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正文 第1节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第1节 书名:南川少年史 作者:烟自 文案: 我有一个奇怪的弟弟。 他很幼稚,很傲娇,嘴巴很毒, 他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还有一点也不酷的酒窝。 我总觉得他像个受是的,长得很像 可我没想到,他真是个受啊!!!!! 花痴姐姐围观弟弟和同桌搞基,女汉子表姐爆笑登场,还有情敌插足,够狗血,够欢乐也够温馨~~~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的姐姐和想要弟弟的独生子女么qaq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思嘉、陆栩 ┃ 配角:薛思琪、乌鸦、非洲 ┃ 其它:蠢蠢的初恋 ================== ☆、奇葩弟弟和他的朋友们 阿冠的腿摔断了,大仙在电话里跟我说。 我问,啊,怎么摔的。 大仙说,就这样走着走着,随便摔一下,断了。 我听了直笑,打算拖着弟弟去看她。 弟弟这会在浴室洗澡,打着肥皂泡引吭高歌,隔着门都能听见他不着调的嘶吼声:“噢,那就是青藏高~~~~~~原~~~~~” 我弟弟在生活习惯上是个奇葩,他洗澡不分早晚,经常中午十二点、下午三点起来洗澡,而且酷爱在夏天冲凉水澡,兜头一桶冷水浇下去,唱着的青藏高原,就扭曲成了青藏喔喔喔~~~~爽啊~~~~ 有一次死党毛毛和虾米来找我,弟弟忘记拿衣服,直接围了块毛巾从浴室走出来,我们三女孩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弟弟也吓一跳,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捂胸大叫有色女出没好可怕,然后一蹦三跳,火速窜回房间了。 毛毛扭过头,很汉子的跟我说:“瘦得排骨精一样,谁要看叻!” 等弟弟从浴室出来,我叫他:“唉,薛思嘉,要不要跟我上云市啊?” 阿冠住在市里,我们都住在南川小镇上。 “上云市干嘛?”他头上搭了条毛巾在擦,套了条超大的裤衩,上身的水滴滴答答的弄得一地板都是。 “苏冠腿摔断了,我们说要上去看她。” “我不去,你们女孩子去就可以了。”他开了冰箱,找出一罐饮料咕噜噜的喝,含糊不清地说,“我下午要跟鸡翅膀他们打魔兽,没空!” “冷血狂,苏冠高一时白白跟你共班那么久!”我眯着眼,突然发现他手上的易拉罐是绿色的,指着他大呼,“你怎么喝爸爸的啤酒啊,我跟爸爸讲,你又偷喝他酒!” 他满不在乎的“切”了一下,甩手回房间:“随便你。” 我冲着贴着科比海报的门板龇牙咧嘴,没办法,弟弟就是这种不服管教的生物,而且他经常拿我只比他大半小时为由,拒绝承认我是姐姐。 小时候还挺可爱的,越长大越惹人讨厌。 我特别有印象,小时候老爸上班很忙,总是把我和弟弟反锁在家里,那时候我们经常踮着脚往窗台外面看,眼巴巴期待着黄昏满路的尽头,有一个壮如金刚的中年男人回家来给我们做饭。 而且,还没有搬家之前,整栋楼都是独生子女,只有我们家有两个小孩,我每天耀武扬威的跟别的小朋友炫耀我弟弟。现在想起来真的跟白痴一样。 还有更白痴的事情,老爸跟我说,我和弟弟上幼儿班的第一天,我一点都不怕,也不哭,而弟弟哭得震天响,是被爸爸架着胳膊一路扔进幼儿园那扇绿色大门的。 弟弟被爸爸钳在腋下,两只短胖短胖的腿还在空中蹬来蹬去的挣扎。因为他哭得太凄惨,扎着羊角辫的我居然嘴一扁也开始哭了,而且一边大嚎一边推过来帮忙的幼儿园老师:“老师你不要抢我弟弟!老师你不要抢我弟弟!呜呜呜——”爸爸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把大的小的都一股脑往门里一塞,忙不迭的跑了。 但爸爸明显低估了我的智商,只有五岁的我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死命揪住了他的西装外套,大哭着向路边的行人求救:“叔叔阿姨救命啊,我爸爸要把我和弟弟卖掉了,我爸爸要把我和弟弟卖掉了,呜呜呜呜——” 迎着无数人复杂的目光,爸爸羞愤得差点想解下皮带自挂东南枝。 难以想象,这么英勇的事迹,我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下午和大仙坐班车上云市看了阿冠,在她家里吃了饭,她妈妈做的红烧猪蹄真是香啊。由于她腿脚不便,逛街就我和大仙,我们在中山街腐败了一下午,拎着两袋衣服,晒出一身汗地回来了。 坐车回家的路上一直在讲别人的八卦,谁谁谁和男朋友去宾馆开房,谁谁谁又换了男朋友,最劲爆的是我们另一个好朋友,就是弟弟嘴巴里鸡翅膀的表姐,我们叫她阿蛮,她昨天一脚踹开了男厕所的门,然后冲进去把她劈腿的男朋友脸朝下摁进了小便池。 “威猛啊。”我惊叹。 “那混蛋活该!”大仙嫉恶如仇地说。 到家的时候,三双船板一样大的脏球鞋东倒西歪地横尸在门口,看来弟弟他们从网吧杀回来了。 在那三双鞋旁边,还有一双摆得端端正正的匡威帆布鞋,一看就知道是鸡翅膀的。鸡翅膀大名陆栩,头脑超级好的一个人,就是不怎么爱讲话。和弟弟高中两年都是同桌,而作文经常不及格的弟弟老把陆栩的名字念成“陆羽”,还恬不知耻的给人家取了个屌丝气息浓厚的绰号“鸡翅膀”,意在破坏其在女生心目中一片白月光的形象。 虽然弟弟另外两个狐朋狗友乌鸦和非洲长得还算不错啦,尤其是乌鸦,比女孩子都绰绰有余,但跟陆栩一比还是别比了。在我眼里,陆栩应该是漫画里才会出现的人物,成绩好,又酷又拽,衬衫永远扣着扣子,连鞋子都是一尘不染。 在我和弟弟转校来南川一中时,就从很多人口中听过陆栩的名字,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他,因为很少人能真正靠近他。他是一个长年挂在年段第一的名字,期末动员会上代表学生发言,垂着眼帘念讲稿,声音平整无波;他是八百米接力赛上虐得对手泪流满面的最后一棒,当他一路势如破竹,在无数女生震天的欢呼中冲破终点时,可怜的第二名还在半圈之外苦苦挣扎;辞旧迎新的元旦晚会上,他是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微微侧着头,安静的曲调随风而来,暖黄色的灯光恰好照在他线条柔和的下颌,带着一种令人恍惚的温柔。 我的同桌素来暗恋他三年,曾经在周记里这样写他:“也许不会有人明白,对我而言,他就像是舞台上一个被灯光照亮的侧影,遥远而模糊,却永恒存在。” 陆栩很帅,尤其在一中丑得无药可救的男生堆里,简直帅到让人喷鼻血,更关键的是,他对自己鹤立鸡群的样貌根本没有一点自觉,在非洲开始骚包的用定型水,去理发店洗剪吹,甚至开始用劣质的古龙香水毒害女生的嗅觉时,他依旧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着清爽的板寸,和,六神花露水。 我们年段超多女生暗恋他,他课桌里经常出现情书,打篮球和运动会的时候简直是万人空巷。 陆栩很少搭理女生,但由于弟弟的关系,他跟我的关系还蛮好的,这种事在女生面前不要太有面子了好吗!每次和别的班打球赛,他和弟弟的外套都是我在看的,矿泉水也是喝我买的! 虽然知道陆栩对我根本没意思,可是,可是这种感觉不要太享受好吗!! 弟弟一眼就看穿我,说:“女人的虚荣心真可怕。” 弟弟房间门半开着,里面吵吵闹闹,我偷偷摸摸溜过去,就看到乌鸦拿着一根香蕉,顶在非洲脑门上,嘴里大喊:“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崩了他!” 我撇撇嘴,幼稚的男生们又开始玩警匪片了。 陆栩和弟弟好像是演警察,弟弟假惺惺地说:“你不要激动!” “我要一架直升机,给你们半小时去准备,不然我就一枪打死他!”乌鸦说。 “太假了,你直升机要停哪里啊?”陆栩一贯严肃地说,“不要提这种不合常理的条件。” “喂,我是劫匪唉,我要干嘛就干嘛,快点!”乌鸦俾睨群雄地挥舞着香蕉,“不要惹我,惹我他就没命了!” “让他死吧,我看不惯他很久了。”陆栩无所谓地耸肩。 “喂喂喂!”非洲抗议。 “你嘴巴贴胶布了,不能讲话。”陆栩提醒他,“讲了我们也听不懂。” “烦死了!”弟弟抓狂了,抢过乌鸦的香蕉,“死吧!” “砰——”非洲,阵亡。 “我靠,按剧本来演啊,混蛋!”非洲诈尸,扑过去,四个大男孩打成一团。 看不下去了,幼稚! 如果让年段里暗恋陆栩的人看到,她们心中白马王子的美梦肯定幻灭,这也是我暗爽归暗爽,却绝对不会对他们有任何春心萌动的原因——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男友十七岁了还躲在房间玩角色扮演好吗! “叮铃铃——”门铃突然响起来。 我去开门,居然是陆栩上大学的哥哥。 陆栩的哥哥比陆栩的表情还少,已经可以称为面瘫了,带着无框眼眶,又斯文又冷清的样子。 弟弟几个闻声走出来,陆栩哥哥对陆栩说:“钥匙忘在家里了,我过来跟你借钥匙。” 陆栩沉默了,弟弟非洲乌鸦不知道为什么都一副憋笑憋到蛋疼的表情。 一会儿以后,我也明白了,因为陆栩平淡地说:“如果有钥匙,我还会在这里吗?” “爸妈呢?” “出去旅游了,一个礼拜以后才回来。” 陆栩哥哥没表情的脸明显抽了一下,我好像可以感到有凄凉的风从这两个无家可归的人中间刮过。 作者有话要说:  没什么求的,这样慢慢写下去也挺好~~~ ☆、暗恋和爱恋 后来陆栩哥哥就跑到他朋友家借宿了,陆栩也理所当然的在我们家里留下来。 大发! 这是不是表示,我可以和他一起骑车上学,还能披着夕阳一起回来! 而且,期限是,一礼拜! 天哪,我会不会被坏女生拖进女厕所打啊! 毕竟在同一个子宫待过,弟弟一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嗤之以鼻:“花痴!” 其实弟弟长得也不差,就是嘴巴太坏,曾经有女生找他告白,让他错过了nba球赛而被骂到哭。后来个性太坏的名声传出去,就变得没什么女人缘了。奇怪就奇怪在这方面,弟弟完全不像一个正常的高中生,他根本不在乎女生对他的看法,对他来讲,女生好像是天底下最麻烦的物种,最好全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要不是目睹了他无数幼稚无聊的行径,觉得他大概是迟发育的那种人,我差不多可以判定他是喜欢男生了! 晚上爸爸不回来,只好我做饭,弟弟对此表示了极大的恐慌:“天哪!薛思琪我求你别做炒饭!” 自从我第一次进厨房,乒乒乓乓一阵响,端出一盘油汪汪的“猪油炒饭”以后,只要是轮到我做饭,爸爸和弟弟都会胆战心惊地嘱咐我:“薛思琪(小琪),求你别做炒饭!” 我记得那次弟弟看了一眼就去泡泡面了,爸爸却在报纸上看到小孩做家务不管做得好不好都要以资鼓励,硬是把那盘猪油炒饭给吃了,还一脸菜色,气息奄奄地冲我咧嘴一笑:“很不错哦!” 果然是父爱如山啊!谁像这家伙,知不知道什么叫手足情深啊,也不知道给我也泡一碗康师傅! 我瞪了弟弟一眼,跑到厨房切冬瓜洗排骨煲汤,陆栩在这里,我当然要好好露一手啦! 冬瓜排骨汤,红烧肉,再做了一盘醋溜白菜,我摸摸下巴,站在餐桌前自我陶醉——看,我是个多么贤惠的女人啊,以后谁娶我谁就有福气了。 弟弟夹了一筷子白菜,直接毁灭我的幻想:“薛思琪!酸死啦!以后谁娶了你都会被你毒死的!” “不想吃就别吃!”我没好气地说,心中歹毒地想,怪不得毛主席一直提倡只生一个好,这种只会破坏家庭团结社会和谐的家伙就应该踹进马桶里面淹死 而陆栩已经默默地接了一碗开水,偶尔夹一筷子白菜涮一涮,再放进弟弟碗里。 “红烧肉太油了!”弟弟不顾我黑如锅底的脸色,继续挑剔。 于是陆栩又去饮水机接了一碗水,帮弟弟涮肉。 “饭好硬!” 陆栩再次二十四孝男一般帮他盛了一碗汤放在面前,说:“一口饭一口汤。” 这家伙,怎么好像故意使唤陆栩似的。 吃完饭,弟弟和陆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弟弟就像个地主婆一样,没骨头地歪在沙发上,两只腿架在陆栩腿上,指挥着陆栩换台:“过过过,不要看这个” 我把头缩回来,继续洗碗,唉,弟弟要是有陆栩一半体贴就好了,我就不会每天被他气得掉头发了。 等我把厨房收拾好出来,客厅已经没人了,浴室门口弟弟和陆栩的衣服脱在地上,不同的是,弟弟的衣服丢得东一件西一件,陆栩的整整齐齐,端端正正,像个将要接受检阅的豆腐块一样摆在那。 不一会儿,浴室里又传来弟弟的鬼吼鬼叫,这回换了新曲目,换成了信乐团的《死了都要爱》。 “嘉嘉,先不要唱了”陆栩感觉有些温柔的声音透过门传出来,“小心喝到水,你头低下一点,我帮你冲掉” 从没听过他对谁那么温柔讲话过,我忽然有些发愣。 “嗞嗞嗞——”手机突然在口袋狂震起来,我一抖,回过神,看了看来电显示,跑到阳台接电话:“喂,素来。” “思琪。”素来就是这样的女孩子,生得甜美,声音也轻柔得像一阵风,“明天我们调一下位置好不好?” 我和她是同桌,我的位置靠近过道,而过道另一边的斜前方,毗邻的正是陆栩和弟弟。 我当然得支持同桌的爱情,一口答应:“好啊,没问题。” “谢谢你,思琪。”我几乎可以想象到素来抿着嘴,微微笑起来的样子。 唉,为什么要安排这么温柔的女孩子坐在我身边呢,这只会突出我的粗鲁而已,应该让我和会把裙子掀起来扇风的阿蛮同桌的嘛! “啊对了,今晚陆栩在我家借宿哦,你有没有想知道的,我什么都可以帮你打探哦!”我对着电话笑得异常灿烂,也异常八卦,没办法,如果你像我一样过着平淡无奇到乏味可陈的人生,就会明白适当的燃烧八卦和欣赏美男是生活不可或缺的美妙点缀 素来在电话那头扭捏了半天,最后特别小声地说:“那你可以告诉我,他明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吗?” 南川一中有个好处,那就是只有升旗日才要穿麻袋一样丑的校服,其他时候都可以随便穿。我大概猜到素来想做什么,心中叹息,啊,爱情,这就是爱情啊! 又拉扯了几句别的,我挂了电话,就听见弟弟狮子吼一样叫我:“薛思琪!帮我去找一套大点的睡衣给鸡翅膀啦,他穿我的衣服穿不下!” 啊废话,你这个家伙才171,人家陆栩已经183了唉,打篮球你打后卫人家打中锋,当然穿不下啦,笨蛋! 结果因为如此,第二天陆栩只好套着爸爸慢跑用的耐克运动服去上学,爸爸体格硕大,陆栩看起来好像也蛮强壮,其实只是骨架大而已,身上根本没什么肉。穿上爸爸的衣服空空荡荡的,弯下腰穿鞋的时候,削薄的肩和漂亮的锁骨就会时不时从宽大的领口露出来。 妈呀,不敢看了! 赶紧低头发短信给素来:“一身白。” 弟弟绕过我,甩着书包跳上了陆栩的车,特大牌地指挥陆栩:“前进!” 他的自行车被偷了,前几天都是压榨我这个苦力,居然叫我这个弱女子载他,我们家门口有一段上坡路,差点骑得我断气。看他跳上陆栩的车,我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我略略骑在他们后面,就看到我那个不省心的弟弟正拿手去戳陆栩的腰或是挠陆栩的咯吱窝,反正就是不消停,弄得他们那辆车骑得歪歪扭扭,好像一只喝醉的猴子在骑独轮车。 “嘉嘉,不要闹。”陆栩无奈出声,弟弟充耳不闻,他只好伸出一只手把弟弟两只手都紧紧扣在腰间,就这么单手控制方向,居然还骑得很稳。 幼稚鬼!我做了一个鬼脸表示我对弟弟的鄙视,脚下用力,一下超过了那两个还在路上打打闹闹的男生。 清晨的风拂过脸颊,身后是弟弟恶作剧得逞的奸笑,还有陆栩无奈又带着些微宠溺的叹气。 这时候的我们,眼中的世界没有丝毫缺陷,就连枝桠间筛落的阳光都是跳跃的。痛苦之于我们而言,仅仅是纸上两个苍白的字,谁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它会突然来到我们身边。 才走到走廊,就听见里面一片喧哗,当然不可能是朗朗书声啦。 一进去,就看见两张桌子并在一起,上面一堆雪碧芬达可口可乐,一群男生围在一起划拳,我定睛一看,阿蛮居然也挤在其中,她一脚踩在桌子上,正跟大胖两只小蜜蜂飞在花丛中呢。 一大早就玩这么重口,小心温柔的苏苏老师变身成法海,收了你们这群为患人间的妖孽! “第一下输了,要唱歌;第二下输了,要说一个笑话;第三下输了,要嘴对嘴喂可乐!”乌鸦站起来说,非洲赶紧摇头道:“靠,这也太狠了,我不玩我不玩。” 乌鸦拉住他袖子说:“这没得商量,你越这样说,越要玩,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于是这两人划了一拳,非洲输了,乌鸦笑嘻嘻说:“快唱快唱。”非洲就捏着嗓子,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张纸巾,扭着水蛇腰,十分风骚地追着乌鸦唱了一首《今天你要嫁给我》。 乌鸦被他一个泰山压顶按到在地,就听非洲一甩帕子娇羞道:“死相,看你往哪逃~~~” 非洲生得人高马大,胳膊能有乌鸦的大腿粗,这种李逵扮作李师师的作态实在是大杀四方,阿蛮猛捶课桌大笑不止,大胖含了一口可乐咽不下去,一口喷到他同桌悟空脸上,而长得比女孩子还要白净的乌鸦已经笑瘫在地上,气息奄奄。 我也笑得差点坐到地上,正捧着肚子揉呢,就看见素来穿了一件棉布白裙子走进来,耳边别了一只星星发卡,长发柔顺地垂在肩上。我瞅着她直笑:“喔~~~~~~” 她脸皮很薄,已经微微发红,打了我一下:“别笑啦!” 我追着她走进教室,这时候,非洲和乌鸦已经在划第三下,居然叫非洲狗屎运地赢了一回。非洲马上咸鱼翻身,一脸痞子相地坐在凳子上,挑着眉得意洋洋地望着乌鸦:“不是要嘴对嘴喂可乐的?你敢不敢?” 旁边的人狂起哄,阿蛮已经激动到站上桌子,大猩猩一般捶胸顿足,上蹿下跳,我就知道,她这个腐到骨子里的超级大腐女,已经不知等这时候等了多久了。 “歹势!”乌鸦骂了一声,两腿一张跨坐在非洲身上,含了一口可乐,双手捧了非洲的脸,口对口的灌下。 方圆十里瞬间安静,只有阿蛮瘫倒在地的声音:“卧槽此生无憾了” 非洲也没料到乌鸦居然真的会做得下去,有些傻眼,脸慢慢涨红得像一只熟透的桃子,他猛然推开了乌鸦,低头绞着衣角:“讨厌啦~~~~~人家不依不依~~~” 众人绝倒,乌鸦崩溃地捂住了脸。 我已经笑到桌子底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就开始亲了,我有木有很厚道~~嘿嘿 ☆、暗恋和爱恋2 上第二节课的时候,忽然下起大雨,雨滴噼里啪啦地敲着窗户,风也从几个玻璃破掉的窗户灌进来,吹得人浑身一激灵,九月本来闷热难当的天气好像就这么被风吹冷了。 弟弟靠着的窗户刚好是破的,拿最大的美术课本挡在那也于事无补,照样风雨交加,我正有些担心,弟弟那个家伙看起来嚣张,其实身体比我弱多了,冬天缩手缩脚怕冷得要死,大概是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被我欺负了吧。 幸好陆栩毫不犹豫地把他拽起来,自己坐在窗户那里,还侧过身子,用自己的背把整个窗户挡得严严实实。 终于熬过一节课,弟弟就拉着陆栩袖子说:“陆羽,我们搬到最后一排去吧。” 陆栩点点头,好像弟弟说什么,他永远都是点头。 他们经过我位置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陆栩背后的衣服全湿了。 素来眼神有些黯淡,因为陆栩就这么离她远去了,也因为无人注意到,她特意穿的白裙子。 我看着素来想,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那么走火入魔么? 每天每节课每分每秒。 都想看见他。 他上课的样子,他低头记笔记的样子,他和同桌讲话打闹开玩笑的样子。 他偶尔回头,撞上你目光对你礼貌微笑的样子。 唉,爱情,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啊。 语文课永远是令人昏昏欲睡的,就算上课的苏苏老师是个笑容温柔到极致的娃娃脸帅哥。 毫无疑问,他是除了陆栩之外,我们年段情人节巧克力归属的第二热门人选,大概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和女同学保持距离。 我们班上和苏苏老师关系最好的就是大胖的同桌悟空(因为他大名叫齐圣,齐天大圣)。悟空不爱巾帼爱须眉,这件事已经是总所周知的秘密(虽然他没有当面承认过,但跟阿蛮要好的一堆腐女都是这么认为的)。我来到南川一中之前,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比井底之蛙还无知。后来有一天,那是高一的冬天,我早读课偷偷溜出去上wc,就看见楼梯拐角处,齐圣握着苏苏老师的手,帮他呵气取暖,口气亲昵:“老师你又不乖,不戴手套。” 若有若无,苏苏老师一贯温和的嗓音传入耳蜗:“写板书不方便啊……” 那时同性恋是个贬义到罪恶的词语,何况还是师生恋。可我看着齐圣握着苏苏老师的手,没有一点狎戏,没有一点虚假,他们悄悄地躲在角落,没有打扰任何人,没有妨碍任何人。其实苏苏老师是那种一看就很乖的书生模样,我几乎可以想象他是从一个家教优良的书香门第里走出来的,他被齐圣握着手的样子还有些害羞,这条楼梯随时有人路径,他忍受着被人发现后声名狼藉一无所有的恐惧,可他没有一点抗拒,他看向齐圣眼里是掩不住的暖意。 阿蛮说,有一种人很容易接受一切,他们是水,能接受不同形状的瓶子。我想我大概就属于那种人,我当时第一反应是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苏苏老师会有麻烦,短暂的惊诧过后,竟连一点的负面情绪都没有产生。 只要幸福就好啦,这句话是阿蛮经常挂在嘴边的。 死撑着不敢打瞌睡,不经意回过头,就看见堆满扫帚簸箕的角落,弟弟和陆栩靠在一起睡得正香。 这样的场景,我时常能见到,尤其在容易犯困的冬天,窗外大雪弥漫,窗子上蒙了一层水雾,他们就这样头挨着头,肩靠着肩,呼吸交缠,枕着对方的外套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后来,很久很久之后的后来,曾经朝夕相伴的朋友都已各奔东西,我跟弟弟也都离开了南川,大半年才会相聚一次。难得有一次在一起吃火锅,我问起弟弟未来的打算,他已经有些醉了,熏熏然不知南北,睁着一双迷蒙的醉眼“唔”了一声,说没什么打算。 我说,那你总有什么梦想的吧。 他捏着酒杯,神情慢慢就恍惚起来。 许久,他才缓缓说道:“我的梦想啊我的梦想是能回到过去” 一间破旧的教室,一个背光的角落,一张垒满书的木桌子。 他坐在里面,靠着墙,我坐在外面。 他还在我身边,我们都趴在书堆里睡着了。 窗外是寒冷的风和冬天温暾的光照。 弟弟哽咽到颤抖的声音,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还觉心酸。 曾无数次产生过“这两个人好过头了吧”的念头,可是却没有一次认真去想过。 我不敏感,不擅于去揣测人心,有时甚至迟钝到令人发指,一直抱着“男孩之间感情好也没有什么”的观念。 直到现实向我们投下重磅炸弹,将我们看似平静的生活炸得支离破碎。 下课时,我和毛毛手拉手一起去“接受大自然的召唤”,出来洗手的时候,她忽然问我:“你下下礼拜生日了吧,打算怎么过啊?” 我甩了甩手上的水,摇头说:“不知道哎,到时候你来我家吧,请你吃蛋糕。” “周末要不要一起去挑礼物?” “不会吧,你拉我这个寿星一起去买礼物!”我故作夸张地惊叫。 “屁啦,买给你弟弟的,你不要买吗?”毛毛笑着捶我。 “我不送的。”我耸耸肩,因为我和弟弟一致认为,过生日那天还要送另一个人礼物超级不爽,所以我们都约定不送对方礼物。 “那你也要和我一起去,我最不懂给男生买礼物了。”毛毛很忧愁地叹气,“女孩子多好打发啊,首饰、衣服、布娃娃、巧克力,或者直接买一束花……” 我磨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回去的时候就看到弟弟座位边围了一群男的,看到我和毛毛过来,纷纷挤眉弄眼地走开了。 “干嘛?鬼鬼祟祟!”我好奇心瞬间被撩拨起来了。 “没啦,大胖说放学请我们去溜冰,叫我问你们女生要不要去。”弟弟坐在桌子上晃着腿,“怎么样,要不要去?” 我知道大胖喜欢毛毛,他其实只想请毛毛一个人吧,大家都知道啦,还要欲盖弥彰,我笑嘻嘻地转头问毛毛:“你去不去?” “你去我就去。”毛毛说。 我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眼角瞥见大胖不断向我使眼色,那双小眼睛能做出这么丰富的表情来真是辛苦他了,我假装为难地说:“可我本来放学想去沿河路的‘巴黎巴黎’喝咖啡的。” 大胖连忙举手,说:“我请我请,溜完冰一起去啊!” “薛思琪,你不是最讨厌喝咖啡的么?”弟弟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 我瞪他,好弟弟就应该知道在这时候不能拆姐姐的台! 巴黎巴黎是南川最受年轻人欢迎的一家休闲吧,装修得极为有小资情调,可惜去那里一次几乎要吃掉我一个月零花钱,害我就算去也只敢点最便宜的绿茶,这次正好有冤大头做东,我一定要吃够本来! 弟弟在一旁直摇头:“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好不容易捱过五节课,饿得前胸贴后背,毛毛她们都有自带便当,我只好和弟弟一起去食堂吃,幸好,和弟弟一起吃午饭还有个好处——不用排队。 果然,一走进食堂,弟弟就把饭盒都交给陆栩,拉着我大模大样地找了个电扇底下的位置坐。 “你真会使唤人。”我感叹。 “你不懂,打饭的阿姨都是外貌协会的,只要是陆羽去打饭,都打超多的。”弟弟脸皮奇厚,大言不惭地说,“陆羽这叫充分发挥余热,造福人类造福全社会。” 其实根本只造福了你一个人。我在心里翻白眼,陆栩怎么可能会帮别人打饭,别说他保姆每天有做便当送过来,素来和一些爱慕他的人也常常会送便当给他吃,人家是照顾你心情,才来陪你吃食堂的。 等了一会儿,就见到陆栩穿过人流往这里走来,他先把粉色的饭盒递给我,再把绿色的饭盒放在弟弟面前,斯斯文文地坐下来,自发地掏出纸巾擦桌子,先擦了弟弟那边,再擦我这边,最后才是自己。 弄完了桌子,又起身去拿了三双筷子和汤匙,筷子是一次性的,在我大大咧咧地掰开夹菜吃的时候,陆栩正不紧不慢地把筷子上的木刺都仔仔细细磨掉,手转了一个弯,递到正在喝汤的弟弟手边。 我坐在他们两人对面吃饭,看着弟弟把不爱吃的青豆茄子胡萝卜全丢进陆栩碗里,陆栩一派自然地把自己的孜然牛肉夹给他,弟弟鼓着脸颊咀嚼粘上饭粒的牛肉,忽然皱了皱眉:“陆羽,你的饭怎么比我的硬那么多?” “开学体检的医生不是说你有七颗蛀牙?”陆栩瞥他一眼,“吃太硬的硌到会痛,我叫阿姨挖底下比较软的饭给你。” “这种要求阿姨也会听?”我惊奇道。 “会啊。”陆栩淡淡地说,“只要把阿姨改成姐姐,再稍微笑一下就可以了。” 美人计,屡试不爽的美人计啊! 我暗自感叹,陆栩已经一派自然地把那些被弟弟嫌弃的菜一个个吃掉了,我拿眼一瞄,陆栩饭盒里的肉菜几乎都被他自己顺手夹到弟弟碗里了。弟弟埋头吃得那叫一个欢,他还时不时空出手来舀一勺汤递到弟弟嘴边,勺子刚伸过来,弟弟立马一偏头,准确无误地啜一口,动作那叫一个熟稔流畅,一气呵成。 为什么我越吃,越吃出一种我是电灯泡的感觉? 难不成是被阿蛮传染了?心灵腐化看谁都基情四射这种事也会相互感染的吗? 不行不行,以后要离阿蛮远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就一起睡了,哎呀,我太厚道了,三更了哦~~ 我们明天见~~~ ☆、暗恋和爱恋3[还是改河蟹字哈~~] 晕晕乎乎地吃完饭,下午是体育课,我和素来一起选了排球,因为排球场就在篮球场旁边。 喜欢一个人就会无时无刻不想靠近他,素来就是这种典型。 我们练排球对接的地方是素来选的,离其他排球组的同学很遥远,紧贴着篮球场的铁网,可以360度无死角地观看陆栩带球上篮或者射三分的曼妙英姿。 最重要的是,我们这两个排球烂到老师都绝望的体育白痴老是把球打到对面去。 如果是陆栩捡了丢过来,素来能红着脸羞答答地笑半天。 她每次都会细声细气地说:“陆栩,谢谢你。” 陆栩就很冷淡地点个头,转身跑回球场,奔跑的风卷起他衣角。 素来会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很久很久。 素来化身望夫石,然后我们都不用练了,我严重怀疑这才是我排球老是考不过的根本原因。 今天弟弟他们分组训练,他当然和陆栩一组。弟弟个子在打篮球的里面算矮的,虽然他死不承认。但弟弟速度快,经常从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把球从对方手里抄走,再一个转身,传给陆栩,然后陆栩就像闪电一样,左腾右闪,突破,来一个非常漂亮的上篮。 他们配合得那么好,好像天生就应该在一起。 我一直不能理解那么多人抢一个破球扔进一个破筐,再等破球从破筐里掉下来好继续抢,这种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可是那么多人为它着迷,而我则是为那些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人着迷。 每当看到弟弟微微沉下肩,所有表情都退去,只剩下锐利的专注时,我就会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很骄傲的感觉。 “思琪,你看!”素来忽然激动地抓住我的手。 我回过神,就看见又一个进球,弟弟跳起来和陆栩击掌,弯弯眼睛对他笑,脸颊左边跟着漾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陆栩微微低头看他,眼神柔软得不像话。 太阳从天心落到西角,夏末的骤雨初歇,空气湿润而凉爽,带着淡淡的青草香。 体育课是我值日,等我把排球收齐,推回仓库赶到校门,相约一起去溜冰的人已经一堆堆挤在那。 毛毛远远就冲我招手:“思琪!” 我走进一看,哇,几乎全班都来了啊。 我心里有些同情大胖:“这么多人,大胖会破产的吧?” 阿蛮摇摇头:“不是他一个人请啦,男生里面aa的,所以才会叫这么多女生。” 我四下环顾,素来正小鸟依人地贴在陆栩身边,仰着头,和他说着什么似的,但陆栩好像完全没有发觉她投射过来火辣辣的视线,也好像没听见她说话的样子,双手插在口袋里,斜斜靠在一旁的大理石柱上,眼神没什么焦距地落在远方,神色淡漠。 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素来有些受伤地低下头,却没有离开。 我找了一圈没找到弟弟,正想走过去问陆栩,才挤过去,还没开口呢,就看见弟弟从厕所的方向跑过来,跑到陆栩旁边,两只湿哒哒的手就往陆栩衣服上抹。 “那个薛思嘉,我这里有纸巾,你别擦在陆栩身上了。”素来小声说,把一包纸巾递了过去。 弟弟斜着眼看她,冷哼一声,口气一如既往很差:“我高兴,我就愿意抹,陆羽身上穿的还是我家的衣服呢!” 不知道为什么,弟弟对在男生里很受欢迎的素来最不感冒,甚至有一丝丝敌意。有一次素来脚下一绊,带着些许故意撞进陆栩怀里,正巧就被弟弟看见,弟弟冷冷地抛给她一句:“丑人多作怪!”把素来说得眼泪汪汪。 素来脸色白了白,手慢慢地垂下来,我看着她觉得有些可怜,却不知说什么好。 “素来,我们去那边吧?”我笑着去拉她,她点点头,走时还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陆栩,可惜神女有情,襄王无梦,陆栩的视线根本不在她身上,从头到尾,连一点余光也没有分给她过。他身上挂着好几个湿哒哒的手印,抬手梳了梳弟弟刚刚被风吹乱的头发,刚才冰冷到令人心惊的眼里此刻反倒带着纵容和笑意,轻声和弟弟说:“头发长了呢。” “别和我说话!” 挤过几个人,隐隐约约,听见陆栩带着笑意地问:“……吃醋了?” 或许是……吃错药了?我歪着头想了想,实在是没听清,算了,管他呢。 这时,大胖大手一挥:“人齐了,兄弟姐妹们,出发咯!” 一大群人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往溜冰场前进。 租了鞋子,大家都各自找伴滑开了,我终于知道男生们为什么甘愿大出血请女生来溜冰了,女生大多不会,于是这些家伙就堂而皇之的和喜欢的女生拉着手,扶着腰,平时猥琐的行为瞬间合法化。啧啧,溜冰场简直就是爱情细菌滋生的温床嘛,谁说男生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废材,看这j□j诈的骚年们! 但大胖的表情很有些绝望,他机关算尽,愣是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毛毛是个溜冰高手! 乌鸦和非洲两个人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在溜冰场你追我打,一个在前面:“来啊来啊,你来追我啊~~~”一个在后面:“亲爱的,你等等我嘛~~~” 真是一对活宝…… 我一个人坐在溜冰场边吸着旺旺果冻,寂寞如雪地看着场中群魔乱舞的情形,没办法,我的鞋号没有了,呜呜呜呜呜—— 眼角一瞥,就看见素来战战兢兢地攀着栏杆,对正打她身边过的陆栩羞涩地说:“陆,陆栩,你可以教教我吗?” 陆栩还没说话,另一边弟弟的哀嚎已经传过来:“陆羽陆羽陆羽陆羽,你在哪啊,老子要死了喂,啊啊啊啊啊啊——” 我伸长脖子,就看见弟弟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同情地摇摇头,平衡力这种东西是不能强求的。 陆栩二话没说,大概素来只觉得身边刮过一阵劲风,那个人就已经出现在弟弟身边了。 看着素来落寞的神情,却站得很稳的身形,忽然,心里就有那么一点点,怪异的,讨厌感了。 爱,难道一定要费尽心机么。 如果是我,那个人不喜欢我,那我也不要喜欢他了,也许会有人说如果放就能放,那就不算爱情了。可是到底要卑微到什么程度才算深爱呢?大概我是永远做不到那地步的,相比之下,我还是比较爱自己。 可就像一个名叫江南的作家所说的那样,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你会愿为他掷尽生死,含笑饮砒霜。 这个道理,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开始有一点懂。 “薛思琪,你别惹我,我现在是一头困兽!” 这是弟弟对我叫他别把臭袜子扔在沙发上的回应,靠,这是我惹他吗,谁愿意坐在沙发上吃冰淇淋的时候吃出一嘴臭袜子味啊! 自从陆栩爸妈从云南潇洒归来,陆栩结束在我们家一礼拜的寄居生活,弟弟的脾气就越来越古怪。 他放学不再和陆栩一起打球打魔兽,总是一个人气哄哄地搭公交回来。 甚至都不和陆栩一起坐,掐着非洲的脖子威胁要和他换位置。 我要是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和陆栩吵架了?” 他就会像河豚一样气得肚子都鼓起来:“我们家不准提这个名字,我跟他绝交了!” 陆栩又不是伏地魔,有什么不能提的。我真是搞不懂他,前一阵子还好得恨不得同穿一条裤子,陆栩在我们家的时候,明明有收拾好的客房,弟弟愣是怕黑怕冷怕打雷怕下雨无所不用其极的要和人同床共枕,现在说翻脸就翻脸,说绝交就绝交,我真搞不懂他。 陆栩最近神出鬼没,还经常早退,来到学校大多时候就趴在桌上睡觉,对于弟弟的反常也没什么表示,好像只是弟弟一个人在生闷气而已。这件事我一直不能介怀,弟弟变得太奇怪了。就算和两个死党难得一次坐在学校附近的小店吃台湾芋圆,我心中还是疑云重重,忍不住说给她们听,虾米听完猛地一拍手,喔了一句:“可能是陆栩交女朋友了吧!” “什么!”我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毛毛在一旁跟着点头,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你怎么会不知道?就是素来啊!我前天和虾米去逛街,亲眼看见她和陆栩一起进的‘藤井树’唉。” 作者有话要说:  点击一直是个位数,我的心好痛哦qaq ☆、飞来横祸 “藤井树”是一家咖啡店,就开在宁大附近的学生街,基本上就是情侣幽会的第一选择。 唉,最好的兄弟成双成对,弟弟只有孤影自怜,怪不得他整天乌云密布,像个被抛弃的怨妇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听《背叛》,我好心慰问他,被他一句:“不知道男人都有那么几天啊!薛思琪,你别来惹我!”直接隔着门吼出来。 素来居然一声不吭,真是不够朋友。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第2节 “他们经常去那里的啦,几乎每天,我回家都看得到。”虾米咬着qq的红豆芋圆说。 虾米家比较远,她要在藤井树附近换乘公交车,还经常去!看来是真的唉。 虽然素来是我同桌,可是要陆栩配她,我还是会觉得可惜。 一中的女孩子,总觉得没有一个能配得上他的。用阿蛮的话来讲:“我表弟这么帅,只有配男人我才放心啊!” 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弟弟已经不再听《背叛》,也不再动不动就火冒三丈,他像是所有怒火都燃烧殆尽,眼里的光也没了,只剩一团仿佛一吹就散的灰烬。 神情萎靡,沉默寡言,就算我故意找茬和他抢遥控器,把nba球赛换成《还珠格格》,他都不会像以前那样骂我,只是淡淡地看我一眼,抱着篮球跑出去。我从阳台往下看,他一个人在小区楼下的篮球场打全场,像一匹孤狼,运球,三步上篮,抢篮板,每一个动作都凶狠得不留余地,直到整个人脱力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我越来越担心他,偷偷打电话给阿蛮家里,绕着电话线,等了好久都没人接,就在我心烦意乱要挂断时,电话突然接通,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喂,你好。” 是陆栩! “那个那个,我找阿蛮。” “好,稍等。”说着好像要放下电话去叫人,我连忙叫住他:“啊,陆陆陆栩,你等一下!” 对方的动作停住了,我咽了一口唾沫:“我是薛思琪。” “我知道,听出来了。” “那个那个那个,你最近还好吧?” “很好。” 这么蠢的话都能问出来,薛思琪你脑子有坑啊!交了女朋友自然是浓情蜜意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怎么可能不好! 可是叫我怎么和他说呢,难道和他说哎,你交了女朋友我弟弟很不爽,你最好给老娘快点分手,再三步一跪十步一叩头到我家门口道歉,不然老娘就闹得你家宅不宁半生不遂死不瞑目! 生吞一百个豹子胆我也说不出口啊! 心忽然就有点灰,弟弟那么难过,他却说过得很好。 “还有事吗?” “没没没没有了,麻烦你帮我叫一下阿蛮”我暗自叹息,本来快冲口而出的质问就这么堵在喉咙里,他什么都没做错,连弟弟都没说话,我哪有什么资格去谴责他。 “好,你等一下。” 他轻轻搁下电话,听筒那边传来他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阿蛮欢快的声音传来:“嘿,baby,想我了么~~~” “”无力地扶了扶额,稍稍缓了过来,我小声问她,“陆栩怎么在你家啊?” “他妈妈从云南带了礼物回来,叫他拿过来给我。” “你知不知道他和素来在一起了啊?” “吓,你这什么神转折啊!”阿蛮一副大受惊吓的样子,“不可能吧,都没听他说过,素来和你说的吗?” “不是,他们一起去藤井树被毛毛她们看见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喜欢素来的,怎么会突然就在一起?”阿蛮像只老鼠一样拿着电话团团转,“绝对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嘟着嘴,证据确凿了都,“你没发现我弟弟和陆栩最近都不一块玩了吗?就是因为这个啊!” “”阿蛮沉默了,隔了一会儿,她还是嘴硬,“反正我不信,说陆栩喜欢你弟弟还差不多。” 我狠狠噎了一下,这个不正经的! “不然明天我们一起去藤井树探探虚实!”阿蛮提议到,她的声音瞬间诡异起来,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激动?我几乎可以想象电话那头她一闪一闪冒着绿光的眼睛,“跟踪他,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这样不好吧?”我连忙捂着听筒,小声说。妈的,吓死我了,刚刚弟弟从我身边走过,要是让他知道,他一定会嫌我多事。 “有什么不好的,你别想着我们是去当特务的,就当我们去那边吃东西好了。”阿蛮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来找你!” 第二天下午,凉爽的阴雨天。 墨镜、口罩、还有“客家情旅行社”发的宽边帽,我、阿蛮和弟弟三人全副武装,鬼鬼祟祟的出现在藤井树咖啡馆门口。 “唉,薛思琪,我们这扮相好像三院偷跑出来的一样唉,我可以不戴这个傻逼帽子吗?”弟弟看到附近的人对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脸马上就皱起来了。 三院是一家知名度很高的医院,它经常参与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主要用来骂人抬杠调侃活跃谈话气氛——因为它是云市唯一一间精神病院! 可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薛思嘉,你怎么会在这里啦!”我惊悚地看着他。 “你昨天电话讲得那么大声,以为我没听到啊!”他恶狠狠地瞪我,我被他瞪得肩膀一缩,他冷哼一声,“我才不要你多管闲事!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所以” “所以?呵呵。”弟弟冷笑两声,手指掰得咯咯响,“看我不杀了那对奸夫淫妇!” 我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阿蛮陶醉地看着弟弟,对我说:“你弟弟好有气质,好帅哦!” “”我周围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进门的时候,我不由担心会因为奇装异服而被拦下不让进,幸好没有,刚刚找了个隐蔽点的位置坐下,就见到一身侍应生打扮的素来从对面走过来。 我们三个做贼心虚,反射性低头,素来没注意到我们,目不斜视,一路走到里面去了。 “目标出现了,跟不跟?”阿蛮伏在桌子上悄声说。 “废话,当然跟啦!”弟弟甩掉帽子站起来,我们赶紧跟上。 遮遮掩掩地躲在一只超大花瓶后面,看着素来娇小地身影隐入一间小房间,应该是职员休息和更衣的地方。 门虚掩着,我们三个叠罗汉一样,撅着屁股往里窥视。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大片大片浓淡不均的阴影裹住视线,我看得眼都有些痛,只能看到两排储物柜,旁边放了几张椅子,隐约可见有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头歪歪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淹没在暗处,什么都辨不清。 弟弟却喃喃地说,“是陆羽真的是他啊。” 听起来很有些苦涩。 忽然一阵风吹来,垂落的帘子被吹开一线,室内骤然一亮。 映入眼帘的一切,令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素来俯着身子,正和陆栩亲吻。 两人都闭着双眼,素来的唇角甚至带着一丝微笑。 “砰——”阿蛮真不愧叫做阿蛮,她凌空一脚,整个门被她踹开,又差点弹回来。 素来被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陆栩好像突然被惊醒了一般,迷迷糊糊,投向我们的目光甚至有几分呆:“嘉、嘉?” 弟弟定定地看着他,唇角缓缓勾出一点笑:“怪不得你最近都不搭理我,电话也总是不接,每天都躲着我,原来如此呢,原来如此啊!” “我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想跟过来和你道歉,我真是个白痴。”弟弟看着他,笑容不褪,声音却渐渐哑下来,“陆栩,其实你大可不必,你要交女朋友就去交啊,我还会拦着你不成!” 这大概是弟弟第一次叫对陆栩的名字,他从口袋里不知掏出什么,银光一闪,一个东西砸到陆栩身上,又不知道弹到哪里去了,“这种不值钱的约定,还给你!” 弟弟转身就走,背一点一点绷得笔直,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我根本就没回过神来,我看了看表情还有些恍惚的陆栩,他撑着额头,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阿蛮冷冷地盯着素来,口气严峻:“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很有意思吗?” 素来在她很有压迫性的目光里沉默着,垂着眼低着头,不和任何人对视。 弟弟已经快跑得没影了,我跺跺脚,赶紧转身追了出去:“喂喂喂,薛思嘉,你等等我啊!” 陆栩听见弟弟的名字震了震,这才彻底清醒,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推开挡在门前的素来,一个箭步就超过了我,飞快冲了出去。 我愣了愣,也加快了速度,陆栩大声喊着弟弟的名字,信号灯已经跳红了,陆栩却不管不顾,一个撑跳越过护栏,硬要横穿马路。 那是一个十字路口,无数辆的车在这里交汇。 “陆栩!陆栩!陆栩!别过去了!” 我忍不住大声叫他。 刺耳的刹车响起,陆栩连一声j□j都来不及发出,殷红的血就从车轮下缓缓流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车祸,天空突然就灰了下来,整个世界一片黑白,所有呼喊尖叫都好像瞬间远去,关于那天,我记忆里最后的具象,是弟弟匆匆折返回来,拨开围观的人群,瞬间惨白的脸。 刹那间失去全部支撑般,他一下跪倒在地,张着颤抖的手,却不敢拥抱那个鲜血淋漓的人。 曾听人说,人的生命轻如纸张,稍一攀扯就坏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这句话有多悲伤。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就把主角写进医院了,这样好吗? 陆栩(冷笑):你觉得呢? 弟弟(磨刀):你觉得呢? 某烟:qaq点击评论收藏啥的已经很打击人了,你们就不要合起伙来欺负我了qaq 今天双更啦~~~~晚上还有一更~~~快来戳吧~~~ ☆、飞来横祸2 在这里,安静得好像时光都会慢下来。 素白的窗帘被风吹得鼓了起来,窗沿上立着一只细颈的白瓷瓶,里头养了两支粉白粉白的蔷薇,在风中一起一伏。 房间中央摆了一张单人床,一个人躺在床上,好像只是有点累,睡着了。 弟弟站在门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的面容,一直握着门把手,却不敢将门拧开。 “他还在睡吗?”我问。 弟弟点点头:“大概是麻醉药还没退吧。” “素来都跟我说了,她没有和陆栩交往。”我偷偷观察着弟弟的神色,他却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有些忐忑地继续说,“陆栩白天在藤井树工作,晚上还有打一份工,他那时是累坏了,只是想坐在椅子上打一个盹” 弟弟肩膀忽然塌下去,把脸埋在了掌心里,好像痛苦难当,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我不敢再说下去。 不敢告诉他,下个礼拜是你的生日,他那么努力,大概计划多时,只想为你准备一份最好的十八岁礼物。 直到第二天傍晚,陆栩才醒过来。 睡了那么久,骤然睁开眼,自然是看什么都模模糊糊,但他大概能感觉到有个人推门进来,于是他微弱地问了一句:“谁?” 弟弟僵在那。 这时,一条黑影从弟弟身边闪过,只见那人一个飞扑,抓住陆栩的膀子猛摇:“尔康,尔康,你怎么了?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紫薇啊,是和你在幽幽谷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紫薇啊!!!” “我靠,紫薇是你这样子,尔康早就和永琪私奔了,”弟弟赶紧冲过去把阿蛮给扯下来,稳住摇晃不定的吊瓶,“郝文静!你快给老子起开,陆羽要被你压死了!!!!” “靠,不许叫我大名!”阿蛮炸毛。 “靠,名字取来还不准人喊了啊,有本事你别叫郝文静啊!”弟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很快阿蛮败下阵来,狠狠剜了弟弟一眼,嘟嘟囔囔地别过头:“切,双眼皮了不起啊,一男的眼睛长那么大干什么,还让不让女人活了” 大概是眼睛适应了,陆栩躺在床上看他们两个耍宝,眼带笑意。 等弟弟气鼓鼓地一回头,就看到陆栩缓慢的、没什么力气地抬起手,轻轻勾住了他衣角:“跑这么快,可算抓到你了呢。” 忍痛的眉头就此舒展,微微笑起来。 “白痴啊你!”弟弟嘴里骂他,却生生憋红了眼眶。 此后弟弟的生活就从吃饭——上学——吃饭——打球——打魔兽——吃饭——睡觉——上学,转换成了吃饭——上学——探病——在探病的地方吃饭——继续探病——在探病的地方吃饭睡觉——上学。 以至于有一天,我惊悚地发现,几乎要搬一床被子到医院定居的弟弟难得回家了一趟,他围着我粉色的碎花围裙,一手拿着一本菜谱,一手掌着大勺,在厨房里煲汤。 见我进来,还自然而然地招招手叫我过去拭一拭咸淡。 完全没有违和感的家庭煮夫打扮。 到了医院,把汤从保温桶里舀出来,盛在隔热碗里,拿个硬纸片轻轻扇着,直到适合入口的温度。 因为陆栩一只手挂着吊瓶,他就一勺一勺喂给他喝。 陆栩原先住的是四人间,后来他身家过亿的大企业家爸爸打了几个电话,陆栩就搬到了一个超豪华的单人病房。 有独卫有阳台有空调有电视有电脑有真皮沙发。 陆栩的病房总是人流不断,老师同学朋友,还有他爸爸的下属和秘书,家里的保姆阿姨。 陆栩住院期间,他的亲人好像都装在手机里,除了他上大学的哥哥和算得上表亲的阿蛮,再没见过一个真人。 明明是富裕人家的小孩,亲情却凉薄到这种地步。 病房很热闹的时候,弟弟就会把床边的位置让出来,忙上忙下地搬凳子,递水果,泡茶给客人吃。 偶尔过来帮陆栩垫一下身后的枕头,调整点滴的速度,在他因为流进了500l液体而变冷的手上盖一件衣服。 时不时搭个腔,不厌其烦地回答着每一个人关于陆栩病情的问题。 俨然像是一个真正的家人。 直到夕阳西下,客人陆续离开,晚风送来隔壁房间鸡排咖喱饭的味道。 弟弟拖了一张板凳过来,挨着陆栩的病床坐下,从床头柜上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来削。 他轻轻哼着oon river的旋律,陆栩只是温柔地望着他。 他们之间,是一片静谧的,琥珀色的黄昏。 我在门外站了很久,终究放下了准备敲门的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头乘电梯下楼,打算到外面给他们买便当。 抬头看着电梯屏幕上,不断跳跃的数字,不禁有些恍惚起来。 弟弟啊,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爱上了同性。 在去年的圣诞夜,挂满彩灯和耸立着巨大圣诞树的万达广场,无数烟火在天际绽开的那一刻。 我与你被人群冲散了,我一路走,一路找寻你。 走得脚跟都在微微发痛,才终于看见你。 隔着欢呼拥挤的人潮,耳边是临时搭建的舞台上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我看见你大声地冲陆栩说着什么。 陆栩张开手臂拥抱你,你在他怀里大声笑,零点的钟声蓦然敲响,夜空骤亮,火树银花,人声鼎沸。 你就在那一刻,踮起脚,吻上陆栩的唇。 缠绵而缱绻。 像是被长钉在地,身边的人推推搡搡,我久久无法动弹。 我没有说,也没有做任何事,只是当作不知道,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自我催眠。 可不是不惶恐的,比起发现苏苏老师和齐圣之间的波涛暗涌,弟弟和陆栩更让我茫然无措。 那是我弟弟啊,是在出生之前就手足相抵的弟弟啊,他和我流着完全相同的血液,甚至拥有七分相似的容貌。 根本不可能事不关己。 可除了坐视不理我能做什么呢?告诉爸爸,让他把弟弟的腿打断,转学,全家搬到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的地方去,然后看着弟弟变成一个连我都会感到陌生的人。那还不如坐视不理。 甚至得知素来喜欢陆栩,我还开心了好久,怀着满腔热情帮忙撮合,希望陆栩能将弟弟放开。 现在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可笑。 弟弟爱上男人也好,爱上女人也好,那又怎么样呢。 他还是我的弟弟。 会在我发高烧的时候凶我抱怨我是个麻烦的女人,却守在我床边一整夜帮我换冰毛巾的弟弟。 臭屁,嘴巴又坏,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这样笨拙的弟弟。 他爱上了一个男人,并不是罪过。 我怎么可以阻挠他谴责他,然后高举着保护和为他好的旗号去伤害他。 他就快要十八岁了,他比我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算我们亲密无间,我也不能干涉他的人生,以后将会有多少苦痛,这条路将有多少不可告人的艰辛,我都只要好好站在他身边就好。 我一直觉得,少年时说爱,最是信不得。 后来每每回想起这一刻,我才发现,渐渐变成了一个成天为生计而奔波的上班族的我们,反而再不会有少年时那份真挚了。 少年时我们不懂世事易变,人事易分,不懂时光会老,物是人非,那时的我们什么都不懂,可我们大声说爱你呀,请同我在一起吧,往往就是一辈子,就是永远。 发了短信问弟弟想吃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回说,来两份鸡排咖喱饭,刚刚隔壁好香。 想到弟弟耸动着鼻子嘴馋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笑。 再买了一大瓶茉莉清茶讨好他,因为弟弟是个不喝碳酸饮料的怪男生。 上了电梯直到住院部六楼,电梯门一开,一个人就慌慌张张地撞进来,手中的一袋青橘摔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素来?” 我伸手扶住她,她脸色非常差,几乎有些泛青,哆哆嗦嗦,看到我就惊叫一声,甩开我。 “变态!不要碰我!”我听见她尖利的声音。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我还想去扶她,她却怕得要哭了,一下把我推出电梯,拼命按关门键。 电梯缓缓关上了,往下运去。我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提着便当走了。 推开房门,就见到弟弟跟陆栩挤在一张床上看电视,中央三套的小品,弟弟脸微红,笑得见牙不见眼,毫无形象。 我把便当分给他们,随口问道:“刚刚素来来过了吗?” 经过这件事,素来不胜荣幸的位列弟弟交友黑名单榜首,一听她名字脸就沉下来:“那个假仙的女人来干嘛?” “刚刚在电梯口看见她了。” 陆栩摇头:“没有来过。” “你们刚刚在干嘛?”我还是不放心,也许她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弟弟和陆栩对看一眼,眼神一触即分,弟弟指了指电视:“看光头郭冬临卖萌啊。” 喔,没来过就算了,大概是我多心吧,只是她刚刚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对劲,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大概待到了晚上八点,我看了看表,起身告辞。弟弟那个没脸没皮的家伙昨天真把被子都搬来了,还说陆栩主要伤在腿上,半夜上厕所什么的要有人帮忙,知道他是想方设法也要赖在这里的,我就懒得揭穿他陆栩爸爸请了两个护工的事了。 有个见色忘姐的弟弟,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啊。 只好一个人乘末班公交车回去。爸爸又出差,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作者有话要说:  某烟今天去找男盆友,去他学校要坐一小时公交车,某烟到了就说在校门口等他,他出来的时候,侧坐(注意!侧坐!)在室友君自行车后座,然后勾着人家下巴跟某烟说:“这是我基友!” 室友君走之后,某烟问他:“你明知道我写耽美,你就不怕我想歪?” 他说:“你不是最喜欢这种料?” 某烟嘿嘿两声:“这种清汤寡水根本入不了我的眼啦~~” 男盆友:“” 啊喂~~~某烟连男盆友都拉出来卖腐了,你们快来给她撒点花吧~~qaq ☆、飞来横祸3 早上是被毛毛的夺命连环call叫起来的。 像一条死鱼艰难地爬过去接电话,刚半死不活地喂了一声,毛毛的怒吼就顺着电波冲进我耳朵:“薛思琪!说好一起买礼物的!!你人呢!!我在车站等了半小时了!!” 完全,不记得了。 “好好好,我马上就来啊。”我瞬间清醒了,连滚带爬的从床上挣扎起来。 衣柜翻得乱七八糟,也找不到什么适合周末出门的衣服。 弟弟回来拿东西,看到我在镜子前摆骚弄姿,很轻蔑地看我一眼:“你不会要去幽会吧?” 我冲他呲牙,我才懒得和他说我只是和毛毛出去,他肯定会笑我。 “外面风那么大,你还是穿牛仔裤啦,你穿裙子腿很粗唉。” “你去死!”我拿包砸了他一下,气呼呼摔门而去。这个王八蛋! 作为一个内分泌没有失调,快要十八岁的女生,想要打扮有什么不对呢,我还想要一个男朋友呢! 这又没什么丢脸的,我也想谈一次恋爱啊。 弟弟这种人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还没跑到车站,就可以看见毛毛一个人无聊地走来走去,看到我的一瞬间,我明显感到她周身的气压低了不止一度。 “嘿嘿嘿,阿毛啊。”我冲她讨好的笑。 “嘿嘿嘿。”她皮笑肉不笑,“你来得真快呢,十分钟的路能被你走成四十分钟,用爬的都比你快!” 头被狠狠敲了一下。 这家伙,越来越有阿蛮的潜质了。 搭车到世纪天城,走得腿都酸了,毛毛终于挑中一只篮球和一个白色的护腕,我简直泪流满面,终于买到了啊!和毛毛出门买东西一定要有心理准备,那就是走到腿断,还可能买不到,这个人不是一般的挑剔龟毛。 不过不得不说毛毛的礼物挑得很合适,弟弟是个篮球狂,而且有个无法理解的怪癖,那就是左手腕一年四季都带着护腕,大夏天的,穿衣服都嫌热,我和他说:“你不怕闷出痱子来么?”他就瞪我:“你们女孩子懂什么,这是潮流!” 潮流个屁啦,就你一个人也算潮流哦。 路过饰品店的时候,我随手拿了个索隆的钥匙扣给弟弟,意思意思。 到麦当劳买了两支甜筒,和毛毛手拉手,秋天的太阳已经没有那么张狂,前几天又下过雨,这种程度照在身上最舒服。 “薛思琪!” 反射性一回头,白光一闪,一个黑黝黝的镜头挪开,非洲那张欠扁的脸露出来:“呦呵~~” 他脖子上挂着两个看起来很贵的单反,左边一个清秀的女孩子挽住他胳膊。 “女朋友?”我八卦地笑了。 非洲居然脸红了,要从他那张黑不溜秋的脸上找出红色,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啊。他挠挠头,傻里傻气地笑了。 “不介绍一下?”我继续八卦。 “这是半夏,”非洲说,而后转头对女孩说,“这是我好哥们的双胞胎姐姐,薛思琪,那个是靠,天天叫绰号我都忘了大名叫啥了,算了,也跟着叫毛毛吧,都是一个班的。” “你们好。”半夏腼腆地笑。 唉,真是美女配野兽。 寒暄了几句,非洲大模大样地搂着女朋友走了,这家伙真是贼,什么时候交上女朋友的,我们都不知道。 毛毛用手推了推我:“唉,他们刚刚是不是从那边出来的?”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南川商务酒店”六个大字直愣愣地戳进我眼睛。 不会吧,非洲手脚也太快了! 摇摇头,两人打算打道回府,走到前面不远的公交车站,居然又遇到一个熟人。 “乌鸦?” 他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明明面向着我们走来的方向,却眼神空洞,魂不守舍到连我们走到眼前都完全没有反应。 “你干嘛?”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这才回魂,视线还停留在我们走来的地方:“没啊没什么” “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却答非所问:“刚刚那个是非洲的女朋友?” 我恍然大悟,喔,又一个因为好兄弟美人在怀而失魂落魄的可怜人。 “没事啦,下回你找个更漂亮的,气死他!”我拍拍乌鸦的肩膀,“那个女孩也不怎么样,你一个男生都比她好看,她脸上还有小痘痘叻,你随便找一个都比她强!” 我说的是真的,乌鸦生得唇红齿白,肤白柔嫩,小时候还学过京戏,练的是武旦,身段不是一般柔软。元旦晚会上他串场,一身月白色的精练短打,紧束的腰肢不堪一握。手持一杆梨花枪,翻得冲,打得又狠,行云流水的一套杨家枪法打下来,谢幕时不过抱拳笑了笑,一双勾人的狐狸眼被灯光照得波光潋滟,第二天情书就堆满鞋柜。 可是我的安慰没有任何效果,乌鸦呆呆的,嘴里还喃喃自语:“还是没办法啊幸好我什么都没说” 一家店里传来张国荣悲伤的声音:“爱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满腔恨愁不可消除/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为何我的心不会死/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失去/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乌鸦愣了愣,脸上渐渐浮出苦笑,我和毛毛等的公交车来了,我同他告别,跳上了车。 从车窗往后看,乌鸦也已转身离开,他单薄的身影越走越远,孤身一人的影子映在旁边茶色的玻璃橱窗。 耳边是随风而来的那首歌:“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失去/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不知为何,我忽然闻到一股悲伤的味道。 中途毛毛先下了车,我和她挥手作别。在下一站换乘公交车往医院去。 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相比较而言,陆栩的病房反而更热闹。 走进去就听见阿蛮的声音:“哎呀,你们两无不无聊啊,整天就知道看电视,电视有毛好看的,我给你们念个书呗,人电影里头在医院都干这个,多小资,多有情调啊。” 