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正文 第 1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1 章 小说下载尽在[domain]宅阅读整理 iyuedu.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我的小少爷啊，事儿是那么个事儿，但是我没时间啊。 没时间等你长大。 * 后来仍然是那样的夏天，你站在日头底下，汗水氤氲了视线，咸咸涩涩。 你听见有人在你身后说，来吧。 就是那个夏天。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不伦之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烦了，迷龙，高城，史今 ┃ 配角：孟父，伍六一，甘小宁，白铁军，马小帅，许三多 ┃ 其它：我的团长我的团，士兵突击，同人 01. 作者有话要说：关键词：西瓜　　民国二十年，北平的夏天是往年所不及的溽暑，胡同里的沿街叫卖声被蝉鸣压盖，屋檐下阴影里纳凉的老人们端着蒲扇昏昏欲睡，挨着南城的深宅大院里突兀地传出一阵子鸡飞狗跳的动静，被惊醒的老人们遥遥往那方向瞟了一眼，拧个身换了姿势接着瞌睡——孟家那位少爷从来就不是让人省心的主儿。 孟老爷子手中的藤条一挥，伸着胳膊指着把自己塞在院子墙角的瘦小人影呵斥，“你这孽畜子……体统何在！颜面何存！” 当娘的站在一边抖抖索索，想要往那墙角过去，没迈开步便被孟老爷子喝住了，“你别插手！——你倒是出来不出来！”他瞪着那个被阴影覆盖的角落。 沉默持续了很久，缩在角落里的人终于不发一语地磨蹭着挪了出来，使劲儿低着头，两只手竭尽所能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 孟老爷子铁青着一张脸拿藤条戳着已经挪到眼前的孽畜子的肩膀，另一只手甩着几张皱巴巴的纸页，震怒让他看起来就像一触即发的炸弹，“为父要你念书识字，为得就是让你写这种……这种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杂碎？！……‘饿殍遍野哀鸿，沙场遥望路不尽，英雄寂寞何人解，春闺梦里寻。罗衣轻解……’你……小小年纪赋些淫词艳曲……你……家门不幸！” 少年低着头，眉心一皱便张了张嘴，“爹，了儿……” 孟老爷子顺势一藤条抽在自家儿子的胳膊上，“住口！休得蛮缠狡辩！！” 这一下子足能抽得人见了血痕，少年缩了缩颈子，硬生生咬了牙没吭声，仍然低垂着头立在原地，十根手指紧紧捏着缎子衣料，细瘦的骨节泛着青白色。 管教没有收到回应，孟老爷子怒气更胜，藤条指着对面连声音都开始发颤，“孽畜子……跪下！” 少年便在他眼前跪直了，仍是不言不语。孟老爷子脑门子火气猛顶，随即便高高挥了手，第二下正要抽下去，却被小跑进院子的老管家打断了。 “老，老爷……”老管家扫一眼全场就知道这又是在进行老孟家别开生面的教育，只欠了身等待老头子的回应。 孟老爷子瞧了他一眼，收了藤条负手而立，面上仍是不明朗的神色，“什么事啊老陈。” 管家仍欠着身，“老爷，您说让重新找个伙计顶替回乡的小李，今儿我寻着了，远游人，背井离乡的，无牵无挂，也更合适。” 孟老爷子缓了口气，“人呢？” “在门口候着呢，来了，您瞧瞧。”管家往旁边侧了一步，冲着大门口喊，“嘿！伙计！进来吧！” 应声跨进门来的是一个有着精悍身板儿的男人，他身上穿着土布衣裤，上身的褂子被撕了衣袖，略深的肤色趁着清晰的肌肉纹理，面向端正，有一双很亮却蒙着灰土的眼睛。 孟老爷子将人打量了一下，稍嫌冷淡地开口，“叫什么名字，哪儿人？” 男人望着他，答道，“迷龙，东北人。” 孟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儿，“东北人跑到北平来？”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2 章 男人便笑了，憨厚而略带疲惫，“这不都打仗整的嘛。” 孟老爷子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样的答案，“看你这身子板儿，家里的活儿应该都能干。吃住饷钱还有具体的活计一会儿老陈会跟你说——老陈，你先去把小李的屋子腾给他。”孟老爷子看着管家应声而去，随即又对一直站在旁边抹眼泪的妻子摆了摆手，同时转身往门里走着，“进屋进屋！——你这孽畜子滚回去反省！”这背着撂下的话在最后一个字落地之后孟老爷子就已然消失在门后了，为娘的透过门缝望一眼院里，抽噎着合上了门。 跪得笔直的人微微泄了力，用手撑了一下地面试图站起来，而疼痛得已近麻木的膝盖却丝毫提不起力气，刚刚触地的双脚便是一个不稳的摇晃，他在那一瞬间就做好了后脑勺着地的准备，甚至认命地闭了眼睛。 下坠的身子稳稳地落进一个有力的臂弯里，他有些惊诧地张开眼睛，一张陌生的面孔挡住了投向自己的阳光——那是一张轮廓深刻而端正英挺的脸，却仿佛，隐隐透出一种淡淡的硝烟味道。 “那啥……没事儿吧？”那人开口了。 他从那臂弯里脱离开来，努力站直了双腿，同时报以友好地一笑，“没事儿……谢了。” 迷龙也重新站直了，把双手摆回原本的位置，目视着那小小的单薄的背影脚步磕磕绊绊地走开，最终隐入转角。 那是民国二十年北平的夏天，往年所不能及的溽暑。 二十七岁的远游客和十三岁的少年。 【待续】 > 02. 02. 那一年北京的夏天火辣辣的干热，光秃秃的作训场散发着尘土燃烧的味道，没有一丝风，日头高悬的架势大有几分惨烈。 高城从步战车里跳出来，迷彩的铁皮烫得烧手，他解着钢盔的带子挥了一下手，七连的尖子们深谙其意地四散开来往各自的寝室走去，这种天气把所有开口的欲望统统蒸发殆尽了。 办公室里的吊扇发出嗡鸣的机械运作声，高城脱下满是扬尘的作训服，抹抹嘴端起桌子上晾好的绿茶灌了一口。暑气并不好消，皮肤上还留有热辣的灼烧感。 敲门声轻泛地响，高城撸下腕子上的手表说了声进，抬眼看到一排小白牙闪进眼底，他抬了抬眉，“三班长，啥事儿？” 史今笑嘻嘻地举过一个保温杯，戗毛戗刺的脑袋挂着莹莹的水珠——这种天气里一脑门子汗和在水龙头底下淋一头冷水的效果是一样的，他弯着眉眼，“连长你尝尝这个。” 高城狐疑着瞅了一眼那个保温杯，一手接过来，另一只手自然地抹了把对方一路从额角滚落下颌线的水珠，“进了屋也不知道先把外头的衣服脱了，这么捂着不觉着热啊你——啥啥玩意儿？”他拧开杯子盖。 史今龇着小牙乐，一副献宝的口气，“西瓜汁儿。我们班买了西瓜，甘小宁说打成汁儿冰了之后喝更解暑，老白找炊事班班长弄了之后冰了一桶，我这儿留了一杯。” 杯子的外壁握在手里都是凉凉的，杯子里的东西是好看的红色，空气里淡淡透出清甜。 高城看了眼前的人一眼，“那那你呢？” 史今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快喝，“我喝过了出来的。这两天天儿太热，容易上火，快喝吧连长。” 高城就着杯子喝了一口，清清凉凉的液体从舌尖滑下喉管流入胃里，每一根浮躁的苗头都被浸润熄灭了，他开口，“今儿。” 史今抬头，“嗯？” 午后的阳光热烈得晃眼。 ……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3 章 转年的夏天仍是荒芜的干燥和毒辣，透过玻璃投进屋子的阳光明晃晃得如同刀锋，高城起身拉起了窗帘，重新坐回桌子前翻看训练计划，半晌沉吟一句，“三班长。” “到！”在桌子前不远处站成一棵小白杨的史今立时应道。 高城把手里的资料翻得哗哗作响，头也不抬地淡淡问，“三班最近的训练时间表你改动了？” “是。”史今没做考虑便如实答道。 “最近天热，连里也有微调作息的决意，指导员看过了你定的时间表，以后全连通行了。”高城继续不温不淡地陈述着。 “是。”史今笑了笑。 “但有件事儿我一直想不明白啊三班长。”高城放下了手中的资料夹，终于抬起头看着对面笑吟吟的人，“每天晌午跟操场上照死了跑圈儿的混蛋玩意儿是谁啊？” 史今表情一僵，掏不出什么词儿来回复，于是露出一个黏黏糊糊的笑，“连长……” “笑什么笑神经病啊你？”高城瞪着虎眼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大晌午头儿的你彪什么彪？不知道中暑什么滋味儿是咋的？” 史今锲而不舍地腆着暧昧又俗气的笑，“连长……这不下礼拜全师就要比五公里了嘛……” “那咋的？”高城猛地站起身往前逼了几步，“你是我带出来最好的兵！比个五公里咋了？你你惧什么啊你？” 史今低了一下头，仍笑，“不是……我是想，怎么也得让连长这话说的有底气啊……那我万一出了前八，多丢人不是……” 高城瞪了他半晌，二话不说地转身回屋，片刻又折了回来，“……今儿。” “嗯？” 高城甩了甩手，史今下意识地接住他扔过来的东西，冰冰凉凉的饮料瓶。 “那啥……西瓜汁儿。没工夫现做，买现成的……你你将就了吧。” 史今扬着脸，眉眼弯出温温润润的弧度，“谢谢连长。” …… 又一年的溽暑，傍晚时分作训场的土地仍在散发着炙烤后的热量，直到夜深方才散尽。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猫进了漆黑的炊事班后厨，方才掩上门，便绷不出泄露出了低低的笑声。 “嘘……”史今在黑暗之中比了一下手指，猫着身子往里头行进。高城收了声跟上。 轻手轻脚地拉好了百叶窗，高城打开了操作间的一盏小灯，柔和的光线下他扫了一眼地上，“一、二、三……七……十一个，这得榨出多少来啊。” 史今蹲下身子拍拍西瓜看成着色，“甘小宁说今年西瓜便宜，今天回来的时候他说还碰着了六连的人。反正咱连这些都给养刁了，干等着喝果汁儿都懒得吃西瓜了……” 高城伸手撸了一把眼前人戗毛戗刺的脑袋，“那你说这是谁惯得啊三班长？” “嘿嘿……”史今扬着脸笑。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4 章 “开始吧，这么些不知道得弄到啥时候。”高城站起身顺道儿拉了一把蹲着的人。 “是连长您一定要亲力亲为的呀~”史今好整以暇地笑了一下，赶在高城踹他一脚之前跑到了洗手台前清洗用作量具的杯子。 高城也不再追究，转身去擦庞然大物的搅拌机。 安静地空气蔓延开来，流动的水声将所有气息带动得和缓而深沉了下来。他们面朝着两个方向，各自忙着手上的活儿。 心里有一点点重量细细密密地增加，高城顿住动作看着自己握着清洁布的手，“今儿，这是你来部队的第几年了？” “第八年，连长。”史今垂着眉眼淡淡地答。 “八年……”高城喃喃地，“那明年是士官……” “连长，西瓜要先洗一下，外面沾了泥的。”史今不着痕迹地打断道。他手中的杯子洗了很久。以至于盛夏的夜里两只手却越洗越凉，越洗越冷。直到高城走过来，把杯子从他手中抠去骨髓一般挖走。 “连长。” 那双低垂很久的眼睛抬起来。 有些话，不该说也不能说，或者，根本不用说。 一双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心，史今定定地笑了笑，“连长，你的手是不是一年四季都这么热。” 高城看着他，眼神似乎在飘忽，“可能因为我是冬天在南方出生的——北京只是我长大的地方。” 史今侧过脸，“……我还从来没去过南方。” 高城微微低下了头，“我现在就想让你看看南方的样子。” 亲吻开始的很自然。一点一点接触，感觉呼吸揉搓着各自的舌尖。高城在中途停了片刻，因为对方怔怔睁着眼睛。 “怎么了？” 史今笑了笑，“没怎么。” 【待续】 > 03. 在眼皮子底下的《道德经》抄到了第十七遍的时候孟烦了一挥手扔了笔，盛夏的天气，一大早就已然天光大亮了。 