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正文 第1节 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第1节 书名: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文案: 冥史记载: 阴历一千二十一年。王辟阴阳道一处为临时收容所,纳众鬼魂。一时间,下宫万鬼空巷。上又命鬼侍扫尘,至阴阳殿内,洁净如新,阶石反光,府内又发新制服,式样与千年前同,时鬼曰:复古。 次日贴王榜:责令域内所有长相丑陋者,举止粗鄙者,穿着不合乎礼者,自处家中,闭户一日。 因而王侧有仆问曰:“何也?” 王乃露千年来头一笑,倾尽三界,痴倒众生,竟是柔情难掩,笑曰: “故人归来。”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诺白冽冥夜 ┃ 配角:安子丘小白小黑俞欢 ┃ 其它:关于抢男人的故事 ☆、地狱 地狱里的天空,同人间的一样蓝。 殷诺盯着看了很久,久到脖子都酸了,还是没看出区别来。 于是他疾走两步上前去,拍了拍俞欢的肩膀:“喂!” 俞欢无奈地转过身来。 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袍,很古老的样式,但是又一尘不染,如同新制的一般。本来是古时装扮,偏他剪了一个平头,衣袍的下摆再露出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来,搭上这衣服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是一条笔直的沥青公路,长长的,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那端,路的两边长满了不知名的奇怪树木,叶子状如人手,每一颗都高耸入云,挡住殷诺的路线,抬起头看,天是蓝的,却寻不到太阳。此时这条诡异的公路上只有他们二人(?),寂静的可怕。 殷诺在这样一片死寂中问俞欢: “我真的死了?” “你自然是死了。”俞欢没什么耐性同他解释,只低头看他的手表,一副赶时间的样子,“因为只有死人才看得见我。”他刚说完,便听见殷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真不知道我会死,真的。你们怎么不早说呢?”他一个劲念叨:“我的psp游戏机,我的胖熊抱枕,还有我藏在床底下的饼干。。。” 这么一念叨,他就发了小孩子脾气,一下子颓废地蹲坐在了路边。 俞欢催他: “快点走吧,一会儿时辰就到了。” 殷诺撅着嘴仰起头来看着俞欢,“我不走了。我还不想死。” 俞欢一听便急了,一伸手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了吗?怎么突然反悔?”又觉得自己倒霉,推搡他道,“我怎么摊上了你这么一个活,真不让人省心,走走走,去晚了上面可是要怪罪我的!” 谁知殷诺突然发狠地挣扎起来:“我不走!我刚才没想那么多!不行不行,我要回去!” 这真是小孩脾性,一会儿晴天一会打雷的。 俞欢无奈地哄道: “你人都死了,还怎么回去?跟我走,投了胎后你还可以享受人间的生活。你听我的话,我叫判官送你投个好人家,下辈子当个富二代,开奔驰包小蜜,撞死人也不用赔,行不行?” 殷诺还是摇头: “我不要。你不懂,我还不能死呢。” “这是你说了算的事吗?既然已经死了,就应该遵循天道轮回转世。你要真是眷恋凡尘过往,刚才怎么一声不吭地跟着我走了呢?”见殷诺一脸不满,又加了句: “要是不听话,下辈子叫你当乞丐,连饭也没得吃。” 这威胁总算奏效。 殷诺泄了气,焉着一张脸停止了挣扎,只是低着头轻轻地咒骂。俞欢这才有了笑容,拉着他往前走去。 今天是人间历的7月27号。两个小时前,殷诺死于车祸,而俞欢,是地狱派来接他的勾魂者。 他原本是从生死管理局领了死亡名单前往人间工作,月末再计算所勾魂魄的数量,按业绩领工资。这天却是刚勾了几个魂魄就被叫到了老板面前一顿训斥,大意是说他这个月又是公司里的吊车尾啦~再不上进就把他调到刑罚部去当扫地工每天清洗地上的血肠子啦~等等,末了,老板摸着圆滚滚的啤酒肚照例表示要扣他工资。 “扣我工资?!凭什么?!”俞欢扯着嗓子喊:“你怎么就只看见别人的缺点呢?难道你就看不见我一点一滴的成长与进步吗?” 老板很无奈:“看见了,但我想问题的关键在于‘一点一滴’,请问你还敢进步得再快一点吗?” 俞欢于是开始嚎啕大哭,干嚎没眼泪的那种:“我抗议!你们没人性!我要到监管部门告你们欺压民工!凭什么每个月都扣我工资!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作为一名鬼差,你何苦和另一名鬼差探讨关于人性这种跨越种族的问题呢?事实上,俞欢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原属于阴阳殿的后勤部,一千年前不知犯了什么错被下放到吃苦不讨好的索魂公司,之所以说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是因为俞欢怎么也想不起来原因,他把这归罪于自己的健忘,而把每个月被扣工资归罪于自己的懒惰。但是事实上老板不止一次地问过俞欢:“你是不是得罪了上头的什么人?”因为‘吊车尾要被扣工资’这一项规定只有在俞欢作为吊车尾的情况下成立。 俞欢只能无奈摇头,上头的人,自己何曾有幸见过。但也就在他嚎啕大哭的十几分钟之后,他便见到了所谓的,传说中的,名副其实的,上头的人——黑无常先生。 整个冥界所有的索魂公司都归他管。据说他原来是在天界做大人的,后来也犯了错,才同白无常一起被贬到下面来苦修,同时期犯错的还有牛头,马面,这么一想俞欢心里平衡了,原来谁都会犯个大错然后被降职的。 老板领着俞欢进了他们公司最顶层的办公室后就默默地退了出去。俞欢望着老板的老板有些发怵。 “老板,您找我有事?” 老板的老板坐在豪华的黑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甩过来一张名单。 “这个魂由你去索。” 俞欢战战兢兢地接过来,腆着脸冲老板的老板笑。 “你笑什么?”无常冷冷问道。 “我。。。。我开心。。。。” 事实上俞欢笑是因为他觉得觉得自己得到了重用。他索的这一只魂将成为近日来唯一一个有幸走过黄泉路,直接被送往阴阳殿审判厅的鬼魂。 事情是这样的:俞欢收到了内部消息,天帝近期将巡查地府三日。这位刚上任不足百年的新帝,打破了上界之人不入冥界的规矩,竟然跑到王的地头撒野。 据说接到这个圣令时,王的反应是嗤笑一声然后翻过身子继续睡他的软榻,但判官们却是诚惶诚恐的。王可以任性,底下的人却必须给天帝一个面子。正如人间大多官员所做的那样,在领导考察时做足了功夫,然后按他们设计好的套路走个过场。 老板说了,天帝要巡查地府,势必要旁听王的审判,这一只魂刚好今天死,算是履历干净,好判,你抓来,咱走个形式给王判了,别让上面抓住把柄。至于这么重要而光荣的任务为什么上头决定要俞欢来做,老板的解释是,这是对他——冥界业绩最差的索魂使,做出的一种爱的鼓励。 俞欢不信。 于是老板说:“其实是因为信任你的能力啦,你之前一直都在隐藏实力我都懂的你不用解释~~现在正是表现自己实力的机会,这种任务你不去谁有资格去,其实上头一直很欣赏你,无常boss更是对你青睐有加巴拉巴拉。。。。” 俞欢信了。 于是他光荣地接受上级的任务,跑到人间接殷诺去了。 私下里俞欢想了一下,觉得老板他们实在是深谋远虑,因为王那么懒,千万年前上任的时候就没判过几个案件,这些年又越发懒怠,死气沉沉地呆在阴阳殿里不知琢磨些什么,审判所可说是从不来的,不抓着容易判的到时候王业务生疏乱判一通场面便难看了。 冥界的鬼都知道,他们有一个又懒又任性又小心眼又傲娇非常自大还很爱面子的王。于是他们活得越发不容易。 天帝的这次巡查,王虽说不搭理,但总是爱脸面的,因此才会特意辟阴阳道一处为临时收容所,将所有鬼魂迁往该地,新近的鬼魂也直接送往收容所,以保证天界人员到时候不会看见一堆缺胳膊少眼睛流着血淌着脑浆的鬼魂在他们面前晃悠。只可惜这些鬼魂们连死了也没机会走走黄泉路赏赏奈何桥。 王有多爱作,无法言尽之。 俞欢经过阴阳殿门口时就看见一群鬼侍在大扫除,其中一个长着长舌头的家伙对着干净到都能反光的阶石擦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然后第二天,所有的冥界工作人员都收到了一套仿照千年前样式所造的制服,老板说这叫复古,也叫雅致,当然,还叫脸面。 后来又贴了王榜,上头明明白白写了:所有冥界官员凡有长相丑陋者,举止粗鄙者,穿着不合乎礼者,自处家中,闭户一日。 见不着那些缺胳膊歪脖子的鬼魂,俞欢还真有点不适应。于是对着王榜“呸”了一声。 其实俞欢有幸远远见过王几次,隔着浩浩荡荡的出行队伍,冰冷的神情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全然周密无缝,从那副永恒不老的身躯里,隐隐透出几分关于喜怒,关于物欲的生气。 冥界,一个人类死后会短暂停留的收容所,早就沾染上太多人的气息。这里同人间慢慢的同化,于是有了流通的冥币,即使并不存在那么多法力幻化的实物可买。于是这里有了街道,有了食物,有了现代建筑,有了跑车,由此衍生出一个新的社会,属于鬼魂的社会。 但王不同,他看着冥界一日日的变化,甚至纵容着这种变化,他用法力造了冥界的白天与黑夜,但是同时他又下令保留阴阳殿的原型,就像人类保留故宫一样。 俞欢觉得他是一个念旧的人,他固执地住在古老的宫殿,穿着古老的服饰,华盖蔽日,马车出行。如此固执地不肯变。。。。就像是在守着什么,或者,等着什么。。。。 王心难测,俞欢测了一会发现测不出来便放弃了,穿上新发的制服,跑到人间去了。 新晋鬼魂殷诺才二十岁,稚气未脱,这么年轻死了的俞欢见多了,但死了以后飘起来冲躺在血泊中的另一个帅哥竖中指的俞欢没见过。听说俞欢是索魂使,他还觉得很新奇,只指着地上的帅哥问了一句:“他也死了吗?” 俞欢看了躺在地上的伤者一眼,像是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又想到他们也许是朋友,便安抚他道:“暂时死不了,不过也快了。待会自然会有人来接他的。” 殷诺点点头,二话不说便跟着俞欢走,倒像是巴不得快点去地府看看似的,全无正常人对人间的留恋不舍。俞欢于是决定先把这一只领回去,完成任务先。 作者有话要说:  另一篇杀手穿越古代耽美文《梁先生不想当杀手更不想搞基》也正在连载中,欢迎有兴趣的同学前来勾搭:xebookphp?novelid=1985114 ☆、阿渡 “亲爱的旅客,您好,欢迎您参加我们的冥界一日游,这将是一次毕生难求的经历,真心地希望您永世难忘。” “我们刚刚所走过的马路,便是非常著名的黄泉路。啊!他是多么气派雄壮而又简单明了啊。而在您的身前,便是闻名世界的奈何桥,您可以看见桥身上精美的雕饰,他们再现了冥界千万年来的灿烂文化。往下看!这缓缓流淌的蓝色的清澈河水,便是传说中的忘川水——喂喂喂!叫你呢!往下看啊!” 俞欢一脸郁闷地揪起蹲在一旁拔草的殷诺,在他漫长的苦修岁月里,笨拙地扮演导游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乐趣之一。而显然,殷诺并不配合。 