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神觞·御月》 正文 第1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1节 《神觞·御月》出书版《御月前传·恩将仇报》 有一种罪,先于犯罪而存在。 有人把这种生而即有的罪孽,称为…… 【天罪】 而我,就背负着这种无可摆脱的天罪, 在满口声圣贤虚伪道理、口是心非的世界里, ……动辄,得咎。 ……颠沛,流离。 五百年前 世间传说,在极天之地有玉山昆仑墟,其上有增城九重,其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上有不死树、玉横,玉横之上浸浸黄水,黄水三周复其原,是为丹水,饮之不死。 这里从来都是世人追求长生不老的圣地,千百万年来,无数的凡人、妖怪都渴望能爬上这一座昆仑神山求得不死树上的朱果或是玉横上的赤水,只为求得长生不老、得道成仙。 天地间的……长生不老之地吗? 杨戬站在比昆仑山更高的虚空之上,远远的看着地上有一条黑色蚯蚓一样在雪地上蠕动的细线,一向冷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又催动云头又往前方目的地飞去。 昆仑之墟,穷极天际。 其实这里并没有什么琼楼玉宇、不老神树,有的只是恒古原来就没有融化过的积雪和无数守护着昆仑墟的开明兽。昆仑,并不是长生不老之地,它不过是人间通往天界的最后一道屏障,上面只有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凌,在顶峰浓雾中透着幽森的青色光芒。 他并没有驾云,而是靠着自身的神力乘着西风飞着,就算那身自从他当上这个位置就没有解下过的铠甲,在靠近顶峰的时候因寒冷而结了一层薄霜,他也不去理会就算是神,他的手脚在这极寒之地也冻得有些麻木,冻结的脸上只有没有表情的冷酷神情。 玉虚峰最寒冷的冰原上,伫立着一片寒冰凝结的柱子。空旷广漠的冰原光滑如镜,空无一物,静谧得仿佛时光都不会在这里流逝。 杨戬脚上的龙纹银丝靴踏在这片旷远的冰原上,发出空洞的金属撞击声。他的生命千万年来不曾改变,作为一个可以不老不死的神,他的时光是无限的。无论天地沧海桑田变换,也不会改变他斜飞而上的眉鬓、挺直坚韧的鼻梁和削薄无情的嘴唇。 抹黑的发髻点缀着几缕银丝,被九星玄天冠整齐的束在一起,一身用北海龙王褪麟打造的银色战甲和九天玄女采银河光芒织就的大氅他是天地间最英俊的神祗,也是执掌三界律法最冰冷无情的司法天神。 远远的,杨戬就能看到在那一根粗得像一根通天柱的冰柱上,缠满了金色的捆仙锁,高达五百丈的冰柱脚下,一个高不到一丈的白色神祗,被牢牢的捆在冰面上。 “杨戬!你这个卑鄙小人,还来这里做什么!”被捆着的神祗带着苍金色的白发垂到脚下,一双金色的瞳孔冒出愤怒的光芒,他不像杨戬般穿的一丝不苟活像庙里的泥塑,一身白衣和散落的发丝随性自然,比起杨戬来更像是一个云端上飘渺虚无的神仙。 杨戬听到辱骂自己的词语,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天上的神仙、人间的妖魔甚至是地狱里的鬼差,在背后谩骂诅咒他的声音没有一句能逃过他额头金色的天眼。但是,看到这些对自己来说有什么意义呢?他的心早就在爬到这个位置的五百年后变得麻木不仁、在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必须死了,不是吗?但为什么听到眼前的太白金星也如此辱骂自己,心里就像破了一个洞? “我来告诉你,那只猴子已经被如来佛祖压在了五行山下,龙太子也已经被打回原形重新修炼。” 听到自己的声音仍旧如往常一般冰冷、空洞,杨戬心中的压力不自觉的少了许多。 “那我呢?司法天神,恐怕这些都是你的主意吧!把自己的妹妹压在华山下五百年,又把猴子送进五指山下,接下来是不是就轮到我了!?”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太白金星心中却在庆幸,天界的人终究还是忌惮龙族的力量,所以并没有为难龙太子。重新修炼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他的元神在遥远的星辰中早就不知存在了多少亿年,时光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但若是被一动不动的压在一座大山下面,恐怕能把他逼疯。 杨戬并没有说话,而是尽力的挺直自己的脊背,好让他在这个连天界都不能太管束的远古神明面前不会显露出任何一分狼狈。 “太白金星……,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忤逆天命?你是上古的神祗,根本就不必” “哟!杨戬,什么时候你也会说出这么有人情味的话来了?像你这种没有心的神,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自由、什么是这世界上值得自己用一切去交换的事?” 太白金星又是一阵冷嘲热讽,但是他看到杨戬泥塑一样的脸上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心中真的就为了杨戬的这句话奇怪起来。 虽然对这个冷冰冰的司法天神没有一点好感,但看着杨戬那张太过英俊的脸,总觉得他要是凭着这副皮囊早就能爬上比司法天神更高的位置。可他却整天冷冰冰的,对任何神仙和妖魔都是一副公事公办、不近人情的冷酷,根本就是活该招人讨厌。 “那你有在这个世界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去交换的事?” 杨戬觉得自己真的疯了,因为心中的破洞深入他的神格深处,渐渐的竟淌出血来,所以他才会在这里说出这一些他永远也不会说出来的话?就算西王母和如来佛祖也不能窥探拥有天眼的他的灵魂,所以绝不会有人想到,冰冷无情的司法天神,心中早已千仓百孔。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套出我的话来,好棒打鸳鸯,就像你们对猴子和他师傅做的那样!?” “棒打鸳鸯?唐僧是如来佛祖承载经书的容器、石猴是每五百年就要保护佛经轮回人世弘扬佛法的使者,我不过让他们各安天命各归其位。” “看看你这副嘴脸,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我就是看不顺眼无心无情只知道长生的神仙!还不如做一个凡人,每天开开心心的,也比整天对着这天上无情的石头人好!所以我才帮那只猴子阻止他师傅被重新锻造、保留他这一世相爱的记忆和人格,怎么样,你有本事就找一座山把我也压进去!我倒要看看,星命会不会逆转!整天被困在这里做一颗棋子任玉帝和西王母那一对狗男女摆布,老子不想干了!!”一口气吼出来,太白金星忽然觉得轻松多了。不管杨戬是不是真的会把自己压进某一座大山底下,但他确实是早已无法忍受每一天重复着根本没有一点自己的神识、整天只能浑浑噩噩的在天上当一颗星命盘里的石头! “我没有办法把你压在任何一座山下面。你是最古老的神祗,是开天辟地之前就存在的星宿,三界五行之中没人能为难你。”原来这就是太白金星逆天的理由,那个曾经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一件物都进不了他的眼里的古老神祗,竟然为了所谓的情爱,就杀了这么多的神仙,犯下滔天大罪。 犯下天条中最严重的弑神之罪。 “值得吗?只为了两个与你不相干的人。”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值得自己用一切代价去交换的事、保护的人。所以,他才在封神之后,用自己的七情六欲换来战神的力量,用无尽的、行尸走肉一般的永生,换来保护三圣母的机会。只要自己不死,只要自己永远在司法天神的位置上,哪怕妹妹犯下更严重的天条,他都能保住她的性命。他似乎能感受到太白金星所说的道理,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是自己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而太白金星竟然只为了两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就胆敢弑天。 “只要我觉得值得,那就值得!”说完这一句,太白金星再不理会杨戬,仰起头继续对着天空发起呆来。 只要我觉得值得……那就值得? 那么什么,才是你的“值得”? 三界中的一株凡花、九天外的龙太子、别人的爱情……这些都值得你为他们做到如此地步? 那么我呢……?如果有一天我也像猴子那样弑天杀神,你是不是也会为了我…… 离开昆仑墟上的冰原,这一次,杨戬升起云头,祭出三尖两刃刀,他要去的是猴子的地盘花果山。把猴子被镇压的消息告诉他那个不争气的侄子。已经五百年了,沉香,你还要我再等多少个五百年?恨我吧,把你对我的憎恨化成力量,等到你能承载起这一切命运的时候,我就会将这一把盘古凿给你,它曾经是盘古手中劈开混沌的神器,它一定能助你劈开华山,救出三圣母。 “啸天” 随着杨戬的呼唤,一匹大如狮子、通体漆黑颈部却在背部卷着银鬃的巨犬从云端的虚空中显出形体。 “这一次,也许就能行了。那个人,一定会帮沉香的。”抚摸着哮天犬的鬃毛,杨戬眼中显出几分迷离的神色。 “记得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还只不过是周国一个无名的武将,而他是天上派下来为武王统一天下的天神。那时候我好羡慕他,羡慕他的智慧、羡慕他的永生。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做神仙只有痛苦。因为就算你爱着一个人,也必须装作不爱,否则便会糟九雷轰顶形神均灭。但是我生来便是带着天罪的……我的出生便是罪。 你记住,我死了以后,莲儿她就没人保护了,你要代替我帮着沉香保护她,知道吗?” “嗷呜” 发出低低的哀鸣,舔着杨戬的掌心。哮天犬并不是不能人言,它三千年前早就修成人形,在杨戬面前却只愿意永远保持着犬类的姿态。因为它知道杨戬的寂寞,知道杨戬冰冷的面具下是一颗只想着保护三圣母的身为哥哥的心。 只有这样的形态,杨戬才能拍着它的头对它说一些心事。它的主人从开始到最后,都不是什么天帝、西王母,从来都只有杨戬一人。 “去吧,莫要辜负了我的希望。跟了我几万年,你知道,再不去我就要生气了!” “嗷嗷嗷” 在杨戬脚边转了三圈,踟蹰了好一阵,哮天犬才化形离去。四爪奔驰在天业丛云见,它口中衔着捆仙锁的钥匙。主人要他去救那个被锁在昆仑墟上的太白金星,让他代替猴子成为沉香的师傅,好早一天救出被压在华山下的妹妹。但是主人,你大可不必让我装成讨厌您、背叛您的样子啊!您折断的这条腿一点也不疼,真的!因为您给的凤凰血能让它在瞬间恢复…… 要是连我也离开您身边,这天地间就真的再没有一个能听您说话的人了! 哮天犬在云端疾驰,它的心中撕裂一般的悲伤,为离开它唯一的主人。在看到玉虚冰原和被捆在上面的太白金星后,终于仰天发出一声悲戚的吠叫。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五百年后。 天地大战后,大地上满目疮痍的战场。 “太白金星!我求求你不要杀他!主人、主人他都是迫不得已的!” “哮天犬!滚开!你竟然还在维护这个卑鄙小人!你知不知道,就是他害死了龙太子!还有那么多的人,就算拿他来偿命,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不、不!!龙太子的内丹在这里、在这里!”拼命护着倒在地上,已经神智涣散、狼狈不堪的杨戬,哮天犬赶紧拿出杨戬交给他的灵珠。 “什么!?他竟然” 看着地上,原本一身威武的银色铠甲如今一碎裂成无数碎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血迹斑斑、连额头上的天眼也在流血,完全已经失去抵抗力的杨戬,太白金星一时无法相信。 可当哮天犬告诉他,五百年前是杨戬让它去救了自己,这五百年间杨戬又是如何在暗中帮着他们逆天弑神,最后却落得被盘古凿劈裂神格,只因为他为了保护三圣母竟然用自己的神格为华山设下结界的种种事实,甚至连他们能顺利的为猴子找回记忆和重聚他那个天真的师傅的灵魂,也都是杨戬以权谋私毁了生死簿上的几页记录后,太白金星沉默了。 眼前的杨戬,显然已经没救了。 破损的银甲上满是猩红色的血迹……原来神仙也有热血,一双好看的眼睛眼睛早已没了,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他眼珠子破碎时爆出来的血液和浆液。挺直的鼻梁歪着,一张天界最英俊的脸此时滑稽得像画片上的丑角。四肢更是向奇异的角度软绵绵的扭曲着,恐怕连骨头都已经碎成了粉末。身上无数个还在出血的大洞。 虽然都已经伤成这样了,杨戬的脸上却仍是没有太多的表情,除了强自压抑的痛楚,他连一丝呻吟也没有,只是紧紧的咬着牙关,天眼也被猴子的那一棍子给捅瞎了,沉浸在真正无边的黑暗中默默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他不是没有听到哮天犬对太白金星说出了所有的真相,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有一天和自己的亲人一起生活在华山脚下,他只要能像从前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然后看到瓦顶上升起的炊烟和迎接自己的笑脸……但是如今一切已经于事无补。这里只有太白金星,就算他说出去,又有谁会信呢?恐怕只有这个总是好管闲事、太容易相信别人的太白金星,才会相信哮天犬的话吧? 不知道沉香和猴子有没有打上九天琼瑶,消灭了这禁锢着三界的天条?应该是有的吧?因为从他当上司法天神的那一刻起,他的神格、灵魂就已经和天条绑在一起。只要有人触犯天条,他的心就会如千针扎刺一般的疼痛,所以为了缓解这疼痛,他不得不去惩罚触犯天条的人、修补被触犯的天柱。但是他又怎么会甘心呢?司法天神无法毁灭天条……那么,就让他借着别人的手毁灭这天、毁灭自己吧! “咳咳、咳咳……” 口中又咳出一口甜腥的血,能感觉到灵魂深处撕裂般的疼痛,意识渐渐地崩溃、涣散了,沉香他们一定已经毁灭到最后一根天柱了……那上面记载着他的天罪 凡神与人通婚者,诞下的子嗣即生而有罪,是为【天罪】。 天罪不可饶恕,除非形神俱灭、完全消失于三界之中回归混沌。 他自己,就是一个生而有罪的人!所以,就让我用我的心、我的情、我的所有一切来赎罪……只愿这世间再没有【天罪】。 “杨戬!杨戬、杨戬!该死的,你醒醒!!” 逐渐冰冷的身体,忽然被抱在一个炽热的怀抱里,是谁……? 太白金星,拥有黎明之光,照耀恒古的古老星宿。在第一眼看到这颗金色星芒时,自己就不能控制的被它吸引。但,他们一个是高天上恒古不变的存在,一个是满手血腥人命为了爬上这九霄碧落,背着太多罪孽的“人”…… 杨戬原本已经如死水的心,忽然因这从来不敢奢望的温暖,剧烈的颤抖起来,紧紧的痛着、收缩着,口中又是“噗”的一下,喷出一口红中带金的血液,不偏不倚的正好喷在太白金星的脸上。 “主人、主人!你不要死、不要死啊!!!”扑过来的,却是哮天犬。因为他看到那一口血中有杨戬金色的精魄!杨戬的肉身显然已经承受不住破碎的神格,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灵魂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着。 “不要摇了!你这样他会死得更快!!”太白金星一把推开哮天犬,他更用力的抱紧杨戬,因为他看到杨戬在说着什么,但是只有微弱张合的口型,却没有声音。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光凭哮天犬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了? 但无论是杨戬的手下留情还是他将自己的三尖两刃刀归还成盘古的巨斧、让狐妖如此轻易的偷走,还是那朵保存了唐僧灵识的千轮白莲、哮天犬交给自己的那颗保存了龙太子和大多数死去的同伴灵识的宝珠杨戬,你这又是何苦!为了让我们去破坏天条、为了让你的妹妹真正的自由、为了你那个从未认过你的外甥,甚至是为了太多不相干的人和那只恨你入骨的猴子,值得吗?值得吗?! “值得……” 仿佛是听到了太白金星心中的怒吼,杨戬破损的嘴角,努力牵出一个扭曲的微笑。他甚至还想抬起手,但是无奈他的指尖正不断的化成千万点淡淡的荧光,消散。 “不、不要哭……”太白金星这一次看懂了杨戬的口型,可是,谁在哭?杨戬的眼窝就是两个血洞,里面流出来的只有赤红色的血液。 啪嗒、啪嗒 点点金色的水珠,滴落到杨戬眼眶的血洞中。 原来……原来竟是我在哭吗? 太白金星一抹脸,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鼻头发酸,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忽然有一种想掀翻眼前山河的抓狂的念头。但他怀中是破碎不堪的杨戬,所以他只能忍着不跳起来,眼泪却没法忍住,滴滴答答的很快冲淡了杨戬脸上的血迹。 “太、太白金星……”杨戬的口型已经越来越难以辨认。 “我在、我在!!”抓着杨戬不断溃散的手,感受着那实实在在的高天冻原般的温度,太白金星此刻只觉得,他从来都以为天下间没有一样能事情能难住自己可是眼前,他若是想留住杨戬,除非能将天地逆转时光倒回。但是就算时光倒回,他们就不会犯下那些错误了吗?就会看到这个人冷酷的眼眸下是一颗怎样温柔、慈悲的心吗? 不,就算他是神,是星宿,就算穷尽西天如来之力,也无法倒回时光,追回过去。 “帮我、帮我……” “什么、什么!我什么都帮你!杨戬,你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会把真相告诉他们的!” “帮我……”杨戬的耳朵也逐渐听不清楚,嗡嗡的他只能听到太白金星在耳边大喊。他知道,自己要是不能把这句话说完,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帮用我的血……注满宝莲灯芯……,天地间它只听我的,沉香需、需要它……” “宝莲灯的灯油、难道!!” 太白金星捡起一旁流光四溢的天地秘宝,这是天地初创时留下的宝物,传说它只能接受致仁的法力,只有真正的仁者能够催动,所以自从最后一只麒麟消失以后,天界便一直以凤凰血作为灯油最后一只凤凰也已经在三万年前寂灭,难道这些年来,一直是杨戬在用自己的血液点燃灯芯!? “你、你太傻了!太傻了!!” 他念动口诀,却怎么也无法让宝莲灯绽开。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怀中的重量在逐渐消失、消失……杨戬身上的铠甲和衣服都已经掉在地上,大团大团的荧光就像银河灿烂的星芒般,照亮一切,朦胧里,他看到杨戬对自己虚花一笑,然后千万点荧光猛的一下子冲上天空,消失在风和云中。 “杨戬!杨戬!杨戬!!” 太白金星想不到,杨戬竟然就这样、就这样消失了! 带着【天罪】,带着所有人对他的憎恨、带着囚困三界的天条,就这样寂灭于天地! 泣血般狂叫了三声他的名字,太白金星将自己的神识张开到极限,眨眼之间便搜索了地狱、阴司、琼瑶、归墟,甚至连他很久没有关注的群星深处也仔仔细细的找了一遍,却再也没法感受到杨戬一星半点的气息! 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太白金星抱着杨戬留下的、染满他血液和精魄的破碎盔甲,无声的痛哭起来。从开天辟地至今,他从未悲伤、从未流泪,但是今天他却流尽了一生的眼泪,因为他悲哀的发现,他恨杨戬,是因为那天在昆仑墟的冰原之上,杨戬如此孤单决绝的离开、杨戬看着自己黑沉压抑的眼眸,都狠狠的揪着自己的心,只因为自己被那个人如此的忽略,他明明记得杨戬封神后第一天在天帝玉虚宫的早朝上,时不时偷看自己,却总在自己转过头去时就会避开的目光! 原来那个时候,你已经是我星命中一道能改变一切的变数。 痛哭着,太白金星忽然发现,原本灯油几乎燃尽的宝莲灯,在浸透自己的眼泪后,竟然缓缓盛开! 不过巴掌大小的灯盘,却不断绽开出千万层层叠叠的金色花瓣!那里面还残留这一点杨戬的血液和精魄,混进自己的金色的泪水之后竟然被发动了!里面还残存着【仁】和法力……莫非,自己还有机会!? 马上擦干泪水,太白金星再次念动口诀,这一次,宝莲灯终于有了回应! 相传,传世宝灯,能实现所有的愿望。 “宝莲灯!我求求你,救他、救他!救救杨戬!” 宝莲灯在半空中剧烈的旋转着,金芒四溢,却没有任何动静。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若是不救他,我一定会活在永恒的后悔中!就连太上老君也炼不出后悔药!哪怕毁尽万世修行,我也不能让他就这样消失于三界!” “他好歹也做了你几万年的主人,难道你不想救他吗?宝莲灯!!” 宝莲灯忽然一顿,随即又更高速的旋转起来。它溢出的光芒此时在半空中变成一个金色的光芒的漩涡,刹时间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被吸进去一般,就连风和云都渐渐卷入其中。 太白金星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他看着趴在地上已经被飓风刮得睁不开眼睛的哮天犬。 “啸天犬,我就要去寻找你的主人了!上穷九霄碧落、下至黄泉地狱,无论是过去、现在、将来,总有一天我能找到他!我命令你,守护宝莲灯,直到有一天交还到他的手中!!” 金光中,太白金星素白的长发逐渐被染成金色,他的身体也这和杨戬消失时那般,正在化成万点金芒! 只是这些金芒幻化后立即被宝莲灯释出的金色漩涡吸进去,很快,天灯中心炸出一道直冲九霄河汉的爆裂光柱。 就连位于归墟尽头、曾经刻着天条的废墟也被这穿透三界的光芒照亮。 爆闪过后,宝莲灯又恢复成一盏普通的青铜油灯模样,在天空中缓缓的摇晃了几下,便掉落在哮天犬的手中。 被光柱冲破的天空,随即下起滂沱骤雨。 哮天犬就这样跪在大雨之中,跪在杨戬的衣冠冢前,和天空一起恣意的奔放着脸上的泪水。 直到三天之后,云开雨竭,三界中便再也没有了宝莲灯的传承。 天条被毁,天地失序。 星宿坠落,苦海茫茫。 何处是岸? 其也无岸…… 神觞番外·恩将仇报·完 《神觞·御月》出书版《第一卷·天诛》 【天机烧破鸳鸯锦,烘楼照壁红模糊。题记】 第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展昭,你这是什么意思!!” “哐啷!” 随着白玉堂的一声怒吼,桌面上几碟精致的小菜全被打翻在地,尚未完全冷却的菜汁犹散发着白色的蒸汽。 “白兄”展昭才一开口,却被白玉堂堵住了话头,连桌子上仅存的一小壶杏花陈酿,也被他扫到了地上。和接触地面迅速冷却的菜油残羹混在一起,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每次你一叫我‘白兄&039;,就是要开口赶我走是不是?展昭啊展昭,你也未免太小看我白玉堂了!” 怒极反笑,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拿起唯一还留在桌子上的一杯酒,蹭的旋身把大半个屁股挤到展昭的椅子上,咕嘟一下把酒吞进喉咙里,嘴里喷出淡淡的杏花香和浓浓的酒气,熏的展昭差一点掉到地上。 “白兄你这是为何?两个人抢一张椅子,传出去不怕人笑话你堂堂锦毛鼠却是个斤斤计较的鼠辈?” 地上白的是嫩葱豆腐,黄的是酒糟鲈鱼,褐的是酱爆冬菇,红的是宫保鸡丁虽然他是一个大男人,但这几样小菜却都是那只挑食的大白耗子在自己手下的菜肴里赞不绝口的。平时他的伙食大都是在开封府的大灶和大伙随便吃吃,就只单这嘴尖舌头矜贵的耗子来的时候,自己才难得的重温以前独自闯江湖时练就的一手简单伙房本领。 哪知这耗子从那次起就嚷嚷上了,以后但凡每到开封府,那些个太白居啊龙凤酒楼的也都不去了,就光一个劲的逮着自己有空就把他往厨房里推。一来二去三来五往的次数一多了,连帮厨的昌婶都笑自己是开封府里皇城天子脚下养耗子的第一人。 只是如今,菜还是原来的味道,酒是自己从老家带回来的最后一坛,他心里,却像是灌满了盐咸的发苦,那是他做菜的时候翻了盐罐子,还是,不能流出来的眼泪都倒灌进去淹没了他的心。 “展昭,你看着我!你这猫儿,每次撒谎的时候就不敢看别人的眼睛,还真是一个坏习惯啊!” 白玉堂却不吃展昭这套,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白玉堂别的不敢说,但就是展昭,这只臭猫脱了裤子放的屁是香的还是臭的他五爷也知道个一清二楚! 伸出手硬是把展昭的脸掰过来让两个人四只眼牢牢的对上,他一字一顿的说: “展、小、猫,是不是那个包黑子又派了什么灭门血案要把江湖道上的兄弟得罪遍了才能完成的案子?”痞子似的调调,眼中却凌厉的透着只有展昭才明白的认真。 地上的那些残羹,怎比的上这关切的一眼?展昭心里顿时一阵酸楚,玉堂,你待我如此,你是天地间最懂我的人人生得一知音,生命中有了你的存在,我便了无遗憾! 只是这一次,这一次我真的只能把你推开。这腥风血雨不应该沾染上你雪白的衣袍,你没有义务担起应该由我承担的责任! 我不要你因为我踏进这污秽的官道步上也许没有明天的血路,玉堂,对不起!在这个时候,连这三个欠你太多太久的字我也没有能力说出口。若是这次展昭还有命回来,一定会应了你那晚上喝的烂泥般时对我说的那几句话。 你酒醒后忘了,但展昭却一直把你的真情切意藏在心中埋在记忆。只是这感情太过惊世骇俗,我今生也许只能负你!若是我没命回来,我一定会在奈何桥上一直等你,我要阎王许下我们来生能共结连理的姻缘。只要那月老不要再弄错对象,将失心的红线牵在了同为男子的你我身上…… 心里的痛反而刺的展昭清明起来,他迎向白玉堂质问却满怀的目光,心下一横 “白玉堂,你休再胡闹!竟敢如此称呼包大人,冒犯朝廷命官该当廷杖之刑,你罪该当何自己知道!若是我禀告包大人,他定是秉公办理。这酒也喝了,菜也……吃了,你可以走了!” “什么!?展昭你这只臭猫,居然敢对我’秉公办理‘!?你是不是疯了!”震惊的看着展昭一动不动的对着自己的黑瞳,这只猫,莫不是今天晚上得了失心疯?还是,真的对自己气上了,怪自己扫了他做的一桌酒菜? “猫儿,你别开玩笑,别闹了,我和你赔不是还不行么?我从没和别人道过歉的,猫儿,对不起行了嘛……”软软的语气,触动展昭让他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的,他几乎就想开口叫白玉堂留下,留下他和自己同生共死,留下他让自己有一个安心却会让自己变得软弱的依靠。 “开玩笑?白玉堂,你太抬举展某了。你帮开封府办的案子,展某记在心上,公孙先生也有个账册。到时候论功行赏,就算你不是公门中人,但也一定不会少了你的!这次到青城办的案子,不过是查对一些官银进出核对帐目,没什么能令你锦毛鼠意气风发侠肝义胆的地方,所以就不劳烦你大架跟随了!再说,你这一介平民无官无爵,总不能老让人看了我开封府笑话说我们无人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吧!” 玉堂,不要和我争,这青城不能去,不能去,我不能让你去! “好啊,展昭!原来你一直把我当成这种贪图功利的小人!你爷爷的老子到底什么鼠目寸光对你看走了眼!你是开封府的能人是吧!好,你就自己去吧,白爷爷我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心都被只瞎眼猫给叼了!”白玉堂轻易的被挑起了怒火,他腾的退开窜到了三步开外,手里“啪”的一声轻响,掌心升起一缕轻烟,白瓷的酒杯已经化作了纷纷扬扬的粉末。 手里抓起挂在床头上的画影,转过身瞥了展昭一眼,嘴角抿得成了一条紧绷的线,再不说话猛的穿窗而去他这次气在头上也没拨开窗户上的木栓子,就直直的把他上次硬装上的白绢窗棂给撞穿了弄的是七零八落。 手心的白瓷粉末扎的他捏着画影的掌心毛躁不安,这只大傻猫一定又是接到了为难的任务。凭这几句话就想激走他白五爷,当他还是初见时那个毛头小伙吗? 臭猫的口不对心他可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时候,就要先顺着那只猫的意思,让他安心了,自己再悄悄的跟在后面。到时候就算他再横眉竖眼的和自己发脾气,那也事成局定,无话可说。 在深夜的汴梁飞奔,屋顶上青色的瓦片都在月光下泛出一种青白色的光芒,看上去就像秋天的霜降到了夏月夜。天空中一轮银白色的月不知为何今夜亮得刺眼,直把人拖在后面的影子都浓如永夜的黑暗。 没有惊动下人,白玉堂就着一路奔来的轻功翻过墙头,落在自己京城郊外一个隐秘的别院里。他没有再跳窗,而是推开门,轻声的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入眼一片纯净的雪白,是他白玉堂从上辈子就带来今生再脱不开的颜色。 随手把剑一扔就碰的倒在床铺上,脑子里却还想着展昭的事。 明天,一大早就得到开封府去。那只臭猫,一定以为今天晚上把自己气走了,明天一定天刚露白就会向包大人请辞上路,不能让他跑了。不然,等他下次再见到这只不会爱惜自己的傻猫时,一定是横着的自己搜集的那些个解毒圣药疗伤秘药的,恐怕就又要给这只猫当日常三餐吃了。 心疼的,当然不是这些个破草膏药,他心疼的是那只臭猫身上已经层迭在一起的疤痕! 那天晚上,自己一时兴起就拉了猫去灌了好多三十二年的女儿红。还醉言醉语的说什么,那个酒铺的老板坑了自己,说什么这酒都三十二年了,还怎可叫做女儿红?美人迟暮,这酒就应该改名叫美人红才对,这老板黑心,卖给自己的不是好酒…… 弯弯的嘴角,让人心神迷乱的眉眼,他被酒迷得再控制不住自己心里叫嚣着要找到出口的感情,就忽的贴上去咬住那双让自己渴望已久的唇瓣,终于尝到自己梦见了无数次的软玉生香。 后来再说了什么,自己倒在那猫床铺上时就再不记得。可是,展昭一定听到了自己的告白,但他第二天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难道那还是在做梦? 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也就只能一直憋在心里。但就算是真的,那只猫也一定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吧!几次看展昭对着自己带着隐忍和痛苦的眼神,那只猫一定也是对自己有同样的感觉!只是,他们是太多人看在眼里的大侠,是江湖上只能做对事,要是做错一点就会被所谓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南侠和锦毛鼠!这样的告白,这样有违伦常的情,一定会毁了他们。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既然展昭不愿点破,那就当一切从未发生过。他们还是生死相交的知己,他们还是大宋最奇怪最津津乐道的朋友,他们,还是一只被猫抓住的锦毛鼠和一只被耗子偷了心的御猫。 也罢,这样一辈子就一辈子吧!那只猫为了自己连娶公主当驸马的机会都丢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与不说都一样,只要他们能同生共死,人生足矣! 想到这,白玉堂终于满意的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踢了靴子翻身睡了,要是明天起不来,可就又叫那只展小猫给跑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展昭这次却不是等到天光出发,而是早早的收拾好了一切,趁月色初现如白日当天,踏月起程。 不想叫醒服侍自己的小厮,展昭自己找了抹布水桶,一点一点的把地上撒了一地的酒菜仔细的打扫干净,干净得,就像它们从来没有出现在那上面。 洗干净手,不经意的感觉到上面长年习武练剑磨出的老茧,也只有玉堂,会把这样的一双骨节粗大摸起来一点也不舒适的手揣在怀里,毫不介意的温暖他因不注意生了冻疮的指节。 打开柜子,把白玉堂送给他的熊皮手套、貂皮大氅,几本奇怪的西洋药书各种琉璃小猫白绢扇子甚至心血来潮搜集的玩具,名贵的普通的,都一一整理好码的整整齐齐。缓慢的,认真的,仿佛这些都是天下奇珍。 “咣咣咣咣” “天干物躁,小心火烛” 打更人走过去,铜锣的声音越来越小,时间,到了。 只把放在层层衣物下的一只汉白玉老鼠系在腰间,看着那被白玉堂撞穿的窗户苦笑一下,吹灭房里的蜡烛,展昭带上房门走进浓浓夜色。 月光被飘过来的一片乌云遮了大半,开封府本应静悄悄的夜,却在包拯的房间里传出隐隐的说话声。 “展护卫,此去”多加小心,那几个字,忽然的就那么梗在了包拯的喉间。 小心,他又如何能小心! 黝黑的面孔此时已压抑的甚至斩自己的侄子时都没有的阴霾。展昭就和往常一样跪在他的面前,红衣似血面如冠玉。 但是那冲霄楼! 包拯刚正不阿的眼神充满痛苦,谁不知那冲霄楼是襄阳王座下的人间炼狱!多少江湖侠客曾经夜探,换来的却是第二天悬尸城门曝晒三日的结局! 那冲霄楼,闯不得! 可是今夜,他就要派那个从十八岁起,就把生命交托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在公堂上他们有着最信任公理和正义,朝堂下,他们的感情如良师益友,甚至,他一向是把展昭视如己出,如今却 “大人,展昭此去定不辱命,定会破那冲霄楼将那盟书取回!”看着堂上包拯几近凄然的神色,展昭的心却如月照遍一片清明。他已舍下一切,他的今生注定对不起一个人但有的事,却必须有人来完成! 襄阳王,皇上密旨暗查已久的心腹大患,让包大人多少次彻夜难眠,将来会为苍生黎民带来血光战祸的元凶!此人若是不除,那他青锋三尺所维护的这片太平,岂不是悬在发丝上的笑谈!?什么儿女情长个人私心在这大义面前,都不过风中落叶,最终都将化为尘土回归参天大树。 展昭原本就从未弯折的腰背此刻更是挺如劲松,烛火映照下,他漆黑的双眸几似闪出无限星辉。 看着展昭绝然的神情,包拯只能在心中深深的叹口气,只望他能在这百尺危楼中平安归来。忽然展昭巨阙穗子上的白玉寒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人! 白衣胜雪剑光如画,正是那盗三宝闹东京的锦毛鼠白玉堂! “展护卫,你可知白少侠如今何在?”包拯的语气中,竟带着些许的期盼。若是有那本领通天的锦毛鼠在,那此次冲霄楼夺盟书也许就能有惊无险! 听到这三个字,展昭笔挺的身子却瞬间微晃了一下,但很快就如投石入海,再无波澜。 锦毛鼠,白玉堂。 大人问他白少侠如今身在何处,可是却叫他怎么能回答,如何回答? 那只飞扬跋扈总爱月夜攀高饮酒的白耗子,如今身在何处他却如何能知?这人,刚刚才被自己气走。就算白玉堂还是会像往常一样变着法子跟在自己后面,但他一定没想到的就是,他前脚才走,自己就已经立即出发。 世人只道他们猫鼠之争从盗三宝闹东京到一起助太子还朝甚至破了不少无人能决的大案,两个人从最初的意气用事少年相斗到如今的共处三年惺惺相惜,实是江湖中一大传奇逸事。却不知,他们二人这三年来的种种相处。 想当年那陷空岛通天窟中的气死猫,自己先是惊怒一番,却在吃了那顿色香味俱全的全鱼宴后,已经是变成了好奇和一种莫名的温暖,弥漫心间。是问有谁,能对自己讨厌的人甚至是敌人,只为气他就煞费苦心的弄这么多花样? 十三岁,就被迫离家闯荡江湖。在终于寻到那杀了自己家人的恶贼手刃仇人后,却也重伤眼看亦要魂归西天。却幸得一小庙中方丈施以青丹妙手回春救了自己一条小命。当年那方丈似乎看出自己年少气盛又是因家仇而入江湖浑身唳气。便劝自己研习佛道修习心经,切不要因仇恨而误入邪道。 虽然对那方丈所言很是不屑,但无奈重伤也只能整日卧床。从当初的不屑一顾到后来终体会到老方丈的用心良苦,终于在方丈淳淳不倦的教导下,明了世间恩仇因果,明白了善恶报应,明白了做人,就应该俯仰无愧于天地,只有志在四方心报家国为黎民苍生,才是真正男儿。 三年后,救他身、教诲他心的老方丈时至年老逝去,他才依老方丈遗言,烧了破败小庙将他葬在青山绿水间,带着那把意外在坍塌的佛像中发现的古剑,再入江湖。 还记得那个时候,过了许多年,江湖还是那个熟悉的江湖,但却又让他觉得陌生,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我在江湖中,江湖却没有我的故事…… 直到不知什么时候起,他那身蓝衣和重剑巨阙,在他未曾留意间已成了他闯荡四方的标志,而江湖上的人,也送了他一个雅号南侠。 然后,就是十七岁安平镇遇见夜盗白银的雪衣少年;十八岁,随偶然相救的包拯进入朝廷麾下的六扇门,为保一方平安,为护青天正义,为佑黎民百姓,他南侠展昭,也成了江湖唾弃的朝廷鹰犬。 这许多年来,他经历的一切和付出的一切,已经让他彻悟了江湖的腥风血雨和公门的勾心斗角。这些,早已让他少年老成,磨去了昔日凌厉的锋刃,虽然失去的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江湖南侠展昭,但江山却多了一个金銮殿前触怒不惊波澜山色不改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 就在他以为,他就会这样一辈子的时候,那抹冲天而怒的白,却是那么张扬的闯入了他的世界。 他是该感谢那耀武楼三献艺的御赐封御猫呢,还是怪这苍天命运弄人在他再不为万物触动的时候,赐给他这个让他在此后无数个夜晚辗转思念的因由。 那些他以为多少年前就已经失去的温暖,相知,相惜,却让一个会在他满身疲惫伤痛后为他在房中点一盏心灯的人重新找回,变成在这三年里让他不能自拔的温暖和眷恋。 发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后,向来百折不挠万难不退的展昭南侠,却毫不犹豫的退却了。 他退回那个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世界里,深藏起那对一豆黄灯的眷恋和看向那抹白影再无法掩饰的依恋,埋藏那不容于世的感情和他的血性他的一切。 不用任何理由,他和白玉堂,这辈子,只能是朋友,只能是兄弟! 拉回思绪,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他要把他保护在任何人任何事也不能伤害到他的地方! “包大人,属下不知。”平静的语调,掩藏那万千心事和心念电转间的百转千回。 展昭的目光如雪,他没有逃避包拯直视的灼灼之意。 他明白包大人完全是为了他好,是希望玉堂能助他一起破那冲霄之楼。可是,此去万般凶险,且不说那白老鼠其实武功确实稍逊色于己,就是两个南侠展昭,他也不敢说就能顺利取回盟书! 他怎么能,怎么能让玉堂去涉这注定无回之险。 把白玉堂气走,也算是自己唯一的私心。也罢,也罢,纵使今生不复见,但愿今生的五百次回眸,还能修得来世的擦肩而过…… “大人的意思,属下明白。可是那锦毛鼠白玉堂,他这些年来他虽出入开封府与属下办案,但他始终不是我公门中人。且他虽武艺高强却总有争强好胜之心,恐怕会坏了这不能有任何闪失之事!此次行动为皇上密旨,实在不应牵连无辜百姓。”每一个字,都让包拯不能反驳,每一句话,都透露出他盘石不移的决心。 罢了罢了包拯在心中深深叹息,都说那锦毛鼠的脾气又臭又硬,却没有人知道这南侠展昭温润如玉,却在骨子里也继承了那玉的不摧之傲。 用力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不再迷惘,如果命运偏是要如此,也好,那就苦了那孩子和自己一起担这不为世人所知却也定要有人承担和付出的代价,做那大宋基垫下的万世江山盘石。 复再睁开双目,文曲星君星芒似在包拯身上猛的迸射出锐利的锋芒 “开封府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听令!” “属下在!” 两个人的声音,均是金石相击铿锵无铸。 展昭的神情,更是像已经凝固在空气中的玉石面具,冷硬,决绝。 “本府命你,速去将那冲霄楼内襄阳王密谋造反的盟书速速取回,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 再无多余的话语,他们已然在心中话别。 展昭知道此去十死无生,在起身前猛的向包大人和开封那红日青天咚咚咚的就是三个掷地有声的响头,叩拜完毕提起那重剑巨阙,竟无意中用了那个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此时却害怕想起的人的习惯,厚底的黑色官靴只在窗棂上留下半个淡漠的足印,轻灵胜燕的身影房檐上几个起落,便消融在浓浓的黑暗中。 而包拯那撑起一片青天的肩膀,却在那道人影消失后,居然就那样垮了下来。 这次,他没有做错,没有做错威胁朝廷社稷的奸王要除,百姓的战乱要避免,这都是他的职责,职责…… 可是……,眉宇间难平的愁苦,却让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这么多年来挑起重担的肩膀,此时终显露出深深的疲惫。 第二章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三年后。 西风万里含悲笳,瀚海不见回头客。回头望,转头空,轻唱百响胡不归…… 银甲白龙驹,任肩上的狐裘在朔雪中飞扬翻腾,白玉堂的身影,仿佛已融进这塞外的漫天飞雪中。 坐骑蹄下,辎重营的车撵压碎冰雪翻出深黑色的冻土,一条不宽却是由无数兵士用鲜血换来的车道向远方延伸。 古语有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车队押运的,便是大宋边关十五万大军的入冬粮饷,其要中之重决不能失,让白玉堂不得不亲自带队护送。这几天,探子来报外辽亦是囤积粮草积蓄军力,看来,这场消耗了宋辽两国三年时间和大量人力物力的持久战役,决战在即。 远远的雪峰上,还能看到蜿蜒的粮车形成一条天宇的细细黑线,正在缓慢的向一个山谷中的隘口攀爬。 只要过了这个天险就到了宋军扎营的燕云平原,那里有副将袁西经的接虎豹骑接应,才是到了放心的地方。而眼下,却是到了那最险要的隘口,随时都会有埋伏的辽兵。 带着亲卫龙麟军在方圆百里巡视一遍后,却完全没有发现辽军的蛛丝马迹,难道是自己错估了?抬头仰望着万里无云的湛蓝色天空,这蓝,太飘渺,太轻佻,虽美丽却不足以醉人…… 猫儿,我正在这接近天的高原上看着你,你有没有看到苍天下芸芸众生中这渺小的一个我? 我曾经说过,完成你所有的愿望,就是我唯一的愿望。 现在,这个愿望已经快要完成,而你离开我的日子,已经和我拥有你的日子一样多了。你,知道吗……? 他白银飞龙的头盔上不见平常盔甲所配的大红璎珞,却有一抹深蓝缨子随风碎扬。自从三年前那一夜以后,红色,就成了他生命中禁忌的颜色。 冲霄楼的冲天火光中,只见展昭带着猩红色的血焰和火焰,还有那一本,浸透他鲜血的盟书出现时,白玉堂以为他已经崩溃了。 可是,他并没有崩溃。 仿佛事前约好一般,他在那片看不到间隙的箭雨中,稳稳的接到了那展昭自坚不可摧的冲霄楼中抢出来的一张薄纸。 然后,他就看到展昭的背上插满惊心的箭翎,对他幻出一个虚幻般的微笑,直直的似那断了翅膀的燕儿般摔落密密匝匝的长枪丛林中那擦过指尖的温度烫似刑堂烙铁。第二天,送到开封府的,就只剩下了血迹斑斑的巨阙,还有那早已经分辨不出本来面目的一袭长衣。 熟悉的刺痛忽然从四肢百骸猛然撞到心间,白玉堂深远如炬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迷惘。为什么,为什么他从开始到现在,竟然能这么冷酷? 就连一直疼着他护着他的干娘和大嫂都忍不住的动了真火,他却完全没有一滴眼泪。 张龙和赵虎这两个一向铁骨铮铮的汉子已经在猫儿的衣冠冢前哭成了泪人,王朝马汉虽未到泣不成声的地步,却也和包大人、公孙先生在一旁泪撒新坟。 看着他们,就像是一场事不关己的台上戏剧。 一个月以后,包拯因擒灭襄阳王,终入阁称相,离开开封府衙真正成为大宋不可动摇的基石。 而他的猫儿,则因破冲霄楼功绩千古,被追封御前一品带刀侍卫总领,赐黄金五千白银十万。 可是,这些又还有什么用?那清减的猫,生前已是节俭如斯,死后,恐怕更不会在意这些身外黄白。在包大人的请求下,这笔厚重的封赏,便快马加鞭的送到了每年必闹水患的黄河。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轮回无数个甲子变换,他白玉堂,从了军,从最末尾的步兵到今日的龙启将军,万里塞外飞雪,身前是对我国土虎视眈眈的大辽犯难;身后是边疆近在咫尺的大宋江山和黎民百姓;身边,是无数出生入死浴血沙场征战的同伴。只有头顶上,还是那一片从未改变的亘古青天。 夹杂着碎冰渣子的风渐渐减弱,长年征战的经验,让他对前方那片太过雪白的雪原生出警惕。 幽咽的呜鸣声,飘忽的传入他凝起十二分神智和内力的耳中糟了!是辽军的狼兵! 手中的八尺银枪震出嗡鸣,白玉堂猛的一提缰绳,龙驹前踢腾起一人多高,左手向辎重营的方向高高扬起 “龙麟军听令,立即全速回击!”喝罢龙驹四蹄踏地,转眼已在白雪上掠出三丈有余。 身披九龙刺甲的龙麟军就像黑色的洪水,迅速的在马蹄扬起的雪尘中急驰而去。 一致的漆黑铁甲和比普通长枪更长上尺多的九尺长矛,便是叫辽军闻之丧胆宋国百姓听之心安的黑甲龙骑。 蹄声隆隆甲胄相击,他却只听到腰上所悬宝剑发出的鸣动。 白玉堂也和其它的骑兵一样配着两把战剑,只是那却不是世间凡铁。一把古拙沉重一把轻灵雪白,正是开封众人想随同猫儿衣冠入冢却被他硬是抢下来的巨阙和他的雪剑画影。 两把剑,一个沉着一个灵动,相交之声恰似五羽商音,高山知流水,画影应巨阙。 阴山大峡谷隘口外,袁西经坐下的枣红色大马不停的刨着蹄下的冰雪,喷出的热气显示出它此刻的躁动不安。 约定时辰已过,却仍迟迟不见辎重营的车撵,难道真如白将军所说,辽军为了袭击我军此次粮草车队而派出了精锐大军? 但前方山谷凹陷处却是风平浪静丝毫不见金石交击的打斗之声亦,疑云从心头升起,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故不成? 心中担心,正所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授,辽军这次督战的将领耶律宗真又是出了名的阴狠计策,袁西经不再犹豫,带着麾下虎豹骑众将向险要的山谷奔去。 果然,当他带着队伍冲进山谷的时候,眼前薄薄的白雪已经几乎被两军撕杀的鲜血尽数染成红色。 山谷中的状况,虽不似大军压境那般令人窒息却更盛那雄兵凶险 原本排成一条长龙的几千重辎营车,此时已经完全没了队形挤在山谷中乱成一片。 堆起上百捆粮草足有三人多高的粮车全由当地堪比小象的盘蹄牦牛牵引,方能在这酷寒之地越万里山途。那些有此神力的牦牛自是神武钢猛,在大宋境内是几难再寻比它们更凶猛强劲的兽类。 但时下,这些黝黑的长毛兽却十几头一小群的挤在粮车边发出不安的低吼,圆盘似的巨蹄刨着足下已然混成泥黄色的雪花。 野原巨兽尚且如此,那些只是肉体凡胎的锐步营士兵虽说没有一个是怯懦之人,此时却也已经吓得不轻只因为,整座山谷已经被狼群包围。辽国训练的狼兵均来自塞外风沙侵蚀的不毛之地,颈上倒立的鬃毛如钢针一般,均赤目森齿,是以异常凶猛贪婪。 人立而起的狼兵就像嗜血的恶魔,已经有不少士兵葬身在那森森白牙下,两只前爪上套着精钢倒钩,任何甲胄都难在这钢猛的一抓之下幸存。 牛群的躁动,狼兵的低吼和士兵沉重的呼吸声会聚成大地的闷响,就像隆隆的雷声翻滚在山谷中荡的人神魂几裂。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2节 袁西经带着接应的骑兵赶到的时候,厮杀已经开始了多时。而一直苦战陷进敌人陷阱胶着于此的白玉堂见到袁西经的到来精神一振,呼喝辛苦迎战的龙麟军整好队形,形成新的冲锋阵形。 山谷中的白雪到现在已经完全成了血色,熏人的呛腥让白玉堂差点吐出昨夜的饭食他还是没有适应吗?猫儿的血让他对血产生了永远的排斥和厌恶…… 人立的灰狼竟是五、六个士兵才能勉强应付一个,很快的局面已经完全倒向一边,山谷中的战役已经不是两军对垒而是一场单方面血腥的屠杀,只有骑在马上一向机动力迅速的龙麟军方能稍为抗衡却也只是拖委难胜。而逊色于龙麟军许多的袁西经的部队,只能在狼兵的攻势下发出瘆人的惨叫。 士兵的惨叫声,激起白玉堂滔天的怒火! 这辽国是否欺我大宋无人,竟让这样的畜生残害我大宋军士做这等卑鄙万分的勾当! 怒发冲冠的白玉堂双腿猛踢龙驹马肚让它窜致血雨残肢的中心,利用手中颢金两刃枪绝佳的韧性踏在上面一个拔高立即如大鹏般腾上半空。待他落下之时,小周天内已取了十数狼兵狗头。 斩杀狼兵后他却未回到龙驹背上,而是左手的画影拍在一具已经无头的人立狼兵上借力复又拔高,他就这样仗着当年闹东京盗三宝的绝顶轻功,以出奇不意完全不按章法的战法在战场上空鸿鹄般翻飞腾跃,不过一刻工夫就已杀的狼兵措手不及。 其它的龙麟军将士见状也都立即把坐骑赶离战圈,纵身跳到半空中。他们虽不如白玉堂身法了得却也利用了各个粮车跳跃,立即杀死不少狼兵,局势迅速向宋军靠近。 原本气焰正盛的狼兵被狠狠的杀了个狼狈,野兽的本能立即让它们开始躲避银甲战士所在之处,锐步营的将领见势立即指挥士兵利用手中的虎卉重盾作为战墙开始逼退狼兵。 畜生毕竟就是畜生,哪怕是经过了残酷的训练,但是在生死关头仍旧会按本能退却。 左手画影右手巨阙,又不断催动真气翻腾跳跃,那些狼兵的狗头竟砍的他的手有点累了。看看战场上局势已经被宋军控制,他也就挥掉滚在剑刃上腥臭的血珠将巨阙画影回鞘,开始帮助押运官指挥士兵将重整混乱中冲散的粮车重新列队。 方想鼎定局稳,不想瞬息间却又立即风云变色! 本来已经把狼兵逼退山谷的锐步营忽然发出一阵更胜初始的惨叫!那本已生怯意贴地而退的狼兵不知怎的又忽然狂性大发,不顾自己在重盾上撞的肝脑涂地也要冲进阵中又开始疯狂的撕咬宋军,两阵复又斗在一起,情形比刚才更是惨烈。 麾下将领和士兵再次陷入苦战,然此时白玉堂却稳稳的坐在雪玉龙驹背上如天罡北斗不动如山,这眼前的混乱似乎都映不进他那冷然黑瞳之中。 短短三年,他就能从一个步兵成为麾下军士十数万人的大将军,他凭的不仅仅是那当世无人能出其右的武功,更多的,是他深思远谋看似冲猛却深绵悠远的智慧。 从战局刚刚开始,他就注意到北崖上似隐隐有一小撮辽军行踪诡秘。 人数稀少不似伏兵,但却又在战场周围迟迟徘徊不去。而直到方才狼兵退去复又暴起,他凭借那修得远胜常人的目力便看出却是那边有术士在用兽笛刺激和催动狼兵! 元凶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边,那北崖确实不远人目便能看见,但它却是在万刃绝壁上就连天宫灵猿也难攀上的冰壁之上。 而这看来难比上青穹九霄的绝壁,在白玉堂看来,也只不过是云淡风清的微微一笑 只见他猛的抽出腰间画影灌注十成内力猛的掷出,剑影白光一闪他却更似流星般飞的跃上了那去势不减的透雪宝剑! 足踏画影手持巨阙御剑飞行,锦绣白衣的袍角荡风起行,此刻白玉堂真真的就是那星宿下凡战神再世仙人之姿 翩若惊鸿。 转瞬间白玉堂已越过百丈之远,画影来势汹汹猛的钉在冰面上铮鸣振颤,手上的巨阙在空中打个轮回带上千均之力横扫而至。待那黑衣术士回过神来,身边几个辽兵早已颈血喷涌命丧黄泉。 目光如电,白玉堂抛下辽兵尸体忽的将巨阙掷出,败走的术士听耳后贯风而来的呼啸声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垂死挣扎之际竟困兽之斗的朝白玉堂射出藏在怀中袖箭! 暗器随着不太强劲的内力射出,白玉堂此时虽借力飞渡的真气竭尽,但仍是能凭借灵活的身法闪开这于他只有五分危险的铁器。但他凝神一看,发现暗器是何物之后原已扭开的身体忽然一滞! 不足半尺寸刃三分,这个辽国的巫士竟然用的是和猫儿一般的袖箭!只是,却有形无神怎能比猫儿那百步透木十步穿石! 但,这生死一击却也是巫士尽其平生之力射出!以命相搏间这瞬间的闪神已经给白玉堂带来了致命的后果 只见那术士被巨阙当胸击破的时候,那袖箭也已堪堪到了白玉堂身前寸地!他狼狈的竭力一拧,却仍在腹部留下一道血痕。 如此匪类,竟也配用猫儿的袖箭! 白玉堂看那术士被击穿胸膛后仍在死前抽搐,怒上心头抽出画影带着飞起的冰屑划出一道银芒,那术士狞笑着的人头立即带着一道血虹顺着冰原滚落。 踢开无头尸体冷哼一声,双手一抖刃不沾血的巨阙画影瞬时回鞘。 冰崖下,失了控制的狼兵大部分命丧雪谷,残剩的也回复了野兽的本性具逃无踪。 白玉堂满意的看着山谷下的辎重营已重整队形再次出发,正想顺冰壁而下却眼前一花,怎么回事? 还未及他多想,一阵裂体透骨的巨痛已然吞噬他的神智! 袖箭有毒! 意识到自己的大意带来的严重后果,白玉堂已颓然倒下撞到崖边,身体和无数碎冰一道似断线纸鸢直从冰崖坠落。 黑暗和巨痛将他吞没,最后的神识只见残留在眼前的红衣浴血猫儿,你那天坠落的感觉是不是如同我现在身轻似云却身向地狱? 猫儿,猫儿,我好想你,我好想你……白玉堂的嘴角,竟然露出一抹解脱似的安然微笑。 阴山胡地白山黑水,大宋军营延绵数里的火把好似接天繁星,主帅大帐中更是灯火通明,忙进忙出的人群已将那帐前积雪踏融形成一条小道露出冻土。 随军太医林仲堂已经不知来来回回在帅帐和煎药的灶堂间跑了多少次。 短短的十二个时辰内,皇上赏赐的人参灵芝煎成的药渣已经装满了半个箩筐,浓黑的汤药也不知灌进去多少。 针灸把脉,凭他医圣的称号和六十年的从医经验,却愣是不能让徘徊在生死关头的白玉堂回复神智。 身上所受的伤不过是腹脐上勉能渗血的微小伤口和白玉堂掉落山崖时所受的轻微擦伤,但他整个人却像身中奇毒般时而高烧不退时而冷得浑身打颤。仔细检查那伤口,却是血色鲜红不见腐肉,丝毫没有毒物入侵的痕迹。 难道,天下间真有如此形同虚幻的夺命奇毒? 林仲堂想他一生治病救人无数,如今却不能解这白玉堂身上所中之毒,他医圣名誉从此毁去那是小事,可是如若白将军有任何的闪失,那他林仲堂岂不是愧对大宋黎民愧对皇上嘱托愧对天下苍生! 白玉堂绝不能死! 可是,他如今却又该当如何…… 手中的汤药复又冰凉,榻上的白玉堂翻覆间却是将先前灌下的汤药呕出大半。整个人浑身虚脱神智不清,迷糊疼痛中竟也不见一丝呻吟,只有咬紧的牙关和皱成山川的剑眉方能窥见他正在忍受何其巨痛若不是依靠那灵芝吊着,恐怕他现在已经是奈何桥上阎王小鬼。 正一筹莫展间,忽的帐帘一掀,袁西经带着满身风雪冲进帐来! “陆将军!”看着袁西经手上拿着一株赤色芒草,林仲堂面露狂喜 “你可是寻到了那昆山木禾!” “正是!”不及抖下身上冰屑,袁西经的眉上还挂着白霜。 木禾入药后,清冽的香气弥漫大帐。 林仲堂吩咐白玉堂的随身小厮撬开他紧闭的牙关灌进药去,不似前药良药苦口的怪味,入喉只有淡淡青草的香气,白玉堂竟没有立即将这救命的药汁呕吐出来。 待一碗药灌将进去,几个人已经累的是满头大汗,但木禾不愧为传说中昆仑山西王母的回魂仙草,片刻后白玉堂终于停止了全身抽搐面色回复些许血色,虽不能确定奇毒已解但已能确定性命暂时无碍。 抹去额角冷汗,林仲堂感激的望向袁西经 “陆将军,得您雪夜急驰寻来这救命仙草,白将军方能保住性命!请代我受这天下苍生一拜!” 说完才要折腰,却被一双长年演武的力臂阻止: “林太医何出此言!白将军身负天下苍生平日里视我等亲如兄弟,末将能为白将军尽绵薄之力定是万死不辞!”刚毅的大汉竟是目中隐含泪水,林仲堂立即看出袁西经神情不对,他到底所瞒何事? “陆将军,是老夫唐突了。”榻上的白玉堂呼吸平稳,林仲堂稍微放心。转头再看袁西经,目光悠长似水,洞穿人心。 “林太医!末将、末将无能!”忽的起坐跪向白玉堂的卧榻,战场上铁塔般的铮铮男儿竟语带哭音! 看着袁西经的惊慌林仲堂心中凶兆闪过,“林将军请起,快将那隐情说与我听!”情急之下猛的站起,带翻坐下的梨花木椅,倒在帐中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无声无息。 “是那木禾……” “难道那是假的!”林仲堂一惊,但复又疑惑,那木禾药效已出,假的岂会奏效? “不!那木禾是真的……” “只是,那木禾依太医您所形容,应是春夏生长,秋季萎去。直到冰雪深埋时方能入药,是以虽昆仑山脉一带是其生长之地,到冬季经历牛羊啃食和枯荣摧委要寻到也是难上之难。” “末将依您指示急驰到那昆仑山脉,却又如何能在那短短时辰自那冰雪覆盖之下寻到那点点衰草!” “末将无奈之下又恐您多待延误,不得已只能策马而回。谁想在那半道上竟遇见一当地牧民,他手中竟恰好就有那救命的昆仑木禾!” “只是、只是……” “如何?是不是那木禾不能解毒!” “不!岂只不是解药,那木禾对白将军所中之毒竟是催动那毒物发作的药引!那位牧民告诉属下,他们祖传家书中曾有记载,这木禾确是能解天下奇毒。但他听闻属下详述白将军病症后,竟是叹息连连!” “他告之属下,白将军所中的乃是云南苗疆内巫师蛊毒!此蛊名为夏耕之尸,乃是阴狠至极中毒之人伤口如常只因那毒实是一尸虫,若是中毒之人当场死亡那便是解脱。若是有人寻了木禾为那人解毒,那木禾虽能麻醉那尸虫让其暂时陷入睡眠不能祸害宿主,但每当药效过去那尸虫便发作得更为凶猛。如此一次次反复下去,那中毒之人到最后便是被尸虫腐蚀全身溃烂,身体疼痛难忍直到那尸虫钻入人脑,那宿主生生劈开自己颅脑死无全尸!” 一口气说完,袁西经虎目已是泪流满面。 而那林仲堂更是如糟雷击,当场化石不能言语! “陆将军!那你可将那牧民带回!”仿佛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林仲堂口中话语已成嘶吼。 “末将不曾……” “为何!” “只因那牧民虽传授解毒之法,却……” “如何!?”大悲大喜之下,林仲堂不知何时亦已老泪纵横。 “那唯一解毒之法,乃是要一女子,以房中术与那中蛊之人阴阳交合,将那毒物引渡到他人体中,那中蛊之人便能得救……”泣不成声,袁西经从来没想过白将军那样一个于公是最英明的上司,于私犹如兄弟的好人会遭受这世间万难之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陆将军,那你快寻一女子来……” “林太医万万不可!”一声暴喝,打断林仲堂充满希冀的声音。 原来是那白玉堂,体内的尸虫被暂时压制后,痛苦退去,不知何时已然清醒。 “将军!” “白将军!” 惊喜下袁西经刚想起身,白玉堂一道凌厉的目光他立即低下头去。 “林太医,方才陆统领所言,可是事实?”白玉堂冷冽的气息让林仲堂一颤,不由得跪下身去。 “白将军!您不能死!大宋的子民,这十五万大军,您不能抛下他们!”林仲堂心中畏惧,但无奈白玉堂凌厉的神色告诉他,他宁肯刎颈自断亦不愿用那邪法苟且偷生! 袁西经和林仲堂的眼中……苍生?辽军?想他白玉堂,原来只是这些道义、责任。 如若抛了开去,孑然一身,是否还有人记得他曾经是那风流天下我一人傲笑江湖独自在的锦毛鼠白玉堂? 苍生、黎民…… 呼吸一窒,他没想到肩上的重担之下自己的一切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罢、罢、罢…… 火焰敛去,白玉堂眉间有说不出的惆怅哀伤,看得林太医恍然间眼前的不是威猛神勇的龙启将军,却只是一个无助的青年。 青年?是了,那白玉堂也不过二十六岁,竟比他那京城家中的孙儿还小上几岁…… “白……将军,请您深思” 林仲堂眼中的坚持逝去,白玉堂竟自那双睿智的双目中看到他哥哥白金堂的影子,他竟也会把自己当做一个孩子般的担心么? “将军,方才您所听句句属实。那木禾能抑制尸虫,依老臣所计,却会令那尸虫于六个时辰后再次复发,然后每次发作的时辰均会减半。”林仲堂的语气中,充满无力回天的疲惫。 “你们……,先退下,容我想想……” 不确定的语气,袁西经还想再劝,却被林仲堂暗暗施力拉出帐营。 看着他们退出营帐,六个时辰之后吗?接着便是三个时辰,一个半时辰……直到自己自残而死吗?死亡如此接近,却又如此遥远。 如果是猫儿,定是不会接受此等解毒之法吧?这只傻猫守护的青天正义,难道不就是自己曾答应他要一同守护的吗? 猫儿,若是那日会知道你竟接受密旨夜探冲霄,我定不会离开,任你骂我也好用计激我也好,只是死缠着你绝不让你走开我的视线…… 苍天,善恶因果皆有轮回。 我做错了,错在不应该轻易放手,错在不应该没看出来那个人看我离开时眼中的失望和释然,你就惩罚我失去猫儿,在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你白五爷岂是那受世俗约束之人!对你之心,天地可鉴,日月为昭。 日月,为昭…… 第三章 翩若惊鸿照影来 大帐外的雪花簌簌,白玉堂可以感觉到林太医谴退了周围百尺内的守军。 他白玉堂的命值钱,那为他过身的女子就该命如纸薄吗? 天下苍生竭尽平等,如若这是他白玉堂的劫数,那他绝不会向那命运折腰,就算玉碎骨焚,他也不能向命运屈服。 夜深千帐灯宋军大营,只有那值夜的巡兵在漫天的雪花中留下一行浅淡足迹。 天地间苍茫一片,被那银亮的落雪连接,万籁俱寂只余那落雪簌簌,叫人难辨何处是地,何处是天。 大帐内炉火融融,已然再次发作过后, 白玉堂疲累至极神魂不附榻上狐裘被他痛苦难耐时揪的斑毛褪尽,只有那木禾让他沉沉熟睡。 禁闭的帐帘掀起一角,闪进一个披雪含霜的人影。 “玉堂……” 确定榻上之人短时之内不会清醒,展昭将身上的雪披放置一边。身上蓝衣依旧,只是世事沧桑蓬门仍在却早已物是人非。 叹息轻微,眉头深锁。 与死亡锱铢必争不容他再犹豫,掀起白玉堂盖在身上的锦被看那人因失了温暖瑟缩了一下,嘴角,逸出饱含情深的温柔一笑。 还是那芦花缎,不变的杭州白。 长年征战,在白玉堂身上留下许多不可磨灭的疤痕,却也锻炼了那昂扬七尺的男儿体魄。 日日思君不见君,展昭看着那肌理分明劲瘦结实的身躯,不由痴了……,多少个日夜他幻想两个人再见的情景,却万没料到竟会是眼前这般光景。 肩颈大穴、心肺中穴、小腹气海……,一一将穴道封锁,顺手还封了他的黑甜穴,借着帐内昏黄烛光,终见白玉堂脐下两寸伤口附近一道淡淡的白痕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果然,那被暂时抑制的夏耕尸就蜷缩在丹田精力最盛的气海处。看来他交给那名寻药副将的木禾,用的猛了方才勉强压制住这阴狠的蛊毒。 自随身的袋中取出几颗红艳诱人的朱果,用牙齿嚼的烂了,微一用力弄破那道未愈合的伤口,小心翼翼之下那身躯仍旧轻轻一颤。 口含将果肉送入伤口之中,那朱果的药性立即激的那蛊虫激动起来,无力清醒的白玉堂梦中猛的如遭裂体巨痛,四肢猛的抽搐起来。 “玉堂、玉堂……”心也随那人的挣扎抽痛,展昭倾身吻住他苍白的双唇。 “对不起,玉堂,对不起……” 声音满是浓浓的思恋,却隐忍无数悲哀。但这熟悉的气息和安心的话语,却让白玉堂不再挣扎,换做咬紧牙关,生怕那梦中的人儿就这么离他而去。 随着朱果催情作用的药劲散发,白玉堂浑身燥热。他那腹下伤口原就在那丹田之上,方才展昭以唇置药时轻重中擦到的那男性阳物,此时已是坚硬如铁,看的展昭血冲头颈,整个人如浴红霞。 这只耗子……,他一定想不到,昔日总嚷嚷着要一决高下分个雌雄的御猫展昭,今日竟会有这样的情心于他吧! 那人若是清醒,该是怒是嗔?是会与自己割袍断义或是两人实是两情相悦表白心意? 玉堂,玉堂……,你可知,此时我多希望你是清醒的。也许今生今世,这将会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相见时难,别更难。对你的情深,你可知,你可知!那是因为,我已知你对我,情深无铸。 扪心自问,我不悔,哪怕是时光倒转一切从头来过,我也不曾后悔遇见你。世上,唯你知我、护我、毫无保留的给予我你所能给予的一切。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世间无我。这一次,就让我保护你,让我代你受这剜心之痛! 小腹处忽然涌上巨痛,展昭撑在白玉堂身上的身子险些支持不住直落下去。 暗自苦笑,这夏耕之尸,其阴狠异常,哪是那随便寻个女子阴阳交合就能轻易解除的? 木禾,春夏绿为毒草,只有等秋冬衰败时才是那解毒圣药,但,无论是毒药解药,对那夏耕尸来说都是世间最爱。所以,想要自那用冬木禾压制尸毒的人体内引渡那尸虫,另一个交合之人体内必须要有更强烈的药引,巨毒的夏木禾。 三个月前,他的再生恩师苗疆药王要他到这塞北之地捉那叛逃师门的弟子,不想那巫士却投靠辽国做走狗逆天而行,杀我汉人侵我大宋江山。 那日,冰崖之上却见到……银甲如天神的身影飞纵而至,玉堂,那白衣的人夜夜都自梦中出现,如今近在眼前,他却有太多的理由,不能上前,不能上前…… 三年前御猫展昭已经命丧冲霄楼,三年后他不是南侠不是自己,药王医治他的伤,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个试药的药人。如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毒发死在体内无数的天下奇毒上! 既然已经绝望,那么就不要让他再次失望…… 成也冲霄楼,败也冲霄楼;生也冲霄楼,灭也冲霄楼…… 这边厢,展昭为不能再见白玉堂万分凄苦,那边,白玉堂已斩罢那巫师狗头。 当他发现那叛徒竟用从己处盗走的袖箭伤了白玉堂时,已是险些忍不住冲上前去,待他发现玉堂中了那夏耕之尸已是眦目尽裂。 生死徘徊,生离死别,只叹世事难料,姻缘难修 展昭体内的木禾之气在他真气的催动下往丹田气海聚集,玉堂腹部的白丝开始向丹田处汇聚,可以看出此处乃是汇聚了最多毒素,毒丝游动的穴位。 衣衫并未褪尽,展昭只是解开腰带把裤子褪到大腿,将润滑的膏脂抹在自己下身那羞得不能言语的入口处,他面上已是红的几欲滴血。 虽从未行男女之事,但他知道,若是同为男子交合,能利用的也只有那个部位。 肛道在膏脂的帮助下,艰难的接纳着白玉堂硕大的阳具,深深的呼吸吐纳,本就不该用做此途的入口紧紧绞着那坚硬的柱体,最粗壮的前端才探进去一点,展昭就已经痛的汗流浃背。 “玉堂……”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一滴热泪,滑过他坚毅的脸庞滴在白玉堂劲瘦结实的小腹,那白色游丝不断的窜动,一急之下再顾不得自己下体疼痛用力向下一坐,那怒张金钢钻似的阳具猛的向内一捅,巨痛下他竟还能听到一声丝帛迸裂的声音,血腥味在鼻端蔓延开来。 忽然眼角余光见到悬在帐内一角的双剑画影,巨阙。剑身上红白交错,巨阙上悬的是那冰蓝天蚕的玉穗,画影挂的则是那火狐尾结成的血色九龙盘扣。 眼中闪过一丝血色,玉堂,你对我,竟是终究无法忘怀…… “白玉堂,你这只冲动误事的大老鼠,这下你可把我的人情欠大了,若有来生,你定不可负我,今生,你便先原谅我负了你罢……” 原谅我负你兄弟之情,原谅我负你朋友之义,原谅我对你今生,复不能相见。 让展昭神智几欲昏迷的巨痛不断袭来,跪在白玉堂身侧的大腿一软他差点摔到那个冤家的身上。 内力在木禾之毒的侵袭下开始涣散,他必须尽快将那尸虫引渡到自己体内,怀疑自己的魂魄已然到了九霄云外,忍他人绝不能忍之痛,展昭开始渐渐收缩自己肛道的入口,腰肢缓缓上下起伏,努力的刺激白玉堂那阳物只盼它尽快泻出精华,让那尸虫随那发泄进入自己腹腔之中。 挺动许久,只见那阳物仍旧坚硬如厮不见任何要发泄的迹象,展昭不禁在心中骂起那白玉堂来:好你个耐力持久的混蛋,是不是那风流天下我一人的名号,就是自那些曾经入了他帐下的莺莺燕燕而来! 他该如何是好? 犹豫之下,展昭脱力的倒在白玉堂身上,变换了姿势那阳物滑动之下进的更深,如此刺激之下,那昏睡中的人本能的逸出沉溺欲海的呻吟,顺着那方向无意识的挺上,展昭一个激痛,却也看到了光明! 只见他小心翼翼的趴在白玉堂胸膛上,尽量轻的不让自己不似那女性轻盈的身躯压到他,像只猫儿一般在那人身上轻轻磨蹭,扭动自己的身体不断刺激着那阳具 玉堂,你动,你快动啊!不要让我失去你 不断的摩擦终于再次引起白玉堂的反应,虽然轻微但也给予展昭羞涩的动作莫大的帮助。 觉得仿佛是过了千年的岁月,白玉堂下半身的动作忽然激烈起来,让展昭麻木的穴口复又裂开,鲜红的血丝顺着他股间滴落床间的白色丝绸之上,似那雪地中盛开的红梅,珍如处子。他还来不及感受这新一轮的痛苦,只见那身下之人忽的猛力向上一挺,一道炽热的液体打在他肠道深处,同时还有一尖锐的刺痛。 想是那尸虫已然随着那道精液冲进自己体内,展昭欣然一笑,整个人立即脱力的倒在那白玉堂身上,他已再无半点力气去支撑自己的重量。 两个人心脏鼓动声混合在一起,第一次他们依偎得如此靠近。 他多想不顾一切的就死在这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泪眼朦胧微笑,只愿今生他已修够了那五百次回眸,能换来来生与白玉堂一次擦肩而过…… 他的身躯本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自不会比白玉堂瘦弱多少。但是自那冲霄楼生死巨变和那苗疆药人的折磨后,靠在白玉堂怀里竟显得异常清减,常年在外使得他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铜色,纠缠着白玉堂的芦花缎,乍一看,竟就似那千里边关寂地,白雪无垠。 天涯无处不是绿,落花遍地满残红…… 在展昭的梦里,那个养就他温润如玉的江南水乡,每当他受了极重的伤或是中了药石无医的巨毒时,就会出现。 绿水红堤,雨声淋漓叮咚。 展昭提着简单的行李和一大袋子开封众人硬塞在他手里的物什,在进了遇杰村后,那省假归乡的淡淡思愁,就若有似无的飘在心间。 他记得,转过街角,就可以看到那家开了很久的张记茶铺边上有只缺了半边耳朵的石狮子,顺着那常年浸淫在江南好雨的青石板路走到尽头,一道矮矮的朱墙上绿柳垂绦春藤缠花,不大的匾额上“展府”两个字只余点点金漆还能看出当年的辉煌。 推开那把染上些须锈迹的黄铜大锁,不大的院落中冷冷清清。展忠佝偻着身影独自扫那庭中落叶。 当看清进门的是许久也不得回家一趟的少爷,老眼立即湿了。他放下竹扫就想过来提那些特意采办回家的物品,无奈岁月催人,他再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以一敌五力大无比的展忠了。 展昭只是笑笑,仍是自己提了那分量不轻的包裹,就被展忠咋呼着拖进了厅堂,那铜盆中蒸的热气中,展忠不住的唠叨着他的远离他的久不还家,只有在这个时候,这偌大的宅院里才似有了人的气息,不知是那水气还是怎的,他看着展忠那满头的华发和佝偻下去的腰背,眼角处一片湿润。 手中端着的茶香是小时候最爱的雨前茉莉,笑看着这个世上唯一还和自己有点亲缘的老仆,心中不由充满愧疚。 “少爷……”展忠举棋不定,却仍是举起那包袱中一匹如雪锦缎。 “这匹缎子,是要老仆为您做件新衣吗?” “雪缎?”自己的包袱中明明只收拾了那惯常穿着的蓝衣,怎会有这一匹华丽富贵的蚕丝缎子? “是啊,少爷你看,这不就是那名满天下的杭州芦花缎……” 展忠双手一抖,展昭眼前一晃只觉那漫天芦苇中忽然涌起一片纷飞花絮,苍茫芦花似飞雪劲寒狠狠的打到他的脸上 刺骨的寒风撞开破旧的门板灌进低矮的窝棚里,展昭被生生冻醒时才惊觉,早已泪湿衣襟。 起身,将那被风雪吹开的门关好,转身,躺在稻草铺子和一群绵羊中。 两百多头绵羊,是一个游牧民一辈子的希望。塞外边关的酷寒甚至冻裂盘石,就算是再厉害的武林高手,恐怕也敌不过这自然之力。如若不是恰好遇到一个正举家向关内迁徙的牧民,他南侠展昭现在已经是路上一具无名枯骨。 羊群淡淡的骚味但却能在这天汗地冻中给人提供必须的温暖,泪珠结成冰渣冻在他的脸上。 若非下体仍不时传来曾经被不正常撕裂的钝痛,三天前为白玉堂过身的不堪,仿佛也只是一场梦中之梦八脉畅通,那聚集了木禾之毒和夏耕尸的丹田亦全无痛楚,他的身体,竟好似已回复了八成内力。 这一切,太不正常,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 或者,那夏耕尸被自己体内种类繁复的各类巨毒所杀?以毒攻毒,自古以来这背水一战的解毒之法确实是把死马当活马医的最后一法。难道自己,真的如此幸运? 盘膝而坐,起手势,灵台、至阳、少冲、照海、阳陵……,真气缓慢的顺着四肢百骸缓慢流过,朝练武之人最重要的丹田汇聚。 只要将奇筋八脉能顺着这道真气打通 就在展昭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反噬冲上心肺他猛然张口,哇的一声喷出的鲜血飞溅三尺有余,已聚集会阳穴的真气忽然乱窜痛的他胆肝俱裂。实在受不住这巨痛他失了神智在地上翻滚,立时惊动了围在身边熟睡的羊群。 “大兄弟、大兄弟,你没事吧?” 昏黄的光线,一张长年被风沙侵蚀的脸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中,是那个好心救了自己的牧民。 无力起身更是痛的开不了口,展昭只能靠在发黄的皮褥子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血!大兄弟,你吐了好多血!这可怎么办啊!”惊慌的男人虽常年在塞外生活,却头一回碰到这吐血病症,手足无措。 稍稍平顺了气息,展昭终于开口道: “大哥,从这到最近的关口……,还有几天的路程?” “哎呀!大兄弟,你这是要急着入关?现在大雪封山,这路不好走啊!”看他将喉咙中的残血吐干净,牧民递过来一碗温热的羊奶这羊奶虽腥臊无比,但在这时候却为展昭补充了许多流失的体力。 “多谢大哥相救,只是小弟实在有重任在身,不得不走。”不知道为什么拿回来的袖箭藏在手腕间竟有点搁手。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 见展昭神色痛苦却仍旧坚持,牧民也只好作罢。 只是大漠民族向来豪放好客,他是真把这救回来的小兄弟当了自己的亲人,竟拿出了最好的羊皮赠与展昭。 见不容拒绝,展昭只好收下。 “大兄弟你可要小心点啊!你大哥还要顾着这群畜生,不能与你上路,你可要万事保重,莫要再像三日前那样穿那单薄的布衣,受了伤还一个人在雪地里走了!”帮展昭把羊皮裹在棉斗篷的外面,憨实淳朴的牧民不禁深深的摇头,这大兄弟实在是瘦得比他还要高出大半个头的身量,身上却一两肉也没有,整个人包在一团棉袄中,简直像他养的羊似的,褪了厚厚的绒毛就只剩下瘦瘦的身子。 系紧腰带,展昭苦笑,怎么自己的腰竟比女子还细了。 记得那日为白老鼠过身后,意识不清的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远离那只耗子远离宋军大营。 如果上天真的给了他九条命,那他现在还剩多少? 或许,上天给他的命从来就只有一条。现在他活着,不过行尸一具,迟早,阎王会来收回他的三魂七魄。 外面的天早已大亮,黑压压的云却让天地都亮不起来,风雪刮了三天。展昭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既然夏耕尸蛊的剧毒没能毒死他,他就要履行诺言把追回的药王谱带回苗疆,药王于他有恩,所以,就算是死,他也会报答这份恩情。 他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毒?那些折磨的他夜不能眠的巨痛,却坚定他活下去的决心,这人间不于他尚未生无可恋。有一个人,他宁愿夜夜忍受催心之痛也只期盼他能好好的活着,活在一片自由的江山里…… 只有活下去,他才能知道自己爱着他,能记得那些曾经的快乐悲伤,记得十八年女儿红的纯冽清香,记得月下舞剑记得白衣翩然飞扬跋扈…… 玉堂,虽然我此生再不能见你,但我起码,还能活着思念你…… “大哥,小弟就此别过。人生复不见,大恩展昭必将永远铭记在心!”对淳厚的牧民大哥深深一鞠,展昭向前走去,不再回头。 宋境,泗水关。 辽宋两国大战在即,往来盘查的军士较往日更为严密,几乎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蝼蚁难越。 关外,往来的商人和当地牧民依旧照往日时辰入关,关内,却在城门旁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群。 这不,两个游牧民族打扮的中年汉子,正看着热闹,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你看,那家的闺女这不又被扣下了!我就说吧,宋国要和辽国开战啦,那些军爷,嘿嘿嘿嘿,在抓美貌女子慰劳白将军那……!”张老四咧出一口被大烟熏的发黄的牙齿,盯着那些被军士拦下来聚做一群的各色女子谗的心痒,要知道,他可是年近四十了,却还一直没讨上老婆。 “去,就你那熊样!怪不得到现在也没女人看上你!” 淬口唾沫,杨大虽说家里有个老婆,可大漠的十八少女也比不上人家江南的中年美妇,现下有现成的女人看,也伸长了脖子往那群各色女人中张望。但边关到底是边关,虽拦下的女子颇多,能上的几分姿色的还是十分稀少。 “我告诉你老四,你知道这白玉堂白将军为什么劳师动众的盘查这几日过往进出的女子?” “哟,你还真知道啊!” “废话!你不看看我家里是什么出身!” 看杨大又为自己家里有个什么亲戚在白玉堂军营里当兵就拽的那什么样儿!不就是个火头军么……,可还是凑了过去,难道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内幕。 “老四,你一定打死也想不出来!那白将军啊,听我家那大舅子前几天进城采办东西的时候说,他给宋军押送粮饷的时候啊,为了退敌中了一个什么天下奇毒,据说是连跟着的太医都救不了他啊!” “啊?不是吧!那么好的白将军要死了?这几年要不是有了白将军,我们边关这些老百姓哪来这安生日子过啊!这么好的人,老天爷他……”说着,他一个乡下粗汉的眼眶竟也红了。 “干什么啊你,听我说完啊!那白将军本来是没救了,可是不知道从哪来了一个奇女子,偷偷的帮白将军以身过毒,救了他却走了,所以白将军正日夜盘查过往的女子,想找到他的救命恩人呢!” “是吗,这人海茫茫,怎么找的着啊……” “我怎么知道……” 两个人正说话看热闹的当儿,城门边的女子已经聚集的越来越多,带头的军官却一直不断的摇头。 唉……,照这样找下去,要找到何年何月。 白将军给的线索等于没给,“身上似乎带着清香,长相不知道,只知道一定是让人一见就知道是她的女子”,这样的形容,叫兄弟们虽也一心要帮白将军找出救命的恩人,而且说不定那救了白将军的女子此时正命在旦夕,但是,唉…… 已经不知道是今天叹的第几口气,楚自崖无奈的继续看着一个个风霜满面虽是女子但却不是白将军所形容的那绝代佳人。只因照白将军所说,那样的女子若不是绝代佳人,又怎么能让他在失去意识之际还能留下如此天人般的印象。 就在楚自崖在脑海中胡乱想象那个女子的绝代佳容时,自关外走进来一个人,那守城的士兵盘问了几句就要放那个人过去,越想越不对劲,那个人明明只穿着最寻常的羊皮袄子,为了遮蔽风沙所以连头脸也包在布巾里。可是看走路的样子,说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却绝是和寻常的人大是不同 “站住!来人啊,给我把前面那个蒙面的人拦下来!”大吼一声楚自崖已跃到蒙面客身前,拦住去路。 “楚统领,这人身高明明是个男子啊……?而且,他也有通关文书……” “男子?这塞外边关,往来的女子不乏比宋人高上许多的外族女子,你方才见到她除下面巾还是开口说话?不能确定的话,一定要仔细盘问清楚!” 厉声呵斥了那轻易放人的士兵一番,楚自崖转身看向那个除了头顶上露出一捧如墨青丝的蒙面人,心中疑云更甚。 “拿下面罩!”他的高声呼喝,引得周围聚集的人群已经围了一道人墙,难道这人就是白将军要找的女子? 只见那人仿佛没有听到楚自崖的声音,只是从衣袋中摸出一纸通关文书,举到他的面前。 朱红大印,确实是通关文书。 “难道白将军是要找辽国奸细?” “才不是哪,是要找救命恩人……” 人群里议论纷纷,目光都聚集在那个蒙面怪人身上。 楚自崖紧紧的捏着手中的长刃,双眼精芒一现,忽然就出鞘向蒙面客挑去。 蒙面客似乎想拨开楚自崖撩到他面前的剑,却无奈力不从心似的失了准头,一剑挥下,不但连他的衣角都没能沾到,甚至脚下一个踉跄,遮面的布巾瞬间被挑落。蒙面客的脸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周围一阵唏嘘不已的抽气声。 布巾下,那是怎样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孔 苍白,那人的脸上多一分血色也没有,鬓角虽染几许霜白却丝毫不减他俊逸神采,剑眉星目,叫那些看到他面庞的人不能移开一眼。只是从左边眉头横亘而下的一道淡淡疤痕,破坏了这副英俊的面孔。 “咳……咳……,这位军爷,在下实是身染宿疾,不便……,咳、咳、咳……” 嘶哑低沉的声音,楚自崖此时定在对方脸孔上的眼神一诧,方回过神来。 如此硬挺俊秀的男人,竟是个病秧子,倒真是可惜了围观的人群中嗡嗡之声再起,有人失望没见到意想中的美貌女子,有人叹息大好青年却早生华发…… “过去。”楚自崖的目光仍盯在他的身上,一身半新的羊皮袄子,领口可以看见下面是一件洗的褪了色的蓝色布衣,手上的包袱简简单单。和往来的牧民没有两样的打扮,却有叫人移不开目光的神采。 直到那个重新蒙上面巾的人消失在穿梭的人群中,楚自崖才重新指挥手下对进出的女子仔细盘查。少顷,只见他再次朝男子消失的方向投去深深一瞥,随即大步流星的向城中驿馆赶去。 第四章 天意弄人珠胎结 城郊,“识途”客栈。 江湖,十年灯。 糙木做的案几上,灯烛如豆,随风摇曳。 展昭早已不能提起真气封住周身大穴,小腹丹田的疼痛自他入关来,已是愈演愈烈,靠着药铺抓来的麻沸散早已不能抑制。 手上的袖箭,在他发现自己再不能提起真气后,已经解下来收在包袱里。今日那守城将领不快的一剑,自己竟然已经是闪避不急。 塞北寒冷干燥的气候,让包袱中的人头竟然已经风干沉重的性命,沉重的袖箭,他的背上还能背起什么。如果他在半途倒下去,是不是就有了不再痛苦的理由。 想起月光,白色的月光曾经洒落在芦花的荧荧之地;想起女儿红,不是十八年,不成天下红…… 相思苦,但若叫他绝了相思,却更苦得难以自持。 “咳、咳……咳、咳……” 展昭啊展昭,我已经,不认识你了…… 自嘲的苦笑,究竟是他变了,还是这才是真正的他。 公堂之上,青天正义,公堂之下,侠义谦谦。 但他心中,却怀着不能为世人所道的秘密,怀着对另一个人不知何时滋生的异样情愫。他不配做捍卫青天的南侠展昭,不配做人人景仰的南侠展昭,他只不过是一个借着兄弟之名的小人……,但情愫已生,他最自傲的自制力也不能控制自己对白玉堂的思念。他负了月华,负了包大人,负了皇上负了天下苍生…… 就让南侠从此死去,在展昭还能活着的每一天他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来保护那个人…… 夜露更深,展昭却全无睡意,只是痴痴的凝视着那昏黄的油灯,油已枯,灯将尽,体内的蛊毒此时正不断蔓延,他又吞下一剂麻沸散静静的等待着痛楚降临,却没发现窗外一双观察已久的眼睛。 云州守城,驿馆。 几天修养,白玉堂的脸色虽还带着几丝苍白,内息却已恢复。 听到楚自崖报上来的消息,仍旧安坐太首,不动如山。 “楚自崖,本座叫你办的事情,你就给我办成这样?”沉静的微笑,是他发怒的先兆。 室内的碳火熊熊,楚自崖却觉得手心一片冰凉。 白玉堂面上笑意高深莫测,手中名册尽列几日出入女子身家姓名,他却不看,随意翻阅后便弃之地上。 “将军,您叫我彻查所有出入城中的女子,这不就是……” “楚自崖,我是叫你彻查女子,不是叫你彻查百姓户口!” “这名单上,你可知谁是江湖女子,谁是平民百姓?!王氏、张氏、清何氏……,你可留意她们谁人内带劲力谁人身携兵器!?我是叫你以彻查之名暗访是否有那日辽国巫师同党,你却!”猛的一脚把地上的名单踢到楚自崖身上,白玉堂终剑眉倒竖。 “楚自崖,难道你整日就真的只是查看那些女子,竟真的未曾发现任何辽国奸细吗?”眯起眼睛,捕捉到楚自崖眼神中闪过一抹不自在的神色,白玉堂缓缓回座。 “楚自崖!”厉喝一声,惊的他心神回智,楚自崖咬牙不再犹豫,将白天在城门处遇到的蒙面怪人一事道出。 “你可看清楚,那人真的是素布蓝衣面庞清矍身高七尺?”这样的人,这样的神采,问世间除了猫儿,谁人能出其右…… “将军,那人面色苍白两颊泛青,确实像您所形容身中巨毒之后的症状!在下已派人暗中跟踪,他一定就是您要追查的辽国奸细!”楚自崖回禀完毕,却看到白玉堂较先前全无反应,整个人脸上阴晴不定,神色复杂。 辽国奸细,辽国奸细,辽国奸细几个字尖锐的回荡在他空洞的脑海中,引的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日有人为他以身过毒,昏迷中虽不知是何人所为,但一个能深夜潜入万人营帐却无人察觉的女子,定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高手。 他帐中所存军机,若是被那人盗去,后果不堪设想。 那人割去辽国巫师首级,难道是他的同党?但却又舍身救了自己难保这不是辽国阴谋,是敌是友,他都定要彻查。 但如今查到的结果,是不是上苍的玩笑? 不是女子,竟是男子? 比起那人可能身为男子的震惊,白玉堂却更为另一个可能如身置冰雪,寒透骨髓。 “白将军,那人一定就是您所要查找的辽国奸细,只要您一声令下,属下立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楚自崖只道是白玉堂要抓的是辽国的奸细,却不知其中中毒解毒的种种。 “你不要说了!”脑海中思绪万千记忆狂乱,他的脑海中展昭浴血的身影和他苍白的脸不断交错,激的他神智一乱,忽的身形拔起同样不明就里的袁西经见白玉堂竟要举剑劈向楚自崖,立即飞身上前,总算在血溅五步前堪堪阻止。 “将军!”袁西经从军三年,从白玉堂还是小兵到今日的龙启将军,从没见他如此失态。 “袁西经!”白玉堂看着袁西经拼了全身的重量压在他的右手才惊觉,画影不知何时,竟已离鞘三寸! “我……”恐惧的盯着满面惊惶之色的楚自崖,白玉堂手心同样一片冷汗,缠在手腕上的一根青丝易折,却勒得他心跳如鼓。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3节 青丝,是在他转醒后自芦花缎中发现。柔韧如藤,不墨不青,多像那人的头发,曾经与自己打闹中多少次滑过手心…… 失去头颅的巫师尸身几日后在后崖发现,他怀中的袖箭亦不知所踪 冲霄一夜惊天变,衣冢空棺断相思 他白玉堂今生,竟从未如此怕过…… 他怕心中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他怕真相的背后不是他负出得起的沉重代价。他今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却不能失了青天,苍天,黎民,猫儿…… 缓慢的将画影回鞘,他扶起不明所以的楚自崖眼带歉疚。 “楚副将,是本座失态了,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白将军,不,不会!您待我们亲如兄弟,若是您有何破辽妙计,在下自当万死不辞!” “多谢……”唇边一抹微笑,道尽人生沧海桑田。 “陆将军!你速带人将楚副将今日所查嫌犯捉拿,若是查清为那巫师同党定不可轻敌,只要人不死,就给我带回来!”白玉堂厉声喝道,面上表情却没转向众人,只是望着厅堂外发光的夜雪,怔仲出神。 蓝衣的蒙面人,辽国的巫师……,失踪的头颅,过身的火热…… 他乱了心,失了神,不问苍生问鬼神究竟谁能给他一个答案,谁能给他一个答案…… 开始是微弱的刺痛,很快就会转变成撕心裂肺的刮骨之痛,展昭暗暗深吸一口气,针刺的痛楚隐隐开始在丹田跳动,一天中的数次发作,他都只能咬紧牙关挺过去。 刺痛如同腐虫,蔓延到心中恶心的感觉恐怖无比,他捏着的桌角已经印下深深指痕。 忽然痛楚如一把巨锤猛的砸上心间,不同于以往的发作,冲上喉间的腥臭之气让他一口将堵在胸中的淤血喷到对面的土墙上,形成一朵绚丽的血花。展昭再无力支持,眼前一黑,向粗糙的地板倒去。 意外的,他却倒在一双手臂中。 只见那人急点他身上几大穴,封住不断游窜的尸虫,痛楚逐渐减轻,他已然痛得游离天外的神智似乎终于回归本元。 “蓝天凰!”看清来人,展昭立即绷紧身体向后退去,却无力的撞到桌角,气血翻腾。 “你别动!”诧异的看着蓝天凰为自己导入真气,诧异的看着他将自己扶上床榻。 蓝天凰,苗疆药王,世人眼中的医圣却也是人人畏惧的毒王。 江湖盛传,蓝天凰性情古怪阴毒狠辣,从他虽救了自己却将自己当成以身试毒的药人便可得知。 但他今日怎么会出现在此,甚至还救了自己?眼神移向仍包在布中的叛门头颅,展昭疑惑的看着银鬓华发的苗疆老人。 蓝天凰知他心中诸多疑虑,却也不多做解释,只拿了他的手把脉,复又在展昭身上嗅来嗅去,神色古怪。 “药王,我已将那背叛你的门人首级取回,虽不是我亲手所杀,但你被盗走的药王谱封蜡完好,我相信他还未能及时盗看!”自怀中取出一个用蜂蜡密密实实封好的竹筒,那里面,就是江湖上人人都想纳入囊中的药王大典。 接过药王大典,蓝天凰只是随意的收入怀中,目光,仍古怪的胶着在展昭身上。右手一直捏着他的脉门为他把脉,还时不时轻捋长须,又摇头叹息。 灯心上最后一点灯油终于燃尽,火焰挣扎着滋滋两声扑的一声熄灭,室内陷入黑暗之中。 一片漆黑,展昭看不到蓝天凰在做什么,只听到一阵响动,他似乎不断在房中踱步。少顷,想是终于决定了什么,无奈的深深一叹,便推开门让小二添满新的灯油,房间里恢复光明。 蓝天凰将灯盏移到床边,朦胧火光映照下,展昭的脸上竟似回复微红的血色。但他却眉头成峰,浑身戒备。 他可没有忘记,这个古怪的药王虽一次次救他,却也一次次在他身上试药,种下许多莫名的奇毒。对于这个不知为何要救下当年已半只脚踏进鬼城酆都的自己的药王,他心中一直心存感激。但药王几年来将他强留在身边试药,却让他不知该如何对待这究竟是恩人还是敌人的古怪老人 对坐,半晌无声,窗外,却不知何时雪花簌簌,天地间一片莹白。 “展昭,你可是中了夏耕尸毒?”蓝天凰打破沉默,出口的话却叫展昭心中一震! 方才他为自己把脉,一定知道了自己身上的毒性,和自己中毒的原因想到这,他脸色一腩面颊飞烟,那日激烈的痛楚和两个人结合的鲜明感觉袭上心头。 看着展昭红白交错的神情,药王眼中的阴冷之色竟被一种奇异的神情代替。 “唉,痴儿……” 难以置信的看着蓝天凰为自己掖好被角,也许这么多年自己会留在这个古怪的孤独老人身边,原因并不止被那巨毒的蛊物控制…… 药王谷中长年瘴气弥漫,常人进入不出一个时辰必定死于各类毒草散发的孢子。 江湖上,虽药王有能从阎王手中抢回人命的传闻而让许多人前来求医,但更多的,是人们对他毒王之名的畏惧。 命运就像一个事先布好的局,只等它的棋子落下。 “展昭,你可知道,为何你中了尸毒还能支持到今天?” “这……”展昭疑惑,却被蓝天凰一个手势阻止。他面上流露的凄苦,忽然间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个年逾五旬、银鬓长须的华发的疲惫老人,而不是那个令人畏惧的苗疆蛊王。 “当年,我途经青州,见你重伤定是无回天之力。但我就是一个不信命的人,若天叫你死,我就要试试看是那天厉害,还是我厉害。” “你所受之伤,几乎体无完肤筋骨尽碎内脏具损。我用了一年时间,才把你所有的筋骨接上,又用了一年,用各种药蛊为你修补破损的内脏。但你仍是伤的太重,真元难以回复,不得不用各种猛烈的药来为你吊命。” “直到不久之前,我那不肖弟子,竟为了贪慕荣华,盗走药王典……” “里面记载的所有医术,善者得之便是医,恶者得之便是毒啊!展昭,你可知道!?” 说到这里,蓝天凰话锋一转忽的指向展昭,目中净是厉色。 想起在药王谷的日子,第一年,他只能躺在床上,除了偶尔见到药王唯一的弟子,就只有这个脾气古怪整日都不言语的老人在照料,竟也不见多一个人在他身边操持杂务;第二年,他身上的外伤终于痊愈,内伤却仍需调养,药王便在他身上下了各种蛊毒,那些蛊毒在他体内交战,经常折磨的他是几日高烧不断命悬一线;第三年,他身体里的蛊毒似乎停止了争斗稳定下来,药王便开始让他吃各种各样的补药,是药三分毒,直到药王唯一的弟子背叛他盗走药王典,竟为了人间富贵投效辽国那天,几年来他才第一次走出药王谷,来到这大漠边关…… “药王在上,请受展某一拜!” 原来,这竟都是药王为了医治自己……,但若不是他一直有心隐瞒,自己将会如何对自己有如再造之恩的蓝天凰误会下去! 说完他就要起身一拜,却被蓝天凰按下,一抬头,却见他眼中遍布血丝,这是为何? “展昭,老夫今日告诉你昨日种种,绝不是为了要你多谢我什么!当年若是救不活你,你如今也不过是我蛊虫们的养分罢了!” “不,药王您对展某的救命之恩与那些试药之事种种,展昭如今似那灯油终到燃尽之日,虽不能尽数报答,却还是应受展某一拜!” 恩人和敌人,其实都不过是自己的执念而已,一念疑是魔,一念悟是佛,一念邪是魔,一念正是佛……,所有一切,不过在一念之间。 今生能再见白玉堂,他已心中无恋。若不是这生死之毒,他还会挣扎多久,迷惑多久。 在毒中混噩,在毒中清明。 说完他仍是翻身下榻撩起衣摆深长一鞠,蓝天凰本已是对这三年来任由自己如何却仍不说苦的人有几分动容,如今见他竟为人以身过毒,身为男子,他竟能放下骄傲放下一切,只为一人痴苦。 “你现在谢我,还太早了。”敞开的包袱里,是自己苦心栽培十数载的徒弟已风干的头颅,却因一点荣华诱惑就背叛师门。 “我……,咳、咳……” “这是夏木禾的解药。但是这夏耕尸……,实在是,实在是老夫当年犯下的大错啊!” 不疑有他,吞下丹丸,展昭立时觉得一股清澈之气流窜血脉,几股淤气被逼得涌上喉头,哇的吐出几口黑血,身上的经脉除了这几日的劳损,竟再无一点中毒的浊气。 “药王,我身上的尸虫,是不是连您也无法……” “不,这夏耕尸虫凭我药王之名,怎么会不能解!” 不解的看着蓝天凰喜忧参半的神色,展昭心中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尸虫虽世上无药能解,但也不是无可救之法。” “其一,是用另一种更为凶猛的毒虫放置体内,可将其杀死,但中毒之人若挺不过两虫撕杀之苦,那也是难逃一死。” 玉堂,幸好,现在毒虫已在我身上,那锥心之痛我这几年来尝过的不止一次,定能挺的过去。 “其二,便是叫一女子先以冬木禾抑制虫毒再以夏木禾做引,为其过毒……” “当年,我造这夏耕尸虫,本是为我那不能生育的妻子能为我产下一子半女,是以,将尸虫种到人体内后再与男子交合,辅以木禾精气,交合之时过身之人漫溢木禾清香,那尸蛊遇到木禾之气便会化成精元,让宿主产下胎儿……” “但是,想不到我那体弱的妻子,在我种下尸蛊再辅以木禾做引时,却受不住木禾过强的毒性……,若是,若是当年我没有一心想要那胎儿成形而没有顾及她的身体,我就不会,不会失去婉儿!” 痛叫一声,多年前的往事如今终于道出,他心中压抑多年的巨石似乎逐渐消失,只是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悔恨,两眼干涩刺痛,早已流不出一滴泪水。 “蓝先生……” 这是展昭第一次尊称药王,想不到,这样一个性情乖戾的人,也不过是心中有一段难以忘怀的伤心往事。 但这夏耕尸虫…… “你是说,我不会死?”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再用这种毒药来危害世人,也再没有人记得它真正的使用之法……” “这胎儿……”展昭的眼睛不可置信的越睁越大,这违背常理的事,任谁都不能接受。 “这尸虫确实能让女子孕育胎儿,只是你身为男子……,我想不到世间竟还有你这样用情至深的男子,那中毒之人得了你的真心,就算死了我看也是不应再有遗憾!” “展某心甘情愿,那人并不知晓。我身为男子,这孕育胎儿之事,恐怕是不可能的……” 天下,没有药王救不了的人; 地上,没有毒王不能收的魂…… 江湖上的盛名,从来没人能试验它的虚假能被他救治的人,就从没横着出谷;被他毒蛊所杀之人,从没见过还能活在这世上。 “展昭,我这里有藏红花,我让店家给你煎好了喝下去。”蓝天凰不想多说,虽然他当年救了展昭只是一时,但他却不愿意,不愿意再有人重蹈覆辙的受这尸虫的祸害。 “等等,我” “难道,你想把那娃儿生下来?这世上,你是我那薄命的娘子之后,唯一一个……,我也不知道,那诞下的孩儿……”面露狠厉之色,蓝天凰气急。 “不是,我没有……”他竟然,竟然会诞下属于他和玉堂的孩儿?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犹豫……,他究竟在犹豫什么?他是男子,如何怀胎?这尸蛊所催化的胎儿,难道会和常人一般无二么…… “那你还犹豫什么!”怒斥一声,蓝天凰拿起药包,头也不回的向店家后面的厨房去了。 表面上为着他身为七尺男儿竟也能怀胎生子的事情震惊,但展昭没能看到的是,当蓝天凰转身离去后,腰上一个从不离身的青黑色瓦罐中发出人耳几不可察的虫类鸣动,和他那张原本关切慈祥的脸上,露出的诡异笑容。 很快,空气中藏红花特有的味道钻进展昭鼻腔。 低头,手掌抚上平坦的腹部,那里,什么也没有,还是已经有一个新生的胎儿已经酝酿?一种奇妙的心情,忽然袭上心头那里面,也许真的会有一个孩子,一个他的孩子,一个玉堂的孩子,一个,他和玉堂的孩子…… 忽然想起,今天,竟是他和白玉堂相识整整六年的日子。 那一天的开封府,三宝在手的飞扬笑容历历在目,雪花微弱的荧光映照出展昭消瘦苍劲的脸,菱角分明的线条,他的俊和他的名一样曾经传遍江湖。南侠的风采是多少少女红颜梦中的相思,只是,这剑眉如今只有一人能舒,只是,那个能为他抚平眉川的人,今生于他,动如参商。 展昭仍是习惯的微微笑着,哪怕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只是,这笑容许多年以前,也许曾经温润,曾经温柔。但如今,这笑容却是他坚强的伪装,里面,全是苦的…… 空气中的药香越来越浓,展昭的眉结越皱越深。 他一直在想着,如果药端上来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或是夜冷雪寒,碳火煮不开那药汁…… 解了木禾之毒,在药王金丹的说明下,他的伤已好了七成。虽功力还不能完全回复,但他凝神聆听窗外几近无声的落雪,却听到一阵衣诀破空之声 一群武功绝对不弱的高手,正在这边陲重镇聚集。 屋顶上积着厚厚的绵雪,咯哒一声,一个人踏上瓦片压出用尽耳力才勉强捕捉到的细响。 瓦顶,一小群人已经聚集在一起。 雪夜中映出眨眼的黑衣身影,边陲之地,定有不轨之徒多年办案养成的习惯,让展昭立即无声的摸到墙边,将身体紧紧的贴在壁上,尽力凝起神智探听他们压在喉间的低语。 【……】 【……】 契丹语?他们是辽人! 虽是听不懂的契丹语言,但其中夹杂的几个汉音“白玉堂”他是绝对不会听错! 辽国的高手,夜探宋地,究竟,有什么目的? 思索中,目光不停在室内游移,忽然,那包裹叛投辽国门徒头颅的布包映入眼帘。 玉堂! 他身上所中的尸毒恐怕还未痊愈,他们,竟是要趁他余毒未清之时对他痛下杀手! 内息一乱,他竟没发现蓝天凰已端了一碗药进入房中。 看到刚才还卧床的人此时竟站在洞开的窗前饱受寒风,生气的冲上去猛的将窗板放下。 碰的一声,展昭听到房顶上没了动静。 “展昭,你的毒解了可是身体还没恢复,在这里吹什么风!你快把这药喝了,除去你腹中尚未成形的精元!”递上来一碗浓稠的药,那,便是藏红花了…… 喝下去,就什么都没了,没了提气,他忽然隐约感觉到丹田内一股异样的暖意,灼热的,像一种不屈的生命脉动。 玉堂…… 犹豫之间,他忽然听到上方人影离去的声音。 糟了,他们要对玉堂下手! “蓝先生,在下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去,是展昭辜负了你!”说完转身捞起挂在墙边的佩剑,对蓝天凰投去歉疚的一瞥,也没听清他在身后喊些什么,人已穿窗而出,朝那群夜行人施展十成十的燕子飞疾追而去。 雪花迎面打在脸上,融化成冰凉的雨滴滑进衣领,寒透肌肤。 忽然,前方的黑衣人收起身形停下,纷纷刀刃出鞘,似在等着什么。 哼!终于发现自己了吗?果然内力尚未完全复原,不然以这些人怎么能发现他的行踪。 辽人虽是高手,但练的都是外家功夫。他方才追踪之时就已发现,这群人绝不是江湖人士,反倒像习惯在战场上生死相搏的军人! 不过一瞬闪念,展昭人已飘至。 “各位,明人不走夜路。你们夜探目的究竟为何!”体内气血上涌,糟了……没想到他未完全回复的内力竟在此时发难。 拖一点时间,让他的内息好多回复几分但那群辽人却并不给他拖延的时间,只见他们交换一个眼神,立即提刀攻上。 每一刀劈下都毫无拖泥带水之势,直取对方要害这正是在战场上最适宜杀敌的血战刀法! 沉重的金器碰撞声惹的竟有百姓推窗查看,但在看到一群人在大雪中撕杀打斗后立即紧闭门窗。 燕子飞再不能做到踏雪无痕,在积雪上留下凌乱的足印,但展昭使的剑法仍旧灵动轻巧,南侠展昭,可是天下第一快剑。 就算内力不足,展昭仍身形极为灵活的在辽人间穿梭闪躲,他们刀锋碰不到他反而被伤了两人。 见他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主,一个看起来是他们头子的黑衣人立即做手势让其它人先行,独自横了钢刀挡在展昭面前。 一个人就想拦住他? “哪里走!”大喝一声想飞身追上,那辽人却欺身攻上,展昭立即觉得剑上一沉,灌注内力的剑身虽不如巨阙神兵却也厉害非常,却被那辽人大刀砸的往下一沉,好大的力气! 不行,他犯了兵家大忌太过心浮气躁! 收回心神,展昭剑身横在胸前,那辽人亦不动作。两个人于落雪中静立着,都在等待发难的时刻。 两朵粘在一起的雪花,飘忽的落到屋顶的鬼头瓦上 瞬时展昭一拧手腕暴出一片雪亮剑光,那辽人亦冲身而上刀锋劈至。 刀光剑影急速翻飞中落雪好似静止,片刻胜负已分,南侠的剑,不愧为天下第一。那辽人动脉中喷出一蓬血雨染红白雪,轰然从屋檐滚落。 “……”前方的黑衣人见头领竟被展昭诛杀,立时回身将他团团围困。看来是他们太轻敌以至损失人手,不杀了这个半路阻事的程咬金,他们便不能轻易完成今夜刺杀的任务。 金鸣交击之声混成一片,展昭只觉得持剑的手被辽人猛虎般的刀法震的阵阵发麻。辽人虽不能近身但却人数颇多,在十几个人的围攻下他渐觉后劲不足,便索性不再使什么剑法招式,而是卸开防御学那辽人战法只取对方要害。 立时,辽人被展昭撂倒四、五人之多,但他身上也挂了彩,几道深深刀痕中温热的鲜血正浸湿他的衣衫。 杀手看出这厉害的阻事者开始和他们一般不要命的放弃防守撕杀后,反倒不再直接向前进攻。 他们只是围着展昭不断翻腾跳跃,让他灌注十成力气的每一个杀招都只能虚晃的擦过目标。而他们却趁机不断的在展昭身上增加大大小小的刀痕,意图将他拖至力尽后再将其毙命。 果然,一会工夫展昭就已发现辽人的意图,但他却已因失血而眼前有些晃动。手中的剑柄因臂上流下的鲜血浸的有些湿滑起来。 时间,时间拖的越久,对他就越不利! 他开始不顾自己背后空门暴露在敌人的面前,只是选定一个目标后立即结果他的性命辽人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银色的剑光闪动,在还没看清之时就已见了阎王。 展昭的行动虽然奏效,但他背后的空门大现也让他挨了更多刀伤。大量失血的恶果让他开始觉得,真气再不能集中在剑刃之上。失了真气的剑刃开始抵挡不住辽人大刀的重击,崩出无数细小的裂口,钝下来的剑锋开始成为他的累赘。 终于,再经不住重创的剑刃忽然从中间断裂,飞似的被展昭踢起又结果一个杀手的性命后,他的手上只剩下一柄无刃的断剑。 被逼得以剑鞘和余下的半截断剑抵开几下致命的攻击后,气血丧失太多的展昭被逼到一处高檐之上。 淬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身后的高度恐怕不是现在的他所能跳下去的就算他跳下去了,那些杀手也一定会追下来赶尽杀绝。 立在夜空中,雪映蓝衣。但蓝衣,却已经被鲜血染成浓重的暗色。 展昭静静的看着原本所剩不多的几个辽国杀手身边不知何时又多了十数条黑影。想是方才激斗之时他们又将同伴唤来。 忽然,缀在后方的辽人发出一声惨叫忽的从半空中跌落,砸碎几块瓦片和溅起堆雪,背后,赫然是几支没体的皎洁翎尾。 眼角余光,瞥到一片火光朝这个方向迅速蔓延过来。伴随这火光而来的,还有无数破空的箭羽之声。密集的箭矢虽为展昭解了燃眉之急,却也让他同样身陷箭阵之中。 挥动手中剑鞘挡开射来的利箭,展昭注意到带领宋兵前来的竟是他曾经夜探白玉堂营帐时见到过的将领,了然一笑,他们打斗的声音终于惊动了白玉堂的亲兵,他成功的阻止了那些辽国杀手对玉堂的不利企图…… 袁西经带人赶到的时候,就只看到屋顶上的一片剑光在一群黑衣人中穿梭的蓝色身影。 他虽不明白为何那些人会缠斗在一起,但呼喝间的契丹语和他们一身夜行衣的装扮,他已经肯定了那些人就是辽国派来的死士! 将军果然料事如神,知道辽国定会趁他毒伤未痊愈之时派人暗杀。 那蓝衣的究竟是什么人?照楚自崖所报和他们跟着追踪他的人便遇到辽狗的情况来看,他应该就是辽国的奸细,可是,他们在窝里反吗?斗的你死我活。 见蓝衣人已杀了不少的辽人忽又增援了数十人,他当机立断下令对他们放箭宁可错杀一个,也不可放过那些凶狠的辽狗! 一声令下,羽簇纷飞,屋顶上的所有人立即被笼罩在箭团中。但那些想必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竟都未立即毙命还在不断抵抗,甚至格开许多射到的翎箭。 第五章 再见时难别亦难 雪影中,一抹几乎与天地共同融为一体的白色正在飞速前进。 足尖在雪面上留下一道浅浅划痕,绝顶的轻功下眨眼间那人便掠出一射之地。 这雪中飞驰的人影,竟是白、玉、堂! 原来他派出袁西经后,便再难看下一点公文,一直在堂前踱步。 一下下的,脚步越来越沉,如他的心事,直到那青石的地板在他来回踩踏间出现丝丝裂痕! 他不敢面对的答案,其实呼之欲出。 白玉堂,你什么时候成了个懦夫! 当年那薄薄的衣冠冢,真的把你的心也一起埋下去了么! 如果那人,真的是猫儿呢?冲霄楼中,并未见着他的尸体,难道你不是一直怀抱着他也许还生存世间的希望么!? 为什么,临到眼前你却不敢去亲眼证实一下? 就算,那夜为自己过身的真是猫儿,那有何好畏惧的?展昭,堂堂七尺男儿青天南侠,他会对你如此舍身,难道你不应该高兴,高兴其实那只别扭的猫也和自己一样,早已在心中暗许衷心却不能诉说吗? 可是,一想到楚自崖的禀报,猫儿,若真的是你,那又该如何解释你有那解药,如何解释你与那辽国巫师的关系? 辽国猫儿,你一定,一定不会违背你的青天,去做那叛国通敌的奸佞小人! 猫儿,猫儿,那究竟是不是你舍不得看我一个人要在这阳世间孤独的度过几十年的悲凉岁月,所以回来?可是,求求你,求求你,不管你是出于任何原因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要,不要让我们站在战场上成为敌人…… “咔”的一声,白玉堂脚下的石板终于裂成两半。 怔怔的看着脚下的裂石,他终于长啸一声,猛的提气跃上墙首飞身而去。 猫儿,猫儿,当年你曾说过,若是哪日我真的因冲动的性子惹下滔天大祸,一定会亲自将我押回刑场,但,你也绝不再独活于这世间!所以,要我一定不能再去做那些类似盗三宝的祸事。 如今,是我,将这个誓言还给你的时候了。猫儿,如果你真的是那巫师的同党,我不会怪你。不管什么原因,我一定会亲自与你了断!我一定会保护好你曾经一肩抗起的江山黎民…… 失血,让展昭的视线已经模糊得只能勉强看清眼前射来的一个个黑点,他费力的用剑鞘格开不断射来的飞箭。 白玉堂赶到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就是一抹今生再不能如此熟悉的蓝影脚下一个踉跄,摔落地面。 “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双目几乎喷出火焰,展昭!那抹蓝影竟真的是他的猫儿! 天啊,他到底,到底都做了什么! 若不是他那该死的犹豫和多疑,若他能早一刻赶来,若不是他! 如今,再想那许多也已是惘然! 是他,是自己伤了今生最重要的猫儿! 在白玉堂近乎疯狂的大喝下,弓箭手终于停下。辽国杀手见箭雨停下,立即反扑上来,瞬间杀死不少士兵。 反抗的杀手和追捕的士兵拥挤在一起,混乱中,白玉堂立时不见了展昭的身影,他拨开人群在他方才落下的地方不断寻找,急切的神情中双目几是裂出鲜血。 “猫儿、猫儿!” “展昭!展昭!你到底在哪里,你快回答我啊!”焦急的语气中隐隐有哽咽之声,白玉堂已是恨不得撕碎自己。 “玉、玉堂”气若游丝的声音,白玉堂还是立即捕捉到了,只见他惊喜的顺着声音跃到,却看到展昭竟被一个为首的黑衣人挟持在手! “猫儿” “别动!你再过来我立即让他血溅在此!”生硬的汉语,却激的白玉堂浑身一震,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才阻止自己没有冲上前去掏剑捅那人几个血窟窿。 “放了他!”眼睛盯在展昭身上,天啊,他到底受了多少处刀伤,蓝色的衣杉,已经破损的几乎成了用鲜血浸染的碎片! 白玉堂越是激动,那黑衣人就越是看出所挟之人于他非常重要。 “你到要我如何是好!”白玉堂胸口不断起伏,他觉得此刻自己已经不能呼吸。 展昭浴血的身影,和梦中曾经无数次将他惊醒的冲霄一夜重迭起来。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恨过自己,若是能救回猫儿,他一定,一定! “哼哼,很简单!你们竟派了这宋狗来杀了我的人,若是不想他有事,就立刻退兵放我等离去!” “你!”猫儿,猫儿!我竟错想了你!天,白玉堂你究竟还要再犯多少错误! “袁西经,立即退兵百尺!” “玉、玉堂,不可……”昏迷过去的展昭竟在这时候醒了过来。 “猫儿!” “叫他们退下!”手上用力,刀锋已在展昭脖颈划出一道血痕! “退下!你们都给我退下!”如嘶吼般的大喝,所有的将士立即齐刷刷的退出三丈。 “现在,你们走吧!将他放下,我,便饶你们不死!”说完,他再忍不住双剑出鞘,恶狠狠的怒视着为首的辽人。 “巨阙?玉堂,它竟然在你手上……,剑不离人,人死剑亡……”展昭的意识已浑浑噩噩,却仍听出鞘之声辩出那是随自己人剑不离的巨阙。 朦胧中感觉到巨阙的剑气龙吟不断,似感应到主人就在身边。但展昭却无力取回,但看巨阙在白玉堂手上,想到大帐中见到纠缠的剑穗心中又是一痛。 玉堂见到他的样子,岂不是要伤心难过?睹物思人,玉堂这三年来都没忘记自己,没有忘记自己…… 忽然间展昭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愿望,他所有的血肉都在叫嚣着,到玉堂身边、到那个亦是对自己日夜思念的人身边去! 意识到之前,身体就已经行动,展昭不知自己竟还有这样的力气竟在钳制住他的辽国杀手手中用力一挣,一口满是腥气的浊血喷在那辽人的身上,却没能挣脱。 被展昭吐出的鲜血喷了一头一脸,黑衣人瞬时怒火中烧,他用力一拧,竟用分筋错骨手硬是生生的折断了展昭的一只手臂! 骨头断裂的声音听在白玉堂耳朵里,就形似九天的轰雷忽然打在他的头顶: “放开他,你这个辽狗给我把猫儿放开!!条件,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看到展昭被活生生拧断一臂,白玉堂一口气上不来竟也是被堵在胸间。他不得不打手势让所有宋兵再次退后十余丈。整个人已抖得像风中落叶,赤红的眼里只剩下倒在辽人怀中脸色如死的展昭。 “哈哈哈哈,白玉堂,你拿什么和我谈条件!”看出白玉堂如此紧张他,此人不是军中要人就是与他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见身边的手下都已安全撤离,原本想把展昭扔回去再拖延些许时间的辽人改变了想法。他倒退着且避且走,却并没有放开展昭的意思。 “站住!白玉堂,你再跟来,我可不敢保证他的人头还能好好的安在脖子上!” “卑鄙小人!我已按你吩咐放你们离开,你为何还要难为于他!”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已是揪心裂肺,若是让他不能跟去,猫儿的性命一定难保 上天,你是不是一定要用这样一次次的生离,来惩罚我不懂得珍惜我的猫儿。但你若是要惩罚,便伤在我身罚在我身,为何要伤害我的猫儿,为何要让我的猫儿一次次在我指尖错失。 “哼哼,白玉堂,你不要太天真了!想要救他,你便独自前来辽军大营吧!”说完,运起内劲挥刀震起一道雪墙阻隔众人视线。待白玉堂冲出白雾笼罩,黑夜中,早已失去两人身影。 “昭……昭……,猫儿、猫儿……”他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整个人如同泥塑,却在眼角,裂出两行红色血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白玉堂跪倒在地暴出惊天凄吼,似悲龙九霄长啸,又似失去爱侣的泣涕杜鹃,啼血无痕。 高大的白马,翕动着鼻翼喷出阵阵热气,蹄上青铜的马掌刨翻出脚下黄黑色的泥土,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情绪,白玉龙驹显得暴躁不安,让饲养它的马夫帮它上好银色的鳞甲后便不敢再靠近。 白玉堂看着手中银枪,枪身长九尺六寸,刃长一尺一寸,蓝缨飘动宛若银龙。全部都是经历三次回炉的精钢打造,杀敌时刃不凝血吹毛断发。 神将天兵,颢金两刃枪的银牙似的刃尖,正在他手中震颤鸣动。 甲胄已经备好,所有的金枪银剑皆握手中,背上沉重的贯日弓和穿云箭已经磨的锋利,随时准备好舔嗜敌人的鲜血。 阴山的夜浸染银白色的盔甲,远离营地的雪地上微映着远处橙黄色的火光。白玉堂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刻钟,他之所以还没有立即飞驰而去,只因他面前跪着一个人,一个与他同生共死三年,忠心耿耿的属下。 两个人僵持一阵,白玉堂终于打破沉默,他的语气,就像谈论今天的伙食是不是好吃,白玉堂面对着跪在身前的仿佛不是几乎举剑死谏的袁西经,而是两个朋友,坐在温暖的桌旁举着酒盏闲话家常。 “袁西经,假的布防图已经被辽国死士盗去,你只要依计行事,必将把那辽狗重创打个措手不及……”白玉堂淡淡的吩咐,语气竟是惊人的平静,然这平静的背后,却更叫袁西经心绪难安。 那夜,辽国果然派死士偷袭毒伤尚未完好的白玉堂。 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是人数声势众多的暗杀者,妄图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另一路,却是由真正的高手所组成,悄悄的潜入驿馆盗取大宋兵力的布防图。 但白玉堂岂是如此掉以轻心之人,早已准备了假的布防图就等请君入瓮。 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吗? 那被监视的蒙面人,大家都已经认定了就是辽人的内线,万万想不到的是,那人非但不是内线,而是一个,一个能叫在任何情况下都处变不惊的白玉堂立即乱了阵脚,一个从幽冥河岸渡船而来的人! 南侠展昭,御猫展昭,他们的猫鼠斗早已成了江湖中的传说,就连大内,也是对这两个从敌人到至交的一猫一鼠津津乐道。 而自从展昭牺牲在冲霄楼后,很多人都识趣的不再提起这个名字,特别是在白玉堂面前。 只是,这个原本大家都以为已经死在冲霄楼冲天火光中的人竟然没有死! 这究竟,是福是祸? 袁西经天刚擦黑就发现主帅帐中的白玉堂不见踪影,连同他的甲胄和兵器。寻到马厩处,果然见到已然整装完毕要私自离营的将军! 自古以来,军令如山。 白玉堂他这一走,不但犯了私自离营阵前脱逃之罪,还会让朝中早已对他不满的党派借机弹劾他,那将来他赢了,那些人就会说他将功赎罪,若是输了,那将被施加怎样的借口迫害,他已经不敢想象! “白将军,您三思!我跟随您三年,您做事从来没有不顾后果,您这一去,您放的下肩上的重担放的下大宋最后的防线放的下和您出生入死的十五万士兵放的下您一直守护爱护的苍生百姓吗!” 袁西经一顿抢白,劈的白玉堂是心头巨痛如遭雷击。 放不下,他承认他放不下! 他放不下包大人送行时信任的眼神,放不下自家大嫂太过关切太过悲伤的目光,放不下四位哥哥语重心长的叮咛,放不下苍生,百姓…… 茫然的看看他曾经的路上,竟然有那么多的不舍,那么多的不能放下。 他是皇上忠实的臣子,是深明大局不再任性的白家嫡子,是传奇满江湖的五义锦毛鼠白玉堂,是天下人的守护神大宋的龙启将军却惟独,不是他自己,不是展昭的白玉堂…… 若是上天能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的品尝那夜最后的酒菜,品尝猫儿的一片真心,不离不弃不离不弃……冲天而起的火光,就像在嘲笑他不过是一个傻瓜。 冲霄不还人不寐,烈火焚城霞烧天。 上天真的听到他乞求的声音,想是诸佛也受不住他夜夜不成眠的乞求,所以从奈何桥上又把他的猫儿还了回来。 这次,他绝不放手,绝对不会再放开,猫儿伸向他擦指而过的温度…… 自那夜后,他便开始不眠不休的展开作战会议。 眼下边关冰雪封山,实不是作战出击的最佳时期,但白玉堂却任所有人怎么劝也听不进去。他硬是拟订了奇袭的战法,完全效法前人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他已经因为展昭的出现再不能等下去,他也没有时间再等到来年大雪融化时才全面展开进攻! 到时候,雪化路开,宋军确实有了好走的路,但这也代表着对辽人来说也到了越过解冻草原的最佳时机! 白玉堂从龙麟军中消失的七天后,这个消息就被草原上的鹰带到了辽军大帐内。 耶律宗真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苍天助他,只欠东风到来,他便能即刻拔营而起,挥军伐宋! 边关风起云涌,战事一触即发。 在遥远的大宋国都,三更天的更鼓还没有敲过,宋帝已经接到了第三封边关战场的加急快报。辽人蠢蠢欲动,就像被封锁了一个冬季急着吞噬血肉的饿狼,而 失去主帅的宋军已经是消耗兵员和战力的消极作战,若不迅速派遣新的将军前去,恐怕此役必败无疑! 十五万驻守边关已三年不能归家的士兵,他们身后就是大宋万里河山万世基业,也是数百万等待亲人解甲归来的百姓! “诚王!你可有良策晋见!?”龙椅上的天子已不复当年弱冠少年,不怒自威的震慑着一个个前朝的、当朝的王爷,一个个平日里总能舌粲莲花现在却噤若寒蝉的官员。 但见他们不是蠕啮不语,就是毫无头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着这些所谓亲王将相,仁宗眉头锁的更深,终于,他把话锋转向他最信赖的丞相,当年有青天直谏之名,如今的国之栋梁朝之大相包拯。 “包卿家,如今时局危急,朝中却无可用之人,你可有何良策?”烛火炬光中双目隐含期待,却又似责备。已经不再年轻的天子,看着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是他最亲密的兄弟,一路以来辅佐他直到今天;一个是他最信任的大臣,若说天下除了包拯,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如此公明无私的臣子。 当年痛失展昭后,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一向不喜朝堂官场的白玉堂,先是终于应朝廷招安入宫做了三品带刀护卫,直到官拜一品禁军统领,最后更是主动请缨到边关效命。 进朝为三品护卫,赴边关戎马报国,均是包拯举荐,否则他也不会留这狂妄不羁的江湖人士在官场之中。 这样的人,不管他本身愿意与否,都不适合留在这里,更何况是名满江湖有着“傲笑江湖”之名的锦毛鼠白玉堂? 为戏御猫,便闯皇宫盗三宝,若不是展昭和包拯力保,恐怕这折他国威完全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锦毛鼠已经做了铡刀下的鬼魂。 所以,他不放心。他从来就没对任何一个人放心过。千古帝王家,信人从来只能信任三分,否则,明日就不知道他是否还能有命坐在这龙椅上号令江山。枢密院麾下的密军为他监视群臣,而群臣,则为他监视着天下众生。 白玉堂,以骠骑勇猛的气势为大宋立下大小汗马功劳无数,但他天生的傲气和自负,用好了,将是国之栋梁,用坏了,绝对是一个最可怕的敌人。 所以,他从来没有放松对白玉堂的监视。 七日前,安插在他身边的人终于传回密报,详尽所述,一切似乎合情合理却又似暗藏珠玑。那些连他初看都震惊不已的密报,他真的可以相信?所以,他要试,再试白玉堂的忠心,试他到底是为了大宋江山还是为了当年对朕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的一句承诺,试试到底真是他赵桢的臣子还是那个一切都敢不放在眼里的锦毛鼠白玉堂! “回禀皇上,臣以为,边关加急群龙无首,但战事不停我军必将损耗巨大,若能以议和为借口拖延时日,定能有所转机!”包拯略一思索,似乎觉得极为不妥。白玉堂,这只从不受管束只愿独自傲笑江湖的有情有义的锦毛鼠,这些年来竟肯为朝廷所用,成为威慑一方的将军,难道真的只是应了展昭一句为他护佑一方青天的承诺?他一向行事乖戾让人难以捉摸,这次边关报急,莫不是他又恢复了江湖性子,出了事?且若是白玉堂有任何闪失,五义不可能默不作声。若是能利用这个机会将他们一起收归大宋江山,就更能稳固朝廷基业。 “哦?包卿,你定是已经有了接替白将军的最佳人选了?”赵祯眼中染上阴霾,包拯啊包拯,是否真的岁月不饶人还是你入了朝,就已经失去了当年开封青天铁口直谏奉我太后还朝的为人臣却不为人奴的风骨? “皇上,臣以为目前白将军下落不明生死未断,是以……”包拯还在犹豫,仁宗却已发难。 “够了,住口!”忽然的怒气让包拯一怔,便再不说话。这几年来他确实有点力不从心。自从失去了展昭,如儿如友的左膀右臂,入了这朝堂更不比当年开封断案。太多太多的皇家勾斗权势倾札,不是一方雪亮铡刀能轻易斩断或是理的清楚。 白玉堂,又是白玉堂!包卿啊包卿,你可是还对他信赖有加?若是你知晓了枢密使的密报,不知你是否还能安然立于朝下? 压制几乎勃然而出的怒气,赵祯深吸一口气霍然起身,直吓得堂下的官员跪着的身子更是直接趴到了地上。然他却没什么动作,只是淡淡的看了唯一还立在堂上的包拯一眼便由首领太监服侍着往堂后去了。 众臣见皇帝盛怒下也不吩咐他们退下,只好仍旧伏跪在地。只有包拯会了赵祯的意思,悄悄的由一个小太监引领着离开大殿。 包拯进了御书房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侍卫尽数退到十丈之外,伺候的太监也全退了,他心头的暗云,立时更重了几分。 他记得,皇上这样的密谈,一次是在夜审郭槐为太后还朝,一次是命他破冲霄楼取盟书。 “皇上。”御书房里,天子却并没有要谈的意思,只是在书架上来回的翻阅书籍,直到包拯手心微微渗出汗水,是因为这隆冬里宫中碳火燃的太旺,还是因为他的心中紧张。 赵祯盯着手中书籍,心思却没离开过包拯。从他进来,立在一边,直到他开口,包拯,你终是奈不住了吗?你一定在猜测朕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吧! 枉你一世英明,现在,竟也和那些迂腐的老匹夫一样,开始揣测圣意,开始看皇帝的脸色,开始变得犹豫不决。 又让包拯等了一会,赵祯才拿着手中书籍,慢慢踱到他的眼前,盯着他略微颔首一派恭敬的样子。 “包卿,你可知朕要你来,所为何事?” “微臣斗胆,皇上一定是为那边关派遣一事!只是不知皇上心中可有合适人员?”还是低头看着波斯进贡的地毯上精美繁复的花纹,但他已听出赵祯语气中隐含的意思。 “朕没问你,你却反问起朕来了?” “皇上,您独自诏微臣前来,不是已经有派往边疆的最佳人选么?”包拯此时终抬起头来,眼中无畏无惧,哪里有半分权势佞臣的样子? 这仍旧青天明澈的目光,看的仁宗爆出一阵大笑。 “包拯啊包拯,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赵祯眼中的担忧终于在这个老臣面前暴露出来。如果他连包拯都不能再信任,那么,他大宋恐怕再无人可分担他肩上的重担。 疑惑的接过一支不过一指大小的紫竹信筒,里面暗藏着一卷书信,绢纸薄如蝉翼。 “展昭未死,白玉堂擅自离军救人现生死不明,大宋军情危急,速回!” 短短的一句话,包拯拿在手里的时候就已经看完。但他却呆呆的立在那里,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头脑中是空白一片,直到他把手中的薄纸揉成碎片,直到仁宗不轻不重的一声咳嗽。 “皇上,这、这一切都是真的?!”震惊的看着少年天子,包拯浑身如遭雷击,激动或是讶异,恐怕他自己也难以描摹此刻的心情。 从皇上手里传来的密令,那一定是不会有错的了!可是,可是这真的是事实吗?展昭没死,他竟然没死! 当年与展昭往冲霄前的无声话别历历在目,他忽然感到一种欣慰,一种混杂着愧疚与解脱的欣慰。这孩子还活着,还活着。 “包拯,难道你竟敢怀疑于朕?” “不,臣并非此意!臣只是太过震惊。皇上,展护卫没死,他如今身在何处?”包拯语中急切之意溢于言表,看的赵祯却是眉头一皱。 展昭未死,他如今却身在辽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想必包拯也定有思量。但你如此关心他,连他为何会身在辽国的理由也不曾思量么?包拯啊包拯,看来这展昭,却是你心病一块。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4节 “如若朕没估计错误,展昭他如今应在辽国。”赵祯用不确定的语气试探着他的臣子,一个人的性命,哪怕是亲生父子生身兄弟,只要是为了江山,那也是注定了要牺牲的! “辽国?皇上,展护卫他为何会身在辽国?”如果他没有猜错,皇上定是怀疑展昭与辽国间有不能告人的往来!但,这样的事情叫他如何接受?哪怕只是皇上的猜度,但是在这样的非常时刻,一个非常的地方但他仍相信,相信那个随他入了宫门 ,一直追随左右的南侠展昭! “近年辽国屡次侵扰宋境,他们夺了幽云十六州尚不足以满足狼子野心,包拯,近年辽国在边疆蠢动之势,看来已是有意侵我大宋,夺我宋疆……” “皇上,虽辽宋边境战事不断,我国亦常年派有重兵驻守边关,在澶渊之盟下,辽国就已无侵我大宋的借口,他们现在却还如此嚣张明目张胆如此,莫不是要撕毁澶渊之盟以毁灭不能犯我宋境的理由!” 澶渊之盟乃是百年前与宋所签订之互不侵犯的“兄弟”盟约,若是辽国有意撕毁,那将又是一场生灵涂炭苍生浩劫! “恩,你所言正中朕意。辽国近年似有囤积国力蓄养精兵之意,看来此次与我宋境守军的冲突只是个开端,很快,他们就会找到借口,冲破我大宋防线辱我大宋河山。” “包拯,方才你认为朕心中已有此次派往边关的上佳人选,你可能猜透朕意?” “启禀皇上, 臣以为,若派武将,则无人能比白玉堂勇武,故也只是拖延战事让边关的危势缓上一阵而已,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若派文臣,恐那辽国狼心已久,会以借口杀我宋使。届时不但和谈不成,反而会成为辽宋争端借口,到时辽国要是开战,大宋也难有不应之理!” “所以皇上,若是此次所派使者即可扬我国威却又能叫辽国不敢轻举妄动,那么臣愿担此重任,定不辜负皇上重望和苍生所托!” 赵祯看着眼前包拯却是已经完全猜中了他的意思,实是半喜半忧。喜的是包拯确不愧为大宋良臣一国之相,此次边关之事,不管是白玉堂或是死而复生的展昭,都将有了最佳的解决方法;忧的是,此行定是险阻众多,若是顺利,可解大宋之危,若是不顺利,只望展白之事不会节外生枝…… 略为思索,转身至书架暗格中取出一不大锦盒,开启立即光芒四射,一柄小巧的乌金箭镞放置其中。上面勾画的纹样古朴简洁,不会是我朝之物。 仁宗左手轻抚箭身镏金暗纹,为了大宋江山,有时候,有的东西,不得不放弃。一抚完毕,他将锦盒啪的合上,目中厉光闪现,出口话语是王者号令天下。 “包拯接旨!” “臣在!” “你听着,朕现在命你为钦差顾命大臣,立赴边疆以助战局并撤查辽国与澶渊之盟之事!” “臣定当万死不辞!” 手中接过锦盒,却好似重俞千斤这支金箭亦能让他在此行一路畅通无阻,大宋境内如君亲临,大宋境外,可调动三军! 那里面所承载的,是太多人的命运,太多人的希望。这道金令箭,其中暗藏的密旨皇上并未当面与他说明,只说不到危急时刻,不可打开。 见仁宗交予自己令箭后再不多说什么,只吩咐自己三日内务必起行,边关战事拖延一日就危急一分,包拯再次深深一辑,才双手捧着,倒退着出了御书房。等走到了长廊的尽头,他才将尺多长的锦盒收入宽大的袖笼中。 地上,铺着一层雪白的月光。 西沉的月最后在天边放射出于人间纷乱烦扰无关的清冷光华,天空中竟飘起簌簌的薄雪,又是一夜未眠。 腊月里的汴京寒气逼人,摇晃在回府的轿子里,包拯只看到几个清晨早起的挑夫瑟缩着手脚哈出阵阵白烟,肩上的担子不知挑了什么哐啷哐啷的响个不停,他们急匆匆的赶路,很快的在街角消失了踪影。 不久,就是小年了……,等自己赶到云州的时候,恐怕就要过大年了吧? 边疆的战士苦苦守着已经多年不曾归家,那种游子思乡的感觉,不由的让他想起好多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而已,若不是得江湖上盛名的南侠展昭屡次相救,恐怕他也不会坐在今天这个地方。 展护卫,这么多年跟着老夫,确实苦了你。 上天给你的第二次生命,只望老夫不要再让你卷入这狂乱的世界,卷入这腥风血雨的大宋山河。 轿夫在新落的薄雪上留下一道脚印,同是彻夜灯火通明的相府,看在包拯眼里如明日的红霞烧天。 十里长亭,似乎是古往今来必要送别的地方,斑驳的风蚀的亭壁内,留下多少文人墨客垂柳三别的依依诗句。 极尽精简的行囊,连追随在身边的,也终还是当年开封府衙中就追随自己的廖廖数人而已。 由于身负密使,包拯的出行并未惊动太多人。所有行装和人员都要到最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连朝中他也是称病感染风寒在府中修养。除了他和公孙策乘坐马车和一个架车的小厮,就只有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骑马随乘保护。 马车碾碎轮下昨夜的新雪越过长亭,出了这里就离了宋都,然而包拯的心已随着滚滚车撵奔向边疆,那里有太多急待他的军士,有急于解决的战祸,还有,他心中最牵挂不下的那个孩子在他心里,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把展昭视做亲子。 他并没有向寒冬里无人问津的冷清小亭多看几眼,只是不断催策小旺快马加鞭,转眼间他们一车四马,一行人已出了城门。 车窗外,不断飞逝倒退的只有被雪压折伏在路边衰败的苇草,寒冷的劲风不断从包拯不愿放下的帘子下灌进车内。公孙策看着包拯快天亮时回到府里就一直没舒展过的眉头和紧绷的脸,心中亦是和包拯一般如火燎原恨不能身生双翼飞到边关,只盼能见到葬身冲霄却能回还人间的展昭,他们这些年来压抑着的伤痛也许到了那一刻才能稍稍舒缓。 临行前书房中的长谈,包大人曾问他:公孙先生,此次本府前去见到展护卫,他若是真与那辽国有所瓜葛,你说我是否还能像从前那般铁面无私? 包大人如今已是当朝丞相,他看着那双满眼悲凄的双眼,竟不知如何回答。枉他公孙策人称一代智将甚至有人将他比与诸葛孔明,但他知道,他差的太远,太远。在情理之间,他已经不能再像当年公堂之上,断案决绝只护理法。这世间太多的纷扰太多的迷惘,都只因为掺杂了人太多纠缠不清的情感,才变的难以理清。难以看透…… 精骠体壮的骏马拉着几近四轮腾空的马车飞驰,疾行的数人都恨不能缩地成尺,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人比他们更急切的渴望见到展昭,他也是,这世界上最渴望见到展昭的人。 白玉堂仰头把皮囊中最后一口浓烈烧刀子倒进嘴里,就随手把它扔在了黑褐色的雪堆上。 这边塞的酒味道最是不好,它虽永远比不上酒入愁肠让人回味万千的十八年陈酿女儿红,但在这苦寒天冻的塞北雪天里,却是最好的烧肠烈酒能保住人不断流失的体温。 这是一个下风处的凹坑,里面的雪和冻土黄草已经被他踏得混在了一起。不大,正好能容下他一人避风而已。拉紧身上的狐裘努力驱赶不断涌上来的睡意,他星夜兼程的追踪了七天七夜,才终于在这幽云平原上追到了那一营急驰的辽军。 抬头看看阴霾的天空,远处似乎有风卷起战场上的撕杀马啸声扬到半空中融进铅灰色的云里。 但那些,都已经成了他的过去。 他知道,这次完全不顾大局的弃营而逃,被抓到了,回去就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可是,这些和猫儿洒在这片他用一生来维护的江山上的热血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三年,没有猫儿的三年,他活的如同行尸走肉。 没有猫儿的日子,他生命中的头十四年里,并无太大感觉。只因为他那时只知道江湖上有个侠名远播的南侠,并不知道,会有那么一个在别人看得到的地方侠骨傲岸温而不屈,但只在他眼前会哭会笑,会烦恼会表现出让人疼惜的脆弱与寂寞,却又会与他在月下对饮问剑并肩杀敌,永远能放心把背后的位置留给他的御猫展昭,他的猫儿…… 人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失去的和未曾得到的。而这个叫展昭的男人,则占据他白玉堂十四岁以后的所有生命。 讽刺的想起猫儿曾经看他挥金如土时痛心的表情,那只节俭的猫总是怪自己太过浪费。但是猫儿你可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一个人知道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之后,你怎么能残忍的叫他放手,怎么能残忍的叫他剖出心肝挖出已经深藏其间最珍贵的宝物。 只是,就算是在最绝望的时刻,他也没有后悔自己招惹了那只御猫,就算曾经在黑夜里思念他的猫儿直到泪光满眼,他也会混着泪水吞下杯中的女儿红。这爱断情伤,为什么要在他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后才想明白,对丁月华的冷嘲热讽和只要一见到女子对那只猫示好自己就会上前撩拨生事,这一切,不过是他早已失了心,超越了兄弟的界线,把他当做知己,当做了世界上唯一一个进驻他心间的人。 他窝在这凹陷中其实并不比站在空旷的平原上吹风好上多少。唯一还能靠着取暖的坐骑飞龙也因为怕惊动辽人的骑兵被他赶回宋境。漠北的寒风,冷,但他的心却犹如烈焰焚冰,刺痛焦灼。 从他见到猫儿,却总是一次次让他从自己的指尖错失,已经过了多久?总是阴沉沉的天空让人辨不出时辰也分不清方向。 只要一闭上眼睛,展昭黑色的双眸就会出现,里面的绝望和希冀让他的心每每痛的似要被生剜出来。 他为什么会这么没用,连猫儿的手,连猫儿的手都抓不住,让他在自己的面前被人掳去,让他在自己的面前总是受伤…… 第六章 离魂飘渺秋空里 七天前,辽军大帐。 杏黄色的旌旗猎猎做响,辽军大营中雪尘翻滚,无数一人多高的漠北烈马正在士兵的驱赶下似棕红色的潮水般翻涌着奔回营帐。 辽人善骑射,营中战马无数所需草料也每日惊人。赶车备料的马夫只顾着抱怨这战事隆冬酷寒之下,要满足整个军营的马匹他就要到更远的地方去才能弄到草料,全然没发现,最后一趟车上的车把式已经换了个人。 大营中都是一样的帐篷、一样的辽兵,白玉堂从马厩中出来就没了方向。周围全是叽里咕噜的契丹语,几年的边关生活让他对契丹语早已精通,但士兵们说的却都是一些无用的废话,完全不能从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他寻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地方,也找不到应该位于军营中心的帅帐。 正在着急,就瞥到几个身着华服的身影,身上的服色效仿大宋皇帝均是紫裘镶边的明黄绸衾但却完全是异族装扮,他脑海里立即闪过唯一可能出现在这里还会有这等身份的人皇族! 