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禁》 正文 第1节 山海禁 作者:暗夜流光 第1节 ================= 书名:山海禁 作者:暗夜流光 文案 精卫是妄名,哪咤非吾身,太虚聚元神,花开见本尊。 魂穿多界的修真文,主角有多种身份,但都不是完整的他,只是他的一部分。 (参考资料有山海经,封神,西游,蜀山剑侠传及各民间神话传说、道教典籍,事先声明。)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前世今生 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卫 ┃ 配角:姜炎,杨戬,麒麟等等等等 ┃ 其它:修真 ================== ☆、预知梦 已是深秋,首都星姜城东郊的一处庄园里,姜卫从梅花桩上一跃而下。 尽管他手上还端着一杆丈二玄铁枪,动作却轻如烟尘。 姜卫顾不得擦汗,先仔细清点池边散落的片片树叶。 只见每片树叶都是从叶柄末梢被刺断,断口处齐如刀削,仅叶片飘了满地。 他把枪一扭,将丈二枪身收作一尺长短别在腰上。 此枪是他爹找星盟的兵器大师锻造的,长短、轻重皆可调。 姜卫轻松地笑了笑,举重若轻算是练到家了,家传的基础枪法也就略有小成。 关于姜家的枪法传承,据说乃天地初生之时、姜泰一所创,一直传到数万年之后的今天。 在全民共治的大星盟里,一个家族的传承是多是寡,是优是劣,直接决定其社会地位。 失去传承的家族处于下游,虽拥有司法权,但从事的都是相对比较危险的工作;而传承出现断层的家族处于中游,拥有行政权的星盟政府就是全民通过选举,从这些家族中产生;而立法会则是由数百个传承相对完整的上游家族共掌。 姜卫就出生在上游的姜氏家族,而能不能将祖传枪法练好并发扬光大,将决定姜氏下一代在整个星盟里的位置。 他甩了甩腿,连着两个小时立在梅花桩上没挪窝,即使每天都练,也照样累得满身汗。 从三岁练枪开始,他爹就说,等打好基础就教他枪法。 谁知这一练就是十几年,等到姜卫都快十六了,真正的绝学还不会一招半式。 心好累,而且特无聊,可他从小到大求了老爹无数次,答案从来不变,那张脸总拉得老长,似乎根本不会笑。 “老骗子!这次看你还有什么借口,早知道当初你们离婚的时候,我就跟着妈走了!” 他狠狠地磨了磨牙。 姜卫虽不稀罕所谓的家传枪法,却在乎家门声望,当然,老爹和祖辈们舞枪的样子也挺帅的。 更何况,这张大饼画了十几年,都成执念了,他憋着气,非得学到手不可。 他肚子里还没腹诽完,就看到他爹姜炎,衣冠笔挺地从磁悬浮小车上下来。 每行一步,无论长短快慢,都像是精确测量过一般。 姜卫乖巧地蹭过去问安,顺便关心一下姑姑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姜炎一看儿子的小眼神,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但是,他不想多说这事儿,只木着脸点了点头。 姜卫秒懂,看来这次一切顺利,他姑没出什么妖蛾子,不然老爹的脸色会吓人得多。 姜炎看了看地上的叶子,开始过问儿子在家的表现。 自离婚后,姜炎便淡出了星盟的交际圈,逐渐消失于民众视野,只一心教子。 姜卫嘴里自然是有问必答、答必详尽,从学习情况到马步心得半句不落,心里却嘀咕开了。 要说奇葩亲戚,谁家没一两个?但能奇葩到他姑姜芸那样的,估计整个大星盟也找不出第二个。绝对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小的时候,在家照看弟弟却能把自己搞丢,这种陈年旧账就不说了。 等爷爷好不容易将她找回来的时候,他姑已经十六七岁了,手里牵着个娃不说,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老爷子见女婿还算老实谦卑,又仪表堂堂,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谁知姜芸一朝翻身做回姜家女,就开始嫌弃起自己老公来,觉得自己作为姜家的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真是亏大了。 说婆家小门小户了;又嫌老公工作不安全不体面;还抱怨老公收入太低还不够自己零花了……诸如此类! 于是一天三小作,三天一大作。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星盟舰队服役的老公,为了拼了好前程,在一次执行危险任务的时候,一去不回。 姜芸倒好,老公葬礼刚过,就天天聚会不断,夜夜笙歌,气得老爷子将她的姜姓搁置并逐出家门,再不能打着姜家旗号败坏名声。 若姜芸的子女中没有一个成器的,就会被族谱清除,彻底失去姓姜的权利和所有继承权。 被这么一吓,他姑总算收殓了些日子,找了个混夜场的同好嫁了,还给对方生了个儿子。 谁知好景不长,夫妻双方都不是什么本分人,孩子出生没几天,就双双打起了离婚官司,然后由老爷子出面摆平了事。 经此一事,老爷子身子大不如前,没多久就过世了,把烂摊子扔给了自己儿子,也就是姜卫他爹——姜炎。 他姑以为老爷子一伸腿,自己又得了老爷子的半数遗产,终于可以彻底解放了。 虽说遗产由弟弟监管,但他还能不听自己这个做姐姐的? 再说,姜氏代代传下的名望财富凭什么掌握在姜炎手上,老爷子的遗产能有多少? 于是,忿忿不平的姜芸就盯上了弟弟一家,她的情人更如雨后春笋般蓬勃涌现,结婚离婚只是算家常便饭,几乎年年都得各轮一回。 对于自家姐姐这样的惯犯,姜炎最开始还好言规劝,却不知好心没好报,后来还把自家老婆赔进去了。 被自己老婆离婚之后,姜炎算是对这个姐姐绝望了。 姐弟俩一番交涉后,姜炎表示,只要姐姐结婚前把婚前协议签好,以后爱咋咋滴。 尽管如此,因每次协议都牵涉到财产问题,所以离婚判决的时候,姜炎也还得出面。 于是现在就这么个状况,姜炎不仅要养着姐姐及其子女,还得替姐姐给她那些前夫兼情人付赡养费。 想到此处,姜卫忍不住在心里埋汰。 看来,老爹以后给出的赡养费,每个月又得多出一笔了。 姜炎不知道自家儿子心里的弯弯道道。 问完话后,他破天荒地点了点头,眼神里还闪过一丝欣慰,还不忘再丢给他儿子一张大饼。 “嗯,今年要准备升学考试,任务重,等忙完了就传你枪法。” 姜卫忍不住有点小激动,尽管还是画饼,起码具体化了,老爹的承诺还是可以兑现的嘛。 于是他乘胜追击,仰起小脸特别乖巧地问他爹。 “那我今天可以去同学的生日会吗?” 姜老爹严肃地斜了一眼儿子眉目如画的脸,双眼眯了眯,才十分矜持地“嗯”了一声。 “记得早去早回。” 他压住满心兴奋,佯作老成持重的样子应了。 “好的,吃完蛋糕就回。” 好不容易熬到老爹走人,姜卫立马在原地蹦了几个圈,姿势各种浮夸,完全没注意到他爹走到拐角有回头看,对他幼稚的表现皱眉不已,但还是翘了翘嘴角,背着手走远了。 整个暑假里,姜卫被老爹的严管憋坏了。他坐着磁悬浮小车出了门,买好礼物又去了附近的一家饮品店,以前不想太早回家时就会去光顾,混个十分钟也好。 这年头,鲜榨果汁都快贵出天际了。只从连接星域之间的星桥出现能源危机以后,大家都一窝蜂赶去研究开发新能源,从事种植的人却越来越少,水果产业更是被边缘化。 难道喜欢喝果汁的我,已经沦为少数派了吗?等我掌家后,首先就要提倡把种植业立法保护。 姜卫边感慨边往店里走,熟悉的店员赶紧微笑着招呼他。 “您好!好久没来了哩。” 他笑着回礼,才四处一瞄,发现今天店里好多人。 咦?靠窗常坐的位子也没能幸免,不过,只坐了一位女士。 姜卫笑眯眯地走过去,礼貌地问候了一声。 “这位女士,我可以……” 话还没说完,他就顿住了,因为对方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精美绝伦到极致的脸! 尤其是眼睛,简直美得难以形容,又仿佛带着莫名愁意,却被云雾缭绕着,根本看不清。 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她,却莫名地感觉很眼熟。 美女对姜卫的反应置若罔闻,只悠悠地发出一声叹息。 “唉,小弟,你真是一次比一次惨,这一世竟然还是个凡人。” 有在跟我说话吗,认错人了吧?老爹这辈子可只有我这一棵独苗。 姜卫正这么想着,脑海里又响起一个声音,他震惊地看向对方。 “我叫瑶姬,是你的三姐……” 三姐?岂不是还有大姐二姐。 人是真美,可惜脑子有问题。 美女三姐似乎知他心中所想,脸上悲悯的笑容,令窗外雾霾的天气都为之明艳起来。 随着那个悦耳的女声,无数精彩绝伦又紧张刺激的影像,突然灌进他脑子里,像电影般一幕接一幕地播放。 姜卫看到了另一个神奇的世界,里面有百态众生、漫天神佛;有妖魔鬼怪、父子相残…… 他看到剑光一闪,一个裹着红肚兜的漂亮娃娃,戴着个古怪的手镯,从大肉球里蹦出来。 更怪的是,居然长得跟他小时候极为相似。 当宝剑劈下,那娃娃大叫着甩出手镯,把拿剑的男人砸得头破血流。 一个泪流满面的女人在旁边哭叫劝阻,一个长得像他老爹的短须道士跑去救了男人,还抱起娃娃,取名哪吒,收为仙传弟子…… 从未得到父亲喜爱的哪吒,长大后惹祸不断,杀龙抽筋后被苦主打上门来,父亲再次提剑欲杀,反被他打得满地找牙,却终究扛不住父母生恩。 哪吒悲怒间横剑自刎,还尽父母所赐的血肉骨骼,一缕幽魂被师父所救,以莲叶荷藕重塑肉身…… 三头八臂又如何? 一座小塔压下来,再激烈的抗争还是以失败告终。 此后肉身成圣、与父亲一起位列仙班;此后再无波澜,顶多是领命攻打妖魔时,那些似曾相似、不肯屈服的身姿让他有过一丝恍惚。 “玉虚宫下十二峰,十二金仙立教中。立教一万三千载,三千造化会元功。” 支离破碎的玉虚仙宗,再不见昔日辉煌。哪吒站在玉虚宫的废墟上,看着对面身披戊己黄金袍的男子。 那人脚踏祥云,通体霞光,而本该英俊到完美的脸,却被额上那只多出来的眼破了相,就像一道狰狞的疤痕。 哪吒似乎很讨厌那人欲言又止的犹豫,转身欲走时却又被其言语打动。 “……哮天也陨落了。” “圣人之下皆蝼蚁,道兄请节哀。我只是不知道,你究竟是杨戬,还是刑天!” 男子额上的那只眼已变为血红,断断续续说出半截话语。 “唯有青山在,方可了恩仇。李道兄,仙宗覆灭,其实是……” 哪吒满脸震惊,正待看进那只眼时,身周的一切顷刻间化为飞灰,包括刚才站在他眼前无所不能的男子…… 当结束他漫长一生的那把刀飞临头顶,哪吒好像在笑,不生不灭是嘲讽、是笑话,他甚至在感谢让他脱离苦海的敌手。 那本应慈悲的菩萨明明是杀他的凶手,脸上却露出似极苦又似解脱的表情。 哪吒的身体开始破碎瓦解,他似乎听到了无所不在的梵音,令诸天都为之震动的沉重叹息。 “阿傩……” 姜卫还沉侵在悲伤中不能自拔,脑海里的画面却突然一转。 他似乎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却处处都有惨烈的不同。 姜卫只能眼睁睁看着,阻止不了星辰的陨落,也阻止不了末日的降临。 从病毒爆发到丧尸围城,父亲再不藏私,督促他日夜苦练枪法。 姜卫看着自己被逼迫着迅速长大,看幸存者们在杀戮中苦苦求存,可再多努力也不能改变命运…… 丧尸越来越多,活人却越来越少。 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所有的亲人朋友一个接一个死去。 父亲临终前孜孜嘱咐他,一定要将枪法练到入微之境,超越父亲的轻重随心。 他拼尽全力做到了,然而还是被数量巨大的丧尸团团围住。 姜卫听到自己痛彻心肺的怒吼,被咬伤后还不停地挥舞长/枪,浑身血污,奋战到最后一息。 他看见自己颤巍巍举起已经重逾千斤的断裂枪头,挑下最后一个腐臭的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  首发连更两章,以后也会尽量日更,感谢亲爱的读者们一路守望支持,只要能写都会写下去的,这才是我的本行,我的来处。这本字数肯定长,应该可以坚持到完本,因为构思和大纲确实比较完善,耗费了不少精力时间,只要开始写了,故事就自动延续下去,瓶颈不会太多。 ☆、穿三界 整个世界变得一片模糊,终于结束了吗? “以梦入梦,以心传心。姐姐传你大梦心经,望你能渡过此劫!” 弥留之际,女子惋惜的声音响彻脑海。 姜卫猛然一颤清醒过来,感到脑子里突然多了篇无可名状的经文。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对面哪里有人? 刚才的一切仿佛梦幻泡影,只有他独坐在饮品店的老位子上,熟悉的店员正满脸堆笑地走到他面前。 “您好,请问要喝点什么吗?” 姜卫惊魂未定地看了看店员,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请给我一杯鲜榨西瓜汁,谢谢……对了,之前坐在我对面的女生呢?” 店员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呃……对面没人啊,也可能是刚才太忙了,我没注意到。” 即使在冷气开得十足的店里,姜卫的后背还是冷汗涔涔。 “就是那个看起来……” 看起来多大呢? 二十?三十? 具体长什么样子? 他竟然记不起来了。 姜卫无论怎么回忆,脑子里也拼不出那个女人的五官长相,连头发长短也没记住,只记得她的名字叫瑶姬,很美。 他怀着满腹疑窦喝完一大杯西瓜汁,又联系上同学做了一番解释。 今天他哪也不想去了,那个怪梦里震撼他的不是神话世界里哪咤的死,而是现实世界与自家传承最后的覆灭。 神话世界对他而言毕竟是虚构,只不过剧情异常夸张,也正因为这一点他并没太强的真实感;然而梦里末世的来临却那样逼真,真实到每个细节都合情合理,对比整个星盟在现阶段已经显现的种种不详预示,他不由自主想了很多。 家族传承的方式似乎并没有错,都是上一代最出色的传人挑选出下一代的精英,手把手教下来,但客观结果却是一代不如一代,到现在已经很多家族都降级甚至彻底沦为末流了,照这么发展下去,梦里所见的世界末日极有可能变成可怕的现实,更可怕的是即使真到那一天,大家也都无能为力。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因为家族传人的挑选范围太过狭窄和苛刻吗?时代在变,科技在变,而家族不变、传人们的思维行动不变,这本身就是一种倒退吗? 如果未雨绸缪,尽早警醒并付出加倍的努力,是不是可以扭转一二?又或者改变旧有的传承方式,在灾难到来之前试试别的路能不能走得通?反正最后不过也是个死字,其实并没什么可畏惧的。 回家后,姜卫数次想从老爹那里打探点“姐姐”的事情,可每次话到嘴边就忘掉自己想说什么了。 当晚,他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一睡着就又做梦了。 姜卫隐隐知道这是梦境,感知却十分敏锐——敏锐到无法忍受身周的黑暗和死寂。 这是绝对的静寂,一丝亮光和声音都没有,挥动四肢也只能触摸到虚空。 他才忍受了一小会就想大喊大叫,但深浓的黑暗把他的声音也吸了进去,连回声都听不到。 这种地方待久了会发疯吧,姜卫只想快点从梦中醒来,在自己身上又捏又掐了一阵子,环境总算变了。 他感觉到些微震动,也听到了声音。 姜卫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醒了,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似乎有嗖嗖风声与悠长鸟鸣。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一个男女莫辩的童音道:“姜子牙就要下山了,烦请师叔送灵珠子去转世应劫吧。” “我已知道,有劳了……” 这个声音沉稳,应该是个中年男人,因为跟他老爹的嗓音只有些微差别。 姜卫浑身一个激灵,后面讲什么都没注意。 这个声音他确实听过,就在那个梦里,这人不仅声音跟他爹很像,长得也跟他爹几乎一模一样,正因如此,他把这个道士的名儿记得挺牢。 这道士叫太乙真人,乃玉虚掌教原始天尊座下十二仙之一,是哪吒的师傅。 也因为这一点,从饮品店回家以后,姜卫满脑子都是疑惑和幻想,偷看他爹的俊脸无数次,但每次老爹一看过来,他就觉得还是不要开口问比较好。 老爹肯定会骂他有病吧,心情不好没准还得揍他。 难道还要再梦一次? 其实姜卫已经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因为一切都太逼真。 他再次竖起耳朵,想继续探听太乙真人跟小年轻的对话,可身周的环境又变了。 姜卫似乎看到了金色的光,还有温热的水流包围着自己。 他伸出手好奇地摸了摸,似乎触到一层软膜,伸出脚踮了踮,摇晃震荡的感觉明显,无法脚踏实地。 正纳闷的时候,姜卫听到一个女人幽幽的叹息声,好听,但饱含忧愁。 随后是一阵规律的脚步声,和一个耳熟的男声。 “紫英,你好些了吗?” 他又是一个激灵,这个声音也跟他爹很像。 只不过,这把嗓音要年轻不少,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姜卫确信,自己在那个梦里绝没见过什么“紫英”,也没见过另一个长得像他爹的人。 眼下是什么情况?自己的梦境还能隔三岔五刷出新内容? 女声倒是一点都不耳熟,听声音应该长得不错,只听她说:“夫君,我有要事告知,你且听仔细些。我姓名身份虽都不假,但早在数百年前便拜入丹鼎门下,后来门中有难,我金丹破碎,不得已回到家族苟延性命。” 男人只轻轻“啊”了一下,倒还算镇定,没有打断她的话。 “我自知仙缘已断,残寿有限,因旧日曾欠姜家一段因果未了,方嫁你为妻,为你孕育一子一女,从此再无牵挂。昨夜我梦到金鳞入怀,满池莲花,此子他日成就必定不凡,夫君须得好好疼惜栽培。我产子之日便是辞世之时,请切勿归责于他。” 男人沉默片刻,稍微镇定后才回话。 “夫人且放心,无论怎样,都是我姜炎的血脉至亲,自会好好看顾于他,直至诅咒临身之日,只望来世还能再续夫妻之缘。” 女人不接话头,又说回腹中胎儿。 “姜氏的三九诅咒我早有耳闻,嫁与夫君这几年也曾细细探究,却未寻到端倪,如有朝一日能解,希望必在这个孩子身上。他日此子有所成就,夫君也未尝不可长命百岁。” 男人似乎并不为此激动,只语意淡淡地回了一句。 “夫人只管安心,姜国虽然势弱,我仍为一国之君,君无戏言。” 一直偷听的姜卫觉得真是古怪,这个“夫君”的名字也跟他爸一模一样,这对夫妻关系又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搞不清楚这些大人的情情爱爱,他只是很想看到这个女人的脸,是不是跟母亲长得一样。 如果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有他爹就应该有他娘,姜卫觉得,也许是自己潜意识里希望父母复婚,才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吧。 在这看似靠谱的解释中,他打了个寒噤,睁眼一看,天已经亮了。 做了一晚上烧脑的梦,姜卫以为自己会精神不好,等到起床梳洗后才发现,自己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比平常精神了无数倍。 在老爹的监督下蹲马步、练枪法,是每日必修课,今天的姜卫却总忍不住走神,盯着老爹的脸各种看。 都怪那些奇怪的梦,他脑洞大开,不断幻想。 一会儿给他爹安上短短的胡须,一会儿给他爹戴上王冠…… 至于丧尸啊,死老爹老母什么的,那些少儿不宜的场景他下意识避开了。 他爹早就发现自家儿子的异常,等姜卫蹲完马步,就表情严肃地质问他。 “今天是怎么回事?你昨天从外边回来就整个人不对劲。是不是惹祸了?” 姜卫吓了一跳,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哪能呢?绝对没有!我就是发现老爹你越来越帅了!” 拍马屁拍出了负效果,姜老爹非但一丝笑容都没有,还重重“哼”了一声。 “嬉皮笑脸,举止轻浮,像什么样子?多练一个小时。” 姜卫忍不住张大了嘴。 “我、我招谁惹谁了我?” “再啰嗦就两小时。” 他真急了! “诶不是,爸!我保证不啰嗦!有正经事跟你说!” 他爹沉着脸审视他老半天,才纡尊降贵点了点头。 “说。” “呃……就是……” 刚要说什么来着?姜卫转动着眼珠回想。 “爸,我生日眼看就要到了,您看,这枪法……是不是可以再传个一招半式了?” 他爹完全不配合,表情倒是挺认真的,一副高深莫测牛气冲天的语气。 “你不要急躁,打好基础最重要。” “……可我听说,您八岁的时候爷爷就传了!” “所以我基础打得不够好,你将来必须超过我才行,我可不想百年之后,家族传承在你手上没落。” 一整个上午就在父子俩的嘴皮官司里度过了,无论姜卫怎么缠,他爹就是不松口。 姜卫也说不上来自己为啥这么急迫,昨天还忍得好好的。 可能那场末日怪梦真的影响到他的心情,期待早一点学会保护自己和亲人吧。 只是话到嘴边,却总忘记,把姜卫憋闷得直跺脚,又惹来他爹大摇其头。 “这点耐心都没有,让我怎么放心把枪法传给你?” 姜卫满心冤得慌,热出来一身汗,还被老爹押着搞学习,一个劲地教育他“呼吸要绵绵”,“心静自然凉”…… 这一晚他是带着委屈入睡的,梦里都撅着嘴。 他不知道姜炎等他睡着了,才坐在他床前面露微笑看他,笑得还有那么一点点肉麻。 “冷气开得偏低。” 姜炎又皱着眉头给儿子拉上了薄被,出门前也没忘给儿子点上一支安眠静心的无烟薰香。 姜卫在似有若无的香气中听到有人说话,很耳熟很好听,内容不再是训斥而是安抚。 “小老爷,去了李家且莫害怕,稍待片刻我便来护你性命。” 说到这儿,那个声音犹疑了一下。 “不妥,不妥!若是晚了一时三刻……还是先予你两件灵宝傍身吧。” “混天绫,乾坤圈,去。” 接着,姜卫感到身体一颤,眼前一阵金光大作,整个世界似乎都飞了起来。 一阵闹哄哄的怒斥声、哭闹声之后,他看见一道刺目的青光,劈开黑暗后,一股凛凛寒意继续向自己的脑袋袭来,那是劈开他身周壁障时带出的破空风声。 姜卫本能地举起手臂一挡,只见火光四溅,金铁交鸣之声大作。 他惊得心脏狂跳,简直想破口大骂,这桥段跟之前在饮品店那场梦里看到的简直一模一样。 一声不吭就要劈死儿子,就算是肉球里蹦出来的又怎样? 如果换了那个什么“紫英”的老公,哪怕老婆肚子里蹦出个妖怪也会接受吧。 姜卫横眉怒目看向上方,把脖子都仰疼了,才看清那个持剑男人的面孔。 自己果然变成了又矮又圆的小娃娃,左手捏着一匹红带子,右边手腕上还戴了个镯子,跟梦里完全一样。 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对了,他是裸着的……裸着的! “混天绫!” 姜卫大叫一声,脑子里念头一动,红带子光芒一闪,瞬间变化成个红肚兜裹在身上。 那个持剑男长着一张四方脸,胡子倒是打理得挺顺溜,正被呼出的粗气吹得左右飘荡,看向他的眼神无比狰狞,就像要吃了他一般。 “妖孽!纳命来!” 姜卫看着那把剑又劈了过来,照样抬手一挡,就发现腕上的手镯坚硬无比,一个对碰后,把对方的宝剑磕出个缺口来。 他的胆子也随之变大,想起梦里见过的情节,取下手镯,喊一声:“乾坤圈!大!” 那手镯很听话,说大就大。 惊喜之下,姜卫哈哈直笑,又连叫几声:“大、大、大!” 只见金光一闪,镯子变成项圈大小。 姜卫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胖乎乎的手臂举起它,竭尽全力朝那男人砸去。 眼看乾坤圈就要砸到男人头上,本在旁哀哀低泣的女子吓得厥了过去,一众婢女仆从纷纷哭叫躲闪,那男人也吓得面如土色。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在晋江发文,折腾了老半天,汗一个,新文好像可以分享地址到微博,我试试。最近几个月身体稳定一些了,还是写文比较充实,不然觉得跟废人似的。反正会注意节奏和休息,怡情为主,练手为辅。 ☆、见风长 千钧一发之际,有道蓝光一闪而至,竟是一把接住乾坤圈,套在臂上转了几转,便收住它顺手一抛。 姜卫只觉手腕一沉,乾坤圈又化为镯子回到手腕上了。 蓝光站定显出身形,正是太乙真人。 他对着方脸男子微微一笑,打个稽首。 “贫道乃玉虚门下,乾元峰金光洞太乙真人是也,可否借令公子一看?” 方脸男人显然还懵着,晕了又醒的女人赶紧来抱娃娃,姜卫面红耳赤本想挣扎,被那个与父亲样貌相似的道士看了一眼,才泄了怒气任之由之。 太乙真人将他抱在怀里,动作很是小心,看着姜卫的眼神充满关怀。 