金口一开指定留下伺候的妥帖人儿,自然走不得。 胤祯却是待德妃走了便换回之前的态度,对紫鸢挥手示意她出去。紫鸢也没像以前一般不情不愿地磨蹭,而是爽快地捧着托盘带上门出了屋子。 “十四阿哥要说什么?奴才不能耽搁久了,德妃娘娘会不高兴。” 胤祯摇摇头,冲我灿然一笑,然后皱起脸,伸手指了指之前掉在地上已经脏掉的橘子,又指着盘子里未剥皮的金橘笑道:“刚才剥的脏了,你再重新剥一个给我。” 原来只是为这个,我白他一眼,将掉落的金橘捡起来用帕子擦去上面的脏污,胤祯忙拦道:“哎,盘子里还有呢,你吃脏的做什么?” 果真是吃穿不愁的皇子,这些上好的金橘,普通老百姓别说吃了,怕是连见都不常见到。 “脏了怕什么?又不是烂掉了不能吃,洗干净就好了。那些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三岁的孩子都知道‘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虽然这是橘子不是粮食,却也浪费不得。你要知道,你随意丢弃的,还有很多人会视若珍宝呢。” 我啰啰嗦嗦地说完,将擦干净的橘子剥了一瓣递给他,他看看我,伸手欲接,我先他一步缩回手,笑道:“话是这么说,我可没胆大到真让你吃。您哪,是金枝玉叶,自小身娇体贵的,若是吃了不洁的食物出了丁点儿差错,到时候别说我,这一屋子的人都脱不了干系。我还是不要做那损人损己之事了。” 将橘子掰成一瓣瓣扔到嘴里,边嚼边重新拿起一个飞快地剥去皮,挑净筋递给他,他看着手中的金橘,没急着吃,问我道:“初九是我生日,你能过来吗?” 我装模作样地掏了掏瘪瘪的荷包,叹气道:“奴才没银子为十四阿哥置办寿礼,怎的好厚着脸皮来讨寿星的酒吃?” 他急道:“什么寿礼!我才不要,你来就行。你想吃什么,我叫膳房给你做,膳房若做不出来,我让九哥派人去凤翔楼定了送到宫里。或是你想出宫?我去跟额娘说,额娘素来疼我,一定准的,京城的酒楼随你挑。” 我微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我很感激他为我做的一切,竭尽全力讨我欢心,奋不顾身地护我周全。所以这几日我每天都过来待一会儿,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陪他说说话,看他开心的捧腹大笑,我也会觉得日子过得快一些,可是我不想因为这样让他误会什么。 “十四阿哥,我……”迟疑着开口,然一抬头对上他那双满含期许的眼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了,因为十三哥是吧?”他低了头,自嘲地一笑,“我以为你回心转意了呢。这几天你能来陪我,我很开心,不过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23 章 说完,他“哧溜”一下钻进了被窝,蒙住头。 我一愣,上前去拽被子,“十四阿哥,太医说过,你的头——” 然他却拽紧了被角,冷声道:“你不必假惺惺了,你关心我,无非是你心里有负罪感。那天我就说过,我是心甘情愿地,咱们两清了。” 闻言,我收回手,原地呆站了半会儿,福身告退。 外面下了很大的雪,天上、地下都是洁白的一片,我双手插在暖筒里缓步迈下台阶朝承乾宫的方向行去,走得小心翼翼。 “咚!”一个雪球打到我身上,诧异地抬头,不远处跑来几个小宫娥,同我年岁仿佛,一样的稚气未脱。她们见是我,俱是一惊,正要请罪,我忙叫她们起来,弯腰团了一个雪球打向其中一人,她们没料到我会反击,只愣愣地看着我。 “怎么都傻了?刚才不是玩地挺开心的吗?带我一个,好久没玩了,我也活动活动筋骨,这样的天气闷在屋子里,活活会憋出病来的。”我边笑着边又团起一个雪球,她们这才反应过来,笑着闪身躲避我的追击,同时又开始反攻。 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会忘记一切烦恼,忘记身在紫禁城这座巨大华美的牢笼里,忘记自己是这悠悠天地间随风漂泊的一抹浮萍,忘记那些萦绕在心间难以挥去的身影。 这样真好。 正文 金兰契 “你又输了!”八福晋放下最后一枚黑子,拍手笑道。 眼见她将我最后的筹子划到自己所属的范围内,我一推棋盘,佯作怒道:“不玩了不玩了,一点意思都没有。福晋带我去看你们养的金鱼去。” 我从暖炕上滑下来,双手去拉她,她拗不过我,借势下了炕,趿拉上鞋子,点着我的额头嗔道:“偏属你最没长性,来了不到两个时辰,把我这儿有的一应玩了遍,这会儿又惦记去看金鱼了,这么冷的天,哪有什么金鱼可看的。” 我撅着嘴斜睨了她一眼,“怎么没有?休要唬我,刚才来时我就在花厅里远远地瞧上一眼。听府上的管家说,品种还很名贵呢!” 说罢,我拉着八福晋出了内室,一路小跑来到前面的正殿,此时花厅中那口印着碧色彩釉的圆形鱼缸里,一对黑蝶尾正自由自在地游弋,随着水波的流动而翻舞的鱼尾果然如振翅欲飞的蝴蝶般妖娆婉转。 我捏着水草逗弄着金鱼,它们似以为来了新的伙伴,激烈地追逐起来,随着我的动作时快时慢,时而又左右迂回,搅得一池清水哗啦作响。 “喂,我不过就是赢了你几盘棋,还有掷骰子、猜字谜,你也不用拿我的金鱼来撒气吧。”八福晋心疼地叫道。 我嘻嘻一笑,丢了水草,拍掉手上的水珠,负手走到一旁的花架上,点头道:“这盆吊兰栽得不错,我的来仪阁啊,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今儿来贝勒爷府上一瞧,才想起来,我那儿都是月季、芙蓉、芍药什么的,俗气,比不得贵府上满室兰香,清雅怡人。” 我边说边转头看向八福晋,她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学着我的怪腔怪调回道:“格格若是不喜欢俗气的花,可以跟佟妃娘娘说去,让内务府重新置办几盆心仪的。我这盆吊兰品种普通,可比不得宫里的金贵。” “嘁,”我扭过头,哼道:“福晋真是小气,我又没开口要,福晋就连忙自贬,好似我倒真是那夺人之所好的小人了。” “哼,在我面前你还佯装无辜?”她伸出长长的食指在我的肩上一戳,“你哪是什么小人啊,分明就是蝗虫,来祸害我这儿的。” “福晋既然怕了,奴才走就是。”我福了福身,转身欲走。她忙拉住我,忖道:“还真不禁说,我说笑的还不成吗?若是让你这样回宫去,别人可怎么说我?小气地连晚膳都不留格格用,我们爷的脸面还往哪里搁呀?” 我“噗嗤”笑道:“果然在福晋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八贝勒,连我走不走、留不留下来用膳都扯上了贝勒爷。福晋这是在炫耀你们夫妇二人比那对黑尾蝶还情深意重,比目双栖吗?” 她竟红了脸,伶牙俐齿不见,只啐了我一声:“饶舌的丫头!”边说边要出门,正巧何管家进来呈了晚膳的菜单请八福晋过目。 “都是按照往来宴请各府的福晋、格格们备的单子。不知福晋可还有要加的菜,奴才这就记下一并送到膳房去。” 想来这个何管家也是个妥帖的人,八福晋只扫了一眼便交还于他,回头看看我,不怀好意地笑道:“再加一个爆炒牛舌,玉格格好这口儿。” 冬日天黑地早,酒过三巡之时,外面夜色已深。 我一手拄着头,一手去拿酒壶,伸了几次手都没拿到,八福晋毫无形象地拍桌子笑我,那张涂抹着精致妆容的脸在我眼前瞬间变成了三个。 “姐姐变得什么戏法这般有趣?竟然长出三个头来。”我指着她说道,身子一滑,下巴磕到了梨花木桌上,疼地我“哎呦”一声叫出来。 “呵呵,玉儿你喝醉了,”她摇头娇笑着,向椅背上一靠,微闭了眼,执起一支竹筷敲着面前的青花瓷碗,慢悠悠地唱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哈哈,我对上了,喝酒。”我摸索着倒满了一杯,手腕一转,清香扑鼻的杏花汾酒滑过咽喉,直入胃里。 “骗子,骗我的酒喝。”她瞪我一眼,径自倒了一杯喝尽,晃着手中的空杯笑言:“多久没这么痛快地饮酒聊天了?整日披着嫡福晋的这张皮,想说的话不能说,想做的事不能做……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为自己活着还是为别人活着?” 我叹了一口气,眼神不知飘到何处,呢喃着:“能活着也是一种幸福……” 在我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喝了这么多的酒,醉得不知今夕何夕。而面前的八福晋,也未强过我多少。 八福晋是个健谈的人,虽然初次见面时,她的冷厉刻薄让我敬而远之。然今日相处下来,我却发觉我们的性格颇合得来。在她面前,我不用去考虑什么规矩、忌讳,也不用小心翼翼地去互相猜测对方心中的想法。 我懂她,她也懂我。 她是带刺的红玫瑰,而我,也许就是一朵白月季,看似无害,却有着同玫瑰一样的刺。 与其说,我们相处地像闺中密友,不如说她更像我的姐姐。 “你知道吗?”我眯起眼睛看她,笑道:“我从小就很希望有个姐姐,我们可以一起玩泥娃娃,穿漂亮的衣服,我的姐姐要会梳很多很多的发式,要比百灵鸟唱的歌还好听,我们也许会天天吵架,哪怕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到了晚上躺在一张小床上还是可以互相说着只有对方能明白的悄悄话……姐姐……多好……” 中间隔着残羹冷炙,我们四目相对,同样的动作,不同的表情。她黛眉轻皱,我嘴角微扬。 她叹气道:“我也想有个姐姐,可惜,我额娘只生了我一个。” 我点点头:“我曾经有个哥哥,却不在了……” 忽而,她拉着我的手道:“玉儿,要不,你做我妹妹吧,这样,你就有姐姐了。” 见我不答,她怀疑地看着我:“难道你想做我的姐姐?” “噗——”我强忍住没有喷出酒来,捂着胸口轻咳道:“玉儿不敢,玉儿只是在想,我做了八福晋的妹妹,是不是要改姓‘郭络罗’呢?郭络罗弄玉……好奇怪的名字啊……” 她看我的眼神好像看傻瓜一样,“谁说要你改姓了?再说,我现在已经嫁了人,难不成你想要姓‘爱新觉罗’不成?” 我下意识地握紧酒杯,脸上的笑僵了僵。 她似并未看出我的异样,“呵呵”地笑了起来,端起酒杯用力敲击着我的杯子道:“喝过这杯酒,你就是我妹妹了。” 我缓过神,笑道:“光喝酒还不行,要盖戳。” 见她不解,我放下杯子做示范,她学着我的动作伸出小指勾住我的小指,忽而会意。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24 章 “拉钩上吊,盖戳,一百年不许变。” 异口同声地说完,她便反悔,“一百年太短了,应该说一万年。” “噗——”我刚喝进去的酒这回终于喷出来了,用袖子抹抹嘴道:“你以为是乌龟啊,还一万年。” “哈哈,是我一激动说错话了,自罚三杯。”她反应过来,爽朗地倒了三杯酒一一喝净,复又拾起竹筷唱着走调的歌谣。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我拎着快要见底的酒瓶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门边,倚门望向满天眨眼的繁星,歪头淡淡一笑,伸出手臂敬酒,随后一饮而尽。 十四阿哥,生辰快乐。 现在,你应该正和你的兄弟们把酒言欢,红袖添香吧。 “喂,我在这里,你对着星星月亮喝什么酒!” 茧中人 饮酒过量的后果便是,第二日起不来床。 白色的窗纸透出淡淡的阳光,看不出现在是何时辰,我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心想着再躺一会儿是不是就不用起来了,也省去了梳头更衣叠被的麻烦。 冬天果然适合冬眠啊。 我内心叹道,闭了眼睛打算再睡一觉。然偏偏有人成心跟我过不去似的,秋蝉进来禀报,说那只纸鸢飞来了。 好端端的,她不留在西五所伺候她的爷,跑我这儿做什么? “就说我还没醒呢。”我翻了个身,头朝里侧说道。 “小姐,她在外面等了将近两个时辰了。还说,小姐不见她,她就不走。”宛澜在床边坐了,摇着我的手臂誓要将我拉起来。 我依旧面不改色,“她不走就留下吧,告诉她,我这里不养闲人,洗衣做饭收拾屋子陪我聊天解闷任我差遣欺负都不能吭一声……” “小姐,”宛澜生气地一把推开我,“澜儿没骗你,紫鸢真的等了你很久了。” 我翻身起来,点着她的头气道:“你和她很熟吗?竟帮着她说话?她想见我我就要见她啊?她以为她是谁啊!” 不知不觉我竟提高了嗓门,宛澜怕是没见过我这样,愣愣地瞅着我,秋蝉见此也不敢再说什么,忙开门欲出去,那只破纸鸢却瞅准时机在门外高声说道:“奴才只说几句话就走,奴才知道格格不喜欢奴才,如果不是为了十四爷,奴才也不会来这里打扰格格。”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这语气还真让人怀疑到底她是格格还是我是。 我懒得下地,只披了见衣服坐在床头,叫秋蝉让她进屋,听听她要说什么。 认识了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细细打量眼前这个一直与我视同水火的女子。不愧是德妃相中的人,虽然恃傲了些,也的确有她骄傲的资本。一袭粉色宫装,外罩着银白色毛边坎肩,乌黑的发辫垂过腰际,几朵粉嫩的绢花藏在耳后,虽是统一的宫女装扮,然穿在她身上,却是分外娇俏。 如此娇滴滴、水灵灵的可人儿,难怪德妃会肥水不流外人田送到自己儿子怀里,而十四阿哥,虽说甚少对她有过什么好脸色,却也从未明显拒绝过,起码我见到的时候是这样。 不知怎地突然想起历朝历代的帝王,虽后宫三千佳丽有些夸张,但绝非少数,康熙的后宫妃嫔数量就很惊人。而这些从小养尊处优、肩负为皇室开枝散叶这一重责大任的皇子们,妻妾自不会短少。女人如他们,不过是延续香火的工具,谁又会在乎那些工具的想法? 像爹那样一心一意对娘的男子怕是世间少有了。 “恕奴才无礼,奴才开门见山,说完想说的话就离开。”紫鸢简单地请安毕,不及我叫起自己站了起来,美目在我脸上只一扫,便垂了眼,冷冷地说道:“奴才真的不懂,为何十四爷如此看重格格?论相貌、才艺,论对十四爷的那份心,奴才哪样都强过格格。即便是出身,格格也未比奴才高出多少,格格不过是有个好阿玛,封了爵位抬高了身价。奴才的阿玛只是个安守本分之人,也许一辈子都只是个员外郎,自是比不得格格,但是奴才并不就此认命。德妃娘娘既是要奴才伺候十四爷,奴才自当尽心竭力,同时也要奉劝格格一句,若是心不在爷的身上,倒不如早早说清楚,让爷死了那份心,若即若离、欲擒故纵的把戏并不高明,还很可耻。” “喂,谁准你这样说我家小姐的?”宛澜气得胸膛一股一股的,大眼睛瞪向紫鸢,叫道:“我看你在外面冻得可怜,好心求小姐让你进来,你却不识好歹欺负我家小姐……” “澜儿。”我打断她的话,紫鸢只是冷哼了一声,“奴才要说的都说完了,奴才告退。” 眼见她就要踏出门口,想问的话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十四阿哥的伤如何了?药可有按时吃?” “格格心里既没有爷,还问这些做甚?心存愧疚?”说话时,她连身形都未转,只留给我一个傲慢的背影,“格格没来的这几日,爷的身子大好,昨晚同几位阿哥主子们饮了不少的酒,还命奴才弹琴助兴,爷还夸奴才琴弹得好呢。怎样,格格听了这些心中是何滋味?” 紫鸢走了,宛澜坐在床边仍撅着嘴生闷气,我也没理会她,只是对着紧闭的房门苦笑。 若他真的很好,若他享尽温香软玉,你又何至于走这一遭,说这些话来刺激我?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25 章 上元节前夕,皇上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宫。胤祥抽空来我这里坐了坐又带着一脸倦意去忙了。 其实,身为皇子阿哥真的很不容易。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身影,我不由感叹了一声,然后回到床上继续冬眠。 做梦梦见娘,她手里拿着一根藤条追着我满皇宫地跑,我跑不过她,终于被逮到,她狠狠地抽打我的屁股。 “没出息的丫头,从小我就教育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现如今你倒好,进了宫当了皇家的寄生虫,是不是想一辈子待在里面让别人养活你?” 我被娘打得痛哭流涕,倏地睁开眼,才发觉自己是在做梦,脸上湿湿的,真的留了眼泪。我忙擦了擦眼角,回味着娘在梦里还是爹在世时健康的模样,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虽然这个梦很疼,可是娘在身边的感觉,真好,哪怕是她骂我、打我。 未及夜幕降临,皇宫里已经点燃起一排排长长的宫灯,廊角、檐下还挂着匠心独具的花灯。在宫里过节,虽各样物品一应俱全,且皆是上乘,却总好像缺了什么,不及民间的热闹、自在。每个人的脸上虽都带着笑意,然那笑意中又隐含着伪善、谄媚,以及勾心斗角。 我原以为它们离我很遥远,其实很近。 在宁寿宫用完家宴,我带着宛澜早早回了来仪阁。彼时,她正和秋蝉、香凝还有佟妃房里的小丫鬟杜鹃在院子里玩花灯。 宫女们的生活也很无趣啊,就盼着逢年过节在一起凑凑热闹了。 我转了身正要回屋补觉,不妨肩上突然被人用力一拍,以为是宛澜同我玩闹,转头却见昏暗不明的夜色中,星星点点的灯火映着一张青面獠牙的狰狞面孔,凉意瞬间流遍全身,我不可遏制地大叫出声。 “啊——”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我怒视着极力忍笑的胤锇,恨不得将他手里的那副昆仑奴面具踩上几脚扔到窗外去眼不见为净。 想到之前的遭遇,仍心有余悸。枉他长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作弄起人来也是下死手的。趁我未防备遣开了宛澜她们,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我身后,还带着一副吓死人不偿命的破面具,更可气的是,胤祥还做了他的帮凶。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我愤愤地瞪着胤祥和胤锇,坐在里侧一直闭目假寐的九阿哥胤禟冷不防开口,“再没规矩我就命人将你从这车上扔出去。” 九阿哥就像一条蛇,美则美矣,然那张嘴却总像抹了毒药,让人不寒而栗。 偏偏我的性子不讨喜,有时候就喜欢拧着对方干。我弯弯嘴角,挑起帘子道:“不劳烦九阿哥了,奴才自己跳。不过若是伤了残了,九阿哥可是管奴才一辈子?” “哼,既是你自愿跳车,同我又没有任何关系,凭何我要管你?” “九哥,她只是开玩笑说得,当不得真。”胤祥为我开脱,同时又示意我别跟仙人掌似的,逮谁扎谁。 我却毫不示弱,反唇相讥道:“九阿哥也会说没有任何关系,奴才同十阿哥、十三阿哥说笑又碍着九阿哥什么了?还是九阿哥看奴才不顺眼,故意寻奴才的茬?” “弄玉。”胤祥压低了声音唤我。 胤禟低着头玩弄着拇指上镶着宝石玛瑙的血玉扳指,冷笑道:“有意思的丫头,敢当面顶撞我的人,在这宫里还没几个,更别提你一个小小侯爷之女了。” “九阿哥严重了,奴才适才只是向天借了个胆子而已。”听他提起爹,恍惚又忆起昨晚做的梦,爹娘俱已不在,若是因为我的逞一时之勇而连累他们的声誉,也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向胤祥的身边靠了靠,他体贴地拽过马车里一条毯子为我盖上,问道:“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没休息好?” 我点点头,疲倦地回了一句:“昨晚梦见我娘了……” 他的手伸到毯子下轻轻握住我的,叹声道:“待到清明,我陪你去祭扫……” 后面他再说什么我已不记得,只是靠在他的肩上在马车一晃一晃中慢慢睡了过去。 正文 花未迟 “嘭!”车外一声巨大的烟花炸裂声将我惊醒,“腾”地直起身子,头却撞到车壁上,我痛呼一声,双手捂着头。胤祥嗔了句:“总是不当心。”随即便要查看我的伤处。 想到第一次与他共坐马车时也发生过类似这样的状况,我有些窘迫地躲开他的手,结果这一躲又险些撞到九阿哥的怀里,忙缩回身子仿佛近他一寸都会被他的毒液所侵蚀。 九阿哥本就对我冷若冰霜,适才我贴近他时他本能地挥手挡在我们中间,结果我这一缩倒好像被嫌弃的是他,拂了面子,他的脸色别提多难看。 十阿哥不厚道地笑出声,“丫头,你怎么也学那些女人对九哥投怀送抱了?” 我低着头,极其合作地答:“十阿哥若是不高兴,下次奴才就改扑十阿哥好了。” 丫头丫头,你以为你是皇上啊,只有皇上才这么叫我,你装什么老气横秋?! 十阿哥指着我说不出话来,胤祥不悦地皱眉,倒是九阿哥,完美的唇角勾抹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马车里的气氛不对,我扭过头挑了帘子欣赏车外夜景。 因为是上元节,不仅车多,人也多,马车在拥挤的人群中举步维艰,倒为我提供了方便。 随处可见乘着华丽马车或是骑着高头大马的达官贵族,不过若说到富贵,除了紫禁城里高坐在龙椅上的皇上,谁人又及此时车里的这三位? 往年的这时候,都是徐管家带着我和宛澜出来看花灯,那时的我未曾想过有一日自己也会成为这马车里的人。 卖冰糖葫芦的商贩双手举着一把大扫帚站在路边叫卖,随着那一声声奇怪却又很有特色的吆喝,一团团白气从他的嘴里冒出来,映衬着旁边鲜红欲滴的山楂果,格外的诱人。 我咂了咂嘴巴,忙叫赶车的两位小公公停了车,一步跳了下来。 “你做什么?”胤祥紧张地问道。 “我去买两串冰糖葫芦,澜儿最爱这个。” 我的话音未落,九阿哥便催促道:“十三弟,别耽误了时辰,八哥应该早就等着咱们过去了。” 胤祥回头看看他,又低头看看我,出人意料地也翻身下了车。 “九哥,十哥,你们先行一步,帮弟弟向八哥陪个不是,稍后我就赶过去。” 十阿哥有等我们之意,九阿哥却是稍事迟疑后便吩咐人驾车前行。 “十三阿哥这是做什么?奴才真的只是想买冰糖葫芦而已,又不会一去不回。”望着转瞬淹没在人海中的马车,我叹气道。 胤祥狡猾地一笑,捏捏我的鼻尖,在我耳边轻声道:“我就是怕你丢了,所以要牢牢看住。”说完他竟毫不避嫌地拉了我的手大步流星地前行。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26 章 我惊慌失措地跟在他的后面,只觉脸上微烧,不敢去看路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又留恋他掌心的温度,犹豫了下,终是任他握着,心如鹿撞。飞快地看向与我们擦肩而过的路人,才发觉他们都微抬着头赏灯看景瞧热闹,并无人去低头留意两只袖子相交处的十指紧扣。 我慢慢放松了,跟在他的身后却是大气不敢出,同时庆幸若不是被他牵引着,两旁如此多的行人的确很容易就将我们冲散。 “你要买几串?”胤祥回头问我,我才回过神,呆了一瞬,回道:“两……不,三……”我犹疑地看向他,小声问:“你不吃吗?这个看起来做的蛮干净的。” 他摇摇头,从荷包里摸出一颗碎银子,交给小贩:“两串,不用找了。”说罢,利落地摘下两串又红又大挂满了金黄诱人糖浆的冰糖葫芦递给我,拉着我转身又去别处看。 小贩的脸上乐开了花,连声倒着谢。直到我们走远了,我回过头,仍看见他朝着我们的方向双手作揖。那颗碎银子对于王孙公子固然只是九牛一毛,可是对于小贩那样的家境,怕是一两年的生计不愁了。 “十三阿哥下次再出门还是备些铜板吧,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若是他日十三阿哥潦倒了,就该知道生存艰辛了。” 他猛地顿住步子,回过头看我,我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低下头,眼睛左右乱瞄,随即指着路边一个贩卖金鱼的摊子,叫道:“快看,金鱼!” 我挣脱了他的手跑过去,蹲下身用鱼抄子捞了几条小鱼玩,黑不溜秋的,间或有几条红色和花色的金鱼,都不及八贝勒府里的黑尾蝶好看。 我悻悻地将放鱼回桶里。 “不是喜欢吗?为何不买?”胤祥不解地问道。 “可是它们未必喜欢。”我耸耸肩,低头咬了一口右手上那串冰糖葫芦,糖浆入口即化,里面的山楂被咬碎的瞬间,我酸地噤了噤鼻子,闭了眼睛,只觉齿颊生津。 缓了口气,睁开眼,见胤祥正盯着我看,目光含笑。 “你吃东西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一股酸酸的味道自心底流出,不同于山楂的酸甜。 他递过来帕子,我忙擦了擦嘴角边的糖渣,只听他笑道:“六岁那年,也是上元节,我嚷着四哥让他带我溜出宫去玩儿,四哥不肯,萨仁姐姐说,‘十三阿哥也不小了,在我们那儿,男儿长到六岁便不再是小孩子,就可以自立门户了,要承担起成年男子的责任。’” “萨仁姐姐?”我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 胤祥点点头,言简意赅的介绍了她的身份,“她是卓里克图亲王的小女儿,世祖皇帝胞姐固伦雍穆长公主的亲孙女,算是我的表姐。我出生那年,皇阿玛巡幸科尔沁时将她带回宫中抚养的。” 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我没有捋清,只模糊地知晓,亲王的女儿,祖母又是长公主,定是尊贵非凡。 “然后呢?四贝勒一定听她的话,带你出宫了吧?”我揣测问道。 他闻言,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挡住笑意,“萨仁姐姐想要做的事,这世上还没有谁能阻挡地了呢,别说四哥不行,怕是连皇阿玛都无可奈何,否则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 后来的……何事? 我在他的眼中搜寻答案,他却看向别处,然又似透过前方看得更远更远…… 半晌,他中断了之前话,只道:“那次是我第一次吃到冰糖葫芦,萨仁姐姐很喜欢吃这个,她说她当年第一次吃时将门牙硌掉了。当时我已经吃完一半,吓得我忙将剩下的半串扔了。” “好可惜。”我叹道。 “她也是这么说。结果回宫后的第二天早上,我的门牙真的掉了一颗。” 不是真的这么邪门吧? 见我吃惊地看着他,他忙握住我的手,“你可别丢,我们不过都是赶上了换牙期,你早过了。” 说得没错,我点点头,仍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面前硕大诱人的山楂,外面亮晶晶的金黄色糖衣上落了细碎的白色雪花。 下雪了。 我抬头,黑色夜幕下,此起彼伏的烟花绚丽绽放,星星点点的雪花也不甘寂寞地飘落下来,目光微微下移,人声鼎沸的长街两旁挂满了望不见尽头的灯笼,远处,灯火阑珊。 忽然想到辛弃疾的那首诗句了,我转过身,正想说,不早了还是去贝勒府吧,八贝勒请客,我们却迟迟不到,尤为不妥。尤其是八福晋,定会唠叨我没完。 然话未及出口,却见前方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前,一个披着宝蓝色斗篷的少年负手而立,旁侧,那个一身紫衣的娇俏少女手里正捧着一只荷花花灯,巧笑嫣然。 “弄玉,你不买一盏花灯吗?”胤祥拉着我的手要过去挑,我忙拉住他的袖子,笑道:“都是小孩子才稀罕的玩意儿,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胤祥有些莫名其妙,自语着:“看了那么久,我以为你喜欢呢。” 我不言,拉着他疾步走出拥挤的人群,边走边回望,再不见那二人身影。 许是眼花了吧,我笑着轻摇摇头。他的身子未好利索,德妃怎么会放他出来?就连今日八贝勒的宴请都推辞了呢。 可是,闭眼想起刚才那匆匆一瞥,恍惚可见苍白的侧脸。 之前我每日去看他时,他的脸色尚是极好,太医还曾说过,只要悉心调养,并无大碍。不过短短几日,竟—— “啊——”我惨叫一声,胤祥已经一把扶住我,欲嗔我,又见我疼地皱在一起的鼻子和嘴巴,话又吞了回去。 “还能走吗?” 我点点头,扶着他的手臂迈了一步,奈何崴到的脚诚心跟我作对,无论我如何逞强,都消极怠工。 “你这个样子,天亮都走不到。”说着,他竟一把背起我。 我趴在他的背上,紧张地全身僵硬,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从小到大,只有阿玛背过我,他虽尚不及阿玛长得高大,却和阿玛一样温暖。 “把好了,不然我可能会把你摔下去。”他微侧了头说道。 “你不会的。”我轻声说道,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信心。 话虽如此说,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攀上他的双肩,柔滑的衣料触及掌心,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直达心底。 十三阿哥,再过两年,你也会和其他阿哥们一样,大婚、生子吧……那时,你就不会再来找我了吧…… 我低着头伏在他的肩上,轻轻嗅着他衣服上混合着的味道,淡淡的皂角香、叫不出名字的熏香,还有那似有若无的,冬天的气息。 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又一次沉重了起来,似是有什么压着,透不过气。 娘,有时候想想,做个寄生虫也未尝不好呢。娘,女儿如此没出息,您一定生气了吧?会不会还像昨日那样在梦里追着女儿打骂呢?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27 章 未及清明,胤祥又随皇上出巡了。他许的那个要陪我一起祭扫的愿望还是落空了。 紫禁城,随着皇上的离开又一次静了下来。 然而到了四月末,又热闹了起来,三年一度的选秀渐渐拉开了序幕。 各宫里的主子们也都走动频繁起来,时不时结伴去储秀宫,欣赏一番美景秀色成为了她们打发寂寂生活最大的消遣。 不好奇是不可能的,若不是我要守三年孝期,也许眼下,正和她们一样,住在那琼楼玉宇中的一小间里,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呦,妹妹这是望什么景儿呢?” 闻声回头, 雪之韵 六月末的天气,京城已经热得似流火。 我坐在一颠一颠的马车上,微风徐徐吹动着半透明的薄纱窗帘,隐约可见紫禁城的深红色的宫墙在一点一点远去。忍不住趴在车窗上探出头,开心地朝它摇晃着双手,好像我是那出脱牢笼的鸟儿,即将飞往自由的天地间。 “仔细从车上摔下来。” 一声轻斥,不用猜也知道是谁,身边还有谁谁谁。 我暗暗叹了口气,转过头的同时,瞥见四贝勒身后一脸促狭笑意的胤祥,我偷偷瞪了他一眼,他却笑得越发明显,策马上前,压低了声音笑道:“不过出塞而已,瞧把你美得。” “塞上过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漫天遍野的格桑花——哎呦!你怎么打我?”我正做着白日梦,不妨胤祥伸了手拍了下我的头。 “格桑花可是青藏高原才有的花,咱们要去的,是科尔沁。” “哦,是我记错了……”脸微红,我缩回身子,见宛澜坐在对面,捂着嘴巴直乐。 我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转头朝胤祥道:“十三阿哥还不快去前面护驾?如此慢慢腾腾的,皇上怪罪了下来,奴才可担当不起。” 他没有策马离开,反倒又凑近了些,唇瓣动了动,似在说:“撵我走,你可舍得?” 我一怔,何时他说话竟是这个调调的,突然有些不习惯,然不及我回话,他的嘴角一勾,扬鞭驾马而去。 什么意思? 我重又探出头,狠狠瞪了一眼他远去的背影,然那一瞬,在他左侧的十四阿哥突然回过头,目光撞上我,我如被针刺一般,忙缩了头将窗帘一拉,下手之重险些将其一把拽了下来,骇了宛澜一跳。 “小姐,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脸色突然这么差?”她凑到身前,我摇摇头,“可能是晕车吧,这么热的天,别中暑才好。” 事实证明,东西不能乱吃,话也是不能乱说的。 出了京城没多久,午后的太阳正毒,晒得我昏昏沉沉地,将铺在身下的褥子、靠垫全都拽出来挡在身上,仍是难受地紧。又不敢声张,怕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的机会因为小小的中暑而被送回去。即使要说,也要等车队走得远一些再说。 本就难受,再加上马车的颠簸,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宛澜摇醒我时,已是夜幕将至。 宛澜说,佟主子适才已经派人传了话来,说今晚要在行宫住下,明日再启程。 万分庆幸不用再在马车上颠簸一宿,我由宛澜扶着下了马车,只觉头重脚轻,双脚像踩在棉花上,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蹲在一旁吐了起来。 “呦,玉格格这是怎么了?”我抬头,只见德妃不知何时来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因为夜色的关系,看不清她的表情,话里话外倒是关心备至,“可是哪儿不舒服?请太医来看看吧,不能耽误了,”说着,微侧了头吩咐身后的一人,“韵雪,去请孙太医过来。该如何说,你知道的。” 韵雪应了一声,领命而去,我顺着她离开的方向看去,只觉那个背影有些眼熟,但是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了。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28 章 睁开眼,陌生的床,陌生的屋子,只有床边坐着的人倒是熟悉的,我朝八福晋微微一笑,起身道:“姐姐怎么过来了?” 她白了我一眼,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还说呢,听说你病了,我就过来瞧瞧,你可倒好,生生睡了两个时辰。” “是太医嘱咐我说,要多休息多喝水的。”我无赖地一笑。 她掐了我一把,哼道:“看你这样子该是好的差不多了。你是不知道,你这一病,皇阿玛那边都快人仰马翻了!” 我一惊,忙问:“出了何事?” 话音刚落,两个陌生的宫女侯在门外,手里端着铜盆,要为我擦身去暑。我这才发现,宛澜不在。 “别找了,”八福晋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宫女泡好的绿茶,道:“早在太医来时她就被皇阿玛训了一通,说她服侍不周,瞒着你的病险些耽误了医治。怜她年纪尚轻,只是罚了跪,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 我“噌”地跳了起来,趿拉上鞋子就要出门,被八福晋一把摁在床上。 “若真想她好好地,就别动,乖乖在床上躺着养好病。你应该知道‘弄巧成拙’四个字如何写吧?” 我沉默地看着她,最后任由那两人伺候我,望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夜空,也不知,宛澜现在如何。 “韵雪给八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寂静地屋子里突然想起一道清亮的女声,我和八福晋同时转过头,只见韵雪手中提着一只食盒,待被叫起后,才将食盒放在桌上,又嘱咐了几句德妃传下来的话,便离开了。从头至尾,都是清清淡淡的,行为举止不像一般的宫女。 “她是谁?看着倒有些眼熟。”待皇上拨来临时伺候我的宫女为我擦完身子退下了,我才开口询问。 八福晋眨眨眼,神秘地小声道:“你猜。” 我一哼,仰躺在床上,“脑子烧坏了,猜不出。” “还不就是那日在储秀宫咱们碰见的那个人?你当时还看了她很久,这么快就忘了?” “原来是她啊……”我一手拄着头,伸手向打开的食盒里翻检,边琢磨着哪块点心好吃,边奇怪地问道:“可是不是秀女吗?怎地当了宫女了?” “她可不是宫女,据说早早就被留了牌子,但一时间又没定下来指给谁做福晋,所以先安排在永和宫了,不过啊,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这两人是板上钉钉了,就不知最后花落谁家了……” 啪!手中的桂花糕掉在了被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一盒精致的糕点于我再无任何吸引力,反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忙拽过旁边的铜盆,拼命地呕吐起来。 八福晋一慌神,跳起身唤外面值夜的宫女进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忙活,为我拍背,为我倒热水,还有人甚至要去传太医,被我制止住。 她们见我吐了会儿酸水,又漱了口,并无大碍,才放了心,为我换了一席新的被子,清扫完脏污复又退了出去。 待屋子里只剩我们两人,八福晋才重新坐下。她向来快人快语,这会儿却沉默了半晌,方闷闷地问道:“十三弟还是十四弟?” 一句话在外人听来或许问得没头没脑,但是我完全明白,却不知如何作答,只是默默地望着帐顶。 “姐姐怎么知道的?” “哼,你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刚刚我不过一提他们,你就失态了,别忘了,我也是从你这般年纪过来的,当年我作的动静可比你大多了。” 她说着说着,竟苦笑起来,“年前我就请过你来我府上坐坐,结果你哪天不挑,非挑十四弟生辰那日出宫,你以为我笨得这都猜不出来?” 我无言地笑笑,又听她叹气道:“以前只道心里惦记着那个人,无时无刻不想在他身边,想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便是他,甚至就是想,倘若他开心,我是做什么都愿意的。可是后来真的如愿以偿地那一天,我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太幼稚了,皇家的儿媳并不那么好做,就算你费尽心思做到了十全十美又如何?终究代替不了他心中的那个人……” 他心中的那个人?八贝勒心里竟有别人?可是看那日在府上他对八福晋的脉脉温情,又不像…… “姐姐,你说人一生一世,只能喜欢一个人吗?” 我轻声问道,未及听到她的回答,我已沉沉睡去。 有了心事,即使病好了,心里却生了一个疙瘩。每日也不探出头去望景儿了,话更是非到必要时一个字都懒得说,整日窝在马车里,思绪乱飞,然究竟在想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宛澜说我像变了一个人,有时候胤祥会来看我一眼,见我话不多,一副恹恹地模样,以为我的病还未好,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急躁。 七月初,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科尔沁,早已等候在此的蒙古各部落以他们最诚挚的热情欢迎我们的到来。 对这些部族不了解,只听说几乎每年的这个时候,皇上都要带着皇子和亲信大臣巡视塞外,接受漠南的各部落首领觐见,而那些盛大的酒宴、歌舞联欢和骑射比赛自是少不了的。 来了草原几日,除了偶尔跟在佟妃身边出席宴会,再无其他活动,颇觉无趣,索性在某个晴空万里的早晨,向佟妃告了假,带着宛澜出门转转。 草原果然是一望无际的,我们一直朝前走,却不论走多远,一回头依然能见星星点点的白色蒙古包,散落在碧绿的草甸之上,像掉落人间的星星。 一时间心情竟也好了起来,连扫几日郁郁寡欢的阴霾,拉着宛澜的手,一边采着缤纷的小野花,一边放声高歌。不知道唱的什么歌,想起哪首便唱哪首,有时候忘了词儿,便只哼着调子,哼到兴高采烈处,将手中的花儿向天上一扬,转瞬,它们便落在我和宛澜的头上、身上,我们互相看着,都笑了起来,“咯咯”地笑声在头顶上空飘荡,慢慢消散。 “小姐,你看,鹰!”宛澜一手指着天上,欢快地叫道。 我抬头,手搭在额前挡住烈烈骄阳,只见一只小白雕在天空盘旋,全身洁白的羽毛不含一丝杂色,犹如披了一身雪衣。 它似发现我们在看它,发出一声低鸣,突然直扑我而来,宛澜惊呼,我下意识地向后一躲,却躲不过它的飞速进攻,尖利如钩的喙在我的头上轻轻一叨,敏捷地飞走。 “哒哒”地马蹄声由远至近,不知那骑在马上的人高呼了一句什么,许是唤那白雕的名字,只见它毫不犹豫地朝他飞去,停在他的肩上。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来人,一身蒙古装束的少年,身后背着弯弓和箭袋,繁琐的腰带上别着精美的匕首和一条软鞭,脚蹬的马靴上也镶着红色的玛瑙和宝石。 枣红色的马儿围着我和宛澜转着圈,那双深棕色的眸子打量了我们一通,最后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话。我猜他可能说的是满语,但是语速太快,除了隐约听到一个“皇上”的词语,别的都未听清。 见我们没有反应,他惊讶了下,旋即沉吟,终于说了一句我们能听懂的汉语:“你们是谁?公主还是宫女?” 公主如何?宫女又如何?不好意思,你全都猜错了。 我笑而不答,指着他的白雕说道:“你这个人好没礼貌,你的雕儿拿了我的东西,你不先向我道歉,却跑来问我是谁。” 明亮的眼眸中满是疑惑,更加仔细地看了我一眼,侧头对那只乖乖站在他肩上的白雕说了一句什么,它低了头一松口,那朵自我的头上劫走的小蓝花便掉落在他的手心。 “物归原主,”他灿然一笑,弯身下马,手伸到我面前,“这回能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我捻过那朵很得白雕青睐的蓝花,笑得一脸天真,拉着宛澜的手便跑,边跑边回头喊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有本事你就来猜。”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29 章 风将我的笑声吹散,我微松了手,蓝花便自我手中飞出,随风飞向远方。 正文 女儿心 甩掉了那个蒙古少年,往回走的时候,远远便见帐外徘徊着一个人影,侯在一旁的小粮子地发现了我并举报了我的行踪,害得我连躲起来的机会都没了。 眼见胤祥转身噙着淡淡的笑意朝我走来,我低头整理了下衣襟,抬头却见韵雪从另一个方向,小碎步朝胤祥跑过去,拦住了他的来路。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对他说话的样子,微低着头,白皙的脸蛋上泛着淡淡的红晕,说完话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 同她一直以来对谁都清冷的样子很不同。 不知道她跟他说了什么,只看到他朝我这边望来,我下意识地侧过身不去迎他的目光。待我再回过头时,他和她,都离开了。 慢吞吞地往回走,小粮子迎上我,一脸歉意地道:“格格,我家主子有事先走一步。主子听说这几日格格睡得不好,要奴才将这个香囊给格格,说这香囊是用紫苏、肉桂、丁香和……奴才也不记得了,反正很多种香料制的,用来驱蚊子非常有效,格格……” 小粮子跟在我身后边走边说,直到我进了帐子,在榻子上坐了,他才住了口,手里紧紧捏着那个绣花香囊,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边。 我伸手拽过那香囊,碧色的缎子面,上面绣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下面坠了精致的流苏,轻轻嗅了嗅,果然很香。 握着那个香囊,想到之前胤祥和韵雪在一起的样子,突然觉得它很烫手,也很硌心。 “韵雪姑娘常来找十三阿哥吗?”不经意间,这句话脱口而出,想收回已来不及,我索性低着头,等待答案。 小粮子想了想,回道:“这倒没有,不过主子常常去给德主子请安,在永和宫倒是常见到的。” “我知道了,”我将香囊递回给他,“你告诉你家主子,就说我对这些花过敏,不宜戴这个,心意我领了,香囊就收回去吧。” 说完,我假意往榻上一歪,闭目装累了要休息。小粮子见此,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犹豫着接了,便告退出了帐子。 待他走远了,我重又睁开眼,趴在榻上。宛澜为我倒了杯端过来,不解地问道:“小姐为何不收下那香囊?拂了十三阿哥的好意。” “那个颜色我不喜欢,”我别扭着说道,哀叹了一声,真不喜欢这样小家子气的自己,翻身起来捋捋头发往外走,宛澜在身后叫道:“小姐去哪儿?” “我去佟妃娘娘那儿要个花样子,自己绣。” 话音刚落,我挑了帘子要出去,不妨外面同时有人要进来,我们撞在一起,俱是一声痛呼,然未及我看清来人是谁,面前的红影一闪,我被人捂住了嘴又拖回了帐子里。 宛澜吓得愣了神,半晌才反应过来,叫了声:“小姐——” 捂住我的人叽里呱啦声音急切地说了一大堆话,见我和宛澜没反应,忙改口说汉语道:“别叫,我不是刺客!” 我用眼神示意宛澜,她听话地沉默下来,双手悄悄背到身后,她后面的柜子里放了一把剪刀。 红衣少女松了口气,放开钳制我的手,转而打量了我和宛澜,最后目光定在我身上。 “她叫你‘小姐’,你既不是公主也不是宫女,你是谁呀?皇上为何会带你来塞上?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见我不答,她不悦地皱眉,继而又一笑,伸出手,“我叫阿茹娜,这下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弄玉,尹弄玉。”我伸手轻触了下她的指尖便收回。 谁料她听到我的名字,竟大声地叫道:“咦?你就是那个被几位阿哥们挂在嘴边的能三箭齐射的侯爷之女?”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重新打量了她一眼,一身鲜红艳丽的蒙古袍,棕红色的小马靴,以及腰间华贵的配饰,都代表着她身份的不凡,能够和那些皇子阿哥们整日在一起的女子又怎会是凡人? “你在生我的气吗?脸色这么难看。”她撅着嘴,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帐外,对我道:“别误会,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吓到你们的。我惹了祸,我哥哥正在找我,被他找到我就惨了,他不敢公然到这边来找,我看你这儿防卫又不是很严,所以……”她咬着唇,一副极其委屈的样子。 我想了想,见她不像坏人,我和她素昧平生,也没有骗我的必要,于是说道:“那你就先在这儿躲一下吧,正好我要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宛澜,照顾好郡主……”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她惊叫道。 “猜的,能在这里随意走动的穿着华丽的女子,除了蒙古那几个部落的郡主,不作第二人想。” “算你聪明。”阿茹娜笑得尤为灿烂,毫不客气地在榻上坐下,招呼宛澜给她倒茶。 宛澜看看我,不情愿地为她重新倒好一杯茶,她竟开始滔滔不绝地同宛澜聊起天来,问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平时都做些什么。 我对这个明显自来熟的郡主很无语,她完全不像来躲难倒像来游玩的。 出了帐子朝佟妃的毡帐走去,远远瞧见胤祥、胤祯还有两个蒙古族打扮的人走过来,正在向一旁巡逻的侍卫询问着什么。 我做贼心虚地低头四处张望,心想着如何避开他们,不料有人眼尖,冲我叫了一声:“姑娘。” 不太娴熟的汉语有些耳熟,我抬头,见那个蒙古少年率先走向我,胤祥和胤祯自然也看到了我,跟在他的身后走来,眼中都有一丝疑惑,而走在最后的则是一位同样穿着华贵的蒙古少女,不同于阿茹娜的热情爽朗,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现着不输于男子的傲气和锋芒。 “弄玉,这位是阿霸垓博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子,乌尔罕小王子。这位是喀喇沁宝门巴雅尔亲王之女,苏日娜郡主。” 胤祥刚刚介绍完,那位名叫“乌尔罕”的少年便惊喜地叫道:“原来十三阿哥说的可以三箭齐射的少女就是你?之前我问你是谁,你还不告诉我。” 我彻底不知该怎么办了,接连两个人在知道我的名字后说出这番话,我的名声有那么大吗?这么快就要传遍草原了? 偷偷瞪了胤祥和胤祯一眼,胤祥微皱着眉,站在他旁边的胤祯却一直在看着别处,倒是那个苏日娜郡主开口道:“就凭她能拉开弓且三箭齐射?十三阿哥是把苏日娜当三岁的娃娃哄骗吗?” 未及胤祥说话,一直未开口的胤祯硬邦邦地回道:“你是怀疑十三哥骗你了?信不信那是你的事,你做不到的,未必别人就做不到。弄玉,你该干嘛干嘛去。十三哥,咱们去另一边找。” 自从那日他说出那句“咱们两清了。”之后,半年的时间,他再对我说的话又是“你该干嘛干嘛去。”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没理会他,问向胤祥:“你们可是在找什么人?” 他点点头:“是乌尔罕的妹妹,刚刚兄妹两人拌了几句嘴就跑了,有人看到她往这边跑来了,你可有看到?” 我摇摇头,坦然回道:“我一直在帐子里,刚出来就碰上你们了,并未看见别人。” “真的?那你为何看见我们竟想躲开?”苏日娜完全是不相信的语气。 竟然被她看出来了。我面上一笑,慢悠悠地反问:“我又不认识阿茹娜郡主,为何要包庇她?为何要说谎?”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30 章 苏日娜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乌尔罕则抢先说道:“若是姑娘看到了舍妹,还请差人知会我一声,她性子倔,就怕她躲起来不见我,若她出了事,父王那里我无法交代。” “小王爷不必担心,我想郡主很快就会回去的。弄玉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胤祥打量了我一眼,带着他们又去别处找了。我也没了绣香囊的兴致,待他们走远了,小跑着回了帐子。 进去时,阿茹娜和宛澜聊得正投机,我气喘吁吁的模样吓了她一跳。 “不会是我哥哥找来了吧?” 我平顺了气息,抚着心口道:“还真是。”见她马上在原地转圈,找寻可以躲藏的地方,我忙道:“没事的,我没告诉他们你在我这儿,他们走远了。” 闻言,娇俏的脸蛋笑开了花,用力抱了抱我,笑道:“弄玉,你真好,我喜欢你。”旋即哼道:“苏日娜才不会善罢甘休,她一定挑唆我哥哥要把我带到父王面前好好惩戒一番。” 我躺在榻子上,让宛澜去弄些水果来吃,免得怠慢了这位“贵客”。待她出去了,才问道:“阿茹娜郡主,看在我帮你隐瞒实情的份上,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吧?” 她在我旁边坐下,将她和乌尔罕、苏日娜三人的恩怨详细叙述了一遍。 阿霸垓和喀喇沁都是漠南蒙古的重要部落,两个家族世代交好,而阿茹娜和苏日娜两人年纪相同,自幼一起长大,算是好朋友,不过这种关系自两年前开始改变。那年木兰秋狝,她们随着各自的父王兄长第一次觐见皇上,苏日娜对少年英气的胤祥一见钟情,就去求宝门巴雅尔亲王和皇上议亲。 但是宝门巴雅尔太偏爱这个女儿了,不舍得让她嫁去京城,而是看中了乌尔罕,背着苏日娜来向博乌尔锦噶喇普郡王提亲,这件事被苏日娜知道了,依她的火爆脾气险些一把火烧了亲王府,又以死相胁。乌尔罕偏偏是个痴情人,喜欢苏日娜,为了她能如愿以偿,竟退了亲事,并答应帮苏日娜撮合她和胤祥。 苏日娜知道每年皇上巡幸塞外,在最隆重的篝火宴会上,会有一位身份尊贵、容貌出众、舞技超群的蒙古少女献舞,只要皇上龙心大悦,就可以满足这名少女的一个要求。而今年,苏日娜就是要利用这个机会搏一搏。早就看她不顺眼又为哥哥鸣不平的阿茹娜,今日趁她不备,偷偷跑到她的毡帐里,将她精心制备的舞裙给剪成一条条的,眼见美梦即将成为泡影,苏日娜不生气才怪。 “我就是气我哥哥,为什么要一心一意帮她吸引十三阿哥的注意力?他最后又能得到什么?” 阿茹娜气哼哼地说,半晌见我没反应,推了推我的胳膊问:“弄玉,你有在听吗?” “嗯。”我应了一声,细若蚊足,心里却一直在回想着,那个傲气凌人的苏日娜。 她当真如此自信,可以用一舞来换取她梦寐以求的姻缘? 正文 拒恩赐 “哗——” 帘子被拉开,一道刺眼的阳光直直地射过来,那个逆光而立的少年,一言不发地靠在门边。 阿茹娜慌忙坐了起来,向来人请安。 他经过阿茹娜的身边,直接走到榻前停下,俯身看着我,我也抬眸看着他,他不开口,我也不言语。 半晌,他终于叹道:“你胆子真是大。” “十三阿哥,”阿茹娜忙开口解释,“和弄玉无关,是我逼她的。” “逼?”胤祥的眼眸微微一眯,明显地不信。 阿茹娜看看我,胀红了脸,怕越说越错,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是怎么知道的?” 想着这样被他盯着终究不雅,我坐起身,瞥见宛澜捧着一盘葡萄站在外面紧张地往里望,示意她进来。宛澜胆子小,放下水果低着头一溜烟地又跑了出去。 “刚刚你问我们在找什么人,我只说了是乌尔罕的妹妹,却并未说她的名字,后来你竟脱口而出,她不在你这儿又会在哪儿呢?” 我将之前的对话细细回想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自己露出的破绽,不好意思地看向阿茹娜,又紧张地看了眼胤祥。 “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阿茹娜闻言,也猛地抬头,一脸期冀地看向胤祥。 他摇摇头,“我打了个幌子过来确认一下,她果然在这儿,我该带她回去了,不然惊动了郡王,怕不好收场。” 阿茹娜看看我,又看看胤祥,咬唇道:“弄玉,十三阿哥说得对,我也不想连累你,我这就跟十三阿哥回去,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我见她那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模样,让人又心疼又好笑。待她先一步出去了,我忙拉住胤祥的衣袖,踮起脚尖小声说道:“若是她回去被她父兄责难,你能帮她说几句好话吗?她本没什么恶意,只是想为哥哥出气而已。” 他却只是淡笑着看着我,并不应声,我有些着急:“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桃花,却连累了别人,你——” 他忽然伸出手指挡住我未说完的话,眼中的笑意更甚,带着些许我看不明的情愫,刻意压低地声音有些暗哑。 “你在吃醋?” 我一怔,他却飞快地在我脸颊上一吻, “有我在,你只管放心。”说完便眉开眼笑地出去了,留我一个人傻站在原地。 过了不知多久,手指微颤着抚上刚刚被他亲过的地方,瞬间,心口、脖颈、耳根直到脸颊火热燃烧起来。 胤祥没有食言,将阿茹娜平安送回。后来听阿茹娜说,苏日娜得知她并未受罚,只是被关了三日禁闭,气得苏日娜发疯了整整一日,把毡帐里的一应物品砸个稀碎。 听着阿茹娜的描述,我们两个人很不友善地笑成一团,末了,阿茹娜悻悻地说:“真不知道乌尔罕喜欢上她哪点了?不就脸蛋漂亮些,身段窈窕些,又会跳几支舞吗?这些又不能当饭吃!我倒要看看她再过十年二十年,是不是也能像现在这般!” 我躺在柔软的草甸上,眯着眼望着天上漂浮着的朵朵白云,笑道:“是啊是啊,她一点都不及阿茹娜郡主开朗大方,坦荡豪爽。”说着,我还趁机摸了一把她光滑的脸蛋。 她哼了一声,推开我的手,“开朗大方?坦荡豪爽?你倒不如说我应该生做男儿更直接一些。” 我继续嬉皮笑脸地说道:“你若是男儿,我就去皇上那儿请旨赐婚,和你在这大草原上做一对神仙眷侣如何?” “丫头,你当真如此想?” 突然冒出一个中年男声,骇得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住,一骨碌从草地上坐了起来,不敢抬头去看如雨后春笋般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的众人,跪在地上身子直颤,连请安见礼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皇上,您老人家不是今日兴致昂扬带了儿子和臣子们打猎去了吗?怎么突然在这儿冒了出来? 果然那句话说得没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天下都是他的,他想在哪儿打猎,谁都不敢不应。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31 章 阿茹娜也未比我强多少,脸色灰白,跪下时左手按住了我的右手,只觉她的手心冰凉凉的全是汗。 感觉到皇上走近,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却有什么很轻的拂过我的头,很快,几棵野草便簌簌落落地掉了下来,间歇听到有人发出很轻的闷笑,不用猜,这种时候还敢笑出来的只有十六阿哥了。 “玉丫头啊,”皇上轻叹了一声,“你怎么弄得跟个叫花子似的?在一众大臣面前好生拂了朕的面子,你虽不是宗室之女,但一言一行总要有我大清格格的样子。” “皇上说得是,奴才知错了。”我态度良好地认错,听他的口气,似乎不是很生气,心刚放回原位,却又被他的接下来的话提到了嗓子眼。 “噶喇普,”对面一直默不作声当背景的众人中有一人出列上前,但听皇上续道,“朕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丫头是你的小女儿吧?” 我侧过头偷偷看了一眼阿茹娜,然她低着头看不清脸色,身子却越发颤抖。 “回皇上,正是小女。” “呵呵,好!噶喇普,玉丫头虽不是宗室之女,然其一门忠烈,祖父、父亲均战死沙场,为我大清立下汗马功劳。朕将其养育宫中,一直视为亲女。你的长子乌尔罕今年也有十五了吧?尚未娶妻,朕看着,他们二人倒合适。既然是这丫头自己想嫁到你们阿霸垓的,朕就遂了她的心愿。” 谁?他说谁?谁要嫁到阿霸垓去? 我已经顾不得忤逆圣颜,抬头望着眼前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只觉一切似在做梦。忙又看向他身后的胤祥,他也是一脸震惊,我不敢再看下去,低了头,双手紧紧攥拳。 万分不愿去谢恩领旨,为一句不经心的玩笑话交付一生。 可是若我此时抗旨,那么…… “皇上,请皇上恕罪,”正当我犹豫不决时,乌尔罕突然从人群里站出来跪在我旁边,大声道,“乌尔罕早已有心上人,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乌尔罕,放肆!”噶喇普忍怒轻斥,随即亦跪下,叩头道:“臣教子无方,请皇上责罚!”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乌尔罕,膝行几步蹭上前,边磕头边道:“皇上,玉儿刚刚一时戏言,同郡主说笑而已。皇上一心念着玉儿,想为玉儿寻一处好归宿,玉儿感恩涕零,只是正如乌尔罕小王子所言,他已有心上人,若皇上将玉儿许给他,他必会心心念念着那人而对玉儿不好,那玉儿不就太可怜了吗?皇上,您忍心让玉儿受这番苦吗?” 我尽力模仿着那日紫鸢在德妃面前哭诉的样子,我虽没她长得好看,但也算尽力哭得梨花带雨了,且情真意切,字字血泪,希望能触动帝王心中那根柔软的弦。 我紧紧拽着明黄色常服的袍角,泪眼模糊地抬头看着那个一句话就可关乎这天下百姓生死的帝王,然不知是我感情太到位了,眼泪蓄在眼眶里打转,还是今日的阳光太耀眼了,始终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幸好,他并没有抬起脚将我踹到一边儿,只是轻叹了一声,轻得连我都怀疑是不是产生幻觉。 “你起来吧,”他略有丝疲惫地道,“噶喇普,你们也起来。” 起身的瞬间,我终于放下了一颗心,只觉惊吓过度后,身子一软,险些歪倒,幸而身后的阿茹娜一把扶住我。 皇上轻摇着头,打量我的目光更为深邃,像是要透过我寻找一些别的什么。 许久的静寂之后,他收回目光,摆了摆手,道:“都退下吧,朕要回去歇歇。” 皇上走了,皇子、亲王、大臣、亲随侍卫都走了,呼啦啦一群人的离开,将草原恢复了最初的宁静。 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只觉头顶上的白云飘得真快,像是有什么东西飞速的离开我,想抓住,却抓不到。 “弄玉,你怎么样?快擦擦眼睛吧,流泪吹风对眼睛不好。”阿茹娜递过来一条帕子给我。 我轻声说了句“谢谢,”擦擦眼睛仰头朝乌尔罕道:“我也要谢谢你,乌尔罕,谢谢你为我解了围。” 他笑着摇摇头,毫不拘束地在原地躺下,闭目仰望着蓝天白云,叹道:“我只是很讨厌政治联姻罢了,我认为婚姻是要两个真正相爱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感情是勉强不来的。就像我虽喜欢她,却不能强求她留在我身边一样,她不会开心,而她的不开心,也会令我自己不好过,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我微诧,这段话颇为耳熟。还记得在娘未病重时,我常坐在病榻前,听她讲话,娘说过,感情是要两情相悦。她希望,未来我能找到一个我喜欢,并且也真心待我之人,而不是像这世上大部分人一样,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或是,被一张圣旨决定一生。 那时我很想问娘,你和爹也是两情相悦吗? 但我不敢,我怕提起爹,娘会伤心。后来,娘病的愈发严重,神思也不再清明。而她和爹的故事,我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尹弄玉!” 我闻声抬头,苏日娜不知何时站在我面前,迎面丢过来一方手绢。 “哼,你不是箭术很高超可以三箭齐射吗?我要和你比试!” 正文 攻心计 我不解地看着莫名其妙针对于我的苏日娜,还有她丢过来的手绢,雪白的绢底,上面竟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苏日娜,这是……”乌尔罕走过来见了,惊讶地问道。 她却不理会他,黛眉深锁,指着我朗声说道:“等分出胜负后,我自然会告诉你,现在你只要回答我,你敢不敢比?” 她嚣张的气焰将我的火气也一并点燃,不怕死地回道:“为何不敢?纵然你多厉害,难道会强过自小就受精心栽培的皇子们不成?” 她见我丝毫不惧,得意地笑道:“很好,你若说不敢,我当真瞧不起你。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去挑马吧。” 这回轮到我蒙了,“马?挑马做什么?” 她回身吹了一声口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匹健壮的小黑马,她利落地一蹬马蹬翻上马背。 “自然是去围场围猎了,日落前看谁捕获的猎物多,谁就胜出,我若输了,就回答你的问题。而你若是胜了,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阿茹娜本就看她不顺眼,此时更是愤愤不平道:“这不公平。” 苏日娜瞥了她一眼,不屑道:“你以为是买东西吗?世上哪有那些公平道理可讲?若是她怕我难为她,就想办法赢我好了,若是没信心,就别挑战。” 阿茹娜被她一激,也顾不得问我,替我回道:“比就比,我相信弄玉。” 我在心里苦笑,阿茹娜,谢谢你,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苏日娜轻甩了下垂在肩上的发辫,扬眉笑道:“好,既然有把握,就别磨磨蹭蹭的。本郡主没那么多功夫跟你们耗着,我先行一步了。” 阿茹娜见她走了,恨恨地哼了一声,对我道:“弄玉,你不气我替你擅作主张吧?” 我摇摇头,乌尔罕看着我,极其肯定地问道:“你是不是不会骑马?” 我一诧,他无奈地笑道:“你的手,根本就不像常握马缰的手。”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32 章 “那怎么办?”阿茹娜一副后悔得要死的表情,“苏日娜的骑术很好,就算你的箭术比她高明,可是——” “别可是了,”我用壮士断腕般的语气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才去认输太丢人了。走,你们先帮我挑马,咱们边挑边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闻声抬头,胤祥牵着马迎面走来。 他何时出现的?我们的话,他又听到多少? “苏日娜要和弄玉格格比试箭术,”乌尔罕苦笑了下,“在围场,”瞥见胤祥眼中不悦的神色,他忍了忍,阿茹娜却抢着说:“可是弄玉不会骑马。” “胡闹!”胤祥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皱紧了俊眉,翻身上马,回身朝乌尔罕道,“你送她们回去,我去找苏日娜。” 眼见他从我的视线一点点远离,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我飞快地跑上前紧紧抓着马鞍,简明扼要地命令道:“带我,上马!” 他一愣,我又改抓他的手,“既答应了就不能失信于人,我不想被别人轻视,尤其是苏日娜。” 话音落,我只觉身子一轻,被他拉上了马。胤祥坐在身后,一手揽着我,一手握缰,回头看向乌尔罕和阿茹娜。 乌尔罕忙说:“你们先行,我和阿茹娜稍后就赶过去。” 有生以来第一次骑马,还是二人共乘一骑,初开始倒没感觉什么,然而随着马儿的奔驰,夏日里温暖的风吹动着脸颊边的碎发,尤其是,我和他贴得这般近。 脸像被火烧一般烫得难受,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他揽着我的手。他觉察到我的用意,手上的力道一紧,在我耳边道:“想摔下来吗?” 我拼命摇头,回握住他的手,却听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吟,“咝——” 我低头却见他的手心深深嵌着红色的月牙印,鲜血刚刚凝固,仍然能想象到流血时的恐怖的样子。 “怎么……弄的?”我的声音发颤。 他低头苦笑了一声,不答。 我想到那条帕子,忙翻开来给他看,“是你的血对不对?” 他似是没想到我握有“证据”,紧皱着眉,叹气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是这样的结果……” 围场那边有很多人,我远远看去,认出四贝勒、五贝勒和八贝勒还有胤祯也在,苏日娜正骑在马上和八贝勒说笑着什么。听见马蹄声,她转过头见我和胤祥竟同乘一骑过来,脸色倏地一变。 “尹弄玉,你这是何意?”她冷眸盯着我,话音一出,刹那间,几乎所有人都向我们看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我没如此厚的脸皮还能安心坐在马上,滑下马背走上前向几位皇子请了安,最后看向苏日娜,微微笑道:“我如约来同郡主比赛啊。” 旁人想必还不知道实情,听我这么一说,面上都露出饶有兴味之意。苏日娜一愣,看着胤祥,他则悠然自若地拍了拍坐骑。 “她不会骑马,所以你们的比赛取消。” 一锤定音,他竟然代替我取消比赛。我瞪了他一眼,解释道:“他说的不作数,比赛照旧。” 苏日娜不屑地一哼:“你还真是逞能,明明不会骑马,要怎么比?难道我骑马,你在地上跑吗?”话落,她轻蔑地笑起来,我瞥见她身后的胤祯不悦地蹙起眉,忙道:“这一点我刚刚来时想好了,既然比试是郡主提议的,那么我来增加一条规则,相信郡主应该不会反对。” “加一条?加什么?”她傲慢地看着我,似是在说,加多少条也没用,你注定是要输给我的。 我笑得很谦虚,“很简单,而且不会有失公平,就是找两个骑术同样好的人,两人一骑,这样郡主和我只要负责开弓射箭就可以了。” 话音落,全场寂静,但闻五贝勒拍手道:“有意思,两人一骑,一人骑马,另一人射箭?这样的比试当真没看过。” 八贝勒点点头,却道:“不过这个人选可不好找。”他环顾下四周,“侍卫们定是不行……” “弄玉,我带你。”胤祥断然说道。 苏日娜一愣,看向我的眼神更加愤愤,表情则纠结不已。同意我的条件,她就要眼看着我和胤祥共乘一骑,不同意,又显得她小气。 我低了头不去看她挣扎的表情,抿着唇忍笑,一心盼着她能一生气一跺脚,说一句“比试作废”扬长而去,像一般爱使小性儿的女儿家一样。 然而出乎我意料地是,她却坚定地吐出一个字:“好!” 我闻声抬头,见她潇洒地一扬马鞭,忽而想到还没有人和她同骑,尴尬地垂了手。 四周的皇子们,则都一副抱臂看戏的姿态。 “四哥,这样好吗?男女共骑……”五贝勒在四贝勒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四贝勒看向我,淡淡一笑:“五弟,你何时也学的跟汉人一般迂腐了?咱们只要在一旁瞧着热闹就好。” 正说着,乌尔罕和阿茹娜也骑着马过来了,他们听了我附加的条件,都有些诧异,却也没反对,乌尔罕自动请缨和苏日娜一组,她没得选择,放眼一圈,能够和胤祥骑术相当并且不会暗中使绊的也只有乌尔罕了。 趁着准备的空挡,阿茹娜悄悄拽着我的袖子,促狭地一笑:“弄玉,你可真聪明,任苏日娜箭术再好,见你和十三阿哥同乘一骑,她不失手才怪。” 我只是傻乐着,却见胤祯大步走来,不由分说拉起我就走。他脸色臭臭的,我不敢拧着他,也知他当真不会将我怎样,只是由着他将我拽到一边。 “你知不知道那个苏日娜对十三哥有意?”他瞪着我,双眼似要喷出火来。 我点点头,轻声笑道:“跟我又有何关系?” 他见我没生气,一愣,又下了一剂猛药,“那额娘身边的那个兆佳韵雪呢?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皇阿玛将她留在永和宫是为了什么!” 韵雪,兆佳韵雪。若不是他提及,我险些忘记了那个淡雅如莲的女子。 我以为,只要故作忘记,某些人、某些事就可以真的不存在。可是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从见到她对着胤祥会娇羞地脸红时,我就知道,她是我不得不面对的人。 笑意来不及收回,硬生生僵在嘴角,胤祯被我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小声说:“你……这么看着我作何……怪吓人的……” “十四阿哥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何?”我的声音转冷。 熟料,他竟一把抱住我,抓得我手臂生疼,恨声道:“该死,谁叫你总在我眼前晃悠?有时候我真恨不得一剑杀了你。” 我轻哼:“不劳烦十四阿哥动手,我想太子殿下会很乐意做这个刽子手的。”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33 章 温暖的怀抱瞬间冰冷,我看不见他的面容,只听他咬牙切齿道:“我今日才发现,你的心真狠,”继而又道:“你怎知十三哥不是同样用你来对付苏日娜?” 我推开他,含笑道:“我知道他不是那样幼稚的人,而且,十四阿哥,扪心自问,”我指着他的心口,“紫鸢在你心中当真一分半点儿的地位都没有吗?她是德妃娘娘名正言顺指给你的人,对你的饮食起居无一侍候不精,也许将来还会为你生儿育女,你们朝夕相对,难道你真的对她不动情?” 娘说过,男子和女子不同,女子不会轻易将心交给一个人,而一旦交付了,便是一生。而男子,只要对方不令他太过反感,都会欣然接受。这也是为何,男子往往都是三妻四妾,能够从一而终的,太少了。 既然是用我的一生做为赌注,我自然要看清,哪一个才是我该真心相托之人。 我低着头往回走,一直沉默的胤祯终于开口,“十三哥将来也会有源源不断的女人,我和他,又有何区别?” 我顿住步子,不言,他快速经过我身边,走得极快,衣袍被风吹得鼓鼓作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耳边依旧回响着他掷地有声的问话。 有何区别?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又如何回答你? 胤祥正焦急地找我,见我平安无事,才松了一口气,对我道:“准备开始吧,五哥他们都等不及了,也不知谁透的口风,让三哥他们知道了,带着十五弟和十六弟也来了。倒是十四弟不知为何,突然先回去了。” 我轻“嗯”了一声,跟在他的后面,忽然执起他的手,轻轻盖住上面新鲜的疤痕,仰头对他一笑,“你不会让我输的,我相信你。” 正文 纷争起 日落的金色余晖一点点下坠,直到最后一点光束坠落于天际的那一端,我半眯着眼,累极了便倚在宛澜的肩上昏昏欲睡。面前铁架上支着的烤全羊正嗞嗞地冒着油花,往日极香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飘来,却难以引起丝毫的兴致。 白日里杀戮太多,让我此时安然坐在这里享受美食,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仿佛闭了眼,依然能闻到那些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虽然自小钻研箭术,不过是射靶而已,最多爹会为了练我的速度,让我尝试着去射他抛出的苹果。然而当今日我坐在马鞍之上,手中的离弦之箭飞一般射中那只鹿时,穿透皮肉的沉闷之声,还是令我浑身一震,眼见着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小鹿在面前缓缓倒下,耳边响起胤祥的叫好声,我看着那双仍旧睁着的鹿眼,双手不可遏制地颤抖。 许是我的出师告捷刺激到了苏日娜,本就是不服输的性子,连带着出手的力道也狠了起来,命乌尔罕快马加鞭去追四处逃窜的猎物,然后一击即中,却看也未看,转瞬瞄准下一只。 胤祥见我垂着头,再未提起弓箭,也不急着催我,反而放慢了马速,跟在后面的侍卫们很识趣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没有上前。 “不想赢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当然想赢,可是我不喜欢杀戮。我和它们又无冤无仇的,我怕晚上做恶梦。” 他轻笑了一声,掰过我的脸,抵着我的额头,无奈地叹道:“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你一脸幸福地吃肉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和它们也无冤无仇啊,为何还能吃得下去?” 我想了想,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说:“你说得对,那我以后只吃素就好了。” 闻言,他不悦地敲了一下我的头,“谁让你吃素了?这世上弱肉强食的又何止我们人呢?就像这漫天遍野的兔子、鹿,你以为我们不捕杀它们,就真的性命无忧?还是会有狼、有老虎将它们当做美餐,因为如果不这样,它们就无法生存下去,那是它们唯一的食物。” 我有些恍然,“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使咱们不杀,还是会有更厉害的动物会吃掉它们?” 他点点头,欣慰地一笑,“对,就是这样。” “明白了,胤祥,那我们只杀老虎吧!”顿了顿,我又补充一句,“还有狼。” 他的笑还未收回,就那么僵在嘴边,转而化为一丝苦笑,轻捏着我的鼻尖叹道:“我该说你善良还是天真呢?” 我呵呵傻笑,他却又靠近一些,在我的耳边呵痒,“刚刚你叫我什么?” 我叫了什么?我咬唇回想了一遍,内心一惊,刚要说话,却被他以手封唇,眼中的笑意灼烫了我的脸,从衣襟里抽出一条帕子,蒙上我的双眼。 “快落山了,咱们再不加把劲儿,真要输了,到时可不止是你一个人的颜面问题,还有我们的。” 我的脸上又烧了起来,只因他刚刚那句“我们”害得心口狂跳起来。 因为蒙住眼,我虽看不见,却也安心了许多,只要胤祥告诉我前方有什么,距离多远,猎物又是朝哪个方向跑去的,我便心里有数。一开始拿捏不准尺度,往往射不准,几次之后,倒是配合越见默契,只要他话音落,我的箭也随之稳稳射中猎物。 最后到了约定的时间,哨声终了,我摘了帕子,和胤祥一起回去,苏日娜和乌尔罕也几乎同时到达。因为比赛伊始,在各自的箭上都做了标记,所以很快便分出胜负,我和苏日娜平手。 “不可能!”她不相信这个结果,上前亲自检视,根据之前约定好的换算比率,仍是相同结果,她不甘心地指着自己那些猎物,“我明明记得射了五只鹿,为何这里只有四只?” 我看了一眼便果断地别过头,它们的死状过为恐怖。 为他们收缴猎物的侍卫立即回道:“回禀郡主,郡主确实射了五只鹿,但其中一支箭走偏,不及奴才等赶过去,那只受伤的鹿就跑了……” 那人越说越没底气,最后声音也低了下去,苏日娜的脸色很难看,一直在旁观望的几位皇子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一局面,不管之前我和苏日娜是缘何而提出比试,最后胤祥和乌尔罕的加入,无声预示着这场比试并不简单,深一层说,更是大清皇室和蒙古贵族之间的较量。 平手?苏日娜定不甘心;认输?那几位皇子怕也为了面子不肯答应。 我看向胤祥,他只是回复我一个笑容,让我放心。 “既然鹿跑了,只能证明我的能力不够,不能作数,这一局,我们平手,”苏日娜咬牙说道,“平手”两个字咬得极重,看得出她有多不情愿,随即走到我面前,看了眼胤祥,目光最后定在我身上,说道:“你也别得意,虽然是平手,但是我绝没输,我会再找你比试的。” 我苦笑,这个郡主还真是咬定我不松口了。 胤祥突然环住我的肩,微微一用力,我的身子便靠向他,苏日娜的脸色旋即难看起来,只听他淡淡地笑道:“我们随时恭候。” 我打了一个瞌睡,睁开双眼,隔着簇簇燃烧的篝火,同胤祥遥遥相望,他穿着宝蓝色的常服,面如皎月,神色泰然,就连端起酒杯的姿势都仿佛演练过千百次,一举一动颇为赏心悦目。 他笑看着我,轻晃了手中的杯子,似是向我敬酒,旋即一饮而尽,继而转过头同坐在一旁的蒙古青年说笑着什么。 我推了推坐在一旁正专心吃着烤羊腿的阿茹娜,下巴一扬:“那个人是谁?眼生地很。” 阿茹娜只看了一眼,继续低着头对付羊腿,含糊不清地说:“卓里克图亲王的二王子阿斯根,乌尔罕说他不像我们草原的男儿,倒是有几分像汉人,文雅地很,对谁都和气,也许因为他母妃是汉人的关系吧。” “哦,是这样。”我了然地点着头,脑子里却在想她刚刚的那句话——“卓里克图亲王的……”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怎么,你看上他了?长得是蛮好看的,听说人也极好的。”阿茹娜压低了声音说笑,我没理她,她自觉无趣,开始为我挨个介绍今晚来参加篝火宴会的各部落代表,指着坐在直郡王身边的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道:“那位就是哈森王子,卓里克图亲王的嫡长子,是科尔沁未来的继承人,自从前几年亲王患病不再亲理政务后,科尔沁上上下下都以他马首是瞻,可以说不止在科尔沁,在其他部落也是很有威信的人。” 随着她的话音,我注意到那个哈森王子,典型的蒙古人外貌,不苟言笑,周身散发的气场同隔桌的四贝勒倒有些像。我偷偷比较着两人,见四贝勒正侧过身同哈森王子敬酒,哈森王子却只是敷衍一般端起酒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我有些讶然,这是什么意思?明明之前他和直郡王聊天的模样很是志同道合,就算不至于把酒言欢,也不像对四贝勒这般,明显地冷淡。我又看了一眼那个被阿茹娜说成很和气的阿斯根王子,打量一会儿,发现他和其兄长一样,对四贝勒的态度和对别的皇子分明不同。 难道说,四贝勒在蒙古的人缘很差吗?我总结到这个结论,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茹娜被我笑得莫名其妙,忽而看向前面,不屑地说:“哼,苏日娜还真是不死心。”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34 章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空场中心,苏日娜显然精心打扮过,穿了一身华贵亮丽的蒙古长袍娉婷走来,在皇上的御座前停步,隆重地行礼,口称代表喀喇沁为皇上及在座众人献舞。 美女跳舞助兴,对于向来喜好歌舞的民族来说的确是再平常不过。我也不再去研究四贝勒的人缘问题,专心欣赏起舞蹈。 倒要见识一下,阿茹娜口中的“会跳几支舞”到底是如何地会跳。 深蓝色的夜空被火光照亮,月色皎皎,原本沉睡的繁星似乎听见了那马头琴的悠扬召唤,纷纷跳了出来,俯视着草原女儿那动情一舞。 俏丽的身姿,飞扬的裙摆,热情的舞步,还有那回眸地忘情一笑,足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若是此时,她不是穿着红裙跳着欢快的蒙古舞,而是一身水袖霓裳舞衣,伴着琴曲翩翩而来,倒真有几丝月中仙子落凡尘的意味,怕是更为顾盼生辉。 看了半晌,一直默不作声地宛澜拽拽我的袖子,小声道:“小姐,我觉得她没有夫人跳得好看。” 阿茹娜好奇地侧过头,“夫人?夫人是谁?” 宛澜一本正经地说:“夫人就是夫人啊。” 我只好解释,“是我娘。” “哦,”阿茹娜恍然大悟地点头,继而扔了手中的羊骨头,不顾满手的油星,拍着我叫道:“弄玉,那你会跳吗?” 我点点头,“娘教过我一点,却也没让我下过苦功去学,只说对塑形有好处。” 阿茹娜有些失望,叹了一声,去抓别的吃食。而我则继续观赏着苏日娜的舞蹈。然,随着她的身形移动,我的目光也转到了胤祥的身上,只见他微微蹙眉,看向朝自己亦步亦趋的苏日娜,因饮了酒而微微酡红的脸色,越来越不自然。 我先是不悦地蹙眉,继而一笑,胤祥看到我,神色一怔,苏日娜转身又从他的身边滑过。因为坐席摆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中间位置的篝火台最高,然后向四面 天上星 娘说过,得意忘形,势必要遭灾的。 我将缠得堪比小腿粗壮的手臂抬了抬,立刻引来旁边人的不满之声。 “小姐,太医说了,要您好生养着,免得落了疤。”宛澜很有耐心地重复着那句不知说了多少遍的“太医说了……” 我哀叹了声,想到昨日慌乱的情景,被一群人簇拥着送回毡帐,紧接着随行太医又奉皇命前来为我诊治。阿茹娜和八福晋直到太医为我处理完伤口又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和禁忌才离去。 而我则躺在床上疼得昏天动地。 就这样一直躺了五天,每天都有人分批来看我,以至于我虽然足不出户,对外面之事知道的却也不少。 听说皇上对我的伤势挺挂心的,当着众人面骂了那些太医没用。 听说苏日娜因我而挨了罚,宝门巴雅尔亲王面上无光,请旨要带苏日娜回喀喇沁。 听说胤祯不知打哪儿知道我手臂上的疤痕可能一辈子都去不掉,气得扬言要跺了苏日娜的手,幸而被四贝勒和八贝勒拦住了。 想到当时万分惊险的那一刻,胤祥奋力拉住我的手,我别过头,瞧见他眼中的慌乱。以及,站在他旁边的胤祯惊恐地望着我,同时伸出的手生生停住。 我闭了眼,任他的影子在脑海里渐渐地淡了,淡到再无踪迹可寻。 帐外想起说话声,我留神去听,是胤祥,问宛澜我在做什么。宛澜回说我刚刚用了晚膳,现下正歇着。我听见她转身挑帘进来,忙紧紧闭着眼睛装睡,宛澜唤了我两声没得到回应,很快又出去回胤祥,说我睡了。 直到听见胤祥嘱咐完一番离开,我才睁开眼,轻舒了口气。 日子过得很慢,伤好得更慢。有一次在太医为我换药时,我终于忍不住问他,是不是这个疤痕会跟随我一辈子,即使用了御赐的药膏,依然不能完全去除。 太医开始还含糊其辞,后来见我态度坚定,才抹去额前的汗珠,艰难地说:“如此面积大又严重的烧伤,落疤是在所难免的,无法恢复得和之前一样,不过会随着时间的增长逐渐淡化些。” 我苦笑了一声,他又唠叨了很多,然而后面的话我都没有听进去,脑海里完全被那四个字填满。 无法恢复。 我低着头,手指轻轻触在上面,即使包裹得很严密,依然能记得那些纠缠狰狞的疤痕如何盘根错节地遍布在我的手臂上。 感觉有人遮住了身前的光线,我茫然地抬头。太医不知何时走得,而胤祥,不知何时来了,站在我面前,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我。 很久没看到他了,这些日子我对他避而不见,每次他来的时候我都在睡觉,亦或是装睡。 聪明如他,又怎会不知道我在躲他?然即使知道我不会见他,他还是会来,每日两次,风雨无阻。 他慢慢蹲下身,伸手去拉我的左手,我忙缩了回去。他顿了顿,不由分说地捉住我藏在身后的手,拉至身前时,眼泪再也藏不住,顺着脸颊流下,滴在胳膊上。 他轻声叹息,温柔地拭去我脸上的泪。然它们却一发不可收拾,他越擦,流得越多。 无奈停了手,他苦笑道:“明儿我去回皇阿玛,把你带到河南去,今年大旱,河南一带颗粒无收,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你的眼泪这么多,正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吭哧——”我被他逗弄地笑出声,嗔道:“没见人家哭得这么伤心吗?还说这种烂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35 章 话虽如此,眼泪当真听话地收了回去。擦了擦红肿的眼眶,推他道:“十三阿哥可还有何要紧事?若是没有就请回吧,天色不早了。” 他不语,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抬头看他,眼中分明的难过令我的心一颤,忙转移视线。 “刚刚孙太医回禀过皇阿玛,你手上的伤已大好,不似前些日子活动不方便,我特意来带你出去转转。” 我指了指手臂,往里侧瑟缩了下身子,“我不想出去。” “宛澜!”他突然叫道,宛澜一直侯在外面,听闻召唤,急忙应了一声。 “给你家小姐简单梳洗下,若是一刻钟后她没出来,你也不用留下伺候了。”他撂下狠话,不等回答便出了帐子。 知我如他,懂得该拿什么来要挟我。 天色未尽黑,仍是一抹蓝,周围的景色不甚清晰,只能看出淡淡的轮廓。 在这样视线不明的黄昏,我被胤祥拉上了马,乘风而行。 “去哪儿?”我问。 “不知,”他脸上的愠色早退,笑着反问,“你想去哪儿?” “是你硬要带着我出来的,你竟然问我。”我偷偷白了他一眼,随手一指,“去那儿看看。” 胤祥顺着我的手指看去,轻蹙了眉,“查干湖?” 我知道那是一片湖泊,之前和阿茹娜来过,倒未听她说起过名字。白日里景色还是蛮不错的,随风摇曳的芦苇丛,不知夜色下是何番景象。 “怎么,那儿不能去吗?” 他摇摇头,“倒不是不能去,只不过也许会碰到……”他没说下去,驾马向湖边行去。 他的欲言又止,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不知那儿藏着什么秘密。 行到湖边时,夜色愈发浓郁了些,我却分明看见朦胧的月色下,有两人背对着我们,他们之间的距离不长却也不短,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如同矗立了千百年的山石一般。 胤祥轻叹了一声,调转了马身,说道:“还是别打扰到他们,去别处吧。” 我点点头,转移视线见不远处另有一人站在原地。 八福晋? 我愣了下,又看了眼临湖的那二人,依稀辨认出其中一人似乎是四贝勒,而八福晋在这儿出现的话,那么另一位则是八贝勒? 这是…… 我迷惑了,胤祥已经引马走向别处,直到看不见他们了,我们才弃马并肩而行。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萨仁姐姐吧?” 有些印象的名字,我想了想,忆起上元节那晚的冰糖葫芦,“科尔沁的公主?” 他苦笑道:“对,她是这草原上身份最高贵的公主,却也曾当着皇阿玛的面说过,她最恨的,也是这公主的身份。” 他闭了眼,沉浸在遥远的回忆里,慢慢叙述着离我并不遥远却已永远尘封的故事。 “我知道的,有些是我听来的,有些是我亲身经历,那时年纪尚小,即使经历了也不懂,都是后来才慢慢明白的。我出生那年的夏天,四哥第一次随皇阿玛来到塞外,卓里克图亲王向随行的几位皇子赠送了品种优良的马驹,其中一匹原本是属于萨仁姐姐的,她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了。在查干湖和四哥相遇,她见四哥骑着自己的坐骑,两人言语不和吵了几句嘴,谁料后来却遇到了狼。两人合力冲出了狼群,四哥受了伤,又知道了她出走的原因,就将马还给了她。皇阿玛离开科尔沁的时候,将萨仁姐姐一并带回了宫。” 这样的前奏,这样的开始,隐隐地有什么呼之欲出。 果然,胤祥讲述了一段童年的无忧时光。自小享尽荣华,得尽宠爱的萨仁小公主,成为了偌大的紫禁城中最灿烂的一抹阳光。 青梅竹马的皇子和公主,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多看不到的东西也在悄悄变化。 “据说当年,皇祖母曾想过要萨仁姐姐做太子妃。她原本便是大清与科尔沁联姻的后代,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皇祖母,都乐于促成这一段姻缘。那时,她的身份几乎是所有人默认的,未来的太子妃。然而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她被皇阿玛遣送回了科尔沁。太子妃之位,也易了主。” “没过多久,皇阿玛又一次巡幸至科尔沁,四哥向皇阿玛请旨赐婚。当时四哥早已大婚,卓里克图亲王自然不肯让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委屈地做侧福晋,也许他最不希望的,是萨仁姐姐嫁入皇室。所以后来的结果,是皇阿玛将她指给了额鲁特部的世子。皇命难违,萨仁姐姐得知这一消息后,跑到皇阿玛面前说了那番话,她说,她恨她生在皇室,恨她空有公主之尊,却得不到她想要的自由和幸福。” 后来呢? 我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问道,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后来?后来,尊贵的萨仁公主出嫁前夕,得知皇上亲征噶尔丹的消息,命现在的四贝勒当年的四阿哥掌管正红旗,同另外几位皇子奔赴前线。萨仁公主毅然决然留书出走,追随四阿哥而去。卓里克图亲王自然不可能放任她这样离去,派了很多人去追。萨仁公主一面惦记四阿哥的安危,一面又要躲避身后的追兵,最终误落冰湖而亡。 亡。 一个短暂如烟火的生命戛然而止,随之结束的,还有那份加注于她身心的束缚和枷锁。 她终于,不用再被身份所累,失去了幸福的机会,获得永生的自由。 原来,那个外表看似清冷的四贝勒,也会有那样一位明彩照人的女子为了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忽而想起那次篝火晚宴上,科尔沁的两位王子对四贝勒那副冷冰冰的态度,想必,也是因为胞妹的意外而亡迁怒于他吧。 “今天,是我额娘的忌日。”良久,他突然说道。 我的心一震,侧过头,月光如水照着他如玉般俊秀的侧脸,低垂着眼眸,敛去往日眼底的温柔,隐隐的伤痛直触心底。 “我记得有个人曾说过,死去的人是有灵魂的。假如额娘真的在天上看着我,我希望她能够知道,现在的我,不是一个人,我有我想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珍惜的。我怕终有一日,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像四哥一样。” 说着,他拉过我的左臂,扣住我的掌心,十根手指,紧密相连。 “有没有这道疤都没关系,反正今后,能看到它的,也只会是我。”轻轻的一句话拂过耳际,最后唇瓣落在我的发间,只觉被他擦过的脸颊火热地烫人。 我忙转过头不去看他,害怕心都跳出来。 却见月光旖旎的仲夏之夜,萤火虫漫天飞舞,一颗颗像极了天上的繁星。 看着它们自由地轻舞,心口痒痒地,脚尖忍不住在原地画圈,我偏过头朝他一笑,眨眨眼睛,“那天的舞我还没有跳完,你想看吗?只跳给你一个人看。”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36 章 他的眼神一亮,点头道:“好。”话落竟取出了随身带的玉箫,抵在唇边,吹起了那天篝火宴上的曲子。 我摇摇头,“不吹这个,我唱另一支曲子,你仔细听。”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 我轻哼着小时候娘常唱给我听的歌谣,第一次,很认真地去唱一首曲,跳一支舞。 萤火虫似是找到了同盟一般,纷纷向我飞来,围绕在我身边久久不散。胤祥站在一旁,他很聪明,只听我唱了一次,第二遍就能吹奏出完整动听的曲子。 月色下的翩翩公子,衣袂飞扬,而那双温柔缱绻的眸子,宛如一汪深潭,将我沉沉溺毙却不愿醒。 我知道,从此后,我真的放不下、走不掉了。 舞步翩跹,我连续几个转身如蝴蝶般轻盈地飞向他,趁他错愕间,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一点,旋即转到他的身后,得逞般地开怀而笑。他灵敏地反手捉住我,将我拉到身前,微凉的手指落在我的眼睛上,我默默望着他,很快,双颊升腾起一层暖意,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我忍不住闭了眼,连呼吸都停滞了。 然,过了许久,我们依然保持着这个动作。 我睁开眼,却瞥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倏地将我抱紧,心口相贴,“咚咚”地急速跳动却令我异常地心安,好像飘摇了许久的蒲公英终于找到了它可以落地生根的地方。 娘,也许这就是你说的,爱情吧? 正文 两心知 在草原上恣意地骑了一会儿马,胤祥才送我回了营帐。 我站在原地,直到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背过手仰望夜空中的繁星,不自觉地哼出唱了一遍又一遍的歌谣,痴笑了会儿,转身欲回去歇了,然角落处那微微晃动的人影突然一步步朝我走了过来,将那丝刚刚涌起的倦意一扫而空。 “你们倒是挺开心的。” 平淡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明显的冷意,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却像早料到我的动作似的,抢先拽住了我。 温暖的指腹隔着衣料和纱布落在那些被掩盖的疤痕上,明显地感觉他的手一僵,旋即松开。 我低着头经过他身边,宛澜正挑了帘子出来,不防我和胤祯站在外面,面上一怔,刚要请安,胤祯却不由分说拽起我就走。我忙示意宛澜不要惊动了别人,转瞬被他拖上了马背,马鞭一甩,狠狠地落在了马身上,险些误伤了我。 月华不似刚才一般明亮照人,被层层乌云遮住,寂静的深夜,只有风在耳边呼号。 不知在马上颠簸了多久,直到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我微微抬头,便见他冷着一张脸,线条绷得紧紧地,沉默不语的样子很吓人。 我尝试着动了动身形,奈何被他控制得牢牢地,没有任何攻破点,只好侧过头拽住他的手臂,狠狠咬上他的肩膀,他发出一声痛苦地呻吟,却没有如我所料地将我推开,身子绷得笔直,也不再呼痛。 我讪讪地松开他,紧张地四下乱瞄,周遭的景象很陌生,不知道这么会儿功夫我们奔出了营地多远。 “十四阿哥若只是带奴才来看夜景的,怕是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夜深了,奴才该回了。” 说完抬头看他,他只是紧抿着嘴角看着我,不答。 我有些心急,推搡着道:“澜儿胆子小,我这么被你带出来,她——” “你决定了?”他突然开口打断我的话,声音有些暗哑。 手下的动作一顿,停在他的胸前,紧张地连呼吸都停滞了,慢慢缓了口气,才点头道:“是。” 他突然笑起来,笑声不大,却饱含讥讽。 “今日,额娘跟我提起,想要跟皇阿玛将那个兆佳韵雪讨来做我的福晋。” 如此一句话丢过来,我诧异地抬头,他的嘴角虽仍挂着笑意,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冰冷。 “你知道的吧,她阿玛是兵部尚书,在朝野的根基很厚。除却这个不谈,她本身也是极讨额娘喜欢的。你知道额娘最疼我,若是别的事物,我也许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可是当额娘说出那番话时,我却想起了你,随便搪塞个借口就溜出来找你。却看见你和十三哥——” 他轻笑出声,像是在自嘲。 “尹弄玉,你究竟有什么好?” 我垂着头,吸吸鼻子,轻叹:“是啊,我有什么好?无貌无才,性子不讨喜,更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别说在朝中本就没有可仰仗的亲族,就连亲戚也对我视如草芥。十四阿哥是人中龙凤,也是德妃娘娘的心头宝,尚书千金配你自不为过,我也会祝福你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的。” 说完,我抬头看着他,“十四阿哥你呢?也会祝福我和十三阿哥吧?” 他眼中的愠色渐厉,就在我以为他会扬起手给我一个耳光之时,紧紧抓着我的手却渐渐松开,我愣了下,试探着从被他桎梏的怀中脱离,自马背上滑了下来。 往回走了几步,转身看着那道骑在马上的暗色背影,曾经种种一一闪现,最初的最初,那个曾打动我心的男孩,陪伴我走过短暂却也快乐的时光,那朵沾染着露珠的木槿花,那曲青涩的《凤求凰》,还有承露轩那些个热闹的黄昏。 只是,既然已错过一回,再不想错第二次。 风吹在脸上,微凉,然而想到临别时胤祥淡淡的笑容,心便暖了起来。未及收回燃起的笑容,身后一阵风过,我又被他拉到了马上。 “我送你回去,免得哪只倒霉的狼叼了你,只有骨头啃。” 我微微一笑,双手覆在马鬃上,一滴滴泪花砸湿了柔软的鬃毛,马儿似是感觉到了不适,摇头晃脑起来,仿佛有毛屑钻到了鼻子里,我忍不住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冻着了?”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急着快些回去。 我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不作声当是默认。 既然没有结果,不如早早结束。 待太医终于宣布我手臂上的伤已全好,不用再忌讳任何事项时,距离我们启程回京只有一日。 我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悲痛地哀鸣了一声。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37 章 两个多月的塞上之行,我竟然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待在营帐里养伤的,怎么想都感觉亏。 偏过头看向正擎着一颗狗尾草逗弄着马儿的阿茹娜,她今日依然穿着艳丽的蒙古袍,腰带上环佩叮当,微风一吹,便响起阵阵清脆的声响。 看起来她的心情不错,虽然哼着我听不懂的蒙古歌谣,脸上明媚的笑意倒是比那晚霞还要绚烂。 “呦,看你笑得,想什么美事呢?”我歪着身子,忍不住打趣她,“让我来猜猜,是在想你那未曾谋面的夫君?” 似是真被我猜着了,向来爽朗的阿茹娜脸颊火红,瞪了我一眼,手中的狗尾草一丢,正好丢在我的头上,我自是不会让她,起身扑过去,和她笑闹做一团。 这个阿茹娜,还想瞒着我,若不是昨晚胤祥告诉我,皇上指了婚,将她许给十阿哥做嫡福晋,怕是我要到他们大婚当日才知道呢。 闹得累了,她连连摆手道:“不玩了不玩了,我都出了一身汗。” 待我们两人重新坐回草地上,她平缓了一口气,略有些害羞地看着我,小声问道:“弄玉,十阿哥是个怎样的人?” 我想了想,轻咳了几声,一本正经地说:“要说这十阿哥,在几位皇子中也算很有特性的人呢,他长得——”我有意停顿了下,偷瞄一眼阿茹娜,她果然屏着呼吸全神贯注地听我在说,“长得青面獠牙,眼如牛铃,口如碗大,声如洪钟,腰如桶粗——” “啊!那还是人吗?!” 阿茹娜大呼一声打断了我的话,跳起来就要骑马离去,我忙一把拉住她,“你去哪儿?” “当然是回去求阿玛退了婚事!我不要嫁给这个……这个……”她急得不知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我口中的那个“怪物”。 我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坐在地。她见我如此,方反应过来,知道我捉弄她,气得在原地直跺脚,最后扑上来呵我的痒,叫道:“我如此信你,你却拿我寻开心,你气死我了!” 我最怕这个了,边笑边告饶,十分解气地道:“谁让当初他作弄过我,这回可算补偿回来了。” 阿茹娜一哼,“作弄你的是他,你反过来逗弄我算什么?” “谁叫你是他福晋呢?”我眨眨眼,故意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趁她发火前,忙讨好地说道:“刚刚我的确说的是假话,十阿哥是个顶好的人,虽然相貌在皇子中不算最好,文采也不出众,人却不失爽利,倒极像蒙古男儿呢。皇上眼光独到,促成了一段好姻缘。你们是佳偶天成,一定会相处地极好得。” 她被我一席话说得一愣,旋即低了头,含羞带怯的目光一会儿瞅瞅我,一会儿又低头盯着地上。 “可是真的?”她想必是被我之前的话吓到了,连我的实话都不敢信了。 我郑重地点头,恨不得举双手双脚发誓,“我把你当好姐妹,除了刚刚那些话是因你瞒着我故意逗弄你玩的,还有哪句曾骗过你?” 她想想的确如此,终于放下心,我又笑道:“想来未免好笑,之前苏日娜信心十足要凭借一舞来谋得姻缘,谁料最后却灰溜溜地回了喀喇沁。而你,从未想过要嫁入皇室,却得了赐婚,成了皇子福晋。老天啊,还真是喜欢捉弄人。” “是啊,我竟然要离开这片草原了,还真有些舍不得,还有阿玛和乌尔罕……”阿茹娜的神色黯淡了些许。 我也不在说话,两人牵着手往回走,她思她的离乡之愁,我的心里也有些发堵。 突然有些心慌,对毫无感知的未来。 千般谋算,都不敌一朝之变。 就像曾经,我从未预料过会父母早逝,进入宫廷,也不敢设想会和胤祥走到今日。纵使极目远眺,也看不到等在前方的,终究是什么。 远远地便见前面聚集了很多人,阿茹娜摇着我的手,指着前方道:“嘿,我险些忘了,乌尔罕昨日告诉我,今日傍晚,几个部落的王子要和阿哥们赛马呢!” 赛马?这个倒真提起了我的兴趣。来塞上,赛马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奈何我大半的时光都被禁足了,错过了不少精彩节目。 我和阿茹娜手挽手跑上前,四周已有侍卫重重把守。不远处,几位皇子和蒙古的王子们都换上了英气逼人的骑马装,我左看右看不见胤祥,正奇怪着,八福晋骑着一匹很有精气神儿的枣红色马儿走来,朝我招手。 “我去找你,你那个小丫头说你和阿茹娜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们迟早会过来,”她说着指了指马场,“他们玩他们的,咱们玩咱们的。阿茹娜,咱俩塞一场如何?回了京可难有如此尽兴的时候。” 