孟烦了离开狼籍一片的书桌，推开门让清早潮湿温凉的空气钻进肺叶，太阳升得很快，空气已然开始升温了。 定了定神孟烦了看到他爹新招来的那个伙计正在往院子里搬书，敞亮开阔的院子里已经摆好了几张桌子，那个男人将搬来的书一本本摊开在桌子上。孟烦了明白，那是他爹的精神洁癖——定期晒书。 夏天的日头太毒，全天的晒会把书晒坏，所以只能赶在每天清早太阳没完全升起和每天傍晚没完全落下的一两个小时来晒——这是每个伙计顶讨厌做的一件事，繁琐且没什么好处，总会被出来寻梭的孟老爷子挑三拣四地骂上几句。 闲靠着无聊，孟烦了伸展了一下四肢便溜达了过去，在最靠近自己的一张桌子前停下，双手撑着桌面微微前倾着身子，看着那忙碌过来的人影便带上了一丝调笑的表情，“嘿！”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5 章 迷龙放下怀里的书，抬头看了一眼桌子对面的少年，客气地笑了一下，“哟。” 孟烦了莫名地眨了眨眼睛，对方这样的反应让他着实有点儿不大适应，虽不是说在这深宅大院里被养出了一身的贵族病——事实恰好相反——但是从小到大家里人对他也是“少爷”长“少爷”短的叫惯了的，如今第一次遇见这样简单到草率的打招呼，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迷龙又抱了满怀的书折返回来，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孟烦了撑在桌面上的手，“来，让让。” “啊？……哦。”孟烦了反应过来，赶忙后退了几步以免碍事，然后有些怔愣地看着迷龙将最后这张桌子用书铺满。 晾书的工作宣告结束，迷龙直起腰来拍了拍手和身上沾着的纸屑，长长舒了口气，“这老些书……有钱人啊！” 孟烦了回过神来，小小地“切”了一声，撇开头看着地面。 迷龙就势在台阶上坐了，捞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汗，看了一眼闷头踢着小石子儿的男孩儿，“哎，昨儿你犯啥错了？” “我？”孟烦了回过头看他，“……不思进取不学无术目无尊长视家规如无物……之类的呗，反正常事儿。” 迷龙看了他半晌，笑了一下，于此同时拍了拍自己旁边儿的位置，“你戳那儿干啥玩意儿？大日头底下晒着，彪啊？” 孟烦了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他有些茫茫然地挪了过去在迷龙身边坐下，又下意识地扭头观察了一下旁边这个男人的脸。 迷龙被他看得不由自主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看啥啊？我脸上有啥啊？” “啊，不是……”孟烦了赶紧移开目光，随后又小小瞟了他一眼，“昨儿个你说，你叫迷龙？” 迷龙点头，“是啊。我还没问你叫啥玩意儿呢——我瞅着你穿的还挺不错的，跟我干的活儿不一样吧？就是我看别人家那个……那叫……书童？是这叫法吧？” “……啊？”孟烦了哑然了片刻，总算是明白了这个人对自己态度不同的原因了——合着这位爷根本还不知道自个儿是谁。孟烦了沉默了一下，摇头晃脑地开始笑，“您听好喽，小太爷大名孟烦了，字颠三号倒四，江湖人称烦了小太爷~明白了吧？” 迷龙挑拣着自己听得清的问，“啥烦啦？你叫烦啦？……现在的小孩儿咋都取这些怪劲儿的名儿……” 孟烦了气闷地栖身过去双手并用划拉身边人的头发，“什么烦啦？！我说您这是怎么听人说话呐！” “哎！哎！你这孩子……划拉啥玩意儿你！”迷龙一边闪躲一边捉住了在自己头顶肆虐的手腕，一只手便把对方扣牢了，“干啥啊你？” “我叫孟烦了！孟烦了！不是什么烦啦！”孟烦了不顾行为已然受阻，仍然梗着脖子叫嚷着。 迷龙一脸无辜地瞪着他，眼前的男孩儿不知道被戳中了哪根弦儿，那冲得架势像极了龇着牙的啮齿类动物，小脸儿憋得微微泛红，看到这儿迷龙简直要乐了，“孟烦了……啥名儿啊弯弯绕绕的，还不如叫烦啦呢。” “……你……你大爷的！你……”本欲喷薄而出的怒火突然熄灭，孟烦了的眼神一瞬间闪烁开来，梗着劲儿的身板儿一下子软了，他瞪了一眼迷龙，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微弱的字眼儿，“放开……放手啊！” 迷龙茫然地看着他，“啥？……咋啦？” 他没有收到回应，因为孟烦了已经跳过他望向他的背后了。迷龙下意识地转了下头，却发现孟老爷子正站在他身后两步开外的地方。片刻的怔愣之中，迷龙茫茫然地松开了手。 孟烦了赶紧站起了身子退后一步，低着头把自己站直了，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爹。” 孟老爷子完全无视了来自迷龙的茫然注视，他目光阴鸷地望着前方，“这就是你反省一晚之后的结果？……满口的污言秽语，和市井鄙民有什么差别！——你的反省呢？” 孟烦了想起被自己丢出去的笔不知道现在躺在哪个角落，只能继续闷着头，“……还，没抄完……”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6 章 孟老爷子拧紧了眉，“倒是有时间在这里斗嘴打诨！孽障……孽障啊！……去祠堂跪着！想不清楚就别出来！” 孟烦了身子一颤，他爹撂了狠话就甩手离开了，而他戳在盛夏的日头底下，竟然感到一股子冷气从心底泛了出来。 迷龙回过神，有些恍然地走到孟烦了的身边，俯下身把脸伸到可以看到对方表情的位置，反问道，“咋着，敢情你是孟家的少爷啊？” 孟烦了略略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流露出一种不属于十三岁孩子的疲惫与苦涩神情，“别介，我是孟家的冤孽。” 迷龙直起身子眨巴着眼睛观察着他，孟烦了放远了目光看向后院儿的一角屋顶，“迷龙叔，过个一两天的我要是没从那屋子里走出来，烦请您了去给我收个尸吧。” 迷龙有点儿膈应这种称呼，他缩了缩肩膀一脸的不适，“你得了吧少爷羔子，快别喊叔了，喊得我这一身鸡皮疙瘩……” 孟烦了的眼神回到他的脸上，泛出的笑容终于像个十三岁的孩子，“那敢情好，迷龙？” 迷龙咧了咧嘴，“就这么叫吧将就吧……对了你刚说啥玩意儿？” “没事儿！”孟烦了冲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儿，晃着细细的胳膊腿儿就朝着后院儿溜达过去。 眼瞧着那小子走出了自己的视线范围迷龙才回过神来，抬头望一眼天光，估摸着差不多到了收书的时候了，他伸展了一下胳膊，开始着手将搬出来的斋。 沉闷的暑气蔓延，不断渗出的汗水从额角滚落他的眼眶。 迷龙拿手巾擦了擦汗，抬头看到不远处的一角屋檐，他咂了咂嘴，因为眼角被汗水侵袭得有些咸涩的疼痛。 【待续】 > 04. 04. 最后还是要分开。 史今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北京。很奇怪，他并非是个对事物态度模糊不清的人，唯独对于北京，总是像隔了一层雾气。 ……喜欢吗？ 你喜欢吗？ 史今猛地回过神来，高城站在那个他经常站立的窗前，定定地看着他。 “喜欢……啥？”史今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走神得很彻底。 “你喜欢北京吗？”高城平静地问。 史今没有回答，静静地，他只是笑了。 这似乎发生在最后的那个夏天。 史今从连长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伍六一正巧端着水盆从洗手间往宿舍走，一脑袋冷水被他甩得四处飞散，“班长，连长找你啥事儿？”他看着有些放空的史今问。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7 章 “没啥。”史今定定地出了一会儿神，似乎自言自语，“……他问我喜不喜欢北京。” 伍六一皱着眉直嘶嘶，做了一个冷到的表情，“啥啊整得这么膈应……哎我问你，啥叫喜欢？” 史今捶了一下他的头。 什么是喜欢？ 喜欢的定义是什么？ 是没有到达爱，还是不可以到达爱？ 就在几分钟之前，在他走出那间屋子关上那扇门之前。 ……喜欢是什么？ 咣啷咣啷，杯子倒在桌子上——高城夺步过来的速度过快，伸手压住那副单薄肩膀的力气过大，史今的后腰狠狠撞上了办公桌的边缘——咣啷咣啷，杯子里没有水。 一纸文书压在抽屉里——最后还是要分开。 你没有做错，那么是我错了吗？如果我也没有错，那又是因为什么？ 高城紧紧抱住了那副真实的身板，用尽全部的力气，炙热得有些残忍的盛夏，他竟然微微发抖了。 怀里的人明明抖得更加厉害，此时此刻却忽然反抱住他，轻轻问，“……连长，冷吗？” 高城僵在那里，窒息般张着嘴。忽然，好像什么开关被一下子摁动，他猛地抬起一只手勾住了史今的后颈，拼命将对方的脸埋进自己的颈窝里。 天一下子就黑了。 喜欢…… 就是他弯起眼睛暧昧俗气的笑意。 就是他利落好听的声音。 就是那一刻他抱着他，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他的呼吸声，他的额头、眉眼、嘴角，他单薄细瘦又结实的身体。 当他放开手的时候，一切化为乌有。 再也。 再也回不来了。 记得上一个冬天，是的，是冬天，史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试图睡得沉一点儿，他的急性热病来得太严重，将近三十九度的体温，连里批了病假让他休息。 窗外传来训练的口令声，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过分的寂静和过分的喧哗仿佛隔断为两个世界。 史今从被子里露出头来，微微泛冷的空气，他听得到自己因病而变得不规律的心跳声。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8 章 迷蒙之间有温热的手心贴上他的额头，史今睁开眼睛，高城正把另一只手上提着的袋子放上桌子，然后转过眼睛来看他。 “吃药了吗？咋还烧得这么厉害？”高城把手撤回来，顺道儿掖了一下被角，转而开始对付自己刚带来的东西。 “……连长，你咋没去作训场？”史今微微眯着眼睛，视野并不算太清晰。 高城一手拉出床底下的马扎坐下来，故意冷着脸，“日常作业我都得天天跟在屁股后头监督啊？我放假还得跟你请示是咋的？” 现在史今总算看到了他手上的东西——一切两半的西瓜，上头还插着一把勺子。他抿着嘴笑，“这大冬天的……连长你上哪儿找的这东西。” 高城瞪他一眼，“现在啥年代？我买个水果还得翻山越岭是咋的？西瓜有啥稀罕的，哪儿还能买不着？……废废什么话，个孬兵，坐起来。”说是这么说着，但是与此同时他已经伸出了空着的手帮衬着史今坐起了身。 “把这个吃了。”高城把手里的一半西瓜塞进史今的怀里，闲下来的手有些没着没落地挠了挠头，“西瓜这玩意儿，发烧的时候吃点儿有好处，说啥消除炎症、转化啥蛋白质啥的……你你啥表情这是，这都都是指导员告诉我的，我才没这闲工夫整明白这个！” 史今赶紧趁自己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之前低下头，勾起的嘴角却是怎么也平复不下去。 高城干咳了一声，“你你那啥……笑啥玩意儿？等啥呢还？还想我喂你吃啊？！” 史今抿紧了嘴唇忍着笑，赶紧捏住了勺子把。 “啥？”史今抬起头。 “还问我呀？你走神儿啦班长！”伍六一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抓起桌子上的记事本充当扇子扇着风，“你这是咋了？