想不到,竟然连皇族都来了。 只见坠在后面的几人都对首位的大汉毕恭毕敬,里面竟还有曾与他阵前对峙三日的辽军首领! 这王族,身份看来似乎极为重要。到底是谁,在这辽宋边疆一触即发的时候来到这里?仔细看上几眼,那人的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熟悉? 细看之下,沉稳浑厚的步伐代表他武功不弱,隐藏在毛皮毡帽下的太阳穴微微鼓起,内力绝对是个二三十载的高手。但左手袖袍下却露出白色的绷带,那应该是近日受了伤。 左手,左手的伤! 想起那夜挟持猫儿的人也是曾经被他的画影伤了左手! 怪不得那夜的死士如此前赴后继的送死,原来都是为了保护这个为首的人。他必须弄清此人的身份!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探出身去,那人正好侧过身来,一片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竟是辽国的炎王,在辽国同样有着军神之名,多年来与自己在边关上曾多次交锋的大皇子耶律宗真! 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那该死的混蛋,既然他在这里,那他的猫儿也定是被关在离此不远了!想到这,白玉堂胸中不禁一阵气血翻涌。 夜探宋营,这辽国的也未免太看不起他大宋!今天,白爷爷管你是皇族还是谁,就算是辽皇亲自来了,冲着他掳走展昭,他就一定要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让他尝尝当年锦毛鼠闹东京的滋味! 一股难言的豪气似乎从胸中升腾,当年灵魂已死在冲霄楼的白玉堂,似乎在这里活了过来,因为对敌人彻骨的仇恨,因为对即将见到展昭的希望,因为对这刻骨相思终有人可以响应,因为他还竟能在这人间阳世与他的猫儿再见! 鼻端呼出的热气形成朦胧的雾气,他提起真气,绵绵的雪地上竟没落下半个足印。悄悄的跟在几人身后,转过几个大帐,白玉堂发现周围的守兵多了几倍不止,几乎是三步一岗。 为避免这时候就起冲突,白玉堂一个惊鸿掠影,飞身上了帐篷顶。但这帐篷却不比瓦顶,只是由几根圆木支撑,下面空空荡荡的没个着力点,他必须凝起十分的心神才能在这由毡皮搭起的帐顶上滑动,不让自己把薄薄的皮毡子给踩破了。 幸而下方的辽兵只顾着警戒周围,把注意力放在身前身后。他们万万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只轻功绝顶的锦毛鼠竟敢踏在这无人能上的帐篷顶上来去自如。 呲呲几下掠到,他已经预感到,那个让他在梦里寻觅了千万遍的人,就在这里! 果然,他小心翼翼的割开一个小小的口子,就见到展昭躺在帐中一张垫了动物毛皮的床上。身上的伤口似乎都已经被妥善的包扎过,身边竟然还有一个小厮伺候着。 怎么回事?展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猫儿真的是辽国的奸细?放屁!白玉堂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如果你还这样想,还这样不相信他,那你又何必蹲在这上面,冒着危险来救一个叛国卖友的敌人! 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他现在内心百般煎熬,只盼能快些下去叫醒那个就算在梦中也不能展了眉头的人,把他带离这个鬼地方,给他一个结实的拥抱,然后再问他,问他怎么忍心丢下自己就是三年,问他可知道自己面对当初那成了碎片的血衣是什么感觉,问他这只臭猫为什么总是要挡在自己的前面去经受那些冰霜雪暴,是不是这些年来也有这许多同样的夜夜相思…… 王帐。 他们并不知道帐顶上正蹲着白玉堂,为首的辽人查看了展昭的伤势后,震惊的不断询问军医,才以他的武功修为而忽略了从帐顶上渗进来的一丝寒气。 “查木,你说的都是真的?”辽人常年在塞外生活,让他的脸庞染上粗犷刚毅,高大的身形中透露出王者的霸气。他正是大辽有战神之称的炎王耶律宗真,也是辽国现任的第一皇太子,如今掌握着辽国绝大部分兵权的人。 “炎王,这绝对是真的,属下怎么敢提着脑袋对您说这荒谬的事!” 榻上的展昭确实得到了最好的治疗,惜才之心,自古王者皆有之。正是因这份惜才与爱才,耶律宗真才会在民风彪捍辽民心中站稳地位。他不似其它的王子总认为自己高高在上,而是能提拔和赏识部下,才让他稳坐这个战神的位子。 那夜挟了人回来,他立即派人去调查这个让大宋的将军白玉堂为之发狂的男子。他可没有忘记,送回大辽的战报中,所有的失利全都因为这个驻守边关的白将军! 很快,他就知道了这个连杀他辽国精锐死士的人,就是御猫展昭,大宋皇帝眼前的红人,宋国百姓景仰的南侠展昭。 若是能得此人,他的地位一定更为稳固。身在大辽皇室,皇族为了权势互相贬压是经常之事,他的兄弟们早已对他的战功和地位起了防备之心,几年来似有连手对付他的意思,只是碍于正与大宋发难之际,才没正面有什么冲突。只是总在背后刁难,这次与辽宋边境的战事,要是自己成功了,他们就会乖乖的安分一阵子,若是失败,难保他们不会借这个机会对自己使些明枪暗箭的手段。 所以不惜任何代价,他绝对不能失败! 只是那天夜里,展昭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想着也许能将他收为自己的幕僚,就算不能,也将会是一个牵制白玉堂和大宋的棋子,他才会命人医治展昭。若是白白死了这么一个重要的人,那可真是他的损失。 但他现在听了查木的报告后,却有了更深的想法。 锐利的盯着昏睡中的展昭看了半晌,挥退其它人,耶律宗真亲自上前探察他的脉象。果然,在虚弱且真气不足的流动中,隐隐暗藏着一股属于另一个生命的微弱搏动。 “查木,你再给我仔细的检查一遍!这样的事,实在是太惊世骇俗,实在是太惊世骇俗!” “是,王爷。”说完,他在一旁的温水中洗净了手,掀开盖在展昭身上的毯子,就要动手褪下他的裤子开始检查。 白玉堂一直趴在帐顶上,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的救出展昭,他一直耐心的等待。等待他们都离开大帐,等待最佳的时机。 他听不真切那些辽人叽里咕噜的不知在商量什么,但传到耳中的只字词组却让他捕捉到了耶律宗真这四个字。 辽国的战王,在他的手里,自己也吃过不少次亏。也多亏了他,才有了自己的龙麟军,这支机动性极强的军队,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牵制他一向阴狠的偷袭战法才诞生的。于公,他们是战场上的宿敌,于私,这人是夺了展昭的王八蛋!压抑着心中就这么跳下去把那人大卸八块的想法,白玉堂隐忍着,等待机会的到来。 等了许久,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只见耶律宗真挥退属下,独留下一个看起来应该是随军军医的人。他在给猫儿把脉?究竟为了什么,莫不是这混蛋给猫儿下了什么天下奇毒,以此来控制要挟他! 想到这里,白玉堂内息一乱,气血冲上头顶,他正在想要不要下去连这辽狗一起杀了,但又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耶律宗真的名号可和他不弱的武功分不开。 为了便于行事,他把颢金两刃枪和弓箭都留在了外面,身上只配着从不离身的画影。自己冲下去,须在十招内取他性命,否则就会惊动其它守卫的士兵他打量了一圈,周围至少也有五十人,再向营帐中看去,那人想对猫儿做什么! 查木正脱了展昭的裤子,手往下探去想做个仔细的检查,毕竟这等天下奇事他从医多年也是首次见到,不禁多了许多好奇和谨慎。但就在他才抬起展昭的腿,却觉得手腕上一阵巨痛,瞬间跟了他大半辈子的右手已经不知去向,只有一个茶杯大小的血口子喷出无数鲜血,他立即哀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白玉堂看那人竟似要对展昭做出无耻之事,先前的种种顾虑瞬间被抛在了脑后,他抽出画影劈开脚下帐顶,人没落下一柄锋利的匕首就已脱手飞出,正正斩在查木的手腕上让他腕掌分家,鲜血喷在空气中的声音听在人耳里只让人寒毛直竖,他依着落下势头画影闪出一片寒光就朝耶律宗真人头扫去。 画影夹着凌厉剑啸,白玉堂有七成的把握,耶律宗真是绝不能在这一剑下还能生还就算不能取他性命,料他也不会在这看似无声无息的飘然一剑却蕴涵着雷霆万钧的杀招下还能全身而退! 但是,耶律宗真却躲过了。只见他抽出手中的狼牙宝刀,竟像早已预料到这当头杀招,硬是把白玉堂用了十成功力的剑招劲气卸去一半。 兵器交接“当”的一声,空气中闪出几点火星,耶律宗真虽格开致命一招却也被震得倒退数步,虎口阵阵发麻,险些将手中宝刀飞脱而出。 一击不成,白玉堂落势已尽,但他却反手一掌拍在大帐中一立柱上,将坚实的木料生生震出一道裂纹,借反冲的力道更快的拧起剑招如惊风骤雨般又向耶律宗真疾攻而去。 耶律宗真刚才就已察觉到帐顶上潜伏着一个人,一个武功有可能在他之上的人! 但那人终究是定力不足,不知为何竟会在这一刻泄了真气,才被自己察觉。 那个人,一定是白玉堂!也只有他,浑身是胆敢只身独闯这身在千军万马包围下的大帐。白玉堂啊,白玉堂,你果然来了!本王谅你一世英雄确是佩服,也只承认你是能在战场上与我匹敌的对手,但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突出重围救走展昭逃出升天! 今天你既然来了,我就绝不会再让你有机会走出这个军营! 白玉堂发现,自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竟然不能专心。他的剑又急又快,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差那么一点点的无数次擦过耶律宗真的要害,只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 只因他犯了兵家大忌,在此生死相搏之际却仍不断的想查看人事不知的展昭到底情形如何,一方面又想尽速斩杀耶律宗真,心浮气燥。对方明显武功并不如他,但却一直拼命全力防守而不进攻,想是在拖延时间。他们的兵器交击之声一定惊动了大帐外的士兵,想必不多时就会立即涌进。 现在已经惊动辽兵,他只有全力狙杀耶律宗真,趁辽兵大乱才有机会混出营去。 奈何耶律宗真全力防守之下,白玉堂一时也攻他不下。画影已不是当年的轻灵如影人剑如画,它已经饮了太多的鲜血。在主人的舞动下有如修罗神剑,招招直取对方要害绝不拖泥带水,但它也感受到了白玉堂的浮躁与不安,剑气逐渐委顿。 此时帐外已经响起辽兵的呼喝声,耶律宗真看准时机,一闪身掀起帐帘,两个人的身影立即暴露在辽兵之中。 “捉住他!”退到安全处,身上在方才的打斗中虽已将狼牙刀舞的是密不透风,但耶律宗真身上仍挂了彩,画影锋利的剑气在他身上留下不少创口。 一瞬之间,白玉堂见到为数众多的辽兵心中一惊,想不到他明知凶险,却还是沉不住气的让自己掉进了敌人的陷阱。耶律宗真想是早就安排好一切,只等自己这只飞蛾扑火。 但,他白玉堂又岂是轻易就让他们取了性命的无能之辈? 且今日不单他一人性命,他还必须营救他的猫儿! 若是只身一人,他哪怕是死在这里,只要能拉得这大宋最大的敌人和一众辽兵陪葬,落他个尸骨无存又有何惧怕? 但是,今天,他绝不能死!若是他死了,这世上还有谁知道他的猫儿身陷辽军大帐,正身受重伤在等着别人救他! 他不能死,他绝不能死啊!! 只见他飞身跃起猛的退入帐中,并未正面与辽兵交锋,而是剑气横扫,几根支撑着圆帐的柱子立时啪啪啪的断裂成了几截,大帐如鹏鸟般罩下阻断了射来的蜂箭。 “混蛋!给我搜,给我搜!抓到白玉堂者赏金百两!”气急败坏的耶律宗真不断呼喝士兵寻找白玉堂,并吩咐他们抓活的。同时,心思还惦记着也被埋在帐下的展昭。 从查木的报告中,他竟得知了一个惊人的秘密,想必是他若能好好利用,还怕这展昭不屈服于他。到时候,甚至牵制白玉堂和大宋的计划,也将变得更为可行和简单。 目前,这个秘密他还不想太多人知道。查木已因失血过多昏厥在里面,估计也是活不成了。看来他谴退部下将领的做法果然是对的,虽然计划之外的让自己受了些小伤,但一切仍是按他所想的那般发展下去。 生擒展昭,他一定要生擒展昭! 步兵营的人马他已调过来大半,密密匝匝的围着摊在地上的大帐,只等白玉堂自己出现。 在劈断木柱的一刹那,白玉堂只想着先尽量拖延时间,否则,他来这里最初的目的就不能达成! 猫儿如今还深陷昏迷之中,听外面的脚步声,一定已是聚集了千军对自己严阵以待。 借着缝隙中透进的微光,他俯伏着好不容易挪腾到床榻的位置。顺着掉落的被褥,他才刚碰到展昭略带粗糙干燥的温暖手心,全身的力气瞬时像被抽光了一样,只能靠在那温热的手心上,感受着心脏一阵阵剧烈的抽痛。 “猫儿,猫儿……,我终于找到你了,找到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哽咽着,无奈展昭终是伤势过重又被喂下有安神作用的汤药,神智在黑暗中徘徊,无法响应白玉堂声声似珠碎帛裂的呼唤。 外面的辽兵没有动作,一定是在等自己出去自投罗网。周围安静得可怕,白玉堂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脏的鼓动,握着展昭的手已渗出微汗。 明暗中,展昭的脸看不真切,他只能用手去确定那人的嘴唇并不干枯,他的双颊却深深凹陷。 不会自己照顾自己的猫,总是把所有东西都排在自己的前面。 想起那段两个人互相斗嘴却心中相惜的日子,白玉堂嘴角带出怀念的微笑。 猫儿,如果这次你真的是九命怪猫,我也能侥幸大难不死,我们是不是还能回到从前的时光?我不敢奢求上天给我什么,只求我们不再分离。 用布条把昏迷中的展昭缚在背上,他心中此时竟有丝丝甜意,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两人已经回到了开封府的青霜瓦顶,论剑言欢。 直到布条把胸腹勒得生疼,他才在腰上打个死结。 猫儿,这一次,让我们并肩作战! 确定展昭不会自背上滑落,白玉堂划开头顶皮毡冲天而出,周围辽兵只见一道人影闪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经看到身边有人喷着鲜血倒下。队中一阵骚动,他们看到倒下的同伴额头上都被一枚尖利的石子击出一个血洞流出红白的脑浆瞪目而死,立即害怕的后退几步。 “饭桶、饭桶!不准退后,给我捉住他,得者即赏百金!退后者,立即处死!”耶律宗真气急,抓起手中长矛向白玉堂掷去,但被他轻松闪过。 就算背上缚着展昭,白玉堂仍旧气力十足威压不减,他辅一出现就将袋中暗器尽数射出,威力之大立即叫中了的人颅骨碎裂脑浆四溅。只因他袋中的石子,再不是从前玩笑的飞蝗石,而是颗颗足以击穿金石的坚硬铁矿石。 运上真气掷出的石子取人性命只在瞬息之间,他专朝一个方向投射石子,无数惨叫声后,那个方向立即出现了一个缺口。 倒下的辽兵尸体暂时阻碍了后面的人涌上来的步伐,而立在那个缺口的士兵已经被这绝命杀手惊得一时产生惧意。白玉堂看准空隙,提起真气猛的向那个缺口冲去。就在他要到达那个缺口时,斜刺里夹着真气的一根长枪凌空飞至,他不得不一换步伐长剑一挡将长枪震开。 但就是这一瞬的停顿,已经让他失去了先机。 在炎王的指示下,乱了队形的辽兵很快重新聚集过来。被斩杀的人倒下去,立即有新的人冲上来。他们手中的长枪占了兵器的优势,一寸长,一寸强。他们虽武功平平却人数众多,长枪又让白玉堂手中的剑负担更重。 他必须斩断枪身才能将辽兵一招击毙,如此一来无形中他消耗了更多真气。 就算他再厉害,但毕竟是人,他只是一个血肉之躯的人。只见周围的辽兵越涌越多,已经数不清几百几千人,被围困在中心的白玉堂如浴血修罗,身上每一寸地方已经被敌人的鲜血染成红色,血珠甚至沿着他甩在身后的长发淌下来,渗到展昭身上,令他亦如浴血池。 周围的辽兵尸体已经围绕着白玉堂层迭着堆成小丘,残阳将天空渲染成燃烧的火焰,彤色的云霞似天上流着血河。 白玉堂支剑站立在尸山之上,在夕阳余辉的映照下沐浴在金光之中。 画影的刃并没有钝,但他的右手竟已觉得酸痛。肌肉紧绷似要烧尽他体内所有的力量。他早已发现辽兵只是不断的用长枪逼迫自己,耶律宗真似乎并没有杀掉自己的意思。 难道,他会让这辽狗生擒自己,百般屈打折辱后变成他的阶下囚,或是被利用的人质吗?猫儿,那混蛋一定也是想利用猫儿牵制自己或是有更深的阴谋!否则,依他这样阴狠的人,怎么会对猫儿礼贤下士? 不管什么理由,今天,他一定不能让自己和猫儿落到这辽狗手中! 难道他今天会死在这乱阵之中? 眼前的辽兵因不能全力进攻,弓箭什么的都没用上,要不自己和猫儿早已成了箭猪。但是,眼前的情形,他们也绝逃不出去。 猫儿,这次是我的冲动害了你,害了你啊! 如果他能按计划等到天黑,等到可以不惊动任何人的时候再将猫儿救出,等到和袁西经约定的时辰一到,他放出讯号宋兵袭营,他就可以带着猫儿趁夜色趁辽兵无暇自顾的时候离开,那一切,一切不就都完美了么? 但他却始终忍不住,他不能看猫儿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眼前被别人拨去衣衫被折辱! 想起帐中情景,只恨自己没能杀了那该死的辽医! 猫儿,猫儿,也许,也许我们再也冲不出去了,也许,也许我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 你愿意,愿意陪我一起吗?也许,你又会骂我为了愚蠢的事儿连累了你吧!罢了,等我们到了阴间到了奈何桥上,我再用我的命向你赔不是吧!上回你在冲霄楼丢下我一个人,去了阴司体会那里的黑暗,这一次,我终于可以不再独尝懊悔的痛楚,与你一同前去若有来生,我一定求阎王让你我灵魂生为一人,从生命的开始直到终结,永不分离! 天边还余一抹黛色深重的暗蓝,贪狼星自蜿蜒的阴山山脉缓缓升起。白玉堂掏出焰火筒用力一拉,一枚火流星夹杂着辽人的惊叫和耶律宗真的怒吼升上高空,在寒光凄风中爆出一朵银色烟花,那形状就似一只活灵活现的白色老鼠。 白色的鼠形烟花在半空明灭不定,闪动几下后就消失在夜空之中。耶律宗真立即想到,这是白玉堂的暗号! 是的,他怎么会没想到,没想到白玉堂的杀招,是要发信号给他的人求援吗?但,已经晚了!看白玉堂身上已经被血淋透,身上多处受伤,只还在包围圈中犹做困兽之斗。 耶律宗真才想得意,却立即发现大军左右两翼竟生起冲天火光,兵器交击与喊杀之声如雷贯耳。 宋军袭营! “白玉堂,你竟敢派人偷袭!”气极的耶律宗真终于亲自提了长枪冲进战圈,他积蓄已久的劲力猛的在长枪虎口爆发,白玉堂疲累已极,接他不住的立即被扫到尸堆上,真气散乱,吐出一口鲜血。 糟了,猫儿! 怕撞到展昭,他立即用手查探伏在肩头展昭的气息。发现他只是稍微混乱但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哈哈哈哈,耶律宗真,你发现的太晚了!现在,你就等着被拧下脑袋,滚回你的辽国去吧!” “好、好、好!白玉堂,我原本惜你们是才,想不到你竟然如此阴险!” “我阴险!?你屡次派人偷袭我宋境还杀害无辜商旅,不知道谁才是狼子野心!被你这种人欣赏,我真不如死了干净!”得到片刻喘息,眼目光一闪,瞥到离战圈不远处一根旗杆直插天际,血幡猎猎舞动。 “你!”这时,远处又传来几声剧烈的爆炸声,耶律宗真更是气的双目充血,高壮的身躯不住颤抖。 大营被冲破的喊杀声刺激着耶律宗真的神经,他的怒气瞬间全然向白玉堂爆发。 “杀!杀!杀!杀!把他们全给我杀了!” 但营中混乱,原本围在他周围的士兵早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瞪直双眼,不知是该听他的命令,还是听大营中将领的指挥速到被破营之处集结增援。 乱军之中,辽宋兵士战成一片,这血海中,既是他的死路,也是他的生门。众人阻挡下,耶律宗真也近不得展白二人身旁,但却也让他一时找不到逃出生天的门路高耸的旗杆在脑海瞬间闪过,灵光一现,生机已至。 白玉堂万没想到,自己本已置之死地,却能在这时候打开一条后生之路。 阻挡的辽兵乱成一团,乱军中他勉力聚起真气,负着展昭施展轻功朝那插天旗杆飞身攀去,此刻倒像钻天鼠般游杆而上,不多时便攀住了杆顶招展的血幡。 白玉堂是不是疯了?耶律宗真看着他盘在杆顶,以为是他终于力竭退无可退,正冷笑两声,却在见到白玉堂接下来的举动后,立时明白过来他想做些什么。 只见白玉堂削断束着大幡的绳索,并迅速的将幡布四角分别缠在自己四肢之上。夜风鼓起他身上的血袍也将他缚在被后的大幡扬的好似鹏鸟展翅,他正不断调整方向,再不多时就欲乘夜晚狂烈的山岚而去! “来人啊,放箭,给我放箭!”总算反应过来的辽兵立即拉满弓弦,一支支夺命箭翎向还未飞离旗杆的两人射去。 耶律宗真拿过自己的战弓,黝黑的弓弦发出森冷的幽光。 士兵的箭簇不是被白玉堂挡下就是被太过狂烈的风吹的失了准头。但只见他满弦上箭,从小在马背上练就的百步穿杨让他手中的飞箭带着破云之势,直取展昭后心若被射中,如此劲力恐怕两个人都会立即洞穿! 但箭指的目标不是别人,而是有通天之能的白玉堂! 再不容他等到足以载动两人的风力,白玉堂听得背后箭翎呼啸,他此时已呈离势,画影斩不到背后空门,知道这一箭他只能避不能接!只好双足一蹬,便跃进大风中如比翼生翅的飞鹏,两个人的重量坠得大幡一沉,但又立即向上升去! 无奈时机未足,风力也只能托着二人不落下地面,却还不能带他们脱离险境。 身后,是毒蜂箭石骤雨般紧咬,大风中箭矢虽不能及,但只要稍微下落三尺,便是箭至人亡。 就在这时,他才刚庆幸有惊无险,两个人终于从这血海地狱中生还,就听到身后响起让他心神具裂的布帛撕裂声白玉堂以为他已经躲过的穿云一箭却仍斜飞着擦过正缚着展昭所有体重的布条。 不,不要! 立刻,在摇摆不定的半空中,他只感觉到身后的展昭正在慢慢的向下滑,随着布帛撕裂之声越来越大,他下滑的速度也就越快!一寸一寸,每一寸,都似鞭在他心头燃烧。 “猫儿、猫儿!展昭、展昭!你快醒醒,你快醒过来!抓住我,抓住我啊!” 不知是上天终于被他感动,还是方才的撞击终于让昏迷的展昭逐渐醒来。 其实自从白玉堂将他缚在背上共同对敌时,他潜在睡梦深处的神智就已经朦胧的意识到什么。无奈下在身上的麻药实在太强,他只能浑浑噩噩的感觉到一些变化。直到方才白玉堂被耶律宗真一枪扫得背跌在地,猛烈的冲击和疼痛下,他才开始从泥沼般的噩梦中挣扎出来。 此时白玉堂危机情急之下的叫喊,才让他的三魂七魄都回到体内。 “玉、玉堂……” 长时间的昏睡让他的喉咙干涩嘶哑,但这微弱的叫唤却带给白玉堂无限希望! 看着白玉堂沾满血污泥污分不清五官的脸,身下是真实温暖的身体,背后的寒风刀刮似的让展昭生疼,他却在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玉堂,他终于,终于找到自己……,但一清醒,就立即发现方才梦中的血池地狱皆为真实,此刻他们正身陷万军之中。不远处两军交战之声如在耳畔,两个人身在风中险象求生,却因风力不足仍不能脱离险境。 “猫儿,猫儿!你快抓着我!”双手必须稳住张开的风幡,他现在只乞求展昭能靠自己的力量攀附在他背上。 “不……,不……” 布条眼看就要完全断开,白玉堂更是发疯般大叫起来,但让他胆战心惊的是他只感觉到展昭仍在不断下落,却不能感觉他往自己身上抓的力量。 “猫儿你在做什么!快抓住我!” “玉…堂……,我抓不住…你……” 展昭也正试图抓住白玉堂宽厚的肩膀,但他的双手却怎么也使不出足够的力气,只能让自己的指尖在那颤抖不已的背上渐渐剥离。 “猫儿!” “玉堂……,你、你走!”他已经明白过来,他们还在辽营上空的原因是两个人的体重,风幡不能承载。 “猫儿!你在做什么!”白玉堂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惊惧过,他只感到展昭又要离开他了,他们才刚靠在一起的体温又要再度变的冰冷! 他不顾一切的大叫起来,却只来得及听到展昭风中的残句 “玉堂……,我…等你来……接我……” 布条终于完全绷断,展昭只觉身子猛的一沉,就似浮云般到了风里,他感觉不到自己在下坠,却能看到天空中映满火光的厚云在自己眼中不断倒退。他嘴角含笑的看着白玉堂瞬间被大幡托起的身体,欣慰的将自己交给黑暗的深渊。 白玉堂只觉得身上一轻,然后,背上瞬时一片刺骨冰寒,凛冽的狂风终于瞬时将他托上高天,他甚至来不及解开纠缠在手腕上的绳子去抓住展昭自半空中断然坠下的身体,就被猛的刮到云层之上,身后的火光和嘶喊,都被撕碎在呼啸的风中。 他没有看到展昭掉落到辽兵之上的情景,只觉得一片冰凉的泪水在风中被扯碎成无数粉沫,胸中似被这冷风吹开一个无底的深洞,里面只有无尽的绝望、寒冷、寂寞、自责、憎恨,和他都已经不能再感受到的灵魂深处撕裂的声音。 夹杂群狼呼啸的烈风,就像那夜撕碎白玉堂所有灵魂和希望的声音。 刮在脸上的寒风更似刮在他心间,一刀一刃血,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他的身体早已经疲累不堪。 那夜展昭推开他后,他总算能借东风之力离开那充满死亡的地狱。但,他却也把灵魂一道留在了这个地狱之中。 第七章 奈何桥上等三生 自从袁西经袭营成功后,白玉堂便一直在战败的辽军附近徘徊。 他已经不再关心辽宋之间究竟是斗个你死我活还是和谈解决,现在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关心一件事,他只关心他的猫儿,只关心展昭是否还活在人间。 如幽魂般潜伏在辽营附近,他就像游荡在荒原上的鬣狗,颓败,受伤,失去对一切的意志,只剩下心间那点点火焰还没熄灭,支援着他的生命之灯在永夜中摇曳。 身上大大小小的创口都不再流血,只在伤口周围的皮肤结了一层白霜。白玉堂宁愿身体里所有的热血就这么离他而去,就让他死在这里。可是他偏偏没有死,他带着展昭的希冀和对更绝望的渴望,苟且偷生。 他怕死后,不能在奈何桥畔看到那个总是红衣带笑的身影,不能看到那抹云淡风清的蓝布衣衫。但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是在绝望与绝望中不断的挣扎,就像在惩罚自己,只有更多肉体上的痛苦,才能让他支持着活下去。 他不止一次想要结束自己残留的生命,但这条命,是猫儿给的,他不能,不能让猫儿在奈何桥上等得太久了。 都说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这短短的七天,对他来说就像是在地狱里沉浮的七生七世。 他总在想,自己只要迟上一步,他的猫儿就会一个人在那个阴冷孤独的地方等着自己不知多少年。 但是,他却没死,他还留着一条烂命,怀着心中被自己否定了千万次的希望,在黑暗与绝望中苦苦挣扎。 从星霜漫天的黎明到黄昏,从黄昏再到霜星满天,白玉堂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躲在辽军刑场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坳里,看着一批又一批因疏忽过错而被军令正法的人被押到这里,一腔血就像菜市场里被捏碎的鱼,满地没有了头的尸体和滚落一地的头颅焚烧产生出令人作呕的弄烟,甚至让他在昏沉中产生了幻觉。 他看到深夜的白雾里,有一个蓝衣的人就站在雾海深处,飘荡的雾气在他身上缭绕蒸腾,一抹鲜红的嘴唇溢出自己最不能忘的春风一笑,仿佛这周围的寒冷都做了春花柳絮,仿佛这锥心痛楚都化做绕指温柔…… 猫儿,猫儿……,你从奈何桥畔来接我了么? 你是不是怕我在阴森黑暗的冥河上迷了路,是不是怕我总流连路上的风景,听到你呼唤的声音,总是说“等会、等会……” 记得那一天,我又因为你不让我和你一起去追捕一个江洋大盗急红了眼,就一甩袖子回了陷空岛。本来我不想就那样走了,可是看着你盯着一地被打翻的酒菜,那是你特地为我做的,说是谢谢我上次帮你解了红叶山庄之围。 我刚开始还笑你太客套,都这么多年了还谢来谢去的做什么。然后你就笑了,如沐春风,说该谢的还是要谢的,两个人哪怕再熟悉,也只有相敬如宾,才能长久的相处在一起。 为什么,我就是被那太过香醇的女儿红冲昏了头脑,也被你接下来一句“玉堂始终不是我公门中人,以后这办案查访的,是展昭一人的职责,还是展昭一个人去就好。”给气的辩不请东南西北也看不到你眼中如一泓墨泉的哀伤。 然后,我就气得砸了桌子,砸了酒菜,骂你不知好歹,想白五爷这许多年来与你出生入死的都白搭了,你始终是个木头人!既然你要一个人办案,既然你要赶白爷爷走,那我就走!以后,以后再不与你这御猫为伍,免得江湖上总拿我们的猫鼠之争当茶余饭后的休闲! 其实才转身离开,我就后悔了,想想这么多年,这只猫不就这副脾气么?他也是担心自己,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劝本就不喜公门的自己远离朝廷。猫儿如此为自己,自己却总是让他生气负气。 但他气的,不是展昭总是将自己从他身边赶离,而是总以为自己只有在江湖中傲笑天下,只有在红尘中风流一人,才是对自己好的,才没有被那总被江湖人不齿的青天正义给困住了,给折了羽翼。 他气的,是展昭明知自己的心早已困在开封府满是愁城的一方天地里,早已锁在一个叫展昭的人身上,只为看他淡定的从容,只为看他如午夜阳光的笑容。 那天,他脑子里总是挥之不去的是,展昭看他离去时似解脱又似安心的眼神,但另一个想法却让他做出了此生最愚蠢的决定。从前也有好几次,猫儿将他气跑后就一个人捉了人犯回来,有时候虽小伤不断大伤偶有,但也总能带了个完整的人回到他的眼前这次,就这样回去,他面子挂不住不说,猫儿恐怕也还在气自己砸了他置办的一桌美味吧! 所以,等几天,等猫儿把这次的案子办好了,等他不气了,等自己又能从容不迫的厚着脸皮再跟在他身边了,再回开封府去,去逗弄那只总会被自己惹急了就只会涨红了一张俊脸的御猫,去守护那个他已经暗自发誓一辈子都不放手的人。 谁知道,这一等,等来的就是生死离别,阴阳永诀。 短短三天,他等回来的不是猫儿的春风一笑,不是那熟悉的歉疚笑容,不是展昭的大伤小伤,等回来的,只是一袭勉强能看出来就是自己去年生辰时送给那只猫,被他洗了又穿穿了又洗总也不舍得换新的衣服,等回来的就是一柄仿佛仍在朔夜悲鸣的寒蝉宝剑。 原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展昭要让自己离开的借口!从来都是相争相护的二人,这一次,这只臭猫却用这样的方法逼走自己!这是要怪展昭对他实在太过了解,还是苍天弄人,他对猫儿的情和爱,醒悟的太晚、太晚! 人为何总要到失去的时候,才想要拼命去挽回难收的覆水…… 如果要让他相信猫儿已经死去,那么这次一定要亲眼见到他的尸体!他不再相信任何人的话不再相信什么衣冠冢,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展昭不会再次丢下自己,相信猫儿最后的那句话 “玉堂……,我…等你来……接我……” 猫儿,我很快就会来接你,接你回家…… 哪怕是你的尸体,我也会把你接回来,接回我们的家,你再也不会一个人孤单的走在江南的寂春里,看淫雨霏霏,看春树秋霜…… 从此,你回头的时候,就会看到我对你的微笑,让你不再宁可一个人承担离别的孤寂,也要在这条无尽的路上走下去。 在浓雾中迎接白玉堂的,不是展昭冰冷的怀抱,而是一车车载满磷火的尸车。运着辽军大营里流血成河的尸体到就近掩埋。 他几乎不能抬起双腿去看个究竟,看看那些被掩埋在黑土朔雪下的尸体,是不是有曾经熟悉的身影。 尽管如此,白玉堂仍是强迫自己一直盯着一具具的尸体被抛进尸坑里,一、二、三……,直到确认里面,没有他的展昭。他刚想安慰自己,也许猫儿于辽狗还有利用的价值,所以才没有伤了他性命。但经此一役,辽军损兵折将,对宋军战势大为有利。但对他的猫儿,若是想再救他,岂不是无异于虎口夺人。 白玉堂浑浑噩噩的还在看着辽兵机械式的弃尸,却被接下来的发现,震得停了气息! 猫儿!一瞬间,他竟看到展昭苍白的脸闪过,恍若隔世。 白玉堂惊急交加,只见尸车驶过后,竟有一小股辽兵精骑把两辆马车紧紧的护在中间,马蹄上包裹上了皮革,在夜色掩映下急匆匆的掠过衰草向军营的后方急速奔驰而去。 车队几乎隐没在白色的雾气中,但经过火把前的惊鸿一瞥,对白玉堂来说,就已足矣兽皮罩着的车撵被风掀起一角,瞬间残留在视线中的脸,哪怕沧海桑田,他也绝对不会认错。 看到熟悉的容颜,惊急过后,白玉堂已经全然冷静下来,心中竟一阵心安,想是他这一昼一夜的痛苦迷惘,已经如烟化去只为,看到那人仍旧活在世间。 之前沉浸在彻底失去展昭的悲痛中的种种幻象都已烟消云散,依旧冰冷空洞的心间只剩一把锥子深扎的刺痛。延绵不断深刻悠长,细如游丝精密如发线,只让他感觉到这不能止息的痛楚渐渐蔓延到全身各处。 心尖上越是痛楚,就让他的头脑越加清明。天空中的雾云也逐渐消散,露出一角墨蓝的天空和无数星子,草原上刮起的冬风此时不复透骨的寒冷,反倒让人清醒明诀。 扬起已经被污血染成酱褐色的大氅,雾气在星光中已逐渐消散殆尽。黑暗的彼端,隆隆的马蹄声中,就是凶险的敌国大辽国境。 此去,他还有命回来么?如果他再救不回猫儿,他是不是还有勇气苟活世间?他是不是还有勇气,一而再,再而三的就让展昭总是差一点点,差一点点的从指尖错过? 仰起头深深呼吸一口冷透肺腑的空气,他不再去想。因为就算他想破了脑袋,展昭仍旧身陷危险之中,他也仍旧只能远远的看着,不能把展昭护在自己身后。护在一个能让这只傻猫不再受伤,不再孤独的地方。 白玉堂提了手中宝剑,感觉到巨阙正在左手不断鸣震。想是这剑,也急不可待的要回到主人身边了么?他裹紧了身上大氅,顾不上周身噬咬着肌肉的疲累和疼痛,也不管大大小小的伤口在他运起真气后有的再次渗出鲜血,只是动如幽灵般贴着草尖向黑色的车队追踪而去。 马车的颠簸,让展昭从昏迷中醒来。 窒闷的空气、不断剧烈摇晃的环境和身下隐隐传来的车轮滚动声,他很快判断出自己是在一辆快速移动的囚笼中。 这不是押解犯人的囚车,四周镶嵌的是铁枝,更像是关押野兽的牢笼,但下一刻却发现自己躺的竟不是冷硬粗糙的车板而是铺垫了棉絮兽皮的褥子,不由一惊。辽人不但没处死自己,还要将自己送往何方?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的处境,若他所估不错,这应该正是前往大辽途中。 自己的身份一定已经被发现了吧?他脑中已经想到了最糟糕的状况,辽国一定是要借机用自己威胁宋军!他才在想如何是好,却猛的感觉到胃部一阵不适,苦涩的胆汁就已经到了喉边。 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和马车的颠簸让他头晕得厉害,想稍稍挪动一下身子,却发现自己的一手一脚纷纷被硬木夹板固定,更被连着铁环的链子锁着,稍一动弹就钻心的疼痛。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在不断的昏迷和浑浑噩噩的清醒中交替。然后,白玉堂似乎来救过他,但终因情况太过凶险,自己又不得不推开他重又落回敌营。 从那么高的半空中摔下来,就算是自己功力完好身体无伤也绝不轻松。看这情形,想是自己虽然幸运的就掉在被白玉堂杀得尸身成山的辽兵身上,但在毫无保护措施的冲撞下,还是摔断了几处骨头,好痛…… 皱着眉头忍着疼痛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卧在隆隆马车里的姿势,他就已经痛的是一头冷汗。 一边不断忍耐伤口传上来止不住的巨痛,一边苦笑着想起拼了性命要救自己的白玉堂,这下子,想是那只白老鼠又要生气伤心透了吧? 黑暗中抬起能动的手,凝视着曾经驻留于上的温度,就像白玉堂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 轻轻的把手贴在自己颊边,让上面的余温驱散雾夜的寒冷。 他不是故意,不是故意推开那双曾经紧握的手想起白玉堂绝望的眼神,他心中大痛。 虽然明白自己这样一定深深伤害那只老鼠,有谁愿意看着自己所担忧牵挂之人在眼前失落,会不伤心绝望。那个时候他虽在昏迷黑暗之中,但似乎却能感受到白玉堂心中所想,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又似朦胧梦境中,见到白玉堂为自己相思憔悴,在月下独酌对剑思人。瞬间他们的心神已合而为一,共同的思苦和回忆,伴他们走过三年岁月。原来这三年间,他们竟如当年相斗相思,这凄苦思念也都不分轩轾。 如能在此刻死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高山止流水尽,玉碎石崩天涯止尽于一刻。 但是,他更不愿意就这样让两个人一起死在辽军的乱兵之中! 只要人还活着,就会拥有希望。 原本以为自己会在白玉堂心中的记忆会被时间淡去,原本以为自己会孤独的在某一个地方死去。就像冲霄的火光血焰,就像蛊毒加身的奇痛难忍。 但是,这些他竟然都挺过来了。这些如果真是老天给的机会,那么这次,他选择相信。 太多太多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却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只是在阎王殿前打个转,最终还是看到了明天的太阳。 冲霄楼,苗疆蛊毒,万箭乱军,本已该死了千次万次的自己,真成了那白老鼠口中的九命怪猫? 想起白玉堂嘶吼的心痛,展昭心间不禁一阵抽搐蔓延,比起手上脚上身上的伤痛,他更不忍见白玉堂撕心裂肺的痛楚。 如果他们就这样死去,谁能肯定,他们一定能在奈何桥相见? 他不怕痛,也不怕苦,却怕再次看到白玉堂心碎绝望的眼睛!那里面究竟承载了多少痛楚,自己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这双本来是飞扬洒脱的双眼渐成枯槁,怎么忍心让白玉堂在地狱中不断煎熬。 分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了再见的希望。 黑暗狭窄的空间里只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如雷的心跳,眼前出现白玉堂的脸和自己说过的话 玉堂,我相信你,一定能带我离开。 轻笑起嘲弄自己为什么总是要推开那只总在自己身边打转的白老鼠,不管是他缠着他,还是他缠着他,他们都已经注定纠缠。 也许,在这世上,人还可以拥有希冀。 闭上眼睛调整自己纷乱的内息,不管多久,玉堂,我一定等到你来! 等到,能亲口告诉你我的心情,往事浮云,他怎么就为了世俗红尘总选择逃避自己的心意直到退无可退。只在不断的生死离别中才堪堪看透自己早已深陷的心结。 尽管浑身还是疼得有万年寒冰做成的利刃在刮骨噬肉般,展昭却带着了然的微笑。面对自己,竟然如此简单! 娘……,孩儿今后有心事,不会再无人诉说,孩儿好想你…… 师傅,你看到了吗?展昭不会再让你失望,不会再用逃避来解决自己心中郁结。 包大人,展昭这次,没有做错……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5节 彷徨的黑夜,终于到了尽头。 急行的车队在接近黎明时分终于在一个背风的山丘后停下,奔跑了一夜的马匹呼哧呼哧的吐着白气,身上的汗液折射出白光。 马上的士兵也不比马儿们好多少,纷纷解绳下马支起简单的营帐,在离马车不远的地方升起篝火,烤肉休息。渐渐的,浓郁黑暗的夜中传来辽兵的低声的谈笑。 白玉堂缀在车队后七天,煎熬折磨夜不能寐日日相思愁苦,现在,他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 辽军大营距离大宋边陲泗水关以北一百余里,七日急驰,他们早已远离大宋边境进入辽国地界。只要再过三日,以他们现在的脚程,就会进入大辽都熵阳城范围。 虽不知道这马车中押运的人物到底如何重要,但是命令是炎王亲自授意的秘旨,一定是非重犯即重臣,他们也不敢耽搁行程。 这支由耶律宗真亲卫所组成的精锐骑兵一路不曾停歇,直到接近辽都,他们才稍微放松下来歇一口气。接近了故乡,离家已有数年征战未回的战士,也许能借这机会一解思乡,所以靠近熵阳,他们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都开始调笑起这次回家,是该先去见见老娘,还是该先去自己婆娘的被窝里讨个欢欣。 疲劳和辽都在近,他们的警惕性比平时低了不少,竟都没能发觉相隔不过十多米的黑暗中,一个人影正俯伏着悄悄接近马车。 白玉堂蛰伏在积满渐融薄雪的地洼里时,往事不断回映,他心痛难当之中,总算等到辽兵火焰渐熄睡下,一两个放哨的也是不断打盹或是注视远方没留意眼前,才从阴影里向那辆马车爬过去,七天来他的视线没有一刻离开过,生怕就只眨一下眼睛,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就化做了天边幻影如果人的视线炽烈也能化做火焰,那么他的双眼早已烧穿车壁。 这一次,他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因为他已经输不起,他输不起的不是他的命,输不起三年相思,输不起的更是展昭的自由和生命! 白玉堂明白以自己目前的体力和身体不能正面和百余人的精骑正面冲突,他不能再有任何的冲动和匹夫之勇,他肩上曾经负的莫不过大宋百姓之命,天下黎民之忧,但现在,这些他都已不顾一切的丢下。谁知肩上只有一人性命两人负担后,反会让他更觉艰辛,但艰辛过后,却仿有希望。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放手,九霄碧落天上地下,他也绝对不会放弃。 用匕首挑断罩着马车牛皮的绳索,牛皮蒙罩掀起一角,才发现这马车竟不是由普通的木板所成,在牛皮之下竟是有近三指粗的坚硬铁枝,密匝无隙,仅能容一成年男子勉强伸出手臂而已。 黑暗中看不真切车内情景,只听到有几不可闻细若游丝的呼吸,里面的人似乎正在沉睡。但仔细听来,猫儿哪里是熟睡,他分明是在病痛交加的昏迷之中,断断续续的深浅吐纳,让白玉堂心头一阵揪痛。 “猫儿,醒醒,猫儿!”压低了嗓子以真气将声音传过去,但想不到展昭伤重至此,连他用内力传出的呼唤也听不见。 展昭没有响应他的呼唤,白玉堂心中的大石仍旧悬的老高。但熟悉的气息甚至连身上混合着血腥淡淡的药味,都让他激动得不能自持。 抽出画影轻削铁枝,却发现寒铁和青面兽锁都不是一时半刻能轻易折断,偏偏他又不能运起真气用力猛劈,若惊动了辽兵,恐怕又是一次功败垂成。 权衡之下,他只好耐下性子,用天山陨石打造的精钢匕首慢慢的在铁锁上磨锯,细细的金属摩擦声险险的勉强隐没在风中。 颠簸了不知几昼夜的马车终于停顿下来,展昭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昏昏欲睡。这几日辽兵虽然没有对他用刑或为难于他甚至还药餐具备,但实在不适合奔波劳碌的身体还是一路疲乏,所受的内伤不见好转,这几天来甚至丹田内空荡异常真气全无,让他不能抵御寒冷,断了的骨头也不知要多久才能痊愈了。 不久前见马车终于停下,虽然在车上几天不能伸展憋得他气闷,但好歹能让他安静的休息一下,他终于感到稍微舒适,在黑暗中浓浓的睡意就不断袭来。 模糊中才眯了下眼睛,就觉得身下寒风灌进,幻梦中似乎又见到了白玉堂。 疼痛和昏迷的时候,他好几次以为自己这残破身躯就要挺不过去,但每每一失去意识,白玉堂又气又怒的脸就会出现在眼前,骂他是“死猫、臭猫、烂猫和病了的三脚猫”,气他不遵守对自己的承诺,又一次丢下他自己一个人去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然后就扑上来,把自己从病榻上揪起来,说要和自己这只病猫比划比划,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但下一瞬间,又见他捧着一大坛子女儿红在阳春红桃下笑得阳光也染满眼角,说自己病好了伤没了终于可以休息了,两个人要一起喝酒,一起比剑,一起长歌当欢,一起永远在这鸿莺鸳歌里,天地不变…… 所有的过去和不可能的未来,都在他的梦里不断出现,提醒他,提醒他许下的承诺他在等白玉堂来…… 最后,梦里的白玉堂,竟变成了一个疯子,口里不断的叫着他的名字,痛骂他是个不守诺言的混蛋,整个人也衣衫破烂满身脏污,不管心间面上,都是满满的疲惫心痛神伤…… 恍惚之中,一声声“猫儿”竟似从梦里来到耳旁,许是日夜相思,终于让他的脑子也产生了不应该有的幻觉? 但那呼唤却没有像平时一样,随着他的梦醒而消失无影,反倒越发清晰起来。虽然很低很轻,但逐渐清醒的感官告诉他,这不是他的幻觉!伴随这呼唤声,更有一种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如魔音灌耳,他不得不睁开眼睛,面对。他不知道张开眼睛会看到的是什么人,但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比求生更强烈的渴望,他拼命忽视双眼的酸涩,目力所及处,展昭朝那淡淡的白光看去。 尚未完全适应光线的眼睛只见到掀开的蒙布外一个晃动的模糊身影。 难道是辽兵给自己送药和食物?可是依身体的感觉判断,现在既不是服药时间也不是进食之时,虽然那些还算能入口的粗糙干粮,他多半是吃进去多少,然后被马车颠得吐出来双倍。 他努力的看着光源中的身影忽然一股天下只有那人独有的桀骜气息与飞扬跋扈的感觉,已然笼罩瞬间狭小的车室,明明是寒冷的冬风却夹着一股灼人心神的热力。 “展昭,展昭!我知道你醒了,你醒了,是不是!” 白玉堂听到车内的响动,惊喜急切的呼唤到。他坚定的声音似盘石礁岩似钟山鸣岳,展昭的神识终于完全明白,他苦苦等待的人终于来到,微弱的星光和火把的光芒对他来说就像一片温暖澎湃的潮水。 “玉……,玉堂……?” “猫儿!” 响应展昭的,是更加坚定真实的声音!随即,一只手包裹住他握在铁枝上的手,掌心因长年磨练兵刃而起了粗糙的茧子,灼热温暖的力度,是玉堂,是真实的活生生的白玉堂,而不是只能在梦里扑过去却发现只是虚影的幻象。 白玉堂整个人贴到了铁枝上,他扔下手中的匕首,掌中紧握的手坚韧结实皮肤一点也不比温婉的江南女子,和他的手一样在掌心布满因常年握兵器而起的薄茧,轻轻的抚摩上面每一道细小的伤口,每一道只属于男子才有的骨骼经络,本应充满力量的手心手背如今却冰凉一片,比周围寒冷的空气多不了多少温度,让他心中的火烧得又痛又苦。 展昭挪到马车边,终于让白玉堂看清了他的样子消瘦,除了消瘦,还是消瘦。难以想象,一个人要吃多少苦头才会消瘦苍白至此,要经历多少磨难他的眼睛里才会有这样的世事沧桑。 “猫儿!你、你没事吧……!”白玉堂一句话没说全,就发现脸上有一道蜿蜒温热的液体,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哭了出来。 “我没事,玉堂,我没事!”看清车外的白玉堂也是满身风霜脸上有掩饰不住疲惫的浓重阴影,一身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本色,身上肯定也是大伤小伤无数,竟于梦中癫狂身伤的模样不谋而合,心中也是一阵颤痛。他怎么可能没事?断骨处隐隐做痛,每一处伤口都好象重新裂开,扯动下确有好几处恢复缓慢的大创口处又被鲜血濡湿。但看到白玉堂哭得乱七八糟的脸,想起无数次那些他信守了的盟约,却总是一次次被残酷的现实碾碎,这一回,我玉堂却终于等到了苍天垂怜,他的祈愿实现。 白玉堂看到展昭身上的绷带,看到他苍白胜雪的脸色和紫色的嘴唇,感受着掌中冰凉的手终于有了点点热度,想起太多的思念,太多的神伤离别,太多的错过失去,他顾不得一切,只任自己尽情哭泣。 而展昭瞬间仿佛感受到白玉堂决堤的感情,无数的思苦瞬间涌上心头,一切一切的忍耐等待,寂寞思念,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有了结果。 先是一滴眼泪不受控制的滴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然后,是决堤的泪水泉涌般和白玉堂的眼泪一起,浸透冰冷无情的钢铁牢笼。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他们的心都已经伤痕累累,带着人体温度的眼泪刺痛他们脸上的伤口,淌满他们紧握的双手。也许这伤在他们生命中已成难以磨灭的记忆,但是却也在提醒他们,今日之日交握的手经历过的千山万水,明日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们也绝对不会放开。 压抑的哽咽声传到展昭耳中,半天他才发现自己竟哭得如此狼狈慌忙别过脸去,却让自己驼红的耳根子正好落到白玉堂的眼里。 “猫儿……,”白玉堂伸手轻轻的摩挲展昭炽热的耳朵,泪水冷却后的触感正好舒解他的困窘。 “玉堂,我……!”发现他们十指纠缠脸隔着铁条几乎贴在一起的样子,展昭立时心惊觉得大为不妥,他才想把自己的手抽回,却发现白玉堂握的更紧,甚至捏得他的手生疼。 “玉堂,放开我,我们不该……”明明知道自己该放开白玉堂的手,但身体却没有如心里想的那般动作,而是仍任自己被那只温暖的手握着,贪恋上面的温度。 “放开你?展昭,你未免太小看我白玉堂,也太小看你自己了!要我放开可以,除非,你答应我今生今世就算是碧落黄泉,也不再丢下我一个人独自去承受!” “什么!?玉堂……!”如果他没有,没有理解错白玉堂话里的意思,那么……!还没待他从极度的情绪交错中缓过神来,他就看到白玉堂的脸在眼前不断扩大,然后,一个温润湿热的东西贴到自己的嘴唇上,坚毅,微凉却似天火燎原。 隔着铁条,白玉堂怎么努力也只能把嘴唇勉强印在展昭的双唇上,一个薄凉如蝴蝶拍翅的轻轻一吻,他们却好象,已经等了三生三世。 感觉到展昭沉重的呼吸紊乱,白玉堂才恋恋不舍的退开,干燥柔软的触感,如果可以,他愿意就这样亲吻他直到地老天荒沧海桑田。 “猫儿……,”白玉堂并没有退后太多,他仍靠近得可以让彼此的呼吸都喷在脸上。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你知道吗?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已经超过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了……你总是说叫我不要纠缠于你,叫我离开,可是你可知道,就算你总是丢下我一个人跑到我找不到你的地方,跑到危险之中,可是我的心我的灵魂早就已经系在了你的身上。你伤一分,我就痛十分,你离开我一天,我就思念你一天。一天看不到你,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颜色,就像这天地间茫茫然一片的朔雪,我的心冷,我的身冷,我的灵魂也冷了……” 白玉堂不断的亲吻展昭,细细描绘他脸上每一寸形状,他如剑的双眉他因哭泣红肿的双眼,他让自己好生羡慕的刀削般的挺直鼻梁,因为受了太多苦凹陷下去的双颊,还有让他爱怜不已的双唇。 “猫儿你看,我把你的巨阙一直带在身边,你怎么忍心让一代名剑就这样没了主人?” 摘下画影,通体雪白的宝剑闪着荧荧雪光,深蓝色的巨阙与它靠在一起蓝白辉映,让人不由想起两剑出鞘时的剑光是何等的光华天地人间。 展昭的手,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巡挲巨阙的剑身,上面每一道花纹,每一道细微的划痕,都有他多少记忆,多少牵绊,牵绊的是曾经的江湖头顶的青天。这些年来想必白玉堂将它保存得很好,连上面略旧的深蓝色穗子甚至都没有少掉一根线头。 展昭抚过巨阙,眼眶中又涌上泪水,他抬手仔细的抚过白玉堂因常年在塞外征战而变得略为粗糙的脸,新生的胡渣刺痛他的手心,炽热的泪水填满他心中的沟壑。 “玉堂…,对不起,对不起……”这次,换他主动将白玉堂拉近,不再需要言语和表白,他们的心迹已经从任何一个微小的接触、轻触摩挲中传到彼此心中。 空守护,空等待,不待花落折枝桠,也许有生之年能够明白这个道理,人生便能了无遗憾。 “是展昭,是展昭负了白玉堂……” “猫儿,你胡说什么!” “展昭不解风情,今时今日竟才理解玉堂的苦处,竟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展昭从不在任何强敌面前退却低头,却对自己、对玉堂的情谊视而不见缩头逃避,展昭,展昭是个累玉堂伤心的懦夫……” “傻猫,你不要再说了……”穿过冰冷的钢铁抱住那具几乎同样低温的身体,展昭在此时此地终于将自己满身的伤痕与脆弱完全的展现出来,在自己最信任最心爱的人面前卸下坚强的伪装。 他的强作欢颜,他的隐忍他所失去的他所在乎的,白玉堂焉有不知? 第一次见面,他只把展昭当做了公门中的走狗,一个为了功名抛弃信义的江湖叛徒;第二次见面,他开始觉得展昭确实是一个奇怪的人,明明是在做着为江湖为百姓都好的事情,却还要遭到从前的江湖朋友非议与唾弃,却都独自忍受,人前是一副秉公执法的铁血无私,人后却从未见他展过笑颜,只当了他是个傻子;第三次见面,他明白了展昭的心,明白了他所守护的一切明白了那只傻猫会为了沉冤得雪的人们轻轻微笑,明白他会在保护别人自己却身受重伤时仍会笑着安慰别人,明白了这是一只哪怕是失去自己堪比世上唯一亲人的师妹时仍在人前假装坚强,只有在夜深人静红烛垂泪时才会强抑哽咽的傻猫时,明白了这样的一个所谓南侠,所谓天下闻名的御猫,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蓝衣男子,他也有属于自己的脆弱,属于自己的伤心时刻,也是会哭会笑的人……,却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被赶走被拒绝却还老是爱跟着他爱招惹他。难道真如干娘所说自己是天生犯贱?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他赶也不走,是因为知道那只猫总是心口不一,希望自己能在他身边却又不愿自己涉险受伤;他老是缠着他逗他,只是希望能解开猫儿沉郁在心中已成心病的抑郁郁结,希望能看护这只连饭都不会好好吃长那么大个却瘦的没几两肉的笨猫一见为敌,二见知己,三见倾心…… 而展昭,又何尝不懂白玉堂?听他一声声猫儿的呼唤,就像回到当年你追我逃的日子,只是,这追的是一只痴情鼠,这逃的是一只负情猫。 第一次见面,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敌人。嘴上总是风流傲笑的说出能把人气个半死的话语,手下却是认真招招见真章却点到为止,这个奇怪的人,打破了他十年来行走江湖的心,模糊了他对一个人莫名的感觉。第二次见面,相距不过三年,他们竟然已经是并肩杀敌的战友,白玉堂不是公门中人却屡次为他涉险,那些本应伤在他身的一次次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却转移到了白玉堂身上。看着他躺在床榻受伤昏迷的样子,展昭好希望这个人可以永远就这样陪在自己的身边,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是他明白,公门刑场,连他自己都好几次命丧敌手或是斩首午门,又叫他如何能放心让白玉堂就这样和他一起身受险境,在这比江湖更凶险万分的官场挣扎?所以第三次见面的时候,他冷着脸拒绝了白玉堂所有的好意,用更冷的话逼走他。与其看他总说自己身在公门不得自由总想为自己挡一丝危险擎一角青天到最后失去笑容失去自由失去生命,还不如让他走,趁自己还没有真正的不能离开他前推开他,苦海无岸,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不能连累这世界上他最不愿意看见他受到伤害的人…… 如今,他已无力再去保护曾经的青天,包大人也已位居重臣,江南的故乡亲人永离再没有他能回去的地方。现在,他是不是终于可以卸下肩膀上的重担,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休息的地方。 隔着铁栅栏拥抱,暂时的温暖驱走雾夜的寒冷。感觉到怀中的展昭终于平静下来,白玉堂才松开自己的双手,看到猫儿疑惑的眼神和感觉到他复又紧紧拽住自己的袖口,他回头给展昭一个安心的微笑。 “猫儿,如今不拆了这该死的马车,你我如何离开?”说完,腰畔的画影已经离鞘嗡鸣,眼看他就要生生朝铁枝劈去。 “玉堂,不可!”见到他的动作,展昭急得猛的一拽白玉堂袖子,及时阻止了他莽撞的行动。 “玉堂,这支骑兵是辽军精锐,就算你现在能将我放出这牢笼但你我皆身上带伤,恐不能御敌,还是小心为上,从长计议!” “我也知道,可是……” 白玉堂还想再说什么,方才拉扯之下却让仍挂在他腰侧的巨阙撞到了铁笼发出不小的响动立时引来两个放哨的辽兵,白玉堂只得一矮身藏进车身下的阴影里,心中极是焦急与不甘却又明白展昭所言确是两人处境十分不利及危险。 眼见两个辽兵越来越近,眼中尽是掩藏不住的焦急与怒火,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暂待时机只望能见机行事。 “奇怪,这车蓬怎么开了?” 前来查看的辽兵发现车蓬绳索竟然断裂,立即警惕的朝四周查看。看着他们就要往马车底下探来,白玉堂暗暗捏紧了画影。 “咳…、咳……”展昭轻微的咳嗽声及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原来是押送的人醒了,所以才弄出方才的响声吧! 辽兵立即放松了警戒靠到车边,用杂着契丹口音生硬的汉语向车内询问: “你醒了?可是要水?” 白玉堂在车下听辽兵的语气普通平常,并不像对待一个犯人。行军中还照顾到猫儿的饮水饭食,看来他们把展昭看的很重!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怒火中烧,该死的辽人,该死的耶律宗真,他到底要把猫儿抓到辽国意欲何为! “多谢,我不渴……” “这大漠天干路途遥远,你还是喝点。”其中一个看起来浓眉正眼的辽兵一直是面无表情的,面貌虽是辽人的粗犷但并没有关中百姓传的那样青面獠牙血盆大口要生吃人肉。他让同伴修好看起来像经不起磨损而绷断的绳索,转身到营帐中取水去了。 “麻烦你们了,谢谢。”展昭见辽兵一路押送,除了看守严密外并没有故意为难于他,心中对辽兵的感觉浮起一丝犹豫。虽是敌人但能以礼相待他也定不会恶言厉色,自然的道谢就顺口说出。 “谢?很快你就不用谢我们了,你这客套,还是留给阎王说去吧!”但那辽兵重新扎好绳索见展昭竟会对处于敌对的自己道谢,竟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难道耶律宗真是要押自己回辽国处死,自己先前的考虑竟然错了?但他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特意千里迢迢的耗费人力?把自己处死在战场前,说不定把自己的头颅往斩刑台前一挂,不是更能达到他杀一儆百用自己威慑宋军的目的?不等展昭想清这其中的异处,看似对展昭痛恨不已的辽兵又开口说道: “你还不知道吗?你们的皇帝已经派人来向我大辽议和,你们大宋号称天国上朝,也不过如此!” “议和?!” “没错!听说,议和的使节就是你们的包青天包大人!看来大宋的皇帝对我大辽还是颇为害怕啊,哈哈哈哈……!” “你们辽人杀我大宋子民虏我大宋财物,行径卑劣与盗匪有何区别!犯我宋境犯下天地难容可诛之罪,如今竟还在这里猖狂大笑,迟早我大宋不能灭你,天也会诛你!”展昭被辽兵气得浊气涌上心间气愤填膺,一席话立即骂得那猖狂的辽兵无回嘴之力。 砰砰砰砰! “水!” 去取水的辽兵已经回来,他听到展昭的话什么也不多说,用手中的剑柄狠狠的敲了几下车身,用力的把水袋扔到展昭的身上。 沉重的水袋不巧正砸到他身上肋骨裂开的地方,立即引起他身上一阵激痛。但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拧开塞子仰头咕咚咕咚的灌了两口。 其间他见那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辽兵此时却一脸饮恨仿佛要将自己拆骨饮血的样子,一双原本并不阴霾的眼睛现在却满目狠厉之色,似乎还有千言万语要说。 果然,他才将水袋递过去,他就阴着嗓子开口。 生硬的汉语夹杂着胡语奇怪的声调,让从那名辽兵口中说出的话变得有些鬼魅似的飘忽不定。展昭原以为他会对自己一番谩骂侮辱,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当头喝棒! “从我出生的时候起,我就只知道冬天,我们族人就要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才能有足够的干草度过塞北的酷寒;春天,又要冒着随时被冰河吞噬的危险穿过融化的河流回到草场,才能靠一群绵羊养活我们一家五口人。” “我十岁的那年,因为我的贪玩以致掉进了正在融化的冰河里,恰好,我的父母又不在!为了、为了不让我冻死,为了不让我被上游冲下来的浮冰伤到,我年迈的祖母竟然、竟然跳到河里就这样把我用双手举在头顶硬是淌过了那条汹涌充满了碎冰能把鹿也冻死的河流!” “等到我的父亲赶回来的时候,我的祖母整个人已经没有一点气息,浑身僵硬被活活的冻成了紫色!她最后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那就是,希望能在娃儿的有生之年不再受这颠沛流离之苦有个安定的地方安居乐业一直生活下去!” 第八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你们大宋边境阴山之地水草肥美,宋人明明用不了那么多却也不肯分给别人一点!宁可每年看青草衰败腐草成泥新草又长的浪费,却也不肯让游牧的辽人用上一点的常年派重兵把守!” “你说!是你们大宋聚宝成腐也不愿拿出一点救别人于水火有错,还是我们大辽夺回我们应得的水草山脉有错在先!” 一席语毕,四周刹时静默无声,只有呜呜风声传如人耳,哀怨悠长似在哀哀低泣。 展昭被如诉的话语字字撞在心间,踌躇犹豫间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答或是他此刻应不应答!只得向那辽兵看去,隐隐中见他的脸上有光在闪动以为那是泪水,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薄薄的雪花沾在他脸上映出的火光。他本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夹杂着怒火与仇恨。 是问天下有谁天生爱舔血杀人。 杀人的日子迟早也会落的被别人杀害的下场,谁的背后没有会因为失去自己至亲至爱乃至这世间唯一的依靠伤心哭泣的亲人爱人。一个士兵死在沙场,他身后也许就会有四个家人会为他哭泣;那如果有百个千个万个士兵战死,那么伤心哭泣的又会有多少万人甚至百万人!到时候恐怕连秦始皇号令天下的万里长城,也不能阻挡这关内关外的哭声撼动脚下基石。 他还在犹豫之间,那两个辽兵却已经走开,用他不能听懂的辽语交谈。言语神色间既似得意又带着一些解恨的笑意。 刚才的一番话那辽兵也许是气得确实急了才会口不择言的对是敌人的自己说出。 但他满腔愤慨的神情和绝不像在做假演戏的口气,反倒让展昭心头此刻就像堵了一百零八团棉花气出不得进不得心就像落在一团软绵绵的虚无物质上浮在喉颈间梗塞难受。 到底是大宋错,还是辽人错?到底是大宋错,还是辽人错……? 这两句话就像咒语,让展昭的心被捆在了冰冷纷乱的铁索中。 他还愣在那里,却忽然听到身下传来咯哒一身,才猛的想起白玉堂还隐在车下! 白玉堂翻身从车底下钻出来,看着展昭愣在那里,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双眼睛,牢牢的锁在展昭身上。方才辽兵的话他也是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他看着展昭隐忍着似乎有千言万语的神色,一反常态的竟是面无表情。 一张脸上明明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就在那看似没有表情的脸上,竟然结了一层薄霜! 展昭伸出手去抚,才发现那是雾气在白玉堂的脸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伸手一点一点的揭下冻在他脸上的薄冰,展昭的眉头皱成山川,就像阴山永远阻隔辽宋边境的绵绵山脉。 “玉堂,我!” “猫儿,还记得吗?你以前,总是说’玉堂,你!&039;,总是被我气的说不出话来,我却仍然明白你的心思,而且,我也从没猜错过你的心思,对吗?现在,就让我来猜猜看,我是不是还像当年一样,是你这只御猫肚子里的大虫子。” 展昭看着白玉堂碎冰下绽开的笑容,心中一阵锥心刺痛他忽然想起,那个无名辽兵的祖母,忍受着浸透骨髓的寒冷在湍急的水流中挣扎,只为了救自己的孙子,忍受了常人绝不能忍受的痛苦,就这样死在冰天雪地中;想起,自己一路走到关外看到多少流离失所的人们拖家带口背井离乡,看见无数家舍田园被战火的硝烟烧成一片废墟。 “如果,如果他们一家能迁到水草丰盛的关内,就不用这样常年跋涉,就不用再受这生离死别的痛苦;而如果能不再打仗,仿效前朝大唐与西域通商往来和平共处,万民就可以安居乐业天下太平。猫儿,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玉堂,我……” “猫儿,你总是太善良了。” “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猫儿,如果你总认为那些错都在自己的身上,那为什么不去问问那些杀人和抢别人东西的家伙他们为什么要杀人呢?又不是你叫他们去杀的,你凭什么要为他们的罪过觉得内疚觉得是自己的错,你明明没有错!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已经看透了,怪只怪朝廷的那群混蛋他们只知道安坐高堂看不见人间疾苦!我们这些在边关为他们征战戎马生涯最后战死沙场的,保护的不是什么天下百姓而只是他们的锦衣玉食夜夜笙歌!” “猫儿,这如今的江山,早已不是包大人所还能澄清的江山了!” “那些辽兵是没有错,但你也没有错,没有任何人做错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如若犯我,我必犯人!” “猫儿?”见展昭一直没有说话,看着他眼中明灭闪动的光,白玉堂从展昭的眼中看到他深深的无奈与失望,明白他定是听了方才辽兵的话放心不下。但是,如今他们都已脱离朝廷,一个是早在三年前就死去被追封为护国公的一品带刀护卫,一个是一旦回去就立即斩立决战前脱逃的龙启将军。现在就算是两国交战那他们又能如何?他们即不能为国效命也不能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也不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甚至,甚至连过去的人也再不能相见。 白玉堂明白的道理,展昭比他更明白;白玉堂所有的担忧,展昭在两个人相见前的日子里他早就不知在心里咀嚼过多少次。方才他的一番话让他忽然意识到,从前他是生活在没有希望的永夜里就算明天死去他也不会可惜自己的一条命;但现在就算希望渺茫但两个人能见面甚至已经决定了永不分离,那他的命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而是给了与自己生死相系的白玉堂。 而过去的一切都早已如云烟消逝。现在他却还轻易的为一个辽兵就动了心念,执着于自己再不能参与其中也无能为力的事,岂不是他傻了,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眷顾他的生命,辜负了玉堂的一片情心。 握在此刻对他来说竟是坚不可摧的铁枝上,他没有说话。这铁枝,只要过两三天等白玉堂稍适休息,要折断它自然是轻而易举不在话下。之后,他们便可以远走高飞,离开这个纷乱烦扰的世间,游遍神州大地踏遍三山五岳。那些江山、社稷,现在已经和他再没有任何关系了,不是吗?但是,在他的心中却有一个人却叫他怎么样都放心不下…… 看着展昭不说话,夜色正渐褪去,不知名的鸟儿在低旷的草原上鸣叫起来。 半晌,展昭终于开口: “玉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些身外之事你我无能为力,想也是白想不是吗?我却还总是放不开,你老是说我傻,看来我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我想和你一起走,可是展昭放心不下包大人!我放心不下包大人一个人单独赴辽,我担心他会遭到暗算!我好想和你走,可是我、我……!”一句话梗在喉中,他看着白玉堂,眼中带着希冀,却又满是痛楚。 “猫儿……”怜惜的抚平展昭眉间的郁色,白玉堂忽然开心的笑了。 “我还当什么大事,不就是包大人么!这次他出使辽国,身边一定会有不少御林军和高手保护,况且两军交战不杀来使,辽国要是敢对包大人有什么动作那绝对是他们烧坏了脑子,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了。 我知道你对包大人的敬重就像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一向待你也视如己出。你们情同父子,你对他的担忧是为孝道。猫儿,我陪你到辽国去看包大人一眼,看看他是不是平安然后再离开,好吗?” 迷雾蒙上展昭的双眼。 “玉堂……玉堂……,谢谢你,谢谢你……” “傻猫,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谢……” 白玉堂拥住展昭,他们在此一刻终于真正的走到了彼此身边,而不是像从前总顾虑着太多的身份、责任,还有世俗的眼光,就算他们日夜相伴也终究咫尺天涯。 “这该死的破车!”哐啷哐啷,焊接得严丝缝合的铁枝在白玉堂大力的摇晃下发出松动的声音。 “玉堂你做什么!”见白玉堂忽然抓着铁枝不甘心的大力摇晃吓得展昭立即揪住他的手。 “你想把辽兵都引过来吗!忍两天!等你体力恢复再带我出去,现在切不可急躁!”展昭看着白玉堂的双眼,照进心中让他如切肤般体会到白玉堂的不甘与焦急。 “忍两天?你叫我怎么忍?还要我像条死狗一样跟在这群辽兵后面日夜担忧你的安危?还是等你到了辽国不知道被关在哪里,然后再去救你?”一次次让展昭从自己指尖滑落的惊心之痛浮上心头,白玉堂眼中盛满对自己的恨意。 “这群辽兵的意图并不在杀我只在运送,目前你也看到了我并没有性命之忧。玉堂,你不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吗?”展昭又何尝不想离开这个笼子和白玉堂离开,但是理智告诉他,他们,现在他们唯一的出路只有等待。 “是!我不能再忍了!其它的事,你叫我怎么样都可以忍受。可是只要关于你,我就一刻都不能等!我不能再忍受你离开我的视线哪怕只是一个瞬间,我不能忍受再看不到你只能担心你,不能忍受……,有了!”忽然他一脸的兴奋,看向已经在晨光中开始活动的辽兵,一脸窃喜。 “玉堂?”看着白玉堂忽然笑得像只偷了满肚子油的大老鼠,展昭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露齿一笑。每次他笑成这样的时候,不是得了什么好处就是脑子里有什么“馊”主意。熟悉的感觉让他心中一悸,暖意涨满心间。这样的笑容和默契,已经离开他多久了?这样的全心信赖可比双手左右般的契合,似乎都已经遥远得是上辈子的事了。 “放心吧,猫儿,我自有办法!” 轻拍展昭的肩头让劳累的他安心,在他不解的目光中白玉堂离开马车的阴影看起来就像只小心谨慎的耗子,悄悄的绕到一座小山后,那里正有一个落单的辽兵。 悄无声息的接近他,那个辽兵甚至没能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已经扭断了这个倒霉鬼的脖子。扒下辽兵身上的衣服给自己换上又掏出怀中的人皮面具,那是他多少年来也没失去的江湖习惯,总带着干娘留给他保命用的几件宝贝,现在,就成了他救命的道具和锦囊妙计。 仔细的把自己的脸伪装成死去辽兵的样子,再把辽兵的尸体远远的一抛,白玉堂此刻已经完全变了样子。除了眼中依旧光芒不灭,他的外表已经和辽兵再无二样。 半天还不见白玉堂回来,展昭急得五内俱焚。 这只白老鼠惹事闯祸的本领全天下估计他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莫不是他又想孤身犯险?但他的样子又不像。 雾气在朝霞刺目的金光中消散,一夜休息的辽兵已经拔营整装准备出发。焦躁的等着久不见回的白玉堂,马匹躁动的声音和人声都让他觉得身体似火焚烧。 但很快,他就发现那并不是幻觉。 隐隐的钝痛从小腹升起,和肠子纠结混合在一起他根本分不清身体里到底哪一个地方在痛,只觉得那痛似就在腹间却虚虚浮浮找不着方位,蔓延成一片让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莫不是那尸毒……和白玉堂重逢相知的喜悦让他几乎已经忘了一切,对未来的憧憬让他以为只要他们离开就可以逍遥天下,却不知自己的身体,竟不允许他有这样的奢望。 在自己的体内竟孕育了一个胎儿,玉堂和他的孩子?这荒谬的事竟发生在他的身上。 那日他中毒至深,想着自己根本就没几日好活就不顾一切,在蓝天凰险险保住他的命后,听了什么胎儿之说也只当是无所谓。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变故,他早已无暇顾及这件事,但现在却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起来…… 思绪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自己当日留下胎儿的决定是对了,还是错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玉堂。若是能将那夜的过毒之事忘却那不是很好吗?他为玉堂,并不是要他回报或是内疚心痛。 依照玉堂的性子,定是会去找蓝天凰的麻烦。但一切都已经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就算再做什么也不能改变,他不希望玉堂因为他再去招惹麻烦,不希望玉堂再为他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报什么仇。 孩子,一个他和玉堂的孩子……,这样一个违背天理伦常诞生的胎儿,这样一个因着蛊毒的滋养才孕育而生的胎儿,他甚至不能肯定这将来会不会是一个正常的孩子,或者一切只是只是他的奢望,他太希望能在这世上为玉堂留下一些证明,而不是因着自己让白家绝了香火。 但是,这样的一个孩子,他真的能留下,他真的可以留下吗……? 踌躇之际心中纷乱,体内的痛楚如来时般突然消失无踪,叫他摸不清这到底对自己的身体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既然两个人已经决定在一起,那就在任何事上都不应有所隐瞒,再者,他也决意不会再对玉堂隐瞒任何事情。但是,这样的事情叫他如何开口? 他既不愿再为过毒之事纠缠,但要是说了,势必一切就要全盘托出。但不说?那又叫他于心何忍再欺瞒玉堂。如若欺瞒,不但会让玉堂再为自己伤心伤神也会拖累两人,但如若不瞒,玉堂知道后他又将如何自处?一想到白玉堂会有的种种反应,他又是担心又是烦恼。 左右为难之际白玉堂却仍不见回来,心中焦虑却也毫无办法。只见前方几个辽兵来将马车套好就要出发,玉堂他到底去往何处?凭直觉他相信玉堂并未走远还在附近没有危险,难道是见辽兵动作所以藏起来了? 他一方面希望白玉堂快出现好让他悬着的担心能放下,但一方面却又希望他不要那么快回来,好让他不要那么快去面对这件难以启齿的但却又不得不说的事。 这该叫他如何开口?告诉玉堂:玉堂,我腹中孕育了一个胎儿,很可能是我和你的孩子? 玉堂一定会当他疯了…… 靠在已经松动的铁条上,一夜之中的各种心情起伏,激烈的情绪交杂让他心绪疲惫,随着马车的晃动展昭昏昏睡去。身体的某一处不断涌上的热力和玉堂的脸让他没有做噩梦,沉浸在三年来第一次的好眠中。 第九章 劳人只合一生休 押送犯人的队伍,由于春季草原暴雨留下后的泥泞,前进的速度并不快。走了一日也不过行进了二、三十里。缓慢的脚程给马匹造成了沉重的负担,但他们却必须在命令的日期之前到达。押运官是个十夫长,跟着他的人带上车夫、士兵连他自己也不过四十人。这天的后半夜,这一队人马终于疲惫不堪再不能前进,领头的十夫长只能命令原地休息,等到黎明再出发。没人比辽人更清楚夜晚草原的危险,他命令将马匹在外围成一圈,升起火把,就地安营。而关押囚犯的铁笼囚车,却被安放在了营地的中心。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会效忠王子,将这个重要的犯人押解回都城熵阳。 铁笼中的囚犯,自从被关进去以后就整日死气沉沉,除了会喝下一点他们放进去的水和吃下一些食物,终日只是蜷缩在笼中一动不动。为了确保囚犯送到时仍是个活的,萧延有派了两个士兵专门照看这个半死不活的囚犯。 【阿保,今天轮到你去给他送吃的啦!别说我亏待你,那病鬼也吃不了多少,这些肉干都是你的!给他几个馍,饿不死就成!】 【是、是!谢谢木哥!】接过分配给囚犯的水和食物,那个被叫做阿保的辽兵踩着泥泞的青草,一脚高一脚低的朝囚车走去。天色已晚,每个士兵的脸上都戴着防风的面罩,竟没人注意到,这个操着一口地道契丹语的人,早已不是当初从军营中出发的同一人。 脚上的马靴已经沾满了泥浆,每走一步,都要把脚从泥潭似的草堆里拔出来。捂着怀中温热的肉干和馍,跌跌撞撞的终于走到囚车之前,“阿保”看了看营地升起的火把和来回走动的士兵,特意转到火光照不到的那一面,拉下面罩,原来是伪装成一个小兵的白玉堂! 在边关征战多年,他早已练就一口熟练的契丹语,混迹军中,稍加伪装,他这个冒牌的辽兵两日来相安无事若是能忽略掉他心中无时无刻不想把这些辽兵剁成肉酱的想法那就更完美! 吃着辽兵的食物,喝着干净的热水,偶尔还有一口暖身的马奶酒。隐藏在这一队押送的辽兵小队中,他不但能时刻看到他日思夜想的展昭,更得到了良好的休息,白玉堂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和真气,都在一点一点的恢复中!对付这种程度的辽兵,用不着十成,只要等到明天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他将手刃这些辽人,将展昭温热的躯体真正的拥入怀中! “猫儿、猫儿……”压低了嗓子,他在铁笼外轻轻的呼唤着展昭。 原本蛰伏在铁笼一角的人动了动,睁开的眼睛先警惕的朝着充满火光的营帐看了一会,才缓慢的移到笼边。拷在四肢上的寒铁锁无疑是个沉重的负担,但让他如此虚弱的原因,却是决不能让玉堂知道的!先不论那些皮肉伤,让他无法循环内息凝聚真气的,实际上是小腹内时而剧烈疼痛时而灼烧似火的蛊胎。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且不论这个误打误撞之下诞生的孩子是福是祸,他相信白玉堂一定能救自己出去,但是他们相聚之后,路在何方? 慢慢的喝着白玉堂递过来的水,吃了两口夹着肉的馍馍,他便疲惫的靠着囚笼上的铁枝。小腹的烧灼感竟在这时候发作,他忍着呕吐的冲动艰难的咽下口中的食物,摆手示意白玉堂也尽快吃掉他自己的。隐藏在破毯子下的手已经无法控制的开始颤抖,用力压抑着喉间的呜咽,他的指尖已经抠进了身下厚重的木板中。 吞下两口食物,白玉堂才想讲个笑话给展昭解解闷,却发现囚车内的人虽然极力掩饰,但他是什么人,他是认识了展昭已经近十年的白玉堂,是这个总是逞强的臭猫目前认定也将会是永远的爱人,可以说展昭还没说话,他就能猜出个七八分来。此时的境况,让他又想起展昭从前每一次受伤时,也总是隐忍得脸色发白,直到支撑不住倒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双手穿过铁栅,努力的把人圈到怀中,无奈粗大的铁枝让他只能虚应的抱着展昭。 “展昭、展昭、展昭!你别睡、别睡!你看着我、听我说话!”生怕展昭一闭眼就再不会醒,几近慌乱的给人把脉,却失了所有的冷静。那不寻常的脉象,让他的心也跟着一起“突突”蹦跳,几乎要从口中弹出。 “你到底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猫儿、猫儿!你不要离开我,我不允许!你不能、不能再让我承受一次这生离死别的痛苦……” 已经全然失了方寸,白玉堂抱着铁笼中的展昭,两行热泪冲掉他脸上的尘土和污泥,那张英俊的脸上除了疲惫的风霜,此时看起来竟有一些滑稽。 粗糙的手,抹去他眼角滚落的泪珠。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这不是还好好的……” 小心翼翼的不让手腕上的锁链发出太大的声响,看着眼前哭花了脸的男人,展昭有一点想笑,但心中更多的是无尽的酸楚。 他们从相识的第一眼,一路走到今天,在这莽莽大草原中犹如两片无根的落叶,身旁朔风呼啸,头顶残云翻涌,不远处就是那一小队的辽兵。他们喝着马奶酒、吃着烤肉的谈笑声顺着风声飘过来,而此刻他只能和白玉堂隔着这冰冷坚硬的铁栅拥抱。 苍天是否可解,鬼神是否可解,众生是否可解。 如果他身为女子或是玉堂身为红妆,是不是他们的结局会和现在不同?天生是敌人的一猫一鼠,此时却是天地间彼此唯一的倚靠。 “若是还有来世……,展昭愿生为女子,与玉堂共结连理、白头到老……”不远处的火光在眼底跳跃,他仿佛依稀看到日出江花红胜火的江南水乡,看到渔舟唱晚,看到莲叶接天,看到他们曾在荷亭中斗酒舞剑,直到砍翻一大片采莲的乌篷船…… “对,下辈子我可不能是女的!否则我还怎么保护你。别擦了,猫儿,你不疼了?”被展昭粗糙的拇指擦得眼角发疼,他忍不住把那只略嫌冰寒的手塞进怀中捂着,抹了一把鼻涕,看着展昭笑得晶亮的眉眼,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是了,原来这就是笑的感觉,幸好,他还没有遗忘。 “我” “让我看看!”又一下子把那只还没能捂暖的手掏出来,认真的号了一下脉,虽然仍旧气血虚弱,却四平八稳,只要能得到良好的医治和调理一段时间,就算不能恢复鼎盛时期,但恢复到从前的五、六成是绝对没问题的。 疑惑的掀开展昭的眼皮,又逼他伸出舌头,看了半天,却仍没能找出方才那紊乱奇异脉象的蛛丝马迹。他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虽说不能和华佗扁鹊比肩,但却也绝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泛泛之辈。 由着白玉堂折腾了一会,身上灼烧般炽热的痛楚此时已经完全消失。他明白,这只不过是那蛊毒难以捉摸之恶,下一次发作又会是何时?看着眼前人不自觉翘起的嘴角,罢了,现在这蛊毒也无医治之法,就怪他太自私,玉堂的笑是如此让人眷恋,就让他贪恋这笑容再多一天罢! 咕噜噜 体力消耗之后,心情才一放松,就听到腹中饥饿的声音。努力的嚼着口中的肉夹馍,这个时候,他更不能成为玉堂的负担!心中这么想着,展昭更用力的一口口吞下那些干涩的食物,喝下一口水,忽然发现身上不对劲起来!白玉堂的两只手,趁着他吃东西的当口,蛇一般钻进他衣服里,拿捏着力道上下其手的四处乱摸起来。 “白玉堂,你发什么疯,住手!”虚弱的身体让他的怒火听起来也软绵绵的像无力的呻吟。 “不放!我不相信你,展昭。除了这些皮外伤,你一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既然你不告诉我,那么我就自己来找!还有,这个叫展昭的人从头到脚都是我的,谁都不能伤害他!你瞧你,都把你自己伤成什么样了……” 一面说着,他的手细细的沿着展昭的肩膀、脊背、肋骨、手臂、盆骨、腿骨每一处骨头都仔细的探查,但凡摸到那些骨头里的新伤、旧伤,他的手就不能控制的紧一下。然后,再一次从头到尾摸过,最后停留在展昭左半边脸眉眼间的那道疤痕上,捧着那张令自己心醉亦心碎的脸,坚定的,一字一句:“猫儿,那你究竟还有哪里疼,告诉我,好吗?你也摸摸看,它不知道,所以,它已经疼得要坏掉了” 执起展昭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白玉堂的目光竟让他眼眶发热。 该死的,他绝不能说! 若是玉堂知道,他这焚身的痛楚,是因为为他过身去毒而来,该会如何的自责,又会做出什么事?如果玉堂知道让自己中毒痛苦的人就是他,凭着玉堂的性子展昭忽然有些害怕,他硬是移开目光,拢起身上的破旧毯子。 “玉堂,你过来这么久,他们该起疑心了,你快回去!” “回去?展昭,若是被发现了,我想凭着现在的功力,和他们这些人拼个玉石俱焚绝对没问题,你说这样好不好?反正我也被你瞒着,与其在痛苦中等待着不知道你何时会离我而去,不如现在就让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以天为盖,以草为席。这样,我们也算生不能同时,死能同穴了罢!”一边说着,白玉堂脸上露出的古怪神情让展昭慌了神。 “玉堂,你不能去送死!现在还没有十成的把握……好吧,我告诉你,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我这样的事你要我如何开口!”尽管光线昏暗,但白玉堂仍能清楚的看到一抹红霞染上展昭的耳朵。 难道,事实的真相,竟与自己所猜测的,相去甚远?! 看着展昭羞赧的神情,和他不自觉抚摩着自己下腹的手势,难道不,不可能! 忽的一下,白玉堂连个招呼都不打,右手灵活迅速的眨眼间就钻进了展昭的裤子里,当他掌心握住那个下垂软绵的事物,确定它仍旧完好无损,才仿佛安心似的松了一口气。殊不知他这举动却让展昭的血液直接冲上脑部,整个人当场僵直。 “还好,我听说关外有个邪教,专门吸取男子的元阳,切下他们的阳具泡酒练邪功。你的小小猫还在,快说,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再不说,我可要问‘它’了!小小猫,虽然咱俩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一回生二回熟,你看你的主人多不听话,唉……” 白玉堂明明感觉到展昭的僵硬,但是他亦深知展昭的性子,对这人来硬的恐怕用上十大酷刑也不能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屁来。所以他就来软的,来赖的,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们两情相悦,没有一刻他不想把那人抱得紧紧的,用力亲吻,把他真正变成自己的人。所以知道这确实不是干那事的时候,但他一时忆起来了这一招,不达目的就绝不打算放手。手中抚摸着展昭和自己一样的男性器官,他却没有任何的违和感,甚至忍不住包裹在掌心中,细细的确认它的形状和爱抚起来。 “嗯啊!玉、玉堂!你放手、放手!我说、我告诉你” “快说!” “你先放手!” “放手?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啊?展小猫!快给本大人从实招来,否则本大人就要给你上刑了!” “不、不要!嗯啊……!”努力的压抑着下身传来的快感,展昭虽然手脚被缚,身上伤的也不轻,但他却恨这男人的本能。从来恪守礼教的他对男女之事本就未经历过,长久以来虽未能发觉情之所钟就是身边的白玉堂,但却本能的不去参与衙门里那些兄弟们喝花酒的邀请。是以,那次他为救白玉堂过身,几乎可以说是他的初夜。这样一副几乎是一直禁欲的身体,怎么能抵得住白玉堂手下高超的功夫,才这几下,他就控制不住的硬了起来。 心中对着白玉堂这有些屈辱的逼问方式羞愤不已,却仍对是否坦白说出自己就是为他解毒之人挣扎,这一刻也只能强忍着,甚至希望那该死的蛊毒赶紧发作,好让他停下这羞人的反应。 抚弄了一会手中的软肉,感觉到它逐渐膨胀起来后,白玉堂的呼吸也控制不住的粗重起来,在心中唾骂一句自己禽兽,但他却没法停下手中的动作,这一场逼问已经逐渐变了味道。 试问,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对展昭的感情早已不是一朝一夕,只是当局者迷,他没能看得清楚。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互诉衷情表明心迹,对着自己钟爱也深爱自己的人,哪个男人能没有欲望。 此时处境越是艰难,他对展昭的深爱却更是难以抑制的爆发出来,就像山洪,冲毁他的理智和所有自制力。 “猫儿……由于你坚决不告诉我,所以你已被定罪!我要处罚你” “白玉堂,这种时候你竟然!”展昭抬手要推,却被制住。 “嘘,安静点,你想把那些辽兵引过来吗。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你手脚有伤,别乱动,相信我,昭我爱你……” 展昭心中所有的坚持,立即被这三个字击得粉碎。 眼底映着远处的火光,他的心忍不住为这白老鼠的胆大妄为灼热起来。顺着那人靠坐在铁栅上,虽然他们隔着冰冷的壁障,但心却已经合二为一。 白玉堂小心的避开展昭受伤的部位,一只手继续爱抚着他的阳茎,另一只手则摸到他的胸膛上,对着左边胸口那颗没有被绷带包裹住的小小肉粒,用力的揉捏起来。这用力的一下,立即引得展昭控制不住的弓起身体。 第一下也许是痛的,男人的乳首并不如女子般敏感,但他仍旧很有耐心的爱抚着,揉捏着,变换着各种指法刺激着那肉粒,直到它充血肿胀起来。下面的套弄也没有停止,裤裆内的手动作越来越快,生涩如展昭立即受不住这强烈的刺激,没几下便一泄入注,一股腥膻的浓精喷到白玉堂的手心里。 “哈、哈、哈……”压抑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虚弱的身体让他对这一次高潮的感觉强烈而短暂,疲累的身体很快让情欲从他的四肢百骸中退去。刚缓过劲来,却看到白玉堂竟一脸痴迷的,伸出舌头就要去舔舐那些他射出来的精液! “玉堂、不要!那些有毒!!”眼看他就要吃进自己的体液,猛然想到自己体内布满蛊毒,他顾不得羞耻和忧郁,说出了他的秘密。 “有毒?展、昭!你到底” “玉堂,你听我说!但是首先你要答应我,不能对那个让我中毒的人报仇!” “展昭,你是不是要让我不仁不义才好!” “总之你先答应我!”不管白玉堂脸上狰狞的神色,展昭的眉间只有浓浓的忧伤,他凝视着白玉堂的眼睛,坚定、悲戚。半晌,见后者终于几不可察的点头,终于松了口气,说出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龙麟军主帅营帐中发生的一切。 竟然是我,是我将你害成这样,让你身中剧毒!!! 白玉堂甚至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听完展昭所说的一切后,只觉得心脏忽然间不能跳动,但下一刻却又如遭雷击、万马奔腾般突突跳动。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悲伤、从愤怒到无奈,一切难以名状的痛楚让他的脸庞抽搐一般扭曲,他的眼眶疼痛眼球突出,却无法流出一滴眼泪。胸中的哀鸣因为喉间的疼痛无法嘶喊出声,他的心脏抽动着,一双手紧紧的捏着粗硬的铁枝,整个囚笼都因为他巨大的悲伤而颤动不已。 “玉堂、玉堂!你不要这样!我还没有死!我们还有找到解药的机会!你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早就能料到他的反应,展昭不顾一切的伸手去将跪倒在地的白玉堂拉起来,玉堂没有错,他也没有错!他们都还活着,他们这一刻能在一起就是奇迹! 终于,在展昭觉得自己上了夹板的手臂痛得就要再次断裂的时候,白玉堂抬起了头。 泣不成声。 风度翩翩的白玉堂,英俊无匹的锦毛鼠,威名远扬的龙启将军,何曾,在人前展现过如此悲怆得扭曲的脸。 他的五官都已经悲伤得几乎破碎,他的泪水恨不能从眼里的每一个角落奔涌而出。堂堂七尺男儿,脑袋都不会掉一下的绝世英雄,为这一情字,痛哭流涕,不能自己。 “猫、猫儿……呜呜、呜呜呜……,啊、啊……咯咯、咯咯……”他的喉头被悲伤堵住,“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玉堂、玉堂!”展昭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这个伤心至极的男人,只能努力的将自己被束缚的双手伸出栅栏外面去拥抱他。 【谁!那边在吵什么!】 囚车这边不寻常的动静,终于引来巡逻的辽兵,他看到囚车内的犯人竟和车外的白玉堂,立即高声惊呼起来。 【快、快!有人劫囚犯!】 随着他的呼喝,齐刷刷的火把和辽兵迅速的围拢过来。 【什么人竟敢劫囚犯!上,抓住他!】 “啊!!!!!!” 一声震天的怒吼,从白玉堂口中狂泻而出! 他猛的站起来,眼中泪水已尽,只有胸中血在奔腾。 展昭说得没错。 他们都还活着。 他们正在一起。 他们要活下去。 就算是万念俱灰的时候,我们也决不能放弃。 眼前的火光比起冲霄楼的火狱,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一群只是杂碎,他是能从万军中取敌人将首的龙启将军。 他是深爱展昭的白玉堂。 他是发誓要保护展昭的白玉堂!! 胡风呼啸,草原荡起层层波浪,火光粼粼,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 站在一群辽兵中央的人,眼中却闪着猎猎星芒,那是不屈的希望。 尽管身体已疲惫万分,尽管他已耗尽自己每一滴体力。 呼啸的狂风,忽然在最黑暗的刹那到来时停止,草原上甚至听不到远方的狼嚎。也许只是转眼一瞬,但却恍如千年已逝。 黑暗的天空忽然裂开,遥远的地平线透出微光。隐藏在亘古洪荒的启明星,先于太阳从地平在线升起。这颗星子的光芒照亮漆黑的草原,星芒射在白玉堂的身上,刹那间他飞跃而起。 真气空荡的丹田内,随着勇气一起,灌满了澎湃的真气。内力贯通四肢百骸和每一道经络,手起,刀落,他甚至只以手掌为刃,灌注了十成力道的真空之刀不费吹灰之力,辽兵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哀嚎,就已经将眼前的敌人首级皆尽斩于手下。 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周身的空气和脚下的大地,但他并没有停止。浴血的身躯纵身跳上钢铁囚笼的顶端,逆着星光展昭看到他嘴角竟然勾起一抹狂肆的微笑,然后只听到耳边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禁锢着他的钢铁牢笼就在那人的剑光下化成碎片。启明星的光芒终于达到顶点,那站在高处的人沐浴着杀戮和星光,彷如高大的神祗。 然后这高大的男人跪下来朝自己伸出手,声音就像从远古传来直到他的心间 跟我走,直到世界的尽头。 马蹄一路飞扬,踏起的尘土溅出一路沙尘滚滚。 广阔无垠的草原上,一匹白色的如龙的骏马正在飞快的奔跑着,就算它背上载着两个成年的男子,也丝毫不能影响它的速度。 骏马的前方是巍峨的青铜巨城,辽国首都熵阳城。 此地远离中原,在赶回宋境之前,他们就算不被辽兵追上,展昭也会因伤势过重,缺少药物和食物而死去。兵行险招,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忠心的飞龙并没有随着大军离开,而是一路寻来,跟在它的主人后面。 白玉堂不时看一眼怀中紧抱的展昭,他已经虚弱得陷入了持续的昏迷,连日的劳损和伤痛此时一并发作起来,但比起前几日不知好上多少。 白玉堂一边调整内息以便让自己的内力尽快恢复,一边盘算着无论如何在进入熵阳城,那里此时一定已经布满了随时等着他们落网的辽兵。 他答应过展昭,会在熵阳城中让他远远的看一眼出使辽国的包黑子,尽管他现在十分后悔怎么就会答应展昭。 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和过去产生瓜葛,在和猫儿一起亲自确认包拯没事后,两个人就可以离开大漠,不管是去中原还是塞外,甚至是海外的蓬莱仙山,只要展昭想去,只要能有一处容下他们的栖身之地。 但是在这之前他一定要找世间最好的药,找世间最好的大夫,猫儿的身体看他刚才一副勉强支撑的样子恐怕是已经把身上的新伤旧疾都积成了顽症,一定要好好调理,不能再让这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虏获他锦毛鼠一颗心的傻猫再受到任何伤害。 火色的朝阳映照出白玉堂眼中的一片炽炎,夕阳的光芒在飞龙疾驰的蹄下迤逦出一片彤色斜阳。急驰三日的路程外,熵阳城沐浴在一片燎原红光中。 白玉堂与展昭正向辽国的王都熵阳日夜兼程星夜急驰,皆因包拯即将为了和谈与修缮澶渊之盟作为使者出使,他们担忧之下是一心只盼能更快马加鞭,却没想到包拯却不得不停留在泗水关。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6节 第十章 十世音书慰寂寥 一支仁宗皇帝的金翎令箭,让包拯进不得,退不能。 当日他快马加鞭赶到边境的时候,战况已几是陷入最难挨的胶着状态,边关看似固若金汤宋军不日前还大打了一个漂亮的偷袭战役,但却是外强中干而已,宋军已是强弩之末。 先是失了整个宋军军心之主的白玉堂,暂代将军之职的袁西经也是受伤病卧。他们现在依靠的,也只是白玉堂带领他们所胜最后一场战役的余威还能安坐关中。 大帐外的炊烟映着长河落日,在其中来回走动的宋军将士竟没有几个不是包扎着胳膊或腿的,甚至有的人头上缠着的白色绷带还在向外渗着血丝。 人困马乏,高山的雪已经开始融化,化成春水形成一道道溪流汇入大草原上的阿氓河,风卷起的不是黄沙而是一颗颗混合着泥沙的土坷拉打在士兵的盔甲上发出咚咚的脆响,能躲在营帐里的士兵都只是在里面烤火取暖,巡逻的小队无精打采似乎他们刚打的不是胜仗而是吃了一场败仗。 然而万物复苏的脚步姗姗来迟,满眼只见到萧索,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这边关苍凉空旷吞没,只剩下无边的旷野和接天一色灰蒙蒙一片的大漠秃山。 这场从前朝打到现在,甚至是不知什么时候就自古由来已久的争斗,耗尽百姓的血肉却助长争权夺势之人的野心。 京城的粮食和白银只知边关吃紧,源源不断的如流水般送来。但要是安坐朝堂的各位大人们见到这样的情景,不知会做何感想? 包拯一路上,越接近边关就越只见哀鸿遍野,多少村庄屋舍都遭人遗弃成了废墟,到处有的,尽是饿孚死骨。抬头不见汴梁天子,垂首只闻神鬼夜哭。 不顾赶路辛劳,他立即命人带自己到军中负责指挥的将领之前。 王朝替包拯撩开营帐这么多年来,这个习惯从未改变。意料之中,迎接他们的人是仍旧躺在病榻上的袁西经。 包拯在出发之前,就已经知道兵部接到了白玉堂夜袭辽兵军营做为内应失踪多日,宋军已由副将军袁西经暂为接管的急报。 两军现在皆是元气大伤,胶着中却都不知对方底细,只能等待探子再探军情。 数天前,袁西经就接到朝廷决定派使臣赴大辽议和的旨意。只是他没有料到,这使臣来得这么快,更没有料到,出使大辽的竟会是国中栋梁的包拯。 这个青天之名传遍天下的黑脸丞相,他也只是在同朝时见过几次。那几次都还是难得的进京述职及飞传捷报。 跟在白玉堂后面低着头,只感觉到一股天然的威压迎面而来。明明是同朝为官,为何他能在包拯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太过强硬的罡气,而白玉堂从来都是桀骜的性子对包拯也是不甚热络。他们从前似乎应是旧识?但看白玉堂对包拯也只是客气得几乎生疏,他也就从没能和这位相爷说上过只字词组。 如今想不到仁宗竟派了他来当议和使节,难道那件事已是无可挽回,眼前的情势看来比自己预料的更为严重。 包拯的到来,让袁西经终于对战争看到一丝曙光,也许劳累的将士们终于能好好的休息一阵子。朝廷之所以会派这样一个人物来,想必是对此次和谈志在必得吧! 但在看到包拯的一刹那,袁西经心中却忽然充满了不知名的难过,更有甚者可以称之为绝望的情绪。 包拯不展的眉头,一定已经验证了他心中的想法。他带来的,不仅是对战况的缓解,还有,朝廷的钦命。 白将军,你为何要如此,为何要如此…… 再次想起白玉堂离去前决绝的神情,他不能理解他竟会为了一个生死不明的渺茫希望做到这个地步!那夜他阻止白玉堂离去时才知道,白玉堂早就知晓自己一直是皇帝派在他身边的一枚棋子。 他袁西经从三岁起进大内秘营,受训十七年后效命于皇家。从小接受的命运就是生为皇家将,死为皇家鬼。一生中多在暗杀或监视群臣中度过,见过无数肮脏的权势金钱的交易。他从没把什么人看在眼里,因为那些不过是他执行任务的对象。摘下顶上官帽下面也只是一颗人头。 但自从他被派到白玉堂身边,监视这个皇帝一直视为烫手山芋的江湖孟浪,三年中,他却是真的把白玉堂当做一个人而不是他手下砍瓜切菜般随意杀死的对象。 对于白玉堂,他敬如长兄。佩服他傲笑天下的胸襟,他从不会为任何事烦恼因为他没那个必要。一切的犯难与险阻在他眼前似乎都只能灰飞湮灭。跟着他,部下绝对不用担心自己是否能从战场上活下来,因为,只要跟在白玉堂的身后,他们就一定能活下来! 一个能让属下交付生命和信任的将军,一代名将,会让人流传下去的不过如此。功名利禄身外之名等到城催草枯也已化做黄土,只有能留在人心中的,才不会被湮灭。 袁西经相信,如果自己能一直追随在白将军身边,当年的卫青霍去病飞将军李广,也难掩他的身后名。 当就是这样一个他心中的英雄,他心中理应万世流芳的将军,竟然就这样轻易的放下一切弃所有人而去!他的眼中,不由带上一色恼怒愤慨,看在包拯眼中,只以为这是对辽兵的愤恨与对不能护卫边关报效家国的自恼,却不知道袁西经的身份和他心中思虑与不甘。 “陆将军!”包拯进得大帐,引路的士兵退了出去帐中即只剩下一人病卧床上,但看来似乎竟没注意他的到来,不得不叫他一声。 “包丞相!恕属下身有伤病不能起身相迎,还望相爷包涵!”那人果然就是目前军中的统帅,也是前几日立下夜袭辽军战功的袁西经。他在包拯一呼之下竟似方从神游中恢复一般,看得包拯心中对他此举大为不悦。 “哪里,陆将军为国家冲锋陷阵身受此伤,当是包拯自己前来才是,怎么还能劳将军起身相迎?”虽然不悦,但也把这点不悦压在心中。兴许是这陆将军对战况担忧才以至分神。包拯见他回神后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观察着袁西经的神色片刻,就在身下王朝特意移到榻前的椅子坐下。 包拯与袁西经一番客套后,视线便一直停在观察袁西经脸色上。凭借他多年经验阅人无数,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 此人相貌平平似乎眼中并无太多自己预想中对战事的担忧,有的只是对于眼前状况的疲乏,似乎在自己到来之前只是在等待京城中的命令再无太多作为。外面的士兵也因他无所动作而显得萎靡不振。难道,这人就是白玉堂身边的第一副将?能坐到如此位子应该有所过人之处,但看他面貌实在普通,除了身上带着常年征战所特有的粗犷,怎么看来也只是一名善勇杀敌的将士而已。 他,真的能不辜负自己所望吗? 袖中他半路上就已经拆封的金令箭忽然就像一团火焰,烧得他几乎藏不住要穿出袖来。 大宋的律法,一条条耳熟能详。白纸黑字金科法典,为了维护这部法典的威严,他一次次把皇亲国戚,把自己的家人送上无情冰冷的铡刀。开封府大堂的青天红日前,已不知被多少鲜血把原本青色的地砖也染成了暗淡的赭红色。 铁面无私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犯罪之人,无论罪之大小无论身份如何,他都能依据早已铭刻在骨血中的钢铁律条判罚的公公正正。从未错判,从未漏判。不放过一人,不错杀一魂。 青天之名,他从未辜负。这青天之名背后,也是从未辜负的皇上的信任,正是因为信任他,正是因为相信他,相信他为了公理不畏惧任何强权,甚至连自己亲侄子也能毫不犹豫的送上铡刀铁面无情。 他真的能无情吗?年轻的时候有点初生牛犊的勇劲,进了开封府压在肩上的,则是无数的重担和百姓殷切的希望和皇上给予的重托。一把上斩昏君下斩谗臣的尚方宝剑握在手中,别人看在眼里也许觉得会是多么威风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但古语有云伴君实则伴虎,数次触怒皇帝,恐怕就算他现在官拜丞相但仍必须如履薄冰。皇上,已然不再是当年会全心信任自己的那个少年皇帝,而是已经成长为一条能将自己深藏于渊的蛟龙。 这些年来,铲除对天子之位窥视已久的襄阳王,收复国库后皇帝的一门心思就都放在了如何收复幽云十六州的战役中。连年来边关征战不断,大宋天朝表面看似富庶但实则能安居乐业的也只是中原一带的百姓而已。边关的人民时刻处在水深火热中,朝中主战主和的大臣几乎已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 而皇上的打算,恐怕还是主战吧!这一趟表面上为议和,实则却是寻找辽国的突破口与拖延时日,麻痹辽国的视线让他们看不到大宋国境内正在集结的大军和粮草。这所谓的修复澶渊之盟,却不过是撕毁盟约的前奏。 令箭……令箭……,手中的令箭短得只是让人藏在袖中而已,包拯此时却觉得它重比后羿弓中的残箭!他一生唯一的一次自私,却必须让他用粉身碎骨来换吗?身死骨碎又有何惧,生不能带来死后又能知多少人间事。 但是这样的命令,这样的嘱托,皇上给他的不单是一根短短的金翎令箭,给的,更是他包拯生命中的一座五指山!被压在这重担下,他如何有通天之能去化解?三年前的无光之夜他已经亲手将那个孩子送上一条没有回头的死路,今天,在这里,为了大义,难道他还是要负了他,将那个全心信任自己的孩子再次推向无间地狱!? 一时间包拯只感觉到那枚令箭要焚烧自己犹如阿鼻地狱,眼中射出无数痛苦光芒,雄浑的身躯也在这痛苦下发出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细微颤抖。 袁西经见包拯坐下后一直未曾说话,只是用一双充满厉色的双目打量自己,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莫非,是自己之前收到的圣旨? 上面不但嘱咐自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接应包拯和协助他到达辽国,以不负此皇命重望定不能让这次和谈出任何差错。在那盖了朱漆大印的绢帛上,还将临阵脱逃的白玉堂钦定为朝廷钦犯予以通缉。 自己密报上去后会有这样的结果,不是早就应该预料到的吗?但却在接到这样的命令后,却犹豫了。甚至把圣旨后半部对与白将军的通缉压下来并未对军中的兄弟公开,他们至今还以为白大人只是失踪而已。这纸终究也包不住火,包拯的神色莫不是对自己违抗圣旨的事有所察觉?于公于私,他都犯了欺君之罪。 但密军统领尚未发现自己私下里的小动作的时候,包拯却就已经察觉?那么,他就不单是有青天的美誉,甚至真如民间所传能判阴阳审鬼断冤? 这等荒谬传说岂可信之,但他神色确实不耐。还是先探探他的口风。若是他此次不单为议和还为拿自己兴师问罪捉拿白将军而来,自己探好虚实后再想办法也未为不迟然袁西经却百密一疏,他却不知道,由于当日包拯接获作为和谈使节的旨意后便星夜起程,而仁宗对白玉堂通缉一事却是在包拯出发之后。圣旨之所以能在包拯之前到达皆是为了让他先行做好准备保护包拯。所以,其实包拯对白玉堂已成为钦犯被通缉一事,却竟然是并不知情的。 想到这里,袁西经终于开口。正所谓千金难买早知道,与其妄自猜度不如主动出击。他不想白将军死但眼下却毫无办法,只能希望借此机会也许还能找到转机。 “包大人,不知您打算何时动身前往大辽?我军中精锐,随时恭候您的调令,定保护您完成这次重任不负皇上所望!”他抬头看向包拯,却见对方一副难以抉择何时出发的模样,包拯啊包拯,你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包拯却并未回答,倒是一直跟在他身侧的公孙策先发了话: “陆将军,包大人连日来旅途劳顿却心忧苍生国家。就算是即日起程,只要是陆将军您一切已经安排妥当,那也是可以的。”跟在包拯身边随侍多年,他早已能揣测到包拯心思七八分。虽不知包大人在忧心焦虑所为何事,但眼下的情况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紧迫,大人一定不介意连日起程,而所谓忧心忡忡之下对于议和之事乃刻不容缓,不如先行到达辽国一切再做从长计议。 轻捋胡须,包拯微微颔首。 表面上他和谈一事公孙策自然知晓,但展昭仍旧身在此处之事却是只字未提。 不是他信不过公孙策,而实在是此事事关皇上亲自授予的密令,且如若上天眷顾,他实在不希望这最坏的结果发生。不管如何,他都不能拖累任何人,若是能凭一己之力做些什么,他都不希望再让更多的人牵连进去。公孙策虽不知个中内情,却也说到了点上。如是在此思量纠结还不如出发到辽国,早日到达,也好对事情的真相脉络有个水落石出。 说不定,事情真的还有转回的余地。 “公孙先生所言极是,我们当是速速起程赴辽为好。只是……”看了一眼半靠在榻上的袁西经,包拯皱起了眉头。 “只是不知道陆将军对行军护卫一事,安排得如何了?陆将军眼前是身上有伤,这即刻起程一事……” “包大人,莫将只是偶染风寒身体并无大碍!”像要证明自己的话般,袁西经掀起盖被只着中衣微侧在旁。照职位来说,包拯官居一品,他虽为将军却在正式接到朝廷的册封前仍低一级,对包拯的态度不卑不亢是以他并未行跪拜之礼。 对于袁西经的态度,包拯并不在意。 “陆将军,若是你身体确实无事,那是否安排下去,尽快布置人手?这出发一事,宜早不宜迟。” “是!这都是陆某疏忽了,军中御医林大人见在下日前杀敌受伤所以硬是要在下卧榻休养,还真是让包大人见笑了!”早日赴辽,不只为和谈恐怕还要为捉拿白将军吧!只是白将军错并未及通缉的地步,夜袭一战虽说是由自己领兵但若没有白将军事前的安排扰乱敌营,这胜仗很有可能会变成败仗。 “如此甚好,那就烦请陆将军安排下去,我们明早即日启程赶赴大辽!救边关百姓于战祸之中,能早一日便少无数生灵涂炭,这和谈一事,实乃圣上明见万民之福啊!” “丞相所言极是,是经渔怠慢了。只知保加卫国,却不知其中大义。来人啊!” “在!”闻言,帐外立即跑进来一个机灵的兵士。 “你速去安排布置包丞相休息的营帐,另外,叫楚自崖来见我!” “是!属下立即去办!” “等一下!”包拯等人刚想随那兵士离去,却被袁西经开口叫住。 “你先去把营帐收拾好了,我还有话对包丞相说。” “是!”小兵离去后,包拯疑惑的站在了大帐口。而四大护卫已随小兵离开先到预备的营帐里拾掇物品,一时间偌大帐内就只剩下包拯、公孙策和袁西经三人。 “陆将军,你还有何事?” “啊,包丞相。这边关条件艰苦不比京城,您今夜还请早点休息。”包拯看来似乎真的是只为和谈而来,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陆将军,包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点塞外风沙算得了什么,陆将军不必特意准备什么,包拯随军营里的士兵一样即可。”看袁西经眼中神色犹豫,难道是关于展护卫的事?可是看又不像。 “将军,既然你留住老夫。定是有事相询,老夫揣测之下,是否和白将军有关?” 包拯果然厉害! “既然这样,那末将也就直说了罢!”袁西经观察包拯神色似乎没有什么不妥,才又开口。 “包大人,不知您这次前来和谈,朝廷对白将军失去踪迹一事有何反应?白将军自从上次夜袭辽营后虽我军大胜而归,但将军却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已将此事禀明圣上,就是不知圣上有没有下圣喻寻找白将军或是对此事有何处理?” “陆将军,你对白将军一事不必太过担心。圣上已经下旨令你暂代军务,在接到新的圣旨前,我们也只能尽力寻找白将军的下落。 白玉堂他入朝为官多年,早年也曾追随于我,对于他的能力和本事我是信得过的。待到和谈一事了结,若是还寻不着他的下落,圣上自会有决断。陆将军,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与大辽商议修复澶渊之盟一事。白将军他,一定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切要心无旁骛不要耽误正事!”包拯知道袁西经一定对皇上如何处理白玉堂一事甚感担忧,他也还不愧是白玉堂的部下。 只是皇上在他离京前交给他那样的命令,现在无论白玉堂人在何处是生是死其实都已经没有区别。 但他认识白玉堂多年,他怎么会是阵前逃脱的鼠辈?虽然他外号里带着一个鼠字,但人却绝对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他的失踪,恐怕和奇迹般让自己到现在都还不敢确定的从幽冥界回来出现在这里的展昭还有大兴兵战的辽国脱不开关系。为免旁生枝节,他只好暂且逼重就轻。 但孰轻孰重,他在心中也不免自责。只想速至辽国,这一切,方能水落石出。 “是,是在下多言了。搜寻白将军的事一直没有停下,有什么士兵们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眼下最重要的确实是和谈一事,包大人,还请你早点休息属下还要安排明日出行之事,就不送了。” “恩,陆将军身体才好也不要太过劳累,老夫这一路上还要仰仗陆将军护卫。请” “请”施以回礼,袁西经把包拯送出大帐。正思量之际,楚自崖就已匆匆赶来。 “将军!” “哦,你来的正好。吩咐下去,龙麟军明日一早拔营启程,随同我护送包丞相到辽国和谈。我不在期间,军务暂时交给参军处理,没有命令和谈时不得擅自出战!” “是!”楚自崖刚想离去忽然又想起什么,回过身来。 “陆将军,那寻找白将军的事该如何呢?将士们把方圆百里都找过了,再远就到了阴山渭水下,这过了辽营的地盘就不太好找了啊!” 看着楚自崖,袁西经暗想当初提拔他上来果然是没错的他有属于武人的忠诚,这种人一旦认准了那就一定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会问太多命令之外的事也不会去想,正是他所需要的。 “寻找白将军一事,你们就还是按照原计划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要引起宋辽两军的纷争,也不能给辽人找到发难的借口,一切低调行事。在我回来之前不能停止,明白吗?” “明白!” 袁西经并没有看楚自崖离开,而是低头抚弄着挂在腰上的龙头军令。他知道,这个人只知道执行军令,因为这么多年来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执行好军令,那一切,就是对的。 寻找白将军的下落,只是对朝廷的障眼法,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照圣旨开始捉拿钦犯。 待他护送包拯到辽国,和谈一成再寻到定是追那展昭而去的白将军,劝他放弃一时迷惑回来再向圣上禀明原由,一切撤销回还,白将军还是他们的白将军,还是那个可以让他们交托性命,跟在身后功成万骨枯的白将军。 天将亮未亮的时候,龙麟军蛟悍的战马喷出的热气已经溶解了冰冻的空气。 无人送行,行军撵压出的车道上已经融化的湿漉漉的泥土沾满巨大的轮子,上面青铜的铆钉也被水渍润得光亮。厚厚的毛皮也遮不住渗进马车里的寒意,公孙策把手拢在袖子里,靠在车厢上打盹。 包拯一夜未眠,清晨的寒意更冻得他没有丝毫睡意。十天后,他们就会到达辽国的首都熵阳城。看着车窗外随着马车震动而颤抖的星子,已经几乎隐没在鱼肚般的晨光中。 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他也曾这样送走过一个人,一个可爱的他曾经把她当作女儿,也当做展昭今生另一半的可爱女子。此去熵阳,不知是否依旧人面桃花,城门依旧,人事全非。 神觞·御月 第一卷天诛 [完] 《神觞·御月》出书版《第二卷·熵阳》 第一章 不如莫遇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 空灵悠长的歌声像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划破月光素色的纱衣碎裂的羽衣霓裳撒在铜翎宫上,碎成一地银色相思。 仿佛刮过的风都被月光抽成了银丝,裹在人身上,冰凉而柔软,柔软得人的心思就这么软软的沉进无边的空寂里。 “翎妃,夜深露重……”侍女小环拿着一件灰色的狐裘,已经在铜翎宫上等候了多时只是她等候的主人,依旧凭栏倚着歌舞风月,一身薄纱让她的玉骨冰肌在月光下真的凝成了玉石一般。 故乡的歌故乡的曲,却没有故乡的山故乡的水。一座雕金的朱漆楼台,仿的是江南的亭台楼阁竹帘软榻。可是如今这从万里之外运来的竹简,都已经泛黄,只剩寒夜在上面结下一层晶莹白霜。 嫁到这胡地已经四年,家乡的味道几乎被马踏下的青草味、绵羊上的膻臊味和黄沙的尘土味掩埋。 她不再是许多年以前那个可以任性的公主,不再是闯祸后有皇帝哥哥和展大哥包容着有白大哥纵容着的任性小女孩,而是,辽国第二皇子耶律重元的王妃,是一个为了两国和平而被当作和亲工具的牺牲品。 辽国的山水,到处都是苦的。纵使它有肥美的青草有辽旷的牧歌,但是她的泪水却总是在甘美的泉水之前就滑进她的肚里。 第一次见到耶律重元的时候,她就被这个辽国的二皇子吓哭了。跨越千山万水跋涉而来的王妃见到的却是一张太过粗犷和因长年骑射甚至显得有点粗糙的脸。从小就被养在深宫娇贵如斯的她什么时候见过在这样粗鲁的男人。 泪水在她的大眼里打转,但公主的骄傲却让它没有落在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 在大辽的第一夜,她是在惶惑不安中度过的。她想他的皇帝哥哥,那些在路上的埋怨幽愤如今都只化做了对亲人的思念。 面对着那些夹道欢迎着她的辽国百姓,她对赵祯的怨怒都再恨不起来。 百姓不管到了哪里,都只是百姓。他们盼望来的大宋公主能给他们带来和平和富庶,那么他们就真心相迎。 看着一张张质朴的真诚的笑脸,她还能对谁怨恨?只能恨,为何天生帝王家。 然后,她就住在了耶律重元的景阳宫里。 但是,她却不习惯混合着牛羊粪的泥土为砖建起的宫殿,每天夜里都被惊醒做着她也不知道的噩梦。 再然后,耶律重元就为她修了这座“铜翎宫” 她从来没想过在耶律重元那样的外表下却竟然装的是一颗能够儿女情长的温柔心。 为她修建宛如家乡的楼阁,为她找来一株株难在塞外养活的牡丹,景阳宫的花园里自她来后就开满了江南奇葩。 茉莉的清香,昙花的淡雅,紫藤如云般笼罩着地面上星星点点的月见草,在月光下看见的,就是一大片故乡的颜色。 只是这些娇贵的花草,却真的只能生长在江南水乡的温婉湿润里 一场初秋的风沙,就把这无数人大半年的心血尽数毁去。 开春的时候,毁去的旧茎上就已经被有心人栽上了新的花苗。 而她,也在这一年又一年的花去花来中,从大宋的公主变成了大辽皇子的翎妃。 她明白,耶律重元是真待她好,可是,她能做到的,却只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毕竟,这花虽好却不是汴梁的春城飞花,情再真,却只是浮水上的虚影映不到她心底那份最真的柔软。 耶律重元对她的好,她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她明白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心中那份叫做爱的秘密已经许在一个比江南的雨水更能滋润人心,比冬日暖阳更能让人觉得温暖的人身上。 那个总是一身蓝衣笑容中包涵宠溺的大哥哥,在她哭鼻子使小性子时会用一串金黄的糖葫芦让自己破涕为笑的兄长。 只是她,早已在朝夕的相处中把那人当成了依靠,一个可以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幻想属于女儿家幸福的未来。那个人,却只是把她当做了一个任性活泼的小妹妹在宠着护着。 是啊,她对他,也只能是兄妹之情。只因,那个人是皇帝哥哥身边最看重的御前侍卫,是包青天包大人所倚靠的一把光寒,还有,就是那个人身边总有一只老爱和自己斗嘴打打闹闹吵个不停老把自己气的是七窍生烟的大耗子,那个名满天下傲笑一切的锦毛鼠的白玉堂。有这样的一群人需要着他,还有天下需要他三尺青锋任孤寒所保护的百姓呢?这么多这么多的,所以,他只能是小灵儿的哥哥,她永远也不能拥有这样一个属于天下所有人却又不能属于任何人的他。 叹一口气,那个名字,她埋在伤心和思念的最底层,那个人,大概,今生今世都没有了再见的机会。 铜翎宫是仿造昔日的词人形容中的高可接天远眺平沃野中所建,故而高可见月几可让人感受到那广寒宫中的寂寞。 今天明明是漫天飞舞柳絮般莹白的雪花,却奇异的能见到高天上悬着一轮皎洁的白月,她忍不住就在这高楼雀台上翩然起舞,把一身杭州丝蚕舞成半空中的流云飞瀑,怎么也舍不得离开这梦境般的一刻。 任脚下玎玲的银靴踏乱一地白雪,银铃交击中她竟感觉不到冬雪应有的寒冷只是觉得自己仿佛就要在这高台旋舞中幻翼飞去。一片朦胧雾皑,不必等雪后耶律重元再重新种上一株株的翠柳鸢萝,她已融在天与地的茫茫飞光里,远远的遥看春花朔雪中,不愿离去,不愿离去。 耶律重元好不容易处理完那些让他心烦的琐碎朝务,就急匆匆的向坐落在景阳宫西北角的铜翎宫赶去。 那里,有他心爱的翎妃,有一个他第一眼看见就愿意心心念念呵护放在掌心中疼爱的女子。 最初他见到这个来自自称天国宋朝和亲的公主,不是骄傲的,也没有丝毫的凌厉。见到的只是一个犹如惊弓小鸟般眨着眼睛显然是被吓坏了的小人儿,蜷缩在凤撵上张着涉世轻浅的双眼瞪大了铜铃般盯着他。 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为这双纯洁的双眼虏获心神。 父王期待的战功,有皇兄宗真在外,父王给予的权势,他不看在眼里。他一生,只愿做一个平凡的嵬王,只希望能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子圈在怀中呵护,把世上所有他给的起的幸福都捧到小人儿的面前。 无数次花开花落,花催花残,可是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心。就像不能动摇他要把所有的好都摆到小灵儿的身边。从开始的惧怕疏离到现在的翎妃,大哥总是取笑他儿女情长白生做这骠骑国的嵬王。可是大哥又怎么会明白,整天在马背上刀光里飞逝的岁月和手中转眼化做粪土的黄金,都比不上自己心爱女子回过头来充满温情的展颜一笑。 修建这座铜翎宫的时候,父王眼中的失望和大哥眼中的叹惋他不是没有看见。但是和这些比起来,灵儿渐渐被自己打动的心和终于看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比那些功名权位,都更能满足他的心。 今天帮助父王处理一些琐碎的杂事,竟耽搁久了。等到宫里的夜明灯已经掌起好些时辰,他才发现时间已近露重十分。 匆匆拜别了父王赶回宫里,就听到灵儿又在铜翎宫上不肯下来的消息。 放在她身边的小厮,那都是为了方便她起居照顾她的,她却一个也不喜欢说她们不机灵不细心不知道她的习惯,所以总是远远的撇开去,只让那个她从家乡带来陪嫁的侍女小环陪着。 看眼下最寒冷的隆冬已经过去,冻土溶解的七七八八花园里的残根也已经化做肥沃的新肥。等再过些时日冻土全化开,就又到了种下新花苗的时候。 今年他特意命人到中原去搜罗了一些平时就算是官家也难见到的樱花和木绣球什么的稀罕花木,他不求它们能活到来年的春天,只要它们能盛开一季博那人孩子似的笑颜就足够了。若是种的久了活了下来,他就不能见到灵儿一季一季的期盼,不能见到她等待下一次种下新木时那种期待而兴奋的神情,永远只为他在这里照亮整个灰白色的冬季和这座冰冷无人的铜翎宫。 所以,那些花,他特意选的都是不耐寒冷花期短暂娇柔脆弱的品种,注定了,它们盛开的娇姿每年只能在铜翎宫前绽放一次就凋零,只有这样,才会有每年的旧花残去,他每安慰灵儿一次每为她种下新花,她对自己的笑容终于逐渐从陌生疏离到现在的接纳。草木无情,他要的只是那个女子的含羞一笑。 脚步匆匆的越过几道弯弯曲曲的回廊,在最高层的偏殿里也找不到赵灵的身影。 就算现在已经是深冬刮在身上的风也不再刀割似的瘆人,但久了仍会让人吃不消,尤其是灵儿一直都不怎么适应这极北之地的身子。 终于,在楼台最高处的接天阁上,他找到了那个看在眼中几乎要融化进飞雪中凌空起舞的女子,那个他深夜中会为之叹息的女子。 抬起无比柔韧的腿,让四肢张的满满的迎接吹进怀里的碎风银雪,站在晶莹雪白的汉白玉栏杆上,赵灵几乎以为自己就是壁画中乘风而去的飞天。 她陶醉在这融进天风中的快意里,只觉得就只要再往前那么一点点,她就可以化进月光里所以,当她往高空中的风月扑过去的时候,脸上带着沉醉痴迷的微笑,忽然腰上被勒的生疼的一紧,整个人就落在一双炽热坚硬如铁的双臂里。 睁开眼睛回头一看,原来是耶律重元满面惊惶的紧紧挎住了她已经大半个倒出栏杆外的身子,却没能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不悦。 “灵儿,你太任性了,这楼高三百丈!要是摔下去怎么办?” 一贯宠溺的语气听在赵灵耳朵里,立即化成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她任由耶律重元抱到地上,抖开小环已经拿在手里有一两个时辰的狐裘,把她包裹在里边看起来圆滚滚变成一团温暖的毛球。 “二皇子,你看这雪……这雪,像不像早春的花?”掬起掌心的雪沫送到他眼前,白色的雪沫却因为人体的温度,迅速的化成了一滩冰凉的水渍。 耶律重元看赵灵的样子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让她把融化的雪不断捧到自己面前,只是,却锁紧了人不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 赵灵被他高大的身形遮挡了视线,只能看到耶律重元胸前衣襟上刺绣的一对虎卉异兽,看不到他的脸但,站在赵灵身后的小环却看到了,在那双带着因熬夜而略显黄浊的眼睛里,她确定她确实是看到了一种叫做狼毒的光芒。 阴厉的目光把她牢牢的钉在原地,连耶律重元什么时候从她手上把狐裘拿走的,她竟都毫无知觉。 再温和的野兽,毕竟还是野兽。 他身上流着的,毕竟是骠骑国的血液,他们的祖先曾经在马背上和草原的狼群厮杀,才得到了这篇土地。 呵着手取暖,跟在公主身后主子们一起走进偏殿,那里早已燃烧起融融的暖化,准备好美酒和雪国难见的新鲜蔬果。 南国的瓜果,同样等候多时的乐师奏起京城月夜丝竹之音但乡音催人愁更愁,赵灵踏进偏殿,一张小脸立即就垮了下来,虽然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可是她的低落却太过明显的表现在眼睛里,怎么能不叫耶律重元看个一清二楚。 这三年来,赵灵在熵阳的日子过的可以说是无惊无澜,平静的岁月只能助长她思乡的情绪。耶律重元只一个眼神,就明白了自己的王妃所有的心思。 三年浇灌中收获的女儿情,终究还是抵不过对故乡的思念而赵灵思念的,不止是故乡的土地,还有,那地上的人。耶律重元清楚她心中所思念的,不是在皇朝的赵祯,而是一个叫做展昭的男人! 梦中不经意透露的思念,他站在夜里看着暖榻上翻覆的人儿心里装的是别的男人,几次都差点砸了铜翎宫里精致的珊瑚灯架,却还是把怒气压到了心里。 展昭的名字,原本自己以为所代表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王孙公子风流书生,想不到,探查到的却是一个名满大宋的南侠展昭,天子面前最让人眼红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 做为一个丈夫,大辽天国的第二皇子灵儿的夫婿,将自己的妻子完全占有,本就是他应该做的也是他的权力!但是自己的王妃心中竟还私藏着对别的男人的思念的事实,让嫉妒的火焰几乎吞噬了他的理智。 但展昭,已经死了,不是吗?任灵儿如何思念深藏眷恋,那也只是一个已经埋身黄泉的死人。 看着赵灵靠在软垫上,一点一点的剥着一颗颗肥硕的紫葡萄,上面还带着的水汽晶莹得就像她朱红色的嘴唇。 朱颜透着江南的滋润和水色,但重元的手刚碰到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上,赵灵却没有让他继续深入的抚摩下去,而是不着痕迹的靠上软垫,避开了他的手。 眼里瞬间闪过阴霾的神色,但很快了无踪迹,重元重新挂上笑脸。 “灵儿,你是不是觉得闷了?”挥退乐师,重元一语道中赵灵的心事。 果然,赵灵听他这么一说,立即靠了过来,虽没能如他所愿的靠进他怀里,但仍轻轻的扯着他的袖子,脸上满是期盼和欣喜。 原来,这辽国民风开放并不似中原般拘谨,对于王族家眷出游民间是极其普通平常的事。只是平时王公贵族虽然也偶有雅兴到民间游玩,但平日里杂务繁多,这样的机会很是难得。 而在宫中早已闷了多时的赵灵一听到耶律重元的暗示,心中早已经乐开了花。 想她在大宋时就是一个以“活泼”著名的公主,也是因为她天生耐不住关不了的性子让她总是背着内务府的管事们和婢女偷溜到街上,才认识了那天下无双的展昭和既让人讨厌却又忍不住去亲近的锦毛鼠白玉堂。 活泼的女孩儿家眼下已经把方才遥台思乡的愁绪给忘了个一乾二净,缠着她看起来对别人很霸道但对自己却一等一的温柔的夫婿聊起了街市上的热闹场景,脑海里已经幻想着把东市粘牙的酥油糖含在嘴里,把西市的跳马驹儿骑在身下的场景啦! 难道,大宋的公主就因为这点小孩子似的玩意就能把对家乡亲人故人的思念抛在脑后了吗?当然不是。 可是,这样一个流落在异乡没有半个亲人的公主,虽说是贵为大宋天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就算她明白再多的道理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是使两个常年交战的国家通过和亲的手段达到和平目的的重任,说到底,却也不过是一个聪明可爱的小女孩儿罢了! 那活泼好动的天性,是不会因为对故乡的愁思和亲人的想念就被埋没了的。所以,既然身在此处,那也没有其它办法的要让自己尽量适应这里的生活。而百无聊赖的宫廷生活中,这难得的出游,自然是让公主期待万分的。 就在赵灵把自己的思念压抑到内心深处的时候,却怎么都不会想到,她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的人再不能体会到的欢乐,其实,就在距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 第二章 大荒 辽国皇都熵阳,占据三千多丈的皇城是它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恢弘的四方城都仿造大宋城郭,但却糅合了游牧民族奔放自由的特点,就近取自长白山脉的巨石铸造起高达百韧的城墙,青黑色的巨石城坐落在绵长的阴山龙尾,聚集无数宝气;左起,没有边际的延绵雪岭直刺九天苍穹。右尽,却又是一派无垠的大漠风光,广阔的平原充满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一朝一夕烟。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猫儿,你看这夕阳,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看这血色的残阳?” 站在古朴庄严的青面兽饰纹宫墙上,昨夜最后的残雪终于随着东风落尽人间,草原乍暖还寒的春天终于结束,夏花竞相开放,春泥如今都已融化在肥沃的沃野平原。青色的宫殿和染上新绿的草原沐浴在一片金色的余辉中,光芒万丈的云霞下大地竟像是披上丰收的金黄。 展昭没有接话,只是迷醉的看着眼前壮阔的长河落日,看着草原千里闪着暮色金光,看着一队归来的骑兵穿过沉重的城门消失在熵阳城的落日里。 相较起身边一派轻松的白玉堂,他的心里,却总在七上八下的打鼓。 来到熵阳已经一月有余,为何包大人迟迟未到?而曾经将自己擒获的耶律宗真,竟也一直不见归来。 那日他们二人躲过城内辽兵的搜捕后,白玉堂竟带着他混进熵阳城都内的大辽皇宫。按照他的说法,只有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有皇宫大内,才能最快的找到为他疗伤的药品,才能尽快打听到那日放毒箭射伤他的人的下落。既然是炎王耶律宗真的人,那一定和皇宫脱不了干系! 白玉堂混进辽国皇宫后,又不知道他使了什么办法,装扮成个皇宫内御膳房里专到各个宫里跑腿确认每日菜谱的小厮,这样不但能躲过皇宫外每日搜捕两人的辽兵,甚至能在禁军的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只是这宫里当差、寄人篱下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展昭一想到他的胆大妄为的性子在这里也不能收敛,不由得只能苦笑连连。 他们躲藏在这里,若是玉堂一人,凭他飞檐走壁的身手自是能在这守卫森严的禁宫中来去自如。可如今他这样的身体,已经成了玉堂的负担,蛊毒不解,他的内力只剩下一成,甚至打不过一个最普通的卫兵。 但是玉堂在这样的境况下,却只是笑笑安慰自己在这座辽国皇宫里,他们每天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有什么可烦恼的?远离了朝堂的纷争,远离了江湖的血雨腥风,他们两个人都还活着,还能好好的在一起,夫复何求?等过一段时间把伤养好了,就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到比关外更远的地方,一路朝着没有任何人烟的地方,到太阳落下去的时候他们就停下来。他们可以牧羊,可以打猎,可以做很多很多事,只有他们二人从此神仙眷侣,再不入这朝堂江湖。 看着白玉堂每每说到几乎要发光的脸,展昭也不由得在心中描画出一幅美好的光景,直到他们两个人都成了白发斑斑的老头子,直到他们一起埋骨在天地尽头的某一个地方。 这样的想法,下一刻,却总是在午夜梦回间,被腹部灼热的燥痛惊醒,他们,真的能有那么一天吗?伸手去握白玉堂的手,黑暗中摸索到以后,感觉自己被拥进一个心跳强劲的温暖怀抱中,以求驱散寒夜中不断的噩梦。 躲藏在这冷宫中已经半月有余,他身上的皮肉伤已经好了七、八成,只有体内的蛊毒仍旧找不到任何解药,甚至连雪莲都不能压制它的发作。一次比一次严重的抽筋和吐血,他看着白玉堂着急得恨不能上天去求太上老君给自己求取仙丹灵药的样子,每每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才能缓一缓自己心中那撕裂般的痛楚。 他还能活多久?随着蛊毒一次次的发作,他能感觉到那腹中的妖物不断的蚕食着他的精血和内力,逐渐长大。这除不掉的黑暗,如今已成他心头大患。看着白玉堂每日为了他四处寻找解药有关的线索,他越发不敢把这真相之下的真相告诉他。 平静的日子下,是暗涌的心,虽然时刻记挂着前方未知的凶险,但是只要一想到白玉堂这些日子,想到那个眼高于顶飞扬不羁的锦毛鼠,为了自己竟然什么人不好扮就去扮了那个专门服侍人的主,这回,小小院落里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杂事,本来都应当那个小厮做的,为了不露出马脚,这下就可只能全叫他白五爷给做了。 