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心侍人》 正文 第1节 以心侍人 作者:关风月 第1节 书名:以心侍人 作者:汪呜/关风月 文案: 坏脾气金主x工作狂小明星,传统狗血,不太传统的渣贱 程颐同小老板传了绯闻,真正的金主冷冷地告诉他:不用回来了。 他托着下颔对镜自视,思索能拿到多少遣散费。助理替他不值,狠狠一拍大腿:“不行!你救过大老板的命!不能就这么算了!” “亲爱的小姐,你拍的是我的腿。”程颐苦笑,为了拍好最近的打戏,他日以继夜苦练,膝盖一片乌青。 化妆师敲门,程颐收拾心情工作。镜中人蓄了不羁胡须,眼神深邃,即将登上城中男士风尚顶尖杂志的封面。 他正在拍摄的《天地》中,主角因武成痴,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堕落往事。不止蓄须,他更被要求增肥。试装时不得不向工作人员连连赔礼,捏一捏自己日渐突出的小肚子:“全赖各位巧手,替我保住饭碗。” 旁人皆笑,主编也捏一捏他的脸,他奉上去任大姐头吃豆腐吃到够,得来一句亲昵的夸赞:“怕什么,你有这张脸,尽够了。” 是么? 他已二十六,上妆时难免晃神。事业上升期,逐渐转型为演技派,稍不注意便是登高跌低。镜中人英俊,成熟,乐观,微微一笑,年轻的化妆师便红了脸颊,偷偷检视自己妆容可有给他留下好印象。 胖了十余斤,犹能吸引许多男男女女目光,却完全不是金主喜爱的类型。 他几乎想象得到大老板看到封面,十分失望,甚至骇然:“我什么时候认识过这种毛茸茸的怪物?” 庄明诚就是这点可爱,一生志趣不改地喜爱娇嫩少男少女。而他自入行时,便以帅气小生形象示人,没有半点脂粉气。人人猜他几时失宠,年年危机重重,却也奇迹般存活到今日。 正是第七年。 程颐颔首谢过化妆师,起身迎向璀璨闪光灯。策划要他拿一只匹诺曹木偶,做出投篮的样子。他思索片刻,“这样可以吗?对,我侧过来丢,像要运球,也像舍不得它。唔,徐姐说得对,这样还可以遮住小肚子。” 他眼神三分天真,既有即将步入三十代男士的沉稳,又不改赤子之心。配上对浮名利禄不及真心的“高见”,应是一篇好宣传。 “话说回来,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它。”他摇一摇绚烂木偶,充满憧憬:“我可以留着它吗?” 拍摄了一下午,人困马乏,托得他精力充沛,总算响起一片笑语声。 结束后立刻便要赶回剧组,他抓紧时间在车上闭目养神。助理亦累得无精打采:“湘蓝台当家娱乐节目请你,别高兴太早,是情人节特辑。一大群人做游戏,你大概只是b part的陪客,出乖扮丑,还要回答辛辣问题。” “情人节,还有一个半月?”他调出行程表:“扮丑又如何,现在好的通告大多给了叶嘉,有一点机会都不能放过。”程颐笑得狡黠,叫人分不清真心假意。 助理小青长叹一口气,邦邦响戳他脑门:“谁不知道他是大老板新宠,偏你又在这个时候和他闹翻!等你做到马影帝那个位置再谈硬气!” 程颐分外委屈:“都是华姐把你带坏,我什么时候对衣食父母不用心?”小青亦无奈,将一大束犹带露水的玫瑰丢在他怀里:“庄明珏送的,小老板整人真是刁钻。不过是看不上你,何至于亲自来和你传绯闻?让亲哥哥知道对他有什么好处么?” “这就是你不如华姐历练处。”程颐真心感佩精干的经纪人,“小老板想脱离掌控很久了,现在不过是拿我做个笺子,开始同他大哥叫板。” “他们兄弟家事,连累你做什么!” 程颐对玫瑰过敏,庄明珏刻意送来,嘲讽之心一目了然。个中还夹了一张卡片,“情深意笃”,正是叶嘉新片的名字。程颐笑笑,“我们是打工仔,自然仰人鼻息。” 他捏捏小青气鼓鼓的脸颊:“替我安排,我会去的。” 当夜饱睡一觉,四点半神清气爽起身,依旧先给金主道早安,接着开始练武。八斩刀,燕青枪,导演喊了声好。为了拍好这部戏,他已连续半年过着清心寡欲生活,金主嫌弃他练出一身肌肉,他也不以为忤,楼上金主拥着新欢春意浓浓,楼下起坐举重挥汗如雨。 庄明诚也拿他没办法。 他演落魄街头演得极用心,用小青的话说:“每一根皱纹都写着被抛弃了好痛苦。” 程颐大惊失色捂住脸颊:“皱纹有那么多?” 他人缘好,连场记都被他瑟缩在旧日练武的废宅中思念妻子一幕感动,这样感人故事,不怕没有人传与金主知晓。 上一秒万念俱灰,下一秒大说大笑。他蓬头垢面地坐在凉棚下喝水,打开手机向金主汇报今日片场趣闻。他们之间交流一向是单方面的,更没有一点情色内容。无非是程颐告诉他“今天导演说戏,演名妓,扭得太销魂了!”—— 间或问他一句:“今晚炖鸡汤好不好?” 也只有这时候金主会回应,闷闷的一声:“嗯。” 庄明诚就是吃撒娇撒痴这一套,只是要程颐黏着他,想想都觉恶寒。这样亲昵口吻已是极限。 华姐人在总部清点年终账目,办事速度雷厉风行。他一条不痛不痒的信息刚发出,便破天荒收到回复。 “剧组盒饭还行,我们在保护景区拍戏,万一掉进来保护动物的毛吃了算不算犯法?不过汤没味道,想念我的紫砂煲。” 冷战一月有余,程颐要开始让他发现自己活得很好,却又有一点不好。 “给你寄过去。” 程颐抱着手机小人得逞地笑,有借就有还。凯旋之日一定还他一锅十全大补汤。 小青不以为然地探头:“不看备注,还以为你是在和亲妈说话。” 程颐从善如流,将金主备注改为“亲爱的母亲”:“衣食父母,当然要孝敬。” 他是孤儿,从未得到过亲人爱护,故此拿出十分演技来渴望庄明诚的爱,金主惯于享受自己救世主的角色,自然对一手拯救的他多几分垂怜。 又是一个月,最艰难的戏拍完便要赶紧减重。恢复身材太急只会显得形销骨立,华胜男人在几千里外,一个电话替他叫来最专业营养师。 程颐感动得泪眼汪汪:“导演这两天看我的眼神就像要直接割了我,明明拍完之前他还每天拉我出去吃夜宵的。” 华胜男笑他:“娇气。” 程颐收敛了神色:“自然是因为有华姐替我看着,谢谢您。” 金牌经纪人不温不火:“嗯,你自己也要争气。”说罢便挂了电话,从头到尾不曾提及金主一句。 她知道他有鸿鹄志。 七年前,庄明诚要他在量身定做的造星计划和见华胜男一面当中抉择,他立刻选择后者。金主眼神怜悯:“她看不上你,别自不量力。” 果然如此,他被挂名经纪人冷落两三年。为一个配角,同样两个月内增肥减重二十斤,接着一头倒进医院,后遗症至今犹然。 好在他幸运,前十八年的孤苦终于反转,十九岁凭借这扬名国际的文艺片拿了最佳新人。趋炎附势的人何其多,不少经纪人与他接洽,他只是笑。 终于得来华胜男轻轻拍肩:“做得还可以。” 一个月后程颐参加节目,俊男靓女,欢声笑语,他也不再蓄须。 主持人夸张尖叫:“好帅!程颐,我们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帅!” “谢谢,谢谢。我也没发现自己这么帅,但这么帅今天也是单身,你们看多不公平。” 大家笑做一团,有人眼尖发现他手上多一枚戒指,白金素戒,起哄要他揭露这个大新闻。他无奈地解释:“这和我的初恋有关啊,我看他就像仰望神。他说喜欢这种款式,我就要在今天戴这种款式。” 深情的现场伴奏退去,一片嘘声,观众热情发问:“初恋现在怎么样了?还会见面吗?” “幼儿园毕业就没见过了,每次路过小学和幼稚园我都会想起她,但是觉得自己很像一个变态。”不待他一本正经说完,气氛便在笑声中达到高潮。 当夜,华姐亲自放他假。依然是熟悉的车,熟悉的司机,他递给司机一沓签名:“念念喜欢的,就说是程哥哥的情人节礼物。” 司机老李笑逐颜开:“程先生,也祝您情人节快乐。” 庄明诚说话不算话,这栋金屋,他终是又回来了,还搬着自己的紫砂煲。老李要替他,他含笑婉拒:“我这段时间没事就擦擦它,看这釉色多亮,是个静心的好办法。” “你不如直接出家。”庄明诚嗤笑一声,只着浴袍,见他回来也无动于衷,只像迎进了新家具。 程颐左看右看,没有旁人,便斗胆猜金主内心波澜汹涌,面上还要口是心非。他寄人篱下,自然要做足态度:“不行啊,出家还怎么做这种事?” 他坦荡荡俯身为庄明诚深喉,眼神诚挚,点亮满天星辰。庄明诚不到一分钟就缴了械,程颐只来得及笑一声,就被压在地毯上狠狠侵入。 他一贯自持,只有这时连声呻吟,柔韧腰肢自觉寻求欢乐,脆弱得不加掩饰。庄明诚自认不喜欢程颐,但火热吐息间他缠着自己深吻,一滴汗沿着青年蜜色肌肤没入紧致双臀,是致命的性感。 庄明诚像要杀了他一样地用力顶弄,程颐抓住他肩头,颠簸中将双腿张得更开。黑暗中他绽出一个模糊的微笑—— 这一次,是自己赢了。 达官贵人豢养优伶,是为取乐。程颐十分自觉,事毕同金主分享一根烟:“小和尚年方二八,剃掉了头发……” 庄明诚尝试戒烟三年,不见成效,两人在夜幕下的落地窗前吞云吐雾,金主嗤笑:“还真想着出家,每年过年初一让你去拜个佛都睁不开眼。” 程颐声音清朗,咬字别有韵味,眯眼又哼唱几句:“只有年假可以偷懒,我不忍心抛弃温暖的床。” “玉堂春已经定了叶嘉,少耍花样,拍好你自己的戏。”两人一般身材修长挺拔,程颐神色平和,只闲话家常,好像他们是平等的人一样:“只是学一学,技多不压身。” 庄明诚不置可否,掐了烟转身离去。程颐烟瘾犯了,很想再抽一根,火光刚擦亮,本该躺下睡觉的金主却在内室传来分明的一声冷哼。 这么霸道,不喜欢他也要拥着入眠,胡茬硬硬地抵在发顶,程颐只想笑。 翌日他早早起身,晨练结束后准备早餐,同帮工的阿姨交流煲汤秘诀,有说有笑。庄明诚顶着一脸起床气下楼,程颐叼着面包片道了声早。金主喜欢烤得金黄,却不能容忍一丝焦苦,他偏偏钟意边缘焦脆的面包片。庄明诚嫌他烦,他也振振有词——“既然被人包养,就要有点被包养的幸福感。我小时候最大理想就是吃烤面包片吃到饱呀。” 他理想可真多。庄明诚懒懒地勾一勾手,待程颐走近时勒住对方柔韧而有力的腰肢:“你为什么想成名?” 散乱鬓发落在脸颊,显得金主有些温柔,程颐坐在他膝头,顺着他的动作腰臀款摆,由着庄明诚褪去自己的睡袍。 为什么呢,这个问题庄明诚七年之前就问过。 程颐相信是他的答案让他在金主心里有了几分特殊,尽管这一点特殊不堪细看,他也不会改变。 程颐扶着庄明诚肩头颤抖地自己坐了下去,对方粗暴的动作令他瑟缩地皱一皱眉,口中犹能调笑:“当然是想要很多很多的爱。” 他看过一本,租书店租来的盗版。一个女孩子毅然宣告:我要很多很多的钱,如果没有,就要很多很多的爱,再没有,身体健康也是好的。 当时肃然起敬,想法却大相径庭。 身体健康第一位,保重自己,以图来日。而宠爱、热爱,盲目的真挚的甚至疯狂的爱,他这样饥渴,来者不拒。 庄明诚不语,只深埋在他体内的阳具愈加火热。程颐眼圈泛红,嗓音沙哑地求饶。庄明诚抚摸他神色靡乱的脸庞:“会有很多人乐意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程颐虔诚亲吻他的指尖:“我只要你。” 小青来接他时程颐已整束仪容,行动间却仍有慵懒意态,自然免不了一番嘲笑:“春宵苦短日高起。” “今天开始和叶嘉拍对手戏,不向圣上请过安怎么行?” “所以还是吹枕头风。” “不对不对,”程颐粲然一笑,举起自己给金主的备注:“是彩衣娱亲。” 《天地》讲的是民国武人故事,一脉拳术同分两支,纵横近代乱世。程颐本是男一号,甘于清贫武道的痴人。叶嘉则是他的同门师弟,天才不可一世,却选择了踏入官场。 两人分头拍各自内容,今日第一场对手戏。叶嘉进组以来剧本一改再改,逐渐由影变为更为复杂深刻的角色。甚至有人提议将他设置为两面人格,再占去一半戏份。 程颐没有异议,只演得更加认真。导演看了他酒中落魄舞醉拳,认可程颐的武术训练:“不能为了讨巧的主意破坏大局,就这样吧。” 叶嘉,人如其名,骄傲如嘉木。程颐在这一场戏要有三分愤怒两分沉痛,并五分追念旧情:“师弟,武林规矩,为官者不能再干涉武林是非。如要再进议事堂一步,你的对手会是我。” 他缓缓摆下迎招叠式,是悲剧英雄。叶嘉应当同他比武,装作不敌,在他收手时偷袭,接着一枪打在他腰间。 程颐比叶嘉练得更深,动作不协调处也只有耐心陪他重来。重复十几遍,导演仍不满足,程颐笑道:“再来。”却是汗流浃背,手攥成拳握在身后,小臂仍然颤抖。 叶嘉终于熟悉,手刀偷袭时一棍扫在他腰间,又狠又快,像有十数年功力。导演赞许,程颐咬牙接下,直挺挺摔倒在地。 叶嘉冷眼俯视,等他对戏,他却迟迟没能站起。 恍惚有人在身边,程颐徒劳地屈张手指,落入另一只温暖手掌,他的声音含了痛楚:“庄先生还好吗——” 他曾替庄明诚挡下一刀,却伤到内脏。醒来第一句话便是这句,庄明诚在他身边无惊无喜:“你这句话,说得真是时候。” “好好休息。”接着不再看他一眼,漠然转身。 显然是怀疑他设计。虽然最后误会厘清,情动时抚摸他身上疤痕,目光仍是讥诮地将他一眼钉透,像是在说:“不过是为了固宠。” 习武,一个力道行差踏错便是内伤,程颐本就疲劳,又正好误伤旧创口,当即陷入短暂休克。 只是这次一言出口,身旁的人却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程颐头晕目眩,却在心底微笑,不,庄明诚永远不会知道—— 从前他是真心,现在才是假意。 打了止痛针后程颐只觉麻木,脑海一片空白,却还记得忙碌的日程安排。他竟然在庄明诚别宅的卧室里——当然,本宅他只见过大门。 “几点了?”庄明诚喂他喝水,他吞咽困难,嘴唇皲裂,卖力地笑一笑:“给我一个吸管。”想也知道金主不会照顾人,但他要作秀,自己一定要敬业奉陪。 庄明诚的手尴尬地悬了片刻,还是按铃叫了人。 程颐长出一口气。 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金主兴之所至。 医生建议他静养,自重伤以来仗着年轻,他从不在意保养,再这样下去只会落下病根。小病频发,严重情况下还会造成内脏淤血。程颐摸了摸空荡的肚子,装作不懂这些概念。 庄明诚又来喂他药,思前想后还是吹了吹,用的还是咖啡搅拌的小勺。程颐险些笑裂伤口,舔净后叼住勺子不肯放,庄明诚一拽也拽不回,挑眉:“属狗的?” “那也要有骨头才行。老板,我饿了。”程颐愉快地回味:“药是苦的,真好。” 尝得到甘苦,就说明尚在人间。 庄明诚没什么反应,看了他一小会儿便起身处理公事。程颐尝试入睡,伤口隐隐作痛,轻笑声传入耳边:“追究你?程颐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想必叶嘉的经纪人会转告他,从此好自为之。当面柔情蜜意,暗里刚柔并济,本就是庄明诚的驭下之道。 叶嘉也得宠不久了,程颐拥着等身大的枕头疲倦地合眼。 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他要抓紧一切时间修养,不能耽搁剧组太久。然而合眼不到五分钟,便有人自身后有意无意搂住了他,火热手臂不去触碰他的伤口。程颐一惊,反射性地攥紧怀中软枕。身旁人察觉他的退缩,眉头微皱,一扬手扯出他的抱枕丢在地上,牢牢将他圈在怀里。 “幼稚。” 程颐喉结紧张地滚动,但这样他会有安全感,一个很昂贵的词。 “不想让我靠近?”庄明诚笑了,手指抚过他颈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冷淡。” 唉,肉体交易,各取所需,斤斤计较真失风度。程颐偷偷翻了个白眼:“不是,只是我不习惯生病的时候有人在旁边。” 不待庄明诚发问,他便老实回答:“多不堪呀,更没有人会喜欢我了。” 庄明诚这下是真的笑了,“说你聪明吧,虚长这么多岁还是朽木不可雕。说你笨么——”他点了点程颐额头,如果他真的笨,怎会留得住自己七年。 罢了,原是你情我愿的事。 “衣食父母今天就喜欢你一次,说吧,想要什么。”庄明诚动作亲昵,程颐听他的恩赐却已有些腻。 “芝士蛋糕,一口咬下去吃不到海绵蛋糕底的那种。”程颐面色苍白,仍是笑意吟吟。方才脆弱的睡容转瞬即逝,庄明诚亦淡了谈情的口吻,只随意吩咐下一声。 不多时一只浓郁可口芝士蛋糕便摆在他面前,程颐以食指一碰:“冰的。” 芝士保存在最恰当的低温度,他自然是不能吃的。庄明诚笑着嘘他:“怎么办?” “你热一热嘛。”程颐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庄明诚极认真地恼了:“热了还怎么吃!”想一想那个画面,更是一脸嫌恶:“一团软塌塌的浆糊,你不如抱着奶油桶喝。” 程颐被他逗笑,大不敬地一戳金主脸颊酒窝:“真可爱。” 会为了一道甜点这样计较,他简直要爱上庄明诚了。对方自觉失态,被他一搅扰,到底也板不起脸。良久,提了一句:“老样子,我安排你去试镜。别的什么也不保证。” ——为了这句话,就算现在要他进行冰桶挑战,程颐也甘之如饴。 玉堂春,民国名伶杨昆华艺名。他颇善昆曲,昆乱不当。京剧大师们拍过一部又一部,珠玉在前,所幸还剩一点可挖掘。昆曲自正音雅乐至逐渐式微,自烟花柳巷至文人雅乐,是一曲波澜壮阔故事。 执镜的江导比当年的华胜男更为挑剔,但他也的确有这个资本,去年拿下了金棕榈的最佳原创剧本同最佳导演两项大奖。 程颐眼眸点亮如星子:“好。” 庄明诚语塞,他们之间从来都这么干脆。旁人总会推脱,撒娇撒痴表示只图真情,唯有程颐一向目的明确,还深谙道是无情却有情。 “凭你,也演得了旦角?”庄明诚语气轻诮。 “尚小云亦出身武生。”程颐舀了满满一勺温热芝士,塌成泡沫一样的确不好看,但熬不过高温磨砺,也是咎由自取。 他笑一笑,要同庄明诚分享,金主能同这一坨失败的现代艺术共处一室已是极限,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 程颐却拽住他衣袖,灵活柔软的舌牵引挑逗,唇齿间分享一匙失败的芝士。 庄明诚替他揩去唇边痕迹,程颐想了想,道:“真甜。” 小青来探病,唏嘘问他:“痛不痛?” “痛。” “有多痛?!”她来了兴趣,“足够痛到你想和他一刀两断吗。” “就像你在痛经的时候被人扔进泳池。”程颐诚恳回答,“但还不够。” 小青吓得脸色煞白,立刻连摸也不敢摸他一下,只小心翼翼地抓住他指尖:“那我帮你推一个月的工作,这太恐怖了!” “不过受伤也好,去试镜的时候可以显得更白一点,不用扑三斤粉底才遮得住你的美黑。”小青才是变脸比翻书还快,“这边电影反正也快结束了,导儿跟你做了半年酒友已经倒戈,现在非常愧疚,逗他一下肯定准假。” “他如果准假,也是为了让我想想最后一幕怎么演。”程颐苦笑,发自内心地担忧:“老年戏年轻人演太难入木三分,何况还要一边万念俱灰,一边心怀希望。” 小青毫无诚意:“不然你去敬老院做做义工?” “不用,现放着一位情感体悟对象。”程颐咬牙,“做不到入戏,我只好代入了。” 庄明诚正准备出门,临行前推门,却看到他同靓丽女助理紧握的指尖。 小青疑惑:“金主是这么用的吗?” 程颐厚着脸皮侃侃而谈:“当然,一个好的金主,就像一本生活的百科全书。” 一缕薄冰般的笑意凝上唇边,庄明诚在门边叩响三声:“可惜你是个文盲。” 程颐没有回头看他,笑容不改,只心底某处淡漠回响—— 至少,学得不敢爱你。 庄明诚面前放着一本杂志,《绅士》当月刊,封面上的人有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他本来不准备看的,这些年他宠爱过不少年轻人,羽翼渐丰便再也不见。 同一个成熟男子谈情有什么乐趣,他偏偏钟爱脆弱又鲜妍的青芽,一手栽培,生杀予夺。 封面上程颐气质内敛,是他身旁唯一例外。 轰然一声,无礼闯入者甚至不曾敲门。他同父异母的二弟笑着扬了扬手中文件:“老头子让我学你勤奋,大哥你就是这样用功的?” 庄明珏初涉纷争,纵有叛逆,亦要仰仗他言传身教。庄明诚没有在意他的无礼:“出去。” 他语气云淡风轻,却难以违背。 庄明珏仍是明亮笑容,休闲西服是骄纵的淡蓝色,勾勒出拉美男模般英挺身材。他利落地放下文件,举手投降,夸张的耳钉烁烁闪耀。 他重新敲门,才被准许入内,不见一丝色变:“这人有点眼熟啊。” 庄明诚轻嗤一声:“喜欢你拿去。” “我可不敢夺人所爱。”庄明珏笑觑他脸色,看不穿对方究竟有几分在意。随手翻开内页,记者提问:你会怎样去爱一个人? 程颐的答案深情款款:“尽我所能让她幸福,我也真的没过分在意会不会有回报。能为喜欢的人做点什么,本身就已经很幸运了。” 呀,不求回报。庄明珏吃吃笑出声,以荧黄色水彩重重勾勒这一行,“大哥,你真该读一读。” 这两天叶嘉同程颐不和,片场纠纷失手伤人的新闻铺天盖地,庄明诚只做练手,吩咐他处理。庄明珏长长伸了个懒腰,“程颐若是对叶嘉趁势追击呢?” 庄明诚没有拿起杂志细读,眼神却久久在四个字上逡巡,只觉白色道林纸竟比阳光刺眼:“由他们去。” “我懂我懂,捧人也要讲究基本法,自己不争气的迟早都会被放弃。把枕边人都看做商品,日子可会好过?” 庄明诚不置可否,只在庄明珏离开后,将那本杂志丢进了垃圾桶。 程颐接到电话,久违的玩世不恭:“你老板觉得叶嘉不懂事,也认为你朽木不可雕,只让我平息事态,谁也不帮呢。” “嗯,理智的选择。我们目前都是公司未来摇钱树,一起炒一炒热度就够了,上升期抹黑谁都等于直接烧钱。”程颐自在地放松了身体,“二少资历尚浅,是要多多学习。” 末尾话音咬得极重,庄明珏没趣地叹了口气:“你在他身边时间最长,我本来以为玩玩你他会气得变傻变老,最好直接变死。谁能想到他根本一点也不在意你。”他亦还击,一点尖刻笑意含在多情眼底。 “不过也是,如果真在意你,这么长时间你怎么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是讽刺他并没得到重视,于公于私都是。 “二少,你还没玩到,当然不懂我的优点。”程颐波澜不惊:“老板喜欢的类型都要精心呵护,我比他们好用一点。” 明明该是挑逗,他却一本正经像在分析数学题。 “我现在倒真想见识见识,更想了解一下你‘不求回报’的爱人方式。”庄明珏亲自买了一本,捧在膝头兴致勃勃地翻阅。 一缕散漫笑容漫上唇间,程颐语气极轻:“戏子的话怎么能信?二少实在天真。” 说罢挂了电话,小青啪啪鼓掌:“庄明珏最恨别人小看他。” “唇齿之利是爽快了,以后少不了麻烦。”程颐叹一声,自己到底还是忍不住一时之气,学不到八面玲珑。 谁都不会知道他说的字字真心。 舆论甚嚣尘上,他同叶嘉一起出席活动时笑言:“这件事恰好被大家知道了而已,这两天收到的跌打药膏都够我开制药厂了。其实拍我们这种戏跌撞难免,叶嘉身上没被大家看到的伤更多。” 他一揽叶嘉,对方十分配合大笑呼痛:“快把你的药膏分我。” 末尾二人不忘宣传:“我们打得这么辛苦,都要怪导演,他真是每一个镜头都精益求精。希望《天地》上映,可以呈现给大家完美的表现!” 一桩事轻巧揭过,叶嘉一向眼高于顶,却亲自到化妆间同他道谢:“没想到你有旧伤,你应该告诉我。” “不,是我该多谢你。”正是有伤,才换来一次公平竞争:“万一接下来抢了你的男主角,可千万不要对准我的伤口再来一次。” 叶嘉难得微笑,直如冰雪破晓:“各凭本事。” 小青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嘉和他相谈甚欢,挠掉了几根头发也没有想明白,十分殷勤地替他跑下山路去买新鲜点心:“快快快告诉我。” “叶嘉正要接公司安排,同童颜玉女捆绑炒作。他走的是白马王子路线,和老板的关系太露骨不利发展。送我个人情,《玉堂春》他的形象最合适,就算是输了,华姐自然会给他相应补偿。”只有庄明诚厌弃别人,没有别人主动离开他。所以只有这样,叶嘉才能顺遂心愿地失了宠。 “他已经上了正轨,就算不做这样的事,公司也不会为难他。”程颐不是不羡慕,只是上次自己试图离开庄明诚,下场太过惨烈。 可能他真是皮糙肉厚,以至于老板“用”了这么多年,仍为着一点好处不肯放手。 小青哼哼:“是呀是呀,看人家微博的粉丝,再看看你。你连张自拍都不发。” 程颐戳她刘海:“网红是一时之计,而且他和我路线不同。” 说罢大大地打了个喷嚏,小青立刻又贴三张暖宝宝在他身上:“那你就自己保重自己,昨天都凌晨一点了还下水,今天补拍就不会发烧到38度!” 最近流年不利,程颐打了个喷嚏,萎靡不已。屏幕一闪,竟然是“亲爱的母亲”:“戏拍得如何。” 破天荒第一次,金主肯额外关心自己。程颐疑心这是还不起的高利贷,却还是忍不住和他开个玩笑,用挂水的手比了个v。 庄明诚看到照片,微微皱眉:“我拨人去看看。”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以心侍人 作者:关风月 第2节 “输两天液就行,有小青陪我,她去打饭,我还有热腾腾的榴莲酥。”程颐啃出一个心形,自觉是艺术品,也按下发送。 金主久久不言,不知是在笑,还是嫌弃。正当程颐同护士辩论是鱼香肉丝好吃还是京酱肉丝好吃时,终于看到他问:“你的戒指。” 是情人节时那一枚,程颐不解,单手敲字,一指禅,吧嗒吧嗒是啄木鸟勤劳的喙:“难道老板你要拿去做成对戒送我?” “生日礼物。” 程颐一怔,这是他第二次听庄明诚说这句话。 十九岁的第一天,程颐冒雨走回暂租的公寓。 刚刚结束人生第一部电影的拍摄,没有专业营养师的快速体型改变让他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而前途仍然未卜。 那时他甚至还没有私人助理,出院时自己拔了点滴前往片场赶工。一出都市爱情喜剧,他演纨绔二世祖,男三十八号。 他戴了夸张的挑染假发,还有材质不明的十几种饰物。 虽然不过一两场戏,他也拍得专注。没有带伞,雨中漫步回住处,浑身湿透时才惊觉对来路不明的金属过敏,自耳垂红至腰际。 好在年轻,一场大雨浇下,冰凉中瘢痕也褪去。程颐乐观地闲步,希望遇到一只流浪猫陪自己过生日。 “阿嚏——!”没有走丢的小动物,他还有流感。程颐三两步跑上略显破败的廉价租屋,自己特地加装的防盗门前却立着一道风度翩翩身影。 他当即怔在原地,嘴张得有天鹅蛋大。 “生日快乐。”庄明诚发梢上也滴了水,他的微笑同这昏暗楼梯格格不入:“不请我进去坐坐?” 程颐像牵线木偶,蹬蹬蹬开门,咔咔咔关门。庄明诚也不急,看了看表,足足隔了三十秒程颐才砰一声拉开门,额头撞在门上:“老、老板?!” 庄明诚挑眉,点头。 程颐诚惶诚恐接驾,他同庄明诚不过风流陈迹,那时庄先生懂了心思尝鲜,事后兴味索然又弃之敝履。 他一点也无怨恨,原是自己选的路。 程颐用冰凉的自来水浇了满脸,才坦然迎庄明诚进门:“多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 他想庄明诚也不会久坐:“不用换鞋了,喝什么?” 庄明诚打量他狭小的居室,虽然只有一厅一室,却收拾得整齐。桌上垒了满满的书,刚打开的电脑屏幕上是“原宿潮人指南”。 庄明诚知道他是孤儿,大凡童年孤苦,总是心胸不够开阔,但程颐好像有些特殊:“吉他?” 程颐自作主张替他只倒了白水,反正其他饮料也看不在他眼内。庄明诚问起,他终究尚缺历练,脸颊微红:“租来的,只是学学。” 教育是很昂贵的东西,他靠奖学金念完大学,余下的路却仍要自己走。 大老板体察民情,饶有兴趣瞥一眼他的电脑:“这个风格不适合你,太花哨了。” 程颐“噗”笑出声来,“是为了角色做点功课。我要演一个很潮的玩家,还特意买了vpn翻墙看秀。”程颐一手插兜,一手压低并不存在的帽檐:“给你讲一段饶舌?” 庄明诚浅酌一点温热白水,程颐少年玩性立时尴尬,恨不得揪着衣角钻进地缝。好在对方仁慈地接过了下一个话题:“我记得公司提供宿舍。” 程颐拆开拎回家的小塑料盒:“合约只提供半年,再说自己一个人住也方便。” 雨水浸透,本就没什么滋味的蛋糕还带着一股塑料味。装饰浮夸,奶油油腻,蛋糕底又太硬。只顶上一颗樱桃是鲜活的红,窗外疏雨惊云,绿了芭蕉。 要对自己好一点,下次应该买十五块而不是五块的甜食。程颐愉快地听着雨声,捻着樱桃果枝甩来甩去。 庄明诚是知道的,公司给艺人提供的三人宿舍合约只供半年,半年内熬出头的纷纷离开,灰心丧气的也向下沉堕。就像东京的牛郎店,三个月后没有基本工资只靠酒水提成。 同样是卖笑职业,自然要多一点竞争意识。 程颐的态度令他微微侧目,这大胆的年轻人随意地赤足在地板上走来走去,裤脚的雨水滴滴答答:“老板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翻员工档案。” 程颐没有接着问下去,他其实有些不敢看庄明诚,孤寂的前半生唯一一个陪他在生日交谈的活人。无论对方有什么目的,他都甘之如饴:“我要煮寿面啦,你吃饭没有?” 他煮沸了水,庄明诚不赞同地皱眉:“你就用这种超市挂面?”他拿起来看了看:“还正好今天过期。” “它过期,我新生。多有缘分。”程颐兴高采烈,温热水雾中面容熠熠生辉。庄明诚一时移不开眼,终于解下袖扣挽起衣袖:“你还有什么菜?” 他煮了鸡蛋,程颐的面条已经煮好沥在一旁,这只不锈钢小锅他既用来热牛奶也用来炒菜,锅底已见锈蚀。庄明诚持在手中却立刻光洁如新,清澈的水缓缓荡漾,他告诉程颐:“四分钟,最佳时机。” 做一颗完美的溏心蛋。 程颐只会煎鸡蛋,煮鸡蛋次次都会煮得太老。此刻见到澄黄流溢,还泛起一点甜蜜胭脂红的溏心蛋十分诧异:“哇,真的和菜谱里的一样。” 他的惊叹大大取悦庄明诚,对方亲自拉开他的冰箱门,被他丰富的食材储备震了一震:“……你买这么多菜干什么?” “逛街是个减压的好方法,我能豪气地一掷千金的地方也只有菜市场。”程颐不好意思地笑了:“老板,我绝对不是投诉你克扣工资。” 庄明诚没理会他,由得他自顾自想东想西,想得眼神发痴。 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程颐专注地看大老板修长手指运刀如飞。小西红柿一分为二,对称如地图册上的南北半球。再切一把小葱,取根部没有泛白的鲜嫩青菜焯过,再用高汤慢煨。 一碗热气腾腾的寿面,卖相亦好看,分红拂绿,三山半落青天外。 “一定要做得这么精致吗?”程颐极珍惜地小口品尝:“味道已经够香了。” 他没抓准时机盛赞老板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埋头苦吃是无声胜有声。 “任何东西想吸引人,都要依赖色相。”庄明诚仍是喝他的水,“你拿到金翼奖最佳新人提名了,恭喜。” 程颐手中筷子锵然落地,庄明诚略一沉吟:“这个消息,算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当时程颐十分感动,多年后才看清金主本质——他根本是忘了带礼物。 “其实我和你同一天生日。”