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正文 第1节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作者:江亭 第1节 书名:《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作者:江亭 文案: 李孜刚开始在深圳打工的时候,盲人推拿还是一个欣欣向荣的行业。十来年的时间这个行业膨胀到了不正常的地步,然后就像所有泡沫一样,有一天它爆炸了。李孜黯然离开深圳,回到老家自己开店。他本来为结婚准备的老本变成了现在的乔木推拿馆。 开店起名的时候,李孜请人写了一副字,挑的是诗经里的话: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李孜喜欢这句话,他们是从黑暗中来,要到光明中去。 剧情概要: 出租车司机杨学海姘上了盲人推拿馆的老板李孜,本来只是偷情沾腥,但这次他动了凡心…… 主cp:老司机攻x盲人受 副cp:憨实哥哥x弱智弟弟(伪兄弟) 关键词:炮友变真爱,小三上位;雷者绕道。 第1章 刚下过雨,滚烫的水泥地浇起一阵霉味儿的白烟。 老人推着儿童车在坡道上乘凉。那孩子已经能说话了,蹲在推拿馆前,指着一口足有半个落地窗大的鱼缸说:“奶奶,大鱼!” 老人也啧啧惊奇。血红的金鱼有手掌宽,小臂长,透明的眼泡鼓得硕大,鱼尾在幽绿色的水里缓缓散开。那水被灯管照出凄惨而浓浊的荧光,缸底水草招摇,攀在红色的鱼尾上。金鱼被水草缠住,它上翻着死白的眼球,吐出一个水泡来,沉入水底。 老人惊得把孩子拉开:“别看!吓人!” 孩子却发出咯咯的笑声,学着金鱼的样子将腮帮子股得浑圆。 远处一阵脆生生的铃响渐近。老人将儿童车往坡道旁挪了挪,耳边分辨出整齐轻快的竹击。四五个盲人走来,有男有女,说说笑笑。前头有个小伙子领着,手上戴一串铜铃,五步一摇,铜铃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他一边摇一边喊:“下坡了下坡了,别光顾着说话!” 这群人停在推拿馆前。一个白衣挑瘦的男人正推门出来,他斜倚门框,手心里握一把瓜子,呸地将瓜子皮儿吐在地上,笑骂:“迟到十五分钟以上要扣钱啊,这次我就算了,下次再晚了你们就找小郭自己掏腰包贴平了去。” 领人的小伙子叫郭绥,是个健全人:“老板你也掐的太准了。” 李孜瓜子磕得噼啪响:“就你懒,客人都到了师傅们还没来上工,我亏了钱你来补?” 看鱼的孩子在后面叫:“瞎子!瞎子!” 李孜眉毛一挑,瓜子皮儿顺着声音就射了过去:“说谁瞎子呢!” 老人把孩子牵了走,连声道歉:“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不好意思啊。” 李孜闻言反笑,把装着瓜子的手往前伸:“奶奶有空进来按按呗,正骨调位养生保健,肩膀颈椎后背有不舒服都能治,街坊邻居的给您打个折,来,磕瓜子儿不?” 老人摆摆手:“一会儿回去吃饭了,谢谢你啊。” 祖孙俩走远了,李孜将瓜子嗑完这才转身往里头走。 这是间盲人推拿馆,门面不大,里头别有洞天。五间小房,十张床位,推拿针灸火罐刮痧一应俱全。店里除了鱼还有鸟儿,红毛蓝喙的鹦鹉,一嘴戏腔,迎客叫蓬门为君开,送客叫总是离人泪。这是老板李孜亲自调教的,他自己不是什么文雅人,养只鸟倒骚得很。 这时候快到晚饭点了,床位躺的不算满,师傅们可以轮流吃饭上工。李孜在后头一间办公室里“读”账,郭绥把饭盒放在他身边:“章师傅请假了,手疼得拿不住东西,让我算她旷工。” 李孜闻出韭菜味儿来:“算病假吧。下次别炒韭菜,吃得一嘴巴味道客人不喜欢。” 郭绥应了。李孜是盲人,没有视觉,四感敏锐得惊人,有时候反倒比健全人注重细节。 到了晚上,客人渐渐多起来。 推拿室里新安了空调,开起来十分凉爽,瓜子是免费磕的,茶水也随便喝,郭绥忙前忙后,扫地就要扫好几趟。小房间里热闹,空床难求,李孜陪着人聊天,他四处串场,迎来送往得心应手,要一直忙到晚上十点钟,人潮才陆陆续续散去。 然而今儿晚上不同,十一点了,突然来了一位客人。 郭绥在收床单,一个男人进来,风尘仆仆,面色不耐,阎罗王似的,吓得郭绥开口都有点发抖:“老板,今天已经关门了,您要不明天再来吧。” 男人盯着他歪笑:“没你事儿,叫你们老板来。” 郭绥咋舌,暗道不是找茬儿来的吧,赶紧去敲老板办公室的门。 李孜不在办公室。男人径自摸进最后一间小房,见李孜在水池边上洗毛巾。 他展了展眉,把上衣一脱就往空床上躺,“累得他妈要死。” 李孜听出步履,不耐烦地把毛巾甩在水池边,抱怨,“打烊了,不接客。” “夜班嘛,”男人哼了一声,“过来给老子按一按。” 李孜发出不满的咕喃,洗了把手走到床前来,摸到客人的后脑勺捏着脖子顺着脊椎往下按,明显的肌肉反射抑制和淡淡的机油味。李孜心里有了底,这是个司机。 他打发了郭绥下班,不紧不慢地继续手上的活。男人舒服地打起鼾。 半个小时后一整套功夫才算结束。李孜按掉计时器:“老板,好了。” 一只手猛地伸来,抓着他的屁股落入一个怀抱里,满是烟味的嘴唇在脸蛋上嘬了一口。 李孜吓得惊叫:“杨学海,我操你妈!” 杨学海低笑,堵着嘴巴胡乱地亲:“乖乖,给我亲一个。” 李孜镇定下来推他,嗔道:“全是烟味,离远点。” 杨学海心痒难耐,好几天没见着人了,想得抓耳挠腮的,他把人推倒了当煎饼一样翻过来,两只手各扯着左右裤脚一抽,露出屁股和两条腿来。李孜两瓣屁股肉又嫩又软,杨学海没忍住手捏出个红印子,俯下身在潮红的股沟上狠狠地咬。李孜慌张地抓紧了床头:“别!” 盲人敏感的触觉使得刚才那情色的噬咬极大刺激了他的情欲。杨学海的舌头舔着他的胯下,他仰着脖子喘了一口气,感觉到勃起的器官顶在自己的后方,他尖叫,“你他妈没戴套?” “忘带了,就一次。”杨学海喘气,手指急匆匆往里面插,“别动!” 李孜抬起脚就踹。杨学海还真没防备,摔了个狗啃泥。李孜气喘吁吁坐起来,去摸他的裤子,男人暴跳如雷把他拽倒在床上一巴掌扇过去,“踹谁啊?又不是没搞过!” 李孜被扇得耳朵嗡嗡响,闹起来,“怎么的!谁生下来专门伺候你似的,我还就不乐意了!” 杨学海立刻知道自己冲动了,他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粗脾气。李孜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这下尴尬了,他小心翼翼去碰李孜的手,“冲动冲动,没打疼吧?” 李孜毫不留情一巴掌呼在他脸上,“滚!” 杨学海腆着脸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势,把他抱在怀里哄,“好好好,我的错,再打两下消气?” 李孜冷冷别过脸去,他那没有聚焦的灰色双瞳显得浑浊而空洞。 杨学海懊恼自己不吃教训,他以前看李孜斯文瘦弱,还是个残疾人,总觉得好欺负,处上了才知道这人轻易不好糊弄。李孜脾气烈,发起泼来也是惊天动地的,何况他目盲心不盲,自己开着店,养活七八个人,前台后院上上下下都要打点,生意不大,心眼不少。 杨学海是个出租车司机,公司离这里近,夜班结束就赖在这里睡觉,渐渐已经成了习惯。李孜一开始还赶他,现在能记得给他留灯,有那么点跟了他的意思。杨学海挺牛气——盲人自尊心堪比天高,李孜还不是乖乖让他拿捏。他觉得李孜已经是囊中之物。 “真生气了?”杨学海笑嘻嘻地扳过他的脸,摸摸被打的那一边,“媳妇儿?” “一边去,你媳妇儿在家,不在这儿。”李孜从他怀里站起来,摸了半天摸到裤子穿上,收拾方才剩下的被套单子。 杨学海摸摸鼻子坐在床头看他。李孜出去关门拉闸,走回来上二楼睡觉,经过门口也没停下来,凉凉道,“不睡自己呆着。” 杨学海又得意起来,屁颠屁颠跟着他上楼。 二楼是李孜的居所。陋室清寒,大件都固定钉在地上,杂物有条不紊,绝不错位。盲人住的地方大多整齐干净,一旦有失序的地方,就会引起一系列如多米诺骨牌般的恐慌。 李孜打开空调,定了两个小时。如果不是这两天实在热,他是不愿意花钱开这个空调。凉气很快充满了窄小的房间,杨学海搂着他躺下,将他的手包在手掌里细细抚弄。李孜手指粗,骨节多处变形,右手拇指关节错位严重,凸出的那块硬骨畸形扭曲,已经无法矫正。 推拿是累活儿,要技巧更要力道。早年李孜刚出来打工,太瘦力气不够,不知道挨了多少骂,他知道自己力道差更加拼命蛮干,用力不对,轻视了技巧,每天十来个小时,一个星期七天无休地干,终于把手弄坏了。他的理想是开自己的推拿室,终于在三十岁实现了这个目标。李孜心里傲气,享受着比自食其力更高的自尊。 对杨学海,李孜也有一份隐晦的得意。盲人能让健全人着迷留恋是极大的炫耀资本,甚至是对自身残疾的一种最高赞誉。他跟杨学海不光是为了解决性欲,还有一份虚荣心。 第2章 第二天早上九点推拿室开门。 盲人师傅们已经上工。杨学海睡到十点才起床,床头柜上还有现成的一个白煮蛋两根油条。他叼着油条下楼来,靠在办公室门口看李孜干活。李孜听出他的脚步声,说:“你电话早上响过。” 杨学海掏出手机,两个未接来电,家里打的。他走过去亲亲李孜嘴巴,“回去了。” 李孜知道是他老婆,杨学海的家事他一向不管:“嗯。” 杨学海有点心虚,哄道,“我爱你,嗯?” 李孜头也不抬,“赶紧回去吧。” 他可从来没有逼过杨学海表态。偷情就偷情,还涂粉抹墙就没意思了。 他们俩之间本来就不是爱情。 杨学海到家门口,女儿杨壹正好补课回来:“爸爸!” 杨学海把她抱了个满怀,“啧啧,书包那么沉,来,爸爸背。” 暑假过后杨壹升初二,学校的节奏已经开始抓紧,一天到晚补不停的课。但她学习还是一般,耐心差了点,性格像她母亲,开朗活泼,兴趣广泛。上小学的时候她想学电子琴,杨学海咬牙给她买了,学了两年就扔在一边,改跟她妈妈学跳舞,还不知道这三分钟热度能保持到什么时候。 两父女回到家,女主人从厨房里出来,“回来了?” 谁料杨壹嘴巴一撅,也不搭腔钻进房间里。崔爱华端着碗在她后面喊,“洗手!” 杨学海问,“你又怎么她了?” 崔爱华呛一声把碗扣在桌上,“昨晚说了两句,不高兴了呗。让她早点睡觉,磨磨蹭蹭一会儿这一会儿那,都是你惯的。” 杨学海不当一回事,见她准备出门:“你下午的课?” 崔爱华是民族舞老师,在舞蹈培训学校上课,上班时间不固定,有时候忙起来杨家父女经常要自己对付吃饭。她是个心很大的女人,认定自己是要当舞蹈家的,所以不拘于柴米油盐。杨学海当年真的喜欢她,挖人墙角好不容易搞到手,没有想到优点最后都成了缺点。崔爱华爱惜羽毛,但女人二十来岁有点孤芳自赏算是气质,四十岁了还这样就惹人烦了。”嗯。晚上我不回来做饭了,几个学生要请我吃饭。”崔爱华补了个口红,笑道:“他们老撺掇我去参加什么比赛节目,我说我都这个年纪了,不跟那些年轻小姑娘抢饭碗。你记得上班前给壹壹弄点吃的,别老给她钱,小孩子钱拿多了就学坏。” 杨壹刚从房间出来就听到这一句,反驳,“我哪里学坏了?” 杨学海适时制止了女儿,“怎么跟妈妈说话的?” 杨壹不高兴,坐在饭桌上埋头只知道扒饭。 崔爱华把杨学海拉到厕所:“早上打你电话没接,有个事。” 杨学海点了根烟:“怎么了?” “我们总监病了,要动大手术,我看她有退休的意思了。我想晚上下课顺便去看望看望,买点东西送送也不过分吧?说不准以后还有什么地方指着人家帮忙呢。”崔爱华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杨学海听懂了,崔爱华想送礼走走关系。他们这种经济条件并不宽裕的,平时也排不上号讨好人家,关键时刻想努力一把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他心里盘算着钱,杨壹刚开学多的是交钱的地方:“学期初,这时候算了吧?买点水果花儿的意思意思差不多了。" 崔爱华知道他会这么说,“好不容易送回礼哪能这么寒碜。” “那要多少?” 崔爱华抠着指甲,"三四千总要吧?买点补品送个红包。我想给他儿子再买块电子表,听说他儿子上高中了,比壹壹大不了多少岁。” 杨学海吐了口烟,“不行,定期存了给壹壹交赞助费和学费的。” 崔爱华一咬牙,“你不给我自己出!我不要一辈子当个破老师。” “这次自己出吧。下次我再给你。” 崔爱华撅着嘴巴,“我容易嘛我,走点关系还要自己出钱。” 杨学海嘲笑她,“大艺术家都穷,这是老天爷考验你。” 有位老顾客点了李孜的名,李孜洗了个手过来,先从上到下摸了一把,摇头,叹气。 客人见他摇头,心里有点慌:“又严重了?这两天疼得手都抬不起来。” 李孜偶尔故弄玄虚,吊着客人的胃口,他这个做医生的才有成就感。他两只手往客人后腰上拍两下,一捏一拧,浑身的肉都垮了似的松下来。客人舒服地叹息。李孜笑笑:“一天少打两圈牌,别老坐着。” 推拿讲究手法,用力要均匀、柔和、透彻,早年李孜为了练习手指的力道,找个土办法捏橡皮圈,经常捏的手指抽筋哆嗦,吃饭的时候筷子都拿不稳。这样苦练,才磨出了又稳又准的力道。他手指点着客人的天宗穴往里推,客人发出囫囵的闷哼,本能地往回缩脖子。 天宗止痛舒筋,主治肩胛背部损伤。这位客人早年干力气活的,肩膀受力过度伤了根基,年纪大了在牌桌上坐久了就疼。李孜指着他的大臂后说:“上了年纪,肌肉就会开始萎缩,您看您这儿硬的,按都按不下去,劳损太严重啦。” 客人长叹:“去看西医说我这是骨头发炎,吃了消炎药也不好,实在不行才来麻烦你。” 李孜揉揉手:“看什么西医,我就是西医出身我还不知道?” “你是什么西医,这不是中医学的嘛?” “我最开始学西医的,后来才转的中医。”李孜抱着他的头给他做颈椎牵引:“就是做这个学西医才快,两节解剖课就能把人体摸清楚。那要学中医给你隔着肚皮摸,猴年马月能练清楚位置。” 客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啧啧,解剖人体不瘆得慌?” 李孜笑,又听见旁边一声似从深喉里逼出来的喑哑怪声。 他挑了挑眉:“小伍啊,你今天早班?” 客人顺着他的声音转过头去,看到隔壁床边上走过来一个年轻的师傅。 李孜仿佛知道客人在看:“这是我们年级最小的师傅,叫小伍,今年才二十,已经出来打工六七年了。小伍,叫李老师好。” 叫小伍的少年是个清隽秀丽的孩子,他一双眼滴溜溜地转,明明是个盲人,那眼珠子却活灵活现的。小伍咧开嘴来,露出齐齐一排牙齿,表情古怪滑稽,他的笑声也是冷冷的,说话的强调又脆又软,像是撒娇:“李老师好。” 客人听着发笑:“怎么啦?口齿不太好?” 李孜说:“不是嘴巴的问题,”他指了指脑袋:“他哥说是小时候给摔了后脑,有点发育不全,不太懂事,您别见怪,这孩子技术是过关的,偏偏就是在这方面有点天赋。” “那也好,能自食其力就行。”客人见怪不怪,盲人也常常会有其他方面的残疾,但能出来打工的都不算是情况最糟糕的:“孩子你要给李老板好好干,人家赏你一口饭吃,是做善事积福的。” 李孜笑而不语,说:“他还小,哪里懂。不过也还算乖,是吧,我们小伍乖不乖?” 小伍低着头自顾自地笑,他那笑声像是抽气抽不上来似的,伴随着粗糙的“嘶嘶”声。 小伍姓贾,名字就叫小伍,他生的白净漂亮,是个水当当的玲珑人物。但这孩子癖好怪,爱往脏地方钻,不上工的时候总是缩在厨房的门后面捡垃圾,还喜欢和老鼠蜘蛛爬虫打交道。他有一次在宿舍里面偷偷养了一窝老鼠崽子,养得各个溜肥圆滑、皮光油亮,把其他几个师傅吓坏了。他哥贾原再三恳求,李孜也做了无数思想斗争才决定要留下他,还有好多次差点就把人辞了。 这孩子是根韭黄,根是白的,但天生向阴,一不搭理就疯长,不好管教。 也许是因为上天对他已经够残忍了,总算还弥补了一些别的东西。贾小伍记忆力特别好,他记穴位经脉记得比其他人都快,书上的东西“读”一遍就能记住,天赋异禀。在推拿馆里,他这副皮相受女客人欢迎,老少通杀,客人们嘴上都叫他小帅哥。盲人看不见,不知道什么叫帅,但李孜心底有数,贾小伍生着一张能赚钱的脸。 能赚钱就是好的,其他的都可以调教。这是李孜的生财之道。 吃晚饭的时候郭绥找不到小伍,端着饭碗到处喊名字。哥哥贾原怒气冲冲把他从后门垃圾堆里扒拉出来,按着脑袋就往水龙头下面洗:“叫你捡垃圾!叫你捡垃圾!” 贾小伍呛了水害怕地哭,哭起来抽抽搭搭的,张牙舞爪地挣扎乱叫:“啊!啊!” 李孜走过来训斥:“闹什么,赶紧收拾干净吃饭。” 贾原这才关了水龙头,贾小伍受了惊吓,哆哆嗦嗦抱着哥哥哭:“哥哥……哥哥……” 贾原给他擦头擦脸:“让你不要捡垃圾,就是不听,你再捡垃圾我就不要你了。” 贾小伍抱着他的脖子不愿意松开,吃饭也不好好吃。 推拿馆里的人都爱笑话这对兄弟—— “小伍吃垃圾就够了不用吃饭!” “小伍我带你去和耗子玩!” “他这样每天洗好几次,水费都不知道要多交多少。” “小伍你哥不要你了!把你扔给收垃圾的了!” 贾小伍伸出个脑袋来龇牙咧嘴,身体缩在哥哥怀里不安分的蹭动。贾原把他抱到门口太阳底下,小伍不停地咳嗽,吐出一点水,自己抹了一把嘴角,就着口水就往他哥的衣服上蹭。贾原随他去,自己端着饭盒吃饭:“吃不吃?” 贾小伍抹干净了嘴巴,终于安静下来,伏在贾原的肩膀上玩自己的手指。 贾原说:“不吃饭下午上工又要饿肚子,赶紧吃。” 贾小伍撇撇嘴巴,终于从哥哥怀里钻出来好好坐在旁边吃饭。 贾原摸摸他的脑袋,亲一下额头表示夸奖。 李孜摇着竹扇子喂鱼,把小伍招过来:“小伍,过来,我教你喂鱼。” 小伍端着饭盒走过去,李孜给他手里抓了一把鱼食,牵着他的手往鱼缸里面撒:“小伍要吃饭,鱼儿也要吃饭。小伍你以后负责给鱼儿喂饭吃好不好?” 小伍的指头往下伸,碰到冰冷滑溜的鱼鳞,他也不害怕,大着胆子把手往水里面伸。鱼嘴巴差点把他指头含进去,尖利细密的小牙齿磕在他的皮肤上,他发出咕嘟一声怪叫,转头对李孜说:“它吃我。” 那语气还有些委屈。李孜轻斥:“那是因为你不乖,你总是捡垃圾,所以鱼就要吃你。你手上有垃圾的味道,他们喜欢垃圾的味道。你不捡垃圾了它就不咬你了。” 小伍把手抽出来,看着被咬破皮了的手指头可怜兮兮的。 李孜对贾原说:“就没有办法让他不捡垃圾,不养老鼠?吓着了人不好。” 贾原挠挠脑袋十分苦恼:“我想想办法,他小时候被人扔在垃圾场可能有好几天,我捡到的时候已经饿得哭声都没有了。他可能下意识觉得垃圾堆有归属感。” 李孜翻了个白眼:“你早说是你捡的,我以为是亲生弟弟呢。” “都快饿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李孜捂着嘴巴笑,竹扇子扇的全是凉风:“行行行,你修佛。但别再让他捡垃圾了,小郭跟我抱怨好几次了,垃圾堆都给他扒乱了难得打理。上次就想跟你说了,我也是看你不容易,他又年纪小,要不然闹得大家都对他有意见,就是我想留他也不行。” 贾原对他感恩戴德:“我一定让他改!谢谢老板!” 李孜心里面得意。贾小伍脑子有毛病,贾原这个做哥哥的也单纯老实,这样一对兄弟无依无靠的,放到哪里都难生存,要不是自己发善心留下了,说不准还真是要去捡垃圾度日。 第3章 李孜刚开始在深圳打工的时候,盲人推拿还是一个欣欣向荣的行业,他在口岸车站旁边的一间推拿馆里干了六年,钱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似的,太容易了。深圳外来人口多,他赚了不少外汇,都是新鲜出炉的美钞。从前美钞上还没有盲文,李孜摸不出来真假,心里总不踏实,只有到银行听数钞机的声音才真的觉得那是钱。十来年的时间这个行业膨胀到了不正常的地步,然后就像所有泡沫一样,有一天它爆炸了。李孜黯然离开深圳,回到老家自己开店。他本来为结婚准备的老本变成了现在的乔木推拿馆。 开店起名的时候,李孜请人写了一副字,挑的是诗经里的话: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李孜喜欢这句话,他们是从黑暗中来,要到光明中去。这句话他用来鼓励所有他的同行。 但行业的整体趋势还是会影响个体的发展。 李孜的推拿馆里师傅们的流动性大,聘请新师傅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上个星期刚走了一位老师傅,够岁数准备退休了。李孜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顶上来的人,只能自己上,干多了手又疼了,晚上还要熬夜处理杂事,身体吃不消。杨学海来了他也没有精神伺候,打发了人到二楼睡觉,他自己收拾完才慢慢拖着步子上来,头晕的要命。 杨雪海坐起来给他点了根烟,“这么累干什么?多找个人不就好了?” 李孜接过来狠狠吸了一口,“经济不好,现在找不到师傅。” “有生意还没师傅干活?” “以前盲人都是吃家里的,不知道能做什么工作,所以推拿刚兴起那几年满地都是推拿师傅。现在能做的多了,推拿又累赚得又不多,找不到人。” 杨雪海把他抱过来,“来,我给你揉揉。” 李孜蹭了蹭,头搭在他的肩窝上,满足地叹气。 男人有样学样,模仿他的手法从肩膀捏到后腰,一只手摸到大腿上煽风点火,“好几天没做了。” 李孜被他伺候得舒服了,身体也软下来,转过来腻腻歪歪地亲吻,由着他把衣服脱了相互抚慰。 杨学海的身体壮实,热腾腾的散发着汽车座椅的皮质味道,李孜喜欢摸他的背,宽阔平坦,两边肌肉紧绷。这是坚实的土地,他要攀在这片土壤上,才能舒展开闭拢的身体。 闷热的气流里,杨学海把玩他的性器,他高潮了,脑袋一片空白。男人用牙齿咬着他的乳头,李孜打了个哆嗦,推他的脑袋,“嘤嗯……” 杨学海套上安全套一把顶进去,李孜舒服得发抖。高潮过后的身体慵懒放松,正是贪吃的时候。杨学海人虽然糙,但是在这方面很周到,温柔的侵犯足以安抚李孜娇嫩的身体。李孜想起第一次是如何被他弄得神魂颠倒,这才有了后来的食髓知味。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做这个入幕之宾。 “放松点,”杨学海拍拍他的屁股,缓慢地摩擦抽动,“舒服吗?” 李孜难耐地低吟,眼眶有点红,肛交的巨大快感几乎让人失去理智,他甚至感觉得到杨学海每一寸的形状,那上面生动的褶皱与凹凸如此清晰,使他不由自主地缩紧洞口。他一缩,杨学海被夹得疼,扒开两瓣臀肉狠狠地往里面顶。李孜受不了了,咬他的肩膀,打他,又踹又踢。 做个爱跟打架似的。偏偏杨学海喜欢他这么辣,“你他妈的真带劲儿。” 汗液体液把床单打得透湿,李孜伸出舌头舔掉杨学海脸上汗珠,那味道浓烈而苦涩,他兴奋地喘息:“快点,操我……唔呜……操死我……” 杨学海肆无忌惮地肏干,他目光凶狠,简直像两团冥火在他眼中烧,通天黑地暗流汹涌。李孜半张着嘴,他皴裂干燥的唇瓣泛白,一张一翕艰难地喘息。死人一样的眼白无力地上翻,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像条鱼似的。杨学海亲吻他的眼睛,激烈地射精。李孜几乎不可承受,残疾的眼睛是他最不可告人的敏感点,它们在爱抚下自卑地颤抖,对李孜来说是另外一种发疯的快感。 杨学海搂紧他,拨开他湿透的头发,李孜蜷缩着身体迷茫而脆弱。杨学海笑话他:“像个小孩子似的,刚刚还要弄死你呢。” 他把软掉的性器抽出来,装满粘稠温凉的精液的保险套打个结,啪一声扔在垃圾桶里。 李孜喘着气,身体黏黏的不好受:“你最近这么有空?” 他要挣扎着起来洗澡,杨学海将他一把抱起来走到浴室去。李孜环着他的脖子,亲亲他的耳朵。 杨学海放了热水给他洗澡:“丫头上住校了,家里没人。” “你老婆呢?”李孜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自己股缝间出入。 崔爱华带着培训班上的孩子去参加外地参加比赛了,要去四五天。 杨学海想到崔爱华不在就觉得自在:“她出差了。” 李孜轻轻哼一声,没搭话。他其实“见过”崔爱华一次。杨学海当时颈椎病犯了经人介绍到李孜这里做推拿,崔爱华陪着丈夫来过。她在这屋里看了一圈,担心推拿馆里卫生情况不过关,毛巾被套洗不干净,小声在丈夫耳朵边说要治病还是要去大医院看医生。 她以为李孜听不到,李孜当然不会当着面揭穿。他仔仔细细地听,耳朵里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她身上有羸弱的香水和脂粉味道。这个层次这个岁数的女人很少这样精细地打扮。李孜试探着给她介绍个老练的女师傅。崔爱华客气又严厉地说,谢谢你,我不习惯别人碰我的,外头的床我也不习惯睡。李孜好笑,这得是心气儿多高的一个女人,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做公主的命。 杨学海见他不说话,猜不出他想什么,低头亲吻:“想什么呢?” 李孜说:“你倒是潇洒呀,老婆孩子都不用管。” 杨学海笑:“哪儿比的上你潇洒,没家没累,自己当个小老板。” 他伸手去拿毛巾。李孜还挂在他身上和他玩,杨学海够不到毛巾,极其败坏把他压在墙上,就着他嘴唇上没浸透的水珠亲吻。李孜接下他急躁的唇舌,热切地回吻。杨学海被他撩得火气大,表情恶狠狠的:“欠操就说,我还喂不饱你?” 李孜拿捏着他的腰,很轻蔑:“少来,男人上了四十就得学会养着,肾虚容易老。” 杨学海亲他的湿漉漉的鼻子:“我要是肾虚还不是赖在你头上?” 李孜说:“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他腰一扭,光着屁股就走出去了,看得杨学海恨不得抓回来再操一回。 杨学海那颗凡心其实是动了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说不要就是不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可当初的确是杨学海主动勾引的李孜,他想拿捏住这个人,抓不到手里就心痒痒。李孜和崔爱华是完全两种人,崔爱的确漂亮,但是仙女搁在家里看久了也要腻味儿的。李孜不是仙女,他是条鱼,挣扎在幽昧鱼缸里被水草缠住的鱼,总在挣扎,总是徒劳,可那模样格外令人怜爱。 清早贾原做了个针灸,收针之后客人多付了一倍小费,问:“平时太忙了,可能没空来,师傅能不能上门扎针?我可以加点钱。” 贾原仔细思考。李孜的原则是不做上门的客人。毕竟盲人行动不便,出门最好能够集体行动,万一要是有个意外事故,这个当老板的赔不起。但贾原脑子里想到小伍,最近他想搬出宿舍,带着小伍单独租一个单间,免得弟弟再给别人惹麻烦。于是他答应了:“要麻烦您提前通知我,我好安排时间,我们这儿每天排班的,有时候我自己做不了主。” 客人很高兴:“行,你留个电话给我吧,我什么时候需要就给你打电话。” 这件事不能让李孜知道。贾原第一次因为私心藏了个秘密。 他特地买了一点吃的给郭绥:“小郭,真是不好意思,小伍不懂事,总是给你添麻烦。” 郭绥很少见他这么客气,挺惊讶:“哎呀,原哥你干什么这么客气。” 贾原进推拿馆的时间挺长了,他是乔李孜第一批招聘到的师傅,他知道郭绥和李孜算是沾亲带故的关系,讨好郭绥总不会有错的。贾原干脆老实地说了:“是这样的,最近有个客人想让我给他上门扎针,就是电视台那个秦老师,我给他做了一年多了,也不好推辞。但是老板一直不准上门嘛,我想也就你我比较相信,才想跟你商量商量。” 郭绥明白了,问:“我说什么事呢,原哥最近缺钱?” 贾原坦白:“小伍住在宿舍里还是不好,我想和他搬出去单独住,就不要给大家添麻烦了。” 郭绥有点同情他。贾原要不是有这么个弟弟,能活得比现在好很多。他说:“老板主要是怕一个人出去了不安全,要是次数不多我就帮你调调班,不能老是出去了,要不然我也瞒不住。” 贾原连连点头:“不会不会,一个星期最多也就一次。” 郭绥是推拿馆里唯一的健全人,他既是前台又是会计,还身兼送货、打扫、宣传等多职。一开始到推拿馆里的时候,郭绥很不适应。他周围突然全是瞎子,他们用竹竿敲打地面,像僵尸一样走来走去,脸上总是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他们无声地吃饭无声地上工,太阳月亮和漂亮姑娘似乎都和这些人没有关系。郭绥从心底害怕。那是健全人对残疾本能的害怕和排斥。他差点没坚持过最初的一个月。 李孜教会了郭绥读写盲文,帮他打开了通向这个幽闭世界的一扇门。推拿馆里账册和工作日记都是用盲文写的,方便李孜和师傅们阅读。通过无数细密的小黑点,郭绥建立起了和这些盲人的联系。他窥探到这些毫无光明的内心,各个都是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 在郭绥看来,贾原对贾小伍的爱并不是无缘无故的,这种爱里面有很多东西,包括同情也包括羡慕。贾原是后天的盲人,他是强直性脊柱炎造成的眼部病变。得这个病的时候他九岁,一个孩子对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毫无招架之力,必须自己面对整个渐进失明的过程。视觉一步步弱化最终形成b1级黑暗,他的人生基本上等于重新来了一次。后天盲人比天生盲人更加要强更加孤独。套句话说,他们的人生是用所有的理智来粉饰自己的丧心病狂。 (b1级:盲人失明等级中b1级为最高一级,为完全失明。) 周末李孜买菜回来,杨学海已经在店里面了。 郭绥说:“老板,他来了有半个小时了,我就让他在办公室等您。” 李孜把菜交给他,说:“买了点活虾,中午烫了每个人分几只。” 说完他推开办公室门,听到杨学海在打电话—— “他投诉就投诉,你去查查行车记录,我有没有带他多绕路!他妈的七点多钟的时候交城隧道口堵得跟便秘似的,他以为塞过去不要那么多钱?” 李孜不理他,在办公桌上翻师傅的排班表。 杨学海挂了电话,啐了一口:“他妈的这些人都有病。” “我看你这段时间是太闲了点。”李孜低着头不理他:“出租车刚涨的价,你们还要罢工不干活。整个菜市场前面全是出租车司机聚会,有这个时间出去多拉点客比游行实在多了。” 杨学海嬉皮笑脸挨近他:“你以为出租车涨价谁赚钱?那是公司赚钱不是我们赚,每个月交那么多份子钱,盘剥下来的你以为还剩多少?” 李孜挥手打开他的脸:“那就换工作呗,我认识几个私企老板,要不要给你介绍?” 杨学海开玩笑:“我换工作了,哪儿有时间来找你啊?” “那你就去找别人啊。”李孜勾唇笑笑,丝毫不在意似的。 杨学海不着他的道:“晚上有没有空?出去吃饭。” 李孜这才抬起头来:“什么事?” 杨学海腆着脸:“就想请你吃饭,赏个脸吧李老板。” 李孜很干脆大方:“行啊。” 第4章 杨学海找了间颇有情调的西餐厅。灯光昏暗,气氛安静,餐桌上点着香薰蜡烛,旁边还有两只玫瑰花。可惜李孜一概不知,他只闻着那香薰的味道觉得呛鼻子,这比推拿馆里用的油还劣质。他揉了揉鼻子,舀了一口奶油汤,喝得直皱眉头:“这什么东西?” 杨学海看着他浑身不自在,好笑道:“奶油蘑菇汤。” 李孜当年在深圳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西餐还是要去外国人开的餐厅吃,以前我一个客人请我在华侨城里面的咖啡馆吃过饭,面包随便吃,黄油免费,小羊排煎得特别香。” 杨学海说:“当然不能和深圳比。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吃的呀。” 李孜搅合着碗里稀成水的汤汁,感慨:“要不是在深圳留不下,我肯定不愿意回这里。” “在深圳呆多少年了?” “六年。” “干嘛不留呢?” 李孜说:“我也想留,都准备结婚了。08年经济危机,生意哗一下就倒了。深圳一条洗浴街,关门了一半。推拿馆里面也裁人,养不活那么多师傅。有的干脆是老板半夜卷款就走,师傅们拖了半年工钱拿不到,找也找不回来。我还算幸运,至少没亏工钱。” 杨学海说:“你们那时候能赚多少?” “很多,一开始确实非常好赚。你想想我刚去深圳是01年底,第一个月我记得很清楚,我赚了一万块,当时一万块钱是什么概念?深圳基层公务员一个月工资也就是两千。到我们店里来的很多海关基层小伙子,还没我赚得多。我那时候拿着钱手都抖,第一次见这么多钱,我六年存了五十万,买房子结婚绰绰有余了。” 杨学海给他剥了虾喂到嘴边上:“虾,味道挺好的。你那个对象后来怎么样了?” 李孜张嘴,嚼两下吞了:“不知道,没联系了。” 杨学海擦擦手:“你也三十五了吧,能再找一个就再找一个,单着过还是比不上有人照顾好一些。家总是要有的,要不然不踏实。” 李孜听着这话觉得酸,嗤笑:“你们家那个还嫌不够烦的?” 杨学海剔牙:“烦也这么过了十几年了,女人都是一个样儿,能带孩子做做家务就可以了。” 李孜说:“那说不定人家还嫌弃你呢。” 杨学海要了两杯葡萄酒:“庆祝一下,咱俩认识一年。” 李孜这才明白他干什么要出来吃饭。杨学海这人看着糙,鬼心思多得很。他抬起酒杯碰了碰,唇齿扣在透明的玻璃杯上,鲜红的酒液染得嘴唇越发艳丽:“当年你也是这么勾搭你老婆的?” 要搞到崔爱华这朵白莲花可不容易,杨学海没两把刷子决计撬不动那墙角。 杨学海歪笑:“老子就勾搭了你一个,还整天吃飞醋。” 李孜听着都觉得肉麻:“我吃哪门子醋啊,有必要么我。” 杨学海坐到他旁边把他搂在怀里亲:“那都只是门面,知道吧?” 李孜推他:“你爱干嘛干嘛,我什么时候还管你了。” “老子就爱干你。”老男人耍起流氓来:“给我亲一下,乖乖。” 李孜被他抢按着深吻,他感觉得出杨学海的迷恋。这样煞费心思的取悦让他心情特别舒畅。 亲完他一个轻轻的巴掌扇在老男人的脸上,只有挠痒痒似的力道。李孜艳笑:“公共场合你当所有人都是瞎子?老实点,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崔爱华刚下飞机,累得够呛,但心情却是好的。她带的班刚刚拿了全国舞蹈比赛少儿组的一等奖,这个奖的分量不轻,足够为舞蹈学校贴一块金的了。本来她想比赛结束就回来,结果电视台打电话来要采访她,她赶紧联系了领导准备采访,这就又拖了三天才把事情弄完。 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杨学海来机场接了她,发现她烫了头发。 “没办法,电视台那些人一定要采访我,那总不好邋邋遢遢的,好歹收拾一下。你放心,钱都可以回单位报销的。”崔爱华喜滋滋地拢着头发,她第一次到高级商场里的理发店烫头,花了一千多块钱,刚刚做出来的时候效果真好,理发师不住地夸她——姐姐你早该来弄一弄了,多漂亮啊跟明星似的,您这底子也太好了。 她什么样儿杨学海没见过:“这么大年纪了搞得花里胡哨干什么。” 崔爱华说:“这叫什么花里胡哨,你没看到人家那些老师,各个都是名牌的皮包裙子,我都不敢跟她们站一起。” 杨学海说:“你这么漂亮,看脸就够了。” 崔爱华轻轻哼了一句:“张恬也去了,见了人就炫耀她那双yuiko的鞋子。当别人都是土包子,以为就她买得起。什么人呀,跳得不行买再贵的鞋子也没用。” “你就酸吧。”杨学海笑笑:“人家好歹还是艺术总指导呢,就以为你能跳好。” “那是她老公帮她搞的,我还不知道?什么艺术总指导,她懂什么舞蹈艺术。” “好好好,你懂。