你惹着连长啦？……打一出来就六神无主的。连长给了个二比零啊？” 史今抹了抹自己一脑门子的汗，夏天，夏天，夏天。 “六一，连长说没说过他想揍你这种话？”史今问。 伍六一莫名地看着他，“没，我又没招他他干啥揍我……他说想揍你我还信。” 史今蓦地抬头。 ——今儿，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他妈真想揍你。 有一种人，除非是面对最亲近的人，否则永远是一副淡淡的笑脸，天生的隐忍脾气让人有时气得直想揍一顿。 异常地冷静，异常地有礼貌，异常地会为别人设想，异常地能干。 可是—— 你心里的那一块地方明明和世上任何人一样的脆弱。 为什么偏偏要表现得比任何人都坚强？ 【待续】 > 05. 迷龙站在宽敞的后院中间对着眼前的庞然大物直运气，一直以来他对有钱人都没什么好感，但是这种没有好感的感觉更多的是建立在一种费解之上，比如现在，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祠堂修得比正房正厅还要惊世骇俗——孝悌这点他懂，但是把死人贡得像活菩萨这种做法并不属于他的价值观可以接受的范围。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9 章 但这都不是重点——迷龙挠了挠头——那小子进去多长时间了？ 天色入暮，沉沉的夜色开始从遥远的天边蔓延过来，暑气开始落了。 约摸一整天的样子，迷龙还真没见孟烦了从这间祠堂里走出来，当然他也并没有看到有人进去送水或者送饭。 “迷龙！”后厨打杂的伙计虎子从前院探出头来，“都收工了你还戳那儿干啥！开饭啦！” 迷龙回过神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后院。 北方夏燥，北平总还要比东北热很多，直到现在入了晚迷龙才感觉清凉了些，于是吃过饭便一盆凉水兜头下来冲了澡，带去了一天的大汗淋漓。 虫鸣蛙声渐起，天色终于是彻底黑了下来。 迷龙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虽然还是旧，但毕竟是洁净了。一天的工作结束，他穿过大院往自己的小屋走去，路过后院的院门不经意地抬眼一瞥，目及之处仍然是漆黑一片寂静得有些荒凉。迷龙不做停留地继续走，又走了两步却顿住了脚步，思忖片刻，他掉转了个方向开始拔步。 就像是为了树立和规范一种无形的法度一般，祠堂的大门并没有锁，迷龙一手提着食盒——里面是他刚折回厨房顺出来的饭菜——一手轻轻推开了门，当然在这之前，他细细观察了一遍后院的四周。 屋子里很暗，比有月光洒落的院子显得黑漆了很多，暗影绰绰之中迷龙看不真切屋里的一切。他顺手把食盒在脚边放下，往里走了几步，尝试性地开口，“哎……” 值得欣慰的是他才半个音节吐出口就有人回应了他，但他并不觉得欣慰，因为回应他的是一嗓子撕心裂肺的尖叫。 想他迷龙这二三十年过来什么阵仗没见过，怎么这会儿居然能让这么一声鬼叫差点儿给生生吓脱了魂儿。似乎是下意识的，迷龙赶紧冲着发声源扑了过去，摸到了人便急着分辨部位，直到把那张制造骇人动静的嘴死死捂住。 世界重回安静，迷龙长长地松了口气，“瘪犊子玩意儿……嚎……嚎你妈啥玩意儿你嚎！” 没有回应，因为孟烦了的嘴还被他捂着。迷龙缓了缓神，感到被自己控制住的人正在发抖，一种迎风落叶般的剧烈的颤抖，这让他不禁放轻了语调，“那啥……我撒手，我撒手之后你可不能再嚎了啊！” 迷龙轻轻地把手挪开，但这是一个未竟的动作，因为他才挪开一个缝尖叫声就再一次钻了出来，刺激得他不得不赶紧重新捂住，“干啥玩意儿啊你！说不听了还？！再嚎信不信我削你！” 然而被剥夺了话语权的人此刻像是有些缓过神了，所以没等迷龙将威胁付诸实践，就立刻手脚并用地扑腾起来，不但扑腾，还不落空地照着迷龙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咬得迷龙当下便松了劲儿，趁着他这一松劲儿，孟烦了连忙窜离了原处，用尽全力把自己塞进一个最近的墙角里。 迷龙捂着自己的手龇牙咧嘴，涌到了嗓子眼儿的叫骂又被他咽了回去，因为他开始起疑了———般情况下人难道不应该夺门而出么？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往死角里放？ “你咋了？”迷龙小心翼翼地往墙角地方向挪了一步，试探性地问道。 孟烦了还在往墙角里钻，惊惶得有些歇斯底里，“别过来！！——不要！——不要！！！” 迷龙只能站住了脚步，对方的表现只能让他往两个方向猜测——魇住了还是魔障了？——却是不经意地一抬头，一下子闯进眼底的景象让迷龙生生退了半步愣住。 几乎齐墙宽的桌台，半人高的桌面，呈阶梯式拥拥挤挤地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牌位，密密麻麻得让人心口压抑喘不过气来，月光从格子窗里透过，影影绰绰地撒了一片明明灭灭的暗影，除了平添死气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效果。纵使是迷龙第一眼得见也只觉得心脏骤停了一秒，所以他几乎以为这个在满目的牌位前从天亮跪到天黑的孩子已经失了魂了。 迷龙平复了一下不规则律动的心跳，又往那个角落挪了几步，尝试着换上一副循循善诱的语气，“别害怕……你出来，我不是鬼，我也不是死人，你出来……你刚不都还咬了我一口吗？是鬼能让你咬着？……来，出来……” 尖叫已经不再了，孟烦了却仍是蜷缩在墙角没有动，声音里透着微颤和哽咽，“……你……你是谁……” “我迷龙啊。”说话间迷龙已经挪得离他很近了，于是便停下了脚步，然后蹲了下来，“你在这儿跪一天了？我咋觉着你没这么听话啊？” “迷龙……是谁……？”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10 章 回答仍是喃喃的，但是听到迷龙耳朵里却让他异常地想翻个白眼，所幸他忍住了，“就是老子，你进这里头之前让帮忙收尸的那个，好啦，老子这不就来收尸了！” 回应他的是沉默，沉默，仿佛连呼吸声都渐渐弱下去了的沉默。直到迷龙终于耐不住地想要再开口的前一秒，他目瞪口呆地看到那个缩在角落里的人迅速就是一拧身直愣愣地砸进了他的怀里，这猝不及防的冲击力把他撞得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双细弱的胳膊猛地缠上了他的脖子，埋头在他肩上的人开始不遗余力地浇灌他的衣领，这一点他的耳朵也清楚，因为对方不仅仅是在哭，而且是在嚎啕大哭。 迷龙犹豫着伸出了手，轻轻拍着那剧烈颤抖着的单薄的背脊，无奈的笑了笑，“也不知道你们这大户人家都是啥想法，你们这从小还练胆儿是咋的？关小黑屋还不行，还得找个都是死人牌位的屋子。头一回听说养个孩子这种养法儿，这是往疯了养还是往傻了养啊？” 忙着哭的人没工夫听他闲唠嗑，但越哭越累越累哭得就越微弱倒是真的，嚎啕变成了抽噎，最后连抽噎都渐渐微弱了之后，孟烦了终于抬起了头，留下眼泪鼻涕湿透了迷龙肩膀上的衣服。 “谁……谁让你来的……我爹？”孟烦了顺着气儿抽搭着开口问道。 迷龙忍住笑，“你爹？谁啊？老子自己让自己来的！哎不过，你都知道自己怕这地方还净惹那老王八犊子……咳，你爹，干啥啊？” 孟烦了瞪着他忍笑的脸，“我没惹他！……是他看我不顺眼！这也不顺眼那也不顺眼……你笑什么！” 迷龙赶紧绷掉脸上那半个实在没忍住露出来的笑，伸手捏了捏那张挂满了狼狈泪痕的气鼓鼓的包子脸，属于一个带着太多青涩和稚嫩痕迹的少年，全然没有任何岁月流经的痕迹，每一笔线条都柔和得让人心生艳羡，“这都跪一天了还能这么咋呼，不怨你爹罚得狠。咋着，现在能不能出去了？” “能说清错误就能出去……”孟烦了低头咕哝道。 “那现在能不能说清了？”迷龙在一片沉默中等着对方的回答，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便打算起身去拿放在门口的食盒，“说不清就接着呆着，反正我拿吃的来了，一晚上过去也饿不死你，那我就……”起身的动作做了一半，迷龙重新回过头，看着紧紧扒住自己一只胳膊的那双手。 “我想清楚了……你带我出去……”孟烦了仍然低着头。 “那就走呗，你又不是没长腿。”话一出口迷龙就想明白了，从早跪到晚的一双腿到现在确实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了，于是他拧了个身背对着孟烦了招了招手，“上来吧少爷羔子。” 孟烦了依言把自己撂在迷龙的后背上，迷龙站起身来掂了掂后背上的分量，孟烦了赶紧搂紧了他的脖子，迷龙腾出一只手来拎了食盒，咂着嘴跨出了门槛，“哎，烦啦，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孟烦了趴在那宽敞的背上不觉有点儿昏昏欲睡，但是他猛一激灵又醒了神，“你叫我什么？” 迷龙有点儿莫名，“烦啦，烦啦……你自己跟我说的啊，对着呢。” 孟烦了立刻炸了毛，“对什么对！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这是你取的外号，外号！不许再用！难听死了！” “吵吵啥呢你？再吱儿哇的我把你摔下去啊！”迷龙威胁道。 孟烦了确实没再吵吵，取而代之的是他照着迷龙的肩膀就狠狠咬了一口，迷龙嗷了一嗓子，疼得直缩脖子，“你个瘪犊子玩意儿你属啥的你！你还咬上瘾来了啊？！我再说一遍你信不信我削你！！！”紧接着他便感到有温热的鼻息凑近了自己的脖子，为保全自己只能迅速改口，“祖宗！小祖宗我不招你了！你嘴下留点儿情能咋的？！” 孟烦了心满意足地乐了，收了獠牙重新把脸埋进了那个弧度舒适的颈窝，“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儿上，小太爷亲命你为小太爷我的专属座驾，以后随时待命懂了吗？” “瞅你那样儿吧！”迷龙嗤之以鼻，却无知无觉地扬起了一个灿烂得过分的笑。 【待续】 > 06. 06. 史今有些无奈地被甘小宁拉着往外走，“没这个必要吧……” 甘小宁埋怨地看他一眼，一副听我的准没错的语气，“咱班还没个集体合影呢，正好相机长腿儿跑来了，不照白不照啊~！”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11 章 史今照着他的腿虚踹了一脚，笑得倒平和了，“人家张干事又不是专门来给咱照合影的，你们啊……” 言语间已经来到了大厅，甘小宁只管把史今往第一排的中间推，“班长来啦！到齐了到齐了，照吧！” 史今捅了一肘子身边的伍六一，“你还跟他们一块儿闹。” 伍六一咧了咧嘴，“照个相咋了啊，又不是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哎！连长！” 高城一进大门打眼就看到这站得整整齐齐的一班人，张干事正在队伍对面举着相机对焦，听闻伍六一这一声，也直了身子冲他点了点头。高城只拿目光寻梭了个来回，“干啥呢这是？你们三班集体活动啊？” 史今还和刚刚一样站着没动，伍六一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回，“也不是，正好张干事来拍点儿东西，我们一看，就蹭个集体照……要不连长，你跟我们一块儿吧！” 为等回答而停顿这片刻的脚步重新拉开，高城看上去也没什么参与的热情和追究的心气儿，“不了，你们照吧。”说着便上楼回屋。 三班的大都没缓过神儿，疑心刚才从他们眼前走过的人和他们那走路蹦高儿的连长是一奶同胞性格迥异的弟兄，疑心没得出结果，便被自家班长叫回了神儿，“脖子都咋了你们？