庄明诚不知不觉喝了半杯水,自己亦觉好笑,梦游般坐在这里:“每个人的档案我都会审查,偶然记住了你。” 程颐安静地等他说下去,眼神清朗,是雨后照耀阴霾的第一缕阳光。庄明诚心头似有一盏灯,开关被谁调皮地拨弄了一下,忽明忽暗,欲语还休。 空气里莫名情愫,或可称之为默契。 “你也是一个人过生日吗?”程颐洗净碗碟,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眉眼弯弯:“我赌一个月宝贵工资,不是。” “当然不,有很多人。”庄明诚比划了一个概念,“人太多,太闹,和一个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真是奢侈的烦恼。”程颐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庄明诚笑着看他,似是甘于对坐,四目相对淡如水。 程颐舔了舔嘴唇,心跳如擂鼓:“你送了我礼物……那你想要回礼吗?” 他深吸一口气,勇敢地解开了第一粒衣扣。 雨下得急了,沙哑的颤声暴露程颐的紧张。他不到二十岁,第一次便是同面前的男人,除此之外别无经验。 潮湿的牛仔裤掉在地上,庄明诚将他的青涩看得分明,仍是不动声色。 程颐身材比例堪称完美,庄明诚亦讶异于他的柔韧。在男人身下被侵犯时,程颐往往很安静,同开朗的平时判若两人。也是庄明诚第一次就玩得太狠,压着他抵在落地窗前,弄到他嗓子都哑了,求饶声都浸透了水汽。 他们在泳池里载沉载浮,程颐徒劳地握着大理石边沿,一次次因身后猛烈撞击而脱了力,又一次次倔强地握到指节泛白。 再豪华的泳池,也有漂白粉的刺鼻。 庄明诚不喜欢他的闷,才会将他放弃。那他最好变得识情识趣,程颐克制着自己夺路而逃的冲动,神智清明地褪去衬衫。 他皎洁的身姿介于少年于青年之间,肩宽腿长,腰身紧致不堪一握。缓缓裸露时如蚌壳中一枚自矜珍珠,唯有起伏胸膛泄露他恐惧。 然而这景象仍是优雅的,庄明诚欣赏他的身体曲线,自他紧张滚动的喉结至笔直的腿,程颐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只剩了一条黑色子弹头内裤,也被雨水打湿,半透明地包裹住丰满的臀部。 程颐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有本钱却不懂运用,不知是否该直接臣服在他脚下。但,任人予取予求,又仿佛打破了这一点默契。 庄明诚终于笑了一声,向他扬一扬手。程颐像是迷路的寒冷幼犬,懵懵懂懂跌进他怀中。 天旋地转,庄明诚已将他制服在身下。吻过他冰凉脖颈,轻轻一弹敏感的乳首,在他和着雨声发出第一声呻吟时用力一旋,殷红两点便微微肿胀起来。 程颐的内裤只被允许褪去一半,极尽妖娆地勾勒出腰臀曲线。他依旧很安静,痛与乐都小声低泣,无端便惹起庄明诚的温柔。 程颐自己屈起双腿,双手紧握脚踝。庄明诚拂过他汗湿鬓发,程颐下意识地一躲,因焦虑而紧抿的唇显得有些脆弱。庄明诚掂量了他能承受的力度,尽量温和地将阳物顶入。 但还是太紧了,这样火热而急切地吞吐,庄明诚不想再忍耐,伏在他身上急躁地进攻。粗硬的阳具遽然连根没入,又大幅度抽出,程颐只觉自己被劈成两半,足弓紧绷,快乐得害怕。 庄明诚还算有点良心,会先亲亲他,再毫不留情地干进去。 后来程颐学会了自己润滑,以便他随时使用。浪荡得了无顾忌,庄明诚也再没有这样耐心细致。 第一次高潮时他死死揪着庄明诚散乱衣领,胡乱地摇着头,一缕黑亮的头发咬在唇齿间,狡黠的眼睛水雾朦胧。 他的手也很好看,是画得出理想的手。庄明诚任由这双手抓伤自己,不言不语快速挺动,将粘稠白浊尽数射在他体内时,庄明诚伸出手,指尖接纳了程颐无声滑落的眼泪。 其实他也不想哭的,天已经一直在哭,人更该大笑。 庄明诚挺腰,抵住他不依不饶地征伐,程颐感觉得到浓腻的精液正沿着大腿缓缓流下,眼泪落得更汹涌,连自己也讶异。 庄明诚笑他:“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他耳垂犹有一点红痕,庄明诚并没发现。连自己也忘了方才的挣扎。 喜欢一个人,是任性的过敏。来也匆匆,去也寻常。 旧事重提,程颐反常的沉默令庄明诚隔着万水千山也感到焦躁。那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但谁也不知道,程颐第一次去领奖,他也在台下做着普通观众。 十九岁的程颐被他操得眼圈泛红,得奖后却仍是第一时间来找他自投罗网。甚至会亲昵地缠着他脖颈亲吻他喉结,不好意思地悄声说:“谢谢你,让我知道溏心蛋是甜的。” 他很满意这份生日礼物,毕竟程颐这么多第一次都给了他。他一手造就他,但上帝捏人时可会爱上夏娃? 这件事庄明诚没有想明白,而程颐的答案是:不。 再精致的造物,也只是他手中泥土。 只是泥土亦有七情六欲,爱别离,怨憎苦。 那时庄明诚指上的白金素戒摩擦过他颤栗的乳头,惹来阵阵难耐酥麻。结束后他便亲自戴在程颐手上,指环有些大,程颐一动手,便阵阵轻晃。 庄明诚拥着他:“这个款式适合你,下次领奖,戴上它。” 程颐的点滴快见底,他急着回片场,才终于肯回复消息。老板要拿这只指环比照,做成一对,情意可感,但更说明早就忘了前事。 “——我拿心换来的,普天下再没有第二只。” 不待庄明诚恼怒,他便补上一句:“心脏的价格比肾贵多了,怎么也能换一箱肾6。不如折现?” 庄明诚不再回应,想来是意兴索然。程颐笑笑,埋首凝神研究台本。 最后一场重头戏,也是他的杀青戏。坚持一生武道,外有敌侮贼寇,内有后辈群起叛逆,《天地》的主角要在暮年做出艰难选择。尽管体力已经衰退,仍然接下了想要自立门户的得意弟子的挑战。 他没有想到作为接班人栽培的弟子也会想离开他,甚至想夺得他的声名取而代之。小青读剧本时甚至掉了几滴泪:“试演的时候你就要开始哭吗?” “哭?太夸张了。选择少有人走的路,自然求仁得仁。” 小青若有所思,程颐不再深谈,同导演与总制片探讨。 “加段旁白吧,以主人公视角,还可以穿插回忆。” “我建议不要旁白,一开头连音乐也不要,渐渐淡进来,长镜头从持械而来的紧张弟子们,切到竹林下擦刀的师父。” “先试着拍几条,程颐,你做得到?”导演首肯,却也担心他不够入戏。因关系亲近,程颐露齿一笑:“做不到,就不会还站在这里。” 因是孤拐狂傲的老年,要戴厚重发套。日光刺目,发套紧紧箍在头上一丝缝隙也无,的确闷得头痛。叶嘉却羡慕:“你戴得不多,经常演古装剧才痛苦。我觉得我已经开始脱发了。”苦恼地摸了摸头。 程颐大笑:“有的演,已经要惜福。” 他眼神坦荡不似嘲讽,叶嘉心念一动:“有件事……”他内心踌躇,不知如何开口:“是交浅言深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跟了庄先生七年,却蹉跎一大半时间?” 程颐讶然,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单刀直入。叶嘉索性问到底:“你十九岁就拿了金翼奖最佳新人,接下来两年一路顺风顺水。为什么忽然息影三年?我不信是感悟生活这种理由,去年复出时还有多少人记得你。” “这个故事很长,我恐怕得写下来给你。”程颐不以为忤,倚着树,忽然玩心大起:“会吹叶子么?” 叶嘉好奇地摇了摇头,看他伸指一拂,便捻过一片青叶在手中,折了两折:“要选薄薄的叶子,鼓足了气,一寸也不能漏,才吹得出声。” 他微微合眼,面带怡然,吹一曲温柔小调。 叶嘉倒退一步:“这是《月光海》的主题曲,你息影前最后作品。” “呀,原来你竟然是我的迷弟。”程颐十分唏嘘:“要签名吗?” 叶嘉毕竟年轻,赧然时也赏心悦目:“我真的很喜欢这部,也确实收了海报和碟。”他想一想,一拳敲在手心:“下次请你去我家,麻烦一张张签过来。” “真过分,我可要报酬。”程颐摇了摇头,叶嘉眼神一动:“报酬是我不说破你的小秘密。” 程颐自在地看他,叶嘉离去了又忍不住转身折返:“你息影是因为他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但……到底为什么?” 庄明诚总是会在固定的时间查看信息,早一次晚一次极有规律。有时叶嘉都会被他惊醒,屏幕的光幽幽的,打在他脸上看不出情绪深刻是恨是怒。 而这首曲子只响起过一次,庄明诚迟疑很久才去接,面无表情。对方却是清朗带笑的声音。 情人节他同庄明诚已有约,但已过了固定时间,他仍不时烦躁地轻叩指间,眼神落在静悄悄的手机上。终于一言不发,拎起大衣挟着满面寒霜离去。 叶嘉是忠实影迷,故此听过一次就记得。渐渐也想通个中关窍。 “偷看别人手机哦。”程颐压低了声音,叶嘉下巴一扬,立刻否认:“没有!我只是猜测,你会每天定点和他道早安晚安。情人节故意放他鸽子,那首曲子也是你的专用铃声。” 程颐比了个“嘘”的手势,“谁敢让老板不爽,我不过是略施小计。至于铃声……”他有一瞬恍惚,“这事我还真不知道。” 天下哪有这样驯顺的金主,像被他拴上无形链子,若他有什么不测,立刻便是最管用的警报器。 早在多年前便彼此厌弃,仍不改恶习机关算尽藕断丝连。 叶嘉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是想探听别人私隐。但我总觉得,庄先生喜——” 程颐扫他一眼,叶嘉心头一寒便噤声。 “这种话不要讲,讲出去,得罪的人不是我。” 程颐深吸一口气,平稳情绪。叶嘉略顿了一顿,在他身后大喊:“签名的事还算数!” 真是小孩子,再怎样聪明也天真。 光已亮了,群演个个就位,勇武的年轻弟子面带凝重提棍行来。师父清癯背影立在面前,镜头一低,照见老者无波无纹面容。 倏尔转身,人潮似海为之一震,整个镜头的景深令人窒息。竹叶无风自动,他亦在擦拭自年轻保养至今的兵器。 心要静,要定,是历经人情冷暖的死寂。 戏中的程颐稳如泰山,导演亲自掌镜,激动得手心渗汗。而戏外的程颐神思不属,想起那个背叛他的人。 的确如叶嘉所言,自从庄明诚亲自带来好消息,两人便越走越近。不到一月程颐便搬进现今的金屋,虽然亦有小小心计,但相处可称融洽。 逐渐从不能越雷池一步,到壮着胆子要求庄明诚放下旁人回来陪自己,他做了很多傻事。当时以为身在爱中,现在想来不过是宠。 得人纵容,遗害无穷。 音乐该昂扬起来了,老者眼中精光一轮,摆开毅然架势。几番缠斗,大汗淋漓,徒弟心惊于师父雄浑功力,但,岁月无情。 老者被击败时天地无言,面上却有一丝快慰。 “我已尽了责,拿走了我的名声,就要走这条众叛亲离的路。” 年少成名,引人挑战,纷争不休,无从回避。徒弟若有所悟,眼中流下泪水,长跪在地,成就一场轮回。 ——是所谓心如死灰,犹有一息复燃。 程颐分寸拿捏得炉火纯青,结束时片场掌声雷动。他笑着躬身道谢,接过小青递上的一大捧鲜花。她附在他耳边神神秘秘,程颐亦讶异:“难道是我之前真的惹毛了他,竟然亲自过来。” 年轻的工作人员齐齐起哄,大徒弟抱着他的腰拖拽:“师父!来!给我们示范一下小苹果怎么跳!” 程颐花还没嗅上一嗅,便被女生们抢走,齐声笑着将他推到人群中央。程颐仗着身形灵活,一把捞住叶嘉衣领:“哗,那我也要公报私仇一下。宿敌,来来,穿上裙子一起跳。” 叶嘉又拖了导演,导演一口气拽着女一女二同入战圈。程颐与叶嘉都是老年妆,满面皱纹灵活无比地扭腰摆臀,咆哮着高喝:“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庄明诚的助理亦不顾老板在旁,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程先生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 庄明诚看他同旁人玩乐,想起程颐的笑容。他会对自己引诱地笑,讨好地笑,疏远地笑,千百种情态一一上演,唯独再演不出真心相对。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多年的左膀右臂,助理看出他神色有异,小心翼翼:“其实当年的事,也有误会……” 庄明诚抬手止住他的话,“没有误会,只是我要他生就生,要他死,他便不能拒绝。” 知道又如何,他已坐视疮疤恶化到如今,自然是不在意。 程颐卸了妆,简单冲了个澡,只穿着随意的t恤。他已准备离开,最后环视一眼化妆间,心头忽然一动,掏出手机拨通了老板号码。 月光海的曲调响起,他同时打开了门。 目光相对,庄明诚倚在回廊上等他,面色沉静。程颐摇了摇手机:“换一个铃声。” 庄明诚轻嗤,程颐斩钉截铁:“我不喜欢。” 庄明诚不置可否:“我觉得很好。杀青了,玩得开心?” 程颐死死盯着他,眼中烧出一簇火。庄明诚笑一声去拉他:“我看你是心不在焉,担心什么,接下来的试镜还是舞台剧?” 程颐一惊,立刻摆出笑容:“是啊,担心得不得了。还好叶嘉借了我很多资料,要开夜车咯。” 只有庄明诚会看出自己的破绽,却也只有他,会轻描淡写地一刀插在最致命伤口上。 程颐还是搭住了他的手,身形微微摇晃,庄明诚搂住他的腰,极有耐心地扶着他。程颐咬牙,接下来他要参加一个巡回演出的舞台剧,趁着还有习武的敏感,才敢挑战舞者的角色。 角色要求多情,也性感。金主既然是百科全书,现在该翻到手眼通天那一章。程颐对他甜蜜微笑:“老板,生日带我去predator如何?” “我的确可以带人进去,你要做什么?” 程颐理直气壮:“看艳舞。” 庄明诚眼神幽深,略点了一点头。程颐站得住了,不留痕迹推开他,语气自嘲:“还真有点怀念。” 怀念很久以前他们一起看过的唯一一场电影,一首早就过了气的曲调。 那时他们一直待到听完主题曲才走,相携离开时,他替庄明诚挡了突如其来的一刀,此后天翻地覆。 程颐想着想着,同庄明诚对视,电光火石间似两只死斗的兽。他咬得牙龈发酸,只想揍庄明诚一拳,他不配用这首曲子。 庄明诚看出他眼中嘲讽,眉间隐有怒意,沉吟片刻开口:“程颐,三年。我是不在意,但你耗得起多少个三年?” 当头棒喝,程颐咬破了嘴唇,咽下腥涩血迹,徐徐微笑: “——开玩笑而已,我们走吧。” 五年前。 程颐约了庄明诚看电影,普通影院,人潮涌动。天气寒冷,冻得他脸颊通红,穿着毛领大衣不住跺脚。好在衣着包裹得严密,并未被人认出。他在影院门前等庄明诚,等来时果然只有他一个人。 程颐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去牵他,庄明诚无奈:“手太冷了,放开。” “真是一点也不温柔体贴,我马上要进组半年,你至少三个月见不到我了!”程颐一边嘟嚷一边忙忙摘了冰冷的手套,用温热掌心十指相扣。在他死缠烂打下屏退了一切随从,庄明诚有些不自然,却终究没有推开他。 程颐得意一笑,像安置小朋友一样严肃吩咐:“我去取票,然后去买爆米花,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 庄明诚皱眉:“我不是路痴。” 程颐眨了眨眼:“可我是啊。” 庄明诚便没了脾气,两年来日夜相对,程颐总是这样笑得灿烂,最奇怪的是,他并未觉得厌烦。甚至不知不觉间,已退至自己底线。 庄明诚习惯性地欲点上一根烟,一抬头才看到禁烟告示,无奈地掐了丢进垃圾桶。节假日人来人往,他看着程颐毛绒绒的大衣领口一闪一闪,像在丛林里觅食的小兽。 也罢,权当是给他的奖赏。 庄明诚眼中一瞬漫过温柔,却又冻结为自持。 今日过后,是该趁着机会冷一冷他。 程颐拿到票时已出了薄汗,为防被认出他不由遮遮掩掩,甚至不敢脱下外套。旁人行色匆匆经过,饶有兴致讨论贺岁档的电影:“月光海还可以啊,歌好听!男主角叫程什么来着……长得也不错嘛。” 他哂然,一时情热,竟得意忘形。 于是放心地昂首阔步,理直气壮点了情侣套餐。可乐掺了点水,但不要紧,大份爆米花够甜。程颐折返时不见庄明诚人影,心头针芒一刺,手中食物险些落空。 “拿稳。”忽然一只手从旁替他托住,庄明诚悠然看他狼狈,程颐面色好似一瓶打翻的番茄酱:“你……” 庄明诚拿了一颗爆米花,满溢的香精味:“你多大了?” 他一直在程颐身后,但没必要同身旁宠物解释。 程颐倒不会撒娇撒痴,至多,尴尬地咳嗽一声:“比我大很多的人也有在吃。” 这反击绵软无力,庄明诚扫了一眼票根便直接走向检票口,程颐费力地抱着大份垃圾食品追随其后,视线被挡住险些绊倒。 庄明诚回身略等一等他,隔着纷纷陌路人,程颐百感交集。 这一刻,只这一刻,可算心有灵犀? 老板很快不耐烦,瞥他一眼转头就走。程颐诶了一声跟在后面,报复似地踩了他一脚:“甩手掌柜,一定讨不到老婆。” 庄明诚没有理会他若即若离的小心思,程颐这样也不错。他会喜欢可爱的宠物,聪明一点,但不过分。适时撒娇,聊以取乐。 他不会让程颐懂得他,却早已将程颐透视清晰。 入座,开幕。灯光暗下,程颐悄悄地摸索庄明诚手指,很快壮了胆子,如亲昵舔吻主人的小狗,一寸寸手掌相扣。 他轻声说:“片子可能不怎么样,轻点嘲笑我。”说着声音渐低,自己先泄了气:“至少主题曲很好听。” 的确是简单的片子,大团圆的都市爱情轻喜剧。主题曲却请了一位天后级人物深情演绎,庄明诚本以为自己会想些公务一路出神到结局,不想直到片末字幕浮现,他都看得专注。 眼神中是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动容。 程颐也以为他只是出于礼节,故此自片方logo出现时便插诨打科活跃气氛。小小声在他耳边念:“我们公司放第一个诶,老板你真厉害。” 这风马牛不相及的恭维,庄明诚本不屑理会,却弯起了唇角。 程颐造型干净又精神,像他没见过的大学时代。庄明诚存了几分好奇,看大屏幕上熟悉又陌生脸庞一颦一笑。剧情安排了姻缘天定,他却没来由觉得程颐骑着单车,阳光下特写的笑容是对着他。 心念一动,庸俗的煽情音乐竟也令人放松,庄明诚微微用力回握了程颐早已撤回的手臂。他很奇怪这种时刻程颐怎么不再聒噪? 难道真的陶醉于自己尚显青涩的演技。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以心侍人 作者:关风月 第3节 他感到好笑,偏头一看,程颐的脑袋却已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他连夜赶通告,的确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庄明诚沉吟,终究还是揽过他,任肩头落下温暖重量。 程颐散落的发丝拂过他颈侧,亲昵的微痒令他也不自觉含了一丝笑意。正演到主角向心上人求爱,玫瑰巧克力统统无用,一脸哀莫大于心死。 这时他却又几分漠然,程颐演不出,他还不懂真正的求而不得。 灯光大亮,他也认为主题曲的确不错,想必又会为自己增添不少进账。有眼尖的观众已看着他们窃窃私语,他倒是无所谓,但仍是用外套拥住了程颐。 程颐整张脸埋在他胸膛,睡得昏天黑地,尚乖觉地没有胆敢流下口水。因着大衣遮挡,旁人还以为他是等待睡着的女友。庄明诚气定神闲开了机,果不其然百余条讯息。 程颐在他怀里惬意地拱了一拱,忽然发现不对,茫然探出头来,脸颊睡得红扑扑:“我是不是浪费了这辈子唯一一次的约会机会?” 庄明诚一拍他屁股:“下次睡醒再约人。” 话一出口,便觉后悔。 程颐笑嘻嘻挽过他手,闹市停车不易,司机停在偏僻处。两人一路信步,庄明诚竟有模有样和他讨论剧情分析演技。 程颐认真听,是庄明诚教会他如何欣赏一只蛋壳型椅子(以及古怪的现代艺术),怎样分辨加贺友禅同京友禅……许许多多,品味与见地不是自学便可得来,他如饥似渴。 庄明诚说他求爱演得太嗲,小男生的泫然欲泣,只在二十余岁时管用。上了年纪,谁还买账?程颐不意他这样认真,虚心笑问:“那要怎样?‘啊,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 庄明诚淡薄笑意在唇边:“等你体验过失败的告白,自然会明白。” 程颐心头一动,不及细想变故便发生。夜来小巷少人行,低头擦肩的男子忽然持一柄利刃向庄明诚扑来。程颐失声惊叫:“小心——!” 庄明诚惊诧站住,回身瞬间目露凶光的持械者便已袭来。程颐离他只有一两步距离,纵身时却只觉用力到脚腕骨折。 ——噗嗤。 原来利刃没入肉身时声音这样钝,程颐脑海一片麻木,扶着庄明诚的手缓缓地瘫坐下去。行凶者一晃神,已被回过神的庄明诚当胸踢断了肋骨。 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程颐模糊间看到庄明诚一切无恙,才放心地渗出一头冷汗。一开始仿佛柔软腹部撞在金属棒球棍上,很快瘀伤侵入五脏六腑,冰锥无情在内脏上钻出小孔。 他不自觉死死扣住庄明诚手臂,牙关咬得死紧,却没有呼痛:“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我……” 庄明诚微躬身替他进行简单急救,确保他不失血过多。程颐看不清他面上是否有担忧,但感受得到扶着自己的手在颤抖。他多了几分安心,嘴角戏剧性地溢出血迹。 呀,看来“死前要交代最重要的事”这种情节也不全然荒唐。 人凭一口气,比性命还重要的交托自然倾命相付。 他缓缓微笑,不知和着血迹看起来是否惨烈。庄明诚眼中却闪过奇异神色,止住了他要说的话。 程颐遗憾地陷入了昏迷。 醒来时身在病床,他没有伤到要害,重症监护都不用进。程颐却仍觉不能起身,医生语气随意:“死不了,残不了,躺两个月下地。” 医生眼里,除非生死没有大事。他却还是痛楚难当,心悸压迫得他不能呼吸。 庄明诚一直没有出现。 他出院那天,自己整理衣物。庄明诚施施然现身,只问他一句:“想清楚了?” 程颐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想清楚什么?”他回身看向庄明诚冷静眼睛,呼吸急促:“你怀疑我——” 庄明诚轻嗤:“你是被什么刺伤的?” 程颐跌坐在床,听不真切自己的声音:“不是刀么?” “军用三刃刀,试图行刺的人和我有军火纠纷,可惜选了一个没经验的亡命徒。”庄明诚忽尔一笑:“罢了,看来你的确是什么也不知道。” 程颐喃喃:“为什么?” “没有经验,自然是有把握一击得中。谁会知道我当天身边没有防备?”庄明诚应允了他的要求,又同他走过小巷,更甚者,程颐嗬嗬笑出声来。 庄明诚冷眼扫过他的伤口:“你已经完全康复,不会有后遗症。” “我没死,也是莫须有的罪过?” “你问题太多了。”庄明诚起身,“程颐,我已给你太多纵容。” 虽然调查结果程颐十分清白,但难保不是更深的暗桩。何况,若自己继续这样放纵,迟早会成为别人的可乘之机。 庄明诚牵着他,程颐木然亦步亦趋,下意识捂住隐隐作痛的伤口。庄明诚回身看了一眼,终于道:“回去养伤。” “这些东西统统不用带了。”他轻描淡写,便剥夺他一切自由:“我不会亏待你,你……好自为之。” 程颐甩开他的手:“你要给我什么。” “捧红你,很多很多钱,很多很多爱,不正是你的理想。”庄明诚皱眉,终究还是原谅他一时的任性。若程颐真的无辜,那他会容他在自己身侧有一个位置。 自然,也是为了方便监视。 程颐只觉伤口流尽了血,生机一滴滴从体内散失。而后他整个人开始碎裂,清脆如陶瓷:“……滚。” 庄明诚讶异,随即嘲讽地笑出了声:“别想太多,程颐——” 他气定神闲,一字一句:“你在自作多情。” 程颐恍然笑了,他习以为常地靠在庄明诚胸膛上,喃喃:“有点冷。”庄明诚解下外套搭在他身上,程颐想自己一定连大鸟依人都算不上,但偏偏庄明诚欣赏他的投诚。 “笑什么?”庄明诚懒懒瞥他一眼,手指无意识地缠卷着他的头发。隔窗而视,真是一双有情人。 “没什么,只是想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如果在那件事之前自己就明白痴心妄想的代价,何至于虚耗这几年。程颐轻笑,庄明诚自然懂得他所指为何。 果不其然,庄明诚手指一顿,倏然扯痛他头发。这是在提醒程颐他耐心有限,先前程颐拒绝了他的生日礼物,已被轻轻放过一次。 事不过三。 他们都学得聪明了,懂得留给彼此忍耐的空间。但程颐越来越不明白为什么仍在纠缠,他的手指攀上庄明诚膝头,对方神色一动,他咬牙微笑,手指逐渐上移。庄明诚喉头滚动,程颐缓缓自他身上蹭下去,还披着他的外套。 豪车最大的好处莫过于此,程颐抬眸,诚挚地注视他,庄明诚眉心一皱,似是想要阻止。程颐狡黠地眯眼,以灵巧唇舌释放了庄明诚胯下的阳物。 程颐专注地舔吮着那已硬挺得一塌糊涂的阴茎,庄明诚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直挺挺翘着顶上他英俊面容,很快程颐面庞便染上淋漓情欲水色。他跪得不稳,要靠庄明诚半搂住腰身才能免于磨破膝盖,却仍是以双手捧起那怒涨的孽根,缓缓张开口认真地含住。 他毫无保留地替老板做深喉,腥涩气息并不好闻,仍敬业地以唇舌抚慰茎身每一寸,不顾自己两颊业已被插得微微鼓起,龟头顶上喉中时他已不会因恶心而干呕,反而学得驯顺而柔媚地来回吞吐,不忘抚慰两丸阴囊。 他沐浴后的淡淡水汽萦绕在庄明诚吐息间,程颐甘心俯首做这种事时,无异于怂恿自己将他翻覆折磨。程颐连声呜咽,喘息难续,唇边流下淫靡唾液,口中的阳物却不肯停歇。他膝头一软,挣脱了庄明诚随意扶在自己腰间的手,侧跪在地小口喘息。 如点漆、似多情,风流眉目。 庄明诚心上一颤,抵挡住了他恳求神色,一手横抱在他腰间将人提起,一手揪住他头发激烈抽插:“你自己兴起来的火,反倒来讨饶?” 程颐被拦在他强硬怀抱中求生不得,口腔被顶弄得麻木而酸楚,每一次狼狈吞咽都伴随着含混哀鸣。庄明诚神色一凛,深深一顶似要穿透他喉咙,程颐茫然闭眼,任庄明诚用力一拽,迎着他脸庞射出浓稠精液。 程颐被浇得下意识闪躲,庄明诚却不容他逃避,一股接一股尽数涂抹在他脸上。程颐颤抖着嘴唇,喘息声似鸣泣,庄明诚冷淡地擦了擦手,他便乖觉地启开颤抖嘴唇,伸出殷红而湿润的舌舔净了阴茎上点点白浊。 程颐安静地伏在他脚边,连自己也说不清突如其来的愤懑和无力。此时此刻他也只有看向庄明诚,徒劳摸索身边唯一热源。 庄明诚神色微动,低低叹息。终于倾身拥住他,程颐在他手臂间挺身,双腿大张跪坐在他膝头。庄明诚顺着他脖颈一路吻至胸膛,程颐半推半就地由他t恤推至胸前,露出腰侧青紫痕迹,是方才冲撞所致。 他太懂程颐的敏感,程颐觉得自己就像电视遥控器,庄明诚甚至不必动情,只要按下红色黄色每个按键,自己便会痴态难抑随他所欲。 他环住庄明诚肩头上气不接下气地深喘,对方拥着他的脊背慢慢将他亲吻成一个弓形,程颐听到自己皮带落地的声音。 庄明诚将两片弹性十足的臀肉揉捏掐弄,程颐伸长了脖颈,手指绞着他衣领阵阵痉挛。渐渐额头薄汗,松懈了防御,庄明诚便试探性自翕张穴口探入一指。程颐闷哼,身体顿时紧张起来。庄明诚刻意回避他的眼睛,只调笑般屈张指节亵玩:“这么急不可耐……自己看,你都湿透了。” 他低语的声音极性感,程颐难耐地摆动腰身,终于一推他:“让开。” 庄明诚讶异时程颐已骑在他腰间,挺直了脊梁紧抿下唇,自己探入两指缓缓扩张后穴。庄明诚眸光霎时一暗,按在他腰际的手掌用力得几乎要将他折断。 程颐露齿而笑,似一只小小凶兽:“这么急不可耐?”他傲岸地仰着下颔,慢慢增加到三指,自己用手指玩得腿软腰颤,仍是一边呻吟着一边同庄明诚对视。 他思索片刻,扶着庄明诚硕大的阳物坐了上去。因姿势尴尬,他又被庄明诚拗着腰死命一顶,险些被折断成两半。饶是他不住流泪,眼睛湿润地咬牙用力放松,后穴仍只艰难吞进一小半阴茎。 今天这么热情?庄明诚倒未见得有多惊喜,无言而凶狠地攥着他肩头一压,程颐终于忍不住尖叫,尾音很快逶迤不成调。 在车里气氛容易闷窒,更是令他痛苦,但他偏要如此,也只有如此。 四目相对,程颐急促地哽咽着随体内横冲直撞的阴茎颠簸,汗水淋漓间探舌索吻。庄明诚叼住他软滑的舌,两人同时默契地合上眼,任吻感纠缠,不论前缘。 他几分痛苦几分快意地想,现在是自己借庄明诚发泄。唯有如此,才能暂时揭过所有不堪。 他描摹在自己体内肆意征伐的人眉目,庄明诚凶狠而专注地干着他,雄性荷尔蒙浓郁得令人窒息。 他为什么不早点讲最残忍那句话呢?程颐死死抱住庄明诚,深情注视的同时,牙齿陷入他皮肉—— 这世上最坏罪名,叫太易动情。 几时到达目的地他们浑然不知,庄明诚又让他趴跪着弄了一次才算结束。他衣冠楚楚,程颐替他整束时却连扣子都合不拢。t恤早皱巴巴不成样,衣料接触胸前挺立肿胀的乳首便是一阵刺痛。好在庄明诚不介意,揽过他一身狼藉照样下车。 程颐不得不佩服金主的厚脸皮。 &or是会员制的高级俱乐部,据说也提供“特殊爱好”者的交流表演,但最为闻名的还是夜间舞会。远远望去如一座黑色城堡,程颐不由带了几分好奇。会员自有专属房间,同一般奢华酒店无二,只是各类道具一应俱全。 程颐急着洗漱,寻浴袍时却误打开沉重雕花柜,只看了一眼便“砰”一声合上。庄明诚抱臂看着他,程颐只得干笑。 他收拾清爽后仍然没有找到蔽体衣物,索性大方裸身环顾:“我能不能叫个酒店服务?” 庄明诚一拍身侧:“过来。”他坐在一张戏剧性十足的椅子上,看起来像荆棘与红丝绒的王座。程颐头皮发麻,仍然依言走向他,跪在他手边。 “这么乖觉?”庄明诚嗤笑,替他戴上一张精致的黑色面具,镶嵌其上的石英石熠熠闪耀:“你要体验什么角色。” 这话问得颇不怀好意,程颐消耗许多体力,只得借力趴在他膝头:“一个舞者,又想要爱情又想要艺术成就,可惜天赋不足,练不成舞;猜忌过重,情人背叛。用编剧的话来说,是个寂寞软弱的gay,要浪出神髓来。”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有好几幕肉麻的戏,要演得不滑稽可真难。” 他想了想要涂饰上金色眼影的自己,笑得捧腹:“虽然是男二号,却可以和马诚之对戏。向一哥面对面讨教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庄明诚开了瓶酒,耐心听他讲:“那么谁演你负心薄幸的情人?” “诶呀,我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角色定位?”程颐想了想,道:“是宋昊然。都说他是公子哥玩票,但我看他很钟情有点神经质的角色,可能颇有心得。” 庄明诚淡然回应:“因为他本来就病得不轻。” 程颐欲再问,却被按着肩头锁上了一只银质项圈,倒不沉重,只是有些冰冷,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向庄明诚靠近一点。 老板慈悲为怀地下令:“带一只宠物进场,比较不那么引人注目。” 