丫头还等你回家呢,你玩也玩了,该收收心给她看看功课了啊。” …… 杨壹已经睡下了,崔爱华洗了个澡出来,在阳台上打电话。 她回来的时候杨学海睡意已浓,她钻进被子里:“明天晚上不回来吃饭,学校组织庆功宴。你和壹壹吃吧,吃完把她送回学校。” 杨学海囫囵应了一声。崔爱华把面膜从脸上撕下来,拍脸:“你说我去广州工作好不好?” 杨学海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女人温热的肉体充满着糜烂的香味,他反应过来:“什么广州?” “我跟你说,我这次被他们少年宫的领导看中了,跟我说如果有兴趣可以到他们单位试试看。” 杨学海笑:“你疯了吧,你去广州把我们爷俩扔这儿?” 崔爱华说:“我只是问问你的意见嘛,又没说一定要去,也是个机会嘛。” “我跟你说,崔爱华同志,你这种思想很危险啊。你现在是有家室有孩子的人,不是那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爱怎么来怎么来。” 崔爱华嘴巴一嘟:“好好好,不说了嘛。” 杨学海一翻身就睡过去了,他没把这段话放在心上。崔爱华的性格他了解,爱玩的确是爱玩,可她没胆子抛家弃子的。他从来没有高估过这个女人。 为了让贾小伍改掉扒垃圾的习惯,贾原费了很多心思。 他和弟弟约法三章,再去垃圾堆玩,晚上就不许和哥哥一起睡觉。这次他真的下了决心了,一定要让小伍改掉坏毛病。贾小伍满口答应他,但他从来不把哥哥的决心当真,没过两天又在垃圾堆扑腾地欢快,玩得满手都是蛆。贾原气坏了,当天晚上真的把他推下床,让他在自己的床上睡。 贾小伍哭闹起来,一声高过一声。贾原狠下心不搭理他,他一定要罚小伍。可这下宿舍里其他人都不用睡了,贾小伍尖利的嗓子嚎得像死了妈一样。几个师傅只能劝贾原,算了吧阿原,你看这样弄得大家都没法睡觉,明天都还要上工呢。 贾原叹气。贾小伍怯生生拉着他的衣袖,一边抽鼻子一边叫:“哥哥……哥哥……小伍乖……” 贾原摸到他脸,满手都是冰冷冷的眼泪,他那里忍心。贾小伍嗓子都叫哑了,他终于把弟弟搂过来,塞到自己的被子里,拍着背千哄万哄把人哄睡了。 但这件事还是有效果的。贾小伍终于记住了玩垃圾的严重后果,老实了一个多星期。 郭绥给贾原出了另一个主意,让他培养小伍的其他兴趣爱好。有了新鲜的玩具,总能转移点注意力。贾小伍最新的玩意儿是那只鹦鹉,他发现了这只会说人话的动物的好处,可能他在这只鸟身上找到了一些共鸣。他喜欢和这只鸟学说话。蓝嘴鹦鹉是李孜亲自调教的,一口的江南调子,贾小伍觉得他的口音有趣,模仿着学。他学得能有八九分像,客人一来,他就叫,蓬门为君开,君子请常来。那声音俨然是个风流的小生,有时候客人也分不清楚是鸟还是他。 这倒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情。连李孜听了都笑,说:“行,喜欢唱曲儿我教你。” 李孜能唱两句昆曲,早年他在深圳的时候也靠这张嘴赚了不少客人,特别是没听过戏的外国人,叫他一唱,各个都叫好称奇。于是他先教贾小伍念字,一个个念,贾小伍怕他,在他面前半点动作都不敢多动,一学就是一个上午。这孩子注意力本来就不容易集中,李孜做起水磨工夫来,把他急的汗流浃背,眼神往他哥哥身上飘,盼望着贾原来救他。 等这曲子学到能拿出来卖弄两句的时候,可不得了。小伍更受女客人欢迎了。 本来他就长得好,现在一张嘴又是这样风雅,女客人天天排着队来找他。这其中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老板,做外贸生意的,特别喜欢他,每次都带礼物,一会儿是名牌衣服手表,一会儿是进口的零食小吃。贾小伍对于东西的贵重没有概念,人家送他还真的敢收。收了之后贾原就把吃的分给其他师傅,免得被人嫉妒。 女老板也知道这孩子脑袋有点问题,老是开玩笑:“小伍跟姐姐回家好不好?姐姐养你。” 贾小伍没听懂,只会傻笑:“好。” 这是贾原说的,他哥教他要是听不懂就说好。一定要顺着客人的话说。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作者:江亭 第2节 女老板笑,牵他的手朝李孜喊:“李老板这孩子我就带走了呀,他自己愿意跟我走的。” 李孜装模作样地捶胸口:“哎呦姐姐你行行好,我还靠他吃饭呢。” 女老板说:“那不行,他能赚大钱的,放在你这儿多糟蹋。” 贾原不喜欢这个女客人,他坐在走廊里听着这些话,心惊胆战。他很愤怒,小伍是我的宝贝,他不是用来赚钱的!但他不敢站起来把那个女人撵走,那是客人,李孜说客人就是上帝。 女老板走的时候李孜让贾小伍把人送到门口,女老板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贾小伍吓了一大跳,啊地一声叫起来。女老板当他是害羞:“姐姐喜欢你,小伍喜不喜欢姐姐呀?” 郭绥都有些看不下去,陪笑:“小伍没经过事,姐姐你可要把他吓着了。” 女老板眼睛一瞪:“十九岁了年纪够大了,是不是?小伍是大男人了。” 贾小伍摸着脸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这是第一次有女人这样亲近他,女老板贴过来他感觉到女人柔软的肉体,丰满的胸部撞在他的胸口,沉甸甸的。他知道那是女人的乳房,上课的时候他摸过模型,是圆滚滚的一包,硅胶的模型摸起来冰凉凉的,像一块巨大的果冻。那时候他没觉得这块东西有什么特别。贾原告诉他这是女人用来喂孩子的地方,不能随便摸的。 可女老板用胸部磨蹭他的时候,他体会到了一种奇怪的烦躁和焦虑,他不是不知道这种感觉,贾原第一次帮他手淫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他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女人唇瓣上的香气还逗留在他鼻间,直到人走了之后他都没反应过来。 贾原看不到这危险的一幕。他和贾小伍说:“不要客人说什么你都说好,有些事情不能说好知不知道?人家当你傻,你还真的傻啊。” 贾小伍有点委屈,赖在哥哥怀里磨蹭:“哥哥教的。” 贾原叹息,摸着他的头发:“你知不知道那个姐姐说什么?” 贾小伍只记得女人的胸部,他说:“我想尿尿。” 贾原以为他只是想上厕所:“去吧。” 贾小伍在他怀里扭,用下体磨蹭他:“像上次那样尿!” 贾原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这样。还好旁边没有人听见。 他们在宿舍里,宿舍还有其他人在。他把弟弟带到洗手间门口:“自己尿,乖。” 贾小伍咬着嘴巴,可怜兮兮地撒娇:“要哥哥来。” 贾原说:“上次不是教过你了吗?自己做!不能什么都哥哥来!” 贾小伍拽着他的手不放:“哥哥来,哥哥……” 贾原怕他闹起来别人听见,他跟着进了厕所:“哥哥在这里,你自己做。小伍是大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他从后抱着弟弟,帮他解开裤子,蹲在尿坑上面,把小伍的手牵过来放在下体上:“哥哥上次怎么教你的?回忆一下,小伍最聪明的,对不对?” 贾小伍的手摸到自己的阴茎,他摩擦了两下,嘴巴里发出轻哼。贾原逼迫自己不断忍耐,闷热的空间里全是尿坑腥臊的酸臭味和两人身上微薄的汗味,贾小伍脑后的短发时不时从他唇边擦过,那低低的喘息呻吟钻进他的耳朵里,刺激得他四肢百骸都哆嗦。 贾小伍鼻头湿湿的,他仰起头来,像是呼吸不顺畅似的张大嘴巴朝着天花板,身体剧烈地扭动。贾原握着他的腰怕他重心不稳跌倒,他自己蹲地双腿发麻,动一下两眼就是雪花。 “好了吗?小伍,好了吗?”他有些不耐烦地催促。 贾小伍疯狂地摇头,忽然抓着他的手臂往下体上摩擦:“哥……哥哥……” 贾原差点没蹲稳,想把自己的手臂撤回来,拍他的脑袋:“小伍!放开!” 贾小伍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几乎双手抱着往自己的阴茎上面暗,他腰肢前倾,用下体蹭着哥哥的小臂,他像条狗似地发出愉悦又痛苦的喘息声,哼哧哼哧的,不时间杂着烦躁的低吼。 第5章 贾原感受到弟弟肿胀的阴茎,颤巍巍的,前头湿透了,弄得他一手凉凉的黏液。那条躁动的鸡巴却热乎乎的,包皮拖沓着,上头堆叠的肉褶松松垮垮,磨得他微微的痒。他趴在贾小伍的背上,脑袋正对着圆洞洞的尿坑,他知道那坑很深,有一丝丝冰凉的水汽溅上来。 他觉得恐惧,心惊肉跳,浑身战栗,他联想到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要经过母体的产道里,那也是这样一个又深又黑的洞,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子宫壁上的鲜血和阴道的污秽。 他上学的时候,老师说过,人生下来都是脏的。 贾小伍的屁股拱得越发快,他有种动物的本能,喜欢哼哧哼哧抱着心爱的玩具发泄。他觉得没有比哥哥更好的了,贾原身上的气息是安全的舒服的,他喜欢哥哥的味道,他想尿在上面,这样哥哥身上也会有他的味道。他狠狠往贾原手上送,来回几下,喷在贾原的手腕上。 贾原跌坐在潮湿的地板上,他喘得比贾小伍还厉害,贾小伍爬过来往他怀里钻。他猛地站起来,一巴掌扇在弟弟的脸上,“啪”地好大一声。贾小伍愣愣的,贾原像撞了鬼似的摔门而去。 周末有冷空气南下,温度降了七八度,一下子就凉了起来。 李孜翻了件薄毛衣出来,下午陪着杨学海在后院里下棋。他的棋具是盲人专用的,棋子带磁性,能贴在棋盘上不容易被挪动,方便盲人用手摸。杨学海下一颗,他问:“下哪儿了?” 杨学海为了吃他的豆腐,拉着他的手往棋盘上摸,摸着摸着就不在棋盘上了,尽往不该去的地方去。李孜打掉他的手刚要骂,听到郭绥走进来说:“老板章师傅说明天又要请假,手疼。” 李孜一顿皱眉:“她那手没问题吧?老是请假,怎么回事啊?” 这句话还没答呢,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老板,你管管她嘛,每次请假都要我给她替班,我自己还有客人嘞,我跟她说她就让我和小郭沟通,我和小郭说他也不理我。” 郭绥也是一肚子怨气:“陈师傅你不能这么说,我没有不理你。你总是跟她说调班是我来做主,我做什么主?要调班都是你们自己商量协调的。弄得她每次都跟我倚老卖老,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她现在以为这是我应该做的似的。” “你不要跟她调嘛,你就说调不过来不就行了!” “那你自己和她说啊,你说你不要换班就好了。人人调班都过来我这里说小郭你给我安排那个谁谁谁替我就行了,那我每天不要干活了。” “哎你怎么这个态度呢!肯定是你比较方便拒绝她嘛,我每天和她住在一起,很多事情不方便说嘛。老板你要说说她呀?她也不能这样老是请假啊。” 杨学海听不下去了:“行了小郭,你少说两句。本来规定的是怎么样就怎么样来嘛。不是你的活儿就别管,让师傅们自己调去。” 郭绥还没答应,那位师傅立刻激动起来:“什么叫不管!那我也不管了,你们爱安排谁替谁替!别找我!每次都是我做好人凭什么?” 李孜一脚踩在杨学海脚上示意他闭嘴:“好了好了,陈师傅你先上工,这个事情我来处理。不要耽误你干活,等一下让客人等就不好了,好吧?” 师傅不依不饶:“这个问题我忍了好久了,反正以后我不管了!” 李孜给她叫得头疼,呵斥郭绥:“下次她再让你找人换班,你跟她说直接打电话给我。以后所有人调班都是自己自愿协调,你别替他们做这种事,傻不傻?每天那么多事,你还专门给他们调班?自己商量不好的来找我!就跟他们说是我说的!” 郭绥领了骂,摸摸鼻子赶紧闪身出去了。 杨学海关上门:“发那么大火对肝不好,本来就秋燥。” 李孜冷冷的:“就你会说。” “师傅不行再找嘛,老请假的放着干什么?拿钱还得让人供着,没道理。” 李孜烦躁地推开他:“那你给我找人?本来师傅就不够,还辞!” 杨学海收了棋盘,一颗颗子装进棋盒里:“这年头什么活儿找不到人干,还就瞎子稀缺?” “你行你来,我这个瞎子没你能耐,老板给你做!”李孜逐客。 杨学海皮厚不要脸,凑过来亲他的脸颊。李孜冷着脸理都不理他,蹬上鞋子甩门就走了。 杨壹在他爸爸的床头柜里偷了五块钱准备周一到学校买薯片吃。这丫头是惯犯了,很有经验,从来没被发现过。她一次不拿很大的数,十块五块,夹在一堆钱里面不容易看得出来。 杨学海的床头柜里什么东西都有,乱七八糟的,他不是爱收拾的人,崔爱华也不喜欢做家务,总是随他去。杨壹翻箱倒柜,拿了五块钱,还找到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上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爸爸,另外一个她不认识,戴一副金丝细框的黑墨镜,手里牵一根竹竿,像个瞎子。杨壹不记得她爸爸有什么盲人朋友,她没放在心上,把照片放回原处,关上了柜子。 学校在如火如荼地准备中考,杨壹却没有什么紧张感。 开家长会杨学海难得过来一趟,老师说:“她妈妈说她还要参加什么舞蹈表演,我觉得这就是你们做家长的问题,别以为现在只是初二就不需要抓紧,人家都拼命地学呢!她现在这个成绩又不是特别拔尖对吧,基础一定要打扎实才行。” 杨壹闭着嘴巴在爸爸旁边一句话都不说,她心里是想要参加舞蹈表演的。这次是她跳主舞,如果拿了奖说不定还可以加分。 知女莫如父,杨学海问女儿:“老师说你现在最好先把舞蹈放一放,你想不想?” 杨壹扁着嘴巴说:“但是我好不容易才当一次主舞。” 杨学海摸摸她两根可爱的辫子:“如果舞蹈课耽误了学习怎么办?” 杨壹很直接:“爸爸我不喜欢读书。” “你是想跟妈妈一样以后做舞蹈老师吗?” 杨壹犹豫:“我也不知道。” 杨学海说:“你要是想和妈妈那样做舞蹈老师,爸爸不反对。但是你要自己想好,你以前学什么东西都是兴致来了就一定要学,但是过一段时间呢你又不喜欢了,然后就全扔了。所以你想想是不是能够坚持下去。万一你突然又不喜欢跳舞了,到时候学习跟不上来你不是没有退路了?” 杨壹有点动摇了:“我又没说不学习了!” 杨学海说:“那这样吧,你想跳舞可以,但是首先要顾及中考,你和妈妈说我们适当减少练习的时间,先把心思花在功课上。等中考完了一样还可以跳舞对不对?” 杨壹点头:“好,我自己和妈妈说。” 贾小伍这两天老老实实表现很好,吃饭的时候还帮他哥哥端饭盒。郭绥很惊讶,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贾小伍期期艾艾捧着铁饭盒走到贾原旁边,手蹭了蹭衣服,吞吞吐吐:“哥哥吃饭。” 贾原拿过饭盒来,本来不打算多说话,但他发现碗里比平时多了一只鸡翅。 这是贾小伍向他道歉的方式。他们俩从前穷,贾原刚捡到他的时候自己还在读书,身上背着银行的助学贷款,一个星期只吃得起一次肉,做哥哥的当然把好的都给弟弟了,那段时间想肉想得梦里都是油渣的味道。贾小伍单纯地认为,吃肉能让哥哥高兴起来。 贾原扒拉着那个鸡翅又有点心软。刚从垃圾堆里被扒拉出来的时候,贾小伍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个头又小,缩在哥哥身后仿佛一躲就看不见了。他现在还是这个习惯,缩在哥哥身后,笨拙地拿勺子一勺一勺地舀。贾原听着他狼吞虎咽的声音心酸,他是他的宝贝,他怎么舍得真的生气。 多出来的鸡翅回到了原来主人的碗里,贾原说:“哥哥早上吃得饱,你吃。” 贾小伍固执地说:“我不吃了。” 贾原好笑:“吃了,哥哥就不生气了。” 贾小伍恬不知耻把脸凑过去撒娇:“哥哥亲亲,痛痛。” 贾原俯身在他被打的那边亲了一下。 贾小伍高兴了,吃饭吃得砸吧砸吧响,把贾原为什么生气这个问题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只要哥哥亲过了他就不记得自己犯的错误了,下次会不会再犯真的说不好。 贾原下午要出去,他要给电视台的秦老师去扎针。下午还是有点太阳,他在公交车上挤了大半个小时,闷得胸口很不舒服,秦燕钟开门看他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 “真的辛苦你,要你一个人过来。不好找吧?下次我让人去接你算了。” 贾原不敢说辛苦:“没事的,秦老师,走得多了就熟悉了。” 秦燕钟从前在省台只是个抗机器拍摄的,熬了三十年才熬到导演的位置。但因为早年太辛苦,肩膀落下病根来,天气一不好就疼的厉害,有时候晚上疼得睡不着觉,吃了多少中药都没有用。最后是他手底下一个摄影师介绍了贾原过来,说这里有个小伙子针扎功夫好。秦燕钟试了一次,确实有效果,他觉得贾原这个年轻人有两下子,挺不错。 贾原自己揣着针过来,他让秦燕钟脱了上衣,先按了按肩膀和脖子,然后准备消毒:“秦老师最近还疼吗?摸着感觉还是有恢复的。” 秦燕钟说:“不怎么疼了。前两天去爬山,背着书包背了一天,还是酸,但是没有以前那么厉害。刚好今天有空,让你过来再做一次。” 贾原奉承他:“还是当领导好呀,没有以前那么辛苦。” 秦燕钟闭上眼睛趴在床上:“领导哪里那么容易当的,脑袋一刻钟都不能停下来。” “我听广播里面采访那些大导演,可厉害呢,拍电影拍电视剧的,都是他一个人说的算。” 秦燕钟被他逗笑了:“哪能呢?我上面还有领导呢。” “您层次多高呀,我们这种人觉得认识一个导演很荣幸的。” “你别跟我客气,弟弟最近还好吧?” “托您的福,挺好。” 秦燕钟沉默了两分钟,突然说:“小朋友长得挺不错的,你有没有兴趣让他上上电视?” 第6章 秦燕钟说:“我现在手里有个片子,缺个角色。我昨天还在想呢,去哪儿找个特殊孩子,你弟弟现成正好。小角色,镜头不多,也没什么台词,你就当赚个外快,怎么样?” 贾原一头雾水,小伍怎么能上电视呢?他说:“这样不好吧,我也不懂拍电视是什么,您看小伍看不见,脑袋也有问题,让人看到多不好啊。” 秦燕钟说:“我就是缺这么个角色,不是你弟弟这个情况还不行呢。” 贾原很不愿意:“那……那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小伍是……是这样……” 秦燕钟笑:“演电视剧嘛,他又不是主角,谁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呢?人家都以为只是个演员演的。” 贾原抿着唇:“小伍他不懂事的,会给您惹麻烦。在店里已经给人家惹了好几次麻烦了。” “没事,不用他天天来,要他到的时候给你打电话过来就行了。我觉得这个事情可以,你考虑考虑,钱我可以现在跟你说好,不是群演的价,我按特约给你算,800一天。” “特约”听上去很厉害,贾原哆嗦着嘴唇在心里算,800块钱一天,挺多的了,他在店里一天就算满打满算做完十一个小时,也能赚不到这个数。 崔爱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她偷偷订了火车票决定去广州和少年宫的领导再见一次面。她提前把自己获得的奖状奖杯全都拍照打印出来寄给了对方,还发了一些舞蹈视频过去。对方在电话里和她说,你的条件很符合,我们领导还是比较欣赏的,但是可能还需要你过来见面再谈一谈。 这一次崔爱华没和杨学海说,她骗丈夫自己回老家一趟,然后踏上了去广州的火车。 面谈很顺利,崔爱华破天荒地在酒席上喝醉了。为了保持身材和健康,她很多东西都已经忌口了,包括酒精,过年回家她都滴酒不沾。少年宫的领导称赞她,你呆在小地方太可惜了,这么好的条件和气质,你不说我完全感觉不出来,我以为你上海过来的呢。 崔爱华很得意,她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四十三岁,她熬了大半辈子,总算是等来了事业的春天。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老,多少大艺术家都是老来得志,你看看那个李安,五十多岁才出名;杨丽萍现在不是还跳舞么?刘晓庆快七十了还和三十岁似的,他们都能我为什么不能? 回来的路上她盘算着怎么和杨学海说这件事。想起杨学海她就觉得生气,她一辈子做得最大的错误决定就是嫁给这个男人,他根本不懂艺术,不懂欣赏,也不知道什么是美他就是个粗人,学历不高,没有知识,除了开车要他干点高级的工作都不行。要不是为了杨壹,这日子早就不过了。 崔爱华想,我又不是生来在家伺候你伺候孩子的。我怎么不能有自己的事业了? 李孜托从前在深圳打工认识的朋友介绍了一个小姑娘过来帮忙。工友带着姑娘来看望他,他请人到市中心的酒店吃饭。 去的半路上杨学海给他打电话:“哪儿呢?” 李孜坐在公交车上,吵闹的很,就懒得多说:“出去吃饭。” 他说完就把手机挂了。 这餐饭吃得不便宜,李孜还专门买了红酒。他好面子,请客吃饭要在大酒店,点菜也不手软,一百多块钱一斤的鱼他咬咬牙就要了,跟服务员说:“要条大的。” 工友觉得他做派确实和在深圳打工的时候不一样,很羡慕:“当老板了就是不一样啊,这么多年,我们那几个里面也就是你混得最好了。” 李孜惬意地摇晃着红酒杯:“钱都是留不住的。看看你孩子都大了,就等着享福吧。” 小姑娘就坐在他旁边,和他碰了一下杯子。 工友说:“这是我那个表侄的丫头,找了一个你们这里的男孩子,要结婚了,跟着那个男孩子到这里来找工作。刚好你跟我说你们那里缺人。她不错的,能吃苦。” 李孜问那姑娘:“从前一直在深圳做吗?” 小姑娘说:“在广州做过两年,后来到深圳的。” “手给我看看。” 姑娘把手往前伸,李孜摸到她的手。这手阔大浑厚,和男人的手似的,五指粗短,骨头架子宽,又有肉,紧绷圆润,几处老茧已经被磨得平了。李孜很满意,这是能赚钱的手。 小姑娘声音清亮,山泉水似的扑腾地欢快:“老板,我做推拿三年了,你放心!” 李孜喜欢活泼的孩子,听着让人觉得精神,客人们也喜欢健谈开朗的师傅。他又问了一些穴位技巧知识,决定先留下来试试看:“你在我这里先做三个月我看看。我们七天单休,调班你们自己商量,早上九点上工,晚上十点休息。每个客人我抽百分之三十,接多少客你自己说了算,包住宿和一天两餐饭,病假事假要扣钱,病假扣50,事假旷工扣100。一个月不能超过3天事假。有什么问题吗?” 小姑娘一口应下来,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李孜很满意,他喜欢这种要结婚的。一来结了婚以后大部分人就不愿意住宿舍,他等于省了一笔费用,二来成家立业落地生根,意味着能长久留在这里工作,不像单身的流动性强。 饭后李孜的酒有点多,脑袋晕晕的,站起来的时候踢到了凳脚。郭绥扶了他一把,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他把工友送到酒店门口,路边上一辆出租车叭叭地鸣喇叭。 郭绥一看是杨学海,说:“老板,是杨先生。” 李孜没反应过来:“什么杨先生。” 杨学海走近了就闻到他满身的酒味:“喝了多少?” 李孜见了他反倒不高兴:“怎么哪儿都有你?” 杨学海把他搂上车,嘲笑他:“不能喝你还好意思出去喝。” 他到推拿馆问了人才知道李孜在这儿,打电话不接,他只能在酒店门口等。这个点酒店门口全是打出租车的,他被问得烦了,差点就想走,正看到李孜出来,喝得脸蛋和桃花儿一样漂亮,杨学海贼心又起,只想开窗吹口哨。 李孜酒品不错,不说话也不闹腾,上了车就睡觉。 杨学海打发了郭绥,把李孜抱到二楼,给他擦脸擦身体。李孜被他脱的精光,赤条条躺着竹席上面,他皮肤白,总呆在室内不出门怎么也不可能晒得黑,身体精瘦,吸气的时候隐约可见一根根的肋骨藏在皮肤下面。腰上有一枚很小的胎记,褐色的,有拇指那么大,水滴的形状,杨学海忍不住挠他,那儿藏了李孜的一块痒痒肉,一摸就起反应。 果然李孜扭了扭,挣扎着张开眼睛:“到家了?” 杨学海亲亲他的嘴巴:“要不要给你买点酸奶?” 李孜摇头,指着床头柜上的钥匙:“去下面把门锁了,鱼缸的灯记得关。” 他费力地坐起来,把床尾的电风扇打开,风吹在皮肤上凉凉的。他倒了杯水。 杨学海上来把风扇拿远了点,“别对着吹,以后容易头疼。” 李孜的头靠着他的肩膀,打了个哈欠。 杨学海摸着他的头发。李孜宜嗔宜癫,杨学海更爱他安静的样子,像只拢着羽毛把头藏到翅膀里睡的鸟儿。李孜发出平和的呼吸声,胸口一起一伏,白色的背心被吹得鼓起来,领口里全是风。宽松的肩带在他削薄的肩膀上飘,使他越发显得体不胜衣似的。 光在他身上疾走,影子被剪碎散了一地。 “小姑娘也不容易,男孩子家里面经济条件也不富裕,还爱炒股票,整天泡在股市里出不来。小夫妻两个打点工哪有那么多钱炒股,好不容易攒一点全给他炒没了。结果深圳呆不下去了。” 杨学海给他盖了点被子:“那以后要怎么过日子?” “农村里面出来又没读多少书,认死了一会男人只会惟命是从,贤妻良母的典型。所以说娶个农村的有这个好处,又听话又能干活,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文化水平太低了,头发长见识短。这一家子人要日子过好点我看是难。” “上辈子造孽,这辈子没有留财的命。” 李孜靠过来了一点,蜷在他身边,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眼睛是家里面遗传的,以后还不好生孩子,生下来又是瞎子。她还嚷嚷着要男孩儿,我说你最好先问问医生。” 杨学海亲亲他的耳朵,看两个人的脚丫子抵在一起,李孜轻轻用脚趾头蹭他的脚背:“女儿也挺好,丫头懂事点,好管教。儿子调皮起来不好说。” “你们家那个快中考是吧?” “初二。她成绩一般般,我和她妈妈都不是读书的料子,不指望她。能好好把大学念完就行了。” 李孜轻轻地笑起来,脑袋放到他胸口,四只脚缠在一起。他的脚丫子冰凉,一点温度也没有,杨学海弯腰把他的脚掌握在手心里搓:“自己是医生,也不调理调理。手脚都是凉的。” 李孜不理他:“人到了一定年纪吧,还是想要个孩子的。要不然老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他三十五岁了,男人这个年纪会出现的繁殖欲望和本能都蹦出来了。 杨学海刮着他的鼻子:“我给你收尸。” 李孜亲他的嘴唇:“你活得过我嘛?” 杨学海不回答他,搂着他辗转亲吻,他们在床上翻滚,不急不缓地轻轻吮吸。李孜累了,气喘吁吁的,亲不动了,把他推开:“睡觉睡觉。” 他头一歪就睡过去了。 贾原其实没有把秦燕钟的话完全放在心上,他想秦燕钟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过几天电视台的人给他打电话,让他带着贾小伍去电视台试镜。贾原这才有点慌了,他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于是去找李孜商量,前面到秦燕钟家里的事情也没有瞒住,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李孜很高兴:“这是好事啊,干什么不去?去!” 贾原着急:“但是……小伍这样子不行的,他懂什么演电视啊。” “那你懂演电视吗?”李孜优哉游哉倒了茶:“你也不懂。人家秦老师才懂。懂的人都说他可以,你怎么说不行?我告诉你秦老师看中你那是抬举你,多少人等着走这个门路没有机会,人家主动抛橄榄枝过来当然要好好珍惜啊。” “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谁一上来就是主角啊?不都是从小角色起的嘛,小伍有特色啊,先让他试试,别人看他好,以后多的是机会,你怎么知道不能做主角呢?” 贾原说:“我不是想他去做主角,他不懂事的。” “不懂事就教,以前玩垃圾的习惯不是也好很多了嘛。” 李孜心里想得美滋滋的,他这里要出一个电视明星,那就是块金招牌。等电视剧出来了,让郭绥把小伍的镜头截取出来,到时候邀请秦老师签个名,再搜罗一些拍电视剧的花絮照片,一起挂到店子里,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宣传方式了。 他亲自给秦燕钟打电话,表达谢意,买了茶叶水果烟让贾原送到秦燕钟家里去。 而贾小伍连电视剧是什么都不知道,他问贾原。 贾原也解释不清楚:“电视剧就是一群人演戏,然后有人拍下来放到电视上面看。” “那就是看人演戏吗?在哪里看?戏台子?像上次老板带我们去的吗?”李孜曾经带着他们去听戏,戏台子上演什么他们看不见,但是能听,也一样觉得好听。 贾原说:“不是,和唱戏不一样的。他们演的时候有人录下来,就像以前我们上课的时候,哥哥拿一个录音笔把老师讲的录下来然后回去可以再听。” “哦,”贾小伍眨巴眼睛,他的注意力已经从电视剧转移到了地上的一只螳螂上。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蛰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手掌心下面激烈地挣扎,他扑空了好几次终于把那只虫子抓起来来兴奋地大叫:“抓住了!哥哥!” 贾原笑笑,没说话,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这只虫子,做不了主。 第7章 杨学海下班前,崔爱华给他打电话说在家做好饭了,买了螃蟹就等他回来下锅蒸。 螃蟹是杨学海最喜欢吃的。他出生在内陆城市,小时候物质还比较匮乏,没怎么吃过海鲜,中专毕业那一年他们几个学生凑了点钱去广州旅游,在大排档吃了一次螃蟹,他就觉得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杨学海和崔爱华结婚的时候,两个人每个月工资加起来才两千多块钱。当年从民政局领了证出来,他们到饭店点了两斤螃蟹半打啤酒,夫妻面对面坐着,一边剥螃蟹壳一边喝酒,吃得满桌子全是螃蟹壳渣子,那时候崔爱华穿一个红裙子,腮帮子上还有照证件照留下的两团大红色胭脂,喝醉了就笑,笑起来真是漂亮。 这十几年杨学海好东西也吃得不少了,但是螃蟹的味道不免还是勾起美好的回忆。 他回到家看到崔爱华站在厨房里,身上只有一件吊带蕾丝睡裙,头发盘起来,后背大腿胳膊肘白花花的肉全露在外面,散发着清蒸螃蟹的味道。他淫心躁动,过去捏了一把崔爱华的屁股。崔爱华大腿一抖,千娇百媚地睨他:“做饭呢。” 杨学海还不知道这是鸿门宴:“奖金拿到手了?” 崔爱华没回答他。螃蟹正好关火,她用毛巾捏着盘子边端了出来,拿小碟子倒了点醋。她眼角的余光撇到杨学海的脸,感觉到丈夫的心情明显是愉悦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为了今天晚上她着实准备了一番,忐忑不安地等着杨学海下班,只想怎么把杨学海哄高兴了。 “钱是下来了,结果新闻上也没有我的名字。”崔爱华嘬着螃蟹腿:“我也懒得去办公室闹,闹也没用,辛辛苦苦排演训练两个多,和着跟我没关系似的。” 杨学海说:“领导嘛,这种事儿让你上也起不了作用。钱拿到就行了。” 崔爱华说:“所以这就是私人单位不好的地方,全他妈的都是这些潜规则。” “去了大单位也一样。”杨学海点了点醋,吮得津津有味:“你没看企业那些领导架子大的,司机跟保姆似的,开车送衣服熨西装什么都干,一样的。” “大单位起码公平一些吧,”崔爱华说:“我们这小破地方,谁看你呀。” 杨学海说:“那也得进得去才行。” 崔爱华吃得口干舌燥,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有点紧张,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啪滋一声打开,冰凉的啤酒沫溅在胸口:“你记不记得我们俩结婚喝的就是这个牌子的啤酒。” 她现在已经很少喝酒了。杨学海奇怪地看了一眼:“你能喝?” 崔爱华舔了舔罐子边:“一点点儿没事。” “不保持身材了?” “喝酒跟这个又没关系。”崔爱华瞪他:“他们说我还可以稍微再胖一点,你觉得呢?” 杨学海喝着酒看他丰满的胸脯:“你这个年纪太瘦不好。” 崔爱华小心翼翼地试探:“上次跟你说广州的事情,他们领导又给我打了一次电话,我觉得人家或许是真的有这个心思招人,要不然我就试试呗?” 螃蟹在杨学海嘴巴里一下子就没有了味道。他立刻明白了崔爱华的小心思。 崔爱华急切地说:“多好的机会啊,一线城市、大单位对吧?还是事业单位,有编制的,跟咱们现在这种私人培训机构不一样,稳定有保障,薪水肯定也不低。” “你这是已经跟人家谈好了吧?”杨学海笑:“一线城市就一定好?你不看看广州那物价房价,消费多高。” 崔爱华心虚:“我没跟人家谈好,谈好了我还问你的意见干什么,这不是征询你嘛。” 杨学海啪一声把蟹腿折了,蟹肉从里面抽出来:“你问我的意见我肯定是不同意的。崔爱华我跟你说,你小打小闹都可以啊,平时可劲儿玩我也不管你,但是这事儿过了啊,上次跟你说什么来着?你现在有家有室,你不管我没问题,你想想丫头,明年就初三了,你这个当妈的好意思?” 崔爱华有点生气:“你就是想我整天在家给你带孩子伺候你,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去的,壹壹也可以一起去广州啊,广州好学校多升学率高。就跟你一样一辈子窝在小地方有什么出息?” 杨学海一拍桌子吼:“老子没出息也比你好!穿个花裙子扭秧歌就以为自己是艺术家,一大把年纪了整天抛头露面的还自我感觉好了!你好什么呀你好!丫头就是给你这样惯的!不务正业不想学习,开家长会你去过吗?她成绩什么情况你知不知道?就没当好过一天妈!” 崔爱华吓得缩在椅子上发抖,大气不敢喘盯着自己丈夫发火。 “你说说我什么时候管过你?出去玩也好,参加那些什么比赛也好,只要不过分也就算了。你都四十二岁了,你老老实实当个老师不就完了嘛,你以为你还能生出个什么花儿来啊?” 崔爱华眼眶红了,满腹委屈:“四十二岁怎么了,四十二岁就不能争取争取啊?” 杨学海大怒:“好啊!你去争取!明天你就给我去广州!我看看你能混成什么样子出来!去!现在我就给你买火车票!” 李孜大半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他这段时间好不容易轻松点,能睡两个好觉,一道黑影从身后压上来,气势汹汹的,好大的力道!李孜在梦里见到自己小时候死了的那个亲生姐姐,也是个瞎子,还有哮喘,上学路上突然倒在地上抽搐地厉害,李孜一开始没发现,走着走着才感觉姐姐不见了,倒回去找,人已经僵了。他去探脉搏,一点跳动都没有,李孜吓得哆嗦,把人背起来就往家里走,他背着那么重一个人,气喘吁吁,又走不快,急得哭。 他在梦里被人压着,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着急,越是急越是觉得重,心里想,怎么一个女人会这么重呢?