拧着啦？现在耽误多少工夫一会儿训练的时候都补上啊！” 镜像一下子快进——整队，一、二……闪光灯，定格。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想先看看合照的效果，史今站在人圈之外，定定地看着延展开去的楼梯。 “班长。”伍六一叫他。 史今回过头来笑笑，“啥事儿？” 伍六一摇了摇头。 ——有事儿的不是别人吧。你刚才看着楼梯走神的时候虽然明明在笑，可眼睛里好像很伤心。你自己待着的时候一直这样，但只要有人和你说话，就全藏起来了—— 那张照片史今最终也没去看。 他不想去面对那笑着笑着却异常想哭的自己。 后来——在三班人的记忆中，那是他们和班长的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合影了——因为那是最后一个夏天发生的事情。 ——让我看看你吧。 心底里有一个微弱又有力的声音在说。 史今深呼吸，敲了敲门。 “进。”——同从前任何一次都一样的声音。 高城看着眼前的人，无法自持得目光闪烁，第一次不想看见——以为这一刻不见，最后一步就不会到来，“……你说什么？” 史今微垂着目光笑了笑，然后抬头看他，“你问我喜不喜欢北京……我不知道北京什么样儿啊。” 高城也笑了，然后在眼睛酸涩得发疼之前把人推出了房间。 当高城知道了自己从本质上来说更像是一只天天向上的猴子之后，他不止一次地想，究竟是谁更拙于口舌，以至于必须把路走成如此苍白的笔直。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12 章 “别把我变成一个人。” 如果当初说了这一句呢？ 高城搂着那副哭得虚脱在自己怀里的肩膀，车窗之外的灯火流泻成光影，他错觉这是在奔向往生。 他又揉了揉那戗毛戗刺的脑袋，短短的发茬，痒痒的疼痛。 车子停在连部门口，高城招呼司机去休息。 天已经黑透了，猎豹车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高城拉开车门换到了驾驶席，重新拨动了车钥匙。 史今将头靠着车窗望着一路退后的风景，这是去哪，他没有开口问。 长久的安静。呼吸之间过去很多年的感觉。 路还在向前延伸，四周已经鲜有人居。车内的电子表闪闪烁烁，高城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再过半小时熄灯查寝。 现在不返回，铁定，会赶不及。 结果是，他一脚油门继续向前，根本没有想掉头的意思。 史今没说过半个字。不询问，不诧异他的举动，不阻拦，不做任何回应。任凭他将车转上一条不太平坦的小路。 轮胎碾压着路面的石子，那种濒临碎裂的声音听起来疼痛无比。 有的时候，人很容易逃避一些事情。 面对就要有所承担，承担就有可能受伤。 而有时候，人又容易做一些所谓被冲昏头脑的事。 高城拉开车门换回他原本的位置。 后座原来并不大。 无论互相交叠的彼此，还是高城慢慢的进入。 他用掌心在昏暗中确认着史今的身体，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反复缓慢，像是一丝不苟地捡拾自己丢失已久最珍视的东西。这样抚摸片刻，史今渐渐感觉到自己后背那双越来越彷徨的双手，便抱住对方分外孤单的肩膀。 语言让彼此陷入困境，身体却相当诚实坦白。贴在一处的皮肤就连空气都无法介入，起先的矜持从浅至深转变成贯穿头顶的火柱；除了喘息，只有喘息。 在被溶化之前，他们有种堕落到无边深渊的错觉。走到这一步，就已经无法回头了。那条脆弱的线，似乎只在那一瞬间，他们毫不犹豫地就跨了过去。 外面黑漆漆的，隐约能看见一线月光，史今始终望着那束微亮，就像溺水之人死死揪住不放的稻草。有点呼吸困难，能听见高城在他耳边说什么的声音，但是完全变成模糊的音节而辨别不出清晰的意思。 他也想说点什么，却渐渐变得似乎快要临近窒息，拼命张开嘴也喘不上一口气，他想，高城的情形或许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13 章 就在这时候，史今伸手把对方揽住努力朝后动了动。 高城以为他是疼得受不了了，低声问：“怎么了？” 史今摇摇头。 “怕你掉下去。” 他们相视着，忽然笑起来，越笑越厉害，越是笑，越紧紧拥抱在一起。 而究竟又是谁先放开了谁的手呢？ 最后的那个夏天，并不拥挤的车站，高城望着史今的背影，油然升起一股酸涩的感觉。伴随着的，还有从来没有过的强大的恐惧，排山倒海一般压过来，几乎令人窒息。 已经找不到记忆绳结的开端了。只有他的背影，蚀刻一般留在回想中。 每想到此便让人黯然神伤，即使呼唤，也不敢回应。似乎自始至终他给自己的——永远是无法抓住的背影。 【待续】 > 07. 孟烦了毕恭毕敬地合上门，然后长长舒了口气——又一回合的父子战总算以他椎心泣血的认错态度落下帷幕。一回头正看到迷龙拎着两桶水从院子里路过，立刻嬉皮笑脸地扬起了手，“座驾！” 迷龙停了停，抬头去寻找发声源，然后便见短衣短裤的小少爷别别扭扭地冲他走了过来——别别扭扭指的是走路姿势，因为对方的膝盖上印着两片明显的淤青，那显然是跪出来的成果——一个没收住，迷龙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对方一笑孟烦了就笑不出来了，走到他眼前瞪着他撇嘴，“笑什么啊？” 迷龙善意地忍了忍，发现实在是忍不住，“你……那啥，走路……走得跟劈了胯的老母鸡似的……”话音未落孟烦了的拳头就迎上了他的小腹，虽然是不痛不痒的力气，但他本来忍笑忍得就快岔气了，如此一来更有火上浇油的效果，“哎哎……别打别打……” “你才是老母鸡！你是老母鸡！”孟烦了憋着气使劲儿扑腾着一通捶，直到迷龙无可奈何地捏住了他逞凶的手腕。 “别闹，我还干活儿呢！一会儿让你爹看见都得完犊子！”迷龙义正言辞地劝说完毕，松开了手顺道儿敲了一下对方的脑门儿，重新拎起水桶继续被打断的行程，最后还不忘留下一个滑稽的鬼脸儿。 孟烦了鼓着腮帮子瞪着那背影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房，随手抄了一本书便跑到了花圃旁边的凉亭里落座，把书摊开在石桌上，然后眼光光地看着花圃里忙活着浇水和侍弄花枝的人，没一会儿就百无聊赖起来，“座驾~~~~~~” 迷龙从花枝里直起腰来，转身看着旁边凉亭里那个不知愁的少爷羔子，对方脸上写满了无聊，两只胳膊支在桌面上托着腮，一双细瘦的腿在桌子下面来回的晃悠着，迷龙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咋啦？” 孟烦了也不说话，只把脸上的表情调整为“我真的非常之无聊”。 迷龙叉着腰看着他，思索了那么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哎！我想到一个！” 脸上的百般无聊被惊喜和期待一扫而空，孟烦了也亮闪闪地盯着对方，“什么什么！” 又琢磨了片刻，迷龙摆了摆手，重新埋头修剪花枝，“等晚上的，大白天的不行，再说我这还一堆活儿没干了。” 孟烦了瘪了瘪嘴，重新恢复了和之前一样的软塌塌的样子，开始心不在焉地翻手里的书。 余光观察了一会儿那正在散发阴郁气场的人，迷龙放下手里的剪刀来到凉亭边儿，打着商量的语气开口，“要不这样儿吧，晚上我带你出去玩儿，但咱得换换！”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14 章 孟烦了抬起眼睛来看着他，“换什么啊？” 迷龙咧了咧嘴，七分认真三分玩笑，“我不认字儿啊。我觉着不认字儿这早晚得吃亏，你教教我呗，简单的常用的就行，咋样？” 孟烦了反问道，“你不干活儿啦？” 迷龙就补上一句，“那啥，你就写纸上，回来我揣着，多看几遍就认识了。” 孟烦了撇嘴，“现在是上午。” 迷龙倒也明白他的意思，“你爹没安排你该干啥？” 孟烦了更蔫了，“安排了很多……” 迷龙没辙地笑笑，“你还没给罚够啊？下回你再被罚跪小黑屋我可不管收尸了啊！” 孟烦了不忿地瞪着他，“你是小太爷的座驾！” 看他这副剑拔弩张的样子，迷龙顺势又弹了他一个脑奔儿，“瞎说啥玩意儿你！” 孟烦了揉着脑门抄起书，从石凳上跳下来往自己的书房走，“说话算话！晚上你要是不来，那就别怪小太爷不客气了！” 看着他那别别扭扭走开的样子，迷龙倒是真想知道能是怎么个“不客气”法儿，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有了一个更大却也更没意义的疑惑——这位小少爷怎么就见天儿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天将入暮，收尾工作完成之后迷龙同往常一样吃过饭冲过凉，又等着天色沉了些方才摸了个门轻轻敲了敲，待里头传来应答声，迷龙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屋子里的状况同迷龙设想的似乎不大一样，原本他还以为上午那无聊得浑身长草的少爷羔子已经等得发了慌，谁成想现在看到的却是人家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奋笔疾书的样子。 迷龙在书桌前停下了脚步，安静地看着正执笔写字的人——腰板儿挺得笔直，眉眼微垂，攀着笔杆儿的手指竟显出一种柔韧的力量来。迷龙不识字，更不懂欣赏书法，但是那些落在纸页上的笔画如今看在他眼里居然格外的舒展漂亮。 话说回来——他沉吟了一会儿——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小子如此专注认真地在做学问，让旁观者，如他，见了之后都免不了心生柔软，所以迷龙突然想，那身为人父的老古板看了之后是不是也会觉得自豪和骄傲。 “再等一下，马上就好。”孟烦了不抬头地淡淡交代着，迷龙回过神来不怎么自在地吭了一声，原地立了一会儿，又上前两步伸头细看，与此同时孟烦了完成了最后一划，然后便落笔回架，“好啦！” “你这写的啥玩意儿啊？”迷龙盯着桌面上墨迹未干的那页纸。 “课业啊，我赶了一天了。”孟烦了甩了甩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旁边一堆纸页里抽出了一张早早写好的，“这个，给你的。你不是让我教你识字儿嘛，我先教你认你自己的名字。” 迷龙把纸接过来，盯着上面仅有的两个大字，“哦……这就是我名儿啊，迷龙，就这样儿写啊……行我揣着了，谢了啊！”他小心地把纸折了几下，放进了上衣口袋里。 “不谢不谢！”孟烦了从桌子后头蹦出来，舒展了一下四肢，“我们走吧！去哪儿玩儿呀？” “好地方呗！”迷龙神秘地笑了笑，复又打量了一下孟烦了的短衣短裤，“你这衣服不行，整长袖的换上，去去，长裤子长褂子。” 孟烦了狐疑地盯着他，但还是选择听话地往衣橱的方向走，“这么热的天儿干嘛非得换长袖啊……” “等会儿你不就知道啦。” 迷龙走到门边儿看着他利索地把衣服换好，于是便要开门，却被孟烦了一声“座驾”给止住了。迷龙回过头，看到孟烦了呈双手伸展状站得笔直，不由叹了口气，“臭小子你没长腿是咋的？” 孟烦了也没开口反驳，只鼓着腮帮子直直地瞪着他，直瞪到迷龙招架不住地蹲下身子，“行背背背背背……你是我祖宗行了吧！上来吧！”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15 章 孟烦了就兴高采烈地窜上了迷龙的背。迷龙狠狠掂了掂后背的分量，反倒听到对方咯咯直乐，于是一种自哀自怜的凄凉感涌上心头，心想摊上这么一位少爷羔子是不是真的倒了血霉了。 