程颐低头看了看,项圈上竟然刻着自己名字缩写,不由一寒。庄明诚似笑非笑,他更确定这要么是早有预谋,要么是睚眦必报的老板在惩戒他连日冒犯。 更坏的是两者兼而有之。 但他的确要隐藏身份,也只有硬着头皮听话。庄明诚打开黑洞般柜门,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在小羊皮鞭有意无意的敲打下端正了跪姿。 “这也是磨练演技,别辜负我对你的期待。”庄明诚说得轻松,程颐深深俯下身翘起臀部时却不住腹诽。他只得放松心绪,无奈地入戏,将整个人交托给身侧喜怒无常的男人。 程颐驯顺地将双手拢在身后,庄明诚“咔嚓”合上内侧垫了软衬的手镣,将他项圈上的牵引链随意放在椅上。程颐微微发抖,地毯温暖柔软,而他却无一丝蔽体衣物,只得身后不时挑逗般落下的鞭梢在肌肤上摩擦得温暖。他咬住嘴唇,煽情地呻吟,甚至开始渴望那火热的接触。 庄明诚不发话,他亦不敢动,银链那样轻,也不曾颤上一颤。这举动大大取悦恶趣味的主宰:“做得不错,看来你很有天赋。” 这夸奖一点也不令人高兴,程颐苦笑,这令人厌弃的奴性深种,不正是那三年庄明诚加诸于他的恐惧所致。 庄明诚滚烫的指尖抚过他敏感臀肉,红紫淤痕被一点点推揉,程颐禁不住舒适地叹息。果不其然引来嗤笑:“做戏要做得真,这里规矩大,不留个标记给你难免被人怀疑。” 庄明诚递过锁链让他咬在唇齿间:“忍着点。” 程颐低下头去,腰身伏得极低,自脊背至臀线是一条新月般饱满弧度。庄明诚轻巧地扬鞭,清脆破空的响动带来剧烈疼痛,程颐不禁咬得牙龈发酸。 庄明诚在他身后留下“z”字花体纹样,程颐受了这几鞭便已近乎虚脱,面色苍白,只余眼睫抖颤。 他很震惊于老板的业务娴熟,更加唾弃庄明诚这不肯吃亏的小人之心。 看他忍耐着咬破了嘴唇,庄明诚终于阴转晴,抱起他对镜审视,托住他下颔命他看向镜中遍布情色痕迹的躯体,愉悦地问:“如何?” 程颐无奈地抬眼看他,又飞快地低下头去。他毫无掩饰的脆弱令庄明诚心情愉快,竟直接将他压在了猩红床帐上。感受到顶在自己两腿间的热度,程颐吓得连连摇头:“不、不行……啊!再来我真的……真的会死……!” 庄明诚眼神炙热地盯着他颈间象征所有物的项圈:“呵,刚夸你演技精湛,这么快就泄底?我不是教过你,做戏要做得真情假意,浑然一体。” 程颐眼前阵阵晕眩,只徒劳地转过头去,消极抵抗。 ——好在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救他于水火之中。 传音的是俱乐部的侍者,递过入场柬便恭敬退下。程颐暗暗长出一口气,四肢疲软,再无力挣扎。庄明诚背对着他,侧影天光极幽暗。 忽而转身,庄明诚近乎温存地一握他颈间锁链,反手也戴上了银白面具。程颐终于得到蔽体衣物,虽然只相当于一层纱,但聊胜于无。 庄明诚自顾自行去,程颐被他拽得跌落在地,徒劳地大口喘息,只手勉力扯动锁链。庄明诚只瞥了他一眼,程颐便低眉不敢再继续。 还以为不过做戏而已,原来老板是真的很生气。 他亦步亦趋,顺着庄明诚我行我素的力度前行,两人似有残忍默契,程颐总能无声无息地绕开庄明诚刻意行过的障碍,保持得若即若离。 他向左,他亦步亦趋;他向右,他心绪虚空。 庄明诚猛然回身审视他,程颐没有刹住力,额头跌在雕柱上。他下意识想要呼痛,抬首扶住额角,却看到庄明诚压抑着暴怒的面容:“好、好,好!” 他深吸一口气:“这么些年了,你学做一条狗真是学得极好!” 程颐目光雪亮,手指紧攥到发白,面上笑得谦逊:“蒙您教导。” 庄明诚低低笑出了声:“你若早这样乖觉,何用耽搁三年?”他附身挑起程颐下颔,登时掐红一寸。程颐豁然震颤,死死盯住他,颤抖中是不加掩饰的忧惧,牙关紧咬,再逼不出一个字来。 没有三年日夜煎熬,他如何懂得要在今日曲意讨好。 他是庄明诚关在笼中的鸟,要他全心博宠,还要他保持自我。 没用的。 程颐的眼神明明白白这样告诉他,彼此胸臆间皆是血气翻涌:要我屈膝讨好,便只有一张假面情浓。 庄明诚忽而微笑,手指松开他的禁锢,在他脸颊流连:“也罢,是我逼得太急了。你早就认清现实,自然不用再故作清高。” 他手指力度忽重忽轻,程颐青白了面色合上眼,只觉随时会被狠狠掌掴。 出乎意料,庄明诚神色阴晴不定,高高扬起手臂,看程颐一脸视死如归,却恍然想起从前。 三个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对程颐而言,怕都是度秒如年。 第一年,程颐心灰意冷要离开,甚至以自杀相胁。庄明诚去看他,颇为温柔地按着他耳鬓厮磨:“待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等我回来,不好吗?” 程颐的躯体仍然悲哀地受他诱惑,眼中却不自觉潸然流下泪来:“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才看得清你一举一动,你才能免于被怀疑。”庄明诚一生人从未对谁这样耐心解释,他通常会抹净不安分因素。 但,或许是因为程颐十九岁当日,他煮过最完美一颗溏心蛋赠他;或许是因为程颐受伤濒死前没说出口的那句话—— 他想留下他,他便必须留下。 程颐和他倔,他也有的是应付的方法。然而以养伤为名形同被囚禁的程颐还看不清形势,庄明诚故意以熟悉的姿势干他,每一声调笑都在引诱:“这么喜欢我,还想要跑?”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程颐挥不开他,毕竟尚年轻,捂着眼睛软弱地抽泣:“我从没想过你会回应……我救你也不是为了利益。” 他绝望而懵懂地看着庄明诚:“你既然还怀疑我,就不可能爱我。” 庄明诚好笑:“利益?现在还能留在我身边,不正是你的利益。你口口声声不求回报,又为什么满怀期冀?你期待什么?嗯?”他的声音满是蛊惑,身下动作不停,程颐在极度的快感与痛楚中撕裂了身心,愤怒地一拳挥向庄明诚,却被截然拦住。 程颐默然,爱上他,原来已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庄明诚倒没有为难他,只留他一个人在空荡别墅。防卫的人也很安静,来去如影,没人会同他交谈,他几乎觉得自己是一具死尸。 这样下去他的人生会陷入深渊,他一直拼搏至今的人生,他刚刚有了起色的事业。程颐很快从最初的厌恶挣扎变为乞求,庄明诚偶然来访时听得他的哀求,只不值一哂地淡笑:“你不是为了我可以去死吗?” 程颐扑在他脚边,卑微地小声哀求,连自己也不知在絮絮什么,只觉寒天饮雪水,自尊和梦想颤抖着倾塌。 庄明诚踢开了他,用不了多大力气,程颐那时瘦得很憔悴:“——怎么,现在才多长时间,誓言就不算数了?” 他拍了拍程颐几近昏迷的脸颊:“瘦了,我不喜欢抱太骨感的。为了取悦我,你也该振作点。” 后来程颐一言不发,活得愈来愈像幽灵。庄明诚也不在意,渐渐一个月来一次,两个月,三个月。以至于他再出现时程颐还以为他是自己的幻觉。 庄明诚毫不费力地拖起了他,程颐的轮廓突出得只剩一把骨头。庄明诚非常疑惑,不求回报为爱付出的动人故事,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呢? 他很欣赏程颐,欣赏他的拼搏与机警,更欣赏程颐眼底不加掩饰的火热爱意。他一向自我中心,这样无保留呈现在他面前的人,他不会放过。 庄明诚于是握住了他的手:“你当时想对我说什么?说罢,我给你时间。” 程颐漠然:“我恨你。” 庄明诚一怔,随即笑了起来,甚至笑得难以自抑:“……真是太年轻了。” “有多恨呢?恨得宁可死也不想再看到我?”庄明诚玩味地审视他,他不喜欢程颐在和他说话时走神,但程颐要激烈地恨他,他无比欢迎。 程颐很痛苦,拗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庄明诚便牵着他的手来到一张餐桌前,摆了枪、刀、毒药,所有程颐想得到想不到的致命器物。 庄明诚微微俯身,在他脸颊一吻:“动手吧,我亲自替你刻墓志铭。” 程颐浑噩的眼神一震,周身似电流闪动。他迟疑地拿起了枪,他现在没有力气,刀只会越割越钝,保不齐还会崩溃地哭出来。然而扳机他也一样扣不下去,程颐额头渗出细汗,手上发了狠,死死顶在自己太阳穴上—— 磅。 一声空响,他跌落在地,面如死灰。 庄明诚的脚步声优雅地响起,替他拾起枪:“打在太阳穴,不太容易死。真的想死,就张开嘴,用力顶进去。”他吹熄枪口无形的硝烟,而程颐眼中已看不进任何事物。 庄明诚将枪按回委顿于地的程颐手中:“我给过你机会了。” 程颐合不拢手掌,任枪口直叩在地。庄明诚微笑,看他翕动着失去血色的嘴唇主动靠近自己,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再讲。 ——那是第一年的事。 后来程颐再没有那样消沉过,他也做不会年轻的程颐。但总还有一种眼神未变,庄明诚也说不清这异样的刺痛从何而来,但他最终没有动手。 程颐大抵拥有一种坚持,是近似于梦想的愚蠢。 庄明诚丢下了他,程颐只觉他的气息化在空气中像一缕冰,仍然冻得自己脊背生寒。他咬牙扶着廊柱起身,幽寂的长廊里帘幕深垂,不见一个人影。 这要怎么走过去,恐怕已经错过了开幕演出。程颐犹自可惜,乐天地欣赏两侧雕塑和油画,不意忽然腿软,心惊之下便要摔倒—— 有一双手扶住他,对方也戴面具,衣冠革履,只是行色匆匆。程颐不及道谢,对方便看到了他颈间象征所有权的项圈,登时冷然松开他,抖出随身的手帕拭手。程颐恍然,想必是嫌他不洁。 忽然有些狭促,程颐故意又摆出摇摇欲晃的姿势。隔着华美面具也看得出对方俊逸面容,若非性格这样古怪,称得上一句玉树临风,潇然君子。 陌生人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又扶他一把,却被程颐反握住手:“这条路应该少人来,你是第一次到这里?迷路吗?”陌生男子脸色已然雪白,急急撤手又抽不出,程颐猜他可能有点自视孤高—— 这种人也见得多了,当场吐出来也不奇怪。 看他隐忍下的局促,程颐便知自己猜对。为免事态难堪,他沉吟,决定还是松开手。便抬头歉然微笑:“抱歉,开个玩笑。” 陌生人终于开口,显然已经被他气得快要失去风度:“放手!” 程颐又想逗他一下,毕竟他看起来像一只矜贵又易怒的白孔雀。然而不待他的坏心眼付诸实施,便被人按着肩头甩开。 庄明诚去而复返,将他狠狠掷在身后,神情冷淡:“管教不严,见笑。” 对方似赶时间,僵硬地点了点头便离开,掏出第二块手帕一路疾走一路擦拭。程颐暗想老板是否到了更年期,先前一语不合就跑简直是情怯,不到五分钟就跑回来,更像是高中女生赌气了。 庄明诚没有再看他一眼,程颐摸了摸鼻子,自觉而讨好地跟上去。 再愚不可及,也懂吃一堑长一智。 十一 庄明诚在深夜惊醒。 他警醒地探出手臂,只触摸到一只茧。程颐将自己裹得紧紧,趁他睡着便有意无意地离他越来越远,委屈地占据着偌大双人床边缘的一线。 总是背对着他。 睡到半夜程颐总是不老实,长手长脚很快便将被子踢成一团。尽管如此,也像归燕筑巢般将被子在身后团成一座堡垒,抵御他的拥抱。庄明诚念及此处,咬牙切齿地笑。 他伸手一捞,果然摸到程颐汗涔涔的头发。程颐一旦疲劳,总容易发噩梦,何况又是在他身边。 程颐对舞会所得很满意,他饱览眼福,庄明诚也讨回相应代价。他们穿行在声色狼藉中时,程颐身材颀长挺拔,神秀清俊,同一般柔媚宠物大异其趣。他衔若有似无微笑伏在庄明诚身边,眼神只萦绕一位主人,的确吸引了不少目光。 庄明诚慢条斯理抚摸他的脊背,以自身的阴影将他牢牢困锁。 明里暗里觊觎的目光的确令他自得,但如果可能,他更想将程颐做成一副标本。庄明诚深吸一口气,饮尽一大杯冰水,掀开程颐防身的被褥不由分说环住他无力身躯。 程颐犹在睡梦中,身体也遽然一僵。庄明诚唇边笑意消泯—— 如果他不会哭笑,也就不会这样虚与委蛇。 程颐正梦到自己同一条蟒蛇搏斗,迷惑地感到身上一沉,半阖着眼睛呻吟:“嗯……”庄明诚的手臂搂上他劲腰,手指径自向下抚摸。回来之后不知庄明诚是发了什么疯,想要补齐前阵子冷战的缺损一样,本来就弄到凌晨,故此他清理后裸身便卷着温暖被褥入睡,太方便旁人动手。 程颐下意识地挣扎,他才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然而庄明诚打定了主意,他也只得无奈地敞开身体。半明半昧时程颐辛苦地忍耐他的冲撞,嗓子已经嘶哑,连呻吟亦细若蚊呐。 庄明诚牢牢圈着他,脑海中是惊醒自己的梦。他又坐在程颐十九岁那年狭小的公寓里,看他青涩地讨好,心中是不可抑制的愉悦。他也看到程颐捧回奖杯神采飞扬的脸,响亮一吻在自己脸颊,说溏心蛋原来有这样甜。 他按着程颐的脖颈,气息粗重,程颐觉得他的力度不像兴奋倒像谋杀,濒临窒息却也闷死不肯吭一声。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这个梦终结于程颐苍白着脸,拿着枪说我恨你。庄明诚讶异自己为何还没有杀了他,若说是舍不得这皮囊,留他做个玩具也尽够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身上暴戾的力道一顿,程颐潮红的脸颊被温存捧起,他颤抖的嘴唇落在庄明诚冰冷的掌心里,程颐没有睁开眼,偏过头不去看他:“我知道,否则我怎么能活到现在?” “看来你也知道我对你仁慈。”庄明诚将他翻过身,抬高他的双腿再次深深没入,程颐咬着被单一角,仍不肯看他—— “既然如此,你更该有自知之明。” “真的也好……演的也罢,你看着我,就要全心全意。你还能继续演戏,作为代价,对着我,你该演到疯魔。” 程颐再也装睡不下去,痛楚地呻吟连连,只觉颠簸得身体都散架。而老板才是疯魔得反常,是,他一早明白彼此关系畸形,庄明诚亲手抹杀了他的爱,现在却又要他原样表演出来,才肯放他生机。 庄明诚尽数泄在他体内,执他手腕一吻,牙齿徘徊在他的动脉。程颐难堪地蜷缩起身体,庄明诚搂过他,在他身下插入肛塞,要他含着体内粘稠白浊至天明。程颐不再推他,老实地靠在他胸膛上尽力试着入睡。 “……这样的喜欢,真恐怖。”然而累极思维反而活跃,程颐阵阵齿冷:“你觉得值得吗?” “当然值得,这不是你自己向我求来的结果?”庄明诚的声音亦有了倦意,“演得假,我一样会罢你的戏。不过你的下场不会像其他人轻松。” 程颐一颤,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回到被监禁的日子。所以每有失宠预兆,简直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还欲再言,庄明诚却干脆地截断:“睡觉。”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以心侍人 作者:关风月 第4节 翌晨程颐起身时,庄明诚早已不知去向。他暗自庆幸可以不用亲自下厨,心安理得地享受现成的早点。宅内帮佣同他俱是相熟,他自己去递送空盘,立在门外听八卦: “看来真是要订婚了,这么一早就去应闻小姐的邀。” “谁说不是呢,二少爷风头正盛,老爷又偏心,大少爷婚事上再不能错一步了。” 厨娘们看惯豪门生死斗,絮絮择着青菜,俱是冷眼真言。程颐略一思索,的确是听闻老板近日少有新宠,原来是要成家,怪不得省下许多精力折磨自己。 他长叹一口气,直到小青来接他仍然愁眉不展。 这可能是庄明诚出给他最大的难题。 小青替他担心,不住翻检用各色水笔勾了重点的剧本:“什么先锋舞台剧!台词真复杂!你第一次试演,临场忘词会不会非常糗?” “早尴尬过无数次了。”程颐犹能安慰她,捏了捏自己的脸:“脸厚,不怕丢丑。” “虽然演了也没什么用,演性向有异角色还容易尴尬。但不知马天王抽了什么疯,宋少爷喜欢凑在文绉绉戏里也就算了,他一来,小戏台都要被聚光灯照得烧透啦。”小青撞他,程颐肩头被庄明诚捏出淤青,顿时“嘶”一声捂住手臂。 古灵精怪的助理不住打量:“盛宠不衰呀,难道华姐允你接这出戏也是为了结交人脉?得到天王提携从此平步青云?” 她一边说一边吃一粒酸甜酒心糖,程颐但笑:“不,我只是想试试舞台剧。平步青云?就算我有翅膀,他也会撕下来。” 小青茫然,程颐夺走她手上精致的布袋:“给我一颗,有什么味的?” 他几乎吃光了小青所有的糖,六花亭名物果然甜美,小青掐着他脖子哭诉:“日元汇率又涨了!赔我零食奖金!” 剧场气氛同片场有所不同,密闭空间人来人往,幕布的动轴卡在半空,导演正叉着腰大发雷霆,修理人员搭了高高的脚手架挥汗如雨,台上三两对舞伴正入迷地交错舞步。 其中格外清拔的一道身影无视环境喧闹,长臂轻舒揽住女伴下腰。因着排练,他揽住女性的手虚握成拳,不触及肌肤,只以手臂气力阻止她跌堕。 程颐推开厚重铅皮门,阳光浮动似落满灰尘,所有人齐刷刷回头看他。 小青立刻一缩,悄悄塞过白色恋人同明治抹茶巧克力在他手心:“……被骂昏前吃。” 哗,好足的气势。程颐亦肃然,收拾情绪纠葛缓缓迈向台前。 马诚之不在,导演也不同他客套,立刻便赶上台。还好今日不练舞,否则他一定没有力气。灯光也出了问题,三盏灯断路,铅皮门锵然合上,雀跃的黑暗中只余前后错落的怪异灯光打在他面上。程颐对搭档伸出手,微笑:“宋先生,久仰大名。” 出众的舞者冷然转过身来,高傲轮廓格外眼熟。 宋昊然是世家少爷,幺子,话事的祖母宠爱有加,许他做个票友,由着自己的天性挑拣戏份。不求名利,只求“艺术”。不像旁人眼红,程颐倒是对他天然存了几分好感,故此伸出的手冷落在半空也不介意。 宋昊然抱臂看定他,一语不发。白衫白裤,谪仙也演得。程颐不改笑容,错身上前,手臂没有撤回,而是在他胸前一斜,脚步一转,躬身做了个极优雅的回旋:“王子,请赐我一舞。” 宋昊然一愣,随即入戏,同他乞求的眼神呼应,身姿一点,如两只临水照影的鹤,好看煞人:“你不配。” 程颐看到他戏中含笑的眼,也打点精神应付,神情转为酸楚怨毒。两人负手,只以双腿圆舞,是剧情中《快乐王子》的怨偶版,不再得王子青睐的燕子变为夜枭,鼓点节奏激烈,气氛剑拔弩张。 宋昊然演舞团的导演,为了扬名无所不用其极。欣赏程颐的角色时情深似海,一旦发现有更好的演员便立刻将他抛弃。 虚虚实实,程颐额头已渗出冷汗。宋昊然处理得极恰当,分剖人物性格如寿司大师沿着肌理片开鱼生,浓情又薄情,恶毒又迷人。每一个肢体语言都强势掌控主导权,要想和这样我行我素的演员搭起戏来,实在耗神。 这样戏目程颐有些尴尬,好在会参加这种剧目的都是怪人。只有叫好,更是放任他们灵感去演绎。程颐到底气虚,念台词时竟脑中一空,唤不出宋昊然剧中名字。 戏戛然而止,宋昊然眉头愠怒。程颐连连致歉,然而接下来又忘数句。 有人替他解释:“这两天赶档期太累了吧?第一天来不错了。” 宋昊然却拂袖而去:“我既然能提前一个月开始彩排,你自然也可以。” 程颐呆在原地,旁人摇头咋舌:“别和宋少计较,他不食人间烟火你也知道。”说着便是一阵莺声燕语,女主角比预定时间迟了两小时,一来便拢住导演手臂:“三环太堵了!我昨天打的针又消不了肿,看看,就在嘴角这里,有没有更翘?好,我也知道我最美呀,不然你们怎么会等我这么久。” 她一番喧闹,连消带打将所有人赶下台去,骄傲万分地排演独幕戏。连还在脚手架上的工作人员也不得不下台,同程颐笑言:“喏,真正难伺候的角儿在这儿呢。” 程颐释然,忙里偷闲去后台找宋昊然。 宋少一见他便满面寒霜,程颐抢占先机:“一见面就对我这么有敌意,恐怕不利于合作吧?” 宋昊然抱臂冷哼:“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程颐摇头:“真不明白——但,宋少做了什么我可能想起来了。”他恍然大悟地一拍掌:“你这么洁身自好,恐怕不屑于去那种地方吧?昨天一定是第一次,才会迷了路。” 宋昊然和他隔着三张椅子的距离,像是多碰他一下就会被感染。想起方才,程颐不由感叹他敬业。 “我是为了取材!” “那么我也是。”程颐一脸坦然,宋昊然果断反驳:“你这种人演这样的角色,根本不配。” “看来宋少很喜欢这个剧本,难道你不觉得我这样的人——” 程颐发自内心微笑:“更能演好这个角色?” 他趁宋昊然生闷气补上一句:“毕竟有生活体验呀。来来,不要生气,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我不必向你解释什么。想必你也明白我们不用做朋友,只要一起演好这出戏。” 他再次向宋昊然伸出手去:“就算我一直是那里的常客,昨天也只为赏舞。这个理由,够不够达成暂时的和解?” 宋昊然不再防御,只抖出一次性手套,套在手上才肯同他握上一握,慢条斯理:“我不信你,但我要对这出戏负责。” 他的握手倒是恪尽礼节,虽然立刻将手套扔进了垃圾桶。 程颐颔首:“那我也有个小小的建议,你不如直接穿防毒套装同我对戏,免得每次结束后都要洗得脱层皮。” 宋昊然板着脸,没有接他的调戏:“台上是台上,台下是台下。”说着转身离开,若非步履优雅,几同逃避瘟疫。 程颐笑叹着径直接了响起的手机:“小青你这个乌鸦嘴,我真要昏过去了。” “嗯?你有这么大压力?”却不是小助理,程颐来不及惊讶,就听到叶嘉诚恳建议:“那就放松一下,来我家喝茶。” 十二 程颐拿着礼物上门,洁白纸封蓝色束带:“这叫魔方拼图,一张图可以拼出三种不同的图形,消磨时间利器。” 叶嘉微扬唇角,替他开门:“真有时间可消磨再说。” 年少壮志,谁不是争分夺秒。 程颐颔首:“你就当是来自老年人的寄望吧,寄望你们可以闲下来,分一杯羹给昨日黄花。”说罢十分惋惜地摸了摸脸,终于引得叶嘉笑出声:“随便坐,你要茶还是酒?” “说好喝茶,当然要尝试白马王子的茶艺。”叶嘉单身独居的公寓并不豪华,甚至如耀眼雪洞,每一样摆设都方正得只余棱角。程颐有些讶然,叶嘉转身泡茶,杯盏皆讲究,据说是画了模样请人定制:“尝尝看,你要喝酒我也没有。为了练戏护嗓,暂时被迫戒酒。” 他无奈地比了个手势,程颐浅尝,略一思索又尝一口,高深莫测地不讲话。叶嘉立刻坐不稳,眉头一皱,程颐才笑出声,找到几分欺负小朋友的乐趣:“想不到你泡茶的手艺这么精到。” “这是我消磨时间的方法。”叶嘉面色不改,但拆礼物的速度十分欢快:“唔,我想这也不是份太差的礼物。” “拼图和泡茶都能磨人的耐心,耐心一足,也就不容易生气,对不对?”他面色有些古怪,很快低下头去。程颐怔了片刻才明白他是尝试着安慰自己,“是是,你这么年轻,却懂的这么多,让人惭愧。” 呀,年轻真是可爱。 叶嘉似乎有些不满:“你一点也不老,来,我也有礼物送你。”说罢直接牵过他的手,程颐连忙小心放下茶杯,十分不适应这样的单刀直入。 叶嘉领他到书房,一样很多很多书,从书脊和无数枚便签条便看得出不是虚应故事,程颐十分危机,后起之秀个个这样用心。 叶嘉拿起桌上两三张碟片递给他,每张都光洁如新:“你录过的唯一一张cd。听说根本没发行,只有公司内部档案回收处还剩下几张,我当时还是学员,半夜偷偷翻墙进去找了一晚上。” 程颐真的呆住,接过那张只有一首单曲的碟片时手臂轻颤:“是,为了替不得不参演的偶像剧造势。其实我唱得很难听。”他想了一想,“不过终究还是演得了偶像剧的年纪。” 叶嘉一股脑将其他几张都堆在他怀里:“这都是我喜欢的碟,你演过的戏。现在你真人站在我面前了,告诉我,你真的老了吗?” 程颐抚摸每张过时的浮夸封面,百味杂陈。看得出叶嘉口味挑剔,留下的影像中都有他自己喜欢的部分:“……这也是我钟意的作品。” 他喃喃,没有看到叶嘉耳垂微红:“尚不算太老,还能唱更多跑调的歌逼你半夜翻墙。” 叶嘉被前辈的狭促逗得脸色青白交加,猛然转身低声道:“我现在大抵猜得出你为什么中途放弃,这张cd也是,在你忽然息影时被撤下。我当时很不理解。” 程颐呐呐无语:“想不到你真是我的迷弟……唉,看你竟然能听出那么没名气的曲子我就该想到的。”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默默无闻。”叶嘉立即呛声,程颐赔笑推他:“好好好,知道你是真爱,等下挨个替你签名。再不回去茶要凉了。” 叶嘉任他轻推,忽而回身对他深深一鞠躬:“对不起。” 程颐沉默,无奈地想他要抬起头来哭了可怎么办:“没关系,你也帮我达到了目的,不算利用我。” 叶嘉仍然不语,平日里骄傲得像个小王子,现在却眼圈红红,一定能激起很多人的母性。程颐也不禁有几分温柔:“还是说,利用别人就可以,利用我就会很难过?” 叶嘉赧然,咬牙点头。程颐却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起来:“你、你到底是有多喜欢我啊!哈哈哈哈!” 他笑得不得不捂住了肚子,叶嘉满心伤感被他一搅,也只有恨恨:“不好笑!不好笑!” 小朋友气鼓鼓地去泡茶,不忘塞给他名医联系方式,据说对他的后遗症有所研究。程颐托腮看着他:“这么喜欢我,不如把角色让我?” 恶劣的成年人,得寸进尺。 不想叶嘉当真转身,十成十的认真:“我也觉得你比我更适合这个角色,而且我手上有别的机会,我正在考虑。” “但我若主动退出,别人难免猜疑你的渠道。所以还是这样最好,我相信你的能力,到时也会顺水推舟。” 叶嘉很宝贝那些碟片,尤其是他做梁上君子搜来的那张,立刻抢回手中,程颐却不放:“之前你可是一点也没露形迹,怎么忽然这么夸我?” “还不是为了做足好戏给别人看。”叶嘉倨傲一笑,“而且我总觉得太早暴露,呃……不太成熟。” 叶嘉终于放弃和程颐抢夺,“我欣赏你的演技,当然努力向你靠拢,这才是最棒的崇拜方式。”他指着程颐的眼睛:“现在我还做不到,但你仍然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执着。《玉堂春》要一个全心全意的艺术家,也许还有别人适合,但我只能想到你。” 程颐捂住心口:“请问你还缺不缺男朋友?” 叶嘉没有理他:“其实现在暴露我的、咳,小爱好,也不是最好时机,但我想你会需要一个朋友。”他讲得忐忑,程颐郑重地和他握手:“那,恭喜你,得到了偶像的好友资格证。” 程颐兴致勃勃要给叶嘉签名,叶嘉却十分宝贝自己的珍藏,如临大敌般把他轰出门去,临别露出两只红通通耳朵:“你的戏我都会去看,演得不好一定狠毒地嘲笑你。” 程颐配合地做惊恐万分状。 小青担心他被叶嘉生吞活剥,一见他回来果然眼眶泛红,还自言自语地笑,当即编排了一整出刺激戏码,愤怒地要找叶嘉约架。 程颐唤住她,对镜滴了几滴眼药水,虽然心绪激荡,但神清气爽:“我喜欢他。” 小青吓得呆若木鸡,就像听到叶嘉表白心迹的他自己。 十三 程颐同叶嘉保持了联系,朝气蓬勃的后辈令人心情愉快,更令他有自信立在冷眼的宋大少面前。排练继续,导演占据的旧剧场阴冷潮湿,而顶灯仍然没有修好。 女主角习以为常地迟到,并张着手臂将所有人都赶下台去。作为男一号,程颐也纳罕宋昊然对她的容忍。果然是对剧目负责的主演。 顶灯维修组被赶了三四次,骂骂咧咧地摔了扳手。然而女主角是另一项上座率保证,程颐也只得同剧组同仁一起欣赏宋大少强忍怒气的脸。 他同宋昊然的戏,分开极顺利,合在一起便百般不适意。 宋昊然的浪荡公子要来勾引他,程颐十分开心,同小青偷偷讲:“每个gay都不能抗拒宋大少那张脸,借戏过瘾,我死也值了。” 却只有自己心知,他也有点怯场。风流又有才华的舞团一把手看上了他试演的舞者,把他捧到天堂,又一秒摔在地狱。一共有两场激烈的共舞,一是初遇的挑逗与情热,二是结束的暴戾与厮杀。 宋昊然对待女士分外绅士,对他似乎也准备如此,手揽在他腰间像断路的机械臂,程颐在他臂弯里旋转,只觉腰间顶着一把三角尺。他无奈地看向僵硬的宋昊然,试探着先软了步伐,等他慢慢跟上。 宋昊然没有领情,导演先坐不住,合拢手中纸筒冲他们大喊:“宋少你搂上去!给我紧紧地缠住他!不然我给你们放一段动物世界蟒蛇交配?!少浪费时间!重来!” 全场哄然大笑,程颐摸了摸鼻子,偷眼觑到宋昊然深吸一口气:“不行,给我五分钟。” 他转身离开,导演气得摔了纸筒。程颐连忙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也跟了上去。 宋昊然果然在幕后抱肩冥想,听到他的声音眉头皱得更加纠结。程颐自从得到爱心鼓励,整个人豪气万丈,当即站定在他面前:“宋先生,你……还是处男吧?” 宋昊然立时瞪大了眼睛,如果他真的是条蛇,现在该是狺狺吐信。 程颐立刻举起双手后退三步:“我没有恶意,你演得很好,跳得相当专业,台词功底更不用说——” “收起你无用的恭维,有话快讲。”宋昊然决绝地合上眼,拒绝看他。 “但是你太标准了,标准得没有活气,更没有导演那种‘春天到了,交配的季节又到了’的气质呀。你没听他说,我们要演出小黄戏的感觉,要让台下所有观众都高潮。”程颐面不改色,学赵忠祥老师声情并茂,宋昊然听得十分难以忍耐。 程颐看他神态,已猜到几分。处男或许夸张,但,一定是只会用一种姿势的乖乖仔。于是愈加大胆:“你也知道舞台剧和电影不一样,借镜没有特效掩饰,要你实打实地身体接触,你就不可能逃避。” “你到底想说什么?!”宋昊然有些烦躁地低吼,一出口便觉失态,悄悄看他两眼。程颐走近他,自觉胆大包天:“来,试试和我接吻。” 宋昊然惊得一头撞在墙上,噗通一声吓得场外工作人员皆敬佩:“宋少要为艺术献身啦。” “别这么看着我,第一次拍吻戏我也紧张。实在过不去就偷偷试试,真有感觉就交往,没有感觉,神秘的面纱一揭开,反而顺畅。”程颐耸耸肩:“一般都有用,你考虑一下。” 宋少就算生气,也是秀色可餐,程颐忍不住补了一句:“对你,可能还需要更极端的方法。不过为艺术献身点到即止,不用那么惨烈,对吧?” 他调戏了宋少之后一溜烟逃跑,留下宋昊然一个人呆立在墙边。 和他——接吻? 宋昊然脑海中冒出这个荒谬念头,手指却鬼使神差拂上自己的嘴唇。他不是没有过经验,但却从未耽溺于此。这样提议本该令自己感到耻辱,但一语却置肠中冰炭,起坐不能平。 他清亮的眼睛神色幽深,程颐的表现尚可,所以他才能容忍对方这样无礼。但他还是不了解程颐的人,程颐的身体。 他记得那天自己走错了路,莫名的尴尬和不适让他有些鲁莽地撞到了程颐,扶起他时—— 宋昊然捻了捻指尖,程颐腰间紧致的触感同方才失手碰到时,一般无二。 宋少消失了几天,据说是赶档期。只对他格外殷勤的女主角同情地昭告天下:“唉,他入不了戏呀,都是因为对手戏的人水准太差。” 程颐一笑置之,趁此机会准备试镜《玉堂春》。 张爱玲唏嘘过多次,人生最重要的大考,天色阴沉沉压下来,走廊里同学神经质地大喊:“再考我一题,快!”声音凄惶,时间却分秒流逝如滴血。 