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见王3部全集》 正文 第1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1节 ================================== 《王不见王1圆月观音》作者:樊落 王不见王 1 圆月观音 [作者]: 樊落 [插图]: lei [出版社]: 晴空出版 [出版日期]: 2016/02/16 简介: 「你一定变态得没有朋友。」 「你的朋友也不见得很多。」 「我是帅得没朋友,等级不同的。不过直觉告诉我,我们应该可以做朋友。」 「有时候直觉跟错觉只有一线之隔。」 沈玉书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偷坚持要成为他的搭档,跟着他东奔西跑地查案呢? 落没世家公子沈玉书, 出身中医世家却远赴英国学习西医,兴趣是看《福尔摩斯全集》。 在学成归国的客轮上遇到一位亦正亦邪的小偷苏唯,几次交手,沈玉书始终无法抓到证据逮捕苏唯,反而联手救下一位遭拐卖的失忆小乞儿。 原以为从此分道扬镳, 此时却传出一件轰动社会的事件: 与沈玉书曾订有娃娃亲的富商小姐跟人私奔,偷走家传的古董圆月观音,却因观音的诅咒杀了。 笃信科学办案的沈玉书决定调查此事, 不料再度遇到苏唯并不断纠缠要成为他的搭档,既然整件案子是由古董失窃引起的, 那身边有个对古董了解的人并不是件坏事, 於是几番波折後两人决定短暂合作。 案子的疑点重重,加上接二连三的死者, 让观音诅咒的传闻甚嚣尘上,连苏唯都遭到暗算。 他们这个医生和侠盗的组合,要如何找出背後的真相? 而苏唯又藏有什麽秘密?沈玉书的父亲为什麽留下奇怪的遗言? 繁华的十里洋场藏了太多秘密, 沈玉书决定开设侦探事务所来破解这些谜题;而苏唯也决定要赖上沈玉书,寻找「回家」的关键。 谁也没料到,两人命运的齿轮因此开始转动…… 楔子 「沈傲,我都说我没杀人了,你到底要穷追不舍到什么时候?」 「苏唯,就算你没杀人,也不能否定你的其他偷窃罪行,快把怀表交出来,弃械投降!」 「啧啧啧,当然不行,雇主可是花了高出原物十倍的价钱请我去盗它,银货两讫,这是我苏十六的规矩。」 「你不是专盗为富不仁者吗?这次为什么一反常态,去偷取普通商会的东西?」 —— 深夜,繁华都市的一隅沉浸在寂静中,还不到周末,这个时间段,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偶尔有车辆经过,车灯的光亮稍纵即逝,让夜变得更黑暗了。 突然,一道身影穿过沉沉夜色,出现在大楼的外墙上,他穿着黑色紧身运动装,腰间挂着索扣,利用绳索跟弯钩,灵活地在大楼外面攀沿。 大楼算不上很壮观,但也有二十几层的高度,可是黑衣人就如同走平地一样,很快就翻到了楼顶,翻身跃过天台的围栏,纵身一跳,便跳去了邻接的楼房天台上。 这里矗立着很多商业大楼,楼房鳞次栉比,间隔最宽的也只有数尺,这种翻越对黑衣人来说驾轻就熟,但他刚跳过去,就听到身後传来脚步声,有人喝道:「苏唯,站住!」 声音很耳熟,被称作苏唯的黑衣人停下脚步,转头看去。 一个男人从他刚才跳过的天台追过来,双手持枪,枪口对准他。 男人穿着同样一身黑衣服,奔跑没有给他造成太多的影响,头发梳理整齐,衣着笔挺,面容出众却又冷峻,一看就是非常不好说话的那类人。 有关这个家伙,苏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被一个人从亚洲追到欧洲,又从欧洲追到南美洲,再从南美洲追回到亚洲,要忘记也很难吧,其执着的程度让他几乎怀疑这人是不是在暗恋自己。 当然,世上没有那麽多浪漫史,那男人追他的原因只有一个——对方是国际刑警,而他则是名满国际的雅贼,自从一年前他在亚洲窃取名画时与这位刑警相遇後,就揭开了两人恩怨的帷幕。 看到指向自己的枪口,苏唯放弃了硬碰硬的行为,整理了一下因为奔跑而歪斜的背包,冲站在对面楼上的人耸耸肩,发出轻佻的微笑。 「沈傲,身为国际刑警,难道你除了抓我,就没别的事要做了吗?你一直这样穷追不舍,会让我以为你不是在追杀我,而是在追求我。」 「别自以为是,我在缉捕凶犯。」 「凶犯?」 苏唯左右看看,除了他自己,他没看到天台上还有其他人。 沈傲给了他答案,「我就是在说你。」 「欸,身为国际刑警,拜托你说话要严谨,我只是从一些为富不仁的人那里拿了点东西而已,一没杀人,二没惊动任何人,我怎麽就成凶犯了?」 「半个月前,你深夜潜入珠宝富商冯钰的别墅,被冯钰的儿子冯绍仙撞到,你杀了冯绍仙,又偷走了冯家价值上亿的钻石珠宝,还挟持冯绍仙才七岁的儿子冯俊青当人质,你现在已被列入头号通缉犯的名单里了,我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马上弃械投降,交出人质。」 苏唯的眉头微微皱起。 有关冯家的新闻,他大都是在报纸上了解到的。 冯家一家天才,冯钰是大珠宝商,他儿子冯绍仙是生物学家,孙子冯俊青小小年纪,就在小提琴跟钢琴的各项比赛中得过奖,所以冯家惨剧发生後,有关他们的评论记事层出不穷。 但……这些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是被陷害的,那晚我到达冯家的时候,冯绍仙已经死了,家里翻得一通乱,我看到不对劲,就马上离开了,珠宝也不是我拿的,至於人质,我更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我只负责缉捕你,你现在要做的是配合我归案,减轻自己的罪行。」 「那也不能冤枉好人啊,你追了我一年多,应该最了解我的工作作风,我有三不为……」 解释被打断了,刺耳的警笛声划破黑暗,向他们这边靠近。 两人的注意力被同时吸引过去,苏唯先反应过来,他对沈傲冷笑道:「呵,後援都到了,没想到你这麽擅长通风报信啊!」 沈傲比苏唯更惊讶。 他一直在单独追踪苏唯,增补後援的事他并不知道,正要开口解释,苏唯已转身跑走,身影在黑夜中几下跳跃,眼看就要翻过大楼天台,跳去对面的楼上了。 夜色太暗,沈傲不敢乱开枪,大叫了两声,见苏唯没反应,他只好放下枪,也跳上天台边缘,追了过去。 「苏唯你站住,否则我真开枪了!」 听了他的话,苏唯反而加快了脚步,几个翻越,又跳去了邻接的楼顶。 沈傲在後面追着,两人一前一後地跑,没多久就跑到了最前方的一栋楼上。 前方其实还有大楼,只是这两栋楼之间隔着一条窄巷,不能再跟刚才那样轻松一跃就跳过去了。 苏唯跃上围栏,低头往下看了一眼,立刻用手直拍心脏——谁说神偷都擅长飞檐走壁?要知道他从小就恐高的,不到万不得已,他最讨厌这种『高空作业』了。 他稳住平衡,免得一个不小心栽下去。 深夜风大,吹得他半长的头发不断飞起。 为了完成这次的任务,他特意做了变装,将头发挑染成绿色跟蓝色,再配合他俊秀的脸庞,端的是翩翩佳公子,但现在这种处境刚好印证了一句话——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苏唯转过头,沈傲已经追了过来,重新举枪对准他,他不爽地说:「我都说我没杀人了,你到底穷追不舍个什麽劲儿?」 「就算你没杀人,也不能否定你的其他偷窃罪行,快把怀表交出来,弃械投降!」 「啊哈,原来你从我进入国际商贸大厦时就跟踪我了。」 苏唯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的西洋珐琅怀表。这是他从十八世纪古物展示会上盗来的东西,也是他这次的任务目标。 他攥着怀表上方的金链子,在手指上绕动着,看到沈傲面露担心,又故意把手收回去,笑道:「就是这个小东西,想不想要?」 「这是赃物,我会将它归还失主的。」 「啧啧啧,当然不行,雇主可是花了高出原物十倍的价钱请我去盗它,银货两讫,这是我苏十六的规矩。」 「你不是专盗为富不仁者吗?这次为什麽一反常态,去偷普通商会的东西?」 「喔喔,没想到你对我这麽了解,不过放心吧,这次是特例,我放了一只跟它同世纪出品,并且外形完全相同的怀表在展览柜里,没人会发觉东西被掉了包。」 「为什麽你要这麽麻烦地做这件事?」 「嗯……」苏唯歪头想了想,忽然一笑,「我高兴。」 「你!」 警笛声愈发刺耳了,苏唯瞥了一眼街道,就见警车由远及近地驶来,他冲沈傲眨眨眼。 「大军到了,我要撤了,帅哥,拜拜。」 「你敢逃跑,我就开枪!」 「你不会开枪的,假如我死了,人质在哪里你不就永远都不知道了吗?」 冯家的小孙子冯俊青失踪後,警方连着数天进行了地毯式搜查,冯家也出重赏寻找孩子的下落,但都一无所获,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大家已对小孩是否还活着不抱期待了。 被威胁,沈傲果然不敢开枪,气愤地问:「孩子到底在哪里?」 「我觉得他聪明伶俐,是偷门可塑之才,就收留他当关门弟子了,我们江湖中人偶尔也会做做好事的,所以不用谢。」 「谢个屁,苏唯你说实话,小孩是不是还活着?」 如果不是气疯了,沈傲不会说脏话,听了他的质问,苏唯的脚步微微定了一下。 其实他从来没见过那个孩子,那件案子里他也是受害者,有人利用了他,把他推出来当替罪羊。 「是不是活着又有什麽关系呢?」面对气愤的沈傲,他冷静地说:「这世上没有一件事物是长久的,不管是人还是古董。」 夜风吹过,撩起一缕染了深绿颜色的鬓发,竟带了几分落寞的气息。 难得看到苏唯这副样子,沈傲一愣,但马上就见他嘴角上翘,露出恶魔般的微笑。 「最近民初的电视剧看得有点多,导致入戏太深,别见怪别见怪,帅哥,看在你这麽帅又纯情的份上,我会想你的。」 苏唯说完,把怀表往脖子上一绕,按动腰间的索扣机关,飞索弹出,越过对面的高楼天台,卡在围栏上。 「站住!我开枪了!」 警告打了水漂,没等沈傲鸣枪示警,苏唯已攥住绳索的另一端,纵身跃下了天台。 以他的攀越速度跟经验,要飞到对面楼上是件相当轻松加愉快的事,但……凡事总有例外,这就是所谓的墨菲定律,而现在苏唯就很幸运地遭遇到了这个很不幸的定律。 就在他身悬半空,像荡秋千那样荡去对面大厦的时候,意外发生了,绳索突然从当中断开,并且断得毫无徵兆,等苏唯发现有异样时,他已经没有时间自救了。 苏唯的身体在半空中华丽地翻了个圈,向下直坠而去。 二十几层楼不算很高,但也绝对不是让人可以乐观的高度,所以苏唯落下时,只听到两耳冷风呼呼直响,还伴随着沈傲惊慌的叫声。 天地在瞬间颠倒了,眼看着地面近在咫尺,而他手中可以依赖的只有断掉的半截绳索,苏唯没感觉到害怕,死亡在即,他唯一想到的是—— 这种死法太有失美感以及他一世英名了,如果可以,他可以选择其他的死亡方式吗? 第一章 穿越到一九二七 「你不是侍应生。」 「我当然不是,你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 「你说什么?」 「哈,你不当员警,玩起ser来了?不过呢,你这个民国风的扮相还真不错,没想到你抓贼很厉害,演起戏来也有板有眼的,老实说,你是什么时候到的?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救我也跳下高楼的,我不会为此感激的……」 ———— 清晨,旭光号客轮在海洋上平稳地行进。 这是一艘由伦敦始发的大型轮船,在广州暂作停泊後,驶往目的地上海,船上除了载乘来自各国的,希望在这个神秘的东方国家淘金的洋人外,还有不少留洋归来,期待一展抱负的热血青年。 当然,船上更多的是商人旅客,其中以亚洲人的脸孔最常见。 大部分人都留短发穿西装,努力打造属於上流阶层人士的气派,不过也有一些人还是保持传统的打扮,穿长袍马褂,留着长辫,好在在这个东西方文化交融的世界里,不管穿什麽都不会显得太突兀。 长长的旅程已接近尾声,跟平时一样,清晨时分,有不少人在甲板上活动,或是看海景日出,或是散步娱乐。 沈玉书也是其中一个,不过他对观景或散步没兴趣,而是在甲板的一隅打太极拳。 这是沈玉书的每日一课,幼年时是父亲带着他练,後来父母先後过世,就换成了姨丈陪他打拳,这已经成了潜移默化的习惯,即便在英国的这两年中,他也没有放下过。 他打得很入神,没发现在对面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有人正用双眼望远镜在偷窥……呃不,观察他。 透过望远镜的镜头,可以看到沈玉书修长的身形,拳脚舒缓却有力,一张一弛,带着儒家弟子的风范,唯一令人遗憾的是他穿着西装背心,跟太极的氛围格格不入。 「啧啧,身材好了不起啊,特意跑到公共场所来炫耀。」 偷窥者不爽地说,望远镜又从沈玉书的上身移到他的臀部,合身的西裤突显了他的臀部曲线,在他屈身跟抬腿时尤为明显。 偷窥者的目光在沈玉书的腰臀之间游离了好一会儿,才把望远镜逐渐下移,去窥探他的其他地方——做事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所以偷……不,观察敌人的动向是非常有必要的。 可惜就在这时,不和谐的身影闯入了镜头,几个洋人从旁边经过,刚好挡住了沈玉书,偷窥者只好暂时放下望远镜,拿起旁边喝了一半的白开水,准备先润润嗓子。 被偷窥的当事人完全不知道这个小插曲,一套太极拳快打完了,沈玉书的额上浮出薄薄的汗水,他脚尖点地,手臂向两旁平伸,做出往里收拳的姿势,谁知旁边突然有人冲过来,撞到他的身上,将他撞了个趔趄。 沈玉书正要开口道歉,却被一段叽里呱啦的洋文盖了过去,撞他的是个穿运动短裤的洋人,微卷的金黄头发,额头上还缠着一圈布条。 国人大概会把那个当成是绷带,不过它该叫发带,很多洋人在运动时都喜欢绑它。 洋人还带着女伴,为了在女伴面前有面子,他指着沈玉书不依不饶地骂。 沈玉书听不懂他说了什麽,但是从他的行为也猜得出那不是好话,他用英语平静地说:「发怒只会降低你自身的格调,先生。」 「你这只猪猡,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竟敢对我这样说话!?」 洋人被激怒了,上前一把抓住沈玉书的衣领,改用英语恐吓道:「马上道歉,否则我要让你进牢房!」 洋人长得高大健硕,如果换了其他人,大概会被他的气势吓到,但可惜沈玉书比他还要高一大截,他伸手,握住了洋人的手腕。 看似很普通的动作,洋人却发现沈玉书的力气大得惊人,导致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如果不是你先骂人,我已经道歉了。」沈玉书说。 洋人注意到了这个男人跟自己平时接触的华人大不相同,他不仅身材高挑,肤色白皙,更有种华贵的气质,这在他迄今为止接触过的华人圈里是见不到的,让他不自禁地收起了放肆的心态。 不过这也让他更生气。 沈玉书不亢不卑的态度在他看来更像是挑衅,被恭维惯了的洋人激怒了,他昂昂下巴,跟沈玉书相对站立,做出蔑视他的模样。 「雅克。」女伴担心地叫他。 雅克没有理她,他怒视沈玉书,要不是忌惮沈玉书的力气,他已经把拳头挥过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黑色背心制服的侍应生走过来,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侍应生手里端着饮料托盘,走近後,灵活地一插,就站在了沈玉书跟雅克之间,将他们隔开了。 他满脸堆笑地对雅克说:「先生,来杯饮料吧,桔子水荷兰水都有,您看要不要喝杯冷饮润润喉。」 「不要,滚开!」 雅克心情正不好,把碍事的人一把推开,托盘在侍应生的手中晃了晃,上面的汽水瓶跟酒杯差点落到地上,还好他反应快,及时用双手稳住了盘子。 他见多了这种无礼的洋人,也不在意,又改用法语说:「你不渴,这位美丽的小姐陪你走了这麽久,也一定口渴了,小姐来一杯吧?」 侍应生说着话,单手将桔子水倒入玻璃杯里,拿起杯子递给雅克的女伴。 他的法语发音非常标准,女伴有些惊讶,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 侍应生长了一副东方人的面孔,但又不尽相同,东方人通常都是黑头发,而这个人的头发有几缕是绿色又有几缕是蓝色,发梢还有一点点的酒红色,几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变得很奇怪。 他的个头虽然没有雅克跟沈玉书高,但也绝对属於高挑的那种,皮肤白皙细腻,乍看去很难判断出真实的年龄。 见惯了皮肤蜡黄身材矮小的亚洲人,突然遇到如此彬彬有礼又说一口流利法语的男人,女人马上就对他产生了好感,伸手去拿玻璃杯。 看到她的举动,雅克更不爽,抢先去推侍应生,暴躁地说:「滚远点,不要在这里献殷勤,猪猡!」 推搡中,玻璃杯里的桔子水溅到了雅克身上,他气得又是叽里呱啦地一通乱叫,侍应生慌了,掏出手帕,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拭,却换来更严厉的痛骂。 叫嚷声把行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这让女人觉得很丢脸,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雅克叫了两声没叫住,他把碍事的侍应生一把推开,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 没戏看了,周围的看客很快就散开了,侍应生拿着手帕,笑眯眯地看着雅克的背影,又眼眸一转,看向沈玉书。 「真装x,」他特意叹了口气,说:「虽然你的太极打得很有美感,但看在认识的份上,我要提醒你,打拳就该穿长袍,那才有气势,你看看黄飞鸿看看叶问,他们打拳时哪有穿西装?」 沈玉书也在注视他,脸上几乎没有表情,等他噼里啪啦地说完,才说:「你好像对我有意见。」 带了几分磁性的男中音,让人听着很舒服,不过令人惊艳的不是沈玉书出众的相貌跟嗓音,而是气场,他身上有种玉石般的温润感,却不像玉石那麽冷清,这样一个有质感的男人,假如换做在现代,是可以轻易被推崇为偶像的。 侍应生遗憾地想——这家伙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去做条子,真是暴殄天物。 他摇头否定,「没有,我不过是说有人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 「这句话用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沈玉书反将一军,「你也不是侍应生。」 陌生人都走光了,侍应生也没再继续做戏,笑眯眯地打量着沈玉书,说:「我当然不是,你是什麽人,我就是什麽人。」 「你说什麽?」 「哈,你警察不当,玩起ser了,不过呢,你这个民初风格的扮相还真不错,没想到你抓贼厉害,演起戏来也有板有眼的,老实说,你是什麽时候到的?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救我跳下高楼的,我不会为此感激的……」 一段话说完,换来的是沈玉书更加阴沉的表情,侍应生噗嗤笑了,伸手拍拍他的胸膛。 「不过看到身为帅哥的你肯奋不顾身来救我,我会为此而感激的,沈傲……」 「你知道偷窃该当何罪吗?」 突兀的询问打断了侍应生的话,他漂亮的丹凤眼眯了眯,又重新端详沈玉书,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但我知道了另外一件事。」 ——他认错人了。 虽然这个男人跟沈傲长得很像,但靠近了细看,就会发现他们的气质不尽相同。 沈傲刚硬冷峻,这一点两人可以重叠,但这个人的气质中还有一份温润的书卷气,大概是这个年代的人才会拥有的气韵。 早知道这人不是沈傲,他就不出手相助了。 介於沈玉书带给他某种危机感,侍应生说完,向他做了个优雅的退场礼,就要离开,沈玉书叫住了他。 「你准备拿着别人的钱包离开吗?」 「别人的钱包?帅哥你大早上就在说梦话吗?」 沈玉书踏前一步,逼近侍应生,侍应生只好後退,顺便把托盘放去了旁边的架子上,向沈玉书做出耸肩微笑的动作。 无视他的潇洒动作,沈玉书说—— 「通常侍应生是左手托盘子,右手倒饮料,但你却是右手托盘,左手倒饮料跟偷钱包,并且速度非常快,由此证明你是左撇子;你手指颀长白皙,应该没做过什麽苦力,但你的气质又不像是富家小开,而且指上有不少老茧,说明你是靠这双手吃饭的,并且常在客轮上混迹,因为这里有很多肥羊供你赚钱;你会不少简单常用的外语,可见你除了用手偷窃外,还常用脑子;另外,你喜欢黑色、蓝色、红色,还有好色。」 听着沈玉书的话,侍应生依次看向自己的手掌跟衣着。 正如沈玉书所说的,他的指尖上有老茧,手帕是浅蓝色的,手腕上戴着宽型的红色装饰皮带,皮带系在衬衣衣袖下方,没想到沈玉书的眼睛这麽毒,可以从细节上推断出他的喜好。 最後听到好色二字,他终於忍不住噗嗤笑了。 「喜欢美好的事物是人类正常的生理反应,谢谢你对我的推理,不过虽然你很想把自己演绎成福尔摩斯,但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许多地方你说错了。」 「你也知道福尔摩斯?」 沈玉书惊讶地看他,脸上初次流露出冷峻之外的其他表情。 这反应直接得可爱,像童稚的孩童,反差太大,侍应生被弄愣了,半晌才傻傻地点头嘟囔。 「这话应该换我来说——原来福尔摩斯在这个年代就已经很出名了。」 沈玉书的童稚表情很快就收敛了,换回最初的无表情状态,冷冷说:「总之你偷了别人的钱包,这种行为是不对的,马上还给人家。」 「你是指那个粗鲁无礼的洋鬼子吗?」 「他是否粗鲁不是你可以犯罪的理由。」 「神经病。」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侍应生懒得再跟沈玉书搭腔,转身去拿托盘,准备离开。 谁知他的手刚伸过去,就被沈玉书攥住了,顺势往前一推,把他推到船舷上压住。 「疼疼疼,手快断了……」 沈玉书不理会侍应生的大呼小叫,按住他,伸手去摸他的口袋,侍应生马上改叫:「非礼啊,强暴啊,救命啊……」 「如果你不想招来巡捕,就闭嘴。」 侍应生翻了个白眼,闭上了嘴,改为靠在船舷上,吹着口哨看海景。 沈玉书在他的口袋里翻了半天,什麽都没找到,他又去翻侍应生的其他口袋,也是一无所获。 「翻够了没有啊先生,我的胳膊都麻了。」 懒洋洋的嗓音,完全没有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反而是沈玉书变得急躁——东西找不到就等於说他推理错了,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侍应生绝对不地道。 沈玉书搜着侍应生的裤子口袋,趁机观察他的发色。 他在伦敦学习西医,有时候会参加屍检工作,所以学过一些推理知识,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判定这种奇怪的发色是怎麽弄出来的。 他听说过染发,但侍应生的发色很自然,像是天生的,可是发根又是黑的,让他实在想不出原因,忍不住凑上去嗅了嗅。 侍应生发现了,却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摆弄,反而是经过的乘客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有些人还指指点点,露出厌恶的表情。 沈玉书这才发现他们姿势的微妙,急忙放了侍应生,向後退开。 手臂重获自由,侍应生靠着船舷转过身来,笑眯眯地对他说:「这要是换了以前,我一定告你非礼。」 「我只是在搜赃物。」 「那你搜到了吗?」 沈玉书的表情有些尴尬,侍应生又笑道:「想学福尔摩斯,你再打回重练几年吧。」 他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异常冰冷,沈玉书注意到了,直觉告诉他赃物还在这个家伙身上,只是自己没找到而已。 侍应生拿起托盘离开,海风吹来,拂动他的制服,更显得身形削瘦颀长。 在沈玉书看不到的地方,他收敛了笑容,低声说道:「我的身分,就算是福尔摩斯在世,也推测不出来的。」 海风将这句话吹到了沈玉书的耳中,他默默注视着侍应生走远,半晌回过神,突然感觉不对,急忙去摸口袋。 糟糕,他的钱包不见了! 担心自己记错了,沈玉书又去摸其他的口袋,却都找不到钱包,他这才反应过来——侍应生有没有偷洋人的钱包尚待别论,但绝对偷了他的钱包,就在他靠近搜身的时候。 「可恶!」 沈玉书气极反笑,冲着侍应生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可是已经晚了,在甲板上休憩的人越来越多,早已看不到那个人的去向了。 +++++ 就在沈玉书到处寻找窃贼的时候,侍应生已经去了甲板的另一头,左手伸到托盘底部。 那里有个带磁铁的小皮带,钱包被皮带卡在托盘下,侍应生收了磁铁皮带,又单手灵活地打开钱包,取出里面的大钞,接着随手往外一抛,钱包就落进了海里。 他的动作做得很自然,在往前走的时候,事情已经做完了,所以周围虽然有不少人,却没人注意到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收好钱,侍应生端着托盘走进船舱客房,在确定没被跟踪後,他掏出钥匙打开其中一扇门,进去後,将门从里面反锁上,放下托盘,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当年师父没说错,做他们这行的人外有人,所以永远不可以轻敌,他刚才就是小看沈傲……啊不,是长得像沈傲的那个人,才差点中招,还好他机灵,否则後果不堪设想。 如果他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国际神偷在九十年前的时空里阴沟翻船,那他还不如当初直接坠楼死掉呢。 侍应生脱下制服上衣,丢去一边,坐到窄小的床铺上,透过旁边的小圆窗,看向外面一望无际的海水。 可以临窗看海景,这一间算是比较高档的客房,但是对他来说,海景还不如手机吸引人。 侍应生拿起枕旁的爱疯手机,在手里摆弄。 这是他爱用的手机,里面有很多实用的功能,但悲剧的是,在这个没有充电器没有合适的电源插座的地方,就算他有爱疯789也没用。 因为他现在在一九二七,在距离他原来的时空整整差了将近九十年的民初! 不错,这位侍应生不是别人,正是本故事开头出现过的,我们的主角苏唯先生。 「唉,连上网都不能,老天爷你是在玩我吧?」 长叹一声,苏唯把手机一丢,仰头躺到了床上。 随着他的躺下,床板发出咯吱咯吱的颤音,他像是没听到,扯出颈上的怀表,弹开表壳,看着上面的时间发獃。 ——不管遇到任何突发状况,都要保持冷静,因为最糟糕也不过是一失手,二被关进监狱,到不了死人的程度,只要不死,就总有希望。 幼年时师父的教诲划过脑海,相信师父在教导他的时候,一定没想到还有第三种可能性。 而且是最糟糕的一种。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的状况,即使到现在苏唯也搞不懂,他只记得当时索绳断了,他掉下了楼,意识在坠落时出现了短暂的终止,等他的神智重新回归,就发现自己完好无损地躺在地板上。 没有坠楼而死,苏唯很开心,但他的开心没持续多久,就发现自己面临的状况比死亡更糟糕—— 周围是陈旧的墙壁,一些穿着奇怪的人群,空间里流淌着汗臭味跟霉味,房间里亮着灯,但那亮度还比不上他手机的照明功能,大家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活像看见了鬼。 整整三分钟,苏唯都没有理解发生了什麽事,他恍惚着跑出去,又沿着走廊一路跑上甲板。 这里刚好也是夜晚,他抬头看去,四周都是茫茫大海,夜风吹来,带来海水的潮湿咸味。 坠地後的撞痛不时传来,提醒他这不是在作梦,他环视周围,客轮古老的建筑风格,陈旧的装潢设施让他逐渐明白了自己没有坠楼死亡,而是落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事後苏唯才知道自己是掉在了一艘驶向上海的客轮上,还好他的反应跟适应能力够快,在理解了眼下的状况後,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先用一串银手链跟船上的乘务人员换了套衣服和船票,弄到房间後,开始冷静考虑眼下的问题。 穿越是个时髦词,十个人中十个都知道,但真正经历过的人大概就屈指可数了,苏唯把电视剧里看到的经典片段过滤了一遍,再结合自己的遭遇,最後将罪魁祸首定为这只怀表,也就是雇主委托他盗取的物品。 这是只镀金珐琅怀表,外壳上嵌了一圈珍珠,表壳当中曾受过撞击,略向里凹下,上面还有不少小擦伤,带着岁月流逝刻下的痕迹,背面绘制着风景画,在长年累月的使用中,洋画褪掉了原有的颜色,变得模糊了。 在十八世纪生产的怀表当中,这只怀表的设计跟做工都很普通,要说作为古董,它也许有一定的鉴赏价值,但不到耗费上百万美金委托他盗取的程度。 ——那是鄙人祖上的物品,後因战乱而遗失,先父过世前,嘱托我务必将东西找回,所以,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不管花多少钱我都在所不惜。 这是雇主的说辞,话是真是假不重要,只要他付的钱是真的就行了,而且雇主还准备了替换品,那是一只同年代出产的,外形几乎一样的怀表,所以展商也不会有实质性的损失,这就是苏唯最终接下委托的原因。 现在想想,那个完成遗愿的借口很牵强,多半是雇主知道怀表有穿越时空的力量,所以才想弄到手。 可是这几天,不管苏唯怎麽调整表针,怀表都没有丝毫反应,最後他放弃了,免得把表弄坏了,那他就真的回不去了。 所以在刚看到沈玉书时,他很开心,就算是死对头,在遭遇了相同的经历後,也可以变亲人的,可惜很遗憾,那个人只是跟沈傲长得相似而已。 沈傲是不可能跟随他跳楼的,这又不是武侠剧的跳崖梗。 想到自己的天真,苏唯自嘲地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钱包,那是他在沈玉书搜身时,趁他不备拿的。 苏唯打开钱包,里面放了一些银元跟纸钞,当中还夹着船票,看那人的穿着谈吐,应该是出身富家。 他在钱包里翻了翻,找到一张类似身分证件的卡片,卡片边角泛黄,看起来很陈旧,上面除了地址外还有名字。 沈玉书?居然这麽巧也是姓沈。 苏唯翻着卡片陷入沉思——同姓,长得又相似,假如不是沈傲跟他一样穿越过来後脑子撞到,导致失忆的话,那就是这个叫沈玉书的人跟沈傲有某种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到这里,苏唯兴奋地坐了起来。 任何事情有因必有果,这也是当年师父教导他的话。 假设他穿越到这里是『果』,那麽只要找到『因』,他就可以回去了——理论上讲是这样的,否则他怎麽会在这里不偏不倚地遇到跟沈傲长相相同的人呢? 苏唯是个务实的人,并且他的人生观里充满了乐观主义精神,在做好计划後,他收起钱包,准备调查沈玉书。 「希望在人间!」 面对窗外的大海,苏唯做了个胜利的手势,为自己打气。 第二章 客轮上的王不见王 「兄台贵姓?」 「苏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唯我独尊的唯。」 唯我独尊?还真感夸口。 「不知先生尊姓大名?」苏唯反问。 「沈玉书。沈园的沈,玉版灵书的玉书。」 苏唯呵呵笑道:「好名字、好名字。」 「不知兄台从哪里来?」沈玉书接着问。 「从来的地方来。」 「到哪里去?」 「到去的地方去。」 ———— 「希望在人间。」 同一时间,在同一艘客轮的不同的客房里,沈玉书说出了相同的话。 发现了苏唯的偷盗行为後,沈玉书曾想过请客轮上的巡捕帮忙,可是那些人开口就要小费的嘴脸让他很失望,这种巡捕只是摆着当好看的,让他们去捉贼,还不如他自己来。 於是他画了简单的头像,拿去询问工作人员,正如他猜测的,大家告诉他船上并没有这样的服务生。 接着他又去了乘客聚集较多的场所打听,但结果并不乐观。 原以为这麽长的旅途,小偷的长相跟发色又特殊,可以轻松找到,没想到他问遍了各个场所的人,都一无所获,那个相貌俊美又古怪的男人在突然出现後,又离奇地消失了。 那麽,最後只剩下一个可能性,小偷变装了。 阅读大量推理的经验这样告诉沈玉书,他跑回客房,照想像重新绘制了小偷可能变装的形象,再拿去公众场所询问,但依然没收获。 沈玉书不可能知道,苏唯是半路掉在船上的,并且掉在平民住的大通铺里,为了不引人注意,他经常换服装跟发式,偶尔还易易容,今天苏唯是把他跟沈傲混淆了,才会露出真面目。 所以等沈玉书去平民客舱询问时,已经是下午了,这次很顺利,他很快就问到了那晚见过苏唯的人。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2节 听完那人添油加醋的冗长讲述後,他问:「你确定他是凭空掉下来的?」 「确定确定,那晚很晚了,门都上了锁,我们大家在摸牌,就听轰隆一声,他就躺在地上了,衣服头发都很奇怪的,我们还以为出了贼。」 那个人的确是贼没错。 「後来他就失心疯似的爬起来跑了出去,我们赶紧翻看自己的行李,还好没被偷,没多久他又跑了回来,问了我们好多奇怪的问题,他当时的眼神啊动作啊,就好像被鬼上了身,头发也是青绿青绿的,很可怕,我们也不敢刺激他,就老老实实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都问了什麽?」 「问我们是什麽人?这是哪里?是公元多少年?我也不懂什麽公元,就告诉他这是民国十六年,他就更傻了,呆在那里好半天没做声,接着又哈哈哈地笑,你说这不是有病是什麽?」 「他还做了什麽?」 「他用这颗珠子跟我换了套衣服。」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放了一颗桃型珠子,珠子是粉红色的,被他的手掌捂住後,却散出淡蓝色的光。 「那家伙说这是夜明珠,哈哈,当我傻子啊,不过它挺好看的,我就换了,拿回去逗儿子。」 沈玉书要过去仔细看。 珠子很轻,看不出是什麽做的,但它会发光,应该是表层涂了某种物质,就像夜间看到鬼火,其实是磷产生的。 他起了好奇心,拿出一个大洋提出交换,那人二话不说就换了,还生怕他反悔,换了後飞快地跑掉了。 沈玉书拿着桃形珠子反覆细看,发现珠子上下有穿孔,用绳子穿一下的话,可以让吊坠来用,但是除了饰物外,他看不出这东西的用途,便作为证据收了起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无意中,沈玉书一贯信奉的座右铭再次跟苏唯重叠了。 +++++ 虽然没有顺利找到人,但收获还是很大的,沈玉书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在餐厅里喝了下午茶,又拿着画像继续打听。 在正常人看来,这是很无聊的行为,可沈玉书却不这样想。 钱丢了是小事,船票也可以加补,他只是想靠自己的能力找出那个小偷,如果说被明目张胆地偷窃让他气愤的话,那打听到的消息则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想知道小偷到底是什麽人,他所谓的连福尔摩斯也推理不出来的身分又是什麽。 一天时间就在询问中过去了,傍晚沈玉书选了家中式餐厅吃晚餐,他点了餐,拿起图像正观赏着,外面传来嘈杂声。 透过窗户,他看到一个小孩子飞快地跑过甲板,他身後还跟着几个大人,再後面还有巡捕。 有热闹看,很多好事者跑出了餐厅,沈玉书也跟了出去。 小孩没跑多久就被抓住了,为首的是个穿马褂的胖男人,他把孩子堵在船舷的角落里,指着他叫道:「你个小瘪三,皮痒了,敢偷老子的东西!」 男孩大约七八岁的年纪,头上戴着看不出原有颜色的鸭舌帽,衣服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沾着污渍,不过他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又大又亮,如果洗乾净的话,应该是个长得很可爱的小孩子。 被一群人堵住,小孩很害怕,拚命往後缩,被胖男人扯着衣领揪过来,又对跟来的巡捕说:「就是这个小瘪三,快抓他!」 几个巡捕没动,大概觉得没什麽油水,所以比起抓人,他们更乐得看热闹。 胖子急了,拽着小孩往巡捕那边拉。 小孩扯不过他,眼看着被拉了过去,忽然胖子嗷地叫起来,就见一个小东西从众人身上窜过来,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接着又飞快地跳上船舷,爬到了缆绳上。 胖子握着手腕大叫,小孩想趁机逃跑,被他的同伴抓住了不放。 不过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到了那个突如其来的物体上。 原来那是只松鼠,它的个头比普通松鼠要小很多,窜上缆绳後站稳,还故意冲胖男人龇牙,一副嘲笑的样子。 它的模样太滑稽,众人被逗得哄堂大笑起来。 难得看到耍把戏的,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胖子的面子过不去了,见巡捕不帮忙,他只好让同伴去抓小松鼠,他则卷起袖子,揪住小孩,扬起巴掌就打。 小松鼠被追得四处乱窜,顾不得帮孩子,眼看着胖子的巴掌就要打到他脸上,却半路被人拦住了。 胖子抬头一看,见是个穿西装的男人,个头颇高,手劲也很大,他的手腕先是被松鼠咬伤,接着又被攥住,疼得挤眉弄眼,但就是没办法把手抽出来。 「你、你他妈……」胖子要骂脏话,但是看看男人的气势,他只好改为,「你想怎样?」 「有话说话,动粗是不礼貌的行为,尤其是对一个孩子。」沈玉书松开了手,说道。 他其实不想多管闲事,可是看不过几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 听了他的话,胖子眼睛一瞪,叫嚣,「孩子怎麽了?孩子偷东西就不犯法了吗?」 「他偷了你什麽?」 「一块饼乾。」 胖子说完,周围传来一片嘘声,他急忙又竖起两根手指,「啊不,是两块,两块。」 沈玉书还没说话,人群里已经有人看不过眼了,纷纷说:「切,两块饼乾而已,至於追着打吗?」 胖子被说得很没面子,冲他们叫道:「他今天偷饼乾,明天说不定就偷钱包了,不教训的话,你们的东西也会被偷,你们看,他还让他的帮凶咬我。」 他亮出被松鼠咬过的地方给大家看,但根本没人在意,大家更喜欢看他的同伴上窜下跳地追松鼠的戏码。 那几个人长得都挺壮实的,但偏偏折腾不过一只小松鼠,眼看着就要抓住它了,被它尾巴一甩,就钻空子跑掉了,大家看到最後,纷纷发出喝彩声。 胖子更来气了,只好让沈玉书看自己手腕上的伤。 「我被咬了,看大夫要花很多钱的,你让这小瘪三赔钱,这事就算了。」 孩子那麽小,怎麽可能有钱赔他?再说伤口最多是蹭掉了一层皮,这摆明了是讹诈。 沈玉书看看孩子,小孩眼睛泪汪汪的,更显得可怜。 被胖子怒瞪,他吓得躲去沈玉书身後,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不是故意要偷东西的,我饿了,花生也饿了,我看他们要把饼乾丢掉,就偷偷拿了一块……」 「小瘪三你还敢胡说八道!」 胖子指着小孩就骂,要不是沈玉书挡着,他大概就直接动手了。 沈玉书不想跟这种市井无赖浪费时间,他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说:「这是医药费,别再为难他了。」 「就这麽点啊,我这伤要看很久的……」 沈玉书作势收回,胖子立刻闭了嘴,把钱夺了过去,又去叫他的同伴。 小松鼠抓在一条缆绳上,冲他们龇牙吱吱叫,胖子气得去晃缆绳,被同伴拦住了。 他们几个人追一只松鼠追得呼呼直喘,还被大家看笑话,早就不想待了,见钱到手了,就趁机拉着胖子离开。 附近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他们走得太急,撞到了一个男人身上。 那人长得白皙瘦弱,整个一只白斩鸡,胖子欺软怕硬,把所有火气都撒在了他身上,冲他骂骂咧咧了半天,直到那人不断赔礼道歉,他的心情才转好,昂头扬长而去。 沈玉书担心巡捕找孩子的麻烦,也塞了点钱给他们,那些人原本就懒得管闲事,拿了钱,做个顺水人情,教训了小孩几句後,就离开了。 看热闹的人也陆续散了,白斩鸡被胖子撞到,又被他大骂,却不生气,还一直低头哈腰地赔礼,直到胖子走了,他才站直身子,混在人群里往前走去。 背影很熟悉,沈玉书心里微微一动,抬步追了上去。 小孩子叫他,不见他回应,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小松鼠看到,立即从缆绳上滑下来,跳到孩子肩上,陪他一起。 沈玉书没有马上叫住白斩鸡男人,而是保持相同的距离跟着他,就见他慢条斯理地走了一会儿,来到没人的地方,这才靠在船舷上,手向外伸出。 借着微弱的光亮,沈玉书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他再没有怀疑,跑过去,朗声问道:「你经常玩这招丢东西的把戏吗?」 男人回过头来。 他一身青色长袍,头发略长,整体往後梳理,脸上戴着圆形黑框眼镜,鼻子下还留着两撇小胡子,乍看去不认识,但沈玉书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侍应生……」稍微停顿後,他又追加,「小偷。」 男人左右看看,又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像是在问是不是在叫他。 沈玉书没好气地说:「就是你,虽然你化了妆,但我记得你的背影,你就算……」 「不要说我化成灰你也认得出来喔,我跟你可没那麽多深仇大恨。」 男人开了口,正是清晨沈玉书听过的那个声音,清亮、温和、带了动人的磁性,还有狡诈。 这果然是个狡猾的家伙,所以抓贼一定要抓脏。 他的目光落在男人还搭在船舷外的那只手上,扑过去想夺下。 但还是晚了一步,在他扑上去的同时,男人手一松,沈玉书就见钱包在空中转了个圈,垂直掉了下去。 他急忙探头往下看,夜黑水深,哪里还能看到钱包的踪迹? 「啊哈,您在找什麽呢,先生?」 耳旁传来慵懒的询问声。 沈玉书回过神,这才注意到他只顾着抢东西,导致把对方压在身下,还是以一种很暧昧的姿势。 那人眨眨眼睛看他,眼镜片後的眼眸满是清澈又无辜的神采。 要不是两次……呃不,算上他自己的那次,该是三次,要不是三次看到这家伙偷东西,沈玉书想他一定会被骗过去的。 他冷冷道:「当然是钱包,那钱包是胖子的,刚才被你偷来的。」 「你在说什麽啊?哪里有钱包?」 刚才还有,只不过现在钱包已经在海里了。 「比起这个,先生你看是不是先起来?我快被你压得喘不上气来了。」 好整以暇的话声在耳畔响起,伴随着热热的气息,沈玉书脸颊微红,慌忙站直身子,跟小偷拉开距离。 「你在同一天里非礼了我两次。」 苏唯保持靠在船舷上的姿势,嘴角轻轻翘起,「如果你真那麽饥渴的话,我不介意奉献,前提是你出的钱要够多。」 又败了一局。 沈玉书气愤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机敏,看着小偷脸上无可奈何的笑,他在内心告诫自己不可以急躁,否则就正中这家伙的圈套了。 「开个价吧。」他平静地说:「不过要先把你的伪装去掉,我讨厌留小胡子的男人。」 没想到沈玉书会这样说,苏唯微微一愣。 这次他脸上的苦笑不是装的,站好後,先摘了眼镜,又扯下小胡子,笑道:「这还真有点为难了,毕竟卖身不是我的本职,等我想好了价码再跟你说吧。」 沈玉书的身後传来轻呼声。 原来是那个小孩跟了过来,他看到苏唯的变装,惊讶得双手捂住嘴巴,大眼睛不断地眨动,踩在他肩上的松鼠也做出相同的动作,看起来很滑稽。 他们的反应就是最直接的赞美,苏唯的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笑吟吟地看向沈玉书。 沈玉书出手相助时,他一直站在人群里观望,沈玉书身上有股正气,这种气场在现下的时代里是很少见的,所以沈玉书会帮孩子,他并没有觉得奇怪,但他没想到沈玉书会认出自己。 看来还是轻敌了啊。 「你好像还忘了摘假发。」 沈玉书歪头查看苏唯的头发,这动作带了点孩子气,放在他身上感觉很不协调。 苏唯噗嗤笑了,「用这种口气质问别人,好像不太礼貌。」 「有人会对小偷讲礼貌吗?」 「那不叫小偷,叫侠盗。」 苏唯伸出食指在眼前摆了摆,却换来沈玉书不屑的哼声。 他只好耸耸肩,放弃了解释,说:「头发是真的,我只是染了墨水。」 「别有新意。」 「谢谢,不过真相是我找不到更好的替代品。」 苏唯没有被当场抓包的慌乱反应,他举止谦恭,脸上堆着笑容,却因笑得太完美而流於世故,让沈玉书联想到了狐狸。 苏唯的长相很出众,不过与其说是英俊,倒不如说是秀美,一些男伶都未必美得过他,但他眉宇间又有股英气,让人不敢僭越,这跟浪迹坊间的那些拆白党注1大不相同。 所以明知他的笑是做出来的,沈玉书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笑颜很容易讨人欢心,让人卸下心防。 至少身边这个孩子就被他骗到了,不像最初那麽小心翼翼,仰着头来回看他们,像是在猜想他们是不是朋友。 看来面对狡猾的狐狸,这种聊天是没办法逼他吐实话的。 沈玉书有几分佩服苏唯的镇定,也在瞬间想好了对策。 「相逢不如偶遇,既然我们一见如故,不如我做东,请兄台喝上一杯?」顿了顿,沈玉书又追加道:「也许到时你就想好卖身的价码了。」 「这、这怎麽好意思呢?」苏唯摸着下巴,很见外地说:「我们还不是很熟,让您破费,实在是让人过意不去啊。」 「兄台何必客气?你偷我钱包的时候可没有半点过意不去,还是……你不敢?」 沈玉书绵里藏针,苏唯跟他四目相对,忽然笑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那这孩子……」 他看向站在旁边的小毛头,沈玉书的表情稍微舒缓,放轻语调问孩子,「饿了吗?」 「他不饿就不会偷人家的饼乾了。」 苏唯笑嘻嘻地解释,沈玉书看着孩子,没理他。 小孩用力点头,又摸摸肚子,小声说:「我两天没吃东西了……花生也是……」 「跟我来。」 沈玉书上前牵住孩子的手,小孩的手脏兮兮的,他却完全没在意,苏唯看在眼中,眉头挑了挑。 小孩被沈玉书的动作吓了一跳,在弄懂这是要带自己吃饭後,他的眼睛亮了,脆生生地说:「谢谢哥哥!」 「哥哥?」 沈玉书微微皱眉。 他看看自己,虽然他还没有成家,但这个年纪被叫哥哥还是有点怪,不过感觉不坏,这证明他看起来很年轻。 孩子误会了他的反应,深怕他生气,不请自己吃东西,立刻改了口,连声说:「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这里没大爷,叫哥哥就好了,」苏唯走在他们面前,说:「啊对了,也叫我哥哥,我可不想当大爷。」 「唔……两个都是哥哥……」 孩子仰头左右看看他们,有点迷糊,但为了顺利吃到饭,他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沈玉书回到自己刚才用餐的餐厅,侍应生看到脏兮兮的小孩还有他肩上的小松鼠,立即跑了过来。 没等他开口,苏唯先将一枚大洋亮到了他的面前。 「这够不够让你闭嘴?」 侍应生二话不说,接过大洋,嘴巴闭得紧紧的,生怕再被要回去。 「挑几个你们的招牌菜跟点心送过来,还有……」苏唯看看小松鼠,问孩子,「你的小宠物喜欢吃什麽?」 小宠物? 沈玉书突然间没听懂,倒是小孩反应快,说:「花生瓜子它都吃的。」 「那就花生瓜子板栗核桃什麽的都各上一份。」 苏唯交代完,摆手让侍应生下去了,沈玉书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他先前画的人物图像还摆在那里,没有人动过。 他先带小孩去洗了手,回来後发现苏唯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那几张画稿翻看,嘴里还赞叹连声。 「啧啧,画得挺不错的,这要是放在现代,虽称不上价值连城,但也算有些收藏价值了。」 「你说什麽?」 「喔,我是说这麽好的东西,可惜拿不回去。」 应该说偷不回去吧? 沈玉书坐下来,故意说:「这是我为了寻找小偷画的,信手涂鸦,不值钱。」 「这张有点像我喔。」 苏唯拿起其中一幅画。 纸上的人物戴着黑框眼镜,留着胡须,跟他刚才的变装几乎相同,这让他对沈玉书的想像力多了几分佩服,笑嘻嘻地问:「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可以,反正我已经找到贼了。」 「先生,你说话可以不要总带刺吗?」 「会这样感觉,大概是因为你心虚吧。」 两人都面带笑容,言语中却明枪暗箭。 小孩听不懂,乖乖坐在一边不说话,还好侍应生及时将茶点送来,苏唯暂时停止跟沈玉书较量,主动为大家斟上茶,做了请用的手势。 沈玉书冷眼旁观,见他举手投足有礼而自然,愈发怀疑他是那种更高等级的拆白党。 他道了谢,端起茶杯慢慢品茶,孩子那边早就饿了,在得到许可後,抓起饼乾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小松鼠也跳到了桌子上,两只爪子抓着一颗瓜子快速地啃,一边啃一边左看右看,生怕食物被抢走。 主菜很快就端上了桌,沈玉书也投桃报李,率先夹了一筷子竹笋肉放到苏唯碗里。 「兄台贵姓?」 「苏唯,」苏唯堂堂正正地回了他的真名,「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唯我独尊的唯。」 唯我独尊?还真敢夸口。 看着苏唯用右手灵活地夹菜,沈玉书揣测他究竟是不是左撇子,颌首敷衍道:「好名字。」 「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沈玉书。沈园的沈,玉版灵书的玉书。」 苏唯不知道沈园坐落在绍兴,是宋代着名的园林,他只好不懂装懂地点头,呵呵笑道:「好名字,好名字。」 「不知兄台从哪里来。」 「从来的地方来。」 「到哪里去。」 「到去的地方去。」 沈玉书问得快捷,苏唯回得随意,看到沈玉书眼眸微眯,他想这家伙现在心里一定有无数只草泥马在狂奔——靠,耍老子啊,用这种烂台词来混。 好吧,这些台词的确是他从电视剧里借来的,看来还挺好用的,至少轻易应付了沈玉书的问话。 苏唯忍住笑,也夹了一块东坡肉递过去,说:「先生请用。」 沈玉书用筷子挡开了,「太腻,不喜欢。」 「你可以吃瘦的那边。」 「瘦的那边被你的筷子碰过了。」 被筷子夹到就这麽多话,这人是有洁癖吧? 苏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沈玉书不想吃,他就偏希望他吃,换了个方向,硬要将肉放去他碗里,沈玉书继续阻挡,两人的筷子在饭桌上你来我往地撞了半天,肉滑了出去,落到了孩子的碗里。 小孩正在低头吃饭,没注意到两人的争执,还以为是特意夹给他的,道了声谢,拿起另一个盘子里的蒸馍,将肉夹进去吃了起来。 两个大人对望一眼,同时停下了手,相同的判断浮上脑海——这孩子绝对不是流浪儿。 孩子洗过脸後,露出了原来的模样。 他五官精致,皮肤白嫩,如果再换套像样的衣服,说他是富家小公子,也不会有人怀疑,而且孩子虽然吃得又急又快,但吃相很斯文,可见他有接受过良好的家教,不是出身底层社会的人。 苏唯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重新倒了茶给他,问:「你叫什麽名字?」 「长生。」听了他们刚才的对答,孩子也学着说:「长生不老的长生。」 「姓什麽?」 「嗯……不知道,就记得爷爷这样叫我。」 「爷爷在哪里?」 「他不见了。」 「不见了?」 「是的,爷爷很凶,不过他会带我去吃好吃的,还给我穿漂亮衣服,後来他带我去一个很大的宅院里,说我以後都会住在那里,等我睡觉醒来,爷爷就不见了,我跑出来找爷爷,谁知被宅院的人发现了,他们很凶地说抓到我就打断我的腿,我躲在一个大柜子里不敢出声,等我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船上了。」 「那你除了爷爷之外,还有别的亲人吗?」 「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就记得一醒来,就看到爷爷,他还给我喝一种很难喝很难喝的药,我不想喝,可是不喝就要饿肚子。」 长生的话说得还算有条理,苏唯跟沈玉书大致都听懂了。 这孩子应该是被人贩子拐卖出来的,还怕他记得以前的事,不断给他灌药。 孩子口中的大户人家多半是风月场所,还好他逃了出来,又刚好藏在货柜里,才会被装上船,奇怪的是小孩说话字正腔圆,不像是广州那边的口音,无法猜测他的家乡是哪里。 「那你的小宠物又是怎麽回事啊?」 「你说花生?它是我在船上认识的,我们住在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食物也一起吃,它很聪明的,非常非常聪明。」 长生很自豪地说着,又伸手摸摸小松鼠的头。 苏唯突然发现小松鼠盘子里的食物都消失了,再看到长生的口袋鼓鼓的,原来不知什麽时候它把零食都转移掉了。 小松鼠的个头才十几公分,从颜色跟身上的花纹来看,应该是花栗鼠。 小家伙看起来挺机灵的,苏唯摸摸它的尾巴,它大概也知道饭是谁请的,所以不像咬胖子时那麽凶,还冲苏唯摇摇尾巴,做出可爱的样子。 职业关系,苏唯没有养宠物的经验,他对这种小东西很感兴趣,说:「原来是花生酱啊。」 「不是花生酱,是花生。」 「『酱』是我们现代……我的家乡对可爱生物的叫法,不是吃的那个。」 「所以苏哥哥,有人叫你『苏酱』吗?」 「你太聪明了,一点就通,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人这样叫过我。」 他被叫得最多的是混蛋骗子,跟可爱一点都不沾边。 沈玉书听着他们的对话,又观察苏唯,思索这个小偷的家乡是哪里,有哪个种族的头发是又有绿又有蓝的。 他想了很久都没找到答案,他留洋两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却没见过这种发色的人,更别说他那些奇怪的举止还有小饰物。 所以此刻沈玉书心里除了对苏唯的偷窃行为感到厌恶外,还多了几分好奇。 苏唯问完了,靠在椅背上看沈玉书,意思是问这孩子怎麽办? 长生也吃完饭了,打了个饱嗝,小心翼翼地注视他们。 流浪生活让孩子懂得察言观色,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好说,等船到了港口,他连船票都没有,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沈玉书没说话,迎着苏唯的目光看过去,苏唯两手一摊。 「这种事你别问我,我不做慈善事业的。」 「他还是个孩子,既然遇上了,总要想办法送他回家。」 「你有时间你送啊,我负责他的船票,已经做大善事了。」 沈玉书又没听懂他在说什麽,但有一句他懂了,苏唯不会帮忙。 他原本就不该寄希望在一个小偷身上,这种人该送去牢房,而不是任由他无法无天。 沈玉书对长生一语双关地说:「不管怎样,你都不该偷东西,这世上大家都在自食其力地生活,偷盗者就算一时得逞,最终也会被世人鄙视。」 对面传来咳嗽声,苏唯正在喝茶,被他的话呛到了,捂着嘴巴咳嗽起来。 长生看看他,又看看沈玉书,可怜巴巴地说:「对不起,我知道偷东西是不对的,我以後再也不会这样了,哥哥,你救救我吧。」 苏唯止住咳嗽,正色说:「不,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世上每个人都在偷东西,有人偷名有人偷利,所以一件事一体两面,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端看你偷的是什麽。」 孩子听不懂,脸上写满了迷惑的表情,沈玉书没好气地说:「你这是谬论。」 「通常被倡导的都是我这样的言论,尤其是在这个时代里。」 沈玉书没有再反驳,因为他知道苏唯说的都是实话。 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强敌四起,战乱不断,有手段的人飞黄腾达,而正直的人却被打击镇压,这些道理沈玉书都懂,但懂得跟接受是两回事。 晚饭吃完了,苏唯拿着他中意的自画像起身告辞,沈玉书没挽留他,而是说:「请付钱。」 「付什麽钱?」 「饭钱。」 「欸?我记得刚才好像某人说他做东的。」 「不错,我做东,你掏钱。」对视苏唯的目光,沈玉书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的钱包在你那里。」 「你有证据吗?」 「没有,要说有,大概证据也在海底,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你是贼,这毫无疑问。」 「说话也是要讲证据的。」 「我心里清楚就行了,」沈玉书再次说:「所以你掏钱。」 苏唯耸耸肩,真是个不好说话的男人,而且他不好说话的程度比沈傲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吧,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这次我请,下次记得回请喔。」 他叫来侍应生付了钱,看长生的目光一直盯着剩下的甜饼,他又让侍应生打了包。 +++++ 三人出了餐厅,苏唯将点心给了长生,问沈玉书,「你真要收留他?」 「我是照顾他,到找到他家人为止。」 「天下这麽大,要找他的家人,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其实苏唯更想说,乱世之中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你都管得过来吗? 不过想想,沈玉书要做什麽跟他没关系,要是沈玉书跟沈傲真有什麽渊源的话,他对这种事置之不理,反而奇怪。 沈家的人大概都是这样的个性吧。 他转身要走,被沈玉书叫住,问道:「兄台的客房是几号?」 苏唯回头笑道:「你要半夜找我幽会吗?」 「我只是想了解是不是狡兔都有三窟。」 「没,我就一间房,不过我的房间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光顾。」 苏唯走回来,因为喝了酒,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上前亲热地搭住沈玉书的肩膀,道:「下次如果你能再顺利抓到我的话,我就答应告诉你我的房号……啊对了,福尔摩斯大人,你又推理错了一件事。」 他靠得很近,嘴唇几乎贴到了沈玉书的脸颊上,除了吞吐的酒气外,还带着某种香气。 这举动既暧昧又无礼,充满了调情的味道。 沈玉书从来没遇到过这麽不检点的人,他的脸红了,厌恶地将苏唯推开,推动时却发现他的身体很软,完全没有成年男子的韧度,那香气也很奇怪,类似古龙水的味道,却又更清新,不由得一愣,就见苏唯随着他的推搡向前栽去,差点跌到甲板上。 还好苏唯及时扶住了墙,面对沈玉书的粗暴行为,他没在意,哈哈一笑,一摇三晃地离开了。 沈玉书还在为他的放肆耿耿於怀,掏手帕要擦脸,却摸到了一个硬东西,拿出来一看,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被偷的钱包,再打开检查里面,钱币跟船票也都完好无损。 难怪刚才苏唯说他又推理错了,原来是指这件事,小偷没有把他的钱包丢海里,反而原物奉还了。 可是,他为什麽要这麽做?要知道偷东西後最先要做的就是销毁赃物,随身携带只会增加危险,假如自己刚才叫来巡捕的话,他就麻烦了。 钱包原璧归赵了,沈玉书却没有开心,相反的,是浓浓的懊恼。 因为苏唯算到了他不会报警,可他却没有算到对方的想法。 所以这一仗他又输了。 「哇……」 长生突然叫起来,打断了沈玉书的沉思。 他低头一看,孩子低头翻动着他的小包包,小手里还抓了一大把钞票,小松鼠被叫声吓到了,两只爪子扬起,蹲在他肩上一动不动。 「这是怎麽回事啊?多了好多钱哪!」 沈玉书急忙捂住长生的嘴巴,把他带去一边,检查他的包包,就见里面除了纸钞外,还有好几块大洋。 看着这些钱,苏唯出现後的一幕幕在沈玉书的脑海中闪过——苏唯偷胖子的钱、扔钱包、跟他们吃饭、帮长生打包、最後还特意凑近了调戏他…… 於是,苏唯的种种行为都得到了解释,长生的钱是胖子的,这大概就是苏唯说的帮他买船票的意思。 长生还在仰头看他。 这钱虽然来得不地道,但也无法再还回去,沈玉书便对他说:「这是苏唯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吧。」 「他为什麽要给我钱啊?」 他如果知道,就不会被那小偷耍了。 沈玉书心里恨恨地想,说:「下次遇到了,你自己来问他。」 「喔。」 长生应下,还保持着看他的姿势,犹犹豫豫着像是想问什麽,却不敢问出口。 沈玉书暗自叹了口气。 他知道孩子是担心被丢下。 他现在居无定所,回去後还要借住姨丈家里,实在不适合带一个陌生的孩子去叨扰,但要让他置之不理,他也做不到,如果只是管一顿饭的话,那跟苏唯塞钱过去又有什麽不同呢? 「你就先跟着我吧,」沈玉书说:「之後的事还不知道,但任何事,总有办法解决的。」 孩子听懂了, 开心地大声叫道:「谢谢沈酱!」 「叫哥哥,你跟着我,就不要学那家伙说话。」 「是,谢谢沈哥哥。」 注1 拆白党:2040年代的上海俚语,指靠色相行骗的男人。 第三章 圆月观音的诅咒 「好了,女人和小孩离开,现在只剩下男人了,说话也放得开。」 洛逍遥给父亲洛正和表哥沈玉书斟上酒,说:「哥你跟陈家小姐有过婚约,我也就不瞒你了,不过我要说的可都是内部机密,你们知道就行了,不要乱传哦。」 「你哥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 「我哥没问题,我是信不过爹你,反正这里就我们三个人,要是传出去。就是爹你的问题,记住了?」 ———— ——这是个非常狡猾的家伙,所以切记不要轻举妄动,要找准时机才能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第一个回合过後,两人在心中对对方做出了相同的评价,他们也是这样执行的,比如暗中调查对方的身分等等,但一切并不顺利。 了解了苏唯的基本打扮後,沈玉书又画了几张他的画像,向服务生打听他的客房,没想到苏唯狡兔三窟,等沈玉书照着房号找过去时,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至於苏唯,他原本以为沈玉书出身世家,会住高级客房,要找他很简单,谁知他也计算错误,沈玉书因为身边多了个小孩跟小动物,临时跟别人换了房间,再加上客轮在第二天午後就靠港了,没时间让苏唯多加寻找。 所以双方在没有照计划找到目标後,再次认为这个对手城府很深,谁也没往阴差阳错的方面去想。 直到客轮入港,乘客陆续下船,苏唯才找到了沈玉书,确切地说,是看到了他的背影。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3节 沈玉书正随着人流下船,而当时苏唯还在客轮的第三层上,虽然一眼就能看到,但要拨开人群追过去,显然是件不可能的事,除非他攀着缆绳滑下去,不过那样做的话,只怕还没跟踪成功,就先被巡捕房的人抓走了。 ——这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九十年,而是同样一条船,我在船上,而你在船下。 苏唯在心里暗自感叹着,眼睁睁地看着目标消失在人群中,等他好不容易也下了船,冲进码头寻找沈玉书时,早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不过,目标走失的沮丧感只在苏唯心里停留了三秒钟,在确信自己踏在了一九二七大上海的土地上後,他很快就被眼前这座城市吸引住了。 这里是曾被誉为东方巴黎的地方,繁华奢侈却又光怪陆离,这座都市有着近代社会最先进的工业以及财源,但同时街头巷尾又有数不尽的流离失所的贫民,繁华与落後,先进与愚昧,相互矛盾的元素掺杂在一起,融汇成了大家记忆中的上海滩。 苏唯站在码头上,看着眼前这片只有在影片里才会出现的风光,他的心房不由地鼓动起来。 偶尔经过的黄包车或小洋车;贴满墙壁的明星海报;在附近叫卖的小摊小贩;以及耸立在远处的教堂大楼,这一刻,他才切身体会到自己真的穿越到了九十年前的时代。 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弄到梅兰芳先生的签名,他的亲笔签名拿回去拍卖的话,一定可以拍出天价,也许还可以看到黄金荣跟杜月笙,对了,民初还有什麽名人来着? 看着对面的明星海报,苏唯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苏唯精通的是唐宋元明时代的历史,清朝勉勉强强也说得过去,这是他常被委托寻找古玩字画积累下来的知识,偏偏民初这段他不了解,就算知道一些野史轶闻,也都是从电视剧里看来的。 早知道,当初就该多恶补一下历史了。 他懊恼地想着,从口袋里掏出字条。 字条上写了一串地址,那是他从沈玉书的身分证件上抄来的,开头是贝勒路,这应该是沈玉书的住址,所以他不怕跟丢人,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但,目前有个很大的问题。 他对这座城市一点都不熟,他只听说过贝勒,至於贝勒路在哪里,他完全蒙查查。 苏唯掏掏口袋,最後摸出三枚大洋——除了跟他随身不离的背包外,这三枚大洋是他目前所有的积蓄。 「看报看报,交际花为情自杀,情场浪子抱憾终身;夜半钟楼惊见鬼影,钟声响个不停;法租界再出新疑案,美少女为爱私奔,却因利益杀情郎……」 苏唯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跟长生差不多大小的报童正在沿街叫卖,他心一动,把报童叫过来,要了两份报纸,又将一枚大洋递过去。 「有没有办法带我去贝勒路?」 看到大洋,报童的眼睛亮了。 「有有有,您等着。」 没一会儿,他就叫来了一辆黑色的小洋车,还主动打开车门请苏唯进去。 苏唯探头往里看看,一位身穿制服的中年男人坐在驾驶座上,脸上挂着职业性微笑,向他点头。 没想到这个时代就有计程车了,苏唯很震惊,为了体验民初计程车的感觉,他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 车开动了起来,苏唯随意翻动着报纸,考虑接下来的生计问题。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所以怎麽生活是个很大的问题,在现代社会,他是靠侠盗的名声吃饭的,可这里他初来乍到,谁知道他是谁啊? 正琢磨着,报纸下方占了很大篇幅的徵人广告跳进了苏唯的眼帘。 各君子鉴,日前圆月观音一案,连累家人入监,为求清白,并寻回丢失之物品,特藉此一隅寻求聪慧敏锐之君子相助,事成後愿奉酬金五千,祈待联络。 下面还附有联络地址,地址也是贝勒路,苏唯挑挑眉,又翻看报纸的其他版面。 很快的,他就找到了广告中提到的圆月观音事件,阅读着事件内容,他笑了起来。 看来要在上海滩赚钱也不是件很难的事嘛。 +++++ 同一时刻,沈玉书已经回到了家里。 确切地说,是他姨丈的家,自从他父母过世後,他就一直寄住在姨丈家里。 姨丈叫洛正,在法租界的紫莱街开了家叫祥安堂的中药铺。 铺子不大,经营还算过得去,洛正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他对沈玉书视如己出,但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家,所以沈玉书的打算是先暂住几天,等找到合适的工作就搬出去。 今天客人不多,只有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小学徒在前面看店,他不认识沈玉书,还以为他是来抓药,直到洛正过来,见是外甥,才惊喜地把他带去後院,又让学徒去叫妻子回家。 天气很好,後院晾了很多药材,廊下还挂着瓜果乾枣,沈玉书一进去,就闻到了熟悉的药香,久远的记忆被勾了起来,他忍不住用力嗅嗅鼻子。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要是知道你今天回来,你姨也不会出去打牌了,我们这两天还一直在念叨你呢。」 洛天长得不高,站在沈玉书面前,比他矮了一个头。 他打量着沈玉书,又拍拍他的手臂,感叹地说:「这两年不见,你的个头又窜高了,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是不是洋人的饭可以长个头啊,早知道让你弟弟也跟着去了,你看你这洋装穿着多合身啊。」 「姨丈你说笑了,逍遥一定也长高了不少,他不在店里帮忙?」 洛逍遥就是洛正的独子,他小沈玉书三岁,沈玉书离开时,他还是热血青年,整天跟朋友混文学社什麽的,很少待在店里。 提到儿子,洛正脸色不太好,叹了口气。 「别提他了,那混小子一时一个想法,你走後,他托人在巡捕房找了份事做,唉,宁可给洋人当差,也不继承家业,我跟你姨都快被他气死了,又担心他整天跟帮派的人混,不安全,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两年,这里更乱了,什麽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老百姓能平平安安混口饭吃就不错了……不说这些了,你先进房休息。」 洛正拿过沈玉书的手提箱,拉他进去,却看到了躲在他身後的小不点,小不点肩上还蹲着一只花栗鼠,两个都太安静了,他刚才竟然没发现。 长生长得白白净净的,但沈玉书没有小孩衣服,所以他还是穿着原来的那套,跟沈玉书站在一起,显得更瘦小了。 「这个孩子……是你的……」 洛正揉揉眼睛,仔细打量,想说是不是外甥娶妻生子了,但是看小孩的岁数,又不太像。 「这是我在船上认识的,他叫长生,还有他养的松鼠花生。」 长生很有眼色,听了沈玉书介绍,他对洛正脆生生地叫:「老板好。」 洛正不方便多问,喔喔了两声,先带他们进房里休息,寻思着内情还是让妻子去问吧。 三人进去没多久,就听脚步声传来,却是沈玉书的小姨谢文芳听了他回来的消息,匆匆赶回了家。 谢文芳是北方女人,因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幼年又一直在北平生活,所以没有缠足,个头身板看起来比洛正还要壮实。 她穿了件浅白色旗袍,头发烫着时下流行的细卷,无名指上还戴着足金的戒指,比沈玉书离开时洋气了很多。 她进了门,没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上前抓住沈玉书的手臂,上下端详个不停,哭道:「你总算是回来了,我每次想起你,就想起我那可怜的姐姐,她要是还活着,看到你这麽出息,一定开心得不得了。」 沈玉书几次想说话,都被她打断了,从他们住在北平时开始说起,又唠叨到移居上海,一直说到沈玉书的父亲当差那会儿,终於被洛天强行制止了。 「孩子刚回来,你不要一直在那哭哭啼啼的,你们慢慢聊,我去买点小菜,顺便叫逍遥回来,给玉书接风。」 谢文芳看到了长生,却没有多问,交代说:「你先带这孩子去收拾收拾,回头再去准备,铺子就收了吧,逍遥让小坠子去叫,就说他哥回来了,让他早点回家,别去跟那些狐朋狗友们鬼混。」 小坠子,也就是店里的学徒听说提前收工,高高兴兴地跑去叫人了。 等洛正带长生离开後,谢文芳这才拉着沈玉书坐下,询问他这两年在外面的生活,听到最後,她说:「看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你也别说什麽搬出去的话,既然回来了,就记住这是你家,我有两个儿子。」 沈玉书本来想提搬出去的事,听了谢文芳的话,他又是感激又是抱歉,苦笑说:「我留洋的花销也是小姨跟姨丈资助的,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 「那些钱本来就是你父亲留下的,不算我们资助,再说你十几岁就在这里住了,也算是我带大的,一家人计较什麽?」 「可是长生……」 沈玉书将自己在船上跟长生相遇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谢文芳听完,冲他一竖大拇指。 「侠肝义胆,像你父亲,他要不是那麽耿直,也不会一直是个小医官了,我看人很准的,那孩子脸上有贵气,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却被人贩拐带了出来,他爹妈现在找不到孩子,大概急疯了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希望可以帮到他。」 「那就留他下来吧,加双筷子而已,吃不倒我们的,再说家里有个小孩,也热闹些,你以为我真喜欢每天跑出去打牌啊。」 谢文芳个性爽直,她既然这样说了,沈玉书知道自己再推辞,反而会被骂,便说:「那就谢谢小姨跟姨丈了,我会尽快找好工作,不让小姨担心。」 「你刚回来,先好好休息,这种事慢慢来,不急的。」 谢文芳说完,表情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了陈家的事,才这麽匆忙地赶回来的?」 「陈家?」 沈玉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看他的表情,谢文芳放了心,说:「不是就最好了,反正只是娃娃亲,他们又悔婚了,我们不说,外人也不知道。」 说到娃娃亲,沈玉书有点印象了。 在他幼年,父亲曾帮他订了一门亲,对方是富绅朋友的女儿,後来父母过世,他被洛正夫妇收养,家境也不如从前,那位朋友就再没提这件事。 他长大後,小姨还特意去登门询问,被婉言说那是早年戏言,不足当真,小姨气得回来骂了好久,所以沈玉书记忆犹新。 「那家老爷好像叫陈世元。」 「陈世元,字世美,也是做药材生意的,就以为我们跟他结亲是想攀高枝,」说起当年的事,谢文芳就不高兴,一拍桌子,「也不看自己的女儿配不配得上我们家玉书。」 「我记得陈小姐长得挺漂亮的。」 「陈雅云,名字起得不错,其实长得就一般,真难为你记得这麽清楚。」 沈玉书觉得小姨这样说有失偏颇,生意的关系,他曾跟随姨丈去过陈家几次,所以见过陈雅云。 陈雅云五官清秀,以世俗的标准来判断,她算是很耐看的女子,但沈玉书对她没兴趣,美女也好丑人也好,在他眼中都是生物,并且是最後都会变成骨架的生物。 「陈家出事了吗?」 谢文芳误会了沈玉书的反应,还以为他对陈雅云念念不忘,一摆手,说:「没什麽,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看,光顾着聊天,我连茶都忘了给你倒,你先坐,我去倒茶,顺便看看长生。」 谢文芳做事风风火火,去倒了茶,又把长生带过来。 长生换上了洛逍遥幼年的衣服,浅蓝色的对襟短衫,还挺合身的,看上去更像是小少爷了。 他还有点认生,站在一边拘谨地称呼谢文芳叫太太,谢文芳听他管沈玉书叫哥哥,便让他也随沈玉书一样叫自己小姨,又拿过梳子帮他梳理长长的头发,说:「回头让小坠子带你去隔壁老剪刀家剪剪,保管更可爱。」 梳完头发,谢文芳又给花生准备了吃食,接着去对面的阁楼上帮他们整理床铺。 沈玉书以前跟洛逍遥都住在楼上,现在洛逍遥因为工作,常住在巡捕房里,谢文芳就把他的房间挪给长生住了,又打扫房间又晒被子,沈玉书想帮忙,被她赶了出来,反而把长生留下来说话。 小松鼠花生很聪明,它很快就发现了在这个家里谁是主人,主动跑去谢文芳面前,不时做些可爱的动作,把她逗得哈哈大笑,零食不用说,自然给它准备了很多。 等房间都收拾完,洛正也回来了,还买了不少海鲜蔬菜。 谢文芳把他叫去厨房帮忙,沈玉书去房间里整理行李箱,他把箱子里的书拿出来,摆到书桌上,里面大部分是医书,也有一些国外探案。 沈玉书拿起一本福尔摩斯全集,随便翻动着,门口传来响声,长生趴在门框上,花生蹲在他头上,一起歪头看过来。 沈玉书招手把他叫进来,安慰道:「我家人都很好,你就安心住下来吧,等稍微安顿後,我再想办法帮你寻找亲人。」 「可以找到吗?」 看着孩子童真的脸庞,沈玉书不知该怎麽回答,想了想,说:「我会努力的。」 「嗯……找不到也没关系……」 「为什麽?」 孩子的眼神瞟开,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不说话了。 沈玉书以为他是心里难过,便打住了话题,继续整理书,就听小孩在旁边说:「不知道苏酱现在在哪里喔。」 哈,那个小偷还挺有人缘的,出现没多久,影响力倒不小,看把孩子都教坏了。 +++++ 洛逍遥听了小坠子的报信,早早就赶了回来,刚好晚饭也准备好了,沈玉书正在帮忙摆碗筷,就听脚步声响起,一道人影从外面冲了进来。 洛逍遥长得像父亲,个头没有很高,再加上一张娃娃脸,白白净净的,穿着灰色对襟短衫,看上去像是哪家的学徒,怎麽也联想不到巡捕房便衣上去。 看到沈玉书,他冲上前一把抱住了,亲热地叫道:「哥你终於回来了,我每天都被娘念叨,耳朵都快长茧子了,呵,你穿西装可真帅,不愧是喝过洋墨水的,一看就是文化人。」 沈玉书穿着西装背心,他身材很好,再加上衣服得体,跟洛逍遥站在一起,更显得斯文。 洛逍遥很羡慕,又说:「改天教教我洋文呗,周围都是洋鬼子,会洋文很吃香的。」 沈玉书跟洛逍遥一起长大,感情就像亲兄弟,不过他比较含蓄,拍拍洛逍遥的肩膀,答应了他的请求。 谢文芳在一旁教训道:「不想跟洋鬼子做事,就回家看店,还愣着干吗?菜都上了,赶紧给你哥倒酒。」 一家人坐下,洛逍遥给沈玉书倒酒夹菜,又兴致勃勃地问他国外的风土人情。 沈玉书简单说了一些,又介绍了长生,洛逍遥拿着瓜子喂花栗鼠,安慰长生说:「别担心,我道上认识不少人,我拜托他们帮忙问问看。」 长生跟大家还不是很熟,规规矩矩地道了谢,谢文芳却教训道:「别说大话,你认识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有几个靠得住的?」 「不能这样说啊娘,陈家的案子我可是都靠着这些人帮忙,才搜集到情报的呢。」 谢文芳立刻给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提这件事。 洛逍遥没注意到,继续说:「今天我还遇到陈老爷了,他偷偷塞给我们不少钱,让我们多照顾一下他女儿。」 洛正瞪他,「你收了?」 「不是我收,是底下的兄弟要,你想啊,这是诅咒,一个不小心自己也会被咒,没点好处的话,谁愿意帮忙?说起来幸好案发时,哥你不在,否则你跟陈小姐是娃娃亲,说不定也会被怀疑到,不被怀疑被诅咒也不好啊……啊,我是不是说了什麽不该说的话?」 不知什麽时候,饭桌上静了下来。 除了花生,大家都停下筷子注视洛逍遥,洛逍遥被看得莫名其妙,转头问母亲,「我哥还不知道这事?」 一巴掌拍到了他脑袋上,谢文芳骂道:「小赤佬,你少说一句会死啊,你哥大老远的回来,你一口一个诅咒,皮痒了是吧?」 洛逍遥被打得很痛,却不敢还手,叫道:「我以为我哥知道了,别打别打,我不说还不行吗?可是就算我不说,这麽大的事哥早晚也会知道。」 「还顶嘴!」 谢文芳还要举手打,被洛正拦住了,洛逍遥趁机跑去沈玉书身後求保护。 别看洛逍遥在巡捕房混得风生水起,回了家就变绵羊了,怕母亲再打,他赔笑说:「娘你看你刚刚烫了头发,再动手,头发就乱了,就不漂亮了。」 「真的?」 洛正跟洛逍遥用力点头,谢文芳摸摸自己的头发,「我没问你们,我问玉书。」 洛逍遥急忙给沈玉书使眼色,沈玉书说:「中医上说哀伤脾怒伤肝,西医则说生气会加速脑细胞的衰老,体内会分泌一种叫儿茶酚胺的物质,导致肾上腺激素升高,刺激中枢神经系统,血液跟肝细胞里的毒素就会增加,简单地说,生气不仅会变丑,还会加速衰老。」 一席话说完,饭桌上更静了,一家人听得似懂非懂,都傻愣愣地点头。 半晌,洛逍遥满脸崇拜地对沈玉书说:「你好有学问啊,对了,你是学西医的,一定不信什麽鬼神诅咒,说不定这个案子……」 「小赤佬你还说……」 「不能生气,绝对不能生气,我哥刚说了,生气加速衰老,娘你也不想变得又老又丑吧?」 这句话对谢文芳很有效,她深吸了两口气,忍住了没再骂人。 洛正也劝道:「逍遥说得没错,这件事闹得这麽大,都上报了,玉书早晚会知道,与其让他在外面听那些流言,不如让逍遥告诉他。」 谢文芳想想也是,她站起来。 「我带长生休息去,你们想说什麽随便说。」 长生已经吃饱了,跟她离开,小松鼠嘴里塞满了乾果,临走时还抓了好几颗瓜子,塞到小主人的衣领里,踩在他肩上出去了。 「现在只剩下男人了,说话也放得开。」 洛逍遥给父亲和沈玉书斟上酒,说:「哥你跟陈家小姐有过婚约,我也就不瞒你了,不过我要说的可都是内部机密,你们知道就行了,不能乱传喔。」 「你哥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 「我哥没问题,我是信不过爹你,反正这里就我们三个人,要是传出去,就是爹你的问题,记住了?」 洛正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嘴里却嘟囔道他哪有口风不紧,他也是个很有正义的人。 在他嘟囔的时候,洛逍遥已经打开了话匣子。 「这个案子要先从陈家的收藏开始说起,陈老爷喜欢收集古董,其中他最宝贝的古玩是用白玉雕成的观音,这尊观音跟常见的那些不太一样,观音大士手上捧了一颗玉珠,类似明月,故称圆月观音。」 「据说这尊观音曾是药王孙思邈的收藏,它长年与药草一起被供奉,纳入了百药之精华,可以让收藏者百病不侵,延年益寿,但是在月圆之夜务必要将它收好,因为观音吸收了太多病人的病痛以及负面情绪,这些负面的东西会在月光大亮的时候释放出来,转化为诅咒,诅咒看到它的人。」 无稽之谈。 这四个字闪过沈玉书的脑海,不过出於礼貌,他没说话,拿起酒杯默默品酒。 洛正用力点头,附和说:「我见过那尊观音,那还是在多年前的一次聚会上,陈老爷拿出来,让大家感应圆月观音的灵气,真的很灵的,那之後我有三年没风寒发热。」 病由心生,三年没发烧,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沈玉书继续喝酒,准备听洛逍遥往下说,就在这时,房顶传来哗啦声,屋瓦被什麽东西踩到了,三人仰头看去,没多久就听到猫叫,踩在瓦片跑走了。 「下雨了。」 沈玉书看向窗外,窗户半支着,可以隐约看到飘过的雨点,他走过去关了窗,又要关门,洛正说:「没事,屋檐很宽,雨进不来,这大热天的,门窗都关,太闷了。」 沈玉书点点头,却没有马上转回,而是出了门,仰头看屋顶。 远处的灯光斜照在屋顶上,除了一只蹲在角落里的大肥猫外,什麽都没有。 也许是他多疑了。 等沈玉书回了房间,一道黑影从旁边的阁楼上跳下来,借着绳索,缓慢落在屋顶上。 有了一次经验,这次他落脚很小心,在二十一世纪的建筑物上走惯了,他忘了以前的房子比较『脆弱』,稍微不留神就会弄出响声。 还好刚才他幸运地与猫为邻,否则一定会被那家伙发现的。 苏唯学着江湖侠士那样,冲肥猫一抱拳,作为答谢,又收了绳索,悄声走到屋檐上,趴下身,继续侧耳倾听他们的对话。 沈玉书一定猜不到,其实在他们吃饭的时候,苏唯就已经到了。 今天,苏唯照地址去了贝勒路後,发现那里的房子是空屋,不过他运气不错,在去顺便打听陈家案子的时候,无意中遇到了洛逍遥。 为了了解案情,苏唯偷偷跟着洛逍遥去了巡捕房,谁想到小坠子跑去找洛逍遥,他听了小坠子的描述,越听越觉得那个喝洋墨水的人就是沈玉书,果然,还真让他猜对了。 这就是所谓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苏唯摸着下巴自得地想,他这辈子最值得称赞的就是运气,只不过今晚的运气打了折扣,要在雨中听墙角。 早知道会这样,他当初去盗怀表的时候,该在背包里放个窃听器的。 苏唯有点遗憾,但他很快就把无谓的情绪抛之脑後,专心听洛逍遥讲奇案的经过。 「刚才那只是前情提要,接下来才是案子的中心。」 「陈老爷只有陈雅云一个女儿,我们这次办案子,听陈老爷无意中说起,才知道当初是她坚持要退婚的,这位陈小姐上的是女校,比较任性,又有主见,崇尚自由的爱情,认为娃娃亲是封建婚姻,才会坚持退婚。」 「前不久,陈小姐认识了一个叫傅山的男人,傅山在一家小报社当记者,有才有貌,两人很快就情投意合,但陈老爷却自作主张将女儿许给了中南银行经理的公子,所以陈小姐选择抗婚,她在半个多月前的某个晚上,跟傅山私奔。」 「那晚刚好是月圆之夜。」洛正提醒道。 「不错,傅山虽然有工作,但积蓄有限,陈小姐也没钱,於是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那尊观音身上,那晚月圆,跟以往一样,玉像被罩了黑布放到了箱子里,箱子也是锁好的,但大家都没想到陈小姐私下配了钥匙。」 「他们会选那晚私奔,就是知道那晚没人参拜观音,所以短时间内不会发现观音被盗,谁知他们在途中树林休息的时候,无意中将罩在观音像上的黑布扯掉了,於是诅咒显灵,导致陈小姐精神失常,拿刀捅死了傅山,之後她也昏厥倒地,直到次日早晨有人经过,发现报案,陈老爷才知道自家的观音被盗走了。」 荒唐——听到这里,沈玉书忍不住在心里说。 荒唐——与此同时,屋外房顶那位也在嘴里嘟囔着相同的见解。 「这还没完呢。」 洛逍遥接着往下说:「後来我们把陈小姐带去巡捕房询问,她居然说自己什麽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怎麽会在小树林里,不记得圆月观音的事,还好她有记得傅山这个人,但傅山怎麽死的,她又说不知道,不过杀人凶器就在她手中,那尊观音也消失无踪了,所以暂时就把她当做嫌疑人扣留了。」 听完後,沈玉书问了苏唯想问的话,「观音有下落了吗?」 「没有,所以陈老爷都快急疯了,要知道再过几天,就又是月圆之夜了,如果不知情的人看了观音,就会被诅咒,所以他请人画了圆月观音的图,让我们照图去找,还上下打点,让我们不要为难他女儿。」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洛正叹了口气,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小声问:「前两天不是又出了件人命案吗?是不是也跟这个诅咒有关?」 洛逍遥仰头把杯里的酒喝完,又拿了几颗花生米丢进嘴里。 「是的,被害人是茗香茶馆的跑堂夥计赵小四,他死在回家途中的胡同里,身上有许多细密的割伤,却不致命,连验屍官也查不出他的死因,只能从他死时恐怖的表情来判断他是被吓死的,简单地说,就是突发性心脏病,而且我们还在他身上发现了那尊观音……」 看看两位听众,他说:「是观音的画像,根据这个线索,我们很快查到傅山常去那家茶馆喝茶,所以我们怀疑赵小四无意中偷听到了傅山跟陈小姐私奔的事,就见财起意杀人,但现在赵小四也因诅咒而死,线索断了,所以大家是一筹莫展啊。」 沈玉书问:「为什麽说赵小四是被诅咒而死的?」 「因为赵小四死的那晚,月光非常的亮,而且法医也检查不出他的死因,最重要的是当时陈小姐还被扣留,不可能杀他的,那除了被诅咒外,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吗?」 「赵小四的屍体已经葬了吗?」 「还没有,他没有家人,没人催着发丧,现在还放在医院的停屍间里,不过如果再找不到什麽线索,估计就要烧掉了。」 洛正听完,立刻对沈玉书说:「玉书,你还是不要管这件事了,你跟陈大小姐曾有婚约,一个弄不好,也被诅咒了怎麽办?」 如果有点关系就会被诅咒的话,那陈小姐周围的人都该死绝了——苏唯在心里吐着槽,又探头往里看看,虽然什麽都看不到,但他还是很想知道沈玉书此刻的表情。 不能怪人家女孩子踹了他,这人一看就是很宅很闷的样子,他唯一过得去的是这张脸,嗯……脑筋也算勉强过得去…… 大概是一直被念叨了,沈玉书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说:「是不是诅咒,没人看到,甚至那尊观音也没人看到,所以一切尚待别论。」 「不管怎麽说,我们两家的婚约已经解除了,你也犯不上去理会这件事,就让逍遥去解决吧,解决不了再说。」 「哎呦,您是我亲爹吗?就不怕我被诅咒?」 「你的八字硬着呢,我才不担心。」 「我的八字是硬,可是我的级别不硬,上头发话了,这件事闹得大家人心惶惶,限期让我们破案,否则降级还是降薪,让我们自己选。」 三个人正聊着,谢文芳从外面走进来,不耐烦地说:「怎麽说了这麽久还没说完?玉书今天才到家,让他好好休息,你们爷俩也该干什麽干什麽去,别在这闲扯。」 一家之主发话了,洛正父子不敢多说,快速收拾了碗筷,沈玉书要帮忙,被谢文芳拦住了,让他回去歇着,这里的事自己来做。 沈玉书道了晚安,走出房间,去对面的阁楼。 这时雨下得更大了,还好阁楼很近,他几步跑过去,站在门口,转头看向正屋的房顶。 房顶上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见,那只肥猫也不知跑去哪里躲雨了,他皱皱眉,推门进屋。 刚才说话时,他一直有种被偷窥的感觉,并且偷窥者就在附近,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但这次好像直觉走空了,这麽大的雨,怎麽可能有人在外面偷窥呢? 而且,他家也没什麽值得偷窥的地方吧? 第四章 联手查案 “以你的人际关系加我的能力,我们合作的话,破案的机率会很高,要不要试试?” “你的能力?”沈玉书再次推开苏唯的手,上下打量他,“什么时候破案也需要偷东西了?” “那只是我的技能之一,我还会很多其他像是飞檐走壁、移花接木、偷梁换柱等各种潜在的技能。” “都是我不需要的技能。” +++++ 这里应该就是陈老爷的家了。 站在陈家门前,沈玉书打量这所大宅院,心里想道。 陈老爷全名陈世元,陈家一直做药材生意,到陈世元这里已是第三代了,在上海提起药材陈家,可以说没有不知道的。 陈家宅院就建在药材铺的隔壁,房子建筑中西结合,门上方架着横匾,上写陈府二字,外观看起来既结实又排场。 不过现在陈家大门紧闭,连旁边的药材铺也很冷清,早过了开店的时间,但里面除了几个伙计外,看不到客人的影子。 近来西医东进,大家越来越依赖洋人开的医院,连带着药材生意也变得难做了,这大概就是陈家急于跟银行经理攀亲的原因,现在雪上加霜,又出了观音诅咒事件,迷信的人避之唯恐不及,谁还敢主动来拜访? 会来的除了巡捕房的人以外,就是那些看了征人广告,想趁机来混油水的家伙,严格地说,沈玉书算第二种,他来拜访陈家一半出于帮表弟的心态,一半出于好奇。 洛正是个讲理的人,虽然劝沈玉书不要管闲事,但是见他执意要来,便帮他准备了礼盒,还帮忙瞒着谢文芳,免得她知道了,又要唠叨个没完。 发现有客人登门,药材铺那边的伙计都探头探脑地看过来,看到沈玉书的西装打扮,又指指点点,还好陈家的管家很快就出来了,带沈玉书进去,让他避开了持续被人观赏的状况。 “原来是沈家少爷啊,几年不见,我都快认不出您来了。” 沿着鹅卵石甬道往里走的时候,管家感叹地说:“陈家的事您大概也知道了,人情比纸薄,您看,除了您这样有情有义的人之外,哪里还有人敢登我们陈家的门啊!” 沈玉书适当地应和着,又打量这座院落。 陈家里面同样建造得富丽堂皇,但也因如此,显得很冷清,廊下花圃里种了一些草药,微风吹过,带来独特的清香。 花圃对面站了一位穿对襟马褂的青年,他正在跟下人交代事情,沈玉书以前见过他,他叫陈涉,是陈世元的得力助手。 管家把沈玉书带到偏厅,让人送上茶点,抱歉地说:“老爷正在会客,麻烦沈少爷在这里等一下。” 沈玉书答应了,不过他没有等太久,一盏茶的工夫,管家就跑来请他,他随着管家来到走廊上,刚好看到客人从对面走过来。 男人身穿藏青长衫,戴着时下流行的水晶金边眼镜,头发打了发蜡,整体向后梳拢,他低着头,看不清长相,但看起来身体状况不大好,拿着手帕捂住嘴,不时发出咳嗽声。 经过沈玉书身边时,他咳嗽得更厉害,管家急忙把沈玉书拉到一边。 等他走远了,沈玉书低声问:“是生意上的客人吗?” “不瞒您说,现在大家都怕被诅咒,哪有客人敢登门啊,这人是来跟老爷讨差事的,为了早点查清案子,老爷登报悬赏,就有人钻空子,三不五时地跑来说帮忙查案,其实就是来讨个赏钱的。” 沈玉书转头看去,就见那人佝偻着背,匆匆转过走廊,只留下一串压抑的咳嗽声。 “那个人也是来浑水摸鱼的?” “沈少爷您说对了,他肯定也是,您看他咳得就像得了肺痨似的,能办成啥事啊,不过他也有点小聪明,说中了好多外面不知道的事,所以老爷才破例见他,否则一般都是给几个钱打发走而已。可怜的老爷啊,到处登广告求人帮忙,但能帮上忙的到现在一个都没见着,唉……” 来到正厅,管家闭了嘴,恭恭敬敬地请沈玉书进去。 陈世元已在里面等候了,看到沈玉书,他热情地迎上来,先是寒暄了一些场面话,又问起洛正夫妇,最后说到沈玉书的父亲,他抹着眼角,叹气道:“天妒英才啊,你爹可是个好人,医术也高明,要是他泉下有知,看到你这么出息,一定很开心。” 陈世元五十出头,一身长袍马褂,手里拿了个青玉雕花鼻烟壶,跟他拇指上的玉扳指搭配协调。 他的身体稍微发福,脸庞也较圆,既有久混商界的气场,又给人一种亲切感,不过他抹泪的样子太过刻意,沈玉书便不亢不卑地说:“陈先生过奖了,实在愧不敢当。” “贤侄莫要谦虚,你留洋归来,又是学医的,现在大家都推崇西医,正是你大施拳脚的好机会,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沈玉书道了谢,落座后,他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我表弟在巡捕房做事,我听他说起令媛的事,刚好我在国外接触过一些刑事案例,不知道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贤侄你这样说真是太好了,坊间都在传说是观音诅咒杀人,连验尸官也说被害人死得蹊跷,查不出病症,就全推到诅咒上,唉,简直是无稽之谈啊!” 沈玉书猜想他是指赵小四的死亡事件,说:“我没有见到尸体,不方便说什么,不过如果这世上诅咒也可以杀人的话,那就不需要枪支弹药了。” 仿佛应和他似的,此时房顶传来轻微的哗啦声,沈玉书往上瞟了一眼,陈时元却没在意,一拍大腿。 “贤侄说得对极了,我正是这样想的,只可惜那些市井之徒愚昧,一听说是诅咒,就纷纷躲避,唉!” 他叹完气,又问沈玉书,“听你的意思,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如果有的话,请一定告知,只要能救雅云,钱不是问题。” 陈世元说完,就吩咐管家去取钱,沈玉书急忙拦住他。 “我现在也只是略知一二,如果陈先生可以把所知道的都讲出来,也许有助于我找到事件的起因。” 听了他的话,陈世元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挥手让下人退下。 “我如果什么都知道,就不至于这么被动了,女儿被关了起来,我也什么都做不了。我家雅云的脾气想必你也知道,之前悔婚的事不怕你笑话,也是她坚持不答应,内人又宠她,所以最后我不得不狠心回绝了那门亲事,现在想想,仍然觉得对不起你父亲。” 沈玉书默默品茶,不说话。 虽然明白陈世元的想法,但是看到他把问题都推到妻女身上,沈玉书有点瞧不起他。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雅云跟傅山交往,更别说她偷偷窃取陈家的宝物跟傅山私奔了,真是家门不幸,出了这种让人耻笑的事,这些我还是事后从内人那里听说的,到现在我都不相信真是雅云偷的观音,至于她被观音诅咒导致杀人,因为巡捕房不让我靠近现场,我就更不清楚了。” 陈世元啰啰嗦嗦说了半天,都没有说到重点,看他的样子还不如洛逍遥知道得多,至于他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多说,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沈玉书直接切入正题,“那有关圆月观音的传说,是否真有其事?” “这个……” 陈世元略微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圆月观音的确治好了很多人的病,但那是因为它出自药王之手,吸取了百多药物之精华,也自然而然有了医治百病的药性,至于圆月之夜会释放诅咒的说法,我也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才会在月圆时将观音雕像藏在箱中,所以看过的人是否会遭受诅咒,我没有经历过,不敢妄下断言。”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以讹传讹?” “有可能。” “那是否有雕像的绘图?” “有。” 陈世元对管家摆摆手,管家立刻拿来绘图,递给沈玉书。 图里的观音垂眉敛目,栩栩如生,跟平时常见的观音像大致相同,唯一的区别是她手里拿的既不是羊脂玉净瓶,也不是拂尘柳条,而是一个圆形物体,宛如一轮圆月,圆月观音的叫法也是从这里产生的。 沈玉书观察着图像,问:“我可以暂借几日吗?” “可以,反正东西都没了,留着图也没意义。” 沈玉书道了谢,又问:“陈小姐被扣留的这段时间里,你有去看过她吗?” “为了避嫌,我只去看过一次,后来都是让下面的人操办,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相信不会有人为难她。” “我想去探望她,不知是否可以?” “当然可以,就说……就说你是她的未婚夫,巡捕房的人不会为难你的。” 哈…… 不知从哪里传来奇怪的响声,像是发笑,但随即便消失了。 沈玉书的目光瞥了下屋顶,说:“那陈先生有什么需要我转告或是叮嘱的,不妨写个字条,这样陈小姐会比较相信我说的话。” “这个……” 陈世元还没回应,外面突然传来叫嚷声,没多久有人匆匆跑了进来。 那人的岁数大约在二十五、六岁,一身笔挺的西装,头上打着厚厚的发蜡,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油光光的,皮鞋也擦得锃亮。 他的面相还算端正,但不知是服装还是举止的问题,无形中透着一股娘气。 男人身上不知道喷了什么香精,随着他进来,香气直冲沈玉书的鼻子,他微微皱眉,突然觉得苏唯用的古龙水让人舒服多了。 陈涉跟在后面,他想拦住男人,被他粗暴地甩开,大踏步跑到陈世元面前,“舅舅,表妹怎么样了?” 陈世元的表情很不耐烦,男人像是没看到,又接着说:“我听说巡捕房还不放人,他们肯定是找不到凶手,就想拿表妹当替死鬼,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诬陷,我准备请报社的朋友帮忙撰稿,痛诉他们的无耻行为。” 陈世元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不悦地说:“你嚷什么?没看到我在会客吗?” “会客?”男人瞥了沈玉书一眼,不屑地说:“又是打着查案的旗号来骗钱的混混吧,穿得人模狗样的,不过是个小白脸。” 沈玉书觉得最后三个字放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陈涉过来请他出去,再次被他推开,吵道:“陈涉你算什么东西?以为舅舅器重你,就当自己是主子了,你不过就是个下九流。” 陈涉跟西装男人岁数相当,不过五官端正,衣着也很得体,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拇指上戴的扳指也跟陈世元的那个相似,可见陈世元对他的器重。 听了他的话,陈涉没说什么,倒是陈世元气得脸色铁青,指着西装男人骂道:“我的家事轮不到你来管,我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你,死了这条心吧!” 陈世元发怒了,西装男人不敢再多话,管家也跑过来劝解,没多久一位长相富态的妇人匆匆进来,对着西装男人说话,另外还有两个妆容艳丽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观望,到最后大家争吵的争吵、看热闹的看热闹,乱成一团。 听着他们的争执,沈玉书才知道西装男人叫钱赫,是陈世元的外甥,也就是陈雅云的表哥。 上海就这么大,大家又都是经营药材生意的,所以沈玉书虽然不认识钱赫,却对他的品行早有耳闻。 钱赫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偏巧这个公子哥儿还学过一些拳脚,所以结伙打架的事不断,看来几年时间并没有改变他的品行,反而变本加厉了。 至于站在门口的那两个女人,看她们花俏的打扮,应该是偏房,她们像是在看大戏,完全没有劝解的意思。 再看陈夫人这边,先是埋怨陈世元自作主张跟银行经理联姻,才会导致女儿出事,又说钱赫为了这件事如何如何出力,为了救陈雅云,他四处打点,陈世元怎么不知好歹,对下人比对自己人都好等等,钱赫也在一旁添油加醋,闹得不可开交。 沈玉书看不下去了,这是陈家的家务事,他不想掺和,起身告辞,匆匆走出去。 在快走到门口时,管家追了上来,先是道歉,又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他。 “这是老爷让我转角给您的,他说这是辛苦费,让您一定要收下,事情能不能解决是另外一回事,他很感谢您特意来看他。” 没想到在那么尴尬的状况下,陈世元还记得交代这件事,可见他的世故,沈玉书想拒绝,管家却硬是将钱袋塞给了他。 “老爷说了,没时间写字条托您转交小姐,不过您报了名字,小姐会相信的,毕竟你们有过婚约。” 哈…… 看来陈世元虽然礼数周到,想法却很天真,对于一个只是订过娃娃亲的人,陈雅云凭什么相信他?更何况他们早已解除婚约了。 “刚才的事让您见笑了,我们表少爷就是那个脾气,也不是特意针对您,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听管家说到钱赫,沈玉书心一动。 “我记得他也是学医的,平时他也这样吗?” 管家脸上露出不屑,那表情跟陈世元有微妙的相似。 “不瞒您说,表少爷家是开医馆的,生意还做得挺大,不过都是他父亲跟哥哥在经营,表少爷自个儿不争气,学过几年中医,发现西医流行了,又跑去洋人的医院做事,就是那家广慈医院,哼,这么关心我们家小姐,无非是惦记陈家的家业,想得美。”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4节 看来这家人都不喜欢那位自以为是的表少爷。 “那陈小姐喜不喜欢钱少爷?” “我们家小姐眼光那么高,这么可能喜欢那种人?她就是被傅山骗了,不过也不能怪她,傅山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又有才华,还嘴甜会哄人,听说……” 发现自己说多了,管家及时打住了话题,请沈玉书出门,沈玉书却装作没看到,问:“听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他挺风流的,跟好多女人有暧昧……这些都是事后听巡捕房的人说的,小姐真是可怜啊。” 话的后半部分让人感觉画蛇添足,沈玉书没再多问,收了钱袋,跟管家道谢告辞。 陈府大门在他身后关上了,发出生涩的碾轧声。 沈玉书向前慢慢走着,口袋里沉甸甸的,可见那份谢礼的厚重,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隔壁药材铺的伙计看到他,又探头探脑地张望,被他无视了。 陈家争吵的一幕掠过脑海,沈玉书厌恶地皱起眉。 家里出了事,大家不想着怎么解决问题,却只顾着各谋私利,真让人不舒服。 对面有人走过来,道路不宽,沈玉书没抬头,侧身避开,那人像是有急事,步履匆匆,经过他身边,还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等沈玉书转头看时,那人已经走远了,只看到他头上压得很低的礼帽。 摸摸自己的口袋,如他所料,刚收到的那袋谢金不翼而飞了。 +++++ 苏唯走得飞快,直到拐过一道巷口,确信沈玉书不会追上来,他才放慢脚步,拿出刚才的战利品,在手上掂了掂。 钱袋的重量让他不由得发出感叹,却换来一串咳嗽声。 糟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土不服,昨晚只不过是淋了一场雨,从记事起就没有生过病的他居然感冒了。 如果不是身体不舒服,刚才在陈府屋顶偷听时,他也不会弄出响声了。 苏唯对自己接连的失误感到懊恼,如果换成现代,一个小失误就会让他翻不了身。 不过也不能说这一趟完全没有收获,至少他打探到了很多内情,至于这包钱嘛…… 他扬了扬手里的钱袋,正要放进口袋里,忽然眼前一花,一道修长的身影像是突然间冒出来的,站在前方,挡住了他的去路。 苏唯定睛一看,居然是他自认为已经甩掉的家伙,他先是一愣,随即镇定下来,很自然地将钱袋放回口袋,然后友好地对沈玉书扬手打招呼。 “嗨,好巧。” 无视他的笑颜,沈玉书保持紧绷的表情,淡淡地说:“你在成功偷了东西后,一定不知道这条路还有迂回的出口。” 苏唯挠挠头,看来他在同一天里犯了两个错误——第一,没有先探路;第二,他低估了对手。 苏唯迎着沈玉书走过去,拍拍巴掌,笑道:“真厉害,你是第一个被偷后,这么快就觉察到的人。” “因为我被偷过很多次了。” 苏唯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两次。加上这次,总共两次。” “是三次。昨晚你在我家偷听消息是,还偷了一串干枣。” 苏唯翻了个白眼。 那时他饿了,看到廊下挂了几串干枣,就顺手拿了一串,没想到这么小的细节沈玉书也注意到了,还连带着他偷听的事也曝光了。 他在心里甩了自己一巴掌,惩罚这接二连三的失误——事实证明,一个人的智商跟时代没关系,聪明人就算生活在九十年前,依然是聪明人。 “这你也算?”他瞪大眼睛问沈玉书。 “那是我们家的药材,卖钱的,当然算,”顿了顿,沈玉书又说:“就算不卖钱,也不等于你可以偷。” “别这样,大家相识一场,有句话怎么说的——十年修得同船渡,我们同乘过一条船,可算是有十年的缘分呢。” 苏唯靠过去,伸手搭住沈玉书的肩膀,亲热地说。 同样的清香随着他的靠近传达给沈玉书,让他想起了船上那暧昧的一幕。 现在可是大白天,小偷居然有胆子调戏他。 沈玉书很不自在,一个后手肘撞过去,把苏唯撞开,又抓住他的手腕向后拧,苏唯突然大声咳嗽起来,用另一只手匆匆忙忙地掏出手帕捂住嘴巴。 胡同不宽,沈玉书也不怕他跑掉,松开了手,冷眼看他做戏,问:“你是让我押你去巡捕房?还是自己去自首?”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 “装可怜是没用的,我很铁石心肠。” 如果不是咳嗽停不下来,苏唯一定会大笑。 他可不指望沈玉书会怜香惜玉,捂着嘴巴,指指沈玉书的口袋,示意他查看。 沈玉书照做了,他发现那个刚被盗的钱袋已经原璧归赵了。 在多次见识过苏唯的手段后,沈玉书一点都不吃惊,说:“别以为你还钱了,偷窃的行为就可以被忽略,我同样可以抓你去巡捕房。” “我压根就没想偷你的钱,咳咳,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咳……” 苏唯说两句咳一句,见沈玉书脸上浮出冷笑,他耸耸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相似的钱袋,在沈玉书面前晃了晃。 “这是陈老爷给我的,委托我办案子的佣金,所以你看我并不缺钱。” “一个人喜欢偷东西,未必是缺钱,也可能是手贱。” 苏唯又大声咳嗽了起来。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风寒,而是被气到了,真看不出沈玉书一脸正气,说话居然这么毒舌。 “难道不是吗?”沈玉书平静地问:“若非不手贱,会有人闲着没事做,专跑去人家房顶偷听?” “哈哈,原来你都知道了?” “我又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 昨晚他就怀疑有人偷听,今早发现干枣少了后,就确定了自己的怀疑。 所以在陈府跟变装的苏唯擦肩而过时,他马上就察觉出来,严格来说,之后苏唯的偷听还有他的偷窃,都在他的掌握当中。 毕竟他是本地人,要在胡同里堵住一个小偷,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还好这番话沈玉书没说出来,否则苏唯会更郁闷。 他总算止住了咳嗽,用手指拽着钱袋上的红绳,好玩似地来回甩着,“其实我只是在试探你的反应跟机敏度,判断我们是否可以合作。” “合作?” “对,我跟你。” 苏唯在心里迅速思考着应对的办法,脸上却做出很随意的表情。 他不可以让自己表现紧张,否则很难说服沈玉书。 要知道跟一个高智商的人搭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啊。 苏唯哈哈笑了两声,再次伸手搭住了沈玉书的肩膀。 很少有人对沈玉书做这种亲密的动作,但他们的身高差不多,所以苏唯这个动作做得非常自然而熟练。 “想必观音这个案子你也看报了,陈家悬赏五千大洋请人破案,五千个大洋啊,你该知道这是个什么数字吧?” “证明陈家很有钱的数字。” 苏唯打了个响指。 “所以如果我们联手将这个案子破了,就算对半分,一个人也有两千五百个大洋,简直爽歪歪了……呃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一年不用做事了,以你的人际关系加我的能力,我们合作的话,破案的机率会很高,要不要试试?” “你的能力?”沈玉书再次推开他的手,上下打量他,“什么时候破案也需要偷东西了?” “那只是我的技能之一,我还会很多其他像是飞檐走壁、移花接木、偷梁换柱等各种潜在的技能。” “都是我不需要的技能。” 沈玉书还有事要做,不想把时间花在这种无聊的对话上,他甚至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把苏唯带去巡捕房,但想到无凭无据,抓他去,回头他就被放出来了,还不够折腾的。 “这件事我会自己解决,不需要跟人合作。” 他说完,转身便走,苏唯在后面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不然你一个人怎么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查到所有的线索?” 就算查不到,他也不想跟一个小偷搭档。 见沈玉书置若罔闻,苏唯又说:“你可以先试试看嘛,要知道一个人的成功在于他有多大的冒险精神。” 这句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但还不足以说服沈玉书。 见他的脚步顿了顿,苏唯马上又说:“如果你幸运地找回了玉观音,总希望有人鉴定它的真假吧?” 沈玉书心里微微一动,转头看过来,苏唯见成功在即,傲然说:“我可是古董鉴赏大家,虽然我不收藏那些玩意儿,但经过我手的古玩迄今为止不下百件。” “都是偷的吧?” “你要知道,要做一个合格的侠盗,他的眼光绝不能低于那些古董玩家,否则就等着被玩死吧……我的意思是说会被骗到卖裤子。” 侠盗? 注视着苏唯,沈玉书在心里冷笑——盗他倒是有了,但侠在哪里,我可看不出来。 不过有一点苏唯没说错,既然整件案子是由古董失窃引起的,那身边有个对古董了解的人不是坏事,看陈世元的样子,他是帮不上忙的,所以这个小偷有利用价值。 但这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的条件。 “你信鬼神吗?”他问。 明白他的意思,苏唯笑了,“至少我不信诅咒能杀人,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达成共识。” “我并没说就一定不是诅咒杀人。” “但即使是,以你的个性,也一定要亲眼看到才相信。” 很好,至少苏唯不迷信。 沈玉书说:“刚才你试验我了,现在轮到我试验你,我们合作一天,如果不合适,那我们的合作关系即时解除。” “ok,没问题。” “还有,在跟我合作的时间里,如果你再次行窃,合作关系也即时解除。” “可以,非天灾人祸、生死攸关等不可抗力的因素出现外,不偷窃。” 约法三章完毕,苏唯举起手想跟沈玉书对掌,谁知沈玉书已经离开了,他耸耸肩,缩回手,加快脚步跟上。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 “巡捕房。” “喔,这么快就想见你的前未婚妻了?” 看来这个小偷除了张值得称赞的脸之外,还有点小聪明。 沈玉书侧头打量他。 苏唯抬高帽檐,挺直了身板,这让他看起来跟刚才小心畏缩的形象大不相同,脸颊有些红润,眉宇清秀,他应该是属于俊俏那种类型的人,但又不会让人感觉高不可攀,如果不是多次亲眼所见,沈玉书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俊秀的人竟然是贼。 真是应验了那句话——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看美色看呆了?”苏唯促狭地冲他眨眨眼,“如果你对我有兴趣,之前我们说的话永远有效。” 之前说的话? 沈玉书想了半天,才想起在船上时苏唯提到的卖身的话题,出于搞研究的心态,他想问苏唯的卖身费要多少钱,但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对话。 苏唯捂着嘴巴咳嗽了半天,掏出一个口罩戴上。 沈玉书本来以为他是装的,现在看起来不大像,问:“你是真病了?” “难不成生病也要装吗?” “那大概是昨晚听墙角的报应。” “沈先生你把话说得婉转一点,对你不会有坏处的。” “请你以后不要再趴在别人家房顶上偷听了,会有报应的——这样也许会好一点?” 苏唯再次翻了个白眼,决定停止跟沈玉书对话。 他是病人,一个人在生病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动气。 第五章 验尸 “你还好吧?” “刚才被你打了个措手不及,你要撒谎的话,提前跟我说一下,我们先对好口供。”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临场反应,这是第一次试验。” “那你觉得我配合得如何?” “马马虎虎。” “直觉告诉我,我们应该可以做朋友。” “有时候直觉跟错觉只有一线之隔。” +++++ 麦兰巡捕房4到了。 洛逍遥刚好在,听同事说有人来找他,他奇怪地跑出来,看到是沈玉书,急忙把他拉到角落里,小声问:“哥,你怎么来了?” “我刚才去陈世元家问了圆月观音的事情,这个案子我接了。” “啥?” 洛逍遥脑门上写满问号,沈玉书便将跟陈世元见面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至于苏唯,他只说是跟自己搭档查案的人。 听完后,洛逍遥摸着下巴打量他们两个。 “也就是说你们也打算赚那笔巨额悬赏了?” “表面上说是的。” “你没开玩笑吧?我知道这么多钱人人都想赚,可是那也要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啊,如果案子这么容易查,那还要我们这些探员做什么?” “我刚才说表面上是这样,但实际上我只是想弄清楚这个案子。” 洛逍遥挠挠头,越发不懂了。 “难道你觉得巡捕房比医院好混,也想改行当探员了?” 苏唯在一旁听着,觉得这位小表弟没有沈玉书聪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件好事。 “这样说好了,”他总结道:“不管是求财还是求名,还是出于单纯的正义或是好奇心,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查清楚这个案子,反正你们现在也是一筹莫展,不如互通有无,也许我们可以帮到你。” 洛逍遥看看他,凑到沈玉书耳边,小声说:“可是该说的我昨晚都说了,我还能帮什么?” “两件事。第一,带我们去见陈雅云;第二,让我们检查赵小四的尸体。” “前一个还好办,后面那个……” 洛逍遥观察着沈玉书的表情,他了解沈玉书的脾气,一旦沈玉书决定的事,很难再改变,想了想,终于点下了头。 “我来想办法,不过你真的要管吗?别忘了你跟陈小姐有过婚约,如果诅咒显灵的话,很可能会牵连到你。” “我没有否定诅咒的存在,但如果要让我相信它,必须要我亲眼看到。” 沈玉书说得斩钉截铁,洛逍遥没再坚持,用下巴指指前面,示意他们跟上。 苏唯走在最后,听了沈玉书的话,他挑挑眉,小声嘀咕。 “现学现卖,这放在现代,就是活脱脱的创意剽窃啊。” +++++ 洛逍遥虽然在巡捕房的职位不高,但他做事圆滑,跟大家的关系都搞得不错,所以他给沈玉书杜撰了一个律师的身分,作为探望的借口,也没人多问什么。 陈雅云被带进会面的房间,她看到沈玉书跟苏唯,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大概她被通知是跟律师会面,但进来的却是两个她不认识的人。 洛逍遥先出去了,让他们慢慢谈,陈雅云在栅栏的另一边坐下来,目光在沈玉书跟苏唯之间游离不定。 她长相清秀,但长时间被关押,显得相当憔悴,一身素气的衣服,让脸色显得更苍白,眼睛也没有神采,看她没有开口的表示,沈玉书先发了话。 “我叫沈玉书,你还记得我吗?” 陈雅云皱眉想了一会儿,似乎想了起来,她立刻胀红了脸,冲沈玉书叫道:“我记得你,我退了跟你的娃娃亲,你记恨在心,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 “不是。” “我不要看到你,滚!” “陈小姐,请你冷静一下,我是来帮你的,这位是我特别为你请来的律师。” 沈玉书用手一指苏唯,这句话不仅让陈雅云惊讶,苏唯也被打了个出其不意,一个没忍住,又咳嗽了起来,他急忙掏出手帕,捂在口罩上。 陈雅云已经站了起来,听了沈玉书的话,她狐疑地看向苏唯。 “为我请律师?为什么?” “我在法租界开了家侦探社,专接各种疑难案件,你这个案子我全部都看过了,我认为凶手另有其人,所以我希望能帮到你。这位苏唯律师早年留过洋,处理过很多复杂的案例,他在律师界可说是鼎鼎有名,相信有他相助,你的冤情很快就能洗清了。” 沈玉书说得一脸诚恳,陈雅云完全没有怀疑,急切地问:“你相信我是清白的?” “当然,否则我们又何必特意跑来找你?苏先生你说是吧?” 苏唯还在那边发呆。 因为他实在没想到沈玉书会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招运用得如此娴熟。 直到沈玉书把接力棒丢过来,他才回过神,一秒进入演戏状态,面对陈雅云的注视,他认真地说:“是的,也请陈小姐务必相信我们,这样我们才能帮到你。” “你这么厉害,那赶紧救我出去啊,我不要待在这里,我没杀人,我要出去!” “陈小姐你先冷静下来。” 苏唯伸出双手做出安抚的动作。 “我们一定会救你的,但首先我们需要你的配合,傅山被杀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你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这样我才可以对症下药,跟警方交涉。” 听了他的话,陈雅云沉默了下来。 她重新坐下,先是看看沈玉书,又低下头,双手机械性地攥着衣角,两人等了半天,仍然不见她开口,苏唯只好站起身,作势要离开。 沈玉书急忙叫道:“苏先生请留步。” 苏唯压低声音,不耐烦地说:“我的时间很宝贵的,今天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根本不会特意跑这一趟,我还有其他案子要办,这件事你就另请高明吧。” “可是其他的律师我信不过,全上海只有苏先生出马,才有翻案的机会,哪怕是陈小姐真的杀了人,凭你的口才也能……” “我没有杀人!”陈雅云激动地打断他们的对话。 鱼上钩了,苏唯给沈玉书使了个眼色,问:“既然你没杀人,那为什么不说实话?” “不是不说实话,是无话可说啊!” “怎么讲?” 苏唯重新坐了下来,就见陈雅云松开衣角,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傅山被杀那晚,我们的确是约了要私奔,我们交往很久,我仰慕他的才华,可是我父亲却只喜欢钱,擅自把我许配给了银行经理的儿子,所以我跟傅山商议去广州,连船票都买好了。但我没有偷观音,我父亲很重视那尊观音,只有他一个人有钥匙,我怎么可能偷得出来?那晚我收拾了一些平时用的物品,照约定的时间跟傅山会合启程。” 陈雅云犹豫一下继续说道:“我们半路在树林里休息,我喝了水,后来就越来越困,不知不觉睡着了,等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周围围满了巡捕房的人,我手上及身上都是血,那些人不断问我问题,后来我才知道傅山胸口插着匕首,已经死了,而凶器就握在我的手里……” 陈雅云低头呜呜哭了起来,半晌,又抽抽搭搭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观音被盗的事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巡捕房的人硬说是我偷了观音,又说那晚月圆,观音诅咒显灵,所以我被咒语影响,才会杀人,简直是无稽之谈,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神跟诅咒,你们都是留过洋的人,你们也不信的是吧?” 沈玉书不置可否的问道:“观音被盗的流言,是怎么传到你这里来的?” “是陈涉来看望我的时候说的,还说外面都在这样传,问我有没有偷观音,我的回答当然是没有。”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偷观音,就等于说傅山死亡时观音不在你们身边,诅咒附身之说也不存在,那么杀害傅山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你,因为感情纠纷而导致杀人是最好的理由,而且少了诅咒这个借口,你就变成了自主杀人,很有可能会被判死刑。” 听了沈玉书的话,陈雅云的脸色变了,连声音也颤了起来,叫道:“可是我真的没有杀人啊!如果我杀了人,早就跑了,为什么还要等巡捕来抓?” “可能是你们在纠缠中你撞晕了,也可能是你身上溅了血,逃走太显眼,还不如坐等巡捕来——这样的理由检察官随便就能找出很多条。” “可是……” “是谁先提出休息的?” “是傅山,他为人体贴,见我累了,就说先歇歇脚,反正船是次日早上的,不着急。” “那你累了吗?” “不是很累,不过既然他那样说了,我就听从了。” “水是谁准备的?” “也是他。” “他自己喝了吗?” “喝了,还是他先说困的,后来我们就靠在一起睡着了,”陈雅云说完,突然问:“你是不是怀疑水有问题?可是那些巡捕说水里没有下药,所以他们不相信我说的话。” 该问的差不多都问完了,沈玉书给苏唯使眼色,起身离开。 陈雅云和紧张,也跟随着他们站起来,抓住栅栏,再次问道:“我真的会被判死刑吗?我没有杀人啊,我父亲请的律师说我不会有事的!” “别担心,我们会尽快查出真相,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 +++++ 他们走出小房间,洛逍遥就在附近转悠,看到他们出来,立即迎上前。 还没等他说话,沈玉书抢先问:“我可以看一下这个案子的卷宗吗?” “哥你不如直接让我把玩的职位让给你。” “可以吗?” “……” 洛逍遥定在了那里。 沈玉书问得太认真,认真得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连苏唯也搞不懂沈玉书究竟是腹黑型还是呆萌型了,为了不拉长话题,他说:“看来是不行,不如我们换个方式,你有什么疑问,你问他答。” 这跟直接看卷宗没有太大的差别吧? 不等洛逍遥开口反对,沈玉书已经接受了苏唯的提议,先问道:“陈雅云说喝了水之后犯困,水真的没问题吗?” 这两个人根本就没在听他说话吧? 洛逍遥觉得头很痛,他想了想,最后选择了对自己有利的做法——老老实实地回答,尽快把神请走。 “没有,你说的可能性我们也都想过,但水壶里的水完全没问题。” “他们身上带的贵重物品有没有被偷走?” “没有,不过也没有特别贵重的物品,傅山是个穷书生,他身上就几件换洗的衣服,钱包里也没多少钱,倒是陈雅云带了些金银首饰跟钞票。” “傅山身上有船票吗?” “也没有。” “现场有搏斗过的痕迹吗?傅山有没有反抗?” “没有,他是被人一刀戳中心口致死的,凶手下手很快,他连基本的反抗都没有,所以我们才怀疑是陈雅云,要知道三更半夜的,如果是其他人,傅山一定会有警觉,不会让人轻易得手。” “伤口的形状?” “自下而上刺入,以陈雅云的身高来计算,刚好是适合她刺入的位置。” “你们怎么会认为观音是陈雅云为了私奔偷的?” “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观音被盗的事,放观音的箱锁是用钥匙打开的,排除了外人作案的可能性,而且我们在陈雅云身上找到了钥匙,但她不承认钥匙是她的。” 沈玉书跟苏唯对望了一眼,说:“把凶案现场报给我。” “不是吧,你还真想当探员啊?” 洛逍遥咧嘴苦笑,但是在看到沈玉书认真的表情后,他举手投降,说了现场的地址。 接着沈玉书又问起存放赵小四尸体的医院,洛逍遥破罐子破摔,直接报了广慈医院,并体贴地说如果他们想验尸的话,他可以提前通知那边的医生,给他们提供方便。 沈玉书道了谢,跟苏唯离开巡捕房,一出门,苏唯就拿下口罩,大声咳嗽起来。 沈玉书看了他一眼,“你还好吧?” “不会比你突然传球过来更差……我的意思是刚才被你打了个措手不及,你要撒谎的话,提起跟我说一下,我们先对好口供。”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临场反应,这是第一次试验。” “那你觉得我配合得如何?” “马马虎虎。” “直觉告诉我,我们应该可以做朋友。” “有时候直觉跟错觉只有一线之隔。” 沈玉书加快了脚步,苏唯搭他肩膀的手落了空,他耸耸肩,跟上去,问:“要去广慈医院吗?” “对,也许我们可以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对陈雅云说是陈老爷委托我们查案的?这样的话,也许她会告诉我们更多的内情。” “但也许她会拒绝跟我们沟通,别忘了他们父女一个说对方偷了观音,一个说自己没偷,究竟是谁在撒谎?为什么撒谎?” “我敢断言撒谎的是陈雅云,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在讲述时眼神一直忽闪不定,所以真相绝对不像她说得那么简单,否则盗贼早不偷晚不偷,偏偏在他们私奔当晚偷观音,你相信有这么巧的事吗?” “我相信无巧不成书。”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偷窃跟杀人哪个罪名更重,陈雅云应该知道,她为什么要选择对自己不利的那边?” “其实还好,别忘了在陈雅云被扣押的这段时间里,赵小四死了,这跟她无关,只要找个好律师,很容易就能让她脱罪了。” “你明知她撒谎,为什么不戳穿?” “急于求成,她反而会更排斥我们,找更多的谎言来应对,就先让她担心几天,等我们再来找她时,她就会全部都说了。” 想起刚才陈雅云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苏唯忍不住叹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啊?面对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居然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 “我对女人没兴趣。” “我知道,你对我有兴趣。” “如果你继续这么自以为是的话,可能过不了试验第二关,我的意思是我只对案件结果感兴趣——她是犯人?或她不是?” “哈,第一次看到你时,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撒谎都不眨眼的。” “那一定是你的眼睛有问题。” 沈玉书看向苏唯,做出结论,“假如你想继续在偷盗这行混的话,我建议你去看下眼科,否则你被抓住只是时间问题。” 苏唯心想:我不仅眼睛有问题,脑子也秀逗了,要不然为什么会放着擅长的行业不做,却跟着这个家伙东跑西颠地查案呢? +++++ 洛逍遥已经跟负责的大夫联络过了,所以沈玉书来到医院,说明来意后,大夫就直接把他们带到停尸间,并很有眼色地不打扰他们,报了赵小四的尸体牌号就离开了。 苏唯不但是第一次来停尸间,而且是九十年前的停尸间,他颇感好奇,进来后东瞅瞅西望望。 里面异常冰冷,他忍不住又开始打喷嚏,只好重新戴上口罩,又不由得佩服在这么久违的年代,停尸间里就已经有冷冻设备了。 “你可以不要表现出乡下人进城的样子吗?” “这不能怪我,我的职业让我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环境。”苏唯笑嘻嘻地说:“我比较喜欢偷活人的东西。” 唰! 眼前冷风闪过,沈玉书把尸体上的白布掀了起来,导致苏唯跟死尸直接面对面。 他本能地向后一跳,看看沈玉书的表情,觉得他此刻冷漠的脸庞跟眼前这具尸体有得一拼,唯一不同的是他长得够帅。 这个世界,果然做什么都是要看脸的。 就在苏唯对着沈玉书的容貌发花痴的时候,沈玉书已从口袋里取出口罩跟手套戴上,依次检查死者的毛发、眼睑跟口腔。 苏唯看着他的动作,赞道:“你准备得好齐全啊!” “我以前跟教授做过解剖实验,习惯了随身携带必要物品。” “你学法医的?” “只是普通外科,否则我会带解剖刀的。” 苏唯相信如果有可能,他会连手术刀都一起带上。 沈玉书先是大致检查了一遍,又仔细观察死者身上局部的伤痕。 正如洛逍遥所说的,死者身上,尤其是上半身有不少利器划出的伤痕,伤痕不深,划破的部位也不均匀,像是信手一通乱划导致的,虽然看起来可怕,但并不致命。 反而是死者的表情跟诡异。 赵小四岁数大约在二十上下,因为痛苦导致脸部扭曲变形,皮肤跟嘴唇都呈青紫状,沈玉书检查了他的手指甲,发现他的指甲里也有紫斑。 “不知道凶手跟死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在他死后还要划这么多刀。” 因为太冷,苏唯双手交抱在胸前,打着哆嗦说道。 沈玉书抬眼看他,“你怎么知道刀伤是被害人死后划上去的?” “因为流血不多,而且如果是在死者活着的时候划伤的,疼痛会造成肌肉抽搐,划痕不会这么平整,我说对了吗?” “说对了,不过如果是真有深仇大恨,应该把刀插得更狠才对。” “那他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看症状应该正如验尸官所说的,死于心脏病突发,假如死者本身的心脏机能较弱,极度恐惧就会给心脏造成负担,导致死亡,但这需要详细解剖后才能确定。” 苏唯很庆幸眼前没有解剖刀。 虽然跟沈玉书还不是很熟,但直觉告诉他,假如这里有解剖刀的话,沈玉书一定不介意现场操作的。 “验尸官实在是太敷衍了,哈啾,大概他是看到死者没有致命的外伤跟中毒后,就判断他是吓死的,或是被诅咒死的,哈啾哈啾……” 说到最后,苏唯连连打喷嚏,沈玉书便没再逗留,仔细查看了死者的手臂跟腕上的伤痕后,离开了停尸间。 出了医院,苏唯感觉身上的寒气还没有退,他特意站在太阳底下取暖。 沈玉书叫了黄包车,自己先坐上去,又看看苏唯,说:“看你的样子,还是回去休息比较好。” “我没事,”生怕沈玉书把他丢下,苏唯一个箭步跳上车,等车开始走了之后,他问:“去哪里?” “傅山被杀的现场。” 洛逍遥提供的位址离医院较远,路也比较偏僻,所以沈玉书选择坐黄包车,苏唯坐在他身旁,晒着暖暖的阳光,身体慢慢缓了过来,欣赏着两旁的风景,发出连声赞叹。 沈玉书观察着他的反应,不着痕迹地问:“你是第一次来上海?” 苏唯迟疑道:“不是,只不过我不大了解这个时代的上海……我的意思是,它跟我想像的不大一样。” 苏唯的解释很含糊,所以沈玉书一路很认真观察他,想从他的表情跟举止中找到更多的线索。 苏唯注意到了,故意往他面前凑凑,调笑道:“你这样目不转睛地注视我,会让我以为你要亲我,如果你不介意被传染的话,我很乐意奉献。” “不,医学证明当一个人着凉受寒时,他的口腔唾液中的病毒浓度很低,亲吻并不足以造成传染,反而病毒都集中在鼻腔里,而患者常常擤鼻涕,也就是说跟患者最危险的接触是握手,还有接触你使用过的物品,所以我不介意亲你,但请不要用你的手来抚摸我,事实上在这一路上你已经搭过我的肩膀很多次了,这是非常危险的接触。” 原来沈玉书每次都躲避他的搭肩,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怕被传染啊! 苏唯感觉头更晕了。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5节 有人可以这么认真地接受他的玩笑话,这是他始料未及的,突然间他有点同情洛家一家人了。 “你一定变态得没有朋友。”他把头靠在椅背上,长叹道。 “你的朋友也不见得很多。” “我是帅得没朋友,等级不同的。” 大概沈玉书没有理解苏唯的笑点,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直保持沉默。 +++++ 照着洛逍遥提供的线索,他们找到了傅山遇害的小树林,沈玉书让车夫停在一旁,自己过去检查现场。 树林很偏僻,周围没有住家,仅有一条羊肠小路连接东西的道路,白天都这么冷清,到了深夜,更不可能有人经过。 事件已经过去很久了,地上曾用白线描出的人形几乎无法看到,只能根据洛逍遥的描述,判断死者是四肢摊开仰面倒地的,仔细查看的话,还可以看到草地上留着一星半点已经变色的血迹。 冷热夹攻,苏唯感觉更不舒服了,咳嗽变少,头却昏沉沉地抬不起来,他知道自己在发烧,心里警钟大敲,不断对自己做心理暗示,提醒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生病。 还好沈玉书没有在树林里停留很久,几分钟后,他提出离开。 两人重新坐上黄包车,沈玉书给车夫报了茶馆的名字,苏唯猜想接下来他们要去傅山常去的茶馆打听消息,因为那也是赵小四曾经做事的地方。 “有什么发现吗?”为了转移不适,苏唯问。 “没有,我只是想知道这里离陈家有多远。” 苏唯没听懂,他对这里的地形还不熟悉,照感觉来算,两地的距离大约一公里多,不近,但也没有太远。 两个私奔的人,一个是年轻女子,一个是文弱书生,大概这个距离是他们体力的极限了吧,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他现在脑子昏沉沉的,没精神多加思索。 注释—— 4麦兰补房:上海法租界巡捕房下设的六个分区捕房之一,旧址位于今黄浦区金陵东路,现为黄浦公安分局。 第六章 侦探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在下船后为什么不去你预定要去的地方?而是来我家偷东西?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他哪有什么预定要去的地方啊?他根本就是被黑洞任意吸到这里的。 苏唯叹了口气,反问:“一定要我现在说吗?” “一定。” “可以等我想好了借口再说吗?” “不可以。” “有没有人说你的心肠很毒?” “没有,毕竟会特意接近我的小偷不多。” +++++ 茗香茶馆在老北门,所以他们不得不又折返回去。 这是家临街的老茶馆,掌柜在收了沈玉书的一个大洋后,很热情地把他们请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并对他的询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山任职的报社离这里比较近,所以他常来这边喝茶看报,有时候还跟一些文人朋友包了雅间谈论时政,不过掌柜知道的只有这些,他也是在傅山出事后才知道这个人的,平时傅山来茶馆,都是赵小四伺候的。 沈玉书问:“那傅山过世后,赵小四有什么反应吗?比如紧张、害怕,或是高兴?” “好像跟平时异样,要不然我叫其他伙计过来,您直接问好了,赵小四在这里没亲没故的,就平时跟伙计们出去喝两盅,也许他们知道。” 已过了午饭时间,苏唯早就饿了,在沈玉书询问伙计的时候,他点齐茶点吃了起来。 沈玉书询问了几个人,但都收获不大,只有一个伙计提到赵小四在出事的前两天曾说等他拿到钱就辞工,不想再被不良老板欺压了,但问他拿什么钱时,他就不说了,找了个借口把话岔开。 “傅山平时都跟什么人聚会?” “看打扮跟说话都是些文人,有时候也有学生,陈小姐跟她的朋友也参加过傅山的聚会,不过朋友多的时候,他们都去雅间,大都是小四在伺候,我们就不清楚了。” “他们给的赏钱多吗?” “都是些穷酸,说到赏钱,还没有爷您大方呢,不过只有一次,大概是一个多月前吧,傅山跟一个人见面,却包了雅间,看那人的穿戴是有钱人,我觉得奇怪,就多看了两眼。” “记得他的长相吗?” “没有,他戴着礼帽跟墨镜,进出都低着头,还用折扇挡着脸,我只看到他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整个上海滩戴扳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个特征说了等于没说。 苏唯在对面喝茶,听了他们的对话,他问:“那个人多大岁数?” “也没有看到,不过赵小四应该知道,他们走后,他还抱怨说有钱人都小气,连个赏钱都不给。” “那个人之后还有再来吗?” “应该没有吧,我不确定,这里每天人来人往的,有钱人也不少,很难都记住。” 沈玉书接着又问起其他常跟傅山来这里的客人情况,但伙计也不清楚,见问不出什么,他让伙计下去了,转头一看,桌上的茶点消失了一半,苏唯正拿了块酥糖往嘴里放。 “你好像很饿?” “都这时候了,正常人都会饿的。” 苏唯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都下午三点了,不饿才怪。 这怀表正是他穿越到上海前的最后战利品,也可能是带他来这里的罪魁祸首,为了防止遗失,他就找了条链子,直接将怀表挂在脖子上了。 阳光下,金表反射出漂亮的光芒,表壳边缘更是明珠生辉,沈玉书出身世家,一眼就看出这怀表不是凡品,幼年时父亲似乎也曾戴过类似的怀表,不过这样戴怀表的人苏唯是头一个。 这表该不会也是他偷的吧? 从某种意义上说,沈玉书猜对了,为了试探苏唯的底细,他品着茶,装作不经意地问:“有件事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要接这个案子?” “为了赚钱生活啊!” “你要赚钱,有的是办法。” “我好像没跟你说我做事的原则——不杀人、不欺妇孺、不偷好人钱财。” “那也很简单,要知道在现今的上海,但凡有点名望的人,又有几个没有不义之财的?所以干你的老本行绝对比查案要轻松得多。” 苏唯抬起眼帘,跟沈玉书对视了半晌,忽然一笑。 “还有第四条原则——我乐意。我乐意做的事,就算不轻松,我也会做。” 狭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在阳光下带了几分魅惑的神采,沈玉书觉得假如苏唯反串唱戏的话,一定是红角,也更容易让人联想到狐狸。 狡诈如狐,所以苏唯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信。 