那条长得没有尽头的黄泉路在他们走了一小段后消失,而一座巧夺天工的石桥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桥上的石雕刻画了厉鬼在经受各种刑罚的场景,狰狞的面目栩栩如生,让有幸见到的鬼魂也像是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与恨意。 这些,殷诺自然是感觉不到的。他像一颗泄了气的皮球,一味低着头悼念他的游戏机和小熊抱枕,任俞欢拽着过桥。 刚走到桥中,殷诺便隐隐约约地看见桥的彼岸停了一叶小舟。 俞欢冲那边挥手喊道:“阿渡!快出来!我把今天要审的那只魂带来了。” 不一会儿,那小舟上开始慢慢浮现一团白雾,一只枯瘦的布满皱纹的手从浓雾里伸了出来,三两下挥散了白雾。雾气里站着的,是一个头带斗笠,身披蓑衣的老翁。他冲俞欢和蔼地笑,满脸皱纹都挤作一堆去,“俞欢,我老板说我业绩出色,就派我来接你了。” “哦,那很好啊。”俞欢拉着殷诺上了船坐下,“我老板也这么说,我觉得,”俞欢压低了声音,“我们应该是受到了重用。” 那老头听他这么说,呵呵地笑了起来,竟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明朗: “俞欢,这就是那只被选中的魂吗?长得好秀气。”他蹲下来摸殷诺的头,一俯身,斗笠就掉了下来,忙手忙脚乱地穿好,连声抱怨:“哎,我真穿不惯这一身,昨天刚发的,重得要死人了。”一会又嘲笑起俞欢的穿着,“你怎么穿这身衣服?也是上面发的?” 殷诺见他把斗笠戴歪了,乐得笑起来,总算把他的游戏机忘了,扯着他蓑衣上的蓑草玩: “你好老啊,你有一千岁了吗?” “岂止啊,有冥界时就有我了。” 他说着,轻轻摇动木桨,船便顺着忘川水往前走了。俞欢这会见殷诺缓过神来,连忙找回他的恶趣味,指着两岸盛开得十分妖艳的花儿道:“看!在我们的身侧,便是传说中的彼岸花。据说是用鬼魂的血灌溉长出的,千百年前或许是,但后来王废除了酷刑,只保留了基本的几个刑罚,这花也就不那么艳了。” 俞欢说着拍一拍阿渡的肩膀:“这是我们冥界有名的好嗓子,来,阿渡,给远方的客人唱一个~~~” 阿渡回过身冲他们笑:“俞欢,你怎么穿这身衣服?” 俞欢也笑,摸了摸阿渡的背说:“好阿渡,这叫复古。” 阿渡又说:“你怎得又只带了一只小鬼,这个月只怕又要做吊车尾了。”又来摸殷诺的头:“这一只长得好秀气啊。” 殷诺看着他把斗笠戴歪,再也笑不出来。 等上了岸,殷诺同他挥手道别,阿渡这才笑着把船撑走,远远的,走调走得天理不容的歌声才传过来: “他一定很爱你~~~~比我会讨好你咦~~~~~~不会像我这样啊~~~~~孩~~~~~子~~~~气~~~~” 俞欢颇有些伤感地捂住耳朵:“据说饮忘川水可忘情,阿渡吸多了这忘川的水汽,记性也就差了。我倒宁愿他全忘了,也不愿他总忽然记起自己会忘了所有,又总是记得这首歌。” 殷诺捂着耳朵问,“没人陪阿渡吗?” “没有没有,做我们这些鬼差的,都是一些在上面犯了错被罚下来苦修的,时间长了,我也忘了当初犯了什么错,只是记得,还有一千七百年我就修完了,到时候要转世为人还是官复原职,天地之大随我遨游,多好,多爽。” “那阿渡呢?还要多少年才能离开?” 俞欢摇着头叹气:“我怎么知道?总之是个无法企及的数字。” “那我不走了。我在这里陪他。”殷朔往地上一坐不动弹了。转着黑漆漆的眼珠子,心里打着鬼主意。 俞欢却不知,只怪自己嘴贱,又嫌这人多情:“您老人家若真这么心善就帮帮我吧,真当这冥界的刑罚是儿戏吗?就没见过你这么多事的鬼魂,一会念一句不走,要不是讲究人道主义,我早学其他索魂使收了你入魂袋,里面黑乎乎的,看你不闷得难受。” 实际上是他法力浅薄,轻易不用这些招数,冥界独他一个索魂使,索魂不用魂袋,一个领完再跑人间领一个。于那些不肯配合的鬼魂,冥法上写了,可以直接收入魂袋,有一些索魂者为了省事,更是不惜违反冥法,不理鬼魂意愿,通通用魂袋装了,只在搜查时才将鬼魂放出。 俞欢心急,却也晓得用苦肉计,他同殷诺讲冥界十八酷刑,讲血淋淋的肠子,讲自己因贪玩误了时辰的同事被拔了十指指甲,添油加醋,无中生有,终于是将殷诺给说动了,他扒拉着脑袋上柔软的褐色头发,无奈又懊恼。终是跟着俞欢走了。 两人上了岸后沿着一条小径走,不过几步路,瞬间便豁然开朗,如同到了另一个世界,街道,高楼,汽车,仿若另一个人间,街上却一只鬼魂也没有,人间鬼城不外如是。一切都是安静的,没有风,没有声音与活气,死寂得如一潭死水。这时殷诺才有了死亡的实感,他跟着俞欢穿越街道,街边商铺透明的橱窗映出他的影子。 那是一个二十岁的大男孩的身影,高高瘦瘦,肤色原本就白,如今做了鬼就越发白得像吸血鬼了。头发在耳际翘起两撮,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穿着黑色的短袖卫衣,胸前画了一只伸懒腰的卡通猫,下身是一条灰色的休闲裤,还是原来没心没肺的模样,还是自己,却是一个死了的自己。 殷诺在这一瞬间忽然想起了安子丘,想起是谁害他失去了最爱的游戏机,然后很自然地,他又想起那个给他买游戏机的男人。 他在想就是这个男人给了他一切却独独不肯给他自由。在几乎可以说是被囚禁的这两年,在他所有的记忆里,他就像那些渴望自由的宠物一般,在笼子这头,看着心爱的主人,因为它的厌食而担心着急,慢慢变得衰老憔悴。 他曾经放弃了反抗而选择消极妥协,也曾经带着恨意用死威胁过那个男人。 如今他真的死了,却想告诉那个男人: 我从来没有想过用死亡来换取我的自由,真的。 那是殷诺最大限度的心软,为一个叫白冽的男人。 或许死亡也是好的,至少他从那个死圈里走了出来,不再纠结要不要逃走,要不要反抗。这么想,他居然感到一种隐秘的开心。这人说是心善多情,其实他自己也没发现,如此轻易便放下过往,也不去想人间为他的死悲伤的人,不是生性凉薄是什么? 便是说要陪着阿渡,怕也是一时兴起的念头,实际上还是存了逃跑的心思的。短短一刻便放弃,决定顺其自然,也是因为内心不够坚定,既念着白冽对他的好,又想着享受自由的滋味。 但终究是个爱自己多过爱他人的人,只这半响,自己的感觉便占了上风。他决定离白冽远远的,反正自己已经死了,难道回不去怪得了自己吗? 凉薄如此,实在令人心寒。 正发着怔,俞欢已经推了他一把,严肃道: “阴阳殿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冥王 阴阳殿的大门立于两层三级台阶之上,青墙白瓦,乌梁朱门,上有黄铜大钉其威严庄重令人心怀敬畏。阴阳殿内,宏伟宽大的审判堂保持着最古老的格局,大堂正中的屏风上绘有一副忘川冥府图,屏前一张黄花梨木案,案上置着文房四宝,大堂两侧分别摆放了六把红酸枝木束腰方椅,四大判官坐于左侧,牛头马面立于案后两侧,黑无常同天帝便坐在右侧。 天帝上位不久,外相是年轻男子,实则已活了两千多年,偏偏男生女相,长了一张小白脸,着一身白衣,倒也飘然出尘。黑无常却仍发挥面瘫本色,全不顾天帝对他笑得满面春风。 殷诺由俞欢领着刚进了门便被天帝那一头非主流的白发惊着了。沉寂了千年的审判厅迎来了它的第一位犯人——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少年,那只在他卫衣上伸着懒腰的卡通猫吸引住了包括天帝在内除了黑无常以外的众人的视线。 殷诺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事实上俞欢也正在死命掐他的胳膊肉,但即使他在路上向殷诺介绍讲解了无数遍见天帝要弯腰行礼,全程低头不可直视,殷诺还是在呆了半响后捂着胳膊冲众人挥手:“嘿,。。。。?” 俞欢看着天帝对自己温和一笑,轻叹了一声问道:“怎么叫我们等了这么久?” 这一声轻叹里,怎么听都有些别的意味在。俞欢连忙请罪:“是俞欢误了审讯,请天帝责罚。” 崔判官也道:“天帝宽恕,小的自然会按冥法处罚他。” “罚什么?”天帝打量了俞欢一番,道:“你既然把他带到了,就该赏不该罚。迟到的却不是你们,而是你家阎王大人,该罚他才是。” 这话众人皆不好接口,几位判官面面相觑,只有无常淡淡道:“把柄还捏在他的手里,怎么随口乱言?不知道那人有多小心眼吗?” “是啊。把柄。。。。。”天帝说到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无奈地笑着摇头。 俞欢暗道这天帝气质也太亲和了,长得也太没威慑力了,怎么对得起一路上自己想起见天帝油然而生的紧张与鸡冻呢?对着他实在是无压力啊。 殷诺站久了腿酸,瞥见天帝旁边空着的位子,自然地走过去坐下,摸摸这摸摸那的。俞欢看他还胆大包天地想扯天帝的衣袖,惊得冷汗直流,忙一把抓住他的手喝道:“不得无礼,快过来站好。” 天帝只道无妨,又说:“俞欢,你也过来坐,想当初我们也见过几次,那时我的职位还低于你呢。”俞欢大惊:“小的。。。。小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无妨。如今总讲究公平民主,那些陈规陋习已废了,等级自然也不分了。即使是判官也可与天帝同坐,你一鬼差又有何坐不得?” 此言一出,四位判官都诚惶诚恐地站起来。他们只在阎王面前低过头,自然不满新天帝过问地府公事,原以为天帝如传闻中温和良善,且那黑无常也坐着,便不想太过恭敬。崔判官大概觉得自己站起来的速度太快有点没面子,讷讷道:“小人们无意冒犯。。。” “我又不是责怪你们,怕什么,都说我是最没脾气最没架子的天帝呢。” 俞欢决定收回自己对天帝的评价,自戳双眼五十下,这哪里是软柿子,分明是铁坨坨,咬不得捏不得。 殷诺见判官们几张脸白了青的,忍不住嗤嗤笑,又指着天帝问:“你叫天帝?这什么怪名?” 天帝笑而不答,他的名字,天地间只一人能叫。便不轻易说与人知。见判官们仍杵着不动便挥了挥手,“四根木头,站着都碍眼。还不退下。”崔判官只得带着三人告辞。 那牛头马面平日里被崔判官压榨得狠了,此时也幸灾乐祸地直往这边瞄,身子却仍是站得笔直。 无常摇头,不屑道:“幼稚。” 说的却是天帝。 天帝不以为耻,“小黑却是不知道,如今做个官也难了,不时不时发发脾气,显显威风,很快便会被底下的人骑到头上去。如我同天界众神,如你同白无常。” 黑boss听了这话,冰冷的神情竟转瞬消融,语气中几分暧昧几分得意:“你却不知道我们是谁骑于谁之上。。。。” 殷诺无心听他们闲聊,只一会便坐不住,站起身来无聊地绕着大堂走,走到牛头那摸摸他的牛角,走到马面那里揪揪他的耳朵,二者皆作木头人状,俞欢一副“懒得理你,管你去死,你爱闯祸就闯吧,反正轮不着我倒霉”的态度。 他玩了一会嫌无趣又绕到屏风后去,那面墙上刻着一副彩色浮雕。殷诺一边摸一边找:这是鬼门关,这条长道是黄泉路,后面烟雾缭绕的是奈何桥,几笔浮波是忘川水,水上一老翁撑舟,分明是阿渡。。两岸鲜红如血是彼岸花,上了岸入得鬼都,这所大房子定是冥府了。。。 殷诺指着那上头标注的小字念:“孟婆亭。。。轮回井。。。。三生石。。。。。咦?” 那三生石上刻着两个小人相拥而坐,不过几笔几划,因为太小,看不清身形辨不出眉眼,只是那黑衣人儿俯身来看怀里的人,殷诺便觉得,他的神情必是世间难得的温柔。。。 他看得有些怔愣,待回过神,看见阎王的玉椅外负着黄金雕刻成祥云,觉得金碧辉煌,便贪着新鲜坐了上去。 此时便听见门口鬼差大声报道:“阎王大人已到。”众人的视线皆转向正门,倒没人发现他的大逆不道。 阴阳殿的大门十分宽敞,四个鬼差扛着轿子慢慢穿门而过,个个膀大腰圆气壮如牛,又都个个面无表情威武慑人,审判堂前生长着一棵三人方可合抱的参天大树,高耸入云而不知其名,此时一阵微风吹过,树上洒落片片细碎的粉色花瓣。地府的主人坐在睡椅之上,一身黑色华服,慵懒而不可冒犯。那些花瓣落到他乌黑的发上,落到金线所绣的瑞兽上,诡异的妖艳。修长苍白的手指微动,黑袍宽袖之上流动着诡异的银色字符,王的眸幽黑如夜,深邃得似能摄走世人的魂。轿子稳稳当当地落地,冥王大人的视线穿过堂内众人,直直投向了坐于玉椅之上的少年。