他扭了扭身体,身上的人牢牢扣着他的肩膀,抓得几乎让他觉得疼,他龇牙咧嘴开始挣扎,屁股感觉一凉,有什么东西就顶了进来。 李孜疼得差点叫出来,他一翻身听到男人粗重的呼吸,熟悉的肉具在身体里逞能,简直就是横冲直撞,李孜疼得表情都皱起来,刚要爬起来一点,杨学海把他又压回去,下体重重一击,李孜喘了喘,腰软得抬不起来,哑着嗓子叫:“发什么疯!” 杨学海一股子邪火没地方泄,见着他乖巧的睡相就恨不得往死里操。李孜的后穴没有任何防备,又软又馋,里头的嫩肉一口一口吸着他,缠地紧紧的,十分讨好。杨学海咬着李孜的脖子,顺着他耳根子后面舔,李孜身上干干净净一点味道都没有,皮肤凉凉的像块软糕,迷得杨学海脑袋里都是空的什么都记不起来。 他把李孜转过来,嘬他的乳头像吸奶似的,一只手抚弄李孜可怜疲软的阳物:“你他妈真漂亮。” 李孜刚醒,媚眼如丝,抬起头来将乳头送到他嘴里:“疼得要命,再吸一下。” 杨学海换了一边吮,这奶粒肯定比不上女人的,既没有那么肿大,乳晕也没有那么深,但贵在玲珑可爱,小巧迷人。他刻意用力吮吸啃咬,李孜下头那根又胀大不少,头部分泌出透明的汁水来,他用阳具磨蹭杨学海的腹部,。 杨学海托着他的臀部往里送,李孜缩着肩膀,被他胡乱地吻着锁骨和下巴,眼里情欲熏染,那模样也算活色生香。杨学海加大力道快速抽插起来,李孜受不了,瘫软着身子张开腿来任他蹂躏,他弓起身子来,被他捣得魂都快没了,里头被磨得麻几乎没有知觉,前头已经到顶了,几乎要射出来,杨学海一把握着阻止他高潮,他眼眶红了气得骂:“有完没完!” “没完!”杨学海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打得脆生生响。 李孜现在和他较劲儿只能吃亏,他一口酒咬在杨学海肩膀上,这一下用了十分的力道! 杨学海只觉得欲火高涨,阳物又胀了两分,他表情狰狞,凶狠地往那前列腺点上碾,李孜被他插得惊叫!杨学海扒开他的臀部,又来回了十数下,这才埋在他体内射出来。李孜被温热的精液射入,痉挛不已,前头跟着也射了出来。 这场性爱过于粗暴,李孜缓了半天没缓过来。他感受到了杨学海焦急的情绪,杨学海搂着他,亲亲他的嘴巴,他勾着杨学海的回吻:“真当自己家是吧?要来就来,下次我报警。” 杨学海被逗笑了:“报警你跟警察说什么?强奸?” 李孜翻身打了个哈欠:“私闯民宅,非法入侵。罪很重的。” “情况特殊嘛。”杨学海怕拍他的屁股,舒舒服服躺下来。 李孜心思一转就知道了:“吵架了?” 杨学海轻哼:“她非要跟我吵,我懒得跟她废话。” 李孜嗤笑。杨学海和崔爱华两个人互相看不上,年轻的时候被荷尔蒙的异常分泌蒙骗了,人到中年脑子清醒了、想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后悔又来不及,偏偏自己的日子没见得过得多好,还要操心别人结婚。这夫妻俩是一对绝配,不搭在一起也是要祸害别人的。 但是给杨学海这么一闹腾,他睡不着了。等着男人囫囵睡过去,他才爬起来,到楼下办公室里点了根烟算账,就这么一直坐到大天亮。 电视台的人给贾原打电话,让他带着弟弟去试镜。 秦燕钟特地派了个小助理过来接人,三个人打了个的到电视台门口,贾原隔着车窗听到外面车水马龙的喧闹声,不真切似的。小助理活泼健谈,一路上就没停下来过:“到了到了!我跟您说说今天的流程啊,一会儿咱们上楼,先去跟导演编剧打个招呼,看看剧本,完了之后会有化妆师造型师过来给您换衣服化妆,咱们一边化妆一边再讨论剧情的事情。您别紧张,试镜很简单的,秦老师指名的人肯定没问题。” 贾原扶着弟弟下来,他紧紧抓着贾小伍的手,手心里都是汗。贾小伍感觉到他用力特别大,握得他手疼,他甩手:“疼!”贾原这才反应过来,牵着他安抚。 他能感觉到周围经过的人,鞋跟在地上哒哒的声音急促而有力,有的很近,有的很远。盲人不喜欢往闹市里走,人多车多有时候来不及分辨,注意力没办法集中,走路都走得吃力。他像是掉在危机四伏的迷宫里,惊恐地搂着弟弟,深怕一不注意就走没了。 以前贾小伍有过一次走失的经历。那是个周末,贾原带着贾小伍去儿童公园玩,贾小伍闹着要吃冰淇淋,他去小卖部转身买了个冰淇淋的功夫,弟弟就不见了。他急得到处找,小卖部的老板好心,把他带到广播室去,广播员叫了好半天,贾小伍才被一对散步的老人带到广播室来。 贾小伍自己也吓得不轻,扑在他怀里哭,哭得气都抽不上来,贾原心疼,差点给自己一个巴掌。 “秦老师!秦老师!小伍来了!” 秦燕钟捏着一块馒头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腮帮子还鼓着:“进来进来。” 贾原给秦燕钟鞠了一躬:“秦老师。” 秦燕钟扶着他:“别客气,走一趟不容易吧?” 编剧也在,桌子上摊着大量的白纸。秦燕钟把沙发让出来给小伍坐:“小伍今天还乖吧?” “挺乖的,人多也没看他闹。”贾原摸摸弟弟的头发,把水喂到贾小伍嘴边:“喝水。” 贾小伍捧着水杯一口一口喝,他伸手好奇地到处摸,像只在适应新环境的动物。他差点碰到了茶几上滚烫的茶壶,秦燕钟眼明手快赶紧拿开了:“烫的,别摸。这孩子好奇心还挺重。” 贾原打掉他的手,重新握到自己手里:“没礼貌,别到处乱摸。” 贾小伍扁嘴巴,他刚刚坐了很久的车,又一路上都是吵杂的噪音和人,脑袋已经有点疲劳,这时候往贾原怀里钻:“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贾原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试镜是什么。他跟贾小伍说,我们去电视台玩儿,但是你要听话,不能调皮。贾小伍听着很新鲜,但今天他们在来的路上堵了很久的车,他坐车坐累了,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来玩的了。 第8章 贾原说:“等会儿再回家,累了么?” 贾小伍点头:“嗯。哥哥我想回家了。” “我们还没把正事做完,做完了再回家好不好?” 贾小伍摇头:“不要,现在就回家!” 贾原从兜里拿出一颗水果糖来剥好给弟弟:“吃糖糖好不好?” 小伍含着糖,立刻安静下来。贾原这才松了一口气:“真的不好意思秦老师,他平时很少出来,都是在宿舍或者在店里,出来了不太习惯。” 秦燕钟并不在意:“还是能哄一哄的嘛。” “嗯。”贾原低头看着贾小伍乖巧的脸:“现在还算听话。” 编剧看到了小伍,很惊喜:“哎呀这孩子长得好呀,老秦你从哪儿找来的?” 秦燕钟很得意:“这是给我扎针的那个师傅,小朋友是他弟弟。” “有点灵气啊。”编剧凑过来捏了一把小伍的脸。 小伍惊得往回缩,贾原抱着他:“没事,编剧叔叔喜欢你。” 贾小伍死死搂着他的脖子:“不要!” 贾原连忙道歉:“对不起,他有点怕生,胆子小。” 编剧倒是很满意,两人讨论了剧本。秦燕钟的确是花了心思的,还让人专门把贾小伍那个角色的故事翻译成了盲文给贾原一份。贾原和编剧聊故事,贾小伍在他怀里不安分地蹭动,一会儿把手探到他衣服里面,一会儿要吃糖,剧本还没聊完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大叫:“回家!回家!” 贾原怎么哄也哄不住,把他抱到外面走廊上,亲亲嘴巴:“乖一点好不好?” 贾小伍缠着和他玩接吻,像条蛇一样扭动身体:“不好玩嘛,回家嘛。” 贾原说:“你不想演电视吗?这样很多人都会看到你,他们会很喜欢你的。” “不要。”贾小伍单纯地说:“我只喜欢哥哥。” 贾原竟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心酸。 杨学海下夜班上到早上七点交班,大概六点钟的时候他接了最后一单客,在枇杷路的酒吧上来两个小伙子,其中一个喝得烂醉倒在路旁边,吐得脏兮兮的。这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灰蒙蒙的光线不好,杨学海熬了一个晚上也没多想就让这两个人上车了。 他们俩要到新教区去,杨学海算了一下时间,早上不堵车应该是赶得上交班的,就打了表。这一路两个年轻人都没有说话,车子往新教区开,沿途荒凉,人越来越少,小伙子指着曲折深入的巷道七拐八拐往里面走,巷子窄小,人影都看不见,杨学海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紧张起来。 他也听说过那些大晚上的出租车司机被带到偏僻地方勒索打劫的故事,他透过后视镜往后座看,小年轻一手搭在车窗上看手机,不时抬头看看路边。杨学海索性把车停下来:“我还要回去交班,要赶不及了,你们在这儿下吧。” 小年轻眯了眯眼,说:“还有好远呢,从这里走过去起码要二十分钟,我拖着他怎么走啊。” 杨学海看表:“我要回去交班了,按时交不了班我会挨骂的。” 小年轻撇撇嘴巴,做了一个往裤袋里掏的动作:“多少钱?” 杨学海说:“四十八。” 小年轻拿出一百块钱来从后传过来,杨学海找了他五十二。他刚松了一口气,那小年轻说:“师傅你这钱是假的吧?” 杨学海神经一跳:“就五十块钱我给你假的干嘛?” 小年轻笑笑:“这肯定是假的,你给我换一张。” 杨学海不想惹事,接过钱来找了另外一张给他。小年轻又把钱塞回来:“这张旧了,再换一张。” 杨学海直觉摊上麻烦了,他看看手里那张五十,和刚才递过去那张不一样了,急忙把第一张也翻出来,怒道:“你他妈换钱,我报警了!” “操你妈逼拽什么拽!”刚才还烂醉如泥的那个砸吧了两下嘴,直起身子来,一把小刀顶在杨学海腰侧:“钱都拿来!要不然就杀了你信不信?” 真遇到打劫的了!杨学海脑袋里嗡嗡响,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刀隔着汗衫仍然能感觉到尖锐的刺疼,杨学海大气不敢出,手脚一瞬间就冷了。 “钱!拿出来!” 刀子顶得更用力,杨学海只好侧过身子打开旁边的钱匣子,偷偷用手扒拉安全带和拉门栓。不巧的是今天他遇到的两位是惯犯,一人用刀子顶着他,另外一个迅速下车,绕到前面的驾驶位来打开车门,一手抓住他两段手腕,另外一只就往钱匣子伸。杨学海僵直了身体,眼角余光见到巷子口拐出来一个人,他鼓起勇气,猛地用头往方向盘上的喇叭上砸! “叭——”地好大一声响,年轻人一惊,动作僵停下来,杨学海大喊:“着火了!” 他使了吃奶的劲儿喊出这声,音都破了,空荡的巷子里仿佛还有回声。幸好年轻人这一声喊后撒腿就跑,拿着小刀的那位见钱已经拿了,开了门就跟着跑出去了。杨学海手指都哆嗦,抓着方向盘就往外面飙,他气喘吁吁,一秒钟都不敢多耽误,连钱匣子都来不及去看。 “警察局立案了没有?” 杨学海烦躁地说:“没有,他们不当回事,这种小案子多了,没人理。我他妈的还超速被罚了两百,公司还要扣钱,说我延误交班,操他妈了个王八蛋!” 李孜端了切好的水果过来:“小点声,客人听到不好。人没事就好了,你还想真给他捅一刀?以后夜班少往没人的地方走。” 杨学海焦心的不是这一点,抢劫犯把他上岗证顺手拿了,他去警察局登记的时候才发现证件没有,极其败坏只好打电话给公司。这倒是好了,上岗证没有他没办法上班,补办的话原则上是要三十个工作日,那就是他得在家待业一个月,这个月就等于没收入还要倒贴份子钱! “你们那老板也是吸血鬼,不交不行啊?”李孜给他捏着肩膀。 杨学海趴在床上,挑高了眉头:“不交?立刻炒你鱿鱼!” 李孜低笑:“也有你吃瘪的时候。” 杨学海心里还是慌慌的。这真是流年不利了,老婆整天往外跑、大早上遇到抢劫犯、工作岌岌可危,这是不是应该去拜个菩萨捐点香油钱?不会是犯太岁了吧? 这时候就听着门口一丁零当啷的声音由远及近。 李孜手上的活一停,是贾原带着贾小伍回来了。 贾小伍脸上的妆都没有卸掉,涂脂抹粉地就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两只铁三角,玩得不亦乐乎。贾原给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又去倒水又是洗毛巾给他擦脸:“好了好了,等会儿再玩。”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作者:江亭 第3节 郭绥笑着说:“还真别说,化个妆跟电视上那些小明星似的。小伍呀,电视台好玩吗?” 贾原累得够呛:“他是玩开心了,我累得只剩一口气了。” 李孜亲自倒了水过来,听着那叮当的响声问:“什么呀?去一趟还拿人家东西回来。” “秦老师送的,说是给他熟悉熟悉。”贾原说:“一开始还不愿意,嚷嚷着要回家,结果化妆师给他化妆,小刷子刷得他的脸痒痒,他就来劲儿了,逗着那个化妆师要那把刷子玩,把人家逗得差点整个化妆包送给他。然后又拍了一个多小时照片。临走的时候秦老师送了这个小玩意儿,说是角色需要的,玩了一路了不肯撒手。平时也没看精神这么好。” 李孜笑盈盈的:“你看这不是挺好的嘛,就你这个哥哥没出息,还没尝试就老说不行不行,人家秦老师才是专业的。哎呀我们这里要出一个电视剧明星了,我也跟着沾沾光。” 贾原哈腰点头不忘恭维他:“哪里,是老板见识广有魄力,我们家小伍是沾你的光。” 李孜得意道:“我什么时候不是为了你们好,小伍出名了还不是你这个哥哥享福。” 推拿馆里的人都知道,贾小伍傻人有傻福,被大导演相中了要演电视剧了。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上一个做明星的瞎子还是那个拉二胡的阿炳,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如果贾小伍真的出名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这群瞎子认识个明星也有脸面呀。 贾小伍一下子就成了推拿馆里的宝贝了,李孜下了命令,给他每餐加五块钱的饭钱,一定要保证未来的小明星吃好喝好,不能有任何的差池。推拿馆里的师傅也改了口风,玩垃圾变成了艺术家的天真品格,唱曲儿变成了有音乐天赋,晚上宿舍里的人都让着他第一个洗澡,偶尔还偷偷给他塞糖。茶余饭后贾小伍俨然成为了推拿馆里的话题重点。 每逢客人来了,李孜都要有意无意扯一句,我们这里有个小朋友要演电视啦,到时候大家多捧捧场呀。熟悉的客人不免赞美两句,那还不是你李老板的本事,这孩子跟着才是有前途。李孜就爱听这样的话,他听着心旷神怡。 只有新来的小姑娘还不熟悉环境,很好奇:“小伍,你演电视剧演什么角色呀?” 贾小伍想了半天说:“哥哥说我演一个盲人。” 小姑娘捂着嘴巴笑:“你就是盲人呀,你演什么盲人。” “我也不知道。”贾小伍也笑:“对呀,我就是盲人呀。” 小姑娘觉得他挺可怜:“你一定要出名呀,等你出名了,你哥哥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贾小伍偏着脑袋思考她的话:“哥哥怎么了?” “你哥哥多辛苦啊,自己要上工,还要照顾你,你要出名了就能赚很多钱,赚了很多钱哥哥就不用这么辛苦。”小姑娘给他一个橘子:“你把这个橘子剥了给你哥哥吃,好不好?” 贾小伍二话不说把橘子抢过来风一样喊着哥哥跑出去了。 杨学海去接杨壹放学,在舞蹈教室外面看着女儿练舞。 杨壹站在最前面,有模有样地比划:“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 她穿一双白色的丝袜,腰上系着淡紫色的小裙子,一回头就看到杨学海,从教室里面跑出来,额头上涔满了汗珠,脸蛋红扑扑的十分精神:“还要半个小时呢。” 杨学海掏出手帕给她擦汗:“没事,等你。” “你帮我拍点照片,我要发给同学看的。”小丫头臭美的性格也和她母亲一个样子。 杨学海笑笑:“好,你去,我用手机给你拍。” 回去的路上杨壹问杨学海:“爸爸,你是不是和妈妈吵架了?” 杨学海说:“大人的事情,你别管。” “你不喜欢妈妈了吗?”杨壹还是问。 杨学海心不在焉,看着转弯灯打方向盘:“喜欢啊,爸爸怎么会不喜欢妈妈?” 车子拐进辅路。杨壹说:“那为什么你们要吵架?” 杨学海被逗笑了:“壹壹,有时候大人吵架不一定代表不喜欢对方了,知道吗?吵架是因为有矛盾,但是矛盾是可以解决的。就像你有时候和爸爸也吵架,但是你就不喜欢爸爸了吗?” 杨壹想了想,问:“那你们的矛盾是什么?” “所以说了你不要管,这是大人的矛盾,爸爸和妈妈会解决好。” 杨壹咬着牛奶盒的吸管,表情很隐忍。杨学海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究竟不忍心。 第9章 崔爱华也不忍心。 杨壹的班主任有一天早上给她打电话,说杨壹在学校肚子疼让她去接,她到学校才知道,杨壹初次来月事,裤子上全都是褐红色的血迹。杨壹浑身冰凉,看到她就抱住说,妈妈肚子好疼。崔爱华赶紧把她接回去,装了暖水袋又煮了红糖水,一口一口喂到女儿嘴巴里。杨壹昏昏沉沉对她笑,很骄傲地说,妈妈我是我们班上第二个来月经的。崔爱华亲吻她的额头,心里都是愧疚。 崔爱华脑袋冷静下来,杨壹裤子上的血像是一记闷棍打在她心上。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居然想要撇下女儿去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杨壹和她体质一样,来月事就肚子疼,她当年疼起来在床上打滚抽筋,后来是生了孩子之后才有所改善。崔爱华自己深有体会,她不能对杨壹的身体坐视不理,况且这种事情男人是照料不来的。 崔爱华咬牙删掉了少年宫领导的电话,下决心把这件事缓一缓,暂时不要想了。然后她打电话给杨学海,请他回家吃饭。杨学海接电话的时候和李孜在拂霖寺,他随口应了一句就挂了电话,小心翼翼搀扶着李孜一节节登山梯。 秋高气爽,晴空明阔。他们沿着竹林道往上走,一路都是青黄不接的竹叶,层次丰富,颜色清新。 李孜的耳边捕捉到鸟鸣和虫语,他心情很好似的,特地叫郭绥买了高香和金箔,整整一箱。他是生意人,典型的迷信思想,天时地利人和全都信。推拿馆里的题词裱框下面,专门设了一个财神的小贡位,李孜每天早上开店亲自点三支香给财神爷,保佑日进斗金,财运旺盛。 五十来级石梯爬得李孜已经气喘吁吁,扶着腰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儿来。 杨学海开他的玩笑:“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回头咱们多练练。” 李孜抬手拧他那张坏嘴:“佛祖菩萨都在,说话注意点。” 杨学海刚刚接了崔爱华的电话已经听出些苗头来。他心里高兴,佛祖神通慈悲,他脚跟还没踏进佛门呢,老婆就回来了,这不是好预兆么?看来今天是来对了。他大马金刀喜滋滋地进了大殿,在大佛面前磕了三个头,默念天上神仙保佑我接下来半年工作顺利,家庭和睦。 李孜站在后头把他这几句嘀咕听得一清二楚。他面上淡淡的,心里隐隐有些厌恶。 杨学海拉他来拜这趟菩萨无非是想暗示不会抛弃妻子。在李孜看来他这么做太看得起自己,李孜心安理得,他一不承担责任,二不担心未来,享受的就是个新鲜热乎劲儿,杨学海要是离婚了他还不乐意呢。李孜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的道理,他从不去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杨学海既要糟糠妻又要露水情,自己又不是什么能耐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李孜冷笑着转身就出去了。他烧了香,亲自插到铜鼎中央,高香冲天,他闻着那香灰味儿,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世俗气,在这空荡的寺院里配合着初秋桂花的馥郁,恰到好处,清醒精神。他打发了郭绥去买香灰水,郭绥拎着一塑料袋的矿泉水回来,上头还贴着佛寺的标签。 杨学海正从大殿出来:“那玩意儿不能喝,脏的要命。” 李孜打开了就喝:“怎么不能喝?喝了好几年了,每年都买,喝了好的。” 杨学海拿过那瓶子来闻了闻,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他就往嘴巴里灌了一口,喝不出什么区别,还是还了回去:“我看还是算了,你想想喝了那么多灰进去能好吗?不知道人家弄的干不干净,下回又拉肚子。老是这么瘦,我看就是喝这种东西喝的,都快成神仙了。” 李孜立刻变了脸,严厉斥骂:“会不会说话?” 杨学海登时闭上嘴巴讪笑。 李孜赶紧东南西北各拜三拜,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杨学海看他那样子忍俊不禁。李孜有时候像个小老头儿似的古板,一股子酸腐气,杨学海以前没注意过这一点,他像是发现了新鲜玩意儿,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佛堂里正准备上诵课,一队和尚从他们旁边走过,他们穿着土褐色的长褂,一个个脑袋剃得光溜,徒留着顶心淡青色的发根。室内放起柔和的佛乐,调子很平,每一句几乎都是一个调子相同的歌词,和尚们诵唱起来,合音严正敦肃,余音飘出佛堂外来,显得缥缈玄妙。 李孜让杨学海陪着在桂花树下稍微坐了一会儿,他头靠在杨学海肩膀上,闭眼养神。梵唱听着让人犯困,他发出微微的鼾声。杨学海握着他的手,心里很安静:“偶尔来一次这种地方也挺好。” 李孜轻轻点头:“我要是以后不做生意了,就到庙里当个和尚。” 杨学海看着投落在地上的竹影,都是笔直细瘦的竹竿、纷纷的纤长叶子,就像有大大小小万千个李孜的轮廓在他眼前,每一个既是相异的,又是同一的。每一个都映出杨学海心里的浩繁星辰和大千世界。 “和尚有什么好,戒荤戒色,你受得了哪个?” “那时候还要什么荤色,人都老了,清静活着就好。” “你不行,你天生爱热闹。” “我没家没累,死前积点福还不行?” “人都要死了积福干什么?” “给下辈子积福。” “还有下辈子?” “说不好,没准真的没完没了。” 李孜睁开眼睛来。杨学海觉得他虽然是个瞎子,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仿佛是真的能看见什么。他不是仅仅做一个睁开眼睛的动作,对他来说这个动作的意义比健全人要更重,这是他迎接这个世界的方式,他睁开眼睛,就代表他在这个世界,他承认自己在这个世界,承认自己的残疾。 两人站起来决定往回走,身后的梵唱越来越远。杨学海晚上答应了崔爱华要回家吃饭,他本来想和李孜说,却不知道为什么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李孜上车的时候,弯下腰来钻进车厢,他单薄的背脊一缩,像是整个人都要缩没了似的,往那昏暗的车厢里一探就进去了。杨学海站在原地看,他脑袋里一点崔爱华的影子都想不起来。 连郭绥都看出些门道来,他不敢问李孜,和杨学海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慌忙躲开了。 李孜错过了这个眼神,他窝在车里讲电话,是他爸打来的—— “还好,今天去拜菩萨……小郭跟着呢……好,你们定就好了,定好日子我回去就是了……不用那么好吧?大伯现在不就是在那里,一年要三千多块钱……小郭跟我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行行行那你们定,讲好钱是我出啊,你们不要操心……好……好好好,我知道……嗯……挂了。” 郭绥听他挂了电话,说:“老板,上次舅爷要我给他买的东西我已经寄回去了,你有空问问他收到没有?”李孜的父亲从辈分上来算应该是他的舅爷,当然也不是嫡系的,认真考据就远了。 李孜问:“什么东西?” “他要买一点红参和桂肉,我在上次咱们买党参的那个地方买了一点给他。” “下次他要买东西你跟我说,我去买,不要花你的钱。” 郭绥很不好意思:“没事的,舅爷也难得要一次。每次过年回去他都给我那么厚的红包。” 李孜严厉地说:“一码归一码。他是长辈,给晚辈红包是应该的。” 车子进了市区,杨学海才想起来崔爱华的电话。他在汽车站附近先下车了。 郭绥才说:“老板,舅爷是不是要迁太爷爷的墓?” 李孜点头:“重阳的时候咱们回去把这个事情办了。我看迁到公家祠堂也好,贵是贵一点,起码有保障。太爷爷在下面过得好,才能保佑我们在上面顺顺利利。” “去年给太爷爷上了香,过年的时候我妈病就好了。” 李孜笑:“你妈那是懒病,什么时候你娶了媳妇儿生个孙子给她带,她保证什么病都没有。” 郭绥也乐了:“我整天在店里哪有时间呀,老板你也该结婚了。” 李孜舒舒服服枕着沙发说:“看缘分呗。” 贾小伍低喘一声,舒舒服服射了出来,他好奇地拉着贾原的手,嗅了宿他手上的浊液,那东西摸上去又滑又凉,有点腥噪的味道。他伸出舌头去舔,贾原感觉到他伶俐的舌尖稍纵即逝,他猛地把手缩回去,脑袋里都是贾小伍舔精的念头。他觉得浑身燥热:“脏的要命,赶紧吐出来!” 贾小伍拱到他怀里,蜷缩在他身上,贪恋哥哥身体的味道:“味道不一样。” 他的意思是和真的尿味道不一样。贾原很无奈:“不能吃的,吃了要生病的。” “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电视台玩?”贾小伍完全在自己的世界里。 贾原说:“要等秦老师把试镜结果公布了再说。你喜欢去电视台玩?” 贾小伍撇撇嘴:“嗯,不用上工。” 他还是孩子天性,不喜欢工作只喜欢玩。贾原把他抱在怀里,掖好毛巾被。天气开始冷了,他考虑是不是要换厚被子。他心里算着钱,估摸着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房子租单间:“小伍,我们搬出去住好不好?你和哥哥单独住,不和大家一起住了。” 贾小伍乖巧地凑上来亲他的嘴巴:“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住了?” 贾原说:“我们单独住,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想什么时候洗澡就什么时候洗澡,没有人占着厕所尿尿对不对?到时候给你一个单独的柜子,你的衣服、玩具、书都可以放着,不用都堆在床下面,床大一点,你可以跟虫宝宝一起睡好不好?” 虫宝宝是贾小伍的一只毛毛虫绒布玩偶。他小时候没东西玩,喜欢和昆虫混在一起,把什么蟑螂蜈蚣甲壳虫都往家里面抓,贾原很心疼,想给他买个玩具。他有一天经过菜市场,门口一辆货车拉了一箱玩偶低价处理,他用十块钱买回了这个等人高的毛毛虫,浑身绿油油的,虫节泛着亮黄,红色的头部上面两颗塑料球做的眼睛,打磨地光滑漂亮。 贾原把它带回家,和贾小伍说这是家里新成员叫虫宝宝,以后可以和小伍一起睡。贾小伍摸着那只虫眼睛就不肯放手了。他从小就展现出专一而深情的特质,这只玩偶被他从十几岁抱到现在,换了几次住处还是不舍得扔,洗的上面的毛都快掉光了,他仍然对它情有独钟。 后来他们搬进宿舍,上下床的单人的床位本来就很挤,贾小伍一定要和哥哥睡,两兄弟抱在一起还勉强能塞下,再不能有一只玩偶的空间了。小伍最终依依不舍地把他的虫宝宝放到了床下面。 “那我和虫宝宝和哥哥一起睡,可以吗?”贾小伍有点心动,这是他人生一大愿望。 他们三个是一家人,一个都不能少。 贾原捻着他的刘海,亲吻他的额头:“嗯,哥哥抱着你,你抱着虫宝宝。” 贾小伍一锤定音,同意了搬家的方案:“好,我和哥哥住。” 他欢呼一声跳下床去,趴在地上摸索半天把心爱的 宝贝找了出来,吧唧一口,兴奋地宣布这个好消息。那只可怜的毛虫双眼都已经歪掉了,黑色的眼珠子摇摇欲坠。贾小伍为了这两只眼珠子和他哥哥学会了怎么缝纽扣,自己一针一线又把两个塑料小球缝上去了。 “哥哥它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蝴蝶?”贾小伍想起这一茬来。 贾原曾经说,这是个毛毛虫,毛毛虫是要变蝴蝶的。但是他们在一起很多很多年了,贾小伍都长大了,毛毛虫还没有变成蝴蝶。 做哥哥的没说话。贾小伍不满地又叫了一声:“哥哥!” 贾原睡着了,贾小伍摸到他平稳的呼吸,他把虫宝宝小心翼翼放回床底,扯过被子替贾原盖好。他跪在床边俯身亲吻贾原的嘴唇,缓慢地肆磨吮吸,他用力很轻,仿佛会碰坏了贾原的嘴唇,乍起如一阵风似的掠过,最终化成了叹息。 第10章 在贾小伍的记忆里,贾原是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降临在了他的生命里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记得那是一个晴天,阳光很暖和。他和一只猫抢完食物——猫最后差点也成了他的食物——当时他并不比那只猫力气大,唯独胆子不小,猫朝他吼,他也朝猫吼,两方轮流叫阵后,他鼓足勇气先发制人,一口咬在猫脖子上,乳牙深深扎入毛皮,鲜血迸射进嘴里。他满足地喝了一大口。 这顿午饭很难得,不是每天都有新鲜的流浪猫撞到手上来。贾小伍费力地撕了猫皮,扯过一条腿来就咬,到嘴的猫突然被人夺去。 “不能吃的!”那是一个变声期男孩儿的声音,有一点哑,抑扬顿挫很好听。 贾小伍怒向胆边生,他理直气壮地嘶吼,去抢自己的午餐。 少年轻松躲过,把手里的死猫甩得远远的。鲜血的味道一下子淡了,贾小伍闻到他身上似乎有食物的香气,他立刻忘掉了心爱的死猫,伸手就往人的身上摸。少年很惊讶:“你……看不见?”贾小伍停下来,想了想这句话,什么是看不见? 一个热腾腾冒着蒸汽的东西靠近他的脸,他嗅到干燥的温暖的气息,有人轻轻说:“吃不吃?” 贾小伍凭着本能一口咬住,那是个包子。他吃得不亦乐乎。 后来贾小伍记得有人给他洗澡、换衣服,有人和他说话、吃糖,有人把他抱在怀里,在他旁边睡觉。这个“有人”其实是同一个人,他记得贾原的声音,听了一次就能记住。 直到吃饱喝足有力气躺在贾原的床上抠肚脐眼儿,贾小伍才想起来问:“你是谁?” 少年回答:“我叫贾原。你叫什么?” 贾小伍说:“我叫小伍。” 贾原本来没期望会有答案,他挺惊讶的:“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后来贾原说,你在这里玩,哥哥要去洗衣服。贾小伍问,哥哥是谁?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搞清楚,哥哥就是贾原,贾原就是哥哥。这个哥哥本来是贾原一厢情愿认的,可不是他主动凑上去的。他以为哥哥是另外一个人。 晚上的时候贾原给他讲故事,摸着他的脸蛋,他说:“小伍你是不是天生看不见?” 贾小伍吸着手指头,把指甲咬下来,贾原拍掉他的手:“指甲脏,不能咬。” 他用指甲剪咔哒一声剪下一段指甲来,贾小伍听到脆脆的一声响,很好奇。他问:“这是什么?” 贾原把指甲剪放在他手里:“你摸摸。”他拉着他的手一点点摸,表面是光滑的,触感有点冰凉,刀锋上下咬合的部分十分锐利,贾原轻轻一捏,刀嘴就闭合,一开一拢很好玩。 贾小伍得了这个新的宝贝玩了好一阵,他把指甲剪当武器,挥得虎虎生风:“喝哈——” 贾原笑起来,他先是低笑,声音逐渐变大,然后哈哈大笑。 “傻瓜。”他说。 贾小伍歪着头,单纯而无辜:“傻瓜是什么?” 贾原安静下来,他答非所问:“你知道你的头发是什么颜色的吗?” 贾小伍摇头。他连颜色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有模有样地反问:“你知道你的头发是什么颜色吗?” 贾原说:“我知道呀,我的头发是黑色的。” “那我的头发也是黑色的!” 贾原有点得意地说:“这不算你知道,是我说的。你看不见。” 贾小伍是上学了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看不见,什么是傻瓜。他有点失落,傻瓜是不好的东西。他仍然调皮捣蛋,贾原生气要打他,贾小伍抱头乱窜,大叫:“不能打!我是傻瓜!” 贾原停下来,站在原地,说:“你说什么?” 贾小伍缩在角落里很委屈:“我是傻瓜,你不能打我。” 贾原走过来抱他,他的手都抖:“谁说你是傻瓜,你不是傻瓜。” “你说的!你先说我是傻瓜的!”贾小伍其他不好,偏偏就是记性最好。 贾原亲吻他的额头:“对不起,是哥哥不好。你不是傻瓜。” 贾小伍不想原谅他,他伤心了。贾原承诺他:“哥哥以后不打你好不好?” 贾小伍这才点头。他这时候已经学会煮饭、洗衣服、拖地了,因为贾原做家务速度慢,活干不完。后来贾原速度越来越慢,甚至连记忆也好像退化了似的,他老问:“小伍,你看到哥哥的钥匙没有,我记得就放在这里啊。”或者是:“你把小碟子又放到哪里了?” 贾小伍把他手边上把小碟子放到他手里:“就在这里啊。” 贾原揣着碟子放到眼睛跟前,看了好一会儿点头:“噢对对对,是这个。” 贾小伍含着糖偷笑。他在糖罐子里偷了糖,这是贾原第一次没有发现他偷。以前贾原一开糖罐子就能知道,贾小伍发现他看不出自己偷了糖,他变本加厉偷得更厉害。 第二天贾原在洗完澡后跌了一跤。浴室门口有一道突起的门槛,并不高,贾小伍也在那里摔过,他后来记得那里要跨过去就没再摔过了。贾原这一跤摔得很重,他跪坐在地上,膝盖磕在砖缝上当场就破了。贾小伍听到了声音,他哒哒哒地跑过去,问:“哥哥你怎么了?” 贾原没说话。贾小伍摸不到他,蹲下来,才知道他摔了,他大笑:“哥哥笨!” 贾原突然怒吼一声:“滚!” 贾小伍吓了一大跳。贾原生气了,而且生了很大的气。但是他没有犯错,他乖乖做完了所有的作业还晒了衣服。贾原站起来把他猛地推到门外去,像头发狂的动物:“滚!” 贾小伍愣愣站在门外面,有点委屈地抱着虫宝宝,耳朵捕捉到轻微的哽咽。他撅着嘴巴很不高兴把哥哥扔在厕所自己回房间了。哥哥乱发脾气,摔一跤就哭一点也不勇敢。 他走到房间门口,一个巨大的力道从身后把他拽住,有人跪在他身后,死死抱着他的腰。 贾小伍像是撞了鬼,他惊叫挣扎、张牙舞爪,以为有人要打他。贾原在他身后慌乱地哭求,身上还带着温热的水汽:“小伍对不起,小伍,哥哥错了……” “我不要!哥哥乱发脾气!”贾小伍大叫:“我不喜欢哥哥了!” 贾原浑身都在发抖:“你喜欢哥哥好不好?哥哥给你糖糖,你喜欢哥哥好不好?” 他去摸糖罐子,眼前是完全的黑暗。糖罐子被他碰掉在地上,他如获至宝抓起来,打开,所有的糖都塞在小伍手里:“都给你,全都给你……” 贾小伍拿了很多糖,他又心软了,他现在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贾原扣着他的肩膀把他抓在怀里,胡乱地亲吻他的脖子。 贾小伍很为难,他两根眉毛都拧起来了。他不舍地拨开手里的糖,送到贾原嘴巴里:“哥哥,给你。”他的手碰到贾原哆嗦的嘴唇,糖果一推就进去了。贾小伍摇晃脑袋,很得意:“不疼了哦。” 