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禅》 正文 第1节 野狐禅 作者:菊文字 第1节 《野狐禅》作者:菊文字 文案 一团天真小狐妖,2b警犬把友交,三花不育难自弃,四不四都有点傻?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阴差阳错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胡祖六 第1章 胡祖六本来是住村子里的,但政府要憋个水库出来,他们村给规划到水面以下十几米去了。没办法,胡祖六失去了祖居之地。 政府是有安置政策的,但胡祖六想既然出来了,不如趁机上大城市历练一番,比窝在城乡结合部要好一点。 他家人有不同的看法。 胡祖六豪气地说:我要按自己的方式修炼,现在就分窝吧。 他爹说:你是爪子硬了! 他娘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是不让你出去,而是出去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都是过来人,看破红尘才归隐田园的。我们走过的老路弯路不想让你再走一遍。 胡祖六说:可是我不想一辈子做一只乡下狐狸。外面就算乱,我也得亲眼去看看怎么乱,要不然我总惦记着,将来也成不了狐仙。 话说到这份上爹娘也无可奈何。 爹娘给他准备了一编织袋行李,又塞了些土特产,给他个地址。 “这是你表舅家的三哥,在大城市据说挺出息的,你去投奔他吧。” 二老送他到乡上客车站,殷殷叮嘱不可荒废修炼,晚上再困也别忘了打坐和吸收日月精华。 胡祖六背着编织袋兴奋地一一答应。 客车隔一天发一辆,从山里绕出来到县上的客车站,然后又转乘长途大巴,再转火车到表哥所在的城市。 这一路上胡祖六看什么都新奇,作为一只单独出过远门的年轻狐狸精,他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直到他发现火车两边除了苞米地就是苞米地,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火车上邻座是个挽着裤脚四十多岁的汉子,盯着他看了会儿,搭讪说:”第一次出门?“胡祖六说:“是啊。你咋知道?” 汉子说:“嘿嘿,你这是去打工?” 胡祖六说:“我去投奔我表哥,家里动迁了。” 汉子说:“哎哟哟,动迁户可有钱呢。” 胡祖六热情洋溢地聊了会,实在困了,打了个哈欠。 汉子说:“困了睡一会吧,到站我叫你。” 胡祖六笑了下,说:“谢谢你,你人真好。” 汉子脸色一顿,只觉得这一笑说不出的勾人。 他几乎是靠掐大腿根才勉强把持住身心的。 他提醒自己:“这是个男的!“ 胡祖六已经睡得口水直流了。 胡祖六是被列车员扒拉醒的。 “起来起来到站了。” 胡祖六揉揉鼻子,抻了个懒腰,惬意的几乎想把耳朵放出来抖一抖。 然而下一刻,他意识到这不是家里,自己是个闯社会的狐狸了。 这么快到站了,他嘟囔着,愣头愣脑地环顾,发现周围的乘客走光了,剩他一个,行李架上也没有行李。 没有行李了,包括他的红白蓝三色编织袋也不见了。 胡祖六匆忙跑下火车,站台上稀稀疏疏的人,他努力嗅着空气里自己行李的味道,然而这地方味道太杂太冲,熏得他头昏眼花。 他像狗一样几乎是贴着地皮东闻闻西嗅嗅,追到了出站口。然而到了那里就绝望了——人山人海,他的行李彻底被淹没了。 胡祖六蹲在站前广场,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他想不通行李为什么会不见,那么大个行李怎么就能被拿错呢? 几步之遥,一群人每个人脚下都放在大包行李,胡祖六羡慕地看着。 招工的人清点人数,不满地对工头说:“怎么才这么几个人,不够啊。” 工头抽着烟屁股,说:“有几个留在老家不出来了,就这么多。” 招工用余光看到蹲在一旁的胡祖六,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对工头说:这个也是你领来的?“工头说:不是。 招工的问胡祖六:你有工作吗? 胡祖六摇摇头:没有。我行李丢了。 招工的说:正好,给你找个工作。过来吧。“ 胡祖六说:嗯? 招工的暗想:歪着脑袋怪可爱的。 胡祖六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上了招工的车,下了车发现自己面前有个大坑,后来知道这是个建筑工地,他成了农民工。 虽然表哥的地址和行李一起失踪了,但在他已经实现了最初进城的职业规划,这么想也不急着去找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表哥了。 工地在开发区,旁边是个有水有草地的公园。工棚建在公园一角,是数排二层简易板房。 胡祖六长的美丽又愣头愣脑的,受到好几个人的觊觎,大家都想和他睡一个板房,最好能上下铺挨着。 但这些事情胡祖六是不知道的。他只沉浸在成为农民工的幸福中,发自肺腑地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 他被安排在某个房间的某张床上。 胡祖六坐在板床上,随即皱眉叹了口气。 旁边的小刘耳朵尖,问他:小胡,怎么了? 胡祖六说:我行李丢了,没有被子,怎么办啊? 小刘说:这有什么!晚上就跟我睡一起!我的就是你的! 胡祖六感激地说:谢谢你,你真是好人。 隔壁床的老李不乐意了:别跟小刘睡,他那么胖,多挤。过来跟哥睡,哥哥瘦,床宽绰。 一屋子里有半屋子人为小胡晚上跟谁睡吵起来。 工头看不过眼了,大喊一声:吵吵啥!——不就是被子,这里有的是! 他领胡祖六到一楼某个堆放废料的板房,里面果然有几床破破烂烂的被子,棉絮都露出来,还是灰色的。都是从前工友丢下的。 胡祖六感激地说:谢谢!这下连被子都有了,我真幸运! 工头心里一顿,有不好的预感。 他年近五十,因常年在工地和媳妇儿分居,那方面有点不灵了,但他知道工友之间偶尔是有那方面毛病的。 这个小胡来历不明,且生的容貌这样好,简直不详。 但他是个内敛的人,既然是招工的人带来凑数的,他总不好出言撵走,最后只能粗声说:要是吃不了苦,你趁早走人。 胡祖六鞠了个躬,说:我会好好工作的! 虽然有此决心,但胡祖六的工作能力实在是有限。 他除了修炼的功法就只会务农,没上过某翔技巧,没有学历,不会开挖掘机,不会电焊,不会瓦工,唯一能干大概就是出大力,干最辛苦没有技术含量的力工活儿了。 第一天搬砖,胡祖六稚嫩的肩膀就磨破皮,疼得他眼泪汪汪。一起干活的小刘实在怜惜不已,帮着干了不少。 晚上他累得倒头就睡,午夜时分,生物钟作用下他醒过来,想趁着月色好吸收点大自然的精华,吐纳修炼一番。然而借着月光他看到一个身影摸到他床边。 他赶紧假睡,眯着眼睛看这个黑影要干啥。 难道是看穿了我的本体?我露出耳朵了?还是尾巴? 他感受了下,好好地收着呢,并没有。 然而对方只是一味地盯着他看,眼里发出幽幽的光,好像很垂涎的样子。 胡祖六按捺不住掐了个决:读心术我读读读! 瞬间他的思维潜入对方的思维,如同偷窥另一个房间的秘密。 然而看到的东西让胡祖六既惊又羞,他有点生气了。 这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这人还要不要脸啊!还以为是好人,结果竟然这样看自己。 胡祖六虽然是个狐狸精,但他们一家修炼的比较干净的法门,如果没有十分必要是不会拿人做鼎炉的。 所以胡祖六其实还是处公狐狸,思想上还是纯洁的。 就在黑影天人交战按捺不住向他伸出罪恶的黑手之际,胡祖六不能忍了,掐了个定神诀。 然后怎么办呢? 胡祖六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人太不应该了,国家培养他这么久,怎么就能做出这种欺负人的事呢?也亏得是自己,是个修炼的好狐狸,如果是旁的什么人,岂不是要遭毒手。 而且,这人还耽误自己修行了呢! 胡祖六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想起曾经在祖传的藏书上看到的一套”功法,是说可以不必亲自动手,而是深度催眠对方之后,在梦中取对方精气,这功法叫“如梦令”。 胡祖六发誓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施行这一有点不太好的功法,怎么说呢,一点道德瑕疵吧。但这次是对方先不对的。 他很快就跨越了那点道德瑕疵。 胡祖六默念口诀:快来梦里做羞羞的事吧哔哩哔哩…… 黑影顿了下,着魔般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床上,盖上被子,立刻鼾声大作,时不时地发出呻吟和淫`笑。 胡祖六在月光下呼吸吐纳,又额外吸收了些人的精气,感觉还是不错的。 第二天起床,胡祖六看清那个黑影原来是小刘。他好像完全不记得晚上的事,一副又满足又累的样子。 胡祖六一阵恶寒。 因为休息得好,胡祖六干起活来挺有力气的,反而是小刘脚下虚浮,很是肾亏的样子。 监理部门的王经理在工地如巡抚出巡般游荡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有个泥腿子小力工健步如飞地搬运砖头。 彼时艳阳高照,明晃晃的阳光从上直射而下,好一个亮堂堂的好世界,然而看到胡祖六,王经理就觉得好像所有的光和热都集中在这陌生的小伙儿身上,所谓自带圣光! 瞧他的身材匀称而苗条,裸露在外的小腿肚和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流畅,附在其上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他仰头擦去额头的汗水,举手投足都是性感,偶尔目光相对,分明就是勾引。 王经理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也曾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然而徒然觉得之前见到的公主少爷都不对,眼前才是正确答案。 然而他毕竟是个四十多岁的成功人士了,不是没有城府的毛头小子,虽然一时间意乱情迷,然而还是稳下心神,决定稳扎稳打徐徐图之。反正这工地上的人跑不了。 他溜溜达达地走到砖堆旁,旁边作陪的监理工程师们有些意外,因为搬砖这类的活经理一般是不大关心的。 但今天王经理显然心情很好,工作热情高涨,摸着砖头说了一番要注意生产安全的重要讲话,指出工地安全无小事。 又指着还在挥汗劳动的胡祖六说:那个小工人,你,就是你,你看你就不大注意安全生产嘛。 胡祖六一时不明所以:呃? 王经理忘情地走上去,把他刚刚弄歪的安全帽正了正,又正了正,然后端详:这样才对嘛,这样才安全。 胡祖六笑了笑说:谢谢领导。 王经理一时觉得天花乱坠,仿佛天上下来一堆仙女撒花。 他喉咙动了动,差点就把嘴凑上去了。 然而他是个精神力强大的人,虽然爱情来了挡不住,但还是设法抵挡住了。 胡祖六继续抗上砖头走开了。 王经理擦擦汗,问旁边人:这个小同志不错,他叫什么? 旁边人又问旁边人,好像接力一样,知道又传回来一个名字“胡祖六”。 奇怪而又拗口的名字,但王经理不在乎这些表面问题,他在乎的是本质,本质上,胡祖六是个漂亮的小伙。 王经理巡查结束后总结说:形势一片大好啊,看来要经常来施工现场感受劳动的热情才行。 这天的工作虽然累,但胡祖六觉得很有意义,劳动最光荣,他家爹娘一直教他要做有价值的好狐狸。其实他们狐狸一族从来都是独立而有价值的。从前在山林间自己捕猎自己吃,不偷不抢,后来人类一家独大,食物不够,他们偶尔溜到村里吃一两只鸡,但人猎捕狐狸更多。 胡祖六家就从来不偷鸡,他们想吃都是自己养的,他们还自己种庄稼,自给自足。 所以胡祖六不觉得劳动有什么不对,两只爪子从地上解放出来不就是为了从地里刨食的么。 除此之外,他有了多余的力气又觉得不能白来城里一回,想下班后四处逛逛。 他老家只有一个破电视,而且只能说朝廷一台和他们市电视台。有时候他偷偷溜到隔壁邻居窗台下偷看一眼卫星电视,觉得里面什么都有,很好看。但他爹娘说看电视不利于心性修行,不给安有限电视。 现在分窝出来,胡祖六想抓紧时间多看看这花花世界。 他吃过饭,饭是很简单的白饭和水煮白菜,但他吃的很香。然后洗了个澡。 洗澡的时候他发现工友好像都很累,连肥皂都拿不稳,纷纷掉在地上。他好心地给捡了几次肥皂。 工友们感激地背过身体默默洗澡,不好意思看他。 胡祖六帮助别人,很高兴地一边吹口哨一边洗澡。仿佛洗去心上的尘埃。 对着澡堂外那面裂成三块缺角又模糊的半身镜,胡祖六整理衣着和头发。 他的头发稍微有点长了,他向小赵借剪子,想自己修理一番。 但他其实是不大会的,在家里都是他娘给他捯饬。他有点为难地看着剪子。 小赵说:去理发店啊,你这么好的脑袋,怎么能随便剪。 理发店胡祖六是知道的,他从来没去过,拼命点头:好啊好啊! 小赵把他领到工地旁边一家湖北理发店。 远远看到店门口蹲着一个玩手机的人,胡祖六有点却步了。那人的头发炸起来有一尺高,而且红黄亮色杂毛耸立。 胡祖六凝神细看,想看这是不是传说中修炼走火入魔的妖狐一族。 然而他看不透,如果是个人,又为啥把头毛炸成这样? 然而小赵似乎丝毫不觉得危险,直把他带进去。 理发师手里有个老头,正在推头发,招呼他们说:哥理发啊。 小赵一指胡祖六:我兄弟剪头,你给设计发型吧。 理发师一看胡祖六,立刻给震住了,放下手里的老头脑袋,走过来,绕着胡祖六一圈,点头,又冲到外面,脚踢两色炸毛:闲着干啥,还不赶紧给客人洗头。 两色炸毛也不生气,起身提提裤子走进来,面无表情地笑了下,给胡祖六洗头。 洗完了对理发师喊:拖泥老师,洗完了。 用一条有点脏的毛巾揉胡祖六的脑袋,毛巾用的久了,纤维都硬了,胡祖六觉得脖子和耳朵有点被扎到。 理发师拖泥老师打发了手里的老头,笑吟吟地一抖在胡祖六看来是个大白围嘴的东西,说:“帅哥,这边——你发质太好了,我一直想找个模特,看到你我就觉得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第2章 实话说胡祖六对发型是不懂的。 他爹是普通的红毛,他娘是黑毛,他有点红黑杂毛,人形的发色也有点黑里红。拖泥老师左扒拉一下右扒拉一下,说:染个啥色呢? 胡祖六想到一个问题说:多少钱啊?我行李丢了没有钱。 拖泥老师说:你不是旁边工地上的嘛,可以赊账。 胡祖六从来没借钱消费过,有点惶恐:可是…… 拖泥老师并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没事,给你一张唯爱劈卡,打七折。 胡祖六还是不安地眨着眼睛,拖泥老师心不觉软了,咬咬牙说:要是你这个模特效果好,给我带来俩回头客,我就给你免单。 反正胡祖六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和机会。 拖泥老师是真爱才,也是真想通过胡祖六这张盛世美颜在工地上打个活广告,使出浑身解数好好侍弄他的头毛。边做还便施展他的沟通技巧。 他不是那种张嘴就劝人买产品的低端理发师,他是攻心的。 他先是侧面打听胡祖六的背景,得知他是个刚进城务工的农村人,就表示自己也是农村出来的,立刻拉近两人的距离。 胡祖六简单说了出来的遭遇,因为实在很简单——在火车上不见了行李,出了车站就找到了工作。 拖泥老师说:那么你的梦想是什么? 胡祖六说:呃……我就想见识下大城市的生活是啥样的。 拖泥老师说:等晚上我收工后领你出去玩儿? 胡祖六点头说好啊好啊。 经过一系列的洗剪吹后,胡祖六顶着一头黄得近乎发白的毛发出了湖北理发店。 拖泥老师似乎满意得不得了,挥手告别的时候叮嘱:我八点半下班,有时间一起去玩哈。 胡祖六高高兴兴地走了,但越走心里越有点难过。 小赵说:你这头发颜色挺时髦啊。 胡祖六哭丧着脸,因为想到如果变成原型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对——红黑杂毛,只头顶上一块是黄不啦叽的,像个斑秃。 实在难过,他向小赵借了手机,打给父母,说了染头发的情况和对本体毛色的担忧。 他爹沉吟良久,宽慰说:也不是那么难看,搁古时候,这个毛色有个称号,叫将军挂印。 胡祖六心情稍微好点了,心想自己从此后是只“将军挂印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听。 半夜修炼的时间醒来,又有个黑影摸过来,以为还是小刘,岂料是小赵。 胡祖六没奈何,又弄了回”如梦令“。 小赵之后小刘又闹,居然还有小张。 这一晚胡祖六弄了三回如梦令,虽然精气是吸得饱饱的,但是有点不耐烦。这里的人怎么这样!新闻联播里不是说好了建设和谐社会吗?和谐在哪里? 第二天王经理来了,在工地流连不去,天气又热,他体态又肥,竟中暑倒下。 不幸接连发生,下午小刘体力不支从脚手架上掉下来,幸而只是三楼,只摔断了腿,送到医院,没有生命危险。 王经理中暑后大病一场,梦中各种光怪陆离,颠鸾倒凤,人憔悴了一大圈。 有不只一位工人每天无精打采精神萎靡,几次差点酿成事故,事后问责,他们面红耳赤地承认晚上睡不好,多梦,醒来也没劲儿。 几天后,工地开始流言蜚语,说这块地面不干净,冲撞了什么,又说从前是乱坟岗,有鬼作祟。 胡祖六特地看过,并没有见到冤魂,同类也没有。不明白为啥人总爱说些没有根据的事情。 然而事情传到总公司老总那里,引起了高度重视。 公司老总是个台湾精英,曾经在美国常青藤奋斗过的,然而本人十分讲究风水八卦紫微斗数,特地从台湾请高僧来做水陆超度大会,超度这块地皮。 高僧做法哪天很隆重,不仅工地停工一天全员列席祈福,中层干部也要出席,而高僧则是台湾大boss蔡总亲自陪同前来的。 胡祖六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高僧,十分好奇,挤在工人中抻着脖子张望。 蔡总下车延请高僧走红毯,不知怎么的一眼看到顶着一头黄毛的胡祖六。 别的员工要用尽办法才能达到的效果,胡祖六不知不觉间就达成了。蔡总暗想:很好,你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 但蔡总是有知识文化和城府的,不动声色地先完成超度大会。 台湾来的高僧不是一个人,他还带来了一个僧团,一声佛号唱起,齐齐念诵台湾腔的经文,胡祖六听了半天也听不明白,只是无端地觉得肃穆。他学着旁边人的样子,恭恭敬敬地合十祈祷,但人人嘴里念念有词就不得而知了。 他捅捅旁边的小陈:“经文怎么念啊?你们怎么都会?” 小陈眯着眼说:就念阿弥陀佛就可以了。 胡祖六依言,很快就跟上节奏,觉得很有意思。 超拔大会进展顺利,最后的环节是所有人排队绕场,由大师面前过,相当于开光。 蔡总目光不觉跟着那个小黄毛动,看他走进了,很虔诚的样子,越发觉得顺眼。 蔡总是日理万机的,这个工地只是同时进行的十几个项目之一,但他让助理把日程空出一天来,同时留大师在本城喝茶座谈。 胡祖六本来想着工地放假一天,可以趁机逛逛市区,但还没来得及走,就被工头叫到一边。 工头说:你小子……大老板叫你去。 胡祖六说:嗯?我不认识大老板。 工头说:就是刚才念经大会,在大和尚旁边那个。 胡祖六仔细回忆,并没有印象,刚才他注意力都在和尚身上,并且感慨原来真是很秃的秃头啊,相比之下自己的“将军挂印头”并不算太难看。 然而素不相识的大老板要见他,见他做什么呢? 胡祖六是在没有头绪,然而据说资本主义社会里大老板是很厉害的,他的话必须得听。 他又稀里糊涂地上了一辆黑色大汽车,一路上光怪陆离地穿梭在城市,并最终停在一个高耸的摩天大楼前。 虽然没见过世面,但胡祖六本能地知道自己这样子是上不得台面的。 他从黑色大汽车反光的车体和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形容——从家里穿出来的唯一的一身衣服,上身是他爹的老头衫,不知道为啥上面还印着“xx尿素,丰收源泉“的字样。下身一条裤子膝盖滚包,颜色不可辨,脚踏一双黑布鞋,还是他娘手工纳的鞋底子,据工友说现在都没人穿了…… 胡祖六慌忙用手扒拉下头发,但想到再扒拉也是黄不啦叽的,他就有点沮丧,如果耳朵露出来的话也会垂下去的。 接待他的是蔡总的助理,一位身材凹凸有致并且极力显示这一点的长发女人。 胡祖六觉得她很好看,自惭形秽,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好。 女人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后,冷艳地哼了声,说:跟我来。 胡祖六慌张地说:姐姐…… 助理说:我可没你这门穷亲戚。 胡祖六说:嗯……大老板叫我来干啥啊? 助理不理他,把他领到酒店一个房间,说:老板不喜欢又脏又臭的,你自己洗干净。 胡祖六闻言垂下头。 助理看他那个样子简直像撕了他,忍不住出言讽刺:狐狸精就要有狐狸精的样子,如果以为装清纯就能另辟蹊径就小看蔡总了。 胡祖六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助理已经嘭地摔门走了。 胡祖六摸摸脑袋和屁股,并没有露陷啊。 带着疑问,他去洗了个澡。 浴室里他再次大开眼界——这么大的浴缸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里面有好多设施他都不知道怎么用,呲了一身水才弄清楚,也亏得他聪明。 然后他忍不住放了一缸水泡起来。 太舒服了,他甚至放出原型在浴缸里游了几圈,还翻过肚皮浮在水面上,眯起眼睛吐泡泡玩。 直到外面助理不耐烦敲门。 胡祖六才惊觉忘了时间。 助理大声说:给你准备了衣服,旧的就扔了吧。 胡祖六探头探脑地向外看,助理又摔门而去了,床上放着一套衣服。 他光着屁股跳过去,从内裤到袜子鞋都有。穿上之后他忍不住跑到镜子面前看。 白衬衫,牛仔裤,都是新的,皮鞋他第一次穿,有点扳脚,但也不是不能忍。 连胡祖六这个被爹娘批评没有审美的孩子也忍不住觉得这样穿比从前看起来,干净多了。 助理再次来见到他的时候更嫉妒了。 “男狐狸!"她在心里大骂,“不要太得意!蔡总才不会真的爱上你这种下等人!他只是想玩弄你然后抛弃你!有你好受的!” 胡祖六就这样洗干净被送到大老板蔡总面前。 第3章 大老板在总统套房,在和高僧喝茶。 他状似随意地招呼胡祖六:胡先生,这边坐。 胡祖六第一次被人称为先生,一时羞涩起来,很拘谨地搭着椅子边坐下,对蔡总和高僧都示好地一笑,说:老板好,大和尚好。 蔡总觉得眼前的少年娇憨可爱,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的样子清纯得像个中学生,让人忍不住想亲手扒下来看里面的肉体。 但蔡总是不会把自己的欲望说出来的,他和蔼地问胡祖六在这里工作多久了,老家是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出生日期和时辰是什么。 胡祖六老实地一一作答,唯独在出生日期上他有所隐瞒,按照之前爹娘叮嘱的少说了五十年。 蔡总又问:我这次来这边是想招揽一些人才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帮我? 胡祖六说:……我能帮你什么呢? 蔡总暗想:原来并不是十分单纯的孩子啊,这个问题问的很敏锐。 他笑说:我用人要看心的,所谓做事先做人,你有什么本领我不知道,但我看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年轻人,乐意栽培你。这方面你不要多想,对于我只是件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胡祖六努力理解这段话,然而并不得要领,歪着脑袋说:嗯? 蔡总转头问一直不语的大师:大师,这个年轻人的八字是否旺我?留他在身边是否合适? 大师星眸半垂,掐算半晌,笑容满面说:我看这孩子眉清目秀灵台清明,而且八字于你是极好的。是个善缘。 蔡总大喜,又追捐了些许香火。 胡祖六一直想问大老板想知道自己干什么,但没插上嘴。 蔡总恭送大师,胡祖六想这下该轮到谈正事了吧。 蔡总说:饿不饿? 胡祖六说:……是有点饿了。 蔡总带他去吃西餐。 刀叉是用法胡祖六当然是不会的,但他设法把牛排吃进嘴里了。 牛排做的有点生,但味道嫩而多汁,挺和口味的。 