即使懵懂不知人情世故如殷诺,也本能地怔愣住,茫然不知所措。 地府的主人披散着发,不言不语地冷着脸,便生出天下万物皆为我臣的气势来。一手拍去肩上的花瓣,他终是跨越千年,入得门来。 审判堂表示等了太久,累觉不爱。 牛头马面表示同感:千年不理公务,王,你还敢再懒一点吗? 等到冥王进了审判堂,俞欢这才猛然回头大惊失色,于是众鬼差跪了一地,而他手忙脚乱地把殷诺从玉椅上扒下来后,大气不敢出地跟着跪倒在地,丢下某人傻站于堂中。 天帝悠闲地掏掏耳朵:“怪哉怪哉,这支烟树分明是十年一季落花,自被李延栽活,天庭上呆了三年,移植到地府不过三天,怎么就开始落花了?” 门口一个抬轿鬼差便大声道:“回天帝,此树水土不服,是以这几日落花遍地。” 冥王回头看了那鬼差一眼,便缓缓走到他的位子坐下,似是并不打算怪罪敢坐他椅子大逆不道的犯人。 天帝还在追究:“既然如此,为何刚才不见这树落下花来?” 鬼差道:“回天帝,支烟乃仙树,自然有灵性,见了冥王此等天人之姿,自惭形秽才落下花来。” 这也是个有前途的兄弟。为了拍马屁,讲话全不过问良心。 天帝还想再问,冥王却开口打断:“无常,天帝似乎记性不好。”语气里已经带上寒意。 无常便好心提醒天帝:“王为您备了一份大礼,您难得来一趟,必不想空手而归。” 天帝只好放弃揪他的小辫子,笑着同冥王问候:“多年不见,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我便等着看您的审判。” 冥王摸着下巴轻声道:“我念旧,性情便难变。”又将目光转向殷诺,“你是何人?” 殷诺看着跪在地上的俞欢的后脑勺,犹豫了一下答道:“我现在不是人,我现在变成鬼了。” 俞欢忙替他答:“王,这是我新抓的犯人,叫殷诺,刚满二十岁,两个小时前死于车祸,同一时刻死的还有车祸的肇事者,名叫梁慕,但是。。。并没有找到肇事者的灵魂。” 黑无常便皱眉:“这是本月第三起灵魂丢失事件了。” 冥王抬手对殷诺勾勾手指:“过来。” 殷诺挠挠头,受了蛊惑般收不住脚步地上前,除了白冽,还少有让他乖乖听话的人。他刚一走近,冥王便伸出修长的左手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他的手很凉,殷诺便不自在地有些想躲,但不知怎么却动不了,意识渐渐抽离,整个人如同踩在云端,恍惚了几秒。不过短短一瞬,他便晃过神来。 抬头看冥王的神情,一瞬间竟是带着恨意的,那微妙的恨意一闪而过,再也寻不到痕迹。殷诺实在不知他为何突然变了神情,有些怕他,便退开几步。 冥王已经不再看他,转头看着屋外落了一地的花瓣,神情难辨。 “鬼魂殷诺听判。” 他轻轻念道,声音冷得令人如坠冰潭。 “你前世罪孽深重,这一世并未还清罪债便成了鬼魂,依照冥法,你必须留在冥界苦修,直到业障消去,罪孽还清为止。” 俞欢没想是这样的结果:“王,如此应先送到刑罚部才对。”人类的罪孽少有深重到无法以刑罚抵消的。 冥王却不顾他的建议:“此人即日起便在阴阳殿任职。。。。至于做什么。。。阴阳殿事务繁忙,判官部人员紧缺,便叫他每日依照冥法为鬼魂判刑,到时由无常安排便是。” 殷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我要留下来了?” 俞欢等人皆惊讶万分,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例子。千年没进审判堂,结果仍是老样子照着自己的喜好来判犯人,天帝实在忍不住嘲讽:“新近的鬼魂,若要抵消罪孽自然要从最低下的差役做起,半点苦力未做便直任阴阳殿判官,敢问冥王,这是依据哪一条冥法?” 冥王根本不想解释,没人知道他的怒气从何而来,他只是看着天帝冷冷答道: “我,便是冥法。” 由此,气氛便冷了下来,再没人出言相驳,王的任性,即使是天帝也只能容忍惯着。 殷诺却还在发傻:判官是个什么东西?冥法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事来得突然,众人皆始料未及。好端端地,为何便把履历干净的魂说成是罪债未还的罪人,既然把罪人留下,又为何把他调往阴阳殿任高职?冥王此举,实在是莫名其妙。但是再无理此事也是定了下来,王威不可犯也。 俞欢是个老实人,当下便在心里替他叹了口气:可怜的娃,地府的日子可不好过,凡是那些人间来的罪人,莫不是巴不得直接咬咬牙受了刑转世为人,谁愿意呆在这鬼地方受千年寂寞百世孤独? 黑无常算是唯一的明白人,便一语道破玄机: “叫你乱坐别人的椅子。” 众人立刻又都想明白了。 这倒霉孩子,早说了冥王小心眼了,这便是要就近折磨人了。。。 ☆、打架 载过一船的鬼魂。阿渡将船停在岸边,歇了桨,坐在船中歇息。送走了天庭的贵客,冥界又恢复了正常的运转,船来船往的忘川,鬼挤鬼的奈何桥,皆是原来的景象。他刚跟桥上路过的往日里相熟的索魂使打了招呼,一转眼,就看见俞欢提着一个酒坛从桥对岸走来,脚步轻盈,面泛红光。 俞欢进来的日子过得不错。刚升了职,喜不自禁,自然想同老朋友分享。 阿渡道:“俞欢,今日怎么得闲来看我?身后却一只鬼魂也没领着。” 俞欢哈哈一笑跳下船来:“领什么鬼魂,俞欢我升官了!” 阿渡又惊又喜:“升官?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你都做了一千年的索魂使喽~” “所以才是天大的喜事啊!”俞欢说完便细细说了那日的事。 那日他送殷诺到阴阳殿审判厅受审。王随心情胡判了那鬼魂为判官,天帝在一旁便说:“殷诺初来乍到,未必能胜任判官,俞欢曾在阴阳殿任职,又常与判官们来往,熟知公务,便让他做殷诺的随侍,在阴阳殿候着吧。”俞欢听后心中狂喜。王却蹙眉不肯应下。 黑boss便顺口问了一句:“殷判官,你可愿意?”俞欢连忙星星眼作可怜状看向殷诺,恨不得给这小祖宗磕几个头求句好话。幸好殷诺是个好孩子,许是见他可怜,当下便点了头。 王这才下了任状。 俞欢做索魂使千年,日日奔波忙碌,薪资少,待遇低,总被同行看不起,如今苦尽甘来,走了狗屎运,自然喜不自禁。 他从袖中摸出两个酒碗,开了坛便要往碗里倒,却听见阿渡笑呵呵地同一个路过的索魂使打招呼,抬头一瞧,原来是认识的同事,连忙招呼对方同饮。 那人只一味摆手,又奇道:“我还当是看错了,原来真是你。俞欢,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有空在这喝酒?” 俞欢臭屁道:“想来你也知道了我升任判官随侍的事,但是上任当职却是下午才开始的。今天早上并没什么事情可做。” 那人奇道,“怎么?原来你还不知道啊!我刚从桥那边过来,听说殷判官在管理局和一个鬼魂打起来了,怎么也劝不住,如今有闲空的鬼差都跑去看热闹去了。。。你倒好,还敢在这喝酒。。。。” “你说什么?!”俞欢顿时如遭雷劈。 “他和人打起来啦?”俞欢话未说完已经扔下酒坛,兔子一样地窜上岸,头也不回地朝来时的方向跑了。 他一边跑一边骂,骂自己不知死活,明知这主子是个能惹事的,还敢将他推给牛头照顾,又骂这小祖宗不安分,半点不让人省心。骂完了一阵胆寒:若是为此丢了工作那可如何是好?上头必责怪自己没有照看好他。 他这头在担心自己工作难保,那头也有一个可怜人在受苦受难。也合该牛头倒霉,叫俞欢用两坛好酒给哄住,接下这个爱惹祸的,这才不得安宁。也不知什么缘故,这小子一打眼瞧见小白带着一只鬼魂进来,二话不说便冲上去将人一阵暴打,自己同小白都没反应过来,那只鬼魂也是被打懵了。等反应过来,便张口大骂:“妈的!你敢打我!!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一边骂一边还手,两人立刻战作一团。 小白是个没用的,想拦架反被误打了一拳,捂着额头就“嘤嘤嘤”地哭着跑了,临走时吩咐:“牛头,你撑住。。。嘤嘤嘤。。。小白我去搬救兵。。。。” 这两人一边打一边对骂,听着还是相熟的。 牛头抓住这个,那个便扑上来一顿暴揍,抓住了那个,这个便扑上去一阵猫挠。只急出了满头大汗。 等俞欢赶到了生死管理局,只看到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好一群鬼差鬼魂,他拼着老命地往里挤,好不容易挤进去,便看见他家判官大人同一只小鬼扭打成一团,牛头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一会拉着这个,一会护着那个,忙得焦头烂额。 俞欢忙扑将上去,将殷诺死死抱住,和牛头各自抱住一人,硬是将两人拉开。 那鬼魂名叫安子丘,两天前便死了,在人间飘了好一会才被索魂使逮住,在收容所搁置了两天,今日才送往生死管理局。这货原是个胆小嘴贱的,平时嘴里老子老子,实际上全只有当孙子的戏份,一口怒气上来撑着他反抗了几下,这会疼了,又哀嚎起来:“哎哟。。。。哎哟。。。。你这狠心的,半点情分不讲。。。。真打啊。。。” 拉架拉得住,要不就是拉架的人多,要不就是双方打累了,不想再打。殷少爷却是个不见血不肯停手的,待还要再闹,便被俞欢一顿臭骂:“打什么?!打什么?!成何体统?!”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一阵纷杂喧闹,鬼群自动分开,又纷纷退后,让出一条路来。 俞欢心里顿时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今日黑无常外出办公,而小白同四大判官根本没有来往,他这几日已经深刻了解到他是个没脑子的,又能找谁当救兵?果然,一片寂静之后,冥王大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殷诺霎时如遇白冽,丝毫不敢再动。 王今日仍是一身黑袍,俊身长立,霸气侧漏地环视全场。牛头与俞欢被那目光所摄,都不禁感到一身寒意,唯那只鬼魂胆大包天?反应迟钝?没有脑子?没有脑子。竟毫无所觉,还死命瞪着殷诺。 小白跟在王身后溜达进来,指着冥王大人向静止的众人解释:“噔噔噔噔!救兵到!” 。。。。。。。。。。。。。。 王只淡淡扫了俞欢一眼,眼神锐利如刀。虽冥法规定,唯阴阳审判厅内需行跪拜之礼,俞欢还是不由地一阵脚软。 冥王将视线停在殷诺的身上,既不生气,也不觉得奇怪,倒像是习以为常,只淡淡道:“为何打架?说与我听。” 为何打架嘛。。。这是个不短的故事。。。。 殷判官安静下来低头沉思。。。。。 时间回到两天前,那个时候,殷诺还没有死,安子丘还苟延残喘地活着。 像往常没课的下午一样,殷少爷仍躲在宿舍里玩他的大鱼吃小鱼。夏季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停在漆木的电脑桌上,烘暖了殷诺的手指,他在这样的惬意中伸了个懒腰,移动鼠标,顺利地吃掉一只倒霉的蓝色小鱼。 安子丘就是在这时候推门进来,进来的时候手上还“呼啦啦”地转着一串钥匙,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他乐呵呵地拍了拍殷诺的肩膀:“殷诺,老子救你来了~” 殷诺住的是两人一间的宿舍,两把钥匙全在白冽手上。是以殷诺乍一见他开门进来还是很惊奇的。安子丘手上这一把自然不是通过正规渠道得来的,这人前两天偷偷拿了白冽的钥匙跑去打了一把,便是为了这日有备而来。 殷诺在白冽那得来的自由与人权实在不多。那几日白冽老往外头跑,居然在他没有犯错的情况下也要禁他的足。安子丘一向有些畏惧白冽,但他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平时带着殷诺东闯祸西惹事的也不知被白冽罚了几次。白冽出门时分明是叮嘱过他盯着殷诺,别让人跑了,他倒好,盘算着带着殷诺一起跑。 “殷诺,”安子丘咳了咳嗓子,压低声音道:“老子发财了。” 