阿茹娜被她说得动了心思,又不好把我一个人撇下,我忙将她往八福晋那儿推了下,“快去,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人的骑术,谁更胜一筹。”言罢,我怕阿茹娜因为八福晋的身份不敢全力以赴,又在她耳边小声道:“十阿哥就喜欢骑术好的姑娘,你露了脸,这些阿哥们回去一说,十阿哥的脸上有光,不就更加喜欢你了吗?” 她被我说得,刚刚褪下的红霞又冒了出来,暗暗瞪我一眼,牵马走向八福晋。 我转身打算寻个地儿欣赏他们的比赛,结果走了几步,却见一身宝蓝色骑马装的胤祥正骑在马上,同骑着一匹小白马的兆佳韵雪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 远望去,男子俊秀,女子清婉,当真是一对璧人。 我默默走到一个侍卫身边,问道:“今日是何比赛?为何皇子和福晋们都来齐了?”若我没看错的话,就连很久没看到的紫鸢也在,穿着浅紫色的骑马装,紧紧跟在胤祯身后。 侍卫见是我,打了个千儿,笑着回道:“听说不知是哪位主子提出来的玩法,循例的赛马后,还有一场别具心裁的比试,每队两人,皇子和福晋一组,王子和王妃一组,先是每组的第一人跑到插了旗子的位置,将旗子拔下回来交给第二人,再由第二人骑马过去将旗子插到原位,最先完成的一组则胜利。” 原来如此,我转过头,目光在胤祥和兆佳的脸上定住,低头笑了笑,转身往回走,越走越疾,最后小跑着,一口气跑回了营帐。 用过晚膳,胤祥来看我,见我卧在榻上,关心地问我是不是病了,说赛马后,阿茹娜没找着我,后来知道我安然无恙才放下心,又怪我不讲义气一声未吭地自己走掉。 我只是笑笑未答,胤祥见我神色不对,欲叫宛澜去宣太医。我朝宛澜递了眼色,她会意地出了帐子。 胤祥一直坐在榻边,不防我从身侧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臂弯里,瓮声瓮气地说道:“等明年再来塞外,你教我骑马。” 半晌不见他回答,我抬头看他,正对上他含着笑意的双眸,忽地低头在我颈间嗅了嗅。 “今晚儿吃的什么?凉拌菜心吗?可是有些酸。” 我摇摇头,“凉拌菜心没吃,倒是用一缸醋泡了澡。” 他笑出声,回抱住我,轻叹道:“不用勉强,不会骑马也没什么,你想去哪儿,我都会带你去。” 我倚着他,伸出手指轻敲着他的心口处,“我要是想去这儿呢?” 他握住我乱敲的手指,俯身在我的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很久以前,你就在这儿了。” 正文 和乐聚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 一年又一年的时光,快得让人抓不住那些转瞬即逝的美好。 明明前一刻还在草原上纵情嬉戏,下一刻已然登上回程的马车。明明走时的京城还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待回时便是满地黄花,秋雨寒凉。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38 章 然而寒秋却并未减少丝毫暖意,铺天盖地的火红似要淹没了整座京城。 九月中旬,五格格受封固伦温宪公主,下嫁佟国维之孙。 而九阿哥和十阿哥也定了日子,在十月初大婚。 九福晋董鄂氏,听说是太后早早相中的人,阿玛是正红旗都统,和三福晋是堂姐妹。而十福晋,则是阿霸垓部落的郡主,出身一个比一个显贵。 阿茹娜和随扈送嫁的乌尔罕都住在了京城的驿站里,除了她偶尔奉旨入宫来给太后请安外,我们几乎很难见上一面。 又回到这个大牢笼里,对草原上自由自在的日子便越发怀念,有时竟会想,为何那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我竟然没有离开呢? “丫头,想什么呢?” 冷不防皇上这一问,将我随处飘飞的思绪瞬间拉回,轻轻晃动了下站得发麻的双腿,低头道:“回皇上,奴才只是想起了出塞的日子,一时失神了。” 皇上嗤笑一声,“看来还真不能带你出去,这才出了一回门,心就野了。” 我一听,忙不依地撒娇,“皇上,奴才知错了,奴才不敢了,下次皇上再出门,还要带上奴才啊。”我边说边从盘子里取了一只金橘,麻利地剥了皮挑了筋,双手递到他面前。 许是我谄媚的样子逗得皇上开怀,只见他接过橘子,撕了一瓣放入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又将剩下的半个橘子递给一旁的德妃,指着我笑道:“你也尝尝,这丫头剥的橘子还真甜。” 今日起得晚,我待在屋子里跟秋蝉学了一会儿刺绣,乾清宫梁总管便差人传唤,说皇上要见我。 我暗自想着,这些日子应该没犯什么大错,不知皇上见我所为何事。 待赶到乾清宫时,皇上正站在汉白玉栏杆前,负手俯视着广场。此时,艳阳已偏西,一束束金色的光芒穿透飘渺的云层斜射下来,连着下了几日的雨,今日终于放晴,令这庄严肃穆的红墙绿瓦白砖也染上了暖意。 然出乎我意料地是,皇上只望了一会儿景,便下了台阶,连梁九功安排的御撵都未坐,侧过头对我道:“丫头,陪朕走走。” 我只得随行,一路上皇上只随意问了几句日常起居,我斟酌着应答,不防已走了很远,再抬头便见永和门矗立在前。 因之前未着人通报,所以当我们一行人出现在永和宫时,德妃着实有些惊喜,请完安便过来搀着皇上请到上座。 “皇上今日怎的得空来臣妾这儿了?” 皇上看起来心情不错,笑着说:“折子都批完了,想到今日是你生辰,就过来看看。朕也叫老四他们几个,一齐过来在这儿用晚膳。” 原来今日是德妃生辰,皇上特地过来的,可是为何又带上我? 德妃闻言,更是眉开眼笑,起身又福了一福,“谢皇上还惦记着臣妾。香罗,黛琦,还不快上茶。” 一时间,永和宫里的宫女太监全都忙活起来,煮茶,端上各色点心和应季果品。而皇上则和德妃闲话家常起来,说得无非也都是几个儿子。听到儿子们得了皇上的嘉奖,德妃更是喜不胜收,仍不忘自谦几句。 我见自己成了局外人,索性站在一旁当布景,当着当着就溜号了。 德妃抿嘴一乐,“皇上对玉格格厚爱有加,自然觉得这橘子是甜的。” 我偷偷看向德妃,她接过橘子并未吃,似是在思考什么,正在此时,便听门外的太监进来回道:“主子,四贝勒、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来给主子请安了。” “快叫他们进来。”德妃说着,随手将橘子放回盘子里,起身去迎来人那兄弟三人。 他们似是知道皇上也来了永和宫,规规矩矩请了安,抬头时才发现站在一旁的我。 此时,晚膳已备好。一行人移步走向饭厅,胤祥故意慢了几步,走到我身边,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抬头看他,刚要答,他又笑道:“因为我?” 我微窘,暗暗瞪他一步向前走,不防他伸手一拉我,险些跌进他怀里,见有小太监抬又低了头去。 我忙推开他,想来不解气,又踩了他一脚,不敢太用力,只能咬牙切齿地瞪他。 “老十三,玉丫头,怎么还不过来?” 被皇上一问,胤祥握拳抵在唇边,掩住刚刚那一声低笑,朗声道:“儿臣这就过来。” 我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走到饭厅,皇上已经落座,自是主位。德妃在他的右手边,四贝勒坐在左手边,胤祥依他而坐,胤祯则坐在德妃的另一边。 “丫头,今日没那些拘束,你也坐吧。”皇上见我站着未动,如是说。 皇上都发话了,我不敢不坐,挪了张空位坐下,抬头才发现坐的位置有多尴尬,正坐在了胤祥和胤祯中间。 德妃瞥了我一便将目光转过去,对站在身边的香罗道:“韵雪可是还在膳房?叫她过来吧。” 香罗领命而去,皇上则好奇地问道:“韵雪?” 德妃浅笑:“就是今年选秀留了牌子的秀女兆佳氏,皇上将她送到永和宫的。这次去塞外,臣妾一直带在身边来着。” 皇上似想起了什么,点头笑道:“朕记得,是玛尔汗家的丫头吧?马骑得不错。” 德妃言笑晏晏地接道:“可不止呢,韵雪丫头不但模样好,人还聪明伶俐又识大体,知道臣妾喜甜食,变着花样做些臣妾爱吃的来,比谁都细心乖巧,臣妾真是离不开她了呢。” 话音刚落,韵雪已进来,向在座之人依次请了安。 我抬眼打量着她,和素日里淡然的装扮不同,显然是留心打扮过。一袭杏粉色百花暗纹的旗服,外罩了一件珊瑚色斜襟坎肩,袖口与坎肩同色,上面用彩色的丝线绣着一圈翩翩飞舞的蝴蝶,耳坠亦是一对银色的镂空蝴蝶,隐隐约约点缀着几颗红宝石。 果然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绝色佳人。 我自惭形秽地低了头,用力拽了拽袖子。 今日出来的匆忙,只穿了一件水蓝色的常服,虽是新做的,却太过素气,除了腕上戴着一只银镯子,再无其他首饰。 原本不喜欢累赘,所以除非必要场合,服装首饰一应从简,也未觉有何不可。然今日,同兆佳韵雪一比照,才觉黯然。 继而又想,她原就比我生得好看,再悉心打扮一番,当属翘楚之姿,我亦从未想过在容貌上胜过任何人,又有何自卑呢? 暗暗摇头轻笑,旁侧伸过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覆在我的手上,慢慢握住。 因有桌幔挡着,并未有人看到胤祥的动作。我只觉心中溢满一腔温热,渐渐松开紧攥的袖子,反手摁了摁他的手背。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39 章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浅浅地划开一抹温柔的笑,才收回手。 我侧过头,迎上胤祯淡淡的目光,“咚”地一声,像有什么敲在心口,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是无处可避,索性大大方方地抬头,随他看去。 他见我如此,倒先转移了视线。 “臣妾不知皇上今日过来,仓促之下也来不及准备,倒是韵雪这丫头心细,亲自下厨准备了几品甜点,不知合不合皇上的口味。” 德妃说着,夹了一块蜜枣放到皇上面前的碟中,梁九功用银筷夹起浅尝一口,点点头,皇上才用。 “嗯,红似玛瑙,黄似琥珀,枣香与蜜甜混合其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酒香,沁人心脾。这道菜叫什么名儿?如何做的?” 韵雪答道:“回皇上,这叫‘蜜汁酒香双枣’,奴才还起了一个简单的名字,叫做‘笑口常开’。是将红枣和金丝枣去核,在其中放入糯米团,在加热的冰糖中熬制,再加入糖桂花和玫瑰露酒收浓汤汁即可。” 细看那盘中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红枣和金丝枣,每一颗都半开,露出白色的内瓤,果真如人笑时露出白牙一般。 “呵呵,好,名字取得巧妙。这又是什么?”皇上抚掌笑道,继而又指着旁边一盘,雪白的盘底,当中摆放着整齐的黄金元宝,周围均匀地洒落一些浅黄色的菊花瓣。 “回皇上,这叫做‘黄金满地’,是将红薯切成大小同等的块状,再雕成元宝的形状,炸至半熟,再放入熬制好的糖汁中,入锅,让元宝均匀地裹上糖汁即可。咬下元宝时,外面一层的糖衣拔出丝且不易断,方是上品。因现下是秋季,奴才便应景地洒了些花瓣,让花香可以解一些甜腻。” “嗯,果然是满地黄金啊,颜色夺目,雕刻的手艺也不错。” 连着两道菜都得了皇上的夸奖,德妃笑得合不拢嘴。韵雪倒沉稳淡定地很,继续介绍另外两道。 “五谷丰登,是采用糯米、黑米、玉米、红豆和黄豆煮熟后,加入白糖和油拌匀,放入笼屉中蒸熟。将白糖熬煮成汁,放入焯过水的青瓜丁和淀粉勾成薄芡,淋于其上。” “百年好合,是将百合焯水蒸熟,红豆中放入少许陈皮煮烂,留下豆沙。再用红豆水烧开后加入糖、豆沙和百合,烧煮片刻即成。” 四道甜品,光听名字和做法已让人食指大动。 皇上逐一品尝后又点评了一番,“德妃,朕今日来你这儿可是享了口服了,看这丫头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未料厨艺了得。” “皇上谬赞了,”韵雪闻言,神情不似刚才泰然自若,急忙回道,“奴才蒙娘娘厚爱,一心想着为娘娘做些什么,知道娘娘喜吃甜食,遂琢磨了来做。奴才愚笨,只会做些点心,皇上的‘厨艺了得’,奴才不敢当。” 德妃对她自谦的态度显然很满意,转头向皇上道:“臣妾倒有个不情之请,臣妾和这丫头倒是蛮有缘的,既是留了牌子的秀女,也该寻一门好归宿,臣妾瞧着她和十四阿哥倒是般配,皇上您看呢?” 皇上沉吟未语,我偷偷打量了下众人,德妃一脸期冀,胤祯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然那双按在膝上的手却兀自攥得紧紧的,关节发白。韵雪站在原地,同是低着头。而胤祥和四贝勒却似事不关己,优雅地夹着菜享用。 半晌,闻皇上说道:“十四阿哥若是大婚,就要搬出宫另开衙建府了,德妃可舍得?” “自是不舍的,可是皇上——” “再等两年吧,何况十三阿哥尚未娶妻,十四阿哥怎可逾越?” 话落,感觉有目光落在我身上,抬头,迎上皇上微眯起来的双眼,清澈的眼眸一一扫过我们几人,便转移了目光,看向德妃。 德妃明显有些不甘,又无法申辩,呐呐地应了一声,皇上又道:“丫头也别光站着了,忙活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坐下一起用吧。” 韵雪谢了恩,黛琦又在我和胤祯中间添了座椅。韵雪小心翼翼地坐下,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侧头见我看她,轻咬了下唇。我递给她一条帕子,她才知自己额上已沁出汗珠,不知是因为忙碌还是紧张,她朝我感激地一笑,接了帕子轻轻擦汗。 未及她坐定,四贝勒突然起身,向皇上和德妃敬酒,文邹邹地说了一堆恭祝之词,我听不太懂,想来他应该是引用了不少典故,反正皇上和德妃听得开怀。 紧接着四贝勒祝贺完之后,胤祥和胤祯也依次敬酒,顺利地将刚刚冷下来的气氛又调热了起来。饮酒谈笑,如平实的百姓家一样。 德妃在胤祥和胤祯一左一右地哄劝下,多饮了几杯,话也比平时多了,不顾我和韵雪在场,谈起胤祥和胤祯儿时玩闹的糗事。难为皇上胸怀天下,日理万机,记性倒也不差,偶尔在德妃想不起细节的时候做些补充。我和韵雪完全忘了身份的尴尬,听得尤为认真,还鼓励德妃多说一些。四贝勒虽话最少,只是在一旁看着,然嘴边的笑容却一直未散去。 谁说举杯销愁愁更愁? 在这样的夜晚,热闹的永和宫,点点烛光映衬着每一个人的笑脸,浓浓的亲情弥漫在其中,我只觉,分外温暖。 正文 做贼易 “澜儿,你走快一点。” “小姐,你说的是‘走’,不是‘跑’啊。” 我转头瞪了她一眼,她撅起嘴巴,紧紧攥着食盒,小跑着跟上来。我低头刚走了几步,又听她在身后小声说:“小姐,咱们这样做,真的妥当吗?” 我点着她的额头问:“你听不听我的话?” 宛澜乖巧地点头,“自然是听的。” 我满意地笑道:“乖,那就别说废话。记住,一张嘴巴,两只手,就是要少说话,多做事。” 她欲言又止,最后只好闭了嘴,跟在我的身后,一路低着头做贼心虚般来到乾西五所。 蹲在游廊外,探头朝院门望去,门半开着,两个小太监正抱着手臂倚着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朝宛澜示意了下,她些许不情愿地看着我,可怜汪汪的大眼睛似是在控诉着我让她做一件多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快去。”我压低了声音道,她才站起身,拎着食盒朝那两人走过去。 “澜姑娘?”他们见到宛澜很是诧异。 因为宛澜背对着我,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从声音分辨出,她还是很紧张,“嗯……我家小姐说了,说……今儿是十三阿哥的生辰,小粮子跟十三阿哥去了永和宫,留下你们两个看门怪可怜的,就让我……我来送些点心犒劳你们。” 终于说完事先教给她的说词儿,不只是她,连我都轻吐了口气,又听其中一人似有犹豫道:“玉格格的好意咱们心领了,只是这——” “诶,我说你怎么这么磨叽,玉格格是体贴咱们,玉格格的赏赐你都敢不要,回头主子知道了,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另一人抢白道,紧接着双手接过宛澜手中的食盒,笑道,“辛苦澜姑娘一路送来,进耳房吃口茶,暖暖身子吧,深秋露重地,寒气大着呢。” 宛澜顺势点头道:“好,我就叨扰两位小公公了,不瞒你们说,这些点心可是我家小姐亲手做的呢,只是我家小姐不常下厨房,若是做的不好吃,你们可也别嫌弃。” 眼见宛澜渐渐入戏,话也不再说得磕磕巴巴了,我暗暗称赞,孺子可教也。 “哟,瞧姑娘说得,咱们做奴才的,怎么敢嫌弃主子呢,而且玉格格人那么好,跟我家主子又……呵呵……” 后面的话没听清,三人已进了东边的耳房,宛澜跨过门槛时悄悄朝我这边看来,示意我可以了。 耳房的门刚一关上,我便蹑手蹑脚地穿过院门,贴着窗下朝正屋移动,侧身闪进那扇半开的门。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40 章 做贼,原来也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很有成就感地整理了下衣服,原地打量起胤祥平日起居的地方。不算大的一间房,对着门处是一条暖炕,中间摆着一方小小的紫檀木桌,五彩釉茶壶和茶杯小巧而精致,桌上随意放着几本书,想来是常看的,书页都有些卷了起来。墙上没什么新意地挂着几幅字,洒脱大气。 时间紧迫,未免被人发现,我不敢停留太久,绕过屏风走到床边,拽起枕头将一路上紧紧攥在手里的荷包放到枕下,用枕头压好。琢磨了会儿,又拽出小小的一绺流苏,心想,这样应该不会很明显又不至于被忽略,才放心地起身。手搭在门边上刚要出去,院子里却响起了胤祥的声音。 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心虚地转身退回屏风后面,一侧束起的的帘子刚好挡住了我。又想到宛澜还在耳房,我躲在这里,迟早会露陷,可是现在出去,很……尴尬。 我正犹豫着不知所措,胤祥已经迈进了屋子。 “十三阿哥——” 嗯?这个声音是……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帘子的一角,忍不住隔着屏风看过去。胤祥站在屋里,韵雪站在屋外,一只手轻扶着门边,斟酌着道:“十三阿哥不请我进来坐坐吗?” “韵格格,这……怕是不太方便吧。” 韵雪闻言,低了头,继而又道:“是我莽撞了,还请十三阿哥见谅。” “无妨。” 短短的一句,再无其它。 韵雪一滞,有些尴尬地缩回手,“十三阿哥今日生辰,韵雪人微,也未备下厚礼,只绣了一个香囊,希望十三阿哥能收下。” 胤祥低着头看着她复又伸出的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香囊,浅浅笑道:“韵格格,也许我们之前有些误会,这香囊我不能收。” 她倒似料到会得到这番回答似的,不言,却也不收回手,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莞尔道:“十三阿哥有意中人了吗?是玉格格?” 话一出口,胤祥却收回了笑,言语之中虽无怒气仍让人心生寒意,“这件事似乎与韵格格并无关系,”他转过身,走到暖炕边坐下,命令道:“小粮子,夜深了,送韵格格回永和宫!” “不用,我认得路。” 韵雪转身欲走,胤祥又突兀地说了一句,“德母妃属意韵格格和十四弟,我也不会另做他想。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德母妃,韵格格的心意,恕我难成全。” “我的心意?”韵雪遥遥地望着他反问道,声音微微发抖,“你可曾真正注意过我?在塞外的时候,因为你随意说了一句我绣的香囊好看,我便不眠不休绣了整整一夜,熬得眼睛都红了,却从未见你戴过它。还有临离开时的那场赛马,若不是玉格格不会骑马,想必我根本没有机会站在你的身边。我不遗余力地讨好德妃娘娘,求得她的看重和欢心,奈何她却执意要撮合我和十四阿哥,连你也……” 她轻轻一笑,却笑得凄然,“十三阿哥想要三千弱水只取一瓢而饮,倒证明我没看错,十三阿哥诚为可托一生之人。” “你既知我,何故如此?”胤祥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韵格格,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完美。” “我知道,”她上前一步,又退了回去,似是下了重要的决定般坚定地说道:“十三阿哥,就算普通的官宦之家,三妻四妾也道寻常,更何况你身为皇子,是绝对不会只娶一位福晋的。皇室的婚姻是建立在何基础之上的,你应该比我清楚地多。如何权衡这其中利弊,你也更加清楚。” 话音刚落,胤祥“霍”地起身,难得素来温和的他,也会有如此失控的举动。 “哼,”胤祥一声轻笑,“韵格格原来竟是腹藏锦绣之人,只是,刚刚那段话我不希望再听见第二次。” 韵雪一诧,继而面不改色地道:“出来这么久,我是该回了,不打搅十三阿哥休息了。” 韵雪走了,胤祥重又坐下,疲惫地揉着太阳穴。近在咫尺的对话终于告一段落,我只觉似有什么憋在胸腔里,抑郁地难受,重重地吐了口气,恍然惊觉已来不及,胤祥闻声几步跨了过来,怔怔地站在屏风前,看着躲在帘子后面的我。 胤祥的脸色很不好,苍白憔悴,想到他刚刚的样子,神态、语气都不似我常常见到的样子,让人从心底油然生出一丝惧意。 “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支吾着不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僵局,结果却冒出这么一句。 他似轻叹了一口气,招招手示意我过去,“躲在那儿做什么?这算不算为我的生辰特意置办的惊喜?” “主子……” 躲在耳房直到韵雪走了才出来的两个小太监和宛澜,跟在小粮子的身后,小声地请示,看到我也在,俱是一愣,显然没料到我是何时何地冒出来的。 宛澜更是脸色惨白,只顾低着头站在那两个小太监身后,努力不让胤祥瞧见她,紧张得绞着衣服的一角,似要绞成一条条的才罢休。 这幅情景,胤祥自会瞧出其中蹊跷,却也没细问,拉我至暖炕上坐了,吩咐人下去备茶水点心,又置了新的火盆。 “手这么凉,出来怎么没加件衣服?” 我抬头看他,再不见之前的冷冽,熟悉的面容流露着熟悉的温暖。 就是这一份久违的温暖吧,将我的心牢牢包裹住,不想再失去,不想再分离。 我低着头,双手捧着茶杯,蒸腾的热气熏在眼睛里,微微有些潮湿。 “你……就不问我都听到什么了吗?” 彼时,他正歪着身子倚在暖炕上,慢慢啜着杯中的热茶,听到我如是问,目光转向我。许是有着热气的阻挡,些许朦胧不清,我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忽地,他握住我的手,只轻轻一带,我便入了他怀里,杯里的茶水漾出了些,洒在他的身上,我要去擦,却被他抱得紧紧地。 “别动,就让我靠一会儿,今日很累。” 我乖乖地不再动弹,任他抱着。离得如此近,才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不知道今晚在永和宫那儿喝了多少。 我轻叹了一声,仰头抵在他的胸口,食指慢慢在上面画出一个圆圈,“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会对我好,很好很好的。” 感觉到他的胸口震了一下,随即喉咙间发出一声压低的闷笑,我白了他一眼,“不许笑,我很认真。” “好,我不笑,你继续。” “嗯,”我哼了一声,转动了下身形,望着他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我不喜欢,可是我知道,很多事情是不能由着自己的喜好来的,也许……”我偷偷打量着他的表情,舒展的眉慢慢向中间聚拢,这是……不悦的意思。 “也许你该考虑下韵格格的建议……”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不敢再去看他。 我早该想到的,不管是他还是胤祯,既是皇子,婚姻大事便无法自己做主,无论是他们哪一个,都注定是要妻妾成群的。 那日草原上胤祯的一句话,没料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眉峰攒起又散开,他一言不发地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过了不知多久,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却另起了话茬说道:“虽然汉军旗下的格格没有做嫡福晋的先例,我也要尽我所能去做到,给你,我所能给你的一切。”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41 章 这样的一句话,应该已经囊括了很多意思吧? 我咧咧嘴角,挤出一丝笑,拍着他的背,欢快地道:“对了,我还没跟你说:‘生日快乐’呢。我希望,以后每一年的这一天,我都能陪在你身边,为你庆生。嗯……还要做寿包、长寿面给你吃,对了对了,还有鸡蛋。我不喜欢人多,这一天你不准给别人,只给我留着,好不好?” 我做可怜状似的地摇着他的胳膊,他无奈地轻摇头,刚要说话,我忙用手指抵在他的唇上,“你只要回答一个字,好,还是不好。” 他一愣,旋即苦笑,偏头躲开我的手,道:“你都为我做出选择了,我还能去选那个错误答案吗?” 我嘿嘿一笑,仰头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趁他欲抱住我之前,飞快地跳开,站在门边回头说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不然宫门下钥我就走不掉了。” 他惫懒地在暖炕上躺下,一手支着头看我,伸手指着屏风后面的床铺,“走不掉就留下。” 我面上一红,不理他,推门欲出来,却又被他叫住。他下了暖炕,走到一旁的柜子前,打开了最外面一层的小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件白狐狸皮制的披麾,为我披在身上,又系好领口的绳结,打量着我,笑道:“这件衣服很衬你。” 闻言,我美滋滋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说道:“一个小的换一个大的,很值啊。” “小的?什么小的?”见他疑惑,我忙住口,屈膝一跪安,唤了宛澜一声便走,留下他一个人站在门边,不解地看着我。 我偏不告诉你,看你何时能发现。 正文 时光好 十一月初的京城,已落了一场又一场的大雪,放眼望去,漫天的雪白。而那个着了一身火红新衣的小小身影,正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奋力将雪拢到一起,一双小手被冻得通红,叽里咕噜地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话。 “晖儿,快别玩了,仔细冻坏了身子。”四福晋心疼地走上前,拉起弘晖,拍掉他手上、腿上的雪,对身后的嬷嬷道:“带大阿哥回屋烤烤火,里外衣裳都换了,别过了寒气。” 嬷嬷正要拉走弘晖,他却挣脱了四福晋的手,“不要,额娘,晖儿要堆雪人,堆好大好大的雪人,”他低头看着旁边那个不成形的小雪堆,复又抬头看着四福晋,满眼祈求,“额娘,堆堆……” “晖儿,听话。要是生病了又要吃药,你不是最讨厌苦药的味道了吗?” 弘晖闻言,沮丧地垂了头。我见此,迈下廊子走到他的面前,弯腰团了一个雪团,递道他的眼前。 “大阿哥,把这个放在上面,就是雪人的头了。” 弘晖眨巴了下大大的眼睛,接过我手中的雪团放到那一小堆雪上面,蹲在地上歪着头左右看着,咧嘴笑道:“雪人!” 结果他没蹲稳,话音刚落,便倒栽了过去,骇得四福晋惊叫,弘晖却打了个滚从雪地上翻身起来,扑到我怀里,湿湿嗒嗒的小嘴“啪叽”一声亲到我的脸上。 “雪人,雪人,姑姑教晖儿堆雪人。” “晖儿。”缓过劲儿来的四福晋板起脸,故作生气的模样。 原本她就生得端庄,严肃起来倒也让人生畏,竟有几分四贝勒的气势,难怪说,夫妻相处的日子久了,就会越长越像。 “阿玛。”弘晖突然叫了一声,四福晋刚要斥他,他又叫着“十三叔!”从我的怀里跳开,飞奔到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的两人面前,似又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小模小样地请了安,待四贝勒叫起了,才嘿嘿笑了一声,上前蹭着胤祥的衣袍下摆撒娇,“十三叔,有给晖儿带礼物吗?” “晖儿乖乖听你额娘的话,换身干净衣服,十三叔就给你看礼物。”胤祥笑着揉揉弘晖的小包子脸蛋。 “好!”弘晖用力一点头,对嬷嬷道:“回房,更衣。” 我被他忽而顽皮忽而正经地模样逗弄地忍不住笑出了声,见他们都看过来,忙尴尬地低头,朝四贝勒和胤祥低声请安。 四贝勒轻咳一声,携着四福晋朝前院走去,四福晋边走边问道:“爷不是吩咐人捎口信说要晚膳时才能回府吗?为何这么早?” “宫里没什么事,皇阿玛就准我们先回了。回来的路上又有人不断催着,险些和别的马车撞到一起。” 四贝勒说着,侧过头,有意无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四福晋低呼了一声,确定四贝勒无事,才缓口气,又忙念了句“阿弥陀佛。” 胤祥与我并肩走在他们身后,走着走着,我们之间的距离竟越来越短,最后几乎挨上。他藏在箭袖下的手握住我的,因为刚刚捏过雪,尚有些凉,他微蹙了眉,握紧我的手。 被他的暖意包裹,立时温暖起来,又恐被别人看见取笑,还是轻轻挣脱开,仰头笑道:“下次出门,我会记得带上手炉的。” 他点点头,“明白我的记挂就好。”他打量着我的脸,突然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我被他笑得莫名,他伸手擦了下我的脸颊,颇有些好笑又似带着一丝醋意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趁我愣神的功夫,他已快走了几步,发现我没跟上,转头道:“想什么呢?四哥已命人准备晚膳了,我早上就没怎么吃,现在可是饿得连盘子都恨不得一口吞下呢。” “盘子那么硬,你吃它做什么?”我紧赶了几步,走到他面前,哼了一哼。 他伸过手捏住我的鼻子,目光上下搜寻了一圈,叹道:“瘦成这样还学猪哼哼?看来以后我要多费些粮食养活你才成。” 我被他说得脸红,推开他的手,“谁……要你养活……” 他一手抱臂,一手摩挲着光滑的下颚,自语道:“难不成是你养活我?” “想得美!” 我甩下这句,转身就跑,只闻身后响起他爽朗的笑声。 用过晚膳,我们正聚在花厅里喝茶,弘晖捧着胤祥送他的图文并茂的话本一摇一摇地走过来,要胤祥念给自己听。 胤祥倒是来着不拒,将他抱在怀里,四贝勒略有些不悦地道:“不是教你识文断字了吗?为何还缠着十三叔?” 弘晖撅起小嘴,小声说道:“晖儿认得不多……” “认得不多说明你没有认真学,我临走时要你背的千字文可是背会了?” 弘晖小心翼翼地看着四贝勒的脸色,从胤祥怀里滑下来,站在中间,点头道:“晖儿都背好了。” “那就背来听听。”四贝勒捧起茶杯,轻轻吹去上面漂浮的茶叶末说道。 弘晖转过头向四福晋和我这边看过来,见四福晋没有帮他的意思,又求救般地看向胤祥。胤祥手握拳抵在唇边,含笑道:“晖儿聪慧可人,区区一篇千字文,一定背的不差吧。” 闻言,我瞪他一眼,敢情和他四哥一样,喜欢虐待孩子。弘晖虚龄才四岁,千字文虽是幼儿启蒙书籍,然通篇背下来也很吃力的。 不禁抬头望天,四岁的时候,我在做什么?不是腻在娘的怀里撒娇,就是爹带着哥和我去城外的河边钓鱼,无比悠哉的时光。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42 章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偌大的花厅里响起弘晖稚嫩的背书声,小小孩童双手背在身后,微扬起头,清明的眼睛不含一丝世俗的杂色。 偷偷打量了下四贝勒和福晋,四贝勒边饮茶边听,其间轻点了两次头,想来弘晖的表现很让他满意。而四福晋则是轻捻着衣襟前的玛瑙手串,眼底流露出欣喜和骄傲。 世上的娘亲果然都是一样的,孩子出人头地是她们最大的期冀。 恍惚想起德妃,虽四贝勒和胤祯同为她所出,却明显对胤祯寄予很深很深的感情。就像娘说的,虽十指连心,哪个伤了都会疼,可是毕竟十根手指也有长短之别。 弘晖背完千字文,胤祥和我又陪他玩了会儿,才告辞回宫。 坐上四贝勒府的马车,弘晖站在台阶上朝我不断挥手,“姑姑,下次我们还要堆雪人。” 我尚未答话,胤祥却探出头来,朝弘晖一勾手指,“晖儿,过来。” 弘晖高高兴兴地蹦跶过来,管家将他抱起,正好和车窗同高。胤祥凑近他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二人都看向我,弄得我不知所措地蹭蹭脸,难道他们在说我的坏话?我的脸上沾到东西了? 胤祥缩回身子,朝弘晖一扬下巴。弘晖咧咧嘴,柔嫩的小手揪揪我的衣服。我凑过身前,不知他要做什么。 “耳朵,耳朵。”弘晖有些着急,扒着窗沿搂住我,我把耳朵凑过去,一开口就感觉被他吹得一痒,正要躲回去,便听到他那句小声的:“十三婶儿……” 我一愣,旋即瞪向胤祥,只觉脸颊滚烫。 弘晖却开心地又重复说道:“十三婶儿,十三叔说了,只要晖儿听他的话,他下次还带十三婶儿过来陪晖儿玩。” 我顾不得看旁边管家的脸色,尴尬地笑着,小声道:“晖儿,‘十三婶儿’不能乱叫,被你阿玛听到可是会不高兴的。” 果然,四贝勒的名号还是很有震慑作用的,弘晖垮了张小脸。我心有不忍,忙又道:“听你额娘说你喜欢小狗,等明年你生辰,姑姑送你一只小狗作伴可好?” 小孩子果然好哄,一听到“小狗”二字,眼中又是一亮,高兴地点头,“姑姑最好,晖儿喜欢你。”说着嘟起嘴吧凑过来,胤祥忙伸手一挡,拍着他的脑仁道:“夜深了,还不回去睡觉!” 弘晖揉着被打痛的头,看看一向最疼自己的胤祥,又看看我,还是不懂为何挨打。 我已别过头去,双肩一抖一抖的,这叔侄二人……唉…… 马车走了很远,我仍时不时地乐出声来。胤祥坐在对面假寐,过了不知多久,睁眼看向我说道:“叫了你一声‘十三婶儿’就乐个没完,早知道就早些让他叫了。” 我白他一眼,收回笑意,不理他。 谁说我是因为那声称呼才笑的? 在我的印象中,从四贝勒府到皇宫的路该是很平坦的,然这车夫驾车很有水平,愣是将平坦的大路走得如崎岖不平的山路,害得我要双手紧紧攀住车壁才不会颠簸地倒像旁边的某人。 某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闷笑,伸手来拉我,被我挥开。他没有再做纠缠,一时间,车厢里安静了下来,马车也不再左摇右摆了,顺顺当当地拐过一条街,前面就是神武门了。 “早膳过后,秋蝉来告诉我,说四福晋入宫给太后和几位娘娘们请安,提到和我挺有缘的,请我去府上坐坐。” 忍了又忍,我终于还是未忍住,将憋了一日的话倒了出来。 胤祥没有插话,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本来我是不想去的,得知你今日会回宫,我怕你来找我错过了,后来才知,原是四贝勒要福晋请我过去的,你也会去,”我转过头,手轻轻叠放在他的手上,“我不知道你同四贝勒是如何说的,我也猜测到他的用意。我在宫里见的还少吗?就像兆佳韵雪说的,你们身为皇室子孙,怎么可能专情于一人?骄傲如八福晋,还有阿茹娜,哪个不是出身高贵?却都免不了要和别人一起分享丈夫。既入宫门,就要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我笑得些许无奈,“也许我做不到像四福晋一样,能坦然接纳这些,但是为了你,我甘愿去努力。谁叫我,放不下呢?” 车厢里光线昏暗,只闻得他轻叹一声,伸手拉我入怀。 “我曾想过放手,总觉得你不适合宫廷,你应该像你爹娘希望的那样,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我明知道给不了,却还自私的不希望别人得到。” 我轻轻点头,“我也是,明知道前面会有很多艰难险阻,仍不想就此放弃。无论在哪里,无论遇到任何事,我只要知道,你仍在我身边就好。” 他没有再说其它,只是抱着我的手臂轻轻用力。过了会儿,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松开手摸索了一阵,旋即有东西落到我的脸上,细细痒痒的,伸手去抓,摸到流苏。 我一愣,莫非是那个荷包? 光线虽不明,然而只用手轻轻一摸那上面的纹路,便知是我亲手缝制的那个。因为女红的手艺一般,我也不知什么花样适合他用,忽而想到他曾借过我的那枚扳指内侧,刻着他的满文名字。便描了这个样子,又在“祥”字外围加了一圈花边。 只是这样子看上去简单,绣起来也费了我不少心血。 “我还以为不定到猴年马月你才能发现呢。”我拽过荷包,抚摸着不算平整的表面,有些羞愧,“我的手艺一般,没有那些心思灵巧的女儿家绣的好,你还是别戴着了,丢了你的面子。” 他一听,连忙夺了过来重新在腰带上系好,“怎么不好?我看就挺好,别人绣的再是巧夺天工,我也不喜欢。” 他倒是真会哄人开心,也难怪会惹得一地芳心碎。 我靠在他的肩上,笑得心满意足。 临下马车时,他在耳边对我说了一句话,一时间,又搅得我心湖泛起丝丝涟漪。 “回宫之前,我向皇阿玛请旨赐婚了。” 正文 红梅开 “轰隆隆——” 巨雷咆哮,响彻九霄之外,大殿之上,紧闭的门窗突然被一阵风吹开,暴雨在那一瞬间倾盆而下。 一股冷意从脚底直窜而上,我埋首跪在殿前,入耳的只有风声,雨声,雷声。 “你们太让朕失望了。”苍老的声音自头顶盘旋而出,像怒极的巨兽爆发的前兆。 “哗啦——” 他一挥手,桌案上的一应物品全数打落在地,乌金地砖上一时满目狼藉。 我慢慢抬起头,目光对上那个孤独的坐在宝座之上的帝王,闪电划过夜空,将乾清宫内外照得亮如白昼,银白色的光芒映在他如石像般冷峻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浅蓝色的诡异狰狞。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直至从上面走下来,凝视着我的面容上闪出一丝笑意,往日的慈眉善目此时却化作磨利了的刀锋,一点点出鞘。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43 章 明黄色的龙袍在这样的夜晚异常刺眼夺目,前胸上绣着的五爪金龙同它的主人一样,怒目圆睁,露出尖利的牙齿似要将我牢牢盘踞住,生吞活剥。 “你想嫁给朕的十三阿哥吗?你想做朕的儿媳吗?”他冷冷地笑出声,一步步逼近我。 我只得向后蹭着身子,双腿却像被粘在地上一样,站不起来,也使不上力。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黑暗,只有他胸前的巨龙张着血盆大口,要将我吞噬。 我想喊,喉咙却似被堵住,喊不出,叫不出。 “朕要你去死,谁敢来救你?”他冷笑着,背在身后的手突然高举,匕首出鞘,直刺我胸口,鲜红的血柱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却抹不掉他身上的滚滚杀气。 “皇阿玛——”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哀嚎,我转过头,刺目的白光,模糊的人影,看不清来人,只觉一个模糊的影像抱住我。 “你也来了,你想和她一起死吗?好,朕成全了你们!” 银白的利刃一闪,身后的人推开我挡在面前,那一瞬间,我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不要——” 我大喊出声,伸手一扑,却什么都没有抓到,周围一下变得寂静可怕,没有乾清宫,没有打雷,没有下雨,没有闪电,也没有要杀我的皇上,没有他。 我怔怔地看着寂静的四周,窗外隐隐露出浅蓝的光,天要亮了。 外面有了响动,香凝隔着门问我可是发生了何事,宛澜不知何时下了地,点上油灯开门解释道:“没事,小姐做了个噩梦。” 她走到放着铜盆的架子旁,拧湿了棉巾,坐回床边为我擦汗,“小姐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出了这一身的汗,可别吹了风,快擦擦。” 她边为我擦汗,边捋顺我凌乱的发丝,低着头,温顺地念叨着:“秋蝉姐姐说小姐的头发又黑又直的,梳什么发式都好看。秋蝉姐姐的梳头的手艺好,澜儿虽笨,平时无事倒也用心学着,心想等小姐以后嫁了人,澜儿就可以给小姐梳各式各样好看的发式了。” 我知道她絮絮地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就是为了让我转移注意力,不去想之前的梦。这个小丫头,何时倒也多了些鬼主意了? 我低头摆弄着发梢,“你想得还真是长远,我何时说过我要嫁人了?” 宛澜抿嘴乐道:“小姐虽没说,可是那不是明摆着的吗?十三阿哥对小姐的体贴,澜儿都看在眼里呢,小姐若是能嫁给十三阿哥,一定会很幸福。” 我抬头望着她,双眸微弯,浅笑倩兮,一颦一笑如柔柔水波,能将人的心都吹化了。 我点着她的鼻尖笑道:“我们的澜儿莫不是也春心萌动了?也不知世上谁能配得上我们这么漂亮的澜儿,给你找婆家怕是要难坏了我啊。” 我故作古脑地揉着头,宛澜涨红了小脸,把棉巾往我手上一丢,脱了身上披着的外衣,钻到被子里,“小姐就会作弄澜儿。” 我笑推着她,她依然背对着我,紧紧裹着棉被像个白面小馒头。我挨着她躺下,不一会儿,宛澜转过头,眼圈微微泛红。 “小姐,澜儿的爹不要澜儿了,澜儿没有家。小姐去哪里,澜儿就去哪里,澜儿终身不嫁,伺候小姐。” 我叹了一口气,轻轻抱住她,傻姑娘,终有一日,你的缘分到了,可就由不得你自己了。 复又闭眼准备睡觉,然而那个恐怖的梦境却萦绕在心,只要一闭了眼,眼前却全是皇上沾满了血迹的脸,以及—— 我拽了被子蒙住头,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为我挡刀的人是他呢? 一连几日,因了一闭眼就见到那个噩梦,我连觉都不敢睡,整日都有些昏昏沉沉的。胤祥说要请太医来我把把脉,推了几次拗不过他,只好听从他的安排。 然太医也未诊断出何确切的病症,只说我是忧虑所至,开了几副安神的药,胤祥每日派人来监督我吃药,慢慢地倒也好了。 他才放了一颗心,又问我忧虑什么?我只说是年关将至,怕是想家了。他答应我,等来年开春的时候,陪我回一次家。 我开始安心地期盼春天的到来,心中有了期盼,反倒觉得日子过得慢了。 刚过腊月,院子里的梅花便开了,昨晚上还是满树的花骨朵,早上一觉醒来,已是霞染满院。 我让宛澜找来一副梯子,打算折一支红梅插在瓶子里,再取些花瓣用来酿酒。 摘了小半篮花瓣,弄得满手都染了红色,我蹲在地上用雪擦着手,却见面前突然多了一双绣鞋。 疑惑地抬头,一袭淡红色撒花斗篷,一把画着红梅傲雪的竹伞,微风吹过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气息。 “我有话想和你说。” 高高的城墙将城里的人和城外的世界隔绝,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听也令人心安。 我留神去听那踩雪声,不知不觉脚步慢了下来,走到前面的兆佳韵雪转过头,我忙紧了两步跟上。 一路无话,我有些纳闷,不知她要带我走向哪里。直到走至绛雪轩她方停下,转过身,未多说一句废话,开门见山道:“昨日,十四阿哥向皇上请旨,要我做他的福晋。” 我呐呐地望着她,缩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又松开。 我的反应倒似在她意料之中,她收拢了伞,在石椅上坐了,又指了指旁边的位子。 “坐一会儿吧,雪地里站久了对身子不好。我知道,十三阿哥惦记你惦记地紧,你若真的在意他,就要顾着好自己,免得他担心牵挂。” 我讪讪地一笑,虽然语气有些不善,看在她也是为胤祥着想的份上我也没放在心上,在旁边坐下。 “其实我找你也没什么别的要紧事,只是明天我就要回家了。在宫里憋了这么久,没有一个人可以说几句真心话,想来想去,只好找你了。” 我一愣,“你要出宫?是要回家……” 胤祯的亲事定了?那胤祥…… “不是,十四阿哥虽求了,皇上还未给出结果,”她自嘲一笑,“也许我和十三阿哥真的无缘。皇上未像之前德妃娘娘求时一口回绝,我猜这事是不离十了。” 我斟酌着开口,“其实十四阿哥……” 她抬眸看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还是收回吧,不然我会以为你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嘲弄于我,”她别过头去,叹道,“当初选秀入宫的时候,我不敢作任何奢望,只盼着若是选不上便早早放回家去。结果却被留了牌子,又送到了永和宫,也就是在永和宫里,我见到了十三阿哥。” 说到胤祥,她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晕,旋即又散去,“早前就听阿玛说起过十三阿哥,当时未留心,不想才初见就丢了心,只是他已有了心上人。虽然有些失落,却也从未想过放弃,明眼人都知道,皇上将我放到永和宫,为的就是将来将我指给十三阿哥或是十四阿哥中的一个。我想,如果我努力一些,十三阿哥去请旨,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只是我显然把自己看得过高,也看低了他。若是软语轻言,或许还能打动他,却用了最蠢的方式。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44 章 不过,现在我也不在意了,我虽不信那些什么命中注定的,却也无力改变现实,毕竟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取决于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既已成事实,你也可以安心做你的十三福晋了,十四阿哥,怕也是知道了十三阿哥请了旨,才会突然这么做吧。” 她慢慢起身,撑开伞,“你很幸运,可是我并不嫉妒你。我相信,我的未来也会很幸福。” 天上的雪花越落越大,埋没了前方的那一排脚印,淡红的身影渐行渐远,却从未踟蹰也从未回过头,雪中的她,宛如傲然盛放的红梅。 我相信,这样的女子,一定会如她所说,终得到属于她的幸福。 鞋子上都落了雪,我在原地跺了跺脚,御花园只剩我一人,显得尤为清冷,心道出来的时候不短,该回来仪阁了。 然尚未走出御花园,迎面却遇到了一个我并不想要遇见的人,起码是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最为不想。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我努力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 “起来吧。”他边走边说。 我微松了口气,他恰巧此时经过我的面前,忽而停了步子,似笑非笑地说道:“玉格格好雅兴,这样的天气也来园子里赏雪吗?” “奴才只是散步走到这里了,正准备回去,不敢打扰殿下兴致。” 我偷瞄了眼他身后的两名太监,虽尚算端正,却也无甚特别之处,想来并不是做那件事的。也难免我会做此想,一年前那件鲜血淋漓的事件势必让我终生难忘,现在回想起来仍觉脊背发凉。 我转身就要走,片刻都不愿停留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却似故意和我作对似的,一伸手拦住我的去路。 “好像我并未同意你可以离去。”话落,嘴边扬起一丝阴冷的笑意。 我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又想到此次不同上回,青天白日的,他身为一国太子,应该……也许……不会将我如何吧? “玉格格似乎很怕我?”他走进一步,我不自觉地向后退,忽觉身后是一面假山,已退无可退。 他瞧出我的窘迫,笑意越发明显,俯身靠近我,“啧啧,瞧玉格格吓得,这么冷的天竟然也能出这么多汗。本太子可是最怜香惜玉之人,见不得这个。” 他两指轻捏一条叠得整齐的香色帕子递到我面前,扑面而来的熏香味道钻进鼻子里面,一阵奇痒,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我揉揉鼻子抬头看向他,那张阴沉不定的脸终于恢复了一些正常人才会有的举动。 “你竟敢对太子殿下不敬?”他寒着一张脸,指着胸前盘踞的龙,怒道:“还不过来舔干净?”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那双怒极的眼,眼前的景象突然与梦中的重叠,皇上和太子的面孔时而交错,还有那盘踞在他们胸前怒目圆睁的龙,仿佛我又回到那晚,那个恐怖的梦里。 我转身就跑,奈何被那两个一直当活背景的小太监一把抓住。 “哼,想逃?你以为会像上次一般容易吗?”他得意地一笑,趁我叫喊出声前一把捏住我的下颚。 疼,仿佛下颚都要被他捏碎了。 然而反抗是无效的,娘说过,越是反抗,越容易受伤,倒不如顺势寻机会。 他盯了我一会儿,状似不解地摇头,“奇怪老十三和老十四究竟看上你哪里了?并无甚出众之处……”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又听他道:“既是他们如此宝贝的人,若是有何损伤的话……” 不安分的手沿着我的脸颊慢慢滑下,所到之处引起一片战栗。他轻勾起嘴角,手的力道却不减,停留在锁骨处的纽扣上。 正文 相角逐 “原来二哥在这里赏景呢,可是叫我一番好找。” 闻声,我们俱侧过头看向来人,一把青竹伞,一件玄色大氅,露出里面灰棕色的常服,在白茫茫的雪色中尤为醒目。 “你怎么过来了?”太子放开我,用帕子擦了擦手,随即丢到一旁。 “还不就是适才皇阿玛交代下来的差事,我想着,应该过来和二哥商讨下,听听二哥的意思。” 太子满意地轻微点头,嘴上却道:“皇阿玛既交给四弟去办,便是信得过四弟,该如何做,我相信你心中已有权衡。” 四贝勒点点头,“二哥说得是。” 太子又道:“不过给你们提提意见倒也无妨。四弟,咱们走吧。” 就这样,太子带着两名小太监同四贝勒结伴走了,完全忽略了我。 我拢紧了领口,身子一滑,蹲在雪地上,低着头,几乎埋进了雪里。 不知过了多久,“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由远及近,我惶然地抬头,四贝勒竟然去而复返。幸好,只有他一人。 他走上前,屈了一条腿弯下身,将手中轻握的伞骨递向我。 “回去吧,叫人熬几碗姜水喝,驱驱寒。” 他在……关心我? 我有些发怔,他不容分说,将伞塞到我的手里,起身离去。 缓过神,他已走出很远,我忙起身朝他跑去,他听到声音,停住步子,侧头看我。 我呼呼喘着气,按着心口,声音不可控制地微微发抖,“刚刚……谢谢四贝勒……还有,希望四贝勒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 “我还不至于无事做闲到去搬弄是非,你放心好了。”虽然语气不善,起码他是答应了。我知道他是一言九鼎之人,说出的话绝不反悔,真真放了心。 又向他深深鞠了一躬道谢,再抬头时,只看见他越来越小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我抬眸望着头顶上那一方伞面,微微泛黄的竹伞,用墨汁轻轻浅浅地勾勒着兰草,简单又不失清雅。 原来我看错了,上面的图案不是青竹而是兰草。就像四贝勒,原以为并不好相处,实际却是外冷内热之人。 “原来这里就是冰嬉的地方,整日听胤锇说着如何刺激有趣,也看不出什么嘛。”阿茹娜嘟着嘴,一副上当受骗的嘴脸。转头见我掩嘴偷笑,她没好气地搡了我一下,我一时没站稳向后倒去,幸好一旁的八福晋扶住了我。 “十弟妹,可不是我拿嫂子的架子说你,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当着几位爷的面儿敢推搡玉儿,保不齐连你家爷都保不了你了,”八福晋一翻眼珠,“更何况,有谁不知,玉儿可是我的妹妹。”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45 章 阿茹娜困顿地看着我,走过来拽拽我的袖子,小声道:“弄玉,八嫂说的是何意?我为何听不懂?我家胤锇怎么了?” 八福晋在一边终是没忍住,笑了起来,“你家爷好地很,就是有时候遇到你会头疼。” 见阿茹娜越听越迷糊,我忙把她拽到一旁,“没事,八福晋跟你开玩笑的,素日里,八爷、九爷和十爷走得近,八福晋拿你也不当外人了。” 我刚解释完,八福晋便喊道:“你们两个快过来,爷们儿们都换好了衣服出来了,咱们也不能示弱,素珩,过去吧。” 素珩是九阿哥的嫡福晋董鄂氏,我见过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印象也是淡淡的,只觉得她是个话不多之人,长得倒是俊俏,眼底眉梢带着一股别样的韵味,然而聚集到一起又有几分慵懒之色,和九阿哥倒有些相像。 想来好笑,莫不是皇室挑儿媳,都是比照着哪两位长得像才指婚吗? 每年一入冬,太液池的池水便会结冰,供八旗子弟军事训练之用。曾经,爹也是其中一员。记得小时候,爹还常常将他当年的事迹反复说来听,听得我耳朵都生了茧子,后来他再说些什么滑冰的要领时,我已全然不听了。 直到今日我才理解那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含义。 因还有两日便是除夕,除了典礼、祭祀不可缺席外,宫里宫外真正需要这些龙子凤孙忙碌的并不多,也因此,今日能抽了半日空闲来北海享受冰嬉之乐。 上自四贝勒下至胤祯,除却七贝勒因有脚疾未来外,全员到齐。当然,还有我们四个来凑热闹的女人。 本来我是没想参与这个的,八福晋她们是以福晋的身份去的,我又凭得什么去? 奈何磨不过八福晋,她早早进得宫,从宁寿宫和储秀宫出来便直奔我那儿,软硬兼施才将我拖出了宫门,丢到马车上一路疾驰来到北海。 “反正这种活动日后少不了你的,不如现在熟练熟练,晚痛不如早痛。” 这就是她将我绑到这里的唯一解释。 “哎呀,玉儿,你的冰鞋绑得不对,不系牢很容易松开的。” “阿茹娜,你将裤脚挽得那么高做什么?咱们是滑冰又不是踩高跷,要注意仪态,仪态。” 我这边刚重新绑好,摇摇晃晃着站起来,偏听八福晋说到“仪态”二字,一时笑得站不稳,向后倒栽去。 不料有人从后面稳稳托住了我,以致我没有立刻摔倒丢丑,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感激地道谢,却待看清他的面容时,刚刚露出的笑意一僵。 他似没觉察我的异样,待我在石墩上坐好了,才滑向八福晋,调皮地笑道:“八嫂如今也会教徒弟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坐在冰面上耍赖哭闹的小格格了?” 八福晋没料到被他揭了糗事,啐道:“原来你竟是来笑话我的,那时你也不过三四岁大小,如何知道这些?是九爷还是十爷?” 阿茹娜一听自家的爷被点名,自然不应,争辩道:“八嫂为何会认定是我家爷说得?他不是那般会背后议论长短之人。” 一向少言的董鄂氏竟也开了腔,“我也相信我家九爷。” 八福晋的战线同盟还未巩固就双双焚毁,胤祯在旁边边听边笑,最后装模作样地抹去眼中笑出的泪花,说:“八嫂平日很精明的人,怎么今日这般糊涂?这种事自然只有八哥会说了。” 说完似怕被八福晋报复一般,飞快地逃离,去投奔哥哥们的怀抱,也不知同他们说了什么,那边也是一阵大笑。 彼时,八福晋的脸色比那西洋画的调色板还难看。 滑冰非一朝一夕便能学会的,双脚绑着一双冰鞋,站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无论八福晋如何诱导,我都不肯迈出步子。倒是阿茹娜,许是来自草原的姑娘学这些很容易上手,不消多久,她已可以自由滑行。且时不时地绕到我身边,和八福晋一起鼓励我。 “弄玉,不摔几跤是学不会滑冰的,就像骑马——”八福晋顿住话音,想到我是连马也不会骑的,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开口了。 “你们还是去玩你们的吧,不用管我,我再站一会儿。”我朝她们挥手道。 八福晋白了我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叫道:“什么叫‘再站一会儿’?冰是用来滑的,不是用来站的。你射箭都射得比男子强,为何骑马滑冰这些都不肯学呢?” 我尴尬地笑着,迎面见胤祥身轻如燕般滑过来,停在面前,伸手弹了下我的前额,“真笨,还没学会?” 我揉揉被他弄疼的额头,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谁叫你光顾着自己玩。” 他咧咧嘴角,笑得一脸灿烂,拉过我的双手,“这回你可以放心了,我在前面带着你,你就不会摔倒,即使摔倒,也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摔,我给你当垫背。” 许是他的话当真有效,站了许久的双腿有些发麻,开始抗议叫嚣起来,我抓紧了他的手,试着向前迈出一步,没有倒。 我惊喜地抬头看向他,得到他肯定的点头,“没错,就是这样,再滑出另外一只脚。” 因为有他引领着我,心安了许多,可以全神贯注想着技巧,不知不觉竟也滑出了十多米的距离。彼时,双手交握的手心已沾满汗水,膝盖因为紧张绷得发酸发胀,却也不舍得停下来。 “谁说玉儿笨了?玉儿是天下最聪明的人。”胤祥一脸骄傲地说着,我有些难为情地看看四周,心道,你就不能含蓄些?这些人可都看着呢。 他仍不以为意,我试图松开他的手,却发现被他攥得紧紧的,诧异地看向他,虽是在笑,笑容里却多了一丝复杂…… 我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胤祯正一个人站在岸边,默默望向我们,因为距离有些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分明感受得到他的目光,灼地我心底微微一阵疼痛。 不防胤祥突然松了手,我一时失去了重心,身子向后仰,他忙伸手来拉我,指尖相触之际,我却似被针刺到般缩回了手,向后一倾,一屁股坐到了冰面上。 胤祥愣了下,旋即过来扶我,着急地问我可有哪儿摔到了? 我摇摇头,抬眼看向胤祯刚刚站过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 再没了滑冰的性质,我寻了个借口说累了,想休息,正逢十阿哥过来,说他们要比赛打球。这是每年冰嬉上不可或缺的,也是最具观赏性和娱乐性的表演。因为今日来的皇子们正好有八位,便由四贝勒和五贝勒分别带三位皇子,再挑上十名侍卫组成一队,一方着红衣,一方着黄衣。色彩鲜明,即使站在高处、远处也能一目了然,清晰可辨。 只是今日与往常似乎哪里透着不对劲,待我们刚刚寻了个极佳的位子坐了,便有侍卫来禀报,说胤祯和胤锇互换,变成了五贝勒那一组,这和刚刚定下的略有不同。四贝勒、胤祥、胤祯俱由德妃生养,自是比别人亲厚;而五贝勒和九阿哥亦是同母所出,九阿哥素日同八贝勒、十阿哥走得近,理应是一队。十二阿哥同哪边都不算亲密,四贝勒这一组人少,自然就归到他们一起。 据说往年冰嬉时,他们也是这样的阵容排列,为何今日突然换了? 八福晋回了句:“知道了。”打了赏,让那侍卫退了下去,目光轻转落在我身上,状似无意地端起面前刚刚泡好茶的茶杯道:“这茶泡得有些浓了,白白糟蹋了好茶叶,又苦又涩的,也难为妹妹能喝得进口。” 我一滞,放下已见底的茶杯,笑道:“口渴,一时不察就喝了,姐姐这一说,才觉甚苦,却也没带些蜜饯什么的来解解苦味。” 八福晋也是一笑,“苦不苦其实也只有喝下去的人自己才知,我反倒不喜吃那些蜜饯果子,甜罐子里泡久了,失了本来的味道,可惜可惜。” 我不知道她是在叹息那些果子还是什么,只凝神关注去看比赛。 从一开始,五贝勒所带领的黄衣一队就对四贝勒所带领的红衣一队展开迅猛的攻势,四贝勒他们采用的是保守战法。然几个回合下来,战况愈加激烈,保守站已抵挡不住黄衣队的攻势,只好被迫转移战略。我看着那道黄色的身影穿梭在冰场之上,即便被红衣层层包围,仍试图突围出去,即使不小心摔倒也很快再爬起来,继续进攻。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场激烈的比赛,竟从心底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也许终有一日,他们还会如今日一般去厮杀,只不过,那片战场是看不见的,却也尤为残酷。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46 章 输者,甚至会丢掉性命。 我突然站起身,骇得八福晋几人都侧过头看我,我歉然道:“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八福晋也未说什么,嘱咐了几名侍卫,套好马车送我回宫。 坐在略显摇晃的马车上,挑开窗帘的一角,夕阳灿烂的余晖正丝毫不漏地落了进来,我眯起眼,吸取着它带给我的温暖,仿佛再多一点,就不会再惧怕那即将吞噬我的黑暗。 康熙三十九年,于我来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终于过去了。 正文 曾许诺 “嘭!” “嘎嘎~姑姑你输了!”弘晖从假山上露出脑袋,指着我满脸的雪得意地大笑。 我哼了一哼,上前去抓他,“是你偷袭我在先的,过来,不准溜!” 弘晖个子虽小,身手倒也灵敏,在假山上窜来窜去的,我绕了半天仍奈何不得他。 我只得作罢,改变策略,笑眯眯地拍着手道:“听说今日太后娘娘备了好吃的糕饼果子,分量可不多,各府的小阿哥小格格们早都去了宁寿宫等着了,也不知道现在过去还有没有,我也得赶紧过去了,一想到那些核桃酥,红豆糕,还有起酥的奶酪……” 我边往前走边偷偷回头,果然不出所料,弘晖站在原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手指吮地咝咝响。 之前听四福晋提起过弘晖平素爱吃的食物,我念叨了几样,还真吸引了他的注意。 “姑姑……”弘晖嗫嚅了声,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弘晖,她骗你呢,太后娘娘正在戏园子看戏呢,哪有糕点吃?” 我回头狠狠瞪了胤祥一走几步经过他身边,被他一把捞入怀里。 “躲了我几日,今儿个还想去哪儿?”他压低了声音,摁住我手腕的力道不重,却也由不得我松脱开。 “你胡说什么,”我抬眼笑道,“我哪有躲你?又为何要躲?” 他盯着我,打量半晌,忽而轻轻一笑,“去找你也见不到你,以为你生我的气,原来不过是我多想而已。” 他松开手,走向弘晖,“跟十三叔回永和宫,免得你额娘担心。” 弘晖温顺地牵过他的手,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看着我,食指一伸,抬头看着胤祥。 “弘晖,姑姑不听话,不给她点心吃,就罚她在雪地里站着好不好?” “你别仗着他小就歪曲他的是非观,”我走上前,拽过弘晖的另一只手,指着胤祥对弘晖道:“弘晖,你十三叔是坏人,别看他笑眯眯的,最坏最小气了,明明生气吃醋还不承认。” 胤祥闻言,横眉一竖,“你说谁生气谁吃醋了?” 我不理他,权当他不存在,拉过弘晖就走,“弘晖阿哥最乖最听话最懂事了,不要跟某人不学好,走,姑姑带你去吃点心去,宁寿宫没有就去我的来仪阁,要秋蝉和香凝做来给咱们吃,只给咱们两个人。” 我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弘晖似乎听懂了,扭过头朝胤祥一乐,露出整齐的小门牙。 “玉儿,”胤祥上前拉住我,眼中已显疲色,“你就别闹别扭了,你躲着不理睬我,我做什么都没了心思,皇阿玛几次问我,我都找借口搪塞过去,他再问我都不知该如何答了。” “皇上问的是你,又不是我,你答不出来同我又有何关系?” 他似没料到我是这个态度,滞了一滞,未再说别的,转身就走了。 我也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放弃了。 他到底究竟知不知道我为何而躲着不见他?难道他以为我全然不知他当时为何要那么做吗? “姑姑,十三叔好像生气了。”弘晖摇摇我的手,小声说道。 “活该他生气,我还气着呢。”我恨声回道。 弘晖微张着嘴巴仰头看我,我才觉刚刚自己的态度很差,一把火连弘晖这条小鱼都殃及了,忙弯腰揉揉他的耳朵,笑道:“弘晖阿哥,想不想吃红豆糕?” 黒黑的眼睛眨巴眨巴,不言。 “又香又酥的奶酪?”我继续循循善诱。 继续眨巴眨巴,然后低了头,似是在痛苦纠结着什么,最后抬头对我道:“姑姑,晖儿还是去看看十三叔吧,红豆糕和奶酪先给晖儿留着,下次晖儿进宫的时候再吃。” 说完,小人儿屁颠屁颠地追随着他那早已不见人影的十三叔而去,没有一丝留恋。 “好哇,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给你留?傻子才给你留,我一个人全都吃光!” 我气愤地双手握拳,对天比划着低吼,仍不解气,抬起右脚狠狠踢着厚厚的雪堆,不想那雪里竟埋着坚硬的石块,我被绊了个踉跄,向前一扑,倒在雪地上。 冰凉的雪融进眼睛里,钻进鼻子里,糊在嘴里,只觉全身被层层寒凉笼罩,胸腔里的小火苗一瞬间被扑灭,只觉察到冷,刺骨的冷,却麻木到让我可以暂时忘记一切。 我竟不想起来了。 “你以为,把自己埋起来,就真的可以不用面对这一切了?” 突兀的声音打破周遭的宁静,我听出来人是谁,更加不愿起来,只希望他走,走,快走! “还不起来?真想把自己埋在这儿?你倒是会挑地方,这棵树年头也够久的了,正好你给它做新的肥料。反正我眼下也闲得很,就帮帮你。” 他的自言自语竟含着一丝嘲讽,不像平时的他。他在嘲笑谁?我?还是,他自己…… 咝—— 我这厢还在走神,他已行动起来,抓了几把雪随意撒在我的身上,簌簌落落的雪花沿着我的衣领落进脖子里,冰凉的触感令我全身一震。而他似是玩上了瘾,撒过来的雪越来越多。 “够了!十四阿哥,你在堆雪人吗?!” 我弹起身子,直挺挺地看着眼前那个半蹲在雪地上的人,紫金色的暖帽,身上亦是一身紫金色的长袍,领口、袖口上的纹饰华丽非凡,同此时狼狈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胤祯慢慢起身,拂去手上的积雪,慢悠悠地道:“真没意思,还以为有雪人玩了呢。”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47 章 他转身往回走,又顿住步子,侧头道:“不巧刚刚经过这里,看到你和十三哥似有些不快,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都是很开心的呢,看来也不过如此。你说,我是该为你难过还是为自己开心呢?” 他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一番话,也不等待我的答复,径自离去。 粘在脸上的雪都化了,眼睫毛黏黏的,我低着头伸手去擦,手背上沾了薄薄的一层水渍。 康熙四十年的新年在我整日窝在来仪阁不问世事中悄悄过去了。又是一年上元节,这次是三福晋下的贴子,去年上元节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冰糖山楂被咬破时,齿颊生津的滋味犹似在口中漾开。 我轻叹了一声,寻了个借口推脱掉了三福晋的邀请,心道幸好不是 故人来 马车刚一停下,我已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胤祥在身后连说着“慢点”我也全做未听见,一手提着裙角推开了院门。 近两年未再踏过家门,然而即使闭着眼,我仍能清晰地指出哪儿有台阶,哪儿有门。东厢房的瓦檐下有两个鸟窝,娘病得最重的时候,家里连一只鸡都没有,我踩着凳子去掏鸟窝,结果没掏到幼鸟,却被大鸟生生啄伤了手背;西厢房的门梁上有个被箭尖戳出的洞,那是我第一次开弓射箭时,箭射偏后的杰作。在那之后,但凡我要练习射箭,院子里别说人了,飞禽走兽都自动绝迹。 我站在院中,东望西瞧的,一会儿摸摸石桌,一会儿又推开一扇门,只觉眼睛不够用。胤祥拉过我的手,熟门熟路地迈上西厢房的台阶。 “买回这里的房产和地产后,我找人重新修葺了一番,你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善的?” 我慢慢走到床边坐了,又拽过一旁浅蓝色的床幔,很新,虽然颜色花式和我以前用得一样,但绝不是我的。 “这是——”我抬眸看向他。 胤祥低着头,拽了一只圆凳坐下,语含歉意道:“我努力让所有东西都恢复到你在时的样子,可是据说你二哥带回来的女人嫌弃之前的床幔太旧了就扔了,换了粉红色的。我找不到原来的,只好叫人按照原样买了一套新的。” 我低着头,紧紧咬牙,尹孟海,果然又是你! “这些花了你不少银子吧?”我环视一圈,不仅仅是我的房间,我看的出,这里里外外重新修葺少不了花费很多,更别提他买回房产和地产的钱了。 他挠挠头,眼中闪过一丝窘态,“其实……究竟花了多少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我又没开衙建府,每月的份例都是有限的,所以这一切基本都是四哥掏的腰包,我也只是出出力而已……” 闻言,我“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四贝勒出的银子?那怎么行!” 我急着往外走,他一把拉住我,“这是急着去哪儿?” “回宫,我看看将这两年来皇上和各宫主子们赏的东西当了,也不知够不够还给四贝勒,反正那些东西摆着也是摆着,我也用不着——” “那可不行!”他脸色一白,“宫里的赏赐,哪家当铺敢收?就算他们有那个胆子收了,被皇阿玛知道了,你私运宫中物品与典当铺,也是罪责难逃!” “可是它们现在都是属于我的啊,难道我变卖自己的东西也犯法?”我叹气,早知道就不要了,既不能换钱,再名贵的东西就不值钱了。 “你可别唬我?”我半信半疑地斜睨着他。 他放开我的手,回到原位坐好,胸有成竹地道:“不信你就去试试,皇阿玛雷霆一怒,拉你去午门砍了都有可能。” 他不提这茬还好,提了我恍惚忆起去年年尾的时候常做的那个噩梦,忍不住浑身一颤,摸了摸脖子,又按了按胸口,小心翼翼地在桌边坐了,拄着头哀叹:“那我该怎么办?难道不还了?我最不喜欢欠别人的。从小,娘也告诉过我,不要欠别人,尤其是银钱,否则做人都矮一头。” 胤祥却笑道:“你愁这个做什么?打小四哥就待我亲厚,这银子即使我不还,四哥也不会小气到追着我来讨,何况那些银子于他,也不是什么大数目。” “这话不对,古话里都说了,‘亲兄弟明算账’,他对你好那是他的事,可是你也不能看准了这点就赖着不还,而且,要还也是我还,只是我——” 我沮丧地低了头,我拿什么还?和胤祥一样,除了宫里每月的份例外身无分文,也没什么赚钱的本事,就连卖身给四贝勒做丫鬟抵债,估计他也会嫌我笨手笨脚的。 我这边正发愁,胤祥却半晌未出声,我奇怪地看向他,他正半歪着身子,微眯着眼打量我,唇角边划出的那丝笑意让人有些毛毛的。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抱着双臂嗫嚅着:“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他慢慢起身,却向我靠过来,压低了声音故作奇怪道:“我怎样看着你?”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48 章 不正常!他今日很不正常! 他一步步向前,我一步步向后,最后踢上了床边的脚踏,身子一晃向后栽去,胤祥忙伸手拉我,眼中忽而闪过一丝狡黠,我尚不及探寻那是何意,“咚”地一声,我们已双双倒在床上。 确切地说,我是倒在他的怀里。 我想坐起身,奈何他的双臂牢牢困住我的,我偏过头,瞥见他一脸得意的笑容,忍不住用手肘去敲他的胸口,他灵敏地一翻身躲过我的攻击。只是本来想要和他保持些距离,免得喘不过气来,谁料他却离我更近。 他的半个身子都压在我的身上,虽控制着力道,我仍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令我连呼吸都要忘记了,惶恐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不论是我们之间的谁,只要微微一动,鼻尖就会碰触到一起。 那双如墨般漆黑的眼眸,像是谁在夜晚偷偷摘下的星子,明亮耀眼,清晰可见里面装着两个小小的我。 倏地,两个小小的我消失了,他只一低头便吻上我的唇瓣,只觉一股酥麻自唇边划过,直窜入头顶,紧接着又流遍全身。像吸了麻沸散又像偷喝了尘封的酒,身子软软地,似整个人掉进了棉花堆里,又或飞入了云霄之上。 “你……是要闭气而亡吗?” 耳边响起胤祥促狭的声音,我恍然睁开眼,瞥见他眼中得逞的光芒,又连忙闭上,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双手紧紧握拳,抵住他的前胸,用力推他。 “你……你……坏人……”我憋了半天却吐出这么一句,头早已偏过一旁不敢再看他。 他低笑一声,紧紧拥住我,温柔地吻着我的眉梢、眼角,慢慢滑过脸颊、脖颈,略微停顿了下,忽而抬手一挑,领口的扣子应声而开,我低呼了一声,忙伸手去护住,却被他摁回原位。 “玉儿十四了,可以做我的福晋了。”他呢喃着在我耳边说道,温暖的唇在我的锁骨上轻轻吮吸。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内心升腾而开,我眼巴巴地望着帐顶,脸颊上的热浪经久不退,只觉喉咙干痒地难受,心底有一丝害怕又有一丝期待。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不敢想,也朦朦胧胧地想不清楚,只默默看着他,浓密的眼睫毛微卷,遮住他那双黑亮的眼。 感觉到全身因他的动作而僵硬战栗,我勉强伸出微颤的手附上他的肩,艰涩地吐出一个音节,“唔——” 他突然抬头,明亮的眼睛望着我,眼中的迷离不再,浮现出淡淡的歉意,离了他的温存,裸.露的脖间冰冰凉凉的,一时间羞愧地低头紧捂着领口从床上跳起来,奔到桌边去找水喝,却忘了这里久未有人住,哪来的水? 我不敢再在屋子里停留,推开半掩的门朝院子里的井跑去。 哆嗦着舀了一大瓢冰凉的井水,仰头灌下,喝得急了,水呛到鼻子里,甩了瓢趴在井沿不断咳嗽。胤祥闻声赶过来,半蹲在一旁为我轻轻拍背。 待我渐渐平稳了气息,他才放开手,拾起地上的瓢,也舀了满满一瓢凉水,没喝却是从头顶浇下,上身淋湿了大半。 “你……”我惊讶地看着他,旋即跳起来拉着他就朝主屋走,“你疯了?现下才三月份,病了怎么是好?我去找件我爹的衣裳给你换了——” 胤祥却松脱了手,状似毫不在意道:“哪有那般娇贵?淋了水,人也清醒了,免得再做糊涂事,倒把重要的事给忘了。” 闻言,我一愣,“重要事?什么重要事?”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小粮子正坐在马车的横梁上,抬头见衣服半湿的胤祥和紧随其后也是领口遍布水迹的我,微张着嘴,大小正好可以塞进去一枚鸡蛋。 “东西都备好了吗?” 胤祥一问,小粮子忙缓过神,应了一声,变戏法儿似的从车里搬下来两把铁锹,和一棵被草绳裹得牢牢的树苗。 这是要种树? 我又看向那并不宽敞的车厢,适才来时并没发现车里还有这些东西,莫不是刚刚小粮子才去准备的? 胤祥一边吩咐他将这些东西搬到院子里的空地上,一边向我解释道:“早前你说过,屋前的那棵合欢树是你爹娘合种的,寄予了他们很深的祝福。我也想效仿他们,种一棵属于我们的树,”说到此,他停顿了下,握紧了我的手,“虽然皇阿玛还没有明确下旨意将你赐予我,却也默许了我和你的来往。待孝期一过,我就再去求皇阿玛,让你堂堂正正地做我爱新觉罗胤祥的嫡福晋。” 我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不顾小粮子还在院中,双手攀上他的脖子,紧紧拥住他,枕着他的胸口。 “有你,吾生之幸也。” 挖坑、入苗、填土、踩实、拢坝、铺叶,最后再将水浇透根部。植好树苗时,已是日向西斜。 我顾不上弄脏了衣服,疲惫地坐在地上,抬头望着那棵小小的树苗,还有旁边那棵枝繁叶茂的合欢。 五年前,它也是这般大小,经历了五年的风霜雨雪,见证了我们一家人的悲欢离合。 五年后,枝繁叶茂的它有了另一棵小树的陪伴,就像此时我那颗已被幸福的汁液填充地满满的心,远离了哀伤与孤寂,有归属,有牵绊。 金色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斑驳地落在胤祥满是汗水的脸上,他毫无形象地用袖子抹去额上的汗珠,心满意足地仰望着那一大一小两颗合欢,叹道:“总有一天,我们的合欢也会像它一样落影成荫。这里就做我们的别院可好?你若想家了,我就带你回来小住几日。若是冬天,我们就在院子里烹雪煮酒,赏梅吹箫;若是夏天,可以在这树下置一张草席,焚香品茶,倚月看星。此等清幽雅韵,美哉妙哉!” 瞥一眼正微眯着眼,沉醉在美好臆想里的胤祥,明明是一张年轻的脸庞闪现的却是对悠闲自在的生活所向往的光辉,我忍不住乐出声,皱眉道:“你扮什么小老头?你想躲清静,皇上还未必肯答应呢!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做事,整日想着风花雪月,也太便宜你们这些皇子了!” 他眼中闪现恼意,扑过来要呵我的痒。我哪肯轻易让他捉到,左躲右闪,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小粮子却遭了殃,我躲到小粮子身后,用他做盾。小粮子怕是没和他家主子玩过这等游戏,拦也不敢拦,又被我紧抓着跑不掉,夹在我和胤祥之间连声告饶。最后被他家主子一声喝令,乖乖投降,我自是不甘成为俘虏,转身又奔向别处。 直到日落余晖,我才依依不舍地坐上回程的马车,心想着等夏天合欢树开了花,再要胤祥带我过来。此时,肚子却不争气地叫出声,我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午膳都没用就被他拽了出来,又干了不少的体力活,肚子早已饿瘪了。 胤祥忍住笑意,对小粮子吩咐,先去百里香用完膳再回宫。 话音落,我已暗暗吞了口口水,百里香,光听名字就好吃,它不止在西华门这边,在整座京城都是有名的,是皇亲贵胄、富豪商贾常去的酒楼之一,胤祥想必也是那儿的常客。可惜我不曾去过,每次路过那高大的门楹,都止不住我的望眼欲穿,今日终于有机会迈进门槛了。 “青椒鸭丁、一品豆腐、卤水鹅、罗汉虾,再上一壶茉莉。”胤祥熟练地点了几道菜,又对我道:“饿了这么久,别吃太油腻的,若是不够再要就是了。” 我点点头,兴奋地来回观望。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装修气派,生意红火,客人们都是达官显贵,想必一顿饭也不便宜。 想到这个,我才发现一个被我忽略很久的问题,我还欠着四贝勒银子呢! 我沮丧地垂了头,连食欲也消减了,胤祥以为我不舒服,听了我的回答才满不在乎地笑起来,品了一口刚刚泡好的茉莉花茶,神情慵懒地道:“等你日后做了我的福晋,还怕还不上四哥的银子吗?” 我暗暗瞪他一眼,无意中却瞥见隔壁桌的几人,衣冠楚楚,富家公子,其中一人正坐在我的斜前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 “你在看谁?”胤祥瞧出了我的不对劲儿,顺着我的目光转头看过去。那人却起身朝我们走来。 湖蓝色的长袍,精致的银边坎肩,文雅的五官虽不及胤祥俊秀,倒也让人如沐春风。 胤祥望着走过来的他,双眉渐渐拧在一起,他却似并未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走到我的面前停住,温和一笑,“好久不见。” 正文 忆往昔 好久不见? 我左右望望,他是在对我说吗?没有认错人?可是我并不认识他……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49 章 我尴尬地指着鼻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认识我?” 胤祥递给我一个警告的神色,刚要开口,却闻来人道:“我当然认识你,你姓尹,闺名中有一个‘玉’字,今年应该十四岁了吧?” 见我不语,他眼中的笑意越发浓厚,指了指自己的左手腕,“你也许不记得我,但应该还记得这道疤吧?五年前我随阿玛去看望姑母和你,这道疤就是你咬的……” 随着他的描述,被我遗忘多年的记忆自某个角落一点点复苏。 滂沱的大雨噼里啪啦地从屋檐落下,我蹲在墙角,鼻涕眼泪抹湿了两条袖口,像泡了水,无论怎样都流不完。 “你在这儿做什么?淋病了怎么办?” 我闻声抬头,透过不断下落的雨帘看清那个正擎着一支竹伞站在我面前的少年。 娘说,他是我的表哥,舅父的长子。 叫什么名字来着?是个满族名字,我不记得了。 我慢慢站起身,抬头望着头顶的那把伞,正好将我与外面的雨水相隔开。他低头为我捋平皱起来的衣角。 “衣服都湿透了,快进屋换一件吧,别让姑母担心,我阿玛买了些点心放在前厅那儿了,我去拿给你吃?” 眼角又酸又胀,心里难受地紧,然这个才第一次见到的人却让我莫名心安。 我点了点头,他便将伞柄塞给我,转身顶着雨朝前厅跑去。 我有些错愕,直到雨雾掩去了那抹身影,才准备回屋换下衣裳。怕娘看到我这副样子,经过主屋时也是小心翼翼地,佝偻着身子从窗沿下经过,却听到屋里激烈地争吵声。 “我还奇怪你们为何好心来看我,原来抱得是这个心思!亡夫尸骨未寒,你们就琢磨着让我改嫁吗?” 听到娘的声音,我忙顿住脚步,倚着墙透过那扇并未关严的窗户朝里看去。 娘一身缟素,神色冷厉地看着对面站立的男子,正是之前娘口中的我的“舅父”。 “我们也是为了你好,”舅父也冷着一张脸,愤愤地转过身,“你还年轻,难道真打算这样过一辈子吗?自小阿玛疼你宠你栽培你,当年送你入宫时也费尽了心思,谁料你却……这也就罢了,如今既已走到这一步,我们自是要为你的以后考虑,阿玛说了,玉儿……他会帮你带大,你只管——” “滚!”娘截断他的话,一挥手打掉桌上的红木匣子,雪白的银子摔落一地,“带着你的银子给我滚!我既已嫁入尹家,和完颜氏再无任何瓜葛,你们也别再把脑筋动到我的身上!” 话音落,娘抄起一旁绣筐里的剪刀,我吓得一把丢了伞,跌跌撞撞地跑进屋里。 “娘——” 娘愣了愣,看着我,却也没丝毫犹豫,拔掉发簪落下一头青丝,手起发落,黑亮的发丝被从当中齐齐剪断。 “你……你这是做什么!”舅父气得狠狠一拍桌案。 娘冷笑着,右手紧紧握着剪刀,“回去告诉他们,若是再逼我,断的就不再是头发!” 刚刚止住的泪水再一次决堤,我咬了咬唇,双手推着舅父,卯足了力气将他推出门外,“我讨厌你,你走啊,不准你来我家……” 舅父长得高大,却也不防我使劲儿推他,一下没站稳,脚步踉跄了下,险些滑倒,被从厨房赶来的表哥一把扶住,他诧异地看着我们三人,手里拎的食盒在风雨中微微摇晃。 “玉儿,你——”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做出对长辈不敬之事。 “你也走,我讨厌你们,都讨厌!鬼才要吃你们的点心!”我夺过食盒,愤愤地摔在地上,精致的点心瞬间被雨水和泥泞覆盖。 舅父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他愣愣地看着我,接连不断的雨水顺着他白皙的脸滑落,月白色的衣袍也因被淋透而变成了深蓝色。 我虽毁了他们假惺惺送来的点心,仍有些不解气,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捞过他的手臂狠狠咬下去,他一时不察没来得及躲避,失声叫痛,旋即又强压了下去,只是表情痛苦地望着我。 娘和舅父自然听到了那声怪异地叫喊,纷纷过来拉开我们。一松口,我浑身也没了力气,靠在娘的身上,舅父看向我的眼神满是惊讶和厌恶,急匆匆带着儿子离去。 那段我从不愿去重温的短暂记忆,因为他的出现而被痛苦地揪出来。我低着头,握着茶杯的双手苍白而颤抖。 忽而,一股温暖附在了手上,我微微抬头,迎上胤祥的目光,他只牵了牵嘴角,我的心便随之安定了下来。 回他一个安心的笑容,默默抽回了手,我起身面向故人道:“的确是很久不见了,完颜公子。” 用过膳从百里香出来,胤祥一言不发地拉着我的手不顾周遭人打探的目光,直到拉我进了马车也未松手。 对于他的反常,我全当做没看见,起身去取挂在车壁上的水囊,不想手还被他牢牢攥着,我一个趔趄,跌在了他的怀里。 “我要喝水。”我蹙起眉,摇晃着被他攥住的手,“要攥到什么时候?回到宫里吗?” 他才松手取了水囊递给我,我刚喝一口,却被他脱口而出的话呛到,“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又不是属狗的,好端端地你咬人做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谁说不是属狗的就不可以咬人了?”旋即琢磨着那句话,我怒道,“你骂我?” 他笑起来,掏出手绢为我擦去嘴角边的水渍,无奈地摇头道:“你这个表哥也算一表人才了,听说尚未娶妻?看得出他对你也挺上心的,五年未见,倒一眼认出了你。” 我斜眼打量着他,扭过头东闻西嗅起来,他伸手捏过我的鼻子,“刚说你咬人,这会儿又装模作样地闻起味道来了。” 我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是啊,你没闻到吗?一股子酸味儿,熏死我了,”我故意抓起他的手臂嗅了嗅,“敢情刚刚咱们吃得是醋泡鹅,醋泡虾,醋——” 话未说完,他已低头堵住了我的嘴,惩戒般地咬起来,虽未下狠力,我也料到它们一定肿起来了。 微微喘着气推开他,涨红着脸指了指车外,示意他小粮子还在外面驾车呢。 “要不,我也在你的手背上咬一口?”我虚心地请教。 他不答,却用力掐了下我的手腕,我低头呼疼,嚷嚷着说一定被他掐红了,撩起袖口却见那狰狞恐怖的疤痕,忙又放下了袖子,背过身,紧紧按着袖口。 胤祥在身后发出很轻地一声叹息,环住我的肩,我靠着他的胸口,说起那年爹去后舅父登门要娘改嫁的事,也因为如此,娘和娘家彻底断绝了往来。 “罗大人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官,也许,他只不过是传递你郭罗玛法的意思而已。” 我仰头看着他,“你又怎知他是个好官?” 他微微一笑,“从年初开始,皇阿玛已经让我随皇兄们参与朝政了,虽没派什么实际的公务,也学到了不少。那些官员们哪个是真有本事,哪个又只会趋炎附势,日子久了,自会看得出来。”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50 章 我点点头,他似起了谈兴,对每个他或赞赏或不满的官员都做了一番点评。他说我的舅父完颜罗察大人做事严谨,为官也算清廉,虽无大的政绩,难能可贵在守成。又说了其他一些官员,于我大多是陌生的,说到兵部尚书玛尔汗大人的时候,他的语气明显带着钦佩,赞誉他文武双全,贤良忠厚,自七品笔帖式累至升到从一品尚书,大清的官职他大半都做过,不愧为连皇上都时常称赞的忠臣良将。 对于尚书大人的官宦生涯,人品评价,我是没多大兴趣的,只是联想到兆佳韵雪,如傲雪寒梅般的女子,有这样的家世,难怪德妃会一心求指婚。 胤祥还在侃侃而谈,我默默望着他,素日里略显温和慵懒的神情不再,取而代之的则是天之骄子与生俱来的锋芒,虽不浓烈,却让人无法忽略。此时的他,眼中闪耀的淡淡光辉是我不曾见过的,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不是我的胤祥,而是大清的十三皇子。 我坐正了身子,直视着他散发着迷人魅力的眼睛,以前的自己,总是沉醉于其中的温暖,却也忘了,他生于斯,长于斯,身上流着爱新觉罗家好勇善战的血液,岂会甘于平凡,甘于过着东篱南山的日子。 他给予我温柔,我却不能当真以为他无欲无求。 回宫时已是日落之后,在热水里泡了许久解去全身的乏气,只着了亵衣坐在镜前漫不经心地梳理着半湿的发丝。秋蝉和香凝收拾妥当后便退出了屋子,宛澜挪了张椅子在我旁边坐了,细心地为我擦干头发。 闲聊了几句胤祥帮我重新修缮了房屋的事,宛澜便不停地说着他的好话,还说我有福气。我有些不好意思,起身欲回床上歇了,宛澜却低呼了一声拉住我。 “小姐,你的脖子怎么红了?” 我忙低头,又看不到,转身凑到镜前仔细对照,果然有些斑驳的红印,正疑惑着如何弄得,忽而想起什么,双颊烧得通红。 宛澜仍小心翼翼地查看,“小姐,疼不疼?这是怎么弄的?像是蚊虫叮得……可是现下还不是夏天不应该有蚊子啊……” 我急急拍掉她的手,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吃了什么东西起得疹子……有次你吃蟹子不是也起过疹子吗?” 宛澜点点头,还有些将信将疑,“可是这个好像不是疹子……” “一定是一定是,不然你说是怎么弄地?” 宛澜见我如此说,也不好再坚持什么,我低头瞥见她垂下的手,手腕在不算明亮的烛火下一闪一闪的。 “你手上戴得什么?”她的神色有些慌乱,嗫嚅着回答:“没……没什么,一只镯子……” 我低头瞥了一眼,金色的边缘包裹着几颗红色宝石,颜色极为艳丽。 “哪儿来的镯子?我记得你没什么首饰的。” 她背过手,蹭了蹭衣边,笑道:“佟主子屋子里的秋月姐姐到了年纪出宫,送了些首饰给我们平时处得来的姐妹们……” 我有些累,走到床边坐了,打了个哈欠,“礼尚往来,不能只拿别人的东西,你也要有所回报。” 宛澜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地换了衣服,才熄了灯上床。 还在睡梦中被人叫起是最讨厌的事了,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秋蝉一脸愁色地看着我,院子里闹哄哄地,似来了不少人。 “格格,澜儿出事了,”秋蝉边为我更衣边简要地解释,“九福晋一早带了人来,说昨儿个格格去她那儿赴宴时,澜儿偷了九福晋的戒指——” “不可能!”我打断秋蝉的话,也顾不得未梳头,急匆匆地出了屋子。 秋蝉和香凝的屋子本就不大,此时里里外外站满了人,一身大红色绣着繁复牡丹旗服、浓妆艳抹的九福晋正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我刚跨过门槛,她便抬头看向我,娇美的容颜横添了一丝冷厉。 “主子都没规矩,也难怪奴才的眼睛长到天上去,公然做起贼来。” 我赧然地请了安,走近几步,宛澜正低着头跪在九福晋面前,见我进来,呜咽着哭道:“小姐……澜儿没偷……” 我别过眼,问向九福晋,“可有证据?” 九福晋偏过头,她身后的一名宫女道:“昨儿主子宴请几位格格还有十福晋、玉格格,一时间来得人不少,奴才们也疏忽了。今儿早上,主子发现装戒指的盒子有人动过,少了一枚祖母绿戒指,奴才恍惚想起,昨儿个好像见玉格格身边的澜姑娘进过主子的屋子,奴才们就过来看看,这不,果然就从这箱子里翻出来了。” 我顺着她的手转过头,地上放着一只打开的箱子,翻捡地乱七 花非花 话虽如是说,只是人证物证俱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东西是从她的箱子里翻出来的,宛澜是怎么都脱不了干系。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九福晋的人带走,一时间没了主意。 秋蝉见此,忍不住提醒道:“格格,要不去求求佟主子?” 香凝看了她一眼,低头说:“佟主子虽掌管后宫,这种小事向来不怎么过问,何况现在证据确凿,如何求?” 闻言,秋蝉看了看她,又转向我,“格格的意思呢?” 我想了想,如今最重要的是宛澜平安,问道:“一般宫里对偷盗之事如何惩戒的?” 秋蝉有些心虚,低着头答:“视情节严重,惩罚也不同,若是初犯,偷的东西又不多,打几下板子想必也就过去了,但这也是要看主子的心情,像九福晋那样的……” 她没往下说,我也大概猜到。九福晋性子沉静,少言寡语,对待奴才却向来苛刻,宛澜落到她手里,怕是没好果子吃。 一想到宛澜极有可能会受苦,我坐立难安,抬步欲走。 秋蝉和香凝跟上前,“格格这是要去哪儿?” “直接去问九福晋,不论如何,我也不能让澜儿出事。” 香凝道:“奴才随格格去。” “不用,”我摇摇头,看了一眼狼藉的屋子,“你们留下来收拾吧。” 刚出了来仪阁的门,秋蝉却一路追上来,紧张地四下看看,小声道:“格格去找九福晋之前,奴才觉得有些话还是先让格格知道比较好。” 我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奴才们被拨来伺候格格之前,原是在永和宫伺候敏妃娘娘的。”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51 章 这个我知道,胤祥之前同我提过,只是她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个做何? 她见我不解,声音越发压低了道:“只不过奴才是自打进宫就伺候敏妃娘娘,香凝却是三十五年从翊坤宫调过来的。” 我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急,脱口道:“你们是哪年开始伺候敏妃娘娘的,与我和澜儿又有何关系?” 秋蝉也急了,“格格还不明白吗?昨日格格带着澜儿去了九福晋那儿,今早九福晋就发现东西丢了,直接找上门来在澜儿的箱子里翻到了戒指。如果真的不是澜儿做的,谁最有机会栽赃陷害?” 我有些懵,怔怔地看着她。 “姐妹一场,奴才本不该背后重提旧事,可是奴才以前的确听人提过,香凝……伺候过九阿哥……而且她刚来永和宫的时候,九阿哥还来找过她几次,奴才还撞见过一回,只是后来就再没来过了。” 她的这个“伺候”说得隐晦,绝不仅仅是奴才伺候主子般简单。 香凝,九阿哥,九福晋,宛澜……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敢相信。默默站了会儿,问道:“听说前些日子佟主子身边的秋月姑娘到了年纪放出宫了,临走时送了你们一些首饰留作念想儿?” 秋蝉一愣,继而轻笑道:“秋月也算得上是奴才的堂姐,和奴才一样打小入宫伺候主子,她是什么样的人奴才可清楚着呢,别说她本就不算得脸的奴才,得到的赏赐少,就算有,也是舍不得拿出来送人的。她年纪也不小了,家里急着为她寻一门亲事嫁了,她自然要留着做嫁妆。” 果然如此。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她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或者去佟主子那儿看看,若是能为澜儿求求情自是最好,若是不能……反正,勉力而为吧。” 慢慢走在通向西五所的甬道上,反而没有了刚刚的急躁。路上三不五时碰到宫女和太监,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怪异,我没心思多想,也懒得去琢磨,一心只想着那日宛澜对我说的谎话。 若是我机警一点,深问几句,也许,今日的事也不会发生了。 九福晋,我心上冷笑。她倒真是沉得住气,想必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早该发现的,却一直耐心地在等待机会,直到前日胤祥随皇上出了京去巡视河工才发难。 昨日她派人下了帖子,我还奇怪,素日并没过多来往,突然叫我去做什么?又听说阿茹娜还有兰宁她们几个也被请了,我也不好推辞。 果然是一场鸿门宴,目标却并不是我。 “你这副样子是要去哪儿?” 闻声抬头,没料到会碰上胤祯,些许日子不见,感觉竟有些陌生。 “我……”我支吾着看向他身后的西五所,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说,忽而又想到,他为何会在此? 他似看出我的疑惑,不待我问便答道:“这两日身子有些不爽利,跟课读告了假,”说着,他走到我面前,打量着我,“倒是你,披头散发的在宫里闲逛,没得让那些奴才们见了笑话。” 披头散发? 我伸手摸了摸,刚刚出来时走得匆忙,只随意挽了个髻,想来是半路上发髻松了,难怪那些人见了我会神色怪异。 我自嘲地低了头,才想起规矩,忙福了福,“给十四阿哥请安。” 他不悦地皱了皱眉,突然问道:“你是来找九嫂的?” 我抬眸看向他,“十四阿哥也知道?”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我们几兄弟自小一起长大,九哥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清楚么?这事儿的前因后果,有心之人只要略想想,就能猜出个大概。” “九福晋会把澜儿怎样?”既知道了起因,我自然担心宛澜的安危。 胤祯淡淡一笑,“九嫂虽心里有气,却也不是那心狠手辣之人,她要的也无非是一个令危险消失的理由。” 危险?消失? 我紧张地一把拽住他,“十四阿哥,你……求你帮我救救澜儿……” 他眸中一闪,兀自抽回了手,微侧了身子,“帮你?我哪有那个资格。你应该去找十三哥,哦,想起来了,十三哥不在宫里。这可难办了,你只能等他回来了。” 他咧咧嘴角,眼中却不含一丝笑意,冰冰冷冷地让人心凉,“出来转的时候够久了,我该回去休息了,春日里总是风大。” 说完,他自顾自地往回走,没走几步又转过头对我道:“你自己小心一点。” “嗯……”我只艰涩地发出如蚊子一般地轻哼,再抬头时,他已不见了。 那一瞬,感觉心底,突然就空落落地。 九福晋去了翊坤宫给宜妃请安,我扑了个空。 早上那个答话的宫女金瑶想必是个得势的,主子不在,一屋子的奴才都听她差遣。原有些话想趁九福晋刚好不在向宛澜问清楚,以为她会不准,谁料竟痛快地领我去了后院。 宛澜被关在后院的一间小柴房里,见她没什么事,我才放了心。 她一见我,肿得通红的双眼已经哭不出来了,靠着墙边坐着,抽抽嗒嗒地摇着我的手,“小姐是来带澜儿出去的吗?澜儿没偷东西,真的没偷。” “格格,福晋就快回来了,还是长话短说的好,奴才先出去候着。”金瑶说完便出了门。 我轻声一叹,拉过宛澜的手,没发现那只镯子,开门见山地问道:“之前的镯子呢?到底是谁送的?什么秋月送你的这种假话我不想再听。” 宛澜止住了呜咽,默默看着我,紧咬着下唇就是不答。 我有些气,甩开她的手,站起身,“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我相信戒指不是你偷的,可是为何证据确凿是你,这会儿你也应该猜到原因了。我为你担心,为你想法子救你出去,难道你连一句实话都不对我说吗?” “小姐……澜儿害你担心生气,澜儿对不起你……”宛澜慌张地爬起来磕了一个头,支支吾吾地说:“是……九阿哥……” 我松了一口气,心口却堵地难受,暗暗攥紧拳又松开,深深地一吸气,叹道:“澜儿,别越陷越深了,他不是你能托付终身的人。” 话落,门开了一条缝,旋即全部打开,明媚的阳光洒进散发着霉味的柴房,婀娜多姿的牡丹在红色的裙裾上傲然绽放,因染了阳光而夺目刺眼。 九福晋站在门外,似笑非笑道:“想不到格格是如此明事理之人,若是早这么教训好奴才,何必今日劳师动众呢?” 出了九阿哥的院子,缓缓往回走,有些失神,并未留意到前面倚着树站立之人。走近了,才见他的头上、身上已落了厚厚的一层柳絮。 他的耳力向来极好,即使我刻意放慢了脚步仍是被他察觉,睁开半眯的眼,在我的脸上轻轻一扫,笃定地道:“碰了钉子?早就猜到会如此,九嫂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52 章 我并没接他的话,问道:“不是回去了吗?怎么站在这儿?” 胤祯掸去身上的柳絮,状似无意道:“闷在屋子里无聊地紧,还是出来转转地好,”他抬头看向我,“想到办法了吗?九嫂要如何处置?” 我摇摇头,“福晋说了,那枚祖母绿戒指是她娘家传了三代的,很珍贵。虽然这次找了回来,为免下次再有人惦记,所以,要杀一儆百,打宛澜二十板子,再撵出宫去。” 胤祯的手一顿,看向我,向来清亮的眼中也蒙了一层淡淡的忧色。 我越说越难受,声音也忍不住哽咽起来,“究其原因,谁都心知肚明,澜儿究竟有什么错?就因为出身低贱,配不起你们这些天之骄子吗?还是她不该天真幼稚被花言巧语迷惑,到头来连容身之所都没有了,还要打二十大板,她的身子如何受得了这个?” 我一股脑地吐完苦水,才觉刚刚失言,擦了擦眼睛转身欲走,却被他拉住。 “跟我来。” 我不知他要做什么,他的力气又大,我奈何不得,跟着他一路来到上驷院。主事点头哈腰地牵来一匹马,他一拉缰绳上马,又向我伸出手。 “去哪儿?”我迷惑,刚刚还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谁料没多一会儿便露出了本性,还是一如既往地霸道。 “西郊,今日八哥邀了九哥和十哥赛马。” 待我被他拉上了马才反应过来,扭过头问他,“谁说我要去找他们了?” 他灿烂一笑,一副看透我心事的样子,不答却转移了话题,“很早以前我就想问你了,为何你箭射得精准,却不会骑马?” 我黯然地垂了头,两旁的景色飞快地后退,纵马奔驰的畅快淋漓,我也喜欢去感受。 “我原本有个长我两岁的哥哥。从小,爹对他很用心地栽培,几乎倾尽所有去教他。我六岁那年,有次哥哥和二叔的两个儿子骑马出门,回来的时候却……哥哥骑的马受了惊,从马上摔了下来,断了脖子,大夫救了整整一夜还是去了……打那之后,爹和娘谁都未提过让我学骑马的事。” 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我抬头看向他,伸手拈过夹在他鬓间的一朵柳絮,轻轻一吹,随风飘远。 “我知道,你并不是嫌闷才出来的。” 他轻笑一声,“还不算笨,”随即敛了笑容,“不过有时候,做人还是糊涂一点好。” 正文 雨潇潇 我没心思去谈论别的,他的话也很少,一路无话急奔至西郊。八贝勒、九阿哥和十阿哥的小厮远远见我和胤祯同乘一骑赶来,微微一诧异,俱赶过来请安。 胤祯翻身下马,转身来扶我,我已从马背上滑了下来。他伸出的手僵硬地回转了下,对那些人道:“都起来吧,八哥他们现下在哪儿?” 当先一人想必是八贝勒手下的,忙回道:“几位爷刚才都骑马骑累了,眼下亭子里刚刚摆了些酒菜,十四爷来得正巧,奴才引您过去?” 胤祯的架子向来摆得大,只哼了一声,抬步向前走,那人小跑几步弓着腰在前面领路。我站在原地迟疑了下,胤祯回过头看我,“杵在那儿做什么?不缺你这一个马栓。” 我暗暗瞪了他的背影一眼,跟在他的后面,一路走向倚松亭。 四月,西郊的杏花满枝,绚烂如云,微风一过,沁入心脾的花香令人神情愉悦。影影绰绰间,倚松亭已近了,果然那兄弟三人正坐在亭中,把酒言欢。 “十四弟?前日听闻你感染风寒,连书房都告假未去,今日怎么出宫了?”八贝勒见胤祯走向他们,笑如春风道。 “还不是听说哥哥们今日出来赛马,独独把弟弟我抛下,这不,两条腿儿抗议了,不听话地就往这儿奔。” 胤祯说着已然走入亭中,大大方方地在空位子上坐了,有眼力价儿的小厮们忙又为他添了一副碗筷。 “给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请安。” 我从胤祯的身后冒出来,八贝勒显然没料到我也来了,只道:“快起,给玉格格看座。” “不用,奴才只是有几句话想对九阿哥说,说完了奴才就走,不打扰几位爷的雅兴。” 闻言,九阿哥握杯的手一顿,抬眸看我一眼,冷冷地道:“玉格格要说什么?” 我不逃不躲地直视着他,上前一步郑重地说:“请九阿哥放过宛澜,她天生命薄,担不得九阿哥如此厚爱。” 八贝勒和十阿哥没料到我开门见山说出这句话,俱是一愣,胤祯也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九阿哥冷笑一声:“你又不是她,你怎就知道她担不得?她虽是你的奴才,这天下可还是我爱新觉罗家的的。爷看上的人,又怎会因你的一句话,轻易就放手?” 