蔡总优雅地用餐巾擦擦嘴角并不存在的渣滓,然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笑问吃的开心的胡祖六:胡先生,你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吗,说出来我可以帮你。 胡祖六想起拖泥老师好像也问过他的理想,他不知道为啥城里人都这么急着打听别人的理想,大概是很时髦的话题吧。 他舔舔嘴唇,把牛排的酱汁一滴不剩卷进去,咂咂嘴说:“我的理想就是在城里好好逛逛,也没白来一回。” 这个答案好像大大出乎蔡总的意料,他凝神看眼前这美丽的青年,猜这话是玩笑还是心机,还是两者都是? 也许是个野心不小的孩子,没有要支票,没有要花店咖啡店创业的乱七八糟店,就只是逛逛? ……好吧,把这理解成雅趣也好。 蔡总不介意包养的情人知情识趣,事实上他还挺怀念在康奈尔大学时候的情人的,对方的理想是做背包客环游世界,到所有的名胜裸奔野战。可惜后来他去伦敦政经学院深造的时候情人跑没影了。 年轻真好。 蔡总焕发了青春的活力,吃完饭就心动不如行动地带着胡祖六周游城市。 并没觉得去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只是城市最高的塔上了一回,又去游乐园,去水上公园,去商场给他买了一堆衣服。走马观花地看。 然而胡祖六作为一个山沟里出来的土包子小狐狸,真的眼花缭乱,且到任何一地都反应夸张“哇,好棒!”“这里好好玩!好厉害!”“好漂亮!” 蔡总觉得这孩子很敬业,他简直要相信他的单纯了。 然而长成这样的,怎么可能单纯呢。 蔡总还是有定力的,他和之前被一眼迷住的王经理不一样,他只是把这些当做一场冗长的前戏,越是漫长越是旖旎。 只希望晚上亲手扒下他送给他的衣服的时候,谜底揭晓,一切都是值得。 他打着算盘,而胡祖六站在冰激凌摊面前流口水,转头问他:这是啥啊?好吃吗? 蔡总噗地笑了:虽然知道这是装的,可是也太可爱了吧。 回酒店的路上,一个交警拦下他们的车。 司机降下玻璃。 小交警敬了个礼,看了眼后面,但后面隐藏在车体里寻常看不见。 司机说:咋了? 交警说:查车牌。 司机哼了声:这车牌是很牛逼,但这车也很牛逼啊,不配么?查什么,查坏了你赔得起吗? 蔡总说:不要这样,配合长官工作就好了。 交警深深看了眼后面,仿佛能看到舔冰激凌的胡祖六:这位先生通情达理——能看下身份证吗? 蔡总皱眉。 助理忙说:长官,查身份证有什么理由? 交警说:没什么,只是排除通缉犯。 助理一阵阻拦,小交警的领导老交警过来,问明情况,白了他一眼,放行。 小交警掐腰看着车屁股扬长而去,掀了掀帽子。 刚才虽然隔着玻璃,但他确实看到了本尊,是只妖气冲天的小狐狸。 胡祖六以为会被送回到建筑工地的工棚里,毕竟他的破被在那里。 然而没想到他被带回了酒店,并且一路到了蔡总的总统套房。 胡祖六有点不乐意,他想蔡总是有车的人,打黑车,送蔡总回来,难道自己一会要走回去?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野狐禅 作者:菊文字 第2节 他是不怕走路的,但他不知道回去的路啊。 他犹豫着是否可以请求司机送自己回去,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要不然在马路边上睡一宿。“他下了个决心,”实在不行的话。“蔡总没有他这么多心思,只觉得这一天到了最后,也到了最关键的点睛之笔。 “来吧,”他扯开领带,在沙发上舒服坐下,向后一仰好整以暇的姿势,“让我看看你。” 胡祖六不解:“看我?那就看吧。” 蔡总等了会,胡祖六却没有动作。 迷之尴尬。 蔡总耸耸肩:开始吧。看看你本来的样子。 胡祖六一哆嗦,想起早前已经被助理看穿本来面目了,恍然大悟蔡总对自己这么好,原来是想看狐狸! 他又有点生气,想看直接说就好了,干嘛哄骗他?他是不愿意的!这么想看野生狐狸,去动物园啊!就为了省点门票钱吗?!他长这么大还没给家人以外的人看过本尊,那相当于裸体,多不好意思啊。 虽然各有心思,但确实看裸体这一点是没有错的。 理解了的胡祖六面红耳赤,眼睛看着别处。这是他的本能反应,犬科动物用无视对方来避免冲突和尴尬。不仅犬科,人科也是这样的。 蔡总看到他这副望天望地就是不望自己的样子,觉得异常可爱,然而毕竟时间不早了,有几分不耐烦。 他走过去,口气和蔼地说:表不好意思嘛,你造嘛,我今天一看见你就宣你了。讲真,你很可爱。我这个人很重感情,是不会亏待你的。 胡祖六迷迷糊糊的,但不是傻透腔,何况这几天晚上工友接二连三地摸上来,他也是知道什么情况的。没想到这个蔡总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居然也是这种……这种不好的人! 蔡总的手已经搭上他的肩膀。 胡祖六炸毛地跳起来:你干啥呀! 蔡总嗔怪说:你这个调皮的小妖精! 胡祖六说:……是啊,我是小妖精啊,那也不能这样啊!你们人怎么这样! 蔡总一把搂住他,说:差不多就行了,戏过了就不好玩了。 胡祖六一口咬上他的手腕,受惊地跳到一边。 蔡总短促地叫了一声,捂着手腕,想骂人,但看到眼前如此秀色又不忍心毁了机会,笑说:我怎么觉得你像受惊的猫? 胡祖六说:我不是猫!我是狐狸!就算是猫你也不能这样啊! 蔡总说:好好,小狐狸精,过来给哥哥抱抱,啊呀你可真有一套,待会一定让你哭着求饶。 在他纵身扑来的一瞬,胡祖六发动了“如梦令”。 蔡总从半空中跌下来,然后一阵抽动,失魂落魄地爬起,自己走到床上,仰面倒下,一二三睡死过去。 胡祖六擦擦汗,走过去看睡着的蔡总,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知道我是狐狸精还敢这样!以为我们狐狸是好惹的吗?!混蛋!大混蛋! 蔡英武做了一个春梦,梦里他和胡祖六胡天胡地,然后赤裸裸双双跑到世界各地野战,长城烽火台上,艾弗尔铁塔的塔尖上,金字塔堆上,自由女神的火炬里,布达拉宫,乞力马扎罗山的雪堆里,尼罗河的淤泥中……搞着搞着胡祖六变成了年轻时的情人。他激动地一把抱住:原来你还活着啊! 他和情人手拉着手快活地奔跑着奔跑着,在春风里。 “嘿嘿嘿嘿”,蔡英武是在晨光中自然醒的,一时不知梦耶实耶。 胡祖六睡在一旁。 蔡英武实在记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喝多了?……不过好像没喝酒。 他推醒胡祖六:小胡,昨晚到底…… 胡祖六打了个哈欠。 他昨晚实在不想睡马路牙子,所以只好在这里住下了。反正蔡英武一直在梦里淫笑,不可能醒来对他做点什么。 本来胡祖六是想睡沙发的,但他看这张大床好像很舒服的样子,在上面颠了颠,确实很舒服,就决定稍微躺一下,一下就好。 谁知道一下子就睡过去,直到天亮了。 胡祖六打着哈欠,眼角有点朦胧的泪意,蔡英武呼吸一窒,很想做点什么。 胡祖六立刻警觉,念了个“神魂颠倒决”。 蔡英武立刻僵住。在他的意识里已经把胡祖六给侵犯了,但事实上也就一两秒钟的事,胡祖六还顺便吸收了点他的阳气。 蔡英武回神之后心满意足地对胡祖六笑:你这个小妖精,果真很有一套。 胡祖六说:……老板你不要这么说。我是正经的。 蔡英武说:不要叫老板了,好像卖的一样,我是真心宣你的,想留你在身边,以后你就叫我蔡先生吧。这张卡拿去花。 他递过一张金卡,志得意满地下床去洗澡。 然而脚一落地一晃身,腰腿酸软,差点跪倒。 当着小情人的面,他也不能服老,勉强走到浴室,扶墙靠上,暗恨年纪不饶人,这孩子简直是个榨汁机。才一个晚上自己就被掏空了,亏得厉害。 胡祖六拿着金卡翻来覆去的看,不知道是干啥的,往旁边一丢。 他补了个眠,醒来蔡英武已经去上班了。这酒店房间乃是他在此地临时落脚点,用作金屋藏娇之所了。 胡祖六想回工地上班,但还是不知道路怎么走,他出了房间,摸到一楼,看到有自助餐厅,想到肚子饿了,想吃东西了,就走进去,怯生生地想买个包子吃。 然而美艳大放的服务员说这里不要钱。 还有这种好事!胡祖六高兴得尾巴要翘起来了,进里面吃了个肚皮滚滚。 司机适时出现,说胡祖六要去哪都可以,他负责接送。 胡祖六还想去逛街,玩,但是他知道光玩不工作是不对的,于是他要求回工地干活。 司机一脸难以置信,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路上他不时从后视镜瞄胡祖六。 不得不承认是个漂亮得像个狐狸精的小伙儿,虽然不至于惊世骇俗,但怎么看怎么舒服。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为啥还要回工地干活?攀上大老板难道不是可以脱离劳动阶层了吗? 不,这小胡一定是有野心的人,他不满足于做一个被包养的鸭子。 他这是艺术人生啊!——司机赞许地想。 做出这番判断后,司机就不再言语了,死心塌地地做一个司机。 胡祖六收拾得如此体面,回到工地上,震惊了一工地的人,连塔吊都悬浮在半空中,不动了。 工头说:你……你还回来干啥? 胡祖六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说:我昨晚就想回来来着,不过不知道回来的路。司机大哥送我回来的。 工头张张嘴:你……老板找你干啥? 胡祖六脸红了,低下头。 小赵小张小王小李心如刀割,纷纷丢下手里的工具,围拢过来:他有没有欺负你?!我们给你报仇! 胡祖六摇头:没有没有。我可以工作了吗? 没有理由不让他工作,有人一个电话打到蔡英武那里请示。 蔡英武正在股东大会上,听了汇报沉吟半晌,道:他想工作就让他工作么。 胡祖六于是又回到工地,但换了工种,他被安排给食堂大婶儿打下手,平时帮着买点菜什么的。 这是个清闲而有油水的工作,等闲人捞不着,可是他现在的背景够硬了。 大婶儿夸他说:真是个好小伙子! 下班后他本来想仍旧回工房,但这是不被允许的。 他的破被子也不见了,床被一个新来的给占了。 他委屈地问工头:那我睡哪儿啊? 工头狠狠地抽烟:你快走吧,司机还在外面等你。 司机果真再等他,看他出来就从大黑汽车上下来,巴巴地给他开门。 胡祖六糊里糊涂地又被送回酒店。 蔡英武和他共进晚餐。 蔡英武说:如果你实在想工作,我可以安排你进总部,工地上鱼龙混杂环境太复杂。 胡祖六说:总部是干啥的地方?我……我啥也不会啊。 蔡英武说:不会可以慢慢学。 晚上他洗了澡出来,胡祖六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舍不得走也是因为这里有电视,那么大一个电视,一百多个电视台,挨个换台,想看哪个看哪个,真是个好地方。 反正他也不怕蔡英武,就厚着脸皮赖下来了。 蔡英武眼前秀色可餐,可惜自己身体已经被掏空了,他虽然还在微笑,眼里扬起一抹属于中年男子的忧郁。 他摸着胡祖六柔软的黄毛,柔声说:宝贝儿,你很好,但是今晚我累了,只想搂着你什么都不做,只是睡觉。 胡祖六说:那你去睡吧,我看会儿电视。 蔡英武拿起遥控器,啪给关了,用霸道总裁低沉的声音说:现在是睡觉时间,小孩子睡饱才能长高。乖啦。 胡祖六眼馋地看着遥控器,说:去梦里做羞羞的事情吧哔哩哔哩巴拉巴拉马哈马哈…… 蔡英武一下呆了,叫出遥控器,自己跑去床上睡觉,怀里抱着个大枕头滚来滚去。 胡祖六继续快乐地看电视,没人打扰了。 第二天,蔡英武后悔昨晚没有把持住,又被掏空一次,肾亏的不像话,谁让遇上个尤物呢,他扶腰咬牙想。 胡祖六熟门熟路地去自助餐厅吃免费食物了。 吃饱了出来,司机和打黑车在外面,胡祖六挥挥手,打算坐车去上班。 一个戴墨镜瘦高的年轻男人撞过来。 胡祖六说:对不起。 年轻男人低声说:你这两天也吸了不少吧,再不收手就不怕出事么? 第4章 胡祖六耳朵差点竖起来:嗯? 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摘下眼镜,正是那天拦路查车的小交警。 “狐狸精,你这样肆无忌惮真的好吗?” 大黑车旁的老司机怀疑自己眼花,何以转眼间胡祖六和一个陌生人说着话就不见了。 胡祖六不是不见了,而是被小交警瞬移到酒店后面巷子深处。 那里没人,可以好好谈话。 胡祖六有点害怕,本来他就是个乡下小妖精,没见过世面,更没被警察抓过。 他心虚地说:我没想吸,是他…… 小交警呵斥说:不要狡辩!你哪里来的野狐狸?!敢在这个地界上撒野!你摊上事了,大事!知道吗?! 胡祖六摇摇头:我不知道啊。 小交警说:那现在知道了? 胡祖六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离开可以吧。 小交警薅着他脖领子说:走什么走!就这么走了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胡祖六说:可是我没有钱,刚下火车行李就不见了。 小交警说:所以你就干上这种缺德事了?吸人精气,你知道建国以后就不允许了吗?小狐狸崽子!你家大人没教你吗? 胡祖六被训得难过极了,特别是提到爹娘,他拖着哭腔说:我没有想吸他们,是他们想对我耍流氓,我只不过稍微教训他们一下,难道……难道我就让他们欺负吗? 小交警说:你!你还有理了! 胡祖六吸溜着鼻子委屈地说: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城里的妖精,就可以欺负我们乡下妖精了。我是不知道什么建国以后不许吸阳气的规定,哪本书上写的?谁规定的? 小交警冷笑,掏出手机,唰唰点击,打开一个页面,标题是《关于建国以后妖精规范修行意见及建议(2016年修订版)》。 小交警差点怼到他眼睛里:认字吧! 胡祖六认真地看,嘟囔着:还真有这个法律啊……那人家不知道嘛。 他抱歉地笑笑。 小交警收起手机,凛然不可侵犯,大声说:说起你的媚术,我不仅是人民警察,还是妖精届的督查,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胡祖六说: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我没有用媚术啊。 小交警睥睨说:你没有? 胡祖六歪着脑袋说:没有啊。 小交警人不可忍大喊:你以为我眼瞎啊?! 胡祖六说:……你就是瞎。你以为你是警察就可以随便冤枉人吗?我虽然是乡下来的,也是看过新闻节目的,你们警察现在执法不文明可不行,现在是法制社会。 小交警气坏了:没见过嘴这么硬的狐狸崽子,走,我让你知道什么叫法治社会! 胡祖六害怕了:你要干什么? 小交警亮出手铐:我要依法拘役你。 胡祖六说:我犯了什么法? 小交警说:非法侵占他们阳气,致人阳气受损肾亏乏力罪。 胡祖六转身就跑,小交警窜上去,两人厮打在一起…… 胡祖六最后还是被抓捕了,他脑袋新染的黄毛被东一口西一口咬得跟狗啃的似的,看着特别可怜。 他红着眼圈老老实实坐在一个板凳上。 板凳在一个小屋子里,屋子里还有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三个人,或者说三个妖。 三个都是本地妖,胡祖六被三堂会审了。 小交警嘴巴上还沾着点黄毛,呸呸地吐了几口,犹自气愤:七爷,你不知道,这乡下狐狸崽子可野了,他还敢还嘴——看什么看! 胡祖六恨恨地白了他一眼,认怂地低下头。 被称作七爷的是个半大老头子,不高,胖墩墩的,双下巴,嘴上两撇淡须,大眼睛下眼袋,稳稳当当地说:行了,你看你把他脑袋咬的,下嘴可不清。 胡祖六总算听到一句公道话,委屈地指控:就是呢!说我是野狐狸,我还说你是野狗呢。也不亮警官证…… 交警一拍桌子:怎么着,还想再挨两口咬? 第三人是个穿正装系领带的,看看手表:咱们速战速决,我是抽空出来的——小狐狸,你言简意赅,说说作案经过。 他打开笔记本,开始做记录。 胡祖六就委委屈屈地从家里怎么动迁,自己怎么来投奔表哥,一直到被交警捕捉都说了。 胡祖六当然不承认自己是故意害人,虽然吸了点精气,但以不伤人害命为原则,如果真是为了夺取精气就不会只用如梦令了,直接用鼎炉效果好不知道多少。 西装领带点头:像他这种情况,修行条例里确实没有明确说是违规。毕竟那些想搞他的人类要负部分责任的。 交警冷哼:说的好听,我说你这野狐崽是狡猾,是钻法律的空子,游走在法律的边缘。奉劝你老实作妖,总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胡祖六说:你血口喷人! 交警说:那你为什么要用媚术勾引人? 胡祖六说:你眼瞎,我没有。 交警指着他对两妖说:你们看看,他这样像话吗? 七爷示意他稍安勿躁,对胡祖六说:小狐狸,你刚才说你家乡是某地某山。那胡先河是你什么人? 胡祖六眼睛一亮:是我伯伯。 七爷说:哦,原来你是老胡的侄子啊。 一听胡先河的名字,另两人陪审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胡祖六。 交警重新打量他:“七爷,您再给掌掌眼,别是这野狐崽子骗咱的吧,现在骗子可多。前两天还从xx来俩云豹精骗了不少钱跑了。 七爷说:错不了,我年轻的时候给胡司令扛过枪,他俩眼睛长的一样。 西装男说:胡司令的照片上看起来更高大吧。 七爷说:ps并不是现在才有的,那时候照相馆也给修片儿。胡司令可不是靠身材魁梧打天下的。 交警捏着拳头,盯着胡祖六:可是这个野狐崽子,怎么能是来自那个威震天下的胡司令家族! 七爷淡淡地说:据说胡司令刚出山的时候也是不自觉地散发媚术,后来才学会控制。看来他们家的小狐狸就这个品种吧。 胡祖六歪着脑袋说:……胡司令是我伯伯吗?他很厉害吗? 小交警倒吸一口冷气。 七爷说:这个案子,我看就稍微到这里告一段落吧。胡祖六,念你是初犯,不施以惩戒。但无知不能成为犯错的理由。以后望你能够控制法术,如无十分必要不可轻易吸人精气。 胡祖六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城里规矩大。 小交警喝道:难道你们村里就可以随便吸人? 胡祖六说:我们村里人不会半夜爬床。 小交警哼了一声:七爷,就算这个野狐狸是胡司令的侄子,但他生不愣登的,没规没矩,放着他到处乱走,说不定又闯什么祸,真害了人就不好了。 七爷说:嗯,有理,那么你领他回家吧。 小交警一下给噎住了:……我?……为啥是我啊? 七爷说:你自己一个人住,方便,其他人都拖家带口的,条件有限。 小交警说:我、我……小三,你不也是单身嘛…… 西服男已经收拾笔记本走了,留下一句话:我回去上班了。 七爷打开门走出去:你就当带带同类,小胡什么都不懂,你教教他。 胡祖六说:我不用狗带,我自己会小心的。 小交警还是不放心这个潜在的贩子分子溜走,一狠心:跟我走!我就教教你这红尘万丈的规矩。 胡祖六耷拉着耳朵坐在小交警的警车里。 小交警也有点不自在,他始终不能相信这个说不清傻还是狡猾的狐狸精是传说中的偶像胡司令的侄子,名门之后怎么这么土! 胡祖六慢慢倒想开了。入乡随俗,他既然到城里混了,当然要知道城里的规矩,这条狗精虽然把他头型咬坏了,但是今后还得靠他规范修炼行为。 他试着找个话题,打破尴尬:内个,怎么称呼你啊? 小交警凛然说:我叫天狼,你可以叫我天哥。 胡祖六乖顺地说:天哥,你是什么品种啊? 小交警说:没有礼貌!问别人之前是不是先自报家门? 胡祖六说:我么?我就是普普通通啊,我爹是黑狐狸,我娘是红狐狸,我有点杂毛的。 小交警表示不信:我刚刚咬一嘴黄毛怎么说? 胡祖六说:刚染的头发,拖泥老师说适合我。 小交警震惊于胡祖六的无知……要么就是他太能装。 众所周知,妖界曾经的大魔王胡司令是天狐一脉,生来卓尔不群。而这个小狐狸居然以毛色自我定义,能不这么随便吗? 胡祖六又追问他的品种,并且自顾自猜了起来:天哥,你这么勇猛,是藏獒吗? 小交警不屑:藏獒的人形有这么苗条俊美吗? 胡祖六自我否定:嗯,确实,藏獒的人形应该是个藏族人——那你这么有正义感,守规矩能打仗,打硬仗,是德牧或者马犬吧? 小交警说:说什么呢!你看我这身材,这公狗腰,多么明显。“胡祖六见识到底有限,猜不出。 小交警倨傲地说:我来自华夏第一古老的家族。 胡祖六眼神一亮:我知道了,中华田园犬! 小交警生气了:那是串串!我是纯血的! 胡祖六说:哦。 小交警说:细犬,知道吗? 一副高贵的样子。 胡祖六摇头,眼神里有点向往。 小交警说:听说过苏武牧羊吗? 胡祖六说:好像听过。 小交警说:当年苏武在中亚,和他并肩牧羊的,正是我祖上。 第5章 胡祖六发现细犬天狼一旦被恭维到位了,就特别爱显,不用要求就自己滔滔不绝。在他的介绍下,胡祖六知道刚才那两个陪审的身份。 七爷叫刁德七,开一家小杂货店,是个貂精。胡祖六想,冬天如果冷,把七爷围在脖子上一定很暖和。 小三是只三花猫,叫木槿年。三花大多是母的,他难得是只公猫,一直想走精英禁欲路线。天狼说他“装腔作势”。 他们仨是这一片的妖精治安委员会成员,负责处理和妖精有关的各种事件,包括但不限于治安事件。 天狼白了一眼胡祖六,意在警告。 不过对方完全没有get到。 胡祖六只是觉得新奇:你们本来是不同职业的,但却秘密组织到一起,真是厉害呢! 天狼又被捧得舒服了:天下妖界出我辈,我们这一代人还是有家国情怀的,不像现在的年轻人,自扫门前雪,人心不古啊。 胡祖六说:天哥真是个有英雄主义情怀的好人!——想问下天哥你多大啊?感觉你思想成熟,但看上去很年轻。 天狼感慨摇头:老了,只是看上去年轻而已。我已经七十二岁了。俗话说,七十二、八十三,是坎儿啊。摩崖道人也说我今年有大劫。 胡祖六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你…… 天狼淡然说:我真的只是看上去年轻而已。俗话说猫三狗四,我的一年相当于人类的四年,七十二乘以四,你自己算算我相当于人类的多大。你这种小崽子呵呵,不懂我。 又一副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的苍迈气度。 胡祖六大声说:你你你一口一个野狐崽,还以为你几千岁了,原来你才是个小狗崽啊!我今年七十五,比你大三岁!以后不许叫我狐崽儿,叫六哥! 两人因为年序彼此不服,在车上又吵起来。 两人吵架不分伯仲,咬了一架,各自咬了一嘴毛。仍是天狼略胜一筹,最后他叼着胡祖六的后脖子,从牙缝里阴狠地威胁:服不服?! 胡祖六再次确认自己打不过对方,含泪说:服了。 天狼说:叫哥! 胡祖六说:给我点面子好么,我比你大两岁呢。 天狼说:咬死你! 胡祖六说:天哥! 天狼志得意满松开嘴。 胡祖六眼泪扑落落掉下来,独自舔舐伤口——除了后脖子舔不到。 天狼有点过意不去了。当然他心里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 不是他托大,工业社会以来,人类文明进化极快。但此消彼长,灵修界反而日渐凋零难出大才。从前千年万年大妖时代一去不复返,现在大家都夹着尾巴做人,上百年妖龄的都算难得了。 妖精修炼不易,一窝里能出一个有灵性的就算没白忙活。这一个若是能不夭折,又顺利修成人身,又得是百里挑一,几十年弹指一挥间。 几十年时间,够一个国家从封建社会跨越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了,而对一个小妖精来说,还不够一个充分的童年。 天狼自觉是这地界上新生代里的佼佼者了。一个只比他大两岁的乡下狐狸并没有资本压自己一头。 他一边开车一边说:“就算你真比我大两岁也不算啥,我出道比你早,懂的比你多。你叫我哥,我还能多教教你。算起来还是你赚了。” 胡祖六抹着眼泪说:你们城里人,太会欺负人了——我想家,想我爹妈。 天狼说:你能不能别这么没出息!你看我,我爹妈早死了,我说什么了吗? 果然,他的孤儿身份让胡祖六稍微平衡点,是啊,自己父母双全这一点上比股身一只细犬要幸运。 他拖着鼻音说:你父母是渡劫飞升了吗? 天狼说:不是的。是老死的,死的时候都十多岁了。 天狼此处埋下包袱,他等着胡祖六发现他父母是普通细犬的事实,然后他趁机揭秘自己是一百窝也难出一个的天才这个事。 胡祖六说:天啊你父母十多岁就……她们是早恋啊!你爷爷奶奶不管吗? 天狼气得白了他一眼,狠狠地说:不管! 胡祖六说:那么你兄弟姐妹总是有的吧? 天狼继续埋包袱:我兄弟姐妹三十多个,大多夭折,长大的几只也是普通狗的命运,十几岁死的就算是寿终正寝了。我有个弟弟子孙倒是多,但他是在狗场做种狗,上了无数的母狗,累得精尽而亡。我还有个三哥,给卖到狗肉馆了。 胡祖六吓得用爪子捂眼睛:唉呀妈呀!你……你们狗也是可怜。 天狼见胡祖六不肯上道,只好自己娓娓道来:现在成精多不容易。