他想起来贾原摔了一跤大概很疼,他决定不计较这一次了。 贾小伍唯一不知道的事情是贾原看见过他,他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眼睛鼻子耳朵,皮肤牙齿什么颜色清清楚楚。从贾小伍手里夺过那只死猫的时候贾原十三岁,他还没有完全失明,正在适应被命运玩弄的过程。贾原并非无私,他偷偷许愿过,假如我救了这个小瞎子,可不可以让我的眼睛好起来?在他完全失明之前,他记住的最后一个人的长相就是贾小伍。 下午李孜要上门做一个重要客人,是地税局的人事处处长。 廖继缨今年正好五十,人生二十年时间读书,三十年用来升这个处长,于是办公室坐出了腰椎病,间盘突出,疼得下不来床。医生说你赶紧做手术,但他心有戚戚,手术做不好很可能高位瘫痪。后来他弟弟找到李孜,把李孜带到家里,李孜给他按了一个小时,他就能从床上慢慢坐起来了。 自打贾原之后,李孜破了不上门的例。但他上门要加价钱,而且挑客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他都愿意去做这个生意。他发现适当摆摆架子是有利于提高身价的。这也算是饥饿营销的另外一种模式,自己把自己吊起来卖,会给客人一种千金难求的错觉。人往往就是越难得的越想要。 廖继缨的弟弟找到他,他起初推脱了一回,后来好说歹说终于答应了。他摸到廖继缨的腰椎,非常常见的情况,就是骨节脱出,他说,领导我做了十年的腰椎,你这个情况不算严重的了。一个小时我就能让你坐起来,你放心。 果不其然廖继缨坐起来了,让弟弟封了个一千块钱的红包亲手交到李老板手里,千恩万谢要下床把他送到门口。李孜把他按回床上,说:“您好好休息,我下个星期再来。” 第二个星期廖继缨亲自开车来接人,看着已经恢复不少了。 廖继缨不显胖,身材还不错,戴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穿深灰色的短夹克,手上没表没戒指,打扮很低调,背微微佝偻,看不出是个领导的样子。他说话细声细语的,对郭绥很客气:“李老板在吧?烦请你去请他一下,我就不进去了。” 郭绥受宠若惊,第一次有领导这么跟他说话。他把李孜叫出来,廖继缨显得有些内向:“昨天去上班已经觉得不疼了,他们说你恢复好快啊,我说是啊,多亏找了个厉害的师傅。” “您太客气了,您自己身体底子也还不错,年纪又不大,怎么不能恢复呢?” “疼起来那几天真的是咬牙切齿啊,想说干脆做手术算了,最坏就是瘫痪了嘛,反正现在也是疼在床上下不来,和瘫痪没什么区别。” “做手术伤身,您想想把你的身体切开来捯饬捯饬,肯定是要伤根本的。” “我这个人也是毛病多,最近又有点过敏,不习惯外面的床,所以老要麻烦你。” 李孜能理解。廖继缨是领导,领导要求高一些不过分:“哪里,您亲自来接我我还不好意思呢。” 廖继缨说:“别跟我客气。”他从郭绥手里接过李孜,手握在李孜手腕上,这才注意到拇指变性的地方,叹惋:“可惜了李老板这么好一双手。” 李孜有点不适应,想挣脱:“自己可以走,两步路而已。” 廖继缨笑笑:“那可不行,李老板的安全我要负责任的。” 他牵着李孜将人安置在副驾驶上,还给他系安全带,金属扣喀拉那一声让李孜眉毛轻轻跳动一下,廖继缨感知到他的紧张,反而觉得很可爱,“安全带。” 李孜谨慎道,“谢谢。”他感觉到近在咫尺的呼吸,于是做了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 盲人对距离的体悟是精准的,这是一切关乎生活的根本性问题,多少距离,一尺、一寸、10米、20米……必须拿捏地非常明白。固定的东西都还好说,移动的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怎么算呢?那是一种长期积累下来的感官体验,当有人朝你走来,他的呼吸有多近,移动的气流是快速的还是缓慢的,李孜做了三十多年的盲人,廖继缨这个距离不在妥当范围内。 但这个时候他被困在一条安全带下面,不知所措。 廖继缨低笑了一声,“我又不会吃了你。” 回去的时候李孜坚持不让送,一个电话把杨学海叫来了。廖继缨只能把他送到楼下,说,“辛苦了。下个星期还是我来接吧。” 李孜紧紧攒着杨学海厚实的手掌,捏的杨学海差点叫出来,最后还是答应了,“好。您就别送了。” 杨学海看着廖继缨的背影,语气冷酷:“什么人架子这么大啊?” 为难到还不至于,李孜若有所思:“客人,地税局的领导。” 杨学海嗤笑:“认识领导了啊,就是不一样。” 李孜没搭话。他显得有点冷淡,回去的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杨学海把他送到推拿馆门口,李孜要下车,他一把将人捞过来猛地就亲上来。李孜吓了一跳:“你有毛病吧!都是人!”杨学海扳过他的下巴眼神狠辣:“你他妈敢背着我偷人试试?” 李孜立刻变了脸:“你以为都跟你一个德行?” “那他刚才勾着你看什么意思啊?嗯?” 李孜不耐烦地拍开他:“被害妄想症。” 他挣扎着就要去扯车门,杨学海强吻上来,李孜面无惧色对着他的嘴唇就咬,下死了力道深深的一口,立刻就崩了血。杨学海抽着气把他推开,面色十分恐怖。李孜喘着气一把抹掉嘴唇上溅的血,趁机下车:“你还以为自己情圣了?有病治病,少他妈的在这儿演。” 杨学海红着眼睛,要不是在街边他很想开窗咆哮。 第11章 廖继缨再来的时候带着花和果篮,东西多得李孜的办公桌放不下,弄得李孜很不好意思。 “买了点吃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天气冷了我看师傅们辛苦,让小郭他们一起拿去吃吧。” 李孜闻着花香,郭绥说是黄玫瑰,友谊之花。李孜不动声色,让他拿去插好放在前台。 推拿结束后廖继缨留他在家里吃晚饭:“我让保姆多做了一点,家常饭随便吃吃。” 他开了一瓶红酒,怕李孜不习惯还在他的碗旁边放一个专门的碟子,把菜给他放到碟子里,李孜只要往那一个碟子里夹,避免了筷子到处伸还找不着的尴尬。 “平时保姆都是做完饭就回去,所以基本上就我一个人在,也很少请客人过来,酒都放着没机会喝。这酒还不错的,咱们不勉强,能喝多少是多少。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 李孜嘴巴里嚼着甘甜的虾肉,壳都是剥好了的。领导亲自给他剥虾,这种待遇李孜是第一次有。他吃得嘴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尝不出好坏:“您吃,我自己来。尊夫人呢?” 廖继缨和他碰了一下杯子,语气轻松愉快:“离了,自己跑回老家潇洒去了,说我不会尊重人,冷暴力她。现在只要还给我打电话肯定就是要钱。她当我升个芝麻大的官就家财万贯了似的。” 李孜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看不见廖继缨优柔地凝视他的面庞。 “李师傅多大了?” “三十五。” 廖继缨点头:“年轻有为,不可小觑。” 这话说到李孜的心坎儿里去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廖继缨吃得少,一餐饭就顾着给李孜夹菜:“我看你们干活也累,要对自己好点,不差那几个钱。” 李孜咕囔:“吃得不差,每天都有肉。天生瘦,打小没胖过。” “你看像我这个年纪,想吃肉都要忌口,出去应酬多吃两口第二天血脂就上来了。” “您身材不差了,多少人羡慕呢。” 这话不假,他摸过的男人成百上千,同龄人里面廖继缨真不算差的。 “我是胃不好,消化系统的问题。你这个眼睛是天生看不见还是?” 李孜扒了一口饭:“后天的。年纪很小,我妈说我大概是三岁左右确诊黄斑,然后一年时间吧就完全看不见了。我那时候还不懂事,没什么记忆。” “颜色、形状什么的有概念吗?” “有一些模糊的印象,记忆最深刻的是奶奶家那口井。四四方方的,小时候在那儿摔过。” “上学有困难吗?” “还行,我们家是在县城里,不像农村那么困难。开学了我爸妈就给我送到市里面的盲人学校,吃住都在里面,学期末再接回来。”李孜吐掉虾尾,轻轻抿了一口酒,“学校里面反正大家都是看不见的,所有人都一样,也不会觉得谁高人一等。” “我有个朋友残联的,曾经也经手过一个盲人学校的项目。我看现在这些配套设施挺齐全的。” “我那会儿条件还不那么好,但是有学上肯定好些。我自己感觉童年青年时期都过得不错,我以前还当过班干部、干过学生会,带着一帮小姑娘校庆的时候唱唱歌。”李孜笑笑:“跟普通学生没什么差别,学个一技之长混口饭吃,总好过在家啃老。” 廖继缨不说话,端着酒杯目光默默放在他翕张的嘴唇上。李孜轻轻咳了一声,他的唇瓣被红酒染成漂亮的水红色。这时候一旁的手机响了,廖继缨放下酒杯,说了一声,“抱歉,接个电话。” 然后他走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心情显然是愉快的,“有个好消息。” 李孜擦了擦嘴巴,“恭喜。” 廖继缨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他旁边坐下,“我最近想在单位旁边买套房子,银行贷款下来了,年底就能交房。这是我人生第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 李孜挺惊讶,“现在这房子不是您自己的吗?” “这是租的。以前买过一套,当时写的我前妻的名字,离婚之后就给她了,净身出户。我跟你说男人三十岁之后不能犯一点错,不然代价惨重。这真是亲身体会。” 五十岁赚出两套房子的钱,起码说明了一个男人的能力。 李孜抬起杯子:“我敬您,您这才是我们男人该学习的榜样。” “什么榜样,”廖继缨碰了碰他的杯子,“安家立业总是要的,以后还要李师傅多照顾。” 李孜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红酒甘醇甜馥的香味的从齿缝间滑过,紧接着一双唇盖了上来。 男人沾染甜味的双唇不失温柔地包裹着他,轻轻的舔舐和吮吸深情款款,态度诚恳而讨好。李孜抬起手来想要推开他,却被牵住搭在男人的双肩上。男人辗转深入,甚至想要撬开他的口,李孜受到了惊吓,他猛地把手抽了回来,推开他哗地站起来转身就往门口摸。 “李孜!”廖继缨抓住他。 李孜甩开他的手,“您要干什么?” “抱歉我兴奋过头了。”廖继缨放低态度,“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李孜站着,保持最后一点教养等他说完。廖继缨难得结巴,“我承认我有点……恋残,你可能不懂,就是相比普通正常人来说,我更喜欢身体残缺的人。因为你看不见,你不知道自己长得有多好看。这个事情我从来没有告诉我任何人,我很抱歉,希望没有吓到你。” 李孜皱着眉头,冷冷道,“不,我一点也不想懂。” 恋残。这个词李孜第一次听。 残疾人的世界里,健全人永远位高一等,从没有听说过恋残这种事情。李孜回去问郭绥,郭绥上网查了半天,对着屏幕念,“‘恋残是一种审美观念的认知,在主流社会认同健全美的价值观下,恋残人士通常认为残疾同样是美的,甚至比健全的美更胜一筹。’”最后郭绥笑笑,“还真是什么人都有,这是变态吧?老板你从哪里听来这个词儿的?” 李孜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脸色很不好看。 郭绥说:“不过老板,以正常的审美来判断,你的确是长得挺潇洒的。” 李孜晦气道:“所以我是个帅哥?” 郭绥好笑,“对对对,你是个帅哥。” 李孜有自知之明。推拿馆里客人们偶尔会调侃地称呼他帅哥,但他没有在意过,推拿室里哪位师傅活儿好也会被叫帅哥,只是个泛称,就像在餐厅里叫女服务员统称美女一样。 李孜很困惑,如果廖继缨认为残疾比健全更美,残缺的美是怎么样一种美?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廖继缨的借口。廖继缨很聪明,既不摆架子又不显得刻意讨好。李孜不太习惯这样一个人,他接触过不少领导或者是大老板,廖继缨给人的印象很温吞柔和,像个老好人,李孜反倒很警惕,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他见的多了,他不希望自己看起来一副有利可图的样子。 杨学海回到家,崔爱华安安静静正坐在阳台上揣着个手机。杨学海没注意到异样,他以为崔爱华在玩手机,洗了个澡出来见到她还是那个姿势坐在那里,盯着黑屏的屏幕发呆。 他推开阳台门走出去:“怎么了?” 崔爱华抹了一把脸显得很疲倦:“没事,喝多了点,头疼。” 杨学海注意到她眼角上的皱纹,她今天没化妆。 崔爱华往杨壹房间瞄,站起来:“我去看看睡了没。” 杨学海站在阳台等她,崔爱华蹑手蹑脚从女儿房间出来,脸上重新沾了笑意:“磨牙。” 杨学海点了根烟:“跟你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儿。” 崔爱华轻哼:“像我多好,女孩子漂亮自信一点才好。” 杨学海笑笑不说话,他倒是同意崔爱华这个观点。 夫妻俩站着吹了一会儿风。崔爱华说:“一晃二十年就过去了,壹壹都这么大了。” 杨学海嘴里的烟随风散去,一点儿踪迹都找不到。这是他们结婚的第二十个年头。 “这不也挺好的嘛,”他点了点烟灰:“一代接一代,都这么过来的。” 崔爱华拨开鬓角的头发:“等壹壹长大,念大学找工作嫁人,然后我们也差不多就退休了,到时候孩子也不在身边了,就我们俩每天两张老脸对着。你说人一辈子辛苦工作、养育后代,好像也没觉得多高兴多幸福,每天就是瞎忙活,忙着忙着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杨学海说:“大家都是这么过的。” 崔爱华麻木着一张脸,她好像真的累了。过了一会儿她拿起旁边的手机:“我妈计划着过年之前翻新一下老家的房子,叫我跟我弟弟几个商量一下。崔明(崔爱华的弟弟)刚刚有小孩,用钱的地方多,我看不如给这次我们多出一点,就当给老人家的孝心,本来回去看望的就不多。” 杨学海点头:“行,你看着办吧。” “我可能下个星期还要回家里看看具体情况,估计去一个星期。” “你今年还有这么多假吗?” 崔爱华嗤笑:“整天扣工资,不请假反正也只有那么多钱。” 杨学海问:“你们又扣工资了?” “业绩不好没办法,还不给出去接私活,把人往死里整。” “你小心点,别又弄得像上次那样。” 崔爱华说:“我看他们好多人单独出来做,自己租个舞蹈室也不贵。看看有没有机会呗,反正现在就是这样了也好不到哪里去。明年壹壹又要初三了,总得多花点时间在她身上。” 做崔爱华这一行的像游牧民族,走到哪儿是哪儿,但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一来私人培训机构的运营周期本来就不长,一旦业绩不好老板连夜捐款走人的情况很常见。二来老师们的淘汰机制很残酷,年轻的总是更占据优势,老了的可能面临被迫辞职。崔爱华从前也换过不少舞蹈学校,一直都不稳定,有时候碰到不太人性的单位要吃的苦更多。 杨学海说的“上次那样”是杨壹刚上小学那年,崔爱华终于有点时间不用整天看着女儿,她换了个单位,做不到两年老板就卷款逃了。崔爱华好多学生刚刚报的班,上千块钱交了上不到两节课,家长找不到老板退钱就天天找老师,有的还堵到家门口声称要报警。崔爱华自己掏钱包贴了将近一万块钱给这些家长。那时候他们也不富裕,每个星期崔爱华骑着自行车去批发市场买水果,苹果一斤四毛钱,就这么过来的。 杨学海明白崔爱华心里的迷茫。女人一过三十五要跳槽其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崔爱华离退休起码还有二十年,她总不能真的跳舞跳到六十岁,那五十之后要怎么办呢?退休以后呢?他们夫妻俩那点可怜的退休金加在一起以后可能连饭都吃不饱。 第12章 秦燕钟发了一个贾小伍试镜的片段过来,郭绥在电脑上下载下来,看得津津有味。 李孜一边喂鱼一边问:“怎么样?” 郭绥说:“不错咧,小伍挺上镜的,看起来真的和明星似的。” 李孜问贾原:“什么时候去拍呀?” 贾原在旁边收拾行李:“秦老师说要去外地拍摄的,星期三早上出发,要去两个星期左右,我和小伍可能就要离开半个月时间。一次性拍完就回来了。” 李孜说:“行,你们注意安全。星期三早上我让小郭送你们去机场,什么时候回来记得打个电话。” 星期三早上贾原带着小伍去机场了。 贾小伍背着他的书包,脑袋上扣着贾原新给他买的棒球帽,怀里抱着虫宝宝。贾原本来不想让他带虫宝宝,他说虫宝宝呆在家里更舒服,出去玩很辛苦的。贾小伍摇头说我会照顾好它的。贾小伍长得嫩,看上去年纪特别小,抱着玩偶出现在机场里,像个小孩子似的缩在哥哥伸手,看得剧组里面年长的工作人员忍不住逗他玩。 贾原拉着小伍在候机厅里摸飞机模型:“这个就是飞机。等会儿我们要坐这个。有两只翅膀,跟小鸟一样的,对不对?” 贾小伍小心翼翼碰到飞机的两张翅膀:“为什么它是冷的,它死了吗?” 贾原说:“飞机不是活的,飞机是个机器,它本来就是冷的。” 贾小伍似懂非懂:“那它怎么能飞?” “它里面有发动机,让飞机跑得很快很快,然后咻地一声就飞起来了。” 贾小伍活蹦乱跳地扑到他怀里,咯咯地笑:“哥哥我飞起来了!” 贾原抱着他,他力气大,能抱着贾小伍转圈:“小伍飞起来咯!” 贾小伍搂着他的脖子欢快地大叫。 秦燕钟站在他们旁边笑:“登机了,第一次坐飞机?” 贾原牵着弟弟跟在他身后往登记口走,有点兴奋:“嗯,以前都是坐火车。” “起飞降落的时候会耳朵会有点不舒服。等会儿你给他要杯水,咽两口会好受一些。” 贾原点头,他把弟弟安排好在座位上,扣上安全带:“小伍和虫宝宝乖乖坐好,飞机飞起来我们就到天上了,你要是不乖,飞机掉下去所有人都要死掉的知不知道?” 贾小伍看看自己身处的环境,谨慎地点头:“好。我会保护好虫宝宝的。” 贾原摸摸他的头:“靠着哥哥睡一会儿,睡一觉起来我们就到了。” 他们今天起了个大早,贾小伍很明显是睡不够的。贾原担心他这会儿不睡,下了飞机要工作了他又闹着要睡觉了。贾小伍偏着脑袋靠在他肩上,模样十分乖巧,他眨了眨眼,然后闭上眼睛,用脑袋蹭了蹭贾原的脖子。飞机轰鸣的起跑声在他耳朵里徘徊,他听得直往贾原怀里缩。 贾原向空姐要了一点水来,喂给他一点:“不怕,飞机一会儿就飞起来了。”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作者:江亭 第4节 贾小伍用力拽着他的胳膊,惊恐地看他:“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 飞机腾空一跃,猛地向上,贾小伍只觉得心跳一空,失重的恐慌让他尖叫起来:“啊——” 贾原赶紧把他的头按在怀里:“没事没事,是飞机飞起来了。我们到天上了,好高好高。”他用虫宝宝转移弟弟的注意力:“小伍看虫宝宝多乖,虫宝宝都不怕对不对?小伍比虫宝宝要勇敢的,虫宝宝不怕小伍也不怕的,嗯?” 贾小伍两眼泪汪汪的,他抓过虫宝宝来紧紧抱在怀里,他想,我不能比虫宝宝还胆小。过了一会儿,他可怜兮兮地要挣脱安全带,往贾原怀里钻:“哥哥抱,哥哥抱……” 飞机还在上升,这时候解开安全带不安全,贾原给他咽了两口水骗他:“乖,等一下再抱,你答应哥哥的,乖乖坐着,你要是乱动,等一下飞机不稳就掉下去了知道吗?” 贾小伍的心简直承受着极大的煎熬,他傻乎乎地默数起来,从一数到了六十,每一秒都在期望能从安全带的束缚中解脱出去。他一边数一边揪着虫宝宝的肚子,数到一百二十了,哥哥还没有把他抱过去,他又焦急又害怕,坐如针扎,旁边的助理姑娘被他紧张地皱巴的脸逗笑了。 她从包里翻出自己的耳塞来递给贾原:“给他戴个耳塞吧,听不到声音他就不怕了。” 贾原感激地拿过来,给贾小伍戴上:“小伍谢谢姐姐。” 贾小伍张开双手和他讲条件:“哥哥抱。” 贾原无奈地解开安全带来把他抱到怀里,贾小伍冰凉的四肢紧紧缠着他,深深吸了一口哥哥身上的味道,这才偷偷探出脑袋来:“谢谢姐姐。” 晚上杨学海来的时候李孜抿着唇,显得有些忧郁。 杨学海从身后偷袭,李孜烦躁地推开他,问,“你不会也恋残吧?” 杨学海眉毛一跳,“什么玩意儿?” “恋残。专门喜欢残疾人。” 杨学海恬不知耻摸到他的背后:“乖乖,你这就是看不起你自己了。” 李孜心里好受一点了,这才有点兴致。杨学海托着他的腰,不急不缓地抽插,肠肉窃窃蠕动,他倒不急于逞能,反而乐于享受缠绵,吻着李珩的臀瓣。李孜的肠道被撑开酸的要命,杨学海老老实实在家呆了几天没来,他也就一直没有做过,肠道还不是很适应。杨学海的龟头碾磨着肉壁,里头被顶得又酸又麻,李孜叹息一声,抬起头来辗转找到男人的唇舌亲吻上去。 两人难得有这样安静而温柔的性爱。 李孜伏在他的肩头,闭着眼睛身体十分放松:“就这样……嗯哼……别快……” 杨学海从他的大臂一直摸到手腕,把他的手拢在自己手心里:“好。” “嗯……”李孜轻轻磨蹭着他的胯下,舒出一口气:“老婆回老家了?” 杨学海埋在他胸前,声音模糊不清:“娘家要修房子,回去了。” “她也不查你岗。”李孜笑了一声,抱紧他的背部,摇晃着雪白的屁股,下体被伺候得软泞舒畅。李珩舔舐着他的股沟,加重些力道,渐渐快起来。李孜被他抱起,两人从床上坐起来,巨物从下至上彻底贯穿。李覃被顶到前列腺,前头的阴茎高高竖起,冒出些汁液来。杨学海来不及听他说什么,吻着他的耳根,狠力肏弄,李孜喘着气,头高高地扬起来,突然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却不说话。杨学海抚弄着他的前头让他射出来。李孜重重地摔了下去,身体陷进被子里,无助而空洞地对着杨学海的脸,他仍然什么都看不见。 杨学海久久凝望他的眼睛,仔细地亲吻,注意到异样,“怎么了?不舒服?” 李孜对着他,伸手摸他的脸。杨学海屏息没动,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游走了一遍。 “我长得怎么样?”李孜问。 “挺好的呀。” “认真说!” 杨学海忍俊不禁,“怎么着,非要让我夸成个天仙?那不就普通人里好看些呗。” 李孜扁扁嘴,表情越发纠结,两人赤裸着身体纠缠在一块儿,李孜摸到杨学海厚实的嘴唇,手指停留在那上面,来回抚摸,“眼睛呢?丑不丑?” 杨学海砸吧嘴巴啄吻他的眼睛,“还行吧。肯定不能是水灵灵的黑葡萄了,也不丑。” 李孜觉得他这话算是中肯。杨学海拍着他的背,“想什么呢?” 李孜背过身去闭上眼睛:“想你当初怎么想要勾搭我的。” “那还不是你自己招人?”杨学海嬉皮笑脸。 李孜挑眉:“我怎么招你了?我一个瞎子招谁惹谁呀?” 杨学海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那是你自己骚,看不见。” 李孜直接将他轰下床,心情更糟糕了。 这难道还是我的错了?我还能管得着别人想不想勾搭我? 过两天廖继缨再来店里。李孜客客气气地说,“领导我这个手实在不行了,疼得厉害,您不如另找师傅吧。” 廖继缨抱臂坐在沙发上,“你这是赶我?” 李孜站在他前面,微微弓着腰,“我是真的手疼,没办法给您服务。” 廖继缨拉过他的手仔细看。李孜低着头想把手抽回来,廖继缨抬起他的手亲吻,“我觉得我对你至少诚实不虚伪。我希望你也能给我句实话。你真的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李孜说:“我是个瞎子,领导你太抬举了。” 廖继缨说:“我是真心喜欢你,李孜,你连个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 他这样低声下气李孜很不擅长应付。 廖继缨微微靠近,手臂搂着他的腰:“我可以亲一下你吗?” 李孜皱起眉下意识想拒绝。杨学海从来不这样,他是天王老子要干嘛就干嘛,不会问人意愿。 廖继缨触碰到他的唇瓣,极尽温柔,仿佛真的稍微用力就能把他推开。他讨好道:“我们可以试试吗?相处一段时间,你住过来,让我照顾你。如果你不喜欢,再说。我总不能强迫你。我的情况你都了解了,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我只希望你认真考虑考虑,不要意气决定,直接否定我。” 这次他真的不玩虚的那套。郭绥说他带了好大一束红玫瑰过来。 李孜的理智在脑袋里作祟,廖继缨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也三十五岁了,该找个人安定下来过日子了,廖继缨单身,硬件软件都已经是李孜能够遇到的最优选项,怎么看至少也比杨学海靠谱。 杨学海是不可能离婚的,这样耗下去不是个长久办法,长痛不如短痛。 他打电话给杨学海说:“是这样的,我最近有个对象,对我也还算不错,他的意思是希望能定下来同居,我觉得可以试试。要不然咱们俩的事就算了吧。” 杨学海差点当场摔电话:“是不是上次那个畜生?” 李孜沉默一会儿,说:“对,是他。” 杨学海冷笑:“你可以啊李孜,人往高处走是吧?买卖做到自己身上来了,你他妈的也不看看值不值那个价!” 李孜懒得和他吵:“杨学海我不欠你什么,咱们好好说话好聚好散,我不是跟你来讨价还价的,我就是通知你一声。你也别以为自己是个什么正经主,吃里扒外的事儿你他妈比我熟!” 杨学海暴怒:“我那只是当门面!” 李孜很轻蔑:“少来,谁是门面?老婆还是女儿?你也不怕孩子听到这种话诛心?” 杨学海差点捏碎手机,冲口而出:“我爱的不是她!” 李孜说:“就这样吧,你也别过来讨我脸色,我这个人你知道的,我不高兴谁也别想高兴。”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旁边,心里乱糟糟的。 剧组跑到了长江边上拍戏。贾小伍水土不服吐了两天,脸色青得吓死人。 不用拍戏的时候贾原就牵着他在水边玩,十月的水已经有些凉了,贾小伍脱了鞋袜踩进水里,他兴奋地跳,把水泼得到处都是。贾原怕他着凉,不敢让他玩太久:“小伍上来了,水太凉了。” 贾小伍不甘不愿从河边上来,两个脚丫子湿哒哒的,贾原蹲下给他擦脚,他突然说:“哥哥,我是从河里面来的吗?” 贾原一哂:“鱼才能从河里面来。你是鱼吗?” 贾小伍玩着手指头,竟然还点头:“嗯,我是鱼。” “你是鱼为什么你有两条腿?”贾原挠他的脚丫子:“鱼都是有尾巴的,你是不是成精了?” 贾小伍被挠痒了,咯咯地笑,扭着腰躲开他:“哈哈哈,哥哥痒,不要不要,痒痒!” “老实说你是不是妖怪,你这个妖怪把我的小伍变到哪里去了!”贾原抓着他的脚踝拉到怀里,往他咯吱窝的痒痒肉袭击。 贾小伍揣着脚滚到旁边的草地上,贾原压在他身上,听到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不是不是,我不是妖怪!我是小伍,我不是妖怪!” “你不是妖怪?你不是说你从河里来的吗?” 贾小伍的嘴唇碰到哥哥的嘴唇,他顺着本能就亲了上去。他喜欢抱着哥哥的头亲吻,把他的整个头抱在手里特别有安全感,毫无章法的混乱的接吻方式在他的做来显得理直气壮。贾原自然地搂紧他,双唇顺着他的吮吸张开,舌头忘我地交缠。贾小伍发出嘤嗯的低吟,他满足地和哥哥的嘴唇玩耍,贾原的招式他立刻就能学会,那些勾引他哥哥的本事,他玩得不亦乐乎。 贾原把他微微推开,喘着气,眷恋地拨弄他的头发。 贾小伍的双腿曲起,紧紧夹着他的腰,他真的像是一条变成人的鱼:“哥哥,我不是妖怪。” 贾原低低地嗯了一声。贾小伍靠在他的胸膛上,他说:“我是因为哥哥才变成人的。” 第13章 贾原心动了。小美人鱼的故事他小时候给贾小伍讲过。 小美人鱼变成一个哑巴换来了双腿去岸上见她的王子。可王子永远不会爱上一个残疾人,他娶了邻国的公主。小美人鱼化成了泡沫。 贾小伍对这个故事反应平淡,他分不清邻国的公主和小美人鱼。超过两个以上的人物关系对他来说就太复杂了。贾原解释了两遍他很不耐烦,他打断哥哥问:是不是人结婚之后就完了?贾原给他讲的童话故事都是王子和公主结婚了,故事就结束了。他以为人结婚了就没有了。年幼的贾小伍惊恐地拉着贾原说,哥哥你不要结婚,你结婚了就没有了!贾原哭笑不得。 贾小伍只记得一个从鱼变成了人的故事,但这条人鱼不是他,是贾原。贾原原本是个健全人,也许是因为要拥有小伍,所以他才会变成一个瞎子。如果是为了贾小伍,他甘心化成泡沫。 贾原低下头来,虔诚地亲吻弟弟的眼睛:“哥哥爱你。” 他们回到下榻的酒店。助理在等贾小伍,看到两个人急冲冲地迎上来—— “还好回来了,打电话也不接。秦老师要加戏,快快快,换衣服化妆赶紧赶紧。” 贾原给弟弟洗个澡换了衣服,带着人去片场。秦燕钟正在给女主角讲台词:“赶上了是吧,没事这场没台词,你让他坐到那边书桌上,等会儿小姜(女主角)走到他前面来,靠在门口,镜头会对焦到他,不用抬头,假装看书的动作就行。” 片场工作人员很多,贾小伍不适应人多的地方,他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贾原让他不要抬头他就乖乖一直用手读着给他的剧本。这场戏拍了好几次,他很想尿尿,有点憋不住,咬着嘴巴隐忍又痛苦。镜头切到他的脸上,他就是一副拧巴的表情。 秦燕钟很满意,他以为这孩子戏感不错:“卡——过了!” 贾小伍听到他这一喊,紧张地抖了抖肩膀,温热的液体从下体流出来。他意识到自己没控制住尿尿,脸色惨白,哥哥发现了会生气的。贾原走过来他缩着身体不让抱,贾原敏锐地闻到气味,把他拉起来,椅子都给他弄湿了,散发着腥噪的膻味儿。 贾小伍两只耳朵红彤彤的,他也是个知道害羞的孩子:“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道具工作人员过来也发现了,皱着眉头:“这么大了还尿裤子啊?” 贾原连忙给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工作人员抱怨了两句拿着凳子走了。贾原把他的裤子剥下来洗干净了,借酒店的风筒吹干才送回给助理,又道了一遍歉:“他可能第一次拍戏太紧张了,已经洗干净了。” 助理叹气:“服装都是轮着穿的,下次可能是其他人穿,别再弄脏了。” 贾小伍躲在哥哥背后怯生生的,他怕工作人员对贾原说不好听的话。 他不喜欢听到哥哥到处给别人道歉,特别为了他给别人道歉。他很自责,他已经很久没有尿裤子了。在推拿馆的时候每个客人的时间总是一定的,所以在开始前或者结束后他就能够算好时间去尿尿,可是在片场里面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去尿尿。 助理走了,他咬了咬牙,自己走到床边,把裤子脱掉,小屁股撅起来趴在床上等贾原过来。 贾原摸到床边上,摸了半天摸到他的屁股:“怎么了?” “哥哥你不要太用力,”贾小伍咬着一口枕头,屁股颤巍巍的:“我知道错了。” 贾原好笑,他没想要打他屁股:“哥哥不打你,乖。下次想尿尿就说出来,你说秦老师我想尿尿,知道吗?”贾小伍光着屁股坐起来。贾原数着助理给他的工资,刚好是八百块钱。他把钱放好,说:“你要是表现好,我们可以赚很多钱回去。回去之后你想吃什么哥哥给你买。” 贾小伍扁扁嘴巴:“我不喜欢在这里。” 贾原给他找裤子让他穿上:“不好玩吗?” “他们不喜欢哥哥。” “他们不是不喜欢哥哥,他们工作也很辛苦。” 李孜真的搬去了廖继缨的住处。他倒是没有怎么想念杨学海。 他们处的时间本来就不长,又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初恋,李孜觉得这件事再过段时间就可以翻篇了。他需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适应新的生活上。对盲人来说,生活环境的变化比人的变化影响力更大。他需要一个适应过程,首先记住新居里的一切,光是这件事足以转移他全部的注意力。 廖继缨确实细致周到,他不需要李孜做任何事情,钟点阿姨每天上门做家务和晚饭,偶尔不来的时候廖继缨自己会做饭。他在厨房洗手做羹汤的时候,李孜懒洋洋靠在沙发上面听收音机,他偶尔唱两句,婉转柔和,都是花好月圆的调子。 廖继缨知道他脾气不好,李孜客客气气是做生意的时候,他私底下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晚上廖继缨试探着搂他,衣服都脱了一半了,李孜把他推开摇头:“我还没准备好。” 廖继缨表现得很宽容,他不是耽迷性欲的人,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和耐性等李孜适应下来。 李孜不是不愿意和他做,他提不起劲儿来,廖继缨给他的感觉不对。 但李孜又觉得旁边睡着个人挺好的,他很满意家里面有个人,这让他一天心里有点盼头,干活的时候知道晚上家里面有个人等他,有个人能陪他说说话、散散步、听听新闻,晚上枕头边也不会是空落落的。李孜喜欢这种归属感,他忘我地把自己投入到这种家庭的气氛当中去。 中秋节李孜把父母接到市里面来玩,廖继缨全程陪同当司机,安排吃住,毫不吝惜。李孜稍微有点过意不去,他有点想要补偿廖继缨的意思,当天晚上回到家,他把自己脱光了骑在廖继缨身上唱长生殿,一边扭腰一边低吟,廖继缨勃起地很快,他兴奋地喘气,抚摸李孜光滑细致的身体,李孜给他手淫,张开腿把他含进去。廖继缨激烈地挺动,他饥渴地亲吻李孜的眼睛,舌头在他的眼皮和睫毛上来回舔舐,李孜感觉到他两片嘴唇在哆嗦,几乎要把他眼球都吞下去。 李孜毛骨悚然,眼睛上面全是湿淋淋的,他想推开廖继缨,但是廖继缨抓着他的头不肯放手,他用力地扣着李孜的脑袋,发出粗重的呵气声,下体充血肿胀,快速地往李孜的后穴里面捣。李孜一阵反胃,几乎干呕出来,他猛地把人踹开,慌不择路地逃下床去。 廖继缨光着身体爬起来拉他的手:“我吓到你了?对不起,我没控制好……” 李孜甩开他的手,廖继缨跪在他腿边,那根东西还硬着,颤巍巍翘在身下磨蹭着李孜的脚。李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受不了:“我帮你用手弄吧。” 廖继缨殷切地问:“我可以射在你眼睛上吗?” 李孜冷冷地说:“不行。” 廖继缨只好躺下来,李孜坐在他旁边给他撸,廖继缨盯着他的眼睛,眼神像个怪物,他射出来的时候,全身都在抽搐,皮肤汗涔涔的,他满足地手:“没事,我们可以慢慢来。” 崔爱华取了两万块钱给她妈装修房子,她这回把留给自己看病的钱都掏出来了。她弟弟抱怨姐夫抠门,装修就出两万块钱,崔爱华尴尬地笑笑,杨学海什么时候给她撑过面子,她是打肿脸充胖子,还要给人笑话。崔明怂恿她说,广州那个单位多好,干什么不去?姐夫能比你多赚多少?他凭什么说了算?到时候你自己看病没钱他会出吗?你先过去,过去了姐夫和壹壹不就跟过去了。 崔爱华嘴硬说,都是一家人他怎么会不管我?