我垂头,也学着他的模样冷笑道:“奴才早知九阿哥会如此说,只是奴才此次是真心相求,只要九阿哥能对宛澜放手,奴才愿意为九阿哥做一件事,除了杀人放火,有违法纪之外,奴才悉听尊便。” 说完,我缓缓屈膝,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哈,有意思。”九阿哥放下了杯子,随意地执起旁边一把折扇,并未打开,只是牢牢握在手里,起身走到我面前。扇尖一挑,我被迫抬起头,直视着那张俊美异常的脸,脸的主人笑得妖娆妩媚,眼神却是冰冷肃杀。 “悉听尊便?”他眯了眯眼,露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如果我要你做我的妾呢?” 抑扬顿挫的声音很好听,却似一把刀,猛地一下刺进胸口。 惊疑地看向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听不懂他那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缓缓神,我却笑道:“奴才自是说话算话之人,承蒙九阿哥看得起奴才。” 他忽而收回手,背过身,仿佛很扫兴地坐回位子上,朗声道:“天尚未黑,格格这梦做得还早了些,格格请起吧,地上跪久了,我可就是天下罪人了。” 他的风凉话刚落,我便起身,胤祯身形未动,却伸了一只手来扶我,我侧过头朝他一笑。笑意尚来不及收回,九阿哥的一句话让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又置若冰潭。 “刚刚我只不过是同格格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只要格格饮了三杯酒,我自然答应你的条件。” 只见他招了招手,身后的一个小厮忙附耳去听,随即领命而去。 胤祯暗暗攥了拳,倏地站起身,“九哥,你——” “九阿哥可是言而守信之人?”我偷偷拽了下胤祯的袖口,上前一步挡住九阿哥的视线“如果奴才喝完三杯酒,九阿哥不会反悔吧?” 他一手拄着石桌,一手打开折扇,风流潇洒地扇着小风,说道:“爷向来一言九鼎,说出口的话当然作数。” 话落,小厮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只托盘,上面放置着一只精巧的酒瓶和三只酒杯。小厮毕恭毕敬地将酒杯一字排开摆好,动作熟练地斟满了三杯,每一杯都有酒液沿着杯口溢出来。 当八贝勒见到那瓶酒时,双眉便已蹙到一起,十阿哥看了看八贝勒,又看了看九阿哥,摇了摇头。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53 章 我淡淡一笑,转头看向八贝勒和十阿哥,故意忽略胤祯焦急地神色,“奴才素来敬重两位爷,请您二人做个鉴证。” 说罢,我执起第一杯酒,不及挨到唇边,浓烈辛辣的酒气已欲令我窒息,暗暗咬牙,我微仰头,闭目饮下。 只觉滑进嘴里的不是什么琼浆玉酿,却似滚烫的火焰。 “咳咳……”我忙低头捂住嘴,侧身咳嗽起来,酒液仿佛也流进了眼睛里,又化作眼泪润湿了眼眶。 “九哥,剩下的两杯我替她喝!”胤祯忍无可忍地大声喝道。 我伸手去拦,九阿哥一收折扇挡住了他的手,“十四弟如此急着怜香惜玉?待格格喝完剩下的两杯,哥哥我自然给你这个机会。倒是这酒难得,只这一壶,被你喝光可就没了。” 九阿哥笑得不怀好意,我心中立时有些警觉,眨也不眨地盯着余下的那两杯酒。 其中,不会加了什么“佐料”吧? 他许是看出我的顾虑,又道:“格格可是现在要放弃了?”他失望地挠挠头,“真是遗憾,难得见格格同那丫头主仆情深的模样,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夸张地咂巴着嘴,一副惋惜不已的表情。 我转过头看向胤祯,垂眸用仅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我虽不信他,但我信你。” “呕——” 我一手扶着墙,蹲在地上止不住地呕吐。 三杯特制的酒入肝肠,直搅得胃里似翻江倒海。不记得是如何从亭子里跑出来的,一路上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吐了半天,胃里、嘴里仍旧酸酸地,起身欲去河边洗洗,奈何蹲地久了,双腿已发麻。 扶着墙默默站立了会儿,直到麻意渐渐退了,才缓缓走过去,弯下身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 清凉的河水有如甘甜的雨露,我只觉喉咙火辣滚烫,迫不及待又掬了少许来喝。 “玉儿!” 身后响起胤祯的声音,我装作未听见,不断地舀水喝,紧接着胳膊一紧,他扳过我的身子,急道:“我已叫人煮了解酒汤,别喝这凉水,仔细作了病!” 我拂开他的手,“谁要喝你的解酒汤,你们……都不是好人,都欺负我……”我用袖子胡乱擦着脸上的水珠,迈着有些不稳地步子往回走。 “你去哪儿?我送你回去。”他从后面追上来,又一次挡在我前面。 我有些烦,有些气,推开他,皱着眉叫道:“回去?你能送我回哪儿去?谁要回那个破笼子里,我要回家……回家……你能送我回家吗?” 鼻尖涌上一股酸意,我蹲在地上枕着双膝,放声大哭,积攒了许久的泪水喷薄而出,止也止不住。 哭得累了,从洇湿了的膝上抬头,却见他不知何时蹲在我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见我不哭了,才扯了扯嘴角欲笑,嘴角边的一抹淤青却让他的表情瞬间纠结。见我盯着他,忙低头用手捂住,起身道:“你若哭完了,咱们就走吧,喝了解酒汤,我送你回去。” 我跳起身拦住他的去路,“怎么弄的?之前还好好地。” 我边说边去掰他的手,他左右闪避,他越躲,我心里越生疑,试探着问道:“这伤肯定不是撞到的,你跟谁打架了?九阿哥?” 他见躲不开,索性放开手,转身呲牙咧嘴地笑道:“你就不能再笨点吗?” 我脱口而出道:“你就不能少对我好点吗?” 话落,他尚在唇边的笑立时僵住,我不忍去看他的神情,低垂了头,“谢谢……” 他冷笑了声,“我要的不是你这个‘谢’字。”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我知道,可是别的……我给不了……” 他忽而伸手将我揽进怀里,叹气道:“谁说你给不了?你根本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抬头望着他的眼,乌黑的眸子蓄着一丝淡淡的心痛和疼惜。刹那间,眼前恍惚了下,这样的眼神,从未在他的眼中看到过。 他还是他吗?那个对什么都胸有成竹、志在必得的十四皇子,会当着兄长的面向父母撒娇耍赖,开心的时候会笑得很得意,不开心的时候又是一副好像全天下都欠了他银子的霸道少年。 我真的,不认识了。 他又发出一声叹息,“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他松开手,避过我朝前走去。 刚刚收回去的泪又一点一点慢慢升温,我转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比两年前我初见到的那个略显单薄的少年已成长了许多。 我知道,你为我做了什么,而又放弃了什么。 即使我再笨,也看得出,你是真心希望我好,希望我能开心、幸福,即使我最后选择的那个人仍然不是你。 我一直都知道。 “对了,”他突然停住脚步,侧过头对我道,“关于你的那个丫头,你不用担心她出了宫没去处,你可以去跟四哥求个情儿,让她去四哥府上做个丫头,等你……等你有朝一日不再住在宫里,自然可以再接她回来。她在四哥那儿你尽管放心,四哥虽然严厉了些,对下人还是很好的。” 心底忍不住滑过一丝暖意,我小跑了几步上前,浅浅一笑,“这话可不像你说的,平时你见到四贝勒摆架子还来不及呢,这会儿怎地又为他说起好话来了?” 他一偏头,不屑地道:“谁跟他摆架子?是他总摆出一副兄长的模样喜欢教训人。自小他就偏袒十三哥,我记得清楚着呢……” 说到此,他突然住了声,低着头疾步往前走。我紧赶慢赶地仍跟不上他的步子,又急又气地喊道:“喂,你等——” 话没说完,我突然被地上横陈的树根绊了个趔趄,险些跌倒,幸而扶住了树干。 他听到我的声音,转身向我跑来,见我没事,脸上才浮现的焦急一扫而过,恢复了往日不可一世的调调,“走个路也能被绊倒。” 我瞪了他一眼,抬头瞥见头上满树盛开至极的杏花,伸手一薅,薅了满手的花瓣向他砸去。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54 章 他虽有防备躲开,仍有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他的头上、身上。他摇摇头,刚伸手欲拂开,我忙道:“不许动,就这样吧,挺好看的。” 趁他愣神的功夫,我含笑着从他身边飞快跑过,突然一阵晕眩,我只得停住脚步,双手扶着头。 看来那浓度极高的酒,后劲儿也蛮大的,我连洗带饮了这么多凉水,仍觉头晕。 “八哥他们已经回了,咱们也走吧,”胤祯从后面赶上,看了看天色,“阴天了,似要下雨的样子。” 仿佛是老天要印证他的话似的,自我们出了西郊的园子往宫里行去,未走多远便下起雨来。春雨绵绵,淋在他的坎肩上,花瓣已被雨水吹落,却留下一片馨香,我靠在他的怀里,嗅着淡淡的杏花香气,不知是酒醉人,还是花香迷人,我渐渐睡着了。 正文 取舍难 原以为宛澜难逃一劫,谁料第二天,她便被放了回来,说九福晋已经不追究了,免去那二十板子,只是出宫是无可避免的。 我不知道九福晋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听秋蝉的意思,佟贵妃已经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九福晋去处理,不过据秋蝉打听回来说,放宛澜出宫是九阿哥的意思。 知道四福晋要入宫请安,我早早去了永和宫候着。四福晋是当家主母,既然希望宛澜能顺利地进四贝勒府邸,还是该先看看她的意思。 只不过刚到了永和宫便听说胤祯的病情加重了,很久未看见的紫鸢也在,德妃见了我,神色尤为不满。 我只尴尬地请了安,旋即出了正殿,不多时,四福晋也出来了。 “走吧,咱们路上说话。” 四福晋温柔地拉过我的手,我回头看了一眼永和宫,有些紧张地问:“十四阿哥的病……” 四福晋摇摇头,“据太医说是无大碍,只是加重了风寒,听说,是淋了雨的关系。” 我自责地低着头,四福晋又安慰我道:“没什么紧要的,十四弟身子骨硬朗地很,连皇阿玛都常夸他。额娘向来偏疼十四弟,过于紧张而迁怒于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这做母亲的心,等以后啊你就懂了。” 我被她最后一句话逗弄地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宛澜的事儿,忙说道:“有件事还请四贝勒和福晋帮忙。” 我大概将事情说了一遍,四福晋便笑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不就是安排一个丫头吗?把她交给我你就放下心吧,外面的事儿四爷做主,府里的事儿,我也做得了主的,又是你的丫头,谁还能亏待了她不是?” 闻言,我忙福了一福,“弄玉谢四福晋,今后有用得着弄玉的地方,四福晋尽管差遣。” “呦,‘差遣’这个词儿我可当不起,”四福晋轻搡了我一把,又靠近了些,细声细语地说道,“以后啊,咱们也就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亲疏里外的,那些规矩讲究什么的就都省了吧,自打你第一次来我府上,我可就从未拿你当外人。四爷也是,弘晖生辰时你送来的那只小京巴,这孩子可是喜欢地紧呢,他念叨了一年多了,四爷怕他玩物丧志不准他养,然听说是你送来的,一个字儿都未说。这次临出京前,还设计了些小衣裳的样式,找来裁缝去做呢。” “设计衣裳?给那只小京巴?”我有些吃惊,没想到堂堂四贝勒爷竟也有这种爱好。 提到自家爷,四福晋的脸上仿佛更添了些光彩,挑了些有趣的事与我说了,我听得津津有味,不知觉间已走到了承乾宫。 “格格托我办的事尽管放心,但是我也有些话想劝告格格一声,”四福晋敛了笑容,轻轻拍着我的肩道,“我明白你将那丫头看得很重,希望她好,才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可是未来会如何,谁也不清楚。也许,今日你将她从火坑里救出来,明日她又会跳进另外一个更大的火坑,你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一世吗?到头来,她也许还会怪你,怨你。” 我想了想,笑道:“以后她会不会怪我,我不知道,只是眼下,我若放手不管,我会怪我自己。” 四福晋摇摇头,轻叹了一声,“难怪你会和十三弟投缘,你们两个人啊,都太过重情义,心太软,身上背负了太多,路也会走得艰难。做人,还是要学会有所舍弃。” 回了来仪阁,秋蝉和香凝正在小厨房里准备晚膳,香凝见了我,微微有些不自然,蹲下身直往灶台里添柴火,我走过去,轻轻拽了拽他的手臂,她才站起身,忐忑地望着我。 “过几日,我会送澜儿出宫,佟主子那儿,我也会去知会一声,原本初入宫时,我就想说了,我一个人也用不上这么多人伺候着,看哪个宫里缺人手,就求佟主子安排你过去。” 香凝大惊,秋蝉也有些不可思议,两人互看了看,一齐跪了下来,我忙又说道:“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你和秋蝉都是聪明人,比我入宫早,看事情也比我看得透,去别的主子身前伺候着,得了倚重,赏赐肯定也是比我这里多的,最要紧的,还是谋个好夫婿,一辈子也就有依靠了。” 香凝不敢再说什么,只低头应是,声音已带着哭腔。 我看向秋蝉,“前阵子宛澜生风寒时,我记得你煮过生姜苏叶粥的,不知道现下可还有苏子叶?” 秋蝉点点头,转身到身后的架子里取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的是专门用来熬煮药膳的一些常用草药。 我取了几片苏子叶用小碟装好,秋蝉切了几片生姜,犹豫着问道:“格格……这粥是……” “不是我喝的,”我低头,舀了两小碗米,“晚膳若是做好了,你们就先出去吧。” 秋蝉理解我的脾气,没再说什么,和香凝一同出了厨房。 娘卧病近三年,我别的没学会,粥倒是煮的极好。熟练地将泡好的米倒入煮开的锅里,然后用小火慢慢熬,不停地搅拌,看着一颗颗米粒在水中一点点膨胀,裂开,直到水已变白、粘稠,再放入苏叶和姜片,立时,米香混合着苏子叶的清香和姜特有的辛香味道弥漫而开。 小心翼翼地倒入碗中,转身欲取再大一些的碗扣住,抬起的手又放下。 恍惚间,耳边响起四福晋之前说的那番话,她语重心长地告诉我,要有所舍弃。 既已决定了走哪一条路,纵使别的路上风景再美,我也不该流连。 犹豫着看向那碗漂浮着苏子叶的粥,仿佛昨日的雨又一次落在脸上,鼻间萦绕的还有自他身上散出的杏花香气。 捧起碗,粥尚未凉,触手的温热将我的掌心烫地微疼。 缓缓转过手腕,米粥便顺着倾斜的碗沿落入专门倒剩食的桶中。 “格格!”秋蝉推门而入,见此情景免不了低呼了一声,我放下碗,只道:“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吧。” 秋蝉点点头,麻利地走过来取了一瓢水刷锅抹灶台,见我站在旁边一动不动,试探着唤道:“格格?” 我正盯着那倒掉的粥发呆,听到她叫我才缓过神,叹道:“可惜了,我又糟蹋了粮食,还是自罚不吃饭了。”说完,我拍了拍脸,朝秋蝉笑道:“你看,我这几日是不是胖了?再这么胖下去,十三阿哥回来该笑我变成猪了,不吃饭了不吃饭了,我要瘦回去。” 我自言自语着出了厨房,靠着门,敛去强露出的笑。刚才,我一定笑得很难看。 “玉儿,你看,咱们的小树是不是没长?” 胤祥站在树旁,双臂交握,歪着头瞅了瞅眼前的小树苗。我蹲在地上,慢慢将一小瓢水贴着根部浇透,拍了拍手上的土,起身叹道:“这已经是你第五次问我同样的问题了。” 他想了想,呵呵一笑,倚着一旁那棵粗大的树干,仰望树枝上那些粉色的花朵。 “何时咱们的合欢也能开花呢?” “五年。”我伸出无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别靠了,仔细上面的虫子掉下来。” “我的胆子可比你的大,”虽如是说,他还是乖乖听话不再倚着树,在背上摸了摸,皱着眉,朝我伸出手,“玉儿,还真被你说中了,有虫子……”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55 章 “啊——” 我惊叫一声,吓得后退两步,险些被身后的水桶绊倒,他俯身一把扶住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我逗你呢,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我又气又羞,拍着他的肩,“你……放开我……” “不放,”他霸道地一扬眉,“你是我的,我不会放手。”说罢,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托住我的腰,我们之间的缝隙更小了一些,他的吻旋即落在我的额上。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他的唇滑过我的耳际,轻轻的抛下这句话。 我倚在他的臂弯里,暖暖一笑,“有匪君子,如金如锡。” “玉儿,都一年了,咱们的小树好像还是没长高。” 胤祥坐在院子里他亲手搭建的秋千上,一手拄着头,苦恼地瞪着面前的小树。 “怎么会,你看,它长得多亭亭玉立啊?” 他摇摇头,回首看向旁边的那棵合欢,“一定是它长得太高大了,虽为它遮住了风雨,却也挡住了阳光。” 我走过去,坐在秋千的另一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叹道:“它就像是父母,总想将孩子呵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中,给予它们最好的,希望它们能够喜乐无忧地成长,却也忘了,成长的过程中本就不是一帆风顺的,过度的保护,反倒会害了孩子。” 他握住我的手,笑道:“我说的是树,你又在说什么?” 我偏过头看他,一本正经地回道:“你那么聪明,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他轻轻一用力,将我揽在怀里,“有些事,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知道,我只希望我能在你身边护着你,我喜欢看你笑。” 我果然笑起来,摇着他的发辫,“刚刚还怪那棵大树,现在你不也是如此,你想把我宠坏。” “爷喜欢的,爷就是宠了,谁能耐我何?”他又露出那副霸道的样子,我不禁想问,是不是这些皇子们,霸道都是与生俱来的? 秋天总是容易困,我靠在他的肩上,午后懒洋洋的阳光落进眼睛里,我伸出一只手,阳光又透过指缝穿透进来。 我多想,就这样,一辈子。 “别直视太阳,伤眼睛。”他伸出手握住我的,覆在我的眼睛上,我却反抓过他的手凑近鼻尖仔细嗅了又嗅,又扭过头在他身上寻找着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我熟悉的皂角香。 我满意地点点头,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在找什么?” “找味道。”我直接回答。 “味道?”他伸手闻了闻,“什么味道?我昨晚有洗澡。” 我扑哧笑起来,摇摇头,不言,摆正了他的姿势,像之前一样靠着他,却怎样都找不回刚刚的感觉。 不禁在心中一叹,一年的时光,变了很多。 宛澜如约去了四贝勒府,开始时我很不习惯那个陪在我身边多年的丫头突然消失,四福晋也算体贴,不止进宫时会带上她,时不时地也会请我去府上小聚。而去年和今年的两次避暑塞外,皇子福晋本就带的丫鬟不多,还是带上了她。在草原上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现在想来仍觉心头甘甜。 只是,现实生活便是这样,有甜,亦有苦相随。 去年冬,胤祥的守孝期满,德妃张罗着给他的院子里送了通房丫头。 还记得那天是冬至,我躲在屋子里,一遍遍想象着此时,胤祥的院子是何番情景,那个名叫瓜尔佳茹薇的女子是如何的容貌。而胤祥,面对她时会不会像对我一样,会牵起她的手,轻吻她的眉眼,露出温暖的笑意。 想着想着我便睡着了,第二日醒来,枕边湿了一片。 “玉儿,下个月,皇阿玛要南巡了,这次只带二哥、四哥和我。”胤祥摇醒了我,我才发现我刚刚竟然睡着了。 南巡? 我揉揉眼睛,那不是又要几个月见不到了? 我有些气,我们相聚的日子总是比分开的日子要短,很短。 然而紧接着他的一句话又让我沉落谷底的心雀跃起来。 “你说你求了皇上,这次南巡会带上我?”我暗暗掐了下手背,不是做梦,没有听错,他是这么说的。 他笑着点头,“皇阿玛已经允了,你果真受皇阿玛的宠爱。你知道吗?皇阿玛南巡可是连自己的女儿都没带过的,这次却答应带上你。” 我得意地一笑,旋即又嘟起嘴吧,“你们都是爷,带我出门,不是明摆着我做丫鬟,伺候你们吗?” 胤祥乐道:“原来你担心这个,放心吧,皇阿玛有带宫女的,你只管跟着我就好,乖乖地别到处乱跑。” “那可没准,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皇宫中,一去已三年,”我摇头晃脑地篡改了陶渊明的诗句,念得不亦乐乎。 胤祥伸手敲着我的头佯作怒状,“难道你想‘黄鹤一去不复返’?” 我忙摇头,拽着他的袖子撒娇,“小女子不敢,小女子若是不复返了,岂不成全了你和你的一众如花美眷?” 兰花指一伸,我故意模仿着戏词,却唱得荒腔走板,不仅胤祥,连我自己都笑得险些滑到地上。 南巡,我开始期待你了。 正文 南巡行 康熙四十一年九月,准备了一个月的南巡终于开始了行程。 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得意地哼着小曲,时不时掀开车帘看一眼沿路的景色。因是秋天,原本的苍山叠翠此时都披了一层金黄的外衣,好似从天河流泻的碎金。 “丫头,出一次远门儿就这般开心?”皇上笑吟吟地浅酌了一口茶。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56 章 我收回视线,眨眨眼睛道:“出远门开心是其次,关键是看是和谁出远门啊!能跟着皇上南巡,可是威风着呢。” 看来我的小马屁拍得还不错,皇上一副很受用的样子,放下茶杯捋着修剪地齐整的胡须含笑道:“朕出来是体察民情,可不是来耍威风的。” 我忙执起茶壶为他续上茶,讨好地道:“皇上说的是,皇上爱民如子,玉儿不过是借着您的气派小打小闹一番,是……狐假虎威!” “哈哈!”皇上大笑,指着我道:“让你上朕的御驾还真上对了,不然这一路上,朕怕是闷地很。” 我嘿嘿一笑,心下却在说,您是解闷了,苦地倒是我,我跟您同乘一辆车,当然我要伺候您了。胤祥还对我说皇上会带宫女的,可不是带了么,可是就带了一个,人家也是要休息的,休息的时候自然是我顶上了。 “丫头啊,明日又是重阳节了。” 我这边还在暗暗抱怨,皇上已转移了话题,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附和着叹了一声:“是啊。” “朕记得,三年前有人说过,她想远离京城。朕答应了给她一年时间让她去想,现在已过了三年,不知她想得如何?” 我抬头迎上那双精明的眼,此时正半眯着打量着我,似是只要这样看着,就能看出我的答案。 我想了想,斟酌着回答:“皇上曾经问过玉儿,可有不舍之人?玉儿现在可以回答,玉儿仍是想离开京城。可是玉儿却走不掉,也放不下,玉儿想一生一世都留在他的身边,无论是何时,无论是何处。” 行走了十日,我们一行人到了德州行宫,早早便有当地的官员跪拜迎接御驾。我同另一名御前女官暮雨跟在皇上身后下了马车,一路走入行宫,两边的大小官员俱俯首而跪,我在心中忍不住偷偷得意了一把,原来,狐假虎威当真很是过瘾。 在行宫刚安置下,太子、四贝勒和胤祥,后面跟着一众大臣便来请安了。我自然不能当自己是个闲人,虽然事实上我的确是,帮着暮雨备好茶点方退了出来。 在行宫里转了会儿,困得眼睛已睁不开,打着哈欠准备回屋子里睡觉,谁料推开门,胤祥正坐在桌边,自顾自斟茶来喝。 “你怎么在这儿?”我惊讶地问道, “皇阿玛也累了,我们就都退出来了,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半天。” “四处走了走,这行宫还真大,险些迷了路。”我又打了一个哈欠,走过去一头栽倒在床。 胤祥却不让我睡,捏着荷包的一角,穗子落在我的脸上,痒地难受。我恼怒地瞪他一眼,拽下荷包扔到一边,“别吵,我想睡觉,这几日都没睡好。” 胤祥叹了一声,枕着胳膊躺下,“辛苦你了。” 我哼了一哼,“早知道你们都不是好人,诓我出来做苦力,现在如何?一句‘辛苦了’就想打发我?” 他笑着看我,“不然你说怎样?” 说着凑过头来,我忙向后一躲,仍躲不过他的魔爪。 然而他虽抱着我,却没做别的,只是伸手捋过我垂下来的刘海,有些心疼地道:“不过几日就瘦了,今日你早些休息,明日抽空我带你出门给你打打牙祭。” 我连连点头,“嗯,我早先就听说德州最有名的当属德州扒鸡了,还有什么武城烧饼。” 胤祥忍不住一乐,捏着我的鼻尖道:“是武城旋饼。” “嗯,旋饼,还有保店的驴肉,还有……” 我不知道我还念叨了哪些美食,反正最后我睡着了,梦里,一只只烤地焦黄酥脆的烤鸡纷纷朝我飞来。 在德州待了几日,正当我们准备启程继续向南行驶时,太子却突然病了。 在我的印象中,太子不像身娇体弱之人,这一次的病却来得如此急,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而最令人奇怪的是皇上,都说他最疼太子,这几年在宫里看得多了,对于这点我也深信不疑。可是这一次,皇上却没有表现出为人父得知爱子生病时应有的焦虑和心急。 若说太子的病不重,皇上为何会将他留在德州养病,还叫来远在京城的议政大臣索额图前来侍奉太子?若说太子病的重,为何皇上并没有多少担忧,反倒只留了一些侍卫在行宫保护太子,却带着其余人继续南行呢? 不解,这一路的不解导致我也没了心思欣赏沿路的风景。其他人更是奇怪,皇上不似刚从京里出来时神清气爽,反而疲态尽显;四贝勒自不会来解我心中的疑团,我也不会傻乎乎地跑去烦他;而胤祥,看似和之前无甚差别,但我看得出,他常常心不在焉。 三日后,我们到了泰安。 皇帝都是喜欢登山的,尤其是泰山乃五岳之首,它在历代帝王心中的地位不可谓不重,所以当胤祥隐隐含着喜悦地告诉我说,皇上指派他去泰山祭天时,我着实吃惊不小。 直到他动身去泰山后,我仍有些迷糊,不知道皇上的心里究竟是如何个想法。 靠在栏杆上无聊地给池子里的鲤鱼喂食,隐隐有种预感,似乎这次江南之行并不会顺利。而胤祥的祭天,也不知道顺利与否。 没来由地一阵心烦,我将手心里的鱼食一股脑儿都撒了进去,拍了拍手,转身欲回屋子里去,却见随行的太监们神色匆匆地从皇上的寝屋里出来。 这是出了什么状况? 我心下好奇,待他们都走远了,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刚刚迈上台阶,便听一声怒极的咆哮。 “索额图这个老匹夫,枉朕如此信任他,朕的太子都是被他教唆坏的!” “咣当!”皇上的话音刚落,不知是什么瓷器成为了替罪羔羊,落在地上,想必已摔个粉碎。 “皇阿玛请息怒,儿臣愿为二哥担保,一切绝非二哥本意。” 四贝勒?他在屋子里? “你也不用为那个不孝子求情,他有胆子做,还没胆子承认吗!”皇上想必气得不轻,连声音都带着微颤。 我不敢再听,忙放了更轻的步子小心翼翼地脱离危险地带。一路跑回屋里,又将门关得死死地,像是撞破了天大的机密似的。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索额图和太子究竟做了什么惹得皇上发这么大的火。太子不是病了吗?还有那个索额图,已故仁孝皇后的亲叔叔,权倾朝野,算是太子的强大后盾了。他们能做出什么令皇上如此大发雷霆之事?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摇摇头又不敢相信。这几年太子虽然劣迹斑斑,但是总不会真的密谋做出这种不容于世之事吧? 我哀叹着坐起来,看了一眼窗外,午后的阳光正刺眼。 胤祥,你何时能回来呢? 直到黄昏,胤祥仍未回来。而我,在膳房缠着几位随行的御膳房大师傅,做了之前在德州吃到的花生酥糖,端着托盘走向皇上居住的院子。 果然,灯还亮着。雪白的窗纸上映照出一个人的侧影,竟觉分外孤寂。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57 章 “玉格格,”侯在门外的梁九功见了我,忙下了两步台阶迎过来,“皇上眼下不想见任何人,格格还是请回吧。” 我淡淡一笑,“梁公公,玉儿是听说皇上尚未进晚膳,这对身子可不好。于是做了些花生酥糖,不仅能果腹,听御医说,吃些甜食也能改善心情呢。” 梁九功还欲推辞,屋里传出一个声音:“让她进来吧。” 我随着梁九功进了屋子,只见皇上已经从窗边走回桌案后坐下。 我上前请了安,梁九功接过托盘转身在桌子上放了,夹了一块酥糖在碟子里,咬了一小口,朝皇上点点头。 我斟了一杯茶递过去,“皇上为国事忧心,是天下之福。可是皇上也要为了天下百姓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才是啊。” 梁九功抬眼看了看皇上的神色,只见他未发一言,抿了一口茶,又夹了一口花生酥糖来吃,细细地咀嚼。过了不知多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这个丫头,还真有心。” 我嘿嘿一笑,他又摆了摆手,梁九功告退着出了屋子。 “丫头,你过来,跟朕说说,怎么想起给朕做这个来了?” 我见他一副疲惫地样子,不知怎地,鼻尖微微泛酸,起身请示道:“皇上,玉儿见您似是很累,玉儿给您捏捏肩吧。” 他一愣,旋即点头,拍了拍肩膀。我走过去,双手轻轻揉捏起来。 “玉儿记得,哥哥走的那年,爹也是很伤心,呆呆地坐在院子里望着哥哥平时射箭用的箭靶。玉儿夜里睡不着,醒来听见娘在屋子里轻轻啜泣,爹虽未流泪,可是玉儿知道,爹的难过并不比娘少。玉儿就抱住爹的脖子,说:‘爹,你和娘还有我呢,玉儿会好好孝顺你们,连带着哥哥的那份儿。’” 我松了手,绕到他的身前屈膝半跪着,“皇上,玉儿看得出,您现在很伤心很难过,可是因为您是皇上,您一个人不开心,全天下的人便都会陪着您不开心。皇上素来爱民如子,怎地舍得让天下百姓都不开心呢?” 他微低了头望着我,这样近的距离,可以让我很清楚地看到,他眼角边的皱纹比三年前又加深了些许。 很为这个为人父更为天下主的人心酸难过。这几日的随行,我亲眼见了许多,即使出门在外,每日还是会有奏折源源不断地从京城送来,在马车上他也不忘批改奏章。出门在外,亦是尽力做到一切从简。 皇帝这个差事,做起来真的不易。 可是为何,还是有那么多人为此争得头破血流? “丫头,是谁告诉你这些话的?” 他在猜测什么?在怀疑什么?胤祥吗? 我摇摇头,“是玉儿自己琢磨出来的,而且,以前也常听娘说起,说皇上您是个英明睿智的君主,是大清的福泽。” 他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又好像放下了什么,发出低低地一声笑,“你娘啊……”他轻拍着我的头,感叹道,“你爹有你……是他之福。他虽英年早逝,却要比朕幸福。” 胤祥从泰山回来的第二日,皇上突然取消了南巡的计划,按原路回返,路过德州,带着“病好”的太子回京了。 而皇上临行前,却交给了四贝勒和胤祥一个任务,让他们去湖北走一趟。 老爷子原话是这么对这哥俩儿说的:“你们代朕走一趟,问问那个郭琇,那湖广的田亩难道比我大清版图还大吗?竟然丈量了三年还没量完,差事没办好还想着要辞官归田,真是越老越糊涂!” 就这样,原本的南巡人马分成两批,大部分人随着康熙折返回京,只留了少部分亲随同四贝勒和胤祥南下去会那个老糊涂的湖广总督去了。 正文 亦相随 天色朦朦胧胧地几近全黑,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少了。小伙计刚刚送走两位出手阔绰的贵客,倚着门笑眯眯地数着赏钱,转身欲回去时,终于发现了一直徘徊在门外的我。 “这位公子,可是要住店?这天可就要黑了,客栈也不好找了啊。” 我迟疑着摇摇头,小伙计见我不住,又不肯离开,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目光渐渐变得鄙夷。 “啧啧……不会是没银子吧,没银子还穿这么好的衣服?切……”小伙计嘴一撇,再没搭理我,转身迈了进去。 什么人嘛! 本来我是没想进去的,结果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竟然狗眼看人低,皇宫我都住过了,你这家小小的客栈我凭何住不起?今儿,我还住定了,而且还要住天字号上房! 包裹往后一背,抬高了腿迈进门槛,走到柜台前“啪”地一拍,手掌火辣辣地疼,面上仍是强撑着,大声道:“小二,天字号上房可还有?” 那小伙计斜睨了我一眼,不耐烦地挥手道:“去去去!瞎捣什么乱!你又没银子,住什么天字号房?茅房都不给——” “啪!”我抬手给他一巴掌,“嘴巴放干净点儿!” 他捂着脸,眼珠子险些要瞪出来,正要骂人,我从包裹里摸出一块龙形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用这块玉佩,别说就这一家,再有一百家一千家,也能买下来。我再问你一遍,天字号上房可还有?” “有有有……当然有,客官请随小的上楼。”从里面走出来一名中年胖男子,衣着华丽,想必是客栈的老板,笑眯眯地把小伙计推到一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朝我赔笑着说道。 “客官来得真是巧,咱这小店天字号房只剩这一间了,喏,就是走廊尽头最里面那间。” 胖老板在前面引路,走廊本来就窄,他那圆滚滚的肚子往中间一横,转身都困难,我忍住笑,状似不经意地瞄了眼每间房的门边都挂着一张小木牌,上面分别写着“天字一号”、“天字二号”…… 到我那儿,已经是“天字五号”了。 “站住!”我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一扇门开了,一个粗犷的声音怒道,“老板,咱们来时可是说好了的,这一层都是咱们包下来了,你怎可让闲杂人等随便住进来?” 老板显然被那人雷霆的气势吓住了,扭着胖胖的身子蹭过去,讨好地道:“这位客官,我们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啊,难道您让我们把财神爷往外请吗?” “萨哈,我不是叫你去准备晚饭吗?你在这儿做什么?”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旧那般清亮入耳,我不禁瑟缩了下身子。 “主子,咱们明明——” “行了,我都知道了。出门在外,人家也有难处,天都要黑了,投宿不便,难道因为咱们包下这里,就让别人露宿街头吗?” 老板闻言,忙点头作揖道:“客官说得正是,客官请稍候,小的这就去厨房安排,叫他们准备小店的拿手菜来。” 我微微偏过头,粗着嗓子压低了声音道:“也给我准备一份,还有洗澡水。” 说完,也不理会老板是否会奇怪我的突然变声,推开门窜了进去又连忙关上。 呼——我终于住进来了!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58 章 饿着肚子赶了一天的路,又舒舒服服地泡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趴在床上不由地感叹,果然,出门在外没有银子是寸步难行。 可恶的小偷! 我恶狠狠地朝天比划了两下,随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地,也不知这个时候胤祥在做什么。 吹灭了桌上亮着的灯,我打开门,不及探出身子,眼前晃过一个黑影,一只手便堵住了我的嘴。 “唔……唔……”我紧张地拼命挣扎,那人却揽着我进了屋子,门“啪”地一声又关上了。 小偷?! 心底闪过这个念头,我抬脚狠狠踢上他的腿,他没有防备,挨了我重重地一记,低声“哎呦”起来。 “你下手也真重!” 胤祥?! 他松开手,摸黑拉过一张椅子坐了,我转身去取火折子将蜡烛重新点上,果然,那张熟悉的脸上此时正阴云密布。 “你为何在这儿?现在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跟随皇阿玛回京了吗?” 我不敢回答他的问题,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踢疼了?我帮你揉揉?” “回我的话!”他提高了声音。 我瘪瘪嘴,低着头心虚地说道:“难得出京一次……江南没去成,就这么回京了当然不甘心,所以……” “皇阿玛知道吗?” 我想扯谎,张张嘴见他那副样子,谎话没影了,只好如实招供,“我……趁他们都睡着的时候留了字条偷偷溜出来的……本想跟着你们一路到了武昌再出现,就怕被你们发现了把我送回去,可是谁料……刚出了山东地界我的银子就被小偷扒走了……” 我已经不敢去想象胤祥此时的表情了,只静静地等候发落。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叹了一声,起身要走,“不早了,你歇着吧,明日还要起早赶路。” “你不生我的气了?”我忐忑不安起来,他这副样子,倒不如痛骂我一顿来得心安。 “生气有何用?你跟都跟来了,难道还送你回去不成?” 我走过去,小声道:“对不起,我错了。” 他揉揉我的头,叹道:“还好只是丢了银子,没出别的事,不然,你要我怎么办?” 我心虚地笑笑,“你的眼力也不差嘛,我穿了男装,你只看背影就认出我来了。” 他不屑地白了我一眼,“要是连你的背影和声音都认不出来,这十三皇子我也别当了。” 睡了一个安心的觉,早上起来梳洗打扮好,下了楼,便见四贝勒和胤祥正坐在一楼的一张桌前用早膳,随行的四名侍卫则坐在旁边一桌。 我无奈地走过去,口称给四贝勒请安。 他只瞥了我一眼,脸色不太好。 胤祥指了指他旁边的位子,“坐吧,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咱们一会儿就赶路,你多吃点。” 看来关于我的突然出现,胤祥已经跟他通过气儿了。 我点点头,坐在一边安静地喝粥吃包子。畏惧着四贝勒带来的压力,我很快吃完,暗暗拽了下胤祥的袖子,小声道:“你们结账的时候,别忘了我那份儿,我的银子丢了,昨晚是押上你的玉佩才有的房间住。” 胤祥苦笑了下,带着萨哈和另一名侍卫去结账。 “玉格格胆子真是大,这么做就没想过后果吗?”四贝勒终于发话了。 我低着头,“当然想过,免不了被皇上责罚。不过我不后悔,只要能在他身边,我知足了。” “幼稚,你这样做,也许会牵连胤祥。” “是么?那当年萨仁格格放着新娘子不做,一路从科尔沁追随至准噶尔时,四贝勒也是如此想吗?” 也许这话是大不敬,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为那个从未谋面的科尔沁公主鸣不平,眼前这个人,可曾为她的离去伤心难过? 当他搂着娇妻美眷享受荣华富贵时,那个为他付出生命代价的人又在哪儿呢?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提起那个名字,怔了怔,“胤祥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摇摇头,“一些旧事罢了。”我转身上楼,不想多谈。 一路从商丘到周口,再到驻马店,又经信阳终于在十天后赶至了武昌。其实若不是他们为了迁就我这个半吊子,脚程会再快一些。奈何我只是这两年在塞外学了学骑马,能不从马背上颠下来或者撞到树上和行人已经很难得了。 到武昌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我跟在胤祥身后,好奇地打量那些前来相迎的大小官员们,猜测着哪一个是皇上口中的老糊涂总督。 结果胤祥告诉我,总督大人不在武昌,据说在我们到达的前几日,湖南有苗人造反,总督大人带兵镇压去了。因此,接待我们的最高级长官便是湖广巡抚年遐龄。 当晚,我们一行人便住进了年府。 晚上,湖北官员们为皇子接风洗尘,却没我这个名义上十三阿哥的“跟班”什么事。我在房里用过晚膳,溜溜达达地逛起了年府的后花园。 湖北虽还算是北方,却已和南方相差无几,庭院楼阁亦和京城常见的不同,种植的花草树木我大体都不认识。 在园子里转了转,正打算回屋歇着去,却见游廊尽头走过来一名女孩,生气地嘟囔着什么。 我走近几步,偏巧听到她说:“有什么了不起,京城里来的皇子,我去看看为何就不行?爹平日都是随我的心思,今日却这般多的规矩……” 她抬头看见我方住了口,歪着头打量了一眼,“你是谁呀?” 虽是天黑,月色倒还明亮,伴着园子里的灯火,我看清那个不过七八岁年纪大小的女孩,上身一件粉紫色短袄,下身则是藕色襦裙,团髻上分别缠着两串细碎的珍珠,分外娇俏可人。 我眨眨眼睛,故作神秘地问道:“你是谁呀?”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59 章 她一愣,不悦地撅起嘴,“是我先问的。” “你先问我就要先答吗?”我忍着笑意再次反问。 她不说话了,围着我前前后后转了两圈,仰起小脸,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你也是从京里来的吗?你也是皇子?” 我低头瞅了瞅自己一身天青色的男式长袍,仍是不答反问,“你看我像吗?” 她点头又摇头,彻底迷惑了。 “小姐,小姐,”游廊尽头又走来一名中年妇人,见到那女孩,忙道,“小姐,可算找到你了。” 说罢,她抬头看看我,“你是谁?” 呵呵,这妇人和她家小姐一样,张口都是问我的身份。想来也是,我穿着一身男装这么晚了在人家后花园里转悠,确实有些不太方便。 不及我开口,那女孩便道:“奶娘,他是皇子。” 奶娘闻言皱眉道:“小姐,皇子可是不能乱认的,眼下,京城来的两位皇子可都在前院的花厅里呢,这——” 女孩旋即瞪向我,“你假冒皇子,该当何罪?” 噗——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位小姐,不知我何时假冒皇子了?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她想了想,发现我的确没亲口承认,嘟着嘴摆摆手道:“算了,奶娘,咱们回屋去。” 奶娘明显松了一口气,领着她家小姐迅速撤离这个不安全地带。 我吐吐舌头,大摇大摆地往回走,在心里计划着明日要胤祥带我上哪儿玩去好呢?登黄鹤楼?还是去游长江? “什么?你今日就要和四贝勒去办差?”我沮丧地垂着头,亏我还美滋滋地畅想了一个晚上,快天亮才睡,结果跑来找胤祥商量,他却告诉我这个噩耗。 胤祥无奈地一笑,“没办法,皇阿玛交下来的差事,当然要先办好才能陪你去玩啊,你也知道,四哥的脾气,什么都是公事第一的。” “算了,你去吧,本来我跟着你们来已经算违例了,若是害得你们办不好差,不止皇上会怪罪下来,我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我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挥挥手。 他走过来,俯身捏捏我的鼻尖,“别不高兴了,我答应你,等办完了差事,我跟四哥商量下,晚一日回去,陪你去东湖转转。” 我点点头,他又道:“若还是无聊,就去找年家小姐,你们女孩子家,能谈得来。” 年家小姐?莫不是我昨晚碰到的那个女孩? 我哀怨地看他一眼,“我现在这副样子,可不是什么女孩子。” 他忍住笑,竟扬长而去,不忘幸灾乐祸地损我一句,“谁叫你自己非要跟来的?” 我气极,起身追至门边,已不见他踪影。 你不能陪我,我自己还出去不得了?哼!我回屋对着镜子照了照,带上遮住额前发髻的瓜皮帽,前后左右看了,确保万无一失,才优哉游哉地出了门。 “又是你?” 狭路相逢,我照了半天镜子,偏偏没看黄历。 我转过身,无奈道:“是,又是我。” 年小姐今天穿了一身浅薄荷色的短袄,下身是绿色长裙,端的是一番清水出芙蓉之姿。 她走至我身前,打量了几眼,“你要出门吗?” 我点点头,“年小姐也要出去?” “嗯,”她应了一声,对身后两名随从道:“去准备马车,我要出门,”她转身看看我,“你从京城来,知道哪儿有好玩的,又知道哪家饭庄好吃吗?” 我摇摇头,她抿了抿唇道:“跟我走吧。” 我奇怪,她不怕我?我是“男子”啊! 不过既然她都不在意,我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跟着她上了马车。 一路上,她坐在我对面,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我被她看得毛毛地,嘿嘿一笑,“年小姐这般看着我作何?” 她突然凑过来,一把扯过我的帽子扣在自己的头上,帽子有些大,掉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大笑起来,拿下帽子神秘地眨眨眼,“穿男装好玩吗?我下次出门也要换男装。” 我忙“嘘”了一声,重新戴好帽子,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她得意地伸手指着我的耳朵,“你有耳洞啊!看,我也有。”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耳垂,小耳垂上挂着碧绿的耳铛。 还真是聪明。 我突然对这个丫头产生好感,两人挤在一处说了半天,我给她讲京城里的热闹,她听得眼睛都不眨,直到赶车的随从停了马车,才意犹未尽地下来,带着我去了首饰铺。 我对这些向来都没多大兴趣,挑捡了会儿就放下了。年小姐挑地倒是认真,最后买了一支玉钗。我见那个样式并不是她戴的,但也没问。 “接来下去哪儿?”马车行不久后我问道。 “临街有一家东坡居,他们那儿做的东坡饼最有名。”年小姐的话音刚落,马车倏地停住。 不及她说话,车帘子一挑,钻进来一名蒙面男子,抓了她便跳下马车。 “喂!”我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心中一急也跳了下来,眼见她被强行抓进另一辆马车里,我扑上前紧紧抓着车辕,赶车人扬手一鞭抽在了我的身上。 正文 笼中鸟 “起来了!还睡!” 腿上吃痛,不知被谁踢了一脚,我睁开眼,正要去揉腿,旁边已有人“哇”地一声哭出来,我忙回头,却见年小姐此时正坐在墙角呜呜直哭。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60 章 而旁边正站着一名黑衣大汉,不耐烦地吼着:“哭什么哭,我又没揍你!” “你别欺负她!”我挡在她的面前,瞪向那个坏人。 他倏地俯下身,又黑又脏的脸满是胡渣,一双牛眼闪着邪笑的光芒。 “嘿,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欺负你是吗?” 我瑟缩了下身子,低头发现早上出门时穿的衣服虽还好好穿在身上,却已脏破不堪,帽子早不知掉到何处,袖子上一道血红的口子,想必是之前拽马车时被抽的那一道鞭子。对之前的种种已记不清,只记得那一鞭子抽在身上后,闻到一股异香便失去了知觉。 “你滚开!”我抬起一脚踹向那越来越逼近的脸,他身上又脏又臭的味道熏得我作呕。 “嗷——”他捂着痛处跌坐在地上,望着我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我趁机抓起身下的稻草扔向他,身边不论是什么东西,凡是能拿起来的统统砸向他,我这边自己一个人砸还不尽兴,又朝她叫道:“别哭了,快来打这个坏蛋,姐姐带你出去!” 哭声戛然而止,年小姐吭哧吭哧地爬过来,抓起一颗石头就砸过去,那人被砸地痛呼,连声骂着:“臭丫头!”紧接着又朝我们扑来。 “吵什么?两个丫头都收拾不好,废物!” 铁门嘎吱一声开了,又进来三个人,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气势十足,身后的两人见此情形,忙上前制住我们。 “把她们的手脚都绑上,若是跑了,咱们也就白干了!”为首那人话音刚落,那二人像变戏法般手上多出一捆绳子,动作利落地绑住我们。 “喂,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湖广巡抚的千金你们也敢绑架吗?不想要命了?”我挣扎了半天却拗不过对方的蛮力,只得对始作俑者喊道。 他却笑道:“哼,我们绑的就是巡抚大人的千金,你,不过是顺便而已。” 看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我冷笑一声:“顺便?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可不精,绑她的赎金未必比我的多,我劝你还是趁早放了她,我留下做人质。” “那你告诉我你是谁,我自会掂量你们谁更有价值一些。”他走进几步,眯眼打量着我。 我嘲讽地看着他,“你们既然会有所计划,并且行动能够成功,想必早已埋伏多日了,却连我是谁都猜不到吗?” 说完,我席地而坐,奈何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坐下来的姿势甚为不雅,我伸腿踢着前面的破稻草堆,骂道:“你们胆敢如此对我,就不怕日后我出去让人千刀万剐了你们!” “呸!”那个被我踢疼了的男人走过来,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臭丫头,你少吓唬咱们,咱们还不清楚那年老头有几个闺女吗?你住在他府上,最多也就是个串门子的亲戚,咱们还怕了你不成!” 看来他们真的不知道我的身份,那么他们的目标真的只是年小姐?绑来做什么?为仇?还是为钱? “嘿,不说话了吧?被我说中了吧?想你就是吓唬咱们的!”那人洋洋得意道。 我转过头,笑得很是开心,“是啊,我是吓唬你的,蠢猪!姑奶奶就是喜欢吓唬人,姑奶奶还喜欢打人呢!有本事你放了我,咱们比试比试?” 那人见我挑衅,脸色愈发难看,“你还来劲了?” “朱雄!你跟个丫头较什么劲!”为首之人终于发话了,看来他还是蛮有震慑力的,只一句话,那头蠢猪只得不甘心地收回拳头。 我偏喜欢火上浇油,咂巴着嘴念叨着:“哈,这名字可真没取错,朱雄朱雄,蠢猪加狗熊,倒是蛮像你的,取得好!”我翘起拇指,得意地看着他那种黑脸变红又变绿。 “老三,今晚你和陈应轮流看守,不能让她们跑了。” 为首之人理都未理我,带着三名手下出去了,大铁门又一次重重地关上。 我跌坐在草堆里,刚刚的伶牙俐齿不见,只觉委屈、恐惧一时间全涌了上来。 “姐姐,你怎么了?”年小姐爬过来,摸摸我的脸,刚刚那一巴掌打得我的脸都肿了起来,我疼地呲牙咧嘴,“别碰,疼着呢!” 她跌坐在地上,又开始抽泣起来,我心里烦地很,她一哭,又勾起了我心底的惧意,不耐烦地道:“别哭了,即使你哭死过去他们也不会放你出去。” 她果然不哭了,扭了扭身子,左看右看地不知在找什么,嘴里嘟囔着:“我的钗呢?” 我叹气,这种时候她还有闲情逸致去关心一支破钗,“不是路上掉了就是被他们拿去当了,反正你是见不到了。没了就没了吧,那钗的样式不适合你戴。” “那是我给买给我娘的!”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伤心,我偏过头,见她耷拉着脑袋,双腿一蹬一蹬的,似在尝试着挣脱开绳索。 “你……别用蛮力!”我靠过去撸起她的裤管,果然,原本应该纤细雪白的脚踝被绳索磨破了皮,一道道红印看得让人心疼至极。 她歪了身子靠在我怀里,“姐姐,那些坏人会把咱们怎么样?” 我哼了一哼,怎么样?大不了是死在这荒山野岭。