程颐也是这样心情,紧紧攥住小青外套上的绒毛球:“万一、万一要我即兴编一段怎么办,我不擅长这个。” 小青心疼自己的兔毛大衣被他捏得变形,伸过手给他捏,程颐却果断放手。她想了想,捧出手机:“别紧张,不然我念叶嘉用小号偷偷写的知乎给你听?” “是回答‘如何评价程颐及其演技’的,两三万字呢!” 程颐被呛得咳嗽,心神反而平定下来:“也是,就算失败,我还有过好时光。” 英雄迟暮,犹有传唱。 江鸿看起来十分书生气,身量不高,讲话也轻声细语,带着些南方口音,一看便知是创作甚至学者型的导演。程颐在他家中试镜,他温和地让程颐随便坐,捧了台本在膝头,抬一抬老式的圆片眼镜,一双平静从容的眼,却令程颐几乎抵受不住。 其他几位制作人员的到来缓解了他的紧张,他甚至还有空闲喝一杯茶。江鸿的太太微胖,和蔼地问他喝咖啡放几勺糖:“你们这么大的少年仔都嗜甜,吃多坏牙的哟!” 程颐想,杨昆华也嗜糖,五十余岁逝世前,在台湾的病房偷吃布朗尼蛋糕。贪甜和年纪无关,不过是心境罢了。他微微笑:“是,我也一样。” 除了江鸿,还有已遴选出的男二同编剧,男二是杨昆华亦师亦友的同道者,一位戏曲改革家。虽然梨园行里屡传绯闻,他们却始终谈戏交心,程颐以个人偏见将此定义为柏拉图式的爱情,发乎情止乎礼,也可以有君子的爱情。 他很好奇这角色会定下谁,一转身却干咳起来。 江鸿亲切地拍了拍宋昊然的肩:“小宋来了,坐坐。” 宋昊然神色平淡看着他,程颐却感到其中几分戏谑。 人都到齐,戏自然开始。江鸿讲话慢条斯理,只说不要紧张,大家都是拍戏的人,互相交流一下。 宋昊然亲自划戏,看着他的眼神带了挑衅与审视,程颐随和应对,自他手上接过简略台本的一刻,对视目光互不退让。 要他展示的这段,是杨昆华父亲去世。其时他正在后台上妆,台前不过是戏园普通观众,并非权贵包场。若要抽身回去吊唁,也可理解。 但他上好了妆,放下了笔,踏过红鸾帐,声启昆山腔。 程颐站定,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眼神清亮。好的演员,一颦一笑都是积木,随时可以打散重造。他不再是籍籍无名的程颐,而是名震天下的杨昆华。 他在对镜理妆,眼神纯粹只是专注。忽然听到某个消息,他持笔的手在抖,自手腕颤抖至指尖,镜中人低眉一刹,忽而以颤抖不休的手,挽灵动的兰花指。 手势微倾,他眉目漫过凄楚,眉角落下的青痕却丝毫不乱。他抿过唇上朱红,眼睛湿润,却忽然笑了:“角儿有角儿的尊重,除非天要我死在这戏台上,否则戏里头的哭笑,就是我的哭笑。” 说罢放下笔,手势稳如泰山。他目光又恢复雪亮慑人,眉眼含笑,扬身登场。 程颐也不知这戏里的台词杨昆华是说给谁听,但他却想说给自己听。他一气演到掀帘转身,竟没有人打断他。 没有人讲话,宋昊然看着他的背影,近在咫尺,却又好像下一刻就会消失在更高更远的地方,又骄傲,又残酷。 江鸿摘下了眼镜,沉思半晌,才缓缓拍了拍掌。旁人大梦初醒,也跟着鼓掌,程颐行了漂亮的谢幕礼。 他离开后,宋昊然听到编剧和导演商讨:“原本想他的外形可能不合适,但我们也的确要一个柔中带刚,有韧劲的人。” 程颐要忧郁,也可如潇潇梧桐。他的风情,是粉白荷瓣下微苦的莲子,一种水墨的情致。 宋昊然轻叹一口气,虽然不情愿,被问及意见时,还是点了头。 第二天程颐在剧场见到他,如常打招呼,接着便放下包开始换衣服。排演期间主演们共用化妆间,他也毫无顾忌地在程颐面前脱下上衣。 他微微阖眼,仰起脖颈,黑色高领毛衣褪至胸口,露出光洁侧腰。不是穿这种衣服的季节,宋昊然看到他锁骨上一闪而过的爱痕。 程颐没有问昨天的结果,也没有问他这几天的缺席。自顾自开了矿泉水,额前散发随手别了只发卡:“提议考虑得怎么样?” 华姐比他还关心,一早通知他大事底定。程颐看谁都是好心情,甚至敢再次狭促地捉弄他。 然而还不待他眨一眨眼,宋昊然便猝不及防将他抵在墙和自己之间,虽然还是不想接触他,却用了标准的韩剧男主姿势。 ——不是不走偶像路线吗,为什么眼睫毛这么长。 宋昊然疑惑地看着他,这下轮到程颐惊讶:“剧本里的新动作?” 宋昊然郑重地摇头:“不,我决定接受这个愚蠢的提议。” 十四 程颐抵住他认真低下的头颅,肌肤相触果然令宋昊然迟疑,只一刹便听得砰砰敲门声,导演喊他们滚回去工作。 最好的时机已过去,程颐心有余悸,表面功夫都没敷衍,快步跑走。 说着玩玩是一回事,真被老板知道…… 程颐打了个寒战,他怎么也没想到宋少会当真。 宋昊然站在他身侧,台上是女主角独舞,神色悠然不可一世,倒很符合剧中形象。宋昊然没有看他,只陈述事实:“这两部戏我都要做到最好,你既然拿到了角色,必须全力以赴。” 他想一想,又觉得这样讲话太硬。偷偷觑一眼,程颐依旧含着三分微笑,眼神避他很远。宋昊然顿了一顿,听到自己僵硬的语气:“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我得学着接受你。” 程颐见他强忍着浑身的别扭,硬要拉近和自己的距离,不禁感念,体贴地和他站远了些。果然见宋昊然神情明朗:“不用逼迫自己,水到渠成就好。” 宋昊然笑看他自己打脸,程颐脸皮厚,不以为意:“那个提议我是捉弄你,你不要介意。”说得自己都有几分心虚,心知庄明诚出门几日,轻松得原形毕露。 唉,他敲了敲自己的头。 宋昊然便也不再言语,眼神有点发怔,不知在想什么。程颐却忽然精神一凛,他奋力推开宋昊然,宋昊然见他靠近便下意识地退后,眼看着他疾跑上台—— “小心!”程颐只来得及短促地喊一声,便不得不扑倒台上的女主角,一直没修好的顶灯轰然砸下。 全场哗然,女主角立刻乱了方寸,醒过神来哭得花了妆。顶灯离程颐的头只有几寸,若非他用肩膀横挡,又有惯性俯冲,只怕舞台上会流下一地脑浆。 饶是这样程颐也被砸得短暂昏迷,宋昊然见他被人拉开,手臂颓然撞在地面,骨折的回响空荡得令人心惊。 他忍无可忍,一把退开乱了方寸的工作人员,俯身抱起程颐,让助理安排急救,会比救护车来得快些。 他本来还在犹豫,万一抱不动岂不是尴尬,毕竟程颐和他身量相仿。但出乎意料,程颐很瘦,意气风发下藏着伶仃的一把骨头。 宋昊然皱眉,助理见他竟然容忍血污溅上衣服,惊讶地说不出话。宋昊然从不在意旁人看法,当下却理直气壮地抱得更紧了些。 这件事连华胜男都是在程颐醒来后才知道,剧场一片杂乱,媒体蜂拥报道女主角花容失色,宋昊然又中途截人,小青得了消息才气喘吁吁地跑来。 程颐伤得吓人,好在只是皮外伤,左手打了石膏,肩膀也十天半月不能动弹。睁开眼时他视线涣散,对焦一个人影便开口:“怎么死了……也还、还是你……” 已经换过一身新衣的宋昊然挑眉,程颐又兀自絮絮:“不会没死吧……那更倒霉。唉,我一定有脑震荡,你不要和我计较。” 他显然逐渐清醒,末尾语调轻软,简直是撒娇。讲完程颐便闭上眼睛装死,只有小指阵阵抖颤。宋昊然纳罕,忽觉程颐可能不是他认为的那样:“你很怕他?” 程颐这才发现不对,猛一睁眼,脸色惨白却已挂上假笑:“糊涂了,做噩梦。” 宋昊然还要再问,程颐却已呼痛,请他帮忙按铃唤医生。宋昊然看他真的疼得冷汗涔涔,便从善如流。 医生替他打了止痛针,程颐受了巨大的冲击,整个人被砸得懵懂,疼痛和困倦一起袭来,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就保持着极不舒服的姿势合上了眼睛。 宋昊然感到惊奇,他还从没看到过程颐这样虚弱,却也这样真实。 一向跟在程颐身边有说有笑的助理,推门时却上气不接下气,连高跟鞋都踏错了一只。见他在,立刻收敛情绪向他道谢,鞠躬鞠到一百八十度。宋昊然不知如何应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何况她看起来要哭了,只得干巴巴地解释:“没什么事,只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他身后自己的助理一惊之下咬到了舌头,捂着脸颊看着外星生物宋大少。 小青不好意思地抹净眼中湿润,她已通知华胜男,这是自己的失职,下半年再别想尽情吃零食。但,减肥也好。 她又看了看程颐憔悴的睡容,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泛上来,又想踹他滥好心,又想握住他的手。 他没事就好,怎样都好。 程颐对她像亲哥哥,华姐没少训斥过她,摆正心态。但程颐纵容她,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溺爱。她于是也明白,自己是要站在他身边陪他的,粉身碎骨亦如是。 小青这样紧张又愧疚,像只护犊的母鸡。宋昊然便起身告辞,临出门前想了想,回身指着病床上的程颐:“他留在庄明诚身边,是不是只为了钱?” 程颐在梦里都替小青解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小青立刻按铃,又蹬蹬蹬跑出门搬救兵,宋昊然失笑。 如果不是,那么程颐连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恐惧。庄明诚一定是他最深的噩梦。 宋昊然不屑窥人私隐,此刻却颇为罪恶地产生了兴趣。 庄明诚接到华胜男的电话时正在陪闻惜惜,他必须给闻家这个面子。闻惜惜年轻又开朗,主动挽住他手臂却又脸红,竟让他有一瞬失神。 他摸了摸空荡的无名指,想,是否真的该逼程颐拿出戒指。 《天地》上映期,程颐和叶嘉的宣传也跑得频繁。程颐总算进入稳定上升期,闻惜惜半是撒娇半是试探地问庄明诚能不能陪自己去看电影。她知道年轻令庄明诚不容易对自己认真,但也是最大的任性资本。 庄明诚点足她喜欢的菜,又特地请人追回闻惜惜在那不勒斯一场会员制高定秀上错失的裙,礼数周到无可挑剔。闻惜惜换上一袭摆呀摆的裙,挽住梦里来梦里去的人,笑得甜蜜。 庄明诚在这个年纪,却已被视为近乎完美。一贯万事尽在掌握的英俊面容,只泄露三分温柔,便足够令旁人赴汤蹈火。 他对良辰美景,哂然一笑:“想看什么。” 只有程颐明白他的心究竟有多冷,就算他再施展十分柔情,程颐也不会相信。但程颐仍是他的人,一生一世,都是他的人。 闻惜惜指定了《天地》,曼声询问:“庄大哥,两位男主演都是你旗下的艺人吗?” 庄明诚颔首:“惜惜喜欢谁?我替你安排。” 闻惜惜眼里顿时闪过星光:“你猜猜看。” 庄明诚故作沉吟:“是叶嘉?” 闻惜惜笑得打跌:“恭喜你——猜错啦!” 庄明诚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憎恶,这没来由的恶意令他自己都心惊:“哦?难道是程颐?”他漫不经心拂过海报上程颐的面孔,“不是什么成气候的人,也没有叶嘉人气足,怎么会喜欢他?” 闻惜惜嗔怪:“不要这样说他,我可是他影迷后援会的副会长。从他演《月光海》的时候我就喜欢他,在这一代的演技里,我觉得他甚至比叶嘉还好!”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以心侍人 作者:关风月 第5节 庄明诚一笑,稳住平淡神情:“我倒没想到。” 他也自觉反常,但就是不愿再多提一句。闻惜惜还想和他讲更多程颐的事,却被电话打断。她不知道,来电的正是程颐经纪人。 华胜男公事公办地向庄明诚汇报:“程颐在剧场救人,受伤进了医院。轻伤,地点已发。” 庄明诚遽然起身,膝盖撞在金属椅旁声响刺耳,闻惜惜也是一震。庄明诚的脸色忽尔铁青,但华胜男已结束通话。 他现在赶过去,想必程颐已有了足够力气在他面前表演。华胜男偏心,总是要替他尽力周全。 这样看来,程颐身边的人,未免太多了些。 庄明诚压抑下心头暴戾,无论如何他要先看到人。他转身便离开,甚至连敷衍亦懒得敷衍。 还好一秘机警,亲自替老板解释,讲出了大事,改日一定会来向闻小姐赔礼。 闻惜惜勉强笑了笑,独自回家。下楼时夸张的裙摆令她险些滑倒,她若有所思。 再好的衣衫,再优秀的男人,不适合,有什么用? 她致电给后援会被她当做闺蜜的会长,喃喃道:“今天我去约会了,对象我很喜欢。但是他太多事我不了解,我也看得出来……他,有点让我害怕。” 叶嘉宽慰她:“没事,你只是太紧张。” 十五 庄明诚来探病时程颐正阖眼养神,医院的午餐虽然健康,但也寡淡。再加上时隐时现的抽痛,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老板虽然来得不算气势汹汹,却也带来飓风过境预警。 “救人救到奋不顾身,我是不是该发你一笔奖金。”庄明诚在他身侧落座,看了一眼动都没动的食物:“既然这么喜欢做英雄,下次一了百了,也省得你继续苟延残喘。” 程颐面色苍白,前些日子旧伤方愈,现下孱弱如白日浮冰,一触即碎:“怎么是苟延残喘?我可非常有成就感。” 庄明诚额头突突地跳,眼前凭空出现许多程颐为素不相识的人挺身而出的画面,程颐要拿床头的水杯,手指屈伸如徒劳蠕动的蝉,庄明诚替他取下。程颐道了声谢,接过水杯时手臂却被死死箍住,几乎要连他完好的这只手也一同捏碎:“成就感?谁会感谢你。” 庄明诚眼含三分讥诮,程颐顿了一顿,四目相对,彼此目光深深。 “是啊,的确捞不到一点好处。”程颐看着他真正豁命保护过的人,心里一丝波动也无:“但我从来不是为了……算了。”他徒劳地揉了揉额头,“如果当时有危险的是你,我一样会扑过去。” 庄明诚的神情奇异地回暖,放开了程颐的手臂,问他伤情。程颐只安静地看着他,摇摇头回答:“不太痛。” 不太痛,便可一直忍受。 庄明诚誓必要将事情挖得一清二楚,程颐可不想陪他胡思乱想,故而以小指戳了戳老板坚硬的手臂:“靠过来点。” 庄明诚的邪火的确没出尽,此刻看他的眼神便带了几分玩味。程颐满不在乎,山不来就,便去就山,挪了挪靠垫伏在庄明诚怀里。 老板没问他在干什么,程颐主动回答输液输久了,太冷。两人肢体交缠比呼吸更默契,庄明诚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已深深拥住了程颐。 他们是万尺海中两只盲眼鮟鱇,试图分享彼此头顶亮光,找不到正确方向。 即使是这样温情的想象,也只是想象。程颐听庄明诚心跳的节拍,竟胜过杜冷丁,他渐渐困了起来。庄明诚僵在一边,程颐这样无赖地倚靠着他,他便无计可施。 程颐闷声唤他,庄明诚低头,一探他额头热度滚烫,原来是在喊痛。 庄明诚没有照顾过病人,一时甚至不能确定程颐是真是假。程颐犹能强笑:“左肩,咳、咳咳咳——” 程颐的确是诓庄明诚转移注意,但在他身边,竟真的开始剧烈疼痛。 庄明诚半拥着他,替他唤人紧急处理。又一针消肿,程颐才满头冷汗地安静下来。有一个胸膛可埋,他自然靠着庄明诚,不去看闪着寒光的针头。庄明诚看他紧绷的脊背瞬间凝冻,便明白他在咬牙忍耐。 程颐被老板搞得紧张,一紧张就要喝水,他再次戳戳庄明诚,老板不为所动。程颐好声好气地咕哝:“真的疼啊……” 庄明诚扭开杯盖,喂他喝水,程颐缓缓地抿,吞咽极艰涩。老板到底有几分良心,奖金不可能,却调了管家来处理一日三餐。程颐不想和他说谢,因为没有奖金,但又不能赶他走,因为工资归他管。于是只好软趴趴贴着金主,当他是畸形的靠椅。 庄明诚看着他,忽尔笑出声来:“金翼和华表,已经确定了今年最佳男主角。” 程颐无奈:“叶嘉,或是其他什么人。” “本来会是你,重出的影帝,涅槃重生,多好的话题。”庄明诚挽起他一缕头发:“你猜,如果一切顺利,你会走到什么位置?” 程颐转头,用最后一点力气离开他:“看来我的年终奖已经提前扣光。”他表现不佳,处处忤逆,结局自然是翻倍的磨砺。 庄明诚反而靠近他:“不可惜?” 两人距离暧昧,程颐笑吟吟:“习惯了。” 他演得那样真挚,只有庄明诚搂在他胸口的手,才察觉得到一瞬心跳停摆,气若游丝。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程颐不再看他,庄明诚笑笑,替他掖一掖被角,还颇温存地吻了他:“好好休息。” 后来庄明诚又来了几次,程颐最多只有五天时间留院察看,满心期望他只来一次,甚至一次都不要来。 然而多可悲,昏迷时他以为自己濒死,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有什么人该托付,有什么人想见。唯一确定的事,是庄明诚一定会在。 小青帮他解决吃不了的补品,补得流鼻血,捂着鼻子围着他上下打量:“啧啧啧。” 程颐意态慵懒,庄明诚不知下了什么命令,像要把他吹成个气球一样投喂,小青看到他唇边水光,又看了看大老板离开时没合拢的门,下了评论:“禽兽。” 程颐偷偷点头,虽然没有真刀真枪,老板也从里到外把他摸了个尽兴,像是要检验保质期一样。 实在禽兽。 小青仍然绕着他转圈,程颐头晕:“这是在做法帮我祛除恶灵吗?” “不是,是想问问你。”小青清了清嗓,递过一根草莓牛奶味pocky做话筒:“忽然发现自己是个万人迷感觉如何?以前他们那么低调,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这么热情的后援会!” 程颐顺势叼走了pocky:“被人迷恋是我的本职工作,万人迷?千百万才够。” 小青捂住眼睛:“谁在说大话!好刺眼!” 程颐哼哼,顽强地用单手点开小青整理给他的讯息。 他救人消息登报,叶嘉在微博上写了一篇短文,详述拍摄期间同程颐认识的种种。行文写意,却令人动容。他亦提及从前便对程颐的演技印象深刻,希望程颐早日康复。 虽然是点到即止,却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圈内人附和,中心思想是五好青年、新世纪的活雷锋程颐。华胜男只让程颐发一条多谢大家关心,一切都好,并不准备趁此时机宣传他的身世同艰难少年时光。 路要一步步走。 自然有人怀疑是《天地》捆绑炒作,但更多人对他产生兴趣。程颐的后援会和公司搭了线,各种资源应有尽有,忽然声势浩大地组织起应援活动来。 “肯定有土豪喜欢你,华姐给我看了看他们的规划表,哗,好大手笔!官方微博还搞了抽奖,晒《天地》票根包拉斯维加斯豪华七日游。”小青毫不犹豫地转发拉低中奖率,指了指天:“真不是那位做的吗?” 程颐正在用吸管嘬水,呛得连连咳嗽:“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我是中年杀手,所以才连拍偶像剧也没有女孩子尖叫过。” “可能真的是哦,不过更可能是组织的高层比较淡定。哇,喜欢你的人可以组成一个组织,还有高层!”小青捶捶他的背:“有没有幸福得不敢相信。” 的确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在庄明诚眼下,自己还能走到一步。 至于幸福感,程颐微微笑,来得太晚,一切都打折扣。 小青不满:“你又在假笑了,宋少最不喜欢表里如一,小心不要再得罪他。”她这两天频频为宋昊然讲好话,显然是已被上次的援手收服:“听说他来看过你,不知道为什么没见到人就走了。宋少什么社交媒体都不用,也不好打听。” 程颐心下雪亮,定是遥遥看到了庄明诚的保卫阵仗。 支走仍然沉浸在快乐中的小青,程颐接到华胜男的来电。两人一时静默,华胜男这样的铁娘子也叹了口气:“别气馁,路还很长。” “嗯,不会。”程颐已经可以平静想象,别人在星光熠熠中领奖,自己坐在庄明诚身边鼓掌:“我都已经走到这里,没人能让我放弃。” 华胜男不再多言,程颐想了想,道:“华姐,多谢。我知道你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周旋,我自己还应付得来。” 他是提醒她不要干涉太深,庄明诚犯起轴来是非不分。 华胜男颔首:“你一向最省心。” 除了慰问,也有事交代。程颐能站起身,便要扶着伤手去排练、赶宣传。《天地》票房过亿,会有一场小小庆祝晚宴,出席名流包括老板未婚妻。 程颐心知这是庄明诚又一项考验,不得已,也只有迎难而上。 他绞尽脑汁,闻惜惜也不逞多让,为着装挑花了眼。终于有机会见真人,虽然她自认发乎情止乎礼,也鼓足了气势要留下完美印象:“我对他的喜好都不了解,唉,连公司都不知道更多个人信息。” 为免麻烦,她同叶嘉极少见面,沟通基本靠电波,视频通话对面的叶嘉正在低头摆弄什么东西:“他是很低调,不过不挑剔。” 又慎重拼上一块拼图,叶嘉对忧心忡忡的副会长保证:“自信点,他会喜欢你的。” 他已拼出第二种图形,打散后只剩最后一种组合。程颐的礼物很实用,无数片拼图,每一次思考都会让人想起他。叶嘉不禁微笑:“不过千万别暴露。” “是啦,我会克制的。”闻惜惜握拳,不能授人话柄,说程颐有大小姐包养。身份贵重,却连普通追个星都这么困难,她沉重地叹了口气:“土豪也有土豪的烦恼,为了解决烦恼,我要再开一个抽奖。” 十六 最后来看程颐的人竟是叶嘉。他来展示自己半个多月便完成的三种形状,翻过照片语气平静:“这是目前最高纪录。” 程颐配合他的得意:“哇。” 叶嘉替他收拾出院杂物,将一个抱枕掷在他身上:“真是一点诚意也没有。” 程颐笑着躲开:“说真的,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叶嘉不解,更有点生气,难道程颐不信他的友好?他不是这样任性的人,却在程颐面前克制不住地喜怒形于色。 程颐不语,只拍了拍他的肩:“谢谢你。” 相信自然是相信的,但也不大在意。为着趋利避害的本能,他不敢再去期望别人的善意。若有,自然是意外之喜;若无,也可一笑置之。 他委婉劝叶嘉不要同自己来往太频,庄明诚派来的司机就在门外,叶嘉沉着脸:“你活得太累了。” 这样计较的程颐没有在意他的悻悻,如常开工。剧场最后的排演总算赶上,他一进门所有工作人员便起身鼓掌。艺术家情绪异于常人,甚至有不相干的女性扑在他肩头哭得涕泪交加。 程颐好脾气地给她递纸巾,还搂着她倒了杯温水。小青再不敢放他一个人,偷偷附耳:“这次不用吃糖压惊咯。”又看一眼他湿漉漉的肩头:“倒是被别人吃豆腐吃了个够。” 小青奖金被扣,零食降级,竟然心疼到只买一块一包的跳跳糖,程颐又偷她零食,打趣道:“好酸!” 小青哼哼着推他去上妆,今天排演最后一场。戏中戏,舞剧中的舞剧叫做快乐王子,是讽刺的版本。 程颐的角色最后一次同负心人公演,化作金砌的燕不惜一切吸引爱慕,却失了天真自然,再也留不住向往自由的王子。宋昊然饰演的王子同他亲昵旋舞,末尾被他一刀刺入心头。 金翼挥洒,像是捧着圣约翰头颅一吻的莎乐美。 好久没见宋昊然,两人倒也相处自然。程颐上了妆,夸张而绚丽的眼妆,竟使他本就深邃的轮廓显出异样魅惑。他半身赤裸,同宋昊然一起出现时引得女性工作人员吃吃笑着起哄。 程颐也只得无奈地任无数手机闪光灯对准自己胸膛。 他提前向宋昊然致歉,自己左手不便。宋昊然只略一挑眉,动作却十分配合。扬臂动作他抬不了太高,宋昊然屈起手肘虚虚环住他,替他掩饰。 程颐长出了一口气。 自然有暧昧动作,他立在台前,姿势像乞求,王子在燕子身后抚摸他的胸膛,环住他的腰,耳鬓厮磨。 程颐是有胸肌的,但好在身材清瘦,肌肉并不夸张,但此刻裸呈相对便格外醒目。紧致的胸肌弹性极佳,触感温暖,轻轻一碰便会饱涨般弹起,更别提用力揉搓下去—— 宋昊然面上无事,却禁不住好奇地摸索,甚至加重了力道,将那挺翘的胸部捏得微微变形。男人的胸肌一样性感得过分,台下奔放的女性工作人员无不啧啧赞叹,欣赏得两眼发直,甚至一窝蜂地赶走导演抢占了最佳视角。 程颐的乳头是淡粉色,手指玩弄,不消片刻便会挺立,点染嫣红。宋昊然喉结滚动,十分苦恼。 程颐尚能入戏,但也讶异宋昊然忽然的不抗拒。前胸被摸得骚痒,甚至被有力手指箍得疼痛,最终一刀落下时,他不小心迈得太急,险些令宋昊然后退时闪了腰。 小青不怀好意地笑:“你这是报复,小人之心。” 程颐被老板亵玩几日,本就瘀伤未褪,此刻竟然又肿了起来。他“嘶”地叹息着自己抹药,已经饱满如石榴籽的乳首因清凉药膏而缓解了痛楚。但他有点疤痕体质,宋昊然捏得太大力了,胸前的醒目指印随呼吸起伏。 两人共舞,程颐尚要仰首随他动作起伏,肢体交缠更深,导演非常满意,小青年轻脸嫩,看得面红耳赤。悍勇的前辈们递给她纸巾:“别怕,不丢人。” 眼睛冰淇淋,谁不爱吃?女士们坦然享受男色,宋大少没见过这样阵仗,虽然火辣辣目光被程颐分走一大半,还是臭着脸浑身不自在。 程颐抱起来倒没有那么硬梆梆,虽然……不似女性丰满,但一样柔软。 宋昊然木然地摸了摸自己额头,确认温度正常,推开门:“我对你有点想法。” 程颐刚涂完药,一接触衣物便是难堪刺痛,正赤膊喝水。宋大少话音刚落,他便“噗——”一声呛了水,咳嗽得水迹沿着脖颈流下,没入腰际引人遐想的弧线。 程颐无奈:“这……你有没有固定的、呃,那种对象?” 宋昊然反倒坦然,拉了个凳子在他对面坐下,不忘先抖出标配小手帕擦一擦:“有,兴致不大。”他专注地盯着程颐,像在思考一道困扰他的学术难题。视线久久留在程颐胸前红痕上,程颐干咳一声披了件衣服:“一定是你平常太清心寡欲,所以有点入戏。” 宋昊然“哦”了一声,“但我已经能接受和你正常肢体交流,这很奇怪。”他沉吟片刻:“我看不起为了名利出卖身体的人。” “真耿直。”程颐苦笑,若非出身,他早就尸骨无存:“很不幸我正是这样的人,你快把恶心的感觉找回来。” “不行,我们还有很多合作机会。”宋昊然赫然起身向他走来,程颐下意识护住前胸,对方尴尬,自己也意识到这受惊少女的动作奇怪—— 但宋大少刚才实在是太用力了!若非明白宋昊然本性,他甚至怀疑是公报私仇。 宋昊然失笑:“我愿意雇你,解决一下我的问题。庄明诚给你什么待遇,我一样可以。” 程颐还以为他下一秒就要从兜里掏出钱砸自己一脸,但宋昊然眼底十分清明,还友好地递给他一条崭新手帕擦拭水迹。以至于讲这么刻薄天真的话,程颐也无法对他生气:“这可不是我说了算,他手中的资源远非你能想象。” “出来卖的,也要讲究职业道德。谢谢,我郑重地拒绝。” 宋昊然奇异地没有生气,或许是因为程颐收敛了玩笑神色,同他一般认真地对待这荒谬欲望。 他是与世无争,却并非易于之辈。宋昊然试探着触碰程颐的脸颊,发觉心头不再有嫌恶,颇感兴味地微笑:“至少先前的提议,你要说话算话。” 程颐第一次见他这样笑,高岭之花真是不得了,一瞬间色令智昏:“当然。” 宋昊然矜持地点头,出门。程颐如遭雷击,喃喃自语:“这下完蛋了……” 偏偏小青又来报告,接下来除了天地的宣传和例行通告外,还有对这出舞台剧的杂志访问和真人秀。业内权威的戏剧评论杂志,点名要做他同宋昊然双人访问。至于真人秀,程颐苦笑:“希望不是荒野求生,我还想保住我的胃。” “安啦,华姐说这种节目人气涨得快,也容易弄巧成拙,一定会帮你安排得万无一失。我看看,企划是什么‘展现男友力’……?” “听着真不靠谱,荒野求生好歹可以秀一下腹肌。” 小青瞟他一眼:“你都努力几年了四块都没练出来,胸倒是越练越大。” 程颐又下意识地合拢衣服,他真羞于启齿,这都是金主干的好事。 “对了,华姐问你马先生怎样?” 程颐恍然,是说前几天才终于有时间大驾光临的马诚之。 马影帝声扬国际,成就等身,忙亦可理解。难得是一到场先谦逊致歉,言明耽误了大家时间。接着全神投入,一颦一笑带动所有人情绪起伏。 同这样前辈对戏真是种享受,宋大少咄咄逼人,程颐伤还未好,马诚之颇为绅士地放慢了节奏,甘为衬托等他入戏。 虽然已年近五十,但皱纹没能消磨他的英俊,反而更添几分儒雅。马诚之笑着接受他的感谢:“胜男说得没错,你确实用功。” 程颐心头一动,听他继续讲下去:“不过有一句话,本来不该说,免得交浅言深。但你是她手下的人,想必这点气量还是有。可不要嫌老人家多管闲事。” 程颐连称不敢,马诚之一笑挥手:“虚礼就免了,我问问你,是不是经常下了戏精神疲惫,甚至严重点,感觉不是虚脱就是要崩溃?” 程颐点点头:“有,但我可能年轻,不是很明显。” “年轻才危险,入戏是好事,但不要陷得太深。演戏太用力,就过了。” 马诚之点到即止,程颐却翻来覆去地思考。他不是科班出身,一开始情绪处理不到位,或演得尴尬,总是想尽方法求问学习。后来渐渐步入正轨,大多共事的人都称赞他很入戏。 但演得用力过度,便是不够收放自如。 这真是千古难题,怎样能做到上一秒咆哮得脸红脖子粗,下一秒悠闲饮茶?他们都有自己的方法,来脱离戏剧,定位生活中的自己。 但终究是年轻,不够精进。 程颐再次诚恳道谢,心知马诚之是因着华姐的面子,才肯指点自己。都风传他们曾是情侣,却各自要强,为事业劳燕分飞。虽然从未得当事人证实,但以两人条件,竟至今单身。 他回神,小青以为他是担心真人秀的安排:“不怕,你穿亮片紧身裙抹着烈焰红唇我也挺你!” “我不担心,华姐的安排,我再放心不过。”程颐头大:“别诅咒我,我已经二十六了。” 他夸张地对镜自视:“二十六,唉。” “二十六怎么了?”回答的人却不是小青,程颐一回头,竟见到笑吟吟的金主。小青早已跑开,他硬着头皮笑:“人老色衰。” 金主难得来探班,还是探他的班。破天荒头一遭,庄明诚沉吟着走近他:“你也算不得很老。” 他拍了拍程颐的脸:“看来工作恢复得不错。” 程颐一悚,庄明诚怎么会专程来关心自己。 他演技不到家,完美无缺的笑容立刻暴露在警惕中,庄明诚轻巧掀开他领口,拂过他胸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被人玩过了?” 定妆试演,剧组终于更换在演出的正式剧院,程颐自然也有独立而整洁的化妆间。然而庄明诚压迫在面前,程颐立刻无处可避。 庄明诚见他低头,直接将他抵在桌上,刚穿上的衣服扯散了半个肩头。程颐推他,这里人多口杂,老板是发了什么疯? 庄明诚却不理,颇为遗憾一时兴起,却来得晚,程颐已经卸了妆。现在被他一看,更透出面色苍白。肌肤被水汽蒸腾过,犹带湿润,却显得胸前深深痕迹更加鲜妍。 有力的大手捏紧了他的胸,不同于宋昊然,是真正肆无忌惮下了狠手地揉搓,程颐立时按捺不住地闷哼。 他饱满而紧致的胸肌在庄明诚手中变形,对方甚至以有力指节钳住乳首,间或一拧,立刻唤来一声暧昧而绵长的呻吟。 程颐甚至诡异地觉得胸口有阵阵胀痛,但庄明诚的抚摸,他再难堪也不能拒绝。 庄明诚下手格外重,程颐垂死挣扎:“车上也可以,别在这里。” 金主没有理会,拍了拍他的臀部。程颐无奈,只得转过身,自解衣衫,躬身伏趴请他享用。 说来奇怪,他们总能一炮泯恩仇,庄明诚对他身体的热情这几年不降反增。程颐自问虽然学会一些小技巧,但老板理应看不上他才是。 自从他受伤复原,能下地的那天庄明诚便赶回来折腾他。程颐听说为此庄明诚甚至推了一个重要的商务会议,他不禁目瞪口呆,区区半个月而已,何况老板后宫无数。 