直觉告诉他苏唯不是对案子有兴趣,而是对自己有兴趣,他选择跟自己合作,绝对还有其他的目的。 会是什么呢? 虽然他曾经家境不错,但自从清政府灭亡后,他们家也败落了,后来迁居到上海,家里的积蓄也所剩无几,他不认为他身上有对方感兴趣的东西。 不给他思索的机会,苏唯咳嗽了几声后,紧接着问:“那你呢?为什么你要帮助一个悔婚的人?你看起来并不喜欢多管闲事,还是你真的想学福尔摩斯,当侦探?” 沈玉书脸色一沉,“你偷进我的房间了?” 他不喜欢跟蠢人合作,但有时候也讨厌聪明人,尤其是直觉灵敏的聪明人。 苏唯一边腹诽着,一边说:“只是扫了一眼你的藏书,放心,我很有职业道德的,什么都没碰。” “你碰干枣了。” 去他爷爷的干枣,他不就是肚子饿了,顺手摘了一串吃了吗?至于记这么久吗? 苏唯无奈地说:“下次我买一筐枣还你,这总行了吧?” 两人边吃边聊,茶点很快就吃完了,沈玉书提出去傅山工作过的报社询问情况,苏唯点着头,忽然冲他打手势,让他留意对面。 刚才那个伙计正在跟人说话,那人穿着同样的服装,看来也是跑堂的,他听着伙计的话,又不时看向他们,发觉他们的注视,慌忙瞥开眼神,借招呼客人匆匆去了别处。 欲盖弥彰的举动,苏唯一挑眉,“这人不老实,要不要叫来问问?” “不急,先观察一下。” 沈玉书又叫了一壶茶。 伙计倒茶时,他顺便问起那个人,伙计说他叫方平,住的地方离赵小四的家很近,这份工也是赵小四介绍的,刚才他问方平知不知道赵小四的事,如果知道,说不定还能拿到赏钱,但方平直接就否认了。 伙计走后,苏唯说:“我闻到了可疑的味道。” “我看到了可疑的行为。” “什么?” 沈玉书用下巴指指外面,透过支开的窗户,可以俯览下面的街道风光,苏唯看到方平离开茶馆,匆匆往前走去。 “我去跟着他。” 苏唯站起来,沈玉书敲敲桌子,“你还没付钱。” “上次我请了,这次该你回请。” “我并没说要请你。” “那我请你请我还不行?” 苏唯掏出钱袋,把陈世元给他的钱倒在掌心,亮给沈玉书看,“这五个大洋是我所有的积蓄,你忍心让我掏钱吗?” 没等沈玉书开口,他马上又说:“再啰嗦,目标就丢了,你先去报社吧,回头会合。” 话音落下,苏唯便飞快地跑下了楼,沈玉书靠在窗前,看着他来到大街上,追着方平跑远了。 真没见过得了风寒还这么精神的人,沈玉书不无怀疑地想他真的生病了吗? 刚才苏唯的话戳中了他的心思,午后阳光斜照在身上,看着苏唯远去的背影,他想起早上陪洛正打太极时,洛正说的话。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你喝过洋墨水,随便去哪里都能找份好工作,要是你不想看外人的脸色,就留下来帮我,这个店迟早是你的,逍遥那孩子我们是不指望了。” “让我再考虑考虑。” “你是学医的,不但懂中医又通西医,好好发展的话,一定前途无量。” 其实他并没有想好今后要做什么,他学医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一家人都精通医术,父亲又是医官,所以他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就学了,但这是否就是他真正想走的路,他并不知道。 算了,工作的事回头再慢慢考虑,先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沈玉书付帐出了茶馆,步行往报社走去。 +++++ 苏唯跟着方平走了没多久就后悔了,他对这里的街道小巷不熟,本来就感冒头晕,在胡同里这么左拐右拐,头变得更晕了,完全没办法记住路。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方平有问题,这是作为一位职业神偷的直觉。 方平在前面走走停停,还不时地左顾右盼,这都表示他心里有鬼,苏唯怕被发现,不敢紧跟。 又拐过一个胡同,方平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张望,苏唯及时躲到旁边一棵老槐树后,过了一会儿,他没听到脚步声,探头看去,发现方平竟然消失了。 把人跟丢了,苏唯很懊恼,正要跑过去查看,身后忽然传来响声,感知到危险,他闪身想躲避,却晚了一步,后脑被东西重重砸到,他眼前发黑,踉跄着摔倒在地。 神志陷入黑暗时,他隐约听到轻呼声,声音很低,无法辨别男女,接着令人讨厌的气味传来,那人似乎弯腰靠近了他,他很想反抗,却无能为力。 希望他不要成为第三个被诅咒的人——意识失去之前,这是苏唯唯一的祈求。 +++++ 沈玉书回到家时,已是傍晚了。 跟苏唯分手后,他先去报社了解傅山的情况,但收获不大。 傅山虽然性格外向,喜欢社交,但有关他私人的事情他都闭口不谈,同事们只知道他是无锡人,一个人在上海做事,老家那边的情况不清楚,之前还听说他跟一名女学生交往,直到圆月观音事件发生后,才知道他的秘密情人是陈家大小姐。 陈雅云已经毕业了,所以沈玉书怀疑傅山还有其他交往的对象,他在报纸上看过傅山的照片,傅山长得仪表堂堂,又有才华,应该很受女子欢迎。 沈玉书照报社的人提供的地址,来到傅山的租屋处,里面已经空了,房东告诉他是傅山的叔叔来帮他料理后事的,东西也是叔叔收拾走的。 沈玉书问到傅山家人的情况,房东摇头表示不知,又连连感叹说好人不长命,傅山相貌好、个性好,人品也好,从来不拖欠房租什么的,却突然间就没了,说到最后,还落了泪。 “他一个单身男人独住,平时没有女人来找他吗?” 误会了他的意思,房东气愤说道:“你把傅先生当成什么人了?他可是正人君子,才不会找那种女人,平常也很少有人来他家,现在可找不到这么好的房客了,从来没给我添麻烦。” 房东又啰啰嗦嗦说了很多闲话,但都没有用,发现这里找不到新线索,沈玉书回到家后,打电话给洛逍遥,让他重新调查傅山老家的情况,以及他的生活作风问题。 “为什么要查他老家?这跟观音案有关系吗?” “也许又,也许没有。”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啊。” 就算看不到表情,沈玉书也能想像得出洛逍遥此刻在电话对面翻白眼,然后说:“我见过他叔叔,是个老实人,不会有问题的。” “我不是说他叔叔,我是要他老家所有人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那好吧,我会尽快给你的。” 交代完事情,沈玉书上了阁楼,长生在帮谢文芳准备晚饭,楼上很静,他上去后,看到走廊上有个黑影在晃动,却是花生。 小东西看到他,先是跑过来,在他面前站直身体,做出求食物的样子,在发现他什么都没有后,尾巴一甩,掉头跑走了。 沈玉书担心它乱跑,急忙跟上去,谁知它竟然熟门熟路地跑到了他的房间,用头顶住门板,在门稍微打开一条缝后钻了进去。 他记得离开时有关好门,小姨跟姨丈也不会随便进他的房间。 沈玉书立刻提起了警觉,他做好防御,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查探,谁知进去后却发现里面没人…… 不,应该说地上没人,但原本属于他的床上平躺着一个人,那人脸颊泛红,眼神恍惚,看起来状态很糟糕,花生踩在他的额头上,他却没力气推开。 沈玉书走到床边,见那人竟是苏唯,他更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 “我被偷袭了,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安全地方。” “被偷袭?” “我后脑被敲了一棍子……别问具体经过,我快死了,现在没精神解释。” 苏唯眼神飘忽,说话也没精打采的,下午分开时,他的状态就不怎么好,但还不至于这么糟糕。 沈玉书向花生指指旁边,花生跑开了,给他空出地方,他探手摸苏唯的头。 苏唯的额头烧得很厉害,沈玉书只好取来体温计帮他量体温,发现有三十八度七。 体温有点高,沈玉书又扳过苏唯的身子,触摸他的脑后,果然摸到了一个硬块,还好头部没有出血,只是微肿。 “有没有感到头晕恶心?” “有……” “你进来时我家人有看到吗?” “好像没有……” 苏唯头上的伤势不重,所以头晕恶心可能是发烧造成的,能在受伤后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他家里,沈玉书觉得他不会有大问题。 “我去给你找点药,你躺着别动,我不希望我的家人看到家里出贼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想动也有心无力啊,能顺利潜入沈玉书的房间,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 苏唯没力气辩解,随口应了一声,因为全身发冷,他翻了个身,蜷成一团继续睡。 沈玉书看不过去,取了棉被给他盖上,在盖被时发现他的衣服下摆沾了些暗红色的粉末,像是洛正药房里那些草药磨成的粉。 沈玉书拿来一张纸,将粉末弹到纸上包好,放到桌上,他下了楼,找了个自己感染风寒的借口,跟洛正求药。 听说他不舒服,洛正急忙去了几味解热祛毒的药,倒进小砂锅里煎药,谢文芳也担心地拿来厚衣服,硬逼着他穿上,又交代说他刚回来,水土不服,很容易生病,让他小心,还另外做了疙瘩汤,在里面放了老姜,让他趁热吃。 大热天的穿着厚衣,还要吃热气腾腾的疙瘩姜汤,对沈玉书来说简直就是酷刑,但为了不被怀疑,他只能咬牙忍了,坚持着把汤喝掉,直到药煎好了,他找了个借口去楼上休息,就端着药上了阁楼。 进了房间,沈玉书把药碗放下,首先做的事就是脱下厚实的外衣。 苏唯睡了一觉,脸色更红了,听到响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刚好看到沈玉书在脱衣服,他有气无力地说:“你可以去找别人吗?” “什么?” “看得出你很饥渴,但我今天实在没办法陪你,我都快死了,你总不会对着死人 还性致盎然吧?” 还可以说荤话,证明这家伙短时间内死不可。 沈玉书把衣服放下,拿着药碗走到床边,平静地说:“你说错了两件事,第一,我并没有想对你怎样;第二,人的心脏停跳,大脑功能停止运转,这才是死亡,所以从医学角度来说,你还是活人。” 苏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又开始咳嗽,为了声音不传到外面,他用棉被捂住嘴巴。 沈玉书一把将棉被扯了下来。 “我已经跟家人说是我在生病,所以你不用担心被发现,这棉被我还要用,请不要传染给我。” “那就好,我忍得快死掉了,咳咳……”苏唯感觉肺都咳得痛起来了,喘息着说:“可是我不想得肺痨挂掉啊,还是在这个地方,我会死不瞑目的。” “放心,你不是肺痨,只是普通的发烧,把药喝了,明天就没事了。” 沈玉书扶苏唯坐起来,把药碗递到他面前。 苏唯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立刻噗地一声把药喷了出来,沈玉书躲闪不及,被药汁溅了一身。 还好苏唯不舒服,否则他此刻一定可以感受到沈玉书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皱着眉,说:“咳咳,这么苦,是毒药吧?怎么喝得下去?” 药碗再次抵到了他嘴边,沈玉书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喝掉药,或是被我扔出去。” “有第三个选择吗——吃西药。” “没有,就算有西药也不会给你,因为我家开中药铺。” 苏唯苦了下脸,发烧让他的眼瞳发红,看起来很像花生可怜巴巴求食时的样子。 很可惜,沈玉书不为所动,又道:“如果连中药都喝不下,那你的试验第二关也过不了了,我们的合作计划就此终止。” 如果不合作的话,那他就没机会待在沈玉书身边,了解他的身世,也就等于说他回去的可能性再度降低了——虽然苏唯在发烧,但他还没烧糊涂,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还是知道的。 更何况,如果不喝药,说不定真的会高烧引发肺炎,到时候他就不用烦恼怎么回去了,直接去阎王爷那里报到就行了。 想到这里,苏唯闭上眼咬紧牙关,就着沈玉书的碗咕嘟咕嘟将苦药一饮而尽,然后闷头趴到床上,以免一个不小心再吐出来。 还好沈玉书很快又拿来一杯白开水,苏唯用水漱了口,这才感觉好一些。 观察着他的反应,沈玉书说:“你应该感到幸运,这是我第一次服侍别人。” 苏唯不说话,伸出一只手,做出ok的手势向他摆了摆。 沈玉书看不懂,“你这人真奇怪,看你这样子,就好像以前没喝过中药似的。” 沈玉书说对了,他长这么大,还真没喝过中药,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个难得的体验。 “好好休息,药钱还有我的衣服钱,事后我会跟你算的。” 苏唯再次做了相同的手势,沈玉书又重新穿上那件厚衣服,拿着碗走出房间。 出来后,他愣了一下,长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走廊上探头探脑,再看到蹲在他肩膀上的小松鼠,沈玉书找到了罪魁祸首。 长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眼睛亮晶晶的,开心地问:“是苏酱吗?” 沈玉书急忙给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蹲下来,小声说:“他有事要在这里住两天,你不要告诉小姨他们,知道吗?” 长生点点头,他很聪明,跟随沈玉书下了楼,还帮忙掩饰,让沈玉书避开了洛正夫妇的追问。 晚上,等大家都睡下后,沈玉书盛了米粥跟小菜上楼。 苏唯吃了药,又盖着被子睡了一觉,烧退了,所以食欲很好,几口就把米粥吃完了。 长生又自告奋勇地帮他盛了一碗,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吃饭,问道:“苏酱,你怎么会来?我还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苏唯瞥了沈玉书一眼,笑道:“因为我欠你沈哥哥的钱啊,不能不来的。” “那我把你给我的钱还给你,这样你就可以还沈哥哥了。” “咦?我没有给你钱啊。” 苏唯一脸奇怪,孩子被他搞糊涂了,转头看沈玉书,沈玉书拍拍他肩膀。 “我跟苏唯有话要谈,你先回房间。” “那,苏酱……苏哥哥没事吧?” “放心,他很好。” 苏唯吃完饭,长生收拾了碗筷离开后,沈玉书一撩长衫下摆,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的西装被苏唯弄脏了,临时找了件长袍换上,他身材修长,穿起长袍来别有一番味道。 苏唯打量着他,如果换做以往,他一定会吹口哨表示赞叹,可惜今天没有那个精神。 沈玉书也在观察苏唯,见他好了很多,便问:“小偷的身体都这么差吗?” “侠盗。” “叫法不同而已。” “其实我身体一直都很好的,这次只是水土不服。” “换个环境就生病,这就证明身体无法顺利适应不同的环境,这也是身体差的一种表现。” 为了不被再继续灌输医学知识,苏唯决定默认自己身体差,靠在床头不说话了。 沈玉书拿起先前放在桌上的纸包,打开,靠在灯下检查粉末,又抹了一点在指尖上嗅闻,苏唯看着他的动作,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是鼻烟,而且是比较名贵的那种,我是在你的衣服上取到的。” “咦?我身上沾了鼻烟?” 回忆自己被打晕的经历,苏唯突然想到了可能性。 他将跟踪方平的过程说了一遍,最后说:“我昏倒时好像听到了偷袭者的叫声,会不会是他在打我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鼻烟壶?所以导致鼻烟洒在了我身上。” “这个可能性很大,你有没有看到那个人大约多高?穿了什么衣服?” “如果是正常时候的我,一定会看到的,但今天……” 喝了药,又吃了饭,苏唯的精神好多了,耸耸肩,“碰巧我不舒服,他下手又快,更糟糕的是当时还背光,所以我连他衣服的颜色都没看到。” “换了平时的你,躲得开吗?” 苏唯没有马上回答,因为那人的动作非常快,他在没有防备的状况下,没有信心一定可以躲过。 他想找理由解释,被沈玉书抬手制止了,“我懂了,下一个问题,你被攻击之后呢?” “他一棍子就把我打晕了,没有之后,等我醒来,凶手已经跑掉了,不过我晕倒的时间不长,我醒来时看过怀表,最多五分钟吧,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担心凶手返回,就忍着跑去大路上叫了车,赶来你家。” “你随身的物品呢?” “都在,所以确定不是劫财。” “还记得你走过的那条路吗?” “嗯,不好说,上海的胡同太多了,我要再去一次才能知道。” 沈玉书听完后,沉思不语。 苏唯说:“那个人说不定就是茶馆伙计提到的戴玉扳指的男人,他出钱让方平打听消息,所以方平看到我们去询问傅山的事,就匆忙去找他,那人很狡猾,发现了我的跟踪,就把我打晕了……我们现在有了两条线索——凶手喜欢戴扳指,还用鼻烟壶,难道是陈世元?” 不错,陈世元符合这两点,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且以他的身分,要偷袭苏唯的话,不会自己动手的。 见他一直不说话,苏唯有些无聊,重新躺了下来,谁知沈玉书突然说:“有件事我一直没问你,你是怎么打听到我家的?” 苏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他准备好借口时沈玉书没问,却在他不提防的时候问起,让他突然间忘了原本想好的理由。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是坐黄包车回来的。”他呵呵笑着敷衍。 “我不是问你这次,我是问你在下船后为什么不去你预定要去的地方?而是来我家偷东西?你是怎么找来的?” 他哪有什么预定要去的地方啊?他根本就是被黑洞任意吸到这里的。 苏唯叹了口气,反问:“一定要我现在说吗?” “一定。” “可以等我想好了借口再说吗?” “不可以。” “可是我现在是病人,我发烧烧得快死了。” “所以我才趁这个机会问你,要知道一个人在生病时精神状态最不稳定,也最软弱,最好攻破。” “有没有人跟你说你的心肠很毒?” “没有,毕竟会特意接近我的小偷不多。”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苏唯想了想,说:“事情太复杂了,我怕我一时间说不清楚,不过我答应你,等我想说的时候,会第一个告诉你。” 沈玉书没再逼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了他半晌,说了声晚安,便要离开。 “你去哪里?” “去长生的房间,希望明早醒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 灯关掉了,接着门也关上了,苏唯独自躺在黑暗中,有种莫名的空虚感。 闭着眼睛,来到这里后的一幕幕像幻灯片似地在眼前闪过——窃物、被追击、攀爬,最后是坠落。 现在回想起来,每一幕都是那么离奇,像是一块块拼图,少了其中一块,都无法拼成完整的图形。 或许正因为太离奇了,所以反而让人感觉不真实。 要说危险,以往他不是没经历过,但这次除了危险外,还有诡异跟恐惧,不是因为坠楼,而是坠楼的原因。 吊索之于神偷,就像手枪之于员警,是随身不离的最重要物品,所以每次出发前,他都会认真检查自己的工具,索绳不可能断掉的,除非…… 有人做了手脚。 苏唯把思绪转开了,不想再去多想这个问题,比起坠落到这里的原因,现在他首先要做的是想办法回去。 如果有机会回到现代,他一定告诉所有喜欢看穿越文的人,千万不要相信里的那些剧情,那都是假的,事实上根本没人可以这么快就适应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以前的生活,这种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了解。 他不属于这里,很迫切地想回去,可是却找不到方法。 所以他先去了贝勒路,却没想到那里早就荒废了,那栋住宅还在,却人去楼空,门口铁将军锁着,他问了附近的邻居,邻居记得很多年前那里的确住了一户姓沈的人家。 沈家是从北平搬来的,夫妻两人带了一个小孩,家境很不错,但他们过世后,小孩就被领走了,后来的事他们也不清楚。 当时他还以为上海那么大,要再找到沈玉书会很难,却没想到机缘巧合,他们这么快就遇到了,刚才他没有说出这段经历,是直觉告诉他沈玉书并不想提起以往的事。 也许冥冥中一切都有定数,否则怎么会让他这么巧地掉在船上,又这么巧地遇到沈傲祖上的人呢? 所以,只要不放弃,就总会有办法的。 第七章 峰回路转 “你身上有股味道。” “啊,不会是汗臭味吧?”苏唯急忙低头嗅闻。 “不是,是古龙水的味道,我没有闻过的味道,不过不讨厌。” “哈,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看来你的病情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才会逻辑思维混乱——我说不讨厌你的香水味,没说不讨厌你。” “说得这么直白,很伤人的。” “我想说的是——昨天你被袭击时,是否有闻到那个人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 沈玉书的希望落空了,第二天早上,他吃了饭,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苏唯不仅没离开,还大模大样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看他的脸色,高烧应该退了。 沈玉书走过去,就见苏唯的外衣丢在一边,他只穿着内衣,棉被也踢到的床脚,睡相相当糟糕,但不可否认他的容貌很出众。 沈玉书被表壳上的珍珠吸引到,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他想拿起来细看,手刚伸过去就被按住了,苏唯睁开眼睛,嘴角向上翘起,露出一个坏坏的笑。 “在偷我的东西之前,不要忘记我可是偷祖宗喔。” 声音有点虚弱,但更突显了慵懒的感觉,在认识苏唯之前,沈玉书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的嗓音可以这么好听,但很可惜,拥有这么好听声线的男人是个贼。 “我说了希望醒来的时候,看到你离开。” “每个人都说希望自己赚大钱,但实际上说这话的人都是穷鬼——希望这东西根本就是拿来骗人的,做事不能凭希望,而是要付诸于行动。” 苏唯刚说完,下一秒他就被拉了起来,沈玉书的行为跟他的气质完全不相符,简直是冷漠而粗鲁。 动作太剧烈,苏唯的头晕了一下,苦笑道:“我还是病人,你这样对病人好吗?” “我只是照你说的来做,做事要付诸于行动。” 沈玉书取来体温计,帮苏唯试了体温,又检查他的头部。 苏唯的烧退下了,但后脑还有些肿,沈玉书又让他下床走直线,看他的步伐,确定他脑部的伤应该没有大碍。 苏唯老实乖巧地都照他说的做了,最后坐回床上,问:“我没什么事吧?” “再吃一剂药,应该就会痊愈了。” “不会还是那种草药吧?” “你如果不想马上好的话,也可以选择不吃。” 这句话戳中了苏唯的死穴,为了早点恢复体力,只能再自虐一次了。 “那我可以先洗个澡吗?出了一身汗,很不舒服。” 早饭后,洛正去前面看铺子,谢文芳也串门去了,家里只有长生跟他的宠物,沈玉书点头答应了。 “洗了澡就请你离开,我们合作不包括我额外提供住所。” “这么没人情味?” 像是没听到苏唯的嘟囔,沈玉书转身走出去,半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说:“你身上有股味。” “啊,不会是汗臭味吧?”苏唯急忙低头嗅闻。 “不是,是古龙水的味道,我没有闻过的味道,不过不讨厌。” 听了这话,苏唯紧张的表情转为暧昧,“哈,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看来你的病情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才会逻辑思维混乱——我说不讨厌你的香水味,没说不讨厌你。” “说得这么直白,很容易伤人的。” “如果伤到了你,那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不过我想说的是——昨天你被袭击时,是否有闻到那个人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啊……” 被沈玉书提醒,苏唯眼前一亮,那个偷袭者身上好像是带了什么气味,但他不敢肯定,因为他昨天鼻塞,嗅觉不是很灵敏。 “看来我问了蠢问题,”看着苏唯的表情,沈玉书就知道答案了,“你好好休息,水烧开了我叫你。” +++++ 早饭是长生送来的,他在苏唯面前比较放得开,而且对他很感兴趣,一直在房间里陪他聊天。 苏唯问起沈玉书,长生说:“沈哥哥在帮你烧水呢,他人很好的,就是严肃了点。”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6节 岂止是严肃一点而已,简直就是非正常人类,苏唯怀疑地想,跟这样的人搭档,真的能顺利查清案子吗? 当然,他的目的不是查案,而是顺利黏住沈玉书,可是吸引一个女人的注意力他很有经验,但要如何吸引男人的注意,他就不知道了,更别说这个男人还是个异类。 苏唯吃完饭,又咬牙喝了那可怕的中药,刚好水也烧开了,沈玉书把他带到放浴桶的房间,他一进去就闻到了浓浓的草药香气。 沈玉书解释说:“看你体质很虚,我在水里加了增补气血的药。” 苏唯突然有点担心——他的全部家当是否够付药钱跟衣服钱。 沈玉书把事情都交代完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苏唯试探着问:“你……要不要出去?” “你不用在意,我不会看你的,我只是要确认一下用药剂量是否适当,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调制,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随时跟我说。” 他怎么有种被当小白鼠做试验的感觉? 而且,谁在意被看啊,他是不想被人看到那只怀表而已。 但这话又不能直说,最后苏唯索性坦然地把衣服脱了,反正他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也不怕被看到。 不过沈玉书并没有对他的身躯抱太大兴趣,随便扫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他注视最久的是苏唯脖子上挂的怀表。 “你戴表的方式很与众不同。” “因为我这个人本身就很与众不同。” 苏唯把衣服都脱光了,最后是怀表,他把怀表摘下来,放在衣服上,见沈玉书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落到怀表上,他说:“你救了我一命,本来送你一块表不算什么,不过这块怀表对我很重要,恕我无法赠送。” “我并没有想要,我只是觉得这表有些眼熟。” 苏唯浸在木桶里,听了这句话,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本能地探出身,连声问:“你见过这块怀表?是在哪里见到的?你确定没看错吗?” 沈玉书奇怪地看他,苏唯发觉自己的失态,呵呵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在收集这类的怀表,如果你有管道,能不能告诉我?” “也许是我看错了,我去给你拿换洗的衣服。” 沈玉书很明显不想提这件事,说完就匆匆出去了。 苏唯趴在桶沿上,泡着热热的药浴,心想这表说不定真跟沈家有什么关系,看来他要解谜,就更不能离开沈玉书了。 没多久,沈玉书拿了衣服进来,看到苏唯,他微微一愣,苏唯起初没在意,在看到对面的镜子后,才发现他把临时涂在头发上的墨汁洗掉了,发色又变回了原来一缕绿、一缕蓝、一缕红的样子了。 “你的发色是天生的吗?有点不合正常的人体生理特性。” 苏唯解释道:“是染的,我那个时代……我的家乡那边大家都喜欢染发,还有人染成银色、灰色的。” “染发及烫发对人体有很大的刺激性,尤其是男性,如果你不想中年秃顶的话,最好还是不要乱染发。” 这话明明是好意,可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呢? 苏唯是孤儿,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更不知道有没有秃顶的家族遗传,听了沈玉书的话,不由得担心起来,见沈玉书放下衣服要离开,他急忙叫住。 “你说真的?” 沈玉书点点头,苏唯观察着他的表情,又问:“你脸色不大好,不会被我传染了吧?首先声明,我不是肺痨。” “我是医生,你是发烧还是肺痨我还分得清。” 沈玉书揉揉两边的太阳穴,他今天的精神是不大好,不过跟苏唯无关,而是昨晚被长生吵的。 长生以前可能经历过一些可怕的事,所以经常在睡梦中哭闹呓语,昨晚特别厉害,沈玉书几次被吵醒,才会导致他严重的睡眠不足。 所以他要尽快把小偷 赶走才行,否则长此以往,他一定会 神经衰弱的。 沈玉书想趁着这个时间回去补眠,偏偏苏唯不肯放过他,把他叫住,认真地询问护发养发的问题,沈玉书很震惊,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苏唯会这么在意。 男人又不是靠脸吃饭的,需要这么注重自己的外表吗? 被苏唯硬是拉住了,沈玉书只好留下来给他普及护发知识,这个选择导致了很糟糕的结果,那就是在两人聊到兴头上的时候,外面传来长生紧张的叫声。 “沈哥哥!沈哥哥!” 沈玉书不知出了什么事,正要出去查看,房门先被撞开了,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从外面冲进来,正是花生。 它跑进来后,看到苏唯,又转头冲外面叫,就听脚步声响起,谢文芳走了进来,奇怪地问:“怎么这时候洗澡?” “呃……我……” 没想到小姨会这么快回来,沈玉书突然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所以他首先做的就是站到谢文芳面前挡住她的视线,谁知花生一溜烟窜去木桶上,沿着木桶边沿快跑,还吱吱大叫,成功地将谢文芳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看到木桶里的男人,谢文芳吓了一跳,急忙把头转开,不快地对沈玉书说:“你有朋友在家,怎么不早说,太失礼了。” “不……” 没等沈玉书解释,苏唯抢先说道:“是啊,我是玉书的朋友,不好意思借用一下你家的浴室。” “没关系、没关系,请慢用。” 谢文芳匆匆走了出去,沈玉书顾不得跟苏唯计较,也紧跟在后面离开了。 苏唯冲花生竖起大拇指。 “花生酱,干得好,如果我可以顺利留下来,一定保证今后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不知道花生有没有听懂,跳下木桶跑走了,苏唯探身拿过衣服,三五下把衣服穿好,又擦擦头发,对着镜子确定自己的怀表没问题后,快步跑出去。 沈玉书正在院子里跟谢文芳解释,听他刚好说到他们是在船上认识的,苏唯上前亲热地拍拍沈玉书的肩膀,对谢文芳说:“对的,我们在船上一见如故,就成了好朋友,小姨你好,我叫苏唯。” 刚才房间里的水气太大,谢文芳没看清苏唯的样子,现在面对面站着,见他岁数跟沈玉书相当,相貌出众,说话既亲切又有礼,立刻就对他有了好感,“苏先生你好,刚才真是不好意思。” “小姨见外了,我跟玉书都这么熟了,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无视沈玉书的瞪眼,苏唯又说:“我跟玉书聊起来,才知道原来我们都在伦敦读书,而且都是北方人,简直就是太有缘了,所以我来上海后,在旅馆落下脚,就马上来找玉书了。” “原来你也是北方人啊,难怪长得这么高了。”谢文芳被苏唯的笑容骗到了,热情地说:“既然是玉书的朋友,那就住在这里好了,不要住旅馆那么见外。” “小姨……” 沈玉书想阻止,苏唯哪给他机会,抢先说:“这怎么好意思呢?小姨太客气了。” “不会不会,苏先生你喜欢吃什么饭菜?我来准备。” “我不挑嘴的,什么都行,不过小姨你穿得这么漂亮,下厨房太可惜了,还是我来吧,我的厨艺虽然比不上名师大厨,但还是不错的。” “苏先生你还会做菜啊,真看不出来,你平时都做什么菜?” “鲁菜、川菜、粤菜我都会一些,至于沪菜,那就不敢在小姨面前卖弄了。” 两人越聊越热络,简直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 长生站在旁边看傻了眼,沈玉书也是哭笑不得,有心要阻止苏唯信口开河,又觉得小姨难得聊得这么开心,也不好扫她的兴。 还好他们没聊多久就被打断了,洛正从店里匆匆跑过来,说:“玉书你的电话,逍遥打来的,说有急事。” 洛逍遥的来电肯定是跟案子有关,苏唯先跟洛正打了招呼,又向谢文芳道了别,追着沈玉书跑了过去。 洛正看得一个陌生人出现在自己家里,有些莫名其妙,问谢文芳:“他是谁啊?” 谢文芳开心地回道:“苏唯,玉书的好朋友,他要在我们家住几天,我去买菜,晚上多烧几个菜招呼客人。” 洛正还是听得迷迷糊糊的,又去看长生,长生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怕洛正多问,他撒腿就跑。 “我去陪小姨买东西,洛叔再见。” 一家之主就这样被丢在了院子里,他对眼下的状况有点摸不到头脑,半晌才嘟囔道:“最近家里好像热闹了很多啊。” +++++ 洛逍遥在电话里说他查到了傅山在无锡老家的情况,内容比较复杂,问沈玉书要不要来巡捕房细谈。 沈玉书答应了,他去换了西装,见苏唯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于是他说:“你的烧刚退,还是留在旅馆比较好。” “旅馆?” “你刚才不是对我小姨说你住旅馆吗?” “喔,我改变主意了,既然小姨这么热情地留我,我决定暂住几天。” 沈玉书脸色一沉,苏唯察言观色,抢在他前面说:“别忘了我们是搭档啊。” “你还没通过试验。” “那请问怎样才算通过?” “至少把头发擦干,”沈玉书快步走着,随口说:“我不想在查案的同时,还要帮你治病。” 为了不再踩到他的地雷,苏唯掏出手帕擦头发,又将事前准备好的礼帽戴上,掩饰住奇怪的发色,他加快脚步跟上沈玉书,问:“听你的意思,案子有进展了?” “要看到资料才知道。” +++++ 两人来到巡捕房,远远就看到陈涉在门口跟几名探员说话,他今天换了西装,衣着跟举止都很得体,一点不像是陈家的下人。 陈涉来巡捕房肯定是为了陈雅云的事,看着他,苏唯小声说:“陈老爷有心栽培他,他看起来也能独当一面,难怪那位表少爷不爽了……要去打个招呼吗?” “不,我有别的想法,”沈玉书问:“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不错啊,真要感谢你提供的药浴,泡完后简直可以说是神清气爽。” “也就是说不会影响你的做事能力?” “你不会是想让我……”苏唯伸出两指做出夹钱的动作,“虽然这种事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但偷一个普通人实在太有失我侠盗的声誉了。” “这里没人知道你这位侠盗,还是你要放弃第二项试验?” “好像我只试验了你一次,你却想试验我两次。” “做事总是有利息的。”看到陈涉跟探员告辞离开,沈玉书快步迎了上去,低声道:“我找机会跟他说话,你自己想办法。” ——明明约法三章不让我偷窃的是你,现在让我偷的也是你,做人怎么能这么随心所欲啊。 苏唯心里腹诽着,鉴于眼下的状况特殊,他只好连声说着“是是是”,把帽檐压低,特意跟沈玉书拉开了距离。 周围行人很多,陈涉没有留意他,看到沈玉书,他停下脚步打招呼。 沈玉书回了礼,问:“陈先生来巡捕房是为了小姐的事吗?” “是啊,毕竟父女连心,老爷虽然嘴上说生气,但还是担心小姐,三不五时地就让我来看看,沈先生这是……” “我有事来找我表弟。” “那就好,虽然理解沈先生想帮忙的迫切心情,但还是希望你不要急于求成,我们小姐昨天被你吓到了,精神一直不好。” 沈玉书看到了陈涉衣服上的水渍,看来陈家上下都打点了,在陈涉跟陈雅云见面时,巡捕房还送了茶,可惜被那位心情不好的小姐迁怒,泼到了陈涉身上。 “真是不好意思,我请的律师是留洋派,说话比较直,冒犯了小姐,还请见谅。” 陈涉不想多说,点点头,想离开,沈玉书叫住他,问:“陈小姐坚持说观音不是她拿走的,陈先生有想过会是谁吗?” “身为下人,这种事不该我多嘴,不过我们老爷肯定是相信小姐的,最早老爷也是一时气愤,跟巡捕房的人说走了嘴,如果知道小姐跟杀人事件有牵连,他肯定不会提观音的事。” “那傅山这个人,陈先生怎么看?” “我没有见过他,无法评论,不过听说他文采很好,长得又出众,小姐会喜欢他也是情理之中的。” 陈涉不像老管家那样对傅山大加贬低,他说得很含蓄,不过说话时右边眉头微挑,这个小动作透露出了他不屑的想法。 他说完后向沈玉书告辞,苏唯趁机走过来,经过陈涉身边时蹭了他一下,陈涉没在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玉书给苏唯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没人的角落里,苏唯将他的战利品一一拿出,除了钱包、手帕,还有一封书信跟一个鼻烟壶。 “在巡捕房门前要我偷东西,你可真有创意。” “偷东西的是你,失手被抓的话,也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苏唯双手交抱在胸前,靠在墙上看着沈玉书检查那些物品,听了这话,他提醒道:“这些赃物可都是很贵的,而且现在它们都在你手里,我们是同党了。” “是搭档,你过关了。” “谢谢,那不知道我有没有帮到什么忙?” 钱包里除了钱跟票据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信是封好口的,收件人是某药店的地址,看起来只是生意往来的信件。 那块手帕看起来也很普通,上面带着药味,一角绣着暗红色的药葫芦,药葫芦当中有个陈字,正是陈家铺子的标记。 最后沈玉书把注意力放在了鼻烟壶上,鼻烟壶是青玉雕花型,跟陈世元拿的那个很像,他打开壶嘴,倒了点鼻烟在手上。 鼻烟呈暗红粉末状,外观跟沾在苏唯衣服上的那种很像,苏唯脸色变了,问:“难道昨天偷袭我的是陈涉?” “也许是。” 沈玉书取出随身带的白纸,将鼻烟倒了些在纸上包好,然后将东西都还给了苏唯。 “进了巡捕房,你把钱包跟鼻烟壶丢去办公室,钱包里有陈家药铺的单据,会有人送还给陈涉的,信件你回头拿去邮筒投递。” “手帕怎么办?” “再找个时间丢掉,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失落这么多东西,全部交回的话,陈涉一定会怀疑,只是一块手帕,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哈,我果然没看错,外表正人君子内心衣冠禽兽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苏唯看了看手帕,揣进了口袋里,“不过别这么急着丢掉,也许有机会还回去呢。” “如果你打算这么做的话,记得不要踩响屋瓦。” “放心,相同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三次的。” +++++ 两人来到巡捕房的办公室,洛逍遥早等急了,看到沈玉书,立刻把他拽到自己的桌前,指着放在上面的一叠文件,说:“有关傅山的资料都在这儿了,哥,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啊。” “什么料事如神?”苏唯好奇地问。 洛逍遥向沈玉书竖了竖大拇指。 “他说傅山老家那边有问题,让我彻查,没想到还真查出问题了,原来傅山曾经结过婚,还有两个孩子,他去年离了婚,现在定期支付女方抚养费,金额还不小呢。” “欸?” 听了这话,苏唯立即凑到沈玉书身边,跟他一起浏览资料,果然就见上面详细记录了傅山的婚姻状况以及他在老家的工作履历。 傅山原名傅启明,他的第一次婚姻是父母包办的,没有感情基础,傅山有多才多艺,在乡里私塾做过一段时间,因为跟女学生暗中交往并导致其流产,而被提出告诉。 他在老家混不下去了,才来上海做事,但仍然恶习不改,喜欢跟年轻女子来往,陈雅云只是其中的一个。 傅山的薪水不低,但大部分都支付抚养费了,生活并不宽裕,所以有文化并且有一定经济基础的女子是他交往的首要人选。 看着资料,沈玉书想房东称赞他不找女人,其实并非他不想找,只是没钱而已,他交往女学生,也是因为这类人仰慕他的才华,不介意物质上的能力。 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想空手套白狼。 “没想到傅山居然是这种人,”苏唯看完资料,说:“难道他跟陈雅云私奔只是为了省掉今后的抚养费?” “不,他的目的比这个更恶毒,跟我来。” 沈玉书拿起资料快步走出办公室,洛逍遥慌忙追上去阻拦。 “你不会是又要去见陈小姐吧?我拜托你歇一歇好吗?刚才陈家的人……喔对,就是陈涉已经向我们提出抗议了,说你恐吓他们家小姐,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你哥有听,只不过他没打算照做而已。 苏唯觉得亏洛逍遥还跟沈玉书是表兄弟呢,还不如自己了解他,他拉住洛逍遥,提醒道:“你还是配合他比较好,否则会更麻烦。” “我现在已经很麻烦了。” 洛逍遥愁眉苦脸地跟着他们来到昨天跟陈雅云见面的房间,沈玉书说:“陈雅云还知道更多的秘密,我必须要见她,如果你想尽早破案,就帮我,还有,你派人跟踪茗香茶馆的方平,我怀疑这个人跟观音事件的凶手有联系,另外,让你们的验尸官解剖赵小四,留意死者的心脏是否处于舒张期。” “什么……舒张期?”洛逍遥听得迷迷糊糊,半晌回过神,叫道:“你在命令我做事?你以为巡捕房是你家开的?” “如果验尸官不想做的话,可以交给我,我不在意解剖尸体。” 沈玉书说完后,给洛逍遥做了个开门的手势。 洛逍遥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苏唯说:“虽然我也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我觉得反正你们现在也没线索,不如死马当活马医,照他说的做做看。” 洛逍遥一脸纠结,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开门让他们进去。 他们坐下没多久,对面的门打开,陈雅云被女警带了进来。 陈雅云的表情本来有些惊慌,看到是他们,马上变成愤怒,冲过来抓住栅栏,叫道:“你们还来干什么?我都知道了,你们昨天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 “陈小姐请你冷静。” “我没法冷静,我不想见到你们,你们走!” “不想见我们,你何必过来?其实对于陈涉说的话,你也是半信半疑,所以想跟我们求证对吧?” “你……你怎么知道陈涉来找过我?” 苏唯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想当年陈雅云退婚真是做了件好事,这两人的智商相差太大,结婚的话,一定不会幸福的。 面对陈雅云的一连串质问,沈玉书不动如山,示意她坐下,说:“你说我骗你,可你又何尝没对我们说谎?至少在偷盗圆月观音这件事上你撒谎了。” 陈雅云眼中闪过慌乱,马上就否认道:“没有,我没……” “你崇拜傅山的才华,暗中跟他交往,你父亲却让你嫁给不认识的人,你为了脱离樊笼,跟傅山提出私奔,傅山同意了你的提议,并且跟你详细拟定了私奔的计划。为了今后的生活,你们想到了盗窃圆月观音,所以你们特意选择了月圆之夜私奔,并打算乘坐次日一早去广州的客轮,等陈老爷发现观音被盗时,你们早已远走高飞了。” “你不要信口雌黄,你有什么证据!” “我当然有证据,否则我不会来见你!” 沈玉书喝道,陈雅云被他的气势镇住了,缩起身子不敢再说话。 气氛变得僵硬,苏唯在旁边看着,真想说沈玉书你不怜香惜玉也罢了,也不用这么吓她吧,看这红脸唱的,是要他配合唱白脸吗? “大家都冷静冷静,有话慢慢说。” 他插进来打圆场,对陈雅云说:“我很理解陈小姐你追求爱情的心情,但傅山不值得你这样做,他家里有老婆,暗中还跟女学生来往,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陈雅云抬起头看他,惊讶的表情证明她的确一无所知。 沈玉书将傅山的资料推到了她面前。 陈雅云翻看着档,越看越震惊,最后手都抖起来了,气愤地对沈玉书说:“这不是真的,你们在骗我!” “骗你的理由呢?” 陈雅云哑口无言了。 “傅山从来都没有肯为了爱情付出一切的想法,他追求你只是为了贪图享受又不用花钱,因为他的薪水几乎都拿去付抚养费了,我问过傅山报社的同事,他们证明他还有跟其他女学生交往,而且都是家境富裕、追求自由的女生。” “可是他同意跟我一起去广州,这就说明……” “说明他发现你家有一尊非常灵验的药玉观音,假若转手卖掉的话,一定可以赚一大笔钱,刚好你提出私奔,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机会,巡捕房的人没有在傅山身上搜到去广州的船票,他也没带很多钱,随身衣物也少得可怜,假如他真要跟你南下,怎么会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准备?” 陈雅云的表情变得犹豫不定,苏唯趁机配合说:“还有啊,你们要私奔去港口,至少要租辆车吧,步行那要走多久啊?” “他说一出门就租车太显眼了,所以让租车停在比较远的地方,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在小树林休息后,再往前走一会儿,就可以到乘车的地方了。” “那晚他的确是约了人,但不是车夫,而是跟他购买圆月观音的人。” 陈雅云张张嘴想反驳,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傅山是个书生,他就算拿了药玉观音,也不知道它的价值,更无法脱手,所以他一定有同党,而这个同党还是对圆月观音很了解的人。” “傅山先骗你喝了放有安眠药的水,为了迷惑你,他自己也装作犯困睡觉的样子,等你睡着后,他就跟藏在暗处的同党进行交易,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同党拿玉,傅山拿钱,至于你,在这个治安不怎么好的世道,可以送去许多污秽的地方而不被人知道,也许你该庆幸傅山被杀了,否则你现在大概早被卖掉了。” 陈雅云脸色发白,听到最后,身体不自禁地抖了一下,苏唯看在眼中,都有点可怜她了。 “但这个同党并没有想给傅山钱,要知道傅山那种小人随时都可能为了利益出卖他,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计算杀了傅山,并嫁祸给你,既省了钱又拿到了东西,还抹黑了陈家的声誉,一石三鸟。” “可是、可是那些探员说水里没放东西的!” “早被换掉了,除非是你在说谎,否则你该知道只有这一个可能性。” “不过凶手算计得很周详,却没想到陈老爷让你坚持说你没偷观音,于是现在就变成了两个案子——傅山被杀案跟圆月观音被盗案,更糟糕的是凶手跟傅山的会面被茶馆的伙计赵小四发现了,为了灭口,他只得再次利用观音诅咒来杀人。” 陈雅云不说话了,低头沉默了好久。 沈玉书也不逼她,只是平静地注视她。 最后还是陈雅云撑不住了,小声说:“可是你说的这些都没有证据啊。” “我的证据在你手里,假如你偷了观音,就会明白只有我这个解释才能解释得通那晚发生的事情。” 沈玉书说完,给苏唯使了个眼色,要不是陈雅云在场,苏唯一定会问他——你还有完没完?我只不过试验你一次,你到底要试验我几次才甘心? 把吐槽咽回肚子里,苏唯堆起笑脸,对陈雅云说:“陈涉来找你也是要你不要说出偷观音的事吧?他是怎么说的啊?” “他说……他说赵小四也被杀了,我还被关着,凶手肯定不会是我,所以让我不要慌,不要乱说话,这样父亲的律师才能帮到我,在这个推崇自由恋爱的时代里,我跟傅山的遭遇一定会得到大多数人的同情,但是如果我为了私心偷家里的宝物,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为了我还有陈家的声誉,都不可以说是我偷的观音,我也不想傅山死后还被公众攻击,没想到他居然……居然全都是骗我的,呜……”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沈玉书无视她的哭泣,问:“所以你承认那晚是你盗取圆月观音的了?” “嗯,是我,我从来不信一尊观音就可以治病延寿,那都是迷信,偏偏好多人信它,还说月圆之夜它会释放负能量,形成诅咒,不过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机会,那晚家里没人敢碰观音,所以我用事前配好的钥匙轻易就取走它,后来的事情就像你说的那样,但我真的没杀人啊!” “你们私奔的事还有谁知道?”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傅山我就不知道了,但他应该也不会说吧?除了你说的那个同党……” “你们平时都在哪里幽会?” “傅山说为了我的名誉,我们的交往不宜张扬,所以我们大都是去赵小四的家,他一个人住,家又偏僻,不会引人注意,只要给他些钱就好了。” 苏唯举手,问:“都是你付钱?” 陈雅云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付的比较多,而且我们也没有做什么越轨的事情,我们都是谈爱情、谈理想抱负,他说到时要光明正大地迎娶我,所以我才会信他是正人君子。” 这句话出人意料,沈玉书跟苏唯对望一眼,沈玉书问:“你们交往了多久?” “四个多月吧。” 四个月就敢跟着人家私奔,这智商让苏唯简直无从吐槽,他很想套用现下流行的话对她说——谢谢你当初悔婚之恩。 “那这段时间里,傅山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吗?” “没有……” 陈雅云说完,停了一会儿,突然叫道:“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如约去赵小四的家,听到傅山在骂赵小四,看到我来,他才停下,事后我觉得过意不去,询问赵小四是怎么回事,赵小四说是他不会说话,惹傅山生气了,不关傅山的事,后来他们都和和气气的,我就没再多问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我们计划私奔的半个月前吧,不过赵小四应该不知道我们私奔的事。” 都问完了,沈玉书起身告辞,陈雅云很担心地问道:“会找到凶手吗?还是真是观音的诅咒在杀人?” “我会尽快找出凶手,还你清白。” 沈玉书说完,拿起资料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苏唯见陈雅云一脸的担心,只好安慰了她几句才离开,出了门,一路追上沈玉书。 “面对楚楚可怜的女人,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所以我在尽力找凶手。” “有时候女人需要语言上的安慰,就算这种安慰没有任何实质价值。” 苏唯说完,发现沈玉书完全没反应,他走得很快,面有所思,看来根本没注意听自己在说什么。 好吧,是他的错,他不该跟一个没感性的人聊感性的话题。 于是他把话题转到案子上。 “我觉得赵小四知道陈雅云跟傅山私奔的事,他还想借此讹诈傅山,却被傅山痛骂,他们事后会和好是因为傅山付了钱给他。” “不错,食色性也,一个好色的人特意花钱找地方跟漂亮女人约会,却对着她无动于衷,只能说明……” “他性无能,或是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圆月观音!” “还有第三种可能性,凶手不让他碰陈雅云。” “哈?” 这个原因苏唯无法理解,他正要再问,洛逍遥从对面匆匆跑过来,“方平失踪了,我已经派人四处寻找了,不过暂时还没有消息。” 他不会是已经挂了吧? 联想昨天的经历,苏唯本能地想到。 沈玉书将傅山的资料还给洛逍遥,洛逍遥问:“你这边有问到什么吗?” “我还在调查中,有进展会跟你说,验尸官那边……” “我已经拜托他对赵小四的尸体进行详细尸检了。” 等洛逍遥说完,沈玉书已经走到巡捕房门口了,他跟洛逍遥道了再见,伸手叫了黄包车,示意苏唯上车。 黄包车跑了起来,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让苏唯很想睡,但身边某人的气场充满了严肃的气息,他的瞌睡虫也被吓得跑远了,只好问:“去哪里?” “你能找到昨天被袭击的地方吗?” “要试试才知道。” 听了苏唯的话,沈玉书让车夫将车拉到茗香茶馆,之后由苏唯领路。 苏唯记得最初的路,但是等黄包车拐进胡同后,他就开始迷糊了,两人付钱下了车,他凭着记忆摸索着往前走,可是折腾了很久都没找到那条小路。 沈玉书跟在他身后,一句话不说,苏唯自己觉得很没面子,嘟囔道:“这不能怪我,毕竟我们现代人都是靠爱疯指路的……我的意思是我发烧都烧糊涂了,这么九曲十八弯的路怎么记得住啊。” 脑后传来风响,这次苏唯有了防备,迅速闪身避开,他回过头,就见沈玉书手持一节树枝站在那里,表情异常严肃。 苏唯立刻摆出出拳的架式,问道:“你干么偷袭我?” “我是想观察一下你的反应能力。” “你可以用温柔的方式观察吗?如果不是我反应灵敏,又要被打晕了。” “树枝打不晕的,最多是打痛。” 被打痛他也不想啊! 看在那五千大洋的份上,苏唯忍了,收了拳,问:“那你有什么发现?” “你还没有回到最佳状态,但反应已经很迅速了,证明昨天如果是普通人偷袭你,你很有可能躲过去。”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个人练过功夫,所以下手有分寸,既打晕了你,又不致命。” 沈玉书丢掉树枝,思考了一会儿后又说:“购买安眠药需要处方笺,傅山买不到,所以他的安眠药应该是同伙给的,那个人的工作与医药有关,又会功夫,并且想要观音却不想伤到陈雅云。” “陈涉?” 苏唯首先想到的怀疑对象就是陈涉。 陈涉是陈世元的左膀右臂,看他的身板,应该会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他跟陈雅云朝夕相对,很可能对她抱有好感,陈老爷又没有其他的子女,所以陈涉的心理一定是家产想要,人也想要。 听了苏唯的推测,沈玉书没有马上回应,见苏唯找不到地点,他提出返回,乘车去了广慈医院。 苏唯以为他要去参与解剖尸体,为了不虐待自己的视觉,他找了个去投信的借口,跟沈玉书约好半小时后在外科大厅会合。 邮筒很好找,苏唯把盗来的信件丢进去,看时间还早,他去附近商店买了个礼盒,准备送给洛正夫妇当见面礼。 买好礼盒,苏唯返回医院,刚进去就看到有人从楼上走下来,那人一身西装,打扮得既帅气又娘气,却是钱赫。 昨天钱赫去陈家大闹了一场,当时苏唯在房顶看得一清二楚,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看到他,心里有了计较,跟他擦肩而过时,妙手空空,将他口袋里的东西都掏了过来。 钱赫完全没注意到,步履匆匆走了过去,目送他走远了,苏唯来到没人的角落里检查战利品——名片夹。打火机、手帕,还有一张酒店的发票收据,收据日期是昨天的。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早知道他就掏钱包了。 苏唯正懊恼着,沈玉书急匆匆地跑过来,他的表情还是很严肃,但紧张气场缓和了很多,苏唯迎上去,问:“有进展?” “尸检的化验分析资料还要再等等,不过赵小四的死因我大致猜到了。” 沈玉书说完,目光落到苏唯手里的礼盒上,“这是什么?” “我送给伯父、伯母的见面礼,顺便送你几份礼。” 苏唯指指放在礼盒上的那些零碎物品,说了刚才跟钱赫遇见的经过。 沈玉书听得皱起了眉,苏唯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等他开口,抢先说:“先声明啊,我这次是出于查案的目的,没动他的钱包。” “说到这个,陈涉的钱包跟鼻烟壶你丢到巡捕房了吗?” “当然,在你跟洛逍遥看档的时候我就做好了,我丢东西跟偷东西的速度一样快。” “这并没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苏唯耸耸肩。 他不在意被讥讽,因为一个人会贬低别人,通常的情况都是他不如人家。 “这些杂物似乎没什么用处。” 沈玉书拿起那张收据,上面是凯旋门大酒店,再看价格,苏唯咋舌,“有钱人啊。” “真有钱的话,就不会特意留下收据了,他是打算拿去自家公司报销的,我打听过了,他只是个普通的外科助理医生,这笔花费是他半年的薪水了……” 沈玉书随口说完,突然神情若有所动,把收据放好,快步走出去。 “我们去凯旋门。” “去酒店?你不会是怀疑钱赫吧?” 虽然苏唯还没有完全理解状况,但沈玉书的目的他猜到了,沈玉书要查钱赫昨天的行踪。 第八章第三个被诅咒者 “你为什么不跟逍遥说钱赫有疑点?” “只是怀疑而已,单凭钱赫昨天在附近的酒店吃饭就说他有问题,还太武断了,而且会扰乱逍遥的思路,所以……” “所以你才让他去查找更多的情报,双管齐下,等所有的情报汇总起来,就能找到最终的答案了。” 沈玉书给了苏唯一个赞许的眼神,“看来你的烧完全退了。” “所以你要为你有一个聪明的搭档而感到庆幸。” +++++ 他们没有顺利到达酒店,因为走到半路,他们遇到了一帮匆匆经过的巡捕,沈玉书认识其中一位,他拦住询问,才知道刚接到有人报案,说发现尸首,大家正忙着赶去现场,洛逍遥已经带人先过去了。 听说案发现场在吉祥街附近,沈玉书说:“我们也去看看,说不定有发现。” 沈玉书说中了,这次的命案不仅有发现,而且发现还很大,因为死者正是苏唯跟踪过的人——茗香茶馆的伙计方平。 两人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保护起来了,几名巡捕拦住围观的群众跟闻讯赶来的记者,还好洛逍遥也在,在得到他的许可后,沈玉书跟苏唯得以进入现场,看到死者。 方平蜷缩着靠在墙角,头上的帽子压得很低,身上披了块大麻布,乍看去还以为是在晒太阳,要不是他耷拉在麻布外的一只手上沾了血,大概到现在也不会被发现。 看到混乱的现场还有凄惨歪倒在地上的尸体,沈玉书问:“验尸官不在?” 洛逍遥瞪大眼睛看他,奇怪他怎么问出这样的话。 “验尸官被叫去解剖赵小四的尸体了,我们只是个小巡捕房,没有那么多的法医的,先生。” “那我来好了。” 不等洛逍遥反对,沈玉书已经拿出手套戴上,靠近尸体,熟练地检查起来。 洛逍遥转头看苏唯,苏唯双手抱着礼盒远远站在一边,冲他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尸身有绿斑,指压后褪色,角膜混浊,眼结合膜已开始自溶,死者的死亡时间超过了十二个小时,大约是昨晚八点至十点之间遇害的。” 沈玉书边检查尸体边说道。 跟赵小四的死亡方式一样,方平的脸颊跟嘴唇泛青,指甲上出现紫斑,身上也有刀伤,不过伤痕数量相对较少,多数分布在上半身,伤口或深或浅,看得出凶手下力很不均匀,伤口也好像是随意划的,没有一定的规律。 死者身上只有一些零钱跟借据,除此之外,还有张折叠的纸张,沈玉书展开,就见纸上画着圆月观音的图像,跟他拿的那张几乎一模一样,图上的观音垂眉敛目,带着慈悲为怀的善意,但因为容貌部分被血浸到了,微笑中透出诡异的气息。 旁边的巡捕看到,打了个激灵,颤声问:“难道这又是圆月观音的诅咒?”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7节 “这根本就是谋杀,”苏唯抱着礼盒在对面说道:“这些伤应该都是被害人死后划出来的。” 洛逍遥皱眉道:“不知道凶手跟死者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死了还不放过他。” “与仇恨无关,凶手只是在制造假象,蒙蔽我们的眼睛。” 沈玉书抬起死者的右手手臂,让大家注意他手腕上的伤。 “你们看,跟其他地方相比,这处的划伤很深,如果我没猜错,凶手是在这里给死者注射了氯化钾,导致死者心脏骤停死亡,为了不让我们发现针孔,他特意在死者死后又在他身上划出多处刀伤。” “听起来很有道理。” 等沈玉书站起来,洛逍遥又问:“可是看方平的身板还算孔武有力,他会毫不挣扎地让人注射吗?” “只要压住颈部大动脉,用力得当,再强壮的人也会在瞬间昏厥,凶手只是出其不意动手而已,这条胡同很窄很长,而且地处偏僻,白天都不大有人经过,更何况是晚上,附近也没有照明,凶手突然动手,被害人根本没机会躲避。” “原来如此,难怪死者死了这么久都没人注意到。” 洛逍遥转头打量周围,对沈玉书的说法表示赞同,又问:“不过氯化钾真那么厉害吗?听说平时治病也会用到它。” “任何药物既是解药,也是毒药,往静脉里注射氯化钾,会出现高血钾状态,心脏无法正常收缩,停止泵血,被注射的人会在数秒钟内死亡,而这种死亡方式除非做详细的解剖,否则很难检查出来。” “这就是你让我请验尸官解剖赵小四的原因?” “不错,所以现在又要麻烦他多解剖一具尸体了。” 沈玉书把观音图交给洛逍遥。 “凶手跟死者认识,了解圆月观音的秘密,懂医术,可以拿到医院的限量用药,搜查范围缩小了很多,现在只要有更详细的取证,就可以追查到凶手这条线了。” “谢谢表哥,我会让大家努力调查的!” 接下来是巡捕的工作,沈玉书帮不上忙,他跟洛逍遥告辞后,走出两步,又转回来,问:“你知道凯旋门大酒店在哪里吗?” “喔,那家是新开的,离这里很近,往前走,在路口右拐,走两条街就到了。” “什么?” 听了这话,沈玉书脸色微变,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苏唯急忙追上去,来到没人的地方,才问:“你为什么不跟逍遥说钱赫有疑点?” “只是怀疑而已,单凭钱赫昨天在附近的酒店吃饭就说他有问题,还太武断了,而且会扰乱逍遥的思路,所以……” “所以你才让他去查找更多的情报,双管齐下,等所有的情报汇总起来,就能找到最终的答案了。” 沈玉书给了苏唯一个赞许的眼神,“看来你的烧完全退了。” “所以你要为你有一个聪明的搭档而感到庆幸。” 两人说着话,来到凯旋门大酒店。 在付给门童一点小费后,他们轻易就打听到了钱赫昨天来凯旋门的时间。 钱赫是六点来跟朋友聚餐的,他们一共六个人,连吃带喝,还找了小姐陪酒,一直玩到快十一点才散,昨晚的小费也给得很多,所以门童记得很清楚。 沈玉书又询问他们是不是事前预约的,这个门童不知道,他们便去了服务台。 沈玉书拿出那张收据,说自己是钱家医馆的人,他们家少爷钱赫最近经常不务正业,乱报开销,老爷子让让他来核对金额,请工作人员合作。 沈玉书长得一脸正气,那些人完全没有怀疑,钱家是大客户,他们不敢得罪,问一答十,把沈玉书想知道的全部都说了。 晚餐是钱赫昨天下午临时预约的,跟他一起聚会的都是几家大公司的小开,他们一直玩到晚上十点五十,临走时还给了金额颇多的小费。 这部分跟门童描述的相符,苏唯问:“他平时出手也这么大方吗?” “没有,他就算给,也是给陪酒女人,所以大家都说昨晚大概是他喝多了,看错了钞票面额。” “他喝得很醉吗?” “是的,几乎站不住,还是我们帮他叫了车,扶他上车的。” “那他酒宴中途有离开过吗?” “应该没有吧,离开要经过大厅,我们一定会看到的。” “能告诉我都是哪家的公子吗?我们老爷想知道少爷整天都在跟谁鬼混。” 大概钱赫的名声不大好,工作人员完全没怀疑,报了几个人的名字,沈玉书道了谢,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他们聚会的房间,然后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离开。 两人先去了洗手间,再穿过走廊来到雅间。 雅间在二楼,走廊另一头也连着楼梯,下去后就是后门,他们下去时,刚好看到清洁人员在收拾杂物,把整理出来的垃圾拿去外边。 苏唯跟着走出去,就见外面是后巷,不远处是酒店的停车场,但是从停车场那边无法看到这里的光景。 从方位来看,从后巷穿过小胡同去方平被杀的地点,来回大约十分钟就够了,而且也不会被停车场的保安看到。 苏唯说:“当时大家都喝得很醉,钱赫只要找个上厕所的借口,离开个十几分钟,没人会留意。” “不错,赵小四被杀时,身上一共二十三处刀伤,而方平只有十三处,可见凶手下刀仓促,因为他的时间有限,无法留在现场很久。” “连几处刀伤你都算过了?” “习惯。” “喔,老天,你真变态,不过托你变态的福,我们又距离真相近了一步。” “不错,钱家的生意由其他人打理,钱赫不得志,做助理医生也赚不了什么钱,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了陈雅云身上,他想人财两得,才不让傅山碰陈雅云。” 苏唯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之前他还怀疑陈涉,但现在他的怀疑对象完全放在了钱赫身上…… “啊!” 眼前灵光一闪,苏唯大叫出来。 沈玉书平静地看他。 “你被耗子咬了吗?” “下次我会告诉你我被耗子咬了后是什么反应,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另一件事!” 苏唯举起食指,兴奋地说:“我想起来了,我在被人从后面偷袭时,闻到的奇怪的味道是什么了。” “是什么?” “是香水混合来苏水的味道!”(注释5) “也就是说偷袭你的人要么是在医院待了一整天,要么根本就是医生,比如钱赫。” “正是如此!我猜方平是钱赫的眼线,昨天钱赫发现我跟踪方平,就认为方平的身份败露了,才杀人灭口,所以他才特意在凯旋门酒店跟朋友聚会,并跟方平约了在酒店附近见面,就是为了在杀人后可以顺利返回酒店,给自己提供不在现场的证据。” “你说的这些都只是我们的怀疑,为了证实怀疑,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那还不简单,去查钱赫的那些狐朋狗友就行了。” +++++ 两人说做就做,照酒店人员提供的线索去查访钱赫的朋友。 这条线很好查,那些小开都没有正式的工作,整天拉帮结伙在交际场所打混,所以找到一个后,余下的就像粽子串,一拽一大把。 沈玉书用了同样的借口询问,大家的回答都跟酒店人员大同小异,至于钱赫是否有中途离席,他们却没人能肯定。 从大家支支吾吾的回答,沈玉书猜到他们这些公子哥儿的聚会并不单单是喝酒,说不定还有抽大烟(注释6),所以神志不清,根本记不得钱赫的举动。 一番打听后,他们找到的线索是这些狐朋狗友有着共同的特点——酒量都浅,喜欢抽大烟,又都惧怕家里的长辈,所以经常偷偷在钱家的某栋闲置的别墅里聚会,这种在公众场合喝酒找女人的情况不多。 “看来钱赫有点小聪明,知道找什么样的人为自己作证。” “我相信不管多缜密的罪犯,他在犯罪时多多少少都会露出马脚的,只要我们继续找,肯定能找到线索。” 时间已晚,两人商议今天的调查到此为止,先回家,之后的事跟洛逍遥商议一下,看能不能借用巡捕房的力量,扩大调查范围。 他们没想到,傍晚的时候,案情的发展突然峰回路转,巡捕房的人找到了杀害方平的凶手,并且顺利将他缉拿归案了。 当时沈玉书跟苏唯正在家里吃饭,才吃到一半,苏唯还在跟洛正夫妇套近乎,洛逍遥的电话打了进来,告诉他们凶犯抓到了,他今晚要忙着审讯就不回家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玉书接过话筒直接询问洛逍遥,才知道他们抓到的疑犯是陈涉。 原来方平遇害的那段时间里,有人看到陈涉去找过方平,并且两人还大声争执过,更重要的是巡捕在现场附近找到了一个鼻烟壶,被证实是陈涉的。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而且陈涉又是陈家的人,有作案动机跟机会,所以巡捕房上上下下都很兴奋,想连夜审问陈涉,尽快结案。 沈玉书听完后,立刻说:“不是这样的,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别激动,哥,我知道被我抢在前面破了案,你心里不舒服,但毕竟我是探员,查案是我的强项嘛,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提供给我的线索,没有你的提示,我还不会第一时间就确定是陈涉的。” “我提示的线索不是指陈涉,而是……” 不等沈玉书把话说完,洛逍遥就找借口把电话挂断了。 苏唯凑在沈玉书耳边,听了个大概,他小声说:“不对啊,我今天早上有拿到陈涉的鼻烟壶,如果他昨晚遗失了鼻烟壶,今天早上又是从哪儿冒出一个新的?” “他难道不可以有两个鼻烟壶吗?” “呵呵,一听你说话就是外行,他昨天遗失的那个我没见过,不敢说,但今天的这个是上等的和田玉,从雕工跟重量来看,它一定出自名家之手,别看那一个小小的鼻烟壶,只怕陈涉做几年都赚不到那个钱来,所以如果他有身家拿两个相同的鼻烟壶的话,那他也不至于在人家手下做事了。” “你确定?”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苏唯对鼻烟壶研究不多,但只要是玉器,他扫一眼就能估出大概的价值,这样的玉器加做工,如果放在现代至少也要一万美金了。 听了苏唯的解释,沈玉书陷入沉思。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更说不过去了,陈涉的钱是从哪里弄来的,可以买到这么贵的鼻烟壶?还是他真的暗地里做什么交易,中饱私囊? 不过不管怎么说,陈涉有没有问题,他要去问过才知道。 沈玉书回过神,忽然感觉耳边很热,苏唯保持刚才跟他凑在一起听电话的姿势,导致说话吞吐的热气也喷到了他耳上,他没好气地推开苏唯,转过头,就见小姨跟姨丈,还有长生以及蹲在长生肩上的小松鼠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他们。 “出了什么事吗?”谢文芳担心地问。 “很重要的事,我先出门,你们慢慢吃。” 沈玉书打了招呼,匆匆走了出去,苏唯急忙跟洛正夫妇摆摆手,跑去追沈玉书。 出了家门,他问:“要去巡捕房?” “不,他们急着审讯跟定案,不可能听我的解释,我想去陈家看看,你才退烧,还是在家里休息吧。” “哈,这么关心我?” “我是关心你的荷包,要是你再生病吃药的话,我怕你付不出药费。” “所以我才要加紧时间赚钱啊,别忘了那五千大洋对半分的话,够我享乐很久了。” 两人边说边走,半路遇到黄包车,沈玉书叫了车,等他们乘车赶过去时,天已经黑了,陈家药铺那边也打烊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看起来很萧条。 带沈玉书进去的还是那位老管家,他没认出苏唯,以为他是沈玉书的朋友,说:“沈少爷你来得正好,老爷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 “你跟巡捕房的洛探员是表亲吧?我们家老爷想问能不能请你帮忙说说情,你看巡捕房抓了我们家一个又一个,硬说是凶手,老爷都快气死了。” 他们跟随管家来到客厅,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陈世元将茶杯扔到地上,钱赫也在,不过今天他们的位置调换过来了,是陈世元发怒,而钱赫在旁边规劝。 “舅舅,你就消消气吧,谁能想到陈涉看起来做事小心认真,其实内里包藏祸心,竟然背着你偷圆月观音,诬陷表妹,还为了掩藏真相杀人灭口。” “闭嘴,陈涉不是那种人,那都是误会!” “听巡捕房的人说,人证物证都有了,怎么还可能是误会啊?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别因为他跟随您很久,就被他骗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跟他划清界限,顺便把所有罪名推到他身上,这样才能救出表妹……”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教我!” “我怎么敢教您,我就是提醒一下。” 听了他们的对话,苏唯很想对钱赫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不就是在说你自己吗? 沈玉书在客厅外面停下脚步,以免进去让陈世元尴尬,忽然袖子被拽了一下,他转头一看,就见苏唯捂住肚子,愁眉苦脸地说:“肚子疼,我去厕所,你先观察下情况。” 他说完,不等沈玉书回应,转身就跑了,管家也抱歉地向沈玉书点点头,示意他跟随自己进去,低声说:“烦心事一件接一件,老爷心情不好,沈少爷请您多多担待。” 两人走进去,陈世元正背着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跟昨天相比,他显得很心浮气躁,也没有特意拿鼻烟壶来显摆,钱赫在旁边安慰,他却置之不理,皱着眉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看到沈玉书,钱赫很不高兴,问管家:“怎么这个节骨眼上,还什么人都往家里领?” 管家对这位表少爷没什么好感,冷淡地说:“这位沈少爷可不是外人,我们老爷正想见他呢。” 被顶嘴,钱赫的脸色很难看,正要呵斥管家,陈世元却快步走到沈玉书面前,道:“他们巡捕房太过分了,抓不到凶手,就乱冤枉好人,陈涉在我身边做事很久了,我了解他的为人,他绝对不是那种因为一点小利就乱杀人的人。” “哪是一点小利?舅舅你还不知道,因为这个连环案,圆月观音的价格已经涨到了几十万,大家都想要传说中的神秘观音啊。” 钱赫的话被无视了,陈世元问沈玉书。 “你特意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了?还是你可以帮忙找找关系把陈涉保释出来?我现在所有的生意都是他在打理的,他不在,事情都停摆了,而且、而且他的被抓还影响到我们陈家药铺的声誉,所以不管要花多少钱,能把他保释出来就行。” “保释可能比较困难,因为方平被杀前有人看到陈涉跟他有过争执,除非陈先生你知道陈涉为什么特意在晚上去见方平。” “这……” 被询问,陈世元犹豫了一下,才说:“昨天晚饭后我就没见到陈涉了,他习惯每天去店铺转转,我听铺里的伙计说他是接了有人送来的字条,才匆匆出去的,可字条写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钱赫在旁边不屑地哼道:“方平肯定是跟他一伙的,来跟他要钱,他怕夜长梦多,就杀人灭口了。” “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先见到陈涉,问清情况才能救他,如果不能保释,沈先生你能不能找找路子让我们见到他?” “这个恐怕短时间内也无法办到。” 沈玉书看了钱赫一眼,故意说:“我今天来,是想跟陈先生说说圆月观音的事。我托朋友打听到了一些情报,据说观音已到了盗贼手里,他们正在想办法脱手,所以市面上才会出现高抬价码的现象,不过陈先生请放心,我会顺着这条线把观音找回来的。” “沈先生,听说你刚留洋回来,所以你有什么厉害的朋友,可以这么快就问到了情况?你是不是在信口胡诌,想趁乱捞一笔?” 钱赫出言讥讽,沈玉书也针锋相对,冷冷道:“我办事自有我的方式,到时我把观音取回来,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胡诌了。” “是吗?呵呵,那就拭目以待了。” 陈世元摆摆手,制止了他们的对话。 陈世元对沈玉书说:“谢谢你专程来告知观音的下落,这件事还麻烦你继续追踪,至于陈涉的事,既然这么棘手,那就算了。” 他给管家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送客,钱赫看到这一幕,向沈玉书得意地一挑眉,谁知陈世元接着对他说:“你也回去吧。” “不是啊舅舅,陈涉这一出事,家里的生意没人打理,我可以留下来帮你的。” “不用了,你也马上离开,别惹我心烦。” 陈世元跟沈玉书说话还有几分客气,面对钱赫,他简直就是在直接下逐客令。 钱赫面子上过不去,气哼哼地拂袖离开,走到门口时刚好苏唯进来,两人撞了个满怀,苏唯急忙道歉,还想扶他,被他一把推开。 “你没长眼睛啊,滚!” 苏唯也不在意,笑嘻嘻地退到一边。 等钱赫走后,管家向苏唯连连道歉,苏唯一掸衣襟下摆,随意道:“无妨无妨,出门不小心,遇到了疯狗,也是没办法的事。” 管家一脸忍笑,看来他内心无比赞同苏唯的话。 +++++ 沈玉书告了辞,跟苏唯从陈府出来,问:“你在府里转悠了一圈,有什么发现?” “居然被发现了,看来搭档的智商高,也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情,但很可惜,除了听到大太太在跟下人抱怨女儿救不出来,还有两位姨太太担心陈家撑不住了,想找机会离开外,什么发现都没有,你这边呢?” “我试探过钱赫,他的反应有问题,他非常确定我找不到观音,那是因为东西在他手里,他相信我不可能找到。” “还有他那副嚣张的嘴脸让人很想揍他,另外我感觉陈老爷也不地道,一个管事被抓了,他那么担心,每句话都不离生意啊账目啊,难道他们的账有问题?”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不过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怎么抓住钱赫。” “是啊,没有证据,所有推论都只是空谈。”苏唯摸着嘴巴叹了口气,又说:“刚才我把钱赫的东西还给他了,都是些小物件,他应该没发现被偷过,不过收据在你那里,我来不及还他……” “收据!” 沈玉书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注视苏唯。 苏唯被看得莫名其妙,没等他发问,沈玉书突然上前,将他一把抱住了。 “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两人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苏唯对沈玉书的性格已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沈玉书把开心的情绪表现得这么明显,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还好沈玉书很快就放开了他,看都不看他,匆匆向前走去,让苏唯有种他被玩弄……呃不对,被渣……呃也不对,总之就是,虽然找不到合适的辞汇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但就是很不爽。 他追上去,问:“帮大忙?你可以把话说得更清楚些吗?” “这要等法医做详细鉴定才能知道……嗯,今晚他们很忙,肯定不行……明天……照目前的状况,他今晚不会有行动……” 沈玉书没理会苏唯,边走边在嘴里嘟囔个不停,苏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跟着走了几步,脚步逐渐放慢,看着沈玉书的背影,他脸上浮出得意的笑。 沈玉书有什么打算他不知道,但他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了,如果计划顺利,可能在沈玉书找出钱赫的罪证同时,圆月观音已在他的手里了。 偷门是没有朋友的,所以比起友情,他更在意如何赢过沈玉书。 要知道在交际中掌握主控权,最开始的定位很重要,他现在就是要抢到这个关键的主控权,这样今后沈玉书才会任他予取予求。 +++++ 注释: 5来苏水:一种药物的商标名称,为英语洛逍遥y沈玉书o洛逍遥的音译。是甲酚和肥皂混合的褐色油质溶液,可作为消毒剂及防腐剂,也译作“来沙尔”、“来舒水”。 6大烟:指鸦片烟。 第九章联手擒凶 “首先,我并不是要吃独食,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喔?” 苏唯说道:“你看,今晚又到月圆之夜了,当然是要去找圆月观音啊,不然要干嘛?” 如果沈玉书是现代人,那他就会明白苏唯这句话的笑梗在哪里了,但偏偏他不是,所以他的回应是保持严肃冷静的表情,注视苏唯,等待他往下说。 +++++ 深夜,大上海的繁华区域还灯火辉煌,但普通人家都已经关灯歇息了,紫莱街整条街道也沉入了寂静中。 遥遥的,可以看到坐落在夜幕中的圣若瑟教堂,灯火影影绰绰,跟苍穹的一轮圆月交相辉映,照亮了街道,却又不会打扰到这里的沉静。 一道黑色身影从洛家闪出,黑影脚步很快,瞬间就穿过街道,向教堂方向奔去。 然而,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总有一些人还没有入眠,黑影拐进一条胡同,正要照自己事先做好的路线图往前奔跑时,他发现路被挡住了。 一个身穿黑色对襟短衣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的前方,双手交抱在胸前,像是等候已久,他脚上穿了布鞋,颈上还套了个拆成三角形的黑色手帕,标准的夜行人打扮。 虽然情况不允许,苏唯还是忍不住噗噗笑出了声,因为沈玉书的打扮真的超像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黑衣人,让他几乎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也是一不小心穿越过来的。 “欸,被发现了啊。” 沈玉书会出现在这里,就证明自己的行动被看穿了,苏唯放弃了无谓的伪装,坦然地走过去,打量着沈玉书的造型,说:“你比我想像的还要聪明。” “跟小偷搭档,总要留一手的。” “侠盗,”苏唯纠正完,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你大篇幅地解释你在陈府转悠的目的时,我就发现了,那些只是你行动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你要去准备做手脚的东西。” 虽然苏唯的动作很快,沈玉书无法知道他做了什么手脚,但是确定他一定有布置。 苏唯耸耸肩,“这是作为聪明人的直觉吗?” “是作为侦探的直觉,所以我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对于一个不了解地形的人来说,你如果想去钱赫的别墅,这是唯一能记住的路。” 好吗,既然沈玉书都看穿了,苏唯便索性开门见山地沟通。 “首先说明,我并不是要吃独食,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喔?” “你看,今晚又到月圆之夜了,当然是要去找圆月观音啊,不然要干嘛?” 如果沈玉书是现代人,那他就会明白苏唯这句话的笑梗在哪里了,但偏偏他不是,所以他的回应是保持严肃冷静的表情,注视苏唯,等待他往下说。 苏唯终于深刻体会到代沟问题,而且还是马里亚纳海沟的深度,他挫败地叹了口气,决定把话题拉回正确的轨道上,长话短说。 他拿出自己暗地里做的路线图,亮给沈玉书看。 “钱赫的朋友说他们常去闲置的别墅聚会,我猜如果圆月观音是他偷的话,应该会放在别墅里,所以我在归还钱赫的物品时,顺便塞了张字条给他,说我已知道了他的那些龌龊勾当,那尊观音他没有资格拥有,今晚子时我会准时取走。” “以我的名义?” “当然不是,我用的是自己的落款——侠盗苏十六。” “苏十六?” “就是我,因为我在偷门的国际排行榜上排名第十六位。” “嗯……” 沈玉书点点头。 感觉他脸上好像露出了一副也不过如此的表情,苏唯急忙追加,“我会排十六是因为我接活的条件太苛刻,酬金又高,所以不是很受大众的欢迎,并不是因为我的技术差。” 沈玉书对苏唯的偷技排名没兴趣,比起这个,他更好奇苏唯的打扮。 苏唯今晚没穿长袍,而是穿着时下流行的休闲黑西裤,黑色的衬衣束在裤腰里,头发上系了一个黑色手帕,遮住了奇怪的发色,另外双肩背了个形状别致的小包,包上缝制了大大小小的口袋,中间还有系绳。 很奇怪的背包,就像苏唯这个人一样奇怪。 “你这个包长得很怪,在哪儿买的?” 是在将近九十年后的巴黎,这还是今年流行的最新款。 “这叫有个性,”苏唯用手拽拽背带,笑道:“至于出处嘛,业务机密,恕难奉告。” 沈玉书就知道苏唯不会说,所以也没真想了解内情,向他甩了下下巴,示意他跟上。 “引蛇出洞这种事情还是需要地头蛇来做,你这种画工,只怕再走两个小时,也走不到目的地。” “不会这么糟糕吧?” “就是这么糟糕。” 被毫不留情地贬低了,苏唯耸耸肩。 “这不能怪我,毕竟我们那个时代都是用手机找路的……喂,等等我。” 眼看沈玉书越走越远,他顾不得嗟叹,收好路线图,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 由沈玉书这个当地人带路,他们只花了一半的时间就到达钱家的别墅。 那是一栋乳白色的两层小洋楼,与其说是别墅,倒不如说是比较漂亮显眼的住宅。 它靠近港口,据说当初是钱家的人为了随时调查药物的货运情况,特意建造的,而今随着生意的转移,别墅几乎用不上了,便成了钱赫跟他的朋友们鬼混的地方。 不过今晚别墅里很安静,苏唯围着外面的院墙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方便进入的地方。 他踩在突出的部位几下跳跃,攀上墙头,转身想帮沈玉书攀援,谁知沈玉书动作轻盈,几乎跟他同一时间攀了上来,趴在他身旁,观察里面的情况。 苏唯很震惊,忍不住上下打量他,沈玉书观察着别墅,低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有做贼的潜质?” 苏唯用力点头。 “那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爬树爬墙,这种高度难不倒我。” “攀高很简单,不过我们要在这里等很久,你撑得住吗?” “没问题。” 苏唯选择的地点很好,附近没有路灯,旁边还栽种着法国梧桐,遮住了月光,将他们掩藏在了树影中,只要不发出声响,很难被发现。 而且从这里可以看到别墅走廊上的落地窗,虽然拉了窗帘,但如果有灯光的话,还是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情况。 沈玉书找了个平缓的地方趴好,探头看向别墅,就见里面一片漆黑,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知道是房里没人,还是有人却已经歇下了。 他看看手表,同一时间苏唯也看了下自己的怀表,拿出望远镜,调整焦距观察房子里的情况。 “准备挺齐全的啊。” “是啊,好在这里没有监视器,省了不少麻烦。” “没有什么?” “呃,那是我们那边的方言,就是说这里没有家丁巡逻,方便我们做事。” “如果真是钱赫所为,他一定不敢叫自家的保镖来帮忙,也不敢报警,他会自己解决问题的。” “哇塞,这么胆大过人?” “……” 沈玉书不由自主地歪了下头,苏唯表达感情的家乡话时常让他感到困惑。 “他学过功夫,对付几个普通人不在话下。” 沈玉书甚至想过假如钱赫今晚真的在别墅的话,他将会做出什么样的应对措施,不过为了不影响苏唯的情绪,他没有讲出来。 苏唯没注意到沈玉书的表情变化,调整着望远镜,随口说:“可惜我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是。” 两人攀在墙上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子时已经过了,苏唯却依旧安之若素,完全没有出击的意思,沈玉书也不催他,陪他一起等候。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小时,别墅里突然亮起了灯光,透过窗帘,他们看到一道身影穿过走廊,去了某个房间,苏唯精神一振,低声说:“这家伙上钩了,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沉不住气的!” 那道身影在房间里停留了没多久,就匆匆出来,沿着原路返回,很快,灯光被关掉了,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等一切都回归平静后,苏唯给沈玉书使了个眼色,两人用黑布蒙住脸,从墙上跃下,借着月光,穿过院落来到走廊的落地窗前。 今晚的月光很配合,苏唯做事时连照明都不需要了,他从口袋里取出铁丝,插进钥匙孔里,沈玉书在旁边看着,在他数到第六秒时,锁被打开了,苏唯将门轻轻拉开,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沈玉书紧随其后,两人进了房间,顺着刚才人影的移动方向走过去,就见走廊尽头是楼梯,而拐角的旁边则是房间。 苏唯伸手按住门把,慢慢往下压,一直压到底部才推开门,再将门把徐缓地转回到原位。 他的动作谨慎,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状态中进行的,即使沈玉书就在他身边,也几乎听不到声响,不由暗暗佩服他的冷静。 房间里没有窗户,两人进去后,沈玉书在苏唯的暗示下将房门重新关上,随即一道细细的光束在苏唯的手中亮了起来,那是他最后一次盗宝时带的洛逍遥ed袖珍手电筒,会这么快在旧上海再度用上,是他始料未及的。 在这个四周黑暗的空间里,即使是一束微光也显得明亮无比,苏唯用手指遮住手电筒的前端,尽量减少光亮的外泄,然后以顺时针方向移动手电筒。 袖珍手电筒握在苏唯的手掌中,沈玉书看不清它的全貌,低声说:“好奇怪的光。” 苏唯借着光亮观察着房间摆设,随口说:“这是我们偷门一行爱用的物品,你没见过很正常。” 跟随着光线,他们看清了这是间书房。 门旁靠墙是书架,架子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玉器古玩,还有一些应用医学书籍跟常用物品,另一边墙上挂着两幅水墨画,水墨画下方是一张红木茶几,茶具器皿一应俱全,墙角还有个小小的香炉,书桌旁边则摆着一个青铜色保险柜。 整体看来,房间里没有特别显眼的物品,光线的关系,乍看去也很难辨别书架上的玉器是不是真的。 苏唯的目光直接略过那些玉器,落在了保险柜上,苏唯给沈玉书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 如果这个房间里藏有宝贝的话,保险柜的可能性最大。 苏唯蹲下身,用嘴叼住袖珍手电筒,检查保险柜。 它不是罗盘密码式的,而是普通的锁扣,开这种锁对苏唯来说实在是太轻松了,掏出万能铁丝,插进锁眼里,来回转动了几下,啪嗒一声,就把锁打开了。 大概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感觉穿越到九十年前,也不是一点便利性都没有的。 苏唯将保险柜门打开,用手电筒照了照,里面上下两层,但遗憾的是什么都没有。 他转头看看沈玉书,沈玉书一脸平静,像是这个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苏唯冲他挑挑眉,正想交代接下来的计划,轰隆一声响,房门突然被人踢开,有人站在门口,大喝:“不许动!” 借着手电筒的灯光,他们看到了对方手里的枪,苏唯正想站起来,枪声响起,子弹擦着他射到了对面墙上,男人喝道:“看清楚了,我这是真枪,随时会走火的。” 他背光站着,看不清容貌,但是听声音可以判断他就是钱赫,苏唯看到沈玉书举起了双手,他也做出相同的动作——再好的身手也无法跟子弹拼,先投降再说。 见轻易制住了他们,钱赫很得意,一手持枪,另一只手按开电源开关,走了进来。 他跟平时一样穿着西装,头发打着厚厚的发蜡,在灯光的映照下油光锃亮,一看就是个小白脸,不过他手上的那把枪却是货真价实的家伙。 “弄了半天玄虚,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沈家少爷。” 苏唯看向沈玉书,他们俩都蒙了面,他很惊讶钱赫是怎么认出他的。 “身高。” 钱赫的嘴角微微上翘,像极了坏人诡计得逞后自得的样子,他好心地为苏唯解了惑。 “在我认识的人中,长这么高的只有沈玉书一个人了,喔,你也勉强算一个。” 什么叫勉强算一个? 苏唯很不服气,拉下脸上的黑布,转头目测他跟沈玉书的身高差。 沈玉书也拿下了三角黑布,冷静地对钱赫说:“你比我想的要聪明。” “孔子也说过了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大家看我的外表,都以为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其实我比你们所有人都聪明。” 你想多了,你这打扮根本就是败絮其外还外加败絮其中——苏唯在嘴里嘟囔。 沈玉书说:“所以你一开始就识破了我们敲山震虎的计策,却装作中计,故意在子时来到书房转一圈,引我们上钩?” “不错,刚才我已经打电话通知巡捕房了,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单凭私闯民宅、无功偷取钱财古董的罪名,就够判你们几年了。” “可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们本来不知道观音在哪里,现在你告诉我们了。” 钱赫挑挑眉,像是在说怎么可能。 沈玉书伸手指指他身旁的木架,那上边放着几件装饰器皿跟书籍,另外还有一个大夫出诊时随身携带的药箱。 “刚才我检查房间时,架子上并没有药箱,显然它是你刚才闯入时,偷偷放下的,你为什么要在捉贼时特意拿药箱?那是因为观音就藏在药箱里面,你不随身携带的话,担心被别人拿走。” “胡说八道!” 经沈玉书这么一说,苏唯也注意到了药箱的存在,他点点头,对沈玉书说:“声音大幅度提高,脸颊肌肉抽动,眼神游离不定,这些反应都证明了这家伙在撒谎,观音一定就在箱子里。” “是的,在傅山跟陈雅云私奔那晚,钱赫就是拿着药箱跟他们会合的,他杀了傅山后,将观音藏进药箱离开。他是大夫,深夜出诊是很平常的事,就算有人看到,也不会在意,从药箱的高度来看,我猜里面一定有夹层,而观音就放在夹层里。” “哈哈,那我们检查一下药箱,就知道你的判断对不对了。” 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对话,钱赫的表情变得很难看,苏唯走过来想取药箱,他立刻向苏唯扣下扳机。 苏唯早有防备,就地一滚躲开了,钱赫不等他站起来,又再度开枪,冷笑道:“本来只是想关你们几年,是你们自己找死!” 苏唯继续躲避,子弹射在玉器摆设上,不断发出震响。 一个茶杯向钱赫迎头摔过来,却是沈玉书发现情况危急,向他回击。 钱赫身手不错,侧头及时躲了过去,枪口却失去了准头,其中一颗子弹射中灯盏,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苏唯关掉手电筒,把它丢了出去,哗啦声响传来,钱赫急忙朝那边开枪,在射到第二发时,枪膛里传来机械撞击声——子弹射完了。 沈玉书趁机冲了过去,飞起一脚踹向钱赫,钱赫也不示弱,闪身避开,又挥拳攻击。 两人拳来脚往,下手招式都分外凌厉,就听黑暗中不断传来茶碗玉器落下的声音,没多久,不大的书房就一片狼藉。 趁着他们恶斗,苏唯跑过去拿到药箱——如果沈玉书判断无误的话,观音玉像应该就在药箱里,这可是价值五千大洋的东西,可要看护好。 他把药箱放到安全的地方,又迅速从背包里掏出夜视镜观察情况——夜视镜也是他常用的道具之一,今晚要不是跟沈玉书搭档,他早就拿出来戴了。 苏唯戴好夜视镜看过去,就见那两人还在激烈搏斗,屋子里大部分的玉器都摔成了碎片,红木茶几的一条腿也被踢断了,看着这一幕,他忍不住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希望这些东西不是真货,否则五千大洋还不够赔的,阿门。 就在苏唯祈祷的时候,那边的搏斗更激烈了,手枪在打斗中落在了地上,钱赫几次想去捡枪,都被沈玉书拦住。 两人很快打到了墙角,钱赫用脚勾起香炉,朝沈玉书甩过来,顿时香灰四溢,沈玉书不得不闭上眼,用手捂住口鼻往后退。 钱赫趁机捡起手枪,掏出备用的弹匣插进枪膛,将枪口指向沈玉书。 “小心!”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8节 危急关头,苏唯来不及多想,一个跃身,扑过去抱住沈玉书,就地一滚翻到了书桌后,与此同时,枪声响起,还好厚实的书桌帮他们挡住了子弹。 “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苏唯低声对沈玉书下指令,又飞快地从背包里掏出闪光弹,拉开顶端的扣环丢了出去。下一秒,房间里顿时亮如白昼,像是爆发出了巨大的烟花。 钱赫猝不及防,慌慌张张地捂着眼睛往后退,苏唯不给他逃跑的机会,冲过去,先是一脚将他的手枪踹飞,接着挥拳狠狠地击打在他的下巴上。 钱赫失去反击的能力,任由苏唯踢打,最后小腹被踢中,他抱住肚子跪倒在地,苏唯扳着他的手拧到背后,成功地制服了他。 情势瞬间逆转,钱赫的视觉暂时失去了正常功能,口鼻又吸入了过多的烟雾,被刺激得连连咳嗽,只能含糊不清地叫:“饶命饶命!” “闭嘴!否则只会让我更想打人!” 苏唯踹了他一脚,又问沈玉书,“你怎么样?” “还好。”沈玉书用黑布捂住了口鼻,问道:“我可以睁眼了吗?” “最好先不要,再等等。” 钱赫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苏唯丢下他,跑去走廊,将门窗都打开。 夜风吹进来,让充斥着镁粉的空间多了一些新鲜空气,烟雾很快就消散了,钱赫勉强可以看到周围的状况,不过鼻腔跟口腔里依旧存留了刺激性物质,导致他不断发出咳嗽声。 苏唯趁着混乱将夜视镜收起来,等沈玉书睁开眼睛时,他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空气里虽然还有烟雾,但已经不影响说话跟视物,沈玉书走到苏唯身边,皱眉问:“你刚才用了什么?” “业务机密,恕难奉告。” 沈玉书还要再问,苏唯伸手指指趴在地上的俘虏。 “员警……呃不,巡捕快来了,我们先把这个麻烦解决了再说。” 在苏唯的指点下,沈玉书取来药箱,将里面的药品拿出来,找到底下的活动木板,正要把木板取出,钱赫突然大叫起来。 “不要动啊!不要动!” 苏唯一脚踹过去。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今晚是月圆之夜,窥视圆月观音的话,会被诅咒的!” 这话既是警告,也是坦白,证明观音正是在药箱里,钱赫自己怕死,所以不得不供出了真相。 苏唯看向沈玉书。 “你怕被诅咒吗?” “我是唯物主义者,不信神明与诅咒。” “如果你不信诅咒的话,那就不能信那些什么观音治病延命的传言。” “我当然不信,如果我信观音治病,那还学医做什么?你呢?” “我相信我的运气,就算有诅咒,也影响不到我的。” 苏唯沾沾自喜地说完,给沈玉书打了个手势,沈玉书将木板取出,于是那尊传说中神秘的观音像便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沈玉书双手握住玉像的底台,将它小心取出来。 月光斜照进来,映在观音大士身上,大士面含微笑,手中平托一轮圆月,明月生辉,在无形中感染了他的情绪,所有的急躁焦虑仿佛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灵的宁静。 至少在注视观音的时候,沈玉书是这样感觉的。 看到沈玉书的反应,苏唯也凑过去一起观察玉像,很快他咦了一声,跑去找到他的袖珍手电筒,又对着玉像一通查看,越看表情越奇怪。 “快把它藏起来,否则我们都会受到它的诅咒的,你们疯了!你们都是疯子!” 无视钱赫声嘶力竭的吼叫,沈玉书问苏唯,“是赝品吗?” “那倒不是,只不过它并没有传说的那么贵重。” “但就是有人为了一尊并不贵重的东西,不惜盗物杀人。” “是啊,就比如我们眼前这位仁兄。” “你们凭什么说那些事是我做的?” 随着烟雾消散,钱赫逐渐缓了过来,听到他们的对话,他叫嚣道:“我是被陷害的,我根本不知道陈家把观音放在哪里,怎么可能去偷窃?肯定是陈涉做的,还为了陷害我,把观音偷偷藏在我的药箱里!” “你的确不知道陈家的观音放在哪里,你也不需要知道,你只要利用傅山骗取陈雅云的信任,把观音取出来就行了。你拿到观音后,杀了傅山,又因为赵小四发现你跟傅山的秘密,来要挟你,也被你杀掉了,同理,你又杀了方平,除了灭口外,也让圆月观音的存在更加神秘化,提高了它的价值,方便你日后出手,所以你的话恰恰相反,不是陈涉诬陷你,而是你诬陷陈涉。” “开什么玩笑?我跟陈涉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诬陷他?” “因为陈世元很信任陈涉,大有将家业都交给他的趋势,你在钱家不得志,就想到利用表亲联姻吞掉陈家的财产,所以圆月观音只是你的第一步棋,你更大的目的是想借这个机会打击陈家,再趁陈家内部混乱而人财两得,所以对你来说,陈涉就是眼中钉,你一定要铲除。” “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陷害陈涉的?” “鼻烟壶。” “啊?” “那天我们去拜访陈世元,你也去了,还找借口滋事,趁着混乱,你偷了陈涉的鼻烟壶,那时我们还不知道方平这条线,由此证明你不是发现方平被跟踪才杀他的,你在一开始就没想干掉他,并利用鼻烟壶嫁祸陈涉。” 沈玉书继续侃侃而谈:“但人算不如天算,你在偷袭苏唯时弄丢了鼻烟壶,导致鼻烟洒在他身上,只要我们把这两种鼻烟做化验对比,就会知道在方平被杀之前,陈涉的鼻烟壶就被盗了,而你偷袭苏唯的时候,陈涉还在陈家药铺,并且收到了方平约他见面的字条,这一点很多人都可以作证,所以偷袭者不可能是他。” 朗朗一席话,说得钱赫哑口无言,半晌,他忽然叫道:“就算陈涉不是凶手好了,那也不能证明凶手就是我,说我杀了人,你有证据吗?” “说得这么有底气,看来你是将所有证据都毁掉了,笃定我们抓不到你的罪证,只可惜有句话说得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钱赫瞪大眼睛看沈玉书,显然无法想通自己哪里出了纰漏,苏唯也很好奇,把目光从观音像移到沈玉书身上。 “就是它。” 沈玉书从口袋里取出凯旋门大酒店的收据,亮到钱赫面前,钱赫还是不明白。 “这个有什么问题?” “方平受你的指使,先是用字条约陈涉,再找借口跟陈涉吵架,并让人看到,你答应在事成之后付钱给他,却趁他不留意,将他弄晕,并给他注射了氯化钾,导致他的死亡。在布置好现场后,你将针管跟针头用手帕或者其他布料包住,放在口袋里,匆忙赶回凯旋门酒店,准备在酒宴过后处理掉。结账时你要了收据,随手放在放针管的口袋里,事后你把针管跟手帕甚至外衣都销毁了,可是却单单没有销毁收据,二十个大洋对你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你要凭它报销才能拿到钱。” 听着沈玉书的讲述,钱赫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他的身体像是筛沙似地抖成一团。 沈玉书漠然看着他的反应,又说:“收据跟针管等物品放在一起,上面沾了氯化钾的成分以及死者的肌肤纤维,除了你以外,没人可以做到这一点,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钱赫只顾着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苏唯看着他的反应,忽然想起了美国法律中那句经典的米兰达宣言。 他走过去,对钱赫说:“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钱赫完全陷入了阴谋被拆穿的恐惧当中,根本没在听苏唯讲什么,倒是沈玉书注意到了,问:“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平时常看人家说,觉得很帅,一直想着自己有机会也用一次,现在终于用上了,你无视就好。” 苏唯给沈玉书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看着抖若筛糠的钱赫,沈玉书叹道:“你算计了这么多,想获得亿万家财,却栽在了蝇头小利上,有没有觉得做人很失败?” “二十个大洋可不是蝇头小利啊,这只能印证了一句话——天底下最致命的武器是愚蠢。” 苏唯的话严重打击了钱赫,他似乎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发出一阵呜咽叫声,最后像是一团泥似地瘫在地上。 外面闪过光亮,车辆的引擎声穿过夜的寂静,传了进来,沈玉书的目光扫向窗外,忽然说:“也许观音的诅咒真的灵验了,至少对犯罪者来说是这样。” 苏唯也不由自主地看过去,低声嘟囔道:“我只知道,不管什么时代,员警都永远在事件解决后才出现。” 第十章真相背后的真相 “这是你那份的钱,合作愉快。” 沈玉书收下后,苏唯又说:“我去找那个小记者,把剩下的胶卷弄回来,那就再见了。” 苏唯冲沈玉书扬扬手,走了两步,又转头追加一句:“喔对了,我说的再见是还会再见的意思。” 这人又在自作多情了。沈玉书心想,他并没有对一个小偷依依不舍,相反的,他很希望这个“再见”是再不相见的意思。 +++++ 在沈玉书跟苏唯的联手下,观音诅咒杀人事件顺利破获,陈雅云跟陈涉无罪释放,钱赫被收监,等待被起诉问罪,观音玉像也顺利交还给陈家。 一系列风波之后,圆月观音的神力被传得这神乎其神,每天都有大批记者跑去陈家,请求拍照做报导,普通民众就更不用说了,曾经对陈家避如蛇蝎的那些人态度一转,纷纷赞叹药玉观音的神奇,来求药求庇佑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跟前几天萧条的状况相比,陈家药铺现在真可谓是生意兴隆,伙计们忙不过来,不得不从几家分店调集人手来帮忙,所以沈玉书跟苏唯照约定去陈家领酬金时,没有像之前那样被伙计偷窥。 至于陈世元,他一扫先前的颓废郁闷,身着新剪裁的长袍,精神焕发,连说话声音都洪亮了很多。 他手里拿着跟上次同样的鼻烟壶,跟生意场上的客人谈笑风生,见沈玉书跟苏唯进来,他很热情地迎上前,向他们道谢,又带他们到隔壁房间叙话。 谈话的内容不外乎致谢跟套交情,接着陈世元又让管家将酬金奉上。 沈玉书见陈府客人很多,便没有多打扰,起身告辞,陈世元没有挽留,只说最近忙着解决生意上问题,等稍微稳定下来后,一定亲自摆酒席道谢等等。 两人出了陈府,苏唯拿着刚收下的庄票,在阳光下仔细打量,又用手指掸了掸纸张,叹道:“原来民初的支票长这样,在这里赚到了第一桶金,感觉又回到了刚出道的时候。” 沈玉书没注意他的感叹,抬头看向陈家药铺,药铺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不少伙计在门口忙着张罗客人,看起来比过节还热闹。 他走过去,就见药铺正门大开,药香袅袅拂来,跟随着大家的目光,他看到铺里正中央摆放了桌案,桌案上供奉着那尊白玉圆月观音,观音四周罩着方形透明箱子,旁边还放有线香小盒,以供大家上香祈福。 沈玉书前两天看过报纸,上面说陈家为了回报乡里,特意举办盛典,每天将观音请出两个钟头,以便来瞻仰的人得到观音福报,祛病延寿。 机会难得,所以许多客人都是慕名远道而来拜神的,这两天人潮不断,都快把门槛踩平了。 “看来在这场事件中,最大的赢家是陈世元啊。”苏唯双手交抱在胸前,看着眼前的光景,感叹道。 沈玉书心里微动。 为了杜绝观音失窃事件再度发生,陈家除了请保镖守护神像外,还特意请了巡捕房的人来定期巡逻。 陈家捐了不少钱出来做善事,麦兰巡捕房的总探长也乐得做人情,派了便衣巡捕来帮忙,洛逍遥逍遥也在其中,不过见他正忙,沈玉书就没有特意去打招呼。 当然,客人当中也不乏来看热闹的,还有来做采访的记者,旁边就有位穿马甲、戴鸭舌帽的年轻记者问:“搞得这么声势浩大,就不怕观音再被偷吗?” “不怕的,这里到处都是保镖跟便衣,就算是神偷,也很难得手吧?” 听了好事者的解答,苏唯噗嗤笑出了声,他把庄票收起,小声说:“要不是刚拿了人家的钱,就凭这句话,我也要干它一票。” 沈玉书看向他,眉头皱起。 这家伙真是开不得玩笑啊。 苏唯只好说:“我随口说说而已,你别当真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更何况是我苏十六。” “这尊观音是真的吗?” 苏唯挑挑眉,沈玉书凑近他,低声说:“我是问,它是我们那晚找到的那尊吗?” “没错,就是那尊。” “那就奇怪了。” 沈玉书自言自语,苏唯把他拉出来,来到角落里,笑道:“不奇怪,你有没有注意到观音外面的玻璃柜子,它其实是连着警报器的,如果有人想偷观音,一定要先移开柜子,到时就启动警报了,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被偷。” “连你都偷不了吗?” “我当然例外了,我有我的做法,不过这属于……” “业务机密,恕难奉告?” “ye沈玉书!” 苏唯打了个响指,表示沈玉书说对了,又转头打量店铺那边,“不过这种警报装置很贵的,有点不相符……” “什么不相符?” “就是付出的跟支出的无法扯平,比如你有十万的东西,大概会投入一万的成本去保护它,但你会用十万的成本去保护只有一万元价值的东西吗?” “你是说那尊观音不值钱?” “值不值钱,那要看它在当事人心中的地位,不过就古董本身的价值来判断,它最多是清代的仿造品,更别说是药王孙思邈的收藏了。” “你确定?” “当然,你知道要做一个高水准的神偷,对古董最起码的鉴赏能力是一定要具备的。”苏唯自信满满。 听了他的话,沈玉书半晌没有做声。 苏唯拍拍他的肩膀,道:“别想太多了,这种信仰的事很难说,只要大家相信圆月观音可以治病,那它就价值连城,不是作为古董的价值,而是医学价值。别在这里磨蹭了,我们去把庄票兑了,对半分的话,可以享受很久……” “医学价值……”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 沈玉书眼睛一亮,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但还没等他开口,身后传来突兀的话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沈先生,你好。” 两人转头一看,竟是陈雅云。 她今天的打扮十分清爽,稍微烫过的头发束起来,搭在肩膀一侧,上身是蕾丝压边的白色衬衣,下面是长长的百褶裙,再加上淡施粉黛,看起来更漂亮了。 不过比起漂亮,她现在给人的感觉是很精神,看来是洗清冤屈,回到了以往平静富有的生活,她已把曾经的不快都忘记了。 可是面对这么漂亮的女生,沈玉书却没有太多的反应,冷淡地点头回道:“你好。” 这态度连苏唯都看不下去了,为了不让人家女生尴尬,他抬起手,热情地打招呼。 “陈小姐你好,你今天打扮得真漂亮,是要去哪里吗?” “谢谢。” 陈雅云礼貌性地回应了,又注视着沈玉书,“其实我是特意来跟沈先生道谢的,我听父亲说了,这次我跟陈涉可以顺利洗清冤屈,都是沈先生的功劳,刚才我听到你来拜访的消息,就匆忙赶了过来,不知道沈先生有没有时间赏脸共餐?” 说到这里,陈雅云的声音稍微压低,脸颊也红了起来,如果这样还不懂人家少女的暗示,那那个人就实在是太蠢了,至少苏唯是这样认为的。 但偏偏沈玉书在这方面就是这么蠢。 他根本没理解陈雅云的心思,“不用了,我只是拿钱办事,救你们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事。” “可是……” “再见。” 沈玉书说完,转身就要走,陈雅云急了,冲到他面前拦住他,问:“你是不是还在记恨那件事?” 沈玉书皱皱眉,不理解地看她。 “就是、就是当年我悔婚,让你难堪的事,那时候我太天真了,认为结娃娃亲都是封建主义思想,我崇尚自由的爱情,希望可以自己选择中意的人,如果当时我可以摒弃偏见,多了解你一些的话,一定不会那样做的。” “你想多了,我并没有在意那件事。”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个态度?” “我的态度有问题吗?” 沈玉书看向苏唯,苏唯很想说有问题非常有问题,但他实际上做的却是仰头望天,不去掺和这个烂摊子。 沈玉书没得到答案,又见陈雅云眼圈红红的,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只好说:“可能是我的表达方式不当,让你误会了,不过我对你本人并无成见,我只是比较忙,没时间跟人出去吃饭喝茶。” 他说完就离开了,陈雅云终于受不了他冷漠的对待,低头小声抽泣起来。 那个鸭舌帽记者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地偷窥,看来他是注意到了这里的暧昧气氛,想玩偷拍爆料,苏唯抽不出身去警告他,见陈雅云这么伤心,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了过去。 陈雅云抹着眼泪道了声谢,苏唯安慰道:“别担心,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没在记恨你,他根本是……” 陈雅云停止抽泣,仰头看他。 面对少女期待的目光,苏唯实在说不出“他根本是没把你放在心上”这种伤人的话,改口道:“他根本就是工作狂,不解风情而已。” “我不在意的,经过了这次的事件,我再不相信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读书人了,男人就该像沈玉书这样的正人君子,又帅气又有担当,虽然不多话,但绝对可以托付终身,这才是我真正要追求的爱情,所以我不会放弃的!” 帅气又有担当的男人又不止他一个。 没想到在这个年代里,酷哥同样受欢迎,苏唯不爽地挑起眉,很想说陈小姐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把自虐当爱情来追求? “咦,这不是我们家的手帕吗?你怎么会有?” 陈雅云哭完了,注意到苏唯给她的手帕,奇怪地翻看。 苏唯这才发现自己一时着急,居然把之前从陈涉那里偷的手帕送了出去,他只好呵呵笑着做掩饰。 “我也不知道,这是沈玉书给我的。” “那就对了,这块手帕是我父亲的,一定是他赠给沈先生的。” “你怎么知道这是你父亲的手帕?” “因为葫芦上绣着陈字啊,这是我们陈家药铺百年庆的时候,我父亲特别订做的,总共十份,分别赠给了在药铺里忠心耿耿供职多年的老伙计,为了防止万一失落被冒领,所以每个葫芦上绣的字都不一样。” “这么有讲究?” “还不止这些呢,你看这个药葫芦好像很平常,但是用艾草熏的话,它就会由暗红色变成黄色,凭着它,可以在陈家药铺任何一个分店免费取药,我父亲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赠送给沈先生,一定非常器重他。” “喔……” 听着陈雅云的解释,一个奇怪的念头腾入苏唯的脑海,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事件顺利解决了,沈玉书却没有表现得开心,他一定早就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我要走了,陈小姐回头见。” 苏唯抢回那块手帕,追着沈玉书跑走了,把还处于迷糊状态的陈大小姐一个人撂在原地。 +++++ 快追到沈玉书时,苏唯被叫住了,他顺着叫声回头一看,就见鸭舌帽记者也追了上来。 记者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年经不大,鸭舌帽配多口袋的夹克,脖子上还挂着照相机,整个气场都写着“我是记者”四个大字。 “苏唯先生你好,我可以采访你吗?” 他面对苏唯,做出友好的笑脸,一边的虎牙露出来,看起来显得更年轻了。 苏唯没被他的友好气场所感染,提起戒备,拒绝道:“你搞错了,我不是陈小姐的男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是破解圆月观音谜案的大侦探啊。” 记者保持他的笑脸,抬起照相机朝向苏唯。 苏唯伸手按住了镜头。 “你听谁说的?” 有关圆月观音这件案子,沈玉书不想声张,所以他把破案的功劳都给了洛逍遥,还特意叮嘱过他不要对外说,记者居然知道内情,让苏唯对他更起了戒心。 被问到,记者嘿嘿一笑,做了个捏钱的手势。 “我就是有一点点小门路,跟你们两位大侦探相比,不值一提的,喔,这是我的证件,请多指教。” 一张记者证亮到了苏唯眼前,当中印着很大的三个字——云飞扬。 “我是申报负责事件专栏的实习记者云飞扬,就是大风起兮云飞扬的云飞扬,很好记吧?苏先生,你有兴趣接受我的采访吗?请放心,不会占用你们很多时间的。” 苏唯做的回应是揪住他的照相机,拆开照相机的胶卷口,把胶卷扯了出来。 “啊……” 大概是他的举动太粗鲁了,云飞扬吃惊地张大嘴巴,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叫声。 叫声把沈玉书的脚步拉住了,他本来就走得很慢,看到后面的状况,又转身返回。 云飞扬这才反应过来,指着苏唯,气愤地大叫:“这个胶卷里你们只占了几张,剩下的都是我辛苦拍的新闻照片,现在全被你毁掉了,你知不知道无故损坏他人物品是违法行为?” 苏唯不客气地反问:“那你知不知道不经他人允许,擅自偷拍是侵犯他人肖像权,同样也是违法行为?” 云飞扬被问住了,挠挠头,疑惑地问:“有这样的法律吗?” 沈玉书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断言道:“看你的衣服这么多口袋,偷拍的一定不止一个胶卷。” 云飞扬表情一僵,本能地伸手捂住右下口袋。 这欲盖弥彰的行为让苏唯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正准备妙手空空取过来,云飞扬转身就跑,兔子般一眨眼就跑得不见影了。 苏唯很惊讶,看着他的背影,“我刚刚发现记者跟小偷有个共通点,那就是脚速都超快的。” “要去追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家伙回头再说,我们先解决眼下的问题。”苏唯将绣着葫芦的手帕往沈玉书面前一亮,说:“有新发现。” “嗯?” 苏唯转述了陈雅云的话,沈玉书原本沉静的目光逐渐亮了起来,苏唯观察着他的反应,再次确定这个人果然变态,在他心中,美女还不如那些稀奇古怪的案子更有吸引力。 “怎么样?有发现什么问题没有?” 事情讲完,苏唯笑嘻嘻地问道,沈玉书用力点头,上面将他一把抱住,又用力拍打他的肩膀。 等苏唯反应过来,沈玉书已经退开了,转身沿路匆匆返回,仿佛早已忘了他的存在。 “我再次有了被玩弄的感觉。” 眼前飘过一片树叶,刚好衬托了苏唯此刻的心境,不过他马上就重新振作了起来,追上沈玉书,“你打算怎么做?” “你帮我个忙。” “可以,不过我不免费帮忙的。” “你还欠我的药钱跟西装钱。” “那也不够付我的酬金的,你知道在我那个时代……呃,在我们家乡,我的价码有多高吗?” 沈玉书突然停下脚步,苏唯差点撞到他身上,沈玉书及时按住他的肩膀,两人四目相对了数秒,然后沈玉书嘴角勾起,向苏唯发出微笑。 “这笔钱你可以跟陈世元要。” 是谁说他是正人君子来着? 看着沈玉书的笑脸,苏唯心想,用现代流行的话来说,这家伙绝对就是只腹黑大恶魔。 +++++ 两人重新回到陈府。 对于他们的去而复返,陈世元很惊讶,不过还是热情地招待他们,听沈玉书说有要事相谈,想借书房一用,他也爽快地答应了,先让管家领他们去书房,没多久,他也匆匆赶了过来,一进门就大声叹气。 “哎呀,最近真是太忙了,你看我都没时间招呼你们,失礼失礼。” 这看似抱怨的话里掩不住内心的得意,不过没得到捧场,沈玉书跟苏唯一边一个站着,谁也没搭腔。 陈世元有些没趣,问沈玉书。 “贤侄特意回来,是为了找小女吗?她刚才还跟我问起你,看来经过这次的事件,她也知道可以依靠的是什么样的人了。” “不是,我回来是要归还这个的。” 沈玉书掏出一张纸,递给陈世元。 陈世元接过来展开一看,却是他拜托沈玉书查案时,交给他的观音图像,他诧异地看向沈玉书。 “刚才走得匆忙,忘了这事,这是陈先生的东西,现在案子结了,理应归还。” “贤侄你真是太客气了,既然东西都找回来了,一张纸还要它做什么?还麻烦你再跑一次。” “不麻烦,因为我除了还图外,还要说一件很重要的事,请问陈涉在吗?” “他在店铺里张罗,这件事与他有关吗?” “有很大关系,所以必须他在场,才能说。” 沈玉书语气凝重,陈世元脸上属于生意人的微笑收敛了,目光在沈玉书跟苏唯之间转了转,没有再多问,吩咐下人端茶,又让老管家去叫陈涉。 等了没多久,脚步声匆匆响起,陈涉推门走进来。 他今天穿着长袍,衣袖稍微挽起,头发梳理整齐,显得精明干练,他的岁数跟钱赫相差不多,但是看着比钱赫顺眼多了,至少苏唯是这样认为的。 陈涉进来后,目光在房间里的三个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到陈世元身上。 “老爷,有什么事吗?” “是沈贤侄找你,这次全靠他帮你洗清冤屈,你也该当面道个谢。” 陈涉看向沈玉书,正要上前见礼,苏唯抢先走过去,站在他跟陈世元当中,伸手一左一右扳住他们的肩膀,对沈玉书说:“现在大家都到齐了,可以说了吧?”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热情,陈世元表现得很困惑,陈涉则是反感,直接把他推开了,走到沈玉书面前,向他行礼道谢。 沈玉书回了礼,“你不需要这样,我只是拿钱办事而已。” 跟刚才相同的说话,苏唯耸耸肩,觉得陈雅云可以不需要难过了,因为在面对大部分人的时候,沈玉书都是这副德行。 陈涉有些迷糊。 “那沈先生特意叫我来是……” “只是讲一下案子以外的事。” 沈玉书反客为主,向他们三人做了请坐的手势,陈世元跟苏唯坐下了,陈涉却不敢坐,而是站在陈世元身后。 等大家都落座后,沈玉书问陈世元。 “陈先生,有关令嫒跟傅山交往的事,你其实是知道的吧?” 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傅山,陈世元一愣,随即连连摇头。 “当然不知道,否则我一开始就会阻止他们交往了。” “那就有些说不通了,这么大的事,连管家都知道,却怎么没有告诉你?” “这……大概是不想让我心烦吧,贤侄你家也经营药材生意,知道现在生意不好做,我整天都在考虑怎么扩展经营,根本没有留意小女的事情。” “我知道,现在生意难做,大家都想尽了办法寻找出路,陈先生会选择跟银行经理联姻,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吧?” “唉,这也是无奈之举,不瞒贤侄你说,受西医西药的冲击,前阵子陈家铺子的运营很糟糕,不得不靠关闭分店来周转,所以我才想到联姻的方式,不过那家公子的人品跟学问都很不错的,我可不是为了家族就卖掉女儿的那种人啊。” “可是今非昔比,看看现在陈家药铺的生意有多好,那些西医西药算什么,比得上我们药王祖先留下的玉观音吗?” 听了苏唯的话,陈世元连连摆手。 “因祸得福、因祸得福,而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沈玉书接着说道:“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毕竟缓解了一时的危机,看这种热度,短时间内陈先生不必担心药铺运营的问题了。” 苏唯跟着帮腔:“是啊,说得不好听一点,陈先生您还要感谢傅山呢,没有他偷窃圆月观音,哪能把观音的传说炒得这么盛大?” 陈世元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身体稍微往前倾了倾,问:“你们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答案就是陈雅云跟傅山交往,并准备私奔的事从头到尾你都知道,甚至知道陈雅云会偷窃观音——陈先生你在生意场上打滚几十年,女儿的一点小伎俩怎么可能瞒得过你?大概从她暗中配钥匙那时候起,你就猜到了他们的计划。” 沈玉书说完一段,拿起茶杯品茶,目光看向苏唯。 这大概又是对他的试验了,苏唯只好接着说下去。 “你并没有揭破他们的计划,因为那时候你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将计就计,先让他们盗取观音,再在他们成功后,通知巡捕房观音被盗,你打的算盘是借着这件事把话题炒起来,将圆月观音神格化,扩展更多的信徒。人是一种盲从的动物,只要话题炒起来,一定一传十十传百,带动药铺的生意,至于陈家跟银行经理之子的联姻,成了固然好,不成你也没损失,反而借由私奔盗宝事件,你名有了,钱也有了,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苏唯说了很多现代话,不过陈世元跟陈涉都听懂了,陈涉先忍不住了,想出口反驳,被陈世元拦住,微笑道:“你们想多了,雅云是我的亲生女儿,虽然她的一些行为有伤风化,但虎毒还不食子呢,我怎么会为了名利,就杀人栽赃她?更何况杀人凶手早已伏法,说起来,凶手还是你们亲手抓获的,你们这样说,岂不是承认自己抓错了人?” 沈玉书放下茶杯,正色说:“不,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钱赫是凶手没错,你默许观音被窃也没错,你唯一的失策是没想到计划在中途出现了变故,傅山被杀,而陈雅云也成了杀人凶手。” “无稽之谈!” 无视陈世元的反驳,沈玉书继续说:“计划脱离了你原先设计的轨道,你慌了手脚,既急着找回失去的圆月观音,又担心女儿真摊上官司,给陈家带来麻烦,那段时间陈家药铺的生意每况愈下,你无计可施,只好登报求助,希望能找回观音。” 随着沈玉书的解释,陈世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冷淡地道:“我很忙,沈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恕不远送。” “我把话说完了,自然会走,还请陈先生稍安勿躁,放心,不会耽误你们很久的。” “没必要再说了,反正你说的话我也听不懂。” “不,你们都懂我在说什么。” “我们?” “不错,你,还有陈涉。” 沈玉书提到陈涉的名字,陈世元下意识地转头看他,陈涉安之若素,平静地问:“这件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而且关系很大,因为你是陈先生的亲生儿子。” 这句话说出来,陈世元跟陈涉的脸色同时一变,陈涉立刻叫道:“你不要乱说话,这种事情传出去,会影响到老爷的声誉,陈家生意才刚刚有所好转,不能因为你的胡言乱语而毁之一旦!” “你看起来很紧张,”观察着他的反应,沈玉书说:“如果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陈家生意如何,你需要这么担心吗?” “这……”陈涉看看陈世元,马上又说:“自从我进陈家后,老爷一直对我很好,身为陈家店铺的一份子,为了它的声誉,我当然义无反顾。” 沈玉书看向陈世元。 “看来跟不懂事的女儿相比,这个儿子一定让你非常满意。” 陈世元沉默不语,陈涉还要再辩解,被他拦住了。 “陈雅云行为激进任性,一直让你很头痛,你让她坚持不认偷盗观音的事,是因为你发现比起让她承认,否认会让事件更加复杂化、更有意义,而钱赫也适时地杀了赵小四,再度提高了观音的话题热度,至于陈雅云照你说的去做,将会是什么后果,你根本不在意,因为你有一个更中意的儿子,一个只会惹事又不听话的女儿可以成为放弃对象了。” “真好笑,照你的说法,我为了自家的生意连亲情都不要了,如果真的不在意女儿,我会花重金请人解决这件事吗?” “不,你花重金为的是查清观音的去向,救陈雅云只是顺便,如果你真担心女儿,在第一次跟我说案子时,就不会一直反复提起观音,而我拜托你写张字条,你却懒得动笔,反观陈涉出事时,你的反应是怎样的?你表现得非常慌乱,当时我特意提到观音,你却完全提不起兴趣,两个人在你心中的分量,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了。” “原来你在试探我?” “我只是觉得你的表现很反常。” “那又能证明什么呢?别忘了当时我女儿被关,观音诅咒一次接一次地发生,接着陈涉又被说是杀人犯,我能不着急吗?” 苏唯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插嘴道:“先不说这世上是否有诅咒的存在,单单一个赝品观音,我相信它还没有那个能力玩诅咒。” “你说什么?” “听说陈老爷喜欢收藏古董,想必在玉器鉴赏上也有一定的研究,你怎么可能相信玉像是药王孙思邈留下的这类鬼话?但圆月观音是否是真品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带动多大的价值。” “不错!” 沈玉书站起来,说道:“我留洋时,接触过西洋一些通过催眠暗示而治疗疾病的研究,所谓治病,是三分药七分养,而‘养’,则是根据一个人的精神跟心态决定的。” 沈玉书看一眼陈老爷后继续说道:“我观察过观音,发现它的雕饰很独特,注视它时,会让人心态宁静,当初雕刻的人一定是想利用雕像不同的形态而聚集相应的气场,精神力弱的人就会被它的气场影响,但这是好的影响,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配合药物治病的目的,不过要说只是瞻仰一尊玉像就能祛病延寿,那就太夸大其词了。” 苏唯把话接过来,说:“从玉质结构以及雕工来看,它应该是清代的制品,我猜是陈老爷您祖上的某位先人雕刻的吧,在百年之前就开拓了利用心理暗示而治病的医学方式,他真是个奇才,可惜却被他的后人用在邪道上,所以总而言之,圆月观音的医学价值很大,但作为古董的价值,那就一般般了,也许还不如这两只鼻烟壶贵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只完全相同的和田玉鼻烟壶放在桌上。 阳光下明玉生辉,玉上的雕纹曲线优美流畅,可说是非常精致的收藏品。 看到鼻烟壶,陈世元跟陈涉同时瞪大了眼睛,又本能地摸向口袋,发现原本放在口袋里的东西不见了,再看到苏唯拿出绣着药葫芦的手帕,陈涉忍不住了,问:“鼻烟壶怎么会到你手里?还有手帕……那是我前几天失落的。” 他说完后,马上露出懊悔的表情,显然是发现自己在惊慌之下说溜了嘴。 沈玉书不给他掩饰的机会。 “不错,手帕是你失落的,但它原本的主人该是陈世元先生,我听说这种纪念手帕只有十条,分别赠给了在药铺供职多年的老伙计,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管事,何德何能,接受陈先生的馈赠?再看这两个鼻烟壶,玉质跟雕工都是出于同一人之手,显然这一对是陈先生特意订制的珍品,一个留着自用,一个赠给了你,是这样吗?” 陈涉哑口无言,看看陈世元,不再说话。 苏唯又对他说:“陈老爷把限量版的可在任何一个陈家分店取药的手帕赠给你,发现你的鼻烟壶丢失了,他又把自己的鼻烟壶送给了你,我刚才进来时问过管家,你并不吸鼻烟,不吸鼻烟却整天揣着个价值连城的鼻烟壶到处转悠,你是钱多得没处花吗?还是潜意识地想对外界证明你们的父子关系?” 陈涉无言以对,但他的表情证明苏唯都说对了。 书房里有好一阵的寂静,过了好久,陈世元才对沈玉书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知道你是良玉,可惜雅云不长眼,一定要退婚,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只是我小看你了,也小看了你的朋友。” 他这样说,就是间接承认了沈玉书的推测,苏唯在心里松了口气——还好陈世元没像一些蠢人一样,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一个劲儿地要求上证据。 如果真那样的话,那他就不得不请巡捕房帮忙调取陈涉的资料了。 陈世元说完,给陈涉使了个眼色,陈涉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手里拿了一张庄票,苏唯瞟了一眼,庄票跟他们之前收的那张长得一样,上面写了五千的字样。 陈世元说:“事到如今,我也不需再隐瞒下去了。圆月观音的出处正如你们所说的,是陈家祖辈传下的,我也是在无意中发现了它的神秘力量,我一直不懂那是怎么回事,还以为真有玉像的灵力护持,现在听了沈先生一席话,才茅塞顿开,所以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它的确是传家之宝。” 陈世元停顿一下,继续说道:“至于陈涉,他是我以前在乡下药馆做事时,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我碍于家庭压力,无法把他母亲娶进门,以至于他们母子早年吃了很多苦,所以我发誓要补偿他,所有最好的都给他,他也很上进,没辜负我的期待。至于雅云,我没想真的牺牲她,但不可否认,如果一定要我选择,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家族的利益,我都会选我的儿子。” 在说这段话的时候,陈世元的腰板挺得很直,作为生意人圆滑通达的气场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精明跟冷漠,还有不近人情。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9节 他将庄票双手交给沈玉书。 “有关我们父子的关系还有观音的秘密,也请酌情为我们留一点余地,就当是为我们百年老铺的上百名伙计着想,请完结这个案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陈世元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们收钱闭嘴,陈家的秘密绝对不要散播出去。 沈玉书接过庄票,却没有收下,而是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陈先生多虑了,我只是想确定自己的判断无误而已,圆月观音的秘密宣扬出去对药铺没好处,对所有信奉它的人也没好处。你做事有你的立场,我不赞同,但也不会阻挠,只希望你今后将观音的力量用在好的地方。” 沈玉书说完,告辞离开,苏唯却没有跟上,他走去桌前,将庄票拿了起来。 “这笔钱我收下了,不过不是封口费而是……”他指指鼻烟壶,打量着陈家父子的表情,微笑说:“我做事的酬金。” +++++ 这一次沈玉书的步伐很快,苏唯出了陈府,往前追了很久才追上他,将庄票在他面前一亮。 “不要跟钱过不去嘛,这世上最脏的不是钱,是人心。” “我知道,但还是不舒服,一家人居然可以这样尔虞我诈。”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因为我没有亲人。” 沈玉书转头看去,苏唯耸耸肩。 “我是孤儿,唯一的亲人是我师父,也就是带我进偷门的长辈。” “抱歉,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虽然听不出你的语气里有一点抱歉的意思,但还是要谢谢你的在意,不过世界这么大,你能有多大的心每件事都去在意?” “每件事?” “不错,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动物办虎狼通常也会遗弃孩子里体质较弱的那个,所以陈世元的心态也是这样,说到底,我们人类也是动物,当然有着属于动物的天性。” “但人类毕竟是有思维有感情的,如果凡事都首先考虑到最高利益,那跟兽类又有什么区别?” 苏唯惊讶地看沈玉书。 他发现在推理案件时,沈玉书会做出独特缜密的判断,但是在感情方面,他又出奇地天真。 这让他突然对这个人,也就是沈傲的曾祖产生了好奇的心理。 “这就是理论跟现实的差距,越是有感情的生物,考虑得也就越多,心态也就越复杂越难以捉摸,甚至做出一些在外人看来得不偿失的事,比如他们大张旗鼓地展示观音,就不怕被人发现那是赝品吗?” “这一点倒不需要担心,他们没有利用观音来赚钱,相反的,还广结善缘,如果有人提出质疑,只会被说那是出于嫉妒,毕竟有人曾靠着观音这个精神支柱治好了病,说起来,在这次的观音诅咒事件中,我们也被利用了。” “那又怎样呢?被利用,那证明我们有利用价值,一万大洋啊,看看整个上海滩,有谁可以空手套白狼,一笔生意就能净赚一万的?” “你总是这么乐观吗?” “不,我只是实事求是。” 苏唯一脸严肃地说完,将刚收到的那张庄票递给沈玉书。 “这是你的那份,合作愉快。” 沈玉书收下了。 苏唯又说:“我去找那个小记者,把剩下的胶卷弄回来,那就再见了。” 他冲沈玉书扬扬手,然后双手揣在对襟马褂的口袋里,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转头追加一句:“喔对了,我说的再见是还会再见的意思。” 这人又在自作多情了。 他并没有对一个小偷依依不舍,相反的,他很希望这个“再见”是再不相见的意思。 沈玉书收起庄票,转身,朝着跟苏唯相反的方向走去。 +++++ 天街夜色凉如水。 夏季的夜晚正是纳凉赏月的好时节,案子结了,洛逍遥肩上的担子也卸了下来,约几个朋友去看戏,晚饭后,谢文芳出门打牌,只有沈玉书留下来,陪洛正坐在屋顶上闲聊。 两人当中摆了个小托盘,上面放了酒壶跟两个小酒盅。 品着沈玉书为自己斟的酒,洛正叹道:“逍遥那家伙我是不指望了,他屁股上装了弹簧,根本在家里待不住,更别说爷俩在一起好好喝一杯了。” “他的个性是好动了些,现在有我陪您了,不也是一样的吗?” “听你的意思,短期内应该是不会再出去了吧?” “对。” 沈玉书跟洛正干了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后,说:“之前姨丈问我今后的打算,经过这次的事件,我想我可以做出决定了,我准备开一家侦探社。” “侦探社?那种洋人的玩意儿?” “对,虽然我是学医的,但是医术并不一定要用来治病,我希望将医学知识用在更广泛的领域里。” 