可是如果他们不是寻仇而是为钱的话,只要年遐龄在乎这个女儿,乖乖交出赎金,也许我们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我抬头,此时,月光正透过墙上唯一的一扇小窗如水般洒落进来。 胤祥,你在哪儿呢?知道我出事了吗?对不起,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喂,你睡着了吗?”我晃了晃右臂,已经被她压地失去知觉。 她虽未睡着,却仍不肯离开我身边,像只小猫似的蹭过来。 “我姓尹,名弄玉,你叫我玉姐姐吧,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儿呢。” 也许我现在不问,以后就没机会了。 她揉揉眼睛,抬头看了我一眼,“悦尧,年悦尧,爹还有哥哥们都叫我月儿。”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泛酸,感叹道:“你比我幸福多了啊,有爹娘还有哥哥们疼爱。” 她突然撅起嘴,“我没有娘,我娘早就死了。”她坐起身,恨恨地盯着地面,“爹对我也不好,他整日就是忙忙忙,我都见不着他,大哥二哥也不在家,上次回来还是过年的时候。” 我叹了一声,这个倔强的女孩,一如当年总喜欢抱怨爹整日不着家的我,“可是不管怎样,他们还活在这世上,还在你知道的地方生活地很好。可是我,连我的爹娘在哪儿都不知道。” 她不作声了,再一次靠在我的身上,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天刚亮了一点,大铁门又一次打开,我睁开眼,见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只大碗走过来,上面只有两个馒头。 “吃吧,饿死了你们,我们也没好处。”说着,他把一个馒头扔到我身上,另一个扔向了年悦尧。 见他转身欲走,我忙喊住他,“那个,你看……你们这里这么严密,我们两个小姑娘即使想溜也是溜不掉的,不如你把绳子帮我们解了吧,你瞧,我们的手腕还有脚腕都磨破了皮,我们虽然是人质,可是你们也应该善待我们吧?这么绑着,连……连那个……都不方便,我都憋了一天一夜了……”我红着脸低下头,声音越说越小。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61 章 这个人看来还算比较好说话的,似乎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很痛快地帮我们解了绳子。 “要不是你昨日那么凶,大哥也不会绑了你们,只要你们乖乖听话,大哥是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 我轻揉着发麻的手腕,试探着问道:“你们……想要多少银子?如果你们肯放了我们,我身上有个很值钱的玉佩——” “哈哈……”他突然摇头笑道,“谁说我们是为了银子,咱们爷有得是钱,我们的油水比那巡抚都多,还在乎他那点破银子?” 我心中顿时警觉,不为银子?那是为什么?既然又有意善待我们,看来也不是有仇。 我正要问,有人推门进来,“老三,你磨蹭什么呢?送个饭也慢吞吞的。” 那个叫老三的走了,年悦尧睁开眼,看向我,“玉姐姐,我爹会来救咱们吗?” 会吧,胤祥,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找到我,来救我的,一定会。 我伸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掰开馒头,一块块喂给她,小声道:“多吃一点,好有力气逃出去。” “逃?”她惊讶地看着我,我忙“嘘”了一声,“嗯,我刚刚让他帮咱们解开绳子,就是看看能不能试着逃出去。我想了半个晚上,这里很严密,唯一的机会就是那扇小窗,等天黑下来的时候,你踩着我,试试能不能钻出去。” 她愣愣地看着我说的那扇小窗,小得勉强能容下她瘦小的身子。 “玉姐姐,那你呢?” 我摸摸她的头,“我等着你来救我啊。武昌城这么大,你爹他们在外面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找怎么行?何况咱们现在还在不在武昌都不一定。不知道这外面是何样情形,你只需记住,要往人多的地方走,人越多越好,带着我的玉佩找人带你去衙门,告诉衙门里的人你的身份,有这玉佩在,他们一定能相信你说的话。”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乖乖吃了大半个馒头,我又让她躺下继续睡觉,养精蓄锐准备晚上的逃亡。 “起来!起来!”冰凉刺骨的水泼在我的脸上,我挣扎着从梦里醒来,那个梦,真希望它是真的,胤祥身披铠甲,骑在马上,指挥着身后的士兵将坏人杀个片甲不留,还将那只蠢猪的头砍下来,我正惬意地笑,却被水泼醒了。 自从那夜年悦尧成功从小窗逃脱后的第二日,他们为防行踪败露,连忙带着我转移了地点。每个深秋的清晨,都用一桶寒冷刺骨的冰水将我泼醒。如果他们心情好,或许还会赏给我一个硬邦邦的馒头。但多数时候,我都要饿着肚子过一天。 “起来,想死吗?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来人将我从地上一把拖起来,怪声笑道:“你放跑了那个小丫头,我岂不是白费了这般大的力气?那个年老头胆敢不听我们的话,还四处捉拿我们,都是你害的。” 我勉强睁开眼,果然是那只蠢猪,这些人之中,也只有他言语粗鄙不堪。 我瞪了他一眼,冷声啐道:“你们作奸犯科,不捉拿你们难道去捉拿良民吗?” “作奸犯科?哈哈……”他突然笑得不怀好意,我不禁想向后退去,奈何他力大如牛,而我因为连续几日饿着肚子,早已没了力气,抿抿唇吐了一口痰在他那张极其令人作呕的脸上。 “滚开,你知道我是谁吗?赶紧把你的脏手拿开,不然我会诛你九族,凌迟处死!” 他笑得更狂了,“就凭你?”他明显地不畏我的威胁,突然将我摁在墙上,伸过头来。 “朱雄,你个色胚!” 门开了,来人一把拉开他,斜睨了我一眼,“你究竟是何来头?竟然连四爷都翻遍了武昌城也要找你出来!” 四爷?四贝勒?那胤祥呢?他在哪儿? 我缓了口气,伸手抹去脸上的水渍,站直了身子,“如果我说,我是当今皇上的八公主,你信吗?” 那人一愣,连蠢猪也吓得瞪大了眼睛,旋即吐了口唾沫,“呸!你少唬我,什么八公主九公主的,公主都在京城里待着呢,你这个不知哪儿跑来的丫头有什么证据?” “年遐龄的女儿身上那块玉佩可是你的?”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首领从门外走了进来,直视着我,见到我身上的狼狈,转身怒瞪向蠢猪,回手扇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玉佩? 我心中一惊,难道年悦尧被他们抓住了? 他见我不答,耐心地阐述着他的推测,“据我们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你是随四爷和十三爷来到武昌的,初知道你是女子时我便对你的身份起疑。年遐龄的女儿失踪,却有人比年遐龄还要紧张,不惜调动官兵全城搜查。我想,如果那块玉佩真是属于你的,那么你刚刚说的话,我会信五分。” “五分?”我好奇地看向这个谈吐不俗奈何成贼的男子,“那另外五分呢?” 他胸有成竹地笑道:“我早已派人去调查你的身份,你放心,倘若你果真是金枝玉叶之尊,我们定会以礼相待,但若你不是——”他意味深长地消音,脸上一贯的浅笑变得狰狞肃杀。 我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这个人,很危险。 “这个结果也不会等太久,今日日落之前,自有分晓。” 日落之前?原来,我只有这几个时辰的命了。 从未想过,我的生命就这样走到尽头。 胤祥,我还没有看到我们一起合种的合欢树开花,还来不及披上凤冠霞帔坐上八抬大轿被你娶进门。 就要这样死了吗? 我站在散发着霉味的屋子里,绕着墙一圈一圈地走着。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我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似乎只有怀念。 我蹲下身子,紧紧抱着自己。 要是你在我身边多好,要是你能这样抱着我多好,即使死,也无憾了。 “嘭——”门被人一脚踹开,我没有抬头,抱着自己的手臂愈发地紧。 胤祥,你在哪儿呢? “玉儿!” 一声陌生又熟悉地声音让我如坠梦境,恍惚地抬起头,那双向来黑亮的眼睛里此时却布满了复杂的神色,愤怒、心疼、怜惜、恐惧…… 我张了张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身子一轻,已然被他抱在怀里。他低头紧紧抱住我,尚不算强壮的怀抱却温暖地让人窒息。 我伸出手,缓缓环住他的背脊,紧贴着他的胸膛,可以嗅到他身上浓烈的汗水味,夹杂着马的味道。 眼泪在那一瞬间沸腾而出。 从京城到武昌,数个日夜,三千里路程。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62 章 你已给我,你所能给予的全部。 正文 缘欲尽 十月中旬的黄昏,已渐生凉气,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脸上,随即便融化。他伸手拽了拽紧紧裹着我的斗篷,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刮过我的下巴,细细痒痒地。我别过头,奈何被他抱在怀里,又同骑在马上,避也避不掉。 抬头看向他,清晰可见雪珠落在他的睫毛上,甚至连嘴的周围那略显沧桑的胡渣都难逃,被金色的阳光一照,隐约闪着晶莹细碎的光芒。 我忍不住笑出来,心却越发地疼。这一路的披星戴月,满身风尘,就只为了我,值得吗? “你……” “你……” 沉默了片刻后,我们竟同时开口,又同时刹住。 他缓缓放慢了马速,我迅速瞥了眼前方两个渐行渐远的侍卫,低声问道:“你就这么从京里跑出来,回去后怎么办?没有皇命,无论亲王还是皇子都不得出京,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后果?” 一抹淡淡的笑自他的嘴角划出,弯成一个略显苦涩的弧度,我靠在他的胸前,自然而然地听到他发出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怎么没想过?只是心里挂着你,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我低下头,装作不经意道:“那八贝勒他们呢?你这么做,不止惹怒了皇上,也许还会令兄弟反目。” 他猛地一拉缰绳,看向我的眸子掩不住惊讶之色,“你怎么知道?” 我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头,“在宫里住了三年,那些米粮不是白吃的。来武昌的这一路上,胤祥或多或少也同我提过这件差事,不过是丈量湖广的田亩而已,岂会三年都量不完?这其中又牵扯了多少人的利益?那些官员们表面上是在为朝廷办事,暗地里又各自结党营私。想必年遐龄就是因为不买某些人的账,他们才会绑了他的女儿来要挟他吧。” 顿了顿,我又续道:“而且,会将四贝勒和胤祥称为‘四爷’和‘十三爷’的,大体都是你们这些皇子的门人。武昌城虽大,我却不信他们出动了所有的官兵全城搜寻却毫无线索,除非,这件事的主谋是同他们实力相抵之人。放眼朝中,太子爷的亲信们主要都在京城,能将手伸到江宁和湖广这边的,怕是也只有这几年锋芒毕露的八贝勒了吧?我说的对吗,十四阿哥?” 所以,你虽然远在京城却会得知我被劫的消息;所以,你才会在第一时间找到我,并且毫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我救出去。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抱着我的手紧了紧,不知斟酌了多久,才吐出一句话,“无论如何,这次找到你的人是我,我再不会放手了。” 我心下一惊,他已俯低了头,吻上我的脸颊,“你可知道,当我得知你出事时,心下急得恨不得变作猎鹰,插了翅膀飞奔到武昌。这一路上,我想的最多的便是你,不知你受了怎样的苦。我一刻都不赶停,生怕慢了一步见到的是你的……同时我也怨恨十三哥,我已经决定放弃了,我以为他会将你保护地很好,谁知你竟在他眼皮底下出了事,你让我如何不气?” 说到此,他已隐隐咬牙,“既然他做不到护你一世周全,我又凭何将你拱手让人?” 我偏过头,低声却坚定不移地道:“我相信他一定有身不由己的理由。而且,十四阿哥,之前在泰安时,皇上已经允诺,待明年开春,便为我们正式赐婚……” 蓦地,他的瞳孔收缩了下,忽而,发出一丝冷笑,“那又怎样?别论明年,即使是明日之事,也存在多少变数?我只要我想要的,不信天,不信命。” 我被他的言语震得心房一颤,一时间,心底的滋味又岂是五味杂陈这般单薄的四个字可以形容的? 过了半晌扭过头,心中一叹,看来,要我的后半生不背负任何的负担走下去,是绝对不可能做到了。 只是,我既已负你,若再负胤祥,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要不齿。 恍惚间,年府的府门已近在眼前,不及我下马,已远远有人出来相迎,是四贝勒的两名侍卫。想必,四贝勒已从先我们一步到达的侍卫那儿得知了胤祯的私自出京,为免消息泄露出去,才只派了自己的亲信出迎。 “玉姐姐!真的是你!” 我刚在地上站稳,一抹粉影从府中奔出,不及我看清来人便扑向我怀里,放声大哭。 我被她这一撞,险些摔倒,幸而胤祯从后扶住了我,我侧过头对他感激地一笑,他却并未看我,只朝年悦尧吼道:“哭什么,有完没完!” 年悦尧被他这一吼,立时停止了哭声,仰头打量着他,杏眼肿得如杏核般大。 这个被全家视若明珠的娇小姐,何时受过这等气?狠狠瞪了他一眼变不再理睬她,拉着我的手便道:“看到玉姐姐你平安回来,月儿就放心了,否则月儿一定会懊恼死了,玉姐姐为了救我,差点连性命都搭进去了。” 胤祯闻言,横眉瞪向她,“救你?” 年悦尧似未听见他的话,只拉着我说个不停,我却急切想知道胤祥在何处,为何我回来了仍不见他?是在衙门里办差还是带人去寻我?若是寻我,自然应该派人去找他回来,可是若是在办差…… 然而不及我问,年悦尧自己倒说了出来,“玉姐姐,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你?爹派出去的那些人已经好几日没有回过家了,还有住在西院的那两位皇子,听说那个十三阿哥为了寻你,从山崖上掉了下去,腿都——” 心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我顿住脚步,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他怎么了?!” 歇斯底里的声音骇得年悦尧瞪大了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慌忙松开手,顾不得脚下的虚浮,踉跄着朝西院奔去。 方推开门,便听到四贝勒的喝斥,我已顾不得许多,直接绕过屏风奔向里面,只见四贝勒正站在床边,而胤祥……我的目光迅速下移,落在他被棉被盖住的下半身上,只觉双膝一软,身子滑了下去。 “玉儿!”胤祥惊喜地看着我,作势便要下地,却被四贝勒一把拦住,怒道:“我叫你别动!” 见胤祥仍挣扎着欲起,我忙爬过去扑在床边,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浑身颤抖地如同衣衫褴褛地行走在冰天雪地间,却比那还冷,还疼。 “别哭,别哭……我没事的……你别听那帮人的混话……”胤祥慌得什么似的,一会儿轻拍着我的头,一会儿又忙不迭地拭去我脸上的泪,嘴里依旧哄着,“真的没事,养几日就好了,倒是我没用,让你受这么多苦。” 我连忙摇头,胡乱用手抹去眼泪和鼻涕,恍惚想起屋里不止我和胤祥两人,还有四贝勒,转头去看,却已不见人。 刚松了一口气,收回目光恰巧落在他盖着棉被的腿上,心又一次被揪了起来。 “到底是如何弄得?让我瞧瞧!”我欲拉开被子,却被他死死拽住,面色苍白,脸上却噙着戏弄的笑意,“你好不知羞,哪有这样就掀人被子的……” 我顾不得脸红,瞪他一眼,含泪道:“皇上已经允了你的请旨,说是明年开春会让咱们……”我瞧着他脸上忽悲忽喜的表情,又带着隐隐的不确定,“皇阿玛何时跟你说的?” 这回我倒真是脸红了,别过头轻哼道:“就是你去泰山的那天,皇阿玛跟我说了一些旧事……其实这些年我也隐约猜到了,我爹不过是一名御前侍卫,虽然当年是因救驾牺牲才封的爵位,可是若不是皇上看重他们幼年相伴的情谊,才不会如此破格,而且,皇上对我娘……他虽未说,我却感觉的出来……所以他对我的特别疼宠也是因了这些,以及,补偿他心中的一些遗憾罢了……” 我疲惫地靠在他身上,说话间,竟这样睡去。 这一睡竟是整整一日一夜,醒来后我赶去胤祥的屋子,他已经用过汤药,正在由大夫为他换腿上外敷的药膏。 见我进来,他尴尬地欲去拉被子盖住,我上前一步拦住他,望向他受伤的右膝,血肉模糊,隐约可见露出白色的膝骨,我忍住脑中直冲而上的晕眩,缓缓坐在旁边,握住他的手,看大夫仔细地为他清洗、换药、包扎伤口,默默把每一个细节都记牢。 从明日开始,这些事我不想假手于他人。 知道胤祥为免我担心不会告诉我实情,所以假借送大夫出门,到了院子里才询问病情。所幸,结果比预想中要好一些,说伤虽重,好在及时得到救治,且并没有伤到骨头,只待腐肉去了,重新长出新的皮肉便好。 “只要悉心调养,假以时日,方可痊愈。”得了大夫的这番嘱咐,我才彻底放了心。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63 章 往药壶里添了满满三碗水,拽过旁边的小长条凳方坐下,门口晃过一道娇小的身影。 “玉姐姐,你在做什么?”年悦尧走进我,小脸便皱在一起,“好浓的药味!” 我笑道:“你是娇小姐,闻不惯药味也是正常。” 闻言,她却眉毛一拧,满脸地不服气,“我才不是娇小姐,才不是!”说罢便在我旁边坐下,双手拿起另一只蒲扇学着我的样子细细地煽火煎药起来。 “玉姐姐,听爹说你们快走了?”她看向我,眼中明显地不舍,“可是十三阿哥的伤不是还没痊愈吗?” 我点点头,“差事都办完了,四贝勒他们要回京复命,不得耽搁太久,皇上已经准了我我们可以慢些赶路,让十三阿哥能够调养好。而且,早日回去,太医们也好尽早诊治,免得误了病。” 她似懂非懂地轻点了下头,手伸进衣领里拽出一条拴着一朵白玉兰花型玉坠的银链子。 “爹说了,玉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作为回报。这条链子是我娘生前留下的,我一直贴身戴着,就送给玉姐姐做个念想。” 一听竟是她娘的遗物,我自然不肯收,不料她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紧拽着链子佯作怒状道:“你若不要,我就把它摔碎了!” 我只得忙接过来收了,四下翻了翻,除了手腕上系着的一根红绳编就的平安结再无其他物件。这平安结还是临出京前,宛澜知道我要出远门,急急编好了托四福晋入宫捎给我的。 于是便解了绳结拉过她雪白的藕臂系好,“这回礼为免轻了些,不过这次我能逢凶化吉,想必也是靠它保佑,希望它也能护住你,一生平平安安的。” 到底还年少,对新鲜事物还好奇,她把弄了会儿,仰起小脸问我,“那天那个救姐姐回来的人,便是被这平安结召唤过来的吗?可是那天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了,是又回到这里面去了吗?那是不是以后我有什么事,他也会从里面跑出来救我?能不能换个人啊?他看起来好凶……” 我被她的稚气弄得哭笑不得,然而想到胤祯的不辞而别,心底又升起无限愧意。想必那日我得知胤祥出事时的惊慌失态都已被他看在眼里。等我昏睡过去再醒来时,他已不见踪影。 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若不是那件斗篷他没带走,一切竟好似做梦一般不真实。 空暇之时,又免不了担心,计算着路程,不知他回京没有,不知皇上知道此事后会不会惩罚他,不知等我们回去时又是如何的一番局面。 撇去心中的忐忑,我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问:“月儿希望从这里跑出来救你的人是谁呢?” 她歪头认真地去想,忽而目光移向门边,愣了愣,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是四贝勒,不知何时出现的。 “十三弟的药煎好了吗?”他问道。 净顾着说话,连煎药都忘了,我尴尬地掀了盖子去瞧,“就快好了。” 他点点头,看向年悦尧,她已起身对我道:“姐姐,我回房练琴去了。” “哦。”我应了一声,眼见她低着头经过四贝勒的身侧出门,竟似老鼠见了猫似的。 我不自觉地笑出声,煽了煽火,才用手绢垫了壶把,将煎好的药倒进事先准备好的碗中。 “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好。” 我手中不停,边收拾边道:“我想为他做任何事,不是因为他是十三皇子,也不是因为他是为我而受的伤,只为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将来要相伴一生的。” 他明显一窒,继而笑道:“玉格格尚未出阁,这种话轻易还是说不得。” 我回以他淡淡一笑,“我也只对四贝勒说一次,因为您是他最敬重的四哥。” “四哥?”他玩味地点着头,我已端了药准备去送给胤祥,经过他身边时,闻他道:“我希望你们好,也希望你唤我一声‘四哥’的日子不会太迟。” 湖广田亩之事终于算有了了结,湖广总督郭琇辞了官,巡抚年遐龄升至总督。至于这件事牵扯到的幕后主使,相信依四贝勒的个性,待回京复命之时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回京时我们并未走原路,因胤祥的腿伤尚未痊愈,四贝勒恐他车马奔波,宁可选择了绕道而行,自汉江乘船,行至杭州,从京杭运河又一直到了天津,才换乘马车回京。 还记得在船上的那些日子,胤祥歉意地对我说,他答应要陪我游东湖之事终未成行。我笑说,等你恢复了活蹦乱跳,东湖又算什么?这五湖四海你都要带我去瞧,我若走不动了你还要背着我继续走。 他满口答应,我又笑他答应地太过容易,身为皇子,他有他的责任和使命,怎会真的游遍五湖四海? 他却急了,只说,他既应了我,就一定勉力做到。 我自然信他,从我失踪那日,他便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带人满城地寻至天黑,从悬崖上不甚失足落下受了重伤,我便知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牢不可破。 只是世事终不会如人所愿,经年之后,再想起曾经的那些誓言,都已随了昨日的尘烟远去,再不见。 正文 惊鸾梦 回京时已是十一月中旬,满眼都似裹了银装。 秋蝉抱了暖炉和大氅守在院门前,不时张望着,直到见了我,才欢喜地迎上前,为我披了氅衣,又将暖炉塞过来。 “格格可是回来了,出去了两个多月,瞧这小脸都尖了。” 我叹了一声,这也难怪,被绑架的那几日本就不怎么进食,后来又一直晕船,更是没什么胃口了。 “秋蝉,小厨房里可还有你入夏时腌制的小黄瓜?这一道上我就惦记那个,酸酸地,配上一碗白粥正开胃。” 说着,我已觉满口生津。秋蝉抿了抿嘴,含笑道:“奴才知道了,格格请先净了面歇着,奴才这就去准备。” 我点点头,进了屋一头歪倒在床上。不知皇上何时会召见我,也不知会如何惩罚我的擅自独行,且害得胤祥受了伤,险些误了差事。还有胤祯……想到他,我恍然坐起,正要问秋蝉皇上可有罚他,屋里已不见人。 用过晚膳,又睡了一个舒服的觉,第二日,我便恢复了出行前的神采奕奕。简单梳妆打扮好,昨日我们回来,太医便奉命去了胤祥那儿,也不知结果如何。 结果却扑了个空,胤祥不在,据小粮子说他很早便起来上朝去了。我一时郁闷不已,这个不要命的家伙,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不乖乖在床上躺着养病,扮什么勤快?大清朝那么多皇子,又不是少了他不行。 我这边正怨念着,却见瓜尔佳茹薇从别的屋里过来,想必是得了信儿,知道我来了。我有些尴尬地看着她向我请了安,也无旁的话,默默地站在一旁,很是本分地低着头。 沉闷了半晌,我有些坐不住了,出了胤祥的院子,刚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旁侧的院门却开了,一前一后走出来两名女子。前者披了件灰色暗纹缎子面的小斗篷,双手插在暖筒里,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的冰雪,后者则着了普通的宫女冬装。 主仆二人经过我身侧,不约而同的抬头,四目相对,正是许久不见的紫鸢。许是时间的关系,她比我印象中那个咄咄逼人的小丫鬟丰润了不少。 她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我,抬眼看了看我身后,眼中竟闪过一丝轻蔑和阴冷。 我知她对我有诸多不满,转过头欲离去,不料她在与我擦肩而过后,丢下一句很轻地话语,“玉格格倒是个心胸开阔之人,想必每日都吃得饱,睡得暖。除了十三爷,旁的人一概都不闻不问吧?” 我不由地侧过身,“你这话是何意?”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64 章 她脚步不停,只匆匆道:“没什么,只是心中抑郁,有些话不吐不快罢了。石兰,咱们走吧。” 直到她们离开了好一会儿,我才缓缓冻麻了的双脚,回了来仪阁。 秋蝉见了我,脸色不太好看,我心里有事,也没留意。直到她支吾着说皇上今日下了朝便去遵化谒陵去了,临行前着人来下了旨,罚我去宁寿宫做一个月的宫女思过。 我苦笑了下,这惩罚于我来说,还算轻的了。宁寿宫是太后娘娘清修之地,向来比那东西六宫清静不少,且宫女太监又多,我去了,想必倒落个清闲。 因我是受罚,秋蝉不能随我同去,这边为我收拾了随身穿戴用具,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皇上去谒陵,带了哪些皇子同去?” 希望没有胤祥,他可别争着抢着要去。 秋蝉想了想,“听说是直郡王、十阿哥和十四阿哥。” 我才放了一颗心,又听到胤祯的名字,心下烦乱,“十四阿哥……最近可好?” “嗯,听说上个月病了几日,足不出户呢。后来又好了,奴才有次在园子里碰见了,脸色确实不太好,不过倒不像病得。” 听秋蝉这么说,我心中虽惊疑,倒也安下心,莫不是皇上没发现他私自出京?可是这一去一回少说十日,就算是托病,可他尚未开衙建府,住在宫内怎么可能避过皇上? 一路上忐忑着往宁寿宫行去。到了宁寿宫时,太后正在后堂诵经,少说要一个时辰才出来,便由宁寿宫的女官青颜带我去了西配殿的一间小屋,还算整洁干净。 待我归置好自己的东西,青颜便安排了我整日都要做的差事,因了我不过是受罚来的,且才一个月的时间,青颜也是知轻重之人,不敢真给我指派什么重活,只让我每日跟着她,随时听候差遣。 然而第二日一早,当我换了宫女的着装跟在青颜身后出现在太后寝宫,为她穿衣梳头时,她只淡淡扫了我一眼,问青颜我为何在此。青颜如实答了,太后面容沉静,说出的话倒是不容辩驳。 “既是思过,便要诚恳一些。” 于是,因了太后的一句话,我成为了最下等的宫女,每日和那些低等的宫女一齐打扫宁寿宫。因还有一个多月便是新年,每一处都要打扫干净。宁寿宫本就大,住的人又不多,许多空下来的屋子日积月累攒下了不少灰尘。 我虽不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却也不曾整日早起晚歇做过这些苦差事,没几日便熬不住了。受了风寒,腰也酸痛地直不起身来。早早便向管事的穆公公告了假,他是知内情的人,自然不敢真让我累出病来,忙让我歇了,还说等晚些时候差人去太医院为我请太医。 在床上躺了半日,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幅消寒图,计算着还要多少日子才会到一个月的期限。 看了久了便觉口渴,刚欲下床倒些水喝,屋外竟有些响动,有人在外面高声问道:“玉格格可是在里面?” 我打开了门,见青颜领着另外两名宫女站在屋外。 “玉格格,太后在前殿召见您呢。” 太后见我? 我不敢多待,匆匆换了身衣裳拢了拢发髻便随她们来到前殿,心下仍惴惴不知向来对我不喜的太后突然召见我所谓何事。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不仅太后,竟连德妃也在。我小心翼翼地请了安,半晌却不闻叫起。 伴着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一双深紫色绣着金色云纹的鞋停在了我面前。 “果然是完颜映雪生的好女儿!随了你那狐媚的额娘,十七年前她迷惑了皇帝,十七年后,你又来迷惑本宫的孙儿吗?” 我猛地抬头迎上太后那双凌厉的眼,不似平时看我时发出的淡淡的不喜目光,而是一种愤恨地、厌恶地,恨不得将我当即处死的眼神。 早便猜到太后不喜我的原因,却没料到这种不喜竟是这般强烈。只是,她贵为太后,应当母仪天下,怎可这样诋毁我娘?诋毁一个早已不在人世之人? 我努力平稳了情绪,冷声道:“死者已矣,请太后娘娘收回刚刚的话,奴才不希望奴才的娘在地下也不得安息。” “啪!”德妃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偷偷看了太后一眼,见其没有怪罪,微微挺胸,鼓足勇气道:“玉格格好大的胆子,连太后也敢顶撞!太后的话没错,完颜映雪就是狐狸精转世的,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当年她吹玉箫引来百鸟的模样,若不是她精通巫盅之术,凭何如此?而你,皇上怜你孤寡,将你接入宫中教养,你却恩将仇报,迷惑我的祯儿,害得他……” 德妃说到此,竟颓唐地呜咽起来。 我烦躁地看着她,忽略了前面的诬陷之语,只道:“太后明察,奴才绝对没有做出任何迷惑十四阿哥之事——” “你还敢说没有?”德妃闻言,语调立时又高了一层,怒视我的双眼几欲喷出火来,“我的祯儿一向听话,若不是你,他何故会装病出京赶去湖北?若不是你,他也不会被皇上责罚,贬到遵化去守陵直到年后才能回来?我的祯儿啊……可怜你一向身娇体贵的,除夕夜连团圆饭都吃不上,不能守在额娘身边……呜呜……” 她攥着手绢捂着心口向太后哭诉,“皇额娘,馨儿入秋便去了,臣妾的几个儿女,如今只剩了祯儿在身边,可如今他也……冰天雪地的,身边连个贴心的人儿都没有……臣妾求皇额娘给道懿旨,让臣妾去陪祯儿去……” 原来胤祯被罚去守陵了,且一去竟是两个月之久,相比来说,我这一个月的宫女生涯竟算是格外开恩了。 太后也被她哭得头疼,摆手道:“你便是在我这里喊破了喉咙又如何?祯儿装病出京,犯错自然该罚,可是最该罚的还是这个迷了他心智之人!” 说罢,她看向我,岁月在那张也曾美丽的脸上留下了沧桑,见惯了后宫之中的倾轧,想必,处理一个小小的我于她来说,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听说皇帝准备将你指给十三阿哥?呵,皇帝真是被你们母女迷住了眼,我爱新觉罗家容不得你,容不得再发生兄弟阋墙之事!” 她一转身,冷厉的背影面向我,“本宫会派人将你送至邢台的白雀庵,那儿的住持圆静师太与本宫有过一面之缘,她会好好照顾你的。” 白雀庵?出家? 怔愣间,已有一左一右两名宫女架住我。本就身子难受地紧,她们下手的力道又重,我被捏得疼了,奋力挣脱开她们,起身道:“接我入宫的是皇上,所以,我出不出家太后恐怕也要问过皇上的意思。” 她显然没料到我会当即驳了她的面子,猛然转过身,又惊又怒地看着我,忽而冷笑道:“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丫头!你脸蛋不及你额娘,连聪慧也不如,她尚知这后宫容不得她,容不得帝王专宠,早早来向我请旨嫁给你爹。如今,我欲给你指一条明路你不走,偏要自寻死路吗?” “皇额娘,你说得……可是真的?” 蓦地,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只觉身子一震,太后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飘忽,脸色苍白了下,旋即恢复了正色,对我身后一步步走来的人说道:“自然是真的,其实我早该告诉你,否则你也不会在心里对那个女人惦念了这么多年!你以为,她是真的想做皇帝的宠妃吗?呵,她对这些根本就不屑一顾。当年,她就站在这个位置对我说,她从没想过嫁入皇室,她对你虚以委蛇,全是为了他们完颜氏,她喜欢的,真正想嫁的只是尹敬林那个侍卫!而我,只不过顺了她的心愿而已,太皇太后和我,都不能允许世祖皇帝的悲剧重演。” 感觉到身后的人已走到身侧,寒冰般的气息压过来,我忍不住瑟缩了下,不敢抬头去看。 “原来,朕这么多年都是一厢情愿的,呵……”他发出一声喟叹,自嘲的声音愈发地寒冷逼人。 我不自觉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如冰般的眼神,恍然让我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个梦境,再不会用慈爱的目光看向我,此时的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舔舐着伤口。 “皇上……”德妃有些不知所措地轻声唤道。 他却仿若未闻,只眨也不眨地盯着我。 太后叹了一声,“皇帝,那种女人不值得你为她伤心难过,倒是这个孩子——” “朕自有主张,”他打断了太后的话,走进一步逼视我,突然冷笑道:“完颜映雪不想嫁入我爱新觉罗氏?哼,好,她嫁不得,朕就偏让她的女儿嫁!”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65 章 “皇帝!你不会……”太后的声音都变了调,皇上却仿若未闻,在我惊慌地注视下,一字一句道:“不过,朕绝不能让你如愿以偿,朕的那个痴儿,还真是一如朕当年般痴傻!而你,竟比你的额娘还要铁石心肠。朕即刻下旨,把你赐给十四阿哥,朕倒要看看,你额娘她还能奈我如何!” 他一把推开我,我脚步虚浮着倒在德妃的脚边,她惊诧地望着我,随即跪了下去,“皇上……皇上……”她涨红着一张脸,低着头的眼中些许震惊和不甘,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嗫嚅着说道,“……汉军旗的姑娘做皇子嫡福晋,怕是还……还没这个先例……”她越说声音越小,用尽最后的挣扎。 皇上冷冷一哼,拂袖背过身,“尹敬林的女儿做不得,完颜罗察的女儿自然做得!梁九功,即可取朕的玉玺来,朕要下旨,赐正黄旗礼部侍郎完颜罗察之女完颜弄玉为皇十四子嫡福晋,择日完婚!” 言罢,他转过头看向我,嘴角划过一抹阴森地笑意,“完颜映雪,你逃不掉的,你欠朕的,朕会用你的女儿来还!” “哗——” 尚晴朗的天气转眼便是阴云密布,鹅毛般的雪花簌簌从天空飘落,短短一日,竟是飞雪倾城。 然后,又是接连三日的雪,比每一年都来得猛烈,寒冷。 夜色中,连廊檐下的宫灯都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遮住了本就不算明亮的灯火。那抹单薄瘦削的背影笔直地跪在灯影下,雪花一片片落在他的头上、身上,似要将其淹没。 邪恶地分割线,抽风番外,与正文无关 “皇上!”弄玉惊呼着,一步步向后退。 康熙邪笑着将她逼至角落,一双手摁在墙上,终于让她退无可退。 “你娘嫁不得,朕就让她的女儿嫁!”说着,他竟一把将她扛至肩头,扔向了龙榻! “不要,皇上,你会后悔的!”她大声疾呼,他却不管不顾,眼见她的衣衫尽数被撕开,露出雪白的肌肤,她终于失声痛哭出来,“不要啊,娘说……你才是我的亲爹啊!我应该叫你一声‘皇阿玛’……” “什么?!”康熙闻言大惊,一骨碌从床上翻身下来,在地上急得直转圈圈,暗骂:“嘿,把亲生闺女弄上床,这事儿也只有二月河那厮编排朕的老四干出来的,莫非他是遗传了朕?”忙回头瞪眼道:“你有何证据?” 弄玉哭哭啼啼地坐起身,“我的背上有娘留给我的刺青,要我等见到了皇阿玛,一定要让皇阿玛亲自看一眼。”她背过身,轻轻褪去外衣。 康熙眯着眼,举着一盏小油灯凑过去,只见少女雪白的背上密密麻麻刺了一排斗大的字。他举着灯从上到下一个个字看过去。 立时只觉身后响起一个阴森森地声音,似有人轻拍了下他的肩,颤着音断断续续地轻哼道:“皇上……您还记得……御花园里的……雷阵雨吗?” 正文 前尘散 跪得久了,落在他身上的雪花竟不曾化去,远远瞧见,却似一个雪人,毫无生机。 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住了,紧握着伞骨的手指露在外面,冻得通红麻木,远不及心中生生被剜去了什么般地疼。 小粮子抱着氅衣站在台阶下,亦是一身的白雪,焦急地来回踱着,直到见了我方是一愣,急急跑来,也不知如此昏暗不明的光线下,他是如何认得我的。 “格格,您去劝劝我家主子吧,这冰天雪地的,主子的腿才刚好,却谁都不听劝地跪了一天,可使不得啊……”小粮子的声音已渐至呜咽。 我轻轻摇头,如今的我,有何立场去劝他? 还是不见的好。胤祥,此生,便是我们无缘吧。 我转身欲回去,忽听小粮子在身后叫道:“主子——” 闻声转过头,只见那单薄的背影便如风雪中的落叶微微摇晃了下,向后倒去。小粮子跑上前扶住他,扯了氅衣盖在他身上。 我犹豫了几下,仍是走上前,举过伞遮住在他的头上,半蹲下身道:“回去吧。” 死寂的眼在瞥到我的一瞬间焕出一抹淡淡的柔色,旋即握住我的手,惊诧道:“你出来多久了,手这么冰?” 他的手心尚温,跪了这么久竟然还能温暖着我。低垂着的眼睑蓄满了莹润的水珠。我慌忙吸了吸鼻子,慢慢抽回手,只道:“你快回去,你的腿刚好,受不住这个的。” 他的眼睛忽闪了下,忽而推开小粮子,复又跪地笔直,紧抿着唇,漠然道:“我不信,不信皇阿玛会这般绝情。不管是因何缘由,都不可以——” “为何不可以?”我“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扔了伞,指着紧闭的殿门朗声道:“他是皇上,只要坐在那个龙椅上的人是他,这天下的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话,否则,便是人头落地!你想死吗?呵呵,可是我还不想。” 他在我的冷笑中转过头,慢慢站了起来,眼中则是明显地不可置信。小粮子也是惊慌地看着我,张着嘴欲说什么又不敢插话。 我仍是没有罢休,微微向前迈了一步,冷笑道:“这样看着我作何?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除了能跪在这里还能如何?难道你会带我离开这里,天涯海角流浪去吗?也许一辈子都要被追兵围捕,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你是养尊处优的皇子,你会为了我放弃这一切吗?” “为何不能?”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抓了我的手这便欲走。 我却挣脱了手,暗暗揉着被他抓疼的手腕,续道:“你愿意,可我……不愿意!”我深吸了一口气,“我舍不得丢下这里的荣华富贵,还有胤祯,他待我丝毫不比你差,你以为,我竟傻到那种程度了吗?放着堂堂的皇子嫡福晋不做,跟你去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瞪圆了眼睛,双手微颤,不一会便闭了闭眼,轻声道:“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 “十三阿哥,你别再枉做聪明了!”我喊道:“我真正喜欢的人,只有胤祯而已,却气他对我三心二意,惦记别的女子,我和你在一起,只是惹他恼火,让他回心转意——” “尹弄玉!”他突然咬牙打断我的话,满眼的哀恸之色似要将我掏空了般。 我低下头,耐心地纠正,“十三阿哥您的记性似乎不太好呢,皇上已经下了旨,我现在,是完颜弄玉了。” 完颜弄玉,十四皇子的准嫡福晋,从此,我与你,除了兄长和弟妹的名分,再无其他瓜葛。 “哈……完颜……好,很好……完颜……完颜……” 他痴笑一声,重复着那两个字,慢慢转回身,氅衣从他的肩上落了下去,小粮子忙拾起又为他披上,他却一把拽了下来,怒道:“谁准你多事!” 小粮子再不敢惹恼了他,回头瞅瞅我,只抱着氅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不片刻,那萧索的人影便从茫茫夜色中消失了。 我蹲在地上抱着伞,良久都站不起来,风吹着雪花落在眼睛里,我伸手去揉,却见一双皂靴出现在眼前。 抬头迎上那双漆黑的眼,我慢慢起身,福了一福,转身往回走,忽听身后那人叹道:“你又何必这般伤他?” 我停了步子未言,他又道:“想必他现在定是很恨你了。” 我轻笑了声,“恨我,总比恨皇上要好吧。” 他似想了想,说道:“怕是你的良苦用心会付诸东流,十三弟不是那愚笨之人。” “四贝勒,”我微侧了身子,“有句话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等到他想清楚的那日,想必早已放下了。就算如你所说,他明白了我的心意,也不会再来找我,否则,枉为我们曾经心意相属了。” 说罢,我走了几步,只闻他似长叹一声,对着漫天飞雪默默念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66 章 天吗? 我仰头望向因为下雪而泛黄的夜空,被飞檐割裂出一个不规则的形状。 这道高深的宫墙,已经将我们同天相隔地遥远。或是,那个坐在九霄金殿上的人,才是我们的天。 翻手为云覆手雨,我们的生死掌握在他的手中,纵是皇子,也无能为力。 伴着除夕夜绵长悠远的钟声,康熙四十二年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冬天默默来临。 我整日幽闭在宁寿宫的小角落里,再没了之前数着消寒图上的花瓣等日子的兴致,时间对我来说似乎毫无意义,只盼着没有人会想起我。然世事总是不让人得偿所愿。临到除夕前,我被放回了来仪阁,过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年。大年初四那日,接了太后娘娘的懿旨,经钦天监选定,六月三十为上吉之日,我和胤祯在那一日大婚。因此,我被遣回完颜家待嫁了。 临出宫前,我跟佟贵妃请了旨,要秋蝉随我出宫。她伴我多年,如今已到双十年华,若留在宫里,怕是要等到三十岁时才会放出宫,不如趁还年轻,找一户好人家嫁了。 佟贵妃向来对我不错,也没多加刁难便准了。秋蝉收拾了包裹,瞥了眼坐在一旁发呆的我,试探着问道:“格格,出宫前是不是应该去趟永和宫?” 我恍惚了下,对这些规矩素来不太明白,不过我现在既已是德妃未过门的媳妇,去拜别一下也是应该的。 永和宫和承乾宫相邻,没走几步便到了,远远见几个小宫女在一处说笑着什么,似是很开心的模样,秋蝉平日里与她们处得不错,当先两步走过去问了缘由,转身看向我时,脸上已不复之前的笑意。 “这是怎么了?”我问道。 她欲言又止,挽着我的手道:“格格,咱们先回去吧。” 我奇怪地看着她,她终是避不开,只低了头说道:“眼下,十三阿哥房里的瓜尔佳小主子正在里面,早上……太医刚刚诊断出有了一个月的喜脉,德主子很高兴,赏了很多东西下来……” 十三阿哥……瓜尔佳……一个月……喜脉…… 一个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进入耳中,半晌才串联起其中的意思。 瓜尔佳氏有喜了,胤祥……要做阿玛了…… “这不是喜事么?瞧你,这是什么表情,仔细被德妃娘娘看见了该责骂你了。走吧,咱们该去贺喜啊……” 我攥了秋蝉的手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忽觉不对,抬头看了看,竟然回到了承乾宫。 “你这丫头,主子走反了路,你也不吱一声。” 秋蝉看看我,微微摇头,“格格,你且看开些……” 我反笑道:“看开?你要我看开什么?要说看开也是该兆佳氏看开啊,昨儿个皇上不已下旨,指了兵部尚书大人的千金给十三阿哥做福晋吗?他们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十三阿哥本就敬仰玛尔汗大人的才干,这下成了他老人家的乘龙快婿,又很快要做阿玛了,双喜临门,该是很高兴吧……” 我一路自言自语着回了来仪阁,一头栽倒在床上,挂在嘴边的笑容僵地生疼。 礼部侍郎虽然也是个二品京官,奈何是个没什么油水的职位,我舅父又生性耿直了些,是以,完颜家的家宅比我想象中清素不少。 普通的三进院,房屋都有些年头了。家眷都住在最后一进院子里,因为我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儿”,完颜家来不及准备为我新建一座屋子,便简单收拾了一下住进了舅父早夭的长女原先居住的屋子。 秋蝉面有不满之色,我也没多在意,反正我也只住几个月而已,不论住在哪儿,都是寄人篱下。 来到完颜府邸的第一日,用了顿算完整的家宴,舅父罗察、舅母和舅父的两个妾侍,以及我的两个表哥和表嫂还有一个表妹,也算全员到齐了。 他们对我的态度,客气中带着生疏,除了舅父和大表哥,其余人都是初见,对于如今突然冒出来的完颜氏的新成员,显然有些不知如何相处。我的皇子嫡福晋身份,于他们荣耀却也尴尬。 当晚回到屋里,我便嘱咐了秋蝉,以后除了佳节推脱不掉,我都在屋里单独用膳好了。 在完颜家的日子清静了不少,偶尔舅母会来嘘寒问暖几句,多数时候都只有秋蝉伴着我。没多久,宛澜也被四福晋送了过来。 我同宫里的音信从此断了,只偶尔从大表哥罗延泰那里听说一些和我相关或无关的,比如,皇上给几位阿哥赐了府邸,胤祥和胤祯也包括在内;四月末,一顶大红花轿从尚书府抬出,又抬入了十三阿哥府邸的大门;五月,皇上去了塞外,不久又匆匆返回,朝堂上风云变幻,一章章弹劾索额图的折子递上金銮殿,曾经只手遮天的索相沦为了阶下囚,不久病死狱中。 而这些还远远没完,六月,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相隔不久病逝,满城缟素,皇子俱着丧服。 我和胤祯的婚期,也因此被延至到九月末。 门稍一推开便被风鼓起,秋蝉忙用身子掩上,插好门闩,抖去身上的雨珠,瞧了瞧窗外阴沉沉的天色,笑道:“这雨都下了三天三夜了还没完,今儿可是七夕,想必牛郎织女也被雨隔在鹊桥两端过不来了呢。” 我专心致志地捏着一把小银剪子站在窗边修剪那盆开得正盛的茉莉花,随口应道:“一年才能见一次,若是因为这点雨却见不成,倒是可惜了。” 秋蝉走过来,低头看了看,忽而痴痴笑起来,“若依奴才说,这花倒是可惜了呢,瞧格格您心不在焉的,这都剪掉了多少好叶子了,险些再把那些花骨朵也剪了去。” 我白了她一眼,放下剪子,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雨下得正大,溅起一层层的薄雾。 “澜儿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快用晚膳了也不回。” 秋蝉正要说话,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直直劈下,她惊呼一声,一把将我拽离了窗边。 只见院子里那棵老榆树被生生砍断了一条粗枝,横在院子当中,断口处已被烧焦。 “阿弥陀佛,好险好险……”秋蝉念叨着,我却怔怔地望着那断裂的树枝发愣,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果然在晚膳时应验了,因我不便出门,便托罗延泰每个月去尹家的老屋巡视一番。 正用晚膳时,他匆匆过来,说他今日去看的时候,发现院子里那棵正待茁壮成长的合欢不知何时被雷劈断成两截。 再没了用膳的胃口,我转身回了床上,闭着眼想睡觉,只想这一睡再睁眼时便是九月末。 偏偏什么都与我作对似的,也不知在床上翻了多久的身子就是睡不着,眼前,耳边,浮现的都是那个笑容明朗的少年,用袖子抹去额上的汗,一脸期待的望着新种好的树苗,问我这树何时能开花?亦或是三不五时地出宫,绕着树一遍遍转圈,懊恼地问我,树是不是没长高? “若是冬天,我们就在院子里烹雪煮酒,赏梅吹箫;若是夏天,可以在这树下置一张草席,焚香品茶,倚月看星……” 音容笑貌仍在,可是那个许诺要陪我赏雪看星的少年,终究离我远去了。 我恍惚坐起身,望着窗外仍然下个不停的雨,披了衣服奔出门口,一路不顾旁人的目光,跑出了完颜府。 滂沱大雨中不见行人,我似又回到娘走的那晚,一个人在街上横冲直撞。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回到了那里,推开被雨水冲刷的大门,幽深的夜色中,合欢树茂盛的枝叶在风雨中飘摇,而那原应在一旁吸收甘甜雨水的小树,却已倒在了泥泞中。 我缓缓走过去,风雨之中,我仿佛听到了并不真切的箫音。顺着那袅袅不绝的箫音往前走,迈上台阶的时候,箫音忽止,我欲推开门的手停在半空中。 末了,笑自己竟产生了幻听,这样的天气,又有谁会这般痴傻跑出来?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67 章 转身的一瞬间,身后的门突然开了,我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怔愣着望着眼前完全不该在此出现的人。 他似也没料到是我,平静的眼底涌过丝丝潮意,忽而一伸手,将我拉入怀里。 我的身子已被雨水浇透,不防跌入那个熟悉又温暖的怀中,嗅着他身上的皂角香,闭上眼,似乎一切都未变,我还是那个住在来仪阁的少女,等着他,用 番外篇1(十三) “我真正喜欢的人,只有胤祯而已……” 她站在我面前,清晰地说出那句话,每一个字却像一支支利剑,毫不留情地穿透肺腑,直直将我最后的一点点希冀全部击碎无遗。 尹弄玉。我忍不住叫出你的名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你怎么可以这般残忍,在皇阿玛突如其来的下了那道圣旨后,在我跪了整整一日雪地后,面不改色地将我们的曾经全部推翻。 那些朝夕相伴的岁月,竟像是一个笑话,笑话我的痴,我的傻。 原来你心里真正的人是十四弟吗?曾经我以为是的,我看的出,他对你的关心并不比我的少。 他故意用我借给你的扳指气我,那急于在我面前宣告他的所属权的小小心思我若猜不透,也枉为和他十多年的兄弟情谊了。 只是,你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我还是他? 那年冬至的前一日,随皇阿玛谒陵回来,迫不及待地去了她住的小院子。但见那个青蓝色的身影在雪地里穿梭,旁边那个堆起的雪人正面向着我微笑,像是她时常露出的笑靥,那一瞬间,好似春天的阳光直射心底。 我突然很怕失去她。 她不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自小生活在百花丛中,不论是画中的,还是真实的美人,我见得多了,皇阿玛的妃嫔、哥哥们的福晋妾侍、还有我的姐妹,或是那些常往来于宫中的八旗闺秀,她不过是其中不惹眼的一个,论姿色甚至不如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俏丽。 可是,我的目光却偏偏不能从她的身上移开。 是从何时开始注意到她的呢? 额娘离开的那些日子,每到夜深人静时,都止不住思念。白日里不敢流露出丁点情绪,怕皇阿玛苛责,怕兄弟们笑话,只敢在夜半时分一个人静静地吹箫。