也许是太久没被老爹抱过,姜卫可耻地觉得很安全很舒服,于是不再乱动,只留心观察事态进展,是否与梦中一样。 方脸男总算缓过来了,放下宝剑与道士一阵对答。 太乙真人先问过孩子的生辰八字后,才抚须发话。 “令公子生在丑时,煞气太重,戾气难消……不知可曾起名?” “不曾。”方脸男李靖半点身为人父的愧疚都没有,还狠狠盯了姜卫一眼。 太乙真人顺水推舟道:“看令公子与贫道有缘,不如贫道给他起个名,收来做个徒弟如何?” 李靖顿时一阵轻松,立刻点头,只说“愿拜道长为师”。 李夫人殷氏却“啊”了一声,眼里又流出泪来,看向姜卫的目光难舍难离。 太乙真人见孩子的左掌心有个“哪”字,右掌心有个“吒”字,便起名“哪咤”。 此事方定,就见一道碧光突闪,却转瞬即逝。 太乙真人目光凌厉地望了碧光遁去的方向一眼,就听到李府的一名下人尖叫起来。 “小……是小公子的胞衣不见了!” 被李靖怒目一瞪,嘴快的下人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颤抖着退到一边。 “此事无需再深究,贫道已知是谁所为,一秋后蚂蚱,且留她再蹦跶数日。” 太乙真人拱手将孩子交还给李殷氏,叮嘱李家夫妻俩要好生教养,便遁走不见。 李殷氏虽然柔弱,眼下心绪稍安,紧抱着儿子偷看丈夫脸色。 李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横了姜卫半天,才吐着粗气吩咐左右。 “今日之事不许乱说,都退下吧。” 等下人散干净了,李靖才脸色稍霁,对妻子诉起苦来。 “夫人莫怪为夫心狠,这妖……这孽子生来就与旁人不同,哪个娃娃会如他这般,在娘胎里待上三年半载的?见他生得玉雪可爱,我本也想待他好些,哪知才出娘胎便四处捣乱,夫人是没瞧见方才……” 说到此处,李靖气得呼吸急促,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他方才栖身肉球中乱撞乱滚,把府里许多摆设都毁了个干净!还一下撞在我胸口,险些把我撞晕过去!且不说他是不是妖怪托生,如此大逆不道也留他不得!奈何那太乙真人……罢了,日后惹出天大祸事,总有玉虚宫担着。”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山海禁 作者:暗夜流光 第2节 李殷氏低头听着,眼泪一滴滴落在姜卫身上。 他举起胖乎乎的手帮她拭净,却惹她流出更多泪水。 李靖抱怨够了,看自家夫人跟木头似的全无反应,也自觉没趣甩袖走了。 等丈夫走得远了,李殷氏才动动身体凑近姜卫耳边。 “不管你是什么托生,总归是为娘怀胎生下的心肝宝贝。你爹颇好颜面,断不会让人传出他欲杀亲子之事,这些宝贝也可护你无虞。你出生前晚,那道长……你师傅就曾在梦中叫娘快接麟儿,这事娘没告诉你爹,也不想追问究竟,总之你留在身边一日,娘就好好待你一日。” 姜卫这才知道,便宜娘亲并非他人面前表现的那般软弱无知,反而心思细腻通透。 这份母爱如此真实,真得让他忍不住投入其中。 李殷氏抱着身形已有三四岁大的姜卫,像哄刚出生的婴儿般哼起催眠小曲。 “娘的乖宝宝,快快睡觉吧,娘亲陪着你……” 在这晃晃悠悠极为舒适的感觉里,他半梦半醒地打了个盹,耳边的哼唱声渐渐变小,不知何时又换成另一个女声的低语。 他朦朦胧胧睁开眼来,四周又是温暖的水和金色的光,隔着一道软膜样的东西,耳边传来那个“紫英”的说话声。 她的声音充满苦楚,断断续续不成调子,语气却无比坚毅,似乎在念着什么法诀。 姜卫正努力听她念的内容,就看到眼前金光大作,整个人从包裹着他的这片金光中冲了出去。 一阵快要吐出来的震荡感之后,他缓缓落在一个并不坚实的怀抱里。 睁眼一看,抱着他的这个女人非常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脸色惨白,人也瘦成了皮包骨,把本应美丽的面容夺去太多颜色。 她嘴角还在溢血,望着怀里的孩子努力维持笑容。 “娘耗尽残寿,以师门秘法化丹为茧,逆天产子,如今就要去了。你将来若有大作为,便解了姜家的三九之咒,照顾好你姐姐和父亲,就算是了却咱娘儿俩结下的这段因果。” 姜卫真是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她什么都知道,待要开口询问却只能发出“啊啊”之声。 女人挣扎着坐正身体,把他放在床上,又伸指对他捏了道法诀,嘴里低声念念有词。 他只觉得身体好热,张大嘴看着自己“嗖嗖嗖”地长大了,几乎是须臾之间就长大了三四岁。 可与此同时,女人的面色更加惨白,嘴里喷出一大口血。 姜卫实在受不了这番惨烈情景,想劝女人罢手,才刚张口就觉得额前微痛,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去了。 女人的手指还捏着法诀,人却倒了下去,眼睛也慢慢闭上了。 “启禀大王!宫里所有的莲花都逆时盛开了!吉兆、吉兆啊!” 外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叫声,一个熟悉的男声喝止了他们。 “不得喧哗,都退下吧。” 男人似乎冥冥中有着不详的预感,赶走仆从后,才隔着门叫起自家老婆的名字,语气带着遮掩不住的焦急。 “紫英?你怎么样了?还好吗?紫英!你不许我进来,总要回我一声啊!” 姜卫怔怔看着倒在床上的女人,颤巍巍伸出指头去探她的呼吸,果然……已经没了。 不知为什么,他莫名地感觉眼眶发热。 这明明只是一个梦而已。 姜卫赶紧擦了擦眼睛,拉起被子往身上一裹,非常费力的跳下大床走向门口,又更加费力地搭了凳子,拉开门锁。 做完这些,他累得一身热汗,仰头望向门口的男人。 那张脸简直跟他年轻时的老爹几乎一模一样,气质打扮又毫无半分相似。 古典、斯文、温润、高贵……简直跟个玉人似的,只不过脸上的表情略显惶然。 虽然很不忍心,姜卫还是指了指自己。 “我,你儿子。紫……母亲,在里面……” 姜王显然早有心理准备,看到儿子与初生婴儿不同的异状,也没有表现出惊吓厌恶,反而把他抱起往里走。 等看到老婆遗体的时候,他也哭得隐忍,握住女人还没变凉的手,声音嘶哑地问怀里的孩子。 “你娘可曾留下什么言语?” 姜卫突然有点同情眼前的年轻版老爹,蹩脚地编着谎话安慰。 “娘……让我劝你别挂念她,还让我听你的话。” 姜王似乎好受了些,痴看着妻子的遗容半天,方抬袖拭净眼泪。 沉默片刻后,姜王才告诉姜卫他还有个姐姐叫姜娡,比他大四岁,又说了自己与妻子的姓名身份等,才唤人把女儿叫来。 这个世界在饮品店的梦里并不曾出现过,姜卫听得格外仔细。 原来这个男人是宋州九国之一的姜国之主,名字跟他老爹一样,也叫姜炎。 当然,听语气、看穿着,并不像什么大国。 女人名叫赵紫英,来自一个不为人知的漂泊家族,也就是说身份来历其实并不清楚。 综合所有已知的信息,姜卫不难了解,这个身体的生母绝非常人,起码活了几百岁,是个修士,还什么金丹破碎受伤了。 总之,定是用非常手段怀的自己。 浑浑噩噩说了一阵,男人把他抱得更紧了,脸上的些微惶恐迅速消散,变得十分坚毅。 “紫英已告知我,你并非凡胎,出生时会有种种异象,命中也必定磨难重重,但若熬得过,日后成就不可限量。无论如何……你都是爹娘的嫡亲孩儿,爹会竭尽所能。养你护你。” 姜卫听得心头一热,就叫了一声“爹”。 男人眼眶又有了湿意,看见女儿在嬷嬷身后缓步行来,赶紧让一对儿女相认。 “这是你的姐姐姜娡,你们姐弟俩给母后磕几个头罢,往后……往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说到这一句,姜王的声音发颤,一双发红的凤目转向床上的妻子。 姜卫伸长脖子看着走过来的姐姐,感觉她甚是眼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姜娡虽只有四五岁模样,却如蓝玉初生,姿容不俗。 她小步沉稳地行到男子身前,并不东张西望,而是先跪下行礼,口称敬语,小声叫了“拜见父王”,随后微微仰头看向父亲怀里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有点复杂,三界穿梭,整个卷一差不多就只有这三界,所以不会更复杂了……是三体一魂的设定,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其实也很简单的。 ☆、得宝囊 待到移开目光,看清床上躺着的母亲时,姜娡再沉稳也毕竟不过是个孩子,不禁浑身打颤、面色发白。 姜炎把儿子放下地去,让他跪到女儿身侧。 “娡儿,这是你的弟弟,还未取名……” 姜卫老老实实挨着女孩跪了,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插嘴。 “母亲给我取了名字,我叫姜卫!保家卫国的卫!” 姜王轻轻“嗯”了一声,摸着儿子的小脑袋,面上浮起一丝欣慰。 “此名甚好。” 姜娡此时跪在母亲遗体前眼泪簌簌,却没哭出一点声音,转过头冷冰冰地看了姜卫一眼。 那眼神可不怎么友善,姜卫愣了愣才想明白——赵紫英刚生完儿子就去世,小女孩显然是把母亲的死归咎于自己这个刚出生的弟弟。 他当然不会怪这个小女娃,人家这么可怜,加上长得又美,一脸的泪珠子太招人疼了。于是他伸出手碰了一下她,被狠狠甩开后又笨拙地安慰。 “你别忍着……哭出声来吧,我们只是小孩子,我陪你哭。” 姜卫见小女娃哭得可怜,想起老妈跟老爹离婚时自己的惨绝,唉,一样是被妈丢下的孩子,这样感同身受一番,竟真的飙起泪来。 在他的带动下,姜娡终于哭得大声起来,用力推了他一下,嘴里哽哽咽咽、含混不清地骂他害死母亲。 姜王还握着亡妻的手没放,本想要管管女儿,却看到姜娡推完弟弟又抱住了他,嚎啕着叫了声“弟弟”。 “娘走了,呜呜呜……以后只有我们和爹了!” 这才是一个小娃娃正常的情绪嘛,压抑悲痛、强装大人是不健康的。 姜卫也回抱住这个身世堪怜的女孩儿,陪着她好好大哭了一场。 一时间三人哭作一处,姜王也放开亡妻的手,抱住一对儿女。 “给你娘多磕几个头,多看她几眼,记住她的样子……你们是她的孩子,只要你们好好长大成人,她也就安心了。” 姜卫诚心实意陪姜娡磕了几个头,他才刚从赵紫英的肚子里……应该是肚子里蹦出来的吧,不管是梦是真,都欠下一份天大的恩情。 更不要说,姜娡因为他这个弟弟,这么小就失去母亲。 这真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啊,女人如此心狠又伟大。牺牲自己,抛下丈夫和女儿,也非要用所谓的“师门秘法”生下儿子,就为了还一段旧日因果。 姜卫满脑子都是疑问,对自己见风就长这种事也很无语,走出去不会被人当妖怪吧。 再说,还不知有没有以后呢。 姜王显然也有所顾虑,先跟姐弟俩讲好,外人面前就说儿子已经三岁,因自小体弱担心养不大,所以一直养在深宫,近日因王后病重才出来露面。 等两个孩子与亡妻诉完离情,姜王才整理好仪容唤人进来,又把这番说辞吩咐了一遍,交代宫中诸人切不可泄密。 事情刚交代完,就有人高声来报,净土宗高僧在宫外求见。 姜炎眉头深深皱起,吩咐侍从们各司其职,又唤来奶娘,让其先带孩子们去休息,自己则整了整衣袍出去了。 姜卫也确实累了,虽然心里好奇,但在奶娘的哄唱中慢慢睡去。 待一觉醒来,姜卫揉着眼睛看清四周,竟又换了一个世界。 手上金光闪闪的镯子提醒他,此刻身在何处。 姜卫躺在床上,李殷氏在他身边睡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钻入耳朵。 “徒儿,快出来!” 这个世界很不一样,姜卫稍一用力就跳下床翻出窗,力气大得不同寻常,身体也迅捷无比。 太乙真人正等在窗外,笑眯眯递给他一个小小的豹皮囊。 “好徒儿,收妥帖了,里面都是些师傅给你护身的小玩意儿,方才本有许多体己话儿要跟你说,当着众人不大方便。” 姜卫乖乖接在手上,打开一倒却掉出满地的宝贝,那叫一个琳琅满目,简直闪瞎眼了。 一杆火色樱头的长/枪;一对圆滚滚亮闪闪、不知什么金属做成的轮子…… 这几样他曾在梦里见过,知道是紫焰蛇牙枪、风火轮,还有几样眼熟记不住名字的,反正肯定都不是小孩子的玩具。 将这些杀伤力超大的武器拿给小孩子用,真的好吗? 姜卫发现这个师傅有点二……不对,是很二。 还不止二,便宜师傅甚至有两幅面孔。 之前他没出世,叫什么“灵珠子”的时候,明明还喊他“小老爷”来着,怎么现在就变成“好徒儿”了。 不过他可不敢质问,这整件事都太诡异,他怕自己这个异界来客问多了露馅。 这世界是真有神仙妖怪的,万一露馅儿了,说不定稀里糊涂就被什么大能直接咔嚓了。 再说,便宜师傅对他相当大方,把他哄得很开心,直觉相信这个人不会害他。 照自己梦见的情况来看,这就是个事事护短到不可理喻的爱徒狂魔。 这不,太乙真人给完宝贝,教会姜卫怎么使之后,又一指点在他眉心说是传法,姜卫脑子里就莫名多了一门修炼法门。 他接受着庞大的信息量,心想:这一切如果不是梦就好了。 哪怕世界末日,他也能凭这些法门和宝贝大杀四方,做个超级英雄救下所有受难的人。 太乙真人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表情肃穆起来。 “徒儿呀,修炼真法皆由心传,且只授嫡传弟子,但凡可书写、可转述的功法皆为伪法。你年纪虽小,也须勤加修炼,莫走错路,妄图背诵下来派外别传。” 姜卫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听完教导恭送师傅离去。 接着,他又试着修炼了一遍功法,竟是一学就会,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姜卫又将那些宝贝掏出来耍了一阵子,也是上手即会,玩得不亦乐乎。 待到李殷氏找来,他已玩得累了,把东西都收回袋子里吃喝休息,晚间睡下后又梦回了自己的世界。 说是梦回,其实哪方感觉都不似梦中,根本无法区分,更无法言说。 一说就忘、一写就错,一如梦中所得的修炼法门。 接下来的日子,姜卫渐渐习惯了频繁入梦,反正并不影响精神身体,梦得越多,反而更加有劲儿。 两个梦中世界的精彩程度各有千秋。 一边有好爹好姐姐;一边有好娘好师傅,他缺少的情感滋润在梦里得到了极大补偿。 当然,麻烦也是不断的。 比如姜国那边,父子俩就被所谓的佛门高僧缠上了。 原因无他,据说姜卫出生时,各地的莲池都仿佛忘了季节,开满了莲花,姜国王宫的上空更有七彩祥云、瑞光普照。 那些净土宗的和尚说小王子九窍玲珑、与佛有缘,硬赖在宫里不走了。 姜氏以医立国,姜炎虽为国君,却是九国里面国力最弱的,几乎没有护国的军队。 只不过小国也有其生存之道。 王室素有三九诅咒一说,每任国君都活不过二十七岁,又因医术过人,乐于济世,与其他八国邦交友好,从不曾参与征伐之事。 这么一个和平好施又全无威胁的弹丸小国,在一群虎狼之邦的眼皮子底下也就苟延至今,前提是不去得罪谁。 而净土宗这个外来的佛门大宗,姜国更加得罪不起,如今宋州九国,还没有任何一国敢与修士宗门叫板。 他们只是凡人,那些修真门派和佛门大宗却有法术神通,凡人性命在修士眼里不过蝼蚁。 即使在慈悲为怀的佛门,看上你家儿郎要接引去出家当和尚,凡人也不敢明着吱声。 姜王被净土宗的和尚天天纠缠,奈何他儿子也是姜国王室唯一的男丁,哪能舍给佛门做小和尚。 他根本不敢让高僧们见到姜卫,生怕他们公然抢孩子。 高僧们也被防备得很尴尬,再三解释佛门弟子断不会干这种事,只求与小王子见上一面,去留全凭王子本心。 所以,姜王最近总是愁眉深锁,又叹气又扶额,看得姜卫实在难受,主动提出个折中的法子。 父子俩如此这般一番商议后,姜卫终于和高僧见面了,得到若干夸赞不提,核心问题也总算有了解决之道。 在十六岁前,他可不剃发不出家,只须每日去严华寺听禅理佛。 姜卫又不傻,当然知道和尚们打的什么主意,潜移默化嘛。 但姜国势弱,总得靠棵大树才好乘凉,姜王也担心自己命不久矣,到时候丢下姐弟俩要怎么办? 别国都投靠拉拢着各个仙门仙宗,姜国此前也依附过丹鼎门,可此门后来衰落破败,姜国就失去了倚仗,时时如履薄冰。 净土宗势力颇大,比当初的丹鼎门强上太多,如今上门示好,要与姜家结善缘,确实拒绝不来。 而且这个结果还算不错,姜卫也私下对玉人老爹反复保证绝不出家。 开玩笑呢!这么好的爹和姐姐,他怎么可能出家!就算那些老和尚舌灿莲花说破天去,姜卫也不会动心。 另外一边的日子就好混多了,唯一找麻烦的就是李靖。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各位留评收藏投雷的读者,如无特殊情况会保持日更。说好不坑就不坑,可安心跳进来。 ☆、授传承 姜卫看在李殷氏的份上,也勉强叫过李靖几声爹,但姓李的仍然对他吹胡子瞪眼,让他也总收不住脾气。 那家伙动不动就要打杀他,骂人更是家常便饭,惹得姜卫恼了,只要娘亲不在旁边,索性懒得装乖了,直接回手回嘴。 他还是留了手的,真闹起来,姓李的根本打不过他,被他追赶得满屋子躲。 有次姜卫实在气不过,在毫无新意的“孽子”重复数遍后冷笑着回骂。 “你还真当自己是我爹了,你根本……” 姜卫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这个家暴男哪里配做他爹? 他有自己的爸爸,才不要这种乱七八糟的人乱入,可话到嘴边就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咽喉,后面的话竟然说不出来了。 就这么一卡壳,他这天的梦居然中断了,直接回到原来的世界。 姜卫郁闷啊,难道那个混蛋还骂不得?凭什么呀! 好在姜老爹这天对他不错,放学回来就带他去拜了列祖列宗。 姜卫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这是要传他姜氏正宗枪法的节奏啊!老爹真是说话算话。 这还是他第一次拜祖宗,说来也奇怪,难道以前他就不算姜家的一个人? 姜卫偷偷瞄了好多眼那个高台上的雕像,发现其相貌跟老爹有□□分像。 不愧是上流家族,这都多少代了,遗传特征还这么明显。 姜炎发现自家儿子东张西望,又狠训了他一顿,让他正了衣冠跪直身体,把姜家枪法的传承跟他说了个仔细。 因为岁月久远,姜卫不知老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吹,总之就是姜家祖上曾经非常辉煌。 那时候天地灵气充沛,第一代祖先又天赋异禀,本是奔着成仙了道去的。 后来却不知是飞升还是身死道消了,枪法虽然传下来,却一代不如一代。 到了现在,别说“一枪挑日月、反手逆江海”了,就连修炼法门都变成了无法识别的天书。 他们家还算好的,到底没有彻底失去传承,每过几代总会出现相对而言比较出挑的人物。 其他传说中的家族更加艰辛,有的已经失了大部分传承,更有的沦为末流,甚至连招式都不全了。 姜卫听得认真,也生出几分神往。 因为他曾在梦里见过,自家的枪法确实可以练到极高的境界。 当然,飞升成仙什么的恐怕是万万不能了。 其中缘由,他自然不懂,只能问旁边的老爹。 “爸,为什么后来没有人能练到老祖宗的境界呢?是人变笨了,还是法门秘籍弄丢了?” 姜炎沉默半天,才故作高深、语焉不详地回答。 “据传是因为天地间灵气流失过多,无法再提供修炼的环境。” “那灵气为什么会流失过多呢?” 见儿子紧追不舍,姜老爹脸色一沉,也有点老羞成怒。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流失就流失了,灵气估计就跟不可再生的资源一样,用完就没了吧。” “不合逻辑呀,祖宗们就没想过给子孙后代留一点?” 姜老爹都快恼羞成怒了。 “放肆!哪轮得到你来质疑列祖列宗!你到底还想不想学枪法?” 好汉不吃眼前亏,看来自己老爹也是不知道的。 姜卫赶紧闭上嘴,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自己错了,再也不敢了。 得授枪法以后,姜卫过得更加充实。 每天除了上学,其他时间几乎都耗在上面,把他老爹给感动坏了。 并不仅仅是姜卫力求上进,他学起这门枪法实在如有神助,进境飞速。 可能因为之前在梦里就窥过门径,上手起来也事半功倍。 即使他爹再挑剔,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还反过来劝他不要太激进,传授的时候更加严厉、力求精准,唯恐他练得太快走岔了路。 另外,姜卫还发现一件怪事。 梦里的那些修炼法门都是相对的,无法在别的梦里想起来,但现实里学得的枪法却可以在梦里使。 也可能是他枪法的级别太低,才只到招式准确纯熟的阶段,离入微都还早,跟只限于“梦中”修炼的“真法”没半点关系。 对梦中世界的人和事,姜卫投入的感情越来越多。 现实与梦境之间的界限在渐渐消失。 且不说梦境如何细腻入微,光是剧情连续不断、再不做其他的梦这两点,就足够让他相信其中必有玄妙。 两个梦中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一样,入梦的顺序节点也全无规律,更别说随自己心意进出了。 姜卫隐约知道,这些事跟《大梦心经》有关,却始终没有发现摆脱梦境或者进一步控制它们的方法。 既来之则安之吧,他也只能这么想,反正梦着梦着也就习惯了。 而且,姜卫在现实里苦苦练习的凡人枪法,在化身哪吒的梦里却能舞得飞沙走石、威风凛凛。 可惜他查了很多资料古籍,并没有找到梦里这些人事的相关记载。 什么“哪咤”、“太乙真人”、“李靖”,甚至预知梦里的“杨戬”、“孙悟空”、“阿傩”……全都没有。 另一个梦也一样,找不到半点资料,完全像是凭空生造的异世界。 折腾一阵之后,姜卫见无法改变现状,也无法了解它们更多,只得继续打起精神,车轱辘似的在每个世界都勤学苦练,这样总归是没错的。 因为老爹总教育他,每段经历都是宝贵的,它们不论好坏,都会让人成长。 而且,梦里见到的末日景象,也时时鞭笞着他不得松懈。 姜卫并不清楚末日降临的具体时间,而且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那只是一个梦。 可他还是联系上自己老妈,想让其搬回庄园来,陪自己住一段时间。 奈何他妈一点也不配合,还以为是儿子在跟自己撒娇,只说忙完手上的工作后就来看他,还会给他带礼物。 姜卫心知,老妈是不想见到老爹姜炎。 自离婚以后,父母见面的次数几乎为零。 每次跟自己见面,老妈都是把他约出去,或者让他直接去市中心的酒店公寓。 但是,他又不能说出梦见的那些事。 估计就算他能说,也不会被老妈认真对待,只会当作借口。 姜卫只好暂时作罢,却在心里盘算着。 一旦有了蛛丝马迹,必须第一时间赶去把老妈接过来。 姜国那边,姜卫老老实实每日去严华寺听和尚讲经,即使再烦人也没说过“不”字。 因为那些和尚脾气好呀,闹得他也没了脾气,反正有一匹脚程超快的坐骑,不碍着他什么事。 要说这匹坐骑,那可是件稀罕物,长得像头小鹿,却能口吐人言。 它被姜国的一个猎户捕到后,将其献给了姜王,然后就成了姜卫的宠物和坐骑。 姜卫挺喜欢它的,一是颜值高长得可爱,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二是能说会道,虽然说的话多数都不靠谱还傲娇臭屁;三是很好用又没攻击力,能骑着它去任何地方,即使偶尔蹶蹄子也都是对别人,从来没有伤害过主人。 当然了,它从来不肯认姜卫作主人,总说自己是什么上古神兽,绝不委身给凡人当坐骑,顶多交个朋友。 可再问它到底是什么神兽,它又摇着小脑袋想不起来了,估计是神兽转世的时候头先着地,摔坏了脑子。 总之,就这么个迷糊的家伙,在姜国地位还不低,举国上下都知道它的浑名——鹿大爷。 王后下葬前那场大法事,是严华寺做的。 姜王时刻提防着那些和尚,在王后国丧时,就当着他国来使的面,把姜国册立储君以及拜净土宗为上宗这两件事昭告天下。 和尚们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他们明知姜王的小算盘,仍然由着他。 这也是姜卫对那些和尚感觉还行的原因,而且他还指望着,来个修成金身的高僧,救救玉人老爹的命呢。 三九诅咒不是闹着玩的,姜国公主都寿数不短,唯国君活不过二十七。 眼看姜卫已长到七岁,外表看着更是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像个少年了,姜王也过了二十六,父子俩感情愈发深厚。 按诅咒的内容,满打满算,老爹都活不过一年了,姜卫怎么能不急? 这天他照例骑着鹿大爷去严华寺听了早课,又一千零一次求方丈救他爹,也一千零一次只得到一声“阿弥陀佛”的回答。 除了阿弥陀佛,不知道这老和尚还会个啥? 这几年除了讲经,根本没传任何神通绝技给他。 姜卫带着郁闷离寺,鹿大爷奶声奶气地安慰着。 “姜大爷不要不高兴,我们去找小伙伴!” 姜卫没好气地拍了拍它那个小脑袋。 “你就知道玩!” 鹿大爷偏头委屈得直叫。 “哎呀,别打人家的头!会变笨的!” ……你本来就够笨的。 姜卫没绷住笑,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才收了手答应它。 “好吧,咱们去叫杨继忠,上次答应了要带他玩的。” 这个杨继忠只是他表哥杨二郎的仆从。 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以姜卫的身份本不该搭理下人,可他从小到大受的教育都是众生平等,不管在现实世界或者严华寺里,甚至整个姜国从上到下也趋向于这种风气。 姜国的主子与下人多为恩情牵绊,没有卖身契这种东西,苛待下人更会被放逐,并且还规定了支付最低酬劳的标准。 尽管如此,愿意跟下人交朋友的主子还是不多,毕竟眼界与学识、观念有很大差别,很难玩到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像抽了一会儿,现在好啦 ☆、开刑堂? 杨二郎今年十三岁,其母姜莼是玉人老爹的姐姐。 他是杨氏这一辈的第二个男丁,因未满十六岁,所以还尚未得名,只唤他二郎。 自外嫁到周国大族杨氏以后,这还是姜莼第一次带着儿子回家探亲。 据传她是带着周国国主的善意而来,想说服姜王把姜娡嫁入周国王室。 这不是万恶的封建包办婚姻吗?根本不管女孩子自身的意愿! 何况她就是其中的受害者,当然,她自己未必会这样想。 所以,姜卫并不亲近这个姑姑,连带着对杨二郎也不怎么待见,虽然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却还是控制不住。 最开始他故意只找杨继忠玩,想趁机冷落一下这位表哥,可私下接触几次后,他真的很惊奇。 因为杨继忠特别会讲故事,内容包罗万象、光怪陆离,特别是封神、西游这两个故事,是姜卫在自己的世界闻所未闻,却跟他另一个梦密切相关的。 就算有些情节似是而非,并不完全一样,也足够让姜卫感觉神奇了。 但每次他再追问这些故事是在哪里看到听到的,杨继忠就含蓄地说,是他自己编的。 姜卫根本不信,因为这些故事涉及到的知识面实在太广,普通人就算想象力超群,也绝做不到如此的体系严密、逻辑丝丝入扣。 虽说能跟随外嫁公主回国探亲的近侍,肯定不是普通的家生子,但就算杨氏家规开明,也不会让下人读太多书,再受宠也不可能。 更何况,他们所在的周国等级森严,绝不比奴隶制国家强多少。 姜卫觉得,此人身上可能有大秘密。 他一边接近一边试探,逐渐起了想把此人留在身边慢慢探究的心思,也就跟杨继忠走得更近了。 回宫后,姜卫直奔姑姑出嫁前居住的偏殿,跟姜莼见过礼后就去了杨二房里,十分客气地借走杨继忠,无视小表哥略带失落的脸。 杨二郎面如冠玉,英气中又不失秀美,气质更是一股贵族范儿,自然不会在表弟面前露出孩子气来,以示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姜卫一点罪恶感都没有,他不喜欢杨二这股子矜持劲儿。 才十三岁的少年郎,摆什么高贵冷艳?还不如鹿大爷呆萌讨喜。 “姜大爷,就知道你对我好!” 杨继忠早跟他混熟了,在主子面前唯唯诺诺不敢抬头,出了宫门就活泛起来,满脸的兴高采烈。 “那是,今天带你玩遍姜城,顺便去孟嫂那儿喝汤!” 孟嫂的汤,姜卫是隔三差五都要去喝的,更乐于分享给朋友。 奈何鹿大爷有不同意见,歪着小脑袋跟姜卫抱怨。 “不好喝!还不如宫里的大补汤呢!一点味儿都没有。” 姜卫觉得,那是因为鹿大爷口味重。 孟嫂家的汤虽然只是府河桥头一个小摊子,汤味儿也略显清淡,却总让他想起现实世界里,老爹炖给他喝的汤。 每次生了病,老爹都会亲自下厨给他熬汤喝,态度还特别温柔,与平时全然不同。 小时候,姜卫为了喝汤,还故意装过一次病。 结果,被姜老爹发现,狠狠打了一顿屁股。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山海禁 作者:暗夜流光 第3节 唉,往事不堪回首。 如今他在这里锦衣玉食、吃香喝辣,却放不下一碗清淡的老汤,也是因为现实里太久没生病了,太久没有享受过老爹的温柔照顾了。 正在忙活的孟嫂,远远就望见姜卫骑着鹿大爷来了,热情地笑着迎出好几步来。 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感念他救过自己儿子的性命。 想起这事姜卫很自豪,他好歹也跟着玉人老爹学了几年医术,虽然一般情况大家都不肯找他治,得靠他自己到处去张罗病人。 孟嫂的儿子是个行脚商,某次被歹人打劫砍伤,碰巧遇到了姜卫。 他也不管人家要不要就主动给治了,结果还真把人救了回来。 孟家老小感恩戴德,又对姜卫无以为报,唯有给他喝汤吃饼不收钱的特权,也是那次一喝之下正对他胃口,从此便成了常客。 杨继忠充满期待地喝了一口汤,脸上顿时露出“你玩我”的表情。 他见姜卫有点泄气,才眼珠一转又笑了起来。 “入口是一般,后味儿挺足的,还……挺不错的。” 这明显是在哄骗姜卫,能有什么后味儿,喝的是汤还是香水啊? “不喜欢就不喜欢,你是我朋友,不准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当我小孩儿呢!” 鹿大爷也用鼻子喷了粗气,瓮声瓮气在姜卫面前蹭表现。 “就是就是!不好喝我就说不好喝,姜大爷喜欢,我不喜欢!你这个人没句实话,不是好人!” 杨继忠被当面揭穿也不恼,还是笑嘻嘻的,脸都不红地承认错误。 “是我不对,你别生气,我讲故事给你听?” 姜卫立刻原谅了他,本来也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好啦!我现在要听哪咤的,上回你说到他去灵山收伏了老鼠精,之后呢?他有没有加入三藏的取经队伍?” 鹿大爷对抢夺小伙伴的讨厌鬼又喷了一鼻子粗气,眼睛却瞪得大大的,还装作满不在乎地凑过头来。 两人一兽闹出的动静不小,姜卫和鹿大爷本就引人注目,等杨继忠开始讲故事,更有许多路人被吸引过来。 这家伙确实口才了得,故事精彩加上表情浮夸,把众人都给镇住了。 杨继忠鬼精鬼精的,讲到紧张处就突然停下,说自己嘴巴干了,喝几口汤休息休息,很会吊胃口。 姜卫早已习惯他这副得瑟样,其他第一次听到这种故事的人却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抓住他使劲摇一摇。 鹿大爷也挺急的,都快蹶蹄子了,嘴巴却不饶人。 “哼,也就那样儿。” 姜卫摸一把鹿大爷毛茸茸的脑袋,笑着安抚它。 “别催,让他憋着,看谁难受。” 以姜卫对杨继忠有限的了解,这家伙虽说身份低微、相貌也不出挑,却很有几分虚荣,最想被人高看一眼。 刚结识杨继忠的时候,姜卫还有些担心杨二会心里不爽,私下给他小鞋穿。 谁知,杨继忠一个劲儿硬着头皮吹大话。 说杨二最崇拜他了,把他当亲哥一样。 姜卫差点信以为真,还说既然这样,就把杨二叫上一起玩,杨继忠才慌里慌张地承认是自己胡吹,求他千万别跟主子讲,弄得他有些小生气,本想以后都不理睬这货了,可挡不住那些神奇故事的吸引力。 所以,虽明知他是个虚荣的大话精,姜卫也只能容忍了。 杨继忠年纪还小,处境也不好,又没接受什么好的教育,不能要求太高。 近朱者赤,如果能把他讨要过来,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就这么一刻中场休息的时段,姜卫喝着汤享受得双眼微眯,远远看到两个眼熟的身影连走带跑,神色挺惶急的。 那两人似乎也看到了他,身体一僵,表情从惶急变惶恐了,转过身就要跑。 姜卫哪能放走他们,放下碗就站了起来。 “牛大锤!马二!” 姜卫叫声很大,鹿大爷也善解人意地奔出去拦住那两人。 等他笑眯眯走过去时,只看见两个满头汗水的大汉发着抖,僵立在那。 姜卫很是不解。 “你俩是不是生病了?” 牛大锤抖如筛糠,勉强挤出个笑脸,结结巴巴却语气坚决地回了一句。 “没……没生病。” 姜卫顿时使命感爆棚,看来这两人,生病了还不自知啊。 在姜国这片地界上,他可绝不容许讳疾忌医这种事存在。 于是他正了正面色,正言辞地地给两人做思想工作。 “你们别慌!我一把脉就清楚了,不管多难治,我都包给你们治好!” 鹿大爷也高高扬起头来,配合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大叫了一声。 牛大锤一个哆嗦,扑通就给跪了。 “我的小祖宗诶,您可别治,我们真没病,您就高抬贵手,让我们走吧!” 马二赶紧有样学样,跪在牛大锤身边头都不抬,姜卫看着他们这副怕惨了的样子,心里更加愤怒了。 “赶紧起来,我先看看再说,你们有什么好怕的?每次你们受了伤,难道不是我治好的?” 不说还好,一提这茬,牛大锤和马二抖得更厉害了,说话更加结巴起来。 “是、是是是治好了……就是、是……” 姜卫不禁皱起眉头,敢情这两个家伙对他的医术不放心?这可万万不能! “是什么是?不就是疼昏了吗!不下重手哪能好得快,你们还是不是纯爷们儿真汉子,怎么这么怕疼?” 牛大锤急得都快哭了。 “不、不光是怕疼,还不能看啊!您把我们开膛破肚的……吓死人了!” 马二也被说得差点晕了,紧紧靠着牛大锤不敢挪动,生怕被眼前的小魔王再抓去开膛破肚一回。 哦,原来如此! 愚昧!还是读书太少,没见过世面啊。 这两个家伙是姜城巡逻队的。 姜国有几个巡逻队,平时巡逻维护治安,闲时就跟小混混似的拉帮结派、争强好斗。 马、牛二人就在青竹帮梁老大的手下当差做事。 上次牛大锤的肚子被刀捅了,姜卫又最喜欢给这些容易受伤的男人治伤,因为可以让他把家传医书上的内外科知识,都可以尽情实践。 姜氏以医立国,水平真不是盖的,比原来世界里的医术也毫不逊色。 姜卫学了几年,不但熟悉了各种药材医理,连高难度的外科操作也频频上手,只不过病人得靠他自己四处张罗,比如眼前这两位…… 被治疗过的病人怕成这样,他也有些尴尬。 姜卫带着侥幸心理干咳两声,伸手扶人,看着两个大汉避如蛇蝎地躲开了,才彻底死心。 “那个……你们今天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作为弥补,他打算出手解决一下两条汉子的烦恼。 马二的胆子比牛大锤更小,眼下已然快崩溃了,在他的“逼问”之下终于扛不住招了。 “梁、梁老大被刺伤了,我们出来给他找大夫!” 姜卫的眼睛顿时亮得瘆人!这下又不愁没病人了! 不过,这两人显然对他有些误解,得想个法子说服他们才好。 这会儿杨继忠也好奇地凑过来,凭着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姜卫赶紧给他递眼色。 杨继忠微微点头,立刻舌灿莲花地夸起姜卫的医术,劝那两人只管放心,还说举国上下除了姜王,再没有哪个大夫能够强过姜卫。 若是耽误了诊治时间,梁老大的伤势恶化,后果不堪设想…… 一番话说得情理兼备,特有说服力。 只听得两个大汉冷汗涔涔,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终究战战兢兢吃下了杨继忠的这颗定心丸。 姜卫不禁很是佩服,这个杨继忠如果生在他那个世界,肯定是个推销好手。 想到这他脑中一响,隐隐约约有了大胆的猜测——没准杨继忠也是异界来客,只不过,跟他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 杨继忠自然不知道姜卫心中所想,正挤眉弄眼跟他邀功呢。 他拍拍杨继忠的肩膀,回个眼色以示感谢。 起码现在杨继忠是他的朋友,又没做什么坏事,还是可以相交的。 其他事,以后看情况再说。 他牵挂着救人一事,四人一兽便浩浩荡荡招摇过市,到了青竹帮的大本营。 姜卫一看,受伤的还不止梁老大,一堆小弟也“哼哼唧唧”躺在床上。 他见猎心喜,细看过众人伤势后立刻开了方子,先让牛大锤拿了方子去买药,又从鹿大爷背上拿下工具匣,让杨继忠帮忙消毒。 杨继忠就跟看天书似的,看着他手势飞快的处理病患。 姜卫可不管谁是老大,只根据伤情轻重来选择先后。 伤者多半都是被铁制武器砍杀的外伤,对姜卫来说小菜一碟,不过人数不少,带的麻药就不够了,减量匀一匀才大家都能用。 于是这一天的青竹帮,不断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外面路过之人,无不听得心惊胆颤,以为他们是在开刑堂。 下手的姜卫完全不受影响,打下手的杨继忠却听得四肢发软,不得已拿了棉花塞住耳朵,眼睛却没地方躲。 鹿大爷对这些大汉表示不屑,冷嘲热讽地埋汰他们都是群软蛋,几乎激起公愤,都想拿刀把它大卸八块炖一锅鹿肉宴,正好给受伤的兄弟们进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数大放送啦,就是看的人好少好少呀。虽然我一般不发文,但我认真发起来不是人!是超人! 当然跟日更六千九千的大大不能比,那是神! ☆、遇神棍? 姜卫收拾完最后一个伤者,有点疲惫地坐在椅子上欣赏这出闹剧,嘴贱的鹿大爷被汉子们追赶得满院子乱跳,终于不敌,才开口叫救兵。 “姜大爷!别光看着呀!唉哟,哪个龟孙子,敢下这么重的手!” 看着鹿大爷被帮众一阵修理,姜卫觉得这番小惩大诫也够了。 他叫上杨继忠,朝鹿大爷挥挥手。 “别玩了,回宫!” 鹿大爷一听回宫就想到吃好的,蹶着蹄子就奔过来,姜卫赶紧拉上杨继忠骑上去。 “爷爷今天心情好饶了你们,下次一定踢得你们满地找牙!” 鹿大爷边跑边甩狠话,汉子们闻言大怒,操着家伙跟在它身后追了出来。 奈何它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脚底抹油的功夫强,一转眼奔出老远,只留下尘烟滚滚。 汉子们非但追不着,还吃了满嘴的土。 不过,鹿大爷也吃亏不小,身上压了两个人让它累得直喘粗气,跑出两条街就撂挑子了。 “呼呼,不行了,都赶紧给大爷下来!可累死本大爷了!” 杨继忠被它怒目看着,赶紧说了一堆溢美之词,正口若悬河的时候猛然住了嘴。 刚刚跳下去的姜卫被一个道士给拦住,跟他一个劲儿地推销自己。 “不得了,不得了啊!这位小哥,贫道见你骨秀清妍,灵光满溢,乃是万中无一的修真奇才……” 他见这人也就是三十左右,白面微须,穿着宽袖道袍,卖相丝毫不差。 道士口若悬河,说什么与姜卫有缘,要收他做徒弟。 姜卫镇定地望着他,啥也没说,任由这家伙大吹法螺,说得玄之又玄神乎其神。 什么掐指一算仙缘在此啦,若拜他为师,定能了道成仙云云。 杨继忠冷眼听了一阵,这不是跟自己抢活计吗? 口才如此之差还想拐走姜国储君?万一真是个修士,就更加不妙了。 姜卫若真跟着走了,留下他怎么办? 且不说自己失去机缘,姜王和杨二还不得把他给活吞了! 姜卫见道士的眼神游离不定,就知道这货不老实,只是还不清楚对方所图为何。 这人编得一番很是卖力却漏洞百出的说辞,骗人的功力连杨继忠都不如。 姜卫听了半天还没啥重要信息,也就懒得再理会。 “你既要收我做徒弟,总该自报家门。你姓甚名谁,师从何派啊?” 这道士面有难色,避开了他注视的目光。 杨继忠却急了,跳起脚当面怒斥起来。 “好你个大胆神棍!既知他是谁还不快快滚开!” 道人被姜卫一问就卡了壳,正窘迫间又被这渺小凡人痛骂,立刻动了火气,狠狠瞪了杨继忠一眼。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眼,杨继忠只觉身体仿佛被冻住一般。 全身气血逆行,心跳更快得像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 他心知这道士真有几把刷子,却不愿让姜卫发现,便赶紧往姜卫身后一躲,勉强壮起胆子大声叫唤,找围观路人帮忙。 “神棍要杀人啦!姜大爷快跑!” 杨继忠嗓门颇大,这一叫惹得路人纷纷侧目,立即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那道士左右张望,面色连变,只对姜卫丢下一句“我日后再来找你”,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这下姜卫更确定此人有蹊跷了,不然为何一副心虚模样逃之夭夭? 听那意思还要找他,就不知所图的到底是什么了。 若是只想骗点钱银倒不足为虑,怕的是行骗失败出手伤人。 方才杨继忠的异状他也看在眼里,知道这道士并非无能神棍。 想了几想,终不得章法。 姜卫按捺住心底疑问,摇了摇头,招呼杨继忠一起回宫。 鹿大爷却不肯再驼两个人了,闹着要杨继忠自己走回去。 杨继忠只作不知,拉着姜卫的衣袖不放,抛下鹿大爷快步小跑,只等这傻鹿主动认输。 姜卫被他们闹得直笑,也不偏帮哪方。 鹿大爷醋意大发,四蹄并用地赶了上来,飞起一蹄把杨继忠踢出老远。 姜卫正笑得肚痛,手上一时没拉住,眼看杨继忠手舞足蹈斜飞出去,猛然撞上一个立在路旁痴痴望天的白衣男子。 这男子长身玉立,姿容出众,犹如画中仙。 那么大一个人冲撞过来,他竟动也不动,只伸出跟食指轻轻一转。 杨继忠的身体就像被微风托起,顺着他的指头转了好几圈,冲力尽卸、缓缓落地。 这一手露得漂亮,杨继忠和姜卫都被震住了。 加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都只觉这人仙风道骨,绝非凡俗。 就连鹿大爷都眼露迷茫,似乎想到点什么了不得的事。 “又一个修士?难道是本大爷返本的机缘到了?” 姜卫心里一惊,低声问鹿大爷。 “他是修士?先前那个也是?什么返本的机缘?” 鹿大爷眼睛一眨再眨,努力想了好几下,硬是想不起一点有用的。 “哎呀,头好疼!想不起来啦。” 就不该对这货抱任何指望! 姜卫白了它一眼,快步迎上去对那男子施礼道谢,顺便求问姓名身份。 杨继忠本是充满崇拜之情呆呆望着男子,听到姜卫的声音才如梦初醒,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多谢恩公相救,否则小子非死即伤。” 这说得也忒夸张了,鹿大爷留了力道的,只是跟他闹着玩而已。 姜卫微微皱眉,想着先看看吧,不确定杨继忠意欲何为。 那男子神态虽然冷淡,倒也据实以告。 “药下肉白骨,王留白头人!我乃药王宗薛祖门下田隽永,尔等无须多礼。” 姜卫心里一个咯噔。 这药王宗这大名,他可是听过的,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如雷贯耳。 他此界生母赵紫英所在的宗门丹鼎门,就是被药王宗尽数杀灭,导致姜国失去倚靠,处境艰难,不得已与净土宗走近。 即使此人真是本领奇大的修士,这份机缘也非他所属,于公于私都算仇家。 否则,若被药王宗查究出母后的修士身份,自己能逃过一条小命就不错了。 杨继忠缓缓站起的身体却再次跪了下去,口中直呼“师父”,还用力磕了几个响头。 田隽永竟然也不阻止,大大方方受了,点头审视片刻才颔首应下。 “也好,我本心血来潮,下山寻找结丹机缘,你既然撞到跟前来,又有些许根骨,我便收了这个徒弟。你姓甚名谁?何等出身?速速报来。” 杨继忠大喜过望,先悄悄给姜卫猛使眼色,知他不会说破,嘴里才不尽不实地回答起来。 只说自己生在周国,身家清白,父母是谁等等。 姜卫明知杨继忠有所保留,但这番说辞也算不得撒谎,也就安静站在一旁并不打断,犯不着断送别人这份难得的仙缘。 毕竟,断人仙缘如杀人父母,他和杨继忠之间也往日无怨。 田隽永听得也并不仔细,横竖入了仙门便要断绝凡尘。 只走完过场,他就变戏法似的,从袖中甩出一碟状的飞行法器,带上杨继忠遁去无踪,留下一堆跪在地上的善男信女。 眼看杨继忠就此远去,姜卫心下微有惆怅气闷之感。 这家伙见了好事就上,遇着仙缘就抢,生怕落于人后,挺不地道的。 丢下这么一个摊子,还要他费心去跟杨二郎解释。 毕竟,一个大活人在他手里变没了…… 好歹相识一场,姜卫想到这里,就大度地点点头,还是祝他一切顺利吧! 目瞪口呆的鹿大爷这时才回过神来,很生气地骂了一通。 “混蛋!磕头虫!臭不要脸!面皮这么厚,见人就喊师父!姓田的就是个大傻子,明明有两位大爷在,偏看上个马屁精!” 姜卫很是头疼,还得安慰这家伙。 “枉你自称上古神兽,眼皮子能不能别这么浅?心胸就不能开阔点?看你一脸妒忌的样子!” 鹿大爷没这么容易被劝服,还是气鼓鼓地耍赖。 “上古神兽怎么了?我是上古神兽!谁没有个落难的时候?你们这些凡人,老说自己多聪明,其实都是傻子!骗子!” 姜卫懒得跟它一般见识,扭过头直往前走,知道它这股气来得猛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会忘干净了。 而且,它是个大路痴,肯定不敢离开他自己落单,马上就会追来的。 街上的路人还在震惊地望着天上,纷纷议论刚才所见的神迹。 “飞了!飞上天了!我居然有幸看到神仙下凡啦!” 有个别见多识广的赶紧接话,说不是神仙,是本事很大的修士。 “那将来肯定也会成仙的!” “那小子太幸运啦!仙人怎么就没看中我呢?想我也是……” 姜卫也忍不住又朝天上望了一眼,这还是他在此界首次看到活人上天。 如果他也可以像杨继忠这样拜个师父修仙,没准还真能救下玉人老爹的命,也不必再眼巴巴指望着那群和尚了。 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估计他一天不入佛门,和尚们就不会教他什么实在的东西,但让他昧着良心去骗那些和尚他又干不出来。 可是,他又真的不想做和尚,让他六根清净他完全做不到呀,玉人老爹、姜国的安危、姐姐姜娡……他全都舍不下。 鹿大爷的脾气散得差不多了,委委屈屈地赶在他身后发牢骚,他也没有注意。 来来回回就会唠叨那么些话,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等到耳边猛然清静下来,姜卫才笑着说:“怎么?说累了吧!你这个小唠叨鬼。” “姜卫!你说谁唠叨呢!滚回宫吃奶去!” 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堵在身前,把姜卫吓得浑身一抖。 “姐!” 姜卫羞得面红耳赤,伸手就去捂对方的嘴。 姜娡很轻盈地躲开了,一点面子也不给他,显然是故意的,还指挥身边两个身材高大的护卫。 “把人给本宫架回去!” 路人们胆子大些的已经忍不住喷笑出声,胆子小些的也憋得满面通红。 姜卫窘得差点发飙,用好大的自制力才强忍下来,跟鹿大爷一起怒目瞪视两名侍卫,让他们一时不敢近身。 姜卫一看他姐的表情就知道她在生气,姜娡那对黑如点漆的眼珠子亮得摄人,想想今天也确实在外面逗留太久,只好软了态度小声撒娇。 “姐……是我错了,你别气了,脸皱了就不美了。” 姜娡下意识摸了摸脸,突见一道亮到炫目的玄光划破天际,几乎所有人都被闪得闭了闭眼,唯有鹿大爷兴奋得“嗷”的一声大叫。 “机缘!机缘到了!” 随着这句莫名其妙的大叫,它矮下身子催促姜卫。 “快!快上来!” 姜卫虽然不明所以,还是骑上去任由它一阵狂奔,追逐那道翩若游龙的亮光绝尘而去。 被丢在原地的姜娡狠狠跺脚,娇喝一声。 “还不快追!” 作者有话要说:  准时发,大概每天都是六点到七点之间吧。感谢投雷留言的各位,咱们来日方长。 ☆、被抽魂? 鹿大爷奔出老远,已至城郊,早看不见那道强光,急得停在原地直转圈。 “唉,去哪了,去哪了!怎么这么快!” 姜卫被它转得晕头转向说不出话来,正用力喘息时,眼前突然青影一晃,整个身体就在一股大力挟持下腾空而起。 身在半空,他感觉呼吸不畅,忍住骂人的冲动,勉强半睁开眼,看了看掳走自己的是谁。 眼熟的青色道袍让他心里一怵。 姜卫用尽力气挣扎起来,嘴里大喊救命。 “别出声,你不要命了?前方有高阶修士斗法,若被他们发现,一口气就可以将我们俩吹成飞灰。” 此人正是拦过他的那个道士,半空中被他这么一闹,顿时手忙脚乱,还不得不分心哄他。 “世子也莫慌,贫道自不会害你,还要送你一场天大的机缘!” 狗屁机缘,就算要收徒弟,也不能这样强抢呀! 何况这人来路不明,先前就遮遮掩掩,半点诚意都没有的样子。 那道士嘴里说话,飞在半空的身形总算慢了一点,姜卫的凡人之躯仍然被折腾得七晕八素,一股本能的恶感由心而生。 他才不是那么好骗的。 “你……你到底……是谁?” 姜卫在风声中断断续续追问。 见道士默然不语似在犹豫,他又赶紧补了一句。 “你既要收我为徒,岂有不与徒弟表明身份的师傅?” 许是这声加重尾音的“师傅”触动了道士,姜卫终于得到一句不是回答的回答。 “世子可曾听过丹鼎门?” 姜卫心念急转,脸上却刻意装傻卖乖。 “听过,父王告诉过我,姜国从前没少受他们照顾。” 道士身形微滞,重重地叹息一声,待要再说什么,却被一道惊天煞气镇住了心神。 “没想到这里还有个筑基小辈,正好拿来给本老祖进补。魂魄虽不如金丹强盛,也算聊胜于无。” 