洛正没有马上回应,他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品着酒说:“虽然我不是很懂你的想法,不过既然是你想做的事,我们做长辈当然会全力支持。” “谢谢姨丈。” “一家人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留过洋,见识比我们多,不该一直困在这个小药铺里,你这个选择也许是正确的。” 洛正拿起酒壶,帮沈玉书斟满酒。 “地角方面的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姨丈在这里还是有点门路的,至于租金嘛,你父亲过世时留了钱给我们,也不用担心。” “钱的方面没问题,我刚赚了钱,短期内还过得去,至于地角,我想好了,以前的老房子还空着,不如就收拾一下当事务所,这样的话,连租金也省了。” “你是说贝勒路的那栋房子?” 洛正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犹豫着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沈玉书察言观色,问:“姨丈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也不算是难言之隐,你都这么大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当年你父亲过世时,曾千叮万嘱让我们照看好你,不要再回那栋房子,现在你这样说,我怕他地下有知,会不开心啊!” “他有说为什么吗?” “他如果说了,我就不用这么为难了,啊对了,他还有提到除非是走投无路了,否则不要卖掉那栋房子,还好我们家境一直算不错,以前也想过要不要租出去,你也知道那个地角的租金有多贵,可是后来传说闹鬼,我们怕闹出人命来,就放弃了。” “闹鬼?”沈玉书噗嗤笑了,“姨丈你也信这种无稽之谈?” 洛正瞪了他一眼。 “我就知道你不信,所以从来不说,不过说到见鬼,我还见过一回呢。那是你父亲去世不久的时候,我去贝勒路那边办事,就顺便进去看看房子,你猜怎么着?我看到你父亲的鬼魂了,他一张脸绿莹莹的,还穿着官服,站在门口动也不动,吓得我当场就晕倒了。” “我父亲的鬼魂?姨丈你确定没看错?” 沈玉书最初还觉得好笑,听到最后,他收起笑容,开始认真考虑闹鬼的真相。 他母亲是在他们举家搬到上海后去世的,在他十一岁那年,父亲也过世了,所以在他的记忆里,那栋房子没有什么特别留恋的地方,他只记得房子很大很明亮,与见鬼搭不上边。 “当然没看错了,那时我还年轻,眼力很好的。”洛正说完,又追加道:“我怕你小姨担心,这件事我谁都没说,你也不许说,知道吗?” “知道,不过听了姨丈的经历,我更想去见识一下了。” 沈玉书不信鬼神,更别说亲人死后出来吓人这种事,他父亲的个性平和稳重,是位好好先生,怎么可能变鬼回来吓亲人呢? 如果说之前沈玉书选择旧屋当事务所是为了节省花销,那么现在,他则非常想入住那栋房子了,他想亲眼见识一下所谓的闹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洛正没再阻拦,“你也长大了,做事有自己的主见,既然你想这样做,相信你父亲也不会在意的,看到你这么出息,他一定很开心,你也知道他的医术有多厉害,要不是个性太耿直,当年早是宫里的红人了。” 说到往事,洛正嗓音有些哽咽,沈玉书拍拍他的肩膀,正想说些安慰的话,身后突然传来猫叫,他转头一看,就见一只肥肥的黑猫蹲在屋檐上。 发现他的注视,黑猫站起来,沿着屋檐跑走了。 沈玉书往屋顶另一边看看,却因为衣架的遮挡看不到另一边的光景。 自从上次他跟苏唯在陈家门前分手后,苏唯就再没来找过他,就像当初他突然出现那样,他的消失也是那么地突然,反倒让沈玉书不大习惯。 应该不是那小偷,他想,事情都解决了,钱也赚到了,他没有必要再来了不是吗? +++++ 沈玉书这次判断错误了,苏唯不仅来了,此刻不就在跟他相距不远的屋顶上,只不过屋顶晾着衣服,床单在夜风中来回拂动,轻易就掩住了他的行踪。 刚才沈玉书跟洛正的对话他都听得滴水不漏,这一席话听完,别说沈玉书提起了兴趣,他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当侦探也挺不错的。 苏唯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屏气站起来,沿着外墙几个跳跃,轻松上了厢房二楼。 长生收拾完厨房,刚上二楼,就听旁边传来口哨声,顺着口哨声看去,就见苏唯一身黑衣,靠在楼外的栏杆上,朝他招手。 长生的宠物松鼠率先反应过来,甩着尾巴,飞快地跑到了苏唯面前。 苏唯从口袋里掏出几粒瓜子,它立即用两只爪子抱住瓜子,瞬间就全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苏酱!” 长生虽然住在沈玉书家,但他对苏唯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看到他,开心地跑过去,苏唯急忙冲他打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噤声。 长生会意地点点头,压低声音问:“你去哪里了啊?沈哥哥说你离开了,可是小姨说你不是那种没礼貌的人,不打招呼就离开。” “还是小姨聪明,我只是这两天比较忙,没时间来拜访而已,喏,你看,来的路上,我还特意去豫园帮你买了蟹黄包,还是热的呢,想不想吃?” 苏唯的手一晃,像是变戏法似地,一盒蟹黄小包就出现在他的手里。 长生看得瞪大了眼睛,咽着口水点头,可是很快又皱起眉。 “不行啊,小姨今晚做的打卤面太好吃了,我们都吃饱了。” “这叫宵夜,宵夜是要一边赏月一边吃的,要不要来?” 这次长生没禁得起诱惑,用力点头。 苏唯揽住他的腰将他带出走廊,沿着房屋外墙几个跳跃,就上了屋顶。 为了不惊动沈玉书跟洛正,苏唯穿过屋顶,翻去其他的宅院,又往前跑了一会儿,在一家小茶馆上停了下来。 茶馆已经打烊了,附近一个人都没有,苏唯放下长生,牵着他的手在房顶平缓的地方坐下,准备吃宵夜赏月。 十五早就过了,月亮变成了弧形,但对苏唯来说没有差别,至少这里没有空气污染,这种满天星光的美景在他那个时代是看不到的。 长生却不懂得欣赏夜景,吃着小笼包,央求道:“苏酱、苏酱,刚才你是怎么把蟹黄包变出来的,教教我吧?” “那不是变的,是魔术,要讲究眼明手快,你看你的手这么小,东西都抓不住,怎么变魔术?” “那你教我飞檐走壁啊,我想学你成为真正的大侠!” 他才不是大侠,他只不过是个小偷而已。 想起沈玉书对他的称呼,苏唯自嘲地一笑。 “可是,为什么你回来还要偷偷摸摸的?难怪沈哥哥说你做事不光明磊落。” 哈,他不磊落? 有嘴说别人,也不看看自己,岂止是腹黑,简直是全身上下除了那张脸以外,全部都是黑的。 苏唯不爽了。 他自认是小偷是一回事,被别人说是另一回事,问:“他还说我什么了?” 发现自己说溜了嘴,长生急忙把下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又来回摇头,做出无法说话的样子。 苏唯冷笑起来,手指在膝盖上做弹琴状,考虑今后要如何接近沈玉书,找到回去的秘密。 “长生,以后你把沈玉书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我就教你飞檐走壁。” “不可以的,沈哥哥对我很好,我不能为了一点小利益就做间谍。” “臭小子,连间谍这种词都懂。” 苏唯拍了下他的脑袋,“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跟沈哥哥做朋友,但你也知道他不大喜欢我,所以我要做一些事投他的喜好才行啊……说得有点复杂,你听得懂吗?” “懂的,简单地说,就是想当好基友。” “咦?” 沈玉书按住长生的肩膀,上下仔细地打量,“你居然懂基友这个词?” 被他问到,长生挠挠头,表情看上去有些迷惑。 “以前……有听人说过,意思好像是好朋友……不,是比好朋友还要好的朋友。”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说起来他也该感到庆幸,他只是退回到九十年前,而不是九百年前,至少这个时代里的许多文化跟现代都是互通的。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跟沈玉书才不是朋友,严格地说,是仇人才对,要知道要不是被沈玉书的曾孙追捕,他也不会高空坠楼,不会来到这个动乱的年代里…… ——啊! 在怨怼的时候,苏唯突然后知后觉地相通了一件事,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糟糕,我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在钱赫向他开枪的时候把他拉开? 他这个天下第一号大蠢蛋,他根本不需要想什么回去的办法,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干掉沈玉书啊! 沈玉书死了,自然就不会结婚;他不会结婚,自然就不可能有儿子、孙子、曾孙,也不会有沈傲;没有沈傲,那晚就没人追捕他,导致他坠楼,而他也不会落到九十年前的上海。 所以,这就是个鸡生蛋不觉是蛋生鸡的理论,而且本来有个最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却放弃了。 想通了这个道理后,苏唯肠子都快悔青了,可是失去的机会不会再重来,他只能另想办法。 想办法干掉沈玉书?不,这有违他做事的准则。 在沈玉书遇到危险时见死不救?嗯,这也很微妙,且不说今后沈玉书会不会再遇到危险,以自己的个性,看到有人遭遇危险,能不能做到见死不救还是个未知数。 啊,还有一种可能性——阻止他结婚,不管他今后喜欢的人是谁,总之想办法阻挠就行了,只是……让人家断子绝孙这招似乎也挺阴损的。 苏唯站在屋顶上,抱着头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到好的办法,长生在旁边看着他一会儿低头嗟叹,一会儿脸露懊恼,他越看越奇怪,问:“苏酱,你是被鬼附身了吗?” “no,我正在思索我的人生大事。” “先吃东西吧,吃饱了才有精力想事情。” 苏唯回过神,看向长生,又看看他身旁的花生,花生还在努力咬瓜子,夜空下不时传来磕巴磕巴的声音。 画面太滑稽,苏唯噗嗤笑了,突然觉得为未知的事情而烦恼的自己太可笑。 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眼前划过沈傲身穿制服的模样,接着是沈玉书穿着笔挺西装的模样,苏唯想,天无绝人之路,他现在最先要做的是接近沈玉书,要知道了解的事情越多,成功的机率也就越大啊! +++++ 几乎同一时间,沈玉书站在阳台上,借着月光,他凝视着手里的一串钥匙。 这是贝勒路那栋老房子的钥匙,是刚才洛正亲手交给他的。 天无绝人之路,他想,凡事总要踏出第一步,才会有转机,他不能因为一些忌讳就举足不前,所以当年父亲遗言的秘密就由他亲自来解开吧! 要知道了解的事情越多,成功的机率也就越大。 特别收录 读者最爱番外票选—— 决战星势力之国王游戏 《王不见王》改拍成电视剧《风云起之王不见王》,邀请两大影帝韩越及湛路遥首度联袂演出! 为了宣传新戏,两位影帝接下大型综艺节目“决战星势力之国王游戏”的录影通告,这次要在游乐场里,一边角色扮演,一边在限时内破关抵达终点。 但私底下,两人在录影前各抽签接到秘密任务,必须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完成的赢家就可以指定对方做一件事并独得奖金。 究竟两人会扮演什么角色?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最后由谁成为国王?让我们继续看下去…… 钟小鬼,掐死他!掐死他!掐死他! 看着试衣镜里面的女人,这是盘桓在湛路遥脑海里唯一的想法。 身为湛路遥的经纪人钟魁先生应该很庆幸他此刻不在现场,否则会因为接下了这个节目,他的生命将岌岌可危。 映在穿衣镜中的是位身穿护士服的年轻女孩子。 女生身材苗条,皮肤白皙,一头半长的茶色卷发,头上戴着粉白相间的护士帽,护士装的腰围稍微内收,显得腰身纤细,裙摆刚刚到膝盖,下面是小白袜跟平底护士鞋,再配上淡施粉黛的妆容,看起来既可爱又干净,这样的女孩子换成其他任何人,湛路遥都会承认她的美丽,但他现在却只想杀人。 因为漂亮的女护士是他s的。 这是钟魁帮他接的综艺节目,说是为了配合电视剧《风云起之王不见王》的宣传,他没多想就点头同意了——玩游戏嘛,他最在行了。 但他不在行男扮女装! “湛哥,衣服换好了吗?时间快到了。” 试衣间外传来助理的询问,假如助理现在可以看到湛路遥的表情,就一定不敢来触他的逆鳞了。听到换衣服三个字,湛路遥做出双手握刀斜劈的架式,劈完后又对着镜子调整出微笑的表情,这才拉开门帘走出去。 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他拼了! 随着湛路遥的出现,对面传来一连串的惊呼声,有赞叹的也有惊艳的,数台摄影机从各个角度对准他开始拍摄,从他从试衣间出来就拍,跟随着他一路移动到新剧《风云起之王不见王》的大海报前。 海报足有五公尺高,上面是湛路遥跟韩越大特写剧照,海报下方还拉着一张装饰得很华丽的标语看板,上面写着:决战星势力之国王游戏——千钧一发。 游戏规则的那一边贴着湛路遥的照片,另一边是韩越的照片,正中间画了一个大大的金黄色阿拉伯数字十,看板的背景是游乐园路线图,路线图不仅庞大,还异常曲折,上面象征性地点缀着几颗拟人小炸弹,看着炸弹,湛路遥头大了。 穿s装寻找炸弹这种脑残的游戏到底是哪个混蛋想出来的? “路遥,真是你吗?”胖乎乎的主持人跑到湛路遥面前,很夸张地上下打量他,“你男扮女装真是太漂亮了,简直是超乎我们想像的漂亮!喔,长长的睫毛也好可爱!” 湛路遥拿了颗炸弹直接塞到了他嘴里。 以上当然是出自湛路遥内心的想像,现实中他能做的只有摆出招牌式的微笑,对着镜头说:“应该感谢我的化妆师化腐朽为神奇的技术。” “你如果腐朽,那我们就是烂木头了,好,路遥这边已经准备就绪了,让我们再来看看另一边韩越的准备状况,现在大家一定都很想知道韩越是什么形象,其实我也好好奇他会抽到什么样的签。” ——女装!女装!女装! 湛路遥在心里摇旗呐喊。 要死一起死,绝不能让他一个人下地狱! 湛路遥的许愿没有成功,没多久韩越从对面的试衣间里走出来,不是女装,而是一身纯黄色的毛茸茸动物装。 动物装的帽子戴在韩越的头上,是只瞪眼搞怪的小黄鸡,鸡头上的一撮毛还很帅气地竖起来,熟悉美国电影的人都知道,这是《开运兔》里的小黄鸡菲鸡的造型。 虽然这造型跟湛路遥想像中的女装相去甚远,但他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喷饭了,尤其是韩越现在紧绷的一张脸跟小黄鸡的表情居然有微妙的相似,让他更觉得要忍笑是一种超自虐的行为。 看到韩越的造型,摄影组同样发出一连串的叫声,听到有人在喊卡哇伊,韩越的脸色更黑了。 主持人一蹦三跳地跑到韩越面前,仰头打量他,发出赞叹,“好可爱啊,韩越,你喜欢这个s装吗?” 韩越面无表情地看向主持人,他的眼神很锐利,就在主持人被盯得心里毛毛想换话题的时候,他的目光转向湛路遥,说:“喜欢。”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呵呵。” 为了避免再被瞪眼,主持人立刻换话题,请湛路遥站到韩越身旁,然后指着看板跟桌上摆放的计时器,开始讲述游戏规则。 “在游戏开始之前,我们再重新说明一下规则,这个游乐园里一共埋藏了十颗炸弹,你们必须在两个小时内找出所有的炸弹,并将它们带回到这里,这样就可以赢得本次节目的大奖,也就是我们提供的十万元赏金,但如果你们无法完成任务,那就对不起了,你们将接受被浇绿泥浆的惩罚,所以现在选择退出还来得及喔!” 退你个头啊,他都牺牲到这份上穿护士装了,早来不及了! 湛路遥保持微笑的表情,“我参加,我相信我们两个人有希望成功。” 主持人又看向韩越,追加一句:“这个游戏到目前为止很少有人挑战成功,所以你们真的不再多考虑一下?” 韩越很酷很冷淡地回道:“我不会被浇绿泥浆。” ——这家伙对于自信的表达方式让人好想揍他啊! 湛路遥在心里吐着槽,却对主持人笑道:“看,我搭档都这样说了,我们哪里还有退路啊?” “你们都好有自信啊,既然如此,那我就在这里预祝你们成功了。” 主持人的表情跟举动都很会渲染气氛,游戏还没开始,围观的游客已经在发笑了,他搞怪完毕,将事先准备好的游乐园路线图跟一只带有钥匙环的手机递给两个人。 “手机里有提示炸弹埋藏的地方,你们就猜着谜题按图索骥吧,最后,计时器即将启动,都准备好了吗?” 主持人将手放在图形计时器上,另一只手向他们挥了挥,做出祝好运的手势,可惜没得到捧场,韩越已经转身走开了,湛路遥也只顾着看手机,没注意到他热情地相送。 “good……”看着两人的背影,主持人只好一脸萧索状地按下了计时器,自己跟自己说:“ck。” +++++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对cp很猎奇?”走出一段路后,湛路遥问韩越。 韩越面无表情地揪着他的小黄鸡帽子点点头。 “你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没有,我只是在表达上比较含蓄,”韩越问:“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湛路遥耸耸肩,拿起手机对准他,咔嚓咔嚓拍了两下。 韩越问:“是拍照?” “不,我只是拍照存档。” 看着韩越的造型,湛路遥终于忍不住哈哈哈笑起来,他笑得全身都发抖了,只好关掉别在领口上的麦克风,“你这样子太可爱了,一定要存档。” 韩越的脸色更黑了,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湛路遥一阵狂拍,等湛路遥冲过来抢夺的时候,他已经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湛路遥瞪着韩越,下令,“把照片删掉。” “你删我就删。” “我以你的黄瓜保证,我删了你也绝对不会删。” “那你还在这里说什么废话?”韩越平静地呛完声后,说:“你是准备在这里继续玩自拍,还是去找炸弹?” 湛路遥将手机丢给他,“想找炸弹,先解开谜题再说吧。” 韩越点开第一个谜语提示——水非水,火非火,水火交融。 他疑惑地看向湛路遥,湛路遥耸肩,“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水不是水,火不是火,水火混在一起。” “韩越你可以解释得有创意一点吗?” 无视在附近满怀好奇围观他们的游客,湛路遥打开游乐园路线图,在他们所站的方位周围查找着,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一处说:“会不会是指这个地方?” 韩越凑过去一看,那是个叫水上火龙的游乐设施,其实就是乘坐龙型船在水上玩冲浪,他点点头,“很有可能。” “那马上去!” 湛路遥打开麦克风,抓住韩越的手朝着目标跑去。 韩越愣了一下,看到围观的游客及后面的摄影组,他想把湛路遥的手甩开,但湛路遥的动作平常又自然,硬甩掉的话反而显得欲盖弥彰,所以犹豫了一下后,便任由他牵手了。 在韩越看不到的地方,湛路遥的一边唇角翘起,坏坏地笑起来。 在时间内找到炸弹只是游戏的任务之一,他还有另外一项秘密任务,那就是在找炸弹的途中引诱韩越配合自己做三件事,如果成功,他将独得三万元的奖金,而刚才的牵手就是第一个任务。 这么简单就完成了一个任务,真是太没用成就感了,所以现在湛路遥很好奇韩越有没有接到秘密任务,他的秘密任务又是什么? 第一颗炸弹轻松就找到了。 湛路遥拉着韩越跑到水上火龙娱乐设施前,马上就看到作为装饰的木栅栏墙壁上有个小木牌,牌子上画了一颗引线着火的炸弹,他们走到近前,发现牌子下挂了一颗龙眼大小的炸弹模型。 “就是它了!” 湛路遥抢先把炸弹取下来,扣在了手机的钥匙环上。 手机闪动起来,湛路遥点开画面接通,主持人贱贱的笑脸出现在萤幕上。 “恭喜你们顺利通关,接下来请继续执行更艰巨的任务,good……” 湛路遥把影片关掉了,点开下面的任务线索,里面只有一句话——远上寒山石径斜。 “这是什么意思啊?” 湛路遥把手机亮给韩越看,正要跟他讨论,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韩越一只手按在栅栏壁上,另一只手搭在腰间,乍一看挺配菲鸡贱贱的样子,很有搞笑的视觉效果,但由于他站在韩越身旁,又刚好背对墙壁,所以这也可以解释为是另类的壁咚。 联想到韩越一丝不苟的个性,湛路遥心中警铃大响——不是吧,难道韩越的秘密任务是跟他玩壁咚? 如果真是这样,那韩越岂不是也完成了一项任务,他们现在处于旗鼓相当的局势? 湛路遥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考虑应对方案,一边装作没事人似地指指提示线索,询问韩越:“你有没有想法?” 韩越把小黄鸡的帽子掀掉,很自然地收回了壁咚的姿势,对照路线图跟提示,他说:“这附近有云霄飞车,‘寒山’会不会是指那里的假山?” “去看看再说。” 两人快步往云霄飞车那里跑,由于走太快,湛路遥的护士装下摆飞了起来,他不得不放慢脚步,用手压住裙摆,韩越看到了,眼神在他全身上下扫射了一圈后,干巴巴地问:“你没穿安全裤?” “尺寸不配,我放弃了。”湛路遥保持压裙摆的姿势往前走,注意到韩越的目光又开始在自己的腰身以下打转,他追加,“不过我穿了内裤。” “那你不需要担心走光的问题。”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形象太糟糕。” 旁边传来怪异的声音,湛路遥看向韩越,虽然韩越还是黑黑的一张脸,但他确定这家伙在发笑。 他再次关了两人的麦克风,不爽地说:“你笑我!” “没有。” “绝对有!” “好吧,有,”韩越硬邦邦地回道:“不过我有照顾到你的自尊心,是在心里偷笑的。” 反正都是在笑,有什么不同? 钟小鬼,掐死他! 在发现因为服装问题导致无法快走后,湛大帅哥先是把怨气发洩到了倒楣的经纪人身上,接着又自怨自艾自己的手气为什么会这么差。 他看看自己的女装,又对比韩越的卡通装,再次认为还是卡通装比较容易接受。 “我为什么就没有抽到卡通装呢?”他气恨恨地说。 “我也没抽到。” “欸,那你这是……” “助理让我重新选的,我说如果要我穿美少女战士服,我就不玩了,他们就随便我选了。” 也就是说韩越最早抽到的是美少女战士服,但他不爽s女装,所以就黑箱操作了? 由于他们在抽签后就被分别带去试衣间里换衣化妆,所以s内容只有当事人跟助理知道,要临时改动并不是件难事,但出于娱乐精神跟某种奇怪的自尊心,湛路遥虽然对穿护士装不满,却没有要求特权,他没想到韩越会提出暗箱操作,还任性地恐吓人家说不给换就不玩了。 “这都行!”他一脸震惊地看韩越。 “不行吗?”韩越反而对湛路遥的反应表示惊讶,“我以为你对这种游戏规则很懂的。” “半小时前,我也以为我很懂。” 不过打量着眼前的小黄鸡,湛路遥也很庆幸韩越没有选择美少女战士服,那简直太挑战大众的审美观了。 身后传来叫声,摄影组的工作人员在提醒他们开麦克风,湛路遥只好重新打开,把关注重点放在寻找炸弹上。 云霄飞车的游乐设施到了,两人拿着地图绕着假山转了一圈,韩越说:“这里好像没有炸弹。” “提示说‘远上寒山’,我们是不是该去更远的云霄飞车才对?”湛路遥指着地图的最右边说。 那边也有类似云霄飞车的游乐设施,但是从这里走过去的话,要绕大半个游乐园,韩越问:“你确定要步行十五分钟去那里碰运气吗?” 任务时间有限,湛路遥也觉得不划算,说:“要不我们先看下一个提示,然后猜拳,输的人去云霄飞车,赢的那个照提示去找下一个目标。” “不要。” “为什么?” “我不喜欢。”韩越把手往湛路遥身旁一搭,理所当然地说。 这次湛路遥有防备了,在韩越做壁咚之前他闪身退开,谁知韩越也有准备,抓住他的肩膀往后一掀,湛路遥就被推到了后面的墙壁上,等他站稳的时候,韩越的一只手已经压在了墙上,做出完美的壁咚pose。 湛路遥的背后被撞痛了,抬起头,看到眼前这只小黄鸡的架式,他噗嗤笑了,“我说……这是我见过最粗鲁的壁咚。” 韩越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将小黄鸡帽子重新戴到头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着地图说:“提示上还有提到‘石径斜’,是不是说我们要去山的斜面才行?” 生平第一次被忽略得这么彻底,湛路遥现在的感受好笑多过无奈,不过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他只好暂且放开存在感这个问题,同意了韩越的建议,“去找找看。” 两人又转了一圈,来到假山山峰倾斜的那一面,却什么都没找到,唯一的收获是湛路遥又被韩越强迫做了一次壁咚,连续遭遇三次,他终于忍不住了,嘲讽道:“你就没有其他秘密任务了吗?” 韩越摆出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他理着小黄鸡头上的呆毛,“要不我们还是先把这个提示跳过去,看下一个吧。” “下一个啊。” 湛路遥正要去点下一个提示,眼神掠过前面正在空中回旋的自控飞机,看到飞机上画的朵朵白云,他眼睛一亮,拉着韩越的手跑了过去。 “我知道第二个提示的意思了!” 在韩越想甩开湛路遥的手之前,他们已经跑到了飞机前方。 湛路遥说:“远上寒山石径斜的下一句是白云深处有人家,所以炸弹应该埋在白云深处。” 他们绕到娱乐设施后面,果然就看到了围栏上挂着炸弹标牌。 湛路遥过去把标牌上的小炸弹解下来,扣到钥匙环上,满意地说:“第二颗炸弹顺利get。” 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韩越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湛路遥问:“你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这游戏太无聊。” ——为了电视机前的广大观众,韩先生你可以不要把真心话说出来吗? 湛路遥很庆幸这个节目不是现场直播,否则他要记得随时关麦克风,为了节省时间,他放弃吐槽,点着手机萤幕,“我们来看第三个提示。” 啪的响声从身旁传来,湛路遥抬头一看,韩越已经将手撑到他身后的栅栏上——如果说韩越在第一次做这个动作时还要点含蓄的话,那么现在他的行为简直就可以用明目张胆来形容了。 湛路遥傻了三秒钟,然后喃喃地说:“一直被一只小黄鸡做壁咚,你有想过被壁咚的人的感受吗?” 话语再次被无视了,韩越一本正经地点开手机里的提示,问:“里面写了什么?” 第三个提示不是字句,而是一首歌——回れ回れメリーゴーラウンド,もうけして止まらないように,动き出したメロデイ, love song…… 清越的歌声响起,带给湛路遥少年时代的回忆,这首歌的旋律他很熟悉,但要说是哪首歌,他突然之间又想不起来,这次韩越的反应比他快,跟随旋律哼着歌,抓住他的手向前跑去。 湛路遥也一起哼着歌,抽空问:“这是什么歌曲?” “转啊转啊旋转木马,就像源源不断跃动而出的旋律……久保田利伸的《 love song》。” 这个提示太明显了——炸弹在旋转木马那里,两人朝着目的地奔跑,湛路遥笑道:“这次我是该称赞你的记忆力好呢?还是称赞你的日语好?” 韩越看了他一眼,然后平静地回道:“看不懂日语的宅男不配称宅男。” 宅男什么时候成了自诩词了? 湛路遥在心里嘀咕着,故意对着麦克风说:“我为我的搭档不适当的发言向所有动漫爱好者说声抱歉。” 第三颗炸弹也顺利找到了,它挂在一个木马的头上,湛路遥取下来后,拍拍马头,想起童年往事,他玩心突起,侧身坐到马上,又向韩越招招手,说:“一起玩。” ——湛先生,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不是来玩的,你一个大男人玩什么旋转木马? 韩越对湛路遥这种随心所欲的行为表示无奈,正要阻止他在这里浪费宝贵的时间,旋转木马已经开始转动,上面没有其他游客,所以一身白裙的湛路遥非常显眼,随着转动,他的发丝飘起来,微笑与适宜的淡妆相辉映,端的是神采飞扬。 周围传来艳羡的叫声跟赞美声,韩越突然明白了,湛路遥不是单纯在玩,这种即兴发挥的小游戏也是节目中的一环,说不定还是湛路遥接到的秘密任务呢。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10节 旋转木马绕了一圈,湛路遥转到了韩越面前,他冲韩越扬手打招呼,示意他也上来。 韩越正犹豫着要不要配合,湛路遥的木马已经转去前方,韩越就听他叫道:“你不玩就算了,把音乐放大些,我骑木马的时候想听那首歌。” 手机里还在播放那首日文歌曲,熟悉的旋律唤起了韩越久远的记忆,他的玩心也被勾了起来,快步跑过去追上湛路遥,一跃身坐到了他前面的木马上,然后转过身,跟湛路遥面对面,将手机里的乐曲放到最大音量。 看到韩越灵活的身手,湛路遥忘了向摄影机做pose,惊讶地说:“我想知道身为一只需要减肥的鸡,你是怎么做到三步跳远的?” 韩越伸出食指,酷酷地顶了一下遮到他额头的小黄鸡帽檐,“我也想知道在这么温馨的时刻,你怎么会说出这么煞风景的话?” 他酷酷的形象跟贱贱的外形,形成了玩魔道发差萌,湛路遥忍笑忍得肚子疼,配合着他的话往下说:“喔抱歉菲鸡,所以现在该说我爱你吗?” “等你追上我再说吧。” 韩越指指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们相距很近,但由于旋转木马是固定的,所以可想而知到最后美女护士也没追上小黄鸡。 +++++ 为了节省时间,这个片段拍摄完毕后,两人就从还在旋转的木马上跳了下来,开始继续执行寻找炸弹的任务。 在顺利找到了三颗炸弹后,他们逐渐摸到了提示解谜的规律,所以在一个小时内就成功找到了七颗,在这一路上,湛路遥也被小黄鸡以各种方式重复地做壁咚,他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总共是七次,而他的第二个秘密任务到现在还没有机会执行。 看看余下的时间,再这样谍对谍下去对他们没好处,至少对他没好处。 于是在去3d星空魔幻馆找第八颗炸弹的路上,湛路遥关掉了两人的麦克风,对韩越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开诚布公地谈谈。” “发生了什么事吗?” 韩越奇怪地看他,那无辜的表情跟他头上的愤怒小黄鸡放在一起观赏,简直就是绝配。 湛路遥忍不住了,伸手拽了一下小黄鸡脑袋上的呆毛,说:“时间不多了,我们交换一下秘密任务的内容,玩双赢怎么样?” “什么秘密任务?” “韩越你还跟我装,没有秘密任务,你是手抽筋才一直跟我玩壁咚吗?” 韩越此时把双手插在小鸡造型的口袋里,酷酷地呈四十五度角仰起头,不说话了。 两人进了3d星空魔幻馆,湛路遥在一颗星星下面找到了炸弹,挂到钥匙环上,他晃动着手机,看着钥匙环上的一堆小炸弹,接着说:“我们闹内讧,最后谁都赢不了,不如联手合作。” “我觉得既然玩游戏,就要遵守游戏规则,这样才能达到公平公正公道,”韩越点动着手机上的新提示,堂堂正正地说:“而且你赢不了,不代表我也赢不了。” 最后那句才是重点吧,要不是身后跟着摄影机,湛路遥一定马上呛回去——在游戏一开始就玩暗箱操作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论公平公正!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他眯起眼睛,不满地问:“你的秘密任务就是一直做壁咚吧?” “不是。” 回答得这么快,那肯定就是了。 湛路遥气得又想往节目企划的嘴里塞炸弹了——这不是冒险游戏,是整人游戏吧?为什么同样是领任务,他的任务都那么复杂,而韩越从头到尾只要拍墙拍墙再拍墙就行了? 观察着他的表情,韩越双手插在小黄鸡口袋里,慢吞吞地说:“如果……你觉得当众输给我很没面子的话,我也是可以配合的。” 这居高临下施舍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湛路遥顿时不爽起来,唇角勾起,笑着看向韩越,“没那回事,不到最后关头,谁赢谁输还是未知数呢。” 他说完,按下了第九个提示——一堆堆成小山形状的金光闪闪的硬币。 “这是游乐园里通用的金币,可以用它来玩所有的游乐设施,也可以用来购物。”观察着金币上的花纹,韩越说。 “也就是说到哪里都能看到它,但我们总不能吧整个游乐园都逛一圈。” 韩越用笔圈起他们曾找到炸弹的地方,“到目前为止,所有的炸弹都是在游乐设施里找到的,这次我们该不该去商店、餐厅或是发气球的小丑那里找找看?” “韩先生,如果你决心逛遍二、三十家商店跟餐厅的话,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陪我了?” “有智商的人都不会陪你的。”湛路遥打开麦克风,抬起头看他,“所以你有没有更有建设性的想法?” “用意念跟金币进行思想交流。” 看着韩越一本正经的表情,湛路遥很想知道将来看这个节目的观众会不会忍不住,直接往电视上扔香蕉皮。 “这么多的金币,正常情况下很难看到的,”他琢磨道:“虽然商店收金币,但大家还是习惯用现金购买,金币通常是兑换给小孩子玩的,玩射击游戏啊,投币求签啊,还有……” “许愿池!”韩越叫道。 “海盗船!”湛路遥说。 这是游戏开始之后他们第一次见解分歧,并且还在同一时间说出了不同的答案,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他们在心有灵犀这方面的沟通能力尚待提高。 “小孩子才玩许愿游戏。”湛路遥讥讽道。 韩越挑挑眉,“会联想到海盗船的人心理年龄也未必很高。” “千钧一发的游戏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不远处传来主持人故弄玄虚的叫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还有四十六分三十一秒,虽然时间还绰绰有余,但大家应该都有发现越往后发展,寻找炸弹的困难度也相对提高了,这两位先生在电视剧里强强联手,可堪称是最佳拍档,那么在现实中他们是否也可以同样地配合默契呢?在这最后的四十六……不,现在已经变成四十五分钟了,在最后的时间里,他们最终能不能将所有炸弹找出来,胜利完成拯救民众的任务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如果这是真的炸弹,我会一颗送给节目企划,一颗送给主持人。”湛路遥小声嘟囔道。 “还是先想想怎么找到炸弹再说吧。” “那就海盗船跟许愿池一起找。” 用金币玩的游戏项目很多,但是金币堆成小山似的光景大概只有在海盗船跟许愿池才能看到了,所以湛路遥觉得这两个地方的可能性都很大,他打消了把炸弹当礼物送人的不实际想法,拉着韩越跑出了魔幻馆。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女生们惊喜的叫声,韩越不知道那是群众演员还是真正的游客,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被牵手,所以现在比起尴尬这个问题,他更好奇湛路遥领到的秘密任务是什么?这一路上湛路遥除了牵手外没有其他奇怪的行为,所以会不会跟自己一样,只要不断重复壁咚的动作就行了,最后从操作次数上评断胜负。 如果是这样计算的话,那他们做的次数差不多,所以他未必可以赢过湛路遥。 这样一想,韩越不由得有点担心,在跟随湛路遥一路奔跑的路上,他开始规划之后该如何创造机会来做出更多不同的壁咚姿势。 两人一路跑到海盗船那里,海盗船设置在室内,简单来说就是观光车——游客乘坐打造成海盗船模样的电动车,在室内绕来绕去欣赏异域风光,沿途摆放着各种穿着海盗服装的模型,还有中美洲的酒吧景观,当然最多的还是遍地铺盖的金币。 根据之前的经验,湛路遥把寻找重点放在游乐设施的周边上,可是他们顺着整个建筑物转了一遍,都没有发现炸弹。 韩越说:“刚才主持人提醒我们任务难度提高了,所以可能是取消了提示牌,需要我们自己去仔细寻找。” 湛路遥摸着下巴琢磨道:“有道理,不过还有一个可能是炸弹不在建筑物周边,而是藏在室内。” 湛路遥穿着女护士装,还是很漂亮的女性外貌,可是摸下巴却是活脱脱的侦探动作,韩越不知道他是入戏太深,无意中模仿了电视剧里神探的举止,还是在故意给电视剧打广告,不过不管是哪种,他现在的美女形象配这个动作都有种违和感。 但神奇的是,这种违和感会让人觉得很有趣、很有笑点。 节目播放时,这里绝对会狂打字幕,韩越想像着那些吐槽的字幕,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声打断了湛路遥的思索,他抬起头狐疑地看向韩越,但韩越已经恢复了他的面瘫表情,像没事人似地呈四十五度角看天。 “在我努力考虑问题的时候,你居然在笑?” “没有。” “我明明听到你在笑了。” “你听错了。” 韩越拽拽他头顶上那只瞪着无辜大眼睛的小黄鸡,表示他根本没笑,一切都是湛路遥的臆想。 远处遥遥传来主持人报时的叫声,湛路遥懒得再跟韩越纠结这种问题,他一拽韩越的小黄鸡衣服,拉着他跑进游乐设施室内。 “走了,去坐海盗船。” 今天不是周末,排队的游客不多,两个人很快就坐上海盗船,船上的座位是两人一排,湛路遥先坐下,韩越跟在后面,在坐下时没站稳,一只手按在了湛路遥身后的椅背上,并在湛路遥要躲闪之前,他的另一只手又按在了湛路遥的另一边,形成双手壁咚的姿势。 海盗船的座位比较狭窄,所以这个姿势导致他们瞬间形成了咫尺相对的暧昧距离,湛路遥隐约听到女孩子们的尖叫声,她们一定看得很兴奋,但是看着眼前这只放大版的贱贱小黄鸡,他只想揍人。 “抱歉。”韩越说得毫无诚意。 他调整姿势,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海盗船开动起来,湛路遥嘟囔道:“从今以后,我可能会讨厌所有与黄色有关的动物。” “湛路遥,歧视动物是不对的。” “如果你一整天都被一只肥鸡做壁咚,你大概连kfc都不想再吃了。” “是两个小时、一只帅鸡。” “啊哈,对不起菲鸡,我为自己的失言向你道歉。” “别担心,美女,我会原谅你的。” 欣赏着两边装饰的中美洲风光,湛路遥耸耸肩,这个游戏玩的是即兴表演,所以他跟韩越没有事先对台词,而且根本不用特意对,大家都被韩越酷酷的帅哥形象骗到了,其实这家伙根本就是冷面笑匠,他仅仅是本色发挥,也能得到非常好的趣味效果。 看来这次制作组连事后编辑对话的工作也可以省掉了。 就这样,两个人在船上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呛着,一边努力寻找炸弹,沿途有很多堆成小山的金币,但很可惜,那都是布景,直到海盗船驶到出口,他们也没找到炸弹。 出来后,湛路遥不死心地掐着腰,恨恨地说:“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漏看了,我们再转一次试试。” 韩越拿出手机,对着湛路遥拍下了他现在这个造型,冷静地提醒道:“我觉得适时承认失败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做的事。” “我没有失败,我只是没找到,”湛路遥反驳完,注意到韩越的动作,他伸手夺手机,“你在乱拍什么?” “拍你后面的许愿池。” “你明明是在拍我。” “你想多了,我对许愿池更感兴趣。”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在拍湛路遥,因为湛路遥穿女装娇嗔的样子很可爱,韩越拍完后,迅速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说:“我们去许愿池。” 他说完,也不理会湛路遥的反应,转身就走,湛路遥原地站了几秒后跟了上来。 湛路遥不忘澄清:“我陪你去许愿池是觉得我们应该合理地利用时间,而不是认为我的判断有误。” “明白。” “所以如果许愿池也找不到的话,我们就再回来找。” 听了这话,韩越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过来。 玩了一路,湛路遥早有防备了,马上明白他想做什么,急忙一弯腰,从他手臂下面钻了过去。 韩越扑了个空,他看看湛路遥,那表情像是不明白湛路遥怎么可能避开自己的壁咚。 “你没有机会回来的,”他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的判断不会错。” “那就拜托你了,亲爱的菲鸡!” 湛路遥拉着韩越向许愿池跑去,为了配合节目的气氛,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信任的情感,心里却在大翻白眼——一只小黄鸡也在他面前玩冷酷炫,很有趣吗?要不是为了顺利完成任务,他才不会配合韩越耍酷呢。 +++++ 许愿池建在大广场的中央,池子正中矗立着一尊大型青铜雕像,那是古罗马神话中代表着希望跟期盼的曙光女神奥罗拉,细细水流从雕像手中的花篮里落下来,雕像周围还环绕着无数云朵、花瓣跟小鸟,许愿池的水清澈碧透,水里堆满了金币,随着水波涟漪在阳光下熠熠闪亮。 两人跑过去,就看到有几位游客正在往里面投金币许愿,湛路遥用手肘拐拐韩越,“你有金币吗?” “我们是来找炸弹的,不是来玩许愿的。” “也许投金币许愿的话,会更快地找到炸弹。”见韩越无动于衷,湛路遥又用手肘拐他,“快点,别小气。” “没有,人家没给准备金币。”韩越摸着口袋说。 湛路遥翻翻自己的口袋,也一无所获,他只好放弃了这个不现实的游戏,开始认真寻找炸弹。 两人绕着许愿池转了一圈,池水很清,如果炸弹放在金币上,会很容易发现,湛路遥趴在池边上探头往里看,问:“你说炸弹会不会藏在金币里?” “有可能。” “我的意思是小黄鸡你赶紧进去找啊!” “难道你准备观望吗?” “不,我要做更辛苦的事……”湛路遥看着韩越,严肃地说:“在这里用精神支持你。” “辛苦的事应该我来做。” 两人眼对眼看了半天,在确定无法达成共识后,湛路遥亮起了猜拳的手势,韩越配合他一起出拳,结果就跟平时两人的猜拳结果一样,韩越出的是拳头,而湛路遥是布。 湛路遥嘴角翘起,露出坏坏的笑,然后用手一指许愿池,示意他下水。 韩越只好遵命,脱了特制的卡通鞋,将裤腿挽起,跳进水池里,弯腰寻找起来。 湛路遥在池外配合着他一起找,并不时地提供建议,“我觉得你应该适当地翻动一下金币。” “我在翻动。” “翻动得不彻底。” “那你可以进来,再彻底地翻一遍。” 两人斗嘴不耽误做事,但翻动金币的结果依然不乐观,湛路遥看看时间,他放弃了观望,把手机往池边一放,也脱了鞋跟白袜,跳进水池里一起找。 在附近围观的游客更多了,大家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但光是看到自己喜欢的明星,就已经够兴奋了,大声呼喊着加油,广场另一边也传来欢快的乐曲声,像是在支持他们努力寻找。 可惜精神支持没有收到实际的效果,两人绕着水池转了一圈后一无所获,最后,湛路遥停下来,建议道:“我们还是回海盗船去找吧。” “一定在这里。” “菲鸡,我觉得适时承认失败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做的事。” 这句话前不久韩越刚说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湛路遥反击回来了,韩越s的小黄鸡不爽地把头呈四十五度角仰了起来。 湛路遥继续埋头找炸弹,故意说:“你好像不大高兴。” “一秒前我的确不高兴。” “什么?” “也就是说一秒后的现在,我很高兴。” ——这家伙还好吧,他在学鸡语吗?说话越来越奇怪了。 湛路遥正要吐槽,手腕被拉住,他还以为韩越又要做壁咚,忙着去躲闪,却见韩越指着铜像上方说:“我找到炸弹了。” 湛路遥仰头看去,靠着20的视力,他看到了女神铜像的肩头站了一只小鸟,第九颗炸弹就挂在小鸟的嘴巴上。 “我想揍人。”在发现辛苦了大半天,目标居然就在他们眼前的时候,湛路遥体内的暴力之血蠢蠢欲动了。 “米兔,”韩越慢吞吞地说:“但是我们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拿到炸弹。” “好像有点困难。” 小鸟所在的位置没有非常高,却刚好是他们抅不到的距离,两人对视一眼,长期的相处让他们不需要说话也可以明白对方的意思,两人同时做出猜拳的姿势,湛路遥说:“赢的人当架子。” 韩越不说话,亮出拳头,湛路遥出的则是剪刀,他冲韩越嘿嘿笑道:“不好意思,到了我献身的时候了。” “你就不怕走光。” “我穿内裤了。” 韩越一拉小黄鸡帽子,将小黄鸡不爽的表情朝向湛路遥,他的动作惹来围观游客惊喜的叫声,湛路遥听到有人在大叫——哇,卡哇伊! 身为一个大美女——虽然是s的,他居然输给了一只鸡,湛路遥表示非常不爽,他向韩越打手势,等韩越摆好人体梯子的架式后,他踩住韩越的大腿,熟练地攀住青铜像爬上去,伸手取到了小炸弹。 任务完成后,湛路遥没有急着下来,而是转身向围观的游客晃动战利品,这个动作换来大家的欢呼声,韩越不爽地说:“你把我的裤子都弄湿了。” “一只鸡你为什么要这么讲究呢?” 湛路遥成功地抢回了存在感后,迅速跳下来,踩着水跑到池边,将小炸弹挂到了手机上。 韩越也出了水池,从口袋里找到纸巾,把脚上的水渍擦干净,接着又一丝不苟地套上他的小黄鸡特制鞋。 湛路遥已经在旁边等不及了,拿着手机向前跑去,韩越跟在他身后,问:“最后一个提示是什么?” “让我看看。” 湛路遥一边跑一边看手机,最后的提示很简单,只有一句话——gohe d。 乱世佳人? 湛路遥的脚步略略放慢,他想到了自己的第三个秘密任务。 韩越追上来,看到手机上的字,他说:“《飘》?” “为什么你会联想到书?” “大概是因为我比你有学问。” 韩越堂堂正正的发言让湛路遥忍不住又在心里翻白眼了,他摸摸额头,努力回想这一路走来看到的风光,又对照地图,很快就找到了游乐园一隅的仿古建筑群。 那里的建筑物都是以海外老电影的背景建造的,周围贴满了海报。 所以最后一颗炸弹埋在那里,并且也是他实行第三个任务的地方。 不过在这之前,他需要先完成第二项任务啊! 广场上传来悠扬的舞曲声,打断了湛路遥的思绪,他抬头看去,就见几对身穿华丽衣裙的舞者正伴随着舞曲,向游客们表演舞蹈秀,他灵机一动,跑了过去。 在湛路遥想到答案的同时,韩越也想到了,朝着老建筑物的方向快跑,但很快他就发现湛路遥没有跟上来,转头一看,湛路遥居然跑进了舞者群里,跟着那些人一起跳了起来。 ——你还好吧? 小黄鸡双手扠腰,怒瞪女护士,奈何女护士毫不在意,还踩着舞步越跳越上瘾,并且在一个大旋身时,向他招手发出邀请。 韩越拿任性的拍档没办法,只好又转身跑回去,准备拖不走湛路遥的话,就直接扛着他走。 谁知他刚跑进圈里,就被舞者们围在了当中,湛路遥在他对面跟随着舞曲踩着舞步,叫道:“小黄鸡,来一曲吧?” “湛路遥你是不是真想被浇绿泥?” 韩越被舞者们上下翻飞的长裙弄花了眼,只好冲湛路遥叫道,湛路遥跳得正开心,回道:“还有时间,跳五分钟吧,菲鸡你也一起来。” 湛路遥的舞跳得不错,而且他今天又穿着性感,所以刚一跳舞,周围就传来激烈的欢声,两旁身着华丽裙装、舞姿蹁跹的舞者不在少数,但他一出现,立刻就把场面镇住了,那些人很自然地变成了伴舞,在他身旁,配合着他的舞步旋律一起翩翩起舞。 看到那曼妙的舞姿,韩越原本想把湛路遥直接扛走的想法动摇了,就在这时,舞曲一转,换成了轻快的探戈,湛路遥的脚配合着乐曲向旁边迈出,踩着探戈的舞步,微笑着向韩越做出邀请的手势。 这已经不是湛路遥第一次发邀请了,所以就算韩越再笨,也知道绝对有问题,但糟糕的就是他明知道有问题,却偏偏拒绝不了,走过去拉住湛路遥的手,接受了他的邀请。 一看到他们搭伴共舞,尖叫声跟喝采声更加此起彼伏地传来,湛路遥笑着向大家点头示意,然后抓住韩越的手,踩动探戈舞步,向他贴靠过来。 韩越揽住湛路遥的腰,跟随着乐曲和他一起舞动,看到韩越灵活的舞步,湛路遥很惊讶,说:“幸好你会跳舞。” “是啊,否则你的第二个秘密任务就无法完成了。” “我也是第一次与鸡共舞,配合一下嘛。” “我这不就在配合吗?” 两人说着话,舞步踩得越来越快,正在播放的舞曲是《 cuparsita》,这首著名的探戈舞曲简直就是最好的伴奏,湛路遥想起它曾在电影《爱情大灾难》里出现过,他灵机一动,也学着电影里女主角的舞姿,帅气地甩起裙子,扭腰翘腿,并不时将腿绕到韩越的腿上,借着韩越的臂弯向后仰起上身,华丽丽地旋转舞动。 韩越很快就发现了他的模仿动作,也配合着踩动相同的舞步,两人的个头都很高,将探戈中的交叉步跟大幅度的跳跃演绎得更加华丽,他们第一次搭档跳舞,居然配合默契,舞步踏得狂放、热烈又迅速,身形不时地旋转、令人眼花缭乱,惹来围观游客惊喜的叫声跟喝采声。 快舞当中,湛路遥借着韩越的手原地回旋了一圈,问:“你也看过那部电影?” “看过,也记得舞步。” “那你能劈开腿吗?”湛路遥的眼神故意在韩越的服装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他的腿上。 面对他的挑衅,韩越面不改色地回道:“你可以试试。” 他们很快就跳到了难度较高的劈腿动作,湛路遥的裙装让他的舞姿多了份优雅跟灵动,韩越也不遑多让,他的卡通装不是连身的,这给他在跳舞上提供了方便,所以不管是大幅度的回旋还是跳跃踢腿,他都跟湛路遥配合得默契无间,不仅看呆了周围一圈观众,也让湛路遥很吃惊。 “我不知道你的舞跳得这么好。” “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我还不知道一只肥鸡也可以跳得这么灵活。”贴靠在一起扭动腰身时,湛路遥故意凑到韩越耳边小声说。 他的讥笑换来韩越的瞪眼,接下来到了韩越将舞伴拦腰抱起的地方,湛路遥模仿着电影里的女主角,在韩越的臂弯里配合着舞曲旋律转圈,韩越趁机说:“你就不怕我把你丢下去。” “你不会的,”湛路遥摆完pose后,借着韩越的臂力落到地上,笑道:“演砸了,你也没面子。” 嚣张的笑脸激怒了韩越,故意在放湛路遥落下时放开了揽在他腰间的手,湛路遥晃了一下,就在他险些摔倒的时候,韩越又及时抱住了他的腰,就地半旋跨步,于是湛路遥变成了半倾倒在他臂弯的姿势,并且双手相牵,再配合他弯成半弧状的身姿,居然将这个小意外演变成非常戏剧性的效果。 喝采声跟拍掌声雷一般地震响,湛路遥保持上身半倾的姿势仰头看韩越,指责之情溢于言表,韩越却无动于衷,像是没事人似地面对观众接受大家的赞美。 湛路遥眉头微挑,借着韩越手臂的力量起身,在站回原地的时候,他故意用脚踩住韩越的小黄鸡裤腿,导致韩越在收腿时卡通装被拉住,小黄鸡裤子的腰围部分一下子被往下拉开了一大块。 看到这一幕,喝采顿时变成了惊叫跟哄笑声,韩越却临危不乱,配合着湛路遥踩着舞步,扭动腰身的时候很自然地将小黄鸡的腰围提回原位,又在乐曲即将结束时,绕住湛路遥的腿一绊,眼看着湛路遥即将跌倒,韩越揽住他的腰扶住他,又顺便用另一只手在地上一撑,来了个自创的探戈壁咚。 湛路遥几乎倒地,所以他无法躲闪,只能乖乖被壁咚,听到来自周围的掌声,他嘴角勾起微笑,对韩越说:“没想到你这么坏心。” “彼此彼此。” “你应该不会坏到把我丢地上吧?” “那倒不会。” 韩越将湛路遥带了起来,湛路遥就势揽住他的脖颈,跟随舞曲做出收尾的pose,韩越配合他做出相同的舞姿,结束了这场别具风趣的探戈舞。 广场上顿时掌声如雷,不过在大家为他们精彩的表演赞叹不绝的时候,他们的注意力已经放到了执行任务上——湛路遥拉着韩越穿出人群,向仿古建筑群奋力跑去,主持人跟在他们身后跑,大声报导:“还剩最后十八分钟,游戏开始倒数计时啦,不知道我们的嘉宾是否能顺利完成任务……” 一听这话,湛路遥立刻加快了脚步,冲韩越叫道:“快点,我不想被浇绿泥浆。” “你跳舞的时候没想到这个问题吗?” “有想过,但你也知道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看了一眼韩越s的小黄鸡,湛路遥说:“不是每次都有与鸡共舞的机遇的。” “第三个任务你准备跟小黄鸡做什么?” “比起这个,我现在更关心炸弹藏在哪里?” +++++ 仿古建筑群到了,这里除了具有典型的欧洲风格的楼群外,还有老式的马车,陈旧的石板街道以及文艺复兴时期的铜像,墙壁上贴着一些很大张的老电影海报,《乱世佳人》就是其中最醒目的一张。 海报贴在钟楼的下方,仰头往上看,可以看到正在不疾不徐转动着的古钟,有了一次经验,湛路遥特意观察了古钟,但很快就发现钟摆跟时针都很正常,并没有挂炸弹。 韩越在旁边提醒道:“这钟看起来挺贵的,节目组不会没脑子,往上面挂东西。” “看来没脑子的是我。” 湛路遥自嘲完,就听到钟楼里面传来风铃的响声,原来楼栋的前后门是贯穿的,风吹过来时,挂在里面的铜铃就会随之发出轻响。 看到钟楼门上刻的花体字d,湛路遥眼睛一亮——原来gohe d既不是电影的名字,也不是书名,而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随风而逝,也就是说跟随风进去就可以了? 韩越也在同一时间想到了,大踏步就要往钟楼里走,被湛路遥一把拉住。 “等等,等等!” “没时间等了。” “给我十秒,不,五秒就够了!” 湛路遥拉着韩越跑到《乱世佳人》的海报下面,模仿着海报上的女主角向后弯腰,韩越没防备,看到他突然向自己倒过来,本能地拦腰抱住,于是这个经典动作的模仿秀轻易就做到了。 发现自己被下套,韩越首先的反应就是抽手,湛路遥急忙说:“为了我们顺利完成任务,你忍一忍。” “我的忍耐力一向不高。” “你壁咚了我一路,我不也忍了?” 在被韩越摔到地上之前,湛路遥抢先站稳,第三个任务也顺利完成了,他心满意足地拉着韩越跑去钟楼,想进去找炸弹,谁知走到门口,被一位戴着白色假发套、身穿文艺复兴时期服装的老爷爷拦住了,很有礼貌地说:“贵宾请止步。” “这里不可以进?”面对意外状况,湛路遥有点傻眼。 老爷爷笑咪咪地向他们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人一枚金币。” “什么?要钱的!” 如果不是考虑到形象问题,湛路遥一定会吐脏话——游戏玩到最后,炸弹近在眼前,现在却突然跟他说想拿炸弹就要先交钱,他们哪有金币啊?有金币的话,刚才他就在许愿池投币许愿了。 “没钱行不行,把他押给你,”湛路遥跟老人讨价还价,又一推韩越,“一枚金币换一个帅哥,很合算的。” 老爷爷打量韩越,然后微笑着摇摇头,像是在说帅哥不值那个价。 湛路遥忍不住看着韩越哈哈大笑起来,韩越冷眼瞪他,又指着他问老人,“那可以用他换金币吗?” “也不行。” 韩越没像湛路遥笑得那么嚣张,但嘲笑的表情显而易见。 两人又打了个平手,湛路遥耸耸肩,做出摸口袋的动作,又问韩越,“现在回许愿池拿金币来不来得及?” “来不来得及我不知道,但肯定是违规的。” 韩越看看远处围观的游客,有很多人表示可以送他们金币,但都被主持人拦住了,还很贱地大叫道:“快到时间了,你们要输了,快点啊!” 没有金币,再怎么抓紧时间也没用好吧。 湛路遥瞪着在对面耍贱搞笑的主持人,气愤地说:“这游戏有bug,要不就是炸弹在别的地方。” “我们的推理结论一样,就证明炸弹的埋藏点肯定在这里,游戏也不可能有bug,所以再找一下我们身上有没有金币。” 在这个时候,韩越表现得比湛路遥冷静。 他重新翻找口袋,湛路遥也一起找,又顺便观察主持人,主持人露出坏坏的笑,说:“快点找啊,加油找啊。” 这句暗示很明显,可是两人口袋里并没有金币,最后湛路遥把目光放在了韩越的小鸡帽子上,上前把帽子扯下来,摸了一会儿,发现小鸡的嘴巴很硬,随着他的挤动,一枚金币从里面吐了出来。 但是一枚金币只能让一个人进去,湛路遥看看韩越,把金币放在他手上,给他做了个go的手势。 韩越握住金币没动,而是盯着他一直看,湛路遥问:“是要猜拳决定谁进去吗?” “不,我希望我们两个人一起进去。” 韩越说完,突然抓住湛路遥的护士装领口,没等湛路遥反应过来,他已拽住领口扣子往前一拉,就听刺啦一声,扣子被拽了下来,护士装的领口也被一起撕开了。 无视围观游客的惊叫,韩越将扣子翻过来,果然就见扣子下面嵌了一枚金币,他将两枚金币交给看守的老人,问:“可以进去了?” 老人撤到一边,向他们做出请进的动作。 两人冲进去后,首先看到的就说挂在四周墙壁上各式各样的风铃,他们分开寻找,很快就在最大的风铃下方找到了炸弹,湛路遥取下炸弹,扣在钥匙环上,兴奋地说:“全部找到了,顺利完成任务。” “要在时间内返回起点,才算是完成任务。” 韩越拉着湛路遥的手,湛路遥正要跟随他往外跑,谁知韩越却把他带到墙边,一只手拍在墙上,等做完壁咚后,这才向外跑去。 再次被恶搞,湛路遥气急反笑,“有没有搞错?都倒数计时了,你还有闲情做壁咚?” “只是顺便做一些,你忍一忍。” “你把我的衣服都扯破了,还让我忍?” “我只是想尽快找到金币。” “你可以跟我说,我自己找。” “浪费时间。” “那你做壁咚不浪费时间?” “做自己的事叫合理使用时间,做别人的事那才叫浪费时间。” 湛路遥被韩越的谬论气得没话说了,整理着被撕碎的衣领,问:“那能否浪费一点您宝贵的时间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金币藏在扣子里的?” “业务机密,无可奉告,”顿了一下,韩越又说道:“就算讲了你也理解不了,否则你一开始就会注意到了。” 湛路遥抽了口气,他发现能跟韩越搭档这么久还没有跟他翻脸,自己简直就是圣人中的圣人。 +++++ 不知道是不是愤怒激发了潜在能量,湛路遥的奔跑速度超过了以往的记录,在主持人大呼小叫的提示中,他跟韩越跑回了起点,两人扑到桌前,伸手一起按在了计时器上。 哔的响声传来,湛路遥趴在桌上探身看去,就见时间停在最后六秒上,也就是说中途他们只要稍微耽搁一点,这场游戏就输掉了。 湛路遥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这才有余裕大口呼吸,除了庆幸可以免除被泼绿泥浆外,还有一种胜利完成任务的自满感。 再转头看韩越,剧烈奔跑过后,韩越的胸膛也在快速起伏着,但依旧是一张扑克牌脸,发觉湛路遥的注视,他一拉小黄鸡帽子,用帽檐遮住了自己的脸。 主持人也紧跟着跑回来了,看到湛路遥被撕开的领口,他大惊失色地问:“路遥你还好吧?” “不是很好,不过还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 “为了一个游戏搞得衣衫不整的,你也实在是太拼了!” 主持人接过湛路遥的手机,数着钥匙扣上的小炸弹,又去看计时器,大声赞道:“哎呀呀,你们真是太棒了,不仅在电视剧里是最佳拍档,现实中也这么默契十足,这两个小时真是既紧张又精彩,我的心到现在还悬在半空中跳个不停呢,如果这个节目要评最佳默契奖,那绝对非你们莫属!” 周围传来笑声,湛路遥也配合着向游客们微笑点头,韩越仍是酷酷的面孔,但他双手揣在小黄鸡口袋的样子又有些搞笑,总之这种反差太大的形象让湛路遥觉得很滑稽。 主持人继续往下说:“真没想到啊,刚才玩到最后一关时,我都觉得你们没希望了,没想到你们居然在最后几秒里大翻盘,简直是千钧一发中的千钧一发,你们配合得这么心有灵犀,是不是在电视剧拍摄中慢慢磨合出来的默契啊?” 他把话筒递给韩越,但韩越正在整理自己的小黄鸡帽子,没有注意到主持人的搭话,湛路遥一看他又冷场了,急忙过去,站在他跟主持人之间,笑道:“是的,我们俩个性差太大,一开始在摄影棚里都不怎么说话的,后来在一起拍戏久了,很自然地就熟悉了对方的个性跟做事风格,虽然现在还是经常会摩擦碰撞,但是搭档做事绝对投契。” “看得出来,我发现路遥还有韩越你们两个人都很有搞笑天赋欸,我们这个本来是冒险节目,可是你们的闯关让冒险多了很多喜剧色彩,并且让我们广大观众欣赏到了你们精湛的舞姿跟算计整人的头脑,简直是……” “等一下、等一下,”湛路遥拦住主持人的喋喋不休,问:“什么叫算计整人?难道这个游戏除了找炸弹外还有其他的任务?” 主持人露出失言后的懊恼神情,捂住嘴巴,问:“啊,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好像是的。” 湛路遥点头,又暗示韩越也一起配合,谁知转头一看,韩越又开始整理他那个小黄鸡形状的口袋,根本没在注意他们的对话。 ——他到底是有多爱这只鸡啊! 湛路遥气得在心里踹他,韩越像是感觉到了,抬起头,问主持人,“是指秘密任务吗?那最后是我赢了?还是湛路遥赢了?” 看到主持人一瞬间裂缝的表情,湛路遥突然觉得韩越还是别说话了,至少沉默比抢人家主持人台词要好。 为了把话绕回来,湛路遥只好自动献身,露出震惊的样子,问主持人:“原来领到秘密任务的不止我一个?你也太过分了,居然一口气玩我们两个,你到底还有什么阴谋诡计,赶紧从实招来!” 主持人很机智,马上配合着演下去,做出嘻皮笑脸的样子,说:“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就是我们觉得只玩找炸弹太单调嘛,所以就加了个更有趣的国王游戏在里面——你们两个人各领了一项任务,胜出的一方可以指令另一方做一件事,那到底是什么事呢,就由你们自己来决定啦。” “所以我们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卖掉了?”韩越在一旁冷静地问。 主持人的笑容变得僵硬,湛路遥不知道他是怕韩越,还是头一次遇到韩越这类人,不适应他说话的调调,便主动把话题接过去,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说:“让我穿成这样在两个小时内找十颗炸弹,你还觉得太单调,你是不是希望我们去挖真炸弹才够刺激啊?”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而且我领的也不是一项任务,明明是三项的。” 湛路遥取出自己领的指令小纸条打开,亮到镜头前,上面写了三项秘密任务——牵手、跳探戈、在《乱世佳人》的海报下模仿相同的动作,完成一项任务可得一万元。 韩越也拿出了自己的纸条,跟湛路遥的相比,他的任务简单多了——做壁咚,一次三千元,以累计次数计算金额。 “啊哈,你的这么简单?” 虽然猜到了韩越的任务,但是在看到这个答案后,湛路遥还是有点不爽,问主持人,“你们是不是太偏心了?” “哈哈,没那回事,路遥你想多了。” “我也证明没有,”韩越很认真地附和主持人,“不断做壁咚很辛苦的,下次你做一下就知道了。” 没有下次,绝对没下次! “总之呢,这次的游戏你们两个都完成得相当好,不仅找到了所有的炸弹,也各自完成了秘密任务,路遥你可以拿到三元元的赏金,而韩越员工完成了十一次壁咚,赏金是三万三,所以国王游戏决赛结果是韩越胜出!” 咦?不对啊,他计算的壁咚次数明明是十次,什么时候变成十一次了?难道说他辛辛苦苦了一路,最后居然输给了一只只会做壁咚的小黄鸡? 湛路遥越想越不爽,忍不住去瞪韩越,但为了节目可以顺利进行,他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暗地里吞。 其他两个人没有注意到湛路遥的不爽之情,主持人凑到韩越面前,热情地说:“虽然在电视剧里你们始终不分胜负,但是在这场游戏中你胜出一局,有没有觉得很开心?” “有。” “那根据这个游戏的规则,你想让路遥为你做一件什么事呢?” 随着主持人的提问,摄影机镜头给韩越来了个大特写,围观游客跟群众演员也一起看过来,大家的脸上都充满了好奇的色彩。 看到韩越表情不变,只有剑眉微微挑了挑,湛路遥心中警钟大敲,以他对韩越的了解,这家伙露出这样的表情时,心里绝对充满了恶意。 如果韩越敢让他当众出丑,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还好,湛路遥担心的事没有发生,韩越双手插在口袋里,面对主持人的提问,他只酷酷地回答了一句:“我还没想到,等想到了再告诉大家。” 怕又要冷场,主持人赶快接话:“啊哈哈,刚才我还在想今天没有看到两大巨星被浇绿泥浆,有点遗憾,现在韩越你让我又生起了新的希望,那就让我们一起来期待路遥被恶搞……啊不对,是路遥开心地执行国王指定的任务,最后再次感谢你们的参与,让我们一起度过了这么开心又快乐的时间,也祝贺你们成为这一期的胜利得主!” “喔喔喔!” 群众演员跟随主持人一起发出欢呼,四周掌声雷动,将游戏气氛带到了高潮,看到两位助手举起装饰华丽的大支票牌子对着镜头来回晃动,湛路遥也配合着做出激动万分的表情,转身抱住小黄鸡不断上下跳动。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11节 全场大概只有韩越一个人始终保持冷静的态度,他没有拒绝湛路遥的拥抱,但是在跟随他跳跃的时候,脸上是一副“你是神经病吗”的表情。 湛路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发什么呆?快回抱我一下,做出我好激动、好激动的笑脸!” 韩越照他说的做了,伸手环抱住他,嘴里却嘟囔道:“你不觉得两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太伤风化吗?” 天呐,这位仁兄究竟是从哪个星球掉下来的?他的想法还可以再保守一些吗? 面对韩越的扑克牌表情,湛路遥气得在齿缝里挤字,“我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一只鸡你知道吗?但为了广大的观众,我可以牺牲小我,所以你也给我牺牲一下!” 韩越听他的话“牺牲了”,转头面朝镜头,难得地露出笑脸,这是游戏全程中他第一次展现出灿烂的笑容,顿时迷倒了场外的游客观众,欢呼声四起,将主持人的说话声都盖过去了。 终于结束了。 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支票牌子,湛路遥在心里抹了把汗,发誓今后再也不要跟韩越一起玩游戏了。 因为要配合一个随时随地都处于状况外又自以为是还很爱冷场并且不会笑的家伙有多辛苦,你们知道吗! +++++ 两天后,湛路遥跟韩越参加的综艺游戏播出了,当晚他们正在客厅一起看节目,经纪人钟魁打电话来找湛路遥。 “湛哥、湛哥,你们看节目了吗?我正在看,做得太棒了,我全程一直在笑,太好笑了,我真不知道越哥这么有搞笑天赋,湛哥你的女装也秒杀所有女明星,我都要变成你的粉丝了!” 钟魁的声音太吵,为了不影响韩越看电视,湛路遥拿着手机去了客厅另一边,冷静地说:“谢谢,粉丝就不必了,你还是继续做我的经纪人吧。” “这样啊,不过经纪人兼粉丝我也没问题的,啊对了湛哥,我还要跟你报告一个好消息,在节目播出期间,你的粉丝数在一直涨耶,蹭蹭蹭一下子多了五千多粉丝,现在数字还在往上跳,湛哥你不愧是大牌超大牌!” “马马虎虎了。” 被赞美,任谁都会很开心,湛路遥转头看萤幕,节目正好播到他跟韩越跳上旋转木马的片段,看着自己在节目里的形象,他不无得意地想他s的女装还真的挺美的。 为了不让自己的得意之情表现得太明显,湛路遥装作不经意地问:“那韩越呢?大家对他s的小黄鸡反应如何?” “喔,也还好了……” “好就是好,什么叫也还好?”湛路遥不爽经纪人的吞吞吐吐,问:“他也有涨粉丝吧,应该不会有粉丝因为他那奇怪的造型拉黑他?” “湛哥你想多了,越哥超有人气的,一下子涨了一万六千多粉丝……啊,我什么都没说……” 什么?一万六?一只鸡居然轻轻松松甩出了他一个大美女三倍的粉丝量,这还有天理吗? “是不是有人眼神不好?觉得我s的护士不美?” “美啊,好多女孩子都说你美得让她们没活路了,简直把你当女神来看,可是架不住越哥的卡通形象太可爱啊,你也知道女孩子们对可爱的东西都没抵抗力的。” “那男人呢?” “男人当然是为了讨好他们的女朋友,不得不关注越哥啊,但我私下认为他们还是更对湛哥你有兴趣,你看下你的fb,好多宅男都把你奉为女神,在下面留言,希望你能出女装s集呢。” 等等,为什么他会被宅男当女神?他家已经有一个很离谱的宅男了,不想连粉丝也往宅向发展啊! 看看对面那个一身黑睡袍坐在沙发上看节目的家伙,湛路遥无语了,吐槽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某位先生的粉丝还会多出我三倍?” “因为……还要许多小孩子……”钟魁在电话另一头小心翼翼地说:“湛哥,你就算s得再美,大概在孩子眼中,还不如一只鸡可爱……今年又壁咚大流行,你看越哥做壁咚的样子多有趣啊,连我都觉得他那形象可爱得不得了。” 去他的小黄鸡!一只全程只会啪啪啪拍墙的肥鸡,哪里可爱了? 大概感觉到湛路遥的不爽,钟魁换了话题,“其实我打电话除了汇报你们这次出节目外景的成果外,最主要的还是谈工作了,湛哥,我今天一直在收邮件、邮件,还是邮件,都是希望你跟越哥参加综艺节目的通告,如果可以呢,还希望你们以s装出现……” “都回绝掉,我是演员,不是谐星。” “可是偶尔参加一下这类节目也无伤大雅啊,还可以同时为你们主演的电影跟电视剧造势,一举两得。” “总之我不参加。” “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下啦,哎呀呀,我都口头答应人家了……” 这个钟小鬼,他居然敢先斩后奏,湛路遥冷笑道:“既然你答应了,那你就自己去参加吧。” “不要啊湛哥,人家要看美女,没人想看我的……” 听到钟魁的哭叫,韩越走过来向他伸出了援手。 他接过湛路遥的手机,问明情况后,说:“让我们考虑一下,回头给你答覆。” 钟魁一秒恢复了精神,大声道:“谢谢越哥,也麻烦你说服湛哥,通告费方面没问题,我绝对帮你们谈到一个超高超高的价码,就酱!” 像是生怕韩越会反悔,钟魁说完后就马上挂断了电话。 湛路遥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等韩越结束了通话,他冷静地提醒道:“你还没问我的意见,韩先生,我并没有答应要参加。” “我没有一口答应,我只说要考虑。” “所以你考虑的结果是……” “参加。” “……” 湛路遥翻了个白眼,觉得跟韩越在这里废话的自己简直就是白痴。 他去了客厅,韩越跟在后面,感觉到他的不快,解释道:“我觉得钟魁说得有道理,适当地参加这类活动,对我们新剧的宣传有帮助。” “当初是谁死活都不要参加的?” “是我,不过参加后我发现其实挺好玩的。” 电视里传开欢笑声,两人转头看去,就见节目播放到了海盗船那段,韩越s的小黄鸡正在想方设法地对湛路遥做壁咚,看着画面,韩越的表情不像平时那么紧绷,嘴角微微翘起,露出近似微笑的模样。 湛路遥困惑地看他,觉得今天的韩越非常不对劲,他打开综艺节目的fb,果然就见整个页面都被铺天盖地的黄色占满了,到处都是韩越的q版图片,虽然里面也有不少湛路遥的女装照,但远远不及韩越那边的热切,连留言也都被s菲鸡的话题洗版了。 “猜拳时只会出拳头的小黄鸡,好萌好萌!” “会做壁咚会生气还呆萌的小黄鸡,来一只!” “谁来告诉我——穿着卡通装还可以灵活跳舞的秘诀是什么?” “韩越好萌啊,大家有看到在主持人跟湛路遥说话的时候,他一个人在旁边玩小鸡口袋吗?他不是酷哥吗?这浓浓的反差萌……” “楼上某位你放弃吧,穿卡通装跳舞这种绝活只有大神才做得到。” “我也想要一只可以陪我跳舞又会壁咚的小黄鸡!” 以上诸如此类的留言简直看得湛路遥眼花缭乱,中间当然也夹杂了一些赞美他的留言,但是跟韩越的相比,数量就少太多了,下面甚至还有粉丝自动帮韩越画的q图,湛路遥的也有,但他的是美女q图。 看到最后,湛路遥明白韩越的心思了,他将手机亮给韩越看,冷笑道:“你是被这些留言捧得飘飘然了吧?” “没有。”韩越一脸严肃地说:“我只是觉得为了广大的粉丝,我们需要有自我牺牲精神,你自己也这样说的不是吗?” “相信你我就是白痴,韩越你当我是第一天认识你吗?” “我用你的名誉起誓我没有说谎。” “你在起誓的时候可以用自己的名誉吗,韩先生?” “你这样说是觉得自己的名誉有问题吗?” “……” 话题越扯越远了,湛路遥没办法,只好重归正题,双手在胸前做了个拦截的动作,说:“总之,我不要再参加这类活动,不要再玩女装py,要去你自己去。” 说完,他就准备结束话题离开,韩越在后面叫住了他,“我去的话,一定会叫上你的。” “为什么?” “你忘了吗?国王游戏里你还欠我一个指令。” 韩越看着湛路遥,那惊讶的表情就像在说——老天,前天的事而已,你的记忆力也减退得太厉害了吧。 湛路遥僵住了,“你的指令不会是让我陪你一起参加这类游戏吧?” “还是你希望拿到其他的指令?”韩越认真地问:“得到更难、更复杂的指令?” “韩越你不觉得威胁人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吗?” “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是在说指令。” 两人对视数秒,韩越先收回了目光,走去沙发上坐下,“这个话题回头再聊,我们先看节目,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部分。” 韩越的意思,接下来的综艺节目他不参加也不行了,湛路遥揉着额头,万分后悔当初不该把国王游戏的得主让给韩越。 为了避开女装问题,他率先提出,“要不下次我们一起参加美食节目吧,你的厨艺那么好,一定会吸引更多的粉丝。” 韩越看着电视不说话,看样子是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然后问:“可以穿菲鸡的服装参加吗?” oh y god! 一次普通的娱乐游戏居然让一个帅哥跟一只小黄鸡之间建立了如此深厚的友谊,这是湛路遥始料不及的,他愣了愣,才说:“我觉得你可以自己设计一套全新的小黄鸡服装,假如你有这个意愿的话。” “我去给马先生打电话。” 马先生就是他们所属的娱乐公司的大老板,同时也是国际著名的服装设计师,所以韩越的行为很明显——他想请马先生帮忙做设计,因为他真的很中意小黄鸡的造型! 看着韩越拿着手机跑开,湛路遥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了半天,才想到一句话,“你干脆跟那只鸡结婚吧!” 韩越跟小黄鸡结婚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但综艺节目还将继续下去,至于他们接下来会接什么节目,又有怎样精彩的表演呢,那就等下次有时间我们再来聊吧。 (完) 【作者后记】 在华丽的年代里, 跟两位性格跳脱的主角们一起冒险探案吧! 亲爱的读者们,你们好。 首先,多谢在百忙中阅读拙作,希望这个发生在民初的侦探系列故事能给大家带来欢乐。 其次,说一下这个故事的起源。 简单地说,它是从《风云起之王不见王》里衍生出来的作品。 《风云起之王不见王》是晴空出版社在二○一五年举办的偶像经纪人征文活动的作品。 当时我有幸被邀请参加,便写了这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两位明星,他们在故事里共同主演了一部民初推理探案的电视剧,分别饰演侦探与侠盗,携手冒险破案,而我的灵感,就是在写这部电视剧的内容时,突然产生的。 灵感通常都是这样。 无意中、无预兆地跳出来,简单而又轻松,但是要将灵感写成文字,那就需要时间、机会还有毅力了。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 不知是不是我真的跟这部有缘,我的责编在看《风云起之王不见王》后,也对故事里主角参演的电视剧很感兴趣,出版后,我们又聊起电视剧的设定,于是就越聊越欢畅,大概在五到十分钟内,就决定了本系列诞生的命运了(笑)。 所以延续电视剧里的设定,这部系列的两位主角分别是侦探与侠盗,预定五集,分别是五个推理破案的单元故事。 出于一些不知名的原因,侠盗苏唯在逃避刑警的追踪中,无意中掉入虫洞,回到了将近九十年前的上海滩,并偶遇了落魄中医世家子弟沈玉书。 为了找出自己穿越时空的秘密,苏唯想方设法接近沈玉书,两人为了赚钱糊口,接下了本系列的第一案,并利用各自的长处,取长补短,携手将案件顺利破获,于是就有了之后侦探社的诞生。 因为是系列文的第一集,这个故事的内容很简单,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我这次也特别在写作风格上进行了调整,运用大量的短句跟对白,让文章可以更加轻快流畅,希望大家喜欢。 至于为什么本系列取了《王不见王》的名字? 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两位主角原本应该是在两个世界里的人,两人都是个中翘楚,这辈子也不可能有见面的机会。 但因缘际会,不该相遇的人遇到了,导致命运齿轮开始逆转,从而引发出各种离奇的事件。 在这里还要特别说明一下,请不要被民初背景的这个设定吓到。 虽然民初是个很动乱的年代,但同时也是个很华丽的年代。 上海是冒险家的天堂,在那里,包容着来自世界各国的人,以及各种离奇古怪的事件。 而本故事的重点在于讲述主角们的冒险跟探案,不会牵扯到微妙的时政话题,也没有沉重的战乱背景,文风延续我以往欢快轻松的叙事风格,再加上两位主角的跳跃个性,所以完全不会给大家带来压抑感,还请安心阅读。 最后,请让我在这里感叹一下,从我开始进行文学创作,到现在也有十个年头了,但毫无疑问,这套系列是我迄今为止的创作中,查的资料最多、投入精力最大的一套作品。 毕竟我不是上海人,而设定的大背景又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在大家看来,也许只是一个街道名、一栋建筑物的名字,我都要考据很久,以免出错,贻笑大方,我甚至还把上海法租界跟公共租界的地图列印出来,在上面标注当年的旧街道名,以便随时查询。 不过有付出,当然也有收获,我也通过学习,了解了很多有关那个时代的风土人情,还有关于玉器鉴定的知识,比如鼻烟壶的起源跟发展;如何通过观察鼻烟的颜色判断它的等级分类;民初保险柜的样式跟开锁方式等等,虽然要花大量的时间去查找资料,但投入后就会发现其实还是很有趣的。 另外,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虽然本故事里上海的街道、建筑物还有巡捕房等都是真正存在的,但里面涉及的人物以及故事内容均为虚构,并且为了保持故事的趣味性,文中的一些设定也许与文史有不符的地方,在这里还请宽容以待,毕竟这只是个娱乐故事,众客官切莫深究。 总而言之一句话——本故事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最后的最后,说一下有关附录番外的内容。 假如没有看过拙作《风云起之王不见王》的话,可能会对附录番外感到跳tone,这个番外其实是晴空出版社举办的《决战星势力之国王游戏》的企划活动,番外里出现了两个人物——湛路遥跟韩越,他们就是在电视剧里饰演苏唯跟沈玉书的两个人,新读者可以把番外当成单独的小故事来阅读也没问题的。 以下是小落的微博和fb,大多放一些与创作、出版有关的资讯,欢迎大家来我家玩。 微博 eibo/fanoo 脸书 fa/fanoo 那么,我们就在《王不见王·案卷二·勾魂玉》里再见啦,请继续期待苏唯跟沈玉书的携手冒险,再次感谢! 樊落 二○一五年冬 ================================================= 《王不见王2勾魂玉》作者:樊落 王不见王 2 勾魂玉 作者]: 樊落 [插图]: lei [出版社]: 晴空出版 [出版日期]: 2016/04/02 简介: 「为了纪念我们万能侦探社成立之後接手的第一个案子,我给案子起好名字了,就叫──勾魂玉!」 「勾魂玉?」 「你看看新闻,这个勾魂玉居然敢在我面前自称侠盗,简直不可忍!我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在上海滩只有一位侠盗,就是我苏十六!」 在这一刻沈玉书确定了,今後要跟一个小偷长期合作,纠正他的价值观是非常有必要的。 沈玉书留洋归国後决定开设侦探事务所,苏唯硬要毛遂自荐成为侦探社的合夥人。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侦探社的第一位顾客上门了!委托人是浙江军阀姜英凯的遗孀吴媚,先生陪她来上海购物却遇害身亡,连吴媚也遭到暗杀,她希望找出幕後真凶,苏唯立刻以二当家之姿顺水推舟和沈玉书一起接下这个案子。 两人再度合作办案,但牵扯到军阀和租界区的派系之争,使得案情十分复杂。两人逼表弟洛逍遥协助他们乔装跑去验屍,差点穿帮,好在沈玉书的儿时玩伴端木衡突然出现化解危机,以及报社实习记者云飞扬的加入,让办案开始变得比较顺利。 但随着挖掘的线索越多,案情却越加扑朔迷离,不但有新的死者出现,连沈玉书一行人都遭到火力强大的袭击,此时吴媚还宣称收到侠盗「勾魂玉」发出的警告信。究竟姜大帅来上海的目的为何?勾魂玉在这个案子里扮演什麽角色?甚至连突然出现的端木衡也疑点重重。案情虽然陷入胶着,但几番出生入死,让沈玉书终於承认苏唯是他的搭档,两人的友情竟因此迈出了一大步…… 楔子 「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伤药?」 「我爹说这个世道,我们当巡捕的太危险,这是给我带着保平安用的,你看这不就用上了?你怎么对人一点信任都没有?这可是我们家用上等的药材自制的伤药,外面根本买不到,你还嫌弃。」 「我相信的只有我手里的枪。」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小子,别想套我的话。」 ———— 傍晚,醒舞台剧院门前人潮拥挤,据说这次是着名的徽班来上海演出,挑大梁的还是新近窜红的青衣筱灵玉,喜欢京剧的戏迷们都跑来捧场。 洛逍遥今晚也来凑热闹了,不过他并不是喜欢听戏,而是被上司揪来当跑腿的。 这位土生土长的华人总探长叫方醒笙,四十偏後的年纪,是个老戏迷,总算他没有太小气,给了洛逍遥两张赠票,让他带情人一起来看戏。 洛逍遥哪有情人啊?他整天最迷的是玩枪,还有就是跟朋友去茶馆喝茶听说书,所以最後他就把票给了长生。 他打的算盘是多带长生出来走动走动,利於孩子的记忆回归,再顺便拜托上司帮帮忙,看能不能找到寻亲的线索。 可惜来了之後,方醒笙就忙着跟公董局注1的一些要员打招呼,又跟邻座的洋女人打得火热,最後才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他们的座位在二楼前排,长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坐在座位上,兴奋地东张西望,藏在他衣服里的小松鼠也被杂讯惊动了,跟他做着同样的动作。 听了洛逍遥的解释,又看了长生的反应後,方醒笙冲洛逍遥打了个手势,让他靠近自己,小声说:「这孩子很机灵,又白嫩嫩的,不过没见过什麽大世面,我猜他大概是小城镇上有钱人家的少爷,回头我帮你问问广州那边的同行,要是有消息,会跟你说的。」 「谢谢总探长!」 「感谢要用行动来表示,你没看到我们的零食都没了吗?」 方醒笙敲敲眼前的桌子,桌上摆放的瓜子乾果都见底了,他奇怪地说:「真见鬼,刚才还挺多的,怎麽一眨眼就没了?」 洛逍遥偷眼瞅瞅长生。 长生急忙把脸腮塞得滚圆滚圆的小松鼠压回到口袋里,洛逍遥也及时挡住了方醒笙的视线,手往旁边一指。 「总探长,你看那边有美女。」 方醒笙看过去,马上压低声音,说:「别乱指,那是姜大帅的老婆,要是被他听到,你就死翘翘了。」 「什麽姜大帅?」 「听说是浙江的一个土匪军阀,最近陪老婆来上海玩,你看他身边那些都是当兵的,你少惹。」 听了方醒笙的解释,洛逍遥才留意到美女身旁坐的那个所谓的姜大帅。 姜大帅穿着便衣,五十上下,剃着光头,还大腹便便,要不是眼神锋利,很难把他跟军阀联系到一起。 他老婆才三十出头,穿旗袍,烫着卷发,用珠花将两侧的头发紮起来,她长得很漂亮,跟姜大帅坐在一起,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发觉洛逍遥的注视,姜大帅眼睛一瞪,恶狠狠地朝这边看过来,洛逍遥慌忙移开眼神,小声说:「太可惜了。」 方醒笙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少管闲事,戏快开场了,你赶紧去准备零食,瓜子我要五香味跟辣味的,西瓜子要原味的,啊对了,还有茶水,要菊花茶,再买三瓶汽水。」 要求还真多。 「是是是,我这就去。」 洛逍遥应下来,起身要离开,衣摆被长生拦住,说:「我去吧,我腿短跑得快。」 「你对这里的路不熟,乖乖待着就好,我去去就回,喔对了,管好你的花生酱。」 洛逍遥交代完毕,匆匆跑出去,这时两旁的墙上已经打出了即将开始的字幕,灯光也逐渐暗下来,他只好加快脚步,免得过会儿一片漆黑,不好找座位。 路上洛逍遥遇到了茶水跑堂,他报了座位号,让跑堂去倒茶,又出了戏院买零食,偏巧零食摊上的原味西瓜子卖完了,他只好去附近的摊子找。 汽水跟不同味道的瓜子都分别买好了,洛逍遥抱着一大堆东西往回走,刚过拐角,後面忽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一个人冲过来撞到他身上,把他拿的东西都打翻了。 「喂,你怎麽搞的……」 没等洛逍遥说完,又有几个穿对襟短衣的人擦着他身边跑了过去,看他们的打扮,不知是哪个有钱人家的保镖护院。 洛逍遥只好自认倒楣,蹲下来捡散落的东西,谁知他刚把一包瓜子捡起来,就被人从旁边踹了一脚,纸包飞到了空中,瓜子落了一地,这次是没得捡了。 踢飞东西的人的打扮跟先前几个相同,他把东西踢散了,连个道歉都没有,追着同伴匆匆往前跑,一只手还搭在腰部。 夏季衣薄,可以隐约看到那人腰侧凸起的枪支,从他们的举动中,洛逍遥觉察到不对劲,他放弃捡东西,追了上去。 那伙人的步伐非常快,沿路冲进了胡同里,洛逍遥看到堆放着道边的杂物被他们一阵乱踢,他冲过去,喝道:「站住!」 冷不丁听到呵斥声,那些人一齐转过头来,其中有人已把手按在了腰间,领头的走到洛逍遥面前,推了他一把。 「小子,少管闲事!」 他长得膀大腰圆,一看就是个练家子的,头上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再加上天太黑,洛逍遥看不清他的长相,不过这种打手他见多了,根本不怕,喝道:「老子管的就是闲事!」 他将探员证亮出来,在那人面前晃了晃。 「看清楚这是什麽?」 看到他的证件,那些人的脸色变了,态度前倨後恭,领头的冲他直点头哈腰。 「原来是长官,不好意思,冒犯了冒犯了。」 洛逍遥在租界里混,整天跟这种人打交道,早习惯了他们的做派,见他们老实了,他收起探员证,问:「老子现在是不是可以管了?」 「是是是。」 「大晚上的你们在干什麽?横冲直撞的,撞伤了人怎麽办?」 「我们家进了小偷,老爷让追,兄弟们也是混口饭吃的,只好牟足了劲来追。」 「哪位老爷?」 「就黄老爷,住四马路西口那边的。」 领头的往西指了指。 洛逍遥对这里不太熟,突然之间想不起黄老爷是谁,不过这条路由西向东沿街都是各类的商铺银行,住了不少有钱人,大概又是某位商行的大老爷。 四马路是公共租界地区,不在洛逍遥的管辖范围内,对方的态度软了,他也见好就收,问:「那贼捉到了吗?」 「没有,他溜太快了,一眨眼就没影了。」 「被偷了什麽?要不要跟我去巡捕房报案……」 「不用了不用了,东西没丢,就是这种小偷小摸的贼太讨厌了,所以老爷让我们抓到後,好好教训他一顿。」 「你们追贼归追贼,不能妨碍到别人,你看,刚才大家都被你们吓到了,我的瓜子汽水也被打翻了,还得重买。」 「对不起,我们下次一定注意,这是赔您的,请莫见怪请莫见怪。」 领头的掏出两张钞票递给洛逍遥,洛逍遥推开了,领头的硬是塞给了他。 「一点茶钱,小的能孝敬的就这麽多,您别介意。」 他说完,冲同伴们挥挥手,几个人匆匆离开了,不给洛逍遥拒绝的机会。 洛逍遥也没再坚持,租界里规矩太多,只是点小钱,双方互给方便而已,他要是一再坚持,反而树敌,看看塞在手里的纸币,随手揣进了口袋。 那帮人走了,贼没抓到,胡同里却被他们折腾得乱七八糟,洛逍遥不由得皱起眉,探头往前面看看。 小巷里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清,也听不到动静。 说不定贼早就跑掉了,要知道做贼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脚力。 洛逍遥顺着黑洞洞的巷子走进去,虽然他对是否能捉到贼不抱期待,不过既然收了人家的钱,总要走走形式的。 眼前翻倒了一个竹筐,洛逍遥扶起来放好,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正要返回去,眼神掠过墙角堆放的杂物上。 杂物上盖着的粗布被掀开了,大概是刚才那帮人在翻找时弄的,洛逍遥走过去,将布重新盖上,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堆的一捆竹竿上,他伸手去扶竹竿,却刚好跟竹竿後的一双眼睛对个正着。 「啊!」 饶是洛逍遥胆大,在猝不及防之下看到一对眼珠,还是吓得叫出了声,身子向後一晃,却没有摔倒,因为有只手从竹竿里迅速探出来,将他抓住了。 洛逍遥跟着父亲学过一些拳脚,这两年在巡捕房也没少锻炼,可是对方的速度太快,没等他反击,就觉得眼前一晃,身体失去了平衡,被那个人反扣住,紧接着颈下一凉。 就算不低头,洛逍遥也能猜到架在他脖子上的东西是什麽,想到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他额上的冷汗冒了出来,结结巴巴地说:「好汉饶命饶命,只是偷东西而已,不至於杀人吧?」 「胆小鬼!」 耳边传来冷笑,声音低沉嘶哑,洛逍遥无法辨别他的年纪,只听出他是个男人,语气里充满了鄙视之意。 要不是眼下的状况不允许,他一定反驳说——什麽胆小鬼?等你被别人用枪指着的时候,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他一边愤愤不平,一边又忍不住懊悔——刚才那帮护院几乎都要捉到贼了,都怪他出现打断,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脖子上一紧,打断了洛逍遥的胡思乱想,男人喝道:「带我去没人的地方。」 「啊?」 「快点!」 腰眼被顶了一下,洛逍遥往前一晃,看到了男人右肩上的血,目光再往下滑,他发现男人用另一只手按住左边腰部。 「你受伤了?」 而且还是两记枪伤,洛逍遥很吃惊,抬头看向男人。 胡同里光线不好,男人又蒙着面,头上还戴着宽沿帽子,整张脸只有一对眼睛露在外面,那眼眸阴沉凶狠,充满了野兽般的凶气。 洛逍遥发现不对劲了,在巡捕房做了几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个人不是普通的盗贼,否则那帮护院不会冲他连开两枪,还对他穷追不舍。 商人求财,最懂得息事宁人的道理,所以通常不会对一个小偷赶尽杀绝。 「你是什麽人?」 啪嗒! 手枪保险栓拉下的响声回应了洛逍遥的问话,看到指在自己脑门上的枪口,洛逍遥闭上了嘴。 「照我说的做,」男人低声喝道:「只要你不耍心眼,我不会杀你。」 洛逍遥看看那柄枪,又看看男人腰间的伤口。 男人右肩受了伤,只能左手持枪,导致左腰的伤无法按压,血不断流下,再拖延一阵子的话,就会流到地面上了。 「你的伤势不轻,先按着吧。」 洛逍遥从脖子上扯下毛巾,毛巾半湿,是他为了降温用的,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他把毛巾从中间撕开,一半按在男人的腰间,一半递过去,用眼神指指他的肩膀,示意他捂伤。 男人蒙着脸,但是从眼神里可以看出他的警戒。 洛逍遥说:「放心,在不知道你是什麽人之前,我不会蛮干的,胡同这麽窄,你手里又有枪,一个弄不好,我就嗝屁了,我是胆小鬼,怎麽会做这种蠢事?」 不知道男人有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讥讽,不过没再对他动用武力,扳住他的肩膀,借他的手捂着腰伤,让他做出搀扶醉汉的样子,将枪口顶在他的腰眼上,喝道:「走!」 黑暗中洛逍遥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真够倒楣的,只是出来买点零食,就遇到了这麽大的麻烦。 希望总探长顾着看戏,不会在意他的迟迟不归,否则闹腾起来,一定会小事变大事,大事变丧事的。 不过要说找个没人的地方,这家伙算是问对人了。 他知道一个适合藏身的好地方,而且那地方近在眼前,就是醒舞台戏院。 戏院刚装潢翻新没多久,重新开业的时候,老板担心贼偷太多,特意请了他们两大租界的巡捕来维护治安,所以洛逍遥对戏院里面的构造很熟悉。 他扶着男人穿过胡同,眼看着快到街面了,小声说:「兄台,能麻烦你把面罩摘下来吗?你这个样子,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男人把面罩拉了下来,洛逍遥偷眼打量,不由得吓了一跳。 面罩下是一张灰蓬蓬的毫无表情的脸孔,洛逍遥处理死亡事件时,那些死者的脸都是这种死白死白的颜色,活像一副面具…… 喔,说到面具,洛逍遥想通了——这不是男人真正的容貌,而是非常接近於皮肤颜色的面具!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还以为可以趁机看到他的真面目,谁知他还留了一手。 彷佛看出了洛逍遥的想法,面具男从鼻子里发出轻哼。 「这对你来说比较好,否则我就真要杀人灭口了。」 +++++ 在洛逍遥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走捷径回到了戏院,并从戏院一侧的小门进去。 看门的认识洛逍遥,以为他搀扶的是喝醉了的同事,也没多问,说了句辛苦了,就让他进去了。 就这样,洛逍遥扶着面具男一路来到放杂物的储藏室。 储藏室上了锁,不过这难不倒洛逍遥,凭着在巡捕房混的经验,他轻易将锁头撬开了,进去後,又反手带上了门。 储藏室里还有一个小地下室,是当防空洞来用的,里面放了些储备粮食跟食用水,门关上後,就算外面打雷都听不到,算是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洛逍遥打开唯一的小灯,面具男打量着房间,说:「亏你能找到这种地方。」 「被枪口顶着呢,我能不全力以赴嘛……这里不可能有人来的,你看是不是该把枪收起来了?」 洛逍遥自嘲地说着,用手指挡住面前的枪口往旁边滑。 面具男顺着他的力道移开了枪,靠墙就地坐下,他放下枪,取出匕首,用刀尖挑开肩上的衣服。 看他的样子,是想自己处理伤口,洛逍遥急忙跑过去,但还没等他靠近,就被枪口再次对准了,面具男拿枪的动作很快,至少是洛逍遥见过的人当中速度最快的一个。 生怕做冤死鬼,他急忙双手举起做投降状。 「你看你拧着身子,怎麽处理伤口啊?不如交给我。」 面具男保持持枪的姿势,盯着他不说话,那对眼珠嵌在僵硬的胶皮面具上,说不出的瘮人。 洛逍遥结结巴巴地说:「我家开药铺的,我好歹也是半个大夫,你看我还随身带了伤药呢,至少比你自己包紮要方便。」 他把脖子上的红线扯出来,红线下方系了个小白瓷瓶,瓶子当中印着朱红色的洛字,形状跟市面上常见的药瓶一样,只是尺寸很小。 看到药瓶,面具男终於把枪放下了,用下巴朝他摆了一下,示意他过去,匕首刀把朝前,看意思是要交给他了,嘴上却说:「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是是是。」 见识过面具男的身手,洛逍遥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他接过匕首,蹲下身,想先看男人腰上的伤,男人说:「那是擦伤,没有大碍,你处理肩上的伤就行了。」 洛逍遥只好听从,将他肩上的衣服豁口扯得更大一些,用毛巾擦去血迹,伤口还在流血,无法看清里面的状况。 「子弹卡在骨头里了,你用刀挑出来。」 「啊?」 「啊什麽?你不是半个大夫吗?连见点血都受不了?」 「不是我受不了,我是怕你受不了。」 检查了面具男的伤口,洛逍遥说:「你的伤有点严重,我又没有必备的手术器具跟麻药,硬来会很痛的,我劝你还是找个医院,哪怕是地下的……」 「少废话,痛不痛我心里有数,你只管做你的就是。」 这人怎麽这样啊,一点道理都不讲,这麽固执的性子,说不定是上了岁数又很丑并且麻子脸的江洋大盗。 洛逍遥在内心擅自想像了一下对方的长相,在口袋里摸了摸,还好他家总探长喜欢抽烟斗,所以他今晚看戏时,特意带了打火机。 他打着打火机,用火燎了一下匕首的刀刃,趁着热度将刀刃贴在伤口上,面具男打了个激灵,将枪柄放在嘴边,张口咬住了。 等血稍微止住後,洛逍遥用刀尖刺入伤口中,又提醒道:「你可要忍住,别到时痛晕过去,我可不管你。」 面具男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为了缩短疼痛的时间,洛逍遥加快了落刀的速度。 他虽然是头一次处理枪伤,但从小帮父母的忙,这种伤口处理对他来说并不复杂,没几下就把弹头挑了出来。 啪嗒一声响,弹头落到地上,面具男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洛逍遥也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额上都是冷汗,再看看男人的脸色,不过由於对方戴了面具,无法判断他的出汗程度跟身体状况。 面具男把枪放下,因为拳头捏紧,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明显的反应了,洛逍遥衷心佩服他的忍耐力,问:「你是军人吧?」 眼眸厉光射来,洛逍遥意识到自己踩到了他的地雷,急忙噤声。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12节 手里的小药瓶被粗暴地抢了过去,面具男拔开瓶塞,嗅了嗅,才还给他,问:「你为什麽会随身带伤药?」 「我爹说这个世道,我们当巡捕的太危险,这是给我带着保平安用的,你看这不就用上了?」 毛巾上沾满了血,用不了了,洛逍遥翻翻口袋,还好找到了手帕,他将手帕撕成布条,把伤药敷在伤口上,再用布条将伤口绑好。 肩伤处理完後,洛逍遥又检查了面具男腰部的枪伤,不由得松了口气。 正如面具男所说的,子弹只是擦伤肌肉组织,没有伤及内脏,相对来说,造成的伤害也比较小。 洛逍遥清理了伤口,接着敷药包紮,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杀气稍微减低,他说:「我说你这人,怎麽对人一点信任都没有?这可是我们家用上等的药材自制的伤药,外面根本买不到的,你还嫌弃。」 「我相信的只有我手里的枪。」 「你到底是干什麽的?」 「小子,别想套我的话。」 哼哼哼,就算这家伙不说他也知道,他不是军人就是江洋大盗,而且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这种隐忍冷静的个性是只有受过特训的军人才拥有的。 不过,军人怎麽会沦落到去偷人家东西的地步了?难道他是逃兵? 在心里胡思乱想着,洛逍遥把伤口都包紮好了,又提醒道:「你肩上的伤一定要缝针才行,记得回头去医院重新处理伤口,否则一旦感染,会危及生命的。」 「我是坏人,你心里一定期盼着我死吧。」 男人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洛逍遥挠挠头。 「那倒没有,不管是站在巡捕还是大夫的立场上,我都讨厌死亡这种事。」 「哼,妇人之仁。」 面具男嗤之以鼻,将衣服整理好,站了起来。 洛逍遥的目光落到地上,看到地上溅了血迹,他开始烦恼怎麽清理现场。 耳边传来轻响,洛逍遥最初没在意,等他回过神来,就看到男人站在了他面前,左手持枪,枪口正对准他的太阳穴。 「喂,你这是……」 洛逍遥傻眼了,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打断了,面具男盯着他,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猎豹注视猎物,随时都会发起攻击。 不过男人并没有攻击他,而是晃晃另一只手里的东西,说:「原来你叫洛逍遥。」 啊! 发现自己的探员证不知何时到了对方手里,洛逍遥大惊失色,叫道:「还我!」 他想站起来,但是在枪口的恐吓下只好又坐了回去。 面具男来回看着那个小证件本。 「你救我一命,他日我也会救你一次,不过如果今天的事你敢说给第二个人听,那你还有你的家人的命我就不敢保证了。」 「混蛋!」我救了你,你还敢威胁我…… 後面那句话洛逍遥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他刚骂完,颈部就传来疼痛,跟着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传来痒痒的感觉,洛逍遥打了个喷嚏,神智终於回归了。 他睁开眼睛,鼻子被个毛茸茸的东西扫到,害得他又打了个喷嚏,这才看清那东西是小松鼠花生。 长生蹲在他身边,看到他醒来,惊喜地叫道:「逍遥?逍遥你没事吧?」 长生最初住进洛家时,管洛逍遥叫哥哥,但洛逍遥觉得被叫老了,就让他直接叫名字。 见是长生,洛逍遥晃晃脑袋,说了句没事,借着他的力量坐了起来。 小松鼠跑去长生身边,蹲在他身旁一起看洛逍遥。 长生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我刚才看到你躺在这里一动不动,还以为你出事了,逍遥,你怎麽会在这里?是不是遇到坏人了?」 呃! 说到坏人,洛逍遥的记忆一点点复苏了,他揉着被打痛的後颈,左右看看。 他现在仍旧在小地下室里,不过面具男消失了,原本溅在地上的血迹也消失了,只留下了他的探员证。 洛逍遥看看放在角落里的水桶,猜到血渍是面具男走之前擦掉的,不由得感叹那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拜他所赐,自己不用再烦恼怎麽清理现场了。 他问长生,「你怎麽会找到这里来的?」 「唱大戏我看不太懂,又见你一直没回来,就偷偷出来找你,可是看门的爷爷不让我出去,最後还是花生把我带到这里的,逍遥,你怎麽会在这里呀?」 「出了点小事情,总探长没问起我吧?」 「没有,他听戏听得很入迷。」 洛逍遥看看手表,糟糕,从他离开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希望上司没有留意到他的失踪。 不过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看手表的时候,洛逍遥後知後觉地发现他的外衣没了。 他现在就穿了一件小汗衫,肩膀都露在外面,再摸摸颈下,红绳没了,小药瓶也没了。 洛逍遥嘴巴一咧,要不是眼前还有个孩子,他一定会哭出来。 早知道就不自吹那伤药灵验了,谁能想到那混蛋不仅把他作为护身符的药瓶偷走了,还把他的外衣也偷了,那还是前几天他在霞飞路云裳时装店定做的,面料都是从国外进口的高档货啊! 为了买那件外衣,他一整个月的薪水都泡汤了,还偷偷跟表哥借了一笔钱,结果现在衣服丢了,欠款还在,他能不哭吗? 他就知道做人不能好心,那该死的盗贼,下次让他遇见,他一定将那家伙的另一只胳膊也打残! 长生坐在旁边,就见洛逍遥的表情时而懊恼时而狰狞,时而咬牙切实,他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有点害怕,拽拽洛逍遥的衣摆。 「逍遥你的脸一直在抽筋,你是不是撞坏脑袋了?」 对,他是撞坏脑袋了,要不怎麽会救一个盗贼!? 洛逍遥在心里把面具男从头到尾骂了个狗血喷头,骂完後感觉神清气爽了很多,这才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他站起来,问长生,「你是什麽时候过来的?」 「五六分钟前吧。」 「路上有没有被谁看到?或是遇到什麽奇怪的人?比如穿着跟我相同外衣的男人?」 「没有,逍遥你是不是遇到小偷了?所以衣服才会没有了?」 这句话戳到了洛逍遥的痛处。 身为一名巡捕,衣服却被小偷偷了,就算面具男不威胁他,他也不会出去说的,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 「当然、当然不是……我只是跟朋友喝了两杯,所以找个地方睡觉而已,走了走了,不早点回去,一定会被探长骂的。」 洛逍遥说完,拉着长生出去,小松鼠也跳起来,飞快地窜去了前面。 走到门口,洛逍遥又转头打量地下室,确定没有留下奇怪的物品跟血迹後,这才离开,又叮嘱长生说:「今晚的事不要对别人说,尤其是我爹娘还有表哥。」 「为什麽?」 「因为……因为我的外衣是赌钱输了,押给朋友了,如果我娘知道我偷偷赌钱,会打断我的腿的。」 「喔,好可怕,那我不说,一定不说!」 得到了长生的保证,洛逍遥松了口气,他带着孩子来到走廊上,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一片红,原来面具男清理了现场,却把他漏掉了。 洛逍遥忍不住又在心里咒骂起来,他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长生陪着他,两人走到洗手间的门口时,有人突然从里面跑出来,跟他撞个正着。 洛逍遥向後晃了一跟头,那人也不道歉,匆匆走掉了。 等洛逍遥站稳,转头看时,只看到对方又高又胖的身躯,背影跟姜大帅有几分相似,不过他戴了帽子,无法知道他是不是光头。 幸好遇到的是个没礼貌的人,要是对方停下,跟他道歉的话,他还担心手上的血被发现。 洛逍遥心里暗叹侥幸,看着胖子拐过走廊去了後台,他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手。 接水槽有些脏,上面沾了些灰灰的杂质,洛逍遥没在意,把手洗乾净後,又对着镜子仔细检查了脸跟身上,确定没问题後,才返回剧场里面。 舞台上正在上演狸猫换太子,戏已经接近尾声了,洛逍遥一路上忍受着从两旁投来的奇怪目光,快步走回座位上,心里忍不住感谢面具男——幸好那家伙手下留情,没把他的汗衫也剥掉,否则他就真没脸回来了。 方醒笙坐在位子上用手打着拍子,跟着二胡摇头晃脑,看到洛逍遥,随口问:「你去哪儿了?」 「刚才在剧院门口遇到个朋友,被拉去喝了两杯,嘿嘿。」 「喔……」 方醒笙的心思都放在戏上,没再多问,洛逍遥松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看着舞台,总算有了一种回归现实的庆幸感。 面具男伤得很重,事後一定会去医院的,他明天要不要叫上兄弟们盘查上海所有的医院呢? 这个念头在洛逍遥脑子里转了两圈,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盗贼中了两枪,相信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出来偷东西了,穷寇莫追,毕竟敌在明他在暗,要是惹恼了对方,迁怒他的家人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晚的遭遇就当是作梦吧,睡醒就没事了。 第一章 「为了纪念我们万能侦探社成立之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我给案子起好了名字了,就叫——勾魂玉。」 「勾魂玉?」 顺着苏唯的目光,沈玉书看到了报纸面上的另一则新闻——侠盗勾魂玉再度出手,商界巨头家中惨遭盗窃。 这标题太生动,所以不用看报道的具体内容,也知道是什么案件了。 ———— 「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阴暗的空间里,断断续续传来英国民谣的哼声,苏唯拿着他那个随身不离的袖珍小手电筒,在封闭的房间里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左右打探。 这里是地下室一隅,年数久了,墙壁斑驳,地上随便堆放着一些木箱。 他刚才打开一个箱子看过了,里面都是泛黄的医书,有没有实用价值他不知道,至少对他来说,这些东西是没用的。 於是他又把重点放在墙壁上,左敲一下右敲一下,但沉沉的回声告诉他,墙壁都是实心的,不存在夹层的可能性。 看来这只是一间狭窄的普通的地下室而已,所以那些人想在这里寻找什麽呢? 苏唯摸摸下巴,又举起手电筒打量天花板,光亮划过对面,一张泛着绿光的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没有防备,吓得向後一晃。 那张绿莹莹的鬼脸也在同时晃了晃,苏唯觉得有点面熟,定定神,凑过去仔细一看,原来他面前有一扇玻璃窗,玻璃窗上的绿色鬼脸正是他自己。 苏唯伸手敲敲玻璃,松了口气,正自嘲自己倒退到九十年前,连胆子也变小了,玻璃上忽然又映出一张灰蓬蓬的脸,有个声音幽幽地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哇!」 这次可是货真价实的幽灵,苏唯没忍得住,惨叫出声,他急忙转过身,就见一道修长的身躯站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充满了诡异的感觉。 他立刻把手电筒的光打到了那人脸上。 那是一张沉静冷峻又不失俊秀的脸庞,光线的关系,那张脸显得灰蒙蒙的,看起来有点可怕,不过却是他熟悉的人。 「沈玉书,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确定那人是沈玉书後,苏唯松了口气,摸着咚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脏,说:「还好我的心脏够坚强,否则你很容易落得个误杀的罪名。」 「难……道……现……在……更……可……怕……的……人……不……是……你……吗……」 「我只是在做面膜……」 「为……什……么……要……在……我……家……的……地……下……室……做……面……膜?想……吓……死……人……的……是……你……吧……」 幽幽话声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传来,苏唯立刻伸手制止。 「拜托!拜托你能不能用正常的语速说话?」 沈玉书沉默下来,注视了苏唯五秒後,突然走到他面前,扳住他的肩膀,让他重新面对玻璃窗。 「你为什麽要在脸上敷这种奇怪的东西?是想吓死谁?」 「这不叫奇怪的东西,这叫面膜,是美容用的。」 虽然乍看去是有点吓人,尤其是在黑灯瞎火的地方。 看着玻璃上映出的绿油油的脸庞,苏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样子是有点恐怖。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谁让这个时代没有面膜呢? 所以他只好自制了一些面膜来用,他本来是想追求淡绿色的,但敷脸的纱布上浸了水果蔬菜的汁液後,变成了墨绿色,不过第一次操作,难免有失误,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是看到你出门了,才进来的,所以主观意志上,我并没有想吓你。」 「对,你的主观意志是想偷东西,但我的事务所的地下室里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真令人遗憾。」 「那倒没有,至少我弄清楚了一件事。」摸着玻璃,苏唯说。 手腕一紧,沈玉书拉着他走出去。 「我也弄清楚了一件事,对付一个小偷,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投入大牢,所以还要谢谢你主动帮忙提供人证跟物证,那麽接下来,我就可以给巡捕房打电话报警了。」 「都说了我没有想偷东西了,如果要偷,我会偷你的办公室,重要东西应该都放在那里吧。」 「没有要偷?那请问你是怎麽进入我的事务所的?」 「呃,如果我说是你忘记锁门的话,你会信吗?」 「而且还顺便忘了锁地下室那个锈得几乎打不开的大锁吗?」 「听起来有点糟糕,作为开锁方面的行家,我建议你换新锁。」 「谢谢提醒,我会换的。」 说着话,沈玉书拉着苏唯来到了一楼的事务所。 这里原本是沈玉书的父亲移居到上海时购买的房子,地处贝勒路跟霞飞路交叉的拐角位置,周围有不少卖店商铺,是个繁华的区域。 自从得到了洛正夫妇的首肯,沈玉书就请人重新装潢了这栋旧宅,把它翻修成侦探事务所。 一楼是书房、实验室跟会客室,二楼的房间用来休息之用,至於地下室,他还没想到用途,就暂时搁置了,没想到会被苏唯捷足先登。 进了房间,沈玉书走到书桌前,拿起话筒就要拨打,被苏唯扑到桌上,及时按下了挂机键,然後仰起头,堆起一脸灿烂的笑,问他。 「你不是来真的吧?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更别说我们还合作过。」 「你觉得我有善良到被小偷光顾了,还跟他称兄道弟的程度吗?」 「没有,你看起来没那麽。」 「什麽?」 「呃,我的意思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别那麽咄咄逼人嘛。」 苏唯继续堆笑,又冲沈玉书眨眼,可惜沈玉书视若不见。 「在动用美男计之前,请先把你脸上的怪东西拿掉,还有,给我抛媚眼是没用的,我对男人没兴趣。」 苏唯这才想起敷在脸上的绿纱布面膜,他一把扯下来,站直身子,正色说:「好,我知道你跟你的偶像一样,只对案子有兴趣,那我们就来说案子好了,你有没有想过洛叔提到的这栋房子闹鬼是怎麽回事?」 沈玉书眉头一挑,冲苏唯冷笑。 「看来你不仅喜欢偷东西,还很喜欢偷听别人说话。」 「不,这叫收集情报,而经过我对情报的收集、汇总再加以分析,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也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沈玉书把话筒放下了。 苏唯竖起食指。 「我们都知道这世上没有鬼,所以洛叔见到的鬼一定是人扮的,这一种可能性就是——有人想在这里找到某种东西,为了掩藏身分,他们做了伪装,就像我敷面膜一样,以防万一被人看到,还有掩饰的余地,事实上这种装扮还真派上了用场。」 「什麽装扮?」 「就是把脸抹绿,还特意穿了你父亲以前的官服,所以洛叔才会被吓到。由此可知,那些人了解你父亲,并知道他的官服的样子,这样推想的话,小偷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特意穿了官服……」沈玉书沉吟道。 他垂着眼帘,像是想到了什麽,表情若有所思,苏唯正为自己聪明的推理感到自豪时,沈玉书突然说:「所以你就以为我家藏了什麽财宝,也乔装打扮来寻宝吧?但很遗憾地告诉你,并没有。」 「你也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只是想帮你解惑,你自己也很想知道真相对吧?」 「想知道真相我会自己查的。」 沈玉书指向对面的墙壁,苏唯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 「喔喔,这幅是陈淳的花鸟图,静雅别致,很符合这个房间的气息,不过它是仿的,价值大约在……」 「请看花鸟图的旁边。」 沈玉书扳住苏唯的头,让他的视线准确落在画轴旁的地方。 那里挂着营业证书,法人代表写的是沈玉书的名字,下方是公司名称——万能侦探社。 「这里是万能侦探社,我是侦探社的老板兼侦探,所以任何问题,我都可以自己来查,用不着请别人。」 他只知道万能胶水,万能侦探是什麽鬼? 忍着笑,苏唯说:「我知道你很厉害,但如果有人帮忙的话,会事半功倍的,你喜欢月薪制还是提成制?」 「都不喜欢,我没兴趣跟小偷合作。」 「事实上你已经跟小偷合作过一次了,并且非常成功。」 环视着房间,苏唯说:「你看你这里,已经开张半个多月了,却一个客人都没有,可见广告宣传做得有多不好,这方面我可以帮忙的,你只要负责付一点酬劳给我就可以了。」 「我没钱了。」 「我没听错吧?你刚赚了五千大洋欸。」 「三分之一拿去孝敬长辈了,三分之一用来装修事务所了。」 「那还有三分之一呢。」 「三分之一中的三分之二用来购办试验器材,剩下的存了定期存款,还有一部分借给了逍遥,所以没钱雇你。」 「那看来只有一条路了,」苏唯打了个响指,「跟上次那样,我们合作。我现在手头上虽然钱不多,但也有个几千,加入你的侦探社当股东的话……」 「免谈。」 「做人有原则是好事,但为了原则而让自己捉襟见肘的话,那就是蠢人的行为了。」 「免谈。」 沈玉书不是个固执的人,可是试想一下,他今後的工作除了与钱财有关外,还需要保护客人的隐私,如果合作的夥伴手脚不干净,说不定哪天公司的收入跟情报都被掏空了,那他可就有苦没处诉了。 见他毫无通融的余地,苏唯不爽了,下巴稍微扬起,直视着他,却不说话,沈玉书也不示弱,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两人的眼刀在空中交汇,较量了十几秒後,沈玉书重新拿起话筒,苏唯知道他想做什麽,一个飞扑,抢先抓过座机,不让他拨打。 「我只是想找份正经工作,不会就这麽难吧?你就不能像帮助长生那样帮助一下我这个失足青年?」 「这个借口不足以说服我。」 「那好,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跟你坦白了吧,」仰头注视沈玉书,苏唯大声说:「我喜欢你,想每天陪在你身边!」 空间里有几秒的沉静,接着响起沈玉书有板有眼的话声。 「表白时眼神飘忽,偏向左上方;眉头有轻微的上挑;尾音吐字太用力,还有说『喜欢』的时候,你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座机,这一切都是撒谎者的基本表现。」 面对这种机械性的分析,苏唯无语了,沉默半晌,他忽然绽开笑颜。 「恭喜你沈先生,顺利通过了我们的侦探能力测试第一关。」 这次无语的换成了沈玉书。 看着苏唯的笑脸,沈玉书突然发现他其实并没有真的讨厌这家伙,否则早在发现苏唯入室偷窃的时候,他就报警了,而不是在这里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废话。 看来拥有一张讨喜的脸的确很重要,至少他的情绪被左右了——侦探虽然不比电影明星,但他们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许多时候需要演戏,不仅要演,还要演得有趣,挑起观众的兴趣,这一点苏唯过关了。 所以即使知道苏唯在撒谎,他还是被说动了心。 侦探社刚开张,他需要夥伴,尤其是聪明又有能力的夥伴,虽然这个夥伴的人品有点问题,但他恰恰对有问题的那部分感兴趣。 苏唯的身分、他来上海的目的、还有,为什麽他要特意接近自己? 糟糕,这个想法太危险了! 在发现自己的兴趣被完全勾起来後,沈玉书没好气地想要不要把侦探能力测试第二关设定成——如何对付一个卖相不错但诡计多端的拆白党。 就在他认真思索这个可能性的时候,事务所门口传来敲门声。 「对不起,可以打扰一下吗?」 两人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旗袍,身材苗条的女人站在门口。 她大约三十上下的年纪,烫着大卷的头发在头上方束起,手里拿了一个金黄色的小提包。 看她的气质跟打扮,比起一些明星也毫不逊色,不过她更有钱,从她戴的项链跟耳环这些装饰品来看,她应该是官绅或大老板的太太,只是气色不太好,有点病怏怏的。 有客登门了,沈玉书放开跟苏唯的纠缠,站直身子,说:「欢迎。」 「欢迎欢迎!」 苏唯表现得比沈玉书更热情,他把座机放回原处,迎上前,正要说场面上的话,女人先开了口。 「沈先生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欸?」 苏唯一愣,看到他这个反应,女人笑了。 「你忘了,五天前在霞飞路,你曾帮过我的忙。」 「是你!」 经她提醒,苏唯想起来了。 最近他比较无聊,所以常去光顾名流出入的场所,以便加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五天前,他在百货公司买了东西,出来时刚好看到小偷偷了一个女士的钱包,却因为技术太差被发现了,小偷拔刀警告,他看不过去,出手制伏了小偷,把钱包还给了女士。 事後,女士向他道谢,问起他的名字,他就随手把沈玉书的名片给了对方,没想到她会找过来。 那天她穿了西装,还戴着蕾丝花边的小帽,妆扮艳丽,跟今天的形象相差太大,所以他一时间没认出来。 「哇塞,这……简直就是乔装。」 苏唯把手遮在嘴边,发出衷心赞叹。 难怪大家常说女人化妆是乔装,真是一点不假,换个发型跟衣服,再稍微改变一下化妆的方式,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吴……媚小姐,你好。」 在脑子里飞快地调出女人的资料,他微笑着打招呼。 「很高兴你来我们侦探社捧场,不过沈先生是我们老板,我只是这家侦探社的股东兼搭档,我叫苏唯……」 「嗯哼!」 沈玉书走到两人面前,打断苏唯的介绍,掏出名片递给吴媚,作了自我介绍後,问:「吴小姐来我们侦探社,是想委托我们查找什麽情报吗?」 +++++ 吴媚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玉书请她坐下来详谈,她看了一眼门口,那里站了一位穿西装的男人,三十多岁,身材魁梧,面无表情,双手反背在身後,腰板挺得笔直,让人联想到军人。 吴媚在沙发坐下,男人得到示意,也跟着进来,站在了她後面,他依旧保持无表情的面孔,看样子是随行保镖。 吴媚看起来有些紧张,沈玉书询问她喝什麽饮料,她也答不上来,手指下意识地攥紧小皮包,随口说了句什麽都好。 苏唯察言观色,说:「那就红茶好了,我的搭档收藏的大吉岭红茶可是非常纯正的。」 他说完,揽住沈玉书的肩膀,把他带到书桌另一边,背对吴媚二人,小声说:「我去泡茶,顺便洗把脸,你好好招呼客人,我们开张後第一笔生意,可不要搞砸了。」 这人自说自话的水平越来越高了,这一副二当家的口气是怎麽回事? 沈玉书想反驳,眼帘抬起来,先看到了苏唯眉边沾的药沫,想起他敷纱布的样子,突然有些想笑,懒得再跟他计较,挥挥手,让他赶紧去办事。 苏唯出去了,沈玉书隔着茶几,在吴媚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不知吴小姐想委托我们处理什麽案子?」 「我……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出人意料的发言,沈玉书看了一眼吴媚身後的保镖,吴媚注意到他的反应,紧接着又说:「还有,帮我洗清冤屈。」 「是怎样的冤屈?」 「沈先生有看过昨天的报纸吗?报上登了前一晚发生在醒舞台戏院的命案。」 「你是说浙江军阀被杀案?」 「对,被害人姜英凯就是我家老爷。」 吴媚微微低下头,嗓音有些哽咽。 「他这次是专程陪我来上海游玩的,没想到才到三天,就遭遇了飞来横祸……」 沈玉书起身,走到书架前。 书架上有一格专门用来收纳各家的报纸,他取出昨天的日报,翻到事件专栏的版面。 他对这起事件有印象,但报纸上虽然做了大篇幅的报道,内容却很笼统,只说是浙江军阀姜英凯在看戏途中遭遇抢劫,被杀身亡,凶手在逃,公共租界已出动了大批的警力,努力在最短的时间里捉拿凶手等等。 沈玉书重新浏览了一遍报道记事,转回座位上坐下,将那页版面平摊在茶几上,朝向吴媚,吴媚含泪点点头,说:「就是这件事。」 「报纸上说是突发性的抢劫事件,但是听吴小姐的意思,并没有那麽简单。」 「那是有预谋的谋杀,绝不是突发事件,那些人还想杀我,今早我下榻的旅馆房间的玻璃被子弹击碎了,还好我家老爷的副官机警,才让我躲过暗杀。」 「事後你有报警吗?」 「没有,那些巡捕房的人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他们还认为我家老爷的死与我有关,昨天审问了我很久,才放我离开。」 「怎麽会这样?这麽对待一位漂亮的小姐,实在是太过分了!」 苏唯沏茶回来,听了吴媚跟沈玉书的对话,他义愤填膺地说,又将红茶分别放在两人面前,做出请用的手势。 红茶的芳香充溢了空间,吴媚道了谢,拿起托盘里的柠檬片,放进茶杯里,礼貌性地喝了一口,这才放下茶杯,苦笑说:「夫妻一方被害,配偶被怀疑也是正常的,更何况我跟我家老爷还是半路夫妻,所以……」 「你放心,拯救美女於苦难,是我们应尽的职责,一切都包在我们身上,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苏唯在沈玉书身旁坐下,信誓旦旦地下保证,又掏出纸笔做出记录的准备。 沈玉书看了他一眼,对吴媚说:「但一切还需要你的配合,首先,请把姜大帅遇害当晚的经过详细讲一遍。」 「好的。」 吴媚定定神,开始讲述经过。 她这次来上海主要是为了采购衣物,姜英凯是特意陪她来的,刚好醒舞台戏院来了新戏班子,所以那晚他们就临时决定去听戏。 听戏途中,姜英凯的烟瘾犯了,说出去抽根烟,也没带随从,但他一直没有回来,眼看着戏快唱完了,吴媚很担心,让随从出去寻找,却哪里都找不到他。 直到後来戏院散场,有人穿後巷回家时,才在戏院後面的小巷里发现了姜英凯的屍体,他胸口中了一枪,全身僵硬,早已死去多时了。 所以从姜英凯的屍体被发现,到巡捕房的人赶来,戏院周围都处於一片混乱中。 吴媚因为打击太大,几乎精神崩溃,还好有姜英凯的副官许富帮忙处理状况,後来吴媚被带去巡捕房接受调查,也是许富从中周旋,又请来上海有名的律师,让那些探员们无法为难吴媚。 听着她的讲述,两人同时看向站在她身後的男人,苏唯问:「这位就是许副官?」 「是的,他跟着我家老爷很多年了,忠心耿耿,今早也是多亏他的帮助,才让我幸免遇难。」 许富保持无表情的状态,朝他们略微低头,说:「大帅遇害,一定是有人预谋行刺,可惜我是个大老粗,打人可以,动脑子这种事就要劳烦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了。」 「等等,」苏唯插话问:「听你们的意思,好像很确定大帅是被谋害的?」 吴媚犹豫了一下,点头。 「不瞒你们说,我家老爷早年领兵打仗,再加上他性格又火爆,肯定是有些积怨的,否则如果只是普通劫财,盗贼怎麽会杀人呢?」 「你们来上海後,他都有跟谁会过面?」 「他嫌热,很少单独出去,就有一次说去办点事,我从来不过问他的私事,所以也没问他去哪里,那天我一个人去霞飞路购物,就是在那里遇到了苏先生。」 「他那天出去时有带随从吗?」 「带了,不过只是远远跟随,他身手不错,又随身带枪,所以不喜欢被人跟得太紧。」 「有人知道你们那晚看戏的日程吗?」 「那是我们临时决定的,知道的只有我们夫妻还有随身的护卫,不过他们跟随大帅的时间比我都长,都是值得信任的。」 苏唯打了个响指。 「所以警察才会把怀疑重点放在你身上?」 「对,毕竟我家老爷死後,最大的受益人是我……可是我真的没有杀人啊,虽然我们没有孩子,但关系一直都很融洽的……」 话被打断了,沈玉书问:「听戏中途,大帅出去抽烟时,也没带人吗?」 苏唯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看似绅士,实际上就是个冷酷男,面对女人楚楚可怜的表现,就算知道她是在演戏,也该配合一下嘛。 吴媚没留意到他们的眼神互动,说:「没有,他说去去就回,我就没在意。」 「大帅大约是几点出去的,你还记得吗?」 「我没看时间,不过我记得当时戏唱到中段,那晚唱的是狸猫换太子,就是仁宗跟亲生母亲见面的那段。」 对话到这里,沈玉书略微思索後,问:「你们现在住哪里?」 「金门酒店。本来我们住黄埔旅馆,今早出了枪击事件後,许副官就帮我秘密换了旅馆。」 「黄埔旅馆那边已经退房了吗?」 「暂时还没有,许副官说就当是个幌子,引罪犯上钩。」 沈玉书看向许富。 「你事後有检查弹头的型号吗?」 「检查了,子弹口径792,是德国造的k98狙击步枪,这种步枪在市面上很常见,所以无法从这条线来入手。」 沈玉书又问吴媚,「我想去黄埔旅馆看一下,可以吗?」 「可以的,房间号是578,我会先跟他们打好招呼,到时你报我的名字就行了。」 「谢谢。」 沈玉书刻板地道了谢後,又说:「最後一个问题,上海有的是有名气的侦探社,而我们这里才开张,对你来说,我们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对象,为什麽你要把这麽大的案子交给我们来办?」 听了他的询问,吴媚笑了。 「沈先生真是一针见血,那我也不隐瞒了,这里固然有很多老字号的侦探社,但就因为太老字号了,关系盘根错节,做事也会考虑过多,老实说,那些老油条不值得信任,而你们刚开张,一定想藉此打响名头,现在机会就放在眼前,你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顿了顿,她又看向苏唯,「至少苏先生给我的印象很好,所以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 一顶大高帽子戴过来了,而且说得合情合理,苏唯向吴媚做出一个灿烂的笑。 「谢谢吴小姐赏识。」 「我只是就事论事。」 吴媚打开小皮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放到了茶几上。 「这是委托的预付金,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希望二位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出凶手,解救我於危境,还我清白。」 他们还没报价呢,人家已经上钱了,看那信封的厚度,金额一定很可观。 苏唯晃晃手里的笔,说:「没问题,这件事包在我们身上。」 沈玉书瞟了他一眼,对吴媚说:「案子我们接了,不过为了方便我们调查,还请吴小姐把你们来上海後联络过的人的名单写给我,还有姜大帅在这里的朋友,越详细越好。」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13节 「这个我也有想到,所以来之前我就做了整理,这是列表,希望能有帮助。」 吴媚将一张折好的纸交给沈玉书。 纸上的名单是手写的,娟秀的字体,看来是出自吴媚之手。 上面一共十几个人,分成两列,一列是吴媚的交友关系,一列是姜英凯的,名单按照由亲到疏的关系排列,名字後面还附有地址跟联络电话。 苏唯凑过去看了一眼,冲吴媚竖起大拇指。 「太好了,有这个,我们查起来就方便多了。」 「那我就恭候二位的好消息了,这两天我会一直住在金门酒店的,有什麽消息,请随时联络我。」 吴媚说完,又再次表示谢意後,起身离开。 把他们二人送出大门,回到事务所的办公室,苏唯把门关上,跑过去,拿起信封打开,往外一倒,厚厚的一叠钱便落了出来。 「哇塞,出手可真阔气,我以为五千大洋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笑眯眯地对沈玉书说:「看我随便就帮你找了个大客户来,所以跟我合作没亏吃的。」 「我比较想知道我的名片是什麽时候到你手里的?」 「嗯……这个问题我认为不重要。」苏唯坐到沈玉书身旁,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眯眯地问:「其实你也对我有兴趣吧?想知道我是什麽人?为什麽要来上海滩淘金?」 沈玉书挑了下眉。 苏唯说中了他的心思,他一直不松口,并不是真的不想答应,他只是想看苏唯能坚持多久,听这家伙瞎扯挺有趣的,至少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他没有见过这类性格的人。 所以把苏唯列为心理研究的观察对象,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我们就来聊重要的。」他把苏唯的胳膊推开,说:「我不要跟小偷搭档……」 看到苏唯的眉头不爽地挑起,似乎要反驳,沈玉书抢先说:「不过我家少个厨子,如果你肯负责我们三餐的话,我考虑适当地采纳你的建议,照之前合作的方式分成,但是在统筹安排上要一律听我的指挥。」 等等,有谁听说过合作夥伴还要照顾对方一日三餐的? 苏唯震惊了,他万没想到当初为了讨好洛家夫妇而随手做的几道菜会被沈玉书盯上。 苏唯少年时代跟随师父游历,算是吃尽天下美食,吃得多了,自己多多少少也学会了一些。 他的厨艺虽然不能跟大厨相比,但是会经常做一些这个时代还没有的菜肴,所以洛正夫妇吃过一次後就喜欢上了,经常在沈玉书面前提到。 若非如此,沈玉书也不会特意加上这个条件,一日三餐不太可能,但偶尔露露手艺孝敬一下二老,他想苏唯还是可以做到的。 苏唯注视了沈玉书几秒,惊讶的表情慢慢转为诡笑。 「喔,我知道了,你也喜欢我的厨艺对不对?」 「没那回事。」 「别死鸭子嘴硬了,你是北方人,这里的北方菜可没我做得地道,既然你喜欢,那没得说,我最喜欢跟吃货交流感情了,说说看,你都想吃什麽?只要你说得出来的,我绝对可以做出来。」 吃货? 又是一个沈玉书不常听到的辞汇,而且他根本就不是吃货,他只是想吃得好一点。 沈玉书把陷入开心状态中的小偷推开了,正色道:「还有,把头发剪短,你这发型太抢眼,不适合侦探工作。」 「难道我最抢眼的不是我的容貌吗?」 「还有你无与伦比的自信。」 「你简直就可以当我的知己了,好,成交,不过……」 「不过什麽?」 「既然要做搭档了,那我也说说我的想法——要做一个好的侦探,耐性也是必备的条件之一,你下次记得对客户的态度好一点,尤其在面对漂亮女人时。」 听懂了苏唯的意思,沈玉书说:「吴媚在许多地方撒谎。」 「但这钱是真的,所以我倾向於她有难言之隐。」 苏唯拿起他那杯还没有动过的红茶,将柠檬片放进茶里,说:「而且她有一定的见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懂柠檬红茶的喝法。」 洋洋自得的说法,这简直就是在借称赞别人来间接赞美自己。 沈玉书忍不住斜瞥他。 「那你又是从哪学的?」 「这不用学,我们那个时代……不,我们那个地方的人大家都知道的。」 「是哪个地方?」说话用词会那麽的奇怪。 「嗯,想套我的话啊,」苏唯眯着眼睛笑看他,「等我们再熟一熟,我就考虑告诉你。」 沈玉书也知道他不会实话实说,便没再问下去,说:「你提醒了我,回头记得买柠檬。」 「啊?」 「柠檬是我买给小姨做菜用的,现在被你用掉了。」 「只是一颗柠檬而已,不需要特意补上吧,你这酷酷的长相跟你的小市民气息差得也太大了,看这浓浓的反差,而且不萌。」 反差……萌? 沈玉书歪歪头,发现自己又听不懂了。 苏唯放下茶杯,把话转入正题。 「闲话告一段落,为了打响名头,我们说正事。」 他拿起刚才做的记录跟联络名单。 “吴媚在许多地方撒谎,所以比起调查她提供的人员名单,我们应该更留意姜大帅身边的人,她还提到了忠心这个词,真好笑,我不否认忠心的人存在,但是实现中,最能让人忠心的是钱。” 尤其是在乱世中。 苏唯抬笔把许副官的名字也写到了名单中。 “还有吴媚本人,他们夫妻年纪相差很大,见识也差很大,要说有感情,那真是火星撞地球了。” “不错,丈夫死了,妻子悲痛欲绝,还被怀疑是凶手,在这种情况下,正常人无法提供一份详尽的名单,看她的表情哀而不伤,可见比起丈夫的死亡,她更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所以竭尽全力协助我们。” “这至少证明她不是凶手?” “现在断言还为之过早,先去巡捕房问一下案子的具体情况,再做结论。” “顺便再请小表弟打听一下吴媚的来历。” 两人商量好作战方案,苏唯起身准备收拾茶杯,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长生清脆的声音。 “沈哥哥好,咦,苏酱,你也在?” 长生跑进来,看到苏唯,跟他打了招呼,又将饭盒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小姨让我送饭来,菜很多的,苏酱你也一起吃吧。” 苏唯看看沈玉书,又看了眼挂钟,时间 已经是中午了,吃了饭出门办事刚刚好。 “那我去换茶,长生你也一起来。” 等苏唯换了新茶,摆在托盘里端去办公室,长生已将饭菜都摆好了,小松鼠面前也有个小盘子,里面放了一些瓜子给它。 沈玉书向长生道了谢,吃饭的时候,他说:“这里离家很远,你不用天天送饭来。” “是啊,你回去告诉小姨,我们刚接了个大案子,最近会很忙,大概不会留在事务所里。” “知道啦,不过我不会累的,我教秦伯伯的儿子识字,所以他的黄包车不载客的时候,就会顺路载我一下。” 长生在洛家住下后,食住有了着落,性格也开朗了很多,说话做事有分寸又有眼色,跟紫莱街的街坊们很快就混熟了。 苏唯摸摸他的头,“厉害啊,都当先生了。” 被称赞,长生腼腆地笑笑,拿起托盘里的柠檬片,放进红茶里,然后双手捧起,慢慢啜饮起来。 看到他的举动,苏唯跟沈玉书对望一眼,沈玉书说:“看来这里懂得怎么喝柠檬红茶的人没你想的那么少。” “我只知道这孩子一定出身书香门第。” 苏唯嘟囔完,又问长生,“你最近跟着逍遥混,他有没有说帮你寻找家人的后续?” “好像还没有结果,而且我……我也不想回去。” “为什么?” “因为我作梦一直被人追,有人要杀我,好可怕,我每次都会被吓醒,我怕回去。” 长生低下头不说话了,沈玉书给苏唯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多问。 长生还是个孩子,刚来他们家时,每晚都作噩梦说胡话,最近才好一点了,他不想加重孩子的负担。 至于寻找长生的家人,沈玉书也有点担心。 从长生断断续续的描述中,他感觉长生被卖并不是单纯遇到了人贩子,更有可能是家里遭遇了什么变故,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他才会拒绝想起那段记忆。 所以,还是一切顺其自然吧。 “对了,前晚逍遥带你去戏院看戏,那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没有!什么都没有!” 苏唯本来只是随口问一句,但长生过于紧张的回应反而引起了他的注意,立刻追问:“没有?” “嗯嗯,我们一直都在看戏,什么都不知道的……啊不,逍遥中间有去买零食,跟朋友聊天。” “是什么朋友啊?” “不知道,我跟花生什么都没看到,对吧花生?” 孩子低头问花生,花生正忙着吃东西,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唯看向沈玉书,正巧沈玉书也在看他,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这件事不单纯,长生在说谎,而让他说谎的人只有一个。 “有点意思。”半晌,苏唯笑道。 沈玉书点头同意。 “看来接下来我们要查的东西很多。” “为了纪念我们万能侦探社成立之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我给案子起好名字了,就叫——勾魂玉。” “勾魂玉?” 顺着苏唯的目光,沈玉书看到了报纸版面上的另一则新闻——侠盗勾魂玉再度出手,商界巨头家中惨遭盗窃。 这标题太生动,所以不用看报道的具体内容,也知道是什么案子了。 