拿我来说,我是活着活着就成精了的,当然因为我祖上是苏武神犬一脉相承,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遗传基因在我身上大放光芒了。这种基因可不是谁都有的,我爹妈兄弟姐妹都是普通细犬,就我天纵奇才卓尔不群。 胡祖六被感动了:天哥,和你相比,我确实不够努力,我父母和哥哥都是妖精,就我笨一点,但也没灾没病地长到七十多岁。大家都还在……你凭借自己的努力修行出来的,还这么自立,在城里站稳脚跟,我要跟你学习!” 他是发自内心的。 天狼心想:一窝都是妖精,这是炫耀! 又想,天狐族生而成妖,确是妖精中的贵族。这狐狸精也不算吹牛。 天狼说:好说好说,小六啊,以后跟哥混,哥别的不敢说,这一片人头还是熟一些的。 他把胡祖六带到自己的住处——位于市警察系统小区一个四十坪的房子。 “我还要上班,你自己呆着,别到处乱跑。”说着扔给胡祖六一个ipad,打开一个文件。 胡祖六一看,正是刚才那个《关于建国以后妖精规范修行意见及建议(2016年修订版)》。 “要依法修炼,先得熟悉法规,你好好学习下,晚上回来我考你。”天狼交代完就走了。 胡祖六立刻聚精会神地看起来,他觉得要树立终身学习的观念,这样千年万年的妖生才不会虚度。 天狼家的摆设极为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家具,电视电脑和一张床,基本的生活必需品。 但不得不说的是这张床真是舒服。胡祖六在农村一直是住炕的,冬暖夏凉,缺点是硬。 看到这床,胡祖六一开始都没认出是张床。不久之后,他才知道这个是无印良品的懒人沙发,但当时还以为是个奇怪的大垫子。 懒人沙发软而无形,一旦坐上去就不断陷落,仿佛整个人长在沙发里出不来,也不想出来。 他开始还拿着ipad想努力学习,然而字在眼前乱飞,根本进不去脑子里。 这样可不行,他振作一番,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想提提神,就看十分钟,然后就好好学习。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胡祖六发现自己一定是中了魔法,或者这懒人沙发本身就是个陷阱,在陷阱怎么能学习呢。 天狼下班后看到的就是胡祖六窝在自己当做床用的懒人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朝廷九台的节目,纪录片“人与自然”,赵老师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解说着:北极狐有特殊的捕猎技巧。 电视上白色的狐狸跳起来一脑袋扎进雪堆里。 胡祖六哈哈哈地笑出来,指着对地天狼说:好傻哈! 天狼啪地关上电视。 胡祖六不乐意了:“干啥啊?人家看的好好的!” 天狼把胡祖六赶下懒人沙发,自己倨傲地坐着,抱着肩膀。 “学习了吗?” 胡祖六一下就愣住了,他给忘了。 天狼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有吗?我看你对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对这个时代脱节,对这个社会一无所知!你还不知道学习,你知道妖精什么情况下可以用法术?遇到收妖的如何应对? 胡祖六插嘴反抗说:这个我知道,我爹说遇到收妖的,一跑二泡三打四跪。 天狼说:胡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依法修行。老皇历还好意思说。你爹娘窝在农村时间长了也跟不上时代了。妖精界和收妖界早就通过对话解决了争端,这本《修行办法意见》就是我们行走江湖的准则。你啥也不知道,还不知道学习,你笨死得了。 胡祖六惭愧了:是……是你的沙发不好。 天狼拍桌子说:是不是他先动手不让你学习的?! 胡祖六说:……也可以这么说。 天狼用ipad砸他脸:给你一个小时,全文背诵! 胡祖六噘着嘴开始背书。 好容易背下来,胡祖六高高兴兴地想上懒人沙发继续舒舒服服看电视,结果被洗完澡出来的天狼一脚踹下去。 “去墙边睡。”天狼只在腰间围了件浴巾,松松垮垮随时可以掉的样子,他叉着腰冷声说,丢给胡祖六一个毛毯。 胡祖六说:“你的床这么大,分我一点又怎么了?” 天狼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收留你个乡巴佬就不错了,还想挤我的狗窝,没门。” 寄人篱下,胡祖六只能不甘地缩在墙角。 天狼做了自己家的主人,十分得意。 正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他抻了个悠长的懒腰,舒展颀长细瘦的腰肢,然后一把扯下浴巾,纵身一跃,半空变成一只黑色细骨伶仃的大细犬,四爪稳稳落在懒人沙发上,腿一蜷,舒舒服服地躺下蹭了蹭。 因为他,懒人沙发变成了一只名副其实大狗窝,很舒服的那种。 胡祖六眼热地咬着毛毯一角,嘟囔着:小气鬼,不穿衣服,不要脸…… 第6章 胡祖六在天狼的洞府当了几天食客,学习做个城里人,收获还是有的。 天狼心情好了就好为人师。据他介绍,这城里现在妖不算多,也不算少,一百多吧,各行各业都有。偶尔也会有路过的妖精,或者没头没脑闯进来的,比如说胡祖六这样的。 平时妖精们混居在人类社会,第二个身份就是妖精协会的会员,定期叫会费,受到协会的管制制约。 对人类使用法术是被严格限制的,只能是自身受到严重威胁或类似的情况下才能尽量不动声色地施术。 举个例子来说,如果一个妖精半夜回家的路上,遇上拦路抢劫的情况,这算是遇到生命威胁,但也不是施术的充分必要条件。按照条例规定,这种情况下,可以先逃跑,如果跑不掉就用物理方法反抗,如果反抗不过再用法术制服对方。而且事后要用迷魂术让歹徒忘掉细节。 胡祖六举手提问:那如果遇到劫色的,反抗不了怎么办? 天狼没好气地说:那你就享受!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野狐禅 作者:菊文字 第3节 胡祖六说:……修行条例是这么说的?岂不是对妖精很不公平。人类对兽j还有说法呢,虽然听说有些地方和山羊可以。我们难道就只能躺倒任欺负吗?” 天狼说:你是不是傻,说了让你好好享受……就是说,在被强暴的情况下,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吸他的精气。 他顿了顿,又补充说,不过如果故意每天晚上等着被劫色,趁机吸精气,是违规的。 总之条例事无巨细对妖精在人类社会的行为都有规范。 几天后,胡祖六下楼扔垃圾,楼下小区亭子里坐着唠嗑的几位大妈看到了,叽叽喳喳地八卦:这谁啊?哪个单位又招大学生了? 此地是警察大院,几栋楼住的不是警察就是警察亲属,都是一个系统的,门清。 一个大妈说:我看他从交警队苟天朗他家出来,可能是亲戚吧。 另一大妈说:那个小苟啊,人挺精神的,我听说还没女朋友。 又一大妈说:瞧这个小伙子真俊儿……俩人还住一起,不知道是不是亲戚。 ……于是天狼下班的路上被大妈们搭讪了。 “小苟,才下班啊。” 天狼深谙小区政治的厉害,立刻满脸堆笑凑过去,嘴可甜了:啊哟,几位阿姨,远看我以为哪几位美女姐姐呢,怎么越来越年轻。 大妈们笑着谦虚,然后进入话题:你家里住的谁啊? 天狼说:啊,那个谁,我朋友,住不几天就走。 大妈立刻热心跟上:我看长的挺好的,干什么的啊?有没有对象啊? 天狼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狐媚子真是走哪儿勾搭到哪儿,竟然连警察大院的大妈也敢撂。 倒不是嫉妒,而是真不敢让胡祖六这个二不楞等的狐狸精去相亲,保不齐不小心露出狐狸尾巴,再把他给牵连出来,那他这十几年在此地的经营算是泡汤了。体制内工作可不好找,别看只是小交警,可不是临时工,有正经编制的呢。 天狼心里排山倒海,面上倒是如沐春风:几位阿姨上心了。正想找个机会跟你们介绍我这哥们儿呢。他呀,无业游民。家农村的。 说到这,几位大妈脸色就不好了。 但其中有一位仍旧兴趣浓厚,打着扇子慢条斯理地说:家里条件是不太好。但遇到我,算是遇到贵人了。我手里正好有个姑娘,什么什么都好,有车有房,工作稳定,就缺个人了。她妈跟我说了,她姑娘就是喜欢帅小伙,只要是帅的,其他都好说。 其他大妈大爷们交头接耳,纷纷表示这个很互补,让他们见见,说不定成为一段佳话。 天狼忙说:不行不行,门不当户对,差太多了。我朋友配不上。 大妈说:现在这年月,可不好说。以为就男的好色?女的有资本了也不差。你那朋友像你说的真一穷二白啥也不是,行,就算这样,可是他长的好看啊。不比明星差,去相个亲,没准就能做个倒插门女婿,人闺女家做生意的,随便给他点资产,还找啥工作啊,下半辈子想旅游就旅游,想出国就出国,做美国人他爹,多好。 天狼擦擦汗说: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其实他不是我朋友,我也是刚认识他没几天。他刚进城,当了几天农民工,出了点事就不干了。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一脚跨越道德和法律的底线了。我一想这非法侵占的事可不行啊,咱当警察的维护社会治安防患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坠入罪恶的深渊,坚决制止,并把他给逮起来教训了。我看他可怜一时心软就收留了。这几天我也是累够呛,他人傻了吧唧的,还没怎么念过书,游手好闲的也不是个事。正愁怎么给他找个工作,也让他重新走入社会。阿姨们,你们人脉广,给留意下呗。他要求也不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饿不死就行。实在不行做到车门女婿也行,但有一点,别让他摸着钱,我怕他犯老毛病。 大妈们一听,纷纷惋惜:白瞎长那么带劲儿了,溜光水滑的,家里条件太不好就罢了,手脚不干净是硬伤。找工作都勉强,更别提找对象了。 天狼连忙说:得,我也就一说,谢谢几位上心了。松口气走了。 胡祖六再出门扔垃圾就总感觉被不是很善意的眼光盯着,还有窃窃私语。 他耳朵灵,依稀听到“长的好有什么用”、“做贼”、“人品差”之类的。 胡祖六想这是说谁呢? 又想了想,就释然了:反正不是说我。 胡祖六现在没心思在小区大妈的八卦上,每天踌躇满志只两去工作。他已经学会了修行条例了,正是大展拳脚的机会。 “我可不是好吃懒做的狐狸。”他缠着天狼要工作,“天哥你不是警察嘛,给想想办法呗。” 天狼说:我没有办法。 胡祖六灵机一动:实在不行我也去当警察好了! 天狼说:会说话吗!还实在不行,当警察好了,委屈你了哈! 胡祖六听不出讽刺之意,还谦虚地说:不委屈,我知道现在工作不好找,不挑的。 天狼兜头说:呸!也不掂量自己的斤两!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警察是干什么的?你能配吗?下辈子吧告诉你! 胡祖六一听,瞪大了眼睛:下辈子至少还得几千年后呢,得努力那么久吗? 天狐一族都长寿,随随便便活个上下五千年也不是大事。等轮回转世确实是遥远的未来。 天狼觉得修辞手法胡祖六听不懂,也不值得和傻狐狸生气,索性耐心解释:你懂什么,现在体制内工作都不好找。虽然真正有本事的人不爱干,但没本事还干不了。对学历业务水平要求都很高。首先你得上警察学校。毕了业也不一定能就业,还得考试托关系。百里挑一也不过分。进了单位要是没有后台还是遭罪。就算你业务出色,没人给你机会也是白搭。冷板凳你就坐吧……天哥我就算是一身正气浑身是胆了,可是在单位也是在最底层挣扎。再熬两年,要是没机会,我就跟你学点勾魂术把哪个领导家闺女给办了得了。 胡祖六听得云山雾罩,但大意是听明白了,就是说自己当不成警察。他退而求其次:那不行我就回工地搬砖也行。光吃饭不干活,我不舒服。 天狼也知道胡祖六早晚是要走上社会的,他和刁七爷商量。 “总不能让小六子回工地吧。他忧心忡忡递说,“别的不说,我可听说那个被他吸得腰酸腿软的蔡英武还满世界找他呢,要是让那个霸道总裁把人找到,小六子可还没学会控制法术呢,没轻没重的能把蔡英武那老小子的肾都能给吸成渣。” 七爷叹气:要不,就来我家超市上班吧。 天狼说:他?合适吗?给您增加负担。 七爷说:小买卖,小胡虽然社会经验少,但慢慢来,应该还好。 天狼说:七爷我怎么觉得你对小六子特别照顾啊,该不是您对胡司令…… 七爷眼睛一瞟。 天狼忙说:胡司令那样的大英雄大美人,小辈我也一直仰慕得紧,何况您和他共事过。 七爷说:谈不上共事,我只是司令给司令扛过枪的一个小人物。 七爷说:其实早想雇个人了,雇谁不是雇,还不如找自己人。我年轻的时候受过胡司令的提携,现在照顾下他的后人,也算还了一段因果。 天狼想也是,修行之道最怕因果纠缠。这对七爷来说也算是积德的好事。 胡祖六听说要去七爷超市上班,非常高兴。 他觉得自己真是幸运,从农民变成农民工,又变成雇工,一步一个台阶,每个台阶都是华丽转身呢。 第7章 胡祖六被送到刁七爷家的小超市门口。 天狼戴着雷朋墨镜酷酷地说:“就这儿,跟七爷好好干,什么事都听七爷差遣,不许闯祸。下班来接你。” 说完就酷酷地开车走了。 胡祖六有了第二个人生理想:“买个墨镜戴戴,好像挺好的。” 七爷的小超市开在居民小区里,一栋七层民宅的一楼,临街扒了窗子当门脸。 一共不到四十坪的面积,隔成两间,外面稍大,列着三排货架,架上架下都是货。里间小间只有几坪,半屋子的存货,相当于仓库,里面藏着一张小床,老爷子午睡会在上面歪一会儿。 七爷简单地给胡祖六介绍了小店的状况,其实没什么好介绍的,一目了然。 胡祖六干劲十足:七爷,现在可以工作了,我干点啥啊? 七爷说:现在没啥活,先歇会儿。 胡祖六一腔热忱被耽搁了,失落地坐下。 七爷说:想吃点啥喝点啥自己去拿,火腿肠酸奶都有,你们年轻人就爱吃口零食。 胡祖六这方面的家教还是有的,小时候他因为贪吃邻居仨瓜俩枣的被爹妈打过爪子,说好孩子不能人家跟你客气你就自己不客气。 他礼貌地谢绝,然后自作主张去扫地。 七爷端着个大茶缸子,里面绿茶根根竖立载沉载浮,像个垂悬的森林。 他慢悠悠地喝茶,看到胡祖六满地乱转的身影,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当年胡司令身着戎装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英姿。 胡祖六的眼睛和胡司令有六七分像,但七爷没提的是,背影有八九分相似。 想当年他是那么年轻热血,那么忠心耿耿……胡祖六蹲下理货,牛仔裤略低过内裤,些许地露出一些圆润部位的皮肤。 七爷心神一荡,惊醒,闭目念了遍清心咒,才稳定下来。 他神色一凛,暗愧自诩是老江湖,没想到再小辈面前着了道。不愧是胡司令家的后生,持靓行凶,是个狠茬子……又想起三堂会审那天小狐狸迷迷糊糊那个样子,不像是装的。 这狐狸崽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种族天赋呢? 明知而故作,当然可恶;如果无知而为之,简直可怕。 他有心试一试,把胡祖六使唤得团团转,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倒腾货物。 胡祖六还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 七爷使出杀手锏,让他去收拾臭豆腐缸子。 胡祖六没吃过臭豆腐,爹妈不爱吃,他家饭桌上就没出现过。 他以为臭豆腐就是比较臭的豆腐,没想到居然是非常臭的豆腐。 一开封,胡祖六被熏得一个仰脖,差点死过去。 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就污染了,自己好像徜徉在粪汁里。 他连忙跳开,捂着鼻子:“七爷,不好了!谁往坛子里撇屎了!” 七爷说:“就这是这个味儿,闻着臭吃着香。” 胡祖六心里是不信的。但既然是工作,他还是忍着恶心,找了两团卫生纸塞进鼻孔里,闭气摸过去捡臭豆腐。 那绿色的汤水流着恶臭的汤汁,他捡一块,干呕几下。 七爷点点头,算是他过了这最后一关。 想当年胡司令也是顶顶讨厌臭豆腐,谁敢在他面前替否要挨枪子儿的。 而能能顶着恶心做事,却不撒娇卖萌糊弄过去,可见还是个好孩子。 他打发胡祖六去洗手,胡祖六出来的时候一头黄毛都湿了,原来是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变臭了,化成原型在洗手池里冲了个澡。 七爷说:忙了半天,过来歇歇。 胡祖六自觉臭烘烘地坐下,仍不时闻自己,像沾到大便后的不自信。 七爷说:“我看你这孩子挺实诚的,说的太委婉怕你不懂,我直接这么跟你说吧,你要想在我这干下去,有个条件。” 胡祖六说:“什么条件?” 七爷说:“不能用勾魂术。” 胡祖六说:“我符合这个条件,勾魂术啥的,听上去就是邪恶的法术,我才不会呢!” 七爷心说你没用我怎么会看到你的一点屁股就心猿意马,分明就是用了。 他耐心地解释:“那换个说法——迷魂术?摄魂术?媚术?总之你应该是会施展此类让别人喜欢你的法术吧。” 胡祖六说:“其实我爹娘教过我……” 七爷放心地说:“这就对了,你爹娘教你的不能用啊。” 胡祖六说:“呃……我爹娘说,要想让别人喜欢我,我就多微笑,爱笑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是说城里工作的时候不能对别人笑吗?” 七爷说:“……刚才的臭豆腐臭吗?” 胡祖六苦着脸说:“臭死了。” 七爷说:“可是臭豆腐自己并不觉得。” 胡祖六说:“当然不会觉得了,如果他有思想,那不成臭豆腐精了。” 七爷说:“你就像块臭豆腐。” 胡祖六心虚地抬手闻闻。 七爷继续说:“我是打个比方。你们天狐一族媚术浑然天成,胎里带的,不需要特别修炼就能勾魂摄魄。所以你一直不自觉地在勾引人。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胡祖六回想起工地纷纷爬床的工友,还有大老板蔡英武的流氓行径,有些动摇了: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爹妈应该会告诉我啊。 七爷说:他们不告诉你大概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你还不相信,我这里有个照妖镜,你自己看。 七爷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镜子,粉色塑料背面,上面印着多红牡丹,看上去像两元店里的便宜货,镜面乌漆麻糟仿佛不能照出人影。 然而胡祖六接过来一看,惊呆了,镜面上映出一个圆脸杂毛狐狸脸,头上一撮毛是黄的。他抬头看看旁边窗子,仍旧是人形,再低头看看镜子。 “果然是照妖镜,”他惊呼,“能看穿原型。” 不仅如此,他看到自己周围一圈发着淡淡的幽光,好像水汽一样氤氲挥发着。 七爷说:“能看到你的气吧,这是法术发动的时候挥发出来的。你的勾魂术一直就开启状态。” 胡祖六进一步验证,他把照妖镜斜对着七爷,看到镜子里反射出一只白貂,老神在在端着玻璃茶缸子喝茶。白貂周围果真干干净净的没妖气。 “怎么这样!”胡祖六既惊奇又难以置信,“我娘整天就知道打麻将,也不好好教我!” 七爷说:“这下信了?” 胡祖六发了会呆,突然想通了,说:“这事也挺神奇的,生来就招人喜欢,这就是我们狐狸的宿命吧。”高兴起来。 七爷心想并不是所有狐狸都天赋异禀。青丘狐分“灵、妖、魔、仙、天”五等,胡祖六生而为最高品阶的天狐,自带很多天赋,本人不清楚,连他这个混一辈子社会的貂仙也不能全知。 但胡祖六智商和身份不是很匹配,看来爹妈大概也明白,就是好好教也成不了胡司令那样震铄古今的大妖,所以干脆放养了,养成个天然呆。既然这样,自己也不要强行培养,只要放在身边照拂一二,顺其自然就好了。 七爷只当他是个傻孩子,半哄着说:是是,你们狐狸一族都会勾魂术,但是不控制是不行的。 胡祖六高兴地说:我不会控制啊。 七爷于是口授了一个收敛法术的法诀。 胡祖六认真地学了几遍,但他总说不利索,觉得跟绕口令似的。 然而七爷发现,几遍胡祖六的法诀错误百出,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七爷不得不感慨,天狐一族种族能力太过强大,大概是法随心动,法诀念不念都不耽误,只是个过场。 然而他不打算给胡祖六解释,也多少明白他爹妈的苦心。这孩子入世还是保持一颗赤子之心的好,但凡路走歪一点就会成为混世大妖魔,想啥来啥也是个诅咒。 小店人不多,活不够干的,胡祖六从神采奕奕到百无聊赖,再到空虚困顿,不知不觉上半身匍匐在收银台上,脑袋搁在两只前爪上,他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暑气侵蚀着他本就混沌的大脑,胡祖六想起从前在老家的时候,这种天气就适合钻进西瓜地,挨个敲西瓜,挑最大个儿的放在山泉水里冰镇,然后在葡萄藤下阴凉处用大斩刀宰一只。 把脸深深埋进西瓜里,左一下右一下扫荡,一直啃到绿白的瓜皮。 吃得肚皮涨涨的,脸上沾着西瓜籽儿,舌头一卷当擦嘴巴了,然后不管不顾地翻身躺在藤椅上,四爪朝天地歇觉。 他眯着细长的眼睛,戴上天狼同款墨镜,短小的前爪满足地搭在肚皮上,任云霭斑斓白驹过隙…… 第8章 “呵呵~嗯~”胡祖六一蹬腿,把自己吓醒了,才知道刚才是个美梦。 西瓜、藤椅、葡萄藤都不在眼前,他现在已经进城了。 他摸摸一头乱七八糟的黄短毛,眯眼仰头打了个哈欠,胳膊抻到一半猛地僵住——一个女子低头看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胡祖六跳起来,紧张地说:“要买东西吗?还是结账?” 女子说:“你睡觉怎么跟狗似的,又是蹬腿又是哼唧的。” 胡祖六有点不好意思:“呃……我不记得了。” 女子说:“你记不记得梦是黑白的还是有颜色的?” 胡祖六说:“不记得……你是谁呀?” 女子说:“我是你奶奶!” 胡祖六说:“……你、你年纪轻轻的,怎么骂人?” 女子二十七八,瓜子脸大眼睛,体态轻盈,是谁都可能,就不可能是他奶奶。 他灵机一动:“我知道了!你是七爷的孙女吧!” 七爷从小房间里出来,说:“来啦。” 女子把手里拎着的饭盒放在桌子上:“嗯。今天我炖了点冬瓜排骨。” 七爷招呼胡祖六洗手吃饭。 胡祖六悄悄问七爷:“这位姐姐是你孙女吗?” 七爷擦手说:“不是。” 胡祖六说:“哎呀不好意思,我看错了,是您女儿吧。我该叫姐姐还是阿姨……”犹豫起来。 七爷说:“你应该叫她七奶奶。” 胡祖六歪着脑袋一时不解。 七爷说:“我媳妇儿。”气定神闲地背着手,走了。 水龙头哗啦啦地流,胡祖六特别震惊。 年轻的七奶奶招呼他:“那谁,过来吃饭。冬瓜排骨你吃吧?有没有什么忌口?” 胡祖六红着脸过来:“对不起七奶奶,我不知道你真是七奶奶,你保养的真好。” 七奶奶说:“无所谓好不好,咱们妖精的外表都是幻化出来的,本来是也可以变成老太太的样子,但是女人嘛,总是更爱美。” 胡祖六吃着饭,赞美:“七奶奶你不仅好看,菜做的也好。” 七奶奶看他嘴角沾着一颗饭粒,仿佛一颗美人痣,被他逗得花枝乱颤:“哎呀小狐狸,你嘴巴真甜。你们狐狸都这么能说会道吗?” 小狐狸懵懂地说:“咦?我说的是事实啊。” 七奶奶说:“我就喜欢你这样实诚的好孩子。小狐狸你叫什么啊?哪儿人啊?” 七爷重重地咳了一声,说:“吃饭就吃饭,说那么多干什么。” 七奶奶说:“我这不是关心孩子嘛。” 胡祖六说:“我叫胡祖六,家在某山。” 七奶奶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你是某山胡家的?”白了眼七爷。 七爷专心喝汤。 下班时间天狼来接胡祖六。 车上胡祖六献宝地说:“我我都学会控制妖气了呢!” 给天狼演示,捏着拳头使劲儿。 天狼看了一眼:“嗯,确实妖气收敛不少。不过你这表情怎么跟憋尿似的?” 胡祖六脸红脖子粗地说:“因为就跟憋尿的感觉差不多啊。” 天狼说:“行啦行啦,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还什么天狐,天然呆狐还差不多。不如赶明儿买点控制妖气的药得了。” 胡祖六说:“妖气还能用药控制?” 天狼说:“当然了。此外还能用随身佩戴的遮妖器,遮妖器一般做成首饰配饰,不过太贵了,你自己赚钱买吧。