人未到、声先至! 一只黑如墨渍的遮天大手,霎那间罩在道士的头顶上方,其中更是有许多狰狞诡影挣扎嚎叫,他感觉神魂不守,即将离体而去,身体却无法遁走逃离。 “沙千军,有我在此,岂容你放肆!” 一个清冷的女声响彻天地,一道刺目玄光冲天而起,后发先至,将遮天大手一击而散。 “贱婢到底是谁,别以为老子怕你。” 天空中黑烟滚滚,顷刻间重新凝聚成大手,笼盖着力压而下,却被紧追不舍的玄光再次击散。 道士方得脱身,就把姜卫随手一扔,转身而逃,甚至不敢回头偷看一眼。 姜卫以为自己要被摔个半死,使劲挥舞两手一顿乱抓,下坠的身体却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死死吸住,并瞬间被拉扯到一双枯若干柴的爪下。 “小子,如非本老祖需抽取你魂魄疗伤,千魂万魄大魔手之下,就算仅一丝余波,你这凡人之躯早已尸骨无存。” 他被吓得“哇哇”大叫,眼前却突然场景一变,感觉又换了个世界。 “咦?小子有古怪,怎么会抽不出魂魄?这不可能。” 还没等姜卫看清楚身在何处,眼前又是一晃,又被换了回来。 被对方刺耳的怒喝声差点震破耳膜,姜卫才发现,自己正被一个面目狰狞的黑衣抓住脑袋,悬在半空。 他正欲挣扎,就见那道熟悉的玄光劈面而至,而后感到脸上一热,那修士被玄光自脖子往下、斜斜劈成了两段。 姜卫挣扎着落下地来,虽然腿软倒没跌跤。 他心里感激,知是那未曾蒙面的女修是救了自己。 姜卫惊魂稍定,刚站稳就准备行礼道谢。 谁知嘴巴一张,要说的话居然卡壳了! 一个巴掌长的小人儿,突然从那刚被劈成两段的修士脑袋里蹦了出来,就欲逃走,却被霎那即至的一道玄光定在那儿,无法动弹。 “玄香横斜天清浅,魔影一动仙黄昏!阁下到底是哪宗高人,已经毁了我肉身,还待怎样?若不放老祖元婴离开,玄魔宗必与你不死不休!劝你莫做糊涂事,给家人和宗门惹此泼天大祸!” 姜卫这才知道,那小人儿原来是沙千军的元婴,此刻见遁走无望,正声嘶力竭地放狠话。 “沙千军,自杜家村一别数十载,就不识得故人面了?” 话音未落,半空中就多了个一袭黑裙的女修。 此女长得并不太美,全身上下更无半点钗环装饰。 姜卫见她长发随意飘散,周身像是包裹着淡淡的氤氲之气,虚空而立的姿态飘逸出尘,时刻都要随风飞走一般。 这等风姿,一见就知修为通玄。 姜卫忍不住心底亲近之意,软了膝盖扑通跪下,厚了厚脸皮也学那杨继忠。 “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那女人本来面无表情,只一双眼睛比剑光还亮,此刻却露出微微笑意。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山海禁 作者:暗夜流光 第4节 “你这孩子倒也奇怪……无端端就乱认师父,且等我料理完此事再与你分说。” 说完此句,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在笑,立刻敛了笑意。 那道悬在元婴头顶上的玄光往下一闪,沙千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被其荡作一团血雾,而后雾散血消,了无痕迹。 女修挥手一招,将玄光召回。 姜卫见那玄光飞回她掌心上空盘旋飞舞,最后化为一颗弹丸大小的圆球,一晃即没入眉心不见。 他看得如痴如醉,只觉眼前一切妙不可言,也顾不得先问对方姓名门派了,侠义又美丽的女人,肯定不是坏人! 他红着小脸,正准备狠磕响头求人收徒,却见鹿大爷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姜卫还没来得及感慨这货的忠心,鹿大爷就抢在他前面,匍匐在地。 “上仙,求点化!” 姜卫瞪着这货没脸没皮的贱样儿,被惊得目瞪口呆。 不是说自己乃上古神兽吗?气节呢! 一人一兽,齐齐跪在女子身前,争先恐后的拜师求点化。 鹿大爷的面皮明显比姜卫厚得多,惹得那女子面上又露了笑意。 她猝然一惊,察觉自己今日已笑了两次,实不同寻常,许是真与这孩子有缘,又或是旧日因果终了结,心中畅快、结婴在即,才如此心神浮动。 鹿大爷还纠缠不休,嘴里连声叫着“上仙”。 女子正色侧开身子,显然不想接鹿大爷这段因果。 “我境界低微,还未结婴呢,可当不起这等称呼,又何来点化之力,你求错人了。” 姜卫看她并不肯受鹿大爷一拜,先前却并未躲开他的道谢,不由福至心灵,挤开鹿大爷端端正正地叩了三个头。 “求师父收下徒儿!师父于我有相遇之缘,又有救命之恩,合该拜在师父门下修真求道!” 那女子听他说得一派正经,玉面上神情肃穆,审视他面容反问他。 “你可知何为修真?又想求得何道?” 姜卫虽说在太乙那里受过教,知道修真一途讲究去伪存真、觅得本心,却不太懂得其中意思。 他想了一想,还是老老实实做了回答。 “徒儿如今暂且不知,所以才要拜师求学。因仰慕师父的法术神通,想如师父一般飞天遁地、除恶惩奸!” 女子微微点头,望向他的目光有些感慨,似乎在透过姜卫看着昔日的自己。 “修行可不是为了飞天遁地、除恶惩奸!我虽不清楚你身怀何等玄妙,连元婴修士都无法抽取你魂魄,但你若想拜宗修行,有些话须提前讲与你知晓。” 女子见他乖乖跪着作聆听教诲状,方继续往下说。 “一入此门,便可能有三灾九难随时临身,每进一步,都万分凶险,且有进无退。退意一生,便有身死道消之危?你面前的沙千军,几十年前已修成元婴,却因玄魔宗之传承《玄魔天地书》残缺不全而走岔了路。他为了练千魂万魄大魔手,竟将我杜家村上上下下千余口,活生生抽了魂魄。我因与家里众姐妹捉迷藏,躲在枯井中,方逃得一命。你见我今日了却恩怨,只待结婴,却不知修真界步步凶险,若我刚才有半点差错,此刻已身死道消。” 姜卫没想到未来师傅竟有如此凄惨的一段过去,他倒是根本不担心什么三灾九难,三九诅咒还在背后追赶着他呢。 “我不怕!就算殉道而亡,也强于庸碌一生。” 女子眼神越发锐利,倒真的有几分喜欢这个半大孩子了。 “你年纪不大,能说出这等话已算难得,那我再问你,你若安心做个凡俗之人,即使庸碌一世,却还能投胎转世,有下辈子可活。但若做了修士而求不得大道,魂魄出了岔子,将无法再转世投胎。就算能够转世,下辈子也未必再得仙缘,诸法成空。” 这是要把他吓退吗?说得如此残酷…… 姜卫知道她没有乱说,即使有通天彻底之能的仙人,也会有种种厄劫。 但又如何?他们生得精彩,死得轰烈,跺一跺脚天地都要为之颤抖,可以做出多少大事? 人活一遭,自当如此才叫痛快! 于是他执拗的点点头,声音反而变得更加坚定。 “哪怕只能轰烈一时,也好过庸碌万世!生如蚊蝇蚂蚁任人踩踏,就算苟且护得自身,又如何能扫天下之不平?” 女子听得双眼灿若如骄阳,似要喷出一簇烈火来。 “说得好!你这性子,合该做个剑修。” 赞了这一句,她捏了个法诀,信手一挥。 作者有话要说:  网页已抽死,20多分钟都发不出,没办法下了个app用手机发试试。谢谢大家的评论留言地雷,再咋抽也得按时发。 ☆、风一样的师父 一道无形剑气瞬间削向路旁大树。 眨眼功夫,一把有模有样的木剑就飞到姜卫身前,他赶紧接了。 “你且随意使之。” 姜卫愣了愣,他以前可未曾学过剑法,只得以剑作枪,朝旁边没精打采的鹿大爷一剑刺去。 鹿大爷惊得高声叫唤,扭动着左支右躲,颇有几分心虚的怒骂他。 “坏蛋!干嘛无缘无故打我!本大爷又不是故意跟你抢师父的!” 姜卫知道这家伙身形超快,根本不会被他刺到,于是一声不吭,只管攻击。 使完一招“白蛇吐信”,他自觉发挥得还不错,还想继续努力多挣点表现,却被女子叫住了。 “你使的应该是枪法,走的是求急抢快的路子,待有朝一日,你手中之剑能快过自身,我再来接你入门。” 女子清冷的脸上第三次露出笑意,一指点在姜卫额前。 他只觉锐利切肤的感觉一闪而过,眨了几下眼才意识到——师父好像答应收他了? 但是,什么叫剑能快过自身才来接我? 没师父教,他又怎么能快? 他可不觉得,光凭着那套枪法就可以练到快如闪电,却不敢在此时此刻,跟刚刚拜下的师父唱反调。 而且都没问他叫啥,出身哪里,这师父似乎有点迷糊…… 想起这个世界不准王室血脉求真问道的无理规矩,姜卫赶紧又跪了下去。 “师父,我名姜卫,是姜国储君,此等身份可会连累师父?敢问师父姓名,在何宗修行?” 女子面上虽无异色,却将他那点小把戏看得通透。 “机灵鬼,之前怎么不说?记住了,些许小心思都收起来。就算得意一时又如何?违了本心,大道难成,不得大道,终为尘土。” 一番严辞说教以后,她才开始交代自己来历。 “我名杜玄一,乃门中玄字辈大师姐,若有那不长眼的宵小之徒欺辱你,你也必无性命之忧。只是门中戒律你当要遵守……” 姜卫认真听着,师父告知他的门中戒律并不多,大意是不许欺负弱小、不许同门相残、不许欺师灭祖等等,倒真没有出身的禁忌。 “师傅这道号可有甚讲究?” 他隐隐察觉,师父可能并非自己熟知的九宗弟子,而是隐于世外的某个仙门。 “有甚讲究?我随便取的而已。心中唯有大道,其他都是旁枝末节,能不理会就别理会,这点你须谨记在心。” 等讲完门内戒律,杜玄一又为他细诉修真九难,令他要时时警醒,切莫松懈。 此九难为引气入体、打开玄牝之门后,随时都可能会遇到的九个难关,分别是:饥饿之难、情孽之难、亲恩之难、名利富贵、天灾人祸、盲师盲从、畏人言、朝为夕改、岁月蹉跎。 姜卫囫囵吞枣地记下,正打算一一细问。 杜玄一却感觉自己结婴在即,须立即返回宗门。 于是,她匆匆丢下一句话,眨眼就遁走不见了。 “……”这就走了? 姜卫整个人都石化了。 师父这种风一样的作风,也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引气要怎么引啊?筑基要怎么筑?难道跟他那个不靠谱的所谓三姐一样,是什么以心传心?刚才额前被点的一指应该不是白点的吧? 可是自己脑子里,并没多出篇经文什么的…… 姜卫感觉心里有点苦。 苦也没辙,他只好仔细咀嚼师父留下的那句话。 “一剑出窍惊寰宇,心生万法斩幽冥。身经万劫立天地,证得大道换乾坤。” 嗯,从所见所闻,师父肯定是个剑修,搞不好整个门派都是剑修。 其他的,姜卫根本啥也品不出来,留待日后慢慢打听吧。 鹿大爷在一旁看他脸色凄惨,还落井下石笑话他。 “嚯嚯,某些人啊,以为抢了本大爷的仙缘,正得意着呢,结果‘咻’的一声!鸡飞蛋打!一拍两散!浪里个浪!当里个当!” 姜卫怒从心头起,提起木剑就给了它当头一拍。 “我叫你笑!你个没人性的东西!” 鹿大爷“嗷”地一声跳开了。 “本大爷是神兽!神兽,懂吗?要人性做甚,本大爷也没有笑,你看大爷的脸,哪里有笑?” 姜卫对这厮无语了,仗着自己不是人就拿无耻当有趣。 “行,你不是人,你也不是个东西,行了吧?你岂非不会笑,还不会说人话呢!” 鹿大爷被他一绕弯就绕死了。 “本大爷会说人话呀……嗷,你是在骂我!” 姜卫赏了它一个白眼,也懒得再听它啰嗦,深知这家伙话头一起就会没完没了。 “你还知道是在骂你!给我好好反省!趴下!” 鹿大爷被他的气势所摄,立刻趴下了。 他骑上去就拍拍鹿大爷的小屁屁。 “走!摆驾回宫!” 姜国王宫并不大,姜卫觉得,还不如原来世界自家的庄园。 一人一兽一路斗着嘴回了宫,姜卫和鹿大爷都早就饿了,首先奔向膳房猛吃了一顿。 正吃得欢呢,又被姜娡追过来狠狠一顿训斥。 姜卫就着姐姐的教训下饭,差点没被噎死。 他很有点悲从中来,自己可是贵为储君的男人,吃个饭都不得安生,被从头念到尾,甚至根本不敢回嘴。 随着年龄的增长,姜娡越来越凶了,他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总是退让。 好不容易听完训,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一口锅要背呢! 杨二那里他必须去求得其谅解,杨继忠一个大活人可是在他手上变没的。 姜卫苦着脸去找了杨二,没想到对方竟然挺大度。 “没什么,不过一个下人,你喜欢就送你了。” 刚刚才对杨二观感好一点,这货又自黑拉仇恨值…… 姜卫几乎有点无奈地多说了一句,“二郎,下人也是人,你这样想是不对的。” 杨二难得一见这个表弟搭理自己,俊秀的笑脸上少了几许矜持,却又强自忍耐。 “还请世子赐教。” 姜卫被他雷得够呛。 “得了,你是我表哥,就叫我名字吧。” 杨二越发欣喜,羞羞答答地换了称呼。 “嗯,表弟……小卫。” 他再次被雷得面皮一紧,懒得纠缠这种细枝末节了。 “这次对不住了,杨继忠确实是得了仙缘,拜入药王宗,被他师父带走了,我没有骗你。” 杨二微笑颔首道:“小卫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一个二个怎么都这么难缠呀!姜卫非要解释清楚不可。 “我真的没把他藏起来,你到底相不相信?” 杨二看他脸都急红了,终于正色回答。 “我相信你,小卫,方才是表哥轻浮了,本想逗你跟我多说几句话来着。来了这些天,你都没怎么理我。” 这还差不多!不过杨二这话说的……挺可怜的。 一想也是,来到姜国这么多天,没有同龄朋友陪着解闷,杨二估计都快闷死了,他还把杨二唯一的小伙伴弄丢了,按情理也该赔上一个。 “二郎,以后我陪你玩。” 姜卫十分诚恳地看着杨二的眼睛,做了承诺,不出意外地得到对方充满喜色的表情。 于他不过一点小小付出,杨二却高兴得抱了他一下。 “谢谢小卫,我明年就要离家拜入宗门,离家之前还能交上一个好朋友,真是缘分。日后修行寂寞,多个朋友多一份念想呢。” 杨二其实一点也不坏嘛……看来是自己太偏见了。 等等,杨二也要拜入宗门? 才一天不到,修仙问道就变成这个世界的主旋律了? 玄……真玄。 不过,既然是大势所趋,他也只能顺势而为了。 姜卫顺口问道:“你要拜进何门何派?” 杨二有点自豪地告诉他,来年只要能通过宗门考验,自己就能拜入玄天宗一位大名鼎鼎的金丹修士门下。 姜卫一只脚已踏进修真之门,对这种话题自然分外留心。 他感觉杨二似乎知道的比自己多,便细细探问。 玄天宗的名头他也听过,是九宗之首,自诩仙门正宗,与魔门的玄魔宗是死对头。 但以他的所见所闻,这九大宗门谁也不比谁正派,皆视凡人姓命如草芥虫蚁。 宋州的这片土地上,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事情多了去了。 所以,姜卫才觉得杜玄一绝非九宗弟子。 他那个还不知道叫什么的宗门一定是顶好的宗门,哪怕实力并不如所谓的九大宗门。 实力谁都想要,可若是为了增强实力而拜入自己并不认同的师门,终会心性扭曲、不得善果。 他庆幸自己遇到了杜玄一。 相处虽短,却很有认同感。 想到此处,姜卫又有点担心杨继忠和杨二的将来。 如有朝一日再遇时,彼此立场相左,是非之争将在所难免。 杨二却不清楚姜卫心里的弯弯道道,对他毫无保留,把所知的一切都悉数告之,还颇有些可惜的感叹。 “我听闻表弟与佛门有缘,出生时便被净土宗高僧看中,但表弟身为姜王唯一子嗣,又要担起储君的担子,想必很是为难。其实你若无身份之扰,我拜师后便可恳求师父收你入门墙,这样我们就可以做同门师兄弟了。” 姜卫听他说得认真,心里不禁有些感动。 面对难得的仙缘,还能一点都不自私,还想与自己分享,自己先前真是错怪了他。 “谢谢表哥,我不会出家的。我也不想做姜国的大王。我爹已经是大王了,但他一点儿都不开心,心中总挂念着我娘,不仅忧虑姜国弱小百姓受欺,还害怕保不住我和姐姐。身为一国之主,却时刻担忧受怕,这样的大王有什么意思?他甚至……” 一提到姜王,姜卫就快活不起来了。 算算日子,他这个爹的寿数,已是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人好少,但都是天使,感谢。 ☆、九国渊源 数百年以来,姜国王室不仅代代单传,且没有任何一个男丁能活过二十七岁的。 杨二显然也早知道这件事,微皱眉头安慰姜卫。 “我也听娘亲讲过,因此她才接受周王的好意,想在舅舅……之前促成两国再结下姻亲。你年纪尚小,若是失了倚靠,只怕情势不稳要出什么岔子。” 姜卫心里一个咯噔,才察觉自己之前的所思所想真是大大的不对,直羞得满面通红。 他讨厌姑姑姜莼想要劝说姜娡和亲一事,却完全没有想到姜莼当初也是一样,为家国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姜国的男人太短命,女人为了兄弟和家族,乃至国土百姓的安危,舍身远嫁,借此求得一时倚靠,护着幼弟长大。 如今姜娡也被推到了这个位置,姜卫满心不是滋味,更深深地感到无力和耻辱。 杨二看出他脸色不好,还试图劝他想得开些。 “表弟莫要担心,我听母亲说,表姐已经私下应了,只等舅舅点头。周国王子我也相熟,人品样貌皆是上乘,与表姐甚为般配……” 姜卫猝然一惊,直直盯着杨二。 “我姐已经答应了?她都还未跟我提起过!” 杨二不由莞尔。 “婚姻大事,自然由长辈做主,怕是她也有些害羞,不想同你说罢?” 姜卫心头火起,恨不得一巴掌拍在杨二头上。 但他也知道这并不关杨二的事,是这个世界的观念和教育还太落后。 姜卫绝不容许这种牺牲再发生在姜娡的身上,他就算年纪不大,但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如果真的接受了这种事,这辈子都不能心安理得,还如何修真问道。 姜卫强压下胸口翻涌的心酸和怒火,告别杨二便去找姜王。 他必须阻止这种荒唐透顶的包办婚姻,只为求得自身一时苟安。 王宫本就不大,他快步行至姜王寝宫之外。 料得父子俩会有一番争执,姜卫先挥手让侍从退下,才深吸一口气迈进门内。 巧的是姜娡也在,正在对父王表明心志,跪地恳求父王允了这门亲事。 姜卫实在听不下去,伸手把姐姐拉了起来,行礼问安后,对着姜王劈面就是一句。 “不行!我不答应!” 姜王眉头紧锁,倒也并不呵斥,只问他为何不应。 姜卫牙关一咬,重重跪下。 “敢叫父王得知,我已求得仙缘,拜师学剑!日后成就剑仙,三九诅咒和姜国安危都由我来解,用不着姐姐远嫁周国。” 姜王和姜娡都大为震惊,两人异口同声道:“凡间王室血脉不得修仙,你不要命了吗?” 姜卫斩钉截铁的道:“我意已决,你们只管放心。我所入宗门绝非九大宗派,并无此等规矩。我的身世也没瞒着师父,她直说无妨。” 姜王和姜娡怎会被他三言两语说服,拉起他一阵细问。 姜卫一一如实道来,把杜玄一的神妙风采说得天花乱坠。 姜王听得半信半疑,姜娡却差不多全信了,还反过来帮他劝说父王。 她知道弟弟虽有些顽皮,却绝不会在此等大事上撒谎,既说有此奇遇,那肯定是真的。 姜王见事已至此,暂且允了他,却忍不住仍然忧虑甚重。 “你私下拜师一事且莫叫旁人知道,若是传了出去,严华寺那头恐怕要与我们交恶……还有其他宗门,他们对各国王室子嗣一向严苛,你那师父连门派之名也未曾留下,你若练了什么法术显露人前,怕是会惹来杀身之祸。” 姜卫自然省得,对父王再三保证。 姜王却忧郁难消,显是另有顾虑。 “卫儿的想法是好的,只是把宗门之事想得过于简单了。你们可知,九国的渊源?” 姐弟俩齐齐摇头,都不明白,这事儿跟九国渊源有何关系。 “这些事情都是由历代君主口口相传,史书杂言不得记载,你们自然无从得知。” 说到此处,姜王犹豫了片刻,似乎在衡量是否要跟子女和盘托出。 “父王可是有为难之处?” 姜卫听姐姐有此疑问,心里也想到了某些可能,不禁面色一变。 “你们不用担心,如今姜国已无筑基修士驻守,我们可放心说话,只是不知道,让你们知晓这些,到底是福是祸。” 姜王看着一对懂事的儿女,边说边想,最后还是决定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你们也知道,九国所在的这方天地乃是宋州,那么,宋州之外呢,是否还存在其他州?宋州又是因何得名?” 姜卫点了点头,他确实曾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谜底终于要解开了,自要认真细听。 “我们身处的宋州,乃是数万年前赵狂生的发迹之地。” “父王,这赵狂生是谁?” 姜卫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听姜王的语气,似乎非常了得。 “赵狂生乃是大宋仙朝的开国仙皇,据说他出生之时,漫天都是七彩祥云、仙乐回荡。” 姜王说到此处,不禁忍不住笑着看了儿子一眼。 “赵狂生征战无数,历经三千年,终于建立了横跨大半个寰宇、经数万年而不倒的大宋仙朝。据说,仙朝最强盛之时,统治的星、域,以千万计。” 姜卫不确定此方天地的星域概念是否与自己所知的一致,赶紧追问。 姜王也不是很明白,只是模糊地说:“我们所处的宋州,其实也可以称之为宋州星,海外虽有其他几片大陆,却因没有灵气、资源匮乏,只有些荒民蛮族零星分布,他们已被天地大势遗弃。至于域,却要比星更大。但究竟有多大,可能只有宗门里才有记载。” “父王,接着说赵狂生吧。” 这个世界的生母也姓赵,该不会这么巧,和这货有什么渊源吧。 姜卫笑了笑,感觉是自己想太多了。 他已经可以大致断定,几个世界的星域概念,基本是相同的。 在哪吒的世界里,李靖不就是一域之主吗? 而按照他原来世界的说法,星就是以一个恒星为中心、和所有受其引力约束的天体统称,域则是包含无数恒星的大星系。 他见姐姐横了自己一眼,才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一声,道:“我只是想知道,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最后得道成仙没有。” “不成仙怎么叫仙皇?小弟就喜欢打岔。” 姜王安抚了女儿几句,才接着往下说。 “娡儿说的很对。不过,不仅赵狂生是仙人,朝堂之上也是仙人满座、大能无数,那是一个全民修真的大时代,人人都有机会成仙。至于赵仙皇最后有没有得道,却未有传闻。从大宋仙朝最后的败亡推断,应该是没有的。当然,这些传说我也是从先王那里听来的,你们以后如有机会,可以自己去考证。” “怎么会败亡呢,不是有这么多仙人吗?” 这次连姜娡都被震惊了,情不自禁地追问了一句。 姜王摇了摇头,他显然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仙朝败亡后,赵氏皇族退守宋州,又延续了八百年。其间,宋州却有九方势力,他们早在仙朝败亡前就已存在,又经过了千年的发展壮大,在确定赵氏无力东山再起后,终于联合起来将其推翻,并将其一拆为八,派人驻守监控,分而治之。各国王室,只不过是他们控制掠夺此方天地的傀儡而已。生死立废,全不能自主。” 说到这里,两姐弟都明白了。 姜王所说的九方势力,肯定就是现在这些宗门的前身;而驻守各国的筑基修士,也不是来救苦救难的。 “可是不对啊,父王……” 姜王笑着安抚住满脸疑问的儿子,很快就为其解惑。 “你是不是想说,既然是一分为八,又何来九国呢?” 姐弟俩同时点了点头。 “因为在此之前,我们姜城早已存在。九宗分治宋州时,先祖姜吉私下将家传之宝献给丹鼎宗才得以立国。其他九宗见丹鼎宗主动退让,只取一城,虽不明缘由,却乐见其成。” “不知是何至宝?” 姜卫很是好奇,想起白天曾掳走自己的道士,对其身份来历有了几分猜测。 姜王却脸有愧色,边叹息边接着把话说完。 “后来的姜氏族人再未得知,只有丹鼎宗门的元婴老祖知晓。丹鼎门消亡后,此宝的去向也无从得知了。” “那三九之咒呢,会是丹鼎宗修士下的吗?” 姜王见儿子对诅咒之事还不死心,心里虽感安慰,嘴上却矢口否认。 “早在九国之前,此诅咒便已存在。而且,以丹鼎宗的实力,应该做不成此事。” 等姜王把九国渊源讲完,姜娡内心已有计较。 她又把前事重提,说不如应了那门亲事,嫁谁都是一嫁,能嫁个于姜国有益的夫君也是好的。 何况,还有姑姑在周国,两人可以相互帮衬,相比其他,日子总会好过些。 姜卫真是怒其不争,气得直抽,第一次对姐姐严词厉色。 “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和父王,但婚姻大事乃是重中之重,你与那人一面都未曾见过,全然不知是否会两情相悦,怎可贸然将一生托付?姐姐,我只愿你寻得一个如意郎君,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姜娡红了一张俏丽的面庞,轻声嗔乐一句。 “你才多大,哪里知道什么叫两情相悦了?还说得头头是道。” 姜卫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仍强自绷住脸。 “总之我不许姐姐将终身随意托付于人,那人须得你自己中意……只要他不是坏人,即使我和父王并不如何喜欢,你也当坚持到底,非君不嫁。” 作者有话要说:  发满三万五了呼呼,好乖的作者。敲碗坐等跳坑小队…… ☆、踩渣爹 姜娡脸上露出一丝迷茫和向往。 “自己中意……如何才算自己中意?这等事不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吗?” 