除此之外,上面还刊登了受害者强烈谴责盗贼的无法无天,呼吁市民协助提供情报,尽快捉拿他归案等话题,并附了照片。 照片里的东西像是一个反来的c,c的上方类似龙头,弯曲的部位又有竖起的麟角。 沈玉书解释说:“这叫玉钩,是古人的一种腰间配饰,也是勾魂玉的标记。” “我知道这是玉钩,我比较对勾魂玉这个人感到好奇。” “勾魂玉是流窜多年的江洋大盗,他行踪诡秘,四处犯案,并专盗官绅富豪。传说他做过的案子现场都会留下玉钩的标记,他将钱物捐给民间慈善组织时,物品上也会印有玉钩,所以大家才会称他为侠盗,不过这种做法不足取,会让人误以为只要是为大家做好事,就可以强取豪夺。” “就是,太过分了,居然敢在我面前称侠盗,简直不可忍!” 苏唯一拍桌子,豪气干云地说:“看着吧,我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上海滩只有一位侠盗,那就是我苏十六!” 这应该才是苏唯将他们的开张第一案定名为勾魂玉的真正原因。 在这一刻,沈玉书确定了,今后要跟一个小偷长期合作,纠正他的价值观是非常有必要的。 吃完饭,两人帮长生把碗筷收拾进饭盒里,等长生走后,沈玉书取了道具箱,出了事务所,准备去麦兰巡捕房。 看着沈玉书锁门,苏唯问道:“我说,我现在也算是股东之一了,是不是也应该有一把钥匙?” “你也需要吗?” 沈玉书抬起头看他,惊讶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需要的,就像我会飞檐走壁,但这跟我想坐电梯并不矛盾。” “好吧,我回头把备用的钥匙给你。” “谢谢,”跟随沈玉书走下楼梯,苏唯举手说:“我还有个问题要问。” “这位同学,请提问。” “为什么我们的侦探社要叫万能侦探社?” 沈玉书看着他,脸上浮起微笑,就在苏唯被他笑得毛骨悚然的时候,沈玉书转身,向前走去。 苏唯追了过去。 “别走那么快,你还没回答我。” “你可以问,但我没说我一定要回答。”稍微一顿后,沈玉书又追加,“等我们再熟一熟,我就考虑告诉你。” 他说完,又加快了脚步,看着他的背影,苏唯笑了。 ——他就说相由心生这句话绝对是错误的,你看这个人的面相多刚正耿直啊,但实际上呢,睚眦必报的手段玩得比他都娴熟。 啊哈,终于找到朋友了。 第二章 旧友重逢 “听你们的对话,父辈以前都是在朝廷里做事的?” 端木衡笑了,“小官小官,不值一提。” 沈玉书打趣道:“如果连左院判都说是小官,那这世上就没有人敢称大官了。” 苏唯忍不住拍拍沈玉书的肩膀,“太好了,既然你跟官二代是好基友,那今后我们做事就方便多了。” “基友?”端木衡奇怪地问。 “就是朋友,他喜欢说一些奇奇怪怪的家乡话,你不用在意。” +++++ 两人来到巡捕房,洛逍遥正在跟几个同事吃午餐,他刚把面条咬进嘴里,一抬头,看到沈玉书个苏唯,急忙端着碗起身就走,被苏唯追上去,扳住肩膀按住了。 “你干什么?见到我们像是见了鬼。” “鬼都没有你们难缠,”洛逍遥几口把面条吞下肚,说:“先声明,首先巡捕跟侦探的立场是对立的,我不能随便透露资料给你们,看在亲戚的份上,你不要害我丢饭碗,其次,这个案子发生在公共租界,我只是案发时先到现场,所以帮忙做了一些记录而已。” “啊哈,小表弟你变聪明了,我们还没说话,你就知道我们想问什么案子了。” “还能有什么?最近不就出了那一桩案子嘛。” “我们没有想要资料。” 沈玉书说完,没等洛逍遥松口气,他又接着说:“你是最先到现场的,你提供的线索会比资料更齐全,所以直接听你说就行了,投桃报李,我可以免费帮你们检验姜大帅的尸体。” “都说了这是公共租界的案子,人家巡捕房有自己的验尸官,根本不需要你们……” “姜大帅的身分特殊,不少人都在盯着这个案子,你也想早点破案吧?跟上次一样,到时案子破了,功劳是你的,酬金是我们的,好处大家一起拿,怎么样?” “你们有认真听我说话吗?这次是真不行,今早案子已经转交公共租界那边了,就算我想查案,也插不进手,我没那么大的权力。” “那知道是谁负责的吗?” “我们这边是裴剑锋探员,因为最早的目击者是我们法租界这边的人,所以总督察特别调他过来协助公共租界方面调查此案,”洛逍遥皱着眉说:“好像那个姜大帅在公董局里有人,所以上面才会这么安排。” 苏唯跟沈玉书对望一眼,洛逍遥还以为可以脱身了,谁知下一秒他们异口同声地说:“还是要你帮忙。” “我说你们……” “小表弟,看来你最近很拮据啊。”苏唯收回手,翻看着手里的借据,问:“你赌钱输了吗?跟人家借这么多钱?” 看到借据,洛逍遥傻眼了,伸手去抢,被沈玉书抢先拿过去,就见借据上写着十个大洋的金额,贷款人是方醒笙。 方醒笙是洛逍遥的顶头上司,沈玉书认识,看到下面是洛逍遥的签名画押,他问:“为什么你要借这么多钱?” “这……这不就是……” 不就是因为他买的高档外套被偷了嘛。 但衣服被偷不等于说他可以不还钱,为了不让沈玉书怀疑,他只好拆东墙补西墙,先还了沈玉书的钱再说,所以就导致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这话洛逍遥不敢说,生怕传到父母耳朵里。 照母亲的火爆脾气,说不定会一棒子敲断他的腿,期期艾艾地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苏唯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笔钱我替你还了,也不用你归还,你只要给个方便就好。” “这……” 洛逍遥看看沈玉书,又看着苏唯微笑着取回借据,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他认命地耷拉下了脑袋。 +++++ “小心点,注意点,警惕点,戴好口罩,遇到人点个头就行了,不要多说话。” 在去验尸房的路上,洛逍遥不断叮嘱乔装的苏唯跟沈玉书。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两个穿了大夫的白色外袍,还戴了帽子跟口罩,洛逍遥却还是不放心,一直提醒注意。 最后苏唯听烦了,制止了他的啰嗦。 “我觉得你应该把精神劲儿用在讲述案子上。” 洛逍遥奇道:“案子刚才都讲过了啊,难道你们还要我再讲一遍吗?” 两人同时点头。 没看到现场证供,只凭洛逍遥的记忆讲述,很可能哪里会有遗漏,所以重复讲述是很有必要的。 “怕了你们了,那我再说一遍,你们好好听。” 刚才苏唯帮他把帐还上了,拿人手短,洛逍遥只好尽力配合,将自己在戏院的经历除了面具男之外的都讲了一遍。 事件发生在《狸猫换太子》的戏结束后,他跟方醒笙出了剧院,那时大约九点多,他带着长生准备回家,就在此时附近传来惊叫悲鸣声,还有人大呼报案。 他和方醒笙跟随人群跑到戏院的后面,在角落里发现了尸体。 死者坐在地上,背靠墙,胸前都是血,几个彪形大汉跟美貌少妇站在尸体旁,洛逍遥曾在戏院里见过他们,所以他马上猜到了死者的身分。 发生了命案,洛逍遥急忙让人去巡捕房召集人手,又拜托街坊把长生送回家,自己留下来保护现场。 后来公共租界的巡捕跟验尸官陆续赶到,经过勘察取证,大家一致把怀疑对象锁定在吴媚身上,认为劫财杀人只是设计出来的假象。 验尸官在检查中发现子弹是近距离发射的,死者并无挣扎的痕迹,也就是说能让他毫无防备的一定是他熟悉的人,并且凶器是姜英凯自己的配枪,普通盗贼怎么可能从孔武有力的姜英凯身上夺走配枪? “但光凭这一点,并不足以证明嫌疑人就是吴媚啊。” “当然还不止这些,我们怀疑她是因为她跟那些手下给假口供。” “怎么说?” “他们说姜英凯在戏的中场出去抽烟,从时间推算,大约是八点半之前,也就是说那个时间里姜英凯还是活着的,但是验尸官九点半赶到现场,从尸体僵硬的程度上判定姜英凯至少已经死亡两个小时以上了。” “所以肯定有一方在说谎。” “验尸官没必要说谎,而且我自己也看了尸首,我敢肯定验尸官说的是正确的,事后我们询问过坐在姜大帅附近的几位戏迷,他们说中途有人出去过,但当时大家都在看戏,没特别留意是谁,所以我们怀疑姜大帅在戏开场之前就被暗杀了,可是我们查过戏院内部,没有找到有力的线索。” 听到这里,苏唯看向沈玉书,沈玉书的表情若有所思,始终没有开口询问。 验尸房到了,洛逍遥打开门,带他们进去。 案发当时状况太混乱,洛逍遥也不知道是谁下令将姜英凯的尸体搬到法租界巡捕房的,不过这给沈玉书他们提供了方便。 由于被害人家属的强烈反对,验尸官只是做了简单的验尸,洛逍遥说上头已经接受了家属尽快归还尸首的请求,所以他们再晚来一会儿的话,大概就看不到了。 沈玉书拿出胶皮手套,递给他们两人,他自己戴好手套,掀开盖在尸首上的白布,认真检查起来。 苏唯在一旁提着道具小箱子,随时听沈玉书的吩咐,拿出必要的道具给他,洛逍遥站得远远的,嘟囔说:“你们准备得够齐全的。” 沈玉书用小镊子将死者的毛发,还有他指甲里的碎屑物分别放进试管里,又仔细观察他心脏部位的伤口,忽然嗯了一声。 苏唯问:“怎么了?” “这伤口不大对,好像经过二次伤害。” 洛逍遥探头看过来。 “什么叫二次伤害?” “从伤口宽度来看,大约是被口径为六到七厘米的子弹射击造成的,但出血量却不多,死者后背上的血量就更少了。” 沈玉书让洛逍遥取来死者生前穿过的衣服鞋袜,让他们看上衣左胸上的弹孔和血渍。 “所以我怀疑死者的死因不是子弹造成的,简单地说,凶手用其他物体先刺穿了他的心脏,后来才用手枪在原来的伤口上补了一枪,掩饰最初的伤口。” “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唯跟洛逍遥同时问。 “大概不这样做的话,可能会暴露凶手的身分,这是我唯一可以想到的原因。” 沈玉书采集了死者胸前跟衣服上的纤维物质,收好,洛逍遥很不解,“你能靠着这些东西找出什么吗?” “我尽力,或许可以凭这些细微的线索,找出死者是死于什么凶器?又是在哪里被枪杀的?还有死者在死前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 知道死者死于什么凶器与查案有关系吗?反正凶器不是刀就是手枪。 洛逍遥还是不懂,不过为了不打扰沈玉书做事,他忍住没把疑惑问出来。 沈玉书又从衣服上的几个部位收集了存留物质,苏唯负责检查遗留物品——钱包、沾了血的手枪,还有牙签、薄荷糖以及香烟。 香烟是哈德门,民初流行的老牌子,苏唯没见过,拿起烟盒好奇地看。 里面只少了两根烟,他说:“看死者的手指,是老烟枪了,不可能特意跑出去抽烟,才抽两根。” 洛逍遥说:“也可能他抽了一包,这是刚开封的第二包。” 见苏唯又翻看钱包,他说:“钱包的大钞都没了,枪里少了两发子弹,跟死者身上的弹孔还有在现场找到的弹头都对应得上。” 言下之意他们有认真查案,并不是敷衍了事的。 但沈玉书没有留意他的暗示,检查死者的皮鞋,问:“弹头在哪里?” 洛逍遥答道:“被裴剑锋收走了,本来其他物证他也要拿走,是我们总探长说要转交公共租界那边,才留下的……你们检查完了吗?检查完就快走吧,如果有人来的话,我就不好交差了。” 沈玉书把物品依次放回原处,又将尸体重新盖好,就在洛逍遥想松口气的时候,他突然问:“我听长生说那晚你在看戏时也有出去过,还遇到了朋友。” 一个猝不及防,洛逍遥大声咳嗽起来。 “是、是啊,是戏刚开场的时候,我们总探长让我去买零食,我在戏院门口遇到个朋友,就聊了一会儿。” “是哪位朋友?” “巡捕房的,你不认识的,呵呵。” 这谎言说得太蹩脚,但事到如今,洛逍遥只能这样说,躲过一阵是一阵。 一晚上连续发生两起枪击事件,就算再迟钝,他也会怀疑这两起案件是不是有关联。 所以这两天洛逍遥一直心神不定,一边为自己隐瞒真相感到不安,一边又判断这两件事只是偶然,因为时间对不上。 那晚他苏醒后,曾在洗手间遇到过一个长得很像姜英凯的人,从时间上来推算,刚好就是姜英凯出来抽烟的时间,却走错了路,去了后台。 所以洛逍遥个人倾向于吴媚没有说谎,但他不敢肯定自己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姜英凯,如果他贸然跳出来作证,势必要扯到他之前的经历,到时只怕会越描越黑,这就是他没有对任何人讲的原因。 沈玉书也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看着他不说话。 洛逍遥被盯得心里发毛,本能地把眼神瞥开了,只觉得从小到大,他没什么事能瞒得过表哥,但这件事性命攸关,绝对不能说。 还好关键时刻苏唯伸出了援助之手,对沈玉书说:“差不多了,可以离开了。” 两人收好采集的样本,离开验尸房,洛逍遥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抹了把额上的冷汗,也急忙跟了出去。 不过事情没有如他期待的平安度过,他们才来到走廊上,迎面就看到一位穿着风衣的男人走过来,洛逍遥吓傻眼了,急忙小声说:“低头低头。” “那是谁?” “就是裴剑锋,上头调来专门负责姜大帅案子的那个。” 等洛逍遥解释完,裴剑锋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裴剑锋三十出头,他的个头没有特别高,却很精干,目光炯炯,不苟言笑,皮肤略黑,很配他的衣着,头上戴着礼帽,颇有民初摩登男士的气质,至少在气场上就甩出洛逍遥好几条街。 看到他,苏唯忍不住暗叹民初帅哥多,衣着发型不比现代都市人差,甚至更有气韵,他还想多看几眼,被洛逍遥迅速拉去了一边,给裴剑锋让开路。 裴剑锋却停下脚步,打量着大夫打扮的苏唯跟沈玉书,问洛逍遥:“他们是谁?” “是、是……医院的医生,我们的验尸官忙不过来,就请他们来帮帮忙。” “姜大帅的案子是我负责的,另调人手来,为什么不通知我?” 洛逍遥哑口无言了,沈玉书替他回答:“不是姜大帅的案子,是其他案子。” “哪件案子?” “勾魂玉盗窃案。” “据我所知,那件案子并没有死人。” “这位先生,验尸官验的不仅仅只有尸体,你这是狭义的想法。” 两人舌剑唇枪互不相让,洛逍遥在旁边听得心惊胆颤,好想找个借口把话岔开,却又不敢打断他们,正着急,就见裴剑锋伸出手,对两人说:“证件。” 洛逍遥顿时眼前乌云盖顶,好想晕过去,或是把裴剑锋打晕过去。 关键时刻,苏唯说话了,上前拍拍裴剑锋的肩膀。 “先生,在看我们的证件之前,是不是该先说明一下你的身分?” “我是公董局警务处特派负责姜英凯一案的探员裴剑锋。” “证件。” 苏唯一伸手,做出跟裴剑锋相同的动作。 看到这里,洛逍遥的脸更白了,裴剑锋的脸色 跟他一样难看,不过那是因为迄今为止没人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他盯着苏唯看了几秒钟,最后还是选择掏证件。 ——等他亮出证件后,你们怎么办?打晕他逃跑吗?据我所知,裴剑锋的身手可是很厉害的,而且这里是巡捕房啊! 眼看着事态越来越严重,洛逍遥急得直朝苏唯跟沈玉书使眼色,让他们见好就收,找个机会偷溜。 但这两人就像是看不到,反而是裴剑锋从容的表情消失了,他掏着口袋,表情越来越古怪,上衣口袋找完了,又去翻裤子口袋,但翻来翻去,就是拿不出证件。 欣赏着裴剑锋的反应,苏唯讽刺道:“差点被你唬过去,你是忘了带,还是根本就没有证件啊?” “我来时绝对带了,我知道了,一定是被你偷了!”裴剑锋指着苏唯喝道:“刚才只有你碰过我,好大胆,你敢在巡捕房里偷东西!” “呵呵,拿不出证件,就恼羞成怒了?说我偷了,你有证据吗?你要是在我身上搜不出证件,小心我投诉你!” “好,我要是找不到,听凭发落。” 沈玉书冷眼看着他们对呛,从某种意义上说,裴剑锋的直觉还是很准的,问题是现在证件是不是还在苏唯身上。 为了给苏唯提供转移赃物的机会,等裴剑锋上前动手抓苏唯时,沈玉书抢先拦住,裴剑锋瞪他一眼。 “你敢拒绝搜查?” “是你在乱用职权,”沈玉书冷冷说:“证据都没有,就说我们偷东西,姜大帅的案子由你这样的人负责,结果堪忧。” “你!” “大家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己人。” 见事态越演越烈,洛逍遥的头都大了,上前调解,可惜谁都不听他的。 裴剑锋要搜查,苏唯挣扎,导致裴剑锋动手,接着是沈玉书反击,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对面传来脚步声,有人说:“都是自己人,住手。” 嗓音温纯清亮,带着磁性,纠缠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顺着声音看过去。 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快步走向他们。 他很瘦,个子又高,长袍下摆随着他的步行微微带起来,显得飞扬飘逸,更诠释了他的气质。 看年纪他跟沈玉书和苏唯差不多,但容貌既不同于沈玉书的温润,又不像苏唯那样玩世不恭,而是冷清俊秀,乍一看,宛如浊世翩翩佳公子。 这种面相,如果放在现代社会,随便包装一下就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了,但是在民初就比较微妙了,男人太过俊美,会让人联想到男伶。 看到他,苏唯不由地咂咂嘴,小声嘟囔:“不愧是上海滩,遍地都是大帅哥。” 沈玉书瞥了他一眼,苏唯追加,“也有不少美女。” 所以这种穿越也值了。 看到俊美男人,裴剑锋的脸色变了,主动打招呼,“端木先生。” 苏唯脚下滑了一下——我靠,长得这么帅又姓端木,简直太装x了。 “装x?” 耳边传来沈玉书疑惑的话声,苏唯这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把后面的字讲出来了,他慌忙笑着打马虎眼。 “就是很好很棒的意思,呵呵,我的家乡话。” 说话声音很小,没引起注意,男人向裴剑锋回了礼,指指他们,说:“这两位大夫是我推荐的,他们都留过洋,有很多实践经验,刚好这里人手不足,我就跟踪探长聊了一下,请他们过来帮帮忙。” 听了他的解释,洛逍遥立即看向苏唯,苏唯则去看沈玉书,不过根据他的直觉,沈玉书也不认识这个人。 “原来是端木先生的推荐,一场误会。” 裴剑锋对端木先生好像有点忌讳,听他这么说,便没再多问,又下意识地上上下下摸口袋,在摸到西装内里口袋时,他的手一顿,再拿出来,手里多了本证件。 沈玉书看向苏唯,苏唯冲他眨眨眼,意思是他已趁乱完璧归赵了。 看到证件,裴剑锋的表情更尴尬,端木先生又对沈玉书说:“你们也把证件给裴探员看看,这是规矩,不能搞特殊。” “不用了、不用了,既然是端木先生推荐的人,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裴剑锋急忙制止了,又看看表,说:“我还要抓紧时间去办姜大帅的案子,等结案了,我们再好好聚会,到时端木先生一定要赏脸啊。” “一定一定。” 寒暄过后,裴剑锋匆匆离开了,等他走远了,端木先生依次看向他们三人,然后做了个手势,带他们出了巡捕房。 +++++ 出门走出一段路后,沈玉书停下脚步,摘下帽子跟口罩,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 “玉书,多年不见,你不会把我忘了吧?”男人冲他笑道:“我是端木衡啊,可是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 “端木衡?” 沈玉书仔细打量他,端木衡的容貌还隐约留着几分童年的影子,但已经很浅淡了,反而是端木衡父亲的样子他记得比较清楚,端木衡英气勃勃,倒有几分当年其父的风采。 “阿衡,是你!” 看到端木衡伸过手来,沈玉书跟他握了手,旧友久别重逢,都分外激动,两人热情地拥抱到一起,不断拍打对方。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是,当年伯父伯母带你移居上海,后来我来了上海,还曾去找过你,不过那时候你已经去了英国,没想到会这么巧地在巡捕房重逢,真是有缘。” 看着他们开心的模样,苏唯向洛逍遥那边歪歪头,小声说:“我从来不知道你表哥也会这么热情。” “嗯,我也是第一次见。” “你认识那个人吗?” “不认识,也没听我哥说过。” 沈玉书当然不会提到端木家,因为他们是童年的玩伴,自从他随父母来了上海后,双方就失联了。 当年沈玉书的父亲在前清宫中当个小医官,而端木衡的父亲则是太医院院判,两人是同乡,又在一个地方供职,所以关系非常好,两家的小孩也经常一起玩耍,直到沈玉书离开。 “你怎么会来巡捕房?还认识裴剑锋的?”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14节 叙旧后,久别重逢的喜悦稍微平复下来,沈玉书问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 端木衡说:“当年伯父辞官后,宫中的局面更加混乱,我父亲不想再搀和进去,也找了个体弱多病的借口辞官回乡,后来我留洋归来,希望做一番大事业,还参加了皖军,没想到在几年前江苏跟浙江的军阀战役中右手受伤,无法再拿枪,幸好有父亲老友的帮助,让我在公董局的庶务处讨了个文职当当。” 说到这里,端木衡转转自己的右手腕,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抱憾表情。 听起来背景很复杂啊。 苏唯摸着下巴打量端木衡,从他的衣着上推算他的身家。 沈玉书也把自己这边的情况简单讲了一下,又介绍了苏唯跟洛逍遥给端木衡认识。 端木衡跟苏唯打了招呼,目光在洛逍遥跟沈玉书之间转了转,说:“我听说姜大帅的尸体是你最先发现的,没想到你是玉书的表弟,你们不大像啊。” “我的个头像我爹。”洛逍遥比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又好奇地问:“听你们的对话,父辈以前都是在朝廷里做事的。” 端木衡笑了,“小官小官,不值一提。” 沈玉书跟他打趣道:“如果连左院判都说是小官,那这世上就没有人敢称大官了。” 洛逍遥不懂什么叫左院判,转头看苏唯,苏唯也不知道,他对古董的了解远远胜过古人。 沈玉书解释道:“院判分左右两职,是太医院里仅次于院使的职位。” 也就是说端木衡是前清太医院左院判之子,难怪名字如此的与众不同,原来是名副其实的官二代啊! 苏唯忍不住拍拍沈玉书的肩膀,说:“太好了,既然你跟官二代是好基友,那今后我们做事就方便多了。” “基友?”端木衡奇怪地问。 “就是朋友,他喜欢说一些奇奇怪怪的家乡话,你不用在意。” 哈哈,居然这么快就领悟到他说话的精髓了,让苏唯好想为沈玉书的智商按个赞。 他笑嘻嘻地退到一边,心想要是当初掉入虫洞时,落脚点稍微再往前一些,说不定就穿越去清宫了,那些格格、贝勒的是有多少见多少,不过还是这里好,他比较喜欢现代化的地方。 端木衡误会了他的反应,怕他尴尬,主动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会尽力帮忙的,这次的案子性质很严重,两边租界的上头都在盯着呢,所以如果你们能破案,对我们来说是很大的帮助。” “性质很严重?” 被问到,端木衡看看周围,没有马上回答,沈玉书知道他是不方便说,道:“那你知不知道吴媚的身分背景?” “我不大了解,不过我可以找人询问,等我的消息。” 洛逍遥站在旁边一直心惊胆颤,担心沈玉书又让他去查什么情报,现在看到问题转去了端木衡那里,他的心踏实下来,找了个去做事的借口告辞。 沈玉书没留他,就在洛逍遥转身要走的时候,沈玉书突然问:“逍遥,你怎么没穿刚做的新外套?” 洛逍遥身子一僵,额上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勉强堆起笑脸,“最近天太热,我就收起来了,如、如果没事,那我回去了。” 沈玉书点点头,等洛逍遥走后,端木衡问:“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调查?我有车,可以带你们过去。” “会不会妨碍你做事?” “不会,我就是个闲差,所以才会被公董局的那帮老家伙踢过来当监督,我这就去开车,你们等我。” 苏唯脱下医生的服装,看着端木衡的背影,他双手交抱在胸前,做出判断。 “这个人不简单呐。” 沈玉书点点头,深有同感。 “还有啊,你的小表弟在撒谎,一个人如果在不重要的小事上撒谎,那就说明他想隐瞒的是更严重的问题。” “我知道,不过眼下还有事要做,所以先放放羊,等他自己撑不住了,会说的。” “啊哈,端木说得没错,你们表兄弟一点都不像,你这么黑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单纯的表弟?偏偏表弟还是做巡捕的。” “他傻人有傻福,倒是你,可真够单打独斗,敢在巡捕房偷探员的证件。” “只要有机会,我连英女王的王冠也想试一试,”苏唯沾沾自喜地说完,又道:“刚才谢了,你的反应也够快,挺适合做我们这行的。” “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你这样说,会让你最好的搭档感到伤心的。” 沈玉书倒觉得这家伙乐在其中。 端木衡把车开过来,沈玉书压低声音说:“等一下在端木衡面前说话注意一下,他是公董局的人,立场不明,比较敏感。” “我忽然不伤心了。”苏唯耸耸肩,嘟囔道:“因为你连好基友都防范。” “公私分明,这难道不是做侦探的基本准则吗?” “也许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苏唯的眼中蒙起一层阴霾。 假如当初他也跟沈玉书一样谨慎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绳索断掉,导致他坠落到这个时空的事情了。 沈玉书捕捉到了苏唯眼中一闪而过的怅惘,可惜端木衡的车已经开到他们面前,他只好结束这个话题。 +++++ 从路线远近来安排,沈玉书选择先去较近的黄埔旅馆。 黄埔旅馆位于贝当路一隅,外观很陈旧,在颇具特色的欧洲风格建筑群之间,它显得非常不显眼。 到达后,沈玉书向服务台的工作人员报了吴媚的名字,他们已经接到联络,所以直接把客房钥匙给了他。 三人来到五七八号客房,开门走进去。 房间里还没有打扫,保持早上被枪击过的状态,衣物用品以及行李箱也随意放在一边,桌旁地上又个碎掉的花瓶,从位置来看,应该是吴媚等人在躲避子弹时撞倒的。 苏唯走过去拉开窗帘,就看到窗帘后的玻璃窗上被击穿一个洞,窗台上还落了一些玻璃碎片。 “看来狙击手是从对面的楼房里射击的。” 端木衡在路上听沈玉书讲述了吴媚被暗杀的事,他站在苏唯身边,跟他一起查看外面的情况。 旅馆隔了一条街的对面是间小教堂,站在教堂顶楼,刚好可以看到这个房间的全景,他问:“吴媚有没有说他们事后是否有追踪到狙击手?” “我没问,不过如果他们抓到了狙击手,就不会去找我们了。” 沈玉书打开衣柜,里面挂了不少高档时装,都是刚购买的,价格标签还没有拿掉,看上面的价格,一件衣服够普通人家几个月的伙食费了。 他取了几张衣服标签,关上衣柜,又去查看墙壁。 跟玻璃窗相对的墙壁上还留着弹孔,从直径来看,跟许富描述的子弹形状一样。 三人分别在房间里检查了一遍,却没有重大发现,苏唯一摊手。 “看来除了确定吴媚没有说谎外,一无所获。” 端木衡说:“吴媚也可能是自导自演,毕竟没人看到当时的情况。” 三人来到楼下大堂,沈玉书把客房钥匙还给柜台的服务人员,问:“这几天有人来找过吴媚小姐吗?” “没有……” 沈玉书转身要走,服务人员突然又叫住他。 “不过之前有人送过礼盒给她,放在柜台,请我们转交。” “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前天早上,后来我们在送早餐时,一起送去她的客房。” “是什么东西?” “不清楚,礼盒是包装好的,看不到里面的东西,看大小应该是首饰之类的。” 服务人员狐疑地看沈玉书,像是在说你们不是吴小姐的手下吗?怎么会不知道礼物是什么? 在对方发问之前,沈玉书道了谢,走出旅馆。 端木衡说:“既然是首饰,可能只是普通的送礼,与案子没关系。” 但是送礼的当晚,姜英凯就被杀了,这一点让沈玉书有些在意。 “阿衡,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们之间不需要客气。” 沈玉书把吴媚写给自己的名单取出来,递给他。 “这些人麻烦帮我查一下,重点是他们跟姜大帅和吴媚的交友关系,还有他们的身分,越详细越好,另外,他们最近周围是否发生过什么大事件或变故。” 一串长长的名单列下来,看到端木衡的表情明显变得僵硬,苏唯有些同情他。 这个世界还没有电脑跟网路通讯,要一个个调查的话,可想而知是个多么艰巨的任务,他猜端木衡现在内心一定很后悔说“不需要客气”这句话。 接着沈玉书又向门童打听吴媚跟姜英凯的事。 在收下了一张大面额的小费后,门童很热心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不过除了知道他们夫妇每次都同进同出,还带一大帮随从外,没有太大的收获。 三人重新坐上车,端木衡问:“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沈玉书没有回答,而是问:“需要我来开车吗?” “怎么?” “我看你右手不大方便,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由我来开比较好。” 看到端木衡脸上浮起的尴尬,苏唯以手扶额,对沈玉书这种完全不考虑对方心情的说话方式佩服得五体投地。 还好端木衡精于世故,马上就重新绽开笑颜。 “老毛病了,虽然使不上力气,不过开个车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我对这里的路也比较熟。” 他都这样说了,沈玉书便没再坚持,“那就不好意思要继续麻烦你了,我想去霞飞路转转,吴媚买了那么多东西,一定有人记得她。” “不是在查姜大帅的案子吗?为什么要一直绕着吴媚打转?” 端木衡启动车子,开玩笑说:“难道你怀疑她在上海有情夫,她联合情夫杀人?再为了不被怀疑,特意做戏请侦探帮忙?” “如果是情杀,一切都会简单得多。” 端木衡透过后视镜看过去,见沈玉书没有解释的意图,他便停止了继续发问。 第三章 神秘的跟踪者 苏唯万分同情跟踪者,对沈玉书说:“你可以松开手了,我看他受到双重打击,短时间内无法振作起来了。” “双重打击?” “你说他是弱鸡,这对一个男人而言可是很大的伤害。” “那你明知这是伤害,为什么还要再当着他的面说他弱鸡?” “我不说他是弱鸡,你怎么会理解你是在哪里伤害到他?” +++++ 霞飞路到了,端木衡说:“这里不好找车位,你们先去打听情况,我开车四处转转,回头跟你们会合。” 等他开车走后,沈玉书转头注视苏唯,苏唯知道他想说什么,故意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帅,跟我在一起让你有自卑感?” 玩笑没得到共鸣,沈玉书一板一眼地问:“你没偷端木衡的东西吧?” “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 沈玉书说完,转身就走,苏唯紧跟在他身后。 “我觉得你有必要消除对我的误解。” “那要看你的工作能力有多强。” 为了证明自己有工作能力,苏唯根据沈玉书提供的衣服标签,很快找到了吴媚光顾的那几家商店。 不过店员们的回答都很一致,就是吴媚进出带着随从,出手阔绰,她每天都来这条商业街购物,但老公并没有跟随。 两人转了一圈,来到最后一家店。 这家服装店不大,客人却很多,里面装饰得雅致得体,既有时下流行的时装衣裙,也有各类古香古色的旗袍,店面招牌叫雪绒花,招牌上的字体苍劲有力,进出的人首先就会被那三个字吸引住。 “我喜欢这个名字。”苏唯仰头打量招牌。 沈玉书看看手里的价格标签,标签下方印了一朵金色小花,正是雪绒花的形状。 两人走进店里。 店铺柜台上供着财神,墙上挂了一些福禄寿喜以及四季花草的画轴,当中是一个圆形雕画,雕画四角翔云笼罩,一只猛虎从祥云里走来,虎首面朝正门,凛凛生威,看来是镇宅子用的挂饰。 看到虎图,沈玉书的心神晃了一下,感觉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思绪晃得太快,让他无从想起。 里面有几名女店员在招呼客人,店员的岁数都很小,长相清秀,穿着相同的改良式旗袍制服,光是这打扮就很吸引顾客,难怪这里生意兴隆了。 看到他们,一位店员热情地迎上前介绍商品。 苏唯找借口说是帮朋友买衣服,又形容了吴媚的身高长相,询问店员她这两天是不是有来过。 店员完全没怀疑,连连点头说有,苏唯又问她丈夫有没有跟随,他们在这里停留了多久,他问得很有技巧,询问的同时还不忘赞美女店员。 女店员被称赞得晕乎了,对他的问题有问必答,连自己的名字都主动报上,说她叫腊梅,又问苏唯的名字。 两人聊得正开心,忽然听得有人在身后说:“这位先生,你不是来买衣服的吧?” 苏唯回头一看,见是位身穿浅绿色旗袍的女人。 女人大约四十偏后的年纪,不过保养得很好,略施粉黛,看上去像三十出头。 她个头颇高,说不上非常漂亮,但有种不言自威的气度,旗袍衣领上扣了一块椭圆形绿玉,更增添了贵气,站在苏唯跟沈玉书面前,毫不怯场。 店员看到她,立刻停下嘻笑,向苏唯介绍说这是她们老板后,就溜掉了。 “原来老板是位女子,失敬失敬,看外面招牌上的题字,我还以为老板是位学富五车的老先生呢。” 苏唯笑着恭维,可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女老板冷淡地说:“你说的没错,店名是家父题字的,不过店是我开的。” “原来是这样,一个女子可以开这么大的店,生意还这么好,真是不简单啊……” “先生如果不买东西的话,就请离开吧,不要妨碍我们招呼客人。” “没有,我是真要买……” “如果你一定要说谎,那请记得找个好一点的借口,否则你除了这张脸以外,就一无是处了。” 听到了旁边传来的嗤笑声,苏唯很想揍人,当然,他不是想揍女老板——他不会对女人动粗的,所以要动粗也是对笑话他的沈玉书。 商店后面忽然传来吵嚷声,打断对话,女老板听到声响,表情变得紧张起来,匆匆走了进去。 随着吵闹声,后门帘子被撩起,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轮椅上,被仆人推出来,他看起来年纪很大了,精神不大好,唯一引人注目的是那条搭在肩上的长辫子。 女老板过去拦住他,低声哄了半天,才把老人劝住,她接过轮椅,把老人又推回到后面的房间。 苏唯凑到腊梅身旁,问:“那位是谁?” “那是老太爷,老板的父亲,老板是旗人,听说以前很风光的,不过老太爷身体不好后,就是老板一个人在撑家了,挺不容易的。” “你们老板没有结婚?” 腊梅摇摇头,看到又有客人登门了,连忙跑去招呼客人,苏唯还想找其他店员询问,被沈玉书拉出服装店。 “干么这么急?我还有话没问完呢。” “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跟女人打情骂俏的。” “适当的感情沟通是必要的,你看我刚才不是问到了很多情报吗?” “跟我们要查的案子有关吗?” 苏唯语塞了,沈玉书给他摆了下头,让他跟自己走。 苏唯跟在身后,叹道:“我知道我是太帅了,所以某人看到我这么受女孩子的青睐,就免不了感到嫉妒,这也是人之常情。” “要我嫉妒你,除非是脑袋被门板挤了。” “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刻薄吗?” “实话实说。” 两人顺着街道往前走着,不时相互吐槽。 这种悠闲漫步的感觉很好,但没多久苏唯就发现有人尾随,那人在后面探头探脑地窥视他们,跟踪水准极为拙劣,让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有人跟踪我们。” “我看到了,我们从黄埔旅馆出来,他就跟着了。” “要不要放长线钓大鱼?” “嗯,暂时先别惊动他。” 任由尾随者跟着,苏唯开始说案子。 “看来姜大帅每次都是跟吴媚一起出旅馆,再半路分道扬镳,他的行动可能跟他的被杀有关。” “可以去问吴媚,她应该知道。”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夫妇一起旅游,通常情况下登记的都是丈夫的名字,但旅馆登记的只有吴媚的名字,所以吴媚说姜大帅特意陪她来上海购物是撒谎,应该是姜大帅借她购物当幌子,秘密来上海跟人会面。” “有道理,或许他们会谈得不愉快,那人就把姜大帅干掉了,这些土匪军阀,谁手上没沾血,一言不合就拔枪是家常便饭吧。” 结合自己以前看的民初电视剧,苏唯很有心得地说。 沈玉书微笑着看他,却不说话,苏唯说:“我哪里说错了,你可以指教,但请不要笑得这么阴险。” “你错了,我这叫鄙夷的笑。” “听起来更糟糕,那究竟你在鄙夷什么?” “暂时还不肯定,等我确信后再跟你说。” 也就是说他在结果出来之前就被鄙视了。 苏唯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真有够冤枉的。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顺着商业街道往前走,但走了很久,都没遇到端木衡。 苏唯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忍不住叹道:“我现在切身体会到手机的发明是多么划时代的进步。” “你说什么?” “没,我是说我们要不要分头找找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喇叭声,端木衡把车开了过来。 等两人上了车,他说:“不好意思,我刚才兜圈子兜得有点远了,回来时遇到塞车,你们问得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唯一的收获是吴媚跟姜大帅是分头行动的,我们怀疑姜大帅这次来上海有特别的目的。” “是什么?” “还不知道,可能线索就在联络名单里。” “那这样好了,我们分头行动,我先回去调查这份名单,你们找你们的线索,车留给你们,我叫车回去。” “还是我们另外叫车好了。” “不用跟我客气,我家还有好几辆车,你们查案,有车会比较方便。” 端木衡迅速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约好一有情况随时联络,然后把车在路边停下,下车离开。 看着他修长的背影,苏唯叹道:“他不仅是官二代,还是个富二代,偏偏还长得这么帅,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那么,跟人生赢家当好基友的我们也算是赢家了?” “哇塞,你的新知识吸收能力也太强了吧。” 苏唯给沈玉书竖了个大拇指,可惜沈玉书没看到,他去驾驶座位上,踩下油门,重新发动车子。 +++++ 调查的最后一站——醒舞台剧院。 沈玉书先去询问凶案那晚值班的门卫,门卫再三肯定八点半前后没有人离开过剧院,因为那时候剧院大门关着,如果要出去,一定要找他开门才行,所以他不会不知道。 不过他也说了两种例外,那就是戏班子的人进出用的后台偏门,不过那道门外人用不了;或是熟人走的小门,比如戏开场不久后,有个巡捕就让他开过门。 “你说的巡捕叫洛逍遥吧?” “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您也认识啊。” “除了他,还有谁?” “还有个伙计,好像喝醉了,是洛巡捕把他扶进去的。” “查他们的票了吗?” “当然没有,巡捕们帮我们维护治安,我哪能那么不识相呢。” 询问完,沈玉书又拜托门卫让他们去那两个小门查看。 门卫收了他的钱,爽快地答应了,把他们带进戏院,让他们随便看。 两人从小门进去,顺着走廊来到戏院里面。 还不到戏开场的时间,里面很静,走廊黑漆漆的,夕阳余光透过墙壁上的小窗射进来,顺着光束,他们看到了尽头的门。 “那晚巡捕好像没有仔细搜索剧院内部。” “是啊,凶杀案是在外面发生的,内部没什么可查的,再说当时听戏的人几乎走了大半,也没办法逐一调查。” “可是这么明显的地方他们居然忽略了。” 来到小门前,靠着苏唯的技术,他们轻松开了锁,走进去,就见里面堆放着很多杂物,却是间储藏室。 “这锁头曾被人撬过。”苏唯关上门,转着手里的万能钥匙说。 “你确定?” “确定,而且还是个技术不怎么样的家伙,所以锁孔周围留下了很多小划痕,看来我们是找对地方了。” 苏唯打开他的微型小手电筒,两人在储藏室里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地下室的小门,再顺着台阶走下去,来到四壁密封的房间里。 里面放了一些备用粮食跟水,类似简易的防空洞。 沈玉书借手电筒的光亮查看了一遍,发现灰尘有蹭抹过的痕迹,有一桶水用了一半,再看地面,有一部分特别干净,像是前不久才清理过。 “你看这里。” 苏唯搬开米袋,在米袋的后面有个不显眼的小红点,他凑过去细看,说:“好像是血,姜大帅的被害现场会不会是这里?可是这里找不到被子弹射过的地方。” “看来作案的人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所以这里几乎没有留下痕迹。” 唯一的血点也早就干了,沈玉书拿出刀片,轻轻刮动血点,让粉末落在玻璃片上,又将两片玻璃并在一起收好。 接着他又在地上跟物品上收集了物质纤维,出了储藏室,往后台走。 苏唯说:“假设地下室是凶案第一现场,那姜大帅是不是不想被别人知道会面的事,就找了个抽烟的借口出来,再偷偷来这里,所以看门的人才说他没有出戏院。” “不想被谁知道?” “他老婆呗。” “那他找借口不来听戏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苏唯挠挠头,没话说了。 到了后台,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戏班子的人都在忙着准备晚上的剧码,有人在练功,有人在吊嗓子,还有人在上妆,他们注意到沈玉书跟苏唯这两个不速之客,但是看他们气场不凡,没人敢上前询问。 两人穿过台子,就听有人在抱怨道:“那个酒鬼阿六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每次都是紧卡着戏要上场了才冒头,班主,找个机会换人吧。” “是啊,跑龙套的一抓一大把,不需要特别迁就他。” “再等等、再等等,以前阿六也是个角儿,要不是他老婆突然去世,他也不会变成这样,大家体谅他一下。” “我们知道班主心善,但也麻烦体谅一下我们啊。” 班主的话起到了反效果,好多人凑到他面前开始数落阿六的不是,苏唯跟沈玉书就在这种吵闹的状态中找到了后门。 两人出去,把门关上,苏唯摇摇头。 “看来到哪儿都有职场矛盾啊。” “职场?” “就是工作的地方。比如同样的工作,有人多做有人少做,就会出现矛盾,所以像我们现在两个人的小公司刚刚好。” +++++ 后门外面是戏院的围墙,再从围墙的小门出去,才是后巷,两人绕着后巷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找到了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地上还留着用白线描出的人形,人形呈靠着墙坐的状态,地上跟墙上有些不明显的褐色,应该是血迹,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值得查看的东西了。 沈玉书从道具箱里取出容器,让苏唯收集了人形附近的泥土,他站起来观察小巷。 小巷颇长,前方扭扭曲曲,无法看到出口,如果到了晚上,这里的光线应该更差,小巷的另一边连着马路,偶尔有车经过,但没人会特别留意这边的光景。 苏唯将泥土放进试管容器里,看到沈玉书忽然朝小巷里面跑去,没多久那边就传来撕扯声,跟着是男人叽里呱啦的叫痛声。 他收好试管,追了过去,就见一个个头不高的男人被按在墙壁上,脸紧贴着墙,鼻梁上的墨镜都被挤歪了,他在奋力挣扎,但可惜一只胳膊被沈玉书压在背后,让他动弹不得。 苏唯走过去,看着眼前这副滑稽的场面,他说:“我不知道你这么暴力的。” “我以为搞跟踪的人实力都很强,没想到他是弱鸡。” 墨镜男的脸胀红了,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嘴巴吧唧吧唧地开合着,一副想迫切辩解的架式,但他整张脸都贴在墙上,最多是动动下巴,说话这种事想都别想。 苏唯万分同情他,对沈玉书说:“你可以松开手了,我看他受到双重打击,短时间内无法振作起来了。” “双重打击?” “你说他是弱鸡,这对一个男人而言可是很大的伤害。” “那你明知这是伤害,为什么还要再当着他的面说他弱鸡?” “我不说他是弱鸡,你怎么会理解你是在哪里伤害到他?” “你可以用婉转的方式表达你的感想,比如——他太弱了、他能力不够什么的。” “但弱鸡这个词太贴切了,我突然之间找不到其他代替的词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完全忘了眼前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弱鸡,那个人终于忍不下去了,奋力将沈玉书推开,转过身,扶正墨镜,指着他们叫道:“你们够了!你们打击我一次还不够,还要一次次地打击,我这叫谦谦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 “君子还玩偷偷跟踪的把戏?” 苏唯双手交抱在胸前,笑着打量他。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从旅馆开始就在尾随我们了,你是谁派来的?老实交代,否则……嘿嘿……” 他比划了一下拳头,墨镜男吓得立刻捂着脸缩回到墙角,又以飞快的速度摘下了墨镜,冲他们堆起笑脸。 “嗨,是我,云飞扬,你们还记得我吗?” “是你?” 看着这张夸张的笑脸跟小虎牙,苏唯想起来了,他是申报负责社会事件的实习记者,前不久还在圆月观音事件里偷拍过他们的那个家伙。 “你跟踪我们干什么?”苏唯问。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查姜大帅的案子?”沈玉书问。 云飞扬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揉着被扭痛的手腕,小声说:“你们同时问,我该先回哪一个?” “一个个回答。” “喔,是这样的,我想做事件专访,后来在黄埔旅馆附近看到你们,就猜想是不是跟姜大帅的案子有关,所以就跟着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相机呢?” 云飞扬指指肩上的布包,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急忙伸手护住。 “我今天只有跟踪,没偷拍!” “从城东跟到城西,你倒是挺有钱的。” “没有,我很穷的,很穷很穷的那种!”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云飞扬指着包包跟衣服鞋子,说:“你看,这不是名牌,这也不是,还有这个……” “你可以走了。”打断他的话,沈玉书说。 他还要继续找线索,有个啰嗦的人在身边,是件很麻烦的事,他说完就往回走,苏唯冲云飞扬挥挥手,也跟着沈玉书离开。 云飞扬急了,把墨镜随便往包里一塞,追上去,说:“我知道你们在查吴媚,我有她的背景资料。” 这部分他们已经拜托端木衡起查了,所以两人都没在意,谁知云飞扬继续说:“我还知道姜大帅为什么来上海。” 沈玉书脚步一停,跟苏唯对望一眼,两人又一起看云飞扬,云飞扬用力点头。 “是真的,不骗你们!” “上车慢慢说。” 三人上了车,沈玉书开车,苏唯拿出纸笔,看着云飞扬,等候他讲述。 “吴媚原名吴婉华,出身杭州丝绸富商之家,曾就读过弘道女校,是当地有名的才女,不过她的命不大好,第一任丈夫也是军人出身,长得仪表堂堂,两人结婚后,本来过得很好,但吴媚有一次失足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导致流产,后来就再没怀上孩子。更惨的还在后面,后来她丈夫有一次晚上跟朋友聚会,回家的途中被人枪杀,至今凶手不明,一年后她就嫁给了姜大帅,外面都在传是姜大帅使用手段逼她结婚的,她第一任丈夫的死是姜大帅做的,但因为没证据,而且姜大帅在浙江一带的势力很大,所以没人敢说什么。” “这么曲折啊,”苏唯在笔记本上做着重点记录,赞道:“行啊你,把消息查得这么详细。” 被赞扬,云飞扬很不好意思,挠着头说:“没什么,就是花钱请人打听而已,不过我真的没钱的,为了查线索,我都每天吃馒头咸菜。” 苏唯看了他一眼——每天吃咸菜,脸色还这么红润,真是不简单啊! 沈玉书问:“那姜大帅来上海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鸦片。” “鸦片?” “对,现在鸦片的运输贩卖在上海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租界跟帮会还有政府相互勾结,每个月在吴淞口上岸的鸦片超过一千箱,光是收取的过路好处费就上万元,这块肥肉大家都盯着呢。前不久淞沪员警厅的主任因为一些事情下马了,姜大帅就想找机会弄个位子坐坐,所以他这次来就是为了疏通这件事的。” 听到这里,苏唯不解地问:“姜大帅不是浙江军阀吗?他怎么来搀和淞沪这边的事?如果一个土匪也能进员警厅,那岂不是人人都能参政了?” “这种世道,你只要有钱有门路,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土匪怎么了?他用一句英雄莫论出身低就盖过去了,大家只看他现在的身分,谁管他过去怎样啊。” “不错。” 沈玉书开着车,帮忙解释道:“今天端木衡也提到了当年浙江跟江苏的军阀战争,那场战争后,浙江方面的军阀就一蹶不振,这几年没有油水可捞,那些大小军阀都想尽办法去找门路赚钱,姜大帅会把算盘打到吴淞上,也解释得通,不过他这次来是想走谁的门路?” “这个我还没打听到,但他想在淞沪立足,没有淞沪护军使、镇守使还有员警厅那些人的首肯,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猜姜大帅一定预先打好了通路,这次是专门送钱来的,据可靠消息,他来之前曾让人准备了金条。” “你确定?” “嗯,准备金条是真的,但用在哪里我不知道。” 难怪姜英凯要隐藏身分了。 他想花钱买官,这种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但他用钱行贿,其他人一定也会这样做,假如他的行为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或是有人觊觎到他的那笔巨款,很可能就会杀人夺钱。 可奇怪的是案发之后,没人提到丢钱的事。 巡捕房的人没有提,吴媚自己也没有提。 沈玉书沉吟着,就听苏唯说:“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找出这次跟姜大帅会面的人,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凶手了。” “对的!”云飞扬兴奋地打了个响指,“可是我只会搜集情报,那些动武力动脑力推理的事我就不在行了,所以只能跟你们合作。”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15节 苏唯笑道:“假如我们顺利找到凶手,就可以给你提供第一手新闻素材,达到的目的。” “?” “就是双赢。” “是啊是啊,对了,我还拍了不少照片呢,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 云飞扬在布包里翻了翻,掏出一个信封,他把信封里的东西倒出来,却是一叠照片。 苏唯拿起来看了一遍。 照片里有吴媚购物的或是跟朋友一起喝下午茶的,也有姜英凯跟她一同出游的,或是姜英凯单独的照片,各种背景都有,他看完后,发现了一个问题——姜英凯不管去哪里,身边都带有随从。 “你挺厉害的啊,居然拍了这么多,都没被发现?” “我都是远距离取景的,应该没有被注意到。” “那你有姜大帅被杀那晚的照片吗?” “有的,是这些。” 云飞扬找出照片,一部分是在黄埔旅馆门口拍的,可能是云飞扬跟踪得太无聊了,还拍了好多风景照,最后几张才是姜英凯夫妇。 照片里姜英凯刚从旅馆出来,不知为什么,他一直低着头。 后面的几张是两人带着随从走进戏院的画面,云飞扬说:“票卖完了,我进不去,只好在外面等,没想到等了两个多小时,却等到了姜大帅的死讯。” 沈玉书问:“在你等待的那段时间里,有没有看到姜大帅出来?他或许做了变装。” “应该没有,戏开场后,进出的人就很少了,姜大帅长得那么大块头,就算变装也会很显眼的,我只看到麦兰巡捕房的一个探员出来过,对啊,他是你的表亲吧?” 沈玉书没回答云飞扬的问题,问:“这些照片可以借我们用几天吗?” “都送给你们好了,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云飞扬爽快地答应了,又笑嘻嘻地说:“现在你们发现跟我合作不吃亏了吧?” “谢谢,有新消息的话,欢迎随时跟我们联络。” 沈玉书让苏唯给了云飞扬一张名片,然后将车停到路边。 云飞扬下了车,苏唯跟他要联络电话,他摆摆手,说:“我还是实习记者,报社根本就没给我配电话,再说,我整天在外面跑,也联络不上,有什么事,我就直接去找你们好了。” 双方道了别,沈玉书把车重新启动起来,苏唯转头看去,就见云飞扬还站在原地向他们挥手,看起来精神头十足。 苏唯把头转回来,翻动着手里的照片,说:“那家伙的话里加了不少水分,不知道他提供的情报真不真实。” “是不是真实的,等我们拿到阿横的情报,对比一下就知道了,先回侦探社,分析我们目前找到的线索。” +++++ 回到侦探社,天已经完全黑了,沈玉书进了事务所,一路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最后是尽头的实验室。 苏唯跟着他走进实验室。 这个房间不大,四壁漆成纯白色,靠墙两边各摆放着一排长形桌子,桌上放着显微镜、各种形状的烧杯容器,还有不少苏唯常在侦探剧里看到却叫不上名字的仪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走进了医院。 另一面墙前的书架上放着各种医学书籍跟侦探,沈玉书将道具箱放到桌上,苏唯把云飞扬的那叠照片递给他,转头打量着房间,咂嘴道:“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确信你是学医的。” “可惜经费不多,所以我只购置了最基本的检测仪器。” “等我们这次来个开门红,你就可以放开手脚买你喜欢的仪器设备了。” 苏唯说完,见沈玉书掏出手套,将收集来的东西依次拿出来,做出检验的准备,他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你可以负责买饭。” 苏唯挑挑眉。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不爽,沈玉书又接着说:“顺便去问问长生,那晚逍遥到底去了哪里?” “你不会真的怀疑小表弟吧?而且你怎么就这么敢肯定长生会跟我说?” “你总会有手段让他说实话的,别忘了你可是他的苏酱。” “咦,这话怎么听起来有浓浓的醋味?你不会连小孩子的醋都吃吧?” “你可以离开了,还有,请随手关门。” 沈玉书做出个“他要做事,请立刻消失”的手势,苏唯只好照他说的躬身告退,带上门走了出去。 沈玉书将从死者衣服上取到的物质纤维移到显微镜下观察,听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微微抬起头。 他会那样说当然不是在吃醋,而是有种感觉,长生跟苏唯比较亲近,有苏唯在,长生说话也放得开,而且总是可以非常快捷地吸收苏唯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方言。 难道是他说话太严肃了吗?还是他为人太无趣? 想了三秒钟,在确定自己既没有严肃也没有无趣后,沈玉书放弃了去思索这个无聊的问题,专心做事。 +++++ 苏唯先去了洛家。 谢文芳刚好把晚饭做好,听苏唯说他们还没吃饭,就直接叫他坐下来一起吃,又另外盛了盒饭,让他回去时带给沈玉书。 苏唯吃着饭,一直被谢文芳唠叨说沈玉书这孩子太见外,明明家在这里,却很少回来,洛逍遥也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心不在焉的,昨天让他帮忙整理一下草药,他还把手割伤了,真是个大少爷。 谢文芳埋怨完,又叮嘱苏唯让他有时间多劝劝这兄弟俩,不要把家当旅馆,苏唯只好点头应下来,说他们刚接了大案子,等忙完了这阵子就回来,谢文芳这才转怒为喜。 吃完了饭,苏唯找借口把长生叫出来,向他询问戏院出人命案那晚的事,长生一脸为难,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不肯松口。 苏唯早就知道这小孩有点义气,不会轻易妥协,他拿出小礼物,在长生面前亮了亮,说:“你告诉我,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口琴!”看清楚苏唯手里的东西,长生惊喜地叫起来。 那是个儿童吹的小口琴,苏唯在回来的路上,刚好看到路边乐器店的橱窗里摆着,就顺手买了下来,正宗的进口货,在小孩子眼中,口琴不仅是乐器,更是玩具,而且是非常昂贵的玩具。 果然,看到口琴,长生的眼睛都亮了,拿过来,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地看,苏唯趁机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可是……我答应过逍遥不可以说的。” 长生为难了好久,最后一咬牙,把口琴推到苏唯面前,做出归还的样子。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讲义气,礼物策略行不通,苏唯只好搬出第二套计划。 “逍遥不让你对小姨跟洛叔还有他表哥说,有说不可以对我说吗?” “嗯……”长生仰头看天想了想,“好像没有欸。” “所以你告诉我,不算违反约定。” “可是你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告诉沈哥哥的吧?” “那是我的事,不在你的承诺范围之内,你不需要为别人的行为买单啊……呃,你懂这句话的意思吗?” “懂的,就是个人的行为个人负责,那……口琴还会给我吗?” “给你,拿去玩吧。” 小孩子被苏唯的三言两语说迷糊了,又因为收下了口琴,太开心,所以之后不管苏唯问什么,他都说得很详细。 最后苏唯问完了,从长生的叙述中,他隐约抓到了一些真相的脉络,跟洛家夫妇告辞,出来后叫了辆黄包车,快速赶回侦探社。 侦探社里很静,保持他离开时的状态,苏唯进去后,直接冲进实验室里。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奇怪的药味,苏唯刚进去,就被呛得咳嗽起来。 他急忙屏住呼吸,就见桌子上依次摆放着他们寻找回来的证物,在另一边的桌子上,照片就像扑克牌似的平摊开来,有几张直接用图钉钉在墙上,方便随时看到。 而这间房子的主人此刻正坐在椅子上,低头观看显微镜。 苏唯环视了一遍房间,问:“在我出去的这段时间里,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是做了些化学实验,为了分析物质纤维构成。” “我觉得在分析出来之前,中毒的可能性比较大,我可以开窗吗?” “资料结果证明这种气体虽然酸臭,但不会影响到人的健康状况,不过如果让你感到不适,你可以开窗。” 下一秒,苏唯不仅把房间里唯一的小窗打开了,还把房门以及走廊上的窗户也都打开了,放风通气。 “这是小姨让我带的饭,先吃饭吧。” 他把饭盒放下,看着钉在墙上的照片,说:“我也从长生那里打听出逍遥的事了,你这边呢?” “也有不少收获,你先说,顺便倒杯水过来。” 他什么时候除了搭档外,还兼职仆人了? 苏唯站在原地没动,沈玉书注意到了,“你如果不想倒水的话,倒茶也可以。” 这两件事的性质好像是一样的。 为了早点知道检验结果,苏唯没再跟沈玉书纠结,跑去倒了茶水,等他端茶回来,沈玉书已经开始吃饭了。 苏唯把自己问到的情况一五一十详细地说了一遍,沈玉书没有打岔,直到他说完,沉吟了一会儿,说:“我终于放心了。” 苏唯点头道:“听了这些事,正常人的反应不该是担心吗?说不定逍遥在无意中被卷进了凶杀案里。” “因为没有想像的那么糟糕。” 苏唯很想问沈玉书一开始是怎么想的,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问:“你说的收获是什么?” “我分析对比了死者鞋底上的泥土跟戏院地下室还有戏院后巷的泥土成分,确定我们推测得没错,那两处都不是案发第一现场;还有,姜大帅抽的是哈德门,但他的衣服上跟指甲里找到的却是雪茄的烟灰成分,我这里设备有限,无法检测出更精密的资料,但至少可以肯定那不是哈德门。” “所以他死前抽的其实是雪茄?或是跟他会面的人抽的是雪茄?” “正是。” “那么他那晚到底是去哪里抽烟的?究竟有没有去戏院外边?” “这也是疑点之一,我没有在戏院走廊以及其他地方发现血迹,虽然不排除事后有人做了清理,但凶案发生在戏院内部的可能性很低,一是因为容易被看到,二是姜大帅的身材高大健硕,如果两人以上搬运尸体,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不合情理。” 沈玉书继续推论道:“我观察了后巷的形状,猜测他可能是在其他地方遇害的,之后有人将尸体运到巷口,趁夜黑人静扔在了戏院后面,再用姜大帅的枪连开两枪,一枪打中他的心脏,用来掩盖原有的致命伤,另一枪则是浑水摸鱼,让人以为是盗贼为了抢东西,在争执中走火的。” “等等,你的推论有个很大的疑点,那就是戏院地下室有血迹,而且看守也证明了姜大帅没有离开过戏院,所以凶杀案还是发生在戏院内部。” “不,那不是疑点,你还记得逍遥曾提到过尸体僵硬状况吗?从尸体僵硬程度来推算,在姜大帅跟吴媚进戏院之前,他就应该死了,可他偏偏没有死,还被很多人看到活蹦乱跳地坐在坐席上听戏。” “你的意思是……” 经沈玉书提醒,苏唯眼前一亮,急忙站起来,仔细查看钉在墙上的照片。 有两张分别是姜英凯从黄埔旅馆出来跟进戏院的偷拍,角度关系,看不到他的正面。 “难道这个人不是姜大帅?” “不错,你曾说女人化妆就像乔装,其实这就是一种心理暗示,大家看到光头、身体魁梧、身边随从众多,还有吴媚跟随,就先入为主地以为他是姜大帅,但他很可能是冒牌货,真正的姜大帅那晚伪装去了别的地方,或许就是为了员警厅的那个位子,去跟帮他的人会面。” “有一点我想不通,姜大帅不管去哪里,都会带保镖随从,为什么偏偏出事当晚没有,难道他笃定合作伙伴不会害他吗?” 沈玉书没有回应,他把饭吃完,品着茶,说:“这一点我也想不通,不过他会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至于戏院地下室的血型,我已经在做血清凝集试验了,不过需要些时间才能出来结果,到时就知道是不是跟姜大帅有关了。” “那你之前提到心脏部位的二次伤害,有查到什么?” “我没有解剖尸体,不敢做最终判断,不过从伤口形状来看,死者是被某个很细的硬物刺死的,弹孔是为了掩饰最初的伤口,但凶手在慌乱之下没有对准刺伤,于是造成了第一次伤口由下而上刺入心脏,而第二次虽然在相同的地方开了枪,子弹却是由左往右贯穿身体,导致两刺伤害的轨道微妙地错开了。” “知道第一次的伤口是什么造成的吗?” “暂时还想不到,所以我需要更多的线索。” “可是线索这种东西,也不是你想有就有的,所以适当的休息也是有必要的。” 沈玉书吃完饭,苏唯把饭盒收拾了,拿去厨房。 见他这么主动,沈玉书很意外,端着茶杯跟过去。 苏唯洗着餐具,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回,问:“你是不是觉得能遇到这样一位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搭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觉得我今生可以遇到如此厚颜无耻的人,简直就是奇迹。” “对朋友恶语相向是很不道德的。” “我只是就事论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唯转头看过来,一脸严肃,就在沈玉书以为他生气的时候,他突然展颜一笑。 “你说对了,这世上没有白吃的早餐、午餐还有晚餐,做事有回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想要什么回报?” “我想夜间散步,如果有个地道的上海人做向导的话,那一定很方便。” 沈玉书听完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苏唯耸耸肩,他对沈玉书的反应并不意外,反正他也只是随口说说,并没当真。 谁知脚步声很快又转了回来,沈玉书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 “想去哪里?我带路。” +++++ 半小时后,站在圣若瑟教堂顶楼外沿,俯览下方璀璨的夜景,把玩着手里携带式扁形钢制酒壶,苏唯心里充溢着浓浓的满足感。 夜风拂过,仿佛将弥撒的泳唱声也一起带来,仰头可以看到满天的星光,远处则是滚滚流逝的黄浦江,苏唯拧开酒壶,仰头喝了一口。 酒香浓烈,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平静、空灵、震撼,无法用语言来评说。 这的确是个萎靡腐败的时代,但不可否认,这也是一个几近繁华的时代。 也是此刻,他深深感觉到,他并没有后悔来这里走一遭,甚至庆幸自己的经历。 因为这样的星空、这样的夜景,是在现代都市中无法欣赏到的。 但很可惜,在这么美的夜月下,总有几曲不和谐的音符。 “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很装x吗?” 听了这话,如果不是高度不允许,苏唯很想把身边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踹下去。 他有点后悔约沈玉书一起来了,这么美丽温馨的气氛应该适合情侣光顾,而不是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喝酒。 “你知道装x是什么意思吗?”他斜瞥沈玉书,问道。 “根据你的用词习惯,像你站在这种明明不喜欢喝酒,却特意买个扁形酒壶,还在三更半夜跑到教堂顶楼一边看风景一边喝酒的行为就是装x。”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沈玉书的学习能力很强,他都说对了。 “这叫气氛,你不懂。” “但我懂怎么带你来这里。” “得了吧,最后开锁还不是靠我自己?” “所以我现在很后悔。” 沈玉书反背双手,看着远处的风景,不咸不淡地说:“希望在被发现之前,你及时停止这种愚蠢的行为,否则我们就要去巡捕房看夜景了。” “那也值了,你不知道我以前看民初的电视剧……我是说某种戏剧,就一直有个梦想,那就是学着里面的演员那样,站在上海滩最高的建筑物上俯览夜景,现在有这个机会了,岂能不把握?” “你知道为什么男人都喜欢俯览风景吗?” “为什么?” “从生物学上讲,雄性的本能是把自己所看到的地方都视为自己的领地,所以看得越多越远,他的自信心越会随着极端膨胀,从而达到心理上的满足,说白了,这只是一种动物本能,另外,这里不是上海最高的地方。” 听着沈玉书的解释,苏唯首先的想法就是全世界百分之八十的男人都中枪了,而且还是中的机关枪。 他没好气地说:“你少吐槽一句会死啊。” “这不是吐槽,这叫实话实说。” 在这么温馨的时候说煞风景的话,苏唯忍不住怀疑将来到底是哪个女人不长眼嫁给了他。 “这时候就不要实话实说了,享受就好。” 苏唯将酒壶递给沈玉书,沈玉书接了,却没有马上喝,而是看着酒壶嘴皱起眉。 “你有洁癖吗?” “没有,至少我在抚摸尸体时没有排斥感。” 苏唯瞬间有种感觉,自己无形中被跟一具尸体相提并论了。 “只是酒喝得太多,我担心一个不小心一头栽下去。” “大哥我拜托你,可以不要再实话实说吗?”苏唯直接伸手推了一下酒壶,“喝酒。” 几口酒喝下去,两人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看着远方点点闪烁的灯火,沈玉书说:“作为合作对象,我还不知道你出身哪里。” “喔,想探我的底?” “只是随口问问,你从哪里来?来上海做什么?” “你问也没用,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远到你根本不知道的地方,我也不是特意要来上海,只是碰巧而已……” 夜风带来管风琴的低吟,乐曲声断断续续,虚幻而又渺茫,就像苏唯此刻的心境。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又要怎么回去,这里是繁华喧闹的大上海,大得容得下来自世界各国的游客,却容不下一个他。 苏唯仰头又喝了一口酒,跟随着乐声轻轻哼起来。 沈玉书不知道他在哼什么,只觉得很好听,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着拍子,觉察到苏唯的心情不好,他没有再问下去,也没再拒绝苏唯的劝酒,跟他你一口我一口地饮酌起来。 也许苏唯说得对,在这样的时间里,只要享受就行了,案子的事明天再说吧。 第四章 线索再次断掉了 沈玉书小声对苏唯说:“人太多,不方便混进去,我们先a计划。” a计划?等等,听这意思,难道接下来还有b计划、c计划甚至def计划?可是在来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讨论过任何计划方案吧? ——喔,他明白了,有人在自己的脑子里做好了计划,就以为他也知道了,问题是他既不是天才,也不是蛔虫,他只是个搭档而已啊! +++++ 清晨,苏唯是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惊醒的。 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在自己的别墅里,伸手去摸讨厌的闹钟,却摸了半天没摸到,还好铃声很快就消失了,他没睁眼,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是静谧没有持续很久,铃声又重新响起,苏唯的睡意成功被驱散了。 他睁开眼睛,当看到雕镂精致的窗棂时,这才一个激灵,想起自己现在是在一九二七年的上海,万能侦探社楼上的卧室里。 阳光穿过玻璃窗射到身上,窗外晴空万里,看来又是炎热的一天,苏唯的失落心情三秒钟就消失了,他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决定好好享受在这里的生活。 楼下的电话铃声还在响个不停,苏唯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才刚七点,不知谁是这么早打电话来。 他穿上拖鞋摇摇晃晃地往楼下走,头两侧有点痛,让他想起昨晚跟沈玉书在教堂顶楼对饮的事。 他们应该聊得很开心,所以喝了很多酒,酒壶的酒喝完后,他们又接着干掉了两大瓶酒,以至于后来他是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糟糕糟糕,忘了九十年前的酒家都太有良心,酒都不掺水的,所以一尽兴就喝多了。 苏唯揉着头下了楼,顺着铃声来到会客室,沈玉书也刚下来,他穿着西裤跟西装马甲,头发梳理整齐,脚步沉稳,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宿醉后的模样。 “难道我记错了?昨晚跟我一起喝酒的不是你?” “你没记错,只不过我没像你喝得那么多,”沈玉书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话筒,“因为我担心两个人都醉了,踩空从教堂上掉下去怎么办。” “说不定隔天报纸就会登出头条——帅哥携手殉情自杀什么的……” 苏唯开着玩笑坐去办公桌对面,就见沈玉书接听电话后,表情渐渐变得凝重,他也被带动着收起了笑脸,注视沈玉书的举动。 沈玉书没有说什么,只是不时地点头,最后说:“好,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沈玉书一放下电话,苏唯就问:“出了什么事?” “孙泽学死了。” 苏唯眼前冒出几个大问号,就在他努力思索这个孙泽学是何许人也时,沈玉书给了他答案。 “孙泽学是公董局督办办公室的主任,曾参过军,跟淞沪员警厅的一些官员交往密切,吴媚给我们的那份名单里就有他的名字,姜大帅来上海后曾去见过他。” “是谁打来的电话?” “云飞扬,他说刚得到消息,孙泽学昨晚在家中死亡,因为他的身分关系,巡捕们都赶过去了,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不过他拍过孙泽学跟姜大帅会面的照片,怀疑他们的死是不是有联系,所以来联络我。” 沈玉书说完,飞快跑去实验室,苏唯揉着额头追过去,就见他站在贴照片的墙壁前,在照片当中浏览了一番后,抽出了其中一张。 照片背景是某家茶餐厅,跟姜英凯面对面坐着的是一个五十多岁,长得其貌不扬的老头,但他的气场很强,脸盘削瘦,鹰钩鼻子,跟姜英凯坐在一起,完全没被他的气势压倒。 “他们看上去不像是朋友。”看着照片,苏唯说道。 照片里的姜英凯是侧脸,孙泽学是全脸,两人的表情都绷得很紧,桌上只有两杯饮料,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聚会聊天。 沈玉书收起照片,“先去现场。” “你确定巡捕会把不相干的人放进去?” “只要你在十分钟内收拾好,我就有办法。” 十分钟后,苏唯不仅收拾好行装,还找到了两颗苹果当早餐。 为了行动方便,苏唯放弃穿长袍,改为衬衣配吊带西装裤,再戴上礼帽,盖住长长的怪色头发。 沈玉书看着礼帽在苏唯手中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转了两个花,然后戴在头上,他不由得再次想起了装x这个词——戴个帽子都搞这么多花样出来,装x这词实在是太配苏唯了。 两人上了车,沈玉书负责开车,苏唯在副驾驶座上坐好,将手里的苹果丢给他。 “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他说完,对着苹果咔嚓一口咬了下去,又示意沈玉书也吃。 “我有预感,今天必将又是繁忙的一天,为了补充体力,多吃水果是很有必要的。” “补充体力最好的办法是吃饭。” “苹果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清晨食用,可使肌肤一整天都保持润滑柔嫩的状态。” 喔对,他忘了,苏唯今天还没有做那个什么……面膜,吃苹果就当是美容吧。 沈玉书看看手中的苹果,沉默着也咬了一口,将车开了出去。 +++++ 苏泽学的家位于海格路,这条路上有不少独具特色的西洋建筑,一些小洋房外竖着高高的围墙,深院四周枝繁叶茂,静谧安闲中又带着高不可攀的风韵。 不过现在,这份静谧被打破了,沈玉书照云飞扬提供的情报,把车开进海格路,往前跑了没多久,就顺着嘈杂声来到一栋小洋房前。 洋房的庭院里栽种了许多青藤植物,形成一堵天然屏障,将房子掩盖在绿叶当中。 院外的街道上围满人群,除了巡捕跟看热闹的人外,还有不少记者,一个个举着照相机不断往前挤,恨不得冲进去拍个痛快。 沈玉书在附近找了个空位将车停下,两人下车跑过去,就见门口站满巡捕,别说找机会混进去,就连靠近都不可能。 “不知道小表弟在不在里面,我们可以找他帮忙。” 苏唯探头往里看,但洋房跟院门之间有一段距离,楼里又房门紧闭,什么都看不到,让他忍不住再次感叹这个世界的不便利——现在如果有手机的话,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神探!神探!” 身旁传来刻意压低的叫声,紧接着两人的衣袖一紧,云飞扬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过来,把他们拉到偏僻的角落里,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们后,他小声说:“我又打听到新情报了,孙泽学是自杀,还留了遗书呢。” “你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苏唯打量他,对他打探情报的神速叹为观止,“你是怎么打听到的?教教我呗。” 云飞扬咧嘴一笑,露出他的小虎牙。 “嘿嘿,做我们这行的,道上跟巡捕房里哪能没几个朋友啊。” “既然又这么多朋友,那怎么你没混进去?” “我的朋友都是包打听,探探情报还可以,进现场就别指望了,所以……” “所以就找上我们了。” 被说中心事,云飞扬吐吐舌头,马上又强调说:“但我的情报绝对准确,孙泽学跟姜大帅有见过面,所以这条线有可查的价值,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这一点倒是没说错。 沈玉书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他观察着地形,小声对苏唯说:“人太多,不方便混进去,我们先a计划。” a计划? 等等,听这意思,难道接下来还有b计划、c计划甚至def计划?可是在确定行动计划之前,他想问一句,在来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讨论过任何计划方案吧? ——喔,他明白了,有人在自己的脑子里做好了计划,就以为他也知道了,天才大概都是这种思维,但问题是他既不是天才,也不是蛔虫,他只是个搭档而已啊! 苏唯双手插进口袋,不爽地看向沈玉书。 沈玉书被瞪得莫名其妙,问:“有问题吗?” “没有,那就照你说的去做,a计划。” 苏唯皮笑肉不笑地说,总之为了不被怀疑他的智商不够用,打死他都不会说自己听不懂沈玉书在说什么。 不过云飞扬没有苏唯那么强烈的自尊心,虚心发问:“你们说的a计划是什么?” “这是我们公司的内部机密,不能外洩,你只要到时看结果就好了。” 苏唯把云飞扬唬住,跟沈玉书回到他们停车的地方。 沈玉书从车里取出道具箱,苏唯配合着接过去,他现在明白了,所谓的a计划就是跟昨天一样,伪装成大夫混进去。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凶案现场里的人很多,到时会不会穿帮就是个未知数了。 沈玉书把口罩递给苏唯,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问:“有问题吗?” “现在没有,我只是在思索被发现后的逃跑路线。” “请把你的职业习惯改一下,我们不是做贼,不需要提前设定好逃跑计划。” 沈玉书给了苏唯一个超奇怪的眼神,像是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想,然后转身往回走。 苏唯也无法理解沈玉书为什么会理解不了他的想法,因为他们现在的行为比做贼更糟糕吧? 拿着道具箱转回洋楼门前,苏唯在嘴里小声嘀咕:“现实告诉我们,相由心生的说法绝对是错误的,至少这个理论在沈某人身上不成立。”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该用什么身分,才不会被马上戳穿。” 身后传来车辆的喇叭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们转过头看去,就瞧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近,有记者注意到了。想跑过去找新闻,很快就被先下车的几个人给推开了,其中一个他们还认识,就是昨天见过的那位趾高气昂的探长裴剑锋! 接着副驾驶座旁的门被打开,一个女人从车上走下来。 她身穿浅灰色西装,左胸上别了一个简单的花型配饰,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是个既漂亮又非常有气质的女人,长发盘在脑后,用银簪别住,看起来清爽干练。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的记者,冷静地说:“目前案件内情还不明了,请大家稍安勿躁,如果有最新消息,警方会向大家说明的,在此之前,还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 她说完后,径直向正门走去,裴剑锋跟其他助手帮忙疏散人群,看他们恭恭敬敬的模样,就知道女人的官衔在他们之上。 微风拂来,带过清淡的玫瑰香气,看着女人的背影,苏唯不由得伸手摸着下巴,摇头叹服。 “果然是时势造英雄,这个时代的女人个个都这么有韵味。” 沈玉书也凝视着她不说话,苏唯回过神,用手肘拐拐他,问:“看入迷了?” “嗯,她跟吴媚,你觉得哪个更出色?” 没想到沈玉书还真入迷了,苏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故意阻扰他的注视。 “我觉得各有千秋吧,吴媚是雅致,像兰花,她是飒爽,像寒梅。” “你们的眼光很好。” 云飞扬凑了过来,小声说:“她叫温雅筠,出身书香门第,留过洋,是赫赫有名的华人女警探,现在在公董局警务处任职,好像还是督察,一个女人可以坐到这个位子,很厉害吧?” 沈玉书听完,马上问:“她结婚了吗?” “啊?” 云飞扬一时间脑筋没转过来,惊讶地看沈玉书,苏唯也不爽地瞪他,真没想到沈玉书是这种人,他们是来查案的,怎么一见到美女,就把正事忘记了。 “结过一次婚,听说她的前夫在员警厅供职,不过因为个性不合没多久就离了,后来她就专心工作,不再理会感情方面的事。” 云飞扬解释完,忍不住问沈玉书:“神探,你不会是想追她吧?那可能会比较辛苦,因为追她的人可以从这里一路排到黄浦江了。” “谢谢。” 沈玉书道了谢,给苏唯使了个眼色,两人戴上口罩,借着刚疏散开的通道走进去,云飞扬站在原地,他摸摸头,实在想不通沈玉书为什么问一些跟案子无关的问题。 +++++ 正如苏唯所料,在走到门口时,他们被巡捕拦住了。 不等巡捕提出警告,沈玉书先从口袋里掏出了证明,堂堂正正地说:“我们是宏恩医院的法医,受公董局警务处端木警长的委托,来这里协助调查。” 等等,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问题,端木衡好像是庶务处的,而不是警务处,还端木警长……苏唯打量着沈玉书,再次为他一本正经胡说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法医……”几个巡捕莫名其妙地对望一眼,“可是法医一早就进去了。” “我刚才说了,我们是被特别邀请来协助的,你们可以去跟上司确认,就是刚进去的那些人。” 沈玉书说完,又看看手表,“还请尽快一些,我们还有其他案子要处理,不能一直在这里逗留。” 巡捕们都露出为难的表情,显然他们的级别太低,不敢贸然去打扰上司,但是又怕耽误了事情他们担待不起,相互对望,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唯对这几名巡捕深表同情,为了拯救大家于水火,他挺身而出,说:“要不跟你们探长说也可以,其中有个叫洛逍遥的,警务处的人应该跟他打过招呼了。” “那你们等着,我马上去问。” 其中一名巡捕跑了进去,没多久他们就看到洛逍遥急匆匆地跟随巡捕走出来,并且一脸的气愤加无奈。 苏唯只好仰头看天,表示他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切都是沈玉书搞出来的。 看到他们,洛逍遥的表情由悲愤转为果然如此,他对巡捕低声耳语了几句,然后打手势让他们进去。 沈玉书率先进去,他刚走近,洛逍遥就攥紧了拳头,小声说:“如果你不是我哥,我一定会揍你,你知不知道这一片不归我们巡捕房管的,我只是临时被调来帮忙,你这么做会害我丢饭碗的!” 那也要揍得过他才行啊。 苏唯看看两人的身高,很想衷心建议小表弟不要做出大脑短路的事来。 沈玉书快步往洋房里走,又给洛逍遥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 “放心,不会连累到你的,我提的是端木衡的名字。” “那会不会拖累他啊?” “不会,他昨天都说了有事可以随时找他帮忙,现在我们只是借他的名字一用。” “我想……”苏唯叹道:“端木那样说只是客套话。” “是吗?” 沈玉书脚步一顿,看向苏唯跟洛逍遥。 两人一起用力点头,沈玉书歪歪头,又继续向前走去。 “那下次见到他,我会建议他改掉这个坏习惯。” ——在建议别人改掉坏习惯之前,难道不该先改掉自己这种明知故犯的毛病吗? 槽点太多,以至于苏唯都无从吐起了,他跟着沈玉书走进洋房,开始问自己在意的问题。 “你们是什么时候接到报案的?” “六点半前后,是死者的佣人打的电话。” 通过洛逍遥的简单讲解,他们知道了孙泽学在几年前妻子病逝后,就一人独居在这栋房子里,子女只有周末才回来,平时这里只有孙泽学跟一个女佣。 孙泽学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除了上下班,就是跟同僚去夜总会打发时间,或是邀请朋友来家里打牌,有时候打牌会到很晚,所以招呼客人的事都由他自己来,女佣对他的朋友并不大了解。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16节 据女佣说,昨晚孙泽学很早就回到家了,她也没听到门铃声,所以应该没有外人来拜访,早上她做好饭,却一直没看到孙泽学起床,她觉得奇怪,就去了卧室,没想到卧室里没有人,被褥也没有展开。 之后她又去了书房,就看到孙泽学坐在沙发上,开枪自杀了。 血从他的头上喷出来,溅得到处都是,女佣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叫人,又在邻居的帮助下打电话报案。 “后来我们来到现场,发现手枪就握在孙泽学的手中,那手枪被证实是他自己的,而且我们还在现场找到孙泽学的遗书,已经拿去做笔迹鉴定了,不过据见过孙泽学笔迹的人说,遗书应该是他写的没错,喏,那就是女佣,我帮你们望风,趁着现在没人,你们有什么话赶紧问。” 三人来到二楼,走廊拐角站了个身材矮小的女人,她看似吓到了,脸色苍白,拿了块手帕不断地抹汗,手指还打着颤。 她身旁还有一名巡捕,洛逍遥走过去,找借口把他调开了,又给沈玉书递了个眼色,让他抓紧时间速战速决。 沈玉书走到女佣面前,先说了声你好。 女佣猜不透他的身分,畏畏缩缩地点了下头,沈玉书问:“你发现尸体的时候,书房灯开着吗?” “是开着的。” “那书房门呢?” “门关着,不过没有上锁。” “那外面的房门有没有上锁?” “是锁着的,我当时吓傻了,折腾了半天才把门打开。” “听你的意思,昨晚不是你上的锁?” “是的,一般都是孙先生自己锁门,因为他常又朋友晚上来做客。” “那其他门窗呢?” “我没特别留意,不过应该都是上锁的,治安不好,不会晚上还开着窗。” “孙先生的交友很广吗?” “广,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认识。” “这个人你见过吗?” 沈玉书取出姜英凯的照片递过去,女佣看了一会儿,摇摇头。 “没有,他没来过。” “孙先生的朋友里有没有女人?” 说到女人,女佣表情有些不屑。 “有的是,不过都是些交际花舞小姐,太太过世后,先生自由了,有时候还会带人回来呢。” 在沈玉书询问的时候,苏唯把房子内部的构造跟摆设看了一遍。 小洋房采取开放式的建筑结构,从一楼可以直接观望到顶楼天花板,当中是螺旋形楼梯,楼下客厅跟楼梯拐弯的地方摆放着古董玉器,目测都是唐宋珍品,价值不菲。 墙壁上悬挂着孙泽学的一些照片,有长袍马褂的,也有穿西装的,照片里的人很瘦,颧骨突出,嘴唇微抿,看面相是个很严苛的人。 除了照片,墙上还有不少草书挂轴,书法苍劲有力,看落款盖章,居然是孙泽学的亲笔。 难怪认识孙泽学的人会说遗书是他的笔迹了,这样的书法很难模仿吧。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身后传来严厉的话声,两人转过头,就见温雅筠从书房里走出来。 裴剑锋跟随在温雅筠身边,他认出了沈玉书跟苏唯,附耳说了几句,温雅筠皱起眉,轻声说:“端木衡推荐的?” “温督察你好。” 沈玉书走过去,主动向温雅筠问好。 “我叫沈玉书,是宏恩医院的实习医生,刚回国不久,为了积累一些临床实际经验,所以请端木先生帮我们提供了这次机会,如果妨碍了你们办案,还请见谅。” “这里是法租界,为什么端木衡要介绍公共租界那边的医生?” ——大概是因为冒充法租界医院的医生,会容易穿帮吧? 苏唯猜沈玉书一定是这样想的,虽然被质疑,只见沈玉书毫不慌张,微笑道:“就因为不合规矩,才特意请他走后门的啊!” 温雅筠上下打量沈玉书,目光锋利,这让她的美貌打了折扣,问:“你跟端木衡很熟吗?” “少年时代的朋友,所以才厚着脸皮去拜托他的。” 沈玉书环视周围,问:“是不是你们不欢迎外部人士插手?其实我们就是来看一看,不会过多干预的,你也知道履历书上如果多一些实际经验资历的话,比较有利于今后的求职。” 温雅筠无视他的笑容,冷淡地说:“既然是端木先生的推荐,那你们就去看看吧,不过不要过多接触现场,妨碍办案。” “谢谢。” 沈玉书道谢走了过去,看着他的背影,温雅筠低声问裴剑锋。 “你说他们昨天还去看过姜英凯的尸体?” “是的,其实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端木衡是庶务处的,他为什么要插手警务处的事?不过他的身分背景很特殊,我也不方便多问。” “那就不要问了,高官公子都想做出点成绩来,以奠定自己的地位,那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不会一直甘心在庶务处做的。” “那为什么还放他们进去?如果端木衡借此空降到警务处,会不会妨碍到你……” “坚持不让他们进去,反而惹人怀疑,你盯紧点就好。” 温雅筠交代完,径直往前走去,裴剑锋慌忙应下来,让其他巡捕跟随温雅筠进行调查,他自己则去书房,监视沈玉书跟苏唯的行动。 这时沈玉书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转头看去,刚好看到温雅筠顺楼梯上楼。 苏唯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她好像对这里挺熟的。” “你去问一下女佣孙泽学跟温雅筠的关系。” “好。” 苏唯把道具箱给了沈玉书,跑出去,正好在门口跟裴剑锋撞了个满怀,他立刻弯下腰,捂着肚子说:“我想去洗手间,你帮忙带个路。” “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啊。” “帮我找一下总行吧,快点快点,我忍不住了!” 苏唯不由分说,抓住裴剑锋的衣襟就往外拖,裴剑锋被他一路拽去了走廊上,根本没机会去盯沈玉书。 沈玉书戴上手套,拿着道具箱走到书房当中。 房间里有几位探员,还有一名验尸官在检查尸体,大家不认识沈玉书,不过见他气场不凡,又畅通无阻地进来,都以为他是温雅筠带来的法医,也没有多问,任他自行勘查现场。 沈玉书先观察了房间的布置。 书房格局很简单,摆放着书桌椅跟书架,另外还有一对供客人用的沙发以及茶几,窗前垂着厚重的窗帘,光线透不进来,所以房间里仍然保持开灯的状态。 书桌上文房四宝摆放整齐,砚台里的墨迹半干,一枝沾了墨的狼毫笔搭在砚台上,那应该是孙泽学写遗书时用的笔,或许探员们认为毛笔不重要,所以还没有收走。 沈玉书拿出随身带的笔,在手上写了几个字,接着又去检查窗户。 窗户是从里面锁上的,排除撬窗而入的可能性。 沈玉书再转去看死者,死者坐在沙发上,身体歪斜靠着椅背,右手持枪,从喷血状态来看,子弹是从他的右边太阳穴射入,沈玉书顺着射击方向看过去,找到了对面墙上的枪眼。 “有什么发现吗?”他蹲下来,触摸死者的身体,询问验尸官。 验尸官是个带着书卷气的中年男人,他没询问沈玉书的身分,直接回答:“从尸僵程度来看,他是昨晚八点至十点死亡的,死者右侧头部中枪的地方有灼伤,手指上遗留了部分火药灰烬,证明是死者自己开枪自杀的,那柄手枪也被证实是他自己的。” 沈玉书仔细观察了验尸官解说的几个地方,他发现死者面容平静,身上穿的睡衣也很整齐,脚上的拖鞋没有脱落,房里也没有搏斗的痕迹,所有状态都证明这是自杀。 “他为什么要自杀?” 验尸官看看周围,小声说:“据说是感情纠葛,死者生前追求大世界的一位叫明月的舞小姐,但人家看不上他,他就一时想不开。” “遗书里都写了什么?” 洛逍遥走过来,帮忙回答了这个问题。 “写的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今生无缘,来生再聚’,不愧是舞文弄墨的,连遗书都写得这么煽情,最后还落了孙泽学自己的名字,我们已经派人去跟那位舞小姐确认了。” “就是这样?” “不然呢?难道你要一个临死的人长篇大论地写散文吗?” 洛逍遥说完,又追加,“对了,我们问过女佣,她说孙泽学最近犯了偏头痛,一直在吃药,心情不好,经常为了一点小事就发脾气,这大概也是刺激他自杀的原因之一。” 沈玉书还要再问,身后传来咳嗽声。 裴剑锋赶了回来,打断他们的对话,对沈玉书说:“都查完了吧?接下来我们还有许多后续工作要做,如果你们没事,就请先离开。” 他下了明显的逐客令,沈玉书却当没听懂,很认真地说:“那我去墙角,不妨碍你们做事。” 墙角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直接离开。 如果沈玉书不是端木衡的朋友,裴剑锋一定会这样说,看着他去了墙角,那里既没有人,也没有摆放物品,越发不明白他的意图。 沈玉书垂着眼帘站在墙角,像是在闭目养神。 见他没有再插手调查工作,裴剑锋也不方便紧逼,转去跟其他探员问话,了解案子的情况。 苏唯赶了回来,看到沈玉书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像是老僧入定一样眼观鼻鼻观心,他挑挑眉,跑了过去。 “你是在死亡现场睡觉吗?” 听到苏唯的声音,沈玉书睁开眼睛,他没说话,向苏唯伸开手掌。 看到他手上的字,苏唯点点头,又瞄瞄站在一旁的裴剑锋。 沈玉书走到裴剑锋面前,问:“我想知道一件事,你们有检查这里所有的门窗吗?” 裴剑锋正忙着,不耐烦地说:“你不是法医吗?你不问尸体,问窗户干什么?” “正因为我是法医,才要注意现场的每一个细节,因为线索可能就藏在一些大家不注意的地方。” “明明就是普通的自杀案,偏要搞得这么麻烦。” 裴剑锋很不耐烦地说完,用眼神瞟洛逍遥,“是你负责现场调查的吧?你跟他说。” “喔,我们一开始也以为是凶杀案,所以来到现场后,首先就检查了所有的门窗,我确定门窗都是从里面锁上的,也没有被撬过的痕迹,我还问过女佣,她证实房子的备用钥匙没有丢失,换言之,这整间房子就是个密室,不存在外人作案的可能。” “这怎么能算是密室呢?” 苏唯走过来,听了洛逍遥的话,反驳道:“孙泽学交友广泛,又常出入风月场所,如果有人趁他不注意,偷偷配制他的钥匙,也不是不可能的。” “验尸官刚才都已经说了,这是一起自杀案,遗书都有了,总之,这里的事情完结了,你们不要再妨碍我们工作。” 裴剑锋说完,给洛逍遥打了个手势,让他带人离开,苏唯还要再坚持,被洛逍遥拉住,不由分说就往外走。 他们走到门口时,裴剑锋又把洛逍遥叫住。 “你顺便再去跟遗书里提到的那位舞小姐问问情况,对了,还有死者的笔迹鉴定结果,争取尽快结案。” “是!” 洛逍遥答应了,心里万分庆幸裴剑锋给了他借口,让他可以把这两个喜欢搞事的人带走。 +++++ 三人出了洋楼,外面围观的人群已经散了,只有几个巡捕在门口守卫,沈玉书对洛逍遥说:“阿衡把他的车借给我了,我送你去。” “算了,我怕上了贼船下不来。” 洛逍遥恨恨地瞪沈玉书一眼,掉头就想走,被苏唯用手勾住脖子拽了回来,笑嘻嘻地对他说:“小表弟,你已经在贼船上了,还是想想怎么同舟共济吧。” “上车,我有话要问你。” 洛逍遥很想拒绝,但是看看沈玉书的脸色,他没敢再坚持,乖乖由苏唯把自己拉去了停车的地方。 云飞扬正靠在车门前翻笔记,看到他们回来,兴冲冲地迎上前,问:“有什么发现没有?孙泽学是自杀还是他杀?” “上车再说。” 这附近可能有温雅筠的人,沈玉书不想多谈,等大家都上了车,他把车开出去。 一块手帕从旁边递过来,苏唯展开手帕,露出里面的毛笔,笑咪咪地看他。 “拿到手了?” “我出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下次有请求,拜托早点说,要知道在一堆员警面前偷梁换柱,我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别忘了你是神偷,是无所不能的苏十六。” 难得的被沈玉书称赞,苏唯心情颇好,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来。 洛逍遥在后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吓得扑到椅背上,盯着那管毛笔,追问:“这是现场的东西?你们也太大胆了,我拜托你们,给我留条活路好不好?如果传出去,我会死的……” “别担心,最多是被撤职,死不了人的。” “如果做不成巡捕,那我宁可死了算了。” “你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沈玉书说:“这里就我们四个人,如果消息走漏出去,叛徒肯定就在我们当中。” 洛逍遥立刻转头盯住云飞扬。 云飞扬吓得连连摇手,“我一定不会说的,绝对不会说,请相信我。” “那你写保证书!” “我写我写。” 就在后面两个人忙着交涉信誉保证问题的时候,沈玉书问苏唯:“你找到机会问女佣了吗?” “问了,不过女佣说她不认识温雅筠,温雅筠也从来没拜访过孙泽学。” “可是她看起来却对孙家很熟悉。” “洋楼构造都大同小异嘛,这也是说得过去的,我觉得最神奇的是孙泽学不过是公董局的一个主任而已,可是他的死却惊动了警务处,说不定真跟姜大帅之死有关系。” 洛逍遥在后面越听越迷糊,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扯上姜大帅了?” 苏唯把孙泽学跟姜英凯的合照拿给他看,洛逍遥看完,往椅背上一靠,呻吟道:“不会这么巧吧?难道孙泽学不是自杀?” 沈玉书开着车,说:“我看了孙泽学的照片,他是个很讲究的人,可是自杀前却只穿着睡衣跟拖鞋,这不符合自杀者的审美。” 苏唯耸肩,“我没想过要自杀,所以我无法理解自杀者的审美心理。” 云飞扬举手说:“我看过一些心理书籍,对想自杀的人来说,心理上还是有种作为生者的尊严,除非是极度穷困潦倒的人,否则自杀者都会用体面的方式告白人生,如果孙泽学是个很讲究的人,那他就更不会只穿着睡衣自杀了,对了,孙泽学为什么要自杀?” 苏唯说:“他留了遗书,说是因为追求不到某位舞小姐,为情自杀。” “哈哈,我没听错吧?我刚刚打听了一下,孙泽学有不少女伴的,而且他还挺有野心,为了往上爬,踩掉了不少同僚,这种人要说被杀还说得过去,怎么会为情自杀?” 沈玉书透过后视镜看了云飞扬一眼。 “你的消息很灵通啊。” “呃……呵呵,我这不就是认识很多包打听嘛,认识的人多,自然消息就来得快了。” 他说得支支吾吾,明显有问题,不过他带来的情报应该没问题。 苏唯说:“假如不是自杀,那就是有人来拜访他,找机会干掉他,孙泽学会穿着睡衣会客,可见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那会是谁啊?” “这是你们巡捕要去查的事吧?跟孙泽学关系密切的,可以配到他家的钥匙的,并在他没有防范之下干掉他的,这范围已经缩小很多了。” 云飞扬再次举手,“那我再去打听打听孙泽学的交友情况,等我的好消息。” “我送你回报社,你的报社是在……” 云飞扬立刻摇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就在这里下车好了,反正我进报社也没事做,不如去追追线索。” 云飞扬指指道边,等沈玉书停好车,他跟大家摆摆手,跳下车,头也不回地跑掉了,速度快得像是担心被追问似的。 “那我也下车好了,大世界就在这附近。” 洛逍遥也想下车,被苏唯伸手拉住,紧接着轿车重新驶动,他急得大叫:“你们很忙吧?我就不耽误你们做事了。” “大世界回头再去,有件事我要问你。” “什么事啊?” 沈玉书找了个空地把车停下,转过身,对他说:“很重要的事,所以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不想把时间花在听谎言上。” “沈先生你不要吧脸绷得这么紧,把气氛搞得这么严肃,你看你都吓到小表弟了。” 苏唯坐去后排座上,他做出一个非常良善的笑,扳住洛逍遥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们就是问几个小问题,比如你为什么跟上司借那么多钱?比如你为什么最近总是神不守舍?再比如姜大帅在戏院后面被杀的时间里,你在干什么?” 他问一个问题,洛逍遥就抖一下,到最后脸色越来越白,想张嘴辩解,苏唯放在他肩上的手加重了力道,温柔地提醒道:“想好了再说,在你要撒谎之前,请不要忘记,现在在你面前的两个人智商都远远超过你。” “不是……我就是……最近手头紧……同事推荐流行时装,我买太多,没钱了,也不敢跟爹娘说,所以跟上司借钱……” “是不是还有借高利贷?” “怎么可能?” “没借高利贷你慌什么?” 被沈玉书厉声喝问,洛逍遥吓得一抖,苏唯急忙打圆场。 “你不要这么弟控……弟控的意思是关爱弟弟超过了正常的界限。逍遥是巡捕,而且还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巡捕,怎么可能为了买衣服去借高利贷?如果让小姨知道,还不打断他的腿!” “会的!一定会打断我的腿的!” “那还不说实话?” “我都说了,你还让我说什么?” 被两下夹攻,洛逍遥更慌了,下意识地去摸脖子上的护身符,摸了个空,才想起他的护身符小药瓶被面具男带走了,又慌慌张张地赶紧把手放下。 可惜沈玉书注意到了,问:“你的护身符呢?” “那个……忘在家里了……” “还撒谎!”沈玉书喝道:“你身为巡捕,应该最明白知情不报的严重性,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人了,你是不是还想看到更多人死?” “当然不是!我的事跟姜大帅被杀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社会都讲隐私权了,哥,我也有权维护我的隐私,选择说还是不说!” “是啊,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苏唯拍拍他的肩膀,“所以小表弟,等到了法庭上,一切就由不得你了。” 洛逍遥被他搞晕了,瞪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沈玉书说:“不错,地下室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也知道那晚你一直没回去听戏,不是跟朋友聚会,而是在地下室里,跟你见面的人是谁?是不是他杀了姜大帅?” “不是!” 洛逍遥说完才发现自己中计了,他气愤地说:“长生那臭小子,居然出卖我。” “他没说什么,都是我们猜到的,所以小表弟你是选择马上坦白,还是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不能说的,会死人的。” “你不说,照样会死人,”苏唯说:“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说了,我们还可以帮你,如果你再隐瞒下去,等小姨跟洛叔都知道了,那就太迟了。” 洛逍遥这几天被面具男的事弄得心烦意乱,现在再被他们轮番轰炸,终于撑不住了,举手投降。 “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不能说出去,否则会连累到我爹娘的。” 两人对望一眼,沈玉书问:“什么事这么严重?” 其实洛逍遥内心也很希望有人能帮自己解决这个大麻烦,沈玉书在他心中又像是神一样的存在,所以他将那晚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完后,心中一块大石头放下,反而觉得安心很多,说:“经过就是这样,你们千万不能告诉我爹娘,我怕他们担心。” “这么惊险的事你居然藏了这么久,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戴了人皮面具的男人,听起来很有传奇性啊!” 苏唯摸着下巴颇为感叹地说:“早知道那晚我也去听戏了,要知道传奇人物可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在他陷入妄想世界的时候,沈玉书分析道:“把面具男受伤出现的时间跟姜大帅死亡的时间做比对,他枪杀姜大帅的可能性很大。” “不可能的,后来我去洗手间,还跟姜大帅撞个正着。” “你并不确定那是姜大帅不是吗?” “嗯……应该说是很像姜大帅的人……可是如果面具男真是杀害姜大帅的凶手,他得手后又是被谁追杀的?追杀他的人说他们是四马路西口黄家商行的,我事后特意去问过,那条街根本就没有姓黄的商人。” “会不会是姜大帅带的随从伪装的?既然姜大帅要隐藏身分跟人会面,那行动肯定是很机密的,他的随从、副官甚至老婆都不敢说出真相。” “可我觉得……面具男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你们看他都没杀我。” ——那是因为你太笨了。 两人同时在心里吐槽,不过为了照顾洛逍遥的自尊心,没有说出口。 苏唯说:“没想到那晚还有这么一出戏,看来吴媚有很多事情没告诉我们啊!” 沈玉书问洛逍遥,“你后来有没有去追踪面具男人的下落?” “当然有,他伤得很重,一定需要就医的,可神奇的是,我私下找遍了上海大大小小所有的医院跟地下诊所,都完全打听不到他的消息,你们说奇不奇怪?” “当然不奇怪,因为有一种人不需要特意去医院。” “是什么人?” 小表弟真够傻的,苏唯忍不住提醒道:“就是你这种人啊。” “啊?” “你哥的意思是,如果面具男的身分跟你一样是开药铺的,甚至是出身医学世家的话,当然就不需要特意去医院了。” “是啊,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怎么没想到?” 经苏唯提醒,洛逍遥懊悔地连连跺脚,又问沈玉书。 “那会不会真的是他杀了姜大帅,而我无意中救了杀人凶手?” “我只说他有可能是凶手,但还不确定,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你先跟我去侦探社。” 第五章 大盗勾魂玉 “你说这个大盗每次作案之前都会先送上信物,提醒被盗的人?” “传言是这样的,应该是事实吧?” “没想到这个时代居然有楚留香这类的人物啊!” 苏唯自言自语道:“可是没理由啊,盗帅夜留香那只是传说,不会有盗贼没事干,给自已找麻烦的。” 至少身为侠盗的他就不会这么做,他相信他的同行里也没有这么蠢的人。 +++++ 回到侦探事务所,沈玉书把洛逍遥带去实验室,让他查看云飞扬提供的照片,看能不能根据身形找到面具男人。 血型比对结果也出来了,根据洛逍遥提供的情报,姜英凯的血型是b型,而在地下室留下的血渍是ab型。 沈玉书没有在姜英凯衣服上发现ab型血渍,戏院后面的现场也没有。 苏唯说:“好可惜,刚才裴剑锋看得紧,我们没办法收集到孙泽学家里的指纹跟纤维采样,否则就可以跟戏院地下室的指纹做对照了。” “用处不大,指纹核对是非常繁琐的工作,而且杀害孙泽学的凶手很有可能戴了手套,所以我们只有找到真正的凶案现场,才会知道姜大帅的死亡真相。” “问题是找不到。” “我也找不到。” 洛逍遥把照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垂头丧气地说:“里面没有面具男,他个头挺高的,长得也很瘦,这里面只有这个人比较像,可是你们看他的手腕,端个盘子都吃力了,怎么可能打我……不,打人。” 他说的是照片里的餐厅服务生,服务生只有十八、九岁大,看他削瘦的样子跟端盘子的架式,的确没有开枪杀人的气场,洛逍遥问沈玉书:“怎么办?要不我去问问?” “看他的身板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就不要白费工夫了,你去查舞小姐跟字迹鉴定结果,查到后,先汇报给我。” “那我马上去,还有面具男的事,你们千万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不然我就死定了。” “放心吧,你会长命百岁的,小表弟。” 苏唯推推洛逍遥,示意他赶紧去做事,洛逍遥摆摆手,跑了出去,没多久,砰的一声响从走廊那头传了过来。 沈玉书跟苏唯跑出去,就见一个人被洛逍遥撞倒在地,捂着胸口一副痛苦的表情。 洛逍遥闯了祸,吓得蹲下来查看,连声问:“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在他的搀扶下,男人终于站了起来,却是端木衡,他摆摆手说没事,不过看他苍白的脸色,不像没事的样子。 沈玉书先询问端木衡的情况,又责怪洛逍遥道:“冒冒失失的,撞伤人怎么办?” 端木衡缓了过来,说:“不关他的事,是我最近低血糖,本来身体就不大好,所以才会头晕。” 洛逍遥去把撞飞的礼帽捡回来,递给他,“我没想到会有人来,真是对不起,是不是撞伤你哪里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别担心,没那么严重的。” 端木衡拍拍洛逍遥,让他不要在意,又问:“这么急,是不是因为孙泽学的事?” “啊你都知道了?” “你表哥用我的名义去勘查现场,警务处的人一转身就去跟上头打枪了,还好我父亲跟总董是好朋友,所以不会影响到我什么。” 端木衡说完,又笑着看向沈玉书,“你可真厉害啊,一出面就惹到了警务处最难惹的女督察。” “不好意思,事出紧急,就借用了一下你的名字,我想以端木家的神通广大,应该不会影响到你,不过还是要跟你说声抱歉。” 苏唯在旁边忍笑忍得肚子疼。 一顶高帽子戴过去了,他想端木衡就算不高兴也无法再说什么,不愧是沈傲的曾祖父,这家伙比沈傲腹黑多了。 端木衡精于世故,听了沈玉书的话,他也顺水推舟说:“等事情解决了,记得请我吃饭,就当是赔礼。” 见端木衡没事,洛逍遥打了声招呼,跑走了。 沈玉书请端木衡去实验室,跟苏唯低声叹道:“逍遥勇气有余,智慧不足,就因为面具男遵守承诺没杀他,他就说那人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他做巡捕,还真让人担心。” “放心吧,小表弟傻人有傻福,他只是去问问情报,不会有事的。”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面具男?” “我们刚从逍遥那里听说的一些小事情,没什么,“沈玉书一语带过去,问:“你特意过来,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 “有,不过有没有价值就不知道了。” 三人进了实验室,端木衡首先看到的就是堆满桌子的照片,接着是书架跟摆放着各种检测仪器的书桌,他不由得赞叹连声。 “玉书,你这里的东西真齐全,都快比上医院的设施了,有查到什么没有?” “查到一些,不过都不大重要,你呢?” “我为了帮你们查这份名单上的人,一直忙到今天上午,想说总算有点眉目了,谁知就接到了警务处的电话,说孙泽学自杀了,你说巧不巧?” “天底下没那么巧合的事。” 苏唯把孙泽学跟姜英凯见面的照片拿给端木衡看,端木衡很惊讶。 “没想到你们调查的速度也很快啊!” “马马虎虎、马马虎虎。” 其实这些都是云飞扬的功劳。 端木衡拿出他查到的资料,首先是关于吴媚的,内容跟云飞扬提供的一样,沈玉书跟苏唯看完后对望一眼,确定了云飞扬这个人虽然古里古怪,但至少他的情报是准确的。 接着是端木衡根据吴媚提供的名单做的交友关系表。 图表用不同的颜色做了标注,名单下方还注明了每个人的职业跟身分,孙泽学也在其中,他跟姜英凯之间的连线上写着初次会面的字眼。 “看来他们并没有交往,只是有共通认识的人而已。”沈玉书观察着关系表说。 图里表明姜英凯来到上海后,曾去见过一些官绅要员,这些人跟孙泽学又都认识,官场中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有联络并不奇怪。 吴媚那边接触的人较少,都是一些名媛,看来没有追查的价值。 “人没有多少,没想到关系还挺复杂的。” 苏唯双手交抱在胸前,看着关系表,叹道:“本来以为会很难查,但孙泽学的死亡反而给我们提供了线索。” “不错,孙泽学在这个时候死亡,时间上太巧合了,阿衡,你跟孙泽学在一个地方上班,你对他了解多少?” “虽说是在同一个地方上班,但部门不同,我们最多算是点头之交,不过我听过一些有关他的传言,他以前在警察局工作,因为做事不择手段,多次打压排挤同僚,跟人结了梁子,后来就有帮派的人警告他,导致他在那边混不下去,才逃进法租界,找关系在公董局落脚,经过那次的事件,他老实很多,再加上岁数大了,没再像以往那么张扬。” 这部分跟云飞扬提供的线索也吻合。 苏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孙泽学最多是收敛一些,凶残的个性是不会变的,看这张照片,他跟姜大帅肯定有矛盾,所以很有可能是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了人。” “如果说是他杀了人,凶器在哪里?” 苏唯挑挑眉,回答不上来了。 沈玉书又问端木衡,“孙泽学跟淞沪警察厅那边的人有交往吗?” “我不大清楚,不过他本来就在警察局做过,跟那帮人熟稔不奇怪,怎么了?” “我听到一些消息,说姜大帅为了在鸦片运输这条路上敛财,想进淞沪员警厅做事,这次到上海来就是专门为了疏通关系的,我本来以为姜大帅想做鸦片生意是为了钱,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孙泽学有杀他的动机。” “原来如此,”端木衡一拍手,“现在动机有了,那只要找到凶器,就能证明是孙泽学杀了姜英凯!” 苏唯举起手。 “等等,我听不大懂,我刚才只说他们一言不合动手,没提到动机啊!” “云飞扬之前有提过,鸦片走私在官方上是淞沪员警厅跟淞沪护军使以及镇守使控制的。” “我记得,那又怎样?” “淞沪护军使是浙江督军的人,而淞沪员警厅却是江苏督军的人,他们两帮的势力本来是相互利用又掣肘的,但姜大帅是浙江军阀,假如他进了员警厅,掌握了重要的一环,那就等于说浙江的军阀势力将盖过江苏的,之前浙江跟江苏之间会爆发军阀战争也是这个道理。” 苏唯接口道:“简单地说,就是一个大公司里的董事们为了争权夺利,不断在重要部门加插自己的人手,发现对方的人手多了,就炒掉一两个……我说的炒掉就是踢他出公司的意思。” “对,就是这样。”沈玉书说:“不过现实中的军阀之争更残忍,姜大帅的行动可能是由其他人授意的,所以他才会在这件事上躲躲藏藏,孙泽学曾在员警局做过的话,他上头就应该是江苏督军的人,如果江苏军阀这边发现了浙江军阀的行动,很有可能命令孙泽学杀了姜大帅,并为了事情不败露,再杀掉孙泽学灭口。” 这次苏唯听懂了,问:“听起来牵扯的人好像很多,而且个个都是我们惹不起的,那我们该怎么办?” “吴媚肯定也知道其他侦探社惹不起这些人,才会来找我们,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推测,想知道真相,还要去找吴媚。” “那我们要快去,免得她也被人灭口了。” “幕后人向她开枪只是警告她离开,不是真要杀她,因为杀的人太多,反而会引起外界的注意,导致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要让她说实话,还需要点手段,阿衡,你能帮我个忙吗?” “可以,你说。” “醒舞台戏院最近来了一个很受欢迎的徽班,你去那里找这个人,带他去吴媚下榻的金门酒店,我跟苏唯先过去,我们在那里会合。” 沈玉书将钉在墙上的一张照片取下来,递给端木衡,苏唯探头一看,却是云飞扬在黄埔旅馆附近搞跟踪时,因为无聊拍的风景照。 照片的背景是贝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有个高个子男人刚好从对面走过来,所以跟梧桐树一起入镜。 苏唯之前看的时候没注意,现在了解了案情,再看这张照片,他眼前突然灵光一闪。 “难道他就是逍遥在戏院里看到的那个人……” “不错,就是他,在无意中制造了姜大帅死亡的时间差。” +++++ 沈玉书跟苏唯来到金门大酒店,吴媚没有出门,听说他们来了,急忙请他们进去,又让随从端上香茶,等他们落座后,立即问:“两位特意来访,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 吴媚今天化了淡妆,一身素白的旗袍,头发用簪子盘起来,发鬓上别了朵小白花,看脸色应该没有休息好,带了淡淡的倦容,询问中的迫切之情也显而易见。 沈玉书没有马上回答,他先看了一下客房。 房间很大,除了必要的物品外,还摆着收音机、留声机等物品,不过没有使用,四面窗帘紧闭,所以虽然还是白天,房间里仍然亮着灯。 “我担心有人再伤害夫人,所以特意拉了窗帘。” 客房里除了许富外,其他随从都退了出去,看到沈玉书的举动,许富解释道。 “如果真担心吴小姐的生命安全,最好的办法就是送她回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17节 听出沈玉书话里有话,许富往前踏了一步,被吴媚拦住,对沈玉书说:“是我坚持不回去的,我家老爷死得不明不白,现在尸骨都还没有归还,我又被冤枉,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 “吴小姐,刚才你问我是不是有线索了,我们的确是掌握到一些线索,但还需要你的协助,你花钱请我们查案,也是想知道真相,所以我希望有些事情你可以坦诚地告诉我们。” “沈先生何出此言?该说的在我委托你们的时候都已经说了,我甚至把跟我们有交往的人员名单都给了你们。” “那只是冰山一角,但更多的真相比如姜大帅来上海的目的,还有他在被杀那晚去会见了什么人,你都没说。” 见吴媚想开口辩解,苏唯伸手打断。 “吴小姐,姜大帅根本不是陪你来上海购物的,事实恰恰相反,为了不被发现他来上海的目的,是他特意让你陪同的对吧?” 吴媚的眼眸微微眯起。 苏唯又接着说:“我们还知道了姜大帅盯上了吴淞口鸦片通道这片,他那晚并没有跟你一起去听戏,而是去会见客人,也是为了搞定管辖鸦片要道这件事对不对?” 吴媚眼神不定,她沉默着不说话,接着拿出手帕做出擦拭脸颊的动作,苏唯见状,给沈玉书使眼色让他配合,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随从禀报说有客人来访。 吴媚下意识地看看站在一边的许富,许富低声说:“我没有把夫人下榻的地址告诉外人。” 沈玉书说:“是我说的,我请我的朋友带了一个人过来,相信见到这个人,吴小姐就不会再隐瞒下去了。” 吴媚面露惊讶,但是等她看到进来的人后,脸上的惊讶就转为震惊,注视着沈玉书,像是不明白他是怎么找到这个人的。 进来的两个人中,一个是端木衡,另一个是个长得人高马大的男人,他剃着光头,两边脸颊红红的,随着他出现,房间弥漫酒气,可见他喝了很多酒。 男人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一进来就冲吴媚点头哈腰,表情充满了谄媚。 沈玉书指着他说:“他叫阿六,是戏班子里跑龙套的,那晚跟你一起去戏院的不是姜大帅,而是化妆成姜大帅的阿六。” 他把阿六在黄埔旅馆附近被拍到的照片拿出来,放到吴媚面前。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西装,打扮得很气派,他的身高再加上光头,乍看去还真有几分姜英凯的样子。 端木衡对比着阿六跟照片,笑道:“我刚才去戏班子里找人,刚看到他时,还不敢相信他就是照片里的人,形象也差得太大了。” “女人可以通过化妆改变形象跟气质,男人也一样,这还是苏唯说的『乔装』一词提醒了我。” 沈玉书看向苏唯,苏唯向他挑了下眉,一副”就说跟我合作没亏吃吧”的表情。 无视了他的自诩,沈玉书说:“阿六跟姜大帅的身板很像,又是光头,只要稍微化妆一下,夜色下很容易浑水摸鱼,谁也不可能想到跟吴小姐还有副官在一起的男人不是姜大帅。所以吴小姐,不能怪巡捕房的人怀疑你,因为你的确是说谎,那晚你跟冒牌的姜大帅带着随从先离开了旅馆,前去戏院听戏,等你们走后,真正的姜大帅才离开旅馆,去约定的地方。” 沈玉书继续分析道:“本来照原定计划,姜大帅谈完事情后,会去戏院跟阿六调换回来,阿六的戏在后半场,有足够的时间对调而不会被人发现,但谁都没想到事情中途出了状况,姜大帅迟迟不归,阿六又到了快上场的时间,他只能半路离开,去洗手间匆忙洗掉油彩,跑去后台上妆,我说的对吗?” 沈玉书一边说着,一边把云飞扬那晚拍到的照片按照顺序摆在了桌上,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看向阿六。 阿六不敢回应,偷眼去瞟吴媚,吴媚摆摆手,示意许富带他离开。 等两人出去后,吴媚看了一眼桌上的照片,目光又转向沈玉书。 “你不需要把人证物证都提供得这么详细,其实在你说中了我家老爷此行的目的时,我就没想再隐瞒下去了。” ——最好是这样。 苏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吴媚站起来,向他们做出低头赔罪的姿势。 “首先,我为自己的隐瞒向你们道歉,也希望你们理解我的立场跟苦衷,不要往心里去。” ——不会的,只要结案时你多加酬金就好了。 苏唯继续在心里吐槽。 “不会的,只要结案时你多加酬金就好了。”沈玉书一板一眼地说。 没想到搭档竟然把心里话直接说了出来,苏唯刚喝进口中的茶没顺利咽下去,大声咳了起来。 吴媚脸上的微笑僵住,原本楚楚可怜的气质也定格了,似乎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儒雅温厚的公子说话会如此“坦诚”。 “这是自然的、自然的。”她僵笑了两声,重新坐下。 许富从外面进来,走到吴媚身旁,低声说了几句。 吴媚对他们说:“我让许副官给了那个酒鬼一点钱,禁止他把替身的事说出去,这样做可以吗?” “你是雇主,你觉得没问题就好。” “老实说,我昨天去委托你们查案时,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查到了阿六这条线索,让我安心了许多,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你们一定会找出真相的。” 一顶大高帽子戴过来,换了普通人,可能会附和着说几句客套话,但偏偏沈玉书不是普通人,所以他说的是:“只是碰巧而已,刚好我们运气好。” 苏唯在一旁点点头。 这话倒是没说错,如果不是那晚洛逍遥也遇到了麻烦,刚好碰到化妆成姜大帅的阿六,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替身,要知道那个时间段里会去后台的只有戏班子的人啊! 当然,沈玉书对小细节敏锐的捕捉力也功不可没。 “如果吴小姐昨天可以坦诚地把实情都说出来的话,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找出凶手,结案了。” 苏唯很庆幸自己现在没喝茶,否则他一定又会呛到的。 真不知道沈玉书的自信都是从哪里来的,他怎么就这么肯定自己能迅速找到凶手? “真是对不起,因为事情牵扯太多,在不了解你们之前,我一个弱女子,不敢把底牌全部亮出来。” “那么现在你是否可以亮底牌了?” “当然可以,经过了这件事,我怎么会还不信任你们?不过这位是……” 吴媚的目光转向端木衡。 沈玉书说:“他在公董局做事,是我的朋友,一个非常可靠的人,所以有什么话你可以尽管说。” “可靠”这个字眼经由沈玉书的嘴一说,就变得完全不可靠了,至少以苏唯的经验来看,是这样的。 吴媚却没有怀疑,直接切入正题。 “我们这次来上海的目的,就像你们所说的,我家老爷的确是想在吴淞口的鸦片运输上赚一笔,当然,这其中也牵扯到军阀之间的利益跟利害关系,不过那些东西我不懂,也没有多问,只是照他的安排去做。” 吴媚继续说道:“来到上海后,我们虽然是同进同出,但中途都会分开,他让我随便购物,自己去另外办事,我问过他去见谁,他也不说,只说事情很复杂,我不知道更好,我给你们的名单还是许副官提供的。” 说到这里,吴媚看向许富。 许富说:“但我也只是知道一部分,有时候大帅就算带了随从,在会客时也不让他们靠近,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都见过什么人。” 吴媚接着说:“那晚我家老爷说要会见一位重要的客人,如果谈判顺利,他就可以在员警厅站住脚了,但是会面要绝对保密,以免被其他人捷足先登,所以我们才临时想到用替身的办法,他坚持不带随从,说没必要,我跟许副官劝他他也不听,一个人拿着一小皮箱的金条就走了。” “金条?” “是的,那是我们来上海之前特别准备用于疏通的钱,但那晚我家老爷遇害后,金条就消失无踪,我也不敢说,生怕惹出更大的麻烦。” “这就是你迟迟不肯离开上海的真正原因吗?” “说起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家老爷虽然外表风光,但其实经过前几年那几场战争后,家底已经很虚了,那箱金条夸张一点说,算是倾家荡产孤注一掷,找不回来的话,我以后的生活也没有着落,我虽然怕死,但也不想穷困潦倒地活着。” “嗯,没钱跟没命,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让人感觉愉快。” “苏先生你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很高兴。” 端木衡问:“所以比起姜大帅的死,你更在意那箱金条的去向对吗?”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不明不白地死去,反正只要查出他的死因,就可以知道金条的去向了,杀他的人肯定是为了谋财害命。” “一箱金条的确不是个小数目,“沈玉书问:“所以那么重要的会面,为什么姜大帅不带随从?” “不知道,那晚他真的很奇怪。” “那么姜大帅只有在什么情况下不带随从?” “都会带的,我想大概他那晚要见的是他非常信任的人。” ——一个地方土匪军阀,也有信任的人? 要不是对方是客户,苏唯一定会把心中的吐槽说出来。 沈玉书问许富:“既然你跟随姜大帅多年,那你知道在上海有这样一位值得他信任的人吗?” “我不知道,所以我们也很犯难,想通过一些旧友的关系寻找线索,但大帅遇害后,大家就像一早就通过气似的,都推诿不睬。” “其实……”吴媚犹豫着说:“也不能说一点线索都没有,但我跟许副官讨论后,都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我家老爷不可能跟那个人有交往的。” “是谁?” “是……勾魂玉。” “勾魂玉!” 这边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因为谁也没想到勾魂玉的名字会在这个时候被突然提起。 苏唯立刻问:“这又关勾魂玉什么事?” “实不相瞒,在我家老爷去进行会谈的那天早上,我收到一份礼物,礼盒包装得很精致,我本来以为是我之前订购的首饰,但打开来一看,却发现是一枚绿色玉钩,就像这样。” 许富拿过报纸,吴媚把报纸展开,翻到其中一张版面上,这则新闻苏唯跟沈玉书之前也有看过,就是有关勾魂玉大盗偷窃商界巨头的报导。 吴媚说:“勾魂玉在全国流窜作案,每次盗窃之前都会送上他的信物警示受害人,是个非常猖狂凶残的盗贼,偏偏这个盗贼很聪明,犯案这么多年,都一直没被抓获,我收到玉钩时没有留意,直到后来我家老爷出事,我无意中看到了勾魂玉的新闻,才惊觉原来那是他送来的信物玉钩,一定是他盯上了我们的金条,才巧立名目跟老爷会面,然后劫财杀人。” 苏唯摸摸鼻子,没想到当初他随口把此案定名为勾魂玉,居然一语成谶了。 “你说这个大盗每次作案之前都会先送上信物,提醒被盗的人?” 吴媚点点头道:“传言是这样的,报纸上也都是这么讲的,现在我自己也收到了,所以应该是事实吧?” “没想到这个时代居然有楚留香这类的人物啊!” 苏唯仰头,回想他少年时代看过的武侠,自言自语道:“可是没理由啊,盗帅楚留香那只是传说,不会有盗贼没事干,给自己找麻烦的。” 至少身为侠盗的他就不会这么做,他相信他的同行里也没有这么蠢的人。 因为现代社会科技太发达了,光是要从各种高度保安系统里盗取宝物就已经很令人头痛,谁还会再画蛇添足给自己找麻烦,除非是另有目的。 沈玉书问:“楚留香是谁?” “喔,”苏唯回过神,发现房间里的人都在看自己,他急忙摆手,“我的话可以无视,请继续。” “这就是我那天收到的玉钩,可惜昨天在躲避狙击时打碎了。” 吴媚从小皮包里掏出一块手帕,展开放到桌上,手帕里包了几块碎玉,她将碎玉拼到一起,便成了一只还算完整的玉钩。 苏唯好奇地凑过去,用手比划了一下。 玉钩长约十公分,跟报纸照片上的物体相似,头部类似龙形,中间弯曲,尾部再往里钩,不过做工很粗糙,不用细看就可以确定这是玻璃制品。 “这是地摊货吧。” 实在忍受不了同行这种自大无聊又贻笑大方的行为,苏唯吐槽说:“地摊货也好意思拿来当警示物,看来这位勾魂玉先生的品味也不怎么样。” 端木衡拿起其中一块玻璃仔细查看,点头说:“这东西很低廉,去城隍庙,那里到处都有卖的,你有留包装盒吗?” “没有,我收礼物时没想太多,拆了盒子后就随手扔掉了,如果我当时想到勾魂玉,就一定不会让我家老爷独自去赴约了。” 端木衡叹了口气。 “那真是太可惜了,城隍庙里卖这种小玩意儿的不少,但都不会配礼盒,如果盒子在的话,可能会查到什么线索。” 苏唯说:“我们可以去调查城隍庙里卖礼盒的店家。” “你会这样说,一定是没去过城隍庙,那里光是卖礼盒的店就有几十家,而且我们也不确定勾魂玉就一定是在城隍庙买的盒子。” 吴媚眼圈发红,点点头。 “是的,都怪我,假如我一早留意到,我家老爷就不会出事了,都是我的错,害得他……”她话语哽咽,最后说不下去了,拿起手帕抹眼泪。 沈玉书没有打断她哭泣,等她的情绪稍微平复后,才问:“所以姜大帅被杀后,你认为跟姜大帅会面的是勾魂玉,勾魂玉冒名骗了他,并为了夺取金条杀人?” “是的,所以我如果跟巡捕房说出勾魂玉的名字,就势必牵扯到我家老爷来上海的真正目的,一些内幕交易也会曝光,假如勾魂玉真是员警厅或护军使那边的人,那就更糟糕了,所以我不敢乱说话,索性一概不提。” “等等!” 苏唯举手说:“据我所知,盗跟贼完全是两个不同的范畴,以窃物为主的人通常都不会杀人,而且这位勾魂玉先生还被称为侠盗,更不该杀人吧?” “没想到苏先生对偷盗这行这么了解。” 面对端木衡惊讶的目光,苏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在嘴里咕哝道:“呵呵,那是当然……”经验之谈嘛。 “那是当然。” 沈玉书大声帮他说了出来,看到吴媚跟许富脸露惊异,苏唯气得偷偷踢了沈玉书一脚,沈玉书受了他的暴力提示,改为问:“那以前勾魂玉杀过人吗?” 端木衡说:“好像没有,据说他很擅长神不知鬼不觉地盗物,并引以为豪,如果为了偷东西而杀人,对一位侠盗来说,是很有损面子的事。” 许富道:“我也没听说勾魂玉杀过人,但这次非同以往,那箱金条足够普通人用一辈子的了,难保他不会见财起意,或是大帅发现他有问题,抢先动手,他为了自保,不得不杀人,这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我觉得一个人的做事准则不会轻易改变,尤其是成名已久的那类人。”苏唯继续在口中咕哝道。 出于同行惺惺相惜的心态,苏唯不喜欢外人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擅自做出结论。 外人也许不懂,但对他们偷门一行来说,抢劫杀人是暴力血腥的行为,完全没有美感,这种低等犯罪他们根本不屑于做。 他是这样想的,所以勾魂玉一定也是这样认为的。 沈玉书制止了他们的争辩,“我们现在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姜大帅是去跟勾魂玉会面的?还是他在会面途中被勾魂玉设计偷走了金条?” “我们都不知道那晚跟我家老爷会面的人是谁,不敢确定,但我想他不会跟江湖大盗有来往,所以很可能是勾魂玉半路偷梁换柱拿走了金条,导致我家老爷跟客人的会谈出了问题,对方或许认为他没有诚意,双方在争执中开了枪……” 吴媚说完,观察着沈玉书的表情,轻声问:“沈先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吴小姐很聪明,这大概是最接近真相的推测了。” 既然沈玉书都这样说了,身为搭档,苏唯也不能当众跟他唱反调,而且吴媚说得很有道理,就算勾魂玉没有亲手杀人,但也不可否认姜英凯的死亡跟他有直接关系。 “所以,我在这里恳请沈先生跟苏先生查明真相,找回那箱金条,将勾魂玉绳之于法,以慰我家老爷的在天之灵。” 吴媚从皮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两位收下,昨日我诸多隐瞒,也请两位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不会,吴小姐你也有苦衷,理解万岁、理解万岁,至于钱嘛……” 当然也是要收的,毕竟任何事通过钱来沟通最方便。 苏唯探身要取信封,沈玉书已经先他一步拿到手,苏唯挑挑眉,他就知道沈玉书不会拒绝的,以他的作风,看到金钱,他会一脸正气地收下,然后说—— “让吴小姐破费了,请放心,我们一定找出真相,让真凶伏法。” 果然会这样说啊!他居然都猜对了。 苏唯以手抚额,免得让大家发现自己忍笑的表情。 第六章 夜探死亡现场 “这些信都没有信封吗?” “没有,孙老板喜欢写完后就直接送过来,有时候还包着钱给我,不需要信封。” ——用情书包钱,真亏孙泽学想得出来。 苏唯正在心里吐槽着,就听沈玉书在旁说道:“用情书包钱,真亏他想得出来。” 这家伙又跟他想到一起了,而且还直接说出来。 +++++ 三人告辞出来,下楼时,苏唯问沈玉书:“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觉得吴媚没必要说谎。” “可是勾魂玉这么重要的线索她昨天却隐瞒了。” “很正常,昨天她委托我们的时候,对我们的能力还抱着观望的态度,你看她另外准备了钱,应该就是在等我们找到线索后支付的,如果我们什么都找不到,她就会直接放弃我们了。” 端木衡点头道:“不错,这么重要的事,她不可能把所有期待都放在你们身上,她一定还做了其他的部署。” “依我看,比起找出杀人凶手,她对那箱消失的金条更在意。” 苏唯打量着酒店里的装潢,这家酒店很新,内部装修得金碧辉煌,看得出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大酒店,他说:“否则正常情况下,都被追杀了,不是该找个不起眼的地方隐藏身分吗?谁会这么张扬地住高级酒店?” “金门大酒店是去年开业的,吴媚也许是看中了它的保安措施做得好,但我总觉得内情并不像她说得那么简单,她一定还有事情隐瞒没说。” 沈玉书看向端木衡,“比如?” “不知道,只是一种直觉,说不定姜大帅的死也在她的预料当中。” 苏唯拍拍端木衡的肩膀。 “直觉还告诉我,我们可以很快就找到金条发大财的,但实际上我们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 右肩被拍到,端木衡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其他两人没有注意到,沈玉书说:“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我猜姜大帅跟神秘人会面的地方就在四马路,不会更远。” “为什么?” “因为姜大帅要在《狸猫换太子》的戏结束之前返回戏院,会谈的时间再加上回去的时间,两个小时已经很紧张了,而且勾魂玉也是在戏院附近受的伤。” “等一下……”苏唯拦住他,“你的意思不会是说逍遥遇到的那个面具男人就是勾魂玉吧?” “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苏唯耸耸肩,没话说了。 端木衡问:“你们之前也有提到过面具男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车上慢慢说。” 三人上了车,沈玉书开车去大世界,路上他把洛逍遥的经历说了一遍。 端木衡听完,点头说:“结合吴媚的说法,面具男人是勾魂玉的可能性的确很大,所以我们现在知道更多有关这个江洋大盗的线索了——家里是行医的、ab血型、年龄在三十到四十之间,不过这好像没什么价值,全国这种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假设面具男跟勾魂玉画等号的话,那么问题来了——吴媚坚持说姜大帅那晚没有带随从,如果他是勾魂玉杀的,那勾魂玉又是怎么受伤?如果勾魂玉只是调换了金条,姜大帅什么都不知道,就更不可能伤他。” “你们本末倒置了,这种事等抓到了大盗,让他自己坦白就行了,阿衡,你能帮忙打听一下孙泽学在四马路附近有没有私宅吗?” “没问题,“端木衡答应下来,又问:“你怀疑那晚跟姜大帅会面的是孙泽学?” “至少他是其中一个,如果孙泽学没有私宅在那边,你再想办法问问看四马路有没有空置的房屋或别墅,或是租屋,范围以戏院为中心往外查,我等急用,所以资料能越快给我越好。” “……好,我尽力。” 看着端木衡僵硬的表情,苏唯有点同情他——在资讯不发达的这个时代,要求人家立即收集这么多资料,沈玉书这家伙简直就是鬼畜上司啊! 到了大世界,沈玉书跟苏唯负责去舞厅找那位叫明月的舞女,端木衡去借电话打给他的朋友,拜托他们帮忙捜集情报。 那位舞小姐很好找,她从巡捕那里听说孙泽学为她自杀的事,正兴奋地跟大家炫耀,沈玉书给她几张大钞,她就把两人带去自己的房间里,将自己跟孙泽学的交往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她二十出头,长得很漂亮,明月是她的艺名,刚好对照了孙泽学遗书里的那句古诗,所以她对孙泽学迷恋自己的说法深信不疑。 她告诉沈玉书跟苏唯,她跟孙泽学认识了半年多,孙泽学在她身上花的钱不少,他又很有才学,常常写一些情诗相赠,还几次跟她求婚。 