实际上她心虚,她知道要是重病卧床,杨学海不会愿意多花一分钱。她觉得悲哀。二十岁的时候她风华正茂,青春窈窕,舞蹈学校里的一枝花,上赶着追求她的人排队还不一定能叫上号。那时候她多得意呀,她觉得没有她不能做到的事,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她根本不会想,到了四十岁她的人生是这样。 现在崔爱华觉得握在手里最实在的东西就是钱。杨学海不给她钱,总不能碍着她自己赚钱。她不要晚年时候一个人凄凄惨惨死在没有人知道的角落里。 她打了个电话给少年宫,好不容易才转接了领导办公室,鼓起勇气说,我想去贵单位试试。对方让她择日尽快到岗。崔爱华有点心动。先斩后奏说不定真的能有效。 晚上崔爱华去接了杨壹放学,带她去吃披萨。杨壹说:“妈妈,我星期天比赛,你过来看吗?” 崔爱华心里一咯噔,她订了周六去广州的火车票。她问:“不是说星期五晚上吗?” “因为星期五晚上演出厅给了别人演出,所以推到星期天”杨壹从书包里掏出入场券来:“老师发了票,呐,你跟爸爸的一起两张。” 崔爱华压根把这件事忘了,她心虚:“壹壹,妈妈可能去不了。” 杨壹含着舀冰淇淋的勺子,有点失望:“你又要出差呀。” “嗯。”崔爱华说:“妈妈星期六晚上要出差,工作上面的事情。你让爸爸去看好不好?” 杨壹点头:“好。那我拿奖你要给我带礼物回来。” 崔爱华随口答应了她。她心慌起来,这个谎言能骗到杨学海什么时候呢? 她看着杨壹吃冰淇淋的样子,问:“壹壹,你想不想去广州?” “寒假吗?”杨壹说:“好呀,我还没有去那里玩过。” 崔爱华说:“不是,我是说你想不想我们家搬去广州?” 杨壹放下勺子:“我们要搬家去广州?” 崔爱华笑笑:“没有,只是问问你,如果有这个可能,想不想。” “想啊!”杨壹眼睛发亮:“我们都没搬过家,房子都好旧了。我想住新房子。” “你的朋友都在这里,你去了广州会不会想他们?” 杨壹想了想:“那我会转学吧?我都没做过转学生,转学生很好呀。” 在她有限的阅读量里,转学生通常都是主角。 崔爱华笑起来,摸摸她的头很欣慰。杨壹像她,喜欢新鲜的事务,对新的环境和人态度总是很主动,不会像其他孩子习惯了一个环境就不愿意变化。这样的孩子她不需要担心换了地方过不好。崔爱华又有了信心,她觉得杨壹至少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只要孩子愿意,杨学海肯定不能说什么,杨壹会成为她最大的支持。 第14章 周六李孜关店一天做结算,店里只有他和郭绥两个人。 本来廖继缨打算开车去海边玩玩,他酒店都订好了,要给李孜一个惊喜。李孜说不去就不去了。即使在廖继缨那儿,李老板仍然是说一不二的性格。 郭绥看出些端倪来:“杨先生前两天还来过,问你在不在。我说你这段时间下班早。” 李孜冷笑:“来者是客,下次再来给他推荐一个师傅呗。” 郭绥觉得他笑得阴森森的:“你和杨先生是不是吵架了?” 李孜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廖处长呢?” 李孜放下笔来,揉了揉手:“我们学中医的讲究人气,人气越旺人才活得好。但是年纪上去了明显感觉一个人人气不够,所以要找人一起过,再大点还要有孩子,这就是中国人传统的过法。” 郭绥说:“那你是打算和廖处长一起过了吗?” 李孜顿了顿:“我没这么说过。” 有人按门铃。郭绥去看,李孜等了半天没听见人回来,走到门口先闻到一身烟味。 杨学海腆着脸讪笑:“李老板,今天休息呀?” 李孜心里有准备:“今天结算,师傅们都不在,明天再来吧。” 杨学海递给郭绥一个眼神,后者十分识相离开。杨学海低声下气道:“连续上了三天夜班,实在是腰疼,能不能劳烦老板亲力亲为一次,我可以加钱。” 李孜犹豫。杨学海把他堵在门口,低笑:“咱们买卖不成,仁义总还在吧?” 李孜眼睫颤了颤,退开两步:“进来吧。” 杨学海也没有完全说谎,他的确是上了好几天夜班腰疼,李孜稍微摸摸就能从他的肌肉里感觉到,他刻意使了全力,杨学海倒抽一口气,疼得两眼发晕,这才听到李孜幸灾乐祸的笑声。 李孜出了一口恶气,总算是心里舒服了。杨学海毫不在意,李孜温凉的手在他的背上揉碾他的肌肉,集中透彻,入木三分,中天穴一按钻心地疼,周口的肌肉却散架似的瘫了,十分爽快。然后那手改成了推,均匀浑厚,一直灌注到肌肉的最深处,又把他疲劳的身体催活了。 杨学海低哼:“不是我说,那个老鸡巴有什么好,不就是个领导?” 李孜嗤笑:“我就是喜欢领导,有安全感。人家每天接我上下班,回家还给我做饭呢。” 杨学海给他说得没气性了:“都是表面,日子久了谁都不一定。” “你倒是给我表面表面看看。”李孜不紧不慢:“来了就只知道让人伺候,你倒是大爷。” 杨学海侧过头来正对着他纤细的腰,他忍不住揩油,想捞过来摸一把,李孜屈膝别开他的手,警告:“你别得寸进尺啊,要不然就给我滚。” 杨学海砸吧嘴巴,很不甘心。他是真的惋惜,这么标志一个人给了个老男人,廖继缨能把他伺候舒服么?能把他带出去见人么?他就不相信李孜真能和他过去下。要是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也就算了,结果搞个年纪这么大的,这说不准以后谁先死呢,李孜难道还要给他守寡么? 杨学海忍不住酸他:“你还真的打算和他过一辈子?” 李孜说:“不是你上次让我找个人么?我现在找了你还不乐意了?” 杨学海突然爬起来把他强抱到怀里,把他压在床上,扣着脑袋就亲。李孜挣扎大骂:“杨学海!” 杨学海暴戾恣睢,强制镇压所有反抗,撬开他牙齿就往里伸舌头,李孜毫不客气地一口咬在他嘴舌头上,差点把他舌头咬断。杨学海疼得反射性松口,李孜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踹下去,气喘吁吁的。杨学海抹嘴巴,抹了一手的血,他像个吃人魔。李孜已经是一副逐客的态度:“杨学海你要点脸面,分个手而已,别弄得像谁离不开谁似的。” 杨学海从地上爬起来,啐出一口血,苦笑:“好好好,我走。” 他突然觉得心酸,站在原地脚步都不想挪一步,他想如果真的走了那就再也回不来了。 郭绥听到响动出来,被他一嘴巴的血吓得话都不敢多问。 李孜多好的耳朵,听得出来脚步声,他拂袖而去:“小郭,送客。” 郭绥抽纸巾给杨学海,安慰他:“老板最近心情不好,您别放在心上。” 杨学海叹气,他手机响起来,是杨壹的电话,她今天在艺术中心彩排。 杨学海赶到艺术中心的时候杨壹刚好化完妆出来,她像个小妖精似的,亮晶晶的粉末涂在眼睛周围,配着橘红色的口红,头发缀着零星的假花,活脱脱一只花仙子。 “爸爸你帮我拉一下后面的拉链。”杨壹转了一圈,裙子是新的,的确好看。 杨学海把她腰带上的蝴蝶结一并扎好,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好看,发给妈妈。” 杨壹说:“你等会儿帮我多拍点照片呀。” 杨学海看她的脚:“脚还疼吗?” 杨壹练舞把指甲盖弄翻了,血肉模糊,去卫生站包扎处理过后脚一直有点疼,立不稳。杨壹自己也有点紧张:“还有点儿,昨天跳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爸爸,我好紧张。” 她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演出跳主角,如果她跳砸了,会影响整个团队的比赛成绩。 “不要有思想负担。”杨学海说:“你妈能拿这么多奖,你肯定也不差的。” 杨壹的老师在点名,她要到台前熟悉站位。 杨学海在后台等,崔爱华的电话进来,她已经在火车上:“壹壹还好吧?” 杨学海听到轰鸣的车行声,皱了皱眉:“你在哪儿这么吵?” 崔爱华说:“我在去广州的火车上,明天壹壹比赛我去不了了,你记得过去看她。” 杨学海心里一咯噔:“你什么意思?” 崔爱华坦白:“我接了少年宫的工作,估计国庆节前不回来了。” 杨学海大怒:“你他妈这么重要的事你也不和我提前说?” “你除了朝我发火你还能干什么?我上次问过壹壹了,如果去广州她挺高兴的。” “她才多大她知道什么?崔爱华你赶紧给我回来,听到没有?你自己的女儿不管,一门心思跑到广州去,你别以为我不敢跟你离!” 崔爱华也拔高了声音:“你少拿离婚吓唬我!就你的意见可以,我的想法就不行。我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会愿意一个人跑到这大老远的地方去吗?我没钱你给我钱啊,没见你赚多少补贴家里,还不允许我赚点钱?就你一个人为女儿好,我不是为她好?” 杨学海呵斥:“你给我回来!” “我不回去了,”崔爱华哽着嗓子:“等定下来我就接壹壹过来,你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们娘俩少了你也能过,你别以为我离了你不能活。” 这是杨学海今天第二次听到这话,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离就离!你永远别给我回来!” 他啪一声电话挂了,刚回头,见到一个白色的小身影跑出去了。 舞蹈老师跟在后面追:“杨壹!马上要上台了!你去哪里!杨壹!” 贾小伍的表演天赋很糟糕,不能勉强,连秦燕钟都看出来了。贾小伍记得住台词但是对着镜头总是木讷,无论说什么话他都这样拘谨。秦燕钟希望他是一个生动的傻子,他只能完成后两个字。 演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无法速成,秦燕钟只好适当减少贾小伍的台词镜头。 在片场贾原听到编剧和秦燕钟讨论要不要换演员。他赶紧把贾小伍拉远了,免得听到伤心。 但做哥哥的还是不踏实,晚上找到秦燕钟的助理说好话。 助理告诉他:“虽然小伍这个角色不重要,但前期还是有很多人想塞进来演的。毕竟也还有两句台词。你要让小伍多努力努力呀,再减镜头就真不剩几个镜头了。” 贾原殷勤地给她端茶倒水:“我是很珍惜这次秦老师的机会的,但小伍实在是没做过这个。我看其实拍的也不是很差吧?还有一个星期他就能拍完了。你给秦老师说说好话,小伍可以的。” 助理也看他可怜:“我是挺喜欢小伍,但是他也要自己争气才行。” “是是是,我一定让他表现好。” 但是第二天贾小伍到了片场里仍然不开窍。 秦燕钟皱着眉头,他只需要十五秒不到的一个镜头,贾小伍就是做不出来。 “他在镜头下面看起来比主角还正经,他是个傻子!”秦燕钟说:“他平时的笑声呢?肢体动作呢?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不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贾原诚惶诚恐点头:“好好好,我去逗逗他,就好了。” 他走过去给贾小伍递水,贾小伍无辜地说:“哥哥,那个姐姐身上的味道好难闻。” 他是说女主角身上的香水味儿过重了。贾原捂着他的嘴巴,免得让人听到:“你要跟姐姐好好玩,听到没有?姐姐很喜欢你的。” 贾小伍不舒服地扭着身体:“但是我怕她……” “没关系的,哥哥在,不怕。”贾原说:“你是男孩子,姐姐是女孩子,男孩子要照顾女孩子的对不对?你要逗姐姐开心,上次你做得那个鬼脸呢?摆一个给姐姐看。” 贾小伍勉为其难点头。再开始的时候,他稍微主动了一点,显得肢体动作丰富起来。 女主角给他玩具,他恶作剧地把玩具丢开,朝她做了一个凶恶的表情。 剧本上可不是这样写的,她吓了一大跳,猛地抽开手,贾小伍开心了。他大笑起来。 镜头抓下他的脸,秦燕钟沉默,喊了一声:“好,过了。” 杨学海慌了,他跑到艺术中心外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杨壹。 老师着急地骂人:“你们家杨壹太没有集体观念了!一点纪律都不遵守,所有人都等着她上台呢,要是找不到人明天比赛怎么办!” 杨学海也想骂人,奈何对方是个女人,他自认还是个爷们儿不想跟女人计较:“我去找找,她带了什么东西在身上没有?应该就在附近的,我马上就回来。” 老师不耐烦地通知工作人员:“主角都跑了,排什么排!解散解散!” 杨学海悔恨不及,他不应该冲崔爱华发这顿急火,他忘了杨壹。 艺术中心的保安和工作人员都没见着个小女孩,杨学海跑到了监控室里让人调出录像来,杨壹在艺术中心门口的公交车站上了一辆428。录像清晰度有限,实在是看不清车牌号,杨学海跑了出去,开车沿着428的的路一直找,到家也没有见到女儿的影子,杨学海手里攒着女儿的书包,心跳声嗡嗡的,活了四十多年他第一次害怕得手都发抖。他又回到艺术中心,里面的人走得稀稀拉拉,老师摇头说没见着小丫头回来。 天黑下来,杨学海打电话给在上班的同事,发动几个出租车司机师傅满大街地找女儿。 他自己打电话到公交车公司问,公交车公司已经下班,没有人给他找那辆车。杨学海摔了手机坐在自己车里一根烟接着一根抽,神经突突地跳,烟丝熏得他眼睛又干又疼,前面有车子突然变道,他烦躁地用力按喇叭,脚下没注意,车子差点就撞上去。 到八点多钟的时候杨学海的同事终于打来电话了:“学海,找到了,你快点过来。” 杨学海脚蹬油门,飚到了火车站附近,杨壹一头的花儿耷拉着,脸上的妆糊得吓人。 同事好笑道:“我刚刚准备到火车站接人,看到她,还好你发了照片过来,满脑袋花挺好认的。” 杨学海上去就是一巴掌:“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 杨壹被她打红了眼睛,撅着嘴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就是不说话。 杨学海一愣。同事给这一巴掌吓了一跳,劝道:“小孩子不懂事,说两句就算了。” 杨学海叹气,把女儿抱回车上。 没想到杨壹很抵触:“我不要回家。” 杨学海把车停在路口:“那你要去哪儿?” 初二的小女孩儿正值叛逆期:“反正我不要回家,妈妈说了要带我去广州的。” 杨学海火大得头顶快冒烟:“你跟你妈一个德行!只知道玩什么都不知道!” 杨壹含泪反驳:“妈妈现在不回来了!你们要是离婚我就自杀!” 杨学海顿时没了脾气:“怎么就自杀了呢?爸爸是说气话,不是认真的,好好好,不哭了。我们先回家好吧?你今天当着那么多人跑出去老师还生气呢,我们还要打个电话给老师道个歉。” 杨壹摇头:“我不回家。” 第15章 李孜正准备关店门,手机响,他接了。 杨学海说:“还没回去吧?” 李孜很不耐烦:“又怎么了?” 杨学海说:“你帮我一个忙。” 晚上凉气重,虫鸣很低。秋天了,连虫都不叫了。 李孜打电话给廖继缨说晚上不回去了,临时要照顾一个朋友。 杨学海就站在他身边听他打电话,李孜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柔和,是个伴侣的样子,他甚至带着笑意调侃了两句。这样的李孜杨学海很少见,他完全像另外一个人,像一个幸福的人。 杨壹在车上好奇地往窗外望,她想起了在杨学海床头柜里看到的那张照片,是这个瞎子。 李孜打完电话:“孩子呢?” “在车上。”杨学海搓着裤子上的烟灰:“我今天下夜班,十一点钟要去交班,明天早上七点半下班。她不愿意一个人在家。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能不能帮我看一晚上,我早上就来接她。” 李孜似乎在沉思,他其实是不愿意带这个孩子的。他没带过孩子,也不喜欢小孩子。想到早上杨学海的表现,他忍不住讥讽:“我现在又成托儿所了,凭什么呀?” 杨学海哀求:“好好好,是我求你。你不待见我可以,我马上走。孩子还小,你别为难她,我求求你,可以吧?” 李孜一愣,一瞬间心里是很爽快的,他杨学海也有低三下四来求人的这一天。但他闻到杨学海身上的焦炙的烟味,呛人的很,不知道抽了多少。 李孜轻哼,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要拿一个可怜父亲的自尊来填充自己的虚荣心:“行吧,我让郭绥今晚也别回去了,我看不见还是有不方便的地方。明天早上记得自己来接,九点钟以前都行。” 杨学海连连点头:“哎,好。她的书包里面有换洗衣服,她自己知道洗澡,可能就是要麻烦你哄她睡睡觉,她有时候晚上一个人怕黑。” “知道了。”李孜抱臂:“让小郭带她去二楼吧,我的床给她睡就是了。” 杨学海很不好意思,难得说话结巴:“谢谢。” 李孜带着小姑娘上楼安顿好,他在门口抽烟,听杨学海在房间里和女儿交代话。 “自己洗澡,洗完澡就睡觉。不要给人添麻烦……明天再给妈妈打电话……我知道,我知道……现在比赛最重要,你拿奖妈妈也高兴……好,要乖……好,记得爸爸的电话吧?” 直到一根烟抽完了,杨学海才从里面出来。 两人站在过道上,杨学海抽了抽鼻子:“给你添麻烦了。” 李孜背靠墙微微抬着下巴。这个姿势像是他在看杨学海。他刚刚听到那些话难免恻隐,杨学海做父亲的时候像个一无是处的普通人,显得手足无措,也不那么让人讨厌。 李孜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要不要洗个澡再走?” 杨学海舔舔嘴唇,摇头。然后他想起来李孜看不见:“算了,还要赶去交班。” 李孜下巴往门口一指,示意他可以走了。杨学海走了两步,回头,再走两步,又走回来,抿着嘴巴困难地说:“她明天要比赛,你帮我鼓励鼓励她。她紧张。” 李孜点头:“知道了。” 他在走廊上站到杨学海的车声远离。 杨壹这时候出现在门口,怯生生的:“叔叔……” 李孜扔掉烟,把郭绥叫过来:“要什么跟这个哥哥说。” 杨壹去洗澡了,李孜坐在“出自幽谷,迁于乔木”的题字下面抽烟,浴室里面哗啦啦的水流声。 他想起刚和杨学海认识的时候,杨学海经常来,做出租车司机很累,他每次来趴在按摩床上一歪脑袋就睡过去了。李孜记得这个人,如果有空房他会给杨学海安排单独的房间,免得其他客人吵着他。这只是他做服务行业的一点职业精神,怎么说顾客体验总是最重要的。但是杨学海可能误会成别的意思了,然后他又纵容了这点误会,他们俩就勾搭在一块了。现在想想是挺荒谬的。 刚开始李孜是不敢随着性子来的,他也是第一次搞这种事情,对杨学海有点畏惧,在心理上他总觉得杨学海是高他一等的。杨学海在床上折腾他,偶尔玩点花样李孜也不敢喊停说不。 那段时间杨学海如鱼得水,李孜由着他来,摆什么动作在什么地方,玩得特别疯,有时候可能他大白天把他拖到厕所里,扒了裤子就搞起来。推拿馆里只有一个厕所,杨学海没完没了起码二十分钟,外头的人等急了要喊,李孜在里面不敢出声,又刺激又害怕,杨学海在他耳边说下流话,把他顶在沾着水珠的瓷砖墙上,背后衣服弄湿了一大片。 水是冰凉的,但身体滚烫,李孜确沉溺其中,人生难得放纵一回。 后来是有一次杨学海在搞他的时候一边接崔爱华的电话,李孜起了玩闹的心思,叫了出口,杨学海捂着他的嘴巴下死了力气捂着,那声音再色厉内荏,也能让人听出心虚惊慌。挂了电话杨学海报复性地顶得更猛,李孜受不了抓他的背,尖叫:“你不是喜欢刺激?老婆听着不是更刺激?” 杨学海捏着他的性器用力搓,直接把他撸射出来。李孜高喊哭叫,那是他们之间最激烈的一次,真是小死一场。杨学海咬着他的乳头,深深射在他身体里面,他恶狠狠地威胁:“老子他妈下次在你那块宝贝招牌下面干你,更刺激!让客人都看看你这个骚样儿。” 李孜在心里骂他孬货,欺软怕硬。杨学海你他妈平时一副天王老子样子做给谁看?老婆一个电话就现原形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有什么觉得牛逼的?欺负我一个残疾人你算什么本事?李孜瞧不起杨学海这点出息,他觉得为着这样的杨学海不值得。 就从那一次开始李孜不收敛了,他胆子大起来,敢在杨学海面前要这要那,他要是不想,杨学海没办法强迫他。他李孜终于也有拿捏一个健全人的一天。他多骄傲啊,有几个残疾人能这样? 但倒头来他也没有明白为什么杨学海会想要和他在一起。廖继缨恋残,他图的就是李孜的残疾。李孜心安理得,他知道廖继缨要什么。可他越来越不明白杨学海要什么,或许就像杨学海说的,是他自己招惹的。是他让杨学海先误会的。 那天杨学海在电话里喊:“我爱的不是她!”李孜终于忍不住匆匆挂了电话,杨学海是个正常人,正常人会抛家弃子要和一个残疾人过吗?这是天方夜谭。杨学海图新鲜也好,耽迷肉体也罢,总之不是因为喜欢他爱他才会这样。 所以李孜敢放开了胆子由着性子来,他刻意发脾气,无理取闹,一次一次试探,想知道杨学海的底线在哪里。李孜破罐子破摔地想,什么时候杨学海终于受不了他的脾气了要分手,断个干干净净最好,省得他这样熬着,熬得难受。杨学海越是低声下气他越恼怒,他一边在心里骂,男人天生都犯贱;一边又装出骄傲的样子来,杨学海越对他好他越要骄傲。 他把自卑藏得很深,他从来不愿意相信,自己会被一个健全的人爱。 杨壹洗完了澡,她换了长袖的睡衣乖巧躺在床上。郭绥给她热了一杯牛奶喝。 李孜不太想和这个小姑娘打照面,他心里有罪恶感。 杨壹说:“叔叔,我在爸爸的抽屉里看过你们的照片。” 李孜知道那张照片,春天杨学海陪他在江边散步,树都刚抽芽,叶苞还很小,杨学海心血来潮说风景很好,让人照张合照。反正他这辈子是不可能看到照片的内容了,他才不管杨学海照来干什么。没想到杨学海会留着。 李孜心虚,话说得有点蹩脚:“你……不要讨厌你爸爸。” 杨壹低声说:“爸爸说他要和妈妈离婚。” 李孜不知道怎么接话,他觉得自己其实没立场说这件事。 “你明天要比赛?什么比赛?” “跳舞比赛,叔叔你要来看吗?我还有一张票。” “我看不见。”李孜让她躺下,拍拍她的肩膀:“早点睡觉,明天才有精力比赛。” 杨壹攒着被子细声细气地说:“我现在没有心思跳舞。” 李孜沉默,过一会儿说:“你是个懂事的姑娘了,做事情要负责任。” 他等杨壹睡着才关灯下楼,随便找了张推拿床躺着,翻来覆去熬到两点多还是没困意,索性起来挑了本专业书看,最后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 这个晚上城市的路灯很暗,杨学海没接到多少客人,他心思也不在上面。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作者:江亭 第5节 崔爱华给他发了十多条短信,他就看了第一条,问杨壹的情况,剩下的都删了。 他在电影院前接到一对年轻的小情侣,搂搂抱抱嘴唇黏在一起上了车。男的带喘扔了一句:“去瓦灰路。”然后继续痴缠,杨学海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他还真不知道瓦灰路怎么走。 后头两个人差点在车厢里脱起衣服来,这一吻忘乎所以天地无形。车厢里全都是年轻的荷尔蒙,杨学海只能开窗通风,随手点烟:“前面查车,小朋友们,装个样子应付一下吧。” 女孩子发出爽朗的笑声,她的口红抹得嘴巴边上都是,血口大开:“听到没,查车啦!” 男孩子被她从身上推开很不高兴,啐了一口:“操你妈,查什么车啊?” “操我妈也没用,警察叔叔要查车。”杨学海冷冷道:“堵住了,排队。” 路边一下子亮了起来,所有的霓虹熠熠生辉,前面的车子打变道灯,煞亮煞亮的,杨学海皱了皱眉头。小流莺被刺眼的光弄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怎么了?” 杨学海停下来:“可能出事儿了。我下去看看。” 他走到车队前面打探,醉酒驾驶撞了人,刑警和交警分成两队,一队处理事故现场,一队查酒驾。被撞的那个靠着车门口捂着肚子。杨学海凑近了去看,那是一个女人,长发盖住了脸一直铺到脖子上,像个没有了头的人。她是在马路边上被撞的,路边酒吧的招牌灯全打在她身上,五颜六色的霓虹在她身上逡巡,她的皮肤被切割成一块一块浓浊的色斑。 撞人的那个喝得口里还在喊两相好,压根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交警把他扣着站在车门边上,女人疯狂地叫骂他不得好死。车子围了一圈,有的人抱怨,有的人议论,还有喇叭声、警笛声、音响声,不知道是哪个车主把音响开得特别大,背景音是一种打击乐,节点重得像打雷。 杨学海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吐掉烟走回来:“撞人了。查酒驾,等吧。” 小男生往兜里摸了半天包没摸着,望着杨学海的烟盒:“师傅给支烟抽吧。” “拿。”杨学海抛给他:“成年了吧?” 男孩子笑嘻嘻的,一把搂过女朋友:“这我老婆,师傅,你说我成年没有?” 女孩子娇滴滴地推他,藏不住笑面如花:“谁是你老婆?讨厌。” 杨学海也笑:“哎呦,小夫妻俩不错,早生贵子啊。” 男孩子在女孩脸上嘬了一口:“听到没,回去就让你生孩子!” 他们大概堵了二十分钟才从狭窄的路口过去。窗外乱糟糟的,车子经过肇事现场,女孩子趴在窗口上看,瞪大了眼睛指着地上的血兴奋地叫。男孩子笑她。他们俩在瓦灰路下车了,男孩搂着女孩子跌跌撞撞下车。杨学海鬼使神差一直盯着这俩的背影,他感觉到有些遗落。车子里还残留着羸弱的香水味,但那点浓情蜜意最终还是消失在了后视镜里。 第16章 贾小伍拍戏拍到了凌晨,他不耐烦了,像颗炸弹似的爆发,把片场炸成了战场。 道具追着他跑:“贾小伍!你给我回来!你看看你弄的!” 贾小伍满脸愤怒和烦躁。他手里一只拖把将片场道具全弄翻了,凳子桌子踹得东倒西歪,他还上蹿下跳,要往房顶上爬。几个主演愣是没有抓住人,女配角给他扯得裙子都破了,腿上狠狠抓了一道。出来拍摄了两个星期,贾原忘了给他剪指甲,指甲长长了尖利地很,薄薄的丝袜不堪一击,碎尸万段,行凶者理直气壮地怒吼:“坏蛋!” 贾原火急火燎地抓人:“小伍下来!再不下来哥哥生气了,听到没有!” 贾小伍给他一个鬼脸,他是真的憋坏了。 秦燕钟站在最后面,一言不发并不阻止,眼神示意摄像机跟上去。 贾小伍早就想爬屋顶了,他今天终于得偿所愿:“哥哥!”他在房顶上喊贾原:“我在这!” 道具还在他身后气喘吁吁:“胡闹!会摔下去的!” 贾小伍顺着声音用拖把捅他,想把人从铁梯上捅下去,道具一手抓着他的拖把棍往回拽。贾小伍大叫:“坏蛋!”他把宝贝拖把扯回来,抱着屋脊手脚并用地爬:“哼。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一大群人呼啦啦跑到外头来朝房顶上看,贾小伍逡瘦的身影弓着,猫似的在笔直的屋脊上飞快掠过,风声呼呼作响,他肩头的拖把张牙舞爪。他还得意洋洋回过头,露出狡诈的笑容,气喘吁吁地喊:“哥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贾原的心脏简直被人攒在手心里撮圆揉扁,他只知道屋顶很高,这要是摔下来怎么办?副导演在旁边忍不住责怪:“你这个弟弟怎么回事!多危险啊,快让他下来!” 贾原回头看秦燕钟的脸色,秦燕钟叫了两个保安过来:“跟着,别摔下来了。” 贾原慌慌张张地说:“秦老师,我去吧,我去哄哄他就好了。” 秦燕钟笑:“他一个小瞎子还嫌不够折腾?再搭上你一个大瞎子上去,两个都摔下来,我可受不起。”可怜的贾原手里全是冷汗,只能在原地祈祷。 房顶上的贾小伍爬到了尽头,他一只手摸空了,半边身子差点栽下去。 下面全是尖叫声。秦燕钟做了个嘘的动作,安抚人群。 贾原拿着扩音器说:“小伍,你不想拍我们不拍了,哥哥带你回去睡觉,你下来。” “我不要。”贾小伍突然颤巍巍就站了起来,贾原只听到一片抽气声。 他摇摇晃晃摸索着虚空站稳,保安就在他身后,他敏感地听到声音,回手把拖把往保安身上砸,保安哪里想得到这一遭,被砸了个正着,疼得龇牙咧嘴。贾小伍爆笑,吐舌:“笨蛋!” 他欢欣鼓舞还蹦跶了两下,似乎完全忘记了贾原的存在,把屋顶上的落叶捧成一捧往下洒:“下雨啦,下雨啦!”树叶稀稀疏疏掉下来,他朝贾原叫:“哥哥!我是个快乐的受精卵!” 贾原一怔,差点没忍住笑。但他旁边的秦燕钟是真的笑了。 就连助理都站在后面笑出声来:“谁教他这些东西的?” 贾原解释这是他刚上学的时候闹出来的笑话。贾小伍第一次上专业课,书上有一个词叫受精卵,他问哥哥这是什么意思。贾原说,你就是受精卵变来的,受精卵长大了就变成了你。贾小伍长哦一声:“那哥哥也是受精卵变来的吗?”贾原说是。贾小伍说:“那我要做一个快乐的受精卵。” 快乐也是他新学的词。他的作业本上有这个填空练习,我要做一个快乐的,他填受精卵。老师当然把作业本打回来说了他一顿,他很委屈。贾原说你不能对别人这么说。 贾小伍嗤之以鼻,不能说偏要说,还要经常说,说得所有人都听到他才舒服。 秦燕钟手里握着对讲机:“可以了。把人抓下来。” 保安前后两股人马登时就扑了上去,把这只翘尾巴的受精卵抓获了。 一场闹剧这才结束,秦燕钟说:“收工吧,先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贾小伍,把贾原招过来:“我喜欢他这种调皮捣蛋的劲儿,你告诉他以后开拍他想干嘛就干嘛。”贾原受宠若惊地答应。贾小伍却一脸敌对,秦燕钟不把他放在眼里。 天幕此时已经析出一层浅浅的烟灰色,贾原拍拍弟弟的小脸:“你看都是你,拖得这么晚。六点还要赶到江边上拍日出,马上就要天亮了,我还想多睡一会儿呢。” 但天还是亮了。杨学海交了班,他实在是不想开车,沿着路慢慢走回推拿馆。 闸门已经拉开,李孜站在鱼缸前喂鱼。他似乎感觉到有人,抬起头来。杨学海隔着玻璃站在他面前,他对他笑笑,玻璃倒映出他一副磕碜样。杨学海庆幸李孜看不见。 李孜开门,轻声说:“还在睡,估计没那么早起来。” 杨学海跟他上去隔着门缝看了一眼,杨壹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睡得惬意。 “没给你调皮捣蛋吧?”他回头,李孜站得很近。 李孜摇头:“挺乖的,洗了澡就睡了。” 两人下楼来。李孜给他收拾了一张床出来:“你也睡会儿吧,她起来了我再叫你。” 杨学海叫住他:“李孜。” 李孜停下来。杨学海突然说:“对不起。” 他想说我爱你,这次不是敷衍哄劝。他是真的想这么说。但他想着杨壹那张睡脸他说不出口。他不是那对小情侣,他已经不再年轻,他还有个孩子,就算他对崔爱华没有感情了,杨壹还需要母亲。他不能任性地把孩子扔下来满足自己。他唯一欠李孜的就是这句对不起了。 李孜一僵。他立刻明白杨学海在说什么,他觉得手指发凉。 两人在沉默边缘拉锯,李孜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你有没有爱过我?” 杨学海哑着嗓子说:“有。” 李孜背对他抽了抽鼻子,丢下一句:“睡吧。” 他不能再呆在这里一秒钟。 这下天遂人愿了,他们终于断干净了。 下午李孜回到廖继缨的住处收拾东西。廖继缨劝不住:“你至少给我一个理由。” 李孜收拾完了,给他鞠躬:“我们不适合,我没法儿这样过。” “不是过得好好的吗?”廖继缨说:“我有什么地方不好?” 李孜说:“真不是您不好,是我不行。我心里有人了。” “是谁?” “你不认识。” 廖继缨有点恼怒:“你耍我?一个晚上的时间你跟我说你心里有人了?” 李孜很抱歉:“不是昨天晚上才有的,一早就有了。” 廖继缨逼问:“那昨天晚上怎么回事?你骗我?你跟你那个相好的在一起?” “我没和他在一起。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李孜说:“这和您没关系。” 廖继缨抬起手来就是一巴掌,他气得发抖:“好,你看不起我,你也别以为自己能耐!” 李孜很诚恳:“我没看不起您,我早说过,我是个瞎子,是您抬举我。” 郭绥在楼下等他。李孜从门口出来,脸色很差。 郭绥连忙上去扶,看到他脸上微微的红肿:“他是领导也不能打人啊!” 李孜很累,但廖继缨这巴掌他挨得心安:“一个巴掌而已,我自己欠的。” 杨学海把杨壹准时送到演艺中心,杨壹显得很安静。 “爸爸在下面给你拍照,去吧。”杨学海把她送到后台门口。 杨壹俯身穿鞋子,老师叫她的名字,她跑进去了。 杨学海在第一排找了个位置,拿着照相机等她。杨壹一头花出现在舞台上,她很紧张,肢体生硬。她没有她妈妈那种艺术家的气质,连杨学海这个外行都能看得出来,她不适合。崔爱华一站到舞台上就兴奋,她浑身都是强烈的表演欲,举手投足纵情肆意,哪怕是配角也要跳出主角的风范来,恨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那是老天爷赏饭吃。杨壹像只可怜的小木偶,动作和感情都很尴尬,她幼小的身体里既没有足够的能量,也不具备站在聚光灯下的特质。 跳完杨壹在后台哭成个泪人儿。她的同学围着站了一圈,各个面面相觑。她发泄似的朝人怒吼:“不要管我!都出去都出去!”杨壹的老师叹气,走到门口看到杨学海。 杨学海没进去,杨壹自己抹干了眼泪走出来到前台代表她们队伍去领那个优秀奖。她拿着单薄的奖状走到杨学海面前,突然一摔:“我以后再也不跳舞了!” 杨学海把她拨弄到怀里:“好好好,不跳就不跳了。” 杨壹抓着他的衣服一把鼻涕一把泪:“爸爸,我想妈妈。” 杨学海抱着她束手无策:“好,我们去广州,去找妈妈。” 第17章 国庆节贾小伍终于拍完了所有的戏。 最后一天秦燕钟很高兴,把剧组所有人都召集过来给兄弟俩送行。 “大家都挺熟悉小伍的了,作为我们剧组年纪应该是最小的小朋友,眼睛看不见很不容易,表现总得来说还是不错的。我们给小伍鼓个掌!” 小伍站在秦燕钟旁边,自己给自己鼓掌,把人群逗笑了。 “小伍你这几天受哥哥姐姐叔叔阿姨那么多照顾,明天要回家了,跟大家道个别吧。” 贾原牵着他的手,说:“小伍,跟大家鞠躬,说谢谢,拜拜。” 小伍招招手:“谢谢。拜拜。”他问贾原:“哥哥,我们要回家了吗?” “嗯,我们明天回家了。” “那我们不跟着姐姐玩了?” 他大闹房顶后,贾原真的不愿意他玩了:“我们要回去上工了。” 贾小伍听到要上工,悲从中来,扯开嗓子就嚎:“碧云黄花北燕飞,西风总是离人泪。” 这是推拿馆里鹦鹉唱来送客的,他这样一唱气氛显得有些悲伤。 秦燕钟以为他不舍得走,满怀欣慰:“小家伙还懂点事。” 贾小伍沉浸在自己即将回去工作的难过里,情绪变得很低落。助理给了他一袋子零食,第二天把两个人送到飞机上。贾小伍拉着她的手久久不肯放开,那场面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助理和贾原说:“你们回去等消息吧,这个戏还要拍一个月,等样片出来之后还要寄给上级领导看的,到时候修修改改又是一番功夫,估计要明年初才能出来了。这是肯定要走的一个流程。等片子过了,我会再联系你们。到时候看看小伍能不能争取一个机会一起上电视台做做节目宣传吧。” 贾原很感激,给她塞了一个红包:“谢谢你,多亏你照顾。这个你拿着买宵夜吃吧。” 助理不敢收他的钱:“原哥你太客气了,我工作就是做这个的。” 贾原硬是把红包塞到她的口袋里,这是李孜教他的。原本他是非常不好意思做这种事情的人,总觉得给红包是求人,拉不下这个面子,但是为了贾小伍他咬了咬牙,厚着脸皮把钱拿出来。