殷诺突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安子丘爱玩网游。前几日在游戏里捡到了一把稀奇的宝剑,一下子乐得他找不着北,问了游戏里的搭档,确实是好东西,能卖个好价钱。但对方又给他打了个预防针,叫他到时候交易最好多带几个朋友过去,说他自己便遇见过交了货对方却不肯付钱的事。 殷诺觉得只有傻子才会买这种东西,但是事实上确实有不少玩家来问这件事。 安子丘好不容易找到买家,连交易的日子也定了,这才想起人家的忠告,便想拐着殷诺跟他去。谁知白冽突然便禁了殷诺的足,安子丘没什么朋友,也不知找谁陪他去,只能走走险招。别看殷同学长得瘦瘦高高的,但他打起架来实在够狠,根本不需什么理由便要和人拼命,学校里倒是很少有人不怕他三分。 那几日殷诺也是闲得长蘑菇,安子丘一说他便答应了,还不忘勒索一大堆白冽不准他吃的垃圾食品。 两人狼狈为奸实在有段时日,琢磨着早些回去白冽兴许还抓不到他们的把柄,于是一商量,一勾搭,坐了辆出租车直奔交易地点。 约定的地方是一个酒吧。那时天还早,酒吧里人并不多,殷诺没来过酒吧,瞅什么都觉得好奇。 来接他们的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个子很高,脸上还刻着奇怪的刺青,他明明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却好像一直在生着谁的气一样。他一见俞欢还带了人,就皱起眉头,倒也没说什么,上下打量了殷诺几眼便领着他们进了包厢。 期间他出去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有三个年轻男人走进来,打扮得流里流气的,一进包厢便喊那高个子三哥,那高个子介绍说是他兄弟,也爱玩网游。 安子丘隐隐地有点不安,等用电脑把装备送出去后,他便紧紧盯着这群人,唯恐生变。 出乎他意料,高个子不慌不忙地从钱包里抽出一叠钞票数了一数。安子丘心下稍安,正要把钱接过来,他却突然死死按住了安子丘的手。 安子丘笑得便有点勉强:“哥们,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可没有坑你。”他还想着给他的便宜保镖使个眼色,回头一看殷诺正捧着一杯饮料嚼着吸管喝得正欢。。。 “你当然没有坑我,只是我要坑你罢了。”高个子轻蔑一笑,“把钱拿出来是叫你知道,老子不是没钱,只是很少有人敢赚老子的钱。” 那三个年轻男人也跟着笑,全不把他们二人放在眼里。安子丘也是自认倒霉,他们人多,且都看得出是常出来混的,没必要为这点钱吃皮肉之苦。就想说两句服软的话,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知殷诺这慢半拍的突然又看出了端倪。 殷同学打架的时候,从来不像别的孩子要先放几句狠话,都是上去就打。因为他一直保持着这个优良的习惯,所以他连跟安子丘眼神交流一下都没有,一个箭步便冲上去,用一个啤酒瓶开了那高个子的瓢。 这个动作之爽快决绝,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咵”地一声脆响,一屋子的人都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 后来发生了什么,殷诺不肯说了。 安子丘也是敢怒不敢言,他已经意识到这个穿黑色长袍的男人是这里的大boss,而且也是某人的后台兼靠山。他一向识相,等冥王带走了殷诺后才磕磕巴巴地把这件事讲完。 他还记得那天他们跑出酒吧的时候他便指着殷诺破口大骂:“卧槽!我说你小子缺心眼啊,为这么点钱值得惹这茬?” 殷诺不理,直嚷嚷要回去揍那些人,半点没有要跑的意思。安子丘眼尖地瞧见五六个人从酒店里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木棍,他实在没办法,又气又急地硬拉着殷诺闯了红灯横穿马路。 因为一个想跑一个不肯走,拉拉扯扯间速度就慢了下来。等那辆白色的面包车窜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分明都看见了,但也都没来得及躲开。就这么冤枉地被面包车给撞飞了。 殷诺躺在地上,感觉身子全然不是自己的了,明明有知觉却动弹不得,他还在奇怪:怎么不疼啊?那头安子丘就跟着掉了下来,落在他身侧两米开外的地方,那张贱脸正冲着他。安子丘开始流血,他是闭着眼睛流的血,那些血把他趴在地上的那一半都浸湿染红。 殷诺却很气愤,他想白冽都说了不能闯红灯,要不是你硬拉着我,那些人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呢?!这下惨了吧,白冽一定饶不了我们! 挣扎着想冲安子丘竖个中指,还是动不得,于是放弃。刚放弃了没一会,魂便被索魂使俞欢给勾了出来。低头看着地上的安子丘,到底还是用魂魄竖了中指。 而安子丘,晕了一会,最后也死了。就是死得晚了些,赶上阴间为接见天帝整顿市容,这才被送去鬼魂收容所呆了一夜,今日下午送达管理局。 世间鬼魂皆是先登记后审判再喝的孟婆汤,这人流程还没走一半,就叫新任官员给打了。打了还不算,他老板还包庇他,全不讲理地上下扫了安子丘一眼,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殴打判官要受什么样刑罚?”安子丘捂着身上的伤处哎哟哎哟地叫唤:“分明是他打的我,我这两棉花拳,能打着他什么呀?” 冥王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头垂死挣扎的牲畜一样不近人情:“冥法有载,忤逆判官者,先受七十二极刑,后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围观的鬼魂中传来一片惊呼:原来判官这么尊贵,幸好幸好,平时巴不得拍人家马屁,从不会忤逆大人,否则不是倒大霉了吗。。。 俞欢和牛头也跟着抽冷气:卧槽,冥法那么厚谁知道有这么条规矩,看来以后不能随便调戏徐判官了。。。。 安子丘再蠢这时候也知道哭了:“不是吧。。。。还有没有王法了,殷诺,你小子说话啊。。。老子都要投胎当小猫小狗了。。。” 殷诺转过头去看着冥王,理直气壮道:“我们打架不用你管。” 这世上竟还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俞欢先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冥王脾气不好,很不好,不好到连天界也无人不知,敢冒犯冥王,可不是极刑与畜生道这么简单的处罚。 谁知王心难测,冥王竟然丝毫不生气,淡淡地,无所谓道:“那我把他交给你处置便是。” 殷诺低头想了一会,没想起来要怎么处置他,于是跟着阎王走了。 安子丘很愤怒:“还没处置老子呢,这就走了!讲不讲兄弟情谊啊!”众鬼魂见没热闹看了,也稀稀落落地散去。 小白见群众都散了,鬼头鬼脑地把俞欢和牛头拉到一边说悄悄话,指着安子丘小声道: “我听小黑说,他就是天帝跟王讨要的人。。。” 俞欢乍一听很是震惊,“天帝要一只鬼魂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呀。”小白两手一摊。 牛头便在一旁笑得十分八卦:“你不知道,黑老大知道呀,你只要问,他就一定会告诉你。” 那头安子丘自怨自艾了一番,回头一看还有没走的,满腔愤懑这才找到发泄的对象,于是拉着俞欢他们足足诉了三个时辰的苦,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与委屈以及对强权□□的不满。他自认为是殷诺害死了他,因此被打的时候就很错愕,心中本就怨着,又转念一想老子已经死了连白冽都不用怕了,这才敢挥起拳头。 他这边正气急败坏地诉苦,那边殷诺已经在阴阳殿的冥王寝宫坐下了,冥王不过拍了拍手,就有两个侍卫端着菜进来,足足摆了一桌。殷诺认出其中一个侍卫便是那日在审判厅外回天帝话的兄弟,好奇地问他: “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笑笑地鞠了个躬:“小的叫顺顺,原本是御前抬轿的,近日刚升任冥王随侍,大人有什么吩咐,随时都可以叫小的去办。”所以说马屁拍得好的都是人才啊。 殷诺点点头没说什么,倒是冥王又看了这侍卫一眼。 殷诺昨天下午死了,死了以后,魂魄是不会有饥饿感的,除了受刑中要忍受饥饿的鬼,一般都不需进食。 在地狱,吃饭是件奢侈的事。鬼魂虽不会饿,但还有欲望,记得人间食物的味道,所以也会嘴馋。但每月工资就那么一点,买得了零食买不了正餐。就俞欢手上的卡通手表,都足足花了他半个月的工资。 而凡是地狱里的食物,器具,大多是实物焚化后借助法力制成。因为冥王在人间也有部下,且皆是一些有钱的修道者,因借了冥王法力遂以此道供奉阴间。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第2节 殷诺也是个嘴馋的,当下便埋头苦吃,冥王就在一旁看着,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了根筷子,“笃笃笃”地点着桌子。 如此敲了数十下,他忽然抬起头问道:“昨日我命人查了你的功过簿,上面记载着你在人间的前尘过往。” 殷诺停了筷子。 “我是不是有一个舅舅叫白立啊?” 他这问题问得实在有些奇怪,冥王却不觉得,只淡淡答道:“上面确实如此记载——为什么这样问?” 殷诺便有些怔怔地发呆:“我觉得他不像是我舅舅。” 他是在国外长大的,直到十八岁才和父母搬回国内生活。开学一个月前父母开车带他去看望好几年不见的舅舅,路上突然下起暴雨,一个货车司机多喝了几口酒,就这么把他们的车子撞飞了出去,当时他的父母都坐在前排,他一个人坐在后座,车子甩出去砸在地上,刚好压挤出一个畸形的缺口,他没昏过去,就这么晕晕乎乎地爬了出来,一夜间就成了孤儿。 这些都是白冽告诉他的。而白冽,是他在医院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舅舅的儿子。 在他还不知狗血为何物的时候,他狗血地失忆了。一个叫白冽的陌生男人由此接管了他断片的人生。 而殷诺只能接受。 或许没有记忆便没有情感,又或许真是他天生凉薄,对父母的死他冷静地简直令人发指,偶尔想起父母的一些画面,也虚幻地如同是他幻想出来的一般。 葬礼办得很体面,白冽帮他操办了所有的事,就连父母的遗产,虽说是留给了他,实际上也是白冽在替他管理。殷诺没办法,那个时候他的脑子里就只有一团一团的白雾,什么都不能判断,什么都不能决定,像是一个新生儿只能由着白冽操纵他。他以为那只是暂时的,没想到在那之后,整整两年,白冽完全掌控了他的人生。 不可否认舅舅和白冽对他很好,但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的舅舅在他面前总是没有缘由地显露出一些讨好和卑微,而白冽。。。。他更奇怪,说是从小被送到国外读书,是在他家和他一起长大的竹马竹马,但是根本就是个大变态。。。 冥王看着殷诺在他面前发呆,不满地将手里的筷子戳到那张魂游天外的小脸上,话锋一转: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你吗?” 殷诺摇头,又点头:“你不是说我罪孽深重吗?” 冥王却低声笑了:“那是我胡诌的。。。。我留下你,只是想找个人和我说话罢了。” 冥王原名冥夜。造物之初,尚未有阴间冥界,万物死去后灵魂无处可归,天地由此阴气盛厉,第一位冥王便是由阴气所化而生。