所以明月也很为难,一方面觉得孙泽学的条件不错,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岁数太大,家里又有儿女,怕真要嫁给他,将来会受罪,没想到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孙泽学竟然自杀了。 “早知道当初就嫁他了,说不定他一死,我还能分点遗产什么的。” 明月吐着烟圈发出感叹,神情中完全没有对孙泽学抱有一点留恋。 苏唯忍不住提醒她:“他是因为被你拒绝才自杀的,如果你嫁了他,他就不会死了,更不可能留遗产。” 明月咯咯笑起来,冲苏唯吐了个大大的烟圈。 “先生,那些为我自杀的话是对外说的,这样才能提高我的身价啊,孙老板是迷恋我没错,但他还不至于为我死吧,他那种人,肯定不会因为一点感情问题就想不开的。” “那你说他是因为什么自杀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最近他看起来很烦躁,上星期还在舞厅跟人吵起来,我问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只说等那件事情解决了,就考虑我们的婚事。” “那件事情是指什么事?” “不知道,不过看起来对他很重要,后来他就再也没来过。” 从时间上来算,孙泽学的不安应该是跟姜英凯来上海有关,看来他们都卯足了劲去争员警厅的那个位子。 “他写给你的情书能借给我们看吗?” “送给你们好了,人都死了,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没用。” 明月拉开抽屉,抽屉里很乱,口红脂粉堆在一起,上面有一叠纸张,明月随手拿出几张纸,塞给沈玉书。 那都是上等的宣纸,纸上是清一色的毛笔字,字迹风骨挺拔,很难相信是出于一个奸诈好色的人之手。 由于跟化妆品放在一起,纸上沾了斑斑点点的脂粉油彩,可见明月完全没把这些情书放在心上。 沈玉书翻看着书信,发现大部分都是引用唐宋诗词,但其中也有一些是孙泽学自己做的情诗。 不过这些与其说是情书,倒不如说是信手拈来的随笔,每张纸下方还有孙泽学的签字盖章,由此不难看出比起赠情书,他更像是在炫耀自己的书法。 “这些信都没有信封吗?” “没有,孙老板喜欢写完后就直接送过来,有时候还包着钱给我,不需要信封。” ——用情书包钱,真亏孙泽学想得出来。 苏唯正在心里吐槽着,就听沈玉书在旁说道:“用情书包钱,真亏他想得出来。” 这家伙又跟他想到一起了,而且还直接说出来。 苏唯不爽地看过去,很想问沈玉书——你的大脑思维可以不要跟我在同一条在线吗? +++++ 事情问完,沈玉书跟苏唯告辞出来,刚好端木衡也打完电话,迎上来对他们说:“我朋友说帮忙调查,先从孙泽学那边查起,希望有所收获,我报了你们侦探社的电话号码,如果有消息,让他直接打电话过去,你们这边有问出什么吗?” “那位舞女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提到孙泽学最近情绪不大好。”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说两位……”苏唯拍拍手,提醒他们,“接下来我们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去吃饭吗?折腾了一天,你们不饿吗?” “这样说的话,我也饿了,你们想吃什么?我请。” “苹果。”苏唯举起手。 “苹果。”沈玉书附和。 端木衡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了好几圈,最后终于理解了苹果的意思。 “你们……真是……好搭档。” +++++ 半小时后,坐在万能侦探社事务所的椅子上,喝着沈玉书泡的柠檬红茶,再加端木衡买来的苹果派,苏唯觉得很心满意足。 以下午茶的标准来说的话,餐点很丰盛,前提是忘记他们没吃午餐。 饭后,沈玉书去了实验室,说要做事,不希望被打扰,苏唯便从厨房里找出两根黄瓜,切成薄片贴在脸上,躺到椅子上打盹。 端木衡没事做,他坐在书桌前抱着电话,做出随时可以接听来电的准备,看到苏唯的样子,他奇怪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天然面膜,在我们家乡,这种美容方式很流行的,厨房里还有黄瓜,你要不要也来做做?” “不必了,谢谢。” “我跟你说,皮肤也是有保鲜期的,二十多岁时不注意保养的话,过了三十就会很明显了,所以要常做面膜,防止紫外线,这样才能避免老化。” “我觉得一个男人不应该整天在意长相,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我只是爱护自己的皮肤而已,唉,这种事跟你们这些老古董说了,你们也不懂,在我那个年代……我是说我的家乡,有专门的男士美容院、美发院,爱美是一种时尚,跟性别无关。” “你是哪里人?” 唉,怎么一聊就聊到这个敏感的话题上了。 苏唯只好打马虎眼,“我的家乡很远很远的,比永远还要远……” “什么?” 回应端木衡的是轻微的鼾声,苏唯竟然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端木衡不知道苏唯是不是在装睡,但苏唯不想多聊是显而易见的,他把目光转回电话座机上,开始考虑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 时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到了傍晚,苏唯在睡觉,沈玉书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不知在做什么,端木衡等电话等得太无聊,站起身去看书架上的书,眼神掠过窗外,忽然看到有个人影正在外面探头探脑,不时地张望附近的住家。 “怎么了?” 身后传来询问,端木衡转头一看,就见苏唯站了起来,他取下脸上的黄瓜片,双目炯炯有神,完全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这个人虽然吊儿郎当又爱美,还常说一些奇怪的话,但绝对不简单。 端木衡本能地对他提起了戒心,指指外面,不留痕迹地把目光转开了。 “那个人行踪很诡异,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顺着端木衡指的方向看去,苏唯看到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在给附近的房屋拍照,正如端木衡形容的,鬼鬼祟祟的非常可疑,不过却是个熟人。 “喔,他叫云飞扬,是申报新闻事件专栏的实习记者,偶尔会为我们提供情报。” “那他不进来,在外面偷窥什么?” “不要问我,偷窥狂的心理我不懂。” 不过他得去看看,免得云飞扬被当神经病抓起来,连累到他们。 苏唯跑出去,云飞扬正举着照相机拍一棵法国梧桐,他踮脚走到云飞扬的身后,学着沈玉书放缓语速,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哇!” 云飞扬没防备,大叫一声,照相机甩到了天上,还好苏唯眼疾手快,跃身一把抓住,让照相机避开了跟地面亲密接触的命运。 发现是苏唯,云飞扬拍着心脏呼呼喘气。 “有话好好说,快被你吓死了。” 苏唯有点体会到沈玉书吓唬他时的爽快感,他保持相同的语速,问:“你……在……偷……窥……什……么……” “没有,我只是随便拍拍照,我听说这附近有栋房子闹鬼,正好过来找你们,想说顺便找找素材,你知道闹鬼的传闻吗?” “知道,你说的鬼屋就是我们侦探事务所。” “啊?” “不过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们事务所里只有两名帅哥,没有鬼。” “真的啊?” “我也希望是假的,但很可惜,到目前为止,我连鬼影都没见到,所以不要再在这里乱拍了,免得有人报警。” 苏唯把照相机还给了云飞扬,转身回事务所。 云飞扬不死心,跟在他身后,“也不能说可惜啊,至少我发现你很厉害,你是不是练过?” “嗯,所以今后千万不要做让我想打你的事。” “看不出你是个这么暴力的人啊!” “我以为你在观音事件里已经领教过了。” 苏唯忽然停下脚步,云飞扬没防备,差点撞到他身上。 苏唯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拦住,又指指他手里的照相机,微笑说:“记住,今后不要在我们的地盘上乱拍。” 他说完,往回走,云飞扬突然反应过来,追着他叫道:“啊,我在圆月观音事件里拍了好多照片,可诡异的是事后胶卷全都消失了,难道是你拿走了?不过无所谓了,我们现在是朋友了,这次的事件如果你们顺利解决的话,记得提供消息给我啊!” “这话留着真的把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 端木衡站在窗前,云飞扬跟苏唯的互动他看得清清楚楚,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说:“他的身手不错,你是从哪里挖来的搭档?” 沈玉书将脏掉的手套丢进垃圾桶里,淡淡地反问:“我有说过他是我的搭档吗?” “难道不是?” “我们只是同住而已。”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你把自己关在实验室这么久,有查到什么吗?” “没有,因为我在睡觉。” “哈?”端木衡的目光落到沈玉书刚丢掉的手套上,“戴着手套睡觉?” “你不知道胶皮手套除了是工作用具外,还可以保护双手肌肤吗?” 沈玉书打量着自己的手掌。 他的手指颀长白皙,一看就知道没做过重活,再加上保养得好,比女性的手还要耐看,简直可以去做护肤用品广告了。 端木衡却哭笑不得,揉揉额头,再次确定了——侦探社的这两个人脑子都有问题。 就这样,他想询问的事情被打断,等沈玉书欣赏完自己的手,苏唯也回来了,云飞扬跟在他后面,脸上堆着满满的笑,一进来就向大家点头问好,又看看端木衡,“这位先生是……” “端木衡,我是玉书的好朋友。” “你好你好,我叫云飞扬,在申报当实习记者,其实就是个跑腿的,我也是沈先生的好朋友,所以我们也是朋友。” 云飞扬走过来,握住端木衡的手,用力晃了晃,端木衡的眉头不显眼地皱起,却碍于他的热情,无法甩开。 沈玉书问他:“你突然过来,是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没有,我还想来问问你们查到了什么没有?” “我们也没有,所以你没事就不要在这里妨碍我们了。” “不会妨碍的,我可以留下来帮你们做事。” 苏唯问道:“可是我们没什么需要你帮的,而且你不是实习记者吗?实习记者不是都很忙的吗?” “正常情况下都很忙,但我碰巧就是报社里最不受欢迎部门里的最不受欢迎的那个新人,所以我一点都不忙,大概实习完就被踢掉了,所以我希望可以在实习期间抓到大新闻,争取留下。” “可是我们现在真的不需要人手啊!” 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响起,打断了苏唯跟云飞扬的交谈,端木衡第一时间扑过去,拿起话筒,说:“万能侦探社。” 大家的注意力同时被吸引了过去。 就见端木衡听着电话,不时地点头,表情非常严肃。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云飞扬也不敢乱说话,屏住呼吸注视着他。 端木衡这通电话听了很久,其间他几乎没说话,直到最后才道了声谢,挂断电话。 “谁打来的?”苏唯第一个发问。 “是我一位在公共租界警务处工作的朋友。” 端木衡有些激动,说:“我拜托他调查四马路附近的空屋情况,还有孙泽学在那边有没有住宅,他刚刚查到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他在派人调查空屋状况时,有一栋楼房的居民反映说最近治安不好,几天前还发生了入室抢劫的事,具体情况不明,但有人听到枪声,地点离戏院只隔了三条街。” 沈玉书立即问:“那里是孙泽学的私宅吗?” “暂时还不清楚,我朋友说有后续消息,会再跟我联络的,他把那栋楼的地址报给我了,要先去查看一下吗?” 沈玉书还没说话,电话铃声又突然响起,端木衡急忙拿起来,说:“万能侦探社。” 对面先是沉默了一下,接着有个声音迟疑地说:“我是洛逍遥,你是……” 发现不是刚才打电话过来的朋友,端木衡收起了严肃的表情,笑道:“是逍遥啊,我是端木衡,我现在正跟你表哥他们在一起。” “是端木大哥啊,呵呵,隔着电话,听不大出来……” 洛逍遥干笑了两声。 其实他不是没听出来,而是电话刚接通时的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但又不属于端木衡的声音。 好奇怪的感觉,洛逍遥想了半天想不起声音的出处,只好作罢,问:“我哥在吗?我有事找他。” 端木衡把电话转给沈玉书。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18节 听到沈玉书的声音,洛逍遥说:“我们去找了舞小姐,她完全不知道孙泽学自杀的事,看她的反应,应该与孙泽学的死亡没关系。” “我们下午经过大世界,也顺便去问了一下,拿了一些孙泽学生前写的情书回来,你那边有笔迹鉴定的消息吗?” 洛逍遥回道:“有,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鉴定结果出来了,遗书的确是孙泽学亲笔写的,只是……” “只是什么?” “虽说是亲笔写的,但只是一张纸而已,上面并没有写遗书二字,所以是不是他临终写的,还有待商榷,我偷偷要了照片,回头拿给你看。” “你这次怎么变机灵了?” “我也想你早点把案子破了,抓住凶手,这样我心里的大石才会落地,不然我会一直想是不是我把凶手放走了。” “那倒不用担心,事件真相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欸?你们是不是有新发现了?” “对,今晚你忙吗?” “忙啊,我接下来还要写戏院凶案的报告书,裴剑锋跟公共租界那边都等着要呢。” “那就先放放,我有事让你帮忙,马上过来。” “啊……我都说了我很忙……” “我这边更忙,记得过来的时候把照片带来,顺便带晚餐,“沈玉书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几个人,说:“加上你一共五人份。” 洛逍遥在对面说了什么苏唯不知道,但是听沈玉书的回应,他也能猜到个大概,等沈玉书放下话筒,他忍不住吐槽说:“你都准备让逍遥帮忙了,还问他忙不忙干什么?” “我只是随便问问的,那不重要。” ——对你来说也许不重要,可是对逍遥来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好吧。 苏唯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为可怜的小表弟默哀了一下。 端木衡猜到了沈玉书的打算,笑道:“看来你是准备连夜调查了。” “事不宜迟,拖得太久,恐怕有人会销毁现场。”沈玉书说完,又问云飞扬,“你会开车吗?” “会的,而且还开得很熟练,我可是老上海,你们想去哪里?我闭着眼都能开过去。” “很好,我想到让你做什么了。” “真的吗?谢谢神探的信任,我一定可以做好的!” 云飞扬雀跃跳起,以表达开心之情,苏唯看在眼里,很想说——先生,请不要这么high,这份工作说不定会很危险的。 +++++ 洛逍遥很快就赶过来了,还顺便买了晚餐。 吃饭的时候,他把沈玉书拉到一边,小声问:“这么多人凑一起,又这么急地把我叫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啊?” “我们准备夜探四马路的某栋房子,万一遇到意外,有你这个巡捕在,可以帮上忙。” “拜托,那边是公共租界的地盘,我是法租界的巡捕,说不上话的。” “可孙泽学是在法租界死亡的,他在四马路有私宅,要追查他的死因,越界查案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上头已经判定孙泽学是自杀了。” “你信吗?” 洛逍遥耸耸肩,不说话了。 “所以就要查下去,阿衡也一起去,放心吧,没问题的。” 端木衡的人缘很广,听说他也去,洛逍遥放下心,把拿到的遗书照片交给沈玉书,转回去坐下吃饭。 苏唯凑过去,跟沈玉书一起看照片。 照片一共三张,分别是遗书被发现时的对折状态跟展开后的状态,最后一张才是遗书的内容。 纸张上下两边有些翘起,由右到左写着几排龙飞凤舞的毛笔字,对照孙泽学写给明月的情书,笔迹很相似,内容也跟洛逍遥说的一样,并且下方有落款跟盖章。 苏唯双手在胸前交叉抱住,说:“上面根本没有遗书二字,如果不是放在死者的书房里,这根本就是情书吧?” 沈玉书的目光落在最后那句话上。 “可以把‘今生无缘,来生再聚’看成是遗言。” “就当这是遗言好了,但你告诉我,一个人在临死时还会特意落款盖章吗?” “别问我,我没有自杀的经验,我只是根据线索做出判断。”沈玉书把照片收了起来,“先吃饭吧,也许我们今晚就可以找到线索了。” “你确定?” 面对苏唯的询问,沈玉书冲他一笑。 “确定。” 饭后,大家各自准备了夜探时必要的道具,等到夜深他们出门,照端木衡提供的线索去四马路的住宅。 云飞扬负责开车,正如他所说的,他对这里的街道很熟,轻松就找到端木衡说的地方,却是一栋带着浓郁西洋风格的五层小楼房。 楼下一层是商铺,挂着不同形状跟颜色的招牌,上面是租屋,楼房两侧也是格局类似的建筑,一排排房子沿街矗立着,虽然已是深夜,但是在霓虹灯光的映照下,完全不冷清。 云飞扬听从沈玉书的吩咐,把车停在楼房斜后方的路口,一个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看到大家下车,他也要跟上,被沈玉书拦住了。 “你在车里等就好了。” “啊?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探案啊,只是当个车夫太无聊了。” “不,你的任务很艰巨,就是在这里观察情况,在我们遇到危险时,及时配合开车逃命。” 云飞扬扁起嘴,一副不信的表情。 苏唯推开沈玉书,对他说:“你抢过银行吗?你知不知道抢银行的行动里最重要的角色不是抢匪,而是负责开车的人,因为如果他开不好车的话,大家会全军覆没,所以兄弟,你一定要坚守岗位,在发现意外时,把车开到楼下,记住了吗?” 苏唯一口气说完,又用力拍了拍云飞扬的肩膀。 云飞扬被绕晕乎了,只顾着点头,等他想通这番话后,其他人早已进了楼房里。 云飞扬急忙双手握住方向盘,双眼紧盯斜对面的楼房,以便可以随时开车过去接应。 +++++ “听起来你好像对抢银行很有经验。” 往楼上走的时候,端木衡打量着苏唯背后那个形状奇怪的背包,问道。 “没抢过,只是看过。” “在哪里看过?” ——在电视上。 苏唯很想知道如果他这样说的话,端木衡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但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化,他把接力棒丢给沈玉书。 “上次我们是在哪里见过的?我忘记了。” “我也忘了,那只是个小事件,不值一提。” 沈玉书很配合地回应了他,让端木衡没办法再问下去。 顶楼到了,端木衡率先来到右边房间的门前,说:“我没有钥匙,可能开门要花点时间,还好这一层没有其他住户,可以慢慢来。” 苏唯拿出他的袖珍小手电筒,打亮照到锁头上,不过今晚他不想显示自己的开锁神技,把目光投向洛逍遥。 其他两人也在看洛逍遥,洛逍遥反应过来,问:“怎么是我?” “小表弟你不是经常开锁吗?应该很有经验吧。” 苏唯从背包里掏出钳子、锉刀等工具,递过去。 洛逍遥没接,在口袋里翻了翻,找到一截细铁丝,戳进锁眼里,嘟囔道:“什么经常开锁,我不就是在戏院开过一次而已嘛。” 虽然不是经常开锁,但洛逍遥的技术还算不错,没多久就把锁打开了,随着吱呀响声,门推开了,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房间。 洛逍遥拔出手枪,率先走进去,端木衡殿后,也掏出了他的枪,后面剩下两个没有枪的人,苏唯看看手里的锉刀,递给沈玉书。 沈玉书没接,眼神看向他的小手电筒,说:“我要那个。” “这是用来照明的,不是打人的。” “打人的事交给你们,我是来看现场的。” 好吧,算他说得有理。 苏唯把手电筒递给沈玉书,自己握住锉刀,跟在大家后面走进去。 房子应该是空屋,气味有些奇怪,里面两室一厅,外加一个阳台,摆设简约而豪华,虽然没有多余的装饰物,不过可以看出物品都价值不菲。 墙上挂着花鸟鱼虫的画轴,墙角桌上放着留声机跟唱片,房间当中是紫檀木茶几跟欧式沙发,沙发靠背跟扶手上盖着纯白的蕾丝沙发巾,铺得很整齐,没有一点褶皱。 四个人分开检查房间里有没有奇怪的地方,沈玉书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桌椅跟窗台上没有一点灰尘,地板也打扫得很干净,这跟空间里充溢的气味格格不入。 那不单纯是霉味,而是一种混杂了香烟气味的味道,沈玉书蹲下来检查茶几跟沙发下面,很快就注意到在靠近窗台的地板上有个不显眼的凹处。 凹处上的划痕还很新,应该是不久前被什么东西撞击导致的,沈玉书用手电筒在凹处附近照了照,忽然停住了,他看到沙发最里面有个东西。 苏唯跟他配合默契,从背包里掏出打造精致的不锈钢收缩棒,拉长后,在沙发里拨了几下,把那东西拨出来,却是个快抽完的雪茄烟头。 “难道这是姜大帅死前抽的雪茄烟?” 想起姜英凯指甲里留有雪茄灰烬的事,苏唯说道。 沈玉书用小镊子夹住烟头,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袋子里,“也有可能是凶手的。” “难怪房子打扫得这么干净了却还有味道,一定是凶手在事后清理过现场,却百密一疏,漏掉了最关键的线索。” “不是漏掉了,而是他们当时的注意力都放在捉拿勾魂玉身上,勾魂玉看到他们杀人,他们又以为勾魂玉是暗中保护姜大帅的随从,所以一定要杀掉他才安心。” “这里真的是孙泽学的家。” 对面传来洛逍遥压低的声音。 他把书桌抽屉都打开了,翻动里面的东西,端木衡在旁边翻柜子,找到了几封书信,看笔迹正是孙泽学的。 这些东西应该没用,案子过去了好几天,凶手一定把重要文件都转走了。 苏唯想着,对沈玉书说:“看来是有人担心孙泽学说出真相,所以杀他灭口,如果这里能找到指纹什么的就好了。” “这里擦得这么干净,很难找到凶手的指纹,而且既然这里是孙泽学的房子,就算我们查到什么,也只能指证孙泽学。” 洛逍遥说道:“一定不是孙泽学,姜大帅跟孙泽学水火不容,他怎么可能一个随从都不带就来赴约?我去隔壁找找,看看会不会有线索。” 洛逍遥去了隔壁卧室,端木衡陪他一起。 沈玉书继续趴在地板上查看,苏唯在旁边无所事事,摸着下巴问:“喂,你觉不觉得这里少了点什么?” “你在问我? “不然呢?这里除了我们还有第三个人吗?” “那你说少了什么?” 苏唯分析道:“烟灰缸啊,既然大家都抽烟,总要有烟灰缸吧?可是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这个时代总不可能人人都用携带型烟灰袋……喂,我在跟你说话,你不要当我是隐形人好吧?” 半天没得到回应,苏唯看过去,就见沈玉书盯住茶几边缘,目光炯炯有神,根据他对沈玉书的了解,这种表情就代表他找到线索了。 苏唯急忙凑过去,沈玉书用嘴咬住手电筒,飞快地掏出玻璃试管跟小刀片,在茶几边角上轻轻刮起来。 随着他的刮动,一些黑褐色粉末慢慢落到试管里,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 苏唯取过他口中的手电筒,一边帮他照明,一边说道:“看来凶手百密一疏,忽略了溅在这里的血迹。” “要感谢茶几的颜色,小偷,谢谢你提醒了我,再仔细找找,说不定可以找到更多线索。” ——喂,在道谢之前可不可以把前面那两个字擦掉? 苏唯晃了晃手电筒想揍人,但是在光芒晃动时,他突然看到映在阳台玻璃上的黑影,对危险的第六感涌了上来,他的身手速度比大脑反应要快,抓住沈玉书就地滚开。 “小心!” 几乎与此同时,子弹穿过窗户,射在他们原本待的地方,沈玉书也因为猝不及防,试管脱手而出,滚到了墙角。 沈玉书急忙去拿试管,子弹再次射进来,苏唯慌忙一跃身,躲到沙发扶手后面,随即扬手把锉刀甩了出去,就听砰的一声,锉刀不知砸到了哪里,阳台上传来惨叫声。 苏唯趁机从背包里掏出蝴蝶刀,虽然刀对枪,武力值差了些,但也聊胜于无。 玻璃窗被撞开了,几道身影冲了进来,沈玉书刚好捡起试管,看到有人持枪对准沈玉书,苏唯急忙把手电筒指过去,那人的眼睛被光芒闪动,失去了准头,子弹射去了书架上,架子上的物品被打碎了,发出哗啦响声。 沈玉书趁机闪身躲去书架后面。苏唯藏好手电筒,端量自己的两只手。 一只手里拿着伸缩棒,另一只手里是蝴蝶刀,他一顺手,便把蝴蝶刀丢给了沈玉书。 刀甩出去后,苏唯才反应过来,想跑过去抢回来,却被子弹逼回到扶手后,沈玉书那边接了刀,匆忙中不忘说:“谢。” “不用谢……” 其实苏唯现在更想说——我为什么要把刀给他?不,应该说刚才为什么要救他?我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的,他死了,我就可以穿越回去了不是吗? 所以全部都怪他这该死的光速般的反射神经! 苏唯一边自责,一边还要忙着躲避对方的攻击,趁着射击稍微停止,他随手抓起沙发的扶手巾甩了过去。 黑暗中大家隐约看到有个东西飘起来,最前面的人立即抬枪射击。 隔壁也传来枪声跟脚步声,看来洛逍遥跟端木衡也受到攻击,敌众我寡,对方又火力强大,苏唯不想跟他们硬拼,找机会想往外跑,谁知沈玉书居然站起来,迎着那些人冲了过去。 ——喂,跟手抢硬碰硬,你是神经病吗? 如果不是现状不允许,苏唯一定会骂出声的。 还好沈玉书没有他想的那么蠢,至少他冲过去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大抽屉,所以抽屉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甩到那些人身上,趁他们忙于闪躲之际,沈玉书这才握住蝴蝶刀上前攻击。 最前面那个人的手腕被割伤,手枪落到地上,他的同伙立即朝沈玉书开枪,沈玉书攥住敌人的手臂,把他当成盾牌用,那人中枪倒地,也让沈玉书暴露在其他人的枪口下。 千钧一发之际,沈玉书就地滚开,同时甩出蝴蝶刀,其中一人被刺中,向后倾倒,但他的同伴却将火力一起对准沈玉书。 苏唯已经跑出门口,看到这一幕,他翻了个白眼,又转了回来。 ——好吧,沈玉书是死是活跟他没关系,但我不允许搭档死掉,传出去的话,我苏十六就太没面子了。 苏唯一甩手,将手电筒甩到了其中一人的脸上,然后飞身跳过沙发,双手撑住茶几,一个剪刀腿,夹住眼前的敌人,凌空翻了一圈,等落地时,那人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 苏唯爬起来去捡手电筒,谁知他刚拿到,迎面就有人一脚踹过来。 他被踹倒在地,紧接着就看到对方将枪口对准自己。 生死关头,苏唯忍着胸口上的疼痛,甩动伸缩棒,狠狠地抽在对方的手腕上。 怪叫声中,那人的手枪落到地上,随即枪声响起,他中枪跌倒,另外一个要向苏唯开枪的人也被子弹击中,仰头向后跌去。 敌人暂时都被击倒了,苏唯惊魂未定,转头看去,就见沈玉书举着枪走近,警惕地看着阳台那边,然后蹲下身,将插在偷袭者身上的蝴蝶刀拔出,就着那人的衣服正反擦了擦,问:“你怎么样?” “还好,不过这家伙下脚真够狠的。” 苏唯嘶着气站起来,看看踢他的那个人,那人脚上穿着厚底皮鞋,幸好他的反应够快,否则肋骨会被踢断的。 沈玉书把擦干净的蝴蝶刀丢给他。 “你这是什么刀?用不顺手。” ——不是不顺手,是你土包子。 苏唯没好气地说:“那真是对不起了,我只有这种不顺手的武器。” “我不是说不好,而是它造型比较奇怪,你好像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工具。” “事实证明,再好的工具也比不过一把枪。” 苏唯从地上捡起枪,听到隔壁不断传来枪声,他收好小手电筒,向外冲去。 沈玉书紧跟其后,谁知他们两个刚跑到客厅门口,迎面突然一个黑漆漆的枪管指过来,枪口刚好顶在苏唯的眉间。 那人站在黑暗中,半边脸被盖在礼帽下面,苏唯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对方的煞气很重,通过冰冷的枪管传达给他。 无缘无故穿越到九十年前就已经很倒霉了,如果再被莫名其妙地干掉,那他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所以苏唯立刻把手枪扔掉了,在对方发话之前,他就很顺从地举起了双手。 “我投降。”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因为与此同时,隔壁房间响起密集的枪声,苏唯的耳膜都被震痛了,皱起眉,很想说——你晚几秒钟开枪会死啊,可是我晚说几秒的话,一定会死的! 第七章 猫戏老鼠的游戏 端木衡做出跟洛逍遥很亲密的样子,对长生说:“我叫端木衡,是逍遥的朋友,你叫长生,跟家人离散了,所以暂住在逍遥家对吧?还有你的小宠物花生酱。” 长生狐疑,“你真是逍遥的朋友吗?为什么我以前都没见过你?” “因为我跟逍遥才认识不久,不过今后我们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端木衡一边说着,一边拍打洛逍遥的肩膀。 +++++ 其实不能怪端木衡,因为他们现在的状况同样也是惊险万分。 就在苏唯跟沈玉书遭到攻击的同时,也有人从卧室窗外朝端木衡跟洛逍遥开枪,幸好端木衡机警,在第一时间就拉着洛逍遥闪到屏风后面,避开了子弹。 屏风是檀木所制,上方雕镂着四季花草,端木衡躲去屏风后,就直接用右手捂住了洛逍遥的嘴巴,左手握枪,透过花草的空隙观察外面。 身高差的关系,洛逍遥刚好被抱在怀里,要不是屏风后面空间太小,再加上状况危急,他一定一个手肘把端木撞开,骂他——我是巡捕好吧,我知道该怎么躲避攻击,你不要在这里多事。 但端木衡根本不给洛逍遥抱怨的机会,附耳低声说:“过会儿等我的示意,你就朝天花板开枪。” 热气吞吐在耳边,痒痒的很难受,洛逍遥很想问为什么,无奈嘴巴被捂得死紧,根本说不出话,他正气恼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戏院出命案的那晚…… 面具男从后面扣住他的动作…… 嘶哑狠戾的嗓音…… 一瞬间,眼前的场景跟那晚的遭遇在无形中重叠了,尤其是刚才端木衡附耳说话时的声音…… 洛逍遥不由自主地一抖,他突然想到为什么跟端木衡通电话时会感觉怪怪的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声音! 仔细想想,端木衡出身医学世家,并且在姜大帅被杀后第一时间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么巧合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他一早没想到? 玻璃被撞碎的响声传来,打断了洛逍遥的思绪,偷袭者陆续跳进卧室,他们没看到屏风后的人,摸索着往房间里走。 看着他们慢慢走近,洛逍遥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不懂端木衡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藏身,空间太窄,万一被觉察到的话,他们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偷袭者走到卧室当中,洛逍遥忽然感觉端木衡放在他嘴巴上的手捏了一下,他慌忙用双手握住枪柄,将枪口对准天花板连扣几下…… 空间里没有响起枪声,洛逍遥愣了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紧张之下忘了拉下保险栓! 响声惊动了不速之客,将枪口一齐指向屏风这边。 洛逍遥急得手都冒汗了,慌慌张张地落下保险,正要开枪,忽然手中一空,手枪已被端木衡夺去,紧跟着又被推了一把,他站立不稳,跌到地上。 端木衡抬腿将屏风踹开,双手持枪连扣扳机,竟然弹无虚发,洛逍遥只听着耳旁不断传来子弹飞射的响声,等他爬起来时,枪战已经过去,端木衡保持持枪的姿势,面容冷峻,注视着周围动也不动。 屏风歪在一边,月光穿过雕镂的空隙,落在端木衡的脸上,刚好照亮了他的眼眸。 洛逍遥看得一个激灵,他认得这双眼睛,在端木衡的脸庞隐在黑暗中时,这双眼眸就越发显得抢眼,凌厉暴烈,充满杀气,跟面具男的一模一样! 端木衡把敌人都打倒后,转头看过来,洛逍遥已经爬起来,对视到他的目光,本来已经站稳的腿又有些发软。 端木衡问:“怎么了?受伤了吗?” “呃,没有没有。”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洛逍遥用力摇头,眼前一晃,端木衡把他的手枪抛给他,说:“下次记得开保险。” “是、是,对不起……” 想到刚才因为自己的失误差点害得他们没命,洛逍遥忙不迭地道歉,但马上又想到他为什么要道歉?这家伙是杀人犯啊……呃不,是有很大嫌疑的罪犯…… 洛逍遥双手握着枪,枪口却游离不定,不确定是要对准端木衡,还是要对付敌人,在他看来,这个看似冷静儒雅但实际上非常冷血的男人比未知的敌人更可怕。 卧室里有短暂的寂静,但枪声很快又再次响起,这次射击是从房门的方向传来的,原来敌人分两头攻击,想让他们腹背受敌。 端木衡抓住洛逍遥,向前扑倒在地,然后一推他,喝道:“去窗口!” 洛逍遥只是个小巡捕,说好听点叫探员,说难听的就是个跑腿的,他哪里见过这阵仗?本能地听从了端木衡的指令,弯着腰走去窗边,端木衡则对着门口不断扣扳机,迫使对方无法攻进来。 端木衡的枪法很准,最先冲在前面的人中枪倒地,他手里握的椭圆形物体也骨碌碌滚到了一边,竟是一颗已被拉开引信的炸弹。 端木衡看得真切,他来不及细想,倒退着奔向窗边,同时又冲着门口连开数枪,趁着敌人躲避的时候,掏出绳索挂在窗台上,对洛逍遥喝道:“抱住我!” “啊……” “快抱紧我!” 端木衡跳上窗台,洛逍遥慌张之下急忙窜过去抱住,他才刚抱紧,端木衡就攥住绳索往下滑去。 端木衡动作很快,背负着一个人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洛逍遥只觉得眼前一晃,五层高的楼房便瞬间就到达中段。 洛逍遥有些惧高,更大力地抱紧端木衡,导致端木衡失去平衡,身体在空中晃了晃,咬紧牙关,忍住来自腰间的痛楚。 轰隆震响就在这时候传了过来,手榴弹炸开了,强烈的爆破声中,火光猛地冲破窗户,向外喷出,还在往下滑的两个人也被牵连到,随着震荡在楼外猛烈晃荡。 端木衡的右肩撞到楼房外壁,顿时失去力气,只得借助左臂的力量,加快下滑的速度,还好在到达一楼时,洛逍遥就提前跳了下去,减轻他的负担。 不过这也只是解了一时的危机,绳索很快就断掉了,端木衡只好跃起来跳到地上,肩膀再次被震到,他微微皱起眉,没能马上爬起来。 对面传来轻微响声,凭经验,端木衡马上断定那是手枪击锤落下的声音,急忙就地一个翻身,探身去取滑落的手枪。 枪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端木衡拿起枪指向对面,发现偷袭他的人已经中枪倒地了,洛逍遥双手握住枪柄站在旁边,如果忽略他害怕的表情,他的表现还是挺好的。 “干得不错。”端木衡站起来,赞道。 “我好歹也是个巡捕。” 看到敌人被撂倒了,洛逍遥松了口气,上前扶住端木衡,问:“你怎么样?” 肩膀的伤被碰到,端木衡本能地向后退开。 洛逍遥怕他发现自己觉察到他的身分,慌忙瞟开眼神,就在这时,头顶上方又是接连两声巨响,爆炸声中玻璃被震得粉碎,从上面纷纷落下,接着是呼啸而出的火舌。 洛逍遥吓到了,忘了端木衡的身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叫道:“快想办法救救我哥,他还在上面,还有苏唯……” 话音刚落,对面便传来脚步声,几个黑衣大汉持枪冲过来,向他们开枪射击。 端木衡急忙拉着洛逍遥避到楼房之间的小胡同里。 对方火力密集,他正头痛该怎么解决麻烦时,道路的另一边突然亮起光芒,一辆黑色轿车以飞快的速度开过来,冲向那些人,却是云飞扬看到他们下来,及时开车来救援了。 那几个人被车头撞到了两边,轿车又快速倒回到他们站的小巷里,端木衡拉开车后门,让洛逍遥上车,洛逍遥不肯,叫道:“我哥还在上面,我要去救他!” “救人的事让我来!” 端木衡不由分说,一把将洛逍遥推上车,他转过身,正想着怎么去救苏唯跟沈玉书,头顶上空再次传来震响,他仰头看去,刚好看到两道黑影穿过翻腾的火焰,从上空滑下来。 黑影的速度异常地快,转眼就到地上,正是沈玉书跟苏唯。 同样是一起跳楼,这两人配合得默契多了,沈玉书先落地,其次是苏唯,他在快到地面时凌空一跃,轻松站到了轿车旁边,然后一抖手腕,悬在空中的纯黑绳索便自动收回,缩入他手腕上的钢环里。 端木衡第一次看到这么神奇的装置,不免有些心动。 苏唯手上还戴着黑皮手套,手套只到手指关节部分,既不影响到手指的灵活性,又达到了保护虎口的作用,而且做工相当精致,让他连连称奇。 苏唯觉察到了,冲他一笑,道:“下次教你怎么用,现在我们还是逃命为先。” 沈玉书脸上蹭了好多灰,听了这话,忍不住问:“你怎么总想着逃跑?” “这不能怪我啊。” 因为从他入偷门的第一天起,最先学的就是逃命的本事,打不过当然是要逃啊对不对? 苏唯没机会反驳,他话音刚落,对面便传来枪响,云飞扬大叫道:“快上车!” 几个人慌忙躲进了车里,他们刚上去,还没关紧门,云飞扬就换成了后退档,轿车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退去。 偷袭他们的那些人紧追着开枪,但毕竟无法追得上急驶的轿车,很快就被甩开了。 云飞扬踩着油门踏板,一直将车倒退到岔路口,才换成前进档,往左打方向盘,把车拐进了一条小路上。 他仗着对地形熟悉,在街道上不断地拐来拐去,一直兜了很久的圈子,确定没人追上来后,才逐渐放慢车速,朝着侦探社的方向开去。 已经是凌晨了,周围异常的寂静,车里充斥着血腥的气味,谁都不说话,但是在确定甩掉敌人后,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你的驾车技术真好,“苏唯率先打破了寂静,对云飞扬说:“今晚没有你,我们大概要全军覆没了。” “小意思、小意思,我也就会开开车。” 云飞扬谦虚地说,可是略微上翘的嘴角证明他很享受这样的称赞。 沈玉书坐在副驾驶座上,转头问大家:“你们有没有受伤?” 苏唯说:“还好,都是小擦伤。” 洛逍遥跟端木衡相邻坐在后车座上,听了这话,他下意识地瞅瞅端木衡,小声说:“我也没有。” “阿衡你呢?” “我也没事,身上都是敌人的血。”端木衡镇定地回答。 听了他的话,洛逍遥再次偷眼看向他。 后车座上坐了三个人,他们几乎靠在一起,这一路上他感觉得出端木衡的身体绷得很紧,在激烈的枪战跟逃跑中,他的伤口肯定裂开了,那些血说不定是他自己的,而他却可以坦然自若地撒谎。 洛逍遥很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当众说出真相。 端木衡就是面具男,就是江洋大盗,这样一个人现在就在他们中间,简直就是颗炸弹,那些偷袭者说不定也是冲着他来的,把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 可是揭破他的身分就不危险了吗? 就算没见过什么世面,洛逍遥也知道端木衡的家世有多厉害,假如捅破了窗户纸,这个大盗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全家还有沈玉书都干掉呢? 更重要的是不管怎么说,刚才都是端木衡救了他,现在说出真相,算不算恩将仇报? 所以这一路上,洛逍遥的心都在利害关系跟伦理道德之间拔河,但一直到最后他也没做出选择。 路上他曾不止一次地偷看端木衡,想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但一旦跟端木衡的目光对上,他就立刻把头转开,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最后还是端木衡先开了口。 “小表弟你的脸色很难看啊,是不是在搏斗时受伤了?” 他哪有搏斗啊?从头至尾跟敌人对峙的都是端木衡。 “没、没有……呵呵,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的,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习惯就好了。” 端木衡安慰着他,还很自然地拍拍他的肩膀,一副邻家大哥哥的温和形象,气得洛逍遥很想骂他,又万分期盼沈玉书跟苏唯看出他有问题,直接质问他。 可惜现实让洛逍遥失望了,直到回到侦探社,也没人怀疑端木衡有问题。 难怪勾魂玉流窜作案十几年都没被捉住呢,他可真会演戏啊,大概大家作梦也想不到,身为豪门贵公子的他竟然是江洋大盗吧? 在兜了几个大圈子后,云飞扬把车开回侦探社。 他们进了办公室,打开灯,灯光下除了云飞扬以外,其他人的脸上跟衣服上都沾满灰尘跟血迹,身上也有一些划伤,还好不是太严重。 苏唯拿来药箱,大家做了简单的清洗后,自行上药。 “真是糟糕的一夜。” 苏唯坐在椅子上,一条腿支起,拿了颗苹果开始啃,又掏出怀表看了看,指针指在三点上,没多久就要天亮了。 “阿衡,对不起,你借给我的那辆车可能要拿去大修了。” 沈玉书对端木衡抱歉地说,端木衡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那我拿去修,明天换辆新车给你。” “咳……”苏唯弯起腰,咳了起来。 他有点体会到白雪公主被苹果噎到的感觉了。 富二代果然就是富二代,这种情况下,正常人说的不应该是让对方赔钱吗?再免费赠车这种思维是怎么形成的? 沈玉书瞅了苏唯一眼,然后堆起真诚的笑对端木衡说:“又要麻烦你帮忙了,这怎么好意思?” “我们是至交,一点小事情,何必客气?” 这怎么叫小事?那是一台进口轿车,不是模型车啊! 苏唯在旁边咳嗽着心想——是不是至交他不知道,但他愿意多交几位这样的至交。 洛逍遥也很震惊,张大嘴巴盯着端木衡直看。 端木衡微笑问:“有什么问题吗,小表弟?” “没、没事。”洛逍遥不敢跟他对视,慌慌张张地移开眼神。 端木衡的目光转向云飞扬,云飞扬正在检查自己的照相机。 看着他的举动,端木衡说:“有好的车,没有好司机也没用,云先生你很厉害啊,驾车技术这么好,对街道也这么熟悉,是以前当过司机吗?” “不用叫我先生这么见外了,叫我名字就好,“云飞扬连连摆手,“我就是在上海住久了,又整天跑新闻,很自然就记住了。” “那真是太厉害了,要知道很多人就算『很自然』也记不住的。” 端木衡一语双关,云飞扬被他说得心虚,低下头继续卖力地摆弄照相机。 还好苏唯及时把话题扯开了,咬着苹果说:“那些人火力十足啊,看来不是普通的黑帮。” “是军人。” 沈玉书把缴获的手枪丢在桌上。 “口径九厘米的毛瑟手枪,是地方军阀爱用的手枪之一,我还检查过那些人的手掌,他们掌上有长年摸枪的老茧,还有他们的攻击速度跟配合度,都具有典型的军人特征。” “哇塞,难怪在我跟敌人拼命时,不见你帮忙,原来你在忙着验尸。”苏唯不满地瞪他。 要知道当时他可是被人用枪指着脑袋的,还好隔壁的炸弹及时爆炸,让他有机会反击,否则现在他可能要在天堂吃苹果了。 云飞扬问:“那他们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杀我们?” “不是杀我们,是他们想毁掉留在房间里的证据。” “那他们毁掉了吗?” 沈玉书掏出他搜集的物品——烟蒂完好无损,但盛放血渍成分的玻璃管碎掉了,只有碎片上沾了一些红色粉末。 端木衡问:“这个还能化验出结果吗?” “要试试才知道,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大家的安全,我们已经暴露了,对手可能随时会找到这里,你们三个尽快离开,短时间内不要再来。” “哥,我可以帮……” 洛逍遥站起来,想请求留下,被端木衡挡住了。 “小表弟是巡捕,身分特殊,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我送你回家,还有云飞扬。” “不用不用,我戴了帽子,他们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我步行回报社就好了。” “我也不用,我家离这里很近,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哥要随时找我啊!” 生怕端木衡真要送自己回家,洛逍遥不敢再啰嗦,说完掉头就跑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端木衡笑了笑,对沈玉书说:“那我也走了。” 等云飞扬也离开后,苏唯吃完苹果,起身往门口走。 沈玉书问:“去哪里?” “去睡觉,凌晨不睡,很容易爆肝的,爆肝的意思是熬夜对肝脏不好,当然,对皮肤也不好,是美容大忌。”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19节 “我们的行动这么快就被人知道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苏唯转过头来,“有人把消息传出去了?不过参加今晚行动的只有我们五个人。” “排除法——我不会说,逍遥也不会说,你暂时可能不会出卖我们,最后只剩下两个人。” “谢谢你把对我的信任放在你的竹马前面,那么问题来了,“苏唯举起两只手,“我们把这两个人分别设定为a跟b,这个是a,这一个是b,最有嫌疑的你选哪个?” 沈玉书毫无犹豫地指向他的左手。 “这个。” 苏唯吹了声口哨。 “我突然想到需要你做一件事。” “我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是睡觉。” “你可以先睡两个小时。” 两个人四道目光对视了数秒后,苏唯认真地问:“你觉得一个成人一天只睡两个小时够吗?” “那就三个。” “可以四个吗?” 为什么连睡个觉都跟他讨价还价? 沈玉书有点搞不懂苏唯的思维了,至少在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他没有遇到过一个男人像苏唯这样在意自己的长相。 “可以睡四个小时,“他说:“假如你不介意这次生意失败的话。” “好了,三个就三个,“结论做出后,苏唯问:“你是希望我去保护你的小表弟吗?” “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动他的,而且他身边还有端木衡。” “哇唔。” 苏唯耸耸肩,很想说就是因为有端木衡在,逍遥才更危险吧?各种意义上的。 +++++ 如果洛逍遥知道苏唯也是这样想的,他一定会为找到了知音而感到开心,因为他从侦探社出来后,一直处于战战兢兢的状态。 回到家里,为了不惊动父母,他连澡都不敢洗,随便擦了把脸,就踮着脚尖爬上二楼,又蹑手蹑脚地去自己的房间。 洛逍遥原本的房间让长生住了,谢文芳就把放杂物的房间收拾一下,给他当卧室,他进去后,发现房间里有个黑影,听到他进来,那影子一动,把床头放的书碰到地上。 洛逍遥吓得额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本能地伸手去拔枪,等拔出枪后他才看清那是只小动物,长生养的小松鼠花生。 “花生酱不要在这里闹,快去睡觉。” 洛逍遥把花生赶下床,自己脱了衣服躺到床上,想到刚才的遭遇,头又开始痛起来,把手搭在额头上,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是偷偷告诉表哥真相?还是假装不知道? 看端木衡用枪的姿势,又顺手又凶残,他一定杀过不少人,一个搞不好,他也像姜大帅那样被干掉了怎么办? 想来想去都没想到合适的解决办法,困意上来,洛逍遥开始昏昏欲睡,小松鼠跳到被子上,他也懒得理,任由它把自己当床,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洛逍遥感觉胸口越来越重,松鼠的重量忽然间像是增多了十几倍,他睡得迷迷糊糊,闭着眼伸手去拂。 “花生酱快下去,别压着我。” 手没有碰到花生柔软的毛毛,而是碰到了衣服,接着他的脸颊上传来冰冷的感觉,某个东西在一下下地拍打他,偶尔还会压住他的脖颈。 这不是花生在调皮,洛逍遥感觉不舒服,他睁开眼睛,正想说是不是自己睡迷糊了,下一秒就跟一双眼眸对个正着。 天已经亮了,阳光斜照在床头,让洛逍遥清楚地看到那双眼眸,冷静深邃,还带着属于野兽的狠毒,这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一个激灵,睡意瞬间跑远了。 此刻,端木衡正坐在他的床上,一只手压在他的胸前,另一只手里拿了把匕首,拍打他脸颊的正是匕首。 看到他醒了,端木衡将匕首柄往他颈下一顶,微笑说:“你还真是一点防范都没有啊,虽说不能要求一个笨蛋有什么警觉心,但你这个样子,让人很难相信你是当巡捕的。”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在确定眼前这个人正是在他心里等同恶魔的端木衡时,洛逍遥立刻叫出声,并且想爬起来,被端木衡一把按了回去,伸手在嘴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你爹娘可都起来了,你这么大的声音,是想把他们都叫过来吗?” 这句话提醒了洛逍遥,也提醒了他面对恶魔的匕首,不能轻举妄动,他堆起笑脸,压低声音再问:“端木……大哥,你怎么会来我家的……还有,可不可以先把你的刀放下啊?” “收起你的笑,简直比哭还难看,至于你家……那晚你在戏院救我之后,我就知道了,只是最近太忙,没时间来拜访令尊令堂。”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别装了,昨晚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 被野兽般的眼眸盯着,洛逍遥的心跳失去了正常的频率,张张嘴,还想再辩驳,被端木衡直接伸手捂住了。 “别把时间花在谎言上,而且还是这么蹩脚的谎言,你现在只管听,由我来说。” 瞅瞅近在咫尺的匕首,洛逍遥不敢乱说话了,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 端木衡注视着他,把手从他的嘴巴上移开,慢慢滑到他的颈部,突然一把掐住。 洛逍遥没防备,随着他的动作一挺身,反应过来这是要杀自己,他拼命挣扎起来,双手抓住端木衡的手用力晃动。 端木衡不为所动,好半天才松开了手,看着洛逍遥蜷起身子大口呼吸,他冷冷道:“我说过,我欠你一命,我会还,但如果你敢把那晚的事告诉其他人,我也会杀了你,看来你不仅蠢,记性也很差。” “咳咳……我没有……咳……” “你没有说,那沈玉书跟苏唯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们是神仙?” “咳……我没有说出面具男就是你……” “那是因为你那时还不知道。” 洛逍遥哑口无言,见反正也瞒不过去了,他索性豁出去,把端木衡推开,坐起来,道:“是啊,是我说的又怎样?如果不是你偷了姜大帅的金条,导致他被杀,我会对我哥说出那晚的遭遇吗?亏我还说你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我根本就是瞎了眼,早知如此,那晚绝对不会救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考虑怎么趁机拿枪,不过见识过端木衡的枪法,他对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这个人没有一点把握。 不料他发了火,端木衡反而噗嗤笑了,收起匕首,漫不经心地说:“要不是看在你还帮我说好话的份上,昨晚我就不会救你了。” 阳光照在这张笑颜上,端得是俊朗隽秀。 端木衡已经换下昨天那套衣服,他穿着黑色衬衫跟西裤,头发梳理整齐,再加上天然自成的贵气,怎么看都是翩翩富家公子哥儿,哪能跟江洋大盗联想到一起? 洛逍遥看傻了眼,搞不懂这人怎么这么喜怒无常,他发起怒来固然可怕,但笑起来却令人如沐春风,很容易让人对其产生好感,洛逍遥有点糊涂了,不过至少端木衡现在的样子让他不那么恐惧,壮着胆子说:“昨晚我也救你了!” 端木衡又笑了,“这么说我还是欠你一命。” “欠命就算了,你先把护身符还我。” “什么护身符?” 洛逍遥怒道:“就是那个药瓶,我帮你敷药用的药瓶,啊对,还有我的衣服,我那件衣服很贵的,你赔!” 端木衡不说话了,眼眸微微眯起,洛逍遥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实力的差距,正想说不赔就算了,端木衡不屑地嗤了一声。 “那种衣服也叫贵,小表弟你是没见过世面吧?” 不赔衣服就算了,还嘲笑他。 洛逍遥的脸胀红了。 “贵不贵我自己心里清楚,你不想还就直说,还有,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别叫我小表弟……喂,你干什么?” 话没说完,洛逍遥的衣领被揪起,他还以为端木衡要动武,但端木衡只是把他推去一边,自己躺到了床上,随口说:“衣服我会还的,不过药瓶我丢了。” “什么?那是我的护身符!” “一个破药瓶而已,我怎么知道那么重要?” 洛逍遥被气到了,冷笑道:“是啊,对前清太医院院判的大公子来说,那真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但对他来说,那是父母送他的护身符,是无价之宝啊,早知道这是个强盗,他当初绝对不救的!越想越气恼,洛逍遥的拳头攥紧了,正要给这个混蛋来一拳,端木衡忽然说:“我的伤口裂开了,去找点伤药来。” 讥讽他一顿,还想让他帮忙? 气愤压住了恐惧,洛逍遥动都没动,大白天的,他就不信端木衡敢明目张胆地杀人。 “您是什么家世背景啊,也需要我们这种小人物帮忙吗?” 端木衡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愤慨,漫声道:“你帮我一把,我回头找找,说不定能把药瓶找回来。” 都丢掉的东西,怎么还可能找回来,盗贼的话鬼才信! 洛逍遥跳下床,随手拿起外衣套到身上,犹豫了一下,又看看端木衡,心里泛起了嘀咕——说不定真能找回来呢?父母给的护身符,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想办法争取才行啊! 想到这里,洛逍遥做了妥协。 “好,我去找药,你不要乱走,不要被我爹娘看到。” “知道,我一夜没睡,借你的床睡一会儿,不会惊动别人的。” 一夜没睡关他屁事啊!按捺不住好奇心,洛逍遥故意问:“忙着做坏事吗?” “去处理被子弹射得像马蜂窝的那辆车,免得再被人盯上,还有,我也想知道是谁想杀我们。” “难道不是你通风报信的?” “当然不是,我有必要害你们吗?” 当然有,比如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分而杀人灭口;或是为了不让他们继续查金条失窃案;或是…… 洛逍遥瞬间就在心里想到了好几个可能性,但为了不刺激到端木衡,免得他喜怒无常的个性马上转去暴戾那一边,他忍住了,穿好衣服出门。 走到门口时,端木衡突然说:“姜英凯不是我杀的,他的死跟我拿走金条没关系,这件事的内情很复杂,有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说。” 居然主动跟他提起这件事,洛逍遥很惊讶,想了想,说:“姜大帅的案子是别人负责的,你是要投案自首,还是照顾我哥的买卖,都随你。” 端木衡没再回应,洛逍遥出门下楼。 家里人都已经起来了,长生在铺子里帮洛正拣药材,谢文芳在厨房做早饭,看到洛逍遥,骂道:“小赤佬,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还知道回家啊,这儿不是旅店,随时来随时走,就算是旅店,也是要交钱的,你交了吗?” 他的薪水都拿来买衣服了,而且悲伤的是衣服还被某个混蛋毁掉了。 这些话洛逍遥不敢对母亲说,陪笑说了不少好话,又趁大家吃饭的时候,偷偷从父亲的药柜里取了伤药,跑回自己的房间。 端木衡还在睡觉,他睡得很香,发出轻微的鼾声,匕首跟手枪就放在枕畔。 洛逍遥看看那把枪,把手伸了过去,一瞬间,他心里浮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不过念头马上就消散了,他最后只是把伤药放下,收回了手。 “你刚才是不是想,如果拿到枪,就能干掉我了?” 洛逍遥被突如其来的话声吓得一抖。 端木衡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模样,噗嗤笑了。 “看来我说对了。” “没有!没那回事!” “不必否认,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那样想,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这里是你的家,你杀了人后怎么藏尸是个问题,藏尸不被发现又是个问题,危险性太大,不值得做。” 端木衡全说中了,洛逍遥再次认定了这个人就是恶魔,只有恶魔才可以这么清楚地看透别人心里的想法。 端木衡坐起来,看到洛逍遥拿来的伤药,他脱了衬衫,露出包扎纱布的肩膀。 经过一夜的摸爬滚打,纱布外层渗出了血色,洛逍遥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要穿黑外衣,看他一只手处理伤口不方便,忍不住说:“我来帮你吧。” 端木衡惊讶地看过来,随后放下了手,任他帮忙。 洛逍遥用剪刀剪开纱布,见伤口缝了线,处理得很好,不愧是出身医学世家,虽然有出血,不过没有大碍。 他用干净的纱布沾了清水,擦去伤口上的血渍,又重新敷了伤药,再用纱布将伤口包好。 端木衡看着他包扎,说:“你家的伤药很有效,上次多亏遇到了你。” “哼,那又怎样?你还不是想杀我灭口?” “刚才你也想杀我了,但实际上你做的还是救人的工作。许多时候,想与做的距离很大,做与做到的距离也很大,做到与做好的距离更大,所以你想什么一点都不重要,关键是你做了什么。” “吧啦吧啦说这么多,想证明自己很有学问啊?可惜我没读过多少书,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读多少书,还看唐诗啊。”眼眸扫过桌上的一本《唐诗全集》,端木衡笑道。 洛逍遥脸红了,拿起书丢进抽屉里。 “少看我的书。” 伤口包扎完毕,洛逍遥看看端木衡的手腕,好奇地问:“你说你右手受伤,才脱离军团,是在找借口掩饰枪伤吧?” “不,我的右手臂以前的确受过伤,不过我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弃武从文。” “那是为什么?” 端木衡不说话了,忽然站起来,逼近洛逍遥。 危险讯号传达给洛逍遥,他本能地向后退,却被端木衡揪住衣领拉到自己面前,狭长的眼眸眯了起来,紧盯着他不放。 洛逍遥有点体会到青蛙被毒蛇盯住时的感受。 一方面很怕,一方面又因为太怕而不敢动,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对方就会窜起来给自己致命的一击。 于是端木衡就这样越靠越近,近到洛逍遥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他僵在那里,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手枪放在哪里来着,现在嘣了这家伙还来不来得及? 他的反应逗乐了端木衡,尝到了久违的猫戏弄老鼠的愉悦感,他笑道:“想套我的话可没那么容易喔,小表弟。” 这句话就像是钥匙,让洛逍遥顿时从被禁锢的恐怖魔咒里解救了出来,他突然想到自己为什么要怕端木衡,端木衡现在又没有枪又没有刀,还是个伤员,怎样都不可能威胁到他吧? 于是他反射性地挥起掌刀,劈向端木衡的脖颈,谁知端木衡的反应更快,及时握住了他的手腕,再向外一拧,就成功地化解了他的攻击。 洛逍遥又慌忙挥起左手,但是还没等他出掌,外面突然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撞开,长生带着他的小宠物跑了进来。 看到洛逍遥的房间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长生愣住了,呼哧呼哧喘着,却不说话。 小松鼠先是窜到洛逍遥脚下,仰头看看他们,像是感觉到了危险,又掉头飞速地跑回去,窜上长生的肩膀,定在那里不动了。 洛逍遥没想到长生会突然跑进来,他同样处于呆愣的状态中。 倒是端木衡这个外人毫不慌张,就势扳住洛逍遥的肩膀,做出很亲密的样子,对长生说:“我叫端木衡,是逍遥的朋友,你叫长生,跟家人离散了,所以暂住在逍遥家对吧?还有你的小宠物花生酱。” 听说他们是朋友,长生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说:“它叫花生,花生酱是它的昵称,你真是逍遥的朋友吗?为什么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 “因为我跟逍遥才认识不久,不过今后我们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端木衡一边说着,一边拍打洛逍遥的肩膀。 洛逍遥只得配合着做出笑脸,后背上却冷汗直冒——这家伙的心机太深了,不仅查到我家,就连长生的底细也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这分明是在暗示我要老实听话,别想在他面前耍花样。 可惜看清端木衡真面目的只有他,在外人面前,端木衡表现得非常和善可亲,蹲下来,温和地对长生说:“你突然跑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喔喔。” 经提醒,长生想起了重要的事,急忙对洛逍遥说:“是总探长打电话来找你,让你马上过去。” 洛逍遥一听,就要往外跑,长生叫住他。 “电话已经挂断了,洛叔让你赶紧收拾一下,过去就好了。” “没说是什么事?” “嗯……好像说找到戏院案子的凶手了……” 第八章 罗生门 “看来你说戴手套睡觉是为了保护手的话也是假的,你其实是在实验室查线索。” “当然是找线索,我又没有苏唯那么爱美。” 苏唯不满地说:“你只是在嫉妒。” “我为什么要嫉妒你?” “因为我比你帅、比你聪明、比你懂得更多的技能……” “又没我高。” 说:“玉书,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喜欢说笑话,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情在这里开玩笑。” “你认为我特意来找你,只为了说个无聊的笑话吗?” “难不成你真的认为我就是江洋大盗?” 端木衡满含笑意地说:“我出身世家,就算没有富可敌国,这辈子也是锦衣玉食,我放着好好的富家公子不做,去做大盗?这话说出去,你看看有谁会信?” “因为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侠客梦。” 端木衡的目光被苏唯的话吸引过去,苏唯急忙摇手。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们那儿一位名人说的。” 端木衡又转去看沈玉书。 “好,你说我是勾魂玉,你有证据吗?” “首先吴媚没有撒谎,当晚姜大帅的确拿了一箱金条去跟人会面,却被你中途盗走了,但你得手后,出于好奇心,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尾随姜大帅去了四马路的那栋住宅里。可惜你晚到了一步,等你到达时,姜大帅已经被杀了,对方的手下发现你的行踪,向你开抢,你寡不敌众,中了两枪,在逃跑中碰巧被逍遥所救,而杀害姜大帅的那些人也做贼心虚,他们没追到你,只好匆忙转移尸体,却因为心慌,在杀人现场留下了罪证。” 沈玉书看端木衡一眼继续说道:“第二天你听说戏院命案的事,主动找机会跟我相遇,又屡次帮我们,当然不是想破案,而是你想知道是谁害你的。你还特意让人打电话来侦探社,说找到了孙泽学在四马路的住宅,其实都是做给我们看的,事实上你根本不需要请人调查,你只是找个借口带我们去那晚你去过的地方而已,否则四马路的范围那么广,你怎么一找就找到目标了?” 端木衡立即反驳:“那只是碰巧而已,难道帮你也错了吗?” 苏唯提醒道:“而且那栋住宅不是孙泽学的喔!” “我在转述时也没说那就是孙泽学的住宅啊!” 面对这个坦然自若的回复,苏唯耸耸肩——这家伙果然有心机,难怪逍遥斗不过他。 沈玉书说:“还有,我们前脚刚到那处住宅,后脚就有人来狙杀我们,而知道我们行动的就我们五个人,除了你还会有谁?” 端木衡继续反驳:“如果说怀疑,还有云飞扬啊,别忘了他一直在外面等候,有的是时间通知他的同党。” “云飞扬的确值得怀疑,但至少他不可能是勾魂玉,因为他肩膀没有受伤。” 苏唯拍拍自己的肩膀,“我可是拍过他好几次肩膀的,如果你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妨让我们看看你的肩膀啊!” 端木衡不说话了,其他的事他都可以狡辩,但肩膀上的事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的目光冷冷落到洛逍遥身上。 沈玉书说:“这件事跟逍遥没关系,有关你的身份,他一个字都没提,我只是让他查了一下端木家在上海所有的住处而已。” “小看你了啊!” 端木衡哼了一声,突然站起身,掏枪对准沈玉书的头部。 谁知苏唯更快,在端木衡举枪的同时,也拔枪指在他的太阳穴上。 状况发展得太突然,看到眼前的僵局,洛逍遥也急忙去摸枪,却发现自己的枪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再仔细看看,消失的手枪正握在苏唯的手中。 “大家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己……” “自己人”说道一半,洛逍遥把话咽了回去,因为端木衡怎么也不像是自己人。 端木衡无视洛逍遥的话,阴沉着脸盯住沈玉书。 沈玉书面不改色,因为苏唯的手枪指着端木衡,他料定端木衡不敢轻举妄动。 “你刚才说错了一句话,”沈玉书微笑说:“你不是小看我,而是小看了我们。” “不错,”苏唯接着说道:“我没当过兵,不过怎么开抢还是知道的,要赌一把吗端木公子?” 十几秒的僵持在洛逍遥看来就像是永远,他急的脑门都冒汗了,还好最后端木衡率先放下手枪,重新坐下来,展颜笑道:“玉书,小时候跟你一起玩时,我就觉得你将来是个人物,现在看来,我果然没看走眼。” “别说的自己像是算命先生似的,你那时才几岁啊?” 端木衡收了枪,苏唯也收了,坐回原来的位子上。 沈玉书无视他的称赞,冷淡地说:“现在大家坐在一条船上,同舟共济才是最聪明的选择,而且我找不出我们需要为敌的理由,毕竟勾魂玉也算是个侠盗。” ——喂,这里只有一位侠盗,就是我苏十六。 苏唯不大同意沈玉书的说法,不过为了双方顺利沟通,他忍住了。 端木衡点点头。 “言之有理,不过我想知道一件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一开始。” “一开始?” “不错,我们分别多年,第一次见面是在巡捕房,那时我是大夫的打扮,戴了帽子跟口罩,你是怎么一眼认出我的?楚非你事先调查过我。你载我们去霞飞路后,借口说没办法停车,不跟我们同行,是因为你曾经跟踪过吴媚,担心被店员认出来,你说你的右手不方便是因为手腕受伤,但是从你手臂动作的幅度来看,伤的应该是肩膀,后来我听逍遥说起面具男,就确定你是谁了。” “既然你从一开始就怀疑我,那为什么还让我陪你一起查案?” “你利用我,我只是回敬而已。” 想起之前的种种对话,端木衡焕然大悟。 “看来那些戴手套睡觉保护手的话也是假的,你其实是在实验室查线索。” “当然是找线索,我又没有苏唯那么爱美。” ——喂,说案子就说案子,为什么要扯上我? 苏唯不满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觉得这不应该成为攻击我的理由。” “你爱美爱的过头了。” “你只是在嫉妒。” “我为什么要嫉妒你?” “因为我比你帅、比你聪明、比你懂得更多的技能……” “又没我高。” 硬邦邦的一句话丢过来,成功地把苏唯噎住了。什么时候身高也成了攻击的借口了?他这一百八十二公分的个头放在哪里都算是大高个好吧,他不就是比沈玉书稍微矮了那么几公分吗? 苏唯撸起袖子想揍人,还好端木衡及时伸出手,制止他们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 “苏先生,动用暴力请回家再做,我们还是先来谈正事。” 一句话提醒苏唯,他给端木衡打了个手势,请他继续。 端木衡又问沈玉书。 “那你让我打听孙泽学的房子,是特意给我提供机会,好让我带你们去姜大帅被杀的第一现场?” “不错,你本来就知道那个地方,我只是给你搭个台阶。” “哈……”端木衡发出苦笑,他有点理解苏唯想揍人的心情了,打量了沈玉书好半天,才说:“以前我没发现你这么狡诈。” “很正常,毕竟那时我才五六岁。” “等一等。” 洛逍遥听到一半,忍不住了,举手问道:“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据说勾魂玉纵横江湖十几年,可是端木……先生他才二十几岁啊,难道他十岁就开始盗宝了?” 苏唯说道:“又没人见过勾魂玉的真面目,谁知道他是不是冒名顶替的,别忘了没有一行是可以无师自通的,端木工资可以深谙偷盗的精髓,一定是有人教过他,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勾魂玉吧?” “苏先生说对了,勾魂玉其实应该算是带我入门的前辈,那时候我留洋归来,原本想利用自己的才学做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所以我投笔从戎,但没多久就发现那些军阀打着救国救民的旗号,实际上都是些贪得无厌的家伙,他们只顾着自己捞金,根本没什么理想抱负,所以那段时间我很失意,就在我决定弃武从文的时候,遇到了那位前辈,机缘巧合,我救了他一命,也知道了他的身份来历,这让我想到了与其庸庸碌碌的生活,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 “所以你就做贼了?‘ 苏唯瞪向沈玉书,大声地咳嗽了一下,提醒他斟酌措辞,别忘了他的搭档也是一位侠盗。 端木衡正色道:“我盗的都是不义之财,那些贪官军阀的钱都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我只不过是代为取之,归还给大家而已,我个人没有拿过其中一分一毫。” “那其实是有两个勾魂玉了?”洛逍遥好奇地问。 “不,还是只有一个,那位前辈上了年纪,又因为受伤,无法再做这一行,后来他听说我的小名叫玉鉤,便说我跟他有缘,就直接把名字给我,所以虽然我们没有师徒之名,但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师傅。” 苏唯忍不住感叹:“这不错,身为高官公子,前程似锦的留洋学子,没人会把你跟江洋大盗联系在一起,你简直就是苏洛。” “什么?” 发现自己一激动说溜了嘴,苏唯笑眯眯地不说话了。 沈玉书替他说道:“他的意思是你是特意选勾魂玉这个名字的,为的是不让大家怀疑到你。” “不错,这几天我借着工作之便,了解很多内幕,所以一直做得很顺利,直到遇到姜大帅这件事,不管你们相不相信,姜大帅的死跟我毫无关系,因为早在我下手之前,那箱金条就已经被掉包了。” “什么?” 一颗炸弹突然空投下来,在座的三位同时叫了出声。 “我前不久刚做完一票,为了不引起怀疑,本来不想马上再做的,但我在调查情报的时候,偶然发现许副官去城隍庙买了玉鉤,并且是样式跟我的标记很相似的玉鉤。” 端木衡比划一下后继续说道:“我感觉不对劲,就盯上了他们,很快就知道他们的秘密,原来吴媚跟许副官是一伙的,他们计划在姜大帅去赴约的当天调换金条,没有金条,会谈一定不成功,姜大帅还会有生命危险,这样他们就可以拿着金条远走高飞了。吴媚是个很有心机的女人,她担心万一姜大帅平安返回,会怀疑金条是被她掉包的,所以做了双重保险,她利用我的名字,以防万一状况有变,就把金条被偷的事全部都推倒我的头上,一箭双雕。” 苏唯跟沈玉书听得连连点头,洛逍遥不大了解前因后果,不过见他们点头,也跟着点头。 “所以我改变了想法,既然吴媚诬陷我,那我不如奉陪到底,顺着她的意思把东西盗过来,于是我订了一模一样的皮箱,趁着她跟许副官成功得手得意忘形的时候,找机会把他们的皮箱也掉了包。” 端木衡叹口气说道:“事情发展到这里,本来就可以结束了,但正如玉书所说的,我的好奇心太强,想知道姜大帅到底是跟什么人会面?便乔装跟上去,再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所以不管姜大帅的死因如何,都与我无关,而且昨晚的狙杀事件也与我无关,我比你们更想知道是谁想杀人灭口。” 端木衡说完,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转了两圈,等待他们的回应。 苏唯的手指在膝盖上规律地弹动着。 “剧情又反转了,那么在这个罗生门事件里,是谁在撒谎?” 沈玉书习惯了他乱七八糟的说话,直接抓重点,问端木衡:“你有在盗物之前送上玉鉤的习惯吗?” “我的前辈有,但我没有,我做事只求达到目的,做那些都是画蛇添足,那都是吴媚故意做给别人看的,以便被质疑时好为自己开脱。” 沈玉书的表情若有所思,没再问下去。 苏唯继续敲手指的动作,洛逍遥也不敢乱说话,于是客厅再度陷入寂静。 最后还是端木衡忍不住,说:“真相我都告诉你们了,信不信也由你们,我很忙,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就请回吧。” “我没有不信你,毕竟我们是多年的朋友。” 苏唯的手指一停,觉得沈玉书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没有诚意了。 大概端木衡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脸上浮出冷笑。 沈玉书没在意,问:“所以真正的金条还是在你手里?” “不错,吴媚肯定是发现金条被调换,她没有拿回金条,不甘心离开,所以才会去拜托你们帮忙。” “在黄埔旅馆狙杀吴媚的是你吗?” “不是,我刚才说了,我不喜欢做画蛇添足的事情。” 对话到这里,沈玉书站了起来。 “那阿衡,既然现在已经知道失落的金条在你手里了,现在请你归还,你答应吗?” “当然……”端木衡也站起身,双手插在口袋里,对他微笑说:“是不行。” “我以为看在朋友的面子上,你会同意的。” “换了平时,也许会,但这次不行,那箱金条我决定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上,再说那女人设计诬陷我,我怎么可以让她称心如意?” 苏唯向沈玉书一摊手。 “看来打友情牌行不通,你还有没有其他的牌?” “那我们就说利益,”沈玉书问端木衡,“你一定很想知道对付你的人是谁,如果我在一天内找到真凶,那你愿不愿意用金条来交换?” 端木衡的眼眸微微眯起,盯着沈玉书,说:“好像你之前还说不知道的。” “那是我的事,你只说答不答应。” 端木衡略微思索后,一点头。 “成交,如果你查清真相,找出凶手,我答应将金条全部原物奉还。” 沈玉书微笑道:“谢谢,不过有些事还需要你的配合,还有,你说要借我新车的,麻烦把车钥匙给我。” 沈玉书说的太天经地义了,以至于连苏唯都忍不住对他侧目,端木衡也哑然失笑,不过没说什么,掏出车钥匙,丢给他。 沈玉书接了钥匙离开,走到门口时,又转身道:“不要再针对我弟弟,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端木衡挑挑眉,看向洛逍遥,洛逍遥急忙道:“衣服不要你还了,你只要找回我的护身符……就是那个小药瓶就好。” “我会尽力的。” 端木衡笑了,对沈玉书说:“玉书,你误会我了,小表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针对他呢?” 但此话被无视了,沈玉书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端木衡走到窗前,目送着他们三人走出院门,他扯出脖颈上的红绳,属于洛逍遥的那个小药瓶就系在红绳上。 这东西,等他心情好的时候再考虑要不要还吧。 三人开车返回,路上,洛逍遥打量着车里的摆设,担心地问:“哥,我们都跟端木衡撕破脸了,这车如果再出问题,他会不会坑你的钱啊?” “没有撕破脸,我只是揭破他的真面目而已。” “我以为这是一样的事。” “当然不一样,他一定很开心有人能跟他一起分享秘密。” “是这样吗?” 洛逍遥表情茫然。 苏唯很想对他说——你不用去认真理解你哥的话,因为他不是正常人的思维,碰巧端木衡也不是。 苏唯问沈玉书:“你相信端木衡说的话?” “逻辑上没有破绽,他已经承认金条在他那里,就没必要在其他地方再做隐瞒。” 洛逍遥听了,探身趴在椅背上,说:“如果是吴媚自导自演的,那她真是太可怕了,可是哥,只有一天时间,你真的找得出凶手吗?” “可以,但需要你们的协助。” 傍晚,沈玉书独自来到大世界的歌舞厅。 为了配合这里的气氛,他特意穿了时下流行的服装,还在头上系了真丝方格围巾,进去后,点了明月的台。 明月兴冲冲地走进来,发现是沈玉书,她的脸色立刻变了,收起原本堆起的笑,转身就走。 沈玉书加快脚步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后台的走廊上,沈玉书抢先拦住路,明月只好停下脚步,不耐烦地说:“你们想知道的,我上次都回答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情。” 一叠钱亮到她面前,沈玉书问:“这些能不能让你想起些什么?” 看到钱,明月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就推开他,继续往前走。 “这钱我当然想赚,可是我也不能凭空杜撰出来啊!” “不需要你杜撰,你只要把孙泽学赠你的情书读给我就行。” “那些……”明月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我、我都丢了。” “孙泽学算是个名人,他的亲笔字迹可以卖个好价钱,你怎么舍得丢掉?” “我不想惹麻烦上身啊,听说他是杀了人,才畏罪自杀的,我怕被牵连到……” “这话是谁对你说的?” “啊?”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20节 “孙泽学畏罪自杀的事还没有登报,知道内情的人只有巡捕房的人,是谁对你说的?” 发现自己失言,明月立刻闭嘴,低着头向前匆匆走去。 沈玉书紧跟在她身旁,继续追问:“那些情书不是被你丢了,而是被人索走了,而且那些人还威胁你不要乱说话,对吗?” “你不要问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可以帮我看一下这个吗?” 沈玉书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将其中一张递到明月面前,正是那封所谓的孙泽学的遗书,看到它,明月咦了一声,停下脚步。“ “这封信跟平时孙泽学送你的情书有什么不同?” “间隔有点奇怪,好像还没写完……这是哪里来的?” “是他的遗书。” 听到遗书二字,明月脸色骤变,转身就走,低声说:“你快回去吧,不要再问了。” “你回答我,我自然会走的。” 沈玉书紧追不放,跟着她一直走到后门,这里没有人,只有微弱的灯光照进来,投在狭长的走廊上,显得阴森森的。 明月的脸色更难看了,还是夏天,她却抱住手臂,看上去很冷的样子,在后门前停下脚步,转头看沈玉书,欲言又止。 沈玉书正要再问,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他刚转过头,脑袋就被一支枪顶住了。 拿枪的是个长得膀大腰圆的男人,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长相,只看到他的络腮胡子跟手臂上的狰狞刺青。 随后后门打开,又有几个大汉走进来,将沈玉书围在当中,看他们的打扮跟气场,都是混迹黑帮的人。 沈玉书冷静的看向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络腮胡没有回答他,而是给手下示意,手下掏出几张钞票给了明月,打手势让她离开。 明月接了钱,担忧地看看沈玉书,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低下头匆匆走掉了。 “小白脸,你还真有点胆色啊!” 络腮胡拍拍沈玉书的脸,露出黄色的大板牙,嘲笑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来。” “你们想干什么?” 头被枪顶着,沈玉书没有轻举妄动,直接发问。 他的问题惹来众人的笑声。 “想干什么?你马上就知道了。” 后脑传来重重的一击,沈玉书扑倒在地,在笑声中失去神志。 随着摔倒,放在他口袋里的一小包麻油花生散落到地上,络腮胡上前一脚踩去,来回碾了几下,将花生碾得粉碎。 “死到临头,这些东西不需要了。” 第九章 引蛇出洞 “难道你以为我会随身携带罪证吗?我已经把东西转交给我在报社工作的朋友,假如明早他看不到我,就会将那些证据公诸于世。” “喔,想的还挺周全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探了?” “不是以为,而是我就是。” 不知过了多久,沈玉书从昏迷中苏醒。 眼前景物模糊,他晃晃头,可能是脑部被重击过,仍然觉得四周在微微摇晃。 房间颇大,空气中流淌着怪异的气味,霉味混杂着汗臭味,还有其他味道。 沈玉书的嘴巴被堵住了,他嗅嗅鼻子,打量四周,就见房间郑重吊了个小灯泡,靠墙放着不少杂物,但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绑在椅背后面,他继续挣扎,可是椅子很重,在他的挣扎下纹丝不动。 “别折腾了,这绑法,你就算再折腾几个小时也挣不开。”是络腮胡的声音。 沈玉书停止挣扎,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络腮胡坐在对面的楼梯口上,他旁边还站着几个兄弟,腰间别着短刀,杀气腾腾,一副黑帮打手的样子。 视线逐渐适应昏暗的空间,沈玉书发现堆放在角落的东西时麻袋,墙角还站着一个人,但身形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容貌。 络腮胡子走过来,把塞在他嘴里的毛巾拽出来,随手丢去一边。 沈玉书喘了两口气,说:“谢谢你没在我嘴里塞抹布。” “看在你有礼貌的份上,回头我会给你个痛快。” “你不会杀我的,至少在拿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之前,不会杀我。” “哟呵,你小子还挺有胆量的嘛,都到这份上了,还这么镇定。” 络腮胡上下端量他,“既然你主动开口了,倒省了我们兄弟很多力气,赶紧把事都交代了,别浪费我们的时间。” “我会说的,不过不是你,而是跟你的老板,我要跟她直接谈。” 旁边一个手下不爽了,上前就要动手,被络腮胡拦住,盯着沈玉书,阴森的眼神让人联想到恶狼,不过沈玉书没被他的气势吓到,依旧一副平静的表情。 最后还是络腮胡先开了口:“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不知道,但我知道是谁花钱雇你绑架我的。” “什么?” “而且她现在就在这里。” 听了这话,络腮胡情不自禁地在角落里瞟了瞟,沈玉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提高声音问:“是不是?温雅筑温督察?” 络腮胡子更紧张了,慌张地叫道:“你怎么知道?不,这不是我说的……” 他最后一句话是冲着角落里叫的,那道黑影终于动了,慢慢踱步,走到灯下。 她穿着衬衫马褂,腰间束着银色皮带,长发盘在脑后,用银簪别住,显得飒爽精干。 这样一位美貌的女人,如果换个地方,是可以倾倒众生的,但此刻她身上散发着冷冽的煞气,就连这些混江湖的男人都有点怕她,随着她的走近向两旁退开。 温雅筑走到沈玉书面前,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淡淡地说:“我记得你叫沈玉书,”她倒背双手,打量着这位被绑架者,嘲讽说:“你倒是很有自信。” “在某些方面,你也很有自信,就比如你自以为设计了一盘好棋,毫无破绽,实际上却是漏洞百出,现在尾大不掉了,你担心被上头责罚,就急于解决问题,才会让黑帮帮忙的不是吗?” 沈玉书都说中了,温雅筑深吸了一口气,背着手,来回踱了几圈,问:“听你的意思,是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是的,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其实坐在同一条船上,不如做笔买卖,我把搜集到的证据全部给你,那箱金条你分我一半,怎么样?” 听了沈玉书的话,房里的众人一齐笑了起来,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傻子。 沈玉书也不介意,盯着温雅筑等待她的回答。 温雅筑挥手制止了众人的笑声,说:“那我倒要听听你掌握了什么证据,值不值得那半箱金条。” 沈玉书暗中松了口气。 他其实并没有把握一定可以说动温雅筑,但他必须找各种借口拖延时间,好等待援兵到来,到时人赃俱获,温雅筑就算有天大的神通,也别想逃脱。 问题是,援兵何时才能到? 沈玉书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脸上保持平静,微笑说:“那要不要先放开我?反正你们这么多人,也不怕我跑掉。” “绑着又不碍你说话。”温雅筑看了下手表,“快点,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磨蹭。” “好,那我就先说证据,姜大帅不是在孙泽学的家里被杀的,而是在四马路的某栋住宅里遇害的。那晚你跟他约好在那里见面,他没有带一位随从,那是因为要跟他会面的是女人,对一个习惯了枪杆子的土匪军阀来说,女人就是花瓶,是摆着好看的,就算你是督察,他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沈玉书看一眼温雅筑后继续说道:“可是他没想到那晚除了你跟他之外,还有孙泽学,姜大帅跟孙泽学都想拿到员警厅的那个位置,他以为你跟孙泽学串通好了,一怒之下要放弃谈判,当然,那箱金条他也准备拿走。眼看着东西即将到手,你当然不肯放掉,争执中双方都拔了枪,你为了自保,抢先动手,验尸官说姜大帅致死的原因是凿冰器,那是你事后放去孙家的,事实上刺进姜大帅心脏的不是凿冰器,而是你头上的银簪,对吗温小姐?” 听到这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温雅筑盘发用的簪子,温雅筑的表情稍微一僵,随即便笑了,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道:“继续。” “我检查过姜大帅的尸体,他死前抽过烟,昨晚我还在凶案现场找到了一个烟蒂,这说明你们当晚有抽烟,但奇怪的是现场却没有烟灰缸,我猜可能是姜大帅在受伤倒地时,将血蹭到了烟灰缸上,要擦拭一个打造精致的烟灰缸实在太麻烦了,所以你索性就带走它,却在匆忙之中遗留烟蒂。” 温雅筑的脸色变了,突然停下脚步,冷冷盯住沈玉书。 沈玉书平静地跟她对视。 “不错,这就是我说的证据之一,我在烟蒂上验出了吸烟者的唇印,不知你知不知道,人的唇印跟指纹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特征,只要对照你的唇印,就可以判定是否是你留下的了。” “我经常抽烟,你怎么证明那个烟蒂是在凶案现场发现的?” “因为上面除了留下你的唇印外,还有姜大帅的血液反应,房间茶几边角上也留下了姜大帅的血迹,虽然你派人炸掉了房子,但是在这之前我已经找到你留下的一部分指纹,我把这些都写在了化验分析书里,这是证据之二。” “不可能!” 居然没骗到温雅筑。 听到她斩钉截铁的发言,沈玉书立刻想到了其中的可能性。 “你敢这么肯定,是因为你当晚一直戴着手套吗?” 温雅筑面带微笑,不做声。 “原来如此。” 沈玉书点点头,表示自己想通了,“如果是男人,整晚戴手套会很奇怪,但女士穿裙子带蕾丝手套,只会显得高贵典雅,对吗?” “别想信口开河来诳我,我会坐到督察的位子,并不是因为长相。” “明白了,但你还是脱不了干系,因为我查过了,你跟那栋房子的主人曾经交往过,所以你有那栋房子的钥匙并不奇怪,你很聪明,用以前情人的住宅作为会谈的场所,就算出意外,也没人会怀疑到你身上。” 这段话出乎温雅筑的意料,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听了沈玉书的讲述,她反而认为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微笑说:“烟灰缸也好,银簪也罢,都在我这里,你还有什么证据指证我?” “还有孙泽学的遗书。” 温雅筑将沈玉书拿去给明月确认的那几张照片拿出来,丢到他面前。 “这有什么用?” “我说的不是这些,而是真正的遗书,不过确切地说并不是遗书,而是孙泽学写给明月的情书,它应该有两张,你毁掉后面那张,断章取义,让大家误以为是遗书。”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因为按照孙泽学的习惯,书信下方都有落款盖章,你要临摹的话,一定要有范本才行,你在临摹孙泽学的名字后,毁掉了第二张信纸,并在第一张信纸上加盖了印章,让它看起来像是遗书,但是在这里,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杀人还有伪造现场时,你都戴了手套,可是为了临摹得逼真,就必须摘下手套,临摹完后,你擦去毛笔上的指纹,这导致属于孙泽学的指纹也被擦掉了,所以你需要用他的手再重新握住毛笔,以保证笔管上留下他的指纹。” “那是孙泽学的毛笔,笔管上当然会有他的指纹,这有什么问题?” “有很大的问题,你忘了,孙泽学是用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自杀的,他的头侧还有手上都留下了火药灰烬,当他再握毛笔时,笔管上也沾上了灰烬,这就证明了他不是自杀,而是被谋杀的,除非他有本事在死亡后写遗书。” 短暂的沉默后,温雅筑叹了口气。 “这是我的失误,没想到你连这么细微的地方都注意到了,所以那管毛笔现在在你手中?” “不错,这就是证据之三,还有证据之四,你允许孙泽学出现在你跟姜大帅会面的地方,可见你们的关系很密切,所以你有很多机会弄到孙泽学的住宅钥匙,在离开时锁上房门,制造密室的假象。” “那又怎样?就算你证明了孙泽学是被杀的,也无法指证是我杀的人,你提供的这些证据没有一条可以定我的罪。” “有一条可以定罪的,就是你头上的银簪,簪子上又很多雕纹,就算擦拭的再干净,仍旧会留下被害人的血液成分,只要稍加化验,就可以查出来。” “但很可惜,这个最有力的物证还在我手里,几分钟后,我就会丢了它,到时再没人能够找到,谢谢你的提醒,让我有机会毁掉它。” 温雅筑说完,给站在两旁的大汉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离开。 沈玉书急忙叫住她。 “如果你想反悔,那所有的证据明早就会出现在各大报刊的头条上。” 他的问题再次换来众人的嘲笑。 这次温雅筑也笑了,转过头,对他说:“不会的,我不知道你把证据交给了谁,但我确定只要有黑帮介入,那没一家报纸敢报道这件事,更何况你说的那些证据对我来说,一点价值都没有。” 眼看着络腮胡朝自己走过来,沈玉书却还没有割断绳子,他只好拖时间,对温雅筑叫到:“那我不要金条了,留我一条命怎么样?” 周围的嘲笑声更大了,络腮胡掏出匕首,在沈玉书脸上拍了拍,“小白脸,看你刚才侃侃而谈的样子,还以为你有点胆量,原来死到临头,你也会害怕的。” “你走开,我不要跟你说话。” 沈玉书偏过头,对准备离开的温雅筑说:“让我加入你们的团队吧,我很聪明的,可以帮你很多忙,这次的案子我也不再提了,怎么样?” “你是很聪明,可是我最讨厌自以为聪明的男人了,所以你是被你的聪明害死的。” “你要杀我,有没有考虑过怎么处理尸体?吴媚委托我调查她丈夫死亡的事,如果我也死了,所有人都会怀疑孙泽学不是真凶,到时候再找到我的尸体的话,你会更麻烦的。” 络腮胡笑道:“这一点不用担心,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永远消失。” “是因为这是在江上吗?” 沈玉书的话让众人的笑声打住了,络腮胡用刀尖捅捅他的胸膛。 “行啊小子,这都给你猜到了。” “因为灯盏一直在摇晃,椅子又固定的地上,而且温小姐说她会把簪子丢到一个别人永远找不到的地方,那大概只有丢进黄浦江,才没人能够找到了,所以我猜我们现在是在船舱里。” “你看看你,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卖弄小聪明,真是死不悔改啊。” 沈玉书并没有喜欢长篇大论,他只是在争取时间,好让援兵及时赶到,至少让他有机会隔断绳索。 络腮胡对沈玉书的印象不错,晃着手里的匕首,“你这人挺有意思的,要不是温小姐发话,我还真想留下你,不过不用怕,我下手很快的,会让你在毫无痛苦中死掉。”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选择活着。” “那可不行,我拿了人家的钱,要帮人家消灾的。” 络腮胡说完,举起刀,沈玉书急忙大叫:“等等!” “又有什么事啊?” “跟你无关,我想问的是温小姐。” 沈玉书尽量贴近椅背,悄悄用刀片切割捆绑手腕的绳索。 为了引开众人的注意,他故意向温雅筑大声的叫道:“我有一个地方想不通,你可以告诉我吗?让我死的明白点。” 被他一再干扰,络腮胡只好又放下刀子,无奈地说:“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性子,是不是有学问的人都这副德行,反正要死了,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那是我的事,温小姐,请你告诉我!” 温雅筑已经走到楼梯口了,听到沈玉书急切的问话,她起了好奇心,转过身来,问:“是什么?” 沈玉书问道:“你跟姜大帅面谈,为什么要让孙泽学参与?那晚你们谈崩了,是因为你们发现姜大帅带来的是假金条?还是因为你们只是想吞掉姜大帅的钱,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帮他办事?” 温雅筑想了想,回答他:“都不是,我是打算跟姜大帅谈成那件事的,没想到孙泽学暗中尾随跟来,他也想进员警厅,事先也给了我好处,就认为我暗中跟姜大帅会面是背叛他,跑来跟我当面对质,姜大帅听了我们的对话,以为我想两边通吃,就动了手。” “但事实是让谁进员警厅,并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对吗?” “不错,在我们三方争执的时候,皮箱被撞倒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姜大帅发现了那不是金条,以为是我们暗中调换了,向我拔枪,所以严格来说,我是自卫。” “那如果那晚孙泽学没出现,你跟姜大帅谈成了的话,孙泽学的钱你会还他吗?” 听了沈玉书的话,温雅筑发出不屑的冷笑。 “那是个小人,还是个很蠢的小人,以为付了钱就可以心想事成,该是有多蠢。” “他会暴怒,就证明他给你的好处绝不低于姜大帅,那为什么你们选择了姜大帅?” 温雅筑没再回答他,冷冷道:“你知道的够多了,到此为止吧。” “我都要死了,难道你还怕一个死人保守不住秘密吗?” 沈玉书还想再拖延时间,但温雅筑已经烦了,无视他的追问,走上楼梯。 络腮胡拽拽胡子,对沈玉书说:“虽然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不过温小姐回答了这么多,你也该心满意足了,就让我来送你上路吧。” 他说完,举起刀就向沈玉书胸前刺去,谁知就在此时,啪的一声,船舱里的唯一一盏灯突然爆掉了,舱内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络腮胡的手腕传来剧痛,他痛的连连摇手,没办法挥刀,紧接着眼睛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甩到,顿时眼泪直流,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能在黑暗中乱摸。 拿东西跑到他脑袋上,往前一窜就跑走了,接下来又是接连几声枪响,沈玉书这时已经隔断绳索,为了避免被子弹射到,他就地滚到一边。 络腮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慌忙大叫:“不许开抢,别伤了自己兄弟!” “老大,我们没开抢!” “那是谁在开抢?” 大家目不视物,接二连三地被奇怪的东西咬到,痛的哇哇大叫,再加上枪声的影响,都陷入慌乱中,谁也不知道开抢的正是温雅筑。 温雅筑本来已经上了楼梯,看到这个状况,他担心有变,又中途折返回来,掏出枪,对准沈玉书原本坐的地方射击。 开了几枪后,她身边突然传来冷风,手腕被某个冰冷的物体抽中,剧痛之下,她失手将枪落到了地上,黑暗中感受到有人攻击过来,她慌忙抬腿横踢,让攻击者无法靠近。 那应该是个男人,并且反应非常快,他闪身躲过后,再度挥拳,温雅筑什么都看不到,凭经验拔出匕首,在空中胡乱挥舞。 男人躲闪了几下,抬腿将匕首踢掉,又一个扫堂腿将她撂倒,按住她的肩膀,举刀就刺。 温雅筑感觉到来自利刃的冷意,她偏头躲避,又连续挥拳加以攻击,两人在船舱的地板上滚打了数个回合,温雅筑终于再次摸到枪,举枪冲他射击。 子弹没有顺利射出,因为男人及时握住手枪套筒向后一滑,又顺便扣住了手枪的击锤。 在无法视物的漆黑空间里,他的伸手跟准确度都高的惊人,温雅筑不由得毛骨悚然,只得直接松开枪,屈膝将敌人撞开,又冲周围大叫道:“他在这里,快干掉他!” 那些彪形大汉正像没头苍蝇似的在船舱里乱撞,听到温雅筑的额命令,纷纷抽出刀冲了过来,男人一看不好,弯腰就地滚开,仗着戴了夜视镜,他避开敌人,跑到沈玉书身边。 沈玉书已经将绑在身上的绳子都撤掉了,听到风声,他举起刀片做出防御的架势,就听对方低声说:“是我,苏唯。” 一听援兵到了,沈玉书大喜,收起刀片。 为了照顾他的视力,苏唯晃亮了一根荧光棒,叹道:“我又救了你一命。” 沈玉书瞟瞟苏唯。 苏唯一身黑色夜行衣打扮,头上包了纯黑头巾,头巾上还架了个类似眼镜的东西,肩背他那个随身不离的奇怪小背包,双手戴着钢制护腕,再看他手里散发着微光的小棍子,他发现苏唯的新武器又增加了。 旁边传来吱吱叫声,却是松鼠花生,牠的速度非常快,顺着地板冲过来,有人想抓牠,被牠张口咬住,并且咬完就跑,完全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牠一路跑到苏唯的肩上,冲着被牠咬的那些人呲起牙吱吱叫,一副嘲笑的样子。 沈玉书被逗乐了,将刀片还给苏唯。 “是我自救的,不过要谢谢你提供的刀片。” 那是一枚非常精巧的薄刀片,是行动前苏唯藏在他的衣袖里层的,就算特意搜查也很难发现。 换做以往,他一定会追问苏唯这么精致的刀片是哪里打造的,不过他现在已经开始习惯了 。 苏唯经常会变出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东西,那个背包就好像是百宝囊,可以随时供应出他们需要的物品。 苏唯收好刀片,晃着荧光棒,提防逐渐接近的众人,说:“我早就到了,是你一直在那儿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我没办法,只好当听众。” “你又不打声招呼,我怎么知道?” “这么多人,你是要我怎样打招呼啊?” “喂,你们说够了没有?” 两人还在对呛,对面的黑帮分子听不下去了,络腮胡握着匕首,冲众人一挥手。 “两个一起干掉,快点!” 一听这话,苏唯急忙把手伸到沈玉书面前,手里握着蝴蝶刀跟伸缩棒,刚才他就是用伸缩棒将温雅筑的手枪打掉的,问:”二选一,你要哪个?“ “你怎么没准备枪?” “就算我想准备,那也得有枪才行啊大哥。” 看着众人拿着家伙冲过来,苏唯催促道:“快点。” 这时已经有人冲到近前,沈玉书拿起伸缩棒,学着西洋剑的击法一棍子甩出去,将那人的短刀打落在地。 “自己小心!” 看到温雅筑捡起枪,将枪口指向他们苏唯急忙把荧光棒塞进背包,重新戴上夜视镜,没想到黑帮的人找到了煤油灯,油灯点亮了,虽然光芒微弱,但是足够他们看清攻击目标。 温雅筑趁机向他们开抢,两人只好一边迎接敌人的攻击一边躲避子弹,还好船舱里人多,温雅筑几次开抢都失去准头。 苏唯被众人逼到角落里,眼看着寡不敌众,温雅筑还紧追着他们不放,他大叫到:“我已经通知巡捕房了,水警马上就来了,哈哈,你们全都被包围了,还不弃械投降!” 那些人一听,都有些发慌,络腮胡急忙叫道:“别听他胡说,这个时候水警怎么可能会来?” “不信啊?那好好听听,外面有没有巡逻艇的声音?你们现在不跑,等会儿想跑也来不及了。” 苏唯说的底气十足,这次连络腮胡也沉不住气了,大家侧耳倾听,的确听到马达声,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温雅筑喝道:“别跟他们废话,赶紧干掉他们,塞到麻袋里,水警那边我来应付。” 她说完,爬上楼梯匆匆跑了上去。 那些人听从她的命令,又重新向苏唯跟沈玉书围攻过来,两人背靠背,一个拿伸缩棒,一个拿蝴蝶刀,各自应付这帮气势汹汹的大汉。 苏唯武功一般,没几下蝴蝶刀就被打落在地,他仗着身体轻盈,用吊索把自己吊起来,躲避着对方的攻击,还好有小松鼠帮他,牠在大家的双腿之间飞窜,还不时张嘴咬一口,让那些人没办法集中精力对付苏唯。 苏唯趁机对沈玉书叫道:“我要跑了,你一个人撑不撑得住啊?” 沈玉书把伸缩棒当西洋剑来用,那些人没见过这种击剑方式,被打的措手不及,沈玉书将前面几个打倒在地,看到苏唯被众人追的东跑西窜,他忍不住吐槽说:“你又想着逃跑了?” “这真的不能怪我,我最擅长的是偷功跟轻功,打架真的不行。” “那你的炸弹呢?” “炸弹?” “就是上次调查观音事件时,你用过的那个,又是火药又是烟雾的,你有带来吗?” 沈玉书从跟着父亲练武,对付几个黑道混混对他来说绰绰有余,但他急着去追温雅筑,生怕温雅筑趁机逃走,那就功亏一篑了,说:“那东西挺管用的,快用它。” 听了沈玉书的解释,苏唯明白他说的是闪光弹。 他借着吊索凌空一个转身,翻到沈玉书身旁,为难地说:“我只有三颗诶,之前已经用了一颗,还剩两颗,我还想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现在就是有意义的地方。” 沈玉书抬脚将逼近他们的两个人踹出去,再次催促苏唯。 考虑到眼下的状况,苏唯只好从背包里拿出他的闪光弹,正犹豫着要不要用,就被沈玉书劈手夺过去,甩向敌人,并大喝道:“炸弹来了!” 苏唯彻底傻眼了。 围攻他们的人听到叫声,同时定在那里,眼看着闪光弹在船舱里划出一道弧线,落到地上,他们吓得纷纷扑倒。 但闪光弹在落地后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顺着地板咕噜噜向前滚出了一段距离后,停住了。 “你这个笨蛋!” 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不是沈玉书的对手,苏唯一定会向他挥拳的。 趁着大家还蒙在鼓里,趴在地上躲避炸弹,苏唯冲过去捡起那枚闪光弹,顺着楼梯往上跳。 花生见状,急忙窜进沈玉书的口袋里,沈玉书带着牠赶上苏唯,问:“为什么它没发光?” “因为你没有拔掉扣环啊,大哥!” “那我再试一次。” 沈玉书说着话,就要去抢闪光弹,被苏唯抢先塞回背包。 “资源有限,我们需要珍惜。” 还好黑帮那些人被糊住了,暂时没有追上来,两人冲出船舱,跑到甲板上。 此时已是半夜,黄浦江心却到处闪烁着光亮,数艘船艇正在向他们所在的船只驶近,做出包抄的架势,随着距离拉近,可以看到船上的那些人身上穿着员警制服。 温雅筑站在船头,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场景,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看向苏唯跟沈玉书。 苏唯走进她,道:“我劝你还是乖乖投降吧,那些都是水警,你觉得你的水性好得过他们吗?” 夜风拂动,温雅筑的额发轻微扬起,听了苏唯的话,她轻蔑地一笑。 “谁说我要逃跑?” “不逃跑,难道你是打算认罪了吗?” 温雅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们是不是一早就算计好了?“ “bgo,不把你抓个现行,你会认罪吗?” 沈玉书听懂了苏唯在说什么,但温雅筑不一定听得懂,于是他解释说:“不错,虽然我们掌握了你的犯罪证据,但并不足以定你得罪,所以我们就想到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加入你是真凶,当你从吴媚那里听说金条的情报后,一定会现身的。” “所以你去大世界并不是为了赵明月,而是给我提供抓你的机会?” “是的,正如你所说的,我是个聪明的男人,所以我让你中计了。” 苏唯瞅了沈玉书一眼,突然觉得一个人可以如此坦然自若地自夸,也是一种很神奇的属性。 温雅筑果然被他气笑了,“哈哈,你倒是挺有胆量的,你就不怕你的同伴无法及时赶到,而让你命丧黄泉吗?” “如果真是那样,那只能说命该如此,我既然选择做侦探,就有了随时送命的觉悟,事实上,在这场赌博里,我赢了。” 苏唯接口:“这要感谢我们的花生酱。” 小松鼠从沈玉书的口袋里探出头来,苏唯摸摸牠,讲道:“牠的鼻子绝对比警犬的鼻子还要灵,尤其是在寻找食物的时候,所以我事先在沈玉书的口袋里塞了香味浓郁的麻油花生,就跟着牠顺利找到江边。” 听到这里,沈玉书不由得瞅瞅他。 “这种事,你至少该派警犬,用花生酱,让我觉得你有点拿我的生命开玩笑。” “啊,被看出来了?”苏唯笑嘻嘻地说:“其实我心里也有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的希望找不到你的,但现实总是残酷的。” “为什么不希望找到我?” “因为……可以不说吗?” “够了!” 温雅筑在对面听得不耐烦,厉声打断他们,冷笑道:“不用再在这里夸夸其谈了,我已经明白了,但很遗憾的告诉你们,就算抓到我,你们依然无法定我的罪,绑架你们还有要杀你们的都是那些黑帮分子,我是闻讯来救人的。” “哈,你还真敢说啊,脸皮这么厚,难怪你可以坐到督察的位置。” “那又怎样?这本来就是个黑白颠倒的世界,至于那唯一的证据,你们也永远都拿不到了。” 温雅筑说完,从头上拔下簪子,就要抛去江中,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借着巡逻艇射来的亮光,她低头看去,便惊讶地发现,在她手中的并非银簪,而是一根木筷。 “证物在这里呢!” 苏唯抬起手,一枚打造精致的银簪在他的指间灵活地转动着,他转了几个圈,将它亮到温雅筑面前。 温雅筑看的目瞪口呆,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伸手摸动着头发,叫道:“你……簪子怎么会在你那里?” “在跟你对打的时候,我就已经拿到它了。” 经苏唯提醒,刚才在黑暗中跟对手搏斗的一幕幕闪过温雅筑的脑海。 当时她只顾着防范跟进攻,每个招式都记得清清楚楚,却偏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簪子被换走的,并换成了木筷。 看着她震惊的表情,苏唯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对一个神偷来说,再没有比这个反应更好的赞美了。 他掏出袋子,将簪子放进去,还给沈玉书,安慰温雅筑说:“不用再想了,如果会被你觉察到,那我还混什么啊。” 沈玉书接了袋子:“不错,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该认罪了吧?” 这时巡逻艇已经陆续靠到船边,洛逍遥跟裴剑锋分别站在不同的船上,靠近后,洛逍遥抢先跳上船,指挥巡捕们去船舱捉拿罪犯,他自己跑到沈玉书面前,问:“哥,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只是一些小擦伤。” “我快被你吓死了,要是万一温雅筑当场动手杀你的话,那该怎么办?如果我一早知道你是这样打算的,一定不会配合你。” “不会的,她想要金条跟证据,一定会先问清楚再灭口。” 裴剑锋走到温雅筑面前,真想现在已摆在面前,他还是一脸不可置信,对温雅筑说:“没想到是你,你怎么会做这种事?” 温雅筑一言不发。 长发被江风吹乱了,掩住她的表情,裴剑锋满腹怨气没处发,气道:“为什么会是你?我一直很尊敬你,把你当楷模,没想到你这么不知自爱!” “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一开始也不会怀疑你了。”苏唯对他说:“所以通知你是为了试探,假如你通风报信的话,那我们就确定你也是同伙。” “原来如此,那如果我真是同伙的话,你们不就全军覆没了?” “怎么可能,我们当然还准备了第二张牌。” 苏唯用大拇指指指江上,不远处停着几艘船只,天太黑,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人,但可以看到船舷上都架着枪。 “要在上海滩混,没几个拿枪杆子的朋友怎么行?” 裴剑锋恍然醒悟:“难道是端木衡的人?” 苏唯笑嘻嘻不说话,沈玉书对裴剑锋说:“现在人赃俱获了,功劳是你的,该怎么处理你应该知道。” “谢谢。” 裴剑锋道了谢,上前要带温雅筑走,被她甩开。 她拂开发丝,对沈玉书道:“刚才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凶器就是这枚银簪?” “我查阅了以前的报纸,上面刊登你每次破获大案的照片,你第一次戴这枚簪子是在帮富商程九千解决绑票案的时候,之后你每次上报,都必戴它,可见它对你的重要性,如果我没猜错,这枚银簪是程九千,也就是四马路那栋房子的主人送你的定情信物,所以你才这么在意,我说的对吗温小姐?” 温雅筑听完,沉默半响,发出自嘲的笑声:“没想到你会注意到这么小的细节,我早该在分手的时候就丢掉它的,都怪我一念之差……” “没有丢掉是因为你还爱着那个男人,所以到现在你还是独身。” 苏唯追加:“也就是说,我们并没有可以给你定罪的确凿证据,证据是你亲手送给我们的。”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没有,不管任何时候,长情都不是一件错事,但犯罪另当别论。” “你懂什么!” 沈玉书冷淡的回应激怒了温雅筑,她指着周围的人,叫道:“你们这些男人知道什么!你们根本不会理解我的艰辛,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们只要稍微做点事,就能得到认可,轻松就拿到想要的官衔,可是你们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心血跟精力,才坐到督察的位置?漂亮的女人,大家只会把她当成花瓶看,就算做出成绩,功劳也是别人的,想要往上爬,就得付出比别人更多倍的努力,甚至用身体来交换!” 温雅筑越说越激动:“最初一开始进入警界,我也是满腔热血,可是看着周围全是不学无术,只会逢迎拍马的家伙,我才知道,如果你连最起码的地位都没有,那根本就别想被人看得起,更别说实现自己的理想。说到犯罪,这十里洋场里有谁是干净的?有些事就算我不做,其他人也会做,所以不如由我来操刀,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必须有牺牲,更何况那些人都是死有余辜,我根本没错,要说错,那只能说是生不逢时!”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完,许久船上都没人出声,最后还是沈玉书开口打破了寂静。 “不管你是男是女,出发点是什么,也不管被害人是好是坏,这些都不能成为你可以犯罪的理由,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是一定被需要的,你所谓的为理想而奋斗的行为,只是源于你的不甘心跟自以为是罢了。” 声音沉稳平静,却远比温雅筑的额滔滔言词更鼓动人心,温雅筑惊呆了,脸露茫然,连裴剑锋上前推她,她也毫无反应。 沈玉书说:“该说的都说了,省下的就等你到了法庭后再为自己辩解吧。” 温雅筑脸上的肌肉略微抽动,突然恶狠狠地瞪向苏唯跟沈玉书,大叫道:“自以为是的是你们,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牵扯的有多广,看着吧,你们很快就会知道跟我们作对的后果了!” “我会记得你的忠告,但也请你记得——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话被抢先,苏唯向前一个踉跄,嘴巴半张,瞪向沈玉书,从没像现在这样这么想去揍一个人。 这句现代警匪片里最流行的台词是他的专用语啊!这次的案件,这家伙从头至尾都在抢他的风头也罢了,为什么连台词也抢? 不对……谁来告诉他,为什么沈玉书的学习能力这么好,这句台词他只说过两次,竟然立刻被人活学活用了! 感受到苏唯愤慨的气场,沈玉书转头问:“我是不是用错了?” “不,你用的很对。”苏唯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下次请记得,重要的台词留给重要的人说。” “好的。” 沈玉书答应的很爽快,至于他会不会说到做到,那就另当别论了 ,至少苏唯对此完全不抱期待。 ——所以下次我会记得抢台词的。 苏唯在心里握住拳头,做了个一定要成功的手势。 这时,巡捕已将船舱里的黑帮分子全数擒获,把他们陆续押上来,带去巡逻艇上。 裴剑锋也将温雅筑押上船艇,温雅筑没再说话,昂着头上了船,看她的表现,不仅没有悔改之心,甚至不认为巡捕房能把她怎么样。 “抓了条大鱼,看来接下来又有得查咯。”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21节 洛逍遥说完,跟苏唯和沈玉书挥挥手,也追着同僚上船。 随着船只启动,温雅筑的身影逐渐远离他们的视线。 看着她的背影,沈玉书突然问:“你说它刚才提到的‘我们’是指谁?” “我怎么知道?不过她身为女子,可以坐到警务处督察的位子,背后一定有人撑腰,反正案子解决了,这时候我们只要开心我们可以赚多少钱就行了。” 端木衡所在的船只正在向他们靠近,这让苏唯想起了这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沈玉书耸耸肩。 “说的也是,这种事就留给警务处的人去烦恼吧。” 两船即将接近,端木衡一纵身,跳上他们的船。 他今天难得的一身军装打扮,衣着笔挺,英气十足,灯光照在他满是笑容的脸上,更显得俊秀洒脱。 端木衡曾被温雅筑开抢射伤,现在幕后黑手终于擒获,他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心情自然很好。 苏唯走过去,正要打招呼,就在这时,尖锐的枪声在黄浦江上响起,随即惊叫声从刚离开的那艘巡逻艇上传来。 三人同时变了脸色,一齐向巡逻艇看去,温雅筑的身影晃了晃,向前一头栽倒。 夜幕垂下来,掩住了发生在众人眼前的血腥一幕。 第十章 真正的目标 “玉书,我都有点怕你了,好像在你面前无法保留任何秘密。” “那当然,别忘了他可是福尔摩斯粉啊!”苏唯乐道。 “什么……粉?”端木衡看向沈玉书。 沈玉书面无表情地回答:“他的意思是我很崇拜福尔摩斯。” 端木衡对沈玉书笑说:“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也只有你能听懂,看来你跟你的同住人配合的越来越默契了。” “不,他叫苏唯,是我的搭档。” 洛逍遥说错了,姜英凯跟孙泽学两人被杀一案很轻松就结案了,最终凶手指定是温雅筑。 因为温雅筑的突然死亡,许多还没有查清的细枝末节也陷入了迷雾里,出于各方面的原因,上头直接下了指示,命令巡捕房停止调查,直接结案。 至于枪杀温雅筑的凶手是谁,到最后警务处也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晚黄浦江上的光线太差,四下里的船只又多,在发生枪击事件后,众人都处于慌乱状态中,别说追查凶手,就连当时凶手在哪里,在得手后又是怎么逃离现场的都无从查起。 就这样,温雅筑之死变成无头案,上头不准继续调查,所有相关的档案也都移交给公董局的警务处,洛逍遥作为一个小巡捕,手头上没有人手,也没有案卷资料,他除了听话外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有关温雅筑被暗杀一案,洛逍遥唯一知道的线索就是她头部中枪,子弹从前方击中她的眉心,一枪毙命。 当时除了他之外,站在温雅筑身边的还有好几个人,凶手可以在黑夜里一枪命中目标,证明他是个非常厉害的专业狙击手,洛逍遥在侥幸自己没被误杀的同时,也很好奇凶手当时究竟在哪? 不过这些都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他只是在第二天跟同僚走形式地在黄浦江附近搜查可疑人物,天还没黑就收队了,因为在这一天的时间里,所有案件资料都已移交出去。 所以当晚洛逍遥就早早收工,一路跑回家。 这两天他忙着办案,一直没回家,今晚决定好好陪陪父母,路上还买了母亲喜欢的虾仁蒸饺跟蟹黄饼,谁知他到了家,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好多人在说话,非常热闹。 洛逍遥满腹疑问地走进去,晚饭已经摆好,而且很丰盛地摆满了一桌,大家陆续就席,云飞扬在跑里跑外地帮忙拿碗碟筷子,看到洛逍遥,他热情地打招呼。 “逍遥你回来了。” “喂,你怎么在我家?” “刚好我去侦探社打听案子,听说大家今晚在这里聚餐,我就过来凑个热闹。” “我跟你不熟吧?” “没关系,今后会很熟的。”云飞扬接过他手里的小吃,把他拉到餐桌前,“来来来,刚好要开席了,一起吃吧。” 这种把他家当成自己家的口气是什么意思啊? 再看到坐在坐席上给洛正敬酒的某人,洛逍遥就更无语了。 “端木衡,你怎么也来了?” 端木衡还没回答,洛逍遥的脑门上先挨了一下,谢文芳走过来,听到他的话,训道:“则呢一点点规矩都不懂?这是端木公子,还不快叫人。” “没事的,没事的,伯母,大家都是朋友,我跟玉书还是幼时的玩伴,就像一家人一样,用不着客气的。” ——谁跟你是一家人,你根本就是黄鼠狼家的吧? 当着母亲的面,洛逍遥不敢乱说话,等母亲去厨房,他立即揪着端木衡把他拽去一边,低声喝道:“你要对付我就尽管来,不要碰我的家人!” “不要这么严肃嘛小表弟,今晚可是伯母请我来的,我是客人。” 端木衡完全没把洛逍遥的警告放在心上,笑嘻嘻地回答道,还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在旁人看来,他们根本就是很要好的朋友。 洛逍遥用手肘撞他,冷笑:“我娘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请你来?” “因为我送了她几张很难买到的戏票,她就把我当亲儿子看了。” “你为什么要送她戏票?端木衡你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在洛逍遥看来,像端木衡这种诡计多端的人,如果没有目的,他一定不会特意讨好别人,这让她心惊胆颤,生怕一不小心连累到父母。 越想越害怕,洛逍遥急忙追加道:“我警告你,如果他们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端木衡脸上浮起玩味的笑容,这让洛逍遥更加毛骨悚然,被毒蛇紧盯的感觉涌上来,他想挣脱开,却被端木衡压住不放,低声问:“想不想拿回你的护身符啊小表弟?” “谁是你的小表弟?再说护身符不是都被你扔掉了吗?” 端木衡利诱道:“扔掉的东西难道我不会再找回来吗?所以你乖乖的,我心情一好,说不定就还你了。” “我管你心情好不好!” 端木衡说话反反复复,洛逍遥也不知道他哪句才是真的,说不定都是在耍自己,越想越气恼,用手肘撞开他,气呼呼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酒席已经开始,沈玉书帮洛正敬酒,苏唯跟云飞扬聊天,长生玩他的小口琴,谢文芳给大家盛汤,就连小松鼠花生也忙着低头啃松果,没人留意洛逍遥这边的情况。 谢文芳盛着汤,教训他道:“端木公子可是大贵人,跟你那些狐朋狗友不同的,你要好好招待客人,别失了礼数。” ——端木衡当然跟他的朋友不同,这家伙根本就是大灰狼,而且还是喜欢披羊皮的狼。 洛逍遥在心里反驳着,伸手接汤,被谢文芳拍开,把汤放到端木衡面前,堆起一脸的笑,说:“都是粗茶淡饭,没什么好招待的,端木公子你就多包涵了。” “伯母您太客气了,我以前吃过御厨做的菜,都没法跟您比呢,您也别见外,就跟玉书一样叫我阿衡就好了。” ——呵呵,不知道睁眼说瞎话会不会被雷劈! 看到母亲完全被端木衡迷惑了,洛逍遥又生气又无奈,闷头拨饭,准备来个眼不见为净。 偏偏端木衡还故意招惹他,给他碗里夹了几块麻辣肉片,问:“小表弟好像心情不好,是不是案子有什么问题?” ——你在公董局做事,这件事你比我更清楚吧? 洛逍遥没好气地说:“没问题,都结案了,稀里糊涂地结的。” “我也听说了。”谢文芳说:“案子是员警厅一个很厉害的女人做的,但最后她也被杀人灭口了对吧?” “是警务处,不是员警厅,不过差不多了,反正最后很多事情都没查出来,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平白便宜了裴剑锋。” 苏唯问:“裴剑锋又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案子都由他处理,功劳都变成他的了。” 说道这里,洛逍遥对沈玉书说:“我真不明白你们啊,整件案子明明是你们解决的,为什么要把功劳让给他?” 沈玉书微笑不说话,端木衡帮他解释道:“这件事牵扯重大,从暗杀我们的人出身军队就能看出,温雅筑背后还隐藏着很大的势力,案子表面上是解决了,但实际上还有很多疑点,所以少趟这趟浑水是好的,卖裴剑锋一个人情,今后在租界做事,也会方便很多,玉书是这样想的吧?” ——就你聪明,就你知道。 洛逍遥不爽地冲端木衡翻白眼,不过他也明白端木衡说道额都是实情。 有些事情不是凭他们几个人的力量就能翻盘的,所以要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收手,这是这几年他混巡捕房得出的经验。 云飞扬插话说:“说到这个,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冒险也不叫我一声,现在我只能靠听的来体会当时的场面。” “我们也给你提供新闻素材了啊,这也不行?大不了下次再叫你!” “一言为定啊!” “一言为定,不管怎么说,这次侦探社接下的案子可以顺利解决,都多亏了大家的携手相助,在此多谢大家,还有花生酱。” 苏唯说完,起身依次给大家敬酒,还抓了一把瓜子放到花生面前,但花生正忙着咬榛子,头都没抬,只是用尾巴把瓜子努力往自己身边拨。 沈玉书对端木衡说:“明天我跟苏唯要去见吴媚,阿衡,希望你也一起去。” “我也要去?” “当然,别忘了在这个案子里,你才是主角啊!” 听出沈玉书的暗示,端木衡笑了,点头道:“没问题。” 酒过三巡,大家推杯换盏,都有了醉意,长生也吃饱了,带着他的小宠物跑去门口,坐在门槛上吹口琴。 他还不是很熟练,口琴吹的断断续续的,苏唯侧耳倾听,觉得曲调有点熟悉,像是很久以前听过的,但突然间又想不起是什么曲子。 “在想什么?” 思绪被沈玉书打断,苏唯回过神:“没什么。” 明明就是有什么,因为刚才苏唯的眼神很空洞,充满了迷茫的气息,跟平时欢脱的他很不一样。 想起他跟苏唯在轮船上初次相遇的经过,沈玉书有种感觉,苏唯心里藏了很多秘密,而这些秘密是绝对不可以碰触的。 偏偏他又很想知道…… ——当你对一个人越来越感兴趣的时候,那就证明你们的关系加深了。 沈玉书忘了是在哪里看过这句话的,现在放在他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我是有件事不明白。”慵懒的声音传来,苏唯说:“上次我也有问过你,为什么我们的侦探社要叫万能侦探社?你不觉得很俗气吗?” 沈玉书一怔,定在那里。 酒席桌上也顿时静了下来,大家的表情都多了分微妙,苏唯察言观色,问:“我踩到地雷了?” 端木衡说:“那倒没有,只是我以为你们关系这么好,你肯定知道的。” “难道你知道?” 沈玉书手放在嘴边,发出嗯哼的咳嗽声,端木衡却当没看到,笑道:“因为万能是玉书的字啊,是沈伯父为他取的。” “噗!”苏唯把嘴里的酒喷了出来,大叫:“不是吧?” 端木衡含笑点头,表示正是如此。 苏唯再也忍不住,拍着膝盖大笑起来。 其他人也被带着一起发笑,沈玉书终于恼了,冷着脸问苏唯:“这名字不好吗?” “好,非常好,沈万能,再配上我们的侦探社,简直就有种万事屋的感觉。” “万事屋?” “喔,简单来说,就是无所不能的事务所,伯父真有先见之明啊,给你起了个这么有气势的字……哎哟!” 小腿传来疼痛,制止了苏唯的话,他震惊地看向沈玉书,没想到这位看似正人君子的家伙骨子里居然还这么暴力。 沈玉书像是没事人似的,一脸云淡清风地站起来,拿着碗去厨房。 苏唯急忙也拿起了碗跟了上去,看到沈玉书盛汤,他把碗递过去,笑嘻嘻地问:“生气了?” “你说呢?”沈玉书斜瞥他。 “当然不会,你只是要找机会跟我说话。” 一语中的。 沈玉书说:“看在你的智商跟我平行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你。” “谢主隆恩。” “顺便交代你一个任务。” “啊哈,”苏唯耸耸肩。“你让我做的事永远只有一个,这次目标是谁?” 沈玉书没说话,用汤勺在锅里划了几下,虚写了一个字——木。 第二天,沈玉书跟苏唯来到吴媚下榻的酒店。 端木衡跟他们同行,按照约定,他带来了那箱金条,原物奉还。 皮箱比苏唯想象的要小,类似携带型密码箱的尺寸,但重量却很重,苏唯接过皮箱时,不由自主地向前晃了一下。 他忍不住认真地打量端木衡,可以在众人严密看手下盗出这么重的东西,端木衡的偷技一定不简单。 吴媚精神很好,一改前几天愁容满面的模样,旗袍也换成浅粉色,领口嵌了块美玉,头发放下,在耳边一侧系住。 许富把箱子接过去,放在桌上打开,盘点里面的东西。 注视着他的举动,端木衡脸上闪过讥笑,但马上就掩饰过去。 吴媚走到他们面前,微笑说:“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我真没想到杀害我家老爷的会是一个女人,并且还是在警务处担任要职的女人,幸亏有你们,否则这个黑锅我是背定了。” “吴小姐言重了,我们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尽本分而已。” 沈玉书的眼眸扫过放在墙角的旅行箱时,问:“你们就要离开了吗?” “是的,我已经领回了我家老爷的遗体,准备下午就走,唉,这次上海一行,不仅什么都没做成,他还丢了性命,今后我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 许富清点完物品,向吴媚点了下头,吴媚走回去,取出四根金条,放到桌上。 “这是支付的佣金,还请笑纳。” “这么多,吴媚小姐真是大手笔啊。” 苏先生说笑了,跟含冤受屈相比,这点钱不算什么。“ “那就谢了。” 苏唯掏出手绢,将金条包好,放进口袋里。 吴媚示意许富锁好皮箱,又问沈玉书。 “有一点我很好奇,你跟我说已经找到了证据跟金条,让我去通知巡捕房的人,请他们再重新调查我家老爷的死因,这些到底是真的还是诱饵?” “一半是真相一半是诱饵,不妨直说,那时候除了温雅筑之外,我也怀疑过你,因为你也有戴发簪的习惯,不过后来我调查过,你不会功夫,所以就算出其不意,也很难用发展刺穿姜大帅的心脏。” “这……这……”听了这个回答,吴媚苦笑道:“真没想到你会怀疑自己的委托人。” “做侦探这行的,必须怀疑所有人,因为任何人都有说谎的可能,事实上你也的确说谎了。” “你还在为我最初的隐瞒耿耿于怀吗?其实我……” “与那件事无关,我说的是你编造了勾魂玉盗取金条的谎言。” 吴媚一怔,许富替她说道:“那并不是谎言,大帅出事的当天早上,勾魂玉的确送了信物过来警告我们。” “不,是谎言,是你跟吴小姐联手演的一出戏。你们在姜大帅去赴约之前就把皮箱调换了,所以姜大帅的死本来就在你们的设计之中,但计划总有意外,那就是你们调换的皮箱却真的被人盗走了,虽然借刀杀人这招成功了,但你们却不得不留下来,想办法寻找丢失的金条。” “荒唐荒唐。”吴媚听不下去了,叫道:“我为什么要害我家老爷?如果真是我害他的,我又为什么要请你们来调查他的死因?” “你不是想调查他的死因,只是想找回这个皮箱,至于你害他的原因,是因为你跟许副官是情人关系。” 吴媚低头不语,反而是许富听不下去了,掏出枪指向沈玉书,喝道:“一派胡言,加入你再诬陷夫人,我就一枪毙了你!” 沈玉书面不改色,“我有没有诬陷,吴小姐心里最清楚,加入你真爱自己的丈夫,又怎么会在他死后不就就穿新装呢?你这件旗袍我曾经在黄浦旅馆的客房见过,那时它的价格标签还没拆。” 吴媚挥手让许富放下枪,她恢复了冷静,面对沈玉书,微笑说:“真是小看了你。”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是我低估了吴小姐。” “此话怎讲?” “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非常善于运用各种突发状况,比如看到勾魂玉的新闻,就想到把调换金条的事栽赃到他身上,在被开抢警告后,你又想到利用这个机会打碎玉鉤,破坏线索。” “但最后还不是都被你看穿了?” 吴媚让许富打开皮箱,她又拿出两根金条,放到他们面前。 “这些够不够买你们的守口如瓶?” “你想多了,我不是法官,无法针对你的做法做出评判,更何况凶手已经伏法,我说什么并不重要。” “你是君子。” “至少我不是小人。” 吴媚点点头,将金条丢回箱子里,做出端茶送客的手势。 三人站起来准备离开,端木衡突然问:“我想知道,那晚姜大帅单身赴约,是你们撺掇他的吗?” “不是,是他自己坚持的,于是给我们提供了好机会,后来知道凶手是谁,我才明白为什么——他瞧不起女人,他一向都把女人当附属品,不管是对我,还是对谈判的对象,所以他的死根本就是命中注定的。” 话语中充满了浓浓的怨恨,可见她对姜英凯的怨气有多深,嘴唇紧紧咬住,显示出他坚韧的性格。 苏唯猜想她会杀掉姜英凯,其中一定有很多原因,但不被尊重绝对是她最无法容忍的。 三人走到门口,沈玉书突然又临时转回,问吴媚。 “问个话外题,你的第一任前夫也是你杀的吧?” 吴媚的表情有些诧异,但稍微犹豫之后,还是坦言回答了。 “是的,他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婚前和善有礼,婚后就现出原形,经常醉酒打我。有一次我在逃避追打中失足跌下楼,导致流产,那时候我就想着要怎么杀他了。他死后没多久,姜英凯就逼我嫁他,我顺水推舟答应了,所以就算有人怀疑我的前夫是被谋害的,也只会怀疑姜英凯,我依旧是被人可怜的弱女子。” “你一点都不弱,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 “也许你们会觉得我狠毒,但身逢乱世,不多为自己考虑一下怎么行呢?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所有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认罪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 苏唯忍不住瞥了许富一眼,很想知道在听了这话后,他心里作何感想? 沈玉书说:“我赞成你的最后一句话。” “谢谢。”吴媚向他微笑说:“你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男人,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再跟你这样聪明的人合作。” “那就后会无期了。” 沈玉书说完,走了出去。 三人出了客房,苏唯追上去,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她的前夫也是被他杀的?” “在看了她的资料后,直觉这样告诉我。” 端木衡问:“那时候你是不是就怀疑凶手是她?” “不是怀疑,是确定,因为杀人是会上瘾的。” “这样的女人好可怕,看来那位许副官要自求多福了。” “不,我觉得可以深谙女人心里的男人更可怕,换言之,玉书,我都有点怕你了,好像在你面前无法保留任何秘密。” “那当然,别忘了他可是福尔摩斯粉啊!”苏唯乐道。 “什么……粉?” 端木衡看向沈玉书。表示他听不懂苏唯在说什么。 沈玉书面无表情地回答:“他的意思是我很崇拜福尔摩斯。” 出了酒店,苏唯自动请缨开车,他跟沈玉书要了车钥匙,去取车前,他拍了拍端木衡那边没有受伤的肩膀,说:“我跟你一见如故,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再痛痛快快地喝一杯。” “没问题。” 目送苏唯的背影,端木衡对沈玉书笑说:“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也只有你能听懂,看来你跟你的同住人配合的越来越默契了。” “不,他叫苏唯,是我的搭档。” 深夜,圣约瑟教堂的顶楼很寂静,夜上海再繁华喧嚣,也无法传到这里。 所以,沈玉书坐在顶楼的台子上欣赏着夜景,觉得在这里独自喝酒还是满惬意的。 今晚是苏唯约他来的,但他来了很久,酒瓶里的酒喝掉了一半,苏唯也没出现,让他忍不住怀疑那个人是不是不告而别了。 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他的出现也是那么突然。 不过一切都证明是沈玉书想多了,就在他等的不耐烦,准备离开时,楼梯传来脚步声,没多久他就听到属于苏唯的嗓音。 “嗨,让你久等了帅哥。” 沈玉书跳起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在这么静的地方大声喊叫,他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偷进私人地界吗? “呜呜呜……” 说不出话来,苏唯只好不断摇手,表示自己不叫了。 沈玉书这才松开手,却马上发现苏唯的气场跟平时不一样,像是突然间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人。 苏唯没发现沈玉书的额表情变化,呼呼喘着气,说:“放心吧,我这一路上都有留意的,确定没人才会叫的,我又不是猪队友。” “猪……队友?”很好,他又学到了新名词。 “猪队友就是……” “行了,我懂得。” “哇塞,我还没解释你就懂了?” “因为我不是猪队友。” 沈玉书运用得恰到好处,这证明他是真的懂了。 失去解释的乐趣,苏唯耸耸肩,显得有点失落。 “我带了酒来,我们一起喝。” 他拉着沈玉书去台阶,沈玉书却没动,而是借着月光注视他,慢慢的,表情变得微妙。 苏唯反应过来,理理头发。 “头发长长了,我就去剪了,虽然发式有点土,不过这个年代也不能强求什么了。” 为了今后做事方便,他将头发剪得很短,特别是染过的那些地方,所以就变成了这种近似平头的样子。 其实理发师傅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只是这个时代的审美观跟九十年代后会有点不一样,一些地方只能将就了。 见沈玉书还盯着他的头发发呆,苏唯的玩心涌上来,故意凑过去,问:“有没有觉得我很帅?看在你曾经帮我治过病的份上,我考虑以身相许哦。” 沈玉书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然后严肃的说:“基本上我对同性爱没有排斥,不过从生理角度来讲,同性做爱会比较麻烦,事前事后都要做好准备工作,才能保证生理心理同时得到满足,如果你想试的话,我不介意配合,既可以达到快感,事后还可以拿来当做医学资料来研究,一举两得。” 苏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盯着沈玉书看了半响,他冷静地回道:“你赢了。” “所以你要试试吗?”沈玉书很认真地说:“不过今晚不行,我喝了酒,无法清醒得做资料,而且我不喜欢你现在的发型。” “喂,你不用把嫌弃表现得这么明显吧?我只是遵守我们当初的约定去剪发的。” “当初我们有什么约定吗?” 这家伙居然忘记了,早知道他何必特意去剪头发啊! 为了不气吐血,苏唯决定还是不要说话了。 “喔,我想起来了。”沈玉书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地说:“我当初只是随口说说的,我没想到一个小偷也会履行诺言。” “再次重申——先生,我是侠盗,不是小偷,而且在你贬低我的人格之前,请不要忘记你想要的许多东西都是靠我拿到手的。” “也对,那我收回前言,对不起。” ——嗯,这还差不多。 