给人后他反倒是心里舒坦了,这和求神拜佛是一个道理,心诚肯定要,但贡品和香油钱少了不行,票子往箱里一投心里立刻就有底气了,神仙爷爷保不保佑是一回事,至少功夫做足,总比没投钱或者投的少的要更显诚意。 李孜裹着一身厚厚的羊毛衣亲自到机场接凯旋归来的小明星。 “我和小伍坐公交回去就好了,又麻烦您来接。” 李孜笑笑:“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他给推拿馆的师傅们放了一天假,响应国家号召善待劳工。 “我给你就在宿舍楼上找了间房子,也是单间,二十五平,你们俩足够了。一个月两千,我帮你给五百,剩下一千五你自己出。省得你自己找房子麻烦,一会儿住的远了上班又不容易。出来在房东那里拿的要是钥匙,刚好回去看看。” 贾原接过钥匙:“哎,好。” 李孜舒舒服服坐在的士里打了个哈欠:“晚上小燕儿请咱们吃饭,她刚和她那口子领证了。一起去吧,喝点酒庆祝庆祝。咱们这儿好歹也有个几个见过世面的了。” 小燕儿就是从深圳招聘来的那个姑娘。她当初为了结婚到李孜这儿来,对象是也是个盲人,在一个盲人学校里教书,是个斯文气的男孩子,倒是和小姑娘性格很互补。 李孜有意一醉,来者不拒,也不看杯子里是什么颜色的一骨碌脑就往嘴里送。 郭绥不忍心,劝:“老板少喝点,人家结婚你喝这么多干什么?” 李孜不说话低头把杯子里的酒闷掉。新人来给他敬酒:“老板,你酒量真好呀。” 李孜让新郎官给他点烟,坏笑:“小燕儿,我跟你说,找男人就要找我这样儿的,能喝能赚,知道不?你这个不行,多练练,给他满上!” 他取了两个大杯子过来,满满两杯白酒,新郎官拿在手里心有戚戚。他早听说过李孜是个厉害人物,这一杯酒已经把他吓得脸色发白。李孜笑嘻嘻的,抬起头就把自己手里的喝掉,引来满堂喝彩。他敲了敲空杯子,脸色陀红:“我喝完了啊。” 新郎官在心里打鼓,周围全是起哄声。新娘也不敢劝:“喝了吧,就一杯,没事儿。” 他咬牙闭眼就着杯子喝了下去,辛辣的酒液灌进胃里呛得他连连咳嗽。 李孜满意了,摸摸小姑娘的头:“好好过日子,两人在一起不容易。” 小姑娘哽咽了:“哎,好。老板我们都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李孜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郭绥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来:“快快快,喝点。冲一冲。” 李孜伸手去接,没摸到,往前一步就往地上栽!郭绥吓得手里杯子差点摔地上,急忙把他撑起来。李孜扶额,喘了一声:“这他妈劲儿真大。” “再没劲儿像您这么喝也不行啊。”郭绥拉过椅子来坐下。 李孜靠着座椅,狠狠吸了一口烟。四周都是欢笑声,他只觉得冷清。 元旦过后就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李孜一觉醒来,悬冰的松枝叩窗,满树晶莹,焕然已经是另一片天地。 师傅们陆陆续续地回家,推拿馆里人不多了。李孜决定今年提前回去过年,距离年三十还有一个多星期他就和郭绥收拾好东西关门。两人挤上了火车,郭绥没订到下铺,难为李孜一个盲人在人来人往的车厢爬上爬下。床上的被单褥子一股霉味儿,又硬又臭,李孜实在受不了那股味道,干脆坐在走道上抽烟。 一个男人经过他身边,在他对面坐下,问他要了一支烟。李孜递过去,男人的手擦过他的手心,站起来笑笑说去厕所了。李孜挑眉,他心烦气躁,冷风从窗缝里渗出来鬼似的发出喑哑的嘶叫。他站起来,往厕所走,男厕所门一开,有人把他拉进去,兜头就亲上来。 他的裤子皮带被解开,陌生人抱着他坐在洗手池上,李孜只来得及说:“套子。”东西顶进来的时候保险套冰凉的滑腻感让他屁股哆嗦,陌生人舔舐他的脖子,闷笑说我还是第一次和瞎子搞。李孜很不耐烦,要做赶紧。身体里的那根东西快速抽动,整场性事十分钟不到就结束了。李孜拿卫生纸擦干净腿根上残留的润滑液,收拾裤子站起来,屁股被洗手池磕得生疼。 陌生人意犹未尽:“存个号码吧,我也在下一站下。” 李孜甩开他,摇头:“你活儿太差。” 他点了根烟开门就走。身体里的燥气终于得到缓解。 以前他是不愿意在这种地方跟人搞的,他对陌生人不放心。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病。但速食胜在方便快捷,吃完了也不会想留恋。反正只是寂寞的的话,什么人都是一样的。 车子在清晨到站。郭绥见他眼下乌青很重:“昨晚没睡好?” 李孜漫不经心地点头。他到家倒头就睡,睡起来就吃饭打牌。在家里他是不干一点活的,他们家远亲近邻他算是最会赚钱的了,上赶着来巴结都来不及,不敢劳动他。 年二十八一家人到老屋子给祖宗上香磕头。李孜的爷爷也是个盲人,那个年代残疾人反而最有福气,谁都不会动他,在家里有惊无险地熬过十年浩劫,孩子也长大了不需要操心,晚年过得安安稳稳,最后在自己床上睡过去的。李家最有福气的就是这位老爷子,李孜小时候“见”过他几面,老爷子很喜欢这个长孙,说他是后辈里面最像自己的孩子。过世后老爷子专门给李孜留了一笔钱。这是笔很重要的钱,当年李孜之所以有钱去念西医靠的就是老爷子这笔遗产。要不然他很可能现在还窝在家里啃老。 李孜知恩图报。他毕业后在深圳赚了第一桶金,回家的头件事就是给他爷爷修坟,而且是大肆修葺,托人从山东买过来整一块半人高的莱州雪花白,雕得漂漂亮亮让人抬进公墓的,光是这块墓碑就花了五千多块钱。那时候对李孜来说这也是笔大钱,在小县城里更是轰动一时。李父担心他太过破费,李孜说,老祖宗的话不会错,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命运风水都由不得我,那就只能多孝敬祖宗了。 (莱州雪花白:中国山东出产的大理石,灰白色细花纹,质地细腻密度极高。) 上了香,李孜母亲把他拉到客厅里来商量:“上次说的你爷爷墓地迁址的事情,你怎么想?” 李孜想起这件事来。李孜的奶奶过世后公墓已经没有位置,老太太就没能和老爷子葬在一块儿。但是李父想着老两口分开来总不太好,还是要把墓放在一起,在下面也好有个伴儿。李孜赞成这件事:“我看可以。清明前赶紧把这个事情办了,公墓环境还是差一点,奶奶那边虽然贵,但是环境好。钱我可以出一些没问题。” 李孜的叔叔在旁边撺掇:“你爷爷当年留的那套老房子还没处理呢。” 李孜莞尔:“我爸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呗。” 叔叔啧声道:“那不是这个道理,我们几个兄弟都是你爷爷的儿子,房子怎么能让你爸一个人处理呢?好歹我们也有份啊。我跟你说,最近那个地方要开发工业区,政府征地,能补好多钱的。咱们商量商量补偿款的事儿。” 李孜皱眉:“我没听说要拆迁啊?” “不是政府拆迁,是房地产开发商。”李父说:“那房子是要留给我们家李孜的,你别想。” 叔叔说:“大哥你这就不对了,爸爸走的时候,钱都给你们家李孜了。现在房子还给他,你让我们几个怎么办呀?和着就你们家李孜是孙子,我们家几个不是?” “你们几个平时有管过他吗?上次修坟是李孜一个人花钱修的,妈妈葬在私墓也是李孜出的钱。我们少花过一分吗?你们呢?” 叔叔说:“你们当初修坟也没跟我们商量过呀。本来好好的要花那么多钱修坟干嘛呢,我还提出来过不用那么破费。谁也没逼你们花钱不是?” 这话说得诛心了。李孜嗤笑,指着老爷子的遗像:“大过年的您这么当着老人家面说不太好吧,爷爷一辈子不容易,我做孙子的能孝敬一点就孝敬一点。我体谅您口袋不宽余,但是我觉得吧,人没能耐赚不到钱也罢,可要是再没良心,伤死人的心就是造孽了。” 叔叔登时脸色就僵了:“你怎么说话的你!我好歹你是长辈!” 李孜冷冷地呵斥:“我现在就这么说话!老爷子的东西谁都不能动!谁要动第一个从我这儿过去再说!” 他这口气是当家作主的架势,愣是震得在场的没人敢说话。 李孜本来因为祭祖而暖和一点的心情当下又没有了,他狠狠啐了一口。 这他妈操蛋的日子。 而广州今年是暖冬,还是两件衣服就能对付的天气。 崔爱华原本是很得意的,杨学海还不是跟着到广州来了,大半辈子都是他定主意她一句不敢有异议的,现在人还不是乖乖跟来了。同事羡慕她,人家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们家倒过来了,崔爱华福气好呀,男人跟着她跑。她算是扬眉吐气了。 但杨学海没找到工作,他在这个大城市里四处碰壁,如陷囹圄。出租车公司根本挤不进去,连公交车司机都不招聘他这个年纪的人了。他算算自己身上别无长技,又不甘愿沦落去工地上做苦力,所以在崔爱华租的屋子里一天天耗着。崔爱华工资不高,生活成本却整整翻了一倍;杨壹转学没有本地户口,借读费高得吓人;崔爱华眉头皱着,连出去外面吃饭都不愿意带杨学海去,她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丈夫,万一人家问起来,连在哪高就都答不出来。 熬到了春节前,崔爱华因为工作忘了督促杨学海买火车票,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买不上了。她想把父母接到广州来过年,杨学海为这事又和她吵了一架。崔爱华忍不住酸他,我就让你干一件事去买票你都没干好,这么大年纪了我还要厚着脸皮找我妈要钱! 杨壹躲在房间里恐惧地探出头来偷瞄,杨学海瞥到她责怪的目光,反驳的话在嘴巴里一句都说不出来。他坐在小出租屋里坐了一晚上,最后一支烟抽完了,他下楼打了个车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大年初一早上的票。他想,算了,回去吧。 第18章 过了年李孜就三十六了。他生在年初,正好生在惊蛰这一天。 惊蛰是要打雷的,春雷滚滚,万物惊动,人间从漫长的伏土寒冬中苏醒过来。李孜恰好生在惊蛰的第一声雷后,帮着接生的护士把孩子抱给母亲看,说你这孩子机灵,多会算日子,他来了春天就来了。他母亲心里很高兴,看着孩子两眼滴溜溜地转,对世界充满好奇,谁也没想到家中独子两岁半那年会得黄斑。 “家里治这个病花了不少钱。我爸本来有个机会能出去打工干活的,为了照顾我留下来了,后来一辈子也没能出去。没用,还是瞎了。那时候穷得叮当响,我印象里有几年冬天冷得断电断水的。我妈整天把屋子里门窗关着,蜂窝煤烧完了重复再烧。有一次她洗头发把那个炭盆放到厕所里面,差点一氧化碳中毒,我爸把她抱出来又掐人中又做人工呼吸。” “以前条件都不好,我们村小孩到人家家里偷甘蔗。我上初中前都是穿拖鞋,没一双像样的鞋子。现在的人体会不到了。” 计时器响起来。李孜拍拍裤子上的瓜子壳儿站起来,笑道:“要感谢国家,感谢改革开放。”他招呼郭绥:“小郭,把我办公室那盒酥饼拿过来给张老师。” 客人从床上爬起来:“哎呦,这么客气。” “节前就想给你拜个年,结果你走得那么早,我等到二十一还没来,小郭说肯定是先回去了。我就心里一直惦记着。家里带回来一点小吃,拿回去吃呗。” 他年初一就给大部分老客户都打过拜年电话了。客人知道他一向周到,也不拒绝:“让你服务还拿你东西,你看看,我今天什么也没带。” 李孜把人送到门口:“那是,老来我这儿花钱,我肯定讨好你呀。” 他笑着等人脚步声远了才转身往屋里走。 深春还是凉,门口站一站风就往毛衣的针角里钻。 转头还没走一步,他突然回身,没躲过身后人发难。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没有他想象那么大,大约只是想轻轻拍他一下,落在肩上的时候已经很温和了。 李孜面不改色:“哪位?” 来人没说话,肩膀上的手摸到耳侧,顺着右脸往下,隔着耳鬓细碎的头发磨蹭脸颊。这是双男人的手,粗糙厚实,指节凹进去的部分有几处细小皴裂的伤口。李孜心脏漏跳一拍,脸色立刻就变了,他双腿都有点打颤,嘴唇哆嗦:“杨学海。” 杨学海突然剧烈地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他似乎笑了一声,很微弱,要不是李孜听觉比健全人敏感也许会漏掉。李孜连忙伸手往前摸,把人扶好:“小郭!水!” 郭绥一阵小跑端着纸杯子出来,不明就里:“杨先生回来啦?好久没见了。” “行了,你该干嘛干嘛。”李孜脚边踢到了什么东西,带小轱辘的,像是个行李箱,而且很大。李孜以为他刚从广州回来:“刚下火车?” 杨学海喝了水,嗓子还是哑:“谢谢。” 李孜抱臂:“老大不小了,少抽点。” 杨学海沉默,突然说:“我离婚了。” 李孜吓了一跳。杨学海说:“能不能借你这个地方睡两天?我租了房,但是上任房客还有三天时间才能搬走,临时找不到个地方住。不用床,你办公室的沙发就行。” 李孜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你房子呢?” “给我老婆了。”杨学海有点苦涩:“壹壹跟她,一个女的自己带孩子没点钱哪行。” 李孜笑得恶毒:“人财两空,可以呀杨学海,你出息了。” 杨学海仿佛听不见他的嘲笑,恳求:“我就睡两个晚上。” 李孜踢了踢他的行李箱,趁火打劫:“行啊,给你张床,一晚上一百。” 杨学海很高兴,搓搓鼻子:“哎,好。” 李孜轻哼,甩了条毛巾给他:“洗个脸,自己找个空房间。我没工夫管你。” 下午客人不是很多。有师傅在做艾灸,屋子里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儿,闻一会儿觉得精神很放松。杨学海从洗手间刮了个胡子出来,看到郭绥在厨房里折菜。他走过去:“要帮忙吗?” 郭绥回头,笑笑:“不用不用,哦,微波炉里面有热牛奶,老板让我给你热的。你喝。” 杨学海打开微波炉,牛奶有点烫,他低头看纸盒子里晃荡的白色液体,又放下。 “你们老板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呀,生意不错。”郭绥把水龙头打开,水流哗啦啦的:“上个星期生日还请我们几个下馆子来着。” “他上个星期生日?” “嗯,惊蛰嘛。” 杨学海点头:“时间过得真快。” 郭绥折好了菜:“哎呀,没姜了。忘了买,我出门前还提醒自己来着。” 杨学海拿起牛奶,这时候温度正好,他喝了一口:“我去买吧。” “谢谢啊,过了坡左转一直走有个小菜市场,买五块钱就好。” 杨学海边走边喝奶。街上已经有提前放学的小学生嬉闹,大部分是刚刚买菜回来的老年人和妇女。一个流浪汉,没了双腿,躺在一辆铺了旧衣服和毛毯的夹层板车上。他用手划地使车子向前行驶,车尾放着人头那么大的音响,远远就能听到音乐,还是首你死我活的情歌。打击乐强烈的节奏和电音激昂慷慨。杨学海在经过他的时候瞥到他空荡荡的裤脚,挺惊讶的。那流浪汉目中无人地昂起头,哼着歌就走了。 杨学海忍俊不禁。他这辈子见识的残疾人各个活得理直气壮,倒是健全人一个比一个窝囊。 他很快找到了菜市场。卖菜的小姑娘一边玩手机一边懒洋洋说,左边是生姜,右边是老姜,呐,今天新到的广东的沙姜,炒菜最好了,特别香。杨学海心里打鼓,他像个五谷不分的学生,站在一堆四仰八叉的土黄色块状物前措手不及。 买了姜他又问:“姑娘这附近有卖花的吗?” 小姑娘指了指角落:“你去看看收摊没有,他有时候比较早走。” 杨学海找到角落里卖花的摊子,人家正要走。他好说歹说终于让他挑了几枝洋桔梗,用印有白色小圆点的透明塑料纸包好,看起来至少和超市里为教师节或母亲节做促销活动的赠花差不多水平。不过聊胜于无,能做到这样杨学海已经很满意了。 郭绥就等着他的姜炒菜了:“多煮了点饭,一起吃呗。” 杨学海知道是李孜的意思心里很暖和:“好。” 他转头在办公室里找到李孜,战战兢兢把花拿给他:“听小郭说前两天是你生日,没来得及送什么。刚才看到有卖花的就当补一个吧。” 他生怕李孜不收。李孜接过来摸了摸,随手放在一边:“床位费还是要给啊。” 杨学海讨好地笑,连连点头:“给,肯定给。” 贾原进来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杨学海只好识相地回厨房帮忙。 李孜手里玩弄着花,若有所思:“怎么了?” 贾原捧着电话,很为难:“秦老师那边的助理打来电话,说片子是过了,但是制片方和电视台领导都不喜欢小伍这个角色,要全部砍了。我也不敢说什么,老板,你给秦老师打个电话吧,小伍不能白做工呀。” “行,我问问。你别急。”李孜接过他的手机来给秦燕钟打电话。 秦燕钟给的解释是:“其实只是个小角色,砍不砍呢对整个剧情没有什么影响。但是上面的意思是说,这个角色太负面,对整体的宣传效果不好。我们还是要以主流价值和正面导向为主,我也在积极和他们沟通。但是你别太乐观,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如果上面发话,一定要砍,那我是真的没办法了。请他们俩也理解。” 李孜当场就火了:“秦老师,你们不能欺负小伍脑袋不好使就随便砍他。他是辛苦做了工作的,你现在一句话就说全部不要了。这是不合理的。” 秦燕钟说:“我怎么欺负他了?谁不是辛苦做了工作的?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是整个剧组好几个月的努力,这是人家投资方几千万上亿的钱!人家主角配角被删戏还没说话呢!” 李孜还想再多说两句,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 李孜把手机还给贾原:“有没有和剧组其他人员沟通过问问情况?” “助理说审片子的时候,领导就说了一句,瞎子的部分要删。秦老师其实也是不太乐意的。但是小伍的确微不足道,所以……” 李孜冷笑:“人家就是欺负你软柿子好捏。” “那现在怎么办?” 李孜摇头叹息:“事情还没定论,等定了再说吧。你定时问问人家助理情况。” “哎,好。那万一要是真的全部删了……” “那你也只能吃这个亏。就当是出去见了一趟世面回来。” 贾原的脸垮了下来。他天真地以为只要把戏拍完了就没事了。 李孜也恼怒。他好不容易盼望着那个小傻子能给他涨点财运,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拍戏之前他可是大肆宣扬他们这个店里要出个电视明星的,连贾小伍去试镜的照片他都让郭绥洗了好几张放在前台,逢人就要介绍。店里谁不知道小傻子要出名了?秦燕钟两句话就想把他打发掉,那之前的功夫不就白做了? 李孜脸上火辣辣的,这要是以后有人问起来岂不是要被看笑话?他李老板平生最好面子,秦燕钟无疑是在打他的脸。可他能做什么呢?这一巴掌他不想挨也得挨下。 杨学海见他整晚脸色都不好,也不敢和他搭话。晚上关门打烊了,他装模作样地帮李孜收拾床罩被子,李孜像是才想起来还有他这么一个人:“你睡哪张?” 杨学海把他手里的东西拿过来:“我自己来吧。” 李孜放下,坐在旁边。杨学海一边铺被子一边看他:“心情不好?” 李孜点了根烟,把刘海別到耳后:“也不是我自己的事儿。” 杨学海笑:“你就是爱操心。” 这是个善意的笑。但李孜横眉冷对:“我要养活这么多人呢,我能不操心吗?” 杨学海温和地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你别太勉强自己。” 李孜扭头,不说话了。 杨学海铺好了床,两人面对面坐着抽烟。 郭绥在外面把闸门拉上,屋子里变得特别安静。 李孜很不习惯这样的杨学海。杨学海去了一趟广州好像沧桑了,即使不看面貌李孜也能感觉出来。他想杨学海是老了,牙不尖嘴不利了,手脚也没有以前利索霸道了。老王八再横,没了那身壳就是一堆可怜兮兮的肉。但李孜不想同情他,那是他杨学海活该。 杨学海以为他还和廖继缨处在一起:“很晚了,你也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行。” “我回哪儿去?”李孜明白他的意思:“分了。” “哦。”杨学海搓弄着手里烟灰:“怎么分了呢?” “合不来。” “哦。那是有点可惜。” 李孜突然就怒了:“你巴不得是吧!我怎么样和你没关系!” 杨学海吓了一跳,愣是没反应过来。他是真的没有任何恶意,他想当初是你说人家这个好那个好的,现在分了我说一句可惜也没错吧。怎么就生气了呢?他是真的怕了,他不敢惹李孜发火,没地方住当然是个借口,他只是想再看看这个人的脸,好好说两句话。 他可悲地发现,李孜是真的讨厌他。他想,原来你这么恨我。 他想挽回两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多想……”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心慌,慌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没想到李孜更生气,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你什么意思?你恨不得所有人都围着你转!你在这儿演什么苦情戏?你杨学海有本事啊,你有面子有里子你得意啊!你有什么资格来嘲笑我?你有什么资格假惺惺地在这儿可怜我,你以为你是谁?” 杨学海觉得他简直是在剜自己的心,他受不了这种疼,疼得他两眼发黑:“你别生气,是我的错,是我打扰你,我马上走。” 他站起来,脑袋就被身后的枕头褥子接二连三地砸。 李孜发出尖锐的咆哮:“你有本事别来呀!滚!” 杨学海攒紧拳头,猛地回身,一把把人抱在怀里。李孜拳打脚踢地挣扎。杨学海几乎抱不住他,他双手发抖:“是我想你,我犯贱,是我主动要求离婚的,是我要把房子给她的,我不想过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你行行好,你可怜可怜我,你别恨我行吗?我求求你,你别恨我……我真的受不了……” 李孜在他怀里哆嗦,他身上草药的味道传到杨学海的鼻子里,杨学海握着他的一只手,摸到他变性的关节,更加心疼。他蓦地感到肩膀上一凉,有东西打湿了他的领口。 第19章 杨学海慌慌张张去捞李孜的脸,碰到李孜沾着水汽的眼睫,李孜毫无生气的眼珠蒙着灰,流再多的眼泪也不会洗干净。杨学海低头小心翼翼亲吻他的眼睛,嘴唇发烫,李孜没有扭开头。 贾原干了一天的活。厕所的花洒坏了,他去五金店买了新的回来,自己摸索着装上,却出不来热水。他又打电话给物业,等到晚上十点多才终于洗了个热水澡。这就算搬家结束了。 贾小伍穿着干净的睡衣乖巧地坐在床上等哥哥。他还在适应这个新家,床大的不像话,他滚了两圈才滚到床边上,差点摔下去。贾小伍很久没睡双人床了,他把虫宝宝放到两个枕头的中间,给它盖上被子,免得它冻坏了,然后蹬蹬蹬跑到洗手间敲门:“哥哥!” 贾原在里面给他洗内裤:“怎么了?” 贾小伍无叉腰挺胸,骄傲地宣布:“虫宝宝睡觉了!” 贾原以为他困了:“你先睡,哥哥洗了衣服就来。” 贾小伍撇嘴,很失望:“我想尿尿。” 贾原琢磨了一下他这个尿尿的意思,有点无奈。他有点担心贾小伍会自慰成瘾,前段时间一直拿虫宝宝当借口,说尿尿这件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甚至是虫宝宝看见。只能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才能做。因为这是很亲密的事情。贾小伍大度地理解了哥哥害羞的感情。于是等他们搬了家,贾小伍兴奋起来,终于只剩下他和哥哥啦!他早早哄睡了虫宝宝,窃喜地等着和哥哥做亲密的事情。 但是贾原想着下午给秦燕钟助理打电话的事情,又不太忍心拒绝弟弟。他本着补偿的想法亲亲弟弟的嘴角:“等哥哥洗完衣服好不好,你回床上等哥哥,别着凉了。又不穿袜子。” 贾小伍点头,他欢快地跑回去钻进被窝里。贾原洗了衣服,手上沾着冷水摸到被子里,贾小伍呀地一声笑了,故意把脑袋也藏起来不给他抓着。贾原笑起来,他把那个碍事的玩偶扔到床下去,连人带被子将弟弟抱到怀里。贾小伍在他怀里扭动,裤子两下就被扒下来,半勃起的肉具落入哥哥手里。 “哥哥,冷。”贾小伍控诉哥哥的手,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嘤嗯……” 贾原吻着他的耳朵:“没事,等一下就不冷了。” 贾小伍要转过身来,他两条腿缠着哥哥的腰,本能地往贾原胯部蹭。贾原想把他拉远一点,免得自己也起反应,怀里的人很不愿意,连手都扒拉着他的脖子不肯放开:“哥哥也尿尿。” 贾原苦笑,他搬了一天家累得半死,哪里有心情做这种事情。他咬咬牙,把弟弟推开,贾小伍抗议,他吻了吻弟弟的嘴巴:“乖,哥哥让你舒服。” 他钻进被子里,用嘴巴把那东西含进去。贾小伍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圆了,他的脚还挂在贾原的腰上,贾原用舌头卷着他的肉身,在龟头下面的敏感处舔舐,贾小伍舒服地低叫,腰肢发抖,他双手找不到发力的地方,浑身劲儿都发泄不出去,难耐无助地求救:“哥哥……” 贾原没理他,一只手托起他的小屁股埋头在他腿根专注地伺候那根东西。他其实也是第一次用嘴巴给人做这种事情。贾小伍洗得很干净,性器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小孔经过刺激渗出一点透明的汁液来,贾原舔了去,稍微有点腥,但远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心。他听到贾小伍撒娇似的呻吟,一声声又柔又媚叫他哥哥,贾原心里躁动,不知道是因为闷在被子里还是因为贾小伍的叫声,他觉得浑身发热。 贾小伍的脚丫正踩在贾原的侧腰,稍微一滑就到了他的胯下,他似乎碰到了什么微硬的东西,贾原的嘴巴里又湿又热,和他从来干燥粗糙的手不同,那感觉是粘稠的缠绵的,他觉得自己要被贾原吃进去,他一边害怕一边又不想拒绝,脚丫往贾原那硬起的胯部磨蹭用力。 贾原勃起了,贾小伍的脚丫子在折磨他。被子里全是贾小伍的味道,他受不了,从被子里钻出来,和贾小伍接吻,一只手把自己的东西掏出来和贾小伍的一起摩擦,贾小伍趴在他身上,被他亲得晕晕乎乎的,贾原舔他的脖子和锁骨,另外一只手抚摸他的后背。 “唔……哥哥……”贾小伍带着哽咽:“哥哥,要尿了……要尿了……” 贾原不知道哪里来的狠心,掐着他的根部:“不许尿,跟哥哥一起。” 贾小伍不干了,他没有那么大的耐性:“不要……嘤嗯……不要……” 贾原难得强硬一次,他把自己的东西插到贾小伍两腿之间,模仿性交一样地抽插,贾小伍细嫩的腿跟让他心痒不止,贾小伍被他弄疼了,他哭出来:“哥哥,疼……哥哥不要了……” 他越是这样叫,贾原心里越是有快感,他甚至顶开了弟弟两瓣柔软的臀肉,肉棒的头部摩擦到后头的那个小洞,可以感觉到那里紧紧瑟缩着。他闭上眼睛加快速度,故意往那个小洞上撞去。贾小伍此时夹紧了屁股蛋子,他本来是不想被哥哥蹂躏,可这个动作刺激了贾原,他一只手扒开他的臀瓣一边,阴茎尽情地挞伐。 贾小伍已经到了极限,他仰起脆弱的脖子,可怜兮兮发出哀求:“哥哥……啊……哥哥我要……” 贾原终于放开了他,快速来回抽动几下,射在了贾小伍的屁股上。 贾小伍抽搐着射精,积累堆叠的快感把他脑袋抽空了。他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身体蜷缩在哥哥的怀里不安地磨蹭。贾原摸到他被泪水打湿的脸,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他歉意地亲吻贾小伍的额头:“是哥哥不好,弄疼了吗?给哥哥看看,有没有弄破?” 贾小伍扭扭捏捏打开腿来,他嗓子叫哑了:“哥哥,你是想要我给你生宝宝吗?” 他的医学专业课不是白学的,他知道男人插到女人的身体里面可以生宝宝。 贾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恐怖。贾小伍却舔舔嘴唇,毫不在意:“哥哥我是男孩子哦,不能生宝宝的。” 贾原好笑:“哥哥当然知道你不能生宝宝。” 贾小伍摸他的脑袋,那动作非常怜爱:“那以后我们都这样尿尿吗?”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作者:江亭 第6节 “不会了,哥哥以后不会再弄疼你了。”他怎么舍得吓着他。 贾小伍立刻改口供:“那我说错了,不疼,不疼的,哥哥,好嘛。” 贾原亲亲他的小鼻子:“不疼也不行。性交是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间的事情。” 贾小伍仔细想了想,上学的时候课本上的确是这样说的。性交是指男性把阴茎插入女性的阴道,并输送精子的行为。只有女孩子有阴道,男孩子是没有阴道的。想要性交就要有阴道。 贾小伍很失落,他为自己是男性感到失落:“但是……但是……” 贾原把虫宝宝拿回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你抱着虫宝宝睡觉好不好?” 贾小伍不为所动,他转过身去把屁股对着哥哥,不理人了:“不要虫宝宝了。” 贾原只当他是稚童心性:“不要虫宝宝了是吧?那我把虫宝宝扔了。” 贾小伍不为所动。贾原作势要下床:“真的扔了啊。” 他一只脚刚下床贾小伍就坐起来拉住他:“不要!”他夺回自己心爱的玩偶,还是忍不住埋怨贾原不肯跟他做:“哥哥小气,小气鬼!小气鬼!” 但贾原不希望他太过耽迷在性欲的快感里面,那不是好事情:“好,哥哥小气鬼。那你不要理哥哥了。”他躺下床来,把灯关了,贾小伍又从黑暗里凑过来,拱到他怀里。 贾原心里觉得温暖。他很满意现在这样的状态。成年后他也想过结婚生子的问题,但很快就不再想了。他一个叮当响的穷瞎子,带着一个傻子能有谁愿意嫁给他?在他的家乡,一个女孩子出嫁向男方要十二万彩礼,要是不给就不嫁。贾原震惊,他知道结婚难,没想到这么难。他决定放弃这个问题了。他和小伍过就很好,他会努力赚钱,争取买一套小房子。等他们老了,他肯定要比贾小伍先死,他所有的钱都留给小伍,也不会饿死他。 他拍着弟弟的背,轻轻说:“小伍,秦老师说你不能上电视了。” “嗯。”贾小伍迷迷糊糊的,他发出轻轻的鼾声,睡了过去。 贾原知道他不在意这个,只要他不伤心就好。 杨学海投降了,可怜的老男人终于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作孽太多。 李孜简直就是老天爷送来克他的。这么大个人了,哭起来我见犹怜的,杨学海心软得一塌糊涂,李孜现在就是要星星要月亮他也甘愿:“我错了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李孜眨巴眼睛,强收眼泪,开口嗓子眼儿都是酸的:“错哪儿了?” “错……”杨学海看看他,掂量着说:“错在贪得无厌、得陇望蜀、吃里扒外、得寸进尺……” 李孜转过头,作势就要扇他巴掌,杨学海闭了闭眼睛,李孜的手停在他耳朵边上。 “留着这一巴掌,你要是以后给我机会扇你,自己看着办。”他冷冷道。 杨学海哪里还敢跟他顶撞:“是是是,我一定好好表现,谢谢组织信任。” 李孜轻哼:“就会油嘴滑舌。” 杨学海听得心痒痒,笑了:“我倒是想肉麻肉麻,你也得给我这个机会呀。” 李孜嗤笑:“多大的人了就知道风花雪月。” 杨学海陪笑:“是是是,李老板说的是。” 推拿房没有暖气,真要是睡推拿床会冻坏的。但李老板可能洗澡的时候脑袋进了水,理由找得十分蹩脚:“被子不够,上来吧。” 杨学海百感交集,钻进被窝伸手一捞,往回缩,缩半天还没碰到人,李孜瘦的吓人,就剩一把骨头。杨学海心疼:“不能再瘦了,要多吃点。大冷点的要有一点脂肪抗冻。” 有另外一个人在被子里暖和很多。李孜哼哼唧唧应了一句:“丫头不能要回来了?” 杨学海说:“一般都给妈妈。法官会觉得我一个男人带着小女孩不方便。” “能去看吗?” 杨学海沉默:“能,有探视权。” 天高路远的恐怕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多。李孜叹气,掌心覆在杨学海的手背上:“工作呢?” “暂时还在以前的那个地方,我想换一个,开出租晚上夜班身体受不了。过两天去应聘一个单位,老同学介绍过去的,快五十的人跳槽不太容易。” 李孜打了个哈欠:“丫头还是要争取一下。” 杨学海心里一抽一抽的。离婚其实是个冲动之举,人有时候只想毁灭一切永远离开。他不后悔,但他想要杨壹,房子和钱都可以再有,孩子离了身边以后也不知道还有多少缘分。为人父母,最大的恐惧就是失去自己的孩子,那是他的血脉他的骨肉,他把一个生命养到这么大,还能看到她拥有一个平安幸福的归属,让她离开那是剜他的肉。 崔爱华收到离婚协议书给他打电话,歇斯底里地痛骂,她说你有什么资格养孩子?你能给她什么?杨学海扪心自问,他的确不能给那个孩子什么,是他主动毁了这个家。杨壹知道会恨他。她亲口对他说如果你们结婚我就去自杀!这个做父亲的没有脸面再见女儿。 李孜见他不说话,转过身来:“想什么呢?” 杨学海张张嘴,嗓子哑了:“睡吧。” 李孜摸摸他的胡子:“小孩子现在小不懂事,看到什么就当作是什么,等以后长大了会懂事的。你是她亲生父亲,怎么也不会跟你生分。” 杨学海老怀安慰:“我只希望她开心就好。她妈妈有时候逼得太紧了。” “多给她打打电话,逢年过节送点礼物。孩子没大人那么难哄,你对她好,她始终会记得。毕竟是手心手背的肉,那还能长到手外面去吗?” 杨学海亲亲他的眉头:“知道了。睡吧。” 第20章 早上刚开门就送来一个半月板损伤,膝盖肿的鼓成个小山包。 李孜刚刷完牙,饭都没吃被郭绥叫出来。他擦了把脸,上来先做了个研磨和过伸,膝关节间隙肿块明显得不用屈腿都能摸得到。病人靠在床头疼得直抽气。李孜按了按他的肿块:“怎么弄得?肿块很大,血都淤在里面,先化瘀吧。” 病人唉唉叫唤:“摔的。哎呦疼呀,能不能先止疼?” 李孜把他翻过来让人仰躺着,捏住他的肿块:“忍忍啊,大老爷们儿一点疼咬咬牙就过去了。去医院打麻药也可以,会不会伤神经我可就管不了。小郭,准备一下热敷的东西。” 他撩起袖子做了个股四头肌掌根按揉,以膝眼、伏兔为重点,辅以血海和阳陵,促进局部血液循环和组织代谢。 深春冰凉的地板他就这么跪在地上,一跪就是半小时。 病人疼得龇牙咧嘴,嘴唇发白。家属在旁边看着不忍心,说:“能不能吃止疼药?” 郭绥送来热水,安慰他:“能别吃最好少吃。伤筋动骨的,肯定是要疼的。您忍忍吧。” 李孜一边做小鱼际一边笑:“您这还算好的了,半月板伤了可是个长久的事儿,我见过做一年复健才能下地走路的。您这个化瘀活血之后就会好很多了。” 家属止不住问问题:“师傅,他这个不会以后有什么后遗症吧?” “难说。看复健的情况了,不好好做的话容易肌肉萎缩。”李孜甩了甩手,后续可以交给郭绥了:“上热敷吧,时间不要太久,注意看着点。完了之后我再回来看一眼。” 家属心惊胆战:“之前没那么肿的,去医院照了个片子开了药擦,擦了一个星期越来越疼,肿的越来越厉害。