我就给你买一盒药你试试就知道了。” 胡祖六说:“谢谢天哥,我还以为你是条抠狗,没想到你本质还是善良的。” 他又把惊天大发现透露给天狼,说他今天看到七奶奶了,他没想到七爷居然是有媳妇儿的,更没想到这么年轻。 天狼说:“你羡慕也没用,七爷的媳妇可不是白捡来的。” 据说七爷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倜傥一包人才,一身白色长袍穿出仙风道骨,很有几个追求者,其中包括七奶奶。 七爷是得了奇缘成精的,等有了灵识就不认识别的貂精,也不知家人,形单影只。 别的妖一对对一窝窝,他很是羡慕,于是有个执念,想找个同类貂精结缘双修。 然而他寻觅多年,貂皮见了许多,活的貂精却半个也没见到。于是蹉跎了岁月,一直孤家寡人,中馈乏人。 还是改革开放后,养貂业开始腾飞,他突然想到,既然等不到适龄的同类,不如自己培养一只。于是他走遍关内关外,从山东到黑龙江,考察了无数养貂场,终于找到一只雪白可爱的小母貂。 七爷对小母貂精心饲养,喂食了很多利于修炼的灵食,一天喂五顿,半夜还给加餐,更在修仙道人处花重金讨要很多丹药。几乎倾家荡产。 终于十几年后,小母貂化成人形,雪白可爱。七爷大喜,又悉心培养了几年感情,结为夫妇。 胡祖六说:哦,原来七奶奶是这么来的。 天狼抽了口烟,说:不是。那小母貂嫁给七爷没两年,心野了,嫌七爷没钱,跟别的男人跑了。 胡祖六被这个急转弯绕得差点甩出去:跑了……跑了你还说这么多,什么雪白可爱,我又没见过。 天狼说:你见过的。就是那个刁冰冰。 胡祖六觉得妖精的世界还真是光怪陆离的:刁冰冰?!就是那个女明星刁冰冰?号称冰雪可爱的刁冰冰? 天狼说:你是她粉丝? 胡祖六摇头:不是。不过怎么也想不到七爷的前媳妇儿居然是女明星,这反差也太大了——不过我在电视上看过刁冰冰,怎么看不出她是有妖气啊? 天狼说:怎么会让你看出来,她用的都是上好的遮妖器,你以为她为啥总戴那么多贵重首饰? 胡祖六咋舌:好厉害。 天狼吐口烟,酷酷地说:科技改变生活。我们妖精修炼千万年,不如人类社会一代代积累智慧,科学比什么妖法都邪乎。 胡祖六心荡神怡:科学这么厉害……我想做科学家。 天狼说:就你?加减乘除你都得巴拉手指头的吧,还当科学家。 胡祖六说:哼!我爹说了,勤能补拙,我们家人都是晚豆角,长的晚,但我们长的好。 天狼刚想嘲笑,但一想这家人的血统和千年万年的寿命就笑不出来。就算狐狸笨,学一千年也能毕业了。 他没好气地说:“科学能当饭吃啊?好,你去学习,去当科学家,那你是不是得从小学念起,九年义务教育再加高中大学研究生博士生,小二十年过去了。你得啃二十年老,无耻两个字怎么写你知道吗吗……” 胡祖捂上耳朵说:“我不听不听了……你还是说现在这个七奶奶吧。 天狼满意了:“现在这个七奶奶说起来和七爷是旧识,当年曾经有过暧昧。不过七奶奶家里是黄鼠狼,当时风气保守啊,物种不对就不给谈恋爱。七奶奶家里都不同意。七爷也就没坚持,当时他是完美主义,一心想找个母貂。后来他童养媳刁冰冰跑了,事情闹得妖界都知道了,说他赔了夫人又折兵,给他人做嫁衣裳。七奶奶就大老远跑来用实际行动支持七爷,嫁了他。” 胡祖六说:“七奶奶比那个刁冰冰好多了。” 天狼说:“谁知道七爷怎么想的呢,人前他对刁冰冰从不说一句不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老男人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火,没救了。” 早上,天狼出门遛了自己归来,牛奶泡狗粮吃了一大盆,对跟他一起吃狗粮的胡祖六说:“我晚上有聚会,不去接你。” 胡祖六说:“哦。是啥聚会啊?” 天狼说:“你是我老婆啊,为啥要告诉你?跟你有关系吗?” 胡祖六撇撇嘴:“不是。我是想说,剩饭能给我带回来吗?” 天狼说:“哼,看有没有剩吧。我朋友饭量都比较大。” 胡祖六说:“能带个鸡腿回来就更好了。” 天狼说:“嘿!你还真当你是我老婆了,还点上菜了!” 这一天胡祖六都惦记着鸡腿。 他爱吃鸡,最爱鸡腿的部分。在老家的时候,他家自己养鸡的,虽然不是每天都能吃,但胡祖六没事就蹲在鸡窝旁喜滋滋地看。 鸡们无奈而又紧张,慌慌张张地低头啄米,吃虫子。 胡祖六馋得紧了就忍不住捉住最肥的那只,捏捏屁股,摸摸大腿,抱在怀里噌一噌,口水哗啦啦。 鸡吓得魂飞魄散,扇着翅膀“咯咯哒”惨叫。 娘做的鸡最好吃了,加上爹在山里采的蘑菇,村里人自产的粉条,柴禾铁锅炖上几个钟头,揭开锅的时候,香气扑鼻。 这种时候,胡祖六打心眼里觉得做一只狐狸挺好的,能吃到这么美味的鸡,是命运最好的馈赠。 “鸡,我的小鸡鸡……”他留着口水手在桌子上划拉着。 七爷在门口侍弄花草,耳闻摇头——爱说梦话,这一点可不像他伯父。”喂!结账!”顾客大吼。 美梦惊醒,胡祖六蹭地坐起来,迷迷糊糊的。还知道工作,把一袋饼干拿起来要扫码。 “你……你是小胡?”客人吃惊地说。 胡祖六看过去,是个工人打扮的。 他记忆力不好,工友那么多,他不可能一一记的,但似乎对方对他印象深刻:“小胡你怎么在这啊?我!我是小王啊!” 胡祖六说:“哦哦,小王你好。” 小王说:“听说你给大老板当助理去了,工资可高了,咋在这收款了?” 胡祖六说:“唔……发生点事。” 小王相认成功,又寒暄几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下午,几辆高级车停在小店门口,刷拉拉下来两排人,一个派头很大的boss走下来。 七爷在门口侍弄花草,抬头定睛一看,看出这大老板最近肾亏,心里有了猜想。 蔡英武信步走进小店的时候,胡祖六在无聊地练习张嘴接花生。这是天狼教他的技能,狗在抛接物上有天赋。胡祖六想在这上面有所建树并不容易。 他余光看到蔡英武,张着嘴巴僵住了。 “老、老板,你怎么……” 蔡英武说:“我来问问你:我到底有哪里不好。” 第9章 他自以为挑了一句既深情款款又暗示不满的表达方式,委婉地表现一个霸道总裁复杂而含蓄的内心,同时又昭示了这样一个事实:我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但他不知道对方的脑回路处理不了这么海量的信息量和细腻的感情。 胡祖六说:“老板你都挺好的,就是肾不太好。” 蔡英武脸都绿了。 什么意思?居然被说成肾不好!明明已经付出所有了好么! 他生气地一把抓住胡祖六的手腕,低声说:“不知餍足的小妖精!我看是你有了新的情人了吧?!” 胡祖六挠挠脸蛋:“老板你年纪不小了,肾确实不能再亏了。我是为你好……” 蔡英武说:“他是谁?做了我的人还给我戴绿帽,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够胆!” “咳咳!”七爷端着茶缸子站在门口重重咳了一声。 蔡英武王之藐视,一个眼风扫过去,冷哼:“是你?” 七爷向胡祖六求证:“小六,这是那位被你吸了阳气的台湾老板?” 胡祖六这次听懂了,点头:“嗯。可是我不是故意的,不信你问。” 蔡英武容不得自己被忽视,大声插入说:“我还以为你新情人是个年轻精壮的,没想到是个老头子。难道他(的肾)比我的好?” 胡祖六还不是很懂,但他有点不高兴了:“老板,七爷是个好人,你不要看不起人。” 蔡英武打量这个小店,又重重打量七爷,对方实在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而胡祖六是个需要用黄金鸟笼供养的金丝雀。这个老头一定是用卑鄙手段把人骗到手的。 他一步步走到七爷面前,一副踩死蝼蚁前的悲悯姿态说:“小胡是我的人。敢搞他,你,做好准备承受后果了吗?”。随即释放出全部霸道总裁级别的威压。 如果是一般人早在这强大的气魄下瑟瑟发抖,然而七爷显然不是这一类人。 他吸溜一口茶水,咂咂嘴,对胡祖六说:“小六,知道消忆术吗?” 胡祖六说:“不知道。是啥?” 蔡英武说:“喂!你们两个不许说悄悄话!” 七爷说:“就是可以抹除,甚至篡改别人记忆的法术。想看吗?” 蔡英武说:“你这老头!可恶!”伸手拽住七爷的领子。 七爷说:“小胡,看仔细了,这就是消忆术——”抬起手指头,放在嘴边嘀咕了一句术决,然后一个响指,声波拂过整个房间。 房间里的人,立刻都僵住了,眼神放空。 胡祖六好奇地来回看:”好厉害!” 七爷把自己的领子救下来,淡定表示:“这不算什么,厉害些的不但能消除人的记忆,还能篡改,甚至捏造一段完全不存在的记忆。” 胡祖六啧啧称叹,在蔡英武眼前晃手指。 蔡英武惊醒,吃惊地四处看:“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你是谁?!” 保镖和助理也纷纷回神,个个都不知所措。 七爷说:“老板,你真是贵人多忘。刚才你说想买两箱好酒的。” 蔡英武有些头疼,含混地应付:“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赶紧把酒搬到车上,我一会还有个重要的会。” 胡祖六颠颠去搬酒。 蔡英武带着他的人上车走了。他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跑到这个平民小区,而且莫名其妙买两箱通化葡萄酒……他不会是老年痴呆前兆吧! 这让他紧张起来,决定下次回台做个全面体检。 刚才那个超市小店员让人有点在意,但蔡英武确定之前并不认识……只是有点在意而已。 这事太蹊跷,细思极恐,他不会再来这里。 胡祖六赞叹七爷的神乎其神。 七爷说:”别高兴太早。我的术效力一般,如果是精神力强大的人,或者常年礼佛修行的人,灵台清明,说不定过一阵子就会恢复记忆。你还是万事小心,安全起见,上下班让天狼接送。” 胡祖六立刻又上火了:“可是他说今天有聚餐,晚点回来,然后我自己回去。” 七爷给天狼打电话确认晚上来接的时间。 天狼说:“正好想告诉你们呢,今天本来是有年会的,但单位突然临时有事派我出差。我一看必须去啊,这是借调,我还想着往刑警大队动一动呢。这是个好机会……对不住了七爷,你看能不能让小六子在店里凑合一宿。你帮我跟他说,等回去我给他买一整只鸡。” 事情都赶到一块,刚来了蔡老板纠缠,天狼居然出差了。 七爷想了想,说:“本来你住店里也行,但你自己我不放心。我家里那边……这样,我给问问别人。” 他给在附近公司上班的三花猫妖木槿年打电话,问他是否方便留宿胡祖六一晚。 猫妖犹豫了下,说:“我知道了七爷。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怎么也要帮一帮。您家里地方小,还有七奶奶,不方便。” 七爷撂下电话对胡祖六说:“这个小三外冷内热,虽然不孕不育,但是不错的一直猫。” 下午,猫妖木槿年果真来接胡祖六了。 胡祖六像个流浪儿童一样,东家吃一口西家睡一宿的,但他本人完全没有成为别人负担的自觉,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小三你好!”他跟七爷和天狼学称呼人家外号。 木槿年高傲地瞥了他一眼,话不多:“上车。” 胡祖六到了一个酒店门口,啧啧称赞:“你家好漂亮啊,像宫殿一样!” 木槿年说:“那只细犬没告诉你?” 胡祖六说:“什么?” 木槿年说:“今天是我们两个所在的社团年度对抗大会。” 胡祖六说:他说今天要聚餐,还说会给我带鸡腿回来。 木槿年皱眉:算他走运,要不然今天肯定让他好看。 胡祖六小心地问:你们是什么社团啊?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野狐禅 作者:菊文字 第4节 木槿年说:我是本市猫妖青年联合会成员,细犬是狗团里的。 猫狗一直性格不合,成精了也要团殴对方。 胡祖六听说要打群架就怂了,在酒店门口团团转不敢进去,缩着肩膀说:我娘说,好孩子不跟人打架。 她娘确实这样说的,从前有小野孩子打他,他忍不住还手。对方指着他鼻子说:“有种你等着。” 胡祖六是个老实孩子,对方让他等着他就在原地等了很长时间。 在差点放弃的时候,对方带着大小孩子六七个过来了,围着他拳打脚踢。 胡祖六那时候还小,只有四十多岁,看上去也就人类小孩五六岁的样子,被打得满头是包,忍不住痛,嘭地变回原形,撑开几条尾巴张开嘴巴咬那些小孩。 小孩们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跑了。 那一仗他大获全胜,然而晃着尾巴回家了。到家就被爹娘给揍了,还是混合双打,并且威胁说如果以后他再出去打架,特别是变成原形打架,就把他尾巴都剪掉。 胡祖六吓得死去活来。 然而父母也受到不小惊吓,他们连夜收拾了个大包袱,弃家逃奔到山上藏起来。一直藏了五六年,才敢从山上悄悄回到人类住的地方,重新安顿下来。 因为有这样大的心理阴影面积,胡祖六是个后天的和平主义者,一听打架就怂。 木槿年看他那怂样,只淡淡说:“我们团和狗的对决早就不用武力的方式了。” 胡祖六说:“为啥?因为打不过狗吗?” 木槿年赏他个大白眼:“笑话。他们挨了我们多少爪子,我们会打不过狗?只是觉得现在时代已经进步,即使不用武力,我们在各个方面都能碾压对方。” 胡祖六颇为崇拜。 木槿年说:“你不想来就在外面等着,我虐完狗就出来。也就两个小时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得挨会饿。” 胡祖六猛地想起天狼说的聚餐,还有鸡腿……想到鸡腿,胡祖六就一下子抵抗不了了,主动表示要跟着去壮声势。 木槿年颇有点瞧不起:“你?你能壮什么声势?” 胡祖六说:“我……我给你们加油。加油!加油!” 为了鸡腿,胡祖六也是拼了。 第10章 两人走进去,引导员把他们带到一个大包间。 包间里有四张桌子,每桌差不多十只。据胡祖六看,一桌猫,一桌狗,一桌猫狗都有,还有别的,是拼桌。第四桌成分更复杂,是人和其他精怪,后来知道是评委团。 胡祖六微微失望说:我还以为年会会有很多猫狗,没想到才二三十只。 木槿年说:整个市里常住的妖都是有数的,就那么几只。猫狗已经算是妖界大族。你以为能像黑涩会一样随便发展成员么? 胡祖六一想确实,眼睛亮了:确实哈,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猫狗集聚一堂! 木槿年来的略晚,又带着个胡祖六,只能坐在拼桌上。 胡祖六一坐下就盯着菜流口水。 然而菜是摆上了,也有烤鸡,但是筷子扎成一捆,并没有发到各人手上。 胡祖六想趁人不备偷偷吃一点,被木槿年打手,呵斥他:别给我丢脸。 木槿年的猫朋友乜斜着眼睛问:小三,这狐狸是谁? 木槿年说:细犬家的食客,在七爷那打工。细子临时出差,七爷托付给我带几天。 猫朋友是只女猫,眼睛圆圆的,笑起来像年轻时的张曼玉,她化形后给自己取名就叫曼玉。 曼玉打量胡祖六,突然有些嫉妒,说:不能来吃白食吧,一会比起来你得是我们这边的。 同桌的狗们不乐意了。 一个藏民模样的藏獒精默不作声,啪地把一把藏刀拍在桌子上,压低眉毛等着胡祖六。 胡祖六吓得牙齿打架,躲在木槿年身后。 博美精是个五短身材衣着前卫的潮男,一头卷发中间隆起,他人小声大语速快:你不知道狐狸是犬科亚种么?就算外援,也应该是我们犬神青年团的。 曼玉猫说:哟哟哟,几百万年前就分家的远亲了,也好意思拿出来说事。要非说不可的话,你们狗科还是从我们猫科里分化出去的,我们说什么了吗? 博美说:“放屁!四千八百万年前的事了。再说所谓小古猫科分化出犬目和猫目亚种,不过是现代人的附会。道德天尊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小古猫科这个名取的就不对,我还说叫小古犬科嘞!” 一个和尚从评委那桌扭头过来说:“阿弥陀佛,若从科学的角度讲,所有哺乳动物不管是狐、狗还是人,都是一亿多年前的始祖兽,可谓是同源同宗。世尊教导我们: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众生平等,何必分你我呢。” 博美继续叫板:“所以你们找个狐狸来做外援什么意思?! 曼玉猫美目横扫:还好意思说,你们自己不也有外援,还是个很外的外援。 她一指旁边蓝眼睛高鼻梁的外国人:狐狸好歹是中国狐狸,你们找个外国人来算什么? 外国人保持微笑,似乎语言不通的样子。 博美尖声说:现在都国际化了,请个把外国友人也提升年会整体档次!再说他可是纯血的狼人,狼人懂么?就是外国的狼妖。正经有资格来呢! 曼玉猫:狗不够,狼来凑,你们可真行! 博美说:我们是正经的本家亲戚怎么了! 曼玉猫喵地嘶叫一声,唰亮出藏在肉里的爪尖。 博美脱了上衣光着膀子蹦起来,像个小钢炮:来啊来啊谁怕谁啊! 场上猫狗一时喧嚣聒噪起来,彼此唱衰,场面一触即发。 吱——啦—— 大喇叭传来刺耳的蜂鸣噪音,震得所有人捂耳朵,特别是犬只耳朵敏感,差点哀嚎。 曼玉猫收起爪子,博美穿上衣服。所有人被迫消停下来。 主持人是城外道观的小道紫来,他拍了拍不大好使的麦克风,跳上台,大声宣布:喵汪青年联合会年会正式开始。 浮光掠影,这个房间像接受了x光扫描,依次镀上一层灵光,又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维度。 胡祖六察觉异样,拉拉木槿年的衣角:怎么了? 木槿年说:结界张起来了。 胡祖六说:结界是啥?为啥要张起来? 木槿年说:……自己去百度。 胡祖六想问百度是啥,但是自己也觉得太过无知,不好意思纠缠了。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把不懂的都弄懂! 但眼下,他决定还设法把鸡腿弄到手。 他四下看看,每一只都那么正襟危坐,好像都不饿似的。 “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他想。 年会进入第一个环节——武艺展示。 传统的方式是捉对厮杀的。虽然讲明点到为止,但认真起来难免失手,造成死伤。为免结成死仇,多年前年会改革,变成现在这种各自派高手进行表演性比赛。 狗团先手,派了个标板溜直的大狼狗精,据说是在特种兵部队做教官的,这从他的紧身卡其色背心、迷彩裤和军靴上能看出一二。 狼狗长得方头阔耳,精神面貌良好,上来先震了震胸肌。赢得狗团阵阵喝彩。 狼狗精抱拳起势,道声“献丑”,二话不说耍了套军体拳。 这套拳摒弃了一切华而不实的招数,虎虎生风,掀起阵阵气浪波澜,如果不是结界挡着,恐怕墙壁会被洞穿大地为之裂缝。 收势抱拳,狗团又是一阵叫好。 一旁英伦贵族范儿的柯基十分倾慕,屈尊降贵地递毛巾给狼狗。 狼狗有点为难地说:再往前点,你手太短,我够不到。 柯基赶紧走两步上前,亲自给狼狗擦汗。 但他不仅手段,腿也短着呢,只能戳到狼狗的下巴。 狼狗表示自己可以,仍旧沉浸在刚刚的成功中,颇得意。 主持人紫来跳上夸奖一番,又说:欣赏了汪团代表的精彩演出,接下来喵团代表又会有什么表现呢?——请喵团代表上台! 猫们优雅地鼓掌。 胡祖六也期待地看着。 木槿年款款起身,上台。 胡祖六都忘了啃鸡腿,张大嘴巴。 没想到这一轮是木槿年。 他身上还穿着工作时的三件套,但他一个响指打过,身上装束立刻蜕变。下身一条黑金百褶阔腿裤,上身赤裸,颈上挂着一只金色铃铛,露出颀长优美的线条,腰肢部分看着尤其柔软。 铃声骤响一声。他抬起一手一脚,角度越来越难平衡,最后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位置,然后周身微风凭空而起,盘旋凌绕,这让他看起来像敦煌壁画上的飞天。 他眼风一瞟,和他配合的音响师按下按键,梵音缥缈。 木槿年完整地做了一套瑜伽体术。 胡祖六是不知道瑜伽的,他只知道好看。 听说猫腰肢柔软,高空坠落永远四爪着地,但是没想到能柔软到这个程度,而且是力量和美感兼具,甚至一度凌空悬浮,令人有天人合一的梵寂之感。 一曲罢了,大音希声,叮铃复响,仿佛落叶沾在古井上泛起阵阵涟漪,打破长久的寂静。众人回神。 “bravo!”狼人站起来鼓掌。 博美跳起来把他按下去:“你到底是哪一伙的?!” 猫团很高兴,但仍旧矜持地鼓掌。 狗团嘘声不断,但胡祖六觉得他们不是真心的。 他对返回的木槿年低声夸赞:你好厉害啊! 狗团的长老京巴提出抗诉说:“这一轮是比武,不是比跳舞。好看有什么用!这是犯规!” 猫团的长老波斯猫说:“这你就不懂了。瑜伽体术是古代印度修行的婆罗门在冥想之余用来锻炼体魄的,相当于印度的武术,源远流长,堪比我国武术。并不是犯规,反而在实用性和观赏性上来说,我们更胜一筹。” 评委交头接耳商量,然后打分。 三花猫以微弱优势险胜大狼狗。 大狼狗气得一屁股坐下,大刀金马地生气。 柯基安慰他:别生气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 第二轮,器械篇。 藏獒提刀上场,一把银色镶宝石藏刀有鬼哭神嚎之势。 相比之下狸花猫的舞剑不功不过,显得稍逊一筹。 狗团胜。 第三轮,个唱。 蒙古獒拉马头琴,唱了一曲呼麦。低沉的嗓音仿佛来自远古的。 曼玉猫深情演绎了一首《喵小姐》。 评委分歧比较大,年轻一点的喜欢通俗歌曲,而年纪大的偏爱呼麦。然而评委毕竟平均年龄六十多,最后呼麦胜出。 第四轮,团体。 狗团派出以藏獒为首的摇滚乐队,重金属风、烟嗓high翻全场。 出阵的“喵kb48”女猫团,马步张腿,轻摇香臀,看得人妖都血脉贲张。 胡祖六扒拉手指头算算,问木槿年:“不是说你们喵团全市只有十几只,怎么一个女团就48个人?还都是甩着尾巴的大长腿女猫?” 木槿年说:“你仔细看。这里其实就只有三只,每只用影分身15只。” 胡祖六大悟:“难怪我觉得每只都长的差不多!好神奇啊!” 第五轮是自选曲目……最后还是如往年一样变成了卡拉ok大赛。 胡祖六这一晚过的很开心,大家都在看比赛,他就一阵猛搂,不仅吃到了心爱的鸡腿,还有其他很多好吃的,好不快活! “比春晚还好看呢!”他由衷地赞美。 最后一个环节是对抗性最强的一个项目,猫狗捉对拼酒量,一人一杯灌,直到一方彻底醉了嘭地变回原形为止。 只见会场内像扎气球大赛一样,砰砰响个不停,酒量不佳的猫狗纷纷坠地。 三花喵木槿年干下最后一滴,面不改色。对方嘭地变成一条咖啡色的狼青,晃晃悠悠地摊倒,四爪朝天,头歪在一旁,舌头都伸出来。 胡祖六感慨:“想不到我进城没几天,就见识了什么叫酒池肉林纸醉金迷呢。” 木槿年说:“不要乱用成语。” 胡祖六说:“没有乱用。我爹娘偶尔也给我讲点我们家人以前的事。是说,我们本家有个姑奶奶,受女娲娘娘的差遣下凡来办点事。她嫁给了一个大王,两口子不大会过日子,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池子里倒满酒,想咋喝就咋喝;林子里挂满肉,想咬哪块就哪块。然后就败家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节俭。” 木槿年张嘴想说什么,但无从下口。狐狸说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年会在一片混乱中结束了。 满地不胜酒力现了原型的猫狗,由还清醒的人负责善后。 木槿年看着还好,然而实际上已经不行了。 胡祖六扶着他跌跌撞撞走向开来的车。 木槿年忍不住撑在路旁的树上,吐起来。 胡祖六捏着鼻子躲开,他看不了别人吐,自己也想呕几口。 木槿年勉强用手帕擦擦嘴,又打开后备箱取了一瓶水漱口,然后对胡祖六招手。 胡祖六蹭过来。 木槿年晕乎乎地问他:“会开车吗?” 胡祖六说:“嗯……会开吧。” 拖拉机也算是车把,在村里干农活的时候学过一点。 木槿年把车钥匙丢给他:你来开车。 第11章 胡祖六说:呃……可是我不知道你家怎么走啊。 木槿年爬到副驾驶,挣扎着给他设定了导航路线,然后再也忍不住,歪头睡死过去。 胡祖六小心推了推他:“小三,小三!三花猫!不孕不育!”叹气,看来是真的喝醉了。 他看看手里的钥匙,渐渐感受到惊喜,狭长的眼睛眯起来。 嘻嘻小轿车,他还没开过呢! 坐在驾驶位,他颠了颠,手摸在方向盘上,模拟运行状态虚拨方向盘。 “嘀嘀嘀嘀!”他假装发出喇叭声,仿佛很神气。 胡祖六捣鼓了半天,终于车子嗡嗡惊叫着,打着火,放了两个屁,歪歪扭扭上路了。 夜晚的车流中,一辆ioper好像醉汉一般扭荡,惊起喇叭声一片。 胡祖六觉得开小轿车好刺激好惊险!偶尔把刹车和油门弄混也很有趣,他觉得自己开的还是不错的。 城里的司机也非常友善,纷纷像他鸣笛致意,滴滴的可热情了。 他也一一回以悦耳的喇叭声。 在一个路口,两辆警车静候,红蓝警灯庄严肃穆地照着来往车辆。再凶悍的马路杀手在执法人员面前也尽量谨小慎微。 