扳回一局,苏唯满意了,拉着沈玉书在台阶上坐下来,一起看着远处的灯火,问:“那你觉得我哪个发型好看?” “都好看。” 硬邦邦的回应,让苏唯很想吐槽,为什么听沈玉书的回答,感觉他们像是情侣在对话,而且是很无聊的情侣。 过了一会儿,沈玉书忽然说道:“不过我个人还是觉得你以前的发色比较有性格,那种颜色的头发还会再长出来吧?” 很遗憾,那发色是染得,再回到九十年代后的现代社会之前,他无法再拥有那样的发色了。 苏唯拿出带来的小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退给沈玉书,沈玉书接过来喝了后,又还给他。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酒,欣赏着夜上海的风光,沈玉书突然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每次都要在教堂顶楼喝酒?” “因为比较浪漫嘛,这种事说了,你这个研究狂人也不会懂得,所以在我找到女朋友之前,就摆脱你先当一下这个角色吧。” 沈玉书看了苏唯一眼,觉得他根本不会找女朋友,因为苏唯一直给他一种感觉,他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他的言谈举止,思维,还有他唱的歌曲,都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终于忍不住,沈玉书说:“我有个问题想问。” “你问,我可以选择不答。” “那晚你唱的是什么歌?” “哪晚?” “就是我们第一次来教堂喝酒的那晚,你喝醉了,回去的路上一直哼的那首歌,很奇怪的旋律。” 至少他从来没听过那种旋律的歌曲,悠扬又忧伤,洒脱又怅惘,仿佛正是苏唯的写照,也是那一刻,苏唯的存在擒住了他的心房。 沈玉书凭着记忆哼了一小段,苏唯听到一半,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一首,歌名叫《望月》,对我来说是很久以前的歌曲。” 沈玉书皱了下眉,他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想开口询问,但是在夜风中旋起的清扬歌声截住了他的话。 “狼在叫,雪正飘,月似镜子天上照,路正长,酒樽摇,任那孤单心里绕,人在世,四方飘,就似根本不重要,水中花,镜中月,谁来渡我风雨桥。就算哭笑中豪情未了,终于都会消耗掉,让我举着杯再对月,就算这世情难料……” 曲声低回婉转,似有还无,词句中却又充满了豪遇情怀,这两种完全不同风格的感情融汇到一起,似有违和,却又无比和谐。 沈玉书静静听着,夜风拂过发梢,拂过眉间,也拂过了他的心头。 心弦被撩动,在风中轻颤,他仰头注视着苍穹那轮皓月,不由得痴了。 许久,回过神来,沈玉书这才惊觉一曲早已终了,苏唯停止哼唱,专心喝酒赏月,一直在配合哼歌的是他自己。 “今天的月好圆,没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一转眼就又到十五了。” 苏唯仰望圆月,发出感叹,“我记得有句古诗说‘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以前我不太理解,现在我有点明白了。” “这句话不是很好理解吗?” “是很好理解,但理解跟感受是两个概念。” 奇怪的目光投来,苏唯心中一惊,发现自己今晚感触太多,一不小心差点把心事说出来。 大概是现在气氛太好了吧。 现代社会虽然有更多豪华打造的娱乐设施,有更漂亮的美景,但都不会感染到他,或许他一早就知道那些东西再美再华丽,也都是假的。 都不如九十年前的这个夜晚来的真实,在这里,就连月色都让人感到那么亲切。 为了不让自己的心情再陷入伤感中,苏唯及时换了话题,故作轻松地问:“你是不是真的很爱医学研究啊?” 沈玉书感觉出他故意回避,便没有再问下去:“也不是说很爱,而是既然做一件事,当然要做到最好。” “你不会为了做研究,甚至不介意跟死尸做爱吧?” 换了正常人听到这个问题,一定会觉得提问者大脑有问题,但沈玉书恰好不是正常人,所以他认真地回应道:“理论上讲是没有问题。” “看你的反应,难道已经做过了?” “那倒没有,但有机会我想试一试。” 好像几分钟之前,沈玉书也说过不介意跟他那个的,他还以为是沈玉书的思想前卫,没想到这家伙只是想做研究而已。 看着沈玉书的表情,苏唯瞠目结舌之余发现——在他心中,自己竟然悲剧地跟死尸画上等号了。 “呵呵,看来你也是个怪人。” “不会比你更怪了。” “那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 “队,天生一对的好搭档。” “那你要不要告诉你的搭档——端木衡跟吴媚他们真正想要的不是金条?” 说到今天的经历,苏唯先前的一丝丝伤感瞬间消散一空,转身面朝沈玉书坐好,兴致勃勃地问:“还有,你怎么确定端木衡一定会把它藏在身上?” 他扬扬手里的泛黄纸张,这张纸是他从端木衡身上顺手牵来的战利品,也是昨晚沈玉书交代给他的任务。 其实直到得手为止,苏唯都不相信沈玉书的推论,所以他就更加好奇了,明明整个事件他都有跟沈玉书一起参与,那么沈玉书究竟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个细节的? “偷窥搭档的东西时不好的行为。” 沈玉书摸摸口袋,发现东西已经在苏唯的手里后,他提醒道。 苏唯一秒将黄纸塞还给他,双手合十。 “抱歉抱歉,纯粹是习惯了,下次我会注意的,你倒是说说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张纸的存在?” 沈玉书微笑着不说话,苏唯震惊地问:“不会又是一开始吧?” “那倒不是,只是在知道了有金条的存在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 “那一箱金条的确够普通人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但围绕这次事件的几个人都出身富庶,从吴媚的衣着打扮还有谈吐来看,牠也应该不是为了一点钱就连命都不要的人,所以我那时就想,也许她真正想要的不是金条,而是装金条的那个小皮箱,但皮箱又不是古董,有什么用途呢,它唯一的用途就是放东西,比如藏在夹层里的东西。” “对对对,有道理,所以说端木衡一早就知道这个秘密?” 沈玉书点点头,“他肯定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轻易就答应我提出的条件,反正他需要的东西已经得手,金条根本没放在他眼中,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塞张假的替代物在箱子的夹层里就行了。” “那不用说温雅筑也知道了?” “是的,你还记得她说过孙泽学跟她翻脸是因为她收了钱,却把机会给了姜大帅吗?孙泽学跟姜大帅投入的资金应该是差不多的,那为什么温雅筑的上头会选择姜大帅……” “是因为姜大帅有更大的底牌!” “正是如此!” “可是你又怎么确定今天在跟吴媚见面时,端木衡会将真正的纸条放在身上?” “因为我之前做了个暗示,告诉他我们知道他在上海所有的住所,他是个聪明人,越聪明的人就想的越多,疑心也就越大,那么最后东西放在哪里最保险呢?肯定是自己身上,因为他自负没人可以从他身上偷到东西。” “哈哈,别忘了道高一次魔高一丈,天底下还有什么东西是我苏十六偷不到的?” 无视苏唯沾沾自喜的发言,沈玉书又说:“而且端木衡很想看戏——怀揣着珍品,欣赏吴媚跟许富两人自以为是的反应,那种上帝视角的感觉一定很有趣。”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端木一定没想到我们才是笑到最后的人,不过他现在应该发现东西被偷了。” “就算发现,他也不能怎样,谁知道东西时被偷得?他没有证据,跑来质问我们,除了被我们看笑话外,对他没有任何帮助,所以他最大的可能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感觉做你的竹马很倒霉。” “你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你没有机会做我的竹马,只能是搭档。” “那假如端木今天没有照你预料的随身携带东西呢?” “假如我推测失误,结果大不了是你偷不到东西,对我们来说完全没有损失,反正我们已经赚了四根金条。” “说的也是,不过说了半天,这张纸到底是什么?值得大家拼了命地抢夺?” “我刚才看了一下,好像是机关地图,但不知道是哪里。”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22节 沈玉书展开边角泛黄的纸张,递给苏唯。 借着明亮的月色,苏唯将纸张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确切地说,这只是小半张地图,像是从哪里撕下来的,边角参差不齐,纸张颇厚,泛着暗淡的黄色,像是在努力向他们宣告——我就是藏宝图喔,快带我去寻宝喔! 图上有很多圈圈点点的地方,重要部分还用红笔做了标注,看起来是某一处的平面图,但仅有一部分,很难辨别地图所指的位置。 “根据我长期摸索的经验,这很可能是一幅藏宝图。” 苏唯忍不住吐槽:“我不需要经验,也知道这张纸跟藏宝有关,问题是这是哪里的藏宝?是真还是假?”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看那些人拼命争夺的样子,多半是真的。” 那么问题来了,藏宝的地点在哪里? 苏唯翻过来覆过去看了一会儿,又把地图举起来观察。 月光透过斑驳的纸张,映出了机关图下方隐藏的纹路,他突然明白了这是双层地图,急忙指给沈玉书看。 两人对着月光看去,就见上面一层的图纸更细致清楚,下面的纹路弯曲交错,类似东西走向的山脉,上面没有标注一个字,但是在观察的过程中,苏唯的脸色变了,突然推开沈玉书,双手举着图纸,重新对着月光细看起来。 沈玉书说:“这是山脉路线图,只要我们花点时间,拿它跟普通地形图一点点相对照,就有可能查出地图所示的位置。” 苏唯紧盯着地图不说话。 他的异常反应引起了沈玉书的注意,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没有……” 事实上,他发现了,不仅发现了,在短短的几秒钟里,他还完全明白了所有人为这张图纸疯狂的原因。 四面环山,当中著有石城,东边临泉,北方面朝长城要塞,西边空地的部分画了很多红圈,这样的地域难得一见,他所知道的只有一处,那就是马兰谷。 说到马兰谷,也许大部分人都很陌生,但若提到清东陵,那可以说没人不知无人不晓,那里是清朝历代数位皇帝的陵墓,其中尤以慈禧太后的定东陵最为著名。 由于当年东陵被盗大案的关系,苏唯对这座陵墓地宫充满好奇,还数次去修复后的定东陵参观过,更收藏很多相关的地图跟陵墓平面图。 所以在对照了山脉后,他马上就参透了玄机——这是遵化马兰谷,是清东陵的入宫机关图,姜英凯正是想用这张图为自己今后的仕途打通关系。 姜英凯有自知之明,就算他又清东陵的路线图,以他的能力跟实力,也断断不敢去盗墓,所以不如将图送给更有实力的人,换来眼前的蝇头小利。 苏唯不知道姜英凯是从哪里弄到这半张地图的,其实这张地图的真实性尚有待考据,但对于利欲熏心的官僚军阀来说,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性,他们也不甘心放过,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投机者。 于是一九二八年的夏天,在河北遵化发生了一起震惊中外的盗窃案。 军阀孙殿英带兵用炸药炸开了清皇陵,闯入陵墓地宫,当时不仅是慈禧的墓被洗劫一空,连康熙,乾隆的陵墓也未能幸免,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东陵大盗案。 是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在求官这件事上,姜英凯胜过了孙泽学。 为什么有人有能力驱动军人搞暗杀活动。 为什么事后身为警务处督察的温雅筑被灭口后,上头却勒令结案。 端木衡的父亲是太医院院判,他会了解内情不奇怪,这些人一个个费劲了心机,就是想找到进入陵墓地宫的路线图! 因为那里面有着世人无法想象的珍宝财富,跟它相比,一小箱金条又算的了什么? “现在是西元多少年?”他喃喃问道。 “一九二七年,也就是民国十六年。” 东陵墓被盗案发生在一九二八年的夏天,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明明就是知道的!为什么不说?” 因为不能说,不可以说,也没有必要说。 就算他说了,除了扰乱沈玉书平静的生活外,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苏唯没有想当然的认为自己是救世主,命运让他回到民国初是为了拯救苍生。 因为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实无法改变,历史更不可能由他来改写,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他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就算他费尽心机地去做任何事,最终历史还是会走入相同的结局——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苏唯清楚地认清了这个事实。 人类本来就是如此渺小,他们既改变不了过去,也改变不了未来,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活在当下,任何的不改变就是最好的改变。 苏唯回过神,一切都相同了,他如释重负,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沈玉书还在注视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苏唯将图纸重新折好,还给了沈玉书。 “有些事我不能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吴媚跟许富他们不会成功的。” “因为地图在我们这里。” “我想,有没有图,其实改变不了什么的。” 也许地图的其他部分在辗转中落到孙殿英的手上,刺激了他的贪欲之心,也许孙殿英根本没有地图,但同样在利欲熏心之下闯入地宫盗宝,这些内情苏唯无从知晓,他唯一确定的是不要告诉沈玉书。 因为他不知道沈玉书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加入他去阻止或是做出其他更可怕的事,历史可能就真的会改变了。 但这种改变绝对不是朝着好的方向,而是越改越糟糕,或许他们在九十年前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会影响到后世的变化,这样的蝴蝶效应是他不想看到的。 “回去吧。” 面对沈玉书疑惑的目光,他微笑说:“勾魂玉事件已经解决了,我们的酬劳也拿到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好好规划工作,争取接到更多案子。” “那这张地图怎么办?” “是要毁掉它,还是竟它束之高阁都由你,反正结案了。” 苏唯喝完酒壶里最后一口酒,顺着楼梯摇晃地走了下去。 沈玉书看着他的背影,不确定苏唯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但他知道苏唯还有很多事情没讲出来。 他身上围绕着许许多多的秘密,而最大的秘密是他这个人,比起这张地图,这个人的存在更让他在意。 那么,就慢慢来吧,别忘了他们可是搭档啊! 沈玉书追了上去,眼眸扫过苏唯衣服下的怀表链,他交代道:“我今晚写一些侦探社的宣传单,明天你负责去张贴。” “相通了?” “没有,不过世界这么大,我们能有多大的心每件事都去在意?” 沈玉书说了苏唯曾经说过的话,看到苏唯灵活地挑动眉头,他又道:“也许将来有一天,在我问起的时候,你会选择回答。” 苏唯想了想,微笑着眯起了眼睛。 “也许……” 【作者后记】 请跟着新角色加入欢乐探案的行列 亲爱的读者们,你们好! 首先,多谢在百忙中阅读拙作,希望这个发生在民初的欢乐搞笑侦探系列故事能给大家带来欢乐。 看了《王不见王》的第一个故事后,相信大家对这个系列的基调都有了大致的了解,这次的故事依旧是以轻快文风为主,讲述了一个围绕着军阀被杀案而引起的连环杀人事件。 为了不破梗,案件内容我在这里就不多讲了,请大家直接看故事就好,至于主线发展,主角的相识相知也算是顺利(?),总之苏唯靠着他的长相(?)还有各种手段跟技巧,赖在沈玉书家里,并希望通过了解沈玉书的家庭,找到回到现代社会的办法。 但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一无所获(这是当然了,他现在就回去了,那我还些什么xd) 在这一集里,由于故事的设定关系,多了一些那个时代的专有名词,我都做了注释。 在这里,我再简单讲解一下当时的背景。 一九二七年的上海,处于被各国分割管理的状态,有英美合拼而成的公共租界,也有法租界,租界就像是国中国,他们有属于自己的行政机构跟司法活动,国民政府无法干涉租界内部的一切事务,包括员警或军队驻扎等。 公董局是法租界(法国)的最高行政机构,而工部局则是公共租界(英美)的最高行政机构,小表弟洛逍遥是法租界的巡捕,所以第一案有权利插手。 但也有一种例外,就是两边的租界在共同的利益驱使下,会选择合作,比如在调查重案要案方面,或是引渡犯罪方面,还有鸦片的运输贩卖方面,在本故事里,两边租界为了不让事情再扩大化,便共同同意结案,这也就暗示了一点——在温雅筑跟姜大帅交涉清东陵机关图的事情上,双方租界以及政府内部都有人插手。 至于母后黑手究竟是谁,还请大家继续看下去。 再说回故事的内容。 在这一集里,出现了两个新人物——云飞扬跟端木衡。 这两个人都算是重要配角,今后也将成为万能侦探社的主力军,出于个人的恶趣味,我写了不少端木衡跟洛逍遥的对手戏,虽然看起来逍遥这孩子有点可怜,但我写的乐在其中,相信广大读者也很喜欢看到他被欺负,所以只能在这里对他说声对不起了。 还有云飞扬的身份,下一集应该会提到,有兴趣的读者不妨猜一猜,其实他的身份在第一集里,我就有侧面说过了。 在这一集里,苏唯跟沈玉书联手破案,两人的关系密切了很多,但对于沈家与他穿越到民初是否有关,他依旧一无所知,所以继续用美食攻陷饲主(?)是非常有必要的,不过伏笔我已经点出来了,就是最后出现的那张清东陵机关图。 那么,之后苏唯跟沈玉书还将面对怎样的危险跟波折,还有云飞扬跟长生的身份是什么?以及端木衡在系列事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还请继续关注《王不见王》系列的后续故事。 最后,再次重复那句话——本故事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一下是小落的微博和fb,大多放一些与创作、出版有关的咨询,欢迎大家来找我玩。 微博eibo/fanoo 脸书faoo 那么,我们就在《王不见王·案卷三·虎符令》里再见啦,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翻落 二零一六年冬 ================================================================== 《王不见王3虎符令》作者:樊落 作者: 樊落 繪者:lei 出版社:晴空出版 出版日期:2016/06/04 简介: “沈玉书你昨晚有查到什么吗?” “有,而且很多,可是我还没理顺,等找到证据再跟你说。” “我不急,只要你别每次都跟我要钱就行。” “偶尔你也要动动脑子,别忘了华生也很聪明的。” “如果主角的戏分都被我抢了,那还怎么体现出你作为神探的存在价值?” 听了这话,沈玉书转过头来,苏唯的回应是塞了一块小饼干到他嘴里。 在勾魂玉事件结束后, 万能侦探事务所只接到一些捉狗、捉猫、捉奸的小案子, 于是苏唯决定就此专心准备庆祝圣诞节, 结果沈玉书的前未婚妻陈雅云带着学妹上门,委托内容竟然是请他们去捉鬼! 当晚两人住进位于法租界一栋据说闹鬼的洋房里,结果没看到真的鬼,却捉到洋鬼子。 隔壁洋房半夜传来枪响,疑似法国商人雅克开枪射杀了一位官夫人, 犯案动机不明,于是雅克的叔叔在端木衡的介绍下,委托沈玉书两人找出真凶。 一边是法租界的大亨,一边是政府机关要员的家属, 案情不仅复杂而且两边都得罪不起,毫无头绪之际侦探社还遭人闯空门。 沈玉书根据死者身上穿的大衣查到雪绒花服装店,不料店里无故暂停营业, 只好去老板娘叶青花家里拜访,却发现青花被一群神秘人绑架,要逼她交出据说是前清遗留下来的虎符令。 究竟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件是否与案情有关? 当他们快接近真相时,沈玉书却失踪了! 一向只在旁边扮演华生角色的苏唯,这次要怎么独挑大梁,不但要动脑子破案还要想办法寻人? 楔子 “虎符在哪里?”一位穿马褂、戴礼帽的老者问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想你们误会了,我们是回乡探亲的。” 男的还算镇定,冷静地做了回答,但他身旁的女人就惊慌多了,全身发抖,把身上戴的珠宝都摘了下来,战战兢兢地说:“这些都给你们,钱你们也拿去,我们什么都不要了。” “别装了,如果对你们的底细一点都不知道,我们会来吗?” +++++ 临近年关了,北上的列车比以往更加拥挤。 不过,车里的拥挤影响不到高级包厢。 尤其是最尽头的那个包厢。 包厢里坐着一对男女,两人衣着光鲜,窗前挂的皮包也很高档,地上放了个大皮箱,皮箱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翻得一团乱,几沓钱被随意丢在一旁,却没人理会。 假如脑袋被几把枪同时指着,相信眼前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没人会去在意的。 「虎符在哪里?」 站在他们对面,穿马褂戴礼帽的老者问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我想你们是误会了,我们是回乡探亲的。」 男的还算镇定,冷静地做了回答,但他身旁的女人就惊慌多了,全身发抖,把身上戴的珠宝都摘了下来,战战兢兢地说:「这些都给你们,钱你们也拿去,我们什麽都不要了。」 「别装了,如果对你们的底细一点都不知道,我们会来吗?」 老者打了个手势,他的手下拿起一张泛黄的纸,在男人面前晃了晃。 那张纸是手下刚才从男人身上搜出来的,上面画了弯弯曲曲的线路,像是地图。 看到纸,男人的眼神有些闪烁,勉强镇定地说:「这大概是挤车时,谁塞过来的。」 他解释着,却趁那几个人不注意,从座椅後偷偷拿出事前藏好的手枪,突然拔出来,冲老者扣下扳机。 枪声响了,不过倒下的不是老者,而是男人。 子弹从他背後射入,他捂着胸口转头去看,就见女人一反刚才惊慌失措的模样,手里握着一柄小型手枪,平静地注视他。 男人张张嘴想说什麽,却最终什麽都没说出来,他随着列车的晃动跌倒在地,血从他身下溢出,染红了地板。 车厢里的几个人都被女人的举动弄愣了,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一齐举枪指向她。 女人将手枪丢去一边,双手举起做投降状。 「我虽然不知道虎符在哪里,但我知道地宫的入口,我们合作怎麽样?」 老者的眼眸眯了起来。 女人又柔声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分,当然也知道我手下有兵,可以协助你们做很多事,和我合作,你不吃亏的,到时只要给我一点小小的报酬就行了。」 「听起来很划算。」 「非常划算。」 「可是抱歉,你的提议我不接受,因为我不想跟背後开冷枪的人合作。」 老者说完,冲左右打了个手势,转身离开车厢。 女人的脸色变了,冲过去想继续交涉,被其中一人揪住往後一推,她踩在了血液上,脚下打滑,摔倒在男人身旁。 车厢的门关上了,老者背着双手,顺着列车通道往前走去。 没多久,他身後传来几声沉闷的响声,但很快就被轰隆车轮声掩盖了过去。 第一章 奇怪的委托 为了不让李慧兰尴尬,苏唯及时问:“所以李小姐你是准备跟家里人摊牌男朋友的事,想让我们提供建议?” “我是准备摊牌,不过我今天来,跟摊牌没太大的关系。” 李慧兰的声音很小,“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交往后,我就找借口搬去我家别墅,可是最近……”她顿了顿,接着仿佛下定决心似地说:“最近那里闹鬼,实在无法住下去了,我想请你们去驱鬼……” 苏唯拿起茶杯,正准备喝,听了这句话,他差点呛到,急忙把茶杯放下,“驱……鬼?” +++++ 「晚风轻轻吹,吹过夜来香的芳香,不夜城的歌声,在风中回荡……」 万能侦探社事务所的会客室里,回旋着缠绵的乐曲,歌声从老留声机里传来,带着这个年代固有的复古韵味,悠扬、华丽,同时又充满了颓废气息的靡靡之音,正如这个时代的投影。 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是墙角那棵装饰华丽的圣诞树,圣诞树上挂了很多小礼物盒子跟松果,还好小松鼠花生进入了半冬眠状态,否则看到这一树的食物,它会开心得疯掉的。 苏唯平躺在一块长木板上,搭起一条腿,闭着眼睛跟随着歌曲轻哼,手还在腿上打着拍子,自得其乐。 其实苏唯闭不闭眼,关系都不大,因为他整张脸上都贴着水果切片,包括眼皮,其中一半是苹果一半黄瓜,眼睛周围还贴了自制的眼膜。 眼膜里的中药成分是洛正提供的,苏唯研究了几个月才制作成功,他除了自己用以外,还赠送给周围的人,但除了谢文芳捧场外,没人对他的美容用品感兴趣。 如果说打太极拳是沈玉书的每日一课的话,那苏唯的每日一课就是做美容了,不过他做美容时不忘练功,现在他身下的木板就是练功道具之一。 木板是苏唯从地下室的杂物里找到的,只有六公分的宽度,搭在办公桌跟椅背之间,形成悬空吊床。 它的厚度也有限,普通成年男人别说躺上去,就是按压也会把它轻易压断,但苏唯却可以轻松地在上面躺一夜,用他的话说就是——睡木板算什麽,他当年可是睡绳子长大的。 当年师父带他入门时,还曾感叹过,说他个子太高,不适合偷儿这一行,他也曾为自己的身高烦恼过,就像现在这样,只不过当年他是烦恼长得太高,而现在他则烦恼自己长太矮。 因为沈玉书比他整整高了五公分! 不知道每天做人体向上什麽的,个头会不会再往上窜一窜。 房间的火炉烧得正旺,温暖的室温让苏唯昏昏欲睡,无聊地想着。 歌声听腻了,他抬手做了个按遥控器的动作,很快就想到这个时代没有遥控器这种东西,他失望地把手放下了,嘟囔道:「没有电视机录影机,没有大萤幕电脑没有网路没有wifi,我会死的……」 然而现实是他不仅没死,还活得如鱼得水。 有案子查案,没案子就帮洛正看铺子,过得还挺不错的,一开始他还为没办法上网而暴躁过,但没多久就习惯了,让他不由得感叹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算起来,现在的苏唯也算是中产阶级了。 在军阀被杀案中,他们赚了一大笔,除了拿出一部分钱投资在侦探社的管理跟宣传上外,剩下的他几乎没动。 因为这里实在没什麽值得花钱的地方,用现代流行语来说就是——哈,省钱了。 也许没多久,他就会习惯这样的人生,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吧。 开门声打断了苏唯的胡思乱想,有人走进来,带进一股冷风。 苏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没等他抱怨,沈玉书先开了口。 「门窗关得这麽严实,你是想一氧化碳中毒吗?」 「你居然懂一氧化碳中毒?」 「我是学医的,而且是成绩最好的学生。」 沈玉书走过来,抬腿踹在木板上,木板歪掉,苏唯从上面掉了下来。 还好他反应快,落下的瞬间,凌空一个旋身,稳稳地站在了地上,再用脚勾起即将落地的木板,将它抄在手中,靠着办公桌看向沈玉书。 不愧是国际神偷,苏唯的动作快捷而漂亮,换了别人,一定会为他的身手拍案叫绝,可惜沈玉书看都没看他,拍打落在大衣上的雪花,又取下礼帽跟围巾,走去窗前。 唯一的观众没捧场,苏唯感到无趣,他懒洋洋地收了木板,放去角落里。 沈玉书在他身後提醒道:「黄瓜片掉了。」 苏唯伸手接住了纷纷掉下的苹果片跟黄瓜片,笑道:「我就知道你喜欢偷看我。」 「每日一课,我都记住了。」 沈玉书脱下大衣,把礼帽和围巾一起挂到了衣架上。 苏唯探头往窗外看看,外面还在下雪,雪不大,但天空灰蒙蒙的,清晨看起来就像是傍晚,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他摇摇头,关掉留声机,跑去隔壁洗脸。 「我真无法理解,有人在大雪里打太极的心态。」 听到隔壁的话声,沈玉书回道:「我也无法理解一个大男人怕冷怕到企图自杀的程度。」 他用铁铲拨了拨火炉里的木炭,又把窗户稍微打开一条缝,让室内空气可以对流,否则继续这样烧下去的话,真的会中毒的。 苏唯擦着脸回来,坐到沈玉书对面的椅子上。 「怕冷不是我的错,因为这里没空调……空调就是我们家乡的一种调节室温的工具……不要试图问我家乡在哪里,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沈玉书看了他一眼,去茶水间倒了香片,拿着茶杯跟今天的早报,在办公桌前坐下,开始看报。 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苏唯耸耸肩——虽然沈玉书问了他也不会说,但这不等於他不希望被问到。 至少你问我答也是一种感情交流方式嘛。 不过眼前这位合作夥伴显然不懂要如何跟搭档交流,所以之後的几分钟里,事务所里一片寂静。 苏唯很无聊,他靠着办公桌,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後落在书桌一侧半开的抽屉上。 他拉开抽屉,抽屉里面垫了一些棉花跟纱布,上面堆着很多乾果,小松鼠花生正蜷在乾果当中,懒洋洋地打呼噜。 听到声音,它半睁开眼,警惕地抬起头,发现是苏唯後,它甩了下尾巴,盖住眼睛继续睡。 进入冬季,花生不像以往那样活泼,大部分时间都在昏昏欲睡。 洛家经营药铺,每天人来人往,再加上长生最近去私塾听课,不方便照顾它,就把它托付给了苏唯跟沈玉书。 反正只要有人提供食物,住在哪里对花生来说没有太大区别。 「我应该跟花生酱一样冬眠的。」 看着小松鼠可爱的睡相,苏唯不由长叹道。 沈玉书保持看报纸的姿势,喝了口茶,把茶杯放下,问:「你就这麽无聊吗?」 「没有案子,当然无聊了。」苏唯嘟囔:「某人又不让我从事第二职业,第二职业就是……」 「我懂你的意思,请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解释上,不过要说案子,我记得前天我们还接了一桩捉奸案。」 「对,但那个案子两个小时就搞定了,最近我们一直都在捉狗捉猫捉奸,捉得我都疲软了。」 「钱又没少给你。」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精神回报的问题。」 距离侦探社第一案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在成功地闯出名号後,这三个月里,他们接手的案子绝对不能说少,但都是很轻松的小案子,有时候苏唯一人出马就搞定了,跟上次的勾魂玉事件简直没法比。 看着外面逐渐变大的雪花,苏唯想起明天就是圣诞节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道这里的圣诞节热不热闹。 既然没有案子,不如就专心搞圣诞庆祝吧,他准备做蛋糕跟火鸡,再顺便去哪里弄棵小松树,放在事务所门口装饰下气氛。 冷风吹来,苏唯发现窗户开了条缝,他不满地看看沈玉书,可惜沈玉书没有感应到他的怨念,坐在那里翻报纸,脊背挺得笔直。 苏唯过去把窗户关上,回来时看到沈玉书的茶杯,他突然起了坏心,拿起沈玉书的杯子,坐回座位上品茶。 沈玉书依旧没反应。 苏唯有些无聊,提醒道:「我用你的杯喝茶了。」 「这又不是第一次,我习惯了。」 「这次我是用你喝过的地方喝茶的,间接kiss。」 「我不在意,」沈玉书从报纸里探出头,「必要的话,我都不介意跟死屍亲吻。」 「……」 这一回合,苏唯完败。 在之後的几分钟里,事务所里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苏唯拨动了一会儿木炭,又转头观察沈玉书,沈玉书把报纸翻去了其他的版面,看来短时间内不会做别的事。 既然没事做,不如去购买晚上的食材。 虽然这样想,可是看看外面鹅毛般的雪花,苏唯又一秒不想动弹了,随手拿过桌上一支毛笔,一手支头,靠在桌上转起笔来。 如果是在现代社会,就算不出门,也有好多娱乐来打发时间,可是在这里,他就连滑手机都做不到。 苏唯抬头看看室内的灯泡。 这里有电源,可是没有适合的插座,无法给手机充电,除非他可以自制插座,虽然手头上的设备有限,但可以试一试,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突然传来的说话声打断了苏唯的胡思乱想,沈玉书终於被他神奇的转笔技术吸引住了,放下报纸,看过来。 毛笔在苏唯手中以各种方式旋转着,华丽得炫人眼目,沈玉书忍不住问:「这也是小偷必学的课程吗?」 「不是,这是上大学时必修的课程。」 不会玩转笔,你都不敢说自己上过大学,当年学校还评选过转笔状元,要不是为了保持低调,苏唯一定可以拿下第一名。 听了他的话,沈玉书更惊讶。 「你上过大学?」 「你一定要把吃惊表现得这麽明显吗?我跟你说,我上的学府在国际上都鼎鼎有名的。」 「是花钱买的学位?」 「你这样说,实在是太侮辱我的智商了。」 沈玉书翻报纸的动作停了下来,盯住一处不做声了。 苏唯站起来,准备收拾一下出门,沈玉书突然从後面叫住他。 「苏唯!」 「干吗?」 沈玉书又不做声了,苏唯回过头,笑嘻嘻地说:「是不是被我的学历震撼到了,决定对我刮目相看了?」 「不,我只是看到了一则很糟糕的新闻。」 沈玉书将报纸推给他。 沈玉书的表情很严肃,苏唯收起了嬉皮笑脸,转回去看报纸。 报纸右下角有一则很短的事件新闻,大致是说在一辆去往河北的火车上发生了命案,一名叫许富的军官与家眷在包厢里被枪杀,随身带的金银细软也被洗劫一空,警方怀疑是谋财害命,现正在加强搜索,争取尽快破案。 时逢乱世,这类抢劫事件层出不穷,所以报社也没有做特别详细的报道,新闻排在很不起眼的地方,看上去像是为了填补空白,才临时排版上去的。 如果报道里没有提到被害人的姓名,大概沈玉书也会忽略过去。 「是许富跟吴媚。」 苏唯看完报纸,对沈玉书说:「没想到当初你一语成谶了,我们跟吴媚真的是後会无期。」 吴媚就是勾魂玉案件中的委托人,许富是她的情夫,跟她勾结作案,苏唯和沈玉书帮她找回金条後,才发现她真正想要的是藏在皮箱夹层里的定东陵墓的机关图。 吴媚跟许富会出现在去河北的火车上,一定是与陵墓有关,却不知出於什麽原因,遭人暗杀。 「不知道他们後来有没有发现那张机关图是假的。」 「应该没有,一是他们没想到我们会猜到秘密,二是那张伪造的地图可以以假乱真……看来想要财宝的人很多,有人不希望他们捷足先得。」 「也可能是有人也知道了这个秘密,想从他们那里搜到机关图,事後又杀人灭口。」 说到这里,苏唯有点担心。 真正的机关图在他们手里,那就难保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他跟沈玉书倒不用担心,就怕洛叔一家人跟长生会受连累。 「说到这个,那张纸你放去哪里了?」他问道。 沈玉书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的营业证书,苏唯立刻领悟了——因为这种藏东西的方式很常见。 证书镶在镜框里。 很多人都喜欢将隐私物品夹在镜框後面,他们以为这种方式很保险,但以苏唯的经验来看,这样做非常危险。 沈玉书说:「我是故意的。那不是属於我们的东西,但又不能损坏,我放在那里,假如有人盗走了,也就随他吧。」 沈玉书一定不知道那一小张图纸有多麽贵重,不过这样的做法是最好的,因为苏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麽处理机关图。 「真是个鸡肋啊。」 苏唯坐在办公桌上,双手交抱在胸前,说:「我突然有点希望端木盗走它,这样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那个藏宝的地方一定很大,所以才会有这麽多人为之疯狂。」 苏唯看了沈玉书一眼,很想说——如果你知道是定东陵的话,就会明白大家疯狂一点都不奇怪了。 「你说,那些人会不会顺藤摸瓜,找到我们这里来?」 「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只要我们不说……」 沈玉书半路把话停住了,因为他想到了第三个人——端木衡。 「端木应该也不会,如果他想要财宝,当然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苏唯这样说是安慰沈玉书,同时也是安慰他自己。 沈玉书说:「我会留意他的,既然吴媚跟许富出事了,就代表这件事还没完结,我们也要小心。」 「嗯。」 宁静的气氛被打破了,吴媚遇害彷佛水面上泛起涟漪,流淌出不稳定的气息,让苏唯跟沈玉书无法再回到以往平和的生活里。 最後还是苏唯打破了寂静,交代道:「你这个乌鸦嘴,今後记得不要乱说话。」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23节 「迷信是不对的,不信我天天说你中彩票,看你会不会中。」 「这叫好的不灵坏的灵,当然,你要天天说我中彩票,我也不介意,最好让我中个大彩,让我可以回去。」 「回哪去?」 还有哪?当然是属於他的世界。 不过这话不能说,苏唯咳嗽了两声,把目光闪开了。 +++++ 这是他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暗示。 通常苏唯做出这个动作,沈玉书就不会再问下去了,但今天他一反常态,说:「当初发现机关图,你就断言吴媚跟许富不可能找到财宝,就好像你可以未卜先知,算出他们会出事。」 沈玉书的话语中带了压迫性的气场,不是那种凌厉的感觉,却令人难以抵抗。 苏唯很不自在,呵呵笑道:「哪有,如果可以未卜先知,我早就去买彩票了,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当时你的表情我记得很清楚,你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这样。」 沈玉书说得很认真,目光深邃。 被他盯着,苏唯几乎有种秘密被看透的错觉,再被这样追问的话,他说不定会摊牌的,要知道他撒谎的功力可比不过他的偷窃技术。 苏唯按住书桌,想跳到地上,沈玉书却抢先一步,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注视着他,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然後向他慢慢靠拢。 苏唯心中警钟大敲,属於对危险的感知天线不断发出警报,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沈玉书的动作一定会让他以为沈玉书是要吻他。 但可惜不是。 他宁可沈玉书吻他,也不希望沈玉书再追问下去。 眼看着沈玉书的脸庞越来越近,苏唯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他现在心中不是警钟在敲,而是心房在敲,而且敲得很大声,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要赶紧做出决定。 下一秒苏唯闭上了眼睛。 为了不天下大乱,有关虫洞的秘密他是一定不能说的,所以现在他只有一个选择。 沈玉书长得还不错,符合他的审美观,那麽被吻也不是什麽难以忍受的事,反正他死猪不怕开水烫,只希望接吻後,沈玉书就放弃追问他了。 闭上眼,四周一片寂静,苏唯不知道沈玉书在做什麽,他没有马上靠近,但凭感觉知道沈玉书在注视自己。 他看得很仔细,近乎咫尺,让苏唯不时感受到吞吐而来的热气。 起先是脸颊,而後慢慢向下移去,他的心在咚咚咚的跳,忽然有点好奇接下来沈玉书会怎样做。 他一定是最近都没恋爱了,所以才会饥不择食。 热气越来越浓,让苏唯有种错觉——他们已经开始亲密接触了。 刚好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打断了尴尬的局面。 苏唯一秒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可以利用其他方式摆脱沈玉书後,他立刻双手按住桌沿,翻身跳去了桌子另一边。 沈玉书被他的动作弄得目瞪口呆,喃喃说:「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弹跳力这麽强。」 「我也是初次得知,呵呵。」 苏唯一边说着,一边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要知道被同性非礼,他也不愿意啊,至少也要他来做主导嘛。 掌握主导权,不管在哪个领域里都是非常重要的。 苏唯偷着打量沈玉书的脸色,沈玉书的表情有些困惑,伸手摸摸嘴唇,不知在琢磨什麽。 这家伙,他不会真的在想入非非吧? 苏唯不爽了,正要质问他,敲门声又传了过来——一直不见屋里的人回应,访客按捺不住,推开门,把头探了进来。 「玉书,你在吗?」 声音清亮动听,正是那位曾跟沈玉书有过婚约的大小姐陈雅云。 在圆月观音一案中,沈玉书曾帮陈雅云洗清冤屈,陈雅云因此对他抱有了好感,之後就经常过来找他。 一开始沈玉书还礼貌性地接待,後来在发现这个女生有多难缠後,他就改为迂回战术了,她一来,沈玉书就躲,躲不开就无视,无视不了就找替死鬼,就像现在。 看到她,沈玉书一个箭步,窜到了苏唯身後,用胳膊肘拐他,示意他出马。 最初的时候,苏唯还担心过沈玉书跟陈雅云结婚生子,将来就会出现曾孙沈傲,把自己从现代逼到民初。 所以他曾想过各种阻扰他们在一起的办法,可是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沈玉书比他更讨厌跟陈雅云接触。 笑吟吟地看着沈玉书吃瘪,苏唯向他稍微歪头,故意低声说:「你的弹跳力也很强大。」 「主要是对手很强大。」 「难道女人比死屍还恐怖吗?」 「对的,死屍不会吵,她太吵,别废话了,赶紧找个借口支走她。」 如果陈雅云知道沈玉书心里是这样想自己的,她一定悲痛欲绝,但她现在正忙着打扫身上的雪花,没听到他们说什麽。 她穿了一件灰色呢子大衣,头上戴着毛线编织的小帽,她放下手里的点心盒,脱下外衣,又把帽子摘下来,露出里面的卷发。 这样一位漂亮的女孩子,走到哪里,都会备受关注的,偏偏侦探社的这两个人对她完全没感觉。 「你们在说什麽?」 「没什麽。」 发现衣服有点乱,苏唯急忙整理了一下衣着,堆起笑脸连连摇头,同时向沈玉书伸出了一个巴掌,意思是——要我帮忙没问题,辛苦费五个大洋。 「我们好像是搭档。」 不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耳垂有点痒痒的,让苏唯又想起刚才那糟糕的一幕,他发出轻哼。 「你知不知道我们家乡有句话叫杀熟,就是说……」 「ok,我懂了,你马上解决问题,我回头付钱。」 交易完毕,苏唯收回手,迎着陈雅云走过去,笑道:「陈小姐你可真有雅兴啊,这麽大的雪也出门,找我们有事吗?」 「有……」 「喔,没事啊,那就请回吧,我们有案子要忙,恐怕没时间招待你。」 「不用特意招待我的。」 陈雅云踮脚,跃过苏唯,看向他身後的沈玉书。 「我带了玉书喜欢的千层糕,还有苏唯你的份。」 沈玉书不是喜欢千层糕,而是任何客人送来的礼物,他都会礼貌性地说喜欢。 苏唯没把实话说出来,看看桌上的点心盒,他笑眯眯地说:「谢谢你陈小姐,那我们有时间再吃,您先回去吧,慢走不送。」 「可是我有事找玉书的。」 玉书玉书,拜托不要叫得这麽亲热啊陈小姐,你们又不熟。 虽然现在苏唯不担心沈玉书会跟陈雅云结婚,但看她叫得这麽亲热,还是有那麽一点点不爽。 因为他们是搭档,而搭档最重要的就是信任跟默契,所以中途有人插进来,很容易影响到他们的关系的。 苏唯做出请陈雅云离开的手势,不等她说话,又主动帮她打开门,示意她可以走了。 但是门打开後,他愣住了,原来走廊上还站着一位女子。 女子围着红色围巾,低着头,导致大半张脸都被围巾盖住了,她看起来有些害怕的样子,看到苏唯,惊慌地向後退开两步,头垂得更低了。 苏唯疑惑地看向陈雅云。 陈雅云走过去,把女子拉进房间里,说:「其实有事的不是我,是我学妹,她遇到了麻烦,听说你们很厉害,所以托我来求助。」 「喔……谢谢惠顾。」 苏唯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沈玉书,用眼神问——这什麽情况? 听说与案子有关,沈玉书的眼睛亮了,主动走过去,向少女伸过手,说:「你好,我叫沈玉书。」 少女抬头看看他,似乎还有些犹豫不定,转去看陈雅云。 陈雅云说:「玉书很厉害的,当初我被诬陷杀人,都是他帮我洗脱罪名的,别担心,你的事,他肯定很轻松就解决了。」 「喔……我叫、叫李慧兰,你、你们好……」 听了陈雅云的话,李慧兰逐渐镇定下来,跟沈玉书握了手,又向苏唯问好。 她比陈雅云稍微矮一些,留着整齐刘海的学生头,身上没有戴装饰物,但是从她的围巾跟外衣的质地来看,她出身富庶之家。 苏唯伸出双指,在额头前做了个行礼的姿势,自我介绍说:「我叫苏唯,是侦探社的另一位老板,请多指教。」 他的举动把李慧兰逗笑了,不像最初那麽拘谨,问:「我跟你们说的事,你们是不是会保密啊?」 「这一点请放心,保护每位客人的隐私,是侦探社最基本的守则之一。」 苏唯给沈玉书使了个眼色,让他招呼客人,自己去隔壁茶水间倒茶。 茶水间的柜子里储藏了十几种茶叶,每种茶叶都放在相同的小罐子里,上面没有写任何文字跟编号,所以苏唯永远不会去记哪个罐子放了哪种茶叶,因为沈玉书经常调换茶罐的位置。 他曾经问过沈玉书为什麽要这样做,对方的回答是——每天都有意外惊喜。 所以今天也是这样,苏唯随便取了其中一罐,把茶叶放进茶壶,又往里注满热水,嘟囔道:「不知今天的茶是什麽惊喜,希望她们不会倒楣地中招。」 苏唯的希望落空了。 在喝了他冲的茶後,两位女孩子同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眉头紧紧皱起,看向苏唯。 苏唯耸耸肩,坐去了沈玉书那里。 真的不关他的事,他只是端茶小弟,完全没有恶整客人的想法。 沈玉书喝了口茶,然後一脸平静地放下茶杯,对李慧兰说:「现在可以讲述你的事情了。」 苏唯发现看到他品茶的样子後,两个女孩子的表情更古怪了,又看看自己的茶杯,像是奇怪他怎麽可以无动於衷地喝下去。 这是正常的,因为正常人不喜欢的东西沈玉书都喜欢。 苏唯取出笔记本,翻开,做出做记录的准备。 李慧兰把大衣脱掉了,她里面穿的是中式上衣跟黑色百褶裙,更显得清亮可人。 她看起来岁数不大,没有太多的社会交际经验,皮肤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百褶裙上摩挲着,又不时看向陈雅云,像是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最後还是陈雅云忍不住了,先开了口。 「我先说下慧兰的家庭情况好了。慧兰的父亲是春晖纺织工厂的老板,春晖你们都有听说过吧?它很大的,在苏杭等地都有分厂,慧兰就读女校,明年就毕业了,她父亲已经帮她安排好了婚事,就等她毕业後就可以完婚了。」 苏唯跟沈玉书对望一眼,他们在同时想到了同样的问题——李慧兰不会也是名花有主,想跟人私奔吧? 私奔没关系,拜托不要跟陈雅云那样弄出个圆月观音事件来。 「未婚夫是慧兰的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对她父亲很忠心,所以她父亲准备招赘他进门,可是慧兰已经有心上人了,所以她不想听从父母之命,随便嫁人生子。」 苏唯看看手里一个字都没写的笔记本,他把笔放下了,反正这种言情体也没什麽好记录的。 他斟酌着措辞,问:「李小姐,那个……你跟你的男朋友交往多久了?」 李慧兰的脸红了,她羞於启齿,转头看陈雅云,陈雅云代答:「你们放心吧,她跟我那次不一样的,他们交往三年了,而且都同居了,男方在公董局做事,人品绝对没问题。」 同居了? 苏唯看向李慧兰,觉得这个时代的女性都好开放。 李慧兰的脸更红了,伸手去推陈雅云,示意她不要再说。 陈雅云笑了,向她解释道:「没事的,他们都是信得过的人。」 为了不让李慧兰尴尬,苏唯及时问:「所以李小姐你是准备跟家里人摊牌,想让我们提供建议?」 「我是准备摊牌,不过我今天来,跟摊牌没太大的关系。」 李慧兰的声音很小,看看坐在对面的他们,又迅速把目光移开,说:「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交往後,我就找借口搬去了我家的别墅里,别墅离我家比较远,所以不用担心被人看到,可是最近……」 她顿了顿,接着彷佛下定决心似的,说:「最近那里闹鬼,实在无法住下去了,我想请你们去驱鬼……」 苏唯拿起茶杯,正准备喝,听了这话,他差点呛到,急忙把茶杯放下,问:「驱……鬼?」 「对的,驱鬼……」 李慧兰说完,看到两人的表情,急忙又说:「钱不是问题,这是委托金,事成後,我会再支付余下的酬金。」 她匆匆打开随身带的布包,取出一个大信封,放到茶几上,看信封的厚度,里面的金额一定很丰厚。 「你们抓住鬼也好,或是赶走它也好,只要不让它再骚扰我们就行,学校的宿舍管理很严,我住回去的话,很难跟他见面……」 苏唯转着手里的笔,看向沈玉书,沈玉书问李慧兰。 「你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别墅里有奇怪的事发生,希望我们帮你找出原因所在,让你跟你的情人可以平安住在那里,是吗?」 「是的是的。」 「那可以具体讲一下都有什麽奇怪的事发生吗?」 「具体的……具体的……」 说到具体方面,李慧兰有点晃神,抬手捋了捋鬓发,说:「比如三更半夜家里的钟突然一起响起来;或是有女人的哭声跟脚步声;灯泡闪个不停;还有我常看到影子飘来飘去,我男朋友晚上常去应酬,不在家,我有好几次都快吓晕倒了。」 「这种现象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大概……一个多星期前。」 一个星期里发生了这麽多怪异的现象,那鬼可真够忙的。 苏唯问:「你男朋友怎麽说?」 「他不信鬼,认为我是学业太紧张,出现了幻觉,让我好好休息,这几天他出差去了外地,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请你们帮忙。」 「你现在还住在别墅里吗?」 「没有,我一个人不敢住,现在借住在同学家,这是别墅的钥匙。」 李慧兰从布包里取出一柄钥匙,走到两人面前,递给他们。 那是一柄很带有年代感的长柄钥匙,在这个时代属於做工精细的那类,苏唯没马上接,他看向沈玉书,沈玉书伸手接过,问:「地址?」 「白赛仲路……啊,白赛仲路一五六号……」 李慧兰说完,晃了下神,表情有些不对劲,沈玉书问:「你说的奇怪现象是只有晚上才出现吗?」 她回过神,连连点头。 「对的,白天一切都正常,所以希望你们可以在那里过夜,食物跟床被都是现成的。」 「有火炉吗?」 对视李慧兰投来的奇怪目光,苏唯咧嘴一笑。 「我怕冷。」 李慧兰也笑了,「有的,我也很怕冷。」 「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你男朋友在公董局工作,有一份好职业,你尽可以大大方方地把他介绍给你的家人,为什麽要隐瞒?」 被问到,李慧兰有些尴尬,陈雅云帮她说了。 「因为她的男朋友是法国人,她父亲是老思想,不喜欢洋人。」 沈玉书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李慧兰又不放心地问:「会不会有问题?」 「没有,不过我们查清真相後,怎麽联络你?」 「我会来找你们的,我现在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你们千万不要去学校找我,我怕万一校方知道的话,传到我父亲耳朵里,就麻烦了。」 她表现得很紧张,陈雅云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也会常过来的,如果有好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谢谢。」 听着她们的对话,苏唯跟沈玉书对望一眼,两人心里都同时想到——陈小姐,你可以不常过来吗? 沈玉书站起来,对她们说:「放心吧,我们会保护客户隐私的,最後一个问题,不知道李小姐方不方便告知你男朋友的名字?」 李慧兰皱起眉,半晌才犹犹豫豫地问:「这个跟案子有关吗?」 「暂时还没有太大关系,不过为了尽快解决问题,情报当然是知道得越详细越好。」 「那可以先不说吗?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再跟你们讲。」 「是啊是啊,你们是去慧兰家捉鬼,又不是去捉她男朋友,再说她男朋友出差不在,就算你知道他的名字,也没用啊。」 沈玉书没有回应,看向苏唯,苏唯也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说:「不说也无妨,我们先去房子里看看情况,有问题再跟你们说。」 听了他的话,李慧兰明显松了口气,她又再三道谢,这才告辞离开。 陈雅云本来还想留下,被苏唯以他们要去调查线索为理由拒绝了,她走时还依依不舍地跟沈玉书道别,可惜沈玉书低头看苏唯做的记录,直接无视过去了。 把两位小姐送走,苏唯关上门,走回来。 沈玉书坐在沙发上看记录本,表情若有所思,苏唯拿起桌上的信封,往外一倒,一大叠纸钞倒了出来。 「看来我们可以在圣诞节赚一大票了。」 「钱越多,就代表委托的事越麻烦,这不是好事。」 「你怕麻烦吗?」 「不怕,但我不喜欢被人骗。」 沈玉书放下笔记本,严肃地说:「李慧兰在讲述时吞吞吐吐,眼神不定,双手一直在揪裙子,这证明她说的话十之八九都是谎言。」 「拜托,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外人知道的隐私。」 「包括你?」 「yes,包括我,也包括你,你自己也有很多秘密没说出来不是吗?」 被反问,沈玉书不说话了,拿起茶杯默默品茶。 苏唯在他身旁坐下。 「所以至少委托人的话还有十之一二是真的,钱也是真的,我们就去她家看看好了,总不可能再出现第二桩圆月观音案。」 沈玉书笑了。 难得看到他笑,苏唯很意外,突然发现这人笑起来还挺有味道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反差萌吧。 他也笑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 「咳!」 苏唯的笑脸一秒变成了哭脸,捂着嘴大声咳嗽起来。 「这什麽茶?好苦!」 「苦茶当然是苦的。」 「哦买嘎,你让我想起了我刚到这里时,被迫喝药的痛苦经历,咳咳!」 苏唯终於明白了为什麽刚才两位小姐在喝了茶後,表情会那麽奇怪了,他咳嗽着,顺便在心里发誓——今後倒茶时,一定要先试尝一下。 门口传来敲门声,两人看过去,就见房门打开,李慧兰去而复返,站在门口,一脸紧张的样子。 「出了什麽事吗?」沈玉书问。 李慧兰慌忙摇手。 「没事没事,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很好奇,所以回来问问——你们侦探是不是都会撬锁?」 「李小姐,你好像搞错了,侦探不是小偷。」 「嗯哼!」 苏唯用咳嗽声打断了沈玉书的话,解释道:「不过这两种职业有异曲同工之处,那就是根据特殊情况,有时候会做出稍微游走法律边缘的行为,简而概之呢,必要的场合下,也会撬锁的。」 「喔,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们的解释。」 李慧兰说完,道了告辞,不等两人多问,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沈玉书走到窗前,透过玻璃,看到陈雅云站在不远处的街道上,李慧兰出了门,加快脚步跑过去,两人一起离开了。 「有点意思。」 苏唯跟沈玉书一起看着外面的雪景,笑道:「没人会无缘无故地问问题,看来这位李小姐的秘密很多啊。」 「要拒绝这个案子吗?」 「当然不,要知道越神秘的案子,办起来就越有趣,这三个月我都快闷得发霉了,现在正是我一显身手的时候。」 「苏十六,我们是去查案,不是去偷东西。」 「但是在捉猫捉狗捉奸之後,升级到捉鬼,想想也很有趣啊。」 苏唯说完,半天不见沈玉书回应,他转过头,就看到沈玉书突然放大的脸庞——沈玉书竟然又凑到了他面前,做出要进行亲密交流的举动。 不是吧?又来? 苏唯犹豫了一下,就在他是要接受色诱好还是直接给沈玉书一拳好之间徘徊的时候,旁边抽屉传来沙沙响声,小松鼠花生睡够了,从抽屉里钻出来,窜到了桌上。 沈玉书向後退开了,看着他,冷静地做出判断。 「看来你不擅长说谎。」 苏唯很後悔刚才没挥拳揍他。 「一个人在有压迫感的时候,瞳孔会放大,情绪极度紧张,这种情况下,很难撒谎,除非他是骗中高手,以前我曾怀疑你是拆白党,现在我收回我的错误判断。」 这家伙凑得这麽近,不会是为了做试验观察他吧? 沈玉书竖起食指。 「另外,作为搭档,我要提醒你,肢体靠近有危险性,除非是非常亲密的人,否则不要允许对方进入你的十公分范围内,动物学研究曾表明,除了为了繁殖交配外,野兽们绝对不允许同类的靠近。」 嗯,如果将来有一天他自杀的话,会先干掉沈玉书的。 没想到自己无意中又体验了一次小白鼠的生活,苏唯简直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说得头头是道,你刚才怎麽不拿这招对付李慧兰?」 「不行,她一定会把我当成是色狼,我们就没法办案了。」 谢天谢地,沈先生还没有完全脱离正常人的轨道。 「那你也不要无聊得拿我来做试验啊。」 「因为你没说实话。」 「我有保留隐私的权利好吧。」 「我也有做试验的权利。」 简直鸡对鸭讲。 苏唯没话说了,他把花生重新放进抽屉里,向门口走去。 沈玉书在他身後说:「如果你要生气的话,那这个案子我一个人去办。」 「沈先生你想多了,我怎麽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呢?」 就算生气也要等案子办完後,他这辈子没见过鬼,当然希望看到鬼长的什麽样子。 就算不是鬼,是离奇事件也是好的。 苏唯去楼上取衣服,沈玉书把钱锁进保险柜,也跟着他一起上了楼,站在门口,说:「我发现你的皮肤很好,真的很好。」 「喔?这也是你的试验结果?」 苏唯围着围巾,随口问。 「是的,看来你那些奇怪的东西有效果。」 「那不叫奇怪的东西,叫面膜。」 「好,我记住了。」 看着苏唯往身上套大衣,沈玉书又问:「还有一件事,我说了,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 「你先说,我再决定生不生气。」 「动物界里,在其他生物靠近时,毫无防备地闭眼等同自杀行为,人类属於高级动物,按理说你不该做出那麽低智商的行为。」 苏唯扣衣扣的动作一停,沈玉书立刻说:「我不是想诋毁你的智商,我只是在提醒自己的搭档。」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句,人类是有思维的,所以闭眼不一定是自杀,也可能是接吻,也就是说刚才我以为你靠近我是想吻我,不是我低智商。」 「原来如此。」 「正是如此。」 听了苏唯的解释,沈玉书伸手摸着下巴,一副好懊恼的样子。 苏唯心里一动。 「你刚才不会是真想吻我吧?跟你讲,我是直的,直的意思就是……」 「我是很希望做这样的试验,但又觉得拿搭档做研究,有点过分。」 「打住,我不介意被拿来做研究,但如果你吻过死屍的话,那拜托你不要吻我。」 「有关系吗?我们还用茶杯间接kiss了。」 突然想起沈玉书昨天去过广慈医院,说是做什麽研究,苏唯心里咯噔一下。 「你不会是真的吻过屍体了吧?」 沈玉书点头。 下一秒,苏唯用手捂住嘴巴,靠在墙上乾呕起来。 看到他的反应,沈玉书噗嗤笑了。 因为不适,苏唯的眼圈都红了,紧张地问:「你是在逗我吗?」 「那倒没有。」 就在苏唯又有了想吐的感觉时,沈玉书一本正经地说:「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随便说说的,啊哈…… 靠在墙上,看着沈玉书下楼,苏唯点点头。 他记住了,今後有机会,他会报仇的。 对,随便报报仇。 第二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苏唯跑去沈玉书的房间,闷头冲了进去,大叫:“沈玉书,不用怕,我来救你!” 虽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救,对付员警跟小偷他很有经验,但对付鬼,他也是头一遭啊! 苏唯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他猛然看到卧室当中的空中悬挂着一个长长的人体,俨然吊死鬼的样子。 苏唯背心发凉,双手抱住沈玉书的腿,用力往上抬,“沈玉书你醒醒,你是在办案,看到的都是幻觉,这里没鬼,不,这世上都没鬼!” +++++ 两人在外面吃了午饭,开车去白赛仲路。 用苏唯的话说就是——踩点。 小偷在有了目标後,会先去周围踩点,以便得手後顺利逃脱,虽然沈玉书不赞同苏唯的说法,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现在的行为是踩点。 毕竟李慧兰的话有很多不尽不实的地方,所以事前了解一下住所周围的环境,对他们来说没坏处。 由沈玉书开车,苏唯看着车外的风景,啧啧连声。 「这里都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白赛仲路沿路都是花园小洋房,清一色的西洋建筑,道路两旁种植着法国梧桐,雪已经停了,树上堆着一团团的积雪,别有一番意境。 午後,行人跟车辆都不多,沈玉书慢慢开着车,让苏唯可以欣赏雪景。 苏唯把自己包得很严实,整张脸几乎都被帽子跟围巾盖住了,他趴在车窗上左右张望着,带了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孩子气。 这让沈玉书更对他的身世充满了好奇。 苏唯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在相处的这几个月里,不管是多高级的服装鞋类,多名贵的首饰珠宝,甚至多美味的美餐珍馐,苏唯都不会表现出太大兴趣。 既然他是名闻国际的神偷,那他对这些不屑一顾也是可以理解的,沈玉书在心里这样解释,但苏唯偏偏对一些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就像现在。 下雪有什麽好看的?不管去哪里,雪景都是一样的啊。 思绪被叹气声打断了,苏唯看完街道风景,坐回座位上,说:「这里没太有过圣诞的气氛。」 「如果喜欢圣诞的气氛,可以去教堂或百货,尤其是霞飞路那边的百货商店,促销广告做得很厉害,还有五折起价的。」 「五折这麽便宜?那一定要去看看。」 苏唯兴奋地说完,突然感觉不对劲,他看着沈玉书,疑惑地问:「你们这里也用促销这个词吗?」 「不常见,我是上次听你提到,就记住了,我觉得形容得很恰当。」 原来又是他的错。 这都怪沈玉书的学习能力太好了,许多时候他只是随口说句话,沈玉书就记住了,还常常跟他用现代用语对话,让他总有种错觉——沈玉书也是穿越过来的。 「苏唯!」 沈玉书的话声变得严肃,用下巴指指街道对面,示意他去看。 路边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留着小胡子的洋人,他正挥舞着手杖,冲一个中年男人大骂,旁边还有一辆斜放着的黄包车。 看中年男人的打扮,应该是车夫,他不断给洋人点头哈腰,做道歉状,洋人却不依不饶,叫骂个不停。 他骂的是法语,指指车夫,又指指自己的裤管,旁边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但没人敢上前劝阻。 沈玉书把车停在对面的道边,苏唯听了一会儿,说:「是车夫不小心,把车轮上的泥巴溅到洋人身上了,他就在那里骂个不停,真可恶,要去帮忙吗?」 「我知道,我是说又是这家伙。」 「欸?」 经沈玉书提醒,苏唯仔细看去,不由得一拍巴掌。 他想起来了——这家伙是个熟人,当初要不是这个洋人,他跟沈玉书还不会不打不相识呢。 这个盛气凌人的家伙曾跟他们搭过同一艘客轮,他叫雅克,几个月不见,雅克蓄起了小胡子,还戴礼帽拿手杖,所以突然之间苏唯没认出他。 「既然是老朋友,那就更应该去打个招呼了。」 苏唯来回按动手指关节,做出下车打架的准备——他的功夫虽然说不上顶级,但是对付个洋鬼子,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玉书伸手把他拦住了,示意他稍安勿躁。 「别急,会叫的狗不咬人。」 果然,雅克骂了几句後,挥了挥手杖,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黄包车夫还想掏钱给他,他看都没看一眼。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24节 「你怎麽知道他不会打人?」 「他如果会打,一开始就动手了,不会在那里骂半天,这种要面子的人有一个共通点,你如果冒犯他,或许他会动手,但面对卑躬屈膝的人,他反而会让自己表现得很绅士。」 听了沈玉书的解释,苏唯笑了,打手势让他开车。 「我不认为在路上破口大骂是一位绅士该做的事。」 「叫骂会让他有高高在上的错觉,这是一种间接表现自己阶级地位的行为,但动手是野蛮人的行为,是他不屑於做的。」 「听起来你好像对心理学很有研究。」 「管中窥豹而已。」 「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雅克,你说他是不是住在附近?」 「他是法国人,住在这里不稀奇,就是不知道他是来游玩的,还是抱着淘金的想法。」 「不管是哪种,我都不想再见到他,否则也许我会忍不住做出不文明的行为。」 两人聊着天,很快就来到了李慧兰说的地方。 那是栋两层小洋楼,典型的西洋建筑风格,楼房门窗紧闭,还拉着窗帘,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沈玉书开着车顺着小洋楼转了一圈。 跟洋楼相邻的都是相似的建筑,没什麽特别的地方,不过在转回别墅前方时,他们看到有个女子站在洋楼隔壁的房屋门前,跟里面的人说话。 「那不是李慧兰吗?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跟邻居说闹鬼的事,」苏唯笑道:「要去跟她打个招呼吗?」 「算了,看起来她并不想跟人聊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寒冷,李慧兰把自己的脸捂得很严实,还不时朝洋楼那边张望,显得很不安。 沈玉书开车经过後,苏唯转头看去,就见李慧兰跟邻居结束了对话,她没有进洋楼,而是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快新年了,希望这次的案子不要太麻烦。 下午,两人去买了一些熬夜需要的物品,苏唯顺路去书局买了两本时下流行的爱情,预备晚上用来打发时间,还置办了给大家的圣诞礼物,送去洛家。 长生已经放学回来了,最近他吹口琴的技术提高了不少,坐在家里的门槛上给大家吹圣诞歌,音符居然一个都不差,洛逍遥在旁边打拍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看到苏唯跟沈玉书,长生立刻跑了过来,跟他们打听小松鼠,他还想把花生带回家,直到沈玉书解释说这个季节,松鼠接近冬眠的状态,不适合带它跑来跑去,他才放弃了。 苏唯把圣诞礼物给了大家,谢文芳开开心心地收了,听说他们今晚有案子,急忙催促他们吃饭,好打起精神来做事。 洛逍遥想给他们敬酒,被谢文芳一巴掌拍去了一边,说:「小赤佬你自己没事做,不要去烦你哥他们。」 洛逍遥不敢顶嘴,老老实实跑去了父亲那边。 苏唯问了他才知道,原来快过洋人的新年了,巡捕房里很轻松,最多是些小偷小摸的案子,所以大家精神涣散,都盼着过新年放大假,好回家休息。 洛逍遥说完,又好奇地问:「你们这次接的是什麽案子啊?为什麽要半夜出门?」 「业务机密,恕难奉告。」 「我懂,我就是提醒你们一句,快过年了,你们不要搞出什麽事来,如果害得我的假期泡汤,我跟你们没完。」 「你这乌鸦嘴,本来没事,也被你说的有事了,你那边工作还好吧,端木最近没去骚扰你?」 被苏唯问道,洛逍遥的身体本能地一僵。 自从他知道了端木衡的真实身分後,端木衡就三不五时地出现在他周围,调遣他做这个做那个。 为了要回护身符,再加上忌讳端木衡的身分,洛逍遥大多数时候都忍了,偶尔忍不住,对端木衡痛斥责骂,端木衡也不在意,消失一两天後又会再出现。 如此周而复始,正印证了苏唯平时常说的一句话——就像打不死的小强。 不过总算端木衡没有真的做出危害他家人的事,所以洛逍遥最多是头痛跟他打交道,到不了深恶痛绝的程度。 他含糊其辞地说:「还好,大尾巴狼是挺讨厌的,不过不理他,他也不能把我怎样,你问这个干什麽?」 「没什麽,就是最近没见到他,随便问问。」 苏唯找借口把话岔开了,饭後,他跟沈玉书从洛家出来,沿路返回侦探社事务所。 冬季日短,两人回到事务所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夜幕下有个影子在门前晃悠,并不时地踮脚跳高,窥探事务所里面,又观察门锁,一副小偷撬锁的架势。 「哈哈,我们家先闹鬼了。」 苏唯笑道,等沈玉书停好车,他跳下车跑了过去,站到了『鬼』的身後。 「喂,你蹦躂够了没有?」 黑暗中突然传来话声,『鬼』没防备,落地时一个趔趄,要不是苏唯及时伸手扶住他,他一定顺着台阶滚下去。 「你还好吧?没事做来我们家打劫吗?」 苏唯双手交抱,好笑地问道。 鬼……当然不是真鬼,而是云飞扬,他摘下鸭舌帽,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苏唯,你走路不要总是这样无声无息的,都快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难道不是你在做坏事,没听到吗?」 苏唯用大拇指比划一下房门。 「黑灯瞎火的跑到我们家来撬锁,你是不是很闲?」 「是很闲,所以我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麽新案子,不过我没想要撬锁,我就是好奇你们平时是怎麽撬锁的,想琢磨一下。」 沈玉书停好车,过来开了门,云飞扬跟在他们身後走进去,连声追问:「你们这麽晚回来,是不是去办案了?有没有什麽素材提供啊?」 「没有,就算有,也不会跟你讲。」 上次勾魂玉的案子,苏唯提供了不少消息给云飞扬,他很期待报道的登出,结果等了很久,还每天都翻报纸,看有没有关於他们侦探社的记事,最後却都以失望而告终。 从那以後,他就对云飞扬的新闻取材不抱任何期待了。 「大家好兄弟,别这样嘛。」 云飞扬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来到会客室,说:「有些新闻不是报社不给报道,而是被勒令禁言了,你们也知道这世道,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所以我空有一身才学,却无用武之地啊。」 他说完,半仰起头,做出迎风流泪的悲怆样子。 「既然如此,那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这次我们接的案子同样跟你没什麽关系,因为我们这次是捉鬼。」 一听捉鬼,云飞扬立刻两眼亮晶晶,冲到苏唯面前,道:「这麽刺激,那可以带上我吗?」 「当然……」 苏唯牵住云飞扬的手,把他拉去走廊上,这才说了後面的话。 「不可以。」 等云飞扬听完最後一个字,砰的一声,会客室的门已经在他眼前关上了。 他急忙冲上去敲门,可惜苏唯在里面上了插销,说:「我们还有事要做,没时间跟你折腾,你也别在这费工夫了,回家洗洗睡吧。」 「上海是不夜城,我通常很晚才睡的,你们要去哪里,我可以帮你们开车的,我是上海通。」 云飞扬在门外叫道,还顺便敲门,苏唯直接无视了,跟沈玉书收拾必要的物品,做好去洋房留宿的准备。 等他们收拾完,门外的噪音也消失了,苏唯开门出去,没有看到云飞扬,大概他发现搜集不到爆料,放弃离开了。 为了不引起注意,两人选择坐车去了李家别墅。 白赛仲路一带的住宅很多都是别墅,所以到了晚上,周围很寂静,再加上又刚下了一场大雪,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路灯在夜中散发着微光。 这个时代,哪怕只是随便一道风景也是幅漂亮的山水画。 苏唯下了车,在心里赞叹着,跟沈玉书一起来到别墅门前。 这一带光线更暗,附近的几栋房子都没亮灯,苏唯负责望风,沈玉书负责开门。 沈玉书把钥匙插进去,半路钥匙卡住了,他左右转了一下,钥匙却纹丝不动。 「这锁好像很涩。」 沈玉书拔出钥匙,准备再插进去试试,被苏唯拦住了,说:「让我来。」 他看看钥匙的齿状设计,又拿出袖珍手电筒,照在锁眼上检查了一下,最後说:「不是锁涩,是钥匙有问题,你就是把它拧断了,也打不开的。」 他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万能的铁丝,拧了几下,插进锁眼,轻易就将锁打开了。 里面一片黑暗。 苏唯打亮手电筒,率先走进去,沈玉书接过他递来的钥匙,问:「你的意思是李慧兰给错钥匙了?」 「可能是她紧张之下搞错了吧,这些钥匙长得都差不多……喂,你怎麽开灯?」 沈玉书进去後,把门关上,打开了客厅的灯。 面对苏唯的质问,他反问:「为什麽不能开灯?我们又不是在做贼。」 「说的也是。」 经提醒,苏唯想起了他们今晚的任务,都是他的职业病在作祟,晚上出任务,他本能地就想到了偷盗。 沈玉书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鄙视,基於和气生财的原则,苏唯选择了无视,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走进客厅。 跟房屋的外观一样,房间里的设计装潢也都体现出了浓郁的西洋氛围,不管是圆拱形的门窗,还是墙上的布谷鸟挂钟,抑或欧洲中世纪的古董摆设,都无一不融汇出华丽萎靡的感觉。 苏唯站在一幅西洋油画前,习惯性地准备估价,被沈玉书拉住,拽着他去了隔壁。 「慢慢长夜,不用这麽急吧,据我的观察,那幅画价值不菲。」 「这里的东西每一样都价值不菲,但都与你无关。」 隔壁是书房跟厨房,苏唯除了确定里面摆设的家具器皿都很贵外,没有其他特别的发现,他随手拿起一个迈森茶杯来观赏,但马上就被沈玉书夺了过去,平静地放回到原处。 苏唯耸耸肩。 「我只是想检查它是否有怪异,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所谓的鬼怪,其实只是一组电波,当这组电波跟人的脑电波的频率相吻合时,就会出现见鬼现象。」 「听说过,但跟茶杯有什麽关系?」 「你没有发现吗?这里任何一件东西都有上百年的历史,越是古老的东西,它的磁场收集到的电波也就越多,各种电波汇集在一起,不发生灵异事件才怪。」 听完苏唯的解释,沈玉书点点头。 「有道理。」 「嗯哼。」 「去二楼看看。」 沈玉书转身走向楼梯,苏唯伸手去拿那个迈森茶杯,就听沈玉书在前面说:「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 苏唯只好缩回了手,耸耸肩,紧跟上去。 「我觉得有人背後长眼,这才是最可怕的灵异事件。」 楼上有三个卧室,还有一间书房,室内都是类似的布置,两人转了一圈,苏唯伸手指指相对的两个房间。 「我觉得我们应该分开睡。」 「我并没有想跟你同床共枕。」 「我的意思是我们分开的话,气场会相对变弱,跟鬼的磁场频率吻合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苏唯转头看身後的房间,「我就这间吧。」 沈玉书去了另外一间卧室,苏唯在门口问:「你要洗澡吗?」 沈玉书打开衣柜,查看着里面,说:「我们是来工作的,不是度假的。」 「工作,兼度假……那我去洗澡了,有事叫我。」 苏唯没有进房间,而是拿着背包直接去了楼下的浴室,一边烧水,一边整理带来的换洗衣服——有一晚上的时间,不找点事做的话,那实在是太无聊了。 水烧开了,苏唯跳进浴缸里开始泡澡,里面没有留声机,他便靠在浴缸边上,闭眼哼歌,自娱自乐。 冬天泡热水澡实在是很享受的事,苏唯觉得沈玉书一点都不会享受人生,他感叹完,又想到如果在现代社会就好了,按个针孔摄像头,就什麽问题都解决了,也不用彻夜守在这里。 相比之下,在现代社会当侦探真是容易多了。 正泡得舒服的时候,浴室里的灯泡突然闪了闪。 苏唯睁开眼,还没看清是怎麽回事,就见灯泡一亮一灭,然後啪的一声,完全灭掉了。 苏唯全身发冷,在黑暗中呆了三秒,脑海中不断回旋着一件事——不会是真的闹鬼吧?在这种西洋公馆闹鬼,也太写实了! 五秒钟後,苏唯的反应神经终於恢复了正常,他大叫一声,从浴缸里跳了出来,顶着毛巾,扯过衣服随便往身上一搭,拿着他的小背包就冲出了浴室。 浴室外也是一片漆黑,四下里静悄悄的,苏唯靠感觉摸到楼梯,大步流星地跑上了二楼,叫道:「沈玉书!沈玉书!」 没人理他,楼上同样也很静,苏唯忍不住想沈玉书是不是已经跟鬼狭路相逢了,如果真是那样,那就糟糕透了。 他跑去沈玉书的房间,闷头冲了进去,大叫:「沈玉书,你不用怕,我来救你!」 虽然他也不知道该怎麽救,对付警察跟小偷他很有经验,但对付鬼,他也是头一遭啊。 苏唯冲进房间,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他猛然看到正对面,也就是卧室当中的空中悬挂着一个长长的人体,人体还来回晃荡着,俨然吊死鬼的样子。 糟了,难道沈玉书被鬼迷住了神智,上吊自杀了? 苏唯背心发凉,把背包一丢,冲了过去, 他双手抱住沈玉书的腿,用力往上抬,叫道:「沈玉书你醒醒,你是在办案,看到的都是幻觉,这里没鬼,不,这世上都没鬼!」 「放开我!」 「不放,我不能让你死,你死了我怎麽办?我还想回去的,你是唯一的稻草啊……」 「不要妨碍我做事。」 「你不是在自杀吗?」 「好好的我为什麽要想不开?快松手!」 沈玉书话声清亮沉稳,听起来不像是要寻死的人,苏唯疑惑着松开了手,站到一旁,没多久眼前光芒忽闪了一下,整个房间重新亮堂起来。 不过那不是灯泡的光芒,而是苏唯的袖珍手电筒。 苏唯仰头看去,发现沈玉书不是要上吊,而是踩在椅子上修理灯泡,他手里除了手电筒外,还拿了电工常用的工具。 「呵,理工男啊,理工男就是指……」 沈玉书冲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跳下椅子。 「我懂,不过我不懂你现在的造型,你不冷吗?」 苏唯回过神,低头一看,刚才他急着跑上来,衣服只是随便围在身上,脚上也没穿鞋。 +++++ 被提醒,他这才感觉到冷,急忙找了双拖鞋穿上,又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用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不断地打喷嚏。 沈玉书同情地看着他。 「希望你不要再感冒,否则你又要吃中药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哥不会感冒的!」 「你刚才为什麽说我死了,你就回不去了,这两者之间有关联吗?」 「呃……你听错了,我什麽都没说……」 苏唯敷衍着,穿好衣服,为了防止感冒,他又从背包里找出一条干毛巾,包住头发。 一切整理完毕後,他总算有余裕查看情况了,仰头看着灯泡说:「刚才怎麽回事?不会真的闹鬼吧?」 「可能是保险丝烧了。」 沈玉书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周围一片漆黑,他又走出卧室,去开其他房间的开关,也毫无反应。 「这一片是一条线路,哪户人家的保险丝烧了,就害得大家一起断电。」 苏唯住的地方也常常断电,所以临时点蜡烛跟煤油灯是常有的事,他松了口气,点着头说:「还好还好,不是闹鬼。」 「你不是怕鬼吧?」 「怎麽可能?我名扬天下的神偷苏十六怎麽会……」 「虽然很难想像一个大男人会怕鬼,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即使怕鬼,还特意赶来救我。」 「都说了我不怕鬼的!」 眼前一亮,打断了苏唯的话,跳跃的光芒中冒出一张伸出舌头的鬼脸,苏唯啊的一声向後跳去。 沈玉书收回舌头,用火柴点着了蜡烛,平静地说:「还说不怕鬼。」 任何人在大晚上的见到鬼脸都会吓一跳吧?这跟怕鬼根本没关系。 苏唯翻了个白眼。 「你好无聊啊,就算这栋宅子里真的有鬼,也被你吓跑了……呵,装备还真周到,居然带了蜡烛来。」 「在这个常断电的时代里,蜡烛绝对是居家旅游的最佳装备,一烛在手,天下我有。」 「喂,不要学我说话。」 还在这麽黑洞洞的空间里用这麽阴森森的语调来模仿,让苏唯不知道是该大笑捧场,还是该揍他。 沈玉书举着蜡烛来到廊下,找到总电闸。 他让苏唯拿蜡烛,自己去取了椅子跟保险丝,踩上去,说:「希望是这里的保险丝烧了,这样很快就能修好。」 苏唯举着蜡烛站在一旁,看着沈玉书检查电闸,他说:「看不出你对电器还挺精通的。」 「毕竟我是理工男。」 「都说了不要学我说话。」 苏唯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玉书这样说话很糟糕的,会让他有种感觉,他在跟现代人对话。 「你怎麽会想到探险还带保险丝?」 「我怀疑灵异事件是供电的问题,才会导致灯泡闪烁,所以来之前就做了准备,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问题是我们事务所怎麽有保险丝?」 「因为我是理科男。」 义正词严的说话,苏唯偃旗息鼓,放弃再问下去了。 「说个话外题,既然你懂电器,那你能不能制作一个东西?你看下,是这样的这样的,可以是圆的也可以是方形的,最重要的是当中有两个插口,电压是100v到220v都可以,关键是把电源接到插进插孔的铜片上。」 「你在说什麽?」沈玉书低头,奇怪地问他。 苏唯想了想,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对一个从来没见过充电器插头的人来说,他不知道该怎麽解释,才能让对方理解插头跟插座的原理。 「我什麽都没说,刚才什麽都没发生,如果你听到有人说话,那一定都是你的幻觉。」 沈玉书盯着他看了三秒,确定他是认真的後,转回头,继续检查电闸。 「我以为身为小偷,你应该懂这方面的知识的。」 他比较懂得怎麽破坏电路,还有怎麽当骇客…… 所以他不是不懂电路方面的知识,他只是对这个年代的东西比较生疏而已,如果有个熟悉的人指导的话,那要做出电源插座并不是问题。 沈玉书说:「你可以把你想要的东西画出来给我,我来看看能不能做,反正现在没工作,闲着也是闲着。」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在工作?」 「这份工作看起来不会花很久的时间。」 苏唯正要回应,屋外突然传来两下响声。 夜深了,响声分外刺耳,两人的动作同时停下,侧耳倾听。 苏唯不肯定地说:「好像是枪声?」 「嘘。」 沈玉书给他打了个手势,他们在寂静中站了一会儿,就听又有枪响传来。 这次响声几乎是连续传来的,可以确定是枪声。 沈玉书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冲进卧室。 卧室的窗户面朝街道,从枪声传来的方向判断,应该是有人在街道对面开枪,可是他拉开窗帘看去,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路灯在积雪中散发着暗淡的光芒,让街道显得更加冷清。 「出去看看。」 苏唯率先做出决定,他抄起随身不离的小背包,背到肩上冲了出去,沈玉书想叫他,已经来不及了。 那不是他们的工作。 沈玉书很想提醒苏唯,但实际上却是他被苏唯影响了,把椅子放回原处,也追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後跑到街道上,街上很静,似乎没人被枪声惊动,或是被惊动了却不敢出来查看。 苏唯没看到路上有可疑人,他给沈玉书打了个手势,两人兵分两路,沿街寻找。 四周再没有响起枪声,苏唯提起警觉往前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附近有人发出惊呼,他立刻顺着叫声跑了过去。 临街有一栋颇大的房子,纯西洋风格的建筑,院子也很大,要不是院门开着,里面隐约有光线闪过,苏唯还不敢肯定声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他穿过半开的院门跑了进去,院子当中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他跑过去时,顺手摸了下车头,车头还很热,证明有人进去没多久。 房子正门是锁上的,苏唯转动了一下把手,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就听里面再次传来叫声,紧接着光亮消失了。 发出叫喊的是个男人,声音中充满了紧张跟恐惧,苏唯没时间多想,飞速掏出铁丝,插进锁眼里转了几下,门锁打开的同时,他就压低帽檐,打开手电筒冲了进去。 眼下是什麽状况还不清楚,他得保证自己不成为被怀疑对象,所以适当的掩饰是很有必要的——这是苏唯常年从事神偷这行得出来的宝贵经验。 玄关的宽敞程度出乎苏唯的意料,一进去,他就被周围摆设的古董瓷器跟装饰物晃花了眼。 如果说李家别墅的装潢是富有的话,那麽这里简直就可以说是富丽堂皇了,苏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职业病,对眼前的古玩瓷器目不斜视,闷头跑进客厅。 客厅闪过光亮,并伴随着一连串的叫喊声,这次苏唯听懂了,那个人用法语大叫:「喔,老天,怎麽会这样?」 客厅的面积有李家别墅的几倍大,即使在豪宅遍布的地段里,这麽大的住居也令人咋舌,不过此刻让苏唯更吃惊的不是洋楼的大小,而是发出叫喊的人。 要说这也算是熟人了,他不是别人,正是跟苏唯和沈玉书有过两面之交,还曾经差点动过手的那个洋人雅克。 「喔,老天,怎麽会这样?」 确定自己没看错人後,苏唯的意识被雅克引导了,说出了相同的话。 如果不是前不久刚见过雅克,苏唯多半会认不出他。 此时雅克单腿跪在地板上,一只手里握着打火机,怀里还抱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脸上跟上半身都是血,仅靠手电筒的光芒,无法看清她的容貌,也看不清她的伤势,不过直觉告诉苏唯,她可能没救了。 地板上落了许多瓷器碎片,苏唯将手电筒移向对面,就见古玩架上惨不忍睹,另一边墙上的字画也歪斜了,可见刚才枪战的惨烈。 除了瓷器碎片外,地上还有一件乳白色的披风,披风上同样溅着血迹跟碎屑,一柄手枪落在披风旁,像是揭示它就是罪魁祸首。 雅克目光獃滞,表情恍惚而又震惊,看到苏唯,他先是一愣,又随着苏唯的目光移到手枪上,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女人,用法语大叫道:「不不不,人不是我杀的,我什麽都不知道……这都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朝苏唯靠近,像是想到了什麽,指着他,愤怒地咆哮。 「我知道了,是你杀的人,你这个猪猡,入室行凶杀人,还想陷害我……」 苏唯整整呆了三秒钟。 做他们这行的,随时都抱着被诬陷冤枉的心理准备,但即使如此,被这麽毫无根据地诬蔑,还是出乎他的意料,想说雅克的智商是不是欠费了,连这麽蹩脚的理由都想得出来。 眼下这种状况,换了别人,说不定真的会成为替罪羊,但好在苏唯听得懂雅克说的话,他犹豫了一下——是逃走还是留下来解释,最後选择了前者。 不管是在太平盛世还是在乱世中,三十六计都绝对不会有错。 决定好後,苏唯关了手电筒,转身就跑,但他刚跑到走廊上,就见门口闪过光亮,杂沓的脚步声响起,好几个人跑了进来。 其中一个是沈玉书,他大声叫道:「就是这里,我听到枪声,你们快来看看。」 苏唯的念头转得比闪电都快,听着那帮人跑过来,他仰头看了下房子,然後纵身一跃,攀住墙壁,迅速跃到了装饰房梁上。 他刚抓稳,那些人就跑了过来,却是负责夜间巡逻的巡捕,还好他们没注意头顶上的状况,打着手电筒,在沈玉书的带领下冲进了客厅。 苏唯趴在梁上,就听『杀人了』,『不许动』,『快去叫救援』等说话声陆续传来,中间还夹杂着雅克愤怒的叫声。 他先是说法语,後来又说英语,但巡捕们都听不懂,所以没多久他就闭了嘴,接着一个巡捕匆匆跑出来,看来是去叫救援了。 苏唯看准时机,从梁上跳下。 为了不让雅克认出来,他摘了帽子,又从背包里拿出圆框眼镜跟围巾,分别戴上,稍微打扮後,便成了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重新走进客厅。 进去後,苏唯发现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雅克被制伏了,两个巡捕一人一边压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在地上,看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是把雅克当凶手了。 那个女人歪靠在椅子上,这次苏唯看清楚了,她胸前跟头上都有中枪,已经死了。 看到这样的现场,任谁都会把雅克当凶手吧。 还有一个巡捕举枪对准雅克,以防他反扑,又不断地问沈玉书。 「找到开关没有,快把灯打开,这里说不定还有凶手的同党……」 他的话声有点发颤,一看就是没遭遇过凶案现场,苏唯猜想他心里一定恨死沈玉书了,三更半夜把他叫来处理这麽大的案子。 沈玉书很镇定,说:「好像是保险丝烧了,我刚才试过开关,灯都不亮……要不我去看看总电闸?」 「快去快去……啊等等,你是目击者之一,我记得你的模样,你别想逃跑啊。」 「你想多了,我弟弟也是巡捕,说起来跟你还是同事呢,我怎麽会逃跑?倒是你们,一定要看紧嫌疑犯,保护好现场,如果破了案,这个头功可是你们的。」 他最後一句话简直就是给那三个人吃了剂定心丸,他们用力点头,表示绝对不会放走凶犯。 沈玉书交代完,转身要出去,雅克突然抬起头,用英语冲他大叫起来。 「我想起你是谁了,你是船上那个人……是你陷害我的,混蛋!猪猡!」 沈玉书脚步微停,又追加了一句。 「疑犯很凶恶,你们要小心,必要时可以适当地让他闭嘴。」 下一秒雅克就发出惨叫,苏唯一咧嘴,有点好奇巡捕们是用什麽方式让他闭嘴的。 他追上沈玉书,跟他一起去找电闸,小声问:「你怎麽找到巡捕的?」 「我听到这边有叫声,你又消失了,就猜可能有情况,刚好有夜间巡逻队经过,我就把他们叫过来了,你知道,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一个弄不好,反而会被他们倒咬一口,所以人越多越好。」 苏唯给沈玉书竖了下大拇指。 「够黑,我喜欢。」 「幸好你反应快,及时躲起来了,否则也会被他们撞到。」 「你一进门就那麽大声的说话,我当然知道你是在提醒我了。」 「真聪明。」 「不聪明能当你的搭档吗?不过没想到这栋住宅是雅克的。」 「我也没想到,真不幸又遇到他了。」 想起雅克那个还在海底沉睡的钱包,苏唯噗嗤笑了。 「我想他现在也是这样想我们的。」 第三章 再次遇到命案 苏唯在旁边看到,说:“雪绒花这名字有点眼熟。” “是你贵人多忘事,军阀被杀案时,我们还去这家店打听过情报,你当时还跟女店员打得火热。” “吃醋了?放心吧,我心里最爱的还是你。” “神经病。”沈玉书瞪了苏唯一眼,又用眼神向他示意。 苏唯停下开玩笑,掏出纸笔开始做记录,嘴里嘟囔道:“我怎么觉得自己变成华生了。” 阎东山凑过来,问:“您喜欢吃花生?” +++++ 两人在一楼转了一圈,很快就在後门廊下找到了总电闸,沈玉书左右看看,取了个放花盆的木凳,踩上去,又拿出电工道具,开始检查电闸。 苏唯在下面打着手电筒帮他照明,还以为要修理很久,谁知沈玉书马上就说:「什麽事都没有,是有人切断了电闸。」 「是谁切的?雅克吗?」 「那要去问他……糟糕,不知道今天要勘查现场,没带工具箱。」 「虽然我这里没有工具箱,但是必要的勘查工具都带了,锵……锵锵!」 苏唯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携带式袋子,里面装着沈玉书平时常用的工具,沈玉书眼睛一亮,摇摇手,示意苏唯把袋子丢给他。 苏唯照做了,又自夸道:「啊啊,找到我这麽好的搭档,真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最喜欢你这种永远充满自信的人生态度。」 沈玉书说着话,戴上手套,使用工具检查了电闸把手,又提取了上面的纤维物质,这才将电闸扳回原位。 走廊另一头闪过亮光,客厅的灯亮了起来。 沈玉书从木凳上跳下来,苏唯问:「有什麽发现?」 「暂时还不知道,要回去做详细化验。」 沈玉书走到後门,推了一下。 後门是虚掩的,在他的推动下应声开了。 外面是後院,栽种了一些花草,不过现在都被积雪覆盖了,当中是一条鹅卵石小路,通向围墙门,小路上的雪都化掉了,没有留下脚印。 「好可惜。」苏唯叹道。 沈玉书点点头,深有同感,他用同样的方式在後门跟围墙门把手上做了采样,等全部做完,就听前面人声喧闹,看来援军到了。 两人回到客厅。 走廊跟其他房间的灯都被打开了,几位巡捕正在客厅检查现场,雅克也被铐上了手铐,他在用法语跟英语双频道吼叫,但很可惜,没人搭腔。 最後还是一个看似老油条的巡捕上前拍了拍雅克的脸,用法语单词蹦着说:「我知道……这是你家,这跟……你杀没杀人没……关系。」 「人不是我杀的,我是无辜……」 「不是你杀的,你身上手上的血是哪来的?子弹是自动飞出来的吗?少啰嗦,带走!」 这句话太难,所以老油条是用汉语说的,他说完,挥挥手,命令手下把雅克带出去。 雅克不断挣扎,又改用母语辩解,但没说几句,就被架走了。 没多久,法医也赶到了,沈玉书观察了一遍现场,也想过去帮忙,被老油条挡住,插着腰打量他。 「听说是你报案的?这麽晚了,你在外面晃悠什麽?」 老油条看年纪快六十了,长得没有十分高大粗壮,但一看就是很精明的那类人。 沈玉书不敢信口开河,说:「我叫沈玉书,这是我的朋友苏唯,今晚是平安夜,我们准备去教堂参加庆祝,没想到走到这里,突然听到枪声,刚好附近有巡警,我就叫他们来帮忙了。」 沈玉书还在脑子里飞快地思索可信的理由,谁知老油条听了他的名字,一拍脑袋,指着他叫道:「你是不是逍遥的表哥?」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25节 「是的,你认识我?」 「这十里洋场,但凡在道上混的,哪有不认识您的啊?那个军阀被杀案,你破得可真漂亮,平时大伙儿说起你,都要竖个大拇指啊,啊对了,我叫阎东山,是霞飞路巡捕房的。」 「咳咳。」苏唯用手挡住嘴,发出轻咳。 勾魂玉案子可以顺利破获,他也功不可没啊,怎麽大家都只记得沈玉书,没人提他呢。 他的咳嗽声顺利地把老油条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跟他打招呼说:「苏先生你好,真是太好了,有你们两人在,我这心里就有底了。」 「怎麽说?」 「哎呦,这边住的不是达官贵族就是富人商贾,再不就是洋人,现在还出了人命案,不好办啊。」 阎东山压低声音说完,又拉着沈玉书的胳膊往现场拖。 「大侦探,既然你们都来了,就帮帮忙吧,我这底下的兄弟动动粗还行,玩不了动脑子的玩意儿。」 「这不太好吧,我跟苏唯是外人,师出无名。」 如果不是跟沈玉书太熟,苏唯想他一定会被这家伙真诚的表情骗到的,但实际上却是沈玉书看到案子,眼睛都发光了,他现在一定巴不得亲自勘查现场。 「你是大侦探啊,而且是你报的案,怎麽能说师出无名呢?我们这就一个验屍官,忙不过来,看在你表弟跟我们是同事的份上,你就帮帮忙吧。」 像是怕沈玉书离开,阎东山硬是把他拉到了现场当中——落在地板上的披风跟手枪的前方。 现场勘查胜在争分夺秒,所以沈玉书没再跟他客套,开始认真检查起来。 手枪是勃朗宁,沈玉书戴上手套,拿起枪看了看,弹匣里的子弹都打空了,他放下枪,又去看那件披风。 那是件羊毛呢子披风,式样是当下流行的款式,看质地跟做工,价格一定不菲。 沈玉书翻了翻披风衣领的里侧,里面缝制了时装店的标签,名字叫雪绒花,右下角还綉着一朵淡金色的小花。 苏唯在旁边看到,说:「这名字有点眼熟。」 「是霞飞路的一家服装店,上次阿衡给逍遥买衣服,也是去的这家。」 「你记得可真清楚。」 「是你贵人多忘事,军阀被杀案时,我们还去这家店打听过情报,你当时还跟女店员打得火热。」 「吃醋了吃醋了?放心吧,我心里最爱的还是你。」 「神经病。」 沈玉书瞪了苏唯一眼,又用眼神向他示意。 苏唯停下开玩笑,掏出纸笔开始做记录,嘴里嘟囔道:「我怎麽觉得自己变成华生了。」 阎东山凑过来,问:「您喜欢吃花生?」 「不,只是随口说说的,您别当真。」 沈玉书检查完物品,又走到死者身旁。 苏唯跟着走过去。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长得很漂亮,厚密的头发挽在脑後。 她穿了一件浅白色的旗袍,戴着红宝石耳坠跟粉红珍珠项链,脸上跟旗袍胸前溅了很多血迹,子弹一颗打中她的额头,一颗打在她的胸口上,都是致命伤。 「她出身富家,养尊处优,很喜欢时髦的物品,已婚,跟丈夫关系不佳。」 眼神依次掠过女人的装扮、精心涂抹的红色指甲油、右手的婚戒、半脱落的银灰色高跟鞋,沈玉书说道。 苏唯虚心求教。 「你怎麽知道她跟丈夫关系不好?」 「好的话,她会三更半夜来别的男人家里幽会吗?这里应该是雅克的住所,至少这一点他不会说谎,所以他们是情人关系。」 「情杀啊。」 苏唯在嘴里啧啧啧,阎东山也凑过来,说:「说不定是女人想分手,洋人不同意,就杀了她,真糟糕,这都快过年了,闹这麽一出……」 沈玉书沉吟不语,看着法医给女屍做检查,他问:「我可以提取一些物质成分吗?」 阎东山挠挠头,听不太懂。 苏唯解释道:「他是想弄点东西来做化验,锁定凶手。」 「凶手不就是那个洋人吗?不过你想弄什麽就弄吧,有了确凿的证据,就可以给他定罪了。」 得到阎东山的许可,苏唯拿出小镊子跟容器。 沈玉书用镊子夹住女屍指甲里的残留物,放进容器里,在提取的过程中,他发现指甲里也沾了血迹,便一起做了取样。 法医在旁边看着他熟练的手法,不由得赞叹连声。 「先生的验屍工具很齐全啊,不愧是神探。」 喂,作为侦探社的一员,他也是神探啊,怎麽就没人提到他? 苏唯不爽了,站起来去检查其他地方。 客厅的设计是典型的欧洲风格,色彩搭配凝重气派,面积也很大,跟正门相对的是一整面大浮雕,浮雕非常宽,几乎可以当做墙壁来使用,这种开放性的设计,即使开家庭舞会也完全没问题。 所以枪战造成的惨状就更加目不忍睹了,地上除了各种瓷器碎片外,还有散乱的粉盒、口红等化妆品,以及女性用的浅灰色小皮包,看来都是死者的用品。 苏唯的目光绕着客厅转了一圈,最後落在浮雕上。 浮雕凹凸起伏,像是海浪,又像是云海或山脉纹络,再经过不同颜色的点缀,颇具气势,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以他的眼光跟见识,居然没有看懂那上面雕的是什麽。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抽象艺术吧。 巡捕正在收集地上的弹壳,苏唯收回眼神,看着巡捕将弹壳放进证物袋里,又转头看看女屍,叹道:「一连开六枪,这是有多大的仇啊。」 沈玉书检查完毕,公董局的洋人督察也闻讯赶了过来,为了不给阎东山带来麻烦,他跟苏唯提供了简单的笔录後,就告辞离开了。 两人出了洋楼,外面依旧静悄悄的,附近有几户人家亮了灯光,却没人出了看热闹。 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也没出现,不知道是不是被限制了不让靠近,毕竟这是牵连到洋人的案子,比较敏感。 沈玉书站在洋楼院门外看了一会儿,苏唯陪着他一起看,说:「我有种错觉,我们接的案子可能会很棘手。」 目光落在洋楼的门牌号上,沈玉书也有同感。 他们回到李家别墅,取了自己的东西後匆匆离开。 凌晨叫不到车,他们准备步行返回,谁知才走到路口,身後就响起车喇叭声,一辆黑色福特车开了过来,云飞扬从车窗里探出头,叫道:「两位大侦探,请上车。」 苏唯摸了下额头。 「我感觉上了他的车,一定会被问很紧。」 「那你是决定在雪夜里步行回家了?」 苏唯看了沈玉书一眼,两人几乎在轿车开近的同时跑过去,打开车门坐上了车。 云飞扬开着车,透过後视镜打量他们。 「两位辛苦了,这次的案子一定很麻烦吧?」 苏唯顾左右而言他。 「你这车不错啊,这麽新,刚买的?看来你的薪水赚得不少。」 「这是我借的,我这麽穷,怎麽买得起车啊。」 「穿卡其布的穷人,哈。」 「衣服也是借朋友的,呵呵,快说说你们的案子,是洋楼闹鬼吗?我看到好多警察都过去了,难道他们也负责捉鬼?」 「你什麽时候跟踪我们的?」打断他的唠唠叨叨,沈玉书问。 「我没跟踪,我就是刚好路过。」 「我们很忙,如果你没有情报提供的话,那就下车。」 苏唯忍不住斜视沈玉书——喂,老兄,这好像是人家的车,你这副口气没问题吗? 事实证明,沈玉书这样说不仅没问题,还很成功地镇住了云飞扬。 他不敢再信口开河,老实交代道:「我偷偷跟着你们去了白赛仲路,後来跟丢了,我就在周围乱转悠,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你们,你们也知道,这边大多都是别墅,大家平时不住在这里,所以顺着灯光找一找,很容易找到的。」 「在恒心这方面,我要给你点个赞,那麽你找到了吗?」 「没有,我走岔路了,去了後面那条街,不过我真的见鬼了,说不定就是你们准备捉的那只鬼。」 「在哪里看到的?」 「就是出事那家的後门那边,我听到枪声,还以为是你们出事了,就往那边跑,突然看到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吓得我腿都软了……」 苏唯跟沈玉书对望一眼,沈玉书立刻问:「看到鬼的长相没有?」 「他没脸的,整面都是白的,你们有没有听过无脸鬼的传说?就是那样的,传说这种鬼最喜欢跟人家借脸,我吓坏了,急忙捂住自己的脸,等我再抬头时,鬼就不见了。」 说了半天,什麽情报都没提供到。 苏唯无力地说:「就你这胆子,还三更半夜出来跑新闻,快回家洗洗睡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好奇想知道那栋楼里发生了什麽事?」 「发生了命案,不过跟我们接的案子没关系,如果你对命案好奇,可以自己去查。」 「这样啊,可是我很怕再见到无脸鬼啊……」 「这世上是没有鬼的。」 「不是鬼就更可怕了,我又不能打,如果遇到坏人,那就糟糕了。」 云飞扬一个人嘟嘟囔囔了半天,见後面两人都不搭话,他叹了口气,不做声了。 +++++ 回到侦探社,云飞扬还不肯死心,跟着他们来到事务所门口,沈玉书不理他,掏出钥匙就要开门,苏唯忽然拦住他。 「等下。」 苏唯弯腰,查看锁孔,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有人撬过我们的锁。」 沈玉书转头看云飞扬,云飞扬吓得连连摇手。 「不是我,不是我,我不会做犯法的事的。」 沈玉书问苏唯。 「那人撬开锁了吗?」 「没有,他应该尝试了很久,但如果我苏十六设计的锁头可以被人撬开,那我以後还怎麽在道上混?」 苏唯掏出手电筒,观察着锁眼里的状况,说道。 「进去看看。」 苏唯打开锁,三个人走进去,沈玉书先冲进会客室,里面一切物品都摆放在原有的位置上,没有移动过的痕迹。 给小松鼠当睡床的抽屉保持稍微打开的状态,沈玉书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松鼠蜷在里面睡得正香,不像是被惊动後的反应。 沈玉书又去了实验室,实验室的门上了锁,苏唯检查了一下,没有被撬过。 之後他们又分别检查了其他地方,门窗紧闭,一切正常,看来小偷在撬锁失败後就放弃了。 「啊哈,居然偷到偷祖宗头上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苏唯双手交抱,靠在门框上,愤愤不平地说:「我要报案,明天就去小表弟那边报案!」 「这片归霞飞路巡捕房管的,」云飞扬提醒他,「而且快到年关了,这种小偷小摸的事层出不穷,根本抓不过来,报案也没人理你。」 「可是到侦探社偷东西,根本就是在挑衅我们,还好有我特别设计的锁,否则今晚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听了苏唯的话,沈玉书心里一动,转头看向云飞扬。 云飞扬被他看得发毛,大叫道:「不是我,我没有撬你们的锁……」 「真的对这个案子有兴趣?」 「啊?」 「如果有兴趣的话,有件事我想麻烦你帮忙问一下。」 一听沈玉书给自己吩咐任务,云飞扬一秒来精神了,小狗似的哈哈着凑过来,问:「什麽事?」 「你帮我去打听一下春晖纺织厂老板家里的情况,重点是他的女儿李慧兰,还有李家在白赛仲路一五六号的别墅情况。」 「好的好的,是跟你们捉鬼有关对吧?那我天一亮就去问,等我的好消息。」 云飞扬接了任务,没再啰嗦,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听到外面的门关上,苏唯松了口气,冲沈玉书笑道:「你这招高明,否则都不知道他要赖到什麽时候。」 沈玉书不说话,拿着现场取样去了实验室,苏唯冲着他的後背问:「撬锁的会不会是端木?」 「为什麽这麽想?」 「如果只是普通盗贼,撬不开锁的话,他会直接砸窗,只要能偷到东西就好,但今晚这个贼很明显是不想被我们觉察到,所以发现进不来後,就放弃了。」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如果是阿衡,他想偷东西的话早就偷了,不会等这麽久,那是个有野心的人,一点宝藏他应该不会放在眼里。」 「你会这样说,是不知道那个宝藏所拥有的价值。」 苏唯嘟囔完,沈玉书回过头,「你说什麽?」 「我是说——你不会真的要查雅克的案子吧?」 「那倒没有,只是有些事我想不通,不解决的话,我会睡不着觉的。」 「那你慢慢解决吧,我要去睡我的美容觉了,没事别叫我,有事更别叫。」 「晚安。」 沈玉书去了他的实验室,苏唯上了二楼蒙头大睡。 不过他睡得并不踏实。 一开始是作梦回到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因为圆月观音事件认识了陈雅云,接着李慧兰也跳了出来。 他跟沈玉书受李慧兰的委托去别墅,别墅的门牌号在眼前闪过,紧接着是发生杀人案的洋楼,还有洋楼院门的景观…… 苏唯大叫起来,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非常巧合的地方! 睁开眼睛,外面早已天亮了,阳光透过窗帘透进来,看起来天气不错。 苏唯顾不得看天气,他跳下床,随手扯过外套披在身上,冲下了楼。 「沈玉书,我想到了一件事,很重要的事!」 叫声被口琴声打断了,会客室里传来铃儿响叮当的圣诞乐曲,看来是长生来了,不过更吸引苏唯的是来自客厅的早餐香气。 他顺着香气跑了进去,就看到沈玉书正坐在椅子上吃早点,热气腾腾的豆腐花配油条,还有夹着鸡蛋的煎饼果子,让他突然感觉饥饿是一件多麽难以忍受的事。 「喂,有早餐为什麽不叫我?」 「是你自己说有事没事都不要叫你的。」 「美食除外。」 苏唯跑过去,伸手要拿,被沈玉书拦住。 「也许你该去清洗一下。」 「马上就去,你不要偷吃啊。」 「放心,长生有带你的那份。」 苏唯跑去隔壁,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跑回来坐下吃早点,长生也跟着过来了。 小松鼠在睡觉,长生没事做,帮他们倒了茶後,就坐去一边,静静地翻他带来的乐谱书。 沈玉书吃完了饭,开始翻今天的报纸,苏唯问:「有案件报道吗?」 「没有,消息封锁得很紧。」 案件发生在高级住宅区,嫌疑犯又是洋人,苏唯有点可怜那些巡捕了,在临近年关时遇到这麽棘手的案子。 「你的化验做得怎麽样?」 「电闸跟两个後门的门把上都没有找到指纹,应该是被凶手擦掉了,他是个冷静又冷酷的家伙。」 「可是雅克的状况看上去跟冷静冷酷一点都不沾边,而且他也没时间去擦掉指纹。」 「他可以有同党的。」沈玉书的目光没有离开报纸,随口说:「情杀的话,总离不开三角关系。」 「那死者身上有什麽发现?」 「死者的额头跟胸前出血的血型是a型,而她的指甲里的血是ab型血,所以很大的可能是她在跟凶手搏斗中抓伤了凶手,另外,我还在她的指甲里找到了某种物质纤维,纤维含有角蛋白的成分,包括羧基、胺基和羟基,还有胱氨酸以及……」 苏唯抬起手,制止了他的长篇大论。 「请说我听得懂的话。」 「简单来说,物质纤维是羊毛,也就是现场那件呢子披风上的成分。」 「所以很可能是她在挣扎中蹭到指甲里的。」 「是的,暂时我收集到的线索只有这些,你呢?」 「我?」 「你刚才突然冲下来,不是要跟我说什麽吗?」 啊对,只顾着吃饭,他居然把这麽重要的事忘记了。 苏唯三下五除二,几口把饭吃下肚,说:「我作梦回到雅克的别墅,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栋别墅的门牌号是一六五,李家别墅的门号是一五六,这不会是巧合吧?」 「我讨厌巧合,如果凡事都用巧合来解释,那就没有逻辑了。」 ——这件事告诉我们不要跟理工男谈什麽巧合或缘分,因为他们的大脑成分是由逻辑构成的。 苏唯在心里吐着槽,说:「原来你让云飞扬去查李慧兰,不是想找借口赶走他。」 「我是那麽刻薄的人吗?」 「你是。」 「好,我是,那你想不想知道这两个门牌号相近的原因?」 「是什麽?」 「我要一份圣诞礼物,不可以低於五十个大洋的。」 「五十个大洋?你杀熟也杀得太狠了吧?杀熟就是……」 「就是——你是熟人,所以我杀得心安理得,谁让我是刻薄的人呢?」 沈玉书说得云淡风轻,苏唯没话说了,长生也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住了,捂住嘴笑嘻嘻地看他们。 苏唯只好说:「我记住了,欠你五十大洋,月底结算,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沈玉书正要开口,外面传来车辆的引擎声,很快的,事务所的大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苏唯抢先跑去走廊上,就见门口站了一位瘦瘦高高的男人。 男人大约五十出头,戴礼帽跟金边眼镜,他外面穿着呢子大衣,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皮包,气质介乎优雅跟傲慢之间,简而概之,不是苏唯喜欢的那类人。 「请问哪位是沈玉书先生?」 男人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一下,彬彬有礼地问。 沈玉书往前踏了一步。 「我是,请问你是?」 「我叫秦淮,是jacques de polignac先生的律师,受他的委托,来请你们帮忙。」 沈玉书皱了下眉,苏唯凑近他,小声说:「雅克德波利尼亚克,就是那个讨厌的法国人。」 沈玉书恍然大悟,问秦淮。 「你想请我们去当人证?」 「不,是德波利尼亚克先生想请你们接手这个案子,帮他洗清罪名,那些巡捕房的人他信不过,他说只有你们出马,才能让他安心。」 「你不用往他脸上贴金了,他不会这样说的。」 被苏唯嘲笑,秦淮的表情有些僵,加重语气,说:「总之是德波利尼亚克先生委托我来聘请你们,酬劳方面不用担心,他会付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价码。」 「不好意思,我们刚接了其他的案子,无法腾出时间接受你们的委托。」 沈玉书说完,转身要走,秦淮叫住他,托了托眼镜,说:「如果我是你,就会放弃那些不足挂齿的小案,全力以赴帮助德波利尼亚克先生,要知道全上海像你们这样的侦探社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果你们想在这里打响名头,这是一次非常好的机会,只要把握机会,到时不怕名利双收。」 沈玉书只当没听到,直接进了会客室。 秦淮还想叫他,被苏唯拦住了,他又追加道:「钱不是问题,酬劳方面还可以再商量。」 「先生,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们的确是为钱办事,但并不等於说有钱,就可以让我们办事。」 苏唯笑嘻嘻地说完,拍拍秦淮的肩膀,示意他离开。 这次秦淮没再多说什麽,打量了他一番,然後大踏步走了出去。 苏唯回到会客室,转着手腕,叹道:「你知不知道,要忍住不拿一个讨厌的人的钱包,是多麽难受的一件事。」 没被他的笑话感染,沈玉书说:「你说他怎麽会这麽快找到我们这里来?」 「这些读法律的,耳朵跟鼻子可灵了,也就是说虽然全上海有那麽多侦探社,但可以接下这桩案子的只有我们。」 「这是烫山芋,没人敢接的。」 「是啊,要不是他太讨厌,看在钱的面子上,我一定会接的。」 长生把餐桌收拾了,趴在门上歪着头听他们聊天。 苏唯问:「你不用上学?」 前段时间,长生跟随洛逍遥出去玩时,遇到了端木衡,刚好端木衡的朋友开了家私塾,他就把长生介绍了过去。 长生聪明伶俐,先生很喜欢他,又看在端木衡的面子上,只是象徵性地收了点学费。 被询问,长生摇摇头。 「今天是圣诞节,先生放我们假了,我今晚要去听钢琴演奏会。」 「你……」苏唯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听演奏会?」 「嗯,票是端木大哥给逍遥的,但逍遥说他太忙,没时间去听音乐,就把票给我了,端木大哥可能会生气。」 不是可能,是一定会生气。 苏唯不知道端木衡跟洛逍遥前辈子是不是冤家,自从勾魂玉事件後,端木衡就常去洛家玩,像是进出自己的家,还动不动就去逗弄洛逍遥,搞得洛逍遥烦不胜烦,还曾拜托沈玉书帮忙周旋。 但端木衡没有做什麽过分的事,所以沈玉书也只能象徵性地说说,结果导致恶性循环,端木衡继续变本加厉地找洛逍遥的麻烦,偏偏他还很投洛正夫妇的眼缘,所以洛逍遥即使看他不顺眼,也不得不容忍下去。 总之,这就是一笔糊涂账,说不清谁对谁错。 所以洛逍遥见了端木衡,躲他还来不及呢,怎麽可能陪他去听演奏会? 不过,拒绝端木衡的结果也很糟糕,这样一想,苏唯都有点为小表弟今後的命运感到担心了。 正聊着,外面传来开门声,苏唯说:「不会又是那位律师先生吧,看来他还是不死心,长生,找个借口把他打发走。」 长生往外看了看,又转回来,冲他们摇了摇头。 「好像打发不走欸。」 「为什麽?」 「因为端木哥哥也来了。」 听到端木衡的名字,苏唯看向沈玉书,沈玉书向苏唯一摊手。 「我找到那位大律师来委托我们的原因了。」 苏唯打了个响指。 「啊哈,端木搞的鬼。」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秦淮在端木衡的陪同下,再次出现在会客室的门口。 端木衡穿着灰色毛呢大衣,配格子围巾,手上戴着黑皮手套,他太出色了,一出现就抢走了所有人的风头。 觉察到苏唯跟沈玉书想说什麽,端木衡抢先举起手。 「二位二位,先不要忙着拒绝,先听我把话说完。」 两人没说话,端木衡的目光又往会客室里瞟瞟。 「也许我们可以在室内慢慢聊?」 「也许不用。」苏唯双手交抱在胸前,挡住他们的路,「刚才我们已经拒绝了。」 「有关这件事,我要跟你们说声抱歉,是我向秦先生推荐你们的……」 「意料之中。」 「但秦先生并不相信在现今这个社会里,有人肯不为了名利而做事的。」 「意料之中。」 「所以我就请他做了个小小的测试。」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测试。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测试。」 听到旁边有人把他的心里话说出来了,苏唯忍笑,扳住沈玉书的肩膀。 「ok,兄弟,先听他们把话说完。」 秦淮说:「因为这件事牵扯到德波利尼亚克先生……」 「雅克。」 「牵扯到雅克的生死,我要慎重对待,刚才已经见识到了两位先生的风骨,我相信端木先生没有推荐错人,在这里还请原谅我刚才的粗鲁行为,也请接受我的委托。」 秦淮收起了最初的傲慢,说完,摘下礼帽,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苏唯一向吃软不吃硬,看到他这个样子,没辙了,用目光询问沈玉书。 沈玉书依旧面无表情的模样,但脚步已经撤开了。 「进来慢慢说。」 四人进了会客室坐下,长生很机灵,看他们要谈公事,他跑去茶水间泡茶,不一会儿,端着茶水送过来。 苏唯心惊胆颤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还好还好,是花茶。 沈玉书对秦淮说:「我要先听完你的讲述,再决定是否接受委托。」 「应该的,应该的。」 秦淮的高傲气势被彻底打败了,他连声说完,开始谈正事,长生没有打扰他们,乖乖坐在一边翻看沈玉书订的日报。 「是这样的,当年我在法国留学时,受雅克的父亲颇多照顾,雅克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虽然我是德波利尼亚克家的顾问律师,但对我来说,雅克更像是我的孩子,他的确有很多糟糕的毛病,但绝对不会做杀人这麽可怕的事。」 「对父母来说,再糟糕的小孩都是艺术精品,可以理解。」 苏唯拿出笔记本,开始做记录。 「这就是你委托我们帮他的原因吗?」 「不单单如此,还有就是这个案子牵扯的范围跟背景都太复杂,别说巡捕房的人不敢调查,就连公董局的那些董事们都很头痛。」 「有多复杂,难道复杂过上次的军阀被杀案?」 面对苏唯的疑问,端木衡点了点头。 沈玉书冷笑道:「所以你就把这个麻烦丢给我们了。」 端木衡堆起微笑。 「这个案子很棘手,我相信整个上海滩如果连你们都不敢接的话,那就没人敢接了。」 一顶大高帽子戴过来,就算知道端木衡言过其实,苏唯还是听得很满足,他虚心求教。 「是因为罪犯牵扯到洋人身上,才会棘手吗?」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还牵扯到了警察厅的人。」 「你的意思是那个女人……」 「不错,那个女人叫胡君梅,是淞沪警察厅财务处处长孙涵的妻子,而雅克的叔叔弗兰克德波利尼亚克先生是公董局的董事之一,所以现在案子变得很难办,霞飞路巡捕房根本撑不住,公董局那边已经派了警务处的人去协助查案,但老德波利尼亚克先生……」 看了苏唯跟沈玉书一眼,端木衡说:「弗兰克还是希望有更加值得信赖的人帮忙调查此案,我就跟他推荐了你们。」 苏唯在指间华丽地转着笔。 「哈,一边是政府机关要员,一边是法租界的大亨,难怪你们hold不住了。」 端木衡微微挑眉。 沈玉书解释道:「他的意思是你们掌控不住,两边都得罪不起,就把麻烦推给我们了。」 「我想身为局外人,你们调查起来更方便,至於在调查过程中所需要的证件跟程序,我会提前都安排好,你们只管查案就行了。」 苏唯看向沈玉书,这个案子他很有兴趣跟,现在就看沈玉书的想法了。 沈玉书稍微沉吟,突然问秦淮。 「雅克是什麽血型?」 秦淮被问了个猝不及防,愣了一下,才说:「ab型,怎麽了?」 「死者指甲里的血液鉴定是ab型。」 秦淮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个案子我决定跟了。」 秦淮的脸色更难看了,因为他有点跟不上沈玉书的思维速度了。 「我搭档的意思是——案子我们接了,但我们要做的是找出真相,很可能这个真相不如你的预期,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委托吗?」 「要!我相信雅克不会杀人,所以请两位先生务必帮忙,有需要我协助的地方,也请直说无妨。」 「对於雅克跟胡君梅的交往关系,你知道多少?」 「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年轻人的事也不会跟我说,不过法国人风流多情,外面有一两个情人,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公董局里的那些董事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还经常相互之间炫耀攀比。」 「雅克为什麽来上海?」 「那孩子品行不差,不过没什麽远大志向,是个花花公子,两年前他父亲过世後,就更没人管他了,他在法国玩够了,就跑到了这里,他叔叔在这里经营贸易商行,又是公董局的董事,养他一个闲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有说什麽时候回国吗?」 「没有,他做事很随心所欲,今天还说要长居,明天说不定就突发奇想,要回去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唉……」 「大致情况我了解了,有关案子的部分,我想由雅克自己来讲述更好。」 沈玉书看向端木衡,端木衡说:「没问题,我会先跟霞飞路巡捕房打好招呼,安排你们会面。」 「这是预付的酬劳,那就静候二位的佳音了。」 秦淮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到了茶几上,苏唯观察着它的厚度,盘算里面的金额。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26节 委托的事情说完,秦淮又客套了几句後,起身告辞。 第四章 消失的弹壳 “都说了不要模仿我说话……喂,你去哪里?” “去找些东西做一下布置,看看小偷进我们的家,到底是想要什么。” 沈玉书去了实验室,苏唯跟在他身后,听了这话,突然停下脚步。 乍然听到“我们的家”这句话,苏唯有些不适应。 他是孤儿,家对他来说是个未知的概念。 看着沈玉书的背影,苏唯发现他在上海滩的日子没那么空虚了。 “我有点明白家的定义了。”他嘟囔道。 房子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同住的那个人。 +++++ 端木衡没有跟他一起离开,而是继续坐在沙发上,悠闲自得地品茶。 沈玉书问端木衡:“目的?” “什么目的?” “你帮雅克的目的,你不是乐于助人的人,会这么热心帮忙,是出于什么目的?” “玉书,你对自己的好友抱怀疑态度,这样真的好吗?难道我就不能做做好事了?” 沈玉书跟苏唯同时摇头,端木衡耸耸肩。 “好吧,我的确是有目的的,我不甘心在庶务处做个小文职,所以拉拢人心是很有必要的,弗兰克有钱有势,我想利用他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个回答你们满意吗?” “不能说满意,但至少还逻辑上没问题,所以我想让你帮忙打听一件事。” 沈玉书拿起纸笔,飞快地写了一行字,递给端木衡。 端木衡接过去,纸上写着李慧兰跟春晖纺织厂的名字。 “这位李小姐是春晖纺织厂老板的女儿,她有一个法国情人在公董局做事,我想知道这个法国情人的情报。” “跟雅克的案子有关吗?” “也许有。” “那好,我查一下,不过正如秦律师所说的,那些法国人个个都有情人,有的还不止一个,可能不好查,不管怎么说,我会尽快给你消息的。” 端木衡将纸折好,放进口袋里,开始品茶。 苏唯帮忙倒茶,顺便说:“另外,我要纠正一下你刚才的话,你们俩不是好友,最多是竹马,而人总是会变的。” “唉,这话说得真令人伤感。” “还有更伤感的,昨晚你有没有来撬我们家的锁?” 端木衡差点把茶喷出来,他咳嗽着问:“撬锁?这里的门锁?” “对。” “当然没有……不,应该说,我为什么要来撬你们的锁?” “因为这里可能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唯坐去端木衡身边,扳住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咱们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端木衡也笑了,把他的手推开,“不管你们在怀疑什么,那不是我,我如果要偷,会偷得堂堂正正。” “啊哈。” “所以你们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要知道楚人无罪,怀璧其罪,如果你们对那东西没有兴趣,就不要执着,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端木衡说完,起身穿上大衣,准备离开。 长生看完报纸了,在那里翻沈玉书的英文版《福尔摩斯全集》,他看得聚精会神,端木衡有些好奇,走过去问:“这么难,看得懂吗?” “看得懂啊,我以前看的东西比这个还要难呢。” “还要什么比这种读物更难的?” 长生歪歪头,迷惘的表情证明他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 端木衡笑道:“你都可以看英文书了,那我推荐的私塾先生可能教不了你什么了。” “不会啊,先生教的那些古诗词比英文难多了,不过我很喜欢,啊对了,端木大哥,你是不是很忙啊?那今晚还有时间去听钢琴演奏会吗?” 端木衡挑挑眉。 苏唯忍着笑,说:“逍遥把你给他的票转送给长生了。” 长生急忙摇手,对端木衡说:“你不要怪逍遥啊,他真的很忙的。” 端木衡的眉头挑得更高了,脸上堆起微笑,柔声说:“我怎么会怪他呢?我这么闲的人,是无法体会到忙人的感受的,我准备去看时装,长生,你也一起来吧。” 看着他脸上那如恶魔般的微笑,苏唯忍不住再次为洛逍遥的命运担忧起来。 长生转头看沈玉书,沈玉书说:“去吧,想要什么礼物,尽管跟他说,圣诞老公公会帮他付钱的。” “好啊!” 长生还是孩子,一听有礼物拿,开心地跳下椅子,跑去穿外衣。 端木衡朝沈玉书耸了耸肩,脸上的微笑变成苦笑。 苏唯忍不住嘟囔:“即使是恶魔,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隔着玻璃窗,看着端木衡开车带长生离开,苏唯问:“你说,他的话可信吗?” “可不可信,靠证据说话。” “都说了不要模仿我说话……喂,你去哪里?” “去找些东西欧做一下布置,看看小偷进我们的家,到底是想要什么。” 沈玉书去了实验室,苏唯跟在他身后,听了这话,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沈玉书转过头,苏唯回过神,呵呵笑道:“没什么。” 就是乍然听到“我们的家”这句话,他有些不适应而已。 他是孤儿,家对他来说是个未知的概念,职业的关系,他从少年时代就跟随师父四处漂泊,后来他有了钱,在许多地方购置豪宅,但哪里都不是家。 记忆中,他住得最舒适的反而是幼年跟师父一起待过的那个不起眼的小平房。 也许现在又多了一个地方。 看着沈玉书的背影,苏唯发现他在上海滩的日子没那么空虚了。 “我有点明白家的定义了。”他嘟囔道。 房子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同住的那个人。 苏唯跟随沈玉书走进实验室,看着他摆弄桌上那些奇形怪状的玻璃容器,问:“需要我帮忙吗?” “需要,你看能不能把门锁弄得简单点,让小偷有机会撬锁进来。” “小case。” 苏唯点头应下,走出几步,又转回来,问:“李慧兰的案子还没调查清楚,现在又多了个雅克的案子,我们是不是要分工合作?” 沈玉书摆弄容器的手停下,转头看过来。 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唯抖了一下。 “你干么这么看我?会让我以为你爱上我了。” “难道你没发现吗?这两个案子根本就是一桩。” “欸?” “别这样看我,会让我以为是你爱上我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头慢慢说,我先布置现场,啊对了,记得准备五十大洋。” “……” +++++ 午饭之前,两人把侦探事务所布置完毕,出门吃了饭,直接开车去霞飞路巡捕房。 端木衡已经跟巡捕房的人打过招呼了,所以看到他们来,那些巡捕就像是溺水者抓到了救命稻草,激动得简直可以说是热泪盈眶。 阎东山第一个跑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又说他们随时听从调遣,只要沈玉书跟苏唯接手这个案子就行。看他的意思,根本就是把谋杀案直接推给他们来办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被如此信任,也算是件好事吧? 苏唯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如果说这里还有一个提不起精神的人,那大概就只有洛逍遥了。 他没精打采地坐在角落里,看到他们来,也不来打招呼,还是阎东山把他拖到了沈玉书面前。 “小表弟,你不是麦兰那边的吗?怎么跑到霞飞路巡捕房跟人家抢饭碗了?” “你以为我想啊,我约了人今晚看电影,结果被临时叫过来帮忙。” 阎东山用手挡住嘴巴,小声说:“听说他约的是他们巡捕房隔壁的豆腐西施,人长得很美的,不过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警务处盯得死紧,就临时把他调过来了。” “谁调的?” “裴探员。” 裴剑锋在警务处工作,跟端木衡是同事,听到他的名字,苏唯点点头,弄懂端木衡微笑背后的含义了。 为了不再打击洛逍遥,苏唯拍拍他的肩膀,赞道:“知道追女孩子了,小表弟你总算开窍了,看到你英勇办案,她一定很崇拜你,到时只要你稍微加把劲儿,那还不手到擒来?” 听了他的话,洛逍遥眼睛一亮,对沈玉书说:“哥,你一定要快点找出凶手啊,越快越好!” “那还不把你们的调查资料拿过来?” 听了苏唯的话,洛逍遥为难地看向阎东山。 阎东山二话不说,跑去把法医提供的报告资料跟他们搜集到的证据都拿了过来,往他们眼前一放,一副置身度外,将案子完全交给他们的样子。 苏唯跟沈玉书各自取了一半资料来看,又对洛逍遥说:“你今后应该跟这位大叔学习,凡事这么配合,我们就好办事多了。” “那是因为他们怕丢饭碗,巴不得把麻烦推出去。你们不知道,那个洋人的叔叔是公董局的董事,有钱又有势,昨晚他很早就赶到现场了,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他现在可能还在洋房里,除了裴探员,没人敢去招惹他。” 听了他的话,沈玉书抬头问:“就是那个叫弗兰克的吗?” “是的,看他那副嘴脸,真想揍他,他侄子杀了人,他不仅一点表示都没有,还说我们把房子弄脏了,里面的玉器都很值钱,让我们赔呢。” “你们头儿怎么说?” “赔个屁,公董局那边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们就是个小巡捕,管他呢。” 听着小表弟的唠叨,苏唯已看完资料,又跟沈玉书把资料对调过来,继续阅读。 这次的案子性质严重,法医也不敢含糊,报告书做得非常详细,指纹取证的结果跟沈玉书的化验资料吻合。 除此之外,他还列了手枪跟弹壳的测试结果,凶器的手枪是勃朗宁一九一○,弹容六发,子弹型号跟在现场发现的弹壳吻合,并且枪柄上有雅克的指纹。 资料里还附了现场照片,客厅里共找到了六个弹壳,除了两枪打中死者外,剩下的两枪打在古玩架上,还有两枪射中墙壁,弹壳均有找到。 看到这里,沈玉书问:“你们只找到六个弹壳?” “是啊,雅克的那把勃朗宁的弹容就是六发,你看刚好对上。” “可是雅克的证词说是有强盗闯进他们家里。” “那洋人信口开河的,不能相信。” 洛逍遥说完,阎东山跟其他存吧也连连点头,看来他们都相信是雅克杀人。 沈玉书没再多问,继续看资料。 死者的丈夫孙涵的笔录也拿到了,资料上说孙涵昨晚在同事的公馆打牌,在座的除了几位同事外,还有舞女作陪,牌局到凌晨才散,这一点他的同事跟舞女都可以作证。 苏唯看了下公馆的位址,在临近码头的地方,所以就算孙涵半路找借口离开,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往返,那几个证人也都证实了孙涵除了去洗手间外,没有离席。 他问:“妻子遇害,作为丈夫,孙涵那边有什么表示吗?” 阎东山说:“没有,他真是个冷漠的人,来认尸后就去上班了,还是我陪裴探员去问的话,这部分他倒是挺配合的,就是在他们夫妻关系的问题上回答得含含糊糊。被戴了绿帽子嘛,这种心情可以理解,倒是警察厅上头的人把裴探员叫过去特别叮嘱了一番,让我们尽量低调处理。” 苏唯看完了雅克的口供,他揉着太阳穴,呻吟道:“我头晕了,如果不是雅克在信口开河,那就是这个案子见鬼了。” “这世上没鬼,我们还是直接去听听雅克怎么说吧。” 听了他们的话,阎东山急忙吩咐洛逍遥带路。 为了案件尽快解决,洛逍遥一反刚才懒洋洋的态度,带他们去跟嫌疑犯会面的房间。 没多久,对面的房门打开,戴了手铐的雅克被带进来。 才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雅克的精神状态跟昨天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下巴的胡子长长了,头发也很杂乱,眼睛里布满血丝,像是刚被猎人捉到,对自己未知的命运充满恐惧,同时还有着不甘于现状的暴躁跟痛恨。 “是你们!”看到他们,雅克激动地举起被铐住的双手,叫道:“我就知道是你们。” 苏唯凑近沈玉书,小声说:“我就知道那个律师在信口开河。” “看来是的,这位先生并没有委托我们的意思。” “那还要帮吗?” “要,看在钱的份上。” “好,看在钱的份上。” 两人协商完毕,坐在铁栅栏的前面,洛逍遥没留下,提醒他们小心后,就出去了。 苏唯示意雅克坐下,用英语做了开场白。 “我叫苏唯,这是我的搭档沈玉书,我们在上海开了家不大但也不算小的侦探社,不知道你的律师有没有跟你提起我们,简而言之,他委托我们调查你的案子。” 雅克嘟囔了一句沈玉书听不懂的话,不过他猜那不会是什么好话。 苏唯无视了,继续说:“聪明人应该懂得看清局势,既然你短时间内出不去了,不如就平心静气地聊聊吧,至少把你的命运交给我们,胜过那些员警。” 雅克还是一脸不爽的样子,不过苏唯的话他听进去了,在他们面前坐下,盯着苏唯,用法语说:“昨晚梅被杀后,你是第一个到现场的,我凭什么相信你?” 苏唯面不改色地用法语回覆:“你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的,除非我瞎了或是我精神错乱了,你们不仅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凶案现场,还曾跟我乘一艘客轮来上海,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啊哈。” 苏唯很惊讶,上下打量他。 “看来我要重新评估你的智商了,既然你知道我们是谁,那为什么还同意让我们调查你的案子?” “因为秦叔叔跟我说起你们时,我根本不知道所谓的神探就是你们。” 沈玉书抬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不管你们在说什么,请用我听得懂的语言。” “oh sorry,我忘了这里还有一位先生听不懂法语。” “从你自得的语气里不难判断出——你不是忘了,你是故意的。” “好吧,我为自己的故意行为说抱歉。” “我原谅你,那么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他认出我是谁了,第一次是在客轮上,第二次是在凶案现场,因为我长得太帅,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了。” “你在转述时忘了加人称复数。” “我认为这不是重点。” “不,这是重点,没理由他认为你帅而忽略我。” “喔先生,你的自恋症已经病入膏肓了,难道你认为你比我更帅吗?” “至少比你高。” 苏唯握紧了拳头。 这是他唯一无法胜过沈玉书的地方,所以他开始考虑要不要给某个高个子一拳头。 雅克在栅栏那边举起手,制止了他们的争吵,用流畅的中文说:“请不要再为这种无聊的问题争吵了,你们两个都很帅,这总行了吧?” 对话的两个人同时看向他,苏唯率先叫出来:“你会说中文的!” 雅克耸耸肩。 “你会说中文,还一直装x说法语跟英语,很好玩吗?” 这次雅克没听懂,沈玉书解释道:“他说你明明懂中文却不说的行为是装腔作势、装模作样、装疯卖傻、装傻充愣……” “喂,你的解释好像更难了。” “是更难了,不过我大致明白了,我并没有在装什么,难道你们在被怀疑是杀人犯时,会用母语之外的语言跟人沟通吗?万一出错,那就后悔莫及了。”雅克无奈道。 “连‘后悔莫及’这句成语都会说,你的中文可以打九十分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在哪儿学的?” “是秦叔叔教我的,还有,以前我在法国有位情人是华裔,她很漂亮聪明,就像你们……”目光扫过苏唯跟沈玉书,雅克说:“像你们这样的人物,本来就是见一次就很难忘记的。” 苏唯一拍手,用法语回道:“就冲着你这句话,我决定帮你了。” 某人在旁边插嘴:“说我听得懂的语言。” “我说他有眼光,值得我们的帮助。” “你的思维单纯得让我感到担忧。” “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单纯的人更快乐吗?” 为了不让他们再吵起来,雅克及时对苏唯说:“虽然你的法语发音很标准,但有些词你用得很奇怪。” 那是肯定的,因为他只会说现代法国年轻人的对话用语啊! 