陆栩可有可无地耸了耸,弟弟可能电视也看烦了,难得没和阿蛮抬杠,还去倒了一杯水喝,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阿蛮一屁股坐到床沿,从包里随手掏出一本花花绿绿的小册子,我也屁颠屁颠地围过去听,虽然她异常灿烂的笑搞得我有点寒毛竖立。 “呦,还是武侠的,你有福气了,这本超有料,超好看,我昨天看到一半,那我们就中间开始念吧,”阿蛮低头翻了一下书,清了清嗓子,“嗯哼哼哼夜已深,漆黑的夜里大雨滂沱,乌云翻卷,凄风呼号有如鬼哭,令人心下惶惶” “‘如何?’黑暗中忽而传来了一声低语。只见屋内亮着一盏幽黯的孤灯,映得壁上人影幢幢绰绰,有人娇喘微微,答道:‘不,不,还,还不够’伏在他身上那人邪魅一笑:‘这样如何?’说着,猛力一挺身,他身下娇弱的书生顿时尖叫起来:‘啊啊啊不、不行了’” “噗——”弟弟一口水喷得老远,脸都呛红了。 我已经无力吐槽这是什么武侠了 我们之中定力最高的无疑是陆栩,他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好像早已习以为常。 见弟弟咳得面红耳赤,还倾身上前,轻轻拍着弟弟的背:“喝水小心点。” “郝文静!你有病啊!”弟弟缓过来,耳根还红着,“咱能换一本不要通篇都在啪啪啪的书么?” 阿蛮低头翻了翻包,无辜抬头:“那没了。” 弟弟目瞪口呆,好久才发出一个单音节:“靠。” 下午非洲也来了,我们四个人凑在一起斗地主。 我把牌挡在眼前,偷偷瞄非洲,他看起来心情很好,意气风发,是啦,打中全垒打肯定高兴。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和他讲乌鸦的事了,他们男生的事,就让他们男生自己去解决吧。 阿蛮一只脚架在凳子上,叼着一根牙签,“啪”的把牌摔下去:“顺子!3456789,有没有,有没有啊?” “不要。”我和非洲齐齐摇头。 “我炸!”弟弟甩下四张。 “靠,你怎么那么多炸弹啊!”阿蛮傻眼。 弟弟撩拨了一下根本不存在的刘海,自恋地说:“没办法,人品太好也是一种罪啊。” 我与阿蛮一起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陆栩皱着眉,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牌,那表情严肃得好像在解物理竞赛题,然后他忽然歪了歪头问弟弟:“k和q哪个比较大?” “” 弟弟也是第一次发现陆栩没玩过扑克牌,他很惊奇地看着他:“那你和朋友聚在一起的时候干嘛?” 陆栩想了想,说:“他们会办一些沙龙,天气好的话,有时也会一起去横崎的马场骑马,或者到熟人的山庄泡温泉” 马场!多么奢侈的业余生活。 唉,这就是屌丝和高富帅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啊。 南川四面环山,在绵延不绝的山岭中,有好几座矿山都是陆栩他们家的,爸爸也说过那里的铁和煤多得下辈子都挖不完,陆栩虽然和我们一样蹲在这小小的南川小镇上,可是和我们终究是天壤之别的存在。 不过陆栩很少说起他的家人,只听他说过他爸妈是一对疯狂驴友,兴致一来,随时都能背着行囊,满世界到处飞,生意全交托给陆栩他大伯和叔父,两个儿子也丢给保姆,他们只要自己潇洒就好。 这样比起来,说不定我们这种普通人家过得更开心。 打牌输了要贴纸条,护士过来换药,一拉开门,我们四个齐刷刷回头,漂亮的小护士被我们满脸纸条的样子吓了一跳。 最惨的是陆栩,连扑克牌都认不全的人,更没有玩过斗地主。最后他帅帅的脸都被纸条淹没了,像门帘一样,随着他的呼吸飘上飘下,偏偏他的眼神还极为无辜,跟垫了一层柔软的天鹅绒似的,透着小孩子被人欺负后还不自知的天真。 这样子可爱到小护士都母性大发,对我们告诫说:“不可以欺负病人哦!”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里出现的是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我觉得张国荣版的更好听~~~~嘿嘿~~~ 再贡献一枚弟弟和陆栩的日常小剧场: 刚成为同桌不久,弟弟决定跟陆栩画三八线。 弟弟说:“不许超过这条线晓得不?超过来我就捶你!要是你的东西超过来就是我的了,懂否?” 陆栩看他一眼:“那你的东西移过来是不是我的了?” 弟弟说是。 陆栩:“哦。” 第三节课,数学课,弟弟趴桌上呼呼大睡,那条三八线早就被他袖子擦没了。 陆栩看着几乎霸占了整张桌子的弟弟,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生日快乐 九月二十七日,这是一个伟大的日子。 因为这一天薛家诞生了一个全宇宙最可爱的宝宝,什么?应该是两个?哦,另一个只是个不小心的意外,可以忽略。 “薛思嘉,你去死啦!”我丢了一个抱枕过去。 弟弟拿着话筒,敏捷地一闪,继续嘻嘻哈哈地说一些气死人的话。 最终决定在家里开庆生会,难以想象弟弟嘴巴这么臭的人人缘还奇好,不仅班上的男生都来了,还有不少别的班的人来捧场。 可惜陆栩却没来。不过也好理解啦,他腿伤没好,从医院溜出来也没那么容易吧。 我们女孩子另外聚在一张u形的沙发上,一个巨大的三层蛋糕摆在茶几中间,礼物在角落里堆成小山。 故意把灯光调暗,只开了一盏玫瑰色的夜灯,邻居借给我们家庭音响,还搬了好几箱啤酒来,所有人都玩疯了,男生喝了酒越发神志不清,大胖完全就是一杯倒,才刚刚开始,就已经醉得站在桌上扭秧歌了。 我也被那群损友灌了好几杯,啤酒冰凉又辛辣,刺激着我的喉咙,大仙她们从男生那里抢过来一个话筒,合唱了一首《老婆》送我,听她们没有任何技巧,却清清脆脆的声音:“朋友姐妹/都已不够来形容/我们的默契骄傲/扶持与包容/老婆老婆/我们一起打勾勾/请记得约定的旅程到永久” 唉,这群家伙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深情款款了,害我都有点想哭。 “生日快乐!又老一岁啦!”她们冲过来抱我。 人压人的最底下,我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救命啊!” 切了蛋糕,闹到后面,清醒的人已经不多,桌子被撤掉,幼稚的男生们用衬衫蒙了眼,满屋子逮人玩捉迷藏。 弟弟心不在焉,隔几分钟就低头看手机,最后干脆拿着手机在玩飞机大战。 用膝盖想都知道他在等陆栩。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第3节 我偷偷问阿蛮:“陆栩是不是真不来啊?” “他哥早就去接他了,别说腿断了,就是瘫痪了,他爬都会爬过来的。”阿蛮塞着一嘴奶油,浑不在意地说,“可能路上哪里耽搁了吧。” 弟弟耳朵尖,被他听见,眉头立刻皱得要夹死苍蝇:“不会路上出什么事吧?” “呸呸呸,别乌鸦嘴。”我赶紧说,陆栩才出车祸,这腿都还没好,再出一次什么事还了得! 弟弟不说话了,焦躁地摆弄手机,一会儿锁屏,一会儿解锁。 有人过来敬酒,他杯子一举说你随意啊我干了! 一个劲地闷头喝酒,我拦都拦不住。 快到十点一刻了,有不少女生同我告别,我将她们送到楼下,看她们结伴走远了,正想回去,就听见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音,一辆黑色的车突然从拐角处疾驰而来,车灯照得我眼花,我忙抬手去挡。 是陆栩么?早该来了呀,现在来算怎么回事呢?算了,就算最后来弟弟也会高兴的。 车门一开,看到走下来极为高大的人顿时愣住了。 “爸爸?” 爸爸风尘仆仆,一脸倦色,他松了松领带,看着我笑了笑:“哦,小琪啊。” 爸爸生得很高,比陆栩还高,一百六十斤的体重全都是硬邦邦的肌肉,夏天的时候,虎背熊腰的爸爸会赤膊在家里走来走去,喷张鼓起的肌肉线条看得我小心肝乱颤。结果爸爸这么健壮的体格我和弟弟完全都没有继承到(我就算了,幸好没继承到),有时我也会奇怪,爸爸怎么会生出我们两个像细麻杆一样的家伙。 这种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像妈妈啊。”爸爸每次都这么说。 “你怎么回来了?”我上去接过他的拖箱,他走时明明说要过半个月才回来,千叮咛万嘱咐了半天防火防盗防色狼,结果只过了一个多礼拜,居然就这么从天而降。 “你跟小嘉生日,我怎么能不回来。” 我这才想起家里正一团糟,赶紧拉住正走进电梯的爸爸,耸着脑袋坦白:“爸爸,我和弟弟请同学来家里了” 爸爸笑了:“这有什么,你们热闹你们的,你不会一块蛋糕也不分给爸爸吃吧?” “当然不会啦!”我赶紧表忠心,“爸爸你要吃多少就吃多少!” 战战兢兢地跟在爸爸身后,阿弥陀佛,希望老爸进去看到家里跟鬼子进村一样不要吓死。 刚敲了一下门,门立刻就被拉开了,弟弟满怀期待的脸探出来:“陆——” 那个他想了一晚上的名字硬生生掐死在喉咙里,我清楚地看到弟弟的笑容僵在嘴边,表情更是一点一点灰败下去。 “小嘉,我回来了。”爸爸柔声说。 弟弟转身就走。 爸爸猛地伸出手抓住了他:“我推了生意,特意回来陪你过生日,你这是什么态度!” 再回头,弟弟的眼神已经冷得像一块生铁,弟弟脾气确实不好,但他的怒火来得很明朗也燃烧得很快,从来没有这样过,我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过,这让我莫名有些害怕。 “放手,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别逼我。”弟弟狠狠甩掉爸爸的手,跑进房间,“砰”的甩上了门。 屋子里音响开得要把屋顶掀掉,喝醉的乌鸦和阿蛮抱在一起唱爱情买卖,没人注意到这一切。我惴惴不安,看了看身边一半身影都淹没在黯淡灯光之外的中年男人:“爸爸?” “没事,男孩子嘛,会叛逆一点。”爸爸摸了摸我的头,“你招待同学,爸爸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拿过我手里的拖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和薛思嘉没有妈妈,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们就是没有妈妈,一出生就没有。 爸爸一个人把我们养大,对我们可以说是溺爱。 他虽然尽量保持公平,但我能看得出,爸爸喜欢弟弟比喜欢我更多。 尤其在我开始留长发穿裙子,和弟弟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之后。 以前弟弟很粘爸爸,每次爸爸出差,他都会抓着爸爸的袖子哭,但好像是十二岁以后,他就变了。 他整个人张狂起来,浑身都是刺,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好像他心里很怕,怕得要靠那些虚张声势的恶言恶语来保护自己。 直到十五岁,我们全家搬到南川,他认识了陆栩,才变得好一点,爱笑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也从他眼里消褪了不少。一开始没发现,后来我才注意到,弟弟一直在回避爸爸这个称呼,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叫爸爸了,只要爸爸在家,他要不就出门,要不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房门也一定会反锁。 他在躲爸爸,我不知道为什么。曾经问过他,除了大吵一架,冷战两个礼拜,没有任何收获。 生日主角之一把自己关起来了,客厅里的醉鬼怎么办呢? 其实人已经不知不觉走了精光,只剩下乌鸦阿蛮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大胖。看来大胖是回不去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摔在沙发上,抱了一床被子给他盖。 乌鸦抱着话筒不肯放,坐在地上唱歌唱个不停,阿蛮在一旁帮他配音。 乌鸦唱:“可惜不是你” 阿蛮就跟着:“不是不是不是你,哦哦哦~~~~~” “有谁知道我的神魂颠倒” “有谁有谁有谁知道,哦哦哦哦~~~~~~”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 “我的我的我的歌声里,哦哦哦哦哦~~~~” 谁帮我灭了这两只妖孽,我脑子快炸了! 这时,没关严实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人披着微凉的夜风出现在门口。 我跟看见救星一样,赶紧冲他招手:“非洲,非洲,好非洲,快把乌鸦带回去,不然他要唱到天亮了” “就是回来找他的。”非洲一边回答我,一边走过去拉乌鸦,“唉,别唱了,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你管我!”乌鸦甩开他,“你凭什么管我!” “靠,老子和你幼儿班就认识,这么多年哥们,你说我凭什么管你?”非洲有点冒火,手上使了死劲,一下就把瘦巴巴的乌鸦拽起来了,“你最近发什么疯啊,我招你惹你了!你要不是我哥们,我才懒得折回来找你!” “哥们?”乌鸦低声笑了笑,红着眼睛冲非洲吼,“谁要做你哥们,我从来就没把你当哥们!” 这话就有点伤感情了,非洲脸黑了下来,到底还是控制住了怒火:“我不跟喝醉的人吵,走,要撒酒疯回你自己的家撒去!” “你别碰我!”乌鸦梗着脖子不肯合作,但他哪里挣得过人高马大的非洲,连拖带拽给拉出门去,远远都还听见乌鸦在喊:“你别管我,你不是我哥们,我没把你当过哥们!” “行了你啊,不管你你睡马路去吧你,唉唉唉,你别真睡啊” 声音远去了,我有些脱力地看着满地狼藉,一转头,阿蛮正坐在地上傻乎乎地冲我笑,唉,我也不想折腾了,瞧这生日过得,能把人累死。我关了电视锁了门,拽起阿蛮,叹气:“今晚就跟我挤一张床吧。” 随便抹了脸,两个人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床上。 陷在软绵绵的被窝里,半睡半醒间,忽然想到,陆栩,他竟然一直都没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恢复日更~~~因为想多存点存稿,下次给你们弄三更~~~ 啊对了,这是十八岁生日嘛~~~ 十八岁就成人了~~~你们懂的~~~~ 下章有点肉汤,第九章就上肉,某烟真是太厚道了有木有~~~ 陆栩:“总算干了点好事。” 弟弟:“” ☆、生日快乐2 睡得模模糊糊,感觉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猛地睁开眼,就看见阿蛮闭着眼跨坐在我腰间,一脸猥琐淫\笑地伸手摸我,口水都要滴在我脸上了:“好受,真是绝世好受啊” 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她一推,整个人连连后撤,贴着门板上惊魂未定地喘气。 阿蛮咂咂嘴,无知无觉地翻了个身,睡着了。 尼玛! 怎么没人告诉我,阿蛮睡觉这么恐怖! 睡意全飞,披了外套到客厅喝水,忽然看到弟弟的房门开了,探进去一瞧,深蓝色的床单整整齐齐,根本不像人睡过。走到玄关,果然,他的鞋子也不见了。想了想拿了手机打给他,结果他房里悠悠地传来了小提琴版的《oo river》。 这是他经久不变的手机铃声,高一时陆栩拉给他听的,他自己用手机录了起来。 手机也不带,跑哪里去了? 实在不放心弟弟,我打算出去找他。 我们家住八楼,从电梯上来,还要穿过长长的一段走廊,因为是那一层最里面的一户套房,我们家左手边就是楼梯。 平时都从电梯上下,应急用的楼梯渐渐变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 也是有点年头的小区了,走廊里的声控灯时灵时不灵的,大概是我脚步轻,我走了两步,灯都没有亮。 月亮升得很高,好似一片皎洁的海,从楼梯转折处的窗口流淌进来,一地银辉。 没到看不清的地步,我也就懒得去按灯了。 正想去搭电梯,眼角却瞥见楼梯下堆放的箱子,在黑暗里呈现的形状有些古怪,好像好像有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还没来得及看清,又听见一阵压抑的呻吟。 我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 如果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那现在断断续续传到我耳边的喘息就完全能说明问题了。 声音应该是从六楼传上来的,不不不,应该是六楼和七楼之间的那段楼梯。 谁啊,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外面来而且,这种事回家去做不是更好么,我欲哭无泪,如果被发现就尴尬了,我还是悄悄的,轻手轻脚的,溜到电梯口,然后火速下楼去! “陆、陆羽不、不要你的腿还” 我猛地捂住了嘴,把那声快要冲破喉咙的惊叫死死按回去。 不是弟弟,不是他,那个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发出那样的声音呢 “如果害怕我受伤的话,那你乖乖坐上来,嘉嘉乖,自己动” 另一个熟悉的、因为染上情欲而变得低沉的声音生生掐断了我最后一点侥幸心理。 根本无法动弹,头脑里一片麻木,正常的运转思考已经变成了很艰难的事,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夜空最后一丝残云被风吹散,月光一片清澄,清澄得让我想自戳双目。 像流水一样的月色,一点一点,延伸到了楼下。 衬衫被解开几乎只是挂在手臂上,弟弟跨坐在陆栩的腰部,高高仰着头,一只拳头塞着嘴里,一只手撑在陆栩胸前,失控的,破碎的呻吟随着越来越剧烈的摇晃溢出。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手开始发抖了,我想跑了。 突然间,陆栩扶着弟弟腰部的手狠狠往下一按,弟弟的身子往上一挺,瞬间绷直,他的喉间漏出一声压抑的哭叫:“呜——” 半响,弟弟缓缓倒下,伏在陆栩身上重重喘息。 一只空箱子因他们的动作不小心倒了下来,月光就这么毫无阻碍地照亮了弟弟有些失神的侧脸。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再加上原子弹爆炸,都没有那一刻的冲击大。 怎么办,怎么办。 我捂着脸慢慢蹲了下来。 那一刻,我只想咬死我自己,因为我那颗猪脑子恢复功能后弹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天哪,弟弟真的是受! “干嘛跑去打工啊?” 安静了好一会儿,弟弟压低的声音传来,但四周实在太安静了,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挣钱。” “你还用挣钱?”弟弟小声嘟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爸给你的信用卡都是无限额的。” “那是他的钱。”陆栩淡淡地说,“给你买生日礼物,还是用我自己的钱好。” 弟弟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还是嘴硬:“那也用不着忙到都没时间理我吧,还天天和那个女人一起工作,那个女人还、还、还亲了你,你都不反抗” 像只兔子一样竖起耳朵偷听的我撇撇嘴,弟弟真是的,连我都能听出他声音里高兴的成分比较多,还故作生气,骗谁哦,只会让人觉得在撒娇啦。 咳咳,我怎么在这偷听起来了,还听得有滋有味。 “抱歉,那段时间是我不好,当时只想多挣点钱,没有顾忌你的感受,抱歉”陆栩声音忽然有点模糊,“至于那个意外,那时我睡着了才不过如果你这么介意的话,我可以” “干、干嘛!不要突然亲过来啊!” 哗啦啦一阵响,大概是弟弟推了陆栩一把,撞到旁边的东西发出的。 然后是陆栩低低地笑:“怕你吃醋,我就赔偿给你一个啊。” 咳咳咳,后耳听得有些发热了。 “对了。”一阵窸窸窣窣,陆栩不知拿了什么出来,“本来想要送给你的礼物泡汤了,只好把这个拿给你。” “这不是我那天丢掉的”弟弟好像在吃惊,“你一晚上没出现就为了去藤井树找这东西?” “嗯,找了好久还是没找到。” “那这个?” “临时找人重新打了一把新的,”陆栩苦笑,“走遍了南川才找到一个没收摊的锁匠,这次可不能随便就把它丢了啊。” “哦”明明很感动,弟弟还是不甘心地应了一句,“谁要你惹我,你要是还惹我,我还把它丢了。” “你敢!” “不敢了不敢了,哈,你别挠我!” 闹了一会儿,弟弟干脆就趴在陆栩胸口,和他聊天:“唉,那你原来想送我什么的?” “自行车,你上回不是说想要,什么死飞什么竞速什么全碳车架之类的” “那个超贵唉,我随便说的啦!” “嗯,我是认真听的。” “白痴。” 从没想过,在没有第三个人的时候,他们之间是这样相处的。 最爱逞强的弟弟会跟他撒娇,连笑容都很少,一贯冷冷清清的陆栩也会说让人害羞的情话。 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们相互依偎,唇齿交缠。 不必生怕有人会听见他们有如擂鼓般的心跳,不必苦苦压抑着投向对方的目光,不必刻意在行走时保持距离,不必藏在课桌下偷偷牵手,不必每天装得若无其事。 就像普通的男女恋人那样,放肆去爱。 “啪。” 突然光华大亮。 骤然变亮的光线刺痛了我的眼睛,眼睛反射性闭住了,可几乎是立刻,我就知道开门走出来的人是谁了。 “小琪?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爸爸! 我浑身颤抖地蹲在那,巨大的压迫性的阴影笼罩下来,那双穿着黑皮鞋的脚一步一步走过来,突然像被电到一样停住了。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小、嘉?”发抖的,难以置信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不可以,不可以。 那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跑这么快,三下就跳过九级阶梯,拐弯的时候差点没刹住。 手慌脚乱的把披在身上的外套将他们两个人的脸遮起来。 弟弟的裤子甚至还在地上。 我快要疯了,手抖得几乎不是自己的。 被看见了,被发现了,连仓皇而逃都来不及了。 弟弟的手忽然伸出来,轻轻搭在我冰冷的手背上:“薛思琪,够了,没用的。” 你怎么还能用那么平静的口气说话,你是不是吓傻了! “你们在做什么!”爸爸霍然大喝了一声。 弟弟一把将蒙住头的衣服扯下来,抬头直视爸爸的眼睛:“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站起来,近乎裸体的身体就这么暴露在清冷的月光下,少年纤瘦的身体沐浴在银白色冷光中,还带着点点痕迹,他慢悠悠地穿起衣服裤子,动作优雅得像在表演,他满不在乎地看着几乎快要暴跳如雷的爸爸:“做什么?这还用得着问吗?” 笨蛋,不要再激怒爸爸了,你不要命了吗? 我拉住他,拼命冲他摇头,几乎要跪下来求他了,可他根本不打算理会我。 弟弟绝对是疯了,他已经神志不清了,他轻笑了一声,几乎是用嘲讽的口气对爸爸说:“一看就明白吧,我在和男人做\爱啊。” ——我在和男人做\爱啊。 甚至重重咬住了“男人”这两个字。 “好,很好,”爸爸已经快被气疯了,他四处寻找趁手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弟弟冷笑:“不知廉耻的人是谁,你最清楚!” 最后爸爸拿起了邻居扔在垃圾袋里的一根棍子,那是昨天他们换防盗网时,敲下来的铁棍。 就算是空心的,敲到人身上也会痛死的。 我骇然,哆嗦着将弟弟推到陆栩身后,几乎是哭着求他:“快走,快走,快走啊!” 陆栩沉默地站在那,弟弟也不动。 我瞥见靠着墙放在一边的拐杖,犹如堕入冰窖,心中一片绝望。 爸爸已经来到我身后,高高举起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本来想多写点肉的,结果写的自己好羞涩(捂脸) ☆、生日快乐3 “爸爸不要,爸爸不要!”我扑上去死死拦住他要落下的手,苦苦哀求,“弟弟知道错了,他知道错了,他只是一时糊涂,不要打他,爸爸你不要打他,爸爸,他知道错了”我几乎已经语无伦次。 “薛思琪!你让开!我没有错!你让他打啊!打死我最好!”弟弟不管不顾,我几乎觉得他是在故意激怒爸爸。 “打死了好,死了才干净”他笑了,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疯狂的,残忍的,自我放弃的,甚至有一种复仇后的释然。 陆栩握了握他的手,弟弟转头看他,那些灰暗的情绪忽然就消褪得一干二净,变成一片柔软的温情。 那当着面的深情脉脉无疑点着了爸爸本来就压抑不住的暴躁,他双目赤红,突然一把甩开我,我的头撞到一边的墙上,脑袋嗡的一下,眼前跟着一黑,久久没有恢复。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狂风暴雨般,棍子打在人身体和骨骼上的闷声。 当眼前的浓雾散去,我就看见陆栩露出背部,反身死死抱着弟弟的头,全身肌肉紧绷,竭尽全力将弟弟护在身后,爸爸突然一棍子狠狠敲在他还打着石膏的腿上,陆栩整个人痛得抖了一下。 “滚开!”又是一下。 陆栩疼得冷汗淋淋,脸色发白,抱着弟弟的手臂却更紧了。 “不会放开你,我不会放开你。”我听见他在弟弟耳边轻声呢喃。 “打死你们!打死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 再一次,重重敲在那只伤腿,铁棍都弯了,陆栩这次再也站不住,整个人都跪了下去,弟弟大惊失色,他连忙俯下身去扶他,声音怕得在发抖:“陆羽,陆羽,你不要吓我。” 爸爸已经失去理智,忽然一棍子敲在弟弟头上。 那一天晚上,是我毕生无法忘却的噩梦。 弟弟在我眼前,慢慢的,慢慢的,倒了下去。 爸爸状若癫狂,已经和疯了没有区别,他嘴里不停地说:“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棍子一棍子不停歇地打在弟弟已经失去意识的身体上。 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曾以为,为弟弟爱上同性的秘密缄默,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在保护他。 后来,这个世界真实的,丑陋得令人作呕的模样终于展现在我面前,我才知道,被保护的那个人,一直是我。 我才知道,弟弟曾一直走在黑暗里,一个人找不到出路。 每天都能看见阳光,却从来也照不进他的生命。 我蹲在阳台给一盆小凤仙浇水,一束暖暖的光忽然打在我眼皮上,让人心情都轻松起来。 微风好似绡纱,阳光温煦,确实是个久违的好天。 “薛思琪,我要吃火龙果! 弟弟吊着一只手臂,像个土财主使唤小丫鬟似的冲我嚷嚷。 “来了来了。”我认命地拍拍手站起来,任劳任怨地跑去给他切水果。 阿蛮推开门走进来,捏着鼻子抱怨:“医院的味道好难闻啊,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会吗?”我用力闻了闻,没什么感觉。 大概是习惯了吧,在医院呆久了,什么消毒水味都闻不出了。 “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去洗。”我指了指堆在地上一篮又一篮的水果,都是打着探望陆栩的旗号实则要巴结他爸妈的人送来的。 “冬枣!” “好的。”我指了指里头,“去那边陪那个残疾人看电视吧,一会儿就好。” 阿蛮蹦蹦跳跳地跑进去了。 距离那个夜晚,已经快要一个月了。 倒是要多亏了阿蛮,她被我的哭声惊醒,出来一看,极短暂的惊愕后,她非常镇静地打了电话叫了救护车,通知了陆栩的哥哥,在南川医院做了简单的包扎和检查后,又把弟弟和陆栩连夜送去了云市第一医院。 阿蛮说她那时候是被我吓住的,头上肿了一大块包,身上都是灰,自己一身狼狈,却完全用的是跟人拼命的架势,冲过去用肩膀狠狠把那个施暴的男人撞开。她说她完全没想到我会有那么大的力气,一个超过一米八五的中年男人竟然被我撞得差点跌在地上。 她说那一下撞得爸爸他好像有点清醒了,似乎想过来看看弟弟怎么样了。结果又被我尖声大叫着推开。 “不要碰我弟弟!滚开!不许碰我弟弟!” 弓起身子,眼神凶得像要吃人,听阿蛮说,我那时已经变成了一只随时会发起进攻的野兽,她过来拉我,都拉不住。 其实我有点不记得了,也许是我不愿回想,那天的记忆在脑子里都是碎成一片一片的。 爸爸每天都会来医院,我根本控制不住,一看见他身体就会瞬间绷紧,全神戒备。 他让我觉得陌生,陌生到害怕。 弟弟不想看到他,每次爸爸来都会被拦在病房门口,弟弟和陆栩住一个病房,陆栩哥哥会很礼貌地请他到楼下咖啡厅喝茶,爸爸没去喝过茶,大概是因为理亏,他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毕竟是四十几岁的男人了,不至于这样有失风度。 我一直留在医院里不去学校,他也没说什么,还去学校帮我和弟弟请了假,医药费也缴清了。 恨他吗,我不知道。 只是他对弟弟出柜的反应让我心寒而已。 弟弟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痛昏了好几次,医生剪开弟弟的衣服,看到他身上皮开肉绽,大大小小的伤痕都吓一跳,哆嗦着不知从何下手。拍了片子,做了检查,才知道弟弟右手手臂已经被爸爸打到骨裂。 最开始那三天,弟弟天天喊头疼,稍微动一下就晕头转向,只能吃流质的食物却每次都会吐出来,到后来都没有东西吐了,呕出来的都是酸水。医生说,打在头上的那一下太重了,这些都是脑震荡的后遗症,需要卧床休息几天。 没办法吃东西,只能打营养针,晚上头又痛得睡不着,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迅速消瘦下来。 有一次他弯下腰要捡东西,后背的两块肩胛骨就从衣服下突出来。 看着看着,眼泪就夺眶而出。 就算是一条狗,养了十八年,都不一定下得去这样的手,何况还是曾经牵着你衣角蹒跚学步的儿子。 只不过爱上了男人,就要连同他的存在都抹杀掉吗。 端了果盘走出去,就见到阿蛮把手放在嘴上,冲我“嘘——”了一声。 我转头一看,弟弟已经捏着遥控器睡着了。 走过去给他加盖一条毯子,把遥控器从他手里掰下来,把电视调成了静音,我和阿蛮两个就坐在那看哑剧。 “陆栩呢?”阿蛮对我做口型。 我指了指外面:“检查。” 阿蛮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她在叹什么气,其实弟弟的伤已经可以回家休养了,可他死活赖在医院不走,就是因为陆栩。医生说,其他地方都还好,就是陆栩那条腿,最好还是留院观察观察。 因为可能没办法恢复如初了。 本来就是处在伤口愈合,十分脆弱的状态,却又遭受毁灭性的殴打。 他大概从此之后都不能打篮球了,或许连奔跑都会有些困难。 即使是最缓慢的行走速度,也能看得出有些跛。 使不上什么力气,遇到潮湿的寒冷的阴雨天,或是冬天,就会变得僵硬并且隐隐作痛。 陆栩哥哥本想报警,告爸爸故意伤害,可是被陆栩厉声阻止了。 他说,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他们姐弟俩的爸爸,他们没有妈妈,难道还要叫他们失去爸爸吗? 其实我曾经歹毒地想过,这样的爸爸,不要也罢。 遇到超出他常识范围的事情就大打出手,连一个分辨的机会都不给。那么以后呢,如果还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是不是会被他活活打死?只是这样想一想,就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下午,医生过来把弟弟的石膏拆了,嘱咐了一大堆,不能搬重物,不能碰水,不能吃辛辣,多吃蛋黄多晒太阳,弟弟左耳进右耳出,我在一旁记得满头大汗,等我终于想起该拿手机来录音的时候,医生已经讲完了。 很快,陆栩七七八八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 结果阿蛮上午还在叨叨地抱怨,下午就能出院了。 弟弟扶着陆栩走在前面。 他们走得很慢,我还是看得出。 他的腿,真的瘸了。 心中五味陈杂,难受的要命,虽然不是我的错,可是顶着“行凶者女儿”的身份还是让我羞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压抑,来点欢乐的~~ 由于某烟的威逼利诱,直男男友不得不来为我新文呐喊助威撒花点赞。 他说:“我对你够意思吧,有没有什么奖励~~” 某烟说“要不,送你一个小受?” 男友:“” 某烟说:“那两个小受?” 男友说:泥垢了!!!! 然后他又说“唉,女盆友是耽美写手的汉子前世就是那有护翼的护舒宝啊 某烟:“” ☆、公之于众 重返校园的时候是出院后的一礼拜,一个大雨天。 陆栩没办法骑自行车了,他们家就极其迅速地给他配了一辆黑色的北京现代。 阿蛮说,要不是宝马车常常被暴发户和高官用来包二奶,名声实在不好,他大伯就要给陆栩弄一辆来了。 可就算车款选得多么低调,一个高中生开着小轿车来上学,在学校里注定会是一件轰动的新闻。 弟弟却不管这有多么招摇,男孩子都喜欢车,他哇哇哇地围着陆栩的新车,咸猪手摸了车灯摸车尾,嘴里还啧啧有声:“看这两个明亮的鼻孔,看这小翘屁股,漂亮,真漂亮。”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说哪个美女。 看到弟弟那么喜欢,本来不想要的陆栩也就欣然接受了。 雨下得很大,视线前一片飞溅的水光,远处是轰隆隆的雷声,这种天气骑自行车去上学简直是找死,以前不怕死的试过一次,骑到半路,雨衣一下就被风掀开,然后效果就跟穿着衣服冲冷水澡差不多。 爸爸上班前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看坐在桌前吃早饭的我和弟弟,语气有些小心翼翼:“我送你们去上学吧?” 弟弟冷冷地说:“我男朋友会来接我。” 低头喝豆浆的我差点呛死,抬头看爸爸,见他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心里骤然就紧张起来,本能就侧过身子挡在弟弟身前。 一声叹息传来,我知道我这个动作伤了爸爸的心。 他站在玄关处,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神情是生气多还是失望多,他最终深深看了我和弟弟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听见爸爸的车开走的声音,我马上在弟弟头上敲了一下,气急败坏:“你刚刚想死是不是!” “他总得接受的。” “那你也不能故意气他啊,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种接受力的,多少要给他点时间吧!他那天被你气到失控,你还嫌医院住不够啊!”我真是会被他气死。 “好啦好啦,快吃你的饭吧,女人就是啰嗦!”弟弟不耐烦地挥挥手,低头去撕油条。 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没有听进去,吹胡子瞪眼地还想教训他,却听见他低声说:“薛思琪,我不想忍了。” “薛思琪,你会懂吗?”他说,“你大概永远不会懂吧,比起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或者被亲人反对被打成残废,比起这些还要痛苦的是无时无刻都要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每天担惊受怕,偷偷摸摸,我不能当众去拉他的手,不能拥抱他,不能对别人说我爱他,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因为会被人知道,会被排挤被当作异类薛思琪,我只是想像最平凡的最普通的恋人那样,能够在放学的时候,不着急回家,和他牵着手散散步。” “你可以想象,我有多少次梦见那样的场景吗?”弟弟问我,他苦笑了一下,“最开始的时候还在想如果不是在梦里多好,后来,却不停祈祷,不要天亮不出太阳不会醒该多好” 我别开眼睛,不敢看他。 “我已经到极限了。”我听见他依旧很轻的声音,“真的,太苦了。” 我张了张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说得对,我永远也不会懂。 因为他说的那些,我统统没有想过。 对我们而言是那样不费力,那样自然而然又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他们而言,却可能是一种无法成全的奢望。 我和弟弟背着书包,站在楼下等陆栩。 我好奇地问他:“陆栩怎么会有驾驶证?” “他比我们大一岁,去年身份证领了,暑假就去考了。” 哦,我这才想起来,陆栩虽然和我们同届,其实比我们年长,因为他那对奇葩爸妈成年累月在外面,他七岁的时候,他爸妈正在沙漠里骑骆驼,完全忘了家里还有个该念书的小孩,就这么被硬生生耽误了一年。 两道车灯撕破迷蒙雨雾从转角驶过来,因为我们那栋楼前面是一片绿化带,只在几棵老树中间开了两条彩石甬道,车子开不过来。 风吹雨斜,即使站在檐下也没用,衣服上已经被雨丝润湿了。 大概是看到弟弟的头发湿了,陆栩远远就减速,将车慢慢泊到离我们最近的那个花坛前面。 下了车,拿了两把伞,一路小跑过来递给我和弟弟。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第4节 陆栩的性格一向如此,不多话,却安稳又妥贴,他习惯如此照顾弟弟。 我常常能够见到他帮弟弟整理衣领,顺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多年之后,依然如此。 可不知为何,当时光匆匆而逝,我每每回想他与弟弟之间的种种,第一个回忆起来的,就是这个浮着桂香的雨天。 大风大雨里,陆栩从远处跑过来,帮弟弟撑开了伞,才又冒雨折返回去,启动车子掉头。 他的身影几乎被大雨淹没,转身时,衬衫下摆被风扯出一条直线。 其实,他再也跑不快,行走的姿势也变得别扭。 好几次,在医院时,陆栩睡着了,弟弟抚着他的伤腿偷偷哭,怕吵醒他,连抽噎都要小心地咽回肚子里。 而现在,弟弟大概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他一辈子的拐杖,因此只是持着伞,静静站在雨里望着他,目光追着他的背影,笑意轻浅,眼中是无尽的温情。 他们那么好,那么相爱。 害我一直以为,他们会相互陪伴,从青葱岁月直到白发苍苍。 一直以为。 刚回到学校,就逼近月考,这大概是最悲惨的事。 埋头苦抄笔记,但这么做也只是亡羊补牢,面对数理化这种一节课不听下节课就听不懂的可怕学科,又没有可靠的头脑,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坐363公交车到七塔寺烧个香。 英语课的时候素来悄悄推过来一个笔记本:“英语可以不用抄,笔记帮你复印了。” “谢谢!”我感激涕零地看着她。 她淡淡笑了笑,低下头去。 素来变得更不一样了,虽然我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总之,好像变得更沉默,也更苍白了。我暗暗打量她,她念书一贯努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的缘故。 最让我觉得有变化的就是她上课都不会偷看陆栩了,也不在下课的时候找各种题目去问他,更不会管他借笔借橡皮借圆规。 以前用来干这些事的时间,现在她都用来低头看手机,然后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我凑过去看:“你在看什么那么入神?” 她像被电击一样整个人跳起来,猛然将手机扔进抽屉里。 我被她吓了一跳,因为她的脸转过来血色尽失,满眼惶惑:“你,你看到了?”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赶紧举手以示清白,看来那是她的秘密,我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好。 虽然我好像瞄见是两个人抱着亲吻,但素来的头发挡住了我大半视线,就没看清是谁。 下节课自习,隔壁三班的体育委员来找我们班男生比赛。 我跟毛毛打算去小卖铺给他们买水,陆栩站起来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是啊,我都忘了,陆栩已经没办法上场。 高高地坐在体育馆的看台上,弟弟换了球服出来,我眯起眼,弟弟喜欢科比,他的球服特意买的和科比一样,是绿色的,家里还有一套黄色的。现在怎么变成白色了,后背上的号码还被他用记号笔从二十四改成了二十三。于是他前面是二十四号,后面是二十三号这家伙搞什么哦。 不过陆栩的好像貌似就是二十三号白球衣。 弟弟那是在表达,没关系,我会连同你的份一起努力的意思么? 开场前,弟弟忽然抬头看向我们这个方向,我当然不会自恋到他是在看我,因为陆栩坐在我边上。 “陆羽,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打一辈子的篮球!” 弟弟用手围成喇叭状,大声宣告。 陆栩笑着:“嗯。” 喂,你们要不要这么旁若无人啊。 这时,阿蛮仰着头,以一种扭曲的姿势飘过来:“思琪,来几张纸巾,不用谢!” 我把视线从弟弟他们那移回,奇怪地问:“你干嘛?” “好久没见过当众表白的了”阿蛮捂着鼻子,委屈道:“兽血止不住沸腾了一下。” 我:“”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木有什么话说 最近开始酝酿下一篇文有种写古耽的冲动,话说,你们比较喜欢古耽还是现耽? 我做个调查,亲们给我指引一下方向吧!!! ☆、公之于众2 雨停了,上午最后一节是生物课,胖胖的生物老师带我们参观生物园,我们像小学生一样排成两队在老师的带领下穿过校园,走到教学楼公告栏的时候素来忽然停顿了一下,我问她干嘛。她看了校长信箱半响,回头轻轻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校长把手机号写在信箱上感觉好像交友广告。” 我陪着笑了两声,其实一点都不好笑,尤其是她眼里一点笑意也没有的时候。 生物园建了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在那,有养鱼的池子,池子上养鸡,还有观察微生物细菌和蘑菇生长的地方。 很少到外面上课,我兴致还是很高的,跟关了大半月牵出去溜的小狗一样。生物园这种地方总比教室好玩啦,尤其是哺乳动物饲养区里有养小白兔,看到人过来就拼命扒围栏,两只腿站起来,睁大乌溜溜的眼睛看你,两只耳朵微微抖动。我捧着脸陶醉在它们的眼神里,整个人好像都要融化了,好萌,好萌啊。 等反应过来,刚刚还在身边的素来已经没了影子。 抬头搜寻了一下,才看到树木茂密的植物区好像有个穿白裙子的人影。 一路穿花拂柳,渐渐走近她,就听见她哭着说:“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你,喜欢你三年了!初三和你分在一个班就喜欢你,第一眼看见你就相中你,我费尽心思讨好你,知道你要考一中我也拼命念书,我的日记里全是你名字,我甚至已经走火入魔到去捡你喝过的水瓶!我认识你最早,我喜欢你最久,为什么,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陆栩站在她对面,始终和她保持着三步以外的距离,他手插在口袋,脸上是那种面对弟弟时完全不同的,拒人千里之外的礼貌疏离,他听着素来的表白,眉头微微皱起,口气冷淡:“抱歉,我另外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的人?”素来喃喃道。 “是,所以对于你的心意,我无法回应,我很抱歉。” “你喜欢谁,是不是隔壁班的苏冠?她是很漂亮,成绩又好,我是比不上她”素来惨淡地笑了笑,她的表情很古怪,好像在期盼陆栩说他真的喜欢另一个女人,绝望中,还带了点可悲的希望。 陆栩默然,好一会儿才说:“不,我喜欢的是个男孩。” 他竟然就这样说出口,坦坦荡荡,毫不避嫌。 素来捂住了脸,肩头耸动,膝盖慢慢弯了下去,蹲在地上哭泣。 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个结局,心中还是会为素来难过,其实她没有做错什么,她甚至是可怜的。因为她三年来一腔痴心错付,喜欢上了永远也不会喜欢她的人,没有回应,却又无法终结,这样令人感慨的单恋。 陆栩垂着眼看了她一会儿,准备抬腿离开了:“抱歉。” 一只手忽然揪住了他的裤脚,素来发出了拖着哭腔,却凄厉的声音:“恶心!” “一开始我还骗自己看到的都是假的,是假的,我认识的我喜欢的陆栩怎么会喜欢男人?怎么会做这样恶心的事?我一直不相信,可是,你为什么要亲口承认?你骗骗我,骗骗我啊!”她抬起满脸泪痕,渐渐扭曲的脸:“你不知道吗,你们这样是有病的,我在网上都查过了,艾滋病就是你们这种人传出来的!恶心!你们这两个恶心的同性恋!肮脏!变态!” 陆栩的瞳孔猛地一缩,说话的语气迅速冻结成冰:“阮素来!你算什么人,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言罢,他猛地甩开素来的手,拍了拍裤管,仿佛要拍掉什么垃圾。 素来在他身后大声哭喊:“你们会后悔的!我会叫你们后悔的!” 陆栩脚步都没有一丝一毫停滞,阴沉着脸,大步离去。 路过我身边时,陆栩脚步稍稍停了停,可他什么也没说,就与我擦肩而过。 过了一会儿,素来也低着头走了出来。 她精心打理的头发凌乱,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 她走到我面前,轻声说:“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我还没回答,她又自言自语道:“也是,那是你弟弟,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我惊讶于她知道陆栩喜欢的人是我弟弟,大概我的表情完全没有掩饰,全都写在了脸上,她嗤笑了一声,仰头去看天上的云:“很吃惊吗?我知道的也不少是不是?” “我只是没想到,我把你当朋友,你却这样对我。”她目光倏然变得凶狠,我被她看得打了一个寒战,“你明明早就知道,却什么都不说!故意看着我越陷越深,看着我像个猴子一样被耍的团团转,你是不是在暗地里偷笑?” “你们几个,没一个好人!”她指着我,激动起来,“你们都一样虚伪!一样恶心!你们这些人迟早会有报应的!我等着,我等着看你们有那一天!” 第一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我顿时呆立在那,这还是那个温柔的,害羞的素来吗? “你们会后悔的!”她最后,抛下这样一句话走了。 回到教室上午自习,素来已经搬去和别人一起坐了。 我叹了一口气,觉得心情有点灰。 坐了一会儿作业,后面有同学传了一个本子过来:“你帮我写一下吧。” 花里胡哨的,什么东西? 打开一看,居然是同学册,啊,已经开始要写这种东西了么! 大概是因为下学期就要文理分科了吧,之后大家都会依照志愿表,分门别类,在不同的班级,身边坐着不同的人。 唉,想想都伤感,其实就算写了又怎样呢?按照小学初中的经验来讲,基本不会有人会真的去打留在上面的电话的,到最后,可能这个本子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但还是写吧,如果有好多人传本子给你,把你当做朋友,希望彼此不要忘记对方,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啊。 弟弟居然也有一本,还特意传过来给我写,我白他一眼:“我就不用了吧?” 完全是多此一举好么,就是因为我们“与生俱来”,所以想要摆脱对方的话,最好还是等到下辈子吧。 “喂,我的本子可不是谁都能写的!我还特意留了第二页给你写唉!快写啦,你怎么那么啰嗦!”弟弟一副‘有给你写你就该叩头谢恩了’的表情,把两本同学册都一巴掌拍在我桌上,“还有鸡翅膀的!” 好好好,他是大爷,写吧写吧写吧。 陆栩的在上面,就先写他的吧。第一页毫无疑问是弟弟狗爬一样的字,姓名性别破壳日什么的就懒得看了,直接翻到后面的寄语。以为弟弟会东拉西扯,或者从网上摘下来一些煽情的句子,然后洋洋洒洒抄满一整页以表心意,没想到只有一句不算长的话。 ——你是我,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一想起就会感到温暖的光。 哇,没想到作文写得乱七八糟的弟弟在这种时候还蛮有文学气息的嘛! 这使我八卦之魂瞬间被点燃,不知道一向沉默内敛的陆栩会写出什么甜言蜜语呢? 激动地翻开弟弟的那本,同样,陆栩的名字出现在第一页。 再翻过去,背面,寄语那一个巨大的框框上面是同学册上本来就印好的一句话:“离别在即,有什么祝福,请留下来吧!” 然后底下是陆栩好看干净的字迹:“哦,没什么可留的。” 我噗嗤一下笑出来,把弟弟招过来,故意嘲笑他:“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弟弟被我笑得脸黑了一半,把同学册一把抢过去砸在陆栩头上:“姓陆的,不是叫你认真写吗?你写的这是什么鬼啊!” 陆栩转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认真写?” 弟弟的脸全黑了。 陆栩自顾自低头去写作业:“根本没想过会和你分开,我干嘛要认真写那种东西?” 不愧是全校八成女生都暗恋过的男神,一句话就把炸毛的弟弟拿下了。 真心不想承认,这个嘴巴咧到耳朵边,笑得春暖花开浑身冒着粉红泡泡尾巴直摇的家伙是我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把白莲花童鞋写黑化了 ☆、公之于众3 大概是心情好,午自修一结束,弟弟就去戳大胖的背,问他:“你奶奶给你喝牛奶了吗?” 大胖一脸茫然地回过头:“没啊,我‘来来’没给我喝‘流来’啊!” 弟弟就趴在桌上吃吃地笑。 大胖是从别的乡镇考过来的,说话的时候乡音浓厚,每天调戏大胖,是弟弟的欢乐来源之一。 有点天然呆的大胖这时候才明白过来,脸涨得通红,立刻就扑过去要揍他。 弟弟立刻像泥鳅一样闪到陆栩身后,陆栩笑着钳住了大胖的两只手,见大胖被缴了械,弟弟发出了一阵周星驰式的奸笑,在陆栩背后探头探脑地做鬼脸。 大胖磨刀霍霍:“陆栩,你先出去两分钟。” 陆栩施施然地说:“这么重要的两分钟我怎么能出去呢?” 大胖咬牙切齿:“就是重要才要你出去啊!” 陆栩笑笑:“那我跟他一起出去。” 大胖气极,指着他慌不择言:“你你你你重色轻友!” 陆栩微笑承认:“嗯,那又怎么样呢?” 脸皮奇厚的弟弟把脸靠在陆栩宽厚的背上,居然有些害羞地红了耳根。 这时,上课铃响了,苏苏老师抱着一叠可疑的东西走了进来,笑得一贯温柔可亲:“随堂测试!” 教室里顿时哀嚎一片:“老师不要啊!” “都不会提前说一声哦!” “死了死了,我一个字都没有背唉!” “吵屁啦!”齐圣站起来拍桌子,大家被他凶神恶煞的气势吓倒,混乱的气氛顿时弱下去,他一转头,立刻变了一张哈巴狗一样的笑脸,对着苏苏老师猛摇尾巴:“老师,老师,我帮你发卷子!” 苏苏老师无奈地把考卷分给他:“你对同学态度不要那么凶,小心没人跟你做朋友。” “我有老师就够啦!” 恶,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这家伙不应该叫齐圣,应该改名叫情圣才对! 等拿到考卷,抗议声就全消失了,大家都顾不上抱怨,埋头苦写。我看着题目稀里糊涂,我一个月没有念书了好不好!鬼知道北洋水师在威海卫全军覆没是第几年!可是没办法,就算泪流满面也不能空着,胡诌一个年份就填下去,说不定老师还会算辛苦费给你。 考到一半,就听见隔壁非洲小声在问乌鸦:“16道选择题,开国大典礼炮齐鸣28响的寓意是什么啊?” 这题我也不会!立刻就竖起耳朵。 可是乌鸦埋头刷刷写,就是不理非洲,是哦,非洲交了女朋友以后,他就在跟非洲冷战。 “喂,这么多年兄弟,你不会见死不救吧?好歹吱一声啊!”非洲急了。 是啊是啊,考试的时候就暂时握手言和吧,至少考虑考虑隔壁座位等答案的人的心情啊! 乌鸦终于有反应了,他头都不抬:“吱。” 靠。 这种古老无聊又过时的把戏就不要玩了好吗好吗好吗!会不会看场合啊! 悲愤地扭头去看弟弟,只见陆栩奋笔疾书,弟弟在旁边打哈欠,陆栩依旧在奋笔疾书,弟弟在玩圆珠笔,陆栩写完最后一题“刷”的一下,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弟弟空白的考卷,再一推,把自己的考卷塞过去。 苏苏老师一直盯着齐圣,根本没注意! 陆栩继续低头奋笔疾书,弟弟就悠哉悠哉地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趴在桌上睡大觉。 老天爷,请你也给我一个年段第一的同桌做男朋友吧! 浑浑噩噩填完最后一道,铃声响了。 齐圣一副黄世仁嘴脸,到处收租:“不许写啦,我看谁再写一个字别交头接耳,快点交了交了,老师还忙着呢!” 手里的卷子被抽走,直到听到周围此起彼伏的哀叹,我心里才好受一点。 大胖手里立着三根水笔,对着名着导读上《西游记》的观音插图猛拜,嘴里嘟嘟囔囔:“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他干嘛?”我问弟弟,“考完才想起来抱佛脚,太晚了吧?” 弟弟憋笑:“不是啦,他在保佑彭德怀的妈妈曾经给彭德怀取过一个小名叫彭格列!” “为什么?” “因为他把指挥抗美援朝的将军填成彭格列了!” “哈哈哈。” 原来还有比我更惨的人,心里瞬间就爽了。 苏苏老师收齐了考卷,没有走,忽然跟我们说:“对了,过两天学校组织去王寿山秋游,你们有身份证的把身份证交上来,没有的回去拿户口本,明天一定要记得带来哦,忘记的同学,错过集体买票的时间老师可不管哦。” 于是教室里再一次沸腾了,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反正只要不念书,就算去学校前面的月湖公园吃盒饭大家都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下午一放学我就回去翻箱倒柜找户口本,去年本来要和弟弟一起去办身份证的,可是那时候刚好被虾米毛毛拖去剪头发,剪了一个比狗啃还难看的发型,于是我就赌气要等头发长回来再去,开玩笑,这种样子去拍一寸照,洗出来都可以贴在门上辟邪了好不好! 在自己房间里翻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户口本肯定在爸爸房间里的啊! 于是又蹬蹬蹬跑到爸爸房间去找。 爸爸的房间很干净也很简单,棕色的组合柜,电脑桌,床上铺着深灰色条纹的被套,床头柜上放着一盏台灯和我们一家三口去动物园玩的合影,我俯下身去看那张我在做鬼脸,猴子爬到弟弟头上把他吓哭的照片,心中忽然有些伤感。 几乎把整个房间倒过来,才在柜子最下面一个抽屉里找到一叠证件,成功把户口本翻出来,底下露出两个绿皮的本子。 上面写着“出生医学证明”。 好奇地翻开来,打头一行字是“新生儿姓名:薛思琪,女,出生日期:1993年8月16日”。 唉?搞错了吧,生日不是9月27日么? 把户口本翻开来,咦,这里写的却是“1993年9月27日”。 有人说户口本上的生日是可以随便报的,但出生证明就应该不行了吧? 心砰砰直跳,难不成我和弟弟过了十八年的生日都是假的? 有些奇怪地继续看下去,目光不由在父亲姓名那一行停住了。 如果说刚刚还只是吓一跳的话,这下就完全是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名字,胸中翻起滔天巨浪,一时间几乎忘记呼吸。 不是爸爸。 出生证明上,父亲那一栏清清楚楚写着的,并不是我叫了十八年的爸爸的名字。 “父亲姓名:宋其嘉。” 不甘心的把弟弟的出生证明翻出来,还是那个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名字。 “宋其嘉” 我喃喃念出声。 我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吃晚饭的时候我明显心不在焉,饭桌上一时安静得只剩下汤匙和碗盘碰撞的声音。 爸爸夹了一筷子芹菜香干给我,试图打破沉默:“小琪今天怎么这么文静?” “没啦,今天考试了有点累。”我勉强笑了一下。 以往和爸爸一起吃饭弟弟总是低头玩手机,但有我插科打诨,弟弟也会嘲讽着刺我几句,因为我的自我牺牲,饭桌上的气氛也还算其乐融融。但现在我完全没这个心情了。看着爸爸的脸,就会不停地想,我们和爸爸长得是不怎么像,爸爸的眼睛是狭长状的,微微眯起来会有点让人害怕,我和弟弟却都是杏核大眼,圆鼓鼓的,爸爸的下巴是方的,脸部线条硬朗,嘴唇薄薄的,紧抿起来就会感到严厉。我和弟弟的下巴却比较圆,嘴唇也肉肉的,长着一张很好欺负的脸。 根本不一样。 越对比越心惊,越是心乱如麻。 “我吃饱了!”我丢下筷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弟弟也赶紧放下筷子:“我也吃饱了。”他从来不愿意和爸爸单独相处。 躺在床上,脑子却又变得一片空白。 “薛思琪。”弟弟的头探进来,“你今天很怪唉!” “要你管!”我把头用被子蒙起来,“我来大姨妈了,你别惹我!” 弟弟信以为真,忙把头缩回去。 隔了一会儿,又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我把被子拉开一条缝,看到弟弟小心翼翼地端着什么走进来,轻轻放到我床头柜上。 热腾腾甜丝丝的味道冲进鼻腔,我的眼睛不由发酸。 他放下红糖水,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 “唉。”把被子拉下来,我忍不住叫住他,这才发觉自己连声音都在震颤,“薛思嘉,你是我弟弟对不对?” 他皱着眉走回来,拉了一张凳子在我床边坐下,看着我有些手足无措:“干嘛哭啊?你又偷吃冰淇淋了吧?唉,薛思琪不是我说你哦,知道自己生理期快到了还吃冷饮,你真的是” 我伸手拉住他衣角:“你肯定是我弟弟吧?对吧?” 我们血脉相连,我们那么相像,我们从出生之前就相依相伴至今从未分开过,我们分享彼此所有快乐和悲愁,共同经历人生的颠簸,你永远都是我最亲最亲的弟弟,你永远都不会突然变成一个陌路人对不对? “你发神经啊!”弟弟大大翻了一个白眼:“是啦是啦,我比你小半个钟头,我是你弟弟好了吧?” 我含着眼泪,嘿嘿笑了起来。 “白痴!”弟弟骂我,过一会儿又别别扭扭地问,“你肚子还痛不痛啊?” 鼻头发酸,忍不住想流泪,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只好拼命摇头。 “白痴。” 嘴里骂我,却伸手出来,隔着被子帮我揉肚子。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如果我独自来到这个世上,会是怎么样的呢? 我一个人霸占所有的玩具,零食,电视,电脑,早上起来上厕所不会有人在外面火急火燎地拍门,不会有人故意躲在门后吓我,不会有人把我的情书藏起来然后偷偷把那个家伙揍一顿,不会有人跟我因为看湖南台还是看中央十套吵架,不会有人把穿过的袜子硬塞给我洗,不会有人一边骂我白痴一边不厌其烦的给我讲数学题。 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爱我。 我会很寂寞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再来个小剧场 有一天,陆栩难得趴在课桌上睡觉。(头枕在胳膊上那种) 弟弟托着下巴看他,趁着周围没人,偷偷蹭蹭蹭蹭过去,亲了亲他的脸。 嘴唇碰到的时候,弟弟脸瞬间通红,很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陆栩趴在那,忽然眉毛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整颗脑袋都埋进手臂里去了,只剩下两只爬上红晕的耳朵。 ☆、秘密往事 要出发去秋游之前,我特意去剪了一个短发。 集合的时候,我特意凑到毛毛眼前,撩了撩发丝:“怎么样,好看吗?” 毛毛盯了我半响,都快把我盯毛了才说:“额,好不好看是其次,不过你现在好像你弟弟哦!”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 刚好学校要求大家都穿校服,这样比较不容易走丢,校服这种麻袋一样大的运动服套在身上简直雌雄莫辩好么~ 我也不知道我出于什么心理,自从看到那本出生证明后我就觉得极度没有安全感,心里迫切的想要变得和弟弟一样,想要每个人一眼就看得出,我们是姐弟。 如果爸爸不是爸爸,至少我还有你。 大概,就是这样。 正发呆,后面一个人飞扑过来,勾住我肩膀把我整个人都按到地上:“薛思嘉,你个混蛋,叫你昨天撸啊撸的时候坑我!” 然后弟弟就和陆栩从正对面走过来:“非洲你找我?” 非洲石化,倏然放开我:“妈呀,认错了!” 弟弟脸顿时黑了:“我哪有那么矮!” 我哪里矮了,一米六二,在女生里不算矮了好吗! 准备出发了,学校包了好十几辆旅游大巴,高二年段十八个班浩浩荡荡组成一个车队。一上车,齐圣就挤到第一排和苏苏老师一起坐,乌鸦本来要到最后去坐,却被非洲一把拉住按在身边。素来目不斜视地走过我和毛毛的位置,在弟弟和陆栩那一排,和另一个女生坐在了一起。素来自从那天就不再和我说话,我也表现出忽视她的样子,虽然一看到她心里就难免膈应得半死。 弟弟和陆栩坐在我们斜后面,一人分一只耳塞靠在一起听歌。 一开始大家兴致都很好,苏苏老师在前面给我们讲王寿山棋盘石的传说,铁拐李和吕洞宾一起下棋,后来铁拐李输了,一怒之下就把棋盘砸了什么的,阿蛮在后头听了连连摇头:“吕洞宾也真是的,知道小受傲娇易炸毛,就该让让人家嘛” 全车人都无语地看着她。 后来车子开得太久了,又上了盘山公路,大多人都睡着了。 我和毛毛也睡着了,后来车子开进隧道,光线突然暗下来,我就醒了。那是一个长达九公里的山岭隧道,我回头看了看,弟弟枕着陆栩的肩膀,陆栩一手揽着弟弟,下巴搁在他头上,两个人就以这样亲密的姿势睡着了,隧道里的壁灯是一种微微发红的黄色,随着车子前进,一道闪过一道,车上只有细细的呼吸声,让人感觉好似身处幽静的海底,安逸而宁静。 打了个哈欠,听说下了车还要坐船,我正想再睡个回笼觉,一个错眼,却看见素来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栩和弟弟。 她刻毒得像蝮蛇一样的眼神,让我瞬间就被吓出了一身白毛汗,再也不敢睡。 我拧着脖子,想看看她到底在盘算什么,结果她看到我如临大敌的表情,非常非常轻蔑地嗤笑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后来我再没睡着,导致下车乘船的时候精神萎靡,都没心情去看周围的风景。 