却没料到,还有一个未眠之人,躲在某一处偷听我的心事,更令我诧异的是,竟然吹起了我才奏的曲子。 这个人是有多大胆! 我倚在窗边静听,那人吹的并不好,显然对曲子不熟,想来学吹箫的日子也尚浅,没来由地,我竟取回放好的玉箫,与之合奏。 那一晚我辗转未眠,脑中不断思索着那个偷听人的模样。第二日小粮子奉命查到的结果是,园子里新来了一位格格,就住在承露轩里。 我点点头,这般莽撞冒失,想来也不会是常居深宫之人会做出的事。又叫小粮子打听细一些,是谁家的格格。 想来,便是那时,对她上了心吧。 未曾谋面,却已相知。 小粮子说,那是忠勇侯尹敬林之女,因丧母失怙,皇上体恤,带进了宫中抚养。 尹敬林,我自然记得那个曾经跟在皇阿玛身边的侍卫,眉目清秀,武艺高强,后来在征战噶尔丹时因救驾牺牲,被破格追封为二等侯爷。听说当年皇阿玛智擒鳌拜时的那些小侍卫们都是尹敬林的父亲亲自授其本领,也算是我大清有功勋之人了。 而这样一个将门之后,会半夜不睡觉偷听别人吹箫吗? 有趣。 中秋夜的家宴,我果然见到了她,她隐在兰宁姐妹身后,起先并未引起我的注意。直到皇阿玛单独叫了她上前,我才暗自打量起她来。清秀的容貌,素气的打扮,在浓妆艳抹的妃嫔和格格之间,相映失色。 弄玉吹箫,凤凰来止。 枉她冠了一个这么美的名字,箫也吹得一般,怕是引不来凤凰吧。 我有些失望的饮着杯中美酒,心不在焉地听着皇阿玛对故人的追忆,十哥流露出明显的不屑,我正暗暗发笑,却闻见那一道干净爽利的声音。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68 章 她竟要和十哥比试箭术。 我们这些自幼被细心教导的皇子们,哪一个不是文武双全?她竟胆敢挑战,不知是天生不畏还是真有其本事。 我开始留心于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十哥的箭术我们兄弟心中都有数,所以对于结果并未有太多的惊讶。倒是她率先鼓掌叫好,眼中满满的笑意,似对输赢并不放在心上。直到她射完箭之后,我才明白,那不过是对自己胸有成竹而已。 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然站了起来,手中攥着我刚刚褪下来的兽骨扳指,那还是去年木兰秋狝时从我亲手捕获的一只老虎的骨头上截下的,皇阿玛找了工匠在里面刻了一个满文的“祥”字。 额娘说,它是我的护身符,让我贴身带着。不论十四弟如何央求,我都不曾借给他戴过,却在她刚刚推拒了那些玉扳指的时候,主动奉上了我的。 谁都不知道,当她与我四目相对之时,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竟紧张地沁出汗水。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我对着那不值了。 我从不曾让自己醉过,即使是额娘刚走的那段日子。以前只会笑书上那些痴人笨傻,明知举杯销愁愁更愁却还放自灌得酩酊大醉。直到我也只能用酒来麻痹自己的时候,才会放声大笑,原来世上最傻的那人是自己。 有人来劝我,淡淡的一缕馨香分明掩盖了满屋的酒气。似她的身上才有的气息,我忙抓住那人的手,将她紧搂在怀里,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 “玉儿,我不恨你,我真的不恨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才说那番话,我一直都知道……” 浑浑噩噩不知睡了多久,只反复重复着那一句,再次清醒时却只见瓜尔佳氏沉默不言的侧脸。 瓜尔佳、兆佳……以后,皇阿玛还会赐给我更多的女人,而我,却终究失去你了。 就像那棵在暴雨中被劈断的合欢树,即使用我的心血去浇灌,依然逃不过命运的轮回。 虽然心痛至极,却无可奈何。 正文 番外篇2(十四) 天未将黑,又下了场小雪。 朗格领着几个人赤膊在院中的空地上打布库,这些人想必守陵也守的寂寞,小年夜里,不在父母妻儿身边,只能把这一身力气和劲头洒在这上面。 我倚着门看了会儿,正要回屋,负责在外面值班的人小跑了进来,说京里来了人。 他们停了手,纷纷穿好衣裳。跟在我的身后朝门口走去。 这种日子,这种天气,谁会从京里赶到这儿来? “给爷请安。”娇滴滴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冬夜如黄莺般悦耳动听。紫鸢扶着石兰的手起身走到我面前,收起甜甜的笑容,黛眉微蹙,小嘴一撇,嗔道:“一个多月不见,爷消瘦了这么多,”她瞪向身后的朗格众人,“十四爷虽是受罚,好歹也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你们如此怠慢,且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朗格粗喘了一声,碍于我并未答话。我瞥了眼她,“你怎么过来了?” 她嘟着嘴,委屈地伸手帮我整理了下衣襟上的褶子,小声道:“还不是额娘心疼你,念你在这儿受苦遭罪的,去跟太后娘娘诉苦,太后娘娘是菩萨心肠,就答应了额娘要我来照顾爷……” 我叹道,“皇阿玛罚我在这儿守陵,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这点苦我还吃得。”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69 章 “十四爷,”朗格突然出声请示道:“这冰天雪地的,夫人从京里赶路过来想必也辛苦地很,还请屋里说话吧。” 闻言,紫鸢低着头,委屈地神色更是明显,我朝朗格摆摆手,“去叫人多生几个火盆来,给夫人取暖,再备些酒菜。” 紫鸢这便欢喜地笑了,挽着我的手也不顾一旁众人,随我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刚刚散开的眉头又皱在一起,直嚷嚷着说这屋子怎么能住人啊?一会儿说屋子里有霉味,一会儿说床太硬,床幔太旧,就连朗格他们送来的饭菜也能挑出一堆的毛病。 “不想吃就闭嘴,这已经很好了,要不是看在你是女人,又千里迢迢从京里赶来的份儿上,你也吃不到这些,也不去看看他们平日都吃什么。” 紫鸢便不吱声了,夹了几筷子后对石兰道:“明儿你去买些新鲜的肉来,我要做了给爷进补。” 用过饭,石兰伺候着我净了手,紫鸢正将她放置在马车上的两条褥子铺在床上,仍微微抱怨,“这才勉强能将就睡下。” 我走过去揽了她在床边坐了,石兰收拾完残余,很有眼力价儿地退了出去。 “赶了一路,又折腾了半天,你也不嫌累。” 她侧过身,一把攀住我的脖子,嘴角微微弯起,“累自然是累的,不过伺候爷的力气,妾身还是有的。” 我轻哼一声,随手解了她头上的簪子,青丝便散了下来,鼻间充斥着她身上的香气,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是我唯一熟悉的温暖。 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却再难睡着,起身随意披了件衣裳打开门,在台阶上坐下。 雪已停,院子里静悄悄地,被乌云遮住的月亮也露了一角出来,淡淡的月光洒落在面前的空地上。 突然便想起了那一晚,圆月挂天,月光清澈,像是她偶尔掠过眼底的波光,静静地,便能吸去我的全部注意。 不由地暗笑一声,我竟然到现在还会想着她。 爱新觉罗胤祯,你真是个傻子。 为她去请旨赐婚,为她一次又一次与九哥作对,为她不顾皇命千里奔波,又因她而被罚在这里守陵。 而她呢,也许会感动一下,却还是在听到十三哥受伤时撇下我毫不犹豫地走了。 在她的心里,真的就只有十三哥吗? 可是明明,是我先注意到她的,且,一眼望见再难忘情。 还记得那年中秋宴,我急着给皇阿玛表演节目,对台上的歌舞明显心不在焉,眼睛不时东张西望,却发现坐在对面兰雅身后的一个少女,半低着头,不停地夹着碟子里的菜肴。 我忍不住笑起来,不知这是谁家的格格,好生没规矩,身后的小丫鬟许是同我一样笑她,被她回头瞪了一眼后便不敢再笑。我这边正瞧热闹瞧得兴起,她好像发现了我在看她,我忙握着酒杯假意同十哥说话,却仍偷偷打量她。 心道这个看起来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眼生的很,想必是刚入宫来的,倒是胆子不小,敢于直视我。 然而更让我意外的是,她在后面同十哥比试箭术时,竟然赢了十哥。 在我惊讶的同时免不了暗自庆幸,幸好之前我冲动的请缨被她轻而易举地驳回,免得在她面前失了面子。 我只想把我最好的一面给她瞧,让她羡慕我,敬佩我,喜欢我。 天天跑去缠着她,让她习惯身边有我,等到时机成熟,我就借故不去,到时,她一定会不自在。这招“欲擒故纵”,九哥说对女孩子最好使了。 只是我没料到,不及我“故纵”,倒让十三哥得了先机。 我生气地喝了很多酒,脑子里全是她可恶的笑容,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竟然真的把她叫来了。可是她却不想做我的福晋,竟然用那种冰冷嫌恶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你不配”。 难道十三哥就配吗?! 故意当着十三哥的面同她表现得亲热,拿出那枚她无意中落在我那儿的扳指,我就是要证明给十三哥看,她是我的,只是我的。 我了解十三哥,从小到大,凡是我喜欢的,哪怕只是多看了一眼的事物,他从来都不会和我抢。 我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可是我错了。 费尽心思找人做了一盏同她描述地一模一样的走马灯急着想给她看,不料却碰到了二哥的荒唐事。情急之下,我只能强吻了她让二哥误以为同样抓住了我们的把柄,而不会伤害她,谁料她竟宁可咬舌自尽。 这般羞辱,我想她一定是恨死我了。 我想告诉她,我一定会负责,我会娶你做我的福晋。 可是我怕她会像上一次那样冷冷地对我说三个字:“你不配。” 那可笑的自尊心,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怯懦了。 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枕在十三哥的手臂上睡得酣甜,心中的怒气无处发泄,将那盏走马灯摔在地上踩个稀烂。我痛恨看到她和十三哥浓情蜜意的样子,却偏偏躲不开。 生辰那天,她没来是意料之中的,可是我就是做不到不去想她。紫鸢是额娘送到我房里的,模样生得比玉儿俏,又很顺我的心意,不像玉儿,眼里永远都只有十三哥。 而我的眼里、心里却都被她填的满满的。 当篝火宴上,苏日娜将她推向火堆时,我本能地伸出手,却在看到十三哥同时伸出手时硬生生停住,收了回去。 或许,她只想要十三哥做她的英雄。 而我,则什么都不是。 额娘看重兆佳韵雪的家世,极力撮合我们,可是她和玉儿一样,喜欢的是十三哥。 我和十三哥自小一处长大,他虽然看起来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其实一直都很有谋划。兆佳氏的身家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外戚单薄的十三哥,却是难得的机会。 我不知玉儿在他的心里是不是同我的一样重要,但只要为了玉儿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可以去请旨赐婚,娶一个我不喜欢同样也不喜欢我的女子做福晋,只为不让十三哥有犹豫和选择的机会,让他们的路能平坦一些。 听说十三哥去请旨赐婚了,我微微一笑,心无以复加地疼。不过只要想到她会开心,这点心疼便也不算什么了。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70 章 从何时开始我变成了这样?只会念着她,只希望她幸福就好,哪怕站在她身边护她一世的人终不是我。 人,也是需要成长的吧。 在我知道并不是霸道就能解决一切的时候,我想温柔地对她,她却已转过身去。 既然不能拥有,便只能罢手。 可是却做不到完完全全地将她彻底从心间拔除。 看着她为得罪了九嫂的丫头伤心,我明明不想插手这件事却还是带着她去找了九哥。 其实,从小到大,我都不喜与九哥为伍,他的心肠比谁的都要硬,比谁的都要狠,总是高高在上,谁都不放在眼里,这世上也唯有皇阿玛、宜母妃和 红烛泪 一路上被喜娘搀扶着迈入一间屋子,看着脚下鲜红夺目的地毯,心下了然,想必这就是我的婚房了。 喜娘引领我到床边,我小心翼翼地贴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同样鲜红的床褥,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吉祥喜庆的游龙戏凤图。 忽而,一只手伸过来捉住我的,感觉到有人靠近,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道:“在找我吗?我在这儿。” 话音刚落,眼前倏地一亮,盖头已被挑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明亮让我一时不适应,下意识地侧过头,碰巧对上胤祯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看的双眸。 不知是被他看得,还是被这满屋的红色渲染了,我只觉两颊升腾起一丝温热,急急抽回了手,躲避着他灼热的目光。 这时,胤祯的乳母,德妃娘娘身边的亲信齐嬷嬷端了一只托盘过来,上面盛放着两只金质酒杯,中间又以一根红线相连。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71 章 “请皇子与福晋进合卺酒。” 同饮一卺,从此夫妻二人结为一体,同甘共苦,患难与共,永不分离。 握着酒杯的手轻颤,险些将酒液洒了出来。胤祯一手扶住我,另一只手执起酒杯,缓缓挎过我的手臂,晶亮的眼睛在烛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点点暖意,微笑着对我说:“玉儿,饮罢这杯酒,你就是我的妻子了。从此后,我只会让你幸福快乐,决不让你伤心难过,相信我。” 眼中突然蓄了一层薄薄的湿气,我忙轻点了头,手臂相交,同饮下合卺美酒。 入口甘甜,入心酸涩。 繁杂的婚仪完毕,胤祯出去应酬,其他命妇、嬷嬷、丫鬟也都鱼贯而出,只留宛澜和秋蝉为我重新梳妆。 “小姐今日真好看。”宛澜拆去头上的珠钗,笑着赞叹道。 秋蝉也不忘在旁帮腔,“可不是,奴才可是瞧得清楚呢,十四爷摘下盖头那一刻,眼睛都看直了。” 我望着镜中人,浓妆艳抹的脸上显出一丝疲色,只是笑笑未言。 她们都希望我好,所以都尽力说着胤祯的好话,毕竟,他才是那个要和我共度一生的良人。 待她们弄好,我吩咐她们下去用些吃食然便可休息了,想来我这边也用不到她们伺候了。 折腾了一天,滴水未进,所幸桌上摆着一碟碟的精致糕饼,我随手取了两块。许是吃得急了噎住,欲去倒茶却没找到茶壶,桌上只有那壶合卺酒。于是想也未想,捧起酒壶送入口中。 “啪”地一声,门被推开,率先钻进来的竟是十六阿哥胤禄和十七阿哥胤礼,身后跟着其他众人。 “十四嫂,十四嫂,咱们来闹洞房了!” 胤礼扑过来扯着我的衣袖,胤禄也跑过来扯着另一边。拉扯间,手一歪,酒水便洒在了衣服上。 “啊——十四嫂偷喝酒——”胤礼大叫一声,众人都笑了,更有人促狭地说:“弟妹怕是知道咱们要来闹洞房,先把酒喝光了呢!” 我臊地满脸通红,放下酒壶欲起身向众人见礼,奈何被两个小鬼头拉扯着站不起来。胤祯不知从哪儿跑了过来,上前一手一个将他们一薅,往身边最近的八贝勒胤禩怀里一送。 “没规矩,爷的新娘子,也是你们碰的?”他似模似样地嗔道,我却瞥见他眼里眉间神色欢喜,想必,刚刚在前厅,他也喝得不少吧。 十阿哥胤锇站出来,挽起袖子大笑,“少废话,十四弟,今日终于轮到你了,哥哥我可要报当年之仇了!” 我闻言,紧张地看向他,他眼中精光灼灼,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和胤祯,我下意识地握了胤祯的手,他一愣,侧过头望向我,满是醉意的眼突然闪过一抹亮色。我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想松手却反被他握住,紧紧地。 他将我护在身后,满不在乎地问道:“十哥要报什么仇?” 胤锇却看向我,微微有些不忿,“还不是你这位好福晋,当年当着你十嫂的面儿,说了我一堆坏话,害得爷险些丢了媳妇。” 我暗暗低头咬牙切齿地咒骂,好你个阿茹娜,朋友一场,你竟然出卖我。 胤祯回头问我,“你说什么了?” 我踮脚探过头,小声询问:“你想知道?”又笑看着胤锇,“十阿哥想听我重新说一遍吗?” 果然,胤锇脸色一白,急急摆手道:“不用——” 十五阿哥胤禑和胤禄、胤礼显然是不嫌事儿大的主儿,拍手叫道:“十四嫂快说快说!” 我轻咳了咳,偷瞄一眼胤锇的脸色,作势要说,他忙唤了一身,“好弟妹——” 我捂嘴轻笑,看看胤祯,大声道:“我都不记得了,若是你们想知道,还是去问十福晋吧。” 胤锇明显地松一口气,九阿哥胤禟推了推他,笑道:“刚才就数你嚷嚷地最欢,这就败下阵来了?” 胤锇懊恼地瞪了他一眼,念叨着:“我也没办法,要说平日鬼主意最多的就属老十四和老十三……” 此话一出,气氛倏地冷了下来。 我尚来不及收回的笑容亦是一僵,匆匆瞥了一眼,难怪刚刚他们进门时就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原来胤祥不在,就连四贝勒胤禛也不在。 手背忽而一疼,我抬头迎上胤祯的目光,忙又低了下去。 忽闻胤禩笑道:“罢了罢了,今日咱们喝得都不少,十四弟还要洞房呢,咱们也不好多打搅,”他上前一步对我道,“今日是十四弟和弟妹的大喜之日,要弟妹敬我们这些兄弟们一杯酒,想必不为过吧?” 我点点头,回以一笑:“那是自然要的。” 门外候着的小厮旋即送进来一壶酒和两只酒杯,明显比合卺酒杯大了许多,这一杯,少说也要一两半吧。 胤祯担心地看我一眼,似在说:“我替你喝。” 我微微摇头,这杯酒,无论如何,都是要我亲自喝地。 端起酒杯面向众人,我淡然说道:“我在宫中住的日子不短,承蒙各位的照顾,今日嫁于十四阿哥,又能得到各位的祝福,是弄玉之幸。在此,敬诸位阿哥们一杯,希望你们和十四阿哥的手足之情能永续。” 一杯酒我分了三次才喝净,胤禩点点头,将另一只空杯也倒满了酒,意味深长地对我道:“我也代诸位兄弟们敬弟妹一杯酒,愿十四弟和弟妹能够伉俪情深,白头偕老。” 众人都散了,屋子里又一次恢复了宁静,却静谧地诡异。 喝过酒,脚下便有些虚浮,我扶着桌子坐下,伸手要倒酒,酒壶却被胤祯一把夺过去。 “闹洞房的人都走了,别喝了。” 我摇摇头,笑道:“这是喜酒,是咱们两个人的喜酒,为何不让我喝?” 他定定地看着我,末了轻叹一声,对屋外的人道:“再拿两坛酒来!” “你若想喝,好,我陪你。”他举起酒壶,仰头倒入嘴里,琼浆顺着嘴角流出,淋湿了吉服的前襟。一壶酒都被他喝光了,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我要你记住,从今以后,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也只能是我,上天入地,刀山火海,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我一定奉陪到底,我绝不会丢下你,你也不准丢下我,即便是死。” 我低着头,痴笑一声,胡乱用袖子抹了下眼角,抬头瞪向他,“我去刀山火海做什么?我胆子小得很,还很惜命,”我伸手抵住他的唇,“而且,今日是咱们大婚之日,说什么‘死’字?多不吉利!” 他轻轻移开我的手,顺势抱住了我,抱得紧紧地,似要窒息。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72 章 良久,在我耳边轻叹,“好,我不说,除非你答应我刚才说的话。” 我想了想,才答道:“我答应你,绝不会丢下你。” 小厮送了酒进屋,复又退出去。我斟满了两杯酒,忽闪了下眼睛,对胤祯笑道:“想不想知道当年我对阿茹娜说了十阿哥什么坏话?” 他皱眉看着我,“你不是忘了吗?”旋即轻拍了下我的头,“狡猾!快说,我很好奇。” 我故意趁他端起酒杯饮酒时飞快地说完,果然不出所料,他一口酒喷了出来,指着我笑得肚子都疼了起来。 我也扶着桌子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汹涌而出。 他怜惜地伸手为我拭去眼泪,奈何却越流越多,止也止不住。 他放开手,俯身轻轻吻着我眼角的泪花,继而慢慢下移,轻柔细密的吻沿着脸颊一路滑下,埋在我的颈窝间,忽而由轻吻变成啃咬,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吟,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突然,他粗喘一声,一把抱住我起身走向床边。脑中一阵晕眩,耳朵里也嗡嗡作响,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奈何他的力气大地很,只觉吉服上繁复地蟒纹抓在手里,扎地手心麻麻地疼。 身子刚与床褥相接,我伸手去拽一旁的锦被,却被他一把摁住。我轻晃了晃头,视线模糊中只见他已一手解开身上的扣子,几下扯去了吉服,俯身压了过来。 “玉儿……玉儿……” 他在耳边一声声轻唤着我的名字,一只手摁住我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扯开了我的衣扣,在锁骨处慢慢游移,衣襟亦随着他的手指一点点滑开,直至隔着薄薄的小衣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火热。 “玉儿……我要你……我只要你……” 感觉到他湿热的吻一路吻过我的脖子、锁骨,落在胸前最柔软的地方,忽而灵活的手指沿着小衣的缝隙探了进来,轻捻揉捏。我只觉全身的汗毛都战栗了起来,双腿绷地紧紧地,深吸了一口凉气却不敢吐出来,颤着手攀上他的肩。 他见我紧张地模样,嘴角划过一抹笑,突然加重了力道,我忍不住惊呼出来,身子却放松了许多。 他趁势扯去我的小衣,紧紧抱住我,温热的手指一路沿着我的小腹向下滑去,轻咬着我的耳垂,在我耳边一遍遍细语呢喃,“玉儿,我的玉儿……给我……好吗?” 我被他揉捏地七荤八素,脑袋晕晕沉沉地,只能勉强发出一声轻哼,颤着声音问道:“给你……什么?我拿了你的什么东西?我……没有……” 他伏在我的身上,突然笑地失了力气,“你拿了最要我命的却还不承认,我的心,我的人,甚至是我的命……都是你的……” 那一瞬间好似全身都清醒了过来,我偏过头躲过他落下来的吻,眼泪从右眼流出,又流进了左眼里。 他亦停止了动作,撑起身子,覆在身上的温暖刚一离开,我忍不住战栗了下。 他伸手过来擦了下我的眼角,受伤般地问道:“你不想我碰你?” 之前涌起的热潮全部褪去,我没有回答,羞于他直视着我的目光,伸手拢了下敞开的衣襟。 这个动作看在他的眼里,便是拒绝吧? 他一把拽过被子盖在我身上,翻身在我旁边躺下。 “你若不想,我不会碰你。” 我侧过头看向他,他对上我的视线,坚定地补充道:“你早晚会心甘情愿地,睡吧。” 说完,他欲下地去熄了蜡烛,我忙一把拽住他,“别……我怕黑……” 我不是怕黑,只是那一瞬间突然产生一个错觉,若是红烛就此熄灭,怕是我和他之间,便真的散了。 他回身隔着被子抱住我,为我捋顺了零乱的发丝,却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我侧着身子,浓重的酒气和新被子散发出的清新气息混合在一起搅得我难以入睡。抬头看向他,他已闭了眼,呼吸渐渐平稳。 他睡着了。 我细细地打量着他的睡颜,在我的记忆里,这不是第一次与醉酒后的他近距离接触,上一次还是在畅春园吧。 那时候的我,还有闲情逸致去推他的鼻子,用毛笔蘸了墨汁涂抹他的鼻尖。转眼,竟是这么多年过去。 他不再是当年的她,我亦不再是那时的我。 我们都在改变,都在长大。 他不变的,似乎仍是对我的感情,而我不变的又是什么呢? 忍不住向他靠近些,心底悄悄问道:胤祯,你真的会一生一世视我如初吗? 闭了眼,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在眼前不断浮现。 呵,我还是不能就此忘记他,忘不掉。 窗外,有阳光一点点透射进来,这一晚上,我竟没有睡着。而那两支红烛,也流了一夜的眼泪,燃尽于此。 伸手轻轻覆上他的眉,脑海里突然蹦出“举案齐眉”这四个字。 我正臆想地投入,他突然动了动,许是睡醒,我忙闭了眼,装作熟睡的样子,却忘了收回手,想收时已来不及。 感觉到他醒了,却没有立刻起身,我正奇怪着,额上传来轻柔的触感。 很轻的吻,很深的情。 眼眶,又一次湿热起来。 正文 新婚燕 有门打开的声音,进来的人不少,胤祯低声吩咐了句莫要吵了我,果然他们都放轻了手脚。 我不好再装睡,坐起身,挑开帐幔,正对上胤祯闻声转过头来的目光。 “醒了?”他朝我温暖地一笑,对旁边正伺候他穿衣的丫鬟道:“叫人都进来吧,服侍福晋洗漱更衣。” 那丫鬟低着头,明显地红了下脸,领命而去。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73 章 不习惯一睡醒面对这么多人,且什么都不用我做。我木然地由着宛澜和秋蝉还有另外两个丫鬟服侍我净了脸和双手,又穿上了繁重的吉服,被她们按在椅子上梳妆打扮。 因为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红丝,看起来没精打采的,秋蝉细心地为我描了稍重一点的妆容。我对着镜子左右照照,刚要皱眉,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忙活的胤祯走过来,俯身仔细瞧着镜中的人。 “皎若太阳升朝霞,”他笑言,低头在首饰盒里挑拣一番,取出一支镶玉蝶恋花金步摇为我小心翼翼地插在发间,续了一句,“灼若芙蕖出渌波。” “十四爷的眼光就是好,咱们挑来挑去,还是十四爷挑中的这支钗最衬小姐。”宛澜对着镜子不断赞叹。 “那是自然,十四爷对福晋的心可是咱们比不了的。”秋蝉一唱一和地笑道,朝宛澜使了个眼色,两人有意无意地向后退了退,镜子里便只剩我和胤祯。 我别过脸去,剜了她们一眼,伸手欲摘下那支步摇,“这一身又是红又是金的也太耀眼了。” 他忙按住我的手,假意嗔道:“就是耀眼才好,你平日的打扮太素了,既已做了我的福晋,便听我的。”说完,他重新帮我插好,又用眼神示意我再敢取下来一定要我好看。 “过两日我叫陈富去锦绣庄和如意坊订些绸缎和首饰,或者直接叫两家店主拿了最好的货来府里,随你挑些喜欢的。” 锦绣庄和如意坊,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绸缎庄和首饰作坊,动辄一样也要不少银子,他却眉头都不眨一下。 我点点头,朝秋蝉她们说道:“听见没,十四爷要给你们做衣裳了,还不谢谢爷?” 她们面面相觑,自然不敢应承,只低了头去。肩上一紧,我回头正对上即将破财的某人呲牙看着我,那副表情恨不得当场撕了我。 我正低头闷笑,齐嬷嬷带了两个丫鬟进来请了安,起身时看我的目光虽然恭敬,却很是严肃。 我忍不住一颤,她已命屋里的丫鬟们都出去。 “齐嬷嬷有事?”胤祯也似看出她脸上明显的不满,诧异地问道。 她看看胤祯,目光落到我身上,丝毫不客气地说道:“奴才以为福晋也算出身[site],虽比不得公主和宗室的格格们,基本的礼法妇德也是该懂的,原来奴才错了。” 她的直言让我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虽然不知我哪儿做的不对引起她的不满,可是这么堂而皇之地数落我,脸皮再厚也是挂不住。 “齐嬷嬷,”胤祯的口气已然转冷,“额娘和我敬重你,无非是因为你是我的乳母,可是你也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我是皇子,是这府里的主子,福晋也是,而奴才若是胆敢对主子不敬,就别怪我不客气,不论是谁。” 闻言,我忍不住悄悄拉了下他的袖子。他为我出头虽然很感激,可是这样对奶大自己的乳母说话,也有点伤人心了。苏嬷嬷是德妃身边的人,看我不顺眼也是正常的,实在不希望胤祯也牵扯进来。 齐嬷嬷却丝毫没被胤祯的话吓倒,手中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块白色锦帕,面色冷淡地望着我。 我疑惑地盯着那帕子,不是我的,却有点眼熟,好像……我转移了目光看向床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颊一烧。 胤祯几步走过去,将齐嬷嬷拉到一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我竖起耳朵紧张地听了半天,只听到齐嬷嬷半信半疑地问道:“若是如此,奴才要如何回禀德妃娘娘?” 胤祯挽着她的手臂惫懒地一笑,“嬷嬷向来疼我,该如何回禀不让额娘担心,错怪了玉儿,嬷嬷应该比我清楚吧?” 她看看我,半晌才微点了下头,上前福了一福,“奴才刚刚出言不逊对福晋不敬,还请福晋责罚。” 胤祯在她身后朝我挤挤眼睛,我仍处在迷糊状态,不知他是何意,只忙顾着叫她起来,“想必是一场误会,就不用罚了。” “要罚,自然要罚,”胤祯走过来扶我起身,又对齐嬷嬷道:“不过念在昨日是我和福晋的大喜之日,福晋又向来对下人们宽厚,尤其你是我的乳母,福晋理应对你敬爱有加的,重罚就免去了,只罚嬷嬷今日免去晚膳罢。” “奴才谢主子,谢福晋。” 胤祯一手揽过我出了屋子,朝前厅走去。我刚刚放下了悬着的心,急急拍开他的手,“别这样……要别人看见多难为情……” 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地样子,“新婚夫妻都是这样子的,在咱们自己府里,你怕什么?又有谁敢看?” 果然,一路上碰到的下人们远远见了我们,全都很有眼色地低头弓身回避着。而胤祯,半星儿放开我的意思都没有,牢牢搂住的腰,似在宣告他的所属权。 纵使他表面如何对我柔情相抵,奈何骨子里那份霸道和倔强却是谁都祛不走的。 我轻叹了一声,也由着他了。 前厅里,紫鸢早早带着一府的下人候着,见我和胤祯如此“亲密”地走进来,俏丽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旋即无影无踪。 也直到这时,我才记起,这府里还住着一个女子,在我进门之前,她是府中的女主人,且,还为胤祯生了他的长子。 下意识地推开胤祯,这回他倒没说什么,走过去在属于他的位子上坐了,又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坐他旁边。 我刚坐定,紫鸢身后的丫鬟石兰便在我面前的地上放了一个大红色的蒲团,紫鸢接过她端来的茶杯,上前一步便要跪下。 我忙起身扶住她,“你还未出月子,不用跪了。” 紫鸢没有抬头看我,只是平视着前方,固执地不肯顺着我的搀扶起身,“奴才不敢忘了规矩,还请福晋坐好,奴才给福晋敬茶。” 胤祯轻叩了两下手指,对我道:“依她吧。” 既然这两人都如此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免得旁人看在眼里,反倒落个虚情假意的话柄。 心情复杂地接过紫鸢敬上的茶,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叫石兰扶她起来。其余的人也过来拜见我,秋蝉拿出我事先准备好的红包依次赏了下去,才移步到饭厅用早膳。 用过早膳回房,宛澜和秋蝉为我补妆,因为要入宫行朝见礼,是我第一次以皇子嫡福晋的身份拜见太后、皇上和德妃,所以马虎不得。 我捏着手里的帕子,紧张地一句话都不说,宛澜皱眉看看我,“小姐很热吗?一直在出汗,妆都要花了。” “有吗?”我盯着镜子里的人,脸色白的吓人,脸颊上的腮红又红地太过,这副尊容还真是不敢恭维。 胤祯看了看我,对秋蝉吩咐道:“左边柜子里有个药箱,里面有几粒清心丸,拿一粒给福晋吃了。” 他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手心也沁出一层细密的汗,他蹙着眉,忽而又笑道:“又不是没入过宫,竟怕成这个样子。你放心,我说过的,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似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又服了一粒清心丸,果然轻松了许多。坐上马车,朝皇宫行去。 “早上,你跟齐嬷嬷说了什么……”一想到那件事,忍不住低下头隐去脸上的微红,却也止不住好奇。 胤祯别过头,状似轻松地答道:“我只说昨晚十哥他们闹洞房闹得厉害,灌了不少酒,等他们走了,我躺在床上一觉睡过去,天就亮了。” “哦。”我应了一声,仍低头双手绞着衣襟。 忽而,一阵温热的气息慢慢靠近,我猛地抬头,胤祯已经欺身过来。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74 章 “做……什么?”我本能地向后躲了躲,奈何左面后面都是车壁,巴掌大的地方,躲也躲不开。 他坏坏一笑,压低了的声音竟充满了神秘的诱惑力,“你说,我要做什么?” 我紧张地看着他,又无助地向坐在对面的宛澜和秋蝉看去,这两人竟动作一致地转移视线只看窗外。 我只得重新看向他,抽气般地哼哼着:“靠太近了……热……” 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正要说话,马车却停住,小丁子隔着车帘在外面回道:“爷,前面是十三爷的马车。” 扳住我的肩的手突然捏紧了下,旋即松开,在我尚未反应过来之际,胤祯已掀了帘子跳下了马车。 我屏住呼吸,靠在车壁上,悬在嗓子眼的心回了原位仍“噗通”、“噗通”地跳着,身子却忍不住向前倾,隔着厚厚地车帘,飒飒作响的秋风,许久未闻的声音飘渺地传了过来。 “没想到在这儿竟然碰到十四弟,这是要入宫给皇阿玛请安吗?” “可是巧了,正要进宫呢,看十三哥的样子,是刚从宫里回来?” “散了早朝没什么事儿就回了,明日要随皇阿玛西巡,回去准备准备。” “呵呵,十三哥是忙人,昨日在我府上也只吃了几杯酒就回了,待十三哥西巡回来,一定要到我府上,我备着薄酒等着十三哥,”似顿了顿,胤祯提高了声音朝我这边道:“玉儿,风大你就别下来了,隔着帘子给十三哥请个安吧。” 我死死抓着帘子的一角,紧咬着下唇,半晌,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清脆地回道:“弟媳无状,给十三阿哥请安,”随即又加了一句,“愿皇上和十三阿哥此次出巡一帆风顺,早日回京。” “胤祥在此谢过十四弟和弟妹了。” 简单作别,随即听到马车离去的声音,怔然间,帘子一掀,胤祯上了马车,吩咐小丁子继续前行。 他仍坐在之前的位置,却什么都未说,气氛静地可怕,我靠在车壁上假寐,依然觉察到一双视线落在脸上,久久未去。 在乾清宫叩拜了皇上,不到一盏茶的光景便退了出来朝宁寿宫行去。 一路上我不断想着刚才皇上对我的态度,不复曾经那般地疼宠喜爱,甚至不如一般的翁者对待新进门的儿媳。 他让我真切地感受到“无情帝王家”那五个冰冷的字眼背后的含义。 一失神的功夫,竟撞到了胤祯的背上,不知他何时停下的,秋蝉和宛澜在身后同时拽了我一把。 他转过身,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只是一眼,却似一盆凉水将我的心浇个通透。 “走路都不专心,念着何人如此投入?” 那针刺般的目光令人难以忍受,我别过脸去,“我没想着别人,不过你若不信,枉我如何解释都没用的。” 他不料我如此回答,呼吸变得浓重,竟当即一甩袖,大步向前行去,丝毫没有等我的意思。 “福晋……”秋蝉轻叹了一声,唤我道,“您不能如此对十四爷说话的。” 心里亦是没来由地气恼,瞪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没好气儿地道:“我只会这么说话,瞧瞧,他不喜欢听,这不就走了?走得快有何用,反正也是要等我的,我不信他能自个儿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去。” 越说越委屈,索性我也不走了,原地蹲下身低头数蚂蚁,任宛澜和秋蝉左劝右劝仍纹丝不动。 “蹲在这儿做什么?” 没多久,胤祯便去而复返,站在我面前,口气仍有些愤愤。 我并未抬头,小声道:“肚子疼,蹲会儿。” 闻言,他忙蹲下来,“肚子怎么会疼?着凉了?还是吃坏了东西?” 我抬眼瞅了瞅,先前的意气一扫而空,满眼都是紧张之色。鼻尖突然一酸,顾不得秋蝉她们就站在我身后,抱住胤祯的脖子,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胤祯,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似是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回抱住我,轻拍着我的背,哄道:“我知道,我不会丢下你。我说过,无论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正文 番外篇3 七夕之夜,为大家献上一篇十三和十四的纯【恶搞】【】【抽风】番外,除人名与正文巧合外,其他俱无一丝一毫关系,请勿对号入座,天雷恶搞,慎入,勿拍! 不能接受的童鞋可以右转点叉,勿拍啊勿拍~纯娱乐~ 七夕小夜曲,让他们的爱,来的更猛烈些吧!!! 羽毛荡漾飘过~~~~~~~~~~~ “轰隆隆……咔嚓嚓……哗啦啦……” 平地一声惊雷,天庭小电影院正放映着现场直播的牛郎织女鹊桥会,突然画面消失,电源也灭了。正擎着老花镜看得津津有味的王母傻愣了一秒,“当”地一脚踢上玉帝的屁股,狮吼道:“死老头,又忘了交电费吧!” 玉帝郁闷地揉揉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偷偷掰着手指头盘算着,昨日去交电费的时候碰到了嫦娥仙子,梨花带雨地哭诉着广寒宫深夜寂寂,唯一的消遣便是玩玩网游,可惜现在天庭开销吃紧,总是入不敷出,广寒宫断网都一个月了。 玉帝素来怜香惜玉,此时更是大方地一挥手,把自己的电费钱塞到了嫦娥的小嫩手里,很帅气地做了一次英雄,救了一次美。 他原本掐算着最少还能挺十日,谁知天算不如电算,还真断了。 正在他苦思冥想顺带暗骂天庭供电局无良的时候,忽闻一名天兵上前急报,“玉帝,不好了,银河那个洪水浪打浪,雷公那个电母闹离婚,一个响雷把鹊桥劈成两截,牛郎织女被紧急营救上来,可是负责现场直播的天蓬元帅掉下天界了——” “呲啦!” 电源火花四起,王母惊叫了一声,玉帝猛地回头,只见大屏幕上又出现了画面,却不是牛郎织女,而是一个梳着怪异的阴阳头的民间男子在滂沱的大雨中狂奔—— “啪!” 门被重重推开,屋里唯一亮着的小火苗被突如其来的风瞬间扑灭。 “谁?”一个华丽地转身,他定定地看着门边黝黑的人影,一手撑着陈旧的门板,一手覆在胸口上,连声喘息着。 “祯祯,是我。”站在门外的胤祥缓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进来。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75 章 胤祯一见,忙说:“祥祥,你不要过来,让我飞奔过去,我跑的比较快……” (胤祯慢镜头奔跑ing……胤祥心道:“他吃了十香软筋散吗?跑得比蜗牛还慢……”) “祥祥!”胤祯终于跑到胤祥面前,大呼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 “祯祯,我的腰——”胤祥大恸,晃了几下身子,勉强被胤祯扶住,连拖带拽的扯进了屋里。 往床上一撂,胤祯转身就拔了火折子重新点燃蜡烛,坐到床边,修长有力的手在胤祥被雨水淋湿的背上轻轻游移,惹得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快脱了,免得着凉。” 胤祥侧过头笑道:“看你那急不可待的样子,可是在府里没吃饱过来的?” 胤祯瞪他一眼,手脚麻利地扯去他的衣服,“紫鸢现在有着身孕碰不得,更何况——”他转了一个身坐在胤祥面前,一手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在胤祥的心口上一掐,“最能喂饱我的,还是我的祥祥。” 闻言,胤祥满意地一笑,一双完美的桃花眼流露出醉人的情谊,他低头吻上胤祯柔软的唇瓣,从右至左,辗转流连。 倏地,胤祯一把推开他,受伤地盯着他从梦境般勉强醒转过来的脸,愤愤地握紧了双拳。 “你的身上为何会有女子的味道?” 胤祥一怔,痛苦地垂下眼睛捂住头,“祯祯,我……我对不起你……刚刚我碰到了弄玉,我们……” 他不敢再说下去,胤祯已然愤怒地转过身去。 “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即将过门的福晋?” 胤祥默默点头。 胤祯转过头,语气更加怒不可遏,“你知道你还去招惹她?你可曾在乎我的感受吗?我最爱的人和我的福晋……呜呜……” 胤祥轻叹了一声,从后抱住他,胤祯开始还挣扎了一下,随后也顺势倚在他怀里。 “祯祯,我要你记住,你最爱的人是我,我最爱的人也永远是你!” “祥祥……”胤祯眼波一转,在他怀中蹭了蹭,“真不知道,皇阿玛将她赐给我做福晋,是对我的救赎还是煎熬,我知道她喜欢你,她不在你身边,我很开心。可是要我整日面对一个深爱着你的人,我心痛地快要死掉了。” 他倚在胤祥的怀里,盈盈泪水溢出眼眶,“祥祥,一个即将成婚的我,如何拯救一个已经成婚的你?” 胤祥亦是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祯祯,山无棱,天地和,才敢与君绝!” 随即手腕一转,将他按倒在床上,三两下剥去了他身上的衣服…… “唔……” 窗外的暴风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而屋内,嘎吱作响的木板床上,紧紧相裹在一起的二人贴得越发紧密,久久不曾分离。 …… 披散下来的青丝半遮住身子,胤祥一手搂着胤祯,一手把玩着他的发梢,柔声道:“我为你梳发结辫吧。” 胤祯似仍在气着,翻身不理他。 胤祥一笑,覆身过去伸出一指挑起他略显尖瘦的下颚,深情款款地说道:“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胤祯握住他的手,借着他的手劲儿灵巧地一翻身将胤祥反压在自己身下,细细抚摸着胤祥的眉眼,又顺着脸颊下移,锁骨…… 他看着胤祥在自己的手下一点点迷醉,笑地越发妩媚。 胤祥感叹一声,双手紧紧搂着他的细腰,赞叹道:“祯祯,你的美,柔情似水。” 胤祯伏在他的胸前笑得“咯咯”作响,凑到他的耳边补充道:“祥祥,你的媚,别有滋味。” 闻言,胤祥身躯一震,将他重新压在身下,兴奋地说道:“那就再让你尝尝我的滋味吧!” 胤祯轻吟一声,手上却加了力道,反推倒了胤祥,压向他,“这次我要在上面。” “放着我来……”胤祥卯足劲儿又一次将他成功压倒。 “不,还是我来……”胤祯不甘示弱。 “我来……”胤祥加大力道。 “我来……”胤祯很倔强。 “我……”胤祥再扑。 “我……”胤祯反扑。 “……” “……” …… 天庭,趴在屏幕上的王母在胤祥与胤祯的不断压倒与反压倒中苦苦坚守了一夜,直到天亮也再未看到激动人心的镜头。 而玉帝呢? 早在王母花痴两位美男的当口,偷偷跑到广寒宫和嫦娥约会去了~ 正文 暖心人 一路上他再未放开我的手,紧紧握着生怕我会飞走不见似的。 我知道他的脾气,即使我们这样有违礼法,可是只要他想要,没什么能阻止他的。 虽然刚刚他回来找我时,我装病是为了不让他对我发脾气。可是他对我的关心程度却远远超过我的想象,不由自主说出了那句话。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76 章 我是真的害怕失去他吗?还是害怕失去那份他带给我的包容,和温暖。 现在的我,和这皇宫大抵是相冲的,原本。太后便不喜欢我,德妃虽然不待见我,倒也没旁的缘由。现在,我却毁了她一心期盼的姻缘,我不能给予胤祯丝毫的实质帮助,却反倒因为我和胤祥的关系让其成为了宫中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原来疼我的皇上,现在看到我,虽不再像赐婚时一般嫌恶,也有如陌生人。 遂,在宁寿宫也不敢多停留,循例听太后嘱咐了几句,便带着赏赐出来,前往永和宫。 等候德妃出来的光景,我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四周,上一次来这里还是那年德妃寿辰。虽然德妃视我如不见,一心称赞着兆佳韵雪,那一顿家宴倒也吃得其乐融融。 然现在,倒真应了“物是人非”那四个字。 齐嬷嬷伴着德妃从里屋出来,她先我们一步入宫,又是直接来的永和宫,想必昨晚的事德妃都已经知道了。 同胤祯行过礼,德妃便赐了座。她依然有意无意地无视我,只关切地问着胤祯,继而又问起紫鸢母子,要他们常常入宫走动走动。 胤祯是她最宠爱的儿子,紫鸢是她亲自为他挑的人,又争气地生了一个健康的孙子,德妃会惦记着也是人之常情。 我正走神着,胤祯悄悄握住我的手,欲起身告辞,不防德妃却说道:“祯儿,昨儿个你大婚,皇上赏了很多东西过来,我一个人也用不上那么多,你去挑几样喜欢的回去吧。你媳妇就留在这儿,陪我说说话。” 胤祯一愣,不放心地看看我,德妃又忖道:“怎么,难道额娘还能吃了她不成?” 他讪讪地一笑,继而撒娇地说道:“儿子怎么会那么想?玉儿是儿子的妻子,额娘疼我,自然也会疼玉儿。” 德妃没接他的话茬,对身边的一名宫女道:“云瑛,带十四阿哥去库房吧。” 胤祯跟在云瑛身后,依依不舍地看了我一眼才离去。 待他走了,德妃便收起慈爱的笑容,语调冰冷地对我道:“祯儿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从未受过什么屈,他喜欢的,想要的,我都为他争取来,可唯独对你,我不喜欢。在我眼里,你配不上我的祯儿。”她的开场白很直接,直接到当着永和宫的嬷嬷、宫女和太监的面对自己新进门的儿媳说出不喜欢、配不上的话。 我强自笑了笑,想必笑得很难看。 而她一眼都未看我,兀自用碗盖轻捋着茶杯中的浮沫,继续数落道:“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可是即使你没做祯儿的福晋,怕是依然要做我的儿媳,这一切,也是命里注定的。既是如此,我也不强求别的了,只要你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一心一意对祯儿好,帮他操持府里的事儿,别出什么岔子,也就够了。如果你做不来这个,紫鸢倒是可以帮你分担一些,她在我身边呆得久,是个能承事儿的,你们相处好了,才是对祯儿好。身为嫡福晋,就要有胸襟和气度,让祯儿雨露均沾,子孙绵延也是你的责任,知道吗?” 我虚心地点点头,“额娘教训的是,媳妇都记住了。” “不光要记住,还要做到,做好,”德妃似是认为我在敷衍她,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挥了挥手道:“用心做好,齐嬷嬷会看着你的。还有,我平日里喜好清静,你宫里宫外地两头跑也麻烦,若是没旁的事,每月除了初一、十五,其它时候都不用入宫来请安了。” 我惊讶地抬头,随即应道:“媳妇明白了。” “嗯,你们回去吧。” 出了正殿,宛澜一直撅着的嘴已然翘地高高的,不服气地嘟囔着:“小姐,德妃娘娘也未免太偏心了些,三句话不离那个紫鸢,您才是大红花轿抬进府的嫡福晋,她凭什么?” “澜儿,”秋蝉捂住她的嘴,训道:“你想给福晋惹祸上身吗?” 我回过头拍拍宛澜的手,摇头道:“之前教你的规矩都忘了?紫鸢好歹也是十四爷的人,是府里的半个主子,她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 宛澜低着头认错,“澜儿知错了,澜儿只是为小姐不平——” “怎么都站在这儿?”胤祯从后殿拐过来,见了我们,上前问道,“澜儿怎么不高兴了?” 我笑道:“没事,这丫头住在宫外那么久,难免惦记着之前在承乾宫相处地好的姐妹,刚才跟我说想回去看看呢。” 胤祯一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承乾宫也不远,过去就是了。” 我伸手拉住他,“今儿就不过去了,改日我带了她进宫给额娘请安时再去,我累了,咱们这就回吧。” 胤祯闻言立即打消了去承乾宫的念头,挽着我一路出了东六宫朝神武门行去。 许是昨夜没睡,又心惊胆战地入宫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回程的马车上,我迷迷糊糊地睡着,直到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才醒。 “都挑了什么宝贝回来?”甫一进屋,我想起刚刚胤祯是去拿赏赐了,倒也有些好奇。 “我哪知道,惦记着你,随便捡了两件就出来了,”他似也有些累,歪在榻子上,想了想又道:“小丁子,去叫陈富把我从宫里带回来的赏赐,还有昨日各府上送来的贺礼都拿过来给福晋挑。” 小丁子领命而去,我讶然地看着他,“弄这么大阵仗做什么?我自己去看看就好,何苦折腾他们?” 说着我欲起身叫回小丁子,腰上一紧,跌进他的怀里,手肘不经意撞在他的肋骨上,惹得他闷哼了一声,我忙转过头紧张地问:“可是撞疼了?” 他默默望着我,似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无所谓地一笑,“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般不经磕碰?” 我不信他的话,虽然知自己没多大力气,可是有时赶上寸劲儿也不是开玩笑的。侧过身子伸手去揉被我撞到的地方,揉了几下抬头对上他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的目光,手瑟缩了下,正要收回,却被他一把握住。 “玉儿,你如此紧张我,说明你心里有我的,对不对?”他直起身子,慢慢靠近我。 有吗?我的心里……有他吗? 眼前不断放大的面孔突然变成了很多的碎片,每一片都承载着一个模糊的画面,中秋、木槿、谈笑、醉酒、纸鸢、草原、骑马、西郊、武昌…… 呼吸逐渐变得很重,我僵直了身子,微微向后一倾,他落下来的吻轻轻擦过了唇角。 “主子——”小丁子刚迈步进来,见状忙停了话儿侯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胤祯放开我,我连忙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摆弄着头发和袖口。 相比我的局促,胤祯倒司空见惯似的,“东西都搬来了?” 小丁子回道:“搬来了,陈管家问是抬进屋子还是主子和福晋出屋看?” “不用不用,我出去,抬来抬去的挺费事的。”我不待胤祯说话,已然转身迈过门槛。 屋外的石桌上、空地上,此时摆满了高矮不齐、大小不等的各色礼盒。陈富跟在我旁边一一介绍,都是何人送来的,我的眼睛瞄向哪个,旁边的小厮便动作麻利地拆开盒子给我展示。 一开始倒还有些兴趣,可是看得多了,也不过如此,不是金银玉器,便是古玩字画,没一丝新意。我免不了泄气,意兴阑珊。 “可是有什么看好的?”胤祯见我看了大半,不免问道。 我摇摇头,指着它们说道:“我这个半吊子,也看不出好坏,不过既然是你的兄弟和王公大臣们送的,想必都是价值连城,可惜对我来说,似乎没什么用。” 他笑了笑,随手拿起一个方形的红木盒子。我走过去,他打开盒盖,拿出里面的东西——一只碧玉通透的镯子,不由分说地套在我的腕上。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77 章 “玉养人,这镯子不错,别摘下来了。