迷龙背着那位小祖宗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大门，径直往南城的后城根附近走。 夏天夜里的风很清爽，有植物的清甜味道。孟烦了趴在迷龙的肩头舒服地眯着眼睛，月光亮得通透，脚下的路都是银白的一片。 “这是往哪儿啊？”孟烦了懒洋洋地问道，四周已经几乎全是农田，虫鸣蛙叫声越来越盛。 “到了！”迷龙顿住脚步，蹲了蹲身子，“下来吧！” 孟烦了站直了身子四下观望着，“到哪儿了，这都是人家种的地嘛。” “嘘！”迷龙比了比手指，“有的人家啊，会在田边儿搭棚子看地，别整出太大的动静！” 孟烦了有点儿莫名地仰头看他，“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迷龙一脸有点儿亮眼的笑意，“当小偷儿！” “啊？”孟烦了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迷龙揪着一下子出溜进一边儿的田埂里，也就是这个瞬间他才明白了为什么要换上长袖的衣服——因为隔着衣料都磨得他胳膊肘生疼，才一落定他就按捺不住地接着问，“当什么小偷儿？偷什么啊？” “那你得看咱赶得上什么了。”迷龙顺手往田里一摸，乐了，“赶得还挺好，西瓜地！” 孟烦了反应了一会儿，简直有点儿哭笑不得，“偷西瓜？干嘛非要偷啊？再说了，偷西瓜有什么好玩的……” 迷龙往田埂上一靠，笑嘻嘻地看了一眼孟烦了，“要不说你们这些有钱人啊，从小就没点儿生活经验……我老家啊，在东北，那儿不种西瓜，种地瓜的多，尤其到夏天的时候，八九月份的快熟了，我们一帮一伙的净大半夜的往地里摸，偷别人的，自己家的也被偷。那时候啊，你偷人家地瓜不是目的，有时候还能逮着蚂蚱啊知了啊啥的，像那种知了猴，逮着之后晚上拿盐水泡一宿，第二天炸了就能吃，啧啧啧，别提多香了……” 孟烦了歪着头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简直神气活现到有些张牙舞爪的地步，他知道那不是说故事的人可以有的风采，因为他现在听到的一切都是一种经历，甚至可以是记忆中最美好的那一部分经历——这是一个从白山黑水中走出来的人，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别人口中的世界，可以有如此惹人艳羡的色彩，因为那是他不曾也无缘触碰的世界。 “所以人那搭棚看地的一般都不拿铁锨锄头啥的，他们都拿笤帚疙瘩还有棒槌啥的，因为人都知道偷摸的是野小子才干的事儿，保不齐还有自家的，所以不能被逮着，逮着就是一顿揍啊。我也挨过揍，但是一到晚上还跟着偷摸去，死不悔改……其实挨几顿揍谁在乎啊？在地里撒着欢儿地野啊闹腾啊，那兴头儿啥都代替不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野了，满处窜啊，哪像你们这大户人家，成天深宅大院儿里圈着，见天儿都不见点儿阳光……咋着，试试不？”迷龙指了指西瓜地。 “但我们偷了也没地儿搁呀……”孟烦了沉吟了一会儿，虽然他已经被勾起了兴致，但是实际的问题却也不能不考虑。 迷龙笑了笑，“那还不好办，不偷回去就直接吃了呗！” “吃了？在这儿？”孟烦了反问道，但明显已经开始跃跃欲试。 迷龙猫低了身子往西瓜地里爬了几步，冲着后头招了招手，于是孟烦了也有样学样地爬了过去，迷龙一边挑拣着西瓜一边说道，“挑西瓜也是个技术活儿，虽然咱偷人家的，但偷好了吃了也就吃了，你要是偷了个生瓜蛋子，到头来咱也吃不了，人家还白瞎一个瓜，那多不值……挑瓜啊，得敲一敲拍一拍，听听响儿，看看是不是真熟了……” 孟烦了也开始乐了起来，“嘿，有一成语就叫顺藤摸瓜——你看这个呢？”他敲着一个不算太大的西瓜问着。 迷龙回过头来拍了拍他手底下的那个西瓜，摇了摇头，“太生，瞅我给你找一个熟透的！” 孟烦了已经开始自顾自地玩起来了，摸摸这个拍拍那个的，听着这话还不忘回一句，“别找太大的，吃不了浪费——再说你带刀来了？” 迷龙摘了一个半大的西瓜回过头来冲孟烦了炫耀似的亮了个相，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拽着他回到田埂边，“带刀干啥，谁说没刀吃不了西瓜的？”说着便拿手把西瓜拍开了，一个瓜顿时裂成狼牙狗啃的两半，迷龙又顺着几条裂痕继续把瓜掰开成几块，然后塞了两块在孟烦了手里。 孟烦了看着手里的瓜，鼻子里早就全是清爽的甜香味道了，他本来还觉得自己的第一口咬得就够迫不及待的了，但是咬完才发现迷龙都已经把第一块啃干净了，甩在地上的瓜皮让他不由得笑出了声。 迷龙从一块西瓜里抬起眼睛看他，“笑啥？咋样，甜吧？”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16 章 这种西瓜孟烦了第一次吃到，虽然肯定这是一种自我催眠，但是他乐得接受这种催眠，并认定这是他吃到过的最有味道的西瓜，于是他用力地点了一下头，鼓着填满西瓜的腮帮子冲迷龙乐。 迷龙稀里哗啦地又干掉一块，抬眼看到对面的人的表情，第一次鼓着腮帮子却是乐着的，传染得他也一并笑了起来，“你们呀，就是见过的玩意儿太少。我们小时候，成天撒泼地玩儿啊，自己整好些个玩意儿，扎风筝，捏泥人儿，还捏泥叫叫……泥叫叫你知道是啥玩意儿不？就是那泥烧出来还能吹出响儿来的哨子。还有滚钢圈儿，扔羊拐，打沙包……多着玩意儿呢！”眼看着孟烦了的表情是一脸的憧憬甚至陶醉，迷龙突然觉得心里软了一下，转而问道，“那你都想玩啥啊？不耽误事儿的话咱就还悄么叽儿地整。” 孟烦了垂下头想了半天，终于一脸期待地仰头盯着他，“风筝……我想放风筝！” 迷龙愣了一下，“大夏天的，放风筝？”然后他发现对方眼睛里燃起的那抹格外罕见的属于童真的亮色开始黯淡，简直想把那簇亮光捧在手心儿里护着，于是连忙有些慌张地接上后半句，“行啊！怎么不行啊……一会儿回去的道儿上我就捡吧点儿料子，风筝好扎，可好扎了……你想要个啥风筝？” 孟烦了想了一会儿，笑开了，“西瓜！” 迷龙一听也乐了，“西瓜风筝……我可真是头一回听说啊！这好办了，就一个椭圆呗！” 孟烦了跃跃欲试地冲他比划着，“要这么大的！我去画，你扎好了就糊上去——明天，就明天！” 迷龙一巴掌盖在他的头顶揉了揉，“我说小祖宗，还不知道明天啥天儿呢！” 孟烦了颇有几分信誓旦旦，“一定是个好天儿！——哎你手那么黏糊你往哪儿抹呐！” 迷龙就仰头看月亮，“嗯，是好天儿。” 转天的下午当迷龙拿着他的半成品风筝出现在孟烦了的眼前时，对方简直是笑得花枝乱颤，一边儿颤还不忘一边儿说，“我就说是好天儿吧！告诉你个事儿，我爹他出去啦！” 迷龙接过孟烦了画好的西瓜图样往风筝架上糊，“去哪儿了？” “我哪儿知道~”孟烦了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晃悠着两条腿看着迷龙做最后一道工序，“反正呀，今儿没人盯着我喽！” “成啦！”迷龙栓好了从杂货铺买来的风筝线轴，然后把做好的风筝亮给孟烦了看，“咋样？” 孟烦了从凳子上窜下来就要往大门跑，“走走走放风筝去喽！” 迷龙看着他直蹦高的背影，也笑着跟上。 找一片旷野倒是比农田简单了，他们从南城走出来没多远就找到了足够放风筝的地盘。迷龙重新确认着每一个绳结是不是足够结实，孟烦了在空地上撒着欢儿地跑了几步，然后便摊手摊脚地躺在草地上吹风，直到迷龙遥遥地喊了他一嗓子，他坐起身子抬头看，一个绿得格外鲜亮的西瓜风筝晃晃悠悠地随着风开始上升。 “来呀！”迷龙扯着线轴冲他招呼着，孟烦了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上拍一拍身上的草叶便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迷龙把线轴递到孟烦了的手里，风筝已经爬了一小半，“跑起来，边跑边放线，让它飞起来。” 孟烦了接过线轴就迎着风撒开了脚步，一点点放着手中的线，眼看着风筝越飞越高。 迷龙叉着腰看着他在旷野里奔跑，薄薄的衣料被风带起，午后的光线里勾勒得一身金黄，那永远像是郁结着什么心事的眉头此刻是舒展的，笑容就如每一个这般年龄的少年一样明媚跳脱。突然被一嗓子呼唤喊回了神，迷龙抬眼看到孟烦了站在遥遥的一处冲他挥手，“你看！——够不够高——！” 迷龙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笑纹有多么深刻，他只知道自己听闻喊声便拔步而去了，来到孟烦了跟前的时候对方还有些喘，“怎么样？够不够高？” 迷龙定定地伸手捏了捏对方那还漾着笑意的脸，然后一转身蹲了下来，“来，上来。” 看到座驾如此自觉孟烦了笑得更欢，同时伴以一个夸张的动作窜上了迷龙的背，迷龙背着他站起身，迎着微风笑了笑，“搂紧了啊！摔下去不管啊！” 孟烦了就一手握着线轴一手搂紧了迷龙的脖子，几乎不做停留地，周围的景色一下子晃动起来。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17 章 “——飞喽！” 笑声漾开去，那个鲜亮的西瓜风筝在青空之下飞舞得骄傲而无忧。 “迷龙，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谁们？” “他们，就是他们，我遇到的每个人。” “咋不一样？” “好歹我也是个少爷，没见过你这号这么没规矩的！” “嘿，那我是打过你呀还是祸害过你呀？咋就没规矩了啊？” “不光是这才叫守规矩呀！” “……去他个爹尾巴的规矩。” “嗯，去他个爹尾巴的规矩！” “你说换谁谁能像我这让你说背就背的啊！” “早就说了嘛，你是小太爷的专属座驾！” “我看你能驾到啥时候。” “干啥，你还想跑呀？” “你要成天这么压迫我那可不就得跑嘛！” “那我就追！追着了之后就……” “就？——哎哟你又咬！” “让你跑！咬死你！” “不跑不跑不跑……你可真是我祖宗啊……” “——真高啊！” “啥？” “风筝——” 如果能让你一直这么笑下去，如果可以，我也想一辈子带你像这样飞——我的小少爷。 栀子微凋，海棠初绽——这个夏天，终将尽了。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18 章 【待续】 > 08. 训练不太紧的时候，伍六一抽空去了张干事那里选照片。当初他们三班的全家福，在七连宿舍楼一楼的大厅里，张干事拿着照相机数一二三，手上按了两次连拍。 伍六一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十来张几乎没什么差别的照片，张干事在旁边等得已经有些疑惑——他实在不明白差不多一样的照片里挑出一张有什么困难——然后伍六一跟他说，就第一张吧，麻烦了。 回团部之后已经是傍晚了，伍六一从操场横穿过去往宿舍楼的方向跑，一抬头看到高城坐在不远处楼梯的最上一级，静静的，似乎有些发呆。 伍六一想，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连长——在七连散了之后。 他很清楚，那个披了一身的阳光对他们张牙舞爪地得瑟着“钢七连”三个字——用最极致的年少轻狂——的连长已经不在了。他还记得那个时候每天的训练训话都是如此，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乐得树立一个又一个不可企及的目标，然后咻的一声把自己扔过去，因为他知道在那之后他会看到两个最耀眼的人——在队伍前面对他们吼着“不抛弃不放弃”的连长，在队伍旁边垂手而立笑靥温润的班长。 在伍六一的记忆中，那便是属于他们钢七连最美好甚至近乎幻觉的幸福时光了。 