他想东想西,在他体内冲刺的金主不满于服务态度,揪起他柔软的乳首一旋,程颐抽泣一声低下腰,徒劳地在桌面上摩擦,试图寻得一点凉意。 庄明诚今天格外坚持,程颐以为他不过草草敷衍一次,没想到中途还会换姿势。一定要他半靠在桌上,双腿缠住自己腰间。程颐差点被拗得腰断掉,事后红着眼眶咬牙切齿:“我已经二十六了,不是十九岁。” 他真的生气,庄明诚反而愉悦,就着极不舒适的姿势干他,结束时将双目失神涣散的程颐按在椅子上,尽数射在他胸前。 这恶劣的男人还挑在指尖迫他舔,程颐都不好意思看自己胸前一片狼藉—— 再尝也不会有奶味! 宋昊然本在备戏,忽然想起忘了同程颐讲抱歉,不该太失礼。不管有没有必要,总是礼节所在。于是欣然折返。 谁料门却上了锁,他皱眉,程颐的助理从旁探头,面有难色地小声道:“不好意思哦宋先生,现在不太方便。” 宋昊然没有亲身体验过,但总看过这种场面。他刚要刨根问底,就听到程颐一声克制不住的泣音。 小青看了看他的脸色,只想蹲在地上变成一只蘑菇。 十七 庄明诚好整以暇,程颐伏在椅子上长久地失神。他勉力试图起身,立刻一阵钝痛。庄明诚替他潦草地擦拭,程颐瞟了一眼被他丢弃的纸张,心知又免不了被人议论。 他悄悄平伏气息,试图令庄明诚忽略自己的存在,但在老板的雷达下被击毙。庄明诚提起他的衬衫一掷在其肩头:“自己做过的事,还怕与人言?” 他永远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程颐撇撇嘴。 老板说的豪气万丈,是因他可率性而为。然而这并不是程颐愿意做的事,就算为此有所怨怼,金主也怪不得他。 他用精神胜利法,叹了口气抖着手指穿衣,庄明诚瞥他一眼,他失手,衬衣自手中脱落一刹多得老板托住,意态沉稳:“你就只练了花架子功夫?” 庄明诚在手臂间一展他的衬衫,十分不满:“叫管家打理你的着装。”程颐不敢说这分明是你弄皱的,庄明诚的手搭上他肩膊,程颐便知何时该微微抬臂,穿过衣袖,又何时该偏过头,令他得以专注地扣上每一粒贝壳纽扣。 真奇怪,人的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感情,同理智时时脱离。 难得金主低首,程颐摸了摸他的头发,庄明诚的头发意外地很软,鬓边还有点鬈曲。明亮日光下是琥珀色,俊逸非凡,永不会衰老。 庄明诚似笑非笑,只看他,任程颐缠着自己头发。程颐看着他,两人都很安静,也许这个时候对他讲:你看,我已经有白头发了,结束吧。 他会听得到。 然而程颐最终只讲:“第三颗扣偏了。” “没有。” “有。快重扣。” 庄明诚又多疑善妒,又挑剔龟毛,但程颐也不是不知道该怎样对付他。果然讲究的老板开始怀疑真是自己手拙,谨慎地重来。程颐得以喘息多一刻。 他也想过,如果到老了还是这样,也许他会看到庄明诚戴着老花镜,在阳光下尖酸刻薄地指摘他的着装品味,而自己装作没听到,依旧浇花。如果他太吵,就把花洒对准他喷下去。 庄明诚看清他温柔眼神,没有回应,但也不必回应。 ——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呀。 程颐对他笑笑,收回了手:“走吧。” 庄明诚落在他身后,亲手合上了门。 小青脸色糟糕,像连喝三瓶白花蛇草水,还不肯同他讲话。程颐无奈,只得替她报销季节限定的蛋糕,才令她脸色转甜。 又收到湘蓝台节目邀请,同样栏目,同样时段,不同的是此次戏份吃重。程颐心知是携《天地》剧组一起出场,连带沾光。 小青珍惜地啃装饰点心用的白巧克力,哼哼:“趋炎附势。” “那也说明我们有势可附,很好。” 节目现场男女角色互换,程颐要娇弱地倒在女主角肩头诉衷情,人人大笑。更损的是让他和叶嘉深情对戏,叶嘉笑吟吟举着话筒对他抛了个媚眼:“诶哟,师兄多多指教。”语气何其嗲,若非他长得养眼,观众早砸了电视。 两人目光对峙,一开始还能情深深雨濛濛,不到十秒便觉得自己面对着两只闪亮大灯泡,还奋力忽闪着保险丝,同时不争气地笑场,捂着肚子彼此谦让:“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导演淡定地抢过话筒:“这两个演员素质不行,拍出来的戏一定亏本。大家可怜可怜我们这个票房毒药剧组,施舍一点是一点啊!” 小青已同叶嘉的助理混熟,蹦着来邀功:“我现在信你是真的喜欢叶嘉了。” “为什么不?跟他说话很开心。”程颐旋开保温杯,其中已装满叶嘉送的茶。据说对护嗓大有裨益,若非他强烈阻止,叶嘉表示很乐意亲自来沏。 小青忽而发出怪笑:“我也开始有点喜欢他,你看你看,他的助理刚告诉我还有这种网站。” 程颐抻着脖子看了一眼,见怪不怪:“嗯,这也算种营销手段。” “才不是营销,我看真的有人真情实感希望你们在一起。刚才你们演滑稽戏,都没听到现场的尖叫吗?” 程颐做贼心虚,深恐牵累他人:“看来的确要和他保持距离。”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以心侍人 作者:关风月 第6节 小青很失望:“诶——不要啊,我现在看的这篇文,作者说你们什么时候再合演才会更新。” “那都是借口。”程颐替她点了退出:“别等,她不会更新的。” 虽然被程颐冷酷打击,小青还是孜孜不倦地学习新知识。华姐说了解各方资讯是基本功,他们此前一直不大重视网络,但不代表可以忽视。 程颐要去赴庆功宴,绞尽脑汁思索一天,最终不得不承认金主一针见血,他挑不好衣服。管家受过完备的英式服务教育,替他选定的黑色小夜礼服无可挑剔。据称是旁人赠礼的银灰帕饰叠在胸前,映衬同色系领扣,添几分儒雅风流。 为了衣服,他只得在车上僵硬地将脖颈后仰,稍作休憩,背景音是小青不住的惊叹声:“原来这样也可以。” 程颐苦笑:“完全是哥磨笔下艺妓,做一次发型三天不能扭脖子睡觉,还要在枕头周围撒上石子。” 小青敷衍地拍拍他:“名妓才有人画青楼十二时,在有人替你拍二十四小时纪录片之前,忍着点。” 程颐十分惊奇:“零食的动力这么强,这种话也说得出。”他偷偷靠近,看小青的屏幕:“我猜猜看,对上叶嘉我总不能还在下面吧?” 小青看得专注,无暇理会:“嗯嗯嗯,你在上面。不过比例也就六四开。” 宴会开幕,老板亲自莅临,自然级别不同。衣香鬓影中程颐主动找上叶嘉,看着他笑得合不拢嘴。 “?” “没什么,就是忽然发现你很帅。”程颐也眨一眨眼,还他夸张表演:“有没有很滑稽?” “没有,你欠缺戏剧天分。”叶嘉不留情面:“活得步步为营的人,一点也不好笑。”语毕板着脸扣下了他手中酒,哪怕程颐申辩只一点点,仍是被强硬地塞了一杯柠檬水。 程颐摸了摸嗓子,叹气。刚刚结束习武地狱,就要开始忌口,还多了一双监视眼。 叶嘉甩下他同旁人应酬,谈笑风生,程颐看着看着又找回了自信:六比四又怎样?多两成也是多嘛。 他晃晃悠悠,终于见到传说中的闻小姐。程颐立刻整理出无死角微笑,闻惜惜迎上他的目光,心里有个小人在尖叫。 庄明诚先前致歉,说太忙,恐怕会晚点到场。她表示十分理解,而后度秒如年。尽管已经刻意等待,还是最早到来的人之一。 老板的未婚妻落落大方,主动同自己握手,程颐有点受宠若惊,他是听说过闻家势力的。这样好青春,真不该耽误在一个变态身上。 嗯?他刚刚想了什么? 程颐暗称罪过,闻小姐却忽然变得沉默。只看看他,又看看地,无话可说,还眼巴巴地站着。她看起来和小青差不多大,程颐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柔软。 同女孩子打开话题,自然从衣着入手。程颐温和体贴,两人立刻聊到喜好,气氛不再尴尬。程颐替她唤住侍者取盘中酒杯,不想侍者走得太急,杯子直直坠地。 闻惜惜已做好惊讶的准备,眼一眨却看到程颐轻巧伸手,托住下落的郁金香型杯,稳稳旋在手中递给她,一滴涟漪都没有荡起。 程颐拍拍涨红了脸不住致歉的侍者:“别紧张,手心出汗,更容易倒。” 接着才转向闻惜惜,诚心惭愧:“雕虫小技,拍戏的时候练的。绝对不是什么真功夫。”是担心她传得夸张,闻惜惜保证不会,按捺不住好奇地问:“你看起来很有经验?” 程颐以水代酒同她碰杯,一笑:“我以前做过侍应。” 他们相谈甚欢,庄明诚姗姗来迟。大家一番寒暄,他眼神扫过程颐,程颐会意,同闻小姐致歉,跟着老板去各处应酬。 他是男主角,这样重视理所应当。闻惜惜感叹他终于熬到这一天,得了空闲悄悄找叶嘉。 叶嘉也在躲清静,但他看得清楚,程颐已替大老板和自己接了三杯、五杯,许多杯酒。他已忌酒一段时日,骤然如此必定伤身,面上仍笑得爽朗。 而庄明诚毫无一丝回护之意。 “嘿!”闻惜惜亲昵地一敲他,“真抱歉,是我见色忘义。今天是你们的庆功日,礼物我已经托人送到。” 末了,心虚地补一句:“我也是你的小粉丝,不要生气。” 两人君子之交,叶嘉怎会动气,只是调侃她还是选择了最保守款式,真对不起被否决的那几十件争奇斗艳的裙。 “说到这个,我想想,要说什么来着……”闻惜惜看了半天才想起来:“哦,程颐领兜的手帕,我好像看宋五也戴过一样的。” 叶嘉神色微动:“哦?” “排行叫习惯了,就是宋昊然啦。” 十八 酒宴上程颐饮至烂醉,极落拓地倒在车内一梦大荒。下车时有人轻摇他,他以为是管家,勉为其难扯过歉意笑容,睁开眼却见金主收回手,双手持风衣兜唤他:“回家。” 即使是程颐也不禁呓语:“我没有家。” 一直到进门两人都尴尬,庄明诚注重私隐,侍者早早退下,他开了酒自斟,程颐却看到酒都发晕:“早知睁眼是你,我一定永远不醒。” “你真是醉了。”庄明诚小气地收走本准备好的另一只杯子,他是打算共程颐对饮,这些年程颐酒量见长,再来几杯也不致失态。 “你知道吗?测血液便可得知一个人的酒量,天注定的。”程颐软在沙发里,燥热地解开了领口。 落地窗映照极幽微月光,庄明诚托住手中酒,片刻疑心自己饮下的是活生生血肉。 他走向程颐,拢住对方安放在自己身旁:“你仍是练就金身。从前做不到的现在做得到,从前忍不下的现在忍得住,你倒是说说看,这不是进步?” “是啊,你说什么都对。”程颐断断续续地笑,也是苦心维持,才能练就好酒品,无论何时不可以失态,醉后呕吐、癫狂,没有人耐心替他打点。 “但,如果一开始就什么都有,没人愿意选择这样的成长。” 难得见程颐心平气和说醉话,庄明诚也收敛了尖刻,安抚性地轻抚他脸颊:“你这样很好。” 他指尖在颤抖,纵在酒中浸千百日,程颐也分辨得出庄明诚隐忍的热情。 ——哗,这几乎是一句告白了。 第七年,金主终于有了几分消遣似的认真,他也学会安分,更懂得讨好,若能维持现状多么美妙。 程颐嗤笑一声,起身同庄明诚对视:“不,我一点也不好。” 他有七分醉,便多三分鱼死网破的胆量:“有你,我不可能过得好。” 庄明诚收回手,眼神凛然,刹那却又恢复如常:“你总是学不会教训。罢了,不找准时机磨一磨牙,反倒不像你。” 他转身,足上拖鞋忽然显得滑稽。程颐对住月光看他背影,第一次发觉年轮碾过,令人显得寂寥:“三十岁,三十岁的时候放我离开。” 庄明诚缓缓转身看他,神情淡然:“你真是喝太多了,回去睡觉。” “这不是请求,是要求。”程颐咬牙,满室清光轮转,他像一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兽:“三十岁的老男人你还在玩,说出去要叫人笑掉牙。何况你从不因公废私自毁财路,我大可继续我的工作。” “若你执意如此,我只有放弃。五分之二人生用来拼搏,我也满足过了。” 庄明诚眯起眼:“世界不是非你不可,从前我能毁你一次,现在照样可以。” 程颐觉得他也需要进步:“今非昔比呵庄先生,我已经在天上了,你的箭射中一次,未必还有第二次的运气。” 这是十足十的不智,但程颐酒气上涌,真心话竟一句不剩。 庄明诚不再看他,深深吸气肩头颤动,程颐终究有几分心惊:“何况,若你对这点小事都要追究十一年,你到底该有多重视我?” 庄明诚手中酒杯落地,锵然碎裂。 “早。”程颐笑眯眯同小青道早安,眼底浮一层虚青。小青佩服他喝那么多酒还能工作如常,程颐寻常地对她道:“以后有的辛苦。” 老板当然不会再有一丝一毫援手,不打压已属宽宏。虽然他现在能够理解庄明诚的计较,无非是他挑衅了对方的权威。 但,生意有来有往,庄明诚的心胸没有这样狭隘。 除非他不当这是生意,却当做是算不清的感情。 七年,说什么都晚了。 程颐笑,老板说他可以被取代,那他只有成为独一无二。 今日是程颐第一次录制真人秀,节目叫做《美梦成真》。每集会有两位男性明星,用一天时间满足一位女性的愿望。程颐已读过详情,节目组自然多方精挑细选,以他的咖位按理说不会在第一集出现。能这样得到重视,显见是因为搭档。 世外高人宋大少,亲自来了。 他们要同一位自由插画家在游乐场约会一天,女嘉宾长得甜美,身材娇小,瞥一眼宋昊然便飞快低下了头。 程颐会意,想必这也是经历了重重筛选的宋大少仰慕者,他顶多是赠品。编导特地来同他打招呼,请他兜着点场面。 小青不解,程颐耐心解释:“一定是听说了我和他还处得来的谣言,毕竟宋大少上次亲自送我就医。我又好拿捏,自然请我转圜一下场面,毕竟我们宋大少阴晴难测。” “谁阴晴难测?”宋昊然摘下墨镜向他走来,还递给他一杯咖啡:“我只不过讨厌虚伪。” 他竟没有反驳“我们”。 背后讲人坏话真容易现世报,程颐无奈接过咖啡,本来以为会很苦,却是加了浓浓奶油的榛果咖啡,甜得他皱眉,全部转给嗜糖的小青。小青偏头看他:“最近宋大少很喜欢送人礼物喔。” “你手受伤的时候他也送了花,还特地打听你有没有什么过敏,好在也没人送病人玫瑰。喏,你昨天领口的装饰巾也是他送的,说是贺康复。” 程颐完全不知道,这下才开始苦恼:“我该怎么回礼?” 宋昊然本来在同工作人员商讨台本,忽然又游移到他附近:“不必,兑现你的承诺即可。” 捧着程颐的咖啡,小青心虚地把自己藏了起来。 十九 程颐小声同宋昊然八卦:“到底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种节目里来?” 宋昊然瞥他:“我就不能参加?” “不,我只是觉得这么无聊的事你不会做。” “的确无聊。”高傲的宋大少没再理他,还是小青同宋昊然的助理维持了革命友谊,嘀嘀咕咕讨论出了结果。 这位米悦小姐,其实来头不小。宋大少天天嚷着要艺术,一把年纪别说结婚,连女朋友都没交过半个,纵使溺爱孙子,祖母也看不下去。米小姐性格温婉,本身是宋昊然影迷,又从事美术工作,是绝佳相亲对象。 普通相亲宋大少嗤之以鼻,只有让经纪人把他半胁迫地绑到节目里来,也算是创新型的相亲。 世家子弟有闻惜惜那样开朗活泼的,却也有米悦这样安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开拍时宋昊然脸色不愉,始终留给摄像机冷冷的背影。节目一经播出,一定激起强烈讨论——他目下无尘的形象更加定格。 三人互相闲聊几句,倏忽下起小雨。节目组故意袖手旁观,虽然是小雨,但一直避雨可没什么看头。宋昊然皱眉,在花花绿绿的游乐场里鹤立鸡群。 程颐见身侧的女嘉宾反射性以手挡雨,还小幅度侧头避开宋昊然视线,心知她是担心花了妆,顺手褪下外套搭在她肩头,迈开长腿跑向一旁的便利店借伞。 嘉宾感激地对他笑笑,程颐只借了两把,一把递给宋昊然,使了个眼色:“喏。” 宋昊然不解,帅哥就是帅哥,湿了发型一样迷人。程颐无奈地对着摄像机:“店里只剩下最后两把了,我们宋大少美丽冻人,我可是很怕冷的,所以刚才才多了件外套。” 说着他便将伞打在自己头上,笑吟吟向嘉宾伸手,邀请共伞。宋昊然终于反应过来,挑眉踏前一步,将仰慕他的女性纳入伞下。 当然不会只剩两把,宋大少恐怕也从没进过平民便利店。女孩子穿着裙子,难道让她去跑? 程颐轻轻呼气,真人秀,真不容易。 宋大少保护性的姿态被摄像机定格,嘉宾微微仰头,眼中满溢是不可错认的眷恋。俊男美女,实在养眼。 程颐推了推宋昊然:“好啦,别演白蛇传了,快去买票。” 摄像师大声喊:“那你一定是法海!” “我是法海,就没许仙什么事了。” 程颐综艺感尚可,虽然不够八面玲珑,好在尚懂分寸。争议就交由宋大少负责,他在嘉宾请他一起画一张街头速写时,诧异地笑:“画得太差,请允许我拒绝。” 尴尬时连程颐也不能替他圆回来,但也有不少人钟意他的我行我素,大喊霸总娶我。 游乐场传统项目射击,米悦喜欢一只咖啡色的大熊。宋昊然一语不发,掌中弹出几枚硬币,在桌面旋起银光:“三次。” 摄像机给了他的手特写,骨节修长而有力,并指夹住硬币的姿势也堪称潇洒。程颐暗自吐槽,主要还是看脸。 这里的射击要自己对焦,宋昊然检查枪,还煞有介事地摆了个上膛动作,全情入戏,真像位精悍的狙击手。 程颐不怀好意,嘉宾抿着嘴笑看宋大少,他却问:“诶呀,打个赌吗?赌宋大少三次射不中十环。” 嘉宾发自内心地诧异:“咦,可是射击不是他的爱好吗?” 程颐成竹在胸:“九环可能有,十环绝对中不了。我赢了,请我吃冰淇淋如何?” 程颐唇边噙笑,专注地注视对方双目,很快便令嘉宾微微脸红:“好,好的。” 宋大少姿势摆得漂亮,一枪射出整个节目组齐声叫好—— 却是偏了航线。 三枪过,老板无奈地耸耸肩。宋昊然刚要直言:“这是骗局。”就被程颐敏捷地夺过了枪,还朝他扫一眼:“看看前辈的技术!” 说完却不动了,继续看着他。宋昊然茫然,程颐催促:“快,大少爷,掏出你的零钱。” “没有了,那是无聊的时候弹着玩的。” “呃……你可以玩玩核桃啊弹珠啊,为什么是硬币。” “核桃太大,弹珠太幼稚。而且硬币形状规整,手感好。”宋昊然一本正经地解释,好在老板开口,再送他们几次。 程颐托枪,笑言:“好久没玩过,一定手生,不中可不要打我。” 宋昊然在他身旁,斩钉截铁:“你视角歪了。” 程颐一枪打出,赫然射中靶心。连文静的嘉宾也露出吃惊神情:“原来真的可以射中。” 程颐赢了赌约,认命地跑腿去买冰淇淋,先问一问宋大少:“有没有过敏?比如坚果之类?” 嘉宾抢答:“啊,他杏仁过敏!”说完立刻脸红,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 女孩子这样用心,宋大少却又陷入沉思,一声不吭。程颐折中地买了两只巧克力味甜筒,和一杯红枣姜茶。 递给米悦时他悄悄解释:“我猜你今天可能有点不舒服,所以自作主张。” 这还是他从小青身上学到的经验,淡妆遮不住的面色苍白,手指冰凉,走路时细微的步态,都能说明女性必须应对的不适。 宋昊然捧着甜筒呆呆地不说话,程颐哄他:“要化啦。” 他闷声问:“明明就是偏了。” “这里有个小窍门,大家可能不知道,游乐场的靶确实是会偏的。射的时候也要找偏角度,不过具体有多偏,要看手感。” “你怎么知道?” “哈哈,以前在游乐场打过工啊。好久没练,我也是蒙中的。”宋大少终于释然,却一口也不肯吃香精色素堆出来的冰淇淋。 三人挑战鬼屋,米悦被吓得脚步虚浮,又不好意思直接晃到谁身旁。宋昊然闷着头只顾自己走,虽然会停下来等一等,伸手淡淡道:“有我在,不用怕。” 映衬着背后忽然弹出来的披发女鬼,他无可救药地更帅了。 程颐在幽怨的bg里讲故事,替嘉宾转移注意力:“在鬼屋打工很有趣的,只不过有时候一些客人太害怕,会踢打工作人员。我打工的鬼屋是一个古堡,我躲在餐桌底下——诶,慢点慢点,这个骷髅一看就是塑料,太对不起门票了!” “夏天鬼屋人最多,季节性的打工嘛,那个桌布底下闷不透风,缩得腰酸背痛。我的剧本是偷偷摸客人的脚腕,很变态对不对,真不好意思。” 身旁两人听得入神,嘉宾也顾不得害怕:“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我就被这——么——长——的高跟鞋对着手背踩了一脚。我觉得订书机钉进手指的感觉,有点类似。所以呼吁大家,爱惜工作人员,不要殴打他们,如果可以,请穿运动鞋来玩。” 程颐笑着讲,宋大少眼中却浮现出真切的同情:“辛苦了。” 他一定是会捐第三世界难民香薰灯的类型,真情实感是真,不切实际也是真。程颐摇头:“不辛苦不辛苦,报酬可是很丰厚的。当天我奖励自己五十串羊肉。呃……糟了,这么没出息的事不该说的。” 程颐努力活跃气氛,总算还是完成了任务。宋大少开得一手好卡丁车,程颐坐他副驾感觉头发都飞了起来。 节目结束前,程颐偷偷拜托节目组拿来了速写簿:“来来,手痒了,替你们画一张。我画得可是更丑,看你能有多嫌弃。” 他画得快,是速影的水准。宋昊然凑过来看了一眼:“的确画得差,全是匠气。” “诶呀,来画像的客人一般只要画得像。十五元一张,只是快餐。”程颐将画递给满脸惊喜的嘉宾,厚颜自夸:“不过我的签名写得还不错,毕竟是我唯一练过的字。” 完满收工。 熄了摄影机,米悦才偷偷托程颐转交,原来是她的创作,一幅宋昊然的肖像。艺术层次和程颐不可同日耳语,他亦感动于笔触中的情意:“亲手交给他不好吗?” 米悦小幅度地笑笑,拢了拢头发:“不用了,这样就很好。今天多谢你。”语毕深深一鞠躬,程颐连忙还礼。 把精致裱好的画交给宋昊然,对方果然道:“比你画得好。不过你怎么会画画?别告诉我也是打零工。” “确实是啊,其实小时候我还想过要做画家。不过学画太贵了。”程颐又凑近欣赏那副画:“真是聪明,知道流水无意。我反倒觉得有点可惜,这么好的姑娘……” “我不考虑。”宋大少斩钉截铁,忽而兴味十足地盯住他:“你还做过什么?” “你能想象到的所有。从端盘子到送快递,我还试着开过长途卖过黄牛票。”程颐微笑,除了街边揽客大抵什么都做过。 不过现在,呵,他算是名合格的男妓了。 他转过身,宋昊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仍天真发问:“为了体验生活?积累角色?” “——为了学费同生活费。” 二十 宋昊然“哦”了一声,忽而拉住他手臂:“对不起,这样问是否失礼?” “相当失礼哦,不过你没有责任看顾我的玻璃心,所以我也不生气。”程颐笑眯眯,轻巧推开他,宋昊然颔首:“我不懂,你可以告诉我。” “譬如你答应过的事。”宋大少真擅长趁虚而入,偏偏意态那样洒脱,程颐看着他,白衫白裤,临风玉树,无论如何生不起气来:“接吻要讲究气氛,现在我可没有心情。” 他抬手丢给宋昊然一罐冰饮,沁入心脾的凉意脱离手掌,犹然心有余悸。 还能甩得开他几次? 庄明诚倒是全然不知程颐的苦恼,公司例会,不必华胜男自己提出,也有人建议捧起程颐。他潜力无穷,为人又谦冲,熬到今日,终于静静闪光。 庄明诚不置可否,问华胜男怎样想,精干的女性没有泄露一丝犹疑:“这项计划符合公司利益。”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庄明诚合拢文件,听到清脆叩门声:“恭喜。” 庄明珏总算学会敲门的礼节,耳垂夸张钻饰闪烁:“恭喜大哥你,更恭喜程颐,啧啧,苦尽甘来。” “你该自己去和他讲。”庄明诚面上无悲无喜,庄明珏想他大哥一定活得很累—— 什么都有了,还这样贪心,多有趣味。 他旋开一把椅子将自己弹进去:“愿赌服输,我是来告别的。你一听老爷子的话,他就发觉还是大儿子贴心。大哥棋高一着,我也学习许多。”他悠闲地将双手垫在脑后,仰视肃立的庄明诚:“为免你赶尽杀绝,我自请流放如何?” 庄明诚一哂,“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程颐以后应当会多线发展罢?算我送你的订婚礼,推他上青云咯。” 兄弟二人视线相对,眉目只三分相似,目光却同样难以望透。 对视片刻,庄明珏起身,别起额头一缕乱发,庄明诚只微弯唇角:“看来你学得还不够多。” 他转身离去,庄明珏讶异地掩住嘴:“只是试一试,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嘛。” ——真是太有趣了,他无所不能的兄长,还渴望着什么宝物? 庄明诚其实已两周没有见过程颐,程颐或会将此当做他的惩罚,但这次不是。早安晚安依旧准时送达,他滑下屏幕,一字一字咀嚼程颐三百六十五天同样的问候。 有时候每一个字都不一样,有时候每一个字都不过是符号。 程颐总爱喊老,他却真的开始觉得到了时候。殚精竭虑,不肯服输也易早衰。程颐现在一定不会关心他同谁过夜,事实上他独宿。 花眠柳宿,终有日暮迷途。 程颐参与的真人秀反响极佳,他戴着眼镜认真阅读收视表,还听到工作人员的一言半语:“找男友还是要找程颐这样的。” 庄明诚活了三十余年,不曾体验过这样奇异心绪。 他同程颐出门,得到的介绍永远是:“大老板。” 当日便做了一个梦,程颐坦然挽住他,与人交谈:“这是我男朋友。” 然而他从来连程颐的朋友都不是。 庄明诚不觉有异,人得到一切之后总是自寻烦恼。最多,不过午夜梦回喊一两声谁的名字,也不足以证明他多情。 但他开始失眠了。 程颐一点也不关心大老板内心百转千回,正如庄明诚不关心他的。他在上妆,勾美人面,贴翠玉钿。 他仿佛一只轮中仓鼠,趁庄明诚没来下绊,便竭尽所能跑得再快一点。 《玉堂春》的拍摄注定是慢功夫,对他的外形,造型组有疑虑,建议先定妆试试看。他欣然应允,已能够自己对镜描眉。 林导道:“小程做了不少功课。” 小青也担心他会变得四不像,被程颐推远,要她等着看结果。布景已经搭好,还在细化。难得宋昊然也在,索性让他们对戏。 程颐自行理妆,施施然挑帘,裙摆不动,身如一叶芙蕖,面对台下唯一的观众。 这是戏中戏,宋昊然试演的戏中知己同玉堂春相交,独身在台下听他排演新戏。儒衫,一扇,宋大少清俊逼人,真有几分高山流水的意蕴。 戏目程颐还没有开课,目前只会几句牡丹亭。观众只得一人,某种意义上威压更甚。程颐旋莲步收敛心神,要怎样信任,才会笃定台下看客听得懂戏中人?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 此刻镜头应当拉远,台上戏中人,台下红尘客,不曾对视,空气中的张力却拉出一条丝弦,分割了画面。 宋昊然微微阖眼,颔首摇扇。 执行导演喊“卡”,宋昊然还未睁眼。程颐扶一扶头上步摇,走下台推他:“睡着啦?” 他真的忐忑,林导的片场纪律极佳,没人给他反映,宋大少又高深莫测,更让他不好判断自己的妆面是否如同金刚芭比。 宋昊然倏然睁眼,却像是有点痴了,碰了碰他脸颊,以唇齿轻触指尖:“甜的。” “不能吃,会毒傻。”程颐笑话宋昊然时,小青一股脑栽进他怀里:“真帅——!不对,应该说真美。好像也不太对,不过造型组说这样就可以拍定妆照了。” “喔,看来形体课毕竟没有白吃苦。”程颐锤了锤肩,“杀了我也想不到我居然也有能拉开一字马的一天。” 卸妆费事,小青替他准备工具,他百无聊赖地摆弄手机。却又被宋昊然敲开门,勇往直前地注视他:“现在气氛怎么样?” 程颐是想拒绝的,但不能否认他也入了戏,可恶的宋大少,看准他受不了美色迷惑,这样风度翩翩穿着长衫立在面前:“很不错。” 宋昊然倾身吻他,抬起他下颔温柔地探入唇舌,一瞬间沉没深海,程颐不曾想过他这样熟练。 实在是自作自受,他欲推拒,唇齿相依却更添旖旎。唇上朱红也被宋昊然吞吃入腹,狼藉残红,风情依依。 程颐难以喘息,以鼻音轻哼,试图推拒,宋昊然却加深了这个吻,舌尖灵活地挑逗,亲得格外缠绵。 程颐笑叹,不及出声,余光却瞥到再次开启的门扉。 庄明诚挑眉:“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二十一 世上最尴尬莫过于此,程颐心惊之下更显狼狈,争执中咬破宋昊然嘴唇。宋大少朝他微笑,以指腹抹去鲜妍血红,点在唇边。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以心侍人 作者:关风月 第7节 宋昊然回身,意态从容:“对戏而已。” 庄明诚亦见过不少场面,却头一次身份对调。比起气急败坏,他倒觉得有趣,甚至煞有介事让开了门:“给你们腾个位子?” 他的确感到啼笑皆非,两人对视,目光意味深长。 宋昊然余光瞥到程颐,他紧咬着下唇,居然仍保持着被自己逼迫的僵硬姿势,手指死死抠着桌面,不敢片刻松懈。 他忽尔产生一种荒谬的感觉,尽管程颐仍在笑,但自己若多留一刻,他会焦虑到崩溃。 庄明诚亦看出他的犹疑,不失风度地在擦肩时颔首。 而后反手重重关上门。 宋昊然临去前投来关切而质询的一眼,这反倒令程颐更加恐慌。他嘴唇青白,在庄明诚笑吟吟走来时终于松了力,直直栽倒。 庄明诚揽住他的腰,程颐还在笑。他将手指径直探入程颐口腔内,任颤抖的唇瓣濡湿指腹,如检疫畜类:“这又是哪出戏?” 他翻了翻程颐的剧本:“这出戏容得你这样笑口常开吗?” 程颐立刻不笑,面部近乎痉挛。要死死咬住牙,才克制得住不干嚎出声。 此刻他才发觉,庄明诚到底带给他多大的心理压力。 他是该解释的,但他知道庄明诚不需要。兴致好的时候老板乐意告诉他月亮是方的,触霉头的时候倒轻易些,只是让鲜活的人断了气息。 庄明诚看向他皲裂的眼神,触目断垣残壁,反倒先拍了拍他肩头:“别把我想得太可怕。” 他转身,程颐近乎失声,喜极而泣的前一刻,金主顿住脚步回头问他:“今天回不回家?” “回。” “那就走吧。” 又来了,一步一架捕兽的陷阱,一张一弛织梦的罗网。 程颐死死攥住车门,像是随时准备亡命天涯。庄明诚只看他一眼,他便束手束脚地放下。 他怎么敢拒绝呢,这个男人的权威已经烫在他骨髓里。 所有貌似坚强的伪装,此刻只剩下沉默。 最后一层脆弱的防护罩。 “有趣。”庄明诚笑叹,“真的很有意思。” 他从来对偶像剧嗤之以鼻,此刻却有点体会到“你还是第一个敢背叛我的人”的心理。不过有一点,他确信得很:“你还没有爱上宋昊然。” “不、不可能。”程颐说得太快,咬到了舌头,顿时痛得皱起眼眉。 “理由,诚恳点。”庄明诚拍了拍他膝盖,亲昵如逗弄豢养的笼中鸟。 “……他太自以为是。”程颐的本能不允许他在庄明诚面前说谎,但更像给他戴了一层口钳,令他灵巧的舌无法弹动出一句真心意。 “哦?”庄明诚稍想了想,便明白:“他当然不能理解,你早早就为名利做了别人的禁脔,还一无所获。你也不能告诉他,你有多丰富的经验。” 长久沉默。 直到进了家门,庄明诚才毫无羞惭之意地安慰他:“不过让你一事无成是我的决定,倒同你没有关系。你大可以告诉他,我有多么十恶不赦。” 他像是情真意切,在扮演囚禁公主的恶龙。 今天程颐看不懂他,一双筷子握在手中簌簌撞击。庄明诚敲了敲长桌:“吃饭。” 程颐立刻低头,米饭一团直接梗在喉中,连连咳嗽。 庄明诚笑着摇了摇头,还颇为温和地夹了菜给他。 庄明诚本来不打算做什么,灯影一灭,程颐却瑟缩地贴上身来。温柔的吻和胡乱摸索的手指令他不耐,就着正面的姿势毫无前戏地冲进程颐体内。 程颐甚至徒劳地在他肩窝处磨蹭,手指一次次揪紧床单又一次次滑下去。做到最后只剩纯粹疼痛的摩擦,再无一点快感,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到底没有求饶,眼眶干燥,更是咬紧了牙关不肯哭泣。 