电视台女记者在镜头前侃侃而谈:“近期我市警方开展猎虎行动,重点排查酒驾、不系安全带等行为。望广大司机朋友文明驾驶,注意安全。” 然而在她身后作为背景的街道上,由远及近晃晃悠悠驶来一辆车,打瞌睡递枕头,要杀鸡儆猴就来了只鸡!执勤的交警果断不能容忍如此挑衅,抬手拦下。 胡祖六看到警察有点紧张,想刹车,结果又错踩了油门,车噌地蹿起啊,差点把交警撞飞,就这么逃窜出去。 拦车的警察吓得逃命,劫后余生,然后大怒。 胡祖六最后还是刹住了,交警追过去,想看看到底是酒驾还是毒驾,还是哪家的二代又犯浑了。 执法镜头一直追着拍。 警察忍着怒气说:“下车,配合检查。” 胡祖六打开车门下来,一股浓重的酒味冲出来,胡祖六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交警说:“喝酒了?” 胡祖六摇头:“我没喝。是小三喝的,他醉了不能开车,让我替他开。” 交警看了看他车里:“小三是谁?” 胡祖六一指副驾驶:“就是他呀。他睡着了。” 交警看着他,一时无语,对他的考量加上一个精神病的可能。 胡祖利自己转头去,呆住。 刚才还在副驾驶酣睡的木槿年已经不见了,座位上是一只扭成s状支腿拉跨睡觉的三花猫。 他醉得变成原形了! 胡祖六百口莫辩。 交警嘲讽说:“这就是小三?” 胡祖六不会撒谎:“是的。” 警察说:“他说,他喝醉了,让你送他回家的?” 胡祖六说:“嗯。这是他的车。” 警察说:“说实话,你到底喝了多少?” 胡祖六说:“喝了……两瓶吧。” 警察侧目:“白酒还是啤酒?” 胡祖六说:“是果汁儿。” 警察不想和他废话,让他朝一个塑料管吹气。 胡祖六吹了。 一看数值,确实没酒驾。 几个警察凑在一起低声商量,小队长说:“他这情况,就算不是酒驾,也可能是毒驾,精神不正常,或者假装精神病。” 警察要求胡祖六出示驾驶证。 胡祖六没办法出示并不存在的东西。 很显然,他的嫌疑越来越大。 警队当场调取了车辆信息,系统显示这样车的车主是个叫“木槿年”的人。按登记信息给车主打电话,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仔细听,车里隐隐有震动。 警察在副驾驶旁的空隙发现车主电话。 这下好,车辆来源不明,甚至涉嫌盗窃。 警察当场对胡祖六采取了强制措施。 媒体记者的镜头一直追随胡祖六,他嘴里还在辩解:“真的是小三……” 最后他像只呆鹅一般懵头懵脑地被赶上警车。 女记者沉痛地对着镜头说:“猎虎行动第一天可以说成绩斐然,有效地遏制了危险驾驶不文明驾驶等行为。看到刚才这位司机的表现,只想奉劝他,不要拿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开玩笑。” 胡祖六被带进拘留室,一个警察让他蹲在墙边。他想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刚一张嘴就被交警一脚踹在膝盖窝上,腿一软就跪下了。警察气咻咻地把他手铐在椅腿上,椅腿焊死在地上。 交警说:“你刚才不是很能吗?!想撞死我!看是我先死你是你先死!”又要踢他。 门外同事说:“算了算了,还得出去执勤。跟这种小毛贼犯不上。别打坏了惹麻烦。” 交警对胡祖六说:“有功夫再收拾你!” 他抬了下帽子,耙了耙头发,气呼呼地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胡祖六一个了。他蹲在地上,半天才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抓起来了。 但是他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啊。警察不是只抓坏人么? 想了一会想不明白,他蹲的有点累,就稍微缩了下骨,把手放出来。 他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又回到椅子处,坐下休息。 突然,门毫无预兆地推开。 胡祖六噌地窜下去蹲着,把手伸回手铐。 门外一个警察冷眼看他,半晌,问胡祖六:“需不需要通知你家属或者朋友?” 胡祖六说:我爹娘在老家,我……我没有电话啊。 警察默不作声,关门又走了。 陆续有其他人被带进拘留室。有的抱头流泪,有的唉声叹气,有的呼呼大睡。 一个略有点秃顶的中年男人满身酒气,一口口喝矿泉水,看上去还镇定。 他问盘腿坐在椅子边的胡祖六:“你什么情况?” 胡祖六说:“我也不太清楚。小三让我开车,警察拦我要什么证,我没有。” 男人说:“什么证没有?” 胡祖六说:“我什么证都没有啊。” 男人竖起大拇指:“牛逼!” 胡祖六说:“呃,很厉害吗?” 男人说:“厉害。把屁股洗干净等着进去吧,没准得半年。” 胡祖六想问为什么要洗屁股?进哪里去?半年什么?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科学文化知识不行,不好意思多问。只说:“那你也要洗屁股进去吗?” 男人想:来啊,互相伤害啊!可惜这伤害注定是单方面的。 “当然不。”他露出自信的微笑,架起二郎腿,“我根本没喝多少,家里那边已经在活动了,不到天亮就能走了。” 胡祖六很为他高兴:“你真厉害。” 一个警察推门进来,一扬下巴:“你,出来。” 男人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对胡祖六说:“不好意思,兄弟,先走一步。”迈向自由。 警察说:“有你什么事!回去!——说你呢!”指着胡祖六。 胡祖六懵懂地站起来,手铐也忘了假装戴上。 “对,就是你,你可以走了!” 男人说:“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应该是我啊!” 警察说:“老实待着,酒驾还想走!” 男人不服气:“一定是搞错了!我要求见你们领导,我有话说。” 警察说:“再闹就把你拷起来!” 男人眼睁睁看着胡祖六被带走,门一关,他懊恼地摔了矿泉水瓶子,大喊:“无证驾驶也能放走?!还有法律吗?!社会风气就是被你们这群人搞坏的!” 胡祖六有点紧张地跟在警察身后,忍不住问:“是不是是要进去吗?进去哪里啊?多久啊?需要洗屁股吗?” 警察默不作声,他的警帽压得很低,看不清眉眼,露出的部分也看不出表情。 一直走到后门,推开,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小巷。 小巷没有路灯,夜晚特别暗。 警察一歪头,示意胡祖六出去。 胡祖六恍然大悟:“我可以走了吗?谢谢你哈!可是小三还在车里……” 警察充耳不闻,嘭地关上门,胡祖六的脸贴在门板上。 他揉着鼻子慢慢向外走。 巷子扭曲着通向灯火通明的主街,旁边暗幽幽叉开些更小的巷子,像一条腐烂的鱼骨。他深一脚浅一脚向灯光走去,心里茫然,有点担心那只三花猫。 突然一阵强光直射,胡祖六的眼睛瞬间绿了下。 “你是谁啊?”他抬手遮着眼睛,壮着胆子问,“为什么晃我眼睛?” 对方不语,又骤然关上手机。 胡祖六两眼一抹黑,骤然短暂性失明。半晌才恍惚看到一个穿帽衫牛仔裤的陌生人,手插在口袋站在不远处,堵着去路。 陌生人说:“这位小哥儿,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有血光之灾。”声音沙哑,像吐过刀片。 胡祖六放心地想:原来是个算命的,所以刚才用电棒照我,是在给我相面吧。 “先生,你算的还是很准的,我刚才被警察抓了。” 陌生人说:“狭路相逢就是缘分,这么有缘,我给你看个手相。” 胡祖六说:“谢谢先生,可是我没有钱。” 陌生人说:“免费的,不要钱。” 胡祖六爪子动了动,难得遇到这么好的算命先生,但想起爹娘对他说的出门在外不可贪人便宜,他就忍住了,摇摇头:“还是不用了。” 陌生说:“是这样,我曾经在佛祖面前许愿,每天给人免费看一次相,今天的定额还没完成。你就当帮我忙。” 积德行善的事胡祖六是没法拒绝了,一团天真地靠过去。 陌生人阴测测地盯着他:“你父母不在身边,朋友也联系不上。” 胡祖六叹为观止:“是的是的呀!先生你真准!” 陌生人说:“我还能看出,你是只小狐狸。” 胡祖六惊叹:“这也能看出来!先生你真神!” 陌生人说:“我给不少妖精看过手相,都说准。你把手伸过来,我给你好好看看。” 胡祖六爪子在衣襟上使劲儿蹭了蹭,蹭的干净些,才递过去,虔诚地说:““先生你帮我看看,我印堂发黑的事有没有办法破解啊?还有我刚进城,会顺利吗?我最近有个理想,想成为科学家,能实现吗?我爹娘……” 陌生人捏住他的爪子,突然森然的白牙,诡异一笑。 胡祖六还未探究这恐怖微笑的奥义,突然感觉手腕处如造雷劈,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感觉从里到外被炸得血脉翻滚皮毛炸裂。 “嗷嗷嗷嗷!”他尖叫哀嚎着,想挣脱却无果。 陌生人眼看胡祖六在专门针对妖精的电击棒,最终变成一只红白杂毛小狐狸,脑门那块居然是黄色,一只前爪扔被他抓着,悬在空中无能为力地拖着几条尾巴。 他拎起胡祖六摇了摇,“呿!是个杂种!” 胡祖六惊慌又虚弱地蹬着后腿,可惜什么也蹬不到。“我又没惹你,为什么要电我?” 陌生人嘿嘿笑了两声,拎着他往墙壁上狠狠摔过去。 胡祖六嗷嗷惨叫,疼得全身抽搐,眼泪飙出来。 陌生人说:“畜生,以为修炼成精就治不了你了?和我们人相比,畜生永远是畜生。” 胡祖六认怂地说:“我是畜生。请不要打我!求求你了!我没有害过人。” 陌生人冷冷地看着他:“害没害过人有什么关系。你知道畜生对我们人来说是什么?——食物。” 胡祖六哆嗦着:“不要吃了我!我不好吃的!求求你了!我还小,我的肉不好吃!” 陌生人说:“闭嘴!说稀罕你的肉,骚呼呼的。我们老大要的是你的内丹。” 他摸了摸胡祖六的肚子下部,“挖开这里,内丹就在下面。” “不要啊!我不要死!救命啊!”胡祖六大叫。 “畜生!要不是老大想吃口热乎的,早就宰了你剥皮!” 陌生人把胡祖六丢进藏在角落里的兽笼。笼子很小,胡祖六只能蜷伏。 陌生人揪住胡祖六的一根尾巴摆弄,嘿嘿淫笑:“听说多尾狐狸的尾巴补肾壮阳,老子倒要试试灵不灵。” “救命……”胡祖六虚弱地蹬蹬腿,已经掀不起一点波澜,眼泪止不住地流。 然而天灵灵地灵灵,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陌生人扬起一把大剪刀,齐根夹住胡祖六最大最蓬松的一根尾巴,狠狠剪下。 “嗷——” 狐狸的哀鸣划破城市的霓虹,又汇入滚滚喧嚣洪流,罪恶随之淹没在黑暗深处。 第12章 黎明时分,木槿年宿醉醒来。 他用肉爪揉了揉毛脸,跟自己温柔缠绵了会,然后才发现自己以原型躺在车里,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渴得要命,化成人形麻烦,再说在半开放空间被看到就不好了。 他以猫形从车里跳下来,想先找点水喝。 下车观察地形,发现是个大院子,里面成排停放各色车辆,不是他家小区停车场。他四爪开迈,信步走了一会儿。 转过一辆车轱辘看到一座建筑,挂着的牌子是——xx市交警大队。 才一个晚上,他怎么连车带猫被交警扣了?! 他喵地一声蹲坐下来,苦苦思索,到底在他喝断篇儿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年会……瑜伽……唱歌……拼酒……狐狸……对了狐狸呢?!不是说让他开车回家吗?! 自己真是醉了,否则怎么可能信任那个进城没几天的傻狐狸! 这下好了,一定是出了事故被交警扣了,那狐狸说不定惹出什么乱子,一甩尾巴跑了,留下烂摊子可怎么收场! 他想了想,毅然决然起身抬腿小跑出了交警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化成人形。 手机不见了,他只得回家,洗了澡收拾一番,然后一大早去七爷家敲门。 正赶上七爷在早市买了豆浆油条,晃悠悠地回来。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野狐禅 作者:菊文字 第5节 “哟,小三,这么早。吃了吗?在这吃点?” 木槿年说:“七爷,能把手机借我用用?我手机没了,想找细子。” 七爷一脸正色:“进屋说。” 把人让进屋。 七奶奶招呼木槿年吃饭。 木槿年辞谢。 七爷把自用的老年版手机给木槿年。 木槿年联系上细犬天狼,说车被扣在交警队了,现在情况不明,问他能不能给想想办法。 天狼说:“这事好说,我一会儿就回了。嘿嘿,你不是一直说自己如何如何严谨,如何如何高端?这么严谨高端的人还能出低级的事?” 木槿年说:“还不是被你害的!” 天狼说:“我?又赖我!我都出差不在了还赖我?!没有我,你是不是都没办法面对自我了!” 木槿年说:“你昨天出差,把狐狸塞给我,他说会开车,我就让他代驾,结果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天狼说:“有这事?!——那狐狸呢?” 木槿年说:“不知道。” 天狼说:“什么叫不知道?” 木槿年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早上醒的时候都……”实在不好意思说化成原型,简直像裸奔一样羞耻,“反正狐狸就是不见了,不是被警察扣了就是吓跑了。” 七爷打开电视,调到本地新闻频道。 木槿年挂了电话,过来一起看新闻。 新闻是昨晚的重播。等了会儿,果然有昨晚查酒驾的报道。 于是他们看到屏幕上歪歪扭扭被拦下的车,司机正是已经失踪的胡祖六。 这狐狸的实话在别人看来语无伦次。 镜头还照到在副驾驶上扭成不可思议角度酣睡的三花猫。 木槿年喵的一声捂住额头:“这回丢脸丢大发了!”被细犬看到肯定能笑个十年八载的。 然而七爷并没有揶揄取笑,而是皱着眉头:“小胡这是被关在交警队了吧。” 木槿年说:“应该是,没吓得显形还算好。” 七爷说:“得赶紧把小胡找回来。这孩子看起来胆子不大,在交警队关了一夜,怕是吓坏了。” 七奶奶摆好了桌子,“着什么急,再急也得吃完饭。貂是铁,饭是钢。” 木槿年说:“七奶奶说的对。既然知道他在交警队,不如就等细子回来一起捞出来。贸然去找,再出点岔子。” 七爷想了想:“也是。还是体制内的人办事更稳妥。” 七奶奶白了他一眼:“平时看着挺沉稳的,怎么遇到胡家的事就毛躁起来。真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七爷咳了声:“胡说什么!不怕让人笑话。” 七奶奶嘀咕:“谁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木槿年尴尬圆场:“是我的疏忽,麻烦七爷和七奶奶了。七爷是出了名的古道热肠。” 他暗想,狐狸精才来没几天,何况还差着辈分儿呢,怎么就惹得贤惠的七奶奶吃起老醋来?……果真狐狸精的种族属性不可小觑。 当时,他们中没有一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中午天狼出差归来,和木槿年、七爷在交警大队门口汇合。 天狼志得意满。 木槿年冷哼:“我看你高兴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吧。” 天狼说:“嘿嘿一柱擎天。” 木槿年面色羞愤,咬牙说:“小人得志便猖狂!” 天狼说:“能猖狂时便猖狂,活在当下么。你欠我个大人情,一顿饭可补不回来!” 木槿年说:“给你买一吨狗粮够你吃了吧!” 七爷说:“你们俩,有什么过后说,别耽误了正事,小胡还在里面。” 天狼带着两人进了交警大队。 车很顺利就领回来,木槿年只说自己昨天喝醉了,并不知情,也不用交罚金。 但胡祖六却不在这里。 据说是自己跑了。 “跑了?拘留也能随便跑?”天狼质疑。 交涉的是个文职人员,和天狼一样新进系统,一起喝过两次酒,算是脸熟。 熟人偷偷告诉天狼一行:“听说是尿遁。看守的人感觉不对,进卫生间的时候,那小子从天窗爬出去了。” 木槿年说:“要是跑了,岂不是会上通缉名单?” 熟人低声说:“上面要压这件事。本来无证驾驶也不是大事,又没出重大事故。要是羁押期间逃跑的事捅出去,麻烦更大。还不如就假装没这么个人。你们也别打听了,车赶紧提走,就当没这么回事儿。那小子不管你们认不认识,别在本市待了,让他赶紧躲躲。” 三人提了车,停在路边,商量对策。 天狼说:“小六子能跑哪儿去呢?回老家了?” 木槿年说:“七爷,你怎么看?” 七爷说:“还是得找找。不管跑哪儿,我们得有个准确消息。城里这么大,他又傻头傻脑的,万一……我总觉得放心不下。” 木槿年暗想:看来七奶奶也不算吃飞醋,七爷对一个乡下野狐狸未免太上心了。虽说他当年给胡司令扛过枪,虽说是老皇历了,但据说胡司令貌美如花,见过的人都心摇神荡…… 天狼从鼻孔下掏出两个塑料制鼻塞,这鼻塞是用来封印部分嗅觉的。作为狗,他鼻子太过敏感,在这个复杂的世界常常迷失。平时他都戴着鼻塞,现在拿下来就意味着要动真格了。 天狼按了按鼻翼,使劲抽了抽鼻子。然后深呼吸,胸腔扩大,肚子瘪进去,腰肢显得更细瘦。这时鼻腔吸力成几何倍数剧增,空气中微小的气味分子和嗅觉细胞接触。世界在他鼻子中显现出不同的面貌,像个不同味道叠加的超大迷宫。要在成千上万的味道中找到需要的那一缕,然后foc。 吸了三四下,天狼狗头猛地转向某个方向,眼神专注而坚定,跳下车沿着味道跑过去。 方向正是交警大队后身小巷。 天狼顺着狭窄的巷子往纵深处寻寻觅觅,最后停在离交警队后门不远处的墙根下。 天狼趴到地上闻了闻,脸色大变:“是血腥味儿……狐狸血!” 七爷连忙蹲下,抓起暗红色的尘土。 “快看!”木槿年捻起几根斑杂染血的狐狸毛。 天狼说:“等我把嗅灵力开到十级!” 他仰天长汪一声,胸腔进一步扩大,肺活量激增,这时候的他,能捕捉到纳米层面的味道! 七爷关切地问:“怎么样?找到什么了?小胡接下来往哪边去了?” 天狼把憋的气放掉,一脸茫然:“什么都没找到。他的妖气就好像凭空消失了。” 木槿年说:“这怎么可能!” 天狼说:“……我的嗅灵力在市里是有名次的,一般情况下只要存在过的东西都能闻出个大概。但也有例外。大妖过境,我就不灵了。还有瞬移也会出现断头路。还有一个可能是……”他不忍心说出口。 木槿年轻声说:“是被当场吃掉了吧。” 天狼一拳捶在墙上:“要让我抓住凶手,一定为小六报仇!” 木槿年说:“能吃掉一只天狐的,必定不是普通妖精。不过现在他也不一定就是遇害了。” 七爷好像被吓到,半晌无语。 木槿年小心问他:“七爷,你怎么看?” 七爷定了定神,凄凉地说:“想当初,胡司令也是这样突然失踪……找!我们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活要见狐死要见死狐!” 昏暗的巷子尽头,门缝后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直监视到他们的身影消失。 一个警察模样的人打电话汇报:“老大,他们没发现任何线索……” “盯紧他们,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们的秘密。” 七爷他们把胡祖六失踪一事上报妖委会,请求派人调查寻找。 然而妖委会那边反应不太热烈。有关人士的电话说明了几点困难。 一是偌大的城市,找一只不知死活的狐狸,并不容易。 二是没有直接证明狐狸受到谋杀,单凭几滴狐狸血几根狐狸毛是无法立案的。 最重要的一点,这狐狸妖籍不在本市。流动妖不在妖委会管辖范围内。 妖委会借口事务繁忙,抽调不出人力。让七爷他们自己先找找。 七爷发动朋友帮忙,但几天下来杳无音讯。 深夜,刁德七站在城外十里无为观的山门前,仰头看那若隐若现在嵯峨叠嶂中的宝殿雄阁。 这大概是找到胡祖六最后的机会了,他不再做他想,敲响山门。 第13章 刁七爷请无为观知名道士摩崖子占卜胡祖六的下落。摩崖子并非无名之辈,据他自己讲精通周易八卦紫微斗数奇门遁甲,虽然往前推不出五百年,往后推不出五百年,但谁家丢个猫狗金项链之类的东西,据说还是灵的。 但摩崖子一技傍身不肯轻易折腰的,七爷请他不动,走了摩崖子徒弟紫来道人的关系,给美言了几句,说失踪的不是一般狐狸,乃是只美貌的天狐。 这话打动了自视甚高的摩崖子。 第二天一早,七爷同摩崖子、紫来三人下山找狐狸。 车在城市里穿行,绕了大半个城市,几次差点断了去路,又几次险险接上,最后终止于城乡结合部一个大垃圾场。 摩崖道人收起星盘,擦汗说:“没路了。应该是这里。” 七爷下车,手搭凉棚四处下,阵阵垃圾腐臭飘来,他看不出个端倪来。 三人找了找,远近除了几个拾荒的流浪汉就没别人,流浪汉们也说不出什么。 七爷找天狼当帮手,细犬嗅觉好,能派上用场。 天狼不是一个人来的,还跟着三花猫木槿年和七奶奶。 七爷说:“你带她来干什么?”指的是七奶奶。 七奶奶说:“你几天几夜不回来,为了找个狐狸精。我倒要来看看你的魂儿是不是被勾走了!” 七爷说:“生死大事,你不要闹。要闹等回家的。” 七奶奶说:“你还知道回家吗?!你还有家吗?!” 七爷干脆不理她,对天狼和木槿年说:“摩崖道人卜算出小胡可能再这里,人多力量大,我们一起找找。” 三只分散找。七奶奶跟着七爷不依不饶。 而无为观的两位把车开到稍远地方,躲在车厢里休息。 摩崖累得够呛,紫来给师尊做马杀鸡,八卦地说:“七爷家的醋劲儿还挺大,也不看看七爷都什么年纪了,人家天狐能看上个老头?只有她还当个宝。” 摩崖哼了声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那只母黄鼠狼我有所耳闻,是个痴情的。” 紫来见风使舵:“师尊说的是。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木槿年感觉这附近不少同类,他跳上一座垃圾山,同逡巡在此的一只攀谈起来。 一会儿之后,他下山召集众人。 “我有狐狸的消息了,据说几天前,确实有只像狗一样的动物出现在这里。应该就是胡祖六。” 天狼说:“是不是啊?别真的是狗吧。” 募集年说:“现在的猫没见过狐狸,不认得。那只狐狸据说头顶上有块黄毛,团脸尖嘴,夹着尾巴一瘸一拐的,时间上也对的上。” 七爷顿足:“肯定是受伤了!” 天狼说:“还能夹着尾巴活动,一时死不了。” 七爷说:“这都几天了,伤口会恶化的,我们得赶紧找到他。” 木槿年说:“再等等。这一带的老大是我猫族,我已经请猫帮我带口信。有他们帮忙,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几分钟后,高高的垃圾山上出现一只牛奶猫,毛色黑白交错,鼻梁嘴巴的部分白色,脸蛋到耳朵黑色,脸上中线对称,像个京剧的大开脸。一只眼是盲的,紧闭着;另一只黑白分明眼线浓重。 牛奶猫居高临下,占据了有利位置,且角度考虑了太阳的位置,众人仰视之余不禁被晃得睁不开眼,一时间觉得其身形伟岸金光灿灿。 这猫用“只”来描述已然不妥,应该用匹。 好一匹威风凛凛如垃圾山天降伟人的猫! 木槿年说:“你就是猫老大?” 在场的妖精都能听懂兽语,包括猫语,倒也不用翻译。 猫老大显摆够了,也不敢太拿捏姿态,如一只袖珍猛虎般下了垃圾山,又踩着猫步走过来,在木槿年面前蹲坐,不卑不亢地说:“我就是猫老大喵。听说三花长老在找一只狗,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喵?” 木槿年说:“说一下前几天那只狗的情况吧。头毛发黄那只。” 猫大佬尾巴不时荡来荡去赶苍蝇,很有一番王者风度,侃侃而谈。 据他说,几天前有只受伤的癞皮狗流浪到这里,没拜码头就想在垃圾堆里刨食,他身为这一地区的瓢把子是不能忍的,当下派手下围击。那狗战斗力不行,哀嚎着拖着尾巴跑了。但是没走远,藏在附近,每到晚上就出来偷吃的。 “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喵,没想赶尽杀绝。”猫老大舔舔爪子。 几只妖听了面色凝重,又问了些细节,猫老大一一作答。 末了转而请教私人问题:“三花长老,你说我能修炼成精喵?” 木槿年敷衍说:“可以喵,只要一心向道就没有什么不可能喵。”和同类说话久了,不自觉就会用猫语法。 几人商量守株待狐,等晚上胡祖六出来觅食。 天狼问七爷:“我怎么没闻到狐狸的味道?” 七爷说:“天狐的等级在你我之上,低等级的妖想要找到高等级的,难上加难。” 天狼说:“小六的等级比咱们高?没看出来啊,他那么傻。” 木槿年说:“智商和妖力不是一回事。” 七奶奶看闲来无事,又唠叨埋怨七爷为老不尊,不自爱。 然而抱怨完了,她又去给众人张罗饭食。 