谁让他偏偏挑到这样的事呢?想起白玉堂穿着一身辽国下人的打扮,为了照顾自己还不得不自己亲自动手劈柴火煮饭甚至是浆洗衣物的样子,展昭只觉得难以忍受的笑意憋的自己几乎内伤,可是难为他又不能直白的大笑三百声。 因为玉堂这刁钻的主,可是比什么人都难伺候啊!要是自己不小心露出一点觉得他做那些事可笑的样子,非得和自己没完不可!到时候,可真不知道他又会用什么手段来折腾自己了! 手段…… 一想到这个词,展昭伤势还没有痊愈仍略显苍白一张英俊的脸就染上一层烟霞烈火的红晕。 其实身上的伤并不是最终的借口,也许他已经逃不过这一次的永劫。他想,最后在离开之前,看一眼包大人,看一眼那个对自己有同再造之恩的老人。太久以前,他就已经知道,包大人的肩膀,已经因为朝堂的重负而略微显得有些佝偻。为了守护那些青天下无辜的人们,他一个人背起的已经太多太多,自己能为他分担的,也不过尔尔。他知道,玉堂从来就不喜欢包大人,但是为了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困守在开封府的红墙青瓦下。 眼前看似平静甚至让他眷恋的平和,却是浮在暴风雨即将到来海面上的一叶孤舟,他们不能只躲在灯光明亮温暖的小舟里对外面压天欲倾的乌云视而不见,更不能不去考虑到乌云后面铺天盖地的风暴。 冷清的院落,一墙之隔外却是重重的重兵把手,玉堂每次进进出出的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晃悠,一边查看岗哨的布置,还一边有空去嘲笑辽兵的百密一疏。看他那个得意的样子,似乎当年意气风发少年不识愁滋味傲笑江湖的锦毛鼠又回到了他眼前,那笑容里晶亮的眸子里一笑就能把自己带回一蓑岚雨任飘零的江湖里去了。 但是才一转眼,这梦里江湖就在玉堂的眼底消失的无影无踪,被无数的忧虑和烦恼取而代之,那双眼睛里闪出的不再是神采飞扬,而是一种燃烧在深渊上的火般的光芒,忧郁。 玉堂想到的,是自己的安全,是如何让他们在这里安全的度过每一个黑夜和白天。手上被扭断的骨头和自高天上摔落地面时弄伤的骨头都已接好,但所受的内伤和所中的毒却让自己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吃下玉堂随身携带的九转还魂丹这样的大补之药对自己身体的起色帮助也是有限。想起此行的目的,就算眼前会有风暴,他们也只能默默的享受着这难求的片刻宁静。 当日自己如何追问,玉堂他就是左避右闪的不肯说出为何一定要假扮了那小厮而不是直接暗藏于小院落中,以他的武功修为,那可以说是不在话下。 最后,看到自己似乎真的面有不悦,才想起两个人再不对彼此隐瞒任何事情,再不能让对方担心的誓言,才好不容易说出他心里的话。 本来还担心玉堂是想借假扮小厮的机会去接近和寻找熵阳城中可能存在的密道,却在最后听到那人的解释后,就差点窘的把手上才刚刚滚过的热粥一股脑的都扣在那只笑的不怀好意的大老鼠身上,直接把人轰出房间了事。 要知道,他的担心,他的苦恼,原来都被这只该死的色老鼠给当了驴肝肺! 听听、听听这个江湖上名号亮出来就能把武林震三震,朝廷里无人不佩服无人能拿他任何办法的锦毛鼠白五爷白玉堂白将军,这耗子的嘴巴里,吐出来的都是什么混话! “猫儿,你说,你说现在的我怎么能忍受别人碰你的身子?那人还要帮你换药,换药啊!现在可不同往日,以前我喜欢你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怕招惹了你这只脾气又臭又硬的御猫,指不定哪天就把我拿狗头铡给喀嚓了!” “可是现在,你可不许反悔啊!总之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的心你的身你从头发尖到脚上的趾甲身上的衣物和每一样东西你的一切就都是我的!” “除了白爷爷我,谁都不许看不许碰不许伤害!特别是一个叫展昭的,总是把我白五爷的猫儿给弄的是满身伤一身痛的!我不允许,我不允许!” “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伤的都是什么地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里这里!看你这展小猫都把自己的身子弄成了什么样子!这么多的伤,这么多就这样在我眼前流出来鲜红色的血,你这破猫都不会疼吗?!” 白玉堂那时候,一边说,手里还不闲着的在自己身上的新伤、旧伤处指来戳去摸来摸去蹭个不停,脸上一热正想拨开他的老鼠爪子,却忽然看到白玉堂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眼白上竟全是血丝。这一刻他只能通过这样急切的身体接触来确认他的安全和完好无损,似乎想通过这样的碰触安慰把所有的伤痕抹平,无奈所有伤痛的印记依旧刻在此身,痛在彼心,白玉堂原本看似嗔怒的口气,已经是隐约带上了不忍和责备。 “你这只臭猫,你不痛,我会痛啊……!”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身上的每一道伤痕,我要用多少的金创药才能治好,你中的每一次奇毒,我都恨不得能把全天下的雪莲和灵芝都捧到你面前……!” “猫儿,猫儿,我的昭,我的昭……,我求求你,为了我,好好保重你自己,好吗?” “我不求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但是,这同年同月同日死定是你和我一起度过百年好合,白发苍苍的时候才含笑而终。而不是陪你,陪你再涉任何险境的死在连埋身都没有的刀光剑影里……” 玉堂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抱着自己浑身颤抖。 他明白,是什么让玉堂这样一个昂扬七尺天上地下从没怕过什么的男儿如此担心受怕他怕的,不过是两个人好不容易牵在一起的手走在一起的路,又被残忍的分开阻断。 心中软肋处也是一阵不能自持的酸楚,然后,就顺势靠在玉堂的肩头明明彼此都身为男子,为何他会如此眷恋玉堂温暖的体温,会眷恋那仿佛从来都一直守护着自己坚强的臂膀,眷恋玉堂让自己不能拒绝的温柔…… 然后,就是玉堂嘴唇上干燥舒适的触感,还有笼罩自己全身铺天盖地而来的情热气息…… 回忆猛的一下子中断,展昭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上终于不那么冷了。 大草原的初夏让春末最后的寒冷,终于真正的从他身上离去,身体上突如其来的燥热反应让他尴尬不已,偷偷抬眼看了看倚靠在青城墙砖上的白玉堂,见他依旧是看着前方渐渐随紫云隐没的落日出神,才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已经烧的和彤云一样烫的双颊,把注意力放到只剩最后一点金边还露在地平在线的乌金西垂。 展昭以为白玉堂没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那可真就是,大错特错。 这边厢虽然他的目光被这草原上难得的长河落日吸引,但他的注意力,却还是时刻盯在身边披着狐裘仍会感到寒冷的人身上。 在偏僻但看守甚为严密的小院落中居住的时日,难得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和猫儿。想不到,他一直追寻的两个人能单独共处的日子,竟是在这大辽得以实现。 只是,猫儿的身体,也许是因为长年的劳损和伤上加伤,往往是旧伤未愈就又添新伤的积累,以至现在较从前虚弱异常,手上和腿上的断骨虽然都已经叫自己用断续膏接了起来,但却迟迟不能痊愈。 猫儿体内习武之人命之根本的真气,竟也是浮浮荡荡的飘忽不定。 在给他把脉的时候,时而能探测到丹田处混乱冲撞的真气不能控制炽热无比;时而却感觉到如冰的寒气在他的体内乱蹿,找不着出口最后竟全部汇集在丹田气海,猫儿发作起来冻得不行的时候,就是强忍着,只能从苍白的嘴唇和揪在自己身上已经发白的指节可以看出来他确实在隐忍痛苦。 只是,这奇怪的痛苦来的快去的也快,来的突然也去的突然,让人捉不到它的来龙去脉,根本就不像单纯的中毒之症状,起码就他白玉堂的学识里,还没见过如此霸道,药石无医,不断蚕食人生命力的毒药!问了猫儿多次,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硬说成是积劳成疾。 看来,这只猫的毛病还是没改掉,嘴上说没事,那就是有事;要是嘴上喊了一点疼,那就已经是能让普通人死个三回的痛苦。只是他已经把这种压抑和忍耐当成了让人心疼的习惯,连自己都察觉不到这样的行为只会让人更担心。 每当展昭毒伤发作的时候,白玉堂心里就会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嘶喊,似乎有一件事,一件非常非常重要,但是如果面对似乎就会让两个人之间产生分离的危险。 不,他不能和猫儿再分开,他们都已经不能再经历一次失去彼此只能到碧落黄泉去寻找的痛苦。所以,他只能选择去忽视心里这个微弱的声音,忽视这个一直逼他去面对的残酷真相。 眼前的日子,是做梦也好,那就让他做一次生命中最美的梦,只因这梦里,不但有他朝思暮想倾情相爱的猫儿,还有他从不敢想现在却抓在手中的两个人能在一起相守的平静生活。 所以,他宁可就这样暂时活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不去问世间事,不去看白光包围的温暖小屋外其实是漫天黑暗。 展昭的身体一直起色不大,但闷在房间里太久,对病人的身体不是好事,所以自己才冒险带他到院落后的城墙上来看夕阳落日。 可看猫儿方才就脸上神色古怪一阵白一阵红的,莫非又是在忍受着风寒不说?真是一只让人是省心不了的臭猫! 心里这么想,白玉堂已经走过去把展昭敞开着的披风领子系的严严实实,一个使力把消瘦许多的人就这么轻易的一下抱在大腿上圈在怀里,立即感觉到他身上不同寻常的热度。 “猫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冷?”用手背试探额头的温度,确实比正常人的感觉温度高点,可又不是发烧那种病态的高热。 “你,是不是毒伤又发作了?不要忍着,告诉我!”紧张的把背对着自己的展昭用力的转了个身让他面对自己,靠近他让两个人的额头相抵,甚至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 “没,只是这风太大了……”不想让白玉堂知道自己刚才想的竟然是……,脸又是腾的一红。两个人现在的姿势,一起挤在白玉堂搬出来的一张椅子上,玉堂坐在椅子上,而他,则坐在玉堂的大腿上这老鼠是不是太健康了,现在虽说已经开春但是还有倒春寒,就只穿那一两件单薄的衣物也不怕冻着。更要命的是,偶尔玉堂也会抱着他,但为何今日他会特别的感觉到,那薄薄的衣物下玉堂腿上搏动的经脉和紧绷着的肌肉。 “风大?展昭,你肯定你只是觉得风太大,没发烧没着凉?” “没有,真的没!玉堂,这落日也看了,天也暗了,回去吧!晚上巡逻的禁卫会增加。” 才说完,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有什么不妥,就要站起来,谁知道白玉堂的手勒的紧他一个没站住又重坐在他腿上,整个人还就这样靠在了白玉堂肩上。 展昭还想再站起来,却被白玉堂猿臂一圈,动弹不得,只能贴在他怀里。忽然,耳朵捕捉到一阵如雷打鼓的心跳声,这是玉堂还是他的?怎么心跳的这么厉害……还没等他想明白,白玉堂就忽然毫无预兆的抱着他站起,吓的他以为自己会被掀到地上赶紧搂住玉堂的脖子。 “喝药,猫儿你该喝药了!我们回去!” 说完不等展昭回答,白玉堂就已经自顾一把抱起他,被一个和自己身量相同的男人这样女子似的打横抱起,饶是身边没人展昭也受不了感情白玉堂的脸皮真的是铁打的,这样的事在他做起来竟是那么的自然和毫不犹豫,反倒自己的顾虑却像是扭捏了。 “玉堂,我没事,你放下来我自己能走!” “你放我下来,我真的没事!”见白玉堂不答话甚至走的更快,展昭只得无奈的看着白玉堂坚决的脸,不是说,让自己多走走能恢复的快点么?怎么他还是这样喜欢把自己抱进抱出的,又不是腿脚还不方便那会,自己又不是真那么经不起一点碰的重伤员,唉…… 很快,小小的院子被白玉堂十几步就蹭的越过,踢开房门屋内弥漫着一股甘苦的药香,那是白玉堂特意找来野蜂的王浆加进苦涩的草药中才会有的特殊香味。 把展昭轻轻的放在铺了两层被子的床上,才转身挑旺屋内的炉火,把熬得火候正好的药汁倾倒在一只棕色的瓷碗上。 一时室内只见到袅袅升腾的药气和流水倾泻的咕嘟声,透过蒸腾的水气白玉堂的脸一时让人看不真切。 太过平静。 简单的家具,厅堂中间小小的梨花木桌子,几张铺上毛毡的圆椅,附在室内既可取暖又能当做日常吃食的暖灶。这就是他和玉堂生活了将近一个月的地方,没有外人的打扰,没有必须要他们全力应付的各种战斗,没有随时都想要取他们性命的敌人…… 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就可以叫做幸福? 老天爷,不是他展昭太贪心,他只愿意这样简单而又充实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让玉堂抛下所有肩上的责任和束缚,让他不再是那个总是要闯荡江湖才能潇洒自在的锦毛鼠;也让自己忘记过去的种种,忘记曾经的南侠展昭,忘记……他怎么会有这种自私的想法,这一刻,他竟只希望从未遇见包大人,从未在耀武楼前三献艺,从未是那朝廷开封府的四品带刀护卫只愿,他们就是两个普通人,两个淹没在人海里就再找不出来没人注意的普通男子,然后相遇,相知……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自己的这种毫无道理的想法,岂不是可笑非常。 如果不是御猫的名号,玉堂当初就不会因为意气用事而上门找自己的麻烦,他们也许就永远只是江湖上的南侠和锦毛鼠,就这样一直在心中久仰对方大名,就这样一辈子不见动如参商。 他究竟,该感谢这命运让他因这“御猫”的封号遇见白玉堂,还是恨这命运的作弄,让本不该相爱的人相爱,让他们就算是违背世事伦常也不能割断对彼此的思恋…… 就算他现在这样想了,可是事实上,他早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心中最后忧郁的角落,对这样的感情,对这样执着于这份感情的自己,对眼前温柔的玉堂和自己从不敢幻想眼前的生活一样,只是梦中才有的事物。 这时白玉堂端了一小碗褐色的药汁过来,展昭才看清他的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来,把药喝了。你的骨头接好了,可是伤那么多,不固本培元,不知道以后会落下什么毛病。” 接过药,才发现白玉堂不止是额头上冒汗,连手心都是一片热汗,展昭皱起眉奇怪的问: “玉堂,你很热么?是不是炉火太旺了你难受?不会啊,我们刚进来,外面还是很冷的……” 把手搭在玉堂的脉门上,感觉到他的心跳的厉害。 “没事!就是热了点!猫儿你快趁热把这药喝了,凉了就不好了!”像要证明自己确实没什么似的,白玉堂赶紧后退一步抽回自己的手,还掀开外衫的鹅毛领子扇了几下,把药碗推到他嘴边催促他喝下。 疑惑的看了一眼兀自笑得奇怪的白玉堂,展昭刚把浓稠的药汁抿到口中,就忽然一个止不住的全喷到了地上,差点就溅了站在边上的白玉堂一身。 “猫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烫到了!”白玉堂紧张的立即又是给他顺气又是倒茶过来想给展昭凉一下被烫到的舌头,却被他捂着嘴推开。 “玉……玉堂,这药里你今天放了什么!?”一阵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翻涌到喉咙上,展昭只觉得苦涩的胃液正在喉咙里往外冒,那药汁因野蜂王浆的味道掩盖着一时没有察觉,等喝到嘴里才发现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恶心,让他刚才差点随那口吐出的药汁把胃里翻上来的东西一起吐在玉堂的靴子上。 “我放的和平常一样,除了断续膏的内服方子就是用来调节药味的野蜂蜜,而且我都是亲自挑选和熬煮的,绝对没别人能碰到这药!” 白玉堂以为展昭的药中被人不注意的时候下了毒,赶紧亲自尝了一口,抿抿舌头嘴唇,确实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在里面,除了一点淡淡的腥味 “对了!今天我去抓药的时候,发现一颗东海的珍珠。这珠子据说是从深海鲛鱼的体内所得,是为天下大补,所以就磨成了珠粉给你加在了药里。加进去前我尝过,确是对内力的恢复有所帮助……” 鲛鱼体内的珍珠,怪不得这么大的腥味。刚才自己被这味道一冲,只觉得脑门上一阵晕眩,直觉的就把药给喷了出来。 可是,自己怎么会对这珠子的腥味反应如此之大?前段时间,玉堂还因为要给自己改善伙食,千辛万苦的在这荒漠草原包围之地硬是找来银鱼给自己熬汤。自己那时候也喝了,还夸这汤果然异常鲜美,玉堂还为此得意了好一阵子,可是,现在? 心中逐渐开始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这腥味反应如此之大,暗自掐算时间,到现在大概两个多月,竟是到了这个阶段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7节 展昭心中乱成一片,没注意到白玉堂竟又把药端了过来: “猫儿,这药现在虽说苦了点,但是可是对你的身体大有帮助。别浪费了,乖,把它喝完。” 心中哭笑不得玉堂感情是把自己当成因为药委实难以下咽所以才闹别扭,刚想开口说不是自己嫌药难喝,白玉堂就把药端到了他鼻子底下。 经过方才那药汁的刺激,知道自己现下是决计不能再沾染这腥膻的东西,否则只会吐的更厉害。说?不说?鬼使神差的,展昭还是选择把事实隐瞒心中。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明明知道,这件事是纸里的火,轻易的就能烧穿这简陋的伪装。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这么快,这么快就去面对。这霸道诡异的蛊毒,玉堂找了多少灵丹妙药、解毒圣品,却都是泥牛入海。他不但没能好起来,反而能感觉到腹部那个阴胎越长越大,心中不知是悲是喜,是苦是乐,是害怕还是期待。他已经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就让他暂时逃避如果结局注定是悲剧,那么他一定会在蛊毒将自己蚕食到尽之前,自行了断! 奈何桥上等三世。 也许,甚至不用太久,这一次他也许很快就能看到玉堂追随而至的身影。 我已经再不会用自己的期望去束缚你,你是傲笑天下的锦毛鼠,只愿今生你能,得偿所有愿望。 也许,是下意识里不想在两个人现在平静的生活里投下石子,不想破坏这得来不易的简单。更怕,更怕去面对玉堂震惊的、惊诧的、怪异的、不解的甚至是责备的厌恶的眼神……,可是,自己该相信玉堂,不是么?但,他就是怕,就是怕……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真正怕的是什么,也许,怕的只是这样一个不敢面对真相的懦弱的自己…… “猫儿?”白玉堂见展昭脸色为难一脸阴晴不定的样子,以为他又在闹什么别扭,就自顾把药往他唇边一送 突如其来的药味刺的展昭差点就没两眼一黑,现在这药的味道更是在他的鼻腔里一熏,让他只觉得感觉到胃里连同早上吃下去现在还没消化的奶酪一起涌上一股让他几乎晕厥的味道,就再控制不住自己,展昭只能尽量靠到边上任自己把已经恶心到喉咙里的一切都尽数就这么在玉堂面前吐了出来。 “唔,呕” 随着他把胃里的东西吐光,室内顿时充斥着一股子呕吐物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展昭吐光了胃里的东西,而那些带着难闻味道的东西一大滩都在地上滩着,味道冲上来让他胃里又是一阵难受。可是已经没有什么食物能让他再吐,就只能呕出来一滩淡黄色的胆汁,火辣辣的感觉烧过他的胃壁和食道,只觉得连颈后和双颊的肌肉都抽痛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却发现白玉堂不见了。 才想下地去拿挂在木架上的一张面巾擦擦,却被转回来的白玉堂接过,抬眼才看见他手里竟是已经从外面端进来一盆热水和一只大铲子。 把被弄脏的地板先用一小堆土盖上,扫进铲中拿去屋外倒了,才回来把关着的窗打开一半,好让室内难闻的味道尽快散去。 这些琐碎的,七七八八的杂事,在他白五爷看来,一定是不屑于做的。可是如今,现在这样的事,他居然做的是这样的心甘情愿,这样的轻车熟路,一切,一定是只因这一切的事情不再是让他厌恶烦闷的琐事,而成了能让他看到心爱之人舒心微笑的途径,所以他做起来,非但不觉得委屈,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的乐此不疲。 “哎呀你这猫儿,药难喝也就罢了,觉得自己不舒服还硬撑着不说!”嘴上虽这么说,可却是动作轻柔的拿过面巾泡进热水里,拧干了才仔细的把沾在展昭嘴边的和手上的污渍轻轻的擦拭干净,还让他用茶水漱干净了嘴里的味道,又怕他因开了窗子而受寒,直把人整个塞到被窝里,才开始动手清理被弄脏的床榻,他把原先铺在边上的一圈毛毡子掀起来扔到外间等着浆洗的一堆脏衣里,又从柜中拿出新的铺上。 白玉堂一边在做这些的时候,嘴里也没闲着一直在不停的唠叨。 “你这展小猫,怎么上回你关在笼子里的时候我们还说的好好的,说不管自己是病了痛了伤了都绝对不再隐瞒对方,还信誓旦旦的。可现在,身子才好了一点,就又回到了老样子!” “你真就真是老天爷派来折腾我让我担心的!以前在开封府当职你让我不省心,想让你没那么累就想办法帮着你,可是你就是不领我的情还老把我往外赶!害我只能是暗中帮你好让你早点捉到凶手早点破案,好回来休息几天放个假什么的,你那开封府的猫窝,真是一年都不知道你除了受伤躺在上面的时候,能安生的睡上几天!” “你啊你,你说你平时在开封府里也不是没人伺候,怎么还能把堂堂一个四品的护卫给侍奉成这样,真是的!” “现在啊,要不是我照顾你,你又会什么事都自己忍着什么伤都往自己肚子里吞!看看现在,都这样了也不早点说一声,就只会说没事没事!昭,你知不知道你隐瞒一次我就会为你心痛不知多久!” 终于把弄脏的水倒了,白玉堂的声音又从外间转进里屋。说到这里,他忍不住一抬头,眼里尽是深情,却发现,自己的这一番连责备带关怀的告白却引的某只猫竟然憋笑憋的内伤。 看展昭缩在被子里笑的是浑身乱颤可就是憋着不敢让自己听到的样子,白玉堂腾的就觉得自己被这只臭猫给耍了!这才想起来,展昭这一个月来因为受伤,所以一直都只能乖乖的躺在床上。两个人互诉衷情,满以为这只猫对自己情深一片就会任自己抱在怀中,却忘了,他可不是一只会乖乖的任人疼爱的家猫,而是一只带着利爪手持巨阙曾经是威风凛凛的南侠和御前侍卫威震天下的御猫! “好啊你这展小猫,是不是好了就来取笑于我,看招!”见展昭笑的发抖,想他没事体力恢复了就来消遣自己,没想太多,白玉堂就甩掉手上的面巾给足展昭面子的直接扑到床上。 虽然手上骚着展昭怕痒的弱处是毫不留情,可是他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就怕碰着了他的伤处,就怕让他再疼上一点。 展昭受不住痒的难受,一边控制不住自己咯咯的笑一边为难的闪躲,难为玉堂今天笑的这么高兴,难为他今天眼里没有带着这几年来总难抹去的忧愁。 第三章 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展昭始终不能适应草原上多变的天气,就算是夏天也是随时会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这里的夏天带来的不是酷热的天气,而是丰沛的降雨和泛滥的河水。每年这个时候阿氓河就会涨起十倍的河水,冲刷草原上残余的冻土,滋养沿岸的草场牛羊,带来昆仑山脉清洁的雪水。 他们居住的屋子里,仍旧生着干燥温暖的火塘子。 展昭看着白玉堂为自己忙里忙外的,心中的愁苦似乎渐渐的软化一些,整个人从里到外也暖和起来。 这暖,不是因为炉子烧的旺了,也不是喝下肚子里的药起了热劲,而是,因为一个人的笑容,他的笑可以驱散所有黑暗里的阴霾,可以在任何时候给痛苦的人减去所有的疼痛只要,那个人爱着这样温暖如旭日的笑容。 而白玉堂,正在这样笑着,而看到这样笑容的展昭,也正像他心里所想的一样,呕吐后的眩晕立即减少了许多。加上白玉堂体贴的不时帮他轻扶抽搐得难受的胃部,现在那口恶气已经消化进了肚子里,不再难过。 “玉、玉堂!别、别闹了!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一笑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腹部其实仍旧是隐隐作痛,只是,方才被玉堂的笑迷得失了神才产生了幻觉,以为一切的烦恼困苦都已经过去,以为他的伤就像以往的每次受伤一样总能在公孙先生或是卢大嫂的妙手丹心下药到病除,就算不能,玉堂就算是闯禁宫盗天机,也不会让自己死去。 可是,那一切,毕竟只是幻想,一个他自以为的美丽梦幻罢了。 现实,依旧残酷的摆在眼前,他的腹部,再次绞痛起来。但,他不愿意让玉堂发现他的痛苦,他不愿意失去玉堂现在的笑容,他宁可自己一直就这么痛下去。 他明白,其实自己的病,自己的毒,岂是一点点东海珍珠就能够治好的? 他的病,他的身体,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更明白,看的更透彻,感觉的更深刻。 他所中的蛊毒,其实已经深入骨髓,就算没有大大小小拖累自己的外伤,光是身体里的尸虫,就已经让他几乎废掉了一身引以为傲的武功,再过不久,玉堂就会发现他内力不断流失的真相,发现他身上除了那蛊毒,还有体内孕育而生的妖物甚至,玉堂很可能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想到这里,展昭忽然觉得面对着白玉堂,自己忽然不能自处起来,他的手脚开始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他的心神都关注着白玉堂脸上最细微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他的脸,开始慢慢的,慢慢的红的像只煮熟了的虾子。 可是白玉堂,却只当他笑的喘了,完全没发觉到他心境上的变化。而展昭所担心的一切,若是他知道此刻白玉堂脑子里想的东西完全不是他害怕被发现的秘密,而是……而是方才在屋外,就是在那张小小竹躺椅上的旖旎春色,不知道他的脸,会不会比现在更红,直到红的滴出血来? 白玉堂手上的动作,在展昭看起来是温柔有度的,是为了照顾他身上的伤痛,才显得小心翼翼。可是在白玉堂来说,这小心翼翼,代表的不仅是他对怀中猫儿的好和温柔,里面,还有着更深层次的东西,那就是,他的欲望。 外面的空气是冷的,风,也依旧是割人的刀子,可是白玉堂身上的单衣,却更让他觉得燥热难当。这屋子里的热,对他来说,不是因为炉子的火热,他手心里的汗,不是因为刚熬出来药汁的滚烫,而是因为,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试问一个正常的男人,就算是普通的市井小民,回到家里有个温婉娇妻的,也会抱着搂着亲热一番;没有美眷藏家的,只要是路过依红拢翠的烟花之地,恐怕没有哪个是能克制住自己不心猿意马的。 而他,白玉堂,更是男人中的男人! 死别的一千多个日月,他偶尔也会在梦中春境里见到那只红衣的猫,笑的是妩媚无双直叫他春心荡漾。在那样的春梦里,平时他不会也不敢的一切,都实现个彻底。 他会把那只猫亲亲密密的抱在怀里,去吻他看起来红的不得了的嘴唇,感受着他同是男子却比自己柔韧精奇的身段,呼吸他似乎带着一股不是香气却只属于他独有的媚人味道。 直到他每次去解开他细瘦腰肢上的玄黑色腰带一切,就总在那一刻变化了模样。 腰带上蓝色的和田冷玉,磕痛他的手,红衣上比红衣更红的血,染满他的双手,猫儿就总是在这红色的血海中,把墨玉似的黑发披散在肩头,明明身上被一支支的翎箭插的就像个刺猬,明明那双明亮的眼珠里尽是破碎的浊雾,可是他却还是在笑着,笑的一如初见,对自己说: “玉堂,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不能答应? 猫儿,你不能答应我什么? 是不能答应我每一年的中秋月下酒约,还是不能答应自己的亲近,或是,不能答应自己今生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约定?! 今生无憾,猫儿,展昭,你可是对这句话,说的问心无愧? 在梦里,他总是在这一刻被回忆起的冰冷现实狠狠的浇醒,他总是想起来他的这些旖思都已经没有必要再隐藏了,因为,那个会让自己不好意思的对象,已经再不会知道,再不会让自己觉得难堪。 他每每只要做了这样的梦,就总是只能在一身的冷汗中醒过来,那些粉红的旖思,都只更衬托得他的可怜,可怜他风流天下我一人的锦毛鼠,在这日里夜里,竟只能独自思念着一个人的亡魂,独自躺在这冰冷的床榻,独自浸在一床一身的冷汗里,品味这让人心碎的孤独。 但现在,他虽然已经找回了失去的温暖寻回了痛失的至爱,却仍然必须忍耐自己的欲望。 只因为展昭身上不容忽视的各种伤痕,只因为,他虚弱的身体,只因为,他不愿意再让自己的猫儿再受到一点伤害,特别是,来自于他的。 所以这点欲望,忍忍,又算的了什么?哪怕是叫他为了猫儿禁一辈子的欲做一辈子的苦行僧甚至是削去子孙根再不能人道,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子孙根…… 这个词在他脑海里闪过的一刹那,白玉堂惊呆了,只因为,他的子孙根,就因为这瞬间的旖思,就着方才还没消退的感觉就这么在袍子底下,硬了起来。 猫儿只是不经意往自己大腿上的一坐,完全不带恶念的任何一个动作,竟都能引起自己滔天的欲火! 在外头躺椅上好不容易被压下的欲念,这一下,竟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随着丹田涌上来的阵阵火热,白玉堂的额头上终于滴下一滴汗珠,而这汗珠,就偏那么不巧的,滴在了和他挨得不能再近的展昭手背上。 “猫儿,你刚吐了伤胃,我去帮你熬点稀粥过来!”白玉堂脸上的笑意忽的说没就没了,他才想赶紧离开这个让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热源,就被展昭一把拉住。 “玉堂,不忙,我刚只是晕药,现在已经没事了。倒是你,瞧你一头一脸的汗,才真的是有事吧?怎么了?”说完,展昭就抬起手自然的去拭白玉堂脸上的汗。 根本就称不上柔软的手擦在脸上,忽然感觉到有一股灼热的呼吸喷到自己的鼻尖上,他才惊到展昭竟是想用自己的额头抵住自己探试温度! 不,不行,自己现在的情况怎么能! 白玉堂心神不定的猛一退后,差点就把一直靠在他身上的展昭也拽下了床铺。 “玉堂!难道你就想让我担心?” “猫儿,我真的没事,真的没事!就是热了点么,你看这碳火,它太旺了……”白玉堂擦擦从鼻尖滑下的汗珠子,怎么怪怪的? “可是玉堂,你的鼻子!你为什么,为什么流鼻血了……?”看着自白玉堂英挺的鼻子流下来的两道鲜红,这大白耗子竟还不自觉的给擦了个满手,他莫不是中了什么奇毒不成?!展昭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就要下来,却被堆在一边的褥子绊了一下,病伤交加的身子让他竟一时使不上半分力气,眼看就要跌下地来 可是,他身边的,是武功天下绝伦的锦毛鼠白玉堂,自然,他没有跌到地上,而是,被捞在一个炽热宽厚的胸膛里。 白玉堂双手抢上去搂住了展昭,没有手的阻止,那两道鲜红咸腥的鼻血终于流到了他的嘴里,立刻一股血液特有的铁腥气,在他喉间蔓延。 手忙脚乱的拿了抹布擦拭白玉堂脸上的血迹和手上粘到的鲜红,展昭眼中的担心,在看到白玉堂一张越来越红的俊脸,变成疑惑。 莫不是这耗子不适应北地干燥的气候,所以才上火了?看他一副好的能力拔山河的样子,绝对不是中了毒,那是? 白玉堂怀里抱着展昭,更是一股血气猛的冲上头顶。那是和他见到猫儿浑身鲜血或是受伤时的愤怒不同,那是一种陶然的,乐乎于接近仙境的快乐感唯一不快乐的,是身下的阳物又涨大了一点,而他,也要像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必须趁猫儿睡过去以后到外面用搀着冰渣子的冷水降火。 白玉堂没有发现,自己的衣摆也沾到了滴下来的鼻血。就在他还盯着展昭因为低头的动作而露出后领的一截蜂蜜色的脖子时,展昭拿着抹布的手,却已经擦到了他的衣摆上 才触到,就感觉一个坚硬灼热的物体顶住自己的手,细一看那形状,顶起来的位置,展昭立即触电似的猛一缩手,正好撞在白玉堂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他背后的一双手上,心下一惊,对上白玉堂的双眸,却看到他本应是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现在却布满了火焰,一种,名为情欲的烈火。 “猫……猫儿!” 白玉堂在展昭的手不小心碰到自己欲望源头时也是惊的往后一缩,再看看展昭一张俊脸飞快的涨红了,就明白,自己这尴尬注定是要被拆穿了。 “玉堂,你怎么……?”看到白玉堂手足无措的样子,展昭忽然笑了,他笑的开心,满足。 看到他这样的笑容,这回愣了的,却是白玉堂。 “玉堂,你想抱我吗?”他忽然问的直接,却结结实实的把白玉堂吓了个通透,里里外外的,白玉堂忽然就觉得自己在展昭面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也不是嘴巴,那些七窍玲珑的话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反倒是展昭看着这样的白玉堂直在怀疑,这,真的是那个风流天下总和自己斗气斗嘴的锦毛鼠么?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展昭,白玉堂敢用他所有能用的一切来发誓,只有在梦里,他才见过这样情动的展昭。 本来是心中一直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现在就这么活生生的摆在了白玉堂眼前,反倒叫他不敢相信了。他不敢相信,展昭竟会主动要求与自己亲密的接触,不敢相信,他锦毛鼠的英明和形象,在今天,可是要彻底的毁了…… “猫儿,我、我……”白玉堂的脸红了又红,他现在的表现,竟比一个初出情场的黄毛小子还不如。 手忙脚乱的想把展昭重新塞回被子里,却又被自己不听话的那玩意磕的难受,他左扭右扭的,就是不愿再让展昭欺近自己的身子。 展昭看着白玉堂明明是想要的,明明就已经是忍耐得额头上都淌下了汗,却还强自忍耐,心中不免一痛这痛,是为了玉堂对自己的怜惜,是为了,痛恨自己的身体其实明明也是想要玉堂,明明也渴望着玉堂的抚摩和亲密的碰触,却因为一身的伤,而不能靠近。 这只大白老鼠,以为他半夜趁自己睡着了,跑到外面去洗冷水澡自己会不知道吗? 从黑暗中归来的自己,只有在玉堂的怀中,才能获得片刻安稳的睡眠。只要身边的人稍一动作,自己就会自梦中惊醒。 有时候,玉堂睡的麻了换个姿势翻个身子松开了环在他腰上的手,他就会自睡梦中猛的惊醒过来,以为玉堂又要去提起悬在床头的画影,去对付黑暗中不断的敌人。但是醒过来,却发现玉堂不过是翻身罢了,就暗笑自己的紧张和失落,什么时候,他竟然已经变得这样不能离开玉堂?什么时候,他已经变的如此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 直到某一天晚上,他发现玉堂总是在半夜里起来,出去很久。回来的时候,原本温热的身体就会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气。而玉堂也不再钻进温暖的被窝里,而是宁可一个人裹着另一床毯子睡在一边。 警戒? 既然他们已是深入敌境,又何必还要去在乎那些辽兵?该来的迟早会来,还是,玉堂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白天,玉堂一副没事的样子,堵的展昭怎么都问不出口。在这样的状况断断续续的出现到第七次的时候,展昭终于忍不住了,他南侠,也是有脾气的! 跟踪玉堂的结果,让他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哭笑不得。 却也,心痛难当。 玉堂为了自己,究竟独自承受和忍耐的,还有多少? 这个傻瓜,因为太担心自己,反而变得裹足不前。难道他不明白,自己口中的爱,绝对不止是挂在口中的山盟海誓,也不是简单的关心爱护就能满足。 就算自己从前洁身自好,那也是因为对于那些曾经倾心于自己的女子,所怀的不过是感激她们厚爱展某之情,没有半点男女之爱,所以自己才处处谦让尊重,却得了这样一个君子淡泊的名号。 殊不知,他在面对着自己挚爱的时候,也是一个会有情欲,会冲动的男人。 几次看到玉堂明明已经就要吻到自己唇上,下一刻,却因转眼看到手中端着自己刚喝干的药碗,犹豫几下,就叹了口气出去了。 玉堂啊玉堂,我怎么就从来不知道,你原来竟然是这样一个深情种子你对展昭已经太好,太好…… “玉堂!” 阻止白玉堂再手忙脚乱的把自己往被子里塞,展昭捏着他一直忙来忙去动个不停的手,在白玉堂惊异的目光下,缓缓的拉着他伸进被子里 有的事,你想的时候容易,可是做起来,却往往很难。 展昭拉着白玉堂的手伸到被子里,表面上看起来除了红透一张俊脸外,其实他的心里,更是打着阵阵如雷鼓声。 他想起,其实上唯一一次和玉堂有这样交合接触,却是在宋军的大帐中。 那时候白玉堂是昏迷的,是失去了意识。那时候的情形不比现在,玉堂身中剧毒命在旦夕,所以他不顾一切的…… 可是现在,玉堂,是清醒的!而他展昭,却正在引诱想到这里,展昭的手竟开始发抖,他动作一顿,竟再不好意思,只让两个人的手停留在现在的位置上,浑身紧张的再不能拉着玉堂的手深入半分! 到了这样的地步,白玉堂他再不明白,岂不是傻子? 伸进被窝里的手,已经停在展昭的大腿根部,几乎只要再差一分,就可以碰到他此时和白玉堂反应同样炽热的地方。 白玉堂看着展昭,看着他的猫儿,忽的笑了。 自己可真傻,不是么?总是只想到如何才是对猫儿好的,却总是忽略了他的感受。现下,连猫儿都学会不再隐藏自己了,又何必,重蹈覆辙?如果因为误会了对方的好而失去对方的经历,只要一次,只要一次就够了。 脑海里浮现的是当初自己傻傻的误会猫儿,误会自以为会对猫儿有好处的行动却只是把猫儿一个人孤独的送进了冲霄楼的铜网阵里,白玉堂心尖也颤抖了。 他已经反客为住,引导着展昭,朝那热得惊人的中心摸上去。 灼热的硬块,同为男子,白玉堂对那熟悉的感觉,再明白不过。 被轻轻拢出个形状的物体,竟也似它的主人一般,在白玉堂的手中微微的颤动,展昭炽热的呼吸出卖了他的心。白玉堂越是收紧了五指感觉出它的形状,一边靠近了展昭的耳朵: “猫儿,原来你这里大起来,可也不比我的小啊!” 随着这情色的挑逗,白玉堂更是隔着裤子撸了两把,让展昭的下体越发精神起来。 展昭突的想起,在他昏迷不醒和腿脚不方便的日子里,岂不都是白玉堂给他擦身换衣,甚至,有的时候还要帮他小解扶他如厕,那玉堂有此一说,不就是早已经把自己全身上下给看的一览无遗? 亵裤上濡湿的感觉告诉展昭,自己的情欲,已经是确确实实的被玉堂挑了起来!那个充满火的地方渴望玉堂的手再去弄它,再用力一点,可是除了偶尔的浅浅亲吻就再无多亲密接触的时日,让他对这场两个人间第一次的情事分外紧张。只是僵直着身体任玉堂抚弄。 但是白玉堂才抚弄了一会,就察觉出展昭的不对劲。 展昭的额头上,竟全是冷汗!他的身子,也在不住的颤抖! “猫儿,你怎么了!?”白玉堂赶紧抱着他差点就要摔在地上的身体,一摸到他的胸腹才惊觉,展昭的阳物之所以会如自己般灼热贲张,竟全是因为丹田气海处一股不正常的真气流窜所至,而他的身上的背后的衣服,竟不知什么时候都被冷汗浸的湿透! 恨自己方才竟只顾意乱情迷,竟没察觉到猫儿的不对劲,白玉堂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在墙上立马撞个窟窿!但是,这个时候,他只能赶紧将展昭的身子扶正坐好,缓慢而又极为小心的,将自己的真气渡进他的体内。 一股纯阳的热力缓慢的从后心渗透,展昭此刻觉得小腹就似怀抱着熊熊烈火,却整个人置身于万年寒冰,交错的折磨让他在白玉堂的支持下,身体仍不断的打着摆子。小腹中不知是痛还是燃烧的感觉让他几乎不能集中精神。 遥远的天边入夜后,竟响起阵阵惊雷,虽似遥不可及,但仍搅的展昭心神不宁。 夏季的大草原生机勃勃却更暗藏杀机,特别是天黑入夜后,就算是经验丰富的牧民,也都只愿意待在自己的毡房中。 苍茫广阔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墨汁般浓粘稠的颜色,太阳下去后天色明明已经黑透,天空中却有一大片浓云压到人头顶上似的低垂着,云边却被一道奇异的银色光带照亮。经验丰富的牧民都知道,这是一场雷暴即将到来的前兆。 包拯的车马,已经离开大宋军营七天的路程。时间用了三分之一,到辽都熵阳的路,却走了不到一半。 走在最前面的,是袁西经特地拨出的龙麟军小分队。每一个银甲龙马的彪骑战士都挺直腰杆,默默的赶路尤其,是在这危险的草原上夜行军。 盘大的马蹄铁踏在泥泞的湿地上,溅起点点落泥星。常年草原行军的经验,饶是他们,在这个季节也不敢行进的太快。 每一丛鲜绿的新草,每一处未化的残雪,甚至任何一片看起来毫无危险的泥土下,都有可能是致命的沼泽。 这无底的草原魔鬼不知吞噬了多少无辜的生命,哪怕你是天下第一的轻功好手,但只要陷进去,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步步踏进阎王的森罗殿。 长时间的行军和草原变化不断的气候,包拯和公孙策等人坐在马车里还好。但他们从开封带来的人马,却已经渐渐的吃不消,连四大校尉的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也只能无精打采的蔫在马背上,任由坐下的战马随着队伍前进。 刮在皮肤上的风,渐渐的带上了潮湿的雨意,一道春雷的轰隆,闷闷的从远处传来不时点亮头顶一阵低似一阵的云层。 除了巍然不动的龙麟军,所有的人都为这似乎还离得很远的响声为之一惊。这几天不断的暴雨袭击告诉他们,草原上强劲的风很快就会把雨云吹过来,钢钉般的雨点,很快就回密密匝匝的让他们身陷泽国。 果然,众人才向前赶了不过半刻钟,催烈的劲风就到了头顶上,转眼间,劈啪的雨点就朝人身上马身上浇头盖脸的打下来,天地间除了一片密密麻麻银色的雨线和头顶隆隆的雷声,入目的再无其它事物,入耳的只有人惊慌的呼叫和马匹的嘶鸣。 这片不算突如其来的雷雨,与前几日的暴雨相比,那简直只当他们前几日还得上天保佑,现在却是陷进了一个水的地狱。 水地狱,却往往比火地狱,还要可怕的多。 火焰燃烧的时候,哪怕是在你看来已全无出路,却总还能找到一条路,有时候你还能撞破屋顶,只要你的轻功够好,有时候你甚至能钻进地下,也许那里会有事先准备好的出路。 但是水,它向你威压过来的时候,铺天盖地,叫你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叫你找不到天也找不到地,只能在这一团能挤碎你骨头撕碎世界上最强武林高手的无穷混沌中被吞没。 现在,包拯一行的队伍,就已经陷进了这样一个局面他们的火把早已被浇灭,就算是龙麟军也只能勉强在这浇头盖身的豪雨中自保,周围只有一片银亮的雨幕叫他们甚至看不清身边的战友,还要时刻注意脚以提防陷进灭顶的泥沼中,而其它人的呼救声,自是听在耳里,但却无能为力。 密集的雨点打在马车壁上的声音,竟响如轰雷。包拯听到车外人马的惊叫声,刚想推门出去,却被公孙策一把拉住: “大人,万万不可!” “公孙先生,放开本府!你怎能叫本府一人安然坐在这马车内,却叫他们……!”包拯目光中充满痛苦,但公孙策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竟挣不开那只抓着自己的手。 “大人,大局为重啊!这草原上危机四伏险象还生,您,您不能出事!” “可是……”包拯还想说什么,却忽然感觉到马车猛的一震,然后,整个车身竟渐渐的向左边陷落。 糟了,沼泽! 二人心中大呼不好,原来是拉着马车的几匹骏马惊吓之下,早就脱缰而逃,周围的人们自顾不暇谁也没注意到,马车的两只轮子,正好压在一处松软的烂泥之上! 轰隆!! 一道惊雷怒响,照亮只剩下一片汪洋早已分不清天与地的大草原,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仗着武功底子不错,仍能在胶着的雨幕中挣扎着向包拯的马车靠近。 当惊雷响起,四人竟一齐看见,包拯的马车,正在刀锋般的雨点催压下,迅速的向一边的沼泽中沉下去!眼看着,转眼就已陷进去几乎半个车身,就要没顶 四人无奈一时却还不能挣扎到马车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车越陷越深,绝望的大声疾呼: “不!!” 第四章 满城风雨月连山 “不!!” 展昭一声惊叫,噗的一声,竟将一口红黑的血直喷到雪白的床幕上,白色的雪红色的花,一团红艳,展昭朦胧中,竟想起那年在开封府小院里的那个冬天,玉堂硬移栽到窗外的红梅…… 无奈,红梅终究抵不过孤独,抵不过它主人窗内的寂寞,在本该开花的第一个冬天,就已静静枯萎。 鲜艳的红,渐渐变成晦涩的黯淡,天边轰隆的雷声不知何时已归于无寂。 淤积在胸口的血吐出来后,借着白玉堂一直没能停止过的输入真气,展昭已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是,他的呼吸短促而稀薄,一双剑眉皱得比清醒时更紧,一双手,不知是担心什么的紧紧环着肚子,极怕冷的缩在白玉堂的怀里。 漆黑的屋子里,白玉堂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燃起一角晕黄的灯,而是拥着怀中体力耗尽昏睡过去的展昭,动也不动的靠在床沿上,盯着满眼的黑暗,看着窗棱偶尔滴下几点水珠静静的反射着远处的火光。 猫儿,我们,究竟何去,何从……? 如今在辽国的日子,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但是,这究竟,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包大人于你,真的这么重要,甚至,比我还重? 窗外,起了薄雾,下起缤纷的细雨而他的心,就像这冷,像展昭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沉下去。 潮湿的雾,已经浸湿的熵阳城的青砖墨瓦,把一座偌大的城池笼罩在一片青色的雾海中,雾气湿润的水珠染上每一片青色的砖瓦,每一角寒夜中未熄灭的油灯。除了这巍峨的殿宇清冷的角院,连城中的人家也都灭了灯火,街道走巷,都浸在这青黑色的雾夜里,湿淋淋,冷冰冰。 但,就算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铜翎宫的篝火依然烧得很旺,就像黑暗里一团吸引飞蛾扑火的血焰。 在这火焰里挣扎的,是芸芸众生,还是看不破红尘的我们…… 展昭在梦中一直睡不安稳,反复的翻覆着,口中因痛苦和噩梦喃喃的呓语让白玉堂担心得只能这样守着他一夜。 明明就在猫儿伤势已有好转的现在,为何在经过一场呕吐后会变的如此之重。猫儿的脉象数月来一直紊乱无比,自己也只能凭借经验和猜测去判断,肉体上的外伤能够医治,但是伤在身体里的,他却一直找不出病症原因。若是中毒,猫儿却只是表现出内力大量流失的现象,无论从体表还是伤口渗出的血丝看,都应该已经被自己拔除干净。但却总是在自己认为已经无须用药去毒的时候,猫儿就会吐出暗红色的血,之前用过的好几个方子都已经对他的症状起不了任何作用。但现在他才用了重一点的药材,就普通人来说也许会有些微不适,但那应该也只是发热疼痛,绝不会发生像猫儿这样不但才闻到药味就吐的差点呕出胆汁的症状! 猫儿,猫儿!昭,我的昭! 你究竟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到底伤在哪里,痛在何方? 这样的痛苦,你为什么还要一个人忍着,痛着,你究竟是还不相信我们能走下去,还是,真的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这该死的病因? 一天一天又一天,猫儿,猫儿!究竟我们还能拖上多久,你一直不愿意随我离开,究竟是因为你真的要再看一眼生如亲父的包大人,还是你已经知道,你的身体再经不起长途跋涉的劳损,再不能回到芦花荡里看天地间苍茫一片的万山飘雪和芦花飞絮,也再不能品我们亲手酿的那坛青梅酒…… 猫儿,你还记得吗?你说要把它埋在我的秘密基地里,等到十年以后,我们再回来品这美酒,只希望那时,你已不在官场,能与我同游江湖。 可是现在,你就要忘记我们的约定,抛下我们的江湖抛下你说要和我同游的万里河山,死在这异乡吗! 死! 想到这里,白玉堂心中忽然剧烈的一悸,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潮水般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怀中抱着的展昭清晨时才稍稍睡的安稳,但他现在却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窗外的兀鹫在不停低飞盘旋。 难道,连它们都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猫儿,猫儿,你为什么总是在我抓到的刹那,在我以为就要得到你的时候,却开始失去? 猫儿,你告诉我为什么,你醒过来,告诉我,为什么…… 展昭并没有醒过来,白玉堂绝不会在他好不容易睡下后去叫醒他,过度的劳累和体力的损耗,也绝不会让他在清晨的好梦中醒过来,尽管,这只是,经历了太多噩梦之后,一个无梦的永夜黎明。 在他的梦里,既没有满天的月光也没有漫天的飞雪芦花遍地,甚至只能闻到一阵腐烂的泥腥味,而他,就躺在这腐烂的淤泥下面,看着地面上的人走过来,走过去,有的人踩在他的手脚,有的车马将他往泥沼的深处碾压下去。 沉重的车轱辘,上面承载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岁月艰辛或是命运沉重? 在这湿冷阴暗的梦中,没有玉堂温暖的怀抱,轻柔的话语,他也找不到回开封府那间小院的路。冲霄楼的火光好像已经把他的躯体烧的溃烂,躺在这冰冷的泥土中,身体里的疼痛不断从小腹蔓延,沉重的下坠着,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将他的身体掏空,吸取他的力量,他的温度,他的一切。 在那个黑暗的深渊里,没人能救的了他,没人能听得到他的呼唤,没顶的泥浆封住了他的口眼耳鼻,也封锁住了,他无声的呼唤。 模糊的黑暗中,朦胧的光线刺痛眼睑,包拯眨动几下才适应了重新回到眼前的光明。 “包大人,您醒了?”耳畔还残留着雷声的轰鸣暴雨的急骤,但在眼前晃动的影子,确实是自己熟悉无比的淡色儒衫,听在耳中的,确实是公孙策温文儒雅的声音。 “公孙先生……” “大人,大人您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包拯可以感觉到公孙策此刻为他把脉的手,犹自带着颤抖,难道,他真的昏迷太久了? “老夫昏过去,已经有多少时日?” “大人,您已经昏睡了三天。” “我竟已昏睡三日?公孙先生,当日雷急雨骤,究竟是什么人救了我们?” “大人,是……”公孙策话音未落,毡帐即被掀起,耶律宗真带着侍从端着药碗步入大帐。 入口的汤药苦中带甘,虽性烈但却是去寒压惊的上好良方,包拯精神一振,才提起精神将来人一番打量,细看下不由心头一惊。 明黄色的锦衣藏在厚重的盔甲下,带着异域口音的汉语,包拯心中,已把来人的身份猜测了八分。 “多谢炎王救命之恩,包拯无以为报,请受包拯一拜!”说完就要起身行礼,却被耶律宗真抢先一步按住。 “包大人不必多礼。本王也是恰巧路过,才能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了包大人的马车,这实属万幸!若是包大人有什么闪失,无论是大宋还是我国,都会是莫大的损失!” “王爷过奖!老夫不过是尽己所能。”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包拯虽是风寒惊吓才导致突然病倒,但却更让他察觉到大帐中不寻常的气氛。 平日里该寸步不离守候在自己身边的四大校尉此时并不在帐中,公孙策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以目光询问,他也是闪烁其间面露为难之色,看来这个辽国的王爷会在这个为难的关头救下自己一行,并不如他所说,只是“凑巧”那么简单。 包拯看着耶律宗真的同时,他也在观察着包拯黝黑面庞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当然他投向公孙策询问的眼神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这当然不是过奖,包大人方自昏睡中醒来又无下人通报就已经知晓本王的身份,不愧为大宋的栋梁,果然是明察秋毫算无遗漏啊!” “哪里哪里,王爷过奖,包拯只是通过观察王爷的服饰得知。在这荒芜的大漠草原上,地处辽宋边陲,王爷身上的明黄紫缨既不是大宋的王公而寻常的百姓又怎能穿的如此服饰,所以包拯才斗胆断定,王爷一定就是目前大辽前锋督战的耶律宗真王爷!” “哈哈哈哈,包大人果然好眼力!来人,快把燕窝粥端上来,包大人想必已经饿了!” “多谢王爷美意,那包拯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你个包黑子,果然不简单! 大宋的小皇帝派你来做和谈使者,看来如果不是这场天灾,本王说不定就载在你手上了! 白玉堂那小子已经载在我的手上,看来大宋已经拿不出什么象样的将军了,才会派你这个深居京城的文官来和谈! 和谈?失去白玉堂的宋军现在简直有如风中残烛,只要再假以时日大辽一定能破了你的长城冲进你大宋王城,到时候天下无不是我大辽国土,我还和你和谈个屁! 燕窝粥的味道渐渐冲淡口中甘苦的药味,真不愧是辽国的炎王!竟然能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荒地中找到燕窝这样名贵的药材,甚至还毫不吝啬的施与敌国的官员。看来这个炎王,果然如传闻中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回想起当日出发前袁西经的欲言又止,想必是对这个大辽的炎王有所顾忌,亦担心目前对大宋来说实在已经危如千钧一发的战况,恐怕自己不能力挽狂澜反而和谈失败导致战况更烈,那将会是怎样一个无法挽回的局面。 “包大人。” “王爷。”粥碗撤下后,耶律宗真即命随从屏退左右,包拯也不得不命公孙策退至帐外。 “包大人,如果本王猜得没错,想必你此行是为辽宋两国和谈而来。” “王爷果然英明,包拯此次正是为此!” “辽宋两国边境自古以来就是兵戎相接之处,不管是辽国子民还是大宋子民皆受战祸涂炭,王爷英明,若能停息两国间的战争将是万民之福。” “两国相争,为何就一定是我大辽的过错?包大人,您说的这些,恐怕不合适吧?” 耶律宗真话才出口,包拯就怒气心头,黝黑的脸上不见声色动静,但口中的语气不由得涌上厉色。 “王爷,想必您也知道这宋辽之争皆因燕云十六州而起,只要大辽不再犯我宋境,两国交好互通有无贸易往来,那又何必争什么这块土地是你的还是我的,一切,应以百姓为重,而不是以君王权利相争为重。” “燕云十六州?哈哈哈哈,包大人不愧是大宋使节,对此想必比本王更为了解?” “敢问王爷为何语带讥讽之意,难道王爷不知自古民为贵君为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包拯啊包拯,这些话,你还是等到了熵阳再与我父王说去吧!我区区一个王爷,怎么能担当的了如此重任?你与其在这里和我耍嘴皮子,倒不如去担心你们大宋的皇帝开出的条件能不能让我大辽满意!” “王爷,包拯好意与您相商,为何处处与包拯为难?” “包大人!”耶律宗真忽然怒喝一声从座上站起,辽人高大的身形立即在帐中落下一个浓重的黑影,包拯眉头一皱,难道这个素以凶狠残暴闻名的炎王真的不是能够相商的对象?自己此去大辽,恐怕将一路凶险。 “难道你不知道,宋军的主帅白玉堂竟卑鄙的派人夜入大辽军营妄图刺杀本王吗!” “什么!?不可能,白将军不可能做出如此不齿之事!白玉堂据包拯所知一向光明磊落,白将军每战必胜,他何必作出此等事来!” “包大人,来行刺本王的刺客已经被抓捕归案目前已押往大辽,而你们的白玉堂将军据传闻与此刺客关系非比寻常,为了救他白玉堂已经成为朝廷钦犯,这些包大人你又将作何解释?” 包拯啊包拯,听到这些,你是不是还能稳坐钓鱼台?不要紧,本王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的,慢慢的陪你玩。什么大宋的龙启将军,什么大宋的国之栋梁,不过都是为耶律宗真手里的棋子!你们,都要成为我皇图霸业下的奠基石! 白玉堂去救人?果然,果然! 为什么,为什么这两个孩子还是这么傻,还是这么痴迷的放不开?出行的前夜皇上召自己入宫密谈,就已经料想到事情绝不是出使大辽作为和谈使者这么简单。 展护卫,如今,老夫还能如此叫你一声“展护卫”吗?三年前最后的夜晚明明是老夫将你送进万劫不复的境地,你是从黄泉归来的判官,还是你已经厌倦了官场的争名夺利才诈死以求归隐江湖? 终究,你还是属于你的江湖,终究,江湖不能没有南侠展昭…… 他此时此刻,心中充满的只是对展昭的歉疚,充满一个慈父对自己孩子的愧疚和思念。藏于袖中的密召却在此时鲜明的跳进了他的脑海,皇上,皇上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展护卫仍在人间,知道白玉堂丢下军中职务的缘由,却为何,为何还要下那样的通缉令?袁西经扣押秘而不宣的钦犯通缉令,这究竟是皇上的旨意还是他私自犯下的欺君之罪?这一切的真相,似乎即将浮出水面,但又隐藏在幽深的水底黑黝黝一片让人难窥其真面目。 展护卫,白玉堂…… 老夫已经难以明白这其中的错综复杂,展护卫,此时你为何不在老夫身边大辽,你此时一人孤身深陷大辽不知又要受多少苦,展护卫,展护卫…… 包拯心中眼中一片迷惘,甚至连耶律宗真何时离开,公孙策何时充满担忧的站在自己身边,也没能留意…… 雨打窗棂的淅沥声从清晨起就没停止的迹象,远离中原的大辽,雨水不似中原的梅雨软细绵绵,而是不绝于耳,滴滴清脆。 白玉堂手上又用力几分,把一大团白呼呼的面揉的在十个手指缝间挣扎变形,连厚重的案板也承受不了他的力道发出轻微的嘎叽声。 大宋的御厨房和大辽的御厨房,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同样是忙碌的厨子,吵杂的灶火和炒菜的声音,宫女和侍从们来回的催着单子传着菜,谁能想象这堆在案板上乱七八糟的菜叶子和御厨手里还带着血沫子的鸡鸭牛羊,会被一盘盘精致的摆在银质的碟子里呈给皇帝。 如果自己在这里面放上一点无色无味就算是银器也没有反应的毒药,那大辽的皇帝吃下去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脑子里虽然很想就这么把毒药给扔进摆在边上等待出菜的盘子里,但终归也只是想想罢了,手中仍旧尽职的做着一个厨房小厮该做的工作,耳朵却四处留意这宫女侍从们不时地窃窃私语。 在皇宫里,想要随时了解大大小小的事而又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那么御厨房无疑是一个最好的场所。 不管是皇帝还是嫔妃,都要吃饭,而管着宫里所有伙食的御厨房到了派膳的时辰,就成了皇宫里所有消息交换的场所。 聚集到一起的宫女侍从们上到大殿里的国家政事下到嫔妃们的争风吃醋,甚至连这边院子里的鹦哥又生了几个蛋那边宫里御赐的山茶又开了几朵花,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混进皇城后又换了几个身份,略施小计终于在不知不觉中顶替了一个新进御厨房的杂役,不但要负责在各个宫苑中每日传送菜单,还得干一些案面上的杂货。可是尽管干的都是他白五爷从没干过的下人们的粗活,但是他却很满意。 在这里除了每天能打探到必须的各种消息,还能为猫儿找到不少新鲜名贵的补品,都说药补不如食补。可是尽管自己变着法儿给猫儿张罗饭菜,但他的外伤好了,内伤却总是难以捉摸的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能喝下一大碗鸡汤和吃下好几碗饭,可坏的时候,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 自从上次吐了药之后,这样的情况就越来越频繁,一张脸已经瘦得见了骨头。 山棱似的眉峰和突起的颧骨,他知道猫儿在自己面前一直强装欢颜,在自己的背后,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的擦去吐出的胃液。 用力,用力,嘎叽,嘎叽 蹂躏着手中的面团,不知是气展昭还是改不了总是独自忍受痛苦的毛病,还是气恼自己对他的痛苦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发誓自己一定要守护他,让他不再受苦。祈祷那该死的和谈使团可憎的包黑子快点到来,让猫儿了却这桩心愿以后把这只不会爱惜自己的臭猫给绑到天涯海角随便一个什么地方,好好的养上三年五载,再不好,就索性养他个一辈子! 让他们能远离这个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左右所能涉足的江湖和官场,去过神仙一般逍遥自在的日子。 【桑叶,你就帮我把这盘菜端到铜雀殿里去嘛~,好啦好啦,我们是好姐妹不是吗?】 【珠英,好姐妹是好姐妹,可是,这是第几次了?这里谁不知道铜翎宫上的翎妃是出了名的难伺候。我不要,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端去!】 ……又是这些闲言碎语…… 真佩服这些女子们的碎嘴,什么都能议论,什么都能说。我看要是大辽真的亡了国,恐怕不用去找什么奸细,这里就到处都是啊……,在心中感叹着今天又是空手而归,自己盼望的消息,何时才会到来?却没注意到,他这个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在御厨房中也是出了名的好说话的“老实人”,已经成了两个宫女眼里盯上的“代罪羔羊” 【可是】指指是手中的面团,他并不想增加一些额外的工作,甚至不希望引起多一个人的注意,多一个人注意到他,就多一分危险。 但似乎他的祈祷并没能如愿,两个宫女在向管事的御膳监使了几下手段后,他就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提起食盒向外走去。 铜翎宫,他并不是没有听说过。在刚进到御厨房的时候,他就对这个熵阳宫里最出名的地方,知道不少很多时候他并不想去打听辽国皇宫里嫔妃之间的事情,但似乎那里是整个后宫里最遭人嫉妒和议论的中心。 宫里的其它嫔妃们似乎没什么反应,因为那里是属于赵灵的宫殿,那里居住的不过是一个远自中原下嫁大辽的公主,一个在宫女们眼中任性、难以伺候的妃子,所以,他对那里的印象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样。 或许,是他下意识的在逃避,逃避某一件明明摆在眼前他却不愿意去看清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青铜铸造的高楼即使离得很远,也能看到历经雨水浸润后闪闪发光的楼台和飞檐。 走近后,一排青铜的水盏整齐的排列在屋檐下,积聚在殿顶瓦片间的雨水顺着瓦当流下,由一条银色的垂线渐渐变成一颗颗珠圆玉润的雨珠。叮叮咚咚的落在水盏里,奏出一串只属于江南水乡的迷离风光。 但眼下的白玉堂,可没心情去欣赏这些美景。楼台殿宇中隐约传来的琴声和着雨声,熟悉的江南小调,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风景就曾谙 风景就曾谙,他的心想逃离这个地方,但是他的双腿却把他牢牢地钉在这里,钉在这扇似曾相识的绿竹门扉前。 引路的侍女,穿的不是见惯了的辽人服饰,却是水红的缎子,翠绿的绫罗,走进铜翎宫中见到的也不是辽人凶猛的兽纹装饰和粗犷的青铜圆柱黄铜璧帐,有的是朱漆的龙纹盘柱和缥缈的纱罗。 “主人,请用膳。”把食盒中的菜摆在一看就知道只在江南一带才有的紫藤案几上,一串叮当之声伴着一个有着少女的活泼但却是少妇般沉稳的脚步,青纱帐终于被支起,雍容华贵的妃子在侍女的搀扶下,发间的金步摇一步三摇间更显出成熟的风韵。 赵灵! 尽管眼前的贵妇已经不复当年清纯可人的少女,尽管在宽大绸衫下也难遮掩她腹部的凸起,但是白玉堂不会忘记,也永难忘记这张美丽的面孔这个大宋的公主曾经给予他怎样的痛苦。 “哎呀!你这个下人怎么笨手笨脚的,烫到本宫了你知不知道!” 白玉堂心神一颤,才发现自己竟将翁中的汤汁洒在了赵灵的手上。 “你”赵灵才想开口责罚,从青纱帐后又转出一个人来,高大的体格和虎皮的毡帽上镶嵌着珊瑚珍珠的金冠,正是大辽嵬王耶律重元。 “灵儿,怎么了?别生气,气坏了,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安抚的抱着赵灵臃肿的身子,为她顺着背后消减她不断干呕难受的感觉,见端膳的小厮还愣在那里,随即不耐的挥挥手示意他下去。便拿起一边暖在小炉中的梅子逗弄怀中娇笑的女子,旁若无人的亲密着。 退出铜翎宫后,白玉堂心中一片烦乱。才转到一处无人的转角,就将手中的食盒顺手扔到草丛里。 撕下脸上此时让他痕痒难耐的人皮面具足尖在枝叶的新芽上一点,倾身落在黄铜的瓦顶上向他和展昭两人栖住了将近月余的小院飞纵而去。 天色渐渐昏暗,黄铜的瓦顶在开始变大的雨幕中泛着青灰的颜色。 无数个杂乱的念头在白玉堂脑海里交织,湿滑的铜片让他好几次差点载下去,但卓绝的轻身功夫让他还是勉强稳住了身子。 越来越浓重的暮色中角下的殿宇中已经透出橘黄色的光芒,白玉堂终于蹿到了小院子的瓦顶上。 寂静的院子里雾蒙蒙的一片,门廊下榻早上洗了一半的东西还泡在木盆里,小小的厨房里不见半点火星,屋子的木门是开的! 猫儿! 头脑里嗡的一声,他就不应该去那捞什子的铜翎宫,看见了赵灵那个女人果然没好事! “猫儿,猫儿!”飞快的扑进昏暗的小屋里,一时没适应黑暗的眼睛看不清屋里的情况。但冰冷的空气里他感觉不到任何人存在的气息,不,不要,展昭,展昭你这个混蛋,你答应了不会离开我,你不能出事,不能再丢下我! 哐当! 惊慌和黑暗让他丧失了应有的判断力,在屋里东歪西撞的磕到翻倒在地的案几,疼痛让他的头脑冷静下来。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8节 屋后的隔间里似乎传来细微的水声和人浅浅的呼吸声,屋外的渗入的灯光让他终于看清屋内的狼藉,翻倒在地上的不仅是他方才踢翻的案几,还有案上的烛台,椅子,放着脸盆的木架,甚至连床上的被褥也被拖了一大半摊在地上。 “猫儿!”惊叫一声,白玉堂险些又把手中点起的烛台摔在地上。 大半人高的浴桶整个翻在地上,地上漫延着冰凉的水,春天的夜晚虽不至于让地面的水结冰,但已过了多时的水也早已充满如冰般刺骨的寒意。 而展昭,此刻就倒在这刺骨的冰水中已不知过去多久,身上的皮裘吸饱了水变成了难看的深棕色纠结在一起,身下的水如果他没有看错,已经全部染成了淡淡的粉红色,弥漫在空气中冰冷的腥臭显示出那只会是从含有脓血伤口中流出来的血才会有的气味! 冷静,白玉堂,你一定要冷静! 如果你现在失去理智,那么你的猫儿也完了,完了!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你,是你!要是你也倒下去,那一切就将真的再无法挽回! 呼吸再呼吸,深深的吸进几大口刺痛肺腑的冰冷空气后,忍耐着喉间被血腥味呛得作呕的感觉,白玉堂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拼命克制住手脚的颤抖,他告诉自己,展昭他还没有死,自己还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的昭绝对不会丢下他,他一定能把昭救回来,就像很多很多次,他们徘徊在生死边缘,最后却仍能渡过忘川彼岸只因为不断的呼唤。 湿透的黑色发丝缠在白玉堂的手臂上,扶起展昭的身躯触手却不是想象中的冰寒一片,反而是烧着火炉般一片滚烫。甚至比高烧疫症的病人体温更高,他卧着的一片地面和水渍竟都被蒸成了温的。掀开包裹在身上的皮裘外衣和褪下里衣直接触到皮肤后,已经达到了灼人的高热。 白玉堂抱起展昭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一整个白天的折磨和呕吐后空腹的饥饿和体虚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此刻躺在白玉堂怀里,他只觉得这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场所,只要白玉堂怀抱着他,燃烧着内脏般的高热和要将下腹撕裂的痛楚都不再存在。 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感觉而已,很快疼痛和灼热又重新降临在他的身上。白玉堂本以为展昭早已失去意识,可是就在他刚要剥下展昭同样湿透了的裤子时,展昭毫无预警的忽然大力的挣扎起来,炽热的肌肤和气息此时让白玉堂感觉自己就像抱着一座火山,而且,是一座防不能防随时会喷出火焰的活火山。 “猫…猫儿……”艰难的制止着怀中展昭的挣扎和忍受着从他身上传过来一阵灼似一阵的高热,手中滑腻的感觉告诉他展昭又流血了,但是却不知道到底伤在什么地方。想把人抱到床上用真气打通他的经脉亦停止血脉的逆流引发的高热,但是他根本没办法抱稳挣扎中的展昭。 不知道是痛的狠了还是终于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展昭猛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白玉堂以为他终于昏了过去,下一刻就忽的感觉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痛的他也不得不咬紧了牙关,渐渐的鲜血蔓延的温热感就顺着手臂淌下来。 原来是展昭忽然一口咬了上去,这剧痛之下狠狠地一咬,差点就是白玉堂手臂上的一大块肉。 托这一咬之福,展昭似乎终于找到了最佳发泄口的就再不肯松口,虽苦了白玉堂就得这么一直也是咬牙忍着,但是他终于连抱带拖的把展昭弄到了床上。 展昭的身体依旧高热不退,白玉堂索性把剩下的半床被子也踢到了地上就留下光褥子。先脱掉自己也被弄得半是血污半是水渍的外套,才想帮展昭也脱下湿透了的裤子,怀中本来紧绷着忍耐痛楚的人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将他一把推开。 摔在一边的展昭开始不顾一切的想掀起身下的褥子就往自己身上盖,但两个人压在上面的重量让他根本就不可能掀的起来。 “展昭,你到底想干什么!”此时此刻的举动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白玉堂在展昭可以说瘦成峰岭的身上除了一些青紫色的磕碰外并没有看到严重的外伤,现下更是肯定了展昭一定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伤到了腿脚但却一直捂着掖着,直到今天伤痛发作再遮掩不住了,才被自己撞了个正着。 “你给我过来!”怒火窜上心头,再不顾会不会伤展昭,也许,真正会伤到他的其实就是他自己! 如果自己再晚一点发现,那后果,他绝对不愿意去预想那个后果! 展昭啊展昭,你说什么心心相许永生相系,不过都是骗人骗鬼你骗你自己还有害惨了我的鬼话!到底是什么样的伤才会让你瞒我至此,难道,难道这次真的再没有挽回的机会,不,不会的,不会的 展昭虚弱的几下挣扎很快被制住,白玉堂紧紧地把他箍在怀里,此时他竟发现,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这么亲密的抱着自己的猫儿了? 平日裹着披风的身子才让他看不到,原来怀里的人已经瘦到了这个地步,横看成岭侧成峰的身体比看上去瘦得还要惊人。原本脂肪就不多的身上此时连肌肉也没剩下多少,只有一副高大的骨架……磕得自己身上也痛了。 抖着手,究竟是恐惧还是不忍去看,但心中的焦急与不安却告诉他一定要尽快处理猫儿身上的伤口究竟是多深的伤才会让他流这么多血,凝结的部分已经把裤子粘在了展昭的腿上…… 遇到这样的地方只好小心的摸索着,确认哪片肌肤上并没有伤口后,才用力的撕下粘结的布料。 “呲啦!”随着布帛破碎的声音,终于将裤子从展昭身上脱了下来。 下半身,竟也不见半点会造成如此大量出血的伤口。但沿着双腿淌下的血迹,却告诉他伤就在下身他们已许久未行房事,就算行了房事,也绝不会造成猫儿如此大量出血的创口。 比体温更热的鲜血,似乎仍从展昭的腿间流出,用自己最大的克制力控住双手不要颤抖,拼命压抑着喉部的肌肉才能忍住恐惧,白玉堂掰开他的双腿,果然后穴已被紫黑色的血块和还在渗出的血丝模糊成一片。 知道自己再隐瞒不住,展昭只能绝望的,任白玉堂掰开他的双腿。 狼狈的股间,如烈火灼烧的部位触到清凉的空气让他感觉到一丝轻松,但心头却压上了泰山之重,沉重的手就像灌满了铅,他索性闭上眼睛不愿去看眼前的一切。 沾湿了毛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凝结在展昭股间的血块,感觉到随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手中修长的大腿就会忍不住轻颤一下。 白玉堂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究竟是充斥了太多的感情还是已经恼怒到了极点,手里只是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尽管他的动作已经相当柔软,但是被拉扯开的肌肉牵动小腹上灼烧一般的痛楚之地。 从清晨白玉堂喂他吃下药离去后不久,阵阵恶心的感觉就充斥着喉咙。强自忍耐的后果是让晨吐变得更严重。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也许是和腹中的胎儿有关,寻常女子怀孕也会有的现象,此时反应在他虚弱的身体上更为严重。 常常是在白玉堂喂他才吃下一小碗粥后,恶心的感觉就开始出现。但为了不让白玉堂担心和发现自己的情况,也只能在玉堂离去后才撑着到屋后将腹中的饭食全部吐出。这也只能暂时缓解,但凡只要他吃进去什么东西,就要立刻吐出来。 所以近日来他的饭量急剧的减少,几乎到了只能依靠一点蜂蜜和清水维持体力的地步。一个好好的大男人,硬是给折磨得形容消瘦。每到玉堂要为他净身时他总是一定要自己来,否则若是玉堂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带自己离开。 玉堂,我,对不起你……,也许真的是我太自私。见包大人最后一次,究竟是我真的非实现不可的最后愿望,还是已经成了我逃避这一切的借口? 这样的身体,也许我已经再不能随你回到中原,不能陪你去实现那些曾经一起许下的海誓山盟。 安静的任白玉堂摆布的身体,突然开始痉挛,毫无预警的另一波痛楚猛地让展昭的内脏全部绞在一起。 “啊、啊啊!玉堂,玉堂!”不安的叫着白玉堂的名字,这一次的痛苦竟发作的如此之凶猛,腹内已经不是绞痛,而是就像有一只什么东西在向外冲撞翻滚撕咬着他的腹腔。痛得神志模糊,他多希望自己能昏过去,但太过强烈的疼痛让他根本不能失去意识,只能本能的在白玉堂怀中挣扎,绝望中爆发的力量让两个人身上都增添不少瘀伤。 “展昭,展昭,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要死了!告诉我你到底伤在哪里,告诉我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我,所以宁愿一个人下到阴曹地府也不原意告诉我实情!” “一定在你身上发生了其它事情,是不是!你告诉我,告诉我……” “你知不知道,这一个月来,我为你心也碎了……没有一个晚上,我能安稳的睡着。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到你以前一身红衣的样子,然后那一身的红衣,就会变成你一身的血,一身的火。然后我想伸手去拉你、去救你,但是却怎么也拉不到你的手,才刚刚碰到你的袖子,就立即在我的手里碎成千片、万片……” “而你,也碎着这千片万片掉到我找不到的黑暗里。我想冲过去救你,可是地上…地面就像一个漩涡把我牢牢地吸住,粘住,我动弹不得也看不到你在哪里,只能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里不断的呼唤你的名字,呼唤你的名字……” 说道这里,白玉堂已经放弃了试图帮展昭擦拭和为他输入真气的动作,只是把人抱在怀里不断的说,不断的哭,仿佛要把他们认识之前没能说过的话,把他们认识之后因为意气之争而错过的太多时光、太多话语,甚至是曾经的生死离别之后说过的、没说过的话,全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也许过了今时今刻,他们就再也不能这样说话,展昭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也再不能听到展昭呼唤他的名字。 “我在冲霄楼没能把你救出来,三年后我同样错失你的双手,今天,难道老天爷真的要惩罚我白玉堂从前没有好好的珍惜眼前人,所以要我失去你,失去你吗!” “有本事你就来吧,来吧!” “谁也夺不走我的猫儿,谁也不能!就算要用死亡把我们分开,碧落黄泉九天十地天上地下阴曹地府轮回万世,我也会找到你,追到你,爱上你……” “猫儿,猫儿,我的昭……” “……玉堂,你不要哭,不要哭,我已经,已经不痛了……” 不知什么时候展昭似乎停止了剧烈的痉挛,蜷缩在白玉堂怀里,七尺男儿的身躯此时在他怀里竟显得是那么的柔软,那么的脆弱,就像需要保护的雏鸟,白玉堂脸上的泪水是咸涩的、温热的,这透明的泪水滴在他脸上让两个人的眼泪混合在一起,汇聚成一条悲伤的溪流。 “你骗我,你骗我……” 展昭试图擦去白玉堂脸上的泪水,但却越擦越多,越流越凶,直把他一张英俊的脸哭得乱七八糟,甚至狼狈的滴下几点清水的鼻涕。还像个孩子似的无论展昭怎么想让他停下来听自己说句话,他也只是摇头和哭,把展昭弄得是哭笑不得。 “玉堂,玉堂你听我说,真的不痛了,不痛了,不信你看”扯掉白玉堂抓在手中拧成了麻花的抹布,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痛得他肠穿肚烂的痉挛奇迹似的已经停止,小腹上的肌肉也不再抽搐,只有居高不下的体温让他的皮肤仍旧烫得惊人。 “你,你真的不痛了?” “真的,真的不痛了。”浓浓的鼻音和红肿的双眼,此时的白玉堂看起来就像个孩子,但他的力量,可不像个孩子用尽全身力气的拥抱几乎要把展昭的身体镶进他的骨血中,想稍微挣开一点的后果是被搂得更用力,他甚至能从耳朵里听到自己骨头的咯吱声。 被泪水冲刷得晶亮黝黑的双眸,却难掩白玉堂布满眼底的一片血丝。本来还挺丰满的双颊上虽不至于瘦的厉害,但也能看见颧骨的轮廓大片淡青色的胡渣和青黑色的眼袋,显示出这日日夜夜,他痛,玉堂就会不断的为他用真气打通经脉;他吐,玉堂就不断变着法儿在药里加上清甜的蜂蜜甘果;他不能入睡,玉堂就绝不会闭一下眼睛,为他说故事哄他入睡,怕他冷着,怕他热着,怕他噎着……这些从前绝对不会发生在风流天下一掷千金的锦毛鼠身上的事情,不管是洗衣做饭甚至是吃喝拉撒事无巨细,他都为他,一一的做了…… 从不会到会,从烧糊的米粥到甚至能做出小米的蒸糕,玉堂,我真的太傻了,太傻了…… 就算告诉你,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说下动听的誓言,自己却没有遵守,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的爱?碧落黄泉,对,碧落黄泉…… 今生若能等得到你,锦衣荣华也不过一坯浮土,千年一瞬,百年,万世,有你相伴生死足矣。 但是到了真正要开口的时候,才知道这有多难。 猫儿,你会把一切,把一切都告诉我,对吗? 鼓励的摸着展昭汗水浸透的额头,看着他苍白的脸在烛光下染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我……,我的肚子……” 肚子?按在展昭小腹上的手不由得重了几分。 “我……我……” “猫儿,你是不是,是不是中了什么天下难解的奇毒?还是真的,真的要死”死字才刚出口,就被展昭捂住了嘴巴。 “玉堂,你还记得,我为你过身解毒么?” “当然!”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他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哪怕那时候他毫不知情迫不得已,哪怕展昭心甘情愿脑海中闪电般一个激灵,难道,难道真的是…… 看着白玉堂的眼神从迷惘到瞬间的明了,再到,无限的恐惧。 “不,不,猫儿,我们走,我们走!”白玉堂忽然捡起地上的衣服就把展昭胡乱往里面塞,又手忙脚乱的开始去收拾一切伸手可及的物品。 “玉、玉堂,你住手……我们要去哪?”被他抱在怀中东拉西扯的拽过来拖过去,失血过多的展昭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眩晕,差点就栽倒在地上。 “不,不怕,猫儿。我带你回中原,回陷空岛。大嫂她是唐门的奇才,天下没有她解不了的毒,她一定,一定能帮你解开身上的木禾!” “你、你先停下……” “我带你去解毒,解毒!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没有中那个该死的毒,要是我没有、没有不对,我当初早已怀疑那个为我过身之人的身份,却怎么也没办法,没办法说服自己你没有死!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白玉堂却根本不听他的,只是自顾自的往一个包袱里塞着东西,其间他却又不愿意放开怀中的展昭,双眼中的黑点渐渐变成一大片黑暗,也许还没有离开这个门口,自己就要被玉堂给折腾死。 “玉堂,我……”揪着白玉堂的头发把他转个不停的头拉下来在耳边一阵私语。 哗啦,一瞬间,白玉堂手里的东西全滑到了地上,抱着展昭的双手瞬间一松,但他反映敏捷的立即又把人在自己怀中抱稳。 难以置信的看着展昭,他的猫儿……疯了?否则,怎么会告诉自己,他其实并没有中毒,他的伤其实已经好了,只不过因为为自己过身之后为了解毒才被迫将一个胎儿养育在自己腹中?胎儿?孩子?他的昭明明是男子,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看着白玉堂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完全是一副有听没懂的神情,展昭不得不又重说了一次,这回白玉堂总算有了点反应。 把手放在他的小腹上不断的摩挲,那里明明还是自己熟悉的平坦和充满练武者力量的柔韧肌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认识了展昭这么久,绝对没有认错,他是个堂堂的七尺男儿。可是男人如何能怀胎生子? 看着白玉堂难以置信,展昭详细的说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和胎儿的来历。白玉堂一面听着,面上的神情喜忧交杂,眼中满是愧疚。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展昭竟然受了这么多的苦!而自己却不能为他承担哪怕万分之一!这个异胎是上天给他们的罪还是饶恕?如果是罪,那么就让他们一起承受,如果是宽恕,那么他 是不是可以祈望明天? “你一直瞒着我的事,一直以来自己忍受的痛苦,就是因为这个?”白玉堂看着展昭的眼神,就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玉堂,你不相信我?”展昭的苍白的嘴唇已被他咬出一排青紫的牙印,白玉堂,你真的是个混蛋,是天底下最笨最混的大混蛋! “信,我相信,我当然相信!” “傻猫!你真是天底下最傻,但是也是我最爱的笨猫!”欢呼一声把展昭狠狠地挤进怀里痛得他惨叫一声。 “哈秋!”一个喷嚏,白玉堂发现周围竟冷了起来,才发现展昭的体温虽然还是比正常人的高出许多,但是已经不再是烫得吓人的地步,赶紧七手八脚的把地上的被褥拉上来把两个人紧紧的包着,看着眼前也是一副乱七八糟不修边幅头发还纠结在一起的展昭,竟露出一脸的傻笑。 浓浓的睡意,开始包围展昭困倦的意识,但白玉堂却就是让他不得安宁的絮絮叨叨,手还不安分的在他的小腹上来来回回的摸过来摸过去,好像那里已经是怀胎九月赶明儿就要立马生产了似的。 “昭,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成不?” “可是……” “没有可是!包黑子我们等了这么久还没有来,估计是皇帝又改了主意换其它人来了!”展昭才想说什么,就会立即被他塞进自己怀里。 现在,不管天上地下还是任何天大的理由,都不能阻止他带走他的猫儿和他的……孩子!不管是蛊毒的后遗症也好,上天赐给他白玉堂的奇迹也罢,他不会去理会什么道德人伦还是为世不容。他只知道,他的昭是他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失去的人,而现在他最爱的人为他怀了一个孩子,那么哪怕是失去生命失去一切他也要保护他们。 现在,昭真的已经成了他的妻,他们之间不再是只能依靠言语来连接的伴侣,而是已经有了真正血肉相连的一体!只要还在辽国一天,他们就永远身处危险之中,只有回到陷空岛回到四位大哥和大嫂身边,他们才能安全,他才能全身心的去保护猫儿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他要他们的孩子,在全世界最安全最幸福的地方降生。 “猫儿,明天我就去弄一辆很宽很大的马车,在里面铺上厚厚的兽皮和毛毡,让你躺在里面绝对不会受到任何的颠簸。然后用十匹大宛的汗血宝马拉车,赶车的就请……,不,还是我亲自来赶车!” “把你交给任何人我都不能放心,所以,还是我自己亲自来赶车和照料你。到时候你躺在车里,要是有什么事叫我只要摇摇身边的小铃铛,我就听见了。这样,我们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穿过大草原。当然,我们也不能太赶,你的身体不好,我计划三个月内应该能找到一个隐居之所,到时候不管在哪里,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住宿最好的吃的,把你养的胖胖的,不要像现在这样抱在怀里全是骨头,扎得我心疼你知不知道。” “嗯,好……” “然后,我们就会有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家,养大我们的孩子,我们白头到老,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找到你!” “……”说的兴起,白玉堂才发现展昭已经熟睡过去,拢好他散落枕边的几缕发丝,展昭的呼吸平稳自然。大量失血后脸色虽苍白得近乎透明,但似乎体内淤积的毒素已随脓血排出体外,原本他一直担心着孩子……苗疆的蛊毒,猫儿,你说的越详尽,就让我越担心,将来,还会发生什么?就算解了你身上的蛊毒,这个孩子真的能够保住吗?你的身体……我知道再多的药都不能补回你失去的血液,我只能用我所知道的一切方法来保护你。 今后,我决不会再离开你一步,如果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没说出口的这句话停在喉间,看着安静的展昭在服下血藤熬制的膏药后经白玉堂为他运气让药性运行到全身十二周天,也不知这真的是流尽了毒血还是剧烈的发作就像火山爆发,平息后小腹只剩下一股暖洋洋的热流。之前骚动不已的异胎也终于平静下来,这么多个夜晚,终于今夜在白玉堂枕边耳语中,一夜无梦。 第五章 相生相克 千里之外。 一个青黑色的瓦瓮里,一只朱红色的十六足异虫正在不停的尖叫挣扎,刺耳的尖锐的嚎叫一如暗夜鬼哭。 从清晨到黄昏,蓝天凰就这么看着蛊瓮里的鞥虫从指甲盖大小的青黑色渐渐膨胀,就像有人往它身体里注满了什么东西,不停的膨胀,直到变成一个充满蛊瓮的血红色肉球。 流动的红色液体充斥鞥虫的体内,每当膨胀到极限后,虫体身上就会裂开无数条缝隙将脓血喷射出来,直到球大的虫又变回原来的大小,然后再充血,如此反复不断但蛊瓮中红黑色的脓血却一直没有溢出,只是循着鞥虫变化的次数似潮水般涨落。 从这只鞥虫诞生的那一刻起,一直蛰伏在蛊瓮底部直到今天终于起了变化。作为母虫的鞥在诞生下夏耕之尸后,便进入了冬眠状态,直到子虫进入适合生长的环境中变成人类的胎儿吸取养分。 正常的情况下,子虫借由男子的阳精进入女子汇阴后便开始吸取男女双方的阴阳调和之气,只需要月余就能让母鞥诞下新的子虫,才能让这种单脉相传的珍贵蛊虫家族得以繁衍,生生不息。 但展昭身上的子虫 他万万不会想到当初被不肖的弟子盗走之后,一连串的变故根本就已不是在他能掌握的范围之内。 这在男体中孕育的胎儿,凶悍的子虫没有女子的阴柔之气压抑残暴的习性,就会在成为人胎后肆无忌惮的蚕食母体的精气甚至血肉。 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了快要三个月,瓮中的鞥似乎一直保持着休眠的状态完全没能从子虫处得到任何的养分。莫非是当初展昭受的伤势让他的身体根本不能承受子虫的蚕食,子虫也在他身上得不到应有的养分? 如果是这样,那么子虫早就应该将展昭的真气和生命吸食殆尽后飞回蛊瓮中,却为何迟迟不见任何动静,直到今时今日才产生这些他从未见过的异变? 培养一只珍贵的鞥虫,几乎要耗尽一个蛊师的毕生精力,不行,他不能让这只鞥就这么白白的死去! 当年一时兴起救回来的展昭,莫非自己死马当活马医的喂他吃下各种新发现的草药试验药性,种下各种新蛊相生相克之下反倒把他从阎王殿拉了回来,才让他的体质产生了什么变化? 正所谓一蛊连心,就连他也需要虫笛才能控制剧毒的鞥虫和夏耕尸,展昭究竟用什么方法控制着子虫的毒性并将它一直压抑在体内导致今日的逆流?鞥虫接收到的养分的通道,就像一条被建筑了一道水坝的上游,当水坝决堤的时候就凶猛的涌过来导致母虫出现了充气皮囊般的现象。 黄昏的时候这种现象终于停止,但是母虫也已经元气大伤,如果这样的状况再发生一次,难保鞥虫就不会因为这突然饥饿太长时间后突然而至的大量养分而死亡。如果周期为三个月,他就必须在下一次这样的状况发生前找到展昭,看来他必须远赴辽国,势在必行。 母虫与子虫之间会有特殊的联系,一切只看他能否在这之前取回展昭身上的子虫展昭啊展昭,不要怪我,你的命是我救的,现在能不能活下去,就只能看你的造化,看看到底是人定胜天,还是终究逃不过天命。 为了荣华富贵辜负他一生教诲的弟子是他心头永远的痛但是,他绝不会因为这一个错误,就毁了他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基业!世人皆不懂荣华富贵在百年黄土之后,不过是黄粱烟云。只有永生,才是人生追求的至高境界!永远的生命,凭他的一身本事,坐享蓬莱吴娇,那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他不能让那个不肖的徒弟坏了自己的长生蛊!想和他抢药人?那还得看他这个师傅答不答应! 所谓命运,往往就是这么可笑,你拼命想抓住它的时候,它却将你所有的努力视如粪土。而当你以为你凭借自己的努力战胜天命的时候,它却开始展示它的残酷。 一些被忽略的细节,一些因为选择而失去的机会。 如果白玉堂知道了在本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发生之后所要付出的代价时,他,是不是会重新选择? 也许不会,因为展昭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已经下意识的在做任何事之前都会以展昭的得失为第一上位去考虑可能的一切结果。那么这一次,他也一定还是会选择第一时间赶回去,才让他知道了那个欣喜若狂的消息,才让他明白展昭一直以来的辛苦和苦心,才让他没有后悔自己终究还是赶得及抱住了危痛中正需要自己的展昭。 而对于那些可能在错失另一个选择之后所要承受的后果,他也会一笑而过,因为只要有展昭还在他的身边,那么一切都可以对付,从今以后,生为展昭,死为展昭,成也有他,败也有他。 白玉堂离去后不久,御厨监。 【苏里,苏里!谁看到苏里那个小子了!】掌勺的御厨转过身要拿裹肉的面皮,才发现面案上只剩下一大团揉得乱七八糟已经干硬的面团,揉面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喂!你知不知道那小子哪去了?】揪住一个传菜的劈头就问。今天不知怎么了,管事的忽然下来一句话,说炎王忽然从前线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贵客,便要大宴三军。偏偏在这最需要人的当口上那个新来的小子又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偷懒去了。 【不知死活的东西,看我回来不收拾你!】碰的一声掀起干硬的面团扔到一边,眼看整个厨房里忙成一片似乎也找不出哪个临时的帮手,只能气呼呼的重新拌上清水和起面来,肥厚的大掌挤得已经不结实的案几更是几乎到了开裂的边缘。 才刚熄灭的几个灶炉重新拉起风箱,很快无数大漠的美食佳肴便流水般递了出去,其中夹杂着不少地道的汉人菜肴。 御厨监的总领不断的催促催促,入夜后的宫殿却比白天更为热闹,侍从们奔走来回如梭,连大殿上很久没有响起的丝竹之乐今夜也悠悠扬扬的奏了起来,宫娥的裙裾翻飞,武士们在战鼓擂擂中跳起只属于马上民族豪放的刀舞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登高望,豪情冲霄上! 江山万里何苍茫。 好男儿, 岂惧青山藏! 豪放的战歌随着沉重的鼓声在青铜的大殿里响起雄浑的回音,古老的大荒和十四律师草原男儿千百年来在莽莽荒原上征战迁徙留下的见证。如果说江南的小调是醉人的天上佳音,那么这里的声音就是源自盘古开天时的靡靡之音,回荡在天地间融入大地山川和人们的血液。 但无论是舞姬们曼妙的舞步还是行云流水变化莫测的刀阵,包拯都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 他的位子,就在距离王座十步的三首上,而这里,原本却应当是辽国嵬王的坐席,但他今夜却不在席上,出席的只有他遇上的炎王耶律宗真。今夜他们的到来虽然不在预料的行程之中,但大辽的皇帝和嵬王竟然都不在王座上,不免让人心生疑窦。 在出发前他特意查阅过这些年来辽宋两国寥寥无几的交往文书,得知辽王共有七子,最小的娉婷公主已在多年前就嫁给了一个藩王,除了仍留在辽都熵阳的大皇子炎王和二皇子嵬王,其它的子嗣都早已各自封地,不在皇都之中。 看着座首自顾饮酒招呼众人,仿似对眼前的情景习以为常的耶律宗真,包拯心中升起一种古怪的违和感。辽国多年犯我宋境,他身为和谈使节前来却不见掌权的辽王。这些年来,传到大宋的消息中辽国的朝廷内部并没有什么权利争斗,辽王已老,二皇子嵬王耶律重元似乎对王位并不感兴趣,所以皇上才放心的将赵灵公主嫁给他和亲,这样可以避免将来卷入宫廷权利争斗的漩涡。而掌握大部分兵权、常年战功在外的大王子耶律宗真一直是继承王位呼声最高的人,似乎别国也都默认了目前的形势。但就目前平静得太过诡异的情形看来,这辽国皇宫内,似乎是暗潮涌动,并不简单。 只是在这里,不知,赵灵公主可好? 包拯念头一转,想起那个多年前远嫁辽国的公主,往事种种不免又袭上心头。真的是,岁月不饶人。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仿佛都已是过往云烟…… 鼓声依旧,耶律宗真看着包拯的脸色在大殿的光影中并不真切,金色的火焰在青铜柱子的兽纹上折射出的火光摇曳不定,此时,他们各自的心中又在想着什么? 同一轮明月,照遍各自不同的路,千古帝王,虚荣浮华,人们窃窃的私语聚集在高高的殿顶上空久不散去,就像盘横在黑暗的殿顶中一只只青铜异兽的低语,用它们突出的巨大兽眼睨视着下面的芸芸众生。 “小环,外面何人歌舞?” 淡淡的语调透露出冷漠的事不关己,宽广的殿宇人冷灯清,赵灵靠在铜翎宫高高的悬窗前表情淡漠,仿佛她此刻在的不是辽国森森的殿宇而是空旷无人的广漠星空。 “公主,是……” “怎么,现在连你也开始骗我了吗?”赵灵淡淡的预期却像是一把重锤打在小环身上,让她一个激灵,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不、不敢,翎妃,奴婢不敢!” 赵灵没有回头,她知道此时她的丫鬟正跪在地上,那个,三年前自己从大宋来到辽国的时候自己唯一的陪嫁丫鬟,一个她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宫女,一个,如今在她身边唯一与故乡最后的联系。 但是,这也只是在她的身边有一个能听她说话的人而已,仅仅,如此而已。 她的故乡,她的大宋,皇帝哥哥,她的翌灵宫,花园里的那棵桃花,桃花上总是吱吱喳喳的画眉,都已经变的那么遥远,那么模糊,甚至已经模糊成了记忆中的一幅画一首诗,她再也记不清他们的面目,他们的声音。 就连闯进她生命中那抹温柔似水的蓝却有时是太过苍劲的红和那抹鲜活明亮的白,也已成为草原上的春风雨露,大漠上的冰天雪地,她永远在这春风白雪之中,再也不能体会春风之下的甘霖如蜜,冬雪冰寒之下的温暖。 “不敢?对,只要你听从太子的命令,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视线从放晴后的夜空收回,天上的星光还没有耀花她的眼睛。 舞乐之声经过铜城障蔽的反射已经成了听不真切的憧憧回音,但黑暗中太正殿明亮的火光却指示了正确的方向。那座森严巍峨的青铜大殿她只有在来到大辽第一天的洗尘宴和之后的封妃大典上见过,之后,她就再也没发现那扇雕刻着獬豸麒麟的大门为谁开启,而辽国的皇帝也在那之后从未召见自己,甚至自己去主动请安时也多数是抱恙在身谁都不见。 这样的公公,太子……,重元虽说对自己一往情深,但是也许他已经即将成为大辽的下一任皇帝? 无论在春花开满的翎园中对自己如何温柔,或是只要为了她的一个喷嚏就能为她猎来雪熊的皮裘,但是朝堂上的事他却从来不会对自己说上一句。 盯着小环的脸,赵灵忽然露出一抹微笑。 “小环,你可知道,我如今怀了二皇子的孩子,而大皇子至今没有子嗣。将来,我的孩子还有没有机会成为辽国未来的继承人?” “小环不知道,小环只知道嵬王要小环多照顾翎妃,不能让翎妃冷着和饿着,也不能……” “知道,你也知道?除了这些,要是我的心情不好……你可知道错了?” “是,奴婢知道。” “那么,你还不快说?”仍旧是平淡的语调,但其中却隐隐有着威严。 “是,奴婢听说是随同大皇子归来的军中从大宋来了贵客,所以才在正殿开宴。” “国宴?你可知,宴请的是谁?”如今,她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已经不被允许知道了吗?铜翎宫啊铜翎宫,自己,真的竟已变成一只笼中小鸟。 “这个……,回翎妃,奴婢不知。” “不知?你是不知道还是嵬王他不让你告诉我?他只想把我关在这里变成笼中的金丝雀!是不是,是不是我哥哥来了?”喜悦才袭上她的心头,但瞬间又被失望取代。她的哥哥,她的哥哥可是大宋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到这里,到这里。 当年自己就是为与大辽的战事才远赴千里和亲,但和亲之后战争依旧是战争,而世上不过是又多了一个远嫁辽国的公主,多了一个被豢养在深深宫院里的翎妃,她没有见到辽王也不能为大宋的子民做上任何一点哪怕是有用的事,此刻她的存在,竟是如此的苍白与无力。 “奴婢只是听说,来人确实是大宋官员,姓包……” “姓包,难道是包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来的人,竟会是包拯!黝黑而严厉的脸,但她只从那不苟言笑表情中感觉到慈父般的关怀;还有外表看起来儒雅却总是会和自己开玩笑的公孙先生,总是站在包大人身后弄的她到现在想起来也没能分清谁是谁的王朝马汉张龙赵虎。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她的双颊飞起两抹红晕,记不得究竟有多久,自己的心脏竟还能如此跳动。 扑通,扑通,都只为…… 她的昭哥哥,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那身大红的官衣,对自己仍旧宠溺的纵容?哥哥,他现在,也只能永远是自己的哥哥了!只是这个哥哥,却不是如皇帝哥哥般血脉相连,如果当年自己没有这个大辽的出塞,那当年的昭哥哥,会不会今天就是她的但,这已经只能是也许,只能是,她梦中的温存。 转过头去看一眼太正殿的火光,似乎已黯淡了许多,耳中低沉的鼓乐不知何时也已经停止,算算时辰,竟已至深更。回过头一看,发现小环还跪在地上。 “起来吧。你速去速回,务必要把这封信给包大人送过去!” “是,翎妃。” 取过笔墨纸砚匆匆寥寥数笔,放入信封之中后又抽出来补上几笔,才满意的用封蜡压上。 看着小环匆匆离去的背影,赵灵满意的笑笑,这一定,是赶去告诉耶律重元吧?也罢,无所谓,就算他知道了,那又能如何?此时他奉命到神庙为辽王祈福不在宫中,就算他在,自己不过是想见一见故人,除非,他要拿链子把自己永远锁在铜翎宫里他要自己只是一只被深锁重楼的金丝雀,他不让自己知道任何朝堂之事,不当自己是大宋的公主,更想斩断自己对故土的思念。 幽暗的回廊中,浅葱色宫衣的少女行色匆匆,匆匆的脚步却也掩饰不住眼角才刚拭去的泪痕。 无数次,无数个夜晚,她被告知如果不想自己也和那些乱嚼舌根的宫女一样,就必须乖乖的,乖乖的。 其实本来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好几个同是从大宋挑选的新进宫女也被当做陪嫁的侍女一同侍奉远嫁辽国和亲的公主。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身边的女官们渐渐的都不知道哪里去了,都被一一的换成了连半句汉化都不会说的辽国女婢。后来有一个管事的老妈妈看她可怜,总是一个人在半夜里躲在花园后面的水井边哭泣才告诉她,失踪的婢女们大多数都被剪去了舌头,随便的嫁给了大辽军队里找不到婆娘的士兵,而有的,受不了这痛苦就自己跳进了她每夜哭泣的那口井里!因为她从来不在翎妃的面前多开口和乱说话,所以直到现在还能好好的活着。 这一切,竟都是真的?残酷的恐惧从那一刻起,就占据了她的心灵。 心中默默的想着到大辽后就没能离开过铜翎宫的公主,如今辽国嵬王的翎妃,一面为曾经又一次耶律重元因看到翎妃信上画着黑漆漆的一只包子、大红色的猫儿后恐怖的神色仍旧心惊胆战,一方面又庆幸自己还能够活着,行色匆匆中竟没注意到走廊转角另一边同样是步伐飞快的另一个人影。下一刻,两个人就难以避免的撞在了一起。 “哎哟!”对方一声惊叫,看清来人是个小小的女婢,身上穿的还是铜翎宫中的服饰立即从鼻腔中哼出一声不屑,转身离去。 小环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低低的弯下腰只盼自己无意中冲撞的大国师能尽快离去。 如果说这辽国皇宫内让人恐惧的原因是它的残忍,那么这个大辽皇帝身边的国师让人恐惧的原因,就是他在宫中不管是侍从官员甚至后宫间种种比残忍更让人不寒而栗的传说。 查哈特看了冲撞自己的竟是一个卑贱的婢女才想发作,但看到她身上浅葱色的纱罗和女官腰牌,竟是个铜翎宫的小畜生! 哼,罢了,现在自己还不想得罪嵬王那边的人,毕竟皇上还是喜欢这个儿子的,尽管这个所谓的嵬王在自己眼中不过是个只知道玩女人不学无术的白痴。今天,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一定是蛊神终于看到了他的努力,知道他才是座下最伟大的弟子,才会如此的眷顾他!如果不是当年师傅把他逐出师门,他也不会在绝望愤怒中去捣毁祖师爷的坐像,也不会发现原来师门中独步天下的夏耕尸虫,竟然就是长生蛊的药源! 只是,需要发挥这药源的真正功效,就必须找到一个与长生蛊同样逆天而行的药引,那就是夏耕尸蛊寄生的不能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必须是一个聚集了天地至阳之气的男子!这样的男子,在大宋他从南到北,将尸蛊寄生在任何一个他所挑选的壮年男子甚至是武林高手身上后,他们的下场却不是最终被尸蛊将元阳蚕食殆尽后变成一具干尸,就是抵抗不了夏木禾的毒性在最初就全身血脉爆裂而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好离开中原,将希望放在民风彪悍的游牧民族上,但想不到十年光阴过去,他仍旧没能找到能让尸蛊最终孕育为人胎的男子。 眼看就要到手的荣华富贵就要灰飞烟灭,他就只好敷衍的为辽王炮制一些补气养身的药品为他延续所谓的长生只梦,让这个妄想永远统治大辽的皇帝在有生之年做做风烛残年的美梦。 今日,他要到熵阳宫中最偏僻的废弃小院中采收三年前埋下的血蛊,却竟让他见到一个,见到一个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的男子。为他试脉之后,就是他遍寻不着的纯阳之子,身上,竟还不知为何孕有尸蛊胎儿! 隐隐中,他就已经猜到,那个叫展昭的中原男子,一定曾经被师傅当做药人,他体内不单存有自己熟悉的蛊毒,甚至拥有至阴和至阳的体制!老天眷顾,竟然让他偶然间遇到这样一个天下奇珍!既然蓝天凰早已不再承认自己是他的徒弟,那么如今他借着国师的身份,把人囚禁在偏殿一个不为人知的小院中,等待的就是他腹中的阴胎长成,届时剖腹取子,那就是他通往长生和天下霸权的青云之路! 心中难掩兴奋,查哈特的脸上透露出狂喜,就连覆盖着大半张脸的青色蛊兽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兴奋,泛出淡淡的红光,身上宽大的衣袍飞舞着渐与殿宇中的黑暗容为一体,映在宫墙上的影子逐渐扭曲成铜制妖兽们的同类。 东方的天狼落入黎明前的黑暗,不管等待的人愿意与否,天,终于放亮。 悉索,悉索展昭还在蒙胧的睡梦之中,耳边却一直传来一阵轻微的翻动物品之声,不大却总在周围响个不停就像大半夜里老鼠在房梁上撺掇粮食。 “玉堂,玉堂……”终于受不了持续的噪音不得不自梦中醒来,习惯的一翻身手中摸到的却只是空了的被窝,便呼唤起本应陪在身边的人。经过一夜的好眠,他的声音不由得困倦中带着浓浓慵懒的鼻音,听得正在收拾包袱的白玉堂心突然漏跳一拍。 “昭,你醒了,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天才刚亮。”放下手里的东西白玉堂把展昭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又塞回去,想抱抱展昭但又怕他着凉,索性猿臂一伸把他连人带被子都一把抱起来靠在床头上,小小的屋子里立即充满催动人心的温暖。 “玉堂,你怎么起这么早?”倦意未消,展昭任白玉堂把他粽子似的抱着,找到个舒适的姿势打个呵欠还想睡。 “昭,你还记得昨天你答应过我,今天就要启程回中原的事吗?” “……恩,回去?我们要回去了吗?那包大人……” “昭,昭!昨天你不是已经答应我,要随我离开这里好好调养身子吗?还有,我们的孩子……”听到展昭似乎把昨夜生死一线中答应自己的事全忘了,白玉堂急了,手不自觉的伸入被中抚上展昭平坦的小腹,结实劲瘦的触感下他已经能感受到属于另一个小生命的脉动,着迷的来回抚摸着。 “玉堂……”棉被下忽然传来轻轻的震动,白玉堂立即紧张的抽回手改用双掌拍在展昭背心,为他源源不断的输入灼热的内力。 “包大人……” “什么?” “这几天,我想好了。等以后我的身体好了,我们还有机会带着儿子回中原,也可以去看包大人的。毕竟,他就在京城,不是么?” “啊?”白玉堂傻了眼,这是? “都是我不好,玉堂,让你担心了。”展昭见白玉堂一脸的难以置信,一抹笑纹在眼角边逸开,让他鬓上的几许华发也染上飞扬的神色。 转过身主动让双手攀上白玉堂的双肩,展昭一双墨瞳里尽是如水温柔。 “那个时候在冲霄楼里,我本已经不打算活着回来,因为那里的火,那里的箭,那里的铜网阵,在亲身经历过后才知道真的是可怕,比传说中还要可怕一百倍,一千倍。所以我本来抱着的一点活着回去的希望也在铜网阵里化成了泡影。” “但是,当我看着火海从下面就这么包围过来,身上已经痛得弄不清到底哪里在痛的时候,却又害怕了。我怕我就这么在那里死了之后,我对你的心意却还没有说出口,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要气走你,你扫了我的酒菜也是关心我才气我。我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狠心的要离开你?天知道,我的心那时候简直要裂开来,我已经忘记了身上的痛,直到头顶上的铜网阵突然压下来,我慌极了,但却动也不能动,只能看着它直直的往我身上砸过来,然后就是天塌地陷……” “昭,昭,你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怪你,你没有错,你没有错!这一切只因你太爱我,可我却还像个傻瓜,只知道气你,捉弄你……” 第一次听展昭主动提起当年的往事,心中塞满不知道是感动还是伤痛的情绪,都化作一颗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展昭的肩头。 “玉堂,你怎么哭了?真傻,这可不像你……,一个大男人哭鼻子,多羞啊?”抬手去拭他眼角的泪却发现越是想拭去,就落的越多。 “什、什么?说我哭鼻子?你这只臭猫,还不知道都是谁害的,害我这几个月来,就把我一辈子的眼泪给流光了!”发现展昭在耍他,白玉堂干脆耍赖的就把眼泪鼻涕直接往那人的身上蹭,立刻一件好好的衣服就变成了他白大老鼠的鼻涕巾。 被白玉堂蹭的痒痒,展昭不由得呵呵笑着在躲。但躲是在躲没错,只是他躲闪的方向却是朝白玉堂的怀里躲,这简直无异于羊入虎口,让白玉堂虽停下了咯吱他的动作,却在怀中人的唇上偷了好几个吻。 “那你……,为什么后来又一定要在得知包黑……啊不,是包大人即将出使辽国后,就一定要在熵阳城见他,就不能等到回去了?你可知道那时候我,那时候我好不容易在辽国鞑子的队伍里找到你的时候,看着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还以为你已经……要不是知道你还活着,我们现在,就在阎王殿里做了对亡命鸳鸯!还有,孩子的事,你为什么瞒着我那么久,啊!?”狠狠的在展昭的嘴上一阵乱咬,满意的看着他的双唇终于有了淡淡的粉色,才一脸你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就给你继续的样子瞪着还在喘气脸颊也染上薄红的展昭。 “我以为……,我以为那时候我会死,我抱着今日睡过去也许明天就再也醒不过来的心情,想在最后的日子里,见见包大人,玉堂你知道我从很小就没有了亲人,所以包大人对我,就像是我的父亲。而那个时候,就算我告诉你我肚子里有孩子,那又能怎么样呢?” “我怕你唾弃我,怕你不相信我说我恶心,怕我的蛊毒根本无从医治,就算是现在,我也害怕我随时会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所以我宁可瞒着你,能瞒一天是一天,哪怕等哪天终于瞒不下去了,也许那天就正好是我死的时候,我想,我还能幸福的死在你怀里……”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不顾自己脸上的泪水蹭得展昭一头一脸,白玉堂胡乱的吻着、亲者,吻着这个让他心疼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人,亲着他脸上浅浅扎人的胡渣确认他活着,好好的活在自己怀里而不是已经抛下他到了他所说的那一个冰冷孤寂的黑暗中。 “好,不说了,不说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今天就离开这里,去寻找我们真正的家……咳咳、咳咳!” “猫儿,你累了,再睡会。我现在就出去找马车,我知道一个地方,是我熟识的 ”扶展昭躺下,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白玉堂轻手轻脚的带上门转过身离开。 左脚才踏出门口,白玉堂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 昨夜的风雨洗净天空,初升的太阳把展昭笼罩在晨光中,平稳而浅薄的呼吸显示出他又睡着了。一呼一吸间拂动鬃边白色的发丝和他脸上短短的绒毛此时被光芒染成一种淡淡的金色,金色光芒中浮尘静静无声起舞,一切安静的就像一幅画,一幅世界上叫他怎么也看不腻发誓要用自己的生命和一切守护的画。 仔细的用双眼描绘着展昭墨云飞瀑的青丝和点缀其上的飞霜雪白,坚毅的眉角高直的鼻梁,还有那张吻起来有那么一点干燥,有那么一点粗糙却让自己爱不释手的唇从上到下,再从下至上,深深的将画中人印在眼底,笑意爬上眼角,终于满足的带上门,纵身跃上宫墙朝熵阳城中急奔而去。 阳光,渐渐从展昭的脸上移到他的胸口,从让人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得温暖变成耀眼的白光,将墙边水盆中的粼粼波光折射到褐色的蚊帐上,闪烁不断的光刺激着展昭紧闭的眼睑,经过几个时辰的回笼觉后他终于得到较为充足的休息。 昨天夜里,在玉堂再一次去偷药的时候,他的伤再一次发作了。那一次比一次更难以忍受的剧痛让他明白,腹中那个不该被留下此时却备受期待的孩子,也许在他降生的那一刻,就是自己生命耗尽的时候。甚至有可能,这一切不过是他们的幻梦,这霸道阴狠的蛊毒,还能让自己活到那一天吗?所以,他怕了,害怕不能和玉堂一起骑着马直到太阳落下的地方停下来。 包大人迟迟未到,玉堂也没有打探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辽宫内一片风平浪静,也许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坐困愁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索性离开这座森严的牢笼,才能找到转机! 日光显示着时辰已至晌午,白玉堂就算是去租辆金车银车,到了这个时辰也早应归来,但无论展昭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的身影,心中焦急腹中饥饿。看看房梁上的蜘蛛又在自己的网上织罢三圈,再忍不住自己掀了被子,套上鞋子下床。 离开棉被后并没有觉得太冷,正午的阳光似乎终于驱散多日缠绕在他身上的阴霾。深深呼吸一口将太阳的暖意呼吸进五脏六腑之中,虽然喉咙仍旧带着过渡呕吐后的疼痛,但淤积在胸腹中的戾气似乎已经消失。积压在心头的大石放下后,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勉强撑起身体后发现自己手臂上的肌肉竟在颤抖,依旧低温,展昭额头上却冒出一层虚汗。看看就放在不远处案几上的茶壶,七步,只有七步。 一步、两步展昭的脚踩在地上,觉得自己全身像是棉花做的,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力气,手脚都被抽了筋去了骨不再是自己的。冷汗从额际顺着削尖的下巴吧嗒一声滴落在地,寂静的空间里只听到他不断喘气的声音。 扶着床边的架子,深褐色的木面上渐渐出现一个淡淡的手印,才挪动了三步,展昭已经头晕目眩。 后悔自己不应该逞强也许再过一会玉堂就会回来了,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又会生气吧?为高估自己不断后悔着,一想起久未归来的白玉堂心中更是焦急,正不知自己下一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被冷汗浸湿的背后忽然感觉到一阵凉风,有什么人,推开了小屋被拴着的木门。 “玉堂!”惊喜地转身,汗湿的手心让他失去支撑忽然一个趔趄就这么摔在地上。被白玉堂打扫得很干净的青石地面上扬起一片金色的灰尘,飘在空气中,随后又安静的降落地面。 手肘传来疼痛的感觉,恐怕逃不了又会淤青,小腹虽然有些隐隐的酸麻胀痛感但却并不是昨夜之前让人几乎要剖开自己腹部的剧痛。想撑起自己的身体无奈手臂仍是使不上力气,正奇怪白玉堂为何回来了既不出声也没什么动作,灰尘终于从眼前全部落到地上的时候,一道黑色的阴影落在展昭头顶上为他遮挡住有些刺眼的日光,他,也看到了那双装饰着兽面纹样和紫水晶的鹿皮靴子。 “你是谁!”逆光中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但第一眼看到的靴子,展昭已经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白玉堂!就算身上穿着辽人的服饰,可是玉堂也从未改变它只穿白色靴子的习惯! 回答展昭的,却是几句他难以明白的契丹话。 第六章 天涯路 【就是他!带走!】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但从他的语气中展昭听出此人绝非善类,来人是白玉堂所派的想法也瞬间打消。 发现来人身后跟着的竟是几名辽兵打扮的内宫侍卫后,心中一凉,莫非玉堂?!心下才转过这个念头,立即感觉到双臂一紧,几名辽兵拖起趴在地上的展昭就走。 “你们是谁,放开我!”将仅有的力量聚集在双臂上,无奈丹田中仍旧是空空荡荡,被提起身体剧烈的摇晃后本要出手的几个招式也在浑浑噩噩中打到了空气里。 【你们动作快点,这可是大王的要犯!】吆喝声中几个辽国士兵走的更急,拉扯着展昭已经出了小院,这个他将近月余未踏出一步的地方。 “不、不!唔!”徒劳的挣扎着,却换来肋骨上重重的一踢。 “闭嘴!我可不管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你落到我手里,就是老天赐给我的良机!”夹杂着契丹语腔调的汉话,边上一个披着斗篷的人,显然这群侍卫都听命于他。但是此人声音低沉嘶哑,听起来竟是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 领头的华服老者看地上的囚虏挣扎反抗,不耐烦地一脚踹到展昭身上。这个已介垂暮之年,脸上满是皱纹和老人斑的人就是辽国如今的皇帝岦帝耶律图宏。 半个月前,他发现了国师的秘密。也许过去,查哈特是草原狼神派给自己征战天下的国师,但是如今他年事已高再不复当年的骁勇,不单是那几个不孝的儿子时刻想着争夺自己的皇位,就连曾经忠心耿耿的国师,也要背叛自己! 哼哼,正好,正好!查哈特绝对不会知道,自己一直在派人监视他,终于发现了他藏着的这个药人!长生,何人不想长生!等他吃了这个药人肚子里的长生蛊,他的帝国、他的霸业,一定能够千秋万代! 不单是大宋的疆土,甚至连天下,还有什么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何况,他能得到的不只是五百年,而是永远的生命,永远的生命! 这样大好的机会,他已经派人监视了这个院子一天一夜,若是他的同伴回来,恐怕就不会这么顺利。不管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这里,以这样隐蔽自己行踪的行为来看,不是被通缉的逃犯就是因为身上所怀异胎而躲藏在辽国皇宫中意有所图。 心中压抑不住兴奋,借助辽国查哈特的手,自己所需要的药引都已经备齐,只要这最重要的尸蛊胎儿到手,长生蛊简直易于探囊取物! 见自己一踹之下展昭又昏了过去,老皇帝赶紧让士兵们放轻手脚,自己太过兴奋下,差点就伤到了腹中的胎儿! 掩上小院的门后,一行人快速而轻巧的消失在殿宇深处正午的阳光也照不到的黑暗中。明晦交替中展昭只闻到一阵让人昏昏欲睡的药香,甜腻的气味,似乎让他失去大量血液的身体兴奋起来,小腹处升起奇异的热源,似乎在不断的吸收这随药味散发的甜腻,让他空虚的腹腔与其中的胎儿渐渐涨满…… 白玉堂离开的时候,忍不住转身又看了一眼日光下显得有些耀眼的青铜白瓦。小小的院落里安安静静,静得他仿佛能透过那堵墙听到墙后展昭浅浅的呼吸声。这呼吸声让他不住跳动的心也安静下来,当太阳将他身上的皮裘晒得有点发烫的时候,白玉堂终于控制住自己奔回屋里把展昭又搂到怀里的冲动,紧了紧挂在腰间的画影,终于抬步离去。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头攒动,在叫卖的小贩与等待客人的高级店铺间穿梭,很快白玉堂锦囊中的银子就花去不少,手上则抱了各种山珍和小吃、辽国特产的织锦甚至连各种小人书他也不放过,虽然上面印的是契丹语,但是生动有趣的图画一定也能给展昭在这一路上解闷,让他一个人待在车厢里不至于闷坏了。 高原正午的阳光白花花的晃花人的眼,街道上黄土彩梁的民居瓦顶上都零星的盛开着星星般黄色和白色的野花,驼铃和银铃在塞外民族热情的少女手腕足腕上响着清脆的歌谣,五彩斑斓的羊毛毡自编织出团花的织锦,饭馆里咕嘟咕嘟冒着白色蒸汽飘散出诱人香气的羊肉汤和砧板上金黄的烤饼子…… 一切的一切,和从前的许多个日子并没有不同,只是看风景的人心变了,所以平日里再寻常的东西此刻在白玉堂眼中也像发着光,这光从他带笑的眼里蔓延到脸上。尽管身上穿的是不起眼的灰白色毡子,头上裹的也是浆洗得发灰的白色亚麻,但他脸上一直合不拢嘴的笑让一张本就能让太多女子为之心动的脸越发英俊起来,惹一路上少女们不住对他抛来魅惑的娇笑。 手中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已经占据了他的双手,但他的眼睛仍旧不住的在各个商铺上巡梭,总觉得买的东西总也不够,担心猫儿路上会颠了,会闷了,或是他不稳定的身子又会出什么让两个人都措手不及的状况,恨不得,能将眼前能看到的所有都捧到展昭的面前,希望能看到他吃惊的微笑,看到他又因为自己胡乱花银子哭笑不得似嗔似怒的表情。这一切,自己已经多久没从猫儿的脸上看到了? 展昭各种生动的表情不断闪过眼前,只要为了能让这笑焉能重回猫儿身上,冲破经历太长久分离和痛苦的阴霾,那么就算是天上月他也会摘下来,让他永远人月双圆不会再有阴缺晴聚。 幸福的感觉涨满心尖,各种念头在脑海滋生,他希望离开辽国后首先要把他的昭养的胖胖的,这样抱起来才舒服,不要像现在身上都是骨头,磕得他手疼心更疼;然后,再给他们未来的宝宝定做上几百套江南顶丝刺绣的衣服,上面要有老虎,有云雀有金色的风和银色的祥云对了,最重要的是,孩子应该姓展还是姓白?嗯……,还是姓展,这是上天和猫儿赐给他的奇迹,猫儿为此受尽折磨痛苦,所以要跟着猫儿姓展。不过,要取什么名字呢?一定要取一个最好的,听起来谁都不敢小看的……至于那些蛊毒,他就不相信,访遍名山大川九州岛四海,能难得住他白玉堂! 白玉堂顶着这样一张脸进了车马行,惹得老板娘不住的问他是不是家里婆娘要生产了,所以手上全是小孩儿的玩具和补品,让他本就笑开了花的一张脸又硬是灿烂了几分。连价也不还得就买下最好最贵的车马,让老板一家子亦是笑容满面。 手中的羊皮鞭子不多催促着四匹马蹄子急急得穿过市集,平日里听来是嘈杂烦躁的市井之声今日听来也是悦耳。马车才到集子口,人群的契丹语中竟隐约夹杂着熟悉的汉话,白玉堂警觉地拉紧缰绳一双锐利的鹰目穿过三五聚集在一起的平民,立即发现其中格格不入的两个汉人,不但穿的是汉服还是一副官兵打扮,红与黑的大宋武将官衣显得突兀,但看在他眼中却是那么的熟悉。 “王朝、马汉”才要叫住两个人,白玉堂下一刻却硬生生将声音卡在喉间。 包黑子的四大校尉来了两人?那岂不是包黑子也已经到了辽国?!前日自己还未探听到这个消息,莫非,莫非就是昨日到的辽国?展昭不行,不能让猫儿知道这个消息! 只要一天,只要一天他们就能乘上马车离开熵阳城,出了城门后展昭一切就只能依靠他了,什么包黑子天皇老子都给白爷爷滚到一边去! 看王朝和马汉往自己的方向走来,白玉堂一侧身闪到马车旁的侧隆上一扬手中马鞭,忽然受惊的骏马一个人立嘶叫几声后飞快的拉着马车超前奔去。冲撞中车身擦着王朝马汉飞掠而过,亦将两个人吓得一惊险些撞上道旁的煎饼摊子。 “你这人怎么拉车的,看不看路啊,知不知道路上除了你还有人在走啊!”王朝险些被蹭到正开口骂向拉车之人,却被马汉拉住。 “算了算了,别和他计较,也许别人是有急事呢?公孙先生让我们出来买点东西,这人生地不熟的,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算了,算了!”马汉劝住仍旧嘟囔个不停的王朝,所幸公孙先生托付采买的东西没有碰坏。低下头刚想确认单据上的物品是否购买齐全,一低头,却发现地上一件东西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红光。 “王朝你看,那是什么?” “哪?”顺着马汉指的方向,王朝快步上前在又一辆路过的马车轮下抢回那件发光的物体,拿到手中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用珊瑚仔细雕刻的红色猫儿,精湛如鬼斧神工的技艺连上面的毛皮都再现的栩栩如生,两只眼睛上镶嵌的蓝色宝石更是晶莹剔透人间罕有。 红色翡翠的玉猫! 二人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身影,绛红的官衣雪亮的三尺青锋还有难以忘记的笑容那一个三年来他们从没有忘记的人,那个明明就比他们小上几岁却还是让他们甘愿叫他展大哥,一切的危险,总是挡在所有人前面的展大哥…… “马汉,莫非!” “你胡思乱想什么!展大哥,展大哥他已经死了,死了!” “马汉,你!” “行了,这只是凑巧罢了,凑巧!公孙先生还在驿馆等我们,快回去吧!这件佩饰的主人也许会到官府里报案,我们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马汉,你真的相信当年的衣冠冢里,展大哥就这么死在冲霄楼了?” “不管我们信与不信,这都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走吧,走吧……”推了一把还愣在一边的王朝,尽管心中刹那间也闪过这样的希望,但是,就算展大哥没有死,他又怎么可能身在与大宋相隔万里之遥的大辽国都?甩甩头让当年染血的宝剑和漫天的白色纸絮再次沉入心底,马汉拉着王朝消失在人群中,他们并没有发现,断裂掉落在另一旁的捻金红绳的盘长结上还绣着一只精致的锦毛老鼠。 白玉堂避开内宫侍卫将马车停在御马监里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过了正午的位置开始向西偏移,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 再过一段时日,真正严酷的草原之夏才会到来,而此时初夏的暖阳让值守在御马监里的侍卫偷个空闲不知到哪逍遥去了,偌大的棚房里只有几匹平日供王孙妃子出行准备的御马在懒洋洋的吃草和打盹,间或响起几声马鼻声外,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 给架在车辕上的马松开嚼子喂上草料,白玉堂才惊觉自己竟胡涂的没有为展昭准备上任何饭食就这么出去了大半天,猫儿若是一直睡着还好,若是醒了那岂不会要饿坏了?胡涂啊胡涂,白玉堂你真是被冲昏了头,竟然忘记这重要的事! 胡乱的把手中的草料往几匹马前一扔,确认毡布确实已将马车遮盖严实,白玉堂随即踏上窗棂箭步一蹿飘出数丈。 离开御马监,一路上虽说他已是专挑拣僻静的小路或是到了实在避不过的大道时只能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纵身在各个殿顶上跳跃,但是竟没见着一队巡逻的侍卫。青铜的宫殿黑色花岗岩的大地仿佛都安静的睡着了,皇城里每一个角落都静悄悄的不见任何活动的物体,只有阳光下投射在地面的影子随着他奔跑的动作变幻着各种奇异的形状,他就像奔跑在一座没有任何生命的死城里,此刻的活物就只剩下了他和他的影子。 掠过彤阳殿顶后,白玉堂心中的喜悦渐渐被莫名的焦虑取代,不安的预感在心中渐渐扩大,仿佛是对危险和即将到来的某些难以承受结果的本能,笑容早已被焦急取代。冷静的提起真气让脚下飞掠而逝的景物消失的更快,但是仍旧不能缓解心中难以言状的颤动。那种熟悉的不安扼住他的呼吸,那种对于心灵相系某件事物的担心和失落感,让他凝聚起的真气竟渐散乱,心中的不安扩大成恐惧,白玉堂只能让自己再快些,再快些,如果这半日分离是错,那他究竟又将失去什么? 惊讶恐惧自己竟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会的,不会的,他们的幸福已经在只手可取得地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再次让他们错身而过,他怎么还能承受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 心中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但是那种念头却就像浓黑色的烟雾不断渗透蚕食他的头脑,钻进他心中的每一个缝隙,侵蚀他的意志击碎他的坚定不移瓦解他所相信的一切,甚至,让他感觉到,自己脚下的不再是青铜瓦顶而是一个又一个会让他陷进地狱的陷阱,那深渊里,他仿佛竟看见展昭皱起眉头对他微笑 “猫儿!”眼前的黑洞扩大成无尽的空洞,脚下踏空,坠落的感觉让白玉堂失口惊叫出声,才发现,自己不过是提气飞奔而已,内衫却已被冷汗浸湿。方才的一切也不过是自己的臆想,不知道何时已回到同样寂静的小院前,踏空的脚步,也不过是自己无意中失神下从相隔不远的廊顶落到地面。 青铜瓦顶上的青苔落地的时候,被他的靴子蹭掉好大一片后裸露的青瓦在阳光照射下显出与边上瓦片不一样的青白光芒。脚下的青石板路上,白玉堂平日里出入走的不是房檐瓦顶也总是赶着最后一刻才离开小院,卓绝的轻功断不会在这满地的青石苔藓上刮蹭出如此一大片显然是重物拖曳过后的痕迹。 门上本已斑驳的朱漆剥落了一大片,掉在地上,离去前拴上的门,被风推出吱呀摇动的声音。 “吱”两扇木门间的缝隙终于被推开,脚边的绿草发出沙沙声终于打破令人窒息的寂静,青草柔软的触感透过布料传到白玉堂身上,霎时间仿佛时光倒流,天上没有白云蓝天只有满天星光,战栗从指尖传递到心脏他浑身一震 小院内与他离去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奇异的是他此刻的心情竟如水平静。忽然间白玉堂嘴角挂上一丝微笑。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9节 “猫儿,我回来了……”温柔平静的话语仿佛片刻前的惊惧与恐慌只是心中产生的幻觉,从最初离别的夜晚,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已经消失,时间与分离的阻隔仿佛从未存在。此刻白玉堂脸上的微笑只让人感觉到如沐春风,眼角淡淡的笑纹忽然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年少不识愁滋味的锦毛鼠,只是傲笑江湖的眼中不再轻狂,却多了几许淡漠。 将屋外竹竿上晾晒的衣物收下搭在肩上,走进略显阴暗的屋内仿佛未曾看到屋内不应有的凌乱,将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将散落在地的碎瓷、被单一一归位,手中的衣物简单的折好放进早已收拾完毕的包袱内。 缓慢的做着这一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改变他的初衷,所有的过去都只是浮光幻影。一切仍旧没有改变,在收拾完这一切之后,后面的小厨房里仍旧会散发出草药与鸡汤混合的香味,他的猫儿也仍旧躺在床上,微微的笑着看他手忙脚乱的把汤和药一起端进屋里,忙着吹凉这个却又顾不上那个。然后,小小的屋内就会响起展昭低沉的笑声 猫儿为什么要躺在床上?汤药,他什么时候受伤了吗? 他是去追缉凉州的江洋大盗中了天下奇毒排名第三的绝魂,还是为保护包大人,又一个人力敌数十刺客让自己身受重伤? 不对,不对,绝魂早已让他采回的天山雪莲逼的一乾二净,保护包大人那次最后自己及时赶到,才没让那些混蛋在黑林子里偷袭成功那,到底是为了什么,猫儿才会这样一直卧床不起,自己会这样为了保护他不再受伤不再总是挡在危险的前面? 眼前忽然一片红光蔓延那是猫儿的红衣,还是冲霄楼的火光?对了,冲霄楼,冲霄楼,不破冲霄人不还!! 可是,他为什么看到,襄阳王那个老匹夫的头,此刻正悬在午门的城墙上咧着嘴朝自己大笑?嘲笑自己得了盟书又怎样,杀了他襄阳王又怎样?他为天下人为大宋的皇帝保住了江山保住了百姓,可是,可是他却不能保护自己一直藏在心中抱在怀里的一个人!没有展昭的天下,没有展昭的江湖,那他何必还去穿那身厚重繁缛的官袍,做什么傲笑江湖的锦毛鼠?在失去展昭的那一天,他已经死了,他不再是白玉堂也不再是什么锦毛鼠,他不是,他不是! 那,他是什么?他,是谁? 白玉堂呆坐在床边,手里紧紧的抱着他几个时辰之前收拾好的那个包袱,里面装着的几本书、小吃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早已被他的手揉得变了形。 对了,他是将军,将军,带领数万将士浴血沙场的将军! 耳边忽然响起隆隆的战鼓,旌旗已经被天边的血阳染红,战马早已备好,他的宝剑正在鞘中等待着用敌人的鲜血重铸长城的铜墙铁壁! “将军!” “呜呜!” 