尔后冥王造了地府,于是世间万物才得以生死轮回,不息不灭。 传说中冥王不死不灭,但实际上那位冥王只主宰地府三千年便死去,冥史也并未记载冥王的死因,冥王死后留下自身骨髓所化的冥夜,吸尽地府阴气而化为人形,继承王权,守着这苍生与寂寞,千年万年不得离地府一步。殷诺却不知这地狱里已有千年不曾有新人就职了,俞欢他们还可以趁着去人间索魂出了这阴森森的地府,冥夜却不同,他与这地府同生同亡,永远都不可能逃脱。。。。 这位王寂寞久了便想找人说说话,但他是傲娇惯了的,冥界又哪有人敢同他聊天胡侃,且他自己也看不起众生万物,并没有屈尊降贵和这些贱民亲近的意思。那日他将手掌放在殷诺额头,实际上是借着殷诺的神识读了他的记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殷诺。或许他只是随性而为,又或许是因为殷诺与他也算同病相怜。 殷同学只有两年的记忆,在这两年的记忆里,他只认识一个叫安子丘的贱人和一个叫白冽的变态,竟是再没有和世上的谁扯上关系了。白冽疯得最厉害的时候,他只能窝在宿舍里整日整夜地打单机游戏,连宿舍门都出不了,那个时候他又何尝不想找个人陪他说话? 殷诺分不清他这话的真假,便只安静听着,冥王看他的眼神却已不自觉带上了暖意,“你看俞欢他们,每日都奉命到人间索魂,事物变迁,他们都亲眼所见,黄泉路长,忘川水缓,他们便总能寻着机会和索来的鬼魂说话,所以他们才了解人间俗世,讲话也和你们一样。” 殷诺觉得,他好像不小心听出了这位王语气里的委屈和别扭。戴着威严而冷峻的面具,王藏着他的人性与软弱。 他歪头打量殷诺,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魅之气,还是那样地慵懒,那样地无所谓,但又好像不经意间流露了几分真心,他对殷诺说:“他们不陪我说话,你陪我说,只要你陪得好,你便当得一天判官,如果哪天我厌烦了你——若有那么一天,那我便放你再入轮回。。。” 作者有话要说: ☆、明白 从阴阳殿到生死管理局并不远,殷诺吃完了饭,摸着肚子要走,他心里已经原谅了安子丘,或者说,他打这一架其实还有些心虚的意思在里头,以后见了白冽便可以说:你看也不是我自己愿意死的,是安子丘害死了我,我还和他打了一架呢。。。 但是说到以后,那也是百年之后的事了,白冽身体那么好,他就从来没看他生过病,肯定能活好久。说不定也不用等百年,过几天阎王烦了,将他赶走,他要再入轮回,不就和白冽再也见不上面吗?殷诺摸摸自己的胸口,奇怪地觉得又空又难受。 顺顺见他摸完了肚子摸胸口还以为他不舒服呢,便问道:“您的办公车已经拨下来了,也给您配了司机,现在车还停在总公司那边,要不大人先稍等一会,我叫人把车开过来。” 殷诺摇着头道:“我自己走回去。” 冥夜在一旁咳嗽了一声,顺顺立即道:“大人要是等不及,不如与王同辇而坐,反正王还有公事要同黑无常大人商议,正好顺路送送您。” “同辇是什么东西?”殷诺有些呆了。 顺顺指着门口一顶骚包的黑色大轿:“大人,请看!” 殷诺很是嫌弃地摆手拒绝了:“我不要人抬,我要自己走。” “我都忘了,今时不同往日,人类都不喜这一套了。”冥夜就在一旁说了这么一句。 “王,这也难怪,只是。。恐怕您还从不曾邀人同辇呢。。。” 顺顺连忙搭腔,各种明里暗里地指责某人不给面子。 殷诺只有两年阅历,玩不起这些弯弯绕绕,听不懂这些话里有话,他挥挥手,说“顺顺拜拜,阎王拜拜”,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顺顺很惶恐地对着他的背影挥手:“拜。。。。拜拜。。。。大人拜拜。。。。” 冥王表示很介意:为什么他排在一个下人后面? 越看越觉得顺顺不顺眼,当晚就将他革了职。顺顺听完人事调动通知,很淡定地建议: “启禀冥王,小的认为殷判官此人深不可测,来自人间而如今却身居高位,实在不能不让人忧心提防。顺顺自荐当任殷判官的司机,届时殷判官的一举一动,小的都会向组织禀明,以保证此人对王绝对忠诚,别无二心。” 冥王大人恩准了,又吩咐他,“把冥法从屋里搬出来加一条,忤逆判官者,先受七十二极刑,后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顺顺照着写了,又自作主张地在后面以一行小字标注:“此法规只适用于殷姓判官。” 冥界往上数几千年,往下数几千年,也就这一位殷姓判官,后来听说常有得罪了判官的鬼差,被压到刑罚部受刑,刑罚部的部长查了冥法,指着那行小字对判官说罚不了,顺顺由此救下数条鬼命,便加了很多阴德。众鬼普遍认为这是他在添冥法时便刻意为之,如此心机,怪不得日后职场上如鱼得水,官也越做越大,到最后统领四大判官与大小无常,成了冥夜最得力的心腹也是有迹可循。当然,这些都是后事,此时顺顺只是由路人甲小透明晋升为男配角之一而已。 殷诺对自己换司机一事仍一无所知,他慢吞吞地到了生死管理局时,小白牛头都已经不在,只有两个面生的鬼差和俞欢在一旁杵着,安子丘一脸凄怆,显然是经过一番□□了的。俞欢已经准备了一份手写版的罪状,上书: “鬼魂安子丘,不守冥法,殴打判官,念在和我们殷判官曾经是同班同学的份上,从轻处罚,令其永世苦修以偿罪过。今因天界人力资源紧张,将其调往天庭从事。不得反抗,否则。。。否则。。。到时候再说。” 下面是一个大大的拇指印,俞安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递给殷诺一只毛笔:“在这里打个勾就好。” 殷诺慢半拍地打了勾,然后才发现安子丘满目含泪地看着他。有些不忍心,便安慰他道:“有空过来玩啊。”就这么看着他被两个鬼差押走了。 虽然是没有这种先例,但当晚俞欢还是到王跟前打了小报告。说是殷诺他们前脚刚走,天界便派人来,帮着拟了这么一份罪状。 王听后点点头,并无异议。 俞欢又说:“他临走前殷判官还叫他有空常来玩。” 王便道:“给他一张冥界的通行卡。” “那天帝那边。。。” “他倒巴不得,那姓安的也不是个乖巧的,在这闯祸总比在天界闯祸来得容易收拾,且他道行尚浅,天界还不是他的天界呢。” 俞欢奇道:“天帝到现在还不肯纳后,真如传闻所说,是在等千年前的恋人吗?” 王看着被满室夜明珠照亮的寝宫,懒洋洋道:“这我不管,只要那姓安的小子能陪着殷诺玩便是了。” 俞欢看他眉眼温柔,惊觉自己竟是窥得几分帝王的真心,忙低头不敢再看。 地府寂寞,王再是了解不过,而他又将真心藏得太久太深,一旦宠起谁来总是不遗余力的。 第二天早上,殷诺便算是正式走马上任了。他与别人不同,判官府便置在阴阳殿内,前面是审判小厅,一张写字桌,一个装满卷轴的书架,两张椅子,一张木质的给犯人坐,一张总裁转椅自己坐。他觉得好玩,坐着那转椅饶着整个审判小厅滑了一圈。俞欢怕他摔了,跟在他后面护着他,如此七八圈下来,直累了个气喘如牛。 审判小厅后面是他睡觉的房间。不知是有意无意,总之,他的审判小厅隔壁就是冥夜的审判大厅,他的房间隔壁便是冥夜的寝宫。殷诺转够了审判小厅,直接把椅子搬出来,在阴阳殿的走廊沿着光滑的瓷砖地面滑行,一滑便滑到了冥夜的寝宫门前。 冥王大人正在用餐,桌子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宫廷料理,这还只是早餐罢了,顺顺在一旁数了数,一共十五个小盘子,三个大盘子,有汤有粥,有菜有甜点,全是清淡可口的,再加上那好看的卖相,只买得起零食的顺顺只能转移目光,不忍直视。 冥夜是早就脱离物欲的,即使再美味的食物于他来说也味如嚼蜡。阴阳殿的下人也可说是从来不曾端上过一盘菜肴。所以顺顺觉得冥王太明显,却也不敢提醒他。 果然那头殷诺丢下转椅嗅着食物的香气钻进了门。冥王傲娇地舀了一勺红豆薏仁汤,再傲娇地喝下,然后傲娇地扭头看着殷诺。司马昭之心,简直再明显不过。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冥王大度地表示东西有点多,不如君臣同乐,大家一起吃啊,殷诺点头表示好啊好啊好啊。冥王又表示既然你喜欢不如以后一起吃吧,殷诺点头表示好啊好啊好啊。 俞欢在一旁实实在在地咽了一口口水,肚子叫得正欢。 殷诺便说:“俞欢,一起吃啊。” 俞欢目不斜视地摇头,“俞欢已经吃过了。” 殷诺又去叫顺顺,得到同样的回答,只好自己享受起来。冥夜原本不爱吃这些俗物,看他吃得香倒也跟着夹了几筷子,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殷诺在人间的生活琐事。 殷诺被白冽教的很好,食不言寝不语,他虽不喜欢在吃饭时说话,但想着自己副职是判官正职是陪聊,也就老老实实地答话。 不可避免地聊到白冽,冥夜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他对你好吗?” 殷诺足足想了半碗粥的时间才模模糊糊地答道: “算好,也算不好。” 冥夜便追问,“哪一点不好?” “他有时候关着我,不让我出去。”又想了想,“他还不让我交朋友。” 殷诺生来最渴望的便是自由,他骨子里是长着一双翅膀的,想飞到哪便飞到哪,想在哪里筑巢便在哪里筑巢,等转季迁徙了也走得毫不拖泥带水,哪管得檐下人家的失落怅然。白冽陡然要绑他的翅膀,一开始自然是经过一番闹腾的。 那时候殷诺使的一招招都是带着狠劲的。无奈白冽比他更狠。他闹绝食,白冽就陪着他,哄着他吃饭,耐心就像没有尽头一般,殷诺摔了他几盘子饭菜他就再做几盘,殷诺要和他打架,他也只是站着任踢任踹,被咬的满手都是血也不皱一皱眉头。 殷诺在学校里认识了新朋友,明明约好了一起去校外打网游,过几天这人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消失在殷诺的世界里。闹到后来殷诺已经有些神经质了,他会突然吃着饭就把饭菜往白冽脸上倒,半夜睡着睡着就尖叫起来,像有谁在他后面追着他似的叫得像垂死的动物一般,白冽只能把他抱紧,拍着他的背喊他的名字。等他冷静下来,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满身都是冷汗,这个时候白冽还能温柔地对他笑,殷诺瘫坐在地上,终于在这天夜里妥协了。他对白冽冷笑,他说:“你是个疯子。”白冽无动于衷。 不记得犯了什么错,被关得最久的那一次他砸开门逃走了,在街上游荡了几天,被白冽从到处都是流浪汉的天桥下捉回来。白冽永远记得当时找到他时他一脸惊恐的表情,就像看见最可怕的恶魔一般。而殷诺也不会忘记白冽满脸的疲惫与布满双眼的血丝,那是第一次白冽摘去冷静的面具,他跑的太快了,一下就将殷诺死死地压在地面,殷诺记得当时他带着哭腔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你以为我就不会累吗?殷诺,你以为这些都该怪我吗?” 后来,就再也没有起过逃跑的念头了,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忍,因为当时他带着恨意扭过头来的时候,竟然有一瞬间可怜那个满身灰尘绝望无助的白冽。。。 白冽给他的回忆大都不太美好,他也就不太想谈,但冥夜很有兴趣,他信誓旦旦道: “我永远不会关着你的,你想同谁做朋友,我便帮你把他抓来。” 殷诺可能信,也可能不信,但他什么话也没说。 冥夜不喜他这么冷淡的反应,便拐着弯抹黑白冽,“你以为那个姓白的是真心对你好,你只是不记得两年前的事罢了,他。。。” “那你呢?你是真心对我好吗?”殷诺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如果真心对我好,便不会告诉我真相,宁可让我活在回忆里。”他看着冥夜,目露恨意,“我已经死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这顿饭终是不欢而散。 