一只只船在飘着云雾的山涧里绕来绕去,顺着沣水往南,一直入了汀江,才弃舟上岸。然后又坐车是哪个吃饱了撑的人决定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秋游的啊!油费很贵唉! 在山脚下的农家乐吃了饭,齐圣拖着苏苏老师跟我们一起坐,然后这个土匪就满桌子抢菜,后来苏苏老师碗里的菜堆成山放不下了,他就直接把盘子挪到苏苏老师面前,谁要伸筷子去夹都会被他瞪:“喂喂喂,说你呢,别给老子夹这么多!那是我老师喜欢吃的呢!” “我老师我老师的,苏苏老师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大胖很忧伤,他胃口大,这样根本吃不饱,作为同桌,他义正言辞地指出,“所以这一桌子菜也不是你的,你无权分配这些菜的归属权!” “谁说老师不是我一个人的!”齐圣吹胡子瞪眼,“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齐圣!” 正想撸袖子揍人的齐圣跟被念紧箍咒的孙悟空一样,乖乖坐下来,刚才的山寨土匪气一下消散,扭头看向苏苏老师的时候已经眼含热泪,可怜兮兮的口气:“老师,你凶我” 温柔的苏苏老师拿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没辙,小声说:“是你自己做的不对,我才” “你就是凶我了”咬着衣袖,泫然欲泣的模样,“你还为了大胖凶我” 苏苏老师手足无措,只好安慰他:“好好好,我以后一定不凶你了。” 阿蛮看着他们俩眼睛闪闪发亮,饭都多吃了两碗。 吃完饭,我们在农家乐的院子里歇到下午三点,等太阳不那么烈了之后再爬山。这家人的院子里种了一棵三十年树龄的榕树,树宇撑开,便是独木成林。我和毛毛阿蛮坐在树荫下看主人家的小女儿绣手帕,她奶奶剪了两串葡萄,用山泉水洗了拿来请我们吃,我准备拿一点给弟弟。他正一脸新奇地蹲在牵牛花架下观察一只窝在鸡棚里不动的芦花鸡,才走过去,就听见弟弟担忧地说:“它是不是便秘啊?”陆栩猜测说:“它是在孵蛋吧?”弟弟还不信,上下打量了母鸡一会儿:“那它怎么一脸便秘的表情?” 我看了母鸡一眼,觉得它的表情应该解读为“真是愚蠢的人类啊!” “呱呱呱——” 我鄙视地回头看了一眼:“你这是蛙叫吧?” 非洲不理我,一脸专注地混在一群大番鸭中间,和鸭子们保持队形,伸头缩颈,在院子里呱呱呱地走来走去。乌鸦抱着手臂靠在门边,阳光照在他身上斑斑驳驳,眸似清水,好看得几乎连皮肤都是透明的。他看着非洲故意搞笑,也忍不住一笑。那一刹那,连我都不禁心跳加快,平时天天看也不觉得,这不经意一瞧,顿时觉得已经被传成段花的小璐相比之下就是一粒灰扑扑的尘埃 非洲听见他笑,大松了一口气,挠着头说:“我的祖宗唉,终于把你逗笑了。” “非洲,我先说好,这并不代表我准备和你继续做所谓的好哥们,我只是”乌鸦顿了顿,垂下眼睛,有些艰涩地笑了笑:“我只是拿你没办法而已” “真不知道你在闹什么别扭,不过没关系!”非洲根本无知无觉,特别欢乐地跑过去给乌鸦一个扑抱,“我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你了,你不把我当哥们,我把你当哥们就行了呗!” 许久,我听见乌鸦似乎低低叹息了一声。 爬山的过程实在太艰难,完全不想复述。 我们要在山上住一晚,明天集体起来看日出。山顶上没有酒店,只有一间叫做祥光寺的荒山野寺(其实没那么惨啦。) 我瘫倒在祥光寺的客房时已经不想动一个手指头,歇了一会儿,吃了斋饭(吃的时候我还挺好奇这寺庙里的大厨是怎么把素菜做出肉味的),然后轮流洗了澡。 房间是大通铺,但被褥都还挺干净的。一个房间能住十二个人,我和毛毛阿蛮大仙外加其他女生共一间。比较悲催的是,“其他女生”里正好包括了素来。我跟她也不知道该算冷战还是绝交,大概是绝交了吧,她把弟弟和陆栩说成那样,怎么可能还有朋友做!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不想理她了。 洗完澡总算精神点了,弟弟过来敲门说发现了好地方邀我们去玩,屋子里的其他女生都很感兴趣,本来只想窝在床上看电子书的我也被有得玩就会变身永动机的阿蛮拖去了。 传说中好玩的地方在寺庙的后面,一个地势比较低并且背风的山坳,连着一方芦苇依依的水滩,好几只扁舟系在岸上的垂柳上,已经有人解开了船绳划了出去,激起一只只萤火虫。 “这种季节还有萤火虫啊!”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声。 “大概是这里比较温暖的关系吧!” “看起来草很茂密唉,会不会有蛇啊。” “老师都不在,会被骂的吧!” “老师在还有什么好玩啊,唉唉,你们有谁会划船啊?” 周围的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弟弟凑过我耳边说:“船不够的,我们赶快先占一条再说。” “有屁用啊,又不会划。”我小声回他。 “陆羽会划啦,快点。” 这世上还有陆栩不会的事情吗? 坐到船上,望着陆栩一下一下撑着竹篙的身影,我不由感叹。 划到湖水中央后,陆栩就坐到弟弟身边,让小舟随波逐流一会儿,我们都欣赏起周围的景色。 夜色沉沉如水,遥遥望去,能看见几点寺庙里的灯火,隐映在茫茫蒹葭浦中。我和毛毛坐中间,阿蛮一个人在最后,她把脚浸在水里,脚丫子荡来荡去正开心。弟弟与陆栩坐在前,两人并肩坐在轻舟上,柳堤蓼渚间萤光明灭万点,有碎星般的萤虫飘上来,点点行行浮在四周,美得恍若仙境。 陆栩顺手折了一片芦苇叶,凑到唇边,试着吹了几个音,好像在找调子。 起初,音节还有些艰涩不成句,之后渐渐如清流般顺畅婉转。 弟弟听着听着,忽而抹了一下眼睛。 阿蛮曾对我说:与陆栩认识十几年,从没见过他有喜形于色的时候。 而此刻,那折了芦苇叶在吹的人眼里却满是笑意,唇角微扬。 曲子很熟悉,分明就是前天上古文课,讲《诗经》的时候,老师特意放了好几遍的那首。 我也听出来了。 简简单单的曲调,反复咏唱着的不过一句话。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前,再来个小剧场 因为和阿蛮是亲戚关系,所以陆栩从小就无奈地生活在腐女的荼毒中。 有一次阿蛮跟陆栩借手机数据线:“你数据线借我一下。” “怎么了?”陆栩问她。 阿蛮叹息一声:“我手机那个弱受可能被插松了,看看换个攻能不能拯救他。” 陆栩:“” ☆、秘密往事2 尽了兴,刚刚上岸,立刻就被守株待兔的苏苏老师逮住了。 好脾气的人突然爆发才可怕,我们被黑化暴走的苏苏老师骂得狗血淋头,每人领着三千字的检讨灰溜溜地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毛毛忽然扯了扯我的袖子:“唉,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墓啊。” 我扭头一看,果然一个墓碑掩在荒草蔓烟的地方。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第5节 毛毛打了个寒战,她胆子小,怕鬼得很,就拼命拖我走。 我忍不住回头去看,脚下就慢了。 毛毛急了:“别看啦,小心晚上鬼来找你。” 结果我没吓到,她自己倒是吓得半死,手上的力气瞬间就大了,我跌跌撞撞地随着她走。 回到住宿的地方,躺在床上,我又想起刚才看到的墓。 在看到那个墓时,我脑子里忽然窜出了许许多多,细碎的画面。 细软的,藏着小贝壳的沙滩,四季不停的,咸腥的海风,蜿蜒的栈道,被海浪冲刷得沟壑纵横的岩石。 那是来到南川之前,我和弟弟的家。 一个以香蕉和海产盛名的海岛,从南川往东上高速路,开两小时的车就可以到。 我们住在海边一个爬满爬山虎的老房子,靠着山崖。 山崖上是一间私人墓园,锈迹斑斑的铁门长年锁着,里头孤零零地伫立着一块墓碑。 那块墓碑,是的,我想起了,是那块墓碑。 我和弟弟曾经翻进去玩过大探险,弟弟还指着上面的字问过我:“唉,薛思琪,这个是老师说的宝盖头吗?” 上面镌刻着一个名字。 “宋其嘉。” 最后我几乎一夜未睡,直到凌晨才撑不住睡过去。 第二天,原本计划的日出并没有看到,连老师都通通睡过头了,哈哈。 幸好,不然昨天爬得那么辛苦,还要我四五点起来看一个破蛋黄是怎么从云海里煎出来的,我大概会暴走! 下了山,坐上回程的车,秋游就这么结束了。 苏苏老师笑眯眯地说:“回去每人交一篇‘游王寿山有感’的作文,八百字以上” 大胖才嗷了一下,就听见苏苏老师不慌不忙地继续说:“我还没说完呢,回到学校还要上下午的课,你们别溜走哦,我会点名的。 ” 大胖正想继续嗷,又见苏苏老师笑容更深了:“顺便提醒你们一下,下个星期三月考,要好好复习哦。” 这不是苏苏老师,是恶魔! 非洲在旁边45度仰望天空,忧伤地说:“有时候,只需要三句话,就足以让人痛不欲生” 阿蛮凑过来问我:“这位同窗,你可知,为何你我听到考试时天地变色天崩地裂,而你我的弟弟都那么淡定么?” 因为一个是学霸,一个男朋友是学霸 我当然不会承认,于是我肃然道:“因为我一直把学习当做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阿蛮怜悯地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肩膀,沉痛道:“同窗,不要再骗自己了,只因你我木有男盆友!” 我配合她做涕泪满襟状:“这位同窗,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有些事就不要拆穿” 抱头痛哭地耍了一会宝,我与她不约而同回头去看那两个天妒人怨的家伙,这两个正腻在一起玩闹,陆栩侧着头看弟弟,伸手去点弟弟的额头,给他因为吃了泡面而长出来的三颗痘痘取名字:“北大,清华,复旦。” 弟弟听了笑骂了一句:“靠,小小青春痘竟敢比我有学问!” 陆栩也跟着他笑。 看来,总有那么些事无关性别,只要是被爱包围的人,都是一样的——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在,即使是非常无聊并且完全找不到笑点的对话,都可以进行得很幸福。 这大概就是我忍不住羡慕他们的地方吧。 坐车坐得好累,强打精神回到教室上课就哈欠连天,看到教室里呈现出一排倒的趋势,我也就放心睡了。 大概是怨念太深,我居然梦到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手脚都被铁环固定住了不得动弹,有个声音说:“陆栩的头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进行换脑手术了。” 然后就见素来脸上挂着可怕的笑容,手里拿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刀要来给我开颅。 头疼欲裂,脑门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睁开眼,正好见着讲台上数学老师对自己吹胡子瞪眼,再一看滚到桌边的粉笔头,我立即心有戚戚地低下了头。 ——数学老师的弹指神功又进步了。 撑着脑袋,想起梦中情景,还心有余悸。 “你们会有报应的!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素来那像是诅咒一般的话一直在我心头盘桓不去。 她说的报应指的是什么,说我们会后悔的是什么,我很快就知道了。 月考后放榜那天,去上学,路上就有人指指点点,还有人冲弟弟丢脏东西,心中奇怪又不安,刚到教室,就看到黑板上被人用鲜血般的红粉笔用最粗的字体写着:“同性恋变态去死!”中间贴着一张放大的,弟弟和陆栩亲吻的照片。 好像是隔着门上方形的玻璃窗拍的,陆栩还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班上的人眼神都变了,本来坐在弟弟和陆栩位置旁边的人纷纷移开了桌子,像在躲避着什么会传染的病毒,露出一块空白。 桌上的书也被人丢在地上,原本干净的桌面上被人用刺眼的红墨水写了大大的两个字:“去死!” 我和弟弟站在教室门口愣住了。 还是弟弟先回过神来,他淡淡地说:“我去擦黑板,薛思琪,你去帮我捡一下书。” 忍住眼泪,走过去蹲在地上帮他捡书,忽然就听见啪的一声响,抬头就看到弟弟肩头被人用板擦砸了一下,白色的粉笔灰在他灰黑色的夹克外套上分外显眼。 弟弟没有回头,手停了一下,继续用力地擦,在擦“变态”两个字的时候,挂在黑板两侧的广播忽然响了。 “请高二(4)班的薛思嘉同学即刻到教务处来一趟,请高二(4)班的薛思嘉同学即刻到教务处来一趟,请高二” 弟弟没有听第三遍,他平静地放下板擦,拍了拍肩头,抬步走了出去。 “薛思嘉,等等我。”我赶紧跟出去。 跑出门的时候,就听见教室瞬间炸开了锅,“恶心”“变态”“怕跟这种人共班”“不知道会不会传染”这种恶意的,戳心的字眼,接二连三地窜进我耳朵。这些话我能听见,弟弟当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可他的表情一直很平静,连眼神都没有起波澜。只是那些人骂得越大声,越难听,弟弟的背就挺得越直,像是一截生在悬崖上,风摧不动的劲竹。 教务处离我们的教学楼还算近,很快就到了。 门敞开着,弟弟一走到门口,里面齐聚的人顿时向他看过来。 环顾一圈,学校方面就有校长、教务主任、苏苏老师。另一边是陆栩,他哥哥,他身边还有一个面色严竣的中年男人,大概是陆栩那个满世界飞的爸爸,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没有背着巨大的登山包,没有留小辫子,他有着端正而古板的五官,眼尾有着沧桑的细纹,一身笔挺的三件套西装,俨然就是个传统而威严的父亲。 爸爸也来了,他站在陆栩一家人的对面,沉着脸目视着弟弟走进去,我正要跟进去,爸爸突然说:“小琪,你回去上课。” “爸爸?”我不理解地看着他,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思上课。 “今天的事和你没关系,你回去!” 爸爸态度强硬,我不可能当着那么多老师的面和他吵,弟弟看了我一眼,对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终究是退了出去,厚重的防盗门立刻在我眼前关上了。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阿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抓住我一个劲猛问。 我有些无助的摇摇头。 我们两个守在教务处紧闭的门口,像两只被赶出家门的猫,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呸,墙砌得那么厚,肯定干了不少非法交易!害我一个字都听不见!”阿蛮恶狠狠地踹了一脚墙。 我没有回应她,也没有什么心思,我靠着墙蹲下来,低头去看地上的蚂蚁,它扛着一块巨大的面包屑,我的脚像一座大山一样挡在它面前,它背负着难以想象的重量,在我脚跟前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弟弟,和小蚂蚁何其相像。 “思琪,你在想什么?”阿蛮终于消停下来,跟我并肩蹲在地上。 “我在想,弟弟会不会被退学。” “不会的,陆栩一定不会让他退学的。” “是吗?陆栩能做得了主吗?”我转头去看阿蛮,她被我看得眼神闪烁了一下,我笑了,“他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吧,不,他爸爸肯定能保住他的,毕竟,像他那样的家庭” 可是弟弟不一样,爸爸不过是个运输公司的小经理,还是个副的,在校长面前估计低声下气都没有用吧。南川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宽容那样开放,今天我算结结实实的领教了。而像一中这样一贯爱惜羽毛的重点学校出了一对同性恋,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出去,会变得越来越难听,为了维护学校的声誉,劝退一个学生又怎样。 “思琪。”阿蛮担忧地看着我,“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对她安抚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我们等等看就知道了。” 身后的办公室里偶尔传出几声拔高的声音,却模糊到一个音节都听不清,也无法分辨是谁发出的。 我抬头看着形状各异的白云,它们在我眼前无忧无虑地飘过。 一切只有等,除了等,我什么也做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烟昨天在看笑傲江湖,看完很想写一篇东方不败的同人,其实某烟以前都是写古耽来着,现在我的手又痒了,我可以在这里调查一下,有木有人喜欢看东方不败同人的么? ☆、秘密往事3 将近中午,那扇门才被推开。 陆栩的爸爸当先走出来,教务主任和校长赔着笑送他,他走了两步,回身同校长握手。 接着是看不出情绪的陆栩的哥哥,后面跟着脸色有些不好的苏苏老师。也是,他心中也守着这样的秘密,这一次如同判决般的审议,一定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爸爸分外高大的身影映入我眼帘,他对上我变得焦急的眼睛,轻声说:“没事。” 没事,怎么个没事法? 可他并没有多说。 最后是陆栩和弟弟,他们脸色还好,弟弟看上去有些疲倦,陆栩偷偷握了握他的手,我注意到他们的脖子上都系着一条细细的红绳子,底下坠着一枚银色的,小小的钥匙。 回想起那天晚上他们的对话,这大概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吧。 爸爸看到他们相握的手,眼神沉了沉,不过他似乎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长长呼出一口气,伸手去拉弟弟:“小嘉,回家了。” 弟弟很快的闪了一下,手背在身后,眼底的灰暗情绪又浮了上来:“我自己会走。” “不回去上课吗?”我立刻惶恐起来,“薛思嘉你不能回去上课了吗?” “不是的,”陆栩哥哥折返回来,刚好听见我的问话,便平淡地解释了一下,“我们家会尽力把这件事压下来,但是在这之前,当事人最好还是不要在学校出现了,免得出什么波折。”然后他看向陆栩:“爸在等你。” “我知道了。”陆栩看了一眼他哥哥,而后转头看弟弟,倾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记住,记住我们的约定。” 弟弟刚要点头,爸爸忽然急躁起来,猛地拽住弟弟手臂:“走了!”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弟弟挣扎起来。 爸爸眼神一暗,他那种样子有些危险,我心提了起来,爸爸却慢慢松开了手。 弟弟立即后撤三步,揉了揉戴着护腕的左手。 我又想跟着他们回家,爸爸再一次挡住我:“小琪,回学校去!” “爸爸,我” “这不关你的事,你无故旷什么课?弟弟过几天就会回来读书,你怕什么?”爸爸打断了我,“回去!弟弟不在你身边,你就饭也不吃书也不念了吗?你们俩只是姐弟,你们本来就是独立的个体,没有人规定你要和弟弟什么都绑在一起。” 我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爸爸已经推搡着弟弟走了。 上课!上你妹的课! 我学着阿蛮的样子,泄愤似的,一脚踹在墙上。 回到班上,黑板上的字已经不见了,都上了一上午的课了,还在上面就有鬼了,可是看到老师留下的板书后面还留着擦都擦不掉的红印子,火就腾腾腾的往上冒。 素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坐在座位上看书,我冲过去一脚踹翻了她的桌子:“你满意了?高兴了?” 全班人都惊恐地看着我。 她还有脸冲我笑:“照片只印了几十张,只来得及给校长年段长苏苏老师看,还有那么多老师没发,怎么会满意呢,我还要再加印几百张,几千张,最好全校人手一份,这才算满意呢!” 贱人! 她被我一巴掌打得侧过脸去,我气得快爆炸了,真恨不得抓住她的头发把她从三楼扔下去! “呵呵。”她忽然阴森森地笑起来,“我说会叫你们后悔的,我说到做到!” 疯女人!她已经疯了! 我居然跟这样的疯子同桌了两年多,真令人不寒而栗。 我不想再跟一个疯子一般见识,我从抽屉里拉出书包,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我要逃学,我要回家,我才不要留在这种地方上什么狗屁课! 公交车太慢了,我站在路边拦车,直接打的回家。 一路跑进小区,路过我们家的停车位,爸爸的车却不在那里。 难道他们没回来? 我满腹狐疑,坐电梯上楼,掏出钥匙开了门,家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爸爸?薛思嘉?” 我试着叫了几句,冷冰冰的空气回荡着我的声音,除此之外,无人回应。 他们没有回来,去哪里了? 我试着去打弟弟的电话,连续打了好几个,《oon river》在我耳边唱了好几遍,无人接听。 再去打爸爸的手机,直接关机。 怎么回事? 他们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 像是一只鬼气森森的冰冷的手慢慢钳住了我的喉咙,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这种感觉已经五六年都没有过了,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是弟弟吗?是弟弟出了什么事吗? 我和弟弟大概是全世界最没有默契的双胞胎,我们玩猜心游戏就没有赢过,传说的心电感应,我一直以为是没有的。 可是十二岁时,这种感觉就曾出现过。 那时我们还没搬来南川,我们一家人住在铜山岛,对,就是那个香蕉和海产颇负盛名的海岛城市。 我在邻居家,和她们的小女儿一起玩芭比娃娃。 给娃娃换衣服,扎头发,正是兴起,身上突然就一阵一阵的发冷,心跳也变得非常快。 很害怕,我丢了娃娃,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一直等这种感觉消失。 可这种感觉持续了非常久,我怕得要死,又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差点当着邻居全家人的面就哭了出来。 幸好它又突然消失了。 就像它来的时候那样,完全没有预兆。 我没有玩的心情了,匆匆和邻居告别,一刻不停地往家的方向跑。 弟弟的房门紧闭,我听见水声,爸爸从浴室里洗澡出来,我问他:“爸爸,弟弟呢?” 爸爸说弟弟生病了,有点发烧。 我想去看他,爸爸却不准我去。一直求他,一直求他,他终于把弟弟的门打开了。 屋子里几乎是全黑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以为他睡了,我小声叫着弟弟走进去,弟弟的房间空气很不好,有一股怪味。 弟弟睡在床上,被子一直盖到下巴,他脸色很差,紧闭着眼睛缩在床上发抖。 我伸手去摸他额头,烫得我马上就缩了回来。 弟弟真的生病了。 爸爸跟在我身后走进来,把弟弟的被子又掖紧了一些,他的手指因此不小心滑过弟弟的下巴。 弟弟整个人猛地一颤,忽然就抖得非常厉害,口中是混乱不堪的呓语。 “薛思嘉,薛思嘉。”我小声地叫他,他终于认出我的声音,慢慢的慢慢的安稳下来,睁开了眼睛。 我一直记着这件事,印象深刻的不止是因为那种没有头绪的感觉,还因为那是从小到大,弟弟第一次叫我姐姐。 他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我,他发烧烧得连手指都是滚烫的,还有腻腻的汗。 “姐姐,救我。” 大概是病得太难过了,他声音嘶哑,跟着眼泪就滚落下来。 我忽然注意到他露出被子的手臂上全是一条一条暗紫色的淤青,那种长条形的形状,不像撞的跌的,倒像是用什么东西绑出来。 “你的手”我伸手想去掀他的被子。 爸爸突然脸色大变,硬生生将弟弟的手掰开,抓着我的衣领,非常粗鲁的将我推了出去:“小琪,你先出去,不要影响弟弟休息。” 我有些不明所以地站在门口,感觉不对劲,但十二岁的我并没有多想。 门迅速地在我面前闭合,最后,最后一个画面是弟弟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他竭力向着我所在的方向伸出手,却又被爸爸大力按回床上,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眼眶溢出,他又哭着喊了我一句:“姐姐。” “砰——” 门关上了,随后我听见锁头转了两圈,反锁了。 弟弟的哭声被隔绝在门后。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听过他叫我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郁闷哦,最近好多作业。 好想写东方不败同人,你们会来看么(忐忑) ☆、黑暗之潮 “答应我!以后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你不在的话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某芒果台抓着对方膀子声嘶力竭的台词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我手脚并用,哎呦哎呦的从沙发里爬起来,活动活动僵到不行的脖子,瞥了一眼时钟。 指针正向晚上九点靠近。 他们还没回来,期间给弟弟和爸爸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肚子饿得大唱空城计,却一点食欲都没有,那种讨厌的感觉还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心尖,挥之不去。 等人等得无聊,电视又在播《兰陵王》,一个牵着马发型狂野的男人在露天浴池里泡澡,我还在疑惑是不是和马共浴会比较舒服,追着老母鸡而来的林依晨就让我刷新了对天雷滚滚这个词的理解,她在看到冯绍峰撸头发后一脸震撼的表情,陶醉道:“这个画面实在太美了!”然后三下五除二开始脱衣服 我还是去弟弟房里偷psp玩吧。 不知道多久没进过弟弟房间了,他完全遵从生物的圈地本能,卧室就是他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 其实布局完全和我房间一样,只是粉色的窗帘被套换成了绿色,然后没有我房间那些堆积成山的布偶娃娃和随处乱丢的漫画书而已,意外地看起来居然清爽很多,我摸摸下巴,考虑考虑要不要整理一下房间。 弟弟的门后面挂了一只篮球,书桌上摊着几本篮球杂志,正想帮他叠叠整齐,拿起来抖了抖,噫!书里还夹着一双袜子,他不会是看到一半打算睡觉了随手抓个东西夹在那里当书签吧我算服了他了。 他游戏机放哪里了? 抽屉拉开来,里面一堆韩寒的书和一瓶用光的清凉油。 这两样东西,大概在弟弟心里,可以被命名为“回忆”吧。 高一的时候学校抓得很严,期末考英语没考过的暑假都要留下来补习,弟弟以59分的高分成为了补习班里的第一名,我以58分屈居第二。而陆栩从来就属于那种闭着眼睛都能考得比我们好的人,他根本不需要补习,却还是天天赖在教室上课,上课时弟弟被叫起来翻译句子,他就在底下一个单词一个单词提醒他后来直接被英语老师轰回家。 有时晚上老师会发卷子下来考,大概要到九点半才会放人,陆栩就天天晚上坐在教学楼前面的亭子等弟弟放学,等三个小时,换来两个人并肩而行的二十分钟。夏天的太阳有多放肆,晚上的蚊子就有多猖狂,一开始弟弟不知道,直到补习快结束才从阿蛮嘴里听说那时候陆栩天天在亭子里喂蚊子,刚买不久的清凉油都用光了。 那时候弟弟还特别崇拜韩寒,很爱看他的书。由于我和毛毛是一中门口那个席殊书店的常客(蹲在里面看免费漫画什么的),经常能看到陆栩隔一段时间就出现在书店,韩寒的书出一本,他买一本。再后来时间长了,看店的阿婆都认得陆栩了,见他来就会用客家话跟他打招呼:“后生唉,你要的书还无有到喂!” 他买来的那些,其实有的弟弟已经看过了,现在抽屉里还躺着两三本没拆封的。 他们是什么时候暗生情愫的,我已经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追溯到我能记起的最初,就是有一次弟弟打球摔伤了手,陆栩偷偷来问我弟弟早上几时出门他会来接他,我那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故意说早了大半个小时,害他大冬天的早上在我们家门口站了好久。 等弟弟下楼来的时候,他嘴都冻白了,怀里藏着的干蒸烧卖却还温热。 怎样才算爱一个人呢? 我想,并不是天天将爱挂在口头边,而是你从未说过一句露骨的情话,在他身边的一言一行却已向所有人昭示,你有多爱这个人。 合上抽屉,又失了玩游戏的兴致。重新回到客厅打开电视,换了台,缩在沙发里。 夜已经很深了,客厅的灯泡突然烧坏了,懒怠起身去换,因此只有荧屏里闪烁的光偶尔照亮我茫然的脸。周围的安静让我有些无法忍受,我不停地将电视音量调大,直到咄咄逼人,握着遥控器一遍一遍地换台,最后终于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半夜时被开门的声音惊醒,踉跄的脚步,进门的人在黑暗中磕磕碰碰,还带翻了一张椅子。 我睁开睡意朦胧的眼,就着电视的光辨认出喝得醉醺醺的爸爸,他扶着鞋柜把鞋子踢掉,跌跌撞撞走进来。我注视着他,他整个人湮没在夜色里,模糊得似乎只是别人胡乱涂抹的线条。 “爸爸?”揉了揉眼睛,又发觉身后再没有人了,我奇怪地看着喷着酒气走近的爸爸,“弟弟呢?” 回答的却是个猝不及防的拥抱。 我下意识挣了一下,没想到那一下的挣扎直接拉断了爸爸仅存的理智,他近乎暴虐的将我狠狠按入怀中,“咚”的一声,我狠狠撞上他的胸膛,痛痛痛痛死了! “爸爸,你弄疼我了,爸爸”我差点痛得哭出来,一叠声叫他,推开他,他却不理会。 反而将头缓缓伏在我颈间,像个委屈的孩子一般,哑了声音:“你别走……” 浓重的酒气围拢着我,爸爸的拥抱,大概从我留长发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久违了的怀抱,却没有想象中温柔。像铁钳一样的手臂勒得我肋骨生疼,我开始奋力反抗起来,甚至快要到拳打脚踢的地步,随即,颈间触到一片湿润,一颗接一颗温热的液体滑入衣领,让我因太过惊愕而忘了挣扎。 “不要丢下我” 莫名被紧紧抱住的自己,好像也快被那海啸般汹涌而来的伤感冲垮了。 “小嘉,小嘉,不要丢下我一个……” 我愣了愣,抬起的,想要回抱他的手,就这么顿在了半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影视研究的老师叫我们拍校园恐怖片,某烟被抓去写剧本,结果看的人木有什么反应,某烟写的时候被自己脑中的幻想吓得不敢去上厕所 ☆、黑暗之潮2 天色将明,骤雨初歇。 听见客厅中传来声响,我站起来,在房间里枯坐了一夜没动,让我浑身的骨头都揭竿起义,连经脉都是麻的。 厕所传来水声,隔了一会儿,是开关门的声音。 等房间彻底静下来,我才缓缓拉开了房间的门,看着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从未有过的迷茫。 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走到了阳台。 半夜下过一场雨,清晨的光还显得浅淡,风是湿润而凉的,让我麻木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倚在还挂着雨水的栏杆上,低头往下看去,从这里可以鸟瞰整个小区,视野开阔。 等了大约半分钟,一辆黑色的车从我们楼下开出来,车牌号熟悉到我闭上眼睛都能背出来。 它调了个头,开出小区,却没有往爸爸上班的方向开去,也没有开往云市,而是大大地拐了个弯,往东开上安宁大桥,渐渐化成一粒小小的黑点,消失在我目光所能企及的最远处。 我闭了闭眼,心中忽而一片凄凉。 上天啊,我求求你,求求你,我所揣测怀疑的一切,都将是假的。 转身走出阳台,用最快速度换了衣服洗漱,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浮肿的脸,面无表情,两眼无神,真是难看至极。 跑回房间收拾了书包,坐在玄关上穿鞋,穿到一半,又忽然想起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没拿,只好踢了鞋子再返回卧室,抓起桌上的金猪存钱罐往地上一摔,把里头的百元大钞都拣出来,算了算,又拣了一些零钱,一股脑塞进裤兜里,冲出门去。 到路边拦了车,这时候时候还太早,等了大半个小时才等到车。 “去铜山岛。”我探头对开车的师傅说。 “那要一百八。”师傅转头说,“去邻镇就算包车,我们这边都有规定的。” 我点头:“可以。” 已经没有一点心思去跟人讨价还价了。 昨天好不容易从爸爸的钳制下挣脱出来,浑浑噩噩回到房间,就好像被抽离了所有力气,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然后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坐了整整一夜。脑中飞速旋转,一帧帧画面在我眼前闪过,突然性情大变的弟弟,惶惶不可终日的弟弟,再也不肯叫一句爸爸的弟弟,故意激怒爸爸的弟弟,眼中燃烧着黑暗的光,笑容绝望的弟弟:“打死了好,死了才干净” 无数条纷乱线条的断点,一根根接驳起来。 霎时,遍体生寒。 南川尚在薄薄的晨雾中沉睡,遍植榕树的街市寂静无人,出租车静静地驶着,榕树上一条条垂落的气生根拂过车顶,偶尔有雨水从枝头滑落,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点滴檐声衬着秋叶满地,真是寂寥极了。 就在车子上了安宁大桥,快要开上高速收费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我接起来:“阿蛮,有事么?” “思琪,你可以带你弟弟马上来我这里一趟吗?”不知为何阿蛮的声音压得很低,“我需要你的帮忙。” “可是我”声音卡在了喉咙,通宵熬夜让我太阳穴钝钝的疼,想了想,都没想好要怎么解释这一切,只好含糊不清地说,“弟弟不在,我我正在车上,准备回出一趟远门” “思琪,你听我说,昨天陆栩一回去就被我舅舅关了起来,手机什么的都被拿走,还硬拖着他去看精神科医生,我舅舅不相信陆栩会喜欢上男生,他说陆栩以前明明有交过女朋友,对女生很有兴趣!呸,那个医生也是个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居然说陆栩不是同性恋而是精神分裂,幻想自己是喜欢男生的。我舅舅听了就跟找到解脱的信徒一样坚信不疑”阿蛮愤怒得压抑的声音都在发抖,“我舅舅出门办手续了,他打算把陆栩送到国外去治他妈的精神分裂症!我和他哥拼了老命才把陆栩从家里偷出来,大概很快就会被发现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知道把他藏到哪里去好,最后陆栩说他想见你弟弟” 我揉了揉疼得越来越厉害的头,对阿蛮说:“我知道了,等我十五分钟。” 挂了电话,我又吩咐师傅调头回去载几个人,师傅看了我一眼:“这是要加钱的” “我知道我知道,到时候要多少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按照阿蛮的指示,出租车停在她家两站外的公交车站,他们三人坐在那等我。 即使我说过弟弟不在,陆栩的视线还是在车内转了一圈,亲眼验证弟弟确实不在,才低下头坐到后座。阿蛮跟着他上了车,陆栩哥哥还是那个淡然到没表情的样子,冷冷清清地站在那,没有留什么话,只是冲我们轻轻点了点头,目送着我们离开。 他将一个人留下来,帮陆栩挡下他父亲的雷霆震怒。 我看了看陆栩,他拧着眉头坐在那,唇角也抿得紧紧的,表情可以说有几分冷峻,可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其实憔悴了不少,下巴上生出了一点点胡渣,都没来及刮。 大概是察觉了我的视线,陆栩转过头来,我没有收回目光,踟蹰良久,终于还是问出口:“陆栩,值得吗?” 值得吗?被千人所指,被至亲当成精神病,被迫离家出走,一无所有。 这条路真的值得冒险去走吗,以后也不会为此而后悔吗? 陆栩淡淡看我一眼,重新看向前方,声音漠然:“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人对待感情的态度并不相同,对有些人来说感情就像玩具一样,用过就可以丢弃了,一文不值;对有的人来说,感情是交易,是能够索要回报的东西。可是,对我而言,它没有形状,没有寿命,没有气味和颜色,是无法用世界上任何一种具体的东西去衡量的。我可以为我喜欢的人做很多很多事,可我并不觉得我有付出什么代价,因为我觉得这是我愿意并且应该去做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自然也就没什么值不值得。” 是啊,懦弱胆小的人可以为了喜欢的人将所有脆弱凝聚成担当,天真纯白的孩子会为了所爱之人勇敢破除所有阴霾,拥有不多的贫乏男子也能为了藏在心底的人倾囊相授,爱又不是论斤两贩卖的白菜,只要你愿意,所有不顾一切都可以变得轻描淡写。 车内一时静默无声,连一贯脱线的阿蛮都敛了神色,大概昨天陆栩家中发生的事让她也无法再轻松起来。 “你要去哪?你弟弟呢?” 发现车子开上高速路一路疾驰,阿蛮扭头问我。 陆栩也看着我。 张了张嘴,却还是不懂怎么解释,心已经乱如麻,我垂下眼睛:“我正要去找他。” 也许看出我的艰涩难言,他们再没有多问一句,一路无话。窗外的山水景色被拉扯一道道模糊的线条,中途在建成土楼模样的休息站停歇了一会儿,我下车买了水,暗暗计算离铜山岛还有多少路程。 我的心一直提着落不下去,因为我并没有把握能在铜山岛找寻到弟弟与爸爸的踪迹,一切不过是我单方面的猜测,也许爸爸根本就不是去铜山岛,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反驳我——不是去铜山岛那是去哪里?你明明知道,这一路都是绵延山路没有人烟,铜山岛再过去就是大海,往这个方向,根本就只有那么一个目的地而已。 忍不住叹气,盼着能在老家找到弟弟,又盼着他不在那里。最期望的是,我结结实实扑了一个空,然后晚上回到家就能看到他坐在地上拿着手柄打游戏。 陆栩从后面走到我身边,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垂头:“昨天从学校离开,弟弟和爸爸就没回来,我在想他们是不是回老家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回老家?” 陆栩锐利的眼神让我有些招架不住,我盯着自己的鞋子看,嗫嚅道:“只是这么觉得。” 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也没办法将爸爸醉酒回来过的事情讲出来。 虽然我逃避的态度很明显,但陆栩并没有再多问,他望着漫下来罩在远山上的云雾出神。离了休息站,我们继续前进,这时天已经大亮,却没有出太阳,天空堆满欲哭的灰云,沉甸甸的像压在人心头上。 三年前,搬家时也是这种天气。 东西都拜托搬家公司先运走了,弟弟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打游戏,我趴在窗子外,看那些曲卷厚重的云朵由铅灰色渐渐晦暗成深灰色,本来应该载我们去南川新家的爸爸却不知道去哪里了,空气已有一种大雨将至的味道。 后来果然下起了雨,我穿了雨衣雨靴拿了一柄大伞想去找他,弟弟抬头看我一眼,冷淡说:“那么大雨出去也只会给人添麻烦而已,他那么大人了自己会回来,你担心个屁啊。” 我瞪了他一眼,还是出门了。沿着栈道一路往上走,以为爸爸是去县城里买什么东西去了,踏着积水急急地走,走过那间只有一个墓碑的墓园了好一段路才蓦然反应过来——锁着的门开了。 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又鬼使神差地返身跑回去。 空旷寂寞的墓园荒草丛生,雨如激石狂流,目所能及的世界被一片凄迷的雨声包围。 铺天盖地的大雨里,爸爸跪在墓碑前面,他全身湿透却浑然不觉,宽广的背弯曲前倾呈现出一种哀伤又执拗的姿态,他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石碑上,仿佛在亲吻那个安眠此处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写同人还满麻烦了还是算了~~~下一篇确定开古耽~~~~各位有喜欢的攻受属性么?喜欢什么样的,告诉我吧~~~~~ ☆、黑暗之潮3 风中已经能闻到不够地道的海腥味,我们三人在东陵湾码头下了车,等候早晚两班的渡轮。 铜山岛是子母岛,铜山县城建在蝴蝶形状的母岛上,四周拱卫着三座小岛,我与弟弟以前的家就在东陵湾对面的赤屿,没有大坝相连,只有坐船才能过去。大约是因为近年来旅游业兴起,以打渔为生的人少了,住在赤屿岛上的人大多只剩下固守的老人,渡轮的班次也减少了不少。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因为我们已经错过了早上的班次,只有等到晚上七点。 我们找了一家饭馆吃饭,这里的海鲜特别便宜,一口咬碎螃蟹大螯的阿蛮大呼过瘾,看来她已经恢复活力了。 吃饱后,还有长长的下午要消磨,我就带着陆栩和阿蛮坐上人力三轮车,穿过十二步街,到东陵湾新开发的海滨浴场去。东陵湾的沙滩很宽,沙子细软如棉花,小时候我跟弟弟老管它叫棉花滩。海风拂过脸颊,一层层薄沙就打着转儿轻轻飘起,比现在要清澈得多的海水冲上沙滩,发出“哗哗”的声响。 阿蛮已经卷起裤管,脱掉鞋子袜子,张牙舞爪地奔过去玩水。我跟陆栩坐在绵软的沙滩上,看她不过半分钟就同小孩打成了一片,撅着屁股跟一群小孩一起铲沙子堆沙堡。 “从这里能看见你的家吗?” 在我绞尽脑汁寻找话题和陆栩讲话时,他反倒开了口,缓解了我的窘迫尴尬。 向来寡言的陆栩居然主动开口跟我交谈,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说:“看不到。” “” 我果然应该取名叫话题终结者。orz “啊,你看到那边那座灯塔了吗?其实我家就在那边附近,沿着栈道一直往下走,就在被岩石挡住的那边”我赶紧补救,“小时候那边没有幼儿班和小学,我跟弟弟每次上学都要比别人提早半个小时,因为要走很长的路,还要乘渡轮过来” “是吗,那他一定有很多抱怨。”一提到弟弟,陆栩眉目就软和多了。 “是啊是啊,每次要去念书就跟要他命一样,他肯定没跟你说过吧,那时候每次起床他都要哭一次。”见到陆栩含笑摇头,听得分外认真,我大受鼓舞,立刻把弟弟从小到大的糗事抖得一干二净,“而且,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吃红毛丹吗?因为那个笨蛋第一次吃的时候忘记剥壳,就这样整个塞进嘴里去嚼,哈哈,从此以后他只要看到红毛丹就会想到满嘴刺的感觉” “还有还有哦,弟弟小学的课本都被他拿去烤地瓜了,天天偷挖邻居的地瓜来烤,大概是因为太过作恶多端,他自己被猛然窜起的火苗燃成了蚕豆眉;有一年春天,他拉着我挽袖提锄手种红药,嫌我没力气,自己挥起锄头使力轮下去,却一下子打在自己的脚背上,痛得他嗷嗷直叫在床上歇息了半月;过年的时候把小鞭炮缠在小牛的身上,结果被暴怒的母牛追出三条街,从此见到牛就绕道三尺” 大多都是我在说,而陆栩只是安静地坐在我身侧,带着笑偶尔应和一两句。 “其实,我有些不明白。”在我停下来回想往事的时候,陆栩转过头,直视我的眼睛,“听起来他应该过得还算愉快,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我只有沉默不语。 其实,也有很多不开心的时候,只是我说不出口。 弟弟小学的时候成绩差,拖了班上的后腿,那时候老师的工资不高,奖金跟班上的分数挂钩,老师因此很讨厌他。他在学校受尽欺负,我记得他有一次数学作业没有带,那个老师就用三角尺打他的手,他一直哭说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下回不敢了对不起老师我下回不敢了。可是那个老师还是一直打一直打,她不相信弟弟的话,就是觉得他没做。后来把弟弟打到午饭全部吐出来才停手。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第6节 这种事太多了,考试考不好就会被老师打,用很厚的书敲头,得罪了那些坏的人,书包就会被墨水泼,作业本被撕掉,被拖到厕所打。其实弟弟比普通人更懂得珍视爱与温暖,比别人更细腻柔和。也因此,他总是不习惯依赖别人,对生活的不信任让他太独立了,他逞强嘴硬,倔强沉默,所以我们都觉得他不像寻常人家的男孩子那样乖巧。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只要有人对他稍微流露善意,他就会记得一辈子。更不要说,像陆栩这样毫无保留的对他好,他除了把自己赔进去,也别无他法了。 “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陆栩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我居然就这么自顾自发起呆来。 “你说的他那个样子是指没有安全感吗?”我小心地措词。 陆栩眉头蹙起,想了想,缓缓地摇摇头:“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描述,与其说是害怕或者没有安全感不如说是,他找不到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以挽留他的,他对这个世道已经没了欲求,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下一秒死去也没关系” “怎么可能!”我怎么也不会相信弟弟有这种心思。 “他的手。”陆栩抬起自己的手,“你知道他为什么会一直戴着护腕吗?” 视线落在陆栩青色的血管上,我缓缓地摇了头。 “高一军训的时候他曾因为中暑而晕倒,因为是班长,我背着他去医务室打点滴,那时候发现的。”陆栩拿另一只手在脉搏的地方比划了一下,“很长很旧的一条疤,虽然看得出愈合很久了,但因为伤得很深,直到现在伤痕都还非常明显,他大概是不想被人问起,一直用护腕遮挡。” 听陆栩这么说,我不由吃惊地瞪大眼,高一的时候我和弟弟并不共班,我从没听他说过这件事,更没想到看起来很乐观的弟弟居然有过自残的行为,有些结结巴巴:“可、可是平时他看起来还挺正常的” 陆栩微微笑着点点头:“的确,现在已好很多了。”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淡然,没有添加任何感情,可我却觉得那是一种隐晦的责备。 天色渐暗,四角泅出墨色,终于熬到晚上,买了船票坐上船,看着对面的岛屿渐渐靠近,我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靠岸后,三人沿着栈道一路往下,路过那间墓园时,我忍不住停下脚步。 上面的锁已经腐坏,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思琪?” 见我停步,转变方向走进墓园,阿蛮有些困惑地看着我。 “我我想先看看这里。” 走近就能发现,这里时常有人打扫,周围的杂草都被清理得很干净,墓碑上也没有什么尘灰泥土,大理石表面被擦拭得光洁无比,我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上面那张黑白色的遗照上。阿蛮也好奇地凑前来看,我清晰地听见她惊诧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照片上的人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温温润润地笑着,眉目弯弯,左边的唇角漾出一个浅浅的笑涡。 小时候看见的时候并没有感觉,现在再看,才知道有多么相象。 “思琪,这是你亲戚么?”阿蛮在一旁咂舌,“简直长得和你弟弟一模一样!” 陆栩盯着那张照片不说话,眉头紧蹙。 他大概跟我一样清楚,我们家根本没有什么能够往来的亲戚。 视线再往下移,落在刻写碑文的地方,中间书写着:“挚爱宋其嘉之墓”,左边一行小字:“生於1971年4月15日殁於1993年9月27日享年22岁。” ——殁於1993年9月27日。 我忽然觉得从脚底窜起一阵一阵的寒意,调用全身力气去克制住快要颤抖起来的手,别开眼睛,再不敢多看一眼,急匆匆转过身说:“快走吧,再耽搁天就黑了。” 这一刻,我恍然明白。 那个悲伤至极的拥抱以及那个只有醉酒时才会念出的名字,都是传递给什么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亲爱的们快来戳俺快来戳俺~~~ ☆、黑暗之潮4【改河蟹字~~】 我们家的房子,就在墓园下面,再走不到五分钟,就到了。 是一栋两层的红砖房,爬山虎郁郁葱葱,几乎淹没了窗门,秋天时叶子变成了橙黄色,被风吹动,像是翻卷的波浪。 老家的钥匙我已经没有了,但我知道哪里还有。 绕到后门,那里堆着一个花架,上面摆着许多花盆,从左往右数到第六个,搬开,一枚用防水塑料袋封住的钥匙就露了出来。 开门的一霎,我以为会有扑面的尘埃,没想到还算干净,连长期封闭门窗的异味都没有。 就好像,真的有人会时不时回来打扫一样。 后门连着厨房,往右拐,就是空无一人的客厅,只剩下一些老家具留在这里,其他的早已搬去了南川。 大概是因为没有人住以后水电都不通了,屋子里暗暗的。 “好像没人唉。”阿蛮东张西望后得出结论。 “上楼看看。”陆栩把视线投向右边的楼梯,当先走了上去。 二楼一共有五个房间,我同弟弟各占一个,最大的一间是爸爸的卧室,另外还有一间书房和一间客房。 每一间房都打开来查看过,并没有人。 真的扑了个空。 我也不知道是失落多一点还是安心多一点,可是弟弟究竟去哪里了?他是否和爸爸在一起? 我拿出手机,忍不住再打了一次。 《oon river》婉转低回的旋律响起来,一曲终了,还是没有人接。 “等等,再打一遍。”陆栩突然说。 “怎么了?”我被他吓一跳。 他直接抢过我手机,按下重播键。却没有拿到耳边听,反而捂住电话,四处搜寻声音来源。 我明白过来,也凝神细听。 微弱得快要听不见,好不容易才听清它是从楼下传来的。 陆栩把手机扔进我怀里,又拔腿跑下楼。 我和阿蛮也跟着冲下去,就看到手机屏幕的光在前门边的角落里一闪一闪。 陆栩捡起他的手机,上面的电已经快要耗完。 弟弟的手机在这,人却不在。 他来过,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不小心把手机丢下的? “你弟弟突然跑回没人住的老房子干嘛?”阿蛮疑惑不解,“来缅怀逝去的童年?” 我摇头:“不可能。” 不可能,弟弟是绝不可能会主动到这里来的。 他恨这个地方。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有多讨厌这个他曾经住过十五年的地方,他甚至讨厌到憎恨蓝色憎恨鱼憎恨所有能令他想起海边想起海岛的东西。高一的时候有个女生喜欢他,听说他是从海边城市搬过来的,特意坐车到铜山,找遍整个海滩上的小店,才找到一只能听见风吹海浪声的海螺给他,结果弟弟脸色当场就阴下来,当着那个女孩的面,一个远程投射扔进垃圾桶。 他那么厌恶这里,又怎么会不告知任何人,忽然跑到这里来?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在何处? “如果放在比较浅的裤兜里,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也很可能啊。” “不对,我昨天回家时发现他不在,因此开始拨他的电话,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了。”我反驳阿蛮,“你说的情况不可能,从南川到铜山最少也要两个小时,我从学校回到家最多四十分钟,他那个时候还在车上呢。” “也就是说,他在乘车的途中,就遇到了某种情况,让他没办法接电话了。”陆栩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脸色严峻起来。 “天哪,他不会被绑架了吧?”阿蛮惊呼。 “我弟弟是坐我爸的车走的!”我冲她大吼,简直想一脚踹过去,“你觉得我爸会绑架他?” 谁会去绑架自己儿子啊?又没有钱拿! “哦哦。”阿蛮显得有些尴尬,可又有些松了一口气地说,“既然他跟你爸爸在一起,那就不需要担心了嘛。” 问题是,这些天来所察觉到的所谓“真相”已经让我心力交瘁,不知道该相信谁了。我所熟识的那个单纯的世界在短时间内一点点崩塌,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真面。我还没有接受,我还不敢接受。 陆栩低头对着弟弟的手机沉思,把里面的通讯记录一个个翻开看过,通话记录上都是我的未接来电,我发给他的短信也都没有打开过,然后注意到了他给我设的备注,我不由微微一愣,接着眼眶就开始发热。 他电话上我的名字是“阿籽”,在客家话里是姐姐的意思。 束手无策,回去也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我收拾了放在客厅的藤椅给他们坐,阿蛮抱着手臂当福尔摩斯,罗列一些不用想都知道不可能的假设。陆栩心不在焉地听着,弟弟的手机已经没电了,他依旧紧紧握着,黑漆漆的屏幕上倒映出他渐渐焦躁起来的神色。 “这边连电都没有,你弟和你爸不会觉得不方便么?”阿蛮忽然抱怨了一句。 是啊,黑暗包裹着我们三人,唯一照入的光线是耸立在不远处的那座灯塔,忽闪忽闪,防止出航的船在海上迷路。灯塔里一般都有良好的生活、通信设施,可供管理人员居住,以前守灯塔的是个老爷爷,在我们还特别小的时候那个老爷爷就去世了,爸爸和他似乎很有交情,还带我们去参加了他的葬礼。自那之后,这座灯塔又迎来了几任管理员,但我们搬家时最后的管理员也不幸因病逝世,那座灯塔从此变得无人看管,因为从那时候开始,出海的渔船就不多了。 眼角瞥见一点灯光,我呼啦一下站起来,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窗外。 “你干嘛?”阿蛮被我吓了一跳。 管理室的窗口透着光,有人在那里! 电光火石间,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身体比我的意识更快地行动,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奔跑在通往灯塔的栈道上。身后传来阿蛮气急败坏的叫声:“薛思琪!你干嘛去!陆栩跑不快,你等等我们啊!” 微凉的夜风呼呼刮过我脸颊,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刚刚那个窗口上映出了一个人分外高大的侧影,虽然隔得有点远,又不停晃动着让人很难辨清,但是那样宽阔的肩膀和南方人少有的身高我是绝不会认错的!普通人根本没有那么长的影子! 长长的栈道终于跑到尽头,我用力拉开沉重的铁门,三步并作两步迈上楼梯,二楼的管理员休息室并没有被锁上,一道昏黄而狭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我一只手扶住膝盖大口喘息,一只手推开了门。 门悄无声息地旋开了,大量光线向我扑过来,一个又高又大的背影出现在我眼前,他没有发觉有人到来,依旧喘息着,在一个削瘦的人身上疯狂挺动着胯部,蜿蜒的血迹从那个人的大腿根部流下来。我的手开始抖起来,双腿发软,几乎站都站不住。 脑中的意识变得像烟,轻飘飘地脱离我的身体,我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可所有感官都是混沌的,直到被爸爸扣住腰部的那人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缓缓侧过头来,我认出了他。 他衣衫尽碎,浑身赤裸,雪白的肌肤上满是青紫色的掐痕,两只被皮带紧紧束缚在背后的手腕已经血肉模糊,他应该拼死挣扎过,手指都被踩断了,弯曲成一个难以想象的弧度。 他侧过头来看我,涣散的眼里没有光,空洞得像是死去多时。 头隐隐作痛起来,耳鸣,浑身冷汗,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我仿佛见到他干裂的嘴唇微微噙动,却没发出一个音节。 可我就是听见了,像是内心最深处最沉痛的呼喊在我脑中轰然炸响。 ——姐姐,救我。 手中好像能触到因高烧而滚烫的手指,上面满是黏腻的汗。 胸中猛然翻涌起滔天痛楚,像是有一把极速旋转的刀刃绞烂我的心脏。 我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抄起了一张竹椅,使尽全身力气朝那个在弟弟身后肆虐的男人头上砸去。 那时候,你究竟是怀着怎样绝望的心情,向我伸出手的呢? 我却这样这样轻易地放开了你。 爸爸发出一声呻吟,立刻倒在了地上,我又砸了一下,暗红色的血从他额头上流下来。 不,他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早就死了。 我再没有看他一眼,丢掉椅子,把被单扯下来,将弟弟裹了起来。 他静静地躺在那,像个破碎的布偶,任我摆弄。 我蹲下来背他,他那么瘦,那么轻,好像没有什么分量,连我一个女孩,都能轻易背起。 一步一步走下阶梯,颠簸使得他压抑短促的呼吸和倒吸气。 “是不是很痛?”我听得揪心,停下步子问他,“你很痛吗?” “走!”他咬着牙,“快走!” 强忍在眼眶的泪水终于砸下来,我偏过头在衣领上蹭了蹭,加快了脚步。 低头走出灯塔,一股力气制住了我的脚步,有人大力拽过我的手臂:“思琪?!” 抬眼望去,紧绷的心就这么松下来:“救我弟弟” 阿蛮赶紧扶住快要软倒在地的我,陆栩沉着脸,从我身上接过了弟弟。 “天啊,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头疼加剧了起来,跟一把锯子来回拉扯没什么两样,我紧紧攥住阿蛮的手臂,一下跪倒在地,忍不住大哭了起来:“阿蛮阿蛮,我杀了我爸爸,我杀了我爸爸” 长久的发泄之后,眼前又开始混沌不清,头昏昏沉沉,有什么堵住我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整个世界似乎猛然晃动起来,阿蛮俯身看我的样子越来越模糊,她的声音也越来越遥远,越来越轻,像是从远处传来的风,近至耳旁时,却又忽然散了一般。脑子好像被人从头骨里挖出来,紧接着所有能感知事物的意识都倏地消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oon river》的中文歌词, 月亮河,不过宽一里 来日优雅地见到你 哦,织梦人,那碎心人 无论你到哪里,我都陪着你 两浪人,去环游世界 可以看到很多的美丽 我们在同一彩虹末,凝望在彼岸 我可爱的朋友,月亮河,和我 这大概也是陆栩想要传达给弟弟的心意吧 ☆、燕分飞 我做着一个梦,像浸在水中。 大概是为了打扫,游泳池的水被放空了一半,并不深,刚刚漫过腰,我试着走了两步,一圈圈波纹从我周围震荡出去。 “喂,找到了吗?” 我听见自己问。 哗啦啦水花四溅,一个湿漉漉的头从水中探了出来,弟弟伸长手臂,一枚亮晶晶的钥匙在他手心闪耀。 “多亏找到啦。”我欣慰地说。 上游泳课的时候弟弟脖子上的红绳忽然断了,挂在绳子上的那枚钥匙开不了家中任何一道门或者任何一只抽屉,但弟弟一直很宝贝它,虽然不清楚用处,但我知道是陆栩交给他的,光这一点就足够了。 我们翻身爬上岸,这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身上的校服不住地往下滴水,随便拧了拧,捡起丢在一旁的书包,打算回家。 在校门口见到等候的陆栩,他站在黄昏的包围圈里,像染了一层灿烂的金边。 弟弟狂奔过操场,一把抱住他,我见到陆栩责备地对他说什么,弟弟吐吐舌头耍赖,陆栩无奈地看着他,动手将弟弟湿哒哒的外套剥掉,脱下自己的换给了他。 他们并肩在我视线中走远,画面从此又变得模糊,好像颜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我蜷缩在黑暗中,一点光渐渐扩大,视野又亮了起来,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景致。 夜空不是深竣的黑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温柔的烟灰色。陆栩在前面走,弟弟踩着他的脚印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长长的铁路延伸进黑洞洞的隧道,漫长得好像可以一直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我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仿佛失去了形体,融化在风中,只听见弟弟踌躇地说:“我……” “什么?” “啊……没什么,我是想说,你会不会冷?” “不会。”陆栩摇头。 弟弟深深呼了一口气,仿佛在下什么决心。 “我……” “嗯?” “……你累么?”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像是在责怪不争气的自己。 “我……” 陆栩停下脚步,反身看向弟弟:“突然,很想过生日” “唉?” 山风卷着花瓣扑向他的脚背,他笑笑:“虽然不是生日的那一天,这时候却好想买蛋糕来庆祝。” “唉?为什么?” “因为好像重新活了一遍,终于找到了值得等待的东西吧……” 弟弟傻傻地看着他,问他:“是什么?” 值得等待的东西是什么? 陆栩不言语,倾身在他唇上留下轻轻的吻。 “我想知道,我究竟要等多少废话,才能等到你说你喜欢我啊。” 感到有人握着我的手,我睁开眼,脑子却还是恍恍惚惚的,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窄小的床上,对面立着一整面墙的药品架和橱柜,里面放着许多医疗器皿。大概是岛上的诊所之类的地方吧。 阿蛮一脸担忧地望着我,她还握着我的手。 “好些了吧?”她撩开我额前汗湿的刘海,关切地问,“突然倒下去,真是吓死我了!” 先前发生的事一幕幕闪现,胸中翻涌的恶心感急速上升,我挣扎着探出身子,没能忍住,吐了一地。 阿蛮急忙扶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稍微恢复过来,喘了口气,我抓住她的手:“弟弟呢?” “他在隔壁间休息,陆栩正陪着他,你不要担心。” 