袁西经的叫喊和号角的呜鸣声同时在帐外响起,白玉堂紧上腰畔宝剑豁然立起掀开帐幕吱呀 响应他的,却是木门轴老旧的声音,门外一片刺目的猩红! 但是,却没有他的银色龙骑,没有大宋的千军万马也没有连天成林的猎猎旌旗,不见昔日随自己冲锋陷阵的熟悉面孔也没有阵天的战鼓,一切都在“吱呀”一声后消弥无踪,映在他眼中的猩红色,只是残阳投射在这片青黑色宫殿一角最后的余辉。 “玉堂……” “猫儿!”展昭的声音忽然在小屋中响起,看着眼前鲜红色的院墙、青瓦发怔的白玉堂忽然飞箭似的冲进屋里。 “猫儿,猫儿!你在哪,在哪,回答我,回答我啊!” 狂乱的翻找着床下、柜子、里间,甚至连桌子下水盆里这些不可能藏人的地方也被他底朝天的翻了个个,自然,是没有展昭的任何踪影,有的只是整个房间犹如狂风过境般,凌乱不堪。 白玉堂呆呆的看着凌乱的小屋半晌,忽然急匆匆的扶起被他打翻的一切,重新把一件件被他抛在地上的东西整整齐齐的打包放好。 “我们要走了,走了,我要收拾好东西,收拾好……,不然猫儿回来看到这个样子,又该叨念我了……,猫儿,猫儿去哪了……?回来,昭你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到我找不到你的地方……” 嘴里喃喃自语着连他自己也不再明白的话语,白玉堂就这样不断的打包好远行的行李,然后冲到院子里寻找呼唤他的大宋将领甚至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四鼠,然后,又像被惊吓到了似的,冲回屋子里砸乱一切,寻找再不在他生命中的展昭…… 不知不觉,银月如勾,月上中天,惨淡的青白色月光透过窗棂,将坐在床沿上动也不动的白衣男子分割成一个个扭曲的方框。 小院角落里的鸣虫竟在后半夜里鸣叫起来,凄厉瘆人的嘶鸣声对白玉堂没有丝毫影响,只见他英俊的脸上一片迷惘,光洁的下巴早已布满青色的胡渣,一双明亮的桃花眼此时不知看向何处似笑非笑似明非明。而散落在他肩头的,竟是比他身上白衣更白,叫窗外银色月光也自叹弗如流霜般万道雪白长发…… 第七章 再见,南侠 残阳如血,马汉捏着手中转了半日才好不容易在这番邦异地为公孙先生补齐的药品和一些杂物,总觉得这猩红色的夕阳让人步步催心,不由加快脚下的步伐。 跟在后边的王朝看他一直不说话,便也闷头跟着,行色匆匆的脚步终于在暮色中赶上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通向驿馆的马道已经隐没在城墙高大的阴影中,他们才踏上暗褐色的石板路,两个人眼角的余光却瞥到前面转角闪过两个熟悉的身影。 “公孙先……呜呜呜!”王朝才要出声,就被马汉及时扯住,剩下的半句话也闷在喉咙里变成了呜咽。 “闭嘴!你没看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吗?!”马汉一边责怪王朝的鲁莽,察看城墙外炊烟袅袅,城墙内巡逻的侍卫也都换班歇息去了,没人注意到这条不大的石板路,才拉上王朝快步朝不远处已经隐没在阴影中的两道身影跑去。 “包大人。”两人顺着墙根跑到,包拯看着二人手中的包裹和物品,只是了然的颔首,示意二人噤声后,率先走入宫墙间一条不起眼的小道,黑暗中行色匆匆,一身朝服官衣早已换成不易引人注意的青灰色布衣,而随侧的公孙策亦是同样打扮。 马汉心中总有疑问,但见包拯眉头紧蹙的模样似乎此行并非一般,只好压下心中想要脱口而出的疑惑,注意着让后面的王朝小心手中物品小心跟上,一边随时警觉着周围的情况。 几个人顺着寂静的道路一路前行,在来来回回都是青黑色的城墙和青瓦中,天色逐渐昏暗,唯一的光芒便是来自公孙策手中一盏昏黄朦胧的纸笼,微弱的光芒撒在被久经岁月磨砺得青石板上,泛出一种油亮的淡青色光芒。 横亘的城墙仿佛没有尽头,王朝只觉得手中的物品越来越重,开口想把最重的一箱药材分到马汉肩上,才一开口,马汉就主动停了下来。 “太好了,马汉你帮我拿一些,这些东西实在是……”王朝刚想放松一下,黑暗中却见马汉瞪他一眼,后半句话只能乖乖的吞回喉咙里。 走了许久,延绵不变的城墙已经消失,转出巷子口,豁然一片银色月光,苍白的月光下,一座土墙四合的小院子孤零零的立在衰草里。即使是春天的到来,也没能给这孤僻荒冷的地方带来多少绿色和生机。 “呼”的一下,公孙策把手中的纸灯笼灭了,一行人就这样静静的伫立在墙角边的黑暗里,看着月光下发白的土墙,等待着。 第一声虫鸣响起之后,等待的时光似乎没那么难熬,高低起伏的声音刚开始还能似阵阵乐声,但久听之后,来回只有那么两个音节的鸣叫反倒更像凄夜中的鬼哭之声,传到人的耳朵里,只剩下瘆人的寒意。 沙沙,沙沙,衣裙磨砺枯草之声。 来了! 太过长久的等待过后,寒夜已经侵蚀得他们都有了睡意,但这声音的响起,让几个人精神为之一振。当那个伴着沙沙声的身影在对面墙角转出来的时候,荧荧月光下,一抹湖蓝色的身影,就像月下乘风而来的仙女。 看的出,那是一个美妙的女子,即使包裹在深蓝色的斗篷中,仍能感觉到她的裙裾摇摆,她的妩媚生姿。 一团黑色的影子在白月光下转了几下,发现了黑暗中的众人,包拯已经第一个迎了上去。 女子显然是与他们交情甚深,看到包拯的时候,压抑的思念终于止乎不住,只听到咽在喉间一声似悲还喜的嘤泣,她便朝包拯小步的奔了过来。 “包大人!”银铃般的嗓音,此时更因她的哀伤带上万种风情。 “公主!请公主见谅,包拯来迟了!” “不,不,包大人,不迟,不迟!你接到我的密信后一路避开辽国耳目来见我,太好了,太好了!”熟悉的乡音,亲切如慈父的包拯面前,赵灵再压抑不住悲伤和愁绪,终于像个离家太久的小女儿,任自己的泪水打湿包拯肩头的衣杉。 “公主,请自重。” 赵灵啜泣声渐止,包拯轻轻推开这个伏在自己肩头哭泣的孩子,此刻她不是大宋的公主也不是辽国的太子妃,而是一个让人疼惜的小女子,一个曾经天真顽皮的叫他“伯伯”的晚辈。 赵灵哭泣后,已将满腔的愁绪和哀思在一个自己值得信任和托付思乡之情的人面前发泄出来,泪眼朦胧中看到包拯和公孙策眼中温柔的笑意,看到一旁注意着周围动静的王朝马汉二人,脸颊一热,薄薄的脂粉下泛起桃花般的绯红,让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挽起水袖不着痕迹的将眼角最后的一滴眼泪拭去,再看,她的脸已是冷静肃萧雍容华贵,前一刻还嘤嘤哭泣的女子深埋心间,此刻的她又找回了自己的身份,方才的哭泣不过是月下的幻梦,梦醒之后,依旧冷月清辉。 赵灵的哭泣终于停止,包拯看着她,一刻钟前那个记忆中有些调皮,甚至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是个女扮男妆巾帼少女的公主,如今,确确实实的,已经被这胡地的风沙洗练成一个能被称为大辽国王妃的坚强女子。 “公主,不知今夜密诏包拯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仍旧未改的称呼,让赵灵心中一暖。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包拯,一定早已知晓自己召唤他来绝不是为叙旧。因为如今以他们的身份,私下见面若是被人发现,对宋辽两国,绝对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关口。 赵灵冒着引起宋辽新一轮纷争的危险也要自己前来,到底……? 看着眼前赵灵变换不定的神色,苍白的脸色在胭脂的遮掩下透露出苦涩的悲哀,湔水秋瞳掩藏不住暗涌的泪水,包拯忽然想起出发前皇上交给自己的密令,不,不可能,不可能! 展昭已经死了,死了三年,死在冲霄楼的漫天箭雨遍地枪林和冲天的火海中!即使皇上确实接到密报有人已经见过与展昭几可认为是同一人的男子在宋辽交战的边境出现,但是,但是如果那是真的,皇上的命令,不,不,不可能!他不能接受那样的结果,不能! 可是眼前的赵灵绝对不会说谎。想起赴辽之前皇上要他在确认展昭的生死虚实之后,依据形势自行了断。这“了断”二字,所说的究竟是何种深意,皇上到底有什么事还未告诉他的!难道这辽国的形式,其实皇上早已暗中知晓?这“形势”之下,又将会发生什么! 即使那人只是与展昭相似,他也愿那个人走的远远的,离开宋国,离开大辽,到谁也找不到他的地方去!若那人真是展昭,他又该当如何,该当如何?! 他已经亏欠这个孩子太多,太多!从让他断了江湖路进入官场,那就已经是个错误!让这个忠心耿耿,不惜牺牲了一切只为实现平天下冤屈定四海安平的自由的鹰,被困在了皇城之中,被困在礼法之内,被迫放弃的和付出的一切,都已经让自己欠他太多,太多! 包拯的心,悬在高天悬崖之上。他已经预感到自己面对赵灵公主即将说出口的话的无力,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在这乍暖还寒时夜的逐渐僵硬冰冷! 只见赵灵亦是面含悲怆满目凄惶,她嫣红胭脂下毫无血色的朱唇,终于颤抖的,无奈的,悲伤的,动容的,说出了那句她已经暗藏在心中太久太久的话! “包大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展大哥!!”哽咽在喉间太久的话终于冲口而出,赵灵仿佛失去了一个支点,脚下一软就要坐倒在地,马汉及时看到抢上一步,终于没让她难看的任悲伤将自己淹没。 展昭?展昭! “公主,你口中所说的,可是展昭!?” 包拯没有想到,这个名字在自己口中,在隔了一千多个日夜之后再次这样被自己叫出来,带给自己的,竟会是这样解脱一般的感觉! “展护卫,公主殿下,方才您所说的,确实是展大哥?”包拯显是尚未反应过来,但平日里看似粗枝大叶的王朝却第一个冲上前去,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一副吃人的模样,险些就要扯着赵灵的衣袖问个明白。 所幸包拯平时严格的教训让他没有逾距,只是扑通一声在赵灵面前跪下,一时间眼中已聚集上一层水雾。 “是!我确信,那就是展大哥!前夜,我派侍女去给你们送密信,她为了避开宫中耳目走的是一条偏僻的小道,正遇上一群士兵架着一个昏迷的人朝着深宫去了!小环是追随了我十年的侍女,她在大宋的时候不止一次见过展大哥,对誉满天下的御猫展昭,她绝对不会认错人! 我派她冒险查探,想不到在这辽宫中,竟还会有如此荒废隐秘的冷宫!” “王朝!起来!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快站起来,包大人,与我一起去救展大哥!” “啊,啊……,是,是!”一下子又被赵灵忽的提溜起来,贵妃的威仪尽数从身上褪去,拉着包拯一行,赵灵小跑着向苍白月光下青石板的小道尽头跑去。 漆黑的暗夜中,除了几个人疾步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寂静得,让人心寒,心慌。 不过一会儿的小跑,已经让赵灵有些吃不消,苍白败落的小院已在眼前,猛地撞开那扇虚掩着的门扉,撒在院子里的明明是同样的月光,却让人有一种刺目的灼白,一种,带着流尽鲜血后的死一般的白色。 老旧的木门经不起赵灵急切下的大力推撞,包拯后脚跟着进到院子里的时候,两扇门板竟“碰”的一声险些就要砸到他的右脚。地面上扬起一层淡淡的浮尘,这门扇轰然倒地的声音,就像被这软绵绵的尘土给吸进去,过后,小院仍旧静谧得有些瘆人。 “展…展大哥……?”赵灵颤抖的声音,如蚊呐响起。饶是她方才在万般情急之下不顾后果的闯进来,现在这比死更寂静得恐怖,让她不由得缩起身子,躲到了包拯身后。 “公主,你的意思是,展护卫,他就在此处?!”包拯亦被这压抑的苍白与寂静摄住,放轻声音。他此番前来,可以说是冒了极大的危险。私见辽国王妃,私闯辽国深宫,但是这些却都比不过他渴望见到展昭、渴望弄清一切谜团的迫切心情! “是……,是……,前阵子,丫鬟们在角落里议论一个膳房里新来的杂役,我听着,听着,实在太像白大哥的样子。展大哥在这里的话,那一个与他形影不离的人一定是白玉堂!” “白玉堂!公主,你可是说,白将军也在此处!?”一直努力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的公孙策在听到白玉堂的名字后,终于失口出声。 他们的话,不觉间冲淡了小院中瘆人的寂静,被风一吹,赵灵竟才发现自己额角上不知何时有了几滴冷汗。 “是!”勇气,终于回到了这个坚强的女子身上。 “从丫鬟那里发现了白大哥后,我本想前去相认,但无奈那人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我怎么也跟不上他的身影。只是发现,他总是在这一带就不见了。我心中焦急,但无奈我离开寝宫附近已是不易,直到昨日,得知包大人来到大辽,我……我实在是……” “公主,你有什么话,只管直说!”多年办案的经验,赵灵说话间言辞闪烁神色不安,她眼中深深的担忧和恐惧,没有能逃过包拯的眼睛。 “包大人,我、我……,我们进去你就明白了!” 马汉和王朝一直小心的警戒着周围的动静,尽管赵灵此前已经说明由于今夜皇宫中的守备和人员,为了迎接包拯洗尘都已调配到前殿,但是,他们仍旧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因为,他们的心,在预感到展昭仍然有可能活在人间之后,就再没有平静过。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无论为什么他们的展大哥会深入辽国皇宫身在敌阵,他们,选择相信他!相信那个总是站在前方让他们仰望的红色背影! 言语间,小屋的木门近在眼前,触手可及。让他们深感意外的是,虽然院落中早春的虫鸣已经重新响起,天上的月光只是白晃晃的不再把一切都映照出怕人的静谧和惨白,但是这小屋中,他们竟丝毫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安静得,太不寻常。而在这安静和不寻常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进几个人的鼻孔里,莫名的躁动和不安,让包拯太过心慌。 强压下心头揣测的种种,包拯示意赵灵退后,接到马汉和王朝确定四周没有任何巡逻的侍卫后,深吸一口气,就算是他当年第一次走进金銮殿,第一次力战庞太师的时候,他的心,都未曾如此刻般,悬于细丝,垂于泰山巨石之下。 没有任何阻挡,就像包拯无数次推开开封府书房那扇同样已经有不少年岁但保养得益的门一样,门轴发出轻微的声音后,应声而开,只有一个单间,屋内的一切,立刻落进了他们眼里。 屋内所有的一切,能砸坏的,不能砸坏的,都已经不复原样,甚至连石头砌成的床炕,都被不知何来的外力狠狠洞穿,暗色的火星从裸露的炭火中做最后的挣扎。 无数碎石碎木的残片躺在地上,纠缠在脏乱的棉絮和破布中,让人难以想象它们本来的面目。狼藉,蔓延地面的水让屋内潮湿阴冷,先行进入的包拯和赵灵,四只脚就踏在这散发出还没有凝固血腥味的水渍上。 窗板早已不知所踪,一方白色月光划地成牢,他们才发现,一个比这月光更惨白的白色影子,白衣,白发,雪亮的银剑,苍白的皮肤,整个人透明得几乎融化在这月光下,全身下竟无一丝气息起伏,形如鬼魅。 “啊!”赵灵一声尖叫向后倒去,公孙策及时上前一步,扶住她,也看到屋内孤魂一般的影子。 “白将军!”不愧为汴梁第一智将,一行六人中,只有他一直坚持着强迫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屋内白色如鬼的影子吓住了赵灵,让包拯踟蹰让马汉和王朝一向勇往直前此刻也不由咽下唾液,但是他却还是一眼就看出,这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除了展昭,行踪一直成谜的白玉堂! “白玉堂!”如果说包拯此前还能让自己的头脑勉强的去思考一些东西,那么现在,他的脑袋里已经只剩下了一团糨糊,一团乱麻,一片,对所有他始料未及的一切的恐惧和对能够预见的结局的不能接受。 “白大哥?!”赵灵的声音打着抖,她不敢上前,这个此时此刻形容似鬼的人,真的是当年那个霸道潇洒风流不群的白玉堂?不,不是,这是鬼,一个徘徊在人间不愿离去的恶鬼! “你究竟,是人是鬼!”马汉首先反应过来,他一把将包拯和赵灵护在后,“锵”的一声,随身的宝刀出鞘直指白色人影的背心,却见白色的人影虚了一下,他的剑势就扑到了空气里。 马汉的剑锋被格开后,一股巨大的真气荡得他的手腕收不住去势,眼看就要插进墙上的砖缝里,一道雪亮的剑光就要抹上他的脖子 “猫儿!!” “匡铛”一声,斩铁破石的一口剑,忽然被白玉堂用力的甩在角落里,他的眼里忽然看见一片蓝,幽暗如深海的蓝,被黑夜来临前天空浸染的蓝,怀念的蓝,记忆中,只属于那个一笑春风的人的蓝! “猫儿,你去哪里,去哪里!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白玉堂却没有注意到,他冲上前去紧紧拥在怀中的,竟不是展昭,只有那片同样来自往昔开封府里同样的蓝,一片再普通不过的蓝色布料而已,他抱着的,只是一件展昭身上那件从未改变过一模一样的布衣,一件已经有些岁月,主人却浆洗得干净的布衣,只是眼前穿着这一抹蓝色的不是他心爱的展昭,却是公孙策! “白护卫,你看清楚,我不是展护卫,你醒醒,醒醒!” 无奈公孙策如何呼叫挣扎,白玉堂双臂仍旧铁钳似的已经将他勒的几近窒息,王朝的手也在拼命的掰着,但无奈白玉堂既听不到他们叫他的名字,也看不到眼前的人,他的眼里只剩下那片蓝色,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绝对不能让这片蓝再从自己眼前消逝! “白玉堂!” “白大哥,白大哥!” 无论是包拯的大喝,赵灵的哭叫,都进不了他的耳,入不到他的心,而公孙策,却已经被他勒得脸色从憋得紫红,到现在的青白,鼻息中的气,也已是出多进少。 白玉堂的样子,如地狱修罗 红色的是还在不断从他额角创口涌出的鲜血,紫黑色的斑纹是早已凝固在他眼角唇边脸颊的血污;花白的满头青丝,蓬乱的堆在他的头上,披在他的肩头,看的出来,很多地方都已经因为血污凝结后纠结在一起,甚至连顶上,也露出几块他癫狂时狠命救下头发后沾满鲜血的头皮;身上挂着的,真的还是他一贯穿着的白衣?背影中看不清的部分此时到了众人眼前,那是一堆残破的布片而已,勉强的挂在他身上,暴露出同样沾满血污的胸膛,那上面纵横交错的,已不知是他心痛难忍无处发泄时,划上去的剑痕或是抓痕。 白玉堂的样子,吓坏了赵灵,看在包拯眼中,既是心痛不忍,又是惶惑不安,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究竟错过了什么!展昭,白玉堂,昔日眼前心里两个如亲生的青年才俊、天之骄子,竟会如此落魄,竟会如此惨不忍睹! 看似百转千回,不过眨眼一瞬而已。 赵灵惊叫过后,马汉就已回过神来。公孙策在白玉堂的手下已经开始窒息,他用的力道实在太大,包大人一双洞察一切的双目,此时却愣愣的瞪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是震惊过度还是不知该如何处置白玉堂的脸上,黝黑的皮肤在肌肉的抽搐下抖动着。而王朝正试图却完全徒劳的扳着白玉堂是使上了十二分真气的手,如此情况,马汉不得不,当机立断 “噗” 发出微弱的声音,白玉堂软绵绵的滑到在地,马汉击中他的后颈,狰狞和赤红的双眼在白玉堂脸上消失,倒在地上,满身只有疲倦,蜷缩着,就像等待冬雪湮灭的秋蝉,单薄,苍白,随时都会被这冷酷的大地吞没。 “包大人,这”马汉将白玉堂背在背上,心中惊叹,他到底与展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不似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白玉堂尚且如此,那不在此处的展大哥马汉心中一痛,对展昭的思念和担忧如潮涌而至,他发誓,不管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他一定,要将展大哥救出来! 小屋内,重新安静下来。几个人都看着包拯,等待着,等着他说出营救展昭的话,等待着他一如从前般威严铎定,胸有成竹。包拯眉头深锁,久久不能言语,就在他刚想开口时,远处传来辽人的角号辽远低沉的呜鸣,这是,招集大内禁军的号角。 “大人,想是皇宫内出事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再商议下一步的权宜之计 !” 熵阳大殿深处传来“咚、咚、咚、咚”的鼓声,沉闷如雷却来自大地深处,震颤着一声声直击人心,就像带着黑色的空气从地狱蔓延上来,撞得人心惶惶,擂得人心惊肉跳。 带着昏迷不醒的白玉堂,一行人的脚程慢上许多。正当包拯思虑间担心赵灵的安全要让她先行离去的时候,不知何时已坠在队伍最后方的赵灵似劳累过度难以支持,正落在十几步开外,扶着墙沿缓缓地蹲伏在地。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王朝小跑过去,想扶起赵灵的时候,才发现她裹在斗篷下的一双手冷的像冰,额角上也缀着不少密密的冷汗,一张小脸苍白无助的在兀自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公主!”公孙策见赵灵蹲下,双手轻轻的按在斗篷下小腹之上,心中暗暗惊叫一声不妙糟了,他们竟然忘了来到这里之前就已接到赵灵有孕的国喜,只顾着担心白玉堂与展昭之事,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怀六甲的赵灵恐怕是这一路上的奔波和方才屋内被白玉堂一阵惊吓之后,已经动了胎气! “公…公孙先生……” 赵灵看到公孙策抚上自己脉搏之后紧皱的眉头,知道自己方才在小屋中就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之事已隐瞒不住。但是,她不想离开,不想在此错过! 虽然方才自己已经知道白大哥安全了,自己终于为这两个欠他们太多的哥哥做了一点事情,可是,可是这样的白大哥只是让人更揪心,更难过! 堂堂一个大宋天国龙启护国将军为何竟会如此,竟会如此!那她的展大哥,她的展大哥…… 赵灵拼命的告诉自己,既然白大哥在皇宫里,那么展大哥一定也在,一定也还好好的在某一个地方,等着大家找到他,等着包大人黑着脸对他骂也不是责也不是的心疼他又独自去面对危险,等着公孙先生了然的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品为他上药包扎,等着让自己捶着他的肩膀偷偷的把眼泪抹在他的袖子上,等着,等着白大哥看展大哥平平安安的样子后,又忍不住开始对他讽刺挖苦不停却抢过公孙先生手里的布条嫌谁也弄不好,然后轻手轻脚给展大哥包扎的样子…… 这些,都是她珍藏在心中的宝藏,是她最珍贵美好的回忆,她不要,她不要让这些都真正的变成只能是在回忆中才存在的事情!所以她不顾危险的终于等到今日,等到包大人来了,等到终于找回了白大哥,只要再坚持一会、一会…… 但无奈,小腹中隐隐的疼痛却已经变成一阵一阵的刺痛,不管她如何恳请哀求,包大人仍旧吩咐马汉速速将自己送回那座精美绝伦的牢笼。 “包大人……,你一定,一定要把展大哥救出来!” “公主放心,展护卫于老夫如亲子,包拯定当不负公主所望,定会找到展护卫!” “包……”赵灵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包拯打断。 “公主,辽宫中不知出了何事,似乎侍卫们已经开始戒严。公主,还是速速回到寝宫之中,一切,当以大局为重!”深深一鞠,无声的看着赵灵左手无意识下轻轻护着的腹部,一切,不言而喻。 察觉到包拯的目光,赵灵心中一窒,自己腹中的胎儿,不但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大辽皇室的第一个小皇子,是大宋于辽国和谈之上又一个更稳固的筹码,在将来的某一天,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大辽的皇帝! 面上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苦笑:“马大哥,那就拜托你了!” “公主,请小心!” 将背上的白玉堂交到王朝手中,马汉对包拯等人略一颔首,随即带着赵灵小心翼翼的跃上宫墙,向铜翎宫掠去。 看着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包拯终于松了一口气,若是赵灵有任何的闪失,就算他们几个人把脑袋全都留在辽国恐怕都不能解决的了,更遑论,去寻找仍然生存于世的几率几乎为零的展昭。 “包大人,我们,还要去寻找展护卫吗 ?”公孙策追随包拯多年,深知身为四大校尉之首的马汉稳重、沉着和临危不乱,公主交给他保护,想必大人心中也一定松了一口气。只是,公主口口声声所说的,会是真的吗? 展护卫若是真能活在人间,想到他们找到白玉堂时的样子,无论再怎么自欺欺人也好,恐怕现在展护卫,凶多吉少。 黑暗中看不清包拯的眼睛,公孙策等了很久,才在黑暗中等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带着白将军,以我们三人之力实为不利,辽国皇宫中情况不明,我们还是先将白将军带回驿馆,待马汉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但是,包大人,展大哥他”王朝的质问,被公孙策一个眼神制在喉间。压低声音,公孙策在他耳边语道: “王朝,最担心展护卫的,莫过大人!但是我们不能自乱阵脚,造成无谓的牺牲!” 略一思索,王朝为自己方才的冲动后悔不已,扶好肩上的白玉堂,小跑两步,跟上前方包拯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背影。 尽管公孙策将声音压到最低,但是包拯还是听在耳里。他为公孙策的体慰,透露出满身的疲惫和对自己无力与天抗争的无奈深深痛苦。 展护卫,也许,此时此刻,不管他身在何方,也许,自己不要找到他,才是最好的只要想起袖中灼烧如火的小小锦囊,包拯就深深地后悔,错,错,错,自己已经一错再错,错在把那个如鹰的南侠带入这腥风血雨的官场,错在错在! 包拯心中忽然一阵剧烈的揪痛,他究竟要何去何从,如何是好!苍天,诸佛,谁能,谁能给他一个答案! 轰隆!! 天边一个雷鸣,似在回应包拯心中对天地鬼神无声的质问和呐喊,随即,雹子般的雨点在一声急似一声的地鼓中劈里啪啦漫天砸下。 第八章 旧时明月 “这天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就突然下起雨来了!”宫女手忙脚乱的关上窗户,却仍不免被豆大的雨点溅湿了袖子。 铜炉中温暖的炭火终于驱散赵灵身上的寒冷,夏雷阵阵,天河翻倒一般的暴雨预示着酷夏的来临。双手轻轻的揉搓着小腹感受其间新生命的脉动,这个,就是她的孩子。 方才的不适与疼痛已经消逝,似乎这应该是怀孕期间的阵痛而已。心中对展昭的牵挂,似乎终于随着这疼痛的消逝而有所慰藉。也许,真能得到上天的眷顾?孩子啊孩子,你是天佑福星,一定要保佑展大哥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不合时宜而至的暴雨,让黑夜中的一切更为模糊,深沉的宫殿里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已不能穿透厚重的雨幕,只能无力的维持着最后一点朦胧的光晕,明暗中,熵阳城巍峨的殿宇和嶙峋的青铜巨兽似乎已经融为一体变成黑夜中巨大的妖物,躲藏在黑暗中窥视着每一个不得不在这样漆黑的夜晚仍旧踏夜急行的人们。 在这雨幕和无边夜色的掩护下,马汉正小心谨慎的,缀在一个人后面。 直到公主在自己的视线中服药后恢复了红润的血色,马汉才敢放心离去。隐在铜翎宫的死角中,他正想掠上屋檐的时候,银亮的雨线反射出的白光,正好让他捕捉到铜柱后两个一闪而逝的身影。 殿下宫中的侍女?但为何在这深夜,行径如此鬼祟。想到赵灵来自大宋,一个异国的公主如今怀有皇室唯一可以继承大统的骨血,恐怕宫中想对她不利的人不在少数。少一事不如多一事,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心中隐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或许,不会那么简单。 马汉悄悄的撵上,前方的人影越发鬼祟,这寝宫附近不乏驻守军士,她们身为宫女却闪闪躲躲专挑无人小径,遇到迎面而来的巡逻队伍,甚至避至阴暗处! 如此诡秘,定有天大的阴谋!不敢怠慢,马汉将自己微弱的呼吸完全凭真气憋在体内,前方两个宫女不时回头张望的动作让他心中的疑云更甚,憋得几欲爆炸时,忽然两个宫女一闪瞬间不见了身影。 冷哼一声,马汉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想不到这大辽皇宫中,有的也不过是一群鬼鬼祟祟的鼠辈! 心下一惊,鼠辈,想到目前神志不明的白玉堂,马汉不由心中大叹,究竟是怎么样的打击变故,才会让这个自己虽不喜其办事乖戾张扬狠决,却也不得不佩服他胆量心智的锦毛鼠,变成了这番模样? 在方才宫女消失的角落里转过去,前方已经没有去路,一堵青石的宫墙高得望不到遥远彼方黑暗的天际,被雨水浸润后的青石覆满苔藓发出油亮的光满,黝黑坚硬。 莫非,自己看走了眼? 不,不会。 在大宋亦不乏这样的暗道机关,马汉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两个宫女确实是消失在这块似乎不能藏人的巨石后。借着黑石上微弱的磷光,抽出靴子里的短刀,不放过每一道有可能就是开启机关之处的石缝草根。 从上至下再由左及右,几乎已经把整块岩石敲过一遍,但就在马汉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忽然感觉足下一震,这地底下有古怪! 不顾自己一身衣袍沾满地上的泥泞和雨水,马汉伏在地上屏住呼吸凝神聚气,此刻他只恨自己为何武功如此不济,将全身的真气凝聚双耳,但捕捉到的却仍旧是淅淅沥沥打落地面的雨雾之声。 “不……”忽然一声微弱的呻吟,如游线般钻进马汉已经凝聚起十二分耳力的双耳中。 地牢! 这呻吟声竟能惊动地面的人,可见地牢中严刑拷打是何等残酷,才让受刑之人哀号至此是谁,会被这样秘密的关押在辽国的深宫密室之中,还遭受这样残酷的烈刑? 想到这下面关押的人有可能就是公主口中说着有可能还活在世间的展昭,马汉心中气血澎湃真气忽的一乱,支撑身侧的左手无意间滑到地面一块镶嵌密实的石板之上,但那结实无比的石板才在他手底下一过,瞬间就如蒸发一般凭空消失而去,马汉还没来得及惊叫,就已经感觉身子一沉,随即滚进一个漆黑无比的穴道之中。 漆黑的石道干爽通畅,人工开凿时为便于从滑道进入通道中甚至铺设兽皮,因此马汉虽然猝不及防之下摔进通道,但只是摔了个七荤八素并未受伤。 “噗”,马汉发现自己摔在一个简陋的石室之中,滑道尽头缓冲的兽皮承载了他下坠的重量,粗糙开凿的四壁上燃烧着油脂和松明混合而成的火把,散发出些微刺鼻的气味和黑烟。 摔下来后,马汉立即抽出短刀架在身前抵挡洞中侍卫的攻击,但是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紧张的呼吸声和火花爆裂的劈啪之声。 似乎地牢中的人对这个隐秘的入口相当放心,并未设置守卫在岗,马汉闪到洞口窥探之下发现,外面连接的是一条长长的地道,向下不断延伸的石阶同样由两壁上用铁链连在一起的火把照明,再次确定前方没有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看守后,马汉顺着向下的石壁,小心翼翼的一步步向下探去。 每越向下一步,马汉觉得自己就越像正一步步的,走向传说中住有十殿阎王的森罗地狱。 每隔五级台阶就有一对火把,将整个通道映照得灯火通明,但马汉行走其中却似完全感觉不到火焰该有的温度,似乎所有热量都被这地底幽森冰冷的空气和青黑色的石壁吸收,呼吸之间他竟然还能看到自己鼻翼下呵出一团薄薄的白色雾气,石壁上不断的有雨水渗入地下,手掌抚上,竟是冰寒刺骨,简直只有万年积雪的冰川才会有这样能把人骨头冻烂的水线! 马汉一面注意这螺旋下坠的通道前方随时会发生的变故,一边呵几口气以温暖被石壁上流水冻伤的手掌,本应不会有风的地下忽然就在他面前刮起一阵阴寒入骨的阴风,四壁烛火被刮得摇曳几灭,马汉被这突如其来的恶风刮得心中一颤忍不住回头看去,忽然身后的洞壁上一个扭曲的巨大黑影不断狰狞的变幻似乎就要朝他头上扑下,惊得他猛地抬手去挡,才发现这不过是自己的影子被烛火放大后又被阴风吹得烛火几灭,昏暗中在这静得瘆人的石道中才让人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才平复下被自己无端惊吓扑扑乱跳的心,阴风寒尾扫过后,那引导他找到这秘道的惨叫声,无比清晰的终于传入他的耳朵 一声声压抑的哀叫中伴随着物体刮搔金属刺耳的吱吱声,只令最铁血的硬汉也要全身寒毛倒竖毛骨悚然!而这熟悉无比的声音,不就正是展昭!! 惨叫混合着莫名的恐怖,马汉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和焦躁,将短刀和刀鞘中的鬼头刀都同时出鞘,再不顾奔跑时回荡在石道中的脚步声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施展轻功向下飞奔而去。 而在这座层层深埋地底的监牢之内,被掳走的展昭正经受着几乎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 “展昭,想不到你还真是一条硬汉!不过,这里没有人救得了你,还是顺从一些,我也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不……,你,休想得逞……”尽管已是气若游丝,展昭仍拼着最后的意志护住心脉丹田。小腹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不能昏过去,不管身上有多少毒虫在噬咬他的皮肤,不管身体里被放进了什么怪物在不断的掏挖着他损伤破裂的内脏,不管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就这样昏过去甚至是死了但是,他仍旧只能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坚持…… 但是柔软的内脏,却并不能因为展昭坚强的意志,就能躲过这场残酷的浩劫。 “来人啊!给我灌,灌,灌!把剩下的药全部都给我灌进去,看他还能挺到什么时候!”老辽王终于也失去了耐性,想不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原武林人士,竟然能抵抗得住他配制的火鸩之毒,把这个上天赐给自己受孕的男子抓到这里已经过了六个时辰,明明已经胎息大动的人竟然还能单靠体内服食的各种珍药、内力和惊人的意志,保护着他体内吸饱血气和精气的药胎不流出体外。 从他开始利用鸩毒逼死这个男子,让他死后产子才能保证长生蛊的阴气达到最盛的时辰算起来,就还没有见过如此命硬的汉子!但是,无论这个人有多硬,也绝对斗不过他的鸩毒!看来自己还是太仁慈了,妄想能在保存母体生气的情况下得到长生蛊。但现在,就算是杀鸡取卵,冒着长生蛊药引尚未不能完全吸收母体精气的危险,他也要得到这个胎儿!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没有时间了! 就在他指挥药童给展昭灌下三倍剂量的引胎鸩毒时,昏暗的地宫中一扇铜制的小门无声的滑开,一个似从黑暗中滑出的幽灵,悄无声息接近正在痛苦挣扎的展昭和已经赤红了一双眼睛的老辽王耶律图宏。 【大王,夜深了,您还不休息,在这里做什么?】形如鬼魅的身影和飘忽的声音,地牢里燃烧的火把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温度,阴惨惨变成绿色的鬼火。 【国师!】 【……您既然还叫我一声国师,又为何抓了这人在此?】查哈特脸上的神鬼纹身在火光下扭曲着,仿佛在他脸上活了过来,不断变化出各种狰狞的面孔。 【难道在我大辽国土,本王做些什么,还需要国师过问吗?念在国师衷心耿耿,为本王炼制长生蛊,本王日后会好好封赏国师!你一定累了,歇息去吧,本王这里无需伺候!】 【你!】查哈特被耶律图宏的一番话堵得目瞪口呆。本以为耶律图宏已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想不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头曾经称霸草原的狼王的实力!一想到他派人监视自己、甚至黄雀在后的抢走自己耗费无数心血才弄到的长生蛊,他的心中立时如百蚁噬心,恨不得把这个老不死的辽王碎尸万段!但是眼角瞟了一圈,这地牢狭窄,又都是辽王的亲信,就算自己蛊术了得,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要是误伤了那个长生蛊的容器更是得不偿失。查哈特眼珠子一转,强迫自己换上一张笑脸。 【大王!您有所不知,这长生蛊,乃是我为了大王您千秋万世,特意来献给您的!】 看着国师火光下满是巫符的妖异面孔,耶律图宏哪怕现在有些走火攻心,但神志仍是清醒的。他并没有让身边的禁卫放松对查哈特的护卫,而是亲自走到展昭身前,眼睛却紧紧的盯着查哈特,就像一头天鹰盯着地上狡猾的狐狸。 【既然国师有此诚意,那么就请国师为本王取出灵丹,等本王永享千年之后,国师就是大辽王朝开国盛世的功臣!】 看到耶律图宏的手指动了一下,查哈特立即感到什么尖锐冰冷的利器顶在自己的后腰上。 妈的!耶律图宏这只老狐狸!想当初自己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如果不是依靠着他的巫蛊和诅咒,他能顺利的从五个兄弟中把大辽的王位继承下来?想不到当年那个在病榻上发誓要得天下的五皇子,如今已经因为权力和欲望变得丧心病狂!好,既然你已经不再顾念我这个为你开国的功臣,可就不要再怪我翻脸无情!本来只是打算吃了长生蛊之后杀了你的儿子,让你还能有那么几年老死,但是现在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曾经宣誓效忠的主公! 谁都没有注意到,查哈特掐紧的掌心中,逐渐流出一抹无色无味的黑水。 啪!狠狠的一个耳刮子把几乎失去意识的展昭打醒。 隐隐感觉到,持续抽痛着的小腹上,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地挤压着,仿佛要把他的内脏和肠子都穿破皮肤直接掏出来般。一阵阵作呕的感觉涌上来,喉咙间不知到底被灌进多少东西,徘徊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这就是朕的仙丹,仙丹……】耶律图宏痴迷的盯着展昭的小腹之处,一双已经布满蜡黄色浊液的眼珠子眨也不眨,仿佛已经穿透展昭薄薄的衣物和衣物之下的骨血经脉,看到那个在羊水中沉睡的异样胎儿。 辽国皇帝的手早已不复年轻时的强壮,一双瘦骨嶙峋的手臂上筋肉因常年服食各种金石已经萎缩成一道道依附在骨骸上的残余,蜡黄的皮肤上,布满无数黝黑斑驳铜钱大小的水银斑。枯瘦坚韧的十指却似他对永生不灭的渴望,仍然有着不可思议的强劲。这样一双如枯树恶鬼的手接触到任何人身上,都将是那个人永生难忘的噩梦。 而正是这样一双手,正顺着展昭因为腹中胎儿成形已然隆起的腰腹,在不断的挤压,他刚才命人又给展昭喝了不少催产的药物,尽管这个胎儿还未长到最完满的时候,但仍旧是炼制长生蛊最佳的圣品!肉身已成,但是三魂七魄尚未从混沌中凝聚,只会变成一种最纯净的仙丹,帮助他完成千秋大业! 【来人,给我扒了他的裤子!】 一条原本就已浸透汗水、鲜血的长裤几下被撕成了碎片,展昭下体一凉,他立即在刑架上挣扎起来。 【把人按着!不要让他伤了肚子里的胎儿!】查哈特看着辽王已经完全沉浸在那股血腥的香气中,眼角斜瞄了几眼边上一直盯着自己的侍卫,他在寻找一个机会。 在鸩毒和催产药物的双重作用下,从腹中流出鲜红的血液顺着展昭撕裂的长衫下摆,滴答,滴答,滴落在黑色石头的地面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微响,但更多的,却被早已干涸凝结在衣服下摆上道道紫黑色的血迹吸收干净,变成一大块一大块触目惊心的黑斑。 从被这些人带到这个地方,他的意识就一直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眼前的一切就像隔着一层薄纱,耳朵也像被塞进棉花,所有人说话呼喝的声音缥缈得犹如来自九霄云外,幢幢的人影都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黑色雾气,如果不是四肢和内腹中不断传来一下又一下让人根本连昏迷都成为奢侈的剧痛,他恐怕都已经不能判断,自己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尚在人间还是身在鬼狱。 如坠梦中,却没有影响他铁一般的意志。只要他还没死,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也许这比他以往受过的任何一次伤痛都要漫长,在黑暗无边的痛苦中挣扎不出,但是他仍然心如明镜,身上的痛楚越是强烈,心中的信念灵台就越能浴火不灭。 这些人,不管是辽国的皇帝,还是旁门左道的妖邪国师,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他还没死,哪怕还有半口气在,任何人都不要妄想,从他身上把那个属于他和玉堂的骨血生生分离! 展昭的全部意志都用在对抗体内不断蚕食内力和精气的剧毒上,他害怕只要他心神有丝毫的松懈,身体里孕育的那个小小生命,就会随着身后难以言喻的耻部不断涌出的血水流出体外。 混沌中再也忍不住松开紧咬的牙关发出哀绝的惨叫,忽然之间,耶律图宏冰冷干枯的双手忽然用力的狠狠往展昭隐约能看出隆起的小腹上狠狠一压,另一只手竟然伸向他股间已经被血水和体液浸湿张开的穴口,妄图就这么生生的把他体内的胎儿就这么拽出来!骤然的剧痛逼得他的痛呼忽然变作一口倒吸的凉气狠狠的卡在喉间,展昭真气一岔,猛然一口污血兜头尽数喷在辽王阴狠的枯瘦面皮上。 【血,血,血!】 展昭一口喷出的血中竟带了无数残留在他喉咙口腔中的毒液,不少毒血被辽王吸入口中令他更为狂乱。一双本就已经瞪得赤红的双目此时已经几乎要脱出眼眶,无数的血丝让白色的眼球已经变成了恶鬼的赤红,细看期间,满布的血丝,竟如蚯蚓般在眼球上不断的蠕动,查哈特看到辽王如此,想是他平时服下的大量金石药物此时遇上带有鞥虫尸气又混合着剧烈毒液的污血,才导致神志狂乱,看得不由心中骇然,看辽王已经抽出一旁药童身侧的腰刀在空中挥舞,便悄悄地朝隐秘的暗门深处退去。 【杀,杀,杀!血,血,血,给我血!!】耶律图宏手起刀落,两个原本站在他身侧的药童立即倒在血泊之中。而他看到两具死尸身下蔓延地面的温热鲜血,竟伏下身用赤黑色的舌头在粗糙的地面上就这样舔食起来。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些人的血液里,并没有鸩毒令他神志混乱飘然欲仙的快感,也没有只属于鞥虫特有的甜美尸气。地面失去生命的尸体很快就变成了冰冷的肉块,耶律图宏满口滴淌着来不及吞咽的血液,狂笑着又向石室内其它的侍卫扑去。 【皇上,皇上!】 这一支专属于他的禁军原本就是从各个御林军及宫殿秘密训练后调派到这里的精锐,其中不乏对皇帝忠心耿耿的人在,他们见皇帝突然发狂但又不能抽出手中的弯刀抵抗,恐怕刀剑无眼伤了皇帝,只能在并不宽裕的空间中消极的躲闪抵抗。 炼丹房内的器皿巨鼎等物阻碍了众人的退路,很快,地面上青黑色的冰冷石块吸饱活人热血,凹凸不平处更是聚积起一滩滩暗褐色的血洼。 查哈特本已退到暗门前,室内的腥风血雨就由得它刮去,看来这里已经不是自己的久留之地。想不到,不用等他动手,耶律图宏竟然就因为去吸食那些带着毒性的液体自己发起狂来。看着眼前的情形,恐怕辽王狂性大发之下已经谁都不认得,长生蛊就更不会有他的份了!只可惜,他没能等到借辽王之手把胎儿从那个男人体内取出来的一刻!但是不要紧,他为了长生蛊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要等着这里的侍卫都被他们衷心侍奉的主子给砍了,那么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至于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完全可以伪装成囚犯越狱、辽王被刺! 想到这里,查哈特不由可惜的看了一眼展昭,他方才在耶律图宏重创之下已经很久没有了声息的吊在木架子上。只要鞥虫依附的人体一死精气断绝,它便会在失去养分供应半刻钟内死亡。 糟了,现在这个人可还不能死!起码,要等到取出他体内的长生蛊! 哐啷! 一个装满火油的铜盏被辽王猛地掀翻在地,燃烧着的灼热火油飞溅到展昭的小腿上,裤子撕裂出裸露的皮肤被灼热的火焰一灼,意识陷入黑暗中的展昭猛然一个激灵,憋在胸腔的一口恶气混合着毒血喷在衣襟上,人又再次醒了过来。 这个男人,竟然还活着?!发现展昭没死,查哈特惊喜的拿起挂在墙上的钥匙,哈哈哈哈!看来自己长生不死的愿望,连老天都在帮他,都在帮他! 展昭意识朦胧中,感觉到竟有人在解捆缚自己四肢上的寒铁锁,是谁,他终于,得救了吗? “玉…玉堂……”展昭的喉间就像有一把灼热的火在烧,实际上他并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嘴唇微微的动了动,无声的呼唤着那个他此时最需要的人,也是天下间唯一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向他求救把自己交托出去的人的名字。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那个人,并不是白玉堂,但是他却无力去看清那个人究竟是敌是友。 【杀!杀!杀!】 在耶律图宏狂乱的砍杀中,最后一个侍卫终于也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该死的,这寒铁锁怎么这么难解?到底是哪个混蛋把这锁链系得这么紧忽然想起这个混蛋就是自己当初为了不让展昭有任何挣扎的余地才……,查哈特是又悔又恼,但也只能加紧手中的动作,这让他没能分出心神发现石室内的活人此时已经只剩下了三个。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此时的耶律图宏的双眼已经完全被赤红色的血丝覆盖,双目中有如走火入魔般淌下两道血泪,连最后的人性都已被杀戮的魔性淹没。在杀尽身边的侍卫后,唯一还站着的查哈特和被他架着的展昭自然成为他的攻击目标。 查哈特才把展昭解下,就听到背后一阵弯刀破空之声袭至后心命门。 当啷寒铁锁链与破空弯刀剧烈一击,金花四溅,饶是查哈特自持身上武功不弱,仍是被虽是垂暮老矣但发狂中精气暴起的辽王击得虎口剧痛。 铛铛铛铛! 眨眼工夫,两个人已交换不下数十杀招。耶律图宏因丧心病狂之下招式毫无章法全是靠蛮力拚杀,才让架着展昭沉重身躯的查哈特得以挡下步步紧逼要害的追魂夺命刀。 马汉听到底部石室中忽然响起无数人临死时才会发出的惨痛呼叫,心中一凉,不,不会的! 几乎是使出吃奶的气力一脚踢在洞壁上,带起风声,他终于翻入室内,满眼的血腥和尸体还没来得及看清,就看到一柄雪亮的刀光向一个人砍去,而那个人,正是展昭! 叮!马汉手中掷出匕首仿若惊鸿,恰恰打在耶律图宏的刀刃上,震偏刀锋救下展昭与查哈特二人。 “展大哥,展大哥!!”马汉见展昭似全无意识完全倚靠在一个身穿古怪道袍面目狰狞的巫师身上,再瞥一眼还滴淌鲜血和展昭脚上没有完全斩断的锁链立即明白了一切,才要抢上前去夺过展昭,背后却感觉一阵带着腥风的杀意直朝他背颈斩来。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挟持展大哥!”终究马汉武功不弱年轻力猛,再之他没有像查哈特般肩膀上还负着一个半昏迷的人,十几招下来,辽王纵是发狂但开始逐渐出现败迹。 查哈特趁二人缠斗之际终于解开展昭脚踝上拖曳在地的一截锁链,眼看人就要消失在黑暗的密道中。 “哪里走!!”马汉的心神一直放在展昭身上,无奈被这个老疯子缠得无法脱身只能飞起一脚蹬在一张条凳上,沉重的条凳就擦着查哈特惊慌的神情飞过,碰的一声,在密道门边的石柱上四分五裂。 【血、血、血!!!那个人是我的,我的长生不老丹!】辽王在条凳摔裂的巨响之下似乎醒悟过来,他放弃眼前与马汉的缠斗向查哈特消失的密道追去。 “展大哥,展大哥!”马汉抓起一只火把,追赶着也奔进黑暗的密道。 只是这密道蜿蜒漫长忽上忽下,地面只是为逃生之用开凿得坑洼不平,黑暗中不熟悉路况的马汉很快失去前方幽灵般的身影,奔到一处竟出现三条岔道,绵密的黑暗吸收了洞中回响的脚步声,急得他满身大汗喘息不已但又毫无办法,只得举着火把一条一条的道路逐一试探。 “公孙先生!” “学生在。” “白玉堂的伤势…如何?”包拯黝黑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焦急的语气却出卖他翻涌的内心。白玉堂不明原因的癫狂和他身上所受的伤,以白玉堂的武功修为,除了他自己,恐怕世间难找出几个能把他伤成这样的高手。 尽管他们一行人到达那个偏僻内院的时候只来得及找到已经神志癫狂的白玉堂,但一片狼藉的现场以及找到的属于两个人的衣物,都证明着展昭在这间小屋中曾经的存在。只是,当他们临走前发现屋后地面淌着的大片血水后,一切难以确定的扑朔迷离中添上了一抹凶险。 回忆小屋中混乱残破的打斗痕迹,再看看眼前的白玉堂,包拯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是否还能是那个不负王土青天的包龙图,心中一直怀着对那个孩子深深的愧疚,如今知道他还未死尚在人间,不管是什么原因还是背后有着什么惊天的阴谋等着自己,等着自己这个和谈使节背后数千万里的大宋疆土。脑海中又想起皇上对自己的嘱托和密令,再想想几乎还差一步就能救回的展昭,展昭,自己究竟该不该救他,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在这扑朔迷离与万般凶险中再一次见到那个豪气干云总是为他人着想从不为自己留一份余地的孩子……不知道自己一意任情况照这样发展,最后的结局 “大人,大人!”包拯一惊,才发现自己走神得厉害,方才公孙策所说的,竟未听进一字半句。但也不由在心中感激公孙策及时唤回自己,抬眼看看公孙策担忧的神色和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白玉堂,那一头墨色的青丝,此刻却已是白发。往昔自己记忆中胆敢挑战皇帝天威,完全不把一切世俗礼教放在眼中笑傲江湖的锦毛鼠,究竟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个这样叱诧风云的人一夜白头?身陷危机的展昭,他和白玉堂,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辽国皇宫的深处?公主赵灵,为何她又会在这个时候找到自己,要自己相救于展昭和白玉堂?还有皇上在这一绝不适合和谈的时候派他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大辽皇帝的迟迟不肯接见,加上他早有耳闻的大辽炎王和嵬王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暗地里却互相排挤对方。千万的思虑让他心中既是茫然又是释然,似乎能看到其中的玄机但一切交杂在一起又让人如雾里看花,总不能触到那真相关键的一点。 也罢也罢,自己终究是亏欠了展昭太多,太多。皇上能做出那样的密令,看来情况并不在自己十足的把握之中,就让一切顺其自然,该来的,就让它来到,最后的结局,有时候,往往却是太能出乎意料!想到这里,包拯紧皱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 公孙策看着包拯面上微薄的神色波动,忧色多于喜色。 他忧的是这一路行来,并不顺畅。虽说路上侍卫保护得当,并未出现什么刺客之辈,但是老天似乎并不帮忙,不但阴雨连绵,还让他们在进入大草原的时候遭遇了罕见的风暴,如不是恰巧遇到赶回熵阳城的耶律宗真一行,恐怕他们已没命走出这个看似美丽无垠但处处暗藏杀机的大草原。等到了熵阳,他们也只是被安排住在行馆之内一直得不到辽王的接见,之后又遇上赵灵公主的奇怪的要求,难道公主她不知道展护卫在她出嫁后不久,就已死在冲霄楼的大火中是了,公主确实不知,展护卫的牺牲是在公主出嫁一年之后的事。 远隔万里的和亲公主,一个小小护卫的牺牲恐怕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必要会让她知道。但是展护卫已死的事实却又不得不相信,那个让白玉堂独自不眠不休守了七天七夜的衣冠冢。直到,他确确实实的看到白玉堂确实就在这大辽深宫之内,才不得不相信。看白玉堂疯癫白头的模样,再想想当年猫鼠二人间相争相惜的种种,对于他们二人间会发生的事情,似乎早有准备的接受了,想必心细如发的包大人,恐怕也早已对这锦毛鼠与御猫之间的事情有了计较。 只是当年既然展昭已死,白玉堂悲然从军从此远离中原,也就心照不宣的对二人之事不再提起。但眼前发生的一切,恐怕其中隐藏的厉害,不是自己所能轻易参透的。看着包大人从接下这个任务起就一直不曾舒展的眉头,大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他不说,不是时机未到,就是……,唉!心中暗叹一口气,跟在包大人身边这许多年,自己也看惯了那些污秽的争斗和人性的泯灭世间的黑暗。有的时候,并不是总能一切尽如人意,一切都能青天照丹心,所以他们这些跟在大人身后的人所承受的压力,恐怕是不及大人的十万分之一。而那微微的一点欣喜,就是看到回过神来的包大人眉间紧皱的纹路似有舒缓,心中叹气之后,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大人,白玉堂他的身上的都是些外伤,学生已包扎妥当,两三日后便无大碍。只是他神志癫狂,恐怕是所受刺激太大,伤心过度导致神志失常,学生眼下只能为他用银针暂时将身上淤积堵塞的血脉疏通。至于他醒来之后会如何,只有……,唉”这一次公孙策是确实的叹了一口气,为白玉堂的痴傻,也为让白玉堂伤心癫狂至此的展昭的命运,深深担忧。 “公孙先生,吉人自有天相。白玉堂和展护卫,他们一定” “包大人!!”包拯一句话没有说完,外间却传来王朝大声地叫喊,紧接着,就看见他手里还端着白玉堂的药冲了进来,要不是公孙策眼疾手快的接稳,恐怕就要尽数洒在白玉堂的被子上。 “王朝,你怎么慌慌张张的,什么时候才能改好你这个毛病?”摇头笑着,公孙策不去理会王朝五大三粗的一个大个子涨得通红的脸,转过身把药自己的喂进白玉堂口中。 包拯亦是无奈的轻轻摇头,王朝,四大校尉中数他最冲动鲁莽,唉 “大人,外面来了两个辽国侍卫,说是来替他们的大王子传话。” “哦?看来,耶律宗真已经等不及了!”包拯面上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微笑,他估计得没错,辽国王宫中确实正在发生着一些很重大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恐怕和多日来见不到辽王以致和谈全无进展,有着莫大的关系! 转到外间,果然看到两个打扮一看就能猜到定是大王子身边心腹的带刀侍卫。 “包大人,我们炎王有请,在熵阳宫设下国宴,还请包大人按时光临!”两个辽国侍卫眼中含着不屑,似乎并不把包拯这个来自天朝大宋的官员看得多重,但礼节上也没有半点疏失,让人只能把一口火气憋在胸中。 “好,有劳两位。既然炎王相邀,包拯定是欣然前往!只是不知这熵阳宫在何处?还请两位带路。”微微一揖包拯还以礼数,两个侍卫看他耳珠圆润面方额广,一张漆黑的脸上额前一奇异弯月,双目正气浩然不怒自威,竟让他们在心中一凛,不愧是声名远传大辽的包龙图!当下亦不敢怠慢,恭敬的领着包拯一行向熵阳宫前去。 包拯身后跟随着公孙策,身旁护卫自然少不了张龙赵虎,而王朝奇怪马汉为何去了许久也没回来,也许他是在护送赵灵公主之后为了湮灭踪迹才迟了回来吧!所以,也并未多想,当然,在他离开前厅顺手带上房门的时候也没能看到,原本刚喝下公孙先生安神定气散应该沉睡不醒的白玉堂,却猛然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第九章 天涯一边 公孙策进来看到眼前阵仗的时候就想到了鸿门宴,只可惜坐在这里的不是当年的楚霸王项羽,也不是一代英杰汉王刘邦。坐在这里的,是辽国最有望在将来继承大统的炎王和包大人,起舞的也不是项庄和他手中光寒四起的宝剑,只不过,是一群再普通不过的宫女而已。 平缓的歌舞,彬彬有礼的敬酒,辽国特有的瓜果和粗犷的烤全羊,温暖的室内火影摇曳歌舞曼妙却依旧,剑拔弩张。 包拯和耶律宗真在主座上已经谈了一会,丝竹知乐加之座位隔得太远,他们的谈话自己听的并不真切。公孙策又看了看坐在离自己更远的张龙他们,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熵阳宫是王城中向西而立的最高殿宇,其中装饰的高大青铜立柱却巍然而立,上面雕刻着的兽头鳞纹被一层层青色的薄纱遮掩着看不真切,与天边金红色的落日遥遥相对,青铜的殿宇此时就像镀上一层金粉。那随着室内热气晃动的布幔阴影后更是一片浓重的黑暗,鼓罄声中,隐隐的夹杂着让人不安的金属撞击声。 包大人和炎王,到底谈了些什么? 包拯的脸色在明亮的火光下,却变得越发黑暗。黝黑的瞳孔盯着眼前一盘精致的紫晶葡萄,思绪却为方才炎王的一番话,翻腾汹涌。 胡琴呜咽,缓慢起舞的姿态越发悲凉,就在包拯心绪紧绷到顶点的时候,忽然“嘣”的一声脆响,胡琴的琴弦竟不堪琴手弹出的琴音,猛然绷断,舞动的宫娥原本就因炎王一向残忍的手段而紧张不已,此时琴音忽断,立刻变得不知所措,一个个维持着起舞的姿态定在不大的熵阳宫内,弹断琴弦的乐师也吓得簌簌发抖,已经整个人趴在地上,就等待着耶律宗真的一段鞭子,或是逐出宫廷,或是,血溅五步。 【呜…呜呜……】细如蚊呐的呜咽声不合时宜的响起,在忽然寂静下来的大殿中,异常刺耳。 耶律宗真墨黑的浓眉已经皱了起来,一个娇小的舞姬僵硬的杵在花团锦簇的地毯中央,手里沉重的锦球让她踮着的一只脚尖无法保持平衡,慑于耶律宗真的威怒却只敢动也不动的保持着这个动作,只是紧紧皱着秀美的眉头,但不能自制的还是从唇瓣中泄露出丝丝痛苦的颤音。 【啊…啊…、啊…啊…,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宫女终于经受不住,啪的一声摔在地毯上,也不敢去揉撞得通红的手肘就这么趴在地上发着抖,身上系着的银铃随着她的抖动发出清脆的颤音。平日里这动人的声音此时听在她的耳中只犹如地狱的颤音,但她却没办法控制自己抖个不停的身体,只能咬牙忍着满腔的泪珠,等着死亡的降临。 “来人啊,把她给本座拖下去!!” 【不,不要啊,不要!大王子,求求您放了我,放了我】听到这犹如死亡的宣判,瑟缩的宫女因求生的本能终于忍不住大声求救,凄厉的哭叫声让包拯眉头深锁,但却不能开口为宫女赦罪,直把一张黝黑的脸忍得似地狱阎王。 “好啊,你们是不是都反了,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见一旁的士兵因宫女哀戚的哭嚎一时呆愣,耶律宗真这些时日本就不爽利的心情竟在此时一口气爆发开来,只见他顺手抽出腰间九龙金甲宝岛腾地一下子从宴席上站起来,神色狠戾,几步迈到舞池中就要让宫女血溅金殿! “大王子!”实在于心不忍,不管自己身为一介为民请命的官员还是大宋使节,他怎么能任人就在自己青天之名前滥杀无辜?此时他终于再坐不住,亦站起身来,眼看耶律宗真的刀光就要落下,眼看他的疾呼已成化影,却只道瞬息之间,风云突变 砰!! 一声巨响,距离耶律宗真左侧不远的宫墙忽然生生的破了个大洞,横飞而致的青铜兽头灯将他手中的精钢宝刀震得脱离了掌控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闪光,“噌”的一声牢牢的钉在了房梁上。而耶律宗真也被震得虎口崩裂,一蓬血雾随着炸裂而开的碎石撒满金殿百花怒放的波斯地毯。 “什么人!!” 硝石和油灯炸开的烟雾还没有消失,立在大殿中的耶律宗真一声虎吼震得殿顶横梁上的积灰簌簌的朝下落。 随着他的大吼,炸裂开黑漆漆的大洞里忽然砰的一声跌出一团金色的事物,众人挥去眼前烟尘才看清楚,这忽然从墙上大洞里跌到金殿上的人,竟然就是那个从不离辽王身侧的国师! “国师,你这是”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10节 看清跌出来的人影竟是大辽国师,耶律宗真目中光芒暗下,黝黑的脸上明显不悦,再顾不上去宰杀倒在地上的宫女任她被同伴架下,只是不着痕迹将流血的虎口在黑色的锦袍内暗自一抹,两步上前,就要将倒在地上几乎滚成一团的查哈特扶起。 直到他近了跟前才看清,一向不可一世甚至连自己也要忌惮三分的国师大人,此时竟是如此狼狈。 头上七彩雉鸡的羽冠早已七零八落的耷拉在一旁,用金丝银线刺绣着异兽图腾的外袍撕破了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猩红色的内衣。几个琥珀的手镯在国师摔倒在地上的时候狠狠的磕破了,飞起的碎石木屑在高贵的国师身上留下无数细小的擦伤和灰尘土石。 还没有人来得及去顾及一下国师的窘境,尘雾消散后,他们只听到被轰开的墙壁后一阵呛咳,而后,一个穿着异国服饰的男子,捂着口鼻躲避仍旧不断落在身上的尘灰,踉跄着跌出露出一个黑洞洞大口子的墙壁。 【给我、给我给本国师杀了这两个刺客!!】倒在地上的查哈特狼狈不堪,但却仍是大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尚有烟尘滚滚的密道内,众侍卫立即抽出佩刀严阵以待。 沙沙沙沙 “咳咳、咳咳!” 伴随着一阵拖沓重物的脚步声,一个满身尘土和血污的人,逐渐自黑暗中出现。 突然而来的光线刺激得马汉一时睁不开双眼,当他穿过满地的碎石和残破而金碧辉煌的装饰品后,一屋子的人,大眼瞪着小眼,马汉,这个同样经历了无数次战斗,出生入死也极少皱一下眉头的汉子,呆了。 陌生的面孔,一群衣着华丽的宫女、大臣,围绕在他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炎王身边。熟悉的面孔,他惊讶的看着同样目瞪口呆的王朝、张龙、赵虎,甚至一向冷静的公孙先生也一脸的难以置信。只有包大人,在他那张黝黑的脸上看不出更多的情绪,只有那双灼灼的眼睛,让马汉觉得自己就如同身处开封府青天红日的审判台下。 【刺客,抓刺客!】领头的侍卫长一声呼喝,立即有刀光剑影就朝这才出现在地道口的人砍杀过去。 白刃交错中的打斗声中,那个灰头土脸的刺客似乎被什么东西拖累着,明明比这些侍卫更胜一筹的身手却施展不开,仿佛是为了保护着什么东西,一味的防守着侍卫们的进攻却无法出剑,眨眼功夫身上就被招呼了好几个血口子,鲜血冲淡了灰烬,显露出他身上衣裳原本的颜色。 这个人,怎么会如此的眼熟?公孙策站在一旁看着这金銮宝殿中混乱的场面,越看心中越是震惊。 这个刺客的身手和他身上的衣服,越看就越是熟悉。当那刺客散乱在额前的长发被一刀白光斩断,而那刺客堪堪避过的一刹那,那个人,不正是开封府四大校尉之一的马汉! 看到来人竟是马汉,公孙策心中巨震。一向沉着冷静算无遗漏的目光中,竟逐渐出现惊惶的神色。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拳头掐进掌心一阵刺痛。他微微回头看一眼包拯,显然包拯也已经认出了刺客的真正身份,一张本就漆黑如墨的脸上更是黑的如雷公一般。 眼看马汉在十几名辽国侍卫的攻击下,寡不敌众逐渐吃力,身上不单挂了十数道血口子,脚步踉跄,格开那些无眼刀光的剑招也开始吃力起来。 心中焦急万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公孙策才要上前一步说出事情真相,却被包拯暗中扯住袍角,雷公脸上那双明察秋毫的双目此时亦透出迷惑与不安。眼前的形势实在于己不利,他们不但是只身在辽国皇宫腹地,眼前更有素以狠毒嗜杀闻名的辽国大王子和不知究竟遭遇如何的大辽国师,单就马汉从辽国皇宫密道中如此冲出的情形看来,事情绝不简单!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必须先明了事情经过,才能在险地中求胜而不能造成与他们此次出使大辽和谈任务相违背的任何结果! 被包拯制止后,公孙策心中虽然明白事关重大,但是眼看着马汉在侍卫的围剿中几次险些就要被一刀刺入要害,他如何能不焦急!不能动弹的公孙策只得一眨不眨的紧盯着战团中的马汉,逐渐的,他看到马汉身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斗篷隆起了一大块,似乎里面藏着一个什么人!而这个被马汉背在背上的人,才正是马汉如此殊死保护的原因! 究竟是什么人,竟会在大辽的深宫之内,让马汉为了他如此拼命! “住手!住手!!” 多年办案的直觉,公孙策猛然想到他们前几日在大辽深宫偏僻的一角遇上的白玉堂!想到那个曾经飞扬跋扈得就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锦毛鼠,如今正在他们入住的行宫一处不引人注意的房中因走火入魔昏睡不醒。白玉堂,虽然他行事乖张性情跋扈,但是自从他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从宋军大营连夜出走后,犯下将军临阵弃军逃离如此重罪的他,早已是大宋明文缉捕的要犯。但是,白玉堂忽然在远在万里之外的大辽深宫之内!他那满头不符合年龄的胜雪白发和一看就是心中严重受创导致内息不稳走火入魔的内伤,让人不由得又想起,当年在展昭的衣冠冢上,白玉堂独自守陵七天七夜终至双目悲戚出血泪的情景! 这一切,让公孙策心中已经隐隐预感到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就要发生。 随着他一声大喝,训练有素的大辽侍卫不由得停下手中刀光,稍稍退后一步,那个一直在围攻中几乎就要支持不住的人终于得以暂时缓一口气,却忽然支撑不住的一下单膝跪地。他不得不用手中的宝剑支持着疲累和失血过多的身体。而那原本牢牢系在背上的斗篷,也早在打斗中松散开来,此时更是在拉扯之下,嘶啦一下整个被扯破在地,那个被马汉背在身后牢牢保护着的人,也终于现出他的身影。 “展!” 公孙策的惊呼被包拯用力一扯,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瞪大了一双眼睛,睁睁的看着开封府的校尉,看着曾经和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将近十年,看着那个铁骨铮铮的马汉,如今却跪在大宋最强的威胁,辽国近卫兵的长刀下! 气喘吁吁,浑身沾满了血渍和污泥,狼狈不堪。 而在马汉身后,那个原是裹得紧实的披风下,一个人,一个比背负着他的马汉更狼狈不止百倍的人,似乎他身下的马汉已无力承担他的体重,似乎他的双手再也没有力气维持自己的身形,缓慢的,僵硬着四肢,随着他手脚上仍旧拷着镣铐丁零当啷的碰撞声,滑落在地上。 侧躺着的展昭辛苦的大口喘气,仿佛每吸进呼出一口空气,都用尽了浑身力气的在颤抖着。身上没有得到任何救治的伤口仍旧留着红黑色的污血,手脚因为长时间的禁锢和酷刑,呈现出奇怪的形状。而缠绕在他身上凌乱的披风,勉强掩饰住与他枯瘦身形完全不相称的隆起的巨大腰腹。 被从暗牢的刑架上解救出来,穿过满是追兵的地道,一直到了刚才马汉和大殿上的近卫兵打斗期间,展昭的意识都是模糊的。 他微微睁着的眼睛里只能看到一片模糊而混乱的光影,传到耳朵里的,除了兵器激烈碰撞的争鸣,就只有一种嗡嗡的耳鸣声。由于长时间被马汉背在背上,他怀着异胎的腹部受到严重的压迫,已经长到一定程度大小的胎儿在他腹腔内挤压着内脏,让他几次都几乎呕吐出来,但最后咳出来的却只有鲜血。 看着被近卫兵围在中央的两个人,大殿上所有的人都忽然静止了,一时间几可闻针落地,但是,包拯内心千回百转过后,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 【来人,还不把这两个刺客押起来!】言罢一挥手,殿上的辽兵不由自主的立即把瘫在地上的展昭和跪在地上的马汉架起,几把雪亮的钢刀就横在他们前方。 “大王子殿下,”包拯转过身一拱手,“看着二人装扮,绝不是普通刺客!请大王子让包拯审问,定会让这两个刺客将事实真相盘托而出,给大辽一个交代!” 难道,大人竟要牺牲展护卫和马汉?!公孙策震惊了,但是多年的办案生涯,让他不得不去分析此时包拯的真正意图。包大人,您究竟是为了暂时护住展护卫与马汉才要求接下审问犯人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还是真的,能为了您心中的大宋江山和百姓,要把视如己出的展护卫和为您出生入死多年的马汉,就此牺牲? 没有察觉到公孙策内心的惊涛骇浪,包拯只是用他一贯沉稳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一直没有做声的耶律宗真。 阴霾的眼睛在一身正气的包拯和被重重包围的两个刺客中间来回扫了几眼,嘴角勾出一抹几乎等同于虚无的微笑。剧烈的震动和噪音,让趴在马汉背上的男子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随即,抬起他被杂乱的黑色长发和血污掩盖的脸孔。 剑眉,斜飞入鬓,鼻峰,挺秀如山,薄薄的唇被紫黑色的污血浸染的妖异,一道自左眉骨横亘而下的伤痕当他张开双眸,仿佛山河无色,日月失辉。 这一个怎样的男子? 耶律宗真一瞬间,被这样惨白英俊的脸孔所震撼。随即,他第一个做出了仿佛此时此刻再应该不过的反应,他狂叫怒吼起来,殿外的士兵立即涌进了歌舞升平的大殿。金盔银枪,寒光映照着他们身上发出铮铮鸣响的铁衣,金殿内的所有人,立即处在丛刺的长枪包围之下。 变化徒生。 在耶律宗真就要挥手拿下闯入大殿内的两人时,墙上巨大的破洞内再次传出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片稀里哗啦的响动,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夹着密道内的阴风和一股更浓重的血腥味,卷进刺枪的包围之中。 【大王!!】众士兵看到突然出现的耶律图宏,为这状似疯狂披头散发满身鲜红发出浓烈腥臭的大王震惊不已。 【父王!】耶律宗真看到辽王的出现也吃了一惊,但是他仍旧没忘记闯入殿中的二人,一挥手,给士兵下达的命令就是杀无赦! 【杀了,给本王把这两个闯进王宫意图行刺的刺客给剁成肉酱!】狠戾的瞪视着伏在马汉身后的男子展昭! 要怪就怪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 自从月前秘密押送展昭的囚车被劫后,他就失去了关于展昭的消息。派出密探四处搜查,找到一个当时奄奄一息的士兵。通过他的口中得知,劫走展昭的,竟然是白玉堂!他本想利用展昭身上的奇毒,但是眼下看来,比起真相未明的奇毒,直接杀了他取得的成效会更大!无论如何,他都要让那个所谓的包拯输的心服口服! 今天,就算冒着诛杀使节挑起两国战祸的后果,也要杀了展昭,拔除心中盘桓已久的尖刺!再说了,自上古以来,燕云之地本就是我大辽的国土,不过是你们宋贼!侵占他人家国,却竟然理所当然的对着它本来的所有者,索取税供,甚至,以所谓的保家卫国之名,屠杀我大辽军民! 耶律宗真面无表情的脸上悄然变幻的阴晴不定,都被看在了包拯的眼中!黝黑的脸上唯有一双洞察一切的双目黑白分明,但眼前的一切,他有太多的疑惑,太多需要向展护卫问出的担忧!无奈场上拼杀的士兵,与之周旋的马汉,辽国疯狂的大王和狼狈的国师,还有那个嗜血的炎王!都叫他不能言语,恨自己此时此刻竟不能做出任何的决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马汉带着展昭,一步步在辽国士兵的围攻中力不从心,看着他们的鲜血,撒溅在石青色的地面上,看着经由无数鲜血和战事换来的和谈,一步步的走向无可挽回的境地! 伏在马汉身后的展昭,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他身上的伤势却又如何!?就算马汉在大宋也算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但是一剑怎能匹敌千军辽国士兵手中冰冷的铁枪不断的在他们身上制造出或大或小的血口子。 啪啪啪! 几下击掌,立即有侍卫搬来几把沉重的金星紫檀雕花座椅,公孙策眼神一黯,这竟是他们几日前送给大辽缔结友好的礼物! 案几和座椅摆好,一个简单的问案大堂立即在大殿中央布置完毕。原本表演鼓乐的宫人已经被全部遣退,而参加宴席的官员们则全都在两旁围成两道人墙。耶律宗真在主位落座,一身狼狈的国师查哈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行头,又趾高气昂的出现在大殿上,毫不客气的在主位右侧一屁股坐下。包拯也对众人略略施礼,一掀衣袍在主位左侧的位置落座,而公孙策仍旧青松似的挺立在包拯身后,一如,恍然回到那个青天红日的开封府尹,只是,刺客跪在他们面前的,是那个曾经一身红衣的展昭,是那个总是默默守卫着开封府安宁的青龙校尉。 眼前不断晃动的人影在展昭的瞳仁中只能留下皮影似的残像,一旁的马汉被近卫兵压制着,却仍旧没有放弃反抗。 不断挣扎的马汉显然激怒了压制着他的辽兵,只见那辽兵用手中的刀把朝着马汉脊椎骨的地方狠狠一捅,一旁的哭丧棒几下重击在他的膝窝处,马汉口中立时溢出些许白色的泡沫,整个人碰的一下趴倒在地,只能不甘的瞪着眼前的一切。 包拯面无表情的看着辽兵对着马汉施以重手,没有任何情绪闪烁的目光中,看到的究竟是大宋的明天,还是殿堂下摇摇欲坠的御猫。 眼前,尽是黑压压的人影和看不清的业障。 听不清包大人在和自己说些什么,更不明白他们在不断的争吵,是为了自己吗?如果是为了我,大人……,请您不要再为了我辛劳。自从决定跟着玉堂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就背叛了您和开封府,背叛了我曾经用性命守护的青天红日。 玉堂……,你到底在哪里,你是不是已经不在人间?如果还在,你为何还不来找我,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我不怕死,只是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我们的孩子,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能够来到人世间,都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你总是一切为我,但是直到死过一次,我才发现,如果没有你,如果死亡一定要把我们分开,我竟会是那么的眷恋和不舍。 头昏眼花,展昭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轻了起来,身上蔓延的痛楚也正在渐渐消失。 一切如隔岸相望,展昭没有发现,他的身体正慢慢的滑到地上。 盘石冰冷,就像身上逐渐蔓延的寒意。 “大人,大人!展护卫挺不住了!”公孙策眼看着展昭再次失去意识,对着包拯耳语道。无奈心中万分焦急,却没有一点办法。 包大人正在争取将被押在殿下的马汉和展昭带回大宋,无论是从轻处罚也好从重处罚也罢,也许还能保得住一条性命。但是假若是落到这耶律宗真手里,恐怕只能落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言辞之间虽据理力争,但如若稍有不慎,他们一众丢了性命事小,如果让辽国找到撕毁盟书再次开战的借口,引得生灵涂炭,那他们将是天下的罪人! 包拯也看到展昭失去侍卫的挟持后,一下子就瘫倒在地,一动不动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呼吸。而边上被牢牢制着的马汉,一双虎目中透出焦急之色,但是他亦明白自己这误打误撞给包大人带来的是天大的麻烦,尽管他很想冲上去把展昭给扶起来,但是却只能隐忍着一动不动。 耶律宗真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嘴角弯起不易觉察的笑意。他看看那边被几个宫人搀扶着,一副体力不支模样两只眼睛却不断在四处打量的查哈特,这个国师到底有什么阴谋?御医告诉过他,父王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他只要安心的等到明年,就一定能顺利的继承大统登上王座。只是这个国师比起他那个看起来与自己实力相当其实一无是处的皇弟更有成为他敌人的隐患!一日不除,就一日让他高枕难眠。 吞并天下,这个手中握有太多权力的国师就是他第一个必须铲除的对象!而今天,正是上天见证谁才是有资格拥有辽国大统之人的时刻! 至于大宋派来的那个什么包黑子,就让他们签署十年不犯大宋的合约,但是他绝不会轻易的拱手将合约书送上,新仇旧恨于公于私,只要把这个叫展昭的和那个大宋的护卫当成刺客,就算他不能直接发难,也绝对能从这纸合约书中得到不少的好处。到时候不用十年,他一定再次发兵,将大宋收为大辽的版图之下! 打定主意,耶律宗真正要招手让侍卫把那个展昭拖下去,再把展昭屈打成招,却又生变故! 第十章 熵阳变 “长生、长生我要长生!!” 耶律宗真听到了他父王的声音,就像地底凶兽的咆哮,击响空旷的殿顶。 “给我给我!!”依然疯狂的耶律图宏,擎着一把染满鲜血的长刀,挣脱搀扶着他的宫人,拼命朝着展昭砍去。 赤红的双目仿佛要滴血,他一眼就看到了瘫倒在大殿中央的展昭,鼻头翕动贪婪的嗅着空气中带着死亡气息的血腥气息。 “父王!” 耶律宗真看到自己父王完全失去神志疯狂的冲过来的一刹那,竟有些不知所措难道,父王和国师,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里,正在进行着一个阴谋! 【还不快来人!扶着大王!给我宣御医,摆驾回宫!】暗中指挥自己的亲信将辽王架住,很显然,在老辽王出现的一刹那,国师变得和死人一样灰白的脸色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包大人,您见笑了!父王年事已高偶有病痛,如今让您看到实在是皇家之内事。今日不能宴请不能继续,还请你们先回别苑休息,改日我们再共商国事!来人啊,带大宋使节回去” “等等,炎王殿下。”包拯的声音不卑不亢,竟透着一股威严。 “辽王既然染病,包某也深感担忧。但是,方才你我商量之事,却实在是刻不容缓!既然你们已经认定殿下二人乃是刺客,那么,究竟要将他们如何处置还请大王子现在就给包拯一个答复!毕竟这关系到宋辽两国的和谈大事,还请大王子定夺!” 好一个包拯,果然和传闻的一样软硬不吃,不是个好对付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送进来!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 “包大人所言极是!大人对大宋子民的爱护,果然是日月可鉴,天地可表啊!既然如此,那么本王就和包大人做个约定,如何?” “大王子请说!” “三个时辰之内,若是我审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那么人就凭你带回去用大宋的律法惩治!” “你!”包拯心下一惊,恐怕这耶律宗真是要用尽手段,对展昭施以极刑屈打成招!但是他最是清楚展昭的为人,哪怕就是千刀万剐酷刑加身,展昭也决不会说出一句有昧良心的话!而不管是招供还是不招供,就算人能被他带回大宋,可也只会落个谋刺辽国皇室处以极刑的下场!耶律宗真啊耶律宗真,你好狠! “若是审不出,那么大王子是否就能不再以此为借口拖延,立即签署两国的和平文书,十年不犯我大宋边境!” 展护卫难道苍天注定,要让你在我包拯手上,再死一次!苍天作证、谁可怜见,比起残忍狠绝的辽国王子,我也不过是一个为了大宋的子民和江山社稷,一次又一次把你推向火坑的凶手! 谁也没有发现,包拯广袖朝服下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的肉里,渗出鲜红的烙印。而他不动如山的身躯竟在微微的颤抖,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自己眼中液体的溢出。 “但,若是审出刺客与你们串通一气谋害我辽国皇室,罪可当诛,到时候可不要怪我将座上宾押为阶下囚!”他就不相信,酷刑之下,有人能扛得住!这一局不管是输是赢,自己都将会是最后的赢家! “好!”压抑低沉的声音,难掩心中的痛楚。 “大王子,带路!!” 夜已深。 无风无月。 让重门深锁的宫闱,今夜又暗了一重。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黝黯的走廊尽处传来。宫廷是个迂回复杂的地方,来者却仿佛早已参透熟悉,即使闭上眼睛,仍能清楚在多少步后退左拐,穿越中门后又要折往哪个方向,才能到达目的地。 幢幢中,形如已在此徘徊千年的幽灵。 宫闱深重。 啪、啪、啪 浮在空中,看着下面被不断鞭挞的残躯,原来他并没有从地底深处的地狱中出来,刽子手换了谁也与他毫无干系。他只是颇为不解,又饶有兴趣的看着,看着那道黑色丑陋扭曲的九尾皮鞭不断啪啪的打在他几乎赤裸的身上,为了让每一个人都看清楚这货真价实的每一鞭子,他被扒得只剩下了一条短短的裤衩,而原本大概是浅色的贴身衣物早已被血浸透,散发出浓重的腥臭味。 被铜环和精钢锁在刑架上的身躯,随着鞭子的每一次落下就会抽搐的弹动一下,如果不是足尖和手指还在痉挛,恐怕已和鞭尸无异。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竟还能不去死? 展昭奇异的想着。 这么重的伤,这么多的血,只怕身体里的血液和体液都已经流尽了吧?可是却仍旧能从伤口看到飞溅出来鲜红的液体,看到蜿蜒顺着大腿根部淌下的浓稠液体。 也许流出来的已经不是血,而是他的三魂七魄,他的今生和前世,甚至更久远的罪和善。 他能听懂不大的房间里,每一个人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无论是窃窃私语的辽人,还是不忍卒睹的包大人、公孙先生,或是等待着他们踏入危险陷阱的耶律宗真。 此时无声,胜有声。 感觉不到痛苦,看着下面的人扔下鞭子,用更残酷的手段去折磨这具身体这些酷刑,他在大宋府内的天牢深处,也都一一见过。不管他们是要活生生的用水银将自己的人皮剥下来,还是拔去自己十根手指的指甲,甚至是用木桩捅入自己的肠道拉出内脏……,他都只能保持沉默。 沉默直到三炷香的时间过去,沉默直到包大人顺利拿到保大宋边境十年秋毫无犯的和平文书,沉默……直到地老天荒。 我是一个懦夫,玉堂。 我在地狱的尽头等你,玉堂, 我不会喝孟婆汤,玉堂。 玉堂…… “大王子,犯人又昏过去了!” “给我打!用烙铁燎醒他!”耶律宗真已经有些气急败坏。这样铁骨铮铮的男人,他也不得不心生敬佩!如果他们不是敌人,也许这人能成为自己麾下的一员大将,也许他们有一天能共同策马天下、把酒言欢!只是可惜,他们已经生在这样的时代,他们已经是敌人!为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他必须把这样一个英雄扼杀在自己手中! “是!” 烧得通红的烙铁,散发出滚热的生铁臭味和炭火的烟熏味,打造成妖兽形状的前端通体透着红亮的火光,张牙舞爪的宣示着它的身上能将一切皮肉烧成焦炭的高温。 几乎离着展昭的皮肉还有三寸,就能闻到他身上的汗毛承受不住高温而烧焦的臭味,还有他的皮肤在炽烤下滋滋作响的声音。 包拯抓着椅边的骨节咯咯作响,苍白的好似展昭那张却无血色的面孔。如果这椅子不是千年沉香木雕成,如果不是包拯只是个不会武道的文官,那结实华美的雕花木椅恐怕已经被他掰裂。 公孙策的脸上更是早已淌下两行泪水,眼前的线香不知是何物所制,缓慢燃烧着,缓慢蚕食着他的心脏。他不忍心去看,但是却不得不去看!因为这是展昭正用他的生命,再一次维护他们的家国、他们身后千万百姓的时候!他命令自己睁大眼睛,清楚的记下,那具这些年月来消瘦得多的身躯上那一道道如同千沟万壑隆起的鞭痕,那压抑滚动在喉头的痛苦呻吟,都是为了他们、为了他们! 如果此时躺在驿站里的白玉堂看到这样的情形,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公孙策身上忽然滚过一阵寒流,恐怕他会砸了这座熵阳宫、杀尽每一个凌辱展昭的人甚至会,杀了让展昭如此不惜领死也要维护的包大人吧? 青山不老,为雪白头;绿水无忧,因风皱面。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英雄一夜白头。 眼看着计时的线香已经燃到第二根的尽头,展昭却仍旧没有一丝软化的迹象,耶律宗真心中既是敬佩又是愤怒,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从他的手底下走过去!他正让行刑者把通红滚烫的烙铁印到展昭背上,角落里忽然走过来一个浑身黑衣的人,他认出来,那是他安插在父王和国师身边监察探子们的头子。 那黑衣人在耶律宗真背后一阵耳语,场内只闻炉火熊熊的风声,没人能听到黑衣人究竟向他禀告的任何只字词组。 但是真真切切听到每一个字的耶律宗真,饶是他身经百战不是善类,听到这样的诡异奇事冷酷的面上也不由得闪过一次诧异和震惊。仔细听过下属密探的报告后,他非常满意的挥退了探子。 想不到他大辽皇宫中,竟然还藏有如此让人震惊的秘辛!现在他等待已久的皇牌终于到手,他不用再有任何顾忌!今夜他就要血洗熵阳,坐上属于他的皇位! “……包大人,有一事,不知你可知晓?” 包拯看着辽国王子阴霾的脸没有说话,狠毒如凶兽的残忍,他对严刑逼供的尺度掌握得太好,既不至于让受刑的人死去,却又只能活在人间地狱中。他还有什么新鲜的花样?!为了身后千万的大宋子民,在决定再一次放弃展昭的时候,他就已经让自己的心变成了鬼!如果展昭恨他,那么等他死去以后,会在下面还展昭一个公平恩怨! 看来包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这个叫展昭的男人的秘密,竟还毫不知情! 阴残一笑,耶律宗真再次开口: “此人不但意图行刺我的父王,甚至还串通国师,卖身求荣,利用邪术企图谋害父王!” “王子还请自重!子不语怪力乱神,没有证据,休要妄加罪责!”包拯的内心,却并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义正言辞、立场坚定。毕竟在他们眼中展昭是一个已经死了多年的人,如今在这辽国熵阳皇城中和白玉堂一起神秘出现,本身就是一个让人不能忽略的疑点!这一刻,包拯没有发现,他六年前对展昭的深信不疑,此时却已经产生了无可挽回的裂痕,以致将来他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去伤害展昭的生命。 “如果没有证据,本王也不敢妄加责难!来人,去请父王过来和把国师带上来!”手中握着必胜的皇牌,耶律宗真对那个会使巫术的国师再无忌惮!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就不相信他的妖法还能胜过他们百人手中的钢刀!就算他再厉害,也绝不会料到他竟然就会在今夜突然篡位谋反! 他们都在道,这个狼子野心的炎王总有一天会虎毒食父,因为他们辽国崇尚的就是力量!过往弑兄夺位、弑父夺权的例子在辽国的历史上并不在少数。只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在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准备的夜晚,即将地动山摇熵阳变色他不用准备,因为从得到兵权的那一刻起,上到他下到他麾下的每一个死士,都时刻的准备着只等待今夜的到来! 通红的烙铁被暂时撤下,包拯看着那仍在冒着青烟的线香和暂停遭受酷刑的展昭,没有说话。虽然不知道耶律宗真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是却让他的心里好过了一点。安静下来后,他听不到展昭还有没有呼吸,也许这样死去,才会是他的解脱。 “在你们的宋国,南疆有一支叫做苗人的民族,他们世代信奉巫蛊,崇拜蛊神。而我国国师,就是苗人,他精通巫蛊和邪术,迷惑我王,现在更祸乱宫廷,让那个叫展昭的男子修炼禁术再诓骗我父王那是可以得长生不老的仙丹,要毒害父王!” “休要胡说!”包拯霍的一下站起来,他对辽国国师一事确实知晓,只是并不清楚个中详实,如今听到耶律宗真诬蔑展昭与辽国国师合谋祸害他们的大王,当然是无稽之谈! 看到包拯失去冷静,耶律宗真嘴角一笑,就算最后一根线香只余下最后的三分之一,他也不再着急,很快一切就都将掌握在他的手里。 胜券在握。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外面就有无数人奔跑杂乱的脚步声和宫人惊叫的声音传来。 “来人!怎么回事!?”还不等耶律宗真派人出去查看,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一团色彩美艳的东西穿破雕花门扇砸在地上。室内的众人刚看清那是一个外间伺候的宫女模样,那扇被撞破一个大洞的门扇忽的就倒在地上,发出更大的声音。随着门扇的倒下,他们也得以看清门外的情形。 一个浑身白色的幽灵,口中衔着一把寒光四射的白刃剑正挟持着辽国最尊贵的大王和满身狼狈的国师,就算身边团团围了无数的侍卫和宫女,也丝毫不知畏惧的一路闯进宫闱深处。 这个白衣白发如同罗刹附体的男人,耶律宗真竟然一时不能认出他的身份,只觉得那凌厉的武功和招式似曾相识。但站在他身后的包拯和公孙策,确实对这个人熟悉无比! 为什么他们离开前还昏迷不醒的白玉堂,此时竟然已经闯到了这里! “拿下!给我拿下!你们这群废物,给我上、给我上!!” “可是大王子,大王还在他们手上!!” “……!!一并砍了!!”只犹豫了一眨眼的功夫,耶律宗真身边的死士立即会意,混进围攻如同恶鬼的白衣刺客的禁军中,手中的刀剑借着救人的幌子,一刀刀的就朝着惊惶不已的老辽王和查哈特砍去! 当当当当! 数招过后,白玉堂已发觉那些趁乱砍杀辽王和国师的侍卫,格挡了一阵,便把人质顺水推舟的一送,身形已经蹿进室内,一眼便看到刑架上已经不成人形的展昭。瞬间便觉得眼前一黑!刹那过后神智清明,他看向立在耶律宗真身后的包拯和公孙策,鹰目中显出怨毒的恨意,心在滴血。 他身上的内伤其实并没有好,此时他所能依靠的,只是刺在天灵盖上和百汇穴中的九根索命银针! 银针索命。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逼出人体最深的潜能,但被施针者若是心理不足后续乏力,反会气血翻腾不能控制突然暴增的内力,落得体爆而亡的下场。白玉堂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九根银针下活下来,他也没打算再活下去。 来来去去,人生不过大梦一场,而这梦里有他梦外所不能拥有的一切,他宁愿这场梦不复醒。 以死入梦,以死入长睡的美梦,以死逃避现实的噩梦。 原本就不大的偏殿和走廊上挤满了人,莫说是施展武功招式,就连转身都有些困难。白玉堂仗着灵动的轻功,在人群中左突右冲,却仍旧不能接近近在咫尺的展昭。 ……逃不出去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当初展昭在冲霄楼里,面对铜墙铁壁的时候,也曾如此绝望?恨自己再不能回到他的身边。 原来英雄也有,末路日。 “咤!!” 一声爆吼,放着烙铁的滚烫铜炉,整个被白玉堂掀翻,滚烫的流火喷向人群,立即一片鬼哭狼嗥之声不绝于耳。 趁着辽国的侍卫都在哭爹喊娘的机会,白玉堂踏着火焰的通道,也不管足下的皮靴被烧烂翻卷,终于把展昭抱在怀中。 白玉堂!! 展昭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忽然犹如如旭日东升,这三个字响彻他的心扉,下一瞬猛的从云端坠落,身体一重,那些远在天边外的疼痛都一下子回到了他的身上,他也不再是一抹游魂,他的意识终于确确实实的回到了身体之中! “玉……堂……” 啪嗒 他没有听到白玉堂的回答,他已经被从刑架上放了下来,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白玉堂流泪的侧脸,和他身上烧焦的白衣、腥红的鲜血。 落在展昭脸上的泪点越来越密,他想伸手去抹,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动一根手指头也难上加难。 “我以为我又失去你了……” “我刚想在地狱等你,却发现你尚在人间……” “如果逃不出去,猫儿,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 玉堂!你要干什么!! 展昭无力的想抓住白玉堂的衣袖,却发现自己被抱着猛的腾起又落下之后,辽王再一次落在白玉堂持剑的手中。 “放我们走!”一只手挟持着辽王,一只手扶着展昭,看都不看一眼脸色大变的包拯,白玉堂朝着殿外退去。 “你以为你们还能走吗?给我砍死他们!”步步紧逼,耶律宗真一双眼睛像要淌下血,“锵”,他索性抽出自己的佩刀。 长刀饮血,他舞起刀花,率先向白玉堂砍去,眼中早已容不下他的父王。 “逆子、逆子!你要干什么!!”辽王的癫症却在这时候好过来,他虽被一把银剑架在脖子上,但却丝毫不畏惧似的,如果不是颈子的肉上面确实已经见血,恐怕他就会冲过去和他的儿子论个高低,看看谁才是最后的成王败寇。 “不能杀,不能杀!!”一直被侍卫钳制着的查哈特此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挣开,一下子冲进包围圈中就想去抢白玉堂怀里的展昭。 只见他手起处,黑烟缭绕,凡是碰到这个黑烟的起先不会有任何感觉,但却会惊恐的发现黑烟过处,从皮肤到肌肉都迅速的溶化消失,蚀骨剜心的痛苦哀嚎立即响起一片。查哈特身边也立即化开一条通道,携着不知是何种恶蛊的黑雾仿似从远古而来的妖魔。 看到妖异的黑雾,耶律宗真也不敢靠近,指挥着一群侍卫退后,就让国师和那两个宋贼狗咬狗去吧!看得出来那个白发魔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退去的方向,只有高耸万丈的青铜城墙和外面浩瀚的熵阳河,除非他们有飞鸟的翅膀,否则不用想逃出去! 夜暮越来越深,从黑暗的角落中飞来不少肥硕的斑翅蛾子,一只只形如飞鸟。扑啦啦的振翅声让发现它们的侍卫又是一声惊叫。 原始的本能让蛾子扑向倾翻的火炉和地上扔在喷火的木炭,鳞翅烧焦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还有不少竟萦绕在查哈特身上的黑雾四方,许是受了毒雾妖异的阴气吸引,蛾子飞舞盘旋中,查哈特干枯泛黄如同百年僵尸的一双手贪婪的向展昭抓去。 “我的、长生蛊是我的,你们谁都没有资格,没有资格!” 妈的,要是被这鬼东西一碰,他们岂不是也要和地上那些残破不堪打滚呻吟却无法死去的侍卫一样!权衡之下,白玉堂只好放弃护身符,将右手擒着的辽王直直的向查哈特砸过去! 虽说已是风烛残年,但却仍旧是个高大的老人,一百五十多斤的高大骨架子加上白玉堂一抡之力,合着没有千钧也有八百斤的力道一下子朝着查哈特飞将过去。 尽管身上包围着能蚕食一切活物的黑雾,但查哈特的武功终究只是平平,他哪里能闪过这一招泰山压顶,立即连人带着那一片黑雾被掼倒在地,两个形如恶鬼干尸的人体立即缠作一团。 被辽王撞上后,查哈特只听到腰侧陶罐轻微的破裂声,却如天雷轰顶。 只因他控制这黑雾的蛊母就养在这小小的容器中,蛊母不能见光,见光即死。 他干枯起皱的皮肤上已经能感觉到皮肤被腐蚀的刺痛,立即不顾一切的挣扎起来。但不管他抽出匕首去刺老辽王的身体还是左右翻滚,都不能摆脱辽王的四肢。原来这辽王被扔过来,癫症又被触发,查哈特身上常年炼蛊的怨毒阴气正是他所渴望的,所以不管查哈特如何对他,他只想吃下查哈特的肉饮尽他的血,他相信只要这样他就能得到不死的力量。 地上翻滚狂叫却又逐渐被缩小的黑雾包围的两具人体,就算是逐渐的缺了手脚、白花花泛青的肚肠都从被蚀破的肚皮中流出来,他们也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仍在狂乱的扭动着。 就连耶律宗真都被这恶心的一幕惊呆了,他看着侍卫不断的闪避着滚到脚边的肉团,看着地上蜿蜒淌出来的心肝肠肺,心中不由得为他这个前半生戎马征战、后半生显赫朝堂的父王觉得无限悲哀。 白玉堂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带着展昭已经攀到了青铜的宫墙上。夜里起了雾,打磨得精致的铜花墙头有些湿滑,但他仍站住了脚,天上黑云翻滚,下面看不到有多高多深的熵阳河白浪滔天。 风太大,他没有把握带着几乎不能动弹的展昭从这么高的宫墙上攀下去。 白玉堂掂量着自己的斤两,解下腰上缠着的皮带把展昭绑在身上这究竟是第几次,他们一心同体,同生共死? 就在白玉堂要翻身下去的时候,一个辽兵发现了他的举动,用契丹语高叫起来。 刷刷几声,他赶忙回身闪躲,立即数根飞箭就插在他跟前不过寸许之地。 白玉堂抬起头,猎猎寒风起,大风云飞扬。 刚才还在惨叫呼嚎的肉团,已经被黑雾消融得七零八落,大概是蛊母见光而死的缘故,那些黑雾也轻烟一样消融。地面上只残留下一大片没有完全融化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肉块和一大滩散发出腥臭的浓浆。 一群回过神来的侍卫已经把矛头重新指向立在铜墙顶上的二人。耶律宗真站在这群全副武装的军队后,一双鹰目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虽然他没能在他父王和查哈特死亡前查出他们口中呼喊的“长生蛊”究竟所为何物,但是绝对和眼前的男子有关。 不能放他们走! 试问这个世上,谁不渴望长生?千般道术,万种道法,终归只问一句: 可得长生否? 第十一章一生之盟 金弓射日,例无虚发。 耶律宗真从来都是最好的射手,此时他弯弓搭箭,乌金色的箭头寒光慑人。杀了那个白发男子,另一个,看来还有让他活着的价值! 眼看耶律宗真就要射杀展昭和白玉堂,包拯恨自己竟不能找到任何一个阻止的理由。白玉堂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公孙先生为他把脉的时候,确认过他三天之内绝对不会醒来。可他不但醒了,还闯到了这个地方。看着他救走展昭的时候,心中不知是悲是喜。喜的是展昭逃过一劫,悲的是看着耶律宗真狼子野心之下,恐怕大辽就要变天,而事态却如他所料,已经完全不在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辽王已死,刚才众目睽睽之下,白玉堂怎么都能算杀死他的凶手。 逃避的闭上眼,包拯多希望自己也能闭上耳朵,却在这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如清风拂过。 “住手!大王子住手!” 【王妃!】 【是大宋来的王妃……】 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但仍旧自动分开,一个绝不该出现的人影,闯入箭拔弩张的禁地。 “谁她到这里来的!带走!” 怒视着挡在箭矢前的赵灵,耶律宗真脸上只有杀气。 虽然他一向讨厌他那个自命多情、却总是事事喜欢冲在前头、毫无建树只知道建造宫殿宠爱嫔妃的皇弟和这个从大宋来和亲的公主,但是自己长久以来宠幸嫔妃无数却一直诞下的都是公主,所以赵灵腹中所怀的那个胎儿,就是扎在他心头一根的一根刺,一根让他满怀厌恶并不得不防的刺!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们不是你要杀的人!” 赵灵一路赶来,只觉得心口突突跳得厉害。 一个时辰之前,她到驿站去探望包拯,却被告知今夜大王子耶律宗真在熵阳宫中宴请大宋使节。正要离开的时候,却碰到了刚抓药回来的包拯身边的侍卫。细问之下,竟然得知白玉堂此时正重伤昏迷在此。 虽然她不喜这个当年总是以拿她取乐性子太过张狂的锦毛鼠,但如今多年过去,身在异乡,能见一见故人也总是好的。 第一眼,就被白玉堂那犹如八旬老妪的满头白发给震惊了。她想不明白,白玉堂到底遭遇了什么变故竟会变得如此落魄不堪,只是人一直昏迷不醒,她亦不便久留,刚要离开,就听得床沿“啪”的一声脆响。回头看去,却见从床上掉落一只通体如鲜血剔透的血玉猫儿。刚要过去捡起来,猛的发现,刚才还昏迷不醒的白玉堂竟已坐起身来,手里握着那只摔成两瓣的血玉红猫。 “翎妃?你怎么会在这里?”耶律宗真看着这个远自大宋和亲而来的公主。如果不是她,自己早就应该将嵬王的势力拔除得一乾二净!一山不容二虎,就算现在无害,但耶律重元毕竟是父皇亲自册封的嵬王,底下有不少暗自支持他的部落,更有些看自己不顺眼的兄弟暗暗和他结盟。想到这里,耶律宗真眼中狠戾的光芒更甚。 “我”赵灵在眼前这个以战功彪悍闻名的炎王眼前,一下子软了脚跟。她毕竟只是一个和亲的公主,这里已经是一片混乱,她想都没想,心中只挂牵着展昭的安危。可是她娇弱无力的双手,在炎王面前犹如螳臂挡车,能有何用? 她万万想不到,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白玉堂还让她帮着准备车马,混进宫门。 她利用王子妃的身份,让白玉堂顺利的混进了宫门。只是没想到,马车停下,附身在车下的白玉堂早就不见了踪影。 那时候,白玉堂只匆匆留下一句“猫儿出事了!”,就让她方寸大乱。 “什么!展大哥他” “这只血玉灵猫碎裂,他的处境危险!赵灵,什么都不要问我!等把人救出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而在她等待的时候,在她等着和展大哥重聚问明一切的时候,事情已经变得不可收拾!直到侍女来告,才知道蛎龙殿这边已经出了事。幸好赶上了! “这一定是个误会!包大人!您最是清楚,展昭和白玉堂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您不帮他们说一句话!” 面对赵灵的质问,包拯只能把所有的苦涩都吞进肚子里。此时此刻,他除了做一个旁观者,竟然无能为力,无力回天!到底是谁的错,到底这两个孩子做错了什么!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该相遇,不应相识。 看到包拯竟然移开了目光,赵灵只能直直的看着眼前的耶律宗真,希望他尚能顾及自己二皇子妃和大宋公主的身份,让事情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炎王殿下,他们绝不是坏人,他们是” “他们杀了我父皇!” 什么!! 瞪大一双眼,顺着耶律宗真所指,看着地上令人作呕的尸体残块。如果不是代表皇家的服饰还残留着部分,实在难以想象那曾经是辽国的大王。 “不!!这一定是误会!误会!!”赵灵哭着,但她仍旧坚定的站在原地。任夜风将她的裙摆扬起,隆起的腹部更为凸显。 “够了,小麻雀。”白玉堂看着这个曾经视自己如洪水猛兽的小女孩,她的肩膀是那么的孱弱,她的身子在这狂风中几乎要被掀倒一般簌簌的颤抖。这么瘦小的身子,在这异国他乡,怎能让她扛起今夜的重负。 “人确实是我杀的!你好好回去做你的王妃!如果将来有一天还能再见,你永远是我白玉堂的好妹妹!” “不!白玉堂,你们、你们!展大哥、展大哥!!”这时赵灵才看清,白玉堂怀中的展昭被包裹在一张大氅下,浑身是血,神志不清。 “展大哥!展大哥!你没事吧!你醒醒!!” 也许这么多年,也许就算她如今已经注定生是辽国的人,但是死后,她只愿做大宋的鬼。所以,她从来没有忘记,好多年以前,当她还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在御花园里对著书上那只蝴蝶风筝哭泣的时候,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大哥哥,如天上的星宿降临,为她拿下了树上的风筝,为她春风一笑。 “喂,你不要动他!猫儿现在”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展昭竟然在赵灵的哭泣声中,睁开眼睛。 “……听这声音,是赵灵公主?怎么哭了……”哪怕当年赵灵总是喜欢跟在他们二人身后嬉笑打闹,但是展昭却从未乱了规矩,一直称呼赵灵为公主殿下。 “展大哥!你醒了!你快告诉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他们你是无辜的!” 顺着赵灵的话,展昭和拥着他的白玉堂对视一眼。虽然不明白确切的事情经过,但是白玉堂眼中的释然和决然,他却十分明白。 “玉堂……” “小麻雀!你还是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察觉到展昭的意思,白玉堂抓着赵灵的手臂,轻轻一送,把人推离这漩涡的中心。 看着白玉堂竟放走自己的救命稻草,耶律宗真有些惊讶,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不管他们所图为何,眼下手里没有了人质,他便大可不再客气! “你们把二皇子妃带回去!弓箭手,准备放箭!” 本就无意离去的赵灵,听到耶律宗真竟要乱箭将二人射死,明白现在已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忽然一个飞身,再次阻住他弯弓射箭的手。 “二太子妃,您快回来!这要让小的如何跟嵬王交代!”侍奉她的丫鬟已经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一个劲的哭泣着。就在她犹豫着是不是要冲过去把翎妃拉回来的时候,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充满愤怒的大喝。 “灵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回来!” 围困着的侍卫分开一条通道,大辽的嵬王,终于在这危急的时刻赶了回来。 耶律重元听闻大哥在蛎龙殿这边出了事,匆匆赶来,想不到竟看到眼前令他震惊的一切。就算不愿和大哥争夺王位,明白耶律宗真是一个对权势志在必得的人,有时候,更想除去他这个兄弟。既然无意争雄,他就尽量避开宫内纷乱的争斗。但是,今天,眼前,在他刚刚为父皇祈福之后,看到的是什么? 是地上尸骨无存惨死的父皇! 是为了一个异邦男子、为了一个被大哥通缉射杀的逃犯以身犯险的赵灵! 想起自己见到这只百灵鸟就毫不犹豫爱上她的那一刻,想起自己在铜翎宫中为她种的百花园,想起那些千里迢迢从宋境运来的亭台楼阁,他心中的怒火和妒火燃烧了理智。 【来人!给我把翎妃送回寝宫,把这两个乱党杀了!】 “不要!耶律重元,看在你我夫妻一场,求求你放他们走!他们不是刺客,不是!求求你、我求求你!” “白玉堂!你快把展大哥带走!带走!带他走!!”赵灵扶着宫墙,心中的焦虑让她忘了腹部的不适。此时耶律重元就是她眼中唯一的希望。 “一口一个展大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可是他并没有赵灵希望的宽宏大量,嫉妒让他蒙蔽了眼睛,甚至看不到赵灵眼中的痛苦。耶律重元看到赵灵不依不饶,他心中的杀意达到了顶点。 原来他的灵儿一直对他以礼相待,根本不是什么举案齐眉,竟是心里面一直有一个野男人!! 灵儿啊,灵儿! 你何曾为我,露出这样担心与痴恋交杂的目光?你何时让我,如此的停驻心中?在你的眼中,金宇流光的铜翎宫,不过是一座华丽无匹的牢笼,在你的心中,牵挂的永远只有你们大宋,还有那个该死的展昭! 不要以为,在赵灵偷着派人联络这个寄居在王宫角落的男子时,他完全被蒙在鼓里! 几乎玉碎宫倾的大殿,他本就厌恶的大哥,已经状似癫狂失去人性的父王,狼狈不堪却仍惺惺作态的国师,还有他那个只知道宠幸大宋公主的皇弟! “放箭、放箭给我放箭!!” 就在耶律重元拖住赵灵的同时,耶律宗真抓住机会,立即让手下放出飞蝗般的剑雨,将白玉堂和展昭又逼退三尺,如今他们的脚下就是十丈高的巍峨城墙和奔腾咆哮的阿氓河。连续的暴雨让这条流经草原的生命之河补足了水分,此时看起来浊浪翻滚,就像一条会吞噬一切的死亡之河。 “不要!不!!” 赵灵不能阻止耶律重元手中的金弓,更不能阻止侍卫手中千千万万的箭矢。所以她只能用自己娇小的身躯,挡在展昭面前,成为他的盾牌。 她知道耶律重元是为了自己看着展大哥的目光,燃起妒火。但是,自己又能如何呢?她不能控制自己的目光,追逐着刀光剑影中那个仿佛已经没了气息的身影。 看着他们被步步紧逼,直到退无可退,赵灵早已掐破了自己的掌心,殷红色的血珠顺着她手腕上的琉璃镯子蜿蜒滴落,如同她的心在滴血,她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下腹隐隐传来的钝痛。 耶律重元看着赵灵扑向即将万箭齐发的死亡地带,惊怒交加。 【停下、你们都给我停下!】 【不准停,给我把他们射下来!】 【耶律宗真,你是不是疯了!灵儿还在上面!】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兄弟,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你当真不顾情面!?】 【皇弟,你怎么还如此执迷不悟!为了一个女人!你看看,惨死的父皇、国师!还有我大辽千千万万的将士!难道你竟然还为了一个大宋的女人,而要置这一切于不顾吗!皇弟,我看错你了!】言罢,炎王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看来就算我想放过你,天却不让我放过这个机会!扫平一切障碍,得到这个皇位,不久之后,我将成为天下的霸主! 看到他的眼神不对,耶律重元拔出手中宝刀。 【谁敢动翎妃!】一双虎目中喷出怒火,在场的士兵都面无表情的盯着,让耶律重元的心中不断打鼓。难道大哥的势力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如此庞大,连这些城内的护卫军都已经成了他的心腹! 漆黑如墨的天际,隐隐滚动着沉闷的雷声,似乎才刚停歇的暴雨又将归来。蛎龙殿位于熵阳城最北面,是一座可以将整个熵阳城内尽收眼底的最高城郭。 火光冉冉,耶律重元能感觉到一滴滴的冷汗从自己的背上滑落。 赵灵知道耶律重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看着眼前为了自己而兄弟反目的人,心中的某一个角落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她终于知道,早就在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爱上了这男人,习惯了他粗犷的温柔。 “辽狗!我们不需要你来救!滚开!”就在这时,白玉堂看准了时机,掌风一推,将赵灵送进耶律重元怀中。 “不要、我不走、我不走!放开我,放过他们、放过他们!!”赵灵挣扎着,激烈的哭喊着,但她怎么也挣不脱耶律重元的怀抱。 【放箭!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放箭!】 “不!!!” 这个娇弱柔软的女子,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直直的朝着对展昭心口射出致命一箭的耶律宗真狠狠撞过去。 金弓陨落,美人玉碎。 仿佛过了很久,却又似乎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耶律宗真武者的自觉让他抽出刀,砍向袭向自己的敌人。 赵灵捂着疼痛沉重的腹部,带着她再不能出世的孩子,陨落他乡。 嚓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11节 脆响过后,耶律重元看到自己已经砍下了自己大哥的一只手臂。 这一切只在转瞬之间发生,而那些弓箭手早已随着金弓令箭放出了自己手中的箭矢,迎向每一个炎王面前的敌人。 耶律重元来不及为这一切愤怒,他只是反射性的抱住了赵灵几乎被砍成两半的尸首,那些疾射而来的飞箭,在他抢下怀中人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闪避。 虽然有的侍卫眼疾手快没有放出手中的箭矢,但仍是有无数支夺命的飞箭,密密麻麻的插进赵灵娇弱瘦小的身躯里,射进他们的嵬王雄壮高大的身躯里。这个从大宋远嫁而来的王子妃,还没来得及说出在这人间最后的留言,就如同一只折羽的飞鸟,和她的夫君一道,被箭矢贯穿的力道带着飞过高高的铜墙。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这眨眼之间的事,根本不容人反应过来。 白玉堂护着怀里的展昭,持着手中的宝剑,当他把又一蓬剑雨挡开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耶律重元和赵灵如断线的风筝,被数十支箭矢的余威带着越过城墙,落入黑暗。而目前唯一仅存的希望,就是下面怒涛汹涌的阿氓河。抱着展昭,他毫不犹豫的也随着赵灵和耶律重元之后落下城墙。 赵灵,她最后的那滴泪水,终于还是没能落到耶律重元的心里。而她维护着的那两个男子,因着她的阻挡,身上中的箭只是少数。但最终的结局却是,他们也和她一样,几乎同一瞬间越过城墙,落向怒涛翻滚的护城河中。 很快,朔风将坠落的声音掩埋,徒留下城墙上空泣血悲鸣的余音。 而史官的记录上,又多了一笔无关悲喜,只是今夜大辽失去了嵬王和他的王妃、辽王、国师,新王继位。而大宋来使包拯,与大辽的和谈终于以失败告终。 这一年,可以说是北宋与辽国之间关系正式破裂的一年,史称熵阳变,但是,却没有任何人了解事情的真相。 甚至从辽国和谈铩羽而归的包拯,在回到大宋后只见他立即进宫面圣,与宋帝密谈了三天三夜之后,只听得御书房有笔洗摔破之声传出,但门外侍卫皆知这是皇上与包大人为国事烦忧,皇上不召,不敢惊扰。 而三天后,一纸通缉前龙启将军白玉堂,以及密谋串通辽国、诈死欺瞒朝廷的前任一品带刀护卫展昭的诏书,从帝都传遍大宋的每一个衙门。 次日,皇帝更秘密召见当时的军机大臣,又是三天三夜闭门密探。 就在大宋皇宫中暗潮涌起的同时,辽国境内早已集结的数十万大军和望不到尽头的凶恶狼兵,呼声震天,啸声沸沸。 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终于到来。 神觞·御月第二卷熵阳[完] 附录:名词解释 1本文中【】号内为契丹语。 2“夏耕之尸” 《山海经。大荒东经》说:小人国……,有神,人面兽身,名曰犁霝(旁加鬼字)之尸。尸乃……夏耕是夏朝最后一任帝王夏桀的部将,负责镇守章山,商汤伐桀时,被砍掉了头,夏耕的灵魂不死,逃到了巫山,成为夏耕尸。 3【幽云十六州】“幽云十六州”,又称“燕云十六州”、“幽蓟十六州”是指中国后晋天福三年(938年)石敬瑭割让给契丹的位于今天北京、天津以及山西、河北北部的十六个州。“燕云”一名最早见于《宋史·地理志》。公元936年,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反唐自立,向契丹求援。契丹出兵扶植其建立晋国,辽太宗与石敬瑭约为父子。作为条件,两年后,即公元938年,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之地献出来,使得辽国的疆域扩展到长城沿线。 燕云十六州为险要之地,易守难攻,无燕云十六州,导致中原赤裸裸地暴露在北方少数民族的铁蹄下(因中原士兵善守城,而北方少数民族士兵善攻),对宋朝的衰变乃至灭亡有着重大影响。 《神觞·御月》出书版《第三卷·回天》完结篇 第一章十年一觉扬州梦 扬州三月,不断的雨中,才有了烟花迷蒙的江南美景,才有了无处不在的花雨纷飞。 秦淮河畔的吊脚楼,密密麻麻的林立着倚红拢翠的烟花楼阁,不知道多少文人骚客王孙公子,为了这美人凭栏的一夜风流唏嘘叹惋,甘愿做牡丹花下的风流鬼。 东边牌坊的尽头,数到十八的那一家,仅有的一展小小幡旗也掩映在千树万树的梨花中,上面寥寥的“烟云”二字,也有了年岁,便绝不会有人想到,这竟会是永叔留下来的真迹。它的阁楼,在一片雕梁画栋的飞檐后并不起眼,曼舞的白色青纱更是遮住了棂窗后的风景。比起周遭热闹的丝竹歌舞声和老鸨揽客姑娘调笑的声音,这里显得静悄悄的。如果不是它仍旧存于烟花巷内,恐怕只会被当成一户普通的茶坊。 但一切事物,却并不只能看它的表象。 烟云如画,能在这里做生意的女子不敢说倾国倾城,但哪一个拿出去也都是能轻易摘得头牌之名的美艳。 午后的烟云还没有什么客人,连在门口的马僮也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在打瞌睡。隔了几进的后堂里,明明隐隐有热闹嬉笑的哄闹声传来,但无奈今日轮到他来当值,不能溜去看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在阁里上演的好戏。 酴釄怒放,却比不过厅堂中围了一圈的各色佳丽,争奇斗艳。 只是现下,这些非得一掷千金方能一睹真容的美人们,都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有的拿着团扇半遮着娇羞的面容,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更是明着里就在打赌下注。 她们赌的,不过是今日那个可怜的白衣小哥,是不是能赢一回她们的老板素有赢遍秦淮十八坊,从未有败绩的“赌娘子”阮十娘。 “说吧,你今天要赌什么?”阮十娘不紧不慢,边上的小翠还在给她修着珍珠一般的指甲。 “天啊,这个傻子怎么还找老板娘开赌局,他输得还不够惨吗?” “就是,可惜了这么英俊的皮相,伟岸的身躯,要是他肯入我的青纱帐,一定不收他的银子!” “呸!小骚货,看你那样,不就是个长得好看点的男人,还是个杂役,这样你也能发情!只不过,前天我看他给花园里面的茶树施肥的时候辛苦,给他递了手绢,到现在他还没还我呢!”莺啼说完,掩嘴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但是众人一看就知道她这哪是含羞,那是在炫耀! “谁让姐妹们平时伺候的爷,不是又老又干就是脑满肠肥的!老板娘怎么就忍心总把那些最脏最累的重活给他干呢?唉,总是看他累得一身脏的,人家好心疼……” “谁让他是吃白饭的!还带着个拖油瓶!那是老板娘好心才收留他!皮相好看,能当金当银,能给你吃穿能给你赎身!?别做梦了!”一旁一个打扮得尽显胡女风情的妙龄女郎,忍不住对着一干猛发娇嗔的姐妹骂道。 想她们沦落风尘,栖身在这“烟云阁”里,虽都是被逼无奈。但是每每身后都是一些让人伤心的故事和逃不开的厄运。比起在外面颠沛流离任人折辱,还不如躲在这纸醉金迷的销魂窟里偷得浮生半枕。 就在众女嬉笑的半盏茶功夫,赌局已经结束了,结局自然是和料想的一样,白衣的英俊男子又落得个满盘皆输。 “好了好了!散了吧散了吧!你们今天是不是都没事做,三天后扬城的百花街就要开始了!到时候要是没拿到头牌,我就让你们一个个好看!” 一身红衣的阮十娘在厅中吼了几句,众人立即各自散去。她们的老板娘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脾气太大,发起火来就扣她们的胭脂钱,唉! “十娘,我都已经输了,你怎么还那么大火气!你知道,美人发怒,可是会变老变丑的” 啪! 话还没说完,一只梅花簪就直直的钉在他耳后寸许的柱子上。 “五爷!我这店小利微,养不起闲人!您要吃饭,不好意思,那就得干活!” “好好好!不管你生不生气,都一样漂亮,一样漂亮!!漂亮得像城隍庙里的母夜叉!!”不怕死的喊完这句话,白影一闪,人已经飘到了十丈外。 “姓白的!!你这个混账王八蛋死老鼠!!”阮十娘手中的梅花簪噼里啪啦雨点一样激射过去,但最终只是叮叮当当的打在一个被推过来的青瓷花盆上。 软纱的广袖行云流水的一样,把即将坠地的梅花簪收归袖里,再稳稳的接住那盆珍贵的十八学士。盯着花枝上朵朵绽放的茶花,虽然美艳但是却仍无法忽略上面痕迹的面孔,带上淡淡的一抹哀伤,想着三个月前,那个无风无雨的深夜狼狈闯进“烟云阁”后院柴房里的人影,深深叹息。 烟云阁的姑娘们再美若天仙,但终究不是天仙,她们烧火做饭的厨房,和普通老百姓的厨房也没有任何差别,只不过里面除了放着青菜萝卜,还有不少美容养颜的补品和寻常人家难以吃到的珍馐佳肴。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午时的饭点又还没到晚宴开始的时候,厨子们都正在休息,只有一个炉火未息的灶台上煨着一个黑色的陶罐,腾起的白色蒸汽飘散出诱人的香气。 白玉堂沮丧的从大厅里出来,晃进厨房里掀开陶罐的盖子看看,搅了搅又往里面撒了一把高丽参,添了把炭火,就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发起愣,也不管地上的脏污染黑他白袍的下摆。 说是白袍,也不过是白色粗布麻衣罢了。简单的样式,早已不复当年那意气风发的芦花缎和手工刺绣的锦缎丝绸。寄人篱下,他早已不是那个能挥金如土的锦毛鼠,只不过是一个要靠双手吃饭的杂役,拿剑的双手不知何时,竟已习惯了手中的锅铲。每一口吃的、每一口穿的,都必须亲力亲为,因为能让他和展昭躲在这里,阮十娘已经顾念了太多的恩情! 人情薄如纸。 当年,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把那些侍卫一顿胖揍,才会顺带的救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想不到这么多年以后,唯有这个仅有半面之缘的阮十娘会在这时候敢收留他们。在这烟花秦淮里看不到,但是出了花街,凡是有官府告示的地方就都能看到,他和展昭的通缉令。 朝廷钦犯,白玉堂,叛国在先,逃军在后,更伙同其同伙展昭,谋刺辽国大王及王子妃,破坏宋辽两国和平邦交,其罪当诛。 其罪当诛!! 熵阳城的一切,就像一个不能改变的噩梦。 苟延残喘, 蝼蚁尚且贪生。 盯着灶膛里的炭火通明,直到陶罐里的鸡汤噗噜噗噜的滚出来,他才回过神手忙脚乱的去端,立即被滚烫的汁水烫得左手红了一大片,但他硬是凭着武功底子扛着,才没把煨了半天的鸡汤给撒了。 匆匆冲了把冷水,随意的包了块布就端着鸡汤出去。 白玉堂和展昭,就住在厨房后面的仓库里。那里原本堆的是粮食和干货,阮十娘本来想把白玉堂赶进柴房里,但看着展昭病的不轻,只好把这件通风良好还算冬暖夏凉的仓库给腾出来。实话说,当年白玉堂救她,也完全不是出于好心,只不过是那时还是初出茅庐的小贼的她,要偷的东西正好和飞天大盗锦毛鼠要偷的宝贝在同一个宝库里。 满城风雨,草木皆兵,过去的战友也许就是今天的敌人,比肩作战的同伴也许下一刻就会把你出卖给真金白银。 端着鸡汤进到屋里,才发现静悄悄的。小心翼翼的踩着步子,心里打着鼓。果不其然,迎面一下子扑过来三个漆黑的事物。 “展昭!!”白玉堂没法腾出手去接迎面而来的暗器,只好闭上眼睛,硬挨。 噗噗噗 那三个堆在床上的靠枕,一个不差的砸在他头上、身上,虽说里面的棉花伤不了人,但是被展昭贯进内力这样生生的扔过来,也把白玉堂砸的后退几步。 稳住了手里的鸡汤,白玉堂赶紧赔上笑脸过去,他先把陶罐放在桌子上,腾出手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把展昭摸了一遍,确认他和自己刚刚离开前一样毫发无损之后,才把鸡汤倒在小碗里,送到人的嘴边。 喷香扑鼻的鸡汤送到嘴边,可以闻到里面加了不少上好的药材,连此时对他们来说属于奢侈品之列的高丽参也没吝啬,展昭却就是不张口。 他一双眼睛,精神气十足的瞪着白玉堂,两个人就这么僵着。 半晌。 “好吧!我给你解开!”首先败下阵来的,还是白玉堂。 想他半世风流一世英名,怎么现在阮十娘这个女人欺负自己,怎么连展昭也给他脸色看!这不,他们都冷战三天了!这只嘴硬的歹猫,人自己又哄又逗的,就是不开口!他到底做错什么了!嘴里嘟嘟囔囔,白玉堂仍是顺着展昭的意思,把捆在他身上的铁锁给解开! 松开后,展昭活动了一下有些僵麻的腿,仍是沉默着,扶着腰自己下了床铺,坐到桌边慢慢的喝起汤来。 陶罐不大,里面的汤喝了两碗就见了底。白玉堂大气也不敢出的站在后面,看着展昭喝完了汤就要过去收拾,却被抓住了手腕。展昭抓住的地方,正是他被烫伤的那一块,火辣辣的疼。 “玉堂,我们非要这样么?”把陶罐里残余的乌骨鸡肉捡出来,展昭把筷子和碗推到白玉堂眼前,意思明显这些日子白玉堂几乎就没怎么休息过,那张英俊的脸上瘦的颧骨有些突出,这鸡汤让自己喝了,剩下的肉也还是进补的美食。 “我不” 砰! 白玉堂想把碗推回去让他吃,话还没说完,就吓了一跳。 “白玉堂!!”一拍桌面,上面的茶具都被震得跳了几跳,他的手也被震得虎口发麻。那只手上红肿的印子他不是没有看到,这三天的冷战,他心里也不好受,但只要一看到白玉堂的现在的样子,就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比起这种压抑的无言以对,他宁愿两个人挥剑相向、在草原上策马狂奔,并肩出生入死,一起饮酒长歌! “猫儿!”抓起展昭的手,白玉堂上下检视一遍,看到确实连皮都没有蹭掉一块,松了口气。他坐下来三两口把碗里的鸡肉扒进嘴里,他知道虽然展昭主动结束了沉默三天的冷战,但是并不代表他已经谅解了自己。口中的鸡肉,混合着浓重的药香。其实在烟云阁里软十娘绝没有虐待他们,米饭保证管够,和下人一起吃饭但每顿也是荤素搭配。那些什么鲤鱼须竹笋尖的富贵菜肴肯定是只能在接客的姑娘们房里看见了。这嘴里的鸡肉,嚼了半天愣是吞不下去,鸡是上好的白凤乌骨鸡,煲够了时辰的肉其实也算另一番美味。 “如果你觉得难吃,就不要吃了。” 展昭坐下来,他的脚踝上还连着一道精钢打造的镣铐。上次他在院子里只不过稍稍练了会拳脚,却因为后力不继摔了一跤后,白玉堂就找阮十娘要了这些轻易不能斩断的精钢,为了怕他负担重、磨伤手脚,还特地找了个手巧的工匠打造成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把他保护在这个安全的牢笼里。 “人的这一生能遇到一个与自己相爱的人,到底有多难呢?”展昭无奈似的叹息,白玉堂闻言却猛地一震,终于肯抬起头来直视展昭的眼睛。 他看到展昭的眼里,没有怒火,没有不耐,更没有怨恨,他只是轻轻的笑着,若只如初见。 究竟改变了的,是谁?也许他们都不曾改变,但是又不得不改变。如果变了,他们今天就不会只是为了能永远执子之手落得今天的田地;如果不变,沧海桑田,在这条不归路上,他们又还能走多远? 为道百辟,唯心不易。 他当年,更何曾不是为了保护白玉堂不被庞太师为难,把人给囚禁在开封府的监牢之内。只是那时候他还懵懂的未曾察觉,那份担心,那份不舍,竟原来是滔天的爱恨。 人的这一生,也许会遇到很多喜欢的人,美人如花,谁人不爱?恩人有情,谁又能不为报恩留情呢?但是,能让人放了恩义、放了情仇,只不过要把自己的生命也交给对方,哪怕他并不能理解这种为彼而生为彼而死的自私。 默默地看了展昭一会,白玉堂来到他面前,一双手叹息似的抚摸着他的脸,他的颈脖,他的肩膀,缓缓向下,不带任何情欲,只是如同膜拜一般用手感受着展昭的身体。每一道隆起的肌肉,隔着薄薄的衣料甚至能摸到每一处随着他双手的抚摸而颤抖的皮肤。血在流动,心在跳动。 跪下来,双手终于停在异常凸起的腹部。 这里,是他们用生命相爱的证明。 这个小生命,就像不被祝福的他们。但是不管他从何而来,因何而来,都是他们的精血所铸,都是靠着他们悉心的照料,才一次次的逃脱死亡的阴影。 那个时候,白玉堂抱着完全昏迷过去的展昭,在熵阳河里潜游了大半夜,才敢在下游一个远离城镇的小村子爬上岸。真的是个很小的村子,不过有不到十户人家,石头房子也没有,住的都是茅草和泥土搭起来的低矮门户。他们靠的也只是在熵阳河里打捞大草原上并不多但是却极其珍贵的油鱼卖给远道而来的商贩只是这油鱼极少,从年头到年尾撒网,每年一个人能捕上来二三十斤,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在那个贫穷的小村子躲到黄昏,那时候他觉得他和展昭,几乎都随时会死。躲在一个阴冷的地窖里,满是鱼腥臭味。尽管那地窖中是如此的阴冷,但是他和展昭的身上滚烫得就像着了火,也许放上个鸡蛋就能摊熟。 除了能给展昭喂一些水和看着他的呼吸,不至于在他短暂昏迷的瞬间醒来发现展昭已经死在自己怀里,他什么也做不了。 上面时不时能听到隆隆的马蹄震动和步兵跑过,甚至有一次他们已经搜到了这个地窖的门口,但是在一个士兵一脚踏进那堆他特意堆在门口的马粪堆后,才骂骂咧咧的走了。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除非他真的想死在这里然后等到渔民打开地窖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和那些珍贵的油鱼冻在了一起。 必须想办法出去。 可是天下之大,他却不知道能逃到什么地方。 辽兵很快就会进行第二轮、第三轮地毯式的搜索,直到挖地三尺把他们找到为止他们的罪何止当诛,恐怕是碎尸万段碾碎成尘也绝不为过。 后来,直到他真的撑不下去,直到他要用始终不曾离弃的宝剑杀了展昭再自杀的时候,却有一个人从天而降。蓝天凰,当年把展昭从阎王殿里讨回来的苗疆鬼医,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救了他们,不但帮助他们回到宋境甚至还知道展昭腹中所怀的胎儿,开出的条件竟是在展昭生下鬼胎后把孩子交给他,如果是个死胎,那么就做成药引,若是成活,他要把孩子养到十六岁,才能让他从云南的鬼谷中离开。 这样的条件,白玉堂当然是万分不想答应,这个人当年虽然救了展昭,但却在他身上种下无数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蛊毒,各种剧毒相生相克之下虽不会让他立时毒发身亡,但是身子却一直不能痊愈。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之下,这万恶的蛊毒孕育出他们唯一的骨血,他一定会在睁眼的刹那杀了这个居心叵测的恶贼! 即使这人无法信任,但在那样的情况下却别无选择!但是在终于进入大宋最边陲的无名小城后,那个人就失去了踪影,只告诉他,展昭昏迷不醒是因为母体气血太虚的缘故,只要服下吃下他给的丹药并吃些进补的东西好生补养,就能保住孩子的性命,等到孩子即将出生的时候,必会相见。 再见?只要再见,我一定要杀了这个害苦了猫儿的王八蛋! 许是命不该绝,许是苍天开眼。 几乎是半个死人的展昭,却在吃下大半那一瓶不知道是什么药材熬制的药丸后,渐渐好转。除了被打断的骨头在阴雨天气里还会有些隐隐作痛,竟也在那些汤药和补品的将养下,身体渐渐好了起来。随着时间的过去,他的腹部更是渐渐的隆起,真就与那怀胎的女子一般无二。只是这腹中的胎儿似乎是因为来历太不寻常,所以除非是惊动得狠了,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胎动。平时,展昭的肚子里就像怀了一个西瓜,沉甸甸的,连把脉的时候都很难察觉与他母体相系的另一个微弱脉搏。 是福是祸,只争朝夕。 如果想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个孩子定是不会留了的。否则生下来什么怪胎,他们二人也难辞其咎。但是却又太过盼望这个孩子的到来,就像是托着这个孩子的福似的,拨云总能见日,骤雨总有竭时。 跪在地上,白玉堂仔细的听着展昭肚腹里的动静,仍旧什么也听不到。 “……昭,你看我们的儿子多调皮,也不和他爹说说话。”抬起头,两只黑色的瞳孔很亮,那模样真就和孩子他爹一般无二。 “笨蛋!”千言万语,展昭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以后,不能再用链子把我锁在屋里。” “……嗯。”闷在展昭柔软的肚腹间,不情不愿的答应。前提是,你这破猫会好好的照顾自己的身子!都已经是身怀六甲之人,竟还学别人舞刀弄剑练什么拳!今时不比往日,天知道若是稍有差池就会产生什么他不能承受的后果,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锦毛鼠,而是一个有了太多牵挂,有了依依不舍的男人。他不再洒脱得天塌下来一个人扛不住就可以三十六计走为上,哪怕展昭不会是一个需要他时时刻刻保护着的弱质女流,但是现在他的身子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没有大碍,但是毕竟经历过这么多次的生生死死,再强壮的人内里也会被掏空。 肚腹的部分,被他呼出的鼻息喷得有些湿热,展昭无奈的敲了敲大白耗子的脑袋,虽是愠怒的但话语里尽是笑意。 “放开我!困了我三天三夜,身上都要长出虱子,给我弄点热水,我要净身!下回也真该让你再尝尝这滋味,可比在那监牢大狱里,难熬多了!起来,起来!” “猫儿!别扯别扯!疼啊疼、疼!!”被揪着耳朵,他却还是死赖在地上不起来,就好像生了根似的,抱着展昭现在可以说有水桶粗的腰,撒泼耍赖竟还有模有样。 忽然,展昭身形一顿,伸手摸上他的后颈。奇怪的抬起头,却看到展昭脸上有些奇异的神情,“……玉堂,把你的外衣脱下来,领子磨了,我给你补一补。” 听展昭这么一说,他怀里磨蹭撒泼的人瞬间没了动静。那副高大的身子骨僵了好一会,才站起来,背过身去把白色的粗布外衣脱了,卷成一团塞进他的手里,默默的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就推门出去。不一会听到外面传来摇橹打水的声音,看着手里沾了不少污渍和磨破了好几处的白色外袍,蹙着眉头,淡淡的苦笑。 每日里,看着玉堂在整个烟云阁的人几乎都还没起的时候,就要起床去干一些劈柴烧水采买之类的杂活,下午则要帮着照看庭院里大大小小的花草、准备晚市开张的忙碌。有时候碰上客人多了,往往要忙到清晨才能休息。而那种时候,玉堂为了不惊动浅眠的自己,就会在大堂里收拾好的桌椅上将就一晚,这样忙下来,三四天一套衣服没洗没换那是常有的事。 这样的玉堂,让他几乎要把那个曾经风度翩翩一身白色绫罗的堂堂锦毛鼠,给淡忘。 