那要不要去再照个片子?” 李孜点头:“可以的,最好是再去照照,确诊一下,你这肯定不是擦药擦成这样的。” 他一头的汗,一点也不觉得冷。 杨学海这时从厨房出来,拿着个煮鸡蛋,壳儿都剥好了,喂到嘴边上:“鸡蛋。” 李孜一口咬下半个,嘴唇上抹了一嘴巴的蛋黄:“几点了?” “八点半,早上我出去一下,公司交车今天早上要去登记排班,中午就回来。要不要买什么东西?”杨学海把剩下半个喂进嘴里,亲亲他的嘴角。 李孜嚼完了鸡蛋吞下去:“买点赤小豆和粉葛回来祛祛湿。潮的要命。” 推拿馆对面的铺面在加盖装修,从早上开始打钻机就没有消停过。 杨学海一出去李孜就把门窗都关了,开了抽湿机给鱼缸加供氧箱。 里头这时候吵起来了,隔着走廊能听到贾小伍愤怒的吼叫—— 贾原急急忙忙从针灸室出来:“怎么了?” 贾小伍摔在地上,下巴硬生生磕在瓷砖角,那块瓷砖本来就破了一点的,这磕一下划了一道不小的口子,血顺着下颚流了出来。贾原闻到了血的味道,心脏立刻凉了半截。倒是贾小伍不顾自己的伤口,恶煞似的冲上去就把站他旁边的师傅按倒在地上,他张开嘴巴一口咬住手里的脖子,牙齿往皮肤下的血管里扎,对方凄厉地哀嚎:“啊——小王八蛋!” 贾原慌慌张张去把弟弟拉开:“你骂什么人!小伍,可以可以了。” 贾小伍扑上去扭对方的脑袋,手法穷凶极恶,力道蛮狠粗暴:“他故意绊我!” 被他撂倒的师傅慌张爬开,哆哆嗦嗦:“你你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小燕儿在旁边急得跺脚,跑着去拿碘酒纱布:“你们别欺负他了!” 贾原拉开弟弟,抹到一手血:“小伍不会说谎!他走得好好的怎么会摔跤?” 李孜赶来,冷冷道:“干什么呢?流血了赶紧去上药,再闹全都扣工资!” 贾小伍发了狂,一放开他就往外面扑,不要命似的把自己弄得满脖子都是血。贾原差点把他绑到床上去。他心里也按捺不住愤怒,当着李孜的面说:“老板,他们欺负小伍。你要管一管。要不然下次不知道会干什么!” 李孜笑笑:“你想多了,谁欺负他呀?” “前天小伍的饭盒里还吃出了虫子。”贾原气冲冲的:“他们不喜欢小伍,也不能这样。” 李孜说:“你有证据吗?是谁故意要这么做的?” 贾原咬牙摇头:“我是没有,但是刚刚小燕也知道他是故意绊倒小伍的!” “可能只是开个小玩笑,闹着玩玩。小伍也喜欢玩嘛,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小伍分得出来的!要不然他不会主动打人家!” “不管怎么样打人都是不对的,店里要是还有其他客人呢?”李孜拍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我知道你担心他,也没必要这样一惊一乍的,你又不是第一天在这里做了。谁真的有意针对过你们呢?没有吧,回头我会跟他们说说,没事的。” 贾原从他办公室里出去的时候仍然很愤怒。李孜听他走了脸色才冷下来。 他到厨房找郭绥出来问:“饭盒里面的虫子是怎么回事?” 郭绥知道他意有所指:“是这样的,前天中午我打饭的时候中途去接了个电话,就离开那么一会儿不在厨房,忙得晕了头了也没仔细看。一只蟑螂还是活的,拇指那么粗,不知道怎么抓的。要说他自己飞进来的也不是不可能。你在办公室打电话不知道,他们还笑话说是小伍自己去垃圾堆里捡的。” 李孜的表情顿时变得阴沉。贾小伍的明星梦破了,会有幸灾乐祸的人很正常。他是非常不喜欢这种无聊的事情的,但水至清无鱼,他不可能防着所有的小心机。更何况李孜在这件事上是有责任的,前段时间他对贾小伍太好了,能给的特殊待遇都给了,所以有的人看了眼红也正常。李孜的确是希望贾小伍能够有这个福气出人头地的,可惜贾小伍没有这个命。 人到底是在他的店里面受伤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李孜自问负不起这个责任。他还希望和气生财,长长久久。下午李孜宣布了增加所有人的午饭津贴。 郭绥看出了端倪,他已经把前台贾小伍的宣传照收起来了。客人们反倒是很少能记得起这件事来,这件事也就渐渐淡了。郭绥可怜贾原:“原哥真是不容易,这么实在一个人。” 李孜倒不这么认为:“小伍也不是好欺负的,你没见他和人打架的那个气势?他是个野生动物,到头来吃亏的是谁不好说。” 但贾原来不及细想吃亏的是谁。他知道自己的眼睛不会好起来之后,就不再认为命运会眷恋他。他认了这个命,就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贾小伍身上,竭尽全力、不宜余地地把所有东西都给贾小伍,贾小伍就是第二个他,是重生的一个他,只有贾小伍过得好他心里才能舒坦,那才能让他觉得他自己的生命有点意义,有点价值。 他摸着贾小伍下巴上细细的那道伤口惶惶不安,食不知味。他稍微没注意贾小伍就受伤了,以前会不会还有欺负他的事情他不知道的?这次是下巴那下次会不会是其他什么地方?这次是绊了他一脚那以后会不会把他推到河里面,或者让他从楼上摔下去?做哥哥的提心吊胆,脑袋里重复的都是弟弟如何惨遭蹂躏折磨,最终死于非命的凄凉场景。 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允许发生!如果贾小伍死了,那他的生命还剩下什么?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保护贾小伍! 杨学海刚到公司就接到女儿的电话,杨壹在那边叫了一句:“爸爸。” 杨学海手一抖,差点电话没拿稳:“哎,壹壹,今天上学了吗?” 杨壹说:“嗯。在学校。在上体育课。爸爸你呢?” “哦,”杨学海揣着车钥匙,走到窗前去点烟:“我在公司。学校还好吧?” “还行。这边学得没有我们那么难,他们数学好简单的。我都会做。” 杨学海笑:“那不错,其他科目呢?” “英语很烦。期末还要考听力,”杨壹不耐烦地啧声:“以前我们都不听听力的。” “那就多练习练习,英语学好了还是有用的,现在你看找工作都要会英语的。” 杨壹很郁闷:“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上次给你发的那个广告你去试了吗?” 杨学海吐了一口烟,掂量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崔爱华和他说杨壹不太接受他们俩离婚的事情。她甚至是主观上不承认这件事,把它当做不存在,天真地以为她可以让杨学海回去。有时候杨学海晚上接到她发的短信,说她在报纸上看到招聘广告很符合杨学海的条件,催促他赶紧去投简历。那语气特别可爱,杨学海看了心酸,也不忍心戳破这层窗户纸,应付应付也就过去了。他想着她明年要中考了,这时候本来不该让她为了别的事分心的。 “试了试了,发了简历过去,他们没回复我。谢谢你。我一定继续努力。你要跟爸爸一样努力考试知道吧?”杨学海说:“等你期末考试完了我就过去,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一点?” 杨壹说:“我想吃腊鱼。广州没得卖,餐馆里做得好难吃,超级咸。” “好,腊鱼家里多得是,买了给你寄过去。” “那你再给妈妈带一缸腌辣椒吧。” “好。” 杨壹的身后传来的哨子声,她匆匆说:“爸爸我们要集合了,我下次再给你打电话啊!” 她啪一声就把手机关了。杨学海听说她的学校不让学生带手机上学,发现了要被没收。 他抹了一把脸,手机屏幕已经黑了下去。 第21章 但杨学海是不想去广州了。他对那个地方有阴影。 晚上吃西洋菜炖猪脚。杨学海看得那油腻腻的猪蹄子觉得腻,全挑出来放到李孜的碗里面。李孜看不见,夹着碗里的肉永远夹不完似的,停下筷子来:“你不吃?” 杨学海看着他脸蛋,李孜皮肤好,又白又滑,像鱼肚子上最嫩的那一块儿,他才应该补充胶原蛋白:“年纪大了,不能吃这么多肉,血脂控制不住。” “今年体检做了没有?指标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血糖稍微高出了那么一点。” 李孜收拾了碗筷,杨学海把他手里的东西拿过来:“我来吧。” 他最近做家务做得挺勤快,洗完拖地晒衣服,白天没事他在二楼给李孜收拾房间,弄得整整齐齐的,他动作不是很利索,慢慢的,但是一做能做很长时间。李孜有时候吃了早饭看他在收拾书柜,做了两个客人上去看他还在同一个地方。昨天下午他刷了一下午厕所,上下两个厕所给他刷得干干净净的,马桶里一点污垢都没有,客人以为李老板请了个专门的清洁工,随手就把垃圾扔给他,他还真的去厨房里面拿了个垃圾袋出来,弓着腰一路把瓜子皮儿花生壳收拾干净。 李孜觉得他这样不正常。杨学海以前从来不干活,他做惯了大老爷,只有人家伺候他的哪有他伺候别人的份儿?郭绥战战兢兢跑出来说,我跟杨先生说了不用他来做,他说他闲着也是闲着。李孜轻哼,他爱做不就让他做呗,又没人逼着他。但是李孜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杨学海这种变化很奇怪,他又不像是在演苦情戏。 李孜抱臂在厨房门口等他,杨学海擦完了灶台,又弯下腰去擦橱柜,蹲的腿麻了站不起来。李孜甚至能听到他关节抗议的声音,他过去把抹布夺过来,一把将人揪起来:“做不了就别做!等会儿把膝盖弄坏了更糟糕,干什么突然那么拼命!” 杨学海两眼前面全是雪花,他苦笑,很认真地说:“我就是想做点事情脑子里不要想事。” 李孜叹息。杨学海没从与孩子分割的痛苦里走出来,他帮不了他,他只能用尽量柔和低微的声音安抚他:“休息一会儿。” 杨学海突然把他抱在怀里,艰难地呼吸。 李孜犹豫着回抱他,把脑袋放在他肩膀上,他蹭到杨学海两鬓微硬的发根,有点像胡渣的感觉。他想,杨学海的头发会不会白了呢?他说:“我帮你染头发吧。” 杨学海点头,他的头发确实白了不少,其实以前也有,但是没有那么明显,最近白的似乎多了许多。他是不太在乎这些的,人上了年纪肯定会有白头发,出租车司机熬夜多,更容易长。 李孜拉过椅子来,把镜子放到他手里:“自己看着。”他的手在杨学海的头上抚摸,来来回回好几遍,用手指暗暗忖度。他把染发膏挤在小碗里,用梳子梳到他头发上。 杨学海从镜子里看他,他的眼帘低垂着,明明看不见从这个角度上看却好像他在认真地看手上的活。他看到抖动的眼睫,心里有个浪漫的想法:原来盲人也是会眨眼睛的。那按照蝴蝶效应的理论,会不会在他眨眼的这一秒,在遥远的地方引发轰动?别的地方不知道,至少在他杨学海的心里,能掀起巨浪,能煽动飓风,能引发天摇地动。 “味道难不难闻?”李孜问,氨水的味道稍微有点臭,他被刺激的忍不住皱鼻子。 杨学海看他那样子觉得可爱,笑:“还行,这边好了,换一边吧。” 李孜换了另外一边,他手上沾了染发膏,手指弄得黑乎乎的。杨学海侧过头说:“这个东西是不是洗几次就会掉了?能保持多长时间?” 李孜莞尔:“一个月吧最长。他们说这玩意儿会染上瘾,多染又对身体不好。” 杨学海已经很满意了:“那就偶尔装装嫩。” 李孜找了个浴帽给他戴上:“坐着,等会儿洗个头发。” 杨学海拉住他的手,站起来亲他。李孜推他:“臭的要死。” 杨学海笑,嘴唇含着他的挑逗,李孜搭着他的肩膀被他压在桌子边上吻,杨学海的手移到他的臀部,抓住他的屁股往自己的胯上面按。李孜感受到他蓬勃的欲望:“晚上再……” “你爱不爱我?嗯?”男人不依不饶。 李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非要逼我说肉麻话是吧?” 杨学海说:“那是你问我的,怎么逼你了呢。” 李孜被他揉弄腰窝,两腿发软:“下面还有人呢。” “说一句,说出来,我想听。” 李孜拿他没办法,被他弄得发笑:“好好好,爱你爱你。” 杨学海不说话,他轻轻吻李孜的脸。李孜要被他这样可怕的亲吻弄得窒息。他们在昏暗的室内头颈交缠,像两只濒死的鹅。李孜喘着气,他其实也想要。杨学海从广州回来后他们就没做过,他像个清心寡欲的和尚。李孜觉得他这是在为难自己,杨学海有时候像个孩子似的,这么大年纪了还和自己过不去,何苦呢?但他不忍心逼他,谁还没有个和自己较劲儿的时候。 李孜伸手去揉他的下体,鼓鼓囊囊的一包很有分量。 杨学海哼了一声。李孜蹲下身来,把他裤子扒掉,用嘴给他做。杨学海许久没有发泄了,老男人根本禁不起什么刺激两下就勃起了。李孜的口腔微微湿润,是个温暖舒适的巢穴,杨学海的老肉棒翘起来顶着他的喉咙,可以感觉到口腔上壁细微的颗粒感。李孜的舌头在马眼留恋了一会儿,味道有点酸,将东西往喉咙深处纳,杨学海明显抽了一口气,手扣着他的脖子,阴茎可以明显感受到他的喉管收缩的频率,他快速地抽插,没多久就射在里面。 李孜猝不及防,精液滑入食道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准备好,咳得他眼泪都出来了。杨学海忙把他拉起来,拿纸巾来擦嘴巴:“漱漱口,冲冲味道。” 李孜把眼角的生理泪水抹掉,那样子可爱的很。 杨学海心里甜蜜:“李老板亲自给我服务,荣幸荣幸。” 李孜暗骂他装模作样,转头想想那也是自己给他这个机会的,没忍住笑。 他这一笑像是春来晨起的潮气,把杨学海的心都润活了。他洗头洗得都百感交集,浑身被热水浇得烫烫的,下楼来又听到李孜和客人聊天的笑声,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一连串的大笑,声音从嘴巴里冲出来不受任何阻碍,汹涌奔涌,信马由缰,十分有穿透力。杨学海心脏砰砰直跳,他从门口偷偷向里面看,李孜表情飞扬,他根本不像个瞎子,他的眼睛完全不阻碍脸上的神采,他是生动鲜活的,漂亮得炫目。 这是李孜的本事,他是笑音随人的,毒辣起来也有刻薄的笑声,说一句:“哎呦”,后头一个字是轻音,稍稍上挑,听的人是能听出带笑的,短促轻薄,仿佛是连这点笑声都吝啬,却拿捏着打赏你似的,给了你了也是瞧不起你。他和人客气讨好又刚好相反,声音是一骨碌脑滚出来的,前一个和后一个撞在一起,积累成一堆拱到面前,那就是恨不得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就是为了讨好。 郭绥曾经和他说,有不少客人喜欢听李老板的声音,有不少老顾客坚持来推拿馆,可能就是为了找这么个人聊聊天,感觉很舒服踏实。杨学海相信李孜有这样的个人魅力。 杨学海惭愧,他终于开始检讨自己的不上进了。 染头发是个好兆头,改头换面该有一个新的局面。他心里惦记着老同学介绍的那个单位,本来有点拉不下面子去求这个人情,他咬咬牙买了礼物包了红包跑去人家家里喝茶,人家客客气气地答应帮他。杨学海把他结婚那套西装都拿出来了,洗干净烫平整跑去面试,过程还算顺利,对方问他什么时候能来上班,杨学海惊喜,他第二天就去辞了出租车公司的工作。 “没有夜班,七天单休,我觉得还可以。”他回来和李孜说:“比出租车钱多些。” 李孜听出他那个单位很惊讶,他调侃杨学海:“就你傻,驾校现在多赚钱你知道吗?陪练都按小时收费,又不用什么资格证,灰色收入空间大,不上税,有这事儿你早干嘛去了?” 杨学海听他满意,心里喜滋滋的,他圈着李孜的腰讨饶似的:“就是上班的地方远了点,有时候可能要在外面长途晚上回不来。你不会不高兴吧?” 李孜挑眉:“那看你表现了。” 杨学海心里现在就他这一尊菩萨了:“我好好表现,有奖励吗?” “要什么奖励?说来听听,我考虑考虑。”李孜笑盈盈勾着他的脖子。 杨学海低下头来找他的双唇。奖励是肯定会有的,他还怕吃不够么? 贾原发现贾小伍又开始养老鼠了。他的老鼠窝就在垃圾堆后面的瓷砖下,里面是个掏空的土洞,一整窝小老鼠新鲜出炉,起码有六七只,成年的那只老鼠足有一只拖鞋那么大,牙尖嘴利,能把罐头盖撬开。贾小伍用橡皮筋把它四只脚扎住,一根红绳吊着,用开水烫死之后,拿剪刀剪开肚子,然后扔在土洞里面,让小老鼠把自己的母亲啃吧啃吧吃得干干净净。 这一次他做得很隐秘,首先他主动要求承担了倒垃圾的任务。郭绥一开始不放心,监督了大半个月没察觉出问题,后来就不盯着了。贾小伍成了最接近垃圾堆的人,他开开心心地养老鼠,盼望着自己的鼠崽子们能够茁壮成长。贾原成为唯一知道秘密的人,贾小伍主动把他带到垃圾堆后面,献宝似的把一只鼠崽子放到他手上。贾原感觉到一团哆哆嗦嗦的软肉在手掌上,牙齿都没长齐,用湿乎乎的嘴巴啃贾原的指头。 贾原一把甩掉老鼠:“谁让你养老鼠的?脏不脏?老板知道了又要骂你了!快弄死扔掉!” 贾小伍护着他的鼠崽子们:“他们还是宝宝,不可以弄死。” “老鼠会传播疾病,你养着它们哥哥和其他人都会生病的。” 贾小伍很坚持:“不会的,不会生病的,他们很干净的,我每天给他们洗澡。” “不可以,不可以养。”贾原和他对峙:“你再这样哥哥生气了。” 贾小伍突然破口大骂:“那我也生气!我讨厌哥哥!” 他说完就扔下贾原跑了。 贾原把他的老鼠全用扫帚弄死了,免得让郭绥发现。贾小伍下班的时候来看他的鼠崽子发现全都死了,他震惊,质问贾原:“哥哥杀掉了老鼠宝宝对不对?” 贾原有点心虚:“小伍,那是不可以养的。” 贾小伍不说话了,他用愤怒的脚步声回答贾原,他第一次没有和哥哥一起回家。 贾原以为他只是闹脾气,过一会儿就会忘了。可这次贾小伍是认真的了,他连晚上睡觉都不要哥哥抱,他和虫宝宝睡在床的另外一边,贾原想把他搂过来,他甩开贾原的手,甚至咬他,警惕而愤怒地对他吼叫,像个失去了理智的动物。 兄弟俩吵架了。连李孜都挺奇怪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对兄弟吵架。 在贾原的印象里,贾小伍是和他吵过架的,他刚被捡回去的时候贾小伍经常和他吵架,他防备着所有的陌生人,只信赖食物。但自贾小伍成年特别是参加工作之后,这种情况越来越少,他知道了撒娇、耍赖、讲条件之类的手段之后,吵架似乎成为了贾小伍不太愿意选择的对峙手段。贾原以为他是在进步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弟弟要为了几只老鼠这么生气,甚至兄弟之间的感情都被漠视了。他没想明白那几只老鼠到底哪里讨贾小伍欢心了,贾小伍残暴起来比他更甚,他是只野生动物。贾原只是杀了几只老鼠罢了,怎么就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了呢? 第22章 冷战了几天,这算是兄弟俩最长时间的争吵。 贾原心软,想给小伍赔个不是,但这次糖糖和玩具都没有效果。贾小伍不像生气,反倒像伤心,有时候他抱着虫宝宝一个人坐在垃圾堆旁边自言自语。贾原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哄道:“哥哥给你道歉,小伍原谅哥哥好不好?” 贾小伍护着虫宝宝转过身去,那屁股对着他。贾原说:“要不然我们给老鼠宝宝做一个墓好不好?把他们安葬了,这样老鼠宝宝就去天堂了。” 贾小伍固执地说:“不要。” 他把死老鼠的尸体用开水烫了,依样画瓢剪开肚子扔给了路边的土狗。 贾原觉得贾小伍其实不是喜欢老鼠,谁喜欢什么会把尸体肚子剪开给狗吃? 今天是给虫宝宝洗澡的日子,贾小伍把玩偶搓干净了晾在阳台上。贾原洗了个澡出来,贾小伍不在床上,走到阳台去找,贾小伍爬到了阳台的围栏上坐着,身体全朝着外面,他还要俯身弯腰头朝下,要命的姿势手一松人就会掉下去。贾原吓得把他从拽下来:“干什么!” 贾小伍差点没抓稳。这里是十三楼。他本能地挣扎,贾原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啪一声响。贾小伍捂着脸就跑。贾原怒火中烧,把人扔在床上扯过旁边的枕巾给他把手绑起来,拴在床头,他狂吼:“我就弄死你几只老鼠你就要自杀?你觉得报复我开心是吧?你觉得你这样我就会伤心了是吧!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这么回报我是吧?你想跳下去?没门儿……别动!你哪儿都别想去,老老实实给我呆在这儿。”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喘息,还是在风太大,耳朵里全都是呼啸的声音。 他受不了,他受不了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爬屋顶、爬阳台、打架斗殴……谁知道哪天就出事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人突然就没了?他早就想这么干了,他早就想把这个人锁起来哪儿都不让去,凭什么贾小伍想死就死?他不开心就可以死?那早十几年前贾原就死了!他活这么久干什么?遭这十几年的罪干什么? 他不甘心:“你要老鼠是吧?行,给你,哥哥现在就给你去把老鼠找回来。”他真的下楼去把楼道下水管旁边的老鼠崽子逮了回来,全扔在床上:“现在开心了吧!满意了吗?” 真的气得连理智全无了。他如做困兽在床边踱步,满面疲色背靠铁门蹲坐下来,点了根烟,任凭老鼠叽叽吱吱爬得满床都是,贾小伍吓坏了,疯狂地尖叫,老鼠爬到他身上,他扭动来去,动物尖利的啮齿咬进了他的皮肤,他一头就往床板山撞,弄出好大一声响来。贾原猛地站起来,他可怜的弟弟真的疯了,凄厉地嘶吼,头上撞得流下血来。 贾原赶紧把他解开,把老鼠赶下去:“谁让你撞脑袋的!” 贾小伍瑟瑟发抖,讷讷地蜷缩着身体,稍微把他放开他就要去撞脑袋。贾原不敢撒手,检查他的脑袋,口子不大,就是血流急了。他把人抱到厕所去清洗伤口,用温水擦干净上碘酒,贾小伍像只被抽掉发条的废壳,奄奄一息,动都不动,贾原摸他的脖子,浑身都已经凉透了。 贾原大恸,他把自己卑微的理智和自我从恐慌里捡回来。可能贾小伍不是要自杀,他只是坐在阳台边上觉得好玩儿,可能他只是想吹吹风,可贾原想都不没想,他也疯了!他徒然地抱着贾小伍,疏忽大笑。 这都是什么事儿呢?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就是这几只老鼠么,怎么就这么艰难这么过不去了呢? 他觉得累,真的累,一点也不想动。 一只老鼠爬进厕所里面来,他抓住,直接在水龙头上敲死了,扔到马桶里冲掉。他给贾小伍重新洗了个热水澡,等他皮肤的温度渐渐回暖了,才擦干出来,检查了其他伤口,换掉床上东西,把弟弟放回床上。他摸着贾小伍的额头,亲吻他:“还冷不冷?” 贾小伍没有回答。贾原在黑暗里耐心地等他,一遍一遍问。贾小伍终于摇头:“不冷。” 贾原亲亲他的嘴巴:“好,哥哥去把厕所整理一下。” 他利索收拾了东西,然后爬回床上,把小伍抱在怀里。 贾小伍闭上眼睛轻轻地呼吸,他也累了,蹭过来习惯性地要哥哥抱。 贾原拍着他的背,心里是麻木的。 小燕看出来这对兄弟的问题。她觉得贾原有点变化:“原哥,你歇会儿吧,喝口水。” 贾原接过杯子,先去找贾小伍。贾小伍还在推拿床前,他还有十七分钟。 小燕唏嘘:“小伍平时很乖的,你也担心过头了。” 贾原摇头,他头晕的很,坐下来眼前全是雪花。小燕儿摸摸他的额头:“不会发烧了吧?” 贾原把水慢慢喝掉:“没事。可能有点累。”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把他送到疗养院呢?”小燕提议:“我们家从前有一个老人家就是这个情况,老年痴呆很严重了,什么人都记不起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根本不能让他一个人自己呆着。后来家里人给送到疗养院去了,一个月两千块钱,包吃包住。反正他住家里也要这么多钱的,还有人帮忙管帮忙带着。” 贾原扶额叹息。他不是没有想过的,自己有钱了之后他想过把贾小伍送到这类似的地方去,他也不是供不起。可他心底不愿意,他总觉得往里面送就真的是把人当成傻子了,小伍不是傻子,他能自己劳动生存,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小燕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咱们大人不要为难自己,平时上工已经够累了,你把他送到疗养院,好吃好住他还不用干活,你不用操心他活得也好。” “但是他从小就没有离开过我……” “那是你不让他离开你。” 贾原知道她说得对,以前他是舍不得,而且他也有精力,二十岁刚出头晚上只睡两三个小时第二天照样能起来干活。现在不行了,他带不动了,力不从心。 小燕给他留了个电话:“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不满意那就算了呗。” 贾原揣着那个电话号码,他等贾小伍睡觉了,自己走到阳台上点了根烟拿手机拨了过去。对方邀请他周末的时候去看看实地情况。他瞒着贾小伍去了。疗养院是市医院办的附属机构,也收残疾人,床位一个月两千,四人一间,包三餐,平均每个房间能有一个护工。 “除了市医院自带的小花园,病人是可以免费使用棋牌室、游戏室、康健室和图书室的,逢年过节院里还会组织些小活动。室内实行全面禁烟管理,所有楼道都配备盲人自助系统,在安全方面是可以放心的。这里各个年龄层段的病人都有,尽量会安排差不多年龄的病人住在一起,您刚才看到的,我们这儿小孩子也有好多,有的六七岁就送进来一直住到成年的。” 贾原闻到了窗外的花香。已经是春天了,花苞掉在地上,给人踩碎了,就会散发出这样浓烈的阴柔的馥郁来。他停在一颗小树下,摸了摸树皮,一怔:“这树死了?” 护工笑笑:“每年总要淘汰一批的。下个星期有园丁过来检查花园的,死了就要换掉了。” 贾原点点头,和她握手:“谢谢你啊,我再考虑考虑。” 护工送他们到院门口。贾原想起他从学校毕业的那年春天,宿舍楼底下有一颗桂花树总是半死不活的。当时他正准备开始找工作,起初非常艰难,摸不着方向。那颗桂花树也一直没有抽芽,宿管说,恐怕熬不过去了。人和树都备受煎熬的春天,弹尽粮绝之际,贾原收到了李孜给他打的电话,李孜言辞恳切地说,我这儿新开张,薪水可能暂时不能给你太高,但是我很诚恳邀请你来。贾原二话不说答应了。 搬出宿舍的那天,楼下的树已经挪走了,只剩下一个杂草丛生的土坑。贾原一直记得那个土坑,他伸脚下去,坑一直到他小腿肚子,有那么深,他踩到几支残存干枯的根须,泥土中也是这样浓郁的瘴气般的香味,铺天盖地而来,席卷了他所有关于春天的噩梦。 树挪死人挪活,贾小伍或许应该换一个环境。 贾原咬牙。他又用嘴给小伍做,趁着弟弟最舒服的时候说:“小伍,哥哥把你送到疗养院去,以后你不上工了,哥哥每个星期六星期天过去看你,好不好?” 贾小伍射了出来,他脑袋里是空的,没听见贾原说的是什么,他一翻身爬到贾原身上,也要用嘴巴给贾原做。贾原心里一抽,要把他打下去,贾小伍已经含住了,吸棒棒糖一样舌头尽给他捣乱。贾原满脑子都是树啊树,花啊花,养大的孩子要离家。他像枯木逢春在贾小伍的嘴巴里激动地颤抖,那哪是开花这么简单,直接把果实全抖落在弟弟嘴巴里。 贾小伍呛住了,止不住咳嗽,他用低柔的声音撒娇:“哥哥……” 他把两腿一夹,屁股撅起来像上次贾原操他腿一样夹着哥哥的阴茎,臀瓣的软肉磨蹭刚刚射过的性器,他自己的小肉棒直挺挺地翘起来,又要尿了。 贾原没拒绝,他想索性让他尽兴一次,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他托着弟弟的屁股方便他玩,肉棒戳到后面那个小洞,蓬门半掩,欲开还翕,贾小伍也注意到了,他觉得那个地方痒痒的,用哥哥的宝贝东西磨蹭。贾原亲吻他的乳头,腾出一只手来玩弄另外一只,贾小伍敏感地往回缩,殷红的舌头伸出来诱惑他,他用力按下他的头,接吻。这完全是成人的性爱。 贾原以前有过女人,他上学的时候交过一个女朋友。她给他用嘴巴吮吸的时候就和他给弟弟用嘴巴的时候一样。他进过女人下面那个洞,那是个软趴趴的肉袋子,里面闷热潮湿,他一进去就觉得窒息,喘不上气来,额头冒汗,背上都湿透了,比在操场上跑步还累。 后来他想不明白怎么就有人这么爱干这档子事儿呢?他差点死在那个女人身上。 但贾小伍锲而不舍,他要让贾原进来,他甜腻地央求:“痒痒嘛……” 贾原用口水给他做润滑,又进到了那个蒸笼似的地方,比女人的身体还紧,简直像是有一只手勒着他的脖子,贾小伍疼得龇牙咧嘴,贾原笑话他:“自作自受了吧?下次还玩吗?” 贾小伍摇头,他一会儿又改点头了。贾原撞到他的敏感点,肛交的快感是雄浑的,他尖叫,哪里试过这样的极乐。贾原在他身体里面的每一个动作都成倍放大,感官体验既刺激又奇妙,一个男人最脆弱最柔软的部分在他的身体里,却那么有力量,那么强悍不容拒绝。他珍惜地缩紧自己来爱抚这个男人。无师自通地从这种原始的动作里面体会到快感和亲昵。 贾原堵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他头一次在贾小伍身上逞能,光是这个想法就能让他立马射出来,驾驭贾小伍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没有哪对兄弟会这样。贾原自暴自弃,反正也不是亲兄弟。他转头又想,反正是不是兄弟,他们俩是一颗歪脖子树上的分出来的枝。贾小伍偏了,贾原早也已经不是往正常方向上长了,这么多年了,他再跟贾小伍较这个劲儿真没意思。 贾小伍高潮的时候两眼翻白,他被贾原操射了,前面一下都没碰。贾原射在他的身体里面,精液在两个人连接的部位流淌,白花花流动的生命,腻腻的有点恶心。 贾小伍反应过来,他得意地说:“哥哥你说谎,男孩子和男孩子也可以性爱。” 贾原只是笑。贾小伍忽然才想起来贾原口交时跟他说的话:“哥哥你刚刚说什么了?” 贾原脑袋里哪还有什么树,全是贾小伍湿淋淋的身体:“没有。哥哥什么都没有说。” 第23章 “后来就没去成?” “嗯。他说还是不舍得。” 李孜叹息,拍掉裤子上的瓜子皮儿:“都不容易。” 小燕笑笑:“好歹没去成,不然要成了我的罪过了。” 李孜站起来正听到门口按喇叭,他拿了手机和钱包:“我出去了,有事儿打我手机。” 杨学海见他出来,吹口哨给他开车门:“打扮这么好看。” 李孜让郭绥给他挑了件水墨色的衬衣,带了一盒巧克力一束花,这是去看戏的打扮。 戏友排的新剧目,他要去捧场,挑了个晴好的下午赶热闹。杨学海知道他平时的娱乐活动不多——盲人出行不便,能少出门就少出门——只有听戏和散步这两样是定时定点的。 戏园子门庭络绎,熙熙攘攘,过一道拱门进里面的堂子,迎面就有熟悉的伙计招呼:“李老板来啦,好久没见了。两个人?” 李孜笑笑,落了座,要一壶普洱:“燕老师在吧?方便去看看他吗?” “在的,就在后面化妆室。”伙计见杨学海眼生,问:“这位是?” 李孜本来牵着杨学海的手,他是盲人,牵着人的手也不突兀:“这是我的朋友。姓杨,陪我来的。我让小郭留在店里了,免得忙不过来。” 他熟门熟路绕过戏台子到后面的化妆室,里头拥挤,不少熟人。 主演单独的化妆间门上挂一个描红的“燕”字牌。李孜敲门:“燕老师。” 开门是一个男人,妆都成了,笑容十分客气:“哎呦,三请四请请不来,你架子大。” 李孜递上巧克力和花:“我哪里敢啊?真的不好意思,前两次是店里有事没能来。” “坐。”男人拉过椅子来,和杨学海握手:“杨先生吧,听小孜说到你了,幸会。” 杨学海听着那称呼膈耳朵:“都说什么了?” 李孜一把拍掉他的手:“你别理他,就是这个脾气。” 男人笑:“人能来就可以了,每次都是厚着脸皮让你们给我送门票钱。” 李孜说:“什么话。小铜铃的事情我还是听陈老师说的,拿了奖也不请我们吃饭,要不是那天陈老师来,我还不知道,你反正是好的坏的都不说。” “小丫头闹着玩有什么好得意的,她妈妈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好事情干嘛不让人知道,我想要还没有呢。” 男人的目光转到杨学海身上,颇有些意味深长:“想要自己养一个嘛,现在也有条件了。” 李孜只是轻轻地笑。杨学海被他看得一肚子火,一从后台出来就爆了:“谁啊他是?” 李孜慢悠悠喝茶:“老朋友,这整个园子都是他的,你别小看人家,比我能耐多了。” “我管他能不能耐。”杨学海冷笑:“他能耐你喜欢?” 李孜一口茶喝出满嘴巴醋味儿,忍俊不禁:“我还想当宋徽宗呢,人家李师师成家了呀。” 杨学海大怒:“都逛到戏园子里来了你还想干嘛!什么下九流的东西!” 李孜差点呛着,摸到他桌子底下的手:“就你嗓门最大。我都说了,只是个老朋友。” 杨学海冷着脸,心里还惦记着刚才那声“小孜”。有廖继缨这个前科,他心里有阴影,自己那点子历史李孜是一清二楚的,但是李孜有什么猫腻他根本没有概念。 他一拍桌子起来,直接撂翻了木凳就出去了。 李孜放下茶杯,拿着导盲杖也摸出去。他就晚了两步路就没跟上杨学海,堂子里全是人,他分辨不出来人声,竹棍在地上忙乱地点,背后一个人撞了他一下半边身子就往前栽去! 一只手把他扶了一下:“抽烟!” 李孜笑笑,把他十指攒在自己手里:“里头没禁烟。” 杨学海被他拉回来,李孜拽着人到门边的角落里就亲上来。他难得热情,唇舌轮番上阵杨学海多少还是感受到了一点诚意,搂着他的腰回吻。李孜嘤嗯一声,手缠在他脖子上,杨学海撬开他的牙齿舌头粗暴地闯进来,用力舔舐刮弄,李孜牙龈都被他舔酸了,两腿发软,他脸红了,忍不住要推开爱人,杨学海不容拒绝,压着他的肩膀那阵势是要吃人。 “有人!”李孜喘气。 杨学海觉得是自己的报应:“我就干了一次错事你真要记一辈子?” 李孜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往回走:“我有那个功夫干什么不行?你自己心里清楚。” 杨学海撇嘴,他像只挫败的公鸡。 戏台子上已经开演了,好巧不巧唱的是游龙戏凤。 燕老师演朱厚照,逮着明艳动人的小情人放浪的很。杨学海看得很不是滋味,李孜拨拉两粒花生米扔到嘴巴里,突然说:“你要是想,我们也可以领个孩子回来。” 杨学海转头看他,李孜的注意力似乎都在花生米上面。他不知道李孜干什么突然提到孩子的事,这才想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接到杨壹的电话了。崔爱华不让他去看杨壹,他又刚刚换了新工作不好请长假,这样算下来他差不多有两个月没见到他的孩子了。 李孜说:“燕家的那个丫头叫铜铃儿,就是领养回来的,跟着她爸学唱戏,很有天分,最近还拿了个奖。那孩子刚刚领回来的时候我就去‘看’过,性格跟你们家丫头有点像,又活泼又机灵。下次可以带你去见见,年纪大了要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 杨学海问:“他自己不能生?” “夫人身体不太好,一直没生出来。” 杨学海抓住了他摸花生的手:“你想要孩子?” 李孜把手反过来,让他握着,杨学海捏着他的拇指变形的地方,他的手指蹭了蹭杨学海的手心:“我不喜欢小孩子。反正也不指着有人养老,养老的钱我已经存好了。” “那就算了吧。”杨学海低头说:“就我们俩,挺好的。” 李孜笑笑,和他十指交缠。 从戏园子出来,两人慢慢沿着江边上散步,杨学海在旁边的小超市里买了一条巧克力打开来喂了一块到李孜嘴巴边上:“榛子味的。” 