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来的王子》 正文 第1节 买来的王子 作者:朱雀恨 第1节 文案: 维拉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威尼斯的拍卖会。 他是拍卖会上最后一件,也是最珍贵的一件拍品——来自东方的龙族王子。 他的乌髮有如流云,赤裸的身体宛若皎月,所有人都因他屏住了呼吸。 然而,维拉可以对天发誓,自己拍下他,是為了日行一善,放他自由。 可惜被救的王子既不相信,也不领情。 当那双美丽的眼睛凝视自己时,维拉读出四个大字:「色狼,滚开!」 糟糕的是,一次擦枪走火的意外让维拉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色狼。 更糟糕的是,重重的误会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擦枪走火。 望著一床狼藉,维拉不禁自问: 当初买下他,自己真的是出於善意,还是因為欲望? 如果自己只是一头色狼, 為什麼捉弄他,会让自己乐此不疲; 照顾他,会让自己甘之如飴? 為什麼他寂寞时,自己会难过; 他微笑时,自己的心会化作一池春水? 这种感觉,就是久违的爱情吗? 第一章 「下面是今晚最后一件拍品,错过它,将使您抱憾终身。遗憾的是,在座的诸位中注定只有一位能得到它。」 拍卖师卖弄地拖长了尾音,目光扫过台下一双双贪婪的眼睛。 这里是威尼斯一年一度的奢侈品拍卖会,想要踏足这个铺满金丝织就的波斯地毯、燃烧着琼脂蜡烛的大厅,需要的不止是装满了黄金的钱袋、显赫的家世、高贵的血统,更须得到资深人士的引荐,因为在这个号称全世界最神秘的拍卖会上,绝大多数的拍品都是不合法的。 在这座镏金拍卖台上,拍出过本该深埋于金字塔中的埃及法老木乃伊,教皇写给私生子的亲笔信,甚至还有法皇被盗的钻石王冠。 按照惯例,每年的最后一件拍品都是最具份量的压轴巨献,因而此刻大厅中的王公贵族们一边暗自盘算手中剩余的筹码,一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拍卖师显然对这样的场面相当满意,他挥了挥手,十来个身穿绣花号衣的男仆将一个蒙着巨幅丝绒的庞然大物抬进了大厅,安置在拍卖台前的空地上。与此同时,大厅中数十盏枝形烛台上的蜡烛齐齐熄灭了,只有拍卖台后方的两个小烛台中,琼脂蜡烛还在放射着柔和的光芒。 拍卖师走上前来,轻轻拈起巨幅丝绒的一角:「这是一件来自东方的拍品,它神秘而诱人,能挑起一切隐秘的渴望……」 随着突如奇来的「哗啦」一声,整幅丝绒都被掀开,曝露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巨大玻璃水箱,水箱顶部的玻璃板上跌坐着一个白衣少年。 幽微的烛光勾勒出少年的模样。如拍卖师所说,他显然来自东方,乌黑笔直的长发以一根银簪挽于脑后,皮肤有着象牙般温润的色泽,一袭宽大的白袍包裹着他纤细的身体,有风从大厅中吹过,白色的衣袂轻轻飘摆,宛如东方故事中的神仙。 然而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少年的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然而即使是这样,即使被摆在拍卖台上,被那么多异族以好奇甚至是淫猥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姿态中丝毫没有显出慌乱,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 「他看起来很骄傲,对吗?」拍卖师环顾窃窃私语的众人:「那不奇怪,因为他是一位真正的王子。」说着,拍卖师示意一名强壮的男仆登上了水箱旁的梯子,来到了白衣少年的身后。 在众人的惊呼中,男仆揪住了少年的头发,逼迫他仰起头来,一张绝美的东方面孔呈现在众人眼前。润丽的长眉、微微上扬的漆黑凤目、线条玲珑的下颌,无不深深吸引着观众的视线,他的五官是那样精致,皮肤更是细洁得宛如丝绸一般,因为痛苦,他水色的唇微微张开着。台下有人呼吸急促了起来。 仿佛还嫌不够似的,拍卖师朝男仆又做了一个手势,随着一阵惊心动魄的裂帛声,少年的白袍被撕扯了下来,与此同时,正对着少年的大厅顶部投下一道明亮的烛光。现在大厅中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身体了,虽然还有一些布帛挂在他的身上,但却已不足以遮羞。 烛光肆无忌惮地洒落在他白玉般的躯体上,以西方的审美眼光来看,他的胸膛也许太单薄了,腰肢也过分纤细,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折断一样,但这种奇异的脆弱感,连同他微微挺立的粉色乳首、线条柔润的臀部,以及双腿间色泽美好而羞怯的部分一起,构成了一种神秘而强烈的性吸引。昏暗的大厅里,响起几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我和诸位一样感到无比幸运,因为这世上还不曾有人像这样尽情领略过眼前的美景。他从未被任何人染指过,关于这一点,在拍得他之后,您尽可以亲自检验。」 拍卖师的话引来一片心领神会的笑声,他点点头,忽然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但是,这并不是他全部的价值。如果您认为看到的仅仅是一个美人,那就错了,在您眼前的其实是一个奇迹!」 说着,拍卖师也许是启动了什么机关,只见水箱顶部的玻璃板忽然自动向两边分开,「哗啦」一声,水花四溅,而那衣不蔽体的少年也随之跌落在了水箱之中。 漆黑的长发散开了,流云般在水中飘摆,水淹没了他的口鼻,也淹没了他的头顶,他却毫不挣扎,观众们惊呼起来,都以为他会被活活淹死。也就在这个时候,大厅中剩余的烛火齐齐熄灭了,在短暂的漆黑之后,水箱中放射出一片柔和的萤光。 众人无不瞪大了双眼。 现在他们看清了,那片美丽的萤光不是来自别处,而是来自少年的身体。落水之后,他身体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他的耳朵变得尖而修长,宛如传说中的精灵,一层珍珠色的鳞片覆盖了他整个的躯干,月光般照亮了整个水箱的萤光,正是由这些鳞片发出。 众人的惊叹中,响起了拍卖师得意的声音:「您所看到的是仅在传说中存在的奇迹。在挪威、在芬兰,它们被唤作美人鱼;在东方,它们被世人尊为龙神,统治着那里的海域;而在欧洲大陆,我们叫它们水精灵。」 「不论被冠以怎样的名字,它们都是强大的,拥有不可估量的法力,换句话说,一般而言,它们决不会任人玩弄于股掌。但是,这位不幸的东方王子,被下了咒术,在咒术解开之前,他将跟普通的凡人一样,任您予取予求。」 「虽然他丧失了能够抗拒您的法力,但是他依旧拥有精灵的特性。在水中,他会变化出原形;他永远不会被溺死;更重要的是,不管岁月怎样流逝,这张美丽的脸孔是不会老去的,据说它们拥有三百年的青春。而且,传说——」 拍卖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传说一旦他爱上了您,他会为您怀孕,生下跟他一样漂亮的精灵后代。如果他为您哭泣,他的泪水会凝成珍珠。这种珍珠无比宝贵,每个精灵一生也只会落下一粒,而且只为最爱的人。假如您拿到这样的珍珠,请一定送到我们拍卖行来,这会是最最珍贵的拍品!」 竞价开始了。 大厅中的烛火重新被点燃,少年也被从水箱中打捞出来,跌坐在拍卖台前的波斯地毯上。水珠从他乌黑的发稍滴落,流淌在半裸的身体上,离开水之后,他渐渐回复了原本的模样,尖耳缩起,重新变出秀丽小巧的耳廓,鳞片也消失了,露出底下凝脂一般光滑的肌肤。 不知是因为冷,因为那些赤裸裸的注视,还是因为大厅里此起彼伏、流露着焦躁欲念的叫价,他的身体颤抖着,洁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了嘴唇。 叫价已经高得令久经沙场的拍卖师也兴奋不已,随着一个比一个更惊人的数字报出,实力不济的竞争者只得认输乖乖退出,眼看举牌者只剩下大腹便便的法国公爵一人,拍卖师开始了三次报价,老公爵一面色咪咪地注视着台上的猎物,一面等待落槌声响起。 「等一下!」忽然有人从观众席上越众而出,大步向拍卖台走去。 「先生,如果要报价,请您举牌。」拍卖师一边以眼色示意仆人上前阻止,一边向来人解释竞拍规则。 「我没有领牌,因为我本不打算竞拍任何商品,但是,现在我要拍下他。我的朋友马上会把金子送来。」 「可是,先生,这不合规则。」 「哦,算了吧,黄金才是唯一的规则!」 被他的气势怔住,拍卖师的槌子迟迟不敢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这是一个黑眼睛的西班牙男人,高大英挺的他,与此刻正气得发抖的老公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他看上去并不像是富可敌国的样子。 他的衣服显然都是用上等质料制成,可是款式太简单了,随意敞开着领口的衬衣显露的不是华贵,而是迷人的男子气息。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卖弄富贵的钻石首饰或是累赘的精美花边,事实上,他看起来跟这奢丽的大厅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先生,如果您的黄金只挂在嘴上,那么我要落槌了。」拍卖师说着,举起了手臂。 就在这时,大厅的门被撞开了,一个金发男子带着两个跌跌撞撞的仆人闯了进来,仆人们拖着的皮箱在地板上磕出沉重的回声。 西班牙男人与那金发男子相视一笑,他从仆人手中接过一个皮箱,弹开了锁簧,将里头的东西倾倒在地,大量的金币、璀璨的钻石霎时耀花了众人的眼睛。 虽然一时难以准确估价,但光是那些钻石的价值只怕就已超过了公爵的出价。 公爵气得身上的赘肉都在发颤,他咬紧牙关再一次举牌。 男人微微一笑,打开了第二个皮箱,这一次满地闪耀的全是钻石。 老公爵昏厥过去的同时,拍卖师手中的木槌毫无悬念地落下了。 男人脱下外衣披在已经属于他的少年身上,突然降临的温暖,让少年下意识地抓紧了外衣,裹住自己赤裸的身体。然而当男人俯下身,想要扶起他时,对上的却是一双冷冷的、饱含恨意的黑眼睛。 鉴定师正在一件件地检验黄金和钻石,外间安静的贵宾室里,黑眼睛的西班牙男人和他金发的朋友坐在那里,惬意地喝着咖啡,等待签署拍卖合同。作为对顾客的信任和尊重,拍品已经按照男人的意思,被送去了他下榻的旅馆。 「我明天回西班牙,回去之后,会立刻派人把黄金和钻石送来。」西班牙男人说。 「哦,维拉,我还信不过你吗?」金发男子摇了摇头:「况且,你救的也算是我的『同类』。」烛光落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张美得令人不安的脸孔,是的,这并不是一张人类的脸孔,和被拍卖的少年一样,他也是一个水精灵。 「维拉,你一定觉得我很无情吧?看到同类被那样羞辱、拍卖,却不为所动。」金发男子问。 被称作维拉的西班牙男人点了点头:「坦率地说,是的。但是,凯曼,你还是帮我救了他。」 「我可没有救他,救他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的坚持,我绝不会插手。」 名叫凯曼的水精灵冷冷地说:「虽然都是水精灵,但是,维拉,我并不把他看作『同类』。你跟他接触一下就会发现,这些东方的水精灵,已经被凡人们宠坏了。他们拥有比我们更强大的力量,有些甚至能呼风唤雨,凡人们便将他们尊为龙神,他们也真的将自己当成了神仙,他们骄傲、跋扈,不可一世,甚至要求人们将男孩和女孩在淹死在水里,作为给他们的祭品。正是这种野蛮的作法,让水精灵变得臭名昭著。所以,今天的事在我看来,只觉得他活该!」 「不过,」凯曼侧过脸,朝着维拉微微一笑:「他很漂亮,不是吗?如果你喜欢他,我不会觉得意外。」 维拉皱起眉头,想说什么,拍卖行的主人却已走了进来,他热情地跟维拉握手,感谢维拉的慷慨,说钻石和黄金都已经清点完毕,这就请他签署拍卖证书。 等到维拉签完了那一堆文件,拍卖行主才貌似为难地说:「先生,正如您知道的那样,您的水精灵是被下过咒语的,但任何咒语都有破解的可能。假如您的精灵喝到他家乡的水,哪怕只有一小口,他也会恢复神力,到时候,只怕他未必会再听命于您了。所以,如果可能的话,请不要带他去东方。」 凯曼在一旁听着,朝维拉眨了眨眼睛,告诉他:这是真的。 从拍卖行出来,维拉登上了凯曼的马车,作为水精灵为数不多的人类朋友之一,每次维拉来威尼斯,都会得到凯曼的盛情款待,凯曼从不允许他另雇马车,说这是对主人的羞辱。他们很谈得来,虽然年龄相差悬殊,又不是同类,但是这些似乎都不构成问题,凯曼对维拉说话时总是很直接,此刻也是如此。 「你的东方王子会给你带去很多麻烦,他是一颗灾星。如果我是你,会把他丢开,丢得越远越好。当然你不是我,所以你不会。我有预感,你会被他迷住。那么——」 维拉下车前,凯曼抓住他的手,明亮的双眼在暗处闪闪发光:「征服他的肉体,终有一天,你会得到他的灵魂。」 维拉一走进旅店的大堂,侍应生便迎上前来,殷勤地向他耳语:「早就送来了,在您的卧室里。」维拉点点头,抛了一枚银币给他。侍应生接住,嘴角勾起一个坏笑:「明天早上不用叫您了吧?」 维拉转过头来,看着侍应生。 每一个人都认定他对那个东方少年抱有企图,拍卖行的人也好,凯曼也好,连侍应生也一样。这种认定让维拉很不舒服,作为一个对同性感兴趣的男人,维拉承认那个少年很美,对于那纤细佼好的身体,他确实也和拍卖厅里的许多男人一样,产生了难以控制的生理反应,但这并不是他买下那个少少年的原因。他不想伤害他、羞辱他,恰恰相反,作为水精灵的人类朋友,他希望能使少年免受伤害。 只是这样的动机,比肉欲要令人费解得多了吧? 「需要服务的话,我会按铃。」最终,维拉这样说。 「放心吧,」侍应生笑得无比殷勤,「不会有人打搅您的!」 也许,只有那个少年才能理解自己吧。维拉这样想着,朝楼上的房间走去。 但是,想到凯曼对东方水精灵的评价,想到那一连串的贬义词——骄傲、跋扈、不可一世,想到少年投向自己的充满憎恨的目光,维拉的信心也在动摇。他开始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推开卧室的门,维拉一眼看到了他。 床头的幽微的烛火,映出少年蜷作一团的身影,他侧卧在床上,面朝着维拉的方向,似乎睡着了。银质的发簪还挽在发间,然而乌黑的长发有些已散落下来,遮住了半边面颊,纤细的睫毛低垂着,可不知为什么,却给人以不安的感觉,仿佛随时都会惊醒。他的手足都戴着镣铐,身上依旧披着维拉的外套,然而外套不足以遮蔽他所有的肌肤,修长的双腿从外套下裸露出来,烛光中看来,光洁得有如象牙。 维拉走过去,静静地望着他。 拍卖台上的他是诱人的,却比不上此刻的千万分之一,只有凑近看,才会发现他脸部的线条是那样精巧迷人,连搁在脸旁的手指都漂亮极了,那是一种东方式的优雅的美,这小小的人儿,仿佛是用丝线和白绢做成的,跟维拉见过的西方水精灵完全不同。 维拉无法想象在那细腻得几乎看不出毛孔的肌肤下,真的有血液在流淌。这纤细的小身体里真的有骨胳吗?那将是怎样轻盈的骨胳,是不是跟小鸟的一样,振振翅便会飞翔?维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乌发,手指仿佛插入了一匹丝缎。天吶,他真的是一个奇迹。 就在维拉沉醉于这东方的美好时,少年忽地睁开了眼睛。 一双冰冷的眼睛。 「收回你的脏手!」他用西班牙语说,语调稍硬,吐字却异常清晰:「你冒犯了神灵!」 维拉惊呆了,他知道水精灵在语言上都极具天赋,他们能自如地掌握各国语言,凯曼的西班牙语说得和义大利语一样流利,凯曼对此的解释是:水精灵并不需要学习某种语言,他们能让对方认为自己说的就这种语言。 「我跟你讲的一直是义大利语。」凯曼这样说,而维拉耳中听到的却是纯正的西班牙语。 对于凯曼的解释,维拉一直抱有怀疑,直到这东方少年开口的一刻,他才真正相信,这真是水精灵的一种魔力。 沟通的可能让维拉又惊又喜,忘形之下他不但没有将手拿开,反而抱住了眼前的少年。羞耻和愤怒让少年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外套从他的肩头滑落,最后,他气喘吁吁地被维拉压倒在床上,纤细的身体完全裸露了出来。 「别碰我!」少年恶狠狠地说:「你这骯脏的东西!」 「哦,你在诱惑我。」维拉说着,抬高了少年的下颌:「你知道吗?这样的表情是邀请。」 维拉想逗一逗他,他愤怒的小样子真叫他喜欢,纤细的身躯在他身下绷紧了,好像一张小小的弓,明明是那样害怕,却不肯流露,蹙紧的眉峰显示着拒绝与骄傲。他用命令的口吻喝斥他,仿佛他是主人,他才是囚徒。 这个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维拉这样想着,用手掌包裹住他的脸颊。 新鲜奇异的触觉,让他们同时都楞了一楞。 少年的感觉维拉无从得知,维拉只知道,指底的触觉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那么柔软、那么光滑,不同于无生命的东方丝绸,少年的肌肤是鲜活的,这小小的生命美好地搏动着,令他难以克制抚摸的欲望。 维拉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燃烧着怒火的秀丽双眼、因激动而翕动着的单薄鼻翼,还有那形状佼好的唇瓣,它们惊怒地微张着,这真是一种致命的诱惑。维拉用拇指去碰触它们,那么湿润、那么柔软。他想再探入一些,却被凶恶的小牙齿攻击了。少年咬得那么用力、那么凶狠,击退了手指的进袭,却激起了男人的征服欲。 「我想要你。」维拉贴着少年的耳垂说。 他抱住那急欲挣脱的小身体,灼热的嘴唇吻上白晰的颈项:「哦,你真好。」他忍不住叹息。他的双手在少年的身体上热切地抚弄着,拇指很快寻到了米粒般细小、柔软的乳首,他托着他单薄的肩胛骨,逼他挺起身来,这样,少年淡红色的乳尖就被他噙在口中了。 多么敏感的小身体。 舌叶还未撩拨,乳尖已硬挺起来,维拉的每个动作都在他身上引发出巨大的回应,颤抖、挣扎、喘息、踢打,还有那越来越高的体温和不断渗出皮肤的汗珠。 乌发披散在枕褥之间,潮红的脸色和汗液濡染的肌肤让少年显得脆弱而性感。望着那样的他,维拉下腹酸涨的紧绷感越来越强烈,他抬起少年纤细的脚踝,他已无法思考、无法忍耐,他急于占有这散发着强烈诱惑的小小身体。 没有时间去打开锁住少年手足的镣铐,维拉将那纤细的腰肢翻折过来,露出颤抖着的双丘,以及双丘间紧闭的,似乎完全无法承受他的花朵。当维拉解开自己的衣物,将散发着男性气息的灼热贴上少年的秘口时,少年眼中的骄傲第一次崩裂了。 「不要!」他推拒着向自己压来的维拉,指甲绝望地嵌进维拉的肌肉:「不要……」他发出了哀告:「求你……」 然而已经太晚了,维拉已占有了他。 那是维拉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第一次做爱一样,这样的身体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那么脆弱、狭窄,仿佛随时都会崩坏,又是那么的灼热、柔韧,维拉将自己推进去、再推进去,一寸一寸,全都被柔密地包裹住了,那富于弹性的肌理似乎在推拒,但是感觉起来太像是热情的吮吸。 维拉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他紧紧地抱住了少年。他吻他,试图安慰他,一次比一次深入地刺戳、搅动。少年放弃似地闭上了眼睛,冷汗沿着鬓角滴落,身体随着维拉的律动下意识地颤抖着,现在维拉知道了,正如拍卖师所宣称的那样,这真的是一个未经情事的身体。 回想起拍卖台前第一次瞥见少年裸体时的冲动,拍得他时的兴奋,维拉不得不承认,也许自己对他的欲望比想象的更为强烈,他早就想占有他了,这样美丽的少年,谁不想做他的第一个情人?拍卖师也好、凯曼也好、侍应生也好,所有人的预言都得到了证实,他彻底地玷污了他,在买下他的第一个夜晚。 如果不是退出少年身体时瞥见的血迹,维拉不知道自己还会占有他几次,他给他的快感太新鲜也太强烈,让他忍不住想要再次品尝,然而当他意犹未尽地抽出自己时,他惊呆了,他看到自己的性器上沾染着鲜红的血丝,雪白的床单上也洇着一滩精血。 维拉把少年抱起来,发现他早就昏了过去,牙齿却还紧紧咬着嘴唇,下唇都咬破了,留下点点紫色的伤痕。他小心地翻过少年的身体,用床单擦拭掉双丘间混杂着血丝的精液,这才发现自己把他伤的那么重,那朵小花已被蹂躏得红肿开裂了。 维拉还从未弄伤过自己的床伴,他没有想到这东方少年的身体真的脆弱到不堪承受他的欲望。他抱住少年,亲吻他冷汗涔涔的额头,然而少年依旧昏迷着,因为手脚都带着镣铐,少年的姿势看起来是那样不自然,那样的可怜。维拉急忙从口袋里找出拍卖行主给他的钥匙,替少年打开了镣铐,也许是挣扎时留下的印记,少年的手腕和脚踝全都磨破了,红紫的淤痕在象牙色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直到这时维拉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少年究竟做了什么,他弄伤了他,他强奸了他。 窗外威尼斯的天空一片漆黑,只在接近天际的地方闪烁着几颗冷寂的星子,维拉拉响了墙上的摇铃。当侍应生疑惑地推门进来时,只见维拉坐在床头,紧紧抱着那个东方少年,少年的身体被裹在宽大的被褥中,只露出苍白的脸颊、乌黑的长发。 「找个医生来,」维拉说,「要快!」 医生在天亮前告辞了,少年的伤口得到了清理,整个过程中他都昏沉沉的,被碰到伤口时却惊恐地缩成一团,维拉在一旁看着非常难过。医生宽慰他说,少年的伤势并不严重,但是营养不良,神经又太过紧张,才会低烧昏迷,只要好好调养,一定会恢复健康的。 送走医生后,维拉回到床边,凝视着少年,手指轻轻梳理他散落在枕上的黑发。少年的脑袋陷在松软宽大的枕头中,显得更加瘦小了,维拉猜不出他的年龄,他是十六岁,还是十五岁呢,也许更小。想到他被人施下咒语,小小年纪离乡背井,被卖到了遥远的威尼斯,维拉不禁也为他感到难过,以他骄傲的个性,这一路上一定是吃足了苦头,在拍卖台上又遭受那样的羞辱,最后还被自己伤害成这样,想到这里,维拉的心中充满了自责。 维拉决定要好好对待他,因而当少年在晨曦中睁开双眼时,他欣喜极了:「你醒了吗?感谢天主。」 然而少年显然并不想见到他,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虽然因为晕眩,他没能立刻从维拉身边逃开,却警惕地咬紧了嘴唇,双手牢牢将被子裹在身上,活像一只竖直了毛发、急于自卫的小猫。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买来的王子 作者:朱雀恨 第2节 「昨晚的事,我很抱歉。」维拉退后一点,好让他安心:「我失控了,不知道会把你伤成那样。请相信,我不会再弄伤你了。」 维拉的解释丝毫没有得到少年的谅解,提起昨夜,反而让他羞愤地涨红了脸:「住嘴!」 「好吧,不说这个。」维拉不知该怎样安抚他才好:「你看,我很抱歉,想要弥补,我想帮助你。他们说你是王子,你是哪里的王子呢?告诉我你的家在哪儿,也许我可以送你回家。」 听到「回家」这两个字,少年的眼神有剎那的恍惚,希望的火焰亮了一下,很快又被绝望吞噬了。 「我不会说的。」少年冷冷地说:「你已经羞辱了我,休想再羞辱我的家族。你以为我会上当吗?让你去四处炫耀你的战利品?不,你错了!我不是什么王子。」说着,他躺回床上,背对着维拉,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维拉知道,经过昨晚,他已彻底失去了少年的信任。 第二章 考虑到少年的健康状况,维拉没有立刻启程回西班牙,而是在威尼斯又多停留了一天。他找来一位据说熟知东方饮食的厨子,想为少年做出适合他口味的菜肴,然而东方是个太大的范围,维拉根本无法确认少年的国籍,倒是那个见多识广厨子在听过维拉的描述后,对他说,这个少年很可能来自中国或是日本。为了印证他的结论,厨子为少年准备了一碗中国面条,盛在瓷碗中,连同一双木筷一道交给了维拉。 当维拉将餐车推到少年的床边,揭开银质餐盖时,不同于西餐的面食芬芳缓缓地漫溢在空气之中。维拉看到背对着自己的少年惊愕愕地转过了身,盯着那一碗面条,然而当维拉把筷子递给他时,他猛地打飞了维拉的手。 维拉在少年的床边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捡起筷子,擦拭干净,轻轻放在餐盘中,接着便退出了卧室。 几分钟后,当维拉悄悄推开卧室的门,向内张望时,发现少年已坐起了身来。少年静静盯着餐盘中的筷子,过了许久,才伸出手来摩挲木筷,接着又把它们贴到了脸上,仿佛它们就是他失散已久的亲人。 那碗面条,少年吃得非常非常慢,好几次他停下了筷子,维拉以为他要哭出来了,但是他没有哭,而是以一种令人心痛的目光注视着面碗,维拉知道他一定是想家了。 掩上卧室的房门,维拉找到那名厨子,对他说:辞掉这里的工作,跟我回西班牙吧。 当天晚上,维拉又让厨子给少年做了一顿中国点心,这一次,少年没有回避维拉,也没有显露出上一次的激动,他平静地在维拉面前吃饭。维拉近乎着迷地看着他优雅的动作,那纤细的手指是如此灵巧,简简单单两根木棍在少年手中好像有了生命一样。 维拉发现,少年的身上有一种魔力,总是让他移不开视线,维拉不知道,吸引着他的到底是眼前的少年,还是自己所不了解的东方文明。 维拉的困惑,少年无从得知,但维拉灼热的凝视让他不安,他下意识地绷紧了单薄的身体。 「你怕我吗?」维拉习惯性地伸出手,想去碰少年的脸颊。他发誓这动作不带情欲,只是出于关切,像对一个朋友,或一个可爱的孩子那样。但是少年惊惶地向后退,要不是维拉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了他,他几乎就要跌下床去。 现在他又落到维拉手中了,他的身体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树叶。昨夜发生的一起,已经将恐惧深深烙在少年的心中,对于眼前的男人,对于即将到来的夜晚,他本能地感到害怕。 然而、维拉只是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便把他放回了床上:「我说过,不会再弄疼你。」他抬起少年的下颌,好让那双黑眼睛看着自己:「明天我会带你回西班牙,回我的家。那里叫韦尔瓦,是一个靠海的小城,很漂亮,我想你会喜欢的。你现在的身体不太好,我想带你回去修养一段时间,等你的身体好一些了,等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我就送你回家。你看这样好吗?」 维拉望着他,等待少年的回答,然而少年的眼睛里写满了怀疑与拒绝。 维拉叹了口气:「好吧,你可以慢慢考虑,以后你会了解我是怎样的人。现在让我们来彼此认识一下,我们得相处一段时间,至少应该知道对方的名字,你说对吗?我叫维拉?雷依斯,大家都叫我维拉。你呢?」 少年依然默不作声。 「你不告诉我名字,我要怎么称呼你呢?叫你宝贝,你肯定不喜欢。那我该怎么叫你?叫你王子吗?我的东方小王子?」 「王子」这两个字显然刺伤了少年,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别那么叫我,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什么王子!」他别过身去,用后背对着维拉,半晌,忽然说:「云衣。」 低声地,少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船是清晨起航的,当阳光穿透薄雾时,它已经驶离大运河,进入了亚得利亚海。现在威尼斯已被抛在了船的后方,成为地平线上一片轮廓优美的剪影。维拉站在甲板上,在他的身旁,高高地坐在船舷上,任凭海风扬起黑发的是他买来的东方王子——云衣。 