如果说钢七连是高城的命脉，那么不幸或所幸，伍六一看到了他命脉摧毁的全过程。那些不可抗力一点一点抽走了支撑他的全部支架，直到一个风雨飘摇的空壳倒下来，砸碎了他的一切幻想——史今的离开只是一个信号。 然而伍六一却觉得，班长的走于连长而言似乎更像一记刀口，深或者浅，痛楚只有受伤的人才知道。 现在他站住了脚步，在操场旁边，仰头看着他曾经的连长——落日的余晖中勾勒出对方坚硬而寂寂的轮廓——他没有叹气，只是有些苦涩，因为无论是属于谁的，那些年少轻狂都已不再。 伍六一走上前去，高城看到他，眼里的虚无一瞬间无影无踪。 伍六一笑了笑，站在高城旁边转了个身与他看向同样的景状，“连长，看错了吧，这不是东北方向啊。” 高城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拍了拍肚子，“饿死啦。”——离开之前没忘了踹上伍六一一脚。 最初的一段时间高城和史今有稀稀落落的书信来往，史今的来信都不会太长，而且关于自己的也通常都只一句“我最近挺好的”，其余便都是在询问，问遍了能问得到用问得到的人最近如何，最后还会嘱咐高城注意身体——基本已经成了模板型。 而高城的回信则更是简洁而一成不变：他们都挺好的，我也很好，别太惦记，照顾你自己。 别无其他。 不知是否是因此，信来信往的间隔越来越长。转年的夏天当马小帅捧着一盘子切好的西瓜站到高城的面前笑嘻嘻地说“连长吃块瓜解暑吧”的时候，鬼使神差的，高城只觉得心底还是眼底，清晰地刺痛了那么一下子。然后他想起，距离上次收到史今的来信，已经有半年的时间。 并没有察觉到高城片刻的恍惚，马小帅仍是笑嘻嘻地把盘子放在了桌子上，随即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取出一张夹在里面的纸页，“连长你看这个，甘小宁跟我说是当年三班照得全家福，人手一张，今天我趁他不注意顺出来了……您看这个是不是就是他们总说的那个班长……”马小帅把相片亮过去，同时伸出手指指着最中间的人，末了又补上一句，“史今班长。” 高城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竟然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几乎，他几乎不记得这张照片的来历了。 他平静地接过照片，平静地看了看，平静地点了一下头，“嗯，是。”然后将照片随手放在了桌子上，“这瓜又你们班自己买的？” 马小帅应着，目光仍落在那张照片上，他搓了搓手指，还是敬了个礼出去了——连长一不小心把照片放在了一个他不好自然而然拿回来的位置——出门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思考如何跟阿甘交代这桩不翼而飞案了。 高城站在窗前点燃了一支烟，稍稍侧头重新看了一眼那平躺在桌子上的照片，一些零零落落的片段拥挤着露出头来。 ——你问我喜不喜欢北京……我不知道北京什么样儿啊。 那样的笑。 ——今儿……你喜欢北京吗？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19 章 只能。 只能是一只天天向上的猴子。 高城转身在烟灰缸中掐灭了手中的烟头。 看多想多做多，却什么都不说——高城一直以为自己说得清也看得清史今是一个怎样的人，可到头来，似乎仍然是反了。 被看得透彻，甚至被照顾与庇护的，某种意义上来讲，竟更像是自己。 有一段时间高城总是会想，问题的症结究竟出在哪里，然而至今未果。 被敲门声拉回了神，高城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进来，伍六一就推门而入。 高城抬头看了他一眼，“干啥来了你？” 伍六一咧着嘴笑了一下，“连长，照片。” 高城居然也就懂了，信手摸了桌子上的照片来递过去，“小帅刚才没拿走的，是这个吧？” 伍六一点着头接过来，低头看了片刻，又伸出一直背着的左手来将另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转身离开，“连长要的话，那张合适点儿。” 门关上。 静默片刻，高城侧目去看，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却直看到他嘴角微抬牵扯出一个过分苦涩的笑。 伍六一在门口停了停，对着手中照片里的人无奈叹气，“你呀你，有时候是不是连你自己都看不懂你自己？” ——两下连拍，几秒钟的时间而已，定格的十几张照片却像是变成了动作的连帧，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只看到你笑容未变，眼神却不经意地转开去——那是楼梯延伸的方向，尽头或许有一扇门，一个人，而你看到的是哪一个？ 高城又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那盘已经被炎热的空气温吞了的西瓜，然后抬手松开了自己领口的第三颗纽扣——夏天难耐的炎热，这是第几年，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北京。 他扭头去看墙上挂着的一面军容镜——高城，现在你知道了，现在你该知道了。 你曾对自己说，高城，他是史今，是你最好的班长，最好的兵，他走到哪里都能好好的，他具有一切让你觉得骄傲的素质。 然而错了，高城，错得很离谱——为什么你能用尽全部的力气抱紧他，却偏偏什么都不能说出口。 ——今儿……你喜欢北京吗？ 错了，彻彻底底的。 高城摸起桌子上的照片，揣上了钱包夺出门去。 ——别把我变成一个人。 ——你不能一个人。 火车站，最近的一列车，九小时颠簸中，高城只拿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用来请假——然后关机。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20 章 不喜欢，我不喜欢北京的夏天，干燥，炽热，一直都不喜欢。 是你让我喜欢的，用西瓜汁，用一个吻，用一个透着微光的夜。 而这个夏天的空气依旧浓烈窒息，你不在，很久以来，你不在——终于想要逃了，我终于想要逃了，逃出那个鬼天气。 高城记得史今来信时写明的地址，甚至连那钢笔与纸页之间氤氲传开的痕迹都记得一清二楚，几经倒车与跋涉之后，高城满头大汗地站在一间小院儿门前深呼吸。 他敲门，出来应门的是一个干练伶俐的女人，轻巧地笑着问他找谁。 “我……”高城想，也许这是第一次离自己的心跳如此之近，“我找……史今。”——不对，第一次该发生在他拥他入怀的那一瞬间。 女人打量了他一下，仍笑着，“您是？” 高城认为自己至少看上去是平静无波镇定自若的，“哦，我是北京军区的，他的战友，正好放假，来看看他。” “是战友啊！”那显而易见，因为高城还穿着军装。女人抱歉地笑笑，“但是不赶巧儿呀，四儿现在不在家，他在社里值班儿呢，最近不年不节的，旅游登山啥的都是淡季，社里留一个人看着就行的，正赶上今天他不在家……”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到晚上也就回来了，您要是不着急，进家来等？” 没片刻的思忖，高城摇了摇头，“不了，您说旅行社在哪儿，我现在过去找他就行。” “也行也行……”女人告知了地址，看着高城一丝不苟地默念了两遍。 “哦，还不知道您……”转身欲走之前，高城才想起来这实际的问题。 “我是四儿他二嫂，您也甭客气。”女人倒是通事理的很，笑着应完，便目送着高城退后一步敬了个礼，然后转身拔步而去。 又是一路辗转，白山黑水之间，高城恍然觉得自己奔走在一条前后均不见尽出的长路之上，然而一颗心起伏得尤其厉害，怕是走在半途住步就会突兀地窒住，所以他一路未停息。 赶到旅行社值班室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了，这一次高城并没有住步深呼吸，他几乎不做停留地抬手砸门，对的，砸门。 史今打开门便看到了军装穿得着实有几分狼狈，满头大汗气息错杂的高城，于是便怔在了门口不知该作何反应。 “今儿……”高城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被夕阳染色的眸子里流动着几乎无解的深邃。 “……连长……”史今定定地开口，而高城却突然一步夺上前来，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又是这样，世界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今儿……你听我说。 看不见未来是吗？ 我也一样。 那就不要看。 回不到过去了是吗？ 我也一样。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21 章 那就别回去了。 我是谁无所谓。你让我能看得着你碰得着你，你让我心里有点儿光可以去抓着，行不行？ 就只当我的那点儿光，行不行？ 你害怕是吗？ 我也一样。 你心疼是吗？ 我也一样。 你喜欢我是吗？ 不是也没关系。 但我是。 ……别把我变成一个人。 你也不能一个人…… 今儿…… 我不能把你弄丢第二次。 …… …… …… 黑暗之中的沉默显得很漫长，史今以为自己怔了很久，可是很久之后他从高城那里听到的版本却是，转瞬之间，一个露着小白牙的笑容便漾了出来。 “连长……”史今轻轻地伸手将阻碍自己摄取光明的那只手摘下，微微歪着头，“咋就流了这么多汗？” 高城也笑，“我逃出来的，从那个该死的鬼天儿里。” 再没有什么后续了，当你说接下来你们要一起走下去。 只是，那一年北京的夏天，提早结束了。 ======END====== > 09. 迷龙把孟烦了书房的几盆竹子搬到院里修整晒太阳，侧目正瞥到这书房的主人冲他露出一个明显抑郁求助的苦闷表情，迷龙全当没看见地目不斜视地走出屋子，末了还不忘无比贴心的关上了门，虽然他几乎都想象得到孟烦了冲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表情，不过这倒让跨出门槛的他一个绷不住笑了出来。 大约一个钟头之后，书房的门重新打开，孟烦了引着一个看上去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走出来，一直送出了大门口，折回来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冲到还在伙房门口劈柴的迷龙身后抬脚就踹，并且一连踹了好几脚都不觉解气，干脆又上了爪子去挠。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22 章 迷龙实在招架不住地扔了斧子满院子逃，他逃就有人追，直追到对方跑虚脱了为止，迷龙跑回柴堆旁边抱冤，“干啥啊你！我又咋招你啦？” “幸灾乐祸！你成心的！”孟烦了抱着院子里的一棵花树歇气儿，“我让你帮忙你都不帮！见死不救你！” 迷龙佯装着哭笑不得，“你啥时候让我帮你啦？再说了，你死啦？你死了那是谁活蹦乱跳地追着我打呀？” “我都用眼神向你求救了！”孟烦了理直气壮，稍微歇过来了就又反扑上去，这次迷龙没跑，所以他成功地几拳挥到了迷龙身上，再然后就被对方拎起了俩手腕无法继续行凶。 “我没看见呀！”迷龙更理直气壮，而被他抓起了手腕的人此刻改上脚踹了，并且没两脚就踹上了他的命根子，迷龙嗷的一声撒了手，捂着受伤的要害弯下了腰，“我说祖宗啊……你生的啥气啊你……你爹让你和你的小媳妇呆着唠唠嗑培养培养感情啥的，你让我插啥手啊……” 孟烦了没好气地瞪着蹲在地上哼唧的人，“唠什么唠！