分明主动献媚,这样顽固又有什么好处。 但庄明诚还算欣赏程颐不改的这点,这令他许多年不曾赏玩厌倦。 或许他是厌烦了,或许他只是好奇。除了做爱,程颐很久没在他面前纵情哭过。 程颐死死攀住他,梦中说胡话,像是生怕一个拦不住,他就会起身拿枪。 庄明诚自认尚有涵养,仍亲自替程颐上药。 程颐趴着醒来,身下异样的触感令他不禁一颤,庄明诚抚摸他后颈:“老实点,肿了还不安分。” 真有人有这样本领,将凌虐形容成浓情。 程颐不知是否雨过天晴,只知自己眼眶下定然一片虚青。 他的预感成真,金主沉吟片刻,竟将一沓提案丢在他面前。 惊雷乍响,程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有多想红?” 二十二 薄薄白纸黑字,程颐一页页翻开去,听得到自己喉头紧张吞咽声。阅毕,他有些脱力。手臂垂下,靠在床沿低低笑了起来。 白色极明亮,将化的雪片糖,含了太久,终于落喉时甜味淡得了无痕迹。 庄明诚自斟自饮,程颐以眼神示意,却被他拒绝:“现在你荣升赚钱工具了,要求自然要严一点。” 程颐一时不确定他是玩腻了,还是换种玩法,要看风筝脆弱的线能飞多远? 他一阵鼻酸,想起七年来日日夜夜,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辰光黑夜,岂能以数论之。 庄明诚拍拍他肩头,纯然一位好老板,勉励姿态十足十。 接着程颐看见他关上门,背影淹没在将升旭日里。 第二日便听闻庄老板有了新宠。 小青担忧地看着他,程颐却松了口气。老板精力过人,他今日仍要以膏药贴住难堪痕迹才敢换装,有人分担真该道声谢, 庄明诚一直讲,执着,不知变通的执着,是他最大弱点同优点。 既然老板这样欣赏,他也只有执着到底。 新工作果然纷沓至来,今日接拍一款时尚腕表的男士广告,程颐完成得尽心尽力,结束时却见小青同宋昊然助理攀谈。 “嗯?宋大少也接这种牌子?”程颐讶异,小青却转递一捧玫瑰给他:“当然不,他拒绝了,然后推荐了你。” 宋昊然在他手臂受伤时自病房中见过玫瑰,便以为他喜欢。程颐无奈,那不过是老板恶趣味,知道他过敏,才非要送。 程颐欣赏一眼,小青便立刻拿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程颐只笑:“他为什么拒绝?” 小青支支吾吾,程颐了然:“我也猜得出,一定是嫌这样的牌子不够格调。”宋昊然这样的人,他自己不会用的东西,便不会为之宣传。 小青暗暗揣测是否触到逆鳞,程颐想了想:“算了,是我矫情。” 既已受得恩惠,凭什么要求旁人将施舍的姿势也做得漂亮。 叶嘉致电,却不是约他饮茶:“你现在一定没有喝茶时间,我不知道该不该恭喜你。” 程颐心头熨帖,听到一句真正的人话。蛮不讲理,关切之情却显更加可贵。 叶嘉向他报告各方小道消息,庄二少落败,眼见便是发配边疆,都说庄明诚是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近来格外风流。因着他毫不遮掩的行止,本迫在眉睫的婚事也被推后。 闻惜惜早对庄明诚的事有所耳闻,接到一个封束紧密的牛皮纸袋时还能哂然:“如同电视剧情节。”拆开来果然是庄明诚同各色情人,想必是有人要她知难而退。 豪门故事远比坊间猜想精彩,闻惜惜见得多,只做消遣,忽然却打翻了手中茶杯。 她问叶嘉:“你早知道,对不对?” 叶嘉也不知她会如何反应,亦不方便明示程颐,只得将八卦慎重讲了一遍又一遍,程颐好笑:“漩涡中心,怎么能独存残骸?” 他感念叶嘉的关心,更不想打破它,不必交浅言深,还可留来日一线生机。 至于宋大少,程颐斩钉截铁讲:“我同他做不了朋友。” 他这一个誓赌了没多久,便自取其辱。 程颐也未为难旁人,趁一起拍外景时委婉谢绝宋昊然的鲜花与糖果攻势。工作已结束,他们在海滩边漫步,宋昊然一皱眉头:“你不喜欢?” “正相反,太喜欢了。所以你若再送,我可要将你无辜的助理拉进黑名单。”此处离老板十万八千里,要在飞机上颠簸一整夜。程颐感到距离上的放松,笑容悄然融化。 他快乐的神情很感染人,冰淇淋上晶莹的霜冻,草莓慕斯边沿蓬松的奶油。阳光下一块顽石亦闪亮,宋昊然倾身碰了碰他的嘴唇。 果然滋味无穷。 宋昊然有些惋惜,但更多自矜:“君子一诺。” 程颐欣喜于他的洁身自好,才能令这恼人问题圆满解决。长出一口气之余,也不再警戒。 晚宴续了三四摊,为招待来头颇大的投资商。宋大少岂能忍受这种场合,制片人磨破嘴皮才没有拂袖而去。程颐投桃报李,替他挡了许多酒。 喧嚣歌舞在脑海里回旋成360度立体声,程颐倒在酒店床褥上,痛苦而混沌地哀鸣了一声。 酒里显然加了料,是他太久没有应酬,这样伎俩也避不过。 程颐面上烧起潮红,他捂住自己额头,手指忍不住向下探去。他许久没抚慰过自己,不自觉眼睛便饱含浓浓雨雾,每一丝呻吟都浸透了酒香。 他已极小心不发出声响,门外克制有礼的敲门声却愈显急促:“我来送解酒药。” 宋昊然有恩还恩,见程颐不应声,以为又在拒绝。赌气将药留在门口便转身。 程颐紧紧捂住嘴,试图起身,诡异的热情却一寸寸席卷了全身,教他瘫软如泥。 宋昊然究竟纯良,担心他酒精中毒直接昏迷,借了万能钥匙开门。 程颐下身大敞,衣衫凌乱,手中正急促地摩擦着自己勃起的阴茎。 他做得太专注了,甚至没有看清旁人的影。 宋昊然面无表情地想了想,反手锁上了门。 二十三 程颐反射性想要站起身,腰一软全身踏空,半倒在床边无力地阖上了眼睛。他的眼睫长而浓密,凌乱衬衣卷到了胸前,姿态煽情得过分。 宋昊然虽然为人正经,却并非不解风情。他坦然地解开两粒纽扣,俯身时程颐得以一窥他性感的胸肌。 这太刺激了。 程颐徒劳地摇摇头,试图转过身去回避,却被宋昊然顺势捞起手腕,在他修长指节上印下一吻:“唔,我还是第一次被这么不上台面的药放倒。” “你根本没喝多少——”程颐不及反驳,便被一个深吻攫取呼吸。纽扣摩擦出金属声,电光火石间难以分辨纠缠的衣摆是亚麻抑或丝绸。 只知彼此衣领如狭窄海岭,灵巧手指随急促呼吸荡游入禁地。 程颐朦朦胧胧地质问:“你的承诺呢?” “我答应过不再主动追求你。”宋昊然微笑示意,程颐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将双手牢牢拢住他肩头。 宋昊然又好心替他找了个台阶:“何况我也喝了点,作为前辈你应当对纯真后辈负起责任。”他按住程颐扭动的腰肢,低头自敏感的后腰吮吻,轻轻撕咬着褪去他仅剩的衣物。 酒后微凉皮肤泛起一层情欲的粉红色,亲吻时触感美妙得惊人。宋昊然满意地在程颐的半推半就下将他摆成跪趴的姿势,程颐上身衬衣大敞,长裤褪至脚踝,而宋昊然正饶有兴趣地审视他黑色的内裤:“很传统。” 接着极为熟稔地缓缓揉捏他的双臀,一点点将手指探入湿润的后穴,不忘哄劝:“放松点。” 程颐自嘲色令智昏,仍然不忘震惊:“是谁让我以为你没经验兼性冷感。” “我只是挑剔,不代表不擅享乐。”宋昊然真正一脸无辜,程颐咬牙打开他的手:“不行……这、这样……啊……不行……” 宋昊然正捉住他胸前乳首调弄,挑眉指了指他激动不已的下身:“它可不是这么说的。” “旁边就是工作人员的房间,别指望这种酒店的隔音。”程颐捂住嘴以免呻吟太大声,艰难地向上蹭着试图远离身后的桎梏:“你还想不想要形象?” 宋昊然又一瞬又变回那个冷淡高傲的人,忽而却又微笑:“我从来不在意,你如果担心自己的前程大可直说。” 他看进程颐因酒汽而显得盈盈脉脉的眼睛:“所有人都一样虚伪,你也不过是伪装得亲切一点。” 程颐只好祭出杀手锏:“你的洁癖呢?你看我浑身上下都是酒气——” 宋昊然浑不在意地彻底甩下衬衫,程颐百般告诫自己不要看,却还是被矫健男体闪花了眼:“说得对,也许我可以直接在浴室里干你?” 程颐倒吸一口冷气,宋昊然捉住他下身要害,另一手直接点在胸前,挑逗着他最不堪的情欲:“我可以保证没人会说什么,你也没有权利——” “拒绝我现在要上你这件事。” ——太荒谬了。 程颐死死闭着眼咬紧了枕头,牙关酸涩,仍固执地拒绝宋昊然试探性的吻。身后的大少爷显然也动了真气,将他两手锁在身后,不由分说死命冲撞。 程颐还是怕,他等了近乎一生的机会,不能因为一场颠鸾倒凤挥之一旦。尽管他不能卖了又要竖牌坊,但他可以尽可能不发出响动。 然而宋昊然一心想看他沉溺在自己的侵犯下错乱的样子,次次都是连根抽出再插入,当他是死敌般猛烈撞击,程颐的腰都被握出一片青紫。 ——现在程颐相信宋大少的确经验不足了,这种事可以用手用嘴解决,不必非得真刀真枪。然而宋昊然对他友好的提议充耳不闻,更加不会照顾他的需求。 和一气只知莽干的人做爱是痛苦的事,庄明诚只有在刻意惩罚他时才会这样操他。程颐汗湿的鬓发无力地散乱在洁白枕畔,脖颈低低垂下,如一只濒死天鹅。 黑白交织令情欲更分明,被束缚的双手解放时,程颐也无力再抬起,只安静地抬起酸涩的腰承受着身后愈加无情的侵犯。 硬而长的肉刃次次捅到最深处,宋昊然的确受了很大刺激。亲手分开这个令自己心情复杂的男人的双臀,将自己的阴茎一寸寸插入,直到他按捺不住地自喉中发出小幅度的泣音,实在令人成就感十足。 他握住程颐痉挛不已的手腕,两人十指交握,宋昊然将程颐深深抵在床头,耸身再次挺动,不出所料感受到身下紧致而火热的吸吮,连同程颐一声破了音的呜咽。 程颐觉得自己像一个充气娃娃,宋昊然的太蛮横,就算姿势传统,也一样散发着不可一世的自我主义。平日里衣冠楚楚或可掩饰,此刻他做爱的习惯却暴露无遗。就算他高兴时会低头吻一吻程颐的侧脸,胡乱揉搓一下对方的下身,但他不过是横冲直撞而已,毕竟从来只有旁人讨好他,他尚不懂得水乳交融的意味。 对付这样的人,只有柔顺自觉地张开腿,掰开后穴,咬牙等他满意为止。 程颐同情他未来的伴侣,却没有心思在被干得腿都合不拢时探讨人生哲理。更何况,宋昊然不会听他潜意识里蔑视的人的话。 程颐只做终于受不住他的攻势,放弃似地张开了唇齿,迎接年轻人滚烫的吻,连呼吸的余裕都不被允许。他感到体内酸麻而痛楚,按照经验应当是肿了, 感受到他的配合,宋昊然将他翻成面对面的体位,程颐茫然攀上他的腰,双手交叠在他颈后,无力地随他的颠簸起伏。 宋大少把床摇得像地震,程颐内心一片自暴自弃,索性也高高低低呻吟起来。 唯一的好处是宋昊然竟然还记得戴套,想必是对他极不放心,程颐很满意,这样省下多少事后功夫。他可不认为宋大少会懂得清理。 他神情涣散,迷离却不投入,宋昊然顿生不满,他仍未看到程颐真正不加掩饰脆弱快乐的样子。 然而任旁人怎样索求,程颐只是无奈。 有些事只会发生在某个年纪,五岁时渴望的冰淇淋,十五岁时心仪的单车,只在当时得到,才懂满足,才会得欢喜。 现在想想金主对他堪称不错,至少没有在第一次就暴露某些恶劣爱好,甚至让他哭着泄了好几次。 程颐在后辈愤怒的抽插中哽咽时忽然想开,庄明诚从来不欠他什么。 他喜欢老板,是他的事。而老板不过是选择了比较无情又有效率的路。万一第一次卖便遇到变态,被迫染上毒瘾,下场岂非不堪。 没有他也总有别人,程颐自觉并没有资格宣称比任何人更悲惨。 如果金主当真也能想开,不再对他投注无谓的兴趣,他们颇可以做一对商业炮友,毕竟—— 程颐扶着腰欲哭无泪,金主的技术还是值得称道的。 宋昊然第一次见识这种人,所谓经验丰富的人,程颐当真以为可以一边示弱讨好一边走神?他胸臆间憋了一股闷气,硬是直接将程颐操到昏了过去。 ——于是习惯性查看收件的庄先生,破天荒没有收到程颐的晚安。 二十四 程颐认为自己一定挣扎过,或许情急之下甚至在宋大少颈间留下伤痕。如果被对方经纪发觉,于公于私都不太妙。他顶着酸胀的头颅绝望地醒来,小青坐在床边啪嗒啪嗒面无表情按着手机:“帮你请了病假。” 程颐恍惚了一瞬,很快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被发现了?!还是有人帮忙处理——” 小青认认真真看他:“我已经解决,保证一脸不高兴的宋大少出门都走的是监控器死角。你最近拍摄太累,偶尔休假一天情有可原。” 程颐不及欣慰她成长,便被兜头一袋药砸倒:“没有下次了!” 小青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程颐坐在床上叹气,身上很清爽,小青搬不动自己,多半是宋大少良心发现。他忽尔露出玩味笑容,做下这样尴尬事,年轻人是愧疚居多,还是愤懑忧郁? 不出所料,三分钟后小青红着眼睛跑回来,抵着门攥紧了拳:“你还笑得出来。” “怎么不笑,这出戏很精彩。”程颐自己冲开了一袋冲剂,他要常饮药,加大剂量,才保证自己能够强颜欢笑。 他展开双臂:“庆祝你第一次独立处理这类丑闻,来个友爱的抱抱?” 小青真想立刻揍他一顿,但他如此狭促,仿似当事人不是自己。 她咬咬牙,还是一头扎进程颐怀里,愤怒地拧了他一下。 程颐道歉:“全是我不注意,才给你添麻烦。别哭别哭,又不是强——咳咳,年轻人技术不好,情有可原呀。” 小青探了探他额头温度:“死不了,但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她拆了一包芝士鱼肠,用力啃着去排日程了。 嬉笑怒骂,总是掩饰真实情绪最好方法。 程颐稍一动便撕裂似地痛,他懒懒地倚在床头,想该亲自向制作组致歉。百无聊赖时才发觉忘了向金主晨昏定省地请安,庄明诚态度亦耐人玩味—— 死水不惊。 程颐笑了一声,决定不止昨晚,从此都不再发。 他的直觉是对的,伟大的金主此刻正在地中海阳光下为新欢洗手作羹汤,蓝天白云鲜虾,逢场作戏的笑看起来也如同镀了金边。 庄明诚悠闲地在锅底铺开黄油,滋滋作响的香浓气味引来阵阵惊叹,共一双投怀送抱的臂膀。他笑了一声:“去,打开白兰地。” 有时自己也疑惑,对旁人千般温柔,对程颐只余百转心机。他猜程颐是忙于新行程,毕竟公司已落了力捧他。 又或者,这不过是彼此角力中的又一次小小试探。 金主没想到任何少儿不宜的方向,他坦然认定程颐没有那个胆量。程颐清醒后捂着脸蹲坐在床,痛苦地想:我的确没有这个狗胆。 宋昊然正巧来探病,程颐反射性伸出手:“锁门——” 彼此对视一眼,齐齐尴尬而暧昧地转过了头。 探望同事是光明正大的,探望同事还带着润滑剂是很龌龊的。宋昊然慌张地丢掉赃物:“我……我顺手,就拿错了。”他将一管药膏握在程颐手里,程颐刚要觉得他这么纯情很可爱,便发觉对方不顾彼此肌肤相触升温,握得愈来愈紧,眼神坦荡,侵略性却如此赤裸。 人真是矛盾体,永远不可预测,才会彼此融合。 程颐有刹那心悸,却只笑眯眯收下了药膏。 “你感觉怎么样。”宋昊然干咳两声,程颐不假思索:“我觉得现在阉了自己还能有个全尸。” 他沮丧地抱住头:“相识一场,如果你不想看到我上法制版,就当戴着vr看了出黄片吧。” 宋昊然表情抽搐,程颐在心里默数:三、二、一,宾果! 大少爷忍不住,转身走人。 上午的拍摄结束后,下午剧组有短暂假期。程颐拖着疲惫的腰,一一致歉过耽误的进度,便在风景如画中漫步。难得来到这样山清水秀的外景区,他很有些手痒,想来一根久违的烟。 最终他还是没有点,含着烟干过瘾。很快天降疾雨,他走得太远太偏僻,若点燃此刻也该灰飞烟灭。 大概是他淋湿了头发太狼狈,又或是惋惜的表情很生动,默默看着他的宋昊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程颐双手撑在头顶,淋了雨已经开始咳嗽:“你来干什么?” 宋昊然自如地将伞向他一倾:“我来找你。” “很多人来找你,只有我找到了。” 程颐舔了舔唇间滴雨:“如果这是出偶像剧,现在该接吻。” 于是他们接吻,在一把印着便利店标志的塑料伞下。 嘴唇相碰浅尝辄止,不过是彼此湿润。雨雾浓浓间竟有几分荒谬的温暖,错位的相契,仿佛这一幕镜头已精彩得令戏外人落泪。 “你看,我学会借便利店的伞了。” “那你最好快点跑回去,第一次更要有借有还。” 宋昊然从善如流,两人一路跑回住处。天气不佳,对视眼神却平静太多。宋昊然不知哪里煮来的红糖姜汤,将他整个人不由分说裹在毯子里揉了又揉。 因着他举止十分绅士,程颐又开始怀疑昨天一切是否发生过,这一切只是自己对性冷淡的宋大少可耻的幻想。 他拥在毯子里,毯子被挤成三角形,程颐看上去就像一只滑稽的妙脆角。 宋昊然感到可气又可笑,昨天以前他认为程颐是自己见过最有心机,也是最懂怎么活下去的人。隐隐几分恻隐,却在今日发酵变质。 程颐明显困倦,含着汤勺就低下头去,宋昊然觉得他很笨,必须要有人抱他一下,递给他一把伞,才能将他从迷路和大雨里拯救。 这个想法太肉麻了,他喜欢以王子自居,程颐却恐惧被人刻意关怀。 能想明白这点,也算有进步。 宋昊然亦叹了口气:“上午我本来想道歉的,但是你太懂得怎么刺激我。” “嗯哼。” “正式道歉,只针对技术。”程颐差点在他一本正经表情下呛到,看来宋大少对于自己的尺寸等等还很骄傲。 “我接受你的道歉。”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以心侍人 作者:关风月 第8节 宋昊然有些犹疑:“我会保持距离,至少我们可以做朋友。” 程颐正要说“我从不和一夜情对象做朋友”,宋大少却神情一凛:“合作机会很多,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如果拒绝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僵。” 说罢他不由分说拿起程颐手机,“给你我的私人号码。”程颐来不及收起屏幕上的对话信息,正是庄明诚。 他本在埋头研究这些年蛛丝马迹,寻求死里逃生的可能性,看在宋昊然眼里是另一个意思。尽管教养令他拒绝偷窥别人对话,但戳屏幕的手势怎么看怎么气势汹汹。 他本来内心以为的剧本是白毛女,现在看程颐,恐怕是斯德哥尔摩同芝加哥结合体。一出假戏真做的悲喜剧。 程颐自我劝慰,大家忙起来天南海北,谁还顾得上谁。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宋大少之所以被叫做大少爷,毕竟是有原因的。 看心情接戏,就算他多敬业,也比旁人清闲太多。拍摄结束后程颐一路奔波,下了飞机开机才发觉宋昊然发来的消息文辞并茂,且,又臭又长。 小青探头看一眼,幸灾乐祸:“把在牛津划船写诗泡妞那一套用在你身上咯。” 程颐捂住胃,戳了戳机场寡淡的炒菜:“现在谁能做一碗芝士蟹肉浓汤给我,我就爱他一辈子。” 几次转机,终于回“家”。金主度假时程颐轻易不会动用别宅的帮佣们,他总适时保持距离,以便来得轻巧去得了无痕迹。 习惯性地,他抽出书架深处的几本书擦拭。虽然每日有人打理,但总有死角。而庄明诚亦有些不足为人道的怪癖,譬如他最喜欢读的书,一定放在最难拿到的地方,他最喜欢的食材,一定最不常做。 像怕谁抢了他的一样,看来弟弟留给他心理威胁还很大。 程颐幸灾乐祸,却也免不了烦恼。联系得太热切会让人发现他心虚,一味端着架子又显得欲盖弥彰。落地了总该汇报一声,于是他瘫在金主的椅子里,矜矜持持地组织语言。 他说忘了,太忙。庄明诚的回复来得很快,脾气很好的样子:怎么?工作计划排满的感觉如何啊。 程颐心里喜滋滋,这么平和地谈论工作简直是理想相处模式,这足以说明老板对新欢十分满意,不耐烦找他麻烦。 但他一贯谨慎,还是虚情假意地唏嘘,很好,颇为思念圣上。 “嗯,那就接驾吧。” 车库的灯刹那通明,程颐吓得摔了手机。天高皇帝远他才敢撩拨,不想片刻间金主便潇潇洒洒立在他面前。 “大忙人,又是机场解决?”庄明诚随意地问了一句,程颐已冷汗涔涔,金主还是这样清楚他一举一动。他挂好老板外套,胃部忽然痉挛地抽痛。 庄明诚看了看他,短促地笑了声。除了程颐,恐怕世间再无人分辨得出他是嘲讽抑或愉悦。 他转身进了厨房,程颐帮他挽起袖子,动作熟稔于心。自有人送上夜宵材料,赫然是新鲜捕获的珍宝蟹。 二十五 程颐警惕地看着他,不禁后退几步,庄明诚利落地除下蟹钳,毛刺拂过手指仿似绒絮,三两下一只张牙舞爪的蟹便开膛破肚:“怕什么?” “你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是出卖公司机密,还是背后讲人坏话。”烹饪是种爱好,调剂身心,更有利调情。他举起一勺汤汁,程颐低头尝了尝:“万一我留下风流情史——” 庄明诚只微笑看着他,程颐立刻噤声。 如果金主也像普罗饮食男女,只用浓汤宝和罐头甜玉米,程颐尚可说服自己不要爱上他——的厨艺。虽然庄明诚认为太复杂的处理是对新鲜食材的亵渎,但他很了解程颐的爱好。 秘诀是几滴酒,程颐从未看清楚过酒瓶上繁杂花体字,只知香浓醇厚,令舌头为止酥倒,甘愿将自己变作面包浸黄油。 金主的冰箱,食材永远充足。应时节,庄明诚又捧一盘杏子大黄糖渍蛋饼,食材酸涩微妙之处平衡绝佳,运用一点日式调味,使口味更加清新甜美。程颐吞着口水吃完,开始肖想金主煮的黑砂糖羊羹。 “这是断头饭还是散伙饭?”得到肉骨头的宠物犬也会得意忘形,程颐的百无禁忌得到一记威胁似地爆栗。 从前亦有好时光,程颐陶醉在他围裙下大喊现在做香辣炒蟹就爱他一辈子,一为口腹之欲二为大胆表白。 佛说勿造口孽。 每一句爱语,犹如执炬逆风而行,烧得他满面尘灰。 “你也不必费心试探,从前怎样,往后仍是怎样。”金主淡淡一句话断了生机,程颐刚吞落的杏肉立刻梗在喉头,甜蜜如尖刺。 其实这句话对庄明诚来说已算大发慈悲,他提示得很分明。程颐跟了他七年,往后也只会有更多七年,他会愈来愈厌倦,愈来愈绝望,但,他总会习惯的。 庄明诚若有似无地敲着桌面,程颐食不知味地撕下一片蒜蓉面包,翻覆涂抹着虾肉罗勒酱,没有注意到这是他烦躁时的体征。 于是他看着金主做了件匪夷所思的事,拿过他的手机一板一眼地给自己发了条晚安,想了想还写上:夜宵很美味。 习惯,习惯,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事。 共他看过一出爱情戏,程颐便不再去影院,并厌恶奶油爆米花的味道,这是软弱的迁怒;陪他演过一幕荒诞剧,庄明诚便要听程颐早晚问候,一刻不拴在掌心便不甘休—— 旁人看来好似天生一对,再不合上大幕便属浪费观众时间。然而喜欢的烟烫了手,钟意的人转了头,又如何演得出欲语还休。 程颐自觉进主卧睡,赌气一样删了那条自吹自擂,改发“心肠多么恶毒才会在半夜一点用卡路里引诱别人”。 这心肠恶毒的人推了推眼镜,温和地道:“你进来干什么?” 不蒙宣召,程颐还是喜欢睡客房,但这样尴尬还是第一次。 他立在原地手足无措,满心诅咒老板精力不济,金主却像没看到他的窘迫:“你是来找我谈人生,还是谈事业?” 程颐气笑了:“就谈谈事业,我要加薪。” “你还不值这么高的价。” 火辣辣的一巴掌扇在面颊上,程颐失败的俏皮话引来买主诚恳的客观评价,毕竟,他甚至不会看气氛。 庄明诚调暗床头灯,向他摆了摆手。程颐是想离开的,但双足钉死在地上,眼睛直直看着他,喘气如拉动破旧风箱。 他又在犯倔,庄明诚应付新欢,疲于奔命,不耐烦炮制他,只得无奈而温柔地拥了他一下:“你明天不要拍戏?” “既然落力捧你,我当然要珍惜商品。” 程颐刚得到满足的胃又开始绞痛了,这痛苦把他打回人世。他惨白着脸,很矫情地笑:“多谢抬举。” 他虚脱地掩上门,庄明诚关了灯,皆大欢喜。 程颐在书房枯坐了一晚,差点没忍住烧了庄明诚最喜欢的孤本书。他遇到庄明诚时太年轻了,这令他永远对来自这个男人的感情饥渴。 也许他只是想要对方真心实意的一句肯定,也许无论那时遇到的是谁,都会变成他投射感情的镜子。 也许庄明诚是对的,他的爱情,自始至终十分卑下。 庄明诚发现他时他坐得脊背僵硬,不待对方开口,程颐便疲倦地抬了抬手:“今天的工作我推了。” 庄明诚顺势扶了他一把,无可无不可地赞许:“适应工作日程确实要调整。” 程颐抬头看他:“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这样……稍微变好一点,你就会——” 他迅速地低下了头,庄明诚想他控制眼泪应该是很娴熟了。 “就会破坏一切,再折磨你?”庄明诚好笑,抽走程颐手中的书:“多谢你帮我保养,你也很聪明,最终没敢撕了他们。” 他将程颐放在桌上,捧起他的头:“我永远都是这样,你宣称爱我,难道可以只爱一半的我?” 他是真的不解,连带着程颐也迷惑了。庄明诚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脸:“如果是你偏执,那么搞砸一切的就是你。” 当然,他一向奖罚分明。工作勤劳,值得亲自下厨,疏忽嘘寒问暖,便礼貌地拒之门外。 真的,从头到尾是自己无理取闹。 程颐忍不住近乎快乐地笑了。 “为了证明你做得来,去给叶嘉颁奖吧。”本来这个消息不必庄明诚亲自讲的,他的机会被一笔勾销,揭晓在即的金翼奖换了人。 然而他偏偏要若无其事地说出来,一字一句笑着说出来。 两人笑得累了,对看一眼,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再一勺勺生吞下去。 程颐眨眨眼,双腿勾上他的腰,贴近金主耳廓以唇舌勾勒:“你是不是不行了?” ——庄明诚撕开他衬衣时,程颐牙齿狠狠一磕,尝到满口血腥气。 他的胃痛忽然奇迹般地痊愈。 二十六 两人亲密拥吻,舌尖相抵时程颐一拳击在庄明诚腹部。闪避时被他咬破下唇,庄老板笑了笑,退后一个身位,以膝撞将他压制在冰冷桌面上。 再次视线交接,口中腥涩的血锈味点燃在眼神中。 程颐早非昔日,不会再那样彻底绝望,更不会对他容情,不甘休地挣扎,指节分明地擦过庄明诚的脸,在他颧骨处刮下一道青痕。 庄明诚倒是一如既往,一如既往地来者不拒,也一如既往地残忍地对待他。 程颐负伤更多,两人嗬嗬喘着气,碰撞了尖锐的桌角,践踏了柔软的地毯。庄明诚显得一脸兴味,程颐冷淡地回应他一记飞踢。 然而力量上的压制是绝对的,庄明诚到底还是揍服了他,尽管自己一张脸也青青紫紫。他恶意地将程颐按在桌边棱角最突出的地方,坚硬地刺激着对方腰间的伤口,程颐呼吸急促,抬手试图再给他来一下,却在半途变成软绵绵的一巴掌。 庄明诚大笑了起来,甚至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乌青的眼眶边:“来,照这儿打。连手都挥不动了,嗯?” 程颐额头涔涔渗出冷汗:“打架斗殴,谁计较姿势好看。”接着从善如流地试图再给他眼睛来一拳。 不待他积聚起气力,便被庄明诚翻过身,像案板上开膛破肚的鱼:“说得很好,可惜你输了。” 庄明诚生平从未如此狼狈过,一笑,唇边裂伤便隐隐发痛。这可能是他拥有的最接近痛觉的感知了,这令他感到新奇。 并同时性欲高涨。 庄明诚毫不顾忌地射在他身体里时,程颐阖了阖眼,从头到尾一声不发。尽管这纯乎是一场单方面的发泄。 在最兴奋也最脆弱的时刻,老板也不能免俗,指尖犹疑地摸上他肩头,程颐忽然睁开眼,反身撤出,迅疾地踢在对方薄弱器官上。 接着他掐着庄明诚的脖子,骑跨在对方腰间,两条腿光光溜溜。 庄明诚的确是疼得极了,眼神泛起狠戾。程颐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觉得对方欠揍。 他耸耸肩,放开手,庄明诚还黑着脸。 老板爱惜商品,没有动他的脸,程颐很高兴,因为以己度人,他对老板这张开了酱油铺子的脸实在提不起兴趣。 除非换个姿势。 他一动,下身便暧昧地流淌出黏腻液体,斑斑点点溅在庄明诚的长裤上,程颐舔了舔唇角:“让我去颁奖,可以啊。” “——上你一次,勉强够报酬。” 庄明诚有些啼笑皆非,第一反应竟是小狗换新牙了,还是连磨牙都不会。程颐跃跃欲试,他却摇了摇头:“你很没有追求。” “要追求干什么,不能打死你只能换个方法了。”程颐自嘲地笑了笑,拍拍庄明诚的脸:“第一次,技术一定很差,你就忍着吧。” 庄明诚很真诚地挽住他的手:“你现在是我的产品,要爱惜身体,要敬业。” “今天也闹得差不多了。”他气定神闲地扬臂,一击劈晕了程颐。 程颐睁眼后有点纳罕自己居然还没死,身上的伤口还被处理了。 庄明诚只给他送了张旷工警告,他请了一天的假,却睡了两天。倒没有借对老板人身伤害为由把他的内脏拆了零卖。 其实庄明诚是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的,面对程颐时他经常觉得危险。尽管一切尽在掌握中,他还是本能地觉得程颐是个危险因素。 不不不,当然不是因为小狗偶尔磨牙。满身狼藉的庄老板扶着墙起身,绕开昏迷的程颐,牙龈都是酸涩的,像埋了一根金属雷管。 早晚有一天,有一个节点,他们的情绪会过载,整条人生的轨道都爆炸。 庄明诚并非没有冒险的兴致,如果这种刺激对他来说勉强代表“爱”,也不是不可体验。 但他不愿想象余烬里还能剩下什么。 所以他扶着门,挥手让保镖们退下。认真思考了一分钟是就这样把程颐裹进黑塑胶袋扔到海里喂鱼,还是—— 他揉了揉剧痛的头颅:“叫医生。” 于是两周后,程颐还是笑吟吟地站在了颁奖台前。 星光璀璨,却少了大老板。程颐同小青打趣:“说不定是被捆麻袋,打花了脸,羞于见人。” “这种事,真的有人敢吗?”小青一愣一愣。 华胜男特地同他面谈:“该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现在接了这个任务,就当它是工作,尽心地完成。” 她顿了顿:“你等到了现在,不管和他有什么纠纷,都很难彻底影响事业了。”庄明诚从来不和钱过不去,也未能一手遮天。 程颐的经纪人平淡地翻了翻文件:“拿一个奖有什么趣味,同一年,大满贯,才算有点话题性。” 程颐笑了:“我从来相信华姐。” 离开时,华胜男到底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颐也觉得自己做的不错,已需要彻底伪装才能出街。奖项花落他人,亦会有不少惋惜之声。 他倒也分得了些安慰性质的奖项,摆在家里满足虚荣心,十分满意。 叶嘉听到自己名字时不惊讶,气定神闲地挂上完美笑容挥手致意。看了看台上念出名字的程颐,却还是犹疑了一瞬。 他从程颐手里接过水晶制成的奖杯,冰冷触感滑进手心一刹,他碰到程颐温暖的指尖。 对方低声飞快地道:“祝贺你,继续加油。” 程颐一样堆了满脸营业专用的笑容,一边鼓掌一边隐入黑暗中。留他一人同发言致辞的话筒。 鬼使神差地,叶嘉对着台下眩目的灯光,撕碎了脑海中的讲稿:“其实今天,我很想听一个人亲口对我说,能拿到这个奖是实至名归的,我的演技也令他认同。” “不用太多掌声,甚至不用奖杯——” 他的话顿住了,余光里,程颐已走下了舞台。 