姜王不由得咳了两声,以示自己这个父王还站在身侧呢。 两个子女竟当着他面说起这等男女情爱之事,委实有些过分。 姜卫眼珠一转,微笑着看向父王。 “自己中意,便如当初父王中意娘亲,即使明知她来历不明,身上有种种奇诡隐秘之处,仍是力排众议、娶她为王后,且一心一意对她。” 姜王脸色变得严厉,眼中却露出牵挂回忆之情。 姜娡也恍然应道:“我还记得母后曾经嘱咐过我,待她去后,我要劝父王早日忘了她,另娶贤人……其实这并非她的本意,对不对?她心里放不下父王,却又担心父王思念她太过伤心,便宁可让父王把她忘了。” 就连姜卫也不知道还有这一节,先前他总觉得母后临终前对父王似乎情意甚淡,如今看来或许并非如此。 所谓情到浓时情转薄,她不过是早知自己不日必死,才做出一副全不在意牵挂的样子,好让父王对她心冷,早日把她从心底里放下吧? 如果不是情深意重,一个修士怎么会为了一个凡人连生两胎?即使明知此举会耗尽她所剩不多的寿元。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山海禁 作者:暗夜流光 第5节 直至此时,姜卫才想明白其中关窍。 情爱一事竟如此曲折繁复,让他脑子都要打结了。 姜王听了女儿那番痴话,也整个人都跟着痴了,只独自踱步,面色惘然地喃喃自语。 “紫英,你这又是何苦?难怪你不肯应我来生之约……但我若是真能忘了你,当初又如何会娶你?我知你来历身份皆有蹊跷,只盼你骗我一世便好。” 姜卫听得有些感动,却也有点毛骨悚然。 姜王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睿智的人,不然也不会医术如此高超,又能让弱小的姜国和平多年,不沾一点烽烟战火。 姜国不仅民风纯朴、思想开放,文明程度也远胜其他诸国,这些都离不开上位者的开明仁德。 可这么一个堪称英明的君主,陷在情爱中的模样竟如愚者凡夫一般,让姜卫对情之一字暗生防范。 他看不明白,父王到底是痛苦多一点,还是快活多一点。 那似悲还喜、喜乐参半的神情实在太过复杂,以他有限的阅历无法感同身受。 这种天大的麻烦如果可以事先察觉和选择,他当然不要陷入其中。 想想原来世界里他那对离婚的父母,当初想必也是爱得死去活来,最后却相看两相厌…… 无论是那种反目成仇的感情,还是眼前姜王的痴态,姜卫都通通不想要。 如果必须爱上一回,最好是相互喜欢,但又不会太过喜欢。 彼此快快活活地陪伴对方一阵子,不爱了就快快活活分开,再见时还可以笑着问候。 嗯,将来我要的感情就是这样! 姜卫握握拳头,在心里果断地决定了。 姜家三口的谈话费时不少,晚膳时,姐弟俩便在姜王这里一便吃了。 虽然关系亲厚,姜卫却很少与姜王和姜娡一起吃饭,往往因为太贪玩而带着鹿大爷四处磨蹭,日日游荡在宫外。 姜王担心儿子三餐不定时影响生长,又特地准备了各种兽奶给儿子进补。 姜卫自然不想再喝奶,于是,监督他补身子的事情就落在姜娡身上了。 对姜卫最近不乖的表现,姜王只温柔地劝了几句,姜娡却毫不客气地大声数落,恼得他脸都红了,也确实自感内疚。 如今已是非常时期,他再不扛起责任来怕要悔之晚矣,忙拍着小胸脯做了各种保证。 往后定尽心修炼,以求早日达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结果,那样就可以保护姐姐和父王了。 姜王听得眉目舒展许多,脸上频频露出欣慰的笑容,只叫他莫要太累,又说自己能有这一对好儿女,此生已然无憾,若哪天去了也是与妻子团聚,他们无需太过伤心。 姜娡懂事甚早,心里早已无数次想过眼前这幕,可父王当面亲口交代后事的语气仍然让她红了眼眶,强忍泪意笑着点头。 “嗯,父王说得对,只是我和弟弟年纪尚小,许多大事都还需父王做主呢。” 姜卫自然也听出姜王心中去意,焦急之余顾不得什么委婉,直来直去的反驳起来。 “父王此言差矣,即便诅咒之事为实,人力无法改变,也该时刻不忘求生之念,岂能软弱认命?”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姜卫说完心里就有些难受,但并不后悔。 姜王却并不动怒,反而一脸欣然的点头。 “吾儿意志过人,将来必成大器,有此佳儿乃姜氏之福。从前我听紫英说过,即便费尽心机,人力亦未必能胜天,却不可不生与天相争之心。她昔日拜入宗门修仙,想必也有此志,我虽软弱无能,但我的妻子和儿子都胜过我许多,也算我与天争赢了一回。” 姜王性格稳重绵软,素来少出豪言,在子女面前难得狂狷一次。 姜卫看到父王面上那一丝豪气,想到对方这些年的艰难处境,不禁摇头在心里暗骂自己。 家国大事都是父王和姐姐在扛,他才可以这么偷懒任性,享受了亲人的付出,不知感恩就算了,竟还对他们蔑视和批判,简直就是一颗大大的混蛋。 其实是因为自己还太弱小,在巨大的压力面前进退失据,亲人的保护和牺牲让他充满自责和耻辱,才会恼羞成怒的指责他们吧。 想通了此节,姜卫正色对父王和姐姐道歉,毫无意外地被轻轻放过。 如此一来,他心里更加坚定了全力以赴的念头。 当鹿大爷挺着饱涨涨的肚皮来找他时,竟被他挡在了寝宫外头,让鹿大爷自己去玩。 姜卫独自一人静下心来、盘腿打坐,想要感悟点什么出来。 毕竟师父临走前,在他额前点过一指,应该是留下了什么功法给他。 可是打坐了好久,脑子里仍然空空一片,越是急迫就越坐不出一个屁来。 而且坐的时间太久,两条腿都麻了,感觉也迟钝起来,他居然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睡不知多久,似乎就一眨眼功夫,醒时已身在另一个梦境世界的李府中。 姜卫眨眨眼睛,瞬间调整好自己的身份状态,就从床上跳下,去给李殷氏请安了。 往常李殷氏一见小儿子就眉开眼笑,今天虽然还是和颜悦色,眉目间却是略带忧愁。 姜卫心思一转,问母亲是不是被谁欺负了,那个便宜老爹和府里的小妾啥的都不是什么好鸟。 这也是他很不待见姓李的原因之一。 两个梦中世界都有妻妾制度,可姜王只专情于一人,即使妻子去世了也没另娶。 反观这姓李的,表面上对老婆情深意重、相敬如宾,纳起小妾来一点不含糊,还满脸仁义道德的样子。 姜王虽然看起来弱弱的,某些方面仍可当一声伟男子的赞赏。 毕竟他超越了自身局限性,在以多子多福为荣的时代坚持自由恋爱和自由婚姻了。 姓李的则远远不如,白瞎了一副伟男子的外貌,完全就是个腐朽庸俗、浑身上下都透着死人气的猥琐男。 姜卫有一次为这事跟李靖干架,把对方那张大方脸上的胡子都差点拽没了。 李靖气得面红耳赤加一个劲的倒仰,举着鞭子指着他教训了一两个时辰。 那些狗屁不通的糟粕礼法,听得他直翻白眼,只说让姓李的有本事跟他打一场。 李靖早就打不过这个儿子了,却拿什么“虎毒不食子”来掩饰自己的无能,就好像当初意图杀子的那个人不是他。 姜卫可不会客气,当面就拆穿了这种无耻的谎言。 “你以为我忘记了?我才生下来的那天你就要杀我来着,要不是有师父做靠山,你肯定都杀我好多次了!怕了就认怂,你现在打不过我也不敢打我了!还假惺惺的装什么严父!” 李靖闻言差点没背过气去,又实在无计可施了,干脆捧头装晕不跟他斗了。 姜卫又一次大获全胜,还不忘放狠话。 “你再敢纳妾,我就给我娘再找个夫君去,你做初一她做十五,这样才公平!” “你敢!孽子,你这个孽子!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我、我……都怪你母亲,她怎么教的儿子?还有你那师父,我定要把你这番言辞说给他听!” 姜卫被这人的色厉内荏又一次逗得哈哈大笑。 “子不教父之过,关我娘亲什么事?你这臭男人,自己无能就把责任全都推到女子身上,实在可笑!你想告状就去告,我师父深明大义才不会像你这般无耻!” 李靖真告状了。 在太乙真人来看姜卫时,字字血泪的控诉他儿子。 他说太久,惹得太乙都不耐烦了。 “那可要我将他逐出门墙,交回李家自己管教?此子可是犯了一千七百杀孽的……” 李靖总算住了嘴,显然被这杀孽一说震住了。 他其实就是怂,生怕这个小儿子以后犯了事连累到自己。 如果再没有太乙这个大靠山,整个李家都后果堪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有个鞭腿了,但点击已经抽死几天了……每章都要敲碗的架势,要不隔日更养下数据?你们说捏? ☆、开杀戒 想想那个梦里预见的一切,姜卫不可能对李靖有什么好脸色。 固守偏见和混账礼法、面对强权匍匐在地,将来李靖手里的那座小塔,简直就是父权君权的缩影,也是最终将会束缚和摧毁他道心的东西。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就算过程没有不同,他仍然会反抗到底。 姜卫已经见过妥协的后果,根本就是一无所有。连自己都失去了,还能谈什么得到呢? 就算反抗到底仍是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起码他无须违逆本心,可以痛痛快快的斗上一场。 所以他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非要把母亲忧愁的原因问出来。 这次姜卫却料错了。 李靖似乎真怂了,还没这么快又来挑衅。 李殷氏发愁的原因,只是出于悲天悯人。 由于最近陈塘域久旱不雨,地里没有收成,百姓们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这事一说,姜卫更加不待见李靖了。 好歹是一域之主,心思没半点花在保护域中百姓上,只管削尖脑袋搞钻营。 自己拜师求道且不说,大儿子二儿子也都送出去拜师修仙了,连很不喜欢的小儿子,看在背后靠山的份上也是忍功超群,让人不得不佩服其野心。 既然李靖不作为,那就放着让他来吧。 梦里哪吒就曾管过这事,不过后续的发展惨烈了一点而已…… 自己得用上点技巧,避开一些不利的因素,比如私自行云布雨。 姜卫虽然学了些灵诀,却不能这么做,否则就会像梦里哪吒那样,被龙王抓住小辫子告上天庭纠缠不休。 使劲回忆了一下相关的情节,他拍拍胸脯让李殷氏放心。 “我去找龙王理论理论,让他行云布雨以解域中之急!” 李殷氏当他是小孩子说大话呢,虽然欣慰但根本不当真,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 “嗯,我儿最了不起,要是龙王听你的劝,娘就替百姓们多谢你了。” 姜卫在慈母面前使命感爆棚,咧开一嘴亮闪闪的小白牙。 “娘只管放心,我说到做到!您就等着看下雨吧!” 丢下这话,姜卫从豹皮囊里翻出一身装备就出了门,还不忘记带上一群家将做人证。 他可要小心为上,不能让水晶宫的那群尸位素餐的家伙朝他泼脏水。 其实,姜卫只是用找龙王说理这事做掩护而已,他此行另有目的。 姜卫踩上风火轮,捏了个法诀,带着一群家将,很快便行到九湾河尽头。 此乃东海入口。 姜卫在空中就看见下方有一座风景秀丽、猴子成群的奇山,并没费什么功夫,就在一块形状奇怪的石头旁边收了法诀。 他看了又看,觉得应该就是这块石头了,却没发现水帘洞天,或许是孙猴子尚未出世的缘故。 别看它现在只是块三丈长宽的巨石,若干年后,里面就会蹦出一个令天地变色的大人物……不,大妖怪。 这可是连天庭都为之震动的家伙呀! 希望那时候的自己,不再是个身心皆空的傀儡木偶。 姜卫绝不能让这种事情真的发生,须给自己先找好伙伴和退路。 这个石头里的家伙,是他真心佩服喜欢以至于悄悄崇拜过的偶像,虽然后来的结局似乎也不怎么好。 姜卫听杨继忠讲过,齐天大圣也曾被佛主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直到其答应护送一个和尚去西天取经,并自愿戴上紧箍咒后才被释放。 把压在身上的山换成头上的一副枷锁,这算什么自由? 就算最终在灵山下证得果位,也不能掩盖失去自由和尊严的事实。 那个听起来威风凛凛的斗战胜佛,再怎么也没法超越齐天大圣的称号,其实到头来仍是输了。 只不过他毕竟不是那只猴子,所以也无从知晓对方的内心,是不是也曾如哪吒一般悔恨。 若早知换不来逍遥自在,当初又何必因为太漫长的孤独而一时妥协? 这种妥协只能让曾经的反抗变成笑话,连带那个最初的自己也变得面目模糊,似乎那些反抗只是孩子气的自不量力。 倒不如,继续骄傲跋扈的寂寞下去。 就算被关在塔里或压在山下,也不再害怕那漫长的黑暗。 因为阳光之下是更加深浓的黑暗,曾经坚持过的一切终会在妥协之下,全都分崩离析。 姜卫再看了几眼那块屹立在海边、不知经历过多少风吹雨打的石头,毅然咬破自己的手指,让鲜艳刺目的精血滴在石上。 梦里他见识过,哪吒的精血有祛除封禁的作用。 姜卫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使这个石头里的家伙早点蹦出来。 跟他一起,把这固步自封的世界闹个天翻地覆。 精血滴在石上,半点也没有流动,而是尽数渗透进去,正如他在梦里所见的一样。 姜卫屏气凝神,盯着那块石头一动不动。 众家将不知小主人在做什么,也跟着大气都不敢出。 眼看半个时辰过去了,石头还是那块石头,并无任何异状出现。 姜卫只得失望地收回视线。 心里寻思着,难道是时机未到的缘故? 他转过身,正想招呼众家将回去时,天空却突现异象。 数条闪电伴随一阵阵雷鸣,接着便是暴雨倾盆而下,把一行人全都淋了个落汤鸡。 更别提顷刻间狂风大作、乌云滚滚,吹得众家将站不住也看不见,海里更是翻起了层层巨浪。 家将们又惊又喜——无论如何,旱了多日的老天总算下雨了! 姜卫一时不慎被淋得浑身湿透,笑骂那石头一句就使了个小法术烘干衣袍,顺便从豹皮囊里取出灵宝,把一众家将全笼罩在混天绫幻化的披风之下。 在厚厚的雨幕之中,他再次盯着那块石头出神。 这天地异象肯定跟它有关,却不知那只猴子会不会提前出来。 可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暴雨依旧,石头也依旧。 姜卫叹息一声,看来自己还是太过心急了。 他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雷电不断轰鸣闪耀。 心里想,这老天是在震怒呢,还是在兴奋得发抖? 等了这么久,姜卫也没能见到石头里的猴子,倒是无心插柳引发了一场大雨。 他也不打算去水晶宫找龙王爷理论了。 反正目的已达,若是雨量不够再做计较。 脚下风火轮一转,姜卫正要招呼家将们回府,忽见海面一阵翻涌。 一群奇形怪状的小妖浮出海面来,正手持兵器对他大呼小叫,为首的手里拿着把三角大叉。 众家将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都吓得直往他身后躲。 那些妖怪实在丑陋不堪、神态凶恶,把姜卫都看得皱眉不已。 “吾乃东海龙王座下夜叉大将李良。你这孩童,竟敢冒犯龙神,还不速速报上来历!” 为首的妖怪倒还知道些规矩,指着要他自报跟脚,只是人话说得不太利索,颇有些咬文嚼字但又不得要领的味儿。 姜卫心中冷笑,他还没找上门呢,这龙王反而自己寻来了? 而且,只派出这么个不上台面的小妖,能顶什么用? 跟梦里哪吒遇见的一样,狂妄无知。 “你叫谁孩童?我姓李、名哪咤,乃玉虚门下太乙真人座前仙传弟子!速速回去汇报,是战是和,自有你们家龙王定夺,莫要误了自身性命!” 姜卫根本不想跟这种小妖一般见识。 以他现在的修为和所带灵宝,就算东海龙王敖光亲自出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奈何这夜叉不但外貌只有半个人形,心智也似乎差了一大截,还懵懵懂懂地反骂。 “太乙真人是哪个?咱家不认识,龙王没提过!你骂我丑?我弄死你个娃儿!小的们,给本将上去废了他!” 李良一声令下。 但见海水翻涌,腥风阵阵。 小妖们奔腾而起,冲过来就是一阵砍杀。 姜卫身后的一众家将,早被这群海妖的狰狞形貌吓破了胆,根本不做抵抗,都只顾得逃跑。 “你不思汇报龙王,私开战端,可曾想过后果?” 姜卫轻轻松松砸晕了几个,还想劝夜叉三思而后行,等听到身后惨叫声响起才大感不妙。 他回头一看,肺都被气炸了。 几乎所有家将都被海妖们放倒了,正躺在地上死活不知。 更有那道行低微的小妖,受不住血腥气味的诱惑,凑嘴在家将身上用力啃咬。 这一幕惹得姜卫杀意顿生,只觉这种未开化的妖怪根本不应活在世上。 随意杀伤凡人百姓不说,还张口就啃随时吃人。 即使姜卫知道自己大开杀戒的后果,此时此刻,他也无法再忍下去。 “大!” 姜卫一声怒吼,将腕上的乾坤圈变大掷出,同时挥出浑天绫,口中默念灵诀。 见他一击之下就砸死了好几个小妖,李良才知道害怕起来。 这夜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口齿不清地求饶。 姜卫凛然俯视这只发号施令的妖怪,心火越烧越旺。 若非它下令,那些海妖岂敢一拥而上? 他决心已下,操起紫焰蛇矛就刺了过去,一枪结果了面前这妖怪的性命。 这是姜卫第一次杀生。 太乙说他生来便犯无穷杀孽,姜卫本有心改变,却身不由己。 他冥冥中感觉到,从此刻开始,自己就真的变成了梦里那个杀气冲霄的哪吒,但是他不会后悔。 就算一切终不可改变,他也要坚守本心,可忍的便忍,不可忍便不忍! 这绝非一时冲动,而是姜卫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杀戮肯定会付出代价,但他愿意承受,因为他坚信自己并没有做错。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如非李良发起战端,这一切本可以避免。 他杀夜叉,不是为自身,而是为了身后枉死的那些家将和小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基本交代完毕,今天开始进入快快快,爽爽爽,励志励志模式了。 ☆、抽龙筋 李良的胸口被他刺了个大窟窿,嘴里还不断涌出绿色的血液,喉头咯咯作响,却被呛得再也说不出话。 姜卫无情地收回宝枪,冷眼看着那绿色的血流了一地,似乎要把整个海滩都染透。 他想吐,却强忍住了,若他怜悯这只妖怪,谁来怜悯他身后死伤的那些家将和小妖们? 恍惚想起曾经在姜国严华寺里看过的佛家故事,对善恶评判自有一番道理。 除恶即是扬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哪怕他此后都不能忘记这一刻,甚至在任何一个世界都不能再好好入眠,他仍坚信自己没有做错。 姜卫眼神冷酷,最后看了一眼垂死挣扎的夜叉。 他用浑天绫拢起所有家将,连死者也一并带回,交给他们的亲人好好安葬。 幸存的那些小妖们早已胆丧,相互搀扶着退入海中。 姜卫也无心再追。 既然首恶已除,从者就算了,鸡犬不留的事他还做不出。 大雨一直还在下,淋得浑身湿透他也懒得再管。 姜卫感觉,自己心里如同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他乐意淋一场大雨,好让它冷一冷。 待心火稍降,姜卫正欲踩着风火轮离开海边,却再次被不速之客打断了行程,非要在他心上那团烈火上多添几根干柴。 那群小妖才刚消失,海面上又冲出个大妖来。 这次踏浪而来的妖怪显然不一般,那些刚刚还在惨叫的小妖也不发抖了,个个横眉竖眼跳脚大骂。 姜卫定睛一看,忍不住冷冷一笑。 这不是梦里见过的,龙王三太子敖丙吗? 敖丙的法身是个二十许的英俊青年,身材高大、铠甲泛光,全身处处镶金戴玉,犹如人间贵公子。 姜卫却是知道,这家伙的原形有多庞大,一身修为也算不弱。 敖丙一见他便如前世冤孽,眯眼盯了他半天才嬉笑着发话。 “你就是那个宰了李良的孩童?这大雨也是你召来的?看你长得隽秀,不如跟在孤身边做个近侍,享受荣宠。不过那玩意定要割了,以免长大了皮肤变粗有碍观瞻!” 姜卫本待小打一场,叫对方知晓厉害便罢,听此狂言直气得小脸涨红、额上青筋直跳。 “放肆!看本大爷今天抽了你的筋!” 敖丙越发不正经,显然没把这个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的小娃娃放在眼里。 “唉哟,一生气就更漂亮了,这小脸粉扑扑的,真想咬一口!” 姜卫眉头一皱,不再多言,乾坤圈划破虚空,对着其小腹就是一记重击。 那敖丙嘴上调笑,反应却丝毫不慢。 “宝贝儿请现身!” 敖丙鞠了一躬,手上多出一件状似如意的灵宝。 姜卫见此宝贝在对方手中轻轻一转,白光一闪,就把自己的乾坤圈给收了去。 他不由微微一愣,再祭出浑天绫与之缠斗。 几个回合之后,浑天绫竟也不保,又被那宝贝给收了。 敖丙看他吃惊之态,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 “哈哈……此乃我师父石矶娘娘的伴生灵宝,名唤如意玲珑,小乖乖,你还是从了哥哥吧,也好少吃些苦头!” 姜卫也不占那口头便宜,心念电转,转身往山石飞驰。 敖丙捏起法诀紧追不舍。 一路上姜卫的宝贝们被收了七七八八,没有一样能克住那如意玲珑。 敖丙更加得意,就跟猫戏老鼠般并不伤他,并不断说些荤话调笑,叫嚣着这件伴生灵宝如何了得,是各种五行宝物的克星。 二人纠缠追赶了数个来回,姜卫念着那群家将并不敢走远,囊里的宝贝却是被缴了个一干二净。 无奈之下,姜卫眼角瞄见那块刚喂过精血的大石头,气不打一处来。 他将其高高举起,对那敖丙大声呼喝。 “若识得厉害便快些躲开,这法宝才是最厉害的,定能砸烂你那如意儿!” 敖丙笑得显些岔了气,指着那块石头前仰后合。 “你这娃娃好生可爱!一块破石头能作什么用?还是快些从了哥哥,孤自会赏你些好玩的宝贝!” 姜卫气得满面通红,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砸出去再说。 敖丙全不在意,拿宝贝随手一挡。 只听得“当”的一声,那如意玲珑竟然断作两截! 先前被它收去的众多法宝,如天女散花般散落出来,掉了一地。 敖丙见师傅借给自己护身的宝物被砸坏,急得“嗷”的一声惨叫,气红了眼。 “小杂种,你赔我的如意!” 姜卫一声不吭,只管收回自己的宝贝们。 才收到一半,就见那敖丙全身嘎嘎作响,撑破铠甲迅速庞大起来。 瞬息间越长越大、越长越长,狰狞的龙头上一双血红龙眼死死盯着他,嘴里的人言也变成暴戾的咆哮。 天空中闪电不住,雷声轰鸣,之前就没停下的豪雨,此刻下得更大了。 霎那间,一眼看不着边际的龙身盘旋东海上,每一次拍打海面,都引发惊涛骇浪无数。 这敖丙见宝贝损毁,竟是被气得直接现了原形。 姜卫误打误撞破了敖丙的如意玲珑,心知这孽龙再无甚么拿得出手的宝贝,现出真身来是要以蛮力克他。 偏偏他在此界的肉身也是天生神力,当即纵身而上。 姜卫踏浪而立,与敖丙缠斗。 他身形轻盈之极,任龙身如何力重万钧,竟没一次能打实在他身上。 姜卫将乾坤圈、浑天绫玩转得顺心如意,把敖丙砸得疲于招架,越发狂态毕露地厉声咆哮。 一人一龙游斗数了百回合,姜卫见那孽龙力道渐疲,动作缓慢下来,便将混天绫一变,幻化成绳子,将之捆了个结实,翻身骑上龙背。 “你可服了?”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山海禁 作者:暗夜流光 第6节 敖丙喘着粗气昂起龙头,还不肯有半分服软,兀自变本加厉地狞笑。 “你使邪法破了我师傅的伴生灵宝,她绝不会放过你,你且等着!” 姜卫气得笑了,手执乾坤圈又给了龙头一下。 “你这孽龙,自以为如何了不得,打不过就耍赖说人使邪法?你爷爷姓李名哪咤,乃金光洞天太乙真人仙传弟子,岂是无名之辈?好叫你知道今日栽得不冤!” 敖丙脑袋一歪,龙眼直冒金星,其平日受尽崇敬爱戴,哪里忍得这种羞辱,仍是怒急狂笑。 “什么狗屁金光洞天,我父是东海龙王敖光!我师傅乃碧游门下石矶娘娘!你今日冒犯龙威,日后我定让你全家死绝,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卫越听越怒。 这孽龙果然不会说人话,此等境地还敢口出恶言,定非良善之辈。 也不知这敖丙是否一贯如此作风,姜卫便佯作罢手。 “我若今日放过你,他日你真打算如何对我?” 敖丙得意洋洋昂首嗤笑。 “怕了吧?哼,等我灭了李家,把你弄成废人带在身边当个玩宠,再将目睹此事的这群小虾米全都宰了!谁叫它们运气不好,竟看见孤被个丫角小儿捆住。” 姜卫面上露出个可爱的微笑来,心中却已怒到顶点。 这孽龙真是奇蠢如猪,又心肠歹毒。 为了点颜面,竟连自己龙宫里的小妖都不放过。 他一边笑得绽出脸上两个小小的梨涡,一边提起宝枪抵在其逆鳞处。 “可笑啊可笑!四海龙王本非真龙,你亦不过小小一头蛟龙,竟敢摆出天大的架子。今日即便是真龙在此,我也敢抽筋扒皮,何况这一切,本是你咎由自取!” 姜卫并非胡说。 他早在梦里对此方众生有了一定了解,真龙之位便如每一条大道只容得一位道尊般,独一无二。 