他的玉堂,瘦了,肩甚至有些驼,当年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折腰的锦毛鼠,如今已被这生活的重负压的脊梁有些微弯。 如今的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玉堂把他锁在屋里,困在这方天地之中,也许是对的。只有这样,才能管着他,关着他,让他看不到外面的纷乱烦扰,看不到那些赏金一天重过一天的通缉令,看不到那些天下的不平事,看不到风雨飘摇的大宋朝廷和那些大街上流离失所日渐增多的乞丐。躲在这烟花巷的青楼,竟难得的在这乱世中寻觅到一处清静之地。这里的女子们靠的是出卖自己的身子和感情去讨生活,这要是换做十年前的自己,恐怕只会对她们有那么点的同情但更多的是嫉恶如仇厌恶有加。可如今,看着她们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心中只有说不出的凄楚和无奈。如果是太平盛世,谁人家的女儿,哪一个女子,又会愿意这样被人看不起?天下太平,自己还能等着看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么? 借着窗外的日光,将手中白衣破损的部分都仔细的缝了,虽觉自己如今只能帮白玉堂做到这样琐碎的小事,但这仿佛夫妻间亲密的生活,却也让他无法自己的沉溺其中。这样的日子,也总算是苦中作乐,偷得浮生。只是不知,他们还能这样多久?闭上眼,眼睑里白晃晃的有些晕眩,他只能刻意的不去想心底隐隐总不能挥去的阴影。 人,是总不能重蹈覆撤的。 这样的日子,仿佛和他们躲藏在大辽深宫中的时候,有太多的相似。 只愿,这一次,这一次的美梦不要醒来。 第二章鸳鸯锦 展昭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白玉堂忙前忙后,搬桶倒水,看着屏风后满满的终于有了一桶满满的热水,蒸出的白雾弥漫出湿润舒畅的水汽白玉堂的背上散下不少白色的发丝,从他平日里扎紧在头上的汗巾中散落下来。 他们已经相识十年有余,岁月催人老,他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无名之辈也不再是当年血性冲动的四品带刀护卫,玉堂也不再是喜欢到处闹得满城风雨的锦毛鼠也不是那个身披战甲的白将军,此时此刻,他们只是这座屋檐下两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究竟当初,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展昭是始终也想不明白的。他自认为,自己从来都是一个再传统不过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常年查案在外奔波耽误了婚事,他那样的年纪恐怕早就是几个孩子的爹。就连他当值巡街时经常去的那家烧饼店当家的小老板,明明比自己还小几岁,但是他老婆已经给他生了好几胎。 那时候,给他说媒的人也不是没有,有的甚至是他这种公门捕快高攀不起的大家闺秀。想想,若是当初自己应了一门婚事,会不会就不会对玉堂…… 抬头看着白玉堂背后的汗已经浸透衣衫,展昭苦笑,恐怕就算当年自己已经娶妻成亲,也终究逃不脱白玉堂铺天盖地的情吧! 他们之间是敌人,是知己,是彼此生生世世的魔障。 终于倒好了洗澡水,却看到展昭正在走神,眼睛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心中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往往这种时候,白玉堂心中最是害怕。他怕展昭又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想要独自去承担什么东西,在他察觉不到的时候,做出什么让他再也无法承受的事。 “猫儿,你在想什么?水要凉了。”试探着,白玉堂揽着他站起来,虽然现在展昭的腰腹凸出整个腰围涨了一圈不止,要圈在怀里有些困难,但他仍旧不放弃宣誓着自己对这个人的占有欲和所有权。 回过神,展昭就看到眼前白玉堂放大的一张脸,和一双隐含着担忧的眼睛。 看着白玉堂紧张的样子,他却忽然展颜一笑,口中说出一些他平时绝对说不出口的情话。 “玉堂,好舍不得,舍不得和你分开,不论天涯海角!我,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衷情,忽然就像一道闷雷,把白玉堂整个人劈得浑身僵直。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猛的一下子就把展昭狠狠的抱紧,对着那张还在笑着的嘴唇用力的亲下去,咬下去。 这绝不是一个温柔的亲吻,急切、霸道,甚至有些不得章法。仿佛要确认什么似的,他吻得是那么的用力,仿佛要将全身的力气和全部的生命都倾注在这一吻之上。 灵活的舌头,舔遍展昭口中的每一个角落,来回的刷了几遍后,便缠着他的舌尖共舞,纠缠,强硬的占有着,啃咬撕扯得他的舌根和嘴唇都有些疼痛。口中津液不断交换,不知道吃进对方多少的口水,更多的则沿着嘴角流到下巴上。等两张如困兽相斗的嘴唇终于分开后,不单舌头已经被吻得发麻,就连嘴唇都已经肿起来,泛着艳潋的水光。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的衣服已经全都掉到了地上,在裸裎相见肌肤相抵的一刹那,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深深叹息。 展昭攀着白玉堂的肩膀又要吻他,却忽然被凌空抱起,几乎增加了两倍的体重让他在熟悉的臂弯中也不由得晃了一下。 “现在你负担太大,我们到那边去!”说完,白玉堂救抱着他一下子奔过去,还没看清白玉堂的动作,全身就已经浸到了飘散着药香的热水中。 回过头,展昭就看到白玉堂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瞪大了,直直的看着自己被掰开的股间,饶是他已和白玉堂做过多次,在这样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灼热目光下仍有些吃不消。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在热水中尽量稳住自己的身体,将沉甸甸的腰腹顶在木桶中原本用来坐着沐浴的木凳上,扶着桶沿,尽量的张开大腿。 他刚摆好姿势,身后半露在水面上的臀肉就被一双手用力的捏着分开,几乎没有太多的前戏,借着热水的润滑,一根粗大灼热坚硬的阳具就“噗”的一下插进他的后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腹中如女子般怀胎的缘故,他应是紧致干涩的肠道内此时竟异常的顺滑,分泌出的肠液在白玉堂捅进去以后一下子被挤出了穴口,散发出腥膻淫靡的味道。 湿润灼热的肠道,紧紧的吸着那根粗长的阳具。白玉堂每用力的捅一下,就会溅出不少透明的肠液,啪、啪、啪、啪,伴着水波荡漾的声音,展昭被他顶得几乎有些站不住脚,就在他要滑下去的时候被捞住了腰部,背上一片雨点般的啃咬,就算没有被触摸,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两颗乳尖涨得有些疼痛,伴随着身体深处被抽插翻搅的快感,强烈的渴望着被爱抚。 他的右手几乎是无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心口,捉住一颗急需爱抚的肉粒,刚揉捏了一下,就被白玉堂夺取了主动权。不单心间上的,此时他的两颗乳头都被白玉堂掌握在指间,捏圆搓扁,用力的拉扯,甚至被坚硬的指甲扣弄得他以为那里已经破皮。 “玉,玉堂!慢一些、慢一些!嗯啊、嗯嗯、啊啊啊啊!你、你要弄死我了!啊、啊、啊!!”胸口过电般的快感伴随着肠道内让他觉得内脏都要被插坏的抽插,展昭没能坚持多久,很快就噗的一下射出了自己的精液。 在他射精的刹那,白玉堂眼疾手快的将他射出的白色浓浆一下子接到布巾里,把即将达到顶点的阳具抽出来,用手里的布巾包裹着快速的摩擦了几下,也喷出了精液。随手把弄脏的白布扔到地上,抚摸着展昭起伏的背,缓缓平复自己的气息。 在热水里高潮后,展昭觉得有些眩晕,酸胀的腰部被力道适中的按摩着,不适逐渐缓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水中交合的缘故,沉重的身体被热水的浮力托举,确实轻松多了,沉甸甸的肚子被水的浮力托起来,酸胀的腰部得到了缓解,暖洋洋的热水包裹着浑身都有些乏了的肌肉,说不出的舒坦,他索性整个人靠在桶壁上闭着眼睛,任白玉堂轻轻的揉捏着他的每一道筋骨,给他擦洗每一寸皮肤,都懒洋洋的没有睁开眼睛。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叮叮咚咚的水声。 他的猫儿,早些年看起来和自己不过一般年纪,但是仔细想想其实他比自己大了好几岁,但是现在岁月的痕迹渐渐的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显露出来,毕竟是个三十好几的男人,如今已经不年轻了!这样想着,白玉堂愈发珍惜的按压着手底下仍旧坚韧有力的肌肉,看着他耳根和脖子上仍旧残留着情欲的残红,看着他胸膛上那两颗仍旧硬挺着的肉粒挂着晶莹的水珠,不由得一面给展昭按摩,一面伸出手去逗弄揉捏着他的乳头,就像指尖中不愿放下的珍宝。 墨一般的黑发垂在身侧,给他打上皂角然后轻轻的搓洗,按摩头皮,这一手功夫可是他练了好久,才能拿捏得这么准。 啊,展昭的一头黑发里,竟然也夹杂了不少银丝。比起自己急火攻心一夜白头,他的这些白发,恐怕是真的因为劳损过度,所以才早生华发。 他的那一头白发,当初为了展昭的失踪一时岔了功力走火入魔才会变成那样。后来他也曾想过一些办法,但是却再也不能恢复。平日里为了不吓到人,他只能用一些染料之类的把头发隐藏起来,如果不是看到展昭头上的几根白发,他都想不起来,不用到老,他们应该就能白首与共了罢! “猫儿、猫儿?你睡着了吗?” “嗯……?”经历过刚才虽不算非常激烈但也让此时的身体负担不轻的情事,加上白玉堂适度的按摩,他确实已经半梦半醒,虽然回着白玉堂的话,但是眼睛都不愿睁开了。 “你起来趴着,我给你扩张一下。” “嗯?好……” 顺从的,展昭被扶起来,换了个姿势跪在水里趴在木桶边上。白玉堂把木桶里的矮凳移到他肚子下面托着那沉甸甸的肉球,让他的臀部完全暴露出来。稳住展昭的身体,一只手捞着展昭的腰让他更轻松一些,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就着方才情欲的湿润顺利的插进他屁股中间那个紧缩着的入口。 直到股间传来异样的感觉,展昭才一下子惊觉,方才白玉堂所说的“扩张一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唔嗯啊!”但他还没来得及抗议,后穴就一下子被顶开,两根不算粗但很长的手指一下子捅了进去,异物入侵肠道的感觉和残留的情欲刺激得他惊叫出来。 “玉堂!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才刚” “猫儿,你忍一下!我这不是要和你行房事,而是如今你已经怀胎将近7个月了。看着你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大,我有些担心。不过我问过大夫,对于那些产道狭窄的女子,若是能有适当的房事来扩张产道,那么到生产的时候便不会那么辛苦了!” “我不是女人!”攀着木桶边缘,体内被扩张的感觉无比清晰,才刚经历过入侵的肠道仍旧敏感,被白玉堂的手指进出扩张了一会,鼠蹊部又逐渐热起来。但是适当的房事也许有助于生产,但纵欲却是他此时绝对吃不消的。纵然小腹逐渐烧起来,展昭也只能咬牙忍着。 “忍一忍!”白玉堂在给展昭施为的同时,也是忍得满头大汗。 说句实话,方才的一番情动,又难得听到展昭的情话更难得他主动,但顾虑着不能让展昭损耗精元,他便只是草草的做了,虽然最后自己也射出来,但实在是没能尽兴。如今手指插在展昭的穴中,仔细的扩张,实实在在的感受到里面肠道的褶皱、湿润和收缩,他不得不一边在心中念着定心诀,一边背着兵法,才能克制住自己渴望与展昭再次颠鸾倒凤的冲动。 展昭听得这一席话,确实在理,为了玉堂他孩子都敢生,这一点事还有什么忍不住的?只是他的肠道确实敏感,被体内增加到四根的手指撑的穴口有些疼,不由得朝后挪了一下,却碰到一处坚挺灼热的事物,想到那是什么,红晕烈云一般在他脖子和脸上烧起来,浑身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 “你放松一点!夹得这么紧,你就不怕我忍不住?”白玉堂苦笑着,在方才交合的时候,他头上的汗巾早就不知掉到什么地方去了,一头胜雪的白发飘散开来,在水中沉浮,衬着他与这白发完全不相称的年轻脸庞,竟有一丝鹤发童颜的仙气。 载浮载沉的水中,墨色的青丝与白色的发纠缠。 室内的阳光被窗棂分割得支离破碎,浮光掠影。地面上散落的衣服早就被刚才二人情欲激烈时荡出的洗澡水浸湿。简陋的屏风上画的竟是鸳鸯交颈,也许是这烟花之地才会在这种地方也显眼的摆着,但是画上那水中嬉戏的一翠一红,竟和此时正在水中轻微荡漾着的二人,相映成画。 听着白玉堂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展昭不敢再乱动。他不是大夫,更不知道怀孕之人该避免和忌讳什么,只能全都听从白玉堂的。就算他的脸充血得就要滴出来,但仍努力的配合着正在他后穴中不断扩张的手指,努力的放松身体,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避免更刺激白玉堂。 就算展昭已经很努力的不再做出一些会引起他更大反应的动作,但是眼前一片春光无限,那一大片光裸着的皮肤和凝脂白玉光滑如缎什么的一点也没有干系,虽然遍布自己方才印上去的繁华一般的紫红色吻痕和齿印,却更是布满了许多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痕,只是在他眼里,心中,这就是世上最美不过的旖旎风情。 展昭不动,但他身上的肌肉仍旧会随着呼吸起伏,他的皮肤会因为白玉堂的按摩颤抖。背对着他,看不到白玉堂的动作,体内被翻搅撑开的感觉更为鲜明。虽说热水让他浑身都放松,但却渐渐的觉得眩晕起来,他知道这是体内气血不足的缘故。吃进去的补品,大多数都给了肚子里的胎儿,他本身吸收的养分毕竟有限,所以尽管已经怀胎将近七个月,他却没怎么胖起来,身体仍旧是之前瘦削挺拔的样子,便更凸显出隆起的腹部,让他的身子此时看起来有一些畸形。 身为男子,竟然还妄想为玉堂诞下子嗣,老天爷一定不会放过他这样的痴心妄想。但是,不能为之他也早已为之,迟疑后悔,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都已经太迟。原本他对婚姻大事和繁衍子孙后代之类的事情就没多想,在跟了白玉堂后更是不曾想过。却是天意弄人,展昭苦笑。他现在的模样还真是狼狈之极,可怜苍生问鬼神,只愿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只愿腹中的孩子能顺利的生下来。 忽然间觉得已经泡得有些胸闷头晕,展昭竟一下子就想站起来。他原本趴在桶沿还好,但现在这一站,木桶里的水登时溢出更多,哗啦啦的一大片水声。而白玉堂也被他吓了个措手不及,手指还深深的插在他的后穴中,猛的一下子戳得更深,正正的按在肠道内那一点男人最受不得的死穴上。 “啊!!玉堂!” 想不到自己站起来,却被狠狠的一插,穴口登时传来撕裂的痛楚,却又伴着叫人难以言喻的激烈快感,双腿间原本只是有些鼓胀的阳具便一下子弹跳起来。被这突然的快感刺激得手脚都要发软,脚下一滑手也没抓到滑溜的桶沿,整个人就这么仰着摔下去。所幸白玉堂眼疾手快的一把捞住他摔下来的身子,但浸了水的滑腻皮肤和意想不到的重量一下子压下来,登时撞翻了只剩下半桶水的浴桶,稀里哗啦之下,水漫金山,不大的后堂立即成了一片泽国,而那些水也争先恐后的四下漫延开去。 在浴桶倒下的同时,白玉堂想的可不是这些水漫金山的问题,他只是努力的把展昭整个人圈在自己安全的双臂之间,倒下来的时候结结实实的做了他的人肉垫子。脑袋砰的一下敲在地板上立即有些眼冒金星,而沉甸甸的展昭带着几乎是两倍的重量也一下子砸在他的身上,砸的他几乎要把心肝肚肠都呕吐出来。 眨了眨眼,缓过劲来,他立马扶起展昭看他怎么样了,却看到展昭皱着眉头紧紧的捉着他的手臂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惊得立即把人打横抱起,也不管地上那些都要成河的洗澡水,把展昭卷进被窝里就要冲出门去叫大夫。 “别、别去!”知道白玉堂要干什么,展昭赶紧阻止。玉堂恐怕是慌得脑子乱了,现在他这副样子怎么能出去见人!要是被看见了,指不定就会被当成怪物! “啊!对、对!我给你拿药,猫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哪疼?要是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诉我!”紧张的上下左右看了,还贴着展昭光裸浑圆的肚子听了好一会,听到那里面除了传来展昭有力的心跳竟还第一次,探到有另一个微弱的,若有似无的脉搏,白玉堂吃惊的抬起头瞪圆了眼睛,才看到展昭背靠着棉被一张脸涨得通红,整个人光着身子皮肤上一层晶亮的水渍,一双大腿蜷曲着大大张开,浑身上下简直就是一览无遗。 刚才还不断在心里面念着佛祖的无量心经定神,一看到展昭的样子立即什么观音如来都被抛到十万八千里外,眼里只剩下展昭胸口上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的那两颗被他玩弄得鼓胀透明红色豆子,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就是不敢朝下瞟,明明知道这副身体该有多么旖旎的风景,却生怕看走了一眼,自己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无间道。 仰躺着的姿势,份量十足的肚子把展昭压的有些喘不上气,呼哧呼哧的喘着想翻身侧躺,却发现白玉堂一双眼珠子溜过来溜过去,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么想着,展昭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在他眼里,同为男儿身即使是这样赤身相对也无甚大碍,更何况两人赤裸相对了多少次,又才刚刚翻云覆雨,便对自己此时的赤身裸体和下半身门户大开的情况没有任何的防备。 在他的心里,虽已经把白玉堂当成了今生今世不离不弃的伴侣,却因为两个人总是聚少离多,能安生相聚的日子几乎是屈指可数,其它时候都只有刻骨的相似和想念,每每身处黑暗和险境的时候,这相聚的念想便是支持着他一次次活下来的力量。而不管是在辽宫中还是回到中原,他的身子总是不好,白玉堂对着他也总是小心翼翼的真是一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照顾着,所以他在回应白玉堂的情热之时,总是采取最直接的语言和动作,根本不曾深究过这两情相悦的情人之间,应该会有怎样的雪月风花。 和展昭大为不同的是,白玉堂早已是这花丛中的老手,在认识京城里的御猫之前,他就已经是风流天下的锦毛鼠。什么样的女子送什么样的花,甚至一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和珠钗首饰的也都曾涉猎只是这些雪月风花都在他遇见京城里的那只御猫的刹那间,灰飞烟灭。之后,不管是怒也好恨也好,爱也罢不爱也罢,他的心里记着的,都只有一个展昭。正所谓落花无意流水有情,展昭这不经意的、大大咧咧的随意,可是害死了白玉堂。 “展昭,你知道,我是个男人……” 咦?奇怪的看着一脸为难的白玉堂,展昭伸手要去摸他的脸,发烧了? “别、别碰我!”侧过身子躲开了展昭的手,白玉堂难得的一张皮厚的脸涨得通红。 “你知道,是个男人,有的时候总难免一时冲动” 顺着白玉堂的话往下一看,他总算明白了各种缘由,脸上一赧,浑身不自在起来。 “咳咳、咳咳!我知道,这人有三急玉堂,你这是” “我这是,我这是要被你给逼疯了你知不知道?”说完他终于忍不住一下子把展昭的腿掰得更开,把枕头被子什么的一股脑垫在他腰下,捉着他的脚踝拉高他的双脚,让他腿间浓密的黑色体毛、毛丛中半勃起的阳具和股间微微外翻着的肉穴完全暴露在光亮中。 “……!”看到白玉堂眼珠子瞪着自己的股间像要掉出来,展昭总算回过神来,原本不甚在意的情欲之事,也在看到白玉堂这怒涨的事物后尚未消退一下子从身体深处涌上来,大开的双腿间垂软的阳根也有了抬头的样子。 “可以么?”一双晶亮的带着些许急切和渴求的眼,他一边看着展昭的眼睛,询问却完全没有等待对方回应的意思,自顾着,喷着的灼热鼻息吹在展昭黑色的毛丛上有些痒,然后他就被含进温热的口腔中。 虽说没有完全尽兴,但刚才好歹也算是发泄过一次,此时的白玉堂显得游刃有余。他时轻时重的啜吸着展昭的阳具,同时把展昭铃口中渗出的微咸的浆液涂在下面那两颗鼓胀的阴囊上,更把包围着这肉柱的一片黑色毛丛都舔得湿漉漉的。 展昭仰躺在床上,腰部下面垫着被子枕头被迫挺起来,他的肚子又圆滚滚的隆起,低下头根本看不到白玉堂正在他下边折腾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阳茎的每一个部分都被用力的吸过一遍,囊袋后面因为情欲涨起来的会阴部位也被嘴唇和牙齿用力的照顾,疼痛伴随着快感,让他不安的扭动着,硕大的肚子压着他,有些难受。 挣扎着想侧过身子,却在下一瞬看到自己隆起畸形的腹部,动作一滞。 愣愣的看着那个和妇人一样怀胎的肚子,展昭心中可以说是千回百转,千滋百味。他不是没有见过那些身材肥硕的胖子,他们顶着的肚子绝对不比自己的这个小上多少。但是,只要一想到,这里面竟然怀着一个生命,不可思议。 “猫儿、猫儿?” 在下面努力了半天,却感觉到口中的事物仍旧维持着刚才的硬度,并没有继续涨大的迹象,握在手心中静悄悄的,不由得抬起头,却看到展昭盯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神秘莫测的神情,眼中有他读得懂的情,也有他读不懂的义。 第三章浮生缱绻 “玉堂,你说,我会死吗?” 就像揣了个特大西瓜的肚子,浑圆光滑,把展昭腹部的皮肤撑得完全舒展开来,仿佛那里的皮肤特别薄似的,甚至可以看到下面淡淡青色的血脉。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显然展昭已经分了心神,白玉堂索性放弃手中对他的爱抚,小心的帮他侧翻过来,然后一双手撑着形成一个小小的世界,把展昭牢牢的圈在里面,一双黝黑的眼睛看着他,目光如炬,脸上的表情,形如恶鬼。 “如果你想死,我会马上成全你!然后,我死!”说完去拿床头摆着的巨阙和画影,“锵”的一声寒剑出鞘,剑光逼人。 看着那双异常认真的眼,展昭察觉自己的失言,只能苦笑。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嘴笨,不如你能说会道,我我只是怕,如果我死了,再次留你玉堂!” “展昭!真亏你还记得!如果你死了,这一回别想丢下我!什么狗屁天下,看看外面皇帝给我们立的通缉令,两个人的赏金加起来,怕是有黄金十万了吧?想不到我们还挺值钱。” 趁着把剑放回去的动作,在展昭的嘴上啃了一口,换来肚子上的一个肘子,痞痞一笑,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但是展昭明白,在他这笑容之下隐藏的惊涛骇浪,他一定还没有原谅自己当年抛下他独自前往冲霄楼赴死,还自私的要他活下去,替他保护大宋江山和黎民百姓一事。只是如今,事过境迁,城春草木,在他们被一直效忠的皇帝通缉的那一刻起,他就放弃了对这个已经腐坏的朝廷的忠诚。是,他曾经是一个仗剑天下行侠仗义的南侠,时至今日也未曾变过,只是他的忠心并不是愚忠,他要保护的是天下太平和平民百姓,而不是那些坐拥江山却只知道夜夜笙歌美人煮酒的贪官污吏。这样的皇帝,还有何效忠的理由?如今,他要忠于的只有自己的心,看清心中所想,看清心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不会再丢下白玉堂,不会再说什么要他独活的傻话,不管他们谁先死,那么另一个一定要在奈何桥上等着,等着另一个人携手去喝那冥府的孟婆汤! “来吧。” “啊?”没反应过来,愣着看身下的人把身子再侧过去一点,在他的面前,主动的扳开自己的大腿,催促。 “你不是怕我死了吗?正巧,我也挺怕死的!所以你还不赶紧给我……那个!”尽管做到了这一步,但是仍旧心生羞赧,侧过头不去看白玉堂那一瞬间忽然开出朵花儿似的脸,还有他下面那根一下子弹起来的虐根。 看着白玉堂兴奋过头的样子,他索性眼不见为净,刚把脸埋进臂弯里,就感觉到自己穴口一阵湿热,一个柔软灵活,好似蛇一般的东西钻了进去,粗粗浅浅的在他的肠道内打转,滑腻的触感让他有一种汗毛倒竖的快感。当反应过来那竟是一根舌头后,展昭惊叫一声,抬腿就踢了他一脚。 “玉堂!那里那里脏啊!” 虽然平时行房事时用的也是这个部位,但从没有过这般体验的展昭,心灵和肉体上的双重刺激,让他原本垂软下去的阳具一下子又弹跳起来。想不到,白玉堂竟然会对他做到这一步!那是平日里用来排泄的脏口,他怎么能,怎么能舔得如此的心甘情愿,甘之如饴,津津有味! 白玉堂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做。但看着那个翕动着微微张开的穴口,看着上面那一圈和花瓣一样泛着紫红色的肉褶,他就像着了魔,用力的吸着散发出来的那股混着轻微的汗味和浓重腥膻的气味,毫不犹豫的就舔了上去。尝到那里面渗出来轻微咸涩味的液体后,为了吃进去更多,他便用舌头探进去,顶着柔嫩的肠肉,翻搅着,把那些渗出来更多的津液吸到嘴里。 这味道能让人疯狂。 舔舐着,不管啧啧的水声让展昭羞得只想杀人灭口,用力的顶着不让他的大腿合拢,吃着吃着,竟一口咬上那圈已经被他翻弄出来的肠肉。 “啊!!!”肠肉被生生咬进去的恐怖疼痛,让展昭的身子一下子弹起来,他的腰甚至挺起来形成一道弯曲的弧线,双手揪着身侧的被子,浑身轻颤着,肌肉紧绷得连足尖也蜷曲,一双眼睛失焦的看着帐顶,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再次射精了。 看到展昭竟然再次射出精元,责怪自己太不小心,忘情得不顾他的身体,便伸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头带,把展昭还挺立在半空中的阳茎根部连着下面的两颗肉球捆扎得结实。莫非因为怀有胎儿,所以他的身体才会异常的敏感?为了他的身体不至于虚耗太多,只能如此! 趁着展昭还在失神的当口,曲起五指拢成锥状,缓慢的,试探着插进刚才接纳过自己的四根手指和粗大阳茎的穴口。 展昭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后穴仿佛要撕裂一般,那窄窄的小口已经被撑开到不可思议的宽度,而白玉堂仿佛还不够似的,坚定而缓慢的,要将整只右手插进他的肠道之内! “不不!玉堂,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对我!”内脏会被生生拖出来的恐惧感,他竟然怕的不顾一切的哭泣起来。 他不知道白玉堂说的“扩张”竟然会是这样的,简直堪比极刑的动作,硬生生的要把一只手挤进自己的肠子里。内脏会被活生生撕裂的恐惧,饶是展昭也不禁呜咽,不管多么的不堪和不能忍受,他都必须忍受。 “嗯……呜呜、呜……” “昭、昭!”听到展昭隐忍的呜咽,白玉堂立即慌了,但他的手五指都已探入他的体内,处在进也不是退又不能的位置。其实他比展昭更紧张,满头大汗,连背后亦已湿透,他听着这声音就像一刀刀的剜在心上。老实说,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一丝脂粉味也无还年纪三十有余的男人哭起来并不好看,就算他再如何英俊,但失声痛哭的时候总是有一些不能入眼的。但是此时在白玉堂眼中,这样一张哭泣的、男人的、展昭的脸,却让他的心中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欢喜,他只觉得全天下此时的自己就是那个最幸福的人,只是这幸福他只能藏着掖着,因为这幸福让他很想放肆的大笑,但他也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一旦真情流露,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就只能吃不完兜着走了。聪明如他,只能既心疼又满心欢喜的,把展昭抱在怀里,不断的吻着他的耳朵他的颈侧他的脸颊,另一只手不断的照顾着他那根就算被捆着但仍旧精神抖擞的小兄弟,终于趁着展昭失神的时候,轻轻的,突破了那层最后的关口。 在自己身体终于被完全刺穿的瞬间,展昭一口咬在白玉堂的手腕上,混着流出来的鼻涕和眼泪,并不好看,但是他却忍耐着接受了白玉堂给予他的一切。不管是痛苦还是欢乐,不管是喜悦还是悲伤,只要两个人还能在一起,他别无所求。 高热的内脏包围着白玉堂的右手,终于全部插进去的时候,他也有些吃惊。他们之前所行房事,展昭能用那个紧致窄小的穴口接纳他那根可以算得上个中翘楚的阳根已经有些不可思议,难道是因为怀了胎儿,所以这穴内才变得如此灼热、柔软和湿润,竟然连一个成年男子的手掌都能容纳只要每隔几日如此给猫儿扩张,那么生产之时就不会再出现难产的危险吧!想到这毕竟是第一次,他的手没在展昭体内停留太久,稍微转动一下,都能看到那人露出痛苦的表情,轻轻的按压了几下肠壁后,便小心翼翼的退出。 当白玉堂的手终于全部拿出来的时候,不单整只手沾满了透明的肠液湿滑一片,他和展昭两个人也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甚至能看到被褥上被汗水浸透的痕迹。经历过犹如地狱一般的入侵,身体和心灵仿佛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的合为一体。 若生不能同时,但求死能同穴。 看到自己的欲望和展昭的一样,软了,白玉堂心中苦笑,这“美人”恩,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英雄冢啊! 把剩下的热水搬过来,擦身,再潦草的收拾了一下,盖上被子,抱紧已经累得昏睡过去的展昭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脸上始终挂着近乎痴傻的笑,他的心中此时正浸淫在没有黑暗的希望中,只是他不曾想到的是,当他吹灭灯烛,当夕阳终于从地平线上落下去的那一刻,这光芒,也一同熄灭。 鸟语,花香,这是一个何其美好的早晨,充满了江南水乡氤氲的芬芳,和风吹拂着河岸两旁的垂柳。过往的行人却都在这熟悉的清晨里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原本淡妆素雅的烟云阁墙头,探出一大片怒放的花枝,花如烈火,一树妖娆。 “十娘……,你看后院,那株海棠从来都没有开过花,百年老树,怎么说开就开,还一夜之间……” “那株海棠,正好就在仓库边上……我去看看!你们,把门关了,今天不开店,休息一天!”水袖一扬,砰的一下就把刚开了一半的大门关紧,众人心中纷纷猜测,议论纷纷,却谁也不知道这从来都是嗜赌如命更要钱不要命的老板娘今天到底是吃了什么药。 世人皆信梦,我却相信梦如人生。 七月流火,火树繁花。 一阵风吹过,血雨般的海棠花瓣缤纷飞落。海棠花树下,有一个蓝衣的身影背影挺直得如同一把随时会折断的宝剑,随意束起的发丝飞扬,墨黑的颜色中竟已掺进几许白发。阮十娘并未刻意的放轻脚步,踩着落叶沙沙作响,那人回过头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展昭的情景。 都说飞花美人,但这转过身来的,却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子,看得出有些年纪,总算面目英伟,可惜的是脸上一道横亘而过的淡淡疤痕破坏了他的面目。这就是白玉堂那天抱在怀中藏着掖着、心心念念要保护的人?不是美娇娘竟是个看起来比他年纪还要大的男子,虽说身形挺拔,但异常隆起的腹部莫不是得了鼓胀病?静静的打量着眼前沉静如水的男子,阮十娘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今天过来,本是想看看这个一直藏在自己仓库中的病鬼,若是好了,那就赶人,若是没好,那就看看何时能好,是需要继续寻访名医还是到三条大街外的柳济那儿去订一副棺材。毕竟,她这儿不是善堂,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姐妹和长工加起来百十号人的,都还指望着她的荫蔽。白玉堂当年的那点救命之恩,算着这些日子给他吃穿住行还带抓药看大夫,就算还清了。她不知道这锦毛鼠当年叱咤风云后在江湖上消失了好几年,如今突然出现,就是满大街贴着通缉他的告示,到底是犯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她只知道,这里虽龙蛇混杂但终究不是藏人的好地方,人多嘴杂,难保没有泄密的一天。 那么多条人命,亡命天涯的日子,这些都是今时今日的她再承担不起的重负。 是展昭先打破了沉默。 “在下展昭,这些日子来多靠阮姑娘的照顾,我和玉堂无以为报!”语毕,竟还撑着负担沉重的身子,弯腰深深作揖,诚意可见而知。 倒是阮十娘听到这不起眼的男子竟然就是闻名天下的御猫展昭,吃了一惊。 “你就是展昭?!可是,你不是死在了冲霄楼?你究竟,是人还是鬼!”当年冲霄楼一战,力挫逆臣恶贼的一干党羽,就连不喜与朝廷有太多牵连的江湖中人亦为之动容。那座传闻由神机子生前,穷其毕生所学打造的冲霄楼,机关重重,十死无生,哪怕是一只飞鸟一只老鼠都只能有进无回的机密堡垒,御猫展昭虽然也没能从那里面活着出来,但是他单身一人闯死阵的勇气,还有他凭着一己之力重挫楼内机关,最后让这座人人为之胆寒的死域毁于一旦的结果,至今无人能望其项背。而作为盗亦有道门的偷门中人,南侠御猫更是成为一个近乎传说中的存在。今日阮十娘一见展昭,心中自是震惊疑惑,忍不住一下子就把心中的疑问冲口而出。 早就听闻阮十娘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展昭苦笑道:“展昭当年独闯冲霄,确实几乎丧命,但最终还得遇上苗疆神医相救,才能得以保存性命。” “原来如此!不愧是御猫展昭,果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十娘敬佩!若你真是展昭,也不用叫什么阮姑娘,生疏得紧,就叫我一声十娘吧!”传闻中,锦鼠御猫,既是敌人又将对方视为知己形影不离,眼前的人只因眼角的那道无法抹去的刀痕和面上历经岁月的沧桑,显得传闻中那般英雄俊逸眉目如画,但身上那副坦荡和沉稳,却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举手投足言语之间,就让人忍不住信服三分。阮十娘已经不怀疑眼前的人不是展昭,见得传闻中的人,态度立即大方起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十娘。”展昭又做了一个揖,但是显然身形不便,不得不扶着有些酸沉的腰部走了几步,缓解已经站得有些酸麻的腿。若是白玉堂回来,看到自己在屋外站了许久,恐怕又要一番大惊小怪,大呼小叫了。想到这里,他不由一笑所谓一笑百花生,繁花落尽时春深人独立。 看到展昭鼓胀病一样的腹部,阮十娘心中隐隐觉得有些莫名奇怪的感觉,展昭的样子,莫不是他十足看起来是一个伟岸男子,那姿态和外形,还真像是一个怀胎六、七月有余的孕妇模样! “你的病还没好,过来这边休息!”说完,阮十娘将展昭带向花园深处,那里有一盏八角小亭,是平时准备着给客人和姑娘欣赏园内繁花所备,只是今日她吩咐不要开店,里面的龙井和茶点便让他们享用了。 “我们这里的厨子,手艺还是很不错的,你来尝尝!” “多谢!”喝一口茶香,吃一口香甜的桃花酥,展昭在这里修养躲藏了许久,还是第一次离开那座偏僻角落的小院。百花竞开的花园,竟能争得一番皇城内御花园的好景,看到那些娇艳开放的花朵,心中不由想起一个袅娜的身影,一个曾经在御花园中叫着自己“展大哥”的娉婷女子。只是,这一抹香魂恐怕已凋零在他乡异国。那时他在昏迷的间隙中清醒过来,曾要白玉堂去寻找和他们一同坠楼的赵灵,但那时天黑风高水疾,受伤的白玉堂要救起他就已经十分勉强,后来再去寻找,也没能从下游的牧民口中打听到曾经见过一个那个年纪的女子。 不去想,并不代表遗忘。赵灵,那个曾经笑声如铃的大宋公主,那个曾经为了保护他而身中数箭的辽国王妃,是他和玉堂心照不宣的,都不愿提起的伤痛。 “你说你曾经被苗疆的神医所救,但为何如今身染怪病,却不去找他医治?” “他行踪飘忽,从来都是他来找到我。况且,这来自苗疆的神医并不是济世救人,他也并不如传闻中的那般济世救人。玉堂与他更是成见颇深,加上此人行踪一向成谜。既然无法可施,便只能如此,拖一天便是一天了!”展昭握紧石桌下的拳头,其实他不怕阮十娘看出来自己得了怪病,因为男子怀孕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凡人绝不会想到。只是今日阮十娘忽然来到,还是趁着白玉堂不在的时候,整个烟云阁中静悄悄的没有平日的热闹,她的来意便已经能猜出七八分。 “但若是久病不医,岂不是耽误了时辰!你们前去求医,千里迢迢。今日看在御猫的份上,路上的花费和诊金不论百金千金,我阮十娘都包在身上!”拍拍胸脯,十娘心中忽然对这个男子有了三分恻隐三分不忍,她不是要赶他走,只是要帮他去找那个苗疆的神医治病。 “对了,我还听说,前几天京城出了个悬壶济世的神医,号称华佗在世包治百病,许多达官贵人都对他奉若上宾,你们何不去找他试试?” “神医?这乱世之中,人人揭竿行医!也罢,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也是好的!多谢姑娘美意,那么我和玉堂三天后就启程上京!告辞。”把已经凉透的茶水灌进肚子,展昭看着这个风尘女子眼底掩不住的沧桑,心中百味。 “诶!”看着展昭身形不便的走回去,阮十娘忽然鼻头一酸,“你放心,我会给白小子五千两银子做盘缠,你们路上小心!要是有什么事,只要报上我阮十娘的名字,道上有些朋友还是能给我些薄面的!” 展昭没有回头,他只是背朝着她点了一下头,几步消失在转角的那丛十里香后面。 目的已经达到,阮十娘却并没有开心的感觉。 她想不到的是,那个人会是展昭,但如果他不走,迟早有一天烟云阁内的百来条性命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她想不到的是,她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已经派不上用场,京城确实出了一个神医,但那只是从客人里其中一个富商口中听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至于这神医人在哪里,医术是不是真的能活死人肉白骨,更不得而知。 锦毛鼠白玉堂,御猫展昭,这本就不是现在的她应该沾上任何关系的人。天下之乱,人人自危,有一口饭吃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屋顶,就是她最大的保障。 海棠如火,她只想看繁花怒放,不愿见到血洒烟云,所以她只能做一个自私自利的小女子,成不了救苦救难的泥菩萨。 白玉堂,阮十娘已仁至义尽。 展昭,阮十娘更愿只听到关于你的种种传说。 白玉堂进来的时候,展昭正在收拾行李。 哐啷一声,他把手里拿着饭食的篮子一扔,冲过去就把展昭捞进怀里。 “展昭!你要去哪里,带上我!”抱得紧紧的一双手,就像要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声音里无限憋屈。 “你想到哪里去了!放开!”被勒得有些胸闷,展昭有些想笑。但想到白玉堂如今还是这样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却又有些笑不出来。 “好了,你放手,肚子饿了,先吃饭!边吃我一边告诉你。” 看着展昭脸上确实没有什么奇怪的样子,白玉堂才放开手,想到自己方才控制不住动了三分真气赶紧又去揉展昭一定被自己勒疼的胳膊。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12节 掀开食盒,粉蒸扣肉,芙蓉蛋,青椒茄子,还有一小盅熬得浓白的鱼汤。只要不是太忙的时候,白玉堂都会坐下来,享受两个人难得的晚饭时光。 “我想好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三天我们得上京一趟。听说那里有一个神医,也许他能解开我和胎儿身上的蛊毒。” 展昭身上仍旧残留着蓝天凰在他身上落下的蛊毒,如今这毒和由蛊毒生而来的胎儿身上的毒素相抗衡,他和孩子才能平安至今。只是,虽然这胎儿的来历奇特,但是他们在知道这个孩子也和正常人一样,只是身上存在着大量的毒素后就决定,一定要想办法接触这禁忌的诅咒,让他们能拥有一个有违天命也要保住的孩子。 他们不愿意把这个孩子交给蓝天凰!那人一方面救了展昭,一方面却又要夺取他们的孩子!到底怀有什么目的,是何居心?白玉堂安慰着展昭说,此人不可全信!但心中对蓝天凰的杀意却更上了一层。他就不信天下之大,苗疆之广,难道就只有他一个鬼医、难道只有他一人能解苗家的蛊毒!?他白五爷从来就不是一个能任人控于掌中的人,更何况是关系到展昭的安危!所以,不论是真是假,不论多么渺茫的希望,他们都要去试一试! 有那么一点希望,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也是好的。抓住这点希望,就仿佛抓住了他们已经没有希望的明天。 想到今天从外面买货回来,阮十娘交给他的五千两银票,再听展昭说的话,心中就已经猜到恐怕是到了他们该离开的时候。 也罢,躲在这里,眼前风平浪静但眼后暗藏杀机,他们不能在这里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人总是要踏出去一步,才能知道自己走的路是不是对的,那路上有没有希望。哪怕是走错了,只要能用自己的手扭转命运,路上的荆棘也能开出微末的花朵。 “猫儿,三天后就走,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你难道就这么信不过我!”比起白玉堂的一惊一乍,展昭却显得淡定许多。 “我是真的担心你!此去蜀中,路途遥远,千里之外的,我” “啪!” 劲道十足的一根筷子直扑门面,如果不是他接的快,恐怕脸上已经多了一个窟窿。 “展昭!你怎么给我动真格的!” 啪啪啪啪!又是好几颗飞蝗石,直打得白玉堂在凳子上窜上窜下的闪躲。 “我不动真格的,你又怎知道我的身体,已无大碍?”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手上却一刻也不停,把从白玉堂身上摸来的一袋石子全都噼里啪啦的当成暗器,打的是漫天飞舞。 “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相信你没事了还不成吗!猫儿、猫儿!展昭你别打了!你再打我还手了啊,我真还手了啊!!”吼完,白玉堂也不再躲避,一颗石头啪的一下立即给他脸上来了个肿包。 挨千刀的白玉堂! 看到他挨了一记,展昭自是心疼,手才一顿的功夫就被扑了个正着。桌上的汤汤水水也吃得差不多了,人一下子就被腾空抱起,看着白玉堂走过去的方向,那是床,是床! 用膝盖想也知道他要干什么,虽然不介意但饭后激烈运动对肠胃难免不好,半推半就间,不小心抓了一把白玉堂的命根子,哐啷一下,那人先是撞倒了凳子又踢翻了盆架。哭笑不得,只好闭上眼睛揽上他的脖子,默默的忍着,一切,由他去了。 第四章问缘 千里之外。 百年熵阳城,自从三个月前,远从大宋和亲而来的翎妃和大王过世后,掌握着大部分军权的大王子耶律重元当仁不让的,成为了新的大王。新王登基元年,改国号为【殇】,以纪念惨死的先王和翎妃,还有那未曾来得及出世的世子。 熵阳城中,三月全城无欢笑,三月举国禁歌舞,三月熵阳尽神殇。 当日,在高墙之上,包拯也亲眼目睹了赵灵和前辽王之死,身为宋人,其责不可推脱。经过三天三夜的商议与妥协,终于劝服了耶律重元立即发兵大宋的怒火,并亲自签下许诺,回到中原后,三个月之内,必将白玉堂和展昭生擒,交与大辽问罪!作为和平条约的文书更是步步退让,争取不到任何权益的包拯只能带着随行的公孙策等人黯然回国。在那里等着他们的,将是天子的震怒和对展、白二人八百里加急的通缉令! 此时,距离包拯离去已有月余,他们一行人不能像军队那样策马疾驰,但赶紧赶慢,此时也应到了宋境!距离和耶律重元约定的交人之日,还剩下一百零八天! “大王,为何不直接把包拯杀了,发兵大宋?攻其不备,方能速战速决,大获全胜!”新上任的左将军弥古都,从前在耶律重元麾下乃是第一猛将,出生入死,军中传说弥将军能一拳头打死一头强壮的牦牛。虽然传说不尽真实,但他的骁勇善战,确实称得上军中第一勇士的称号。 “弥古都,打仗你是军中第一勇武,但论谋略,你却不如我的右大臣啊!方白,三个月后的行军图,都准备好了吗!”此时应该沉浸在悲伤中的大辽新王,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奇异的微笑。此时他不在自己的行宫凭吊死去的亲人,却身在烽烟漫帐的大军指挥使司,暗中调兵遣将。 “是!大王,请看这里!”话音刚落,一张崭新的战略分布图展开在矮机上。方白,乃是耶律重元十年前征战别的部落时,从他们手中救出的男子。按着他的性子,战俘一定要杀了才能震慑三军。但是这个自称方白的男子,为了求得一线生机,竟为他献上了一份这个部落久攻不陷的铁骑兵的战略布防图。在他完全屠尽了那个部落所有的士兵后,方白就成了他的军师。不管这个男人从何而来有什么样的背景,他需要的,只是他的谋略,而不是他的忠心!他是草原上的狼王,狼不会相信任何人,信奉的只有力量,成者王,败为寇! 看着布防图沉吟半晌,他的嘴边撕扯出一抹血腥的笑容。 包拯,我就让你回大宋,不杀来使……就让你回去再为我争取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就将带着你死都不会想到的雄兵血洗中原,把所有曾经杀我同族、辱我同胞的宋狗,都杀个干净!至于那两个叫白玉堂和展昭的,我还得谢谢他们!如果不是你们从中参这一脚,我还不能如此顺利的从老不死的和那个狼狈为奸的国师手里收回所有军权! 举国同哀,悼念逝者,这万民同哀就是我最好的力量!将悲伤化为愤怒,将泪水化为鲜血,就让我们讨回血债,讨回应该属于我的天下! “就是这里!三月后,粮草备齐,新军整备,兵伐大宋!”耶律重元看着羊皮地图,仿佛看着已经尽在掌中的天下一般。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狼皮披肩,摆正了腰上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站起来,高大的影子几乎占满身后的帐壁。 下一瞬,那把森然的匕首钉穿羊皮,深深的扎进,入木三分。 然后,耶律重元狂笑起来,他的脸,被火光映出一片血一样的猩红。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弥古都和方白看着火把下耶律重元狂笑的身影,深深跪下,膜拜即将引领他们步入腥风血雨的新王。 军帐外,朔风猎猎,千灯连营,地上的火光压灭草原上漫天的星光。狼嚎风吼,天下之大,满目河山,所有的儿女情长都被埋葬在这无边的草原之下,明天的千山万水,都要血流成河。 无情帝王冢,功成万骨枯。 尽管繁花盛开,月夜虫鸣,这样一个诗情画意的夜晚,对于身处开封府内的包拯来说,却又是一个难以入眠的黑夜。 远远的听着,更夫的梆子已经敲过了五下,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早一些时候,公孙策带来一个让他既是欣慰,却更多遗憾的消息七天前,有探子来报,有人看到疑似展昭和白玉堂的人,沿着官道正前往蜀中。 他们到那里去,干什么? 如今整个大宋的官府和捕快都在追捕他们,他们为什么还要回来!但若是他们不回来,他就不能和辽王交差,不能和皇上交差!妄他有青天之名,却在那一瞬间,犹豫了。他始终都猜不透,展昭和白玉堂,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辽宫里!而赵灵竟然会为了维护他们坠楼而亡,至今连尸骨都找不回来,更是他所料未及。就连马汉,后来也因为涉嫌包庇乱贼,如今已在天牢之内。而跟他一襟同袍的王朝、张龙、赵虎,也都被调往别处当值,理由竟是怀疑他们也有通敌之嫌疑,需要分别监视以查事实。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此时此刻,他竟不得不去通缉拘捕白玉堂和展昭,不得不用他们二人的项上人头,去试图交换辽国的一纸十年对大宋秋毫不犯的所谓合约! 岁月催人,难道他,真的是老了? 沙沙、沙沙,是公孙策熟悉的脚步声。 数十年如一日,那些当初在自己身边的人,最后,终于还是只剩下他了!恍然看着天边圆月,包拯第一次觉得,肩上的担子沉得几乎要将他压垮。 “大人,更深露重,保重身体!”公孙策也是一夜未眠,他只能不断的翻检案几上的综卷,看看还能不能再找出一点线索结束一桩冤案,看还能不能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为此时的包拯分担一点忧愁。 包大人自从出使辽国归来后,就常常一个人陷入沉思。 此时他高大的背影,竟显得有一些佝偻。 “追捕他们的人,派出去了吗?”上前几步,踏进回廊外的月光里,无意识的折下一片沾满霜露的青叶,再扔进一旁映着月影的水缸里,看着水面荡出层层波纹将月色打碎。 前尘往事竟似水月镜花,绿水无忧,因风皱面。 “大人!您大可不必” “公孙先生,在其位,谋其政。只要我还坐在这里一天,就不会动摇最初的信念!这天底下,哪里又能处处是青天、人人不冤屈?不管是不是委屈了他们,但是为国捐躯、为百姓而死,本就是我们的责任!” “他们……只恨生不逢时,只恨这世间,还容不得他们如此的情份!” “大人!您都知道” “这两个孩子……如此这般,老夫岂能看不出来?只是他们的感情太过惊世骇俗、有违常理。为了这样的感情,他们不应该走上那样的道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是我不容他们,不是大宋天下不容他们,而是苍天不容!” “大人!!”包拯的话,第一次,如同一击重锤,重重的砸在公孙策心头。原来,包大人早就看出来,白玉堂和展护卫之间斩不断理还乱的纠葛,看出他们早已超出了兄弟之情的过分亲昵,看出来他们身为男子,却仍然不顾一切的走到一起。 只是,这一份情,实在太沉重。 当初,展护卫也曾找到自己,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过什么。他还想,是不是该建议大人给展护卫休个假,让他到山明水秀的地方去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可是没等他开口,就已经出了事,令满朝文武都极为震惊的一件大事! 冲霄一夜惊天变,熵阳一夜尽神殇。 大人,您如果真的如此绝情,为何会在此时,夜不能寐;如果您真的要置他们于死地,为何又冒着生命危险在辽国与那狼子野心的辽王周旋。其实您只是放不下肩上的责任,更放不下对展护卫和白玉堂的关爱。问世间如何才能有鱼与熊掌兼得之法,问世间如何才能让一切的结局都能两全其美? 玉兔西沉天边泛白,包拯的头发和衣衫早就叫露水打得湿透了,但是他仿佛完全未觉,只是把那个佝偻的姿势维持了一夜。愁白了头,却仍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队又一队的人马从军令所到之处出发。他什么也不能做,他竟然再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一夜过去,太阳照常升起,他多么希望,远方不再传来噩耗。 柳絮纷飞,绝尘的黄沙在马车后飞扬。车把式看起来似乎很不着急,许多快马不断的从他的马车旁奔过去,他却仍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吆喝着前面那头昂昂叫着的驴子,也不管一路上那些骑在高头大马鄙夷的目光,赶着他那量老旧得很却仍旧精心保养的车子。 这个车把式,看起来也和他的马车一样,上了年纪。 宽大的帽檐遮挡面容,但高高竖起的白色发髻和佝偻驼背的身形,打满补丁的坎肩上还残留着泥土与灰尘,这是一个已介垂暮之年的老者。 从挂了帘子的车厢中,随风飘散出隐约的药味,在车尾一个不大的炉子上正熬制着一锅浓稠的药汁,暗红的炭火让车厢内的人得以抵御仍未完全消退的寒意。 官道上的马队来来往往,但谁都没去怀疑这辆残损破旧的小马车,就算是停下来盘查的,看到这样一个佝偻的老头和车上大腹便便的媳妇,车子里里外外也再没个能藏人的地方,都会放他们过去。官府的追兵都尽是往一些偏僻的小道、犯人们总要走的劫道和藏身的荒山野岭去盘查,偶尔也有想到他们会不会走官道的,但却料想不到,白玉堂竟会带着展昭就这么乔装打扮后大喇喇的走在青天白日下通往京城的大道之上。这一着险棋,也只有白玉堂才敢胆大如斯。 他们离开扬州后,紧赶慢赶,已经在路上耽搁了将近一个月,考虑到展昭的身体白玉堂是恨不得立即插翅进京去寻访那个,他一路打探过来确实是有那么点本事的神医。但越靠近京城,搜查他们的捕快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能看到正规军派出的小分队,而画着他们样貌的通缉令更是连乡村野地都能看到踪影。 他们刚从上一个城镇出来,行将半日,身后又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停下、停下!” “奉命捉拿朝廷钦犯,把帘子掀开,里面是什么人!” “唉哟唉哟!军爷,您看我这一把老骨头的……,里边是我媳妇儿,这不快生了,带她到镇上去找我儿子!他在那边卖豆腐的!就在前门街转角那儿,门口有棵老槐树,他做的豆腐可好吃了……” 懒得听这个颤巍巍的老头子唠叨废话,领头的军爷猛的一下挑开厚重的布帘,立即被里面浓重的药味熏得打了个喷嚏。伸长佩刀翻了一下里面堆着的被褥,再仔细看了一下,马车里确实只有一个隆着肚子躺着的妇人,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上黑发凌乱,还扎着一条土气的花头巾。 厌恶的转过身,这么一个乡下丑妇,晦气! “走、走、走!天黑前我们还得赶回去给大人复命!” 听他吆喝一声,白玉堂目送着那队绝尘而去的士兵,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的这个办法还能再对付一时半会。走过去要遮上帘子,却发现躺着的展昭脸上尽是豆大的虚汗,苍白的脸色绝不是装出来的! “猫儿!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顾不得把马车赶到路边,就一下子扑进去。 “你慢点,别压着他!” “啊?”生生的卡在半空,看着展昭虽然浑身难受,但仍缓缓的撑着身子坐起来。 “笨蛋!是我们的……孩子。”眼眸中闪着晶亮的笑意,他掀开棉被,露出滚圆的腹部,隔着厚厚的衣服,竟然可以看到那滚圆的地方在轻微的颤动。 “他……会动了?” 难以置信的靠过去,看着展昭四仰八叉的瘫在那里,想必是腹中胎儿闹腾得他实在难受,只能大张了一双腿,这样的姿势才让他好受些。 白玉堂尽量不压着他,伏下去,把耳朵贴近那层肚皮,竟然能听到一丝羊水晃动的声音,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在里面挣扎游动。 “过了太久,我以为孩子已经抛弃了我这个狠心的父亲。但是今天一早出来,我就觉得肚子里涨得有些难受,想不到是我们的孩子,他终于肯动了!肯告诉我们,他还是好好的,他没有被伤害……” 抚摸着白玉堂有些颤抖的肩膀,展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这个前无去路后无来路的地方,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他和白玉堂,还有他们的孩子只愿这旅途没有尽头。 “玉堂,起来!听,似乎又有十几匹马朝这边过来了!” 前一刻还沉浸在傻父亲的喜悦中的白玉堂猛的弹起,一双眼睛射出如电精光。他侧耳倾听,果然,离他们还有五里路,确实有一队人马,马蹄声很重,恐怕是上了大宋精锐骑兵才会用的沉重马蹄铁。 朝展昭点了一下头,瞬间人影已闪到车辕上。不复方才慢腾腾的做戏,他用力一甩马鞭,那匹看似颓丧的老马竟然嘶鸣一下,飞快的奔跑起来。这是他不惜千金换来的汗血宝马,它平凡的外表骗过了太多人。 很快,他们就赶了将近十里的路程,也没见后面的骑兵队伍赶上来,但为了安全起见,在看到路边一块石碑的时候,白玉堂赶着马车奔进路旁的一条小道里。 昏鸦老树,残阳如钩。半湮没在荒草丛中的石碑,篆刻着不知是百年前还是千年前的斑驳铭文,几个被风沙侵蚀得几近消失的小篆燃灯寺。 深山古刹。 在林子里转了半天,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了,才看到几棵高大的老槐树下面,一座荒败的古寺。赶着马车走进了才看清,竟有一棵古槐从前殿中长出来,穿破了屋顶。 他们不敢在人多的镇子停留,就算是到了小一点的村子里,也是十分小心的过夜。现在愈接近京城,能把他们认出来的人出现的几率已经太高,为了安全起见,现在白玉堂多是尽量寻找隐藏在神觞和偏道里的破庙过夜。也许这里有许多关于荒鬼精怪的传说,但不说他们带着的巨阙一直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剑,单凭他们的一身恶胆,恐怕就没有几个妖精敢来招惹的。 在马车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整天,此时展昭觉得除了腹中饥火有些炽,身上竟充满了力气。他左右也等不到去扫除车辙的白玉堂,索性就一个人下了车,先把劳累了一天的汗血马放出去吃草,他从车上搬下来炊具,拎着铁锅就进到古寺里,希望能找到一口打水的井。 吱哑砰! 老旧的庙门经不起展昭一推,立即倒在地上带起一片漫天的尘烟。捂着口鼻进去,却意外的发现除了庙门上爬满藤蔓,供奉着神像的前殿里却除了那一株出穿顶而生的古槐,没有多少野草丛生。若不算屋梁上已经破成棉絮的帐幔和大片大片云雾般的蛛网,这里面甚至可以说算得上干净。 用火把缠在圆柱上厚厚的蛛网烧开,露出几盏长明灯。试了好几下,大多数灯油都已烧干,终于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却听得火焰“蓬”的一下,点燃最后一盏灯里的膏脂,他终于看清这寺庙里供奉的不是如来佛祖也不是弥勒佛,而是一尊看起来有些像观音但却又不十分神似的女相菩萨像。 女相菩萨形态端庄凝神微笑,身后裙带飞扬如沐五彩霞光,双手微拢似乎持着宝瓶。但是就像这座已经剥去朱漆变得破败的塑像,她手中所持宝物也早已不知去向。 就在展昭细细端详的时候,原本只有他一人的静谧黑暗中,忽然响起一个人微弱的呼吸声! 不是白玉堂!玉堂要是回来,绝不会悄无声息这座寺庙里,有古怪! “谁!” 爆喝一声,却只听闻屋顶上簌簌落下一片灰尘,刚才隐隐的呼吸却已消失,黑暗中又恢复一片死寂。 展昭却知道,一切没这么简单。他凝神屏息,让自己的气息也逐渐的消散在空洞的大殿里,持着手中的火把,朝着女相菩萨像后方那片火光照耀不到、通往后殿的黑暗中走去。 但就在他几乎要进入那片黑暗的时候,那道浅浅的呼吸声却在他的劲后骤然响起! “何方妖魔!!” 展昭心跳如鼓,巨阙瞬间出鞘。 轰隆!! 天上竟在此时打了一个轰天的炸雷,银亮的闪电将剑光映出雪一样的刺目苍白。晃眼的剑光下,展昭看着出现在他身后的影子,瞪大了双眼。 “妈的,怎么好端端的下起雨来!” 手里拎着两只在路上顺手打来的野味,白玉堂在漆黑的雨幕中,仗着身上出神入化的踏云功,在密林间到大的枝桠上飞蹿。就算他紧赶慢赶,回到破庙门前的时候,仍旧已经成了一只名副其实的落汤老鼠。 拧了一下衣摆下瀑布一般淌下来的雨水,他看展昭不在马车上,炊具和被褥也没了,心中暗自担心展昭却又有些庆幸,看来他的身体确实已经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起码,不再需要自己时时刻刻的盯着护着。 “猫儿、猫儿!我回来了,你在哪!” 一头撞进庙里,就看到那盏唯一在燃烧的长明灯和端坐在大殿正中的女相菩萨像,却没有展昭的踪迹,连那些从马车上搬下来的东西也看不到。 “展昭展昭!!” 呼喊间,画影已经出鞘。 舞起剑花,刷刷几下就把眼前残破的帷帐斩落。 他不信什么妖魔鬼怪,但看着火光下那尊女相菩萨像慈祥得近乎妖异的微笑,心中忽然涌起一种不安。说不清是什么,但是他心里隐隐知道展昭并没出事。经历了太多次同生共死,他们之间似乎已经建立起一种联系,不是第六感也不是直觉也许,可以归咎为他们之间绝对的信任。 嗖的一下蹿上大梁,居高临下把不大的一间前殿看了个通透,终于在神像后方发现一个似乎是通往内院的小门,那里的地面和前殿一样干净得有些不可思议,唯一不同的是,印着一个淡淡的鞋印。而且他可以肯定,那是展昭留下的,因为那印子的纹路,明明就是自己亲自给他挑的一双鞋子自从展昭身有孕胎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后,很多衣物都必须重新添置,就连靴子也因为略微有些浮肿的脚而买大了一些。 这荒郊野岭深山破庙的,他去里面做什么? 压抑着实际上仍旧有些焦惶的情绪,刚要从另一边翻下去,黑暗中猛然一个张牙舞爪的异兽迎面扑来,妖异的兽面尖锐的鸟喙吓得他差点摔下去。稳住身形一看,原来是画在房梁间一幅栩栩如生的凤凰,刚才他没看到,在帷幕被斩落以后就完全露了出来。只是这只凤凰竟然出现在一座庙里就委实有些奇怪,刻意描画得形如凶神的神情和怒张的翎羽,怎么看都像是地狱的罗刹多过天上的神兽。 奇怪的女相菩萨像和妖异的凤凰,他还想看多两眼,却发现身后隐有另一道火光闪现,心中咯噔一下猛的扭头回身却看到展昭举着一盏小小的油灯,面上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 “玉堂?你怎么才回来,外面雷雨交加的,快过来把衣服烤干!”说完,也不顾他一脸的惊讶,拽着人就带穿过那个狭小的门洞,在黑暗的尽头,竟然透出温暖明亮的火光。 剥下衣服在火塘边烤着,接过冒着热气的野鸡粥,白玉堂一双眼睛仍旧紫电一般打量着那个年迈丑陋的和尚。这深山古刹他多年前刚从陷空岛里出来的时候就来过,早应人迹罕绝,现在怎么会冒出个老和尚?而且看他的皮相,说好听点那叫其貌惊人,说得不好听得,就是大半夜里出来能活活把人吓死。 “施主,贫僧样貌丑陋,故以深居荒寺,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人烟,不周之处还请施主多多包涵。” 看着老和尚文绉绉的,又瞟几眼火塘上在烤着的一只肥的流油金黄焖香的野鸡、和尚手里同样的肉粥,白玉堂的眼神翻了一下,和尚有鬼。这展昭也真是的,看到这个和尚何不杀了得了!若是不小心泄露行踪,那他们可是要吃不完还得兜着走。 “施主见笑!老和尚常年不知饥饱,所以从来是肉粥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今日幸得施主救济,否则可就熬不过三五天了!呵呵、呵呵!” 熬不过三五天?看你那骨瘦如柴的样子,之前吃的不会都是树叶吧?还长着一张七分像狗三分像鬼的尊容,恐怕如不遁入空门,早就给人当成妖怪打死了。 一人一僧正各怀鬼胎的吃着东西,展昭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纸包。 “我刚才到马车上拿下来一些雄黄,大师说夜里这附近蛇多,备一些总是好的!”说完就把手里的药粉撒进火里,原本金红色的火焰腾的一瞬间变成了耀眼的白色,然后开始散发出雄黄特有的药香气。 顺手给火上已经恰到好处的烤鸡抹了点盐,转过来刚要招呼可以动手了,就看到白玉堂和那老僧四只眼睛瞪着,面色古怪。 第五章暗涌 夜渐深沉,外面的雨愈发的大了,打在瓦顶上噼里啪啦的就像爆竹,寒气渐渐的也更重了起来。 砰白玉堂往火里又扔了一把柴火,火光亮起驱散透进来的寒气,他的脸却像挂了霜,白茫茫的一片。 “玉堂,我刚才出去看过,那个老和尚,确实没问题!” “……你总是太容易相信人,所以人人都能害你!” “笨蛋!”看着白玉堂一脸郁闷的样子,展昭竟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立即换来上下其手的报复,里里外外的被狠挠了一通,直让他浑身汗毛倒数瘙痒难忍,只能不停的狼狈闪躲。 “哈、哈、哈哈哈……玉、玉堂……白玉堂!”眼看那两只毛手挠的地方越来越不靠谱,展昭赶紧叫停,不是他是什么圣人君子,但在这佛门清静之地,就算已荒废多年,但宝相庄严虽败犹存,他们在这荒寺中如此嬉闹实在是大有不妥。 “等等等等!我不闹你,不闹你就是了!不要这样看着我!这么多年了,展昭你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只要别说教、千万不要对我念那些八股文!” “噗”,看着白玉堂孩子气的闭着眼睛摆着手,就像一个正被夫子逼问功课的顽童,展昭失笑道:“怎么,我从来就是这么一副迂腐八股的正经模样,白五爷您若是看不顺眼,就回你的陷空岛去!莫在这东京里祸害了众人,还连累我为你整日东奔西走收拾烂摊子!” “你”,白玉堂会心一笑,“好你个御猫展昭,白爷爷给你三分面子敬你是一方南侠,原来你就是这般不知好歹不辨是非!今日这东京我是闹定了,黄河绝堤三百里百姓流离失所饥民成千上万,皇帝的贡品我就拿走了,就当帮他积阴德做点好事!” “不可!赈灾自有官府的人负责!你这样做就是私窃贡品,其罪当诛!” “哦?那么展大人,您是要抓我去伏诛了?呵……要我还这翡翠麒麟给你也不难,只是你必须以物易物,交换!” “你欺人太甚!可惜展昭一身清贫,除了身上的官服和手中宝剑一无所有,怕是没有一样东西能让白五爷您瞧得上眼的!” “不”,看着展昭一副入戏太深情动的模样,白玉堂忍不住一下子贴近,食指按着那两瓣红润刚毅的唇,“你有的,看这里好一只吹胡子瞪眼的展小猫,只要你拿他换与我,不但这翡翠麒麟,只要我能给的,只要你想要的,玉堂必将倾其所有,为君采撷……” 说话间,两个人的脸相距不过一指,闻到彼此灼热的鼻息,展昭脸一红,忍不住别过去。原来玉堂都记得,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们从冤家对头到心有灵犀,从官兵捉贼到一起被官府通缉他们已回不到过去。只是,有时候缅怀过去并不是为了感伤岁月,而是为了让自己更相信明天仍然能有希望,追忆过去的欢乐时光是因为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们仍然能够无所畏惧,只有彼此,同游江山,站在辽阔的草原上策马携手,鹰击长空对影成双。 “你啊!都这么多年了,脸皮仍薄得像纸一般。”看着展昭脸脖子都红了,不忍心再让他恨不得把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白玉堂乖乖的退回座上。 安静下来,抬眼一看,彼此眼中都尽是浓浓的笑意。 一番抢白,就真似回到那初遇的青春岁月中。感叹物是人非,他们现在唯一能拥有的,也只是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而已。而自己的一切,也早已不属于自己,无论身心,都已经全心的交托给对方。室内一时安静下来,两个人怀着各自的心思,想的又几乎是同一些事情,只是独自思量之下,难免有些不知所措。在这样的心思下,展昭还是决定,告诉白玉堂。 “玉堂,你看这个。”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经卷,几乎是一碰就碎的模样,展昭把它小心的展开在火光前。 经卷上,画的是一些世人皆尽耳熟能详的故事:禅宗开悟、观世音菩萨、地藏王菩萨、普度众生……佛祖割肉饲鹰,篇篇都是一段简短的佛经和栩栩如生的人物绘卷。直到长长的经卷完全展开,最后一个却并不是他们熟悉的故事,更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些西天如来,绘在卷尾的,只是一具佛家的天舞宝轮,上面镶嵌着的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码瑙七宝光华流转,但却都被宝轮正中的一盏金色莲花灯掩去光芒。莲花灯下,凤凰饮血,观音千兽为面异常狰狞。 “这是什么!?”百思不得其解,他疑惑的看着展昭。他们需要的是能祛除展昭身上蛊毒的解药,和这佛门的法器有什么干系?再者,这些佛门中的法宝虽在历代僧侣的口中传颂得仿佛确有其事一般,但传说毕竟只是传说,救苦救难的神仙和西天的如来佛祖不过是纸上的神话,更不是他们应该去寻找和依赖的东西。 “你再看看在最后面!”说完,展昭把手中的经卷完全展开,只见在最后几乎是裱纸的地方,写着几个蝇头小篆,应该是这卷经卷所作之人的落款。 从这裱纸和经卷泛黄陈旧的程度以及上面书写的都是小篆来看,可以肯定这卷经书,没有一千年也有五百年,应是前朝盛唐佛教流行时所存下来的遗卷。 那几个字实在太小,经卷就算保存得再完好但长期磨损翻阅,几乎是对着火光举到近前,白玉堂才看清那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 那上面,是一个他化成灰也能记得的名字 ·白· ·玉· ·堂· “这、这不可能!我从来没有写过这东西!一定是有人冒名顶替!不对,应该是五百年前有人和我正巧同名同姓罢了!” “玉堂,这寺庙里的老和尚说,这是你的东西!他已经在这里等你等了太久,但见到你却戾气太重,他怕你还没来得及看,这经卷就被你身上的煞气给震碎了,所以才让我转交与你!但我一直参不透这里面的古怪,只是我们应当有难同当,所以这一次我没有擅自行动,就先告诉你……” “有什么好猜想的!这都是那个老和尚故弄玄虚!糟了,恐怕这个时候他已经告密去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削了他的脑袋,再连夜启程!”不等展昭说完,他已经飞一般从窗户蹿了出去,飞身直扑前殿,方才那面目丑陋的老僧离去之前,确实是拿着木鱼到那古怪的女菩萨跟前去做他的晚课! 万象佛心,所为饿鬼道、地狱道、六道轮回道森罗万象,都只是佛有千面万化。只是这一夜,佛心魔心,却掌握在他的一念之间。 携着劲风杀意闯进前殿,举目四望,果然只有那盏孤灯和地上幢幢鬼影,老和尚根本就不在这里。四下又转了一圈,确定没人后,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没有人,那个老秃驴十成是报信去了,如不及时离开,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被追兵围困在这里! 丧气的回头要去找展昭,却在半道上看到后院一角透出火光,走近一看,竟是一间他们之前没能发现的禅室,火光就从这里透出。莫不是那个老和尚躲在这里?敛着气息走过去,却从窗棱中看到里面展昭持灯的背影。 但比起疑惑展昭为什么会在这里,更让白玉堂震惊的是,这禅房里竟然挤满了人。 与其说挤满了人,不如说堆满了死人更为贴切。 偌大的禅室几乎有两层楼高,里面没有一桌一椅,只有十八根高大的沉香木柱,历经千年仍在雨夜清凉的空气中散发出干燥的木香。在展昭手中光源目所能及之处,或坐或卧,有的形似十八罗汉卧禅而眠,有的却站立墙边栩栩如生,如果不是那些已经形如骷髅的骨架发皱紧贴在上面的皮肤,还真看不出来这些是已经死去多时的即身佛。 “莫不是,我们真的误闯了西天小雷音寺?这些和尚,死了也不好好的埋地里,胆小的人要是见了,非得活活吓死不可!”感叹着,白玉堂伸手就要去摸一具看起来似乎是五十年前圆寂的干尸,却被展昭及时拦住。 “你看这具尸体,面容毫无痛苦之色,说明他们都是自己到这里来成为即身佛的。这么多人,可见这座古寺存在了怕是不下千年。但是,他们为什么要选择死在这里?可以肯定没有舍利子的存在,他们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笑着看展昭似又恢复了往昔公门中查案的样子,欣赏了一会自己男人那副全神贯注、聚精会神的模样,随手捡来一根树枝挑开覆盖在其余干尸上的蛛网,眼见露出越来越多的干尸,和他们虽然已经干枯却仍能看出一丝表情的脸,白玉堂的声色由惊诧转为霜降一样的凝重。 “……我想秘密,就在这里。你看,他们虽然各个神情、身材和衣着都不同,但脸却都长得有三、四成的相似!尤其是这具最新鲜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黑皮的犬类!” 拨开掩着角落的一块帷帐,一个身穿灰色僧衣的人出现在眼前,赫然就是一刻钟前还与两人在喝粥吃肉的老和尚! “这里有古怪,我们快走!” 看清楚那个老和尚的样子,他脸上的肌肉明明仿佛还有着弹性,紧闭的眼睑也只是睡着一般,但是他的大半个身子,却已经溶化一般,嵌进一群站立着的即身佛中。一双手不自然的蜷曲着,捧着一个半开启的木匣。那木匣子也已经陈破腐朽,却因镶嵌在那些肉身中没有掉下来,上面雕刻描绘的图案都已经模糊,但仍能看得出是千年前的古物。盒子中间一个长条形的凹陷,一眼就能看出装的正是白玉堂怀中的那卷古经绘卷! 火光摇曳中,那个老和尚竟似在墙上缓缓朝着他们妖异的微笑起来,原本宝相庄严的佛堂立即变得如同十八层地狱般阴森可怖。 匆忙把地上的摊子和物件一卷,连火堆也来不及熄灭,两个人就匆匆离去。 在经过前殿的时候,展昭回头,竟看到那尊女身菩萨像的眼睑下,留下两行漆黑的泪水。那盏长明灯已经燃到尽头,在昏暗的火光下,他看不清那个佛像脸上的是屋顶上漏下来的雨水还是其它什么东西,只是觉得,这尊佛像雕铸的模样有三分熟悉和三分惆怅,在彼时夜雨的黑暗中,散发出浓浓的悲哀。 疾驰的车轮碾在潮湿的枯枝败叶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夜雨太大,白玉堂不敢把车赶得太快,毕竟这不比那些沉稳厚重的车碾只是一辆勉强仅能容下二人的残旧把式。 之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吃草的汗血马,出现得倒是及时,只是肚子里鼓鼓涨涨的,在那片想起来实在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密林中竟然还能有如此胃口,也许这正是畜生的好处吧! 不管是人间变成地狱,还是地狱犹似人间,畜生也只是每日知饥饱,每日只睡下去醒过来,所谓天下,所谓人间,在它们眼里都不过是同一而终。 白玉堂专心赶车,还分出心神来时不时回过头去注意车内展昭的情况,一扭头,却惊得他差点没从车辕上摔下去。 “你怎么还留着那东西!赶紧扔了!” “……有时候,比妖魔鬼怪更可怕的,是人心。这卷经书让我总有那么点熟悉的感觉,也许,能从上面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线索?关于什么?” “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有什么线索,还是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听着白玉堂的质问,展昭抬头,对上他有些好笑的担忧目光,展颜一笑。 “二者皆有。有时候,一些你认为毫不相关的细节,一些最细枝末节的东西,到最后,却往往会成为解决一切的关键。”伸手把马车前的帘子合上,“你赶车不用看我,我不累,也没有什么不适。这卷经书我再看看就好。” “那你看会就睡了啊!真是的,那个什么鬼地方,老子还要连夜赶路,累着我不要紧,累着我的展小猫和他肚子里的小老鼠,我非回去把那破庙一把火烧了不可,管你什么西天如来观音菩萨还是妖魔鬼怪……” 车内的展昭研究着经卷,听到外面比风雨还要大声的嘟囔,捂紧了嘴不敢大笑出来。这个白玉堂啊!总是这样的让人开心,不管在多么困难的时候,不管在多么凶险的境地,他都能让人打开心中那已被逼到绝境的心结。也正是这种死了也不放弃放手,才能让自己,有勇气去牵着他伸过来的那一只手,前往哪怕是阿鼻地狱的路途尽头罢! 京城的繁华,早已今非昔比。 昔日在街上遛鸟逗趣的王孙公子,此时也只敢在华丽的车碾和轿子上匆匆而过,各处的茶馆酒肆聚集的不再是唠嗑的闲人,说书先生口中的志怪传奇、江湖逸事,都已经变成了各种关于边境战事的传闻。 不知是哪里流出来的传言,大辽新王,在登基后,立即高举问罪大旗带着五十万的大军压进宋境,更有人传说,辽兵的铁蹄已经踏破了太原府的城门,正沿着汾水一路南下,不出一月就会打到东京! 在这样人心惶惶的传言下,往昔热闹的大街早已变得萧条冷清,行人皆是匆匆而过,时不时还能看到不知是哪个帮派的江湖人士,人人手里拿着大刀长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又迅速的消失在大街上。不管这传言是真是假,但是满大街上纷飞剥落的征兵告示,还有加重赋税兵役的公告榜文,都让人心惶惶皆已自危。 大街边上,贩卖瓜果、胭脂和各色杂货的小摊子早已消失了许久,只有一些经营了多年的吃食摊子还在开着,只是就算老板赶好了面条,一天也鲜少能卖出去三、五碗的。 而这一天里,又是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仅有的几个面摊早早的收了档,一些门面不大的铺子也都上好了门板,只剩下几间京城里老字号的酒楼和颇有后台的酒楼,还亮着外面的灯笼。 “小二,来三斤包子、一只烧鸡、一条鱼和十个白水煮蛋,带走。” 太白楼的一个伙计,看着夜色中走进来一个衣衫有些褴褛,戴着顶斗笠遮住了半张脸的老头,差点就没当成乞丐赶出去,但在看清对方手中并不多,但总算能给付他要的这些菜钱的银子后,总算还是转进后堂快速的把这些饭菜打包出来,好让那个脏老头子赶紧走人,可不要影响了他们的生意!要说这年头,最可怕的就是道听途说!看看,那些王孙公子,好长时间都不来了,否则,这种脏老头子的生意他还不屑去做唉! 包好饭菜转身离开,这个打扮邋遢的脏老头帽檐下,竟是一张英俊的脸,腮帮上的胡子和眉目间的风霜让他看起来并不如实际上那么年轻,虽然他也早已并不年轻了,但却也并不是一个白发斑斑的老头子。 这个鹤发俊容的男子,正是白玉堂。 前日,他们已顺着官道大胆的潜回东京。一路上,除了躲避追捕两人的各路衙役和兵丁,他们听到最多的,就是关于辽人再次大举入侵宋境的各路谣言,尽管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仅仅只是谣言,但是凭他带兵多年的经验,还有在熵阳城中那些染满了鲜血和死亡的每时每刻,他几乎可以断定,包拯历经辛苦换来的和平文书,早已被耶律重元撕毁。于公于私,这个男人都有太多举兵来犯的借口,辽国妄图吞并大宋的狼子野心人尽皆知,而这五十万大军的集结恐怕早已不是一朝一夕,而赵灵的死,他不敢说在那个满身满心血腥杀戮的男人眼中有多重,但是祸连他没有来得及出生的世子,那么一切复仇和兵戈都将变得理所当然。 展昭并不是傻子,所以这些事情他并没有隐瞒。他本以为展昭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会表现出愤怒、哀伤或是不能为大宋尽绵薄之力的遗憾,但是展昭并没有,他只是一片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而在那之后展昭所说的一番话,才让他知道这一刻,展昭的心中是多么的清醒,有多么的无奈。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并不是你努力了或是拼命了,就能完成的。有些地方,就算你磨穿鞋底,磨穿一百双一千双,穷尽一生也不能达到。现在的我,有一条命,有白玉堂,还有天赐与我的孩子,无论如何都该知足了。 天下江上,成王败寇,自古以来多少王朝兴衰多少朝代易主,大势之下又有谁能够力挽狂澜?活在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我,又何尝还有能力去管那些天下事?而这些,也都是我管不动也管不了的。玉堂,如今你我皆是被悬赏通缉的逃犯,你不是威震天下的龙启将军,我也不是朝堂之上的官差。从今以后,长此以往,你仅是我的白玉堂,而我也仅仅是你的展昭罢了……” 买了吃食从茶馆里出来,正好撞到一群禁卫军巡过,赶紧低下头蹲到墙角边上,让自己和那些或躺或卧的乞丐没有区别。 眼看着这样一群全副武装的禁卫军每一时三刻便要巡城一番,也难怪那样的谣言散播得飞快了。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只是到了最后,这些在位的当权者,知不知道他们所做的已经适得其反,让本来想掩盖的事实,全都变得街知巷闻? 远处发红的天空,可以想到那片彤云下面的皇城是如何的灯火辉煌,但是那已经是离他们太遥远的过去,如果没有必要,他就算死了也都不愿意踏进那个虚情假意、满腹阴谋的世界。 尽管路途萧索,但所幸有你相伴。 “玉堂,是否打听到那个神医的消息?” “呵呵,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包拯的事。” “……我知道,包大人已经进京了,但是我再告诉你一次,如今展昭关心的只有身边人!你莫要再提那些事情!俱往矣,将军卸甲万事休。” “你确定不想知道?”一双眼睛前看后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真看不出来展昭在说瞎话。 “玉堂,我可以当成你这是在吃醋吗?” “你、你你,展小猫,你什么时候也学得如此油腔滑调!”被反将一军,白玉堂险些把手里的水盆打翻。这几个月来,他们虽不至于风餐露宿,但是旅途中洗浴净身之类的多有不便,而展昭的肚子眼看着越来越大,他一个人做这些不是说不行但白玉堂就是放心不下,非得事事亲力亲为不可。展昭怀有身孕,是万万不能着凉,所以除非脏得厉害,不然都是每天由白玉堂给他烫脚,一来做个简单的清洁,二来也可以缓解一些他足部的浮肿和身上的疲惫。 “打听到了,那人就住在朱雀大街上的一间客栈里,明日一早我就去见他。你身子不便,就仍在客栈里等我回来。” “玉堂,” “嗯?” “昨天晚上你也是一宿没睡,对吧?今天早间我好歹睡了一会,你在外面东奔西走的,今晚就早点歇了吧。” “嗯。”白玉堂是应了,但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水还很热,他要趁着这时候给展昭的脚多按点,从一开始的不得要领,最近也终于找到了对的穴位,按得愈发得心应手起来。 要是回到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初入江湖不怕虎的毛头小子那会,谁敢说他白玉堂给人洗脚,还是给一个男人洗脚,他非把那人的舌头割了再把嘴巴封起来。但是现在,看看手掌中这双和自己几乎一般粗大的一双脚,还是一双男人的脚,不但粗糙,右脚大拇指的指甲还因为长年修习轻功和在外奔波的关系,劳累得有些微微的裂口。 真是一点也不好看,就算自己想搜刮几句话来赞美它,满腹文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不过,这双脚是属于展昭的,属于这个世界上他愿意用生命去换的男人。不管好看难看,正所谓情人眼里出的都是西施,哪怕是拿天下第一美人的玉足来换,他也绝对是看不上眼的。 “玉堂、玉堂?你在干什么?” “啊,厄?” 抬眼一看,展昭面红耳赤,而他手里捧着一只左脚,只差一寸自己的脸就要贴在上面。 看着那张红透的老脸,就算他们已经亲密过多次,但是这个地方的味道,他却没有尝过,看准眼前那只圆润饱满的大脚趾,啊呜一口就含在嘴里。 “你、你干什么!放开我!”展昭惊了,以往他连自己看不到的耻部都被白玉堂看过、舔过,但这脚却是从来没有受过这番待遇的。惊讶之余更多的是羞赧,这个白玉堂,连这种地方他都亲得下去!使劲的想把脚抽回来但那人却抓得死紧,加之脚趾缝间被舌头灵活刷过,那种极似瘙痒却又让人难耐的感觉,让他浑身发软,当最后一根小趾被含在口中啃咬的时候,他终于呻吟一声倒在棉被上。 “……住手……,太奇怪了……” 听到展昭的呻吟,白玉堂非但不放手,反倒更卖力的服务起来。 他把那五根颤抖的脚趾舔得全部蜷缩起来而且沾满自己的口水后,沿着足背上的血脉一路啃咬上去,逼出展昭口中更多的呻吟。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浅尝辄止的行为,不知不觉间变了味,他的唇舌越来越朝上去,直到啃咬着膝盖窝里敏感的皮肤,他知道要糟,下面的小兄弟在尝到展昭皮肤上的味道时已经抬头。 “昭……,我停不下来了,给我,好不好?”沙哑的声音出卖了他的情欲,虽然嘴里在请求,但是他的手已经把展昭的亵裤剥下来,亵衣也已经卷到胸部以上,露出双腿间隐秘的器官、因受孕而隆起的肚子、还有胸肌上那两颗依然坚挺高耸的乳首。 “都已经这样了,你还问我?”作为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展昭也是有情欲的。之前说他清心寡欲,远一点那是因为开封府公务实在繁忙他根本没时间去理会这些事情,而之前一点又因为他总是身上带毒带伤,有情欲也被病痛淹没。 他不是柳下惠更没有不举之症,心爱的男人如此施为他要是还没有感觉,那不是与死人无异? “你不是说,适当的房事会有助于……生产?我现在的身子不太方便,你弄的时候小心点……” “昭!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通体舒畅、如坠云里雾里……” “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啊!你、你别咬了,那里……” “嘘,把你的一切,交给我!” 看着白玉堂晶亮的眼眸和里面燃烧的欲火,展昭只能放任自己沉沦,双手揽上那副结实宽厚的肩膀,任他带领自己沉浮巫山云雨,风雨飘摇。 春宵苦短日高起,鸳鸯锦冷人断肠。 第六章永夜黎明 “猫儿,我午时之前就回来,你先把这些早点吃了咦?你在干什么!”端着早点进房,就看到前一刻还躺在床上的展昭,此时竟已经梳洗齐整,穿衣着靴就差扣上斗篷了。 展昭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把它递到白玉堂眼前。 那是一只精雕玉琢的白玉老鼠,通体透白没有一丝杂质,玉润得如同抹油一般,绝对是难得的好玉只是现在,这白玉老鼠不知是摔的还是怎么,从颈部那里裂开一道口子,脑袋和身子就这么分了家。 “啊,这个小玩意,坏了我找天再给你寻一个来便是!昨夜……你好好躺着休息!我今天一个人去足矣!” “这玉鼠我一直随身携带,睡下的时候它仍完好无损,但今早上醒来就变成这般模样!不成,说什么我都要与你一同前去!” “可是” “没有可是!”说完把那身首分离的白玉老鼠拍在白玉堂身上,便自顾坐下吃起早点。 看着展昭坚决的样子,再看看手中无端损坏的玉鼠,也罢,这毕竟是不祥之兆!不管发生什么,到时候他和猫儿还能在一起也总算是好的,比起焦急的等着生死未卜不知何时能够归来的人,展昭想必是已经做好随时和自己死在一起的打算了罢! 今日的天气,难得放了晴,晴朗的碧空蓝的竟有些刺眼,远处的遥天之上甚至能看到几只燕子风筝在风中摇曳,恍惚中让人忘了这个世上正当乱世之秋。 白玉堂带着展昭来到那间叫做济仁堂的药铺里,他打探到那个神医平时就是在这间铺子里坐堂,昨天也问了伙计,说最近都会在。可是来到一问,才发现他们到的早了,那位神医还没有来。可是说早也不早,因为药铺里边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排队等着,都是慕名而来求医问药的病人。看他们大多穿的是绸缎面料,一看就是官宦或是大富之家的听差。 “玉堂,你看这里的人都是些……,那个传闻中的神医,恐怕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先坐着。”说完,白玉堂走过去故意歪着身子,一下子把坐在太师椅上的一个绿衣裳的胖子撞得跌下来,趁他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扶着展昭坐了上去。 “哪来的小子!不知好歹!你知不知道本大爷是谁?”绿衣胖子回过神来,一看自己的位置不但被一个一身穷鬼打扮的人占了,连那推他的也不过是一个戴着斗笠的糟老头子,立即蛮横起来,抖了抖身上几近两百斤的肥肉,轮着巴掌就要朝展昭身上拍过去。 喀嚓 一声脆响,在场的除了展昭没人看到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胖子就已经捂着手跪倒在地,发出一连串凄厉的哀嚎。 “朱管家!朱管家!”门外拥挤来一群武人打扮的,多数是这胖子家主人的护院,看到自己的总管糟了殃,一个个立即抽出身后手腕粗的木棍冲过来。 “好啊,这天子脚下越来越没有王法了!就让我好好替皇帝管管你们!” “玉堂!他们毕竟是老百姓,不要再伤人!”宅心仁厚的展昭对这些仗势欺人的富绅也有些厌恶,但是刚才白玉堂出手就折断那胖子的手臂,怎么说都有些太过狠毒,而这些家丁一看就是只有些招式和蛮力的普通武夫,仗势欺人是该教训,但他们也是上有父母下有儿女的百姓展昭怕白玉堂出手没个轻重,只好压低嗓子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提醒。 白玉堂不置可否,但是那些被他逐一扔出店外的家丁虽然又是各个鼻青脸肿,可确实已经没了断胳膊断腿的情况。 自古以来,横的怕恶的,恶的怕不要命的。 这些打手从来都是亮出拳头就能吓退普通的老百姓,从未遇上白玉堂这样的恶人,而且,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江湖恶棍。他们倒在地上,看着眼前那一根根生生被掰断和捏碎的木棍,任是那个朱管家如何威胁吆喝,也都不敢再爬起来。 这边展昭看着教训了恶霸正意气风发的白玉堂心中感慨,另一边药铺的伙计却是不依了。这些被放倒的,可都是他们的大金主、药铺里里外外十几个人和他们家小吃饭的倚靠啊!现在被这位爷这么一闹,将来就算他们再回去赔礼道歉求爷爷告奶奶,人家却已经在这里丢了面子,谁还会来! 再看看闹事的这位主和坐着的那位,均是粗布麻衣身无长物,这外面要打仗的谣言满天飞,将来要是真打起来,他们没了倚靠和收入来源,可是要怎么活啊! 药铺伙计眼中含着怨恨,却惧于那个老头方才大发神威,实在是不敢招惹,只好叫人来把那个朱管家抬进里间好生照顾,等神医来了一定第一个为他看诊医治。 经过这么一闹,济仁堂的大堂里倒是安静了不少,起码那些还在排着队伍的家丁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个干净,那些朱管家的手下也收拾好地上的家伙,接过药铺伙计盛情提供的跌打酒到一边守着轿子擦药去了。除了里间时不时传出来那个姓朱的胖子哀哀叫唤的声音,大堂里甚至能听到苍蝇拍翅的声音。 等到快到晌午,却仍然不见人影,展昭仍旧安定的坐着,白玉堂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伙计!那个神医怎么还没来!需不需要爷爷我亲自过堂去请!” “哎哟!爷、爷!您这边坐,这边坐!再喝口茶吃些点心,神医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您就体谅体谅!他一定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哼!” “爷您喝茶、喝茶!”手脚利落的摆好茶碗和干果点心,那个药铺的伙计看他凶神恶煞的,吓得赶紧也躲进里间去了,偌大的前堂就只剩下仍在等待的二人。 “玉堂!你就耐心点!我不急,你急什么。” “笨蛋!我是替你急!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坐了许久,你一定很难受吧?腰酸没,我给你揉揉?” “放手!这大庭广众的,莫要叫人看了笑话!” “管他们的!老子我照顾病人,天经地义!”说完,就不顾展昭的反对,一双手在他的腰腹上下揉捏起来。心中有些担忧,但白玉堂下手的力道适中到位,确实缓解了他坐了半天的腰酸,展昭也只好索性由他去了。白玉堂正享受着给他揉捏按摩的感觉,展昭却忽然一把推开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身板挺得僵直,声音却在颤抖。 “原来是你!!” 逆光中,迎着正午白晃晃的日头,药铺外推门走进来一个人,一个他们的老熟人 蓝天凰! “怎么会是你!”白玉堂一看来人,立即横过身子把展昭护在身后,左手捏着剑鞘的指尖发白,画影仿佛感觉到主人身上散发的杀气,也发出振颤空气的微微鸣动。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蓝天凰也没想到,他在京城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展昭和白玉堂却没有乖乖的躲在烟花江南水乡里,而是千里迢迢的送上门来! 虽然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是蓝天凰看着展昭斗篷下掩盖不住的腹部,对着他们的那半边脸全是意外重逢的惊喜,但在对方看不到的另一边侧脸上,则露出嗜血恶鬼般的微笑。 “这里人多眼杂,我们还是到里间说话!” “神医、神医!您可终于来了!您赶紧帮瞧瞧,只是朱府的总管,他不小心摔断了胳膊”看到蓝天凰到来,那个药铺伙计几乎是感激涕零,可蓝天凰并没有过去诊治那个胖子,而是隔着丈许远的看着他。 那个姓朱的胖子,一直没得到什么处理,疼得他只想昏过去,但又实在太疼,昏不过去,只好等着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哎呦哎呦的叫唤。现在看到神医进来了,更看着他后面跟着的正是刚才害自己变成这般模样的元凶,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发作起来。 “你!快过来给我看看手!那两个混蛋,凭什么能进来这里!当心我回去告诉我们家老爷,他可是京城首富!在宫里上上下下认识的达官贵人十个手指也数不过来,保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咯咯、咯咯!!”最后的一个字,永远的卡在了他的喉咙里,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 蓝天凰出手,比白玉堂那是狠毒上百倍。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13节 只见他袖子一抖,一条淡青色的长虫嗖的一下窜出来,见血封喉那胖子就只是被咬了小小的一口,就永远的维持着生前最后那副惊恐万状的神情,当场变成一具僵直的尸体。 他的狠毒,展昭自是早已见过,而自己如今这副样子也是拜他所赐,腹中麟儿亦是因他种下因,机缘巧合之下才有了果。 虽然此人阴狠毒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但是正是为了达到他的目的,眼下他们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但蓝天凰救了自己两次、从没伤害他的性命也是事实若不是自己在他的试药中仗着深厚的内力和强健的体魄挺过去,恐怕今日也会变成他那些毒虫的饲料吧!展昭心中百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但白玉堂就不一样,他虽然也算受过蓝天凰的救命之恩,但那蓝天凰明着是在救他,暗地里却一切阴谋算计,只是贪图展昭体内孕育着的那个奇异胎儿。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打他的人的主意,如果不是展昭确实还需要蓝天凰配置的药物来暂时压制体内蛊毒发作,他可懒得管什么救命恩人,只要是对展昭不利的人,就都得先在他的剑下走一回再说! “下次要杀人,不要脏了我们的眼睛!蓝天凰,你不好好的待在苗疆研究怎么给猫儿解毒,怎么会跑到京城来了!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那个小伙计早已出去,白玉堂见四下无人,扯下一块门帘罩在那面部青黑浮肿的死尸上,掀开斗笠。 “老夫早已说过,他体内的夏耕尸早已异变,那是连我手中的蛊母都无法抑制的异种。如今那些药,都只不过是以毒攻毒,能保得他一时,但等到胎儿出生的那一刻,就是他被蛊毒吞噬的时候!苗疆早已没有能救他的办法,数月前我听说,京城里有凤凰血的线索,才只身前来寻找,本想探到一二便通知你们,但你们却自己来了!路途遥远,到处都是通缉你们的告示,你们” “够了!我们已经很小心!你就别再罗里罗嗦,凤凰血是什么鬼玩意儿!?” “蓝天凰,这个世界上,真有凤凰?”比起白玉堂的急躁,展昭反倒显得冷静许多。他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将来不管自己能不能得救,但是蓝天凰滥杀无辜,出手就是夺人性命,就算他曾经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从他开始觊觎腹中那个也许不会被祝福的孩子开始,就是他和玉堂的敌人!这样的人必须除掉,不能让他继续以巫蛊毒术为害人间! “自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就从混沌中诞生了一只神鸟,它的目光能看透过去未来,它的翅膀一挥便能穿越生与死。每一百年,这只世界上唯一的凤凰,就会遭天火焚身而死,然后从天火中又生出一枚通体金红的蛋,一只新的凤凰就从这火中涅盘重生。 传说神话时代,神魔大战,三界涂炭。西天佛祖为了平息战争,特用金、银、铜、铁、琉璃、玻璃和砗磲造了一盏能照灭一切黑暗的金莲宝灯。慈悲的凤凰为了拯救苍生,便甘愿献出自己的鲜血以做灯油,让那些被照灭的邪恶灵魂也能有荡涤罪身洗净前尘的机会。 再后来,这盏灯由上古三皇一代代的保存着,直到人皇向天皇和地皇祈求,祈望金莲宝灯能永远照亮人间护佑苍生,从此神物就被留在人间,从此被叫做宝莲灯。” “宝莲灯!?你瞎扯什么!这世上要真有宝莲灯,我就是大罗金仙天上星宿!你是不是存心消遣我们!” 看白玉堂一副全然不信的样子,蓝天凰在心中冷笑。好你个锦毛鼠,竟然还不知好歹的处处找我麻烦!虽然你让展昭意外孕育出了长生蛊,但这秘密我绝不会告诉你们!只要顺利得到凤凰血,养足胎息,诞下麟儿,就是你们的死期!但这皇宫大内守卫森严,这盗取宝莲灯,何不就让你代劳!到时候能盗出自是最好,若是出事,我也要让你给我盗出凤凰血!展昭是你的命根子,那我就让你们的小命拴在一块! “白玉堂,正所谓宁可信其有!这可是救展昭的唯一机会!” “但是,你确定知道,这宝莲灯的下落!?” “万华宝莲灯,经过我多番在官宦人家中探听下落,总算有些线索,正藏在皇宫内祭祀天神的皇极经天殿中!” “我还以为是哪里,原来是皇帝老儿的后院!小事一桩!今天晚上我就入宫盗宝,你们等我的好消息!”仿佛又忆起多年前大闹东京、三进三出皇宫盗宝的过往,白玉堂自是擦亮手中一柄画影,鬓眉飞扬,目光如电。 这蓝天凰就暂且留他一条命!等盗来凤凰血,确定展昭和他们的孩子都不再危险,他就要把这个祸害处之而后快! 鞘中宝剑电光一般急射而出,挽个剑花,铮鸣入鞘。 还记得。 金莲怒放,明珠生光, 桃花依旧,孟夏涛涛, 曾经的草莽英雄为谁一朝官拜朝堂, 为谁不改。 且看锦毛鼠白玉堂宝剑未含,再闹东京都。 展昭,等我回来! 白玉堂当然不是傻子,他从冷宫的后院翻进来的时候,值夜官刚刚敲过子夜的更钟,这个时候的人们已然入睡,惟有海市蜃楼般灯火辉煌的皇城巍然耸立。 物是人非,曾经,他也有对这个皇城太过熟悉的时候。 仍是那座朱红宫墙琉璃瓦顶的深深宫苑,巡逻的内卫也都穿着那身大红披甲的侍卫服,只是那里面,已经没有了一个值得他夜夜潜入这里的身影。 伏在皇极经天阁的一角雀替和房梁交错的阴影处,收敛所有的呼吸,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一队侍卫过去之后直到后一队侍卫巡到之前,他只有半盏茶的时间。但进来之前他还和专门为御厨房送菜的打探过,最近辽兵进犯的谣言满天飞,宫里也不太平,由此推断,这巡夜的侍卫恐怕会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果然,白玉堂刚从房梁上落到下面的一座拱形的汉白玉石桥上,就听到另一队侍卫的脚步声。匆忙中,他只来得及翻下桥面,生生靠着自己精纯的内力,贯穿于四肢和十指的血脉之中,使出壁虎功,紧紧的吸在光滑的拱桥底部。 坠在侍卫队伍后面,就像他们脚边的阴影,一阵风滑过,白玉堂已经闪身进了启天殿。 数度出入皇城,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踏进皇帝宗庙的一天。 深邃的大厅里,灯火辉煌。 无数的灯火照亮堆积如山的一座鎏金佛塔,一个个巴掌大小、姿态各异的纯金佛像被雕刻成森罗万象的菩萨面像供奉其中。四周更是镶嵌着无数的金、银、琉璃、玻璃、砗磲、珍珠和玛瑙,在万年灯的光芒下散发出夺人心魄的五光十色。更让人惊叹的,不是这些珠宝的华美,而是工匠们耗尽了心血的鬼斧神工。在宽广高阔的八边形大殿的每一堵由汉白玉砌成的内墙上,光洁完整竟找不到一丝一厘的接缝,虽然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雕花和装饰,但是透过灯影映在上面的各类经文和大片的莲花幻影,随着烛火的晃动不断变幻出目不暇接的各种海外神山、碧落黄泉、九天归墟甚至是星罗棋布的图景,而这些如梦似幻的磅礴幻影,仔细寻找竟然来自那些镶嵌在佛塔之上的各种珠玉宝石内部细如微尘的精细雕刻。 被眼前仿似不应存在于世的壮美图景震慑,白玉堂站在这万佛塔下,竟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千百佛法、众生轮回,芸芸众生之中他也只不过是一介凡人,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怨长久,八苦百劫在他短暂的前三十年生命中却像是家常便饭一样如影随形。 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把他包裹其中仿佛玄极天境的幻影,白玉堂四下张望着,期盼能发现宝莲灯的踪迹。但他才回头一看,却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在万佛塔前的蒲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一个人! 从背影上看,消瘦单薄的肩膀和挽起的花白发髻,明显是个老妪。 只是这老妪玄发素衣,手里拿着个占星盘,显然是皇帝祖庙里的相师,嘴里嘀嘀咕咕的叨念着听不懂的话,操弄着占星盘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而白玉堂站在大殿中一目了然,她却全然视而不见。 原来是个瞎子。 看着眼前满褶皱的纹面女,既然看不见,就留她一口活命!转身要走,却被一只枯瘦的手一下子抓住! 肩上,立即一阵透骨的寒意,浑身汗毛倒数竖,就像是一瞬间坠入数九寒冬。 被这彻骨的寒意惊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的运气一股真气,嘭的一下,立即震得那瞎眼的纹面女“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但那只枯瘦的手却爪子一般钉在他肩上,几乎可以看到五个血洞。 “放手!”白玉堂再运起真气虎躯一摆,那纹面女终于被震得飞脱开去、 “哇呀!!” 随着一声嘶哑的怪叫,那恐怖的瞎婆子就像一块破布,被掀开撞到汉白玉壁上,缓缓滑落地面,在她的身下渗出一大滩赤红色的鲜血。原来这一下白玉堂真是用了十成的功力,她的左手从手肘处被生生震断撕裂,那一截断臂还挂在白玉堂的肩上。 厌恶的甩开肩上血肉模糊的断手,怕这瞎婆子的呻吟引来侍卫,刚要把她送上西天,却看到那个老婆子用仍然健在的右手去怀里掏什么东西! 暗器! 危险的预感一闪而过,他雷霆一般举剑劈下去,却在砍断那根枯树似的脖子前,猛的又收回剑势但出剑容易收剑却难,去势凶猛的剑光堪堪停下,却仍划出一道血痕,更碰到阻止了他的那件器物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轻响过后,余音绕梁。 与眼前辉煌的一切相比,那只形如恶鬼、指甲发黑染满鲜血的手中举着一盏灯,朴实无华,层层泛着铜绿的莲花瓣整整九九八十一枚,托着中心那盏小小的莲蓬,上面嵌着的九颗毫不起眼的半透明乳白色莲子,白玉堂却知道这盏看起来摆在古玩店里也值不了几个钱的铜灯,却与展昭手中经卷里的图画一般无二就是他苦寻的万华宝莲灯。 看着眼前的这盏灯,他却愣住了。 没有藏在机关重重的密室宝库里,没有束置高阁,他刚闯进来甚至还没想好该如何去找,这一盏灯,就突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人们往往对于太容易得到的惊喜,总是不敢相信。人们从来都更愿意抓住,经过自己用血用泪用拼杀和死亡才能得到的东西。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拥有的心安理得,问心无愧,不管那背后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白玉堂还在犹豫要不要伸手去确认那盏灯得真假,那瞎眼的纹面女却猛地一下把灯送到他眼前,嘶哑干枯的喉咙里冒着血泡,声嘶力竭的吐出不成章的断句。 “星、星君……岁月无尽,今日……还君明灯……不问、不问苍生苍生!!!” 吼出最后两个字,那瞎眼的老婆子终于耗尽了最后的生命一般,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便僵直不动了。 白玉堂知道她已经死了,但是在那张被岁月风干的脸上,除了一大片麻子一样的青色纹面,更定格在一个仿似解脱的表情上,看的白玉堂不但心里发毛,从内心的深处,还涌起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释然。 他敢确定,他活了三十年,打记事起,绝对没见过这样的一个瞎眼纹面女。 哐啷 那盏宝莲灯忽然从那只已经僵死的手中滚落,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后,停在墙角。 捡起那盏染血的宝莲灯,他也听到外面侍卫奔走而来的四面八方的脚步声。 无处可逃! 外面是空阔的汉白玉广场和几座旱桥,距离最近的宫墙也有百丈之遥,如果他冲出去,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血战以后被乱刀砍死,另一条是血战以后逃出生天。只是他毕竟是血肉之躯,哪怕是经历过冲锋陷阵的沙场,但那时他心中对自己的生死全无牵挂哪怕血洒疆场马革裹尸也毫无畏惧。但是今时今日,他心中有了放不下的牵挂,那就是还在外面等着自己的展昭。不管蓝天凰那个老匹夫说的是真是假,但凡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要为展昭争取。 这大殿里倒是有不少能藏人的地方,但是他藏在这里,有什么用?到时候若是被围困个七天七夜,他就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死老鼠! 展昭! 心中想到这个名字再次一窒,他没再多想,瞬身间已奔出数丈! 然后,被恰好赶来的宫中侍卫围堵个正着。 官兵抓贼,天经地义。 白玉堂明白,不管哪一条路,他都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对于闯入皇城,甚至敢到皇室宗庙、挑战天威放肆胆大包天的贼寇,侍卫统领没有多余的话,只下了一道四个字的命令 格杀勿论! 血战十式! 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经过多年的猝炼,此时的白玉堂不再是那个轻灵潇洒的锦毛鼠,而是一头习惯于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凶兽。 他的剑法不再动如灵蛇,而是每一剑都恰到好处,每一剑都绝不浪费。在这嗜血的剑光下,地上很快就倒下一大片侍卫。尽管白玉堂尽量不去伤害他们的性命,他已经在战场上杀了太多母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和孩子的父亲尽管如此,在他剑光过后倒下的尸体仍然越来越多,很快就堆成一座小山。 看到这个蒙面的盗贼如此凶猛,后续赶到的侍卫不再上前强攻,而是退居那道死亡壁障五丈开外。驻守皇宫外围的弓箭手终于赶来,数百强弓数千箭矢,蓄势待发。 “大胆贼寇!交代主谋,留你全尸!” “主谋就是你爹!!” “你!放箭!!” 一声令下,飞蝗一般密集的箭簇雨点一般急射而来。 白玉堂抡起手中的斗篷和画影,当真是剑影如画,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剑网,阻挡飞来的夺命箭矢。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且战且退,他艰难的朝着身后那一堵十丈高的宫墙艰难的移动。 人中吕布战神再强大,最终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不知怎的,在中箭的时候,他脑子里想到的居然是千年之前的战神吕布。 战神无铸更何况他不是战神。 噗剑网终究还是漏了口子,携着百钧之力的寒铁箭头再次没入他的大腿,剧痛之下,脚步却没有停顿。 到了,快到了! 三丈、两丈只要再近一点,他就能用飞虎爪攀上墙头! 看出他的意图,侍卫统领立即让神弓营退后百步拉长距离,原本自从前方而来的箭矢立即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而来!看着那个飞贼被困在宫墙下动弹不得,身上也已中箭,他便命令持刀护卫步步紧逼围将上去,把他剁成肉酱! 他武功再高强、内里再深厚,却只是凡人不是神人,终有耗尽的一刻。手上的画影越来越重,他闪躲得越来越狼狈,脚下的步伐也开始凌乱。 难道,他要死在这里? 难道,曾经纵马疆场闯过熵阳血的他,要死在这里!? 不!!!!!!! 仰天长啸,一声怒吼如受伤的野兽,白玉堂不退反进,凝起一股真气猛的大喝一声,将那些迎面而来的侍卫惊得一顿,就借着这一刹那的功夫,他已经冲进了那群持刀的侍卫人群中。 如果将来要下地狱,就让我一个人去吧!害了这许多性命,终究只是为了一人,是他的自私他的多情总却似无情,为了展昭一个人的性命,为了把宝莲灯带回去,功成万古枯! 啊!哇!呀! 人群中,被白玉堂当成人肉盾牌的侍卫们立即像炸开了锅,响起一片惊惶的叫声,他们还没来得及抽出手中的佩刀,就已经惨死在同伴射出的寒铁箭矢之下。 “停手!停止放箭!!”看到那贼人竟有如此胆量,侍卫统领不由心中暗生佩服,但看着地上倒下的弟兄,这人留不得! 命令神弓营停止放箭后,他还没想到下一步的对策,却听到后方传来兵刃相交的打斗声和一片惊呼! 这贼人竟然还有同党! “杀了!统统都给我杀了!”气急败坏的怒吼,但是那个忽然出现的黑衣人却仿似对他们的行兵布阵异常熟悉,眨眼功夫就已经在人群中冲出一条血路。而他一面挥舞着剑冲过来,手上还连带洒出一大片白色的粉末,凡是沾到的侍卫都瞬间软倒。顷刻之间,形势逆转,虽然他只有一人侍卫有不下数百人,但却都对他心存忌惮,不敢上前。 不单是侍卫,白玉堂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黑衣人也很是吃惊但在看到那熟悉的龙行虎步和古拙如电的剑招后,心中一暖,却又立即被焦躁取代。 那个笨蛋!撑着这样的身子,竟然还敢前来!他难道就不怕伤了自己,难道就不怕最后落得一尸两命、他们三个人全都死在这里的下场! 心中腹诽,行动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展昭打开那一条血路的时候,他第一时间靠了过去,在顺手放倒那个侍卫统领之后,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纵身飞跃,几个起落之后消失在禁宫深处那些层峦叠嶂的屋檐之中。 “快追!来人啊!立即上报兵部,调动皇城内的三千近卫诛杀贼寇!”统领已死,副统领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已经超出了一般的飞贼所为,他立即派人调动所有近卫,更向兵部借调皇城最外圈的正规军,为了保护皇上,一定要尽速捉到这两个非同一般的贼寇! 原本已经入睡的皇城立即喧闹起来,熄灭的灯火全部被重新点燃,这一刻不过是所有即将发生的噩梦的开端,漫天的火光和飘荡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伴随这个禁宫深处的不眠之夜。 第七章兵临城下 在皇宫深处乱成一片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敢想到,他们苦苦搜寻缉拿的对象,此刻大胆的就躲在太医院中。只因这里从来都是以往刺客从未光顾的盲点,所以禁军只是派了一队带刀护卫驻守在太医院,根本未曾想到,刺客已经潜入了这里,甚至还将一个在病榻上睡的正香流着口水不知是哪位皇子的皇亲国戚五花大绑扔到茅房里,堂而皇之的占据了那一间舒适华美的房间和铺着锦被的雕花木床。 “猫儿!你怎么来了!有没有哪里不适,快过来躺下” 展昭看着白玉堂背上和大腿上都还各插着一根箭矢,小腹中隐隐有些作痛,但他的心更痛这个笨蛋! “受伤的是你!过来!”龙潭虎穴,不敢高声语,此时展昭的声音压的低沉却是真的动了怒。 白玉堂身上的伤其实并不严重,他也绝不是那个还单拿自己性命去做无谓牺牲的莽汉,在夜行衣下是一层行军打仗用的坚实甲胄,轻盈贴身,是对付箭矢最好的盾牌,保护着他的四肢和身上的死穴。因着这层保命的护甲,那两支箭并没有伤及他的筋骨,仅仅擦破了一层皮,甚至没有流出多少血。 解开白玉堂的衣服,看到他身上一层紧实的甲胄,展昭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伤并不如他想的那般严重。 既然不严重,那就不用再对这个不知好歹的老鼠客气! 割断箭尾、挑出箭头,看那白玉堂正嬉皮笑脸的把玩着手中的宝莲灯,展昭眉头一皱,手腕一抖就是一大片金创药倒下去。 “嘶!!疼、疼!猫儿,这点小伤,你实在不必” “那等你成了真正的死老鼠,我再来给你收尸罢!”白玉堂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展昭忽然觉得心中累极,把药瓶子朝怀里一塞,站起来就要走人。 “猫儿,你这是去哪里!” “回去!” “外面都是搜查我们的侍卫,等再” “不能等!他们现在还在搜查我们,守备就还有空隙!若是等到全城戒严的时候,就是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现在只有一条暗道能出去!” 说完,他也不顾边上还没把裤子套上还在单腿蹦跶的人,径自蒙上面,转身要走。 “诶、诶!猫儿、猫儿!等等我、等等我!”他不是傻子,看得出展昭正在生气,原因他也清楚,他不应该在茶里下药趁展昭昏睡的时候,独自冒险入宫盗宝!虽然在危急关头看到展昭及时出现,说不欢喜是假的,但是更多的却是担心,他下的药明明可以让他睡到明天傍晚,怎么才不到一个时辰人就醒了!还有,看他健步如飞的样子,就算吃了蓝天凰的药,但是他的身体能熬得住吗?那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粗壮腰身,还有前几夜他的小腿都有些抽筋,肚子里那个不安分的小子也踢了他几脚…… 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展昭猫腰急速前行的样子,忽然脚下一个踉跄,赶紧冲过去把人捞进怀中,触手是一片滚热的体温,一摸他的手,却冰冷得怕人! “猫儿!!” “快、快扶我!!” 原来展昭一路上担心白玉堂的安危,一直都是苦苦支撑,眼下人被自己及时救下暂时平安,心中各种情绪波动气血上涌,一直强压着的不适立即全部涌上,不单是下腹,就连整个背后都一抽一抽的疼痛起来,下身坠涨。 哐啷,前面不远处就是人声鼎沸,白玉堂半抱着展昭,撞进最近的一间厢房里。 “你哪儿疼?告诉我、告诉我!”手足无措的看着展昭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强自压抑着身上的痛苦,白玉堂恨不能把那些痛那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代他承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展昭痛苦,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玉、玉堂……抱、抱着我……冷、我好冷……” “猫儿!!” 把人更用力的按在怀中,他能感觉到展昭身上的冷汗已经浸湿自己的外袍。 人抱得死紧,忽然,磕着怀中的一个硬物。 对了宝莲灯!! 慌乱之中,他们撞进这一件弥漫着各种草药味道的仓库里,竟忘了此行最重要得目的,就是盗取宝莲灯,取得凤凰血! 感觉到展昭浑身的肌肉都已经在痉挛颤抖,他不敢再拖延,赶紧腾出一只手拽出铜灯。用力摇晃,可以感觉到里面晃动着的液体,但是,怎么把它弄出来? 一只手仍紧紧的抱着展昭,一只手举着宝莲灯,现在他该怎么办?砸烂它!刚要把铜灯扔出去,又及时的收回来,若是失了里面的凤凰血,他们岂不是希望全无!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怀中的展昭似乎是在冰火焦灼的疼痛间隙中恢复了神智。 “玉、玉堂?你、你在做什么……”他的牙齿控制不住的痉挛着,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不知道”无意间,他把宝莲灯塞到展昭忍耐得指节发白的手中,奇迹,终于在太多的苦难和悲伤之后,于此刻降临。 只见展昭的手触到宝莲灯的一刹那,原只是含苞初绽的莲花,竟然缓缓绽开,完全怒放。莹绿色的铜花流光闪动,幽幽的清浅光芒中,一汪泛着油亮的金色液体,从莲蓬上镶嵌的九颗舍利子下渗出。 几乎没有时间去理会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因为他怀中的展昭,唇边已经溢出紫黑色的鲜血! 他就知道,那个蓝天凰的话,信不得!那些药,更吃不得!暂时延缓的胎动和压抑的蛊毒,终于因为长途跋涉的艰辛和今夜他强自运行真气而被催发! 这所谓的宝莲灯、凤凰血,会不会又是他的另一个阴谋!还在挣扎中,忽然发现,鼻息间缓缓荡入一股若有似乎的馨香,随着宝莲灯芯中涌出的金色液体越来越多,这股香气越来越浓。 而他怀中的展昭也闻到了这香气,不似黄连的清苦、不似龙井的绵长、不似梅花的暗香更不是这药庐内任何一种药材的香气,只是这味道仿似来自洪荒般久远,穿透三魂七魄,竟让他萎靡的精神一振,身上如同活在人间地狱的痛苦仍在,但他逐渐迷失的神智却聚拢起来。 如果不管怎样,他的结局都难逃一死,那么眼前这不管是另一个地狱还是真的希望,死马就当活马医,他索性再和上天赌一回! “猫儿,你真的不悔?”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上穷九霄碧落、黄泉万里,你都会陪我,展昭,还有什么不敢的!?”清澈的眼眸中,映出白玉堂坚定地面容。 上穷九霄,碧落黄泉,我都发誓,绝不饮那一碗孟婆汤,只为无论万世轮回,我也要逆天而行,与你相遇…… 口中含着一口金色的凤凰血,捉住展昭那两瓣颤抖的嘴唇,辗转,吮吸,凤凰血在口齿交融中被两个人吞吃入腹。他们没有注意到,那些涌动的金色灯油和绽开的铜莲,在他们吞下凤凰血的一刹那,光华散尽,又变成那一盏看起来并不那么有价值的铜灯。 吞下凤凰血后,两个人就在黑暗中静静相拥,紧紧的抱着彼此,仿佛是在等待一个已经预见却又似乎不见的结局,哪怕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亦要执子之手。 空气中仿似来自开天辟地之时的悠远香气渐渐消弭,他们鼻腔中又再次充斥着各种晒干药草的干燥气味。 除了喉间彷如一阵清风拂过,白玉堂再无其它感觉,既不像会中毒的样子,但也察觉不到任何异状。难道蓝天凰骗了他们?低头一看怀中展昭,大惊失色!! 同是服下凤凰血,展昭此时眉头紧皱,唇边更溢出泉涌般的污血!! “展昭!展昭!展昭!!!”惊叫一声,刚要把人抱起来冲出去,却被展昭制止! 惊讶的看着展昭半跪在地上不断的呕出污血,白玉堂只觉得自己的心尖刀割似的疼痛!下一刻却发现,展昭虽然不断的在呕血,但他已经不必再依靠自己的搀扶,而是靠着自己的力气支撑着! “呜呕噗!咳咳、咳咳、咳咳咳!!”仿佛要将体内的所有血液都吐尽似的,地上的污血几乎就是满满的一桶!不但如此,在他发出一声艰难的呕吐声后,啪嗒,一团漆黑如墨带着强烈腥臭的东西被吐在地上。这时展昭终于将体内的污血都吐尽了,室内弥漫着一股腥膻的恶臭,他找了一下没有漱口的茶水,只好用力的吐了几口唾沫以冲淡口中的腥臭味。 掏出怀中的火折子,打破药庐内的油灯泼在地上,只是一点火星,却立时腾起一股几乎燎到房顶的绿色火焰。那些被火焰烧到的污血,在高温的灼烧下噼里啪啦的沸腾起来,白玉堂没能看到那些被展昭吐出体外的蛊毒是不是都被这火焰烧死了,因为在火势蔓延开前,他已经被展昭拉着奔向人声渐近的另一个方向。 咯哒,拉着白玉堂在御花园的小道中奔走了一阵,终于转到一丛山茶花后,在一块太湖石上极不起眼的一处用力按下,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漆黑洞口,出现在眼前。 不远处,举着火把的侍卫已经开始朝这边搜查,不容多想,两个人挤着钻进暗道。 入口合上之后,四围立即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白玉堂只觉得一只手忽然伸进自己怀里,反射性的就要攻击,猛的又想起来此时能这么做的只有展昭!他仍未从一连串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嚓”的一声,火折子被点燃,黯淡的火星很快移动到墙边上,紧接着“轰”的一声闷响,暗道两旁竟设置了连续的火把,比入口中宽敞得多的通道在这一片火光的照耀下亮如白昼。 “展昭!展昭、展小猫!!” 任凭白玉堂叫他,但展昭就像听不到似的,只是埋头往前走,挺直的背影没来由的,让人心慌。 “你停下、停下!到底怎么了!你刚才” “玉堂,那确实是凤凰血!”奔走的脚步忽然停下,白玉堂差点就撞到他身上。停下,却没有立即转身,他静静的站着,密闭的暗道中一时只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和火焰燃烧的声音。 前方的火光,把两个人的影子长长的映在地面上,在这片火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古老的青砖上苔藓淡淡的生长着,这确实是一条人迹罕至的暗道。 此时的展昭,仍旧穿着他惯常穿的那件藏蓝色长袍,外面罩着的黑色斗篷,看起来竟有一丝的陌生一瞬间,他回过身来,带起衣摆轻扬,眉头微蹙剑眉星目,眼角上有一些逐渐变浅的疤痕,仍旧是那个日夜相对的展昭。 “猫儿那凤凰血真的解了你身上的蛊毒?”走过去,抚上展昭的脸,入手的皮肤有点干燥,却温暖、真实。 “真的。”看着白玉堂担忧不解的目光,展昭才忽然想起,自己实在是唐突了,在翻江倒海的吐尽身上污血后,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身体内涌出无限的真气,他能感觉到一直淤积在身体深处的黑暗,已经随着那些污血排尽,虽然身体仍旧觉得沉重,但已经不再是病入膏肓般无可救药,而只是那种几天几夜奔波之后剩下的疲惫。而腹中一直随着他身体好坏闹腾不休的胎儿,也在那一刻安静下来,他仿佛能听到从未有过的一份属于那个小小生命的微弱心跳声,而不再是以往的痛苦挣扎。这也许就是母子连心,他的孩子在告诉他,自己已经不再是一具不死不活的夏耕尸,而是真的得到了一份完整的生命。 凤凰血,确实能解天下至毒,药死人,生白骨。 带着白玉堂一路前来,实在是因为四处搜寻他们的侍卫和禁卫军已经近在眼前,这人生就一副多疑的性子,自己匆忙中来不及解释,他恐怕又会独自愁白了头发! 捉着展昭的脉门探了半晌,白玉堂的脸上仍旧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蓝天凰,到底是个什么来路,竟然连如此秘宝都能得知!他诓骗自己前来盗宝,不单只是要为展昭解毒如此简单,只怕是还有更为不可告人的秘密! “猫儿,你过来的时候,那蓝天凰难道就如此轻易的让你出来?他如此在意我们的孩子,恐怕是又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感动于白玉堂的关切,展昭忽然狡黠一笑:“呵呵,你的药,恐怕也是蓝天凰诳你让我吃下的吧?但他想不到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喂我吃过那么多毒药,那些从他手里开出来的毒人方子,我早已适应了七八成!所以我醒来后,他还要拿药害我,我就把他捆上了,就塞在柜子里!” “你、你啊!”看到展昭脸上久违的笑容,英气逼人灼灼生光,这才是他的展昭啊!忍不住就靠过去,在他的唇上“啵”的亲了一下。入口仍残留着血腥的气味,方才展昭竭尽生命般吐血的画面忽的又闯入脑海,心中一紧,也不管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猛的就捉着展昭的双手,把人压在壁砖上,用力的加深这个吻,探索着他口中略带腥膻的气息。 “嗯嗯、唔唔!!”虽然已经对白玉堂的不按章法习以为常,但一想到外面只要天一亮,他们就算插翅也难逃出这皇城,他就忍不住挣扎起来。 白玉堂你这混蛋快放开我、放开! 明白展昭喉间呜咽的意思,白玉堂仍旧含着他的嘴唇和舌头啃咬舔舐,直到把他的嘴唇咬得鲜红透亮舌尖吮吸到发麻,整个口腔中全都充满他的气息后,才把人放开。末了,趁着展昭大口喘气的时候,还在他的下巴啃了几下才把人放开。 看着眼前餍足的人,以为他还会对自己做些什么,白玉堂却一抹嘴巴,干脆的转身就走。 方才两人身子相抵的时候,他能感觉到白玉堂下半身的硬度,对于这人在这种时候还能对自己……心中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也许,明天离开以后,他们都会好好的。 踏踏踏踏 空洞幽深的暗道中,急速奔走的脚步声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回响在仿佛没有尽头的前方和来路,他们已经在这暗道中走了半个时辰,沿途却仍旧是不变的火光和一样的青砖墙壁,前途仍旧茫茫也不见任何出口。 “猫儿,这里真能出去?”不是他不相信展昭,只是皇宫再大,他们走了许久却仍不见出口,白玉堂心中算着天亮的时辰,焦躁起来。 “等等!不对劲!”展昭听到白玉堂的话,终于停下,停下之后,却发现一个让他心凉的事实,这里还是多年前他身为禁卫统领时来过的密道,但他并不知道的是,这皇宫内密道机括的秘密,为了避免皇家秘辛的外泄,每一次禁卫统领更迭之后,都会根据紫微斗数和八方六和的演算,将出口、入口、生门、死门重新变换一回!他们方才侥幸闯入地道,那也许是一个没有来得及变换的入口,但是当他们身在其中,里面的一切却已经不是展昭熟悉的机关! 这样的地底迷宫,往往是为了在战乱的最后关头,为保存皇室血脉设下的庇护所。但太多时候,这样的避难所最终都会成为一代皇朝的坟墓,逃不出去的男女老幼,在这里被叛军屠戮,无数的冤魂发出不甘的哭喊声,在这地下坟墓中徘徊。 皇家秘辛,白玉堂虽没有入朝为官多年的展昭知道得清楚,但也能从那些民间传闻和历代野史中窥探一二。眼下听完展昭所说,在这火光熊熊的暗道中,竟能察觉出自己的背后渗出丝丝冷汗! 看向展昭,见他一脸愁眉不展的懊恼神情,白玉堂苦笑,看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们本以为能逃出生天,谁知道却是作茧自缚的又踏进另一个险地!看来老天爷还没有放弃对他们的考验,所谓人定胜天,那该是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们走一步算一步,我就不信这皇帝老儿弄出来的这地下迷宫,是要把他自己困死!走罢,天快亮了。” “嗯!” 朝前走去,终于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为了避免走回头路和迷路,白玉堂抽出画影在他们进去的那个口子上劈下一个记号。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白玉堂第六次在岔路口做记号的时候,回头一看,却发现原本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展昭竟落在后面。 “猫儿,我们歇会!” “不!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我们不能停下!” “我说歇一会就歇一会!你看看你自己!”说完,白玉堂自顾自的就靠着墙角坐下,也不管展昭瞪着他,伸手一拉,就把人拽进自己怀中。 “你!我、我自己休息!”展昭被拉得一屁股做到白玉堂的大腿上,自己毕竟是个大男人如今毒已解除,白玉堂还当他是个瓷娃娃似的处处护着,他哪里肯接受! “地上凉!如果你说服我你的手发抖的原因,我就放开你!”脸贴着脸,白玉堂龇牙,刚才他就应该发现,展昭的身体才刚去尽毒血,可任凭凤凰血能解百毒但却不是能让人得道的仙丹!经过几乎两个时辰漫无目标的搜索,他的体力早已到了极限!却为了不耽误两个人的脚程,又是暗自硬扛着!这只破猫,就算他们对天发誓生死为盟,却还是改不了这处处隐忍的性子! 被白玉堂执拗的困在腿上,展昭只好作罢,放松自己的身体,把重量全然交给身下的人承受。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对白玉堂的依赖,习惯了身后总有那么一堵坚实而温暖的胸膛在他累了伤了的时候可以倚靠。在没有遇到玉堂之前,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个男子,必须顶天立地,必须拿得起放得下,必须能为自己所要守护的人所要坚持的义擎起一片天地。但,是白玉堂让他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被保护,原来在他受了伤挨了痛的时候,也可以寻找到一个人诉说心中的苦楚。 终究男儿有泪不轻弹,展昭默默的感受着白玉堂沉稳的心跳,听着他绵长的呼吸,无论多重的命运和明天,两个人的肩膀,总能承受更多! 随着白玉堂的呼吸吐纳,渐渐两个人呼吸的步调合为一体,脉搏的跳动也同步起来,就在这时,展昭的身体一僵,翛然抬起头来,看着白玉堂的眼中,和自己露出一样的惊喜! 地宫深处,隐隐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檀香气!那是在宫中常年焚烧的龙涎香,不管前路如何,他们终于找到离开这里的出口! “猫儿,若是我们上去又是万箭齐发、剑拔弩张、百人围困,那可真是殊途同归,注定要死在这里了!” 这种时候,白玉堂竟然还有心思调笑,展昭嘴角不禁扬起一抹令人怦然心动的微笑。 待到行近檀香浓处,才发现那是一堵和别处一般无二的石墙,同样的青石,不同的是一股暗香在此徘徊。 暗道内虽然人迹罕至,但由鬼斧神工门打造的机括却保持着良好的通风。白玉堂贴着青石板逐一去闻,终于在那片石壁中,探到了香味最浓处。按着那块石板运起真气,似乎是一个开启石壁的机关所在。 百密一疏,想不到这本应是密不透风的石壁,竟然在机关开合处留下只有命运能够渗透的缝隙。 使了三成内力,厚重的青石终于开始下陷,当凹下三寸的时候,终于听得地底轰隆一声闷响,然后就是机括被催动的倾轧之声,一道不同于暗道内火光的光线随着更加浓郁的香气,倾泻而出,与机括活动之声响起的,还有两道惊呼。 外面有人! 闪念之间,白玉堂已经电射而出,待展昭看清那机关暗门后是什么地方时,眼前的景象令他惊讶得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他曾经设想过不下百种,却完全没想到,机关打开后,他们来到的竟会是皇帝所在的御书房!而此时,这御书房里仍旧灯火通明,除了徐徐燃烧的龙涎香和被白玉堂制住的皇帝,还有愣在一旁的包拯! 无论是入侵者还是室内之人,皆为这出乎意料的变故愣在当场! 展昭看着眼前站着的包拯,一时千言万语竟不能言语,而包拯的目光中具是震惊。再看一眼被勒住脖子的皇帝,不但震惊而且脸色铁青,白玉堂就算对待当今天子手下也是毫不留情。 “玉堂,我们” “皇帝!我也不想来这里!但是既然已经来了,那就一定是天意!不要问我和展昭的事情,放我们出去,就留你项上人头!若是引来一个侍卫,今日就难保你和包黑子的性命!!” “白玉堂!你放开皇上!这里不是你撒野的” “包黑子!我和展昭都是已经不知死过多少次的人!不在乎这条烂命!但是你和皇帝,哼!那些街上通缉我们的告示和追兵,恐怕都是你做的好事!” “你们逆天而行,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简直是不知好歹、不知死活!”