二十七 典礼结束后是惯例晚宴,星光熠熠,人人忙于周旋,冷落佳肴珍馐。程颐往年尚有时间填饱肚子,今年却只空着饥肠辘辘地抿了几口酒。 宋大少仍然不屑出席,嘱托友人代领奖。拿到提名是一回事,奖项花落谁家却要勾心斗角地博弈。他同程颐一样陪跑,事先却懵然不知,还在抒情散文间隙发来一条简短消息:“我猜你会得奖。” 停顿了片刻更有下文:“如果要庆祝……我请你喝酒。” 这句话隐含的期待太浓了,程颐摇了摇头:“好啊,等我真拿到的那天。” 宋昊然是真不在意奖项的,他只在意寥寥几人的评价,演戏更是为了追求爱好。程颐也羡慕他洒脱,一口饮尽了气泡消散的白葡萄酒。 叶嘉本该欢庆一整晚,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百忙中脱身同他咬耳朵:“可否邀请你——”程颐立刻警觉,叶嘉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去吃夜宵。” 程颐立刻放下了酒,虽然真切地感到饥肠辘辘,却不敢贸然答应。 不待组织好婉拒的言辞,叶嘉便闪亮地眨眼:“前辈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当然不会,他这么可爱。 程颐叹了口气:“你的确是个很好的饭友。” 优质的饭友表现在小细节上,叶嘉不挑食,并主动分担程颐不敢尝试的食物,并且食欲旺盛,可以一次点尽招牌菜来尝试。 他还喜欢请客,程颐握着筷子忽然走神,这个饭友是不是好得过分。 “不合口味?”叶嘉自如地夹走了程颐碗里的菠菜:“还剩下点菠菜没用完,忘了你不爱吃。” 程颐可不信他会忘,只无奈地看着叶嘉又伸筷在他面前,分他一颗饱满金黄的溏心蛋:“当做赔罪。” 难道小孩子都喜欢换着吃。 程颐想不明白,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他还是坐在了叶嘉家中。散场时两人做贼一样遛出门外,躲过经纪人和长枪短炮摄像头的追杀,不由擦了擦额头冷汗。 程颐建议撸串,想起凉爽夜风中一瓶冰镇啤酒,一串撒满辣椒和孜然的羊肉,他的肚子就很不好意思地咕咕叫了起来。 叶嘉从善如流,却又被善变的前辈拉住。程颐苦笑:“我考虑不周,你这只当红炸子鸡今晚跑出去,不被撕了烤来吃才怪。” 他伸手向叶嘉,对方比他稍高一点,正巧是一低头便能接吻的距离。叶嘉一愣,很听话地微弯下身,程颐摘下他发间一片青翠树叶,拿在手中向他示意。 叶嘉专注地偏头,也不知到底是在看他,抑或手中树叶。程颐忍不住微笑,顺势拍了下他的头。 “别拍,我还能长高。”叶嘉竟然一本正经。 程颐机械地在面里倒了几滴醋,心想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忽然长矮了,才会跟着他走。 有些事不能再发生了。 有时候叶嘉的确和他很像,他们可以平平淡淡相处,不失愉快,也谈不上激情。 叶嘉的筷子已经很久没动了,看着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沉。程颐叹了口气,交握双手,摆出一个聆听的姿势:“有什么话,说吧。” 何必。 他这样温和,叶嘉反倒有些束手无策。但新科影帝的演技是好的,他欲语还休地看了程颐一眼,飞快地低下头去。 几分挣扎几分愧疚表露无遗,稍有点爱心的人类就该抱住他、原谅他,更甚者,为了他持久而明亮的注视——爱他。 程颐拍了拍他的肩,轻轻一推,叶嘉仰起头来,看到对方平静的眼睛。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程颐开始觉得有些好笑了:“叶嘉,叶嘉。”他念了两遍,叶嘉近乎急切地想从中听到一点激烈的情绪。 但那只是普通的喟叹,程颐尽量委婉地同他解释:“如果你是要我原谅你,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有觉得我的表现可以百分百得奖。” “不过,如果你想要我反过来安慰你,对你说一句别内疚,你完全赢过了我,未免强人所难。”叶嘉欲张口,程颐食指抵在唇间:“嘘,别想了。公司的运筹你避不过,但你其实可以拒绝。” “所以收起苦肉计,我不是内心毫无芥蒂的圣人,我们也不必交浅言深。”程颐咽下那颗溏心蛋,口中流溢的甜美令他镇定:“就这样吃顿夜宵,不也很好。” 叶嘉神情复杂:“……你平常不会说这么重的话。”更不会摆明了一点希望也不给他。 程颐慢条斯理地以舌尖挤破多汁的西红柿:“因为我最近诸事不顺,正在考虑重新做人。”他自顾自倒了满杯酒,仰头喝干,持着酒杯时望到叶嘉有些失措的面庞,不由得笑出声:“觉得像是重新认识我?” 年轻而英俊的影帝摇了摇头:“我看着你很久了,我猜,你也在重新认识你自己。” 他随即微笑:“我为刚才的鲁莽道歉。”接着低头吃面,吃得无比专注,浑然忘我,再没有将筷子越过界限。 叶嘉真是识情识趣,这不愧是程颐最喜欢他的一点,利益天平摆得直,便不会让大家难堪。 叶嘉自觉地收拾碗筷,程颐又在心底赏识他。可惜他的前辈之爱还没有尽情表达,忽闻不肯放过任何机会的后辈大声地喊了一句:“庄明诚要结婚了!” 他说完便玉树临风地倚在程颐面前发问:“你准备送什么贺礼?” 程颐正偷叶嘉的芝士玉米片吃,一边看着包装袋上的成分表一边心虚地揉着肚子,闻言一震,简直不相信这是叶嘉会做的事。 这样明显地来刺激他,无论好坏,只为搅动他的心绪—— 程颐无奈地想,这个小孩子怎么这么睚眦必报呀。 叶嘉的招数虽然粗陋,却一针见血地有用。程颐拍了拍手上的玉米碎屑,他可一点也不想和有妇之夫纠缠不清,更不想二次伤害倒霉嫁给庄明诚的姑娘。 于是他摆了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打个赌吧,婚礼不会成真的。” ——程颐只是随口一说,未曾想立刻便应验。 二十八 《玉堂春》的拍摄到了最紧张的时候,程颐和宋昊然每日捧着台本对戏,常常为一段细节激烈地争论,看向彼此的眼神都淬着火星子。 全剧组都传他们相处得不好。 为了这“相处不来”的冤家,程颐满脑子都是剧本,小青用欲言又止眼神打量了他好几天,他也一无所知。 杀青戏,还是初彩排的那折,程颐已能够潇洒不失风流地挥舞水袖,虽不是科班出身,却有他自身的魅力。戏装画得坏,眉梢眼角便僵滞,每个细节都不能错放。为了使眼睛有神,勒头是必须的。 层层花钿加身,眼眉斜飞入鬓,一开始又热又涨,头疼得恶心。程颐很不争气,下了妆便开始呕吐。习惯这美丽的刑罚,才演得出戏如人生的凄切罢。 何况他不过是见识了冰山一角呢。 宋昊然依旧是台下听戏的文士,他也依旧是台上一缕绮艳的芳魂。同前次有别,两人没有对视过一眼,空气里却盈满眼波脉脉。他们就像两枚磁铁,镇住摄像机震荡的磁场,无比契合的引力在戏腔里,在折扇里,太极推手,运转融合。 执行导演大喊了一声好,两人也没回过头来,兀自演他们的戏。全片场掌声雷动,一向矜于言语的江导,也推了推眼镜,对他们露出微笑:“辛苦了。” 小青这次准备了硕大的捧花,程颐来不及下妆,便被花影人声淹没,不住地鞠躬道谢。宋昊然向他走来,程颐微笑着伸出手:“合作愉快。” 宋昊然挑了挑眉,围观者众,都担心他会不给程颐这个面子—— “合作愉快。”宋昊然握住程颐的手,忽而倾身吻了他。不在面颊,不在额头,连激动时的贴面礼这样的解释都糊弄不过大众,程颐震惊地后退,唇间触感滚烫又异样。 人人静默,闪光灯声此起彼伏,程颐不能让彼此失了面子,只有友好地拥抱他,打趣:“宋少看来是太感动了,可千万别哭啊。” 当天他们就上了头条,宋昊然这样洁身自好爱答不理的异类,媒体偏偏宠爱他,一点边角料能谈十年,何况这样实打实的猛料。 粉丝翻出了两人历次合作,从每个细节开始刨根究底,公司则主导舆论引向剧情,宋大少是太入戏了,因为戏里的杨昆华同他有高山流水之情。既摘开绯闻,也暧昧地炒作电影。 小青等他心绪平复,才敢告诉他:“你这几天过得简直像穿越回民国,天大的事也不知道。” “——大老板的婚约作废了。” 这件事说来滑稽,起因是女方传出花边新闻。闻惜惜同某当红小生亲密私会,庄明诚拿了证据,温和地表示希望尊重闻小姐的选择。闻惜惜只沉吟了片刻,看了看这完美男人得体而冷漠的举动,便从善如流:“嗯,我们不适合。” 虽然事情没敢闹大,但知情人都津津乐道,叶嘉难道要入赘? 程颐呆滞了半个小时,也没想明白前因后果。宋昊然和他一样,山中不知世事,天真以为庄明诚结婚,他们分手分定了,才十分动情一吻。 听了消息,恼得连抒情散文都没有发。 其实宋大少有些地方是可爱的,他会和程颐为一段剧情里该无声地哭还是嚎啕大哭吵足整天,气得摔门而去,晚上还是写文笔很好看了很想睡觉的告白,从尼采谈到瓦尔特,力求用知识的力量说服程颐。 程颐几乎以为他是华姐喊来义务补课的,为了能看懂他中英夹杂的话,开始回问他问题。两人毫无营养的暧昧游戏,竟然渐渐变成严肃讨论了。 “杨先生是一位很内敛的人,他经历得很多,很苦,所以他不会随便许诺什么,但对于重视的事,是一定要做到的。顾白山去香港,日军又马上进北平,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他握一握手,就转身,因为即刻还要上戏。北平的戏台才是他的戏台,有这一握,尽够了。” “就是要你看着我走,车站轰隆隆地报钟点,再遽然转身去戏台,才能出效果。凭什么生离死别的时候你还这么冷酷,太冷酷了,很多人看不出来你握得真挚不真挚的,江导如果不切个抒情长镜头补足气势,他们只会觉得你转头就走,冷酷,残忍!”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以心侍人 作者:关风月 第9节 “……照你这么演,是演伯牙子期,还是梁祝?”程颐嫌腻歪,宋昊然觉得他对待感情不够真挚,两人各自气得吹胡子瞪眼。 但宋大少还是照发不误:“晚安,今天月亮很圆。” “——我希望你在梦里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绝对是最正确的。” 程颐一律用敬语称呼剧中人物,宋昊然却不讲究,每每你你我我,你难道真爱不是我?你最爱的绝对是我,只有我才能懂你,全城都在狐疑,杨老板排的这是什么新戏,时装戏、文明戏?只有我我一听就听通了你的七窍,所以这是心有灵犀。 ——你读过李义山吗?他的格局不大,但情味是浓的。顾随说,好的情诗像流感,分明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小青没收了他的手机:“再聊,你们会顶着两个黑眼圈上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俩谈了一场‘倾城之恋’。” ——一语成谶,此刻她连着吃了三个什锦味的“倾城之恋”果冻,才攒足力气把程颐晃醒:“叶嘉的电话。” 程颐一惊,凑到耳边,果然是报喜:“恭喜杀青,我有偷偷探班,真的很了不起。” 叶嘉的话很官方,语气却很迷弟,程颐没理他,满心忧虑,最后慎重道:“不要和庄明诚对着干,太危险了。” 叶嘉噗嗤笑出声,隔着电子仪器的温度,程颐看不清他的眼神:“这叫什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前辈,你用心想想,我怎么敢撬老板的墙角。” 闻惜惜就没有程颐这样笨,她不过是同叶嘉私下吃饭,交流交流后援会运营,谈谈八卦。两人自如相处已久了,何解这次特地被曝光? 这次连“心情不好,转发抽一万,任性”,也不能拯救闻小姐。虽然她隐隐约约料到这结局,还是忍不住给叶嘉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叶嘉,我要真情实感地说一句废话:我真傻,真的,怎么会以为同样喜欢一个人、一件事,两个个体就能彼此了解呢?” “再见。”她叹了口气。 后来程颐的粉丝阵容就变得十分齐整,行动力极强。据说是有金主雇了专业团队宣传组织,直接同华胜男交涉。叶嘉配合地向大老板泄露自己行踪,得利不少,损失也不过是失去一个普通朋友。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做错过选择。 程颐想了想这整件事,额头渗出涔涔冷汗。 杀了青,金主也没理他,而他和宋昊然的事已见了报。一切好像又回到起始点,他该自觉回去负荆请罪。 现在拈花惹草的人变成他了,庄老板一定理直气壮得很。 程颐想,不行,这行不通。他焦躁地踱步,只想去山林里做野人,躲开庄明诚。老板又冷处理他,完成一部作品的满足感顿时消失无踪。面对庄明诚,他永远像大考后估分的学子,每道题都细细确定,能答对的、会答对的。临入睡前,仍是惶惶不可终日:万一、万一满盘皆输—— 他拖着不肯让小青订机票,幼稚地装鸵鸟。 “哈啰,你好吗?是不是很想去山里做野人。”庄二少爷久违致电,玩世不恭语气下尽是幸灾乐祸:“来,神农架野外生存一定能满足你的愿望。” “我还缺一个能往死里折腾的野人,目前只有三十七线小明星肯来,大明星若赏光,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程颐嘲讽他:“庄二少彻底破产了?要做野人放飞自我?” “是啊,被我大哥挤兑得一败涂地。但要说真情尽展嘛,我一定不如他。老头喊他回家给个解释,他已经直接把老头气中风了。”庄明珏正蹲在沙漠戈壁里拍纪录片,裹着防沙的厚重头巾,打着很贵的长途。 “他可是宣称不结婚,反正老头其实早就管不到他了。只是没想到最后这层脸他也要撕破,你说,他会是为了谁?” 庄明珏酷似大哥,却更加秀逸的眉眼笑得弯弯,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豪门恩怨,一边狠狠地啃掉了酥得流油的肉串:“庄老板这个人我也是很了解的,他多黑啊,对亲弟弟都能打发到这种没人烟的地方来受苦……再撒点辣椒面!……他送你一颗鸡蛋,就要你还他一头骆驼。” “你可以来躲躲,测试一下他的反应。我也很好奇这是不是真爱。”庄明珏晒得黝黑,只露出一双透亮的眼睛,仰首喝干了一碗热烫烫的马油奶茶。 程颐心动,神农架信号不好,一定也不用听宋大少的讲座:“二少,你还有什么别的企图?” “你来就知道了嘛——” 庄明珏语气诚恳:“说不定我会杀了你,是不是很刺激,很兴奋?” 二十九 庄明珏时机挑得刁钻,离《玉堂春》的一系列宣传活动尚有时间,程颐手头所有工作又奇迹般地一片均匀,少一分缝隙都不能成事。 个中意味令人心惊,程颐普通工作已交由小青打理,早不必华胜男事必躬亲。庄明珏仿佛在诱骗他:“趁没人监察,快钻过我的圈套”。 程颐觉得危险,却也冥冥中感受到一点天翻地覆的意味。他对生活中变迁的感知,就像闻到将腐尸体的血腥,海啸前夜的冰冷。 于是他沉吟对小青下了个命令:“不要跟我去了,你新带的那几个年轻人呢?派一个就行。” 程颐是硬着头皮说的,出乎意料,小青竟然没有跟他争执:“嗯,我明白。我会找个最机灵的给你。” 她叹了口气:“别怨我不跟你去哦,山里毕竟收不到零食。”说着她背过头,深深地低着,干脆不再讲话。 程颐伸出双臂:“来,抱一下。别哭丧着脸,又不是一去不回。” 庄二少是有点癫的,小青留在华胜男的视线里,会安全很多。 程颐把二少每一句话掰碎了细细琢磨,末了抚了抚小青的头:“……长大啦。” 小青毫不留情地打掉他的手,忽而眉峰一转:“那我这么可靠你还要一个人去!” “继续磨练,不要骄傲。” “能帮你瞒住两次,还要磨练?” 程颐脸上一阵通红一阵青白,宋昊然这三个字成了他避不过的索命咒。 ——没错,他们又上床了。 时间就在宋大少哼哼着“月亮很圆”的不久之后,他们又在为了剧本争执。当天月亮又圆又软,但宋大少房间的空调坏了,他的心情立刻变得很尖锐。 于是他敲响了程颐房间的门,迎面第一句是:“我今天一定得把这个道理给你讲明白。” 程颐刚脱下长裤,面面相觑几秒,自觉并没有道理和他讲,于是果决地推他到门边—— 一回生二回熟,宋昊然一气呵成地又锁了门。 小青正在挖一只新出炉的熔岩黑松露蛋糕,垂涎地看着可可浆缓缓流溢,忽然牙疼得想哭。 她没有吃到蛋糕,也没有敲开程颐的门。 程颐身手利落地套上自己的牛仔裤:“我相信全剧组的人都乐意和你分享房间。” “除了你。” 程颐严肃地点一点头,双手防卫地环在胸前,宋昊然有些着恼:“谁脑子里只剩下那种事!” 程颐警惕地看着他,连丝假笑都没有,步步为营地后退。宋昊然是真的想和他讲讲道理,看,天上的月亮多好,你为什么像个刺猬? 于是宋大少伸手去拍程颐的肩,错身中落力太重,不巧正响亮地拍在程颐屁股上。 程颐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宋昊然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个表情,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像拆开一包怪味豆,有好的,也有坏的,却永远令人好奇。 他看了看门锁,看了看月亮,也就不再迟疑,捞住程颐的脖子将他甩上床,摆成了一个跪趴的姿势。 有那么一秒他是想道个歉的,但话说出口却变成:“……反正做都做过了。” 程颐也不是不能挣脱,但宋二少的一身肌肉也不是花架子,脱了衣服颇能令小姑娘尖叫。若他太用力,打伤小少爷,恐怕会被宋老太填了月饼馅。 宋昊然舔了舔唇角,他知道自己露出一点坏坏的小虎牙很是性感,可惜程颐看不到。为了这份遗憾,他又不解气地抽了程颐几下。 程颐的臭讲究害了他,牛仔裤包得太紧,圆鼓鼓的屁股翘在手里,一捏就是饱满的肉感,宋昊然摩挲着,竟捏出了门道,包饺子褶一样,留下一道又一道红彤彤的痕迹。 程颐本是尴尬,慢慢却觉得有蒲公英绒毛拂过鼻端,痒得令人想哭,又有些上不得台面的荡漾。 他是被老板玩得熟透了的,近来公事繁忙,忽而被人这么一弄,卡在宋昊然手里的脖颈便渐渐垂了下去,腰也不住地拱着,把自己朝人家手里送。 宋昊然很讶异,程颐拉过他接了个吻:“你说得很对。” 做都做过了,还装什么纯。程颐提了几个条件:“你技术如果还那么差,就换我上你。就当单纯地互相解决,做不做得到?” 宋昊然立刻不高兴,脸拉得牛长。程颐却有些馋了,摸了摸他光滑而肌理分明的胸膛,心想露出痴态,浪一点,贱一点,是不是能绝了宋大少的非非之想? 宋昊然久久不动,程颐却觉得自己脆弱的小兄弟正在见色“起”意。他笑着低头,叼住宋昊然一侧乳头温柔地啃啮:“看来换个姿势,也不是不可以。” 自从揍了老板一次,程颐忽而气焰高涨,看见谁都敢顶一顶,大约是觉得新鲜。况且,宋昊然的技术实在不值得恭维。 “……你喜欢这样?”宋二少任他动作,忽而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句。眼睛里有气,语气却像谁辜负了他。 他咬牙偏过头:“回答我,我要听实话。” 程颐的动作僵住了,他毫不怀疑如果他点头,宋昊然真会屈服。但要怎么对一个倔强地扬着下巴,好像随时会哭出来,又好像随时会挠他一脸花的大少爷下手? 程颐不确定是不是该哄哄他,毕竟、毕竟—— 自己的确是辜负了他的月亮。 于是程颐亲了亲大少爷的脸颊:“唉,你来吧。” 宋昊然眼睛一亮,忽而一抬他屈起的双腿,荡秋千一样轻巧地将程颐仰面摔下,自己牢牢地卡在他两腿之间。 他的亲吻来得太频繁了,程颐下意识地反手攀住床头,扭着腰挣扎。他的动作适得其反,宋昊然立刻将他的t恤褪至胸口,程颐不得不揪着堆叠的衣物,任一条滚烫的舌头在自己胸膛间作乱。 宋昊然想必是开了窍,这次又很清醒。他以牙齿雕刻着程颐胸膛的轮廓,整个身体亲密地将人压在身下,就可以手口并用地玩弄对方敏感的奶头。 宋昊然托着程颐薄薄的胸肌,摊平了手掌揉捏着,待对方忍耐不住地松了手,便贴着掉落的t恤边缘亲吻,轻透的夏衣分明鼓起暧昧的轮廓。敏感的乳首自然被重点照顾,沿着硬挺的殷红推捏着,一揪一放之间,指甲又掐在已经湿润的小孔处,细细地令他刺痛。 程颐身上被他玩着,嘴里堵着他一条热情的舌头,气喘得合不拢唇齿,唾液淫靡地点点滴落。随着他放弃抵抗,耸动间便被宋昊然托住了臀部。 程颐被亲得只觉腮帮子都要肿了,宋昊然才乐意换个姿势弄他后面。程颐眯着眼,攀在床头弓起了脊背。他的t恤还在身上,一半堆在锁骨处,一半要掉不掉地摩擦着红肿的奶头。 宋昊然近乎膜拜地舔吮他流畅的腰线,程颐脊背生得漂亮,被他搂在手里,像标本簿上钉死的蝶翼。 他的热情吓到了程颐,程颐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软了腰。他的脊背到臀部有着清晰的凹陷,这样一挺,更是将挺翘的屁股直接弹进了宋昊然手心。 宋昊然忽而慢条斯理了,这才第二次,虽然一句交流都不再有,程颐却分明感受到他逐渐强大的控制力。 然而他还来不及后悔,就被人剥了裤子。 宋昊然脱了他的长裤,却只肯将黑色三角内裤褪至大腿内侧,堪堪拦住程颐急切地抬头的小兄弟。他就这样捧着程颐的屁股,五指时而分开时而并拢,将充满弹性的肉体满满握在手中,狠狠地揉捏着。揉着揉着,程颐便不由自主地张开了腿,早已馋透了的小穴不争气地渗下几滴湿润。 挺起的前端被内裤的布料束缚着,摩擦得很痛苦。程颐却并不打算自己解决,他甚至自主发现了快意。 宋昊然也发觉了这点,在他一塌糊涂的脑子里深深刻进一句话:“是庄明诚把你变成这样的?” 实在是太久没做了,程颐甚至懒得分辨他的语气,伸臂环上他肩头,主动献吻:“现在别提别人。” 宋昊然弄得他很舒服,待要向后穴插入第三根手指时,程颐却不放心地按住了他:“别、别进来……你那玩意太大了,会疼得我明天开不了工。” 这当然是欺骗纯情小男生,他只是被玩得尽了兴,却又想躲懒。 宋昊然眼神一暗,倒也没阻止,任由程颐勉强地尝试合拢双腿,黑色内裤仍然卡在大腿内侧,却早被他自己摇摇晃晃的阴茎滴下的白浊沾湿。他的屁股正对着宋昊然的胯下,每次晃动,那明晃晃的翕张的穴口都无异于一次挑逗。 宋昊然再也忍不住,握住他脚踝紧紧并拢他的大腿,便从腿间昂扬地插了进去。他插得很有技巧,并不急于发泄,却次次以沉甸甸的囊袋刮过程颐渴求的后穴,程颐被他逼得喘不过气,连他将阴茎抵在自己胸膛上恶意地滑动也不介意了,连连哭叫着绷紧了脚趾。 他身体里很疼,又很痒。只有宋昊然能令他更疼,痛得昏迷之极忘却灵魂悸动的瘙痒。宋昊然的额头滴落汗珠,沉着一张俊脸问他:“要我干你吗?” “干到你里面合都合不拢,看,就像你上面这张嘴一样。”他轻蔑地笑了笑,气音却是愉悦的。被他叼着唇瓣的程颐连话也说不出,只急急地点头,口水不争气地沿着脖颈流下去。 宋昊然漠然地射在他胸膛上:“晚了。” 程颐疲惫的眼睛里忽而泛起笑意:“技术见长嘛,连dirty talk也学会了。” 宋昊然认真地看着他:“比起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的演技也见长不少。” 看来装模作样的痴态还是瞒不过他,程颐叹了口气:“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你看,我就是这样,随便一弄就躺平了等人操的货色,玩都要被玩滥了,还有什么值得你探究的?” 他的语气平和,还带着几分惯有的对后辈的温柔。宋昊然低狺一声,像是有着说不出的愤怒和不解。 最终他硬邦邦地憋出一句:“我回去过了。” 程颐想了一想才明白,他是去predator观摩学习了一番。这个发现让程颐乐不可支,多用功啊。他被玩得整个身体都大敞着,仅剩的力气只来得及拂一拂年轻人汗湿的头发:“你要实验吗?” ——宋昊然用力地插入了他。 被钉死的一刹程颐几乎窒息,这纯乎是原始的交媾。年轻人的腰力真是不可小觑,反观庄老板,近来做到最后已经有点交公粮的敷衍意味。 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 宋昊然深深抱着他的两条长腿,将人仰倒着悬在自己肩头,程颐连五脏六腑都被他对折成一个小方块,颤抖着伸手去扶,宋昊然却抽插得更加猛烈。最后还是程颐连连求饶,他才将程颐的手臂引上了自己肩头,施舍他一个支力点。 程颐惶恐地觉得自己被他捅穿了,干得像一块湿答答的棉花,下面又松又痛,却挡不住剧烈的快意。臀瓣在冲撞下已被撞击得酸痛,如果从后面看,完全看不到程颐的人影,只能看到他被压在宋昊然阴茎下操着的屁股。 宋昊然的阴囊贴在他的会阴处,硬刺的毛发刮擦着。宋大少果然高材,学习能力奇佳,也不再大入打出地蛮干,只堵死了程颐的肉穴,一下一下绞着有力的腰,旋着向他身体最深处顶弄。程颐的肚皮鼓胀地被他顶出一小块,每次凸起都象征着阴茎干进了令人战栗的深处。 他的阳具暖烘烘的,又狠毒,又生气勃勃,程颐很久没有被干得这样透彻,哭起来自然格外给面子,连“好哥哥饶了我”也叫出来了,却不是装样子。 宋大少学有所成,格外满意。考试结束后便将一腔精诚都灌给了老师,程颐叹息着,空茫地张着眼睛,只在他的阴茎从体内退出时不自觉地颤抖了一刹。 显然是个被玩坏了的模样。 宋昊然哼哼:“现在你明白了,我的道理就是真理。”他犹不满足,彻底忘了自己有洁癖这回事,就着程颐体内汩汩溢出的精液,又挺身将自己的阴茎一寸寸插了进去,目的是让对方阵阵抽搐的内壁用一种很3d的方式感受他。 他做得找到了关窍,两人下体交合处竟成了一道肉卷。程颐是酥软的外皮,裹缠着兜揽着他,他却是总要不安分地滑动的一根肉骨头。 宋昊然一雪前耻,大获全胜,温温柔柔地亲吻着程颐的眼皮:“我们现在这样,算是什么?” 程颐一失足成千古恨,被他侧放着抬高了一条腿肏干,毫无反抗之力。不由恨得红了眼圈,咬牙切齿道:“……偷情!” 第二天,他果然没能开工。 三十 想起宋大少,程颐只觉腰疼,屁股疼,连头也疼。他是很明白自己的劣根性的,一旦发展到忧郁得快要感冒的程度,就覆水难收了。 他特地去看了那句话,好的情诗就像流感,是要传染的。 于是他风风火火地背着越野包找庄明珏报道,二少的迷彩裤褪到腿弯,露出的小腿黑得像炭,远看程颐还以为他整个人被扦插在地上。 庄明珏露出一口白牙:“欢迎欢迎,欢迎程老师指导我们节目。”接着他挥了挥手:“多给程老师镜头啊!” 正在休息的工作人员闻声停了手里的机器,黑黢黢的人脸齐刷刷对准过来,程颐恍惚间以为自己置身花果山,群猴嚷嚷,张牙舞爪地就把他踢进了镜头中央。 二少既然做了山大王,自然是一言九鼎。多给他镜头等同往死里折腾他,程颐做过在景区打游击的无证导游,打零工,也替考察生态的科研人员背过工具,对这一套程序泰然处之:“别担心,我不挑食,不怕虫,身体健康。” 接着他主动拍了拍二少的肩:“你如果背不动摄像机,我可以替你分担分担。” 他录的第一期就是“万蛇坑”挑战,神农架关于蛇的神秘传说何其多,程颐也是无聊地会研究鸡冠蛇真假的人。剧组设置的障碍爬满了小蛇,不止女嘉宾,怕蛇的男嘉宾也连连尖叫起来。 “神农架的蛇好讲卫生,牙刷得这么干净。”程颐对着镜头调侃,拾起两根木棍,压脖子压蛇身,迅捷地卡住颈部将小蛇的口腔对准镜头:“看看这牙膏,连牙都融化了!” 庄明珏嘀咕:“拔了牙还有毒腺!” 程颐不理他,晚餐时同大家坦然地合唱。为了娱乐效果,他故意跑调,山间传言烤蛇的火光会吸引低温的蛇,同为无稽之谈,庄明珏更乐意相信程颐的歌喉可以引蛇出洞,齐齐用毒腺淹没他。 当然,这充满了个人偏见。 剧组当然挑了无毒的养殖蛇,赶路劳累一天的嘉宾们却要自己动手烤蛇,程颐掏出小刀,庆幸还有现代工具可用,埋头吭哧吭哧给蛇剥皮。 停手时才发觉同事们已经把他围成一个圈:“你太恐怖了!” “这段不能播出去!快!掐掉掐掉!” “程老师你还笑!这条血淋淋的蛇不可怕你笑起来就很可怕了!……啊啊啊快拿走拿走!” 因为是小蛇,不必盘成一圈圈堆着烤,程颐串了蛇十分悠然自得:“有点大葱就更好了。” “……如果忽略你是怎么做的,还蛮香的诶。” “虽然程老师好贤惠,但别对着我这么笑啊哈哈哈,我会做噩梦的。” 程颐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收工后庄明珏拉着他蹲在星星下抽烟:“你真是个禽兽,一笑就原形毕露。” 程颐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自己,他们离露营的帐篷有些距离,结束了近半年的苦行僧生活,他终于也敢点一根烟,舒坦地污染自然环境:“稀奇,好话歹话我都听得多了,禽兽这个评价倒是新鲜。” “你能掏动物的心,当然也能掏人心。”庄明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是藏不住的——” 程颐迷惑,他悻悻地摆了摆手:“指错了,我是说你的眼睛。你眼睛里都是不干净的东西,又恨又愤怒。” “没指错,二少,你确实病得不轻。” “你知道吧,拔了毒牙的蛇还会再长,毒液永远蛰伏在血里。就像你。”程颐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你心里存了什么心思,看我就是什么样子。” 他抽尽了一根烟,细细捻熄了,以防引起山林大火:“直说吧,要我干什么。” 庄明珏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嗯,宋昊然还托我多关照你,你说我要不要直接把你们俩的事上报?”他叼了根不知名的叶子,唏嘘地吹着根茎:“这可是大功一件啊,没准立刻就能让我结束流放,直达人生巅峰。” 庄明珏性格偏激,不着四六,讲起玄虚却是一套一套,很久以前就做了宋昊然的酒友,程颐是知道的。 “你以为谁撺掇他把广告让给你?那块表,嗤。牌子太嫩了,他本来理都不屑理,为了你才肯周转一番。” 这却是程颐不知道的。 “我可是和你老板讲过,他要结婚,我送他礼物,‘送你上青云’。很可惜他没结婚,还是为了你不肯结婚,你说你该不该替他赔偿我?”庄明珏捂住了心口,满脸受伤。 “看来直达人生巅峰也不是你的目的吧。”程颐若有所思,“二少是自认握住我的把柄了?” 庄明珏把不知名植物一吐,偏过头来,暧昧地舔了舔嘴唇:“是啊,我看可怜的宋公子被你哄得心都要碎了。还说你不是生吃人心的禽兽?” 程颐微笑着看他越靠越近:“那么二少现在是想做什么,睡我?” “有什么不可以嘛,反正我们绯闻都传过了……”庄明珏兴致勃勃,被他骂了半天禽兽的程颐却结结实实踢了他一脚:“别装了!” 