自从祖龙湮灭后,天地间早就没了真龙,此位也一直空缺。 其他妖修虽修得龙身,也只得龙形却非真龙,就连龙形也远不如真龙威武。 这敖丙之父敖光的跟脚,不过是条青蛇妖,虽体型庞大,法力却并不雄壮,四只龙爪偏细,角也还是蛟角。 更别说这身鳞甲坚硬不足,只用灵宝便能刺穿。 若是换了真龙之躯,别说灵宝,就算道器也不能伤其分毫。 这厢姜卫以宝□□入龙背,敖丙吃痛惊恐之余,又开始恶毒咒骂。 何况还被他抓住痛脚、无言反驳,更是惊怒交加。 “快住手!你这娃娃好生大胆!你若敢伤我,我父王和师父定会杀了你!我还要把你方才这番狂言,告诉给我父王和几位叔伯,四海龙族全都不会放过你!” 姜卫手上不停,听到敖丙撕心裂肺的哭嚎,只觉大为解气。 “你一身地仙修为,还要哭着找父亲和师父出头,羞亦不羞?一条大些的四脚蛇罢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报仇只管寻来,你自己说的,无论如何都不放过我,那我还怕个甚?” 敖丙又痛又怕,终于忍不住求饶起来,“好弟弟”、“亲哥哥”叫了老一阵。 姜卫却全然不理,当真下狠手拔了敖丙的龙皮,抽了他的龙筋。 如此一来,不但废了这孽龙的半身修为,且能起到极大的震慑之效,好叫对方不能再持强作恶。 不多时,那孽龙翻腾着痛晕过去,一群旁观的虾兵蟹怪更是吓得两股战战、抖如筛糠。 看到这心狠手辣的小娃娃从龙身跃下,一张笑脸转向它们,只觉煞气漫天,全都跪在地上大声求饶。 姜卫不欲再开杀戒,却有话要跟这群小妖交代。 “你们这主子生性暴劣,方才还放话要把你们全杀了,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小妖们眼看主子被整治得如此之惨,想来太子和龙王爷都不会饶过它们,面面相觑了片刻,对姜卫磕个头便一哄而散。 姜卫抬头望天,雨势仍旧不小,他的心绪也如这天色一般阴霾一片,却又如这大雨般淋漓畅快。 回首再看了一眼那块帮了他大忙的石头,依旧顽固而孤独的立在那儿,他笑着拍了拍它。 “我给你的造化远胜你今日帮我的,你还欠我一次,来日要还哟!” 这次麻烦惹得很大,更知道后面还有无数难关等着他,但他不怕。 抬手重重地抹了一把脸,姜卫带上家将,踩上风火轮转身而驰。 作者有话要说:  看的人这么少,就不急了,我慢慢更哈。 ☆、末日之兆 飞驰不过一两里,姜卫发现下方香火飘渺,处处有人焚香磕头跪拜,不禁停了下来,虚空而立。 海边渔民胆子向来不小,他们本是冒着暴雨雷电跑出来叩谢龙神的,却远远目睹了姜卫与龙王三太子的相斗场面。 待看清他的样貌,已经有见多识广的叫了起来。 “我就说龙王爷最近不灵光呢?原来是李侯爷家的三公子!是这位小神仙打败了龙神、降雨惠民!” 这一叫之下,其他似懂非懂的人也跟着叫了起来。 “拜谢小神仙!拜谢三公子!” 姜卫只得降落下来,嘱咐他们快些回家,莫要被水晶宫寻仇的队伍迁怒杀伤。 渔民们也明白兹事体大,谢过他之后就尽数散了。 临去前个个都说三公子功德甚大,回去后定要供上牌位为他日夜祈福,好叫各路神仙知晓,不与三公子为难。 百姓们这番反应使得姜卫心中甚暖,回到李府时脸上仍带着笑。 李府上下也都为这场久旱之后的大雨欢呼雀跃着,有的下人甚至跪倒在雨幕中拜谢龙王爷。 姜卫摇摇头并不干涉,径自去寻自己的娘亲。 找了半天才从丫鬟嘴里得知,李殷氏也在神龛前拜神还愿呢。 姜卫放轻脚步走进去,静立一旁没出声。 屋里浓烈的香烛味儿熏得他头晕,李殷氏虔诚的语气更惹得他无声发笑。 “谢谢龙王爷,大恩降下这场雨来,也救了我的夫君李靖。若您再不降雨,他的脊梁骨都要被百姓们戳破了,府里上下出个门也抬不起头来。” 他实在觉得好笑,冲上去把李殷氏扶了起来。 “您就别拜了,这雨不是龙王爷降的!” 李殷氏被小儿子吓了一跳,伸手就来捂他的嘴。 看着他笑嘻嘻躲了开去,又赶紧对龙王爷的神像跪拜。 “龙王爷莫怪,孩子家不懂事,冒犯了您的龙威您别放在心上……童言无忌!您就当没有听到!” 姜卫抬头看向那尊似模似样的神像,心里越发觉得很是可笑。 “娘!让老天降雨的是我,您拜他做甚?他这个龙王实在不称职,任由人间大旱也不降雨护民,算什么神仙?亏你们还拜他!要我说啊,这神像也不用留了,砸成几块还能给厨房添把柴火!反正他也不干正事,还占着神位做甚?” 这番话听得李殷氏杏目圆睁,连呵斥都忘了,傻傻地看着自己这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儿子。 “你、你……胡说什么呢!” 姜卫看娘亲被那些老观念毒害太深,一时半刻也扭不过来,显然需要长期潜移默化,就摇摇头不再说了。 他立在院中,大雨仍是不停,但这么一直下的话也绝非好事。 姜卫尽情享受着雨水的冲刷,寻思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估计东海龙王很快便会前来寻仇,李府显然是不能久待了。 师父那里倒是不怕,但这事闹得颇大,他已打定主意一人做事一人当,并不想遇事就找师父。 短暂的思考后,天空再次响起几声连续不断的暴雷,天色却与之前稍有不同,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姜卫眯起眼睛看了看身周的景象,竟然已换了个世界。 他腕上的乾坤圈不见了,视线也高出一大截——他正站在他原来世界的自家后院里。 这是第二次在他醒着的时候变换世界,只不过上次由于形势危急,且变得太快,他没来得及反应而已。 心里虽然有点吃惊,也感觉释然了。 哪里会有这样离奇而细致的梦境? 梦里每个细节每个人物,醒后都记得异常清楚,而且一直向前发展,从不颠三倒四。 他试图把事情理一理,努力寻找几个世界的联系。 可惜,线索实在太少。 唯一相似的,就是这边也下了暴雨。 如此大的暴雨,在原来的世界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 自从能源危机以后,星盟切断了对气候循环系统的供给。 因为空气质量太差,这个世界总是小雨不断、雾霾重重,一年上头难得见几次阳光,更不要说蓝天白云。 遇见瑶姬的那个梦里,也曾出现过这场大雨,不久之后就是人类的末日。 据说是暴雨之后全球水源污染,引发了一种致命而且会通过血液伤口传染的病毒。 在疫苗研发出来之前,病毒就已大面积扩散,患者先是高烧不退,接着器官衰竭、无法呼吸,之后皮肤逐渐溃烂,变成一具会行走的病毒传播机。 行尸潮的全面爆发,就在暴雨过后的几个月内。 星盟的科学家们提前做出的悲观预测并未被重视,从此信息链崩溃、城市沦陷、文明衰落,幸存的人类越来越少,整个星盟只有不到千万的天生免疫者。 同样是一场暴雨,一边是救世的祥兆,另一边却是末日的丧钟。 姜卫抬头盯着头顶那片灰暗的天空,想起梦见过的那些死亡与挣扎。 厄运要来便来吧,横竖躲不过去,只要他还能多活一天,都会奋力相搏。 姜老爹冷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过被雨幕撕扯后,显得有些遥远。 “姜卫,你是不是傻啊!站在雨里淋坏身体怎么办,快洗个澡过来练枪!” 姜卫蓦然转身,见廊檐下父亲严厉的脸上掠过一丝隐忧,就跑了过去。 “爸,你有没有觉得这场雨不对劲?” 姜炎微微一愣,板着脸训他。 “天要下雨就下雨,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少给我转移话题!” 姜卫也知道这事没法说通透,却又急于倾吐给最亲的人。 “我没转移话题,爸!我担心这场暴雨会下很久,您多买点吃的放家里!” 姜炎觉得儿子今天有点奇怪。 “你怕街道淹水无法出门?我们俩都不爱做饭,家里本来就屯了很多吃的!”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姜卫终于败下阵来。 “行,我去洗澡。” 接下来果然跟姜卫梦见的一样。 暴雨狂风大得无法正常出门,家家户户都接到通知,学校停课、工厂停工,所有人被困在家里连续好几天。 姜卫卯足了劲儿苦练枪法,顺便还抽空琢磨下剑法。 两者本来就有些共通之处,家里兵器库中收藏的几把古剑,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可是被姜炎一发现,就吼得他直缩脑袋,似乎他犯下了滔天大罪一样。 “你枪法未精就捣鼓别的兵器,这样性情不专,怎能成大器?” 姜卫只能努力为自己辩解。 “我同时练不行吗?您就知道我不能枪剑双绝?我花九分精力练枪,一分精力练剑!” 姜炎恨铁不成钢地瞪儿子。 “你以为自己是谁?老祖宗天纵英才,兵器上尚且只修了枪法,苦练一生,杂而不精不堪大用!大道三千是不假,但你有全都走一遭的本事吗?就算有那个天赋,也没那时间!” 姜卫猝然一惊,抬起头注视父亲,这番话犹如当头棒喝。 所谓大道之争,与真龙之争一样,每条大道只容一位道尊,也就是只有一人能走到最后。 他姜卫是什么人,竟然在道的起点上就妄图贪多,如果不能准确地依循本心,做出取舍,将来必定走不远。 只是取舍不在眼前,他甚至还无法分辨真正的自己在哪里,更别提自己要走的哪条道。 所以他没有欺骗父亲,而是认真回答了父亲的训问。 “爸,现在我是两种都有兴趣,如果不深入接触一下,又怎么知道我最后会选哪种?也许我最大的天赋并不在枪法,而在剑法呢?” 这种想法对姜家的列祖列宗来说,很有点大逆不道,也把他爸气得够呛。 “你是要姜家枪法失了传承吗?你这个……” 他知道后面那两个字是啥,在另一个世界几乎天天都能听到,但父亲盛怒之下仍然忍住了。 “好吧,我跟你讲道理。首先你不骗我这是好事,以后也要保持,其次你心里有这种质疑,我虽然不接受但会尽量容忍!姜家枪法是此界最高的传承,你可知老祖宗的名讳?” 这是要吹了,姜卫点点头,“姜……泰一?” 姜炎面显崇敬狂热,就跟个说起偶像巨星的小粉丝一样。 “对,泰一老祖宗,史称东皇。东,非是方向,而是五方之首,最尊最贵的意思。传说我们立身的这方天地,便是由他所创!” 东皇……泰一创世? 姜卫吃了一惊,姜家祖谱还真能编。当然他对这个传说不敢驳斥,怕老爸恼羞成怒。 姜炎吹起老祖宗的辉煌简直滔滔不绝,绝不比杨继忠差,与平常威严少语的形象更是大相径庭。 姜卫听了很久,实在忍不住了。 “爸,您要不要歇会?口干了吧?” 姜炎才讲到姜泰一的本命法宝东皇钟如何了得,以器灵之身修炼不坠,这一被打岔很有点不快。 “就你话多!” 姜卫吐了吐舌头,您老讲了这么久,我都闭着嘴呢,今天到底谁话多? 不过他也确实都仔细听了,于是趁着老爸心情尚可又开始发问。 “要是这个世界由老祖宗所创,那他又是打哪里来的呢?他最后得道了吗?” 姜炎突然就卡了壳,瞪着儿子呼吸都沉重了,沉默了老半天。 “我也不知道,想必……是没有的。传说他离得道只差一步之时,竟不知为何破了道心,此后不知所踪。” 姜卫睁大了眼睛,这未免也太憋屈太惨烈了。 大道至尊之位就在眼前,可偏偏就没能走过这一步。 他想起师父杜玄一对自己说过的话,看来确实不是吓唬人的。 大道之争,步步惊心,与人争、与天争、与己争,走偏一步便可能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的雷评收,继续努力存文。 ☆、强制通讯 姜炎被儿子的一问毁了心情,面上露出几许消沉。 “姜家枪法传承至今,其实早已失了真法,只空余招式,因为老祖宗未能得道,他创立的世界逐渐失去灵力,万年以前就没有任何一人能从天地间吸纳灵气了。” 姜卫还得反过来安慰自家老爹。 “但是大家没有坐以待毙呀,人类发展了科技,链接了整片宇宙星空,老祖宗再厉害,也是他的本事,我们身为他的后代要多靠自己嘛。” 姜炎目光渐渐清明。 “不错,靠人不如靠己,老祖宗已然功德无量,却没有保着我们千秋万世的义务。我们要自强自救,哪怕天塌地陷也得自己去顶。” 姜卫赶紧举起双手,狗腿地连声附和。 “老爸大英雄!铁血真汉子!所以老祖宗的道未必是我们的道,我要摸索出自己的路!” 姜炎这才意识到,儿子是绕了个好大的弯来说服他。 “你这小子!好好好 ,我就让你狂,竟敢拿自己跟老祖宗比,你可别眼高手低!我以后再不会放水了,每天练武时间加倍!” 说是这么说,姜炎的眼里却带着笑。 所有的父亲莫不如此,总希望自己的下一代能超越自己,成为惊才绝艳、青出于蓝的绝世之才。 姜卫紧了紧拳头,诚恳地望着父亲。 “爸,你就放心吧,我肯定能做到!我现在就练,你给我把关!” 反正大雨还在下,哪里都去不了。 姜卫趁机拼命苦练,好应对可能即将来临的末日。 他也有匿名打过电话给警方和其他政府机要,却没有一次被重视,后来在新闻上看到,近期的匿名捣乱电话特别多,也难怪会有这种反应。 现实是如此的难以改变,哪怕提前预知,他也只能加紧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短短半月,姜卫的枪法就获得了很大突破,连严厉到挑剔的父亲也颇感欣慰,甚至让他不要太拼,要懂得张弛有道。 也许是睡眠较少、心思集中的缘故,这半个月他竟然没有做什么梦。 姜卫想努力抓住做梦的规律,寻思着是不是因为这边的情势太紧迫,自己心底里不想去别的世界,所以梦由心生,也由心灭? 等到大雨彻底停下的那天,已经停工停学太久的人们,再次被星盟的最新通讯震惊了。 自动开启的全息屏幕上,出现了星盟行政最高长官们的面孔。 这群德高望重的人神情肃穆,围着一张长桌宣读了最新的疫情通知,并对所有人公开鞠躬谢罪。 病毒的扩散已发展到无法控制和隐瞒的地步。 有无数行政星系已经彻底失联,首都星几乎被孤立。 由于能源紧缺,政府和军队承半瘫痪状态,不排除彻底沦陷的可能。 请各大家族做好最坏的准备,助政府维持秩序。 军队会尽力保护平民,但悲观预测,也撑不了太久。 姜卫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担忧地看着父亲。 姜炎认真听完所有讯息,表情还算震定。 “姜卫,马上收拾东西,我先去把你妈接过来,她一个人肯定照顾不好自己。” 姜卫立刻去收拾行李,其实他自己的日常用品早就收好了。 姜炎则一边收拾,一边试图跟通讯录上的所有人联系,等看到前妻一大早发来的消息时不禁皱了皱眉。 还是只有一个冷冰冰的赡养费交付通知,他们之间多年以来就只剩这点联系。 但她毕竟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也是自己曾经最亲近的人。 再怎么相敬如“冰”,也不能在这种时候不去管她。 姜卫有点尴尬又带着期盼地瞄向老爸。 “我前几天跟她联系过,却没有联系上。” 姜炎声音和表情都很平板地看了眼儿子。 “估计又在睡什么美容觉,全身spa之类的。” 姜卫只好笑笑。 “老妈就是爱漂亮……” 姜母就是这么一个死了都要美的女人,家里的美容器材和保养品多得几辈子都用不完。 在姜卫还很小,父母尚未离婚时,每逢有赴宴应酬,母亲总要在衣帽间折腾半天。 而喜欢跟在母亲身边的他,屡次都会被母亲翻腾出来一件件华丽的晚礼服淹没,保姆必须花时间才能把他翻出来。 无论买多少东西,母亲每次出门前,总会觉得衣帽间里缺一样东西。 有时是鞋或者外套,也有时是帽子、披肩等等。 这也是父母离婚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偷听过那些争吵,父亲永远无法理解母亲没完没了的购物欲,甚至严重到不管孩子的地步。 母亲却哭着控诉父亲不体贴和没情趣,不仅不管她和孩子,还倒贴大姑子…… 否则,她也无需在那些宝贝儿上寻求安全感。 “你就知道工作,回家还对我挑剔不满,我不但要照顾儿子,打理家庭琐事,还得经常陪你赴宴应酬,每天累得半死不活,你有关心过我吗?没有,连好话都没有半句,更别说抽空陪我。可它们不会!无论什么时候,它们都愿意陪着我!” 姜炎觉得老婆的想法不可理喻。 “你拿这些东西跟我和儿子比?那你怎么不嫁给它们!你是个妻子,是个母亲,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年纪了!我就不累?外面的事情都是我在管,你管好这个家就行,这你都做不到,还有理了?” 母亲冷笑着流下泪水。 “看,就是这样,结婚前说得多好,会爱我宠我,等结婚以后生了孩子,就把我当成管家机器。我没有努力做过吗?是怎么做你都不满意!你以为管好一个家很容易? 我既要照顾你还要照顾孩子,还得防着你那个不省心的姐姐。对,你没听错,就是你姐姐!三天两头带着一大家子,来顺东西要零花钱就不说了,儿子还经常被她家几个孩子欺负。抢玩具还算小事,哪次他们来过之后,儿子身上不是小伤不断? 说了你不信,只会教儿子要懂事要礼让,还说我小家子气爱计较。我能不计较吗?我跟儿子才是你的家人,你姐姐已经出嫁了,有自己的家庭。公公又不是没给她家产,干嘛天天点击着弟弟手上的东西?你是她弟弟,不是他爹,你有自己的老婆孩子要养。别跟我提她小时候走失了,在外面日子过得如何艰辛。 那时候你还比她小呢,是她把你丢在一边,自己乱逛乱闯。要不是你自己机灵,找好心人联系上你爸,当年走失的估计就不只她一个人了。如果她是个懂得感恩的清白人也就算了,你给了她这么多,我却没听她感谢过一句,只会怨你给的不够多不够快,根本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肯定还记的儿子差点走失那件事吧?我就去个洗手间的功夫,也知道她靠不住,本就想把儿子拜托给专柜店员照看的。可是她主动应承帮忙照看大侄子,我就心软了一下,想着,在外面总得给她留些面子。结果呢?我还不如拜托给专柜店员! 她就只顾着自己挑衣服,要不是商场门童好心,你儿子就走丢了,谁知还能不能找回来。就这,最后她还好意思让你买单。所以,后来我连最爱的时尚周都不敢去了,就怕儿子出事,你有感激过吗?你觉得这是应该的! 而且我牺牲得还不够多!可是我认识你之前,什么事都不必做,只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人!变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回忆起父母离婚前的那一次大吵,他吃惊地发现,直到现在自己还记得句句在耳,无比清晰。 “别怪你爸爸,辜负妈妈的不是他,而是生活。” 姜卫永远记得妈妈说的这句话。 而被生活辜负的她也并没有绝望,虽然难过,也依旧过得很好。 正如她常说的——人,永远不要辜负自己。 父母婚姻里的对错他还暂时无法评判,也许时间不能治愈伤痕,但突如其来的灾难可以。 “爸,我也要去!” 姜炎斩钉切铁地否决儿子的话。 “你去做什么?外面现在情况复杂,你留在家里看守,等我先去把你妈接过来再说!” 这个节骨眼上,姜卫怎可能独自留下,当即据理力争,表示自己可以独当一面,做个好帮手。 姜炎稍作考虑,答应了儿子的要求。 “好吧,待会一定要谨慎行事,命只有一条。” 病毒全面爆发后,磁悬浮车道已经全面停止运营了。 姜炎从车库开出多年前定制的防弹古董车,父子俩带了点物资,拿上武器便匆匆上路了。 车子才刚出大门,就被一伙人拦住了。 男女老少一大群,是姜卫的姑姑一大家子,甚至还带来了一群前夫,正争先恐后地围着她献殷勤。 离婚对于姜家姑姑来说实在是家常便饭,这群前姑父里面,姜卫只叫得出一两个人的名字。 两家平常往来很少,姜卫也不太喜欢这个姑奶奶,每次跑他家来都会占尽便宜,又吃又带。 不过眼下的情况特殊,不可能视如不见。 姜炎对自己这个姐姐也说不上热络,且不说影响了自己的婚姻,儿子小时候也没少被姐姐家的几个熊孩子欺负。 但两家住得近,怎么都避不开,没办法太过计较。 看到他们父子俩一块出门,姜卫他姑姜芸很有些慌乱。 “小弟,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出门?我们都不敢跑远了!” 这一家子就跟渴望被收留的难民一样,全都可怜巴巴地指望姜炎。 一群相貌光鲜的前姑爷,也都硬着头皮凑过来打招呼。 “姜、姜先生!你这儿安保系统好,让我们借住几天呗?”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要日更了,这周得发最少一万五千字,存货够用,在练习磨合语音,似乎应该可以做到诶。如果成功就解放一半啦!古装肯定有点难,但慢点来吧。 ☆、水晶棺 非常时期,人命关天,姜炎和姜卫都不会把求救者拒之门外,姜炎从兜里掏出钥匙丢给姐姐。 “你们先用钥匙开门,我回来再把你们的指纹输入系统。”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山海禁 作者:暗夜流光 第7节 姜芸赶紧接住,眼泛泪光地问弟弟。 “你们干什么去?啥时候回来?” 姜炎挺镇定地安慰自家大姐。 “不用怕,我这里暂时安全,你们进去就把安保系统全部打开,要是还有什么情况,就进安全屋,里面的食物可以吃一个月。” “哦……哦!” 他姐这才安心一点,转身趾高气昂地招呼那一大群人。 “都跟我进来,脚下当心点,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有历史沉淀,踩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大门。 直到最后,姜姑姑也硬没想起来要对弟弟、侄子说句“注意安全”之类的场面话。 目送姜芸一家关上大门,两父子才启程奔向市区。 姜卫的母亲长期住在市内最豪华的酒店里,过着醉生梦死的浮华生活。 她自己就是一家星际时尚杂志的总编,不差钱,再加上姜炎给的高额赡养费,过多奢侈都绰绰有余。 街道上挤满了人,个个惊慌失措,都朝仓储和武器店里涌,古董车根本开不快。 好不容易挪到那家酒店附近,人群却诡异地减少了,远处不知哪个方向传来不详的尖叫声。 姜卫心中一凛,转头看向父亲,姜炎本就冷峻的脸也绷得更紧了。 “机灵点!车虽然是防弹的,但现在太乱,保不准会有人铤而走险。” 姜卫干脆爬到后座,握紧了自己的枪,还把另一杆递给了父亲。 姜炎把车调整到自动驾驶,跟儿子一样紧握枪身,目光炯炯地紧盯车窗外。 平安地转过一个弯,目的地就在街的尽头,两父子都稍微放松了一点。 突然,一个高大的壮汉扑到车窗外。 这人手上握着一把菜刀,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嘴里正凄厉地叫着“救命”。 在这个壮汉的身后,有好几个血肉模糊、浑身死气的感染者,正动作僵硬地蹭过来。 一群感染者稀稀拉拉地散开,恐怖发黑的面孔上,血肉已经开始腐烂,流着污血的嘴,“咯吱咯吱”地不停咬合着。 它们已经失去了人类的语言能力,速度不是很快,只凭对声音和温度的敏感找寻猎物。 姜炎立刻打开车门,让这个惊慌失措的壮汉躲了进来,车子继续前行。 姜卫放下车窗,将手中□□一扭,枪身一下放长到半米。 那壮汉瞪大了双眼,就看见身旁的美少年双手握枪,一阵扫、刺、挑后,竟将道路两边的感染者清理干净了。 “不能放任其不管,否则他们会让更多的感染者往这边聚集。等数量一多,再做清理就难了。” 姜卫收了枪身,若无其事地瞥了旁边一眼。 那壮汉喘着粗气,不住打量他们两个,觉得眼前这两人很是眼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于是,壮汉把手上的菜刀握得更紧了。 “你们这辆车……真不错!” 说话的同时,又有感染者堵在车前。 姜炎用车子直接碾轧,保持着稳定的速度向前行驶。 “看出来了?” 姜卫似笑非笑地看着壮汉,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其放心。 “对,这车是改装过的,你不用担心,它们还闯不进来。你应该放下刀了,否则请你下去。” 在此人脸上,姜卫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恐惧和贪婪,不难猜出其心里在转什么念头。 壮汉犹豫片刻,终于把刀放了下来。 姜卫又瞥了一眼对方,还是有些不放心。 “放到后面去,需要的时候再拿。” “……” 壮汉这次犹豫的时间明显变长,但还是按照姜卫所说的做了。 这个人不可信任,不过还算保持着基本的明智。 姜卫见父亲在后视镜里对自己微微点头,知道自己做得不错。 短短的一条街变得老长。 在这个壮汉之后,他们又救了三个人,其中有一个还认识壮汉。 两人原本是最好的朋友,壮汉家传的刀法早已没落,如今在一酒店当厨师。 刚一脱险,这俩就在陌生人的车里吵了起来。 病毒爆发时,壮汉操起菜刀,丢下了自己的朋友独自逃生,却被紧随其后的感染者一路狂追。 他朋友的家族乃是诗书传承,又因为胆子小,蜷缩在街边的一家小店里。 因为关了所有的灯并且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才险险逃过一劫。 