李孜喜欢甜食,巧克力里细碎的果仁很香:“我第一次吃巧克力是我爸去外地玩回来给我妈带了一块,苦的,还发酸,我就以为巧克力都是这个味儿。后来到深圳,外国人送礼物送好多巧克力,我全发给别人吃,他们说你不吃甜的?我说这玩意儿我吃过,苦的。闹了个笑话。” “我第一次喝可乐也觉得难喝,扎嘴。那玩意儿真的杀精?” “真的。”李孜嗤笑:“你一天喝个两吨杀点精也行,省得折腾我。” 杨学海亲他的脸蛋,他找了张石凳子坐下。有人发卖房子的广告:“先生要不要看房?小户型公寓式,地铁站不到五百米,六十平以上有九折哦。” 杨学海把传单接过来,广告真做得挺好看的:“要不要去看看?” “你买房子?”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作者:江亭 第7节 “去看看嘛,反正总要买的。” 两个人跟着发传单的人到了小区,楼都还没盖完,灰扑扑赤裸裸的钢筋水泥敞在外头,一栋栋勾叠错落,远看是一片原始的、冷冷的钢铁森林。杨学海站到楼下的时候勉强数了数,这起码得有二十七八层那么高。售楼部的小姐把他们带到样板房里,一开口声音又甜又嗲,腻地人骨头酥:“先生贵姓呀?叫我小柳就好啦。” 李孜皮笑肉不笑:“姑娘真是声如其名呀。”可不是么,柳条儿似的又软又荡。 他心里盘算着回头我也招一个女孩子,专门陪客人聊天。 杨学海提醒他跨门槛:“你们这楼什么时候才能盖好?” 小姑娘说:“我们预计明年三月份就可以交房了。这个楼盘是专门做公寓的,最大面积不超过八十平,比较适合白领小家庭,您现在看到这个是我们六十五平米的样间,实用面积大概是五十二平,一厅两室,格局还是比较开阔的。” “房间会不会太小了点?”杨学海问:“咱们可以把两个打通拼成起来。” 李孜走了一圈:“人家说了是白领住的,你是白领吗?” 杨学海说:“广告词儿怎么好听怎么写嘛。” “其实房间不会太小的。”小姑娘说:“主卧有十平,这儿床是一米八的,是这柜子做得太高了所以给您感觉有点逼仄,您看这儿离床还是有一个人的距离的。其实也不仅仅是白领啦,咱们这儿很多刚结婚小夫妻买的,空间紧凑显得亲密些嘛。” 杨学海乐了,他朝着床对面的李孜踢了踢床板:“听到没,显得亲密些。” 李孜眼梢微挑,唇角勾人:“行啊,买个大点的床,天天亲密。” 杨学海把他搂过来,又在阳台上转了转,外面可以远观到江,深蓝色细细的一条,江对面是市中心,遥望是一片华光。广告单上都写着的呢,十年之内,江东将形成新商圈,以地铁线为索引拉伸沿江繁华带,打造出国际化的江岸都市。十年呢,十年之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杨学海眯起眼来幻想,他和李孜被如昼的灯火渐渐照出脸上的褶皱,他点了根烟:“我觉得可以找时间多看看,房子现在长得快,早点买也好,总不会亏的。” 李孜凑上来对着嘴巴借火:“你有钱么?” 杨学海在心里大概算了个帐:“咱们不买太大嘛,首期凑一凑,然后贷款呗。贷个十年到十五年差不多了,我还能干起码十五年。退休了咱们俩好歹有个小房子养老。” 楼下散热的风机呼啦啦地响,吹上来的风全是暖的。 李孜突然问:“你后不后悔?” 李孜觉得鼻子有点酸。杨学海看着他的侧脸,很认真:“真的。” 李孜说:“你要是哪天后悔了,你跟我说。” “放屁。”杨学海笑:“我还能去哪儿后悔?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再来一回要了我的命了。” 四十几岁的人离一次婚是伤筋动骨,他怎么忍心让李孜也有同样的经历。 李孜也笑,又说:“你他妈少得意,还有十几年呢。” 杨学海恨不得嘴巴都裂到耳朵根上,“行,房子写你的名字,我得意不了。” 他是真的得意呀,满心欢喜。总算得与你共白头。 郭绥等到李孜回来已经是晚上了:“才回来,高老师约的您七点钟忘了?” 李孜一拍脑袋,恋爱谈得工作都忘了,真是昏头了,赶紧撂袖子应付客人。 他没来得及吃晚饭,又做了整整一小时腿上的复健,力气消耗大,完事儿的时候头昏眼花的,先扒拉了一块没吃完的巧克力到嘴巴里,这才到厨房把晚饭热了热。气温开始回暖了,他又不想贪凉脱了外套,最后弄得一脖子都是汗。 郭绥把他扶到办公室里坐下,见他心情还挺不错,大胆调侃:“您约会也不能什么都不记了。” 李孜笑骂:“兔崽子,会作弄我了。没见你正经找个对象回来。” “您多招一个前台回来我就有时间谈对象了。”郭绥说:“下午舅爷打电话回来说太爷爷的墓弄好了,我看拍过来的照片还成。您功德又多了一件。” 李孜喝了口热汤:“房子的事情没有人再提了吧?” 第24章 “房子的事情没有人再提了吧?” “舅爷正好要我来问,房子怎么办。” 李孜说:“我是不想动那个房子的,也不差那点钱。” “但是要拆迁了呀,要是周围都拆了,咱们不能留下来做钉子户吧。” “我知道。他们是怎么个拆法儿?” 郭绥坐下来给他剥桔子:“舅爷说,要么拿钱,要么拿房子。拆房子肯定有补偿款的,但是钱肯定不会很多,咱们这儿不像是大城市,一来地价就没有那么贵,二来人家也只是给你个心里安慰,又不是做善事的,开发商总不会吃亏。一家按着拆迁的平米数来算,咱们这儿大概能有个二三十万。我说不行,肯定少了,现在二三十万能买什么呀?稍微好一点的地方屋子上瓦都揭下来也不止二三十万的。” 李孜笑笑:“那要拿房子呢?他们还愿意补给你一套新的?” “新的可以补,但就不是原来那个地儿了,肯定要挪地儿,而且不会有原来那么大。”郭绥啧声:“所以舅爷发愁嘛,房子拿了可以呀,关键是地方太偏僻拿了也没用。” “那就要钱吧,三十万也行。”李孜想着今天跟杨学海看的房子,三十万足够付个首期了,十五年房贷那真要是还到退休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都快五十几岁的人了还巴巴地数着十五年的房贷期未免太心酸:“真是要拆那就没办法了,你跟舅爷说,开发商来要是签什么合同文件通通不要自作主张,我去找人给他看,免得又出什么岔子。三十万一分钱都不能少。” 贾原把牛奶热好了才叫贾小伍起床:“小伍,喝牛奶了。” 大好的天气,外头阳光照得玻璃窗户暖手,和风涤荡。贾小伍的脑袋缩进被子里,他翻了个身抗议:“我要睡觉!” 贾原掀开被子,把晒得暖融融的虫宝宝给他:“虫宝宝来看,这个赖床的懒猪是谁呀?” 小伍嗅到了太阳的味道,他心动地伸出手来抓他最爱的玩偶,贾原一缩手就把他逗出来了:“虫宝宝都起床了,我们小伍也要起床了,好不好?” 贾小伍扁着嘴巴,眼角红通通的:“哥哥疼。” 贾原知道昨天晚上折腾得狠了,他有点不好意思把人搂过来:“哪里疼,告诉哥哥。” 贾小伍指着屁股后面:“这里……” 贾原蹭到他唇角被咬破的地方,凑近去舔舐:“嘴巴也破了,痛不痛?” 贾小伍煞有介事地点头。贾原的手从裤子钻进去,把内裤扒下来“摸排”,后面那个小洞肿了,里面的嫩肉微微外翻,还有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贾原一只手指插进去,贾小伍嗷呜低叫,紧致的肠道立刻夹住手指,怯生生地缩着。贾原暗暗抽气,按捺不住欲念汹涌。贾小伍地小屁股在他手心下颤巍巍地抖动,他忍不住想起这个销魂洞夹着他的时候,是怎么样的舒适。他觉得自己快要硬了,赶紧把手指抽出来,下床去翻柜子里的药膏。 贾小伍听到他慌乱的脚步,大惊失色:“我的屁股怎么了?” 贾原本想安慰,又被他的语气逗笑,故意吓唬:“你乖乖地呆着,哥哥去给你买药。不准下床,要是乱动屁股以后就不能用了!” 贾小伍脸色惨白,吱溜钻回被子里,可怜兮兮露出一个脑袋来:“哥哥,那你快点回来。” 贾原走过去亲亲他的额头,把牛奶递给他:“先喝牛奶。” 他下楼找了个药房,买了东西回来。贾小伍还抱着杯子维持着姿势,两只黑洞洞的眼睛毫无神采地对着门口,一听到他回来就说:“哥哥我要虫宝宝。” 贾原把玩偶给他,检查他的牛奶杯:“屁股转过来,给你擦药。” 贾小伍乖巧地趴到他大腿上,贾原沾着膏药的手指碰到他干涩热辣的小口,清凉的膏体让他一哆嗦,张嘴就往哥哥的腿上咬。贾原疼得龇牙,把他的脑袋移开就看到一个深深的牙印。 “小伍,哥哥也会痛的。”他哭笑不得。 贾小伍只好咬着虫宝宝,紧张地问:“我的屁股还能用吗?” 贾原揉揉他的臀瓣:“每天擦药就会好起来的。” 做弟弟的舒了一口气,他为自己的屁股开心了一会儿,又想起贾原折腾他的场景:“哥哥我们算是有重大突破吗?” 贾原没听懂:“什么是重大突破?” “我们发现了男生和男生性交的方式,没有人发现过的,这是重大突破。” 贾原莞尔:“这不是重大突破。很早很早就有人发现了,只是他们不说出来而已。” “为什么?” “因为……他们觉得男生和男生不应该性交。” 贾小伍啃着手指头,竟然还听懂了:“那到底应不应该呢?” 贾原摸摸他的头,转移话题:“中午要吃什么?” “随便!”贾小伍大手一挥,蜷回被子里去了。 杨学海在驾校收了个红包,他琢磨着还是交给了经理。经理把他单独拉到外面,笑笑:“你刚来可能不知道,我们这儿有不少这种事情,下次人家给你就收着吧,都不容易。” 晚上几个司机师傅聚餐,互相之间攀比收礼的数目,那口气很狂。杨学海私底下向旁边的人递烟:“不是说禁止向学生收红包么?上面也不管?”同事笑话他,低头比了个手势:“这个数,你只要肯给,保证能过。有本事您就真考,没本事花钱也是一样的。上面的收得更多。” 既然是生态环境,杨学海深知入乡需得随俗。他不再多问了,谁跟钱过不去就是傻瓜。 一晚上他被灌了不少酒,回家就把红包甩到李孜身上:“给你了!” 李孜赶紧把人往楼上扶:“喝了多少?” “六个人,两瓶西凤。” 李孜算算,一个人好歹也有小半斤:“钱哪儿来的?” “学生给的红包。”杨学海笑:“就我老实,还想着上交,人家在那儿互相较劲谁收的多,公司也不管,惯得这群人嚣张得要命。小地方他妈的油水就是他多。考一趟车得花多少钱。” 李孜给他把鞋子袜子脱了:“去年让小郭去考车就花了小一万,那还不算多的了。” “过来给我亲亲。”杨学海把他搂过来,张嘴就要亲。 李孜差点吐出来:“你自己闻闻自己什么味儿?” 杨学海讨好:“刷牙,刷个牙总行了吧?” “起开,我没干完活儿呢。”李孜推他。 杨学海横眉怒叱:“这他妈都多久了,还让不让人过了!” 他逮着李孜的后腰把人摔在床上,压上去就亲。李孜绞着他的脖子,被他撬开了嘴巴,那味道实在是不好,李孜忍着呕吐的欲望给他一个巴掌:“刷牙!”这是最后底线了。 倒霉的老男人被关进厕所里刷牙,刷得怒气冲冲的。他回来后李孜就没让碰过,一开始说体谅他心情不好,后来推脱店里忙身体累,再后来说没准备好。这是什么道理?十八摸都摸了多少回了你跟我说没准备好?还要准备什么?杨学海很不是滋味,李孜是不是还嫌弃他? 李孜好歹下楼把闸门拉了关了电,上来就感受到老男人欲求不满的怨妇气场。杨学海站在角落里,猫捉老鼠似的扑过来,力道之大把他吓了一大跳,男人差点把他嘴巴都咬破,他嘲讽他:“猴急。”杨学海真的有点受伤:“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愿意跟我过?” 李孜一怔,恼火:“我不愿意让你在这儿白吃白住?你交伙食费了吗?” 杨学海自知问题问得很没有水准,他中年危机,安全感特别低:“要过一辈子的!” 李孜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来:“行行行,我就说这么一次,你听好了啊。” 杨学海认认真真看着他的脸,听他说:“我觉得我挺幸运的,你从来也没瞧不起我是个瞎子,我觉得你尊重我,惦记着我好,这些我心里清楚,我也没有瞧不起你,潮起潮落大家都有,熬过来现在不是也挺好。咱们俩好歹还有个三四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对我来说也够了。我就希望后半辈子,你能在我身边好好的,陪我多看看这个世界,日子好还是坏都不要紧,咱们俩能在一起就是行。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他真是说不出再肉麻的话了。杨学海亲吻他的手,嘴巴哆嗦:“我爱你。真的。我爱你。” 李孜心酸,抱着他的背:“我也爱你。” 他趴下去钻进被子里,给他口交,手里上下撸动那个器官。杨学海仰起头陷在枕头里,发出舒服的叹息,手指在他的脖子上摩挲。李孜握着茎体吞入嘴里,不忘安抚下面两颗肉球。他很少替人口交,长久不做有点不适应。鼻子里都是腥臊的味道,有点呼吸不过来,口水也来不及吞,弄得满嘴都是。到最后他觉得嘴巴有点酸了,杨学海还屹立不发,他只能吐出来到床头柜去找润滑剂。 杨学海把他扯回来,嘴巴撕了保险套的带子,自己套上,手指沾着润滑剂两下插进去。李孜有点疼,但是还是愿意给他这么干。两个人痴缠在一起,口水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 杨学海没有急着翻身上位,他很少用仰视的角度看李孜,一般都是俯视或者侧试,这个角度对他来说很新鲜,即使稍微有点逆光,真真假假有点像幻觉,李孜的表情是隐忍严肃的。但杨学海居然还从这严肃里看出那么点性感来,他是心慈面冷,杨学海体会了很久终于嚼出味道来。李孜好像从来都是这样,做医生是这个样子,做老板是这个样子,做伴侣也是这样。杨学海想,他是先救了自己,然后学会了救人,最后又渡了杨学海。 所以总是有客人说,你李老板是在立功德啊。还是局外人看得最清楚。 杨学海摸着李孜的脸,爱人两鬓沁出汗来,他抬起头去吻他的眼睛、鼻子、嘴。然后他们在深吻中结合。杨学海插进去的一瞬间李孜的身体疼起来,但他舒了一口气,很长时间没有疼了,疼得挺好,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的。炙热的器官让他身心愉悦,欣喜,狂喜,强烈的存在感充满他。他觉得自己是新鲜的,热乎乎的,很真实又很快乐。 两个人都在喘息。 杨学海沉迷在他的身体里:“李孜……李孜……” “嗯……嗯哼……在这儿……”李孜鼻子里哼哼:“继续……快点……” 杨学海得意,终于翻身做主,畅快地享受。李孜被他插得痉挛,一条腿抬起来被抗在人的肩上,动起来惊天动地的,他受不了,“你慢点慢点……啊!杨学海!我操你大爷!啊啊啊啊——”过一会儿他声音小下去,“呜……你轻点……不行了受不了了……”再过一会儿他就剩下,“嗯嗯……哼嗯……” 正面对着做了一次,背过身去又做了一次,两个人热汗淋漓。滚烫的器官在窄小的甬道里捅进去,再捅进去,再捅进去。李孜爽得不行了,放声大叫,他肠道收缩,杨学海掰开他的屁股动作强硬霸道,腿也不管了,捧着屁股怎么舒服怎么来。他睁着眼睛盯着李孜死寂的眼睛,干得狠了他仰起脖子闭上眼睛舒服地叹息,脑海里是一个黑黢黢的洞,湿淋淋的,紧密高热,同时异常温柔,把他吸住,往里面扯。他喘着气,深入,深入,再深入。最终李孜尖锐地叫出来。杨学海他的屁股死死按在自己的胯部,肠道紧紧夹着他,快感导致一瞬间的脑窒息,直通高潮。 床事持续了四十分钟。被子隆起的大包消了下去,里面还有哼哼唧唧的声音。 杨学海摸着李孜滚烫的皮肤,像是毛孔都在然手。被子里是一团炽烈的热气,你的我的分不出来。荷尔蒙的密度极其高,高到人像是嗑药了一样神经持续兴奋。李孜太阳穴突突地跳,口干舌燥,浑身是汗,他听不到什么,除了自己的心跳,呼吸像是在吼,他皱着眉头想,怎么喘得这么厉害,完全失了神,简直是拼了命的性爱。 第25章 杨学海趴在他身体上,把整张背都吻遍了,很餍足。 李孜翻过身来,和他接吻:“上次你说房子的事情,首付我要是拿的出来,剩下的房贷你负责,我想着买个五十来平米的差不多了,你也不要还得那么辛苦。” 杨学海嗅着他潮湿的锁骨:“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老家房子要拆,补偿款。”李孜懒洋洋的:“你要是想买趁早说好,我就厚着脸皮把那笔钱拿过来用,我也就这么多钱了,早年要不是买这间铺子还能有点。” “那就买吧。”杨学海撑起身体来找烟:“你还想退休了继续窝在这儿养老?” 李孜理所当然地说:“要是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不行,我也做不了别的,那不得干这一行干到死。等我死了就把店给小郭,两手一撒我安安心心的谁也不亏欠。” 杨学海自己其实是有点积蓄的,干出租车这一行虽然累,但是赚头还是有。但是他存的这笔钱是想给杨壹的,杨壹才十四岁,未来起码还有个七八年的时间是要花钱的。况且以后总是要越花越多,他这个当爹的不能不给女儿一点保障。这笔钱他不想动。 房子是刚需,他和李孜以后一定要有个住所,但怎么说也是大人的事情,只要老老实实工作,房贷总是能还完的,无非是日子过得紧巴一点,那没什么关系。 杨壹到了夏天准备升初三了。崔爱华打电话过来说她期末考试没考好,发烧了。 杨学海想起他毕竟答应过女儿暑假去看望的,就向李孜请了个假去广州。杨壹像是瘦了一些,头发绞短了,学校里面不允许女孩子留长头发,她一头清汤挂面的和八十年代的女学生似的。因为低烧还没退干净,小脸烧得红通通的,手背上一串打点滴的针眼,打得血管都青了。她安静了不少,不大爱说话,杨学海陪她去打完最后一天的吊针,她看着护士手上的针手就想往回缩,咬着嘴唇脸绷得紧紧的,护士说你不要这么紧张,血管缩紧更不好打。 杨学海记得她以前没有那么害怕打针。护士调侃说,昨天我们这儿来实习的一个小姑娘没弄好,扎了好几次没扎准,针头进进出出好几回,把她给吓着了。杨壹立刻反驳:“我没有!” 杨学海想摸摸她的头,她没说话,垂着脑袋一直沉默。 晚上崔爱华回来再量了一次体温,终于降回正常值了。 杨学海坐在客厅里抽烟,崔爱华从卧室出来,她穿一件姜黄色的连衣裙,走过沙发的时候两条胳膊交叉手各自往袖子口里一扯,背后一松,从领口就掏出一条胸罩出来,啪一声甩着沙发上,裙子撩起在腰上打了个结,两条大腿赤裸裸露出来,经过厕所门口把脚上袜子往里抛,精准落在水池里。出租屋里闷热难当,她把头发往脑袋后一盘,汗水从脖子上滑下来濡湿了衣领,胸口隆起的一块暗色的大三角形衬托着她颜色雪白柔和的乳房,看得杨学海头晕。 他目瞪口呆。这简直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崔爱华。她从前在家里穿个睡裙恨不得找个同样颜色的发夹配,经过厕所门口第一件事永远是照镜子,挺胸收腹拨头发,杨学海不明白女人对着那个镜子的时间怎么能这么长,还能照出个花儿来不成? 杨学海从她脸上看到疲惫和烦躁。 “最近还好吧?”她去冰箱里面找了一罐啤酒出来。 杨学海看她喝酒给自己倒酒,很惊讶:“还行。” 崔爱华看他一眼嗤笑:“还行?我看你过得挺滋润的。有新人了吧?”杨学海不愿意说这个话题,但她咄咄逼人:“这么多年我还看不出你?乐不思蜀是吧?” “嗯,有了。”他只能点头。 崔爱华狠狠把易拉罐捏扁:“你觉得我特别无理取闹是不是?当初要来广州的时候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说服自己的,你说走就走,把我们娘俩扔在这里,自己倒是快活潇洒啊,你以为我没有压力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还不是为了给你们争取更好的日子,我就不能有点追求?” 杨学海知道她心里很委屈:“你没有错,是我们俩想过的日子不一样。” “为什么你就不能支持我一回?我都跟你这么多年了!”那她付出的年华又算什么呢? 杨学海说:“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过不下去。” “有什么过不下去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就过来了?壹壹不是也好好的?大家都能过就你不能过?你就是见不得我比你好!你觉得丢你大男人的面子!” “是,是我觉得丢面子。”杨学海不想和她争,他不想用这个来显示自己的能耐:“我还丢了你的面子,我连工作都找不到,对吧?” 崔爱华把头撇过一边去,她大口大口地闷酒。 “你要是觉得带壹壹辛苦,我可以带她。”杨学海说。 崔爱华猛地盯他,像只戒备的刺猬:“你什么意思?你还想抢走我女儿是吧?” 杨学海苦笑:“什么叫你女儿,她也是我女儿,我还能害她不成。我就是想说我换了个新的工作,待遇比以前好一些,经济也宽松点,你如果真的太辛苦,我来带她也可以。我抢你什么了?我房子钱不都给你了吗?” 崔爱华歇斯底里地吼:“人家现在都笑话我!说我太强势把自己老公都吓跑了!还不都是你!你以为给点钱给你那个破房子就可以了?我现在搞成这个样子还不都是因为你!” 杨学海看看卧室门:“孩子还在里面你小声点行不行!” 崔爱华崩溃地捂着脸,她只剩下空茫和厌倦。 她不明白呀,为什么呢?明明她这么努力,明明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明明她已经鼓足豁出一切的勇气并付之行动,为什么还是痛苦、还是失落、还是一无所有? 杨学海掏出烟来点上,他和崔爱华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最后一点情面她都不想再留。他觉得愧疚,在火车上的时候他在想,他们好歹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二十年呀,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呢?她的年华是年华,他的就不是了吗?二十几岁的时候他们什么苦日子没过过,最后怎么就到了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呢? 他犹豫了一下,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来放在桌子上:“五千块钱。给你和丫头的。吃穿都别太亏待自己。孩子还小,你别逼得她太紧了,她这个年纪容易出岔子。” 崔爱华发出细细的啜泣声来。杨学海没再看她,从她身边跨过。 那是他们最后一面。从此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在宾馆里杨学海就给李孜打电话。 李孜似乎在一个吵杂的环境里,身边有不同的谈话声。他说了一句稍等,然后挪了个位置,背景才稍微安静了些。杨学海坐在宾馆的窗前抽烟等,李孜说:“什么事儿?” 他大概是在忙。杨学海觉得自己不合时宜:“没事,有点想你。” 李孜一顿,发出低低的笑声:“看到丫头了?还好吧?” 杨学海说:“打了针退烧了,学校功课紧她妈状态又差,难怪生病。” “难得去一次,多陪陪孩子也好。”李孜说:“衣服带的够不够?住的还行吧?” “都好。”杨学海看看手边的旅行包,他想着走之前李孜给他收拾包裹的样子,嘴边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来:“在干嘛那么吵?” “今天有个会。市里面残疾人协会组织的,他们派代表要我去,我过来凑热闹。” “李代表,还弄了个小官儿当呢。喝酒了?”杨学海听出他微醺的意思。 李孜模模糊糊嗯了一声:“没喝多少,一点点。” 杨学海听他撒娇的语气听得心痒痒的:“下次想喝我跟你喝,喝完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李孜是典型的逢喝必醉,而且逢酒必喝的类型,他那醉酒百分之八十是活该。杨学海知道他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尤其爱在外人面前逞能,醉了之后随便逮着什么人不放。有一次郭绥陪他出去喝完回来,他揪着郭绥唠叨,愣是不让人家走。杨学海后悔没好好跟他喝过一回。 李孜越发甜腻:“你少他妈占我便宜,我还不知道你想什么。” 杨学海一哂:“我怎么占你便宜了?我不就陪你喝个酒还成流氓了?” 李孜轻哼:“什么时候回来啊?” “后天,学校要开始补课了,我多呆着也没什么意思。” 李孜问:“你没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回来?” 杨学海沉默。他问了吗?他想问来着,但是他看着杨壹憋着气的脸问不出口,他看着崔爱华崩溃的侧影不忍问。他并非有意剥夺,但连他自己都以为是他太自私。 “算了吧。小女孩子我这个男人怎么照顾?还是和妈妈还是不能比的。” 李孜叹息:“你要是能想得开就行。” 杨学海已经麻木:“她能开心就好。” 李孜低声呢喃:“那就回来吧。我等你。” 李孜挂了电话,他上了出租车觉得天旋地转,真是喝得有点多。 贾原坐在他旁边,给他拿了瓶矿泉水:“喝点?” 李孜说了声谢谢打开来猛灌了半瓶。贾原不知道他心里有事,稍微犹豫后开口:“老板,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李孜扶着额没当回事:“怎么了?” “是……是这样的,”贾原舔舔嘴唇说:“小燕那口子的学校临时缺了一个专业老师,想让我过去帮一段时间忙,我想……我想去试试。” 李孜眉心跳动,他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小燕他那口子干什么的?” 贾原说:“他不是在一个盲人学校里面当老师嘛。” 李孜想起来了,他花了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你要辞职?去学校里看过吗?条件怎么样?这么快就下决定了?” “不是辞职不是辞职!只是去帮一段时间忙,临时工。我去看过一次,学校不是很大,他们那边长期缺老师,领国家补贴的,又不愿意放编制,老是招一些临时工充充数,这样开的工资可以低一些,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挺可爱的。” 李孜舒了一口气,调侃他:“你们家小伍还不够操心的?年纪小的更难带。” 贾原莞尔:“小伍最近好一些了,他现在能听话了。” “那你就打算把他留在这儿让我替你看着?” 贾原战战兢兢:“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小伍他能做好的,真的……他已经做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出过什么事不是……” 李孜不是成心要拿捏他,他只是开个玩笑:“你知道我是能多照顾一点就照顾一点的,我这个人也不想多事。你如果觉得我给的待遇不够,或者有什么地方不太满意,你可以提出来,我们可以商量的。我觉得我不算苛刻的一个老板。但是你别跟我说走就走,这样让我很不好做,你算算我这儿除了你全手也没几个了。”贾原是他第一批招进推拿馆里的师傅,和他同一时间进推拿馆的师傅走得已经没有几个了,李孜不舍得。 “我知道,我在您这儿挺好的我没想着要走,您给的待遇挺好,”贾原心有愧疚:“谢谢您一直照顾我和小伍,您也别怪小燕,她平时帮我挺多的,前段时间小伍被人欺负的时候都是她护着,小伍也难得找一个小姐姐愿意和她亲近。” 到这儿李孜终于懂了,这当哥哥的还在给弟弟还人情呢:“我我告诉你贾原,还人家人情不是这么还的啊。你请人家吃个饭或者送点什么东西不行?把自己时间都搭进去,你弟弟傻你也傻是吧?别搞得像是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学生似的。” 贾原在他身边点头连连称是。 李孜闭着眼睛揉揉太阳穴:“去多久?” “半年吧……他们下一批人到了我就回来。” “行,去吧。” 贾原小心翼翼地问:“那小伍……您能不能留下来……” 李孜嗤笑:“不留下来我去哪里一下子找两个人补你们的缺?我告诉你你给我把你那些客人都安排好了再走,要不然我跟你翻脸。” 贾原喜上眉梢:“好的好的,我一定会收拾好的。” 李孜往后靠,呼出一口凉气来。他捏着手机脑袋里都是杨学海,想起刚刚说的那句我等你,心里庆幸。李孜啊李孜,福气不小,终于有这么个人愿意回来、留下,一起走后面的路。 第26章 晚上李孜睡到一半,床边突然多出一个人。 熟悉的感觉和气息近在咫尺,他翻身摸到男人的脸:“回来了?” 杨学海搂着他寻到他的嘴唇就凑上来:“嗯。” 李孜懒洋洋接下这个吻,男人一身烟味,熏得他皱眉头。这样子看得杨学海好笑:“好好好,我去洗澡。” 李孜打了个哈欠爬起来给他收拾行李箱,又下楼热牛奶。 他被一身水汽的男人从后面抱住,一颗大脑袋在他肩窝的地方磨蹭。李孜反手摸摸他的头,把牛奶递到手上。牛奶被一口气喝光了,两人一边亲吻一边回到床上,杨学海难得温柔和缓,他没什么欲望,只是想亲吻,只是想和这个人亲近。 离早上还有三个多小时, 相互挨着躺平了,祈祷后半夜能安宁。 李孜梦到他刚刚得黄斑的那时候,他还很小,小得说话还不太流利、走路跌跌撞撞,小得都不能意识到视觉变弱的最终结果是什么。医生说,还好这个孩子小,再大一点,恐怕心理创伤会很大。他会慢慢习惯的。 后来他也的确习惯了。等他真正懂事的时候,他已经对瞎子的身份有了自然认同。他和天生的瞎子几乎没有区别,仿佛一出生就已经开始面对黑暗。他很难对这种黑暗进行描述,它的对立面不是光明,或者说它没有对立面,它是一个巨大的整体,是虚空,是永寂,是零,是原始的他自己。他长久站在这片荒莽之前,站得足够久,久到他能很好地和它相处。他们融洽地一起生活,温和而小心翼翼地,确保不会相互伤害。 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很多后天的盲人仍然心存侥幸,他们总是偷偷地想,会不会在医疗技术不断进步的未来能让眼睛复明。他们想尽办法,十年如一地死马当活马医,不管什么药物、外部治疗甚至是手术都愿意接受,只要能够看见,哪怕只是能够感觉到一点点光都是好的。李孜接触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辛辛苦苦攒下来所有的钱,毕生的积蓄全部投入到这种永无止境的“治疗”中。到最后,能治好的人有多少呢?反正李孜从来没见过一个。 李孜不把眼睛当自己的敌人。这是他懂事之后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记得儿时为了给他治眼睛,父母如何倾家荡产地带他去大城市的医院看病。一开始只是吃药,吃的药每次名字都不同,中药西药最后吃到嘴巴里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他觉得自己有可能会因为身体里面药太多相互发作被毒死。后来发展到去做各种各样的按摩药敷和微创手术,十二岁的时候他母亲在报纸上看到激光治疗手术,急切地把他送到医院去。他躺在手术床上瑟瑟发抖,他听说医生会把他的眼睛割开,两个眼睛会变成血淋淋的洞。 手术后医生解开缠在他眼睛上的绷带,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母亲就在他旁边,用尖锐急促的声音问他同一个问题。他叹息:“妈妈,我们不治了吧。”他们爆发激烈的争吵,母亲叱责他不识好歹为他花了那么多钱却不知感恩也不做努力。他为此争辩、哄劝、怒骂、甚至离家出走,以致后来的时间他都用来让母亲学会接受他只能做一个瞎子。 为什么一定要治好呢?这个希望、治疗、失望的循环持续进行下去,眼睛能不能治好他不知道,但他能确定看到的是一个疮痍遍布的人和家庭。这哪里是治疗?这是毁灭。 早上贾原最后检查了备课材料,把课本放进背包。 贾小伍在桌子边上和虫宝宝吃早饭,他把牛奶吹凉递到哥哥手上:“哥哥,凉了。” 贾原笑笑:“谢谢小伍。你的书包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贾小伍坐到他腿上,玩他的胡渣。 贾原不忘叮嘱:“哥哥今天要去学校上课了,晚上下班了之后来接你,你要听小燕姐姐的话乖乖的,不要给老板添麻烦,有没有问题?” 贾小伍扁扁嘴巴:“我也想去上课。” “哥哥不是去玩的,哥哥是去工作的。不能带你去。” 贾小伍勉为其难点头。 天气潮热。贾原拖了一遍地板,地上水淋淋的一直没有干。贾小伍从浴室出来滑了一跤,摔在柜子前面,贾原听到声音探出头来询问,他咬咬牙爬起来喊没事,趁着哥哥在厕所里偷偷把自己存下来的糖塞进哥哥的背包里。贾原从前也这样,在他去学校第一天往他书包里放糖果。他想起来,于是偷偷存了一个星期,这是不小的一笔财富。 然后他飞快回到椅子上装作在复习的样子把专业书拿在手里,耳朵竖直了听着哥哥在里面的声音。他窃喜地幻想哥哥发觉糖果的高兴心情,心里甜滋滋的。 贾原从浴室里面出来拿上钥匙催促贾小伍出门:“小伍!走了!要迟到了!” 贾小伍蹬着运动鞋踉踉跄跄跟上他,下了楼梯他还不忘交代贾原:“哥哥,你要看好书包哦,要不然会被偷东西的。” 贾原知道自己的书包被动了手脚,做哥哥的十分从善如流:“好,谢谢小伍。” 贾小伍偷偷地笑。贾原把他送到推拿馆的门口,自己去学校。他在书包里掏出一颗糖来,扭开糖纸把糖果放进嘴巴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糖了,本来他也不太喜欢吃甜的东西,人工糖精和香料的味道在舌头上浸润开,他眯起眼摇晃脑袋,意外觉得味道还不错。 杨学海买了菜顺着沿路的树荫走回来。 李孜在后院里摆了张藤床,刚晒好的软席铺在上头,他翘脚躺着一边摇晃竹扇子一边给心爱的鸟儿喂食。客人调侃李老板啊,你这是要活成神仙了。李孜笑骂,有我这么操心的神仙么?蓝嘴鹦鹉跟着在旁边叫唤,它年纪开始大了,毛色也没有以前那么亮,声音也弱了,但仍然还能唱两句。李孜想去买一只新的鹦鹉来接它的班。 郭绥煮了绿豆汤出来:“放了蜂蜜的,刚刚凉好。中午晚点吃饭啊,电饭锅坏了。” 杨学海把菜篮子扔给他,陪着李孜坐在藤床上。李孜逗着鸟说:“下午陪我去趟花鸟市场,这老东西不行了,嗓子还没有我亮堂,给找个小的,免得后继无人。” 鸟儿对着杨学海就喊:“老东西——老东西——” 杨学海挑眉,拿鸟食扔它:“骂你呢!” 李孜一把拍开他的手,嗔道:“你也是老东西,起开,别搞我的鸟。” 杨学海笑嘻嘻地蹭他的脸,两句话不离荤腥:“我就喜欢搞你的鸟,你最清楚的不是?今儿晚上再试试?看我怎么搞舒服它?” 李孜老脸一红,嗔他:“青天白日呢!” 里头贾小伍和小燕抢起饭碗来了,郭绥拎着饭勺就往外面追。贾小伍泼天的笑声远远地传过来。杨学海瞥了一眼,问:“没事吧?”李孜见怪不怪,他调整了个舒服姿势,仍旧哼他的小曲,心里默念——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完— 第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