既是‘弄玉’,身上怎好一件玉器都没有?” 话都如此说了,我也不好当着下人的面真的摘下来,驳了他的面子,只好听之任之,对陈富道:“别的都收起来吧。” 胤祯目送着他们将东西收好搬回库房,空地一下子重归宁静,他转头对我道:“别人的礼物都看了,还没看我的呢。” “你?”我忍不住失笑,“咱们成婚,你还送我贺礼吗?” 他故作神秘地一笑,“其实也不能算作贺礼,陈富,带她过来吧。”说完,丢下我傻站在原地回了屋。 他?她?还是它? 我刚回屋坐下,陈富便带了一个同我年纪相仿的女子进来。 “这丫头是陈富的远房表妹,叫绮色,家里是开武馆的,功夫还不错,保护你绰绰有余了。以后你要出门的时候就带上她。” 原来是给我找个保镖,我感叹着他的细心周到,打量着那个叫“绮色”的姑娘,长得清清秀秀的,眉宇间却难掩英气。 我一看便喜欢上了,假意咳嗽了两声,问道:“你叫绮色?多大了?” 她福了福,起身道:“奴才原名玉莲,‘绮色’是十四爷给奴才改的名儿,下个月满十七。” 我点点头,看向胤祯,“好端端的给人家改什么名儿?” 他看着我的表情,似乎认为我很笨的样子,对陈富和绮色道:“你们先下去吧。” 他们刚走,我似想起了什么,唤秋蝉进来,“前些日子我准备的坠子呢?” 秋蝉想了想,“好像和福晋的嫁妆都放在一起了,奴才这就去拿。” “什么坠子?”胤祯好奇地问道,继而又有所期盼地看着我,“送我的?” “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儿子……对了,你儿子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我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了,对着镜子略整理了下发髻和衣服,半晌却没听见胤祯的回答。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我走过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 “没事,”他站起身,淡淡地说道:“你这就要去紫鸢那儿吧?我去书房了。”说完,只留给我一个背影,径直出去了。 秋蝉与他擦肩而过进了屋,担忧地看着我,“福晋,您又和十四爷吵架了?” “没有啊,”我摇摇头,“哪儿来那么多的架可吵,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是他莫名其妙才是。别管他,坠子找到了?” 秋蝉点点头,将手中的荷包递给我,我查看了一眼,带着她前往紫鸢的小院。 紫鸢不料我会过来,起身相迎。我在床边坐了坐,四处张望着,摇床里是空的,紫鸢见我似在找孩子,便告诉我说孩子由乳母抱去喂奶了,要过会儿才能回来。 我掏出荷包里红线系着金佛的坠子放到她的手里,紫鸢不好过多推辞,谢过我便让石兰收了。 一时无语,我也不愿多留,嘱咐了石兰几句,仔细照料着,便回了。 用过晚膳,我早早上床歇了,忙活了一日,再加上昨晚没睡,躺下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夜里不知什么时辰,我翻了一个身,只觉有光线落在脸上,勉强睁开眼,忽见床的外侧多了一个人,刚要惊呼,他已伸出手轻轻捂住我的嘴,无奈地说道:“你想叫来人,让全府上下都看咱们的笑话?” 我呆愣了半晌,方才睡梦中清醒过来。 夫妻同衾,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胤祯侧过身子,伸手拉住被子为我往上盖了盖,“新房头一个月不能空,老祖宗的规矩,我也没办法。” 多此一举的解释,这是他的府邸,他想睡在哪儿,谁又敢管? 我“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翻过身去,却再难入睡。转头看向他,他正默默望着我,“你不睡觉,看着我作何?” “等你睡着了我再睡。”他回道。 我一窒,继而说道:“好吧,那我睡了。” 果真闭了眼,我慢慢让呼吸变得平稳,像是睡着时的样子。过了不知多久,只听他在我耳边轻轻唤道:“玉儿?” 我未答,“睡着了”当然是不会回答的。 闭着眼,感觉到他慢慢地靠近,我的心跳猛然加速,正要睁开眼睛,只闻他轻叹了一声,在我的额上落下轻轻的一吻,再无其他动作。 我愕然地睁开眼,他已闭眼睡去,一只手臂仍环在我的腰上。 这样的秋夜,这样的人,已然温暖。 正文 玉成灰 十月初一是胤祯长子弘春的满月,因了皇上带着太子、三贝勒胤祉和胤祥西巡不在京,而我又刚刚接手府里的事务,是以胤祯决定推迟到弘春百日时再办。 紫鸢那儿倒是没说什么,却有几个丫鬟婆子无事时嚼舌,暗指我这个嫡福晋新进门,有意压制偏房。陈富办事干脆利落,直接打了她们的板子撵到后院干粗活去。一时间,府里清静不少。 第二日,锦绣庄和如意坊的掌柜各带了两名伙计和店里最好的货品上门,绫罗绸缎、珠钗环饰摆满了前厅。 我给秋蝉、宛澜和绮色各挑了一匹布,又给紫鸢房里送了四匹。等胤祯从胤锇府上回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他在屋子里转了半天,看了眼我挑的首饰,明显不满。 “这就是你挑的?” 我点点头,拿起其中一支凤凰翡翠玉簪道:“怎样,这个还不错吧?我觉得和佟贵妃挺配的,”我一手举着玉簪一手挑出一对红玛瑙手串,“额娘肤色白,这红色正衬她,对了,那对掐丝梅花金耳坠我想送给舅母,还有那串——”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上前“啪”地合上了首饰盒子,“敢情你挑了半天,衣裳首饰一样都没有你自己的。” 我瘪了瘪嘴,嘟囔着:“我又不缺,置办多了也是浪费。” 他头疼地揉揉额角,叹气,“哪个府里的福晋不是花枝招展的?你看看你,全身上下一件首饰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阿哥多小气呢。”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78 章 “怎么没有?”我晃了晃手腕上那碧绿欲滴的翡翠镯子,“这不就是你送的?胤祯,我很喜欢。” 光滑如洗,通透冰凉,上好的翡翠。我低头摆弄着腕上的玉镯,并未留意到他轻轻的抽气声。 “你……叫我什么?”他轻托起我的下颚,期待的目光似月色下盈盈闪耀的湖光,亮亮的,柔柔的,竟牢牢将我吸住了。 叫他什么?我错愕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嘴边已荡开一丝笑,俯身在我的脸颊上一擦,旋即出了屋子,高声叫来陈富。 “去趟锦绣庄,就说把他们今日送来的挑最好的锦缎,梅红、绀紫、珊瑚、杏粉、薄绿、水蓝颜色各一,再把京城最好的裁缝请来给福晋量身做新衣。” 闻言,我捂嘴瞪大了眼睛,胤祯真是疯了。 成婚第九日,按例是新妇归宁之期。用过早膳,梳妆打扮好,胤祯便携着我的手,带了宛澜和绮色坐上马车朝完颜府邸行去。 他们亦是早早做好了准备,得了通报穿戴整齐地在门口相迎。稍事寒暄一番,胤祯同舅父及两个表兄在前厅饮茶,我则被舅母和表嫂引进了内堂。 甫一坐定,宛澜便拿出了我带来的首饰盒子,我将里面的首饰一一挑出来放在桌上。 “舅母,这对耳坠是送给您的,我出嫁前得舅父和您照顾,让您们为我操了不少心。备了些薄礼,还望舅母和嫂子能收下。” 舅母闻言,笑得眼角都皱了起来,打量着盒子里的那一对做工精美的金耳坠,嘴上仍客气道:“可是见外了,都是自家人,还送什么礼啊,能照顾福晋也是我们的福分,以后常走动就是了。”说着,她忙命身后的嬷嬷将耳坠收了,又探头去看表嫂手里的长盒,里面装着一支镶了几颗细碎珍珠的点翠簪,和一副小巧的银镯。 我笑道:“再过两个多月表嫂就要生产了,这副小银镯子就当是我这个做姑姑的给未来的小侄儿一点心意。” 表嫂很是欢喜,向我谢了又谢。又说了几句客套话,门外多了一个人,舅母回头见了,忙招呼一声,“秀敏,站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给你大姐请安。” 完颜秀敏,舅父的嫡出小女儿,因为长女夭折,阖府上下对她更是疼宠万分。 按理,我原本应和这个小我四岁的表妹相处地很好,可是这位被宠坏了的完颜大小姐显然未把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放在眼里,索性那时我常常待在自己的院子深居简出,同她碰面的机会并不多。 “秀敏给福晋请安。”她走上前,别扭地请了个安,语气中分明透着一丝不服气,我全做没留意,从盒子里拿出一对五彩琉璃手串。 “秀敏年纪轻,金银玉饰不适合她,我就挑了这对手串,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喜欢,福晋挑的,自然喜欢,”舅母连声说着,瞥了眼站在一旁的秀敏,嗔道:“这孩子,也不说声谢。” 秀敏磨蹭着走上前,扫了一眼舅母手上的琉璃手串,眼中并未多少惊喜,对我道:“手串是挺好看的,不过有样东西我更喜欢,不知大姐能否送我?” 我微一错愕,随即笑道:“既是送你的当然要合你心意,相中了什么跟我说就是。” 舅母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推诿着将秀敏拉到身后,“你这孩子真是没规矩,哪有这么要东西的?虽然是自家人,可是——” “没关系的,秀敏,你想要什么?” 十二岁的女孩子,喜欢的不过是一些衣裳首饰,再不就是些奇巧的玩意儿,想来也不是难事。 秀敏见我如是说,一副料定的神情,过来拉起我的手便走,“到我房里来。” 一路跟着她走到她的闺房,未及坐下,只见她从柜子里取出一样东西,待我看清时,脸上的笑意已收了回去。 她似未察觉我的脸色,得意地说道:“阿玛给我请了个吹箫的师傅,我看大姐这儿正好有只玉箫,就送我吧。” “你翻我的东西?” 她见我这样问她,心虚地转移视线,嘴上仍是强硬,“你刚才还说只要合我心意什么都行,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我凛了目光,“啪”地一拍桌子,“我现在问你,你是不是进我的房间翻我的东西?” 她没料到我竟然会如此,微颤了身子,随即挺直腰板对上我的视线,“是啊,我就进去翻了怎样?你真把自己当我的姐姐啊?你的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哪样不是我家的?我拿了你的箫当做补偿算是便宜你了。” 她轻蔑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箫,“什么破玩意儿,也值得你当个宝贝似的,看你那穷酸的样子,怕是没见过好东西吧,我也不稀罕!” 眼见她抬高了手臂向下一摔,我上前去拦已不及, “叮”地一声清脆,玉箫与地接触的一瞬,箫身四分五裂,碎成一片片碧绿。 我怔怔地弯腰去拾,碎片将手指划破,流出血,滴在那一汪盈绿之上。 可是,纵使全部都拾起,也拼不成之前的模样。 眼泪止不住地落下,顺着手腕流进划破的伤口,很疼,却疼不过心。 “你哭什么,不就一支箫——” 我抬起头时她猛地顿住声,仍是来不及躲开我用力的一掴。 “你……你竟敢打我?”她惊恐地瞪着我,一手捂着脸颊,红色的血迹粘在她原本白皙的脸蛋上,分外狰狞。 她转而失笑,上前一步反手要打回来,“你凭什么?皇子福晋就了不起吗?他日我选秀如蒙圣宠,你也要向我下跪的!” “那倒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胤祯一把摁住她扬起的手,轻轻一推,将她甩到门边上,转身一手抱着我,一手拽出一条帕子包住我正在流血的手。 秀敏见到胤祯突然出现先是一怔,接着看到跟在他后面的舅父舅母还有其他人,突然就哭起来,指着我哭骂道:“阿玛,额娘,她打我,她竟敢打我,从小到大,你们都不舍得打我……” 胤祯看着躲在舅母怀里哭诉的秀敏,冷笑道:“我竟不知罗察大人养的好女儿戏唱地竟比那霓裳阁里的戏子还好,改日我府上若是操办什么喜事,定来请令千金唱几折助兴。” 他不顾那几人瞬间苍白的脸色,用力揽住我,“玉儿,咱们回家。” 坐在微微摇晃的马车里,宛澜和绮色手脚麻利地重新为我包扎了伤口。而胤祯,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问过我,绷着脸,冷冰冰地样子骇人。宛澜和绮色见此,都不敢说话,一时间,马车里闷闷地,只能听到车轮碾过沙石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我思量着不算很远的距离为何还未到,挑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却是不熟悉的景色。 “不是回家吗?这是要去哪儿?” “你整日闷在府里,今日既出来了,索性多转转再回去,”他转头嘱咐宛澜二人道,“你们就留在马车里,不用跟来了,倘若觉得闷,就在附近转转,行宫地方大,别迷了路。” 她们应了声,马车停下,胤祯扶着我下了车,只觉眼前熟悉地很,恍惚来过。 直到他挽着我的手踏过满地落叶辗转行到山峦之下,我才想起,正是那年他带我来的西郊。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79 章 十月初,漫山遍野的黄栌红枫都已泛黄,伴着风的追随,不时落在我们的头上、身上。开始的时候我还会耐心地一片片拂去,后来发觉自己当真傻气,这样一路行来,只顾着那些落叶,却从不曾留意两旁风景。 不禁抬头看向胤祯,方从下车伊始,他攥着我的手便未松开。山路崎岖,他虽走在前面为我引路,仍放慢了速度配合着我,还顺路踢开绊脚的石子。偶尔弯腰拾起一枚石子朝林间抛去,惊起鸟儿飞起,见此,他便发出孩子一般的爽朗笑声。 我原本的失落难过,也一点点被他的笑声所化开,一层层,像是褪去了坚硬的外壳,有什么逐渐露了出来。 “累了吗?”他回头问我,指着不远处一座亭子,“到了前面,咱们歇一会儿。” 我摇摇头,心叹着还好今日出来穿的是平底的绣花鞋,若是那高高的花盆底,这双腿一定早不是我的了。 只是汗水倒是流了不少,我这边没完没了地擦汗,忍不住腹诽那个健步如飞的人,平时也没见他爬山下河的,今日登了这么久,他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很气人。 “这里,你常来吗?”我轻捂着心口,免得被他发现我连说话的气息都不稳,一定会笑话我。 “还好,很少来。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儿,爬一会儿山,站在山顶大喊几声,所有的不痛快就都散去了。” 我笑道:“原来你也会心情不好,我以为你一直都是这样呢。” 他回头瞪我一眼,“哪样?” 我笑得更甚,借着他的手劲儿跑了两步登上来,伸手点了下他的额头迅速跑开。 “傻样呗!” 他愣了下,旋即过来堵我,建在半山腰的亭子,地方本就不大,我又爬地累了,双腿不听使唤,遂轻而易举被他抓到。 “你敢笑话我?”他的语气满是威胁,屈起的手在我眼前示威地晃了晃,像极了野兽捕捉到猎物时玩弄与股掌之间的得意。 我躲避着他的袭击,从他的桎梏中脱离,挨到一边抱着廊柱,低头望了一眼下面便是山涧,骇得我手一缩,险些叫出声来。 “胆子还真小,”他嗤笑道,走过来双手撑在栏杆上,俯身向下望去,指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咱们就是从这儿上来的。” “这么险?”我有些后怕,幸好刚才不曾回头去望来路,不然一定不敢再走了。 “有我在,你怕什么?”他笑盈盈地伸手一捏我的鼻尖,许是仍不太习惯他对我这样的亲密举动,我呆呆地看着他。此时,阳光穿透了密实的云层渐渐洒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突然起身拉过我,指着前方阳光下闪耀着点点金色的琉璃瓦说道:“看见了吗?那是紫禁城,再往后,有一座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府邸,府邸里有一间小屋,小屋里住着一个人,我虽然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那个人身边,却无时无刻不想走进她的心里,你能否告诉我,这条路还有多远?” 眼底倏地一下泛滥成灾,咸涩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嘴里,我低头去擦,却被他一把抱入怀里。 “对不起,玉儿,我不想逼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仅此而已。不论这条路还有多远,还有多难走,我一定不会放弃。” 下山的路不好走,我紧紧攥着他的手心沁出汗水,随着脚边偶尔滚落下的山石,我吓得不敢前行。 胤祯回头看看我,无奈地反手用力,将我背到背上,仍不忘侧过头笑道:“也不知你是真的胆子小还是故意想要我背你?” 我捶着他的肩膀,恨声道:“少忖我,放我下来,我才不要你背。”边捶边扭动着身子,试图从他身上下来。 他掐了我的腿一下,吓唬道:“别动!除非你想要咱们两个一齐从这山上摔下去,倒真是生同衾,死同穴了。” 明知他是句玩笑话,不知怎地,心间竟是一阵难过。我乖乖不再动弹,双手攀着他的肩,枕在他的背上,侧过头凝望天地间,落叶飞舞。伸手颉取一片发黄的叶子,指尖轻捻,细碎如灰,随风散去。 胤祥,我们的缘分终将逝去了,一点一滴的痕迹都留不住。 胤祯,世事变化无常,你是否真的能守住那句誓言,此生对我,不离不弃? 正文 此情殇 连绵的雪下了一夜,白日里终于放晴,我被宛澜和秋蝉裹地严实,几乎只露出两只眼睛才罢休。 “你们两个,我穿成这样还怎么出门啊,路都走不了。” 我对着镜子一通抱怨,而那两个始作俑者只是笑,却不肯为我减去一层衣裳。 宛澜抿嘴乐道:“福晋,你也要顾忌咱们啊,上次您和爷出门,结果受了风寒,爷紧张地不行,全京城治风寒的药都快被搬到府里了,现在小药房还存着一堆呢。若是您再出点什么差错,爷怪罪下来,我和秋蝉姐姐都难跑的……” 我瞪了她一眼,这丫头现在精地很,被胤祯收买,改了口,不再“小姐”、“小姐”地叫我,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称我“福晋”,称胤祯为“爷”。初开始听得我一阵别扭,还抱怨胤祯就连我最贴心的小丫头都成了他的心腹了。 他听了,自是得意,翘着腿逍遥自在地说:“谁叫爷本身就有魅力,是你没发现而已。” 想到他那个德行,嘴角忍不住上扬,秋蝉狐疑地看着我,“福晋,这是想起什么了这么开心?” “有么?”我仔细照了照镜子,“不过就是笑一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好像我平日很少笑似的。” 秋蝉状似无意地点头,“是笑得比以前少了,”她想了想,又笑道:“福晋还是多笑笑才好,爷不也说过,福晋笑起来好看吗?” 我无奈地摇头,“爷、爷、爷,你们现在三句话不离你们的爷,你们的爷现在在上朝当值呢,要是被你们念叨着接连不断的打喷嚏,可就闹了笑话了。” 径自说着,想象到那个场景,我已然大笑起来,宛澜和秋蝉也忍不住失笑。 “咳咳咳——” 门外突然冒出一声轻咳,宛澜和秋蝉忙敛了笑,福身去请安。我转过身,小丁子已伺候他除去身上的氅衣,他接过我为他倒的一杯热茶,饮了一大口,打量着我这一身“沉重”的装扮,问道:“要出门?去哪儿?” “我瞧着天儿冷了,给额娘做了暖筒,你看看。”我让宛澜把装好的暖筒拿出来给胤祯看了,他扫了一眼,蹙起眉来,“看着眼熟,”随即想起了什么,叫道:“这不是我去年在围场猎的白狐皮吗?前些日子让陈富找出来给你做件斗篷,怎么成了暖筒了!” 我努努嘴,示意宛澜收好了,“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冬装、夏装都穿不完的,平日里出门的机会也不多。额娘年纪大了,手脚不宜冻着。”趁宛澜她们出了屋子,我赶忙脱去里面一件夹袄,立时觉得轻盈些许,满意地照了照镜子。 “对了,剩的一块我也没浪费,给弘春缝了件坎肩,护着心口正暖和。秋蝉的手艺,紫鸢可是赞不绝口呢。” 胤祯放下茶杯,走上前从身后拥住我,炙热的气息灼地我全身一紧,微微挣扎了下,瞥到他眼中受伤的神色,又忍不住在心底偷偷懊恼着。 “你惦记额娘,惦记弘春,就连紫鸢都惦记着,却从来都不惦记我。”他深吸一口气,决绝般地说道,“你做这一切,是不是为了要提醒我,你只想做十四皇子的嫡福晋,却不想做我爱新觉罗胤祯的女人?” 我惊愕地回转过身,他却在说完那番话后,转身出了屋子。 伸出去欲拉住他的手缓缓垂下,怅然地望着镜中雍容华贵却脸色苍白憔悴的身影。 你可知道,我做这一切,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也不是为了搏一个孝顺贤良的美名。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80 章 如果不是你,他们是好是坏,是生是死和我又有何关系? 永和宫的午后总是安静的,我的婆婆,素来仁善,常常诵经,尤其是在我这个不受欢迎的媳妇入宫请安的时候。 “十四嫂,你进宫来了?” 闻声抬头,兰雅站在门边,笑吟吟地望着我,我起身迎上她,拉过她的手比划了下,笑道:“一个多月不见,十格格又长高了,待过了年儿,就能比过我了。” “我可不想长大,”她瘪了瘪嘴,四下看了一眼,奇怪道:“十四嫂,怎么不见德母妃?” 我苦笑了下,小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额娘还在后堂念经。” 兰雅皱眉看着我,轻叹了下,拽过我往外走,“我要去翊坤宫看姐姐,十四嫂也陪我去吧。” 我心有犹豫,“可是,额娘这里……” 她一撇嘴,“没关系的,不然你在这儿也是干坐着,姐姐也一定想你了,咱们这就去看看。” 我只好叫宛澜和绮色留在永和宫继续等德妃“念完经”,径自随了兰雅前往翊坤宫兰宁的住所。 之前听胤祯提过,前几日皇上自西巡回来,有意为兰宁指婚,她素来身子弱,得知此事后便病倒了。 许是胤祯免我忧心,说得轻描淡写,我也没料到她会病到如此程度。 椒兰香遮不住满室浓重的药味,淡紫色的床幔下,那个一脸憔悴病容的人,真的是那个语笑嫣然的兰宁吗? “姐姐?我来看你了。”兰雅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坐下。 听到她的轻唤,兰宁从睡梦中慢慢转醒,看见来人,脸上泛出一丝笑意,侧过头又看到我,明显有些讶异。 “弄玉也来了?”说着,兰宁有意坐起来,我和兰雅扶着她慢慢坐起,她无奈地叹道:“这身子真不中用,吃了几日的药,却也不见好。” “姐姐别这么说,是那些太医医术不好,回头我叫皇阿玛重新找几个医术好的太医来,姐姐一定会好的。”兰雅勉强笑道。 “十格格说得对,养病这事儿可急不来。”我刚说完,兰宁便将房里的两个宫女遣了出去,似是要说些闺阁私语。 “其实一直这样倒也不错,皇阿玛总不可能把一个身子羸弱的格格指给那些蒙古亲王。”她倚着床柱,目光慢慢移向窗外,白皙消瘦的脸蛋浸染在阳光中,突然不那么真实。 “我不想远嫁,只想守在这里,守着我出生、长大的地方,守着我牵挂的人,十三哥,还有兰雅。”她牢牢握着兰雅的手,兰雅红着眼眶抱住她,泣不成声。 “姐姐,额娘去的时候,你就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我不准你丢下我,我去求皇阿玛,不要给你指婚,不要你嫁去那么远……” 我不知如何安慰这姐妹二人,轻拍着兰雅的背,叹了又叹,转而说道:“你又怎知,远嫁和亲不会幸福?你以为眼前之路已是山穷水尽,也许用另外一种角度去看,却是柳暗花明,另一番美景。”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末了一笑,反问道:“十四弟对你很好吧?” 想到午时胤祯决然离去的背影,心莫名一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兰宁见此,只道:“弄玉,和我们相比,你已经很幸福了,也许,这一生你和十三哥终究有缘无分,可是我看得出来,十四弟对你的情深不悔,丝毫不比十三哥少。爱新觉罗家的男儿看似花心,妻妾无数,可是在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最爱,你莫要负了。” 从兰宁那儿出来,兰雅仍有些伤感。彼时,园子里的梅花正含苞待放,兰雅走着走着,突然说道:“刚才看姐姐喝药时眉头紧皱的难过模样,我就想着能做点什么,后来想起小时候,我和姐姐生了病都不愿吃药,额娘就用梅花掺了桂花糖做成点心,每喝完药都紧着含上一块,满口都是梅花的清香,桂花的甘甜。” 我点点头,“可惜这梅花尚未开放,此时取了花瓣倒也可惜了,待过几日花开了再摘来做吧。” 兰雅仍有些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些梅花,终是耐不过,对我道:“十四嫂且等等,我这就去折一支来,插在瓶子里给姐姐送去,祛除些她房里的药味也好。” 不及我说话,她已小跑过去,从这棵树转到那棵树,似在琢磨着折哪一支才好。 “那支如何?造型别致,花苞也浓密。”我走上前,指着一处说道。 兰雅见了,满意地笑道:“十四嫂好眼光,就那支了,”说着,她踮起脚尖伸手去够,仍有半臂的距离,连着试了几次都不行,她已急得满头是汗,垂丧着头,“太高了,根本摘不下来。” 我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又不舍得放弃它另寻别的,正想着要不要找人来,或是寻一副梯子,已有一队侍卫巡逻至此,见到我和兰雅,俱上前请安。 我忙道:“十格格要折枝梅花摆在屋子里,可是太高了够不到。” 头先一人抬头,看向我手指的地方,又看了眼站在树下的兰雅,起身走过去,敏捷地一个跃身,不及我看清他的动作,已然回到原地,枝桠上残留的雪花随之落下。 白色的雪,映着梅红色的花苞,别是一番让人沉醉于其中的美景。 “格格想要折的梅花,可是这一枝?” “嗯?哦……”兰雅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反应过来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忙低了头去,飞快地伸手接过,用力地点头,“是这个是这个。” 他莞尔一笑,这才带着人离去。 而兰雅,手里紧紧握着那一支梅花,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连我唤她都没听见。 “人都走了,你还在看什么?”我轻推了下她的肩,她才有如从梦中惊醒,窘迫地白我一眼,“十四嫂说的哪里话,我……哪有看什么人……” 我笑着拂去落在她发间即将融化的雪珠,说道:“瞧瞧,连身上的雪都想不起来抖掉,可见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不是连心也跟着人家飞走了?” “十四嫂!”兰雅急得一跺脚,扔下我就跑,我也不去追,果然她没跑几步,站在原地看着我,嘟着嘴道:“十四嫂,是不是再过几年,我也要像我的那些姐姐们一样,嫁到蒙古去?不论那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也许在成亲之前,我们连面儿也不曾见过一次,就要做一生一世的夫妻了?” 我不想承认这一点,可是更不想骗她,我也骗不了,只好轻点了下头,随即又加了句,“我相信,皇上如此疼爱你们,为你们挑选的夫婿一定都是人中龙凤,足以配得上你们之人。” 她默默转过身,正是如花苞初绽芳华的豆蔻年华,却好似蒙上了抹不去的忧色,良久,幽然叹气道:“纵使再好,不曾令我心动,亦无用了。” 陪着兰雅回到永和宫时,德妃早已念完经坐在前厅里,见到我时,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满,好在当着兰雅的面,她也没过多刁难。 “额娘,这是爷去年木兰秋狝时猎到的白狐皮,媳妇上次入宫请安时见到额娘的暖筒旧了,遂赶制了一件,媳妇的女红不好,针脚粗糙,怕是让额娘见笑了。” 待我说完,德妃从宫女手中接过宛澜递上去的暖筒,里外翻了一眼便放到一边,淡淡地说道:“手艺是一般,没有紫鸢做得好,我的那个就是紫鸢出宫前为我缝的,暖和着呢。要说这贴身的东西啊,还是用旧了的有感情。你若在府里整日待着没事儿可做,去跟她学学女红也好。” 我低头恭顺地回道:“额娘说地是,媳妇知道了。” “嗯,”她轻点着头,“你虽然是正室,可是紫鸢毕竟长你一岁,又进门比你早,现在又为祯儿添了子嗣,切不可以为她身份比你低,就怠慢了她去……” 后面德妃又问了些紫鸢母子的近况,得知他们一切都好,嘱咐了几句,我才出了永和宫。 宛澜已经学会了把话放在肚子里,虽为我不平,也什么都没说,窝在马车的一角,愤愤不言。绮色也是个心里有数的姑娘,平时话就不多,此时,也只是坐在对面,看着我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同情。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81 章 正文 两心痴 回到府里已是晚膳时分,不见胤祯,秋蝉说,我们走后,八爷府来人请胤祯过去小聚。 我心里感叹着,他不在倒也算好,不然还真不知道在经过晌午那件事后,要如何面对他。 用过晚膳,胤祯仍没有回来,宛澜和秋蝉伺候着我梳洗后便出了屋子。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显得分外冷清,突然感觉有些不习惯。往日这时候,都是我坐在镜前梳头,而胤祯则倚在榻子上,或是拿着从书肆里淘来的奇闻怪志念给我听,或是讲些朝堂上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今日还是我们成婚两个月以来,我第一次独守空闺。 这四个字刚从脑海里蹦出来,我忙摇摇头失笑,没料到有一日我竟也成了闺中怨妇了。 看来人的习惯真的很可怕。 虽然之前胤祯说过,新房头一个月不能空,那时候紫鸢还未做完月子,我也没在意。后来有意无意地暗示他去紫鸢房里,他倒是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又折了回来,说弘春哭闹个不停,他睡不好。 第二日我便叫陈富在紫鸢住的院子旁边单独腾出一个独立的小院给乳母带着弘春住。当晚,他又被我“撵”了过去。结果等我准备就寝的时候,他又回来了,这次的理由是,紫鸢的身子不方便。 我知他不过是找些理由来搪塞,也不好再说什么,怕本来就对我没什么好感的紫鸢以为我是故意这样做来气她的,只好作罢,随了他去。 更漏响,已过一更,我按捺不住起身推开门,秋蝉见我还未睡,忙过来问我有何吩咐。 “爷回来了吗?” 秋蝉一愣,嘴角划过一丝淡淡地笑,却是摇头回道:“还没有。” 我想了想,叫她去找陈富过来。秋蝉行事素来稳重妥帖,可是这次,倒是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了,步子轻快好似前面有大红花轿等着她似的。 然对于她的反常我也没留意,只在屋里不停踱着步子。 胤祯虽开牙建府,但是皇子府邸一切规矩大抵仍是遵照宫闱。入夜,除了一家之主,其余男子是不可轻易入后院女眷住所的。即使身为管家的陈富,也要先经通报才可获准进来。 半晌后,陈富才跟在秋蝉的后面踏进院子,刚要施礼,我忙示意免去,直接问道:“陈管家,爷走时是如何说得?可有说过何时回来?还是天色晚就留宿八爷府了?” 陈富略一回忆,果断地回道:“回福晋的话,爷并未说过什么时辰回来,八爷今日还宴请了大爷、三爷、四爷、五爷……差不多各位爷都去了,所以兴许一时兴致好了,多饮几杯。至于说到要留宿八爷府,奴才不曾听过。” 都去了?我皱眉思索,八爷这回做得东也未免太大了些。 陈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的神色,试探着请示道:“福晋,是否要奴才派几个人去八爷府候着,等筵席散了,伺候着爷回来?” 这个主意也不错,我正要点头,想了想还是摇头,“不用了,免得让别人拿住了话柄,说我这个福晋未免管地太宽泛了,看地紧,折了爷的面子。八爷做事素来谨慎,若是回来地太晚,一定会派人护送的,你只需叫两个醒事儿的仔细守着门,待爷回了知会一声就好了。” 陈富一一点头应是,末了笑道:“还是福晋想得周到,奴才一定叫他们打起万分精神,有了爷的信儿,立马过来告诉福晋,免得福晋挂心。” “胡沁什么,谁挂心他了!”我白了陈富一眼,“我只是……只是……”我支吾着半天都找不到一个可以用的借口,眼见陈富和秋蝉两人俱低着头,暗暗交换了下眼神,抿嘴轻笑地模样,忍不住窜起一股怒火,“啪”地关上门。 “若是再笑就把你们的舌头通通拔.出来爆炒了下酒,还不下去?” “是,福晋,奴才告退。”那二人齐声说道,边笑着退下了。 而我躺在床上却是很久都睡不着,不时坐起来听听动静,可是外面静悄悄地,静地透着一丝诡异。 也不知是何时辰,我摸黑起来,随手拽过一件小斗篷披在身上。反正也是睡不着,不如去打发下时间也好。 书房距离我的屋子本就不远,我便没叫别人,只自己提着一盏灯穿过回廊朝书房走去。 却没料到,书房里竟亮着灯。 胤祯回来了?我狐疑地看看四周,旁的一个人都没见到,就连不离胤祯左右的小丁子也没见到。 心道一定是自己多想了,若是胤祯回来,陈富必然会派人知会我,如今并未得信儿。也许哪个下人粗心大意,忘了屋里还点着灯就走了,亦或是,哪个胆大的奴才见家主不在府里,暗暗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这一府上下的奴才,虽是建府时由内务府拨过来的,却也未必各个都干净。 有了这一层顾虑,我放轻了步子,慢慢走上台阶,书房的门却是半开半合的,心想这贼人未免胆子也太大了些,恐也是个新手。 我站在门外,先是假意咳嗽了一声,没听到里面的动静,疑惑着用长杆推开那扇半合的门,一脚迈了进去。 大敞四开的窗边书桌上,正有一人埋首伏案,被镇纸牢牢压住的宣纸被风一吹,哗哗作响。 待看清那个熟悉的身影,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旋即又提了起来。放下灯几步走过去将窗户关严,转身绕到桌后,轻轻去推那人。 “醒醒,怎么就这么睡了?” 他很快被我推醒,似是并未睡的样子,因酗酒而泛红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看了半晌,随后推开我径自站了起来,嚷着,“小丁子,死奴才滚哪儿去了!爷让你去拿酒你掉酒缸里了?” 见他这副模样,不见得真的喝了不少,似还保留着几分清醒,而那放浪形骸却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忍不住上前一把拉住他往椅子上按,没好气地道:“八爷府上的酒有那么难喝吗还要什么酒?一府上下都睡了,偏你在这儿嚷嚷,扰人清梦!” 我虽和胤祯同岁,然这两年来,他的个子不断在长,已超出我一头,喝过酒的身子又重,我推了几下,他都只是倚着身后的书架,丝毫未动。 他却反抓住我的手臂,似笑非笑地打量我,“所有人都睡了,那你怎么没睡?你是梦游游到这里的?” 一丝光芒自眼底闪过,他又靠近我一寸,几乎肌肤相贴,温热的唇瓣隔着发丝落在我的耳垂上,含糊不清地低语,“还是你心里记挂着我,所以睡不着?” “你——喂——”反驳的话来不及说,我只觉身子一轻,被他打横抱起放到了书桌上。 原本便打算睡觉的,所以只着了亵衣,披在外面的斗篷只系了领结,此时被他一扯,光滑柔软的缎子立刻散了开去。不及我伸手去拽,他已欺身压上来,一手按住我反抗的手臂,一手则在我身上胡乱抓扯着。 “玉儿,你心里是有我的,有我的……”他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一路落在我身上或轻或重的吻慢慢下滑。 “啪——”地一声脆响,挣扎中不知什么打翻了,像水般流到了腰侧。我转过头,恰见原本摆放在笔架旁的砚台此时倒扣在桌上,黑色的墨汁溅落在四周,不断地向我身下流淌,牙色的亵衣已弄地脏污不堪。 “哗啦——啪啪——”又是一声声书本落地发出的沉闷声响。 他伸手一挥,扫平了桌上其余的障碍物,哪论其中有没有怕碎的玉印,亦或是会被弄脏的奏折。那双如火焰般燃烧的眸子,此时此刻,除了我,怕是再装不进其他。 被扯开的衣襟已遮不住露出的雪白肌肤上那斑驳的红痕,我放弃徒劳的挣扎,一手勉强抵着他的肩,强自笑道:“爷就算不顾及妾身的面子,也要顾及您自个儿的吧,敞开着大门,让路过的奴才瞧去了,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儿。爷若是急着要泻火,妾身这就扶您回房去可好?”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82 章 话音刚落,他的动作猛地停住,像是被什么刺到一般,迅速从我身上抽离,紧蹙了眉头望着我,清明的双眼不含一丝醉意。 “你一点都没醉。”我陈述着这个事实,起身飞快地系上扣子,将散乱的青丝拢到一侧。 “是的,我没醉,可是我倒希望自己醉了,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你是我的妻子……” 他伸出手覆上我的脸颊,轻柔地抹去上面的潮意,“哭什么,我又没真对你怎样,即使怎样了……幸好没有,幸好没有……”他反复念叨着,垂了手,转身朝里面走去。 因为书房里放置的基本都是书,不宜置火盆,冬日里便耐不住寒,胤祯便叫人将书房阔出一块来,特意铺建一条火炕,已备累时小憩来用。 “你回房吧,今晚我就在这儿歇了。” 轻吐了一口气,我拽起散落在书桌上的斗篷,走到门边,转身欲将门合上,忍不住抬头向里面望去一眼,只见他已闭目侧卧在条炕上。 摇了摇头,又进得屋子,走过去轻轻推着他,“喂,别就这样睡了,外衣不换,鞋也不脱,连被子都不盖,你想生病还是怎么着?” 仿佛真应了我的话一般,手刚触上他的脖子欲帮他换下外袍,却被他身上的火热灼了一下,猛地缩回手,随即又覆上他的额头,同时摸了摸自己的,果然滚烫地很。 “胤祯——胤祯——”我跪在炕沿一声声唤着,他没有睁眼,只是轻轻一哼,紧皱着眉头,显然难受地紧,却因为发烧而陷入昏迷。 我急地回身跑到书房外,四顾无人,一时也顾不得其他,大声喊道:“秋蝉,小丁子,陈富,都死哪儿去了!有人没有!” 话音未落,小丁子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跑地上气不接下气,边抹着汗边问道:“福晋,怎么了?” 见到他好似见到救星般,一把抓着他的胳膊急道:“去找太医……不是……找大夫,把京里最好的大夫全找来,爷病了!” 闻言,小丁子脸色唰地一白,转身就跑,边跑边唤人。 远处有灯火亮起来,隐隐有人声响起,都朝这边聚拢而来。我倚着门定了定神,回到炕边,半跪着身子,执起他的手,冰凉的手心触及到他的火热,眼泪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掉下,顺着彼此的指缝流入掌心。 胤祯,胤祯…… 正文 敛锋芒 子夜时分的书房从未点过这么多的灯,也从未来过这么多的人。我站在炕尾,眨也不眨地盯着大夫为胤祯把脉、又翻了下眼皮,查看着舌苔。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很快的时间,大夫转身对我胸有成竹地说道:“脉象浮紧,舌苔薄白,必是风寒无疑,老夫这就开副解表散寒的药方,多熬煮些姜粥,待热气散了就好。” 我忙不迭地点头,心道还好只是风寒。正要叫陈富送大夫去开方子,不料那大夫捋着花白的胡须,谨慎地续道:“不过依老夫仔细观察,十四爷恐是劳累过度,又遇天寒地冻,邪风入体,酗酒后造成的后脑积压头痛,如若不谨而慎之,发热持续不退,夜间盗汗不止,咳嗽加速,怕是会从风寒转移到痨病上……” 痨…… 只觉身子恍惚了下,险些滑倒,身后的秋蝉忙一把扶住了我,小声道:“福晋切莫心急,大夫只是说有可能……” 秋蝉说的没错,胤祯的身子素来不错,听说从小到大,除了风寒外并未生过其他的病症,痨病……一定不可能。 待送走了大夫,一直站在角落里未出一声的紫鸢一步走过来,坐在炕沿上,纤细的手指搭在胤祯的额头上,轻轻地唤了几声,胤祯依旧昏迷不醒,皱着眉头紧闭眼睛,不时发出几声咳嗽。 “紫鸢,你带着弘春回房吧,弘春还小,过了这屋子里的病气可不好。” 话音未落,她转过头默默望着我,眼底泛红,素来娇美的脸蛋此时愁容满面,梨花带雨,而那眼中的幽怨也更加分明。 她只是这样看着我,然后转过头去,仿佛我不存在一样。 秋蝉见此,凛了目光,上前一步恭敬中带着几分压迫似的说道:“鸢主子,时辰不早了,为了大阿哥好,还请鸢主子回去休息。” 紫鸢头也不回,起身走到旁边,将帕子在水盆里绞了,折叠地整齐搭在胤祯的额头上。 “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在这儿守着爷。嬷嬷,带大阿哥回去。” 乳母抱着睡得正香的弘春,不知所措地看看我,又看看紫鸢。 我微微一笑,走过去从乳母的怀里接过弘春。两个多月大的孩子,已比满月前好看多了,眉眼已然长开,明显更像胤祯,睡着时紧皱在一起的小眉头似乎在向我们证明,他长大后一定也是一个别扭的男孩。 弘春一被我抱起,紫鸢便从炕沿上站了起来,戒备地看着我。 我轻拍着弘春的背,同样看着她,却是对秋蝉吩咐道:“带着乳母去我房里,再找人把大阿哥平时穿的、用的,一样不差通通带过来。” “你要做什么?”紫鸢急了,过来要抱回弘春,我微侧了身避开,慢慢扫了她一眼,“你说,我要做什么?既然你要留在这里照顾爷,我这个当家主母也不能闲着不是?自然要帮你分担分担,况且……” 我低头一笑,伸出食指逗弄着弘春,修剪整齐地指甲有意无意地轻滑过他柔嫩的脸颊,明显地听到紫鸢深吸了一口气紧张地不行,心里小小地邪恶了下。 “况且我素来喜欢孩子,大阿哥又生得这般好模样,我早就想放到我房里养了,想必爷也会同意的,你说是吗?” 紫鸢看着我,继而低头看着熟睡中的爱子,拼命绞着双手。想必心里亦是挣扎万分。末了咬着牙一扯,险些扯断了手串,转身对乳母道:“咱们走。” 乳母从我手中抱回弘春,小家伙折腾了这么久,依然睡得香甜,殊不察在我和他的额娘这场毫无硝烟地较量中,他是很重要的参与者之一。 生为皇室中人,往往就这样沦为无辜的砝码和牺牲品。 紫鸢隐忍了许久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见到弘春完好无恙,上前一步轻声对我道:“尹弄玉,我之前倒真是低估了你。” 我回以一笑,纵比不得她千娇百媚,自认也算清丽可人。 “不是高估就好。” 她微一愣,旋即笃定般地看着我,眼中有小小的得意,“‘花无百日红’,我倒要看看爷能独宠你到何时?” “吃不到的葡萄都是酸的,很酸心,”我侧过身,懒得再跟她没玩没了地斗嘴下去,一摆手在炕沿坐下,“秋蝉,送夫人和大阿哥回房,若是无其他事,不要惊动夫人了,免得给大阿哥过了病气。” 送走紫鸢一行人,将其他的下人也都遣散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身边只留了秋蝉和小丁子。 秋蝉走过来,帮我重新为胤祯换了冰帕子覆上,忍不住叹道:“福晋刚刚好气势,奴才险些都不认识福晋了。” 我强撑的身子在紫鸢离去时已疲软了下来,半宿没睡,又心惊胆战地等大夫为胤祯诊脉,早已累极。若不是紫鸢刚刚那样做,我也不会使用我素来不齿的手段。 “秋蝉,我是不是很坏?” 秋蝉望着我,轻摇了摇头,“奴才自小长在后宫,尔虞我诈见得多了,福晋是什么样的心性,奴才自然知晓。其实,鸢主子也不是什么坏人,只不过,都因为了同一个男人罢了。女人与女人之间的争斗,是永不止息的。”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第 83 章 我轻叹了一声,回头望着病中的胤祯,忍不住怨念,还不都是你惹的祸! 如若,你只是一介布衣,如若,没有皇权地位,没有这府中上下近百口之人,没有任何牵绊,如若,我们只是隐居在山野中的一对平凡夫妻,哪怕睡得是稻草,吃得是粗茶淡饭,也许,会比现在快乐许多吧。 人性多半贪婪,总想爬得再高,得到再多,殊不知,你以为你最终得到很多,丢掉得却更多。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手臂酸胀地微微抬起好似提着千斤重。好在,反复更换了半宿的凉斤,胤祯的体温终于稳定下来,虽还有些低烧,已不似昨晚那般滚烫地吓人。 “福晋,您也熬了半夜了,吃点东西回屋歇着吧,这里有奴才伺候着,一定仔细小心着爷。” 秋蝉端来饭食,我瞥了一眼,半分胃口都没有。宛澜在旁边看得心急,端起一碗粥强要喂我吃下去。 我挡开她的手,摇头道:“我不饿,也不想吃。” 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忧心胤祯是其一,另外的缘由,也是我对他心存愧疚,如若不是昨日他与我负气而走,怕也不会在外面呛了风,又去八爷府上饮酒导致发病。 之前待冷静下来,回忆着大夫的诊断,其他的尚知晓,只有一处“劳累过度,又遇天寒地冻”说不通,遂叫来小丁子询问。他实话实说地回禀我,原来昨日胤祯一气之下骑着马就出府了,没叫任何人跟着,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回来的时候满身是雪,还开始咳嗽。 正巧八爷府上来人下了帖子请胤祯过去吃酒,他想也未想就去了,小丁子也不敢拦,好在他自个儿也因身子难受,没有贪杯。兴许回来的时候,在马车里吹了风,才加重了病。 说到此,他言辞有些闪烁,双手揉搓着衣襟不敢抬头,我只当他是因没照顾好胤祯怕我责罚,也没太在意。 遣去了其他人,小小的书房里只剩了我们两个,胤祯躺在炕上继续昏睡,我伏在他的手臂上,慢慢摩挲着他的掌心,指尖划过每一块硬茧,再沿着纹路从开始一路走到末端,慢慢延伸到手腕。 胤祯,你这个傻瓜,你要早点醒来,不可以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路要走。 生同衾,死同穴,你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 煮的稀烂的米粥散发着姜的辛香,沿着瓷勺的边缘,慢慢送进了他的嘴里,宛澜跪在一边,不时地用帕子擦去流出来的粥液。 几乎每喂三四勺,我都要停下来歇一下手臂,偏偏他又昏迷着,未免呛着或是咽不下去,一次喂的量总有限,一碗稀粥往往要吃上近半个时辰才能吃完。 秋蝉见我的样子,心疼地上前接过碗,“福晋,您去歇一歇,奴才来喂吧。” 我点点头,起身坐到一边去,秋蝉坐在我的位子上,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递到胤祯嘴边,手腕向下一转,小小的一勺粥刚进入他的嘴里,又悉数流了出来。 宛澜“呀”了一声,抬头看看我。秋蝉又连着试了两次,每次都是吃进去又吐出来。 她为难地看着我,“福晋——” 我无奈地叹气,重又接过碗,“还是我来吧。” 说来也奇怪,待我喂他时,他又乖乖地吃了进去。我停下手,狐疑地打量着闭目安睡的他,凑近了唤道:“胤祯,胤祯,你醒了吗?” 唤了半天没有反应,看来是我多心了,将碗交给秋蝉,“粥凉了,再去盛一碗温热的来,”我转身轻点着他的头,叹道,“你是故意折磨我的对吧?就想要累死我,不让我歇着?你的心眼可真小,之前我折磨你,熟料这么快就报应回来了……” 说着,眼泪止不住从眼底滑落,宛澜忙为我拭泪,安慰我,继而又笑道:“福晋,爷正是心里只有福晋一人才不吃秋蝉姐姐喂得粥的,他吃的不是粥,是喂粥人的心意。” 我抹干眼泪瞪她一眼,“胡忖!你也不学好,和别人一起变着法儿戏弄我,” 宛澜学坏了,若是换做之前,她见我佯怒的样子,早就噤声了,如今却只顾低头闷笑。 我推搡了她一下,起身往外走,“好好看着,我去洗洗脸……” 话未说完,只觉脚像踩在棉花上,头晕晕地站不住,伸手去扶桌子却抓了个空,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最后的意识,只停留在宛澜的那一声惊叫里。 “福晋——” 作者有话要说:唉,家里停电,为了更新只能跑到亲戚家,码字的太苦逼啊……呜呜……求抚慰…… 正文 疑心起 似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刚进宫时的样子,飘渺的箫音,渐行渐远的背影……伸出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昏黄的光线正透过垂下的床幔落在我的身上,洒了满身的金色。 呆呆地望着帐顶,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坐起身掀了被就要套上鞋子下地。 宛澜正巧进来,见了我,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叫道:“福晋,你可是醒了……福晋这是急着做什么去?” 她疾步走过来拦住正穿上外衣欲出屋的我,我埋怨地瞪了她一眼,“你还问我做什么?你就任我这么睡着了,爷的粥我还没喂完呢,”我瞅了瞅天色,“我这是睡了几个时辰?你都不叫我起来。” 宛澜惊讶地看着我,手却未松,我见她这副样子,心中起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爷……” 她忙摇头,支吾着说:“福晋,爷已经醒了。” 醒了?不过我睡一觉的功夫他就醒了? 瞧见我脸上明显不信的神色,她又道:“福晋,您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爷昨晚上就醒来了,早上入的宫,晌午的时候回来说要随皇上谒陵,刚……走……” 一天一夜……谒陵刚走…… 一时无力跌回床上,宛澜却以为我身子不适的样子,骇地转身便要去叫人,我忙叫住她,她却丢下一句“爷临走时吩咐过了,待福晋醒了一定再召大夫来瞧瞧……”便出了屋子。 我缩在床头,下巴抵在膝盖上,刚刚睡醒,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可是却不能忽略宛澜说的话,忙叫来秋蝉,细细地问起我昏倒后发生的事情。 “昨儿奴才刚换了热粥未进屋,便听到澜儿的叫声,踏进屋子就见福晋倒在桌边,我叫来陈管家,众人将福晋送回了屋子,小丁子去请的大夫,大夫诊完脉说福晋是熬夜操劳,忧思过度以致垮了身子,没旁的大碍,只要多注意调养就好了。奴才就留了澜儿和其他几个人伺候着,回去书房伺候爷。不过奴才过去的时候,鸢主子已经在那儿了,不知谁透的口风说福晋病了。奴才见此,也不方便留下就回来了,晚膳光景,小丁子过来告诉我,说爷醒了,我就过去看看,把福晋两天两夜未合眼如何照顾爷的事儿都说了。爷又问了奴才大夫的诊断,听了奴才的回话,爷才放了心似的,晚上在福晋身边守了半宿才去歇着。” 我点点头,苦笑了下,似乎想象到当时那个混乱的场面。可是胤祯,你才刚醒,就在我的床边守了半宿? 想了想我又问道:“谒陵是怎么回事?” 秋蝉无奈地摇摇头,“奴才也觉得蹊跷,爷从宫里回来说要随圣驾前往遵化谒陵,奴才趁帮着打点行装的时候偷偷问过小丁子。原来这谒陵的随扈名单是头先几日就定下来的,后来爷病了,原以为这次就不用去了。谁料今早爷入宫,自动请缨要随去,皇上嘱咐下来要爷留府休养,可是爷说,若是旁的事能推就推了,只是谒陵祭奠先祖之事,却不可推脱。皇上闻言,称赞爷‘诚孝之至’,又念叨起再过十日是大阿哥满百日,遂布下了不少赏赐。” 皇上素来以孝治天下,亦以身作则。今日胤祯此举,不论是真心实意还是故作姿态,到底是讨到了皇上的欢心。皇上膝下儿孙众多,能记起弘春的百日又单独赏赐,已实属难得了。 既是如此,我身为嫡福晋,又岂可轻易怠慢?看来这百日宴,要早早做准备了。 十日,胤祯应该赶得及在这之前回来吧? 第 83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