包拯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着被白玉堂死死勒住的皇帝,他不敢高声呼喊侍卫,只能把目光转向忽然从暗道中出现的另一个人,展昭却在看到他的目光后,移开了视线。 “包拯!你不用再打他的主意!几次生死,我们都已经不会再趟这朝廷的浑水!展昭也不再是您老的带刀护卫!现在他和我一样是通缉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言下之意,就是无论包拯你不用再想利用展昭来影响自己,展昭已经是我白玉堂的,与你再无一点感谢! “展护卫……” “……包大人!展昭如今已是一介草民戴罪之身,担不起这三个字!”说完,他目光中含着朦胧的哀戚,不是他如此狠心,但是这个青天早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的肩膀再也不能负担苍生黎民。 “咯咯、咯咯……”脖子被勒得实在太紧,几乎喘不上气的皇帝只能翻着白眼艰难的喘气,提醒眼前众人自己的存在。 “玉堂,你轻点,他毕竟是皇上!”没有阻止白玉堂,展昭坚定的站在了他的身后,他们相视一笑,这一次真的是要以性命相赌! 稍微松开一点让皇帝有个喘气的空隙,却不经意看到御书案上的奏折,八百里加急的战报,熟悉的猩红色虎符,原来战事的紧迫竟比坊间流传的更为危急,所以皇帝才会在这里彻夜找他的包爱卿商谈! 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白玉堂用剑挑起桌上的奏折借力一甩,竟“啪”的一下打在包拯身上。 “这就是你要用我和展昭去交换的结果?包拯啊包拯,从你的梦中醒过来吧!耶律重元根本就是一条吃人的豺狼,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了赵灵、为了那个老不死的皇帝?一夜之间集结数十万大军,你真当他们平时没事就练兵玩儿?天真、愚蠢!!满天下的通缉我们,辽军却仍旧势如破竹,拿我们的脑袋换不回和平文书就要让我们去给你的江山拼命?你要杀老子,老子还要救你!?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无耻!老子不干!!” 一阵痛骂,确如醍醐灌顶,包拯盯着地上的奏折看了半晌,忽然噗通一声跪下! “包大人,您这是” “猫儿!别理他!就算他求我,我也不会放开皇帝!”白玉堂阻止展昭去搀扶包拯的动作,把人拉回自己身边,拽着皇帝又朝着窗口退了几步。 “慢着!白玉堂,我不是求你!”包拯膝行两步,抬头看向被钳制着的宋仁宗。 “皇上!微臣有一议,如今太原城中战事吃紧,朝中已经无人可用,当年白玉堂曾任龙启将军,驻守边关捷报无数,压的辽军不敢犯境,何不让他们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他们的性命就算交与那辽国恐怕也不能让耶律重元退兵,只要能将辽人赶出我大宋国土……望皇上三思!” “呸!谁要给你这狗皇帝卖命!为了你猫儿死了多少次!还有我、还有我!你们想弄死我也就罢了,别再沾上他!!” “包大人!请您放了我和玉堂!如今我们只想做一个普通的百姓,我和他都已经……累了!” 包拯忽的看着展昭,一双眼中竟隐有泪光,黝黑的面孔掩饰不住他眼下浓重的阴影,恐怕是已经为了这事几天都未曾合眼。 他看着展昭,看着被白玉堂护在身后的展昭,看着面上含着悲色的展昭……也许,这一次,展昭会恨他,白玉堂会恨他,但是为了皇上,为了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宋将士和正被战火屠戮的大宋子民,他不得不这么做! “展昭,老夫求你!请求你和白玉堂再为国家效力,救太原城于水火之中!!” “包爱卿!” “包大人!” “你!!” 包拯此言一出,举座震惊。 “包爱卿,你何必如此!这二人不但是朝廷钦犯,如今更大胆夜闯皇宫挟持于朕,其罪可诛其九族!”宋仁宗此刻只恨自己如此大意,为了和包拯密谈下一任将军的人选,竟然屏退左右,才让这些乱臣贼子有机会挟持他! “姓包的!你别妄想用猫儿威胁我!他”白玉堂话没说完,就看到展昭坚毅的面孔上,划过一道透明的水痕。 屋顶是朱漆碧琉璃瓦,天上更没有下雨,那一颗,是展昭的眼泪。 “展昭!就当是为了太原城、那些无辜的百姓、那些牺牲的军士,老夫求你!!”包拯这一句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震得就连御案上的筒灯盏都在嗡鸣作响。 嗡鸣过后,室内一片死寂,几乎能听到几道宫墙外四处搜查贼寇的声音。 “玉堂……” 展昭的声音是如此的无助、如此的无力,他只能看向身边的白玉堂。他知道,白玉堂为了他可以去做任何事,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包拯,似乎看到了自己。他知道包拯跪的,不是正被白玉堂挟持的宋仁宗,而是为了岌岌可危的太原城、为了太原城后的万里疆土和千千万万的大宋百姓! 玉堂,你叫我,如何是好……? 当展昭第二颗泪珠掉下来的时候,白玉堂放开了宋仁宗,当展昭脸上划过第三颗眼泪的时候,他接过了宋仁宗手中的虎符。他心中明白,他什么都明白……,所以他不能拒绝展昭的眼泪,无论因公或因私,展昭是为天下苍生在流泪。若是国将不国家不再有,那他们还谈何退隐南山?这一滴慈悲的眼泪,烫得他的心中满是痛楚和无奈,烫得他怀中的宝莲灯似乎都在燃烧。 第八章瀛洲玉雨 “展大人!将军他刚说要去三条街那边的铁匠铺那,说是要亲自去拿他订的武器!” “好,谢谢你,小六!” “谢什么!展大人,多亏了您,我们才能再次在将军麾下效力,该谢的是我们啊!” “不谢、不谢!没有、没有”看着眼前那个叫小六的亲兵热情的笑脸,展昭几乎是落荒而逃。 从将军府出来,一路上见到的都是满脸喜气的士兵和将领,好像他们不是准备去太原城打仗,而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似的。他知道,这些都是白玉堂当年龙麟军里的旧部,皇上不但把虎符给了白玉堂,还把当年他在边关战无不胜、如今肩负皇城守卫的十万大军也一并拨给他,看来包大人是看准了玉堂绝不会背弃这个自己曾经用命守护的大宋江山。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求于他们,比起死去的区区几个大内侍卫,显然已陷入围城之困的太原城和唇齿相依的大宋心脏在皇帝的眼中更为重要。也许这宝莲灯虽然贵重,但毕竟只不过是藏在皇极经天阁中的一件佛家秘宝,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对现实中步步紧逼的战局都没有任何帮助。所以大宋皇帝也以此为交换条件之一,不管他们盗宝意欲为何,但只要他们对宝莲灯非要不可,那就不得不屈从于皇帝开出的所有条件! 展昭用力的闭了闭眼,眼前晃动的都是那封明晃晃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授命于前龙启将军白玉堂天官拜护国天启将军,领兵十万。并命前追封一品带刀护卫展昭为左前督军随同前往,速在十日之内拔营前往太原城。 算起来,今天已经是第七日,还有三天,他们就要离开这仍旧一派升平的京城。他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却十分清楚死亡的残酷。边关战事一日日吃紧,战报每天都从兵部源源不断的送到书房里,每当玉堂看到那些烽火信的时候,凝重的身影就像一座伫立在黑暗中的石雕,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玉堂,这是属于他们失散的那些岁月里,那个传说中勇猛无匹的白将军,属于那些每日不断出入着将军府与他商议军情的将领的。 而直到今日,他们已经有七天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同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那日他们回到客栈,就已经不见了蓝天凰的下落。但自从得了凤凰血解了身上蛊毒后,他的身体已经大为好转,只是失去的内力仍旧无法恢复,功力只剩下了以往的三成,想要回复以前的功夫恐怕是不可能了。若是好好的调理身体再勤加修炼,也许还能回复到从前的五成。而那些凤凰血,白玉堂则让他每天取三滴融进水中服食,这本就不多的液体掐指算算,也许还能熬到他生下麟儿的那一天。 那天回来,本来皇上就给他封了督军一职,作为玉堂的副将一同奔赴沙场,但白玉堂死活不同意他一起去,非要把他送回远在南陲的扬州,说什么只要等到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天,就是自己凯旋归来的时候。他当然是怎么都不会同意,既然两个人已经决定了同生共死,那么就算在这种时候也绝对不能分开。再然后……,白玉堂就接到了要他们住进将军府的圣旨,从那以后,他们在偌大的将军府里,虽说在白玉堂忙起来以后甚少见面,但照面总是有的,可玉堂却就当他是一个普通的副将那般,径自擦肩而过。如果不是每天夜里,他都能看到床边的那一盆冒着热气的洗脚水,如果不是每天早上醒来后能摸到另一半床铺的余温,他几乎以为白玉堂和自己其实就是两个互不相干的陌路人。 腰身虽然仍旧沉重,但多走动对于腹中的胎儿和他也总是有好处的,所以展昭婉拒了门房给他准备的轿子,一个人慢慢的在街上走着,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三条大街上,这是一条满是兵器铺和铁匠铺的大街,远远看去,一匹高大的白龙马就拴在一家店外的枣树上,展昭知道那是白玉堂的飞龙马,显然他还在店内没有离开。 才从蛊毒中解脱,调理了不过几日,展昭的身体仍是沉重,而体内的胎儿似乎在脱离蛊毒的控制后变得活泼起来,努力的吸收着母体的营养,让他这几日变得嗜睡,吃得也多了,肚子也在几日之内圆了一圈。走了这一段路,虽说不上累,但也能感觉到腰腹有些酸胀不适。 其实在展昭离兵器铺门口还有一丈余的时候,白玉堂已经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尽管大街上人来车往,不管身在何时何地,他却总能在万千声音中第一时间听到展昭熟悉的脚步声。 店内除了那抹白色的身影,还有一个人,展昭认得,那是白玉堂麾下一个叫袁西经的千夫长,也是前锋营第一冲锋队的指挥官。那一封官复原职的圣旨和一套银白色的飞龙甲胄,就是他第一个出现,送到他们落脚的客栈。 袁西经看到展昭进来,身躯一震。 “将军,您看,这是小雷门打造的诸葛连环弩,若是没有意外,大军出发之日,将会有五千台配置到神弓营,一千台分配到锐步营” “六千太少,至少三万台,在出发之日,辎重营也必须有诸葛神弩。辽人的狼兵……难道你们都忘了,还是我麾下的龙麟军,已经成了名不副实的摆设!”白玉堂的口气不重,但他的手劲太大,几乎将连环弩的机括捏碎,出卖了他的心情。无论如何,这都将是一场硬仗。当年在虎牢关,他早已领会过辽人在马背上的骁勇和狼兵的凶残,那时候虽说龙麟军战无不胜,但却是用无数弟兄的鲜血守住的城墙。而这一次,奉命救难太原,那是一座已经被围困了多日的危城,城内大宋守军士气低落,城外辽军虎视眈眈气势如虹。他们这一去,必须出奇制胜,才能突入太原,若是不能以奇兵制险,那么等待他们这十万大军的命运,将是尸山血海,血流成河还有太原城的彻底陷落。 “将军,这” “没有可是!不管雷门用什么方法,我只要在大军拔营之时,看到三万诸葛神弩!”不容袁西经多说,白玉堂砰的一下将手中的机括拍在案上,金丝楠木的案几和黑铁木的连环弩,都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袁西经走出兵器铺外的时候,朝着那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深深看了一眼,手中拿着被白玉堂拍坏的诸葛神弩,赶往兵部,去完成这个不可能的军令。 记得那天,他接到兵部的一纸传令书时,心中难以抑制的激动。多少个日日夜夜,自从他们失去了龙麟军的灵魂,大宋的龙启将军,和弟兄们一起被从虎牢关调配回京城变成守军的那一天,拔营的夜晚,很多兄弟都哭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白将军,带领着大家出生入死、血战沙场,总是冲在前锋营之前有着战鬼之名的白将军,会在中了辽人的箭毒后,会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军营的大帐里。直到回到京城,他们才知道,那个战功显赫威震边关的白将军,已经成了被朝廷通缉的重犯,而被一起通缉的,还有一个他们只是听过其名,却从未见过其人,在军营兄弟口中也是个传奇人物的御猫展昭。 他只知道,当年东京城中,猫鼠相争是一段值得天桥底下说书人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的逸事,却不明白,为何当年御猫展昭如传说般在朝廷中消失后,非但没有死,竟还会和曾经的死对头锦毛鼠一起被通缉?那个曾经在包青天堂下令四方贼寇奸恶之徒为之胆寒的四品带刀护卫,曾经独闯天下奇楼冲霄破了襄阳王策反案的御猫展昭,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寻常男子深蓝色的长衫,包裹着全身的黑色大氅,甚至不是貂皮而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锦缎。束起的发绾上甚至没有任何装饰的宝石,隐隐能从他的头上看到几根白发,也许他的脸算得上充满男子气概,但岁月在上面却留下了抹不去的伤痕,他甚至淹没在人海中,绝不会有人去多看第二眼。 今日将军特意到那家雷门总堂订制的武器,恐怕就是为了这个人的吧?在将军重新统领他们的同时,展昭也成了他们将军的参谋。只是,这样一个忽然出现,从未上过战场,消失多年的御猫展昭,真的能成为统领龙麟军的另一人?皇帝派他来做督军,还不知道抱着什么目的!难道还妄想着当年的御猫来压制如今的锦毛鼠?不,他们的将军,只有一个,他们听命的主人,只有一个! 想到这里,就对眼前的伟岸男子心中无端的生出厌恶。督军,从来都是朝廷的鹰犬和爪牙,是只知道受贿拿钱、瞒报军情中饱私囊、贪生怕死的无耻之徒!又深深看了那个他们的督军大人一眼,袁西经才从侧门无声的离开。 白玉堂虽然察觉到袁西经离开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太寻常,但对于这个曾经与自己出生入死的旧部,他还是给予了十分的信任,所以他没有留意袁西经看向展昭眼中复杂的神情。 他早已听到,展昭站在自己身后,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一个是,因为自己多日的冷淡而懊恼,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个是因为揣测着对方的心思,明明隐隐能感觉到那份深入碧落的情意,却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兵器铺的中堂里,墙上展示着雷门得意的弯刀、长枪、弓弩、宝剑、九环金刀……,每一件都闪着簇新的光芒,每一件都是一个工匠倾注心血的得意之作,每一件都会变成饮血嗜命的杀人凶器。 在这座满是萧杀之气的厅堂里,白玉堂的背影竟显得是如此的孤寂。那是一种高处不胜寒,不复天启将军的威震四方,也不是一个绝世高手,满头的白发被他仔细的挽成一个发髻,被一顶属于大宋最高武将的麒麟发冠牢牢的束缚着。 这样的白玉堂,无论他之前对自己有多冷淡,无论两个人在将军府中已多日相见无言,但是展昭此时心中只有满满的痛,那是一种深入骨髓发自灵魂的深爱。我知道你肩上背负的重担,我知道你心中的悲苦,我明白你对我的愧疚。但是,玉堂,你的肩膀扛不起的,这一次,我要和你一起面对!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刀山火海,无论碧落黄泉。 展昭才想说话,却听到外间的门帘呼的“哗啦”一阵响动,一个店铺伙计模样的人跑的满头大汗的,抱着个乌木匣子,冲进来就冲着白玉堂高声大喊: “将军大人!这是您订制的东西,真是对不住,我们家掌柜的……将军大人?”进来的伙计看到中堂内,一个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天启将军,一个是没见过的客人,两个人一前一后一里一外,杵在里边就像两根柱子。在生意场里打滚多年,就算猜不透这两位爷到底有何贵干,但从他们不善的面色上就能看出来,这不是个他能多说任何一句话的时候。 伙计刚想把乌木匣子交到白玉堂手中,展昭却快一步拿在手中。 “这位爷,这是白将军订的”白玉堂斜过来一个眼神,成功让店铺伙计闭了嘴。他没等展昭打开匣子,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就一阵风似的冲出店门。擦肩而过,他恰好看到展昭脸上那一抹了然于心的笑意,耳根子忽的一热,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乌木匣中,是一套簇新的袖箭一百零八个精密的龙牙扣形成环环相扣的机关,细如银针的钢箭柔韧如柳却根根致命。只要运起内力触动藏在手腕中的龙扣,箭套中暗藏着的一千零八支银箭就会如疾风闪电般,瞬间取人性命。这套机簧,不知较他从前惯用的那套袖箭精细、强悍了几百倍,恐怕是倾注小雷门最精湛的技师之力,在这短短的几日之内日夜不停,才能在今日交货。 抚摸着木匣中钢冷的利器,展昭忽然想起方才白玉堂匆匆离去的样子,只觉得好气又有些无奈。他还是没有变,也许连玉堂都不知道,哪怕自己犯了滔天的大罪、哪怕自己成了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他都早已对自己无法放手了罢! 对着那个似乎有些被玉堂的气势震慑的店铺伙计歉意的笑笑,赶紧追出门去,却发现那抹白色的人影并未走远。一人一马,高大的是剽悍神骏的飞龙马,边上是白衣、白发的俊逸男子。他并没有骑着飞龙,而是牵着缰绳沿着晚春绽放的一排梨花树,缓步而行。满树白色的梨花怒放如云,白色的花瓣随风飞散,纷纷扬扬的洒在他白衣的肩头,天地间此时仿佛只有这一片接天连地的莹白,梨花胜雪,人胜梨花。 看着前面缓步前行的人影,展昭几乎能猜到他脸上是什么表情,本想紧赶几步追上去,但是恰逢一蓬飞花忽然如大雨而至,花影中模糊了白玉堂的身影,他忽然痴了,痴迷的看着那人伸手拂落肩头的花瓣,暮然回首四目相对,万千情意心海滔滔,竟一时无言。 白色的梨花在地上铺上一层厚厚的毯子,展昭才要跟上,白玉堂却忽然别开了眼,牵着飞龙一阵疾步,荡起地面的梨花飞扬。 “玉堂!玉堂!”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14节 听到展昭的叫声,前面的一人一马却走得更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眼睁睁的消失在街巷转角。 “……”展昭怀中抱着装了袖箭的乌木匣子,此时早已不是无声胜有声,而是真正的无言以对。忽然想起来,一大早吃过早饭,他就想起白玉堂的事情,一路寻过来,竟忘了服下含有凤凰血的参茶。白色人影消失在街角的一刹那,心中一顿,腹中的胎儿竟然也在这个时候闹起来猛的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脏腑受到剧烈的冲击,骤然的疼痛让余毒清除后尚未调理好的身体有些脱力,竟让他一时支持不住,手脚一软就朝前栽倒。在等待着摔向地面疼痛的刹那,却跌进一个坚实的臂弯中。 抬起头,就看到满地的梨花被一阵旋风重又旋上半空,抱着他的,当然是去而复返的白玉堂。 “你抬头看着我!”把他避开自己目光的脸掰回来,展昭此时觉得自己心中多日的怒气就要有些控制不住。 “玉堂,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的身体靠着凤凰血,已经恢复了七成,难道我们不是曾经发誓,生不能同时,死要同穴?这袖箭白玉堂,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猫儿,我、我不是”白玉堂伸手把展昭牢牢的抱在怀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的到底是什么,是没有指引的未来,还是即将面对的千军万马。他从前从不曾为那些金戈铁马、马革裹尸的日子有过丝毫恐惧,但今日,也许是他的自私,他只不过希望,希望展昭能好好的,他们的孩子也能好好的,他们能和寻常的老百姓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执子之手,白头到老…… 可是如今却……,他的目光中,永远溢满难以言喻的深情,展昭看着,忽然耳根子就发烫起来,猛然想起,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们两个男子如此搂抱在一起,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玉堂,带我回家!” 此地无银得把脸埋在白玉堂胸前的狐裘中,四周已经开始有行径的路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动静。 家,那里,能算是他们的家吗?只是临时恩赐的将军府和陌生的仆人,除了那些每日出入的传令官和来往的将士,他们甚至不知道那里有多少房间,院子里种满的一片绿荫是桃是李那里只是一个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于陌生的驿站。 尽管将军府中没有丝毫的眷恋和温暖,但他们此时能回去的,也只有那里。天下之大,竟没有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家。 翻身上马,不顾展昭的固执硬是将人揽在胸前,甚至不用呼喝,充满灵性的飞龙就已经碎步小跑起来。 随着飞龙的脚步越来越快,眼前的梨花也越来越多,行人越来越少,当飞龙跃出宣武门外的时候,他们已经出了内城,奔驰在一条逐渐远离官道的小路上。 “这是哪里?” “猫儿,你还记得吗?当年我大闹东京城,有一回你为了追回一件贡品,将我撵了三天三夜,我也逃了三天三夜。” “……那是江南织造进贡给皇上的雪蚕银丝缎,名贵无匹,本是要赐给风荷郡主的,最后却还是便宜了一只大白耗子!” “我若是大白耗子,你就是被耗子吃了的瘟猫,还给大耗子养了小耗子!”说着他竟放开缰绳,双手探进展昭的大氅内,抚摸起那浑圆的肚子。 “啊!白玉堂!”那两只不规矩的手,本是摸着他的肚子,可飞龙忽然一个跳跃,为了抱稳他,白玉堂的左手一下子滑到了下面,给他托着腹部却实际是摸进了他的两腿之间! 路上已经看不到任何的行人,只有比城中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漫天梨花,也不知白玉堂是怎么发现这一大片花田的,飞龙策马奔入其中,便逐渐放慢了脚步,仿佛知道主人的心思般,带着二人逐渐深入梨花深处。 每一蓬树冠上的梨花,都几近酴釄的绽放,地上散落的白色花瓣层层叠叠早已是一片汪洋大海。 眼前的乱花渐渐迷了人的眼,展昭只觉得自己的体内有一团火在烧,辨不清东南西北,更忘了来路。当他看着眼前横亘着一枝繁华低矮的梨花枝桠就要压到马背上时,忽然上下天旋地转,只听得飞龙马蹄踏在花泥上远去的声音,抬头,就是白玉堂放大的脸。 身下是软绵的花泥,上面压着的沉重的一只大白耗子。看着那人一脸情深的样子,展昭只觉得心里面堵得慌,撇开目光,这里真的是一天一地的茫茫白色,鼻间沁满梨花的香气。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来好好的,看看你。” “看我?这几日,你不是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吗?”明白这人的苦心,但胸口中一口气堵着,这几日所受到的冷遇这一刻都涌上来,展昭心里竟升起一种委屈的感觉,鼻头一酸,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口气竟隐约有了女子柔弱的意味。 但这话听在已经独自郁闷了好几日的白玉堂耳朵里,无异于绝音。 试问,从前堂堂的御猫展昭、人人敬重的南侠,身怀绝世武艺,自己与他比剑也很难取胜最多打个平手。但是现在,这个曾经在公堂上板着一张铁面不怒自威的展昭,现在,却正躺在自己身下,身子陷进充满香气的梨花海洋中,肚子里怀着自己的小老鼠,心中全心全意的都是自己,这份爱,怎能叫他不为之动容? 脑子里想好的一干肉麻情话,一瞬间都被抛去了九霄云外,这时候只有行动,才能证明他就是爱惨了展昭!白玉堂照着展昭那张殷红的嘴唇,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这一口啃得是,展昭的嘴唇差点就给咬下一块肉来。 嘴唇上生生的疼痛,可不等他缓过劲来,那片疼痛的唇肉就被卷进一个温暖的口腔里,被一条濡湿的软肉舔舐安慰着。舔了一会,那蛇一般的舌就顺着他半开启的口腔钻进来,把他口中的每一个部位都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饶是他拼命的用鼻子喘气,也被吻得头晕眼花险些背过气去。 也许只过了一刻钟,展昭却觉得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当他终于被放开的时候,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香气愈渐浓烈的空气,这梨花的香气浓烈起来,竟似陈年的梨花烧,烧得他的面上、耳根都红了,心脏剧烈的震颤着,竟有了微醺的醉意。 看著身下的男人因自己的挑弄情欲难耐的样子,白玉堂也红了眼角。但心中仍有一个角落残存著三分理智,看展昭脸色苍白的样子一定是没有按时服用加了凤凰血的汤药,心律如此急速,若是自己冲得太快一定会给展昭带来沉重的负担。 腾出一只手在地上的衣服中淩乱的摸索,终於找到了一个锦帕包裹著的物体,抖开,裏面装著的是一盏古拙泛著铜绿色萤光的铜灯他们犯著天下之大不讳而盗回来的天下秘宝宝莲灯。 看著灯芯裏残余不多的浓稠状金色液体,白玉堂伸出舌头小心的将那麼一丁点馥郁芬芳的液体含在舌尖,用力的抬起展昭的大腿,分开那两瓣饱满圆涨的臀部,伸出舌头将这些罕贵的凤凰血朝著展昭股缝间那个紧致的深紫褐色小口送进去。 冰凉的液体和湿软灼热的舌尖,当舌尖的那点凤凰血触及肛口隐秘皱褶的瞬间,甚至还来不及探进去翻搅舔舐艳色的肠肉,展昭的身子就猛地一震,只是挺起七八分的阳具一瞬间猛的涨大到极致,怒涨的肉柱血管分明,接著就噗噗几下喷出了高潮的欲液。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高潮,白玉堂呆了一瞬。但他却没有发愣的时间,因为展昭很快就接著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身体,主动索吻,缠著白玉堂的舌头吮吸得他的舌根都有点发麻。仍旧含著他命根子的下体,则主动的上下耸动著。 因为唾液交换而被两人吞入腹中的凤凰血,虽说只有那麼一丁点,但却像在两个人的丹田处燃起两团火,欲望之火。 展昭肛口的肌肉绞得死紧,白玉堂的理智终於也在这一刻崩断了。 他用力的抬起架在腰部的两条大腿,开始像打桩般啪啪啪啪,一下又一下,连续不断疯狂的冲撞起来。 此时他们几乎都忘了那个仍身在展昭腹中的胎儿,变成了欲望的液兽。 狠力的抽插了几百下之后,不到一刻钟白玉堂就把第一股浓稠的精液注入展昭的肠道深处。 而展昭的阳具却在第一波的射精之后,就只是高耸坚挺著,没有了爆发的迹象。 白玉堂只觉得,现在展昭臀缝间的那个小孔,简直就像魔教中采阳补阴大法的邪穴,不断的蠕动收缩吸取著自己的汤精。而自己的体内,不但没有因这索取而枯竭,反而源源不断的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欲潮,他的脑子裏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就是要让自己的精液把下面那个淫荡的小洞注满!要那个人全身上下从裏到外都充满自己的味道! 一面不断的抽插,他的牙齿也在展昭泛著彤色的皮肤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牙印,有的甚至渗入皮肤,渗出了丝丝血迹。 沉静的梨花海洋被两个人搅了个天翻地覆,寂静无人的山林中只听到两个人粗重的喘息和野兽般的呻吟,掺著三分情欲、三分痛苦和三分痴狂。 不知过了多久,白玉堂能感觉到身下的展昭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因为他挺立著的阳具早已不复当初隐而不发,而是早已不知射了多少回,鼓胀的腹部上一大片白浊的精液。 随著天色渐晚,他们在凤凰血的催动下已经疯狂交合了数个时辰。随著时间的推移,白玉堂觉得自己的理智终於淩驾於体内的情欲之上。他仍然能感觉到下腹爆裂一般无处爆发的情欲,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撑开展昭已经红肿外翻的肛口。 神智摆脱情欲的控制之后,他清楚的看到,在展昭浑圆鼓胀的腹部之上,那些白浊的精液竟隐隐的开始渗入皮肤之下!而自己射入他体内的大量精水,也正逐渐被他体内的胎儿贪婪的吸收。 在展昭腹部的精液被完全吸收后,更诡异的事情开始了。从他圆形的肚脐开始,竟渐渐蔓延显现出一种银白色的古老图腾,看起来竟像是张牙舞爪的异兽,在守护著那腹中的胎儿一般。 这时候,展昭的神智也回复了清明。他看著昏暗的天色和眼睛布满血丝的白玉堂,身下的肛口已经痛到麻木,但小腹内的快感仍不断累积。他的阳具已经只能射出稀薄如水的液体,而不断滴在身上的汗珠也说明白玉堂的疲惫。 “玉……玉堂!厄厄、啊!快停下!再这样下去,我们、我们都会死……”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白玉堂却狂笑起来,但紧皱著的眉头和越来越粗重的鼻息,这只是他在硬撑著苦笑罢了。 “精尽人亡,这倒是符合我五爷的死法!猫儿,猫儿!能死在你身上,我心甘情愿、死而后已!”说完,便顺应著体内那团似乎要燃到酴釄尽头的火焰,运起内力更快的冲撞起来。 “啊、啊、啊、啊!别、别做了!要坏了、要坏了!啊啊啊!!”在这似乎要将自己全部埋入展昭体内的猛烈冲撞中,迫使他发出破碎不堪的狂叫。展昭觉得自己就要在这不堪的情事上,被活活作死。 随著展昭的狂叫,白玉堂的情欲也终於到了最后爆发的时刻,但是过多的射精也已经让他的囊袋变得空虚,但体内仍旧有一团火在烧,不断的燃烧就如凤凰涅盘的天火,然后在这天火燃尽的刹那,他们终於同时爆发了! 展昭挺立的阳具高高翘起,被欲液浸润的光滑圆润的柱头裂开一个小口,一丝稀薄的白色浊液混著一道淡金色的水柱高高的喷射而出,温热的尿液喷在他和白玉堂的身上,不但没有腥臊的气味反而有一种带著药味的异香。 在展昭爆发的刹那,白玉堂的阴茎也涨大到了极致,满满的填进展昭的插到中,将他的菊穴撑到极限,喷不出再多精液的柱头喷出的也是一股高热的尿液。只是这尿液是凤凰血融入他的血脉之后借由欲望之口喷射而出的银色液体,在注满展昭的肠腔之后,装不下的顺著他的肛口溅出,顺著大腿流到了身下的土地上。 在绝顶致命的高潮过后,两个人皆是眼前一黑,瞬间脱力如断线的木偶一下子软在了地上,昏沉睡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但没有被展昭肠道和胎儿吸收的液体渗入大地,以他们昏睡的位置为圆心,一股银色的力量在空气中划着圆弧无声振颤。 刹那间,方圆百里之内的梨花树接连不断的沙沙作响,银色的光芒从地面传到树干再到每一根树杈和每一片花瓣,一整片梨花海刹时散发出莹莹的银光,在月亮从乌云后透出光芒的同一刻,银光暴涨,天地都笼罩在这朦胧如雾一般飘渺的光芒中。 然而奇迹不过一瞬,光华眨眼即逝。逝去的光芒寄身在暴雨般同一时刻纷扬落下的花瓣中,绵密的飘落到两个人的身上,为裸露的他们掩去夜晚的凉风。 而被万万片花瓣掩盖的二人,四肢交缠牢牢的抱在一起,被护在两个人心脏最贴近处的,是完全吸收了凤凰血之力,停止胎动,陷入安眠的婴儿。 展昭和白玉堂的嘴角都挂着安然的浅笑,在他们的梦中,今夜只有彼此,没有梦魇。 第九章荒城之夜 去年战,葱河道。 今年战,桑干源。 放马天山雪中草,洗洗兵条支海上波。 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 …… 烽火然不息,征战无已时。 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 …… 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 …… 不知当年这位诗仙,是否亲眼看到过长安的烽火,是否曾经走过这漫漫无归期的长征路?巫山悲啸胡笛幽咽,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仿佛都流淌着眼泪和鲜血,每一寸土地下,都埋藏着一寸枯骨。 当白玉堂率领着十万大军到达距离太原城还有三十里地的汾水县时,京城才刚刚进入夏末凉秋,但北地已经是万物衰败的冬天。皑皑的积雪白茫茫一片,远远望去接天连地,分不清哪里是灰色的天哪里是白色的地平线。枯黄的苇草掩埋在三寸多深的积雪中,只有大军行过之处,黑色的冻土都被翻卷出地面,在一片白色的雪原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黑色河流,通向满是硝烟和死亡气息的战场。 这里的天地间也是一片莹白,只是不复京城那片无处不飞花的繁花似锦,而是充满苍莽和死亡的惨白颜色。 白玉堂骑在高大的飞龙背上,一身银色甲胄英俊勇武,身后的银灰色大氅随风飞扬如高天上的灰色云涌。他那张时过境迁却仍旧英俊的脸此时却隐藏在头盔和面罩下,只露出坚毅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远远看去,就像伫立在军中的战神,威严冷峻浑身充满萧杀之气。 急行军中除了刷拉作响的脚步声、盔甲的碰撞声、车碾之声和马匹不时打几个响鼻的声音,再没有多余的杂音。已经赶了将近两个月路的龙麟军,上到统帅下到十万将士,早已在征途中磨灭了思念,有的人甚至在出征前就已准备好了最后的家书。他们知道自己此去将再也无法返回家园,此去将是尸山血海,因为终于到了他们要用尽自己所有一切去保卫家园的时候!漫天芦花扬起,云卷云舒,这一支长长的军队在灰色的平原上爬行,几乎要消融在苍茫广袤的灰色大地上。 远远看去,汾水县小得和一个稍大点的村庄没有区别,整座县城灰蒙蒙的一片,仿佛也要消失在这灰色的天地之中。 这里,就是最后的和平之地,是巍巍太原城中最后的三万守城军和数十万逃不出来的老百姓死守住那道最后防线之下的和平假象。三天前就已经收到探子的密报,太原城中已在半月前完全断粮。围困在太原城外的五十万辽军完全断绝了这座曾经被誉为北疆商都的城市所有的活路,就连那些偷着从城后密道中运进粮食的商队,也都被辽兵的骑兵队全部接获,货物一无所剩,一排排血淋淋的人头,每天都会增加几十个,插在太原城外的瀚海平原一根根林立的木桩上,让这繁华之地犹如鬼城一般。 骑着同样全身披挂着全副武装铠甲的飞龙又行了一阵,白玉堂一扬手,一个身着绛青色虎贲铠甲的将领立即从后方策马疾驰过来。 “袁西经,你点五十个人随我进汾水县,其余人马就在县外三里扎营休整。十二个时辰后,全部武装急行军!” “是!” 尽管这是开赴战场前最后的喘息时间,但是袁西经的嘴角仍旧不可察觉的翘了起来。连续一个多月日夜兼程的赶路,每天休息不过三个时辰,饶是铁打的龙麟军也有些吃不消了。将军下令让他们在此地休息,势必让曾经领辽狗闻风丧胆、在草原上有战神传说的龙麟军休整到最佳状态,以应付十二个时辰之后的硬仗! 快速的挑了五十个精锐,带上必要的食物和水,一行人策着马先行一步,朝着那座看起来已经和荒城无异的汾水县奔去。 一路行军过来,在路上不断能看到弃家而逃的难民,但在越来越接近战场的这一带,难民却少了。偶尔见到的不是死在路边的饿殍,就是已经爬不动的老弱妇孺甚至有孕在身的妇女。但到了这边,一路上行军过来却全都是死尸,大多数已经半个身子掩埋在冻雪和杂草中,有的甚至已经被荒地里饥饿的野兽啃得只剩下了一副森森的白骨,两只空洞的眼洞就这么长久的望着天空,仿佛在控诉这战争的残酷和命运的不堪一击。 袁西经从白玉堂刚参军不久,从一介士兵爬上百夫长位置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他。这个性格彪悍更直、嫉恶如仇的北方大汉,从原本的看不起这个长着一副英俊风流模样、江湖上传闻风流倜傥的锦毛鼠,直到今天心甘情愿的跟在他身后,愿为他肝脑涂地,守护大宋江山和这苍天之下自己渺小的家。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承认了那个姓展的! 所谓的监军,根本就是朝廷派来监视他们和拖后腿的。在当年他们还驻守在泗水关的时候,还记得朝廷派来的那个监军,叫什么来着?姓李?姓王还是姓张?但是不管姓什么,他只记得那是一个不顾弟兄们死活、贪生怕死却无比贪婪的畜生! 莽山一战,他带领的前锋营骑兵探查小队遭到了敌人的埋伏,那是他们第一次遭遇辽人的狼兵,狭窄逼戾的山谷里,杀伤力惊人和要十数个人才能砍死一只的狼兵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着龙麟军的战马和将士。派出去求援的小四子说,那天他奔回大营的时候,却看到那个该死的监军拿着御赐的虎符和尚方宝剑,在战事地图上大放厥词! 时间一点点过去,监军因不清楚这残暴的狼兵来历,竟然要让援军带着火药和火油炸了整个山谷!要用牺牲几千个将士性命的代价,去换狼兵不能冲出山谷攻过来!当时军阶还比不上这个监军的白将军立时震怒了,他们两个争吵了半盏茶的时间,白将军就不顾那个监军的鬼哭狼嗥和要挟,带上援军冲进山谷,浴血奋战。虽然最后他们仍旧伤亡惨重,但是总算是把自己和残余的几百个部下救了回来,而不至于牺牲。在这之后,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监军小人得志的嘴脸和向他们所要百万白银,否则就奏请朝廷将白将军革职查办的丑恶模样。但更忘不了的是,白将军之后和他说的话。 “袁西经,莽山一战,监军大人因体恤下属,亲自战前监督,不幸被凶残的狼兵袭击,阵亡。”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的声音,目光盯着远方雾中若隐若现的遥远山峦,白玉堂的脸上是令他心惊的冷酷神情。 “啊”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袁西经明白他的意思,是要暗杀这个早已看不顺眼的王八蛋! “今夜子时,你亲自去,做的漂亮点!” “是,将军!”心旌动容,这一刻,他愿意把性命交给这个和他弟弟一般年纪的青年! 转身要走,却又被叫住。 “等等。报告……由我来写。” “是!!”这一次,袁西经深深的鞠了一躬,才大踏步转身离去。这个肯为弟兄们承担责任至此的人,将来一定会成为带领着龙麟军的真正人物! 从此以后,他对这些朝廷派来的鹰犬,就异常厌恶。 再看看前面那个,始终缀着三个马身距离跟在白将军后面的人,虽然不像以往的监军一般都是要坐在马车里,甚至还装模作样的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铠甲,但是自从他来到大军之中,除了每日清晨和晚上停下造饭扎营的时候,基本上就像个毫无存在感的影子。那些曾经关于御猫展昭重重传闻不过是道听途说,只要没有亲眼验证,那么这个身为监军的人,就仍旧是龙麟军的敌人! 不管白将军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在十万将士的面前,只要他暴露出一点的怯懦和拖整个龙麟军后腿的话,那么不惜一切代价,他都要送他到地下去和他的那些前任一块到阎王爷前去当差! 眼睛几乎要把那个随着马匹的步伐轻微上下颤动的背影盯出两个窟窿,这五十人的轻骑小队很快越过汾水河边的荒野,到了那个更为荒凉的县城地界。 这里根本没有城门,只有一条隐约从黑土和雪渣子中延伸出来的石子小路。马蹄啪啪啪的打在上面哗啦哗啦的闹出好大一阵动静,但直到他们穿过中央大街都快到县衙门了,仍旧看不到一个活人的影子,整座县城仿佛都是空的,一幢幢灰色的瓦房门户紧闭,有的门前甚至已经蒿草丛生。 等他们终于拐了个弯,县衙的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由得拉住了胯下的马匹,静静的等待着白玉堂的下一步指令。 眼前的县衙,朱漆已经被风蚀得掉了颜色,斑驳爆裂,露出里面灰白的门板。连门环叩首都没有的大门洞开着,里面的一切轻易的尽收眼底。一只鸣冤鼓被砸了个大洞,躺在角落里,除了散落着一些瓦片和杂物,县衙大堂里已经空无一物。 “将军,看来这座汾水县已经逃的没人了,不如今夜就让弟兄们住在城里,好睡一晚热炕?”袁西经试探着问道,但白玉堂始终紧抿着嘴,似乎在担心些什么。 “不,让弟兄们原地待命!你派人去调一千个弟兄进来,围住县衙!今晚我们住在县衙里。” “是!”虽然不明白白玉堂这样做的目的,但是他却忠实的执行着命令。因为白玉堂面上看起来就像个风流的公子,但是他对危险的洞察力,却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的! 天擦黑的时候,几十个人很快的将不大的县衙打扫干净,搭上炉子造饭,一股炊烟冉冉的升起来,天空中最后一丝灰白的日光消失的时候,看似无人的空洞小镇中,黑暗的深处,逐渐响起压抑低沉的粗重喘息。 说是饭,其实也不过是将随身携带的面饼和肉干,在厨房里寻出口大铁锅煮了,加点盐巴作为调料,就成了一大锅肉煮面糊。然而,这已经是值得他们感谢老天爷的最好伙食。因为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还能喝上一口热汤吃上一口饱饭,已经成了一种奢求。 饱饭后,所有人都没有睡意。他们身上的铠甲仍然紧紧的穿着,没有一个人去洗把脸甚至上茅房,每个人或站或坐着,都悄无声息的盯着外面黑漆漆的夜晚,神经保持着高度的紧张。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能立即倾巢而出,用手中的钢刀把所有的危险砍成碎片。 袁西经靠在通往内院的那个已经没有了门板的门框上,盯着不远处那间从前显然是县太爷卧室的厢房,鼻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那个装模作样的监军,就住在这里,一进去就没见出来,甚至连吃的,也是由白玉堂亲自送去。 但是紧闭的门窗阻隔了他的视线,他并不知道,房里面所有的一切,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副白玉堂不得不奉承献媚的场景。 “来,猫儿,你多少要吃一点,不然我怎能放心的下。”白玉堂捧着一碗特别加进了几味草药的面糊,散发着炖肉和草药特殊的香气,引人食指大动,但展昭却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吃着,就好像这东西有多难吃似的。然而实际上这碗喷向的面糊不但不难吃,还引得角落里一些饿慌了的老鼠不顾危险的探头探脑,但却惧于屋内人的气势又不敢上前夺食。 看着昏暗的油灯下,展昭温润的脸,白玉堂不由得盯着他缓慢咀嚼着食物的唇,有些出神。 大军拔营一个多月,展昭就跟着他们风餐露宿、翻山越岭的行军了一个多月。若是之前大病初愈的当口,身怀六甲的他绝对吃不消这样没日没夜的长途跋涉,哪怕是坐在马车里,他也得担心展昭还有他腹中的胎儿,随时会有流产的危险。而已经怀孕了七个多月的巨大胎儿若是流产,那将会是一场不可挽回的灾难,不但胎儿不保,甚至连展昭都可能因为大出血而死。可是眼下这些担忧,就好像老天爷在嘲笑他似的,都不复存在。 自从出发前的那一天,他们在城郊那片梨花林中交合后,他无意之中将原本应该是少量兑水和药一起服用的凤凰血,用舌头送进展昭下身的穴口之中,又被他吸收了自己吞服下凤凰血灌进去的精血后,竟取得了难以想象的成果。不但腹中原本因摄入养分不足而经常胎动,让展昭睡不好还经常抽筋的胎儿就陷入了沉稳的睡眠中,而展昭的身体也仿佛一下子好了起来。失去的功力也许无法经由凤凰血得回,但是他的身体却已经恢复到了令人惊讶的地步,证据就是穿着一身沉重的铠甲骑着马一天骑行六、七个时辰,也可以扛得住。但这些,都必须依赖宝莲灯内所余已经不多的凤凰血,每个十天,他就必须将凤凰血喂进他的肠道内,让内脏和胎儿直接吸收着上古神兽的生命之力。 而展昭和胎儿,仿佛也必须完全依赖这凤凰血的神力,饭量变得极少,却只要晚了一天没有得到凤凰血的浸润,整个人就会浑身脱力甚至抽搐疼痛这,算不算中了另一种毒药?这凤凰血是救命的灵药也是让人不能摆脱的毒瘾,若是等到凤凰血用尽的那一天,就算孩子能平安生下来,但是依靠吸食凤凰血长大的孩子和将来的展昭,又该怎么办? 他知道展昭心中也会想到这个问题,但是此时两个人就像走在一根明知道会折断的独木桥上,自欺欺人的保有着眼前的安稳。 明天,他们是否还能拥有明天? 而那个所谓的明天,是不是真的就像他们所祈望的那般,没有纷争,没有黑暗,每个人都能耕者其田,丰衣足食? 啪,展昭搁下陶碗,打断了白玉堂的思绪。 碗里面的面糊,还剩下一半。白玉堂端起来就着展昭用过的筷子呼啦啦两口扒进肚子里,这里面都是些补气的中药,他就算吃下去也没有大碍。 吱呀,白玉堂推门出去,把碗随便一扔,就亲自打了一桶水进来,也不管外面部下诧异的目光,又转进厢房里,牢牢地锁上门。 不是没有给展昭安排专门伺候的亲兵,毕竟皇帝给他赏赐的头衔好歹也是一个正二品的督军。但是不论是在熵阳城还是在扬州的那个小院里,这些事白玉堂早已为展昭做惯了,再加上只要卸下身上的铠甲和斗篷,展昭大腹便便的样子就一览无遗,任何人见了都会心生疑窦,所以就算是在这万军之中,这些照顾展昭的事他也都亲力亲为不假手他人。猫儿为他受了那么多的苦和痛,为他以男子之身孕育了一个孩子,这些苦虽然展昭嘴上不说,但是他都一一的看在眼里。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自己最心爱的人,做这些,他心甘情愿。 只是委屈了展昭。 皇帝不知道安得什么歹心,给猫儿安排了一个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角色。督军,从来都会是遭人排挤和白眼的位置,就连他当年也曾经偷偷暗杀过好几个那些看不顺眼的混蛋。但是今天展昭站在这个位置上,他看得出袁西经他们对展昭的排挤,可心中除了腹诽那些不知道展昭好处的部下几句,他竟也是默认甚至乐见于这样的情况发生。因为今时早已不同往日,那时候他万念俱灰只想在这战场上了结自己的性命,既不负展昭对天下苍生的期望,又能早日离开这没有展昭的尘世。但是今天,展昭就好好的在他身旁,兄弟和老婆孩子,他当然选择后者!至于那些空有武力但是谋略欠缺的部下,就让他们排挤展昭!他恨不能这天下间,谁也不来觊觎他的猫儿,这样他才能只看着自己一个人,只对着自己笑,全部心思都挂在自己身上! “嘿嘿嘿嘿……”不自觉的,白玉堂竟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看着白玉堂提着一桶水在那边一个人笑得一脸莫名的……淫邪?已经脱了裤子,趴在床沿上等着白玉堂给他“喂药”的展昭虽然猜不透这人心中的小九九,但却也能猜出他此时心里面是何种心思。 如果有一天要离开,他们再不需要和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羁绊。 今夜他们没有升起更多的火,所以只有桶中冰冷的井水。行军途中多有不便,他们都已经很久没有沐浴,之前能有一些热水擦身已是极限。 要行房事,展昭毕竟不同女子的牧户,那个地方是需要清洁的。他等着白玉堂用布巾给自己擦那个地方,等了很久却仍不见动静。 “来吧,玉堂,不过就是一点冰水,不要紧的!”说出这句话后,原本淡定的心中,忽然冒出一种强烈的羞涩感。 此时此刻,他们并不是在疗伤,而他竟然脱了裤子,双手支撑着张开自己的大腿,等着白玉堂给自己清洗股间和用舌头给那里面灌凤凰血脸上烧起一片红霞。把脸更深的埋进枕头里,他不敢去看白玉堂的眼睛,因为那两颗眼珠子正从里到外扫视着他最私密的部位,恐怕就连他的娘,也没有看得如此仔细的地方,却被白玉堂早就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手中浸了井水的布巾冰的白玉堂的手指都有点发麻,该死的,这么冰的水还不让展昭冻出病来!这些日子,展昭吃的东西极少,北地的好处就是人不会出汗,所以他身上除了稍浓烈一点的男性气息,倒也没有其它令人不快的异味,那个小口的周围,也被保持得很干净。 再看一眼展昭羞赧得宛若处子一般,心中竟然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此时可爱得不行。若是算上他们对彼此情窦初开的那些时间,他们也早就是老夫老妻了。但每一次行房的时候,展昭总是一开始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要稍等一会才会意识到然后开始害羞的迟钝样子,真能叫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兽性大发! 昏暗的光线下,看到展昭那根完全不需要用手去爱抚就已经颤巍巍立起来的小兄弟,白玉堂心中“嗷”的嚎了一声,便把脸埋进他的股间,用力的啃咬舔舐起来。 入口有点淡淡咸涩的腥膻气味,熟练的卷起舌尖勾起菊穴的一瓣嫩肉,放在牙齿间细细的啃咬,那两片紧实的臀部立即紧紧的夹起来,他探进去的舌头差一点就拔不出来。 他完全不介意,用自己的嘴为展昭清洁这个平日里用来出恭的地方。只要是展昭,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疯狂爱恋。直到确定那个紧致的穴口已经被自己啃得酥软还肿了一圈,被口中的唾液和从内部流出的肠液浸的湿润了,白玉堂才换上自己的手指。 一根一根的伸进去,翻搅、抽插,伴着“咕滋咕滋”的声音,展昭的后穴已经融成了一滩水,大量的肠液从内部涌出,顺着他的大腿流下来。为了不弄脏裤子,白玉堂都将这些往下流淌的欲液舔得干净,但在他手指的刺激下,展昭的后穴仍旧不断涌出更多的春水,穴口也随着手指一张一缩起来。眼看时机一到,白玉堂飞快的抽出那四根手指,噗的一下将自己早已硬的血脉暴起的阳具捅进去。 噗嗤,伴随着用力的插入,一下子溅起一片淫水。 插进去以后,白玉堂隐忍着,先抿了一口凤凰血,小心的吞下去一小口,让它融进自己的精血中。另一些则小心的含在口中,下腹用力的捅了百来下,逼自己射出第一波精水后,才抽出湿淋淋的阳具,把嘴里已经和自己唾液充分混合的凤凰血送进展昭尚未闭合的菊穴内,又仔细的舔了一圈直到确认凤凰血都已经被蠕动的肠壁吸进去,他才再次将自己的阳具插入。 这一次他并没有急着挺动,而是抬起展昭一直埋在臂弯中的脸那一张脸早已因为憋着口中的声音而涨得通红,一双眼睛水润润的,散落的发丝因为汗液蜿蜒的黏在他的额头和颈间,俊挺的鼻梁翕动着努力喘气,一双优美的唇更是被咬出一排深深的齿痕。 对着这张充满情欲的脸狠狠的吻下去,交换着充满凤凰血异香的吻,白玉堂先是缓缓的抽出自己的阳具,直到柱头退出了穴口,再用力的一挺腰狠狠的撞进去,如此反复了几十下,展昭就觉得自己的后穴的深处已经被捅成一滩水,全部顺着穴口汩汩流出,白玉堂更是被抽搐着不断收缩的肠壁夹得几乎疯狂。 现在不是纵欲的时候。 残存的理智让白玉堂总算想起来,他们此时的目的。 展昭的身子,当真是世界上最凶猛的毒药!只要沾上,既是无可救药、粉身碎骨。 看着展昭已经有点支撑不住,双手用力的把人翻转过来,抓着两边脚踝高高提起,让他的臀部几乎垂直的朝着上面,穴口如一片盛开的花瓣。 啪啪啪啪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的,一下一下压进去,捣进那个打开的肉穴,淫水四溅,不少沾上了他身上未曾卸下的银色战甲。 “啊、啊、啊、啊”激烈的抽插让展昭终于关不住喉间的呻吟,但外面就是满院子的士兵,他仍旧尽力的压抑着。 会阴部涨得有些生疼,后面的穴口就像被操开了花, 前面一直没有发泄的阳具铃口中已经开始滴下一连串的精水,绞紧的后穴中可以感觉到那根铁杵一样的肉柱又涨大了一些,这是白玉堂快要射精的前兆。 果然,展昭感觉到白玉堂又非常快速的抽插了百来下,腰部用力往前一挺,连两个鼓胀的阴囊都捅进去一半,接着一股温暖的精水便注满自己的肠道。 这种几乎与双修无异的房事,在初次之后他也曾担心过白玉堂的精元被自己吸收后会有损身体。但为他把脉之后,不但不见任何亏损之势,反而脉象充盈内力充沛,简直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看来这凤凰血对有病之人是治病救命的良药,对身体健康之人虽然没有传说中的不老不死之效,但强身健体补气固元之功效确有其事。所以自己才同意继续用这种方法服用凤凰血。 白玉堂射精之后,展昭也很快的射出了自己的精液。不同于白玉堂融合了凤凰血的体液,他射出的,不过是寻常的精液而已。他的精关喷出液体的同时,白玉堂虽然眼疾手快的扯过一旁的布巾,但仍有几滴散落在身下的银灰色大氅上,看上去,就像一片圆润闪光的白色露珠。 这汾水县的县衙虽然已经残破,但是那县官的厢房却造得颇为结实,总算还能起到点隔音的作用。 调息了一会,确定自己射出的精水和银色尿液都不会漏出来后,终于拔出堵在展昭后穴中的阳具。用边上的冷水把自己仍旧半挺着的肉柱擦干净,又用手心将布巾稍微捂得没那么冰凉了,才给展昭也净了身。 看着白玉堂出门去哗啦一下把水倒在院子里,想到外面驻守着的将士,就算他们没有听到屋内的动静,但是白玉堂这样做,无异于助长军中的流言蔓延。 他不是没看到军中那些背后对着自己的白眼和议论,但是督军,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被人喜欢的角色,不是吗?皇上恐怕是要让自己牵制着玉堂,否则怎么会派了一个这样的官职给自己?但是白玉堂不在意,那么不管是军中的留言,还是朝廷那在玉堂眼中犹如废纸的令箭,就都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玉堂不过是答应了要帮朝廷拯救太原城的守军和百姓,而不是做朝廷的走狗!从熵阳城中生死巨变、皇宫盗宝之后,他甚至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包大人变了,还是自己变了?他能察觉到包大人为了保护天下苍生,而不得不牺牲小部分人的心情,只是当这一小部分人中包含了白玉堂的时候,展昭宁可自己去死,也不会让白玉堂成为政治下的牺牲品!也许自己,也不再像当年一般,天真的以为只凭着手中的一口宝剑就能保护得了天下苍生。因为现在,他甚至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没有自信能保护周全。 时过境迁,山河依旧,人事全非。 曾经繁华四海的大宋,也终于走入了风雨飘摇的时候。强敌外侵,内戚当权,这些,都早已不是他们任何人单凭一人之力所能去改变的。 白玉堂倒个水,却出去了好一会。等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展昭在盯着那一点几乎就要浸没在灯油中绿豆大的火苗出神。 “想什么呢。” 展昭抬起眼,心中千言万语,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白玉堂进来,抱着一张毡子,抖开了把两个人都卷进里面。 这人也就只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神情吧!白玉堂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卸下战甲,这样抱在一起睡其实怪不舒服的,但是就算如此他们也还是不会离开彼此的身边。 无论是展昭或白玉堂,都经不起再一次的生离或是死别。 “不用担心,我可是战无不胜的天启将军,手下的也都是各个能独当一面的猛将。这天下如果要乱,也不是你我二人之力能阻止得了的。尽人事、听天命,我们能为那些可怜的百姓做多少,便是多少了罢。 其它的事你都不要再杞人忧天,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保护好你自己和我们的孩子。睡吧,今夜恐怕,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白玉堂想尽量摆出一张轻松的脸,但是显然他的脸上并不轻松。 扬起手,掌风呼的一下扇灭了那仅存的灯火。 不过戌时而已,本应是县城内人气最旺的县衙内,却静悄悄的,连老鼠爬动的声音也已全然消失了。 反倒是杳无人烟的汾水县中,四处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从各个黑暗的角落中响起。 经历了一场情事,两个人都有些疲累,不管黑暗中朝着县衙聚集的是什么东西,他们相拥着靠在一起,发出清浅的鼾声。 第十章残兵无路 就像沙子终于汇聚成了宝塔的声音,在过了子时后,终于达到顶点。 黑影似乎被县衙中的什么东西吸引,不断缓慢的朝着这个方向聚集过来,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看起来就像是不断蠕动着的兽类,或是一群有生命的影子。 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终于,在距离县衙大门还有一丈的时候,一个黑影终于因为受不住诱惑从黑暗中猛的窜出来,扑向洞开着的县衙大门口。但是,就在黑影即将越过门槛的时候,一道利刃划过空气的呼啸在冰冷的黑暗中响起。 咻砰! 划破黑暗的箭矢深深的扎进黑影的体内,强劲的力道带着它整个身躯朝后飞去,把它砰的一声牢牢的钉在了对面街的砖墙上。 被钉住的黑影并没有死去,甚至不知道疼痛似的,不断的挣扎着发出野兽的嚎叫,仿佛比起自己的性命,县衙内的那个“东西”更能吸引它。 在这之后,并没有停止。 黑暗中更多的黑影,对于同伴的死活完全不关心,对那支锋利强劲的箭矢也完全不知道害怕。它们看到有一只已经按捺不住冲上去之后,也都纷纷从黑暗中飞快的蹿出来,妄图冲进县衙大门。 咻咻、咻咻! 更多的箭矢,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银亮的光芒,狠狠的扎进那些黑影的体内。但是这些黑影数量实在太多,它们已经能嗅到从县衙内飘散出来的那“东西”的香气。掠夺的本能驱使着它们前赴后继的不断从黑暗中冲出来,除了那十几只被钉在墙上无法挣脱的黑影,其余的哪怕是被飞箭射中,却又立即站了起来,嗷嗷嚎叫着,拥挤着朝县衙大门涌去。 就在第一只黑影一脚踏上门槛的时候,“轰”的一声巨响,衙内忽然爆起冲天的火光,白亮炽热的火焰立时把那只黑影和紧跟在它后面的十来只烤成了焦炭。 这是掺杂了雄黄的火药,对于辽人军中阴毒的狼兵,白玉堂便想出了这样的方法,不但能有效快速的剿灭狼兵,更能遏制狼兵身上带着毒素的血液飞溅到别处给士兵们带来伤害。 想不到还没到达主战场,这雄黄火药就已经派上了用场。这一场由耶律宗真挑起的战役,究竟有多残酷?太原城外原本是沃野百里的土地,恐怕现在都已经变成了活人不能生存甚至靠近一步的人间地狱。 第一轮爆炸过后,火光并没有黯淡下去,而是在县衙大门处燃烧着形成了一道火墙,白玉堂让士兵把附近所有能用的木料都淋上火油聚集在这里,造出一道不论它是什么都不能逾越的屏障。 燃起的火光,不但阻止了趁黑暗而来的夜袭者,也暴露出了它们的真面目。 明亮的火焰下,外面挤挤挨挨的一大群,到底是人,还是怪物?据守在屋顶和墙头上的龙麟军士兵完全没想到,袭击他们的,根本不是什么趁乱打劫的匪子,也不是什么辽人的小队,而是老百姓而且,很可能就是汾水县的百姓! 只是眼前这些暴露在火光下的东西,还能称作老百姓甚至,还能把它们称之为人吗? 在这寒冬的季节里,披挂在身上的,是不能蔽体的褴褛衣衫。不论男女老幼,均是披头散发,在火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它们的皮肤都是不正常的青灰色,有的甚至布满大片紫褐色的尸斑。更有甚者,脑袋已经残缺了一半的、断手断脚、肚破肠流的,拖着残破的身躯和地上黑乎乎一团的内脏,有的身上还插着好几支刚刚被射中的箭矢,拥挤成一片,不断的嚎叫、推搡,越来越密集的包围了县衙。 它们畏惧着火光不敢靠近,但是却也并没有离去,而是在距离火光不过一丈的地方徘徊着。 “袁大人!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白将军让我们做好迎战的准备,难道他早就知道这县城里头有这些怪物!?” 怪物,是的,这正是对这些曾经是汾水县百姓的“人们”此时最好的称呼。 龙麟军的每一个战士,都经历过最残酷的战争才能活下来留在这里,他们驻守的是大宋边陲最凶险的地带,他们面对的是大宋最强大的敌人。他们每一个人,无论是从身体还是心理上,都已经过了浴血的洗礼,甚至就连在战场上焚烧尸体恶臭的尸山旁,他们仍旧能面无表情的吞下手中带血的烤肉。 尤其是和狼人凶残狡诈、战斗力非凡的狼兵相比,这些行尸虽然面貌恐怖数量众多,但是它们似乎并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只是根据本能在不断的胡乱攒动着。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这座县城着实古怪,所以白将军才让我们防患于未然吧!本来还指望得到一点有用的情报,但是这个县太爷未免也太没用了,这里到底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袁西经看堵着大门的火势逐渐弱了,这些行尸虽然攻击力不强,但若是近距离遭遇战的话,那也够让人恶心一壶的。 “既然弓箭射不死它们,那么刀剑对它们恐怕也没有多大的伤害力。它们怕火,你们继续把所有能烧的东西都拿来,阻止那些行尸进来,我去请示将军!” “是!上啊弟兄们!把那边的凉亭给我拆了……” 袁西经从房顶上跳下来,刚想转进后院,却看到白玉堂已经站在了县衙的大堂里,一身银色的甲胄映着火光,身边,站着那个姓展的。 “将军!外面都是行尸!数量太多,我们准备的硫磺火药恐怕已经不够了!” “行尸?原来如此……,我说这汾水县的人被什么东西吞了,原来竟是他们自己变成了怪物!” “您早就知道了?您是如何看出来县城里的老百姓没走!” “这还不简单!你们进来的时候难道没有看到吗,这里虽然荒草丛生,但是大多数事物井然有序,从那些紧闭的门窗里,甚至能看到有的人家里饭桌上的碗碟都没有撤。这绝不是逃荒或是遭遇盗贼该有的情况,所以我才推测,这里肯定是遭遇了什么变故。让你们深夜布防,想不到等来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但就是如此,我也还摸不清,这里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行尸!看它们的样子,像是川地竹山教的阴尸,但却又不太一样。阴尸需要受人操纵,而这些行尸则是……,”白玉堂沉吟半晌,眉头皱紧,“我也想不到竟会是这样,这些行尸……让我想想”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白玉堂吃惊的看着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展昭。其实第一支箭矢射出去的时候,他们就醒了,只是展昭不想做出任何再引起他人注意的事情,所以一直像影子一般只是站在他的身旁。可是为何却在这时候? 不解的看着展昭,却发现他的面上是无比的凝重。 “这些行尸,恐怕不是什么竹山教干的,他们远在中原的川中和蜀中一代,与这里毫无干系。况且,要控制这么多阴尸,绝不是竹山教的人所能做到的,据我所知,他们的门人绝不会有如此众多的数量!” “什么?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展昭并没有回答袁西经,他的脸色异常苍白,甚至从额头上滚下汗珠。火光并不炽热,冬夜的空气仍旧清冷。 “那些行尸,是蓝天凰的蛊毒造成的!” “什么?!” “什么!!”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他怎么会在这里!” “蛊毒?那是什么!” “我能闻到,他们身上传来尸蛊的气味……还有他们的样子,在苗疆的时候,我就曾经亲眼看到过蓝天凰在一些尸体上下过这种蛊。想不到,他竟然在活人身上下蛊!玉堂,你说的没错,他根本就不是好人!” 白玉堂没有接话,眼前的一切都证实了他的担忧。 之前他心中只知道牵系着展昭的安危,坠落熵阳河被蓝天凰捞起来后,他才算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个曾经救了展昭的人。只是猫儿说他虽然性情古怪但不是坏人,可是他却能看出来,在蓝天凰每一次看着展昭的目光中,都有着深深的怨毒!所以那一次进宫盗宝之前,他本想杀了蓝天凰,不单是因为这人面上正邪不分实际上心肠歹毒,更因为他恐怕不只是救猫儿这么简单,虽然是他让猫儿怀上了他们的孩子,但是蓝天凰那阴毒的眼里,恐怕藏着更深的目的。 最后,虽然因为对宝莲灯一说将信将疑,又恐除了他没人能压制展昭身上的蛊毒,所以才没有杀了他。但是现在听到展昭的说法,之前脑海中千丝万缕的碎片立时全都串了起来,以前许多悬而未决的谜团,此时都有了答案! “蓝天凰会出现在这里,恐怕辽国这一次对太原城的进攻几乎势如破竹,一定有他不少的功劳!而那个死掉的辽国国师,应该也和他有点关系,这些狼兵、汾水县、太原城里爆发的蛊毒,他们身上的秘密恐怕就是已经完成的行尸蛊! 辽国的国师不惜一死也要得到你,蓝天凰明着救你暗中却是把你一直放在他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内!辽国国师时候,耶律宗真为了重掌狼兵,一定会找上蓝天凰!该死的,当初我怎么就没有杀了他!”懊恼的抽出腰畔的画影,看了一眼,又愤怒的摔回去。 白玉堂想通了的事情,展昭也明白了!只是他想到的,却比白玉堂更深一层。 辽国国师和蓝天凰为何对自己如此执着?眼前的这些行尸,让他忆起在蓝天凰手中做药人的时候,蓝天凰就对长生不老的丹药非常迷恋!这些没有思考能力的行尸,应该就是他手中为追求长生而失败的产物。那么他究竟为何一直鬼魅般入行随行的出现在自己身边,辽国皇帝耶律图宏发疯前狂喊的“长生”二字,莫非他们梦寐以求的“长生”,就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展昭不由得暗暗抚上黑色大氅下隆起的腹部。 “展大人!您有什么办法吗?外面的那些行尸,已经冲进院子里来了!”原来就在这当口,门口燃烧的木柴堆竟生生的被数量众多的行尸,层层叠叠的攀在一起,生生压灭了,只剩下院内照明的一些火把,这些火焰远远不能阻止行尸的前进。 “头!只要把他们的头砍掉就不会动了!”展昭也没发现袁西经这是第一次称呼自己为“展大人”,心中疑虑尤甚,看着外面涌进来的群尸,虽然冬天不会腐烂但也能闻到刺鼻的尸臭。 “砍烂它们的脖子、脖子!”袁西经得令后,举起手中三尺长的大砍刀就冲进尸阵里去了。 钢刀过处,行尸的脑袋秋风扫落叶一般噼里啪啦的滚落一片。 原本和行尸缠斗在一起的其他人,也都纷纷效仿,不多一会,冲进院子里的和县衙外围聚的行尸,甚至连那十几只被钉在墙上的,也都被砍掉了脑袋,终于耷拉下四肢再也不会动了。 院子里一片无头尸体和一颗颗四处滚落的腐烂脑壳,看来这里已经不能待了。 “将军,里外的行尸都已斩除!但有不少兄弟身上被溅上了尸液。听说这些行尸都因蛊毒而起……弟兄们都在担心,会不会中毒……”袁西经在和白玉堂复命,但眼神却看向展昭。他本就是个直心肠的汉子,原本对展昭心生厌恶心存误会,皆是因为从前那些监军的恶性而起。如今展昭在关键时刻发挥了远在监军之上的作用,帮了弟兄们一个大忙,他自是刮目相看,印象大为改观,甚至不自觉的把他当成白玉堂的副将之一了,俨然就是现成的军师。 “无妨,那些蛊虫都寄生在行尸的脑部,砍掉它们的头,行尸蛊就会立即死亡。但是这尸液恶臭恐怕也不干净,还是让将士们找一些盐卤和烧酒在沾到尸液的地方消毒,而那些被污染的甲胄也要清洗干净,衣物更是要烧掉为好!” “多谢展大人指点!”袁西经刚要走,白玉堂又叫住了他。 “你们把东西收拾好,我们这就回去和大军汇合!这些行尸冲进来应该是被活人气息所吸引,白日里都躲在阴暗处,除了这些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多用些雄黄和火药,把这汾水县给我烧了!若是行尸走出这片地界,恐怕又要危害苍生!” “遵命!”袁西经领命后,看他离开的有些轻快的脚步,白玉堂不禁翘起一边眉毛,心中纳闷。 “这老小子是吃错什么了?看起来竟然还能心情不错?!” 展昭侧目,这个袁副将明明一脸凝重的,脸上留着遮了半张脸的络腮胡子,这样都能看出来心情不错?无语看天。 他们本就轻装简行,现在要放火烧城,连打扫战场都可以省了,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迁出拴在后院的马匹,众人迅速上马,循着来路飞快的冲出汾水县,一路上,还能看到黑暗中影影幢幢的,都是些还在不断出现的行尸。 冲出镇外,果然有不少行尸被远处大军的人气吸引出了县城,但由于白玉堂已经事前派人包围了所有的出口,又被城墙所阻,所以能蹿出来的行尸数量不多。 利落的解决了镇外那几十个被刀剑砍伤后仍旧不断爬起来的行尸,火药和硫磺都已经运到。汾水县城依水而建,这里的富户并不多,所以老百姓住的大多是用混着杂草的土砖和木头搭起来的瓦房。 把镇外那片干枯得只剩下一片秃枝的小树林点燃,燃起大火后,白玉堂又命人将掺杂了火油、硫磺和火药的箭矢点燃,纷纷向着高处投射进县城之中。直到射了一千多箭,用了一车火药、火油和硫磺,整座汾水县才渐渐的燃烧起来。 在他们焚烧县城的时候,三十里外的大军早已听到传令拔营集结,几乎是瞬间就整顿好了步伐,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开来。 风吼着,火焰冲天而起,十万龙麟军的马蹄声踏破雪夜如大地奔雷,前面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他们前进的道路,那将是一条比这座行尸死城更为恐怖、荒凉,比这火焰更为惨烈通往十八层人间地狱的道路。 确定汾水县不能再走出任何一具行尸后,白玉堂看着自身后黑压压一片如雷云般的龙麟军,和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展昭交换一个眼神。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展昭的脸掩在头盔的面罩下看不清神色。 右手高高抬起,猛的朝前挥下,十万龙麟军战马停下鼓噪的鼻息,瞬间跟着白玉堂胯下的飞龙,在黑白交错的苍茫大地上全速狂奔。 “出发!金星升起的时候,必须到达太原城!!” 回应他的,是一片响彻山河的金戈铁马之声。 天还没有亮,照亮大地的只有微弱的星光。 龙麟军行进的方向是原本通向太原城北门的货运通道,虽然不如东门前的七星大道热闹,但作为主要的商道却比东门开阔平整。北门平时只有运货的马队往来,所以城门的位置设在太原城后方仓库林立的一带,那边除了工人的长屋外几乎没有民居,不经常出入的人,甚至找不到这座大门的确切位置。 这些都为龙麟军提供了便利,这是太原城中防守最为坚固的地方,也是辽军围困布防兵力最薄弱的地带。 启明星升起的时候,白玉堂看到了地平线上的太原城,同时也看到了,迎接他们那一片灰黑色的辽兵大营,野兽腥臊的恶臭,已经顺着风飘到了他们每一个人的鼻中。 灰色的晨光中人肉眼看过去只能见到一片灰色的军队,但动物的直觉比人类敏感得多,胯下的战马已经因为狼兵的气味发出烦躁的响鼻,装备了铁蒺藜的马蹄刨着地上的积雪。 “将军,探子回报,北门果然不被辽军重视!这里易守难攻,他们没派太多的人手,前面只有大约五千头狼兵阻挡在城门外,截断太原城内物资的出入。”袁西经压低了嗓子,一双眼睛在铁制的面罩下发出灼灼的光芒,显然已是对这场遭遇战有些按耐不住了。 “派前锋营第五六队纵队和九十纵队从左、右翼包抄,就用‘那个’对付它们!必须在黎明前结束战斗!”星光下,白玉堂稳稳的坐在飞龙身上,此时他不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锦毛鼠,也不是那个把他抱在怀中杞人忧天的白玉堂,而是一个运筹帷幄,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傲视苍生的战神!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刮着对龙麟军极有利的顺风,更升起一层不太浓的灰色晨雾但已足够,看来这正是他们发动奇袭的最佳时机! 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展昭,看着白玉堂在黑暗中调动军队、胸有成竹。这样的白玉堂,既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他的面容,陌生的是他身上铮铮的铁甲和手中的九尺颢金两刃枪,乌银的枪头闪着寒光,这是属于战场上的白玉堂,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另一个白玉堂。 亲眼见到和想象间的距离和落差感,强烈的袭上心间。他不由得为这个勇武神俊的男人骄傲,又为他担心。红缨飘动、战马低鸣,这是他不熟悉的战争,这是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残酷世界。白玉堂在这期间游刃有余的模样,他肩上背负着身旁十万龙麟军将士的性命、前方太原城无数百姓和三万守城军最后的希望、身后大宋江山也许就会因这场战役改变的沉重命运…… 眼眶有些微微泛酸,玉堂,原来你肩上背负的担子竟是这么重!那天晚上,我求你接下皇帝手中虎符的时候,却未曾想过,你也不过是一个人,是一具血肉之躯罢了!从没有上过战场的人,绝对不会想象得到战争万分之一的残酷!火烧汾城、直面狼兵,这些都只不过是这场大战开始的前奏。你总说要保护我,但是你的肩膀也不过一人宽罢了!不要再一个人承受一切,不要再在我所不知道的世界里,一个人流着鲜血,饮着烈酒! “玉堂,有什么我能帮你”策马上前与白玉堂并行,眼眸中尽是担忧。 扬起嘴角,悄悄的伸出手和展昭交握在一起。 “现在,还轮不到我们出场的时候!仔细看着吧,这就是我的龙麟军!这就是能让辽狗闻风丧胆的龙麟骑兵!” 掌心的温度透过铁甲传过来,展昭的心境奇异的平静下来。 龙麟军的行动,证实了白玉堂的信心并不是毫无道理。趁着黎明前的一刻,战马的铁蹄被包上了棉布掩盖住跑动时的声音。天赐良机,他们此时正处于下风的位置,狼兵闻不到敌人的气味。从人到战马都浑身漆黑的龙麟军放慢脚步潜行着,负责包抄的两支队伍身上携带了大量的硫磺和火油,沿途一面用长枪犁出一道浅沟一面将硫磺和火油埋进去,很快狼兵的军营就被一圈散发着火药味的地沟围了起来。 当职守的瞭望兵发现百米开外异常响动的时候,为时已晚。 哐哐哐哐 警示的铜锣声惊醒酣梦中的辽军,当他们惊叫着想要冲出来的时候,却被一支支长枪无情的穿透胸膛。 辽军的轻敌在此时犯下致命的错误。真正的士兵不过千人而已,而且大多数都只擅长控制和豢养狼兵,并不是战斗力最强的主力军。发现敌人之后,他们也第一时间放出了狼兵,但还没等狼兵冲出包围圈,整个营地外忽然腾起一堵三人多高的火墙。 若是普通的火攻,狼兵根本毫不畏惧。但狼兵之所以能如此彪悍凶残,完全是因为它们被喂食了能激发体内潜能的羯蛊的缘故,而这些六爪毒虫就算是浑身剧毒,却仍然摆脱不了惧怕硫磺的本性。 这硫磺火烧起来,不但火焰是赤金色,其散发出的浓烈硫磺味更是让狼兵体内的毒虫狂躁起来,逃生的本能驱使着它们指挥着狼兵只想逃离那些金色的火焰,根本就谈不上战斗。 辽军见到狼兵不但不去攻击敌人反而疯狂的乱蹿,便不断的用皮鞭驱赶它们去冲击包围了营地的火圈。 发狂的狼兵此时却根本不听从他们的命令。由于整个营地都被硫磺火包围,狼兵无论蹿到哪个方向都找不到逃生之路,驱赶它们的皮鞭声立即激怒了发狂的狼兵。尖锐的狼牙开始反噬它们的主人,辽军阵营内立即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声。鲜红色的血液从被咬破的喉咙喷出来,人的惨叫和狼兵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就算有的辽兵侥幸逃出了火焰的包围,也立即被外面的长枪扎个对穿,再次扔进已经几乎全部变成一片火海的营地内,空气中弥漫着鲜血和人体被烤焦的恶臭,这几乎就是一场龙麟军单方面的屠杀。 为保证万无一失没有活口,白玉堂又命人朝着营地投射了几千支夹着硫磺的火箭。 汾城的火焰还没有完全熄灭,这里又经历了一场血与火的洗礼,黎明的晨光终于划破这个似乎特别漫长的黑夜,龙麟军在天亮前完成了前进道路的清洗。 这是他们和辽兵的第一场遭遇战,由于打了辽兵一个措手不及,龙麟军没有损失一兵一卒,以完全的胜利为接下来的战斗打开序幕。 天越来越亮,辽兵营地的火焰逐渐矮下来。一队人马确认了辽兵阵营内确实再没有一个活口和一只残存的狼兵之后,白玉堂终于下令重整队伍,从北门进入太原城。 脚下的马蹄踏过已经被烧焦的土地,身边就是大片被烧焦、熏死、射死的辽兵尸体和狼兵堆在一起,扭曲的肢体和毛发粘连着,散发出阵阵恶臭。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闻到这种战场上的尸臭味,不禁有些微微作呕。但是他看着眼前不动如山的白玉堂和跟在他身边的一干将领,确实各个面沉如水坚如磐石,想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无情的屠戮和地狱般的尸山血海。 当他们到达北门外瓮城门下的时候,在高高城墙上瞭望的守军早已看到了援军的身影。 白玉堂并没有留下兵力在城外布防,因为他知道,北门的这一场战斗很快就会传到耶律宗真的耳中,大批的辽兵很快就会到来。敌我兵力悬殊,就算他们这次带着克制狼兵的硫磺火药,但是毕竟数量有限,好刀必须用到刃上。太原城在单方面挨打、损失惨重的情况下被围困三月仍旧不破,说明太原城墙足够坚固,地形利于据守。就算龙麟军各个骁勇善战,但他更想在避免损兵折将的情况下,进入太原城以守为攻,这比在平原上和辽兵生拼硬斗胜算大得多。 城门很快被打开,迎接他们的,正是太原城的守军统领巴陵。这是在白玉堂之前,朝廷派到这里的最后一任将军,号凌风将军。 巴陵一身盔甲暗淡无光,衣服皱巴巴的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清洗过。左手吊着绷带,沾着黑褐色的血块。苍白的狭长的面孔上一圈杂乱的胡渣,看起来已经四十多岁,两只细细的眼睛向上吊着,面无表情,看起来就像一条疲惫的老蛇。 且不论他在这段时间确实守住了太原城,光凭那副长相和尊荣,就让人不太愉快。 就好像已经太累似的,他查看了援军带来的圣旨和一些文书,没有多说什么,就领着龙麟军朝着城中央的太庙走去。那里现在是守军将领的临时办公所,而原来的府衙早已作为收治伤病的医所使用。 太原府,原本是黄河一带最大的粮仓,素有太原仓满,大宋三年无忧之说。但是在他们经过那些巨大的粮仓时,一个个巨大的谷仓洞开着,就像一个个朝着老天爷无语问苍天的陷阱。里面黑乎乎的,但已经可以看得出早已没有一粒粮食。而旁边的空地上,却堆着一个又一个高大的土堆,地面上明显有掩埋过什么东西的痕迹。 “地里埋的,就是这些粮仓里的粮食。三个月前,城里爆发了瘟疫,辽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投了毒,现在城中的井水大多数有毒。而所有的粮食都长出了有毒的霉斑,为怕百姓误食,就都全埋了。” 巴陵冷淡的解释着城中的境况。但展昭看到,那些埋起来的大坑边上,明明就有不少人在偷偷的挖掘着,而巴陵却似乎对这些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径直的就走过去了。 “巴将军”展昭刚要出声,却被白玉堂一把拉住。 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展昭只要看着、听着,什么也不要多说。白玉堂暗中朝着袁西经和几个副统领打了暗号,立即有几个人坠在后面,随即消失了身影。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15节 穿过城墙附近的边缘地带逐渐进到城中心,里面的境况,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不禁要别开目光,这哪里还是一座城,早已是人间鬼蜮。 街道上,除了守城巡逻的士兵,看不到任何人,但却能从那些没有完全紧闭的门缝和窗隙中,看到一双双充满渴望的眼睛和面黄肌瘦的脸孔。 视线所及的每一棵树木,树皮都已经被完全剥掉,有些嫩一点的树枝,更是被砍掉下锅。至于灌木、杂草什么的,更是完全不见踪影。可虽然太原城上空笼罩着死亡的阴云,但是毕竟这座城还没有死亡。三万守军和老百姓仍旧在苦苦支撑着,等待着,终于等到了他们盼望已久的援军,也等来了一丝生存的希望。 太原城中已断粮三月,他们究竟是靠什么活下来的?看着满目疮痍和街边动物的白骨,有马匹、犬类甚至老鼠的,展昭不禁一阵心酸。太原城中原本就有将近五十万的居民,加上驻扎的守军,就光靠吃这些…… 哐啷啷,忽然从什么地方滚出来一个陶碗,“啪”的一声,展昭胯下的枣红马一蹄子将它踏碎了。 见不过是一个陶碗,展昭没有在意,刚想继续往前,眼角的余光却瞟到斜刺里猛的有一个身影冲了出来,直直就冲进他的马蹄底下,一下子惊了马。 “吁吁!!”幸得展昭武功恢复了不少,他及时控住了已经两只前提腾空的坐骑,否则这枣红马装了铁蒺藜的重蹄踩下去,就算是凶悍的狼兵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安抚了马匹,他才发现,冲出来的竟然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一双小手的指甲缝里也全是肮脏的黑泥。也许是被吓着了,小女孩两只手抓着碎裂的陶碗,跌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身披铁甲的战将,一动不动。 展昭赶紧翻下马背,扶起地上的小女孩,但那女孩一看到展昭脸上那副形如狮子的面具立即吓得惊叫起来。 “鬼、鬼啊!放开我、放开我!!” “不怕不怕,叔叔不是鬼,是来救你们的!”展昭赶紧掀开头盔下的面罩,露出温润的笑脸。小女孩看着这个陌生的叔叔笑得好看,忽然不叫了,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他片刻,忽然朝展昭伸出了手。 “叔叔,我饿”说完,干瘪的肚子立即传来一阵响亮的腹鸣声。 “哦,我这里有些干粮,你先拿去”展昭说着就要从怀里掏出几块烙饼,却一下子被一只青白色的手按住了。抬头一看,竟是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巴陵。 “不能给。” “为什么?她只是一个小女孩,而且就快要饿死了!”展昭怒了,这巴陵将军还真就和他长得一样,是一条冷血的蛇! “不就是几块饼,大不了今天晚上从我的军粮里扣!”展昭执意要掏出那几块饼,但巴陵的手上竟用上了三分内力,他心中又惊又怒。 “你怎么能如此残忍!放手!否则休怪我与你动起手来!” 眼看两个人就要动武,白玉堂赶紧过来制止。 “住手,展督军!”他叫的是展昭的军衔,口气疏离。 听到白玉堂也要阻止自己,展昭震惊的看着他,刚想开口反驳,却看到白玉堂再次摇了摇头制止自己。然后把他和巴陵两个人隔开,又伸手从马背上的背囊里掏出十个大饼,递给身边的亲兵。 “六子,你去把这个小女孩的十个饼放得远点,不要让她靠近我们。” 看着那个小兵领命将小女孩和大饼放在几乎十丈开外一座门户紧闭的茶寮门前就飞快的退回来,展昭不解,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一下子别开了眼睛。 只看见那个小女孩抱着十个饼,双脚刚沾到地上,立即从四处的角落中奔出几乎有二三十个同样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野兽一般冲上去抢食小女孩怀里的大饼。而小女孩发出的哭叫声声,他们却完全听不到似的。 展昭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他终于明白了巴陵制止自己的原因。方才若是自己掏出大饼,这些饥民就会不顾一切的冲上来,不管自己是不是全副武装的军人,在生存和食物面前,这一切都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走罢,展大人。城中所有剩余的食物,都必须留给守城的将士。若是太原城破,那么所有的人都必死无疑。”巴陵见展昭面色仍旧有愠,便派几个士兵去将那群仍在争夺食物的饥民驱散了,一行人才得以顺利的继续前行。 那个小女孩在那群饥民被驱逐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身影,是不是已经逃走了?一路上,越是接近太庙,路上看到的饥民越多,而守备在太庙周围的护卫军,也形成了一圈牢不可破的铁桶。看到这样的阵势,展昭心中酸楚,这就是战争,这就是玉堂曾经亲历了无数次的战争!比起玉堂,自己实在是懦弱了许多…… 到了太庙,一行人稍事休整之后,白玉堂和巴陵等人便到临时改为议事厅的大殿去商议接下来的军事行动。而展昭,并未在其中。 许是白玉堂知道他心中仍未能完全适应这战争的残酷,且对那个冷血的巴陵心存不满,所以并没有让他直接参与,而是告诉他等着消息,待将军策商议完毕后,再依计行事。 心中感激白玉堂的体恤,但又恨自己竟如此的妇人之仁,成了给他拖后腿的负累,不禁怨恨起自己来。 此时此刻,仿佛所有人都有各自必须忙着的事情,太庙里只有他一个人无所事事且帮不上任何的忙,心中的懊恼越来越甚,索性提了巨阙,转到后面无人的院子里,练起剑来。 虽然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但是由于吞食了凤凰血和白玉堂的精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再虚弱,丹田中逐渐凝聚起内力,他的武功,确实已经恢复了。只要不剧烈的打斗,适量的运动,对他和孩子都有好处,毕竟他不是那些孱弱的女子,只有在握紧手中剑的那一刻,才能感觉到自己真实的存在感,才能感觉到自己不会成为白玉堂的负担。 太庙的后院里,同样是一副荒芜的景象。所有能吃的树皮都已经被扒了干净,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石头立在院子里。但是这样一个地方,却正好成了他练剑的最佳场所。 双手平举,托着巨阙,闭上双目细细的感觉,感觉巨阙的重量,巨阙的每一道弧线,巨阙并不锋利但是古拙苍劲的剑锋。 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的握着手中的剑? 手中的剑,似乎有些陌生。 右腕翻转,巨阙出鞘,轻灵的挽起一个并不花哨的剑招,熟悉的感觉从指尖手腕传到心间,曾经烂熟于心的招式一一涌现。 由于巨阙的缘故,他的剑招走的并不像白玉堂一般讲究轻灵快速,而是一招一式间都恰到好处、看其普通却蕴藏着无限的变化和强劲的力道。这样的招式,也许更适合用在战场上! 缓慢的将不过十招的剑法舞了一遍,巨阙仿佛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归来,微微颤动着回应展昭。 真气游走在剑柄、剑身、剑刃,又从剑尖缠绕着回到手臂上,融入丹田气海,运行一个小周天后又涌上剑尖。如此反复几遍,展昭也已经将同一套剑法舞了三遍。 只是,他手中的剑招随着真气的流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渐渐的从肉眼可见直到变成一道道残影,展昭的脚步也从单纯的配合剑招变成了轻功身法,使出来的,是曾经让他独步天下无人能及的燕子翻身。 虽然功力不如从前,但翻飞的黑色披风和暗红色的铠甲,仍让他有如神话中执掌战争的神祗,庙堂上衣带翻飞受人崇敬的天神一般。 后院中的剑光越来越盛,剑气逐渐变成一道道锐利的风刀,砍在园中的石头上,立时留下一道道深刻的剑痕。 耳边风声凌厉,展昭胸中忽然涌起无限豪情,不禁冲口而出 越千山, 过大江。 绝天海, 路漫长。 收我白骨兮瀛海旁, 挽我旧弓兮射天狼!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阵掌声突兀的响起。 “谁!玉堂?!”看到来人,展昭松了一口气,他收起剑势,几步纵跃到白玉堂跟前,一张脸因为方才舞剑气血上涌,红扑扑的,一双黑眸仿佛纳入星光般闪亮,就这么直直的看着白玉堂,里面什么也没有,就只有白玉堂。 “好诗、好剑法!”尽管从前他早已见过展昭的剑法无数次,更对这些剑招熟悉得不行,但是展昭这一久违的豪情飒爽,英姿逼人飞扬在半空的墨色发丝如舞动的泼墨画,成熟俊朗的脸上容光焕发,掩藏在披风和暗红色盔甲下的腰身虽然不似当年劲瘦柔韧,但身形却仍旧矫健得如同一头豹子,一想到这人是属于自己的,他不禁看得痴了。 噢!老天爷,你这是在考验我吗?! 被展昭这样单纯干净的一看,白玉堂的心脏忽然突突的跳动起来。看着那双湿润的唇瓣,管不了许多,猛的一把将展昭扯进怀里,低头就吻了上去。 这个吻深刻绵长,但时间却只有短短的一息而已。白玉堂伸出舌头把展昭口中的每一个角落都舔了一遍,卷着那闪躲的舌头缠绵了一番,很快就放开了。他舔舔嘴角沾上的津液,捉住展昭握着巨阙的右手,让两个人急速鼓动的心脏贴在一起。 “猫儿、我的猫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我若是牵着你的手,就无法握紧手中的剑,若是握紧手中的剑,就无法牵着你的手”语毕,白玉堂一双眼中溢满的柔情几乎要滴出水来,他就这么深深的看着展昭,里面有完全无法倾诉的衷情,也有难以言喻的哀伤的愁绪。 被这样的白玉堂看着,展昭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甚至忘了他们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随时有可能来人的后院里,亲吻、拥抱。 过了半晌,白玉堂以为自己就要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直接要了展昭的时候,他却放开了手,深深的呼吸了几口太原城中让人并不愉快的空气,他不得不打破了此时旖旎得他几乎愿意放弃所有就此携着展昭远走高飞天长地久的气氛。 第十一章决战太原 “猫儿,刚才我和巴陵已经商量好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啊……哦!”心中难免对刚才那个意犹未尽的吻有些遗憾,但是展昭也明白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退后一步稍微拉开自己和白玉堂之间的距离,目光中已经恢复了清明。他相信玉堂一定有办法打败城外兵力是他们五倍的辽军,解除太原之危,敛起心神,洗耳恭听。 白玉堂并没有急着解释,他把展昭带到已经空无一人的前殿,“刷”的一下抖开一张三尺宽长的羊皮地图,竟是太原城的兵力布防图。上面一一罗列着城中兵力布防的要处和所有的暗道、城门机括所在处,可以毫不避讳的说,若是此图落入耶律宗真手中,那么他要击破太原城,简直就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以我们如今的兵力……,这些重要的据点并不能一一守住。”白玉堂一面说,一面用手指点着羊皮地图上相应的地方。但见他指尖划过,从最外围的瓮墙、到马面、望台、钟楼、鼓楼、弩台,直到最靠近城中央心腹位置的最后一道壁障水墙,水墙一破,城内所有的百姓都将成为辽兵刀俎上的肉,任其宰割。 “若是水墙失守,那太原城的百姓将何去何从!”虽然没有打过仗,但展昭也算是读过不少兵书,而这水墙在何时可起到防洪的作用,在战时则是一座城池最后的屏障,所以修得高达百尺,上面设置可以六辆马车并行通过的宽敞步道,可攻可守,固若金汤。而如今他们竟然要放弃水墙,那岂不是将所有人如剥了壳的鸡蛋般,暴露在辽兵的刀刃之下!? 但白玉堂并没有理会展昭的惊疑,而是继续解释。 “太原城中能打仗的守军只有两万不足,其余皆是伤兵和百姓。而辽兵多达五十万,其中有将近四成是凶猛的狼兵,若不是太原城城墙够高,地沟挖得够深,而地下还有石灰矿脉这道天然的屏障,辽兵早就挖通地底下,进来任意屠杀了。 城中早已断粮,龙麟军带来的军粮已经分给了余下的守军和部分百姓,所以这座太原城只能再支撑七日!七日一过,粮食吃完,就只能坐以待毙再次陷入被围的局面等死。 我和巴陵经过商议,唯一能对付狼兵的是硫磺火,可是我军携带的火药和硫磺有限,如今北地已经进入冬天,平原上不但没有太多可供火烧的枯木更布满积雪,在那里用硫磺火只会浪费军力。所以我们决定尽量把狼兵引入瓮城,那里有一道深达三丈的陷沟,我们就在那里布下陷阱火烧狼兵。硫磺大量燃烧会产生毒烟,若是风向有利,便可一举两得熏到辽兵本阵那边。 等铲除了狼兵这个辽军最大的盾牌之后,辽军必会冲进打开的城门,到时候龙麟军内外夹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太原城之危解除,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什、什么!?你你说要把狼兵引入瓮城,可辽军也不是傻子,他们怎么会踏入陷阱?”展昭决定忽略这不分场合说肉麻话的耗子,这计划说得容易,可是做起来,他可以想象到太原城将会陷入一片血海与火海之中。 “那太原城里面的百姓怎么办!?火烧狼兵,你能保证大伙不会蔓延到内城,你能保证在包抄的时候,辽军不会攻入内城?到时候,面对如狼似虎的敌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该怎么办!” “猫儿,这就是我详细告诉你计划的目的。”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展昭,他试图微笑,但是笑容却怎么都进不到眼底。 “太原城中的百姓,需要你把他们从北门带出去,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届时四面都是战场,里外皆是敌军,我们能到哪里去!” “到汾河县!” “那里都是行尸,你要我把百姓往那里带!?”展昭难以置信,一把挥开白玉堂的手,疾走几步,却又不知该走到哪里去,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那些令人恶心的行尸,刺鼻的尸臭,还有焚烧汾河县的大火,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前的事情! “你放心,汾河县的大火今夜就会熄灭。太原开战,东门外的瀚海平原、首当其冲的西门和敌楼布防最为集中的南门将会是主战场。而后方的北门,狼兵在那边吃了败仗,它们绝不会出现在那里,而他们绝不会料到我们竟敢趁着大战的时候打开北门让老百姓逃跑,所以北门将会是最易打开的生门!” “可是我带着百姓,龙麟军非我麾下,他们,玉堂,我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你就这么放心把他们交给我?” “放心吧,我把袁西经派过去,他手下的那支队伍素有‘龙牙’之威名,一定会为你杀开一条血路。而且,我相信你的至善之心,绝不会放下任何一个百姓不顾的,不是么?” 袁西经是龙麟军的左前将军,他麾下的三千骑兵队,是军中精锐。将他派给自己,就是将一把可以穿破一切敌军阻碍的尖刀交到自己手中。 “新野之败……”,展昭总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被忽略了,隐隐的不安,却又找不到思绪,却想起了那个同样为了保护百姓逃走而在后方阻挡曹军,最后大败于新野的刘备。 “放心吧,你可不是刘玄德,我也不是只有一群草包的关羽!龙麟军威,足可震慑天下!昨夜彻夜行军,你一定累了,看你眼睛里都是血丝。先去休息一下,否则三日后决战太原,我便不能把百姓交给一个累得够呛都得了红眼病的展小猫了!”眨眨眼睛,白玉堂这时候竟然还有心情消遣他,展昭被噎得一下子想不出反驳的话语。 “那你呢?”他知道玉堂能将如此重任交给自己,将太原城内所有百姓的安危系在自己肩上,是用生命来相信自己,也相信他的身体在经历了凤凰血的滋养后可以应付这一场战役,否则绝不会放任自己离开他的视线。之前觉得自己只是龙麟军的负累、完全不能为白玉堂分担半分愁苦的抑郁一扫而空,他也是堂堂男儿之身,他不愿被白玉堂像保护女子一般护在身后,也不能做临阵脱逃的懦夫。驰援危城,是玉堂为了他的承诺,若这是他选择的命运,那么他绝不会逃避! “你可不是铁打的,莫要将自己累垮了!”展昭说不出那些挺起来像是嬉闹的甜蜜情话,只能老实的说出心中担忧。但他这一副老老实实、低眉顺眼担心着自己的模样,看在白玉堂眼里,简直就是心花怒放。 “放心吧!要是主帅倒下了,那么三天后的仗也不用打了!我只是去和巴陵确认一些事情,顺便让人给你做一些好入口的食物。等我,不要让我发现你不好好的休息!到时候我” 展昭眼睛瞪着,心中想:你又能将我怎样? 白玉堂忽然趴到他肩膀上,咬着他的耳朵,炽热的气息喷在耳洞里,用压的极低的声音舔舐他的耳廓:“到时候我就扒了你的裤子打屁股!” “什么!?你!!” “哈哈哈!猫儿,等我!”说完白玉堂就一把卷起案上的布防图风一样卷出门去,只留下展昭一个人留在那里狠狠的瞪了他背后几眼,最终还是只能摸着炽热烧红的半边耳朵离开。 二人离开后,连接内堂的厚重门帘一阵晃动,黑暗中忽然亮起一角豆大的油灯,微弱的火光中映出一张苍老疲惫得和一条老蛇一样的面孔,竟是本应离去的巴陵。 “这就是传说中的‘御猫’展昭?”轻蔑的神情和口吻,已全然看不到方才军事会议中时的恭敬。 攥紧的掌心中在这大冬天里除了一手的冷汗,里面藏着一张皱成一团的物体,那是军中用来传递密令、藏在蜡丸中的特制薄绢,薄如蝉翼,卷起不过一颗黄豆大小,展开最大却能宽达三丈。巴陵手中的这一张绢帛仅仅一个掌大小,上面几十个蝇头小字,竟是辽国的契丹文。 黑色的墨迹已经被他掌心的汗迹浸得晕染开来,除了他和写这封密函的人,世上已经没有第三人能得知这上面的内容。 但密函的关键字句虽然已经模糊,但落款的日期却已经清清楚楚的写着,那是早在一个月前,他收到朝廷快马送来援军即将到达的烽火信的第三天。 他无从得知那个人怎么能如此迅速的探到大宋派来的援军具体情况的,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确实是个可怕的对手。可怕得如同用兵如神的军神,残忍得几可与地狱的阎罗比肩让大宋连续损失了好几个挂的上名号的将军和太原城近九成的守军,他和他的军队就像魔神,让人敬畏、胆寒,却又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兴奋的战栗。 舔了舔唇角,巴陵的舌头竟是身中剧毒般的青黑色,但他除了脸色异常苍白,苍白得甚至能看到面部和颈部皮肤下淡淡的青色血管外,脉象平稳,外表看起来就和任何一个常人无异当然,若是忽略了他那如同蛇一般布满血丝的红色双眼和已经泛起灰色的指甲的话。 “哼,白玉堂,你一定忘了七年前,那个曾经与你有一面之缘的巴陵!我倒要看看你的龙麟军究竟有多厉害!那个叫展昭的人,能让你重视到什么地步!桀桀桀桀” 巴陵忽然嘶哑的狂笑起来,就像是一条被捏住脖子的蛇拼命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 看着密函上写的,原本他以为白玉堂和展昭不过是生死之交之类的,但刚才在后院里,他们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就在那里旁若无人的做出那种有违天理伦常的苟且之事!白玉堂啊白玉堂,想不到当年那个傲视天下、将一切都当做蝼蚁般睥睨的锦毛鼠,如今就是一个让人作呕的变态!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为什么从当初那个令人景仰的英雄堕落成这种喜欢男人的怪物!我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你却已经不再是那个值得我追逐的人!你该死,那个展昭更该死,你们都该死在这已经无药可救的太原城! 啪嗒 一滴青黑色的液体,滴在巴陵脚边的青石砖上,立即“滋” 的一下腾起一道白烟,将那坚硬的石头烧穿了一个小洞。 带着远处腐臭气息的寒风吹过,他手中的烛火终于摇曳了几下,熄灭,门帘内又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巴陵的身影融进这黑暗中,他的脚步渐渐远去,只有像蛇一般嘶哑的笑声和仿佛拖曳着什么的沉重脚步,隐隐回响。 展昭回到临时腾出来的卧房时,经过昨夜的一场奔逃和小型的遭遇战,确实已经有些疲惫。就算得到凤凰血和白玉堂精血的浸润,但他也只是感觉到身体完全摆脱了蛊毒的阴影,不再受其影响罢了。而不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一夜之间变成战无不胜、不知疲惫长生不老的神仙,况且体内还怀着一个越长越大的孩子,所以他此时也不敢托大。等了一会,不见白玉堂拿来吃的,腹中有些饥饿却抵不过困倦,便和衣睡下。 谁知道一觉醒来的时候,竟已过去了将近四个时辰,看着外面稍显晦暗的天色似乎又要下雪,乌云翻卷,已是黄昏时分。 饱饱的睡了一觉之后,确实感觉精神好了许多。毕竟这里是一个随时会爆发战斗的战场的一部分,展昭不敢松懈,套上了暗红色的盔甲。披挂完毕后发现,屋内的每一处都和自己睡下前一模一样,显然白玉堂并没有回来过。 恐怕白玉堂口中所说的“去处理一些事情”,并不像他口气那般轻松的只是一些小事。能绊住他的,恐怕是一些非常棘手的事情。 外面静悄悄的,竟连一个守卫或是传令兵、听差的亲兵都没有,但空气中平静的感觉告诉展昭并没有发生战斗,城中虽然有些死气沉沉,但依旧和之前一样。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并不知道白玉堂此时身在何处,刚想是不是该出去寻找毕竟他的身份太敏感,若是督军对太原城中的事情太过关切的话,不但会引起龙麟军中部分仍旧对自己心存忌讳的将领不满进而让玉堂为难,更会引起守军和太原城中的流言。正在有些为难之际,饥饿了多时的腹中忽然响起一阵“咕噜噜噜”的腹鸣,肚皮似乎还被从里面轻轻的踹了几下。看来自己还没有觉得饿,肚子里面的那个就已经有些怪罪自己将他忘了! 该去先找些吃的,饿了自己不要紧,可不能饿坏了腹中的孩子。 展昭还记得巴陵告诉过他,厨房就设在西苑,那里原本是在祭祀的时候准备各种祭品和为参加祭奠的人提供简单伙食的地方,如今已经被临时改造成了一大一小的两间厨房,分别负责太庙内所有将领的饭食和作为附近巡逻守卫士兵的食堂使用。 还没走到西苑,就已经能闻到袅袅升起飘散在空中的柴薪味道和扩散出来蒸煮大米的味道。太原城中断粮依旧,这些都是龙麟军带来的粮草。既然已经决定不再坐困愁城背水一战,这些大米便被拿出来让城中的守军能吃饱肚子这也算是起到鼓励士气激励人心作用,以便让每一个士兵都调整到最佳状态,应付三日后的决战。 等他终于循着饭香找到西苑的时候,就看到不少坐在院子里捧着海碗在大口大口的吞着白米和嚼着馒头。 看着那一群穿着太原守军军服的士兵各个面黄肌肉、狼吞虎咽的模样,又想起早上遇到那个问自己要饼的小女孩,心中一阵酸楚,这场仗不管是输是赢,光是太原城内饿死的无辜百姓和这些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亲人身边、埋骨他乡的士兵,心中就一阵无力的痛楚。 他们的双手确实无力去改变什么,但若是能没有战争,没有这为生存、为权势、为金钱而挑起的战火…… 古来征战几人回,烽烟未起鬓先催。 看着眼前喷香的大白馒头,展昭才觉得自己腹中有些饿得很了,抓起一个嚼了几口吞下去,刚想也去盛一碗大米饭,一股浓郁的肉香从厨房中飘散出来,几个穿着守军军服的火头兵扛着一口巨大的铁锅,里面是炖煮得酥烂、还在咕嘟冒泡的一大锅骨头和肉。看着那些粗大的胫骨,难道他们把马匹杀了?战马是非常宝贵的战斗力,为了犒劳守军宰杀战马,这似乎有些太过招摇。但看着那群见到肉锅立即蜂拥上去,等着分到一碗肉,饿得两只眼睛似乎都泛出绿光的守军,展昭只能摇摇头,罢了,既然玉堂允许他们宰杀战马那一定是胸有成竹,自己也不好多说,以免多说多错! 看着那些呼哧呼哧啃着骨头嚼着肉的守军,吃了一个多月干粮的肠胃不争气的再次鸣叫起来,显然他和肚子里的孩子都被勾起了馋虫。 走过去排在守军的队伍最后面,想要一碗肉汤和一些肉骨头,站了一会,却忽然觉得不对劲。背后刚才还在吃饭的龙麟军士兵,忽然停了下来,他的后背火辣辣的如芒在背,转头一看,每一个龙麟军士兵脸上的表情都非常古怪,说不清是诧异还是别的什么感觉,甚至能隐隐的从他们古怪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厌恶的感觉? “你们” 展昭才开口,龙麟军的士兵却齐齐刷地一下转回头去,不复方才的气氛,全都要把头整个埋到碗里似的,闷不吭声的扒着饭,有的更是直接把剩下的全塞进嘴巴里,鼓着腮帮子就匆匆离去。 “这位小兄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句话没说完,那个被展昭拍了一下肩膀的龙麟军士兵忽然“哇!”的大叫了一声,飞快的奔了出去。展昭心中更觉奇怪,他看着手中半个雪白的馒头,身后的守城军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响动似的仍旧人头攒动着在争着分食那一锅肉。 “呸!” “啪”的一下,一口唾沫落在展昭的靴子边上,而那些刚刚还让他胃口大开的肉香,此时闻着竟让他胃部隐隐有些泛酸,心中更升起一种奇怪的预感,仿佛眼前这些守军的样子,渐渐的变成一个个在十八层地狱中抢食的恶鬼,样子狰狞恐怖,甚至有些错乱、模糊的异常模样。 忽然再没有了任何胃口,匆匆把剩下的半个馒头塞进嘴里,转到后面的厨房里刚想从水缸中舀半瓢水把馒头冲下肚子里,却看到,在漆黑的水缸中有什么更深黑的东西在一上一下的轻轻荡漾着,看起来千丝万缕,就像长长的头发!! 心中骤然一震,展昭扔下已经送到唇边的水瓢,猛的一把掀开盖着水缸的半块青石板水缸内的情形,立即让他冲到灶边,剧烈的呕吐起来。 一个个已经全部脱去了皮肉,只剩下白骨和头发的骷髅,正堆积在水底用黑洞洞的眼眶瞪着瓦顶或是之上的苍天,仿佛在拷问自己残酷的悲惨命运。 展昭已经几乎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喉咙和胃部火辣辣的疼,整个嘴巴都是苦的。但是强烈的恶心还是让他吐光了胃里所有能吐的东西后,剧烈的抽搐着,恨不能把整个胃都给吐出来。 眼前发黑,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不经意的一眼,竟看到厨房后面的一个棚子里,堆满了小丘似的白骨山,堆在最下面的已经有些发黑,而最上面的却仍旧新鲜,有的上面还残留着许多没有干透的血渍。 喉咙和胃部再次抽痛起来,他甚至觉得肚子里的胎儿也躁动起来,腹部一阵阵的紧缩,似乎是胃部的抽痛,但又像不安的胎动。 终于不忍看那些被剥成白骨的尸山,展昭跌跌撞撞的冲进院子里,却又看到那群把一整锅人肉汤分食得差不多的守城军,又是一阵恶心,也不管所有人诧异的目光,提起一口气猛的纵上墙头,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吃人的院子,离开那些把人肉咀嚼得如此津津有味的地狱饿鬼。 黑色的屋顶上积着薄薄的一层雪,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黑色的屋顶白色的积雪,就像一片连绵不断的大地,展昭没有任何方向,他的心乱了,气息也紊乱无比,只能盲头在迷城一般的瓦顶上朝前飞纵,没有任何目的地。 他们怎么能择人而食!恐怕在这连草根树皮都被啃食干净的太原城里,早已开始易子而食! 但那是因为他们饿了,饿了!他何曾不知道挨饿的滋味,那股从腹中烧起的饥火简直比世界上任何的酷刑都要让人难以忍受。 看来这太原城中吃人的事情,那个巴陵将军一定知道!他竟然让自己的士兵吃人、吃人! 但若是不吃人,守军早已饿死,到时候城墙一破,那么死的就不只是这些被吃掉的人,而是整个太原城内几十万的百姓! 玉堂、玉堂知道这件事吗?他知道吗、知道吗!! 心中隐隐的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展昭选择不去想、不去听!那些同在一个院中进食的龙麟军,他们却碰都不去碰那些喷香的肉汤不!不!不!! 真气大乱,展昭脑海中全都是进入太原城以后的种种画面挖掘有毒粮食的饥民、那个也许已经惨遭分食的小女孩、守城军狼吞虎咽、厨房中堆积的白骨!历历在目的惨状,让他心脏不断的痛、痛,只有痛的感觉。混乱的真气,杂乱的心神,他竟然没能留意到,前方一处已经明显给积雪压得凹陷的瓦顶,就这样猛的一步踩上去,紧接着哗啦啦的一声巨响,他竟穿过这个破洞,直直的掉进黑暗的洞里,“砰”的一下,砸在地面上。 反射性的护着自己的腹部,掉落的震荡和疼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剧烈,他摔下去的地方显然曾经是一个仓库,里面放着一叠叠的木箱,但此时早已是空的。 他摔下来的时候正好砸在这些箱子上,木板被砸的全部飞散断裂开来,展昭护着自己的腹部,侧躺在这些木头的碎片上,地面阴冷潮湿,空气入夜后也是异常的冰冷。寒气透过微湿的衣服钻进他的皮肤、骨头里,冷,身上冷,但他的心更冷,他的三魂六魄仿佛都已经结了冰。 这里,究竟还有多少悲惨的事,是自己不知道、没有看见的? 浑身颤抖,他不得不用双臂抱紧自己,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满热泪,一滴滴的顺着他的眼窝中淌下来,直到汇成一道小小的溪流,在地面上积起一片水洼。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哭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为谁哭泣。为那些枉死的死者,还是为城中就算变成地狱恶鬼也要挣扎着活下去的百姓和守城军,或是为巴陵的沉默,或是为白玉堂的隐瞒?甚至有可能,是自己的懦弱。 “玉堂、玉堂……,你在哪里、在哪里……” 这一刻,展昭从来没有如此的痛恨过自己。他恨自己为何要让玉堂到这人间地狱来,他恨自己根本就不能为太原城中的任何一个人做些什么。他恨挑起战争的耶律宗真,他甚至开始恨那个在金龙座椅上的天子,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冲霄楼的天火铜网阵中死去甚至,他恨自己为何当初要和白玉堂开始这一段缘、回应他这一段情,若是玉堂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爱他,永远也无法发现他心中对自己的这份情,他们就是一般的朋友、两个擦肩而过相识一场然后各自离开的陌路人,是不是今天、现在,玉堂就不必身在这地狱之中,用他的肩膀扛起这一份残酷的承诺,扛起太原城的唯一的希望……? 可是人世间最遗憾的感慨,莫过于没有后悔药的存在。 展昭就这样在黑暗中无法自己的流着眼泪,期望着白玉堂的出现,却又害怕他的到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纷乱的心绪终于渐渐平复,眼角的泪也停了,但双目却红肿胀痛喉咙也异常干渴,浑身上下似乎都已经冻成了冰块,手脚都已经麻木。 咯、咯、咯、咯 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不听使唤。 展昭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鲁莽,竟然在这种时候独自外出,甚至不顾腹中孩子的安危,这样的行为几乎和自杀无异。 冷静下来后,他才开始后悔。既然早已决定不管任何地方,哪怕是十八层地狱两个人也要共赴,但看到这里的一切后他竟然冲动得做出如此未经慎重思虑的事情,甚至已经给他自己和玉堂造成了麻烦。玉堂果然太了解自己,所以才一直瞒着自己,不让他看到太原城堕落在黑暗中的真相。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看不到任何透进来的灯火,四周漆黑一片。但在门外,竟能渐渐听到城中隐约的响起狗吠声。 奇怪,这太原城中已经开始吃人,竟然还会有狗? 若是自己没有得到凤凰血,恐怕刚才早就已经死了想着就后怕,试着引导自己的真气,幸好,冻僵麻木的四肢开始逐渐恢复知觉。血液流过长时间僵硬的筋脉、真气从丹田中引出不断往复循环,四肢就像千针扎一般刺痛着。 他试图站起来,但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想要找到一根能够支撑自己站起来的木头,却听到身后的门被“轰”的一下踹开,门板直接砸到地上。随着一声满是惊吓和狂喜的大叫,他猛地被拥进一个炽热的怀抱中。 “猫儿!!” 找到展昭的,自然是白玉堂。 他回到太庙,发现展昭竟然不见了踪影,询问了守在那一带的龙麟军,只说展昭在伙房里看到那些人类的骸骨后,就飞驰而去。那两个被指派保护展昭的亲兵,自然是无法追上展昭轻功的。在听到这些后,白玉堂差一点就当场失控。 在他疯狂的搜遍了大半个太原城后,在路过一处废弃仓库的时候,似乎从一座座空无一物的建筑内传出一阵淡淡的血腥气,那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凤凰血的香气! 抱着怀中失而复得的人,展昭身上异常寒冷,整个人就像刚从冰窟里捞出来一样,甚至还在不断轻轻的颤抖。他的心一阵抽紧,一股无名火也腾地烧起来,紧紧的搂着展昭,说出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 “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你难道不知道,太原城现在并不是一个太平的地方!” “我……” “还有,你穿得这么少!你是不是想冻死自己!” 一面说着,白玉堂扶着展昭,一面运起真气提高自己的体温,摩擦着那双冻得和冰棍子没有区别的手,两个人刚迈出门槛,却被展昭一把推开。 “展昭!你干什么!” “白玉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展昭靠着门框,他不是不贪恋白玉堂身上的温度,但之前那种无力和恨意却涌了上来,难道自己就什么都不能帮玉堂做到,任何时候都要被他护在身后,就像一个没用的女人! “没有。”飞快的回答,白玉堂却转开了眼睛。 “既然没有,你心虚什么!”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那你看着我!看着我!” 白玉堂忍不住转回头,看到展昭竟然抽出巨阙,直直的指着自己。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既然你不肯告诉我,那么我就自己去找!”说完竟挥剑逼得白玉堂退开几步,转身就朝着只有零星几点灯火的另一个方向跑去。 “等等!展昭你回来,那边是唉!!”这个人的脾气,这么多年来就从没变过,还是这么的固执! 自己不告诉他,只不过是不想让他看到人性最丑恶的一面,不想他看到太原城中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展昭怎么就不明白,这些事情不是自己要隐瞒他,也不是要像保护女人似的将他置于无用之地,只是那些东西就算看了、知道了,对他来说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只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紧紧的坠在展昭身后,知道他的气一时不会那么快下去,只能默默的祈祷那些“东西”今天晚上不会出来! 他今日出去,其实是避开了巴陵和他的那些手下,去查证一些事情,一些巴陵自以为隐瞒的滴水不漏,但却仍被自己嗅出端倪的阴谋!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绝不愿冤枉了自己的同胞,但若那些密报都是真的,看来他还得帮朝廷肃清一些叛徒! 两个人所去的方向越来越接近东门,门外就是即将作为主战场的韩海平原。今夜仍旧没有星光,天空中一片黑暗,只有太原城内寥寥的一些灯火,反倒像天倒过来,天为地,地为天。 “展昭、展昭,你停下、停下听我解释!”本以为前面的人不会停下,但展昭却一下子站住了。 “你听我快走!!”白玉堂终于看到,展昭停住脚步的原因在面前的一面坡地上,黑暗中一片绿莹莹的光点,那绝不是什么萤火虫,那是一群野狗的眼睛发出的光芒! 可还没等他们转身,野狗就已经将二人团团围住。 “妈的,该死的巴陵,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巴陵?!玉堂!左边!!”一道弧形的剑光挥下,首当其冲的一只野狗就被劈成两半。 滋滋 野狗身上喷出来的血,竟然是黑色的,血立即将青石砖地面腐蚀出一片凹凸不平的坑洼,让人不得不想起汾水县城中,那些被蛊毒控制的行尸! “猫儿!!” 飞溅的黑血有一部分沾到展昭的铠甲上,腾起的白烟吓得他们傻了眼,看来这蛊毒威力非同一般,连铁甲也能瞬间蚀穿! 在展昭解下那块被蚀穿的铠甲当口,白玉堂又接连斩杀了十几条扑上来的野狗,现在两个人因失了逃走的先机,已经被团团围住,只能背靠着背防守。画影和巨阙已经被污血染成黑色,周围的野狗却越聚越多,发出低声的狂吠或是狼一般的咆哮。 若画影、巨阙不是上古神兵,恐怕也会在这腐蚀力极强的污血作用下成了一滩废物。怪不得无论是箭矢还是普通的刀剑对这些感染了蛊毒的行尸、野狗都不起作用,原来只要一接触到它们的污血就会被溶解,根本就不能再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眼看周围聚集的野狗越来越多,两个人的身边几乎已经堆积起一圈尸墙,这野狗到底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数量如此之众,再这样下去,他们就算不被咬死,也会累死。 “猫儿,你先上去!”白玉堂飞快的在狗群中杀出一个缺口,一把抓着展昭的腰带猛的一扔,就把人给扔到了十几步开外的屋顶上。但就在他分心的这一瞬之间,立即有几条体型硕大的野狗扑到了他身上,森白尖利的牙齿穿透他身上的盔甲伤及皮肉,白玉堂立即疼得一个闷哼。 “玉堂、玉堂!!”展昭脚刚沾上瓦顶,就听到白玉堂吃痛的叫声转身一看,差点整个人又不顾一切的飞扑下去。 长腿横扫,劲风扫起屋顶上的瓦片,噼噼啪啪的疾射在围攻白玉堂的那几条野狗身上,立即打得它们嗷呜嚎叫起来,纷纷松开了咬着白玉堂的利齿。 空中抛下一条布带,白玉堂赶紧忍着痛踏在野狗堆起的尸体上一个飞纵,随即被展昭扯上瓦顶。 两个人都脱离了野狗的包围后,下面失去攻击目标的野狗,竟开始群起攻击那几头利齿上残留着白玉堂血肉的同伴。尝到血肉的野狗群比刚才更疯狂,那几头野狗很快就变成了血肉碎块被吞吃干净。而那些没能分食到肉块的,竟又开始攻击那些吃过肉块的野狗。下面的狗群几乎就和地狱恶犬没有区别,拼命的互相攻击啃咬,很快四处便都是被咬死的野狗残尸,竟比他们杀死的还多。 带着腐臭味的血腥味飘上来,二人再没兴趣去看这些互相残杀啃噬的野狗,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黑暗中的太原城比起白天,竟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他们又能走到哪里? 在屋顶上跑了几条街,展昭越来越担心伤口仍不断渗出血迹的白玉堂,因为就算四处只有微弱的光线,但他仍能看到从他伤口渗出的已经不再是鲜红的血液。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街角有一小片明亮的火光,在黑暗中尤为醒目。 二人赶紧朝着火光处飞纵而去,到了近前才看清原来是一队夜巡的守城卫兵。 “白将军!您没事吧?巴陵将军见您许久未归,特派我们前来寻找!”领头的小队长看到白玉堂,脸上出现了看起来似乎是惊喜的神色,但展白二人可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们立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不对劲。 但他们心照不宣的并未点破,而是顺着那个小队长的话,一同回太庙。 走着走着,这小队长和这一队卫兵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明显,因为就算他们从未到过太原城,但也渐渐发觉这小队长带着他们在大街小巷里绕来绕去,根本就不是朝着太庙的方向前进,反而越来越远,感觉竟像是朝着他们进来的北门方向去了。 [他们要带我们到什么地方?我们回去!你的伤需要医治!]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传音入密焦急的低语,展昭扶着白玉堂,看着他身上的铠甲竟被流出的血染成了紫色,嘴唇也变成了紫黑色他已经中了行尸身上的蛊毒! [不,我没事,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跟着他们,你就能看到真相!] [回去!你的伤!] [没用的,这些是尸蛊,龙麟军中并没有尸蛊的解药。你不要忘了,我身上也有凤凰血!你看这血是紫色的但不是黑色,说明凤凰血正在起到解毒的作用。] 将信将疑的看着白玉堂,但见他的伤口渐渐的不再渗血,嘴唇的紫黑色也没有刚才那么浓了,展昭仍是放心不下的撕破衣摆,把白玉堂手臂和大腿上的几处伤口都简单的包扎了一遍。 “玉堂!当心!!”展昭忽然一声大喝,一把推开身边的白玉堂,同时巨阙出鞘,指向一个在背后抽刀偷袭白玉堂的士兵。 “巴陵你给我出来!有本事装神弄鬼,没本事承认吗!!”白玉堂朝着前面的黑暗中一声大喝。 黑暗中,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回答。那一小队守城军却应声抽出佩刀,围住二人。 双方对峙着,半盏茶后,前方的黑暗中“蓬”的一下,燃起一支火把,接二连三的又被点亮一片,立即照亮了四周的黑暗,他们此时所处的地方,竟是北门附近那一片粮仓的所在地,地面上一个个巨大的填埋坑在火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只是已经不见了任何一个挖掘底下东西的饥民。 燃起的火把后,竟有两、三万人密密麻麻的挤在这一大片空地上,全都是太原城守军打扮。脸色苍白的巴陵就站在他们中间,一双蛇一样赤红的双眼,正恶狠狠的盯着白玉堂,薄薄的双唇裂开,似乎就要从里面吐出一根鲜红的信子。 “巴陵,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展昭向前一步将白玉堂护在身后,也许凤凰血是可以解尸蛊的毒,但却不能愈合皮肉上的伤口和让他失去的血液回来。自己虽然腹中也隐隐有些不适,但他想也许是自己着凉后又经历了一场打斗,腹中的胎儿醒了过来,就没往更深处想。他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刚才的野狗动静如此之大城内的龙麟军一定会赶来。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不用知道……上!把该杀的杀了,该捉的活捉!”巴陵没有中计,他一挥手,身后的守城军便齐刷刷的抽出刀朝着二人逼近。他们眼睛盯着白玉堂和展昭,但却不敢一下子就进攻,毕竟龙麟军主帅的赫赫威名不是浪得虚传,而他身边的展昭虽然铠甲不太齐整,但能从那么多的野狗口中毫发无伤的走一趟,也绝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 “哼哼哼、哈哈哈哈!!”白玉堂忽然仰天狂笑起来,每个人都被他这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 眼前的巴陵愣了一下,却很快反应过来。 “快杀了他!否则你们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吃了一个多月的人肉、忍辱偷生,都会白废了!!” 听到巴陵的大喝,那些士兵目光顿了一下,立即提刀攻了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白玉堂掏出怀中信号弹使劲一拉后奋力扔上半空,数只银白色的巨大白老鼠立即在夜空中炸裂开来,猛烈的白光照亮了北城门附近的每一个角落,在他们身外五十丈开外,密密麻麻的竟是全副武装的龙麟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巴陵的这三万守城军,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落入龙麟军铁桶般的包围之中。 “巴陵,你真的以为我是笨蛋?整座太原城形如鬼蜮,粮食被人投毒,还有那些中毒的野狗,恐怕都是你干的好事吧!你竟然让自己的士兵吃人,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形势逆转,白玉堂一把将展昭拉到身边还不忘瞪他一眼瞎操心,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男人! 展昭看着黑暗中出现的龙麟军,狠狠的掐了白玉堂的手一把,在他耳边恨恨的低声道:“你竟然连我都骗!?” “若是连自己人都骗不了,如何能骗得了你的敌人!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和咱们的啊哟!猫儿、你轻点、轻点……” “你、你们!败类、败类!!”看到展白二人竟当着众人面前就打情骂俏,巴陵怪叫起来,“不要忘了,没有解药,你们全部都要死!!” 原本因被龙麟军包围而停下攻击举动的守城军听到巴陵的话,终于还是挥刀冲向了包围着他们的龙麟军。 一边是战无不胜的龙麟军,一边是已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守城军,在太原城内不算宽阔的巷道里,立时一片兵刃交击之声,双方人马就在这狭窄的地方展开了殊死搏斗,太原城内立即从岌岌可危的和平之地直接变成了战场。 “巴陵,你就那么恨我?” “什么!”吃惊的看着白玉堂,但在看到白玉堂看着自己的目光没有责怪和痛恨,只有怜悯后,巴陵刷地一下亮出了自己的武器非刀非剑,竟是一条长达数丈的黑色长鞭,上面鳞光闪闪,看上去并不是用一般的牛皮所成,恐怕那些磷光之锋利,所过之处都能取人性命于瞬息之间。 “你以为我没有认出你,但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起来,当年那个曾经在校场上十比十输,我的手下败将!!” “白玉堂,想不到你还记得!那么你应该也不会忘记,当年你不但让我输得太惨,还对我做了那令人不齿的龌龊勾当!我恨你,我明明努力了这么久,我明明已经是镇守太原的巴陵将军,可是为什么还是比不上你,比不上你这个卑鄙小人!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龌龊的勾当?想起白玉堂初识之时,对自己也是百般刁难,所干出的事确实有时候令人啼笑皆非,但那些下三滥的勾当白玉堂却最是不齿。疑惑的看着白玉堂,对方却看着巴陵,一脸厌恶。 “哼!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你仍旧自以为是、无可救药!当年你为了争胜,竟用毒镖打伤了十几个比武的同僚!后来他们都因为毒药霸道大多数落下了终身的残疾,不得不退伍回乡!所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胜者成王败者为寇,只要能获胜,我就是王者,我就是对的!今天我要在这里打败你,一雪前耻!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胜利者!” “你” “巴陵,你没救了!!”在白玉堂之前,展昭已挽出一道剑光,朝着巴陵杀过去。 “猫” 白玉堂喊了一声,却又停下。巴陵当年的功夫如何,他是一清二楚,但过了这么多年能长进到何种地步,就不得而知但对于展昭的功夫,他则是非常有信心的,就算巴陵再次使出暗镖,凭展昭的身手要躲过绝对不成问题。就算他现在功力已经和顶峰时期不能相比,但要在这天下找出能与他比肩的高手,恐怕也数不出十根手指! 巨阙的剑招古拙苍劲,讲究的是实战,而巴陵的蛇鞭舞动起来却忽左忽右就像一条黑色的长蛇,一时间竟克制住了展昭的巨阙。但展昭的巨阙十式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左曲右回,也封住了蛇鞭的每一道生路,让巴陵引以为傲的武器完全发挥不出它的实力。 而在拼杀之间,巨阙每一招都刺在巴陵的致命处,他的身上很快挂了彩,流出来的血液竟是非人的蓝色!而他竟然毫不在意身上渐渐增加的伤口,而是且战且退,他一退一步展昭就追一步,巴陵用蛇鞭卷着飞檐攀上北门城墙上的时候,展昭也跟着飞身纵了上去,渐渐的二人就已经站在了北门城墙高高的战道上。 等白玉堂看到巴陵嘴角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时,为时已晚。 巴陵把展昭引到城墙上之后,白玉堂的心中忽然电光般闪过他刚才说的话‘该杀的杀死,该捉的活捉&039;,巴陵恨自己入骨,要杀的一定是自己,但他要捉的人呢?必定是展昭无疑! “猫儿!回来、回来!!”白玉堂大叫着,但周围喊杀震天,兵器交击不绝于耳,城墙上正刮着大风,逆风中展昭根本听不到他的喊叫。 白玉堂只得试着朝城墙的方向靠近,但刚才围在巴陵四周的守城军此时却不断的涌过来,他们拼命的阻止自己,白玉堂只得浴血奋战,他已经不管这些是不是无辜的士兵,他只想着展昭陷进了巴陵的陷阱之中! 就在白玉堂被阻在城墙下面的时候,城墙上的两人又厮杀了几招,巴陵奋力一甩蛇鞭将展昭震退几步后,竟停了下来。 看到巴陵先住了手,展昭也刷的一收剑势,将巨阙停在身前,却也暂时停下了打斗。 “巴陵,你若是肯交出尸蛊的解药,我可以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巴陵朝四周看了几眼,在看到展昭身后出现的黑影后,猛的又扬起手中的蛇鞭,但他这次并没有直接攻击展昭,而是将蛇鞭抽打在展昭附近的城墙上,被击碎的砖石飞溅而起,展昭扬手避让,巴陵的蛇鞭瞬间又从另一侧攻到。 他早已料到巴陵会有此一招,所以在蛇鞭前端的刺刃旋转着甩过来之前,就将剑锋一转,整个人紧绷成一道射出的箭矢,径直从巴陵的鞭环中穿了过去,剑尖直指巴陵眉心。 眼看巨阙就要刺进巴陵眉心,见自己躲闪不过,巴陵慌忙一扬左手,展昭以为那是暗器不得不在空中硬是凭着卓绝的轻功一拧身避过,但想不到巴陵手中的不是暗器而是一把毒粉。毒粉顺风扩散无处不在,展昭毫无准备之下根本无从躲避,立即吸进一大口带毒的空气。 这毒粉效力霸道,展昭才一吸进喉咙里,整个人立即感觉浑身乏力内力不济,一下子从空中重重的栽倒在地。虽然头昏目眩四肢无力,但却没有窒息和疼痛之感,原来这毒粉并不是要取他性命,而是要将他迷倒。 虽然毒粉迷倒了展昭,但在他倒下前,手中的巨阙仍旧威力不减,雷霆万钧的剑气穿透蛇鞭的屏障直刺巴陵要害,药倒展昭后巴陵也随之跌在地上,只是他的额头上有一个深深的血窟窿,大量的污血朝外喷涌,甚至能看到头骨下白色的脑浆,可见展昭这一剑威力之剧。 倒在地上的展昭浑身动弹不得,但神志仍然是清醒的。他看着被自己重创的巴陵,照理说常人此时早就死了,但巴陵仍旧躺在地上挣扎着苟延残喘。 就在他疑惑为何巴陵没有对自己下杀手、而他又为何能受伤至此却仍未死去的时候,方才他们打斗时一直隐藏在城墙阴影下的人终于现身,竟是自打他们离开京城后就再没有打探到其下落的蓝天凰! 看到蓝天凰,展昭瞪大了眼睛,而巴陵则显得更为激动。他忽然停止了在地上挣扎翻滚的举动,一下子扑过来伏在蓝天凰的脚下,嘶哑破碎的嗓音发出嘶嘶的叫声。 “给我药、给我药、给我长生不老的药!” 但蓝天凰却看都不看巴陵一眼,径直朝展昭走过来。 “你答应过我、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帮你抓住这个人,你就给我长生不老的药,所以我才听你的把城里的野狗都变成了行尸、控制着城内的百姓,只为牵制住白玉堂好让你成功的抓到他!给我药、给我药!!” “滚!哪轮得到你长生不老,你不要做梦了!”蓝天凰把抓着他裤腿的巴陵一脚踢开。 “当日救你,不过是看在你有可以利用的地方,所以才给了你行尸蛊。但现在你把太原城变成了一座鬼蜮,哈哈哈,还让太原的守军都变成了吃人肉的怪物。要怪就怪你自己痴心妄想长生不老,药现在没有,你就认命吧!!” “你骗我、你骗我!!你明明说过,这个世界上有长生不老之药!” “不,我没有骗你,这个世界上确实有长生不老药!”蓝天凰一把揪起地上的展昭。 “他,不,确切的说是他腹中的孩子就是长生不老之药。