松了口气,我张张嘴,还有想要问的,却莫名有些难以启齿和害怕,踌躇犹豫,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阿蛮却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安抚地说:“别怕,你爸爸在这里接受了紧急治疗,后来用渔民的船送到铜山县城去了,他的头破了一大个口子,但没有生命危险。” 听她这么说,心终于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要不要喝点水?”阿蛮走到桌子边倒了水,扭头责备我,“你这人啊,连睡觉都不踏实,刚刚忽然在梦里哭了起来,吓得我不知道怎么办,差点想把你摇醒。” 我抬手摸了摸眼角,果真触到了湿气。 “做噩梦了?”她把水递给我。 我低头喝水,轻轻摇了摇头:“不,不是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梦” 医生说我是因为休息不好,情绪太过激动才会导致暂时的晕厥。昏睡了一晚,又吃过浓香四溢的鱼片粥之后,我就变得精神起来了。 阿蛮到走廊上打电话了,也许是因为我们身上都没有那么多钱,使她不得以通知了陆栩爸爸。 她走回来,我很不好意思地对她说:“抱歉,医疗费等回去以后我会尽快” “神经啊你!”她翻了一个白眼,一掌拍在我肩头,“这种事你就不用想了,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只要欠别人钱和人情,我就会变得不舒服。 不过现在也没办法,硬要还钱的话就只能用爸爸的钱,那我更不舒服。 以后还是去打工吧,多打几份,虽然会很累,但至少可以不用再依靠那个男人 “你再休息一会儿,大概一小时后我舅舅会叫人开车来接我们回去。”阿蛮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哇,快中午了啊,你肚子一定很饿了吧?那两个家伙亲亲我我起来肯定也忘了吃饭的事,唉唉,我去买饭好了” 自顾自说着,她消失在门外。 躺在床上就会想到昨天的事,爸爸在弟弟身上肆虐的场景再次浮现在我脑海,我死死捂住嘴,整个人钻进被窝里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喂,薛思嘉,你最近对老爸不要太过分了,有什么事不会说清楚?就算有时候爸爸脾气有点急,可他对你一直都很温柔,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对你说,你还想怎么样?再怎么任性闹别扭也该有个限度吧?你也那么大了,该懂得为父母着想一点了,我们只有爸爸一个人,要对他更好才行啊。他养了你十几年,你就这样报答他的?连一句爸都不肯叫?” 那时候,我这样指责过他。 弟弟当时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什么都不懂就少来指手画脚!” 被他这样顶了一句,我满腹牢骚,跟他大吵了一架,两个人更是两个礼拜都没有讲过话。我觉得自己没错,根本不打算低头,最后还是弟弟迁就了我,有一天放学,我的自行车链条掉了,他正好走出来,我以为他不会管我,没想到他一言不发地蹲下来帮我修好,还细心地检查了车头有没有歪,顺便把自行车座椅调成了合适的高度。 “可以了。”他站起来,拍拍两只黑乎乎的手,我才突然发觉,他已经长得比我高那么多了。 不管受了怎样的委屈,不管我怎么对他生气,他到最后都会包容我。 他就是那种笨拙到不会用言语表达出感情,心肠却柔软得出乎意料的人。所以,他经受着一切难以想象的痛苦,却没想过要宣之于口,他厌恶害怕爸爸,却一直忍耐着。他比我更明白那个男人养育我们的恩义,即使爸爸将那些都破坏得一干二净。这大概就是我和他不同的地方,弟弟表面上看着张狂,心却像没有风的湖水一样温和;我平时连拒绝别人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可一旦被憎恨掌控,就会不顾情分举起武器不惜同归于尽。 我闭上眼,似乎能看见爸爸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的样子。我抱紧了自己,有点害怕,却没有一点后悔。 我不后悔,我甚至还觉得,爸爸还是去死最好,他怎么做得出来,他怎么做得出来! 十二岁,那年,弟弟只有十二岁。 在被窝里闷得喘不过气来,我踢开了被子,直愣愣地瞪着开始老化的天花板,挂满尘埃和蛛丝的吊扇在我头顶静止。 忍不住会想。 十二岁,一个正常男孩的十二岁,应该是怎样的呢? 他是不是偶尔会在父母怀里撒娇,有很多变形金刚的模型,还会收集干脆面里赠送的三国人物贴纸吧? 有好几个会在窗子下叫他出去玩的朋友,会和朋友结伴回家,打闹,逛街,吃着冰棍吧? 如果他的家庭比较富裕,或者他会报很多的补习班,还会学习乐器和书法吧? 总之,绝不会像弟弟那样 我紧紧闭上了眼,但泪水还是控制不住从眼角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最近严打有点怕怕 ☆、燕分飞2 在床上躺得有点久,我平复了心情,打算去隔壁探望弟弟。 一推开门,却看见好几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将陆栩和弟弟拥在中间,将他们带走,塞进车子里。 警察,为什么警察会来这里? 我正想追上去,一股力量却将我往后扯,阿蛮把我拉进刚才休息的病房,神色紧张地将门反锁上,连窗帘也拉起来。 “阿蛮,刚刚那是警察吧?”我听见自己惊慌失措的声音。 “你别那么大声好不好!”阿蛮也是一脸紧张地说,把塑料袋里的四个盒饭放在桌上,向我解释,“昨天情况那么紧急,我真是没办法了,必须找人帮忙才行,谁知道离灯塔最近的居然是赤屿岛派出所啊,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想快一点将人送去医治,毕竟当时你爸爸处于血流不止的状态,看起来非常危险。是警察把你们送来医治的,看到那种情况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后来警察问起事情原由,陆栩撒了谎,说是他下的手。现在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警察要将他带到灯塔重演当时的情形,你弟弟陪着他呢,舅舅也已经打电话关照过了,就是走一下过场,你不用那么担心啦来来来,吃饭吃饭,饿死了!” “为什么,陆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也、也、也”也不会有事的,我想这么说。 “不会有事?你该不会想这么说吧?”阿蛮不认同地摇头,“第一下可以说是正当防卫,第二下就显得很勉强了吧?而且,陆栩不想把你弟弟遭人侵犯的事情说出去,不想让他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眼色里,他为了保护你弟弟,只说是家庭暴力,他看不过眼就对你爸爸下了手。唉,其实这样真的比较好,像南川这种小地方,一点流言都能杀死人,如果儿子被人女儿又殴打父亲,这种名声传出去,你们以后还怎么做人?在学校也会过得很艰难,流言是会伴随一生的,你们一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的!但是放在陆栩身上不一样,他这么做是为了同学打抱不平,虽然处理不当,但罪名就轻了很多,而且他有这样的家庭在身后支持,这种官司简直不值一提,他不会有牢狱之灾,你弟弟和你又能保全名声,这样不是很好吗?” 阿蛮按着我的肩膀,最后总结道:“安心吧,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不需要你这个矮子瞎费心。” 后来,果然像阿蛮说的那样,陆栩和弟弟毫发无损地回来了,陆栩替我顶罪的事也没有被揭穿。除去陆栩爸爸手腕高超外,还要多亏了陆栩的临机应变,他只是进门时迅速地扫视了一遍屋子的情况,再结合昨天晚上弟弟和他说过的事情经过,就非常完美地表演了一遍事件发生经过。听说他冷静缜密的样子就像预谋已久,连警察就觉得他城府很深,浑身散发着凶犯的气质。 之后,我们被陆栩爸爸派来的车子接回了南川,开车的人是陆栩爸爸的私人秘书,姓沈。沈秘书是一个戴眼镜穿着笔挺西装的中年男人,他眼尾已有细细纹路,五官端正,说不上有多英俊,只是气质出众,令人难以忽略。听说他已经在陆家干了十二年,公司的事务却没管过一件,基本上都在帮神出鬼没的陆栩父母带儿子。 爸爸头上缝了针,已经从医院回家,陆栩因此坚持要弟弟住在他家,我更不想一个人去面对爸爸,也就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陆栩他爸会不会生气啊?”我有些担心地问阿蛮,毕竟他爸爸已经知道了陆栩和弟弟的事,这种时候再住他们家总有些不安。 听我这么问,阿蛮眼中有一丝我看不透的情绪闪过,随即露出苦笑:“放心吧,舅舅他出门办事情了,大概一两个礼拜才会回来,何况他是知道这件事的,大概默许了吧才会让沈叔叔来接” “唉?你不是说陆栩他爸爸很生气怎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开明,我不由有些惊讶。 阿蛮沉默了一会儿,走过去把门给关上了。 沈秘书叫两个保姆阿姨帮我和弟弟各整理了一个房间出来,弟弟和陆栩两人成天腻在一起,我们俩都没有当电灯泡的爱好,于是阿蛮就时常到这个暂时属于我的房间来玩。 “我跟你说,你别跟你弟弟说”阿蛮低头,叹了一口气。 我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短~~明天会多起来的~~~~ ☆、燕分飞3 昨晚的天气预报刚刚发布降温报告和大风黄色预警,今天气温就忽然降低了十度,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下午三点左右还下起了雨,一直想在陆栩家的大院子里吃烧烤的弟弟很受打击,就为了今天,他可是兴致勃勃的把铁架拿出来,仔仔细细地擦洗了一下午呢。 在陆栩家住的这几天,弟弟简直过上了帝王级的生活,陆栩平时就惯着他,最近已经百依百顺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有一次弟弟嚷着要吃西瓜,还不是那种超市买的小麒麟瓜,偏要那种大个的夏天才产的,这都几月份了,哪去找那种西瓜啊。我严厉批评了他不能有骄奢淫逸的风气,弟弟也就消停了,陆栩却不声不响地跟沈秘书打听了哪个温室大棚里有那种瓜,趁着弟弟睡午觉,开车开了三个小时,都快开出云市去了,大老远给他搬了好几个回来。 还有一次,弟弟想吃城隍庙的矮子烧饼,陆栩开车去给他买回来,中途弟弟又想吃唐老鸭的卤鸡腿,给陆栩打电话说:“你回来了吗?” “怎么了?” “我想吃唐老鸭的鸡腿” 阿蛮那时也在车上,立刻抢过电话喊:“我们已经到大门口啦,不去了!” 弟弟还没说话,电话又回到了陆栩手里,他说:“好,你等我。” 然后阿蛮在大门口被陆栩毫不犹豫地扔下车,还被他再三叮嘱把烧饼带进去给弟弟,不许偷吃,他自己又倒车调头去买鸡腿。 大概过了三四天娇生惯养的生活,弟弟除了手指,其他地方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昨天还赶着陆栩家凶猛的川东猎犬去横崎马场过了一回打猎的瘾。我对马这种生物不无惧意,战战兢兢地趴在马背上,连走都不敢走。平时看电视也不觉得骑马有多难,真正骑上去才发现,马这种生物比想象中高好多,让我时时刻刻担心自己跌下来。 我死死抱着马脖子不敢动,坚持了大约二十分钟,就招架不住了,在弟弟嘲笑声中,靠着工作人员的帮助才踏回地面。弟弟倒是不怕,骑马的姿势虽然难看,却还算稳当,指挥着陆栩和大狗去追特意放出来的兔子,玩出一身汗才回来。 今天刮风下雨的,骑马烧烤都是不可能了,弟弟就跟陆栩在房间里撸啊撸,我在楼下跟保姆阿姨学做菜,打打下手什么的。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却能给我没有白吃白喝的心理安慰。 快到晚饭时间,在楼下叫了两声没人应,就上楼去找他们俩。 弟弟那个没耐性的家伙,大概是游戏玩腻了,这会儿正拿了陆栩书桌上的文房四宝练书法。 陆栩皱着眉端详了许久,拿起来抖了抖:“你这写的是什么玩意儿?” 弟弟的脸微微有点红,他那家伙最烦上书法课,教书法作业的时候挥毫泼墨,鬼画糊涂几下就交上去,还大言不惭说他那是“毛体草书”,老师被他气得倒仰,别人在练字帖的时候他不是忙着蒙头大睡就是拉陆栩下五子棋,哪有空练字啊,自己的名字写得不会很寒酸就不错了。 陆栩却好似被弟弟窘迫的神情取悦了,嘴角难得浮出一丝笑意:“过来,我教你。” 他个子高,从后面环住了弟弟,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弟弟站在他前面好像很别扭,扭来扭去不老实,最后被陆栩按在凳子上,陆栩就弯着身子,整个人贴着弟弟的背。只隔着一层家居服软薄的料子,大概感受到了肌肤重叠贴合的地方传来令人心驰神摇的暖度,弟弟低埋着头,却还是掩饰不住他发红的耳郭,陆栩垂着眼睛,神情温柔,握着笔的手四平八稳,下笔时遒劲有力,足见其功底。 笔尖在细腻的宣纸上滑过,墨汁在纸上晕开,发出细小的沙沙声。角落里蚊香炉燃着,香烟袅袅,薄薄地散了开来。偶尔有风吹来,悬在窗子下的风铃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叮铃。 清寒的冷光从窗外漏进来,整个世界好似就这么安静下来。 所谓岁月静好,也就如此了吧? “陆栩要出国了。” 看着他们,耳边却响起那天阿蛮告诉我的话。 “坦白的说,就是陆栩决定向舅舅妥协了,你大概不知道我舅舅的为人吧?他是那种顽固到一定境界的人,认定的事别人怎么说都没用。他虽然陪着舅妈走遍了世界,可是心里的原则一点也没有动摇过。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会爱上同性,并且认为是国内不良的风气带坏了他儿子,他觉得将陆栩送到e国会比较好,因为那个国家风气严谨,政府公然反对同性恋的存在,他觉得陆栩呆在那里,请心理医生长期治疗,一定会好起来。”阿蛮一直在叹气,“一开始陆栩反应非常激烈,被关在房里不吃不喝来抗议,还请送饭的保姆打电话给我们帮他逃走,把舅舅气得不轻,舅舅骨子里还带着那种家长的权威和尊严不容侵犯的习气,当即就撂下话来,说绑也要把他绑过去,无论他怎么反对也没用但陆栩根本不放在心上” “后来在你老家又发生了那种事,我当时慌了,陆栩满心满眼只有你弟弟一个人,什么都不管。我只好打电话给我爸妈求救,没想到我电话一挂,他们就通知了舅舅在赤屿岛上的诊所,陆栩曾和舅舅在电话里长谈了一次,舅舅掐住了陆栩的死穴,威胁陆栩说要把你弟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还要请媒体报道,要让你们家无法再南川呆下去又说如果陆栩肯出国,他就帮忙善后陆栩大概就是那时候向舅舅低头的吧e国的签证并不是很好办,还要把这边的档案调出来,陆栩成绩太好,南川一中扣着他的档案不肯放,舅舅亲自去打点,大约一两个礼拜吧,等手续都办齐了,陆栩他就要走了。” 见我脸色越来越不好,阿蛮讪讪地笑了笑:“其实,就算没有发生这些事,陆栩也是会出国的,这件事早就决定好了,不过是或早或晚的问题,像陆栩的哥哥也是在国外做了两年交换生才又回来的” “那我弟弟呢?”我看着她,“没人考虑过他的心情吗?” “陆栩不正是考虑了他才这么决定的吗?”大概是我口气有点冲,阿蛮也有些不高兴了,“陆栩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还被父母支配人生的高中生,这种事他也没办法吧?这么说起来,也许陆栩正是为了能够摆脱现在这种不自由的处境,才决定出国的,等到有一天他不必仰仗父母,足可以独当一面,不就是回来的最好时机么?” 我嘲讽地冷哼一声,阿蛮站起来,拉开门:“你不能接受就算了,反正现实就是这样。” 这次谈话就这么不欢而散。 我知道这其实不是阿蛮的错,我不应该这样对她,我也知道陆栩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可我就是无法站在陆栩的立场上说话。 以前的我,对弟弟和陆栩的爱情,多少抱着一些轻视的态度,少年人的性情不定,恋爱这种事只要不把女人肚子搞大,根本就不需要负责,玩腻了就分手的人比比皆是。我总这么冷漠地想,不会有什么天长地久的,也许有一天,他们就会因为豆腐脑该放酱油还是糖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而分手。 我也忘了,弟弟这个人有多认真。 “你是我,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一想起就会感到温暖的光。” 想起他在同学册里给陆栩的留言,我才后知后觉,在弟弟心中,陆栩恐怕已经变成一个谁也无法替代的存在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听着阿蛮说着那些话才会情绪失控,其实是因为我心里怕得要死,我好怕陆栩这一走,弟弟就弥足深陷,再也无法走出来,去爱别人了。 即使如此,我也没有对弟弟说出一切,因为我想,有些话,还是不要从别人口中得知比较好。 不管多不愿意,分离的时刻总会到来的。 因为和保姆阿姨打得火热,所以我大概是第一个发现陆栩的行李已经被打包好的人。 我在厨房切水果,陆栩正巧走进来,在他洗了洗手,和我擦肩而过时,我轻声叫住了他:“陆栩。” 他停下脚步。 “不要叫他等你。”我低声说。 就算有一天你会回来,也不要对那个笨蛋说‘等我回来’这种话。 虽然说得没头没脑,可我觉得他听懂了。 陆栩沉默地站在那,良久,才僵着脖子点点头。 看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我忽然有些想哭。 我知道这段时间他心里一定也备受煎熬,可我没办法看着弟弟一个人抱着妄想,一天又一天的等下去。 大概没有人知道弟弟是个多么死心眼的人,小时候我强拉他和我一起玩扮家家酒,就是那种拔些野草当蔬菜,砂子当米饭,假装夫妻一起吃饭的游戏。我告诉弟弟我要去‘买菜’,要他看着那些塑料做的小锅碗瓢盆,他看起来很不愿意却还是点了头。我就跑回了家里,想去拿冰箱里的青菜,结果却发现了黄桃果冻,于是我在家里吹风扇看卡通片吃果冻爽得忘乎所以,等我想起弟弟还在外面守着那些破烂后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匆匆忙忙跑过去,就看到他抱着膝盖团成小小的一团,在太阳下被晒得都快中暑了,还不知道走开。 看到我委屈得快哭了,一个劲怪我怎么那么慢,却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会丢下他不管。 要他等,他就一定会等,他就是这种白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木有话讲也要写几个字的强迫症患者~~~~~ ☆、燕分飞4 我和弟弟是在陆栩出发去e国前两天回到自己家的。 那天傍晚,我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小琪,”似乎踌躇了许久,他才不安地开口:“以后你带着弟弟回来住吧,我会搬去公司的宿舍住你们不必担心见到我。” 我握着听筒没有说话,身后,陆栩的客厅摆设着的名贵家具在垂暮的光中慢慢暗下来,我抬眼去看落地窗外的世界,天空映着橘色的霞光,棉花般蓬松的云朵像个偷窃风和雨的人,蹑手蹑脚地游走。 “我买了你们喜欢的饺子和酱料,都放好在冰箱了楼梯间有一盏灯坏了,换了灯泡还是有点暗,厕所的地砖湿了就会很滑,走路的时候慢一些电磁炉的按键已经不灵敏了,用的时候要大力按两下” 喉咙干得像是要烧起来,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对他发一次脾气,张开口,却一个字都讲不出。 “我去银行帮你们办了一张储蓄卡,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以后每月的生活费就会用这种办法交给你们如果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什么时候都可以。还有学校的事情,也已经同校长讲好了,你们明天就可以去上课” 慢慢的就走了神,直到站在纵贯交错的电线上梳理羽毛的麻雀忽然被车鸣惊得飞起来,耳边已经是一片沉默,许久许久,才又传来爸爸艰涩的声音:“那就这样吧,再见。” 望着空空的还在轻轻摇晃的电线,我终于吐出了第一句话:“再见。” 本以为说服弟弟会费很大力,没想到我才开口问要不要回家,一直坐在窗子边发呆的弟弟就淡淡地点了头。害得我酝酿了一晚上的说辞噎在喉咙里,吐不出吞不下,难受了半天。 随便整理了一下东西,陆栩开车送我和弟弟回到家里。 我拎着手提箱环顾四周,屋子里里外外都已经被擦过扫过一遍了,金鱼也换了水喂了食,冰箱里装满了很多水果和速冻食品,被一个个仔细地贴上标签,写明了食品保质期。最后在茶几上放着银行卡和两本房产过户证明,用茶叶罐压着。 爸爸将这间公寓留给了弟弟,铜山老家的房子留给了我。 稍微坐了一下,陆栩看没什么地方要帮忙的,就和弟弟打招呼说要走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第7节 弟弟坐在那不动,不看他,好像没听到的样子。 陆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过去,坐到了弟弟身边:“嘉嘉。” 弟弟扭着头不说话,陆栩就伸出手一点一点将他的脸转过来,将他拥入怀里,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要走了,嘉嘉。” 弟弟身子一颤,还是不说话。 “我要走了。”过了一会儿,陆栩再次说。 弟弟抬起头,默默地看着他。 “我要走了。”他第三次说,他的声音嘶哑下来,变得颤抖。 弟弟默默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眨下一滴泪来。 “我不会等你的” 弟弟终于开口,眼泪簌簌落下,哭得像个孩子,“我不会等你的!我会先走的!我会去爱别人的!我不会等你!” 陆栩把弟弟抱得更紧了,却哽咽说:“好,不要等我。” 陆栩走的那天早上,弟弟没有去送他。 前一天晚上,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光了冰箱里所有啤酒,醉得一塌糊涂,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做好了晚饭,在肚子里酝酿好温柔的语气,想叫他出来吃点东西,刚抬手敲门,他就一脸平静地拉开门走了出来。 除了宿醉而看起来脸色青白,其他一切如常,他表现得太正常了,这反而叫我更加小心翼翼。 吃过饭他又回了房间,晚上的时候,甚至把落下的功课都温习了一遍。 隔天,我们都收拾了书包回到学校上课,虽然他和陆栩的事情已经被压下去,学校也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约而同地疏远了我们。 也许正是如此,弟弟不再去打篮球,非洲乌鸦来约他一起撸啊撸他也拒绝了。 他开始非常努力的念书,常常一个人k书到深夜,高二期末考更是一跃成了班级第六。 高二下学期我就选了文科,和选择理科留在原来班级的弟弟隔了好几个楼层,有一次每天都要拖堂的老师临时有事,破天荒提早放我们下了课,我因此没有等弟弟下楼来找我一起回家,而是跑到楼上去找他。 他们已经下课,班上的人稀稀拉拉地整理着东西,弟弟还是坐在老位置,收拾好的书包放在一边,正拿着润湿的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身边的空位。那时我才知道,他每天放学来找我前,都会将陆栩的桌子擦干净,就好像那个人一直在他身边一样。 渐渐的,弟弟成绩越来越好,跟坐了火箭似的,而我的成绩依旧半死不活,甚至因为我连打两份工而有下滑的趋势。弟弟常劝我不要那么辛苦,可我都当做耳旁风,我知道,是我自己还过不去那道坎,不大想用爸爸汇过来的生活费,弟弟很快也猜出了我的心思,反而冷笑说:“为什么不用?那本来就是他欠我们的,我们怎么挥霍都是应该的。” 他虽然这么说,自己却也在打工,日常的开销都是用自己挣来的钱,卡里的钱也不过用来交学费罢了。 高三弟弟和乌鸦进了尖子班,非洲不幸被编入差班,我该庆幸我选了只有平衡班的文科,不然我大概也会和非洲一样去差班混日子。因为学习骤然紧张起来,又不在同一个班,我也只有在晚自修结束后才能见到弟弟。那时候往往要忙着洗漱,或者把没做完的模拟考卷做完,往往说不上几句话就各自回房睡了。 升学后,弟弟懒床的习惯倒是不药而愈,往往我睡眼惺忪地起来刷牙,弟弟已经一身清爽地出门上学了。 以前明明是那种要陆栩连续不停地打上十几个电话才能吵得醒的人。 听见门砰的关上,叼着牙刷满嘴泡沫的我轻叹了一口气。 也许,就是因为陆栩不在吧。 我本以为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就算身处地球两端,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又怎么样,qq、微博、电话、视频、邮件,就算写信也好,一定会有办法联系的。 可却一直没有得到陆栩的消息,就算问阿蛮,她也苦笑说她也完全不知道。 时光就这样匆匆而逝,我却搞不懂弟弟心里在想什么,就算他成绩已经足够报更好的学校,他的志愿表上却只有云市的宁大一个,不肯去到遥远的地方,不肯换号码,就连qq都永远二十四小时后台在线,只为了等那个永远不会亮起来的灰色头像。 说着我绝不会等你的,却只要听见飞机经过天空,就会忍不住停下脚步仰头去看,就算飞机飞得很高被云层遮挡,根本连飞机影子都看不见,他也会长久地站在那里,直到再听不见轰鸣声。 弟弟在高考后,进入宁大攻读网络工程,我则考上了大专念会计,学校在云市的郊区,只有住校,我和弟弟的人生轨迹也在这里正式岔开。我偶尔会和弟弟通电话,互相道几句寒温就会无法遏制地沉默下来,不过短短一两年,弟弟的性格就变了许多,以前身上满满的刺都缩回体内,他不像以前那样一言不合就和别人争执,倒是遇到不顺心的事都会学着默默扛下来,这时我才明白陆栩所说的,他曾对这个世道丧失了欲求,漠视一切是什么意思。 上了大学之后,弟弟又新养成了一个怪癖——虽然云市回到南川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也会每周末都会回来住。没有考上大学继承了家里超市的非洲说弟弟每天都会骑车去一中附近的小店吃早餐,有一次被他碰见,看到他点了三鲜烧麦还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弟弟从不吃虾,可是早餐店的老板却笑着说弟弟每次来都是吃三鲜烧麦的。 迟钝如非洲还补充道:“陆栩以前倒是常吃。” 放寒假后,我和弟弟又朝夕相处在一起,这时我才发觉弟弟何止这一个怪癖,他每天都按照陆栩的口味来吃饭,总是听着陆栩单曲循环过的音乐,没事就会到陆栩常去的茶餐厅坐一坐,还总是穿着曾经和他一起去买的同款t恤,就算已经洗得发白起球旧得无法再穿,还是不舍得丢掉。 大概和陆栩曾经在一起的日子,弟弟也不知道每天要回忆多少遍。 甚至在陆栩离开的第一个圣诞夜,明知他不在,弟弟还是在陆栩家楼下站了一整夜。 那天我正好被毛毛虾米拉出去玩了一天,在ktv包厢闹到快天亮才互相告别,恍恍惚惚地坐公交回家。 没想到通宵使我过度疲劳,搭错了公交,往反方向去了,到了终点站才发现这附近是别墅区,以前陆栩就住在其中最大的那栋。 公交车一直不来,我就想走到别的路口去拦的士,沿着小区的红砖围墙慢慢地走,却蓦然瞥见弟弟站在能看见陆栩家的花坛附近,他一个人倚在路灯柱下,微微仰着头,凝望着那扇不会再亮起的窗户。 他就这样寂静无声地站在那里,连肩上都堆满了细雪。 雪盘旋着落下来,寒夜将尽,正是风冷的时候,我看见他慢慢裹紧了大衣。 后来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决定离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雪中,身后昏黄黯淡的路灯被飘零的风雪映得朦胧,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一时哽咽,站在那儿再也挪不动步伐。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我家的蠢兔几一下跳到笼子顶上去了,然后下不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你爱我 我大概是在那一刻明白了弟弟的用心,他不想忘记陆栩,就算陆栩已经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他也不许自己忘记他,又或许,陆栩就此再也不会回来,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记得他的一切。 从那之后再没有从弟弟口中听过陆栩的名字,他一直很努力的过着自己的生活,积极参加社团,拿奖学金,还当上了学生会副主席,身边也有不少朋友。他把自己打理得很好,这让我以为,他虽然不愿自己忘记陆栩,但那些关于陆栩的、沉甸甸压在心头的回忆终有一天会被时间一点点填平,然后和其他的部分交融在一起,变成再普通不过的记忆。 事后回想起来,那真是我此生最愚蠢的想法。 距离那个离别的秋季,已经又过去了三个秋季。 时光匆匆而逝,没有更加珍贵,也没有更加遗憾,一成不变的日子被时间一点一点冲淡,让我找不到记忆点。 直到今天。 “你说谁要结婚?”我差点把茶喷出来,“非洲?有没搞错,他够法定年龄没啊?” 不是说男不得早于22周岁,女不得早于20周岁?非洲怎么算也顶多21周岁吧,半夏就更小了唉。 “当然不够啊,所以说是订婚啦。” 我依旧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我们现在才大三唉!” “我们是大三没错,可人家已经是有房有车的连锁超市的大老板唉!”虾米一副‘你少见多怪’的表情,“你那么吃惊干嘛啦,有很多早出社会打拼的人会早成家,又不是没见过,我们初中同学美秀还记得吧?她都生二胎了!这么干也就是不能领证嘛,两家人可以先交订,把喜宴办了,先上车再补票,在南川不是很正常么?” 虾米说的确实没错,我无言以对。 非洲和半夏的婚宴定在了暑假最后一个星期,大概是顾念到我们这些家伙都还在念书的关系吧。 是非常传统的婚宴,没有什么教堂宣誓之类的,就是请了两家人的亲戚朋友在非洲自己家的酒店大吃一顿的,让大家都知道这两人要结婚了。这几年非洲在家人的扶持下渐渐显出做生意的天赋来,现在南川大大小小的超市被他们家垄断了,去年还把南川唯一一间三星级酒店买下来自己经营。看着当年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子现在西装革履,带着社会人才有的笑容像个大人一样和别人握手寒暄敬酒敬烟,就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 是他走得太快,还是我们走得太慢了呢? 新娘被铮光瓦亮的黑色大奔送来,雪白的婚纱上缀满珍珠,长长的裙摆拖拽在地上,非洲这时候才露出了符合年龄的傻笑,黑皮肤下泛起令人想捉弄他的羞涩,他不顾众人大声的起哄和调笑声,几大步跑上前,双手一捞,把新娘从车里直接抱了出来。 弟弟和乌鸦是伴郎,他们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礼服,乌鸦倒是还好,他本来就长得惹眼,穿上西装也就是锦上添花,没有那么大的反差感。但是从来怠懒打扮不修边幅的弟弟穿上笔挺的正装,鼻梁上架了一副无框眼镜,平时乱翘的头发被化妆师用发胶固定住,配上他越发目空一切的漠然表情以及近年来抽高不少的身量,倒是让我都小小的晕眩了一下。更别提半夏带来的那群不矜持的伴娘团,那j□j裸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游弋,就没移开过。 阿蛮在我耳边恶毒地评价说:“这群发情的女人,她们干脆在脸上写着‘求求你和我交配’算了!” 非洲已经怀抱美人大步流星而去,乌鸦却还怔怔地盯着那辆结满彩带和玫瑰的婚车,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弟弟拽了他两下没拽动,只好抬手狠拍了他的头:“该走了!” 乌鸦捂着头,却还是一副恍惚的样子,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弟弟揪过他低吼:“你发什么呆啊!” 乌鸦收回视线,看着弟弟,嘴角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你说,我现在把那车的车轮打爆,是不是来不及了?” “是。”沉默了一会,弟弟回答他,“什么都来不及了。” 乌鸦脸色惨白,苦笑着摇摇头。 弟弟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睛,抓着乌鸦的手腕低头往里走,小声说:“走吧。” “真是个人有个人的缘分啊,没办法强求的。” 阿蛮在我身边感叹了一句,转头和我说:“我们也进去吧。” 婚宴的菜单很丰富,穿着喜庆的服务员像流水一般将那些光闻味道就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佳肴端上来,每上一道菜,还会大声把菜名报出来,什么喜庆满堂、鸿运当头、浓情蜜意、金玉满船、花好月圆、幸福美满、永结连理、百年好合,吃得我那叫一个过瘾,何况非洲那家伙死活都不要我们随份子,说是我们都还是要念书的大学生,跟他那种粗人不同,怎么也不能跟我们这些文化人要钱。在学校食堂吃了三年猪食的我,自己打工来的钱更是不舍得挥霍,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白食,当宴席进行到一半,看到那碗口大的鲍鱼后,我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弟弟和乌鸦由于伴郎身份,始终跟在非洲身后,陪着他一桌一桌敬酒,弟弟还好,还知道趁乱少喝点,乌鸦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难受,指望着借酒浇愁,一杯接一杯闷,到后面走路都打颤,跌跌撞撞,比做新郎的还早壮烈牺牲。 弟弟一把扯过埋头苦吃的我,恶声恶气地说:“薛思琪,别吃了,过来帮我照顾一下乌鸦,等一会儿我还得陪非洲去应付半夏的娘家人,走不开喂,你听见没啊!薛思琪!你够了吧!再吃!再吃胖死你!” 这家伙就会对我嚣张,明明对别人就装得像个绅士一样! 经受着弟弟恶毒的语言,我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啃到一半的鲍鱼君,狠狠剜了弟弟一眼,没好气地说:“他人呢?” “那边,非洲看着他呢。”弟弟往一个比较难注意的角落一指。 那里被装扮过的大红双喜暗纹的窗帘遮挡,隐约可以看见乌鸦像一滩烂泥一样倚坐在墙边,他整洁的西装已经变得皱巴巴,领结也被拉开透气,非洲站在一边,拉着他的一只手臂,想把他拽起来。 我和弟弟走过去,非洲已经把乌鸦拉起来了,他歪歪斜斜地挂在非洲身上,明显的锁骨从被解开的领口下露出来。 乌鸦近来也瘦了很多。 他被非洲半抱着送回了休息室的沙发上,弟弟和非洲关上门出去了。我在茶水间接了水,烧点开水泡点茶给他解酒。 乌鸦四肢大开地瘫在沙发上昏睡,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水在电热水壶里沸腾起来咕噜声。 “y os deep y rivers wide,the stra pleasures side” 一阵有些悲伤的曲调夹带着嗡嗡直响的震动声忽然打破了安静的气氛,我犹疑地环视了一周,最后落在乌鸦的西裤口袋里,是他的手机响了吧? 乌鸦的眉头不快地聚起,手闭着眼在口袋里摸索着,电话还在不依不挠地唱着:“oh why do i he only one unseen ,i’ lost without it sees so true,you left fro here fro to you,well y heart is broken ,i’ tryg ’t you see, ’t you see” 铃声戛然而止,乌鸦毫不犹豫将电话按掉后,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甩手远远丢了出去,自己翻了个身继续睡。 “”无言以对的我赶紧把他丢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幸好地上铺着地毯,不然照着乌鸦这种三岁开始练拳脚的力度,这可怜的家伙铁定要报废。 才刚捡起来,手机就跟催命一样响了起来。 “褚泽。” 这两个陌生的字在屏幕上不知辛劳地跳跃着,大概是乌鸦大学的朋友吧犹豫了好一会儿,怕手机再响下去,乌鸦会爬起来把它丢出窗户外面去,我终于还是接了起来:“喂?” 对方听见我的声音有些怪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是?” “呃我是他同学”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男人在外面鬼混,小三接到正妻电话’的感觉,而且我还是那个小三压下心头古怪的想法,我连忙解释道:“乌鸦他喝醉了,现在没办法接电话,你有什么事么?” “喝醉?”那人拔高音量,似乎压着怒火,“在哪里?” “唉?”我没反应过来。 “我问他在哪里!”那家伙低吼,“快把地址告诉我,我过来接他回去!” 这人怎么回事,态度那么恶劣,我口气也硬起来:“请问你又是谁,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我是他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存稿箱吞了我稿子qaq!!刚刚才发现!!赶紧发了过来~~~对不起迟了!! p:那首歌,叫做情深似海。很好听哦!!!! 歌词的中文翻译是:或许我这一生拥有的不多 但我将一切美好的祝福给你 然后尽我的全力帮你一一实现 我对你的爱深似海 而我为什么始终看不见我想见的你 失去你的爱已成现实 你从这里离开了我 我心已碎 我的努力你视而不见看见了么 ☆、等你爱我2 乖乖把酒店的地址报上去之后,我坐在乌鸦对面,光洁无比的茶色玻璃桌案上映出我一脸遭雷劈过的表情。 躺在沙发上的乌鸦身体忽然动了起来,他痛苦地捂着嘴,我刹那间反应过来,赶紧将他扶起来,刚刚走到茶水间,乌鸦就一把推开了我,跌跌撞撞地凑到垃圾桶边上大吐特吐。 “没事吧?”我赶紧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 外面又传来开门声,我探出头去,只见喝得脸都红了的弟弟和非洲一脸疲惫地走进来,外面觥筹交错的热闹被掩在门外,非洲长吁了一口气:“没想到结婚还挺累人!” “怎么了?”大概是听见呕吐声,弟弟皱着眉问了一句。 “自己不会看啊。”我瞪他,鲍鱼君只吃了一半,还诅咒我胖死,我还没消气呢! “怎么吐得那么厉害啊。”非洲有些担忧地走进来,我把位置让开,他把吐得脱力脑袋都要塞进垃圾桶的乌鸦扶了起来,“唉,你这家伙,喝那么多干嘛。” 乌鸦迷迷糊糊,睁眼闭眼了好几次,才好像确认了眼前的人是谁,有些哆嗦地伸出手摸了摸非洲的脸。 他好像竭力忍耐着,才不让自己哭出来。 “嗯?”什么也没有察觉到的非洲还以为他难受,抓住了他的手,放柔了声音,“怎么?难受?” 乌鸦摇摇头,伸手抱住了他。 非洲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身子也下意识动了动,似乎察觉到他的抗拒,乌鸦收紧了手臂,近乎卑微地请求:“非洲,求求你,最后一次了别推开我” 非洲抬起的手顿了顿,握了握拳,才无奈地垂了下来,他没有回抱他,头也不自在地扭到一边,身子僵在那不动了。 “新郎呢?新郎怎么不见了?” 门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大概是半夏带来的闺蜜团,那几个娇声笑着的女人大声喊着非洲的名字,嚷嚷个不停:“新郎呢?新郎快出来!别躲着不出声哦!我们可没说要放过你哦!” “对不起。” 非洲低声吐出这三个字,将乌鸦抓着不放的手甩开了。他立刻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没有再看一眼垂头坐在地上的乌鸦,仿佛得到了解脱了一般,大步走了出去。 门外立刻响起了他被一群女人的笑声包围的声音。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弟弟这才叹着气蹲下来,拍了拍乌鸦的肩头:“起来吧,这样太难看了。” 乌鸦垂着头,不作声。 “你够了吧!”弟弟烦躁地要去拉扯他,我伸手拉住了他,摇头示意他不要那么粗暴,乌鸦已经够难过了。 “刚刚你也看出来了吧?非洲他根本就知道,可他还不是跟女人结婚了,你差不多也该死心了!”弟弟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说,“他不爱你。” 乌鸦身子颤了颤,仿佛逃避现实一般把自己缩了起来。 看到他那样子,弟弟似乎更加怒火中烧,看他好像想要动手,我终于忍无可忍地把他推出去,他怒视着我:“薛思琪,你干嘛!你别推我,我要把那家伙骂醒!” “你自己先醒过来再说吧!”我吼回去,“你自己先死心了再去教训别人!” 弟弟被我戳痛死穴,一时露出了迷惘又无助的表情,也忘记了反抗挣扎,我趁机将他推出门去了:“总不能两个伴郎都不见吧,你出去帮忙吧,这里有我呢。” 对着门板叹了口气,我回转过身,正在想怎么将乌鸦扶起来,就听见他喃喃自语的声音:“我也知道他不爱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用手死死地按住自己,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来,“可是我,已经来不及回头了啊” 大概发泄了快要半小时,乌鸦对着手足无措的我说:“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不,没有这回事”我赶紧摆手。 他在茶水间用冷水洗了洗脸,虽然眼睛红肿,可是酒好像因此醒了大半,神情也恢复冷静,我稍稍放下心来。 结果回到快要结束的宴席上,我才知道我放心得太早了! 半夏的娘家人简直是酒神转世,个个千杯不倒,非洲和弟弟相继被放倒,刚刚酒醒走出来的乌鸦立刻重新加入了拼酒大战,不出二十回合,这家伙又一次倒在了弟弟旁边的椅子上。 看到横尸在婚宴会场的两个男人,我无力地扶住了额头,这下好了,我一个人怎么把两个醉鬼拖出去。 大概是我的怨念太深重,老天终于显灵了一次。 当这个带着棒球帽,穿着印有小黄鸭工字背心的大个子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还没有把他和宣称是乌鸦‘男人’这个响亮亮的称号对应起来。直到他对坐在那束手无策的我点了点头,表示打过招呼了,我才回过神。 “褚泽?”我不确定地问。 “是我。”他点头说:“我先他带回去了。” 他说着蹲下来轻轻叫了叫乌鸦的名字,乌鸦睁眼看了看他,他立刻露出了干净得像阳光般的笑容:“呐,回家了哦。” “哦。”乌鸦呆呆地应了一声,看到褚泽转过身,就乖乖地趴上了他的背。 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乌鸦伸出两只细细的胳膊搂住他脖子,他转头对我说:“那么,我们先走了。” 我有些怔忪地点点头。 “唉,等一下!” 我喊住了他,他停下脚步,满脸疑惑地扭头看我:“还有事?” “没什么事。”我笑了笑,“请你好好照顾他。” 他点头。 “不止是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我看着他说,“以后的日子里,也请你好好照顾他。” 他愣了愣,很快也微微笑起来:“我知道。” 他身后正好是一排敞开的窗子,夏日浓郁的阳光从万里无云的长天泼洒下来,将这个略嫌稚嫩的大男孩描绘得极其温暖,被这样的人爱着,下着大雨的心也会渐渐回温吧?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比较短!!明天直接三更~~献上无节操小剧场一枚~~么么哒~~ 地点:教室 时间:午休 陆栩在剥荔枝给弟弟吃,不小心手一戳,荔枝水溅出来,飞到弟弟脸上。 弟弟大叫:“靠,你射到我了!” 陆栩说:“哦?射到哪里?” 然后整个教室就安静了 ☆、番外乌鸦上【捉虫,名字都打错,好丢人qaq】 “噗。” 褚泽吸光了最后一滴液体,一点一点捏扁了手中的牛奶盒,将它同先前阵亡的三个同伴排成一列。 站起来时,他清晰地听见了800l光明高钙奶在他撑大的胃袋里止不住晃荡的水声。 台上那人依旧不知疲倦地舞刀弄棍,如雨而下的汗水随着他狠厉的动作从发梢飞溅出去,白色的棉质短袖衫被浸透多次,汗渍覆过的地方深浅不一。 “啪。” 又一个凌空飞旋,长棍击在木制地板上,发出惊人的响声。 他终于脱力,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也该结束了,褚泽看了看腕表,喏,这样没有停歇地练,都已经快两个半钟头了。 褚泽走过去,把背包顺在胸前,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毛巾和矿泉水递给他,拉动面部所有神经,调试出一个如知心姐姐般具有亲和力的笑容:“累了吧?喝口水擦擦汗吧!” 那人因此稍稍抬眸看他,长长的睫毛上凝了汗,悬在细而弯的眼尾上,欲坠未坠,看得人好似连心都微微痒了起来。 瞎想什么呢。褚泽骂自己。 那人一如既往不搭理他,纤瘦的身子往后一仰,仰面躺倒在空荡荡的舞台上,阖了眼,将急促起伏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 褚泽舔了舔唇,拿着毛巾的手一点一点往下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横下心,轻轻触碰到他柔嫩得好似刚蒸出来的皮肤上,动作轻柔小心的为他拭去脸上汗迹,那人呼吸顿了一下,终究没有用那只持刀剑的手拍开他,默许了他的行为。 褚泽心中一喜,这大概是七天以来最大的进步了。 虽然七天了,还一句话都没有同他讲过。 一切都是因为邻居苏冠的那个电话而引起的。 “阿泽,怎么办,有个人说要为我自杀!” 褚泽叹了一口气:“这才几天,你又把人给甩了?” 苏冠五官精致,不仅纤腰翘臀,还生就了一双纤细漂亮的长腿,以前在念中学时就是男生心目中的女神,上了大学,她更是把男友当衣服换,不少男人被甩了后要死要活,现在会听到她这么说,他还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这不能怪我,你不晓得,我同他去超市买水果,挑了六个猕猴桃一秤,二十几块钱,把他给吓得哟,都快成结巴了,一叠声说太太太,太贵了,快快快,快放回去” “所以你就同他分手了?” “那不然呢,我怎么可能还跟这种人在一块儿,几个破猕猴桃都不给人吃”苏冠在电话那头愤愤不平,不分青红皂白抱怨了一通,气顺了一些,声音也小下来,“我跟他大吵一架分手了,今天听他朋友说,他好像想自杀唉” “所以呢,你要和他和好么?”褚泽斜起肩膀夹手机,蹲在冰箱前,偷吃妈妈切好的杨桃。 “怎么可能!”苏冠大叫。 “那你想怎样?”其实褚泽想问的是,这关我什么事? “嘿嘿嘿,阿泽,你还记得初一你考数学的时候忘带了圆规,是我穿过一整个楼层,特地从初二年段跑下来把圆规借给你的事么?”苏冠说,“当年大恩没叫你言谢,现在就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初一考试,这都几百年前的事了,亏她说得出口! 苏冠是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她义正言辞地开口:“阿泽,你帮我去劝劝他吧!” “为什么是我!” “我现在在老家横崎度暑假啦,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了,你帮帮我吧,这也是一条人命啊,而且这个人比你高一届,还是你们传媒分院的学长唉!” 不会吧,这丫头都把魔爪伸到他分院来了,竟然还坑害了他一个学长。 “我又不认得他,怎么劝啊。” 这其实是褚泽委婉的托辞,可苏冠明显听成了妥协,她兴奋地说:“就算是暑假,那个人每天都会到话剧社排练的啦,你去话剧社找,一定能找到他的!阿泽,姐姐真是太爱你了!那就拜托你咯!” 只是大一两岁,不要乱自称姐姐占人便宜好不好! 正在心中腹诽不已,又听见苏冠说:“我不会叫你白做的,我会给你报酬的,半年前我‘刚买’的一箱牛奶就归你了,钥匙在左边第四个花盆底下,你自己开门进去拿啦!” “喂喂喂,我没说要答应啊!” 褚泽冲着电话狂叫,可是耳边已经传来电话挂断后的嘟嘟声。 本来不想管这种事,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正巧有地方台在播报“花季少女为情自杀于18楼纵身跳下”,褚泽盯着那个伏在女孩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哭得快昏过去的中年妇女,心中恻然。 最终还是去了,背着半箱再过三个月就要变质的高钙奶,褚泽在心中不由怀疑,这种报酬,更像是顺便叫他来处理家中即将过期的牛奶吧? 他去年刚结束地狱般的高考,分数还过得去,被宁大新闻系录取了。虽然现在还处于高考后长达三个月的暑假期间,但他去年就曾被苏冠当作免费的扛包劳力去宁大的艺术系报道过,对这所学校还算熟悉。妈妈还曾八卦地问他是不是暗恋苏冠多年,连考大学都追着人家不放,其实褚泽只是本着就近原则填下志愿,觉得能依旧住在家里,不用跟其余三个人过上四年磕磕碰碰隐私全无的集体生活真是太好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褚泽是个不擅于经营人际关系的人,他并不内向,但又常常懒得去跟不相识的人多话。 所以叫他去劝一个为情所困的人,还真是一件艰辛的事。 问了两个路人确定了话剧社排练的地方,是一间位置比较偏僻的小礼堂,听说年久失修,又恰逢学校拨款建了一座能同时容纳两千人的大礼堂(算上自带板凳的屌丝和坐在男友大腿上的姑娘的话)。于是这间被嫌弃的老礼堂就被话剧社征用为平时排练的地方。 从第一天开始,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褚泽不懂武术(应该是武术吧?),他是个大半假期都用在家里看动漫打游戏的宅男,但也能感觉出那个人每一次腾挪跳跃,每一次出招,都用尽了全身力气,凌厉绝决,没留一点余地。 可他的动作看起来又是极致飘逸的,扎刺挑拨,缠圈舞花,流雪回风一般,衣角偶尔被风带起,微微露出一点线条好看的腰线,并没有练武者端正严肃的气息,倒像是古时候一身鲜艳妆扮的戏子,从骨子里透出一点妩媚来。 是真的伤透了心吧?不然怎么会每天这样不要命地折磨自己。 褚泽就坐在台下最近的位置看他,等他打累了,就凑过去履行自己的职责,絮絮叨叨开始劝他。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做,只好从电视上那个新闻讲起,摔下来如何如何痛,看起来如何如何惨状,父母如何如何悲痛,然后又讲这个世界有多美好,那么多没玩过的游戏,那么多没完结的动漫要追,怎么舍得去死呢? 爱情不是生命里的一切,失去一个人并不是失去全世界,你还那么年轻,还会遇到很多人,你怎么知道不会有更好的人在未来等你呢云云?都是些陈词滥调,但褚泽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这个人跟苏冠描述的那个怂包完全不一样,他想如果是这个人去超市买水果,就算他兜里只剩下三十块钱,猕猴桃需要二十九块,他也会笑着说没关系,想吃就买吧。然后搭公交车每趟还需投币两元,他就抄着口袋,一路走回去。 褚泽说得口干舌燥,牛奶喝了四五盒,越喝越渴,他却没一点反应,坐或是趟在台上,闭着眼,自顾自调整呼吸,等到整个人平复下来,收拾收拾包就走了,看都不带看褚泽一眼。 褚泽也不气馁,他从小就是个很乖很负责的人,念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叫他看着同桌不许他捣蛋,他就一天都盯着他看,目不转睛,连上厕所也囧囧有神地跟着去,后来他同桌蹲坑都蹲不出了,崩溃地说你别跟着我!小褚泽就一脸严肃地说,老师叫我看着你的,我不能辜负老师对我的信任。 现在也是,就算是被迫接受了苏冠的请求,他也会尽力完成不半途而废。 第二天他就到楼下便利店买了一条毛巾,挑了素净的米色,只有角落里绣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他洗干净了晾起来,下午卷巴卷巴和矿泉水光明牛奶一起装在背包里,不屈不挠地踏上挽救绝望青年的旅程。 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他说到词穷,为了不冷场只好开始说他养的两只兔子一只猫,他家的猫还小,走路小屁股一扭一扭的,还经常被两只眼圈黑黑的熊猫兔追得满屋子跑满屋子求爷爷告奶奶,当然,“求爷爷告奶奶”是他根据猫咪的表情推测出来的。 这个话题褚泽可以一个人说的很嗨,从小他就喜欢那些毛茸茸没有什么武力值的小动物,说到猫兔蠢萌之处没说完自己就笑个不停,那人也只是淡淡瞥他一眼,起身离开。他递给他的毛巾和水还放在原处,一点没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中间插播一下乌鸦的番外~~因为窝其实很喜欢他啦~~很心疼他~~所以给他找个好攻爱他~~~ 十二点还有一更~~~ ☆、番外乌鸦中 但褚泽怎么可能轻言放弃,他开始收藏看到的冷笑话,兜里放着听说吃了心情会变好的彩虹巧克力豆,每天下午都去。 第五天的时候下了暴雨,褚泽等的公交车晚了半小时,路上车况不好,又堵了半个小时。等他落汤鸡般赶到学校时,那人正好背着包走出来,看到他浑身汤汤水水没一处干爽的样子愣了愣,褚泽倒是一见他就反射性调出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进行每日的例行一问:“嘿,今天心情有好一些么?” 那人第一次将目光投射在了褚泽身上,大概是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过分执着的人吧,他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迷惑,褚泽被他看得呼吸一滞,那颗为二次元人物守贞十八年都岿然不动的处男心忽然砰砰直跳,像有一百只小鹿在他胸口甩着蹄子尽情撒欢奔跑。 只因为他就这么毫不设防地向自己睁大双眼,微微侧了头,湿漉漉的眼眸带着点疑惑看着自己。那真是褚泽活了十八年所遇见过的,最美的眼睛。他的眼形并不特别大,内眼角往内弯曲,眼尾便显出细长带着翘,天生便带有几分媚态,眸子却又黑白分明,衬着雨天空蒙的水光,清亮如水,仿佛带着能击中人心的力量。 最后,还是那人先移开目光,与褚泽错肩而过,慢慢走入雨中。 就这样过了七天。 褚泽收回思绪,那人躺在老旧的舞台上,面容俊秀而安静,好像睡着了一般。有一块阳光穿过厚重的暗红色幕帘停在他的眼皮上,泛着琥珀色的光线勾勒出轻浅的轮廓,好看得好似连呼吸都是透明的。 褚泽抬起手,悬停在他闭合的眼睛上方,有些灼热的光线被手背阻挡,由此洒下一片清凉的阴影。 眼睁开一条线,乌鸦偷眼去看他。 视线到了腰部就过不去了,只能看见他随意地坐在自己身边,伸开的两条长腿,裤管底下露出一截晒黑的皮肤。大概是受不了太过安静的氛围,他又开始每天东拉西扯没有主旨的自言自语,一开始乌鸦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幼稚又跳跃性的语言让他一度以为这人脑子有毛病。 只是有一种人,他们的存在天生就有驱散孤独与寂寞的能力。 一个人发泄着苦闷,转头便能看见有个刺刺的寸头坐在那,见他偶尔投过来的目光就会欣喜得不得了,脸上几乎是立即就挂上了大大的干净笑容。自己不理他,他也不觉得尴尬,自发地坐到他身边,手里握着一盒牛奶,一边咬着吸管一边跟他讲果真冷到极点的冷笑话或者是他家猫兔大战的日常。 吐出来的呼吸都带着发甜的牛奶香,细细碎碎,好像认识多年的好友一般,用这样亲昵的口气。 经常说到一些乌鸦根本不知道笑点在哪里的地方,他已经笑得眉眼弯下来,露出一颗小虎牙。那种快乐的表情太有感染力,好几次,连他自己都差点牵动嘴角。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堵在他心头,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东西就被他的笑容一点点搬开了。 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打算去问,乌鸦就在心里叫他喝牛奶的怪人,因为每次见他,他必定在喝牛奶。 在这个人出现前,他已经在痛苦中挣扎了三个月零七天。 一闭上眼,全是另一个人的影子,铺天盖地。 累,却再也无法入睡,明明看见日光撞破云层,天却总不亮起来,白天太长了,晚上也太长了。 他最好的‘哥们’非洲,高考超常发挥考出了历史最低分,没考上任何大学,又不愿意去读大专职校,就索性继承了家里的连锁超市,成了一个年轻的大老板。 暑假同学聚会,非洲听说他考上宁大的时候,还吃惊对他说:“你傻啊,分数那么高,为什么不报厦大福大!” 为什么呢? 大概是想离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吧。 可是就在今年,春天的气息快要逝去的时候,非洲递给他一张请柬,一脸幸福笑意地对他宣告:“我要和半夏订婚了!” 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颤抖的手,打开了那张印着双喜字的红色请柬,那两人紧紧依偎地写在请柬上的名字几乎是两枚尖锐的钉子,硬生生钉入他眼睛。 其实这在南川也没什么奇怪的,有好多不再继续学业的朋友都已早早结婚生子,从高二开始,非洲与半夏分分合合闹腾了那么久,能有这样圆满的结局,真是好极了。 “你是认真的?会不会太早了?”乌鸦觉得自己眼角已经有些湿了,幸好声音还算正常,非洲并没有发现。 “怎么会早,我都快等不及了!”非洲过来搂着他的肩,那熟悉的气息几乎将他逼得落下泪来,他听见非洲比平时雀跃得多的声音,“你别看我这样子,能和半夏结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最最最认真的事啦,所以你一定要来,你是我从幼儿班就认识的好哥们,我人生所有重要的时刻,你都不可以缺席!” 其实自己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结局,所以隐忍多年,最终什么也未曾吐出口。 有时就是这样,人们是没有办法去选择爱上什么人,他已忘了是何时对最好的朋友暗生情愫的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自拔,难以终结。 曾经,他自欺欺人的以为形影不离的陪伴会让非洲依恋他的存在,那样他也能说服自己,即使不爱,也不必分离。 可惜,非洲天生就是个精明的商人,理智自持,是是非非,界限分明。 那些以为是两个人一起走过的岁月,现下回想起来,其实他走过的每一步,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有些事,越是努力挽留,越是一无所有。 当收到那封喜帖,他终于明了。 心情不好就会去练以前师傅教的刀枪棍棒,愁绪苦闷挥不去,集聚堆压在胸口,根本无处发泄,只能靠强负荷的运动来使自己疲惫,疲惫到浑身酸痛,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大概就感觉不到心有多痛了。 然后那个眼神干净的大男孩就这么劈开缠绕盘桓的晦暗,像一道有些刺目的光,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带着温温软软的笑,伸手挽留住他不断下沉的心。 那个喝牛奶的男孩还在他耳边唠叨,已经从住在隔壁的老婆婆讲到了昨天晚上顶着他妈妈的胸衣呼呼大睡的猫咪。声音像是被风卷落的叶子,飘飘忽忽地落在他耳里,渐渐地听不真切了,变得有些若有若无,像在梦里一般。 喂,不会把他努力搜刮来的话题当作催眠曲吧,好像根本没听进去的样子。 褚泽看着已经沉沉睡过去的人,有些无奈地想。 其实一直很想问他,呐,这几天,你有没有,稍微好过一些呢? 褚泽低头凝视他,这个人,就连睡着时眉头都会轻轻颦起,总是装满心事的样子。 大概是成夜成夜睡不好,他眼下带着一片阴影,看着有几分憔悴。 心中不由就要叹气,苏冠你啊你,他这样好的一个人,你怎么下得去手! 其实不过十几分钟,他就醒来了,有些迷迷糊糊地揉着眼,好像把他错认成了别旁人,说:“非洲,几点了?” 声音软软的,犹带着几分似醒未醒的黏糯。 几乎忍不住要抱住他。 褚泽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慌忙低头去看表:“快四点了。” 听到他声音的一霎,褚泽看到那人一下就清醒了,有些怔怔地坐在那一会儿,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站起来似乎就要离去,褚泽也连忙跟着站起来。 走了两步,他又停住了,没有回身,就这样背对着他,轻声说:“明天开始,我不会来了。” 褚泽一愣,心中忽而苦涩起来,是自己惹他厌烦了么? “后天,我在月湖公园有一场演出,如果你想来看的话,我可以给你留位置。” 正在自哀自怜的褚泽立时精神一振,一个劲点头,忽而意识到他背对着自己,自己这样把头点断他都看不见,立刻大声回应道:“好的啊,好的啊,我一定会去的!” 声音里是掩都掩饰不了的惊喜。 半响,便听见他似乎轻笑了一声,抬步离去了,纤瘦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随后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褚泽是吹着口哨回到家的,刚脱了一只鞋,放在客厅的固定电话就催命一般响起来。 独脚大仙一般跳着过去接,苏冠清清脆脆的声音传来:“阿泽,嘿嘿嘿,你最近可好啊?”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第8节 “还不错,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克服了重重艰难险阻,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我敢保证,很快,他就会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的!”