没劲死了！……哎，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是我的亲事，我爹怎么就不能问问我的意见啊！” “废话问你的意见还叫娃娃亲嘛……”迷龙接着哼唧。 “但我就不喜欢文黛嘛！我爹还说什么，知书达理温婉娴静，对对对没错，她很好，但是我就跟她聊不起来嘛！……什么叫聊天呀？不是我说什么她就说是是是对对对好好好，可我爹说这叫大家闺秀！那我成亲之后要不要被憋死呀？！”孟烦了仍在张牙舞爪地发表不满。 “你咋那么多毛病啊？人家温柔还是人家的错儿了？”迷龙一边笑一边反驳道，实话说，他还真无法想象这小子成亲的样子，“哎对，你爹说啥时候成亲呀？” “两年，要不就三年……之后。”孟烦了瘪了下来，“……我才不想成亲。” “这是啥话，你家家大业大的，你成亲不成亲的放一边儿，没有个孙子传宗接代你爹能答应？”迷龙揉了揉他的头发，“再说这亲都订了，你想不想管啥用，到时候人家上轿，你就得站在旁边儿！” 孟烦了一脸凝重地抬起头来看着迷龙，表情极度认真地思索了有一会儿，终于拿捏起一种友好的商量的语气，“那，迷龙，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儿？” 迷龙有些受宠若惊地盯着他，“哟，我家少爷，你还会跟我用‘商量’这个词儿呀？往常你说想干啥那可就是必须干啥，我说啥也没管用过呀。” 孟烦了也没理会迷龙的揶揄，仍然一副极度认真的表情接着说，“要是往后真有那么一天，我爹真非逼着我成亲，你能不能救我？” 迷龙有点儿愣，“咋救啊？” 孟烦了继续认真地解释自己的假设，“你就看准了机会，在围着的人少的时候，拜堂之前，把我抢出来，然后咱跑，跑快点儿，让我爹追不上为止……你看怎么样？” 迷龙愣了半天，然后伸手敲了一下对方的脑门，“……说的啥啊你！瞅瞅给我这忽悠的，一身鸡皮疙瘩！” 孟烦了挥开他的手，“你先别鸡皮疙瘩，你先说这么着行不行呀！我还一堆事儿想做呢成什么亲啊，我不想成亲不能成亲就是不能！迷龙，迷龙迷龙迷龙迷龙……” “哎停停停停停！”迷龙打断对方的念咒，因为他简直被念得浑身发麻，“你咋想的啊？不成亲也不至于连日子都不过了啊！照你说的这么一跑，别说往后咱俩咋办，你爹妈呢？老两口不得气个好歹呀！” 孟烦了往迷龙眼前一蹲，“那你说怎么办。” 迷龙实在没辙了，“干啥我说呀！我这活儿干得好好的一天到晚有吃有喝有钱挣，我咋那么想不开呀？” 孟烦了一本正经，“你还是不是小太爷座驾了？” 迷龙就哭丧，“天爷哎，你能不驾我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孟烦了持续着一本正经，“你说真的？” “假的。”迷龙笑了笑，“好啦，就照你说的，以后你要真不想成亲，我就把你抢出来，咱跑。也就是换个人家干活儿，反正没少爷可当的又不是我，这样行不？”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23 章 孟烦了一脸严肃地拍了拍迷龙的肩膀，“那说好了，到时候不能赖账！” 迷龙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多大的事儿啊，老爷们儿说话绝对算话……妈呀，净跟你瞎扯了，我今天还得出去置办东西去，走了走了。” 孟烦了地拽住迷龙的裤子，“置办什么？出去的话我也去！” 为了防止裤子被拽掉迷龙赶紧抓紧了裤腰，“是出去啊，买东西可不得上街……你跟我干啥去？” “我想上街，每次我自己出门让我爹知道都得挨揍，再说我也不认识，陈伯也就带我出去过那么几回，反正现在文黛也走了，我今天的功课结束了，我要出去，你带不带？”孟烦了揪着迷龙的裤子认真而毫无商量余地地说道。 “那就带呗，我说不带你能乐意是咋的？走吧。”迷龙答应着就要往外走，然后他只觉拽着他裤子的力道消失了，没来得及庆幸，一双细细的胳膊一下子缠住了他的脖子，后背上窜上来的力道来的太突兀，迷龙往后仰了一下，为了防止栽过去导致两败俱伤的惨剧发生他赶忙出手把住了绕上自己腰的两条腿，好不容易是站稳了，“……亲娘哎，你就是使唤个死物件儿这上车下车的也得打个招呼吧，非要把我吓死是咋的……哎我说，这活口现在可得留到你成亲那天了啊！” 孟烦了兴高采烈地趴在迷龙肩头一扬手，“开路！” 迷龙叹着气认命地背着他家少爷走出大门。 出了这深宅大院儿往外走，远一些就能逐渐地听到吆喝叫卖，孟烦了把脑袋歪在迷龙的肩窝上，懒洋洋地开口，“迷龙，你成亲了没有？” “早成啦，儿子都有了！”迷龙应着。 “哎？真的？多大了多大了？”孟烦了被勾起了兴致，支起脖子来问道。 “已经没啦……都是打仗打的。”语气深沉了片刻，又重新亮堂起来，“不然我咋能跑到你家来受你这糟改啊？” “那你来我家多长时间了？” “两个多月了吧……入夏来的，这不都快秋天了。” “两个多月，你瞧你现在四肢齐全活蹦乱跳的，这像我糟改你啦？迷龙，有一件事儿你可得知道，小太爷对你是最好的！” “你都成我亲祖宗了，咋叫不好啊？……不过你说我为啥跑到北平来？我也不知道，但这人心里其实都有念想儿，任谁都有想办的事儿，办不成就可劲儿地想的，就是放不下的。” “哎，我想吃烤红薯糖葫芦熟梨糕驴打滚儿臭豆腐……街上有的都想吃！” “你爹让你吃？” “不让。” “那你爱吃？” “没吃过。” “……老板来串儿糖葫芦。” “那儿怎么那么多人？围着看什么呢？”孟烦了心满意足的举着糖葫芦伸着脖子张望道，借着座驾的高度优势让他隐约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场景，“……枪！” “啥？”迷龙停了停。 “就那儿！那个人圈子……”孟烦了仍张望着，“中间有个人，正说话的，拿着枪呢……”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24 章 同被勾起了兴趣的迷龙也就背着他往那个人圈子走了过去，并且好歹挤到了靠前的位置。 这下能看清了，一个衣着军装的男人正站在人群中间喊话，肩膀上的军衔标明着校官级别的身份，“死，是很容易的！我知道，在什么地方，有一发子弹，日本造，在等着我！——可是！在那之前！”少校扬起手里的中正步枪，“我的枪，有足足一千发子弹！等着日本人！” 群情激越，掌声雷动。 孟烦了趴在迷龙的耳朵边问，“这是干什么呢？” 迷龙定定地答，“征兵。” 少校仍在吼着，“敌寇来犯！兵临城下！一个人打不了鬼子，两个三个也不可能！谁来打鬼子？谁来救中国！——还等什么？我们已经被打痛了！不是做英雄，也不是做冤鬼！——我们总有我们能做的事儿，把丢了的抢回来！我们没时间安逸，没工夫等！国破山河在，这是我们的地方，这是我们该护着的家！——我们是川军团，天南海北四处打的川军团。这一趟我们正从东北往西南走，会在北平留待三天整编，想入伙想从军的，只要抗得了枪我们都欢迎！” 迷龙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突然有一滴液体落到了他的脸颊上，他抬手摸了一把，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你还想吃这吃那呢，那你倒是吃快点儿啊！这糖都给烤化啦！” 孟烦了醒过神来舔了舔手里的糖葫芦，“这仗都打得这么厉害了……” “是啊。”迷龙闷声答着，“东四省都他妈快姓了日了……” 孟烦了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一眼征兵的长官，没再说什么。 迷龙突然笑了一下，“都是你这个小兔崽子……” 孟烦了不满地敲了敲手底下的头，“我怎么啦？” 迷龙掂了掂背上的重量，“一没留神就开始做梦，这都啥时候了……” “啊？”孟烦了有点儿莫名，“说什么呢？” “我说天都快黑了，咱再不快点儿买完东西回去，都完犊子啦！”迷龙加快了脚步。 “着什么急啊！我还想吃东西呢……” “下回再说！手里的你还都没吃完呢！” 买好东西回到家，正赶上马上开饭，孟烦了一下地就急急忙忙打算往屋里钻，想赶在他爹娘之前来到饭桌前候着，却是突然被迷龙拽住，身子一闪差点儿没摔着，“干嘛啊？” 迷龙看了他片刻，拽着他来到伙房，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来，“吃得脸上都是，你爹看不出来才怪！” 孟烦了老老实实地等着迷龙帮他把脸上的东西洗掉，不等迷龙拿来手巾就扬手拿袖子边擦边跑了，“好啦好啦要来不及啦！” 迷龙攥着手巾站在原地看着他跑走的背影，无声而缓慢地微微笑起来。 不知何时起，夜风已经有些凉了，渐渐变得足以吹醒一个梦。 一觉醒来之后孟烦了突然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不，是很不对劲儿，思考了良久之后仍没有得出结论，于是他走过去几步拍了拍迷龙的脸，“喂喂，你想什么呢？书要晒化了！” 迷龙一下子醒过神站起身来开始把晒在院子里的斋里搬。 “我突然就想啊，哎，成亲有什么不好的？”迷龙搬完了书之后冲着坐在凉亭里背书的孟烦了说道。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25 章 “有什么好的？”孟烦了从书页里抬起头。 “合家团圆啊！”迷龙说得理所当然。 “我要是不喜欢，那不就是牺牲在合家团圆之下了？”对于已经做过定论的事情被重提，孟烦了狐疑地盯着迷龙反问。 “我家少爷，你咋不能照顾照顾我呀？你说我这没招谁没惹谁的，到时候没了活计不说，还得拖家带口地亡命天涯，多不值呀！”迷龙往他对面的石凳上一坐，一脸悲戚。 “你这是铁了心地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孟烦了没好气儿地瞪着他。 “啥话呀，就算你不喜欢人家，那也不能算火坑呀！”迷龙不忿地反驳了一句，然后叹了口气，“再说，我能舍得吗？” 孟烦了愣了一下，印象中迷龙虽然对他千依百顺，但是也并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所以乍一听到这话，他突然觉得心里莫名有点儿空落落的，“……不舍得……不舍得你还说？” “好，那不说啦！”迷龙乐了一下，起身打算继续去干活，却突然被孟烦了拽住了衣角，于是有些莫名地回过头。 “什么意思？”孟烦了直直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啥怎么了？我能怎么了啊？”迷龙笑着回道，语毕打算继续走，却发现对方仍然没松手，便只好转回身来长长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眼前人的额发，“我就想我家少爷能好好儿的，咋了？” 空落落的心口突然又开始犯堵，孟烦了微微蹙眉，仍没松手，“那我问你，你能不能为我骂人为我打架。” “能啊。”迷龙宽慰地笑着。 “对谁都能？” “能。” “要是我爹呢？” “要是你爹呀，那我就把你抢出来，就算你爹回过头来说软话我也不答应，咋样？——我就说，从此以后烦啦就只是我家少爷，不给你当儿子啦！嘿老王八犊子你问我为啥？我告诉你啊，当我家少爷能想玩啥玩啥，绝对不挨藤条挨手板，绝对不跪小黑屋，绝对不娶不喜欢的媳妇，走哪儿我都背着，只要他乐乐呵呵的，啥我都顺着他，就算就我一个人心疼着他……你看他还愿意当你儿子吗？” “……说话算话？” “算话。” “永远都算话？” “永远都算……哎咋了？咋了这是？哭啥啊你……好啦好啦别哭啊……” 孟烦了躲开迷龙伸过来为他擦眼泪的手，低着头不吭声。