只要我将这胎儿放入丹炉中,配合朱砂、水银盐一起炼制,就能做出令人长生不老、不灭不死的仙丹!” “你……你休想……、休想伤害他!”展昭的头皮吃痛,竟一下子有了力气,但他也只能做出护住腹部的动作罢了。从刚才跌下来的时候开始,他的肚子就一场疼痛,一抽一抽的,下腹也隐约有坠涨的感觉,这与以往不同的疼痛让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裳。 注意到展昭的异样,蓝天凰探了探他的脉搏,腹中胎儿已经七月有余,这脉象看来是要早产。想到由母体自行分娩出来的活体,比剖开展昭肚子拿出来一个死婴炼药的效果更好,蓝天凰改变了原本的计划,决定先将展昭带走,暂时留他一条性命。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巴陵又一把抓住他的脚踝,血和脑浆横流的脸上一双不甘的眼睛狠狠的瞪着,仿佛要将蓝天凰拆吃入腹一般。 蓝天凰却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将展昭扛到肩上,回手剑光一闪,巴陵抓着他的手和整个人头都被削了下来。 而就在巴陵的人头滚落,蓝天凰带着展昭消失在城墙另一端的一刹那,城墙外忽然响起牛角如风啸声一般的呜鸣,绵长悠远的号角声仿佛穿透这一片黑暗中的城池,紧接着雷鸣般的战鼓响起,城门外眨眼间就燃起一片火海,攒动的狼兵和辽兵在火光中虎视眈眈。 第十二章殊途同归 白玉堂冲上城墙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蓝天凰带着展昭消失的那一幕,同时也看到了战道上巴陵无头的尸体和他滚落在一旁的人头,看到城墙外如山如海的辽军,看到那一片熊熊燃起的战火。 他银色的铠甲和白色的衣衫,都已经被鲜血染成赤红,但都及不上他眼中燃烧的火光,那光芒充满了怒火,充满了要将这天这地都一起毁灭的仇恨! 城墙上的风很大,不知什么时候夹杂了细碎的雪沫,打在人的脸上冰冷、疼痛。但白玉堂却完全感觉不到,因为此时他的灵魂都已经因仇恨和怒火而燃烧起来。 举起手中巴陵的人头,白玉堂一脚踏在城垛上,他灌满内力的声音顺着风声,传到城墙内每一个正在拼杀的士兵耳中。 “巴陵已死,尔等当自强自救!杀辽兵,保卫家园,包围你们的家人!活着回去!!” 白玉堂的高声呼喊并没有华丽的辞藻,他也没有进行苦口婆心的劝说,只是直截了当的陈述了眼前的事实,但是,这却比任何语言都有用。他们要活着回去,他们要回到家人的身边!巴陵死了,他们只能背水一战兴许尚且有一丝生存的希望! 经过方才的内讧,龙麟军死了几十个兄弟,而守城军的人折损虽多,但白玉堂并没有命令龙麟军对他们斩尽杀绝,所以统共还剩下了两万多人。其余的,若是死了便就地掩埋,没事的伤兵则暂时安置在一旁的空仓库里。 看着下面闻讯赶来的几个龙麟军将领有序的将剩下的守城军编队整合,白玉堂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外面是随时会发起进攻的辽军,铺天盖地就像黑色的潮水淹没了大地;里面是一群等着他保护的太原城百姓和十万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龙麟军将士。 寒风卷起更多的雪沫,刮得又更猛烈了一些。他的发、他的铠甲都沾染上一层薄雪。白色的雪花粘在随风飞扬的一头银丝上,天地苍茫中他的身影竟有些萧索,而扬起的大片白衣则让他有一种随时就会凌空而去的错觉。 在看到展昭被蓝天凰掳走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起先是紧揪着差一点就跟着追过去,但脚步一顿,他却没有继续追,心中反倒忽然有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知道蓝天凰劫走展昭的目的,所以并不担心他会害了展昭的性命,相反的,为了腹中的胎儿,他必须将展昭保护的一根汗毛都不能少。 短暂的分离,是为了让我们能更好的再一次相聚。 有时候有的事情,不能逃避,那么就只能面对,有的命运不能理清,那么不如斩断。他们和耶律宗真之间的新仇旧恨,于公于私,这都是个一次性解决的最好时机。不管是你死还是我活,他都希望就让一切在这里终结。 “将军!” 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袁西经已经站在眼前。 看着眼前的白玉堂,他的身上已经沾满了莹白的雪沫,连平时隐藏在头盔里的白发此时也任其在朔风中狂乱的飞扬着。袁西经忽然有一种错觉,似乎白玉堂整个人就要溶化在这漫天飞扬的雪沫中,分崩离析一并消失。 甩了甩头,白玉堂已经拢好发髻重新戴上头盔,将所有的表情都隐藏在银色的面具之后。 “辽军果然以为我们会从北门疏散百姓!依计行事!”面罩下露出的半张脸上,白玉堂露出一个有些残酷的笑容,这是袁西经第一次在这种时候看到白玉堂在笑,心中那种他即将离开的感觉更甚。但军令不是儿戏,心中隐隐有着不安,但他仍旧立即转身执行命令去了。他走后,白玉堂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又盯着只有乱雪纷飞的黑暗虚空中看了好一会,才转身匆匆的奔向他的战场。 轰! 轰! 轰! 沉重的檑木不断的撞击着东、南、西、北四道瓮城外的城门。包着铜芯的巨大木门厚达六尺,但每一次受到撞击的时候,便簌簌的落下一大片木屑。燃烧着火焰的赤炎狼头每在城门上撞一下,都能留下一大片烧灼的焦痕,蛛网状的细小裂缝也从这个黑色焦痕的中心不断扩散。只要再过半个时辰,这些曾经千锤百炼的城门,就会坚持不住。 耶律宗真看着眼前太过安静的太原城,眉头紧皱。 他知道昨夜龙麟军才从北门突破进入城内,而原本围困在北门外的狼兵则被他一把硫磺火烧得一干二净。想不到过了几年再次和白玉堂在战场上遭遇,自己心中除了对他的恨意,竟还有那么一丝兴奋,毕竟当今世上要找到一个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也不太是一件容易的事。而能在战场上最终将他们的恩怨一笔清算,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决战之地。 皱着眉头瞥一眼在一旁的蓝天凰,他正不知在展昭身上捣鼓什么。这个比自己更将人命当成草芥的蓝天凰当初找到自己的时候,证实了自己一直暗中监视查哈特和父皇所进行的秘密,那就是父皇竟然听信国师的谗言在追求长生不老的方术。他起先对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几乎等于无稽之谈的丹药嗤之以鼻,但是直到见到蓝天凰,见到蓝天凰亲手杀死了他的士兵又喂下去行尸蛊,那死去的士兵竟还能站起来就像一个行尸走肉般甚至不畏刀剑、只懂得在蛊母的控制下不断战斗后,终于相信了。 只是蓝天凰开出的条件,是要让自己帮他得到炼制长生蛊最后的药引展昭,而他则帮助自己弄死白玉堂后,两个人一拍即合。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16节 长生,这是世人尤其是帝皇自古以来就不断追求的梦想,蓝天凰恐怕对自己也多有防备,但是现在他还必须在自己的庇护下才能逃过白玉堂的追击;而自己除了要依靠他制造更多的狼兵和行尸,对他一出手便能将人化成尸水的阴毒手段也颇为忌惮,所以虽然二人各怀鬼胎但目前仍能相安无事。 “蓝天凰,你不是说巴陵已经叛变,但为何却又将他杀了?” “桀桀桀桀,耶律大王,巴陵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他不但妄想对长生蛊分一杯羹,更不肯将太原城的军事布防图和白玉堂的计划交给我,死不足惜!” “哦?他知道我们今夜就要攻城?”耶律宗真对那个长的和老蛇一般的巴陵将军甚是厌恶,被围困在太原城内还敢和自己谈条件!用白玉堂和展昭的命,来换他自己的命和太原城?做梦!这太原城自己费了许多功夫,势在必得,至于白玉堂和展昭看了一眼昏迷在羊皮地毯上的人,等蓝天凰取出药引,他们都一定要死! 外面檑木的声音已经响了好一阵,莫不是白玉堂慌了阵脚,疲于应付今夜突然的夜袭?不,那白玉堂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自己就曾经在泗水关吃过他不少亏,尤其是他手下的那群龙麟军,至今仍旧令人非常忌惮。 但是他却又胸有成竹的一笑,先不说他们双方兵力悬殊,就算白玉堂这一次弄到了专门对付狼兵的硫磺火,但是他的狼兵就像草原上的洪水,他烧得过来吗?每一次战斗没有打到最后,就不会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螳螂捕蝉,到底谁才是最后的黄雀?而自己不但是黄雀,更是可以吞噬掉他这只小鸟的雄鹰!看着一旁神情痴迷得已经近乎妖异的蓝天凰,他脸上的笑也在火光中扭曲起来。 太原城内。 相比起城外战鼓喧天、檑木震响,城墙内异常安静,甚至能听到战马急促的呼吸和风雪不断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所有的老百姓都已经被从家里赶出来,集中在北门,白玉堂在赌,他相信巴陵虽然想要自己的命,但从他一直坚守着太原城这一点看来,他的私怨并没有影响他作为一个守城将军的责任。 胯下的飞龙似乎有些急躁,拍拍脖子让它安静下来,白玉堂面色冷峻,心中却有些微微发苦。 若是自己也能和巴陵一样自私,那该多好? 他早已将战事结束后需要呈交给朝廷的报告书写好,巴陵虽然对自己有太多的私人恩怨,但作为一个守城的将军,他已经做到了他所该做的一切。接下来的一切,就是自己的了。 为了能救活更多的人,自己将变成地狱的恶鬼。 为了守住太原城后的大宋河山,他将不惜一切代价。 猫儿,幸好这一切,你都不会看到。 展昭觉得自己的意识,就像泡在一汪水里,整个人不断的下沉、下沉。水底下是一片见不到底的黑暗,黑暗中不断有什么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但却被水波阻隔,他无论如何都听不真切那个是什么声音。 哗啦、哗啦,这水不是冷的,展昭渐渐觉得身体越来越热,就好像泡在一池温泉里。随着身体对热源的感觉,他的五感也渐渐恢复,那缥缈悠远的声音,他终于听清,是一个婴儿不断的哭叫,这哭声钻进他的脑海中如此真实,似乎并不是在做梦。 但除了能感觉到周身的灼热和听到这越来越清晰的婴儿哭泣声,他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鼻间感觉不到空气流动的气味,眼前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似乎能看到一片血一样的红光。 他这是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意识渐渐复苏,耳边婴儿的哭声也越来越大,逐渐到了一种刺耳的地步,回旋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的头疼起来。 等等,头疼? 若是在梦中,他绝对不会感觉到疼痛。但耳边婴儿的哭声却又不像是幻觉他立即想到了腹中的孩子,想到昏迷之前最后看到的一张脸,蓝天凰! 眼前的血色和刺耳的婴儿哭泣,令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意识却仿佛陷进泥沼之中,他不断的挣扎着,和让他心神坠落的深渊抗争、纠缠。终于,他的意识占了上风,就像紧绷到极点的绳索’啪‘的一下崩断,耳边刺耳的婴儿哭泣声忽然消失,他也猛地一下睁开眼睛,立即被眼前刺眼的血红逼得又闭上,再次睁开的时候,展昭终于看清了此时自己的处境。 原来那一片刺目的红色,并不是幻觉。眼前看到的,是一大片红色的雾气,而他所处之处,正是这些红色雾气产生的地方,一个巨大的木桶里盛满了滚烫腥红的液体,散发着熟悉的药味、在药王谷中他每天都能闻到的混合了各种毒物、毒药和毒虫药汤的腥膻药香! 试着动了一下,身上并没有受伤,观察了一下四周,熟悉的契丹族装饰兽纹和蒙皮大帐,远处甚至能听到喊杀声,这里显然是辽军的大帐。但奇怪的是,大帐内并没有见到看守的士兵也见不到蓝天凰的影子。忽然一股淡淡的线香味道飘过来,转头看到边上一个香炉里,插着一支燃烧了不过三分之一的线香。显然蓝天凰没有料到自己竟会这么快就醒来吧! 逃! 为了不惊动大帐外的人,展昭慢慢的撑着被泡的发软的身子站起来,却尴尬的发现他浑身赤裸,而身上的衣物早就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巨阙更是不见踪影。 环视四周,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让他遮挡身体的布料,所以蓝天凰才如此放心的连个守卫都没有安置在这里。想到蓝天凰搜走了自己的衣物,猛的想起,幸好今夜自己将宝莲灯放在了白玉堂身上,否则让蓝天凰得到这天下至宝和凤凰血,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来。 刚松了一口气,新的问题又来了,此时他赤身裸体,要如何逃出去? 正在为难之际,忽然鼓胀的腹部被狠狠的踢了一脚,他一下子跌回鲜红色的药汤里,荡得不少药汤溢出来撒在纯白色的地毯上。 原以为胎动很快就能过去,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胎动不但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频繁,似乎胎儿正在他腹中不断的挣扎坠落。 脑海中电光一闪 难怪这药汤的味道如此熟悉,这味道和他在熵阳城地牢之中那个国师灌给自己的药物有七八成相似!再联想到蓝天凰一直纠缠着自己的原因,展昭瞬间意识到,这是在给他催产! 女子怀胎十月,胎儿方能呱呱坠地,但这孩子在自己肚子里待了才不足八月,就要被迫来到人世! 不,他绝不能让孩子落到蓝天凰手上,否则下场只怕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他便立即挣扎着从巨大的木桶里爬出来,由于长时间浸泡在热水中,他的头晕得厉害,木桶的边缘颇高,汤药的湿滑又增加了难度。所以在他终于跨出木桶的时候,支撑的左手不慎一滑,他便直接滚落在地,将原本洁白的羊毛地毯染出更大的一片鲜红。 幸好这长长的羊毛地毯足够厚,完全吸收了他摔下来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大帐外卫兵的注意。 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腹中又是一阵剧痛,他急得出了一身汗,这药比起那国师的实在是霸道得厉害,他才浸泡了半柱香时间,就已经被催得胎息大动,腹中的胎儿动得越来越厉害,甚至可以感觉到正渐渐的朝着下方坠去。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肚子的疼痛一阵松一阵紧,延绵不绝的就没间断过。等展昭好不容易在阵痛中缓过劲来,一看那还差半指就要燃到尽头的线香,心道要糟。但这时又一阵疼痛袭来,疼得他一下子栽倒下去,躺在地上揪紧了身下的羊毛地毯,硕大的肚子让他不得不大张着双腿去承受腰腹的重量。忽然股间一湿,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羊水,但是明白若现在再不离开,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肚子越来越疼,摸上去硬得像颗石头,而他的发际都被汗水打得湿透了。揪紧身下的羊毛地毯忍过又一波阵痛等等,羊毛地毯! 试着掀了一下,果然这地毯只是铺在一层防水的油毡布上。抓紧一角,忍着腹痛运气,呲啦一下就把一大块地毯掀了起来。这时已经隐约能听到大帐外传来脚步声。 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将那一角毯子圈在身上,再奋力的打了个滚,人便整个裹紧了一层毯子顺势滚到了大帐边上,大帐的门帘已经被掀开,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雪沫钻了进来,展昭再顾不得外面是不是会碰上守卫的士兵,掀起大帐一角就滚了出去。 幸运的是,他滚出来的地方竟然正好是视线的死角。此时外面已经积了有一尺多深的雪,寒风加上冰雪的刺激,顿时上他的头脑清醒不少。不知是不是这冰天雪地减缓了那些催产汤药在他体内的发作,此时腹中的疼痛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剧烈,他观察了一会见四周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便尽量猫着腰朝着远处喊杀声最响的地方跑去。 他知道,玉堂一定在那里。 他并没有怪罪白玉堂此时不在自己身边,因为此时玉堂不单是他的,更是千军万马的统帅,在决战太原这一至关重要的时刻,恐怕就算他想来救自己,也是分身无术。 看看天色和估摸了一下自己昏过去的时辰,天应该还没有亮。 记得玉堂告诉过他,和辽军的决战是在三天后,但今夜经过巴陵的背叛,恐怕事情有变,一切变得有些脱离了他们的掌控甚至不那么简单。不知道玉堂有没有受伤?这一场阴谋,只怕是蓝天凰和耶律宗真勾结之下的产物,就连太原城中的异变,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只是一切就是这么简单而已?耶律宗真的目的一定不只是引起守城军和龙麟军的内讧,削弱他们的内防那么简单。 那么,到底是缺失了关键的哪一部分? 展昭一时也想不明白,只能尽快、尽快,此时他必须在白玉堂的身边!也许是心有灵犀,他能感觉到,另一方的白玉堂的心神烦躁,牵动着他也心神不宁!如果是因为失了自己,那么他更必须尽快赶回去既然玉堂来不了, 那么现在他只能靠自己了! 前方杀声震天,但辽军的大营附近除了偶尔几队走过的巡逻兵,并没有见到更多的布防。今夜无论是白玉堂还是耶律宗真,一定已经是将所有的兵力倾巢而出,将在这太原城决出生死。 辽军的大营此时距离太原城不过十几里地,几乎就在战场边上,这里都能看到太原城里熊熊燃烧的大火。而这一带都是连个丘陵坡地都没有的瀚海平原,所以想着对方也无法在这毫无遮拦的平原上派出人马偷袭自己的后方,所以辽军对自己大营之内的守卫,才会如此松懈。 想到这里的时候,展昭正好摸到了一处马厩,里面已经没有多少战马,只有几匹负伤或是带路的识途老马正在百无聊赖的啃着草料。 这些马,老的太老,伤的又伤得实在太重,根本就不能再骑。展昭急的得不知如何是好,竟没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只手忽然就拍上展昭的肩膀,他条件反射的回身就是一掌结结实实的拍在那人胸口上,虽说现在因为身体不适功力大打折扣,但仍将来人拍得倒退了几步,张口呛出一小口血来。 展昭正要继续攻击,但那个辽兵打扮的人迅速的摘下了蒙着脸的防风布。 “展大人,是我,袁西经!” 仔细看了,果然是白玉堂手下的第一大将。 “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将军派我来救你!”虽然对此时离开战场颇有微词,但白玉堂一向军令如山,况且展昭名义上还是他们的督军,经过白天的事袁西经对展昭的印象也稍微改观,此时才在展昭正束手无策的时候及时出现。 “我们快离开这里,马我藏在营地外面的草丛中!” “好!”展昭此时感觉到光着的脚和小腿被积雪冻得有些麻木,但也顾不了许多,赶紧跟着袁西经朝着营地外跑去。 “展大人,你怎么光着身子!?”这时袁西经才注意到,展昭裹着的毯子下,竟是连靴子也没穿,赶紧脱下自己的军靴给展昭穿上,他脚上还穿着袜子缠着一层厚厚的保暖布,所以不穿靴子跑在雪地上此时也无碍。 “我”展昭一时语塞,“他们对我用刑,怕我逃走才将我所有的衣物都搜走了。”若是袁西经此时转过头来,一定会发现展昭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已经染上两块红云。 幸好他对这事也没继续追问,两个人一路躲躲藏藏,很快就跑出了辽军主营区的范围,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果然藏着两匹马。 这时辽军主营区内传来一阵阵高声的叫喊,一定是已经发现展昭逃走了。 “快上马!”说完袁西经就一个翻身利落的上了马背,展昭腹中的疼痛虽然因为寒冷缓和了汤药的作用,但仍旧一直隐隐作痛。此时他一方面不能让袁西经发现自己的身形有异,一方面又得忍着疼痛,挣扎了好一会才爬上了马背,袁西经看他行动不便以为是受了刑。 “展大人,您受了伤,是否你我共乘一骑?” “不,我自己能行!快走,辽军要追来了!”听到袁西经的提议展昭当然不可能同意,赶紧一夹马腹率先奔了出去。 落了不少积雪的马鞍被他一下子坐上去,高热的体温很快把积雪化成雪水,滑溜溜的让他光着的股间坐得几次差点滑下来。更糟糕的是,双股间没有布料的遮挡就直接坐在马鞍上,不一会便磨得那里的皮肤火辣辣的生疼。但展昭的速度丝毫也没有落下,他一直策马跑在袁西经前方。 马蹄溅雪,袁西经不得不佩服展昭的骑术,看着前方翻飞疾驰的骏马他也催促自己的坐骑,现在战场上不知道形势如何了,太原城的大火已经烧红了半个夜空,远远的刚才在辽军大营里都能闻到浓烈的硫磺味。 驾、驾、驾!! 北门作为最初的战场,如今呢已是一片烧焦的废墟,整个瓮城城墙直接坍塌下来,下面层层叠叠的不知埋了多少被烧成黑炭的焦尸。混合着硫磺味、动物毛发焦臭味的空气令人窒息。 在北门转了几圈,都只能看到还在和残余狼兵厮杀的龙麟军,似乎战事陷入了胶着状态。地上除了大量的辽兵和狼兵尸体,也有不少守城军和龙麟军的。耶律宗真如此厉害,竟能在龙麟军如排山倒海的攻势下将战局扭转。找了一阵没有发现,白玉堂的银甲和飞龙在黑夜中极其显眼,显然他并不在这里。 一夹马肚,展昭顺手从一具死去的龙麟军尸首中抽出一杆长枪,枪锋到处,所有挡在眼前的阻碍都被毫不留情的扫荡。有不知死活的狼兵冲上来,立即被枪尖划破肚皮或是扎穿脑髓。而围攻上来的辽军也被枪杆荡出去就像断线的风筝,一人一马过处,战场上立即被划开一道空隙。他看也不看身后的袁西经,在扫清眼前的路障后,立即朝西面疾驰而去。 看着展昭在眨眼之间就斩杀了十数个敌军的狠辣手段,袁西经不禁呆了一下,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展督军,出手起来比他们还狠!看到展昭的身影越跑越远,他赶紧也策马追了上去。 但袁西经没能发现的是,前方的展昭虽然出手如电招招制敌,他却面如金纸,气血翻涌。腹中刚才缓了一会的阵痛,现在又重新发作起来,和马鞍接触的那一块地方已经没有了知觉,只能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顺着他的大腿不断往下淌着。要快、要快!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一定要尽快赶到白玉堂身边!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像有什么在背后不断的催促自己,催促着自己不断的超前狂奔着。 每砍翻一个敌人,运气的时候丹田处就像针扎一样疼痛,紧紧的揪着缰绳,展昭觉得自己和胯下的马都已经到了极限。 战马口中已经看到了粉红色的泡沫,它的身上扎着五六支只剩下半截的箭,显然伤到了内脏。 果然,又往前跑了十几步后,战马的突然前倾一下子跪倒在地,连着把它背上的展昭也掀下来。还来不及站定,就感觉到头顶上一阵呼啸的罡风,“当”的一下,饶是展昭也震得虎口发麻。枪身横扫,将身后的敌人逼退后,展昭转身一看,竟是一个身长将近六尺的大汉,手持的兵刃不是一般的钢刀而是一根布满铁刺的狼牙棒,上面沾满了鲜血甚至挂着一些从人体上剥落的肉块。 那熊一样的辽兵显然已经杀红了眼,他那狼牙棒的威力,一棍下来恐怕连龙麟军的盔甲都承受不住。 展昭和他缠斗了一会,腹痛的感觉越来越剧烈,腿间磨破的地方也跟着疼痛起来,逐渐混乱的内息让他原本轻灵的步法逐渐躲不开辽兵的狼牙棒。 轰! 身边的一具尸体立即被砸得直接裂成两半,腹腔内的血和内脏飞溅起来,那辽兵竟然抓起一截挂在狼牙棒上的大肠放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嚼起来。 这时展昭才注意到,那个辽兵的眼神并不正常,眼珠子不单是和狼兵一样的绿色,甚至他的两只瞳孔看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方向,左右向外撇着,眼睛里几乎都是浊黄的眼白。 又躲过几下辽兵的砸击,他发现这辽兵虽然身形巨大,但根本毫无章法,只是仗着蛮力在不断的破坏。 绕到背后,刚想一枪刺穿这辽兵的后脑,展昭却忽然一顿,他看到那辽兵的背后竟然有一道巨大的伤口,穿破了他的盔甲几乎将整个人斜着砍成两半。 为什么,他还能活着!? 就在展昭犹豫的一瞬,那根狼牙棒又朝着他的头顶直击过来,他刚想退后却被地上的一具尸体绊了一下。 糟了! 举起手中长枪刚想硬碰硬的抗下这一击,却看到斜刺里飞出来一条黑色的锁链,紧紧的锁住了那辽兵手中的狼牙棒。 原来是刚刚赶到的袁西经。 一眨眼的功夫,展昭挑起枪头一下子砍下了这辽兵的脑袋,那不死的辽兵失了头颅,熊一般的身子终于’轰‘的一声倒下。 看到这凶猛的行尸,展昭已经明白到底是谁在搞鬼。就在这时,他看到周围的几具尸体忽然抽搐了一下,在那个辽兵倒下去之后,他一身污血飞溅,所有沾到那些污血的尸体,无论是龙麟军还是狼兵、辽军,竟然都重新爬起来,开始朝着周围每一个活着的生物进攻,不管那到底是友军还是敌军。 “展大人快走!”他身后的袁西经突然狠狠的推了他一把。话音刚落,就听到一片叮叮当当的打斗声,他已经和几个起尸的阴兵战在一起。 “头、砍掉它们的头!”这些被行尸蛊感染的阴兵都是靠寄生在大脑里的蛊虫接受蛊母的命令而行动,只要切断它们的联系,这些阴兵就会变回普通的尸体。 四周原本还在和龙麟军厮杀的辽兵,看到这些恐怖的阴尸竟全都弃甲而逃。但他们没跑出多远,就被砍倒在地,而他们刚刚死去,就又立即感染了行尸身上的污血和尸液,变成了新的阴兵。 眼看四周的阴兵越来越多,而一旦砍掉他们的头颅飞溅出来的尸液就会立即感染地上的尸体。这一片刚刚死了几十万人的战场,就是制造阴兵最好的温床。 “袁西经!硫磺和火药,在哪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杀掉一具阴尸,就会造早成更多的阴尸!只有硫磺火能够彻底消灭他们! “东门、东门!将军带着所有剩下的硫磺和火药去了东门外的燎原海!” 行尸越聚越多,虽然他们也让地上不断出现无头的尸体,但袁西经和展昭还有身边还活着的龙麟军仍旧越来越少,而倒下去爬起来的阴兵却越来越多。 “快!朝东门撤退!” 白玉堂不在,展昭现在就是战场上官衔最大的将领。他虽然身为督军,如今却亲自在战场上和将士一起并肩作战,听到他这一声命令,周围所有的龙麟军立即围拢到二人身边,举起盾牌形成了一个梭子形的突击阵型,朝着东边的燎原海慢慢撤退。 这些阴兵比起汾水县中几乎不堪一击的行尸完全不是同一等级,它们不但保有了生前勇武的战斗力还刀砍不死枪扎烂了照样能行动自如,看着这些肢体残破不堪挂着一坨肠子的阴兵,光是从心理上就能让人产生恐惧感。甚至是身经百战的龙麟军战士,看到如地狱般的景象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但他们毕竟一个就能抵得上十个普通的士兵,所以他们还能坚持着战斗,但看着那些曾经是自己战友的龙麟军变成了行尸并朝他们攻击的时候,有的人还是忍不住发出愤怒的悲鸣。 燎原海是当地人对东城门外那一片韩海平原的称呼,因为那一带比起其它地方,成片成片密密匝匝的狼毒花总是开放的最早、凋谢得最晚,整个短暂的夏天看起来都是一片燎原般的火红色,因此才被叫做燎原海。 展昭的队伍且战且走,终于慢慢的靠近了燎原海的边上。这里的情况比南门附近更严重,几乎已经没有了活人,四处都是游荡的行尸。 他们刚刚跨入燎原海的范围,嗅到活人气息的阴兵立即大片大片的围拢过来,行进的速度立即被拖慢下来。 阴兵越来越多,他们几乎就是陷入了群尸阵里,四面八方都是源源不断涌过来的行尸,不管怎么砍杀,似乎都没有尽头。 展昭刚开始还能坚持着一起对付阴兵,但是他的肚子却越来越痛。一路骑马颠簸,他又一直强行运气,真气早已在他体内紊乱一片。而他之所以还能苦苦撑着没有走火入魔也没有倒下去,全凭着一股意志在支撑,这意志就是体内即将出世的孩子和还在等着他的白玉堂。 如果自己死在这里,白玉堂恐怕是挖地三尺、找他十年、二十年甚至直到生命的尽头。如果他们两个都不能活着离开,那么他们起码要死在一起!碧落黄泉,执子之手,永不离分。 就在展昭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眼前的人都有些虚的时候,忽然被凌空抬起,他竟坐在三块盾牌上被三个龙麟军战士高高的抬起来,而原本成梭行得队伍早已被打乱,此时全部簇拥在这三人周围,把他紧紧的护卫其中。 “展大人,得罪了!我相信您知道如何破解这阴兵的办法,请不要再管我们,尽快到将军身边去!兄弟们,保护展大人!血战到底、誓死方休!” “血战到底、誓死方休!!” 周围立即传来一阵响亮的回应。每一个龙麟军战士的脸上,染满了黑红色的鲜血,神情悲壮。 “杀啊!杀!!” 袁西经率先冲了出去,他一下子砍翻了好几个阴兵,他们的头颅就像烟花一样炸开来。其余的龙麟军战士跟在他的后面,挥着手中的刀剑,一路砍杀过去,也不再管那些阴兵砍在自己身上的伤口。 燎原海成了真正的燎原海,血海、火海。 凭着他们不要命的打法,竟然还真的在阴兵中冲出了一条路,前方的硝烟中传来淡淡的硫磺味道,甚至已经能看到白玉堂银色的帅旗就在前方。 此时已经完全脱力的展昭,只能死死的抓住盾牌的边缘防止自己在颠簸中掉下去。他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有一分犹豫,他们牺牲自己是为了换来更多同伴生存的机会。 “袁西经!!”一直打头阵的袁西经骤然一停,展昭叫了他一声,他便回过头来,对着展昭,露出一个和哭差不多的笑容。 “展、展大人……你一定要、一定要救救大家!杀了我,我不能变成阴兵……”说完,他就一头栽倒在地,腰上破了一个大洞,鲜血和肠子流了一地。 “袁大人!” “兄弟们杀啊!给袁大人报仇!!” 余下的龙麟军战士毕竟战斗力不及袁西经这样的高手,砍杀了一阵立即又被消灭了大半,只剩下仍然抬着展昭的三个人在苦苦支撑着。 哐啷 托着展昭的盾牌终于掉在地上,他也滚落在尸堆里。 “展大人、快走、快走……” 挡在展昭身前,噗、噗,两把钢刀从最后一个龙麟军战士的身体里穿过,他吐了一口血,终于也栽倒在地。 抓着一杆枪努力的支撑着站起来,但剧烈的腹痛让他的小腿开始抽筋,努力了几次仍旧只能靠在地上。眼看阴兵离自己越来越近,展昭绝望的看一眼被太原城焚天大火映红的夜空,抓起最近的一把刀刚要往脖子上一抹,就听到空中忽然传来一道划破风雪的锐器破空之声。 第十三章五百年前 咻 咻咻 一支支带着硫磺和火药的火箭,一扎一个准的纷纷穿破阴兵的身体。而阴兵被这些火箭刺穿以后,纷纷捧着脑袋痛苦的嚎叫起来,然后’嘭‘的一下,直接炸裂成尸块。 火箭纷纷射到,围攻展昭的阴兵四散而逃,但仍旧逃不过火箭的攻击范围,展昭身边的阴兵很快就被清理干净。接着他听到一阵熟悉的马蹄声,一匹身披银色铠甲的战马载着一个同样身披银甲的战士,白发和银线绣着腾云纹的披风鼓动飞扬,逆着光穿破阴兵和燃烧的火焰,出现在他眼前。 展昭看着白玉堂终于出现,一下子被堵住说不出一个字来,白玉堂却一下子翻身下马,冲过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会被硫磺火烧到,狠狠的就一把抱住了眼前失而复得的珍宝。 “玉、玉堂……?”一下子被勒得死紧,正好压到他正在抽痛的肚子,展昭回过神来。 “猫儿!是你、是你,真的是你!我们快走,此地不宜久留!”说完他一把抱起展昭跨到飞龙背上,他带领的这支骑兵队用火箭开道,冲破阴兵的阻碍,向着燎原海腹地狂奔。 飞龙奔跑的震荡,让展昭的肚子越来越痛,他怀疑自己掉入了一个名为疼痛的绝大漩涡里,只能凭着本能牢牢地抓着白玉堂,防止自己在奔跑中掉下马背。 “展昭、展昭?!” 手臂被抓得生疼,白玉堂终于发现了展昭的不对劲!他腾出手朝着展昭身上的毯子里一摸,发现他居然全身赤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猫儿,你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手又摸到了展昭隆起的肚子,此时那个柔软的部位硬的就像石头,而他的手竟然能摸到展昭的肚子在不断的抽搐、凹凸,里面的胎儿似乎正在不断挣扎! “玉、玉堂……,呼、呼”展昭喘着粗气,“快、快停下来,我、我就快要生了!” “什么!?猫儿,现在形势危急、你千万不可!坚持、坚持住!”白玉堂看着展昭脸上豆大的汗珠不断的滚下来,伸手到下面往展昭股间一抹,立即摸了一手湿滑灼热的液体,抽出来一看,血红血红的一片。但他毕竟不是稳婆也不是大夫,根本就不知道这女人生产时该是个什么过程,更别提如今展昭是男儿身。 摸出这一手的血后,白玉堂吓得一瞬间心脏都要停跳。忽然感觉到盔甲被一个硬物磕了一下,宝莲灯!他怎么就忘了还有这救命的仙药。从怀中掏出来拧开一看,却发现凤凰血只剩下了最后的几滴,浅浅的聚在灯座深处。 在奔跑的马背上,他再无法像之前那样给展昭“喂药”,为了避免珍贵的凤凰血洒出来,他先尽量将所有的凤凰血都含在嘴里,再渡到展昭口中。疼痛中,展昭本能的咬紧牙关,他费了不少功夫才把这几滴凤凰血喂到展昭嘴里。 可凤凰血吞下去之后,并没有像之前几次立即显出了神奇的功效,完全没有任何效果。展昭喝了凤凰血后,也不知是效果发作起了相反的作用还是分娩前的阵痛,抽搐了几下又失去了意识。白玉堂看着再次痛昏过去的展昭心绪纷乱,为何饮下凤凰血,展昭的情况却仍旧没有任何好转! 该怎么办、怎么办!?该死的,蓝天凰到底对展昭做了些什么!自责像魔鬼一样的啃噬着他,白玉堂甚至没有发现,他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出血来,一片腥红。 “撑着点、撑着点……我们快到了,就快到了……” 白玉堂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地方,展昭整个人被他牢牢的抱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裤子已经被大片的液体浸湿,展昭痛得蜷成一团。 他带领的这一支队伍,是龙麟军最后的主力,每一个都是冲锋陷阵的好手,他们挟着一股黑色的劲风卷过战场,朝着太原城的门楼奔去。 这一场战斗的前半段,确实都如他计划的那样,利用撤离的百姓把绝大部分的狼兵引到瓮城之内,硫磺火成功的歼灭了瓮城内九成的狼兵,但也烧死了不少的老百姓和守城军。那时候他记得,自己看着焚城的烈火,看着那些在火里垂死挣扎嚎叫的人和畜生,没有任何感觉。身旁有些亲卫已经不忍的别过眼睛,但是他仍旧看着,看着火中的一切逐渐扭曲成黑色的尸体。原本他以为自己在那一刻已经冷心冷情,因为他就算想到了展昭,除了心脏的刺痛,竟然没有了那种急不可耐的要去救他的急切。可是现在展昭活生生的在他怀里,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不是已经冷了血性,而是除了展昭,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物对他来说都不过和路边的石头草芥一般,再不值得他去多看一眼。 看着身边的龙麟军和不断逼近的阴兵,白玉堂的嘴角忽然挂上一抹残酷的微笑。 原来佛与魔真的只有一线之隔,一念悟是佛,一念悔是魔为了展昭,他从牺牲那些无辜百姓的一刻起,就已经堕入魔道。 这里已经没有了安全的地方。就算能回到太原城内,那又如何?等待他们的是比之前更严峻的形势,被阴兵围困的下场想想都能令人胆寒。如果他们回不去、出不去了,那又该如何?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猫儿,我们就要到了!”这一次,白玉堂已经打定主意要死,他也得给他和展昭拉个垫背的! 驾! 一扬马缰,飞龙昂起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所有龙麟军听令!放弃太原城,不惜一切代价,取耶律宗真人头来换我大宋千秋万世!!” 一声令下,原本朝着太原城疾驰的龙麟军立即改变了方向,矛头重又指向燎原海的中心,朝着阴兵最密集的所在冲杀过去。 原本还在城墙上等着龙麟军回援的守城将领,看到救命的稻草竟然掉头离开,立即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呼喊和怒骂。 但擒贼先擒王,为了保护这些百姓和战斗力远不如他们的守城军,已经牺牲了太多的龙麟军战士。在战场上,军令就是一切,尽管白玉堂这种弃卒保帅的做法令人在情感上无法接受,但所有的龙麟军都明白,自从那些阴兵出现在战场上他们就已经步入一条再没有回头余地的死路。手中的火箭和硫磺已经所剩不多。他们并不想死,似乎在这已经没有了生机的死地之中能带给他们一丝活路的只有白玉堂,所以只能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飞龙仿佛感应到主人的处境,急速奔跑中尽量保持着平衡,但战场上四处是尸体和残破的工事、马车,展昭在马背上颠簸,整个人几乎散了架,中途他似乎痛得昏过去好几次,但又立即痛醒。抽筋、阵痛,同样的痛苦就这样反反复复的折磨着他,意识一会儿清晰一会儿糊涂。 “玉、玉堂”咬着牙齿,他不确定白玉堂听到了自己说话的声音:“我、我们这是去哪儿……?” 但其实白玉堂听得清清楚楚,尽管展昭只是嘴巴动了动,根本没发出声音。 “我带你去,结束一切!” “加速前进!”看到前面十几具尸体和几辆破损的战车堆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屏障,白玉堂猛的一拉马缰,飞龙率先腾起四蹄飞跃过去。跟在他身后的龙麟军马力不如飞龙,但铁蹄之下,这一处尸山竟然被生生的踏成了肉泥。 火焰在龙麟军所过之处蔓延,铁蹄踏过之处就像分开一条火焰的生路。 咻 忽然一支纯黑的鉄箭从天而降,飞龙的前蹄腾空一个人立,堪堪躲过这来势凶猛的鉄箭,而前方的部队已经和一伙辽兵碰上了,这附近也几乎没有多少具行尸,显然耶律宗真和蓝天凰就在此处。 刚才白玉堂给展昭饮尽最后的几滴凤凰血,也许没能对蓝天凰下在他身上的催产药产生作用,因为凤凰血能解天下所有的毒,但却不能解药性。所以被过早催着出生的胎儿正在不断的挣扎之下,根本没有机会停下来甚至躺着的展昭,只能无助的倚靠在白玉堂胸口上,此时这里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尽管迫不得已,但展昭明白,现在他们必须杀了耶律宗真和蓝天凰。且不论耶律宗真是引起这场战火的元凶,他们想要活着逃出这一片几乎已经被阴兵占领的太原城疆域。 不管白玉堂的决定如何,他都选择追随其后。 哪怕是死? 心底忽然有个小小的声音。 对,哪怕是死!!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天上的雪下得越来越大,风刮在身上就像有一把刀在给人剔肉,冻得骨头都有些生疼。 靠在白玉堂的怀中,触身的铁甲一片冰冷,而展昭的身上却热得像着了火,口也渴的厉害。明白此时的自己如今只能是白玉堂的负担,但他更清楚,若是自己放开了玉堂的手他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腹部坠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肚子好像就要裂开成几瓣,他的阴茎更因为肠道内的压迫而高高的挺立着,挤在白玉堂腹部坚硬的盔甲上随着他砍杀敌人和在马背上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而不断摩擦,不要说快感一点也不可能有,身子已经痛到麻木,因为他看到白玉堂衣摆和盔甲上一大片刺目的腥红,才知道那些剧烈的阵痛让他的肠道内竟流出了这么多的体液。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的抱着玉堂,不让自己掉下去。 原来坚强有时候不过是一种懦弱,而懦弱有时候是为了守护也会变得坚强。 谁说白玉堂是一个战无不胜的强者?他只不过是为了不和自己最爱的人分开,所以选择了毁灭一切。只有让所有会伤害展昭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才能真正的保护着他不会被伤害。为了达到这一个目的,哪怕是以毁灭自己为代价,白玉堂也在所不惜。他太胆小,他太害怕,他不过是一个失了展昭会失去天与地的懦夫。 谁又敢说,此时只能蜷缩在白玉堂怀中的展昭,是个懦夫?他不能为白玉堂斩荆杀敌,不能和他并肩作战,甚至连巨阙也不知被丢在何方,但是他却用一个男人的身体,承受住所有一个男人都不应该承受也不可能承受的痛苦。腹中怀着的孩子,从最初的不被期望到现在已是他们所有希望的寄托,玉堂也许觉得这只是上天的恩赐是他们冲破一切阻碍得以相爱的证明,但在展昭眼里,这确是他和玉堂相爱的延续,是他们两个人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相爱过的证明。哪怕是毁尽所有功力甚至毁灭自己,哪怕是白玉堂怨恨,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这个孩子来到世间。所以此时他只能当一个战场上的逃兵,躲在白玉堂为他撑起的安全范围内,只为保全自己的一条性命。 噗嗤展昭忽然听到一声极细小的声响,却在这刀兵相击喊杀声震天的战场上极为清晰,然后就是身下载着他们的飞龙猛的一震,原本灵活闪避着辽兵攻击的步伐忽然停顿下来,鼻腔中喷出愤怒的气息,前蹄不断的原地践踏着堆起来的脏雪。 还没来得及抬起头,就听到一个他已经太熟悉的声音!正是这声音,将他们送入了浊浪滔天的水底,正是这声音,让赵灵魂断熵阳香消玉殒,正是这声音,撕毁了包拯几经努力终究功亏一篑的和平文书,正是这声音,对他和玉堂带着彻骨的仇恨和杀意! “耶律宗真,我们终于见面了!我还以为你躲在哪个角落里不敢出来,正在当缩头乌龟呢!”嘲讽着眼前的敌手,拉着马缰努力安抚着胯下受惊的飞龙,白玉堂不着痕迹的用左手将披风拢了一下,避免怀中抱着的展昭暴露出来。 “白玉堂,你如今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还在逞这口舌之能,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比起占满血污显得有些狼狈的白玉堂,此时的耶律宗真不但盔甲没有沾污破损一丝一毫,甚至神情也毫无倦色,竟显得有些气定神闲。 “哼!我是你的手下败将?不知道是哪一个,在泗水关给我千里追杀得连裤子也要掉了!今天你凭着蓝天凰的邪术妖法害我大宋子民、伤我龙麟军,胜之不武!我倒要看看,今天以后,你是如何遗臭万年!恐怕比起你的父皇,不过就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孬种!” “你说什么!白玉堂,不要以为你的龙麟军真的战无不胜,你看看,现在到底谁才将是天下的霸主!你大闹我熵阳皇宫,害死我父皇和皇兄,断我一臂,新仇、旧恨,今天我就要一并跟你算个清楚!!” 话音未落,他已经挟着一杆乌金长枪一夹马腹冲了过来。尽管他只剩下一只手臂,但常年在马背上打仗和身为辽国第一骑射好手的耶律宗真仍是稳如泰山,这一枪过来简直是气贯长虹夹着雷霆之势,甚至能看到枪头过处,雪花都被卷成一道旋风,划破狂风。 耶律宗真来势汹汹,飞龙的脚步忽然一个踉跄,白玉堂已来不及闪避,只能运起真气用颢金枪生生的接了他这一击,立时感觉到虎口震裂,一阵强烈的痛麻从枪身直传到他的肩膀。 两匹战马擦肩而过,一击过后,两个人很快就回过身来,举着手中长枪,又是迎头毫无闪避的撞在一起,枪头发出清啸般的悲鸣,风雪中“蓬”的一下爆开一团雪雾,那是周围的大雪被他们的真气和气劲相击后产生的强烈震动击得粉碎。 这一击过后,显然他们的武器已经承受不住二人灌入的真气和这种纯粹在比拼力量的打法,竟然发出了细碎的迸裂声。 几乎是同时,他们手中的长枪被掷出,直接洞穿身旁仍在缠斗厮杀的人群,不管那是活人还是行尸,是辽兵还是龙麟军。 被长枪扎穿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死前的惊叫,马背上的两个人已经又战在一起。 若是要比马背上的枪术,白玉堂也许不如耶律宗真,但要论起短兵相接的近战,除了鼎盛时期的展昭和他手中的巨阙,恐怕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画影每一招都翩若惊龙动若长虹,看似轻飘飘的但伤在人身上却立即就是一道深深的血口子,耶律宗真身上很快就挂了彩,他的长刀虽然也刚猛霸道,但在武艺出神入化的白玉堂眼前,只不过是勉强能在自己手底下走过十几招的粗劣武功。 见自己在白玉堂手底下讨不到便宜,耶律宗真立即远远的策马避开,一挥手,边上的辽国弓箭手立即拉满弓弦,数百支鉄箭呼啸而至。 当当当当! 挥剑挡开密集的剑雨,但由于距离太近,白玉堂的大腿和背后还是中了箭,而飞龙的一边身上更是深深的插着五六支几乎没羽的箭杆。 “卑鄙!” “白玉堂,若是你再不尽全力,我还有更卑鄙的手段!你以为单凭你一只手就能打败我?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说完,耶律宗真又立即挥舞着他重达百斤的大刀迫了上来,一下下沉重的砍下来逼得受伤的飞龙不断退后,白玉堂的招式也被伤势牵连得没了章法,只能尽力的避免耶律宗真的刀砍到身上。 想不到这耶律宗真,这些年来为了在战场上打败自己,苦练了一身蛮力,他的武功套路完全是战场上互相拼命砍杀的打法,虽然来来去去的就是那么几下,但是时间久了还真让人有点吃不消。 耶律宗真步步紧逼,他明明看得出白玉堂已经有些落在下风,但竟然仍是不肯用一直裹在披风下的另一只手,而正是这才让他注意到,白玉堂罩在马背上的披风并不单纯是偶然为之,打斗拼杀中他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放开左手,而那披风下露出一大截白色的长毛毯子,显然他竟是一直抱着一个人在同自己打斗! 一股被轻视的怒火立即从他心间烧上来,白玉堂,想不到死到临头,你竟然还敢自寻死路! 咆哮着,他扔开了手中的长刀,抽起两杆长枪就冲了过来。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白玉堂立即被这两杆挥舞的枪影逼得又退了十几丈,直到飞龙的马蹄踢在身后的一度土墙上,他被逼到了绝地。身后是燎原海上留下来的战争残骸,眼前是凶残狡诈的敌人,飞龙已经受伤,他肩膀上中的那一箭显然是带着倒钩能破坏人血肉的子母箭,倒勾插进肉里造成一个巨大的出血口,让人受伤后流血不止。 透过盔甲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展昭身子越来越烫。 看着眼前耶律宗真势在必得狂肆狰狞的脸,白玉堂撇了一下嘴角,卷成一个残忍的弧度。 不战到最后,就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螳螂捕蝉,到底谁才是那只真正的黄雀! “耶律宗真,我取你狗命!!”高叫一声,立即引得耶律宗真惊诧了一瞬。也正是他闪神的这一瞬间,白玉堂抓住了他身前枪影中一个一闪而逝的空隙,举起画影,将这把锐利穿石的宝剑灌入所有的内力掷了出去! 每一把名刀、宝剑,对于拥有它的刀客和剑客来说,就是他们的生命,是他们形影不离的一切。一个剑客可以被人杀死,但决不能被人夺走他手中的剑。 可是此时,白玉堂竟在战场上,将自己手中的宝剑就这么掷出去,把它当做一把世间最锐不可当的利器,直直的投向自己的敌人,直刺耶律宗真眉心。 想不到白玉堂竟然甩出宝剑,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等耶律宗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他拼命的举起手中的长枪去挡,但是毕竟长枪笨重,而他的反应早已慢了一瞬,正是这一瞬,画影带着白玉堂的所有内力和怒火,带着龙吟般的啸声一下子穿破耶律宗真身上厚厚的铠甲,扎进了他的心脏。 噗,从他口中喷出一股鲜红的血液,那是他心口最热的血。 画影造成的伤口狭长深刻,不但破坏了耶律宗真的心脏更扎透了他的血脉,大量的鲜血从他胸口和背后两个被洞穿伤口中泉水一样喷涌出来,他身上黑色的铠甲很快就被染成了鲜红色。 “咯、咯、咯” 不甘的双眼死死的瞪着白玉堂,手中的长枪掉在地上,血沫子不断从他翕张的喉咙和口中涌出。他还想说什么,但是灌进肺部的血液让他什么都说不了,而他,也再说不出一个字。 维持着双手前伸的姿势,耶律宗真就这样僵硬的,无可奈何的从马背上掉落,砸在雪地上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却又仿佛发出一声震动山河的轰然巨响。一滩血很快就把附近的白雪染成赤红,然后更多的雪花纷飞而至,立即又将这鲜血和死去的尸体掩埋起来,在这茫茫的天地间和战场上,就像一具极普通的尸体,辽国皇室最年轻在位也最短暂的觞皇,就这样死去。 “咳咳、咳咳……”最后的致命一击损耗了太多的真气震动心肺,白玉堂也咳出几口鲜血。 他抱着展昭翻下马背,举目四望,无论是任何方向都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狂风呼啸中他仍旧能听到周围有龙麟军和阴尸在交战的打斗声,但却分不出那里是尸体、哪里是活人,哪里是阴兵哪里又是黑甲的龙麟军。 飞龙受的伤不轻,白玉堂刚想去查看,却听到,怀中抱着的展昭发出一声嘶吼般的呻吟! “嗯啊、啊啊啊啊!!玉堂、玉堂!!”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紧握住他的手,却发现除了烫的惊人,还不断的在剧烈颤抖。 “猫儿、猫儿!你怎么了、怎么了!我已经杀了耶律宗真,我们打胜了、胜了!” “玉、玉堂……”展昭本想笑一下,却只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显然刚才白玉堂和耶律宗真的殊死搏斗中,他也经历了一场与疼痛的搏斗。 “孩子、孩子他就要出来了!快、快带我离开这……” 拼着力气说了这一句完整的话,展昭又只能不断的大口呼气、吸气,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下腹撕裂般的疼痛。刚才在马背上,尽管他拼命的夹紧自己的双腿和股间,但那里却完全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他的后穴不断的蠕动收缩着,大量的羊水湿透了白玉堂的铠甲和胯下的马鞍。 “好,我们走、我们走!”抱起展昭刚走了两步,又被立即揪紧了袖口。 “不、我撑不下去了!你、你快找个地方” 找个地方,可是这哪里都是人间炼狱,每一个角落都是死亡。天地间充斥着仿佛没有尽头的鹅毛大雪,脚下四处是被半掩埋在雪中的尸体和四处起尸的阴兵。太原城也已经成了人间鬼蜮,他们还能去哪里、哪里! 正急得想一头在身后的矮墙撞死矮墙!他怎么就没想到! 这里曾经是一处建造在空平原上的一处边关哨卡,在持续的战火中早已坍塌损毁,但仍旧留下了半堵围墙,形成了一个可以勉强避风的死角。 从飞龙背上卸下所有的装备,将火箭围成一圈插在外面形成一道屏障,再把所有掺了雄黄的火药,以这夹在两堵破墙为中心撒了一大圈,浓烈的雄黄味掩盖了活人的味道。到处都是血腥味的战场上,显然鲜血对行尸的吸引力更大,它们不断的在这四周徘徊,但却避过了充斥着硫磺味道的这一处死角。 飞龙身上还插着箭,伤口已经被冻住不再流血。它尽职的守护在这死角的外面,警惕的看着四周轻轻的打着鼻息。白玉堂用几根断掉的长枪将自己的斗篷勉强支撑成一个仅仅能容纳两个人蜷缩在里面的帐篷。他把展昭裹着的羊毛毯铺在地上,又脱了身上的铠甲,把外套罩住他赤裸的上半身,只露出已经被羊水和鲜血湿的一塌糊涂的下体。 眼下的情况,可真是难为了白玉堂这一个大男人。尽管他对医理和治病救伤并不陌生,但是对于接生这种稳婆的事,他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听过但是却从未看到过,更遑论是给人亲自接生那个人还是一个男人,是他捧在心间含在嘴里的展昭。 “猫儿、猫儿……?”不知所措的撑在展昭身上,身下的人尽管赤身裸体,但是在这雪地里竟然出了一身汗。 白玉堂轻轻拍着他的脸,人没有昏过去,但是似乎是已经疼得意识涣散了。 “展昭!展昭!”又加重了手下的力道,但展昭仍然没有回过神来。糟了,若是如此下去,恐怕不但无法生产,甚至连大人都会有生命危险。 没有犹豫,白玉堂扬起手,照着展昭的脸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啪! 他没有手下留情,展昭的脸上立即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印记,但人也随之清醒过来。 “厄……啊……玉堂……、快、孩子、孩子……” “猫儿!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无措的看着展昭,却见他只是摇了摇头,一头大汗的朝着白玉堂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帮我、帮帮我……”说完他用两手努力的稍稍撑起身子,抓着一旁飞龙马背上卸下来的垫子,白玉堂立即会意的帮着他抬起腰,把垫子塞在下面。 展昭的腰部被垫高后,他努力的将自己的双腿张开到极限,看着白玉堂惊惶焦急的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肚子一用力,下半身撕裂一样的感觉一下子贯穿全身,他用力的抓紧了白玉堂的手,指甲都已经深深的陷进他的肉里,发出一声野兽般嘶哑的大叫。 “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 展昭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他绷起全身的肌肉和力气拼命的一阵用力推挤后,感觉身体已经要裂成两半,腹腔内那一团坚硬的东西却仍旧生生的卡在体内,肠道和穴口是一片火辣辣的撕痛。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白玉堂只恨自己帮不上任何的忙,他只能让展昭在痛极了的时候抓紧自己的手,完全不去看上面已经被掐得鲜血直流。 “啊啊啊啊!!”又是一声尖锐的嘶吼,展昭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就像天地间的白雪,但他身上的皮肤却滚烫得像浸泡在开水里。 难产! 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白玉堂赶紧抬高展昭的大腿,朝他股间看去。只见平日里隐藏在他臀瓣间那个紧致的菊穴,如今已是门户大开,打开了约有三指的宽度形成一个鲜红的洞穴,隐约能看到里面的肠肉随着展昭剧烈的喘气抽动着。但本应湿润的穴口和肠道如今竟没有太多的羊水,而他臀部和大腿附近的皮肤都被鲜红色的液体浸湿了,有的地方甚至干透了粘着,只怕是刚才他们在马背上和敌人缠斗的时候,展昭的产穴已经张开,但是为了顾虑白玉堂所以他一直强制忍耐着,直到羊水流的差不多尽了,但胎儿还没能滑到产道内。 他努力了几次,肚子鼓胀的部分一直卡在盆骨的地方,应该是他的盆腔太窄不能像女子那般在生产时顺利的让胎儿通过。而且展昭的产道也是非常狭窄,就算他们之前通过房事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扩张,但却仍旧不足以让一个没有满月的胎儿通过。 看着展昭干涩的产道和被胎儿压迫得高高挺起的阳具,白玉堂是不知道怎么给一个女人接生,但是他却知道眼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让展昭的肠道再自动分泌出肠液,否则拖下去,看着他的出血量和已经有些微微裂伤的穴口,孩子和大人恐怕都保不住了。 “猫儿,坚持住!我帮你,我一定会保住你、保住我们的孩子!” 已经痛得麻木的展昭听了白玉堂的话也没有力气回应,只是努力的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好积攒体力进行下一波的努力。 忽然,股间一凉,冰冻的触感在他大腿和股间游走了一阵,一定程度上缓和了他的痛苦,让他的神智也得以集中起来。 白玉堂用积雪擦干净展昭因羊水破裂和努力生产时粘在大腿上的、从肠道内挤出来的污物,然后又将一些干净的积雪在自己口中含化了,低下头,缓缓的松紧展昭的肠道内。 唇舌并用,含得暖了的雪水倒灌进展昭的肠道内,白玉堂开始用牙齿撕咬他绽开的后穴,用自己的唾液湿润它,用自己的舌尖抚慰受伤的肠壁。两只手也没有闲着,他把展昭的大腿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两只手不断的爱抚、摩擦和揉捏那挺起的阳具、鼓胀的阴囊和敏感的会阴。 在白玉堂高超的技巧下,一种凌驾于痛苦之上的快感逐渐蔓延开来,展昭的腹部随着阳具的抖动而收缩着。见他有了反应,白玉堂更卖力的去挑逗,张口把他的阳具含在喉咙里用力的吮吸,手指则探进他张开的穴口内,摸索着,找到平日里他们情交时展昭最敏感的那一点,狠狠的按了下去。 果然,这一点是他的致命之处,被白玉堂狠狠的一掐,整个人一下子弹起来,挺立已久的阳具“噗”的一下射出一股精液,白玉堂赶紧含了把这白浊的液体灌进展昭的肠道内。而情欲的刺激也让展昭的肠道分泌出了不少激情的欲液。因为快感而收缩的肠道似乎有了些力气,白玉堂看这一招险中求生果然奏效,立马低下头用牙齿和喉咙继续爱抚展昭仍旧挺起的下体。 阳具顶端张开的小孔,被灵活的舌尖探进去,产生了一种带着轻微撕裂感的舒爽,展昭浸淫在生产的阵痛和情欲的折磨中,不自觉腰腹越来越用力,而他的喘息也变得不那么辛苦。 射出第二次精液后,展昭的下体已经湿的一塌糊涂,不单是他身上的汗液、后穴流出的肠液和射出的精液,他甚至感觉到自己有一点失禁,腹部上湿漉漉的一片,但他此时也分不清那些糊在自己下体的到底都是一些什么液体了。 “猫儿,再试试,你再试一次!” 展昭此时的意识已经非常清醒,他晶亮的眼睛看着白玉堂,后者给他一抹鼓励的微笑,便握紧他的双手,帮助他抬高大腿。 “跟着我说的用力,知道吗!” 点点头,将自己完全交给了白玉堂。 “好!呼气、吸气、呼气、吸气用力!!” “嗯嗯嗯嗯!!啊啊啊!!!呼、呼、呼”展昭只觉得这一次痛的眼前一阵发黑,仿佛有什么东西,巨大的,一下子穿过他的盆骨,那里的骨头这一瞬间似乎脱臼了。 “好、好!继续、继续!就快成功了!猫儿,再努力一次!!”看着展昭已经张开到六指宽的穴口,里面似乎有一团黑色的圆形物体在努力的挣扎着。而他高高隆起的腹部形状也终于改变,腹中的胎儿已经滑到产道中。 “再一次!跟着我,呼气、吸气、呼气、吸气用力!!” “嗯厄!”这一次展昭没有叫出声来,因为他已经喊不出来。咬紧牙关憋着身上所有的力气,身上每一道肌肉都紧绷到极限,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太阳穴突突的跳动,他甚至能尝到自己口中嘴唇被咬破的血腥味。 终于,猛的一瞬,一个巨大的物体“噗嗤”一下,被挤出他的血口,带着一身的血迹和包裹在他身上薄薄的一层薄膜,被生了下来,落入白玉堂宽厚的双手中。 温暖的、湿滑的物体,包裹在深黄色薄膜中的是一团蜷缩着的婴儿模样。 “哈、哈、哈、哈” 用力的呼吸着满是血腥味道的空气,展昭知道他成功了! 腹腔内和整个下体仍旧痛得分不出到底哪里才是最痛的,但是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玉、玉堂……,让我看看我们的孩子……” 赶紧扶起展昭让他靠在自己怀中,把手中的婴儿放到展昭怀中。 “怎、怎么会这样……?”怀中的,是一个包裹着薄膜的肉团,完全不像别的婴儿连着母体的脐带。但在半透明的薄膜中,隐约能看到婴儿的头颅和四肢的形状,甚至里面的婴儿似乎还在不断的挣扎。 “快、快让他出来!” 小心的,白玉堂用手撕破那层半透明的薄膜,立即一股温热的液体涌出来浇在他们身上,一个完整的、瘦小的男婴,出现在他们眼前。 “哇哇哇!!” 一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婴儿立即尖声的哭叫起来,白玉堂皱了皱眉头,这就是他们的孩子?真像一个红皮肤的小猴子,还有点太吵了。但他知道这是孩子健康的表现,最后还是舒展了眉头,将那块羊毛毯子撕破一块把孩子小心的包裹起来。 “玉堂,我、我,我给你生了一个儿子!”展昭苍白的脸上,竟然染上一层极淡的绯红。 “嗯!”白玉堂低下头在展昭的唇上啄了一下,但这并不是一个能放松下来庆祝的时候。 “猫儿,你还撑得住吗?”给展昭大概套上衣服,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凶险之地,因为就在孩子发出第一声哭声的时候,他已经听到外面的箭阵被折断的声音! “嗯!我能坚持!但是、我站不起来。”镇定的看着白玉堂,此时展昭光是坐着就已经有些头昏眼花,失血过多和下体的裂伤让他的四肢软的就像面条,没有一点力气。 “我抱你!”说完他把孩子往展昭怀里一塞,挺起腰双手一扬,将原本给两人遮挡风雪的斗篷一曳,哗啦一下抖掉上面的积雪,一下子将展昭整个人卷在里面。 他这张银灰色的斗篷可不是凡物,乃是传说中蓬莱之地才有的火鼠皮,水火不侵,柔软温暖。 啡啡啡 守在外面的飞龙,看到主人后,一下子站了起来。它的身上也都被积雪覆盖,身上仍旧插着那几支没有拔出来的鉄箭。飞龙毕竟是万里挑一的神骏,这伤让它动作有些迟缓,它却仍旧催促着主人上马。不光是白玉堂,它也感觉到了四周的危险。 此时的战场已经被白雪覆盖,呼啸的风声中,白玉堂不敢肯定这里还有没有活人。 刚要攀上马背,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他布下的箭阵,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缺了一角! 就在这时,原本堆积着的白色积雪忽然一动,那些箭阵立即被从下面掀得断开,一具具阴兵,竟从积雪中爬了出来!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17节 原来是大雪的堆积冲淡了硫磺的味道,没有点燃的箭阵充其量只能让它们本能的避开硫磺的臭味。在满是血腥和尸臭的战场上,他们身上的血腥味混杂其中自燃躲过了阴兵的主意。但是因蛊而孕育、靠着凤凰血滋养长大的婴儿一出生,强烈的气息立即成了吸引了阴兵最强烈的气味。它们本能的知道,血!只要能得到这充满力量的鲜血,它们就能不再是行尸一般的阴兵,而能变成妖! 阴兵渐渐的将他们围困在中心,白玉堂刚把展昭放在飞龙背上抽出画影,却看到他对面的展昭忽然睁大了眼睛! 噗嗤 一声像布帛撕裂的声音。 一柄银亮的长剑,带着白玉堂心口的鲜血,滴落在雪地上。 一滴、两滴,很快鲜红色的血液连成一条线。 又是同样的一下,那把穿透他心口的长剑一下子被抽了出去,他的伤口立即喷出一股鲜血,他的口中也吐出一大口血,终于支撑不住一下跪倒在地。 转头一看,那个偷袭他的人,竟然是裹着一件白色斗篷,混在雪地里和阴兵中朝着他们靠近的蓝天凰!! “玉堂、玉堂!!”看到白玉堂被重创,展昭不顾一切的跌下马背,抱着刚出生的婴儿爬回来,把白玉堂抱在怀中。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他!!玉堂、玉堂!!不要睡、不要闭上眼睛!不要离开我!!” 但是任展昭再怎么叫喊,他怀中的白玉堂也渐渐的闭上了眼睛,虽然他满是血沫子的嘴角还在翕动、身体也在抽搐着,心口中流出的血液顺着他胸前银色的虎头铠甲,一路蜿蜒着流淌下来。 心口中剑,除非地府不开、大罗金仙来救,否则根本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生还的可能。 展昭浑身剧烈颤抖、双眼布满血丝,他的眼眶炽热疼痛,狠狠的瞪着刺穿白玉堂的罪魁祸首,脸上一热,竟流出两行鲜红的血泪。 “展昭!白玉堂他还有活命的机会!只要你把孩子交给我,炼制出长生蛊,我就能救活他!”蓝天凰看着展昭怀中的婴儿,眼中尽是疯狂和贪婪。他朝着展昭伸出手,可以看出来,他随时会把婴儿抢走。 “做梦!就算我死了,也绝不会把孩子交给你!!”说完,展昭一把拿起白玉堂掉在地上的画影,将剑横在了孩子的身上。 “只要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这个孩子!然后引燃这四周的火箭,粉身碎骨!” “你!把孩子交给我!”蓝天凰想上前去抢,但却忌惮展昭真的狗急跳墙,只能恨恨的盯着他。 展昭尽量的扶着白玉堂已经没有了呼吸的身体,抱着孩子,在飞龙的帮助下慢慢的站了起来。 此时他身上所有的痛楚,仿佛都已经不存在,哀莫大于心死,他想不到在这个孩子刚刚降临,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分享这一刻的喜悦,命运竟然给了白玉堂这样一个结局。 没有在战场上轰轰烈烈的战死,也不能和自己白头偕老,而是就这样,如此的突然,他们甚至没能说上一个字,白玉堂就这样死了。 展昭不能忘记白玉堂最后看着自己,那不甘的一双眼睛。 难道他们真的如此艰难,在走过千山万水、经历过数次生离死别之后,仍旧要落得这样的结局? 若是这天给他的命运,那么他要诅咒这无情的苍天;若是大地上只有这么一条死路,那么他希望这大地震裂。 一步步的退后,但他身后除了仍旧支撑着他的飞龙,已经没有任何依靠。就算蓝天凰没有出现,其实他也曾想过受伤的飞龙带着他们两个人逃出这几十万阴兵包围的机会有多渺茫。 喀拉一声,忽然从白玉堂的怀里滚落一件东西。 那是已经油尽灯枯的宝莲灯。 蓝天凰扫了一眼,这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神器,如今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他的眼前只有展昭怀里的孩子,那才是能助他得到永恒生命的希望! 两个人对峙着,雪地上白玉堂心口中流下的血还没有冷,渐渐的在雪地上蔓延开来,浸透宝莲灯青铜色的花瓣。 “给我、快把孩子给我!我能保证让你离开这里!”蓝天凰又上前逼近了一步,展昭已经退无可退,飞龙已经不得不用后蹄和欺到近前的阴兵搏斗。 谁来……谁能来救救他、救救他们的孩子……救救玉堂……? 展昭此时不断的向虚无的神祈祷着,忽然他注意到,被白玉堂鲜血浸透的宝莲灯,那层层叠叠的千百瓣莲花瓣中,竟在隐隐的流转着青白色的光芒! 脑海中,猛的响起一道清晰无比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那竟是他自己的声音! 求仁得仁,只要将你心口的血液再次注满宝莲灯芯,天魔劫火即将燃起,我能回应你所有的愿望! 他,能相信这个自己的声音吗?! 就在展昭犹豫的一瞬,蓝天凰忽然爆发,猛的扑过来就要抢他怀里的孩子! 展昭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他抱紧婴儿猛的就地一滚,躲开了蓝天凰的攻势,将地上已经明显散发出一片青白光辉的宝莲灯抱在怀中。 看到刚才还如死物一般的宝莲灯此时光华流转,蓝天凰也惊呆了。但是他看到展昭反手举起剑的动作,以为他真的狠心下毒手要杀了婴儿,猛的一下子又扑了过去! 但是展昭的剑尖并没有刺向怀中的孩子,而是一下子没入自己的心脏! 画影插进他的胸口后,又猛地一下子抽出来! 一蓬鲜红的血雨,哗啦一下喷在他怀中的宝莲灯和婴儿的身上。 骤然间,随着婴儿尖利的哭叫声响起的同时,原本只是淡淡的发着青白色光芒的宝莲灯忽然爆发出一阵炸裂般的白色光芒! 展昭在这片光芒中,看到飞扑过来的蓝天凰,从衣角开始,他的头发、手脚直至整个人,竟然在这爆炸般的强烈白光中碎裂成一片粉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这片白光不但没有减弱下去,反而随着展昭心口的鲜血不断涌入灯芯,变得越来越炽烈,直到在这阴霾的暴风雪中就像一轮太阳升起,万丈白光冲破厚厚的云层直达天际。更将整个燎原海和太原城疆界都笼罩其中。 眼前明明应该刺眼得能灼伤人目的光芒,展昭却能清晰的看到,宝莲灯注满自己和白玉堂心尖的血液后,自他手中飞上半空,万千莲华从层叠的花瓣中溢出,像波纹般一圈又一圈的从半空中荡漾开去。这层层圆形的弧光过处,所有的阴尸都被洗净,重新变成了一具具尸体倒下来。太原城中发黑的土地和有毒的井水也在这纯净的光芒涤荡下回归天然。 天上的雪花早已被这光芒融化,云破天开,天色早已大亮。 厚重的铅灰色云层裂开一道道缝隙,金色的阳光透过裂隙投射在这一片满目疮痍的战场上,黑云消散,天地刮起清明的风。 化开的雪花变成了闪烁着金光的急雨,哗啦啦的浇在瀚海平原的每一个角落。 灯魂幻影中,展昭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耀目的金色光芒。 原来人在死前的最后一刻,真的能想起这一生中所有的时光快乐的、悲伤的、痛苦的、欢喜的、哀愁的、满足的……甚至一些熟悉而陌生的画面,也闪过他的脑海,在云端之上一片白雪皑皑的大地……比这场燎原海之战更惨烈的天地大战,一个和玉堂长得一模一样金瞳白发银甲的神仙、碎裂的玉虚宫、万千条牢不可破的天锁和唾骂天地的声音、遥远时空中的锥心之痛……这些,都是什么、他是谁、是谁…… 天上所有的金色光芒都化作这场冬季的暴雨,在展昭的双眼终于闭上的一刻,咬破自己的手指,用尽最后的力气在怀中婴儿的羊毛毯子里写下三个字,视线终于渐渐黑暗,神骏的飞龙衔起裹得一团小小的男婴,带着一身未干透的鲜血,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天上的宝莲灯在这一阵剧烈的光爆后,旋转着逐渐黯淡下来,很快就变成原来那个看起来一文不值的青铜灯盏,啪嗒一下,掉在展昭的掌心。 只是这只手,再也不能握紧宝莲灯,它的主人,终于带着一抹满足的微笑,拥着怀中已经冰冷的尸体,永远的闭上了星子般的双眸。 这一场冬季迟来的暴雨,整整下了七天七夜。 当三个月后,当大宋朝廷终于派了官员来寻找完全失去联络的龙麟军和白玉堂的时候,看到的是已经被冰雪冻住的太原城和瀚海平原,还有满坑满谷几乎数不尽的白骨。 他们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他们要寻找的人和金色的虎符,但他们却找到了属于大辽前皇帝耶律宗真的铠甲和尸体,而此时,辽国最新的皇帝已经登基3个月。身为只有八分之一皇家血统、只有十岁大的耶律远继位之后,立即由摄政大臣代为发出了和大宋永远互不侵犯的和谈条约。 迟来的和平文书终于签订的时候,无论是大宋还是损失惨重的辽国,都早已处于风雨飘摇的时代。 崛起的西夏虎视眈眈,如一匹渴望鲜血已久的豺狼,毫不犹豫的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无论历史将会如何发展,英雄都早已不能见证它的残酷和惨烈。 燎原海上的故事,将很快就会变成传说。 而传说最后,终将变成 神话 俱往矣。 天地同悲。 第十四章白勿生(尾声) 群山如黛,炊烟如墨。 剑冷血热谁来试? 黛青色的群山静静的卧在微雨的天际线上,朦胧得就像天上的云、昆仑山上的玉虚神宫。 在一条从山间延伸出来的羊肠小道上,一个人正疾步的在行走。 究竟是谁,会在这早春二月空气还冰冷的很的时候,在这家家户户升起炊烟造饭的时候,还在匆匆的赶路? 待那个青灰色的身影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背着一把通体透白三尺长剑、梳着发髻的年轻道士。 小道士眉目清俊,一身打着补丁的道袍已经浆洗得发白,却仍能看出来主人对他的爱护。 只见他走在这泥泞的山间小道上,一双乾坤靴却连一点泥星也没有,甚至,看不到被雨水浸湿的影子。而他没有打伞,头发和道袍却都是干的。一双眉毛斜飞入鬓如卧龙腾云,黑色的双目盈着淡淡的星光,鼻梁挺直薄唇紧抿,唇边甚至能看到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脸上却沉稳的惊人,看似随意的脚步却隐隐可见龙虎之势,从他身上能感觉到完全不像是他这年纪该有的修为。 很快,小道士来到了燃起炊烟的村庄路口上。 微雨时节的傍晚,小小的村庄路上本应一个人也没有,但是小道士却看到从村庄里,走出一头浑身漆黑的高壮水牛,上面坐着一个裹着大红肚兜,不过十来岁、梳着两根羊角辫的牧童。 “这位小哥,暮色昏鸦,小道斗胆借问一句,这时候出去放牧,是否会令家人担心?” 小道士拦下了雨中的牧童,一双黑沉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身形在暮雨中看似随意的站着,却暗暗合了八方六合的方位,一个看不到的锁妖阵缓缓自他脚下铺开。 “家人?哼!这位道长,我的每一个家人都已经死光了,你说还有人会担心我吗?”牧童看着年轻而英俊的道士,眼中完全没有孩童的天真,却显出怨毒的光芒。 “我那都是迫不得已桃山童子,我念在你只是伤人但并未开杀戒的份上,只要你肯回到昆仑墟下的地虚山打回原形重新修炼,我就饶你不死!” “哈哈哈哈!!道长,我和我的家人只是为了生存,和那人吃畜生、猫吃老鼠鸟食蝼蚁有何区别!万物因果轮回都不过是这循环中的一节,你又何必固步自封,看不到天地间最自然的生存方法,还敢说什么’天法地、地法天、道法自然‘,真是妄为修道之人!” “休要狡辩!你们这一伙成精的桃山木,竟然放弃吸收天地灵气而选择食人精血、害人性命,只为贪图捷径妄想修道成仙,却堕入妖道,其罪当天诛!” “呸!如今天下大乱、人间就是炼狱,地狱和人间不过一线之隔,你们人和人自相残杀,害死的性命比我们杀的人多得多了!我们害死的不过是一些贪图富贵、淫靡的恶徒,若是他们心中没有贪欲恶念,又怎会受我们的诱惑,他们都是咎由自取,我们只不过是在替天行道!”桃山童子见这小道一副年纪轻轻的模样,甚至还妄图用道法来感化自己,心中嗤笑,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放肆!人间的事,自有人去判断是非善恶,三界之中不得乱其纲常、违背天命,你们这些邪魔外道竟还说什么替天行道,简直可笑!既然你冥顽不灵执迷不悟,我只能为民除害,将你打个形神俱灭!”说完,反手抽出背上的长剑,想不到这莹白剑鞘中所藏的不但不是什么绝世神兵,反而是一把锈迹斑斑就像废铁一样的残剑。 “哈哈哈哈!!”看见道士抽出来的不是看家的桃木剑,反而是这样一根破铜烂铁,桃山童子放肆的狂笑起来。 骤然间,它笑声未落,胯下骑着的耕牛却一下子融化,变成一大滩黑色的泥沼,而四周原本青山微雨黄昏的山村景象,竟被这黑暗的泥沼吸进去,天空和大地都瞬间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看着村庄沉入泥沼,道士俊挺的眉峰深深锁紧。他还是来迟了一步,这个桃山童子不是没有伤害这条村庄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已经把这条村庄所有的人命害了个干净! “妖孽!受死!!”大喝一声,将手中的残剑一下子划破掌心,鲜红的血液立即泉涌而出。 桃山童子看到这道士竟然一上来就用上了赶尽杀绝的血葬大阵,不敢轻敌立即隐去身形,将自己完全融化到它制造出来的黑暗结界中。在这里,连光都无法逃脱,无论是任何人、妖、死物、活物,都逃不脱黑暗泥沼的深渊,只能被它吸收、融化蚕食成自己的一部分。 桃山童子以为自己已经吸食了一整条村几百个人的精血和魂魄,此时妖力大盛,根本就不把这个用一把残剑上来就使出几乎等于自毁的血葬大阵的小道士放在眼里。 因为这血葬大阵是道家伏魔降妖七十二绝技中排名第七的绝技,狠绝、决绝。若是施术之人道行不足,不但不能将血葬大阵吞食天地一切妖邪、腐蚀妖魔元神的功力发挥出来,反而会反噬到施术之人身上。控制和承受不住吸进血葬大阵中的妖力,便会落得一个流尽鲜血体爆而亡的下场。 红色和黑色的力量就像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巨大漩涡,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中互相拉锯、吞噬,都想把对方完全吸进自己的体内。 眼看着黑色越来越浓,而红色越来越弱,那个原本还站着的英俊小道士已经苍白着脸色单膝跪倒在地,桃山童子终于忍不住胜利的喜悦,从浓如墨汁的黑暗中重新凝聚成人形,手中变换出一把剜心的匕首,猛的从一个黑色的漩涡中朝着小道士背后心口的位置狠狠的扎下去! 但是刀尖还没碰到小道士的一根汗毛,桃山童子的手忽然被一把抓住! 从手腕上传来的高热让它惊声尖叫起来! 因为它看到,在小道士抓着他手腕的掌心中,忽然窜起一股青白色的火焰,那竟然是可以烧尽三界中一切善恶的三昧宝莲真火! 原来血葬大阵不过是他的幌子,他是割破了自己的手掌放血,但那只是为了用自己的血作为祭品唤出三昧宝莲真火所争取的时间! “啊啊啊啊!!放开我、放开我!卑鄙的人类,你竟然欺骗我!!” 在桃山童子愤怒、凄厉的惨叫声中,刚才还一脸苍白虚弱的年轻道士如今浑身已被三昧宝莲真火包围,整个人不但没有丝毫弱势,反而显露出一种天神般的威严和冷酷。他英俊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刚才眼中劝说桃山童子归伏的慈悲和怜悯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的冷漠,仿佛手中抓着的不是一个惊声尖叫诅咒唾骂他的食人妖魔,而只不过是一枝正在燃烧的树枝而已。 很快,在三昧宝莲真火的焚烧下,桃山童子不但整个人形被烧成尘埃,就连它的元神也一并被这火烧得不再存在于三界之中、五行之内,完完全全的消失了。 桃山童子死后,四周的黑暗空间一下子坍塌下来,显出了这一片山谷原本的真实面目。 原本葱郁的一片青山小村,如今瓦破墙倾,杂草已经漫过了那些最早死去的人的白骨,而刚刚死去的人们尸体甚至还没有完全腐坏,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蛆虫正在烂透了的尸首间拱来拱去,绵绵的细雨逐渐变成了大雨,却掩饰和冲刷不去这里淤积的尸臭和盘桓不去的浓重妖气。 看着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山谷,年轻道士皱了皱眉头。若是放任不理,那么不久之后周围有一点灵识的精怪很快都会被妖气污染,堕入魔道变成害人性命的妖怪。 他刚想扬起手,却看到天边一朵和这灰沉天色完全不相称的白云正逆着风朝这里疾飞而来。 很快白云降下,原来也是两个道士,一个身着乾坤五行青衫纱,上面绣着玄色的北斗七星,白发白须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老头;而另一个则是一脸凶相、留着络腮胡子,打扮的就像个江湖中人却背着不少道家降魔法宝和朱砂符咒的中年汉子。 这两个人,一个是如今道教茅山派第十二代掌门人鲲鹏道人,一个是游走在乱世中以降妖伏魔为己任的散修道人燕青山。他们一个是当世不二的茅山道术得道真人,一个是能令绝大多数妖魔闻风丧胆的游侠。 鲲鹏道人和燕青山早已听说这一带有大妖怪害人性命,方圆百里之内竟被这妖怪弄得人迹绝至。所以鲲鹏道人早就派了手下最得力的大弟子前来收服妖孽,但是十天半月过去却始终收不到消息,在三天前终于收到大弟子加急的求救信号后,得知此处的妖魔十分厉害,不敢托大才邀了燕青山一同前来。 但是当他们终于赶到这里的时候,却发现虽然此处仍旧是妖气弥漫,但是却无法查探到那只妖魔的一点气息。 燕青山降下云头,看到下面露出真面目的村庄,开了法眼扫了一圈发现这里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打斗,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些充满妖魔气息的结界碎片。而妖魔却已经不在,反而下面站着一个二十来岁、英俊得有些过分的年轻道士。 “我说老牛鼻子!你的徒弟明明已经收拾了那家伙,你还找我来这里作甚!简直就是浪费时间白跑一趟,我那边皇帝还等着我去给他消灭皇城里最近害的人心惶惶的妖怪,你说你是不是该派你的得力门生去助我一臂之力!” 性格豪爽的燕青山看到眼前的道士,虽然他们没有见过鲲鹏道人的大弟子,但是他也听到过这个茅山有史以来最年轻最有天分的年轻道士的传言,所以见到同门就自来熟的他,就一下子过去揽住年轻道士的肩膀,冲着鲲鹏道人要起人来。 “敢问这位道长,师承何处?您用的血葬大阵是我道门中的禁术,这等损人害己的邪法,你又是从何得知的!”鲲鹏道人一通责问,立时听得燕青山一头雾水。 “等等、等等,老牛鼻子,这小子不是你的徒弟!?”燕青山赶紧放开人,又听到这年轻道士竟然会用道家明文禁止修炼、甚至只有掌门才能知道的禁术,立即退后七步,摆出七星伏魔阵戒备起来。 而年轻的道士和他们紧张的神情相比,确是一派轻松。 只见他完全没看到燕青山的七星伏魔阵法似的,竟然毫不在乎的转过身去,从草丛间捡起那把锈迹斑斑的残剑,撩起衣摆擦了一下上面的污渍,不但没有擦干净反而让他的衣摆和残剑都变得更脏了,转过身来对着两个年纪看起来是他好几倍的修道高手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反手一下归剑入鞘。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门人中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道士,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老牛鼻子,你的大徒弟不是二十多岁!?” “惭愧!小徒李师子当年确实是我道门中最有天分的年轻人,但如今那早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他现在已有四十多岁。就算修道之人能延缓衰老,但却绝不可能是眼前的这个小道士!” 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紧张得不行的鲲鹏道人和燕青山,年轻道士终于开口,实际上他担心的是,这天色已经太晚,若是这两个道士要找自己的麻烦和他打起来,不但会错过了晚饭时间更是会浪费他的力气。毕竟他虽然从来不与这群道门中人来往总是独自一人行动,但也没必要为了隐瞒身份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当然他暴露身份之后,恐怕会有另一种麻烦。 “我的俗家姓白,名勿生,诨号寻天道人!元初小子,一百多年不见,你竟连你的师傅也不记得了吗!”说完脸上丝毫不见刚才笑意,端正的脸庞中透着一种让人不能逼视的威严,一身陈旧的道服仿佛也隐隐透着流转的灵光。 “师傅!”叫了一声,鲲鹏道人才猛地发现,眼前的年轻人竟真的是自己百年前失踪的师傅!因为他幼年时初入道门,师傅给他起的法号就叫元初。但后来他从师傅身边离开,从一个散修道人真正的拜师入道后,便将法号改成了鲲鹏道人,所以这个最初的法号就只有他的师傅知道,也只有他的师傅敢用这样的口吻来称呼如今已是大宋国师、道教宗主的他。双手一撩衣摆就要跪下,却被白勿生双手一阻将他扶了起来。 “别跪别跪,元初,你如今已是道教三十六洞的掌门人了,可不能在人前失了身份!我这副样子你跪下来,还真是……”眼睛瞅了一眼已经惊得一脸难以置信的燕青山,又接下去:“可是会被外人笑话的!”说完就仰起脸,竟然用鼻孔对着燕青山哼了两声。 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和自己徒孙一样年纪的师傅,鲲鹏道人只好放弃了参拜。怎么当年那个从战乱中将自己捡回来还传授自己一身道术、在他眼中从来是慈祥、慈悲稳重的师傅,如今竟是这般心性。 虽然有些感慨,但他的态度已经从之前的戒备变成了谦恭。 “师傅,一百多年前您将道教的七星玄极印交给我后,就说是去云游四方了,而我当年多次找寻也没有得到您的消息,我以为……想不到如今竟在这里碰见您!” “是啊!我还以为老牛鼻子活了一百多年修成这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就已经是个道教的老妖怪了,想不到还有更老的妖怪!还顶着一副欺世盗名的脸,真是不怕到时候别人看到你英俊脸孔下的真面目,会被你能夹死苍蝇的皱纹吓死!”燕青山恼怒于白勿生竟说自己是“外人”,所以他虽然不能上去揍这个看起来笑得一脸欠扁的道家“始祖”一拳,却忍不住在言语上刻薄起来。 “燕兄,不得无礼!师傅他是” “元初,没事儿没事儿!想必是燕兄自己不修边幅看起来就和一个土匪没有两样,所以才羡慕你师傅长得英俊啊!哈哈哈哈!”说完,白勿生自顾哈哈大笑起来,但是鲲鹏道人和燕青山却没有笑。 他们一个为自己师傅的豪迈胸襟和没有摆驾子、根本没当自己是道教中只在道教历届掌门中流传的、传说中的寻天道人有些汗颜。另一个则是对这个老牛鼻子曾经多次提起的师尊既好奇又有些不爽,但刚才这起码活了上千年的师尊却称呼自己为“燕兄”,听得出来他口气中没有一点刻意,完全是自然而发随性而为,这种洒脱的胸怀和对自己不经意的侮辱和尊重,让他脸上出现了一种古怪而扭曲的表情。 看着燕青山一下子涨红、一下子泛青的脸,鲲鹏道人心中颇为同情这个和自己有忘年之交的豪爽游侠,但一瞬间却又想到了他大徒弟的下落,赶紧追问起来。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的大徒弟李师子确实是半个月前就赶到这里除妖伏魔,但是却因这桃山童子乃是天帝的下界之都、昆仑玉虚山上的一棵蟠桃树变成的妖魔,天生带有仙体最后却堕入魔道的桃山童子太过厉害,他打不过勉力逃走,三天前受了重伤逃到三百里外的蒲县。当时正好花光了身上最后一个铜板的白勿生正为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发愁,他蹲在路边加上这一身破烂的道袍倒和乞丐的样子差不多,所以李师子竟然慈悲过了头的将自己身上用来疗伤买药的钱施舍给了路边的白勿生。 在如今妖魔横行、人心比妖魔更恐怖的年头,他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这样的傻子了,所以才在听完李师子的经历后,来到此处山谷中收复了这一只就连鲲鹏道人和燕青山联手,都要从它手中吃个大亏才能得胜的桃山童子。 不要看他似乎轻松的就诛杀妖魔,那一把只有如来佛祖、其座下的孔雀大明王和大鹏金翅王才能号令,比起那只能烧尽肉身的三昧真火更上一层甚至可以直接烧毁一切三界神、佛、魔的元神的三昧宝莲真火,他竟能以血召唤,可见他除了长生不老,更有着惊天的来历。 只是鲲鹏道人虽然和白勿生相处了十年,却从来没有知道过他的师傅是从何而来、师承何处,为何竟能修得如此一身不老不死几乎就是半个神仙的样子。而他背在背上,锈迹斑斑甚至比不上一把菜刀好使的残剑,确实也就是一把毫无用处的残剑,不但不能降妖伏魔在关键时刻也起不了作用。但他师傅却对那把残剑从不离身,有一次他忍不住好奇趁着师傅上茅房的当口说要帮师傅保养残剑,才骗的来仔细看了。谁知道这残剑上根本没有任何一点他想象中的灵气,更不是什么隐藏了真面目的神兵利器,就真的只是一把残剑而已。 唯一能让他觉得有点奇怪的,就是这口剑本身似乎应是一把吹毛短发、削铁如泥的绝世好剑,但是上面却沾满了红褐色疑似血迹、怎么都抹不掉的污迹。而在剑柄上,则有两个被血污染得非常模糊的铭文。他费了半天劲才勉强认出来,似乎是用篆体刻下的“画影”二字。 “师傅,徒弟斗胆一问,为何您当年消失了这么久,如今又重现人间,还杀了当年你根本就不去理会的妖魔,这是为何?难道这个人间,会发生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劫数?” 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鲲鹏道人,白勿生想着这徒弟修道修了一百多年,真的是已经没有了当年追在自己屁股后面整天东问西问对什么都好奇、简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的顽童样子,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没有一点乐趣可言的严肃老头,心中不由感慨。 “你知道为什么,我的道号叫’寻天道人‘吗?” “那不是你整天寻找长生不老、想得道成仙所以才给自己起的?!”豪迈的燕青山显然无法把这个一脸嬉笑、皮相长得太过好看、看起来就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小的年轻人和鲲鹏道人一样当成道教师尊来尊敬,反而口气中轻松得像是把他当成了同辈的兄弟。 对燕青山的“玩笑”没有回应,白勿生收起了嬉笑的神色。 “我在寻找’天命‘记得我出生的时候,是北宋末年。当年的我从小就没了父母,是一个道观里的道士把我捡回去养的,他说在一个天降大雨的冬夜里,一匹受伤的白马将我带到他的道观前,他半夜里听到外面有马声高亢哀鸣,出来一看,发现地上就是我。而那匹白马在朝他跪下点了三下头以后,就死了。 而当时我身上除了一张羊毛毯子和上面用鲜血写的’白勿生‘三个字,就只有身边这一把被血锈了的一口剑。 然后我一面寻找自己的身世、一面和道观中的其他人一起修习道法。道观里的老道始终不肯让我拜他为师,因为他说我不是一般人的孩子,在那样的冬夜中竟能活下来显然是个奇迹。因为那匹白马身上的马鞍是当年在太原城外和辽兵大战、最后全军覆没的大宋神兵龙麟军的装扮。而瀚海平原距离那一座小小的道观有三千里远,他说那匹白马能在如此重伤的情况下将我送到三千里外,显然也非凡马。 后来,我就渐渐的发现我不同常人的地方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我的身世之谜。而这个人间乱世已经祸乱了一千五百多年,早已非一人之力所能扭转的乾坤,正所谓 粒沙窥世界,朵花藏乾坤。 所以我不愿卷入这因果之中。但最近我得到了它”白勿生从随身的背囊里掏出一盏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残旧的铜灯。 “我从它身上窥见一隅天机,要结束这妖魔乱世、将所有魔气洗净还人间一个只有人与人争斗、不再有妖魔横行的世间,必须让脱离轨道、失序的命星归位,才能带领天下的人荡涤魔气、除尽妖魔!” 在他拿出这一盏铜灯的时候,鲲鹏道人的眼睛已经直了! 因为修道只有十来年、可以算是后辈的燕青山不认识,但他却一眼就认出了这天地间的至宝! 铜灯泛青,莲花层层叠叠,上面镶嵌的七宝虽然已经失去了光泽变得和一般的石头模样,但这绝对不是赝品! 也许普通人看不到,但是他的道家修为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境界,便能看出灯芯中一直有一丝缠绕着的青白灵光若隐若现。 “这宝莲灯的灯油已经干枯了,我只能从其中残存的灵光得知,人间被黑暗笼罩乃是因指引黎明之光的太白金星不知所踪,而妖魔横行肆无忌惮乃是因执掌三界法度的司法天神也失去踪影。所以只有让太白金星和司法天神归位,人间才能重现光明、妖魔才能被镇压。”说完这一切,白勿生又恢复了嬉笑的样子,竟然还从怀里掏出一个李子啃了起来。 “师傅!就让徒弟随您去斩妖除魔、寻找将星” “不,你如今是道教宗主,不能随便离开,必须坐镇在京城之中,那里是如今妖气最盛、最黑暗的地方,再说嘛我可受不了你这一副老头的样子叫我师傅还瞻前顾后毕恭毕敬的!” “师傅!”想不到白勿生竟说出这样的话来,鲲鹏道人一下子不知作何反应,简直就是为难极了。 “得了得了!看在徒儿担心为师、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勉强接受这个燕大胡子,以后咱们就是一个组合的了!跟着我,保准你整天有打不完的妖怪除不完的魔!” “喂!我可没答应过你!而且我那边还有几只妖怪……”被白勿生的一顿抢白说不出话来,燕青山瞪着一双牛眼吹着胡子,还真有些像贴在门板上的门神。 “赶紧的赶紧的!那就先去你那边了,说不定啊就能找到太白金星和司法天神的线索!走走走,我可是饿扁了!走咯!!”说完,白勿生也不等燕青山发出惊叫,竟使出缩地成寸,揪着他的领子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鲲鹏道人淋着雨,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师傅倏忽来去,还带走了燕青山。 忽然,在白勿生离去的方向,天空中青灰色的雨丝旋成几个漩涡,变成了九个散发出青白色光芒的劲瘦字体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青白色的字体随着雨水掉入地面,浓重的妖气和尸气卷起。 他的嘴角忽然扬起一个了悟的微笑,高举手中拂尘,对着天空唱出超度逝者、往生轮回的般若波罗蜜经文。 神觞·御月第三卷 回天 [完] 神觞·御月·全文完结 附录一:名词解释 1本文中【】号内为契丹语。 2“夏耕之尸” 《山海经。大荒东经》说:小人国…,有神,人面兽身,名曰犁霝(旁加鬼字)之尸。尸乃…夏耕是夏朝最后一任帝王夏桀的部将,负责镇守章山,商汤伐桀时,被砍掉了头,夏耕的灵魂不死,逃到了巫山,成为夏耕尸。 3即身佛:即身佛又叫全身舍利,是真实存在的一种东西,有些高僧圆寂之后,他们的尸体并不会腐朽,而是自然风干成为木乃伊,这样的木乃伊就是即身佛。即使在潮湿的环境里即身佛仍然可以形成,并且在许多寺庙中都有保存。 4 十二个时辰:昼夜分为十二个时辰:子(zi)、丑(chou)、寅(y)、卯(ǎo)、辰()、巳(si)、午(wu)、未(wèi)、申(shēn)、酉(you)、戌(xu)、亥(hài) 5李白《战城南》全文 去年战桑干源,今年战葱河道。 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 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 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 秦家筑城避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然。 烽火然不息,征战无已时。 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 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 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6 瀛州玉雨:梨花的别名,也有“晴雨”一说。 ================================================ 【神觞·御月 番外集】(出书版) 番外颠沛流离·展昭篇 一路上走走停停,展昭身上的银钱终于只剩下最后的四个铜板。有道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三文钱一大碗的阳春素面他还够买一碗。前方的路漫漫,水迢迢,这里不过是才出中原的一个小镇,距离大漠边关尚有数千里,天色昏暗倦鸟归巢,他的肚子在闻到一户人家烟囱里飘出的炊烟后,饥饿难耐的叫了起来。 “小二,一碗素面。”展昭的声音不大,只是恰好能让正奔过来跑过去的店小二听到。 当啷一声,展昭把三个铜板扔到那只油乎乎结了一层腻子还缺了一个口子的大瓷碗里,一碗冒着热气的素面也扔到了他的面前。参杂着玉米和高粱的面条呈现出一种杂粮特有的红褐色,上面吝色的耷拉着几根干巴巴的芽菜和几颗发黄的老葱,店小二看这个人吃的是最便宜的素面,位子也自发的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身粗布衣服勉强还能在尘土下看出原本的藏蓝色,遮挡了大半张脸的头巾外露出的长发上也结了不少尘土,心想这就是讨到了几文铜钱的乞丐来填饱自己的肚子,也不为难他,指指篷布下一大锅热气滚滚的杂骨汤,转身又忙活的招呼客人去了。 展昭从参差不齐的筷子筒里找出一双勉强能凑的齐的筷子,在袖子上擦擦,朝碗里浇上半勺汤水,便慢慢的就着桌子上的一小碟盐将就着吃起来,没有味道的面条和熬出浓浓油脂的汤水,才能入得了人的喉咙。 如今,他的身上只剩下了一文铜钱,但是,他不会被这样的境地难死,因为,他早已不是英雄。 五个月前从云南的药隐谷出来的时候,他就没有想到,自己,竟还能走到这里。 一人,三四两碎银,一身布衣,在药王冷嘲热讽的送别中,他终于踏出那个终日云雾缭绕的山谷,拜别他的再生恩人,还他一身完好筋骨和内力的古怪老人,而那仅有的碎银,便是他全身筋骨接好后为了恢复内力而吃下各种蛊毒怪虫,为蓝天凰作了将近一年的药人后,他才在出发前扔到自己没有什么行李的包裹上的。 在没有了路费的时候,他给别人做过长工,马夫,打过柴贩过山鹿肉,现在他已比那时好了太多,起码,他的身上还有一枚铜钱,这已经足够他在今天晚上或明天上午找到一份工作,挣到足够让他再走上一段路的银子。 山高水远,万里翻山越水,捏紧怀中无论何时都不曾离身的那一只精雕细琢的小巧白玉老鼠,玉堂,今生今世我还能不能,再看你一眼? 不知道自己在这一路上,还能,走多远? 关山万里路漫长,越迁山兮野茫茫,也许他再也活不到能看到白玉堂的日子,身上的蛊毒不时的侵蚀着他的心脉,他没有回开封府,也不再去想念远在江南梦中的故园,只是一路的打听着大宋和辽人的战况,听着百姓口中那个英明神武有若战神临世的神威将军,昨日又杀了多少敌人,今日,又有多少王侯将相的女儿托媒人把自己的画像不辞辛苦的一路送到边关的大宋军营…… 玉堂,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剑还在,人已亡,想是那白耗子找到巨阙的时候,一定是已经气疯了吧? 但是,就算现在自己出现在他的面前,两个人将要面对的,不过是再一次生离死别的痛苦,玉堂现在已经是大宋不可缺少的镇国将军,百姓对他的口碑,朝廷对他的重用,没有了自己的将来,他一定会,过得更好吧? 将死之人,还能给他多少时间? 恨自己没能看到玉堂目光中与自己相同的情谊,等到失去以后才后悔莫及。但是一切已经随风而逝,他已经是个死人,如果玉堂现在过得很好,那他何必去打破这份宁静呢? 在时间的面前,天大的事,都不是大事。 等再过上几年,江湖上便不再有人提起当年盗三宝闹东京的鼠猫之争,自己从前的名号无论是江湖上的南侠也好御赐的御猫也罢,都是沧海一粟,若是能在史官的纪录中留下半点笔墨,恐怕也已经算是自己生命中的浓墨重彩了罢。 玉堂,忘了我,愿你已经,忘了我…… 喝下碗里最后一口汤,展昭才想放下筷子,忽然眼前一花,一团黑影就朝着他坐的桌子直直的砸将过来。 直觉的伸出手去一带,那一团东西在自己身边的条凳上一放之后才看清,原来那是一个人,一个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还被汤水菜肴浇了一身,衣裳也被扯破大半件的一个人,细一看去有点眼熟,原来是那个没有为难他什么的店小二。 展昭沉浸在思绪中没有注意,此时一抬头,小饭馆不大的门面不知何时已经闹作一团。 “救…救命啊大侠……” 那店小二被扔出店来,原本已做好摔个头破血流的准备,却被人一拉一带,现在已好好的坐在了条凳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今天他们的店家已经得救了。 被打得肿胀的双眼还没看清救下自己的是什么人,店小二就揪着那人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放手,他腰闪了没办法下跪,便一只手揪着展昭的袖子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不停的给展昭磕头,指望他把他们从那收账的恶人手里救出来。 推开一旁的店小二,展昭没说什么,只是拿起自己空了的面碗,朝就放在店门边上煨着杂骨汤的那口大锅走去。 才舀起半勺汤水要倒进碗里,忽然手上一震,面碗和着奶白色的汤水半空中就被打得飞了出去。 “去去去!哪来的臭要饭的,滚一边去,别碍着你爷爷我收账!”说完,打飞展昭手中的碗似乎还不够,端起一脚就朝滚热的汤锅往展昭站着的地方狠命踹去。 “大爷,住手,求求你住手啊!”一边的掌柜见那来胡搅蛮缠收取保护费的街头混混砸了自己的几张桌椅还嫌不够,现在眼看是要砸店,赶紧扑上去抱住了那恶霸的腰身。 “滚开!交这么点儿破保护费,老子哪有那空闲看着你!砸,给我把这老头的店砸了,看谁还敢欠你白爷爷我的保护费!!”说完,那自称白爷爷的混混又抡起一张椅子,就要朝店家的脑袋上砸去。 “白爷爷,也是你配叫得的吗?!”展昭本不愿多管闲事,现在这样的乱世之下,虽说边关有大宋镇国军镇守边关,但是由于宋辽边境早已战乱多年,靠近边境的小镇里可以说是人人自危,这样的街头霸王他早不知见过多少。以他现在的境况早不复当年行走江湖仗义四方的南侠,也不再是开封府里的带刀护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方才眼角边上瞥到已经有人朝县衙的方向跑去,如此他实在不愿在这路途中多添烦恼,耽误他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的边关。但是就在他听到那个混混,竟然自称“白爷爷”的时候,一口怒火忽然从胸口里就这样冲上来,在他控制好这怒气之前却已经出手。 “喀嚓” “啊,啊,啊,啊!!”折断的不仅是那混混手中的条凳,他的手腕也如条凳般喀嚓一声折断,他立即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给我杀了他!!”躲闪到同来的一群打手身后,十多个看上去虎背熊腰的混混立即挽起袖子抄上家伙,把展昭围在了中间。 “上,上,都给我上!!” 面巾下幽黑的双眸盯着藏在手下背后不停大叫的混混头子,展昭并不急着出手,而他刚才把条凳和人手腕一齐折断的手段快如闪电没有一个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所以尽管他们人数上占着上风手里还都抄着大刀棍棒,却也没有一个敢轻易的出手。 两边人马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一个低沉尖锐如生锈的刀剑挫在铁石上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 “白爷爷……?你说,你为什么叫白爷爷……?”展昭手上并没有兵器,双手也只是随意的在身侧垂着,但是他看出来这群混混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仗着年轻人多的狠劲才在这一带张扬跋扈,自己方才折断那头子的手腕似乎已经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他本应再把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街头无赖教训一番,让他们都趴在地上之后就该离开,至于之后官府会如何处置也好,他都已经不想管,也不再是他能干涉的范围了。 但是,这个混混,这个该死的混混,他竟然说,他是白爷爷?自己一定是被下了魔咒昏了头,不然怎么会就为了这三个字,为了那个在自己心中早已无任何人能替代得了的人,就不受控制的出手折断了一个小混混的手腕? 声音不大,却把那混混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你……你……,你白爷爷我、我白荣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怎么,你……,你也想做白爷爷的手下吗!?”叫做白荣华的混混威风惯了,怎么会承认自己对眼前这个一身肮脏的土布衣服,面上包着个面巾连面目都看不清的人,第一次产生了打他出生以后就没有过的,在害怕之上,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所以,他仍旧强逞着口舌之快,但一双眼珠子却不敢离开展昭身上一瞬,就怕展昭下一刻扭断的不是他的手腕是他的脖子。白荣华……?多么,多么可笑…… 一瞬间,展昭已经肯定了,这不过是一个乡绅里的地痞,恐怕,恐怕他连那个人的名号都没有荣幸听过,自己,又在这里介意什么呢? 也许换做白玉堂,一定会把这个也敢称自己一声白爷爷的无赖地痞给废了身上的零件,让他再不敢鱼肉百姓也不敢再用那个名号吧! 可笑,如今自己在这里做的事,不就是和当年锦毛鼠乖戾跋扈的作风一样吗?自己最不喜的便是玉堂这样乖戾的作风,总是对他的固执劝说不成就只能搬出官场的一套让玉堂就范,望他能收敛暴戾之气。但是,想当然锦毛鼠他是什么人物,肯定是不肯乖乖的被自己抓回大牢里,然后,他们就总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斗,可往往,不是斗着斗着因他们总是让着对方谁也打不赢收了手,就是打到了太白楼上,从兵器相斗变成了以酒相搏…… 玉堂,玉堂,玉堂……,心中一震,这天上地下,只要自己心中明白玉堂就好,何必,去理会这市井上的泼皮闲人…… 再看一眼那个浑身抖如筛子的混混,展昭忽然觉得一股疲倦涌上心头,不知如今玉堂在边关杀敌,每日血洗银枪,是不是,一切都好? 不愿再多理会这市井的泼皮,展昭叹自己稍稍沾上关于那人的一点事情就失了自制,包着面巾下没有人听到他这声叹息,都只看见这个本应该惩罚坏人救百姓与水火的英雄,就这么拍拍手,就要转身离去。 “什么啊,孬种!”突然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带起了群众的激愤。 “就是,没本事管闲事就不要强出头!这人走了算什么事,回过头来倒霉的还不是咱老百姓!”小男孩的母亲看展昭把头转向她的孩子,赶紧把小男孩护在怀里,但是口中也不断的大声嚷嚷着。 “没错,多管闲事的家伙!我们交点保护费也就好了,他这样一搞,将来倒霉我们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报复!”边上的小贩见他们期待的英雄变成了不敢出头的狗熊,纷纷叫骂起来。 “就是啊,狗熊,害人精!” “学人家强出头,孬种!” “啪!”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带头扔出了一个臭鸡蛋,正砸在展昭的额角上,一道腥臭的蛋黄顺着他的面巾滴落地面。 “砸,砸死这害人的东西!”人群里不知道谁又喊了这么一句,霎那间臭鸡蛋烂菜叶子什么的都被百姓们砸到展昭身上,似乎平日里被欺压的怒气一时间都朝他发泄出来。而展昭也不出声不还手,任那些肮脏污秽的东西砸到他身上百姓并没有错,错的是他们,错的是当今的当权者,错的是边关连年不断的烽火,错的是他再没有能力披上鲜红的官袍去保护这些无辜的善良百姓…… “哈哈哈哈,看你这下还逞什么大侠!兄弟们,给我上!”白荣华见展昭在老百姓的攻击下丝毫没有还手之意,误认为他是怕了自己的名号,召集一干手下,夹着刀枪棍棒,就要欺负展昭已是一身脏污从背后偷袭过来。 “啪!”又一个已经腐烂的西红柿砸在展昭的背上,但是他仍旧没有回头,只是一步一步坚定的迈着步伐,只愿能快点离开这里,这些都是不会武功的平民百姓,如果这些漫骂侮辱能减轻他们心中的积怨,那么就算让自己承受了,那又如何? 就在展昭默默地承受下那个烂西红柿的攻击后,忽觉背后刮起一道劲风这,绝不是那些鸡蛋和蔬菜能带得出的力道! 接着那只朝他打过来,但看在眼里却慢入蜗牛的暗器拿在手中一看,不过是一枚打造得并不精良的荆铁。 终归自己,还是要出手的 看到已经冲到近前的十几个人,展昭甩开挂在头顶上的白菜叶子,顺手抄起一边柴担上半截断枝,没有人看到他怎么出手的,等有人看到展昭已经站在那群小混混背后十步之遥的时候,那些地痞已经倒在了地上,每个人的裤带都被挑断了,两只手掌上都有一个一寸见方的血洞,他们,就都躺在自己流出来的血滩子里哀号不已。 “英雄,英雄啊!对不起,我们,我们错怪你了!”一旁的百姓惊醒过来,才想向展昭道谢,后面就传来一个不耐烦地声音,正给展昭身上擦拭的妇女也被推搡到了边上。 “干什么干什么!谁又报案谁又报案!真是的,老子才坐下,这还让不让人消停了!”随着一声大吼,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捕头带着两个捕快挤进人群中。 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熟悉的声音促使展昭回过头,络腮胡子下熟悉的脸映入眼底,竟然是曾经在自己手下当职的王贲。 再说到那王贲,见到眼前的场面登时心中大惊。 这白荣华是县太爷的侄子,平时横行乡里,只要没有闹出人命或是强抢民女的激起民愤,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过去了。但是看现下这阵仗,恐怕是他们在欺压百姓的时候有哪个江湖人士出了头,把他们都打成了残废。 看着在地上翻滚的白荣华,王贲实在是想就这样将他拿入大牢秋后问斩,但是,但是 “唉!”无奈的深深叹一口气,吩咐一名手下把仍旧杀猪一般嚎叫不已的白荣华扶起来,带着另一个捕快,就要上来拿人。 王贲朝蒙着面巾的展昭一拱手: “这位朋友,蒙您仗义出手,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官场自然也有官场的规矩。您伤的是县太爷的侄子,他们就算做点小恶也罪不至此,您一出手就废了他们的一双手,未免太重了!还请您合作,借一步跟我们回县衙去,大家都好说话!”说完,朝展昭亮出手中拿人的铁索,只看的展昭一愣。 自古,民不与官斗。 官场里自己已经没有了那片维护青天的宝剑,原来江湖,自己也再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展昭不想为难王贲,但他此时却也是绝不可能随他一起回去的。 眼前的形势,是个人看到都会明白,若是他随捕头回去了,下场只能是屈打成招然后关进大牢里,有本事、有能耐的就可以趁天黑逃了,要是没本事的,就只能一直关在那阴冷黑暗的牢房里,直到某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犯了死罪,被拉出去半夜里一斩,做个无名的替死鬼。 展昭深知这官场里的黑暗,却也不愿为难王贲,毕竟他在自己手下的时候,是个敢拼敢当的好汉,在这里,只不过是形势逼人,不得不如此罢了! 展昭默默的看着递到眼前的铁锁,正想着如何脱身的时候,斜刺里忽然就冲过来那么一个人,他扬起手却发现,竟是那个第一个对他恶语相向的小男孩。 “放开叔叔,他是好人!”一个小小的孩子,尚且知道什么才是人间正道。 “小辉,回来”他的母亲想抱回无知的稚子,但却吃了一步,抓上铁锁的小辉已经被另一个捕快大手一挥摔了出去,眼看要砸到豆腐摊子上的石磨上。 展昭心中一惊,想不到竟有此变,伸出手去险些救不回小男孩的性命,却躲不过王贲趁此时机抓过来的铁爪,把小男孩护在身后的同时,他面上的布巾被王贲的铁抓手掀到了地上,四周,立时响起一片冰凉的抽气声 面巾下,是一张怎样的脸,体无完肤。一大片烧伤的痕迹毁去了这个人原本的模样,只有高挺的鼻梁和幽深的双眸,让人勉强猜测着这个人从前的样子。 “你”王贲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捕快率先叫了出来: “这,这不是被通缉的要犯胡大禄吗!?快,快抓人啊! ”喊完,那个小捕快就抽出鬼头刀冲了过来。 “当!!”展昭运起真气,用手中的半截树枝硬是接下这分量十足的一刀,气劲相交震出珵鸣之声。 “你是江洋大盗?!来人啊,来人!!”一瞬间,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十几个捕快,团团的将展昭围困在中央。 围在一起看热闹的老百姓,终于从被展昭形如恶鬼的脸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胆小的就已经开始收拾摊子赶紧走一步的避难,胆子大点的,仍旧围在边上,他们眼中的感激崇拜已经变成了仇恨,对江洋大盗的仇恨,臭鸡蛋变成一颗颗尖锐的石头,坚硬的棱角打在身上,造成许多不大不小的疼痛,一边还要闪躲捕快的夹击,只守不攻的僵持的功夫里,展昭的额角上被袭击而至的势头猛的一砸,一道鲜红色温热的液体留下来,模糊进他的眼里。 奇怪,这个张大禄怎么不似通缉文书中所述,是个杀人如麻亡命天涯的残暴之徒,反倒处处只守不攻,甚至连百姓砸到他身上的石头也只是尽力闪避,实在避不开才挑到无人处。 还有,这个人武功的路数,看起来,怎么会如此熟悉? 看起来实在是,实在是 “等等,停下,你们都给我停下!” 难道他真的,真的是那个人!?自己还没有调到他手下当职的时候,就听到过不少关于南侠的传说,直到他努力的进了禁军护卫里,直到他调配到那个人手下。只是被封御猫之名的展昭,虽说是宫里的四品带刀护卫,却被暂时调配开封府,宫里没有大的祭祀典礼,他便不会回来当值。 但是就是那仅有的几次接触当中,这个威震耀武楼的四品带刀护卫,就是自己憧憬的偶像,自己只希望也能像他那般穿着一身大内侍卫人人一致的红色官服,却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挽弓骑射,神骏飞扬,展颜一笑,如沐春风……有一次自己甚至蒙他所救,在展昭挑开刺客疾射过来的一片牛毛毒针的时候,自己只能看着那个人入云轻功云岭鸿雀般俄身影和手中斩铁断石的宝剑发出一片让刺客丧胆失神的雪亮银光。 直到传来展昭葬身冲霄楼的消息,自己才对这官场心灰意冷绝了希望,主动要求调回了家乡,做了一个普通的县衙捕头。 所以他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认错。意识到也许那个人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展昭的时候,王贲就已经让属下住了手。 “展”王贲的“大人”二字还未出口,就被脱身闪到身前的展昭举起手刀朝颈后用力一劈,人立马晕了过去。 “这、这贼人害了王大人,正法,快将他就地正法!!”副捕头还没闹清怎么回事,以为王贲已拿下通缉大盗才命令众人住手,但一看不对那贼人竟然向王大人下了毒手,忙又命令捕快们将十恶不赦的恶贼就地正法。 “王贲,对不住你,展昭今生已死,认不出我,对你才是最好的!”在心中默念一句,想是王贲不过瞬间闪念,醒来也会忘记这花火一样的念头,再看一眼周围仍旧将他当作是江洋大盗的百姓和重新扑将过来的捕快,大手一扬将沾满污物脏得不成样子的斗篷掀起兜头罩在冲在最前方的几个捕快身上,看准人群中的一个空隙提气飞纵,几个起落之后,便消失在洒满血红色余光的几大片高墙青瓦之后,那片让天地间血红一片的残阳暮色之中。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18节 颠沛流离·展昭篇·完 番外颠沛流离·白玉堂篇 昨日英雄今为鬼,可怜寒食谁家哭。 今天是上元佳节,偌大的皇城中四处张灯结彩,就连冷宫里的人都得到了皇帝额外的赏赐。适逢边疆守军打败辽国退敌五百里,仁宗特意召回在边关苦守多年的龙骑飞将,大宴三军。 隐约能听到前面设宴的行宫里传过来助兴的乐曲和杂耍的吵闹声,平日里严肃的大臣们此时也在这佳节里开怀畅饮。虽然不知道那笑容下面隐藏的是何种狠绝的毒计和阴谋,虽然不知道那客套的恭维背后是什么样的谩骂腹诽。 白玉堂就是看厌了那些虚伪的嘴脸和卖弄权势、营私结党的推杯换盏,才躲到这冷清的偏殿。 前殿越是热闹,就显得这里越是清冷。 彼此起伏的道道宫墙就像沉睡的龙脊,人间歌舞升平几何,都不能惊动它们千百年的酣梦。 灌下一口冷酒,怎么如今这京城的梨花烧,苦涩得难以入喉。 尽管如此,屋瓦上那个白衣的身影仍旧不断的,一口接着一口,一坛接着一坛,直到冷夜寒风被更冰冷的酒意代替,直到襟口的芦花缎被淌下喉头的酒液浸湿成黛色,直到所有咸涩的泪水化作愁肠里满肚子的苦酒。 喝到尽头,白玉堂终于无法压抑心中的凄苦,腾的站起,仰天长啸,猛的就将手中最后一个空了的酒坛子一下子掷到地上。 哐啷!! “谁!出来!”酒坛在地面炸裂的巨响,在这冷清的角落里犹如惊雷,立即引来了院墙那边巡逻的守卫。在这样举国同欢的夜晚,皇城里的禁军更是不能松懈分毫。 白玉堂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只是静静的站着,仰头看向没有一颗星辰的夜空。八方来风扬起他的衣摆和未曾束起的鬓发,矗立在嵬嵬高墙上,仿如早已修了千年的飞仙遗世。 一个禁卫军小队哗啦啦的围住了发出异响的偏殿,却发现地上一大片碎裂的酒坛残片,和屋檐上那一个临风独立的白衣人。领头的小队长抬头看去,立即认出了高墙上的那个身影正是今夜皇上犒赏三军的座上红人,当年飞檐走壁大闹东京的锦毛鼠,如今战功显赫位极人臣的龙启将军白玉堂。 “王副队,你带着他们继续巡逻,这里有我就够了!” “是!” 又是哗啦啦的一片脚步声,围拢过来的巡逻队又像来时那般,迅速齐整的离去。夜风荡起地面上残酒的幽香,身负任务而不能到前殿宴饮的禁军将领深深的吸了一口这江南贡酒特有的味道。 “这江南花家每年上贡进京的梨花烧,也不过就那么十几坛,今夜,可都被你糟蹋了!可惜、可惜、可惜啊!” 直到听闻这禁军将领感慨的叹息,白玉堂才低下头,原来此去经年,城王依旧,竟是熟人。 “马汉……” 唇边嚅嗫出这个似乎陌生但又熟悉的名字,白玉堂本想习惯的扯出一抹风流微笑,却发现只是徒然。那人离去之后,似乎,就忘了该怎么去笑了啊…… 定定的看着下面一直仰着头的马汉,白玉堂自嘲的摇了摇头,纵身一跃,翻下地来。 “白将军。”拱手作揖行了一个礼,却换得白玉堂连连摆手。 “怎么,你们开封府的人个个都是如此迂腐?既是旧识,就叫我一声白玉堂吧!”不知怎的,白玉堂看着马汉身上穿着的,那人当年也曾经穿在身上的禁卫军统领官服,恍若隔世。他几乎已经无法想起,他们是如何在皇城明晃晃的琉璃瓦上追逐争斗,他们又是如何在玄武门前为了救与不救、冤与不冤大打出手,他们又是如何……在御花园中争得面红耳赤然后互许衷心…… “马汉不敢逾矩,白将军。” 眼前的青年禁军统领仍旧是一副中规中矩的模样,那一丝不苟的言辞,那平整如新的官服,无一不刺痛白玉堂心中那个刻意去遗忘但却如蚀骨之蛆的身影。 “白将军,您是今天宴上的主席,不应……”话一出口,马汉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但是却已经无法收口。 果然,白玉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就算是今日官拜一品飞将,经历了太多生与死和血与火、阴谋与算计的白玉堂,却仍不能控制自己的,在勾起往昔回忆的现在,露出曾经傲笑江湖的飞扬性子。 这座让他欢喜更让他痛苦的皇城,如果可能,他愿一生再不涉足。 是这里,让当年大闹东京盗取国宝的他,被那个刚直得几乎要顶天立地的南侠关住了人也收走了心;是这里,他的猫儿为了座上那个天子和他的江山百姓,魂断冲霄楼! 他是发过誓,要代替他完成所有的愿望,尽管那个人从来没有任何愿望他的心里记挂的总是他的包大人、他的江山、他的百姓!到底,在他心中的自己,究竟是不是和自己心中的他一样多?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去问!因为他知道,那个人愿意违背世俗从了自己的心意,已经是他生命中最不可能的可能。 “白将军、白将军、白将军……白玉堂!” 回过头,看到马汉站在不远处的夜风里,耿直的脸上隐有悲色。 “何事?”没有回头,白玉堂不愿去看马汉的脸,因为他已经从上面读懂了悲哀,这样的夜晚,却是会叫人神殇。 “白将军……,”马汉又恢复了毕恭毕敬的样子,“自从您领命驻守边关,已经多年未曾回过京城,有些事情,也没来得及告诉您。” “我与开封府,除了公事,再无任何私交之情。” “……我知道,当年是包大人让展大哥去,但是,这并不是包大人的错!毕竟总要有那么一个人去的!如果是我,如果我当年有能力,就能代替展大哥” 砰! 哗啦啦 马汉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玉堂一拳揍得翻出了游廊外,撞翻了好几盆珍馐的月季。 “我对包黑子的事没兴趣!更没空听你的废话!!”白玉堂忍住暴打这个四大校尉的怒火,转身要走。 “当年冲霄楼一事后你就一走了之并不知道,展大哥他有东西留给你!!”马汉忍痛高呼,如果不是这白玉堂是展大哥心心念念的人,他们不会给这个人一分面子! “什么东西!”白玉堂瞬间旋回来,一把揪起马汉。 甩开白玉堂的手,马汉从怀中缓缓的摸出一个被绢帛包得很好的东西,白玉堂忙一把抢过。 一层又一层,包裹的绢帛从新到旧。终于五六层之后,白玉堂抖着手,展开最后一层已经有些泛黄的丝绢在里面的,是一个更为陈旧的信封。前一刻急着差点一把撕开那脆弱泛黄的信封,下一刻却想到,这是展昭他的猫儿留给他这世间最后的念想,忍住了鼻尖涌上的酸楚,才小心翼翼的,揭开了那不知道封存了什么的信纸。 没有任何只言片语,被层层包裹的,只不过是一把极普通的黄铜钥匙。 那把黄铜钥匙的普通,是因为这只不过是一把在锁具店里价值二十个铜版的,那种普通人家最常用的锁具店钥匙。防君子不防小人,几乎只要随便一撬就能打开。连街上的毛贼都能随便对付的锁具,当然更防不了他这个独步天下的锦毛鼠白玉堂。 只是,这把钥匙,又是天下唯一的、仅有的那么一把,能让白玉堂死也不会忘记的钥匙。因为在他还没和展昭挑明心意赖在开封府四品带刀护卫房里的时候,总是把那小小的猫窝当了自家般随意翻弄。后来,展昭就不知从哪买了一个箱子,还挑言说,如果白玉堂动了这个箱子他们就从此天涯陌路路见也当不识。白玉堂就想,是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就有很多很多的秘密,所以他应该也尊重展昭的秘密,就没再打过那个箱子的主意,直到,他们一个去下面做了阎王爷的冥世先锋,另一个在地上饱受断肠相思。 过往历历在目,猫儿如今,竟把这钥匙留给了我!把他心中最后的角落,他最后的秘密,毫无保留的给了我! 说不出到底是激动还是悲恸,白玉堂紧紧的捏着黄铜钥匙,几乎陷入掌心。 他本想对特意给他带来展昭遗物的马汉说一声谢语,却最终什么都没能出口。朝着被他掼在地上的马汉点了点头,又是提气纵身一跃,白玉堂竟是急的连宫门也不走,仗着一身绝世的轻功就这样如当年一般,飞出宫墙。 已经多少年,没有踏足这片开封府后的一方小院。 没有了七月流火,更没有花开荼蘼。 墙角的那一丛荼蘼少了主人的照顾和修剪,竟然疯长起来,漫过了墙头早已攀到外面的巷子里,无花的茂密叶丛,此时现出一种幽然的森森鬼气。就像这个无人打扫的院落。 白玉堂翻墙进来的时候,踏在地上,脚下竟是一层厚厚的落叶。 那个包黑子,也是一个会害怕睹物思人的家伙啊!看着眼前的旧楼,风雨早已将上面的烘漆剥落露出被侵蚀的木色。角落里竟然没有见到蛛网的痕迹,恐怕是这里凄然的悲哀,连那些蛇虫鼠蚁都避之唯恐不及。 前几天夜里恐怕下过了雨,白玉堂一个不察,就踏进了一窝藏在落叶下的水洼里。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踏进这污水里,他的身上也不会变得更脏。 千里赴来归,只为了手上那一把,磕得他掌心发疼的黄铜钥匙。 他的身上,仍旧是那身面圣时的白龙飞将大氅和官服,只是簇新的布料上如今早已满是征途的尘土。 踏进那一洼污水里,倒像是忽然被什么惊醒了,白玉堂猛的抬头,盯着那座黑沉沉冷清清的旧楼。也许,这一切都是在做梦。但是冷水透过了靴子,冰冷的,不断的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南柯一梦,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再也无可挽回。逝者已去,徒留下生者在世间怀着无限的悔恨和断肠相思。 静静的在荒废的小院里站了许久,浸透靴子的污水冻麻了脚趾,白玉堂才缓缓的走过去。 他走过的似乎又是往昔那个充满嬉笑怒骂的小路,走过的似乎又是缱绻旖旎的时光。只是这一切的尽头,只剩下一扇斑驳的门扉。 这里再也没有人会为自己点一盏昏黄如豆的油灯,再也没有。 越是靠近门前,却越觉得心里的静。是静得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的空洞。 吱哑 推开门,灰尘簌簌的落在头上、身上。 没有月色的夜晚,屋内也没有一丝光亮。白玉堂也用不着光亮,这里的一桌一椅、一壶一盏,他都早已烂熟于心。 走到床沿上坐下,也不管上面的被褥毯子全都烂得不成模样,深深的吸一口似乎带着腐朽味道的空气,一动不动。 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以后,眼前事物的轮廓都渐渐的显现出来,比黑暗更黑的一切。 房间里的陈设对于当年官拜四品的朝廷四品带刀护卫来说,显得过于简单。房间里唯一的博古架上,从来都没有摆放过任何供人玩赏的对象,只有几本主人得闲的时候会阅读的散记,如今早已不见了踪影。墙边那个酸枝木的衣服柜子,还是某天自己的东西和衣物实在多的没地方放了,才半强迫的摆进这件房里的。圆桌上的那一套廉价的青花瓷茶具,茶壶似乎是最后那一天自己离去的时候,和那些桌上的酒菜一起打碎了,就再也没人添个新的,只剩下四只茶杯孤零零的摆在那里。 那天晚上,展昭辛苦费事的下厨亲自作了一桌好菜,想必是要和自己好好的话别吧?因为他也一定知道冲霄楼,去了就是个回不来的地方。然而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为什么还要和他生气呢?最后落得两个人,连最后的回忆也是那样差的。展昭就带着这遗憾不负责任的去了九幽黄泉,却不知道,自己为了那个夜晚痛苦了多少个长夜,千杯不醉的他,就算想借酒一夜解千愁也不能做到,每每思念到最苦的时候,也只能硬扛着。 他不知道,而且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展昭,为什么你总是认为你给别人的,就是对别人最好的?你总是为别人着想了一切,却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并不希望你那样,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是希望你怎样的? 你只道我愿与你携手同游天下共游江湖,却不知道,那只是我的奢望罢了。我心中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好好的活着,活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所以不管天涯海角,不管你是要隐居南山下、畅游河山还是困守在这该死的开封府里,我都会心甘情愿的陪着你,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不明白! 该死的、该死的蠢猫…… 长夜的梦中,他往往要很久才能入睡,但是却又总是害怕睡着了。因为梦里他总是能看到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他却知道,这始终只是南柯一梦。 但愿长梦不复醒。 最终,却一定要醒来。 哪怕他在梦中挣扎哭喊苦苦哀求,却总有另一个自己,站在黑暗的那一边,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折子戏,看着他陷在过去的一切中不能自拔。还是那间熟悉的小院,还是那几道熟悉的菜肴,为什么他吃到嘴里,却是什么味道也没有,无痛无觉? 【好吃吗?】 [嗯,好吃。] 真好,回家真好。 能够和你一起吃,什么都好吃。 【说谎!你看,那些菜都在地上……】 你在说什么?好吵,我不想再和你吵架。再吵,梦就要完结了。 [不,猫儿,我没有!那我吃的是什么……] 【你看清楚了,你吃的是什么……】 赤色的心肝、残破的身躯摆在桌面上的,分明就是一堆被乱箭扎成了刺猬,已经不成人形的人体! [我、我不是要] 展昭,你知道这是梦吗?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能在这梦里好好吃那一天给我做的菜 【玉堂,你看清楚,这就是我!你既已抛下了我,还回来干什么!】 [我、我……我回来,就是为了这……] 求求你,别要再跟我吵了。我知道这只是梦,我只想在这里好好再次看清楚你。 【是想回来看我被你害的还不够惨?】 [什么!?我没有害你!我只有爱你] “展昭!!” 呼、呼、呼,白玉堂猛然惊醒,才发觉自己已经是一身的冷汗。 又是这样的梦。 睁开眼,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微弱的晨曦透过窗棱,可以看到空气中浮动的灰尘。 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原来他竟是坐在这里睡着了。 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赶路,连马都跑死了好几匹,任他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所以才会在这里,在这个唯一能让他有“家”的感觉的地方,睡着了么?只是那梦里,仍旧看不清展昭的面容。他知道,展昭从来没有怪过自己,只是,他放不开,忘不掉,那些错错错!才让他甚至不能陪着展昭一起命陨冲霄,才让他一个人独活在这凄然的世界里。 天色越来越亮,不想再留在这个活死人墓一般的房子里,白玉堂站起来要走,怀里哐啷一声,掉下来一件东西澄黄色的黄铜钥匙。 自己是为了这把钥匙,才星夜疾驰千里而回。 心里面仿佛松了一口气,还好我没有忘了你。 昨夜的悲戚和苦楚,仿佛都已经离这个青年的身上而去。转过身,他又是那个眉目英俊相貌堂堂身姿挺拔的白玉堂,尽管身上的衣衫有些破烂和肮脏,却丝毫不损大宋龙启将军的神俊和英武。那个思念展昭的孱弱的锦毛鼠,他只能放在黑暗的夜里,放在不愿醒来的噩梦中。也许直到他告老还乡的那一天,直到他卸下肩上的十万边关守军、卸下怀中号令三军的虎符,在头发花白再也无法跨上那批白色战马的时候,才能一个人静静的,找一个谁都不能打扰的角落,好好的用记忆和时光去描摹那个已经离开他太久的身影。 砰的拉开那个满是灰尘的黄花梨衣柜,空有一物,仅有一物。 这里面的东西,恐怕都已经放在展昭的衣冠冢里,只剩下一只黑色的木匣子,能够用这把黄铜钥匙打开的木匣子。 把钥匙插进去,啪的一下,就拧开了锁。看来这箱子和锁头的质量,比它的价钱要好。 匣子的面上,同样落满灰尘,拿出来,上面就是一双鲜明的手印。 展昭这厮,还能留些什么给自己?要钱没钱他更不是一个会解风情的人,恐怕没有惊喜。 果然,打开匣子后,里面又是一个更为泛黄陈旧的信笺,小心翼翼的拿出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捏碎了。 【展昭亲启】 怎么,这竟不是遗书,甚至不是写给自己的?疑惑的展开信笺,上面不是很潇洒的蝇头小字,密密麻麻的,原来是留在展昭江南老宅的老仆人,展忠找了代书先生给他写的家信。 那个老仆,记得自己好多年前看到他的时候,早已有些颤颤巍巍,他还没回老家去颐养天年吗?他是不是还守在那个再也不会有人回去的江南宅院,等着他的展家少主人……或是,已经故去了? 细细的浏览着信笺,上面不过是一些家长里短。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关心着猫儿,关心他是不是又在外办案胡乱吃东西闹肚子疼,关心他有没有在入秋的时候多添一件寒衣,有没有这些、那些看着这封普通的家书,白玉堂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温暖,原来这就是自己认识展昭以前,他所不知道的展昭。 原来那个总是一本正经的伟岸南侠,也是会被人当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唠唠叨叨,叮嘱再三。 看到最后,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为何此事,他从未听展昭提起?这展忠,竟敢擅作主张,和那个茉花村的丁家给他少爷说了一门亲事,这不,还说什么,随信附上婚书,丁月华也会在信后不久来到开封。只要少爷在这婚书上签字,丁小姐到来后自会签上另一半! 放你他妈的狗屁! 白玉堂忍不住在心中爆了一句粗口。 这个展忠,还敢管他少爷的闲事! 是了,好几年前,那时候他才刚和猫儿互表心意不久,似乎是有那么一个叫丁月华的女子出现过。只是他们当时在忙着捆龙索的案子,展昭天天都和他绑在一起,完全没时间去理会那个什么女子就算有,他也绝度不会让她有机会接近展昭! 后面的这张,恐怕就是婚书吧?掀开上面的信笺,白玉堂竟觉得自己的指尖有些抖。 果然,男方的那一边,端正的写着【展昭】,人如其字,一样的中规中矩端整得让人有些讨厌。 尽管十分不愿,不愿看到女子那一边写着某一个女人的名字,白玉堂还是看了。不看也罢,乍看一眼,再一眼,第三眼!他确实,没有看错! 写着妻子的那一边,没有任何女子的名字,只有端端整整的,三个字,三个化成灰他也能认得出来的字! 白·玉·堂 只是,太过于端整规矩,这绝不是他的字。要不然,本人站在这里,他什么时候和展昭签了一世婚书,竟然毫无自知!? 盯着上面的“白玉堂”三字,原来,这是展昭自己写的。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展昭、展昭!你活过来、活过来!我白玉堂愿做你的妻、愿做你的妻!!” 悔恨的一拳又一拳砸在墙上,直到虎口迸裂,留下一片如花怒放的殷红血迹。 “你这个傻瓜……你这个笨蛋……,你以为我不会答应你么?我错怪了你……原来最不解风情的人是我、是我……” 原来那些悲伤,他以为可以隐藏和压抑,但只是这么薄薄的一张纸,就让那些痛楚和凄凉排山倒海而来。 