另外两个女人,一个传承的是鞭法,另一个不太想说,被同伴安抚好之后,才支支吾吾地交代,原来她家的传承是双锤,而且是大锤。 姜卫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美女舞大锤的场景,画面的震撼力实在非比寻常。 此二女是一对刚刚结婚、正在附近豪华酒店度蜜月的新婚伴侣,她们在这场灾难面前瞬间化身为猛士。 为了保护彼此,两个身娇体弱的女孩冲进酒店厨房,拿起各种厨房用具当武器,竟然就这么相互扶持着杀出来一条血路。 车里的情况,现在变得有点复杂。 被救的四人,都往姜卫的手上瞥了几眼,又很有默契地没有出声。 整个星盟里,传承等级分明,每人手上都会戴一枚有家族徽章的玉扳指。 玉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赤代表最没落的传承,紫色为尊。 像姜卫这样,什么扳指都不戴的人,四人还未曾见过。 一对女孩劫后余生,正兴高采烈地抱在一起深吻。 姜炎见儿子不时往那一对偷瞄,忍不住假咳了几声。 另一对曾经的好友则吵得天翻地覆,彼此指责对方是怕死鬼、拖后腿的、叛徒、超级大骗子…… 虽然车子的隔音效果还好,围过来的感染者却还是越来越多了。 姜卫被他们闹得又是脸红又是头疼,忍无可忍地低声喝止。 “闭嘴!不要再闹了,这是我家的车,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主人!” 两个女孩这才不舍地分开,相互擦着脸上的汗和泪对姜家父子道谢。 “对不起,谢谢你们救了我们。” 短发的那个话不多,说完这句安静下来,一脸爱意地看着自己的伴侣。 长发的那个手指还在发抖,表现得比较神经质,一副经受重大刺激之后的模样。 “开车的那位是你父亲吧,虽然长得不是很像……哎呀对不起,一紧张就乱说话。” 两个男人也讪讪地住了嘴,各自对他们两父子道谢,之后就不再说一句话了。 姜卫觉得其他三个都还正常,那个壮汉可能是唯一的人渣。 他可不怕人渣,多盯着一点就行了。 这种时候,他也不能把对方推下去送死。 沿途的感染者不算太多,他们全靠车身碾压过去了。 到了酒店公寓大门前,六个人一起下车。 那个壮汉本来还有些不情不愿,似乎想独自留在车内。 其他人都冷冷看着他,让他终究没敢说出来。 姜炎走在最前面开道,姜卫则负责断后。 这些人目前还性情不明,他们不但要时刻防备感染者的突袭,还须防止自己队伍里的人搞小动作。 一行人悄无声息走过大堂,在看到满地的尸体时,都不约而同紧闭上嘴。 期间有几个零星的感染者路过,都被他们用刀具和枪头解决了。 毕竟这些感染者也曾经是同类,被戳穿头骨时,那些脑浆溅在身上的感觉,不可能舒服,却要硬逼着自己去习惯。 安息吧,这样你们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好过做一具伤害活人的行尸走肉。 姜卫在心里默默地叹息,末世方至,以后的情况只会越演越烈。 至于那几具还没有变异的尸体,他们本来已经走过去了,姜卫最后还是回转身来如法炮制。 因为这些尸体也必然会很快变异,等救完人出来的时候,他们很容易反遭埋伏。 试了一下,发现老式电梯还可以用,里面的尸体他们也忍着难受一一料理干净。 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就不会再手软。 只要还想活下去,就必须做到。 在电梯里,姜炎再一次尝试着联系前妻,仍然是无人应答。 姜卫心里异常焦急。 在遇见瑶姬的那个梦里,他的母亲被感染者攻击后跳楼自杀了,就在这一天晚些的时候。 可是就算再焦急,他也不能忽视父亲与自身的安全,把后背交给这些陌生人。 按捺住真实的心情,姜卫守在门口,强作镇定地监视两边过道,让老爹带着其他人进了房间。 没有听到任何惊叫,更没有相互寒暄的声音,里面只有令人心悸的静默。 姜卫忍了几下,终究还是没忍住,快步冲进被强行撬开的房内。 里面设施豪华,一切都跟记忆中母亲的品位一样,没有任何人为破坏的痕迹。 只是在那张华美的大床上,放置着一副光华流转的水晶冰棺。 它用的是最新式的浓缩能源,不需要插电,据称可以冷冻数百年而不坏。 爱美的母亲闭着双眼,脸上画着最时髦的妆容,身上穿着最时尚的华丽礼服,以她最优雅的姿势躺在这副限量发行的水晶冰棺里。 所有注视着这一幕的人都懵了,包括他这个亲儿子。 姜卫瞪大了眼睛,以为母亲是在恶作剧,用手指摸了一下水晶棺的表面。 一股冷意把他冻得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评收雷,读者虽少但都很暖心。 ☆、盗墓贼 “爸,她在开玩笑?这个东西……怎么打开?” 姜卫跟失了魂一样,喃喃地问着父亲。 姜炎也比他好不了多少,看到儿子试图拿枪头去撬开水晶棺才出手挡住。 “别动!” 姜卫红了眼睛,跟父亲低声争执起来。 “那你说怎么做?快点救她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姜炎只得用力抱住儿子,嗓音沙哑暗沉。 “你仔细看清楚,她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无论冷冻时间,心跳呼吸还是体温,面板上都有显示……不可能救过来了。” 他死死盯着前妻□□的脚踝,即使有妆粉掩饰,也不能完全盖住左脚踝上那道狰狞的抓痕。 极有可能是慌乱逃窜时,她怕那些脏手污了礼服,提着裙摆躲避,被匍匐在地上的感染者抓伤的。 其实被抓伤了也不一定致命,只要发现得早,果断截肢,也是可以倖存的。 只是姜炎也深知前妻的秉性。 若要她缺一条腿地活着,定是不愿意的。 她就是这么一个眼中不容半粒沙、宁死也不肯将就妥协半分的女人。 姜卫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即使比梦里快一步,他还是没能改变妈妈的结局。 “妈!为什么不等等!我们来救你了!” 他哭得压抑低沉,却仿佛要把这辈子从小到大的遗憾都宣泄干净。 激烈的情绪让他无法站稳,提枪想把棺材弄开。 姜炎劝儿子,尊重他母亲的选择。 “也许将来有办法解冻复活她,但现在肯定不能撬开,否则会失去所有希望。” 姜卫不想听,他又不是傻子。 “你骗我!她已经死了,现在的科技还没那么厉害!已经世界末日了!科技再也不可能进步了!我们没有将来了!” 尽情发泄着的姜卫匍匐在水晶棺上,怎么都无法拉开。 姜炎咬咬牙,果断地抬手在儿子后颈上一斩,干脆把他打晕了。 姜卫再睁眼时,四周光线偏暗,似乎已经是晚上。 他摇摇脑袋,一点也不疼,这不太科学。 姜卫警觉地环视一周,双眼习惯黑暗后才辨别出物体的轮廓。 他回到了久违的梦中世界,身在姜国王宫。 尽管心里记挂着原来的世界,想哭的情绪还是很浓,但他起码能在这里暂时喘口气。 鹿大爷通常睡在他寝宫的外间。 姜卫下了床,走过去坐在它身旁,看着它口水直流的睡相。 在此刻,只有这个蠢兮兮的朋友陪伴他。 鹿大爷睡得虽美,感官知觉却异常灵敏,没一会就睁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 “姜大爷,你哭了吧?我嗅到了一股子伤心的味儿。” 姜卫噙住想要脱眶的眼泪,对鹿大爷笑了笑。 “瞎说,你闻错了。” 鹿大爷不干了,它也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 “本大爷可是上古神兽,怎么会闻错?你是想娘了吧?还是想美人儿师父?我不笑你,我都想不起来我娘叫啥呢。” 姜卫知道这家伙记性不好,难怪连妈是谁都忘了,比起来他们各有各的可怜。 “我想去看看我娘,你陪我吧。” 这个世界生下他就去了的那个娘亲,他很久没去拜祭了。 每年一次确实太少,姜王总是独自去陵前待上好久,从不带两个孩子,想必有些夫妻之间的亲密话儿说。 鹿大爷瞪圆双眼。 “这是半夜呢姜大爷……好吧,我背你去。” 还是鹿大爷性子软,一看他难过就顺着他,不愧是这世界感情最深的好朋友,哪怕它只是一只兽…… 不,是神兽。 一人一兽静悄悄地出了门,姜卫为了安全还不忘记带上佩剑。 遇见杜玄一之后,姜卫每天都花上不少时间琢磨。 虽然没什么招式可言,但挥剑速度是越来越快了,也可能是因为有练枪的底子。 他坐在鹿大爷背上,摸着它后颈上的毛觉得有点异样,再摸摸它的小脸,对比了一下。 “你这是咋回事?脖子后面长硬毛了。” 鹿大爷还是懵懵懂懂。 “哎呀我也不知道,痒痒的,给我挠挠!” 姜卫给它挠了一会,越发觉得不对劲。 “这哪是鹿毛呀,又硬又长还一撮一撮的,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鹿大爷给吓得不轻,蹄子一歪差点摔了。 “啥?那不得丑死!我的妈呀!” 姜卫赶紧摸摸它的脑袋安抚它。 “别一惊一乍的,你也许是一匹马呢……跑得这么快!” 鹿大爷撅着嘴不愿意当马。 “我才不是马!你这个指鹿为马的家伙!马都是驮行李的,要么一辈子被人骑!本大爷只要得了机缘,就能恢复真身,我不是马!” 姜卫只好顺着它的毛摸。 “行,你不是马,你是……鹿马?” 鹿大爷彻底怒了。 “我把你掀下去了,你信不信?我就问你信不信?” 姜卫吐吐舌头,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我信、我信!得罪谁也不敢得罪咱鹿大爷!你可是上古神兽!” 鹿大爷傻乎乎地乐开了。 “这还差不多!本大爷是神兽,肚量老大了,不跟你这个愚蠢的凡人计较!” 说罢,它迈开蹄子一阵狂奔,看在姜卫那几句好话的份上极力表现,一溜烟就到了城郊。 守陵的侍卫正打着瞌睡,看到他们有点吃惊,见过礼后要安排随行,被姜卫直接拒了。 “别跟着我们,你去休息吧,我就想自己过去待一会儿。” 这里皓月当空、夜色明亮,并不像另两个世界般大雨滂沱。 对于没有在梦里见过的这一方天地,姜卫完全猜不到以后会发生些什么,反而觉得特别真实。 他跪在赵紫英的墓前,抚摸着冰冷冷的石头,心里有许多话需要倾吐,却无法出口。 一个人乱七八糟地想了半天,姜卫对这穿来穿去的事情还是没理通顺,鹿大爷早就跑到老远的树下补眠去了。 月光下,只有他内心深处充满疑惑的自问。 到底哪是真,哪是梦? 真恨不得所有痛苦的事情都是梦,只有高兴的那些才是真的,谁能给我答案。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轻柔的风,还有鹿大爷毫不做作的呼噜声。 姜卫闭上双眼,聆听这个世界回馈给他的片刻安宁。 内心逐渐平静下来,五感也变得更加清晰。 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似乎是从陵墓内部传过来的。 有贼? 还是……母后她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秘法? 姜卫僵着身子想了一想,把第二种可能暂时从脑中抹了去。 他拔剑在手,屏息凝神再听了一会,再仔细查看陵墓的石门,果然发现有动过的痕迹。 一股狂怒从心底涌起,这盗墓的小贼也太过分了! 姜国王室历来勤俭,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陪葬品,加上民风淳朴,出来没发生过挖墓掘坟的事,更莫说王室陵墓,葬的都是历代早亡的国君和王后。 哪个丧尽天良的贼会做出这种丑恶行径? 姜卫提起剑,按下石门上的开启机关,直接冲进里头去找那个小贼。 这阵响动也让盗墓贼警觉了,躲起来不再发出声响。 姜卫怒火中烧,忍不住低声咒骂。 “哪路毛贼,马上滚出来,尚可饶你不死!否则我便叫来护卫,将你碎尸万段!” 墓室里又安静了一会,并无人现身,姜卫继续冷笑。 “你莫要以为捱得过去,我带来的侍卫就在附近,只要一声高呼,他们就会全部冲进来!” 话音一落,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我出来便是!你别叫人!” 姜卫横眉怒视这这个一身青袍的家伙,一下就想起来对方是谁。 原来不但是个神棍骗子,还是个天杀的盗墓贼! 难怪那次鬼鬼祟祟地跟踪他、套近乎。 所有的悲伤和愤怒,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出口,姜卫举剑就往这人身上劈去。 “你竟敢盗我娘的墓!我杀了你!”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山海禁 作者:暗夜流光 第8节 那人一阵躲闪,嘴里连珠炮似的使劲解释。 “世子莫惊!我乃是丹鼎门弟子,王后的同门师弟,绝非神棍也非盗墓贼。” 姜卫用剑无功,心里怒火更炽,只不知这恶贼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叫你胡说!我母后只是普通凡人,并非宗门修士,又何来的师弟!” 那人躲得很是轻松,却并不还手。 “师侄还请住手!你先听我说!王后确是我丹鼎门金丹修士不假,我丹鼎门虽遭劫难,但总有心志坚韧的弟子誓不忘宗!我名崔古同,与你娘亲确为同门,只是紫英师姐昔年天赋异禀,结丹甚早,我却蹉跎多年才堪堪筑基……” 姜卫只作不信,但也想多探知一些这人的底细和目的,暂且收了剑。 “你定是认错人了。我们先出去再说话,莫要惊扰母后的安宁。” 崔古同安然允之,与他一起出了陵墓。 姜卫边思虑对策,边不紧不慢地吊着对方。 “你私闯陵墓是想做什么?先不说你的话能不能信,你既然自称是母后同门,为何不与我父王相见?对母后所知最多的,自然是我父王。” 那姓崔打了个稽首,脸上显出几分悲情来。 “丹海养玉树,王自鼎中生!谁曾想丹鼎门会遭此劫难? 如今不仅人散宗灭,我与师姐更是人仙殊途。有许多宗门密辛,师姐终究不会与凡人细说。 自丹鼎门被药王宗灭门后,昔日弟子所剩无几。她既隐姓埋名藏身姜国,想必也不愿泄露身份,我更是多年来四处躲藏。 若贸然去找你父王,怕是要给你们带来亡国灭种之祸。就算上次我想与你相认,却也不敢说出姓名出身。” 作者有话要说:  勤奋更新中,感谢各位。 ☆、剑气冲霄 姜卫暂不表态,只让姓崔的接着往下说。 “你既然说我母后是你门中千方百计隐藏身份的金丹修士,至今未被他人识破,你又是怎么找上来的?” 崔古同悲叹一声,感慨万千。 “我那年从门中逃出,带上了所有幸存同门的魂灯。师姐虽离开日久,外间传闻她早已身死道消,我看那魂灯虽微弱却一直未灭,心里总存了一丝侥幸。可是八年前的一个晚上,她的魂灯彻底灭了……” 姜卫心里一痛,也想起那晚母亲临去前的模样。 崔古同观察他脸上神色,语调更是沉痛伤情,唱作俱佳。 “可叹我那师姐天纵英才、百年结丹,却被药王宗的狗贼害得金丹破碎。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仍没撑过人之大限,传闻师门曾有一秘术,名为‘桑榆化茧’,她莫不是逆天而行,舍命为之吧?” 姜卫并不接住话头,只继续追问原先的问题。 “你还没说,自己是如何找到姜国来的?” 崔古同见岔不开话题,只得顺着他答了。 “师门有一血脉追踪之法,我见师姐的魂灯灭了之后,便从魂灯内提炼出她入门时留下的那滴精血,施以追踪之法找寻她后人的所在,也好来日相认。师侄,我看你仙缘上佳,不如跟我走罢,只要你拜入宗门,我自会把师门传承全都教给你,将来你我师徒二人齐心协力、重建宗门!” 姜卫看着崔古同狂热的眼神,如同魔障,心下不禁隐生寒意。 “哦?你来姜国只是为了授我仙缘,收我为徒?那你半夜三更私闯王陵,也是掐指算到我今夜会来,特地在此等我相认?” 姜卫说至此处,脸上不禁浮起微笑。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就算你是我娘的师弟,但你找我相认并非出于真心,否则你不会私闯母后的陵墓。你到底在找什么?而且看你的样子,这趟也是白忙活了。什么宝贝如此重要?不如让我来猜猜,你是修士,自然看不上金银珠宝这些俗物。那么,是功法典籍吗?还是灵丹法宝?” 说话时他一直盯着崔古同的脸,看到对方面色变化,便知自己所料不差。 “看来,是灵丹法宝了。” 姜卫并不信,他娘真有什么好东西会不留下给他。 光是为了生下他,这个女子就付出了所余不多的寿元。 若真有什么物事,也定不会是什么吉祥物儿,才不愿交在他手上,以免引来祸事。 想通此节,姜卫心里已有决断。 他见姓崔的眼神游移不定,似在犹豫要不要把实情告诉他。 姜卫装出一副很想知道的样子凑近对方,手中之剑却一个直刺。 这一剑快如流星,并分化出无数道剑光,似有雷鸣之声,余势无穷、不可断绝。 奈何崔古同乃是筑基修士,虽于不备中被剑光罩住,险些为他所伤,仍是硬生生扭动身子堪堪避过。 “师侄,快快住手!” 姜卫哪里肯听。 心中虽大叫可惜,咬牙一剑紧接一剑不肯停手,攻势更加凌厉。 剑光中,仿佛到处都是姜卫,难以分辨哪一个才是真身。 崔古同连躲带劝略显慌乱,终于动了真火,暴露出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狰狞面目。 “好你个油盐不进的小毛头,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非得把你拿下细细拷问,才能知晓那宝贝的去向了!” 随着最后一句话音落地,崔古同声势暴涨,指尖上玄光一现,遥遥向姜卫一弹。 弹指间,一枚米粒大小的玄光透过层层剑网,径直落向姜卫面门,其速度和法力一看就非凡人可以抵挡。 姜卫只听到耳边风声一响,身体根本来不及躲开。 他心中冰冷一片,再一次体验到凡人与修士之别,犹如天堑。 霎那间,一道极亮的剑光从他眉心射出,光华直冲云霄,劈面斩向正准备痛下棘手的崔古同。 本以为即将得手的崔古同,根本没想过,事情还会有此等变化。 随着一声痛呼,那道剑光倏忽而逝,像是从未出现过。 只有崔古同倒地抚肩、鲜血淋漓的样子,说明方才那一剑不是幻觉。 是师父?还是娘亲?是师父! 姜卫回味着杜玄一当日使剑的风采,这等神出鬼没又绚丽的出场方式肯定是她。 杜玄一虽然收下他就跑了,但现在看来并不是不负责任的,危险之际竟然发这种大招救他,不愧是英明神武的好师父。 崔古同血流如注,挣扎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眼神怨毒的嘶声咒骂。 “什么人在你身上留下如此厉害的剑气?难怪你小子有恃无恐!” 姜卫嘿嘿冷笑。 “是我师父!你给她提鞋都不配,我也不会把她的名号说给你听。” 崔古同更是恨毒地啐了他一口。 “呸!身为丹鼎门后人,竟欺师灭祖改投别宗!” 见崔古同说得如此愤慨,姜卫简直想笑。 “我娘是丹鼎门的,我就非得拜入丹鼎门?姓崔的,丹鼎门已经亡了,亡了!你懂不懂?” 崔古同半点不听,一提起丹鼎门,眼神还是那般狂热。 “不,只要拿回那个宝贝,我丹鼎门定能重振旗鼓!到时横扫宋州,举派飞升!” 姜卫笑过之后又觉得可怕。 “照你说来,那丹鼎门原先是有那件宝贝的,可贵门一直都是小门小派,功法术法皆属末流,只有炼丹之术能上点台面。” “不,其中定另有缘故……是了,这件宝贝太过招摇,一直引来其他宗门的觊觎,由门中长老秘密收藏隐匿多年,不敢贸然使用!否则我丹鼎门早就强盛无比!” 崔古同固执得变态。 这神逻辑……姜卫禁无言以对。 “你自己觉得这说得圆不?既然用了就能强盛,干嘛要藏起来?既然要藏起来,说明只能惹祸,并不能让门派强盛!” 崔古同本来受伤就重,被他这么一绕更是粗气直喘,眼神渐渐迷乱。 “不……不是的,那宝贝定能炼出最好的丹药,说不定可令人白日飞升!是了,定是这样,只不过仙草难求、开炉不易罢了……” 看来那什么宝贝其实只是个丹炉。 姜卫眉头微皱,难以理解这些修士的想法。 就算有个可以炼出仙药的丹炉,又能凑齐仙草,即使最后真的成丹了又如何? 练剑也好,修法也好,都是从修炼体悟之中提升境界,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获得实实在在的力量,吃一颗仙药就飞升算啥事? 神经病啊……修真问道的快感和意义不正是那个修的过程吗?万千修士仙路争锋,最后脱颖而出成仙了道,血泪和汗水没有白流。 嗑药飞升哪有任何爽点?哪怕能成仙也休想得道。 天知地知所有人都知,自己也知——你一点都不喜欢整个过程,却想得到好的结果? 这种无聊透顶的想法和做法逻辑何在啊?! 姜卫终于发现眼前这货就是个逻辑智商为负的角色,不值得浪费任何感情与时间。 他撇撇嘴说了一声“滚吧”,就准备转身回宫。 姓崔的挣扎着爬起来,还想死死纠缠他,打不过就用死缠乱打大法。 “你不能走!你是我丹鼎门弟子的血脉,必须拜入宗门,你去跟你那个野师父说清楚,说你年幼无知私自拜师,那个不算数!” 姜卫都被气笑了。 “那我还不是成了欺师灭祖之徒?您还是哪凉快哪歇着去吧!喂,你离我远点,小心我师父留下的剑气把你杀了!” 这么一威胁,崔古同果然不敢拉扯了,刚才那一剑实在太狠,金丹修士都未必躲得过。 两人在这厢拉拉扯扯,睡醒的鹿大爷倒是跑了过来。 “咦,这人眼熟……姜大爷!本神兽刚刚做了个梦,有一道好亮好亮的剑光,简直惊天动地呀!你说,是不是本神兽的机缘快到了?” 到个屁…… 姜卫被崔古同缠得头疼,看着对方一身血流哗哗还死忠于门派的样子,又没办法动手弄死这个傻缺,只想快点随便来个谁把这货收了算了。 正这么想着,天际就出现了几道玄光,正往这边过来。 “玄香横斜天清浅,魔影一动仙黄昏!玄魔宗在此办事,请诸位道友回避。” 离得近了才看清,竟然全是踩着飞行法器的筑基修士,刚才发话的是一位身穿火红宽袍的青年。 “玄魔宗还不能独霸宋州吧,道友此言有失偏颇。皓瀚星空净,月高天色明!今夜皓月当空,此机缘理应属于我皓月宗。” 说话的是个月白裙袍的冷艳女修,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锦色道袍的中年男修士。 “落日天上来,神去仙复回!落神宗胡九天见过道友。” 红袍青年“嘿嘿”一阵冷笑。 “前不久曾有一名外来剑修冒犯本宗,本宗沙老祖已亲自出手料理此事。我观方才那道剑光与其极为相似,劝尔等莫要乱架梁子,以免断了自身仙途。” 姜卫看青年神态,其不知为何,似乎还不知道沙千军已陨落。 他正在寻思对策,又见远处的夜空中数道玄光往这边遁来。 这些修士来得好快,而且还一次来这么多。 姜卫正在为姜国担忧,崔古同却已面如土色。 姓崔的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他一边摸出好几颗丹药吞下疗伤,一边将飞行法器悄悄祭起,准备随时逃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的长评,看得好认真呀。 ☆、遭围困 最后赶来的修士一身白袍,还没落下就远远发出一声长啸。 “药下肉白骨,王留白头人!药王宗廖隽玹见过各位道友。” 此人方一落地,突然看到受伤萎靡在一旁的崔古同,不仅面露喜色。 “咦?没想到这里竟还有丹鼎门余孽!看来今日运气不差!” 崔古同看着对方白袍上的灵芝纹样,咬牙切齿恨意盈天,吐出的字都似乎带着血。 “药!王!宗!” 姜卫以为这家伙下一刻就会冲上去同归于尽呢,结果叫出那三个字后,崔古同甩出一炉鼎就跳了上去。 “我被你身上的剑气重创,得赶紧找地方闭关疗伤,要报灭门之仇,也只能另找时机了。” 只见青光一闪,崔古同连人带鼎,瞬间遁走不见了。 逃得这么快,看起来还不是普通的飞行法器。 以药王宗那个白袍修士为首的一群人,都去追崔古同了,却有几个态度暧昧的留在原地,一脸“慈祥”地盯着姜卫。 这些修士,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救苦救难的。 姜卫脚下一动,他们就前后几个围了上来,把他堵得死死的。 一众修士盯着姜卫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看了老半天,还低声商议了几句。 姜卫被盯得浑身发寒,就像被一群毒蛇盯上的小青蛙,连蠢蠢的鹿大爷都缩着头在圈子外边不敢吱声,把自己伪装成一头普通的鹿。 听这些修士话里的意思,是在判断他有没有修炼,刚才那道剑气是不是他发出来的。 等他们开始发声询问,姜卫很识时务地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却也不敢隐瞒身份。 “我、我是姜国储君,这里是我母后的陵墓。因为受了委屈睡不着,便来陵前祭拜,恰巧碰见刚才那个人。他是谁啊?” 那几个修士城府甚深,并不显露任何情绪,只一句接一句继续问他。 姜卫稳住心情,凡是可以说的只管详尽,不该说的却只字不提。 