褚泽难免得意,今天他和自己说了三句话唉,虽然有一句是睡迷糊了认错人。 “你说什么啊?”电话那头的苏冠却一头雾水,“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就是你一个星期前跟我说的啊,有个人要为你自杀,叫我去劝他不要轻生好好生活啊!” “喔,那件事啊,早就过去啦!” 褚泽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早就过去了,我今天还见到他啊!” “你见到他?”苏冠惊叫起来,“你搞错了吧,怎么可能,这几天他都跟我在一起啊!” “什么?”褚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不是在横崎吗?” “是啊,我是在横崎啊,他来横崎找我了,还买来一只浪琴手表送我唉,哭着求我跟他和好,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同他和好啦!” “啊!”褚泽抓着头发崩溃大叫:“那我这几天见的都是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窝越来越厚道了素不素~~~~ 晚上七点~~还有一更~~~老时间见~~~ ☆、番外乌鸦下 于是抱着“做了七天白痴”并且完全理解了那个人为什么不想搭理自己的深重挫折感,褚泽坐在了一群搬了凳子兜了瓜子话梅的老大爷老奶奶中间。 月湖公园是由宋朝宰相的私人园林改建的,因此飞檐斗拱雕梁画柱,很有诗画意味。 眼前是搭在紫竹水榭上的戏台,一米高的台基,以欹欹斜斜的六曲红桥为界,戏台前布置了一百多张桌子,蓝色和红色的塑料凳子叠在一旁供看客取用。 褚泽没料到他真是学戏的,还是个武旦。 晚风吹动一池清荷,光线迷离起来,好戏开锣了。 他演得是《青门》,梳乌蛮譬,贯金雀钗,披着一件金紫衣,底下系红绣糯,脚上蹬着小蛮锦靴,身后负了一柄双龙纹剑,就这样撞进褚泽眼中,衬着台上荧煌灯火,简直如荼如火,如锦如云。 其实褚泽根本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从头到尾,能从盛妆下认出他来全靠那双眼睛和那种又冲又狠的打法,但褚泽知道他一定是那种唱腔身段无一不好的全才,因为周围的人不分懂不懂戏是不是行家,已经人山人海围了三圈,满场叫好,恨不得学古时候戏园子里的风气,来个争掷黄金做缠头。 一折戏下来一个字没听懂,他只是这样仰望他,目光追着他每个动作,即使懵头懵脑,却比看任何动漫都要津津有味。 你完了,褚泽在心中对自己暗叹,你真的完了。 下一出没有他,褚泽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坐在那东张西望。 想去寻他,可又不知道他在哪里换装,只好无聊地托着下巴看台上演的《西厢记》,有个人在唱:“眼望将穿,口诞空咽,空着我透骨相思病染,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休道是小生,便是铁石人,也意惹情牵” 听得发了怔,眼前竟然浮现出他的样子来,一会儿是舞袖长拖,束腰如柳,一会儿却又是老旧礼堂里躺在尘埃沉浮的阳光下那个安静的睡颜。 “唉,那个喝牛奶的。” 褚泽猛然回过头去,隔着许多人,几乎只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卸了妆,换了牛仔裤,青色连帽短袖衫,垂手立在一色低拂的垂柳下,身姿颀长,有如亭亭一树碧桃花。 褚泽一路小跑过去,郑重解释道:“我叫褚泽,不叫喝牛奶的。” “嗯,我记得了。”笑着,却又漫不经心的口气。 “你呢?” “乌鸦。” “唉?” “想吃大骨汤拉面么,我知道一家做得很好。” “唉唉?” 大约晚九点左右,褚泽跟在说自己名叫乌鸦的少年身后,从月湖公园出来,拐进了一条小巷的夹道。这条小巷狭窄逼仄,能看得出平日里很少有人来,但是乌鸦知道这是一条捷径,他往右折,往前走过了三个水井盖,绕到了一家拉面馆的后门,撩开垂下的门帘走了进去。 店内不算宽敞,七零八落的摆了几张桌子,正宗骨头汤的味道四下弥漫,令人食欲大增。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不时发出阵阵哄笑,乌鸦从柜台那边经过,柜台后站着一个围着蜡染围裙的胖老板,微微有些谢顶的脑门上油光一片,他正在把牛肉片洒在面汤上。 “我要一碗特色拉面。”乌鸦对老板说,又转头递了一张菜单给他,“你要吃什么?” 褚泽看都没看,直接说:“我也是。” “哦,好的好的,马上就好。”老板抬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个对亲切笑容,“啊呀,你来了呀,咦,今天带了新朋友过来呀,原来那位好久不见了呢” “嗯,他快结婚了,大概正忙吧。”乌鸦淡淡地说,领着褚泽就近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喔是么,那真是好事情呢。”老板笑笑,正说着,手中的面好了,他扶着碗沿端了上来,探出身子冲另外一桌客人喊着:“您的面好了!” “你经常来么?”褚泽本想叫他名字,但‘乌鸦’这一听就像胡诌的名字却在喉咙卡住,怎么也喊不出口,只好用第二人称来代替。 “以前有演出的话朋友会来捧场,结束后就一起来吃点夜宵。” “喔,很铁的那种吧?”褚泽挑着筷子,随口问道。 乌鸦垂下眼帘,模糊地应了一声:“唔。” 面很快就上来了,浓郁的香味刺激着味觉,褚泽觉得自己立刻就被俘获了,大口大口吃起来,还不忘竖起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说好七,好好七! 乌鸦见他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有点想笑,堪堪忍住了,就低下头去喝汤,入口的温度还有些汤,落入胃袋时却刚刚好,让人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 心却还是凉的。 不由低头苦笑,转头去看身边哼哧哼哧吃面的男孩,好似朦朦胧胧覆上了另一张脸,仔细一看,却又不是。 变得不满足的心像一个长满荆棘的洞穴,只有空荡荡的风来来去去。 “要不要叫点啤酒?” 听见他询问,觉得他似乎想喝,褚泽就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来,干!” 绿色玻璃上凝着冰凉的水珠,乌鸦用起子撬开了盖,没用杯子,抓起酒瓶和他轻轻碰了碰就往嘴里灌。 “唉唉,你悠着点。” 褚泽想去栏他,却又被他拨开。 叹了一口气,褚泽默默放下了手边的玻璃杯,自己还是别喝了,若是两个都是醉鬼,那就糟了。 果然,没一会儿肩头就一重,几个空瓶在桌上打滚,那人喝红了脸颊,歪了脑袋靠在他肩上。褚泽有一瞬间被吓到,肩膀连同手臂都紧绷了一下,而后又慢慢放松下来。 “我那么努力。”不敢动,褚泽心在加快,他有些紧张,害怕被他听见自己越跳越大声的心跳。这时耳边传来夹着酒气的模糊呓语,“那么努力你全都视而不见” 听不出他说的是谁,却听得出满心心伤。 他心里装着人呢。 意识到这一点,让褚泽沮丧。 扶着他跌跌撞撞往外走,夏季的夜晚总是吵闹的,蝉鸣聒耳,还有隐隐约约的蛙鸣,夜风夹着一丝暑热扑面而来,褚泽问清了他的住处,架着他一条胳膊往楼上去。 从他口袋掏出钥匙,才脱了鞋,顺手关上门,褚泽脚下却被不知什么绊了,一下失去了平衡,他下意识将斜斜靠在他身上的醉鬼抱住,转了个身,让自己垫在了下面。 背部撞在地砖上一痛,本能得想要爬起身来,却发现乌鸦整个人趴在了自己胸口,头就靠在他颈窝,喷着酒气的呼吸挠得他耳根发痒,一扭头,几乎都要触碰到他的唇。 偌大的房中一片静寂,黑暗模糊了视觉,只有走廊的灯从门缝里挤进来窄窄一条。 凭借这道光,他可以微微看清对方的脸,双唇泛着酒醉后的潮红,那双令人着迷的眼睛正迷蒙地望着自己。 他们就在黑暗中对视,呼吸中多了几分暧昧不明的悸动。 褚泽慢慢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变成近距离特写的清隽面容,他纤长的睫毛几乎扫到了自己脸上。 他的唇有点凉,却很柔软。 抓住脑中最后一丝理智,褚泽伸手抓住了他撑在胸前的手:“你醉了吗?” 两人的唇依旧贴着,他听见乌鸦说:“我还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认真的?” 乌鸦抬起脸,对面窗户的灯微微照亮他的脸庞,他垂着眼睛,脸上却没有一丝醉态,他抬起手轻轻抚过褚泽的脸颊:“你喜欢我么?” 褚泽愣了愣,却还是无法不点头。 他微微勾了勾唇,他说:“喂,吻我。” 褚泽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刹那崩断,他猛地挺起身,狠狠吻上他的唇,一个翻身,将他压在底下。 “别怕,别怕。” 褚泽抚着他僵直的背,低声宽慰。 屋子里只开了一小盏夜灯,他与他纠缠的模样隐隐绰绰地映在落地长窗上,令人有种靡靡的快感。 最后一下时,炙热的,喷薄而出的快意令乌鸦脑中一片空白,身子瞬间绷直,喉间发出一声难以自制地闷哼,褚泽趁此撬开了他紧咬的唇,唇齿交缠间,铁锈血腥夹着一点点醇厚的酒香,令乌鸦也有些不能自拔,忍不住回应他。 过后,褚泽抱着他起身去浴室,本想替他清洗,没料到他登时把自己埋入浴缸中去,像是恨不得将自己当场溺死在热气袅袅的洗澡水里。褚泽默默地收回了手,走到外间,开了淋浴冲澡。 乌鸦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套上一件睡衣,换了一缸新水,走出去把他叫进来:“你也去泡一泡吧。” 褚泽看到他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红潮,低下头跨进了浴缸。 随后又听见他走了进来,拿了一只浴球,走到自己身后帮他搓背。 能感到他的手指滑过皮肤时有些粗糙,覆了一层薄薄的茧,大约是练习拳脚功夫的缘故。 褚泽慢慢有些困倦,昏昏然间,乌鸦的泪溅落在他手背,有些烫。 惊诧地转过头去,他头埋得低低的,湿漉漉的额发黏在脸上,褚泽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捏着白色浴球的手一点一点攥紧,瘦长的手因为用力而颤抖。 褚泽见过很多种哭法,尤其是苏冠蛮横起来,能一边嚎一边将男朋友撵得跑出三公里,那嗓门吼起来简直冲霄而上,有如魔音穿耳,绕梁三日而不绝,堪称云市一大奇景。他还有另一位死党陈迹,有个对他痴心不二的青梅竹马,林黛玉转世一样,那简直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一大泪包,说不了两句就要哭,天天站在那桃树底下捡落花,那架势恨不得捡一片哭一阵,哭一阵吐一口血,弄得他家院子里那棵桃树都不结果了。 而他呢,却只是侧过身去,肩头微微抽动,哭得压抑,不发一点声音。 褚泽攥紧了拳头,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慢慢松开了手。褚泽倾过身,轻轻抱住了他削瘦的肩膀,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没事的,不要怕。” 没事的。 我知道你还不爱我,但是没事的。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换一个人来爱,天空还会一样的蓝。 希望,那个时候我不再是替代。不是疗伤药。 你会真的真的喜欢我。 我会很有耐心,会好好等待那天到来。 所以,不要怕。 不要怕,不要怕让你爱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河蟹字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要河蟹 一天撸了一万多字,窝彻底撸出血了orz 明天恢复日更~~~ ☆、姐夫 因为我上的是三年制的大专,在参加非洲的婚宴后不久,学校就已经没有什么课需要上了,时间一下子空出来让我很不习惯,我的学分早在大二时就已修满,因此很放心地提前开始了实习生涯。 辅导员帮我练习了横崎的一家货运公司做出纳的工作,我因此必须离开云市。 弟弟那天请了假来送我去坐车,大概知道以后见面会比较难,他倒是难得温柔了起来,帮我提着行李,一路送我到检票口。 “干嘛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上班?”到最后他都还嘟嘟囔囔地抱怨,“在云市又不是找不到工作。” 我早告诉过他那是辅导员的好意,又是他熟人的公司,会很关照他的学生,到那边去还能拿到少量的报酬,虽然距离远了点,但已经是再好不过了。毕竟实习生一般是没有工资的。 我知道弟弟其实是舍不得我,我们都没有和对方分开那么远那么久的经历,这样陌生的体验会让他感到有点恐慌也说不定。因为,如果我也离开他身边的话,他就真的变成一个人了。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选择去横崎那么远的地方上班,也是希望他能够变成一个坚强的男人,能够尽快走出过去的阴霾。 “薛思嘉,如果可以的话,就试着和不同的人交往看看吧。”我在上车前对他这么说,“一个人还是太辛苦了,就算一开始没办法喜欢,也试着在一起,试着去喜欢看看吧。” 这种话我已经对他说过很多遍了,这次他终于不像前几次那样一脸不爽地扭过头,而是低下头看着自己半旧的鞋子,轻微地点了个头,而后又抬起头来,有些别扭地看着旁边说:“你也是,眼光要利一点,不要被男人骗了。” “要打电话给我!”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不要每次都是我打给你!” 他拍掉我的手,闷闷地说:“知道了!” 我笑了,对他挥手作别。 他果然有遵守诺言,时常给我挂一个电话,我有时会给他抱怨工作上的事,比如有人算错了数目,发票盖错章,然后就推卸责任到我头上怎么怎么样,他就会跟我一起骂恶劣的同事,在这方面弟弟倒和别的男人不同,大多数男人总会根据事情分析对错,大概会说“那个人是不对,但是你也怎么怎么样”云云,听了叫人憋气。但是弟弟是个天生的偏心眼,不管谁对谁错,他永远都是帮亲不帮理的。 这样的弟弟,非常笨拙,又十分可爱。 他开始一个人的生活,我也是,我住在公司附近的出租屋里,他还是每周末回到南川住,有一次周末加班时接到他的电话,他问我:“唉,薛思琪,你以前煮面的时候都有放什么啊?” 我能听见旁边有细微的水沸腾的声音,就问:“你在家煮面吃?” “嗯。” “就放油盐味精,青菜,一点点米酒糟,再敲个蛋什么的”我摸着下巴回想,“没有放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也是这么放的啊。”电话那头传来弟弟泄气的声音,“为什么煮出来味道就不对” 我正在怀疑他是不是味精或者盐放多了,他却已经岔开了话题,又细细碎碎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最后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我都在电话那头喂喂喂了好几声,才听见他扭扭捏捏地说:“唉,薛思琪,我有点想吃你煮的面了……” 我眼眶一红,臭小子,直说想我了是会怎样。 曾听人说,距离是感情最好的调和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跟弟弟的关系开始好得‘蜜里调油’,呃这个词好像不怎么准确,但是大概就是那样吧。一起共事的同事常说:“思琪你有男朋友了吧?” 我说没有啊。她就说怎么会,你天天都在煲电话粥唉。 我只好笑说:“那是我弟弟啦。” 她又惊奇又羡慕:“哇,你和你弟弟感情真好,我跟我弟弟一见面就吵架,根本合不来。”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和弟弟已经变成每天都在通电话。 当我一个人沉浸在和弟弟关系融洽的荣耀感中不可自拔之时,却没有深想,每天都给我打电话的弟弟,其实有多么的寂寞。 因为公司气氛很好,同事也很合得来,我一直在那家‘隆源运输有限公司’待到毕业结束,最后也成功地留在了那里上班。 转成正式员工之后,我开始领不多但是稳定的工资,还分到了公司发的单身公寓,虽然像蚂蚁窝一样狭小,但不用负担房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还是让我高兴得快要蹦起来。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交了第一个男朋友,并且还不到两个礼拜就因为弟弟而分手了。 当然不是说弟弟把我男朋友撬走了,不,或许这么说也可以啦 孤寂了二十几年的女人心终于推销出去,我非常兴奋地向弟弟宣布我交了男朋友这个事实。 听到这个消息的弟弟先是“啊哈,薛思琪你在发梦吧?”然后在我暴跳如雷地吼了一句:“薛思嘉你可以去死了!”挂掉他电话后重新打了过来,表示勉强相信这个他很难相信的事实然后他就像个丈母娘一样调查起那个人的背景:“哪里人啊?什么工作的?工资多少?有车否?有房否?长得帅否?” 我只好如实交代:“横崎人,是我财务科的同事,工资大概比我多一点吧,毕竟他工作蛮久了呃,有一辆抽奖抽中的粉色电瓶车也算吧房子的话就是公司的分配公寓长相的话反正不难看吧” 听完我的描述后,弟弟鄙夷地说:“这种程度你也要?” 我被他气死,脱口就说:“你以为谁都跟陆栩一样好啊!” 一说完我就后悔了,弟弟那头已经没声音了。 我懊恼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很忐忑地对电话说:“薛思嘉,对不起啦。” 隔了一会儿,他自嘲地说:“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这么多年,你不提的话,我都快忘记他了。” 听他这么说,我忍不住掰掰手指算了算:“是哦,都快五年了吧?” “四年七个月零三天。” 弟弟回答说。 由于弟弟觉得我眼光太差,他叫我周末把那个人约出来,他要好好考验考验他。 如果我知道他打算那样考验人的话,我是死也不会答应的,这简直就是在我女性的尊严上划了一个大口子,再撒一把盐嘛! 周末的时候我依照诺言,把男朋友约到了公司附近一家茶餐厅,因为弟弟不准我出现,叫我到隐蔽一点,但是又能纵观全局的地方去待着。于是我大热天带了个帽子,鬼鬼祟祟地坐到离男友三四个位置远的地方,那里被餐厅的多宝阁挡住了,比较不容易被发觉。 男友已经坐在那里了,因为等了好久都没见到我的人,他看起来很不高兴,质问的短信一个接一个:“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来?”“都几点了?以为你和别的女孩子不同,没想到也这么不守时!” 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还要编谎话回复他:“有点堵车!”“马上就到!” 就在我郁闷的时候,一个妙龄女子坐到了男友旁边。 那人身材高挑纤瘦,妆容精致,一头栗色的大波浪卷齐腰长发,穿着一条紧身的淡黄色荷叶边连衣裙,脖子上系了一条同色系的丝巾,蹬着大约有十厘米的高跟鞋,这一切都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描绘得淋漓尽致。 那个绝色美人和男友用‘肢体’亲密交谈了快半小时,极尽能力地挑逗着他,男友先惊后喜,特别是在对方直接把大胸脯蹭到他怀里之后,他在那一刻完成了究极进化,变身成一条流着哈喇子的贱狗,嘴都快要咧到耳根旁边了。 然后那女人回头对着我藏身的地方眨了眨眼,我万分想死地捂住了脸。 我的妈祖奶奶啊,这货不是我弟弟,这货不是我弟弟,这货真的不是我弟弟! 最郁闷的是,他们喝了一会儿茶,弟弟婀娜地起身要离去,走的时候弟弟还弯起唇角,唯恐天下不乱地回眸一笑。 那小子鼻血都出来了。 于是弟弟就穿着连衣裙,踩着高跟鞋,女王一般撤退了。 事后,他还发短信跟我说:“这种见了漂亮女人就把下半身当脑子用的男人你确定还要吗?” 当然不要了!谁喜欢谁要去! 听住在那个家伙隔壁的同事说,那天他浑浑噩噩地回了公司,鞋子没脱就坐在地上傻笑,听得我恶寒不止,正在想该用什么借口和他说分手呢,他倒是上班第一天就找到我,跟我说他觉得我们不合适,还是分开比较好我当时真想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这导致我好久都不敢谈恋爱,就算有几个印象不错的同事向我表示过好意,可我真是没勇气开展办公室恋情了。 直到遇见了叶先生,我那颗枯寂的少女心才开始萌生一点点勇气。 也是和叶先生结婚后,我才因为叶先生的关系,偶然邂逅了决定回国结婚的陆栩,所有的事情才因此变得不可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得了就算没什么话说,也不想让下面空着的病......orz ☆、姐夫 叶先生跟我在同一栋写字楼上班,他所在的公司租用了我们公司楼上四层的办公室。 因为这个原因,偶尔上下班就会碰到开车来去的叶先生。 历来邂逅都俗,我和叶先生也不例外。 说起我们的相遇还真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经常在电梯里碰到,点个头,帮忙按好楼层,因为还喜欢同一间家庭餐厅的卤肉饭和浓汤鱼丸煲,所以总是在午餐和晚餐的时候遇上,那家店生意好到爆棚,于是也有好几次是拼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 这样不免就会有交集,比如说同时伸手去拿一瓶醋,说着:“不好意思,你先用吧。”又同时缩回手去。 有一天下了雨,就对没有带伞的叶先生说了“要不要一起撑?”这样的话。叶先生长得还蛮高的,那天他非常顺手地拿过了伞,因为是放在包里的铅笔伞,两个人用实在有些勉强,叶先生就对我说:“靠近一点吧。”并且把伞面大幅度向我这边倾斜过来。 结果撑了和没撑一样淋成落汤鸡的叶先生还非常温柔地对我道了谢。 就是这样的开始。 又是在交往两个礼拜之后,我跟弟弟汇报了这个情况。 “是个云市人!目前在横崎定居,是在楼上设计公司工作的,设计师工资应该很高吧?他的西装看起来蛮贵的,有车哦,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车,但是是四个轮子的,看起来还不旧!因为要开车来上班,肯定有自己的公寓吧?长得也很端正,很高呢!” 弟弟点点头:“这回好像有点长进,我们再用那种方法试一次吧?” “哈?” 于是美女打扮的弟弟又出现了。 虽然已经见过一次了,可第二次我还是忍不住在内心咆哮——这货是什么时候学会化妆的啊,还化得那么好啊!还有啊!他是上哪里找到41号的高跟鞋的啊!!! 我突然又有点后悔,男人这种生物对美女很难招架得住吧?如果叶先生也沦陷在弟弟的连衣裙下,我真是要对爱情绝望了。 幸好在弟弟第一次靠前去的时候,叶先生就火速闪开了,还冷冷地说:“这位小姐,你想干什么?” 弟弟再接再厉地使出胸脯攻势,叶先生直接丢下咖啡钱,阴沉着脸离开了。 看到叶先生开车绝尘而去,弟弟翘着二郎腿,对我翻了个白眼:“薛思琪,不要躲在那里暗爽了,可以出来了!” 我美得找不着边,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这次眼光还可以嘛!”弟弟眯着眼笑起来。 后来这件事给叶先生知道了,我问叶先生为什么撇下美女逃走了。 结果叶先生夸张地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突然有个人扑过来,一句话不说就往身上乱摸,还以为是抢劫的,当时我很害怕唉!” “你不喜欢美女吗?”我转了转眼睛,“不会有男人不喜欢美女的吧?” “美女远距离欣赏就好啦,如果要挑老婆的话还是不要那么漂亮的好。”叶先生笑眯眯看了我一眼。 我脸立刻发红。 和叶先生交往了半年之后,我们决定要结婚。 仪式办得还算简单,因为我和弟弟根本没什么亲戚,朋友也没有很多,所以请的大部分都是叶先生的家人。 结婚前,我想了很久,还是通知了爸爸。 但那天他没有来,弟弟说好像有看到一个像他的人站在门外很久。 所以是弟弟牵着我的手,将我交给另一个男人的。 “喂,你要记得,这家伙可不是什么没人疼的灰姑娘,从小到大,敢欺负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你记得,我会一直盯着你的,你要是敢对她使坏,惹这个家伙掉眼泪的话,我会跟你拼命的!” 那天已经喝到大舌头的弟弟站在椅子上,揪住叶先生的领子恶狠狠地说,我穿着婚纱站在他身边哭得像个白痴。 从此,我嫁去了横崎,弟弟毕业后一个人留在了云市,他在那里找到了一份网络工程师的工作,除了还是一个人,其他都还好。 婚后第二年,我怀孕了,弟弟比叶先生还要紧张,跟公司申请调动亲自过来照顾我。 两个男人买了一堆孕妇手册在看,由于我不肯去准妈妈培训班(我觉得和一群大肚子的女人在一起做操听课什么的好白痴),弟弟和叶先生被我气得半死又不敢刺激我,于是这两个人一脸严肃地去参加了准妈妈培训班 大概六个月的时候,叶先生被公司派往外地出差一周,临走前他拉着弟弟的手依依惜别,要他好好照顾我这个孕妇的身心健康。 弟弟一副不辜负党和组织厚爱和信任的表情,我被他们两个搞得很无力。 第二天,弟弟陪我上医院做检查。 因为住的地方不好打车,弟弟只好陪我坐公交车,等了好几辆都挺多人的,没办法,耽误了预约就惨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去。车上没有空位了,也没有人让座,弟弟就很小心地护着我,我很淡定,他却紧张得头都在冒汗。 横崎医院并不多,好的医生更是稀缺,到了横崎一院那叫一个人山人海,因为是老医院,没有电梯,只能爬楼梯。可是人特别多,要上楼的人上不去,要下楼的下不来,已经挤到这样的程度。往常都是叶先生陪我来,因此弟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他看着这种场景嘴张着愣是没说出话来。 弟弟怕别人撞到我,就让我贴着墙走,他站在我外圈,用手臂给我环出个安全区域。想两只毛虫,蠕动了十几分钟才爬上三楼的妇产科。检查b超的人很多,就算预约照样得等。门口的凳子已经坐满了,还有不少人站着,弟弟的耐性终于到了顶点,跟我抱怨:“这什么破医院,薛思琪,你还是转到云市来生好了。” “那多麻烦,我这里都关照好了。”我安抚他,“医院嘛,忍忍就好了。” 这时刚好有个人被叫到了号站起来进去检查,弟弟赶紧跑过去想抢那个位置,可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人,一手肘就捅到弟弟的胸口,弟弟被他一撞跌出去好几步,那个人看弟弟怒火中烧的样子还特别得意:“怎么,就你这小身板还想跟我抢位子坐呢,别费劲了啊!哈哈!” 我连忙扶着肚子去拉弟弟,弟弟一看我过来马上就站起来了,他指着那个男人狠狠呸了一声,指着他怒吼:“谁要坐那个臭位子,我是给我怀孕的姐姐抢的!你他妈一个大老爷们你也好意思!” 看着弟弟,我心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从医院回来,坐的士到小区前面的市场就下了车。 “你干嘛也跟着来啊?回去好好休息不行吗?”走进水果超市时,弟弟还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我,“你要吃什么,说了我给你买回去就好了啊,真是的” “总要看了才知道想吃哪个啊。”我撇嘴。 弟弟无奈地瞪我一眼。 出来的时候,弟弟手里多了两只超大塑料袋,里面塞满了我刚刚“啊这个看着好好吃”“啊呀,这个长得好可爱”扔进去的各种水果。 “薛思琪,总有一天我会被你累死。”弟弟把两个口袋放在一起提,空出一只手来牵我。 “我帮你提一只叻。”看到他手心被勒出两道青色的痕迹,我过意不去地提议道。 结果换来他狠狠的瞪视:“你给我顾好自己!看前面!” 我乖乖地转过头,街道两边铺满黄橙橙的落叶,光秃秃的枝桠分割着浅蓝色的天空。 又快过去一年了呢。 一个北风呼啸的冬季,我被送入产房。 叶先生和弟弟都要跟着进来,被我一嗓子吼了出去,开玩笑,生小孩时无比狰狞的面目是可以给人看的吗! “我会握着手给你加油的!”叶先生不死心地拽着我。 “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早晨八点,一个六斤七两、哇哇大哭的小姑娘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上。 名字是弟弟取的,因为我想,他也许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希望这个由他亲自取名的小孩以后也能在年老时给他带来一些慰藉。我对叶先生这么说时,他很体贴地放下了《新华字典》,微笑说:“我最怕取名字了啊,这样很好。” 弟弟回家去翻了两天的《辞海》,汉字都快看得认不出了还没想好,一脸萎靡地跑到病房来,拿手去逗躺在那吐泡泡的小不点。小不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流着口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小名叫念念好不好?”弟弟忽然开口说,“大名叫叶想。” “哪个想?” 弟弟垂下眼,戳了戳小不点的包子脸:“想念的想。” 我定定地看了他很久,他始终低着头,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假装不知道我的视线。 “好啊。” 我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转头去看窗外。 冬日久违的阳光从素白的窗帘外漏进来,鸟声啁啾。 想念。 想念的想,想念的念。 说什么过了那么多年,不提的话,都快要忘记他了,真是的,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薛思琪,不管人生有多少颠簸和苦痛,你只要幸福圆满地生活就好了,那些会令人痛不欲生的部分,就交给我吧。 ——【弟弟的日记薄】 ☆、相逢 我正在卧室里换外出的衣服,突然门铃响了,念念立刻把玩具甩了,跑过去开门:“小舅,小舅来了!” 踮着脚把门打开了,这丫头脸立刻垮下来,失望地踢了一下叶先生:“什么嘛,是爸爸。” 叶先生哭笑不得,玩下腰把嘟着嘴的女儿抱起来,刮了她的鼻子:“念念就那么不想看到爸爸啊!” 念念在叶先生怀里扭来扭去,想了想,很严肃地说:“爸爸太坏,不要爸爸。” 叶先生哈哈大笑:“这丫头还记仇呢!” 昨天吃早饭时,叶先生教念念用筷子,好半天握着筷子的姿势终于像样些了,还巍颤颤地夹给叶先生一筷子青菜,叶先生忍不住将她抱在膝盖上亲了两口:“我们念念好聪明呀。” 结果,小不点嫌恶地皱起脸,自己抬起袖子仔仔细细地擦拭脸颊。 叶先生被她的表情逗得玩心大起,不由分说又在她脸上嘬了两口,惊得她眼睛都瞪起了,立马就别过脸去,一边用力搽脸,一边嘴里还嘟嘟囔囔个不停。 凑过去听,小鬼头正“坏爸坏爸”地数落他呢。 从此这父女俩就算结下梁子了。 我把小家伙抱过来,问叶先生:“什么时候出发呢?” 前几天叶先生的继母打了电话来,说是叶先生的弟弟在国外游学归来,正巧他生日也快到了,要办个宴会给他庆生,请我们出席。他弟弟这一回来必然是将要接管家族企业的,因此也算正式介绍给股东和投资商的一个契机。 叶先生家世显赫,这件事我也是结婚后才知道的,着实让我吃惊不少。但他父亲早已过世,还留下一个将家族产业牢牢握在手中的女强人继母和两个出类拔萃的异母弟弟。继母忙着谈生意,两个弟弟性格又傲,并不是很瞧得起平凡的叶先生,他也没有经商的天赋,敦厚的性格更使得他不愿同家人反目,在家中地位又十分尴尬,于是他高中就报考了横崎的中学就读,大学毕业后也没有回家,继母曾提出要他回到云市自家公司上班,他出于谨慎还是拒绝了,自己在横崎找了工作,就此安定下来。 对于他的继母和弟弟,我只在结婚和念念满月酒时见过两面,就连过年时回叶家老宅都很少见到,只记得是个从头到脚都精致的女人,保养得非常年轻,有一双在商场沉浮多年,锐利得像一把刀子的美艳眼睛。他两个弟弟也是,生得高大挺拔,手工定制的高档西服,看人时的眼神冷淡得让人浑身不舒服。和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完全不同啊,但我还是觉得叶先生比他们好多了,多了不少人情味。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叶先生看了看表,见我点头,他说,“那么现在就走吧,待会儿到了云市再去接小舅子。” 我点头,叶先生昨天提议让我去参加宴会时带上弟弟,那家伙是这么说的:“小妈格外疼小弟,到时候宴会一定会办得声势浩大,有不少好吃的呢,你看,到那种地方红包总不能包得少吧?我们去三个人也是包那么多红包,去四个人也是包那么多,多带一个人才能吃够本么,而且,你不是也很久没见过小舅子了么?趁这个机会,好好见一面,不是挺好?” 听到最后,本来犹豫的我同意了,连连点头:“是啊,让他一起去吧,好久没见他了。” 念念都三岁了,时常能收到他从云市寄过来给念念的玩具和进口零食,甚至还常常汇钱给我们,说是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们要养家总会辛苦些。电话也常常通,可是再怎样常联系,也比不上见一面吧。 何况,每年过年他都是一个人过,每次坐上回叶家老宅的车子,想到弟弟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吃年夜饭看春节晚会,周围安安静静,连笑声都是一个人的,就倍感凄凉。给他送饺子过去的时候,我总会劝他找个人陪吧,找个人陪吧,不要再这么熬着了。他嘴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真是想不通,九年了啊,怎么会有那么死心眼的人呢? “我也想有人陪,生病的时候不用一个人强撑着排队拿药,回家的时候家里有灯光,有人等,每逢生日节日,有人打电话给你,有人周末约你去看新出的电影,一起出去玩,冬天窝在被窝里看电视,我也想,我也想的。也不是没碰到过动心的人,也有几个,连女人我都有找过,可试着交往了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到以后的人生就要跟他们绑在一起了,心里就硬是不甘愿。” 有一次被我问急了,弟弟才跟我说了心里话。 “九年了,他也许早爱上别人了也说不定,薛思嘉,你别那么傻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经久不变的感情,什么东西过期了就会作废就该丢掉,他也叫你别等了啊,你怎么就不肯呢?”听到他说的那番话,我就窝火。 弟弟笑着说:“如果是能够说丢就丢的东西,就好了。” 不是那个人就不行,我真没见过还有谁比他更死心眼的了。 到了云市,念念一见着弟弟就撒欢,张着短胖短胖的手臂就要他抱:“小舅!小舅!” “念念有没有想小舅啊?”弟弟笑着把她抱在怀里,这丫头立即手脚利落地滚进了他的怀抱里,短短小小的手臂环住弟弟的脖颈,毛乎乎的小脑袋搭在他肩膀上,这小吃货很诚实地说,“想,想小舅,特别想小舅的奶酪巧克力棒!” “那我们待会儿去买好不好?” “好耶!”小家伙立刻振臂欢呼。 “你别惯着她,”我对弟弟摇头,又虎着脸对小家伙说,“不准!” 她小脸立刻垮下来,嘴一瘪就要哭,还是弟弟哄了她半天,答应给她买麦丽素喔喔奶糖,各种割地赔款才肯罢休。 接了弟弟,叶先生载我们到叶家本宅,那是一栋超豪华的别墅,在我看来已经不能用别墅来形容了,那就是一个大城堡。 弟弟在车上和念念玩你拍一我拍一,看他那么喜欢小孩,我咽了咽唾沫,忍不住说:“薛思嘉,其实吧,你找个女人结婚过日子不也挺好的吗?” 他手中动作一顿没说话,还被念念抱怨了一句:“小舅,你不专心哦。” 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以为他不会回答我了,却听见他淡淡的夹着一丝嘲讽的声音:“我这种人,结婚不是害别人么?”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坐在驾驶座的叶先生没有听见,我却听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他指的是在铜山时的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他看着好像已经雨过天晴,其实这种事怎么可能雨过天晴,那就是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反复感染加深而已。 我终于将盘桓在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对我说呢?” 他低头笑了笑,说:“跟你这个白痴说有什么用?不过多加一个人跟着担惊受怕而已,我反正已经这样了,我们家里总要有人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吧。” 我心里很酸,只好扭头去看窗外。 我曾经一直以为,我才是保护者,现在才知道,是弟弟一直在保护我。 而我果然是个白痴,一无所知,却让他一个人承受那么多。 我不止一次的庆幸,那个时候,曾经有一个人是他的止痛剂,陪他走过那些难熬的日子,可是,现在那个人也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我这么想着想着,于是我们都没再说话,到的时候刚刚好,冬日的黄昏满路,两侧高大的法国梧桐掉过了叶子,车轮碾过满地枯叶,一路驶到气派的大门口。 大门两边用来停车的空地上已经停了不少我牌子都认不全的豪车,叶先生的两个弟弟带着佣人在门口迎接,几个人在门口寒暄了一会儿,又有一辆车开过来,那时我正在和叶家兄弟打哈哈,听他们神情冷淡却口气亲昵的喊我“大嫂”,正觉得瘆得慌,就听见念念小声哎呦了一下:“小舅,小舅,你捏得念念好痛!” 我转头去看弟弟,就看到他脸色发白,整个人僵在原地,抱着念念的手臂不自知地收紧用力,好像不想让人看出他的失控而拼命在抑制着什么,他死死地盯着前方,我不由顺着他的目光寻过去,也愣得呆在了原地。 那辆随我们后面来的车里下来了两个人,先是一个是身材惹火的美女,穿着紧紧包裹身体的红色连衣裙,外面披着一件羊绒大衣,然后是一个男人,男人身材高而挺拔,拥着一件黑色的双排扣大衣,削瘦的下巴埋在深灰色的围巾里,正面无表情地站在深冬微凉的夜风里。叶先生被两个弟弟带着过去和他交谈,他冷漠地微微点头,依次和三人握了手,态度有礼而疏离,而后垂下眼帘,挽着美女的手走了过来。 男人走路很慢,能看出他的腿有点跛,那两人走得越来越近,弟弟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满是汗,好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到颤抖不已。 一步一步,那人神情冷漠异常,擦肩而过时,他身边的美女出于礼貌对我们点头致意,那男人却好像恍若未觉,紧抿着唇,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挺直的肩线一点一点从眼前错了过去。 仿佛承受不住了一般,弟弟的身子微微晃了晃,撞到了就要走过我们身边的男人。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第9节 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他的身形,埋着头的弟弟小声说:“对不起。” 男人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松开了手:“不妨事。” 随即提步离去,我看着他挽着身边女人的手,两人相携而去的身影一点一点被大厅内水晶吊灯投下的璀璨光芒包裹。 我几乎不敢去看弟弟的样子,他慢慢站直了身体,却还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薛思嘉?”我小声叫他。 他没有应我,绷紧的肩膀却一点一点垮下来。 “薛思嘉。”我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 他终于慢慢转过头来,轻声问我:“薛思琪我这几年,是不是老了很多?” “胡说,你才二十七岁,三十都不到,哪里会老。” “是么,”他声音依旧很轻,却颤抖起来,“那为什么,为什么陆栩好像不认得我了?” 为什么呢? 不是早就和你说过,这世上没有经久不变的感情吗! “他早就忘记你了!” 想这么恶狠狠地骂醒他,可是这么残酷的答案,我终究无法对最亲的弟弟说出口。 我转头去看那个溢出温暖光华的奢华厅堂,已经无法看见陆栩的身影。 九年来,唯一一次短暂的重逢。 相见却成陌路。 作者有话要说:  陆栩回来了~~请相信他~~~他不是渣攻~~~ ☆、相逢2 长长的桌上摆满琳琅满目的食物,穿着燕尾服的侍者端着香槟在其间穿梭,三两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头顶上的水晶吊灯缓缓旋转,变幻着或明或暗的彩光,还有轻缓动听的钢琴声在被人挤得满满当当的大厅中回荡。 但这一切都没有赢得我的好感,有没搞错啊!庆生会之类的不应该摆上十几二十个大圆桌,每桌上十八个菜三个汤,然后大家围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么!这些穿着十几厘米细高跟的女人和挺着巨大将军肚的老板们这么站着讲话就不累吗? 只在面试的时候才穿过一次高跟鞋的我可是很累唉! 叶先生作为叶氏家庭的一员,自然也要陪在兄弟和继母身边接待客人,而被陆栩视而不见的态度打击得有点头重脚轻的弟弟一进门就说要去洗手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只剩我一个穿不惯高跟鞋的可怜女人抱着一个除了吃什么都不管的熊孩子,凄凉的在人群中四处张望,就为了寻找一个能坐的地方。 来回搜寻了七八遍,我终于发现在角落里还有一张只坐了两个人的空沙发,大概是放在了比较不起眼的地方,还没有被完全占领。 抱着念念,用我踩着高跟鞋能使出的最快速度冲过去,一屁股坐下去,感受到了沙发软软地往下塌陷,我揉着酸胀的脚踝,不由舒服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超级想把脚架到这个一看就很贵的桌子上,可惜上面摆了个三层的蛋糕。 这时,我突然感到两道视线,转过头去,就对上了陆栩深邃的眼眸,以及他女伴想笑又不敢笑的目光。 “呃”我顿时有些尴尬,看来刚才一系列粗鲁的动作全落在这两人眼中了,真是衰啊。 念念坐在我怀里,看了看我,又警惕地看了看那两人,低头,一缩手,把手里啃得零零落落的蜂蜜松饼藏在了身后。 美女噗嗤一下就笑了,温柔地说:“您的女儿真可爱。” 我只有干笑:“呵呵呵呵。” 美女伸手从桌上的蛋糕上偷了一颗樱桃,拿过来讨好念念:“小朋友,给你吃。” 念念也不客气,干净利落地一伸脖子一张嘴,把樱桃咬进了嘴里。美女又掩着嘴笑起来,伸手摸了摸念念的头:“你好可爱呀。” 我早就对这好吃的小屁孩绝望了,拍了她一下:“快,跟阿姨说谢谢。” 看到美女又给她偷了个樱桃,念念咧嘴一笑:“谢谢姐姐。” 嗬,好你个小马屁精! 这一声姐姐果然叫得美女身心舒畅笑逐颜开,直夸念念可爱懂事聪明,我又扯着面皮干笑两声,好你个狐狸精,抢了我弟弟的男朋友,还来贿赂我女儿,真是气死我了,我把小家伙扯回来,板着脸对她撒气:“坐好,别乱动!” 美女笑眯眯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大名叫叶想,小名叫念念,你要问哪个啊!”小屁孩蠢蠢地回答。 “想念啊”美女略一思索,笑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是妈妈给你取的吗?” “是我取的。”抢在那孩子开口前,我看了一眼抱着胳膊坐在那一言不发的陆栩,硬邦邦地回答。 “妈妈你干嘛要骗人?”念念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明明是小舅取的!” 能感觉到陆栩的目光突然像芒刺一样扎在我身上,我不由在心里抹了一把汗,九年不见,这家伙的气场越来越压迫人了! 这一刻,我终于明确地感受到了,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只对弟弟一人温柔的清隽少年了,时光改变了河山改变了星辰,也将改记忆中的人改变了。 我怨怪地瞪了念念一眼。 这丫头这时候倒是诚实! 不想去在意陆栩的目光,我低头给弟弟发讯息:“薛思嘉,你是想在茅厕里过夜吗?要不要给你送床被子啊?” 等弟弟回复短信时,陆栩还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出神,我只好把头扭到一边去,盯着热闹谈笑的人们,啊,那个女的屁股好大。 这算怎么回事嘛,要分手分手啊,要一刀两断一刀两断好了嘛,你说清楚啊,走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回来了吧也不通知一声,这就算了,既然摆明了不想再联系那就跟弟弟说清楚啊,这样一声不吭地逃避算什么嘛。 想到在门口时相遇事的情形,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留了一个学就拽起来啦?难道是害怕弟弟对他死缠烂打吗,开什么玩笑,上大学的时候,追求弟弟的男人女人加起来都能一路排到南海里了,用得着么,哼。 这时候,有个有些秃顶的中年人端着杯酒走了过来,十分卑微讨好地笑着跟陆栩打招呼:“陆总!好久不见了,您什么时候从e国归来的,也不通知我们一声,我们也好去接您呐!” 这个人看着年纪不知比陆栩大了多少,可他却毕恭毕敬地叫他‘陆总’,好你个臭小子,我弟弟在云市苦等了九年,你丫在国外倒是过得风生水起,还混上陆总了,真真可恨。 “不必。” 中年大叔可能是习惯了,他没有介意陆栩冷淡的口气,还自说自话自己活跃气氛哈哈笑了两声,转头对美女恭维道:“这不是苏医生么?上次见您还是去年的事呢,啊,一年不见,您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哪里,许秘书你太会说话了。”美女掩嘴笑。 我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又听大叔哈哈笑:“我可没有夸张,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呢。” “啊,是嘛。”美女笑容依旧。 “可不是嘛,听说您和陆总的好事将近,这次是特意回国来办婚礼的吧,啊,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佳人,真是再般配不过了!到时候可别忘了知会我一声” “你要结婚了?!”弟弟难以置信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 我惊愕地转过头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弟弟目光越过了所有人,直直地看着坐在沙发最角落的陆栩,眼神出乎预料的凶。 完了,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发现。 陆栩没有看他,也没有否认。 这时,美女看着弟弟忽然“啊呀”了一声,笑道:“我认得你,陆栩他经常提起你。” “你要结婚了?”弟弟没有理会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陆栩,好像不从他嘴里听到那个回答就不甘心。 “说话啊!”弟弟攥紧了拳头。 许秘书已经吓得逃走了。 陆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快移开视线,他站起来绕过了桌子,对那女人说:“走了。” 弟弟拦住了他,指着美女说:“你要和她结婚吗?” 陆栩在他面前站定:“让开。” 美女看了看陆栩,又看了看弟弟,欲言又止。 “刚刚那个秃子说她是医生对不对?是她把你治好的吗?哈,你被这个女人治好了吗?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啊,陆栩,你变成别人眼里的正常人了呢,还要结婚了” 陆栩很高,弟弟就这么微微仰着头看他,声音悲凉:“那么,求你也行行好吧,告诉我怎么才能把这个该死的毛病治好吧!”弟弟抓住了他的袖子,泪水溢满眼眶,“让我也能像你一样,那么干净得把曾经那些记忆都当做病毒消除掉!全部都消除掉!让我也能像你这样,全部忘掉!” “不要再说了。”陆栩一把推开了弟弟,弟弟被他猝不及防推倒在地,可陆栩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大步离去。 美女张了张嘴,小声留下一句:“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追着陆栩匆忙离开了。 弟弟低着头,过长的额发覆过了眼睛,让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我却能感受到此刻的心情有多悲哀,我叹了一口气,弯下腰对弟弟伸出了手:“起来吧,地上凉。” “不要你管!”他暴躁地拍掉我的手。 抓着我的裤管躲在身后的念念忽然走了出来,她拿着一张皱巴巴的餐巾纸,笨手笨脚地往弟弟脸上擦,还在弟弟脸上吹了吹气,说:“小舅不哭,吹吹就不痛了。” 弟弟勉强对她笑了一下:“念念好乖。”拍了拍衣服,慢慢站了起来。 我叹气:“你这个傻瓜,现在总算该明白了吧,现实总是比想象残忍得多,你看,遗忘也不是那么难的事,不是有人轻易做到了吗?像我啊,高中的同学都有好些快记不清名字了,不管是什么都会被时间一点一点冲淡,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不断遗忘,抛掉过去,才能不断前行,你啊,总要明白才行。” “所以呢?”弟弟低声笑了笑,“我已经变成过去的负累,被陆栩抛弃了吗?” “你也不要怨恨他,是你太固执了,不肯往前看。”我慢吞吞地说。 他闭了闭眼睛,有一瞬间,我以为他会哭。 大概沉默了两分钟后,弟弟低着头闷闷地说:“薛思琪,我先回去了。” “啊?”我赶紧把念念拉到身边来,“那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吧。” “不用了,你等老叶吧。”弟弟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简直最怕这句话了,让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应,只有看着他挤过拥挤的人群离开。 真是的,见面不到五分钟就走了,等会我可是要回横崎的唉,到时候再见就要等到过完年了,这家伙,到底懂不懂我那点难得细腻起来的女人心啊,我是想他唉,是想他才特意把他叫来的唉!可不是让他见陆栩一面就走的唉!真是,早知道会碰到陆栩,我就唉,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这样也好,这样,弟弟总算能死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亲妈我是亲妈我是亲妈陆栩木有失忆真的木有 p:话说,你们真的想be咩? ☆、番外陆栩上【捉个虫】 脖间忽然触碰到一片冰凉。 已经一口气跑过几条街的陆栩茫然抬头去看。 突然下起了雨,原本悠然的行人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张惶地奔逃起来。只有他还仰头站在原地,很快就下得密集的雨点将他淋得湿透,可他没有动,即使皮肤被浸透水的西装包裹,那种触感令人背部一阵阵发寒。 不知可以逃到何处。 冬日短暂的白天已经坠落,暗夜悄然降临,四周是不认识的人群,一直追在背后的呼喊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那只伤腿在雨水的拍打下隐隐作痛。 垂在身侧的手也开始发抖打颤,明明冷得打哆嗦,他却感到有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心脏好像被一把薄刀子来回割,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莫名痛感突然袭来,他咬紧牙关,等待那种令人无法抵抗的失衡感消失。 他静静地站了十几分钟,才抬起湿哒哒的鞋子,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开始漫无目的的前行,和许多人擦肩而过,那些人奔跑躲雨时溅起的水花无一例外地落在他身上,但他没有在意。 他现在头脑很乱,无法思考,好像有一架年久失修的机器在他脑袋里嗡嗡作响。 “那么,求你也行行好吧” 那人哀痛无比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放。 “让我也能像你这样,全部忘掉!” 只要稍一回想,胸膛里翻腾汹涌的痛楚就已深入骨髓,灵魂撕裂,连血肉之躯都无法保持。 ——我都记得。 心底的自己这么说着。 往事历历在目,好像还是昨天一般,怎么会忘。 可是偏偏这些就都无法说出口,陆栩心里一遍一遍麻木地想着,本来就不该见面的,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再见面的,就此,结束了吧。 落在身上的雨势忽而小了,雨水噼里啪啦击打着伞面的响声盖过了其他声音。 陆栩抬起头来,就看到薛思嘉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自己面前,伞柄处还挂着商标,像是匆忙在便利店买的。 “出来时看到你在淋雨,有点不放心才跟过来的,我可不是在故意跟踪你。” 他撒谎时眼睛会瞟来瞟去,这个习惯还是和以前一样。 光是这么想着眼眶就有些发热,陆栩匆忙低下头,掩饰掉眼底的情绪。再抬头时,已恢复成了惯有的冰冷。他默默站起来,躲开了他倾斜过来的伞,不敢看他的眼神是否受伤,一个劲地往前走。抄进口袋的手,神经性地紧握起来。 不能再见面了,得快点离开。 手臂却被丢了伞追上来的人抓住了,他掌心温热的体温透过黏在身上的衣服,心脏立即像触电般心悸,陆栩反射性甩开了他就要走,薛思嘉却紧拽着他不放,执拗得一如既往:“陆栩,不说清楚,你就别想走!” 深吸了一口气,他回转过来:“你想要我说什么?” 在薛思嘉开口前,他又轻声说:“我就快要结婚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呢?” 果然,这句话刚落,钳住他手臂的力量就一点一点消失,他几乎都能想象那双明亮的眼睛被浇熄了一般黯淡下去。 就这样,结束就好。 他想走了,下雨的冬天还是太冷了。 “抱抱我吧。” 已经转身离开的陆栩诧异地回头,薛思嘉像个孩子似的拽住了他的衣角,哀求着说,“最后一次,抱抱我吧。” 似乎害怕犹豫的他拒绝,薛思嘉踮起脚整个人撞进他怀里,想念了九年的熟悉气息一下将自己包裹起来,陆栩禁不住战栗起来,不知花费了多大力气,才抑制住自己想要抬起回抱他的手。 无法抗拒,也无法狠心推开他。那样黑的雨夜里,他就像是唯一的发光体,遥远地亮在望不见底的地渊深处,让陆栩忍不住闭上眼,想要沉溺进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我有个朋友住在附近,去那里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吧。”拥抱过后,薛思嘉又提议道,“你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吧?我知道有一家店做的东西很好吃,一起去吧。” “不用了。”陆栩说。 像是预料到他会这么回答,薛思嘉很快接口说:“就当做是最后的分手费吧” “迟来九年的分手费,我总可以要吧?”拽着衣角的力气变大了,陆栩沉默地看着他,薛思嘉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害怕他离开,他用两只手紧紧攥住了陆栩的衣服下摆。为了拼命压抑声音里拖出的哭腔,他连脸都涨得通红。这个傻瓜,究竟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样如同乞讨一般的话呢? 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看到他近乎绝望的神情,胸中就会酸涩得仿佛要窒息,那种细微的自我厌恶感让陆栩再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是自己太懦弱了吧。 被带到朋友的公寓借用浴室洗澡的陆栩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被掐烂的手心不停冒着血,翻卷的皮肤被热水冲得发白,可自己却完全感觉不到痛。 每一处都令人厌恶,这样恶心的自己,还是不要存在的好。 一错眼,瞥见放在架子上剃胡须的备用刀片,陆栩在脑中想象着用它割开血管的畅快感,那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肮脏的血液从自己的身体慢慢流空 “陆栩,衣服我放门口了。” 几乎要伸手去拿的自己被薛思嘉的敲门声惊醒,伸出的手顿在空中,陆栩木然站在那,任花洒投下的水柱兜头冲刷着自己,直到整只手又变得冰凉,才缓缓垂落下来。 缠绕盘桓在心的厌恶感却又更深了一层。 随便洗了洗,陆栩用毛巾擦干了身子,穿好了衣服。 衣服像是刚从外面买回来的,散发着一股新衣服才有的味道,薛思嘉看到他拎着裤头走出来皱了皱眉,自言自语地走上前:“奇怪,我买错号码了吗?怎么看起来大那么多?” 又跟公寓的主人借了一条皮带,薛思嘉打量着他:“明明是按照你以前的码数买的” 声音忽然断了,陆栩不由瞪大了眼,薛思嘉猛地抱住了他,手臂在他后背缓缓收紧,刚刚洗过的头发还半湿着,毛茸茸乱蓬蓬地抵在自己的胸口,他听见薛思嘉心疼地摸着他的脊梁骨说:“那个女人究竟有没有好好照顾你啊,本来就瘦,现在都变成皮包骨了” 陆栩身子一僵,双手抵在胸口想要推开他,却又无法真的使力,无法否认,他是这样贪恋着他的气味和怀抱的温度,就连最普通的洗发精和身上香皂混合的味道也让他留恋不已。 明知是饮鸩止渴,却又欲罢不能,是这样软弱无能的自己。 说是好吃的店,在一条巷子里,沿着砖墙用塑料布搭了棚子,一只泛黄的灯泡,几张晃晃悠悠的桌子和凳子。因为下雨,店里并没有什么人,连桌椅也撤掉了一些,只剩下不会被雨滴溅到的最里面,还摆着两三张。 “阿公,两份海鲜咖喱饭!” 薛思嘉领着他坐下,一边扯了纸巾擦桌子,一边对头发花白的小摊老板说。 话音未落,老板已经扔下十几只裹了淀粉的虾和蛤蜊肉进油锅,又从揭开木桶盖,用大碗舀出两只碗型的饭浇上香浓的土豆咖喱汁,烫了几片绿油油的青菜做点缀,不过两分钟,两人面前就摆上了热腾腾的咖喱饭。 “你怎么不吃?” 饿得两三口吃掉大半的薛思嘉抬头,就和陆栩沉默的视线碰撞到了一起,看到陆栩握着勺子凝视着自己,不知道是他已经吃不惯这种地摊货,还是自己粗鲁的吃相让他讨厌了,薛思嘉心里立刻慌乱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虾了?” “唉?” 陆栩低垂下头:“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不习惯虾的味道” 薛思嘉愣了愣,慢慢地低下头去咬了一口炸得金黄酥脆的虾。 “哦,也就这些年” 薛思嘉嘶哑得像叹息一般的话语,好像刚传入耳蜗就消失在冰冷喧闹的雨声里。 陆栩抬头望了望被昏黄的灯光映衬得如烟如雾的夜色。 是啊,也就这些年。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跪求不打负分么~~~烟烟可以躺下给你们揍~~~qaq ☆、番外陆栩中 最后是在恒宝酒店前的公交车站分开的。 “你现在住哪里?”薛思嘉看着站牌问他,“坐哪路车?” 陆栩看着他没有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订的酒店是哪家。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薛思嘉低头自嘲地笑了笑:“不能告诉我吗?是怕我会去骚扰你吗?” 这样以为也可以。陆栩心里想,这样的结局也好。 薛思嘉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你真狠心。” 一辆公交车驶了过来,陆栩连看都没看,就上了车。 公交车的门缓缓合上了,就算驶出很远,他也能感觉到薛思嘉追逐的视线,忍不住走到最后一排回头去看,他追出了好远,傻傻地站在铺天盖地的雨中,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不肯离开。 罪恶感和厌弃感包围着自己,陆栩揪着胸口蜷缩在了一起,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却木然地望着车厢顶部,像以前习惯的那样等待着痛楚和焦躁感渐渐退去。 可是,心里却像关了一头咆哮的野兽,恨不得去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时,放在口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他用颤抖的手接了起来,刚一接通,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的老天啊,你终于接电话了!我找你都快找疯了!” “阿娆。”女人的声音是九年来已经听惯的声音,这让他起伏的心绪稍稍平息了一点。 “你现在在哪里?我开车来接你!真是的,我就出叶宅的时候崴了一下脚,再抬头一看,嗬,你就能跑得连影都没了,真是的,也不知道你怎么走的,我开车饶了云市两三遍都没找到” “我在公交车上。”陆栩打断了苏娆很可能没完没了的抱怨,他看了一眼停靠的站牌,从公交车上跳了下去,“现在在中山街下车了。” 苏娆叹了一口气:“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回到预定酒店时已经快十一点,苏娆站在房间门口,从包里掏出几包药片递给他:“我看你今天也有点不对劲,这个白色的晚上吃一粒,你会睡得比较好,这个淡黄色的,你明天早上吃完饭吃一粒,要记得,别忘了”苏娆顿了顿又说,“刚才陆先生也来电话了,好像是催我们结婚的事情,我找了借口应付了过去,他” 陆栩皱起眉,苏娆只好闭了嘴,退出了门外:“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话没说完,门已经贴着她的脸“砰”的摔上了。 