云衣的身上穿者维拉临时为他准备的小外套和意式长裤,虽然维拉已经选了最小的尺码,但是云衣实在太纤细了,本该修身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却显得那么宽松,简直像一个错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云衣的东方面孔、长而直的乌发,与不合身的西式服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然而这样的云衣,却也美得惊人,旅客们经过他身边,总要回头张望几眼,仿佛在问,这个漂亮孩子是谁? 维拉站在云衣身边,感到一种虚荣的骄傲,这漂亮的孩子是属于他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云衣的美了。 但是他也隐隐感到担忧。云衣太安静了,俊整苍白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看船向西方驶去,东方变得越来越遥不可及,那双细长的凤目中,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不舍,黑宝石般的双瞳仿佛早已失去了生命。假如不是被海风掠起,时时拂过维拉脸颊的乌发,维拉会觉得他不是真人,只是一个完美的东方人偶。 「你别头发的东西呢?」维拉急于打破这令人不安的僵局,他努力找出一个话题,比划着簪子的模样,他记得在拍卖会上,哪怕后来在旅店的房间里,云衣头上都挽着银质的发簪。 云衣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全是戒备,他没有回答维拉的问题,而是扭过头去,看着前方大片铅灰色的云团。维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禁皱起了眉头:「我们遇到风暴团了。很快就要起风了,」他朝云衣伸出手:「去船舱里吧。」 云衣没有理他。维拉叹了口气,抱住他的腰,想要把他从船舷上拽下来,然而云衣死死地扒住了船舷:「我要在这里!」他的黑眼睛简直会喷火:「我不要下去!」 维拉抱着那挣扎的小身体,凝视云衣涨红的脸,要把他扛走是非常容易的事情,被咒语禁锢的云衣挣不过他,就像在旅店的那个夜晚一样,他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但是他不想再伤害他了,他不想让他再那么痛恨自己,虽然看起来很难,但是他想在他们之间建立一些信任。 维拉松开手臂:「好吧,你可以再坐一会儿。但是等风暴来了,一定得回船舱,不然你会生病的。」 对于维拉的退让,云衣显得有些意外,但他很快从维拉脸上调开了视线,继续凝望铅云翻滚的海面。 现在,乌云像被煮沸了一样,弥漫到了整个天空,连碧蓝的海都被染上灰色,狂风鼓噪着船帆,似乎随时都会撕裂它们。 甲板上除了奔走的船员,已没有其他旅客,云衣却还是不肯回到船舱里去。维拉真的生气了,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抓住云衣,把他抱了下来:「你太任性了!」 突然,手腕传来一阵刺痛。下意识松手的同时,维拉意识到自己又被云衣的小牙齿攻击了,而就在他这一楞神的功夫,云衣已爬到了船舷上。 风暴猛烈地摇晃着船只,维拉几乎无法站稳身体:「云衣!回来!」他大叫着,而云衣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之后,如同一只轻捷的海燕,翻身跃入了水中。 维拉冲到船舷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风暴中的大海狂躁而冰冷,维拉被冻得一阵哆嗦,他挥动手臂,四下寻觅,怒涛翻卷的白浪里,看不到那纤细的身影。 「云衣!」维拉大叫着,回应他的却只有风暴。维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头扎进了海水之中。 维拉知道,云衣的脱逃是有预谋的,他一直在等待时机,回到海中。虽然拍卖师说过,云衣是不会溺死的。但是凭着对大海与风暴的了解,维拉本能感到不安。云衣已失去了水精灵的力量,现在他和普通的少年没什么区别,狂暴的大海不是他能应付得来的。 想到这里,维拉向着更深也更为寒冷的海中急速下潜,很快,他发现了云衣。 如同一个发光体,云衣飘浮在水中,乌发海藻般飘摆着。 维拉游过去,将云衣抱在怀里,这个号称不会溺死的生灵,已经昏迷了。 维拉将云衣托出海面,怀抱中的身体冷得吓人,维拉意识到,云衣也许的确不会被淹死,但是他虚弱,而且怕冷,假如继续任体温流失,也许他真的会死去。 维拉尽可能地抱紧云衣,替他挡住倾泻而下的冷雨,用自己也不甚温暖的身体温暖他,他托起云衣的下颌,将嘴唇贴过去,把自己口中的热气度进云衣的嘴里。当他碰到云衣冰凉的嘴唇,忽然想起自己还从来没有好好亲过他。 「云衣。」维拉怜惜地捧住那张小脸:「云衣!」 云衣缓缓地睁开了眼皮,然而,当涣散的眼神重新找到焦点,他又挣扎起来,想要摆脱维拉的怀抱。 「听我说,你身上太冷了,我们必须马上回到船上。」维拉回过头,朝船上望去,已有海员抛下了缆绳,顶着风暴,打着手势,让他们快点游过去,好将他们拉上船。 「放开我!」云衣扬起手来,维拉这才发现,他的手中攥着那支银色的发簪,簪尾锐利得像是一柄锥子。 然而维拉不肯放手,当云衣挥舞着簪子朝他扎去,他甚至没有闪避。「噗哧」一声,维拉的脸上被划出一道血口,鲜血沿着面颊滴落下来。 维拉攥住云衣的手腕:「现在你满意了?」他制住那扑腾的小东西:「你想做什么?游回东方吗?别傻了!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连最近的海岸都游不到!你会冻死、饿死!是不是你觉得死掉也比待在我身边好?」 「对!」云衣答得斩钉截铁。 「好吧,那我告诉你——」维拉忽然出手,照准云衣面门就是一拳。云衣顿时昏了过去,维拉抱住他,向大船游去。 「答案是:不可以!」 盖上了足足两床被子,云衣仍然在发抖,昏迷中的他显得异常孱弱,连嘴唇都是青紫的。维拉脱掉自己的衣服,钻进被窝,把那冰冷的小身体拥进了怀里。云衣比他瘦小许多,这样抱起来,真像是抱着一个小孩子。维拉摸到云衣冰凉的足踝,把他们抬起来,夹到自己的双腿之间,冰冷的小胳膊就用胸膛来温暖吧,至于发紫的嘴唇,维拉轻轻地含住了它们。 他们都没有穿衣服,赤裸的肌肤紧贴在一起,维拉感觉到热量正从自己的身上流向云衣,这感觉是那么的亲密,当然,欲望也是有的,下腹甜蜜地涨痛着,维拉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从云衣体内品尝到的快乐,他轻轻摩挲着云衣的后颈,细细地吻他,却克制着自己,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事情,他没有忘记自己对云衣许下的承诺。 不知过了多久,连船舱外的风雨声都停息了下来,云衣的嘴唇才透出了淡淡的血色,身体也回复了正常的温度。然而维拉却舍不得将他放开,甚至不愿将嘴唇从云衣的唇上挪开一会儿。因此当维拉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忽然紧张地绷直了,才发现云衣已经醒了,正愤恨地瞪着自己。 「我没有做过份的事情。」维拉说着,依然没有松开环抱着云衣的手臂:「你应该感觉得出来。」 云衣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维拉觉得这样的云衣非常有趣,他太敏感了,稍微提到一点性,就会变得又羞又怒。他忍不住去逗他:「为什么脸红呢?因为我们都没有穿衣服吗?可是这没什么,这些地方……」他的手掌贴着云衣的皮肤轻轻滑动:「我早就看过了,哪里都看过了,你很漂亮。」 因为他们靠得很近,维拉说话时,嘴唇几乎贴着云衣的耳垂,不知是因为维拉口中的热气,还是因为那些话所引发的羞耻感,云衣的耳垂刷地晕红了,连耳后的肌肤都被染上了粉色。 多么敏感的人。 维拉禁不住将他压在了身下。云衣正在发烧,刚才还冰冷的身体,此刻已经变得火烫,也正因为这样,四肢酸软的他已无力推开身上的维拉,发现抗拒不成,他咬紧了嘴唇,将头偏向一边。 维拉却没有继续,而是翻身下来,轻轻搂住云衣:「抱歉,我有些情不自禁。」 云衣惊愕地看了他一眼,他便抓住云衣的手,让他抚摸自己的脸颊上的伤痕:「看,你划的。」 簪子的锋锐超出了云衣的想象,维拉脸上的伤口也许不是太长,却非常的深,日后只怕会留下疤痕。 「你可以躲开。」云衣说。 「是的,我可以,但那样我们就没法扯平了。现在,我们来讲和好不好?我弄伤过你,你也弄伤了我。」维拉说着,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这简单的换算方式,却让云衣感到愤怒,他霍地背转了身去。 「喂,你这种态度不能解决问题啊。」维拉俯下身盯住云衣,不让他逃避自己的目光:「我当时是很粗暴,是弄伤了你,这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但是至少你的伤是在看不见的地方,即使留下伤疤也不会太难看,我的伤可是在脸上。这样你还不解气吗?那么要不要再划一下呢?你那个别头发的东西……叫簪子……对吗?它在哪儿?你可以再划一下,随便划在哪里。」 「你在羞辱我吗?」云衣气得声音都在发抖:「要不是我的簪子掉进了海里,我要把它刺进你的胸膛!除非你去死,不然我们永远无法扯平!」 「你真那么恨我?为什么?就因为我和你做了一次爱。好吧,那对你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也就是一次糟糕的性关系而已,而且早就结束了。何必这样念念不忘,好像我毁掉了你整个人生。那只是一个晚上。」 云衣抓起枕头,砸向维拉:「你不会明白!」 「我是不明白!如果你是一个女人,那么我夺走了你的贞操,我知道东方人对这个是很看重。但是你是一个男人,男人哪有所谓的贞操,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甚至不会有人知道。」 「我知道。」 云衣的睫毛颤抖着,仿佛随时会落下泪来。 虽然无法理解云衣的思维,但看着浑身颤抖的他,维拉也有些难过,他忽然觉得,也许对云衣来说,事情真的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很多。可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要怎样弥补呢?维拉伸出手,试图去拥抱云衣:「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然而,又一次地,云衣推开了他。 从义大利到西班牙的旅程中,云衣一直都在发烧,也许是由于体质的关系,西药在他身上几乎起不到任何疗效。他越来越削瘦,嘴唇干裂,眼圈都是红红的。维拉束手无策,只好一边拿浸了水的手帕帮他擦身降温温,一边祈祷天主保佑,不要让他死去。 维拉想起小时候,父亲曾送给他一只来自东方的小鸟。那只小鸟有雪白的羽毛、鲜红的爪子,眼睛又黑又亮,盛满了维拉所不懂得的感情。维拉高兴地把鸟笼挂在窗前,但是它很少吃东西,也很少唱歌,半个月后,它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云衣的乌发披散在枕边,维拉忍不住摸了一下,云衣的发质特别轻软,真像小鸟的羽毛一样。维拉的心里微微一紧。他小心翼翼地把云衣搂过来,揽在自己胸前,轻轻地摩挲着云衣的后背:「很快就到西班牙了。」他说,哄小孩一样的口气:「回去以后,你的病就会好了。韦尔瓦的天气非常好,海是碧蓝的。你一定会喜欢。」 云衣是否喜欢韦尔瓦,维拉并不知道,自从踏上西班牙的土地,他很少说话。即使是第一次走进维拉家的高墙,面对如茵的碧草,宫殿般城堡时,他也没有一丝动容。对于云衣的波澜不惊,维拉多少有点失望,不过他很快提醒自己,云衣是一位王子,也许在云衣眼中,这一切真的算不上什么吧。 令维拉高兴的是,韦尔瓦灿烂的阳光、新鲜的空气显然对云衣的健康有利,一个礼拜之后,云衣退烧了。但他还是不太放心,特意将家中光线最好的房间收拾出来,给云衣居住。又吩咐仆人每天两次带云衣去花园散步,希望能让他开心起来,然而云衣还是郁郁寡欢。更让维拉哭笑不得是,每次他一靠近云衣,云衣就用一种看强暴犯的目光,警惕地盯着他。 连仆人们都发现了这诡异的气氛,每次都憋着笑,在他们身后挤眉弄眼。 「你不要这样紧张,」维拉叹息着按住额头,「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我说不碰你,就没有再碰过你,对吗?你可以算算,我多久没碰过你了……」 「昨天。」 云衣脱口而出的回答让维拉楞了一下:「什么?」 「昨天你还抓我的手。」 维拉差点昏过去:「你是说在花园那次?我是怕你会滑倒,再说握一下手算什么?在东方,你们从来不跟朋友握手吗?」他说着,胳膊习惯性地搭向云衣肩头,却被云衣愤怒地甩开。 「不!我和你也不是朋友!」 维拉耸了耸肩,他已经习惯被这样抢白了。而且说实话,他觉得云衣生气的样子还蛮有趣的,苍白的面庞突然间涨得通红,眼睛因羞愤而蒙上一层水气。他总是那么认真,总执着于维拉毫不介意的细节,并耿耿于怀。 假如云衣愤怒的表现仅止于此,维拉倒很想常常逗逗他。 可惜不是这样。 云衣脸上的潮红很快褪去了,他下意识地咬着嘴唇,懊恼和屈辱的神色在眼中交替晃过,黑眼睛越来越黯淡,虽然不清楚那个小脑袋里到底转着怎样的念头,维拉也知道,忧郁和痛苦正啃噬着云衣的心灵。 「好了,我道歉!」维拉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试图把云衣的注意力从灰色的情绪漩涡中扯脱出来。 云衣锐利地看了他一眼,眼底写满了不信任,但至少不那么忧郁了。 「为了表示我诚挚的歉意,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维拉微笑着说。 「哪里?」 「不在这个院子里。」维拉朝大门的方向看了看:「愿意出去走走吗?」 来到韦尔瓦后,云衣还是第一次离开维拉家走在街头。下船的时候他病得很重,维拉将他抱下船,直接就上了马车,所以这海滨小城的风光,他还是初次领略。 此刻正是午后,灿烂的阳光热情地泼洒在街道上,咸涩的海风掀动着男人的帽子、女人的裙摆,路边的小酒馆里飘出悠扬的歌声,碧蓝的海湾里帆影点点。云衣专注地观察着这一切,一双凤目瞪得滚圆。 不过,韦尔瓦人对云衣的好奇,显然比云衣对他们的更大。虽然云衣穿着到韦尔瓦后度制的衬衣和长裤,跟街上的西班牙男孩打扮得一模一样,但是他纤细的身材、笔直的乌发,以及神秘的东方面孔,还是引来了大量热情的目光,有几个大胆的女人甚至朝他投来了挑逗的微笑,云衣的脸顿时烧得通红。 维拉不禁笑了出来。云衣狠狠瞪了他一眼,于是,维拉笑得更大声了。 穿过集镇,他们沿着一条羊肠小径向下面的海湾走去。小路显然不常有人走,遍布荒草石砾,维拉边走边将荒草踏到脚下,为身后的云衣开出道来,仿佛这样还不放心,他走了一段回过头,邀请似地伸出一条胳膊。 云衣摇了摇头。海湾里的风扑面而来,将他的乌发高高扬到空中,白色的衬衣鼓足了风,翅膀一样拍动着,像一个随时都会趁风飞走的精灵。不,他就是一个精灵。维拉暗暗对自己说。 云衣双手按住纷飞的长发,走到维拉跟前。他见维拉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便本能地绷起脸来,脚下没有留神,就是一个趔趄。维拉忙揽住了他的腰,两人一下子靠得很近,隔着衬衣传来维拉灼热的体温,云衣一阵心烦,刚要挣扎,维拉却已放开了他,手指勾过他的发丝:「真该给你找个……什么来着?」他想了想:「簪子,对吧?」 现在他们已经走在了海滩上,脚下是柔软的细砂。喧嚣的集镇被远远地抛在身后,耳边只剩下大海有力的呼吸。云衣警觉地四望,发现这片海域安静异常,除了他们再看不到第三个人影。 「你要带我去哪里?」他站定了步子。 「很快就到了。」维拉说着回过头来,见云衣抿紧了嘴唇,一动不动,就笑了:「怎么,你怕我吃了你?又不是没有吃过,怕什么?」接着,不等云衣发作,他忽然一把握住云衣的手腕,「哇哦」地大叫了一声,拽着云衣朝大海奔去。 海浪霎时漫过了他们的双腿,海风猛烈地拍击着他们的头发和衣衫,维拉却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反而奋力朝海中扑去。一个浪头打来,他们的双腿都被带离了地面,像是两条鱼一样随波逐流。 海水浸透了云衣的长发,珍珠般的鳞片从肌肤中冒了出来,他知道自己一定又探出了精灵的尖耳。这让云衣很不自在,他讨厌在人类面前暴露出精灵的模样,尤其是在被强迫的情况下。他憎恶地朝同伴投去一瞥,却发现维拉根本没有看他,虽然右手仍紧紧抓着云衣的手腕,维拉的表情却显得异常的放松,他仿佛把大海当作了一张巨大的水床,惬意地躺在海波之中,闭着双眼,尽情享受着倾泻而下的阳光。 这个人……水性真好,云衣暗暗想,简直就像水精灵一样,他的身体和海水是一体的。 正在这时,维拉突然睁开眼:「怎么样?」他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我的水性不错巴!」 云衣脸色一变,突然挣开维拉的手,朝水下急潜。越往深处潜,海水的温度越低,然而也更加宁静,云衣不禁闭紧了双眼,沉浸在水波的抚慰之中。忽然他觉得有一双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他睁眼一看,维拉竟已潜到了他的面前,正朝自己打着手势,似乎是要自己快点回到水面。 对于人类来说,这个深度已经超过了潜水的极限。 云衣望着他。 水底是水精灵的世界。维拉总得换气,但是云衣没有这个问题。尽管他知道,即使逃离这个男人,自己也未必能够回到家乡。可这总是一个机会,云衣不想放弃。 他冷冷地看了维拉一眼,像鱼一样漠然甩身,沉向更加冷寂的深海。除非维拉不想活了,不然决不会再跟上来。 然而,云衣错了,身后的水波一阵动荡,他的脚腕被攥住了,接着是手腕。云衣奋力挣扎,深海光线幽暗,他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见到一排排细碎的气泡从那人口中涌出。再这样拖延下去,等到肺中的空气排空,这个人会死的。云衣这样想着,心里一乱,维拉趁势抱住了他,双腿踩动,朝水面急升。 「呼!」维拉把云衣重重地丢在沙滩上,自己也倒在一旁,朝着天空大口大口地喘气。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买来的王子 作者:朱雀恨 第3节 「我是……」他生气地瞪着云衣:「带你放松,晒太阳来的!不是来找死的!」他说得太激动,被呛了一口。云衣别过脸,刚想起身,却被他一把拽进怀里。 「你不冷吗?」维拉抱着云衣,侧过身体,替他挡住呼啸而来的海风:「你的病刚好呢。」 他的下颌轻抵着云衣的头顶,云衣被迫蜷在他胸前,潮湿的衬衣里传来海水的味道,男人身体温暖的味道。 第三章 「坐过来啊!」 眼看木柴已彻底燃烧,维拉挥动手中的衬衣,将最后一阵烟雾扇出洞口,他转过身来,对云衣说:「快来烤火吧!」 见云衣对他的招呼置若罔闻,依旧四下打量着他们身处的岩洞。维拉叹了口气,走到云衣跟前,夸张地弯下腰来:「好吧,亲爱的王子,算我求您了,请您屈尊烤一下火吧,不然您又要生病了。」 云衣没有理会他的挖苦,他摸了摸黧黑的洞壁,搓揉着指尖厚厚的烟灰:「这里常有人烤火,你经常来吧?」 维拉挑了挑眉:「哦,你还有点观察力嘛。」 云衣看了他一眼,走到火堆边坐下。维拉在火堆上架起一根木杆,把衬衣挂在上头烘烤,接着又脱下了湿漉漉的长裤,通红的篝火映照着他仅仅包裹着一条底裤的身躯,云衣的目光掠过他胯间雄起的部分,顿时一阵耳热,连忙调开了视线。 「你也把衣服脱了吧。」维拉说。云衣近乎愤怒地瞪了他一眼。维拉先是一楞,继而哈哈大笑:「我不会碰你的。」 话虽这样说,维拉没有再勉强云衣,而是用一根纤长的树枝拨动着木柴,好让它们充分燃烧。云衣注意到他的右手背上有着一道极深的伤疤,虬结的疤痕一直蜿蜒到小臂上,非常狰狞。 「那是怎么回事?」云衣试探着问。 「那个呀,是爱的纪念。」维拉说着,指了指脸颊上云衣用簪子划出的伤痕:「和这里一样。」 云衣看他越说越不象话,不禁沉下了脸,不再理他。 维拉连忙换了个话题:「你没有说错,我是常来这里。」维拉说着抬起头来,朝洞外的海滩努了努嘴:「我们的船常在这里登岸。遇上暴风天气,不能直接回家,就在这里过夜。」 「你是水手?」云衣问。 维拉笑了笑:「差不多吧。」 篝火越燃越旺,两个人头发上都冒出了滋滋的雾气,尤其是云衣,因为还穿着湿透的衣服,蒸发出的水气也就更多,整个人都笼在袅袅的白雾中,他眉目楚楚、乌发垂肩,神情间自有一股出尘之气,维拉不禁看呆了。 「真美……」维拉凝视着他,喃喃地说,「东方人怎么说的,『神仙』对吧?你真像是『神仙』。」 云衣听了这话,却狠狠地咬住了嘴唇。维拉这才想起,凯曼曾经说过,在东方水精灵的确是被尊为龙神的,他们甚至接受无辜的孩童作为牺牲。他忍不住问:「东方的人们把你们当作『龙』是吗?」 云衣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不是『当作』,我们就是龙。」 维拉耸了耸肩:「龙?龙是什么样的?」 云衣盯着他,目光凛然:「你想知道吗?」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却不是在微笑,那样的傲慢和挑衅,维拉还是头一次从云衣眼中看到:「假如我能回去,假如有一天我们重逢,你会见识到的。不过,如果你肯放了我,我和我的家人或许会既往不咎。」 「哦,多慷慨的赦免!你在威胁我。」维拉靠近云衣,右手抬起他的下颌,用拇指戏弄他柔嫩的唇瓣:「知道吗?我的王子,我最恨被人威胁。」 云衣甩开那只手,维拉却猛地将他按在了地上。熊熊的篝火映在维拉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们紧紧盯着对方,呼吸吹在彼此脸上。 「你答应过我……」云衣说:「别让我看不起你。」 「我答应过什么?」维拉轻佻地问,他的右手紧紧控制住云衣两只手腕,左手逡巡着滑向云衣衬衫领口:「不再干你,对吗?」他愉愉快地享受着这句话在云衣身上引发的羞愤,拨开一粒纽扣,抚摸因耻辱而晕红的肌肤。 「可是我遵守了承诺又得到什么?你信任过我吗?不,我的王子,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我。别忘了,」他覆上云衣的嘴唇,印下一个轻吻:「我买下了你,你是我的。」 「呸!」 对于云衣的怒斥,维拉显得毫不在意,他的手指悠然地沿着云衣的衣襟下滑,逐粒解开那些纽扣:「不管你愿不愿意,我有享受你的权利。」 云衣的衬衣已经被彻底解开了,维拉玩味地审视着裸露出的柔腻腰肢,他的手掌缓缓下探,手指停留在云衣的裤扣上。 云衣愤恨地盯着他:「别让我恨你,」他说,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就要滴出血来。 毫不迟疑,毫无怜悯,维拉解开扣子,「哧啦」一声拽下他的长裤。 「如果你不爱一个人,那么别用恨作要胁。」维拉说:「那没有意义。」 云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身上的重压忽然消失了。他惊愕地睁开眼来,却发现维拉已经走开了,正从架在篝火上木杆上收下业已烤干的衣裤。 「啪——」干爽的衣物带着一股烟熏火燎的气味扑进他怀里。 云衣怔怔地抱着那一团突如其来的温暖,盯着维拉。维拉却避开了他的注视,一边捡起刚剥下的云衣的湿衣,挂到杆上烘烤,一边闷声道:「看什么看?还不穿上?你再这么光着,我可就不客气了。」 见云衣大吃一惊,像被野狼追逐的兔子一样,慌慌张张地套上衣服,维拉扭过头去,偷偷地笑了。 维拉的衣服对云衣来说实在是太大了,衬衣的肩膀的宽了好多,松松垮垮地垂坠着,裤子也因为太长而不得不高高挽起,露出纤细的脚踝。云衣虽然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是自我感觉显然很差,一脸的尴尬,像一个无助的小孩。 维拉趁机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该办正事了。」 云衣眨了眨眼睛。 「我不是说过吗?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吗?」 云衣又眨了眨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几乎全裸的维拉:「就这样……出去?」 维拉微微一笑:「谁说是出去?」他从岩洞的角落里捡起一个火把,放在火堆上点燃了:「跟我来。」 火把照亮了岩洞深处,云衣跟在维拉身后,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平凡的岩洞竟然如此幽深、曲折。在推开两道石门,转过若干条岔路之后,他们终于步入了眼前这条甬道。假如维拉突然消失,云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找到回去的路。 最终,摇曳的火把在一道锈迹斑驳的铁门前停下了。 维拉转过身来,目光严峻:「这里面有一头专门吃人的怪兽。你怕不怕?」 云衣冷哼一声:「你忘了我是龙神?要怕也是你怕。」 维拉叹息:「好吧,如果它吃了我,你会伤心吗?你会替我报仇吗?」 「我求之不得!」 「哦,你太无情了!我伤心了!」维拉装腔作势地捂了捂心口,接着便取出一把钥匙,插进门锁。 随着一声惊叫,黑暗从四周涌来,吞噬了仅有的一点光明。 云衣呆呆站在黑暗之中,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发出惊叫的人是维拉,火把从他的手中跌落,熄灭了。 「维拉?」云衣本能地探出手来摸索:「你在哪里?」他摸到的只是岩洞中冰冷的空气:「维拉!」云衣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他仿佛跨过了一道门槛,小腿在门槛上磕得生疼,可他顾不得这个,他只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维拉!维拉!你怎么了?」 突然,一双臂膀从背后环绕过来,将他纳入怀中。紧贴着他背脊的胸膛坚实而温暖。 云衣先是惊骇,继而愤怒,他认出了这个胸膛,这双臂膀,还有磨蹭着他耳垂的嘴唇。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那个声音开心地说:「叫得真好听。」云衣气得把浑身的力气都集中到右肘,正打算全力一击,却听维拉放软了口气,柔声道:「谢谢为我担心。」云衣微微一怔,还来不及教训那个轻浮的家伙,便被放开了。 身后响起火石相击的「嚓嚓」声,很快光明再次回到云衣眼中,他瞪大了双眼。 好耀眼。 却不是火把所能带来的璀璨。 那些让人睁不开眼皮,却又无法挪开视线的炫目光芒来自于黄金、宝石、珍珠,以及各式精美的瓷器。这间石室简直就是神话中的宝藏。 维拉满意地欣赏着云衣眼中的惊愕,他将云衣带到石室另一头:「我记得这边有几件东方的小玩意。」他俯身翻检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藏,将镶满了钻石的手镯像丢垃圾一样,随意地抛到一边:「怎么找不到呢?应该在这里啊。」见云衣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笑着说:「你自己也动动手吧,看到喜欢的尽管拿。我就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才带你来挑的。」 云衣盯着他,目光凌厉而疏远。维拉这才意识到,让云衣震惊的,绝不是这些难得的宝藏,而是另一桩事实。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有钱了,」云衣冷冷地说,「你是一个海盗。」 维拉交抱起双臂,眼睛危险地眯着:「哦,那又怎么样?」 云衣咬住嘴唇,转身就走。 甬道中一片漆黑,不时有冷凝水从洞顶滴下,地下更是坎坷不平,云衣却浑然不觉似地,一个劲往地前直冲。