入夜。 猫老大吩咐小弟配合长老们的工作,藏起来,诱那只偷嘴的狐狸进包围圈。 月上柳梢时分,一个瑟缩的身影悄然靠近。 垃圾场一派反常的静谧祥和,盘踞在此的猫族好像集体放假了似的。 身影见一路畅通无阻,稍微大了点胆子,向食物最充沛的垃圾堆靠过去,东找找西翻翻,眼睛一亮,用前爪按住一盒开盖酸奶,头埋进去舔舐残渣。 正当他沉浸在食物的感官世界中时,一个大电棒猛地亮起,直照在他身上。 他惊慌抬起头,脸毛上沾着酸奶,眼睛在光线下绿起来,嗷尖叫一声跳起来,转身就跑。 七爷大喊:小胡!胡祖六!是我们!别跑!! 然而小狐狸不听,眼看要窜没影了。 天狼啊呜一跃,变身细犬,嗖一下追上去。 细犬撵狐,一物降一物,彼此距离在缩小。 天狼的嘴巴即将叼住狐狸尾巴的时候,突然狐狸一转身,凶相毕露。 远落在后面的众人只听天狼嗷嗷惨叫,连连后退,翻了几个跟头,化成人形捂着脸大喊:“眼睛!我的眼睛!” 木槿年紧随其后跑过去,查看狗的伤情。 天狼说:“他!……他用尿呲我一脸!” 木槿年说:“……难怪你一身骚。” 天狼说:“辣眼睛啊!” 七奶奶拿了矿泉水给他洗眼睛,过了一时半刻倒也没事了。 七奶奶说:“你们不是他的朋友吗?他怎么跑的比兔子还快。” 七爷叹气:“定是受了很大的伤害刺激,变得不敢认人了。” 胡祖六拼命地跑,直到窜进附近的灌木丛,听后面好像没有追兵了,才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处排污口旁窝风的小洞。 洞并不大,里面卧着一只黄色长毛中华田园犬。黄狗睁开眼瞟了下,又闭上眼。 胡祖六自己靠边蜷缩着,舔舐伤口——伤口在尾巴根部,那里本来有一个很大很蓬松的尾巴的,现在艰难地长出个毛茸茸的肉芽,又痒又疼。 胡祖六一边舔一边默默地流眼泪,忍着不出声。 黄狗说:“笨蛋,又让猫给揍了?” 胡祖六头更深入地缩到腹部和爪子下面,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我今天没找到食物。” 黄狗说:“哼,笨蛋。” 胡祖六说:“刚才有人要抓我,不知道是什么人……还放狗追我,差点被追上,还好我机智勇敢。” 黄狗说:“人,哼!人!千万不要相信人!他们最擅长给你希望,然后背叛你。” 胡祖六说:“嗯!有坏人要挖我的内丹,还切掉我的尾巴……” 黄狗说:“你的尾巴不是还在?” 胡祖六把缠在一起的两根展开说:“本来我有三根的,现在就剩下两根了。” 黄狗说:“哼!原来你是个残疾……三根尾巴,成什么体统!” 胡祖六说:“咦?难道两根比三根好?” 黄狗说:“一根就狗了。多一根都不行。” 胡祖六不知如何是好了,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他想爹娘,想回家,但他现在受了伤,失去一根尾巴,连变成人形的力气都没有,靠四个爪走回去也不知道方向。外面那么多坏人,他怕得要命。 难道要饿死在这里了么? 第14章 半晌,黄狗说:“如果你实在饿,可以咬死我,当食物吃。” 胡祖六把脑袋伸出来,仓皇地望着他:“我,我不会这样的。” 黄狗说:“反正我要死了,不如做点好事。” 他本能地预感到自己要死了,本来他不善言谈,和狐狸没说过几句话,但狗之将死,他倒很想对这个世界说点什么。 “喂,你是狐狸吧?”黄狗说,“那些猫没见过世面,还以为你是狗,我知道你不是。我在乡下林场干过,见过狐狸。” 胡祖六说:“是的。不过你放心,虽然我吃肉,但我不吃狗肉。我不会吃了你的。” 黄狗说:“随便你——哼!饿急了你就不挑食了。” 他开始有气无力地讲述自己的狗生,前半生颠沛流离,受尽人类的背叛遗弃,几次和死亡擦肩而过,最后流落至此。在这个垃圾场他立志扎根,敢打敢杀,最终成为王者。 “你不知道我当年多猛,”他呼哧带喘地说,“我一张大嘴从垃圾场东边咬到西边,咬得那些耗子抱头鼠窜。还有一次捉狗队来围捕,足足追杀我十几条街,套狗生都勒到我脖子上,愣是被我挣脱……不过,都过去了。” 事情是从他爪子受伤开始失控的。 那天他踩到钉子上,本来没当回事,以为只要舔一舔就能恢复。没想到伤口恶化,他开始缩着爪子一瘸一拐。 一个老大可以坏事做尽凶狠狡诈,但不可以衰弱。 半个月前,他的副手猫老大揭竿而起,带领猫族清洗了把以他为首的狗帮。 他的部下要么和猫老大媾和,承认他的首领地位;要么被撵到别的地盘讨生活。他们背弃了他。任他伤上加伤,躺倒在臭水沟旁等死。 “我这一辈子,遭过大罪,也风光过,”他气若游丝地说,“到此为止了……流浪狗的下场都这样,没有人给养老送终,只能这样……我有心理准备。” 胡祖六流下同情的泪水。 他几天前挨了猫挠狗咬,慌不择路跌倒这个沟里,意外发现了黄老大这个末路英雄。 当时胡祖六也很糟糕,连只耗子都怕,但看到黄狗奄奄一息的样子,生了恻隐之心。 他自己觅食已经艰难,却主动担负起照顾黄狗的责任,分给他水和食物。但垃圾场民风剽悍,又很排外,挨饿是经常的事。 黄狗起初话不多,只想孤独而安静的死去,但死亡的过程漫长而痛苦,胡祖六又苦苦咧咧窝窝囊囊,让人心烦。黄狗看不过眼,偶尔指示他去某处某处有他从前埋下的罐头,又某处某处是个隐秘的水源。 毕竟是前老大,对地利还是熟悉的。 两个落魄江湖的生物于困厄中生出些相依为命的情谊。 黄狗回光返照般说完这些就闭目等死。 胡祖六凑过去,绕着转圈,拖着哭腔说:“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帮你更多,要是、要是我能变成人形就好了,就可以带你去看医生。” 黄狗说:“是你运气不好,你要是一个月之前来,我还能罩着你……你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被人抓到……” 一阵悠扬乐声传来,不知是笛是萧。胡祖六凝神听,觉得很好听,这暂时驱散了他的饥饿感。 他有点好奇是谁在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搞音乐,但好奇心抵不过恐惧心,他不敢出去看。 “想必是个大闲人吧。”他迷迷糊糊地想,决定先睡了,睡着了就不会感到饿了。 音乐不久消停,万籁俱寂。 咳咳咳,某种动物的声音传来。 胡祖六支起前爪,警觉地张望。 悉悉索索的从旁边灌木钻出一只雪白的白貂。 胡祖六愣愣的,不知是敌是友。 白貂不是空手来的,手里捧着一串葡萄,他走过来,胡祖六吓得连连战略退缩,缩到垂死的黄狗身后,露出眼睛来瞄着。 黄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龇龇牙以显示保护朋友的意志,然而毫不具有威胁性。 白貂见胡祖六不肯吃葡萄,前爪挠了挠耳朵,转身跑了。 不一会又回来。这一次两只前爪抱着一只鸡腿!胡祖六眼睛一亮,从黄狗身后伸出整个脑袋来,一眨不眨地盯着鸡腿。 他舔舔舌头,很想冲过去抢过来吃。 没想到饥饿可以如此折磨人,他快饿的受不了了,尾巴根又疼。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白貂在安全距离外站住,把鸡腿放在地上,用爪子推了推,突然口吐人言,“吃吧。我知道你饿了。”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 安心的同时胡祖六的心理防线崩溃了,跳出来一口叼起鸡腿,扯到洞穴深处,吭哧吭哧吃起来。 白貂叹气:“唉!可怜!咋弄成这样……小胡,你还认得我吗?” 食物带来的亲切感开始瓦解胡祖六的心房,他一边吃一边抬起眼睛盯着白貂,慢慢软化下来,最后完全想起了,咬着鸡腿不动,半晌,吐出来,垂头说:“你是七爷吗?” 白貂两爪一拍,变成人形,正是七爷本人。他怕惊吓到胡祖六,特地变成原形来找。 胡祖六知道他不会害自己,多半是安全了,连日的委屈和恐惧让他吭吭哧哧哭出来。 七爷摸着他的头毛安慰:“小胡,你受苦了。我们来救你了,不要害怕。你安全了。” 胡祖六一头扑进七爷怀里,嗷嗷大哭。 其他人埋伏在远处,见此情形跑过来。 七奶奶气得咬牙:“我就知道!你当年为胡司令吹过萧,今天还未他侄子吹箫!你心里就一直对胡司令旧情难忘,现在是找到替身了!我就知道!” 七爷说:“无理取闹,抱着胡祖六往回走。” 胡祖六突然从他怀里跳下去,跑到黄狗旁边蹲着:“带他走好吗?他生病了。” 天狼抱上瘦骨嶙峋的同族,而木槿年怕七爷夫妇再生口角主动抱起胡祖六。 夜色下猫老大率领手下站在大小垃圾山上,或站或蹲,是个送行的意思。 木槿年说:“这次多亏猫老大帮忙,就不用这么大阵仗了喵。” 猫老大昂然说:“三花长老你误会喵。我们是在为前任老大送行喵。想当初,他带领弟兄们打败老鼠帮,制霸垃圾场喵!黄老大,兄弟们送你最后一程,一路走好喵。” 青老大勉强抬爪子挥动一下,低声说:“弟兄们,我先走一步。” 百十多只猫狗引吭喵汪,场面悲壮肃穆。 天狼热泪盈眶,高呼:“老狗不死!” 第15章 黎明时分,卯星道人刚报完晓,无为观的大门就被敲得山响,妖委会终于正式派人来处理此事了。 来者一行四条灰狼精,皆是一模一样的黑衣、墨镜、长发在后面束一个辫儿,连长的也相差无几,看上去就是狠茬子那种。 他们是妖委会派来专业安保人员,负责保护胡祖六的安全。 七爷放下心来:“看到各位我就放心了,看来妖委会终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妖委会的全城是“x市妖精综合管理委员会”,全面负责本地区妖精事务。 这次接连发生恶性事件,先是抢夺内丹,昨晚又有大妖临时的异象,终于引起高层重视,连夜开会后认为应该启动应急预案,成立专案组,积极插手案件。 他们没有对外宣布的是,近几年来,类似事件发生了好几起,被害妖精多为路过或到此旅游,突然就失去踪影。因为一直没找到尸体,不得不当做失踪案处理。 胡祖六的意外生还,给此类案件打开缺口。作为目前唯一的生还者,成为妖委会重点保护的证人。 大灰狼告诉七爷,他们只是先遣部队,晚些时候专案组组长会亲自前来。 “万组长可不是什么案件都能请动的。”大灰狼倨傲地说,“有他出面,案件必破。” 七爷略放心。 同时他又想起昨晚胡祖六大放光芒的异事,模糊地觉得胡祖六大概不是随便什么人或者妖能伤害的。 但胡祖六仍旧瘫在床上昏睡,受伤的尾巴不时晃一晃,就算不会死,受了伤也会痛吧。可怜的孩子。 天光大亮,摩崖子也起身了,精心打理仪容,又和徒弟紫来一起例行夸赞了自己的容貌后,出门左转,到胡祖六处培养感情了。 进了客房才发现四只灰狼精,问明情况也没放在心上,想靠近床边关心下胡祖六,却被四狼之一拦住:“留步。” 摩崖子惊愕:“我的地方,难道我也不能看吗?” 大灰狼说:“不能。” 摩崖子发怒:“你知道我是谁吗?这么跟我说话!” 大灰狼说:“不管你是谁,我们接受妖委会直接领导,其他组着和个人的命令都无关紧要。” 摩崖子说:“我是摩崖子!是无为观的道长!和你们妖委会的会长是朋友!我一个电话你就得向我道歉!” 七爷打圆场,安抚说:“道长道长,不是针对你。他们是专业人员,难免过于耿直了些。稍安勿躁。” 又对灰狼精解释说:“这位摩崖子道长是友非敌,对小胡没有任何恶意,如果他想害他,昨天就已经动手了。” 灰狼冷声说:“昨天没恶意,不代表今天没有恶意。” 摩崖子要硬闯,被推了一把。 他对胡祖六喊:“小胡道友,我来看你了!我是摩崖子啊!” 胡祖六虚弱地睁开眼,瞄了他一眼,发现是昨晚摸他的怪叔叔,就用尾巴盖住耳朵头脸,装睡。 灰狼说:“看来你不受欢迎,请回避吧。” 摩崖道人大怒:“我的地盘岂容你们猖狂!——你们要干什么?!大胆!无礼!” 两只灰狼一左一右叉住他往外拖。 紫来跑过去救师尊,“放开我师尊!”用拳头擂灰狼的胸脯,然而无法撼动一份,心中暗叹“好精壮啊……” 师徒俩被丢出房门,丢到院子里。 七爷见闹的不像样,忙跟出门赔礼:“得罪得罪,他们四个是妖委会派来的,只听命于妖委会。这事闹的!” 摩崖子摸摸自己的丸子头,尚完好,跳脚大骂:“我给你们妖委会的会长打电话!我会倒要问问他《修行条例》有贯彻执行吗?都什么素质这么差!!等着,我会让你们这些过度执法的妖精后悔!” 一摔袖子就要去打电话,转身却咣地撞上一座墙。 这堵墙高大厚实,来势汹汹挡住去路,摩崖子被强力反弹,跌倒在地,丸子头散开。他披头散发地扭头一看,好大一只妖! 大妖身高近两米,倒三角的身材,肌肉把西装绷得好像随时会炸裂。脸长得像活阎王,戴着个无边眼镜,却没有一点斯文的迹象,凶恶异常。周身突然释放出强大霸道的妖气,裹挟着杀气席卷而来,整个院落如狂飙过境,步步惊心处处杀机。 这妖,竟不是墙妖! 七爷体内兽的本能被唤醒,几乎下意识地知道——这,是只虎妖! 他两股战战,强撑着没跪下,精神已临近崩溃。 紫来已经瘫了,抱着自家师尊的大腿。 这里面还是摩崖道行高些,他就着坐姿,一撩头发,昂然说:“你是谁?敢来我无为观撒野!” 七爷用尽所有勇气,尖声变调喊:“有、有刺客啊!!” 房门突然洞开,两只灰狼窜出来摆好战斗姿势,然而看到来人,却收了武器,恭恭敬敬地躬身相迎。 转眼间威压消失,虎妖收了威压,一切烟消云散。他站在那里的仿佛就是一个普通而高大的妖,所有的恐怖不过是错觉。 大灰狼介绍说:“这位就是妖委会特派专员,专案组组长,万恒春,万组长。万组长是本地妖委会安全理事会重要成员,也是全国虎妖联合会常任理事之一。这次是百忙之中前来主持办案工作。” 又对万恒春说:“这几位分别是刁七爷、摩崖子和他徒弟。”相比刚才会万恒春头衔的介绍,这边不能更敷衍。 虎妖做出亲和的样子,笑了下。三只吓得又一哆嗦。 万恒春推了推鼻子上的金边眼镜,从容说:“我是万恒春。在来的路上我已经简单了解了这个案件。今后还希望和各位精诚合作,早日破案。” 摩崖子想,听口音是东北的,应该是只东北虎。难怪这么大只。华南虎和孟加拉虎都充其量是大猫,这只简直是大到排山倒海! 他不会忘记刚刚被恐吓、如坠地狱的糟糕体验。虽心有余悸,仍努力挺直腰板,接过名片,随手撇给紫来:“百兽之王,好大的威风,刚刚算是下马威么?” 紫来夹着腿想,师尊毕竟是师尊,敢呛声大妖,我都吓尿了好么。 万恒春笑说:“误会误会。我刚下飞机直接过来,看到几位在院子里和安保人员发生口角还以为是不法分子妄图不贵。刚才是我孟浪了,向你们道歉。” 摩崖子下了台阶,脸色稍霁,抬手把乱发绾成丸子头,昂然说:“看在万道友无心之过上,此事就这么算了——不过你的手下也是很粗鲁无礼呢。居然不让我进我的屋子看望小胡道友!” 万恒春了解情况之后对灰狼说:“虽然条例上规定任何人不得接近被保护对象,但实际情况还是要知道变通嘛。道理不外乎人情,对东道主还是要讲人情的。” 摩崖子见几条大灰狼给训得跟狗崽子似的,当下十分快意,就要往里走。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野狐禅 作者:菊文字 第6节 万恒春说:“道长,你住的地方在哪儿?” 摩崖子说:“就在隔壁,怎么了?” 万恒春说:“哦,是这样,这个案子十分紧要。现在我想直接和受害人接触。” 摩崖子说:“你办你的案,我就在旁边看着,不耽误。”脚不停歇。 万恒春觉得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索性不再说什么,一挥手,摩崖和紫来就腾云驾雾地飞到隔壁自己院子里去了。 摩崖大怒:“岂有此理!”就要跳过墙去,然而竟跳不过去——万恒春张起结界。 虎妖站在院墙边,不用踮脚就露出头来,低头对摩崖子说:“抱歉道长,事关机密。等我录完口供后,你可以随时来探视。” 摩崖子咬牙切齿跳着脚喊:“看你长那个样儿……” 紫来忙抱着师尊的腰对万恒春解释:“我师尊的意思说,看上仙长的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呢!” 万恒春一笑,文质彬彬地走了。 第16章 这个封面接近我心中的胡祖六了 万恒春和他的团队在贵宾院搞笔录。 一墙之隔的摩崖子大发雷霆,要不是舍不得早把古董瓷器砸了出气。 他想了半晌,觉得知己知彼,先查明底细。 打开电脑,登录妖界内部搜索网站“妖度”,查找万恒春个人信息。居然有他的词条,照片正是个肌肉虬结的虎精。 据妖度介绍,万恒春是妖界知名的侦探,专门解决各类恶性案件,常年为维持妖界和谐而奔走各地,受到广泛认可和高度赞扬,曾获得多种荣誉,包括“妖界和平卫士勋章”、“十大青年妖怪”、“感动妖界年度十佳人物”、“妖界拳王争霸赛金腰带获得者”。他的团队成为虎狼之师…… 摩崖盯着电脑界面良久无语,明白自己算是碰上硬茬子了。这个面子能不能找回来,两说。 万恒春带领他的虎狼之师展开行动。兵分两路,两条灰狼留下来做胡祖六的保镖,另外两只随他展开调查活动。很快将目标定在那晚交警队放人的警察身上。 然而就在专案组即将对他采取强制措施的时候,警察却离奇暴死,死因是心力衰竭。 万恒春感慨背后黑手动作很快,很可能是个庞大的势力。这些都是后话。 无为观里,胡祖六养了几天,吃的营养均衡,健康得到恢复。特别是擦了万恒春给的麝香虎骨膏,十分受用,止痛不说,尾巴的长势也十分喜人。 摩崖子没事就往贵宾院钻,想和胡祖六培养感情。 他推门看到胡祖六在院子里咬尾巴玩,就拍手赞道:“小胡道友真是活泼可爱!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 胡祖六在这里住了几天了,知道摩崖子是很说的算的,狐在屋檐下,吃人的嘴短。 他乖乖地坐下,仰着头说:“道长你好呀。” 摩崖子欣喜说:“好好,我看到你就好的很——过来让我抱抱!”张开怀抱。 胡祖六摇着尾巴说:“不了。我今天没洗澡,身上全是灰。” 摩崖道人略有洁癖,一想到灰尘就打消了要抱抱的念头,点头称赞:“小胡道友不仅可爱,还聪明体贴,我越来越欣赏你呢。” 胡祖六无语,只好说:“好大一只蝴蝶!”假装被蝴蝶吸引了注意力,自顾自地扑哒扑哒跑开了。 摩崖子毕竟是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虽然长的像小田切让,但也不好意思跟着狐狸屁股后面扑蝴蝶,只好眼巴巴看着。 天狼坐在廊檐下,说:“道长,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很闲啊。” 摩崖道人说:“闲什么!我不知道多忙。但是再忙也不能忘了关照小胡道友。他是我无为观的贵宾。”转念一想,他又对天狼笑笑,“听说你和小胡道友关系不错。知道他有什么爱好?” 天狼说:“爱好啊……吸人阳气算不算?” 摩崖道人吃惊:“他一团天真,你不要乱说。” 天狼说:“不过小六子现在不会了,他学会控制妖气了。爱好嘛,吃鸡腿,看电视,央九纪录频道。” 摩崖道人一一记下。 正说着,万恒春低头进了院子,大声说:“嗬,都在呢。” 虎威赫赫,天狼每次见他本能地夹着尾巴低三下四的。 胡祖六跑到他面前蹲下,礼貌地打招呼:“你好呀万组长。” 摩崖子却不愧为万物之灵,努力昂然说:“我自己的地方,不能来?” 万恒春说:“能来。我是来提醒你们,涉案的警察已经被灭了口。幕后黑手仍旧逍遥法外,目前胡祖六的安全仍旧堪忧。杀手也许就潜伏在附近,你们也要有警惕,不要受了池鱼之殃。” 摩崖子觉得老虎才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威胁,他这么夸大其词不过是想把自己远远支开。 他冷哼:“我无为观一定会保小胡道友万全,这方面你多虑了。” 万恒春推了下眼镜,点头:“也是,这里道士众多,刺客不好下手。” 胡祖六蹲在一旁歪着脑袋说:“内个,请问我能不能回家?” 摩崖子忙说:“咦?难道我无为观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为什么急着走?” 胡祖六说:“我想家,想我爹娘了。我也离家太久了。” 大灰狼说:“现在案子没破,你不能走。” 胡祖六急躁地晃着尾巴说:“可是、可是……家里动迁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得回去帮爹娘搬家干活。我在我们家也是个劳动力呢!我会很小心,不让坏人找到我的,求你们让我回去吧。” 万恒春沉吟半晌,说:“既然这样,不妨联系你的父母看看你家里的情况再说。就算你一时不能回去,让他们来陪陪你还是可以的。” 胡祖六十分开心,走过去蹭了蹭万恒春的裤脚,仰头说:“谢谢你万组长!” 万恒春当下联系胡祖六老家所在的某山办事处,工作人员很当回事,几分钟后就有了回信,说已经赶到了胡祖六的村子。 胡祖六蹦着高看到工作人员的身影图像出现在手机里,大为吃惊,说:“这是什么法术?为什么手机可以看到千里之外?” 所有人都低头俯视他。 万恒春解释说:“这个是微信视频聊天。” 胡祖六说:“好厉害!我以为手机只能打电话。科学果然和法术一样厉害……唔,突然觉得科学就是法术呢!” 摩崖说:“呵呵,小胡道友说话很有禅意。” 万恒春说:“你不是道士吗?道士也参禅?” 摩崖说:“儒释道一家,道士参禅打坐不行吗?” 万恒春说:“道长真是文化底蕴深厚。” 胡祖六已经被视频直播吸引了,不眨眼地盯着熟悉的村子,眼眶湿润了。 村子很萧索,动迁在即,十室九空,几只被遗弃的家狗在荒路上徘徊张望。 办事员到了胡祖六家老房子,推门进去,也是人去楼空。 胡祖六一下子很失落,眼泪流下来。 办事员是个负责任的,里外查看一番,在桌子上发现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收信人 胡祖六”。 胡祖六大声说:“是我爹的笔迹!我爹给我的信。” 办事员说:“正好,快递公司新开发了一个结合妖力使用的新项目,叫‘烧快递’,我现在就把信给你送过去。” 说着他掏出一个打火机,用灵力打着火,众目睽睽下把信烧了。 胡祖六急得乱转:“哎呀我的信!我爹给我的信!” 然而还没等他悲愤完,万恒春掌中妖力涌动,一封信慢慢地出现,仿佛烧毁动作的回放。 万恒春对胡祖六扬了扬说:“你爹的信来了。” 胡祖六兴奋得在他脚下直蹦,“哎呀,还是法术比科学厉害啊!请让我看信!” 万恒春把信摊在桌面上,胡祖六跳上桌子,低头努力看起来。 信是这样写的: 儿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你娘已经不在了。 我们没有死。我们去北面大鲜卑山玩一阵子。归期不定。勿念。 告诉你一件好消息,你要做哥哥了!努力了七十年终于有了成果,正赶上国家开放二孩政策,我和你娘都十分高兴。我们这次去大鲜卑山,主要也是想在那里养胎。那里空气好,水好,食物新鲜,都是纯天然的没污染。你娘怀你的时候就在大鲜卑山养的胎,看把你生的多聪明! 我们在山里吃是免费的,每天裸奔不用穿衣服,用不上钱,拆迁款都留给你。这钱你留好,以后娶媳妇用。 说到娶媳妇,我们虽然盼着抱孙子,但不想让你太早谈恋爱。你现在还小,思想不成熟。咱们家人都晚熟。我六百岁才开始想母的,七百岁认识你娘,八百岁生的你。仍旧觉得自己不太能承担家庭的重担。你才七十多岁,还是个孩子,要好好把持自己。忘了说,你伯伯单身一千多年,从来没听他抱怨过什么,还做出一番事业。你要向你伯伯学习。 拆迁款有五十多万,这么一大笔钱,我们怕你学坏,给你存了个定期。本来想给你存个一千年的定期,但银行也是奇怪,不给存。好说歹说,连法术都用上了,才给存了个五百年的。五百年到期后,你自己再存个五百年的吧。 时间过的很快,相信不久咱们一家人就会团聚的。在那之前,我和你娘还有你弟弟或妹妹会每天都过的很开心。你也照顾好自己。 另,随信附存折一张。 落款是“爹 胡来 亲笔”,签名的旁边还有一个清晰的狐狸爪印。 第17章 爹胡来,英文名who let ; 娘胡梅,英文名 who ay ; 胡祖六,>信纸下面果真一张存折,上面五十万,五百年定期,一点不差。 胡祖六躺在桌子上翻滚着哭:“太过分了!说走就走,不管我了!偏心偏心!” 天狼一拍巴掌,说:“小六子,你爹没把存折密码告诉你啊!” 胡祖六哭得更伤心了,脸毛都打湿一片。 胡祖六什么也听不进,哭号着:“我要去大鲜卑山!我要去找我爹娘!我不要弟弟妹妹,有我自己就够了!……” 天狼顺着他哄说:“也是哈,你爹娘都九百多岁了,那么大岁数生的孩子智障的可能性很大。到时候你不仅要奉养爹娘,还要养傻弟弟妹妹,你的负担够重的。” 摩崖子说:“还是道场过集体生活有保障啊……不如就在我道观里长久地住下,做道士也不错。我们这里待遇很好。” 天狼说:“这可不行啊,好好的,怎么哄我兄弟出家?他家给留老婆本了,一千年以后还是要娶媳妇的。” 摩崖子说:“无知!谁说道士不能结婚了。我们道家讲师法自然,天理既是人欲。道友之间若是两生欢喜,也是可以合籍双修的。