陆栩捏着药站了一会儿,听见苏娆的高跟鞋哒哒哒远去,他转身,随手将苏娆殷殷嘱咐的药片扔进了垃圾桶。 这些东西都没用。 陆栩把自己摔在了床上,不出预料,睁着眼直到天亮才眯了一小会儿。 大概只有半个小时,天蒙蒙亮,却又莫名醒了。 又开始睡不着了。 起来的时候头难免发晕,他昏昏沉沉地走到了套房的阳台上。 他所入住的是云市最奢华的酒店,一共二十八层,他订的是二十四层的商务套房。 在云市也不是没有房产,可是他不想到那些冷冰冰的屋子里去住。相比起来,还是住酒店能让他神经放松,酒店每天来去那么多人,至少有点人气。 雨下了一夜,到早上还没停,淅淅沥沥,像是女人哀愁地哭泣。 望下去晨雾缭绕,二十四层的高度,连楼下停靠的车子都变得像个扁扁的盒子那样小。 如果就这么跳下去的话,他也会变成那样吗? 那样就不会再有烦恼了吧,也不用什么都装作无所谓了。可以去到没人知道的世界,然后可以变成风和空气那样,每天都陪伴在你身边,也不会有人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好像看到了男孩对着自己微微笑起来,左边脸颊的酒窝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身体被蛊惑了一般,他攀着栏杆,慢慢跨了过去。 楼下的车子忽然发出凄厉地警报声,他被夹着雨丝的冷风吹得一抖,慢慢清醒过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还有点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穿着睡衣跨坐在二十四楼的阳台栏杆上,想起来后,后背已经密密麻麻出了一身冷汗,他慢慢滑坐在阳台的瓷砖上,抱住了膝盖。 就这么过去了一周,他忙绿地处理着父亲交给自己的事务,每天都往返于矿山和市区,将分配给他铁矿的开发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也用这种让人喘不过去的工作强度麻痹自己。 那天,他送完重要的客户回到恒宝酒店,打算直接返回自己酒店,他七天没睡过一个整觉了,身体已经沉重得挪不动步子,可神经却还在太阳穴下面兴奋地跳跃着。 虽然知道回去了也睡不着,可陆栩还是想呆在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用苏娆的话来说,就是他回避社交的症状又开始复发了。 陆栩慢慢地走到酒店前面,打算将车子从收费停车场开出来。 下午八点是吃饱饭后的人们出行的时间,他只好一边尽力躲开摩肩擦踵的人群,一边为了将不适感降到最低而尽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告诉自己去观察周围的建筑物甚至是广告牌都好,把慢慢堆压起来的焦躁摁在理智线之下。 就在这时候见到了薛思嘉。 他拥着一件驼色的牛角扣毛呢大衣,坐在公交车站的长凳上,望着人来人往的马路。 陆栩呆呆地凝视着他,他带着毛线手套的手捂住被冻得发红的耳朵,因为怕冷而微微跺着脚,时光好像没有再提身上留下痕迹,被冬日绵软的阳光照耀着,好像还是那个每天都坐在他旁边,坏笑着把冻僵的手塞进他衣领里的干净少年。 公交车重复地来来往往,他一直坐在那等,却没有上任何一辆车。 陆栩垂下视线,从他看不见的站牌背后离开了。 又过了三四天,因为工作原因再次去恒宝酒店和那位客户交涉,出来时,他又看见薛思嘉像上次那样坐在公交车站牌下。 这次苏娆也跟来了,她看见后嘟囔了一句:“他不会在等你吧?” “你以前的号码早就被陆先生注销了吧?也没有别的联系方式,他也只能在你们上次分开的地方等你了吧?”苏娆斜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天气这么冷,他不会是从那天分开后就开始等了吧?这么多天了都没等到还不知道放弃吗?真是死心眼唉。” 是啊,他那种死心眼的性格在以前就挺让人头疼的。 回到酒店后,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都是他拿手捂住冻红的耳朵,一直望着一直望着的样子。 一直挨到晚上十点,陆栩猛然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来,拿了外套钱包就冲进电梯,开了车出去。 还是放心不下。 陆栩把车远远停在街的那一头,坐在车里远远地注视着他。 最后一班公交车都晃晃悠悠地开走了,已经没有其他等车的人了,他还缩着肩膀弓着背坐在那,呵出的白气散在空气里。 孤零零的,像被抛弃了一般的身影让陆栩心中一阵疼痛,他下了车,缓缓地走到他面前。 一步一步走进,眼前的人比梦中的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陆栩看着薛思嘉慢慢瞪大了眼睛,好像奇迹突然发生不敢相信一般,随后就红了眼眶,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原来他自己都抱着不可能等得到的希望啊。 看着他哽咽哭泣却还要逞强笑着说:“风太大了,灰尘都眯眼睛了,哈哈。”陆栩胸中就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酸楚,他不由蹲下身来,用指尖拭去他的眼泪。 可他的眼泪却更多了。 陆栩再也控制不住,将他揽入怀中。 毛乎乎的脑袋搭在肩膀上,细细的呼吸像羽毛挠在心尖上,陆栩抱着他软软的身子,空得像座无人城市的心霎时软成一汪春水,充沛得仿佛连双手双脚都似灌满了融融暖意。 而薛思嘉却怔住了,仿佛为了确认真假一般,颤抖地环上了他的脖子,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皂角味,这一刻才明白他真的来了,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 ——我把你等来了,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已经很明显了你们应该猜出来了吧? p:我终于找到可以让文章空两行的办法了! 再p:嗯嗯嗯嗯呢,嗯嗯嗯嗯呢想把以前马甲的文搬过这里来因为有点不忍心把第一次写的文丢在那边不管应该可以搬过来的吧? ☆、番外陆栩下 甩了几次没甩掉,薛思嘉把他的手抓得死紧,陆栩只好越走越快。 “天太黑了,陪我回家吧。”说着这句话时,薛思嘉趁机抓住了他的手,像个孩子似的晃着他的手臂,最后连略微上翘的客家话尾音都出来了,“好莫?好莫?最尾一次,你再陪陪我吧。” 再用点力应该就能甩开的,可是看着他刚刚哭过的,还红肿的眼眶,却怎么也狠不下心。 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特意开车来找他,陆栩陪着他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眼看着一辆又一辆空车从面前开过,薛思嘉却没有一点伸手拦的意思。这时又有一辆驶过来,陆栩刚抬起手就被他按住了。 看着车子想开过来又开走了,焦躁的情绪刹那冒出来,他不耐烦地说:“不想回去我就走了!” 身边的人像做错了事一样低下头去,只是抓着他的力气更大了。 上了车,报了地址,又听见薛思嘉说:“师傅,绕九一路那边过吧。” 出租车司机回过头来:“那样路更远哦。” 薛思嘉脸微微发红,说不出什么理由,又固执坚持:“喔,就从那边走吧,你慢慢开就好。” 陆栩因此洞悉了他的小心思。 ——想要车程更远一点,开车的师傅开得更慢一点,然后你就能陪我更久一点。 陆栩别过头去看窗外,回握了被他一直拉住的手。 只不过这样一个小动作,却透过玻璃窗看到他嘴唇颤动,好像差点又哭了。 车子停在薛思嘉租住的公寓前面时,月亮被漂浮的云遮住了,夜色浓郁得化不开,陆栩和他面对面站着,仍然看不清他笼罩在阴影中的面容,薛思嘉也什么都没有说,但他还是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这一点已经泄漏了他心底的想法。 ——不想让你回去。 “我该走了。”陆栩打破了沉默。 感觉到他慢慢松开了手,陆栩将手缩回口袋,挪动步子转身而去。 “陆栩。” 陆栩听见他的声音而反射性转过身,却猛地被揪住了衣领,他被猝不及防的袭击带得往前踉跄了一步,头也被拽得低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反抗,嘴唇已经被吻住。 柔软湿润的触感令陆栩全身僵硬,薛思嘉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抓乱了他的头发。 他禁不住身体一颤,那是曾和他做那种事时,他意乱情迷时才会有的动作。陆栩僵直的身体做不出反应,或者说,他只能这样抗拒着身体本能要做出的反应。 感觉到那人的唇渐渐移开,贴着自己的耳朵,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仿佛诱惑一般,他低声说:“和我做吧。” “你到底在想什么!” 陆栩猛地拉住了薛思嘉准备伸进他衬衫里的手,狠狠甩开,大概太用力了,他听见薛思嘉吃痛得闷哼了一声。 “你觉得我在想什么?”薛思嘉逼近他,用近乎咬牙切齿的表情瞪视着他,“我在想什么你不知道吗?不管你怎么耍我,我都下贱地黏上来,我那点心思就摆在那,你不知道吗?” 薛思嘉冲他吼,却又一次抱住了他,力气大得陆栩都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但也不是反抗不了,只是,一面对他,他总是轻而易举就会缴械投降。 “你心知肚明!”面对他的沉默,薛思嘉低声冷笑,“还来跟我装傻!” 薛思嘉放开了一只手,从口袋里取出了房门钥匙,不顾陆栩用力想甩开的挣扎,他不管不顾,用上所有力气将他拖拽过去,狠狠地摔进房间里。薛思嘉将门反锁起来,才有些脱力地跌坐在地,手臂好像用力过猛拉伤了,一阵一阵火辣辣地痛。 陆栩扶着鞋柜站起来,看着坐在地上变得一脸迷茫无助的薛思嘉,他被前所未有的悲伤包围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变成这样那股对自己的厌恶从心底迅速地蔓延开来,仿佛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他沉默地握紧了拳头。 “一晚就好,就今天,别走好不好?” 陆栩低头去看薛思嘉,他用手撑着地板,一点一点爬蹭过来,哀求地抱住了他的腿:“最后一次,别走了,好莫?” 现在只要打开房门离开就行了,走吧,狠狠心走吧,既然早就做了那种准备,就不要再拖拖拉拉的了。再犹豫不决,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到时候,也是徒增悲哀,何苦呢。 “别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等回来,别再丢掉我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可陆栩知道他又心酸得哭了,咸涩的泪水润湿了裤管。 叹了口气,陆栩弯下腰,把他拉起来,脱了鞋转身进了房间。 薛思嘉愣愣地站在玄关发了好久的呆,才恍恍惚惚地跟着走进来,然后看到客厅沙发上乱扔着衣服和杂志,地上还有没收拾的光盘和书,顿时脸如火烧,慌忙把衣服一股脑抱起来扔进了洗衣机,结结巴巴地说:“那什么有点乱” 陆栩却没有在意,他靠在沙发上还能闻到靠背上有不小心沾上的巧克力的甜腻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他微微勾起嘴角,薛思嘉喜欢躺在沙发上吃东西看电视会变得特别懒,连伸胳膊去够桌上的纸巾都不肯,脏兮兮的手会无意识地擦到不伸手就够得着的地方,明明是很邋遢的习惯,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让人觉得温暖无比。 “要不要喝一点水?喔哦,我只有啤酒”晃了晃已经空掉的大桶装矿泉水,薛思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打开冰箱,把一箱啤酒都拿了出来。 陆栩没有客气,对他而言,酒是难得的好东西,醉倒了就能睡着,也不会突然在梦中惊醒,只有宿醉后的头疼需要担心。但这种事比起失眠的痛苦来说,已经是恩赐了。 两个人干掉了一箱啤酒,察觉到身边的人有所动作,陆栩努力抬起昏沉的头,薛思嘉沾染上醉意而变得亮晶晶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陆栩有些迟钝地想着,他什么时候酒量这么好了,以前明明不是个善饮的人。 “如果没有酒精的话,我连一年都熬不过来。” 听见薛思嘉轻描淡写的回答,陆栩才发觉自己问出了口,他使劲晃了晃头,原本就混沌的脑袋更加不清醒了。 薛思嘉从背后抱住了他,两人紧紧贴着的身子交替着火热的体温,湿润温热的触感落在脖子上,那带着明显情欲味道的吮吸和啃咬令陆栩呼吸急促了起来,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轻如微风:“我爱你。” “我爱你。” 轻得仿佛呼吸重一些都会被吹散的告白,随着他一下一下的亲吻而带上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诱惑魅力,让陆栩全身都如火烧,下身也起了反应。 亲吻渐渐下移,衬衫的纽扣被他用牙齿一颗一颗咬开了,那双手在自己身上点火,陆栩只觉得浑身烧得难受,按捺地急促呼吸着,终于,他猛地翻身,将对方按倒在沙发上。他听见薛思嘉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陆栩抓住他的手腕举过头顶,粗暴的扒掉了他身上的衣服,白皙的皮肤暴露在清冷的空气里,在自己身下微微颤抖着。 他抱住了他,轻轻弯起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滑过他的脊椎,将脸埋在了他j□j的胸口上,张嘴将那粒红晕含在了嘴里。 “嗯”薛思嘉咬住了唇。 陆栩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隔着内裤揉搓着他脆弱的地方,薛思嘉的喘息立刻大了起来,喝过酒变得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眼神迷离地望着自己:“陆、陆栩嗯” 他加快了动作,拇指在顶端画着圈,薛思嘉的呼吸时缓时急,挣开他束缚的手一下环绕在他脖子上,挺起了上身,眼中水光氤氲,喃喃着向他索吻:“陆栩嗯陆栩” 身体里装着的那只野兽咬断了自己仅剩的理智,下身也已涨得发痛,陆栩把他的身体翻转过来,把他连同内裤一起脱了下来,在陆栩的爱抚下有些迷糊起来的薛思嘉忽然听见了背面皮带金属扣被解开的声音,接着就是一根火热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后面。 “陆栩,等、等一下啊” 没有任何扩张就被粗暴的入侵了,薛思嘉痛得大叫,脸色惨白,刚刚抬头的前面也瞬间软了下去。 “不要了,陆栩,不要了,好痛,陆栩,我好痛” 听见身下人哭叫的声音,陆栩却没有停下动作,他伏在薛思嘉因疼痛而弓起的背上,紧紧地勒着他的腰,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整个嵌入身体里,薛思嘉已经哭哑了嗓子,陆栩捂住他的嘴,听着他模糊不清的哀求哭泣,反而更加凶狠地撞击了起来。 “疼,陆栩,疼” 有什么东西流下了大腿,薛思嘉知道是血,但撕裂的痛楚已经让他整个人意识都模糊了,他眼神慢慢散了开来,发白的脸贴在沙发扶手上,双手也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直到很久之后,陆栩才停下了动作,射在了他的身体里,趴在他身上不动了。 听见压身上的人放缓的呼吸,知道陆栩大概睡着了,薛思嘉缓了缓,手脚并用地从男人身体下面爬了出来,后面的痛楚令他每行动一步都无比艰难,刚刚翻下沙发,腿就一软,整个人都扑倒在硬邦邦的地板上。腰部以下已经痛到麻木,他倒在地上喘着气,歇了五六分钟,才费力地撑着身子爬到浴室,拧开了热水给自己清洗。看到夹着血的白色东西顺着他的大腿流了下来,他苦笑了一声。 虽然糟糕透顶,可至少,他对自己还是有反应的——第一反应居然还这么庆幸着,真是够贱的了。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第10节 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回到卧室搬来绒毯和两床羽绒被,薛思嘉把茶几移开,给陆栩盖好了被子,握着他的手在地上躺了下来。身体太痛了,让他没有马上睡着,虽然如此,但他看着陆栩侧躺着在自己身边安然入睡,心中就涌出一股无比满足的热流。 “陆栩”禁不住又直起身,贴着他的脸像猫咪一样轻轻磨蹭着。 其实在薛思嘉去冲洗时,陆栩已经微微有了点意识,但他的眼皮却像被糊住了,能听见有人在耳边呢喃,却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 “陆栩你不要喜欢那个女人好不好,那个女人哪里可爱了,都是化妆化出来的,你娶了她一定会后悔的,晚上她卸了妆你就知道了而且她现在的温柔都是装的,结婚以后就会变本加厉,要你交工资卡,做什么事去哪里见什么人都要提前报备,私房钱更是想都不要想,说不定还会和你离婚,分走你奋斗了一辈子的财产所以陆栩,你不要结婚,也不要喜欢她……好不好……” 那个人还在他耳边叨叨叨,热乎乎的呼吸喷在耳朵边,好痒…… “不要喜欢她,陆栩,不要喜欢别人……” 声音越来越远了,真好。 “……喜欢我,好不好”一个软软的东西贴在他额头,他还没反应过来,那温热,轻柔的触感就消失不见了。 他终于沉入无梦的睡眠过去。 醒来时,陆栩盯着有蜘蛛网没扫干净的天花板,还有些发愣。 居然,一睡到天亮。 真不知多少年,都没有享受过这样好眠了。 有很多很多时候,他都只能守着一盏孤灯,整夜整夜无法入睡。 尤其是出国的前五年,更是有过连着一个多月不曾合眼的经历,头疼得像要从当中裂开,心里只剩下速死,这么一个愿望。 转过头去,就能看到薛思嘉整个人像个婴儿般蜷缩起来,裹在大大的羽绒被里,只露出一个睡得乱蓬蓬的脑袋。 右手也被他睡得暖暖的手掌包着。 陆栩坐起来,把手硬抽了出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腕关节。 不经意间,眼角瞥见薛思嘉长长的睫毛忽然颤动一下,陆栩知道他醒了。 他靠近了睡在地上的人,慢慢地跪下来,轻轻抱住了那个像小动物一样毛茸茸的脑袋,薛思嘉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却还闭着眼装睡,陆栩想笑他拙劣的演技,可一牵动嘴角,却险些落下泪来,喉咙也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好久,他才发出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声音:“以后” 他顿住了,咽了咽唾沫,让喉咙恢复正常,才继续说:“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克制一份心力,需要多少气力。 他不知道。可他知道,他非这么做不可。 陆栩松开手,打开了门离开。 直到再也听不见陆栩的脚步,公寓周围重新寂静下来,薛思嘉才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 甩了几次没甩掉,薛思嘉把他的手抓得死紧,陆栩只好越走越快。 “天太黑了,陪我回家吧。”说着这句话时,薛思嘉趁机抓住了他的手,像个孩子似的晃着他的手臂,最后连略微上翘的客家话尾音都出来了,“好莫?好莫?最尾一次,你再陪陪我吧。” 再用点力应该就能甩开的,可是看着他刚刚哭过的,还红肿的眼眶,却怎么也狠不下心。 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特意开车来找他,陆栩陪着他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眼看着一辆又一辆空车从面前开过,薛思嘉却没有一点伸手拦的意思。这时又有一辆驶过来,陆栩刚抬起手就被他按住了。 看着车子想开过来又开走了,焦躁的情绪刹那冒出来,他不耐烦地说:“不想回去我就走了!” 身边的人像做错了事一样低下头去,只是抓着他的力气更大了。 上了车,报了地址,又听见薛思嘉说:“师傅,绕九一路那边过吧。” 出租车司机回过头来:“那样路更远哦。” 薛思嘉脸微微发红,说不出什么理由,又固执坚持:“喔,就从那边走吧,你慢慢开就好。” 陆栩因此洞悉了他的小心思。 ——想要车程更远一点,开车的师傅开得更慢一点,然后你就能陪我更久一点。 陆栩别过头去看窗外,回握了被他一直拉住的手。 只不过这样一个小动作,却透过玻璃窗看到他嘴唇颤动,好像差点又哭了。 车子停在薛思嘉租住的公寓前面时,月亮被漂浮的云遮住了,夜色浓郁得化不开,陆栩和他面对面站着,仍然看不清他笼罩在阴影中的面容,薛思嘉也什么都没有说,但他还是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这一点已经泄漏了他心底的想法。 ——不想让你回去。 “我该走了。”陆栩打破了沉默。 感觉到他慢慢松开了手,陆栩将手缩回口袋,挪动步子转身而去。 “陆栩。” 陆栩听见他的声音而反射性转过身,却猛地被揪住了衣领,他被猝不及防的袭击带得往前踉跄了一步,头也被拽得低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反抗,嘴唇已经被吻住。 柔软湿润的触感令陆栩全身僵硬,薛思嘉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抓乱了他的头发。 他禁不住身体一颤,那是曾和他做那种事时,他意乱情迷时才会有的动作。陆栩僵直的身体做不出反应,或者说,他只能这样抗拒着身体本能要做出的反应。 感觉到那人的唇渐渐移开,贴着自己的耳朵,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仿佛诱惑一般,他低声说:“和我做吧。” “你到底在想什么!” 陆栩猛地拉住了薛思嘉准备伸进他衬衫里的手,狠狠甩开,大概太用力了,他听见薛思嘉吃痛得闷哼了一声。 “你觉得我在想什么?”薛思嘉逼近他,用近乎咬牙切齿的表情瞪视着他,“我在想什么你不知道吗?不管你怎么耍我,我都下贱地黏上来,我那点心思就摆在那,你不知道吗?” 薛思嘉冲他吼,却又一次抱住了他,力气大得陆栩都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但也不是反抗不了,只是,一面对他,他总是轻而易举就会缴械投降。 “你心知肚明!”面对他的沉默,薛思嘉低声冷笑,“还来跟我装傻!” 薛思嘉放开了一只手,从口袋里取出了房门钥匙,不顾陆栩用力想甩开的挣扎,他不管不顾,用上所有力气将他拖拽过去,狠狠地摔进房间里。薛思嘉将门反锁起来,才有些脱力地跌坐在地,手臂好像用力过猛拉伤了,一阵一阵火辣辣地痛。 陆栩扶着鞋柜站起来,看着坐在地上变得一脸迷茫无助的薛思嘉,他被前所未有的悲伤包围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变成这样那股对自己的厌恶从心底迅速地蔓延开来,仿佛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他沉默地握紧了拳头。 “一晚就好,就今天,别走好不好?” 陆栩低头去看薛思嘉,他用手撑着地板,一点一点爬蹭过来,哀求地抱住了他的腿:“最后一次,别走了,好莫?” 现在只要打开房门离开就行了,走吧,狠狠心走吧,既然早就做了那种准备,就不要再拖拖拉拉的了。再犹豫不决,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到时候,也是徒增悲哀,何苦呢。 “别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等回来,别再丢掉我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可陆栩知道他又心酸得哭了,咸涩的泪水润湿了裤管。 叹了口气,陆栩弯下腰,把他拉起来,脱了鞋转身进了房间。 薛思嘉愣愣地站在玄关发了好久的呆,才恍恍惚惚地跟着走进来,然后看到客厅沙发上乱扔着衣服和杂志,地上还有没收拾的光盘和书,顿时脸如火烧,慌忙把衣服一股脑抱起来扔进了洗衣机,结结巴巴地说:“那什么有点乱” 陆栩却没有在意,他靠在沙发上还能闻到靠背上有不小心沾上的巧克力的甜腻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他微微勾起嘴角,薛思嘉喜欢躺在沙发上吃东西看电视会变得特别懒,连伸胳膊去够桌上的纸巾都不肯,脏兮兮的手会无意识地擦到不伸手就够得着的地方,明明是很邋遢的习惯,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让人觉得温暖无比。 “要不要喝一点水?喔哦,我只有啤酒”晃了晃已经空掉的大桶装矿泉水,薛思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打开冰箱,把一箱啤酒都拿了出来。 陆栩没有客气,对他而言,酒是难得的好东西,醉倒了就能睡着,也不会突然在梦中惊醒,只有宿醉后的头疼需要担心。但这种事比起失眠的痛苦来说,已经是恩赐了。 两个人干掉了一箱啤酒,察觉到身边的人有所动作,陆栩努力抬起昏沉的头,薛思嘉沾染上醉意而变得亮晶晶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陆栩有些迟钝地想着,他什么时候酒量这么好了,以前明明不是个善饮的人。 “如果没有酒精的话,我连一年都熬不过来。” 听见薛思嘉轻描淡写的回答,陆栩才发觉自己问出了口,他使劲晃了晃头,原本就混沌的脑袋更加不清醒了。 薛思嘉从背后抱住了他,两人紧紧贴着的身子交替着火热的体温,湿润温热的触感落在脖子上,那带着明显情欲味道的吮吸和啃咬令陆栩呼吸急促了起来,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轻如微风:“我爱你。” “我爱你。” 轻得仿佛呼吸重一些都会被吹散的告白,随着他一下一下的亲吻而带上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诱惑魅力,让陆栩全身都如火烧,下身也起了反应。 亲吻渐渐下移,衬衫的纽扣被他用牙齿一颗一颗咬开了,那双手在自己身上点火,陆栩只觉得浑身烧得难受,按捺地急促呼吸着,终于,他猛地翻身,将对方按倒在沙发上。他听见薛思嘉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陆栩抓住他的手腕举过头顶,粗暴的扒掉了他身上的衣服,白皙的皮肤暴露在清冷的空气里,在自己身下微微颤抖着。 他抱住了他,轻轻弯起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滑过他的脊椎,将脸埋在了他j□j的胸口上,张嘴将那粒红晕含在了嘴里。 “嗯”薛思嘉咬住了唇。 陆栩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隔着内裤揉搓着他脆弱的地方,薛思嘉的喘息立刻大了起来,喝过酒变得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眼神迷离地望着自己:“陆、陆栩嗯” 他加快了动作,拇指在顶端画着圈,薛思嘉的呼吸时缓时急,挣开他束缚的手一下环绕在他脖子上,挺起了上身,眼中水光氤氲,喃喃着向他索吻:“陆栩嗯陆栩” 身体里装着的那只野兽咬断了自己仅剩的理智,下身也已涨得发痛,陆栩把他的身体翻转过来,把他连同内裤一起脱了下来,在陆栩的爱抚下有些迷糊起来的薛思嘉忽然听见了背面皮带金属扣被解开的声音,接着就是一根火热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后面。 “陆栩,等、等一下啊” 没有任何扩张就被粗暴的入侵了,薛思嘉痛得大叫,脸色惨白,刚刚抬头的前面也瞬间软了下去。 “不要了,陆栩,不要了,好痛,陆栩,我好痛” 听见身下人哭叫的声音,陆栩却没有停下动作,他伏在薛思嘉因疼痛而弓起的背上,紧紧地勒着他的腰,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整个嵌入身体里,薛思嘉已经哭哑了嗓子,陆栩捂住他的嘴,听着他模糊不清的哀求哭泣,反而更加凶狠地撞击了起来。 “疼,陆栩,疼” 有什么东西流下了大腿,薛思嘉知道是血,但撕裂的痛楚已经让他整个人意识都模糊了,他眼神慢慢散了开来,发白的脸贴在沙发扶手上,双手也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直到很久之后,陆栩才停下了动作,射在了他的身体里,趴在他身上不动了。 听见压身上的人放缓的呼吸,知道陆栩大概睡着了,薛思嘉缓了缓,手脚并用地从男人身体下面爬了出来,后面的痛楚令他每行动一步都无比艰难,刚刚翻下沙发,腿就一软,整个人都扑倒在硬邦邦的地板上。腰部以下已经痛到麻木,他倒在地上喘着气,歇了五六分钟,才费力地撑着身子爬到浴室,拧开了热水给自己清洗。看到夹着血的白色东西顺着他的大腿流了下来,他苦笑了一声。 虽然糟糕透顶,可至少,他对自己还是有反应的——第一反应居然还这么庆幸着,真是够贱的了。 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回到卧室搬来绒毯和两床羽绒被,薛思嘉把茶几移开,给陆栩盖好了被子,握着他的手在地上躺了下来。身体太痛了,让他没有马上睡着,虽然如此,但他看着陆栩侧躺着在自己身边安然入睡,心中就涌出一股无比满足的热流。 “陆栩”禁不住又直起身,贴着他的脸像猫咪一样轻轻磨蹭着。 其实在薛思嘉去冲洗时,陆栩已经微微有了点意识,但他的眼皮却像被糊住了,能听见有人在耳边呢喃,却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 “陆栩你不要喜欢那个女人好不好,那个女人哪里可爱了,都是化妆化出来的,你娶了她一定会后悔的,晚上她卸了妆你就知道了而且她现在的温柔都是装的,结婚以后就会变本加厉,要你交工资卡,做什么事去哪里见什么人都要提前报备,私房钱更是想都不要想,说不定还会和你离婚,分走你奋斗了一辈子的财产所以陆栩,你不要结婚,也不要喜欢她……好不好……” 那个人还在他耳边叨叨叨,热乎乎的呼吸喷在耳朵边,好痒…… “不要喜欢她,陆栩,不要喜欢别人……” 声音越来越远了,真好。 “……喜欢我,好不好”一个软软的东西贴在他额头,他还没反应过来,那温热,轻柔的触感就消失不见了。 他终于沉入无梦的睡眠过去。 醒来时,陆栩盯着有蜘蛛网没扫干净的天花板,还有些发愣。 居然,一睡到天亮。 真不知多少年,都没有享受过这样好眠了。 有很多很多时候,他都只能守着一盏孤灯,整夜整夜无法入睡。 尤其是出国的前五年,更是有过连着一个多月不曾合眼的经历,头疼得像要从当中裂开,心里只剩下速死,这么一个愿望。 转过头去,就能看到薛思嘉整个人像个婴儿般蜷缩起来,裹在大大的羽绒被里,只露出一个睡得乱蓬蓬的脑袋。 右手也被他睡得暖暖的手掌包着。 陆栩坐起来,把手硬抽了出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腕关节。 不经意间,眼角瞥见薛思嘉长长的睫毛忽然颤动一下,陆栩知道他醒了。 他靠近了睡在地上的人,慢慢地跪下来,轻轻抱住了那个像小动物一样毛茸茸的脑袋,薛思嘉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却还闭着眼装睡,陆栩想笑他拙劣的演技,可一牵动嘴角,却险些落下泪来,喉咙也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好久,他才发出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声音:“以后” 他顿住了,咽了咽唾沫,让喉咙恢复正常,才继续说:“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克制一份心力,需要多少气力。 他不知道。可他知道,他非这么做不可。 陆栩松开手,打开了门离开。 直到再也听不见陆栩的脚步,公寓周围重新寂静下来,薛思嘉才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曾爱他,轰轰烈烈最疯狂。 心深深伤过却不会忘。 情节有多坏,都不肯醒来。 ——《弟弟的日记簿》 p:这章之后,请不要讨厌我们陆陆qaq 其实这么做对他而言也是个折磨,他也很自责,有一天这种会累积到爆发我会给他个教训当然如果你们愿意be的话,我可以直接写死他(不过还是不要这样了,我随便说的哦~~~) ☆、讨厌的事 那天和弟弟分别后,已经过了一周多。 叶先生带念念去看她奶奶了,我一个人窝在家里抱着桶方便面看相声。 他们俩不在,我就没有进厨房捣鼓的动力了,还不如泡个老坛酸菜。哈,就是那个味。 就是这时候接到毛毛电话的。 “薛思琪,你弟给送我们医院来了!” 连喂都没喂,毛毛一嗓子把我遥控器给吓进泡面里了,人腾的就从沙发上弹起来了,遥控器也不捞了,我捡了钱包钥匙就往外窜。 这是闹哪样啊?也就一个星期多点没见着他,他怎么就把自己整进医院去了?我一边跑,一边穿鞋,心里实在纳闷。 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我也不能在电话里揪着毛毛老问,她毕业了进人民医院做医生,每天不知多少病人,忙着呢。 招了出租车直奔汽车站,我用女人的直觉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件事肯定跟陆栩脱不了干系。他没回来的时候,弟弟九年一点事也没有,一回来,这才一星期多就给送医院去了,太欺负人了。 买票上了汽车,我又接到了弟弟房东的电话,说是弟弟房间里头飘出一股腐臭味,不知道怎么回事,老阿婆胆子小,不敢拿钥匙开门进去看,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还压着嗓子讲鬼故事似的:“你弟弟他,不会在屋子里藏了尸体啥的吧?” 我被她逗笑了:“阿婆,您《今日说法》看多了吧。” 转念一想,倒也说不定,弟弟别是因爱生恨把陆栩给咔嚓剁了。 我搓了搓胳膊,这脑洞大的,也忒离谱了。 快到云市时,差不多中午休息,毛毛也下班了,抽空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到了没啊?” “快了,再小二十分钟。”我说,“他到底什么毛病啊?严重不?” “有点胃出血,还好,不严重,你弟弟这几年是不是老喝酒啊?都把胃给喝出溃疡来了,饮食又不注意,你知道他为什么胃出血么?” “不知道。”我老实摇头。 “嘿,饿的,这家伙一星期没吃饭,光喝酒,把自个喝进医院来了。” 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心情,真想一脚踹死他,这没出息的东西,不就失个恋吗?至于这么糟蹋自己吗! “而且”毛毛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会有啥危险吧?”我被她弄得害怕起来,慌张地说,“我有个同事也胃出血,上着班上着班就哇的呕出一大口血来,别提多可怕了,我弟不会也这样吧,那要是这样怎么办呐,还有救不?” “不是不是,你弟他吧,那啥,那啥,那不好说的地方裂了,就那啥破了吧,那感染会引起发烧,你弟送过来的时候烧得挺厉害的呢,看样子烧了有好几天了,听说要不是你弟旷了好几天班没上,要好的同事担心他,去他家找他,都没人晓得他病了”毛毛咳嗽了两声,又说,“我听说陆栩回国了?他们俩是不是有点什么啊?你弟弟发烧烧糊涂了,还一个劲喊陆栩名字呢” “等等,等等。”我被她讲得一头雾水:“那刚刚说哪啥啊?” “就、就那啥啊!你装什么傻啊!” “你说清楚会死吗?”我郁闷得翻白眼。 “还有哪啥啊!肛裂!”毛毛被我气得一吼,然后又小声靠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这么笨哪,气死我了,现在好了吧,整个拉面店的人都一脸欲说还休地看着我呢!” 我脑子空白了一下,后面毛毛说什么我都嗯嗯啊啊,最后挂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 肛肛肛裂? 我无力地捂住了脸,得,弟弟不晓得怎么又跟陆栩扯上了,还把自己给扯裂了。 弟弟压根就没打算死心放弃。 唉,死心眼啊。 赶到了医院,见到弟弟的时候我还真是吓一大跳,像个三岁小孩一样蒙在被子里,只是一周多没见,脸颊两边就深深凹陷进去了。大概是因为长久没有进食,又病得难受,他脸色苍白,眉头皱得死紧。 我坐到他床边,有些迟疑地碰了碰他的头发:“薛思嘉,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啊?” 他跟谁赌气似的,翻过身,没什么力气地说:“不要你管。” 我被他气死,忍住想踹他的冲动,我冷哼了一声:“哎呦,还跟我甩脸子,不要我管是吧?那你要谁管啊?你说,我给你找来。”他背对着我不讲话,我站起来掏出了手机,“喔,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要陆栩管?嘿,早说啊,我给你打电话找他来好了嘛” “薛思琪,你敢!” 嗯,不错,中气还挺足,看来死不了。 弟弟撑着床坐起来,狠狠咳嗽了几声,等着我怒吼:“你敢把他找来,我就从楼上跳下去死给你看!” “你幼不幼稚啊,薛思嘉,多大的人了,还整天死啊死的挂嘴边。”我戳了戳他额头,这笨蛋,我根本就没有陆栩电话,摆明了故意激他的,这都看不出来。我重新坐下来,他气呼呼地瞪了我一会儿,就有点体力不支,倒回床上,闭着眼睛喘气。 我像抚摸宠物一样轻轻扶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比我的细多了,摸起来软软的,很舒服。 “你多久没吃饭了?” 弟弟摇头,小声嘟囔:“不记得了。” “你怎么这都能不记得啊?” “喝多了就睡,我记不清时间了” “干嘛喝酒不吃饭啊?”我忍不住轻轻揍了他一下。 “不想吃。” 得,服了他了。 “现在可由不得你。”我站起来,“你休息,我给你买点粥去。” 他闭着眼,没吭声。我就当他同意了。 没问他到底和陆栩怎么了,我觉得我多少能想得出来,铁定是弟弟去找他给碰了钉子,毕竟那天看陆栩就挺不情愿的样子。 人民医院附近有一家厦门蚝干粥还不错,我把外套拉链拉好,穿过马路。 天气很冷,太阳照在身上总感觉微薄,没什么保暖的感觉。 我望着天色,又想到,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该给弟弟准备点饺子了,再买点糖糕粄好了,虽然他不爱吃,放着应应景也好。 唉,陆栩虽说是回来了,可这年他估计还得一个人过。 仔细看了菜单,还是点了最保险的白粥,又要了个咸蛋和酱菜心,我怕那些加了油和料的菜粥弟弟吃了胃要不舒服。 特意来厦门蚝干粥这边点白粥,我也够奇葩的了。 跟服务员说了打包,我坐在一边,拿了桌上备着的美食杂志翻,身前忽然站住了一双脚,有人停在了我跟前,我有些纳闷地抬起头,是个女人,穿着白色的大衣,里头是蕾丝连衣裙,长发用梳子绾了一个髻松松垮垮地搭在脑后,温婉清秀的面容有了点岁月的痕迹,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素来?” “嗯,刚刚瞧着就像是你。”素来微笑,“好久不见了。” 我低头:“是啊,高中毕业就没见过了,听说你考到北方去了,没留在那里工作吗?” “是留在那边了,快过年了回来看看爸妈。”她坐下来,手叠着放在大腿上,浅笑,“我老公是北方人,也一直在那边过年,今年跟他商量了带着小孩回这边过一次,毕竟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我也觉得很想他们。” “喔?你已经有孩子了?”我淡淡地说,“真是恭喜了。” 我态度冷淡,这让她的笑容微微有些僵,于是很快又转开话题:“你呢?你过得好吗?” “我?我倒是事事如意,没什么可提的。”我看着她,用顺便一提的口气说,“倒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陆栩?” 她愣了愣,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了,低下头去,隔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微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怪荒唐的,要不是遇到你”她姿态优雅地将头发挽在耳后,“我已经快记不起了” “记不起了?”我抬起眼睛直视她。 “可不是”她被我看得脸色白了白,笑容也快维持不住了,急忙敷衍着说,“真是很不懂事,那时候,为一点情情爱爱就跟天崩地裂一样,唉,也是我自己的错,不懂得看人好坏,喜欢那种人喜欢了那么久”她忽然住了口,有些尴尬地看着我,大概是突然想起来我正好也是那种人的姐姐。 “不懂事?”我冷笑,“做过那种缺德事,一句不懂事就完了?把别人害成那样,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委屈?特无辜?” 如果不是她,弟弟和陆栩的事就不会闹大,陆栩也不会匆匆忙忙被送出国去,弟弟和他也不用分开那么久,弄到现在这种地步。也许那就是另一种人生了,也许还是不会得到陆栩父母的谅解,可至少,他们两个人能平平淡淡地上大学、工作,自己有能力决定自己的人生,不会那么早就被人生生斩断,那样他们不管有什么事都能商量着解决,或许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她被我说得脸上风云变色,这时候服务员拎着我的打包碗过来了,我站起来,也不想跟再她客气,直接对她说:“阮素来,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恶心的女人了!” 懒得看她什么表情,我雄纠纠气昂昂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莲花童鞋最后一次出镜,这孩子也可以谢幕了~~ ☆、讨厌的事2 结果粥买回来了,毛毛却说我添乱,这几天弟弟啥都不能吃,只能挂水撑着,等到停止出血才行。结果我就着咸蛋把粥给喝了,咸蛋黄的味道弄得弟弟瞪了我好几眼。我也委屈呢,我哪晓得他不行吃东西,害我白跑一趟,还被阮素来膈应。 下午一两点,伺候弟弟睡了下午觉,我又把毛毛垫的医药费啥的还了,再叫毛毛医生帮我盯着他点,我就出了医院。搭了公交到弟弟的公寓去,免得房东阿婆惊吓过度,跑去打报警电话。 跟神神叨叨的阿婆拿了备用钥匙,我捅开了房门,哎呦,我真是没办法形容那种感觉,扑面而来一阵强烈的酒臭和食物腐烂的味道,那味道从厨房传来,水槽里堆满了小山一样没洗的盘子和没吃完的泡面,浸在油汪汪的水里真是不忍直视,我捂着鼻子都抵不住胃里翻上来的恶心。 这不会持家的,怎么就扔水里了,唉,看着发霉程度和飞来飞去的苍蝇,我大概能估算出弟弟最后一顿饭的时间了。 客厅里更是惨不忍睹,满地酒瓶子易拉罐,有的还碎了,玻璃渣到处都是。冰箱门也没关,几个破鸡蛋还砸在地上。 我上下忙活收拾,没办法,这可不是自己的屋子,总不好把租来的房子弄得臭气熏天。一路收拾,收拾到弟弟房间的时候,顺手也收拾了一下他放高中时一些旧物的地方,从书柜和墙壁的缝隙里扒拉出一个又破又旧的本子。 看上面的字迹,像是陆栩以前整理的英语笔记。 就是再过一百年,弟弟也写不出这样字帖上印下来的行楷,现在弟弟的字还写得跟母鸡带小鸡似的。 捡起来抖了抖灰尘,里头忽然滑落下一页纸,高中时候特别流行的花信纸,上面还洒着淡淡的碎金香粉,这么女人的东西真不知道陆栩哪里来的。上头写了他和弟弟两个人的名字——“陆栩、“薛思嘉”,这也没什么,只是中间用红笔勾出来的一箭穿心是怎么回事? 回想了一下,高中时十七岁的陆栩,好像是个拿着点名薄和纪检部袖章的瘦高个,每天都面无表情地站在早晨微凉的阳光里,一个个审视着陆续到校的学生。 想着他顶着一张教务主任的脸,画一箭穿心,我就忍不住想笑。 可想到他们俩现在,我就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我把这张纸小心地夹了回去。 大概到了晚上七点,我才把屋子弄回原样。这腰都要累断了,从大早上就坐车过来,跑医院,刚才又一阵体力劳动,我就没歇下来过。我给弟弟打了电话,说晚点过去陪夜。不行,我得歇一歇,不然真是扛不住。 唉,老咯,不是小姑娘了。 倒在沙发上喘了口气,就发现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一滩暗红色的血迹,我端详了好久,才迟钝非常地明白过来。 赶紧弹起来,挪到小板凳上坐着了。 忍不住又拿眼去偷瞄那一滴滴的血迹,唉,这得多疼哪。想着想着我就出离的愤怒了,嘿,陆栩那王八蛋怎么能这么对我弟弟,太过分了!别让我见着他,见着他我非揍他不可! 结果没碰见陆栩,他那未过门的老婆倒是找上门来了。 拖着一身疲惫挪到弟弟房间,想着先眯一会儿,刚刚把自己摔在他床上,门铃就凄厉地响起来。 我在床上哀嚎一声,依旧摊着四肢不动。 不!席梦思!我不要和你分手! “叮铃铃叮铃铃——” 像看见蟑螂的女人一样高分贝尖叫个没完,不依不挠,我头都要炸了。 最后还是小声咒骂着爬到玄关,真是要死了。 开门的时候,更是吓到,陆栩那当医生的美女老婆就这么亭亭玉立地站在我面前。 “你好,我是苏娆,薛小姐还记得我吗?” “你有事吗?” “是,我有一些话想对您弟弟说,请问薛思嘉薛先生在么?” “我弟弟不在,有什么事找我就行了。”我对她没什么好感,以至于我撑着门框说话时都一脸匪气。 她倒是好脾气地笑:“好的,由薛小姐转告也是一样。” 薛小姐,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我抖了一下,这辈子还真没有谁叫过我薛小姐。 “我来的时候看见街对面有一间咖啡厅不错,我请薛小姐喝一杯吧。”她作出邀请的动作。 麻烦死了,能不能就这样在门口说完啊,她怎么跟电视里的人一样动不动就要去咖啡厅喝咖啡谈话的啊,那样就显得高端洋气上档次了吗!心中虽然腹诽不已,我还是点头了,有时候死要面子也是一种病啊。 哼哼哧哧挪到街对面,看见藤井树的牌子我愣了愣,我都没注意,九年了,藤井树都开把分店开上云市来了。 和弟弟的情敌面对面坐下,她看了看菜单,把它还给服务员:“蓝山,谢谢。” 服务员向我看来,我撇撇嘴:“茉香奶绿,谢谢。” 为什么我有一种现在就输了的感觉,真讨厌。 等待咖啡上来的期间,我一直在观察她——搭配得非常得体的时装,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漂亮的脸蛋,还有一双好像能看进你心里去的眼睛,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叫苏娆的医生,确实是个非常优秀的女性。 “薛小姐一直在看我,看出什么来了吗?”她温和的眼睛含着笑意望向我。 我收回视线,闷闷地说:“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啊,对。”她笑笑,这时,我们点的东西也上来了,她侧头对服务员道了谢,才继续说,“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冒昧,这么擅作主张跑过来,是我个人的意思。”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捏着小勺子,低头去搅动咖啡:“也许你会觉得我没有立场说这种话,但我前后思考很久,还是决定要过来和薛思嘉先生说明我的意思,不过他不在,由薛小姐转告也是一样,但我希望薛小姐能耐心听我说完,先不要生气” 好嘛,现在就给我打预防针,这个女人不会是来找弟弟的茬的吧? 她不是要和陆栩结婚了吗,既然都要修成正果了,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栩他这几年在国外过得很辛苦,能到今天的地步,他付出了非常大的努力,那几年我一直在他身边,所以很清楚,现在他所得到的这一切有多不容易,不,就算是现在,他也还是很辛苦” “苏医生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我实在没有心情听她用一副“自己人”的口气来跟我讲诉陆栩在国外艰辛的奋斗史,我也没兴趣了解陆栩到底有多辛苦,他有多辛苦关我屁事,而且,能有多辛苦?再怎么辛苦,他身边也有人陪伴,可弟弟呢,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我这个没用的姐姐根本帮不上忙。 “那我就直说了。”苏娆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放下时,咖啡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她说,“我希望薛小姐能告知薛思嘉先生,我请求他,不要再去找陆栩了,陆栩这阵子非常烦恼” “你的意思是让我弟弟说别犯贱去骚扰你们陆总了是吗?”我眯起眼睛,放在桌下的手握成了拳头。 “不,说骚扰就太严重了,我好吧,如果薛小姐要用这个词也可以。”她看着我,正色说,“陆栩在国外的遭遇薛小姐并不知道,所以薛小姐大概会觉得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是,陆栩的事情由我来说也不大合适,我不能向薛小姐解释我的原因。但是,陆栩他的状态真的很让我担心,所以我还是厚着脸皮这里来请求薛小姐,我” “呵呵,我算是长见识了,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我怒极反笑,指着她的手都在发抖,“你也好意思!好意思!你自己去问问你们陆总他干了什么事!你自己去问他!问他干了什么好事!我弟弟都被他折磨成怎么样了!他走的那九年,我弟弟连医院门朝哪开都不知道,现在倒好了,跟你们陆总见了几面,就给送医院去了,你还跑到我跟前来说你们陆总烦恼?你还要不要脸!” “什么?薛先生没事吧?”她吃惊地捂住嘴。 少假惺惺了! “没事!能有什么事!不就发了一星期烧,又胃出血么,还死不了,苏医生放心吧,用不着你们陆总赔医药费。”我冷笑,霍然站起来,把那杯该死的奶茶钱丢在桌上,“你放心好了,你要我转告的话我一字不漏给你带到,保证我弟弟以后见了你们陆总都绕道走,老死不相往来!” “薛小姐!薛小姐!你等一下!” 等什么等,有什么好等的,我推开玻璃门,刚好有个人坐出租车下来,我赶紧上去跟师傅说去人民医院,好远离那个女人。真的,我打心眼里不想再听她说一个字,多说一个字我都恶心。 今天我是踩了狗屎还是怎么了?先是阮素来,现在又是这女人,真是倒霉,看来抽时间我得到七塔寺去拜拜佛捐捐香火钱,再讨完符水什么的去去霉运,免得净碰到恶心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开新文,征集一下大家喜欢什么类型的文?重生?穿越?仙侠?穿书?同人?还是什么热题材都不加的古风正剧?(我没说到的欢迎补充~~~) p:小黄条莫名其妙消失了,那我还要不要修改河蟹部分? ☆、快刀斩乱麻 跟叶先生打了个电话报备,根据弟弟的情况我大概要在云市留个好几天,等弟弟化验里头没有隐形出血了,出院了,我还得留下来照顾他几天,因为我百度了下,听说胃出血病人出院后的饮食要格外注意,不然可是要病变的。 幸好弟弟的情况还算不严重,没像我那同事一样一口血吐出来(要是弟弟吐血了,我一定团购个一箱菜刀去找陆栩算账),出院那天,弟弟跟我嚷着要吃牛肉清汤粉,结果被送出来的毛医生当头泼了一桶冷水:“想都别想,粉最不好消化,你以后都得戒了。” 弟弟星星泪眼地看着我。 我无动于衷。 活该,平时矫情不好好吃饭,现在想吃都没得吃了。 本来想留在云市这边照顾弟弟,但听说送他去医院的同事给他请了一礼拜的假,我就释然了,大摇大摆地带着弟弟坐上回横崎的车子。怎么说呢,总觉得在云市这边,保不定在街上就能碰到陆栩和他那医生夫人,光是想想,我心里就膈应得慌。还是回横崎的好,那样弟弟也能在一个清静的氛围下把胃养好。 陆栩那医生夫人来找弟弟的事,我在车上给弟弟说了,从我讲第一个字开始,他就拧着头往车窗外看,直到我讲完最后一个字,他都没有丝毫回应,像是一只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泥塑。 “既然他都说烦了,你也不要硬贴上去了。”我舔了舔干燥的唇,小声嘟囔,“干嘛热脸贴冷屁股啊。” 下车的时候,几滴雨砸在我脸上,我大叫糟糕,叫弟弟去出站口那边淋不到雨的地方等我一下,我连忙冲进旁边便利商店买了两把伞。走回去找弟弟的时候他还站在原地,在很快就下得很大的雨势中低着头,我赶紧跑过去把他拉伞下,他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已经被淋得浑身湿透了,而且低埋着的脸色一片惨白,好像死人一样。 浸泡了雨水的大衣只会让人更寒冷而已,我拽着他:“快走吧!快回去换衣服,赶紧洗个澡,要是感冒就不得了!” 他不肯动弹,轻声说:“我要回去。” 大雨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响,让我有一瞬间没听清他说话,我提高音量:“你说什么?” “我要回去。” 这回我听明白了,脸不由沉下来,我厉声问:“回去干嘛?” 他不回答,从头到尾就只有一句:“我要回去。” “别犯傻了好不好薛思嘉,我真是烦够你了,差不多行了你!”我烦躁地在原地踱来踱去,忍不住和他发脾气,“你有没有良心啊?啊?有没有?别让我再为你操心了好吗?就为了一个九年都不和你联络的人,回来还装作不认识的人,你把自己弄成这样?你神经病吧薛思嘉!别人你都不顾了是吧?全世界就陆栩一个人是吧?没了他这天就要塌了,就要世界末日了是吧?你有没有听我车上跟你说的话啊?陆栩要结婚了不想你再去烦他了,你没听见是吧?” 他在我面前沉默,大概过了有十分钟,他才动了动嘴唇:“对不起。” 我把伞塞给他:“自己拿着!” 他被动地顺从着,慢腾腾的跟在我身后,和我们擦身而过的人都一脸惊诧地看着撑着伞依然淋得湿透的弟弟。 回到家的时候,弟弟已经被冻僵了,看浑身都开始细微地颤抖起来的样子,牙齿都冻得咯咯响,我连忙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放满热水,把他推进浴室。之后,我把他泡得有点湿的手机拿掉电池放在桌上晒,大概过了四十分钟,我才听见弟弟从浴缸中站起来的水声。 在他洗澡的时候,我给他熬了粥,他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我也不勉强他,毕竟是大病初愈,又饿了这么几天,胃肯定都饿小了,催他去休息,他就慢吞吞地走进客房,像个牵线木偶,我叫他做什么,他就乖乖地执行。 叶先生和念念还在她奶奶家没回来,我照例给他们打了个电话,互相报了下平安也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弟弟还没起,我做了早饭,穿过客厅去叫他起来,把白粥炒鸡蛋榨菜什么的都端到客厅,念念那家伙不看电视就不肯吃饭,于是我们家就养成了不在餐桌上吃饭的坏习惯。 桌上还放着弟弟的手机,我把电池重新装了回去,看还有没有用。 一打开,就连续震动个不停,十几个未接来电和短信争相冒出来,看到通通都是陆栩打来的,我手顿了顿。 做贼一般看向洗手间的方向,弟弟还在里面洗漱,我捏着手机犹豫了一下,就顺着收件箱往下,按照顺序点了开来。 “你没事吧?” “在哪家医院?”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一家家找过去的。” “开机了就给我回一个电话。” 我看了看时间,最新一封是凌晨三点:“我很担心你。” 听见洗手间传来冲水的声音,我按了返回键,接着多选,没有任何犹豫地将那些短信都拖进了左下角的小垃圾箱。 “系统将会删除17个会话。” 我的手指按在了“删除”上,弹框消失,一个小小的黑框亮起:“删除成功。” 接着也这么删除了所有未接来电。 弟弟刚好出来,我掩饰地端起白粥喝了一口,手晃了晃手机:“昨天好像泡了水,有点故障,还是把电池拿出来比较好吧?” “嗯。”他漫不经心地点头,看都没看我,绕过桌子,去拿桌上的遥控器。 我垂下眼睛,掀开手机后盖,用力将电池抠了出来。 既然是没有结果的事,就不要再拖拖拉拉的了。 狠狠打了别人一耳光,再给个甜枣,这种事真是让人倒足胃口。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第11节 晚上八点的时候,叶先生带着念念回来了,几天不见,这丫头又圆润了些,估计在叶先生继母家搜罗了不少好货。这胖妞看到弟弟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从她爸爸身上欢呼尖叫地爬下来,一个飞扑过去,小胖腿整个钳在弟弟腰上,手舞足蹈:“小舅!小舅!!!” 看到念念,弟弟终于露出了这几天第一个笑容。 小丫头很会逗人开心,整天拉着弟弟在小区里作威作福捉鸡撵狗,什么去按别人门铃就跑啊,让弟弟爬进别人家墙里偷摘木瓜啊,往公厕通气窗里扔小石头啊,这不到三天,我就给街坊四邻赔了不下二十次的礼,好话说了一箩筐,还掏腰包买了两只被念念玩死的小鸡,要不是看着弟弟又有了活着的气息,我真想脱下拖鞋拍死这丫头。 弟弟的病假也快到了,我们商量着出去逛一圈,提前买点年货回来屯着,我也要开始准备做点饺子给弟弟带回去,吃过晚饭,先在小区里散了几圈步,走出去的时候就发现街上热闹非常,各种灯笼彩灯都挂起来了,沿街都是卖对联福字的小摊,好些店里已经开始放恭喜恭喜新年好,大概是越来越逼近年关,这股子年味已经出来了。 在商场里装满了两个推车,在弟弟和叶先生“真是可怕的女人啊”的惊恐眼神中心满意足地走了出来。 才走了几步,却听见有个人在人群中高声叫道:“唉,薛思琪!这儿呢!!” 我们四个停下脚步,我连忙四下张望了一下,才看见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长发女人冲我使劲挥手,叶先生问我:“这是?” “是以前高中的同学苏冠,好久没见她了。”我回答说,“你们要不在这里等等?我去跟她打声招呼。” “一起去吧,相逢就是缘分呐。”叶先生说。 几个人挤过人群,苏冠兴奋地拉着我的手说:“哎呀,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我看着她也感慨,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看着弟弟和叶先生手上的超大塑料袋笑了:“这么早就出来卖年货啦?哎呦沉不沉哪?我家就在附近,来来来,过去喝杯茶再继续大扫荡!” 我笑了:“那就算了吧,这些估计都要吃到年后。” 苏冠的家走两步就到了,我在横崎住了那么久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不禁懊恼:“你家在这,都不说哦!” “这是老家,我这几年都在外面跑,快过年才回来的!” 她打开门,从鞋柜里拿出棉拖鞋,把我们让进去:“来来来,快进来!” 以前的人都是住那种自家做的楼,独门独户,两三层,大门里头还有天井,夏天还能搬两条竹凳子在外边乘凉。屋子有点旧,却收拾得很干净,我们都换了鞋,苏冠快九十岁的爷爷迎了出来,问:“阿妹啊,谁来啦?” “我的同学!”苏冠大声说。 “啊?你被捅了?”老爷子耳背,柱着拐杖瞪圆了眼睛看着苏冠,“哪个王八羔子干的敢捅我孙女,走,我给你出气去!” 我们都笑岔了气。 苏冠无奈地将爷爷推回房去:“阿公,你不要捣乱啦,乖乖回去看电视啊,你要看哪个台?什么?唉,不是要拿什么,是问你要、看、什、么、台啊?什么‘福’南台?有这个台吗?哎呀阿公,你普通话不标准,是湖南台啦” 隔了几分钟,她匆匆出来,抹了一把汗,笑着说:“都别站着呀,快坐快坐,我给你们泡茶。” “不要麻烦啦,我们坐坐就好!” “要的要的。”她把我们按在位置上,烧起水来。 弟弟坐着的地方放着一叠摊开的相册,弟弟拿起来问她:“这个能看吗?” 苏冠忙中抽空瞥了一眼,笑着说:“当然能啊,都是一些高中时候拍的旧照片,你想看尽管看好了。” 我也想起来,拍了一下手:“是哦,你以前就喜欢拿着一只傻瓜机到处拍!” 苏冠哈哈笑:“现在也是啦!” 我们讲起对方以前的糗事,说得嗨了起来,叶先生抱着念念无语地看着两个已经忘我的女人,念念还很嫌弃地对叶先生说:“妈妈的笑声好可怕哦。” 以至于我都没发现弟弟一直一声不吭,翻着相册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痴痴地望着当中一页。 直到要走的时候,弟弟才指着相册说:“可以把这张送给我吗?” 我和苏冠抬头看了一下,是篮球赛时的集体照,弟弟踮着脚勾着陆栩的肩膀,脸上还贴着一张创可贴,竖起两根手指,冲着镜头露出一口白牙,陆栩被他压得弯了腰,一脸无可奈何。 “可以吗?”像个小孩子似的紧紧抱着相册,弟弟低声说,“这张我没有” 看到苏冠有些困惑地点头,他才松了一口气了一般,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我叹了一口气。 对于弟弟,我真是,毫无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好像快结尾了? 新坑写了两万字的古耽,又写了一万字的现耽,我到底发哪个好呢? ☆、快刀斩乱麻2 弟弟在收拾东西,他今天得回去上班了。 我对着他的背影发呆。 劝也劝过了,骂也骂过了,弟弟还是这样,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 大概是陆栩出国后的第四年,我开始催促弟弟去谈一场新的恋爱。我认为四年的等待已经足够长,四年的时间也足够抚平一个人的伤痛。可我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顽固不化的伤疤,时间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会加深感染。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一些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那天是个风轻云淡的晴日,我记得清楚。 