维拉举着火把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你疯了?这条是死路!假如你迷了路,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他掰过云衣的肩膀:「你怎么了?」 云衣打掉他的手:「我要出去。」 沉默似乎缩短脚下的距离,很快他们回到了燃着篝火的外层岩洞。云衣也不管架在火上的衣物烤干了没有,三下两下就把维拉的衣服从身上剥了下来,丢到维拉的脚边。平时他总是很害羞,不愿在人前暴露身体,但此刻他似乎已顾不上这些。他几乎全裸着自维拉身边走过,从架子上取下了还在冒着蒸汽的衬衣,一声不吭地套在身上。 「你到底怎么了?」维拉问。 云衣绷着脸,低头去系裤子的纽扣,露着一截白得晃眼的腰肢。维拉胸口一阵潮涌,他走上去,揽住云衣:「你到底怎么了?」云衣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干脆抬起眼来,直直地注视着他:「我讨厌海盗。」 「这只是一种生活方式。」维拉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海盗,但是相信我,海盗也是各种各样的。我未必是你讨厌的那种人。」说着,他摊开手掌,露出一支金簪:「看,给你的。你的头发一直散着,很不方便吧。」 云衣笑了一声,目光比簪子更锐利:「你认为我会接受贼赃?」 当他们走出岩洞的时候,太阳已收敛了刺眼的光芒,退守到云霞背后,海面上笼罩着一层玫瑰般的暮色。调皮的晚风拨弄着云衣的长发,他不得不伸出手来,掠开不时挡住视线的发丝。即便这样,他也没有接受维拉的礼物。云衣的倔强已经近乎任性,看来他一点儿也不想跟维拉沟通。 真不好相处。维拉这样想着,把手从装着簪子的口袋里拿了出来,轻轻叹了口气。 云衣走在维拉前面,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异常纤细,像是一个来不及发育的小孩,他留在沙滩上的脚印也是小小的、浅浅的。维拉又想起了他小时候养过的那只东方小鸟,它在水盂里玩过后,印在笼底的足迹也是这样纤巧,三撇淡淡的爪痕,很快便蒸发了,宛如它短促的生命。 维拉的胸口仿佛被撞了一下。 他快步赶上云衣:「冷了吧?」 不顾对方的挣扎,维拉伸出胳膊,把那穿着半湿衬衣的小身体搂进了自己怀里。 傍晚的集镇居然比白天还要热闹,维拉怕在路上耽搁久了,云衣受了寒又要生病,推着云衣急走,云衣的步子却始终快不起来,目光久久地在人丛里流连。 「你在看什么?」维拉问。云衣并不回答,突然他直直地盯住了前方。维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街道对面,有一队骑兵正正缓步走来,每个人都穿着制服,佩着雪亮的长剑。 「那是卫兵。」 「国王的军队?」云衣问。 「对。」云衣居然也知道西班牙国王,这让维拉觉得相当有趣。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就一点都不好玩了。云衣最后看了他一眼,突然冲到卫队面前,用西班牙语大声喊道:「他是海盗!」 这句话字正腔圆、掷地有声,满街的人都循声望了过来,只见云衣回过头,毫不犹豫地指着维拉:「他就是国王通缉的海盗!」 领头的卫兵拧紧了眉毛,锐利的目光落在维拉脸上。云衣暗暗吁了口气,庆幸自己抓住了这绝好的时机。 出门的时候云衣就仔细观察过周围,搜寻着一切可能脱逃的路线,他记住了经过的每一条巷道、每一个店铺,连墙上的布告都牢牢地印在了心里,这里面就包括法国王和西班牙国王联合悬赏,捉拿海盗的公告。 卫兵戴手套的右手挪向了剑把。这让云衣又平添了几分自信,所以当维拉笑着走向他时,云衣高昂着头颅,没有后退半步。 维拉攥住了云衣的手腕,云衣等待着卫兵拔剑。可骑兵们好像突然变成了雕塑,全都一动不动,维拉的大手却托住了云衣的后颈,众目睽睽之下,两片嘴唇碾压过来。直到被灼热的舌头挑开防线,尽情地榨取吮吸,云衣才惊愕地意识到,他被强吻了。 周围响起一片哄笑。云衣的踢打挣扎都成了笑话。维拉的胳膊像铁钳一样箍得他动弹不得,娴熟的吻技更令他呼吸困难,连膝盖都因为缺氧而一阵阵发软。 「维拉表弟,」人们的哄笑声中,一个声音从高处传来,云衣知道那声音来自高高的马背,来自本应执掌正义的国王骑兵:「管好你的小情人。你们这样当众胡闹,叫我很伤脑筋啊。」 又是一阵哄笑。 「谢谢,胡安。我的宝贝太爱狂想了。」 「不!」雪衣愤怒地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脱离了地面,他被维拉拦腰抱了起来。「嘘,安静,我的宝贝。」维拉的眼睛正对着他,眼底闪着狡颉而危险的光,云衣刚要开口,他的嘴唇又压了下来。 云衣被丢在床上,在他的身后,房门「砰」地合拢了,接着是落锁的声音。男人的脚步再次逼进,床垫重重地下陷,充满压迫感的阴影笼罩着他。云衣侧着脸,尽量不去看跨坐在自己身上,气势汹汹的男人。 他们的胯部紧贴在一起,男人俯向他的时候,灼热的部分恶意地顶撞着他,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维拉掰过云衣的下颌,再次蹂躏已被吻到红肿的嘴唇,有力的舌头卷住云衣的舌尖反复吸吮翻搅。 云衣起初放弃似地闭着眼睛,到后来被吻得呼吸都乱了,才抬起手肘徒劳地抵抗。维拉捉住他的手腕,把他的两条胳膊钉在头顶,以一种猎人看陷阱中猎物的目光,轻蔑地注视着他:「没用的。你怎么那么天真,居然会相信国王的公告?」 维拉的手沿着云衣的衣襟下滑,像是要去解那些衣扣,手指逡巡着,却又将它们一个个放过,他就像是一只逗弄老鼠的猫,尽情享受着猎物的瑟瑟战栗:「知道吗?我家三代都是海盗,在这条街上,一半以上的货物都由我的船队供给,每年我上缴的税赋比谁都多,而那些金币统统都钻进了西班牙国王的钱袋。不错,法国人是很恨我们,每年我们都截下大量的法国商船。但是,对西班牙来说,我们是功臣。请问,假如你是西班牙国王,你会像告示上宣称的那样把我绞死,还是留着我,继续为你生财呢?」 云衣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卑鄙。」 「很好。」维拉点头:「我斥巨资从拍卖会上把你买下,你生病,我帮你治病,你跳海,我来救你,我给你最好的房间,为你请最好的厨子,倾尽所能地让你高兴。可结果呢?你忘恩负义,竟然要把我送上绞架!」 「别说得那么好听!」云衣打断他,眼中写满了控诉:「你强奸了我!」 「是啊,一次而已。我本可以每天晚上都把你压在这张床上,尽情地干你。假如你被那个法国公爵买去,也许现在正被他按在床上狠狠地干吧。你喜欢那头法国肥猪吗?想想那张丑陋的老脸,真是恶心!不过也许你会喜欢,你喜欢被狠狠地干,对吗?如果我天天干到你脚软,也许你就会乖乖听话,是吧?」 云衣瞪着维拉,一张脸先是羞愤得通红,既而变得惨白:「无所谓。」 「这些都是借口,无论如何,你早晚都会那么做的。」他艰难地喘了口气:「你把我关在家里,不管我走到哪里,都有仆人一刻不停地监视。说什么要送我回家……全是假的。你只是在装好人而已。」 「你真这样想?」维拉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无论是轻蔑还是戏谑都已收起,此刻的他严肃得近乎可怕。 「对。」云衣针锋相对地迎上他的目光:「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你。」 「很好。」维拉抓住云衣的衬衣,猛地撕开:「既然这样,你就履行对主人的义务吧。」 没有亲吻,也没有任何爱抚,剥光衣服后,云衣就被直接按在床上,摆出卧跪的屈辱姿势。他把脸埋在肘弯里,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现实,然而床头柜打开的声响,以及维拉翻寻什么的声音,都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脊背上。 接着,响动停止,臀瓣被握住了,有什么抵着他的后穴,温暖而又冰冷。初夜撕裂般的痛楚袭上脑海,云衣本能地吸了口气,就在这时,那异物侵入了他的身体,以一种从容而残酷的节奏,在他的甬道中缓缓骚动。 「一根。」维拉凑近云衣耳畔,低声说道。 明确地被告知探入自己体内的是维拉的手指,云衣的脸颊顿时涨得通红,身体也下意识缩紧了。 「你很会吸啊。」果然,紧跟而来的就是恶意的赞美:「还好我用了油膏,有点凉,不过很舒服吧?」 维拉的嘴唇若即若离地碰触着云衣的后颈。云衣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体内的手指开始旋转翻搅,指节勾起,扩张着紧窒的甬道。 「第二根。」 维拉话音未落,云衣的肩膀一阵抖动,骤然被充塞的痛苦和某种奇异的战栗一起袭来,他咬紧了牙关,然而维拉的手指突然加快了抽动的频率。 「记得吗?我干你的时候……就是这样。」 被摩擦的地方像要燃烧起来,如果说第一次只是疼痛,那么这一次的经历却更加恐怖,虽然疼痛已减低到若有若无,酥麻失控的感觉却更令人害怕。 维拉用空闲的那只手托起了云衣的下巴,审视他的脸:「有感觉了吧?」 被他这样一问,云衣才注意到小腹的灼热,不知何时他地性器已抬起了头来,前端正随着身体的扭动,在床垫上摩擦着。维拉笑了一声,放开他的下颌,手指沿着他的胸膛滑了下去,掠过腹部,弹了弹半硬的性器:「我小看你了,光是手指就兴奋成这样,东方人不是很含蓄的吗?还是说,你其实非常热情?」 说着他突然改变了手指的角度,深深刺入,寻到某个点狠狠一按。 云衣剧烈地抖动起来,挣扎着想要逃脱,然而维拉压住了他,手指无情地刺戳着那脆弱的一点,逼迫他发出破碎的呻吟,与此同时维拉的另一只手握住了云衣完全勃起的性器,粗糙的拇指捻弄着稚嫩的前端,直到液体泌出:「湿了,」他说,「你真的很喜欢啊。」 云衣咬紧嘴唇,尽可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可是维拉还是笑着说:「叫得很好听。」 云衣告诫自己,不要理会,然而很快他发现,房间里真的有一种类似的呻吟的「吱咕吱咕」的声响,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维拉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贴着他耳边轻轻说:「下面。」说着,维拉故意加大了手指抽送的幅度,搅动粘膜,那个声音也随之放大了:「你在吃我呢,我的王子。」 云衣羞耻得想要死去,被亵玩的性器却罔顾主人的意志,在维拉掌中兴奋地颤抖着,来自体内的麻痹般的冲击,更是数度将他逼到崩溃的边缘,然而每一次维拉都会在高潮迫近的时住手,玩味他失神的表情。 「你真是一个漂亮的玩物,虽然贵了点。」维拉嘲弄般地在他的后腰落下一吻:「不过到底值不值这个价钱,要用了才知道,对吗?」 性器被放开了,始终骚动着粘膜的手指也拔了出来。明知这只是短暂的休战,云衣还是疲惫地吁了口气,然而身体立刻被贯穿了。 好大。 刺入体内的性器粗壮、灼热,近乎蛮横地一顶到底。云衣颤抖着瘫软下来,就像初夜那样,完全无法抵御,只是这一次因为有充分的扩张,并且已经被玩弄到麻痹,所以丝毫不觉得疼痛,被戳顶的时候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酸涨。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买来的王子 作者:朱雀恨 第4节 维拉开始了律动,他用两只手握住云衣的腰肢,固定住他,狠狠顶弄。体内那种奇异的酸涨感随着维拉的动作似乎被放大了,然而膨胀得更快的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冲动,云衣哆嗦着,下意识地收紧了后穴,体内鲜明的摩擦感让他一阵痉挛,全身的热血仿佛都涌向了下腹,他低低地叫了一声,顿时一泄如注。 云衣绞得实在太紧了,维拉也倒抽了一口冷气,接着便按住他,更加凶狠地抽插起来。 云衣处在高潮后的虚软中,身上沁出一层薄汗,两人相连的部分更是湿得一塌糊涂,体内的油膏早已融化成了液态,随着一下下大力的抽插,被带出了穴外,顺着云衣的大腿流淌下来,「吱咕吱咕」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亮,混合着两人的喘息、呻吟,以及肉体的碰击声,显得无比淫乱。 第四章 维拉醒来的时候,发现屋里已经点起了灯,一个赤裸的身影背对着自己坐在床边,灯光勾勒出迷人的脊线,削瘦的腰肢下是线条柔润的臀,没有女人的臀部丰盈,却有一种生涩的可爱。 这……还是一个孩子吧?维拉模模糊糊地想道。 直到那个人转过身来,用一双凤目凝视着他,维拉才发现那是云衣,他顿时清醒过来,也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云衣当街指认他是海盗,他很生气,又一次占有了这个少年。 身上还残留着情事过后舒畅而慵懒的感觉,那是在云衣体内获得的,想到这里,维拉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在云衣面前失控,也许情欲像酒,而且更加乱性。 「云衣。」维拉朝云衣伸出一只手,并不指望他会过来。然而云衣在注视了他片刻之后,真的爬上了床,在他身旁坐下。 灯光从云衣背后照来,他的脸笼在阴影中,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修长的双腿盘迭着,胯间的性器袒露无疑,宛如一尊赤裸的神像,庄重、神秘,而又淫靡。 向来害羞的云衣忽然变得如此大胆,这让维拉有些意外,他压抑住下腹涌起的热意,咳了一声:「你冷吗?快穿衣服吧。」 云衣无声地笑了,他突然起身,缓缓跨坐到维拉身上,大腿内侧擦过维拉大腿外缘,带来丝绸一般的触感,维拉半硬的性器顿时被彻底唤醒。 「云衣?」维拉一边疑惑地问,一边用手托住了云衣的臀,少年的臀部温暖地填满了他的手心,美妙得像是一场春梦。 维拉的手指朝云衣的股缝摸去,触手一片粘湿,有融化的油膏,更多的却是他的精液。备受蹂躏的穴口还没有闭拢,柔软地张开着,维拉探入一个指节,云衣顿时一阵哆嗦,又一股粘稠的液体顺着维拉的手指流了下来。 之前实在是太纵情了,维拉都不记得自己到底在云衣体内发泄了几遍。一开始固然是因为生气,但是做到后来完全忘记了初衷,只有这柔韧身体是真实的。想到这里,维拉不禁叹了口气。 「你喜欢吗?」云衣忽然问。 维拉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着他。云衣俯下身,双手支撑在维拉体侧,秀丽的凤目低垂着,脸颊微微发红,神情却无比严肃:「你花很多钱买下我,自然希望从我这里得一些东西。其实,本来假如你肯放我回家,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我的家中有许多珍宝。」 维拉笑了:「我不缺这些。」 云衣摇头:「你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算了,人类都是这样,你们只相信看得到的利益。」 维拉眨眨眼睛:「好吧,那么我们不说『本来』,说看得到利益好了。你打算,用什么换回自由?」 「我自己。」 「我没听错吧,你是指卖身?」 云衣没有回答,却也没有逃避维拉的视线。 「哇哦,」维拉挑起眉毛:「你让我吃惊了,我的王子。可是,」他把手指更深地埋入云衣体内,一边搅动,一边享受云衣脱口而出的惊喘:「看,你已经是我的了。为什么我要再买一遍已经属于我的东西?」 云衣的肩膀微微抖动着,他艰难地作了一个深呼吸:「因为……」他直视着维拉,黑眼睛仿佛直看进维拉灵魂深处,与此同时,他蓦地收紧了后穴。手指被吸住了,灼热的密肉像婴儿的小嘴一样需索着手指。维拉不禁吁了口气,他可以想象被夹住的如果不是手指,情况又会变成怎样。事实上,仅仅是想象一下,小腹已经无法抑止地酸涨起来。 维拉凝视着眼前这张单薄秀丽的东方面孔,汗水濡湿了云衣的鼻尖,几缕黑发沾在汗湿的颊边,这样的云衣是陌生的,充满了性感的诱惑,是的,非常性感。如同含住他手指的动作,虽然光就技巧而言,还远算不上高明,却预示着一种令人兴奋的可能。 「我会让你满足。」云衣说:「你不必再惺惺作态,假装是要帮我,或是许一些可笑的承诺。我们来做一笔交易。从今天起一年之内,这个身体是你的,你可以对我……」他咬了一下嘴唇:「为所欲为。但一年期满后,你必须放我自由。此外,为了回去,我还要一艘船。」 「一年?」维拉眯起眼睛:「也太短了吧,这交易很不公平。我可花了一大笔钱,而且据说你是永远不会老的。」 「是的,我不会老,至少以你的寿命,看不到我老的那天。但是你会厌倦,不是吗?新鲜总会过去,也许你对我的兴趣连一年都维持不到。」 「我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维拉从云衣体内拔出手指,伸手去摸云衣的脸,云衣往后闪了一下,像是要躲,最终却没有动弹,任由他托起自己的下颌。 「怎么样?成交吗?」云衣问。 「我的王子,你也许不知道,仅仅会夹紧屁股可算不上专业人士。」维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手指悠然地抚过他的嘴唇:「不过如果你知道怎么用你漂亮的嘴巴,也许我会考虑。」他朝自己下体露骨地瞥了一眼。 云衣楞住了,显然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很快他俯下了身去,漆黑的直发丝一样逶迤在维拉大腿上,然而在凑近维拉挺立的性器时,他还是犹豫了。 在男人沾染着体液、青筋虬结的器官面前,少年的脸色显得那么苍白,很明显,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也许仅仅是想象都让他觉得恶心,但他还是闭上了眼睛,颤抖着张开了嘴唇。眼看粉色的舌尖就要碰到龟头,维拉心口忽然一阵刺痛,他抓住云衣的肩膀,一把将云衣拉开。 「你不要吗?」云衣睁开眼,困惑地问。 「不,」维拉说,「但不是现在。」他再次将云衣抱到自己身上,云衣顺从地分开双腿,立刻被他狠狠地贯穿了。 「动吧,我的王子。」他扶住云衣的腰肢,抬起身来吸吮少年细小的乳尖,不知道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还是为了取悦维拉,云衣的后穴急促地收缩着,维拉伸手去摸他们相连的地方,发现云衣的粘膜随着抽插翻卷了出来,柔软而湿润,真像一张贪婪的小嘴。 「哦,你真会吃……」他忍不住赞美。 「那么……成交吗?」云衣喘息着问。 「你是一个天生的娼妓。」维拉把云衣拽过来,激烈地亲吻:「是的,成交。」 维拉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他只记得合上眼睛的时候他依然深陷在云衣体内,鼻端是少年淡淡的汗味,湿润而温暖,他很想伸出舌尖,尝一尝水精灵泌出的汗液,然而梦境柔软地包围了上来。 醒来的时候,他失望地发现,云衣皮肤上那一层晶莹的汗珠已经收干了,维拉摩挲着他光洁的脊背,也许是昨夜的消耗太大,实在太困,云衣并没有醒来,睫毛安静地低垂着,即使全身遍布吻痕,赤身裸体地躺在狼藉不堪的床上,那张俊整的脸庞依然有一股出尘的清新。 维拉凝视着他,想要来个热情的深吻,犹豫了一下,却只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接着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地上的状况只比床上好了那么一点点,到处是散落的衣物和乱飞的纽扣,维拉找出自己的裤子套上,衬衣则闲闲地披在肩上。窗帘的缝隙里透进一丝金色的阳光,维拉走过去,撩开一角,果然看到一片晴明的天空。 背后的大床上传来一声含混的嘟囔,维拉回头望去,只见云衣正皱着眉把脑袋拱进被褥,显然突然闯入的阳光打扰了他的睡眠。维拉连忙轻轻将窗帘拉严。好在被子蠕动了几下之后,就安静了下来,现在云衣的脸全被被子遮没了,只有一缕头发落在外面。 看着那截小猫尾巴一般的黑发,维拉不觉微笑起来。 棉被里伸出一双细细的手臂,紧接着是心满意足的哈欠声。维拉拉下棉被,看着那个睡眼惺忪的小东西:「醒了吗?」 眼前放大的男人的面孔让云衣吃了一惊,他警惕地朝后缩了缩,随即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也许他还想到了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事以及自己说过的话,他的脸红了,紧紧咬住了嘴唇。看到云衣这样的反应,维拉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来抚摸少年丝一般的黑发,正想安慰他几句,云衣却忽然侧过脸来,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蜻蜓点水一样的吻,嘴唇虽然温暖,感觉却是冷的。 尽管这样,维拉还是吃了一惊。 云衣的眼睛冷冰冰的,嘴角却扬了起来:「喜欢吗?」他轻快地问。 维拉的手指勾着他的下颌:「不。」接着,用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后颈,把他压向自己:「应该这样。」 维拉的嘴唇狠狠地碾在云衣唇上,原本勾住云衣下巴的手指,此刻捏住了云衣的下颚,催促他张开嘴,片刻的挣扎之后,云衣顺从了,维拉的舌头闯进去,娴熟地翻搅,接着又攫取了云衣的舌尖,含进自己口中,重重地吮吸。 在市集上,云衣也被维拉强吻过,但当时有那么多人看着,云衣几乎惊呆了,完全不在状态,而昨天晚上,虽然他们激烈地做了很多遍,可不知为什么,却一次都没有吻过。所以对于云衣来说,这是第一次清晰的深吻体验。 维拉巧妙地控制着节奏,时而热烈、时而轻柔,留出足够的间隙给云衣呼吸,尽管如此,云衣依然觉得目眩,有一种缺氧的错觉,尤其是维拉的舌尖舔弄着他上颚的时候,一阵阵麻痒令他情不自禁地后退,然而维拉的手紧紧托着他的后颈。云衣不禁想到了昨夜,当他被戳刺得几乎失禁时,维拉也是这样霸道地抓着他的腰,逼迫他领受绝顶的快感。 云衣的脸颊不觉涨红了,维拉用拇指抚摸着他的脸,暂时离开了他的唇:「你在想什么?」 面对那双仿佛能识破一切的眼睛,云衣忽然一阵慌乱。维拉笑了,那笑容既了然于心,又不怀好意,他捏着云衣的下颌,凑近去:「你来。」说着吐出了舌尖。 云衣看着他,暗暗吸了口气,终于闭上眼睛,颤抖着张开了唇,主动含住了维拉的舌头,学着维拉刚才那样,轻轻地吮吸起来。男人的舌头灼热而湿润,云衣感到他们的唾液交融在一起,但不知为什么,并不觉得恶心。 起初维拉的舌头很安静,任他摆弄,过了一会儿便恢复了灵动,一边由着他吮吸,一边反过来舔弄他的口腔。与此同时,维拉本来握着他后颈的手,也沿着他的光裸脊背缓缓地向下抚摩,最后停留在他臀部,轻轻地揉捏着,仿佛是对他的吮吸的一种鼓励。 云衣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小腹也越来越热,一股熟悉的酸麻感正在那里积聚,维拉的手动得越来越快,几乎是急促地掐捏着他,云衣忽然意识到,这节奏和他的吸吮是一致的,也就是说,此刻他正忘情地吻着维拉,他的双手甚至抱住了维拉的背脊。之前还阻隔着他们的被子,已不知去了哪里。维拉跨骑在他身上,两人的下体紧紧地贴在一起,隔着维拉的裤子,彼此都能清楚地感到对方的坚硬。 云衣猛地收回手,同时也挪开了嘴唇,胸膛却还是激烈地起伏着。 「很棒啊,」维拉低声笑道,「就是这样。」 云衣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与他对视,只觉得他的手停在自己臀部,他以为臀瓣会被掰开,然而那双手忽然拿开了。云衣等了一会儿,那双手也没有回到他身上,接着胯上的重压消失了,云衣惊讶地睁开眼睛,发现维拉已经下了床,正系着衬衣的纽扣:「我很想跟你再来一次,不过鉴于昨晚已经很激烈了,今天就放你一天假吧。」 他坐回到床上,故意凑到云衣面前,轻声问:「那里疼吗?」 云衣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维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以后会越来越舒服的,你适应得很棒。」云衣的脸烧得更红了。 「我重新去给你拿一身衣服。」维拉一边起身,一边朝地上撕裂的衣物努了努嘴:「这些不能穿了。」 他们这天的早餐其实应该算是午餐了,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头顶,仆人铺开桌布,将两份完全不同的餐点分别端到维拉和云衣面前。维拉双手切着自己盘子里的小牛肉,眼睛却盯着云衣面前的碗:「总是吃这些,你们不会腻吗?」 云衣看了看他。 「我是说,你在家里也整天吃……这叫什么……面条,对吧?你在家里也整天吃面条吗?我几乎没见你吃过肉和蔬菜。」 「不,我们吃蔬菜也吃肉食。」 「那么为什么……?」 云衣举起筷子,淡淡地说:「因为你请的厨子只会做面条。」 「我的天主!」 一想到重金请来的厨子居然是个只会做面条的草包,维拉脸都绿了。这样说来,自从自己买下云衣,云衣就一直因为自己的疏忽,处于营养不良状态,想到这里维拉更加懊恼了。他一边盘算着该怎么修理那个厨子,一边把自己的盘子推到云衣面前:「我知道你未必喜欢我们吃的东西,但是至少这个有营养,你得试试。」 云衣用看苍蝇的表情看着小牛排:「不用。」 维拉想了想,问:「你打算将来自己驾驶远洋船回东方吧?」 「是。」 「那么你首先得成为一名水手。你见过因为营养不良,风一吹就倒的水手吗?至少我没见过。」维拉说着把刀叉递到了云衣面前。 云衣盯着它们看了几秒,终于接了过来。不过他切牛排的时候还是咬紧了牙,尤其是看到嫩牛肉上的血丝后,脸都青了。维拉看着他以服毒般的决心,铁青着脸,把牛肉送进嘴里,不禁哈哈大笑,伸出手来,随手揉乱了他的头发。云衣嘴里塞着牛肉,一时咽不下去,只好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地瞪他。维拉一边笑一边暗暗对自己说:很可爱啊。 等到仆人撤下餐盘,维拉站起身来对云衣说:「你要不要去睡一会儿呢?昨晚我们太疯狂了。」他知道云衣会因此发窘,却没料到云衣摇摇头,说:「我不想睡。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教我驾船。」 维拉端详着云衣,云衣的眼睛又黑又亮,却依然掩饰不住倦容,维拉知道他一定很累。 「还有一年时间,你不用那么着急。」维拉说,见云衣咬紧了嘴唇,他叹了口气:「好吧,好吧。」 考虑到昨天云衣在集市惹下的乱子,出门之后,维拉带着云衣拐进了一条林间小路,绕开了热闹的街市。 「你家乡的海是什么样的?」维拉问。 云衣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嘴唇绷得紧紧的,维拉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正要说:不想说也没关系,云衣却却忽然开了口:「我的家不在海中。是湖。」 他望着前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面前的树影,跨越辽阔的大陆海洋,投向遥远的东方:「非常辽阔,简直像海一样。但比海沉静,也比海温柔,水面宽荡平展,清晨的时候蒙着纱一样的晨雾,到了夜里,月光揉碎在水中……」 他忽然停住了,显然懊悔自己说得太多。 「真美。」维拉拥住他的肩膀,云衣的身体顿时僵硬起来,漆黑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凑近自己的男人,然而维拉只是笑着说:「真想去那里看看啊。」 云衣没有回答,默默地向前走去,绷紧的肩胛却渐渐放松下来。 当他们走到林子的尽头,湛蓝的海水映入眼帘,礁石边有一处破旧的小型船坞,一个戴着宽檐帽的老头,正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修理着什么,听到脚步声,老头转过身来,一边在衬衫上擦拭着油腻的脏手,一边瓮声瓮气地嘟囔:「维拉,你又给我找麻烦来了?」 