庄明珏反应很快,护住了要害部位,却还是狼狈地仰面跌落在地。程颐的脸庞在篝火中烈烈高昂着:“多可惜啊,庄明诚虽然不是个东西,却还没有兄弟乱伦的兴趣。” 二少听了这话,立刻高兴起来,一骨碌翻身,蹭得程颐满身草芥:“那当然,我是有病的,但是我哥心理绝对健康。”他严肃地握住程颐的手:“你不要怀疑他是因为心理有创伤才对你这么变态,从小他就只会给我留下心理创伤。” “——他从前会对你这么狠,只是单纯不爱你而已。” 程颐毫不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事都想不明白,我还怎么活到现在的?” 庄明珏第一次注意到程颐,是几年前,他听到庄明诚换了一首铃声。二少一向是要对哥哥知根知底的,一听之下却很遗憾:“这可是首定情歌,怎么你连自己唱都不会。” “试过,调音师拯救不了我那时的音准。”程颐十分平和:“事实证明电影不怎样,好歹红了一首歌。” 庄明珏一路关注他们恩怨情仇,越血肉模糊越兴奋,此刻同当事人撕破了脸皮,却又激动得不知如何开口了。 程颐拿过他的手机,庄明诚的来电竟有二十余条:“哗,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我是老板的真爱。” “你不是吗?”庄明珏口吻天真,吐息却像要活活剜了他:“他前阵子处处留情,再接着退婚,只推说万花丛中过,难道不是替你打掩护?你们冷战了多久,我可敬的好大哥就把老头子气得住了多久的院。” “他现在终于是要捧你了,自然容不得你在我手上出事。才发给他一张抓蛇的场照,嗬,这恐怕是从小到大他对我说过的人话的总量。”庄明珏如果表情哀伤一点,程颐或许还能同情他几分。 但他的语气太飘忽了,笑声也令人头皮发麻,一时噗嗤噗嗤,一时嘻嘻嘻嘻。 程颐忍不住地摸了摸胳膊:“别装疯卖傻,你这阵子搞东搞西,就是为了实验出你哥的真爱?” 庄明诚托着下巴,又严肃起来:“对啊,我实验出来了,他就是爱你。他表白了吧?你肯定也早就明白了。但他越发觉自己爱你,越不能让你脱出控制。”二少吹了声口哨,手臂一扬,扣下发令枪:“一旦松了绑,你会跑得离他越远越好。” 程颐添了一把柴火,诧异于自己心绪的平静。他想他是明白的,庄明诚那么多次试探性地纵容、低诉,再熬下去,他甚至觉得老板会求着他给个回应。 但,不会的。 “老板只会逼迫这一种手段,我不爱他了,还要逼着我给他爱,凭什么?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他应当先向我道歉,再给我尊重和自由。”程颐忍无可忍,这些话身旁没人能讲,以至于他竟要和一个疯子倾诉。 “给了你这些,你就会重新接受他?” “不会,道歉是他的事,原谅是我的事。”程颐斩钉截铁。 庄明珏啪啪鼓掌:“所以这样做一点效率也没有嘛。他当然要选比较有用的做法,磨到你干瘪了,自然会认命地接受他的爱。” “你看,大哥目的至上的准则从来没有变过呀。” 程颐不想和他讲理,尤其这个疯子明明清楚所有道理:“我看你对他疯魔的心情也没有变过,我早该猜到的。” “我们不可能,我还想多活几年,也不想大哥去死。”庄明珏悻悻地低下头:“太遗憾了,本来我想上了你,保不齐他会再次囚禁你。不管是你被他搞到崩溃,还是他再也谈不了恋爱,我稳赚不赔诶。” 他点了点屏幕:“既然你不上当,只能退而求其次。你的小助理活干得不错,没想到检查微型摄像头也不要扣她工资哦。” 程颐忽而笑出了声:“发完了?” “嗯?”饶是庄明珏,也为他的平静而迷惑。 程颐起身,抖了抖满身夜露:“所以你偷窥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真心觉得你的大哥、顶头上司,要知情还用等你通知?” 三十一 神农架连日暴雨,阴翳同雷电交织,有人建议暂时撤出,以防近期频发的山林灾害,敬业的庄二少一口回绝。大多人无异议,只是抬头望天,乌云沉沉中透出一线惨白来,夜晚森林的声音听来更加凄惶。 骚动的空气一样流转在风和日丽里,庄明诚收到了消息。一秘亲自来向他报告,这是很不寻常的。公器他从不私用,除非一件事甚至可混淆他的原则。 二少的通风报信来得晚了点,庄明诚只对一秘笑了笑,点下删除:“辛苦了。”他甚至还来得及向属下挥一挥手,再从容地阖上门。 程颐背着越野包淌行在泥泞里,他想庄明诚一定会懂,毕竟背道而驰的预示鲜明得就像此时厚重的乌云。 老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能看出上一秒是否同旁人谈情。相处到他们这个地步,已可凭借直觉将彼此狩猎。 他又踏前一步,陪踩点的执行导演检视一处悬崖边的地势。 庄明诚在门内退后一步,又一步。他扶住额头,近乎唏嘘地笑起了这份默契。程颐对旁人点一点头,他便可读懂空气中微妙情绪。早在撞破他共宋昊然接吻,庄明诚便觉得有趣。 但程颐的眼里一片干涸,哪有余温回春呢。 虽然并不担心,但他没有看那段视频,也是给彼此留了余地。如果他真的看下去—— 庄明诚摩挲着指间的素戒,亲自推了所有日程。程颐接过庄明珏的望远镜:“这块悬崖不能攀,除非你想吃人命官司。雨水积得太狠,你看,那棵树藤马上就要挂不住了。” 庄明珏没有看他担忧的侧脸,推开了屏幕忽而大笑:“他要亲自来找你,你可不要死在这里,让我的剧组摊上人命官司。” 庄明诚对着阳光,慢条斯理地吹拂着一只蓝丝绒盒子上的微尘。他将盒子放在怀中,接着擦亮了一把枪。程颐在罩顶乌云中放下了望远镜,微笑着摇头。 他自嘲般地对庄明珏开了口,庄明诚给枪上了膛,在心底沉吟: “要养好一只宠物——” “——总要放它磨牙。” 积蓄已久的暴雨,终于随着一声响雷划破天际。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以心侍人 作者:关风月 第10节 庄明诚的飞机理应延误,但他竟冒着一身狼狈进了山。庄明珏没见过他这样气势汹汹,泥泞沾湿了他昂贵的长裤。为了轻装简行,尽快到达,他甚至没带保镖,也奇迹般地没有迷路。 庄明珏有些迷惑了,他的大哥不该是这样,庄明诚应当是永远闲庭信步的,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如此紧张。 “他在哪里。”庄明诚的发梢被雨打湿,眉目淡漠在黑夜里,奔涌的情绪却撕破了雷声的嘈杂。 “只不过是骗你一句,程颐出了事故,动作就这么快。”庄明珏笑了,雨点浓重似墨,晕染了他真正的表情:“拿着,我们要紧急撤离。他在后面看路。” 庄明诚接过他丢来的雨衣,一步步陷进泥沼里。 擦身而过,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瞥过。 庄明珏自言自语:“下次真该直接说他死了,我看你赶着去陪葬!” ——程颐的情况并不好,一同去踩点的剧组人员有人受了伤,摄像机掉在悬崖下来不及抢救,一边保护器材一边撤离十分艰难。专业的救援队很快会赶到,庄明珏走得早,所以没有波及。他一直留在悬崖处帮忙转移,扶助伤员。 庄明诚玩过了世上所有可尝试的娱乐,仗着登山经验竟在兵荒马乱中锁定了目标。程颐刚抹掉额头的汗珠同雨雾,大喊了一声小心,遽然便四目相对。 “……你真是我的灾星。”程颐喃喃自语,视线里庄明诚黑色雨衣下的面孔看不清表情,却突然撕破旁人惊惶表情,冲撞过无数骨骼脆响向他跑来。 他抻住了一株树藤,随即心头一凉,那是早就摇摇欲坠的一棵。 ——程颐立身的峭壁终究是塌了,奋力挤过十几个肩膀的庄明诚也只来得及和他一同坠落。 意识复苏的第一时间,程颐庆幸自己还能感到疼。他先是问候了庄明珏祖宗十八代,随即又庆幸他还没有疯得太厉害。这里很浅,蹭着崖壁滚下来还不至受重伤,甚至听得到头顶微弱的呼唤声。 雨水泥泞,和已松动的岩壁是最大障碍,但若救援队快一点到来,他最多只会骨折——就像现在这样。 忽明忽暗的探灯轮转过彼此面庞,程颐捂着剧痛的腿咬牙切齿地笑,只是笑,说不出一句话来。 庄明诚的情况比他好,满身污渍,但好歹还能起身。他审视四周,又看了看程颐:“岩壁随时会倒,就算我上得去,也不能同时救你。” 他甩下雨衣,三两下拧干,垫在程颐伤口处。接着一踢一抬,撬下身边一块长木头来。他动作太快,程颐只来得及闷哼一声。 “忍着。”庄明诚抬头看了看他,撕下自己的衣服替他简易地布置。 “你不是来一枪崩了我?何必费这个工夫。”长久的僵持在暴雨中被打破了,忽然程颐觉得自己不必再斟酌语言,不必再掩饰语气中刻骨的失望与凉薄。 而庄明诚挡在他身前,替他裹紧了雨衣,雨水从这不称职的金主发梢边缘滴滴滚落:“你爱宋昊然?” “……不。” 四目相对,程颐心想自己真是疯了,被他彻底拖进了漩涡。 庄明诚半靠在他身前,从怀里捧出一只盒子:“那么我们可以先聊聊别的选择。”程颐注意到他的无名指,本该有一枚婚戒的地方此刻却是一只陌生的素戒。 ——倒也没那么陌生。 被精心养护的盒子终究还是湿透了,蔫答答地展开蚌壳,程颐认出那是十九岁时,庄明诚送他的不合款式的戒指。 今年生日前,庄明诚问他索要的戒指。 庄明诚终究还是找了出来,重新做了一对。他没再解释,只将戒指轻巧地套在程颐指上,忽尔微微弯起唇角:“很合适。” 程颐太习惯他的“爱”了,只稍稍一碰,便摸索到他身上枪的轮廓:“所以如果我不接受,还是要崩了我?” “我会给你一个选择,你也可以做按下扳机的那一个。”庄明诚嗤笑一声,“不过有天替你做选择了,看看你身后。” 他们很可能会立刻赴死,被倾塌的土石掩埋。 程颐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后用戴着戒指的手扇了他一巴掌。 “你现在明白了?” 庄明诚揉了揉嘴角,啐出一口血:“是,真难承认。” 十九岁的程颐可以全心全意恨他,二十六岁的程颐却连恨都懒得恨他。 但无论何时,面临生关死劫的程颐,还是肯接受他的一个吻。 “我爱你。” 这句话来得干脆,伴随着又一道亮烈白虹,贯穿天际。程颐笑了笑:“谢谢。” 而后摘下手上的戒指,用尽全身力气掷入绝谷。 “以前你不信我,我可以理解,但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原谅你。” “我没看那段视频,否则你听不到这句话。我可以不追究这件事,但也很难不因此给你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一个鼻青脸肿,一个半死不活,却终于相视而笑。 程颐笑得牵动伤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说完了?你可以开枪了,我不接受你的表白。” “你为什么不干脆一走了之?放下你的戏,躲到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去。”可能是头顶的树藤压得越来越低,庄明诚的声音竟显得模糊而温柔。程颐有气无力地反驳:“如果我真的这么干了,你会直接再把我关起来吧,关到我自杀,或者你心甘情愿被我谋杀为止。” “你的确最了解我。”庄明诚触碰他的脸庞,似乎是叹了口气:“好,好,这次算我认输。我开始理解你对‘爱’的想法,你十九岁的时候,是不是真的……” 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很爱我。” “你有病吧。”程颐淡淡地打断了他:“不爱你,谁肯为你去死?” 庄明诚看了看四周,颇有些唏嘘:“如果这是你的标准,也可以。” 他猛然矮下身,整个人扑住了程颐,相拥过千百个日日夜夜的血肉之躯挡在他身前,戴着戒指的手指牢牢扣在程颐背后,飞沙走石中硌得他如鲠在喉。 ——无数碎岩滚滚砸落。 三十二 “卡!大家辛苦了!” 程颐擦了擦红肿的眼睛,笑问:“是不是哭得太夸张?” 饰演父亲的马诚之递给他一条温热毛巾:“不,很值得鼓励。” “托赖您指导。”程颐深深地鞠了一躬,马诚之拍了拍他肩膀:“我要真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倒是很值得欣慰的事。” 程颐同马诚之担任主角,演一位养父同他得了绝症的儿子的故事。文艺催泪,赶在贺岁档,锁定合家欢。《玉堂春》的热度未褪,程颐便又占据大众视野,更得到不少“戏路广泛”的认可。 马诚之微笑看着他,这样温厚长辈的注视于程颐是少见的,他哭得动情,未必没有几分戚戚然:“之前见你,还总是认真得过分,现在倒好多了。” 说着上下打量他:“还会出不了戏,辗转失眠吗?” 程颐摆摆手:“我才这个年纪,失眠是免不了了,只能向您学习。”他不再说自己老了,事业上升期,该有颗青春心态,勇于跌倒,才爬得起:“如果说有什么进步,可能理清了生活上的一些事罢。” 他彻彻底底地,谢幕了一出横亘人生最好时光的戏。 “你的经纪人这次也嘱咐了我,你有什么问题,我是可以听听的,只要你不嫌弃老头子话多。”马诚之一笑,眼角已见细纹。但他仍是八九十年代最英俊的小生样貌,合该做楚留香、白玉堂的。 然而马影帝的私生活却一向安静得隐秘,程颐忽见他食指上套了枚戒指。心中一动,已被发觉,马诚之挑了挑眉:“哈,被发现了。” “理清生活上的琐事,也许我反倒该像你们这些后辈取取经。”前辈轻描淡写,程颐却想起如今是业内金字塔顶尖的华胜男,至今未婚,近日也在颈间悬了一枚戒指坠饰。 自电视音响还要靠现场人工配音的时代以来,他们已风风雨雨三十余年。隔着一方屏幕各自闪耀,保持着单身的默契,却又莫名令人替他们伤感。 至少程颐不解:“你们……” “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你还很年轻。有时候不是别人不好,或者她有多好,只是半辈子了,深夜两点心血来潮,拨遍电话簿,只有她会静静地听。” “这小玩意,也算不得什么凭证。”荣耀等身的传奇,眼中漫漫席卷过红尘柔情:“就算没有,这世人也只有她能陪我到最后。” 程颐当晚便实验了这个理论,他打给叶嘉,叶嘉的经纪人压低声线说他刚在节目上受伤,正在照ct;打给小青,直接被压断。 最后他打给宋昊然,宋大少先是毅然决然地压断,又不屈不饶地打回来。他啼笑皆非地接起,耳畔传来好梦被扰的哼哼声:“你要干什么。” “真抱歉,”程颐捂住嘴笑弯了腰:“我还以为你会欣赏这么浪漫的突袭。”他坐在窗边,偌大的房间里布置却清减,罩着白床单的床昭示着主人的冷落:“我只是忽然想,如果今天是世界末日了,打一夜的电话,有谁会听?” 他呵了口气,就着寒霜在窗玻璃上画月亮。 虽然冷清,但攥在手心的钥匙是完全属于他的,谁来也夺不走。 宋昊然立刻来了兴趣:“你读过拉里尼文吗——” 他开始给程颐讲一个科幻的世界末日故事,程颐嗯嗯点头,听他说到睡了过去。 其实他不想听人回答,只想听话筒那端一深一浅呼吸声。 可惜宋昊然的剧本总是和他差了节拍,待对方柔软,他又只会觉得尴尬了。 一切缘由,只是爱得不够。 他身边现在没有庄明诚一丝一毫的痕迹了,刚刚死里逃生,他便看着急救室里的庄明诚,眼圈通红地告诉小青:“我要马上搬出去。” 庄明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好像他恶毒得腐蚀了别人的眼球。程颐惨笑着后退几步:“他要是死了,在你杀了我送他陪葬之前,我至少还能清静两天。” 接着他闪身躲过庄明珏虚晃的一拳,二少玩世不恭的嘴脸,此刻紧张得浓缩成一团尖刻,只恨不得生出鸟喙来啄他了:“为什么不是你。” “因为你亲爱的哥哥不想我死,他欠我的。为着这个原因,你也最好不要找我的麻烦,免得他刚一睁眼,就发现前功尽弃。” 庄家兄弟果然是务实的类型,庄明珏看了看大哥胸膛上的伤痕,对程颐没了兴趣,便连一声冷笑都欠奉,捞起泥点斑斑的外套一搭,直接征用了庄明诚的私人机奔赴总公司。 他抓紧时间虎口夺食,不忘把程颐牢牢看在医院:“既然他那么爱你,想必会为了你早点清醒。如果他摔成了脑瘫,你就陪着植物人一起光合作用到死吧。” 程颐耸耸肩,反正二少占据了他最近的档期,他很闲。 于是他任劳任怨地照顾昏迷的庄老板,据说被挖起来时他都快碎成像素图点了。但程颐是不在意的,因为他没有亲眼看到。 于是庄明诚醒来时,便见到程颐熟门熟路地用软吸管喂他喝水,向他汇报情况:“你弟弟正在撬你的公司,你一条腿瘸了,慢点喝,别呛住。” “这是医院,医生说一旦你神智复苏就会逐渐恢复。另外,你脑子没事,脸正常——”程颐偏了偏头:“你自己试试第三条腿需不需要拐吧。” 庄明诚眼神只恍惚了刹那,他几乎是瞬间便凝起了一缕微笑。程颐顺着他的手势俯下身去,若非深知他姓甚名谁,这真是一幕温馨画面。 “你竟然还肯留下来。”庄明诚虚弱地以唇形示意,程颐站起身,利落地自床底推出自己的拉杆行李箱来:“确实,你再多睡一天误了工期,我恐怕就要拔输氧管了。”接着他当着庄明诚的面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我已经搬家了,你想做什么随你。” “另外,别浪费时间请人去找戒指。”程颐说完,整了整衣领便旋开门,忽听得庄明诚在身后启唇:“你让我放你走,三十岁。” 庄明诚自己摘了输氧管,难为他连拳都攥不紧,却还能一派从容地坐直了说话:“还有四年。” 他的伤口处汩汩渗出血来,显得他面色更加青白。那股气定神闲却仍然不改,程颐忽尔笑了:“我之所以不放弃一切,躲开你,还有个原因。” “凭什么?” “七年了,今天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熬出来的,已经走到舞台中央,我没有理由为区区一个你放弃一切。” 他礼貌地合上门,昂首离开。 四年也好,四十年也罢。他忽然不再害怕。 也许是他始终期待庄明诚承认他那荒谬的爱,来证实有些伤害覆水难收。话一出口,顿时失却魔力,正如搬家时他平静地听着一面镜子被打碎了,满地面目狰狞,而老板终于对他无可奈何。 就看庄明诚是要吸干他每一滴血,还是同他暧昧到生离死别。 程颐精神百倍地投入工作,把自虐精神都用来好好演戏。老板也很争气,没多久又上了头版。却不是因为环肥燕瘦,而是上演一出豪门内斗。 庄明珏又失败了,庄明诚让他留下,他一转头去了昆仑山挖牦牛粪。程颐啼笑皆非,这就好像庄明诚一直在养一只矜贵的,爱挠人的豹猫。 而他也不过是丢给小猫的新奇饲料。 后来老板也给他打过电话,程颐不看数字,也知道是他。 “紫檀木,抑或刺李木。”庄明诚语气平淡,像往日短暂好时光里,询问他对袖扣的见解。 “紫檀。”程颐脱口而出,庄明诚点了点头:“嗯,那就刺李木。” “你的品味十年差如一日,多谢提供宝贵意见。” “你要做拐杖?” “嗯,我想你会喜欢镀银的花纹,触感温润。” “我对这种玩法没兴趣。” “真可惜。” 程颐没讲再见就切了线,看来庄明诚是要同他细水长流了。 只是前金主的细水,也是给试验品蒙上了眼罩,拧开水龙头,哄骗他是手腕滴血的细水。 ——段段缘分擦身,段段尤似利刃。 “他肯为我去死,我放不下他,对不起。”最后他只发给宋昊然这一条消息,“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犹疑了很久,终于一字一字退格。 宋昊然修养在身,倒是还和他聊得来,甚至肯深夜给他讲故事。只是《玉堂春》的宣传会上,程颐偶一跌倒,手臂搭上他肩头——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程颐甚至听得到他牙齿战战的磕碰声。那张脸一点点转过来,眼里的情绪对着他蓬勃地生长,又激烈地寸寸成灰。 宋昊然对着镜头微笑,不忘拿出手帕拂拭肩头。 他的洁癖原来一直都在。 程颐两部电影均获提名,马诚之更是公开宣言希望他得奖。又是金翼颁奖典礼,久不露面的庄老板,竟在旁人复杂眼神中翩翩行来。 可惜手杖也不能掩盖他的踉跄,程颐平静地端起酒杯向他致意。庄明诚回他一个微笑,程颐竟为他面庞上陌生的细纹怔忪。 这场重伤到底还是摧毁了他,程颐茫然站在耀眼灯光下,不知他们到底是谁成全了谁。 庄明诚拖着劫后残躯向他行来,毕竟是破败了,他竟要静静地站在离露台远一点的地方,程颐猜想他是觉得冷。 “每年你都站在这里。” “是啊,预先在角落习惯做个看客的滋味。” “其实这样向下看,能看到整个湾区的山峦,你试过在夜里兜风吗?” “没有,我也没试过站到影帝的领奖台前。” 程颐叹了口气,“说句好话给我听吧,你的出现永远不吉利。” “唔,我没有让人做手脚。”庄明诚换了一只手拄杖,“这次完全是公平竞争。” 程颐喝干了杯中香槟,摆摆手转身。庄明诚无声无息地注视着他,悄然间彼此换了位置。 不动声色地,他在晚风中低语:“生日快乐。” 二十七岁了,程颐猛然顿住脚步,手指深深攥紧掌心。 他们又相处多一年,庄明诚或会笑笑说,值得庆祝。 灯又载沉载浮地亮了,恍恍惚惚间他便落了座。真的值得庆祝的福音马上就要降临,旁人每一个赞许眼神都是暗示,每声笑语都令他焦渴难耐。 “第三十五届金翼奖,最佳男主角——” “——《玉堂春》,程颐!” 庄明诚缓缓松开手杖,在最近的位置真诚地为他鼓掌。 程颐笑了,发自内心,跑上领奖台只有二十余步距离,每一声清脆脚步都被慢放,每一帧都有一个他自己逐寸剥落。 最后一级阶梯前,他回望庄明诚,对方笑得暖意融融:你快乐吗? 大概是快乐的,他心知自己不能跑得更远了。快乐的枷锁,要他心甘情愿溺死在漩涡。 他看着程颐捧起奖杯,似贪婪似喟叹地舔一舔嘴唇,电光石火之间四目相对—— 庄明诚无声地微笑道:我爱你。 end 外篇一芬梨道上 若非醉得深了,他怎么会坐在庄明诚身边,一同安静地望透星光。 华胜男说:要同一年,拿下大满贯,才算有话题性。 程颐的话题性在他接连斩获金翼、华表最佳男主角后达到顶峰,一时间关于他是如何坚忍不拔,演技精湛的话题霸占了所有娱乐媒体。人人都成了见证他坎坷星途的真爱,每个营销号都能图文并茂地怀旧。 难得他自出道以来,脸庞更加成熟深邃,英俊却未曾稍减。 庄明诚评价,若非一直貌美,连翻身的机会都不会有。 “你一直都喜欢我……的脸?”程颐醉醺醺地揉着额头,手指徒劳地去攀对方的手腕,庄明诚忙于开车,无暇应付,他只摸到冰冷袖扣。 “嗯。”庄老板忽而打了转向,程颐一阵天旋地转,庄明诚不动声色地放缓了速度,倾身替他又扣紧一环安全带。 “不是所有喜欢你外貌的人都会喜欢你,但我熟知你,在世上最深。”程颐喝醉了,头一点一点,懵懂得可爱,脸颊晕红,看他的眼神中水雾蒙蒙,暧昧得仿似深爱。 故此庄明诚心情愉快,也不介意讲些黏腻的醉话。 他们在驱车登向山巅,程颐多年未曾实现的夙愿。 山风吹得人清醒,程颐时断时续的思维上了线,他轻咳一声,纠结地解着身上庄明诚的大衣:“小青托你送我回家?” “刚拿了奖,就放纵地醉成这样。”庄明诚悠然地开着车,不忘腾出一只手按住他:“山上风大,你想感冒误工也请便。” “醉成你这样子,不是老板亲自来接,就要闹头条了。” “那也是劳您大驾送我回家,我家住在山顶?还是你在山上准备了墓碑等我分享。”程颐的冷笑话尖刻又恶毒,庄明诚挑了挑眉,微蜷的右腿忽然抽痛。 他竟没有回击。 程颐看到他横在身侧的手杖,又看了看他的腿,惊得坐直身体:“你怎么不让司机开,你能开车——?” 庄明诚不回答他,连声执拗的冷哼都欠奉,只沿着笔直公路一层层攀登:“到了。” 程颐呵了口气,搓动双手开了车门,庄明诚先迈下左腿,忽而踉跄地扶住了车门。程颐装作看风景,他微笑着一寸寸把自己挪了出来。 以他的伤势要亲自开车还是有些勉强,右腿在寒风凛凛中阵阵抽搐着。程颐余光瞥着他,连风景也不在眼内了。 “你这样什么意思?激起我的愧疚?” “别像个刺猬,如果你真的愧疚,不妨来扶我一把。”庄明诚向他伸出手,程颐鬼使神差地搭住了他,随即却被一拉,两人亲亲密密地靠在了车旁。 程颐立时便横眉怒目,庄明诚只拍拍他肩头:“借你当个支架。” 程颐看了看他的腿,终究没挣脱:“哈。” 庄明诚颇为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也有一年多了,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程颐问他,疼不疼? “你想听我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我希望你疼得像千刀万剐一样,又希望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对这道伤口,对我,都忘得一干二净。”程颐想自己是真的醉了,模模糊糊地一缕山风卷过他的发梢。 “不管哪种成真,你都不会看到现在的景象了。” “是啊。” 星星真美,这种美感甚至是奢华的。仿佛卧于蓝黑色丝绒中,做一滴慵懒的宝石,身侧每一克拉的星辉与土石都闪耀,只待夜色熄灭,天光的余烬合上了这只珠宝匣。 公路道旁有涂鸦,无聊的情侣在此刻下地久天长,渐渐泛白成接近石灰色的疮疤,程颐摩挲着那些陌生的名字,微笑起来。 “今天天气很好,所以景色也美。” “嗯。” 他们竟能这样平和地对话了,程颐夺走了庄明诚的手杖,百无聊赖地在手中旋转:“这是约会?” 庄明诚不答,答他一句又会被讲“岂有此理,你只会一种约会,心血来潮,永远不征求我的意见”。 虽然程颐说得实在没错,但他不想破坏此地平静。 程颐半真半假地上了他的当,一径自问自答下去:“如果是约会,还少了点什么,你的美酒美食呢?” 庄明诚下意识地转了视线,程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车里是送我的?” “你不懂得欣赏的好酒,以及一块洋梨挞。” 程颐看了看以原木礼盒精致包裹的礼物:“我不喜欢杏仁奶油,我比较垂涎朗姆酒梳芙厘。” “梳芙厘放不了这么久,三五分钟就会塌下去。你想吃,就要等我做。”庄明诚语气遗憾,程颐不受糖衣炮弹诱惑:“你多久没下厨了?” “一年来第一次,有没有感到荣幸?” “呵,可怕是真的。” 程颐要开门,醉汉的架势又显现出来了:“来,我不懂欣赏,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佳酿。” “拿回去再喝,对着凉风会伤胃。”庄明诚温和而不容拒绝地拦住了他,程颐疑惑地看着他,眼睛一眨就是一滴露水,庄明诚以拇指扪住他的下颔,细细摩挲着,笑了:“不是伤你,是伤我。” 他的手杖突兀地映入程颐眼帘,那些尖锐的碎石又再滚滚而下。 说来奇怪,陷入昏迷之前程颐心中无所畏惧,他以为是豁出命了,同归于尽也很坦然。夜深人静越想却越心惊—— 庄明诚拦在他身前,他便不再害怕。 “我什么时候才能彻底不对你有期待,又是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这种话?你要放低姿态了?这是宣言还是保证?” 他语气颠三倒四,眼睛又闪烁着星星的光,庄明诚将他推在车身上,稍稍低头,擒住嘴唇吻了下去。 自他们认识以来,这是彼此肉体分离最久的一次。程颐被他亲晕了,亲得腰都打颤,一阵阵地蹭在车身上,发出金属的嘶声。 难道庄明诚亲吻旁人也是这样,舌尖怜惜似地挑逗着每一行齿列,唇舌交缠,像在一点一滴吮吸糖果,只怕太急,就要把他舔化了。 程颐被他又亲又吸,舒服得眯起眼,两腮却阵阵酸痛,眼看着不争气的嘴唇就要发出满足喟叹,手臂胡乱挥舞着试图反客为主。 庄明诚的手杖在他手背上警戒似地敲了一下,程颐立刻缩回手,下意识地一脸警惕。庄明诚被他推开,仍拦腰将他拥在怀里。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以心侍人 作者:关风月 第11节 “请教前辈,我要同人约会,除了带他半夜吹冷风之外还有什么好消遣?” “你可以送礼物,鲜花、珠宝,名车。” 程颐摊开手:“拿来。” 庄明诚自己也感到诧异,仔细想了想才道:“我竟然没用这一套应付过你。” “不如说我连你的‘应付’都没有享受过,你这个金主该下岗了。” “你不是早就炒我鱿鱼?不如大明星包养我。”庄明诚颇为诚恳。 庄明珏近来说程颐是“恃宠而骄”,程颐真想和老板探讨一下“宠”在哪里。但庄明诚对他好的时候实在不多,偶尔好起来他又忍不住被甜得牙酸。 一边牙酸,一边忍不住含住再回味回味。 程颐深感自己犯贱,但庄明诚的胸膛此刻是温暖的。山顶不知名的植物影影绰绰,又晃得他醉眼迷离,直以为会跳出个鬼来。 他不由得揪住了庄明诚,忽然就想笑了,笑得身体抖动,嗓音哽咽。一声高一声低,眼泪终于打湿了身边人的衣袖。 庄明诚轻抚他脊背,却只是让程颐喘息得更凶。 “我拿到了……我拿到了……”该来的事来得太晚,就像庄明诚前些日子终于递给他计划,连喜悦都隔着一层胶膜,怎么戳也戳不破。 “如果不是你,我可以更快乐点。” 程颐狠狠咬了他一口,庄明诚任由他张牙舞爪,看他颊边薄红,一时心猿意马,一时又百味杂陈:“我让你这么不快乐,你可一定要索回成本来。” “对,我要报复……当时我就该用你的枪……不、不对……我报复你干什么?太累了……你又要讨回来……嗝!这、这样岂不是……一辈子没完……” 他打了个哈欠,庄明诚扶他,他张嘴就咬:“你居心叵测!” “是,是,是。”庄明诚瘸了一条腿,艰难地把他放平在座椅上,额头已有了细汗。 但他的确是居心叵测,并且永远会得逞。 程颐完好无缺地在自己的床上醒来,他猛然拉开窗帘,楼下空无一人。 他长出了一口气,还好庄明诚没有玩浪漫玩到这么俗。 桌上放着礼盒和卡片,卡片上贴心地留着一个陌生的号码。程颐拨了过去:“你从哪里得来我家钥匙。” “权宜之计,否则你就要和我睡了。” 脑子变成奶油才会信他,程颐哼哼两声,自知一直也在他视线下生活,简直没了脾气:“昨天是你暗示别人把我灌醉的吧。” “当然,毕竟我‘居心叵测’。” 心知自己是真醉假醒,程颐无可奈何,也只得做了这一出荒唐戏。 这号码其实也不算陌生,近来程颐每天早晚定时受到骚扰,百般拉黑换卡无济于事,庄明诚还要过个明路:“你专用。” 风水轮流转,程颐如果乐意,立刻可以拥抱鲜花宝石,美味甜点。但凡是让庄明诚高兴的事,他都不太乐意。 因此他宁可拆开冷掉的洋梨挞做早餐,侧耳倾听庄明诚呼吸声,不但不说谢谢,还颇为幸灾乐祸:“老板,追求人可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阿嚏——!” 庄明诚响亮地感冒了。 end 第11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