回去的时候,俞欢忍不住替冥王说话,“我觉得王对您很好,不,是太好了。” 殷诺很认同,但是后来他拍了拍俞欢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导道:“俞欢,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好,白冽是,他也是。这些都是有目的的,这些都是将来要偿还的。” 俞欢摸着头若有所思。 即使只活了两年,他也活得明白通透。冥王到底为何要把他留下,他不知道,也不在乎。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有目的的,这些都是将来要偿还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元邢 第二天殷判官便走马上任,迎来他的第一位犯人。 对方是一个四十二岁的大叔,四肢健全,脸色发青,被一个膀大腰圆的鬼差押进来后就一直恨恨地盯着办公桌的一角。 俞欢第一次当任判官随侍,有些发憷。倒是殷诺落落大方地指着桌对面的椅子:“请坐。” 男人坐了下来,满脸颓丧。 殷诺开始翻他面前的功过簿。那么厚一本,殷诺又无法术不能读取书中记载,翻了两下便烦了。“扑扑扑”地翻过来,又“扑扑扑”地翻过去。那男人本来是带着遗憾与恨意死的,只顾着伤心,连正眼瞧他一眼都不曾,此时也忍不住看了他两眼,叹了口气道: “你长得倒是很像我家元喜。” 殷诺停下翻书的动作:“元喜是谁?” “元喜是他的义子,”俞欢在一旁解释,“大人,这只鬼魂在十七年前收养了一个弃婴,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功德。” “哦。。。”殷诺点点头,又问他,“你是怎么死的?” “。。。。。。我。。。。。我是被人害死的。。。。”男人说到这愤恨地站起来,激动地大喊:“我分明和他说过,那个地方不能动,他偏要去碰!他是想害死我家元喜,不。。。。他是想把我们都害死!!” “他是谁?”不耐烦看功过簿的殷判官依然状况外。 俞欢只好解释道:“是元喜的恋人。大人,这人胆大包天,竟然去盗自己的祖坟,死也是活该。只有那元喜无辜,被自己养父的一己私欲牵连进来。” 现代社会,盗墓这一行业并未随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随着科技发展而日益兴盛起来,元家便是在六七十年代靠盗墓发家致富。 元邢是元家的二少爷,在他上面还有一个长他两岁的兄长,原本元邢有个美满的家庭,妻子温柔可人,又为他生下了一个可爱的男孩。但是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兄长暗地里迷恋上了自己美丽的妻子,甚至为此设计陷害于他,后来他名声扫地被元家赶出家门,带着妻儿离开了元家。又经由兄长的介绍,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他那时十分么敬爱自己的哥哥,甚至发誓将来要好好报答人家,便是如此傻傻地信任仇人,才会有后来的惨剧发生。 等到他出差在外接到自己妻子的求救电话,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时才发现一切的真相。 他的亲大哥趁他不在□□了自己的妻子,而那通电话是她妻子在意识到不对时在厨房偷偷打给他的,她的话说到一半手机便被夺走摔烂了。事后,妻子没有等到他归来,就趁对方不注意从楼上跳了下来。 “我只恨自己大仇未报,早早地便丢下我可怜的儿子。”那男人说到这已经落下泪来。 据说元家人原本位居长江一带,是一个古代小国的皇室贵族,后来因为战争国破,元家人便将国印与皇上同埋,在那之后原本兴盛的家族便彻底衰落,走了十几年霉运。当时有好几个算命先生替元家算过:“元家作孽过多,迟早败落,只有持有国印的当家人才能带领元氏重建昔日繁华辉煌。” 元家人很迷信,当即带人到了当初埋国印的地方挖墓开棺,先点上几根香说声皇上sorry,然后道士做法,杀鸡宰羊,一群人拜了又拜,拜了又拜,结果开了棺一看,皇上睡得很香,国印不翼而飞,算命先生在旁边掐指一算,摇了摇头说:“不是有缘人,国印自然不肯现身。现在已经移了墓穴。大概在东南方向。” 元家人就这么干上了盗墓,期望有朝一日能凑巧挖到国印。因着盗墓倒是兴荣了,但也更迷信了,一个个还惦记着那块会走路会认人的国印呢。 元邢临死前找到了国印,还没摸热乎,元喜的恋人便踩了机关,元邢为了救元喜,翘了辫子。临死前吐着血嘱咐元喜要带着国印回元家给他报仇。 可怜元喜,本来没他事,就这么背上深仇大恨,只怕一世不得安宁,免不了最终要一手血腥了。 俞欢对元邢道:“你这辈子最大的功德便是收养了一个生命,并且关心他,宠爱他,让他健康地成长为一个善良而正直的孩子。但你最大的罪孽,是在临死前把仇恨留给他,叫他下半辈子都为复仇而活。” 元邢直到这时才若有所悟:“你是说。。。。我害了他?” 俞欢推了推支着腮帮子听故事的殷诺:“按冥法,此人下辈子将一世贫苦,且到老都膝下无子。”见元邢心灰意冷,又安慰道:“下一世你会有一个陪伴你到老的好妻子,也会有一个疼你的好大哥。 桌上早已准备好了元邢的投胎文件,殷诺签了名,把文件交给一旁的鬼差:“谢谢,顺便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鬼差受宠若惊:“我。。。我叫庞忠。大人有什么事吩咐吗?” “没有,只是觉得你站这么久连名字都没人知道太可怜了。” 鬼差:“。。。。。。。” 元邢晕晕乎乎地走了,走前嘴里还在念叨:“我害了他。。。。是我害了那个孩子。。。” 俞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大人,你看人类的仇恨多可怕啊。。。。大人?” 回头一看殷诺又在转椅子玩了。。。。 晚上顺顺向冥夜报告工作,他在门口蹲着偷听了很久,腿都蹲麻了才幸不辱命。 地狱里的鬼魂都还保持着死前的模样,只有死的久了或怨气过深的有了法力才能稍稍改变自己的外形,今日的元邢是特意安排过的,死相还行,只在胸口有几个小窟窿,因为已经不流血,藏在衣服里也看不出来。尽管这样,冥夜还是多问了一句: “他吓着了没有?” “没有,倒是听故事听的起劲。” “以后多安排几个故事性强的。”王沉吟了一下,又吩咐道:“要爱的善的正能量多一点的,人性丑恶,不要教坏了他。” 顺顺连忙应下,又说:“今日只审了一只鬼魂就歇了工作,小的听见大人喊无聊了。” 冥夜就有些头疼:“原是怕他累着了,既然如此,多安排两个吧,再多便不行了,他要是无聊,你便鼓动他到处去逛逛串门,管理局的小白是个好相处的,牛头马面便粗俗了点,但也不要干涉他,他想做什么,都应承着。” 静默半响,又别扭地问了一句: “你看他像不像是还在生气?”问的便是早上的事。 顺顺说:“大人就是孩子脾气,转瞬即晴,没有记着仇。” 冥夜无奈:“你不懂,论记仇小气,我已经是天下难得,他却还在我之上。” 若是不记仇,就只说明他还不在乎你。 顺顺这才想起他是读过殷诺的记忆的。 报告的结尾,王支着下巴琢磨道:“你说他真那么喜欢转椅吗?” 。。。。。 第二天早上,天气正好,俞欢开门的时候顺顺已经穿着黑西装带着黑手套站在门外了,这天是星期六,地府里周末判官与鬼差可以轮休,但要很久才轮到,殷判官上面有人,所以这一周轮到他休息,下一周也是,下下周也是。。。 两人站在门口窃窃私语了一番,等殷诺睡到八点起床,顺顺说: “大人,您初到阴阳殿,鬼生地不熟,容属下带您游览介绍一番。” 俞欢在一旁拍手附和。 殷诺说:“可是我还没吃早餐。” “不急不急,就当晨练了。”两人推着他就走。 说是到处走走,其实直接便往后头冥夜的寝宫走。到了门口,屋里照样飘来一股诱人流口水的食物香味。冥王大人正襟危坐,看见殷诺,淡定地点点头。 此人昨天中午与晚上都数次想要叫顺顺去叫人来吃饭,因傲娇属性拉不下脸生生忍了一夜,今天凌晨自觉别扭已经过去了,大家都已经忘记了,可以假装没发生过矛盾叫出来你侬我侬了,于是起身把顺顺踹醒了。 殷诺确实没在乎昨天的小摩擦,看见好吃的便蹭过去,自然地坐下来,同依旧华丽长袍加身的冥夜打招呼:“大王,你好啊。” 王纠正道:“叫我冥夜。” 殷判官从善如流:“冥夜,你好啊。” 于是某人满足了。 这一页就这么掀过去了。 一顿饭吃了半小时,饭后散步。 在地狱里虽可享口腹之欲,但是作为人的机能基本已经消失,你见过会大小便的鬼吗?就连睡觉也是,是附和冥夜所造日夜之分的产物,睡是睡得着,一直不睡也不会死,更不会长黑眼圈。虽然在人间是灵魂没有实体,但到了地狱,灵魂可碰触灵魂,大家也就都是实实在在的实体了,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但不会死,除非灰飞烟灭。 俞欢一路走一路为新晋鬼魂讲解生物知识。这时顺顺突然在某人示意下很刻意地假装不刻意地转移了话题: “听说,昨天来了个叫元邢的鬼。” 没人给他搭下茬,他只好继续说: “听说那元邢有个儿子叫元喜。” 。。。。。。。。。 “听说那元喜还有个恋人。” 。。。。。。。。。。 “听说他那个恋人。。。。也是个男人。”到这里俞欢才恍然大悟,果然顺顺接下来马上问殷诺: “大人,你怎么看?” 作者有话要说:  元喜是我另外一个故事的主人。 ☆、打牌 没人等到殷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们的殷判官根本没在听。 殷诺早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去,走廊的拐角处有一扇画满了墨色图纹的木门,殷诺很有兴趣地看了一阵,指着那门问:“那是什么?” 冥夜解释道:“那是我用法术设下的困境,除了我,无人能进这个门。” 顺顺正想把话题扯回正道,就听见殷寞好奇地又问:“门里面有什么?” “没什么,”冥夜温柔地看着他,“只是一面知晓百事的镜子罢了。” 俞欢和顺顺都不知这门内竟有这种宝物,皆是大吃一惊,将原来的问题抛之脑后。 听说当初天地初辟世间初成之时,确实有一宝镜于混沌中衍生,上古神仙可透过他窥世间万物万事,但不知何时却从天界遗落不知所踪。有传言说是冥夜好天下奇珍异宝,夺天帝所好,藏镜于冥界,没想到果真如此。 俞欢怕殷诺不懂事追问宝物,便转移了话题,道:“大人,昨日我已替您约了小白等人打牌,现已吃过早饭,是不是不要叫他们久等比较好?” 殷诺对打牌很感兴趣,便催着顺顺去把车开过来。又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冥夜的肩膀:“你要不要去?” 冥夜轻声道:“你先去,我换了人世的便服就来。” 殷诺瞧着他一身华衣锦服确实不方便,就没有多加纠缠,高高兴兴地带着顺顺俞欢串门去了。。。 顺顺原先是御前扛轿的。这工作很清闲,因为冥王是个宅男,八百年没出过阴阳殿大门,扛轿的光领薪水都闲得蛋疼,清闲虽清闲,没什么发展前途。这时叫他来给殷诺当司机,却是总算干起活来了。 殷诺好动,地狱里也没别的消遣,这两个星期,顺顺便天天载着他到管理局去和小白他们作伴。 不过短短两个星期,殷判官便和管理局的上下同事打成一片,和小白更是好得像上辈子便认识似的。 安子丘在天界呆了两个星期,好吃好喝地过着,等在地狱里见着殷诺的时候他都胖了一圈了,拉着殷诺到管理局的洗手间,脸色红润地跟殷诺炫耀: “现在老子我可是天帝面前的红人了,整天好吃好玩地供着,别提多快活了。” 殷诺道:“你有什么本事啊怎么就成红人了?” 安子丘很气愤:“就许你做冥王的红人,怎么就不许天帝赏识我这人才啊?”