我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心脏抽搐的剧痛缓和下来,白玉堂珍重的叠起那张不知承载了多少情意的信笺,重又放回那个木匣里,再把木匣沿着哪一个四方形的印子,端正的摆回它原来的位置。 锁上匣子,转身,走出去,关上身后的那扇门,恍若隔世。 离开这个随便任何一个最微小的事物也能让他痛苦不堪的地方,白玉堂知道,这一生,他都再也不会回来。 自嘲的一笑他终于还是笑了。 就让白玉堂,做一个胆小鬼吧,离开这些回忆,离开这座能让活人死在里面的活死人墓。他还要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活着做一些他必须完成的事,活着才能记得他对展昭的情。 展昭,再见。 再也不见。 颠沛流离·白玉堂篇·完 【神觞·御月 番外集】(网络版) 番外捆龙索之大风客栈夜 明明晚饭没能吃进去多少,展昭现在却觉得,堵的慌。 他的胃很堵,肠子很堵,喉咙堵,连双手双脚也被堵了似的,手足无措。 可是最堵的,却还是他的心。 他一边在这么想的时候,没吃下多少东西的肚子,却在这时候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一阵还真不算轻的咕噜声,立即引来旁边拴着的那只白老鼠毫不留情的冷言冷语: “我说猫大人,你这是没吃饱呢?还是要上茅房啊?” “白玉堂,你!”展昭心情本就不好,今天追踪阿敏和太子,两个人奔波了一天吃了一天的沙尘本已累极,偏偏一路上这白玉堂却还好似精力过剩似的。不是东拉就是西扯,根本就是怕气不死自己,或者,这老鼠精是想把自己给活活气死了,好砍了他的手落的一个人逍遥自在! 白玉堂吃饱喝足,坐在凳子上打盹。如果不是有一只手还和那只臭猫拴在一起,他早就一蹬靴子滚到床上梦周公去了,何必干坐在这里钓虾米钓的他难过! 而一个人的心情郁悴的时候,他说出的话,往往也是伤人的。也许说话的人并非有心去说,可是这发泄闷气的言语,却总是夹枪带棍。 白玉堂本来也不是特别想招惹展昭,这是偏不巧。他白五爷现在正郁闷着,他的心情有点不好,平时又毒舌惯了,随便说出的一句话也能把承受能力低点的人气的不轻。可想而知,他现在说的,简直已经是冰霜雪暴。 特别是展昭叫了他的名字,瞪圆一双猫眼气鼓鼓话也说不出的样子,更刺激了白玉堂说话的欲望。 “这吃不饱呢,回头包大人可是会怪罪我没把他心爱的展护卫照顾好了,把我拿狗头铡卡嚓一下,你就自由了;这上茅房呢,就是展大人你莫不是吃坏了肚子?这个不得了,吃坏了肚子就要上茅房,而这御猫的屎臭,恐怕也不是一般老百姓能闻得到的~~~~” “诶,我可先有言在先,我白五爷现在和你拴在一起,可是不代表了我要陪你上茅房!拉肚子,恶……!” 说完,白玉堂还嫌猫毛撸的不够似的,顺便神形具佳的捏着鼻子做出一副恶心得不得了的表情,就好像此刻他白五爷就已经身在臭烘烘的茅厕边上待着。 “白玉堂!这一路上如果不是为了阿敏姑娘和太子,展昭是绝对不愿和你这江湖莽夫一起行动!如今,你何必逞这口舌之能,当真以为展某会怕了你吗!”说完,展昭手中的巨阙猛的一拍桌子,险些就震裂了客栈的白瓷茶具。 把头扭过一边,展昭决定绝对不再去看白玉堂一眼听他说一句话,否则,自己就会遂了那只臭老鼠的心愿,被他气死了事! 阿敏?太子? 这猫儿不提,自己倒还真给忘了…… 一路上逗逗猫须撸撸猫毛,欣赏沿途的风景本是人生快意之事,可是现在却听到猫儿提起他们此行一路追踪的目的,是啊!他们是为了阿敏姑娘,是为了太子……,可是为什么自己听到猫儿的话,心里忽然就像有一百只老鼠在挠的慌,更是不爽利了? 不爽不爽! 当一个人不爽的时候,就需要发泄。 而白玉堂这莫名其妙的气上来了,直接的反应就是,自己的小腹憋的慌! 他一路上,好像没解过几回手,现下尿意上来,竟就收不住了。抬眼看看展昭,还把头撇向一边在生闷气。忽的想起来,这只猫脾气倔又急,一路上有过一回小解,还是自己憋的不行了才扯着他去了,要不,照他展护卫这样赶路拚命不吃不睡不拉,还真能让这大活人给尿憋死! 想他现在就算不是真的想拉肚子,也一定想上茅房吧! 哈哈,看我白玉堂一颗七窍玲珑心多体贴多剔透,连这点都想到了!要是换做别人,指不定都还没这么细心呢! 想到这里,白玉堂的心情忽然又多云转晴,他呼的一声站起来,把画影随手扔在棉被上,就拉了展昭快步的走出房间。 他带上门板的时候,还轻快的吹了一声口哨,直吹的展昭寒毛倒竖:莫不是这只老鼠,又想出什么鬼点子来让自己上当!? 想避开,可是拴着两人手腕的捆龙索早已是亲身体会过的刀枪不坏火石难断。 罢了,罢了。他展昭早已习惯被这只锦毛鼠每天气上一气,这多一回与少一回又还能有什么区别?就,随他去吧! 可怜白玉堂一路拽着展昭心里莫名欢喜,却不知展昭却是在心中对自己提高了警惕顺便骂个狗血淋头。而展昭,也不知其实这白玉堂这回是千年一遇的完全出自好心。两个人心中各自打着鼓,在一根捆龙索的牵绊下离后院的茅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近得展昭看清了院子角落里就点着一盏阴魂似灯笼的小草屋原来是客栈的茅房,当下就不客气的笑起来。 “白兄,既然是你想上茅房,那大可直接说与展某。展某也不是会嘲笑于你不通情达理之人,你又何必说与方才的那番话呢?正所谓人有三急……” “得得得!是我白五爷想上茅房,不是你展大人,行了吧?废话那么多做甚!拉尿!” 说完,白玉堂竟也没再和展昭斗上几句,就迳自进了其中一间,悉悉梭梭的解了腰带开始解手。 展昭见这白老鼠难得竟没有再气自己,心里不由惊讶一番。而之前对白玉堂的气,也早已不知何时烟消云散了。 站在茅房前,庆幸着绳子的长度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否则,自己可真的就要和这只有本事翻天覆地的老鼠“形影不离”了! 这白老鼠怎么这么慢!站在茅房前等了一会,不知怎的展昭也感觉小腹发涨似乎也有解手之意。也罢,就顺便解决吧!否则下回要再想碰上这么合作的白玉堂,可就难了! 就着昏黄的光芒,展昭刚想转身到隔壁的隔间却发现,捆龙索的长度竟只够他站在外面等,却不够他到另一间茅房去! 扯了扯绳子,展昭本想忍忍,无奈白玉堂却一直没动静在里面,只得朝里面轻声喊道: “白玉堂,你可是在里面小解?” “唔恩恩,是啊猫儿!你再等会,这腰带也忒难缠了,我就出来!”里面传来白玉堂模糊飘忽的声音。 “你等等,我也想小解,这绳子的长度不够,我就和你共享一间吧!” 原来这老鼠不是在里面大解而是缠腰带啊!心中闷笑,他一定是想自己玉树临风,什么时候都不能乱了自己的外貌吧!自己与他同为男子,共享一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被阵阵尿意憋的慌的展昭,在听到白玉堂“不要进来!”的惊呼前,已经推开草做的矮门,进到了狭小的空间里。 “展昭,你别进来!”白玉堂一声惊叫不及,展昭已推门进来。 展昭一进去,发现这客栈里的茅厕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恶臭难当。大概是因为刚打扫过,除了一只立在角落的恭桶,就只有在一边手忙脚乱的白耗子。 看了白玉堂一眼,展昭心中暗笑他连结个腰带都非要与众不同。也不说什么,刷刷两下松开腰上的绿玉扣就欲解手,却发现那只耗子的手忽然伸过来抓住自己,另一只手上还提着半截散在一边的腰带,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一脸通红。 “展小猫,你要干什么!”白玉堂顾不上和自己的腰带奋斗,看见展昭脱裤子的动作,立时红了一张脸。在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脸红前,就已出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白兄,你有此一问,岂不可笑?在茅房,自然是解手!难不成你白玉堂在茅房里不解手还能干些别的不成?” “隔壁有空的茅房,你为什么偏要和我挤进一间!” “我说白玉堂,你罗嗦什么!我方才不是与你说过,这捆龙索长度有限。再说了,你我同为男子,你有的我没有?还怕你看么!” “我!” 白玉堂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有被展昭堵的说不出话来的一天。 看了看展昭面无表情的脸,白玉堂不自觉的松开了手,愣在一边。 自己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平日里虽是不闹的猫儿全身竖了毛抽了巨阙出来,自己是不会罢休。可是,那也是他气展昭办案时总是撇下自己,生生的让自己的热脸贴了他展大人的冷屁股才故意气他的。可是今天,这上茅房没错,解手也没问题,那自己到底在折腾什么? 疑惑中脑海里响起展昭刚才对他说的一句话:你我同为男子,你有的我没有…… 你有的,我没有?! 有什么?有什么?想到这里,白玉堂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擂鼓似的跳个不停。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那是展昭正在解手。 你有的我没有,你有的我没有……,这句话在他糨糊似的脑袋里转个不停。鬼使神差,白玉堂缓缓的转过身子,贼似的偷偷往展昭的跨下瞟去 只瞄到了一眼,白玉堂只觉整个人一阵气血翻腾,脑子里烧着了似的热辣辣一片。又像被雷电劈过全散成了糨糊,他赶紧把手里的腰带胡乱系上,再不敢往展昭的方向多看上一眼。 “啪”的一声,展昭扣上绿玉转身推开草门,忽然见白玉堂还神游太虚的愣在一边,方才在意了半天的腰带此时胡乱的塞在蓝色的盘长结上,两只眼睛不知道盯着什么地方一脸震惊。 这白老鼠,又怎么了?看了他一会,展昭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扯了扯自己被拴着的手,牵了白玉堂要回在白玉堂坚持撒赖乱花银子之后订的天字号房间。 他们入住的时候,天色本就已经黑了很久。待吃过“精彩纷呈”的晚饭后,客栈里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现下他扯着还在神游的白玉堂经过大堂,见到客栈的门板已经放了下来,所有的桌椅都整齐的码好,只剩下一个值夜的跑堂,坐在一角橙黄的油灯下打盹。 抬眼看看花棱窗外,已是银辉遍地,月上中天。 通向内堂的蓝色印花门帘上也染成一片霜雪,展昭左脚才迈上楼梯,白玉堂忽的就在后面咋呼开了: “小二,小二!人呢,快出来伺候你白爷爷!” 要是一般人,听他这样泼皮似的喊一定是早已火起三丈。可是,这看夜的小二却正好是早些时候带了他们去房间的,冲着白玉堂出手阔绰的打赏,他立即提了十二分精神过来。点头哈腰道: “爷,你要什么尽管吩咐,小的一定马上给您办好了!” “嗯。” 白玉堂出手又是半锭金子,直看的展昭心中惊讶不已,又无奈至极。 这白老鼠要真有这么多银子,就不该浪费在这些无谓的摆阔气上面。要是他能买上几百万石的粮食送到黄河一带,说不定,每年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饥民和疫病的发生……,展昭出神的想着要找个时候好好的劝劝白玉堂,要他莫要如此做无谓的浪费而是要造福百姓,就没能听到白玉堂和小二说了什么。只隐约听到“洗澡”二字,想是这只爱干净的白老鼠受不了满身的尘土是要净身吧! 也罢,就由着他。这一路上,吃的用的住的,他展昭也不是没有俸禄。却被玉堂说自己平时总是省啊省的就为多给几个失去亲人的被告送点钱什么的,靠那点银子两个人只能吃咸菜馒头的一手包办了。虽然他嘴上说的恶毒,但对自己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虽然有的时候,经常能把自己气的饭也吃不下几口。 “白玉堂,你可是要洗浴?这捆龙索……,待会让小二送张屏风来,我在外边等你。”展昭看白玉堂一脸怪怪样子,以为他又犯了怪脾气,体贴的主动要求。 “啊,啊?屏风?不,不用了!我叫了你的份,一起洗吧!”白玉堂看着展昭挤出一个歪瓜似笑容,又低下头不再看他脑海里,尽是方才偷窥到的美色! 朦胧的灯笼,昏黄的光芒,只能照亮很小的范围。但对于武功造诣已排在江湖不在前五名之下的白玉堂来说,就已足够。 他发誓,他绝对,绝对不是故意去看的。只是好奇,好奇展昭平时一副拘谨严肃的样子,白白的生就了一张迷倒无数红颜的脸,总是摆出公事公办的死样子。想不到却不比自己少多少江湖男儿的洒脱,在无谓的事上不拘小节。 自己竟都没想过两个男子共享一间茅房会是什么样子,而展昭,竟然就那么自然的做了! 他的那个地方……他的那个地方……,人人都说南侠展昭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想不到,能如此私密的见到他隐藏在大侠背后的真实自己……猫儿,尽管我们一开始是敌对的,尽管我平时总忍不住气你闹你,你也没少用巨阙招呼我,可是你心里已经承认,我白玉堂是你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吧!能把自己最脆弱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暴露在我的面前 展昭半刻前的样子,又猛的蹦进白玉堂暗自胡乱开心不已的脑子里: 昏暗的光线下,原来不止展昭的脸庞如玉,就连身为男子的那个耻部,也生的让人一眼就难以忘记。 淡淡的毛丛并不像其它男子般浓密杂乱,而是服帖的包裹着阴影中的一段肉柱。因少接受阳光的洗礼,与他略显白皙的面孔相较之下,那段肉柱的颜色就是染上光晕的苍白。 烟花楼巷中来去,他风流天下的名号也不是虚名。只是他虽少有对那些女子真的动情,但勾栏院里的套数把戏还是清楚的。雕琢成男子喷张阳物状的假玉势,用的不外是龟甲玳瑁桤木,有的高级一点,就用的是杂碎的绿玉。 而真正王孙公子玩的,都不是这些俗品。而是用了真正的和田美玉,让制作的师傅精心雕刻。这玉做的男形看似通透润滑,可是要真在女子体内逞凶一番,也总能因玉本身坚硬寒冷让多年的红倌也连声求饶。 而看到展昭的阳物,白玉堂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白玉的玉势。 不,就算这白玉的男物,也不能与展昭的美物相比。 玉是太过苍白纯净,但展昭的事物上面,缠绕着若隐若现的淡粉色血管,盘列成纵横交错的经血脉络,轻轻托在手中的囊袋,他为什么只能联想到赵小龙床头鹅蛋大小的一颗琉球夜明珠……,这样组合摸起来的质感,一定软如丝绸光滑就像抹了香粉……从前端的小孔喷出一道淡金色的液体淅沥沥的落下去发出丁冬的水声……原来男人和男人,竟也可以如此不同! 白玉堂还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想法有多危险和实在不该,两个人就已回到位于客栈最高楼层,观风赏月无人打搅的天字号客房。此时,客房里传来木桶的碰撞声和水流倾倒的哗哗声,想是店小二已在里面准备好沐浴的大桶。 刚想推门,店里的伙计就正好提了两个巨大的木桶出来。 “二位爷,你们好好休息,这洗澡水我已经在天井里准备好了,您慢用!您洗好了就叫小的一声,如果您乏了就不用知会小的,澡桶我明天再收拾。告退,告退。”店小二尽职的带上门,偌大的天字号房间里,只剩下被拴着的一猫一耗子。 房间里,隔在卧室外的天井中有一汪透着白色水汽的热水,飘荡着点点白色的夜来香,周围摆的几株夜来香满树的花被热气蒸得散发出更浓郁的香味。从无顶的天窗上透下一方明晃晃的月光,正好照亮长了点点青石苔的浴池。 展昭看这阵势,愣了。 刚开始他只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天井,想不到,移开盖在上面的厚木板,竟就是一个舒适得宜凹进地板三尺有余的浴池。 想不到这大风客栈在这样一个风沙漫天的地方经营,又是唯一的歇脚点,却有这样完备的客房。想是,经过此地的应该也是不乏达官贵人,才会有这别具匠心的安排吧!看来若是白玉堂要在这样的浴池里洗澡,自己如何能在一边等待,只怕捆龙索的长度,就足以让这一池春水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浸个湿透。 白玉堂却没有展昭想的那么多。 在外面,展昭是洁身自好的。可他锦毛鼠就不一样,这样的设施享受早见多了,现在在这里看到这样的安排,也是见怪不怪。再说,他心里的念头,这样的一个澡池子,不是正遂了他的心愿? 废话一句没有,白玉堂扯下胡乱缠着的腰带,三下五除二的剥了衣服就往水里跳。遇到左手脱不下来的,喃喃一句:“这破衣服又脏又臭一身灰的,索性不要了!”,就呲啦一把撕了,忽然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把展昭拽的只能趴在池子边上,还不能幸免的被溅起的水湿了一头和大半个身子,发上还沾着几片随水波溅上来的花瓣。 瞪着地上成了破布的白衣,展昭半天才回过神来。 “白玉堂,你怎么好好的就把衣服撕了!” “废话,猫儿。这衣裳不撕了,能脱下来么?你想想我们的手被拴着,难不成你要为了脱衣服砍你的手,还是我的手?” “这……”展昭看着一池诱人的洗澡水,为难起来。 他身上的是官服,可不能像玉堂的那样说撕了就撕了。再说,就算撕了衣服,他们又该如何穿上?为难的看着水中径自欢腾的白玉堂打着水花,身上积累的汗渍和尘土越发的难受起来。 白玉堂见展昭一脸想洗但又不原毁了衣裳的样子,暗自好笑。但是,他白玉堂可没那么多顾虑,想做的,就先做了! 要是不后悔,那就庆祝,要是后悔了,那就再说! 就像他现在,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是看了一眼展昭的阳物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的不也天天看见吗?但是,就是想引诱他和自己一起下到这池子里来,想看看,他身上的,所有的地方,是不是都如自己想象中那般美好…… “白兄,我不!”展昭发现白玉堂的企图时,已经晚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右手被那只该死的大老鼠猛的一拽,原本就极近池边的他瞬间毫无防备的失去平衡,同样也是扑通一声,不同的是,展昭狼狈的整个人栽到水里,被狠狠的呛了一大口水,还因为捆龙索的牵绊结结实实的摔到了水里白玉堂的身上。 “咳咳、咳咳咳咳!白玉堂,你这只死耗子……”缓过劲来的展昭在水中稳住身子,无奈的发现,除了掉在地上的官帽,自己这一身,已经彻底的湿了!这下,就算他还担心别的什么问题,也不得不用白玉堂演示过的方法,把衣服“脱”下来! 把灌满了水的靴子袜子甩到地上,再呲呲两声撕掉湿成黑色的袍子,又把扣腰带的绿玉扣子放好,解下腰带,展昭脱到裤子的时候,犯了难。 刚才这只遭瘟的耗子,蹭蹭两下就可以蹬掉他的裤子,可是他现在,不但泡在水里,湿透的裤子还全贴在身上。两个人的手拴着,这叫他如何去解?心中气恼,不由瞪向一直在一边看好戏的白玉堂。 随着展昭的衣物一件件的在雾气氤氲中除去,随着他白皙劲瘦的肌肉展现在白玉堂眼前,从形状优美的纤细锁骨,到外表看来细瘦但却意外结实的胸膛,再到上面玫红色的两点乳珠,白玉堂呆呆的看着,看着这他在任何被成为人间绝色的女子身上都没有见过的,混合着力量与柔美,明明应该矛盾却放在这个人身上只能说是天上才有的美景,他张着嘴,只觉空气稀薄,口干舌躁。直到展昭突然退后扯动捆龙索,才如大梦初醒。 展昭瞪白玉堂一眼,本想让他起身好让自己脱下粘在身上的裤子,却惊讶的发现,那只大老鼠,江湖上人人称道的锦毛鼠白玉堂,正盯着自己在流口水! 不管他为了什么流口水,展昭都已羞得又惊又怒!白玉堂看向他的目光,和那些采花的淫贼又有何区别! 不假思索,展昭就气的一拉手中捆龙索,想要站起身来,无奈脚下的青石早因常年被水浸润湿滑无比,他一个没站稳,就连着白玉堂朝后摔去。 水中,即便是武功再高的人,身手始终也是不甚灵活。这天下,又有几只翻江鼠呢?再说了,这不比冰冷刺人的江水湖水河水海水,而是飘荡着沐浴精油馨香的热水,它能解人疲劳放松身心,让人怎么能忍心搅乱。 白玉堂也没料到展昭这一下子,原本就半歪在展昭身上的重量顷刻间失去了平衡,他也顺着展昭倒下去的方向压将下来,两个大男人共享一池原本就已无再多空间,他们立时在浴池中纠缠起来。 而白玉堂为了保持平衡压下去的手掌,好死不死的正好压到展昭全身最脆弱的地方手下柔软的触感和比想象中更滑嫩的手感,白玉堂再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竟眯着双眼露出一个让展昭血冲河汉的淫邪笑容! 隔着湿透的裤子,白玉堂的爪子其实已经算是直接的就按在那个让展昭羞于启齿的部位。偏偏,一只重得不行的大白老鼠压在他身上,爪子握着他那里,让他动也不敢乱动,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白兄,你快起来!你、你,你压到我了!” 可怜展昭还不知道色老鼠的不良居心,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皱着眉头让那只动也不动的死老鼠赶快起来!再这样下去,热水的蒸腾,加上……长年以来他一直对情欲方面少有涉及,这该死的老鼠他怎么还不拿开他的爪子反而在那不能刺激的地方乱挠!展昭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是不是还能维持翩翩君子的风度,不在他白玉堂面前出丑! “白玉堂,你快起来!” 感觉丹田小腹处越来越热,他明白自己这绝不是因为热水,而是因为,自己,竟然这么轻易经不起丝毫触碰的要在同为男子的白玉堂手里起男人最原始的冲动! “猫儿,你怎么了,你没事吗?”白玉堂看到展昭憋的满脸通红,手中原本软软的事物竟在自己轻轻的揉捏下逐渐硬了起来,心中惊讶自己不但没有厌恶的感觉,反倒是更想进一步的去触摸挑逗身下一脸不知情事模样的展昭,愕然。 条件反射的白玉堂才想抬起一直埋于展昭股间的手,却被捆龙索狠狠的扯住,不但没能让他站起身来,还让他忽然脚下一滑直接扑到了展昭身上。 两具伟岸的躯体撞在一起,锦毛鼠的脑中告诉他,这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妙不可言! 嘴唇,接触到一个更为柔软的所在,白玉堂知道,那是展昭的唇瓣。清冽炽热的气息迎面而来,他没有犹豫,俯下身子直接把那两片如蜜的唇含在嘴里,用力一按展昭的肩膀,两个人瞬时往水中沉去。 浮动的热汽与白色花瓣在水面荡漾,遮住池水中的一汪春光,纠缠的两人,终于搅乱一池春水。 展昭打死也不能明白的是,白玉堂在陷空岛外明明曾经被蒋平淹得只剩下了半口气,甚至都只能让人麻袋似的抗上岸来。这会,不识水性的旱老鼠却在这会展现出他前所未有的内家功夫,内力如果不是修炼的炉火纯青,想必在这水中,绝不能待上如此之久! 他本就是猝然跌进水中,本以为自己又要遭到被水呛的痛苦,紧紧闭上眼睛准备承受,等到的,却是一股充满力量和占有的气息,以及白玉堂噬咬的双唇。 那人的唇舌在自己跌入水中之前,就已经侵入自己的口腔。 濡湿的舌头在两排贝齿之间追逐,展昭越是想逼开那条比蛇还灵活的舌头,就越是被逼得与那灵舌共舞。一推一拒之间反倒成了诱惑的邀请,展昭只觉得敏感的上颚被带着肉蕾的舌头一遍遍刷过,不但口腔里充满了白玉堂灼人的味道,连喉咙里,都被迫接受了不少从他那边流过来的口液。 而自己的口液,也被白玉堂一推一送的翻搅着,两个人的很快混在一起。在水中明明不能听到任何声音,展昭此刻却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充满了津液渍渍的声音和牙齿轻微碰撞的声音,由白玉堂口中渡过来的真气渐渐在减少,很快,他已经感觉到四肢无力头脑发昏起来,只能用力的去推上面的白玉堂。 在两个绝代英雄要双双淹死在澡池子里之前,白玉堂总算良心发现的放开展昭的手,一把将他自水中拉起。 两个人都在水蒸汽中拚命的大口呼吸着充满氤氲香纷的空气,同样英气逼人的脸,涨的通红。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展昭才活动一下手脚就发现,他的裤子,已经在方才的混乱中叫白玉堂不知什么时候剥了去!两个人靠得及近,他感觉到自己就坐在白玉堂大张的双腿中间,小腹下,抵着一道坚硬炽热的物体,不用想也知道,在那个部位,那种熟悉的触感,一定是白玉堂已经充血勃起的男性事物! 而更让他尴尬不已的是,自己下腹,同样也耸立着这样一道喷张的擎天一物!血管的博动清晰的传到脑海里,前端的柱头触到的是人体比身处的池水更炽热的温度,他已经不敢去看,不敢去确认!只知道,他现在的阳物,触及的只能是就挤在身边的白玉堂! 展昭,之所以能成为南侠,皆因他从不会迷乱的心;南侠,之所以会做了朝廷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心中的侠义,已经不能救黎民苍生于水火之中,只要傲骨不屈正气长存,哪怕身在漩涡中,也绝对不会迷失了自己。 但是现在,他清明冷静的头脑里,却被白玉堂一吻,炸成粉末,完全失去了思考的功能。 一切只因,他对那一吻并不厌恶,甚至也无法对白玉堂气上半分。炽热的唇舌交缠,是他仅有的一点情事经历里所有与女子接触的时候都不能比拟的。整个人就似在云端,飘然于物外仿佛与那个交缠的人融化在一起。 这样的状况,他不知如何去面对,也不敢去面对自己下身与白玉堂同样剧烈的反应小腹处升起的火焰让他所有的神经和感官都感到阵阵颤栗,那是混合了舒适与爽快的极致快感,让他甚至不能控制自己,想要需索更多。 心中的慌乱前所未有,展昭面红耳赤的也不敢去看白玉堂,就要慌忙起身。 却在起身的时候,牵动系于右腕的龙绳,本已离开热水感到丝丝凉意的上半身,忽然有一个灼热的胸膛贴上自己光裸的背后,然后整个人,就被收纳在一个结实有力的臂弯里。 展昭身为男子,何时被人如此从背后视如珍物的拥抱过,况且,那个人还是与自己相识以来几乎是形影不离,出生入死相争却如相亲的白玉堂。他的心脏立即不受控制的比方才水中交吻更剧烈的跳动起来,咚,咚,咚,咚,同时,还混杂了另一个人强稳有力的心跳,那是白玉堂……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19节 心跳如鼓,两个人一阵尴尬的沉默,只有摩擦在展昭臀部的肉刃越涨越大,鬃边传来白玉堂粗重的呼吸。 静默。 “白兄……你为何,终究却要如此?”展昭闭了闭眼睛,心中一阵抽痛。 终究,他们还是要走这一步?为什么,两个人不能够永远只做兄弟,永远只是知己…… 玉堂也许并不明白自己此时在做什么,但是展昭心中,却明白的很。慌乱过去后,是深沉的悲哀。 如果玉堂没有打破两个人间的关系,玉堂没有吻他,那么,一切就可以和原来一样。让他们超越了兄弟知己的关系就这样永远朦胧下去,他不去点破,玉堂永远不明白其实平日里对自己的关心嬉闹,全因为,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对彼此情根深种。 丁月华,这个女子,是自己逃避玉堂卑鄙的借口。只是他想不到的是,这个与玉堂青梅竹马的女孩,爱的其实是整日说自己风流天下,却总是万花丛总过片叶不沾身的白大哥。 在看到玉堂挂在腰畔的香囊时,他就明白自己心中那种如百爪挠心刺痒不已无处发泄的感觉,叫做嫉妒。 他嫉妒月华可以作为一个女子,就这么堂堂正正的挽着玉堂的手;嫉妒月华是他的青梅竹马。为什么,不让自己参与玉堂遇到自己之前的所有生命…… 所以,他卑鄙的接近了月华,让这个无辜的女子成为自己卑鄙下的牺牲平品。明知丁氏双侠设下的招亲大会是鸿门宴,但,他还是如约而至。 他痛恨自己的卑鄙,痛恨自己明明是一个只希望玉堂看着自己护着自己,却又害怕他会对自己失了兴趣转头而去的胆小鬼。 唯一的办法,就是总与傲笑江湖自命非凡的锦毛鼠永远摸不透自己的心思,让他心甘情愿的留在自己身边,让他永远都不会对自己失了兴趣,只因为自己对他的时冷时热和不屑一顾。 但是,这样的日子又能维持多久?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装不下去快要崩溃的时候,江宁婆婆的一道捆龙索,竟无意的拯救了他即将溃堤的心。用一种不能抗拒的力量把两个人绑在一起,如果,能这样一生一世直到两个人皆化白骨,又何尝不是人间幸事。 方才茅房中的故作大方,不过是因为担心白玉堂在里面是不是又想出什么出人意表的办法要解捆龙索,而玉堂飘向自己下体的目光,身为武林上层高手的他,又怎能没有察觉那灼热的视线。 若是玉堂知道了如此卑鄙的自己,会不会唾弃自己甚至离自己而去? 一吻销魂,一吻魂销。 两个男子间的爱情本就不容与天地,展昭一把抓住在胸前不停揉弄自己乳珠的手,微微颤抖。 白玉堂玩弄着两点珠圆玉润的乳首,怎会如此轻易的就叫他拨了开去?反倒顺势用力一扯,直痛得展昭直往白玉堂怀中缩去。 “嗯!” 突如其来的痛楚,让展昭经不住闷哼出声,却在此时,听到白玉堂埋在他颈间模糊不清的声音。 “猫儿,你现在,一定很讨厌我,觉得我是个疯子吧!”展昭忽然在他怀中一震,却没有再次推开他,白玉堂的手不规矩的仍旧在已经被他揉捏的红肿充血的两粒红珠上流连不去。 玉堂,我怎么会讨厌你!虽然你有时候就像个没有理智的疯子,但是,我却从未讨厌过你半分! 没有感觉到展昭心中的挣扎,白玉堂继续闷闷的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吻你,只知道,吻你的感觉比桂花糕还要软,比灵鹫蜂上的野蜂王蜜还甜!抱着你的感觉,是与天下所有女子都不能比拟的美好!” “所以,你只不过是贪图新鲜,所以才来拥抱展某,是吗?”心脏撕裂一般的痛楚,展昭回过头来看着迷茫的白玉堂,嘴角扯出一个凄苦的微笑。 “不,不是的猫儿!”看着展昭的微笑,白玉堂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给人狠狠的钉进一根铁桩子,痛得不能呼吸。 “我、我对你!”看进他眼中的,是展昭痛苦的眼波流转,仿佛只要再那么一下,这个从未软弱过的铁打男儿眼中,就会流下泪水。 “那么白兄,你究竟是为何要如此对待展昭?展昭不是女子,没有她们的软玉生香,也不会解白兄的英雄情长。白兄如此行为,莫不是要折辱于我?”干脆转过身来,展昭与白玉堂面对着面,心贴着心,明明是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却也是远如碧落人间。 “我”白玉堂竟被展昭问的说不出话来。 锦毛鼠,堂堂的陷空岛五义,江湖上的人总是说他脾气暴躁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可是,若他真的只是一个空有武力的莽夫,又焉能得到今天的地位?只是,他的玲珑心,他的七窍智,却都在遇到一只叫做展昭的御猫前消失贻尽。 从来都是,在他看清眼前的危险之前,就已画影如电挡在展昭面前;从来都是,嘴上说着能把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话,却在展昭的病榻前极尽温柔,自己身上的血已经染红地上铺的花砖,却仍坚持让公孙先生先去看倒在床上已没了动静的展昭;从来都是,只为看猫儿瞪着自己腰间锦囊一副欲说不能的隐忍模样;从来都是为看他暗自憋红一张猫脸,看他又气又急,才故意去气他逗他,只因展昭虽气但却从未真正与自己计较过,只因那能证明自己是他心中特别的存在…… 这样的感情,真的只是兄弟,仅是知己? 展昭此刻凄苦的神情竟如春雷,劈进白玉堂混沌的脑子,让他终于,看到掩藏在一切情绪下的真相。 原来,他自己的心,早已在陷空岛的通天窟里,就遗失在那抹蓝衣上,遗落在那双连星光也黯淡的双眸中。 所以,才有那浓烈炽热的亲吻,才有他对猫儿一次次一样的相看,才有他对这具与自己同为男儿的身躯充满爱怜,充满,欲望。 这样简单的道理,这样的宝物就摆在自己天天眼见的着手摸得到的地方,所以,才忘了去珍惜,忘了自己为何会拒绝一个个的红颜知己只为赶回猫窝小小的屋顶上,就只为点燃那一盏皂角油的灯光,不叫那总是深夜才踏着月影归来的人失望,只为看展昭每每总是无奈的说一句:白兄,你又等我这么晚。然后,就是夏天冰镇的酸梅汤,冬天围着小火灶打边炉的乐趣。 原来这一生一世,他早已找到了一个能让自己心甘情愿,去守侯,去等待的人。 白玉堂的沉默,让展昭的心掉入无边的黑暗。那里没有光,没有影,只有浓稠的黑色深渊,让他挣扎不出动弹不能。让他浸在热水中的身体,却冷的似置身冰天雪地。 “白兄……,放开我。”展昭此时的声音,竟似死水一般,再无半点波澜。 白玉堂心惊的发现,展昭原本炽热的身体在逐渐冰冷,抵在自己下腹涨大的阳物也渐渐缩成之前见到的玉般润和。 如果没有捆龙索的牵绊,是否两个人如今已是人各天涯,是否,他们心中的情,一个就要永远的饱受相思煎熬,从此心如死灰;而另一人,永远在这江湖中做他的锦毛鼠,做他风流天下傲笑江湖的大侠,却要永远的失去灵魂中的空洞,永远也不明白,自己失去的遗落的,究竟是什么。 他忽然明白,如果此时任展昭离开,他就会失去了他的猫儿,失去那个可以与他月下乘风煮酒论剑的人,失去那个已经融入他的骨血,无意中已成他生命中不能失去的另一半灵魂。 “不,我不放!你以为你是谁,赵小皇帝面前的御猫还是包大人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叫我放开我就放,那白爷爷岂不是太没面子了?”熟悉的痞调子,让展昭心中一惊。原来这白老鼠,真的只是与自己玩笑罢了……,问世间,真情何在。两个男子之间,更不可能有如斯情谊。 一切,不过是他白玉堂的又一场“逗猫”的玩笑。玉堂,我永远也分不清,你究竟是认真,还是游戏人间…… 虽然情深,虽然心伤,但是,展昭毕竟不是女子! 伤又如何,痛又怎样,他不能向任何人诉说不能向任何人发泄,只能一个人闷在心里,继续抗着肩上的道义和责任,继续忍耐着直到他也不知道何时会到来不能忍耐的那一天。 而这只该死一千遍一万遍的死老鼠,竟然还在认为这是一个适合开玩笑的时候? 展昭的心忽的就被心中的不甘与委屈冲击的不能自已,就听到白玉堂的声音: “猫儿,我确实,不是在与你玩笑!”较之前的痞样完全不同的认真模样,让展昭的心更迷惑。 看向白玉堂的眼中,带满打碎的繁星。 白玉堂回望他的眼中,盛满柔情春波。 “展昭,我只问你:若是我白玉堂今后只愿与你天上人间碧落黄泉,你可相信?” 疑惑的看着白玉堂的脸,一脸坚定;疑惑的望向白玉堂漆黑的双眸,里面充满展昭不能理解的东西,但是,那东西却撞击着他的心。 “展昭,确实不是你的谁,确实不是你锦毛鼠白玉堂的谁!”展昭的语气中,竟已带上真正的怒意。 一个人,就算他的脾气再好,就算他是江湖上君子之格与侠名同样远播的南侠,在白玉堂这三番几次的颠来倒去的玩笑戏耍之后,哪怕是对他纵有十二万分的情谊,也是要动气的了。 “若是我信又如何,不信又会如何?”展昭隐忍着心中的悲苦,难道今夜,就是两人割袍断义,人各天涯之时? 盯着展昭幽波流转的双眸,白玉堂忽然笑了,而且,笑得很痞,笑得风流天下,傲笑江湖。 “是了,猫儿!你确实不是我的谁,”这话,说的展昭心中又是一痛,不禁别开了脸不愿再去看白玉堂让他又爱又恨的英俊面容,却又被他用力掰过来。 “只不过,你今生,是我白玉堂的爱,是我锦毛鼠的妻!生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 想不到,这等待了太久的刻骨相思和情谊,就这么轻易的被白玉堂说了出来,展昭整个人已经愣了,愣在白玉堂的怀里。 但是,那双随着吐露的誓言又开始在他背后上下其手的老鼠爪子,却让这让他不敢相信的话,变得那么真实! “不管你信与不信,只要是我白玉堂决定的事,那就没有任何人能更改!”他忽然一声怪叫,直把展昭用力的揉进怀中,直把他推的后背撞到青石的池边,石头的边缘扎进他的肉里,他颤抖着手,自己傻的这一路上,到底在做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圈住的展昭,忽然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直笑得身边的池水起了阵阵不绝的涟漪,直笑得白玉堂看着他的样子嘴巴大张直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直笑得,两行泪水终于自他坚毅的唇边滑过。 “猫儿,猫儿,你怎么了?”白玉堂何曾见到过展昭如此疯狂的样子,立时紧张的把人紧紧的箍在怀中,生怕他气自己跑了,生怕他受不了刺激疯了,更怕他,把自己深情的告白当做了另一场伤人的玩笑。 白玉堂紧张的样子,终于让展昭止住大笑。 一笑泯千愁,展昭终于笑够了,静下来,说出一句不知是在暗指自己这许多年的痴傻,还是怪罪白玉堂太大大咧咧的话来。 “玉堂,我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人世间的人,都如包大人所说,聪明的,有时候偏偏就会在眼前被迷了心窍,而有的不那么聪明的人,反倒总是能在危及时刻,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包大人?”白玉堂不明白,展昭此时,却为何要提起包大人来。 但瞬间心念一转,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把揪过展昭,狠狠的把那两片红色的嘴唇用力的啃,咬,舔,极尽所能使出混身解数的让展昭被吻得头脑发晕一脸红霞烈火后,才气呼呼的怪叫道: “好啊展小猫,进竟敢拐着弯骂我!”然后,就又是新一轮的上下其手。 只不过,这回得了便宜的白老鼠,不只是给猫挠痒痒的随便摸两把了事,而是,爪爪都抓在展昭敏感的耻部,让被夹在池壁和白玉堂中间的身子想躲不能,只能顺着白玉堂一 一抓过的地方,惊喘连连。 展昭一边在心里骂这只得了三分便宜就径自开起染坊的大老鼠,一边在心中苦笑着自嘲:玉堂,你以为我在说你是傻瓜,却不知道,其实真正放不下的人,是展昭才对。 我,才是那个害自己相思近苦,爱也不能的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如果,我能有你的半分洒脱,我能早半日清醒,我能…… 算了,如今,还再去想这些做什么?就让从前的苦苦思恋,就让从前的猜心游戏成为我一个人的秘密,成为我爱你的一部分。 白玉堂看看展昭,发现他竟没有接自己的玩笑。只是,缓缓的摇摇头,嘴角,慢慢淡出一抹微笑。 这一笑,不似人金榜提名时的快意,不似人洞房花烛时的缠绵,除却这人间两大极乐事之上的一笑,竟看得白玉堂,痴了。 展昭的眉眼一笑成花,让他原本充满阳刚的脸,变成了世间最甜蜜的毒药。 情花,只有情花的毒,能让人心甘情愿的采撷,能让英雄不过美人关,让风流天下的锦毛鼠,终于不能再放开展昭的手,终于,再戒不了他的情。 双心相印之后的情,来的比之前更炽热,更猛烈,似燎原大火,将两个人,卷进无边的情欲漩涡。 本已熄灭的火焰,重新在展昭的丹田处燃起,比第一次烧得更剧烈,直让他以为,白玉堂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下触碰,都能让他融化在这池水里。 两个人耽搁了半晌,饶是再热的水,现在都已经微凉。但泡在里面的人却丝毫不觉得池水的凉意,反倒觉得这微凉的池水,浇在滚烫的肌肤上几乎立刻就化成了蒸汽。 “玉堂,玉堂!你轻点,轻点……!”展昭被白玉堂整个人抱起顶在池边上,一颗头颅在他胸前本已被揉得熟透的两点朱果上一阵乱咬,刺痛微麻的感觉直接传到最接近那个部位的心脏,让他是既痛,但又舍不得推开。 只能用一双手轻轻的抱着那只在胸口肆虐的耗子脑袋,仰头看向荧白的月光,就算他没有去看,也知道被老鼠嘴啃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已经留下斑驳的印记。 尽管展昭一再惊呼让白玉堂放轻些,但他不但好似没听到,嘴上的动作,还越来越凶,直把展昭胸前健硕的肌肉都要咬出血来。 男子的胸脯当然比不上娇柔少女的胸脯柔软美味,但摸在手里尝在嘴上却又另有一番滋味,让人简直没办法从这滑腻充满弹性的皮肤和它下面所蕴藏的充满力量的肌肉上离去。 白玉堂硬是一路舔咬,把展昭除那梅红两点外本就不应有如此强烈感觉的部位,也咬得只要稍一触上外物的刺激,立即敏感的让展昭痉挛起来。 野兽般粗重的呼吸渐渐下移,却在那结实的腹肌之下,碰到的是粼粼的水面。原来此时两个人,都还浸泡在已同无物的洗澡水中。 半透明的水波下,展昭已经重又擎天而起的肉柱若隐若现,看的是白玉堂恨不能立即握在手中狠狠的把玩一番。 在情事上,展昭显然不如久经花丛的白玉堂知道的多。 他见白玉堂在他身上点燃一把又一把炽热的烈火后,却在此时停了下来。下身积涨的欲望没有得到最后达到顶点的刺激,让他此刻既不能上也不能下,小腹中的火焰似吊在半空。自阳物下端悬垂的两个圆润囊袋中传来一下又一下想要喷射而出的欲望,却就是还差临阵的那么一点,被锁在其中苦苦不能发泄。 本能的,见白玉堂停下动作,展昭只能向自己求助。 环在他颈间的手缓缓潜入水中,刚想扶上自己挺立贲张的茎身,就被白玉堂一把阻止。 “猫儿,你愿意,把一切都交给我吗?”白玉堂手中拿了一盒芬芳透明的膏脂,原来是他不知何时将沐浴的皂精油拿在手中。 展昭陀红的双颊显示出他此刻多么渴望白玉堂的抚摩,当除了那个他偶尔也会在不能忍受的时候自己舒缓欲望时所抚弄的地方,他竟不知道,还能叫白玉堂的手往哪里放。 当白玉堂同样因长年练剑而略显粗糙的掌心才摸上他光滑从未经任何光芒洗礼的大腿根部,立即就引得他全身一阵颤栗,因欲望的刺激展昭的身子在他怀里竟抖得似狂风中的一片落叶。若是白玉堂此刻不去呵护珍惜的抚慰,就会被无情的风雨摧残。 嫣红蔓延到展昭白皙的脖子上,他自知自己在情事上的陌生,氤氲的双眸透过眼中的水雾看着白玉堂的脸,看着他脸上叫人放心的微笑,看着他眼里的深情,艰难的点了点头。 无论是违背道德伦常的感情,还是有违阴阳天理的交合,就算自己小心翼翼,就算玉堂才识情深。但是,两个人毕竟已经走到这一步,一切,已经不能后悔,一切,已经回不到伪装的从前。展昭点头过后,索性闭上眼睛,既然自己期待了这么久,玉堂无论对自己做什么事,都已不再是“心甘情愿”四个字就能简单的形容。 白玉堂看到展昭闭上双眼对自己全心信赖的模样,心中忽然充满一股似要将他心房炸裂般强烈的感情,他到现在才明白,今生今世,若还有什么再能将他们分开,那就只能是死亡。 下一瞬间,展昭只觉天旋地转,背后一片湿凉,他竟被白玉堂毫不费力的抱起,再,轻轻的放在了浴池边的青石板面上。 凉滑的青苔和青石板缝隙中凉透的水洼让他被刺的一个激灵,刚想直起身子,却就被一个温暖潮湿灼热的口腔包裹住了下身的阳物,双目一眩,身下冰凉的石板此时却是要烧起来一般。 柔顺的黑色毛丛被水打湿后伏贴在展昭玉囊的周围,让他形状优美的阳具毫无遮挡的完全显露在白玉堂的眼前,上面每一道褶皱,每一寸因从未接触阳光而苍白的肌肤,在他眼前渐渐放大,渐渐靠近,直到他的唇,终于含住了玉伞般的柱头。 淡淡的麝香气,尝在嘴里,有一种似甜却微咸的味道,但,却并不令人厌恶。反倒有一股似它的主人般温润的味道充满白玉堂的口腔。 他没有想到,为另一个男子吮吸下性器的事,自己非但做了,还做的这么自然,这么流连不舍。 他白玉堂傲笑天下,就算哪怕是一个绝代佳人想要对他做如此的服务,恐怕他也还要挑拣三分的。这事对享受的人来说,确实是难能的乐事,但对施与的人来说,不但隐含折辱,而且被一粗大硬物堵在喉咙里还要用自己的嘴,自己的舌头去伺候它的滋味并不好受。 此时展昭的阳物堵在他喉咙里,甚至顶在他的喉咙深处,让白玉堂忍不住生出一阵阵呕吐的错觉,但是,他却并不觉得特别难堪,特别难过。他丝毫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当,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有损自己的身份,甚至,只要能让猫儿得到极致的快乐,这区区小事何必挂齿? 把展昭的双腿抬到自己的肩膀上,他下半身还浸在水里,上半身则完全的伏在展昭身上。 一双灵牙利齿,平时是叫展昭气得烟霞烈火,眼下,却要他羞得已经无法在脑海中再想出一个完整的发音。 白玉堂的舌头不断舔着他敏感的前端,那里全身最柔软最嫩滑的肉不断被舌头上微小的味蕾刺激着。就像在舔食美味的糖葫芦,那要命的嘴运起两颊的肌肉卖力的用力一吸一放中,展昭差点就禁不住刺激直直的就喷射在白玉堂口中! 但是,他混沌的脑子里还有那么一点意识,知道自己是绝不能射在玉堂的口里,只得强自忍耐着不能忍耐的快感,全身都在让人爱怜的不断哀哀颤抖着。嘴里,发出不明所以的细细声音,他越是想忍耐,就越是不能忍耐。收缩起腹部的肌肉控制着即将决堤的欲望,却不知在自己的挤压下,只会让喷射的感觉更强烈。 这强烈的快感自每一根神经穿过背脊传到展昭的脑中,下身越来越急促的吮吸,玉堂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揉捏男人最脆弱最经不起刺激的囊袋,口舌的套弄与双手交互渐渐合在一起,展昭再受不住,破碎的啜泣声,终于从他咬紧的双唇泄出。 “啊……啊,呜、呜……,玉、玉堂……” 无措的叫着白玉堂的名字,却不知道,自己这几声细碎的呻吟,无异于给了他一剂最大的鼓励! 因为快感而发出的声音听在白玉堂耳里,更让他口舌不停,手中揉捏的也更用力,几乎像是压迫将展昭包裹在囊袋中的两个小球都要捏碎了一般。 忽然,架在他肩膀上的两条大腿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修长的小腿也在他身后弓成两道紧绷的弓弦,十只脚趾,也蜷缩着,颤抖着。白玉堂知道展昭这是终于被自己弄得快要泄精的前兆,忽的将舌尖刺进前端分泌出透明晶液的柱头,在窄窄的通道里来回巡梭,手中更是将肉柱与下端的两个小球狠力一捏 展昭只觉得一道霹雳似的白光将他炸成两半,伴随着激痛而来的剧烈快感不能用任何言语形容。他只能求救般咬住白玉堂肩头的肌肉,两行因攀上顶峰而流出的泪水和他飞溅而出的精元一起,落在白玉堂的身上。 精元泻出后,他弓起的腰身仍旧紧贴在白玉堂身上,而他的双腿,仍旧因没有消退的快感而不住颤抖。 余韵消退,展昭看到自己竟然就这么泄在了玉堂的口中,脸几乎要滴下血来。 白玉堂竟毫不介意,甚至一仰头将展昭的精元吞入腹中,直看得展昭是羞怒交加,自己从里到外,都在玉堂面前,都在玉堂面前…… 已经不敢去看白玉堂的脸,展昭只能鸵鸟的任他抱起,用扔在地上的衣物擦干身体放在床上。 微微的喘着气,棉被上的东西磕到展昭痛得他一缩,睁开眼,才看清那竟是玉堂早先扔在床上的画影。 画影正躺在床上,它的剑柄就正好磕在展昭的腰下。顺着剑鞘看过去,白玉堂下腹挺立贲张的硕大阳具忽的就跳入展昭眼睑,看的他心头一惊玉堂的怎么,怎么这么大…… 随着白玉堂的手把他抱起来,把自己视如第二生命的画影随便的就抛到地上,他的眼睛,一直不能离开那傲然坚挺的物事,深紫红色的柱体上暗色的经络,无一不令展昭心惊。 想不到这白老鼠总在平时吹嘘自己多么的天下无敌,竟然就连这个部位,想也是经历了不少情事…… 看那膨起的三角形柱头已经有不少透明的液体从中渗出,玉堂……,玉堂方才那样对自己让自己竟完全不能控制的爆射出精元,他似乎一直没有得到多少抚慰,一定憋得 展昭有时候很聪明,那是在他遇到了人间最不平的事,人间最不平的怨;展昭有时候,又很不聪明,往往这之后在他面前的,是他的亲人,是他最尊敬的人,或者,是他最爱的人。 此时此刻,他就表现的很不聪明。他没有看到白玉堂双目中似要把他整个人扒皮拆骨吃下去的欲火,竟只看到,白玉堂因得不到抚慰和发泄不断抖动和渗出液体的下身,只听到白玉堂越来越似不能抑制的喘息声。 于是,他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在今后的日子里,几乎让他是后悔终生。 展昭一面承受白玉堂似乎永远也索需不够的亲吻,一面亲密无间的任白玉堂的口液注入自己的喉咙,腾出一只原本在他结实的背肌上抚摩滑动的手,主动的,去握住了白玉堂触手比眼看更灼热,更巨大,更坚硬的阳茎。 他的手才一碰到白玉堂简直如烙铁般的物事,就感觉到身上的人猛的一震,在口中与自己纠缠的舌头忽然变的激动起来。甚至直接把自己的舌头霸道的含在口里吮吸翻搅,直弄的他舌根酸痛不已,让他产生了一种,玉堂就是要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吞进腹中的错觉。 直到口中蔓延出不属于自己的血腥味,白玉堂才知道自己已经把展昭的舌头咬破了。 依依不舍的在渗血的创口舔吸几下,才放开身下的人。 烛火明明不能照射到的角落里,展昭竟看到白玉堂的眼睛隐隐的在发着光亮。他手中握着的阳物实在太大,且只要他轻轻一动,玉堂就会整个人挺腰撞上来,让自己的阳物在他手中摩擦的更用力。 “猫儿,啊、啊!对,就是那里,就是那里……” 白玉堂深深的叹息着,任展昭手掌中的薄茧摩擦在自己柔嫩的肉刃上,享受这虽然青涩但却对他来说犹如欲火燎原的爱抚。 见他的喘息声越来越急,展昭索性主动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感觉到玉堂伏在自己身上舔咬着自己的颈子,似乎高潮即将到来。 但如此过了许久,他的手腕都已有些酸累,玉堂竟丝毫没有要射出的迹象,而他自己已经发泄过的阳物竟在没有任何外物刺激的情况下又逐渐挺了起来,两个人的柱头碰撞之间,他不由得发出呻吟。 “呜……,嗯……,玉、玉堂……” 呼唤着白玉堂的名字,展昭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期待的会是什么,因为他明白,似乎这场交合并不会这样就结束。 直到股缝中从未有人触及的入口探入一根湿滑的手指他才明白,原来男子之间的交合竟是如此 “玉堂,玉堂……!” 惊慌的叫着白玉堂的名字,感受着那一根并不算粗的手指在自己那个几乎羞耻至死的部位进出,展昭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玉堂,也不敢去看,玉堂此刻盯在他身上的眼神。 “猫儿……” 看着展昭闭紧一双眼睛涨红了脸的样子,白玉堂是又怜又爱。他并没有排斥自己伸进去的第一根手指,很快,就变成了两根,三根,四根…… 直到四根手指一齐在展昭的肠口扩张伸缩的时候,他终于害怕得开始缩起身子,开始逃避那四根已经令他肛口涨痛不已的手指。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简单的就接受了玉堂探进自己体内的事实,虽然羞涩,但是他并不觉得特别的难堪,仿佛他们这样做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理所应当。 在展昭的体内抽插翻弄了一阵,虽然也有少许的肠液泌出,但是,那毕竟不比女子天生就用来承受的地方,几下后就干涩紧窒得很。 白玉堂单手轻易的就把展昭的双手固定在头顶上,让他安心似的吻了吻他的双唇,拿过方才的皂油倒在手里,就往那处光是看着就几乎令他喷出火来的地方送进去。 冰凉的精油滴在锦被上,但大多数,都被揉进了展昭干涩的肠道,让那个部位变得更火热。 异物在肠道内进出,里面的肌肉条件反射的推拒侵入的物体,白玉堂的手指被夹的心中一片荡漾。 这样紧窒如处子的……,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的落在展昭平坦的小腹上。 展昭看白玉堂憋得太阳穴上的经脉都在不住跳动却还在耐心的为自己松弛,不由得心痛起他对自己的体贴。 想起无数和黑夜里,就是这双持剑天下的手夺过公孙先生的伤药,无限温柔的为自己抚平每一处疼痛难忍的伤口,让他错以为,玉堂所抚摩的不是狰狞丑陋的疤痕,而是挂在腰畔的玉玲珑。 咕滋咕滋的进出声,白玉堂已经被磨的快要发疯。 他觉得自己的下半身已经涨裂,不单是他勃起的性器,连他的肚子好似都积存了无数的精元在叫嚣着要发泄。两个玉袋中更是早已涨得浑圆,透过粉色的皮肤和深红色的血管,甚至已经可以看见里面晃动着的液体。 其实,展昭现在的情况,也比白玉堂好不了多少。 他的肛肠本来的功用就不是能拿来做为情事交合之所,但是玉堂却毫不犹豫也不忌讳的不断挑逗那里。本是没有感觉,现在却只要动一下,他都能知道自己肉壁清晰的勾勒出玉堂每一根手指的形状,知道玉堂的手指每按压一个地方,自己就会忍不住颤抖。 主动的迎向白玉堂,展昭偏过头,鼻息里闻到自己手臂上汗水的味道。 “玉堂,我、我已经可以了……” “猫、猫儿!?”白玉堂已经是神智迷乱,潜意识中压抑着欲望不能伤害展昭,但是自己已经疼痛难忍的下体几乎要爆炸,拼命叫嚣着需要发泄。 听到这如清泉甘露的声音,映在眼中是展昭羞怯但明亮的眼,微张着喘息但坚定的唇。再不能忍下去,拉起展昭的双腿环在腰上,抽出的手指带出不少融化的透明精油和液体,将涨痛的阳物对准那个已经渴望了太久的小口,直插而入。 展昭万万没有想到,瞬间埋进肛道间的阳具,带来的疼痛,竟不是以往任何的外伤内伤所能比拟。 那已经不能叫做疼,因为它已经超越了所有展昭曾经尝过的痛。 而是一种火辣辣燃烧般的幻觉,让人即不能凭借耐力去忍受也找不到痛楚根源,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在这无边的痛中裂成了千万碎片,却偏偏不能。 让人几近疯狂的巨痛让展昭忽然挣扎起来,身下的性器在这巨痛下也已萎缩。他开始用力的推拒身上的玉堂,不算长的指甲竟也在他背后抓出道道血痕,也把他自己的嘴唇咬破,鲜血竟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展昭痛得不行,白玉堂也被他的紧窒和生涩夹的几乎以为自己的那话儿已经断了。背后的抓痕让他知道,此时此刻展昭一定比自己更疼上千倍万倍,却仍旧是将所有的呻吟压抑在口中,他不由得又是感动,又是心痛。 “猫儿,猫儿!你不要夹得那么紧,放松,放松……!”用手硬捭开展昭被咬破的双唇,白玉堂被夹的非常难受。但是他明白,若是自己此时拔出去,只会让猫儿更痛。 被挤得难受又不敢乱动,白玉堂只能用还能自由活动的一只手不断轻拍着展昭的背,帮助他一下一下的深深吸气,吐气,直到他的眉头稍稍平复。 缓慢的,将还留在外面的大半阳茎推进熔炉般的肠道中。里面肠壁的推拒和褶皱的摩擦,让白玉堂几乎就要这样不顾一切的抽插起来。 丝帛般的轻微撕裂声传到他耳朵里,吓得他忽然一扭腰就想把已经几乎全部埋入展昭体内的事物抽出来,却不想这反倒让展昭一直忍着的呻吟再忍耐不住,他忽然松开口中含着的老鼠爪子,尖叫起来。 “啊,啊,啊!”现在他,一定已经被玉堂撕裂了。 展昭叫着,手上推白玉堂的劲使的更大,偏偏他的腿却他下意识的将白玉堂的腰箍的更紧。这下不但没有推开他,反倒变成了媚惑的邀请一般,引的身上的人用力一挺腰将自己粗长的阳物往展昭肠道深处一送,引的他的尖叫化做一声声抽泣的声音,似乎难耐痛楚,但又夹杂着一丝快感。 这细如蚊呐的声音,还是没能逃过白玉堂的耳朵。 猫儿身下的阳具在自己用力的撞到那一点的时候,似又得到新生命力般再度坚硬起来,他就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那处便是猫儿的阳心所在。 刚开始,白玉堂还能控制自己的力道,小心的抽出,再慢慢的插入,只是每一下,都是抽出半截,然后整根没入。每一下都准确的顶在令展昭颤抖不已的阳心上,这完全不同于前面被套弄刺激的快感,而是源于身体最深处的,最原始的欲望。但是白玉堂这缓慢的抽插,虽每一下都顶到那个地方,却只是像轻柔的按摩又像隔靴搔痒,当顶到中心的时候,就泛上来一股尖锐的快感,但是每当这快感要串到全身的时候,就已消失。 反反复覆的抽插了几十下后,展昭终于忍不住这缓慢的折磨,主动扭腰迎向白玉堂的阳物。虽然方被撑开的肛口仍残留着难以言喻的痛,但是阳心处让他恨不能自己伸手去抓搔的麻痒却更让他渴望强烈的冲撞。 不过是几下极为生涩的扭动,但白玉堂知道,自己的忍耐和坚忍,终于换来展昭对这初情的回应。庆幸自己终于没有伤害他,庆幸自己终于苦尽甘来! 白玉堂忽然变换姿势,将环在腰上的双腿压向展昭的肩头,一把扯过一边被遗弃许久的枕头塞进展昭腰下,将他柔韧的身子几乎折成两段。然后,把自己的阳物忽的全部抽出,看着那因未能及时合上而收缩的小口,再几乎用尽自己全身力量的冲进去! 这一撞,直撞得展昭眼冒金星。但这一回,还没等他感觉到痛楚,白玉堂就开始狂烈的进出。 一下重似一下,几乎都打在他的阳心上。润滑的精油早已被白玉堂大的叫人惊心的阳物给挤了出去,一进一出间,粗大的柱体上竟夹带着丝丝斑驳的血迹和半透明的肠液。他的动作狂暴而激烈,不但都顶在展昭欲望的源泉,这个姿势还顶到了展昭的内脏,让他以为,自己的胃几乎要被玉堂顶穿。 激烈的交合中两个人都没有言语,室内只听到交错沉重的喘息和肉体相撞发出的啪啪声。 而展昭早被白玉堂顶得重又站立的阳具则挺在小腹上,随着白玉堂的挺动不时摇晃着碰到他结实的腹肌,分泌出的银液牵出道道透明闪亮的丝线。 连续不停的抽插了百来下后,展昭以为自己几乎要再次射出精元时,白玉堂竟就着两个人还连接在一起的姿势一把捞起展昭,让跨他坐在自己大张的双腿上。 “呀啊啊啊,玉堂!”完全没有准备的,就被白玉堂按在自己的肉刃上,因为身体的重量,进入的无比之深,展昭刚叫了一声玉堂,就发现自己被来自下方的冲击顶弄得要跌下床去。只能紧紧的抱住了唯一的依靠,随他起起伏伏如狂滔中飘摇的孤舟。 肛口已经被顶的发麻,之前的痛楚已经化做无边的欲浪将他卷进去。 两个人上下的频率逐渐一致,在白玉堂顶进去的时候,他就放松肛口的肌肉,当那粗暴的阳物要退出来时,他就夹紧肠道的肌肉挽留,倒三角的柱头狠狠的犁过他肠道的每一道褶皱,太过强烈的快感让他张着嘴喊不出来,一道晶莹的口涎自嘴角流下。 来自阳心中的快感已经几要爆炸,但还嫌不够似的,白玉堂竟松扶着他摆动腰身的手去掰开他的臀瓣,另一只手则摸索着,顺着那插在肠道深处的柱身爬进去,在展昭已撑开到极限的入口硬是又挤出一道缝隙,藉着湿淋淋的肠液直接刺了进去! 忽然而来的刺激让展昭差点就喷射而出,却又立即被白玉堂的另一只手扼住了喷发的根源,被堵住的精元本已到了出口又被生生的堵了回去,展昭身子一软就跌了下去,却正好让钉在体内的柱体和白玉堂的手指插的更深,忽然而来的紧缩让两个人同时倒吸了一口气。 “猫儿,我们一起,我们一起达到快乐的顶点……”捉过他的双唇,两个人互相啃咬起来。 相濡以沫,相呴以湿。 白玉堂潜入展昭的手指随着他身体的摆动起伏刮搔着展昭充血肿胀的肠壁,似痛感却又似无尽的挑逗,夹在两人腹间的阳物娇嫩的表皮已擦的生出痛感却也生出凌驾于痛楚之上的亿万倍快感。 感觉到展昭的阳物开始弹动,知道这是他要达到高潮的预兆,白玉堂抽出在他肠口玩弄的手指换两只手按住他的腰身,自己的腰部一下猛似一下的往上顶的更用里,速度更快,更狂烈。 “猫儿,猫儿,要去了!” “玉堂,玉堂,玉堂!” 展昭感觉到白玉堂骤然加快的速度,他只能用力的抱着他的脖子,承受着狂风暴雨般席卷而至的冲撞。 密集快速的顶撞了数十下后,白玉堂终于满足的一个低吼,全身剧烈的颤抖着双手几乎要将展昭的细腰掐断,一个深深的冲刺,让展昭以为下身的肉刃已经插破自己的肠子穿到身体里两个人融合在一起,然后,就是一道灼热的激流打在他的阳心深处,激的他也猛的释放出一道精元猛的打在白玉堂的胸前! 两个人的身躯紧紧的融在一起,承受着极至的颠峰颤抖不已,几乎过了半刻钟两个人才从这顶峰缓过劲来,彼此对望一眼,白玉堂露出一个痞痞的笑容,末了还一掀嘴唇匝匝舌头,彷佛才吃罢天下间最极至的美味;而展昭可没他那比城墙还厚的脸皮,缠绵时的主动与激情消去,他一张俊脸上才退下一点的红潮又涨到耳根。 一动身子想从白玉堂身上下来,就发觉那人软下去后仍是尺寸惊人的家伙还留在自己体内,不由轻斥一声: “玉堂,出去!” “出去?猫儿,你这是叫我上哪啊?这三更半夜的,你怎么还忍心叫我换房间?” “白玉堂,你,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感觉到体内注满那个人的液体,展昭越发的羞红。 “哎呀,我们能做的都做了,你还害什么羞啊猫儿!来来来,睡觉、睡觉!不养足了精神,明天怎么赶路!” 说完,白玉堂竟就这样拉着展昭躺下,也不管身下的人愿不愿意,就将自己的子孙根舒适的埋在那儿,霸道的揽上展昭的肩膀,闭上眼睛就真打算这样睡了! “玉堂,玉堂,你拿出来……”发现自己实在拿这只耗子没办法,只能放软了语气改为商量,还悄悄的往前挪动身体,想把那事物拔出来。 可是他才动了两下,就发现软在体内的与哪个物竟又蠢蠢欲动的要涨大起来,立即吓得不敢再动,他的腰已经酸痛的不行,肠道也还在疼痛中没有恢复。 “唔唔恩恩……”回答他的,是几声鼻音甚浓的咕哝,仔细一听白玉堂平稳的呼吸,这、这,这只死耗子,竟然就这么给他睡着了! 才想搬开他的手把这只白耗子踹下床去,却忽然见看到,搭在自己胸前缠着捆龙索的一只手腕上,布满因保护自己不被彻地鼠的火药炸伤而留下的创口,竟因为一直的奔波和捆龙索的摩擦,还在微微的渗着鲜血。 白玉堂,玉堂…… 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让他揪心的名字,罢了罢了,下体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也麻的没了感觉,就随他去吧! 这一个晚上,消耗的体力实在太大,展昭没能保持清醒多久,在听到第一声鸡鸣时,枕着身后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安心入睡。 豆腐捆龙索·大风客栈夜·完 番外中秋特别篇·天涯共明月 北宋,祯宗天圣七年,中秋月圆,夜。 满城锣鼓喧嚣,漫天烟花礼炮。 国力强盛四海升平,一向只在御花园内举行赏月御宴的皇帝今夜也忍不住与民同乐。在通往皇城的长安大街上,大道两边不同以往只是由各家各户挂上灯笼的习俗,而是全部挂上了由大内御制的盏盏宫灯。 玉兔桂树,花好月圆,名师笔下的绘卷在一盏盏灯笼上活灵活现,引来无数老百姓驻足观赏。 月圆已上中天,人群不见减少反而在长安街旁越聚越多,就连已经与众嫔妃和臣子吃过团圆饭,接受百姓朝拜过的皇帝赵祯,也还稳稳的坐在高远宫墙的龙椅上,一旁嫔妃已经撤下,只余文武百官仍在御座之下。皇城上的气氛肃穆间或偶尔笑语,就连平日传言铁面无私的包拯也不时与身边大臣客气的互相道贺,皇城下虽比不得皇帝百官气势却也是人山人海,人们间或窃窃私语也无人高声喧哗,似乎,都在等待。 适逢连年边疆战乱,北宋子民不堪辽国兵马盗匪频频骚扰,皇帝在分成主和及主战两派的文武百官面前,排除众议毅然决定派遣北宋第一大将神威将军赴万里边关抗敌!朝堂之上的对天起誓,黄沙之上血染阴山,大将果然不负年轻皇帝重望,历经两年之后终于逼退辽兵三千里并带回了辽国求和的使臣!在皇帝登基之初就立下如此大功,接到捷报的皇帝欣喜万分,将此消息公布天下的同时,也带着百官万民在此等候为他巩固万代江山的神威将军,等待在这双喜同庆的中秋之夜,为自己的河山再塑金汤! 宫门前的汉白玉石广场上,一轮巨大的日冕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莹白色的光芒,从宫墙开始的大红宫灯一路悬挂到入城的天门上,百官看着月至中天皓月清辉,心中已泛起和皇帝一样的疑惑,为何神威将军派遣先行官说明的时辰已过不少,为何还不见凯旋还朝的众将? 就在皇帝正要遣身边太监去确认时辰时,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悠长浑然的号角,隐隐中似乎有人大喊“将军还朝”的通报声,然后就看见,已经燃放过一轮的烟火猛然间又从天门出炸开腾地升上天空,起初只能隐隐听到声响的锣鼓忽然间就潮水似的就涌进了人的耳朵里,锣鼓喧天,沿街的老百姓也不断的高声欢呼起来,众人等候了许久的将军,终于还朝! “玉堂!”刹那间这个在展昭心中脑海已回旋了无数次的名字,险些就脱口而出! 就在皇帝听到喧天的锣鼓响起的一刹那,他没有发现,在今夜担任皇家护卫一直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立于自己身后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忽然神情一滞,清明的目光中猛的透出一些什么东西,稳稳不动的身形也忽然一个微晃,却在刹那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展昭的异样终于被压抑下去,但是如果身边有江湖绝代高手在场的话便不难发现,御猫展昭虽外表看似纹风不动,但他紊乱的内息已透露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激动的心绪! 锣鼓响起的一刹那,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展昭的异样。 天空中的明月和照亮东京城的灯笼让包拯在看向展护卫的瞬间,还是发现了他隐隐动摇的心绪。……展护卫,白将军,这两个孩子,唉…… 包拯在心中默默的思讨,究竟上天注定了怎么样的命运,才让这两个犹如人间双侠天上双龙的大好男儿,走到了一起?想起过往的种种,再看看展护卫看似平静但心中恐怕早已恨不能飞下宫墙奔赴那人身边的神情,包拯心中一叹,他早已把展昭视如亲生,一面感慨展护卫太过了解人心的隐忍,竟能忍耐着当初自己提出为了他和白少侠好而必须让执意也入朝堂的白玉堂巩固自己地位,必须立战功定住悠悠大臣对这个太过年轻将军谗言的条件,亦感叹三年前冲霄楼中两个人终于不顾一切放弃世俗走到一起的决然,想今日白玉堂终不负展护卫隐忍两年分离的思念和自己的重望凯旋回朝。今夜月圆人圆花好佳期,心中大石总算得以放下。 锣鼓烟火炸裂的声音响起不久,随着百姓人潮更高亢的欢呼声,簇拥间笔直的长安大街上终于看到一队披着银甲扬着军旗的骑兵出现。沉重的马蹄小跑着把厚实的石板路压出隆隆的巨响,队伍打头银纹金龙的旗帜下奔得最急的银鞍白马上,不是如今让举城老百姓为止欢呼的神威将军白玉堂,还能有谁! 只见一匹雪色龙驹上,白玉堂身披银甲冠飞红缨,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在经历两年战场的洗礼后已经完全洗去了当年还是江湖游侠时的玩世不恭,上面有但是只属于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人的沧桑,只属于成熟男子散发出对无数名媛佳人的吸引力,还有,隐隐的焦急? 东京城中,只要是年过二八的单身女子,无不早就听说这位天朝最年轻将军的英俊勇武,早已对其暗暗许下芳心,都趁着今夜难得见到白玉堂的佳节准备好了精致的鲜花,祈望在神威将军的白马途经自己面前时,能将手上的鲜花抛到心爱男子的身上吸引来他的一个注视,也许今生今世就能在月老的眷顾下成就姻缘。 只可惜,无奈佳人美梦,确是英雄无意。 她们将手中的鲜花投掷到白玉堂路过的地面和他的身上时,这个据朝廷内流出的可靠小道消息乃是大宋有史以来最英俊、年轻和战功显赫的龙启将军,只是目不斜视的接收百姓欢呼的习惯而策马快速通过大街,似乎眼里只有耸立在长安街另一头的宫墙,年逾二十四岁却连一个侍妾也没有的将军却看也不看满城的佳丽一眼,马蹄下碾碎了少女的美梦。 大街上无数少女春心的同时也纷纷猜测,这个年少有为就立下如此大功的白将军爱的怎会是她们这些庸脂俗粉,他的心上人到底是谁?难道只有深锁在这高高宫墙之内,号称的大宋第一美人、皇帝唯一最亲的皇妹长公主赵灵,才能被他看在眼里? 白玉堂如星宿下凡般穿过大街,看着满眼骚动的人群却不知,在东京城里的少女们对他的爱已经变成了一半痴怨一半哀恨。 猫儿,猫儿,猫儿! 怎么这平日里走了无数回的长安大街此时变得如此漫长,为何他不能施展绝世的轻功就这样飞到那个让他日也思念夜也牵挂的人身边? 白玉堂好不容易耐着性子让飞龙带着他小跑过百姓夹道欢迎铺满鲜花的大道,抛下身后副将七、八个马身的他才到宫墙下,立即翻身下马把飞龙的缰绳往御马监太监总管的手上一抛,足尖点地的暗暗使出轻功,奔上建在宫墙上的蟠龙殿。 “微臣白玉堂,参见皇上!”赵祯刚才还在高台上看着百姓朝代表自己天威的一队银甲骑兵欢呼朝拜,下一刻就已经见到白玉堂似乎迫不及待的就出现在御座下参拜,心想这白将军可真不愧是朕的爱将,如此为国为民,真正是国之栋梁,必定要好好嘉奖! 皇帝赵祯满面笑意的看着白玉堂毕恭毕敬的跪在金红色的地毯上听着首领太监宣读嘉奖的表赋,却不知道白玉堂一边不断的谢主隆恩,眼神一直热切的盯着御座的方向,却根本不是他以为的感激敬仰,也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皇帝一眼,而只是不断的坚定的,将皇帝身后五步外将腰杆挺得笔直平视前方努力忽略自己视线却还是被自己察觉他已经开始面带羞红的展昭,牢牢锁定在眼中,心中! 站在皇帝身后担任护卫的展昭看着白玉堂跪在距离自己不过五丈的地方,看似恭敬的叩谢皇恩与赏赐,却不断将炽热的视线凝注在自己身上他甚至能感觉那个人的目光顺着自己玄黑的官帽,眉眼,鼻梁,双唇……一路向下,直到自己站立的那方寸地面,恨不得能瞪得着了火,这火热的目光也透过层层的衣物烧到自己身上,心脏早已在见到白玉堂的那一刹那失去平日的冷静,心中烧灼着完全不比他少一分一毫的思念让展昭有种错觉,似乎自己只要再暴露在白玉堂这思念露骨炽烈的目光下,就要再忍不住不顾任何场合时间的扑上去,把那个同自己身高体型几乎无异的男子狠狠的抱在怀中也让自己陷进他同样有力的胸膛双臂中,融化…… 曾经共度的生死,曾经经历的甜蜜痛楚,和白玉堂那几乎要将他拆吃入腹的目光让他头晕目眩,紧绷的肌肉抗拒着只因白玉堂这目光就泛起的热流,一滴热汗从展昭的鬃边流下在这明明已是秋凉的夜晚,他竟然只在白玉堂的目光下,就已觉得烈焰飞身。 就在展昭已经忍不住就要将目光投射到白玉堂身上的一刹那,皇上适时响起的声音不大,却及时救了他,救了他那已经深深为白玉堂沉沦的心,救了他那几乎就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为白玉堂的思切失控的身体! “众卿平身,朕为白将军洗尘,赐宴御花园” “谢主隆恩!”百官齐声跪拜的声音终于拉回展昭的思绪,只见他似从迷梦中清醒似的身躯威微震,终于意识到皇上要摆架御花园,忙迈起步子跟了上去举目望去,却只见白玉堂隔着文武百官被簇拥其中,明明距离自己不过数步之遥,但他看着对方肩披雪白狐裘的背影,明知道在这时候玉堂不可能与自己有任何接触,却仍不免心中泛起淡淡的心伤。 御花园中,洗尘御宴。 “嗯……?何大人,怎么、怎么不见了白将军?我……我还有……还有三杯酒没敬他……他呢!”宴席过半,人以半酣,但国子监的年轻太傅仍不放过少年英雄的白玉堂,同样是年纪尚轻就已在朝堂中担任要职的赵恒礼似乎对这个经历沙场却仍带着那么一丝风流倜傥之气的白将军一见如故,宴席开始就拉着白玉堂喝了不少的酒,此时他抱着从宫人手中夺过的一整坛桂花酿回来却不见了白玉堂,就逮着谁缠谁的缠上了吏部的监事何祥如。 年过半百的何监事那里经得住这已经八分酒醉的年轻官员纠缠,想自己方才借口夜深不胜酒力才和皇上恳请告退,却换来正在高兴劲上的皇帝一句“众卿家不必拘束,可自行饮酒娱乐,告退也可不必再一一禀告”的谕旨才想让自己这把老骨头回府休息,却不料被这醉鬼缠上。赵太傅寻了一圈不见白玉堂,便拉起苦笑着奉陪自己又被拖回宴席中心的何大人,两人酒劲上头都没有发现,其实就在离两个人不远的一丛月下绽放的桂花丛中,暗潮汹涌,两人高的巨大花丛在这无风的静夜里,发出微微的颤动。 “唔……,玉、玉堂,赵大人他要寻过来了……”展昭无力的双唇发出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却仍被就紧紧贴在他耳朵旁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好啊猫儿,你还有闲心想别人,看来是我不够努力,还让你不够专心!”白玉堂从宴席上发现展昭终于被换班的侍卫换下后,就找个借口溜出人群转到后面。绕过一丛怒放的桂花,就看见心中思念的人疾步走过,哼,他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白玉堂借着几分酒劲,暗自隐了气息,在展昭擦身而过的时候猛的一把将人拉入花丛。 “谁!”展昭才想出招就发现爱,紧紧拥抱着自己充满鼻间心间的熟悉气息,浓浓的桂花夹杂着酒香,让他不由得膝头一软,紧绷了一天的身体随即安心的交给白玉堂,整个人依着花丛的隐蔽,安心的被白玉堂拥抱着直至他的骨头生疼。 “玉……玉堂……”展昭也用尽力气去回报白玉堂的拥抱,两个人身上洒满抖落的桂花,鼻间嗅着对方带着些许汗味的浓重体味,急速的心跳让两个人都激动起来。展昭发现不对的时候,白玉堂已经忠诚于心中所想的,把手硬是挤进展昭勒得紧致的裤腰里,展昭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因白玉堂的体味及拥抱早已有些抬头的小兄弟被他的大手握在手心的瞬间猛的一跳,直直的就充血胀大填满白玉堂的手心。 “猫儿,猫儿,猫儿……”轻轻的呢喃融化铁汉柔肠,白玉堂的下体同样肿胀充血,隔着他身上还未卸下的盔甲硌得慌,他知道这里还不是他们尽情诉说相思共赴云雨的场所,但太久太久的思念,只依靠着许久才能送到边关一次的书信他早已不能忍受没有展昭陪在自己身边的日子。不管自己无数个夜晚对着羊皮帐顶自渎,都不能缓解那些没有猫儿的狂躁。食髓知味的契合让他很快就找到展昭熟悉的敏感处,布满厚茧的大手粗暴而急切的揉弄让展昭只觉得自己的子孙根都要被白玉堂捏断了,但是比疼痛更强烈的快感却把他推入不能自拔的深渊。刚开始他还能稍微注意到花丛外的动静,无奈当白玉堂嫌他不够专心忽然将食指插入他分身顶端的小孔后,他终于不顾一切的扭起腰来需索更多,主动的将身下快要到达顶点的源泉送到白玉堂手中渴望更粗暴急切的折磨。 “猫儿……,该死的,你再这样下去,我可就忍不住了!”白玉堂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太性急,等不到宴席结束就偷溜到这个灯火不能穿透的角落里拉着展昭胡搞。自己也显然低估了展昭对自己的影响力,那不是彻骨的毒药,而是能让人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就能尝到灭顶滋味的毁灭。 “啊……啊,玉、玉堂……啊啊……” “猫儿,猫儿,猫儿!”回应展昭的是白玉堂一下比一下更急切的撸动,回应展昭的是白玉堂恨不得把他全身都揉进自己身子里的拥抱,回应展昭的,是白玉堂比他更激动的情炽 浑身激动的抽搐,脑海中闪过一道白亮的电光,展昭在白玉堂狠狠咬住自己耳垂的一刹那,喷发在对方银色的盔甲上。 平日里,这身飞龙银铠上飞溅的是敌人鲜红的血,这一刻却溅满乳白色的液体片刻后展昭从激烈的喷发中缓过劲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液体顺着玉堂铠甲上龙鳞蜿蜒滴下的情景,原本还沉浸在余韵中的脸腾的瞬间神情尴尬,不是因为激情,而是羞赧让他彻底红了耳根。 “猫儿,猫儿,我真恨不得吃了你,这样你就能永远是我的,我的,我一个人的……” 白玉堂却未察觉展昭的羞赧,还沉浸在深深欲望中的他松开前方展昭已发泄过一次的硬物,另一只手也挤进被他扯得半松的裤腰下,两只有力的大掌稍稍用力,展昭结实的臀部被他揉得有些生疼,但是……但是,他身后的某个凹穴却因为拉扯间感受到轻微的刺痛,就这样被玉堂左右揉捏着臀肉,却感觉到时不时被拉开的内壁触到比他此刻体温低了很多的空气,时隔两年,那些曾经被贯穿填满的记忆早已被他的身体牢记,白玉堂还没有触到那褶皱周围的皮肤,他就忍不住缩起双臀,把发泄过后却完全没有软化迹象的坚硬抵在白玉堂下腹,却碰到他僵硬的盔甲。 白玉堂也感受到展昭的情动,而一直未曾卸甲的他更感觉到分身被束缚在盔甲里的疼痛,快要爆发的下半身让他猛的一口咬在展昭的肩膀上,原本揉着他最爱的多肉双臀的手指也生硬的要插进展昭后的肉穴。 “唔……!”肩膀一阵激痛,隔着衣服展昭也能确定自己的肩膀一定被那只牙尖齿利的大白老鼠给咬出了血。他还没有缓过肩上的疼痛,就感觉到那原本留恋在自己臀部的手,已经有两只手指就要捅进自己的后穴中。 但是这样的体态却不能让他双腿张得太开,夹紧的双臀和没有任何润滑的干涩让白玉堂欲插入的手指变得难得其门而入,指甲的刮搔让他觉得那些小巧褶皱痕痒无比。 白玉堂戳刺了片刻察觉展昭久未经云雨的身体,此时那个让他想念得发疯的小洞却紧致干涩,便抽出手指,就要探入口中以唾液润滑 “玉堂,等等!”忽然展昭一把扯住白玉堂就要放入口中的手指,双目水润含情,满面潮红却满含尴尬。 猫儿?白玉堂不解的望着展昭,自己已不是第一次如此这般为他润滑紧致的小洞,该不会他们万里分离两年之后,这只害臊起来还真能把自己羞死的猫儿又回到当初两个人初夜的情景,连这个也要推拒半天吧?可是,方才明明主动把身子一直往他手里送,这却是他早已和自己一样情动不能自己的证明,现在? “我、我……,玉堂,我执勤了一日,到现在还未净身……”面红耳赤的在白玉堂耳畔说明,展昭轻轻的吻上白玉堂的脸颊、鼻梁,擦过他的双唇在他带着些许胡渣子的下巴上啃咬,似乎在渴望着白玉堂的妥协。 原来……,白玉堂扑哧一笑,“猫儿,原来你是害臊这个啊……” 白玉堂想把自己的手指含入口中,展昭也发了劲拉着不让,拉扯间,一股属于男性带着些许腥臊的体味钻进两个人的鼻孔,展昭意识到那是方才玉堂在自己股间刮搔时带上的味道,惊得猛的一撒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摆的脸索性扑上去埋在白玉堂的怀里,双手也圈上对方宽厚坚硬的背部。 而白玉堂闻到这属于展昭的体味后,脑中嗡的一声,差点一个控制不住就让他的小兄弟丢盔弃甲。可恶,那只猫已经满足了一次,自己的小兄弟还在盔甲里被勒得不行还差点就因为闻到猫儿身体熟悉的味道就立马泄了,有些恼羞成怒的白玉堂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竟露出一个展昭再熟悉不过的……淫笑。 “嘿嘿嘿,猫儿,这又不是我们第一次……未净身就行这云雨之事……,记得你我情动时,我就把你压在千军万马退去的练兵场上,那时候我一身汗臭一身黄沙,你还不是帮我舔……唔!”白玉堂还没说完,就被展昭用力堵上双唇。 “唔、嗯……,玉堂,我发觉,你真的是个……好色得不得了的……混蛋!……嗯……” 白玉堂虽然很想反驳,自从他们二人相遇以后,他可就再也没有留驻任何烟花之地,那句“风流天下我一人”的话语,可只为了这只把他迷得不行的妖猫!平日里自己虽是豪放不羁风流潇洒但那只是江湖人给自己的评价,他看着那些姑娘侠女的时候,脑子里全都只有一只叫做展昭的御猫那具肌肉均匀,修长结实的身体他白玉堂可没有断袖之癖,但是无论天下角色秦淮八艳,也都再不能激起他的一点兴趣。他深深爱上的是这个叫做展昭的人,无关乎他的性别,无关乎他是一个和自己打起架来毫不逊色与己的高大男子,也不在乎那些江湖对于他们鼠猫之间的种种流言,更不管他是不是皇帝钦赐给包黑子暂且调用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他只知道,他爱了,沉溺了,只为这一个人,一个叫做展昭的男子,一个与自己同样爱有灵犀早已交换生命的男人…… 心中溢满对展昭的柔情,白玉堂原本挂在脸上只有面对展昭时才会毫不掩饰表露出的男人急色表情缓和下来,他尽情的享受着展昭为了阻止他说出那些让人羞赧爱语而主动送上的唇舌,两个人较劲似的啃咬纠缠交换口中的津液发出啧啧的水声,白玉堂用手指一抹两个人顺着下巴留下来的口液,再次来到展昭的臀间涂抹在紧致的穴口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润滑,他刚探进去一截手指,就忽然听到十丈外一个太监高呼: “白玉堂听宣” “该死的,这个皇帝他又想啰嗦什么!”听到宣召,白玉堂不满的把已经插到入口的手指用力往里一送,换来展昭一声吃痛的惊呼。 “白玉堂听宣” 首领太监的声音再次传来,所幸今夜御花园设宴,场地广大人多杂乱,大家分散在花丛宴席间饮酒,皇帝见白玉堂一宣未到也不生气,只是让太监继续寻找兴许已醉倒在花丛中的神威将军。 “唔!玉堂……” 展昭觉得自己的前方差点因为玉堂的猛然刺入而又泄出来那、那可才是玉堂的手指啊……,他羞愧于自己的放浪,赶紧挺起身来让白玉堂的手指滑出体外为二人整理好凌乱的衣物。 “你先去听皇上的宣,我,我等会和飞龙一块等你回去……” 听到猫儿无异于答应自己今夜要在将军府过夜的承诺,白玉堂这才不甘的运起内力将自己体内的欲望暂时压下,他也不说话只是伸出舌头在展昭下巴上狠狠的用力一舔直到耳际,便跃出花丛前去听宣。 那边厢,原来是皇帝见夜已深沉,众臣大多酒醉,自己连续出席两轮御宴也已有些疲乏,就唤来今日的主角神威将军白玉堂听宣云云,便遣众臣各自散席。 这边厢,展昭知道白玉堂尚未得到发泄强忍着定是极为难受,而自己才泄了一次的身体在离别两年之后对玉堂也思念异常,证据,就是方才被玉堂一个刺激,那个本不是行云雨之事的所在竟分泌出湿滑的液体,披风遮挡下,前方仍旧坚硬着的物体和后穴分泌出的粘滑弄得他的裤裆已是湿透,几乎是逃也似的从宫人手中牵过飞龙,展昭隐忍着躁动的身体立在宫门外等候。 玉堂他怎么去了这么久?看着又一辆载着大臣的马车从自己眼前经过,展昭再次往宫门内张望,仍旧不见那个折磨着他身心的白色身影,却没注意到身后咔哒,飞龙往后一退,才承受住主人忽然用轻功从数十丈宫墙之上飞身而下的重量。 “玉堂!?”展昭才恼恨自己竟如此松懈,就看到白玉堂已经卸下身上银甲,原来他就是为此耽误了片刻。 就在白玉堂以为自己这次即使佳人就在身前却仍然要悲惨的靠自己的左手的时候,他只感觉到那个热得快要把他烧起来的部位被一只温度略低的大手轻轻握住,一直伏在马背上的展昭竟主动的挺起了腰,把自己结实的双臀朝自己的方向靠近。 “玉……玉堂,你帮我、帮我……”把脸埋在马脖子上,双手捧着自己的双臀朝着白玉堂滚烫的下体靠近,展昭觉得今夜的自己,一定已经疯了,为了对玉堂的思念,为了对玉堂两年来随时有可能战死沙场的恐惧…… 他知道玉堂的武功高强,强得就算是自己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强得江湖百晓生的十大高手排名榜上为了把他和玉堂谁排在江湖高手第三的位子苦恼至今,强得,可以从冲霄楼那样的铜网阵那样的火药陷阱中逃出升天,但是,这是战场,战场!他锦毛鼠再厉害也不过是凡人而已,千军万马中,若是他厮杀的累了,若是他碰上从未遇到过的关外高手……若是,他中了敌人无处不在的冷箭……,在白玉堂离开的两年里,他每日每夜都被这些恐惧折磨着。他不再是那个可以浪荡江湖的南侠,不再是那个可以仗剑青天的展昭,每当他思念着玉堂而食不下咽夜不安寝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有了牵挂,有了不能失去的生命的另一半的普通男子罢了!所以,他才会在玉堂凯旋回朝的这一夜,将自己的思念爆发成爱欲的洪水,才会任玉堂与自己在御宴结束前就在花丛中激烈求欢,才会让等不及回到将军府的玉堂就这样在马背上对自己为所欲为,才会只为了等待玉堂的入侵就已经不可收拾的弄湿了亵裤,才会对玉堂,说出自己两年前绝对想也不会想到的羞耻话语…… 果然只有相思,使人最老…… “猫儿!”心间猛的一颤,白玉堂他不知道展昭说出这句话语的心念,但是他能感受到,此刻那伏在自己身下忍受这对任何一个男子来说都是屈辱无比情事的人,竟在这短短的两年间,对自己深爱和思念刻骨至此! 在久别重逢的夜晚,放下骄傲和自尊,主动承欢在自己身下。 白玉堂来不及解决两人此时的处境,自己巨大的硬物还插在猫儿的体内,飞龙撒开四蹄狂奔的时候就算是平日的自己也要小心谨慎才会制服这发狂的马王,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他只能抱着猫儿防止两个从马背上摔下来,也不能控制自己仍然坚硬无比的欲望随着飞龙杂乱无章的左冲右撞,心疼展昭柔嫩的内壁定是受伤不轻,但是却在这疯狂的冲撞中,感受到比以往更深入的契合。 展昭在最初马儿受惊时毫无准备的被白玉堂猛的大叫出声后,就再没发出过一丁点声音。他知道自己若是在这样的深夜大叫一定会引来巡城的士兵感觉到体内玉堂坚硬肉块不断强力的冲撞,他只能咬紧牙关忍耐,忍耐着这几乎比他曾经经历过的任何伤痛刑罚都要激烈的痛楚。以往,就算玉堂真的情动不能自己,却也未曾如此以这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力度和频率不断的冲击那个他身上太过脆弱的部位。 火辣辣的痛楚,在玉堂的硬物深入前所未有深度时顶得他以为自己就要将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的时候,他却能感觉到自己渴望了玉堂太久的身体,竟因这疼痛产生欢愉。 是的,欢愉!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20节 玉堂的坚挺没有如记忆中总是准确的顶到自己体内那能让任何男人欲望崩溃的那一点,只有无边的疼痛。这疼痛和为了不让自己被甩下马背而不得不紧紧夹紧的大腿,竟让自己的鼠蹊部窜起阵阵难以置信的快感。 那是一种几乎撕裂内脏的疼痛,但是却能让他一次次感觉到玉堂不断的深入,深入,连那两个也硬得不行的球体也几乎已经挤入自己肠道内的深度。这是玉堂的身体,这是玉堂带给他的欲望,这是玉堂,他的玉堂!无论是痛苦还是甜蜜,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只要是他的玉堂,玉堂……谁说他展昭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此时此刻,他只愿在玉堂的身下化作狂乱的野兽,不顾世间的一切,哪怕就在此刻死去,九十九重天下奈何桥,他愿为再续今生情缘,等待直到海枯石烂…… “嗯、嗯,嗯嗯……”双唇被吸得肿痛,舌头被迫拉入对方口中被不停吮吸,口中的津液被翻搅,夺取,自己同时也咽下玉堂口中的液体,来不及咽下的,就顺着自己的脖子,濡湿身下的衣袍。 在展昭被吻得眼前发黑的时候,白玉堂终于放开了对他的口唇的桎梏,大口的呼吸着清洌的空气,他感觉到胸膛上突起的肉尖传来阵阵刺激的麻痛,他知道,这是玉堂在揉捏着他的乳首……,还有不断传来尖锐快感的下体忽然间,展昭感觉到这次的喷发不同于以往,似乎是从身体更深处的,更强烈的,跟足以让人崩溃的迸发。 “不,不,玉堂,你不要看我!” “猫儿,你忍一忍,忍一忍!”听到猫儿近乎哭泣的呻吟,白玉堂几乎就要忘记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几乎就要控制不住下半身的野兽再次开始在这销人魂魄的体内冲撞的欲望。他紧紧的捏着展昭已经涨成紫红色的欲望阻止他临近喷发的快感,强忍着已经疼痛难忍的欲望将它趁展昭面临快感分神的刹那抽出肉穴。随着硕大肉块的抽出,展昭的肠道中留下一股浓重的鲜红色,但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来自后穴的疼痛,只是大腿抽搐似的不断颤抖,一面哀求着白玉堂放开那阻止他喷射的手,一面控制不住的喊叫着:“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就在这时,已经缓慢踱步到城郊外一片小山坡地的飞龙,忽然前蹄悬空跳过一道浅浅的沟壑,马背上忘情交合的两个人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眼看展昭就要摔到地上,白玉堂就着两个人相连的姿势一扭腰翻在下面做了人肉垫子。 这一下摔的是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展昭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狠狠的压在白玉堂身上,此时他们最脆弱的部位连在一起,猛烈的撞击让两个人同时闷哼出声。 展昭是因为被体内灼热的肉柱一下子顶到前所未有的深处,感觉内脏就像被插穿一般。而白玉堂则是瞬间被狠狠的夹紧,立马就控制不住将一大股炽热的精液喷射在站昭体内。 白玉堂这一次意外的高潮后,他显然觉得自己身为男人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挫败。比起以往的坚挺不倒,他这一次竟然只坚持了不到一刻钟!不甘心的拔出仍旧挺立着的阳茎,他伸出手恶意的掐紧展昭高耸怒涨的前方,看着他因为无法射精而浑身颤抖的模样,心中竟蔓延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不但控制着展昭的前端不让他射精,另一只手更是变本加厉的开始起掐弄揉捏他胸口上那两颗在空气中无助挺立着的肉粒。伴随着疼痛与快感的双重折磨,一直咬着下唇的展昭终于发出了哀哀的乞求。 “玉、玉堂……,救救你让我射、让我射!嗯啊、啊啊啊啊!!” 终于还是不忍看展昭受到临界点而不能喷发的痛苦,白玉堂俯下身来张开嘴才把他的欲望含在喉咙里,吸了两口就发觉口中的欲望忽然涨得更大,他不顾展昭推开自己的双手硬是又用力一吸,展昭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要从这个小孔里,随着白玉堂的用力吮吸而喷发出来。 展昭在喷发的刹那忍不住把腰朝上一挺顶到玉堂喉间,随着大量液体激烈的迸发,白玉堂忽觉不对。他放出口中仍在喷射的柱体,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展昭两腿之间被水光润泽得晶莹的肉柱间,逆着之间一道金黄色的水柱夹杂着些许乳白色物质,正从正中间的小孔不断喷射出来。 展昭因这灭顶的喷发在白玉堂身下狂乱的扭动腰肢,在他终于抽搐着射出最后一滴液体后,浑厚而浓重的味道在布满露水的草地上蔓延,白玉堂这才意识到,他的猫儿,竟然快感太过强烈,在欲液喷发的同时失禁了。惊讶的看着展昭因太过强烈的高潮而失神的脸,潮红的脸色涣散的目光,哪里还是那个平时一副威严的御前三品带刀护卫,看起来就完全是一个充满了情色魅力、英俊不可方物的妖魔。 听到白玉堂湖人激动的起来的喘息声,展昭缓缓撑起因高潮而有些麻痹的四肢,却在月光下看到,白玉堂双腿间那一根刚刚才高潮过的粗大阳具,又朝着天直直的挺立起来! 看着这根在自己体内肆虐的粗大阳具,他的心忽然如擂鼓般跳动起来却忽然发现,白玉堂身上的布料散开后,他裸露出来的矫健身躯上,竟布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新伤旧痕,这些都是他征战边关、游走于生死边缘的印证。 古来总在感叹英雄勇武的人,却看不到在英雄的光辉下,也只不过是一具普通人的血肉之躯,也是会受伤、会疼痛甚至会死亡的。 痴迷的看着白玉堂这副伤痕累累的身体,展昭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在自己的膜拜这具英雄的身躯。 他的技巧显然不如白玉堂老道,像小猫舔舐般划过那些伤痕的时候,换来的是白玉堂难耐压抑的粗重喘息,自己的下体也逐渐重新挺立。但这不得要领、如羽毛般的轻吻总让他觉得缺了什么,总也得不到满足。 挣扎了一会,他终于放弃仔细亲吻那些伤痕的动作,来到白玉堂味道浓烈的跨间,那丛卷曲厄黑色毛发间怒张的紫黑色柱体,竟然这么粗!这样的物体,竟然曾经在自己身后那个紧窄的穴内进出,带给自己无上的欢愉和满足双唇一张,展昭终于把粗大的肉柱整个含入口中。 有多久,自己没有尝到玉堂的味道了?从前自己也为玉堂做过这样的事,但那却是在坏心眼的白老鼠威逼引诱下,如今,自己做这曾经觉得屈辱的事情,竟会是变得如此期待,如此自然,如此心甘情愿甚至激荡不已。 “咕咻,咕咻”难道是因为玉堂一直没有得到发泄,所以才涨得比他记忆中的尺寸,还要大?展昭一面用力的用咽喉吮吸着白玉堂硕大的柱体和转动自己的舌尖,一面在心中为玉堂的忍耐疼惜不已。便更卖力的取悦着白玉堂欲望的根源,微微带着咸味的液体在自己唇舌间不断涌现,展昭想到那些液体属于谁的,立即毫不犹豫的一一咽下。 “猫、猫儿!”感觉到自己铃口分泌出的液体被猫儿全部吞下,白玉堂激动不已。忽然之间展昭竟将舌尖刺入他此刻是完全刺激不得的铃口,他竟然有一次喷发高潮了! 大量浓烈的乳白色液体在展昭还来不及准备的时候就喷射出来,顺着他喉管一直滑落。在终于吞咽下玉堂的所有欲液后,展昭放松那终于软化但仍旧尺寸惊人的柱体,轻轻的咳嗽起来。 “猫儿!怎么了,你是不是着凉了!”掀起自己的披风裹住猫儿赤裸的身子,想为他穿上裤子,却发现腰带已经在剧烈的拉扯中绷断,黑色的外裤没破却是几乎湿透。而纯白色的亵裤那上面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让白玉堂心头一窒,泪水猛的就涌了上来。他不想猫儿,有什么事都爱一个人忍着背着,他是高兴的时候就尽情大笑,伤痛的时候,就尽情哭泣。 “哎呀,玉堂,你怎么”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白玉堂搂着自己哭个不停,好像受伤的不是自己倒是他似的。这个玉堂,说他做了几年镇守边关杀敌的将军,应该变得更沉稳内敛了,可到头来那些都是在别人看来的假象。只有这个只会在自己面前尽情哭泣得像个孩子似的大男人,才是他真正的玉堂。一个让人心痛的,总是直到爱到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用伤害自己也伤害对方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爱意的玉堂…… 喔喔喔 远处传来雄鸡高亢的叫声。 黎明将至。 展昭抬头看看天色,虽然仍旧漆黑一片,但天空皓月不知何时已经隐去。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浓重的,他们,竟然就这样折腾了一夜? “好了,玉堂,你快别哭了!天快亮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想到自己竟然不顾一切的在这里和白玉堂野合了一夜,展昭就觉得快要认不出这样的自己! 白玉堂听闻,终于像个做错事的大孩子似的,在不知是谁的衣物上抹干净鼻涕和泪水,安慰的亲了亲展昭发丝凌乱的鬃角,捧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确认展昭虽然已困倦得睡去但仍是在怀中搂紧了自己的脖子,神情一变,方才那一脸傻气、哭的鼻涕横流的模样已经完全从他脸上消失了。 此刻,他又是那个无所不能傲笑江湖天下景仰的锦毛鼠,那个上碎无数春心但只为怀中御猫倾心的白玉堂。 神色一正,想到回去定要好好教训那差点伤了自己猫儿的坐骑,将昨日累了一日又被自己害惨一夜的展昭裹紧在那张芦花缎白的披风下,将巨阙和画影挂在腰间,忽地提起真气腾跃而起,足尖点在一棵十来丈高的香樟树上再趁风大起之时,就这样一路风筝般飞纵而过,最后消失在一片青黑色瓦顶的屋舍之中。 夜未央,黎明未至的黑暗里,清风正凉,月影团圆人共聚…… 中秋特别篇·天涯共明月·完 番外“前世桃花”之杨戬:知道是情极时便是无情 天上天下,孰是无情,莫是有情? 是整日端坐在凌霄宝殿上笑看众生慈眉善目,两道柳叶眉弯弯却从来不管不问人间世事的玉帝,还是昆仑山上瑶池仙居里,掌管着九十九重天上仙女还要对人间时刻不放松的西王母,或是,那个冷月清凄银色月光下黑色殿宇中,天下地上执法严明铁面无私的司法天神? 银色是他的冷,黑色是他的寂寞,杨戬杨戬,灌江口的二郎庙可还有你过去的温情,在记忆形成之前人就能窥见一点蛛丝马迹的,人间烟火? 天边一朵祥云,不似普通掠过眼前的云淡风清,上面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竟是驾云飞过的神仙这银色的,不正是三眼神将杨戬,而蹲在他身旁的,便是那与他从来寸步不离的哮天犬。 一神一犬,杨戬英逼三界的脸在银色的冠冕下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在他身边的人形犬神可就不似他主人般冷俊傲岸,而是不断的摇晃着他一头蓬乱的长发就像他还有尾巴的时候,而一张不怎么大的嘴,更是絮叨个不停。 “主人,你说这王母娘娘也真是的,我们前脚才从地藏菩萨那里回来,还没沾上凳子这又被派去找什么遗失的天石,主人,你说这是不是太没人性了啊!” “吣,不会,王母娘娘不是人,那真是太没神性了!” “不对不对不对!那也不叫神性,上次主人和我说的神性不是这样的!那到底是什么?该是什么呢……?主人,你说这”把自己的头发终于揪的像鸟巢似的,哮天犬终于可怜兮兮的看向身边的天神,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眨巴着巴望自己的主子能告诉自己正确的答案。 杨戬并没有回答哮天犬的问题,他只是皱起英挺的眉,伸手把哮天犬脸上已经被风吹得吃到他嘴巴里的头发理好,催动法力降下云头。 “主人、主人,等等我!”拨开眼前的乱发才发现杨戬已经把自己落下好大一段距离,哮天犬赶紧收起乱七八糟的杂念,三步两蹿的跟到杨戬身后。 杭州的西湖,永远是瘦的,以如西堤岸边婀娜摇曳的杨柳,盛夏的午后随风摇曳。 一人一犬,却无心去欣赏这荷塘夏至,只是行色匆匆的走路。他们并没有变化成凡人肉眼亦能看到的凡胎,是以杨戬白衣佛风的绝尘身影和哮天犬跟在杨戬身后还不忘东张西嗅的样子,并没有引得任何人的回望。 哮天犬也是知道杨戬才帮地藏镇压地狱恶鬼后就要来凡间奔波已是略带疲乏,本想说些笑话逗逗闷子,但似乎杨戬并无心与自己玩笑,深知主人这个时候已是真的累了,便也不再说话,只是仍旧张望难得来到的凡间景色,把素有人间胜景美称的苏杭景色尽收眼底。 细腻俊秀的飞檐青瓦,从勾花窗棱中伸出青的红的黄的枝叶花朵繁繁茂茂,假山云石中的青苔庭阁,也在一池幽碧的潭水和紫色的睡莲橙色的锦鲤中显得闺秀雅致。 走了小半个时辰,一路上本还能见到不少凡人擦肩而过,他们也随同行走期间,只是施了法术,虽看似走在同意条青石板路上,但凡人却决不会沾上他们半点衣角,但现在凡人也渐渐稀少得不再见到路人,哮天犬才发现,他们已经顺着一道蜿蜒的白色墙檐走了好久,墙垣上茂密的藤萝把整个深宅大院包围得严严实实。直到他们又走了一阵,前面隐隐传来人声,宅院的大门才到了。 朱漆的高大门楣如今已被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纱绫包裹的严严实实,高粱上无数白色的灯笼,厅堂里一副紫檀的棺木,熏人的香烛和跪在一旁不断往火盆中投着冥纸压抑着哭声的人群,原来,是大户人家正在给过世的人守灵。 什么大户人家,一路进来除去丧葬的白绫灯笼蜡烛等物,大宅里更被无数的白色玉石和不同于其他人家的白色屋瓦雕花回廊装点得与众不同。真是的,除了没有这么多鲜活的绿色,这宅子主人的嗜好和自家主人的真君殿倒是有几分相像都是同样的冷,但是白色却多了些许纯净,才不似真君殿中只有银色的凄清,就像天上看似温柔却没有任何温度的月光。 才想看看灵位上到底是何方人氏,就听到杨戬在唤自己: “哮天犬,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找回一把剑,它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用来劈开五彩天石神剑留在凡间的影子。”杨戬环视灵堂,一群人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知为何看在眼里就觉着莫名的扎眼,便唤哮天犬二人转到后方的花园中。 “是,主人。天地主人,这上古神器为何遗落凡间?怪不得王母要你来找,原来是一般小神仙碰都碰不得的女娲娘娘的东西啊!”法术才施展一半,哮天犬又忍不住唠叨,头上立即挨了一个爆栗,才乖乖的用鼻子开始搜寻大宅中灵气最盛之地。 “天地无极,万里追踪,天地无极,无极……” 不再理会哮天犬的絮絮叨叨,杨戬信步向枝叶繁茂的庭院深处走去。忽然一处开的旺盛的白色绣球花下,曲水流觞 一盏盏半透明的夜光杯就这样顺着溪水流下,杯中淡紫色的琼浆,随着溪水的流动摇曳。 究竟是何人,有如此雅兴?杨戬忍不住逆水而上,转过那丛将院落中阳光遮蔽大半的木绣球,眼前豁然,竟是一处不知是浑然天成或是鬼斧神工的嶙峋石洞,洞中横亘的峰石割断头顶的阳光,在长满苔藓的地面上投下大大小小的光斑。 石桌石椅,汉白玉雕成的石凳上,一个白衣男子正将手中的酒盅盛满酒业,然后将这夜光杯,顺着源头的溪水顺流而下。 杨戬的衣诀翻飞,拂动风声石角,石凳上的白衣人脩的回过头来,原来,竟是一个面目英俊眼含风流的翩翩公子。 他仿佛听到杨戬带起的风音转过头来,在看到来人的一刹那,眼中黑色的忧伤忽然变成了惊讶,然后,是剧烈的惊喜 “猫儿,猫儿!”白玉堂猛地扑过去,狠狠地将杨戬抱在怀里。 “猫儿,你都去哪了?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你不知道,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不,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你回来了,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白玉堂抱着展昭的身体泣不成声,他的双臂像是要把对方恨不能融入自己躯体般抱的死紧,他的身躯因激动和思念抖得如风中落叶,但是他很快就发现,怀中展昭的身体,冷的,像冰。 直到自己的眼泪浸湿对方的衣衫他才发现,怀中所抱之人,竟也和自己是同样的白衣,衣诀翻飞,同样的眉眼,冰冷的面容。一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眼中映出的,不是会与自己生气怒骂并肩战斗深情凝望的深情,而是一种陌生而冰冷的沧桑,仿佛已有千年万年,才能造就这样的凄然冷漠。 但是,这冰冷的脸,却与展昭一般无二! 杨戬并没有推开他的意思,而白玉堂盯这着自己午夜梦回无数次呼喊思念的脸,不知是痴了还是不知所措,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立在斑斑阳光下,看着。 看着对方的眼他们的距离甚至能看到对方脸上每一根汗毛的形状。 杨戬并不讨厌这个男子,应该说,在这个男子扑过来抱着自己的时候,身为天界战神的他竟没有习惯性的张开自己身上的斗气,当他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只是这样的举动,不应该出现在他们身上,难道,他还没有察觉,若是身为一个凡人,此时此刻是绝不应该看得到自己的吗? 任对方抱着自己,直到他察觉出自己并不时他口中呼唤的“猫儿”,才知道认错人了吗?只是这人间,竟会有与自己神貌相似的人,确实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只是,杨戬的这些思想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的神情还是身为天庭司法天神所应有的冷漠。 我到底,该不该推开他? 那个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的幽魂,为何还留恋这人间的风景不愿离去?为何他看着自己的眼中,充满太多自己读不懂的东西,除了瞬间从惊喜到转化成无尽的哀伤,还有比眷恋和期待更深的东西? 就在杨戬还在思考的时候,一声惊叫,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主人,找到了,找到了!救我,救救我!哎哟!” 哮天犬尖叫着,手里不知道抱着什么东西一路急虎虎的跌跌撞撞,奔过来,身后,还传来人群鼎沸的叫骂声呼喊声。 “主人,主人!哎哟!!”追赶着哮天犬的家丁看得出竟都是武功底子不弱的凡人,这苯狗不知又犯了什么错要自己去收拾烂摊子,竟在凡人前显出身形。 杨戬推开身上的手臂,冷冷的目光中看着哮天犬奔到自己面前,怀中抱的,竟是灵堂上紫檀棺木中的尸体白色锦缎和寿衣包裹下,是一名死去有些时日的老者,银色的长须和鬓发,面上纵使已是青灰色不带一丝生气,但仍能看得出,与身前的俊朗青年有着无数的相似。 他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气与这只苯狗办事不力,索性长袖一挥隐去了哮天犬被凡人追着跑的情景,将自己与幽魂隔绝在另一个空间。 “剑魂,你可知道?” “知道!?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瞬间白玉堂脸上的神色变得与那老者尸首一般青灰充满死色,大退三步远远的避开杨戬,避开这个方才自己竟把他当了猫儿,现在面上除却冰冷再无其他的人。 “剑魂,回鞘!”杨戬手上握着一把晶白宝剑,神情更冷。 “画影!你这贼人,什么时候偷去了我的宝剑,还来!”看到与自己人剑一体的画影被杨戬握在手中,白玉堂抢上前去。 “还来,还来,还来!你这无耻的小偷,偷走了我猫儿的面容,竟还要来夺我的画影!” 一招一式,无不是他锦毛鼠毕生绝学。狠戾的掌风,夺命的招式,若是凡人,人间早已没有几个高手能抵挡他的一招半式,但,这也只是在人间。 如今他面对的,却是自三千年前就已助姜子牙伐纣立西周的杨戬,天地间唯一能与斗战胜佛抗争的杨戬,掌管天地魔三界所有律法的司法天神杨戬。 白玉堂所有的招式,都像打在了风里。 杨戬并没有还手的意思,也没有动手的念头。他只是手里握着那把银白色的宝剑,任眼前的幽魂施展出所有的招式,但那些凡间至圣的武学甚至不能沾到他的一点衣角,他退着,退着,看着眼前男子发狂的样子,冰冷的目光中,不知何时泛起他自己都未觉察的怜悯。 两个白色的身影,就在这苍茫的空间中一进一退,进的人神智狂乱已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是为何人所为何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恨,他恨,他恨! 他恨展昭为何独自离他而去,恨展昭为何要自己替他守护不能再守的那一片青天,恨他的哥哥为什么要阻止他去找他的猫儿,恨江宁酒坊的娘,恨把它一次次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大嫂!而他心中所有的怨气,此时都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只知道不断的攻击,攻击,他要把眼前这个有着猫儿的面孔却对他如此薄凉的人捅成蜂窝,撕成碎片! 杨戬严重的怜悯,渐渐融化成悲哀。 这样的执著,究竟这人间有何止的留恋的所在,让这剑魂至死不渝?神剑的影子,具备了神剑的一切力量,王母娘娘命自己到人间找回它,自己便来了。 只知道这画影剑魂度过人间艰难后却不肯回归元神,才让他必须亲自走这一趟,却不知这剑魂灵力不散,还留着凡人的太多纠葛与记忆,执迷不悟。 白玉堂进攻的越急,杨戬后退得越快。这样看似一场生死相搏的追逐,其间却包含了太多的迷惘与放纵白玉堂即不知眼前的人到底是展昭还是一个与展昭生得一般模样的陌生人,也不知自己究竟这样拼命究竟是为了什么;杨戬早该用法力镇服画影的剑魂完成此行的目的,但是他却就这样任眼前的人不断的追着,他便不断的退着,在这个包围在他法力保护下的空间里,不再有王母和千里眼顺风耳的窥视,这片没有尽头的苍茫,这场你追我退却期待下一次逼近的追逐,如果没有任何人的存在,是不是,就是永远? 但是,永远有多远?千年一瞬,你的永恒,不过是我的转瞬。 在白玉堂第一百零八次进攻的时候,杨戬一个分神,拍出的手掌终于落到了他雪白的衣上 “猫儿!!”白玉堂明明已经看到自己的掌风终于落到了这个人的身上,但是就在他手掌触及那片雪白衣襟的时候,他看到对方的眼中山国熟悉的光芒,那是属于展昭的迷惘与坚定,在江湖与律法中寻求平衡的艰难,那时属于他的猫儿的眷恋,只有彼此都感受到灵魂的脉动时才会产生的默契 “主人!”哮天犬终于找到杨戬法力的波动,循着他的法力闯进这个空间。 白骨的杖撵挥出一道蓝色的光芒,毫不犹豫的朝那个正一掌打在他主人身上的白色幽魂身上打去。 “哮天犬,住手!”杨戬惊觉的时候,眼前只剩下一片耀眼的蓝光。 蓝光过后,灰飞烟灭 所幸,杨戬的法力让他足以冠名战神,所幸,哮天犬怕伤及主人,并为使出多大力量,所幸,白玉堂虽然是凡人姿态,但灵台中却聚集着神剑的灵魂。 所以,一切并没有发生,蓝色的法力被杨戬抽出画影一剑击碎,瞬间化作千万点荧光,纷纷扬扬的撒落在三个人身上。 “主人,主人,你没事吧!?都是这个该死的凡人,明明都已经死了,魂魄却到处跑,还我找错了方向把他的尸体抗着,还被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追了一大圈,要不是不能随便伤害凡人,我早把他们全都打趴下了!”哮天犬见自己的主人竟维护这个要伤害自己的人,满腹的牢骚不由得一个竹筒倒豆子,字字落地有声。 而他的这些话,在杨戬耳朵里只是一顿牢骚,但听在白玉堂耳朵里,却是落地惊雷。 “你是说,我已经死了?!” “废话,你没死我没怎么来收回剑魂啊!你这个凡人也太不识好歹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我们有死,没有死!你骗我,你们骗我!” “谁有哪闲工夫骗你,死了就是死了!你能看到我主人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有这个,你自己看吧!”说完,哮天犬把手中害惨了自己的尸身朝白玉堂眼前一放,那眉那眼那身自己最爱的杭州白芦花缎,不是他白玉堂还能是谁!? 只是,这死去的尸身已不是翩翩少年游,亦不复当年那个盗三宝闯禁宫戏御毛风流天下傲笑江湖的锦毛鼠,而是一个老者,一个满面风霜不满皱纹垂垂老矣的老人。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猛地撞进白玉堂空洞的脑海,那里面有展昭第一次见到自己时那双满含怒气刹那间虏获自己一生的眼睛,有展昭拿出自己从认定凋敝的故乡带回唯一的一罐杏花酒时的羞涩、落寞期待,有展昭怒极真的拔剑伤了自己事后却又立即连公孙先生也不让碰得亲自小心翼翼为自己包扎伤口时隐忍的泪水,有他初次在自己身下羞愤欲死的落红,还有,把他一身蓝衣染成那夜烛光下艳红的鲜血,冲霄楼灼人的火光,随同盟书送回的血衣和沾满凝结血块的巨阙,巨阙上他送给猫儿让他寸不离身的那个锦囊撕成了碎片,上面有展昭熟悉的笔迹,紫红色的血字:玉堂,人亡剑在,一片江山,三尺青锋,影映巨阙…… “猫儿,你好狠,你好狠,好狠啊啊啊啊啊!!” 终于想起一切,原来自己已经在白园中独自等了这么久,独自在没有展昭的世界里活着,只为猫儿还没有完成的事,自己必须为他完成。 如今,襄阳王早已伏诛多年,包拯、公孙策,甚至自己的哥哥、大嫂、江宁酒坊的娘,都早已离自己而去。他究竟还为了什么活着?白家在自己的经营下早已富可敌国,大宋的皇帝开始猜忌削弱自己在朝廷中的势力,何必?若不是为了他的猫儿,他早就扔下大宋的皇帝和那些与自己全无干系的黎民百姓,何必去每年黄河水患蜀中大旱南夷大疫时发放赈灾前米,辽人的铁骑踏破松花江时出钱出力甚至还以武林盟主之名号令天下群雄共同抗敌? 他都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看着眼前形貌怪异绝非人类的黑衣男子,他称呼那个人为主人,恐怕他的身份决不是自己一介凡人所能知晓的吧? 白玉堂,早已收回身上所有暴戾的杀气,面对眼前的白衣男子,明明知道他已决不可能是展昭,但仍是忍不住再次上前,伸出手,但就在触及那如玉俊颜的刹那,被哮天犬毫不犹豫的打落。 “你干什么!我家主人也是你随便能碰得吗?” 杨戬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哮天犬竟会闯了进来。 是了,这个结界是从前自己还在四处征战时为不伤及无辜所建的,而随身总与自己并肩而战的哮天犬,当然能进来。 但是他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手?只要让这个凡人的灵魂湮化,剑魂才能完整的回归神剑。 他并不知道白玉堂心中的白转千迴,但是他却很高兴,看来哮天犬的及时出现打破了他们二人你逐我退的境地,也让这仍抱有执念的男子认知到他已经死亡的事实。 白玉堂的手被打落的时候,他抿嘴一笑,因为,他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 那个人,不是他的猫儿,不是那个丢下自己的负心男子,只是一个有着和展昭同样面貌的阴司使者,上天让这样的人来带走自己的灵魂,莫非真的是对他这几十年作善事的回报? “你带我走吧。”伸出双手,白玉堂一双桃花般蜿蜒的眼角中带着释然的笑。 杨戬没有去多想眼前男子的转变究竟是为了何因,抽出手中画影,银色的剑身在法力催动下萤芒流转,滑光四溢。 就在他挥剑的一刹那,白玉堂忽然开口: “你这一剑挥下来,我是不是就会忘了一切,然后重新转世投胎?要是可以,是不是能够……” “不,你只会灰飞烟灭,世间不再有你,剑魂回鞘后会一直存在于神剑当中,于人间不再有任何瓜葛。” “是吗?那也好,那也好,那也好啊!!!从此世间没有了御猫也不会再有锦毛鼠!十生十世也不若一世缱绻,只有今生今世,我们才是展昭和白玉堂” 银光闪过,芦花漫天,片片飞絮触到杨戬和哮天犬之前,已经随同落在大地上的一起了无踪影,消失天地人间。 一片祥云,又是一神一犬。 “主人,你说这把剑就真的是上古神剑留在凡间的影子?我说啊,它不是什么画影也不是什么剑魂,是麻烦,就是一个天下第一大麻烦!” “真是的,还有那个死老头子……” 哮天犬依旧絮叨,杨戬,一贯的面无表情。 只是快到真君殿的时候,二人降下云头,信步前行。 “……剑魂在人间的时候,叫什么名字?” 手中冰冷的宝剑,就是那一个痴惘的男子,不经意的想起他一双眼中映出自己的倒影,看上去竟是如此的陌生。那个人透过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嗯……,好像是叫什么白玉堂的,从前有个外号叫作锦毛鼠,主人,你说我这次是不是真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我?” 狗拿耗子?确实是杨戬心中一动,哮天犬的这句话终于让他有了一点笑意,才想牵动嘴角让自己的忠狗不再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但嘴角才动,心尖上忽然像被扎了一下,一阵刺痛。 抖落衣角,竟是一点遗落的银光。 难道,是剑魂的力量,让那凡人的思念,竟得以留恋至此…… 白玉堂,白玉堂? 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无论在记忆形成之前,还是记忆形成之后,都没有丝毫的印象。 不知不觉间,主仆二人已行至真君殿前。 玄黑色的昆仑石,银白色的冷清辉…… 熟悉的殿宇,熟悉的冰冷,熟悉的只有哮天犬相伴下无数个批阅公文无眠的夜晚…… “走吧,我们到家了。” 家?哮天犬疑惑的看着杨戬,自己的主人一向只把这里叫作真君殿,为何近日会如此称呼? 家,这里,真的是他们的家吗?里面冰冷的月光和永远只有他们主仆二人身影的宽广殿宇,空旷得连梅山兄弟也不愿意居住的冷漠。 但是,尽管他怀念千年前在贯江口的岁月,怀念那里的香火鼎盛怀念那里虽然处理的都是凡人鸡毛蒜皮的小事,忙碌却不孤寂。如今,这里,却是他们唯一他们能回来的地方…… “哮天犬,你还楞着做什么,跟上!” 踏上真君殿的第一级台阶,杨戬身上白色的衣袍瞬间幻化成银色的铠甲,哮天犬也退去人形化做一头黑色巨犬,赶紧跑进那两扇厚重的银色大门里去了。 “猫儿……” 门扉合上前,杨戬耳旁忽然传一句呼唤,转头往去,门外只有一天一地亘古不变的白云和拂云清风,哪里还有,那个面对自己哭着叫着喊着,却不是在叫自己名字的执著灵魂。 “痴儿……” 杨戬的唇畔,一处一声叹息,脚下的黑犬似乎听到了什么但却听不真切,在自己的脚边打着转。 伸出手摸摸它的头,黑犬立即撒着欢儿跑进去了,收回远望白色云海的目光,握紧手中明日须呈给王母的宝剑,身后的殿门终于完全合拢,遮住了白天耀眼的日光,也把那一点最后的萤芒和一声叹息,关在坚硬冰冷的真君殿外。 end 前世桃花,不在今生盛开,但是,前世真的可有桃花? 去年今日,此城门中,人面桃花,春风化雨…… 桃花妖娆,桃花含情,桃花只看一季,前世今生只有一片桃花,因为开过了,凋敝了,就不再是眼中爱上的那片桃花,心中眷恋过的那份情仇。 一切浮华过眼,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究竟你是否我追寻一生的那个身影? 前世我们不能相遇,今生我们无法相守,那么,我们可有,来世?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桃花飘梦魂断,情不死心更乱 几许不想说而终须讲,难遂我难遂你心里愿 桃花岛欢笑短,人在愁风雨乱 ]苦苦苍生已忘心中恋,明日我宝剑为谁断 纷纷飞飞风里转,断断续续半份缘 生生死死可再两手牵,]追追赶赶飘更远,日日夜夜痛没完,不懂我不解我心乱 桃花飘换人面,桃花开可更艳 几许烽烟已忘心中恋,求遂我普世太平愿 ps:“知道是情极时便是无情”形容的是杨戬,因为太过情极,知道感情的极致,所以反倒无情了。 而这种无情,却全都是给与了他自己的,只因他所有的情,都给了那些不理解他伤害他却理所当然享受着他所给与情意的混蛋。 其实天地间,他最有情,不是么?宁可外甥踩着自己的尸体,也要成全天地间所有人的幸福,为了不让他们事后感觉到愧疚,所以拼命的让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卑鄙无耻应该万死不辞…… 其实天下间最该死的,是伤害杨戬的所有人,和不懂他大爱深情的一众愚人…… [完] 番外 一夜楼 展昭记得,那天冲霄楼上的火光,把半个青城的天空有映成了火烧云,而白玉堂身上的血,比他身上新人的红衣,还要鲜艳…… 一 展昭 “玉堂,玉堂!”展昭一双明亮的墨瞳中已经急出泪光。 他身上,依旧穿着大红的衣袍,他手里,却没有了寒光冷洌的宝剑,他头上乌黑的纱帽上,插满山焰似的杜鹃花。 “大人,包大人,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玉堂,玉堂他不能一个人去啊!” 不顾身上金线刺绣的龙凤,不顾腰上珊瑚玛瑙的织锦玲珑,甚至不顾自己现在的样子传出去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展昭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只是不停的求着,不停的哭着,从傍晚的哀声诉说到现在的哀号乞求,他已经在这里,跪了六个时辰。 而白玉堂带着那柄挥金断玉的画影离开,却已经是三天前的事。 颐照宫的汉白玉地板上,已经沾上他膝行跪拜的血迹,却怎么能比他心中滴淌的鲜血;他脸上终于还是流下伤心的男儿泪,却不知,他的心已碎。 但无论他怎么企求,怎么呼喊,自始至终都只有包拯来看过他三回。 他知道,若是自己再不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他就会失去玉堂,失去他的知己,他的……爱人。 泰和殿的钟鼓已经响起,公公们尖利的嗓子唱出一声声开礼前的祷文。 这喜庆的婚宴这喜庆的钟声,听在他的二里,却像逼他一步步迈向地狱的丧钟。 只因,今天的新郎,是他,今天的新娘,是大辽的娉婷公主。 只因,今天的月太满,人却伤,他的玉堂,为了阻止这个其实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阻止的婚礼,必须独床冲霄楼。 磬乐声终于来到棂花门外,展昭已经可以看见宫女手上明晃晃的宫灯,已经可以闻到他们身上传来泰和殿的焚香,他却看见,包大人,他今生视如生父恩师的人,甩开自己还攀在他衣袍上的手,转向身后无尽的黑暗里,再不看他一眼。 二 包拯 包拯面古表情的方脸上,在他转身过去的刹那,流下两道深深的泪水。 在他面对的黑暗里发光,却模糊了他的视线,再看不到满城的红烛摇曳,再看不到一个个围城似的大红喜字,也看不到,展昭被司礼太监半拖半扶的带出去时,双眼中崩溃的绝望。 大辽的娉婷公主,美丽,温柔,活泼,精通各种曲艺舞蹈却又不失一个女人的婉约,被这样的女子倾心倾情,想天下任何一个男子,都会认为自己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 可偏偏,她看上的不是哪个王孙公子,哪个将军贵族,却是站在大殿外为他拾起粉帕惊鸿一瞥的大送四品带刀护卫。 而那个护卫站在一群红衣的侍卫里,竟就是那剑眉星目的南侠展昭。 那个,自己一直将他当做了儿子的青年,那夜看着他和白玉堂闯进自己书房里,双双跪在地上,各自的肩上,还挂着一个不大的包袱。 看着他们诀别的目光,他怎么会不明白? 他明白,他早就明白,明白这两个孩子自从相见相争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注定的宿世姻缘,明白他们今夜实在不得以只能选择双双携手离去,明白,这样的感情,就算自己能理解,就算公孙策知道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但不知道他们明不明白,远在陷空岛的四鼠和江宁酒坊的江甯女,还有这头顶的青天,这大宋的皇城里,是不是有任何一个能明白他们的人!? 所以,他只是默默的看着,看着两个人不曾放开的双手,看着他们眉眼中的不舍和依依的深情,看着展昭拉得再高也不能掩饰颈上的点点玫红。 包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明白到了这样的地步,自己还有什么能对他们说的。只是依旧默默的站起身,将手中已经几乎被他一个晚上盯出两个洞来的奏折,轻轻的放在他们眼前阴影里的地面上。 只见大红的“秘”下,只有二十个字: 襄阳王策反,复辽使条件,三日后完婚,借辽兵擒贼。 这十九个字,瞬间改变了一切。 “猫儿,等我回来!”白玉堂抓过地上的奏折,把肩上的包袱往展昭怀中一塞。 然后,包拯就看见锦毛鼠竟已不顾还有外人在场,就揽过展昭在他唇上烙下一吻,依旧是一身雪衣,在展昭还来不及抓住他半片衣角的时候,踏月而去。 只留下两个跌落在地的包袱,里面滚落出几只玲珑剔透的白玉老鼠,和透过展昭不断颤抖的仿佛已经颤抖得碎了的身体,散在他身后一片大红的月影。 三 冲霄楼 冲霄楼上的火光,将青城变成了赤城,将襄阳王一张得意的脸,映得有如地狱般扭曲。 只因今夜,那里的万箭窟,那里的筒网阵毒烟火石,都阻挡不了一抹白色的闪电,保护不了他密谋策反的盟书,保护不了,他垂垂老去时最后的春秋皇城梦。 第一层的陷阱,被那个绝世的轻功飞掠而过; 第二层的火海,在燎去那人蝶翼般雪白的外衣后,被他抛在身后; 第三层,埋伏在上面的暗器高手,竟被那人看似圆润的飞蝗石,全都打成了残废; 第四层…… 第五层…… 终于到第十七层的时候,那人真气用尽,只是拼着最后的执念,仍不放下手中被鲜血浸透的剑刃,仍痴痴的惦记着最后一层上的策反盟书。 而十八层,就是地狱的名字。 这里,有天下最坚不可催的机关,这里,有天下最狠最快最毒的穿云箭和暴雨梨花针。 还有,唯一能让展昭不必为这场政治婚姻牺牲的襄阳王罪证。 火药的威力,终于让坚不可摧的铜网阵也化成碎片。 随之而来的爆炸,让原本就灌满油的火海阵立即疯狂的燃烧起来。 等救火的家奴终于提着水桶赶到时,冲霄楼,已经在烈焰灼烧中,轰然坍塌。 天机烧破鸳鸯锦,一夜轰楼红照壁。 四 白玉堂 白玉堂姓白,他的外号叫锦毛鼠,所以,他身上,永远是一身似雪还胜雪的白衣,无论春夏秋冬,无论风霜雨雪都没有变过。 只因为,这已经成了他的标志,他最大的嗜好,他对白色的执着,就如他对某一个总是一身蓝衣,笑得让人如沐春风的人的执着。 所以,如果有一天,他身上穿的不再是江湖人熟悉的白衣,那么他,还会是那只笑傲江湖的锦毛鼠吗?那么他,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值得向人夸耀的? 现在,他身上穿的,就不再是一身盛雪的白衣,非但不是白的,还是一件鲜红的,红得不可思意红得仿佛世间再没能比它更红的红衣甚至,连展昭每天穿在身上大红的观袍子,他此时穿在身上大红的新衣,都比不上这鲜艳的红。 只因,这红的是血,是从白玉堂身上大大小小几百个伤口中涌出来的血,才把他原本一件胜雪的白衣,染成了这天下无艳的血红色。 当这样一身红衣的白玉堂闯进展昭视线的时候,他几乎以为,今天他的玉堂才是新婚的另一个主角,今天的红烛为他们燃烧…… “玉堂,玉堂!”坚定的,展昭扔下手中大红的绸花,投进白玉堂张开的双臂。 “猫儿,猫儿!” 白玉堂此刻的心情,是激动的,激动的甚至忘记了身上的伤口,忘记了还在淌到地上的鲜血。 他高傲的看着朝堂上一群人震惊的面孔,看着皇帝难看的脸色,看着襄阳王瞪着眼,在看到他高举的盟书时,恨不能吃了他的眼神变成了恐惧。 展昭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这样抱着玉堂,因为他身上受了伤,他的血染红了两人的衣,让红的更深沉,让白的更鲜红。 但是,他却不能控制自己的手,直到白玉堂的血也染到了他的心里,他才明白,是他,是他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他的懦弱他不合时宜的坚持,才把玉堂推向了冲霄楼的火焰! 远处的夜空一角似乎被一道冲天的红红光照亮。 展昭猛的撕开身上血红的新衣,向包拯跪下,向赵祯跪下,向辽国的使者跪下,也向满朝的群臣下跪! 白玉堂没有阻止他,只是默默的把手中同样被鲜血让红的盟书递给他,然后,是一个鼓励的,了然的微笑。 “皇上,此乃襄阳王藏于冲霄之谋反盟书。如今我代玉堂呈上,望皇上龙威英明!” “白玉堂?”赵祯盯着展找的颜色更奇异,仿佛从未认识这个由他亲自加封的四品带刀护卫。 “展护卫,你在胡说什么!”包拯看不下去,终于上前一步跪下挡在展昭身前。 “皇上,请您恕展护卫无罪,这都是微臣的主义!” “包卿?”赵祯看着朝堂下跪着的两个爱臣和一脸不甘的襄阳王,接过手中还带着血腥味的盟书,一挥手,原本驻守在殿外的禁军立即把襄羊盎围了个严实。 “展昭啊展昭,想不到我的计划会坏在你的手里!你竟然,你竟然有本事拿到盟书!” 襄阳王冲到展昭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球瞪得几乎掉下地来,但展昭的神色仍是平静。 “我的铜网阵天下无敌,连飞鸟都不可能逃出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疯狂起来,明知自己不是展昭的对手,竟张嘴就去咬他的脖子。 “放开猫儿!”白玉堂大喝一声,但襄阳王没听到似的仍揪紧了他的衣领不放,眼看就要掐到他脖子上时,守在一边的禁军终于在皇帝的一个眼色下,把襄阳王拖了下去,而他不知计划败露而带进宫的少数亲信,也早已被制服。 大势已去,不过瞬息片刻,一切就已沧海桑田。 “展护卫,此次你功劳最大,说吧,你想要朕何封赏?” “皇上!展昭只求刺官归隐,不求封赏!” “陛下,您不要忘了,我已经和展护卫拜过半个天地,也算夫妻了!”大辽的公主竟在此时打断了赵祯的决定。 神色复杂的看着跪在地上只着一件白色中衣的展昭,赵祯第一次觉得,自己面对着跪在朝堂下的人,那个人虽说也和所有臣子一样叫自己一声皇上,但他的心他的灵魂,却从没有真正变成一个臣子,一个奴隶。 “猫儿,你还与这小皇帝罗嗦什么!爱给不给,今天,你都要跟我走!” “玉堂!” 在展昭的惊呼中,白玉堂竟将他一把从地上拽起来,不顾周围群臣一脸看怪物似的表情,拉着他径自向皇城大门方向走去。 “展护卫,你去哪里!?”包拯看着这一幕,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展昭,你站住!” 娉婷公主猛的拉扯着展昭的袖子,却被白玉堂一把拍开,那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就相见到了鬼。 “你、你、你,你是谁!你究竟,你究竟是人还是鬼!”如花的娇好容颜上,血色尽失去。 而白玉堂的脸上,苍白的脸色和尚未凝固的鲜血,他回过头狠狠一瞪,娉婷公主饶是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却也立即被这可怖的颜色瞪得一失神跌坐在地。 “来人啊,来人!给我拦住他!” 随着她的尖叫,几个胆大的殿侍想上前拦人,但无奈他们怎么是白玉堂和展昭的对手,只见两人四只手一抄一送,几个武功不弱的人就像纸片般飞了出去。 “展护卫!” “猫儿!” 包拯的叫声和白玉堂的声音同时在他耳边响起,展昭一愣,却没有犹豫。 这一次他再没有回头,因为就算他看不见,但也已经知道赵祯不会放过他,包大人不是为留他,却是为他担心。 然而包拯的担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他看到展昭抛下身上最后一段红绫飞身越过三丈高的城墙时,和所有人一样,惊叫着奔向城墙上的角楼。 光洁的汉白玉石上,只剩下一滩红绫开的似一朵炸开的血烟花,展昭的身影,竟就这样在短短的半刻钟里,消失在就算快马也需一刻钟才能到达另一头的广场之内。 五 一夜楼 你,知道一个笑话吗? 李白有诗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 所以有一天,当那个人走过的时候,大地被血染红。 真的还是假的? 你不知道么?传说中坚不可摧的冲霄楼,在一个晚上,就被人烧成了灰! 而这个烧楼的人,据说他夺了襄阳王谋反的证据一路送进皇宫里,这一路上,就沾满了那些阻拦他的人的血! 那一天,正好是癸亥年癸亥月癸亥日癸亥时! 我的妈呀,那不是阴曹地府大鬼小鬼出巡的日子吗?谁挑那天出门,谁就要倒血霉啊! 那不是,所以说那天,在皇城里死的人啊,简直比瘟疫还多!连那个江湖上不可一世的锦毛鼠白玉堂,也死在了那天夜里!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21节 什么?响铛铛的锦毛鼠死了!? 没错!而且,他就是为烧那冲霄楼抢夺盟书死的! 你别瞎说!我有个亲戚在宫里当差,他说那天就是宫里的一个四品带刀护卫,就是那个开封府里叫展昭人称御猫的献的盟书,怎么轮到他白玉堂了! 你说的是鬼话,屁话!那天展昭正好要个辽国来的公主联婚,没离开过皇宫一步,他上哪找来的盟书啊他! 那不是你说的,冲霄楼坚不可摧有进无回,那白玉堂本事再大也都不过那万箭齐发吧!要是他能斗的过,早成神仙了! 没错啊……,我大舅子就是当年造楼时的工匠,他说那楼啊,真的是造的连只蚂蚁都爬不进去! [忽然间,一阵无名冷风从破了几个大洞的窗户灌进破败的山神庙,两个夜宿于此的旅人,恐惧不由得爬上他们的脊梁。] 都、都是你!让你说说最近江湖上有什么趣事,你偏偏拣这说不得的磨牙! 得得得!不说,不说!喝口酒,去去寒! [半壶火烈烈的烧刀子下肚,屋内又重新暖和起来。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燃烧的柴堆让两个人都觉得,刚才他们就是瞎担心。这时,他们竟又不怕了。] 喂……,我说,那白玉堂到底死了没有? 呸!就知道你老小子耐不住!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这楼早已烧了十年,上面的草都够你盖房顶了!这陈年破事,只能当故事,当故事! 当故事?是谁,是谁刚才说的那么起劲来着! 我说的起劲,那是因为当年的锦毛疏白玉堂和御猫展昭都是江湖上的人物!他们跺一跺脚,皇帝老儿管得着的地方要动一半,皇帝管不着的地方,那是要震三震啊! 你说他们那么神呼,是不是真的一夜市烧了冲霄楼,破了襄阳王? 哼哼哼! 你笑什么!笑的我毛毛的,有什么你还不好说的! 看你楞头楞脑的,说出来,吓死你! 好吧好吧,给你!就知道你想我这壶里的女儿红想谗了!快快快,喝了告诉我! 你那个什么宫里当侍卫当差的亲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我有个堂妹,是宫来历涣衣局的,那天听说展昭在宫里献了盟书后,没走,而是疯了!连带的,还把大辽来的公主吓了个半死,大病一场! 什么?怎么可能,他好端端的大活人一个还是大侠,怎么说疯就疯了! 听说是那天,他和那大辽的公主成亲是给逼的,人家公主喜欢他,他却不喜欢人家公主!白天被关在宫里被看守着,虽说不让任何人靠近,可是他哭着求包大人的声音啊,可是结结实实的传到了隔的不远的涣衣局里! 不是吧!做驸马爷啊!这样的好是要能撞我身上,少活十年我都愿意了,他竟然嫌弃! 是啊!所以说,那公主为怕夜长梦多,大概也不知道我们汉人什么事都要讲究个良辰吉日的,就偏偏挑那天结婚了!结婚的时候,两个人才拜天地,就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了? 出的,可是大事啊!那展昭,忽然扯下自己身上新郎倌的衣服,就在那里叫白玉堂的名字!可是后来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那天晚上白玉堂那会正被困在冲霄楼里,通天的火烧的啊,不成灰就别想出来! 那展昭又没办法出去,白玉堂又怎么把谋反的证据…… 得了,别搓了,添点柴火添点柴火! 我……,我不是冷啊……,难道,难道你不怕吗……?这白玉堂,白玉堂一定是变成了厉鬼,所以才能从冲霄楼里跑出来,才能把盟书送到展昭的手里,才能把展昭弄疯了……! [惊恐的看着对方,却发现往火堆里添的柴火越多,这火势却越弱,渐渐的,还变成了幽幽的蓝光。] 你难道不想,知道这故事的结局吗? 不……不想!你,你别过来……! 故事的结局就是,其实白玉堂那天真的死在了冲霄楼,其实那天展昭献上盟书以后,被辽国公主拦了下来,宫里的禁军堵住了所有的出口。而他那天冲出去的时候,有人看到白玉堂就站在他的边上,在城墙上和他招手。最后,在皇宫广场上炸开的血烟花不是什么红绫,而是血,御猫展昭的血! 你、你想干什么!住手,住手!你我素昧平生,你要银子,我全给你! 哼哼哼哼,小白痴,谁要你的银子,我要的是你的血和你的肉还有你的皮! 不、不要啊啊!! [咀嚼声。] 啊呸!这瘦的,骨头都卡死人了! 白痴,冲霄楼都烧了几百年了,再不来多几个傻瓜让我吃多点血肉,什么时候才能修炼的白天也能出去晃荡再整个漂亮点的皮囊!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拜了个只会画皮的做师傅!早知道拜个会变化的做师傅多好?!这累的! 得,前几天的这张皮又烂了,还好,及时来了个傻子,还愿意听我说这几百年前的破事!谁知道那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听的起劲,我皮扒的容易! 唉,随便画两笔凑合几天得了,一夜楼一夜楼,这楼一夜烧,这皮一夜画啊琅里个琅…… [无名的野鬼披上新画的人皮,第一道曙光亮起的时候嗖的一声就不见了,只有在它钻进墙缝的时候,能看到塌了一半的泥菩萨肚子里,隐隐有一把苍白的蓝穗宝剑,落满尘烟。] [完] 第21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