维拉哈哈大笑,走上去紧紧地拥抱他:「赛林,我的老伙计,你还是那么了解我。」他放开老头,单手揽着他,另一只手指着云衣说:「我要把这个小朋友训练成合格的水手。可他连独木舟都不会划,赛林,你说我该怎么办?」 名叫赛林的老头双手抱胸,打量着云衣,他的年纪很大了,皮肤被烈日晒成深棕色,海风在上面切割出纵横交织的皱纹,目光却比老鹰还要锐利。 「这就是你那个『宝贝』?昨天的事我听说了。」老头说着冷哼了一声。 「哦,流言跑得比海风都快。好了,赛林,你不会听信那些长舌妇的饶舌的,对吗?」 「维拉,」赛林毫不客气地说,「我要是你就把他丢进海里!他会害死你!」 「啊,好吧,好吧。先给我一只木筏,再来两只桨,这样我才能把他弄到海上。」 云衣坐进维拉从赛林那里连哄带骗弄来的木筏中,维拉一边帮赛林解缆绳,一边继续花言巧语地安抚老头。赛林却始终没有消气,解开缆绳后,他恶狠狠地把绳索扔向维拉:「你一定会后悔的!」 维拉轻巧地接住揽绳,探出头来,吻了吻老头的脸颊:「谢谢,赛林。」 木桨划破海面,海水翻卷着向后涌去,木筏则轻捷向前飞窜。维拉划船的动作娴熟而流畅,碧蓝的海水映衬着洁白的上衣、英俊的脸庞,连云衣都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画面的确赏心悦目。感觉到云衣的注视,维拉报以热情的笑容,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云衣忽然觉得目眩,他调开视线,皱着眉说:「我要学驾驶远洋船,不是这样的小船。」 「学会走路前,不要急于奔跑,我的王子。」维拉说:「如果你真想成为一名水手,那么这是你的必修课。嘿,看着我,不然你怎么掌握动作要领,还是说,你来这里,只是跟我约会?」 云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强迫自己把目光重新放回到维拉身上,更确切地说是放回到维拉的手臂和胸膛上。维拉满意地笑了,一边继续划船,一边向他讲解动作要领,包裹在白衬衣中的胸膛随着动作舒展收拢,细密的汗珠渐渐沁出,勾勒出块垒鲜明的胸肌,昨夜的某些画面突然浮现在云衣的脑海中。 维拉停止了划桨,他分开双腿,拍了拍自己前面的位置:「过来。」 云衣一阵耳热心跳,他犹豫着走了过去,面对维拉坐下。 维拉挑起眉,笑道:「你在做什么?」说着他握住云衣的肩膀,让云衣转了个身,背对自己重新坐下,接着将双桨分别塞到云衣的两只手中。 云衣这才意识到,维拉是让他过去,是要他演练划桨的动作,而自己却以为……想到这里,云衣一边烧红了脸颊,一边暗自庆幸,维拉坐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 「可以开始吗?」云衣清了清嗓子问。 「稍等一下。」 身后传来一阵悉索,维拉像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接着云衣感到自己的头发被悉数拢起,维拉温暖的手指划过他的后颈,云衣不禁哆嗦了一下。 「别怕。」维拉低声说,他似乎将什么东西缠上了云衣的头发,绕了一圈,接着又是一圈。「好了。」最后他满意地说。 「那是什么?」云衣问。 「一条发带而已。虽然是贼赃,但不像黄金那么罪恶。」维拉停止挖苦,换了温和一些的语气:「这样风就不会吹乱你的头发了。」他把手伸到云衣额前,将最后两缕散落的发丝挽到云衣耳后:「现在再没有什么会遮挡你的视线了,我的小水手,出发吧!」 维拉没有说错,束起头发之后,视野清晰了很多,整个人的感觉也随之清爽起来。云衣咬紧牙关,奋力划动着双桨,看维拉划桨的时候,明明是那么轻松,但轮到云衣自己来划,却发现木桨沉重得像是铁铸的,而轻盈的海浪像是变成了一潭泥浆,搅动起来异常吃力。 「不对。」维拉的手伸了过来,调整云衣手肘的位置:「应该这样,不然出再多力气,都是白白丢进水里。」 见云衣一时无法掌握要领,他干脆从背后抱住云衣,跟云衣一起握桨划动。维拉并没有在桨上用力,但是有他矫正着姿势,云衣渐渐感到自己的动作轻快了起来,桨不再那么沉重,浪花也变得轻盈,天高云淡,海风吹在脸上,既湿润又温暖,然而更加温暖的是拥抱般扶着自己的臂膀。 「很好。」维拉放开了云衣的手,身后传来他赞赏的声音:「你学什么都很快。」 虽然维拉的话里带着揶揄,但是这一次云衣的脸没有红,这么快就习惯了吗?云衣有些心惊,他默默地划动着双桨,同时意识到,对于那双刚刚放开自己的臂膀,他竟有些留恋。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这一天他们在海上送走了晚霞,当云衣将木筏划回船坞时,赛林正交抱着双臂在码头上等待他们。维拉指点云衣,将缆绳套在船桩上,云衣毕竟缺乏经验,套了两次都没有成功,赛林在一边看得不耐烦,一把抓住云衣抛出的缆绳,俐落地绕上船桩。 「谢谢。」云衣说。 赛林看了他一眼,闷声说:「上来啊,都傻站着干嘛?」 维拉听了连忙推着云衣跨上岸去:「哇,赛林是这里的船王,他请你上岸可是莫大的荣幸。」接着又对赛林说:「我们的小朋友已经学会划船了,回程这一路全是他一个人在划。」 赛林哼了一声,系好缆绳直起身来:「不早了,维拉,你在我这里吃饭吧。」 维拉连忙说好,赛林转身朝船坞边的小木屋走去,维拉见云衣站着不动,便去牵他的手:「一起来啊。」 云衣咬了咬嘴唇:「他并没有请我。」 「别傻了,」维拉揉了揉云衣的头发:「那个老家伙和你一样嘴硬,心却很软。相信我,他会喜欢你的。」 比起维拉家的午餐,赛林的晚餐可谓简朴至极,除了黑面包只有一道杂菜炖肉汤。可是云衣今天实在消耗太大,肚子呱呱叫着,也就顾不上挑剔了,不但把赛林切给他的那段黑面包消灭得干干净净,还把满满一大碗汤喝了个底朝天。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买来的王子 作者:朱雀恨 第5节 「还要吗?」维拉把自己的面包掰下一半递给他,云衣犹豫了一下,乖乖地接过去,吃了起来。 赛林看他吃得那么香甜,又盛了一碗杂菜汤,重重地搁在他面前。 云衣吃了一惊,轻轻地说:「谢谢。」 「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一只小猫?」赛林一边沉着脸切面包一边问维拉。云衣楞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所谓的「小猫」指的就是自己,他愤怒地瞪了维拉一眼,维拉却回以一个甜蜜的微笑:「买的。」 赛林抬起头,显然对这个答案极不满意。 「真是买的。」 「你喜欢他?」赛林闷声问,继续切着他的黑面包。 云衣的心砰地一跳,高高地悬在空中。 「嗯,喜欢。」 维拉答得轻松而肯定。云衣悬着的心一下子收紧了,他机械地咀嚼着黑面包,渐渐觉得那粗糙无味的食物里,竟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甘甜。 海风从敞开的木门中吹了进来,温暖而微醺,远处似乎有人在唱歌,海浪吞没了歌词,只听得到断断续续的旋律,云衣忽然觉得那是一首情歌,他垂下头去,耳朵慢慢地红了。 第五章 那天晚上维拉没有去云衣的房间,他只把他送到门口,摸着他的头发说:「你累了,好好休息。」 仆人已经整理过房间,床单、被褥、枕头全换了新的,为了通风换气,落地窗也打开了一扇。尽管如此,云衣还是觉得房间里残存着一缕令他耳热的气息,干爽的、温暖的,还有那么一点汗意,类似麝香的味道,那是熟悉的西方男人的体味。 云衣躺到床上,把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忽然觉得酸痛全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沿着经络蔓延到全身,划船的时候因为太紧张,并不觉得辛苦,此刻放松下来,云衣终于尝到了厉害,今天他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云衣呻吟着抱住了头,忽然他再次闻到了那股味道——维拉的味道。云衣忍着酸痛把手挪到鼻端,仔细嗅了嗅,这才发现那个味道来自他自己身上,那气味是染在衣服上,又或者已渗透进了皮肤?云衣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这一天一夜自己都和维拉纠缠在一起,这个身体从里到外都被占有过了,不知不觉间,那个男人留下了太多印记。 云衣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从他的心里冒出两个声音,一个厉声道:马上去洗掉!另一个却说:我好累,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那两个声音争论不休,而云衣就在这样的自我交战中睡着了。 好香…… 是醋溜鱼片,还是蜜汁猪肘? 云衣不禁吸了吸鼻子,香气越来越浓郁了,他仿佛看到八仙桌上摆满了他喜欢的菜肴,酒杯中斟着盈盈琼浆,宫灯摇曳,花气袭人。 接着,鼻子被捏住了,下手的人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只是玩笑似地捏着他的鼻尖。 「无心,」云衣低低地叫出一个名字,「不要闹嘛。」 「无心是谁?」回答他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声音,云衣一惊,蓦地睁开眼来,宫灯和菜肴全都消失了,眼前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西班牙男人的脸。云衣按住额角,缓缓地坐起身来:「我……做梦了。」 「是啊,而且一做就是一天一夜。」维拉说着将一张活动餐桌推到云衣床前,又取来一盏银质烛台,放在餐桌角上:「饿了吧?外面天都黑了。」 云衣点点头,他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摆脱出来,他机械地举起筷子,然而跟梦中的佳肴相比,眼前的面条和牛排实在是叫人提不起情趣。正在他恍惚不决的时候,一把叉子落到他碗中,卷起了一团面条。云衣惊愕地抬起头,看着维拉若无其事地把叉子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还闭上眼睛,似乎仔细地品味了一番。 「没有味道。」维拉下了评语,表情相当的失望。 「当然,这是面条,自然没有味道。」云衣说完,才发现重点不在这里:「你为什么吃我的东西?」 「谁说是你一个人的。」维拉切下一块牛排,送到云衣唇边,示意他张嘴。云衣看他那么坚持,知道不吃不行,只好照办。 维拉满意地笑了:「你没发现量都特别大吗?这是双份晚餐,我的和你的,都在这里。」说着他又卷起一叉子面条,喂给云衣:「快点吃,吃完了我教你看海图。」 云衣被塞了满嘴的食物,艰难地吞下去问:「海图?那是什么?」 「帮你回家的东西。」 吃完晚餐,维拉按铃让仆人上来收拾餐具,自己则在床边展开了一卷绘在羊皮纸上的海图。云衣也俯身去看,乌黑的头发垂落下来,拂在纸上沙沙轻响。 「糟糕。」云衣忽然拢住头发,转过身急切地在枕头里翻寻。 「怎么了?」维拉问。云衣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从枕头底下找出了一根黑色的绸带。 维拉笑了:「啊,我给你的发带。」他从云衣手中抽出发带,按着云衣的肩膀,示意他转身,再以娴熟的手法帮云衣将长发系起:「你能喜欢它,我真高兴。」系好发带,他的手并没有离开云衣,而是轻轻地抚摩着云衣的后颈:「你的那根簪子,有特别的意义吗?」 这句话问下去,云衣的脖子明显地一僵。维拉从背后抱住他,亲吻他耳后细嫩的肌肤:「是谁送给你的?那个叫无心的人?」 云衣的身体又是一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我不想说。你买下的只是我的身体,不包括其他。」 维拉猛地扳过云衣的身子,让他面对自己。云衣紧闭着眼睛,睫毛颤抖,维拉吻他,他就开张了嘴唇,任他索取。维拉一边亲他,一边把他的衬衣褪下去,拇指捻上细小的乳首,却发现云衣的乳珠已经尖尖地立起,维拉又去解他的裤子,发现云衣的性器也已半硬,他沿着臀缝寻到密口,却发现那里干涩地闭合着。 维拉将自己的裤子脱到臀部以下,抬起云衣的下颌,用性器磨蹭着云衣的嘴唇:「张嘴。」 云衣睁开眼睛,仰望着他。烛光映照下,云衣的眼眸异常湿润,维拉的心也微微一颤,他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云衣却已含住了他。维拉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云衣的口腔十分湿润,他不懂得怎么口交,便用接吻的方式对待维拉的性器,柔软的舌头抵弄着前端,嘴唇轻轻吸吮茎干。这动作太轻柔,也太过小心翼翼,将男人逗引得欲火高烧,却又无法满足。 维拉忍无可忍,不禁抓住了他的后颈,挺动腰杆,狠狠在他口腔里抽插。云衣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戾吓到了,仰着苍白的面孔,任凭维拉在他口中肆虐,实在被顶得难受了,才从口中溢出几声呻吟。 维拉俯下身,双手托着他的脸颊,将性器稍稍往外抽出一些,凝视着他:「无心看过你这个样子吗? 云衣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痛楚。 虽然清楚地知道云衣只被自己占有过,无论是嘴巴还是身体都只容纳过自己,但是云衣的反应还是让维拉感到焦躁,他重重地在云衣口中抽插了几下,每一下都直直地顶进柔嫩的喉咙。 云衣的脸涨得通红,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维拉猛地将性器从他口中拔出来,架起云衣的双腿,将已被唾液濡湿的性器对准云衣的后穴,往里捅去。 唾液毕竟不够润滑,维拉仅仅没入前端,云衣已经痛得直抽冷气,双手无力抓着维拉的肩膀,原本半勃起的性器也软垂了下来,维拉不禁想起了初夜云衣的惨状,他按捺住自己,一边俯身亲吻云衣,一边握住云衣的性器轻轻套弄,帮助他放松。 渐渐地,云衣的性器重又充盈了他的掌心,而密口也在阴茎的抵弄下舒张了开来,维拉稍一用劲,整根没入了云衣体内。 身体深处被搅动,最敏感的地方被无情地戳刺。 云衣仰起脖子,嘴唇张着,像是要叫,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肩膀不停地哆嗦,双腿也下意识地分开了。维拉知道他已被快感俘获,便贴在他耳边低语,示意他用手抓住自己的腿弯。云衣咬紧了唇,却还是按照维拉的指令,抓着腿弯抬起大腿,摆出了屈辱的姿势,这样一来两瓣战栗着的粉臀,便彻底暴露在维拉眼前。 「看啊。」维拉捏住云衣的下颌,催促他睁开眼睛。 云衣被迫垂下头,触目便是维拉暴涨的性器进出自己密口的淫靡画面,维拉捉着他下颌,逼他的视线继续下移,于是他看到了自己放浪开张的大腿,以及双腿间勃发的性器,随着维拉的律动,他的性器也一阵阵颤抖,前端甚至泌出了透明的粘液。 云衣迅速闭紧了眼睛,他被自己的淫荡吓到了。 维拉笑了,舔着他耳垂说:「怕什么,很舒服吧。」说着故意压低身体,一边更深地抵入他内部,一边用强健的腹肌磨蹭云衣焦渴难耐的性器。云衣又是一阵哆嗦,先是浑身瘫软,接着忽然抬起双臂抱紧维拉,腰肢也挺立起来,在维拉身下扭动承欢。 维拉知道云衣是想尽快达到高潮,好摆脱眼下尴尬屈辱的局面,不过这样的云衣也让他感觉非常舒服。 那么,就这样放过他吗?维拉问自己。他突然抱住云衣,猛地翻了个身,这样一来就变成维拉仰躺在床上,而云衣坐在他胯间的局面。 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让云衣睁大了眼睛,更让他失落的是,维拉扶住了他的腰,虽然性器仍插在云衣体内,两人的腹部却无法紧贴在一起,换句话说,云衣再也无法通过在维拉腹部磨蹭性器,获得快感了。云衣迷惑地望着维拉,试图通过扭动腰肢来获得身体内部的满足,然而维拉连这样的纾解都不肯给予,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腰,不让他大幅挪动,埋入云衣体内的性器更是残忍地保持着静默。 高烧的欲火煎熬着云衣,他不禁痛苦地喘息着,眼睛里流露出谴责与哀恳。 「把海图拿过来。」维拉却这样说。 云衣惊愕地看着他。维拉微微一笑:「你跟我上床不就是为了能够回去吗?那么,为什么不抓紧一点时间?如果你学得好,我会给你奖励。」说着,他猛地贯穿了云衣。 云衣发出一声尖叫,手指抓紧了维拉的肩膀,然而快感的源泉很快被切断了,云衣深深地看了维拉一眼,伸出因欲望而颤抖着的手指,抓起了床头柜上的海图。在挪动的过程中,因为角度的变化,维拉的性器也在他体内改变了位置,虽然只是轻微的摩擦,云衣还是忍不住呻吟出声。 「你越来越敏感了。」维拉捻弄着云衣挺立的乳首:「来,把海图打开。不用朝着我,我看背面也一样。」 云衣咬着嘴唇,一边忍受着挑逗,一边展开了海图。这幅海图显然用了很久,羊皮纸已被磨薄,墨线绘就的图案虽然历经风雨,却依旧清晰。云衣意识到,在烛光的映照下,即使从背面也可以看到透出的图线。果然,维拉从另一面轻松地指点着图案,向他讲解。 「海上跟陆地不同,很多时候看不到岸,只有一望无际的蓝色,所以要辨别方向必须依靠海图和罗盘。尤其是你,要去东方,那是非常遥远的旅途,没有海图绝对无法成行。你知道罗盘是什么吗?」 「当然,那是我们的发明。」 「哦,你果然是中国人。」维拉笑着眨眨眼:「我一定要谢谢你,你们的罗盘非常好用。」说着他一边用一只手抚摸云衣,一边用另一只手指点着海图,告诉云衣韦尔瓦的位置,航道的标志,哪里有暗礁,哪里是必须绕过的急流。 云衣克制着体内不断窜升的燥热,尽量将注意集中到羊皮纸上,他不知道当他低垂着眼帘时,维拉正以一种热切的眼神凝视着他,尤其当他涨红了脸,浑身哆嗦,却依然准确地覆述出维拉说过的内容时。 「你很聪明,会是个好水手。」维拉这样说着,将他拉低到自己胸前,亲吻他的嘴唇。云衣不安地挣扎着,一边不自觉地回应维拉,一边用手肘支撑着自己,唯恐压坏海图:「别……会弄破……」 这反应逗得维拉哈哈大笑,他抓过阻隔在他们胸前的海图,扔到床下:「别为它担心,」说着,维拉握住云衣的腰,固定住他,同时将自己重重地推进云衣的身体:「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接下来的那些夜晚,云衣几乎都是这样度过的。每晚维拉都会为他讲解航海知识。有时维拉将海图铺开在床上,一边从背后激烈地贯穿他,一边在他耳边讲述。更多的时候,维拉先索取云衣的身体,等到激情过后,他会背靠枕头闭上眼睛,仿佛回味着刚才的余韵。等回味够了,他便伸出臂膀,把浑身虚软的云衣抱过来,揽在胸前,边用下巴磨蹭云衣的脸颊,唤起他的注意,边在两人面前摊开一幅海图。 云衣不得不承认,维拉的讲解十分生动。连原本枯燥的礁石分布、洋流特点,都能讲得引人入胜。他常提到自己的航海中的趣事,说到高兴的时候,便扬起臂膀,做出掌舵、拉扯揽绳的模样,嘴里模仿着风和海浪的声音,眼睛里闪烁着孩子气的热情。 云衣注视着维拉,维拉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夸张的手势都带着海的味道,云衣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海,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男人也是水的孩子。 莫明的亲近感如同一阵暖流涌向心尖,当维拉收紧手臂,把他圈在胸前,云衣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白天的时间,云衣差不多都花在了海上,赛林船坞里的小型船只,无论是舢板、木筏,还是帆船,他几乎都开遍了。几个月来,炽烈的阳光已经将他象牙一般白晰的肌肤渐渐晒成了小麦色,原本纤细的胳膊也在不断的挥桨、升帆中慢慢结实了起来,虽然不像维拉或赛林那样,稍一用力便鼓起虬结的肌肉,却也显现出更加紧凑俐落的线条。 用维拉的话说:更性感了。 想到维拉说过的话,云衣不禁脸颊一热,然而他还是牵动绳索,迅速地将帆调整到最佳位置。船帆吃足了风,鼓涨得如同一只洁白的翅膀,带着小船乘风破浪,向前疾行。 「我说吧,他对风向的判断非常敏锐。」维拉惬意地靠在船舷上,一边注视着驾船的云衣,一边问身旁的赛林:「怎么样?」 赛林闷哼了一声,却还是不怎么情愿地点了点头。 「哇哦。」维拉欣喜地转过头来:「那么说,你同意了?」 「我只是说他的技术合格。不过即使我反对也没有用吧?」 维拉哈哈大笑:「赛林,你总是那么了解我。」他仰起脸来,大声对云衣说:「我的王子,赛林说你的技术很棒,我问你:你愿意入伙吗?」 云衣睫毛都没有眨一下:「不。」 维拉露出一个夸张的失望表情:「你的拒绝让我的心都碎了。不过,你恐怕误会了,我不是要带你去打劫,我们也做正经买卖,明天我的船队要去加的斯送货,你愿意一起去吗?我可以保证这趟买卖不但干净而且合法。你也知道,如果你真想学会远洋,光在近海开一些小船可不行。」 维拉的目光热情而坦荡,云衣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维拉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怕被他的热情烫到,云衣急忙调开了视线,却和赛林的目光碰到了一起。老头交抱着双臂,鹰一般的眼睛紧盯着云衣,表情半是怀疑半是忧虑。 对于明天旅程,云衣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后来的事实证明,云衣的预感并不确切,这趟旅程不是「不太好」,而是「太不好」。 第二天清晨,当云衣跟在维拉身后,登上甲板,船员们纷纷向他投来箭一般的目光,没有一双眼睛是友善的,从那些或者轻慢,或者敌视的眼睛里,云衣读出了同一个词——婊子。 跟这些目光相比,赛林的逼视简直算得上温柔。 云衣不知道,假如不是慑于维拉,这些人会不会立刻把他丢进海里。 这样紧张的气氛,维拉不可能觉察不到,但他故意忽略了了这些,若无其事地把云衣介绍给船员们。不过,云衣注意到维拉没有像平时那样揽住他,或是随手揉乱他的头发,而是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是斯旺,我们的大副。」维拉将云衣带到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个子面前:「他会告诉你该做些什么。」说着,维拉最后看了云衣一眼,转身离开了甲板。 「这里暂时不缺人手。」斯旺揪着胡子,一脸为难:「你先休息一下吧。」旁边立刻有人接口:「对啊,回船舱去吧,有人在等你。」接着是一阵哄笑。 云衣猛地转过身,紧盯着说话的人。那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水手,胳膊比云衣的大腿还要粗壮,他正做着一个淫猥的手势,见云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便刻意加大了动作的幅度,摇晃着朝云衣走来:「怎么,现在就想舒服一下?」 云衣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等他靠得足够近,突然挥出一拳。 猝不及防的攻击让那个家伙趔趄着捂住了下巴,然而他立刻反扑了上来,与此同时,所有的人都后退了一步,旁观着这场实力悬殊的较量。等到斯旺叹着气拉开那个水手时,云衣已经瘫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其实波狄并没有恶意,水手们就是这样,比较冲动。你不会跟他计较吧?」斯旺边问边朝云衣伸出手来。云衣没有理会那只手,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给我一份工作。」 「什么?」 「我不是来打架,更不是来玩的。」 斯旺看了看云衣,目光中第一次没有尴尬或者回避:「好吧。你会做什么?」 云衣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碧蓝的海面铺开在眼前,耳边只有呼呼的海风,从这个高度望下去,甲板上强壮的水手们都变得渺小,再也无足轻重。同样,站在甲板上的人——比如偶尔上来的维拉——也不会看到云衣脸上的淤青。斯旺安排给云衣的位置,对谁都有好处。云衣想:如果他是维拉,也会选斯旺当大副。 临近午饭的时候,一个小水手爬上桅杆叫云衣吃饭,云衣拒绝了,说自己不饿。小水手耸了耸肩,像只灵活的猴子一样沿着桅杆哧溜了下去。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嘴里还叼着一个布包。 云衣意识到那是午饭:「我说过了:我不饿。」 那个孩子委屈地眨了眨眼睛,取下布包,递给云衣:「维拉给你的。我可是偷溜出来的呢。」 云衣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吉蒂。」 「谢谢你,吉蒂。」 名叫吉蒂的小水手露出开心的笑容,离开之前,他还朝云衣挥了挥手。望着那沿着桅杆不断缩小的背影,云衣忽然感到了寂寞。 虽然没有一点儿食欲,他还是打开了来自维拉的布包,布包里裹着几块夹有熏肉的黑面包,此外,还有一朵鲜红的玫瑰。云衣将玫瑰举到鼻端,迟疑了很久,又毫无必要地四顾了一番,确定没有人看见,这才深深地嗅了嗅那甜蜜的芬芳。 傍晚时分,有人爬上了桅杆,云衣以为是吉蒂,高兴地探头去看,却发现来人是斯旺。斯旺将晚餐袋递给云衣,又问他累不累,需不需要找人换班。云衣摇头,他便没有再坚持,只告诉云衣,十二点前会有晚班的人来替换他。 斯旺走后,云衣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餐袋,袋子里装的是跟中午一样的面包,此外还有两个苹果,但没有玫瑰。云衣不禁有些失落,他茫然地啃着苹果,看着天边的云霞一点点燃成灰烬,最终与阴沉的海水融为一体。 天黑之后,眼前的景物变得更单调了,海面上还有一些零星的反光,天空则是无尽的苍黑。这是一个宁静的阴天,没有星星,也没有风浪。云衣无聊得几乎要打盹,但是,突然有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扶住塔台边缘,睁大了眼睛。 「斯旺!斯旺!」看到朝自己疾奔而来的云衣,斯旺不由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下来了?有人替你吗?」 「我让吉蒂上去了。听我说:前面有风暴,快改变航向!」 斯旺走到船头,仔细地观察着前方,然而无论是天空还是海洋都是那么的平静。「我看不出风暴的迹象。」斯旺说。甲板上的水手们纷纷嗤笑起来。 「等看到就来不及了!」云衣忽然说:「我要见维拉。」 斯旺流露出厌恶的表情,但他很快耸了耸肩,吩咐一个水手去请船长:「如你所愿。」 维拉很快就来了。尽管夜色浓郁,船上的照明也不足以让他看清云衣的模样,但他显然注意到了云衣脸上的淤伤。云衣从他眼中看到了关切和心疼,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甚至没有靠近云衣。他站在水手们中间,以平静的口气问云衣:「怎么了?」 「前面有风暴,假如不改变航道,这艘船会被撕成碎片。」 「我看不出来。」凝视天空后,维拉得出了跟斯旺一样的结论。 「但是我可以。你知道我可以!」 维拉想了一下,对身边的水手们说:「抱歉,兄弟们,我得跟他单独谈谈。」说着,他将云衣带到船舷另一侧,在水手们目光可及,又无法听清他们对话的地方站定下来:「说吧,你要怎么证明你的预言?」 「我无法向你或任何『人』证明。我所看到的,你们看不到,我所感觉到的,你们也无法觉察。你们是『人』,而我是『龙』。」 维拉眯起眼睛:「即使在被封印之后?」 「是的,这是我的本能,正如我能在水中呼吸,这是本能。」 维拉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再过多久我们会遇上风暴?」