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都低头沉思。 这两人虽然傻,不该傻的时候也一个比一个精明着。 便开始交流心得,安子丘道:“我觉得天帝好像认识我。。。。或者以前认识我。。。。也有可能上辈子认识我。。。。”他挠了挠头道:“但是我一个凡人,怎么会认识他呢?你说,会不会像电视上讲的那样。。。。其实我长得很像他以前的恋人,所以他对我才那么好!” 殷诺很单纯:“可是你是男人啊。。。” 安子丘在某一方面也很单纯:“对啊,可是我是男人也。。。或许我上辈子是女人,可能还是天上的神仙,和他青梅竹马,私定终身。。。。我问过了,天界和冥界都是恋爱自由的。。。要不就是。。。我长得很像他死去的哥哥或者弟弟之类的。。。可是他看我的那种眼神分明是我泡妞时常用的那种深情款款的眼神。。。” 安子丘右手握拳敲在左手上,下了定论。 “反正,不是我长得像他的恋人,就是我以前原本就是他的恋人,至于那个恋人到底是不是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一会儿又自己纠结道:“如果我以前真是他的恋人那怎么办啊?我这辈子是个男的啊我怎么能接受他如果我不接受他他会不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折磨我威胁我伤害得我体无完肤啊?如果我真的只是长得像那个人而已那他对我的好就全是假的我只是一个替代品会不会像里演的那样那个真正的故人其实没有死突然有一天就出现然后我就被抛弃被折磨被伤害得体无完肤啊!!!” 殷诺虽不赞同,但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于是放弃安慰某人。 安子丘越想越觉得心寒,越想越觉得死自己不如大家一起死,于是又提起殷诺的问题来: “我听小白说冥王对你很好,还是没头没脑的那种好,你说又是为什么?绝逃不出我的那些假设。。。。又或者,你上辈子对他有恩,于是他就趁你死后报答你?” 又自我纠结道:“可能性不大,你们该八竿子打不着才对。还是‘前世恋人说’和‘替代品说’靠谱。”想得脑子痛,安子丘便总结道: “总之,不管是前世恋人还是替代品我们都注定不能回应他们的这份感情,因为我们是下面带把的!堂堂正正的!男人!”说到这他特意握了一下拳展示自己的男人气魄,“所以还是当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享受生活就对了。” 洗手间的谈话进行到后来,不可避免地提到白冽。 没良心如安子丘,也感叹道:“我们死得太突然了,也不知道白冽怎么样了。。。他肯定很伤心。。。” 殷诺踌躇了一会,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便被找来的小白拍着门催道:“快点,还打不打牌了?” 他惊觉不过两个星期,自己就像是已经在这地狱里生活了千百年一般,在新生活里如鱼得水,早已将白冽忘得一干二净。 这天安子丘从天界跑下来,殷诺和小白便和他聚在一起玩斗地主,俞欢将生死管理局的办公桌一清,同顺顺在一旁围观。牛头马面便在另一旁处理公事,一边给新领来的鬼魂登记,一边心痒难忍地往他们那头张望,因没了办公桌,就叫那些鬼魂转过身去,靠在人家背上填完了表。 之所以先登记后审判便是怕鬼魂收买了判官,将履历给美化了投个好胎,而孟婆送鬼魂投胎时便会对照登记时的表格和判官所给的审判为鬼魂选好投胎的轮回井。 有时冥夜也会来审判局,西装笔挺,平添了几分凡人气息,架子也放下,他来的时候,就没人敢赢殷诺的牌,殷诺有所察觉,便不让他过来了。 殷诺和安子丘多年狼狈为奸惯了,此时便欺着小白人善(傻?)合着伙儿出老千,连打了20来盘,小白输光了本月的月薪,眼看下个月的薪水都要不保,抓耳挠腮急得满头大汗。 正巧黑无常办完事回来,在一旁冷眼看了一会,唤道:“阿白,我回来啦。” 小白只顾着打牌,竟然头也不回。黑无常心下便生了几分怒气,又看他被人当猴耍着玩,便走过去,接了他的牌说: “笨成这样也敢沾这人间害人的玩意。” 小白委屈地挠头:“可是我已经欠了殷诺半个月的薪水,不赢回来,我哪有钱还他呀?” 黑无常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将他拉起身来,自己在位子上坐下,又一把拉了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拢他在怀里,一手握牌,道:“我教你打。” 待小白坐定了去看他手中的牌,又惊讶自己的牌原来这么好,方才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牌只打了一局,胜负自不必说。 安子丘给殷诺使眼色:“不打了不打了,今天到此为止,你欠我们的钱过两天一定记得还上。” 殷诺却少一些心思,只嚷着扫兴,还想着再来一局。 无常烦了,道:“冥法有载,聚众赌博者,罚一年俸禄,赌博所得钱财全部上缴,由狱内管事者处理。” 安泉听罢作势要掀桌,“哇擦!你现在才玩这套,你和小白不也玩了吗?” 殷诺慢半拍道:“罚就罚,来呀,再玩几盘嘛。” 黑无常很讲道理:“所以我和他都要受罚。” 安子丘马上变脸,嬉皮笑脸道:“何必那么认真呢?你看你只输了那么一点,总比没收一年的薪水要好吧。” 俞欢好心提醒:“上缴的钱财与所罚钱财皆由狱内管事者处理,无常便是狱内的管事者。。。。” 小白不知有这条冥法,高兴地直拍手。 安子丘气绝,又要掀桌。 却见无常起身向门口招手:“来得正好,快把这祸害送走,简直是污了这狱里的清气。” 门口来得两人身着白色西装,一高一矮,胸前佩着天界徽章,众人皆看得出这是天帝派来的人,连忙行礼。 殷诺默默地收牌洗牌。 那矮个的先上前一部,向安子丘行了个大礼,道:“殿下已处理好了天庭的杂事,特派我等来接大人回去,叫贵人久等了。” 安子丘很是莫名其妙:“我才出来玩一会儿呀!” “小的无意冒犯,只是殿下万分思念您,便叫小的喊您回去吃晚饭了,殿下特意找来了人间的美食,您必定会喜欢。” “什么美食?我都变成鬼了还能吃吗?” “这个大人不必担心,殿下自有办法。” 安子丘一听乐了,便向众人告辞,随那二人离开。 临走前特意凑到殷诺耳边小声叮嘱:“我和他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可不要误会,自己小心冥王,记住,咱们是带把的!!” 殷诺觉得自己真的不该和安子丘讨论任何正常的问题,他的世界观价值观与常人不同,有得一天享乐便享一天。如果真想知道的话,他也应该去找那面知晓百事的魔镜才对,因为那天他从门口走过的时候,分明听见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他笑着说: “这些人都在骗你呢。。。” ☆、镜子 当天夜里睡觉的时候殷诺暗暗在心里打算:等会趁半夜无人的时候偷偷溜到那木门外吧,虽说是除了冥夜别人进不去那里,但是他既然能听见声音,站在门外问问也好啊。 俞欢不知他心里所想,帮他盖好了被子,吹了蜡烛,确定他乖乖睡下了便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出去了。 冥夜造了白天黑夜,鬼魂虽不困倦,魂体却还残留着在人间时的记忆,倒也可以入眠,睡眠时他们的魂识游荡在三界之间,无知无觉,即可谓存在,也可谓不存在。 殷判官本是装睡,结果装着装着竟然一时松懈,真的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亮,最后还是被俞欢拍着背叫醒的。 苦心(?)经营的计划没有成功,此人一点也不气馁,像是把昨晚睡前的决定都忘了,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俞欢便道:“早睡早起身体好。” 殷诺抱着被子道:“鬼还有身体不好的吗?” “这倒没有,不过也有精气强盛与萎靡颓废之分。”俞欢将被子抢过细心地叠好,“难道你没有听过早上九点还不吃早餐的话肠道就会吸收宿便吗?” 殷诺将自己的头发挠成鸟窝状,气哼哼道:“我都已经死了好不好?!” 这些时日俞欢早已把他的性子摸透,便不像一开始那么畏惧他,很是淡定地回道:“其实关于鬼身处地狱时的身体机能与身为人时的不同还有待科学研究,虽然你身体里的器官已经停止运作,但是你却还听得见看得见吃得了东西,这不是很不科学吗?所以一切都不可以妄下定论。” 其实不过是因为他的顶头上司正在等着殷诺吃早餐罢了。 殷诺因睡在阴阳殿,房间便是古时的样式,床也是雕花镂空红木板床,因为怕他嫌硬睡不惯,顺顺特意帮他的床订做了一块席梦鬼思床垫,高密度海绵,特有双层按摩颗粒,环保零甲醛。 其实殷诺除只是性子冲动,实则并不骄纵。吃穿用自然不挑,也没什么娇生惯养的毛病。在流浪汉扎堆的天桥下呆过,也在垃圾箱里翻出来过一个剩了一半的汉堡。扔到沙漠里便能啃仙人掌的人物,确实不讲究这些。 安子丘走的第二天,冥夜在早餐过后突然说要带他的殷判官参观一下传说中的宝镜。 “看你好奇得紧,拿出来给你玩玩便是。” 殷诺惊讶于这么容易就得逞,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心里还怀疑着:难道冥王会读心术? 顺顺和俞欢倒真以为是冥夜一时兴起,都难掩兴奋,兴致冲冲地为他们带路。 结果等到了门口,冥夜却叫顺顺和俞欢守在门外,不得离开半步。这两位还来不及褪去兴奋,便得知这事与自己无关,都暗暗垮下脸来,但自然是不敢有异议的。 众人皆以为要施什么令人眼花缭乱的法术才能解了门的禁忌,结果冥夜就像入自己房间一般轻轻地推门而入。 他站在门内朝殷诺伸手,细心地解释道:“只有之前和它定下协议的人才可以进这扇门,否则你若推门进来,入得不过是空无一物的房间。” 殷诺盯着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研究了一会,才犹豫着伸出手去握住,指尖刚刚相触,一下子便被对方抓紧,他被冥夜拉了进去,只觉得像是越过了一层柔软的透明薄膜,转瞬他已在房内,那门悄然地关上,屋里空荡荡地只剩下他们两人。 冥夜手心一转,转而捏着他的手腕不放,殷诺吃痛出声,他才渐渐放轻力道,双眸认真地注视着殷诺,像是在研究他的表情一般。 殷诺不由地有些畏惧,那日审判厅内那股可怕的恨意又一次一闪而过,叫他胆战心惊,全身发寒。 但也不过一会,冥夜又露出温柔的神情,将他推到身前,指着他看房间正中摆放着的物件。 屋里有些暗,正中摆放的是一面两米多高的镜子,嵌在圆木框里,没有花纹,朴素到有些简陋。镜子前两步开外放着的是一张软榻,上面铺着绣金丝墨色绸缎薄被。 冥夜十分熟稔地坐到那软榻上朝他招手道:“我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这镜子能看到人间万象,算是无尽的回忆里我少有的乐趣之一。” 殷诺还记得他刚才的神情,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他便哄他:“过来,你不是还念着你那个人间的表哥吗?就不想知道,你死了以后,他过得如何?” 殷诺叫他说动了,便硬着头皮走过去,在软榻的另一边坐下。 镜子里原本映出的是他们坐在榻上的模样,须臾之间便有黑暗从四面八方涌现包围,镜中的景象也被黑暗慢慢吞噬,最终只剩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黑暗裹住了殷诺的身体。 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诡异阴森得紧,突然手心传来异样,有人悄悄地在挠他的手心。