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羡煞旁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架势。 天万恒春说:“道长,你和一个孩子说什么合籍双修,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天狼说:“怎么能说残忍呢!这是恋童癖,是变态。” 摩崖子大怒,一指门口:“什么孩子!虽然我出于客气叫一声‘小胡道友’,但他根本就不好小了好嘛!七十多了,比我爸爸年纪还大。这算什么恋童?!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污蔑我的一片赤诚。”越想越气,拍大腿喊,“你们!你们马上离开无为观!”就差说滚了。 他们说的热闹,胡祖六就只是哭。 他哭得太伤心了,从桌子上滚到地上,又滚到门边,滚过门槛,顺着台阶滚到院子里。滚着滚着突然咚地一声化成人形。 除了天狼,其他人妖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人形。 虎狼还不觉得怎么样,按照狐狸精的标准来说,胡祖六的颜值也就是平均水平。 但摩崖子还是被惊艳到了,觉得这一只和外面那些不正经的妖精不一样。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 正说着七爷和木槿年也来了。 见到胡祖六化形,七爷的愁眉稍展:“能化形了,很好。” 又听说他父母去大鲜卑山旅游的事,又安慰哭泣不止的胡祖六。 木槿年偷偷对天狼说:“七爷今天心情不好,你多劝着点。” 天狼说:“没觉得啊,挺好的嘛。” 木槿年说:“上午去民政局,和七奶奶办离婚手续了。” 天狼大惊:“说离还真离了?!” 木槿年瞥了眼还在地上滚的胡祖六,暗想,“这狐狸精也是厉害,拆散一对是一对。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造孽啊。” 天狼有点忐忑地对七爷说:“七爷,你和七奶奶的事……” 七爷一挥手,重重叹气,说:“不必提了。你七爷还是你七爷,你七奶奶已经不是你七奶奶了。” 天狼抓耳挠腮,想不说什么高档的话安慰人,突然灵光一现,说:“咱们出去撸串吧!我请客。” 一句朴实的话安慰了胡祖六的心灵,他立刻觉得不那么痛苦了,从地上爬起来,抽抽搭搭地说:“行啊。” 灰狼说:“现在是危险时期,目标人物不能随便外出。” 天狼惋惜地看了眼胡祖六:“那就只能不带你了,我们几个去。” 胡祖六一听,顿时更加悲伤,又哭倒在地。 他断断续续地哭诉:“我爹娘走了,不带我……你们,也不带我……我知道我是多余的……你们……去吧……多吃点,吃点牛肉串……羊肉串……烤腰子……亮筋……肉皮……骨肉相连……烤饼……烤冷面……”报上菜名了。 七爷说:“小胡,你不要这样。想当年你伯伯风神毓秀,我从来没见过他贪吃过什么,就是偶尔吃几颗葡萄,也都是咬着玩的。你要向司令学习啊。” 胡祖六说:“为啥都让我学习我伯伯,我没见过他。”他起了叛逆心理,“我就是爱吃,特别爱吃肉!……我将来还要早恋!要喜欢母狐狸!我不要像伯伯一样做老光棍!” 七爷还要继续教育他做他思想工作。 一直不语的万恒春说:“我看这样吧。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大家心情都不好,出去吃顿好的也无妨。” 天狼说:“还是万组长够意思!” 万恒春说:“成人之美嘛,食物是最好的治愈。” 天狼给了个赞的拇指,说:“我一直没好意思说,其实我是万组长的粉丝,咱们刑侦届谁不知道你的大名。” 大灰狼在一旁冷冷地说:“交警也算刑侦届吗?” 天狼说:“那什么,我这不是正往刑侦大队上调嘛……这么着,今天在场的有一位算一位哈,都一起去!我请!” 万恒春半推半就应下来。 天狼大喜,搓着手说:“万组长不愧是前辈高手,既有原则,又有底线!” 两匹灰狼用同胞胎的心电感应交流。 “摇头晃脑的,没骨气。” “狗就是狗。” 狼说到底是有些瞧不起狗的。 摩崖子本来不想与虎精为伍,但又不想放过这个和胡祖六建立感情的机会,不情不愿地跟去了,并且财大气粗地表示,不用天狼请客,他无为观有专项招待费,今晚的花销全包了。 天狼不肯想让,俩人在出门之前差点因为谁埋单而撕吧起来。 最后也没个定论,都暗自决定结账的时候一定打败对方。 去的路上天狼偷偷和三花木槿年说让他在万恒春面前抬举自己。 木槿年说:“奇怪。我和那只老虎又不熟,更没有交情。让我替你美言,你傻了吧。” 天狼说:“这你就不懂了。不熟也可以变熟嘛。我是一心想要结交这个偶像,但是我心里还真有点打怵。万组长的威风太大了,但是你不同啊,你是猫啊。老虎也是猫,大猫。他们猫和猫之间比较容易沟通。” 木槿年冷哼说:“不见得。你和狼还是同族呢,你看人家搭理你么?” 吃高档饭店摩崖子比较熟,但吃烧烤,天狼还是有经验的。他带着一行人到酒吧街旁边的夜市,站在街口放眼望去烟熏火燎,整条街都笼罩着烤肉的味道。 天狼作为交警,在本地还是有些人脉的,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家常来的关系摊位。老板热情招呼,直说是天警官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一会多上两瓣蒜。 天狼也不用看菜单,大气地表示:“先来一百串羊一百串牛,再来几串烤茄子烤韭菜,其他有什么好的就上来。啤酒先来五箱。” 胡祖六拉拉他衣角说:“天哥,更给我来个鸡腿吗?想吃。” 天狼说:“这可难到我了,烧烤好像没有烤鸡腿的。” 老板也说没有。 胡祖六有些失望,然而忍耐了下来。 紫来也以伺候师尊的名义来蹭饭,跟摩崖子嘀嘀咕咕地说:“这狗妖不知道是真穷还是假穷,居然带师尊吃这种庶民食物!” 摩崖子说:“算了,就当体察民情了。不要指望这里卫生条件好了,一会你少吃点,小心拉肚子。” 万恒春一方却一直表现亲和,四处看看,直赞是个热闹的好地方。 “我想起几句诗来—— 盛夏烤肉味堪饕,啤酒桌前围一遭。 火炙最宜生嗜嫩,伏天争得醉烧刀。 南岗城边夕照黄,秋林食品快先尝。 停车不耐薄衫热,一阵风吹烤肉香。” 两匹狼矜持而有节奏地鼓掌,为领导喝彩。 天狼难以置信地说:“万组长,居然还是个文人骚客?” 万恒春摆手谦虚地表示:“不敢不敢。只不过年纪大了,绉两句前人的附庸风雅。”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副扇子,啪地展开了,徐徐风来。 可以说此刻他具备了一个知识分子的所有行头——体面的西装,眼镜,扇子,诗和放在远方的目光。 天狼顺杆爬好一顿奉承,说文武双全什么的。 紫来跟师尊咬耳朵说:“师尊你看他那个样儿!都说我是哈巴狗,他才是捧臭脚捧到家了!” 他师尊也低声说:“何必理他们。老虎长得跟个山似的,看着就添堵。再摇头晃脑地吟诗也不像文化人。” 第一批烤串上来,一行人也都饿了,大快朵颐。 七爷酒入愁肠,一怀愁绪。 天狼就拍着他的肩膀说:“七爷,你也不必太在意了。七奶奶不知道珍惜你,是他的损失。朋友如手足,母的如衣服。等一会儿吃完了,咱们就去夜店动次打次。我哥们儿开的夜店,里面有很多妖女……” 七爷叹气,一杯酒又下肚:“她总说我对她没感情。没感情怎么能过这么多年。过这么多年,没感情也有了……母的心海底针,我不知道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都随她,不过就不过……难怪司令当年坚持不娶,在一起也累。” 木槿年宽慰说:“因为误会而在一起,因为了解而分开,也可以说是种解脱。” 天狼说:“就是就是!我提议,为了七爷重新回归单身生活而干杯!” 众人举杯,连胡祖六都举起汽水凑热闹。 正掀起第一个小高潮的时候,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插进来:“我也祝你离婚快乐。” 天狼差点喷了,前七奶奶怎么来了!还目光复杂地看着七爷。 七爷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不看她。 木槿年忙站起让座,众人也略有些尴尬地相让。 前七奶奶矜持地说:“不必了。我不久留,只是来给刁德七送钥匙的。” 啪地把一串钥匙放在七爷面前。 七爷说:“房子说给你就给了。我净身出户。钥匙不必给我。” 前七奶奶说:“我留着也没用,再说我还看不上那个破房子。实话告诉你,我要去美国了。” 七爷终于肯抬头看她一眼:“去美国?找你八姐?” 前七奶奶说:“是。她之前一直就让我去。” 七爷冷哼:“我知道,她让你去是不让让你跟我结婚……也好,你去吧。找个美国黄鼠狼也挺好。我祝你幸福。” 前七奶奶想说什么反唇相讥,但还是叹一口气说:“就算做不成夫妻,毕竟还有从小的情谊。不想再说什么难听话了。我要你的房子不过是一时生气,其实想想没意思。要净身出户也是我,是我心眼小,容不下人。” 七爷略伤感地说:“离都离了,说这些都没用。” 前七奶奶说:“我这一走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也许就不回来了。反正房子带不走,还是给你。” 七爷刚犹豫要不要说点挽留的话。 前七奶奶轻飘飘地白了还在偷偷吃食物的胡祖六一眼说:“省得万一有新人进门没地方住。” 七爷气得就不想说话了。 前七奶奶心情也是复杂,她当然知道七爷对胡祖六没什么,但她也清楚这么多年无论如何也无法打败的敌手就是这小狐狸的伯父。怎能不迁怒。 她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湿痕,狠下心咬牙说:“你已经没话跟我说了。我的话也说完了。就这样吧。再见。” 起身离开了。 木槿年对七爷说:“七爷,这样好吗?如果想留人,就趁现在。别让自己后悔。” 七爷忍不住起身,叫前七奶奶的名字:“淑兰!” 人群中的前七奶奶充满希望地回头。 七爷动了动喉咙,最终还是垂下手,说:“你到那边一切小心,听说挺乱的……那边还有很多本土的妖怪你要小心,什么吸血鬼、狼人、女巫,你是外来的,脾气收着点,在街上不要随便跟人吵架,那边允许随便配枪的……”喋喋不休。 他此刻胸中也是百转千回。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自问能给她想要的吗? 答案是否定的。他努力了,也掏心挖肺给她看,但她不相信。 前七奶奶动容了,折身回来,在他面前站定:“说完了?” 七爷点头,最后总结:“你保重。” 前七奶奶忍无可忍,啪扇了七爷一个大巴掌。“我黄淑兰瞎了狗眼!除非我死,再也不想看到你!” 转身走了。 一直在看热闹的无为观师徒二人又咬上耳朵。 紫来对摩崖子说:“师尊快看!分手必备的巴掌梗终于出现了!” 摩崖子说:“无量寿尊!打的也不是特别狠呢。” 天狼对木槿年嘀咕:“完了。这下算是彻底分了。” 旁边一桌传来嗤笑声,说这老哥不是别戴绿帽子就是包二奶了,打得不够刺激之类的。他们把别人的分手戏当下酒菜,看得津津有味,还嫌不够料地点评。 那是几个中年男人,或胖或瘦造型都差不多——不管有没有啤酒肚子,t恤衫搂到肚皮上,严重的还露出胸前大痣和不完整的刺青,青瓜皮脑袋浑圆,脖子上戴着拇指粗的假金链子,手指上几个大金镏子。脚边已经十几个空啤酒瓶子,渐入佳境了。 刚才吵吵把火地商讨国内外形势,从英国脱欧到南海危机,再到中美形势,说到郁闷出还闷一瓶酒,是忧国忧民的几位大哥。 现在有了分手戏,他们暂停了爱国话题,来取笑眼前被前妻扇巴掌的半老头子。 七爷颓废地坐下,天狼受不了地出头,“有你们什么事?!哪凉快哪待着去。” 这下合了大哥们的心意。 正愁没法结账呢,这个美好的夜晚,有酒有肉,就差掀桌子打架,然后把帐都算在欠揍的小瘪犊子身上了。 他们纷纷把杯子一摔,站起来,逼近天狼。 一看大事不好,大哥要办事了,食客四散,然而也不肯走得太远看不清,自动围成一个场地,大小刚够两拨人打一架的。 老板上前拉架说:“各位各位,给我面子!” 大哥们按住他的脸一推:“给你面子,我们兄弟面子往哪儿搁?!” 天狼也是血气方刚,受不了这个,当下跳到战圈里,吠道:“来啊!来啊!” 大哥们纷纷扒下t恤,露出各自的刺青,花花绿绿都有来历。 胡祖六躲在大灰狼后面看,认出刺身里有大鲤鱼、双头蛇、还有一只像是很凶恶的羊。 战圈扩得更大了,因为吃瓜子看热闹的群众看到纹身更确定了几位大哥必然是混社会的,打起来会很猛。 一个大哥说:“你穿耐克鞋!你这个汉奸!你不爱国!你不是人!” 这个角度,一下子就抢占道德制高点了,全面压制。 天狼说:“我穿耐克鞋怎么就不爱国了……你们纹身才不爱国!用纹身吓唬谁呢?瞧你们那德行!你,身上还挂个锦鲤,你转帖呢?!还有画个长虫的,粤菜师傅啊?!特别是你小样的,整个送子麒麟,你是男科医院的啊?呸,不要脸!臭流氓!” 不得不说天狼很会撩汉,几位汉子一下子就被撩上火了。当流氓的特别不能容忍被人当面说活流氓,纷纷抄起啤酒瓶子指着说:“少哔哔!干他!” 第18章 气氛正到高潮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横亘在中间。 万恒春做和事佬,对大哥们说:“消消气,都是误会。” 天狼不必说,深知厉害,不敢轻易炸毛了;就连挂着刺青的大哥们也一下犹豫了。 万恒春坐着的时候就很大只了,没想到站起来更加雄壮!整条街就没有一个比他更高的。何况他不仅人高马大,而且长相更是标准的凶恶。虽然态度和蔼虎面含春,但谁看谁哆嗦。 大哥们也不是吃素的,定了定神,仗着人多,说:“滚!不滚连你也削!” 两匹大灰狼无法容忍他们对上峰的无礼了,沉默而凶狠地站在万恒春身后,摘掉墨镜,现出三白眼,目露凶光。 社会大哥们这才意识到碰上对手了,对方也是团伙出动,看气势好像就是干大事的。好像不声不响就能抢个银行的角色,而大哥们自知也就能吃个西瓜不给钱。 僵持了下,身上纹麒麟的大哥说:“朋友混哪条道上的?脸生的很。” 万恒春说:“人生何必不相识,相识何必曾相逢。” 大哥逞能地说:“不认识咱没关系,你可以在这条街上打听我‘矮脚虎’,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今儿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要不然我们兄弟怎么在市面上混下去!” 摩崖子在旁边看热闹,忍不住对徒弟紫来说风凉话:“矮脚虎遇上东北虎,有意思了。” 然而他的悄悄话未免不够私密,被社会大哥听到,见看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道士,当下毫不客气地说:“你个臭算命的!轮到你说话了吗?再哔哔削死你!” 摩崖子气急,紫朝对方来啐了一口瓜子皮说:“削死这个削死那个,等一会你就知道我们万组长的厉害了!就你们这帮犊子,他一口咬死俩!——万组长,不要和这种人客气了,咬他!” 万恒春很有涵养地说:“不要喊打喊杀的,我这个人是和平主义者。能讲道理的时候,我不爱吵吵。” 他这番话在社会大哥听来就有点犯怂了,惹得他们血气上涌,随时要干的意思。 万恒春看不能讲道理,只好用肌肉来解决了。 他无奈叹气说:“天气有点热,不好意思。”边说边宽衣解带。 等他脱下最后的衬衫,露出健硕的整片胸膛和腹肌,社会大哥们冷静下来了,心拔凉。 万恒春的身材,仅就露出来的上半身看,肌肉贲张如金刚罗汉,更令人胆颤的是他胸前竟纹着一匹吊眼金睛极品东北虎。 老虎刺身踏山而下,栩栩如生,万恒春状似随意地一抖胸肌,那下山虎仿佛仿佛随时会扑杀出来,甚至出现虎啸山林的幻听。 矮脚虎大哥从屁股兜里拿出烟,身后一个弟兄啪给点上火。 大哥又敬了万恒春一颗。 两个大佬,都光着膀子,当街对着抽烟。 矮脚虎顾名思义,不高,几乎是万恒春的一半大。 “朋友,”他狠狠吸了口烟,低声说,“我矮脚虎在这一代也算有点声望。给我个面子。” 万恒春说:“好说。” 矮脚虎大拇指往自己这边一撇,“你们今天的消费算我账上!这个面子你务必给!” 天狼疑心自己听错了:“啥?让我们给你买单?!凭什么呀!” 矮脚虎无比自然地说:“说反了了。是我给你们买单。你们可以打听打听,我矮脚虎说一不二,说是我买单就是我买单。今天谁也别跟我抢,谁抢跟谁急。” 万恒春宠辱不惊。 原本做东的天狼却不能接受这个神转折,俩人撕撕吧吧的抢埋单。 然而正要分出个胜负的时候,天狼的耳朵动了动,同时大灰狼和万恒春的耳朵都隐性地动了动。 他们的目光齐齐转向不远处一条暗巷的方向。 连胡祖六都放下手里的烤串,呆呆地看着。 最先窜出去的却是七爷。 他嗖地一声窜上墙,几个暗夜中一个白影消失在暗巷里。 天狼和三花木槿年也随后窜出去,没敢用原形,在人群用人形的极限速度闪挪腾跃。万恒春皱了下眉,略一点头,一匹大灰狼也跟过去。 胡祖六也想跟着跑过去,却被一匹狼拦住,低声对他说:“现在敌暗我明,不要轻举妄动。” 群众见无热闹可看,意兴阑珊,已经纷纷扰扰地散了。 正是人群骚动的时候,眼花缭乱。不知道杀手会成哪个方向攻过来。 突然一颗子弹破空而来,目标正对胡祖六的后脑。 大灰狼能感觉到身后的异动,甚至能想象这颗子弹在空中滑动的轨迹,但他完全来不及反应。那是一颗关注了妖力的子弹,快且准,一枪毙命。 时空仿佛被放缓千倍,所有的动作放慢,大灰狼缓慢地转身,试图推开毫无准备的胡祖六,然而子弹却以比他快的速度逼近! 动作跟不上思维,他想,难道这次保护证人的任务要失败?! 突然瑞光如核爆炸裂,一个广大的结界瞬间张起。 所有不相干的人被屏蔽在结界之外,子弹凝结在空中。 万恒春的妖力强大到可以适当改变自己结界的物理定律。他伸手捻起差一厘米就射进胡祖六后脑的子弹。 胡祖六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来,摸摸后脑勺:“咦?……”又张望了下,“这是你的结界?” 站在离此一千米远的高楼之上,伏击的杀手现身了。万恒春的目的就是引他现身,此刻也精准地把他圈在结界之内。 杀手暴露行藏,端起妖力狙击枪,连番射击。 然而结界之内,他的妖力在万恒春之下,无法摆脱设定。子弹行至半空如落雨坠落。 万恒春说:“在我的结界,你逃不掉。” 杀手丢掉狙击枪,纵身从高楼跃下,半空化作一只猫头鹰,盘旋不止,几度硬闯想要逃出结界,羽毛根根掉落。 万恒春说:“不要做没用的挣扎。只要交代你幕后老板,我会对你手下留情。” 猫头鹰妖长啸一声,冷哼:“手下留情?!谁不知道你万老虎心狠手辣,落在你手里,轻则进镇妖塔五百年,重则道行尽毁。我宁死不做阶下囚!” 万恒春说:“那些是外界对我的误解,现在是法治社会,文明执法。我不会对你上私刑。” 猫头鹰妖说:“不是误解!我表哥就是栽在你手上的,现在他在镇妖塔里得了抑郁症,毛都掉光了。” 万恒春沉下脸:“掉毛总比丢命好。你既然知道我的手段,还敢当我的面刺杀,要么是你太蠢,要么你就只是幕后黑手的弃子。既然栽了,就认栽吧。我现在虽然修身养性,但耐心也不是很多。” 猫头鹰妖长啸:“你是百兽之王,但不是我羽族的王!我就不下去,你奈我何!” 万恒春说:“不要浪费彼此的时候。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供出幕后黑手。” 猫头鹰妖说:“笑话。如果我供出老大,下场比进镇妖塔还不如。你这结界张这么大,药费妖力不少,也撑不了多久吧。有本事你上来抓我啊呵呵呵! ” 猫头鹰的笑声恐怖,在某些乡土文化中代预示不详的事即将发生。胡祖六捂上耳朵不要听。 万恒春虎吼一声,比猫头鹰的笑声更令人痛苦,结界之内震动如山崩地裂。 大灰狼和胡祖六都捂上耳朵。 万恒春胸前的肌肉隆起,猛地下山虎纹身一跃而出,实体化为一只斑斓大虎,嗷昂一吼,踏空而上,转眼已奔至猫头鹰面前。 猫头鹰见他真能上天,慌了神,扑棱着翅膀,左飞右突逃命,然而大虎辗转腾挪,几番捕捉,最后一口咬住,然后如纹身之态,款步下山,嘴里叼着一只半死不活的猫头鹰,煞气缭绕。 到地面,纹身虎把猫头鹰往地上一甩,人立而起,嗷昂一声,又二维化回到万恒春胸前。 猫头鹰受了重伤,犹自想要挣扎起来,然而羽毛折损,扑腾不起来。 万恒春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野狐禅 作者:菊文字 第7节 猫头鹰桀桀嘶叫,誓死不从。 大灰狼待要好好折磨他一番,胡祖六却跑了过去,围着猫头鹰咂嘴。 猫头鹰紧张了,他听说狐性淫,难道这只狐狸想搞自己?! 他扑棱着努力把屁股的部位背向胡祖六,紧张地骂:“你瞅啥?!没瞅过大鸟啊!” 胡祖六却不以为然,一副馋坏了的样子,偷偷看了眼万恒春,鼓起勇气问:“万组长,你抓的这只鸟,我可以吃一点吗?” 猫头鹰吓得嘎嘎叫:“你啥都敢吃啊!!” 万恒春打量胡祖六,拿不准他是天真还是残忍,“你想吃?” 胡祖六说:“我、我就吃只鸟腿就好了。”他伸手饱含深情地抚摸猫头鹰的腿,“这只鸟很大,能吃好几顿呢。这腿好结实!”捏了捏。 猫头鹰立刻像被捏了屁股的女郎一样惊叫不止。 “骚狐狸把你的脏手拿开!我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吃我犯法!我不是鸡!傻逼!” 胡祖六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你不是鸡,但是你跟鸡长的差不多,味道也应该差不多哈。你放心,我吃鸡很有经验的。” 猫头鹰骂说:“放个屁心!我算是知道了,之前派来杀你的都是被你给吃了!难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救命啊!这是吃妖的魔狐!!” 万恒春皱眉,说:“小胡,鸡腿我改天给你买十个,这只鸟,暂时先别吃了。留着还有用。” 胡祖六恋恋不舍,但想起他爹曾经教育他“人生最重要是忍耐”,他点点头说:“好吧……嗯,如果吃的话,一定叫我!”似乎随时都能自带筷子去蹭饭的样子。 万恒春让大灰狼把猫头鹰装进锁妖袋,带回总部审讯。他收了结界,一行人往暗巷和其他人汇合。 等他们感到的时候,却看到一番惨相——七爷抱着一只血淋淋的黄鼠狼,哭得死去活来。 闻者心酸。 万恒春皱眉暗想,没想到对方有两拨人配合作案,是我想的不周。 但实际上黄鼠狼出现是个意外,对方是临时起意,双管齐下,这边袭击她来达到调虎离山的目的,同时对胡祖利下手。这奸计险些得手。 不管怎么说,终究让无辜者受到牵连。 原来,七爷他们闻声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黑衣人吞下一颗妖丹,诡异一笑,然后周身燃气熊熊大火,迅速消失在他们眼前。 在他消失地,一只下腹鲜血淋漓的黄鼠狼,正瘫在地上抽搐。 七爷认出这是刚刚来跟他告别的前妻。 前一刻还只是生离转眼竟是死别。 他抱着前妻不顾形象地哭号:“淑兰!淑兰你怎么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我是渣我对不起你!求你不要离开我!!” 闻者心酸。 木槿年擦泪说:“七爷你别这样,七奶奶还有一口气,还能抢救一下。” 万恒春已经让大灰狼联系急救,然后拿出随身带着的麝香虎骨膏,擦在黄淑兰的伤口上。 这药有奇效,伤口的血立刻止住。 然而外伤虽然愈合,内伤却不容乐观,黄淑兰仍旧命悬一线。 七爷燃起了很大的希望,不眨眼地看着。 万恒春不想让他之后太过失望,实话实说:“她虽然一条命能保住。但是失去妖丹,修为尽失,今后她就是一条普通的黄鼠狼了。运气好还能重新修炼,运气不好,只有几年的命。” 七爷抹了把脸,悲愤而坚定地说:“只要活着就会有办法……我会好好养她,如果她死了……我就找到她的投胎转世,下一次我一定好好保护她。”控制不住再次泪奔,涕泪横流。 胡祖六从未见过一个老头哭得如此悲伤,也跟着流下眼泪。 他想帮助七爷和七奶奶,心中的念头一起,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仿佛本能一般把身体里的灵力注入七奶奶的身体。 众人见证了这一奇迹的时刻,黄淑兰感觉如同在北冥深海刺骨的海水中遇到暖流,被温暖和光明包裹,从坠入的深渊中不断上浮,直至破水而出。 她长大嘴巴深深地吸了口空气,睁开眼,醒转了。 她看到众人围观,七爷的脸近在咫尺,安心之后便是揪心,尽力抬起爪子去够:“老公,你也被打死了吗?” 七爷连忙捏住她的爪子安慰:“没有。你没死,还活着……别说话,你会好起来的。” 