那一年弟弟大三,他第一次带了个男人来横崎见我,他们俩人镇定自若,倒是我紧张得要在腊月天里逼出一身薄汗。 “怎么样?你还满意吗?”吃过晚饭,弟弟倚在厨房门口对我说。 其实我每次叫他去找过别人,都不认为他会真的去。 我把碗擦干,说:“什么怎么样?” “很帅吧?”弟弟笑着说。 “没啊。”我瞥他一眼,“不怎么帅,不过他很像陆栩。” 那个人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了,他跟陆栩很相像,不是那种五官上有多相似的像,其实他们长得没有一点相同的地方,可是举手投足间,眼神,说话的口气,就会莫名让人想起另一个人,这么说的话,大概是神似吧。 弟弟愣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过了一两个月,非洲他们组织同学会,想要借这个机会同弟弟多相聚一会儿,我提早了一天回到南川。 弟弟来接我,问起那个男人,弟弟淡淡地说:“早就分了。” 大约到了中午,弟弟看了看时间,就带着我回家吃饭。两人走到中心桥的时候,他忽然止了步子,眼里露出一丝恍惚和迷离,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有一条平常的小巷,地上铺的青石板大多碎得七零八落,又因为到了中午,路上没什么人,显得有些萧索。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伸手推了推他,“怎了?” “往这里走吧,更快些。”他不由分说就抬脚往那条巷子走去。 我跟上去,只当他不过为了省些脚力而已,就没往心里去。 走过那条巷子,就是一片开阔的稻田,两人一前一后踏上窄小的田埂路,我心里有些着恼,因为田埂上的泥土松软,我的高跟鞋走上去一戳一个洞,抬脚时分外费力,而且鞋子也脏了。我一心记挂着自己的新鞋,却没想到弟弟猛地停了下来,我一个不设防就撞上他,身子一歪,掉进田里,摔了个头昏眼花。 幸好冬天田里的水早已排干,只留下一茬茬收割完的蹈杆。我手袋掉在一边还来不及拾,弟弟已伸手将我拉起,我有点委屈了:“你干什么停下啊?” 弟弟却像没听见似的,紧抿着嘴,脸色也灰败的厉害,只是一言不发地帮我拍打衣服上沾着的泥土灰尘,我被他的脸色吓住,心里惊疑不定,很快将方才摔了一跤的痛楚抛到脑后,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走错了。” 就这么一瞬,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只是声音带着清冷,全无平日里懒懒的语调。我还想说什么,弟弟已经踩进田里绕过我折回原路,我也就不再去猜他的心思,虽然弟弟平时显得很好商量也爱说笑,可是陆栩走后,他总是会这样,话常常说到一半,他神色就会淡漠下来,好像厌倦了,不再继续说下去。 我回头望去,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土砖房子,像是已经废弃,连墙都塌掉半边,荒草蔓烟。 不过,我还记得那幢房子墙上满是蔷薇藤蔓,看起来一片云蒸霞蔚的烂漫。 后来我才从乌鸦的嘴巴里打听到,以前为了掩人耳目,他跟陆栩俩人总是躲在那栋屋子里说话,写作业,或者什么也不干,躺在蔷薇花架下面看一会儿云。 陆栩走后,弟弟没有带任何人去过那里,甚至很少提及,就连我,也是从乌鸦口中才得知的。那是他和陆栩的约定,约定好就算两个人分手了,有了新的喜欢的人,也不能带别人去那里。 在弟弟之前陆栩有交过女朋友,每每去到一个地方,弟弟就会问陆栩:“这里那个女人有没有来过?” 如果陆栩说有,弟弟就会说:“那她去过的地方,我就不想去了。” 然后那个无人住的房子成为他们两个的秘密基地以后,弟弟就跟陆栩说:“以后我们分手的话,你不要带别人来这里。” “为什么?” “我不想你身边陪着别人的时候想起我,那样我会觉得恶心。” 陆栩说:“那你也是。” 弟弟说好。 我问过弟弟:“那你自己还去那里吗?” 弟弟摇摇头说:“没有,要等陆栩回来再一起去。”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念,总是坚定陆栩会回来,所以他就一直等。 “薛思琪你看什么?” 弟弟伸手在我眼前晃了两把,我“啊”了一声,说:“没什么,就是奇怪,你怎么知道陆栩一定会回来的?” 弟弟愣了一下,说:“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想到就问了。”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我很怕在弟弟面前提到陆栩,可陆栩回来后,我就不再有这样的顾虑了。 “哦,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回不回来。”弟弟低头把换洗衣服塞进旅行袋里,“我根本不知道,所以我只好做两手准备。” “什么两手准备?” “知道我为什么非报宁大不可吗?” 我老实地摇摇头。 弟弟笑了笑,说:“不仅仅因为宁大在云市,它还有去e国的交换生。” 我傻傻地张了张嘴。 “你不知道吧?我念大学的时候很拼,报了学生会,参加了好多无聊的社团,努力念书拿奖学金,就是想拿挣点学分和德育测评分,然后在大三的时候能拿到那个去e国的交换生名额,可惜,最后一个名额被校长的侄子抢去了。”弟弟苦笑着摇摇头,“本来想着,他去哪里我也跟着去哪里,他不回来,我就去找他,没想到,最终还是没办法。所以我只有呆在原地等他,我总是想,他肯定会回来的,他们家的根基都在南川,他总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我虽然这么想,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把握,所以每一天都活在不安中。” “现在就好啦,终于给我等来了。”弟弟故作轻松地握了握拳头。 “是啊是啊。”我嘲讽他,“一下等来了两个!” “薛思琪你很过分唉。”弟弟低头笑,把装满的旅行箱拉上,抬头的时候忽然又变得很正经,他说,“薛思琪,我跟你说实话吧,不管陆栩耍什么花招,结婚也好,离婚也好,我都不会放弃的!” 他冲我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我一定会把陆栩给抢回来的!” 我目瞪口呆,忍不住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喃喃自语:“奇怪,不烧啊!” “薛思琪!”弟弟不满地拍掉我的手,“我没发烧!” “那你怎么说胡话?”我实在不能相信,一开始不是有放弃的征兆了吗?我把苏娆的话转告给他的时候,他都半死不活了好几天,现在怎么跟突然吃了菠菜一样,好像浑身上下力气多得用不完似的。 “我没有说胡话。”弟弟说,“我是认真的。” “他可是要回来结婚的唉。”我把事实摆给他看,“难不成你还要抢婚?” “抢婚就抢婚,只要还没结,我就能把他抢回来!” 我终于忍不住骂他:“你神经病啊!”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这样了,跟别人在一起我不甘愿,我又不甘愿一辈子都一个人孤老,所以我必须要把陆栩抢回来!我今天算是想明白了,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我居然想了那么久,还畏手畏脚了那么久,真是太娘们了!”弟弟拎起旅行袋准备走,“那我先走了,你别送了,我自己去车站挺快的。” “等等等等。”我扒着门问他,“你说什么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你去问念念!”他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念念?这又关她什么事? 我走进小孩的房间,问正坐在地上搭积木的小不点:“念念啊,你刚刚跟小舅说什么啦?” 小不点抬头看我,想了想说:“是小舅问我问题。” “小舅问你什么啦?” “他问我如果我最宝贝最宝贝的玩具被人抢走怎么办。”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没有宝贝的玩具。”小不点说,“然后小舅就问我,那我的奶酪巧克力棒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哦,那你怎么办呢?”我满头黑线,这丫头果然是吃货。 “当然是赶紧抢回来吃掉啊!”念念一副‘妈妈是笨蛋吗?’的表情看着我,拍拍小肚皮,得意地说:“吃到念念的肚子里,变成念念身体里的一部分了,就再也没有人能抢走啦!” “”我无力扶额,小鬼头,不要教坏你小舅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我要赶紧写新文了qaq ☆、再等 弟弟回去后,他就跟别人打听陆栩,听说阿蛮非洲乌鸦,乃至陆栩哥哥都被他狠狠烦了一遍,最后他成功了,拿到了陆栩的电话。 他没有直接去找陆栩,也许是因为陆栩总是换酒店,也许是因为苏娆的那番话起了作用,毕竟弟弟最怕的就是被陆栩讨厌。 于是他选择每天都给陆栩发短信打电话,但陆栩从没有回过,也没有接过。但弟弟很有耐心地接着发,有时一天能发上十几二十条,我都不知道他原来是那么多话的人,但这一切都还是石沉大海。 弟弟变了,当我过年前照例去给他送饺子的时候就发现了,他更不爱笑了,有时捏着手机,目光里茫然一片。以前我根本不敢想象弟弟能安静地坐上一天,可现在,他就时常握着手机发呆,连睡觉,手机也在手上。 我想这一刻弟弟也意识到了,他不过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在等而已。 可他真的很有耐心,他每天都发,过了年,春回大地,然后夏天伴随着雷阵雨又来了,他就这么坚持了有大半年,陆栩一次也没有给他回应过。但是我也一直没有听到过陆栩结婚的消息,倒是听说他特别低调地办了一场订婚宴,我和弟弟没有被邀请,但听说不知道为什么,这场婚宴中途就被打断了,没有继续下去。 于是备受打击沉寂多时的弟弟跟好不容易见到了黎明一般重振旗鼓,我从来不知道他是个那么有耐性的人,有时候我真的看不过眼,就会问他:“你这样不累么?” 他就笑:“怕什么,反正我除了时间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他,后来我也不想再过问,毕竟这是他的人生,要怎么过,过成什么样,他都得自己负责。 像掌心的砂,时间一天天流失掉,弟弟继续他滴水穿石的短信大业,我不时去看他,给他带点吃的用的,他在这方面一向不注意,给他什么他穿什么,给他什么他吃什么,没有就算了。 我照例在年关将近的时候给弟弟捎点饺子,这一年,弟弟已经二十九岁,他眼角开始出现细细的纹路,不明显,却又难以忽视。我帮他把饺子一个个码号装进冰箱冷冻层。十一年了!足足等了十一年!这几个字仿佛重锤落在胸口,我有时简直无法相信弟弟是怎么走过来的。我第一年开始给他送饺子的时候,三鲜馅的虾仁只要十二元一斤,现在已经涨到三十二元了。当我关上冰箱门时,看到他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笑:“时间过得真快,是吧?” 对我来说也许是快的,但对他而言,也许每多一秒都是煎熬。 但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折,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除夕夜的弟弟呆在家里,然后门铃突然响了,那个时间已经很晚了,快到零点敲钟的时候了,弟弟想不到是谁会来。 但我这么说的话,谁都能猜到是谁了对吧,是的,没错,就是陆栩。喝了一点酒,笑容像十几年前一样温柔的陆栩。弟弟一拉开门陆栩就抱住了他,弟弟足足呆了五六分钟才回过神来,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弟弟也许就能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可那时候他太高兴了,高兴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后来的事情我足足到七八年之后才听弟弟亲口说出来:“我以为他回来了,其实他只是来做最后的道别。” 那一年绝对是弟弟过得最舒心的一年,他们俩把春节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买花炮来放,吃饺子,看一年比一年没意思的春节晚会,然后等最后的倒数。 电视的音量开到最大,门敞开着,弟弟和陆栩坐在公寓楼前的空地上点烟花,屋子里传来倒数的声音,周围开始出现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震耳欲聋。陆栩伸出手包住了弟弟的耳朵。 在零点的钟声敲响之际,弟弟侧头对陆栩说:“我们从头来过吧。” 弟弟慢慢将头靠在他肩膀上,陆栩坐在他身边不说话。 眼前是绽开的烟火,无数条光屑在夜空滑过一条弧线,像神明袖间散落的星光,点点滴滴落满两人肩头。 后半夜,陆栩歇在了弟弟家,他不肯睡床,一米八几的人缩在沙发上。弟弟开了啤酒,坐在地板上看陆栩睡着的样子,我不知道他那时在想什么,他也没说,屋子里偌大的床没人睡,弟弟情愿这样守着睡着的陆栩,后来他裹着羽绒服迷迷糊糊睡过去,等天亮醒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张留有余温的毛毯盖在身上,而陆栩已经离开。 元宵节过后,他们又见过一次,是在那栋无人的蔷薇房子。 南川每到正月都要落雨,有时一落就是好几天,不是很大的雨,却绵绵细细,随风而来,最让人无法招架。 那天却是例外,是个难得的明亮的冬日。 房子附近有一所街道小学,操场上挤满了下课出来玩的孩子,男孩在那边踢足球,玩捉人游戏,小女孩们就攒三聚五地在龙眼树下跳花绳,午后暖融融的阳光洒下来,偶尔有几只鸽子飞过头顶,看起来安宁得不得了。陆栩躺在老化的木架子下面,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手抬起去拨弄垂落下来的花蔓。他仰面向着阳光,没有风,那个冬日的阳光分外暖和。 弟弟悄悄地从他背后走过去,伸出的手还没蒙住他眼睛,陆栩就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你也来了。” 没什么意外的口气,好像他们早就约好了似的,弟弟也笑了笑:“嗯,好巧。” 每周弟弟都要回南川住,这已经变成了习惯,路过那条小巷的时候刚好看到蔷薇花架下有个人,也许是好奇,弟弟才走过去,没想到会是陆栩,他是真的没想到,因此有的时候他也会悲观地想陆栩已经忘记了很多事,包括这个地方。 “要这个吗?”陆栩转过头问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糖。 弟弟以前很爱吃这个,念高中的时候,陆栩就跟他专用的移动仓库似的,弟弟把零食都屯在陆栩的口袋里,上课想打瞌睡了,他就从陆栩口袋或者抽屉里摸点吃的,什么零食都有,薄荷糖是最必不可少的,这种糖果算不上多好吃,但你一下扔进嘴里两三颗,那股子清凉的冲劲就能辣得你瞌睡虫瞬间跑光。 “当然好。”弟弟笑眯了眼睛,拿了一颗抛进嘴巴里,“很久没吃了,谢谢。” 他微微一笑,把脸又转回去。 “感觉很舒服吧?”弟弟在他旁边坐下来。 陆栩点点头,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有些安逸地闭上了眼。 “你常来吗?”陆栩问。 “没有,我一般不进来。”弟弟说,“一个人过来的话,怪落寞的。” 陆栩又点点头,他们俩之间就沉默了下去。 “我昨天看了一本书,说来生这种东西是存在的。”最后,弟弟打破了沉默,“虽然心里面知道这种东西根本不可信,我还是想了一晚上,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陆栩睁开眼睛,默默地看着他,说:“你想变成什么样的人?” “就是那种有平凡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的平凡的家庭,做爸爸的在外面辛苦做工,晚上回来会一边看电视一边喝一点小酒,而妈妈生过小孩已经身材走形,头发是在熟人开的理发店里烫的玉米卷,没有工作也不要紧,我跟薛思琪一回家就能看见她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然后看到我们笑眯眯地塞两口肉在我们嘴巴里”弟弟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不是向往的神情,而是一种好像他就过着这种生活的泰然姿态,“你呢?你有想过下辈子会变成什么样吗?” “没想过。” “我倒是想过,我就顺便帮你想了一下。”弟弟说,他笑着吐出这句话,“我觉得你下辈子住在我隔壁就很好,你觉得呢?我们可以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捣蛋。”说到这里,弟弟轻轻推了推陆栩的肩膀,轻声问他,“下辈子,还在我身边怎么样?” 陆栩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不好。” “为什么不好?” 陆栩看着大失所望的弟弟一直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说:“下辈子,我不想你再认识我。” 这句话几乎将弟弟击垮,他低下头,嘶哑着问:“为什么?” 又隔了很久,久得弟弟强忍的眼泪都快掉下来,才听见陆栩轻缓却清晰在耳的回答。 “你一直在给,我一直在拿,这样怎么行。”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开头想了一个礼拜都没想出来,我要跪了orz p:对陆栩失望的筒子们希望可以耐心一点耐心一点,看到最后,或许你们会谅解他,谢谢你们~~~ ☆、爸爸 弟弟和陆栩的关系渐渐好起来,我无法形容弟弟整个人的转变,非要形容的话,就像长久干涸的荒野开满了玫瑰。 我问弟弟:“你们这算重新在一起了吗?” 弟弟说:“不知道,他没说。” 但我想,说和不说也差不多了,有时候那句话也不是那么重要,如果两个人能好好的话。 清明过后,我请了假。 特意请了假是为了回老家见见爸爸。那个老家指的不是铜山,而是爸爸他那头的老家。爸爸退休后,他就搬回了他小时候住的地方,据说已经几十年没有回去过了。听说是为了我和弟弟的生父,他被他父亲用棍棒打出家门,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上次去见他已经是两年前四月份的事了,长途汽车在环山公路上颠簸了将近三个半钟头,我在车上时睡时醒,现在回想起来关于旅途的记忆居然只剩下了背上酸胀难耐的痛觉和山壁遍开的不知名的花,常常有细小的花瓣被山风卷得很高很高,盘旋着落下来,又被风送到更远的地方去,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消失在目光可以企及的最远处。 也是那次,我才知道弟弟一直瞒着我给爸爸寄钱。 倒也不能说是瞒着,也许是不好意思,弟弟只是从来没提起过。 他心肠一向比我好,只要别人对他好过,他都会惦记在心里,大概是因为怎么都无法面对爸爸,他才决定用钱来表达。 我以为弟弟会恨他,但是弟弟没有,他跟我说:“十几岁的时候我真是恨死他了,恨不得他去死,恨到连晚上都把刀放在枕边,我告诉自己如果他敢走进来我就捅死他,我宁愿进监狱也不愿意给他侮辱。” “但我现在不那么恨他了,我可怜他。”弟弟抬头看天空,那时已近黄昏,天是一种说不清的青色,边角渗出一缕晚霞,“我可怜他,因为我知道他那时候比我更绝望,我还能等陆栩,我还有一个盼头,可他已经没有了,他再怎么等也等不到。”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养的狗吗,那只狗死后我们伤心了好一阵儿,我问他小狗会不会回来,因为楼下阿姨说狗最忠心,死了也会回来看家护院。我信以为真,每天晚上不睡觉,拉着你听,听会不会有动静。” “你还记得他怎么回答的吗?”弟弟看向我。 我记得,爸爸平静地说:“不要等了,没用的,死了就死了,不会回来了。” 那时我还不甘心地多问了一句:“爸爸你怎么知道?” 现在我明白了,他知道,因为他曾经也这么等过。 对别人像恐怖片一样害怕的事情,他却无比期望它发生,可惜没有,哪有什么动静,我们的小狗没有回来,他爱的那个人也没有,死亡就是这么一回事,是永远没有归期的离别。 “薛思琪,这个世界没有好人坏人。”弟弟说,“只有做了好事的人和做了坏事的人,都是人,你懂吗?我不是原谅他,他不应该把他的痛苦发泄在我身上,我没道理为他去承受那些苦,我不会原谅他,但我能明白他,因为我能明白那种恐惧。” “如果有一天陆栩走了,你明白吗?我不能参加他的葬礼,我不能处理他的遗物,我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弟弟说,“我能明白那种恐惧。” 我在车站里买了一个八块钱的盒饭,走进拥挤的候车厅等待。周围的人沉默地仰着头看着滚动的电子屏幕,有的人焦急地来回走动,还有人脸上盖着报纸,编织袋往头下一枕靠在墙上就睡着了。空气里混淆着各种气味,人声喧闹。有推着小车的商贩向我兜售杂志与饮料,我摇摇头,便再没有人与我说话了。 我没有告诉爸爸我会回来,并不是为了惊喜或其他,我只是不希望爸爸为此而特意准备什么,无论是一桌过于丰盛的晚餐还是一堆积蓄已久的笑容,我都不想要。这样刻意营造出来的团聚反而令人感觉不到真实吧。 其实这个家早已不剩什么了,又何必再希求。 傍晚时分,汽车抵达了客运中心。我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带就在出口处买了一袋橘子和两个柚子,一手提着,跟着黄昏泯没的方向慢吞吞地往家那边走。大概十分钟的路程,远远地就能看见那顶老旧的小青瓦双坡屋顶。 我拉起大门上老式的拉环扣了扣。过了一会又拉了两下,有些腐朽的木头发出沉闷的回应,爸爸耳朵已经不大好,大概没有听到。我抬起手打算再敲一次时,里面远远地传来脚步声和几声咳嗽,接着门转开一条缝,我叫了一声爸爸。 “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大概是体虚畏寒,爸爸已经穿上了羊毛背心。退休后,他老得特别快。 他佝偻着背,把我领进来,有些苦恼:“只蒸了一个人的饭啊。” “没事的,我吃过了。”我笑了笑。 “那就喝一碗汤吧。” 爸爸吃的很简单,桌上摆了一锅炖烂了的骨头汤,一碟玫瑰豆腐乳,味道清清淡淡却很动人。 屋子里只开了一角壁灯,光线像一只趴在墙角的萤虫,团成一团,昏黄而暖。我接过爸爸递过来的一大碗汤,两个人默默吃起来,也不晓得该说什么。 “小嘉过得还好吗?”父亲忽而提起。 我愣了一下,才轻轻地说:“嗯,挺好的,他最近还涨工资了。” 爸爸就放心了一般笑起来,深深的皱纹堆叠在眼角。 吃了饭,我陪着爸爸看了一会儿抗日连续剧,我们并肩坐在长藤条椅里,爸爸剥了柚子边吃起来。 我煮了一壶茶,茶叶在沸水里上下翻滚着,一会又渐渐浮起来,把水面堆满覆盖,过了一会,淡淡的茶香悠悠地溢出来。想起爸爸小时候常带着我和弟弟时常蹲在夏天的池塘边撩开连绵的莲叶,一面猜测着水的深浅,一面寻找藏在里头的泥鳅和鱼。 看了看手表,我打算回去了。虽然有点晚了,可是我还是觉得不要留下来比较好。 爸爸知道我心思,他也没留我,只是一路送我到车站坐车,还在半路上给我买了一袋新疆黑提和饮料零食,提子装进我背在后面的双肩包后就装不下了,零食只能拎着。 “沉不沉?”爸爸问我,“我给你提着吧。” “不用了,没多少路。” 爸爸步子慢,就这么跟着我后头走,一边走,他一边说:“小琪啊,你让小嘉不要寄钱回来了,我退休金都有,平时里也没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很够了。你们在城市里面,物价高,很多地方都要用钱的,晓得吧?你跟他说一说。” “没事啦,他钱很够用,爸爸你尽管用好了啦,没事的时候出去旅游啊,多好。”我说,“你给自己找点乐子,不用老闷在屋子里头,那样人都会闷坏的。” “我有,我经常找五金店的张老头下棋,有时还喝两口,挺好的,以前上班的时候就常外头去出差,该走的都走过了,该看的也看了,现在也不想出去折腾了,你不用担心我,啊。” 我点头:“你觉得开心就好。” 走着走着,快到车站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一路走来,肩膀上的重量好像轻了不少,回过头,就看到爸爸用手在我后面托着。 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一刻让我觉得心酸异常。 上了车,爸爸站在窗子下面仰头看我,风将他灰白的头发吹得凌乱,他的身影,也不知不觉,变得不如记忆中那样高大了。车子快开的时候,他又对我说:“叫小嘉不要寄钱回来了啊,你记得跟他讲,啊。” 我只有拼命点头。 我永远记得那一刻,车子开走了,我回头去看他,爸爸站在那里笑容满面地冲我挥手。 以后也时常会想起那一刻,因为大概两三年之后,忽然就传来爸爸去世的消息。听说是不小心从高处跌了下来,送往医院急救了三天,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最后因抢救无效而死亡。他才五十几岁,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我和弟弟把爸爸的骨灰带回了铜山,就葬在那个人身边。 弟弟在爸爸墓前站了很久很久。 我想起了很多关于爸爸的事情,它们争先恐后从我脑海里冒出来,想起还小的时候家里还很拮据,有一段时间更是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只剩下一碗粥,他给弟弟喂一口,给我喂一口,自己就喝开水。 有客人来拿我们和别人比较一开始会很谦虚,后面就会开始吹嘘弟弟运动会跑步拿了第一名,我的语文如何如何作文得了多少奖恨不得把奖状证书全部搬出来展示一遍,可是私下又会偷偷和我说写字是写不到饭来吃的。要找个稳定的工作好。 明明在外面累得要死,在饭局上帮领导挡酒喝得烂醉如泥,夜深回来的时候还是给我和弟弟一人买了一只一米高的大熊娃娃,满嘴酒气怪腔怪调的和我们说生日快乐。要快高快大啊。 他一生短暂,未娶,孤独终老,无人送终。 将时间倒回,此刻的我正坐车回横崎。 吃着爸爸给我买的东西,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正是那么惬意的时刻,我忽然接到弟弟的电话。 “喂?” 电话通了,弟弟却不说话。 “薛思嘉?” 这时电话里忽然传来两声很古怪的声音,像是不规则的哽咽。 “陆栩自杀了。” 弟弟的话里夹着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很讨厌爸爸我也不喜欢他,一开始他就是一个简单的反派,可我写到后面忽然不想那样写他,我不是为他洗白什么的,只是因为不合逻辑,一个人不是纸,不可能只有正反两面,人性没那么简单,我觉得要想写人性,我还嫩的很,但我想这么尝试。 如果触发了有的筒子的雷区,我在这里道歉,(我已经做好了被打负分的准备~~~) 嗯嗯嗯嗯没有be,快结局了,我还欠大家一个交代,就在结局给大家讲清楚~~ ~~ ☆、死 我第一次听到抑郁症这个词,是在十三岁半的秋天。 铜山岛上秋季和夏季并不分明,一样热,然后你会发现有一天过去,就到了冬天。这是我讨厌秋天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在一个秋天被查出患有抑郁症。 当然,在她意识到自己不对劲,并且去医院检查之前,她已经濒临崩溃。 你根本想象不到,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上着课上着课,她就忽然情绪失控,伏在讲台上嚎啕大哭。有时候她念着课文就会突然停下来,像是机器人没有了电,呆愣愣地站在那不动了。 这种情况在早上非常多见,然后有一天早读课,她站在教室外的走廊,差点就跳了下去。如果不是刚好隔壁班的男老师路过,她已经从五楼坠下,消香玉陨。 很快,我们的语文课就由另一位年逾五十的古板老太太接替了,她教到我中学毕业,给我带来了莫大的心理阴影。 接到弟弟的电话后,我心绪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我怎么也无法相信,陆栩他会和我那个脆弱的语文老师患上同一种病症。 蹩脚地安抚完弟弟,我又打给了阿蛮和陆栩哥哥,可他们也不是很清楚,最后还是从苏娆那里得到了确切答案。 今天刚好是陆栩要去苏娆那里定期看诊的日子,可他没去不说,连手机也打不通了,更不在公司,苏娆立刻就紧张了起来,她先去了弟弟家找,没有找到,倒是不得不对弟弟和盘托出,于是弟弟也加入了寻找队伍。 早就知道苏娆是个医生,却没有细问,一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她是个心理医生。包括国外的日子,她照顾了陆栩六七年,陆栩的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好起来时根本看不出异样,多次发病也被她及时缓解,但还是有部分残留症状慢慢潜伏下来,转成了慢性。 最后弟弟他们是在陆栩在云市的某处住宅里找到他的,他用光了十几个大透明胶带,从里面把门窗的缝隙都结结实实地封了起来,然后开了煤气暖炉,要致自己于死地。 破门而入后,一阵浓郁的煤气味涌了出来,弟弟屏息冲了进去。 陆栩就和衣睡在卧室的床上,那样子好像只是有点累了,躺在床上睡着了。 可是把他送往医院的途中,呼吸都已经微弱到探察不到。 我好不容易换乘了车子赶到医院,就看到陆栩爸爸一拳将弟弟打翻在地。 “陆先生,请不要这样!” “爸,别说了!” 他不顾陆栩哥哥和苏娆阻拦劝解,大声冲弟弟骂道:“你这个死同性恋!你这个变态!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儿子也不会变成这样!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已经生了华发的男人对着弟弟失控地大喊,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溢出,“不是叫你再也不要来找他了吗!不是警告过你了吗!如果不是陆栩拦着,如果不是他拼死拦着我,我早就”他抬手将一个东西狠狠丢在弟弟面前,“可恶!你到底要把我儿子害到什么程度才甘心啊!” 我急忙拿钱打发了出租车司机,几步冲过去挡在弟弟面前,心中的火气按也按不住:“关我弟弟屁事!你这人讲不讲道理!你儿子出国前分明好好的,他现在变成这样都是出国以后的事!你儿子为什么得抑郁症你自个清楚!少什么脏水都往我弟弟身上泼!” 不知我哪句话戳痛了他,陆栩爸爸像是忽然被抽空了力气,膝盖软了下来,若不是他两个秘书死死拖住他胳膊,他或许已跌坐在地上。 见他不再恶言伤人,我才微微喘了一口气,低头去看弟弟:“薛思嘉,你没事吧?” 弟弟好像没听见我的话,低垂着头坐在地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伸手在地上摸索,将陆栩爸爸用来扔他的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枚小小的银色的钥匙,顶端连着一根已经旧到褪了色的红绳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短,下面还有三章,谢谢大家一路看下来!!下面是结局了~~~~ p:这是幽灵船的阿咩画的陆栩 ☆、【结局上】 第七百三十五天,他的病情终于开始恶化了。 他开始出现不语不动不食的木僵症状,还伴有严重的睡眠障碍,并且尝试多次自杀。 他不再像往常那样自学经济管理的课程,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将那些科目都已经学会了。说实话,他绝对是我见过的病人中最聪明的一位,很多如他一般的患者已经完全无法工作和学习了,他们的脑子变得像生锈的机器,思维也非常迟缓。可他完全没有类似的症状,这多少迷惑了我,让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他的病情有多严重。 这不同于他被陆先生第一次带到我面前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存在着自我保护的意识,对自身的变化很敏感。虽然当时我在他的心理咨询诊断书上写了他有明显的焦虑症状,但也可以说,那是他急于摆脱低落情绪的一种本能。 那时,我尚且可以安抚他的情绪,并且尝试着和他交心,虽然效果不大。他并不是个配合的病人,或者说,他沉默的个性和过分聪明的头脑让我很多时候都使不上劲,因为往往在我开口前,他就已经洞悉了我的意图。 其后,在多次心理测试中,我也发现了他应该是个心智非常坚韧的人,我曾被陆先生要求对其进行催眠,但完全没有成功,他并不是那种容易受人影响和操控的人。 这让我好奇,因为他这样的人,应该是很难击垮的,我无法相信他为什么会患上这么严重的心理疾病。 直到我了解到他目前的生活状态,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大概有五年的时间,他都关在家中,并且每周三次接受所谓的“性取向扭转治疗。”——这种治疗其实是用对人的管制和施加压力来达到目的的,用他来举例的话,就是在超过五年的时间里,他都被囚禁在只有佣人和冰冷家具的家中,没收手机以及包括电脑在内的所有通讯工具,就连佣人都不能和他过多交流,他被剥夺自由和与人交往的权利,不准外出,除非他‘痊愈’,选择和女人结婚。 也幸亏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五年下来,还留存着理智和清醒的头脑。换作任何一个普通人,只怕早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哪还有抑郁症那么简单。 听完的时候我都差点没能控制住我的表情,哈,性取向治疗!我自从考上心理咨询师后就再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同性恋早就不再是一项心理疾病了,性向这种事,就像你生来是男是女一样,是难以通过外力强行改变的。 就算是在仇视同性恋的e国,这也是被认同了的事实。 那些所谓的能扭转gay的性取向,让他们过上所谓正常人生活的‘神医’,往往都是些江湖骗子,他们在民间名气很大,但他们其实并没有正规的行医凭证。 那些所谓的被他们治愈的同性恋们,往往是受不了幽闭的生活和压力,选择了妥协而已。 基于这一情况,我决定和陆先生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我对他普及了有关同性恋的知识,可他仍旧坚持己见,坚持说无法看着自己的儿子在罪恶的道路上堕落下去,我从没见过比他更顽固不化的人了,因此我们的谈话非常不愉快的结束了。 他完全是个仇视同性恋的传统派,我这么判定他。我想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将儿子送往e国的原因,因为如果在国内,这在法律上属于非法j□j,是违法行为。可在e国却是被政府允许的。 从此,陆先生再也没有带他来到我的心理诊所,我就此失去了他的消息。 直到一年之后,一个非常寒冷的傍晚,我在诊所门口见到了他。 寒风凛冽,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收拾好东西,就看见他浑身是伤的倒在推拉式玻璃门外。 大概我是在这个地方唯一向他表露过善意的人,没有钱没有住处,浑身疼得快走不动的他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找到了我。 即使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和焦虑症,他一直都非常注意打理自己,这是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他的印象。那时他穿着一身黑大衣,削瘦使得他看起来更为挺拔落拓,二十四岁的青年人,有着令人惊叹的,有如清风朗月般的容貌,即使眉尖布满阴郁乌云,他仍然俊美得令人怦然心动。可是现在,这个年轻的美男子脸上布满了血污,还有一只眼睛肿胀起来,身上的衣服也破了,脏兮兮的,看起来非常狼狈。 我将他带回朋友的诊所包扎,当衣服用剪刀剪开,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他身上还有多处被电击的痕迹。我知道,他一定是从那个囚笼里逃出来的,因为按照‘医生’的嘱咐,他二十四小时都被人监视,我曾到过他居住的房子,院子里甚至有十几个白天夜晚都在梭巡的保安,他们身上就配着电棍。从他的伤势看,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拿出和看守者同归于尽的架势,就算拼得一身伤痕也要逃脱,甚至是死也要死在外面——怀着这样的决心。 不过一年之隔,他已经被折磨得极度厌世悲观和自我厌恶,结束生命在他看来恐怕已成为了一种求不得的解脱。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第12节 在他情况比较好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早点反抗,他说他没想过自己的父亲会做出这种事。确实,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把亲生儿子严密地监视了五年,将他逼成一个精神障碍患者的父亲。我听说他父亲是做煤矿产业起家的,这让我不由对陆先生产生了怀疑,毕竟很多做自然资源发家的人都是些衣冠楚楚的暴发户。 据说,他曾经反抗多次,甚至偷偷逃出去过,还曾找过一次警察,但那群家伙听完他的话却觉得不过是家务事而已,还说要派人送他回去,和他爸爸调解。他只好又从警察局逃出来,但没有护照没有身份证没有钱没有朋友,他很快就被抓回去,就这样反反复复,直到他终于绝望放弃。 其实他完全可以假意向‘医生们’妥协,我相信那群庸医根本看不出来他在撒谎,可他还是决定抗争,他父亲将他带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人能帮他,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度过了五年,我无法相信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他在我家待了三天,伤口都没有愈合,神通广大的陆先生就找上门来。 我将他身上的伤痕展示给陆先生看,并且谎称那些为他治疗的医生还给他服用了副作用非常大的药剂,使他精神方面的问题迟迟得不到缓解,从而达到了骗取钱财的目的。 “并且,他似乎非常信任我,也对我抱有好感,甚至可以判定为是隐藏的爱慕之情,陆先生,你不觉得,我若是好好利用这一点,比那些没有获得行医证明的人更有把握治好他性向方面的疾病吗?” 这么可笑的理由,是我和他事先约定好的。 我心怀忐忑,害怕无法蒙混过关,可陆先生居然同意了,我就这么成了他的家庭医生。 虽然在我的争取下,他获得了一定的自由,比如说能在家自学经济管理的课程,周末到附近的公园散心,但也仅此而已。我本来希望他能借此机会和别人交流建立联系,可是他日渐恶化的病情已经使他不愿意和别人沟通了。 直到今天,他的情况已经非常令人担忧了。 除去开头提到的三种病症,他食欲也开始减退,吃得非常少,有时还会吐出来,无故出汗,心慌,他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不过一个月已是瘦骨嶙峋。 我不得不对他使用一些抗抑郁药物,如氮克平,但效果不大,因为我发现那些药物最多只能帮助他入睡,可他在睡梦中却还是无法得到安稳。 有一段时间,因为他病情反复,我住到了他隔壁,半夜听见他不停叫着“嘉嘉”这个名字,等我慌慌张张推开他的房门,他已经大吼大叫地醒了过来。紧紧抱住自己缩在角落里,喃喃自语:“没事了,没事了,嘉嘉不要怕,不要怕” 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有焦距,涣散而空洞。 我不由倒吸了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抑郁症已经转化成重度,开始出现幻觉。 作者有话要说:  嗯,解释前面的一些~~~给你们一个交代。 这里面的e国是有原型的,未免河蟹我就不说哪国了,现在还有很多国家是仇视同性恋的,有个叫乌什么的国家还会公然吊死同性恋,所以不要觉得我写的夸张,就前几年,我同学跟我说她有个邻居是gay,被他爸关在地下室,没有窗户,只给水喝,他爸想治好儿子,后来他儿子当着他的面从楼上跳下来。 被禁锢是很可怕的,抑郁症会极度悲观,他们的想法会变得很极端,所以你们会觉得陆栩变得很那个,就知道逃避,是这个原因,他那时没办法控制情绪。 我不是听见你们说对他失望所以故意找个办法替他说话,结局我是最早写的~~~ ☆、【结局中】 第二天醒来,他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这让他更为痛不欲生,情绪暴躁,为了一点小事就能发很大脾气,甚至有想杀人的冲动,我立即停止了用药。 就这样又过了三四个月,长期的失眠使得他记忆力下降,精神紧张,每当我看到他什么也不吃,只是独坐在窗边,神情漠然地望着外面,或是受到焦虑症的影响,坐立不安,一刻不停地在房中踱来踱去,我就心痛难当。 如果没有一个从不着家的母亲,没有一个控制欲望强烈的父亲,没有严密监控高压的生活环境,没有遭受这一切,他应该会是个幸福的人吧? 那个他在梦中喊出的名字令我在意,我试探着对他说,要不要写信给嘉嘉? 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其他的通讯手段可能无法做到,但夹带一封信出去,我想我还是能帮得上忙的。 他眼睛立即亮了亮:“可以么?” 我点头:“我会偷偷帮你寄出去。” 他那天的情况果然好多了,甚至没有发病。 晚上无法入睡,他就坐在桌旁一整夜一整夜的写,第二天拿给我的时候藏在信封里,摸着厚厚一叠。 那封信最终没有寄出去,并不是被人发现了,而是在我将信装进随身手袋时,他忽然扑了过来,一下就将我的手袋抢了过去,他脸皮微微抽搐,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神情凶得令人脚底发凉,他突然发病了!我吓呆了,双手用力捂住嘴,站在原处看着他他疯狂地将我手袋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化妆水口红和记事本滚了一地,他将那封信扯了出来,撕了稀巴烂。 白色的纸片飞得满地都是,过了好半天,他呆呆地坐在地上,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看着满地狼藉,他有些无助地蜷缩起来。我小心地往前了一步,在他身前蹲下来,轻声问:“为什么不寄了呢?” 他沉默不言,不许别人靠近帮忙,一个人慢慢地将信纸的碎片捡了起来。 从此,他再没有提过寄信的事情。 虽然让人摸不着头脑,可他的病情却慢慢好了起来。 他重新开始读那些晦涩的经济大部头,也开始吃东西了,我要求他每天早上起来锻炼身体,他也照办,在院子里慢跑半小时,没有一天落下。 他有时会画一些画来防止自己忘记什么事情,大多是个男孩微笑着的人像,五官他都画得很模糊,只有笑起来左边的酒窝很清晰。每次画完,他的心情都会低落一会儿,望着画上的人能呆呆地坐一下午,大概是因为,他下笔时犹豫了,这让他感到痛苦,因为那可能是他觉得无论如何也不会遗忘的人。 这也让我明白他并没有完全好起来。 就这样过了两年,虽然他还是不自主地回避社交,但几乎已回到我初见他时的情形,不多话,目光冷峻,讨厌和别人接触却不至于自我封闭,处理事情有条有理,能力出众。几乎没有人能看出他是个曾受精神疾病困扰九年的人,只会以为他只是有着严重洁癖,性格比较冷漠的那种人罢了。 甚至他在经营管理方面颇具天赋,陆先生非常高兴,给了我一大个红包,我推辞了,他却还是想方设法打进了我的银行卡里。 令我开心不已的是,陆先生开始将一部分公司里的事务交给他处理,并且带着他出席各种场合和公司例会,为了确保万一,我一直陪在他身边,但他几乎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过,他冷静,思维缜密得令人咋舌。 有一次年会,他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站在几百人面前演讲,闪耀的灯光聚集在他身上,将他俊朗的轮廓描绘到极致,低而清晰的嗓音像浮冰初融的河水淌过每个人的耳朵,我站在台下,如其他所有人一般仰望着他,他也本该是被人仰望着的。 不久之后,他提出要回国,但陆先生严厉拒绝了他,其后,陆先生陆陆续续将e国的分公司都交给他管理,希望他忙到没时间再去想回国的事。 没想到这使得他的病情一下复发。 他拼命地摔东西,挥舞着拳头去击打玻璃窗,直到两只手都鲜血淋漓,家里的窗户全都碎了,他赤着脚,踏在玻璃渣满地的地板上,像头困兽一般大吼大叫,用头去撞墙。 被惊动的保安按住了他,我颤抖着手给他打了一针,他终于喘息着安静下来。 我请佣人送他回了房,稍微平息了一下呼吸,拿了急救箱,上楼去帮他包扎伤口。 他的房门虚掩着,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他背对着我跪倒在地,身体弯曲着,削薄的肩头微微耸动着。 我推开门,慢慢走近他,才听见他微不可闻的哽咽声。 我从没见过他哭,他算是我见过意志力最强悍的男人,即使是最糟糕的时候,他也没有哭过。 他捧着一张旧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冲着镜头顽皮笑着的男孩,不知道是不是时常拿出来看,那照片已经变得斑驳不清。 “嘉嘉我好怕” 我听见他拖着哭腔脆弱不堪的模糊语言:“我好怕,好怕会忘记你” 他将照片紧紧贴着胸口,一滴滴泪水和着血水落在地上,他说:“怎么办,怎么办,我已经连你如何笑如何生气,都快记不清了,早知道,早知道怎么都回不去的话,我一定,一定会再省一点看照片的” 我心头难以抑制地涌起酸涩,因为我明白,他究竟费了多大的心力,才能将这唯一的照片偷偷保存下来。 在他重新平静下来后,我对他说:“我们结婚吧。” 他茫然地望着我。 我说:“假装和我结婚吧,那样就能回去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静静地等他回答。 “你为什么要帮我?”最后他问。 “不知道,你就当我是天生是个好人吧。”我挤了挤眼睛,笑笑。 我是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也许,我是爱上他了吧,呵呵。 对陆先生宣布了这件事,他一开始还不肯松口,说e国有熟悉的牧师,找个大点的教堂见证婚礼就好。 幸好我早已准备好说辞:“必须要回国举办婚礼,这是我在国内的父母要求的。” 陆先生终于同意。 期间他一言不发,见到陆先生点头,就转身而去。 他走路很慢,因为脚有些跛,这是初次见面我就注意到的事。 “他的脚是?”我犹豫地问陆先生。 陆先生的眼中滑过一丝令人害怕的阴霾,冷冷地说:“都是那个死同性恋害的!” 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从陆先生的言谈举止中发现他是个非常严苛的完美主义者,而他的儿子无疑被他视为精美的杰作,他这种人是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杰作沾上污点和瑕疵的。于是陆先生把这一切都怪罪于他不同常人的性向,和他的同性伴侣,说不定这正是陆先生如此仇视憎恶同性恋的潜在原因。 在风雪萧萧的冬天,我将e国的诊所交给朋友代理,随着他回到国内。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知道吗,写是一件特别寂寞的事情,我不知道最后我能获得什么,可能什么也没有,但是幸好,一路上有人相互伴随,谢谢你们,谢谢黑耳安哥拉~~谢谢cp~~谢谢白雪幽~~谢谢小白鸽~~谢谢洛青~~~谢谢喝水的鲨鱼~~谢谢所有潜水看完的筒子们~~ 这是我第一本超过十万字的,可能还能嫩,所以更加谢谢你们陪伴我,宽容我,给我留评给我打分,能认识你们真好~~ 明天是最后的结局,嗯。 ☆、【结局下】 回国不久,我终于见到他心心念念九年不曾忘记的人。 那时我陪同他参加叶氏集团为他们少东家举办的庆生会,一下车,叶家兄弟就迎上来寒暄,在这时候,我忽然感到一阵视线,转过头,就看到一男一女并肩立在入口处,年轻男人手中抱着一个粉团般可爱的孩子。我也仅是略略看了他们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虽然那个男人露骨的目光让我觉得很奇怪。 “那么,快请进吧。”叶家人做出了请的姿势,他因此转过头来。 学心理的人总会比别人敏感,他在见到那个年轻男人的一瞬间我就感受到了他的异样,不仅仅是因为他挽着我的手用力过度并颤抖,还因为他另一只手习惯性地往腰部探去,足有两分钟,他才渐渐恢复了平静。那个动作,我再熟悉不过了,只有他极度失控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做,他腰间的皮带里藏着一条因为长年磨损而断裂的红绳,绳上坠着一枚银色钥匙。 我不知道那枚钥匙对他而言代表着什么,他也从来没说过。 从年轻男人身边经过时,我对他们笑了笑,由此我看清了男人的面容,他神情透着一丝悲哀,嘴唇因为紧张而抿着,左边脸颊因此显出一个酒窝。看到那个酒窝的一瞬间我终于大彻大悟,原来是他! 从那一天开始,陆栩又出现了令人担忧的状况,他的情绪大起大落,睡眠变成奢侈。 我知道那个叫薛思嘉的年轻人时常来找他,我并不想阻止,因为我认为他的病是因为薛思嘉而起,那么也有可能因为薛思嘉而终结。我抱着这样乐观的想法,却忘了陆栩是个怎样骄傲的人,他怎么允许这样难堪的自己出现在深爱的人面前。 “我以为我能保护他,可我却什么也没做到,到最后,还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有一次发病后,他对我说。 我终于知道他一直以来的忍耐和推拒,我终于理解了他矛盾的想法。 那么多年来,薛思嘉对于他而言,就像是从现实背面照入,唯一穿透层层阴霾的光,他无比渴望靠近他,可内心又时刻感到耻辱和煎熬。他患有严重的精神障碍,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复发,不知道有没有治愈的机会,这种事,他最不愿意的就是让薛思嘉知道。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但我知道,我不止一次见过他和陆先生争吵。 “你还敢和那个男人来往?你不要脸我还要脸!”陆先生一巴掌将他头打偏,“就知道做出这种天理难容的事情,真是丢尽我们陆家的脸面!” “你如果再这样,我马上送你回e国。”陆先生说。 “这里是中国不是e国。”陆栩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你那一套不管用了。” “那你就试试看我那一套管不管用。”陆先生毫不示弱。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一点温情也没有了。 陆栩站在昏暗的光线中,好久才说:“爸,你别逼我。” 他在这样的矛盾中迷失自我,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地方。长期失眠让他越来越焦躁,各种毛病一齐迸发出来,我知道他快要撑不久了。可我没料到会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 在他自杀前,他发病的频率已经大大减小了,他偶尔会和薛思嘉见面,我没有再搀和他们之间的事情,因为有一次从公司出来,薛思嘉正在楼下等他,我们三人一起去吃了饭,其实那时候他已经吃不大下东西,可是只要是薛思嘉夹给他的菜,一个劲叮嘱他多吃点,他就会勉强自己把一碗冒尖的饭都吃完。因为他喝了一点酒,于是换我来开车,开到一处等红绿灯的时候,我从后视镜往后看,他靠在薛思嘉的肩头沉沉睡去。 那在爱人肩头,三十二分钟的睡眠,是将近三个月以来,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安宁的表情。 我以为这样就够了,这世间还有一个人可以给他疲累的心停靠,对他而言足够了。 我甚至觉得如果有薛思嘉在身边的话,他说不定会好起来。 可没想到他最后还是走到那一步。 送往医院的时候他几乎已经丧失了生命体征,经过了将近七个小时的抢救,才将他从鬼门关中抢回来,因为中毒过深,他很快出现了脑水肿和肺水肿的情况,经过60分钟的高压氧舱治疗,却只有轻微缓解,医生又一次下达病危通知书,开始用药物降低他身体的代谢、体温、血压,使他的身体保持着动物冬眠般的状态,防止身体过度的应激反应加剧水肿情况。 将近一个月后,他的情况终于稳定,医生渐渐降低用药,嘱咐我们用温水袋帮助他恢复体温。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陆栩的病房中忽然传来脸盆打翻的声音,热水哗啦啦洒了一地,赶忙推开门,就看到薛思嘉失控地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不止,而躺在床上的他已经睁开眼睛。 “我做梦了。” 这是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我梦见我变成了你家门前的一棵树,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他声音哑而轻,“这样我很高兴。” “这样我就不会再离开你了。”他这么说。 薛思嘉大哭着抱住了他,他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却是我十一年来,看过的,他笑得最放松的一次。 我掩住门离开,在走廊里碰见了沉默地抽着烟的陆先生。 陆先生一再问我:“我是不是做错了?”停了一会儿,他又问我,“我没想过他会这么狠,我没想过,我只是盼他好啊,我只是盼他好啊。” 我回答不了他,其实他心里已经明白答案,在生命面前,其实很多事都不是那么重要的。 那天我带了一束百合花去看陆栩。 病房里只有薛思嘉姐姐一个人,她帮我找了个可乐瓶把花插在床头的柜子上。 “他们呢?” 薛小姐往窗子外一努嘴。 两个人蹲在医院楼下的空地上喂猫。 杂毛小猫在两人之间转悠,走到陆栩面前叫了一声“喵”,陆栩也:“喵。” 脸上还挂着五个泥巴手印,恶作剧得逞的薛思嘉在一旁捶地大笑。 原来他应该是这样的。 原来他的笑容这样温柔。 半年后,我回到e国,我听说陆栩恢复得很好,出院后将家里的生意都交给了他哥哥,他和薛思嘉一起搬到了横崎,两个人开了一家咖啡漫画书店。 陆先生默许了。 之后,那就不再是,我同他的故事了。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那天,我偶然见到了曾在他家中工作的一个佣人,那个慈祥的老人交给我一个袋子,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信笺。 那个佣人这么告诉我,在我们回国之后,那栋住房里的佣人都被遣散了,她最后一次帮他整理房间,将被单枕套都拆下来洗,把枕套打开却发现,他的两个枕头枕芯里的棉花都不见了,里头塞满了一封封未寄出的信。 其中有一封,更是被人一点一点、一片一片用胶带粘起来的。 我在家中对着它们发了好几天的呆,一封封叠好,一共有九百七十三封。九百七十三封,这说明,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几乎日日都在写,也许有时一晚还会写好几封。 没有窥视他的隐私,因为我觉得我并不用知道信中的内容。 就算没有看内容,我也能明白,他那份心意有多么的沉重,因为,他要写出这么一封信,不知道要花掉多少时间。 白天,他处在许多双眼睛的监视下,他要想办法偷一根墨水笔藏在袖子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仔细拉住窗帘,再用最暗最不易察觉的光线来写信,否则台灯的光会从门底下的缝隙漏出去,会被巡夜的保安发现。 九百七十三封信,就是九百七十三个无眠的夜晚。 明知道永远不会寄出去,收信的那个人永远不会知道,却仍旧在一个又一个无穷无尽的黑夜里,写下不为人知的情意。 每次想到这里,眼前就会浮现出他摊着信纸,伏在桌上一字一字费心编造谎言来麻痹自己的孤单身影。 在这九百多封信中,还夹着十几张素描画。 画中都是一样的,是一个笑容满面的男孩子,五官仍旧模糊无法辨清,只有那干净的笑靥和左边的酒窝栩栩如生。 望着那一幅幅相同的画,就会禁不住去想,爱一个人,究竟可以爱到怎样的程度呢? 是不是会像他那样? 即使身陷囹圄,即使性情大变,即使时隔经年,即使渐渐失去自我。 却连他笑起来酒窝在哪一边,都记得很仔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哇呀! 后面还有两个番外,还有还有,新文的话也请多多支持哦~~~ ☆、番外苏苏老师和齐圣 十二月了,在南川是将要落雪的天气。 早上六点二十五分,苏韵白和高三的年级长李风华准时堵在一中建造得极为气派的校门口。 高三的课业紧张起来,早读课的时间从七点被提早到六点三十,随着天气越来越寒冷,迟到甚至旷课的人也越来越多,年级长李风华对此深痛恶绝,每天都掐着时间来抓学生,风雨无阻。 李风华在一中恶名远播,自从网络上某位“9岁起博览群书,20岁达到顶峰,智商前300年后300年无人能及”的女士出名之后,她就被学生恶意取了“凤姐”的绰号。其实李风华长得并不难看,甚至可以称为面容精致的美女,可惜脸总是板得好比棺材板,又以严苛出名,只要是不慎落在她手上的学生,她都能骂到你想再钻进妈妈肚子里重新投一次胎。她从教六年,从未给过学生好脸色看,几乎所有学生都恨她,有她出现的地方,一秒内就会变得“千山鸟飞绝”,堪称一中三大奇景之一。 李风华本人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心底有种扭曲的骄傲,虽然也有很多同事劝她对学生不要那么严酷,甚至心理室的阮老师说她的做法是一种精神体罚,但她认定暗地里咒骂她的人越多,就越是对她工作态度和能力的一种肯定。 对这种劝告,她只会回以一声冷笑,那些对学生违纪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师才是学生堕落的侩子手。她一直是敬业的,尽职的,她没有错。 李风华屡次号召班主任提早来学校监督学生早读却几乎没有人响应,在这种关键时期,班主任已是任务繁重,谁也不愿每天蹲在校门口守株待兔,作为高三尖子班的班主任,苏韵白一开始也毫无反应,却在有一天的清晨突然出现,日日陪她站在寒风中。 李风华心中疑问重重,一直不敢去想那个粉色的,令人脸红心跳的理由,毕竟她比苏韵白大四岁,而苏韵白除此之外也再无令人遐想的行为,后来只有归结为苏韵白是个如她一般勤恳尽职的好园丁。从此对苏韵白的好感更盛。 想到这里,她偷偷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戴着无框眼镜的年轻男人,男人身材高而挺拔,西服外罩了一件藏青色大衣,衬得其人更为修长落拓。有不少大胆的女学生红着脸和他打招呼,他微笑点头,态度有礼而疏离,而后垂下眼帘,翻动着手里的点名册。 李风华觉得他低头时侧脸的弧度特别好看,让人心悸到,几乎移不开视线。 天将明未明,正是风冷的时候,苏韵白拢了拢大衣,他没有注意到年级长黏在他身上越发火热的目光,因为他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一直落在前方半掩着晨雾的街道上。 一望而去,黑沉沉的天压在一排排屋脊上,街上行人寂寥,卖煎饼和台湾饭团的小贩沿街支起摊子,简陋的塑料棚下低瓦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微微照亮了两边横七竖八的自行车棚。 上课铃快响了,那辆车轮五颜六色的“死飞”自行车却还不知在哪里。 苏韵白微微皱起了眉。 这次再迟到的话,就算有他在旁边说好话,估计也挡不住年级长忍耐已久的怒火了。 苏韵白还记得有次他起早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男孩顶着书包半蹲在校门口,也不知道被罚了多久,嘴唇都冻青了,看见他过来,立即像见了救星一样,哆嗦着大呼:“老老老师,救救救我!” 他几乎耗费了一年的说话量才把人从铁面年级长的魔爪里解救出来,自己也很有元气大伤的感觉,从此只好把闹钟调早一个钟头,以防那个脱线的家伙哪一天睡过头,他不在,又不幸壮烈牺牲。 幸好不靠谱的人也会靠谱一次,轮胎和路面激烈摩擦的声音传入苏韵白的耳朵,一辆自行车撕破黯淡的光线,以常人不敢尝试的速度用拐角处飞驰而来,被驮在车上的男孩像踩着风火轮,快到校门的时候还表演了一个短暂的定杆。 “老师,老师,你看到刚刚那个没,我很厉害吧。” 苏韵白看着少年身上穿着的羽绒服被吹得鼓起来,以至于他大呼小叫地跑过来跟他炫耀车技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被木签串起来的章鱼丸子。刚刚看到少年骑着自行车横冲直撞而骤然急促起来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他对着少年刺刺的寸头上狠狠敲了一下,心中恼怒,却没发觉自己的口气已经软和下来:“齐圣,想死的话你还可以更厉害一点。” “老师别怕,我技术很好的。”被敲的人满不在乎,反而一把抓过自己老师冷得像块生铁的手,呵着气帮他揉搓,“老师你又不乖,不戴手套。” 苏韵白僵了一下,像触电般倏然抽回,齐圣抬头对他弯弯眼睛笑了一下,嘴边还有吃的鸡蛋饼没擦干的印子:“不过没关系,我冒死把我们家铁饼王的神器偷来了。” “铁饼王”是齐圣给他妹妹齐千元取的绰号,因为有一年校运动会,齐千元随手丢出了50米,这个威猛的记录至今无人超越,包括男生。 掌心突然一暖,苏韵白低头去看,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南瓜形热水袋正躺在他手心传递着热量,那种令人无法挣脱的温暖一点点软化了他被冻得僵硬的手指,好像沿着血管一路回流到了心脏。 “齐圣!”李风华大声呵斥,这两人之间若有若无地流动着一股让她莫名感到不安的气氛,使得她的脸比平常更早就阴沉下来,“你到底还想磨蹭到什么时候!别以为自己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警告你,再敢违反校规一次,不管苏老师怎么帮你求情,我都有办法让你滚出尖子班!” 齐圣被女人尖利的嗓子吓了一跳,好像突然才发觉旁边站着一个人,再一看,还是一只喷火的霸王龙,立刻立正稍息接见首长一样对李风华敬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礼:“年段长早上好!” 如果是别的老师早就被他的样子逗笑了,齐圣成绩好嘴又甜,一向是老师心坎上的宝贝,可是李风华从不走寻常路,她只欣赏那种顶着蚊香圈眼镜上课正襟危坐走路上大厕都要拿一本英语词典来背的超刻苦书呆,最讨厌的就是齐圣这种仗着脑袋瓜好使作业不做上课睡觉玩手机传纸条看漫画的学生。 “快进去吧!”发现年级长快到黑化的临界点了,苏韵白也催促道。 苏韵白的话就是圣旨,齐圣把书包甩在背上,刚才没能多摸几下老师滑得像豆腐的手让他很是恋恋不舍,撇着嘴,一步三回头地爬上楼梯。 齐圣高高瘦瘦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苏韵白缓缓收回目光,又低头去看手上的点名册,齐圣的名字挂在中间,配在一旁的一寸照是高一刚入学时照的,一如既往刺刺的寸头,嘴角贴着一块创可贴,一脸痞子相地冲着镜头,眼神却冰冷到令人心惊。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高一的齐圣绝非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不,可以说他根本算不上什么好学生。 他的一日三餐分别是打架生事、通宵上网、聚众赌博,反正就没有一样和学校有什么联系,他混迹在云市大大小小的游戏厅和网吧,经常大半个学期都不来学校,苏韵白从没带过那么糟糕的学生,曾打电话给他做电器生意的爸爸,得到的回复是:“不要紧,没吸毒j□j杀人就随他去。” 就算这样他的成绩也不坏,期末突击一下还能考到年段三十名,想管却找不到人,苏韵白也没办法了。反正有什么事齐爸爸就会来捐教学楼建游泳池,连一中那气派的大门也是齐爸爸的手笔。 那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大概是在外面玩累了,想就近找个地方睡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齐圣来学校了,趴在他那张被别人用来堆放杂物的课桌上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省。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苏韵白也说不清。他那时并不在场,学校组织开教师例会,他转着圆珠笔坐在那,眼神放空,对校长冗长的陈词滥调左耳进右耳出,忽然会议室的门突然就被拉开了,一个人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仓皇失措得连说话声音都在颤抖:“苏老师,你们班的学生捅死人了!” 他猛地从位子上站起来,跑过走廊时,就看见救护车和警车已经停在了操场上,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急匆匆地抬着一具担架从教学楼里跑出来,只是匆匆一瞥,他根本无法分辨是他班上哪个孩子。 心中不由一紧,赶到教室,就听见一个倔强的声音:“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他推开门,教室里人堵得满满当当,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正反扣着不断挣扎的少年,另一个正举着寒光凛凛的铁铐要按在他手上。 “你们不能抓他!” 那声音喊出来,苏韵白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几乎没有思考,就这么冲口而出。 他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最先刺入眼帘的,是地上一滩暗沉沉的血泊。这样的冲击实在是强烈,有一瞬间他不知如何反应,蓦一抬头,却又对上男孩沉默而倔强的眼睛。 男孩身后是一长排窗子,夏日浓郁的阳光从泼洒下来,有几点穿过树影落在了他身上,那双眼睛因此染上了阳光的颜色,清澈,明亮的不可思议,却偏偏透着一股绝望至深的寒冷。 这并不像一个行凶者的目光。 苏韵白挡在了男孩身前,口气比他自己想的还要强硬:“你们不能抓他。” “我的学生只有十五岁,他还是未成年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故意伤人之前,你们都无权将他拘留,更无权用暴力手段强行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我是他的老师,在学校里,我有义务和责任保护我的学生。这是《未成年人保护法》里面明确规定的,你们是警察不是吗?还用得着我来提醒你们不要犯法吗?”苏韵白抬头与那几个警察对视,试图从他们的眼中找出一丝动摇,可他们的表情几乎没有一点变化。 就在这时,人群中穿来一个女孩低不可闻的声音:“是杨大伟先打齐夜的,刀也是杨大伟拿出来的” “是啊,是啊,我们也看见了。”刚刚闭紧嘴巴,生怕连累到自己的学生中间,渐渐响起了小声的,稀稀落落的附和。 这时,苏韵白才知道,这个男孩,就是那个他教了一年,却没见过一面的学生。 后来满头大汗的校长领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苏韵白本以为是齐圣的父亲,没想到,那男人与警察自我介绍时却说:“您好,警官,我是齐圣监护人的秘书,敝姓沈,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己的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父亲的却连看都不来看一眼,怪不是孩子会变得顽劣。 事情了结得异常简单,沈秘书打了几个电话,为首的警察接了几个电话,就带着下属走了。而伤了腹部的杨大伟也苏醒了过来,那位沈秘书拿了张金额巨大的银行卡送去医院,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课自然没法上了,提前放了学,所有人都作鸟兽散。 教室里满地狼藉,苏韵白看向一只手撑着课桌的齐圣,混乱中,无人发觉这个男孩其实已经遍体鳞伤,他几乎站都站不住,只能靠着课桌。可他没有喊痛,只是静静地站在走光了人的教室,好像要等所有人都离开。 “我带你去医务室。”苏韵白走过去,背对着他蹲下来。 蹲得腿都快麻了,齐圣才缓缓趴上他的背。 对十五岁的男孩来说,齐圣的身量已经算高,没想到背起来却只有那么一点重,削薄的肩膀和胸膛随着脚步不时撞在他的背上,他几乎能感觉到后背薄薄的布料下,突出来的骨头。 明明是富裕人家的小孩,却瘦骨嶙峋。 医务室在操场的另一边,穿过了操场,还有一段路要走。苏韵白背着他,不时瞥见他肿起的脚踝和淤青的膝盖,还能听见耳边他刻意压抑的抽气声。 “很痛?” 身后没有回答,苏韵白护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又问:“很痛吗?” “很痛。”好似累极了似的,齐圣将头缓缓伏在了他颈间,“老师,我很痛” 不再故作坚强,拖着哭音的声音让人心酸非常。 剩下的工作苏韵白做得心不在焉,李风华正好逮到好几个嘴上还叼着包子的男生,骂人骂得酣畅淋漓,几乎达到忘我境界。早读已经快结束了,苏韵白走上楼,寻到自己的班级,齐夜的位置在靠近走廊的窗口,他一眼就看见那小子把腿大喇喇地搁在课桌上,椅子只靠两腿支撑,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锻炼平衡。 四周书声琅琅,只有他手里拿着一本不知什么书,还时不时看得捶桌大笑。 “齐圣。”苏韵白冷下脸,抬手敲了敲窗。 “谁啊!”一脸不耐烦地转过来,在看到苏韵白的那一霎,立刻笑得春暖花开,“老师哎!” “你在干什么?” 教室里架着腿的那位堂而皇之的把书拿起来给他看,理直气壮:“我在背单词!” 苏韵白盯着那本一看就有问题的《牛津大辞典》一秒,挑了挑眉:“你以为把英语字典的皮剥下来包在漫画书上我就看不出来了?” “老师”特别可怜的口气。 “放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是!” 苏韵白瞪了他一眼,因为他的口气怎么听怎么像是高兴过了头。 苏韵白一走,齐圣就把脚撤下桌,手里的漫画书往后一丢:“非洲,书还你!” 那本漫画书他连封面都没看过,只是从反射的窗子看见苏韵白从楼道口走过来,硬从后座非洲手里抢来装样子的。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非洲万分不解地看着趴在桌上开始背课文的齐圣,“苏苏老师来了你就故意捣蛋,苏苏老师走了倒在那装乖。” “放学的时候他肯定会罚我背书的啦,我只是提前准备。” “那你不要故意惹他,他怎么会罚你!”非洲觉得齐圣脑袋有问题。 “要你管,我就喜欢招惹他!”齐圣不再理会他,开始哇啦哇啦地背起书来。 一下课,他就飞速冲去办公室找骂。 非洲看着好友蹦蹦跳跳的背影,觉得齐圣可能不止脑袋有问题,心理也很成问题。 十二月了,在南川是将要落雪的天气。 早上六点二十五分,苏韵白和高三的年级长李风华准时堵在一中建造得极为气派的校门口。 高三的课业紧张起来,早读课的时间从七点被提早到六点三十,随着天气越来越寒冷,迟到甚至旷课的人也越来越多,年级长李风华对此深痛恶绝,每天都掐着时间来抓学生,风雨无阻。 李风华在一中恶名远播,自从网络上某位“9岁起博览群书,20岁达到顶峰,智商前300年后300年无人能及”的女士出名之后,她就被学生恶意取了“凤姐”的绰号。其实李风华长得并不难看,甚至可以称为面容精致的美女,可惜脸总是板得好比棺材板,又以严苛出名,只要是不慎落在她手上的学生,她都能骂到你想再钻进妈妈肚子里重新投一次胎。她从教六年,从未给过学生好脸色看,几乎所有学生都恨她,有她出现的地方,一秒内就会变得“千山鸟飞绝”,堪称一中三大奇景之一。 李风华本人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心底有种扭曲的骄傲,虽然也有很多同事劝她对学生不要那么严酷,甚至心理室的阮老师说她的做法是一种精神体罚,但她认定暗地里咒骂她的人越多,就越是对她工作态度和能力的一种肯定。 对这种劝告,她只会回以一声冷笑,那些对学生违纪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师才是学生堕落的侩子手。她一直是敬业的,尽职的,她没有错。 李风华屡次号召班主任提早来学校监督学生早读却几乎没有人响应,在这种关键时期,班主任已是任务繁重,谁也不愿每天蹲在校门口守株待兔,作为高三尖子班的班主任,苏韵白一开始也毫无反应,却在有一天的清晨突然出现,日日陪她站在寒风中。 李风华心中疑问重重,一直不敢去想那个粉色的,令人脸红心跳的理由,毕竟她比苏韵白大四岁,而苏韵白除此之外也再无令人遐想的行为,后来只有归结为苏韵白是个如她一般勤恳尽职的好园丁。从此对苏韵白的好感更盛。 想到这里,她偷偷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戴着无框眼镜的年轻男人,男人身材高而挺拔,西服外罩了一件藏青色大衣,衬得其人更为修长落拓。有不少大胆的女学生红着脸和他打招呼,他微笑点头,态度有礼而疏离,而后垂下眼帘,翻动着手里的点名册。 李风华觉得他低头时侧脸的弧度特别好看,让人心悸到,几乎移不开视线。 天将明未明,正是风冷的时候,苏韵白拢了拢大衣,他没有注意到年级长黏在他身上越发火热的目光,因为他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一直落在前方半掩着晨雾的街道上。 一望而去,黑沉沉的天压在一排排屋脊上,街上行人寂寥,卖煎饼和台湾饭团的小贩沿街支起摊子,简陋的塑料棚下低瓦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微微照亮了两边横七竖八的自行车棚。 上课铃快响了,那辆车轮五颜六色的“死飞”自行车却还不知在哪里。 苏韵白微微皱起了眉。 这次再迟到的话,就算有他在旁边说好话,估计也挡不住年级长忍耐已久的怒火了。 苏韵白还记得有次他起早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男孩顶着书包半蹲在校门口,也不知道被罚了多久,嘴唇都冻青了,看见他过来,立即像见了救星一样,哆嗦着大呼:“老老老师,救救救我!” 他几乎耗费了一年的说话量才把人从铁面年级长的魔爪里解救出来,自己也很有元气大伤的感觉,从此只好把闹钟调早一个钟头,以防那个脱线的家伙哪一天睡过头,他不在,又不幸壮烈牺牲。 幸好不靠谱的人也会靠谱一次,轮胎和路面激烈摩擦的声音传入苏韵白的耳朵,一辆自行车撕破黯淡的光线,以常人不敢尝试的速度用拐角处飞驰而来,被驮在车上的男孩像踩着风火轮,快到校门的时候还表演了一个短暂的定杆。 “老师,老师,你看到刚刚那个没,我很厉害吧。” 苏韵白看着少年身上穿着的羽绒服被吹得鼓起来,以至于他大呼小叫地跑过来跟他炫耀车技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被木签串起来的章鱼丸子。刚刚看到少年骑着自行车横冲直撞而骤然急促起来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他对着少年刺刺的寸头上狠狠敲了一下,心中恼怒,却没发觉自己的口气已经软和下来:“齐圣,想死的话你还可以更厉害一点。” “老师别怕,我技术很好的。”被敲的人满不在乎,反而一把抓过自己老师冷得像块生铁的手,呵着气帮他揉搓,“老师你又不乖,不戴手套。” 苏韵白僵了一下,像触电般倏然抽回,齐圣抬头对他弯弯眼睛笑了一下,嘴边还有吃的鸡蛋饼没擦干的印子:“不过没关系,我冒死把我们家铁饼王的神器偷来了。” “铁饼王”是齐圣给他妹妹齐千元取的绰号,因为有一年校运动会,齐千元随手丢出了50米,这个威猛的记录至今无人超越,包括男生。 掌心突然一暖,苏韵白低头去看,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南瓜形热水袋正躺在他手心传递着热量,那种令人无法挣脱的温暖一点点软化了他被冻得僵硬的手指,好像沿着血管一路回流到了心脏。 “齐圣!”李风华大声呵斥,这两人之间若有若无地流动着一股让她莫名感到不安的气氛,使得她的脸比平常更早就阴沉下来,“你到底还想磨蹭到什么时候!别以为自己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警告你,再敢违反校规一次,不管苏老师怎么帮你求情,我都有办法让你滚出尖子班!” 齐圣被女人尖利的嗓子吓了一跳,好像突然才发觉旁边站着一个人,再一看,还是一只喷火的霸王龙,立刻立正稍息接见首长一样对李风华敬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礼:“年段长早上好!” 如果是别的老师早就被他的样子逗笑了,齐圣成绩好嘴又甜,一向是老师心坎上的宝贝,可是李风华从不走寻常路,她只欣赏那种顶着蚊香圈眼镜上课正襟危坐走路上大厕都要拿一本英语词典来背的超刻苦书呆,最讨厌的就是齐圣这种仗着脑袋瓜好使作业不做上课睡觉玩手机传纸条看漫画的学生。 “快进去吧!”发现年级长快到黑化的临界点了,苏韵白也催促道。 苏韵白的话就是圣旨,齐圣把书包甩在背上,刚才没能多摸几下老师滑得像豆腐的手让他很是恋恋不舍,撇着嘴,一步三回头地爬上楼梯。 齐圣高高瘦瘦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苏韵白缓缓收回目光,又低头去看手上的点名册,齐圣的名字挂在中间,配在一旁的一寸照是高一刚入学时照的,一如既往刺刺的寸头,嘴角贴着一块创可贴,一脸痞子相地冲着镜头,眼神却冰冷到令人心惊。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高一的齐圣绝非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不,可以说他根本算不上什么好学生。 他的一日三餐分别是打架生事、通宵上网、聚众赌博,反正就没有一样和学校有什么联系,他混迹在云市大大小小的游戏厅和网吧,经常大半个学期都不来学校,苏韵白从没带过那么糟糕的学生,曾打电话给他做电器生意的爸爸,得到的回复是:“不要紧,没吸毒j□j杀人就随他去。” 就算这样他的成绩也不坏,期末突击一下还能考到年段三十名,想管却找不到人,苏韵白也没办法了。反正有什么事齐爸爸就会来捐教学楼建游泳池,连一中那气派的大门也是齐爸爸的手笔。 那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大概是在外面玩累了,想就近找个地方睡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齐圣来学校了,趴在他那张被别人用来堆放杂物的课桌上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省。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苏韵白也说不清。他那时并不在场,学校组织开教师例会,他转着圆珠笔坐在那,眼神放空,对校长冗长的陈词滥调左耳进右耳出,忽然会议室的门突然就被拉开了,一个人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仓皇失措得连说话声音都在颤抖:“苏老师,你们班的学生捅死人了!” 他猛地从位子上站起来,跑过走廊时,就看见救护车和警车已经停在了操场上,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急匆匆地抬着一具担架从教学楼里跑出来,只是匆匆一瞥,他根本无法分辨是他班上哪个孩子。 心中不由一紧,赶到教室,就听见一个倔强的声音:“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他推开门,教室里人堵得满满当当,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正反扣着不断挣扎的少年,另一个正举着寒光凛凛的铁铐要按在他手上。 “你们不能抓他!” 那声音喊出来,苏韵白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几乎没有思考,就这么冲口而出。 他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最先刺入眼帘的,是地上一滩暗沉沉的血泊。这样的冲击实在是强烈,有一瞬间他不知如何反应,蓦一抬头,却又对上男孩沉默而倔强的眼睛。 男孩身后是一长排窗子,夏日浓郁的阳光从泼洒下来,有几点穿过树影落在了他身上,那双眼睛因此染上了阳光的颜色,清澈,明亮的不可思议,却偏偏透着一股绝望至深的寒冷。 这并不像一个行凶者的目光。 苏韵白挡在了男孩身前,口气比他自己想的还要强硬:“你们不能抓他。” “我的学生只有十五岁,他还是未成年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故意伤人之前,你们都无权将他拘留,更无权用暴力手段强行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我是他的老师,在学校里,我有义务和责任保护我的学生。这是《未成年人保护法》里面明确规定的,你们是警察不是吗?还用得着我来提醒你们不要犯法吗?”苏韵白抬头与那几个警察对视,试图从他们的眼中找出一丝动摇,可他们的表情几乎没有一点变化。 就在这时,人群中穿来一个女孩低不可闻的声音:“是杨大伟先打齐夜的,刀也是杨大伟拿出来的” “是啊,是啊,我们也看见了。”刚刚闭紧嘴巴,生怕连累到自己的学生中间,渐渐响起了小声的,稀稀落落的附和。 这时,苏韵白才知道,这个男孩,就是那个他教了一年,却没见过一面的学生。 后来满头大汗的校长领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苏韵白本以为是齐圣的父亲,没想到,那男人与警察自我介绍时却说:“您好,警官,我是齐圣监护人的秘书,敝姓沈,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己的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父亲的却连看都不来看一眼,怪不是孩子会变得顽劣。 事情了结得异常简单,沈秘书打了几个电话,为首的警察接了几个电话,就带着下属走了。而伤了腹部的杨大伟也苏醒了过来,那位沈秘书拿了张金额巨大的银行卡送去医院,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课自然没法上了,提前放了学,所有人都作鸟兽散。 教室里满地狼藉,苏韵白看向一只手撑着课桌的齐圣,混乱中,无人发觉这个男孩其实已经遍体鳞伤,他几乎站都站不住,只能靠着课桌。可他没有喊痛,只是静静地站在走光了人的教室,好像要等所有人都离开。 “我带你去医务室。”苏韵白走过去,背对着他蹲下来。 蹲得腿都快麻了,齐圣才缓缓趴上他的背。 对十五岁的男孩来说,齐圣的身量已经算高,没想到背起来却只有那么一点重,削薄的肩膀和胸膛随着脚步不时撞在他的背上,他几乎能感觉到后背薄薄的布料下,突出来的骨头。 明明是富裕人家的小孩,却瘦骨嶙峋。 医务室在操场的另一边,穿过了操场,还有一段路要走。苏韵白背着他,不时瞥见他肿起的脚踝和淤青的膝盖,还能听见耳边他刻意压抑的抽气声。 “很痛?” 身后没有回答,苏韵白护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又问:“很痛吗?” “很痛。”好似累极了似的,齐圣将头缓缓伏在了他颈间,“老师,我很痛” 不再故作坚强,拖着哭音的声音让人心酸非常。 剩下的工作苏韵白做得心不在焉,李风华正好逮到好几个嘴上还叼着包子的男生,骂人骂得酣畅淋漓,几乎达到忘我境界。早读已经快结束了,苏韵白走上楼,寻到自己的班级,齐夜的位置在靠近走廊的窗口,他一眼就看见那小子把腿大喇喇地搁在课桌上,椅子只靠两腿支撑,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锻炼平衡。 四周书声琅琅,只有他手里拿着一本不知什么书,还时不时看得捶桌大笑。 “齐圣。”苏韵白冷下脸,抬手敲了敲窗。 “谁啊!”一脸不耐烦地转过来,在看到苏韵白的那一霎,立刻笑得春暖花开,“老师哎!”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第13节 “你在干什么?” 教室里架着腿的那位堂而皇之的把书拿起来给他看,理直气壮:“我在背单词!” 苏韵白盯着那本一看就有问题的《牛津大辞典》一秒,挑了挑眉:“你以为把英语字典的皮剥下来包在漫画书上我就看不出来了?” “老师”特别可怜的口气。 “放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是!” 苏韵白瞪了他一眼,因为他的口气怎么听怎么像是高兴过了头。 苏韵白一走,齐圣就把脚撤下桌,手里的漫画书往后一丢:“非洲,书还你!” 那本漫画书他连封面都没看过,只是从反射的窗子看见苏韵白从楼道口走过来,硬从后座非洲手里抢来装样子的。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非洲万分不解地看着趴在桌上开始背课文的齐圣,“苏苏老师来了你就故意捣蛋,苏苏老师走了倒在那装乖。” “放学的时候他肯定会罚我背书的啦,我只是提前准备。” “那你不要故意惹他,他怎么会罚你!”非洲觉得齐圣脑袋有问题。 “要你管,我就喜欢招惹他!”齐圣不再理会他,开始哇啦哇啦地背起书来。 一下课,他就飞速冲去办公室找骂。 非洲看着好友蹦蹦跳跳的背影,觉得齐圣可能不止脑袋有问题,心理也很成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虎头蛇尾~~啊哈哈哈,不要介意啦~~如果有亲喜欢看他们的话,我哪天再回来补一些~~ 嗯,新文过两天开,到时候也请多多支持哦~~~ ☆、番外给陆栩的90封情书上 第1封 高一的元旦晚会那晚。你在教室里用讲台做球台,打乒乓球。 我在下面做苏苏老师布置的历史作业,有时看作业,有时看你。 “你不去看晚会吗?”我开始没话找话。 “去啊。” “我要去咯,不然没位子了。” "要帮我争一个啊。” “好啊,可你找不到我怎么办。” 你转过头来说:“你放心,不管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我笑出声来,对你说:“好吧。” 第2封 这天,你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不是“你”,不是“呃,那个”,不是“喂” 开始对你的一言一行在乎。 开始时不时会想念你。 开始幻想。 开始看到一件东西就会想到你会不会喜欢。 我开始有那么多的变化,悄无声息。 我希望你知道,又希望你不知道。 第3封 抢了非洲写给半夏的情书在教室大声朗诵,被他追着全教室逃窜,最后你帮我挡住了他,拉了拉我的衣服,说“嗯,别怕。” 第4封 今天,我们分吃了第一个苹果。 我在心里很幼稚地得意:“现在我们是好伙伴了。” 第5封 阳光很好,你穿了一套黑色的运动服,很好看。 今天我还知道了你的生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每天都会拿韩寒的书给我看。 我拿着书到乌鸦那坐下来,你在后面和朋友说话。 后来你又走过来,和我说:“如果你以后考试都考好来,我就每天拿书给你看。” “真的?” 你摆出一副童叟无欺的笑脸,点点头。 “拉钩。”我伸出尾指。 你很配合我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这算是约定吧? 第6封 早读课迟到,路过教室,从窗子里看见你枕着我的外套趴在桌子上睡觉。 讲台上语文课代表大声地念今天要抽背的诗 绿槐高柳咽新蝉。 薰风初入弦。 碧纱窗下水沉烟。 棋声惊昼眠。 微雨过,小荷翻 榴花开欲然。 玉盆纤手弄清泉。 琼珠碎却圆。 温吞的阳光爬在你眉毛上,揉进你安稳绵长的呼吸中。 我能遇见的,最好的梦见。 就是阳光和你,都在。 第7封 你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嗜好甜食。 每天一瓶茉莉蜜茶。一只鲜橙味的棒棒冰。 多年以后,我和你抱怨,为什么不买别的口味的棒冰。 你很奇怪地说,因为你说喜欢橙色我才买的。 ——你说像太阳的颜色啊。 第8封 期末考英语没及格,要留下来补习,你一直赖在教室陪我。 然后上课了。你一直没回来。 非洲说,你被老师轰走了。 你说,没关系的,我会回来看你的。 你故意逗我笑:“考试的时候没喝我买的茉莉茶,肯定不会及格的。” 第9封 今天你没来。 下雨了,空气变得有些冷。 你的位子空空的,常常会有从门口飘进来的雨落在你的椅子上。 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我骗薛思琪说我不舒服。 就到你的位子上坐一坐,趴在那发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第10封 期末历史考试开考前,我的历史书借给低年级的邻居预习了,我很着急地站在教室门口等他拿过来还我。 你不声不响的陪在我身边。 大家都进考场等待了。 你想了一下,和我说“不怕,我的借你,历史又不是很重要的考试。我不考也没关系。” 我打你一拳:“不考?!怎么能不考?!”你很配合地面露痛苦捂住胸口作倒地状,最后我们都笑了。 “我的书给你。” “不要。” “我的书给你!” “不要。” “你再不要我就生气了啊!” “你生气又没关系的。” 你突然就不再说话了,我抬头看你,你眼底眉梢都是落寞。 “白痴。因为你生气,一点都不可怕啊。” 第11封 有一次和大胖掐架,你笑着钳住他的手,最后大胖白你一眼:“陆栩,你先出去两分钟。” “这么重要的两分钟我怎么能出去呢” 大胖磨刀霍霍:“就是因为重要才要你出去啊” 你看着我说:“那我们一起出去。” 大胖说你重色轻友 我一直记得,你笑着说:“嗯,那又怎么样呢?” 第12封 第一次牵手。 一起去照相,你偷偷把手搭在我肩头。 出来的时候,你一贯捂都捂不热的手,居然发烫了。 第一次送我回家 我和你说,过年敲钟的时候,我偷偷打电话给你。 第13封 已经不止一个人告诉我说,你和阮素来在一起了。 我呆呆地躺在床上,回想起你这几天的异常。 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其实,我每天假装开心,害怕你离去,我真的,可我没有权利说我不愿意。 第14封 我只想记住你的好。 第15封 一个星期,没有和你说话。 你也没有打电话给我。 你没有解释。 我也装作若无其事。 我每天趴在桌子上装睡,一个人去打篮球。 我向前走,却好像在后退。 第16封 你告诉我,我希望你记得一件事就好。 我是喜欢你的。 你怎么那么健忘,看来我得天天在你耳边说,提醒你。 第17封 我希望你懂,一个人快乐是开心,两个人笑是幸福。 第18封 你说,这样平平淡淡的就好。 第19封 运动会就要来了,不想输的话就得抓紧练习。 我们都开始晨跑。 我和薛思琪一起去公园跑步的时候,远远看见你跑在前面。 真的好快,觉得脚都不沾地的。 以后你每天都会去吗。 第20封 薛思琪和我说,如果日记里都是一个人的名字,都是关于他的事。 那他一定是喜欢那个人的。 第21封 你的手很巧,用竹筷子为我做了一个风车,还雕了一根铅笔。 我开玩笑说,这也是个泡妹子的神技啊。 你不太高兴地说:“我没那个闲情做给别人。” 第22封 说没有预感是假的,我知道你是要走的。 你抱了抱我。 我哭着说,我不会等你的,我会先走的,我会去爱别人的,我不会等你。 你把我抱得更紧,却哽咽说:“好,千万不要等我。” 那天我没有去送你,我不敢看着你走。 以后每次听见天空有飞机的轰鸣声,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去看。 第23封 你准备出国的前几天,我重新回到学校。 虽然尘埃落定,但班上的人已经知道我们的事,大家变得很冷淡。 这也是预料之中。 现在我已经可以克制自己不把头转向窗外去搜寻你的身影,而你好像也像以前那样配合我,没有出现过。 如果就这样到了很久很久以后,你会记得我和关于我的一切吗? 昨天晚上,梦见你,我们被人流隔开了,我拼命挤开人群,去牵你的手。 你的手像以前一样凉, 你回过头,脸上全是惊讶:“你不是先走了吗” 你不是说你要先走了吗 梦里的你这样质问我。 第24封 我开始一个人努力读书。 有时早饭也不吃,一直做习题到中午。 只有一些关于你的记忆陪着我。 想起我把护手霜挤一大坨到手上假装和你握手再全抹到你手上。 想起到前店吃米粉,你会帮我和薛思琪拿筷子,有一次少拿了一根,被我们取笑。 想起早自习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去做早操了,我们装病没去,你在空旷的教室里用老录音机放安迪威廉姆斯的《oon river》给我听。 我想,我是真的要失去你了吧。 第25封 彻夜写了一封信给你,连邮票信封都已买好。 走路去邮局投递,才忽然想起来。 我们已经分开了啊。 我要怎么和你联系。 连借口都没有。 第26封 又梦见你。 闭上眼睛,全都是你。 铺天盖地。 第27封 记忆里,是你微笑着将手放进我手心。 那温度,是我今生永远无法忘却的至爱。 第28封 曾经抄过的一首诗 积累了好多情绪却没有肩膀 路灯把灰色的影子拉得老长 眼神没有思想 彷徨却不能没有悲伤 曾经明朗的笑脸已不在身旁 后来只能把自己像眼泪偷偷隐藏 有没有那样的地方 安全不需要人坚强 空旷却能放肆飞翔 感到心痛失衡最后只能说放 所有过程辛辛苦苦只换来成长 现在这样未来又能怎样 我知道 风很狂路很长你不会在我身旁 闭眼沉睡陷入回忆最终也要起床 天会亮会出太阳 只希望你还在我身后鼓掌 第29封 陆栩,生日快乐。 很久以前就为你准备的礼物。 已经没有理由交给你。 第30封 有好多事,我忘却了最初,时间让回忆变得粗糙,你也离开了。 第31封 在黑暗中点燃灯火,几乎是人类的本能。 多谢你,使我常伴光明。 第32封 我总是常常试图回忆我们再见面的清形。 我总是天天幻想,在街头汹涌的人潮中,见到你。 你是否笑了呢,你的眼神是欣喜还是躲闪。 第33封 我努力搜刮我们之间的记忆。 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 我们拥有的时间那么短暂,可我还是一直不肯忘记,我是因为太留恋。 第34封 想起以前还在一起时,生气的话,就会诅咒你来生变成一只乌鸦。 你很委屈:“乌鸦好丑。” “你不知道吗?”我笑得奸诈,“乌鸦是留鸟,习惯停留原地,飞不远的。” 那样你习惯了我的陪伴,就不会离开我了。 还有,没有告诉你。 乌鸦的爱很珍贵,一生一次,一次一生,不留任何余地。 第35封 正因为这世上,每个人都不一样,那些散发着独特光华的部分,也是无尽寂寞的来源。 每个人都太过擅于保护自我,口是心非也算是人类最得心应手的一件盔甲了。 因此,越是看似长袖善舞游刃有余的人,就越是深感寂寞吧。 因此孤独,所以深切的渴望靠近。 害怕欺骗和背叛,从暗处悄然滋生的恐惧接替渴望,犹疑,不舍,就这么裹足不前。 无法彻底的理解,无法知心的交流,所以,和你有着哪怕只是“比起排骨面更喜欢牛肉面”这样微小的契合,也会让我不禁心生亲切,得意起来。 第36封 轻轻的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薛思琪问我要不要许愿。 我摇摇头说不用了。 因为我的愿望关于你,是无法实现的。 我无法对生日蛋糕说 我想见你。 第37封 我收到了宁大的录取通知书 陆栩,我们是不是就这样。 再也无法见面了。 如果是这样。 我希望,你比我快乐。 第38封 陆栩,我开学了。 一个陌生的。新鲜的。世界。 开学前,我甚至一个人重新走过那条搬家以后再不会途径的街道。 天那么黑。 你却再也不会陪我回家。 第39封 大学第一年结束了。 结果也很意料之中。 我的成绩在宁大还是太勉强了吧。 你过得好吗。 第40封 我最多梦见你的背影,最讽刺的是,我先放手,你先离开。 梦里的场景常常是你在我前面走。 我有时看天有时看你。 有时是你骑着自行车在我身边呼啸而过,大风卷起你衣角。 之后的很多很多天,我再也无法沉沉入睡。 因为我总觉得,好像闭上眼睛,整个世界,都是你。 第41封 又一年的冬天。 只是没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嗯,因为90封加起来超过一万字,所以我分两章一起发~~ 嗯,里面有出现一两首歌的歌词。 嗯,嗯,还有,如果有亲对结局不满意,可以喷我,接受所有意见~~~给亲们一鞠躬。 另外感谢 谢谢你们一直看到最后。 真心谢谢(再鞠躬~~~) ☆、番外给陆栩的90封情书下 第42封 不敢想起过去。 第43封 我好想你,好想你。 第44封 没有尽头的枯等塑成骨骼, 干涸的心被思念炙烤, 就算要翻越千重万重的山水, 就算光阴长逝,世事变幻如白云苍狗, 还是,想要与你相逢。 只有这个几乎没有可能的执念,是我漫长的时光里,唯一可以凭依的支撑。 第45封 你回来了, 可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第46封 已经到极限了。 九年来的念念不忘,你曾是我那么想念,喜欢,心疼,珍惜的人。 可你身边的人已不是我。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第14节 很想这么潇洒地说:“无论如何,谢谢你。给过我足以温暖寒冬的笑容。谢谢你,爱过我。谢谢你,教会我爱。” 可终究还是做不到。 第47封 想要出租车永远不要来, 想要车程再远一点再长一点, 想要开车的师傅开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想要你能在我身边停留得久一点。 第48封 你,以及那些离别和失望的伤痛,已经让我发不出声音来了。 像你对我要求过的,我不会再来找你。 第49封 不要再说你会担心我,我会受不了。 第50封 为什么在爱的时候,心里也是孤独的。 第51封 我知道不能和你联系,不应该去找你。 我知道在你选择不要我之后,这些事,是一场很危险的冒险。 可是,你不知道,我那么久之后,再听见你声音。 才知道我自欺欺人的忘记你 是我和理智分庭抗挣的完败。 我无法,控制我自己。 就像我无法控制怀念。 更无法再狠心一样拒绝你。 第52封 我开始和你单方面的联系。 上班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每做一件小事都发短信告诉你。 快乐的事和你分享。 我们没有在一起,还是朋友,还能问候。 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我能设想的,最大的奢侈。 第53封 一个人过年,在喧闹的鞭炮声中,我倒掉薛思琪特意送过来的饺子。 我讨厌吃饺子,最讨厌一个人吃。 孤寂将我团团包围,我浑身颤抖,蹲下来紧紧抱住了自己。 却听见敲门声。 你站在门外,眉毛上还挂着雪花。 你笑着抱住我,在我耳边说新年快乐,情人节快乐。 差点就哭出来。 第54封 乌鸦问我为什么能等那么久。 其实我想说,我并没有时时刻刻地陷入那样的等待和回忆中,也许就是这样我才默默的走过那些日子。因为一早我是打算和你划清界限,永远不见,忘记你,抛开你,赶走你。 但是你回来以后,我才知道未来是因为不可预料才被称作未来的。 第55封 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沈从文。 第56封 在大二时我就开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做很多事。 大一的时候成绩很不好,或多或少,都会被瞧不起,也很有压力。 那时候,我几乎每天都会幻想,能在云市的街头遇见你。 每天都在幻想,你的样子。 没有奢求相逢,远远的看着,就好了。 第57封 薛思琪说,我不知道陆栩给你的影响那么大。 我说我也不知道。 当我最初遇见你,我怎么会知道你对我那么重要。 第58封 和你分开以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留着你的照片。 薛思琪常常劝我再找一个人来爱,受不了她无止尽的唠叨就接受了一个长得很不错的师弟,在一起后,有一次带他去见薛思琪,薛思琪看见他却说:“我觉得他不是很帅啊,可是他有点像陆栩。” 我听到,却不懂回答。 第59封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愣是自己去买蛋糕来吃,同事问我为什么要吃蛋糕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吃。就觉得应该吃才对。 第60封 大学更多的时候,和乌鸦、薛思琪一起过着颓废的大学生活。 后来薛思琪有了叶先生。 他们一起上班下班,一起看学校小区的免费电影,一起吃饭,一起加班,一起回家。 我和乌鸦曾经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 我不知道乌鸦在想什么,我却在想,如果和你拥有这样的日子。 那一定是做梦吧。 第61封 我常常一个人低着头,一路踢石子,双手空空插口袋。 我曾在薛思琪和乌鸦面前诋毁你,说你坏话。 或者在其他好朋友面前也是,多难听就说多难听。 我想让大家知道我从来不在乎。 我想让大家觉得我很洒脱。 我想让大家以为我很好。 好像这样,我就能为自己找到很多的理由,能让自己变得像石头一样没有感情。 但是我心里知道我说的一切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 所以我一直记得你的一切。 第62封 一个人吃饭以后。 也开始一个人去看病打针吃药 一个人在傍晚去跑步,不小心跌倒了就马上站起来,拍拍尘灰一拐一拐地走回去。 好几次忘记带钥匙,宿舍房间没有人,就坐在楼下等,冬天有时还下着雨,很冷,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只好望着人来人往和车流。 有一天睡过头,舍友都走了,没人叫我。只好一个人拼命跑去上课。 曾与你憧憬过的大学,一个人做了很多事,度过很多自由却孤单的日子。 有时会很难捱,也很渴望有人陪伴。 明明知道过往那些无法再当真和诉说的约定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履行了,知道很多事情命运在冥冥之中已经写好结局,知道你决定离开不是因为儿戏,也知道已是物是人非。 薛思琪总说你就是这么死心眼下去也没用的。 我知道。爱有很多选择不要固执比较好,也许搬回南川和非洲乌鸦这些朋友一起相聚、玩闹,这样的活也比现在绵绵无期的等待与煎熬要好过得多。 可是,无论家乡的天空,街道,巷弄,树木有多么的熟悉与安宁,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呢。那么多四季分明的天空,那么多个无穷无尽的黑夜,那么多静默无声的时光。 都是与你一起度过的啊,陆栩。 第63封 终于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这也许就是我最感动的事了。 第64封 你能一直在身边就好了。 我是这样想的。 你这么说。 第65封 你说,有一天,我们要种一棵树。老了,两个人,一壶茶,坐在树荫底下,说起对方以前的糗事。 第66封 你说,傻瓜,不要怕。 第67封 曾在微博上看到一句话, 如果两个人注定要在一起,最终他们总会找到方法找回彼此。 第68封 陆栩,这世上只有一个你,所以我才无法放开手。 第69封 你回国以后有一段时间。 我曾经很想要生病。 我想生病,一场重感冒,一次高烧。 那样你会来看我吧?会给我奢望的关怀和拥抱吧? 我常常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这样逃避责任的离开了所有人,你会不会为我流泪呢 会不会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直至淡忘? 会不会到了一个人的时候,会突然觉得身边的风很寂寥,空气很寂寥,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只留下些许落寞的时间。你会不会再找一个人来爱呢。 会不会偶尔想念我。 第70封 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去想分离之后的事情。 想起那时的我曾经和你约定过,希望如果我们一直不分开。 希望就算有一天,我们中有个人坚持不下去了。 我们都退回好朋友的位子。 然后你想起我,还可以心酸的微笑。 第71封 高中的暑假,你因为跟家里人出国旅行,而没有及时回来军训。 我们好久都没见面。 那时候军训很严格,教官是直接从东南军区请过来的,手机也没有时间用。 每天4,5点就要起来,然后晚上又很晚睡。 很累,累的连想念都懒得了。 有一天深夜接到你电话, 我用被子包着,怕被门外来回巡逻的巡察兵发现。 问你有什么事吗 你沉默了很久,说:“没,我想听你声音。” 第72封 不管你如何推开我,我还是追上来。 我总这么对自己说,没关系的,以后的路,让我陪你一起走吧。 第73封 高中在一起后,我问你: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吗? 你说,嗯,会很久。 我说:有多久呢? 你想了想说,比很久很久还要久得多吧。 可我们却那么早分开了。 第74封 高中和你分开的以后,曾经一次抬头,在教室后门看见一个人 他有一个很像你的背影 我觉得我好象被冰冻在原地 我马上看看自己的衣服头发会不会很难看 后来那个人回头我才突然意识到 他怎么会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过是恰巧有一件和你相同的衣服。 第75封 嘿,陆羽,我喜欢你。 浓得过分的眉毛我喜欢。 总是沉默我也喜欢。 和你一起打牌总是输,我还是喜欢。 感觉迟钝我喜欢。 你的笑脸我最喜欢。 第76封 打开电视只会看体育频道的我,最近爱上了一档韩国的综艺节目 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在家一集一集的看 嗯。 因为我觉得其中一个明星和你有点相像。 第77封 因为想到有一天可能会见到你,我才还相信着未来。 第78封 其实高中和你分开后,我并没有感到特别伤心,也没有哭。 仿佛一夜醒来,只是做了一个略微不同的梦。可是就是觉得有些不同,我开始下意识地拼命念书,好像这样就能保护自己。 当脑子里满是英语单词,化学公式,物理实验,数学辅助线,日子好像也变得不那么难熬。结果真的考上了宁大,薛思琪很开心,我也就跟着开心。 在叶家那次并不是我和你的第一次重逢。 那天之前,我就在一家银行门口看见你,你从里面走出来,开车离去。 我几乎是在看见你那一霎就转身了。 我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当我回过头时,熙熙攘攘,车来人往的街头早已没有你的身影。 那时,我才察觉到难过。 才忽然感到心痛。 才掉了泪。 那是我们九年来,唯一一次的单方面会晤。 一个飞驰而过的背影。 还是被我不争气的眼泪模糊。 第79封 常会梦见你。 有一次梦见高中时的你,你坐在我身边帮我抄课堂笔记,我从梦里哭醒,却只有残灯孤衾相伴,于是又掉了泪。 第80封 爱你很好,连风都知道。 第81封 谢谢你从来没有觉得我不够好 谢谢你守护我的每一分每一秒 谢谢当天塌下来你说也会帮我顶着 谢谢每当想起你的时候快乐都比较多 第82封 我想再跟你一起,牵着川东猎犬,去横崎郊外的马场猎逐兔子,可那样的日子还会有吗? 第83封 我还记得,我们在月亮底下牵手散步。 长长的铁路没有尽头。 那样多好。 第84封 发呆时就会习惯性低着头,薛思琪还嘲笑我是爱上了自己的影子,其实,我只是不希望别人发现我眼底的孤独而已。 在家里呆不下去,时常半夜偷偷溜出去,灯火和浓重的夜色披在我的肩上,让我觉得自己比在人前更有活着的感觉,我一日日夜游在大街小巷,发现天都快亮的时候,干脆就翻上别人家的围墙,听一夜屋檐下的风铃在风中摇晃的叮铃声。 我“失踪”的时候,没人能找到我,除了你。 你根本不像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像一团看不透的雾,只会拿黑漆漆的眼珠子沉默地望着人,你又那么聪明,好像总能猜到我会往哪里走,会在哪里停下,会在哪里迷惑。 其实我偷跑的时候,是不希望被别人找到的。我不想和任何人交流,可我每次都能见到你抄着口袋,慢慢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觉得心中那点隐藏的期盼终于实现了。 无论如何,总有一个人会发现你不在,然后他不会追究你在活了十几年的小镇上也会‘迷路’的蹩脚理由,只会拉着你的手走上归途,那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好得,我想要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你温暖干燥的掌心永远不要松开。 第85封 我把你深藏在心里,那样就算你不在我身旁,我也不会寂寞了。 第86封 我说:“あいしてる” “嗯?” &&039;ai” 你笑了:“你说什么呢?” “e ao,vos ao” 你无奈摇头。 我凑到你耳边说 我爱你 第87封 幸好我没有放弃你。 见到你,才知道我有多不舍得。 第88封 我的所有执着和盲目都不是奉献,我是要回报的。 我想要你,我爱你。 第89封 陆栩,我啊,如果看着黄昏或者其他温暖的光芒,就会浮现出,你在阑珊灯火深处,温柔的面容来。 总是忍不住的,这样想。 能和你相遇,是我最好运的事了吧。 从很久以前起,我就一直想要这么告诉你。 陆栩,无论是面对着如何变幻的世事,还是经历了多少变迁的人事,在日后那么漫长的岁月里,我一次都没有感到过悲伤的寒冷呢。 这都是托了你的福啊。 第90封 你的睡眠越来越少,总是很容易惊醒。 只有很少很少的时候,才能看到你还在我身边熟睡。 摸了摸你形状好看的眉骨,又忍不住亲亲你嘴角。 怎么办,真是,好舍不得你呢。 第42封 不敢想起过去。 第43封 我好想你,好想你。 第44封 没有尽头的枯等塑成骨骼, 干涸的心被思念炙烤, 就算要翻越千重万重的山水, 就算光阴长逝,世事变幻如白云苍狗, 还是,想要与你相逢。 只有这个几乎没有可能的执念,是我漫长的时光里,唯一可以凭依的支撑。 第45封 你回来了, 可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第46封 已经到极限了。 九年来的念念不忘,你曾是我那么想念,喜欢,心疼,珍惜的人。 可你身边的人已不是我。 很想这么潇洒地说:“无论如何,谢谢你。给过我足以温暖寒冬的笑容。谢谢你,爱过我。谢谢你,教会我爱。” 可终究还是做不到。 第47封 想要出租车永远不要来, 想要车程再远一点再长一点, 想要开车的师傅开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想要你能在我身边停留得久一点。 第48封 你,以及那些离别和失望的伤痛,已经让我发不出声音来了。 像你对我要求过的,我不会再来找你。 第49封 不要再说你会担心我,我会受不了。 第50封 为什么在爱的时候,心里也是孤独的。 第51封 我知道不能和你联系,不应该去找你。 我知道在你选择不要我之后,这些事,是一场很危险的冒险。 可是,你不知道,我那么久之后,再听见你声音。 才知道我自欺欺人的忘记你 是我和理智分庭抗挣的完败。 我无法,控制我自己。 就像我无法控制怀念。 更无法再狠心一样拒绝你。 第52封 我开始和你单方面的联系。 上班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每做一件小事都发短信告诉你。 快乐的事和你分享。 我们没有在一起,还是朋友,还能问候。 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我能设想的,最大的奢侈。 第53封 一个人过年,在喧闹的鞭炮声中,我倒掉薛思琪特意送过来的饺子。 我讨厌吃饺子,最讨厌一个人吃。 孤寂将我团团包围,我浑身颤抖,蹲下来紧紧抱住了自己。 却听见敲门声。 你站在门外,眉毛上还挂着雪花。 你笑着抱住我,在我耳边说新年快乐,情人节快乐。 差点就哭出来。 第54封 乌鸦问我为什么能等那么久。 其实我想说,我并没有时时刻刻地陷入那样的等待和回忆中,也许就是这样我才默默的走过那些日子。因为一早我是打算和你划清界限,永远不见,忘记你,抛开你,赶走你。 但是你回来以后,我才知道未来是因为不可预料才被称作未来的。 第55封 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沈从文。 第56封 在大二时我就开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做很多事。 大一的时候成绩很不好,或多或少,都会被瞧不起,也很有压力。 那时候,我几乎每天都会幻想,能在云市的街头遇见你。 每天都在幻想,你的样子。 没有奢求相逢,远远的看着,就好了。 第57封 薛思琪说,我不知道陆栩给你的影响那么大。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南川少年史 完结+番外 作者:烟自 第15节 我说我也不知道。 当我最初遇见你,我怎么会知道你对我那么重要。 第58封 和你分开以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留着你的照片。 薛思琪常常劝我再找一个人来爱,受不了她无止尽的唠叨就接受了一个长得很不错的师弟,在一起后,有一次带他去见薛思琪,薛思琪看见他却说:“我觉得他不是很帅啊,可是他有点像陆栩。” 我听到,却不懂回答。 第59封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愣是自己去买蛋糕来吃,同事问我为什么要吃蛋糕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吃。就觉得应该吃才对。 第60封 大学更多的时候,和乌鸦、薛思琪一起过着颓废的大学生活。 后来薛思琪有了叶先生。 他们一起上班下班,一起看学校小区的免费电影,一起吃饭,一起加班,一起回家。 我和乌鸦曾经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 我不知道乌鸦在想什么,我却在想,如果和你拥有这样的日子。 那一定是做梦吧。 第61封 我常常一个人低着头,一路踢石子,双手空空插口袋。 我曾在薛思琪和乌鸦面前诋毁你,说你坏话。 或者在其他好朋友面前也是,多难听就说多难听。 我想让大家知道我从来不在乎。 我想让大家觉得我很洒脱。 我想让大家以为我很好。 好像这样,我就能为自己找到很多的理由,能让自己变得像石头一样没有感情。 但是我心里知道我说的一切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 所以我一直记得你的一切。 第62封 一个人吃饭以后。 也开始一个人去看病打针吃药 一个人在傍晚去跑步,不小心跌倒了就马上站起来,拍拍尘灰一拐一拐地走回去。 好几次忘记带钥匙,宿舍房间没有人,就坐在楼下等,冬天有时还下着雨,很冷,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只好望着人来人往和车流。 有一天睡过头,舍友都走了,没人叫我。只好一个人拼命跑去上课。 曾与你憧憬过的大学,一个人做了很多事,度过很多自由却孤单的日子。 有时会很难捱,也很渴望有人陪伴。 明明知道过往那些无法再当真和诉说的约定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履行了,知道很多事情命运在冥冥之中已经写好结局,知道你决定离开不是因为儿戏,也知道已是物是人非。 薛思琪总说你就是这么死心眼下去也没用的。 我知道。爱有很多选择不要固执比较好,也许搬回南川和非洲乌鸦这些朋友一起相聚、玩闹,这样的活也比现在绵绵无期的等待与煎熬要好过得多。 可是,无论家乡的天空,街道,巷弄,树木有多么的熟悉与安宁,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呢。那么多四季分明的天空,那么多个无穷无尽的黑夜,那么多静默无声的时光。 都是与你一起度过的啊,陆栩。 第63封 终于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这也许就是我最感动的事了。 第64封 你能一直在身边就好了。 我是这样想的。 你这么说。 第65封 你说,有一天,我们要种一棵树。老了,两个人,一壶茶,坐在树荫底下,说起对方以前的糗事。 第66封 你说,傻瓜,不要怕。 第67封 曾在微博上看到一句话, 如果两个人注定要在一起,最终他们总会找到方法找回彼此。 第68封 陆栩,这世上只有一个你,所以我才无法放开手。 第69封 你回国以后有一段时间。 我曾经很想要生病。 我想生病,一场重感冒,一次高烧。 那样你会来看我吧?会给我奢望的关怀和拥抱吧? 我常常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这样逃避责任的离开了所有人,你会不会为我流泪呢 会不会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直至淡忘? 会不会到了一个人的时候,会突然觉得身边的风很寂寥,空气很寂寥,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只留下些许落寞的时间。你会不会再找一个人来爱呢。 会不会偶尔想念我。 第70封 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去想分离之后的事情。 想起那时的我曾经和你约定过,希望如果我们一直不分开。 希望就算有一天,我们中有个人坚持不下去了。 我们都退回好朋友的位子。 然后你想起我,还可以心酸的微笑。 第71封 高中的暑假,你因为跟家里人出国旅行,而没有及时回来军训。 我们好久都没见面。 那时候军训很严格,教官是直接从东南军区请过来的,手机也没有时间用。 每天4,5点就要起来,然后晚上又很晚睡。 很累,累的连想念都懒得了。 有一天深夜接到你电话, 我用被子包着,怕被门外来回巡逻的巡察兵发现。 问你有什么事吗 你沉默了很久,说:“没,我想听你声音。” 第72封 不管你如何推开我,我还是追上来。 我总这么对自己说,没关系的,以后的路,让我陪你一起走吧。 第73封 高中在一起后,我问你: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吗? 你说,嗯,会很久。 我说:有多久呢? 你想了想说,比很久很久还要久得多吧。 可我们却那么早分开了。 第74封 高中和你分开的以后,曾经一次抬头,在教室后门看见一个人 他有一个很像你的背影 我觉得我好象被冰冻在原地 我马上看看自己的衣服头发会不会很难看 后来那个人回头我才突然意识到 他怎么会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过是恰巧有一件和你相同的衣服。 第75封 嘿,陆羽,我喜欢你。 浓得过分的眉毛我喜欢。 总是沉默我也喜欢。 和你一起打牌总是输,我还是喜欢。 感觉迟钝我喜欢。 你的笑脸我最喜欢。 第76封 打开电视只会看体育频道的我,最近爱上了一档韩国的综艺节目 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在家一集一集的看 嗯。 因为我觉得其中一个明星和你有点相像。 第77封 因为想到有一天可能会见到你,我才还相信着未来。 第78封 其实高中和你分开后,我并没有感到特别伤心,也没有哭。 仿佛一夜醒来,只是做了一个略微不同的梦。可是就是觉得有些不同,我开始下意识地拼命念书,好像这样就能保护自己。 当脑子里满是英语单词,化学公式,物理实验,数学辅助线,日子好像也变得不那么难熬。结果真的考上了宁大,薛思琪很开心,我也就跟着开心。 在叶家那次并不是我和你的第一次重逢。 那天之前,我就在一家银行门口看见你,你从里面走出来,开车离去。 我几乎是在看见你那一霎就转身了。 我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当我回过头时,熙熙攘攘,车来人往的街头早已没有你的身影。 那时,我才察觉到难过。 才忽然感到心痛。 才掉了泪。 那是我们九年来,唯一一次的单方面会晤。 一个飞驰而过的背影。 还是被我不争气的眼泪模糊。 第79封 常会梦见你。 有一次梦见高中时的你,你坐在我身边帮我抄课堂笔记,我从梦里哭醒,却只有残灯孤衾相伴,于是又掉了泪。 第80封 爱你很好,连风都知道。 第81封 谢谢你从来没有觉得我不够好 谢谢你守护我的每一分每一秒 谢谢当天塌下来你说也会帮我顶着 谢谢每当想起你的时候快乐都比较多 第82封 我想再跟你一起,牵着川东猎犬,去横崎郊外的马场猎逐兔子,可那样的日子还会有吗? 第83封 我还记得,我们在月亮底下牵手散步。 长长的铁路没有尽头。 那样多好。 第84封 发呆时就会习惯性低着头,薛思琪还嘲笑我是爱上了自己的影子,其实,我只是不希望别人发现我眼底的孤独而已。 在家里呆不下去,时常半夜偷偷溜出去,灯火和浓重的夜色披在我的肩上,让我觉得自己比在人前更有活着的感觉,我一日日夜游在大街小巷,发现天都快亮的时候,干脆就翻上别人家的围墙,听一夜屋檐下的风铃在风中摇晃的叮铃声。 我“失踪”的时候,没人能找到我,除了你。 你根本不像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像一团看不透的雾,只会拿黑漆漆的眼珠子沉默地望着人,你又那么聪明,好像总能猜到我会往哪里走,会在哪里停下,会在哪里迷惑。 其实我偷跑的时候,是不希望被别人找到的。我不想和任何人交流,可我每次都能见到你抄着口袋,慢慢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觉得心中那点隐藏的期盼终于实现了。 无论如何,总有一个人会发现你不在,然后他不会追究你在活了十几年的小镇上也会‘迷路’的蹩脚理由,只会拉着你的手走上归途,那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好得,我想要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你温暖干燥的掌心永远不要松开。 第85封 我把你深藏在心里,那样就算你不在我身旁,我也不会寂寞了。 第86封 我说:“あいしてる” “嗯?” &&039;ai” 你笑了:“你说什么呢?” “e ao,vos ao” 你无奈摇头。 我凑到你耳边说 我爱你 第87封 幸好我没有放弃你。 见到你,才知道我有多不舍得。 第88封 我的所有执着和盲目都不是奉献,我是要回报的。 我想要你,我爱你。 第89封 陆栩,我啊,如果看着黄昏或者其他温暖的光芒,就会浮现出,你在阑珊灯火深处,温柔的面容来。 总是忍不住的,这样想。 能和你相遇,是我最好运的事了吧。 从很久以前起,我就一直想要这么告诉你。 陆栩,无论是面对着如何变幻的世事,还是经历了多少变迁的人事,在日后那么漫长的岁月里,我一次都没有感到过悲伤的寒冷呢。 这都是托了你的福啊。 第90封 你的睡眠越来越少,总是很容易惊醒。 只有很少很少的时候,才能看到你还在我身边熟睡。 摸了摸你形状好看的眉骨,又忍不住亲亲你嘴角。 怎么办,真是,好舍不得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到这里。三鞠躬~~ 我把排版改了一下 第1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