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买来的王子 作者:朱雀恨 第6节 「以目前的行驶速度,不改变航道的话,半个小时,顶多四十分钟。」 「好的,我明白了。」 维拉带着云衣回到水手们中间,将大副、二副,以及主要的船员都召集到一起。他简短地覆述了云衣的结论,问:「你们怎么看?」 「维拉,也许你相信你的宝贝,但我得说这是放屁!」二副显然不像大副顾虑那么多,他的直言不讳引得众人纷纷附和。连斯旺也说:「抱歉,维拉,我们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担忧上。」现在,所有的人都看着维拉,等待他的决定。 「保持速度,继续前进。」维拉说。 水手们一阵欢呼,云衣震惊于他的愚蠢,直直地看着他。他也望着云衣。 「准备一只木筏。」维拉对斯旺说:「我得去前面看看,如果真有风暴,我会点燃信号弹。你们一见到信号,立刻改航。」 木筏下水前,云衣对维拉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维拉揉了揉云衣的头发,转过身又对斯旺说:「你会照顾好我的小朋友,对吧?」斯旺的眼中闪过一丝羞愧,他把装有火石和信号弹的袋子交到维拉手中:「小心。」维拉笑了笑,和两个自告奋勇的水手一起登上了木筏。 云衣发现其中一个竟然是跟他打过一架的波狄,斯旺说波狄没有恶意,这一点云衣永远无法相信,但他知道这些水手确实喜欢他们的船长。 夜色吞没了木筏,也吞没了木筏上的人影。云衣却和许多船员一样无法离开船舷,维拉的笑脸似乎还残留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云衣死死地盯着前方,生平第一次祈祷自己的预见出了错。他是那么紧张、那么专注,以致觉得时间都停止了,一方面,他不愿见到示警信号;然而另一方面,身处等待的熬煎中,他又期待从黑暗里看到一丝光芒,好让他知道维拉并未从这个世界消失。 「看!」 前方有光芒一闪,橘红的光点升到高处,又如流星般拖着长尾跌入黑暗。 接着,什么都没有了。 黑暗,只有无尽的黑暗。 云衣意识到那就是维拉发出的信号,他们果真遭遇了风暴!他明明看到维拉带了好几颗信号弹,但是为什么只发射了一颗?是情况太过紧急,还是他们已遭遇不测? 「改变航道!左满舵!」斯旺急促地发号施令,甲板上到处是奔跑的足音,每个人都冲向自己的岗位,只有云衣呆立在原地。 第六章 由于及时改变航道,他们的船避开了暴风中心,只与风暴擦身而过,然而仅仅是擦身,咆哮的海浪也将船身推倒了倾覆的边缘,海水泼上甲板,每个人都被淋得浑身湿透。等到他们冲出风暴海域,朝阳也跃出了海面,一夜未眠的船员们东倒西歪地瘫倒在甲板上,云衣却像脚下长了钉子一般,依旧伫立在船舷边,遥望着昨夜升起过信号的海面。 「照这个速度,傍晚能到加的斯。」斯旺走过来,他显然在为昨夜的事情懊悔,踌躇了一会儿说:「那里有很多海员,消息灵通,说不定能打听到维拉的下落。」云衣明知他是在安慰自己,却也还是点了点头。 傍晚,他们果然抵达了加的斯。虽然货物交接得非常顺利,因为维拉的事情,大家的情绪都很消沉。斯旺带他们去码头附近的一家酒馆吃晚餐。酒馆并不大,生意却异常兴隆,坐满了脸膛黝黑的水手们。斯旺向老板打听昨晚的风暴,老板立刻点头:「是啊,太可怕了,掀翻了两条船呢,你们运气真好。」他一边说,一边用目光扫了一圈众人:「维拉呢?他没来吗?」所有人都垂下了头,只有云衣问:「被掀翻的是什么样的船?」 老板盯着云衣看了一会儿,这张东方面孔精致而陌生,老板确信自己没见过他,这甚至不是一张水手的脸,不过他有一双好眼睛,明亮、坚定,执拗地追索着答案。 「两条商船,一条从坦吉尔来,一条从波尔图来,真是不幸……」 「没有木筏吗?」 「木筏?」老板耸了耸肩:「那么大的商船都折了龙骨,漂在近海,木筏的话连渣子不会剩下,就算有也不知道啊。」 云衣听了一声不吭,圆桌上的气氛更加沉闷了,最后还是斯旺说:「谢谢。」言下之意无非是叫老板走开。 老板知趣地走了,斯旺对大家说:「维拉不会有事的,」没有人应声,他又重复了一遍,也不知是在安慰大伙还是安慰自己:「我们在这边等几天,也许明天维拉就到了。」 他们在加的斯一等就是三天,每天都去水手聚集的酒馆等消息,然而好消息迟迟不来,倒是有一只和他们同样与暴风雨,擦身而过的船到了港,船上的海员绘声绘色地形容当时风暴的恐怖,又说亲眼看到一条木筏被掀翻。 「筏子的人呢?」旁边一桌的人问,三天来的等待,已经耗尽了斯旺他们提问的勇气。 「去天国了吧,天主保佑。」那个海员漫不经心地说。 斯旺环顾众人,发现大家脸色都很难看,云衣绞紧了两只手,漆黑的眼珠定定地盯着桌面,仿佛要在上头钻出一个洞来。斯旺知道泛泛的安慰早已失效,他替每个人都叫了一杯酒,然而几乎没人去碰杯子。 突然,云衣端起了酒杯,一桌子的人都看着他,他确浑然不觉,麻木地把酒灌进嘴里,他喝得并不快,也没有被呛到,但斯旺知道,他很快就会醉倒,云衣的神经已经绷紧到极限,再来一点点酒精,就会将他彻底击倒。斯旺向云衣身旁的吉蒂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拉起云衣。 「我们走。」斯旺说着,拿起了桌上的帽子。就在这时,酒馆的木门从外面被撞开了,海风挟着雨点灌了进来,跟着是进来的是三名水手。 「维拉!」吉蒂欢呼起来:「波狄!荷赛!」他放开云衣,冲到那几个人跟前又笑又跳:「真的是你们!太好了!天主保佑!」 吉蒂的欢呼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酒馆里的人们纷纷上前跟那三个人打招呼,向他们祝贺,斯旺也奔了上去,云衣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水手们宽阔的背影遮没了他期盼已久的身影,但是从那些七嘴八舌的问候、喧嚷里,他依然可以分辩出那个人的声音,略微沙哑,却又是那么轻快。说到那天的风暴,以及脱险的经历时,云衣看到人丛里扬起了那条熟悉的手臂,他可以想见那人孩子气的神情,嘴巴一定夸张地张圆了,模仿着海浪的呼啸。 大家都笑起来。 云衣的眼眶却一阵阵发热,他想这一定是因为酒精。 接着,人群散开了,从那些深棕色、浅棕色,以及油腻的、干枯的、各式各样的黑发间,他看到一头卷曲、浓黑的头发,雨水沾湿的额发下,是一双热情的眼睛。 这双眼睛正在朝云衣微笑。 云衣怔怔地望着维拉,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 他从来不知道维拉是这样的好看,以致于酒馆里那么多人,无论高矮丑俊,霎时都成了背景。云衣说不出他哪里夺目,却无法挪开自己的眼睛。 维拉越走越近,云衣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只觉得全身血液如彭湃的海浪,汹汹地往头上涌,双颊也好、嘴唇也好,全都针扎似地刺痛着。 「我回来了。」维拉停在云衣面前。 云衣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维拉叹了口气,把他搂进怀里。 「我也想你。」维拉在云衣耳畔轻轻地说。 云衣挣扎起来,他本能地觉得这句话不对,什么叫:我「也」想你?他想要驳斥,但是头晕得厉害,维拉紧箍着他的手臂不容抗拒,这该死的酒精。云衣一边诅咒,一边放弃般地闭上了眼睛。维拉把他抱得更紧,从维拉的胸膛上,云衣闻到了雨的味道、海的味道,缆绳的味道,还有男人熟悉的体味。 他偷偷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天夜里的情形只能用「疯狂」来形容,为了庆祝奇迹般的脱险,维拉请所有人都喝了一杯。整整一个晚上,小酒馆里都洋溢着节日般的喜气,所有人都在狂歌纵饮,云衣也醉了,整个人都软倒在维拉怀里。 为了把气氛推向高潮,酒馆老板临时找了个乐队,奏起欢乐的舞曲,水手们纷纷邀请酒馆女郎们共舞。维拉的舞技显然非常出名,好几个舞娘主动上前邀他,维拉为难地望着云衣:「不行啊,宝贝,」他对那些女人说,「今晚不行。」 「不,去吧。」云衣摇晃着坐直了身子:「我没事。」维拉还想说什么,他干脆把维拉推进了女郎的怀抱:「我想看你跳。」他红着脸说,眼睛闪闪发光。 「好吧。」 维拉屈服了,挽着女郎下了舞池。 云衣托着腮津津有味地看着,现在他知道为什么那些女人都要邀请维拉了。哦,原来这个人不仅是为大海而生,也是为跳舞而生的,在他的臂弯里任何女人都可以像花朵一样绽放。云衣忍不住为他鼓掌、举杯。他知道自己醉了,醉就醉吧。反正一切都是酒精作祟。 一曲终了,维拉把女郎交给另一名水手,回到云衣跟前,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什么笑?你不嫉妒吗?」 「嫉妒?」云衣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维拉叹了口气,抓起他的手腕:「来,我们跳舞。」 「不要,我不会。」 其实,问题的重点不是云衣会不会跳舞,而是他已醉得站都站不稳了,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被维拉拖下了舞池。两人的出现顿时在舞池里引起一阵混乱。 「你还真不会跳啊。」维拉看着东倒西歪的云衣头痛地说。 「当然,你未免对自己的玩具太不了解。」 「你可不是玩具。」维拉说着,忽然把云衣抱了起来,双腿离地的感觉令云衣一阵晕眩。 「踩在我脚上。」 云衣于慌乱中惊愕地看他。维拉又重复了一遍命令,并帮助已经失去肢体协调的云衣执行了这个指令。 云衣感到自己的双脚落在了维拉的两只脚背上,身体也如爬藤植物一般,依附着这个男人,维拉的进退控制着他的进退,肩胛被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手指像做爱一样彼此紧紧咬合。激昂的音乐里,他带着他旋转,云衣觉得自己像那些女郎的裙摆一样,开放如花。 云衣仰着头,忽而觉得自己就要飞起,忽而又觉得自己即将死去。他挣开维拉的手,顿时失去了平衡,只好慌乱地攀住维拉的脖子。 维拉凑过来吻他,云衣只觉脑中轰然一响,整个人仿佛都被点燃了,他热烈地回吻维拉,毫无章法,更无技巧可言,只是贪恋地吮吸着维拉的嘴唇、舌尖。每一记粘膜的触碰都是那么灼热,带着麻痹般的痛楚和快乐,他忍不住索要更多。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捧住了维拉的脸颊,贪嘴般地深深吻着。 舞已经跳不下去了。 他们干脆站在舞池中央,旁若无人地热吻。 周围旋转的人影也好,绽放的裙角也好,善意的笑声也好,都退化成喧嚣而遥远的背景。 「我醉了……」窝在维拉怀中,云衣无力地嘟囔。 「嗯。」维拉吻着他的乌发,纵容地笑着:「当然,你醉了。」 到了后半夜,酒馆里的人全都醉了,歌舞也就愈加热闹,云衣却实在撑不住了,眼皮直打架,脑袋东摇西晃,不时地歪向维拉,维拉便揽住了他的腰,让他把头搁在自己肩上,轻声问他:「要不要睡一会儿?楼上有床。」 云衣醉得厉害,两条腿都站不住了,朦朦胧胧听到一个「床」字,本能地点头。维拉把他打横抱了起来,云衣乖得像个小孩子,双手攀住维拉的脖子,脑袋轻轻靠在维拉胸前。 云衣垂着头,维拉看不到他的脸,只看见他一头乌发在灯下泛出丝绸般润丽的光晕,说不出的安静美好,维拉心中微微一荡,不禁垂下脸去,偷偷吻了一下云衣的长发。 他和云衣什么事情都做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浅浅的一吻还是让他的心砰然跃动起来,如同十六岁时初见梦中情人的心悸,那一种控制不住的感动与无措。维拉一边抱着云衣穿过醉醺醺的水手们,朝楼上走去,一边忍不住地轻吻云衣的鬓发,他想自己大概也醉了,要不怎么会如此情难自禁?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维拉终于找到了一间没有人的空房间,他把云衣轻轻放在床上,怜惜地抚了抚那张熟睡中的脸,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云衣身上。 这是一间简陋的酒馆,板壁十分的薄,舞曲从地板下突突地往上直冒,隔壁房间的喘息声、床架不堪压迫的吱呀声,近切得如在耳畔。维拉不胜其烦,连忙去关门,好隔绝一些噪音,回过身来,却见云衣已撑着手肘坐了起来,他的乌发披散在肩上,微睁着一双星眸,正凝视着维拉,屋里点着油灯,那光线温软如酥,却柔不过他的眼波。 维拉的心砰砰疾跳,他们相处日久,云衣却还是第一次用这样滴得出水的目光看他。维拉强抑着心跳走过去,不自觉地捧住了云衣的脸:「吵醒你了?」云衣没有躲开,也没有应声,忽地垂下了眼帘,如同一只困倦的小猫,满心依赖地靠在他身上。 维拉胸口一阵潮涌。他轻轻地收拢了手臂,又垂下头去,用嘴唇摩挲云衣纤细的颈项,云衣怕痒似地躲着,却是往他怀里躲。云衣的耳后、脖根红成了一片,真是醉了,要不怎么会这样腻着他,除非——除非云衣是爱上他了…… 「云衣,」维拉扳过云衣的脸,让他对着自己:「看看我。」云衣的羽睫垂得像两把密不透风的扇子,维拉柔声地叫他:「云衣,云衣」,一边叫一边凑近过去,两人的鼻尖贴在一起,亲昵地磨蹭着。 维拉托起云衣的下颌想要亲他,可是云衣闭着嘴唇,其实也没有闭得很紧,喘息间闻得到甜蜜的酒气,维拉又是沉醉又是焦急,一句话冲口而出:「我喜欢你。」 这话说出来,云衣顿时一怔,虽然没有挣出他的怀抱,整个人却僵住了。维拉也被自己郑重的表白惊了一跳。这样的话,维拉只说过一次,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他以为他一生只会说一次的。 是的,那时候他以为他一生只会爱一个人。 那样强烈的感情,经历一次便会将生命燃烧殆尽。但他错了,怀里的这个小东西,这来自东方的,绢偶一样精致的小人,再一次点燃了他的热情。所有的怜惜、愤怒、怨怼,甚至粗暴,昭示的不过是他的情难自禁。 「不,不是喜欢,比喜欢还要喜欢。」维拉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感到云衣细细的颤抖。 「当船在风暴里颠簸的时候,我想到过死,但那只是一转念的事情,更多的时候我想的是你。我想你的身体,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他吻云衣的面庞,又喘息着竭力控制住自己:「我对自己说,我不能死。我觉得你会在加的斯等我。也许你不信,可是我真的好像看到了你,你站在酒馆的人群里怔怔地望着我,那情景和今晚一模一样。就是那个画面支撑着我,让我们冲出了风暴的中心。」 「云衣,我活下来是为了来见你,为了对你说一句话——」 云衣仍然垂着眼帘,可每一根睫毛都剧烈地抖动起来,维拉还要往下说,云衣忽然伸手掩住了维拉的嘴。维拉抬眼看他,云衣也望着他,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云衣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却是清凌凌的,千言万语全盛在眼里,吐不出来,却脉脉有情。 维拉反手握住他的手,亲他的手指,云衣仿佛被他的嘴唇烫到了,浑身哆嗦,却还是咬了咬牙关说:「你听我说,维拉——我有丈夫。」 「怎么可能?你是男人。」 「我不是人,我是龙。」云衣顿了顿,把手从维拉掌中抽出:「我们龙族不与凡人结亲,家族内部世代通婚,我一出生便认识了他,他是我的堂哥,也是我命中注定的人。他叫云无心。」 「那支簪子——掉到海里去的那支——是他给我的信物,那一年他十二岁,我十岁,从那时起,我们便把彼此视作唯一。」 「无心的家族统御着南海,而我住在洞庭湖。去年六月是无心二十四岁的生辰,因为再过两个月我就要与他成亲,家人都劝我避嫌,不要去见他,然而我太想给他一个惊喜,化作人形,偷偷驾舟去了南海。」 「路上我遇见一伙海盗,我并不怕他们,但是我没有料到,他们中间有一个巫师,我太大意了,被巫术镇住,夺去了全部的法力。」 「船上的那些日子如同地狱,我眼睁睁看他们奸淫掳掠,却无能为力,甚至无法自保,他们嘲笑我、羞辱我,但没有真的碰我。我以为他们对龙族尚有一丝敬畏,哪知他们是将我当作了一件高价的货物。后来,我被辗转卖到威尼斯,再后来,我被卖给了你。我从一群海盗手里,落进另一个海盗手里。」 云衣一口气说到这里,才深深地喘了口气,艰难地问:「现在,你知道了吧?我为什么那么恨海盗?」 维拉看着云衣,他忽然明白了了云衣初夜后的绝望,他的目光从云衣翕动的鼻翼、颤抖的嘴唇挪下去,滑过纤细的颈项,落在那包裹在衬衣和长裤中的修长躯体上,云衣本想把这个美丽的身体完完整整地奉献给另一个男人,对云衣而言,自己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掠夺者,所以他才会这样地憎恨自己,他恨他,是因为他觉得有负于另一个男人。 「你爱他?」维拉问。 「是的。」云衣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么,你爱我吗?」云衣的睫毛颤了一下,他避开维拉的视线,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只是艰难地摇了摇头。 「你和我在一起一点都不快乐吗?」 「不。」 「这些天一点你都不担心我吗?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不!不!」 「撒谎!」维拉捧住他的脸,用一种愤怒而悲哀的目光逼视着他:「你不诚实,你不敢正视你的心。问问你的心吧?我吻你的时候,它是怎样跳的?!」 云衣想要推开他,然而维拉的嘴唇已压了下来,滚烫的、灼热的,不容分说地吻住了,叫他喘不过气来。不远处,大海正在翻腾咆哮,隔壁的男女正到酣处,女人发出一迭声刺耳的尖叫,然而这些声音传到云衣耳中却是模糊的,成为了嗡嗡嘤嘤的背景,另有一个强大的声音捶擂着他的耳膜,有如疾鼓,咚咚咚咚,那是他的心跳,随着维拉的吮吸抚摸,随着每一次肌肤的磨蹭而益发激越的心跳。 他的心已经不属于他了。 这一刻,他的心已被维拉的操控。 这就是爱吗? 不,爱怎么会是这样可怕的东西?如临深渊,身不由己,连自己都不懂得自己。 在遇到维拉之前,云衣只知道一种平和的爱,暖如阳春,云无心待他总是彬彬有礼,而他仰望着这位堂哥,便觉得满足。 他愿无心快乐,愿为无心做一切的事情,但在他们之间没有激烈的欲望,他喜欢无心清朗的眉目,喜欢他修长的手指,他喜欢他,喜欢静静看着他。 但是,当维拉的黑眼睛凝视着他,当维拉灼热的掌心贴在他腰间,他的小腹会甜蜜地发烫,那是一种令人害臊的本能,他总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些疯狂的夜晚,他跟他曾经做下的种种事情。 但是这样的自制是脆弱的,只要维拉再俯低一点身体,只要维拉吻上他的嘴唇,只要维拉的手掌从他的后腰探进裤子,捧住他赤裸的臀部,他的意志就会冰消瓦解。 他的嘴唇,他的身体不再属于他自己,就像此刻一样。 这种疯狂的、晕眩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是本能吗?维拉对他,他对维拉,仅仅是本能吗?只是为了把灼热的液体喷溅出来,只是为了那死去一般的欢喜? 可如果仅仅是这样,为什么维拉失踪的几天他会神不守舍,为什么他对海的咆哮会那样敏感,即使坐在人声鼎沸的酒馆里,他的眼前依然晃动着维拉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脸,那略带讥嘲的微笑,洁白的牙齿,还有那温暖的,带着阳光的热度的手掌。 吃饭的时候,他会想起维拉陪他吃面条时,抓着筷子的笨拙模样;系发带的时候,他会想起维拉灵巧的手指;就连午夜梦回,探出手去,摸到空落落的床,心中都会油然的失落。 这三天他从未想起过无心,他的心被维拉占满——他的心早已被维拉占满。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维拉并不懂得他,他们在一起,似乎只有一种交流方式,只有在肢体相缠的时候,他们才是坦诚的、亲近的。其他时候,云衣总是陷在不安里,他不懂得维拉,也不懂得自己,不懂自己对维拉的这种眷恋从何而来。他本该恨他的。 他本该恨他——如果不是他,他会一直爱着无心。 「你想要的只是这个……」突然云衣闪开了嘴唇,双手抵住维拉的胸膛,在他们之间隔出一段不甚安全的距离:「你只想和我做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云衣的鼻子一阵阵发酸,忽然觉得无力和绝望,并从这种绝望里升起一丝委屈。他别过头,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滚出来。不,他怎么可能为这个人落泪。龙族一生只落一滴眼泪,只为最爱的人流泪,他怎么会为维拉流泪?为这个强迫过自己的人——那不可能! 他想自己是醉了,一定是醉了,才会那么脆弱。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买来的王子 作者:朱雀恨 第7节 维拉正在热情如火的当口,被云衣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怔。 他整个人压在云衣的身上,一时不知是进是退,便用左肘撑住了身体,右手轻轻地掠开云衣额前的发丝:「怎么了?」他柔声问,望着云衣的眼睛:「你不喜欢这个吗?」见云衣愤愤地咬住了唇,连忙哄他:「好了,好了,你不喜欢就不做。别把自己咬伤了。」 说着他当真放开了云衣,翻了个身,在云衣身旁侧身躺下。云衣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就此罢手,不由看向他。 维拉朝他微微一笑,伸出胳膊来搂住他,脸颊挨着他的脸:「我啊,只要有你在身边就好了。」说着闭上了眼睛,带着浓厚的鼻音说:「我在海上的时候,有一会儿船眼看就要翻了,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听天由命,那时我就想,如果能抱住你,哪怕就这么静静地抱你一会儿该多好。」 云衣不吭声,只是看着他。 维拉长得其实很好看,尤其是在灯下,眉目更显得深湛。平时他总是神采飞扬,在云衣看来是太过外露了,此刻他闭着眼睛,脸色因酒精而酡红,倒没有往日的威胁感,像一只酣眠的虎,说着这样柔情的话,云衣看着他,不知不觉竟有些痴了。 维拉伸出双臂把他抱得紧些,他便也由着他,身体软软地靠了过去。 两人贴得紧了,云衣才感觉到维拉的胯间竟还灼热地硬着,他本能地红了脸,往后缩。维拉知道他发觉了,却没有一丝的尴尬,照样搂着他说:「你放心,你不乐意我什么都不做。」 「你忍得住?」云衣问完了,才觉得自己的问题傻。 维拉也睁开眼来,黑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低下头来蹭他的额角:「忍不住怎么办?」见云衣抿紧了嘴唇,又替他打圆场:「放心吧,不会的。现在就很好——」他用手指勾勒着云衣的眉目:「真的,我们几乎没有好好地说过话……」 后半句他没有说,云衣的脸却已红了,他们确实没有怎么好好说过话,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太忙了,嘴巴忙着喘气,哪有心思讲话。可是真的静下来依偎着,两人都想不出什么话题,云衣只听到维拉的心跳,噗通、噗通,沉稳悦耳。 「我啊——」半晌,维拉忽然冒出一句:「我以前有过一个很喜欢的人,所以我能明白你对无心的感情。可是人是会变的,就像我遇到了你。」他把手指插进云衣的发丝,轻轻梳理着:「我从没想过有天会这样跟一个人躺在一起,那么幸福,那么安静。我以为我这一生早就完了。是你又让我活了过来。」 云衣把头拱在他胸前一动不动,仿佛是睡着了,维拉叹了口气,把他抱着更紧,渐渐地也闭上了眼睛。 临近天亮的时候,雨停了,偷欢的人们大概都睡熟了,楼下的乐队酒客也没了声响,整个酒馆静得出奇,只听见远处浪涛拍击海岸的哗哗声。 云衣在淡青的晨曦里睁开了眼睛,眼前是维拉熟睡的脸孔。云衣有些怔忪,每天早上他总是有点迷糊,不知身在何方,今天这困惑又添上一层,他居然和维拉相安无事的过了一夜,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这样抱着。不只是维拉抱着他,他也抱着维拉,此刻他的胳膊仍环绕着维拉的背脊,像一棵藤萝依靠着深爱的大树。 好在维拉并不知道。云衣轻轻地把胳膊从维拉身上挪开,维拉皱起了眉头,不过他没有醒来,只是小声地嘟囔着,像一个被吵到好梦的孩子。望着那样的他,云衣不禁恶作剧似地伸出手来,悄悄捏了捏维拉的鼻尖,维拉的鼻头耸了耸,眉心皱得更紧。云衣吓得赶忙收回手来。 窗外的大海吞吐着温柔的呼吸,忽然风中传来一首熟悉的曲子,是一个早起的海员在那里吟唱。那是韦尔瓦的歌谣,云衣曾在塞林的船坞里听过,只是当时他没有听清歌词。 直到你的视线停伫在我身上,我才结束漫无目的的流浪 依偎在你怀中,我以为再也不必忍受黑暗孤独 为了你的柔情,我甘愿放弃自由 谁曾料想,离别仍是我们唯一的结局 悠扬的曲调一再重复,原来这真是一首情歌,那样温柔,又那样哀伤的情歌。 床边的油灯在晨曦里无声地熄灭了,阳光很快就要跃出地平线,温柔的夜色即将被黎明取代。这样美丽的夜晚,也许一生只有一次。 云衣凝视着熟睡的维拉,缓缓地俯下身去,用颤抖的嘴唇在维拉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第七章 第二天清晨,酒醒之后的船员们离开加的斯,启程返回韦尔瓦。 加的斯连同那熙攘的小酒馆被抛在了地平线后,如同一个逝去的梦。 云衣依旧驻守着瞭望台,而维拉则待在甲板下的船长室里,只有在吃饭的时候,他们会和其他海员一起围坐到长餐桌旁,各自对付眼前的汤和面包。船上的维拉相当严肃,他没有向云衣搭话,更没有借故坐到云衣身旁。这让云衣暗暗松了口气。 船还没有离开加的斯,云衣就后悔了,从船员们揶揄的目光中,他看到了自己昨夜的失态,他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才会当众对维拉投怀送抱。 不,他们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维系着他们的并不是爱情,而是一笔骯脏的交易。他之所以委身于这个男人,为的是自由。终有一天,他会离开,他必须离开,必须回到原来的生活,不管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然而仅仅是想到离别,他的心头便一阵酸楚。 我这是怎么了? 云衣一边自问,一边烦躁地抬起头,却发现对面的维拉正看着自己,一只手悄悄指了指唇角。云衣下意识地去摸嘴唇,果然擦落了一片面包层。维拉端起汤,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云衣知道汤盆后的嘴唇一定弯起了一个弧度。 他在笑他呢!云衣懊恼地瞪了他一眼,维拉调皮地眨了眨眼。 身旁的水手们正呼噜呼噜地喝着汤,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无声的交流。云衣忽然觉得有些心慌,好像做了一件坏事,同时也有一种说不清的愉悦,就像小时候背着大人从果盘里抓了把糖,那种偷来的、小小的快乐。 两天之后,他们平安地回到了韦尔瓦,直接将船驶进了赛林的船坞。赛林早就抱着双臂等在码头上了,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人。云衣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仔细看了几眼,才想起来,这就是维拉那个当卫兵的表哥胡安,只是此刻的他既没有骑马,也没有穿制服。 看到维拉,胡安大步走了上去,维拉也发现了他,张开双臂与他拥抱:「怎么那么好心,亲自来接我。啊,我知道了,一定有大事发生,对吧?」 这时赛林也走了上来:「维拉,有买卖。」 