苏唯正要解释,沈玉书抢先说:“这是正常现象,因为他的很多中文用词也很奇怪。” “ok,时间不多,我们还是来谈正事吧,大家可以用中文沟通,那真是太方便了,哈哈,雅克……我们叫你雅克,不是想跟你做朋友,纯属称呼方便。” “我明白。” “很好,关于你的家族身分,还有你来上海的目的,我们已经从秦律师那里听说了,不过有关你跟胡君梅的交往情史,以及你们在别墅的遭遇,需要你自己来说明。” “可以,不过首先你们要保证,相信我是清白的,我没杀人,更不可能杀我心爱的女人。” “我们只是来寻求真相的,当然,如果你没杀人,那么我们双方的目的最后会殊途同归。” 雅克微微一愣。 苏唯用胳膊肘撞了沈玉书一下。 “你一定要对一个老外使用这么复杂的成语吗?” “简单地说我们可以救你,但前提是你没杀人。” “当然,我没有杀人,我到现在都搞不懂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就从你搞得懂的地方开始说起,比如你跟胡君梅的地下情。” 雅克一摊手。 “那个啊,其实算不上地下情,梅跟她丈夫的关系很差,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无法离婚,她丈夫在外面有情人,她也有,我跟梅是在两个月前的一次交际舞会上认识的,后来我们就陷入了热恋中,她是个美丽而聪明的女人,虽然有时候会有些神经质,因为她无法离婚,我可以理解她,可怜的女人……” “听你的意思,她丈夫知道她的外遇行为?” “我没有问过她,你们知道,让情人不开心不是一位绅士该做的事,不过我想应该是有所察觉吧,其实这不算什么大事,在我们法国,贵族哪个不是……” “这里不是法国,先生,你给人家老公戴绿帽子,还戴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不认识她老公,没有买过帽子给他……” “呃,这个话题跳过,你们平时多长时间约会一次,都在哪里?” “一般一周一到两次,有时是在旅馆,有时是在我家,昨天比较特殊,我们约好了去教堂,所以就把约会的地点改为白赛仲路的那栋别墅,从那里去教堂比较近。那栋房子平时由我叔叔打理,我来上海后,就跟他要了钥匙,不过那边离我住的地方太远,所以我几乎没去过,昨晚是第一次跟梅在那里约会,没想到就出事了。” “不是第一次吧,至少昨天下午我们在那条路上见过你了,你正在痛骂一个黄包车夫。”苏唯提醒他。 “喔喔,我那是去指路给梅看的,那条路上的房子都差不多,我怕她晚上会搞错,所以带她砸附近走了一圈,跟她分手后,我在路上遇到了车夫,那个人很奇怪,一直跟着我,还弄脏我的衣服,他道歉的表情也让人很不舒服,就像是……狐狸或……嗯……” “虽然你是雇主,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请尊重别人。” “真的是那个人的问题。” “你谩骂别人不说第一次了,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被苏唯指责,雅克耸耸肩,不说话了,但看得出他很不服气。 沈玉书问:“最近几天有人跟踪你吗?” “没有……吧,为什么这么问?” “随便问问,那你跟胡小姐约会之后呢?” “下午我跟朋友喝酒,睡过头了,等醒来时,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我就急忙驾车赶过去,别墅里亮着灯,但是等我停下车后,等突然灭了,我还以为是梅在给我惊喜,可是我走进客厅,突然听到她的尖叫声,接着是枪声,我就赶紧把枪拔了出来。” “你进去时门有没有上锁?” “上锁了,是我掏钥匙打开的。” “为什么你去约会还要带枪?” “我平时都带枪的,叔叔说这里的治安不大好,送了我一把枪,让我带着防身,不过我一次也没用到,昨晚还是第一次用。” 等雅克好不容易把子弹推上膛,就看到前面一亮,有人打着了打火机,光亮一闪而过,他看到有个蒙脸的人抓住胡君梅,还用手枪顶住她的头。 他的举动很粗暴,胡君梅被他揪住头发,紧紧向下压住。 她好像吓呆了,一动不动地由那个人摆布,没等雅克开口询问,对方的打火机便灭掉了,他听到胡君梅的惊叫声,紧接着扑了过来,他急忙抱住。 沈玉书问:“在黑暗中,你没有怀疑扑过来的是凶手吗?” “不可能,梅喷了她喜欢的香水,我不会闻错,而且她还有发出叫声,所以我肯定那不是凶手。” 雅克扶着她坐到地上,对面响起枪声,古董瓷器被打碎了,他分不清那个人在哪里,只能朝着响声发出的地方开枪。 直到响声全部消失,雅克才回过神,慌忙打着打火机,查看胡君梅的情况,却吃惊地发现胡君梅身中两枪,已经死了。 “所以说胡小姐是你开枪误杀的。” “不可能,我站在她前面,朝强盗开枪,她怎么可能是我杀的?” “但如果是强盗开的枪,照你的说法,子弹应该先射到你身上才对。” 听了苏唯的话,雅克揪住头发,苦恼地说:“这就是我无法想通的地方啊。” “或许是你当时太紧张,听到声音就开了枪,在一片漆黑的状况下,连你自己都无法辨清方向。” 雅克不说话了,看表情,他不大有自信为自己辩解。 沈玉书问:“你一共开了几枪?” “我不记得了,我把手枪里的子弹都打光才停下的,大概不是三枪就是四枪,我的手枪里没有放满子弹。” “你平时不怎么玩枪?” “完全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要用到它,带着她纯粹是为了以防万一。” “可是我们在现场找到了六个弹壳,现已证实跟你的手枪子弹型号一样。” “不可能,我的手枪里没那么多子弹,那一定是凶手的,他以为别墅里没人,想进去盗窃,却没想到梅会突然过去,他就抓了她来威胁我!” 沈玉书反问:“你的意思是凶手行窃时刚好遇上胡君梅,又刚好拿了跟你同样型号的手枪,还刚好在开枪时打中胡小姐两枪,而你却连一点擦伤都没有,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沈玉书拿出纸笔,交给雅克。 “可以画一下当时的状况吗?你跟凶手所在的位置,还有死者的位置。” 雅克接过笔,飞快地画出客厅的平面图。 他从客厅大门进去,站在椅子旁边,死者靠在椅子腿上,在他的身后,而凶手站在浮雕前方,偏向右边的位置。 从位置来看,凶手的子弹很难射到胡君梅身上。 雅克画完图,把纸笔还给沈玉书,问:“你们去问过梅的丈夫了吗?说不定就是他扮演强盗去杀妻子,又嫁祸给我的,他嫌疑很大,你们一定要仔细查他。” “我们接下来会去找他,他们夫妻关系很紧张吗?” “不好,经常吵架,因为她丈夫很花心。” 苏唯跟沈玉书的目光同时看向雅克,他分辩道:“我是多情,跟他不一样的,就算我婚后有了其他情人,也会对自己妻子很温柔的,不像他那种人。” 苏唯有点搞不懂雅克的感情论了,不过这不是重点,他直接忽略过去,问:“那你跟死者的关系呢?” “我们很恩爱的。” “有想过让她离婚,跟你结婚吗?” “没有,大家现在玩得开心就好了,我没想过那么长远的事。”雅克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看来秦律师没说错,这家伙真是个花花公子。 “有消息会再跟你联络的。”沈玉书说完,起身离开。 雅克急忙叫道:“你们要越快越好啊,早点查出凶手,这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 “尽力。”沈玉书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就走掉了。 苏唯看看雅克,考虑到对方支付的佣金,他握住拳头,做出成功的手势,帮他打气。 “你再忍一忍,如果你真没杀人,很快就会被释放的,别放弃,希望在人间!” +++++ 两人出了巡捕房,去白赛仲路的别墅,路上苏唯翻来覆去看着雅克画的图。 “你觉得雅克的话可信吗?” “如果他撒谎的话,至少该杜撰一个更合理的借口。” “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故意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混淆大家的判断,只要大家找不到他杀人的理由,他就可以脱罪了。” “他为什么要杀胡君梅?” “杀人的手法虽然有很多,但目的大多只有三种——情杀、仇杀、金钱纠纷。这次的案子可以排除后两者,地下情这种事很容易因爱生恨,比如一方想分手一方不想分,争吵起来,越说越僵,最后说不定就掏枪了,别忘了,那把勃朗宁的弹容就是六发子弹,而且弹壳都在客厅找到了,他说枪里只有三、四发子弹,又没人能证明。” 苏唯拿起笔,在平面图上加了子弹射中的地方,子弹发射位置跟雅克的证词相吻合,不过这也可能是雅克自己特意选好地点开的枪,因为弹壳掉落的地方都离他很近,从这一点来看,当时不像还有其他人。 沈玉书开着车,听了苏唯的解释,他说:“杀一个女人有很多办法,开枪是最蠢的一招。” “也许是他们争吵得太激烈了,雅克大脑充血,一时情急就动枪了,你知道,一个人在发怒的时候智商为零的。” “但有一个矛盾的地方,昨晚有七声枪响,可是现场却只发现了六个弹壳。” “不可能,雅克的手枪弹容是六发,你确定你没听错?” “没有,所以现在我们要去找第七个弹壳,如果找到,就可以证明当时现场还有第三个甚至第四个人存在。” “第四个?” “就是云飞扬看到的那只鬼。” +++++ 两人来到别墅。 或许是气候寒冷的原因,街道周围跟昨天一样冷清,他们在附近停下车,正要走过去,忽然看到斜对面的洋楼门口有人在向他们摇手,居然是云飞扬跟陈雅云。 他们跑过去,苏唯问:“你们怎么在一起?” “我听说这里出事了,担心是不是跟慧兰有关,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看到了这个人,他正鬼鬼祟祟地偷窥慧兰的家,我还想抓他去巡捕房呢。” “明明就是你在鬼鬼祟祟地偷窥好吧,小姐,看见没,那边的巡捕都是我朋友,要不是看你是女孩子,我早就叫人抓你了。” “有朋友了不起啊,我男朋友还是神探呢。” 陈雅云说完,上前挽住沈玉书的胳膊,冲云飞扬骄傲地扬起下巴,证明她男朋友就在眼前。 云飞扬震惊了,指指陈雅云,又指向沈玉书,完全不敢相信他们是一对。 苏唯也不想相信。 沈玉书结婚生子,将来会有个叫沈傲的曾孙追捕他,导致他穿越到这里,这也罢了,但对象绝对不能是陈雅云,要找也要找一个像他这样才貌兼备的啊…… “嗯哼!”他大声咳嗽了一声。 沈玉书听到了,觉察到苏唯的不悦,他一秒将陈雅云甩开了,严肃地说:“不要开玩笑,我没有女朋友。” 陈雅云嘟起了嘴巴。 见她吃鳖,云飞扬捂着嘴想笑,也被沈玉书制止了,给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问云飞扬:“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打听到什么了?” 说到正事,云飞扬来了精神,看看斜对面出事的房子,把他们拉去一边,说:“问到很多。李慧兰的确是纺织厂大老板的女儿,但她生母很早就去世了,她下面还有个继母生的弟弟,所以她在家里的身分比较微妙,平时也很少回家。” “知道的比我还多,还说自己没有偷窥。” “我是正大光明地去打听的,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这栋房子根本不是李家的。”云飞扬指着苏唯跟沈玉书曾进去捉鬼的房子,说道。 “不可能,门牌号就是这个,一五六,是慧兰家的别墅!” “我的消息绝对没错,这栋别墅是一个法国商人的,跟李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还问到了那个商人的名字,要我报一下吗?” 云飞扬去翻他的皮包,陈雅云等不及,把他推开,问苏唯跟沈玉书:“慧兰昨天明明说的就是一五六,你们有记得对吧?” 沈玉书点点头,“她是说一五六没错,但那是她撒谎。” “她不会撒谎的,难道她没事干,拿出一大笔钱来玩你们吗?我说是这个家伙在信口开河才是!” 陈雅云越说越激动,被苏唯拦住了,“冷静点,你先说说你跟李慧兰有多熟?有关她的家世还有她的交友情况,你了解多少?” 被这样问,陈雅云愣了一下,开始犹豫不决。 “我知道她是纺织厂大老板的女儿,很有钱,成绩好,有不少人追她,就……就这些吧。” “就这些你还敢 信誓旦旦地说她不会撒谎?” 被云飞扬反驳,陈雅云语塞了,支吾说:“大家都知根知底的,她为什么要骗我啊?她还是我学妹,她来求我帮忙,我当然能帮就帮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苏唯摇摇头。看来圆月观音事件并没有让这位大小姐增长多少见识,而且这次还变本加厉,给他们招惹来这么个大麻烦。 陈雅云自己想了半天,也开始觉得诡异了,问沈玉书:“难道她跟法国男朋友交往还有房子闹鬼的事都是假的?” “暂时还不知道她的话里有多少是真的,但至少她请我们帮忙是谎言。”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要去问她本人才知道了,假如还能找到她的话。”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27节 “什么意思?” “你去学校打听一下跟李慧兰要好的同学,问出她平时经常出入的场所,还有她的交友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到她,如果找不到她,就联络她的家人报警,但如果找到了她,先不要惊动,联络我跟苏唯,或是云飞扬。” 被点名了,云飞扬很激动,努力挺了挺胸。 陈雅云看看他,不情愿地问:“为什么要告诉他啊?” “非常时期,消息当然要传得越快越好,别问这么多了,快去把。” 被交代了任务,陈雅云很开心,她没再多问,说了句“等我的好消息”后就跑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云飞扬双手合十。 “谢天谢地,总算把这位姑奶奶送走了。” 沈玉书给苏唯使了个眼色,两人折返,去雅克的别墅。 云飞扬急忙跟上,问:“你特意让我去查那栋房子的主人,是不是已经猜到房子不是李家的了?” “是。” “你怎么知道的?” “门牌号码。” 走到雅克的别墅门前,沈玉书指了指门牌,看到上面刻的一六五,云飞扬啊的叫起来。 叫声把门口附近的巡捕都引了过来,但是听了沈玉书自报家门后,他们立刻让开路,恭恭敬敬地请他们进去。 苏唯跟在沈玉书身后走进去,叹道:“我第一次看到当侦探当得这么神奇的,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你的中文要好好练练了,每次都词不达意。” 进了院子,沈玉书没有马上进洋房,而是顺青石甬道绕去后院。 他在院子的草丛里不时地踮脚弯腰,看上去真像是侦探在寻求线索,最后又去检查后院的小门,打开门走了出去。 天气不错,昨天的积雪化掉了大半,苏唯跟在他后面,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云飞扬小声问:“他在找什么?” “who knows” 苏唯耸耸肩,正要跟上,忽然有种被偷窥的感觉,他立刻转头看去。 二楼某个房间的窗帘晃了晃,像是有人站着那里,但是由于帘子的阻挡,无法看清楚是谁。 “啊哈,说不定真见鬼了。” 苏唯吹了声口哨,走出院子。 后院外是一条比较狭窄的街道,很单调,没什么光景可看,沈玉书先问了云飞扬昨晚是在哪里看到无脸鬼的,又让他重复见鬼的时间跟状况。 听完云飞扬的讲述,沈玉书又站住街道当中往前观望,害得苏唯在旁边心惊胆颤地想——还好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否则一辆车飙过来,他就该去地府查案了。 沈玉书默默注视了一会儿,突然抬起脚步往前走,剩下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地跟在他身后,就见他穿过街道,拐进洋房之间的小巷里,拐了一圈又转出来,再接着拐去其他的小巷。 “他应该不是被鬼附身了吧?”云飞扬担心地问。 “如果是鬼附身,我希望是胡君梅的鬼魂,那我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苏唯的希望没能实现,沈玉书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抬起头,大踏步往回走。 苏唯上前扯住他,“老兄,我一定会付你五十大洋的,所以你不要再吊我的胃口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拜托你说出来好不好?” 沈玉书转头看他,云飞扬也在旁边用力点头,期待被解谜的迫切心情溢于言表。 “其实真相很简单,李慧兰费这么大的工夫,又高价请我们帮她捉鬼,只是想把我们调离侦探社而已。” 苏唯的脚步一顿。 “我们的食住都在侦探社,就算出门办案,也不一定是两个人同进同出,所以想让我们彻夜不归,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件事让我们做。” 苏唯眼前一亮。 “你的意思是她本来是想引我们去雅克的别墅?可是她不擅长说谎,一紧张,把门牌号码一六五说成了一五六,所以她才会去而复返,问我们会不会撬锁。” “不错,她大概是觉得已经说错了,如果再临时改口,会引起我们的怀疑,索性不如将错就错,反正只要把我们从侦探社调开就行,这附近的别墅大多都是闲置的空屋,不会影响到整个计划,但她还是担心,所以昨天下午又特意过来跟邻居搭讪询问,了解隔壁别墅的情况。” 云飞扬在旁边听得雾煞煞,抓着头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人是她杀的,想把你们抓来当替死鬼?” “不,昨晚的事是突发事件,我想李慧兰也不知情,她以为只要把我们调开就行了,但其实设计这个计划的人却希望让我们短时间内都无法回侦探社——如果我们在闯空门时被抓住,并且房子的主人还是洋人的话,那我们一定会被抓去巡捕房。” 说话间,三人回到后院,往洋房里走。 苏唯说:“虽然闯空门是我的职业,但我不爽被莫须有的罪名诬陷,如果她不是女人,下次见到她,我一定先揍她一拳。” “我还是不明白,她费这么大的事把你们调开,是想干什么?” “大概是事务所里有别人感兴趣的东西。” 沈玉书看了苏唯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张神秘的藏宝机关图。 “也许李慧兰真的有一位不想被家人知道的男朋友,才会被人威胁,那她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还不会,要知道杀人弃尸是件很麻烦的事,那些人现在的重点在侦探社,所以如果李慧兰真的被他们抓住了,他们最多是控制她的自由,不让消息外泄。” 洋房的后门没有锁,沈玉书进去后,先查看了走廊上的电闸,又沿着走廊往前走,边走边四下张望。 苏唯跟着他一起张望,“也就是说李慧兰的委托跟雅克杀人案之间完全不相干?” “不,我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你还记得雅克说他白天带胡君梅来白赛仲路时,有个车夫一直跟着他们吗?也许他们早就被跟踪了,设定计划的人要确定他们晚上真的会在这里约会,这样才能抓住我们,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状况,把整个计划都大乱了。” 云飞扬叫道:“我知道了,陷害你们的人就是杀害胡君梅的凶手,一石二鸟,对,一石二鸟。” 他的叫声太响亮,把其他两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享受到了被瞩目的快感,云飞扬一抹鼻子,沾沾自喜地说:“我都说中了吧,其实当侦探也没那么难嘛。” “你们是什么人?” 身后突然向前说话声,腔调有些古怪,云飞扬吓得跳了起来。 他转头一看,就见一个留着卷毛棕发,大鼻子蓝眼睛的洋人站在自己后面,他这才明白苏唯跟沈玉书刚才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人。 第五章 青花老板 “生气了?让这么出色的男人感到了自卑,我真是个罪恶的人。” “我只是为你无与伦比的自信心感到震惊,请放心,我对你,还有你自带的气场完全没兴趣。” “那你在想什么?喔,我知道,你对那个漂亮的老板娘感兴趣。” “那幅虎图,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虎图?”苏唯想了想,想到了墙上挂的雕画。 “那是黑檀木雕刻的,目测不会超过三十年,雕工不是出自名家,没有收藏价值,如果你想把它当开光品来用的话,那另当别论。” 沈玉书停下脚步,惊讶地看向他。 +++++ 这位洋人有五十多岁,穿着深蓝西装,留两撇小胡子,不苟言笑,看起来很有威严,他的长相跟雅克有一点相似,苏唯猜他应该是雅克的叔叔,那位在公董局担任董事的弗兰克先生。 弗兰克拿了根手杖,他双手按住手杖上,打量三人,很不高兴地说:“是谁允许你们进来的?你们是哪家的记者,我要去投诉你们!” 他的中文吐字没有雅克清楚,却比他说得流利,也比雅克更盛气凌人,苏唯有点同情端木衡了,整天跟这些洋人共事,亏他忍受得了。 沈玉书走到他面前,掏出名片递过去。 “是德波利尼亚克先生吧?我们不是记者,是秦律师委托调查这个案件的侦探,他有提到这件事是经过你同意的。” “万能侦探社?就是你们啊。” 弗兰克看看手里的名片,又抬头看向他们,云飞扬立即站到了最前方,暗示自己也是侦探社的一员。 弗兰克的眼神锋利,可惜没落在云飞扬身上,他打量着苏唯跟沈玉书,问:“你们有查到什么吗?” “还在搜集证据,希望可以尽快找到有力的线索。” “不是希望,是一定。” 弗兰克傲慢地说:“我本来想让开侦探社的朋友帮忙,是端木先生力荐你们,虽然我对你们这种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并不抱希望,不过多些人帮忙总是好的,记住,拿了钱,就好好做事,不要给我们添乱。” 老德波利尼亚克的中文说得比他侄子好多了,但也更令人讨厌。 苏唯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是当然的,放心吧,三天内,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弗兰克嘴里发出嗤笑声,显然把他的话当成是吹牛,“那还不赶快去查凶手?在这里干什么?” 沈玉书不卑不亢地回道:“凶案现场在这里,我想这里可以找到更多的线索。” “巡捕房已经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了,线索都该写在报告书上,你们可以去看报告,至于凶手,不是外来的强盗,就是那个女人的丈夫,你们应该是查他们,而不是在这里兜圈子。” “德波利尼亚克先生,你知道我们侦探最讨厌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沈玉书很冷淡地说:“就是外行指导内行,基本上委托人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付钱,剩下的看结果就行了。” 弗兰克用力敲了下手杖,虽然他没说话,但是从他阴沉的表情跟气场中可以看出他现在非常生气。 云飞扬有点害怕,悄悄退到苏唯身后。 苏唯笑道:“其实不光是侦探业,任何一个行业,最讨厌的就是不懂装懂的人在那里指手画脚,如果大家都这么有能耐,不如自己做好了,干么请我们?” 气氛越来越僵,弗兰克举起了手杖,就在云飞扬以为他要动手的时候,有人从走廊那头匆匆走过来,说:“德波利尼亚克先生,原来你在这里,我正好找你有事。” 打破尴尬场面的人是裴剑锋。 裴剑锋是公董局警务处的探员,这次的案子牵扯太大,底下的巡捕们办不了,上头就把他派来负责,不过说是负责,其实这一上午他都在听从弗兰克的调遣,顺便当他的出气筒。 所以听到苏唯跟沈玉书讥讽弗兰克,裴剑锋心里算是出了口恶气,不过表面上他还得装装样子。 他跟苏唯他们打了招呼,又打着官腔训道:“德波利尼亚克先生委托你们查案,这是多大的信任啊,机会得之不易,你们要懂得珍惜,怎么能这样对他说话?” 苏唯见好就收,“是是是,裴探员您说得对,我们这不就是说说而已嘛,哪能当真呢,那老先生,我们可以继续在房子转一转吗?” 对话被外人打断了,弗兰克不方便再说什么,交代道:“不要逗留太久,这里的古董瓷器,每一件都价值连城,要是打碎了,你们可赔不起。” 昨晚都不知道打碎多少了,现在才来提醒有没有太晚啊? 苏唯笑嘻嘻地点头应下,还很礼貌地向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请走好。 弗兰克无视了,问裴剑锋:“找我有什么事?” “现场我们都已经检查完毕了,想请你看看有什么东西被偷,或是什么东西被移动过了,也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找线索。” 弗兰克答应了,跟裴剑锋离开,沈玉书在后面叫住他。 “德波利尼亚克先生,请问案发后,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弗兰克转过头,不悦地看他。 “这跟案子有关系吗?” “裴探员的话提醒了我,这里玉器古董很多,难保强盗不顺手牵羊,你是这里的主人,如果你来得比较早的话,或许第一时间就会发现哪里有问题了,所以请你想想,你是几点来的,来之后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听了沈玉书的提示,弗兰克想了想。 “我是早上四点多过来的,那时候尸体都抬走了,客厅里又是瓷器碎片又是血迹,东西被推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噢老天,实在是太可怕了,我要去见雅克,他们却不让,说他是嫌疑人,真是过分,雅克不会杀人的。” 听他的语气,比起那些被打碎的古董,人命根本不值一提。 苏唯听得不耐烦,问:“除了这些,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保险箱没有被打开,大概是密码太复杂,强盗打不开,还有些字画也被撕碎了,真不明白强盗的心态,带走的话还能卖钱,可是他却宁可毁掉字画,真是蠢人,这些社会底层的穷鬼,又蠢,又想轻松弄到钱……” 听到这里,沈玉书忍不住说:“是不是强盗作案还不知道,不过假如昨晚真有强盗存在的话,他一定不穷。” “为什么?” “要知道勃朗宁可不是普通窃贼习惯用的凶器,它的使用者大多是贵族富绅。” 弗兰克一愣,随即道:“那凶手肯定就是那女人的丈夫,对,一定是他,你们重点要查他!” “那你还有其他发行吗?比如门窗被撬,电闸被关掉?” “没有,当时场面太乱了,我除了看到一堆人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电闸被关掉?” 弗兰克转头看裴剑锋。 裴剑锋说:“据说在凶案发生之前,有人拉下了这栋房子里的电闸。” 苏唯追加,“而且连带着周围几栋房子都断电了,德波利尼亚克先生,你这栋楼房的电闸是这片住宅区的总电闸吗?” 弗兰克的目光在他们几人之间转了转,耸耸肩。 “大概是吧,这栋房子建得很早,据我父亲说,当年老佛爷很满意我祖父推荐的法国商品,她听说我祖父在这里盖了房子,还专门送了贺礼给他,那时候这里没几栋房子,总电闸就在这栋房子里也不奇怪。” “哇塞,没想到你的祖上都是名流啊,失敬失敬。” 三个人同时看向苏唯,沈玉书在旁边面无表情地说:“他只是单纯发表感叹,大家可以无视。” “还有问题吗?” 苏唯竖起食指左右摆了摆。 “没有了,剩下的就让我们慢慢调查吧。” “请用心调查。” 弗兰克说完,转身要走,苏唯抢上一步拦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弗兰克甩开他的手,不高兴地问:“干什么?” “没什么,你这里沾了灰,我帮你掸掉。” 像是没看到弗兰克的厌恶表情,苏唯笑嘻嘻地收回手。 弗兰克拄着手杖离开了,裴剑锋急忙跟上,百忙中不忘回头给他们使眼色,暗示自己会拖住弗兰克,让他们想查什么,尽管去查。 苏唯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两人走远,他说:“虽然我一早就猜到自己不会喜欢这个法国人,但没想到他比我想像的更讨厌,刚才我好希望他一生气,fire我们。” “委托我们的是秦淮,跟他无关。” “好了,现在讨厌的人走了,那我们该做些什么?”云飞扬搓着手掌问他们。 “看看这里是否有第七个弹壳,或者……”沈玉书转头看向走廊,“被子弹打中的地方。” “你真相信这叔侄俩说的话?” “我相信自己的记忆力。” “那好吧,我押宝在你身上,既然客厅里没有找到第七个弹壳,我们不如赌赌其他的地方。” 苏唯配合着沈玉书一起寻找,云飞扬举手说:“那我去其他房间找。” “记得避开那些贵重的古董跟弗兰克,还有,不要乱拍照。” “没问题。” 云飞扬跑走了,苏唯也去了隔壁的书房,他查看着房间里面的摆设,掏掏口袋,将刚才的战利品拿出来。 钱包等贵重物品他没动,所以只拿到了一枝钢笔。 笔套上刻了弗兰克的名字缩写,苏唯把钢笔拧开,笔尖是金的,看起来不便宜。 “你这次的战利品有点少。” 声音突兀地从身后传来,苏唯本能地把笔藏到了袖口里,等他做完,才反应过来那是沈玉书。 他转过身,没好气地说:“我知道小动作逃不过你的法眼,但拜托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揭穿。” “你刚才演得挺好的,要不是太了解你,我也会被骗过去。” “即兴发挥是我的强项,谁让他的肩膀上真的有灰呢……怎么了?” 沈玉书半路出神了,被问到,他才回神。 苏唯皱起了眉,“难道我的话这么无聊?” “绝对没有,这不是你的问题,好,让我们来看看你的战利品。” 沈玉书伸出手来,苏唯把钢笔给他。 “这位绅士全身上下只有钱包跟一枝笔,笔还放在裤子口袋里,也不怕折断了。” 沈玉书不说话,看着金笔,表情若有所思。 苏唯误会了,解释道:“我顺手牵羊是为了查案,回头会还给他的,不算违反我们当初的约定。” “不,这枝笔先给我。” 沈玉书掏出手帕,把笔包好,放进口袋里。 苏唯看着他的举动,忍不住问:“难道这枝笔在你眼中会变成弹壳?” 沈玉书不说话,抬头瞟了他一眼,一副抓不住重点的表情。 苏唯无奈了,双手举起,“我只是在开玩笑,别当真。” “喔,那下次你提前告知一下,方便我理解。” ——说笑话之前还要提前告知,那谁还笑得出来啊。 苏唯的白眼快翻去脑后了,要不是当下要忙着查案子,他一定狂吐槽。 +++++ 两人各自在周围检查了一遍,既没发现多出来的弹壳,也没有在墙上找到弹孔,倒是苏唯发掘了很多价值不菲的藏品,可惜只能远观,免得一不小心碰到,某人又要激动地跳出来指责他们了。 最后他们来到客厅,云飞扬也在逛了一圈后,跟着他们走进来,手里摆弄着相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苏唯警觉地问:“你没有乱动人家的东西吧?” “没有,我只是拍了些照片,这里也许还有慈禧太后赏赐的东西,拍个照留作纪念。” “那洗好后记得给我一份。” “没问题。” 沈玉书没加入他们的聊天中,他把客厅仔细检查了一遍后,站在那面等同墙壁的浮雕前默默注视。 苏唯走到他身边,看着浮雕,说:“这图有些眼熟。” 沈玉书看向他,“在哪里见过?” “达官贵族家都喜欢用这种图形,你看那些翻卷起来的图案像不像云海?所以有稜角的部分大概是龙的爪子。” “会吗?我觉得这像是希腊神话故事里海神的图,翻起来的是海浪,有稜角的是叉子等武器。”云飞扬插嘴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云飞扬,我很佩服你的想像力。” 两人看向沈玉书,沈玉书只吐出两个字:“石头。” “……”苏唯手扶额头,也是,谁也不能否认这块浮雕是石头刻出来的。 沈玉书靠近浮雕,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后,又绕去浮雕的另一边,苏唯就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真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喜欢抽象的东西,这完全不合逻辑。” “你干脆说讨厌感性算了。”苏唯忍不住隔着墙壁冲他叫道:“因为你怕失败,所以你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只要顺着既定的轨道做事,失败的机率就会减少,可是人生一定要经历各种尝试跟挑战,才活得有意义,要知道失败也是人生经验的积累啊。” 他说了半天,对面也没人回应。 云飞扬小声说:“神探是不是生气了?” 苏唯跑过去,就见沈玉书正在检查浮雕墙壁后的空间,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 他自嘲道:“不,是我浪费口水了。” 浮雕的另一边是个较小的空间,里面除了摆放几件古玩外,没有多余的摆设,浮雕墙很醒目,可是它的另一面却只是普通的墙壁,上面并排挂着几幅人物油画。 画像里有男有女,从画中人物的衣着打扮还有作画的时间来看,这几个人是弗兰克的祖父跟父母等,油画旁边还有座挂钟,钟摆来回摇摆着,发出有规律的单调响声。 房间地板上铺着绣着花草的暗红色羊毛地毯,这里没有被波及到,四周摆放的物品保持整齐的状态。 沈玉书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到挂钟上,他伸手打开挂钟的前盖,苏唯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他看着沈玉书拿起里面的钥匙,插进挂钟孔里来回转动,忍不住说:“这钟不是古董,它不喜欢被摆弄。” “会不会有机关?” “嗯,说不定还有藏宝图。” 沈玉书转头看他,苏唯上前,取过他手里的钥匙,来回看了看,说:“对不起,我不该开玩笑,不过这只是普通的钥匙,它除了给钟上弦外,什么作用都没有。” 苏唯把钥匙放回挂钟里,关上盖子,阻止了沈玉书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行为。 沈玉书耸耸肩,“也许我们该去死者的丈夫那里找找线索了。” “这是个好提议。” +++++ 三人出了别墅,云飞扬还想跟随他们,却被沈玉书吩咐去洗照片,为了案子的侦查,他只好领命离开了。 回程经过霞飞路,沈玉书看着附近的店铺,忽然一拐车头,把车开了过去。 苏唯习惯了他随心所欲的行为,提醒道:“如果我要购物,会先找个地方停车,在这里步行比较快。” 沈玉书找到车位停好车,说:“我不是要购物,我是想打听一下披风的事。” “披风有什么问题?” “你没看法医的报告结果吗?” “你是指那个正常人都不可能看懂的化学分子排列表?为了遮罩当年痛苦的记忆,我直接把它跳过去了,你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干掉我的化学老师。” “报告书上列了披风的纤维成分,跟女尸指甲里的一样,一模一样。” “这个你今早就说过了” “但她十个指甲里几乎都有,那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这次苏唯听懂了。 一个人在奋力反抗的时候,会本能地撕扯对方的衣服,所以死者的指甲里的纤维物质不可能全部都是她自己的。 “你的意思是现场遗落的披风是凶手的?凶手是个女人?” “我只是根据现有的线索推理出这样的结果。” “我懂了,云飞扬在后街看到的无脸鬼就是凶手,她在行凶后,为了防止被人看到,就用面巾或是围巾挡住了自己的脸。” 沈玉书点点头,“那件呢子披风价值不菲,所以幸运的话,我们也想可以根据这条线索追踪到凶手。” “喔买尬,搭档你真是太聪明了。” “谢谢。” “不用谢,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不是谢你陈述事实,我是谢你刚才的提醒。” 陈述事实?这人还真以为自己很聪明哈,不过他在一些地方的确很聪明。 苏唯问:“什么提醒?” “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尝试跟挑战,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没什么,我说话一向都很有道理,我只是没想到你的反射弧长到可以穿越月球。” “我刚才只是在考虑别的事,那件事想通了,我才有空闲想第二件事。” “考虑什么事可以比想我更重要……我的意思是——比思考我说的话更重要?哈哈,难不成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沈玉书不说话,只是向他微笑。 苏唯被笑得毛骨悚然。 “你……不会是真知道了吧?你这只魔鬼!” “你想多了,我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证明我的判断,因为……” 雪绒花服装店到了,隔着街道,沈玉书看着在服装店里进进出出的客人,平静地说:“凶手不止一个人。” +++++ 天气很好,一位老人家穿着厚实的长袍马褂,坐在店前的藤椅上晒太阳,他头上戴着西瓜帽,花白头发编的辫子垂在肩上,正是女老板的父亲。 老人手里拿着一个橘子,半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苏唯走过去,刚好老人手里的橘子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到他面前。 苏唯捡起来,递给他。 老人睁开眼看看他,眼神有些呆滞,苏唯笑着问:“老爷子,您好吗?” 老人嘴巴张了张,像是在嘟囔什么,但因为口齿不清,无法听懂。 苏唯打量着他的辫子,老人的头发虽然花白,但辫子编得很仔细,还上了发油。 他很好奇,小声对沈玉书说:“这个时代,很少能看到留辫子的人了。” “其实有很多,只是你平时不接触罢了,这种满清遗老是不会剪辫子的,尤其是曾经风光过的八旗子弟,剪掉了辫子,就等于将曾经的风光都剪掉了,那是他们无法容忍的,因为人是需要靠梦想生活的生物。” “我只知道人要靠着钱来生活。” 苏唯的嘟囔声被打断了,有人从店里走出来,对沈玉书说:“听先生的话,好像很了解我们旗人。” 出来的是正是女老板。 她今天穿着青色旗袍,上身配了毛皮马甲,脖子上围着相同颜色的围巾,气度雍雅高贵,看来沈玉书的话多多少少说中了她的心声。 沈玉书说:“我只是一时感叹,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不,先生说得很中肯,现在这些遗老依然沉浸在当年醉生梦死的奢华岁月里,越是沉浸,就越不甘心眼下的生活,心里充满了痛恨跟懊悔,还好我父亲上了年纪,以前的事都想不起来了,所以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她说着话,看向父亲,老人又睡着了,手里还拿着那个橘子。 风吹来,带给一声叹息,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苏唯看到了她眼角上的细纹,虽然她保养得不错,但岁月沧桑还是在不经意的地方显示了出来。 有位上了年纪的男人从店里走出来,看打扮是这家的仆人,老板请他照顾父亲,又向沈玉书跟苏唯做出请进的手势。 午后的店里有很多客人,穿着相同旗袍制服的女店员都在忙碌,老板说:“快到年关了,大家都忙着购置衣物,不知两位先生是给自己选购?还是为家眷选购?” 不好意思,这两位先生都没有家眷,所以苏唯第一时间伸手指向沈玉书,“给他买。” 谁知沈玉书也做出了相同的手势,指向苏唯,说:“给他买。” 苏唯气得瞪他——这时候就不要跟他同一步调了好吧,很容易穿帮的。 看到他们的互动,女老板笑了。 “你们很有趣,不过看得出你们不是来购物的。” “nonono,我们购物,顺便问点事情。”苏唯察言观色,“小姐你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啊。” 至少没像上次那样横眉冷对,这样的气氛比较便于询问。 老板说:“先生真会开玩笑,客人多,店里生意好,我的心情当然也好。” “请问小姐贵姓?” “这跟你买东西有关系吗?” “没有,不过方便我们聊天,假如小姐不介意的话……” “我姓叶,大家都习惯叫我青花。” “刚才听你提到旗人,不知道这个叶是不是出自叶赫那拉的姓氏?” “是的,我们是镶黄旗,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不提也罢,你们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我这里很忙,还要招呼其他的客人。” 在苏唯跟青花闲聊的时候,沈玉书把服装店看了一遍。 这里除了服装都换成了冬季款式外,跟他们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太大变化。柜台上摆放着财神,墙上挂着福禄寿喜的画轴,当中是那面祥云猛虎的雕画,看着雕画,他眉头微皱,久违的记忆再次浮上了心头。 这绘图似乎有些熟悉,但要说曾在哪里见过,他又想不起来。上次来的时候,他也曾有过相同的感觉,只是上次来得匆忙,他的感觉没这么强烈。 沈玉书看出了神,直到听到青花的询问,他才把目光转回来。 “最近你们有在卖一款白色的毛呢披风吗?” “你是指这类的吗?” 青花把他们带到摆放女装的那边,指着衣架上的各式披风问道。 苏唯一眼就看到了跟现场那件完全一样的披风,他取下来看看衣领上的标签,上面绣着相同的雪绒花标记,右下方还有朵银色小花,他给沈玉书使了个眼色。 沈玉书问青花:“买这种披风的人多吗?” “很多,你们也想买这款吗?” “我比较想买这个。”苏唯从旁边的男装柜台上拿了两条围巾过来,围巾是棕色方格模样的,大方得体,他让店员包起来,青花微笑说:“多谢惠顾。” “我们捧场了,现在轮到青花小姐了。” “请说。” 苏唯给她摆了下头,三人来到柜台后面,他做出郑重的表情,压低声音,说:“实不相瞒,我们受公董局警务处的委托,在调查一件杀人案,现场留下了一件披风,跟你店里的披风一模一样,所以我们想调查购买披风的客人名单。” 青花脸上露出诧异,目光在苏唯跟沈玉书之间转了转,有些不知所措。 苏唯说:“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询问霞飞路巡捕房的探员们,你在这里开店,应该认识他们吧?” “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如果你们想通过这条线来调查,可能不会有收获,因为光是这个月就卖出了二百多件,而且我们只记录商品销售的数量,不会记录顾客的名字,要怎么查啊?” 苏唯傻眼了,“这么好卖?” “是的,这款我本来只是设计出来做样品的,没想到很多客人都喜欢,就制成商品了,还有外地的百货商店也来跟我批发。” “恭喜生意兴隆。” “谢谢,所以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实在是爱莫能助。” 苏唯耸耸肩,对沈玉书叹道:“没想到有钱人这么多。” 店铺里面传来吵嚷声,先前那位老仆人跑出来,青花看到,对他们说了声失陪,就跟随仆人匆匆走了进去。 苏唯拿了围巾去柜台结帐,随口问店员:“老天爷好像病得不轻啊。” “还好,就是人老了,有点糊涂了,喜欢乱发脾气,只有老板去,他才听话。” “你们老板又要顾店又要照看老人,真能干,她在这里开店很久了?” “是啊,我还小的时候,这里就有雪绒花了,我没想到有一天可以在这里做事。” 店员把围巾放进袋子里,交给苏唯,对他微笑说:“多谢惠顾。” +++++ 两人出了服装店,沈玉书说:“没收获。” “谁说没有收获?” 苏唯向他扬了扬手里的购物袋。 “我在说案子,烂桃花先生。” “我知道你嫉妒我有魅力,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有人天生就是明星。” 沈玉书不说话,加快脚步往停车场走,苏唯追上他。 “生气了?让这么出色的男人感到了自卑,我真是个罪恶的人。” “我只是为你无与伦比的自信心感到震惊,请放心,我对你,还有你自带的气场完全没兴趣。”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28节 “那你在想什么?喔,我知道,你对那个漂亮的老板娘感兴趣。” “那幅虎图,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虎图?” 苏唯想了想,想到了墙上挂的雕画。 “那是黑檀木雕刻的,目测不会超过三十年,雕工不是出自名家,没有收藏价值,如果你想把它当开光品来用的话,那另当别论。” 沈玉书停下脚步,惊讶地看向他。 “是不是突然发现我很帅?”苏唯十分自得。 “我没想到任何东西都会被你当成收藏品来鉴定。” “既然任何东西在你眼中都是尸体般的存在,那你也不该奇怪我会这样看待评估收藏品。”苏唯反驳。 “说得也是。” 两人上了车,开车去警察厅。 苏唯转身,在后车座找了一会儿,翻到一颗苹果,从中间掰开,一半给了沈玉书,一半自己吃。 他一边吃着苹果一边问:“你说的虎头跟本案有关吗?” “没有,可能是跟我童年的记忆有关,只是那个老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不觉得她今天特别热情?” “大概是被我的魅力征服了。” “我在说正事。” “那大概是看到我们买东西捧场了,总之,不要用逻辑去推理女人的心态,因为她们根本就是没有逻辑的生物。” “听起来你好像受过这方面的挫折。” 苏唯吃苹果的动作一停。 发现他不对劲,沈玉书转头看过来,苏唯又开始继续咔嚓咔嚓地啃苹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看来他的搭档在感情上也有很多秘密啊。 +++++ 警察厅到了,不过听了他们的来意后,财务处的女办事员告诉他们处长家里有事,已经离开了,问他去了哪里,办事员也不清楚。 “要不我们去他家碰碰运气,他老婆遇害了,他总不能还去小三家鬼混吧?” 苏唯跟办事员要了孙涵的住址,开车直奔他家。 路上沈玉书开着车,突然说:“有人在跟踪。” “看到了。” 苏唯透过车子的后视镜观察着后面。 从他们出了霞飞路巡捕房,就有一辆别克始终保持相同的距离跟在后面,开车的戴着帽子跟口罩,看不清模样。 “我喜欢被跟踪,这会让我感觉我们接的案子有多重要……要甩掉他吗?” “不用,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任由对方尾随,沈玉书把车开到孙涵的家。 孙涵果然在家,两人登门拜访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下人将他们带进客厅,就听到孙涵在说昨晚的事情。 看到他们,孙涵找了个借口结束通话,他把电话放下,正要过来打招呼,电话又响了起来,他只好转回去接电话。 这通电话的内容依然与昨晚的事件有关。 孙涵应付了几句,又不时看向苏唯跟沈玉书,看起来非常在意他们的存在。 电话讲了很久,最后还是孙涵先挂断了。 苏唯趁机走过去打招呼:“孙先生你好,我们是万能侦探社的,受了……” “听说了,你们受秦律师的委托,在调查那件凶案,你是沈玉书,他是苏唯。” “不,沈玉书是个子高的那个,矮个子的是苏唯。”硬邦邦的话从旁边飘过来,引得苏唯的怒视。 他不就是矮了那么几公分嘛,为什么这家伙的话总让人感觉他是童话里的小矮人? 还好孙涵及时弥补了苏唯心灵的伤害,转头依次看看他们两个。 “有吗?不都差不多?” 是啊,对于不到一百七十公分的孙涵来说,身高超过一百八的他们的确没有太大区别。 孙涵的个头不高,再加上稍微有点胖,长相普通,所以更显得不起眼。 他戴着金边眼镜,上身是西装马甲,目光透过厚厚的眼镜片射过来,带了几分文雅跟狡诈的气息。 从外形来看,他们夫妻的确不般配,不过孙涵能在这个年纪就混到警察厅财务处处长的职位,肯定有他的本事,比如上午秦淮才委托他们查案,孙涵这么快就知道了,看来巡捕房那边也有不少他的眼线。 苏唯看看他的手指,他的无名指上有一圈泛白的痕迹,却没有戒指。 得知妻子的死讯后,他就第一时间把戒指摘了,像是迫不及待这一天的到来似的。 发觉苏唯的注视,孙涵把手收回去,搓着手,说:“该说的,上午巡捕房来问话的时候,我都讲了,你们跟那些人很熟吧,直接去看他们的记录更快。” 沈玉书环视着房间,说:“听说你今天还去上班了,你太太遇害,似乎没有影响到你什么。” “怎么没有影响?你们知道我办公室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吗?回到家也不得安宁,真是的,都死了,还搞出这么多事,年底了,我的工作很多的,可是现在却要分心接受调查,还要办丧事……” “难道你太太还不如你的工作重要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给我戴绿帽子,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跟个洋人鬼混,一边打电话来关心我,一边在背后嘲笑我,我的面子往哪儿搁?我还憋了一肚子火呢,要不是她死了,我真想问问她,搞什么人不好,搞洋人?” 总算找到了出气筒,孙涵的气都撒到了沈玉书身上,冲他一阵嚷嚷。 可惜沈玉书根本没在意他的大嗓门,冷静地反问:“你也在外面找女人养情人,有资格说别人吗?” 孙涵摆摆手,“我是工作,是正常的社交活动,好了,不说这个了,总之她的死是她自己惹出来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唯一跟我有关的就说我要为她料理后事,我还要忙,你们可以走了。” “我们还没问问题。”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有什么好问的?我是看在公董局那些人的面子上,才见你们的,是义务服务,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孙涵忙着去接电话,又给仆人招手,示意他送客。 仆人走过来,被苏唯拦住了,把他推出客厅,顺手关上门。 孙涵听到声音,转过头,就见沈玉书走到了自己面前,伸手,直接按上通话键。 无视孙涵震惊的表情,沈玉书又走到电话线的连接处,把电话线也拔了下来。 “这样世界会变清静很多。” “你太放肆了!” 大概平时没有人敢这样做,孙涵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冲过去就要揪沈玉书的衣襟,却被半路挡住了。 苏唯抽出伸缩棍,卡在他的脖子上,孙涵不得不顺着他的力道向后退。 他气得大叫:“不要以为你们背后有洋人撑腰,我就会怕你们,我告诉你们,我同样也可以让你们消失!” “啊啊啊,我好怕啊……” 苏唯冲他挤眉弄眼完,一顿手里的伸缩棍,正色道:“不过在你让我们消失或是你自己消失前,先把问题回答完。” 沈玉书追加:“这件事跟有没有洋人撑腰没关系,我们只是要查清案子的真相,如果凶手是洋人,我同样会把他交给巡捕房。” “还有,你也希望案子早点查清吧,拖得越久,笑你的人也就越多。” 苏唯一语中的了,听完他们的一唱一和,孙涵慢慢冷静下来,转身把丢在桌上的话筒放回电话机上,双手扠腰,沉着脸说:“你们想问什么?问吧。” 早知如此,一开始就乖乖回答问题多好啊。 苏唯给沈玉书使了个眼色,把提问工作交给他。 沈玉书说:“请把你昨晚的经历完完整整地讲述一遍。” “这些我上午都讲过了。” “那就再讲一遍嘛,我们可都是喜欢听故事的人啊。”苏唯摆弄着伸缩棍,笑嘻嘻地对他说。 孙涵推了推眼镜架,瞪苏唯,不过想到眼下的处境,他忍住了,把自己昨晚在同事公馆打牌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他的讲述跟证词上的几乎一样,从时间来看,他的确有不在场的证据,直到早上接到巡捕房的联络,他才知道妻子出事了。 他说完后,苏唯转着伸缩棒,问:“正常情况下,太太死了,丈夫没心思去上班吧?” “刚才都说了,年底我们财务处很忙的。” 孙涵说完,看到两位侦探不信的目光,他耸耸肩。 “我们夫妻关系是不和,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不过不和不是我会杀人的理由,我老婆长得还挺漂亮的,正式场合拿得出手,所以我也没打算离婚。” “不和不是杀人的理由,但是如果你太太不仅给你戴绿帽子,还想跟你离婚的话,出于憎恶的心理,杀人就很有可能了。” “可是我有时间证人。” “也可以雇凶杀人。” 被苏唯步步紧逼,孙涵不爽了,来回看他们。 “我懂了,你们是想为那个洋人开脱,所以硬要把罪名安在我身上了?” “不,我只是假设任何一种可能性,如果你没做亏心事,何必怕鬼敲门?” 孙涵点点头,表示他不怕。 观察着他的反应,沈玉书突然问:“你有勃朗宁吗?” “有。” 孙涵绕去书桌另一边,打开抽屉,拿出手枪。 苏唯注意到子弹并排放在盒子里,并没有装膛。 沈玉书接过手枪,手枪九成新,几乎没用过,他又打开弹匣,里面没有子弹,看口径跟凶手使用的手枪对不上。 他把手枪还给孙涵,孙涵这才反应过来,叫道:“你们该不会怀疑这是凶器吧?” “不,如果你是买凶杀人,凶手不会用这么好的枪,可以带我们去看一下你太太的房间吗?” 孙涵有点跟不上沈玉书的跳跃性思维,愣了愣才点头说好。 他带两人来到二楼的某个房间。 他们夫妻分房睡,这是胡君梅的卧室,里面充斥着各种浓郁的香粉味,苏唯一进去,就打了个大喷嚏。 沈玉书先检查了化妆台,又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挂了很多时下流行的裙装跟大衣,他翻看着服装,问孙涵:“她有没有一件乳白色的毛呢披风?” “不知道,她买了也不会跟我讲,但是她用的却是我的钱。” 后面那句被两人无视了,苏唯走到化妆台前,发现上面放着各种化妆品跟香水瓶。 这个时代的女人也是一样的爱美啊,看来他如果推广面膜的话,一定有发展的空间。 “你说什么?” 孙涵的询问让苏唯回过神,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嘿嘿笑道:“我说你太太很喜欢化妆品。” “女人都这样,化妆品再多都不嫌多,在家里放好几套,出门还要带一套,反正用的都是我的钱。” “听起来孙先生很了解女人啊。” “嘿嘿,我了解漂亮的女人。” 在苏唯跟孙涵聊天的时候,沈玉书已将卧室检查完毕了,最后转回化妆台,拿起其中一瓶香水,往手背上喷了两下。 香气传来,房间里的另外两位男士都忍不住皱眉看向他。 “我只是想试一试。” 沈玉书解释完,放下香水瓶,向孙涵告辞。 孙涵送他们出去,还不忘叮嘱。 “凶手一定是她的洋人情人,你们一定要找出证据抓住他,如果这次你们做得漂亮,我会向上头举荐你们,到时你们想进警察厅做事都不是问题。” 第六章 神秘的潜入者 “总之,这件事绝对跟我无关,绝对跟你的身分有关。” “我的身分?” “你父亲以前在前清太医院供职吧?一定知道一些宫廷秘辛,比如藏宝什么的。” “我父亲只是个小医官……” “不,相信我的直觉,一定是这样的。” 沈玉书的父亲是什么样的职位,苏唯不知道,但沈父绝对是知道一些秘密的,否则就不会特意隐姓埋名移居上海,还留下不要沈玉书入住这栋房子的遗嘱。 +++++ “情人说丈夫是凶手,丈夫说情人是凶手,那到底谁才是凶手?” 在回去的路上,苏唯好笑地说道。 沈玉书开着车,保持沉默。 苏唯转头看他。 沈玉书依然平静地开车,说:“虽然我很帅,但你也不需要看我看得这么入迷。” “如果你这样想,那一定是你的错觉,我通常会看入迷的只有在照镜子的时候。” “喔,镜子表示压力有点大。” “anyway,嫌疑人都见过了,现在你可以揭谜题了吧——谁是凶手?” “我还在找证据,你有没有偷……拿孙涵的随身物品?” “拿了,又还了,因为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需要我再动手吗?” “暂时不用,有需要的话,我会说的。” 回到事务所,天已经黑了,那位神秘的跟踪者也在半路消失了,让苏唯有点后悔没有及时抓住他。 进了事务所,沈玉书首先跑进他的实验室,苏唯跟在后面,问:“如果我帮你的话,是不是可以早点知道凶手是谁?” “是的。” “那我帮你。” 苏唯想进去,被沈玉书及时拦住,碰一声,房门在他面前关上了。 “帮我做饭,谢谢。” 喔,他什么时候沦落在给人当厨子的地步了? 看着眼前灰濛濛的门板,苏唯皱眉站了三秒钟,最后耸耸肩,认命地下厨做饭。 ——我不是屈服在沈玉书的命令下,我只是想早点知道真相,还有……我也饿了。 在心里这样说服着自己,苏唯去做了晚饭,等三菜一汤做好摆上桌,沈玉书的工作也做完了,他穿着白袍,戴着手套从实验室走出来。 看他的表情,苏唯就猜到了大半。 “凡事慢慢来,就算没发现,我也会提供晚餐的。”他上下打量沈玉书的打扮,“至少你让我享受到了视觉上的快感。” “不要意淫我。” 沈玉书脱下白袍跟手套,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下。 苏唯把筷子递给他,他道了谢,吃着饭,说:“不是没发现线索,而是线索太多,不知道哪一条才是正确的。” “喔?” “所以今晚我们再出门,也许运气好,会有人来提供线索。” 苏唯看着他,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搭档接下来的计划是——守株待兔。 饭后,看着桌上的碗筷菜盘,两个人谁都不想动。 “饭是我做的,所以你该洗碗。” “我工作了。” “做饭也是工作。” 争论到最后没有结果,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举起手来猜拳。 苏唯三局两胜,他给沈玉书做了个go的手势,等沈玉书端着碗筷去厨房,他则去收拾了夜间行动需要的装备,最后把背包背到身上,整装待发。 +++++ 夜深人静后,沈玉书换了身轻便的黑色衣服,跟苏唯一起走出事务所。 他开着车,在无人的街道上转了一会儿,确定没人跟踪后,把车停下。 两人下了车,加快脚步折返回去,迅速翻进在事务所对面的住宅院墙里,观察事务所的状况。 这栋房子的住客前段时间搬出去了,现在处于空置状态,不用担心有人发现他们私闯民宅。 所以苏唯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你说他们会上钩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晚很冷。” 说着话,沈玉书紧了紧他脖子上的围巾。 看着他的小动作,苏唯吐槽道:“我还知道今天是耶诞节,去年耶诞节我在拉斯维加斯……就是我们那里一处有名的赌城享受的时候,作梦都没想到下一个圣诞,我会跟一个男人在民初上海的深夜里吹冷风。” “你应该不是去赌钱。” “是接受委托,为一位收藏家盗取一尊金佛。” 其间所有花销娱乐都由收藏家负责,所以苏唯过了一个星期醉生梦死的生活,美女、佳酿,还有一掷千金的豪赌,现在回想起来,恍若梦中。 “听起来你以前的生活很刺激,如果你早知道上海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是不是就不会来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如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那晚我就不会逃,最多是被抓起来,人又不少我杀的,我怕什么……” “你杀人?” “是被冤枉的,可惜当时不认识你,否则你就可以帮我洗脱罪名了。” “如果有机会去你的家乡,我会的。” 听了这话,苏唯转头看向沈玉书。 也许他说错了,即使当时知道跳楼的结果,他还是会跳的,因为这里有他记挂的东西——这个时代、这里的风情,还有这个人。 “别这样看我,我确定自己不是镜子。” “你不是,”苏唯转回头,微笑着说:“你是我的搭档。” “嘘!”沈玉书将手指比在嘴唇上,又指指对面。 黑暗中,四个人影从对面的街道匆匆走过来,他们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迅速走近事务所。 其中一个人身材高大,戴着帽子跟口罩,与今天跟踪他们的那人很相似,苏唯压低声音说:“居然有四条鱼上钩,不知道鱼饵够不够。” 沈玉书看了下手表,给苏唯做了个十分钟的手势,苏唯拿出自己的怀表,冲他点点头。 四人来到事务所门前,一个矮个子开始努力撬门锁,苏唯在心里默念着秒数,在数到三十的时候,那个人抬起头,跟同伙说话,看来是打开了。 “你不是换锁了吗?”沈玉书凑近他,小声问:“他怎么搞了这么久?” 香气随着他的靠近传向苏唯,为了避免打喷嚏,他捂住嘴巴,很想提醒沈玉书今后绝对不要喷女性香水。 “我如果不换锁,他大概要三十分钟。” “你这是在自得吗?” “不,我是要告诉你,一个职业小偷,撬锁如果超过十秒钟,他就会放弃了,这个家伙不放弃的原因有两个——他不是职业的,或是他不得不偷这家。” 门打开了,除了戴口罩的人留在门口望风外,其他的人都进去了。 沈玉书说:“也可能是两者兼有。” 口罩男很紧张,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又不时看表。 还好夜深了,大门附近又没有路灯,否则看到这个人古怪的举止,就知道他有问题了。 对面的两人紧紧盯住门口,由于事务所里面都拉了窗帘,他们什么都看不到,苏唯按住心口,说:“我有点紧张,他们这么久都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我们家挖到宝藏了。” “我家。” “我是房客,也算是半个主人。” “你的逻辑有点不通。” “逻辑学我们回头再说,现在是不是要执行a计划了?” 沈玉书看向苏唯,后者明白他的意思,举起手。 两人在黑暗中猜了两次拳,第三次才分出高低——苏唯输了。 这次轮到沈玉书给他做出go的执行手势,苏唯只好从围墙上跳下来,从后门转去路上,又绕了个大圈来到事务所门前。 口罩男正低头看手表,身后突然传来说话声。 “零点三十五分。” 他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迎面一拳挥过来,正中他的鼻梁,他痛得捂着鼻子叫起来。 苏唯接着又来了记扫堂腿,把他撂倒,然后挥掌劈在他颈部动脉处,大汉向前栽了个跟头,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苏唯收回拳头,看看戴在收拾的手指虎,做出求原谅的手势,“抱歉抱歉,早知道你这么好对付,我就不用武器了,我不是故意要让你破相的。” 口罩男已经晕过去了,对他的道歉无动于衷。 苏唯弯下腰,正要检查他的口袋,事务所里突然传来枪声,他担心沈玉书的安危,放弃眼前的猎物,冲了进去。 事务所里一片漆黑,苏唯一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各种声响,看来沈玉书已经从后窗潜入房间里,跟盗贼们动手了。 苏唯将事先架在头上的夜视镜戴好,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跑过去。 刚好对面有人冲出来,那人头上包着黑布,脸上戴着口罩,个头不高,但身手非常敏捷,苏唯只觉得影子一晃,他已经奔到了眼前。 黑衣人的眼力很厉害,在黑暗中可以准确辨认他的存在,身子飞起,踩在墙上借力一跃,双腿同时踢了过来。 他的速度太快了,要不是苏唯戴了夜视镜,一定被踢个正着。 苏唯慌忙躲避,勉勉强强躲了过去,就听那脚踹在旁边的木架上,哢嚓一声,木架被踢断了,放在上面的花盆掉到地上。 那个人比花盆先落地,紧接着拳脚齐上,不断攻击苏唯的要害。 苏唯的武功没有他的偷技那么神奇,但也不低,可是在这个人的攻击下,他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借着夜视镜不断躲避,一个不小心踩在摔碎的花盆上,成功地摔倒了。 男人紧逼过来,抓住他的衣领,挥拳就打,苏唯急忙举手遮挡,撕扯中,挂在他颈上的怀表晃了出来,那人看到,拳头停在半空中,定住了。 苏唯趁机一拳头打过去,手指虎打在对方的胸口上,他向后仰去,苏唯就地一滚,翻出了危险地带。 沈玉书从会客室里冲出来,双手握枪指向黑衣人,那人见情况不妙,放弃了攻击,向外跑去。 他速度非常快,眨眼就冲出大门,沈玉书举着枪追出去,苏唯也想帮忙,但他刚试图爬起来,腰部就传来疼痛,让他不得不又坐回到地上。 外面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没多久沈玉书就回来了。 苏唯猜到了结果,问:“他们的后援来了?” “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逃跑的速度可以这么快。” 苏唯觉得将来有机会有必要让他见识一下自己的逃跑速度。 沈玉书打开走廊上的灯,收了枪,看到苏唯还趴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腰,他说:“你看起来有点糟糕。” “因为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身手这么好的。” “难道不是你太弱了吗?你应该把练习偷窃的时间用来锻炼身体。” “这是一位搭档应该说的话吗?” “那我该怎么说?” “这个时候你该冲上来抱紧我,如果这是港剧,那不管我是不是快挂了,你都一定要问——你没事吧;如果这是韩剧,就算我快死了,你也要抱住我用力摇,说——亲爱的你不要死我不许你死;如果这是日剧,那你的任务就简单多了,你只要说——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连同你的那一份。” “你可以说人话吗?” “人话就是——我刚才说的都是梦话,请全部忘记。” 所以最后沈玉书只做了一件事——上前把苏唯扶起来。 +++++ 苏唯摘了夜视镜,靠在沈玉书身上挤眉弄眼,沈玉书说:“我房间里有药油,你哪儿被踢了,我可以帮你揉一下。” “没,我只是一不小心闪了腰。” 在沈玉书的搀扶下,苏唯慢慢走进会客室,苦笑说:“那个人是我迄今为止遇见武功最好的家伙,大概雇佣兵也不过如此,如果腰被踢中,我怕我会直接变太监,连净身都免了。” “可是他给我的感觉不像是军人。” 他说的雇佣兵不是沈玉书想像的那种军人,不过这些话解释起来,将会是个冗长的过程,所以苏唯放弃了,环视凌乱的会客室,再看看对面破了个大洞的窗户,他说:“我讨厌这种暴力的逃跑行为。” “你大概是痛恨接下来要在跟室外温度相同的地方工作。” 好吧,沈玉书说对了。 苏唯问:“你刚才怎么不开枪?那么好的机会被你放过了。” “因为他的同伙也没朝我开枪,我想他们的目的不是伤人。” 沈玉书说:“而且我也不想为了警告把子弹打到墙壁上,现在家已经很乱了,我不想它更乱。” “那刚才那一枪……” 沈玉书指指天花板。 苏唯仰头看去,壁纸是白色的,不知道那一枪打在了哪里,他没有马上找到。 他寻找着弹孔,随口问:“那两个人的身手怎么样?” “我们没有交手,我刚从后窗翻进来,就听到枪声了,等我跑进会客室,他们已经破窗逃走了。” 苏唯把目光从天花板移到沈玉书身上。 “你的意思是,他那一枪不是为了警告你,那是……喔买尬,花生酱!” 沈玉书跟他同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两人一起冲到小松鼠冬眠的那个抽屉前,就见抽屉被拉开了一大半,里面有点乱,没有松鼠的影子。 “糟糕糟糕,如果花生酱挂了,我们怎么跟长生交代?” 苏唯顾不得腰还在痛,蹲下看桌底,又绕着桌子到处找,沈玉书则跑去翻书架。 两人正忙活着,头顶突然传来吱吱声,抬头一看,就见苏唯悬在墙上用来练习轻功的麻绳吊床正在左右晃动。 一条大尾巴从麻绳上垂下来,不是花生是谁? 苏唯急忙跑过去,花生用爪子抓住绳子趴在上面,牠抓得很稳,又躲在阴暗的地方,要不是主动叫嚷,谁也想不到牠会藏在那里。 “花生酱你真是太聪明了,有没有受伤?快下来。” 苏唯伸出手,看到是他,花生顺着绳子跳到他手上。 还处于冬眠期,小松鼠的动作有些缓慢,牠受到了惊吓,紧紧抓住苏唯的衣服不放。 沈玉书过来帮牠做了检查,花生没受伤,只是吓到了,沈玉书又看看牠的爪子,说:“我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开枪了。” 松鼠的爪子上沾了血,看来是闯入者突然打开抽屉,惊动了处于半冬眠状态的松鼠,导致牠发起攻击。 黑暗中闯入者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他们中了埋伏,所以开枪警告,而松鼠趁机逃到了绳索上躲避。 在苏唯的安抚下,花生很快就放下了戒备,接过苏唯塞给牠的榛果,躺回自己的小窝里。 把牠安顿好,苏唯说:“那个人大概作梦也没想到是被一只松鼠袭击,真可怜。” 沈玉书没有回应。 苏唯转头一看,就见沈玉书站在灯下,一直仰着头看天花板,他走过去,问:“你在练颈椎病预防运动吗?” “我找到子弹射中的地方了。” 苏唯仰头看了看,没找到,目光再往旁边移,才在墙角找到了弹孔——由于光线问题,墙角处于阴影下,很容易被忽略。 “看来这些人的确没有伤人的想法,否则他就不会特意把枪口指向上方了,不过你不需要一直盯着看吧,而且你看的方向也不对啊……” 苏唯用手比量着沈玉书的视线,发现他的目光着陆点离实际的弹孔位置差了好大一段距离,他忍不住问:“还是说你的视线可以拐弯?” “我不是说这颗子弹,我是说我弄懂了为什么我们在雅克家里找不到第七个弹孔,因为凶手将子弹射在了天花板上,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 他说完,突然转身冲去实验室,打开灯,在实验台上来回翻找,苏唯莫名其妙地跟在后面,问:“你找什么?” “照片,云飞扬拍的照片……喔对了,他拍的照片还没有洗出来,你快打电话找他,让他把照片马上拿过来。” “现在是凌晨,先生,就算报馆通宵有人,也不可能找到记者的。” 苏唯提醒道:“别激动,如果弹孔真的在天花板上,拿它也不可能一晚上就消失,我们可以明早找云飞扬。” “说得也是。” 沈玉书拍拍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又转身往外走。 苏唯跟着他,“从弹孔位置上看,杀害胡君梅的凶手是不是并没有想杀雅克?” “不是。” “难道是凶手根本没杀人,还是雅克杀的?” “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 沈玉书稍微停下脚步,转头微笑看他。 苏唯做出发抖害怕的样子,擦着手臂,“不要告诉我,我又要掏钱买答案?” “不,我只是想让你帮一个忙。” +++++ 五分钟后,苏唯在走廊上努力帮忙——清扫被弄脏的地板。 攻击他的那个人腿力很可怕,厚实的花盆木架被他轻松地拦腰踢断,导致地板上全都是木屑跟花盆碎片,很难收拾。 不过苏唯不在意,因为比起刚才用报纸糊窗户的工作,现在的差事轻松太多了。 会客室的玻璃被潜入者打碎了,北风呼呼地往里刮,所以沈玉书拿来几份报纸,用浆糊贴在窗上,临时挡住风口。 以上,沈玉书动嘴,苏唯动手。 等他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把窗户糊好后,沈玉书早就不见人影了。 苏唯只好又去打扫走廊,没多久,他把地板清理干净,最后看看脚下一堆碎木头,点了点头。 “俗话说南拳北腿,腿功如此了得,那该是北方人吧。”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29节 “你在嘟囔什么?” 话声从实验室传来,苏唯转过头,眼前忽然一黑,走廊灯被关掉了,随即黑漆漆的空间里冒出一张绿幽幽的脸。 苏唯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是沈玉书,他把房子里的电源都切断了,手里举了个手电筒,乍看去,还真有点瘆人。 “玩闹鬼这招已经过时了,哥哥。” “不,我在工作。” “你的工作是扮鬼?” “是找鬼。” 沈玉书用下巴朝苏唯摆了一下,做出“跟我来”的示意,然后走进茶水间。 苏唯跟着走进去,就见沈玉书取出一个稍微凸起的透明物体,贴在手电筒上,拿着手电筒沿橱柜依次照过去。 灯光穿过透明物体,散发出幽蓝的光芒,被光芒照到后,橱柜的把手跟茶具,还有旁边的柜子都浮现出一条条被抹过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 “我弄了些caf2……也就是俗称的氧化钙粉末加了激发剂溶液涂在这上面,在普通照明下,它不会被发觉到,但是通过特殊的光照射线,可以让它发光,我这里的设备有限,只能弄出这种简陋的器材。” 沈玉书晃了晃罩在手电筒上的物体,解释道:“我在上面涂了一些化学药剂,代替特殊的光照,没想到还挺管用的。” “没想到你除了会推理外,还是个发明小天才。” “还要谢谢你,是这个东西提醒了我。” 沈玉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亮给苏唯,那是一颗桃子形状的珠子,珠子在黑暗中发出淡蓝色的光。 看到它,苏唯啊了一声。 这东西是他的,当初他刚掉到这个时代的时候,用这个萤光小玩意儿跟船上的人换了套衣服,没想到它最后辗转到了沈玉书手中。 “你居然在那个时候就暗恋我了。” “我只是为了调查小偷的身分,四处寻找证据而已,不过它给了我提示,利用磷粉或萤石这类物质,可以让潜入者留下线索,你看,这些就是他们碰过的地方。” 原来白天沈玉书说要布置房子,是指这件事。 苏唯说:“这些可能是我晚上做饭时碰到的。” “晚饭后我又重新涂过一遍,所以一定是那些人留下的,看痕迹他们只是在这里随便看了一下,连门都没有全部打开。” “也就是说他们认为想要的东西没有放在这里。” 两人从茶水间出来,又去了会客室。 会客室的书架跟画架,还有墙上挂的营业执照的裱框跟画轴上都有涂反应药粉,但书架跟书桌有碰到,墙上的东西没有碰过的痕迹。 “他们要的居然不是机关图。”苏唯摸着下巴琢磨道。 沈玉书看了他一眼。 苏唯指着裱框,说:“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机关图的话,最先该留意的是那些扁平的地方吧?” “你变聪明了。” “什么叫变聪明,智商高本来就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 苏唯嘟囔完,沈玉书已经离开了,他急忙跟上,就见沈玉书沿着走廊检查,一路走到地下室拐角。 拐角扶手上的粉末也有被蹭过的痕迹,沈玉书下了楼梯,来到地下室门口。 门把手上被蹭过的痕迹也很重,打开门后,两人发现里面的墙壁上、堆放的木箱上,还有玻璃上都多多少少被碰过。 地下室原本放着沈玉书的父母生前用过的旧物,堆放了多年,直到沈玉书把这里改建成事务所,许多东西诸如桌椅才被重新拿出来使用,但大部分物品还是保持原有的状态。 这里曾被全部打扫过,不过因为东西都用不到,所以沈玉书很少下来,但这里被翻动过的痕迹最多,木箱、橱柜都有被打开,看来潜入者以外东西被藏在这里。 苏唯用肩膀撞了沈玉书一下。 “喂,你家里是不是真有藏宝啊?你看,又闹鬼了。” “你是说这次的鬼跟十几年前姨丈遇到的是同一伙人?” “很有可能,你知道如果大家认为这里有鬼,就不敢接近,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偷盗了。” “那为什么在之前的十几年里他们放弃了?” “因为没搜到,认为这里没有。” “那么他们现在又盯上了这里,是不是就是说有什么原因促使他们又改变了想法?” 沈玉书陷入沉思,手电筒的光芒投射在他的半边脸颊上,映出诡异的颜色。 他的话提醒了苏唯,犹豫了一下,说:“那个……沈玉书,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 沈玉书回过神,看向苏唯。 被他的目光注视着,苏唯的心绪更加犹豫不定,见他半天不说话,沈玉书又追问道:“你想说什么?” “呃……我是说……说刚才攻击我的人好像对我的怀表很感兴趣。” 话到嘴边,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苏唯临时改了口。 为了不引起沈玉书的怀疑,他急忙掏出怀表,将刚才蒙面人看到怀表后的反应说了一遍。 沈玉书翻看着怀表,听完苏唯的讲述,他将表壳弹开,问:“这表有些年数了,是你偷的吧?” “严格地说,是偷……好吧,是偷的。” “也许他们是被这块怀表引来的。” “绝对不是!”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因为……因为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任务,呵呵……” 怀表是他偷的没错,但是什么人可以有那种能力,穿越时空来捉他?而且现代人也没有那样的身手,那种功夫该是武林高手才有的…… “总之,绝对跟我无关,绝对跟你的身分有关。” “我的身分?” “你父亲以前在前清太医院供职吧?一定知道一些宫廷秘辛,比如藏宝什么的。” “我父亲只是个小医官……” “不,相信我的直觉,一定是这样的。” 沈玉书的父亲是什么样的职位,苏唯不知道,但沈父绝对是知道一些秘密的,否则就不会特意隐姓埋名移居上海,还留下不要沈玉书入住这栋房子的遗嘱。 还有端木衡主动跟他们交往,到底真的是偶然的巧遇,还是另有居心? 他相信以沈玉书的智商,这些细节他不会注意不到,他只是不愿多想而已。 “啊对了,我还想起一件事,锵锵锵……” 献宝似的,苏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亮到沈玉书面前。 “这又是什么?” “是蒙面人攻击我时,我在他身上顺手牵来的。” “你都被人家踢得差点变太监了,还有心思偷东西?” “我是自己滑倒闪了腰,不是被踢的好吧,而且顺手牵羊是我的职业本能,没有我的职业本能,你现在有线索可发掘吗?” “对不起。” “看在搭档的份上,我会原谅你的,不过你打算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看东西吗?” 接受苏唯的建议,沈玉书放弃搜查,跟他回到会客室。 打开灯,沈玉书接过苏唯那张纸,展开,苏唯凑过去一看,不由得失望了。 那是张b5大小的纸,普通的纸质,由于一直携带的关系,纸张上有很多褶皱,展开后,上面什么都没有。 “没搞错吧?哪怕是张当票,也让我有成就感啊。” “别心急,也许可以柳暗花明呢。” 沈玉书取来打火机,打着了火,在纸张下方燎了燎。 纸张逐渐变了颜色,当中原本空白的地方慢慢映现出图形。 苏唯见识过现代社会无数的先进设备技术,但这种古老的隐藏秘密的做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看来那些武侠也不少乱写的。 “这一刻,我才真正感觉自己穿越了。” “穿什么?” “啊,有字出来了,看看写了什么。”苏唯大惊小怪地指着纸说。 纸上显示的不是字,而是一条条图符纹络,一开始苏唯还以为又是什么藏宝图,但很快就发现纹络连起来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图形。 一副朝向他们的虎面图。 图不大,却绘制得很凌厉庄严,暗红笔墨下的虎面跃然欲出,目光森森,带着百兽之首的傲慢与威严。 苏唯愣住了,看看沈玉书。 “这幅图我们好像前不久才见过,我应该没记错吧?” 沈玉书表情严峻,注视着虎面,说:“你没有。” 他们都记得很清楚,在青花的服装店墙壁上,挂着相同的虎图,只不过雕画上的虎面稍微侧开,而图上的虎面是正面朝向他们。 苏唯一拍桌子。 “我就知道那个女人有问题,那帮人果然是她派来的。” 沈玉书二话不说,放下纸,转身就往外跑。 苏唯叫住他。 “去哪里?” “去青花的店。” “现在是凌晨,你抓人也要等天亮吧。” 沈玉书停下脚步,悻悻地转回来,苏唯又提醒道:“就算找到了她,如果她不承认,你也没办法。” 沈玉书不说话了,突然背着手在房间里转起来,喃喃地说:“不对……” “什么不对?” “感觉不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哪里有忽略的地方……不对,还是不对……” 跟沈玉书在一起久了,苏唯了解他各种异常的习性,现在哪怕他学松鼠攀房梁,苏唯都不会觉得奇怪。 沈玉书原地转了一会儿,突然拔腿冲向隔壁的实验室。 苏唯问:“你又要熬通宵吗?” “嗯……”沈玉书回应了一句,半路又转回来,对苏唯说:“天一亮就打电话找云飞扬,我需要他的照片,越快越好。” “yes sir!”苏唯做了个行礼的动作。 沈玉书想要调查什么他不知道,他现在只知道一件事——他困了,想睡觉。 第七章 虎符令 苏唯取了一块饼干,塞进沈玉书的嘴里,“你昨晚有查到什么吗?” “有,而且很多,可是我还没理顺,等我找到证据再跟你说。” “我不急,只要你别每次都跟我要钱就行。” “偶尔你也要动动脑子,别忘了华生也很聪明的。” “如果主角的戏分都被我抢了,那还怎么体现出你作为神探的价值?” 听了这话,沈玉书转头看过来,苏唯的回应是又把一块小饼干塞进他的嘴里。 +++++ 苏唯没有遵照沈玉书的要求,天一亮就找人。 不是他不想做,而是他睡得太香,忘了定闹钟。等他睡醒睁开眼睛时,时针已经转到了七点,不过由于阴天,让人感觉时间还早。 发现自己睡过头了,苏唯叫了声糟糕,顾不得穿衣服,他把棉被卷在身上,穿上拖鞋往楼下跑。 “为什么这个时代没有手机?难道大家不觉得没手机是多么不方便的一件事吗?”苏唯大叫着冲下楼。 楼下静悄悄的,实验室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沈玉书不在,他把实验室折腾得一团乱后就去睡觉了,所以苏唯打开门,首先看到就是乱七八糟放在桌上的各种试验仪器,铺满地板的报纸,以及一些他分辨不出原有形状的物体。 苏唯又跑去会客室。 门一打开,他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玻璃破掉的那扇窗户上贴着报纸,冷风从缝隙里飕飕地刮进来,火炉变成了摆设,室内室外根本是同一个温度。 苏唯先跑去查看花生,花生正把大尾巴当被盖,蜷在被窝里睡觉,发现抽屉被拉开,牠转了个身,伸爪子又把抽屉关上了。 “呵,原来你也知道冷的。” 被牠带动着,苏唯也紧了紧身上的棉被,探身拿起话筒,照着报纸上的联络电话打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了,听了苏唯的话,对方只说了三个字:“打错了。” “没打错,你是申报吧?我找的是事件专栏的实习记者云飞扬,麻烦把电话转去他的部门。” “负责事件专栏的部门就在我对面,不管是正式的职员还是实习记者,我们这里都没有叫云飞扬的人。” 那人说完就挂了电话,让苏唯想再多问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看手里的话筒,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打过去问问,身后传来说话声:“报社是不是说没有云飞扬这个人?” “你起来了?” 苏唯放下话筒,转头看沈玉书。 沈玉书完全不像是熬过夜的人,穿着合身的马甲跟西裤,头发也梳理整齐。 苏唯打量着他,觉得如果他的发型整个往后梳,手上再拿根雪茄的话,就是活脱脱的上海滩大亨了。 误会了苏唯的行为,沈玉书走过来,说:“最近你看我一直向上在看镜子。” 别自恋了,谁会迷恋长得不如自己的人啊——要不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苏唯一准这样吐槽他。 “看来云飞扬一直都在骗我们,”他冲沈玉书耸耸肩,“他根本就不是实习记者。” “这不重要,至少他提供的情报一直都是真的。” “怎么不重要?难道你不担心他特意接近我们,也是为了……” 苏唯用眼神瞥瞥那个营业执照裱框,定东陵的一半机关图就藏在裱框后面。 “有关这点,我们可以在抓到他后一并询问,现在我们先去雪绒花服装店。” 沈玉书说完,留意到了苏唯的滚筒式棉被装束。 “这是今年上海最流行的打扮吗?” “不,这是二十一世纪的最新流行打扮。” 沈玉书的脑门上打出了一个问号,然后平静地说:“如果你可以跑得动,我不介意跟一只海参出门。” “不必了,给我五分钟,我换正常款。” 苏唯抱着棉被跑上了楼。 在他换衣服跟洗漱的时候,沈玉书打电话给小姨谢文芳,说事务所的玻璃不小心打破了,能不能麻烦她请人来换玻璃,顺便照顾一下花生。 药材铺客人不多,谢文芳便一口答应了,说过会儿带长生一起过来,让他们有事去办事,事务所这边交给她就行了。 沈玉书道谢挂了电话,苏唯也收拾完毕,穿好大衣,又随手抄起挂在衣架上的围巾,围到脖子上,嘴里嚼着小饼干,示意沈玉书可以走了。 沈玉书没说话,目光落在围巾上,苏唯把包小饼干的纸包递给他。 “我知道这条围巾是你的,我借来戴戴总行吧。” “不行。” “那我租来戴戴。” “不行。”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通情理啊,这样很难交到朋友的。” “我不需要朋友。”顿了顿,沈玉书说:“不过可以送你。” 他面无表情地说完,拿过苏唯手里的饼干包,转身就走。 听完他的回答,苏唯瞠目结舌了,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耸耸肩,“闷骚。” 两人快走到门口时,会客室里传来电话铃声,他们对望一眼,最后苏唯跑回去听电话。 沈玉书以为是小姨的电话,也跟着跑了回去,却看到苏唯朝他招手,让他一起听。 “电话没有播放功能,真是不方便啊。” 苏唯的嘟囔声被女生的叫声盖过去了,听出是陈雅云的声音,沈玉书立刻问:“有李慧兰的消息了吗?” 陈雅云说道:“玉书你也在啊,太好了!不……其实是很不好,我昨天找了很久,还动员她的同学跟朋友一起找,都找不到慧兰,更糟糕的是,她父亲也知道这件事了,已经报警寻人了。” “报警寻人是好事啊,至少可以扩大寻人的范围。” “问题是去请求她父亲报警的不是我,是她男朋友” 原来她有男朋友这件事没有骗人。 两人对望一眼,苏唯抢先问:“是法国人吗?” “是的,不过他名字好长,我记不住,还好他有个中文名字,叫斯尔纳,他出差日程调整,昨晚临时赶回来,听说慧兰失踪了,以为是李家把她藏了起来,就去她家闹着要人,他们双方越说越僵,差点打起来,吓死我了。” 听着陈雅云的讲述,苏唯完全可以想像得出李家当时鸡飞狗跳的状况,他问:“那后来呢?” “还好云飞扬帮着劝说,后来李老爷急着找女儿,看在斯尔纳帮忙拜托警方找人的份上,暂时放过了他。” “云飞扬也在?” “是啊,他们记者就像是耗子,哪里有缝哪里钻,不过多亏了他,双方才没打起来。斯尔纳在公董局做事,说话比较有分量,你们也知道,刚出了法国人杀人事件,巡捕房那些人都忙着查大案子,谁会管一个女生失踪的事啊,但巡捕们都说慧兰是自己找地方藏起来了,如果是绑票什么的,绑匪一定会跟李家要赎金的。” 苏唯摸着下巴心想,绑票也不一定是为了赎金,很可能是出于其他目的。 沈玉书问:“你有没有跟巡捕说李慧兰拜托我们捉鬼的事?” “我本来想说,可是云飞扬不让我说,说会越说越乱,不如先问问你们的意见,再做决定,但昨天我一直联络不到你们。” “云飞扬一直跟你在一起?” “没有,李家的风波平息后,他就跟斯尔纳一起走了,我猜他又是去查什么线索了,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那斯尔纳跟李慧兰真的有同居?” “我现在也被搞糊涂了,不过他们相爱这件事是没错的,斯尔纳昨晚还对李老爷说一定要娶慧兰,等找到慧兰,他们就结婚,斯尔纳真是个有礼貌又多情的绅士,长得也很英俊,云飞扬根本跟他没得比,不管怎么说,你们一定要查清真相,找回慧兰啊。” 苏唯对陈雅云看人的眼光不大抱什么期待。 沈玉书问:“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我正打算去找你们……” “这件事很危险,我们会来处理的,你什么都不要做,在家里好好待着,即使云飞扬找你,你也不要见,谢谢。” 沈玉书说完就要挂电话,陈雅云欢悦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不谢不谢,能帮到你,我好开心的……” 沈玉书挑挑眉,看向苏唯,迷惑的表情像是在说“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面对搭档这种在查案以外智商明显降低的性格,苏唯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从他手里取过话筒,默默挂断了 +++++ 两人跑出事务所,上了车,由沈玉书驾车去霞飞路的服装店。 苏唯在旁边吃着小饼干,催促道:“云飞扬那家伙果然不怀好意,我们也要加快速度了,免得被他捷足先登。” 听从他的话,沈玉书加快了车速。 苏唯取了一块饼干,塞进沈玉书的嘴里,问道:“你昨晚有查到什么吗?” “有,而且很多,可是我还没理顺,等我找到证据再跟你说。” “我不急,只要你别每次都跟我要钱就行。” “偶尔你也要动动脑子,别忘了华生也很聪明的。” “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所以我还是喜欢靠直觉来做事,再说了,如果主角的戏分都被我抢了,那还怎么体现出你作为神探的存在价值?” 听了这话,沈玉书转头看过来,苏唯的回应是又把一块小饼干塞进他的嘴里。 +++++ 时间还早,霞飞路一带的店铺都还没开张,太寂静了,让人很不适应。 沈玉书在附近找了个空地把车停下,两人直奔雪绒花服装店,谁知结果比他猜想的还要糟糕——服装店不仅大门紧闭,上面还贴着有事暂停营业的告示。 “哈哈,前没有事,后没有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停止营业,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看着告示纸,苏唯自嘲地说。 沈玉书也皱起了眉,探头看看左右两边,周围的店铺还没开门,一个人也没有。 他伸手取下门前的关板2,又用下巴给苏唯做了个暗示。 苏唯会意,掏出专用道具上前开锁。 “当初你跟我约法三章的时候,一定没想到原来我的技术这么好用。” “这是我的失误,我没想到当侦探遇到的灰色地带会这么多。” “这个世界处处都是灰色地带,反而白跟黑更难找。” 说完这句话,苏唯已经把锁撬开了,他把门稍微拉开,率先走进去。 店铺的门窗上都嵌着关板,里面很黑,苏唯没有开灯,而是打开手电筒照亮,穿过排列的衣架,走到里面。 房子里没有人,苏唯试了试放在墙角上的炉子,炉子是凉的,看来这里整晚都没人待过。 他抬头看向墙壁。 那幅雕画挂在相同的位置上,光线的关系,虎面带着一种肃穆阴森的气势,乍看上去,跟纸上那幅虎面图并不大一样,但不知为什么,它们在某些地方又有奇异的相似之处。 “也许它可以告诉我们什么。” 沈玉书找来一把椅子,踩在椅子上,把雕画拿了下来。 苏唯凑过去一起看。 这只是一块普通的木雕画,没有特别出奇的地方,苏唯精通机关,他接过去反覆检查了两遍,向沈玉书摇摇头——雕画里没有藏暗格。 “有人在我们之前碰过它了。”沈玉书指着雕画上的灰尘说。 雕画在墙上挂久了,沾了不少灰尘,但有些地方很干净,很明显是被谁碰过。 “会不会是青花自己?小偷怎么会好心地把东西再挂回去?” “不是好心,是不想被主人发现,就像昨晚偷进我们家的那些人一样。” “我有些糊涂了,那些人跟青花不是一伙的吗?” “也可能不是,在没找到青花之前,一切还是未知数。” 苏唯把雕画挂回原处,又去检查柜台。 柜台上放着帐本跟算盘,他打开帐本,里面记录了每天的营业总额,但没有昨天的,只有货物进出的流水帐。 “看来店家昨天跟前天遇到了什么事,无心做帐,甚至店铺关得很匆忙,连帐本都忘了收起来。” “大概她把心思都花在偷我们家上了。” 苏唯把柜台下面的抽屉撬开,里面放了一些零钱跟纸币,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去后面看看。” 沈玉书把帐本规整好,去了店铺后面。 店铺后是楼梯跟几个房间,还有个不大的后院,院子里晾了几件衣服。 楼下除了厨房跟盥洗室外,还有两个房间,应该是青花父亲的,一间是我是,另一间是书房,里面摆放着桌椅和很多书籍,沈玉书随手抽出一本书翻看,又检查书架。 书架很干净,看来是有人勤于擦拭。 “这大概是老爷子神志还清楚时使用的房间。”苏唯转了一圈,走回来,说:“他们平时应该是住在这里的,不知突然之间跑去了哪里。” 沈玉书上楼查看。 楼上的房间是青花的,一间是卧室,桌椅床铺摆设简单,靠床有个小化妆台,上面随意放了些时下流行的腮红、香粉跟香水。 沈玉书拉开化妆台的抽屉,里面同样是各式的化妆品跟发饰,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由此可以看出青花的个性。 抽屉一角有个小瓶子歪倒了,沈玉书把它扶正放好,关上抽屉,又去了隔壁的房间。 隔壁房间是工作室。 里面面积不小,却被塞得满满的,除了缝纫机跟线轴外,还有裁剪成各种形状的布匹,墙上挂着缝制好的衣服,桌上还有大量的设计图纸,都是不同款式的男装跟女装。 苏唯不懂设计,不过从绘图风格来看,青花有这方面的天赋,也很爱她的工作,假如有更大的平台供她发挥的话,她一定很有前途。 可是她现在却跟其他人密谋设计他们。 青花是贵族子弟,她了解定东陵,也有想夺取财宝的动机,但为什么她的同党偏偏没有去寻找最可能藏机关图的地方? 还是他们高估敌人的智商了,他们根本没想到图纸会藏在裱框后面? 苏唯正胡思乱想着,胳膊突然被沈玉书抓住,沈玉书做了噤声的手势,带他快步下楼。 他们刚下去,就听门口传来响声,店铺的门被推开,有人从外面走进来。 两人迅速躲到衣架后面。 店里的衣服很多,光线又暗,那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在门口稍微停留了一下,走进店铺当中,他们听到脚步声在附近徘徊,那人像是在找什么,既不走近,也不离开。 苏唯给沈玉书打手势,做了个掐脖子的动作,让他先下手为强。 沈玉书冲他摆手,又指指不速之客,再指指他,意思是让他打前锋。 苏唯有些不爽。 听脚步声,那个人明显是离沈玉书比较近嘛,所以他马上摆手。 谁知两人在相互打手势的过程中发出了声响,那人感觉到了,脚步突然顿住。 苏唯听到了衣服摩擦的声音,通常这个声音只代表了一个可能性——拔枪。 所以他没时间再跟沈玉书拉锯,抽出伸缩棒,抓住衣架突然向那人推过去,趁着对方躲避,他翻身跃出,抓住了那人的手臂。 那个人的反应跟身手都很快,借着苏唯的力量转了个身,轻松化解了他的攻击,所以等他的伸缩棒刺向对方的同时,对方的手枪也指在了他面前。 好在沈玉书跟苏唯配合默契,几乎在同一时间,也拔枪指向敌人,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势。 “是你们……” 那人率先认出了他们,放下枪,也放缓了语气,说:“是我,端木。” 不错,这位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端木衡。 他放下了戒备,沈玉书跟苏唯却没放下,苏唯依然保持用伸缩棒攻击的姿势,沈玉书则直接上前握住端木衡的手腕拧向背后,再往前一推,端木衡就被推到墙上,动弹不得了。 他没有反抗,说:“玉书,我是端木衡……” “我们眼没花,知道你是端木。” 苏唯用伸缩棒敲敲端木衡的肩膀。 “不过你大清早的没事做,跑人家店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我怎么是没事做?我是有事……” “偷东西吗?怎么你堂堂神偷沦落到偷人家小商贩的地步了?” “我是来取货的,玉书你可以先把手松开吗?有话慢慢说。” 沈玉书看向苏唯,苏唯说:“松开了你反击怎么办?” “你们两个人,手里还有枪,还怕对付不了我一个吗?如果还不放心的话,可以先缴了我的枪。” 下一秒,苏唯就把他的手枪抽了过去,然后示意沈玉书松手。 沈玉书松了手,向后退开,端木衡揉着被拧痛的手腕,对他们苦笑道:“你们真够谨慎的,我是你们的朋友,又不是敌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更何况是敌是友,还是未知数呢。” 苏唯说完,目光落到端木衡的右手上。 端木衡的右手包了纱布,让他联想到那个被小松鼠攻击的潜入者。 他不动声色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昨晚在街上遇到了几个小流氓,不小心被他们划伤的。” “呵,什么流氓这么大胆,敢惹我们的端木大公子?” “是真的,你们不信,可以去问小表弟。” 被嘲讽,端木衡面露无奈,解释道。 沈玉书跟苏唯对望一眼,他接着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来取货,我帮小表弟买了一件毛呢外套,约了今天来取。” “大清早就来,你是取货还是逼债啊?” 听了苏唯的吐槽,端木衡从口袋里掏出收据递给他。 “我还要去上班,就说顺路来拿好了,青花老板一向很早就会开店,不妨碍取货。” 苏唯看了一眼收据,上面的价格让他忍不住咋舌,对沈玉书说:“希望这件外套不是逍遥出钱。” “钱是我出的,我欠他一个人情一直没还,所以就说趁耶诞节送件礼物给他。” 端木衡跟洛逍遥的关系有点微妙,明明两个人平时横竖看不顺眼,但偶尔又好得不得了,这部分苏唯不方便多问,说:“拿衣服就拿衣服,你需要弄得这么鬼鬼祟祟的吗?店铺上贴了停业的告示,你为什么还闯进来?” “我看店门虚掩着,担心遭贼,就进来看看,我们家跟叶老爷子是旧交,平时都会照顾他们的生意,所以我想万一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也可以帮忙。” “听说他们是叶赫那拉氏的,难道真跟慈禧太后是一家?” “对的,说起来叶老爷还是王爷呢,青花老板也是格格出身,假如前清不灭亡的话。” 听到这里,苏唯突然发现定东陵的机关图、青花老板、昨晚的潜入者,甚至侦探事务所曾经闹鬼的秘密全部都连接上了。 因为他们全都跟前清有关。 不知沈玉书想到了什么,看向他,两人对望一眼,都没有马上表态。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30节 最后还是端木衡先开了口:“你们不要总这样眉目传情,会让别人以为你们的关系复杂。” “是你想得太复杂了,我们这叫神交。” “就是默契。” 端木衡举起手做投降状。 “我没那么笨,这种词就不需要特意解释了,倒是你们,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来当然有我们的事情,业务机密,恕难奉告。” “你们来时,房门就是打开的吗?青花老板他们一家人呢?” 端木衡边问边探头打量周围,苏唯面不改色地说:“我们来时就这样。” “这句话听着不是很真实。” “就跟你那个来取货的借口一样不真实。” “这有什么好骗人的?” 端木衡苦笑道:“我本来是打算昨天来的,但昨天出了很多事,我又答应了长生晚上陪他去听钢琴演奏会,说到弹钢琴,你们不知道长生的钢琴……” “等等,你给我们揽了差事,让我们累死累活地四处查案,你却跑去享受了,还答应帮我们查李慧兰男朋友的事,结果现在她男朋友的事我们都已经掌握了,你却在想什么圣诞礼物。” “你们掌握情报了?” 端木衡惊讶地看他们,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沈玉书说:“我们也是碰巧知道的,你昨晚一直在跟长生听钢琴?” “听你们的口气,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啊,好吧,没及时帮到你们是我的问题,不过如果你们想确认我的行动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们,昨晚我听完钢琴演奏会后,就一直在陪小表弟,他喝多了,有点糟糕……” 说到洛逍遥,沈玉书很紧张。 “逍遥的酒量不好,他怎么会喝多?” “他出了点事,我回家的路上刚好遇到他,就顺手帮帮忙。” “出了什么事?” 苏唯跟沈玉书明显露出不信的表情,端木衡无奈地耸耸肩。 “有关他的个人隐私,我不方便多说,你们可以自己去问他,我想他身为巡捕,不会包庇我的。” 询问结束了,端木衡的解释是真是假暂且不说,但至少逻辑通顺,为了尽快了解真相,沈玉书决定跟他摊牌。 “我怀疑青花有问题,既然你跟他们家很熟,那知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 “你的意思不会是……”端木衡的目光在苏唯跟沈玉书之间游离,“青花跟胡君梅被杀有关?” “还不确定,但她可能知道一些秘密。” 沈玉书将端木衡带到店铺正中,指着墙上的虎面雕画给他看。 “你以前常进出宫中,对这个虎图有印象吗?” “这幅图……” 端木衡被搞得莫名其妙,看看沈玉书,又看向雕画,沉吟说:“这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画,很多有钱人家里都会见到,没什么稀奇的,你为什么特意问宫里?” 沈玉书拿出苏唯盗来的纸。 在打火机的烘热下,老虎图逐渐浮现了出来,沈玉书说:“昨晚有人去我们事务所偷东西,遗失了这个,我看他的身手,怀疑他是宫里的侍卫……” “大内侍卫……”苏唯抢在端木衡前面叫起来,问:“你是指那种三品带刀侍卫?会用血滴子、会轻功的那种侍卫?” 两人看向苏唯,沈玉书问:“你好像很激动?” “是啊是啊,这么有噱头的八卦你怎么不早说?我对这些传说超级崇拜的,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当然要当国宝一样仔细观赏了……” 忘了眼下的状况,苏唯搓着手兴奋地说。 身为神偷,苏唯比普通人更对这些野史逸闻感兴趣,对他来说,看到大内侍卫,就像普通人看到国际明星,激动得几乎想求签名留念了。 但他的兴奋情绪没有感染到其他两个人。 端木衡问沈玉书:“什么国宝?他在说什么?” “他经常会突发性自律神经失调,过会儿会自动复原,不用理他。” “那跟我来,如果你们想找青花,也许可以去一个地方。” 端木衡说完,快步走出了店铺。 沈玉书跟上去,走了两步,发觉苏唯还在原地兴奋地手舞足蹈。 他只好又转回去,直接拉着苏唯的手离开。 +++++ 三人坐上沈玉书的车,被冷风吹了一阵,苏唯终于从亢奋状态中脱离出来,问端木衡:“你知道青花在哪里?” “她在白赛仲路附近还有栋房子,可以先去那里看看。” “呵,又是白赛仲路啊!” “不能因为她家离案发地点近就怀疑她,你们知道,那条路上住的人非富即贵,大家离得近也不奇怪。” “那小偷身上带的这个老虎图跟青花店里的雕画相似又怎么说?一位是大内侍卫,一位是皇亲格格,听起来很有趣啊。” “你们怎么知道青花店里有相似的虎图?” “不知道,”沈玉书回答了端木衡的疑问:“我们是在查胡君梅被杀案时,发现凶手留在现场的披肩是雪绒花的牌子,就去她的店询问。” “然后当晚我们的侦探事务所就被盗了。” 看着他们两人一唱一和,端木衡笑了。 “他们一定没讨到便宜,反而给你们提供了线索,听你们这样说,我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你们知道虎符令吗?” 说到轶闻,苏唯上来兴趣了,说:“就是传说中皇帝用来调兵遣将的兵符吗?” “不错,虎符一分为二,一半在将帅手中,一半由皇帝亲自保管,虎符合二为一才能行使调兵的大权,历史上著名的窃符救赵说的就是偷虎符。” 作为偷门的一员,苏唯从小就不知听过多少遍有关窃符救赵的典故,他说:“这个我知道,不过现在都民国了,难道那些清朝遗老还不死心,想用兵符调兵重建大清吗?” “就算弄到兵符,也得有兵调动,现在军阀割据,兵倒是不少,但相信没人调得动他们。” 不知端木衡想到了什么,话声有些缥缈,忽然回过神来,发现车里很静,他合上那张纸,还给沈玉书,笑道:“也许是我想多了,你刚才提到大内侍卫,刚好青花家又是皇亲,所以我才会突发奇想,清政府倒了十几年了,虎符什么的怎么可能存在?” “不,也许它真的存在……” 苏唯心里隐约浮起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数百年基业倒塌了,有人想着逃跑保命,有人想着浑浑噩噩地度日,但也有人想光复社稷,而要光复社稷,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钱。 定东陵就埋葬着全天下最大的财富,而开启财富之门的钥匙就在他们手中。 如果潜入者的身分真像沈玉书所说的那样,那一切就说得通了——盗宝也要师出有名,有了兵符,那些人就可以用光复清国的借口肆无忌惮地掘墓了,问题是,他们事务所没有兵符啊! 而且,这件事跟雅克杀人案又有什么关联? 想到这里,苏唯忍不住看向沈玉书,以沈玉书的推理能力,他一定可以找出两件事之间的联系性,前提是自己要将所有线索告诉他。 可是,什么时候摊牌,还有,要怎么摊牌都是个问题。 苏唯心里又开始天人交战了,眨眼间他想到了abc三个方案,但又觉得不好,统统删掉了。 端木衡留意到了,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玉书说?” “是,我在想怎么跟他告白,你知道有句话说爱在心里口难开嘛,哈哈。” “爱在心里?你的意思是你喜欢他?你们真的是……” 端木衡做出了不符合他的贵公子身分的反应,震惊地在苏唯跟沈玉书之间看来看去,像是无法消化这个大爆料。 沈玉书开着车,表情无波,平静地说:“为什么你要相信他的信口开河?” “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在信口开河。” “是的,我是真的要告白……”苏唯扶额叹息。 只不过他要告白的是另一件事而已。 端木衡真信了他的话,他恢复了平静,耸耸肩,“那至少请选择我不在场的时候。” “会的。” 沈玉书也信了,照端木衡说的把车开到青花的家,下车时,他转头对苏唯说:“那等我们先把这个案子解决了,这样我才能安心听你告白。” 等一下,不是你们想的那种…… 等苏唯想到该怎么解释时,那两个人已经下车,走进了青花家的院子里,他只好放弃解释,跟着跑过去。 +++++ 说来也巧,青花在白赛仲路的家跟雅克的别墅就隔了一条街,步行的话,只用几分钟就到了。 不过她的房子没有那么大,在这片高级别墅群里显得不大起眼,不过跟普通住家相比,这里就豪华多了。 进入院子后,里面是一栋灰色两层洋楼,苏唯注意到二楼有人隔着窗帘看他们,但马上就闪开了,无法确定是不是青花。 端木衡敲了门,又等了好久,才听到脚步声传来,门打开了,服装店的那位老仆人把头探出来,皱着眉打量三位不速之客。 端木衡急忙打招呼。 “葵叔,我是端木衡,请问青花小姐在吗?” “有事吗?” “我刚才去店里取衣服,看到关店的告示,不过店门却是开着的,我担心是不是遭贼了,就先上了锁,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葵叔不说话,转头看向房里。 没多久,青花走了出来,她穿着旗袍,颈上围了围巾,上身还披了件很厚的毛呢披风,头发垂在肩膀一侧,看上去不像昨天那么精神。 “是端木先生啊。” 她打着招呼,又看看端木衡身后的两个人,说:“我不大舒服,就临时关店休息了,谢谢你的告知,过会儿我让葵叔去看看。” 她声音有些嘶哑,看来是生病了。 端木衡说:“我这位朋友是医生,你不舒服的话,让他帮你看看吧。” “不用了,只是小风寒。” 沈玉书走过去,打量着她说:“这个季节得了风寒,会拖很久,我带了诊病的器具,检查一下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几位请回吧。” 青花说完,就退回房里,葵叔接着把门带上,根本不给他们询问的机会。 门带上了,三人相互看看,苏唯说:“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感觉到有人隔着窗帘偷窥他们,沈玉书摆了下头。 “先离开再说。” +++++ 那个人拿着枪站在窗前,看着他们走出院子,这才转回去,这时青花已被他的同伙押回客厅,披风在推搡中落到地上,露出了她被绑住的双手。 葵叔在旁边气得大叫:“你们这些强盗,你们连尊卑都忘了吗?敢对格格不敬,要换了以前,早被砍头了。” “可惜这已经不是以前了。” 拿枪的男人漫不经心地说:“更何况就算是以前,像你们这种靠着封号混日子的王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 葵叔气得要上前跟他们理论,被青花拦住了,低声说:“葵叔,麻烦你照顾我父亲。” 叶老爷子岁数大了,脑子也不灵光,所以客厅里紧张的气氛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一个人靠在藤椅上摇头晃脑地哼京戏,持枪男人的同伙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葵叔跑过去照顾他,青花对持枪男说:“不管你们想要什么,我们都没有,你也说了,我父亲只是个挂名王爷,怎么可能有那么贵重的东西。” “别想浑水摸鱼,我们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来找你了,别忘了当年老佛爷可是很中意你的,她老人家驾崩的前几天都有见你,那件重要的东西也一定在你这里。” “没有……” “我们只想重建大清国,回复当年先祖的雄风,所以不想为难你,但如果你执意不说,那就不能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不是不想说,是根本不知道,我们现在只是普通老百姓,每天能安稳过日子就很知足了,你们想怎么做是你们的事,请不要牵连到我们。” “当普通老百姓?老百姓住得起这样的洋楼?可以跟富商及洋人厮混?大清国就是有太多你们这种不知廉耻的蛀虫,才会亡国的。” 拿枪的男人越说越气,冲到青花面前大声叫嚷,又伸手去抓她颈上的围巾。 葵叔跑过来想阻止,被其他两个同伙抓住,拿枪的男人攥住青花的围巾,将她拉到面前,强迫她去看老爷子。 他的另一个同伙将枪口顶在老人的头上。 青花急了,抓住拿枪男人的手用力撕扯,但对方力气太大,她没有办法挣脱,气得眼圈都红了,哭道:“你们想要什么,自己搜吧,房子就这么大,你们就是把房子拆了都行,求你别伤到我父亲。” “我们没那个时间拆房子,我们只要虎符,就是你家店里挂的那个。” “那你们拿走就好了。” “店里那个是仿制品,我们要的是真品,真品你藏到哪儿了?” “我不知道。” “那个仿制品是从哪儿来的?” “是以前父亲的朋友赠的,那只是个普通的雕画啊!” “是宫里的朋友赠的吧?” “我不知道……” 青花说着话,目光瞟向父亲,拿枪的男人立刻给同伙使眼色,青花急得大叫:“你们不要逼他,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些人不理会她的解释,一左一右架起老人就往外走,老爷子被弄痛了,开始叫嚷,葵叔想去阻止,也被打倒在地。 青花急红了眼,突然低头咬中拿枪的男人,趁着他吃痛松手,她跑过去扶葵叔,却被踢倒,拿枪的男人走过去,扬手就要打。 一道暗器突然从对面射了过来。 那东西飞来的速度太快,不等男人躲避,半边脸已被打中了,他痛得捂着脸往后退,手枪被他随手揣进马褂的口袋里。 暗器其实是一颗苹果,打中他后,落到地上摔成了两半,一半滚到老人面前,他开心得大叫起来,探身去拿,其他人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弄愣了,一齐转头看向门口。 下一秒,站在门口的同伴就倒楣地中标了,他被踢中,飞进客厅,然后啪嗒一声,重重跌到地上。 紧接着进来的是苏唯。 离他最近的那个人一看不妙,抬手要开枪,被沈玉书一拳头打在脸上,又挥起手刀砍中他的手腕,瞬间就把他制伏了。 抬头看向客厅里目瞪口呆的一群人,苏唯表情难得地绷紧了,冷冷说:“你们要倒楣了,因为我最讨厌仗着力气欺负老人跟女人的家伙。” 他话音刚落,那帮人已经反应过来,开始冲上来攻击。 苏唯这边是三个人,又有枪,胜算本来很大,但糟糕的是对手抓了老人跟葵叔当盾牌,把他们逼到角落里,然后趁机逃跑。 为了不伤到无辜的人,端木衡跟沈玉书不敢开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逃走。 不过其中一个人跑到院子时绊倒了,他的同伴本来想回来扶他,但半路看到沈玉书等人追出来,只好放弃同伙,选择逃命。 苏唯上前将俘虏揪起来,正是那个被他的苹果砸到的男人,他的左眼直流眼泪,看不清东西,更别说反抗了,被苏唯攥住衣领,重新拉回屋里。 “穷寇莫追,反正我们抓到了一个,顺藤摸瓜就好了。” 苏唯的话有道理,沈玉书跟端木衡放弃追赶,大家回到房里。 青花已经把父亲跟葵叔扶了起来,她惊魂未定,扶父亲坐下,整理着被扯乱的围巾,担忧地看他们。 俘虏被苏唯压住,反抗不了,只好眯着受伤的眼睛,叫道:“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们还不急呢,你急什么?” 苏唯说完,问青花家里有没有绳子,葵叔说有,跑出去找绳子。 旁边传来咀嚼声,大家转头一看,就见老爷子缓了过来,拿起掉在地上的一半苹果啃起来。 青花急忙夺下来,老人不高兴了,咧起嘴一副要哭的样子,青花只好从桌上拿了颗橘子给他,他这才转怒为喜,哼着小调低头剥橘子。 发觉众人的注视,青花苦笑说:“我父亲这几年越来越糊涂了,有时候做事还不如小孩子,不过对他来说,也许什么都不记得是最好的。” “可惜啊,我的苹果摔烂了。” 盯着地上另外一半苹果,苏唯说。 青花的表情有些惊讶,像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对一颗苹果这么执着,说:“你喜欢的话,我请你吃,我家里有。” 她说着,要出去拿,苏唯叫住了她。 “不用了,我就是感叹一下今天的面膜做不了了,不过还好不是苹果6 ps,否则我就真的要哭了。” “面……苹果绿……” “他喜欢自言自语,你可以无视。” 沈玉书让端木衡看守俘虏,他把苏唯拉去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海棠果递给他。 看看手里这颗比普通苹果小了好几圈的海棠果,苏唯嘟囔道:“不是苹果。” 沈玉书瞪了他一眼,眼神在说——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 苏唯不说话了,转过身开始咔嚓咔嚓地咬海棠果。 葵叔把绳子拿来了,端木衡道谢接过绳子,把那个倒楣的家伙从后面绑起来。 青花在旁边看着,好奇地问:“你们怎么知道有贼进了我家?” 沈玉书说:“因为你出门时,嘴角两边发红,那是被人强迫捂住留下的痕迹,你身上的披风是外出才会穿的正装,在家里这样穿,既不御寒,又妨碍做事,而且披风上有褶皱,一个有品位的女人是不会穿着满是褶皱的衣服见人的。” “谢谢你的赞赏。” “另外还有你的围巾,围巾歪了,是你在跟那些人拉扯时造成的吧?” 说到围巾,青花下意识地伸手调整了一下,说:“你观察得可真细致。” “不过观察再细致,我也无法猜出他们的身分,青花小姐,你突然关店是不是被他们逼迫的?” “那倒不是,是我父亲突然不舒服,这里比较安静,所以我就带他过来休养,没想到这些强盗会突然闯进来。” “他们来抢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一直说虎符什么的,但又说我店里挂的那个是赝品。” “那到底是不是赝品?” “那只是一幅雕画而已,什么赝品不赝品的。” “看来只能让这位仁兄亲口说了。” 苏唯吃完了海棠果,上前检查俘虏。 俘虏的枪被缴了,口袋里连张废纸都没有,他眯着眼睛,一副嘲笑大家拿他没办法的表情。 苏唯走到他身后,突然抬起他反绑的双手,他没防备,大叫起来。 无视他的叫声,苏唯平静地问:“赶场赶得很忙吧?” 俘虏一愣,苏唯转转他的手臂,让大家留意他的手背。 他的手背上有几道很浅的抓痕,是新伤,伤得不重。 看到抓伤,苏唯知道他错怪端木衡了,虽然端木衡未必是好人,但至少夜闯侦探社的人不是他。 俘虏还在挣扎,苏唯制止住他,说:“装什么糊涂,昨晚去我们家偷东西的不就是你嘛,不用想着抵赖,你手背上的伤是我家宠物抓出来的,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俘虏脸色变了,突然大叫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唯继续抓住他的手查看。 “手上全是老茧,也许比起拿枪,你更擅长掌法,不过照你的功夫,做大内侍卫有点勉强,所以你应该是哪位前清高官的护院,为主子来寻找遗失的虎符。” 俘虏的脸色更难看了,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着牙,不再说话。 苏唯松开他的手,对沈玉书说:“这家伙只是个跑腿的,他知道的应该不多。” 沈玉书看向青花,青花连连摇头。 “我也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当年老佛爷很喜爱我,但我父亲只是个挂名的王爷,虎符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给我们?” 听到这里,葵叔也插话道:“当年朝廷腐败,列强环伺,要真有虎符那种东西,八国联军那会儿,老佛爷还至于逃难吗?” 俘虏看似不服,想开口争辩,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端木衡看到了,上前抓住他,把他拖到外面去,回来后,对青花说:“我把他绑在后院柱子上,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们三个不会洩露的。” “你以为我是避讳他才不说的吗?” 青花苦笑道:“葵叔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你们真相信那种无稽之谈吗?就算真有虎符好了,如果它在我家里,我一定拱手相让,我一个弱女子,难道还会跟谁争兵权吗?” “虎符未必一定是调兵,也许还有其他的用处。” 沈玉书的话让青花一愣,问:“什么用处?” “不知道,所以我们才问你,有关你店里的那块雕画,你真的没印象是谁送的吗?” 青花想了想,摇摇头,又看向葵叔。 葵叔说:“那个在很多年前就有了,好像是某年王爷大寿,朝中同僚送的寿礼,至于是谁送的,恐怕就算王爷还没糊涂,也不会记得的。” “是的,后来我们搬到上海,开了那间铺子,我见雕画有气势,为了镇宅子,就挂了起来,你们如果感兴趣,就拿走吧,我现在生意很好,不想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沈玉书看向青花的父亲,老人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橘子,衣服上沾了不少橘子汁,看来他糊涂得很厉害,问不出什么。 端木衡说:“那就只能把那家伙交给巡捕房了,相信巡捕房的人有办法让他开口。” “我突然很想知道幕后主使者是谁,”苏唯兴致勃勃地说:“可以了解这么多宫廷秘闻,那个人的身分一定很尊贵。” “那我要在他嘴里塞个东西,免得他咬舌自尽。” 葵叔说完,匆匆跑出去。 沈玉书见青花站在旁边,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便说:“为了安全起见,你这几天就不要开店了,在我们查清案子之前,会有巡捕贴身保护你们。” 他说完,看向端木衡,端木衡点头道:“没问题,我跟裴探员打个招呼,让他多调些人过来。” “我们没丢东西,就……算了吧,这么小的案子,巡捕房那边也不会理的。” “我怀疑这些人跟这条街发生的洋人杀人案有关联,所以他们一定会理。” 沈玉书让端木衡去打电话,青花皱起眉连声叹气,听着端木衡跟对方讲电话,她又看看父亲,忍不住说:“这到底是怎么了,临到年关,一下子出这么多事……” “别担心,我们已经有线索了,会很快查明案情的。” “那就麻烦你们了,不过能不能不要调太多人来?我父亲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端木衡打完电话回来,听了青花的请求,他说:“我让他们在外面守着,不会吵到老爷子的,如果你有什么发现,可以随时联络外面。” 配合他的话,苏唯将万能事务所的名片递给青花,青花接了,堆起笑向他们道谢,不过她有心事,笑得心不在焉。 没多久,巡捕就接到裴剑锋的命令,赶过来保护青花一家,端木衡跟他们简单说明了情况,交代完毕后,告辞离开。 +++++ 苏唯把俘虏推到车后座上,俘虏嘴里塞了条毛巾,说不出话,只能狠狠地瞪他。 苏唯没放在心上,坐到他身旁,说:“你现在招还来得及,否则到了巡捕房,吃了苦头再招,那就不合算了。” 俘虏把头转向一边,无视他的提醒。 沈玉书把车开了起来,端木衡问他:“你刚才说有线索了,是真的吗?” “我随口说说的,希望她安心。” “那就是没线索了?” “谁说没有,”苏唯用下巴指指旁边的俘虏,“这不就是吗?” 俘虏用鼻子哼了一声,表情充满讥笑。 沈玉书问端木衡:“看你跟青花老板很熟,他们家以前很风光吗?” “是啊,叶老爷子在户部挂了个闲差,不过他的王爷头衔却是货真价实的,当年仗着慈禧太后的恩惠,府前也是门庭若市,不过这世上没有永恒不变的荣光,连大清朝都亡国了,更何况一个王爷。” 端木衡的话激怒了俘虏,眼睛瞪圆了,探身冲他呜呜直叫,一副要辩解的样子。 苏唯伸手把他按回座椅上。 “我知道你不服气,不过再不服气,这也是事实,清朝灭亡了,你就算找回几十个、几百个虎符,也改变不了历史。” 俘虏气得怒瞪他,如果不是嘴被堵住了,他一定会骂出很多脏话。 注释—— 2:关板:早期商家会用一条条的木板把门窗封好,上下有凹槽,能依次取出,因此早上开板,晚上关板,功能类似今日的防盗窗或铁卷门。 第八章再次被狙击 “逍遥,你这么怕端木衡,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我不是怕,我是拿那只大尾巴狼没办法,你们知道他的权力有多大,他一句话,我的饭碗就没了。” “他若敢让你丢饭碗,我就把他是勾魂玉的身份抖出去。” 洛逍遥听得整个人都呆滞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转头质问苏唯:“我哥以前没这么坏的,是不是你把他带坏了?” ——那是你以前没机会了解你哥有多黑。 +++++ 沈玉书他们没有顺利到达巡捕房。 在快到霞飞路巡捕房的时候,前面突然横截过来一辆别克,刚好把路挡住了。 沈玉书急忙踩刹车,还好苏唯反应快,及时抱住前座的椅背,不过邻座的俘虏就倒霉多了,一头撞在椅背上,发出闷哼。 “我应该向这个时代的汽车公司建议一下,车座一定要配置安全带……” 苏唯的话被枪声盖过去了。 那辆别克截住他们的车后,几个蒙面人从车上跳下来,举着枪冲他们一阵乱射。 袭击来得太突然,端木衡跟沈玉书只好趴下躲避,端木衡匆忙拔出手枪,准备反击,沈玉书则将车档转到倒退档上,踩油门向后快速地倒车。 但是没退多久,他就不得不停下,因为又有一辆车从后面开过来,挡住他们的路,车上的人向他们开枪射击,其中一人还将一颗手榴弹丢了过来。 危险关头,沈玉书只好转动方向盘,将车拐进了旁边的小巷里。 小巷很窄,车辆只能勉强挤进巷口,暂时躲开敌人的攻击而已。 “怎么办?”苏唯趴在座位底下,听到外面传来的轰隆响声,他焦急地问。 沈玉书拔枪,朝后面开了两枪,说:“你的炸弹呢?扔一颗过去。” 炸弹?炸弹……炸弹! 苏唯想了好几秒,才想到沈玉书说的是闪光弹。 虽说闪光弹很珍贵,不过这节骨眼上,他也不能舍不得了,拿过背包,低头找闪光弹,谁知就在这时,俘虏突然撞开门跳下车,向大街上奔去。 苏唯没抓得住他,也想跟着跳车,却发现自己这边的车门被巷口挡住了,下不去,他只好叫道:“快退出去!退出去!” 沈玉书把车退了出去,就看到俘虏迎着后面那辆别克冲了过去。 枪声再次响起,这次除了扫中他们的车窗外,机枪都打在了俘虏身上,等苏唯重新抬起头,透过打碎的玻璃看过去,刚好看到俘虏晃了晃,向前扑倒。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他们是打算全部歼灭?” 沈玉书也不知道,看到那辆车向他们开过来,大有继续扫射的意图,他举起枪,做出反击的准备。 还好就在这时,后面传来车辆的引擎声,一辆黑色福特车飞快地冲过来,先是撞到别克车上,把它撞开后,又去撞另一辆车。 在福特车的横冲直撞下,那些人无法再瞄准开枪,又听到远处传来拉警笛的响声,他们只好放弃偷袭,丢下一颗炸弹,然后踩动油门,开车一溜烟地跑掉了。 炸弹落在街道当中,没有伤到车里的人,不过腾起的烟雾弥漫了整条街,等沈玉书他们冲出迷雾后,那些狙击手们早已不知去向。 现场除了身中数枪,早已气绝身亡的俘虏外,只有他们这辆车,跟刚才突围进来的福特车。 苏唯紧跟着跳下车,一边挥手拂开眼前的烟雾,一边咳嗽着说:“这帮人也太嚣张了,竟然敢在警察局眼皮底下搞暗杀。” 端木衡阴沉着脸不说话,他手里握着枪,突然看向对面那辆福特。 一阵横冲直撞下,福特车的车头撞凹了,挡风玻璃也碎掉了,里面的人跳下来,摘下帽子,甩掉帽子上的玻璃碴,正是云飞扬。 洛逍遥从车的另一边跳下,他看似惊魂未定,下了车,跑到沈玉书跟苏唯面前,紧张地问:“哥,苏唯,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好像感冒了,脸色苍白,嗓音也很嘶哑,苏唯打量着他,“有受惊,没受伤,倒是你,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洛逍遥的眼神飘忽,撒谎的特征很明显,不过周围人太多,苏唯便没有追问,话题一转地问道:“你怎么会过来?” “说来话长,我是跟云飞扬一起来的。” 这话不用他说,大家都看到了。 看着云飞扬拍掉身上的碎玻璃,笑嘻嘻地跑过来,苏唯挑挑眉。 “呵,又是云飞扬。” 端木衡也很不爽,把手枪收起来,问洛逍遥:“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受伤?” “祸害遗万年,你怎么可能……”洛逍遥说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软下语气,问:“那你有受伤吗?” “没有。” “我就知道。” “那你有没有事?”端木衡反问。 “我当然没有,我可是巡捕。” 他们说话的时候,警笛声已经近在眼前了,几辆警车驶过来,停在现场周围。 为首的是阎东山,他率先跳下车,陈雅云跟在后面,看到眼前的光景,她吓得捂住脸,把头撇到一边。阎东山倒是很镇定,看了一圈现场,跑过来跟大家询问情况。 端木衡把刚才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至于俘虏的身份,他也不清楚,只说他是入室抢劫的强盗,他们本来要押他去巡捕房,谁知中途遇到袭击。 阎东山听完,马上说:“不用说了,肯定是他的同伙干的,这些都是丧心病狂的歹徒,怕他供出窝点,就直接杀人灭口。” 他挥手让底下的人去处理现场,还好天气寒冷,过往行人很少,刚才的枪战没有造成人身伤亡。 沈玉书看着不远处匍匐的人体,眉头皱起,正要过去查看,胳膊被拉住了,陈雅云跑过来,躲在他身后,眼泪汪汪地说:“怎么又有人死了?是不是慧兰也被害了?” “我也希望她没事,但你妨碍我查案,一定会延长救她的时间。” 听了这话,陈雅云吓得立刻松开了手。 沈玉书过去查看死者,苏唯看看陈雅云的脸色,问:“你还好吧?” “不、不太好。”陈雅云说完,注意到云飞扬就在身边,便把怒气撒在云飞扬身上,指着他叫道:“都怪他,要不是他开车带我们乱跑,我们也不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 “小姐,你要凭良心说话,难道不是你们要我们陪着你调查线索吗?我还为了你的安全,让你负责报警。”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31节 “报警的点子是逍遥提出来的,又不是你。” 苏唯被吵得头大,举手制止了他们的争吵,打量着云飞扬,“你来得挺及时的啊!” “刚好凑巧了,我刚才去事务所,你们都不在,后来我在去金神父路的路上遇到了逍遥跟陈小姐。” 洛逍遥去帮忙处理现场了,他好像在躲什么,跑得远远的。 陈雅云只好解释道:“我早上跟你们通话后,还是很担心,就去巡捕房询问逍遥,他答应陪我去金神父路那边做调查,不过我们什么都没问到,还倒霉地遇到了这家伙。” “最后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为了不让争吵再度升级,苏唯抢先问:“为什么你们都去金神父路?” “因为慧兰跟她男朋友住的别墅就在金神父路啊。” 这次是陈雅云跟云飞扬同时说的,两人相互看看,然后各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苏唯仔细询问了才知道,原来李慧兰的确有跟情人同居,只是不是在白赛仲路,而是位于金神父路的别墅,云飞扬打听到这个消息后,想过去看看有什么线索,刚好就遇到了洛逍遥和陈雅云。 他们没有问到情报,便准备去霞飞路巡捕房,谁知半路跟一辆别克车相遇,陈雅云无意中看到里面的人拿了手枪,于是洛逍遥就提出跟踪他们,而陈雅云负责报案。 当时谁也没想到那帮人是来狙杀沈玉书他们的,还好最后有惊无险,这也多亏了关键时刻云飞扬开车冲进来,阻止了那些人的暗杀行动。 陈雅云总结说:“虽然听起来他这样做很蠢,不过总算有帮到忙,大家没事就好。” 这算是表扬了,云飞扬挺挺胸膛,一副受之无愧的表情,陈雅云忍不住又说:“但这样做还是很蠢啊,你不要命是你的事,连累到逍遥怎么办?还有那辆车,你不是说是跟同事借的吗?你怎么赔人家?” “刚才我看神探他们很危险,就没想那么多,车不是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趁着他们聊天,苏唯退出来,去沈玉书那边查看情况。 “有什么发现?” 沈玉书在协助法医检查尸体,听到苏唯的询问,他站起来,摇摇头。 “他前胸中了三枪,另外有两枪从他的后背跟肩头射入,而我们的车当时被打中两枪,一枪在车尾,一枪击中车后座的窗户。“ “看来阎东山没说错,那些人明显是要干掉俘虏,为了杀人灭口,真够狠的。” “问题是他的同伙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路线。” “很简单啊,我们肯定要把俘虏送去巡捕房,而这条路是去巡捕房最近的路。” “可是……”看着不远处地上的弹壳,沈玉书不说话了。 直觉告诉他,如果俘虏真是满清遗老的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灭口才是他们喜欢的暗杀方式,光天化日下的狙杀太张扬了,也太急切了,似乎生怕俘虏马上吐露机密似的。 但事实上,这些都是经过长期训练的手下,酷刑也很难让他们说实话,作为训练他们的人,不该这么迫切。 沉思了一会儿,沈玉书快步走回车里。 他们车上有好几个弹孔,后车座的门开着,座上留了一圈麻绳,正是绑过俘虏的绳子。沈玉书拿起麻绳,绳子断开的地方很平滑,是被某个锋利的东西切断的,他在附近找了找,很快就找到了罪魁祸首——一枚很薄的小刀片。 “不可能!”看到刀片,苏唯立即叫起来。 “我搜过他的身,我确定他身上没有藏家伙。” “这不奇怪,这些人都有一套自我保护方式。” “绝、对、不、会!你要相信我的专业,假如有人可以在我眼皮底下藏东西,除非是我眼瞎了。” “如果选择信你,那就只能怀疑其他人了。” 沈玉书收了刀片,转过身,看向现场的其他人,低声说:“有人不想我们知道他的身份,偷偷给他塞了刀片,让他找机会逃跑。” +++++ 现场勘查结束后,死者的尸体被送走了,洛逍遥想跟着阎东山回巡捕房,却被端木衡叫住,说这边有案子要查,让他留下。 端木衡的面子很广,巡捕房的人个个都认识他,阎东山当然不会说什么,拍了拍洛逍遥的肩膀,示意他加油。 洛逍遥一肚子火没处发,冲端木衡叫道:“我很忙的,你不要老妨碍我做事好不好?现在还有什么案子比洋人杀人案更紧迫?” “我留你下来就是为了这个,玉书跟苏唯被暗杀,可能跟这案子有关,你留下来保护他们。” “说不定人家想暗杀的人是你,我哥跟苏唯只是倒霉的跟你同乘一辆车。” 面对洛逍遥的讥讽,端木衡也不生气,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洛逍遥的脸顿时红了,攥起拳头,苏唯在旁边看着,很为端木衡的处境担心。 但洛逍遥最终还是没有动用暴力,拳头挥了挥,不说话了。 小表弟一定是有什么把柄握在端木衡这只狐狸手里,所以才会敢怒不敢言啊! 商议的结果是大家暂时先回事务所。陈雅云也想跟去,被沈玉书拒绝了,说太危险,让她回家,她央求了半天也没得到许可,气呼呼地离开了。 “你一点都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回去的路上,苏唯小声对沈玉书说。 “至少我保证了她的安全,难道你希望她跟李慧兰一样失踪吗?” “但你可以用个委婉的借口,你这样子,很可能一辈子撸管的,虽然就我个人来说,很希望你一辈子撸管。” “你想多了,迄今为止,我撸得最多的是试管。” 不知道沈玉书是不是没听懂他的话,所以给了他这个浮想联翩的回答。 苏唯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某个少儿不宜的画面,他急忙晃晃头,把那个糟糕的图像晃出了脑子。 沈玉书说得对,他想多了,呵呵,他真的是想多了。 +++++ 大家回到事务所。 会客室被砸碎的那面玻璃窗重新装好了,谢文芳已经回去,留了字条给沈玉书,说长生最近放假,她就先把小松鼠带回去了,让他们专心处理案子。 大家坐下来,苏唯先去点着火炉,又倒了茶,分别摆到每个人的面前,轮到云飞扬的时候,苏唯嘴唇勾起,冲他微微一笑。 云飞扬打了个哆嗦,问:“为什么你笑得这么……阴险?” “那一定是你做贼心虚了。” 云飞扬的眼睛里冒出两个大大的问号,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猛地大声咳起来。 很好,放苦茶的那个茶罐位置他没忘记,现在刚好用上了。 苏唯心满意足地去对面坐下,沈玉书斜眼瞥他,他耸耸肩。 “我想大家现在都很上火,所以沏了苦茶。” “可是这也太苦了,比黄连还苦。” 无视云飞扬的抱怨,沈玉书问:“你特意跑来找我们,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有,两件事,一个是斯尔纳,也就是李慧兰的情人,他跟我说了他们同居的地方,我本来想叫你们一起过去查探,不过你们不在,我只好一个人过去了,半路上就遇到了逍遥跟那个脾气很糟糕的大小姐。“ 大家的目光一起落到了洛逍遥身上,他急忙澄清:“我是被‘那个脾气很糟糕的大小姐’强迫过去调查的,她从李慧兰的父亲那里打听到别墅地址,跑来吵着让我帮忙,我只好帮了。” 苏唯觉得陈雅云现在一定在打喷嚏,希望这个“脾气糟糕”的标签不要传去她的耳朵里。 沈玉书问云飞扬:“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更重要!”说到关键地方,云飞扬的表情变得很郑重。 “我在调查李慧兰的时候,有个包打听告诉我,李慧兰昨天中午在金神父路附近出现过,后来她搭某辆车离开了,她跟车里的人好像认识,是主动上去的。” “他有记车牌号吗?” “没有,但记得是辆高级车,当时李慧兰在路口徘徊了很久,所以他们才会留意到。” “会不会是指使李慧兰骗我们的那帮人?” 苏唯看向沈玉书,沈玉书沉吟不语,突然又问云飞扬:“你昨天在雅克的别墅里拍的照片洗出来了吗?” “洗出来了。” 云飞扬翻了下他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大牛皮纸袋。 沈玉书道谢接过去,把纸袋拿去办公桌前,往外一抖,一大堆照片滑了出来,堆满桌面。沈玉书趴在桌子上胡乱翻动,一副神经质的样子。 云飞扬很好奇,站起来想过去查看,被苏唯拦住,按住他的肩膀,将他重新按回沙发上,笑眯眯地说:“不要打扰他,我们先聊聊我们的事吧。” “我们的事?”云飞扬一脸的莫名其妙。 “是,刚才有件事忘了说,今早我打电话去报馆,他们说报馆里没有云飞扬这个人。” 观察着云飞扬逐渐变白的脸色,苏唯微笑说:“你应该不是忘了把真名告诉他们吧?或是你忘了把真名告诉我们?” “不是这样的!啊不,其实是这样的!其实我是好人,很穷的好人……” “穷得只剩钱了对吧?” 苏唯揪揪他的衣服前襟。 “穿毛呢外套,戴进口手表,还有你这帽子跟鞋,都价值不菲啊,还把福特车当玩具车来开,看来比起怎么赔偿福特车的钱,你更在意案情,另外,你跟那些包打听问线索,也都要付钱的对吧,这些怎么证明你是穷人?” “不是……这些都不是我自己买的……” “撒谎之前,别忘了这里有两个侦探、一个探员,还有一位智商看起来很高的先生。” 苏唯的目光掠过端木衡,端木衡向他微笑点头。 云飞扬的额头冒汗了,结结巴巴地说:“好吧,我是说谎了,我不是实习记者,我其实是挂名的商行职员,不过我的梦想是做记者,尤其是做事件专栏的记者。”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次的观音事件,我从一名包打听那里听说了你们,我觉得你们很厉害,只要跟着你们就能发掘到事件,可是如果你们知道我不是记者的话,肯定不会搭理我的,所以我就……” “你错了,只要你能提供到线索给我们就好了,你是什么身份,根本不重要……” 沈玉书突然插进话来,惹得大家的目光都移向他,他仍然保持检查照片的姿势,头都没抬一下。 苏唯拍拍云飞扬。 “听到了?” 云飞扬呆滞地点头。 洛逍遥在旁边叫起来。 “难怪我们都没看到你写的新闻上报了,原来你根本就是个冒牌货啊!” “不,虽然我的身份是冒牌的,但我写的东西绝对没问题,不登报是因为没有报馆敢收我的稿子。” “你得罪黑社会了?” “当然没有,是报馆都接到我父亲的联络,不给我过稿,他希望我安心工作,积累经验,将来好帮他做事,当小记者写稿子赚不了多少钱的。” 听到这里,端木衡颇感兴趣地说:“听起来你父亲是个有身份的人。” 洛逍遥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你的名字也是假的吧,没听说上海有哪位名流姓云的。” “名字是真的,因为我父亲是入赘,我随母亲姓,他也不是什么名流,就是在中南银行当个小经理,他希望我将来接他的班,所以就把我弄去他朋友的商社做事,其实我每天都找借口旷职也挺不容易的。” 云飞扬无限感叹地说。 中南银行的小经理? 苏唯想云飞扬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价值观一定跟普通人不一样。 