黄淑兰说:“……我想起来了,有人偷袭我,挖了我的内丹……一定是害胡祖六的那个人……你快去保护他。” 七爷说:“没事,小胡很安全。刚刚是他把你救活的。”眼泪还是止不住流,失而复得的恐惧。 黄淑兰果真稍微转动眼神,看到了一脸关切的胡祖六。 她视他为假想敌,心里也知道不关他的事,终究还是欠了他的命。 她想挤出一个微笑,却是勉强。 七爷安慰她:“你放心,内丹没了也没关系,我会陪你从头好好修炼,这方面我有经验。” 七奶奶虚弱地说:“只有在我快死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 七爷说:“你不会死的!……我都听你的,再也不跟你犟嘴了……你不是一直想生孩子嘛,等你好了,咱多生几窝小黄鼠貂……你想让我说那三个字我也不别扭了……我爱你,让我说多少遍都行。” 七奶奶露出一个死得其所的宽慰表情:“我只有一个遗愿,可以说吗?” 七爷说:“不是遗愿,是愿望。你说,无论什么我都帮你实现。” 一颗眼泪从七奶娘的毛脸上流下:“我想再看一眼你年轻的形态,我其实……不喜欢看你老头的样子……我每次跟你说,你都说男人外表不重要,再办新身份麻烦……你年轻的时候多帅啊……比所有公黄鼠狼都帅气……可是你都不肯让为了我保持年轻……” 七爷拼命点头:“我变!我变给你看!”话音未落他已经洗心革面了。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不再是那个佝偻驼背八字腿满脸褶子的老头子,而是一个精神饱满翩翩公子似的青年! 青年刁德七仍旧抱着黄淑兰,讨好地说:“你看这样行吗?” 黄淑兰像追星族看到偶像似的,挣扎着抬起头:“七哥……这才是我的七哥……看到你这样,我真舍不得死……”头一歪,身一软,瘫了。 “淑兰!淑兰!!”青年刁德七发出悲鸣。 万恒春提醒他:“不要紧张,她只是昏过去了。” 刁德七一查看,果真如此。 急救人员赶到,确定黄淑兰没有姓名之虞,但需要住院治疗,七爷抱着她上了车。天狼和木槿年随车陪护。 胡祖六和虎狼之师就回了无为观。 一切尘埃落定,喧嚣的夜市里正义和邪恶的斗争暂时落幕,不为人知。 然而又两个人却被遗忘在现场——摩崖子和紫来本来还在围观妖精和黑涩会火拼,没想到转眼风流散去,其他人不知所踪,他们俩却身陷囹圄,被几个社会大哥缠上了。 矮脚虎结了两桌饭前,心情不好。见两个江湖道士落单,就不肯放过,逼着他给哥儿几个看手相算命。 摩崖子落在他们手里,被狠狠轮了一番,挨个给看手相,看完手相看面相。稍微说不准就被恐吓,他不得不打气十二分精神,直说到嘴皮子起泡,也不见人来救他,心中愤恨。 第二天一早,胡祖六醒来的时候突然灵光一现,好像丢失的一点记忆突然回来了,他想起来——我还有个表哥啊! 他跳下床,兴高采烈冲到院子里,看到万恒春正在院子里晨练,跳太极扇子舞,翩跹欲飞,尽得写意风流。 胡祖六大声说:“万组长!去不了青丘找爹娘也没关系了,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个表哥啊!” 万恒春收了扇子,他用手帕文雅地擦擦汗,说:“哦?第一次听说你还有个表哥。” 胡祖六就高兴地把表哥的事说了,“要不是我丢了行李,联系不上表哥,我早就投奔他了。” 万恒春说:“你表哥叫什么,我也许可以帮忙找。” 胡祖六说:“我表哥叫胡二毛。” 万恒春说:“嗯。字怎么写?” 胡祖六说:“就是古月胡,然后一二三的二,毛,头毛的毛。二毛哥很厉害的,出门打工的时候已经有四条尾巴了。”一脸自豪。 万恒春说:“哦,胡二毛,虽然没听说过,但我可以帮忙找找看。看来你已经在考虑将来的事。说说看,除了找表哥,你还有什么打算?” 胡祖六想了想说:“我现在尾巴也养好了,我想工作。这里的道长人很好,但我总不能一直在这白吃白住的。” 万恒春说:“好。有志气,你想做哪方面的工作?” 胡祖六说:“我……在工地干过,还在七爷的超市打过工。我能干点啥就干点啥,不挑的……万组长,你们单位缺不缺人啊?要不,我可以帮你查案子啊!”突然正义感爆棚。 万恒春暗想,刑侦届永远缺人手,但不缺笨蛋。 理糙话不能糙,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正好我也想跟你说一下今后的安排——经过我们连夜召开工作会议商讨决定,基于目前案件的进展,将调整一段时间来的工作安排,重新制定战略部署,转移工作重心,进一步降低针对你的安全保卫级别。” 他打了这么大一个官腔,成功地把胡祖六所有的脑细胞耗尽。 胡祖六说:“嗯?”没听明白。 万恒春说:“意思是说,不会派人看着你了,你自由了。想去找表哥就找,想工作就工作。” 胡祖六一说:“呃……大坏蛋抓住了吗?他不会再来挖我内丹了吗?” 万恒春说:“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属于低概率事件。你不是世界上唯一有内丹的……”他很轻松就成功忽悠胡祖六相信自己一个人也行。 胡祖六是个乐天派,在万恒春的鼓励下,觉得自己一边工作一边找表哥,简直是人生赢家。 “谢谢你,万组长!”他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当做打不死的活动诱饵。 万恒春做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行径,没什么不忍心的。何况在他看来胡祖六是个一千年后必定比自己妖力还要强大的天狐。今日的一点苦难只成成为他成长道路上的一点营养罢了。 他条理清晰,行动能力也很强,部署妥当就撤了大灰狼的布防,然后自己也摇着扇子走了。 天气还挺热。 临走前,他给胡祖六一个玉佩,叮嘱说:“如果遇到危险就捏一下玉佩,这样即便远在千里之外我也能感应到,马上出现在你面前。” 胡祖六非常好奇,翻来覆去地看:“这么神奇?!” 万恒春说:“这个可以说是妖力和科技的结合,你千万留好,保命的时候用。” 其实在杀手出现的时候等通知。 胡祖六频频点头:“放心吧,我会留好的。万组长你一路顺风!再见!再见!——“亲自送到院门口拼命挥手道别。 万恒春也挥了挥手,暗想是个实诚的好孩子,就是阅历不够,脑子不灵光。 然而刚走了几步,就突然移形换影,瞬间他就闪回到贵宾院里。 胡祖六捏着玉佩,和他面对面,咧着嘴笑了:“我怕不好使,试一试,没想到万组长你真的出现在面前!”啧啧赞叹。 万恒春有点无奈推了推眼镜:“这个也会消耗灵力,不可随便乱捏。” 胡祖六喜滋滋地看着玉佩,点头点头。 再次挥手作别。 两个小时候后,万恒春正在飞机上写工作报告,突然灵光一闪,又回到了无为观。 胡祖六捏着玉佩眼前一亮:“我还以为太远就不灵了,没想到这么灵啊!” 万恒春耐心地解释:“就算我在地球的另一端也会第一时间到的。” 他把这个理解为胡祖六没有足够的安全感,理解了。 半小时后,当万恒春千方百计赶回一万英尺高空的飞机上,刚坐下闭目养神的时候,瞬间又被转移回到原点。 胡祖六坐在马桶上捏着玉佩,急忙说:“这次不是为了测试好不好使。我是真有急事!厕纸用光了,我喊了半天也没人来送纸……内个,能麻烦你给我拿点纸来吗?” 万恒春隐隐地怒了,煞气控制不住地侧漏出来,一阵小型龙卷风几乎把胡祖六从马桶上掀起。 胡祖六紧紧扒着马桶盖,辩解说:“你、你不是说,我需要的时候可以叫你来帮忙的吗?” 万恒春非但没给他拿纸,反而没收了玉佩。 他不得不换了个更耗损灵力的法子——把身上的刺青下山虎放出来咬了胡祖六的手腕一口。胡祖六的手腕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小老虎的纹身。 这是个安身咒,一旦触动他也会感知。 玉佩本来是为了节省妖力使用方便的商品化召唤器,没想到在胡祖六这种傻狐狸身上一点都不能省。 万恒春虎着脸说:“你以后上厕所没纸也不要叫人了,你是狐狸,不用纸也可以。” 最后也没给拿纸就走了。 胡祖六在马桶上抱着脑袋愁了半天,才想起来,对吼!从前在青丘裸奔的时候大大也不用纸的,就算有纸爪子也拿不起来。 他得到了启发,化成原型,半蹲在地板砖上,屁股扭着蹭了蹭,干净了! 第19章最终章 妖宠大会前篇 “啊!!!!无量寿尊!你在干什么?!” 摩崖子一打开卫生间的门,就看到胡祖六把屎蹭在地砖上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 他有轻度洁癖,感觉整个世界观受到了污染。 摩崖子昨夜不单付了两桌烧烤的钱,还被迫算了一晚上的命,经历千辛万苦才回到无为观。 听值班的小道童说万恒春他们昨晚就回来了,虎狼一大早又走了,连口水都没喝就直奔贵宾院,想看个究竟。 岂料,四处翻找,在卫生间看到这么令人震惊的一幕。 一时激愤,摩崖子竟翻着白眼,活活气昏过去。 紫来跟在后面进来,不明所以,惊得连忙抱住倒下的师尊。 胡祖六也帮忙,两人把摩崖子抬到沙发上,解了扣子,扇风。 紫来使劲儿掐师尊的人中,摩崖子疼醒了,啪地打开紫来的手,睁开眼缝看到胡祖六,痛苦地闭上眼,仿佛不堪入目。 紫来训斥胡祖六:“你刚才对师尊做了什么?!” 胡祖六说:“我、我……厕所没纸了。” 紫来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我师尊的面上厕所!师尊冰清玉洁的人物,最受不了这些腌臜!” 胡祖六说:“……是他不好!人家关着门上厕所,他跑进来看!还生气。他有什么好气的,真是很奇怪,要气也是拉完大大发现没有纸的我生气才对啊。” 紫来说:“神马?!拉屎还不带纸?!难怪师尊生这么大的气!一定是你不揩腚,师尊被你熏坏了。” 胡祖六脸红说:“才不臭呢……我揩腚了!”在地上。他尽量挺胸抬头。 摩崖子呻吟着:“别说了!” 他想把刚才那一幕彻底忘掉,然而看到胡祖六又总是回想起一只狐狸在地上蹭屁股的场面。 他一脸扭曲,对紫来说:“你去给他拿点厕纸,到卫生间看着他擦屁股。务必确保他擦干净。” 胡祖六可以大便不用纸,但也不至于能让人看着他用纸。 他捂着屁股说:“你们、你们既然这么嫌弃我,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他对两人深深鞠了个躬,“谢谢你们这段时间收留我。我走了。” 紫来脸色一变,看师尊脸色。 摩崖子果然还是不能因为这事而放弃胡司令的侄子,他一抬手做挽留状,紫来就很有眼色地大声说:“站住!我们无为观养你这么久,你说走就走,一点表示都没有。咋这么不懂事呢!” 胡祖六回头,没有底气地说:“我、我现在没钱,等我赚钱了就补上这个阶段的食宿费。” 紫来叉腰说:“没钱就要听话。刚批评你两句个人卫生问题,你还离家出走了。在我师尊说你可以走之前,你不许走!” 摩崖子被胡祖六要走这个损失冲淡了刚刚收到的伤害,极力挽留,说他现在无家可归,在无为观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胡祖六为难地说:“可是我要找工作。无为观离城里太远,来回坐车也不方便。” 摩崖子说:“你要工作,何必舍近求远,无为观里就很有多工作经验。” 让紫来拿来一把扫帚,“你去门口扫地,我每个月给你五千块钱,三险一金,年终还有奖金。” 紫来说:“还不快感谢师尊的大恩大德。” 紫来说犹豫不决。 他是不大喜欢摩崖子看他的眼神的,总觉得有点眼熟……对了!和蔡老板他们差不多! 他警觉起来:“你们不能扣留我……你们、你们到底要怎样?!”捂着衣领,有点慌乱。 摩崖子对待他越发如春风般态度宜人,“事到如今,你大概也感觉出来了,我对你是个什么意思。现在不相干的人都走了,就剩下你我,我也不打算瞒着了……” 胡祖六跳到很远的地方,很戒备地说:“我、我还小……我爹娘不让我谈恋爱,母的不行,公的也不行!” 摩崖子一拍大腿:“那正好!你就留在我身边。我们正合适!” 是了!胡祖六突然打开记忆的闸门,回想起从初见色眯眯盯着自己,动手动脚,后来数度套近乎,好像还说过双修什么……没想到他是这样的道士! 胡祖六说:“……双修也不行!我不会!我也不想学!” 摩崖子错愕。 门板duang地被踹开,天狼窜进来,指着摩崖子:“万组长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让提防你这道士打双修的主意,让我尽快来接小六子下山。我还说摩崖道长不是那种人,没想到你!”他痛心疾首,仰天长啸,“万组长料事如神啊!要是我晚来一步,小六子就遭了你们的毒手,坏了未来千年童狐的金身!!” 摩崖子脸色大变,愤恨地说:“又是那只老虎!他……” 紫来挺身而出维护师尊,隔老远啐一口回骂:“喝呸!你们妖精脑子里想的都是什?!我师尊这等人物你也敢随便意淫!肮脏!龌龊!双修?!你道是想了,一个带毛的小畜生你也配!” 天狼一口一个“丑陋的道士”、“修真界的大丑闻”,还有什么“道貌岸然”、“趁人之危”、“恋童癖变态”地骂。 “我要传出去!”他说,“要把事情闹大!发到网上去!让人知道无为观里有个淫道叫摩崖子!你要火!” 紫来奋起反击:“那么大一盆屎想扣我师尊头上!你们咋不吃点屎涨涨智商?说出去会有人信?!你们带毛的都是养不熟的货!东郭先生和狼!恩将仇报!报应不爽!爽死你得了……” 紫来一张利嘴冠绝无为观的,要是在大学是能做辩论队队长的,在娱乐圈就是综艺节目主持人。他平时的爱好就是主持各类大众小型活动,包括红白喜事。 摩崖子挑中紫来做入室弟子,也是欣赏他“口才好”。做师尊的,台词太多有损仙风道骨的形象,但摩崖子偏偏又是个内心活动丰富的人,有一肚子的话不吐不快。在说与不说之间,他放了个紫来,替自己说。从此后海晏风清收放自如。 天狼在对骂中渐渐落了下风,暗恨自己口拙,没有和木槿年一起来。 他骂又骂不过,很想咬紫来一口出气。 紫来看出他的意图,于是改变了进攻性的策略,转而以讲道理为主人格侮辱为辅。 “哼!”他说,“你们不打听打听,凭我师尊的样貌人品,若是要找双修对象,用下这么大本钱嘛?想和我师尊结为道侣的人得排到无为山下。” 摩崖子星眸半垂,纠正说:“不至于,也就排到道观门口。” 天狼说:“你就吹牛逼吧!那也好几百米呢!” 紫来大义凛然地说:“师尊也不必太谦虚了。话不说明白,他们就不懂事!把您当成什么人了!实话告诉你们,我师尊是对胡祖六的品相和血统十分欣赏,也想你留在身边。但并不是为了双修。而是想把你当成灵宠收在座下。这么大的好事,告诉你都怕你骄傲!” 摩崖子见时机差不多,长叹一声:“小胡道友,你这样误会我,我很伤心的。” 胡祖六说:“唔……对不起啦。” 摩崖子忧郁地笑了下:“没关系。以后入我门中,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胡祖六说:“呃……” 紫来说:“师尊这么多年寻寻觅觅就是想找个称心如意的宠物,实话说,你这狐狸也不是十分完美,并不配得上摩崖子座下妖宠的称号。你该感谢你有个好出身,否则,这天大的好事还真落不到你身上。还不快过来,给师尊磕头赔罪!” 摩崖子佯装呵斥:“胡闹!我平日里怎么教导你的!宠物也是有尊严的,不可以随意欺凌。” 紫来躬身表示驯服,扭头对胡祖六说:“你看看!师尊是何等的以德报怨。” 天狼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说:“你们等等……这都是啥啊?!怎么就从双修到妖宠了?……好好捋捋,从哪儿开始的?” 紫来鄙视他愚钝,然后舌灿莲花地开始解释来龙去脉…… 说起无为观一直以来人妖杂处,有几个经年的老妖道曾是早已作古的前辈道人豢养的宠物,可以说自古以来就有很浓厚的妖宠文化。 随着国学异军突起和西方文化不断渗透,更是催生出妖宠大赛这样的顶级赛事。无为观是大赛的发起方之一,每年会选派选手参赛,是夺冠的热门单位。养妖宠成为观内地位和实力的象征,几位道尊都有妖宠,有的还在大赛中取得不错的名次。 但摩崖子座下一直空虚,屋子里除了养了个紫来,并无别个宠物。并不是他不喜欢宠物,而是他志向高洁,要么不养,要养就养最好的一只。 紫来昂然说:“师尊是个大彻大悟之人,他明白,人生没有完美,何况宠物,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毛不够华丽啦、尾巴不够蓬松啦、眼睛不够炯炯有神啊、鼻头不够湿润啊。然而他自问:人生已经很艰难,难道连选一只不那么艰难的宠物也做不到吗?不!不不!要对不完美说no!选择宠物就是选择一种生活,选择一条修行之路。绝对不可以将就!” 天狼膈应得受不了:“不就是养宠物嘛,你这么多戏干什么啊!你再嘚吧我咬你!” 摩崖子不屑地哼了声:“事关证道大业,在妖宠这件事上,我是认真的——”他坚定地看向胡祖六,“小胡道友,做我的妖宠吧,我会对你负责。” 胡祖六为难地说:“道长,对不起误会了你。但是吧……我不想做谁的宠物。我爹娘教我说,不要被人类养,被人养虽然生活比较有保障,但是以后就不能想去哪就去哪,想吃啥就吃啥了。被绳子拴着遛给口剩饭吃的日子,我过不了。” 摩崖子说:“哎呀我怎么会给你吃剩饭!”给紫来一个颜色。 紫来又跳出来强行解说了:“我师尊的理念是很文明的,可以说和世界接轨。他的宠物观非常完整而充满人文关怀,比如他说:养了就对他负责一辈子;还说:人类的生活丰富多彩,而宠物的世界里只有主人。只要你听话,捆妖绳就不用了,伙食也很好。” 天狼说:“闭嘴吧。就你们奸?别人都傻?想养宠物,自己去买,或者领养一只,从小养起来。人家小六子长这么大了,爹娘养的,给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想跑出来当人家主人。——小六子,别听他们忽悠。这是骗你卖身呢!”他以胡祖六保护人自居,“我们坚决不能答应啊。给多少钱都不行。” 领着胡祖六就往外走。 摩崖子着急要去撵狐狸。 紫来有点看不过眼了,拦着不让追,说:“师尊!既然人家不愿意,就让他们走好了!这是没经历过事儿啊,以后狐狸崽子就知道后悔了!让他后悔去!” 摩崖子顿足说:“大赛在即。我已经向掌门师兄请下今年的参赛资格,我代表无为观出征,怎能跳票!……都怪你刚才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如果走了这一只,让我上哪找这么可心的妖宠!你现在就去把他给我找回来!务必!”连踢带踹得逼徒弟给自己找狐狸。 紫来没办法,只好一溜烟跑出来,在天狼他们上车之前好歹趴在汽车前盖上。 他大声说:“想走没那么容易!吃了我无为观几天的粮!要么还钱!要么肉偿!” 摩崖子也跟过来,好说好商量地劝:“就当是我雇你去比赛可以吧!哎呀小胡道友,你不是说要打工吗?!我雇你!” 紫来说:“师尊,你对他们太客气,他们更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大的恩惠……” 摩崖子说:“你不要说话了!……小胡道友,你想要多少工钱,我们可以谈,至于正式入我门下的事,可以从长计议。你先跟我去比赛。” 胡祖六摇了摇头说:“我没有比赛的经验,还是不要了。” 摩崖子忙说:“经验不重要。比赛内容很简单,凭你肯定能夺冠的。” 胡祖六想了想说:“可是我还要找我表哥啊。” 摩崖子一拍大腿:“那就更简单了——这是我的强项啊。只要你暂时做我的妖宠,参加比赛获得名次,我就帮你找表哥” 见胡祖六仍旧犹豫,他加大力度:“这样吧,我先下点定金,给你表哥摇一卦怎么样?” 这个条件太诱人了,毕竟,摩崖子找人找物还是有一套的。 胡祖六忍不住点头。 摩崖子当下拿出三个钢镚,摇了六爻。手指头掐算一番,睁眼说:“好消息!” 胡祖六眼睛亮晶晶的:“找到我表哥了?” 摩崖子说:“你表哥,还活着!” 胡祖六说:“……不是算他在哪里吗?” 摩崖子说:“要精确卜算的话是十分耗费时间和精力的。等参加完大赛,我好好给你算一卦,保证让你和你表哥,不见不散。!” 想想遥不可及的青丘,想想逍遥自在的爹娘,胡祖六无法排遣孑然一身浪迹天涯的孤寂感。爹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但贴在胸口的五百年存折提示他,也许要很久。这时候他真的有些想念还活着的表哥了。他需要一个亲戚来投靠。 胡祖六毅然决然地点头。 天狼还不放心,提醒他摩崖子也许另有诡计。 但胡祖六已经下了决心,乐观地说:“没关系的,我觉得,道长好像打不过我。” 天狼想了想:“也是哈,你好像挺厉害的。” 彼时,胡祖六眯了眯一双狐狸眼,抻了个懒腰,满心莫名其妙的快乐。 彼时,他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能磋磨他,正如他不相信真有坏人,即使有,比如想掏他内丹当零嘴吃的坏蛋,不也失败了嘛。 彼时,胡祖六青春年少,距离他成为倾世大妖,还有九百零三十三年。 (完) 第20章 番外之给胡司令扛过枪的七爷 刁德七的口头禅是“我给司令扛过枪”。 因为他经常说,很多人都知道他是胡司令的手下,而且是能打仗打胜仗的枪杆子。 但所谓给司令扛枪,其实是刁德七自己托大了。 胡司令虽然是个狐狸,但化成人形后体质寒凉,俗话讲就是:怕冷。于是底下人想弄个毛皮围脖给他御寒,带了裁缝和料子一起来让司令大人选。 裁缝是好裁缝,料子也是鲜活的——十几只活貂,相中哪只就是哪只,活体扒皮毛色鲜亮持久。 胡司令正歪在沙发上看书,光脚搭在榻上,悠闲地一晃一晃。他随便瞥了一眼,就和一只小白貂目光对上了。 小白貂不像别个同类瑟缩着挤成一团看不出个来,他凑在笼前,瞪着晶亮的小豆眼,巴巴地看着,两只小前爪缩在胸前,好像有智慧似的。 裁缝有眼色,指着小白貂说:“一笼子里就属这只的皮相最好,雪白无瑕,没有一根倒戗毛。” 胡司令懒懒地翻动书页,说:“嗯,凑合,看上去还算干净暖和。” 裁缝立刻谄笑:“您老眼光好!您要是定下就这只,现在就可以活扒了皮,一点不带差的。加上熟皮子,几天就好。” 胡司令撇了书,坐起来看小白貂,小白貂看胡司令。大眼瞪小眼。 司令最后冷哼一声:“算了,一个围脖而已,和凡人一样就没意思了。” 他伸手抓出小白貂,小白貂还是缩着爪子又乖又呆任君翻弄。 胡司令伸出手指随意在小白貂额头上一点。 只是一点,世界在小白貂眼里便截然不同了。就好像先天失聪的人装上助听器,先天色盲戴上矫正眼镜,先天智障身体突然住进灵魂,崩溃的电脑重装了系统!他能看到能听懂能感受有思想了! 他第一个念头是:眼前这人,真好看! 胡司令冷傲地问他:“你,愿意做我的围脖吗?” 那睥睨天下的气势让小白貂瑟瑟发抖,他更加缩起前爪说:“我、我愿意……可是我不会……” 胡司令不屑地说:“装死会不会?” 小白貂吱吱点头。 胡司令说:“那好,从此后,你就是我的围脖了。要求很简单,就是趴着一动不动。但凡略动一些让我不舒服,我就扒了你的皮。可好?” 小白貂一哆嗦,但他坚强地回答:“小的知道了!以后大人的脖颈就由小的来守护!” 胡司令冷笑一声,拿着他走到大穿衣镜前,抖了抖小白貂,像抖一条真正的貂皮围脖那样。然后信手把小白貂围在脖子上,调整了下围脖的位置,在白貂的嘴巴和尾巴衔接位置捏了捏说:“咬住这里。” 小白貂听话地咬住自己的尾巴。 胡司令对镜端详,满意地点头:“大小正好。果然暖和。”转身对裁缝,“就这条吧。” 裁缝省去了扒皮裁制的辛苦,仍旧领到一笔不菲的工钱。 小白貂省下了他的命,心甘情愿甚至满心欢喜地趴在最敬爱的胡司令肩膀上。 做围脖的工作性质是半年闲。每年春天,公馆里的管家仆从收拾换季衣衫,他就被收在箱子里压箱底。半年后的初冬,他再都被翻出来清理晾晒一番,挂在门口墙上待用。司令要出门了会根据天气、着装或者心情临时决定用他还是不用。 当司令的马靴接近门口,估摸着是要出门了,刁德七内心就像叼着狗绳的狗一样雀跃,“戴我戴我戴我”拼命祈祷着。但司令有时候戴他有时不戴。 刁德七最喜欢的是跟着司令去打猎。 晴朗的冬日里,胡司令身穿将校呢军装,脖子上围着刁德七,把擦得锃亮的双管猎枪抗在肩头,跋涉在齐腰深的密林雪原,天空突然悠悠洒洒下起雪片…… 偶尔,胡司令的枪杆搭在刁德七的屁股上,他又疼又痒,很想动一动。 然而司令的教诲他时刻不敢忘怀,司令让他不动,他就忍着。 忍不住的时候他就死死地咬住尾巴,用痛感压制痒感,自我催眠地想:“我是在给司令扛枪,给司令扛枪我光荣!” 于是他就真的没有动。 幸亏他没动。这样,在以后司令离开的长久岁月里,他可以毫无愧色地说:“我给司令扛过枪!我一辈子是司令的兵。” 刁德七这一生最美好的回忆,除了和黄淑兰结婚那天,就是做围脖的时候,胡司令每年最后一次戴他,摘下来的时候,会拍拍他的头说:“你今年也做的很好。” 第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