听到这句话,水手们全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胡安。胡安放开维拉,点了点头:「刚接到消息,有一艘法国商船,从伊斯坦布尔来,预计今天深夜进入韦尔瓦海域。」 「伊斯坦布尔,」维拉眯起眼睛:「那是好买卖了?」 「是,据说船上装满了香料和金器。」 「有军队护航吗?」 「据我所知没有。但是船上应该有火力。」 维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他转过身来,环视水手们:「伙计们,今晚谁都别睡觉了,黄金在等待着我们。」大家都笑起来,除了云衣。 这与众不同的反应,将胡安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这几个月云衣显然变了许多,所以他思索了一会儿,才认出云衣,顿时瞪大了眼睛。从他的眼底,云衣读到的不仅是震惊,还有忧虑,以及深深的敌意。 水手们陆续离开船坞,回去补眠,为晚上的行动做好准备。吉蒂临走前,特地跑来对云衣说:「今晚见!」云衣想告诉他:自己不会去。但吉蒂已挥着手,兴奋地跑开了。看着那稚气的背影,云衣实在无法想象他杀人劫货的模样。 「给。」 云衣回头一看,只见赛林拿着两个杯子站在他身后。云衣道了声谢,接过一只杯子,发现里头盛的是葡萄酒,他不由回想起加的斯的夜晚,脸上一阵发烫。 「胡安和维拉在里面说话,很快就好。」赛林说。 云衣点点头。 「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赛林观察着他的表情。 「还能有什么?」云衣学着胡安的口气:「维拉!我建议你把他锁起来!立刻!马上!不然他一定会出卖你们!不,锁起来都不够,最好丢进海里!哦,天晓得他会不会把海水弄脏!」 赛林不禁哈哈大笑,每一条皱纹都绽放开来:「不错,你变得有幽默感了,越来越像一个水手。」 云衣耸了耸肩,接着他尴尬地意识到,这个动作像极了维拉。赛林的眼睛显然没有放过这个细节,锐利的目光停伫在他身上:「那么,你会出卖维拉吗?」 「你说呢?」云衣反问。 赛林喝了口酒:「吉蒂对我说,维拉失踪的时候大家都难过得要命,但云衣,云衣好像失掉了灵魂。」 「吉蒂乱说的。」 赛林微微一笑。 「你们为什么要当海盗呢?」云衣忽然问。 「这是我们的生存方式。有些地方适宜经商,于是人们都做商人;有些地方适宜耕种,人人都当农夫。而这个海湾是海盗的天堂,」赛林咳了一声:「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在替国王征税。吉蒂也好,维拉也好,都没有选择,这片土地选择了我们,如此而已。」 「真是强盗逻辑。」 「你那么讨厌海盗?」 「不,我恨海盗。」云衣把杯子递还到赛林手中,他径直走到房前,「砰、砰」地敲门。等到维拉打开了门,云衣直视着他问:「怎么?决定怎么处置我了吗?」 维拉楞了一下,随即笑了:「决定了。」他把云衣抱起来,转了个圈:「带回家,慢慢吃掉。」 他们回了维拉的家,一路上维拉紧紧握着云衣的手,热量在他们交迭的手心里积聚,两个人都沁出了汗。刚走进大门,管家便迎了上来:「老爷,孔德伯爵来了。」 管家的声音压得很低,维拉却如受重击,他站住了,云衣感到他松开了自己的手,他朝他看去,只见维拉眼神恍惚:「奥利弗。」他喃喃念道。 「是的,奥利弗?孔德伯爵。」管家仿佛对他反常的反应已习以为常:「一起来的还有卢克老爷,路易少爷……」 「他在哪儿?」不等管家说完,维拉便打断了他。他问的是「他」,不是「他们」,他关心的只有那个孔德伯爵,显然这位伯爵对他非常重要。 「小客厅。」 管家话音未落,维拉已朝客厅的方向疾步而去,将云衣抛在了原地。管家小心地看了看云衣,目光含蓄得令人恼火。 小客厅里传出一阵旧友重逢的寒暄,云衣可以清楚地分辨出维拉的笑声,他的笑声总是那么爽朗热情,此刻听来却是这样刺耳。云衣想要转身离去,维拉却从客厅里走了出来。 「云衣!啊,你在这里。」维拉抱着一个男孩,身后跟出两名男子来。一个男子紧挨在维拉身旁,另一个却远远地站在小客厅门口,颇有些不情愿的模样。 三人都逆光立着,云衣一时无法看清客人的长相,却本能地觉得维拉身旁那人一定是个美人,他几乎和维拉一样高,仪态优雅,随意地一站,便比维拉更像这里的主人。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云衣。」维拉大步走到云衣跟前,转过身来,微笑着望着那人,目光专注得令云衣心头一阵刺痛:「这,就是奥利弗——奥利弗?孔德。」 「你好。」孔德的声音和他的仪态一样出色。说话间,他已走到云衣面前,用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凝视着他。 「维拉常在信中提起你。」孔德微笑着伸出手。 云衣没有去握那只手,而是紧紧盯着那张美丽得令人不安的脸孔,这不是一张人类的面庞:「你是……?」 「是的。」孔德点头:「我是你的同类,我也是水精灵。」 云衣呆住了,脑中一片混乱。原来他并不是维拉认识的第一个水精灵。维拉甚至写信告诉这个孔德他的事情,维拉是怎么描述他的呢,我买下一个愚蠢的小精灵,像买一条宠物狗那样,是这样吗? 云衣身上一阵阵发冷。维拉显然没有注意到云衣的情绪,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怀中的孩子身上,他使劲亲了亲那个小孩:「这是路易——我们的小路易。」 云衣的心被那个「我们」扎了一下,又是一阵瑟缩。 维拉怀里的孩子却一点儿也不怕生,不但如此,他还向云衣探出身来,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住云衣,那是双海一样湛蓝的眼睛。他只有三、四岁,长得非常漂亮,雪白的皮肤,绵软的金发,活像一个人类的孩子,但云衣知道,他不是,他蓝色的瞳孔深处闪着一种奇异的萤光,只有水精灵的孩子才会这样。云衣小时候也有这样一对瞳孔,直到五岁那年,萤光才从他的眸子里彻底消失。 云衣倒退了一步。 孔德和维拉并肩站着,维拉抱着路易,他们看起来真像一个其乐融融的小家庭。不,不是「真像」,而是「真是」吧? 云衣知道,水精灵是可以和人类生下孩子的。虽然他从未见过水精灵与人类的通婚结晶。在他的家族中,与人类通婚被视作莫大的耻辱,如果有谁胆敢这样,会被赶出家门,整个家族也会因此而蒙羞。他仅仅从传说中得知,如果有水精灵和人类交合,产下的孩子会有水精灵的特征,就像路易这样。 云衣一个趔趄,踉跄着后退。 他想到了酒馆里,令人昏眩的、带着葡萄酒味的亲吻,维拉的胳膊,维拉的拥抱,他对他微笑,揉乱他的头发……在楼上的房间里,他们无数次地纠缠,他躺在柔软的床上,感觉维拉推进来,一寸又一寸…… 维拉说他爱他,哦,不,维拉爱的并不是他,而是像他这样的精灵——像孔德这样的精灵。维拉说云衣给了他新生,可是,不,维拉从未走出过去。 云衣脸色惨白,连连后退,当他的背脊撞到楼梯栏杆时,他蓦然转身跑上了楼去。 「云衣!」 维拉大声叫云衣的名字,云衣却充耳不闻。维拉一时情急,抱着路易往楼上就冲。 刚跑了几步,一直留在小客厅门前的那个男子冲了上去,从背后一把扯住了维拉:「你不要随便把别人的儿子抱来抱去好不好?!」说着那人一把将路易从维拉的怀里夺了过来,紧紧搂在胸前。 维拉生气地瞪着来人,那人也毫不留情地回瞪过去。 如果说孔德拥有的是魔鬼般魅惑人心的美貌的话,这个人则漂亮得像教堂壁画中的天使,他比维拉、孔德都要年青,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有着一头和路易酷似的金发,以及一双蔚蓝的眼睛,看起来很像是路易的哥哥,然而路易用两只小手攀住了他的脖子后,却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爸爸」。 「路易不也是孔德的孩子吗?我就不能抱抱他吗?」维拉虽然理亏,嘴上却不肯认输。 少年并不答话,蓝眼睛里却写满了鄙夷。 「卢克。」孔德走上前来,轻轻揽住了少年的胳膊。叫卢克的少年看了看他,表情这才渐渐地柔和下来。孔德转向维拉,轻声说:「去看看云衣吧。」 维拉点点头,忍不住抱怨:「我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总是这样喜怒无常。」 「主啊,你居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对于卢克的讽刺,维拉也给予了狠狠的回击:「一个背叛教会的神父,也好意思叫天主?」 卢克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眼看两个人又要顶起来,孔德急忙阻止:「卢克,别这样。维拉,你看不出来吗?云衣大概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 「他以为路易是你和孔德的孩子。」卢克说着又狠狠瞪了维拉一眼,显然余怒未消。 维拉楞住了,他没有理会卢克,而是望着孔德:「他怎么会那么想?」 孔德轻轻叹了口气:「爱令人嫉妒。维拉,云衣爱你。」 「云衣!」维拉已经敲了很久的门,他决定,云衣再不开门,就一脚踹进去。正在这时,门却意外地打开了,维拉收不住手,险些把拳头擂到云衣脸上。 面对近在鼻尖的拳头,云衣却显得异常镇定,他连睫毛都没有眨上一下,轻轻地闪开身,让维拉进屋,接着随手带上了房门。 「你想说什么?」云衣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天已经快黑了,房间里还没有点灯,橘红的暮色从窗外照进来,盖住了他惨白的脸色,维拉没有发觉,虽然云衣脸色平静,眼圈却已微微泛红。维拉也不知道,云衣之所以选择坐下,是怕自己会支持不住。虽然,他用了很长时间让自己镇定下来面对维拉,然而即便如此,此时他浑身上下仍在细细地发抖。 「云衣,你误会了。」维拉走到云衣身后,将双手放在他肩上,试探着想要拥抱他。 云衣却像被烫到一样,立刻坐直身体,躲开了他的手。维拉叹了口气:「你看,我和奥利弗……」 可是云衣已没有勇气听维拉剖白他和孔德的事情,他打断了维拉的话:「你们认识很久了?在你从威尼斯买下我之前?」 「当然。」维拉绕到云衣跟前,半跪着以便与他视线平行,他尽可能温柔地说:「我认识他十多年了。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云衣没有理会维拉的辩解,甚至没有望向维拉:「在威尼斯的拍卖会上,我见过一张脸,那是一个金发的水精灵,他坐在台下,坐在那些举牌的人中间,冷冷地看着我。我知道西方的水精灵很讨厌我们。但当时我很疲倦,以为那只是幻觉。」 云衣顿了顿,忽然逼视维拉:「那不是幻觉,对吗?那个水精灵和你是一伙的?」 维拉没有料到他忽然问起这个,先是楞了楞,继而承认:「是的,那是凯曼,」他握住云衣冰冷的双手:「凯曼是我的朋友,是他带我去的拍卖会。但是……」 「所以你买下我……」云衣的手在维拉掌中颤抖:「他们告诉你我的弱点,告诉你怎么摆布我,而你给他们写信,夸耀你对我做过的事情!你们笑话我!你和你的情人们一起笑话我!」 云衣剧烈地挣扎,想要摆脱维拉的掌控,维拉几乎按不住他。 「不是这样!」维拉说,然而云衣听不进去,他的脸愈加苍白,眼圈却涨得通红,近乎疯狂地咒骂:「放开我!滚开!你这骯脏的海盗!你们为什么没有淹死?你们这些无耻、下流、天杀的强盗!如果我——如果我还有一丝法力,我要在海上掀起风暴,把你们的船还有你们都撕成碎片!」 他扬起手来,随着一声脆响,维拉的头猛地向左偏去,屋里随之一片死寂。 过了好一会儿,维拉才抬起头看着云衣,被掌刮的左颊凸显出一个鲜明的掌印。云衣心中一阵抽搐,下意识地攥紧了发麻的右手。 夕阳已经完全被海平线吞没,薄薄的夜色弥漫在他们之间,维拉的眼睛却像刺破夜色的寒星,射出凌厉的光芒。那是云衣从未见过的维拉。他朝云衣俯身过来,拇指和食指铁钳一样扣住云衣的下颌,迫使他面对自己。 「你就那么恨我们?即使你跟我们一起出过海,跟我们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一起喝酒,一起跳舞,一起经历了风暴之后?你真觉得我们无耻、下流,真觉得我们都该死吗?吉蒂那么喜欢你,赛林也把你当作了自己人,你却希望他们死!这是真的吗?!」 云衣不安地扭动着脸,仿佛这样就可以躲开维拉的咄咄逼问,他知道自己动摇了。不,他不恨吉蒂,吉蒂是那么机灵可爱,他也不恨赛林,他甚至有点喜欢这个臭脾气的老头,就连和他打过架的波狄他也不恨,他知道他们心地单纯,或许粗鲁,然而都有良善之处。 但是,他痛恨海盗。 「你也恨我吗?」维拉的声音变得沙哑,云衣不肯看他的眼睛,于是他捧住云衣的脸,逼迫他注视自己:「在加的斯的酒馆里,你的担心、你的吻都是假的吗?」 「我醉了。」 「那么今天呢?你敢说你不嫉妒?你敢说你不爱我?」 云衣瑟缩了一下,维拉去吻他,他却像快溺毙的人一样垂死挣扎起来:「不!我恨你!」 维拉撕开他的衬衣,把脸埋在云衣赤裸的胸腔上:「我真想挖出你的心!它总不会撒谎吧!」 「我的心属于我的丈夫!」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买来的王子 作者:朱雀恨 第8节 他们都不动了,房间里只剩下咻咻的鼻息。云衣双手抓着椅子扶手,手指痉挛般地颤抖着。 「可你现在爱的是我!」 「不,我爱的是他!」 云衣的声音和他的目光异样坚定。 望着那双美丽的眼睛,愤怒、嫉妒火辣辣地窜上维拉心头,维拉竭力控制住自己,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你那么爱你的未婚夫,那么痛恨海盗,却夜夜在我的身下张开大腿?」 云衣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然而他自虐似地昂着头,迎着维拉的目光:「是,我要回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要回去!」 「回去做什么呢?」维拉抓住云衣的裤腰,云衣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闪躲着往椅子里缩,然而他低估了维拉的手劲。 夜色中,厚棉布的撕裂声惊心动魄,云衣的臀部裸露了出来,他感到维拉粗鲁地把他的内裤连同撕开的长裤一起往下捋,刚褪到膝弯便迫不及待地将他的双腿翻折起来。云衣拼命反抗,然而维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混乱中一个又热又硬的东西擦过他的臀部。云衣不禁哆嗦了一下,与此同时,一股酸楚的麻痹从他身体深处涌出,四肢也随之变得虚软无力。 还没被进入,他就已向情欲臣服。 意识到这一点,云衣羞愤得恨不能死去,然而更鲜明、更强烈的感觉已汹涌而来。维拉进入了他,轻车熟路地带来了睽违已久的折磨与快感。 「听听,听听你自己叫得多好听啊?」维拉一面在他体内急促地进出,一面捏住他的下颌,逼他面对自己:「你回去怎么跟你的无心说呢?你会告诉他我干得你有多爽,还是什么都不说,只在他干你的时候回味和我在一起的感觉?」 维拉的话语是那么残忍,然而他的眼睛里却布满了血丝,那样的愤怒、那样的绝望,让人几乎不敢注视。突然,维拉眼中的暴戾崩塌了。他抱住云衣,把脸埋进云衣披散的乌发里。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从没欺骗过你。」维拉喃喃地说,「我告诉过你,我爱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奥利弗,他是我的初恋。那时我爱得很深,他并不爱我,我却难以自拔,即使后来他有了卢克,甚至他们有了孩子,我也无法忘记他。我游戏人间,做最危险的买卖,等着大海结果我的生命,可是我遇到了你……」 维拉吁了口气,动作也随之变得轻柔:「我的小东西,」他俯下身,亲吻云衣的脸庞,「我看不透你,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是,让我再告诉你一遍:和你在一起——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忘记奥利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爱你。」维拉叹息般地说:「云衣,我爱你。」 他的嘴唇贴着云衣的脸庞,当他说那几个字的时候,温暖的颤音让云衣不由发起抖来。维拉把他抱得更紧,凑过去含住他哆嗦的嘴唇。 云衣的身体僵硬得像一把绷紧了的弓,被维拉含住的唇却像水一样柔软,维拉温柔地吮吸着他的舌尖。云衣没有回应,他已无法动弹,他仿佛被一股温暖的洋流吞噬了,只觉得呼吸困难、地转天旋。 云衣从来没有像这样害怕过,狼狈过,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醒过。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愤怒和恨意究竟从何而来,他所惧怕的早巳不是维拉,或那些海盗,他憎恨的、不愿面对的是他自己,是那个背叛了无心的自己。 他的心、他的身体都在不知羞耻地供认:他爱上了这个海盗。 当他听到风中的那首歌谣,当他将嘴唇印在维拉熟睡中的唇上。他已在无心和维拉之间作出了可耻的抉择。 云衣的颈项猛地后仰,随即,一股热流弄湿了维拉的小腹。 云衣瘫软在椅子上,高潮后的虚脱令他疲惫不堪,感觉却异常鲜明,维拉的律动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猛烈,云衣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性器在体内一阵阵的鼓涨,酸麻、销魂,却也危险。 忽地,云衣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想了那句古老的告诫:不要爱上人类,不然你会为他诞下孩子。他知道,如果让维拉继续下去,他一定会怀孕,生出半人半龙的孩子。那对他的家族来说,将是莫大的耻辱。 「不要。」云衣惊慌地推着维拉的胸膛:「不要!」 「不要什么?」维拉亲昵地吻他,显然将他的不安当作了情趣。 「拔出来……」云衣望着维拉,焦急的眼中流露出哀恳。 「为什么?」维拉并没有放开他,反而更深地顶入他体内:「你又想替未婚夫守节了,反正你已经满足了?」 云衣强忍着侮辱,抓住维拉的胳膊:「拔出来,求你,」他颤抖着说,「求你。」 维拉望着他:「你就那么讨厌我?你一点都不爱我?」 云衣咬紧了嘴唇,一声不吭。 他们无声地对峙着。 突然,维拉从云衣体内退了出来,随即一股股灼热、腥涩的液体喷溅到云衣的脸上、胸膛上。维拉把衬衣扔在他身上:「把你自己擦干净!」 云衣坐起身来,木然地擦拭着渐渐冷却的精液。 维拉背对着他迅速套上了衣服:「我不会再碰你。」他说:「明天我就给你船,你去找你的未婚夫吧!」说着,他走到门前,像是要开门,却「砰」地一拳狠狠砸在门上。 「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刽子手,一个十恶不赦的海盗,对吗?不管我怎么对你,不管我们在一起多久,不管我对你抱着怎样的感情,都不能改变你的成见。」 「可你知不知道,我对你从来没有恶意。我买下你,是不想让你落到那头肥猪手里,我真的想帮你。我说要送你回家也是真的。即使你不跟我上床,我也会遵守承诺。」 「然而你不相信我。你总那么戒备,把我当作死敌,你总让我生气,让我控制不住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我讨厌这样!」维拉疾步走回来,把云衣拽进怀里:「我们为什么要弄成这样?」 云衣垂着眼睛,不敢再看维拉,也不敢开口,他怕他的眼睛、他的声音出卖了自己的感情。 维拉摸索着在椅子上找到松落的发带,他叹了一口气,为云衣束起披散的长发:「这些日子我以为我们已经和解了,我甚至以为你是喜欢我的。我还打算过一段时间就带你回东方,去看看你的家乡,你说过的那个海一样的湖。可现在我明白了,你不会让我陪你去的。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他托起云衣的下颌,凝视着他的眼睛:「告诉我,要怎样做,你才肯相信海盗和海盗是不一样的,我并不是你讨厌的那种海盗?」 云衣推开他的手,沙哑着说:「没用的。」 维拉久久凝视着他,忽然把云衣拉到衣柜前,拿出干净的衣服替他穿上:「走!跟我上船。我要让你看看我做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买卖。」 第八章 维拉拽着云衣下了楼梯,管家似乎知道维拉要出海,抱着一件厚厚的斗篷,等在门厅。维拉吩咐他再拿一件过来。他迟疑着问:「老爷,海上起风了。您……还要去吗?」 维拉抓过斗篷,帮云衣披上,厉声问:「我做事情什么时候半途而废过?」 可是,他们一走出大门就知道,管家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遒劲的夜风哗啦啦地掀动着他们的斗篷,仿佛要将他们推回门里。维拉将云衣揽在怀中,尽力为他挡住冷风。天黑得仿佛泼墨一般,黑暗深处隐隐传来海浪的咆哮。 云衣抓住维拉的胳膊,秀丽的凤目睁得滚圆:「不要去,海在发怒。」 维拉傲然一笑:「相信我,我比你更了解韦尔瓦的海。」 「不!」云衣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你不明白,它已不是你的海了,它会吞噬一切。」 「听着,我知道你不愿上海盗船,但是今晚你必须跟我走!」说着维拉一把将云衣扛到肩头,大步朝海岸走去。 海水好像被煮开了,波涛沸腾,翻滚着白浪,强劲的海风紧贴着海面横扫千钧。然而维拉的船却在这海与风的夹击下劈开了一条险途,向着预定的海域急速前进。 所有的水手都在,连赛林都一脸严峻地驻守在船头,面对风暴,没有一个人打退堂鼓,但是看到云衣,除了天真的吉蒂外和沉默的赛林外,每个人都露出了惊愕和反感的表情。云衣知道他们显然将他视为了恶兆。 云衣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在这个船上,他是唯一的看客,也是最不安的一个。 云衣能感觉到他的家人已经来了。只有怒龙行经,大海才会如此咆哮不安。但是他们在哪里呢? 「看!来了!」吉蒂眼尖,第一个指住前方。众人凝神看去,一艘挂着法国旗帜的商船破浪而来,风暴使庞大的船体不停摇晃,远远望去,仿佛是个不堪一击的玩具。 维拉点点头,水手们从船舷放下四艘快艇,波狄、荷赛带着另外几个精壮的水手跳了上去。很快几艘快艇如离弦的利箭一般,迅速向商船包抄过去。 云衣紧张得屛住了呼吸,这样的场景他并不陌生,被海盗劫持的日子里.他不知目睹过多少次这种场面。海盗们总是先派出快艇,用火箭和铁蒺藜突击商船,待商船陷入混乱后,主船再行靠近,所有海盗一涌而上。 快艇们前前后后包围了商船,橘色的火焰划过夜空,火箭飞蝗般朝商船扑去。 商船的油帆着了火,然而甲板上却寂无人声。 「轰隆!」 突如其来的炮声震破了黑夜,海面掀起高达数米的水墙,一艘快艇被击沉了! 「轰隆!轰隆!」 炮声不断响起,现在所有人都看清了,炮弹全都来自挂着法国旗帜的商船,这根本不是一艘商船,而是一艘乔装改扮的战舰!这是一个圈套! 没有中弹的三艘快艇调转船头,一边躲避炮火一边飞速朝主船靠近,与此同时,伪装成商船的战舰也驶了过来,隆隆的炮声越逼越近,震耳欲聋。 云衣第一次沐浴在火炮之下,不禁绷紧了脊背,他注意到即使是久经沙场的水手们也变了脸色,吉蒂攥着短刀的手不住发抖,只有赛林和维拉镇定如常。维拉一边指挥水手稳住船舵,一边厉声道:「快艇的速度是战舰的四倍,它没那么快追上来!镇定!镇定!」 维拉的话显然镇住了局面。虽然炮弹不断逼近,到了后来,甚至有一发落在船舷旁边,飞溅的水花泼湿了半面甲板,但大家都坚守原地,直到快艇上的人全部回到船上。主船才重新起航,迅速撤离。 他们的撤退极不顺利,前面风暴肆虐,背后的炮火紧逼不舍。好在他们对这片海域非常熟悉,故意将战舰引入一片暗礁密布的海湾,战舰显然意识到了地形的不利,不得不放慢航行的速度,以免撞上暗礁。 眼看战舰一点点被夜色吞噬,众人不由都吁了一口气,他们明白,他们仍未脱离危险,但是至少黑暗暂时保护了他们,正如他们看不到战舰一样,战舰上的人也看不到他们。 只要他们不自己暴露。 然而,就在这时,一团橘红的光芒从他们背后升了起来。 水手们抬头望去,只见一面燃烧的海盗旗,如幽灵一般沿着桅杆高高升起。 大家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吉蒂如一只机敏的小猴,抓着桅杆攀缘而上,飞快地扯下燃烧着的旗帜,众人上前踩熄了旗帜,但是他们都很清楚,战舰一定已经发现了他们。果然,隆隆的炮声再次响起,战舰近在咫尺。 「是谁升的旗?!」斯旺的眼睛比燃烧的旗帜更红,他朝着大家怒吼,脚步却毫不迟疑地迈向远离众人缩在船尾的云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火辣辣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云衣身上,在这个船上,他最有嫌疑,在众人忙作一团的时候,闲在一旁的他有足够的时间升起旗帜。 波狄抡起胳膊,一掌将云衣抽倒在地。 云衣跌坐在甲板上,夜色中水手们的眼睛闪动着寒光,他看到了吉蒂,然而吉蒂立刻地扭开了脸。有人揪住云衣的衣襟,云衣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落下的拳头。 「住手!」 熟悉的声音分开了围拢的人群,也让那只愤怒的拳头停在空中。 云衣睁开眼,望着越众而来的维拉。船身剧烈地颠簸着,云衣感到晕眩,但也有一种甜蜜的安心感。 「维拉,我们知道他是你的宝贝,但这次他实在太过分了!」斯旺的声音坚硬如铁:「叛徒应该被沉海,维拉,你知道规矩!」 水手们纷纷附和,维拉面无表情,他拉起云衣,第一次站在他的水手们的对面:「他不是叛徒。」 「你怎么证明?」 「不用证明,我相信他。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维拉将云衣掩在身后:「谁想动他,先过我这一关。」 双方僵持不下,形势一触即发。 「你们都在干什么?!」 正在这时,赛林拨开人丛大步走来:「维拉,你哪里像个船长?还有你们,」他怒视着众人,如同一个威严的祖父:「敌人近在眼前,你们却为这种事情磨蹭,想都下海喂鱼吗?」 仿佛为了佐证他的话语,一枚炮弹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左舷,甲板上顿时一阵地动山摇。 「都上快艇!撤!」 毕竟都是训练有素的水手,在赛林的喝令下,大家很快放下快艇,迅速从主船撤离。维拉和云衣最后离船,他将云衣推到垂向快艇的绳梯旁,对艇上的赛林说:「照顾好他。」 老头点点头,朝云衣伸出一只手。艇上的船员虽然面有怒色,但谁都不再吭声。 云衣转过身去,抓住维拉的衣襟:「你呢?」 「我是船长,我得断后。」 「我要跟你在一起。」 「云衣……」 又一枚炮弹擦着船舷炸响,泼天的浪涛几乎要将船身倾覆,然而云衣紧紧抓着维拉,漆黑的眼睛倔强而决绝。维拉看着他,忽然抽刀砍断了绳梯,一把将云衣揽进怀里:「好。」 战舰近在咫尺,密集的炮弹不断袭来,船身已多处中弹,沉没只是早晚的事情。 「看不到快艇了!」云衣在维拉耳边大声说:「赛林他们应该脱险了!」 维拉还来不及点头,一排火箭急雨般扑了过来,维拉将云衣按倒在甲板上。云衣的脑袋被维拉死死抱在胸前,他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弓箭的疾响、箭头钉入木板的「砰砰」声。 虽然从未经历过实战,但云衣知道,既然他们已经进入了弓箭的射程,那么说明战舰已紧紧地咬住了他们。炮弹的攻击虽然已停止,但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这只能说明对方想要活捉他们,此时一定已派出快艇,打算登船抓人了。 「你快跳海。」维拉显然和云衣想到了一起,他抓起云衣的肩膀,将他往船舷推去:「西边是海岸,你游得到的。」 「我们一起走。」云衣反手攥住他的胳膊。 「不行啊。」 