曾经他以为，偌大的庭院里，他看得到的活人只有对他永远表露不满的父亲和只能给他怜爱目光却无力遥远的母亲，其余的人都只是忙碌而机械地从他身边闪过，没有温度没有呼吸没有响动，而终于有一个人出现在他眼前并且拱手送给他一个分享的世界的时候，莫名的，这个瞬间他却觉得心里有些细微而清晰的疼痛，似乎有些什么，正在窸窸窣窣地死去。 “我说小少爷啊，你这是哭啊还是笑啊？”迷龙凑近了些许看着孟烦了直线下落的眼泪和一点点翘起来的嘴角，苦笑着问。 “你就从来都不觉得我哪里有错儿么？”孟烦了低着头轻声问。 “觉得呀。”迷龙点了点头，看到对方仰起头来对他露出求知的神情，于是又笑了笑，“最错的就是……你太小啦……” 孟烦了有点儿怔愣，而迷龙已经拍了拍他的头转身走了，于是他就那么怔愣着一直到看不到迷龙的背影为止。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26 章 这天晚上孟烦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煎饼烙熟了也没能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当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儿走出屋子来到他爹娘屋门前准备例行请安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了迷龙和他爹正站在门口说着什么，这段对话最终以他爹的点头和迷龙的鞠躬为收场，孟烦了走到门前，迷龙冲他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他狐疑地看了看他走开的背影，随即跟着他爹进屋请安。 请安结束之后孟烦了整个院子转了一圈儿，最终却还是在迷龙自己的小屋找到了他，孟烦了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忙碌的背影，“你干啥呢？” 迷龙回头看了他一眼，“收拾屋子啊。” 孟烦了反问道，“今儿没别的活儿干吗？” 迷龙抽空冲他笑了一下，“今儿活儿少啊。” 孟烦了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突然进屋来的管家老陈打断了，老陈看到门口的他于是招呼了一声，然后进屋去把一个小馕子放在了迷龙的手边儿，“这是这半个月的，辛苦了。” 迷龙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老陈出屋，接着忙活手头的事儿。 孟烦了直直地盯着他的背影，定定地开口，“今天不是发月钱的日子。” 迷龙一边收拾一边应着，“嗯，是啊。” 孟烦了就继续说，“你也不是在收拾屋子。” “咋没有啊。” “你在收拾包袱。” “嗯哪。” “去哪儿？” 迷龙把收拾好的包袱斜背在背后然后在胸口打了个结，跨出屋门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孟烦了的头，“去打仗。” 孟烦了立在门边静默了很久，拔步追出去的时候迷龙已经走到了大院里，“……站住！！！” 迷龙就站住，然后转身。 “为什么？”孟烦了字字清晰地问。 “我得去打仗。”迷龙微微笑了一下，“我说过啊，这人心里其实都有念想儿，任谁都有想办的事儿，办不成就可劲儿地想的，就是放不下的……我从东北跑出来，就因为我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在日占区呆着……想办的事儿，必须办的事儿，这种时候，我得去打仗。” “那你带我一块儿去。”孟烦了静静地看着他。 “不行。”很利落地回绝。 “为什么不行。”孟烦了倔强地盯着他。 “你还小。”迷龙的眼神一下子柔软成一片。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孟烦了仍直直地盯着他。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27 章 “也许回不来了。”迷龙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我也要去打仗。”孟烦了重复道。 迷龙静默了片刻，重新走到孟烦了的眼前，微微弯下身子，“我不能带你去。” 强忍了很久却终于开始眼眶微红，孟烦了仍然倔强地盯着眼前的人，“你答应过，你答应过很多事儿，但你说话不算话。” 迷龙想露出一个苦笑，但是这是一个未竟的动作，因为孟烦了突然扑了过来，一双胳膊缠住了他的脖子，肩膀上顷刻传来尖锐的刺痛，迷龙一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口下去是真真儿见了血痕的。疼。 很疼。 迷龙咬紧了牙。这种疼不仅仅在于他的伤口在出血，还在于那个制造伤口的人此刻正在干着往伤口上撒盐的勾当——伏在他颈窝上毫不吝啬地用泪水冲去了他的血迹。 这一次孟烦了没有嚎啕，反之更像是一种刻意压抑的安静的抽泣，像是倔强得不想落泪，却又忍不住崩溃一般瑟缩。 迷龙仍是想苦笑。他曾有过一个孩子，是的，但是那孩子只活到六岁。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对付一个张牙舞爪撒泼打滚的六岁男孩，却没有丝毫经验来面对一个十三岁的敏感而懵懂的少年。 他伸出手轻轻揽住这副属于少年的身量未足的细弱骨骼，终于有些艰涩地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开口的声音，“我的小少爷啊，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但我没时间啊……没时间等你长大。” 现在，肩膀上连抽泣的声音也止住了，却只是灼烫的泪一直在往他的颈窝里掉，愈加的紧密，一颗一颗，像一把刀子一般，一路带着温度，生生割开他的皮肉，直落进他的心里。 他又说，“烦啦，烦啦……你还小呐，但你学问大呀——你听我说啊，你不能当战场上的冤死鬼，那就赔老鼻子了，对吧？……对不对？——我说话算话，要是有一天，你走投无路了，我就会把你抢出来，咱跑，直到没人追得上为止……但是，我的小少爷是肯定不会让人逼到走投无路的……你说呐？” 那像是立誓要剜他心一样的泪水终于是止住了，怀里的人缓缓往后退了一步，迷龙堪堪放下了轻轻揽着他的手，于是缓缓地，对方又后退了一步。 迷龙左右开弓，两根食指勾着嘴咧出一个夸张的裂口，吐着舌头翻着白眼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孟烦了没有笑。那是逗六岁孩子的伎俩，所以他没有笑。 意料之内的没有收效，迷龙恢复了面皮，直起身子整了整衣服，“你还教了我认识我自己呐……在这儿。”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那个衣袋里安放着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页。 “走啦，小少爷。”他笑着，往后退了一步，沉默过后，又往后退了几步。 夏末，入秋的气候，日头已经不再热烈了，光线轻浅，早晨的天色。 轻柔的浅金色光线里，独独立着那个单薄细瘦的少年，净白的衣料被阳光勾了一圈闪烁的轮廓，大得有些寂寥的院子，他就那么孑孑地站在那里，属于少年的柔软五官，渐渐淡去的泪痕。 这样动荡的岁月，迷龙想，如果可以有梦，那么他希望把眼前的这一切从眼底收进心里，化成一个永久的梦——开阔寂寥的庭院，身量未足的少年，夏末阳光浸润了他的每一笔柔和线条。 阳光并不太强，但他却渐渐张不开眼睛了——如果这只能属于一场年华的旧梦，那么梦醒之前离开，是不是就可以将这份美好永久留存。 迷龙总还是忘记了怎样踏出的那离开的第一步，他只记得，踏出脚步之后的他，再也没有回头。 ——再见了，我的小少爷。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我的团长我的团同人）消夏 作者:一北若城 第 28 章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孟烦了只静静地蹲下身子，静静地把脸埋在膝头。他想，这或许是他这辈子开得第一个最恶毒的玩笑——笨蛋，那张纸上的两个字根本不是你的名字——笨蛋——就让这当做你的名字也好。 天地彻底归于一片寂静，也许这没什么，只是再次寂静了而已。 可以属于他的喧嚣热闹都已经被带走了，连同这个夏天一起。 后来，孟老爷子很少教训他的儿子，用管家老陈的话说，少爷长大了。 后来，孟烦了开始用更多的时间念书，把人味儿念成烂书页子味儿的念法。虽然偶尔也会出神，却也真的没再做过忤逆他父亲意愿的一切事。 后来，在不知道第几个夏天孟烦了放飞了那只鲜亮的西瓜风筝——没有牵着线的——那个时候他在想，是不是真的曾有人给过他一个别样的夏天，是不是真的曾有人把他放在宽敞踏实的背上，在日光之下和他说着话，带他去飞。 后来，孟烦了听说川军团一直和日军打得很勇，很猛，直至全军覆没——那年他二十岁。而后二十岁的他放下笔跪在他的爹娘面前说：了儿不孝，然国难当头，岂容坐视。 后来，大半个中国的版图他不发一语地遍寻过来，手里握着枪，彻彻底底地把自己扔进了无尽头的炮火之中。 后来，站在光秃秃的战场上的时候孟烦了突然想起有人对他说，你不能当战场上的冤死鬼……他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趴在死人堆里。 后来，趴在死人堆里的他忍着腿上的那一刀纹丝不动，一瞬间似乎又听到有人对他说：要是有一天，你走投无路了，我就会把你抢出来，咱跑，直到没人追得上为止……然后他就在硝烟散尽的战场中站起来，想，现在我走投无路了啊，那么，你可以来了吗？ 收容站有一种破败而陈旧的味道，反倒很适合这些残兵败将。 孟烦了扶着门框跨进门槛的时候听到一个湖南口音说，“王八盖子滴，又来一个喏！” 他抬头，坐在一间屋门口的人也从半块西瓜里抬头，一时间夏日的阳光灼烈得让人睁不开眼。 西南边陲禅达的收容站，孟烦了把自己的全部重量寄托在门框上，然后缓慢地，缓慢地露出一个笑来。 ——我用了七年的时间等自己长大，然后用了四年的时间带着这个长大的自己去找那个带走了一张玩笑的人。 ——我曾说，你跑，那我就追过去，而今我用了十一年来追到你……而你知道人这一生有多少个十一年吗？ 孟烦了慢慢蹲下身子，捡起手边的一截树枝在地面的尘土之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然后直起身来，淡淡地笑开，“你的名字，应该这么写——把那张废纸扔了吧，笨蛋。” 迷龙缓缓地站起身，他有些怔愣地看着靠在门边的人：单薄，狼狈，真实。 他挪动脚步走过去，横穿一个庭院的距离，却像走了一辈子——直到他走到他的面前，抬手轻轻触碰他的脸——他的，他的小少爷，在他的视野之外跋涉了十一年，跋涉过他想得到或想不到的一切，跋涉过他所有浸透在想念与回忆之中的岁月，跋涉过一路的动荡迷茫与炮火，终于来到他的眼前。 这次我真的走投无路啦——他说。 迷龙伸手把他揽进怀里，他的下颌轻轻碰到了他肩膀上的伤痕，于是他也笑了——这次我再也不逃啦……我的—— ——你的小少爷，早就不在了。 ——我的烦啦…… 直到闭上眼睛之前，再也，再也不离开你。 ——这次，说话算话。 第 28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