沈玉书又插进话来。 “之前陈雅云的父亲说要跟中南银行的经理联姻,联姻对象就是你吧?” “啊!”再次被戳穿了,云飞扬缩缩脖子,一副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洛逍遥一巴掌巴到了他头上,“原来你早知道陈小姐是你的未婚妻啊,敢瞒我们这么久,是不是不想在这片混了?” “你们不要误会啊,她不是我的未婚妻,是我父亲一厢情愿想帮我办婚事,我压根没答应,我这么年轻,壮志未酬,焉能成家?” “行了,别在这文绉绉了。” 苏唯把他扯去一边,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云飞扬不敢反抗,看着众人,小心翼翼地说:“我真的是除了身份外,什么都没骗你们的,你们不会不跟我做朋友吧?” “不会,毕竟你还是挺有用的。” 苏唯的话像是给云飞扬吃了颗定心丸,他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洛逍遥好奇地问:“那你整天旷职,给包打听的钱又是从哪儿来的?” “我没钱啊,我的衣服都是我母亲置办的,钱跟车也是我母亲硬塞给我的,所以我是穷人。” 不知为什么,苏唯很想揍他。 沈玉书说:“故事说完,你可以走了。” “神探你不要抛弃我,为了完成理想,我现在是釜底抽薪了,你们一定不能见死不救的。” 云飞扬想冲过去表白,被苏唯拦住。 “没人要抛弃你,我们要做事,不想被打扰。” “我不会打扰的,你们想要什么情报,我可以尽最大的力量去寻找!” “有需要会找你的,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云飞扬的表情有些不情愿,不过不敢说什么,拿起他的包,蔫蔫地往外走。 他走到门口,沈玉书叫住他,说:“想让大家看到你的文字,不一定非要通过报纸,你可以把经历的故事写成书,只要文笔不是太糟糕,相信会有很多人喜欢。” “我懂了,谢谢神探!” 也不知道云飞扬是不是真懂了,他向沈玉书道了谢,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剩下的几个人眼对眼,半晌洛逍遥揉揉鼻子,说:“真没想到,我居然被骗了。” “我觉得假如你没有被骗,那才是很难想象的事。” 听了端木衡的讥讽,洛逍遥立刻把拳头攥起来了。 为了避免事务所里上演全武行,苏唯对端木衡说:“戏看完,你是不是也该走了?” 端木衡不说话,转头看洛逍遥,洛逍遥跳起来,跑去沈玉书身后。 他这求保护的行为太直接了,端木衡被逗得哈哈大笑。 沈玉书说:“不是你把他叫来保护我们的吗?” “是。” “所以他留下,你可以走了。” 端木衡看向洛逍遥,洛逍遥吹着口哨,把目光瞥开当作看不到。 端木衡没再坚持,站起来,说:“那我先回公董局了,看看裴探员那边有什么新情况,你们有事,随时联络我。” “慢走不送。” 苏唯等端木衡走后,他关上门,把洛逍遥揪到一边。 “你这么怕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我不是怕,我是拿那只大尾巴狼没办法,你们知道他的权力有多大,他一句话,我的饭碗就没了。” “他不会那么做的,他若敢让你丢饭碗,我就把他是勾魂玉的身份抖出去。” 苏唯跟洛逍遥的目光一起落到沈玉书身上,洛逍遥说:“我们好像发过誓不说出他的身份的。” “誓言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为了打破才存在的。” 沈玉书看着桌上一堆照片,漫不经心地说。 洛逍遥听得整个人都呆滞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转头质问苏唯:“我哥以前没这么坏的,是不是你把他带坏了?” ——那是你以前没机会了解你哥有多黑。 苏唯懒得解释,直接问:“你昨晚是不是跟端木衡在一起?” “啊?”洛逍遥眼神闪烁,明显不想回答。 苏唯说:“他可能跟凶杀案有关,你一定要说实话,他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整晚都在一起?” 牵扯到案子,洛逍遥不敢打马虎眼,认真想了想,说:“是的,昨晚我喝醉了,被几个小流氓围殴,刚好他经过,救了我,他就是在那时候负伤的,后来他带我去他的公馆,我们喝酒聊天,他整晚都没出门。” “你喝醉了,也许他半路离开你不知道。” “不会的,我还没醉到那个程度……难道昨晚又出凶杀案了?” 那倒没有,只是他们怀疑那些潜入事务所的人与端木衡有关,因为他出现在雪绒花服装店的时间太巧合了。 沈玉书问:“那有没有人去找过他?” “没有,他陪我喝酒,我陪他下棋,我还因为不舒服,在客厅吐了一地,他一直在忙着收拾,还骂我,后来我把他当枕头靠着睡着了,他如果有出去或是离开,我一定会觉察到的。” 苏唯嗅到了暧昧的味道。 端木衡是个很讲究又很爱干净的人,想象着洛逍遥把他的公馆地板吐得一塌糊涂,苏唯有点同情他了。 大概是苏唯的表情实在太古怪,连一向感觉迟钝的洛逍遥也觉察出来了,连连摇手。 “你别乱想,我不好男色的,虽然那家伙长得挺标致,但我真的没有,我不喜欢小白脸……我们就是普通的男人之间的聊天喝酒,我就是喝醉了,要不然也不会去他家,平时我躲他还来不及呢,你们不知道,那家伙喜怒无常,我见过的……” “你想多了,我就是问问,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他居然陪你一晚上。” “这种事你不要问我,问大尾巴狼去,都说他喜怒无常了,说不定昨天刚好碰到他心情好。” “说不定他只是要找个时间证人。” 沈玉书从一堆照片里抬起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洛逍遥的眼睛瞪圆了。 “哥,你是说他有问题?可是我确信他没离开房子,也没见外人的。” 苏唯对洛逍遥的保证不大期待。因为以端木衡的智商,要骗一个洛逍遥简直是轻松加愉快,就连他们,不也是常常被那根木头骗到吗? 为了不打击洛逍遥的自尊心,苏唯没有把吐槽说出来。 沈玉书问:“大家都忙着查案子,你为什么去喝酒?” 在他们两个人四只眼睛的注视下,洛逍遥的脸红了,发现自己躲不过,他才嗫嚅着说:“因为……因为没告白成功……” 苏唯竖着耳朵才听到了,叫道:“告白?你对端木告白没成功?” 洛逍遥一听就急了,涨红了脸冲他吼:“当然不是,你怎么会想到他?我是、是跟隔壁卖豆腐的那个女孩子……” “原来是豆腐西施啊。” 苏唯看看沈玉书,两个人都明白了为什么端木衡会说这是逍遥的隐私了。 “你们发誓,这件事不可以对别人说,尤其是对我娘,我会被她啰嗦死的。” “知道、知道。” 没人对小表弟的这种事在意的,至少他们现在没那个心思。 沈玉书收拾着照片,说:“我们还有事要做,你先回去吧。” “我不能走啊,大尾巴狼让我留下来保护你们的。” “他是你的上司吗?你为什么要听他的?” “也是啊,我为什么要听他的?”洛逍遥摸摸头,马上又说:“我不是要听他的,我是真的担心你们出事。” “我们待在房子里不出门,会有什么事?倒是你,如果你不想看到大尾巴狼,可以去青花家保护她。” 沈玉书把青花家的地址报给了洛逍遥。 洛逍遥领命离开了,苏唯站在窗前,看着他跑走的背影,说:“小表弟一定还有话没说出来。” “关系到杀人案,他不敢知情不报,他隐瞒的应该是他的私事。” “那你相信云飞扬吗?他接近我们真的是为了弄素材写稿子,而不是另有居心?” “他的话没有破绽,逻辑上推论没问题。” 沈玉书把照片归拢好,抱在怀里匆匆去了隔壁的实验室。 苏唯跟过去,实验室的房门已经关上了,沈玉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要查线索,你去做你的事吧,不要理我。” 但他也没什么事要做啊,啊对,折腾了这么久,他饿了,要去吃东西。 +++++ 沈玉书好像有心事,晚饭苏唯精心做了三菜一汤,他没像平时那样称赞,吃了几口就说饱了,又把自己关进实验室里面,不露头了。 看着桌上剩下的一大半菜肴,苏唯很无语。 “我有点理解那些全职太太的心情了。” 那种做好了一桌佳肴老公却不捧场的心情。 尽管把这种心情安在自己身上的行为有点微妙。 苏唯把饭菜收拾了,正打算去洗澡,实验室的门突然打开,沈玉书站在门口,脸颊有些泛红,带着某种发现了什么的兴奋之情。 苏唯立即问:“有线索了?” “嗯,苏唯,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美人,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说吧,这次是要偷谁家的?” 苏唯伸手勾起沈玉书的下巴调戏他,总算两个人的身高相差不大,这个动作他做得得心应手。 沈玉书把他的手打开了,正色说:“你去霞飞路巡捕房问问情况,看阎东山有没有找到线索,再顺路去雪绒花店铺看看,我想找个东西,这样大的……这样大的……或是这样大的……” 沈玉书伸手比划了半天,除了确定尺寸在十公分之内外,苏唯什么都没看懂。 “我说……就算你想确认我的智商,也不需要把标准设定得这么高好吧,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猜不出你想我偷什么。” 沈玉书把手放下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我确定要,所以我希望你帮我偷来,我想当你看到它,就会知道了。” 如果他的表情不是那么严肃的话,苏唯一定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 想了三秒,他点了头。 “行,我去帮忙找这么大、这么大、这么大的东西。” 苏唯用手比划着,去会客室拿外套。 沈玉书在后面追加道:“你不用着急,慢慢做,慢慢找,明天早上给我就行了,另外,为了不被发现,你不要开车。“ “是,美人。” 苏唯穿上外套,又把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最后戴上帽子出门,沈玉书在走廊上叫住他,他回过头,迎面一颗小海棠果丢过来。 苏唯伸手接住,沈玉书问:“我很好奇,你穿这么多,不会影响到你的技术吗?” “业务机密,恕难奉告。” 苏唯咬着海棠果出去了,沈玉书又跑到窗前,看着他把双手抄在袖筒里,闷头向前走去。 夜幕降临,温度降了下来,天空又开始飘雪花,昏黄的路灯下,寒风卷着飞雪飘个不停。 还好苏唯很幸运,他走出没多久,就有一辆黄包车经过,沈玉书注视着他坐上车,黄包车跑远了,他这才放下窗帘,开始进行自己的计划。 他跑进实验室,带上手套,把照片全部摊开,将几张特意放在最上面,接着又把自己找到的证据按次序放好。 最后他拿起苏唯盗来的钢笔,放进玻璃试管里,将管口封上。 玻璃试管比钢笔大一圈,放它刚刚好。 沈玉书拿着笔走进茶水间,打开橱柜,看向摆满橱柜的茶叶罐。 罐子有十几个,上面没有标签,沈玉书看了一圈,选中了其中一个,打开盖子,将试管塞进去,又拨弄茶叶,盖住了里面藏的东西。 一切都收拾完毕,沈玉书换上衣服,最后他从抽屉里取出手枪,在手里掂了掂,放进口袋。 希望他可以在苏唯留意到之前完成计划,假如一切顺利的话。 +++++ 照沈玉书的要求,苏唯赶去了霞飞路巡捕房。 阎东山跟他手下还在忙着调查爆炸案,但是毫无头绪,没有人看到那些歹徒曾在哪里出现过,他们逃走后,也没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那些歹徒就像是凭空消失掉了,没留下一点可疑的痕迹。 至于被乱枪射死的俘虏,法医也没有在他身上找到线索,苏唯去的时候,阎东山正在让人给死者绘制肖像图,以便按图去追查。 所以苏唯去询问,不仅没有问到情报,还被迫听了半个小时的抱怨。 阎东山拉着他说个不停,从巡捕房经费不够说到案件杂多,又说他们人手不足还要忍受那些洋人的脾气,苏唯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借口,跑出了巡捕房。 假如手机有电就好了,就算用不了wifi,至少可以使用拍照功能,比如说把死者的相貌拍下来,这比绘图快多了。 心里琢磨着这个可能性,苏唯又一路赶到雪绒花服装店。 店铺大门上依旧上着锁,上面贴着告示,看来没人来过。 苏唯卸下了几块门板,又熟练地开了锁,推门走进去。 店铺里一片漆黑,想到他现在是在帮青花查案,苏唯光明正大地打开了灯,四下寻找起来。 服装店顾名思义,里面摆设最多的当然是各式的服装,苏唯在楼下找了几圈,都没找到沈玉书形容的那个东西。 他仰头看看虎符雕画,又比量了一下大小。 这么大……这么大……这么大,嗯,不可能是指雕画。 苏唯检查了柜台的抽屉,还特意看了摆放的服装小饰件,感觉都不是沈玉书形容的东西,虽然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沈玉书形容的到底是什么。 楼下检查完,苏唯又去了楼上几个房间寻找,他来到青花的卧室,随便看了一眼,正要离开,目光掠过化妆台,脚步停住了。 昨天沈玉书好像在化妆台前站了好久,他不可能是对女人的饰物感兴趣,所以他当时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想到这里,苏唯立刻转身回去,在化妆台前翻找起来。 化妆品摆放得井井有条,桌上跟抽屉里都没有让人感觉奇怪的东西,苏唯把抽屉里一个歪倒的迷你香水瓶扶正,关上后,抱着疑惑去了隔壁的工作室。 总感觉不对劲,但要说是哪里有不对,他又说不出来。 心里一旦有了疑团,就像是滚雪球,随着时间的推移,疑团会越滚越大。 苏唯在工作室里翻找着,心思却飘远了,眼前的事物跟沈玉书的表情交替着闪过,他突然停下动作,啊了一声,想到了不妥的地方在哪里。 是沈玉书给他安排任务时的语气很奇怪。 沈玉书跟他说话从来不会用请求式的口吻,他的交代总是平板又毫无风趣的,甚至是命令式的。 所以难怪沈玉书交代的任务那么奇怪,他还会愉快地接受,那是因为沈玉书在请求他!也就是说,那不是平时的沈玉书,他说的话是言不由衷的,他的目的不是想让自己帮他找东西,而是…… 他在调虎离山! 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苏唯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不是因为沈玉书骗他,而是他没想到自己一世聪明,居然被人用美男计骗到了! “沈万能你最好祈祷现在已经回家了,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苏唯气愤地骂着,跑出了服装店,锁上门,朝万能侦探事务所赶去。 +++++ 沈玉书当然不可能在事务所,因为此时此刻,他正在白赛仲路,那间刚出了人命案的洋楼别墅里。 雅克作为嫌疑人被收监后,这栋别墅也被封了,直到今天早上,这里还有巡捕看守,但现在巡捕都撤走了,只留下铁将军把门。 沈玉书从围墙外翻了进去。 他本来就会武功,自从认识了苏唯,跟着他学了不少翻墙撬锁的技巧,所以他轻易就进了院子,用苏唯特制的钥匙开了别墅的锁,走进去。 别墅的窗帘拉着,里面很阴暗,四下里一片寂静,是一种令人心寒的静。 沈玉书打开了苏唯常用的小手电筒,观察着洋楼里的状况。 手电筒的光很亮,让他可以轻松看清周围的事物,窗帘都拉着,不必担心会被人发现。 沈玉书先去了后门,眼眸眯起,推测着凶手的心理,逐一检查了后门门把、电闸、走廊、发生血案的客厅,最后又转回后面的走廊,仰头看向天花板。 天花板的颜色偏灰暗,尽头靠墙摆放了一排花架,最上面的花盆连着枝蔓,几乎高达天花板。 沈玉书找了把椅子,放到花架前,踩上去,用手电筒照向天花板。 天花板跟墙壁连接的地方被花草遮住了,沈玉书小心翼翼地把枝叶拨开,正如他所料到的,墙壁的上方露出了一个圆形弹孔。 那个消失的第七个弹孔。 果然是这样。 推理被证实了,沈玉书心里更有底了,他跳下椅子,把椅子放回去,又来到客厅。 案发后,客厅被搜查过多次,所以沈玉书没把时间浪费在现场勘查上,他直接走到浮雕前观察起来。 手电筒的光芒照在浮雕起伏的波纹上,投出不同形状的阴影,他看着浮雕,又对照照片里的浮雕模样,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怀疑。 他把手电筒叼在嘴里,绕着浮雕转了一圈,又绕去另一面挂着挂钟的地方,正如他先前所猜想的,挂钟已经停止,指针停在上午十一点的地方。 沈玉书踮脚打开挂钟的钟盖,拿出钥匙开始逆向旋转时针。 看来他最早的怀疑没错,这不是真正的挂钟,而是用来掩饰机关的幌子,不过当时他还没有摸到窍门,挂钟本身无法启动机关,但它可以开锁。 开锁的要诀一定设在某个时间点上,但那具体是几点,他无法推测。 所以沈玉书开始从零点转动时针,每转一个钟点,他就去浮雕墙壁的一侧用力推动,如此反复了七八次,在时针转到四点整的时候,浮雕墙壁在他的推动下往旁边移开了数寸。 客厅面积很大,一整面浮雕平行移动几寸,根本不会引起注意,但是它的移动牵制了下面的机关,浮雕背面的某块地板传来响声。 沈玉书顺着响声跑过去,掀开上面的厚地毯,就看到了一个洞口,洞口下有个简易的楼梯,方便进出。 沈玉书顺着楼梯走下去。 下面的空间比想象中的要小,像是地下室,附近可能设有通风口,所以空气没有很闷。 靠墙摆放着几个箱子,箱子都上了锁,边角包了铜片,看保管得如此严密,里面放的应该是值钱的东西。 另一边墙角有一对桌椅,沈玉书走过去,抹了下桌面。 桌面很干净,看来这里常有人来,桌上放着算盘跟一本类似账簿的厚厚册子,旁边还有一个煤油灯跟火柴。 沈玉书把手电筒放到桌上,拿起账簿翻看,里面没有汉字,只是密密麻麻记录着英文跟阿拉伯数字。 册子太厚了,用手电筒照明很不方便,沈玉书拿了根火柴,把煤油灯点着,坐下来仔细翻阅,但里面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沈玉书连续看了几页,内容都是一样的,像是用密码记录出来的,没有密码代号的话,很难看懂。 好奇心促使他继续往后翻,希望通过重叠的数字推出其中的规律,但没多久他就感觉到头晕,胸口有些闷,像是缺氧的感觉。 直觉给沈玉书敲响警钟,他匆忙合上账簿,起身准备离开,但刚站起来就发现头晕得更厉害了,呼吸不畅,无法站稳。 如果之前沈玉书还以为身体不适是空气不流通导致的,那么现在他已经很清楚自己被暗算了——有人在煤油里放了有毒的物质,经由燃烧挥发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中毒。 沈玉书双手撑住桌子,转过头,果然就听到脚步声,有人从暗门入口走进来,站在楼梯当中。 他没有下来,所以半边身子都处于黑暗当中。 凭借着尚有的意识,沈玉书隐约看到对方脸上戴着口罩,看来他不靠近,是担心自己也中毒。 那个人开了口:“这是妓院里常用的招数,专门对付一些刚买回来的贞烈女子,老鸨说这药很有效,现在我信了。” 终于站不住了,沈玉书重重跌回到椅子上,他撑着力气,勉强问:“你是知道我会来,所以特意做好了陷阱让我跳吗?” “我从来不低估自己的对手,我知道这里的秘密你或早或晚一定会知道的。” 声音在沈玉书听起来有些缥缈,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陷入昏迷了,他苦笑道:“早知道我就该叫搭档一起来的。”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32节 “不,自负的人不会有搭档,而且就算你的搭档来了,结果也会跟你一样。” “如果你想杀我灭口的话,那就失策了,你的犯罪证据还在我手里,我的搭档早晚会找过来的。” “我已经说过了,想你这种人是没有搭档的,我也不怕别人发现,因为这个案子明天就会结案了。” “不能结案,凶手不是雅克,是……你……” 说这话的时候,沈玉书的意识已经开始远去,恍惚中,他听到脚步声向自己靠近,那个人走过来,熄灭了煤油灯。 “担心案子之前,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的命运吧。” 他将沈玉书揪到地上,掏出手铐,把他的双手从后面铐住,又用绳子捆紧。 沈玉书已经晕过去了,任由他摆布。 他把一切都做好后,拿起账簿走了出去。 “要在上海当侦探,不是光靠几分小聪明就行的,只可惜你没时间后悔了。” 第九章凶手近在眼前 端木衡问苏唯:“有没有人跟你说你是个很聪明的人?” “没有,因为大多数人都不想承认我比他们聪明,尤其是沈万能,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一定要救他出来,证明我比他聪明。” “这就是你迫切想救他的原因?” “是的。” “可是在我看来,你们根本就是一对。这里也有不少断袖之好的人,不过逢场作戏的居多,你也看到了,就算是夫妻也是貌合神离,像你这样拼命去救对方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 苏唯心急火燎地赶回侦探社。 回来之前他还抱了一丝希望,希望自己猜错了。 但冷寂的空间打碎了他的希望——房子里一片黑暗,沈玉书不在,暖炉冰凉,可见他离开很久了。 苏唯把整个房子翻了一遍,没有找到沈玉书,并且发现他的撬锁道具跟led小手电筒都不见了,这让他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好想揍人。 但前提是得有人揍。 好想有支手枪。 但前提是这个世界得有通信网路。 所以最后苏唯抛开了这些没意义的期待,让自己冷静下来思索沈玉书的行为——他会去哪里?为什么要隐瞒自己? 想了半天没想通,苏唯忽然回过神来,发现他根本不需要特意去想,等沈玉书回来,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希望沈玉书可以找到一个好的借口,让自己免去一顿揍。 苏唯搓着拳头去了自己的卧室,入睡之前他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怎么就沈玉书的期满行为对他进行惩罚。 +++++ 惩罚方法很快就想到了,但苏唯却没有机会付诸实践,因为那晚之后沈玉书就消失了,哪里都找不到他。 真正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是在第二天早上,当苏唯发现沈玉书还没有回来时,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沈玉书不是个做事没分寸的人,尤其是在解决重要事件的时候,所以他的消失只意味着一件事——他遇到麻烦了。 苏唯想到了失踪的李慧兰,还有那些神秘的偷袭者。 他的推理能力没有沈玉书那么强大,整个事件发展到现在,他其实仍然在云里雾里,但直觉告诉他沈玉书出事了,而且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如果说沈玉书做事是靠推理分析,那么苏唯则一切都遵循本能,一向是本能暗示他该怎么做的时候,他就会去做了。 因为通常一个人最先感觉到的反应就是最准确的反应。 苏唯没心情吃早饭,他带上自己的装备,先跑去端木衡家询问,顺便试探他的底细。 端木衡还在用早餐,他看起来对沈玉书的失踪毫不知情,听了苏唯的讲述,表情变得很郑重,匆匆穿上外衣,说去巡捕房打听情况。 苏唯跟他一起去了,但麦兰巡捕房跟霞飞路巡捕房他们都问过,大家都说没有看到沈玉书,昨晚也没有发生任何事件。 端木衡拜托阎东山帮忙寻找沈玉书,两人从巡捕房匆匆出来,赶去白赛仲路。 他们先去了青花的家。 青花的家附近有几个便衣在转悠,他们告诉端木衡从昨晚到今天除了巡捕房的人外,没有其他人出现过。 洛逍遥跟另外一名便衣负责在青花家里进行保护,为了不让洛逍遥担心,苏唯没跟他提沈玉书失踪的事,找了个调查线索的借口向他们询问情况,但得到的答案跟外面巡捕的回答一样。 青花跟葵叔在房间里照顾父亲,他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都还不错,苏唯便跟青花寒暄了几句,告辞离开。 走到门口时,洛逍遥追了上来,眼神在他们之间转了转,疑惑地问:“你们大清早的跑过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表弟平时都很迟钝,没想到会在关键时刻展现出他敏锐的直觉。 苏唯有些头痛,敷衍道:“你想多了,我们是在忙着查线索。” “可是你通常都是跟我哥搭档的,为什么今天是跟大尾……端木先生一起来?” “因为你哥正在雅克的别墅那边做调查,我们就先过来了。” “调查?”洛逍遥惊讶地看看他们,说:“不是要结案了吗?” 这次换苏唯惊讶。 “什么结案?” “我听裴探员说弗兰克请律师跟警务处做了交涉,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指证是雅克杀人,所以只要交一笔保释金,就可以保释他出来了,这种处理方式我见多了,统统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 “已经确定了?” “八九不离十吧,弗兰克是董事,公董局的人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他都交钱了,还能拿他怎样?” 端木衡皱起了眉。 “孙涵也同意了?” 被问到,洛逍遥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压低声音说:“听说他那边也疏通过了,一定给了他不少好处,所以他什么都没说,现在就等着放人了……” “不能放!”苏唯不能地叫道。 其他两人都奇怪地看过来。 苏唯揉揉额头,他现在脑子有点乱,无法解释原因,但直觉告诉他雅克不可以放出来,否则将会很糟糕。 他会这样想并不是已经确定凶手就是雅克了,而是…… 而是什么,偏偏后面的部分他就是想不明白。 习惯了苏唯时常状态外的行为,洛逍遥没当回事,低声叮嘱道:“你告诉我哥,让他一定要小心,裴探员说那些都是丧心病狂的歹徒,他们身上不仅有枪械武器,还有炸弹,非常危险。” 不用提醒沈玉书了,他想沈玉书现在比任何人都知道那帮人的危险性。 苏唯自嘲地说:“就是一群反社会分子。” 其他两人又没听懂,一起看向苏唯。 有那么几秒钟,苏唯感到了寂寞,因为平时遇到这种情况,沈玉书都会帮他做出解释的。 “就是说歹徒影响了社会的安定团结,所以务必要将他们捉拿归案。” 苏唯信口胡诌完后,探头看看屋里,小声问洛逍遥:“他们一直没出去过?” “除了葵叔昨晚去取药外,他们都没离开。” 看到苏唯皱起眉,洛逍遥急忙解释道:“叶老爷子的药刚好吃完了,葵叔只好去取,药铺离这里很近,我们又有巡捕跟着,所以没事,相信那些暴徒也不至于为难一个下人。” “取什么药?” “好像是治疗心脏方面的,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是一家叫康健的西药店,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从青花家出来,端木衡问苏唯:“你怎么不实话实说?” 苏唯解释道:“逍遥心里藏不住话,他知道就等于小姨跟洛叔都会知道,回头沈万能一定骂死我。” “听你的口气,好像笃定可以找回他。” 苏唯停下脚步看过去。 接收到他的不悦,端木衡说:“我只是好奇,你说得这么肯定,是不是已经心里有底了?” “没有,只不过我要让自己认为有。” 因为如果少了这份自信心,他怕他无法冷静地做出判断。 +++++ 两人来到雅克的别墅。 巡捕都已经撤掉了,大门紧闭,苏唯敲了门,但没人回应。 昨晚沈玉书是不是来过这里? 苏唯不敢肯定,但他相信沈玉书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内幕,才会临时改变计划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特意隐瞒自己? 也许想到了他隐瞒的原因,就可以知道沈玉书遭遇了什么事件。 “如果你想私自进去查,我不建议是现在。” 觉察到苏唯的意图,端木衡提醒道:“既然弗兰克已经上下打通了关系,他肯定不希望节外生枝,你要小心他反咬一口,利用你的行为给公董局施压。” “可我是他雇佣的侦探,我的行为不该由他来负责吗?” “你别忘了雇佣你的是秦律师,你有证据证明你的雇主是他吗?” 苏唯语塞了,半晌,恨恨地说:“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没有亲自出面了。” “公董局的那些董事个个都是老狐狸,要小心提防才行啊!” 端木衡说得有道理,苏唯只好暂时放弃搜查,在往回走的路上,他看到了洛逍遥说的那家西药店。 西药店建在路口拐弯的地方,透过玻璃窗户,苏唯发现里面很冷清,只有一名中年人在看店。 西药见效快,但相对来说,价格也很昂贵,所以这里的生意不如洛家药店是很正常的。 +++++ 下一站他们去的是孙涵的家。 孙涵没上班,他请了几个亲戚来帮忙处理妻子的后事。 苏唯跟端木衡进去的时候,就见一些仆人正在忙着搬运葬礼上需要的物品,里里外外的气氛很低沉,谁都不敢大声说话。 至于孙涵,他的脸色应该说是里面最难看的一个。 妻子被杀,做丈夫的应该很悲愤,但由于事件的起因很不光彩,所以比起悲愤来,孙涵表现更多的是沉郁。 胡君梅的家人也不在,苏唯问了才知道,她的父母正忙着跟巡捕房交涉索要尸首,又怀疑凶手是孙涵,所以在跑来骂了他一顿后,就再没出现。 孙涵说完,恨恨地道:“我真后悔当初没帮她买份保险。” “原来这个时代已经有人寿保险了。” 苏唯脱口而出,看到其他两人奇怪的目光,他才发现失言,呵呵笑着掩饰,赶紧转移话题:“我的意思是幸好孙先生你没投保,否则大家就更会怀疑是你为了保险金雇凶杀人了。” 孙涵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呵呵笑了两声。 苏唯说:“你好像不信我说的话。” “那倒没有,只不过谁是凶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是谁?” “除了雅克还有谁?他如果真没问题,他叔叔会这么急着花大笔的保释金保释他?你特意来找我,不也是担心我不接受他们提的条件吗?” “看来那个条件你很满意,如果今后都因此仕途顺畅,那比赚保险金强多了。” “是的,所以我同意了,你们与其在这里跟我浪费口水,不如先去摆平我的岳父母吧,他们现在大概又去闹了。” 听到这里,端木衡插嘴道:“他们再闹也没什么用,那些人有办法让他们妥协,别忘了公董局底下养的除了巡捕外,还有不少黑帮。” 苏唯点头,“所以那边我就不指望了,我希望你能帮忙。” “帮忙?”孙涵瞪大眼睛,奇怪地说:“我不是已经说我接受条件了吗?” “不,我希望你不接受,你是被害者的丈夫,你最有发言权,而且以你的身份,只要你坚持,公董局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维护弗兰克。” 孙涵满脸的不可思议,问:“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我哪边的都不是,我只想找出真相——我的搭档失踪了,我怀疑跟这个案子有关,所以在我找到他之前,不能结案。” “你的搭档?就是那天跟你一起来的高个子?” ——我也是高个子好吧?我的个头就算是放在当代的模特界,也是高个子! 苏唯在心里愤愤不平地吐槽,又起了揍沈玉书的心思——真是很纠结的感情,急着揍对方,又担心他会出事。 他咬牙切齿地说:“不错,就是那个‘高个子’失踪了,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雅克绝对不能放出来,你妻子的死因你可以不管,但你不能不管我搭档的死活,也就是说——你不可以接受弗兰克提出的交换条件。”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搭档的失踪跟雅克会不会被放出来有什么关系吗?” “我也不知道,但直觉告诉我不可以,我的直觉一向很灵,我宁可相信,也不能赌。” “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帮我,我欠你这个情,将来一定会还,但如果你不帮,我敢保证,我绝对让你在上海滩混不下去。” 听到这里,孙涵笑了。 “就凭你?” 苏唯不说话,目光看向端木衡,端木衡向前站出一步。 “那么凭我呢?” 孙涵的表情有点微妙,他没有马上否定,但也没有点头的意思。 端木衡说:“孙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你现在的立场,妻子死了,你这么简单就妥协了,将来这件案子破了还好,如果破不了,那么大家都会认为你才是凶手,你今后想在警察厅好好混下去,就最好别给政敌攻击你的口实,就算装装样子,也不该这么快就答应结案。” 他这番话说得很诚恳,孙涵被说动了心,想了想,说:“既然端木先生开口了,那这个面子我怎么都得给,不过我只是警察厅的一个小职员,上面施压了,我也不能公然违抗,我只能找借口拖延,而且最多拖延一天,这是我能做的最大协助。” 端木衡看向苏唯,苏唯点头。 “哪怕一天也好,谢谢孙先生帮忙,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出杀害尊夫人的真凶。” 他说完,转身跑了出去,端木衡也跟孙涵告辞,看着他们的背影,孙涵苦笑道:“其实真凶到底是谁,我并不在意。” +++++ 苏唯走得很快,端木衡出去时,发现他已经走得很远了。 端木衡加快脚步跟上,他还没开口,苏唯先作出指示。 “可以麻烦你去跟裴探员谈谈看吗?看用你的关系能不能拖延雅克被保释的时间,双管齐下,让弗兰克没那么容易把他的侄子接出去。” 端木衡没说话,苏唯停下脚步,看他。 “有问题?” “没有,只是头一次被人下指令,有点不习惯。” “没关系,今后你会很习惯的。” 这话说得很欠揍,不过端木衡好脾气地没呛他,改问道:“不知道绑架玉书的人会不会就是绑架李慧兰的那伙人?” 苏唯摸着下巴陷入沉思,端木衡剑眉微挑。 “我说对了?” “不,你错了。” “为什么你敢这么确定?” “没有为什么,是直觉这样告诉我的。” “哈哈,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你特意让我随行了。” 端木衡说完,抬步往前走去,苏唯追上。 “啊,我只是想借借东风,被看出来了?” “有没有人跟你说你是个很聪明的人?” “没有,因为大多数人都不想承认我比他们聪明,尤其是沈万能,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一定要救他出来,证明我比他聪明。” “这就是你迫切想救他的原因?” “是的。” “可是在我看来,你们根本就是一对。” “啊?” “别这么惊讶,这里也有不少断袖之好的人,不过逢场作戏的居多,你也看到了,就算是夫妻诸如孙涵跟胡君梅,也是貌合神离,像你这样拼命去救对方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等等,我想你搞错了,你会这样说,是因为你没有朋友,所谓朋友呢……” “所以看在你们坚贞感情的份上,我一定会帮忙的。” “我说你这个人……” 话到嘴边,苏唯顿住了,因为他留意到端木衡最后说的那句话——他跟沈玉书到底是朋友是搭档还是断袖,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端木衡可以因此用心帮忙。 “那就……”他堆起笑脸,向端木衡说:“拜托你了。” +++++ 两人在路口分了手,端木衡赶去巡捕房联络裴剑锋,苏唯回事务所,因为他想到沈玉书或许留了线索在事务所里,只是他急着找人而忽略了。 跟他离开时一样,事务所里冷清清的,苏唯进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火炉点起来,然后往手心里哈着气去实验室。 “这种天气,我也想跟花生酱那样冬眠,但悲剧的是我却要做事。” 苏唯一边抱怨着,一边检查实验台上的那一大堆照片。 乍看上去,照片像是胡乱摆放的,但仔细留意就会发现有几张背景相同的放在最上面。 苏唯把照片拿出来,放去另一边的桌上对照查看。 有几张的背景是走廊,光线不好,背景显得很昏暗,有一张还是云飞扬拍废的,焦点模糊了,天花板上的花纹都无法看清。 看到它,苏唯啊了一声,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昨晚潜入者开枪向他们警告时,子弹也是往上射的,正是因为如此,沈玉书才联想到了消失的第七个弹孔,所以他才会急着跟云飞扬要照片来确认。 看来沈玉书顺利找到凶手留下的漏洞,可为什么弹孔是在走廊上?如果凶手是想开枪警告的话,不需要特意跑去走廊啊。 而且沈玉书也没必要隐瞒他这个秘密。 所以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弹孔找到了,剩下的是弹壳,可是现场没有第七个弹壳。 那些巡捕平时虽然很混,但他们个个都是老油条,事件的轻重他们还是明白的,在这件事上他们不敢懈怠,他们没有找到,就证明当时现场真的没有。 也就是说有人拿走了那个弹壳。 从案发到他们出现,时间间隔很短,能拿走的只能是凶手,会不会是云飞扬看到的那个无脸鬼? 如果是,那前提是云飞扬没有说谎。 这一点苏唯不敢保证——如果有人骗过他,他可以原谅对方,但绝对不会再选择相信,这是他做人的原则。 就是不知道如果是由沈玉书来推理的话,他会怎么想? 短短的几分钟里,无数个可能性跟疑惑在苏唯脑海里交替旋过,他翻看着其他照片,突然,目光停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拍的是洋楼客厅的那面浮雕。 云飞扬是上午拍的,当时窗帘都拉开了,阳光穿过玻璃射进来,照在浮雕上。 上面依旧是苏唯看不懂的圆形,但有个奇怪的地方他留意到了。 浮雕纹路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它的位置。 苏唯拿着照片跑出实验室,站在走廊窗前,迎着外面的阳光举起照片观察,放下,接着又举起来,又放下,如此反复了数次。 “我懂了,原来如此!” 终于找到了解开密码的钥匙。 苏唯想通了沈玉书会独自探险的原因,他跑回实验室,在一堆照片里翻找,果然成功地找到想要的照片。 他把照片收好,又去找其他的线索。 沈玉书做的取样跟化验结果都放在显微镜旁边,但结果报告上的字很潦草,写满了各种苏唯看不懂的符号,于是他决定放弃,专心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但是实验室里没有,会客室跟休息的房间也没有。 苏唯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走进茶水间,橱柜里的茶叶罐并排放了好几排,看到茶叶罐,苏唯眼睛亮了。 罐子都是一样的,上面也都没有写茶叶种类,但直觉告诉苏唯这些罐子被动过了,会做这种事的人只有沈玉书。 他打开柜门,循照着沈玉书的思维找起来,没多久就找到了,拿起一个罐子晃了晃,茶叶的晃动声跟其他罐子的明显不同。 里面的茶叶装得很满,苏唯打开罐子,在茶叶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抽出来,却是个很小的玻璃试管。 看到装在玻璃试管里的钢笔,苏唯笑了起来,他需要的东西找到了。 “我就知道你会留线索给我的,等着我去救你吧,沈万能。” +++++ 入夜,白赛仲路的高级住宅区笼罩在黑暗之中。 今晚月色不好,连路灯的灯光也像是失去生气,在夜中散发出凄惨惨的光芒。 已是深夜,居民都已沉入梦乡,周围一片寂静,就在这时,一道黑色身影穿过夜色,步伐矫健,很快就来到了雅克的别墅门前。 他仰头看了一眼围墙里的洋楼,往后退了几步,借助跑攀上围墙,双手在墙上一撑,轻松翻了进去。 习惯了这样的夜间活动,他落地时悄无声息,跑到洋楼的正门前,掏出道具,将门锁打开。 进去后,黑影把门关上。 洋楼里面拉着窗帘,门关上后,一点光线都进不来,他环视四周,拿出夜视镜戴了上去。 “盗怀表时拿了夜视镜,一定是我这辈子做出的最聪明的决定。” 苏唯感叹着,迈步走向后面的走廊。 照着照片上显示的位置,苏唯很快就找到那个弹孔。 它被花草遮住了,苏唯拨开草蔓,发现有一节蔓条断掉了,看来沈玉书曾跟他一样检查过这里,也做出了跟他一样的结论。 接着苏唯又来到客厅,先观察了一遍浮雕,然后走到浮雕的右边,双手按住浮雕墙壁向前推,但推了半天,浮雕都纹丝不动。 不可能啊。 沈玉书一定是发现了浮雕有问题,才会连夜来调查,难道是他判断错了? 苏唯皱起眉,又转去浮雕的另一边,准备反方向推动,谁知就在这时,室内突然亮起灯光,他的眼睛被光芒闪到,情不自禁地伸手遮挡。 耳边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等苏唯的视力缓过来,把夜视镜移到头顶时,他看到自己周围站满了持枪的巡捕。 阎东山带队,他身旁是裴剑锋跟一个洋人,正是雅克的叔叔——弗兰克·德波利尼亚克。 “凶手果然是他,快抓住他!”弗兰克指着苏唯,大叫起来。 看到整齐划一指向自己的枪口,苏唯只好从善如流,举起了手。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三更半夜的,你们都跑到凶案现场来?”他问裴剑锋。 裴剑锋走到他面前,一脸严肃地说:“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作为一个外人,为什么你要深夜潜入?” 苏唯还没回答,弗兰克抢先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他就是凶手,他想找回遗留在现场的证物。” “哈哈,弗兰克先生,你好像忘了,请我来调查雅克一案的是你,怎么一转眼我竟然变成凶手了?” “你一定想不到,我就是怀疑你是凶手,才会接受建议,让秦律师去委托你查案,这样你才会露出马脚,你看,现在你不是露出马脚了吗?” 端木衡没说错,这家伙果然是翻脸不认人。 还好弗兰克的反应在苏唯的预料之中,所以他没惊慌,对裴剑锋说:“我是来找线索的,我被委托调查雅克的案子,既然有线索了,那我临时进入凶案现场,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这番话说得非常合理,裴剑锋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立场。 苏唯马上又说:“所以是不是可以先把枪放下,我们有话慢慢说。” 裴剑锋举起手,正要示意巡捕们放下枪,弗兰克不乐意了,“不行,密报说今晚凶手会来,现在他来了,所以他一定是凶手,你们马上带他去巡捕房。” 苏唯无视了他的叫嚣,问裴剑锋:“什么密报?” “今天傍晚有个男人打电话来巡捕房,是阎头接的电话。” 裴剑锋看起来还是偏向苏唯的,他用下巴指指阎东山。 阎东山说:“那人说今晚凶手会潜入现场作案,让我们多加防范,我们就来了,没想到还真……” 他看了一眼苏唯,没有说下去。 弗兰克接着说:“我也接到了相同的警告电话,所以我请裴探员带人来埋伏,准备瓮中捉……” 苏唯不想当乌龟,所以他及时打断弗兰克的话。 “密告者的目的暂且不说,他说凶手今晚会来,不等于说来的人就一定是凶手啊!” “别忘了发生凶案的那晚,你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其实你根本不是最早到达,而是你从一开始就在,你入室偷窃,被死者发现,就杀了她,嫁祸给雅克,否则你的住所不在这边,怎么会这么巧地在凶案发生之后出现?” “因为那晚我们接受了委托,来附近查案。” “是什么案子,委托人是谁?” “业务机密,恕难奉告。” “不是不能奉告,是你说不出来吧?” 弗兰克冲他发出冷笑。 “我已经听说了,你所谓的那个委托人失踪了,其实她不是失踪,她根本就是你们杜撰出来的。” 听着弗兰克阴阳怪气的腔调,苏唯突然很想冲他的大鼻子上揍一拳。 “说了这么多,你有证据吗?”他反问弗兰克。 弗兰克语塞,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苏唯马上又说:“可是我有证据证明你有问题。” 弗兰克脸色一变,马上冲裴剑锋挥手,喝道:“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快把他带去巡捕房,好好审问。” 弗兰克是公董局的董事,裴剑锋不方便当众违抗他,只好对手下人示意,让他们抓住苏唯。 巡捕都带了枪,苏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没有反抗,而是叫道:“给我十分钟……不,给我五分钟的时间,我把证据找出来。” “谁要听你在这里信口雌黄?” 苏唯第一次这么讨厌说成语说得这么顺口的外国人,胳膊被架住,他急忙叫道:“是不是信口雌黄,听我说完就知道了。” 可惜那些巡捕不听他辩解,抓住他往外拖,苏唯挣扎个不停,但奈何他挣扎得越厉害,就被抓得越紧,阎东山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就别跟洋人争了,先去了巡捕房再说。” “我不能去的!” 苏唯被几个人拖着向外走,眼看挣脱不掉,他情急大叫道:“凶手就是弗兰克,他把我的搭档,就是沈玉书关在密室里,如果我被带走了,回头他就会干掉沈玉书的,你们千万别上他的当!” 苏唯的叫声太响亮,屋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本能地看向弗兰克,那几个拖他的巡捕也停了下来,等待裴剑锋的指令。 被众人注视,弗兰克的脸色变了,叫道:“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是凶手?快把他拖走!拖走!” 他向裴剑锋强硬地下令,裴剑锋却没有马上执行,苏唯趁机说:“相信我,给我五分钟,我一定找出沈玉书,等我找到了,就能证明这家伙是凶手了!” “我命令你,马上拖走他!” 弗兰克比苏唯更大声,指着裴剑锋的鼻子叫道:“还不马上执行任务,你是不是不想在租界里混了?” 被当众斥责,裴剑锋的面子挂不住,但他又无法违抗弗兰克的命令,挥挥手,示意手下将苏唯带走。 苏唯双拳难敌四手,他被几个大汉架住往外拖,眼看着反抗不了,他心想事到如今,只能用一招了,那就是…… 小巧的电击器从苏唯的袖子里落下,他抄手拿住,打开电源,往其中一个巡捕身上轻轻一戳。 嗷的叫声传来,那个中招的巡捕顿时撤开了手,颤抖着蜷起来倒在地上。 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情不自禁地放松手劲,苏唯趁机身子一窜,跑到了阎东山身边。 没等阎东山反应过来,手枪已被苏唯夺了过去,又顺手扣住弗兰克的脖子,将枪口指在他的太阳穴上。 情势顿时逆转了。 弗兰克顿时成了人质,气得哇哇大叫起来:“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说他是凶手吧,他果然是!” “你闭嘴!” 苏唯用枪重重顶了他的脑壳一下,其他巡捕看到这个情况,都举枪对准他,苏唯没在意,拖着弗兰克回到客厅。 裴剑锋倒是很冷静,对苏唯说:“不要冲动,有话慢慢说,先把人放了。” “想让我放人很简单,先让我搜房子,如果我没搜到,甘受处置。” 裴剑锋还没回应,弗兰克抢先道:“不行,这里的东西都价值连城,他根本是想趁乱抢东西,他不敢开枪的,快抓住他。” 弗兰克说对了,苏唯还真不敢开枪,但他又不能放了弗兰克,否则他连唯一的机会也没有了。 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局势,他不由得皱起眉,暗自懊恼自己的大意,左手攥紧电击器,正准备给弗兰克也来一下,忽然间外面灯光大亮,一伙人冲了进来。 那些人身穿军装,个个手里都带着枪,气势威严,从行动步调上明显可以看出是久经训练的军人,跟他们相比,裴剑锋这边的人在气势上立刻就输了一大截。 带队的也是一位身穿军装的军官,他反背双手,大踏步走进来,站到苏唯身边。 见惯了端木衡平时长袍马褂跟西装的儒雅打扮,乍然看到他一身军装,凛凛生威,苏唯愣了一下才确定他是端木衡。 端木衡环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众人,示意苏唯放人。 端木衡带的兵没有很多,但远远胜过那些巡捕,苏唯放了心,放下枪,将弗兰克推开了。 他凑近端木衡,小声说:“没想到你穿起军装来这么帅。” “难道你不该惊讶为什么我会这么及时赶到吗?” “我以为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就算我想瞒,也瞒不过去的。” 所以苏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但他也没有特意跟端木衡透露自己的计划,在这个局势混乱的租界里,除了沈玉书,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端木衡的目光掠过苏唯的电击器,说:“你身上好像总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弗兰克被推了个踉跄,幸好被裴剑锋扶住,才没有跌倒,他气得指着端木衡,叫道:“你居然敢帮杀人凶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愤怒没有传达给端木衡,他背手在客厅里踱步,微笑说:“现在有证据证明苏唯是凶手吗?就凭一通匿名电话?” “至少可以证明他有问题。” “要证明他是不是凶手很简单,既然他坚持说沈玉书被关在这里,那就让他找,他如果找不出来,就可以证明他在说谎了,如果弗兰克先生你坚持不让他找,反而让大家认为你做贼心虚是不是?” 弗兰克语塞了,但马上就说:“不是,是这里的古董都价值连城,如果被搞坏了,他赔得起吗?” 端木衡脸色沉了下来,突然大声喝道:“他弄坏一个,我就赔你一个,你想要原模原样的,我就赔你原模原样的,几件古董,我还赔得起!”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33节 苏唯有点明白为什么洛逍遥会说端木衡喜怒无常了。 他第一次看到端木衡发怒,短短的几句话就轻易镇住了全场,别说裴剑锋跟那些巡捕了,就连弗兰克的嚣张气势也消散一空,不敢再说什么。 看着这一幕,苏唯忍不住想——这个人绝非池中物,将来不管他想做什么,大概都可以唾手可得吧。 关键时刻,裴剑锋出面开口。 他站到双方当中,说:“大家都冷静一下,既然都是想早点查清案情,那不如就各让一步,然苏唯搜一下,到时我们用证据来说话,如何?” 端木衡傲然道:“我没问题。” 他都这样说了,弗兰克也只好点头,却对他道:“假如搜不出来,你可不要怪我去公董局投诉你滥用职权。” “假如搜出来了,那弗兰克先生也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双方舌剑唇枪,谁都不让谁,裴剑锋一看不好,急忙给苏唯使眼色,让他赶紧开始,速战速决。 苏唯不敢怠慢,将手枪还给阎东山,向他道了歉,又急匆匆地跑去浮雕墙壁的一边。 端木衡赶紧过去,其他人出于好奇心,也跟在后面。 苏唯双手按住浮雕墙壁,将它向前平行推动,对端木衡说:“看来你一早就来了。” “没有很早,只是刚刚好。” “那你能不能刚刚好地帮我一下忙。” 端木衡没有自己动手,但他让手下帮忙了,几个人协助苏唯一起推墙,可是忙活了半天,浮雕纹丝不动。 弗兰克在旁边看着,讥笑道:“不要再装模作样了,这堵浮雕是死的,根本推不动。” 苏唯不理他,转去浮雕的另一边,让大家跟他一起推,但依然没有结果。 看到众人的目光全部盯着自己,苏唯有点急躁,他顺着浮雕墙壁绕了一圈,最后转到挂着油画跟古钟的墙壁前。 弗兰克跟着他走过来,冷冷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在这里拖延时间了,承认自己是凶手,赶紧结案吧。” “这么急着结案,是担心我发现机关吗?” “哪、哪有?” “没有的话,你跟得这么紧干什么?” 苏唯冲他冷笑一声,踮脚打开了钟盖,看着还在跑动的挂钟,他说:“时间走得不对,钟都旧了,还不换掉,也不修理,这很不合常理啊。” “你不要土包子了,这是古董钟,当然不可以随便修整。” “你当我没见过古董是不是?我告诉你,一件物品是不是古董,我闭着眼都能摸出来,这个挂钟是障眼法,它才是打开机关的钥匙,那堵墙不过是大门。” 苏唯说完,戴上手套,从口袋里掏出玻璃试管,取出里面的钢笔,将钢笔细的那头刺入上弦的孔中。 钢笔顶端跟上弦孔的直径接近,沈玉书又对这管笔很重视,所以苏唯笃定它就是机关钥匙,谁知预测失准,钢笔没有顺利插进去,而是在半路被卡住,从孔里落下来,掉到了地上。 啪嗒…… 空间传来轻微的响声,但听在苏唯耳中,却如同惊雷,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出错了,转头看看周围,众人的表情也很呆滞,显然没有顺利消化眼下的状况。 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苏唯赶紧捡起钢笔,准备放回玻璃试管里,手臂却被拉住了,弗兰克冲上来抢夺钢笔,叫道:“你果然是凶手,这是我的笔,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你不要血口喷人,这是我在案发现场找到的,是可以证明谁是凶手的证据。” “你怎么证明?” 紧急关头,苏唯解释不出来了,直觉告诉他钢笔一定跟本案有着密切关系,他还以为它是钥匙,但现在看来,他犯了个大错误。 他双手抱头,闭上眼,用力琢磨是哪里出错了。 弗兰克见他不说话,更加得意,指着他叫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只是在拖延时间,还弄坏了我的钢笔!” 他还想夺笔,被苏唯一把推开。 “不要吵,给我五分钟,马上给你满意的回答。” “五分钟改变不了你是凶手的事实!” 苏唯不理会他的叫嚣,收好钢笔,垂眸深思。 弗兰克还试图上前纠缠,被端木衡示意手下抓住了,其中一个掏出手绢,很不客气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弗兰克气得想骂人,但嘴里被塞了东西,什么都说不出来。 其他巡捕看到他狼狈的样子,都忍不住憋笑,弗兰克更是愤怒,瞪大眼睛冲端木衡发出呜呜的声音,端木衡置之不理,目光一直放在苏唯身上。 这滑稽的一幕完全没有影响到苏唯,他站在原地沉思,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伸手去转挂钟里的时针。 时针转去了十二点那里,苏唯转完后又去浮雕墙壁的两边推动,其他人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都静静地观望。 浮雕没有移动,苏唯回到挂钟前,把表针按顺时针转了一圈,又去推墙,这样来往反复了几次,但墙壁仍旧没有可以移开的迹象。 苏唯额头上开始冒汗了,他停止了这种机械性运动,仰头看着挂钟,揣摩假如现在是沈玉书的话,他会怎么做。 没有端木衡的命令,其他人也不敢做声,裴剑锋跟阎东山的表情很紧张,盯着苏唯,想知道下一步他要做什么。 弗兰克终于忍不住了,他挣脱了士兵的压制,把手绢扯出来,正要开口大骂。 苏唯突然转头看向他,目光炯炯有神,跟刚才的形象判若两人。 弗兰克一愣,苏唯用手指比在嘴唇上,说:“嘘!有声音!” 弗兰克左右看去,虚张声势地说:“哪有声音,是,是老鼠……” “不是,是信号,是沈玉书给我发的信号。” “你魔障了吗……” 弗兰克还要再说,苏唯给端木衡打了个手势,端木衡立刻让手下抓住他,又将手绢塞进了他嘴里。 叫嚣被制止了,客厅里顿时静下来,大家随着苏唯侧耳倾听,果然就听到有声音传来,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的,无法判断是哪里发出的。 “会不会真是老鼠?” 阎东山小声说,马上就被端木衡用眼神制止了,他听了一会儿,发现声音有连贯性跟节奏性。 咚……咚咚…… 像是有人在持续敲打墙壁发出的声响。 端木衡不知道这些声音代表了什么,但他看到苏唯紧绷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眼中露出喜色,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你听过摩斯密码吗?” 苏唯笑着向他问道,没等端木衡回答,他便冲到挂钟前,大声说:“那是沈玉书发出的摩斯密码,他在说需要逆时针转动时针,转到四点整的位置上,墙壁就能推开了。” 一屋子的人,除了端木衡以外,谁都没听过摩斯密码,阎东山小声嘀咕:“什么东西这么神奇啊,听咚咚咚就能听出这么多玩意儿?” “摩斯密码是一种传达情报的通讯方式。” 端木衡解释道,但他也只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过,不由得对苏唯的行动充满好奇。 苏唯用手指迅速反方向拨动时针,在时针转到四点时,他跑去浮雕墙的一边用力推。 看到他的动作,弗兰克脸色白了,想要过去阻止,却被那些士兵按住了,动弹不得。 这一次浮雕被顺利移开,靠近墙角的地方发出轻微声响,地毯下的某一处突然凹陷,站在附近的两名巡捕脚下一滑,差点掉下去。 苏唯立刻跑过去,把巡捕推开,掀开厚重的地毯,就见下面露出一个正四方的入口,入口下面连着很窄的楼梯。 “手电筒!” 他大声叫道,旁边一名巡捕急忙把随身带的手电筒递过去,他接了,拿着手电筒冲下去。 +++++ 端木衡紧跟在后面,接着是裴剑锋跟阎东山等巡捕。 下面是个空间不大的地下室,借着手电筒的光芒,苏唯看到靠在墙上的人。 他全身都被麻绳捆住,双手反铐在后面,像是晕过去了,头垂得很低,但是从衣着跟发型可以确定是沈玉书。 似乎觉察到他们的到来,沈玉书缓慢抬起头。 苏唯上前扶住他,就见他目光涣散,神志恍惚,一副糟糕透顶的样子。 他伸手在沈玉书的脸颊上用力拍大了几下,问:“他给你吃了什么?” “没什么……是吸了很多……麻醉……神经的药……” 沈玉书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但至少他还保持清醒,苏唯忍不住吐槽。 “我很想知道,你神经都被麻醉了,还怎么发得出摩斯密码?” “看后边。” 苏唯扶起沈玉书,看向他身后,就见他的手腕被铐住了,袖口附近全都是血。 苏唯吓了一跳,急忙从口袋里掏出小铁丝,把手铐撬开了。 他的动作太粗鲁,沈玉书被弄痛了,嘟囔道:“轻点……” 看到他这个样子,苏唯很生气,偏偏眼下这个状况,他没办法发脾气。 他把手铐取下来丢到一边,抬起沈玉书的手腕。 沈玉书的双手手腕被利物割到了,腕子上跟袖口上鲜血淋漓,还好伤口不深,虽然看起来很恐怖,但只是皮肉伤。 苏唯检查着他手腕上的伤,问:“有没有搞错,你在人家凶案现场搞自杀?” “不……是绵里针……而已。” 听了沈玉书有气无力的回答,苏唯把他的袖口翻过来,顶住衣袖的外侧,就见棉质布料里探出很多尖细的倒刺,简单来讲,就像是刺猬的刺。 弗兰克不会用这么麻烦又不切实际的刑罚,所以会这样做的只有一个人。 苏唯气极反笑,问:“这种自虐的方式你是怎么想到的?” “现在不要问我……我好困,想睡觉……”沈玉书靠在他身上,虚弱地笑笑:“接下来不会有事了吧?” “你可以高枕无忧,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到你。” 第十章真相后的秘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发现了浮雕纹路跟虎符令的关系。” “啊,不愧是神探,这么复杂的剧情都被你说中了。” “别打马虎眼,告诉我机关图后面的秘密。” 两个人一个逃一个追,跑回了一楼会客室里。 沈玉书故技重施,冲过去把苏唯推到墙上壁咚,这次苏唯有了防备,马上来了个反壁咚,就这样,两人互不相让,从嬉闹演变成争锋,在房间里大打出手。 +++++ 夕阳余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在对面的浮雕墙壁上,也在众人脸上投下一道道阴影。 应沈玉书的要求,胡君梅被杀案的相关人士都被裴剑锋请到别墅里,其中也包括别墅的主人弗兰克跟雅克,再加上办案的巡捕们,足有二十多人。 好在别墅的客厅非常大,轻易容纳了这么多人而不显得拥挤。 弗兰克作为嫌疑犯被控制起来,裴剑锋对他还算礼貌,没有给他戴手铐,不过他身边站着巡捕,想动也动不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弗兰克精心梳理的头发乱了,失去平时高高在上的气势,再加上眼圈跟嘴角的乌青,看起来既狼狈又可笑。 此刻他就站在浮雕的正前方,怒视苏唯,一副恨不得上前跟他拼命的样子。 面对他的怒火,苏唯一点都不在意,斜靠着太师椅,一只脚还支在椅子上,咔嚓咔嚓地啃苹果。客厅里的众人各怀心事,出奇地安静,导致整个空间都是他咬苹果的声音,最后沈玉书终于忍不住了,过去推了他一下。 苏唯的腿从椅子上滑下,他向前一晃,仰头,斜瞥沈玉书。 “这是你对救命恩人应有的态度吗?” 沈玉书伸手挡在嘴上,假声咳嗽,低声说:“你不该打人的。” 沈玉书中的只是普通的麻药,经过休息,他很快就缓过来了。 今天他穿了长袍马褂,抬手时,可以看到手腕上缠的纱布,纱布当中还绑了个蝴蝶结。 那是苏唯包扎的,他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吃着苹果,懒洋洋地说:“没办法,我本来想打你,谁让你晕过去了,我只好打他。” 沈玉书嘴角上翘,笑了起来。 昨晚他在得救后就昏了过去,有关苏唯打人的事,他是苏醒后听端木衡讲述的。 据说当时苏唯出拳太突然,等周围的巡捕反应过来,弗兰克的脸上已经连中了三拳,痛叫不止,要不是裴剑锋等人拦住他,弗兰克可能会被揍成猪头。 “这个法国人在租界嚣张惯了,大概还是头一次吃这种亏,大家平时被他欺压,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只是没想到你的搭档平时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发起怒来回那么恐怖。“端木衡感叹道。 “那我下次一定要领教一下。” “不,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领教。” 也许端木衡说得对,惹怒苏唯的结果一定很糟,但奇怪的是,他还是很想亲眼见识到。 痛骂声打断了沈玉书的思绪,却是弗兰克忍不住了,指着苏唯叫道:“为什么不抓他?他公然侮辱殴打公董局董事,应该重重惩戒他!” “我打你,谁看到了?” 苏唯的目光扫向客厅众人,漫不经心地发问。 洛逍遥跟云飞扬当时不在现场,不了解情况,而裴剑锋跟阎东山则把目光瞟去一边,当做听不到,至于其他人,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弗兰克气得脸色发青,秦淮站在旁边,很想开口劝解,但是看看端木衡的脸色,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青花父女也被请来了,葵叔为了照顾老爷子,也跟着一起来,不过叶老爷子坐在轮椅上,很快就睡着了。 青花拿毛毯给父亲盖上,让葵叔推他到走廊上晒太阳,她转过身,看看当事者孙涵,向沈玉书询问道:“为什么你要让我们到这里来?难道闯进我家的匪徒跟杀害孙太太的是同一个人吗?” 雅克也追问道:“是啊,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抓到凶手了,那凶手在哪里?” “大家请稍安勿躁,这两起案件的犯罪者是不是同一人,接下来我会讲到,我先回答雅克先生的提问——不错,我们找到凶手了,他就在我们当中。” 沈玉书伸手指向弗兰克。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一起看过去,不了解昨晚事件的人都很吃惊,连孙涵的脸上也露出无法相信的表情。 雅克的嘴巴张大了,顿了十几秒后,他大叫起来:“你有没有搞错?你们是我叔叔请来的侦探,现在你们却说他是凶手,他怎么可能是凶手?他跟梅根本不认识!” “你说错了一点,委托我们的是秦律师,不是弗兰克,他当时只是因为端木先生的推诿,随口答应让我们帮忙而已,因为在他看来,像万能事务所这种籍籍无名的小侦探社不可能查到真相。” 弗兰克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悻悻。 苏唯吃完了苹果,站起来,把话接过去:“可惜他没想到接下这个案子的是全上海最聪明的两个人,所以查明真相对我们来说,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嘛。” “他的意思是——解决这样的案子,对我们来说,那是手到擒来。” 沈玉书作了解释,又顺便瞥他,苏唯笑嘻嘻地做了个手势,请他继续。 端木衡问:“如果真如你们所说的,弗兰克是杀害胡君梅的凶手,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栋别墅是德波利尼亚克的祖上建造的,雅克来到上海后,跟弗兰克要了这里的钥匙,弗兰克无法拒绝,还好别墅不实用,雅克几乎没有用过,所以反而是弗兰克用得比较多——在跟女人幽会上。“ 客厅里只有一位女人,所以听到这里,大家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瞟向青花,但又同时摇了摇头。不可能的,青花出身世家,虽然年龄上过了一个女人最美丽的阶段,但依然有她独特的风采。 她今天穿着旗袍,上身是浅灰色披风配貂皮围巾,更显出了高贵的气质,再看弗兰克,他只是个其貌不扬,步入老年的外国人,很难相信他们之间有私情。 青花的腰板挺得笔直,表情平静,目视前方,坦然面对了众人探寻的目光。 雅克还是不明白,看看弗兰克跟青花,说:“对我们法国人来说,幽会这种事是很平常的,不会有人为此杀人。” “是的,幽会本身没什么,但如果当时幽会的双方说了一些不想被外人知道的秘密,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次不仅是雅克不懂,其他人也糊涂了。 裴剑锋说:“你的意思是,弗兰克跟女人在这里幽会,被胡君梅无意中看到了,甚至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所以被杀人灭口?” “是的。那晚弗兰克约了人在这里会面,因为那个人就住在附近,他们在这里见面很方便,但他没想到那晚是平安夜,雅克突发兴致,跟胡君梅约了去教堂,而他们的约会地点也定在了这里。” “胡君梅比约定的时间先到,为了不引人注目,她没有开灯,当发现来的人是弗兰克跟一个女人时,出于尴尬的心态,她选择了躲避。” “至于弗兰克,他压根没想到别墅里会有外人,他跟女人一见面,就把事情都说了。那一定是很隐秘的事,所以当他无意中发现别墅里还有外人时,他立刻就把胡君梅当成是窥听者,刚好这时候雅克也到了,弗兰克便索性开枪杀了她。” “等等!”洛逍遥举起手,问出大家都想问的问题:“胡君梅被发现后,肯定会跟他们解释的,就算她听到了什么事情,但她是雅克的情人,弗兰克不至于冒险杀人吧?” “不,那件事一定事关重大,所以弗兰克必须杀人灭口。” “你的意思是,梅不是我开枪杀死的?可是当时客厅那么黑暗,我叔叔怎么可能越过我向她开枪?” “你问到重点了,事实上在你刚进别墅,听到女人的尖叫声跟枪声时,她就已经死了。”沈玉书稍微一顿,环视客厅里的众人,说:“了解当时的状况后,弗兰克马上想到一个一箭双雕的计策,他关掉别墅的电闸,又将胡君梅拉到客厅的椅子那里,开枪射杀了她,所以当雅克走进客厅时,胡君梅已经死了,并且尸体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可是我明明有看到梅在挣扎。” “那是弗兰克跟他的同伙做的戏,让你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当时状况紧急,打火机的亮光一闪而过,你听到尖叫,又看到衣着类似的女人,就以为她是胡君梅,却没想到她根本是另外一个人。” “我记得梅用的香水,那是她常用的香水。” “这就是女同伙的聪明之处,但也是她的致命失误。” 沈玉书扫了青花一眼,说:“总之,他们给你造成了强盗入室的错觉,当你向强盗开枪的时候,弗兰克跟女同伙已经分别从客厅的正门以及偏门退了出去,你后来听到的枪声是弗兰克在走廊上射出的,他并没有想杀你,而是诱惑你把子弹全部用光。” “不过他漏算了一点,他以为你的勃朗宁里有六发子弹,但实际上里面只有三至四发,并且案发当时,我跟苏唯刚好在附近,我可以确定自己听到了七次枪响,所以假如你的枪里有四发子弹的话,那凶手至少开了三发,两枪射杀了胡君梅,还有一枪,他射在了后廊上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洛逍遥问:“他这样做是为了嫁祸自己的亲侄子?” “不错,所以我才说他们在此密谈的事至关重要,可以让弗兰克连自己的侄子都不放过。” “雅克被枪声和瓷器破裂声搞得心神不定,完全陷入了混乱状态,弗兰克趁机打开机关,藏进地下室里,再从里面将地下室的入口门关掉,而女同伙则从后门偷溜,用面纱盖住脸,抄小路回到自己的家。” 裴剑锋问:“既然时间充裕,那为什么弗兰克不跟女同伙一起离开?” “他不能走,第一,他要第一时间取回落在走廊上的弹壳,第二,出于做贼心虚的心理,他希望知道后续状况。” “难道我那晚看到的无脸鬼就是女同伙?” “不错,女同伙的家在附近,对这一带很了解,自信不会被看到,但仍不巧被看到了。而且她为了假扮胡君梅,穿了她的外衣,所以原本属于女同伙的披风被留在现场,因为这么冷的天,胡君梅不可能只穿单衣出门,为了不让人怀疑,同伙必须这么做。” 客厅里传来长长的叹息,青花看向沈玉书,微笑问:“听你的意思,那个所谓的女同伙就是指我了?就因为我家离这里很近,就说我是凶手,简直是荒唐,我跟这位先生根本不认识,更别说幽会了,我不介意你为了出名,对我栽赃嫁祸,但我不能容忍你污蔑我们家族的声誉。” 她笃定的态度让大家都忍不住怀疑是沈玉书说错了,弗兰克也连连点头,表示跟她不认识。 沈玉书不以为意,“青花小姐,我不会妄加指责,我这样说,当然有我的证据。” 他给洛逍遥打了个手势,洛逍遥急忙将预先准备好的物证拿过来,却是留在现场的那件披风。 “我有调查过你设计的雪绒花系列的服装,服装标签上都会画一朵小花。” 沈玉书指指披风后领上的标签。 青花冷笑起来。 “之前你们去我的店铺询问时,我就说过了,这种披风我们店每天卖出去的数量很多,根本无法凭一件披风找到凶手。” “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的,但这件不同于普通商品,它是你最先设计出来的样品,为了跟商品做区别,这个标签上的雪绒花的颜色是金色,而普通商品则是银色的。” “还有这个。” 苏唯掏出一个小袋子,里面放了个迷你香水瓶,也就是沈玉书曾经提到过的“这么大、这么大、这么大”的东西。 “你在胡君梅的包里发现了香水瓶,为了加深雅克的错觉,将香水喷到自己身上,并事后带走了它,孙涵说他妻子习惯随身携带化妆品跟香水这类东西,但她留在现场的包里各式化妆品都有,唯独少了香水。” 沈玉书看了一眼众人,继续说:“不错,那晚你们行动仓促,你没有机会把它丢在现场,事后又觉得一瓶香水,不会有人在意,就随手放在店铺的抽屉里,我在查找时,发现你用的香水都是清雅型的,并且是大瓶的,唯独这瓶是浓郁的玫瑰香,它放在你的化妆品抽屉里,显得格格不入。” “没想到沈先生对香水这么了解,但我不可以换换心情,选完全不同类型的香水吗?就凭这一点,你根本无法指认我就是帮凶。” “这些都是我的推测,真正的证据其实还在你自己身上,如果不介意,请把围巾摘下来,这样我们大家都可以看到你的脖颈上留下的抓痕。” 青花一直都表现得很镇定,直到听了这句话,她才变得慌张起来,下意识地抓住围巾。 洛逍遥走过去,说了声失礼,伸手去摘她的围巾,葵叔看到,冲过来想阻止,被青花拦住了,她主动摘下了围巾。 因为事到如今,坚持只会让大家更怀疑她,既然沈玉书说中了其他的地方,她想有关自己一直佩戴围巾的细节,他一定也注意到了。 随着围巾拿下,大家都看到了她左侧颈部上的抓痕,顿时一片哗然,阎东山先叫了起来:“不是吧?青花小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凶手?” “死者指甲里留下了凶手的血液,只要做一下化验,就会知道了。” 弗兰克沉不住气了,叫道:“如果她是凶手,那一定是她跟别人合谋的,我完全不知情。” “不可能,因为知道别墅的电闸位置的,并且可以在黑暗中熟练打开机关的,就只有德波利尼亚克家族的人做得到,所以凶手不是雅克就是你,而事件发生后,我发现你衣服上有几处灰尘,那应该是你偷偷从地下室出来时蹭到的,后来我被关进地下室,那时雅克还在巡捕房里,他不可能跟你串谋,那么你的同伙就只有青花。” 苏唯接过去,说:“葵叔负责给你们通风报信,那个西药铺的伙计就是葵叔报信的联络人,我去问过他了,他已经承认有帮你们传递消息,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发展下线也是个技术活,随便找人的话,被出卖的风险很高。” 客厅有短暂的寂静,因为很多人都没习惯他的措辞,最后还是端木衡问:“如果这一切都是青花跟弗兰克搞的鬼,那她被强盗入室劫持也是自导自演的了?” “不是,那是意外,是另一帮人做的,不过我们带俘虏去巡捕房的途中被狙击,是青花报的信,她家跟这栋别墅隔街相对,她在楼上窗外做暗号的话,弗兰克可以用望远镜看到,俘虏用来割断绳子的刀片是葵叔提供的,当然,这也是被青花指使的,因为她希望俘虏逃走,免得将他们的底细供出来。“ “既然不是一伙的,那些人又怎么知道她的底细?” “这就是做贼心虚,所以他们宁杀一千也不放一个,那个俘虏不是被他的同伙干掉的,而是被弗兰克找人暗杀的,以免事态扩大。” 沈玉书看向弗兰克,弗兰克脸上肌肉抽动,他强自镇定,但那份不安感还是溢了出来,证明沈玉书没有说错。 端木衡问:“所以胡君梅被杀案跟李慧兰失踪案之间毫无关联?” “严格地说,这是两个案子,但由于许多偶然跟必然的原因,这两个案子无形中纠缠到了一起。” “有人想把我们从事务所调开,所以威胁李慧兰帮忙,李慧兰为了不让家人知道她跟洋人谈恋爱,只好听从他们的安排,骗我们来这栋别墅,那些人事先尾随雅克,知道他们当晚会来别墅幽会,如果我们也来的话,被抓去巡捕房的可能性很大。” “但可惜李慧兰紧张之下说错了门牌号码,而这栋别墅又发生了凶杀案,那些人也因此注意到了青花跟弗兰克的存在,继而去要胁青花,却又不巧地被我们发现了。” 裴剑锋问:“那李慧兰是被那些人扣留了吗?” “我最初也是这样怀疑的,但后来当我听说李慧兰是主动上了一辆车后,我就知道不是了,她是被青花带走的。” 青花面无表情,一声不发。 “在那些人注意到青花存在的同时,青花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她以为李慧兰也是那些人的同伙,所以把她诱骗回家,却发现李慧兰什么都不知道,索性就把她关在地下室里,刚才我们已经找到她,她除了受惊跟虚脱外,一切还好。” 端木衡恍然大悟。 “在拜访青花后,你要求巡捕就近保护他们,那时就已经怀疑她了?” “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直到听了云飞扬的情报,我才确信。李慧兰买过青花店铺的衣服,她去委托我们的时候,穿的外套跟裙子都是,我刚好有注意到标签,所以我想到她跟青花很可能是认识的,青花说要顺路载她,她也不会怀疑。” 听到这里,洛逍遥松了口气。 “幸好我一直在青花家,让她没机会下手杀李慧兰,她应该是想杀她的吧?” “是的,事情已经暴露了,所以一定要干掉她,但你们要知道,杀人并不难,难的是处理尸体,青花家里没有可以搬运尸体的人,同理,这也是弗兰克没有马上杀我的原因,因为他要找一个替死鬼。” “替死鬼?” “就是你啊。” 苏唯指着雅克说,雅克一脸莫名其妙,无法理解。 苏唯说:“这件案子惊动了公董局跟警察厅,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做调查,如果这时候沈玉书死了,那就更没法结案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保释出来,再找个适当的机会让你跟沈玉书见面,照弗兰克的计划,沈玉书会死在你面前,那么大家都会认为是你为了灭口杀掉侦探的,没人会知道那晚他跟青花的密会,还有他们密会的原因。” “不可能!他是我叔叔,他怎么会害我?” “他已经害你一次了,有一必有二,到时知道秘密的侦探死了,作为凶手,你会被再次关进大牢,这样案子就可以结了,顺便说一句,属于你的家产也可以转去弗兰克那里,简直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沈玉书说:“这就是他执意要保释你出来的原因,因为只有你出来了,你才可以成为替罪羊。” 苏唯打了个响指。 难怪直觉告诉他雅克不可以被放出来,原来原因在这里啊。 雅克被说得哑口无言,转头看弗兰克,怒气冲冲地质问:“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我是你的亲叔叔,难道你不相信我,却相信这些家伙吗?” “如果不是,那你为什么要把沈玉书关在地下室呢?” “那是因为……因为我以为是你杀的人,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会对你不利,所以才会关住他,好,我承认我这样做是违法的,但我这都是为了你啊,而并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是我杀的人。” 弗兰克说完,堂堂正正地看向沈玉书,大概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最好的解释理由,所以重新恢复了自信,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苏唯嗤的笑了起来。 弗兰克被他笑得心虚,怒瞪,“很好笑吗?我说的哪里有问题?” “这位先生,在你努力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辩解的时候,你可能不知道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错误?” “也许你认为只要是相同型号的手枪,警方就分辨不出子弹是哪把枪射出的,在这里我要遗憾地告诉你,这个世上有种鉴定技术叫弹道试验,每一把枪的撞针跟膛线的痕迹都是不一样的,就像我们的指纹,只要通过弹道试验,就可以确定哪些弹壳是从哪把手枪里射出来的,这个实验相信我的搭档会做得很好,啊对了,顺便说一句,你的手枪我已经拿到了。” “从哪里?不可能!” “这世上没有我拿不到的东西,除非它不存在,你的失误就在于你太过于自信,而没有毁掉那柄枪。” 这番话说下来,弗兰克终于偃旗息鼓,不做声了。 沈玉书说:“你们可以在短时间内想到借刀杀人的计策,确实很聪明,但可惜的是,这栋别墅的电闸刚好连着附近几家的电线,导致我们第一时间发现了凶案。” “简而概之,遇到我们,是你的宿命。” 弗兰克恨恨地瞪他们,却不说话。 他的反应证明了一切,雅克气得冲过去挥拳就打,被阎东山跟洛逍遥拦住。 裴剑锋让手下把两名嫌疑人带走,葵叔突然上前拦住,叫道:“不关小姐的事,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让小姐做的,要抓就来抓我吧!” “葵叔,不要这样。”青花表现得很冷静,对他说:“就算你想帮我顶罪,我也要被带去巡捕房,我们都去了,我父亲怎么办?” “可是小姐……” “放心吧,没事的,我很快就会出来的,好好照顾我父亲。” 她说完,昂首走出去,沈玉书上前拦住,问:“你跟弗兰克之间的秘密跟幕后那些人的秘密是不是一样的?” “你认为我会说吗?”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沈玉书说得义正词严,让苏唯都懒得吐槽,竖起大拇指,赞道:“说得真好。” “我也这样认为。” “不过记得下次把机会让给我。” “不要。”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我说起来比较帅。” “再帅最后还不是要我救你?” “你最后也没有发现线索,还是我求救的,真要靠你,帅哥说不定早挂了。” “神经病。” “我的神经很正常,至少我藏起钢笔,是因为它上面有李慧兰的指纹,你却把它当成钥匙来用,身为神偷,你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沈万能你是不是要跟你的救命恩人吵架?” “我只是实话实说。” 两个人斗嘴的时候,青花已经被带了出去,弗兰克却还在做垂死挣扎,痛斥那些想要抓他的巡捕。 巡捕们顾忌他的身份,也不敢动武,导致两边僵持不下。 沈玉书看到,走过去,弗兰克立刻指着他叫道:“我是有外交豁免权的,你们这些小巡捕根本没有权力逮捕我,我要请律师!” “你涉嫌杀害两个人,可以在牢房里慢慢考虑找律师,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句话——那天你说错了,我这么自负的人也有搭档的,只能说,遇到我们,是你的宿命。” 某人又在剽窃他的话,苏唯气得瞪过去。 弗兰克也气急败坏地说:“你好好记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会记得的,还有你的账本。” 弗兰克一愣,看到他的反应,沈玉书心里有底了,说:“看来那些账本是真的,谢谢。” 弗兰克还想再骂,被裴剑锋下令带走。有上司的命令,那些巡捕也不含糊了,一左一右抓住弗兰克的胳膊,很粗鲁地往外拖他。 弗兰克气坏了,扭头冲裴剑锋叫道:“我警告你,你最好对我礼貌点,我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了,到时候,我一句话就可以让你在上海滩混不下去!” “您还是把力气留着上法庭吧。” 裴剑锋没被他的话吓到,走到他面前,冲他微微一笑。 “有句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现在你给我竖着耳朵听清楚了——在这片土地上,还轮不到你这个外国人来指手画脚!” 大概从来没被人这样顶撞过,弗兰克怔住了,因为气愤,他的脸部肌肉严重抽搐起来,却说不出话,被巡捕们粗暴地拖了出去。 +++++ 案情终于真相大白,有人听得醍醐灌顶,有人却依旧云里雾里,云飞扬就是其中一个。 他站在浮雕前方,举起手,小心翼翼地说:“神探,我有个地方不明白,你们是怎么发现浮雕会移动的?” “这还要谢谢你拍的那些照片。为了启动地下室的门,弗兰克把浮雕推到了另一边,所以它跟左右两边墙壁之间的距离发生了变化,本来房间这么大,不容易发现,但投影揭穿了秘密。” 沈玉书将照片放在桌上,让大家看。 “晚上我们在浮雕上看到的阴影跟上午的有微妙的不同,原本我以为是光线移动的关系,后来我做了实验,发现有一些纹路,不管怎样都不可能有投影,除非整面浮雕有移动,所以我想应该是弗兰克在从地下室出来后,将它回归原位造成的。” “原来如此,不愧是神探,果然观察得细致入微。” 听了云飞扬的大肆赞美,苏唯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这次的帮忙,不过这改变不了你欺瞒的事实。” 听了这话,云飞扬挫败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孙涵过来向他们道了谢,雅克也连连道谢不止,轮到秦淮时,苏唯制止了,笑道:“谢字说一次就行了,大恩不言谢,就谈钱吧,请记得把委托的余款转给我们。” “没问题,我马上去处理。” 最后是端木衡,走到他们面前,向沈玉书伸出手来,说:“恭喜你们,又联手破获了一桩奇案。” “是我要谢谢你才对,没有你的帮忙,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地解决。” “哪里哪里,我们是什么关系,说这话真是太见外了。” “嗯哼!” 旁边传来苏唯故意的咳嗽声,端木衡看了他一眼,笑道:“有人吃醋了,相信我,我跟玉书只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谁吃醋啊神经病,他是看不惯这种虚情假意的对话,听着都倒牙好吧。 端木衡开完玩笑,招呼洛逍遥一起走,洛逍遥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端木衡凑过去,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他才跟了上去。 苏唯耳朵尖,听到“军装”、“手枪”的字眼,心想端木衡又在拿诱饵引洛逍遥上钩了,偏偏这招百发百中,洛逍遥每次都乖乖吞鱼饵。 大家都离开了,最后只剩下苏唯跟沈玉书两人。 夕阳落山了,客厅逐渐暗了下来,沈玉书站在浮雕前方,半晌回过神,忽然发现苏唯在注视他,嘴角翘起,笑眯眯的。 他的笑容很有魅力,也很不怀好意。 “你一开始就确定了不是雅克杀人?” 沈玉书点头。 “他杀人不用乱开枪,而且死者穿着高跟鞋,正常情况下,受害人在逃跑挣扎中,高跟鞋会掉落的,所以我想那是伪装的现场。” “可这些你都没有跟我说。” “因为我没有证据,我需要知道动机,还有让凶手无法翻盘的证据。” “所以你就自己当诱饵了对不对?” 苏唯忽然伸出手揪住沈玉书的衣领,将他拉到了浮雕墙壁前方,喝令他站着不许动。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34节 大概是发现他的心情很糟糕,沈玉书难得地接受了他的指令,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唯眯起眼睛打量他。 “你以为我不知道,弗兰克身份特殊,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指证他,就算把他抓起来,没多久他就会被判无罪释放了,所以你就索性用自己来引他上钩,还故意留了线索让我发现,到时众目睽睽之下,弗兰克想脱罪就难了,对不对?” “苏唯,你的智商提高了,果然跟智商高的人在一起,是可以被传染的。” “这时候还不忘夸赞自己,你是有多自恋啊。” “我说实话的。” “唉,那就更糟糕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次的探案有惊无险,总算是顺利解决了。 苏唯耸耸肩,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暂时放沈玉书一马。 看看沈玉书身后的浮雕,他突然有了计较,伸手一推,沈玉书便被他推到了墙上,他再接着往前靠去,将手撑在沈玉书的身旁,形成壁咚的姿势。 沈玉书被他搞得莫名其妙,想走开,苏唯大喝一声。 “站住!” “可以告诉我你在干么吗?” “没有,我就是觉得这样跟你说话挺不错的。” 苏唯一手撑墙,一手插在腰上,想到现在正对沈玉书做着时下最流行的动作,他有点自得——长得高了不起啊,还不是一样被壁咚。 沈玉书听从了他的摆布,却说:“从你的笑容中,我品到了阴谋的味道。” “那一定是你的错觉。” “我的直觉很灵的。” “那你的直觉有没有告诉你指使李慧兰的那帮人是什么来头?还有他们跟青花又有什么关系?” “知道这个不需要直觉,直接问青花就行了。” “可是直觉告诉我,她一定不会说的。” 苏唯叹了口气,收回右手,准备再换左手玩壁咚,目光掠过沈玉书身后的浮雕,突然一个大胆的假设浮上了脑海。 难怪他一直觉得浮雕的纹路哪里不对劲,原来它早就证明了弗兰克跟青花之间的关系——把这整面浮雕缩小的话,不就是虎面的图案嘛! +++++ “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万能侦探社事务所的地下室传来慵懒的哼歌声。 圣诞节过了,苏唯把装饰圣诞树收了起来,长生在旁边帮忙,顺便好奇地打量周围。 “这里好多好多东西啊,像是游乐园里的藏宝船。”他说。 “比不上雅克家的豪华,这里东西虽多,可惜都不值钱。” 苏唯把圣诞树放好,拍拍手,站起身。 案子已经过去了三天,正如他所料的,事后沈玉书去找过青花,但连她的面都没有见到。 那帮暗中设计他们的人也人间蒸发了,再没人半夜潜入他们家来偷东西,事务所又回归了以往的平静状态。 李慧兰被救出后,经过休养,很快就恢复精神,她向父亲摊牌了跟法国情人的事,还好经过被绑架事件,李老爷没再像以前那么固执,默许了他们的交往。 弗兰克跟青花被拘捕后,德波利尼亚克家族在这边的生意都转到雅克手上,可惜这个花花公子根本不是经商的料,所以他全部转交给秦淮去处理。 情人被杀,一直信任的亲人又暗算他,这让雅克伤感了几天,但没多久他就振作起来,恢复了糜烂的生活,甚至把地下室的藏品拿出来挥霍。 苏唯有点理解弗兰克想趁机除掉侄子的心态了。 大概就像是现在——他在忙,而股东之一的某人却不知跑去哪里游手好闲,让他很想爆粗口的感觉。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像是感应到了他的不爽,沈玉书从外面走进来,手上还提了个大纸袋。 “我在忙,没事别烦我。”苏唯没好气地说。 “忙着偷我家的钱吗?” 苏唯不悦地看过去,沈玉书一脸无辜。 “我在跟你开玩笑,不觉得好笑吗?” “哈哈哈。” 看气氛不对,长生捧场地拍着肚子笑起来,但他马上在其他两人的注视下闭上了嘴巴,指指上面。 “我去陪花生酱,拜拜。” 长生走了,沈玉书走到苏唯面前,认真地说:“下次我会讲更好笑的笑话。” “有那种时间,你还是去研究尸体吧。” 苏唯随口吐槽,没想到沈玉书还真听进去了,回答道:“最近没有有趣的尸体可研究,所以我去找青花了,精诚所至,她今天终于见我了。” “喔?”苏唯摆弄着圣诞树,随口问:“那她有给你满意的回答吗?” “她说那些人都是冲着虎符来的,只要我放她出去,她就告诉我虎符的秘密,老实说,我有一点动心。” “她是凶手。” “所以我只是动心,最后还是拒绝了她,不过这次见面也不是一无所获的,在跟她的交谈中,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什么?” “青花的父亲虽然是贵族,却没有兵权,他不可能有虎符,所以我猜虎符是老王爷偷偷盗出来的,他们父女知道一些秘密,起了贪念,便找机会盗来虎符,可是他们对东西的用途一知半解,虎符在他们手里毫无用处,青花便索性将它挂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故意吸引别人的注意,如果有人来盗,对他们来说,就是个机会,等了十几年,现在他们终于等到机会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父女其实是故意引那帮人上钩的?”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可惜老王爷岁数大了,变得糊涂了,否则说不定可以问到更多的情报。” “你确定那位老王爷不是在装病?” “确定,我帮他诊过病,他的病症是典型的阿兹海默症,也就是俗称的……” 苏唯伸手拦住了——作为现代人,他相信自己比沈玉书更了解什么叫老年痴呆。 “那你打算怎么办?” “跟青花一样,等,既然那些人认为这里有他们需要的东西,那早晚会再来的。” “希望如此。”苏唯小声嘟囔。 实际上他希望那帮人永远都不再出现。 因为想也知道那些人跟满清遗老有关。 端木衡知道了有人潜入事务所行窃后,曾派人四下查问,但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那些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似的,沈玉书去问过李慧兰,不过李慧兰也没提供到有力的情报,她说都是那些人主动找她,她躲避还来不及,哪会多问对方的情况,所以她这边的线索也断了。 苏唯怀疑那些人并没有隐藏,而只是换了个身份生活而已,大隐于市,上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三教九流的,很难找到。 但是,只要这栋房子里有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或早或迟,他们都会再出现的。 下巴被挑起,把苏唯的思绪拉回来,他回过神,发现沈玉书居然现学现卖,一只手撑在墙上,给他来了个很有型的壁咚,还附赠勾下巴。 如果是风流浪子做这种事,那一定风情万种,而沈玉书做的时候面无表情,让苏唯感觉他挑起自己的下巴就跟给尸体做解剖没什么区别。 他没好气把沈玉书的手拍掉了。 “你的自学精神还真厉害啊。” “我也这样认为,所以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刚赚了一大笔,我在想年底的分成。” 苏唯没说实话。 那天到最后他也没跟沈玉书提到浮雕上的秘密,因为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定东陵。眼下这种状况,他越来越确信指使李慧兰的那些人跟慈禧的定东陵有着很大的关系,如果他把机关图的秘密告诉沈玉书,也许可以让沈玉书有所防备,但他又怕沈玉书做出的防备会影响到曾经发生过的历史。 所以……还是让他再考虑一下吧…… 沈玉书对他的回答明显不信,问:“真的?” “当然是假的。” 苏唯伸出手,变戏法似地在空中晃了晃,手里便多了一个纸袋,他把纸袋送到沈玉书面前。 “虽然有点晚了,不过还是要跟你说一句rry christas。” “是什么?” 苏唯冲他挑挑眉,示意他打开来看。 沈玉书打开了。 里面装了一条方格围巾,这围巾他记得的,是他们去雪绒花店铺打探情报时,苏唯买的。没想到这是买给自己的礼物。 “喜欢吗?”苏唯靠在墙上问。 沈玉书把围巾取出来,围到颈上,一边围一边说:“不讨厌,不过好像不值五十个大洋。” 苏唯很想翻白眼。 虽然他知道沈玉书说的“不讨厌”其实就是“很喜欢”的意思。 “投桃报李,我也有礼物送你。” 沈玉书围好围巾,拿起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系着蝴蝶结的大方盒子,递到苏唯面前。 “happy ;“喔,原来是新年礼物,是什么?” “打开看看,你一定喜欢。”沈玉书充满自信地说。 苏唯把盒子接过去,开始拆上面的蝴蝶结,虽然他不懂为什么一个大男人送礼物,干么系蝴蝶结,要不是盒子太大,搞不好他会以为盒子里面装的是求婚戒指。 盒子打开了,迎面一股浓郁的中药味传来,看到里面的东西,苏唯傻眼了。 盒子里面有很多小四方格子,每个格子里都盛着不同的药材,乍一看,就像看到了洛正的中药柜。 任苏唯的智商再高,他也想不出药材的作用。 “这、这是什么?” “你不是喜欢美容吗?这些都是对美容很好的药材,你可以用它们制作面霜、面膜,还有你常说的那个什么化妆水。” 苏唯这次真的忍不住翻白眼了。 “那你直接送我美容霜不就好了吗?” “那是你的女朋友该送的东西。” “我们整天在一起,我有没有女朋友你不知道吗?并且,在我没有女朋友的时候,你就不能将就一下?” “不能,我不喜欢将就,不要就算了。” “要,怎么不要?” 见沈玉书要收回,苏唯急忙抱进怀里。好吧,虽然这个礼物有点奇怪,但聊胜于无嘛。 又一个小方盒子递到他面前。 沈玉书说:“这也是给你的,我第一次送这样的东西给别人,不知道好不好,希望你喜欢。” 越来越像男人求婚时说的话了,再配合沈玉书郑重的表情,苏唯的心里打起了小鼓。 ——拜托,千万不要是戒指,否则我会很为难要不要收的。 大家知道,找到一个心意相通的搭档,要比找一个情人还要难啊! 苏唯内心很纠结,他把药盒放下,接过小盒子。 盒子沉甸甸的,苏唯手下一沉,忍不住心想,这要是戒指的话,那该是多大的黄金啊。 真没想到沈玉书的恶趣味这么重。 一边吐着槽,苏唯一边打开了盒盖,在看到礼物的瞬间,他再次怔住了,抬起头,冲沈玉书大声道:“不是戒指?” “戒指?”沈玉书奇怪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送一个男人戒指?” 说的也是哈,不过如果不是送戒指,你可以不要把台词说得那么暧昧吗? 苏唯把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个塑胶盒子,平面的部分有电源插口,另一边连着金属线,里面还有金属片跟螺丝。简单地说,这东西放在现代社会的话,它的学名叫——插座! “喔买尬,这东西你是怎么搞到手的?” 苏唯举着插座问沈玉书。 “不是搞到手的,是我照你的描述做的。” “原来这两天你把自己闷在实验室里,都是在搞这个?” “是的。” “爱死你了,不过你确定它可以连接普通的电压没问题?” “这个可以调节,我想不会比解剖一具尸体更难。” “不管怎么说,沈万能你真是太有创意了,给你的搭档送电源插座当新年礼物。” 不过这大概是他收到过最令人感动的新年礼物了。 苏唯抱着礼物跳了起来。 被他的兴奋情绪感染,沈玉书也笑了,同时奇怪地看他,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在苏唯面前,有一件东西比美容药品更有吸引力,虽然他不懂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其实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成果,有些材料是阿衡帮忙提供的。” “回头帮我谢谢他。” “不用我帮忙,今晚大家都回家吃饭,逍遥让我们也回去。” “喔,好的。” 苏唯把玩着插座,随口说道。 看着他爱不释手的样子,沈玉书更觉得好奇,“刚才我遇到阿衡跟逍遥,他们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说话也很奇怪,好像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 “喔,那是因为上次我请端木帮忙找你时,他误会了,以为我们是一对,为了让他感动,并且认真帮忙,我就默认了。” “这绝对是误会!” “是的。” “那你事后没解释?” “忘了,不过至少你因此得救了,所以其他的事,我们就let it go吧。” “你解释清楚,他也会帮忙的。” “可是在我们那个年代……我是指我们那个地方,很流行搞基搞暧昧的,这样才有噱头,大家才会感兴趣,为了促成他的好奇心,所以我决定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你还牺牲了我的名誉。” “也有我的。”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是你在说我搞……什么基的时候,应该事前要先经过我的许可。” “呵呵,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的,不过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来,哥哥给你下面吃。” 被沈玉书指责,苏唯也觉得心虚,拿起他的一大一小两个礼物就往外跑。 沈玉书紧跟在后面。 “想让我开心,不用煮面,把秘密告诉我就行了。” “什么秘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发现了浮雕纹络跟虎符令的关系,这些都跟那幅机关图有关,青花、弗兰克,还有那帮神秘人都想知道虎符令的秘密,所以他们来这里偷的不是机关图,是虎符令。” “啊,不愧是神探,这么复杂的剧情都被你说中了。” “别打马虎眼,告诉我机关图后面的秘密。” “之前你都说不想知道了。” “人的想法会随时改变的,我现在改变了。” “那可能再变回去吗?” “不可能!” 两个人一个逃一个追,跑回了一楼会客室里。 沈玉书故技重施,冲过去把苏唯推到墙上壁咚,这次苏唯有了防备,马上来了个反壁咚,就这样,两人互不相让,从嬉闹演变成争锋,在房间里大打出手。 长生坐在沙发上吹口琴。 他早就习惯了苏唯跟沈玉书的这种感情交流方式,完全没被波及到,专心致志地吹他的小口琴。 最后苏唯终于棋输一着,被沈玉书按在了墙上,问:“说,还是不说?” 苏唯没有马上回答。 其实现在他比沈玉书更想知道真相,所以分享秘密无疑是最聪明的做法,但他就偏偏无法踏出这第一步。 因为要解释定东陵被盗,就势必说出他的出身。 他是谁?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可以未卜先知?还有……沈玉书会不会相信他,或是把他当怪物来看,更重要的是,这样做,会不会改变既定的历史? 沈玉书没有再逼他,只是默默地注视,可是这种注视给苏唯带来了更大的压迫感,他的心房鼓动起来,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忽然,熟悉的乐曲声传了过来。 长生换了首曲子,这首乐曲他吹得很熟练,听着口琴声,苏唯的心跳变得更快了,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那是lbie cailt的歌曲《try》,只要稍微熟悉英文流行歌曲的人都知道,但这个时代的人不该知道,长生不该知道! 以往长生也会吹一些苏唯熟悉的乐曲,但因为都是一段一段的,又不熟练,所以苏唯从来没有多想,现在他才发现许多细节他都忽略了。 至少有一点,长生听得懂只有他那个时代的人才懂的话,甚至可以比沈玉书更快地吸收。 不,那不是吸收,是了解,所以才可以轻易地接纳。 仔细想想,长生应该是他在沟通中感觉最轻松的人,因为他从来不需要在聊天中特意解释任何辞藻。 苏唯把沈玉书一把推开,冲到长生面前,小孩子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停下吹奏,仰头看向他。 圆圆的童稚脸庞,带着孩童才有的纯真。 苏唯跟他对望着,心头翻腾着无数个疑惑,此刻他有很多事情想问,可是又不知该从哪里问起,过了好久,他才问出了那句话—— “你……是谁?” (完) 番外 小赌?豪赌?相爱就别怕苦 这是苏唯带着沈玉书回到现代以后的故事。 +++++ 这是苏唯今晚第五次输牌了。 大家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这句话绝对有问题,看着手中小得不能再小的杂牌,苏唯气愤愤地想——还有比他更倒楣的人吗?情场赌场职场没一样混得好的。 啊对,小偷这职业没有职场,他所谓的职场是指他跟沈玉书的那家侦探社,侦探社的生意说好不算好,说坏也不是太坏,简单来讲就是马马虎虎,就跟他和沈玉书的关系一样。 所以苏唯才来气,交往这种事要么就是喜欢,要么就是讨厌,马马虎虎算什么? 他将输的钱推了出去,又叫酒保送酒。 酒保跑过来了,不过手里没拿酒,说:“先生,我们这打烊了,您看是不是该买单了?” “你这不是酒吧吗?酒吧不该通宵营业吗?” 这里当然不是酒吧,在酒吧您敢明目张胆地赌钱吗?看条子会不会第一时间抓你去吃猪排饭? 酒保在心里嘟囔,看看苏唯醉眼朦胧的样子,他放弃了无意义的辩解,直接说:“可您都输了一晚上了,所谓小赌怡情,今晚您的赌运不佳,再赌下去也没意思。” “有没有意思我说了算,我就喜欢输钱,咋了?” 所以说不要跟喝醉酒的人说话,因为基本上都是废话。 酒保直接探身收牌,苏唯抢先按住,说:“再赌一把,这把再输了,我就放弃!” “这话是您说的啊,您可以不要赖账。” 最重要的是别输得连酒钱都付不起。 还好,酒保的担心没有成为现实,苏唯的运气没低到那么糟糕的程度,最后一局他反败为胜,竟然是一副天牌,再加上他坐庄,这一局赢了个满堂红。 他洋洋得意地站起来,说:“我就说我一定会赢的,情场失意,赌场一定要得意才对!” 敢情是被人甩了,在这里借赌浇愁啊。 酒保在旁边配合道:“您今晚赢了个大满贯呢,可以让我们打烊了吧?” 这次苏唯没坚持,起身离开,他赢的那堆钱都放在桌子上,他却看也不看。 酒保在后面叫:“钱钱钱!钱您不要了?” “就算酒钱好了。” 酒保的嘴巴张大了,呆呆地看着苏唯走出去。 几千美金用来买几杯酒,他很想知道是自己的价值观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人的脑子出了问题。 +++++ 苏唯从地下小酒馆出来,顺着楼梯一摇三晃地走到街上。 已是凌晨,街道冷清,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夜风袭来,吹散了身上的燥气。 苏唯站在道边左右看看,随便选了一边,吹着口哨往前走。 他只是喝了点酒而已,脑子并没有问题,钱这东西,假如到了想要多少都可以随时得到的时候,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 所以在他的信念里,钱一直都排在最末一位,至于第一位,说起来大家一定会笑,所以他本人打死都不会说。 ——你是国际神偷啊,你怎么可以相信友情呢? ——第一次相信时你失去了拿到国际第一神偷的机会,第二次相信时你差点摔死,事不过三,如果你这次还要选择相信的话,那就别怕苦头吃得更多! 苏唯在心里反复警告自己,脚步却不听使唤,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又转了个方向走。 那边有家婚纱店,几个小时前,他跟沈玉书在婚纱店橱窗前大吵了一架。 确切地说,是他单方面地冲沈玉书发脾气,因为在他看西装的时候,沈玉书说了一句话。 ‘这衣服不适合你。’ 很多年前也有人对他这样说过,就在他们争夺国际第一神偷的名号时。 当时他们恰好经过婚纱店,那个人说赢得第一后就结婚,他很高兴,自告奋勇说要当伴郎,谁知对方的回答是—— ‘不,苏唯,这衣服不适合你。’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知道这只是巧合,沈玉书不可能知道他过去的事,但也是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曾经以为遗忘的过去并没有忘记,他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只是刻意不去想而已,但只要有人稍加提醒,记忆就会像放映机一样,将沉淀的往事显影出来,清晰的,毫无遗漏的,在他眼前一点点回放。 那一瞬间,沈玉书跟那个人的容貌重叠了,漫不经心的说话听在他耳里,就像是嘲讽,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你只不过是我的合伙人,你凭什么这样说?”气愤之下,他冲沈玉书大叫道:“我有资格争天下第一,也有资格穿这样的衣服,只要我想。” 叫嚷声惊动了经过的行人,沈玉书也很惊讶,说:“我不知道,原来你有……” “你当然不知道,却在这里信口开河!我最看不起你这种人,不过是当侦探,就认为自己无所不知!” 从附近投来的诧异目光更多了,沈玉书没有再回应,默默站在橱窗旁边看他,苏唯蓦然回神,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可是又拉不下脸去道歉,只好掉头跑掉。 不知道沈玉书是被他骂傻了,还是生气了,没有叫他,他跑了很久才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等沈玉书追来,但没有等到。 这就是苏唯深夜不想回家的原因。 单纯、单纯只是拉不下面子去道歉而已,假如道了歉,人家不接受,那他岂不是更没面子。 +++++ 婚纱店到了。 四下里静悄悄的,橱窗灯光打在几个穿着西装跟婚纱的模特儿身上,就像一道漂亮的风景线,占据了街道一隅。 苏唯走到橱窗前,注视着模特儿身上的西装。 那是一套纯白色的婚礼西装,缝制得正统而又精致,除了工作中必须的伪装外,他从来没穿过这么正统的衣服,情不自禁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 橱窗的打光很柔和,苏唯恍惚了一下,思绪跟很多年年前的记忆重叠了,那晚也是这样静谧的夏夜,他们约了出来散步,作为大赛前的放松运动。 现在回想起来,那晚他们的相处还是很温馨的,直到大赛过后对方说了那句话,他才发现他们再也不可能是朋友。 ——赢了就是赢了,大家只知道你是天下第一,谁管你是用什么手段获得的,如果只论偷技,那任何人都可以当神偷,但是要想站在金字塔的顶峰,那靠的就不仅仅是技术了。 也许这句话没说错,只是他无法接受而已,所以他的确不适合穿这种正统的衣装。 “苏唯。” 叫声在身旁响起,打断了苏唯的思绪。 他转过头,吓了一跳,沈玉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穿着相同的衣服,站在相同的位置上,连表情跟口气都完全一样,一瞬间,苏唯还以为他穿越回到了几个小时前的时空,所有争吵都没发生过。 真是太好了,他不用再纠结什么面子问题,快找个借口回家吧! “西装,呵呵,我在看西装。” 他用很夸张的动作语言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指指橱窗里的时装,说:“挺漂亮的,不过我也觉得不适合我。” “那你为什么发脾气?” “发脾气?” 被问到,再看看周围冷清的街道,苏唯终于反应过来了。 “难道我没有穿越回去?” “什么穿越?”沈玉书皱眉看他,忧心忡忡地说:“医学报告说生气会降低一个人的智商,看来很有道理,你的智商该充值了。” “喂!” “从你生气离开到现在,刚好过了六个小时。”沈玉书看了下手表,“听你的意思,很想回到六小时你生气之前,好粉饰太平。” 被说中了,苏唯把眼神瞥开,清清嗓子,装作无所谓地问:“那你怎么还在?” “因为我在这里等你啊。” “你不会一直在这里等吧!?” “没,刚才太饿,我去对面的店里吃了碗面,从那里刚好可以看到这边的风景,所以看到你,我就马上过来了。” 沈玉书指指街道对面的便利商店,不过即使这样,他一直等待的做法还是让苏唯傻眼了,叫道:“你是忠犬八公吗?如果我不来的话,你是不是要一直等下去?” “你会回来的,我知道,”注视着他,沈玉书认真地说:“因为依着你的脾气,肯定不会回家。” 他的表情太郑重,苏唯被看得很不自在,心口涨涨的,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有种被在意的欢喜,又有些懊恼。 他不该把不快发洩在沈玉书身上,沈玉书什么都不知道。 “抱……” 后面那个字没有机会说出来,因为沈玉书突然靠近他,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然后苏唯就看到俊秀的脸盘猛然间放大在自己面前,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嘴唇传来温热,沈玉书竟然吻了他。 脑子里哄的一声,仿佛爆开了,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只感觉到唇上的热度在持续升温,沈玉书不仅在吻他,还吻得分外热切,让他几乎招架不住。 趋于身体的本能反应,苏唯抬起手,揽在了沈玉书的腰间,接受他的亲吻,继而回应过去,和他的唇齿相依,舌尖缠卷到一起,享受着热吻带来的快感。 空间太静了,让亲吻声变得煽情而挑逗,过了好久,苏唯的思绪才慢慢从飘荡中沉淀下来,听到暧昧的低吟,他很不好意思,伸手推开了沈玉书。 头晕乎乎的,有些站立不稳,一半是因为醉酒,一半是亲吻而导致的缺氧,只能说某个人太热情了。 苏唯手扶额头,沈玉书的手还按在他的肩膀上,担心地注视他,让苏唯有种会随时再被亲吻的错觉,他急忙抬起另一只手,做出制止沈玉书靠近的动作。 沈玉书很听话,什么都没做,问:“你还好吧?” “不太好……” 不,是太不好! 回过神来,苏唯突然很不爽,抬头问道:“为什么亲我?” “看到你不开心,就想亲了,这是一种本能。” “那你的本能还让你把舌头伸到我嘴里来吗?” “是你先伸的。” 是吗? 头太晕,苏唯不敢确定自己刚才的行动,只能做出结论——有这个可能,他不讨厌沈玉书,甚至可以说是喜欢……吧? 因为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毫无顾忌地把自己最糟糕的一面表现出来。 “我去喝酒了。”他揉着额头说。 “我知道,你嘴里的酒味很大。” 苏唯抬头瞅他,沈玉书平静地追加。 “是我喜欢的酒味。” “还顺便赌钱了,一开始输得精光,最后一局大翻盘,赢了个满堂红。” “挺有趣的,下次带我一起。” “我要说的是——偷东西也好,赌钱也好,我一点都不在意输掉,但有些事,我一定不可以输。” 沈玉书有点明白了,伸手抚抚苏唯的额发,说:“以前的赌局我没办法陪你,不过以后,我可以每一场都陪。” 他说得很郑重,眼神也无比认真,苏唯反倒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挠挠头发,嘟囔道:“也不用说得这么铁齿。” “那换个方式说——我特意没有去追你,因为你不会没来由的生气,你一定有你的原因,在你需要冷静的时候,比起追你,我在这里等待会比较好——这样的陪伴你喜欢吗?” 这句话比任何情话都来得有效,如果说之前苏唯的情绪是负面的惶惑不定的,那么现在他的心情则好得不得了,不仅仅是因为沈玉书的这番话,而是他发现他那些胡思乱想都是不必要的,沈玉书跟他以往认识的那些人都不同。 因为他是沈玉书,是他可以信任的搭档。 嘴角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苏唯故意问:“是不是多久都会等?” “是的,多久都会等。” 今晚沈玉书大转性,话说得越来越甜,就在苏唯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偷偷翻阅了情话三百篇的时候,沈玉书又说:“毕竟在这个时代,我只认识你一个人啊。” 这次是苏唯主动吻过去的。 因为不接吻的话,他怕这家伙会说出一些很煞风景的大实话。 “也许我们该回家慢慢交流感情。” 轻吻中,他发出邀请。 +++++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王不见王3部全集 作者:樊落 第35节 好在苏唯的公寓离这里不太远,他拉着沈玉书直接跑回了家。 进了门,苏唯没开灯,用脚将门踢上,按住沈玉书的肩膀,将他按在墙上,吻了上去。 沈玉书做了回应,黑暗中传来衣服摩擦声跟亲吻的暧昧声,亲吻得太热切,喘息不自觉地加重了。 有了一次亲密接触,苏唯放开了顾忌,咬住沈玉书的舌尖随心所欲地吻吮,手探到他的腰间,将他的衬衣扯了出来。 手直接接触到了对方的肌肤,光滑又紧致的肌肤让触摸变成了享受,苏唯的情欲开始克制不住,将手延伸到沈玉书的后背上,顺着脊柱往上抚摸。 “你很迫切。” 百忙之中,沈玉书说,苏唯的回应是发出轻笑,暂时停下亲吻,稍微向后退开。 房间没拉窗帘,借着外面的微光,沈玉书看到苏唯润红的脸颊,他喝了酒,眼神有些迷离,正是这种迷离的感觉勾人心魄。 心房不受控制地猛跳起来,就在沈玉书以为亲吻已经结束的时候,苏唯再一次吻住了他,另一只手解开他的腰带,直接探入他敏感的地带。 热流冲向小腹,沈玉书打了个激灵,苏唯咬着他的唇,吃吃笑道:“这才叫迫切。” “你醉了。” “只喝了几杯而已,喝太多的话,就上不了你了。” “上……唔……” 趁着酒兴,苏唯将沈玉书压到墙上,以吻封唇。 腹下有些发胀,苏唯忍不住将身体蹭到了沈玉书的身上,对方也发情了,那话儿很精神地挺起来,顶住他的小腹。 苏唯的动作太煽情,沈玉书不由得发出呻吟,感觉他的手伸到了自己胯下,他犹豫了一下是否要躲避,就在这犹豫中,阴茎便被攥住了。 敏感部位受到手上老茧的磨蹭,有一点点刺痛,随着手上力道的加重,刺痛转成快感,苏唯的手指掐捏着他的铃口,带了点恶意的挑逗,沈玉书的身体随之颤了起来,他感觉到有液体从铃口流了出来,耳根开始发烧,他发现自己竟然很喜欢被这样玩弄。 苏唯玩腻了普通的亲吻,侧头,开始吻咬沈玉书的耳垂跟颈部,低声说:“帮我。” 沈玉书本想说这种事怎么好帮忙呢,突然想到此刻苏唯正在帮他,便照他的样子,解开了他的腰带,握住了他的话儿。 液体溢出了好多,那里都湿了,手上黏黏的,阴茎粗壮,像是马上就要洩了,他几乎可以感觉到上面筋脉的跳动。 沈玉书是学医的,对人体穴位把握得很准,手指在阴茎上轻按,又去碰触下方的几个穴位,苏唯果然受不了了,主动向他靠近,用身体语言暗示他继续。 “还是上床做比较好,你会更舒服。” “不,我更想在这里上你。” 苏唯的手按在沈玉书的腰侧,故意捏了捏,低声笑问:“你喜欢什么式?” “你是问龙阳十八式?我没有特别的偏好。” 在这个时候一本正经的回答真是太让人扫兴了,苏唯只好再次用上亲吻的绝招。 沈玉书的按摩恰到好处地刺激了情欲的攀升,苏唯有些等不及了,直接将沈玉书的裤子褪下来,做出推枪上膛的姿势。 沈玉书急忙制止住他。 “这样急你会受伤的。” “不会,我有数,我的技术可是很好的。” 苏唯的技术好不好沈玉书并没有在意,因为这对他来说不重要,至于什么式什么体位那也不是重点,因为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演示给苏唯看。 至于苏唯是不是想看,沈玉书没想过——对他不利的事情,他直接无视了。 在这种直接而又刺激的肢体交流中,两个人的理智都被欲火烧没了,遵循动物的本能,他们很快就脱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坦然相对。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空间,苏唯眯起眼眸,扫过沈玉书的裸体,唇角慢慢勾了起来。 “你的身材真棒。” “你的也很好。” 沈玉书的回应中带了一丝抽气声,苏唯竟然低头咬住了他的乳头,而且下力不轻,要说痛,也没到痛得无法忍受,但就是像被什么东西挠得心里痒痒的,无法忽视的那种。 “真想完全吃掉你。” “这话应该我来说。” 苏唯的所作所为成功地挑起了沈玉书的控制欲,以前因为一些秘密的隔阂,许多事情他都不敢吐实,不过现在不用怕了,他们都彼此了解对方,不需要再隐瞒自己的感情。 趁着苏唯嬉闹,沈玉书抓住他的双手,转了个身,将他面朝墙反压住,又岔开他的双腿,直接将手掌按在了他的臀瓣上,大力揉动起来。 “喂!” 苏唯转头抗议,沈玉书及时圈起他的腰部,握住他的阴茎做着按摩性的爱抚,又低头舔舔他的脊椎,舌尖顺着背部的曲线一路舔下去,苏唯的身体发出颤慄,喘息声也颤颤的,看起来非常享受这样的对待。 沈玉书看到了放在架子上的乳液,这个时代什么都方便了,就连房事用品也可以用其他东西代替,他将瓶盖拧开,倒了写在手心里,借着润滑将手探进了臀瓣当中的细缝里。 体内突然间被异物插入,苏唯的神智顿时清醒了很多,一个手肘撞过来,喃喃咒骂道:“想上我,沈万能你还差了点。” “你醉了,负责享受比较好,下次你来。” 沈玉书说得毫无诚意,苏唯听出来了,还想再攻击,阳具被捏了一下,他立刻失去了力气,沈玉书趁机又加了两根手指,入侵到他体内更深的地方。 “嗯……哈……” 苏唯发出软软的呼气声,心里气愤交加,无奈他此刻的状态不适合攻击,偏偏男人知道怎么挑逗他的感官,手指在柔嫩的内壁不断地碰触按动,敏感点被碰到了,情欲一波波地涌上来,他不仅没力气反抗,甚至失去了斗志,只想着享受眼下的快感。 “你这混蛋……” 苏唯喘息着叫道,声音软绵绵的,更像是在表达他的满意度,又像是催促——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不要再磨磨蹭蹭,赶紧做他想做的事。 这次沈玉书接受了苏唯的提议,抽出手,换成了阴茎,在一番热情的前戏后,阴茎早已蓄势待发,顶住花心,顺着颤动个不停的密口刺了进去。 苏唯再次发出惊呼,全身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虽然不到痛不可挡的程度,但阳具的粗大还是手指无法相比的,尤其是对没有经历过这类情事的人来说,这样的进入痛苦多于快感。 他的紧张直接影响到了沈玉书,阴茎被夹得很紧,花心在紧张的收缩,内壁的肌肉也强烈地压迫过来,让他得到了极致的快感,很想将阴茎刺入更深处驰骋。 他抚摸着苏唯的话儿,安慰道:“放松,再放松一点。” “你自己试试被人操,看能不能放松!” 苏唯说得气急败坏,因为不适,眼眸里水波流离,反而更多了份诱惑,沈玉书看得心动,低头亲吻他的颈部,热情地舔舐。 在他的爱抚下,苏唯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他调整了一下体位,尽量让内壁更顺利地接受异物的进入。 沈玉书动了起来,给苏唯带来进入的痛感跟压迫感,内壁火辣辣的,像有团火在燃烧,欲火中带着酥痒跟焦躁,可奇怪的是,除了一开始疼痛导致的抵触外,他竟然没有太排斥,反而享受其中。 沈玉书的技术很烂,也很直接,大概正是这种直接的表达取悦了他,不需要什么煽情的熟练的爱抚,交媾本来就是属于动物的本能,简单的粗暴的,反而更能打动人心。 “你里面好热,苏唯……你夹得好紧……” 男人在他身后挺动着腰身,还不时发出令人脸红的赞叹,苏唯的脸开始发烧,真无法想像这个面瘫的家伙居然可以说出这种话来,沈玉书的动作太激烈,他情不自禁地抖动起腰身,发出颤巍巍的呻吟。 苏唯的配合让沈玉书的挺动更快了,为了顺利进入更深的地方,他撑开苏唯的双腿,环抱住他的腰,调整着姿势再度捣入。 敏感点不时地被碰触摩擦,苏唯受不了了,大量液体从铃口处流出,他难耐地摇着头,想要躲避这样的攻击,沈玉书却哪里肯放,在他身后快速地抽插着,又不时地蹂躏他的阴茎。 两下夹攻,让苏唯忘记了最初的痛楚,只觉得下身整个都被占据了,体内被动地接受着粗大阳具的撞击,猛烈得让他不堪承受,脚趾不由自主地屈起,腰身开始打起筛子。 沈玉书竟然在这时低头亲吻他的脊背,顿时强烈的快感顺着脊柱游走,他不由自主地颤慄起来,眼前眩晕,只觉得腹下一热,液体打在了脆弱的内壁上,毫无防备之下,他轻呼出声,小腹一阵抽搐,精液从饱胀的阳具铃口射了出来。 射精的快感让苏唯整个人全身发软,内壁跟后庭不受控制地收缩起来,沈玉书的阴茎还埋在他身体里,被不断夹动,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感,又有一些精液流了出来,他将阴茎抽出来的时候,液体洒在了苏唯的臀部跟大腿上,看起来很淫荡。 “你这混蛋……” 刚洩精,苏唯没力气打人,靠在墙上低声抱怨,沈玉书圈住他的腰,将他搂进怀里,用吻安慰他的怨气。 “你明明很享受的。” “滚!” “要去床上滚吗?” 这句话成功地让苏唯打消了骂人的念头,他靠着墙转过身来,勾着沈玉书的脖颈,笑吟吟地看他。 这家伙的野心还不小嘛,一次不过瘾,还想再继续吃,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免费的晚餐? “那就去床上吧,”他微笑说道:“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 +++++ 苏唯醒来时,天已经很亮了,他睡得迷迷糊糊,探身想拿手机,摸了半天却没摸到,被子随着他的动作滑下来,露出赤裸的身体。 惊呼没顺利发出,因为嗓子哑了,过度吃惊之下,苏唯向前一晃,再度趴在了床上。 疼痛从身上各个部位传来,最后传导到脑神经,昨晚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苏唯差点又叫起来——他跟沈玉书做了,这次是确确实实地做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昨晚到最后他都是被吃的那个,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否则不管是凭他的智慧头脑还是体力身手,他都该是进入的一方! 不能忍,这一局他一定要扳回来才行! 外面传来说话声,打断了苏唯的胡思乱想,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自我怨怼也于事无补,苏唯跳下床,跳动带来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忍不住又是一阵咒骂。 全身裸体,他随手扯过毛巾被围在身上,跑出去。 沈玉书刚好讲完电话,放下话筒,看到苏唯出来,他打招呼道:“醒了?” “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苏唯问:“谁的电话?” “快递小哥,他是新来的,不熟悉我们家的住址,打电话来问。” “快递……” 昨晚喝了酒,再加上一夜春宵,苏唯的神智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揉揉头发看向周围。 对面是一整面落地窗,窗帘拉开,大厅里一室阳光,另一边摆放着六十英寸的液晶电视,电视柜下面还有游戏机、录影机等很多电器产品,旁边是书架,不过上面的书不多,放的大都是玉器古玩,那都是他出于个人爱好购买的,他虽然是神偷,但除了被委托的工作外,没有偷盗的毛病……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 这里好像是…… 沈玉书为他解答了疑问。 “这里是你二十一世纪的住家,不是我们九十年前的侦探事务所。” 苏唯更吃惊。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因为回来的这几天里,每天早上你起来的第一句话都是问这个。” “喔……” 经提醒,苏唯想起来了,由于回来得太突然,他的人体生物钟到现在还没调节到正常的状态,尤其是昨晚还春风一度…… 想到这里,苏唯的目光立刻锁定在沈玉书身上。 沈玉书穿着普通的居家衣着,白衬衣束在腰间,打扮得简单而随意,他身材很好,就算是这种极为简单的衣装,穿在他身上,也别有番味道。 厨房那边传来叮的声音,沈玉书急忙跑过去,苏唯就听他说:“面包烤好了,你起来得正好,收拾一下吃早点吧。” 平日不事家务的贵公子为他做早餐,苏唯有些受宠若惊,跟着他走过去,看着他熟练地把烘烤好的面包放进盘子,不由得更吃惊。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贤惠了?” “你昨晚辛苦了,作为一个称职的情人,应该做一些体贴的事——电视上教的。” “你的领悟能力还真快啊。” “因为刚来到现代社会,我得努力适应这里的生活才行。” 重点错了喂,他要问的是——“你说的……情人……是指……我……们……吗?” 这话问得吞吞吐吐,沈玉书转头惊讶地看他。 “难道这间房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没有……” “还是你只是随便玩玩,没考虑到我们今后的关系问题?” “没有!” 沈玉书脸色变了,怕他误会,苏唯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没有随便玩,我就是……就是……” “就是刚做还有些不习惯,别担心,这种事习惯了就好了,别忘了我们可是最佳搭档。” 搭档会跟他上床吗?他的原则是绝对不跟工作伙伴发展私人感情,昨晚是意外,他刚回来,精神状况不稳定,再加上多喝了几杯…… 苏唯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找借口,但很快就发现不管是什么借口都无法真正说服自己。 酒不是原罪,最多是催化剂,让他可以将平时不敢说的话都说出来。 他习惯了跟沈玉书在上海同住同出的生活,他希望这样的生活一直继续下去,不管是以怎样的方式。 但他不敢戳破,他怕说开后会发生变数,可是不说出来他又觉得难过,所以这几天他的情绪才会起伏不定,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导致他发脾气。 幸好他的搭档是个敢说敢做的人,完全不给他犹豫跟逃避的机会。 “我决定不再相信友情了。”他自嘲地说。 沈玉书把盘子放下,走到他面前,回道:“你可以相信爱情。” “爱情?谁跟谁?” “昨晚是谁跟谁做的?” 当然是他们两个,但是从搭档跳到情人又跳到爱情上,这速度快得让他有点跟不上。 “沈玉书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发展有点快了……”斟酌着措辞,苏唯问道。 太快的话会让人感到不安,因为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吊桥效应——沈玉书初来现代社会,出于依赖的心理,他潜意识地靠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安心。 人都有自保心理,这没什么不对,他只是不想当备胎而已。 沈玉书注视着苏唯,他没回答苏唯的提问,而是反问:“林飞鸢是谁?” 被遗忘已久的名字突然间提了出来,苏唯一点准备都没有,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大声咳了起来,还好现在没喝水,否则会喷得沈玉书全身都是。 看着苏唯的尴尬反应,沈玉书继续平静地说:“你不该在跟我做的时候叫他的名字。” “不可能!我又不喜欢他!” 沈玉书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苏唯心虚了,心房开始咚咚咚的狂跳。 昨晚喝了酒,想起了很多以往的事,一个没留神叫错名字也是有的,假如是在微妙的时候,那他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你这样盯着我看,是想看出什么来吗?”他干笑着问道。 “人的眼睛和舌头所说的话一样多,不需要字典,却能从眼睛的语言中了解整个世界——这话不是我说的,不过我觉得他说得非常对。” “所以你确定我没撒谎了?” “确定,因为撒谎的是我,你没叫错名字,我只是在诈你。” 苏唯翻白眼了,要不是刚起来没力气,他早就一拳头挥过去了。 “沈玉书你觉得这样做有意思吗?你如果不相信我,那就不要跟我做啊!”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你在我在你身边的时候还想别人,这是不对的,虽然不是在做爱的时候。” 沈玉书的表情依旧平静,但不难看出他气鼓鼓的样子,苏唯有些哭笑不得,他从来都不知道搭档的嫉妒心这么强。 不过这种感觉不赖,嫉妒也是证明了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嘛。 好吧好吧,既然都说开了,那他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 苏唯说:“林飞鸢是我的同行,也是我的前辈,我曾经很仰慕他,但是在一次国际神偷的竞技大赛中,他设计骗了我,导致我没能及时赶去参加最后一轮的角逐,排到了第十六位,这就是苏十六这个名字的由来。” “可是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苏十六,谁知道林飞鸢是谁?” 这里还是有很多人知道林飞鸢的,只是你这个老古董不了解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说,被这样称赞,苏唯还是很开心,追加道:“首先我要说明,我没跟他交往过,也没有喜欢过他,纯属仰慕而已。” “有没有喜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没有像喜欢我这样喜欢他。” “你也太自大了吧沈玉书。” “我只是科学分析问题,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他,昨晚就不会返回我们吵架的地方了。” “不是吵架,是我一个人在发脾气。” “挺可爱的。” “什么?” “我说——发脾气时候的你挺可爱的。” “可爱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苏唯解释得有气无力。 这人是吧,哪有被骂了还这么开心的? 不过看着沈玉书认真的表情,这一刻苏唯决定了,他要跟这个人交往。 其实恋爱也是一场赌博,既然要赌,那就不能随随便便,要拿出自己所有的本钱跟斗志,来豪赌一场! 苏唯笑了,抓住沈玉书的衣襟,将他带到面前,正要吻上去,谁知就在这时候,门铃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快递小哥来了,我去收件。” 沈玉书跑去门口,把苏唯一个人留在厨房里。 刚刚酝酿好的气氛被打断了,苏唯又好气又好笑,很想说一个包裹又不急,你这家伙还是当侦探的呢,怎么总是抓不住重点呢? +++++ 等苏唯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回到客厅,沈玉书已经在那里开包裹了,粉红色的箱子,体积有点大,而且包装得很华丽。 “这是什么?”苏唯奇怪地问。 他跟沈玉书刚归来,应该没有买过什么东西,不会是对手寄来的危险物品吧? 想到这里,苏唯立刻紧张起来,一个飞扑,上前抱住箱子,制止沈玉书开包装。 沈玉书收回手,奇怪地看他。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 “我喜欢?你知道这是什么?” “知道啊,这是我买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网购了?” “不是网购的,是我昨天拜托婚纱店的小姐寄的。” 从婚纱店寄出的? 苏唯彻底迷糊了,松开箱子,就见沈玉书打开,将里面的服装拿出来,竟然……竟然是一件白色的婚纱。 “这是什么!?” “我看你喜欢,就直接买来送你了,当然,刷的是你的卡,东西太大,我拿着等你的话,会不方便,就请店员邮寄了。” “我没问过程,我是问这、是、什、么?” “婚纱啊。” 沈玉书看着他,那惊讶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穿越穿得智商降值了?连婚纱都不认识了? 苏唯快气晕了,他气极反笑。 “请你告诉我,沈先生,我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穿婚纱?” “因为我说你不适合穿这个,你就生气了,所以我就买了给你,以表示对你的尊重。” “你当时指的是这个?” “橱窗里只有这个。” 橱窗里还有男装啊,他只是在看西装时想起了往事而已,他当然不适合穿婚纱,这还用沈玉书说!? “没想到你有女装癖,不过这并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既然我们是情人了,相互分享秘密也是应该的,我为昨天轻率的发言向你道歉,你放心,我不会因此看轻你的,我觉得做人有个性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值得研究。” 苏唯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了。 “你不要随便妄想,我根本没有女装癖,谁怕你看轻啊,神经病!还有,为什么你要来研究我?我是小白鼠吗?” 某人立刻点头。 “哈?” “不,没有,我说的研究是指对你感到好奇,你知道,爱情都是建立在好奇的基础上的。” “那你现在知道我没有女装癖了,是不是就不好奇了?” “那倒没有,我觉得你其他的嗜好也是很值得研究的。” 去他爷爷的研究,还真把他当小白鼠了! “少说废话,赶紧把婚纱退回去!” “退货很麻烦的,既然都买了,那不如就将错就错利用上吧。” “怎么利用啊?那是婚纱,不是窗纱,不要说废话了,总之别打我的主意,我是不会穿,要穿你自己穿,或者将来婚礼上让你老婆穿。” 沈玉书笑了。 笑容太暧昧,看得苏唯心头警钟大敲。 “为什么笑?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我跟你讲,就算将来婚礼的主角是我,我也不会穿的……” 后面的话被吻湮没了,亲吻中,沈玉书说:“我们还是去床上研究一下其他的事情吧。” 至于婚纱的问题,可以留待下次再讨论,反正今后的时间还长着呢。 《完》 敬请期待《王不见王4飞象过河》出版 也许会有更多美味的番外(?),请多多支持! 更多出书讯息请关注以下网站 樊落微博 eibo/fanoo 樊落 fb fa/fanoo lei微博 eibo/lei015 lei fb fa/leilee015 【作者后记】 欢迎进入承先启后的关健剧情,一起冒险探案 亲爱的读者们,你们好。 首先,多谢在百忙中阅读拙作,希望这个发生在民初的欢乐搞笑侦探故事能给大家带来快乐。 在这个系列里,第三集是承上启下的一集,随着故事的发展,《王不见王》的主线剧情慢慢浮出水面,而且两位主角大帅哥的感情也日渐加深,简直到了焦孟不离的程度。 跟前两集一样,这一集的案子很简单,所以两位主角的功能依旧是办办案、卖卖萌,顺便延伸出故事主线,带出沈家过去的秘密。 案子的内容在这里就不多加讲述了,大家请移驾观看,享受阅读的乐趣。 不过既然这一集提到了定东陵,那我就在这里简单讲一下有关它的逸闻。 定东陵是清代两位太后慈安与慈禧的陵寝统称,两个陵墓之间相隔很近,陵寝建造豪华,尤其是慈禧的陵寝,里面埋藏了无数价值连城的珍宝。 所谓树大招风,这些陪葬品最终没能埋在地下太久,在孙殿英以及其他军阀的觊觎下,导致掘墓事件的发生,这就是一九二八年震惊中外的东陵大盗案。 有关事件的详情,在本系列的最后一集会再详细讲述,所以这里就不多加重复了,还请大家继续关注故事的发展。 至于苏唯是怎么被带到这个时代的,当然也跟定东陵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些都会在后续中陆续讲到,有关端木衡、青花,还有神秘的幕后者,他们都在本案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今后也会慢慢提到。 最后,还有一个最大的秘密,就是长生的身世,其实他的故事在第一集里就有提供伏笔了,有兴趣的同学不妨再回顾一下,猜猜看是什么,期待大家来我的微博或脸书爆料,等你们喔! 最后,再次重复那句老话——本故事中出现的人名地名等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以下是小落的微博和fb,大多放一些与创作、出版有关的资讯,欢迎大家来我家玩 ~ 微博eibo/fanoo 脸书 那么,我们就在《王不见王·案卷四》里再见啦,再次感谢。 樊落 二〇一六年春 第3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