云衣头一次在维拉脸上看到无奈的苦笑,熊熊的火焰映亮了他英俊的面庞,也映亮了那两支钉入他后背的长箭。 「维拉……」云衣颤抖着去摸他的伤口,触手是粘稠的鲜血:「维拉……」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维拉笑了,他俯过身来,轻轻吻了吻云衣的额头:「快走吧,亲爱的,再见。」 云衣看着维拉,忽然站了起来。但是他并没有奔向船舷,而是握住了船舵。他朝船后看了一眼,一支快艇眼看就要撵上他们,船上的士兵弯弓搭箭,火箭嗖嗖地袭来。云衣矮身避过,眺望前方。 西边漆黑如墨,海岸还很远,云衣知道他们的船撑不到岸边;东边的海却更加汹涌难测,仔细看去,海面上仿佛立着一个墨斗,海水滔滔,不断向墨斗中心汹涌,旋出一个巨大的涡流,那,是飓风形成的风暴眼,船要是开近前去,只怕连片木渣都不剩。 云衣咬了咬唇,转舵向东,直奔风暴中心。 后面的快艇又追了一截,意识到前方的危险,连忙停船。也就在这时海面上响起一声轰然闷响,紧接着,从暴风中心射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剎那间撕开了夜幕。 追兵们被白光刺得纷纷闭上双眼,等他们再睁开眼时,刚刚还风急浪险的海面上,已是一派宁静。风暴消失了,月光从厚厚的云层后倾泻下来,温柔地亲吻着细细的白浪,那艘海盗船却已不见了踪影。 「谢谢你,无心。」 云衣抬起头来,仰望着那个将他和维拉带出危险的人。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了一片远离军队的海滩。维拉仍旧昏迷着,云衣抱着他,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云无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从什么时候起,我们见外到需要道谢了?」 云衣惭愧得无法接触他的视线:「无心,我……」云无心并没有问维拉是谁,但他的缄默冷静却让云衣备感压力。 「这些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云衣咬紧了嘴唇,他注视着维拉的脸庞,仿佛下定了决心:「无心,我知道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可是我已经不能回去了。」 「是因为这个人吗?」 云无心侧过身来,眼中寒光一闪。 云衣本能地俯下身,护住维拉:「不关他的事,是我──我已经没有资格嫁给你了。」 四下一片寂静。云无心久久久久地凝视着他:「云衣,你变了。」 「是的,我变了。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云衣了。」云衣抱着维拉,双臂不自觉地颤抖着:「可你放心,即使这样我也不会玷辱我们的家族,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等他安全了,我会离开他,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生活,我不会丢洞庭的脸,更不会丢云家的脸。」 「你的失踪已经丢尽两家的脸了。」 云无心的话,如同一条鞭子抽打在云衣脸上,让他面色惨白。 「你应该明白,我们的婚姻并不仅仅意味着你我的结合,更是洞庭与南海结盟的标志。眼下四海并不太平,黄海、东海正对我们虎视眈眈,如果我们结盟不成,南海固然处境危险,洞庭也会岌岌可危。」 「无心……」云衣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他忽然发现自己太过天真了,十几年来他一直将他和无心的婚姻视作天赐的姻缘,他从未想过这婚姻背后的玄机。维拉总笑他像个孩子,云衣总不服气,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他真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为了这件事,你父亲已经急病了。」云无心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他让我转交给你。」 云衣展开信,埋头细读,单是看到父亲熟悉的字迹,他已一阵心酸,信中唤他归家的哀恳言辞,更是让他几欲下泪。半晌他将信放入怀中:「我都明白了,可是,无心,我已经……失身了。」 云无心眼皮都没有眨上一下:「那又怎么样?我愿意娶你。」 云衣望着云无心,刚想说什么,云无心却赶在他前面道:「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凡事要考虑大局,不能那么任性。」他顿了顿,目光转而柔和:「总有一天,你会忘记这里的。云衣,我们过去怎么样,以后还会怎么样,我不是没有胸襟的人,这你总相信吧?」 云衣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的生命并不属于他自己,正如他们的婚姻并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买来的王子 作者:朱雀恨 第9节 「跟我回去吧?」云无心说。 云衣抱紧了维拉,维拉的体温隔着衬衣传到他手臂上,维拉的头发抵在他胸前,搅得他心乱如麻。云无心说总有一天,他会忘记这里的,真的吗?他会忘了这碧蓝的海吗?他会忘记那哀伤的情歌吗?他会忘记加的斯的酒馆吗?即使这一切都可以忘记,他忘得了怀中这个人吗? 云衣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好,我跟你回去,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救醒他。我要和他说再见。」 云衣把船驶进风暴的那一刻,维拉失去了知觉,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置身一片熟悉的海滩,云衣初到韦尔瓦时,他曾带他到这里看海,不远处就是海盗们藏宝的岩洞。维拉用力眨了眨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当他抬起头时,一张焦急而关切的面庞映入了眼帘。 漆黑的凤眼,紧绷的小脸,这是他的云衣。 维拉不禁露出了笑容,云衣在就好,即使这是个梦,也会是一个美梦。 维拉支撑着坐起身来,云衣的目光却从他脸上挪开了,投向他背后,似乎朝他身后的什么人点了点头。 背上的箭伤一阵剧痛,仿佛有人抓着箭尾将箭从肌肉里拽了出来。这疼痛来得急切,去得也快。维拉还来不及反应,疼痛已经消失,伤口奇迹般地愈合了,只留下一种麻痹而清凉的感觉。 两只打了倒钩的箭簇被抛在沙地上。 维拉回头望去,不由眯起了眼睛。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东方少年,脊背挺得笔直,一袭白衣欺霜胜雪。月光溶溶地洒下来,落到少年的身畔却顿时失去了光彩。 维拉看着少年,少年却连眼皮都没有朝他抬上一下,只是伸出手,牵住云衣:「走。」 云衣望着他,千言万语都在眼中:「维拉,我走了。」 维拉挣扎着追上去:「云衣!」 云衣的脚步停住了,肩膀细细地打着抖,但却没有回头。倒是那白衣少年霍然转身,凌厉的目光直刺到维拉脸上,那是一双无情的、灿如寒星的眼眸。他抬起手腕,袖底顿时聚起一股罡风,维拉知道,只要他一挥衣袖,那利如刀刃的风团便会扑向自己。 然而维拉没有后退。 云衣抓住少年,哀哀地乞求:「无心,不要!」 果然是云无心,云衣青梅竹马的恋人。 云无心看着云衣,终于缓缓地放下了手臂。 「他们在那里!」 突然,海上传来一声大叫。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举目看去。只见一艘快艇停在岸边,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跳下船来,一个蓄着络腮胡的壮汉走在前面,正指着维拉他们。云衣和维拉同时一怔,那个壮汉竟是维拉的大副斯旺。 士兵们将他们团团围住,箭镞在月光下闪动着寒光。白衣少年端立不动,不着痕迹地将云衣掩到身后。维拉则迎着箭镞一直走到斯旺跟前,抱起双臂,审视着这个昔日的伙伴:「你说过,叛徒应该被沉海。」 斯旺避开了维拉的目光,却恶狠狠地说:「背叛的人是你!你早就不是以前的维拉了!自从你带回那个婊子,就没好好管过买卖。我可不要跟着你喝西北风,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 「所以你就用大家的性命换法国佬的金币?」维拉猛地挥出一拳,斯旺应声倒地。与此同时,士兵们也将弓弦全部张满。但是,没有一支箭有离弦的机会。就在士兵们发开弓弦之前,一团刺目的白光爆射开来,吞噬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维拉再醒来的时候,海水已经从夜里的浓黑变成了一片玫瑰金,晨曦笼罩在横七竖八倒卧沙滩的尸骸上。维拉的目光从死尸脸上一张一张移过去,那些法国兵全在,斯旺也在,他们的胸口似乎都被利器切过,留下了恐怖的血痕。 他垂下头,发现自己的胸前也留下了同样的伤痕,但并不深,像是一个警告。 维拉闭上双眼,眼前闪过强光中傲立的身影,罡风猎猎,如霜似雪的衣袂振振而舞。白光弥漫,鲜血飙飞,憧憧人影中,云衣最后看了他一眼,那么悲哀,那么绝决。 仅仅是回想,维拉的心便剧烈地揪痛起来,连呼吸变得都异常困难。 「云衣!」 他仰面喊出那个名字,只有浪涛回应着他,海滩上一片死寂,看不到云无心,更看不到云衣。 维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仆人们看到他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逡巡着不敢上前,维拉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难看得像一个死人。在客厅里,他见到了赛林和那些水手们,老头上来拥抱他,为他划十字,告诉他斯旺才是叛徒。赛林说斯旺想把大家引到法国人的伏击圈里,却被大家识破,最后他杀了同船的两个伙伴逃走了。 维拉呆呆地听着那两个曾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的名字,直到赛林帮他抹拭泪痕,维拉才知道自己是哭了。眼泪不停地涌出,滴落在地板上,长大之后,维拉从未在人前哭过,更没有哭得如此难看过。 客厅里回荡着嚎啕的声音,伙伴们都鸦雀无声,怔怔地看着他。维拉知道他们都在心里问:这还是维拉吗? 有一句话,斯旺说对了,他已经不是以前的维拉了,从他带回云衣的那一天起。 云衣的存在是和风,是细雨,是一缕阳光,是爪垫棉软的小猫,可怜可爱,有时甚至叫人烦心,然而就在一次次的笑声和争执中,无声无息地钻进了他的心,引逗出他掩埋已久的情感──温柔、快乐、甚至是脆弱、是伤心。 云衣让他从一个无所顾忌的铁汉、浪子,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男人,会流血、会愤怒,也会哭泣。 然而,直到此刻,维拉才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在云衣消失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心竟缺了那么大一块。 日夜厮守、耳鬓厮磨的日子已让维拉忘记了,所有故事都有终结的那一天,更忘了这只是一段买来的爱情。 维拉缓缓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了脑袋。 维拉出海的那一天,很多人到码头上为他送行。 一想到维拉要独自驾船去遥远的东方,也许几年都不能回来,吉蒂难过得流下了眼泪。维拉把他抱过来,拍打他的肩膀,嘱咐他好好跟着赛林干。赛林照例不苟言笑,只在与维拉拥抱告别的时候,皱着眉说:「早点回来,我都老了,别让我这个代理船长干得太久。」维拉笑了:「你真想休息了,就把船交给波狄、荷赛,再不然还有吉蒂。」 「你不回来了吗?」 「我不知道。即使回来,也许我也不能再当大家的船长了。你知道,云衣不喜欢。」 「你舍得丢下这一切吗?值得吗?维拉,这值得吗?」 「我不知道。」维拉凝视着远处的海:「我只知道我必须去找他,不然我的心永远无法平静。」 赛林叹了口气:「天主保佑你,我的孩子。」他吻了吻维拉的面颊:「等你找回云衣,我会在这里迎接你们。」 维拉紧紧地拥抱他:「谢谢你,赛林。」 孔德伯爵一家最后上前与维拉道别。卢克显然仍对维拉存有芥蒂,抿着嘴唇,一声不吭,他怀里的小路易却热情得不得了,攀住维拉的脖子,亲了维拉一脸的口水。 孔德笑着把路易抱开:「我们有一份礼物给你。」说着又看了看卢克。卢克上前解开路易的领口,从他脖子里解下一条细细的金链,链坠是一粒淡蓝色的珍珠,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维拉楞了楞,随即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灵之泪。每个水精灵一生只会为他最爱的那个人流下一滴精灵之泪。这粒泪珠无疑是孔德为卢克流下的。 「不,这太宝贵了,我不能要。」 卢克却没有理会他的推辞,将精灵之泪连同金链一同塞进维拉的手中。孔德握住维拉的手:「你也知道,从这里到东方千山万水,长路漫漫,你总不希望等你找到云衣的时候,他已经儿女成群了吧。这颗珠子能缩里成寸,帮你尽快赶到东方。此外,它还能为你指路,把你带到他的身边。」 第九章 虽然有精灵之泪引路,维拉还是在海上颠簸了整整十天,这才来到了神秘的东方,驶入了南海海域。 这里的洋流比韦尔瓦的更加温暖,天空蓝得清浅、润丽,仿佛云衣的眼波,望着这样的天空,维拉的心微微作痛,他越来越焦躁,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云衣。然而大海茫茫,更糟糕的是他发觉精灵之泪似乎失效了,整个上午船都在同一片海域打转。 这意味着什么呢?维拉忽然想到水精灵是可以在水中呼吸自如的生物,那么他们会不会住在海底?云衣的住处是不是就在这片海域的深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又该怎么去找云衣呢? 维拉的视线落在手中的精灵之泪上。也许,他想,也许它能让他像水精灵一样在海底自由呼吸?想到这里,维拉戴上金链,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海中。 无数气泡在蓝色的水中咕嘟着上涌,维拉下潜了一大截才发现他仍然需要空气,精灵之泪并不能使他拥有水精灵的水性。维拉又向下沉潜了一段,海却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他看不清更深更幽暗的所在是否有轻盈美丽的精灵。 维拉肺中的氧气快耗尽了,他决定先到海面上调整一下呼吸,再进行下一次沉潜,然而他刚刚浮到海上,还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水珠,后领便被什么东西扯住了。维拉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触手是一个冰凉的金属物。维拉不禁勃然变色,这种东西他实在太热悉,这是一个鱼钩,尾端还拖着一截扯得紧紧的鱼线。 他被人当鱼「钓」了起来。 「主人今天斩获颇丰。」 「嗯,是条大鱼。」 有人闲闲地议论著,颈后的鱼线也越收越紧。维拉又惊又怒,但是他突然意识到:这里是中国,而他却能听懂这两个人的对话。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水精灵才能让任何人都听懂他们的语言。这么说来,他们是云衣的同类? 维拉扯掉领后的鱼钩,蓦然转身。 眼前泊着一艘金壁辉煌的大船,船板上镂花洒金、极尽工巧,连海水都被染成了炫目的金黄。 船头摆着一把金漆雕龙的座椅,椅子上坐一个年青男子,手里掂着一杆金色的钓竿,见维拉瞪着自己,那人长眉一挑:「啊,跑了。」 他背后立着一个粉面朱唇的童子,年纪很小,吐字却十分斩截:「跑不了。」 那人笑起来,把钓竿交给童子,右手在座椅的龙头扶手上轻轻一按,船头左舷缓缓放下一段金梯,直通水中,正落在维拉身边。 「上来吧。」 维拉很不喜欢那人志满意得的笑容,但为了找云衣也不得不登上这条「贼船」。童子递过手巾让维拉擦拭身上的水珠,男人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显然是要他先开口。 「你们是『龙』吗?」维拉问。 男人和童子相视一笑,不置是否。 「你认识云衣吗?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听到云衣的名字,男人眯起了眼睛:「云衣啊,」他停下来故作思索,吊足了维拉的胃口才悠悠地开口:「你找我的小表弟做什么呢?」 听他这样说,维拉又喜又忧,这人知道云衣的下落,但他那种猫捉老鼠的态度让维拉不安,既然他是云衣的表哥,那么一定认识云无心,假如将实情和盘托出,他很可能向云无心通风报信,说不定挥挥手就把自己沉尸海底,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云衣了。 「我是他的朋友,听说他要成婚,所以来向他道喜……」男人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维拉知道自己的借口显然有些牵强,他搜索枯肠,突然冒出一句:「云衣忘了一件东西,我给他送来了,那对他非常重要。」 「哦,是什么?」 「我不能说。你带我去见他,我会亲手交给他。」 男人看着维拉。维拉在这艘船上站了半天,双眼终于适应了刺目的金光,他发现对面的男子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虽然笑起来眉眼弯弯,近乎轻佻,然而在那漫不经心的眼神里有一种凌厉的东西。这样的凌厉,维拉只在云无心的眼中看到过。 「好吧。」出乎维拉的意料,男人点了点头:「我正要去参加云衣的婚礼,就捎上你吧。」说着,他在座椅扶手的某处又按了一下,船板上顿时出现一个数尺见方的方洞,洞中升出一把描金雕花的座椅。 男人示意维拉坐下:「我叫宇文极。」 维拉从和宇文极的谈话中得知,云衣和云无心的婚礼将今夜举行,地点是南海中的凌烟岛,云无心居住的地方。维拉虽然知道云衣和云无心早有婚约,但是听到婚期如此迫近,还是不由流露出焦急的神情。 宇文极问:「你在想什么?」维拉吓了一跳,他却若无其事地呷了口茶:「是不是觉得我们能在水中来去自如,却要坐船,又住在陆地上,很奇怪啊?」 维拉巴不得他误会,连忙点头。宇文极微微一笑:「因为这样更舒服。普天之下最会享福的莫过于人,很多事情上,我们都得跟你们学。红尘俗世,总是诱人。」 这一番话,说得维拉半懂不仅,宇文极话锋一转,突然问:「云衣失踪了大半年,他都去哪儿了?过得还好吗?」 维拉隐去了他和云衣在威尼斯拍卖会上的初遇,更没有提他和云衣真正的关系,只说在韦尔瓦认识的云衣,云衣一直在学习驾船,想要回到故国。宇文极听着,嘴角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维拉觉得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却又不肯点破。 傍晚时分,一座海岛从霞光彼端现出了轮廓,远远望去,岛上云遮雾绕,宛如仙境。 「凌烟岛。」宇文极凝视着前方,晚霞中他的目光异样的柔和。 想到云衣就在岛上,维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连日来的疲乏劳累一扫而空,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眺望那神秘莫测的海岛。 维拉已经见识过云无心呼风唤雨的法力,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就算拼掉性命也无法带着云衣离开。他必须偷偷与云衣会面,说服云衣跟自己私奔。他该对云衣说些什么?怎样才能让云衣明白他的心意呢? 维拉心慌意乱地地问着自己,忽然他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云无心也在岛上,如果他还没见到云衣就被云无心发现了,那该怎么办?他下意识地转脸去看宇文极,宇文极也优哉游哉地望着他。 这个人在想什么,维拉怎么都看不透。宇文极是云衣的表哥,说不定也是云无心的亲戚,他和云无心的关系,甚至可能比和云衣还要亲近。如果他猜到了什么,很可能将自己交给云无心。他说带维拉上岛,说不定就是个圈套。 「你去换身衣服吧。」宇文极说:「你这身装束太扎眼,让人生疑就不好办了。」 宇文极话里的含义让维拉更加捉摸不定。宇文极是在帮他吗?可是为什么呢? 「我能在婚礼前见到云衣吗?」 「我尽力。」 「你知道我要对他说什么吗?」维拉决定放胆一试,看宇文极会有怎样的反应。如果宇文极真的站在云无心那一边,那么及早摊牌,他才有机会另做打算。凌烟岛已近在眼前,维拉相信即使没有宇文极的帮助,自己也可以游到岛上。 宇文极笑:「我想我知道。」 「那你还要帮我?你和云无心是什么关系?」 「无心是我的远房表哥。不过你不知道吧?中国的海域由四片海组成,渤海、黄海、东海、南海,四海各有一家主掌,无心是南海之主,我是黄海之主。我们是亲戚,但也有利益之争。」 「云衣的家族统辖着内陆的洞庭湖,洞庭湖直通长江,而长江又通向我的黄海。云无心娶云衣无疑是在我身后布下一枚暗子。他们这桩婚事是政治联姻,对我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愿意帮你。」 维拉认真地听着宇文极说,一个字都不肯放过。他的心砰砰直跳,同时又有一阵轻松从心窝涌出,扩散到四肢百骸。宇文极说云衣和云无心的婚事是一桩政治联姻,这给了维拉一根救命稻草。 虽然不远万里追到这里,对于云衣对自己的感情,维拉并不那么自信。 以维拉对云衣的了解,他相信云衣绝不会向云无心隐瞒这大半年发生过的事情,然而云无心还是坚持要娶云衣,这样的深情让维拉感到棘手。他不敢去想假如云衣和云无心真的相爱,假如云衣爱云无心多过自己,自己是不是该默默地退出,成全云衣的幸福? 但假如这桩婚事是出于政治目的,那么,云无心的宽容也许并不是出于爱情?而云衣之所以离开维拉,也不是因为他不爱他,而是为了顾全家族的利益。 他想起临别时云衣眼中的哀伤;生死一线的海上,云衣曾那样坚定地攥着他的手臂,要和他在一起;他想起云衣在他怀中时迷离的眼眸,为他向云无心求情时哀哀的模样。云衣爱他。现在维拉几乎可以肯定云衣爱的是他。 「我说的这些,」宇文极的声音把维拉的思绪唤回现实,「你相信吗?」 维拉相信。就算这是个圈套,他也愿意跳进去。为了云衣,他决定孤注一掷。 维拉被带去换了衣服,脱下衬衣和长裤,穿上东方人那种有着宽阔袖摆的长袍。手忙脚乱地系着袍带时,他不由想起了云衣,初见时,在众目睽睽的拍卖台上,云衣穿的就是这样的衣袍。他还想起了云衣第一次穿上西式衬衣长裤的局促,小动物一样的不安。当时维拉只觉得那样子既可爱又可怜,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云衣的感受,那是被迫进入一种全然陌生的文明时的恐慌,紧张局促、无所适从。 他忽然理解了云衣的偏激、戒备,如果换他到云衣的位置上,维拉怀疑自己是否能像云衣那样坚强,能在经历种种磨难之后,依然保持善良和纯真,依然能用心地爱上一个人──一个曾经伤害过他的人,甚至在生死关头,与那人生死与共。 维拉摆正铜镜,望着镜中不伦不类的自己:维拉啊,维拉,你何德何能? 维拉回到甲板上,远远便听到热闹的鼓乐,船正向凌烟岛的码头靠近,宇文极的随从们都在甲板上集结,准备登岸。维拉发现这些人有男有女,除了少数几个是水精灵外,大多竟都是人类,其中还有几个和他一样高鼻深目的西方人。维拉站在他们中间果然不怎么扎眼。 上了岸,扑鼻的花香,夹道的树木株株披红挂彩,脚下猩红的毡毯绵软如云,一眼望不到头。维拉没有心思欣赏眼前的热闹,也不去看周围济济的宾朋。他只想知道云衣的下落,只想快点见到云衣。 他靠近宇文极低声问:「云衣在哪里?」 「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的。放心吧,很快。」 宇文极说很快,果然就是很快。 维拉茫然地随人流进入了一座高耸入云的殿堂,丝竹之声愈加悠扬,厅堂摆满了一桌桌珍馐。伶俐的童子将宇文极领到上座,他施施然坐下,对茫然四顾的维拉说:「看,来了。」 鼓乐齐鸣。 两队锦衣童子鱼贯而入,持宫灯开道,漫天花雨中,走来一对红衣璧人。 维拉如受雷击,他突然明白了这里是举行婚礼的地方,那一桌桌酒宴就是喜筵,婚典已经开始。 云无心凛然的脸庞映入维拉眼帘,虽然穿着一身喜服,他却依旧给人白衣胜雪的错觉,他的脸上没有新郎官该有的欣喜或是激动,仍然是那么波澜不惊。而云衣,维拉看不到云衣的表情,鲜红的盖头将他和他彻底隔开。 他们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 「你说会在婚礼前让我见他?」维拉咬牙切齿地问。宇文极打乱了他全盘计画。 「我只说尽力,再者,你也没说要单独见他。」宇文极优哉游哉地答:「按规矩,新人拜过天地才算礼成,你们现在见面也不晚。」 主婚的监礼官正在念一篇辞藻华丽的贺文,维拉一个字都听不懂,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直直地望着云衣,恨不能用目光穿透喜帕。他不知道自己该立刻冲出去,制止这场婚礼,还是忍耐克制,等待更好的时机。 他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冲动,他要带云衣回家,一起沐浴韦尔瓦的阳光,将来领着他们的小孩在沙滩上嬉戏,而不是现在就跟云无心拼个鱼死网破。 宇文极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维拉的表情,忽然他伸出手指,轻轻一指云衣。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买来的王子 作者:朱雀恨 第10节 顿时,一股狂风横扫殿堂,宫灯倾覆、红烛翻倒,云衣的盖头也被风掀开了。就在那一剎那他看到了维拉,云衣睁大了眼睛。 他们凝视着彼此。 他们都有些恍惚,喧天的鼓乐模糊了,周遭的人声隐没了,他们仿佛回到了加的斯骯脏的小酒馆里,他们几乎听得到海风的呼啸,闻得到雨水的潮润的气息。维拉的眼睛在说:我回来了。云衣有一种错觉,仿佛只要迈出一步,他就可以来到维拉面前,那双结实的臂膀会将他揽入胸怀,从敞开的衬衣里,又可以嗅到那混合着汗水和酒精的海的味道。 云衣身不由己地往前踏了一步,手腕上突然传来的握力,将他带回现实。 云无心瞪着维拉,视线随即落到一旁宇文极的脸上,那一眼可谓剜心蚀骨,宇文极报以坦然一笑。 这场子砸得实在是肆无忌惮,宾客们都有些傻眼,回过神来的便竭力遮掩,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维拉却再也按捺不住了,他顶着云无心凛然的目光走了过去,站在云衣面前。宾客们都猜不出宇文极的这个随从是什么来路,不禁一片哗然。 维拉看着云衣的眼睛:「你曾经说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宝贵的,现在我知道了,对我来说最宝贵的就是你。你并不是我唯一爱过的人,如果我说我再不会爱上别人,你大概不会相信。但是你走之后,我天天像傻瓜一样想着你,我想我会一直这样想下去。」 「我想带你走。虽然我还不能完全了解你,也许有时还是会惹你生气,有时还是会伤害你,甚至,我也许都没有能力保护你。但是只要你愿意,我会竭尽全力来爱你。」 「即使下一刻就要死去,我也要把这些告诉你。」 维拉单膝跪地,握住云衣的左手,认真地望着他:「云衣,请你嫁给我。」 