这当口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拨修士,先前追出去的也折返回来,那个药王宗修士更是一脸怒气。 “又叫他跑了!那丹鼎门余孽用了件很是了得的飞行法宝。这小孩儿是什么人,你们问过了吗?” 说话间,这修士伸手就来探姜卫脉门。 他对此等无礼之举极为反感,却强忍着没有避开。 探了半天,这修士眉头深锁,让其他宗门的修士也来探查,有用指的、用掌的,还有掐算的…… 姜卫以不变应万变,心知此刻稍有不慎便会大祸临头。 他远远瞧见鹿大爷往守陵护卫那边去了,显是自诩聪明去搬救兵。 姜卫心里发苦,在这些修士面前,护卫有什么用! 如此大的动静,要来早来了,搞不好已经被杀了个干净。 一众修士各显神通,在他身上头上又是摸又是掐的,依旧没得出个结论,那药王宗的修士最不耐烦。 “宁杀错勿放过,小小一个姜国储君,杀了便是。这姜国本就依附于丹鼎门,举国屠尽也是死不足惜!” 这份残忍简直让姜卫心寒,自己还这么震定似乎不太对…… 他立刻显露出一脸害怕,睁大眼睛颤声叫嚷。 “你们到底是什么修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还有没有一点点慈悲心!” 旁边好几个修士都听得笑了出来。 “哈哈,这娃儿禁然跟我们讲慈悲!我们又不是净土宗那些和尚。” “有什么稀奇的,丹鼎门消亡后,姜国已转投净土宗麾下,自以为天下人都讲慈悲,岂知还有吾等与天争锋的修士!哈哈!” “来来,我们就教教这小孩儿,什么叫慈悲不做修士,凡人命如蝼蚁。” 姜卫冷眼看着,冷静听着。 这些各个宗派的修士,竟聚在一起对一个凡人孩童恐吓奚落,更乐在其中,简直无耻之尤。 若所谓九大宗门骨子里皆是如此,他没有拜入其中实乃幸事。 那个跟在皓月宗女修后面的修士,原本还在掐指算来算去,此时也停了下来,一脸高深莫测地向着陵墓一指。 “贫道以无漏双卦推衍天机,如卦象无误,今夜大家的机缘,就在此间……” 他话未说完,其他修士都等着下文,那药王宗的白袍修士却脸色一变,抬起手就劈出一掌。 玄光冲破石门发出巨大的轰隆声,整个陵墓都被劈得摇摇欲坠。 姜卫原本一直在忍,此刻却再不能忍下去了,冲上去横剑在胸,拦在陵墓前。 “住手!你想干什么!这是我母后的陵墓!” 那药王宗修士廖隽玹慢慢侧过身来,月光下青白的面孔阴沉可怖。 “你这小孩儿,露馅了吧?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快快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我让你灰飞烟灭、永不超生!你娘也会尸骨无存!” 听到廖隽玹恶狠狠的威胁,姜卫面上却毫无惧色,愤怒已经压过了所有其他情绪。 原本在一旁看戏的众修士也围了上来。 大家七嘴八舌,生怕这药王宗修士独占消息。 “廖道友,你这就不对了,既然早有打算,应该与大家商议行事啊!” “就是就是,宝贝无主,凭什么你廖隽轩独占了?就算要进去找,或是这少年知晓藏宝之地,也不能只说与你一人听!” “嘿嘿,药王宗向来霸道,其实谁不知你们与丹鼎门那点破事!当初本是同源所出,号称兄弟宗门,没几代就打起来了,还不是为了互抢功法!” 廖隽轩闻言怒极,却并不当场发作,只是冷笑以对。 “我药王宗如何行事,还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诸位到此竟是为了匡扶正义吗?如此,廖某倒是错怪诸位了!” 此言一出,其他修士都被刺得目露凶光。 “我呸,要干就干,做什么文绉绉的骂人?你自己又是什么好鸟了!” 那个身穿红袍的玄魔宗修士,听了姓廖的这话就欲挥舞法器打将上来。 那个能掐会算的胡九天立即拦住二人,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 “两位莫要冲动,机缘当前,正事要紧!只是这姜国储君与净土宗颇有些渊源,怕是廖兄也不敢逼得太紧,此事甚难啊……” 姜卫横眉看向姓胡的。 这人竟是在场所有人最险恶的一个,看似劝架,实则激将。 廖隽轩虽颇为自负,却也不蠢,只翻着白眼冷哼一声。 “笑话?我有什么不敢?只要……小子,我看你体质特殊,颇有些蹊跷,莫不是丹鼎门余孽?若乖乖跟我去药王宗,由门中长老查明你并不曾修习丹鼎门功法,我便将你完整无缺地送回来,继续做这姜国储君。” 这话简直是哄三岁小孩。 姜卫还未出声,先前那面目粗豪的修士已然大声笑了。 “廖隽轩,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不成?今日我们定不容你带走这小子!要查什么,就在这里大大方方地查!” 接着又是一阵大吵。 姜卫握紧佩剑,心里闪电般转过无数念头,只想保护母后的陵墓不被这些恶人毁坏。 要是这些人内讧起来,尽数相互斗死就更好了。 可事与愿违,这些修士皆是长期混迹于俗世间,自有一套应对之法,不出一刻就有了共识。 先将陵墓掘地三尺再说,如再找不到东西,手上还捏着姜国世子的小命呢。搜魂夺魄之下,总不至于白忙活。 眼姜卫睁睁看着那些恶人自说自话做出决定,简直毫无半分人性。 他大叫着提剑欲刺,却被一个低阶修士笑嘻嘻的卸开,反将他轰出老远。 “区区凡俗武功,就莫要异想天开了,容你多活一时三刻。待会要是找不出好宝贝,再搜你的魂,弄完后不是白痴就是死人。” 姜卫一一次冲上去,又一次次被推开。 等陵墓劈开,以廖隽轩为首的那群修士,已然砸开石门鱼贯而入。 姜卫从未如此悲愤。 实力弱小的自己,竟然连生母死后的安宁也无法保全! 身为人子,最大的耻辱莫过于此。 他的心底在不断发出尖叫,喉头却咯咯响动无法出声。 只希望师父留在体内的剑气能再助他一次,奈何他无论怎么努力,眉心都没有丝毫动静。 那个推开他的修士就像猫戏老鼠,脸上一直忍不住地笑。 姜卫却眼眶尽湿、力气逐渐耗尽,还在拼命用衣袖擦掉泪水。 他不能在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面前软弱哭泣,也不能视线模糊。 他必须牢牢记住这些修士的面孔。 只要今日不死,日后定一一清算。 一个不落! 陵墓内部响起嘈杂的喧哗声,还有四处翻找敲打之声。 姜卫心中痛恨难以遏制,胸口气血翻涌,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山海禁 作者:暗夜流光 第9节 夜空中星月隐去,乌云密布,几道闪电之后响起一声暴雷,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 那守在墓外的练气期修士抬首看天,眉头微微一皱,姜卫趁此机会用尽全力刺出一剑。 这一剑,他把十四种基础剑法混于一体,却又生出万千变化。 姜卫的心,静如止水。 这一剑明明快若奔雷,他却能感受到每一寸剑身的速度与变换轨迹,手中之剑仿佛在这一瞬间活了过来。 那修士全没想到姜卫会对他拔剑,一时不慎,竟被长剑伤了左臂,顿时勃然大怒,随手一掌将他劈飞。 ☆、丧父 姜卫中了这修士一掌,身体被其法力冲击,在空中就忍不住喷出一口污血。 他只觉身体悬空、意识恍惚,倒在地上狼狈之极,任由渐渐变大的雨点洗刷胸中的愤懑。 那修士还是留了手,唯恐打死他失了宝贝的线索,见他倒地后一动不动自是吓了一跳,蹲下身来探他鼻息。 察觉到姜卫呼吸未停,只是急促了些,那修士才放下心来。 他转念一想、眼珠一转,又凑近姜卫耳边低声细语。 “你若不想死,便悄悄告诉我那宝贝在哪,我给你丹药疗伤,还会帮你在其他人面前说好话。你既然伤了,那搜魂术定要延后,我再寻个机会悄悄将你放走。” 姜卫怒急反笑,闭上眼只作不理不睬。 这些修仙者心思之丑恶远超凡人,甚至比妖魔鬼怪还要坏上百倍千倍。 到底修的是什么仙,问的是什么道? 全是死不足惜的大恶之徒。 姜卫只恨自己,身在此界太过孱弱。 若是在另一个世界,早已操起各种灵宝大开杀戒。 那修士见他不答,不禁恼羞成怒。 “哼,你就嘴硬罢,等他们搜完你的魂,我就把你讨来锁在身边做个奴仆,让你天天生不如死。” 陵墓中嘈杂半天,又传来一阵争吵之声,紧接着一声巨响。 尘烟弥漫中,两道玄光冲天而起,缠斗在一起。 姜卫定睛一看,正是廖隽轩和先前与之口角的玄魔宗修士。 “姓廖的,我方才瞧见你鬼鬼祟祟藏了东西,你是发现了什么宝贝想要独吞吧!” “胡说八道!我看你是贼喊捉贼,快把私藏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参详!” 廖隽轩见玄魔宗的红袍修士把一锥形法器祭起,四周灵气剧烈波动,磅礴雄厚的法力被那法器如漩涡般吸附过去。 他只觉身周阴冷刺骨、汗毛乍起,自己仿佛被无数的食人魔头锁定了。 廖隽轩面色凝重,忙祭出法器灵枢神针。 此针一出,那红袍修士果然有所忌惮,不敢贸然出手。 其他修士劝架的劝架、看戏的看戏,唯有倒地不起的姜卫在大雨中眼睛通红,死死盯着被毁坏殆尽的陵墓。 掘先人坟墓乃深仇大恨。 何况这位生母,本就为他失去了性命。 他缓慢地转动眼珠,誓要把这些修士的脸面全部记清楚,一个都不能少。 一共……三十三个。 从服饰来看,有五六个宗派,还有一些应该是无门无派的散修,或是刻意隐瞒身份外貌之人。 即使隐瞒了也不要紧,日后他定会顺藤摸瓜,一一查明。 凡事有因必有果,他们今日在此种下恶因,已与他姜卫结下不死不休之果。 凡间王法与他们无干?那便依照修真界的规矩办吧。 强者为尊? 优胜劣汰? 也就是说只要够强,就能成为这些人的法。 那二人打得激烈,却都有所收敛,一时之间自然难分高下。 其他修士见劝不住,见两人不再是以死相搏,也就随他们去了。 有眼尖的已然看到倒在地上的姜卫,走过来呵斥那低阶修士。 “叫你看着人,你怎么把人伤了?弄成这副模样,神魂涣散,还怎么捜魂?” 那修士唯唯诺诺,在众多筑基修士面前,只想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趁我不备使剑偷袭,我都被他伤了,并非有意伤他。” 其他修士甚为不屑,纷纷嘲笑他竟然被一个凡人伤了。 那人不敢回嘴,只用怨毒的眼光狠狠看向姜卫,恰好迎上姜卫那深如海底、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神。 他竟莫名地后心一凉,似是被几滴冷雨钻进了衣领。 雨越下越大,法力低微的修士都被淋了一身,那两个缠斗的也终于住手落下地来,打算一齐把气发在姜卫身上。 就在此时,一头似鹿非马的东西冲了过来。 因为背上驮着两个人,又赶得急,只累得鹿大爷气喘吁吁。 一个老和尚从它背上跳下地来,双手合十与众修士见礼。 “阿弥陀佛,贫僧乃净土门下、严华寺住持圆能,见过各宗道友。” 另一个人也跳下地来,却几个箭步奔到姜卫身前,双臂使力把他搂进怀中,为他挡住大雨和修士们吃人的目光。 “父王来迟了……卫儿,你还好吗?” 姜卫听着这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终于忍不住掉落了眼泪,回抱住父王并不雄壮的肩背。 “只怪儿子没用,他们……他们毁了母后的陵墓。” 姜王轻轻抚摸他的后颈,低声安慰着。 “不要紧的,陵墓毁了我们再建就是了。留得青山在……你身子没有大碍便好。” 净土宗虽是外来宗门,实力却与宋州第一大宗玄天宗不相伯仲。 在场的修士都颇为忌惮,不得不给圆能一个面子,也彬彬有礼与之寒暄几句。 待说起姜卫体质特殊,似乎体内灵力似有若无之事,圆能安之若素地做了解释。 “各位道友有所不知,姜卫小友与我佛有缘,乃是大能转世,出生当日天现佛光、万千池中莲花逆势盛开,净土宗上下都很是看重。因他自小体弱多病,由老衲亲自以佛力打磨多年,以保他性命无忧。再说,之前的剑光异常霸道,剑光主人至少有金丹修为。世子尚未入练气期,未曾习过半点法诀灵术,有何能耐发出此等剑光?” 老和尚嘴下留德,有些话并未说透,但脸上的表情,众修士却不难看懂。 他分明还想说,若姜卫真是那道剑光的主人,你们又岂能好生生站在这里? 这番话说得众修士将信将疑,但众人没在姜卫身上测出丝毫道家灵力也是事实,想必佛道之法并不类同,才会有此异象。 姜卫此刻心情悲愤,想法不禁偏激起来。 只觉这圆能也并非良善,趁人之危借机施恩,好日后挟恩图报罢! “原来如此,是我们错怪了这位小友,廖道友、胡道友,你们怎么看?” 那胡九天见众修士退意已生,只好用言辞挤兑唆使廖隽轩等人与圆能纠缠。 先前与廖隽轩缠斗的玄魔宗修士也不死心,冲着圆能大声反驳。 “大和尚,照你所说,这小子并未拜入你佛门?那我们要询问他一件要紧之事,你也别多管闲事!” 廖隽轩并未出声,脚步却悄悄后移,闪身扑向姜卫所在,想要私自掠走姜卫。 只见眼前有白影闪过,姜王出于本能,俯身护在儿子身前。 廖隽轩一袭没能得手,恼怒之际挥手就是一掌,正劈中姜王背心。 被父亲紧紧护着的姜卫只觉脸上一热,姜王口中喷出的鲜血溅在他脸上,糊住了他的双眼。 他怔怔伸指一抹,全是红的,随即颤声惊呼。 “……父王?” 姜王本是凡躯,哪能承受筑基修士的愤怒一击。 他心知大限已到,只强提着一口回光返照的体力,对姜卫提点面命。 “卫儿,父王要去见你母后了……莫要伤心,我姜家子孙宿命如此。只盼你能冲破诅咒,改了自身命数,要记得……照顾好你姐姐……” 姜卫泪如泉涌,用力点头,随后又惶急摇头。 “父王,且少说些话,您医术那么好,再说还有净土宗的高僧呢!只要能救你,我应了他们就是。” 姜王微微一笑,嘴里鲜血不断渗出。 他咳嗽几声才又握着儿子的手,断断续续地低声交代。 “救人容易救己难……把我跟你母后好好合葬,父王其实早就累了……只是放不下你和娡儿。放不下……” 姜王的话音渐渐变小,雨却下得越发大了,转眼间呈倾盆之势,似要把一切丑恶都挡在雨幕之外。 那厢本与众修士言辩的圆能已是气得动了肝火,低声喊了句佛号,就与廖隽轩交起手来。 这老和尚从没吃过此等大亏,也未曾料到药王宗修士竟敢这般跋扈妄为,一时不察竟着了道。 佛门功法与众不同,受香火愿力,修肉身神通。 圆能精于大慈大悲般若掌多年,手掌一推,便有佛音缭绕、金莲乍现。 廖隽轩与其一交上手便自知不敌,边祭出法器在手,边好言相劝。 他只想搬出宗门名号让圆能忌惮罢手,以保颜面。 “圆能大师且住,我药王宗与净土宗从未交恶,你为何定要为姜家父子出头?不过两个凡人……” 圆能高举手中念珠,雪白眉须无风自动,对廖隽轩怒目低吼。 “我佛门讲究众生平等,不似贵宗视人命如草芥!你以修士之身当众滥杀凡人,贫僧岂可视如不见!” 廖隽轩一阵冷笑,绝不肯认错。 “本是看在净土宗面上才敬你三分,你还开起染坊来?我看你这老和尚也是心怀鬼胎,觊觎那件宝贝吧?这人我杀便杀了,你又能如何?当着这小子的面把我杀了为他父报仇吗?哦,是了,他自会对你感激不尽,知无不言……” 圆能虽有施恩之心,却并不知什么宝贝。 对净土宗而言,重要的只是姜卫这个自带祥瑞出世的孩子罢了。 若好好扶持,日后宗门不难多出一尊护法金刚。 廖隽轩赖他看上什么宝贝,实乃无稽之谈。 圆能当即喊了一声佛号,交错相合的双掌,霎那间幻化出一朵迅速绽开的莲花,欲将姓廖的罩住。 “还不住手,真想逼我与你同归于尽吗!” 廖隽轩一声惊呼,他没想到老和尚竟然不听劝阻,一股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忙捏了法诀,一把小玉锄瞬间化作一团白光,将莲花死死顶住。 “没有霹雳手段,不显慈悲心肠。” 圆能佛号连连,双掌一阵狂拍,又化出无数朵佛莲,罩向其面门。 廖隽轩脑海中转瞬间闪了无数个念头,却无一能避开此劫。 他正想飞遁逃走,却见顶上的小玉锄“叮”的一声裂成碎片,一朵佛莲当头落下。 初始只有巴掌大小,可是霎那间便胀大到一丈方圆,带着碾轧一切的霸道气势朝他砸下。 “圆能!” 廖隽轩一声惨叫,已受重创。 只见他手指一弹,灵枢神针化作一丝银光射出。 廖隽轩舍了保命法器,趁圆能躲避的空隙,赶紧祭出数张符箓护身,又塞了几颗丹药疗伤。 姜卫紧抱住父王慢慢变冷的身体,眼中再无他人他事。 可无论他怎么呼唤摇晃,姜王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身为凡间一国之主,却挡不住修士的随手一击,就算做了国主,甚至一统天下又如何? 不能成仙了道,万事皆休! 他从未如此刻般,强烈的渴望过实力变强,总觉得按部就班尽力就好。 可现在怀抱着父王逐渐冰冷的身体,连自身性命都仍然悬于他人之手,姜卫才知道何谓“争”。 为人所不为,能人所不能,若拼尽全力亦不达,那便透支心志再拼。 没有退路,没得选择! 但凡有得一刻松懈怠慢,就可能万劫不复。 心念流转之间,他的泪痕干了,胸口隐隐生出一股弱而不散的力量,并游走全身。 这股力量穿过筋脉,聚集在先前的伤处,带来丝丝凉意,萦绕几个小周天后,便抑郁尽去,神清目明。 姜卫再看向缠斗中的圆能与廖隽轩,发现他们的动作似乎变慢许多,居然能大致看清周围灵气和法力的流向,本来遮挡住自己视线的雨幕也变得又薄又透。 周遭所有修士的窃窃私语都渐渐清晰可闻,不像先前那般杂乱难分,远避在树下的鹿大爷正在小声唤他。 “姜大爷,过来,咱们赶紧跑路吧!” 姜卫细细体会了一小会儿,隐约觉得自己用不着再逃了。 修士们摄于净土宗之威,这一阵已走了大半。 剩下的不足十人,都是与廖隽轩交好或者交恶的修士,不是想助拳就是等着看笑话的。 廖隽轩使出浑身解数,勉强在圆能手下不死,法力却已尽枯竭,符箓也用得所剩无几。 他心中大痛之余,不得不服软求饶,并赶紧吞了几粒丹药补充法力。 “大师住手,你今日真是铁了心,要与整个宋州修真界为敌吗?我师父乃是坐镇药王宗的元婴老祖!” 圆能其实已手软,自入佛门以来,平生未曾开过杀戒,对廖隽轩所为虽不想轻饶,却也没想取其性命。 此时姜卫从大雨中慢慢站了起来,对圆能行了一礼。 “主持大师还请住手,贵寺护持之恩,姜卫永记于心,但杀父之仇岂可假手他人?” 圆能见苦主发话,暂且收手立在一旁,低念一句“阿弥陀佛”,便抛出一件金光闪烁的□□将姜炎遗体裹入其中。 姜卫再次对圆能道谢,噙着眼泪不去看父亲遗体,转过身冷冰冰地直面在场的修士。 “我身为人子,若知道那宝贝之事,岂会眼看你们掘我母后陵墓、罔顾自己和父王的性命而不说?我乃王室血脉,并非修士,你们都已验过,此事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诸位还不肯走吗?” 那胡九天也总算附和了一句。 “确是如此,今日之事……全因廖隽轩牵头怂恿!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也莫怪我等!你身后既然有净土宗撑腰,日后自不必怕药王宗再寻上来!” 姓胡的时时不忘给廖隽轩挖坑,气得那姓廖的钢牙直咬,死死盯着这人。 姜卫却缓缓摇头。 “事已至此,再说谁是首恶已是多余,诸位只管放心,我姜氏历来便有三九诅咒,代代男丁皆活不过二十七岁,且安心去吧。” 这等于是说他自己不会报仇,即使有心,也无此能力。 众修士虽嘴上说凡人蝼蚁,内心却深知,今日所为有伤天和,怕是与这孩子结下了死仇,听得姜卫这番心灰意冷之言,才熄了斩草除根的念头,一一遁去。 唯有廖隽轩,回首死死地盯着姜卫看了良久。 他面上带着一丝狞笑,显是对姜卫方才的话半点也没信。 姜卫平静以对,面上毫无惧色,也不愤懑。 待那群修士走远了,圆能才怅然相慰。 “万般缘法,不外乎恩怨情仇;父子天伦,也皆如梦幻泡影,如露如电,姜小友应作如是观……” 圆能本还想规劝几句,又觉姜卫刚死了父亲,自己就要劝他放下仇恨似乎不妥,只好吞回后面的话,打算留待日后慢慢开解。 到了看淡看透之时,便是这位小友了却尘缘、六根清静之日,才是皈依佛门的合适机缘。 想到此处,圆能惊觉自己本心有私,不禁大感惭愧,低下头转动佛珠、默念经文,以此驱散业障。 姜卫并未反驳圆能,只在心里默默发誓。 今日你们为了些许莫须有的宝贝,贪心作梗,就不惜掘我生母陵墓,杀我生父。 我若不报此仇,枉为人子,时时刻刻不得解脱,还寻什么大道。 鹿大爷轻轻蹭了过来,被淋透的身体瑟瑟发抖,连声音也是抖的。 “姜大爷,我今天对不住你了……那些恶人我打不过,也没法救你,只好把你父王和圆能大师请来了。我不是故意害他的,我……” 姜卫心里发暖,摸了摸它的脑袋。 “我不怪你。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没有自己逃命,我很感激。父王他……姜氏诅咒历代不破,不关你的事。” 滂沱不住的大雨中,一僧、一人、一兽,在黎明前逆风而行。 姜卫知道此后就要靠自己的肩膀,扛起这世界所有的重担。 圆能托着姜王的遗体,也顺便护送姜卫回到宫中。 看这陡然丧父的稚子一脸镇静,在其表哥的陪同下,有条不紊地安排种种事宜。 被姜王嘱咐留下的姜娡也只无声痛哭,在姜莼的扶持下,跪别父王,还忍泪协助幼弟处理国事。 这两姐弟不愧同出一家,皆非池中物。 可叹如今已是父母双亡,若没有宗门护持,只怕处境艰难。 待姐弟俩琐事暂休,圆能便劝姜卫搬去严华寺暂居。 那廖隽轩临去前眼光不对,怕是要杀回来对姜卫不利。 姜卫略一寻思,也觉圆能所言不假,便点头应了。 只待国葬过后就搬去严华寺小住一阵,顺便为早丧的父王上香祈福。 姜娡强抑悲痛,默默点头称是。 杨二郎已说,自己是玄天宗的预备弟子,有他在,无须姜卫担心宫里安危。 圆能也让姜卫放心,他已知会宗门,净土宗将派下护法珈蓝来姜国相助,借国葬之名可久留七七四十九日。 等姜卫谢过之后,双眼红肿的姜莼终究忍不住,当场哭了出来。 “我昨日还与他同桌用膳,一切都好好的……这三九诅咒怎说来就来,这般不讲道理!” 杨二郎心中也是大恸,这阵子虽与舅舅相见次数不多,却着实很喜欢姜国上下的安宁祥和之气,对这位温和的舅舅也很有濡慕之情。 尤其看着姜卫双眼平静、喜怒不显的样子,更是心疼这个父母双亡的小表弟。 “你……你也哭一场吧,我陪着你。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 国葬之日,举国悲痛,小小的姜城万人空巷,子民们全都停了活计带泪相送。 平日与姜卫相熟的孟嫂、牛大锤、马二等人更是哭得真情实意,跟着送葬的队伍走出老远。 姜卫与姜娡一身黑色衣袍,亲自将父亲送至王陵与母亲合葬,那夜被破坏的墓室也正好一起重新修葺。 国葬之后,姜莼母子俩还要逗留多日,待严华寺僧人将四十九天法事做完再走。 王女姜娡暂时治理政务,储君姜卫则居于严华寺内素斋诵经,俨然是个带发修行、不日出家的模样。 不光是百姓们这般揣摩,严华寺上下也是这般想的。 主持圆能担心姜卫这根佛缘深厚的好苗子被仇恨蒙蔽,亲身为他日夜宣讲佛法,超度化解其内心仇怨,也借机点化姜卫,早日大彻大悟,皈依我佛。 姜卫只是沉默,并没显出抗拒之意,却也未曾回应半点。 天下间脾气耐心最好的就是僧人,更何况圆能这种修持一生的高僧。 老和尚不怒不躁,不是源源不绝念经讲佛,便是闭上嘴巴枯坐参禅。 圆能不是不知道,这少年每日天还未亮就在院中练剑,直到月上枝头还没停下。 此等身负大仇者,能找到法子宣泄也算好事。 横竖弟子们回报说,这孩子全无半点招式,只是不停挥剑而已。 对于姜卫来说,身边日夜有老和尚小和尚念叨佛经也是好事,以此降服心猿、磨练剑心再合适不过。 他已经从最开始的心烦气躁,逐渐变得心平气和、念如磐石,无论处在何等嘈杂环境,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他的剑。 自从那一夜体内有了明显的气感,他几乎每一天都能察觉到修为在增强。 每一次挥剑,都似乎有一道灵光从眉心生出,并引导天地灵气入体,沿全身经脉行大周天循环,洗经伐髓。 随着姜卫不断加快的出剑速度,如今已能做到剑、意同步,并能透过剑身发出剑气了,身体更是脱胎换骨、肤如美玉。 但他知道,这样还远远不够。 他牢牢记着杜玄一的话,等手中之剑快过自身,就会来接他入门。 所谓快过自身,那便是剑在意先,念头未起剑先至。 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做得到,师父才会做出如此交代,换句话说,这只是训练人体的本能反应而已。 趋利避害,动物本能,野兽都能做到的事情,他也一定能做到。 姜卫已无心王位,做凡间君主不是他的路。 父王也是理解和同意他的,临去前的遗言充分说明这一点。 如果像父王一样登基为王,娶妻生子,到头来仍然逃不过三九诅咒,他何苦去害了一位姑娘,并让自己将来的孩子幼年丧父。 三九诅咒必会在他这里终结,无论他能否破解,姜家男丁代代早亡的悲剧都将彻底结束,哪怕是以血脉断绝为代价。 他也曾不平愤懑,姜家人世世代代乐善好施、救人无数,为何会遭到如此厄运?现在他已不再抱怨。 既然天道人道皆是无情,那就只有靠自己走出一条道来。 第9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