大殿里先是一阵鸦雀无声,随即有侍卫冲上来,云无心挥手将他们拦下,他也看着云衣:「云衣,你自己决定。」 云衣站在他们中间,一身红装,面白如纸。 殿堂里静得不像是喜堂,就在那一片死寂中,维拉听到一阵细细的悉索,他随即意识到那是云衣在发抖。 云衣的眼睛始终没有看他,仿佛已经化身一尊瓷偶,良久喉结才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请你走开。」 宾客们发出一片吁声,不知是因为放心而舒气,还是因为意外的落幕感到惋惜。 云无心始终镇定,此时便接过侍卫捡起的喜帕,要为云衣盖上。而那些侍卫则推挤着想把维拉带去殿外。 「慢着。」正在这时,监礼官却喝止了他们。他腆着颤巍巍的肚子迈到他们跟前,先向云无心和云衣施了个礼,才抬起头说:「为了族中的礼纪,也为了南海一脉血统的纯正,有句话老臣本不该问,然而却不得不问。」说着他眼皮一翻,看向维拉:「异乡人,你与云衣公子是否有过肌肤之亲、床笫之私?」 这个问题无异在晴空中劈下一个惊雷,举座哗然,大家都注意到,监礼官称云衣为「公子」,早早撇清了他与云无心的关系,只要维拉说个「是」字,这场婚礼只怕随时都会作罢。 云无心再也按耐不住,然而监礼官赶在他之前开了口:「异乡人,我只要你的回答。」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维拉身上。维拉注意到有几个宾客已霍然起身,青筋毕露地瞪着他,不用说,那一定是云衣的父兄亲友,假如不是众目睽睽,这些恼羞成怒的家伙肯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维拉也看到了宇文极,宇文极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他实话实说。虽然宇文极居心叵测,一路给维拉下绊使坏,但维拉知道这的确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已将手里的牌统统摊到了桌上,却看不到一丝赢面。而这最后的一张牌,虽然会给云衣给他的家族带去伤害,却可以逆转乾坤。 假如他说了实话,云衣和云无心的婚事肯定会告吹,云衣的家人甚至会羞于认他,将云衣逐出家门。也许这样,维拉才有机会将云衣带回韦尔瓦,他会用全部的生命去呵护他,他会给他一个家,给他全部的爱,会为他营筑一个新的世界。 假如他撒谎的话……那么就只能眼睁睁看心爱的人嫁给别人。可他为什么要撒谎呢?为了成全他的情敌吗?这可真是荒唐! 维拉抬起头,发现云衣正看着自己。云衣的眼睛里没有哀恳,没有悲伤,也没有不安或者恐惧,甚至也没有维拉,云衣的眼睛雾蒙蒙的,像一个迷途的、绝望的孩子。 维拉突然想起他见过这样的眼神。 那是在威尼斯的拍卖会上,当云衣浑身湿透、衣不蔽体地跌坐在拍卖台前时,他的目光曾经和维拉的有过剎那的接触,那一刻维拉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让维拉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对这个猎奇之夜也突然充满了厌恶。与此同时,一股保护欲油然而生。维拉想把这个湿漉漉的小脑袋搂进怀里,用自己的外套为他挡住那些肆无忌惮的、贪婪的目光,他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并不都是那么黑暗、那么绝望,他想把他带到韦尔瓦的阳光下,让他在碧蓝的海滩上自由欢笑。 这是他买下他的原因。 虽然后来他伤害了他,说了很多口不择言的的话,渐行渐远背离了初衷。但是当他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时,他仍然升起了一股单纯的冲动,他要保护他,不要他蒙受羞辱,他要让他快乐,要让这双眼睛看得见幸福──即使那不是他给的幸福。 「不。」维拉听见自己说:「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云衣睁大了眼睛,迷雾散去,漆黑的眸子是那么明亮、那么美丽。 维拉笑了。最后,他终于为他最爱的云衣做了一件事情。云衣说:请你走开。于是他就走开。 侍卫们一拥而上,戳着背心的铁矛是那么冰冷,维拉却觉得神清气爽。鼓乐声中,他被那些侍卫推搡着一路拖出殿堂,天已经全黑了,只有星光映照出淡淡云雾。突然,头顶一声炸响,维拉和侍卫们同时举目,一朵礼花在空中灿然绽放。 笙歌渐歇,夜色深沉。云无心送走最后一位宾客,走进洞房。桌上燃着盈盈的红烛,烛光映出云衣单薄的身影。云无心从桌子上拿起金质的秤杆,挑开云衣头上覆着的喜帕,一言不发地凝视他。 云衣嗫嚅着问:「他……他还好吧?你们没把他怎么样吧?」 云无心没有回答,还是看着云衣,半晌才问:「你说呢?」 「无心,我对你有愧,但我知道你的胸襟……」 云无心忽地一笑:「从今后你不必觉得有愧,也不必夸赞我的胸襟。他已经死了。」 云衣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这不是真的!」 云衣盯着他,可是云无心的眸子像两枚浸在水中的黑石头,看不出一丝表情。云衣先是摇头,接着双手开始瑟瑟发抖,他揪住云无心的衣襟,嘶哑着问:「他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 云无心任他将自己的喜服绞成一团:「宇文极快把他弄出南海了吧,我可不希望他把这里的海水弄脏。」 「宇文极?」云衣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怎么会是他?」 忽然,他想起了那股掀掉他盖头的狂风,维拉站在宇文极的身旁,穿的是宇文极随从的衣服。这是一个陷阱吗?这是云无心和宇文极联手布下的陷阱吗?他们料定维拉会为了云衣当众撇清他和云衣的关系,于是兵行险招,安排了这一出戏? 维拉让他们如了愿,他们却不因此放过他? 他的维拉不在了。 他的维拉,笑容爽朗、胸膛宽阔的维拉,像孩子一样热爱大海的维拉,会学着海风的声音,高高挥舞手臂的维拉,为他系上发带,陪他吃面条,悉心教他航海,又总是嘲笑他的维拉…… 直到最后一夜,维拉都以为他讨厌他。 直到最后一刻,维拉都以为他拒绝了他,他不想见他。 他总是无法说出真心话,他有那么多事没能告诉维拉,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说了。 云衣的心彻底乱了,他疾步走到窗边,窗外是陡峭直下的悬崖,黑色的海在云雾之下翻腾咆哮,涛声隐隐,催人下泪。 「你要做什么?」见云衣跨上窗台,云无心问。 「我要去找他。」 「他已经死了。」 「那么,我亲手埋了他。」 夜色里,云衣如一片彤云飘坠而下。 烛光映照着寂寞的洞房,窗台下有什么东西放射山盈盈光华,云无心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粒珠子。那珠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掌中,水晶般剔透、纯净无瑕。云无心缓缓地收拢了手掌,感受着掌心淡淡的暖意,那是云衣眼泪的温度。 云衣从来没有游得这样快过,成群的小鱼惊讶地散开,为他让出通途,有几尾飞鱼好奇地跟了他一段,但是终究追不上他,只能在星光下悻悻地目送他的背影。 当第一缕晨曦钻出云层,亲吻着海面时,云衣终于看到了那艘比朝霞更为灿烂耀目的大船。云衣攀住船尾爬上了甲板。晨风从金色的船帆边掠过,掀动他湿透的红衣,风中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 海浪吞没了歌词,只听得到断断续续的旋律,这旋律是那么熟悉,云衣不禁睁大了眼睛。在韦尔瓦的海边、在加的斯的酒馆,他都听过这首歌,一支温柔的西班牙情歌。 云衣胸口一阵滚烫,他踉跄着往前走去,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撞击着胸膛,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要跳出体外,去拥抱某个他不敢相信的奇迹。 忽然,歌声停住了。靠在船舷上的歌手回过头来,错愕地望着云衣。 朝阳破云而出,海面一片璀璨。 云衣扑过去,紧紧抱住那个人的脖子。他用他从来没有用过的力气拥抱他,感觉那在衬衣下坚硬地鼓耸着的肌肉;他用他从来没有过的疯狂吻他,磨蹭那有着刺人胡渣的脸颊;他把脑袋深深地埋在他怀里,尽情地嗅着混合着汗液和海的味道的维拉的味道。 这是维拉,他的维拉,活生生的维拉。 云衣抬起脸,仰望着维拉的黑眼睛,有一句话,他一定要告诉他。可他还来不及开口,维拉的嘴唇已经压了下来,甜蜜地吞没了他所有的语言。 「咳,这一大早的,怎么就那么热呢?」 突然出现的宇文极让云衣顿时警觉起来,他挣出维拉的怀抱,伸出双臂,将维拉牢牢护到身后:「滚开!」 宇文极不禁骇笑:「我说云衣,你可太不讲理了,你在我的船上乱亲我的客人也算了,居然要赶我这个主人下船?昨晚我可是救了他的。你这样未免太过河拆桥。」 云衣不为所动,维拉却从背后搂住他:「这是真的,是他把我从那些侍卫手中救出来的,不然的话,我多半得挨一顿好打。」 维拉的糊涂让云衣急到气结:「你不知道,这是他和无心的圈套!」 「无心?圈套?」宇文极不禁一楞,随即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云衣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望着宇文极严肃的脸,云衣也怔住了:「无心……」他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难道无心他……」 无心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是假的? 天空中响起一阵「扑棱棱」的声音,三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羽翼洁白的大鸟自空中盘旋而下,轻轻落在船舷上,鲜红的鸟爪上系着一个锦囊。宇文极摘下锦囊,从中倒出一粒晶莹剔透的精灵之泪。 「这是你为维拉掉下的眼泪吧?」宇文极将珠泪递到云衣的手中:「无心还给你们的。」 云衣接过珠泪的那一刻,栖在船舷上的白鸟发出一声明亮的叫声,振翅飞起。它在云衣头顶恋恋不舍地低徊了两圈,终于一飞冲天,朝着凌烟岛的方向绝尘而去。 维拉将眼圈泛红的云衣揽进怀里:「是无心成全了我们?」 云衣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和你一样,也愿意为爱放手。」宇文极望着维拉,笑得意蕴悠长:「云无心果然是云无心。」 宇文极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有隐情,维拉禁不住问:「你和云无心不是死对头吗?」 「可以这么说……」 云衣叹了口气:「表哥从十四岁起就在打无心的主意,而无心最讨厌的偏偏就是他,两人相争不下,这才成的对头。」 宇文极怡然一笑:「你们放心地过逍遥日子去吧,剩下的摊子有我帮他收拾。」 在南海与黄海交界的海域,宇文极命人从船上放下维拉的小艇:「往前走是我的地盘,不会有人难为你们。我得再回南海看着。」 他们和他告别,看着那艘金碧辉煌的大船在天与海之间消融成一个小小的金点。 南海被留在他们身后,再往前走,洞庭湖也好、整个中国也好,都会被远远地留在身后。 云衣怔怔地垂着头。维拉收拢了环绕在云衣胸前的手臂,温柔地吻他的脸颊。维拉知道云衣的心中永远会装一面洞庭湖,永远会有一个属于云无心的位置,不过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再介意,而是为自己能把这个单薄的身体抱在怀中,感到深深的庆幸。 「谢谢你,云衣。」 云衣抬起眼帘凝视着他,他把嘴唇凑过去。 云衣轻轻吻了他,纤细的手臂环抱住他的背脊。 「无心会幸福吗?」云衣问。 「会。」维拉说:「一定会。」 番外一──十月爸爸 夜色中的韦尔瓦宁静而安祥,只有月光照亮着石板街,四下里望不见一星灯火,整个韦尔瓦都睡熟了──除了一位心事重重的「准」爸爸──我们的维拉。只见他不时在黑暗中睁开眼来,瞄瞄身旁的云衣,有好几次他都像是憋不住了,仿佛要披衣起身,然而最终却只是轻轻地翻一个身,或是把头靠近云衣裸露的肩膀,偷偷地吻上一下。 临近天亮的时候,云衣终于醒了,打着哈欠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却见维拉正擎着一支蜡烛,正在床边等着自己。 「你干嘛呀?」云衣不耐烦地问。 维拉笑颜逐开地迎接上来,挽着云衣让他坐到床沿:「我的王子,快让我看看我们的小小王子。」 「跟你说还没有。」云衣话音未落,维拉已经又快又轻地掀开了他的衬衣,以一种目醉神迷的表情对着云衣平坦的肚子上下端详:「谁说没有?你不觉得比昨天鼓出来一点了?」一边说一边弓起手掌细细抚摩。 云衣被他摸得又痒又烦,忍不住推开他:「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维拉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不是说只要你爱我,就会怀上我的孩子吗?我已经那么努力了,而且每次都射在里面……」 云衣耳朵都烧红了:「够了!」 维拉被他一吼,果然乖乖地闭了嘴。云衣吹灭蜡烛,气咻咻地背对着他躺下。维拉连忙也上了床,从背后环抱住他:「别生气了──小心动了胎气。」 云衣气得给了他一个肘击,转过身来瞪着他:「我要说多少次你才相信?我、没、怀、孕!」 「不可能的。」维拉一脸坚定,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脑袋也垮下来:「难道──你不爱我?」 云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放柔了声音说:「你想到哪里去了。你看一般的夫妻结了婚也不是马上就有孩子的,有些要一两年才会怀孕。我们龙族也是一样,现在没有怀孕,并不表示我不爱你。」 「真的吗?」维拉抱住云衣,脑袋垂在他胸前,一副沮丧受伤的模样。 「嗯,我不骗你。」云衣边说,边抚着维拉的卷曲的黑发。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真不敢相信,这个海盗船长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维拉对孩子的期盼是那么强烈,简直像一个期待玩具的小孩。想到这里,云衣不禁莞尔一笑。然而,他显得对这个超龄儿童估计不足,笑容还没扩散到云衣的嘴角,他就被维拉推倒在床上,睡裤也被剥了了下来。 「既然这样,我们继续努力吧!」 「维拉……你这个强盗!」 「哈哈,我就是强盗,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王子……」 「不要……」 「现在还要不要?」 「……」 人说天道酬勤,这句话是一点也不错的,所以在维拉的加班加点、大干苦干之下,云衣的肚皮终于不负厚望地起了变化。现在维拉更加睡不好觉了,每天晚上他都要几次三番地起身,蹑手蹑脚地下床,做贼一样偷偷点亮一根蜡烛,再小心翼翼地撩开云衣的睡衣,照着他的肚子左右端详。 云衣腹部的皮肤已经变成半透明的了,依稀可以看到胎儿小小的轮廓,维拉忍不住隔着云衣的皮肤亲吻他的小手小脚,有时胎儿轻微地动一下身子,他更是开心得手舞足蹈,甚至忍不住发出哈哈的笑声。 然而笑到一半,他就笑不下去了。因为云衣已经被他吵醒了,正用一种看疯子的目光恼怒地注视着他。 「呃,我们孩子刚刚动了,他在伸懒腰,他居然会伸懒腰了!真是聪明啊,这一点绝对像我,哈哈哈哈……呃,云衣你怎么了?你别生气,孩子也很像你,你看他多漂亮呀,眼睛那么秀气,一定是个绝顶的美人……」 维拉还在滔滔不绝,云衣已忍无可忍地拖过被子,一把遮住了自己的肚皮。维拉望着那密不透风的被子,不禁咽了口口水,云衣什么都好,就是太小气了,看看又怎么样,也不会少一块肉。 「维拉,你不要睡觉,我要睡觉,就算我不要睡觉,孩子也要休息,你不要老是去吵他好不好?」 云衣的训斥义正言辞,维拉只好灰溜溜地点头吹蜡烛,不过一边上床,他也不忘一边吐嘈:「我真想跟你换一下。」 「怀孕的海盗船长吗?」云衣光是想象着那情景,也不由笑了出来。 维拉却一本正经地说:「是啊,那样的话,我随身带着他,想什么时候看,就能什么时候看他,再不用受你的气了!哼、哼。」 云衣生产的那一天,维拉没有出海,留在家里亲自为云衣接生。阵痛是从清晨开始的,维拉眼看着豆大的汗珠从云衣的额角滚下来,却也束手无策。云衣嘴唇都咬破了,却不忘安慰他:「我没事。」见他依旧一脸张惶便说:「唉,你帮我擦擦汗呀。」 维拉抖着手帮他擦汗,他微笑着说「谢谢」,但是维拉知道,云衣这样要求,无非是让他有事可做,这样多少可以减轻他的一些内疚。可是他怎么能不内疚呢? 云衣躺在洁白的床单上,腹部已隆成一个巨大的球体,更显得四肢纤细,腰身窄小,他自己根本还是一个孩子,那么纤弱的身体,怎么经得起生产,维拉无法想象孩子该怎么样出生。 他跪在云衣的床头,反复吻着云衣的手,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我们不该急着要孩子的,对不起。」 「傻瓜。」云衣的声音是那么微弱,却带着笑意。维拉发觉他在抹拭自己的脸,这才知道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你别那么看不起人好不好?」云衣笑着说:「我可以的。」 云衣说得容易,然而过程却充满了艰险。维拉虽然做惯了九死一生的海上买卖,但是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天那么惊恐、那么仿徨无助。等到婴儿嘹亮的啼哭响彻了房间,他激动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倒是云衣侧过脸,满眼柔情地望着他:「维拉,你做爸爸了。」 维拉踉跄着把他们的儿子抱起来,用柔软的毯子裹着送到云衣枕边:「云衣。」他叫着他的名字,又一次流泪了。 云衣抬起汗涔涔的胳膊抹去了他的泪水。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买来的王子 作者:朱雀恨 第11节 「你看,他多漂亮呀。」维拉说着,小心地吻着儿子尖尖的精灵般的耳朵:「他的鼻子多像我呀,眼睛像你,黑漆漆的,那么漂亮。」 云衣望着那紧挨在一起的一大一小的两张脸。他们的儿子有一双大大的黑眼睛,但那并不是他的黑眼睛,而是维拉的眼睛。云衣知道以后儿子会长出像维拉一样乌黑卷曲的头发,韦尔瓦的阳光会赋予他棕色的皮肤,有一天他们三个会像兄弟一样并肩站在船头,面朝大海、乘风破浪。 「啊!」 维拉忽然发出一声惊讶。云衣疑惑地望向他,只见他表情古怪,托着儿子小屁股的手臂异常僵硬:「哎,他怎么随便撒尿啊?」 云衣不禁笑了。维拉总算是尝到当爸爸的烦恼了,以后还有得他受的呢。云衣抓过被子蒙住了脸:「别问我,你是爸爸。」 「喂!」维拉气急败坏:「你也是爸爸啊!」 番外二──我的爸爸和爸爸 我五、六岁的时候,几乎天天有人找上门来,堵着维拉告状:「你管管儿子吧!他又刮邪风,把我的船都掀翻啦!」「他引来的雷把我家的苹果树劈焦了!」就连家里的女佣也会一脸为难地对维拉说:「老爷,已经下了一个礼拜的雨了,再这样下去,衣服什么时候能晾干呀。您跟少爷说说,别再下雨啦。」 是啊,小时候,我是一个捣蛋的孩子,不仅如此,我还是一个能呼风唤雨的捣蛋的小孩,这样一来,事情就比较麻烦。 所以有人告状之后,维拉会在花园里抓住我,猛地把我举起,再用长满胡渣的下巴扎我的脸:「臭小子,」他总是这样说,「你再这样胡闹,云衣会生气!」 这句话总能把我吓住,乖上那么三、两分钟。 云衣是我的另一个爸爸,他是东方的龙族,就是从他的身上,我继承了呼风唤雨的能力。 如果说每个家庭都是一个王国,那么云衣就是我们家的冷面暴君,我怕他,仆人们怕他,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维拉也怕他,维拉总是小心翼翼地叫他「我的王子」,唯恐他有一点不高兴。 「还敢不敢乱刮风,还敢不敢再下雨?」维拉又用他的下巴扎我。 「下雨是为了练习!」我鼓起嘴,认真地说。 「练习?」 「嗯,练习这个呀。」 我说着一挥手,天空中劈哩啪啦地砸落一阵雨,我再一挥手大雨旋即停住,我们头顶的雨云缓缓散开,缺口中露出清湛湛的天空,以及一道淡淡的彩虹。 这道彩虹是那么模糊,要十分费力才能看得清楚。 但维拉还是欢呼起来:「哇哦,好厉害!是彩虹啊!你在练这个吗?我的儿子真棒!」他得意地抱着我转圈,一回身,脖子却僵住了。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由缩了缩脑袋。 「云衣。」维拉讪讪地笑着。 「爸爸。」我也怯怯地叫。 云衣正冷冷地看着我们这一大一小两只落汤鸡:「维拉,放他下来。」 我不情不愿地离开了维拉温暖的怀抱,战战兢兢地看着云衣蹲下身,平视着我。云衣长得很美,如果说维拉像耀眼的太阳,那么云衣就是沉静的月亮,他的头发不像我和维拉那样卷曲,而是像缎子一样顺滑,以一根丝带束住,露出皎洁得宛如明月的面庞,只是,你知道的,月光虽然美丽,却是冰冷的,当他训我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他问。 我垂着头小声嘟囔:「不在没有必要的时候显示神力,不呼风、不唤雨,更不能打扰到别人。假如做不到……」 「假如做不到怎么样?我们当初怎么说的?」 「做不到……就关禁闭。」 「好的。」云衣拉起我的手,他的手又柔软又温暖,声音却异常坚决:「说到就要做到,跟我走。」 「不要啊!」意识到大事不好,我挣扎起来,拼命哭叫:「我不要关禁闭!维拉!维拉!救救我!!」 维拉没有来救我,我被关进了卧室,直到夜幕阴沉沉地压下来,也没人为我点一盏灯,更没有人安慰我,陪我说话。我把桌上的台灯、架子上的书、床上的枕头都扫到地下,然而还是没有人理睬我,最后,我就在这满地狼藉中委屈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在我额头试探,朦胧间,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维拉在低声说话:「没有发烧,放心吧。」 「嗯。」有人帮我掖了掖被子,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被移到了柔软的床上。 「他越来越顽皮了,以后可怎么办?」云衣在叹气。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我小时候比他还要皮呢,现在不也也很好嘛。我很好吧?很乖吧?对吗?对吧?」 「你能算『好』?……」衣物窸窣着,云衣仿佛快喘不过气来:「好了……别闹了,会吵醒儿子。」 维拉「嗯」了一声,房间里又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云衣才低低地道:「维拉,我真的很担心,他和一般的孩子不同,假如不加控制,那些能力不但会伤害别人,也会伤害他自己。而你却那么纵容他,甚至鼓励他行雨。」 「好啦,以后我会注意的。不过,你知道吗?他行雨是为了彩虹。」 「彩虹?」云衣的声音里有一丝震颤。 「是啊。」 嘴唇落在嘴唇上发出温软的声响,维拉的嗓音沙哑着:「当我看到他变出的那条小小的彩虹,我差点掉下眼泪,云衣,我永远忘不了你给我的那一道彩虹。」 他们再也不说话了,而我就在这宁静中再一次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阳光已慷慨地铺满了我的小床,云衣已经不见了,倒是维拉歪在我的床边,呼呼地睡得正香。我伸出手来,捏住他的鼻子。 「哇!你这个小坏蛋!」他醒了,也来捏我的腮帮。我们笑着滚成一团,当然最后的胜利是属于我的,当我搂着他的脖子,叫着「爸爸」时,他就彻底投降啦。 「云衣的彩虹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我没有看过?」我问。 维拉眨了眨眼睛:「好啊,你半夜不睡觉,居然偷听。」他翻身坐了起来:「肚子好饿。儿子,早饭想吃点什么?」 我才不会上当,缠住他的脖子:「告诉我!」 维扯看着我,我也固执地回望着他。他终于叹了口气,把我抱到膝盖上:「好了,你问吧。」 「云衣的彩虹很长吗?」 「很长,横跨了整片大海。」 「很宽吗?」 「嗯,比韦尔瓦最宽的街道都要宽,不,比马德里,比罗马,比世界上任何一条大街还要宽。」 「很美吗?」 「嗯,很美,那是我一生中所见过的最美的彩虹。」 我想了想,不由嘟起嘴来:「既然那么棒,为什么不叫上我?我也想看。」 维拉笑起来:「谁说没有叫你,云衣变出那条彩虹时,你也在──」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你在云衣的肚子里。」 「那不算!让他再变一次!」 维拉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不行啊,儿子。云衣再也不能变出彩虹了。他已经放弃了龙族的神力,不能再呼风唤雨,也不再青春不老。」 「我不懂。」我呆呆地看着维拉。我突然想起来,真的呢,我从来没有见过云衣行云布雨,除了迥异于西班牙人的美貌,以及异常沉静的性格,他日常生活和周围人没有丝毫不同:「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什么叫『青春不老』?」 「青春不老就是说,本来云衣可以永远是十八岁的样子,哪怕到了塞林爷爷的年纪,他的脸上也不会有一条皱纹,他可以比一般人──比如我,多活很多年,我顶多能活一百多岁,但是云衣本可以活上三百年,甚至五百年。」 「『青春不老』不是很好吗?呼风唤雨的感觉也很棒啊,他为什么都要放弃?」 「因为──」维拉把我抱过去,额头轻轻抵住我的额头:「云衣说,他想成为和我一样的人,因为云衣说,他不想在没有我的世界里孤独地存活。」 维拉的话,当时我并不是很明白。我不知道云衣是怎样放弃龙族的神力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懊悔。但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云衣在失去法力之前,最后为维拉变出的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彩虹。闭上眼睛,我仿佛看到了,那道横跨海面的鲜艳霓虹,碧蓝的海在它的映照下,也变得光波流转、璀璨潋滟。 这是我五、六岁时的事情了。那之后,我一天天地长大,后来我离开了家乡,去四处冒险,寻找属于我的世界,维拉和云衣一直生活在美丽的韦尔瓦。虽然放弃了永恒的青春,但是岁月并没有在云衣身上刻下多少印痕,至少在维拉看来是这样的。直到今天,当我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收到维拉的来信,当维拉在信中提起云衣,字里行间流露出的依然是热恋中少年般的热情。 我的爸爸们是永远不会老的。 所以,如果有一天你来到韦尔瓦,来到那有着细沙碧海的小城,如果你在黄昏时漫步海滩,迎面走来两个男人,一个有着东方人纤细的身形,另一个高大挺拔得如同山岳,却歪着头,以迷醉的神情凝视着另一个,那么,这一定是他们了。 这两个迎着海风,温柔地交握着双手的男人,一定是我的爸爸和爸爸。 ──本书完── 本书籍由耽美啦网书友整理制作上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籍仅供学习交流之用,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自行删除 耽美啦txt下载网(dani) 第11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