逗小猫小狗一般,一下又一下,轻飘飘地,像是挠到他心里去,让他浑身发痒。 这情景实在是太像鬼片里的场景了,殷诺本想学着仰头怪叫一声:“鬼啊!!!”突然惊觉自己如今的身份,于是自觉地低头闭上嘴。 又耐不住痒,反手“啪”地一声打下去,精确地用手压住了那作怪的手掌。 他正感慨这手好大,好冰啊,就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轻笑声。 仿佛察觉有异,那黑暗如同受了惊吓一般一瞬间迅速地褪去,房间里又恢复原来的模样。 只是那镜中所现,已变成人间鲜活的场景,汽车的鸣笛声,嘈杂的人声传入耳内,而殷诺的手还压在冥夜的手上不觉,入神地看着镜中那个熟悉的世界。 冥夜便趁势轻轻握住他的手,同他一同观看那个生死交替,四季轮回的地方。 以前他曾经无数次向往人间,向往那个有着花香鸟鸣,善恶喜悲的地方。 有时他透过这面镜子去看人世百态,看卑微如蝼蚁的物种在为柴米油盐奔波劳累,为家庭与责任辛勤工作,为恋人或朋友流下眼泪,他便觉得多么惊奇有趣。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拿着公文包或精神或疲累地站在地铁候车站,他便无来由地嫉妒他们。 天气好的时候,人类聚在在花园里,年迈老人们坐在树下下象棋,有一个男人,抱着他刚出生的女儿到草地上晒太阳,男人的笑容和幸福对于冥界的王来说,就是尖锐的刻着嘲讽的匕首。他甚至羡慕那些在冬天的早上推着小车走街串巷叫卖的小贩,一声吆喝从嘴里喊出,化成空气中的白雾,就是生活最鲜活的气息,是自己可望而不可求的东西。 有人时时抱怨,有人互相憎恨,有人虚度时光,他们不明白,哪怕是悲伤和烦恼,对他来说也是奢求。这些人总有一天会成为地府的过客,但还未明白自己所拥有的有多么珍贵,他们便能饮下孟婆汤,忘记前尘过往,再次坠入那个繁华的世界,重新走一段未知的旅程。 他曾经那么恨,那么嫉妒,却在此时此刻,握着这只小手的时候,忘记所有,消去无谓的恨意。 冥王的心,第一次在这面镜子前平静下来。 而殷诺对这一切却不会有所察觉,因为他很快看见了白冽。 一个疲惫不堪的,消瘦的白冽。 他站在公交站,或许在等车,或许在发呆,他的神色很平静,同那些在等车的人一样没有不同。他瘦了很多,但是,并没有如殷诺说预料的那样奔溃,疯狂。 那件衣服是殷诺熟悉的,白冽的个子很高,站在人群里很打眼,穿着衬衫的样子,还是那般温文尔雅,那般好看。 殷诺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神情,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点悲伤的蛛丝马迹。他原先是紧张害怕的,因为不愿见到白冽的痛苦,现在却只剩下不解与茫然。 殷诺死后不过两个星期,白冽,好像在渐渐的康复。 公交车很久都没有来,白冽转身,离开人群,开始往回走。走了一段路,有人隔着马路在对面朝他招手,那人穿着和白冽一样的校服,白冽同他打招呼,声音平静无常。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一个路口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坐车来到了学校附近的一栋公寓。 殷诺认识这个地方,学校里有很多学生在这里租房住,安子丘的一个朋友也住在这。白冽为什么到这里来? 殷诺疑惑地看着他熟稔地爬上二楼,站在一个房间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半响,有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穿着睡衣过来开门,他见白冽空着手回来,忍不住埋怨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不是出去买吃的吗?”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第3节 白冽无奈地应道:“我们出去吃吧。” 那个男生气呼呼道:“你干嘛不早点说?” 语气里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白冽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竟是十分的亲昵。 那男生还是不满:“你干什么整天关着我?虽然我不爱出去玩,被你这么整天关着,我都要得精神病了。” “关着你你才不会到处乱跑,你听话点。不要叫我整天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会像你那个表弟那么倒霉,你不要保护过度行吗?” 白冽便皱起眉冷下脸道:“你胡说什么?!” 男生吐了吐舌头,却是不以为然。 殷诺惊讶于他们这么轻易地谈论自己的死亡,像是一件已经过去很多年的事情,但是,明明两个星期前他才刚刚走过黄泉路,为什么相处了那么久的人,能这么快从伤痛中剥离出来,淡忘他的存在? 殷诺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应该伤心难过,甚至大哭一场,但是他没有,比起替自己感到悲哀,他更多的是替自己觉得疑惑。 至于那个男生,他是半点也不敢想了。。。。。 那天殷诺没有到事务所找小白玩,他早早地回去,早早地睡下,整个人都在发着懵。俞欢想问他看见了什么,见他不太对劲,便不敢问。分明是两人一起回来,冥王却是一脸轻松惬意,夜里顺顺便忍不住问: “王,之前大人分明对百晓镜感兴趣,您却未开口带他入幻境,为何今日。。。?” 冥王好心情道:“宝物若是不能灭敌,不过是废物罢了。” 顺顺低头想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俞欢小科普:早餐不吃主要是会影响胃酸分泌和胆汁排出,诱发胃炎、胃溃疡、胆结石等消化系统的疾病。 吸收宿便论的这个说法只是拿来吓唬判官大人的哦。 ☆、变态 那日之后,殷诺并无异常,照例是和小白胡闹疯玩,安子丘常来串门,却都呆不满一天便走。后来他便抗议,抗议当然无效,因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作为米虫是没有话语权的。他虽奉命当任御前侍卫,但也不过是得个名分留在天帝身边,实际上并不做事。 他便一脸得意地向殷诺抱怨: “没办法,老子魅力太大,那小贱人就是片刻也离不开我。”说完又愁眉苦脸道:“怎么办?他攻势凶猛火力十足,老子快顶不住啦。” 殷诺很单纯:“什么意思?” “这都不懂?!那小白脸老对老子动手动脚,摸屁股摸胸的,老子一身邪火没地方发,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殷诺还是没明白:“你又不是女人,有什么意思啊。” “操!我哪知道?!人家是神仙,神仙的脑子和我们的脑子不太一样吧。。。你说为什么我做鬼了以后还会想干那事?” 俞欢听墙角听了好久,此时终于站出来科普:“这就好比那些色鬼,并不是肉体死亡了人的欲望与贪念就会停止。” “那你说老子还射,得出来吗?” 俞欢连忙捂住殷诺的耳朵,小声解释道:“理论上来说,您现在就相当于灵魂寄居的载体,这个载体虽然承载各种五感欲念,但不会运转产生新的物质。也就是说这只是一个有形状有感觉的形体,您并不会排泄任何物质。” “说人话。” “有快感,但射,不出。” “懂了,”安子丘深沉道,“老子被迫结扎了。” 殷诺使劲掰俞欢的手:“又在说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严格算起来,你只活了两年,性经验为零,小孩都不算,只能说是个bb仔。” 安子丘颇瞧不起某小屁孩,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卿卿昨天喂我吃了一颗药丸,结果我今天感觉状态好得不得了,简直是神清气爽,健步如飞啊。。。。” 殷诺问:“卿卿是谁?” 安子丘摆摆手,随意道:“就周温卿啊。。。。” “周温卿是谁?” “天帝啊,你见过那个。。。” “哦。”殷诺点点头,回想起了一下天帝的模样。 俞欢忙道:“不可无礼!不可无礼啊!!!” 两人都觉得俞欢十分无趣,把他从洗手间赶了出来。 这里的建筑大都是直接仿照人间复制,竟连洗手间这种毫无用处只能充当摆设的地方也完整地抄袭过来,正是两人讲悄悄话的好去处。 殷诺想了想,没忍住,便把镜子里的白冽讲给安子丘听。安子丘的反应要比他正常得多:“哇靠!你他妈才死了多久啊,尸骨未寒他就勾搭上个新人了,看不出来啊!他不是对你情深深雨蒙蒙吗?他不是对你好的要死吗?” 表达不准确,但也不是不正确。 “要不是他从没对你动手动脚的我他妈都以为他跟我们学校那个马德俊一样是个死基佬了。”安子丘越想越气:“你看他对你那样也不像是什么兄弟情啊,跟养儿子似地养着你,不,不对。。。。。是跟养条宠物狗似的,现在你死了,他自然找条新的来养。。。。卧槽,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就是那种什么小时候受了虐待长大以后变态的那种。。。” 殷诺很无语:“我不知道。” “你怎么就不知道了?他肯定是有心理疾病,靠,我原本就觉得他这人有问题,就是不知道他病的这么严重。。。。”冥思苦想了一会,安子丘拍着自己大腿跳起来,“我知道了!白冽小时候一定是养过一条狗,他非常非常疼爱那条狗,而且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小诺,只是后来。。。”安子丘悲痛地捂住胸口:“后来其他的小孩子嫉妒白冽,要把小诺抢走了,结果在抢夺中小诺被狠狠地摔到地上,流血而死,白冽受到了很深的心灵创伤,直到长大后遇见你,一个叫殷诺的表弟,于是他把对小诺的歉意和控制欲转移到你身上来。。。” 殷诺的评价是:“逻辑混乱,狗屁不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很有道理的感觉。” 安子丘权当听不见,神经兮兮地絮叨:“哇偶,好变态啊。。。。。。原来白冽是个大变态。。。。我就知道他是个大变态。。。。” 于是那天顺顺是这样向上司汇报工作情况的: “大人和安侍卫又在男厕里讲悄悄话。我叫俞欢去听墙角,俞欢还没听到任何有用信息便被赶了出来,后来他们从里面出来,属下听见安侍卫一直在念叨,说什么白冽是个大变态。” 冥夜满意地点头,“我还怕殷诺自己想不明白,自然需要有人在旁边点破,那个姓白的确实有病。” 顺顺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后来又说: “今天安侍卫还向我等炫耀天帝赐他仙丸,吃下后如生神力,身轻如燕云云。” 顺顺晓得前几日有仙人向天帝敬献了本族代代相传的宝珠,遂怀疑安子丘吃下的便是这一颗宝贝。 凡肉体凡胎机缘巧合修道成仙,妖物则千年万年才历劫成仙,惟独不曾听说过鬼魂成仙,安子丘在天庭呆久了,最多沾染几分仙气,天帝想让他直接脱胎换骨,不费吹灰之力位列仙班,却是硬生生地强求了。 冥夜道:“他为这人违逆天道,他日天道必报复于他。” 如冥夜,耐他法力无边却也无法违逆天道离开这无边地狱,即便贵为天帝,也依然在这天道轮回的掌控之中。后又说:“他人的闲事不必说与我听。” 冥夜因为最近有事要忙,便无时间认真考察殷诺所审的犯人是否积极向上热爱生活而且讲故事讲的好,结果隔天下午殷诺便审了一个很特殊的犯人。 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而且,还是个有过几面之缘的熟人。 “你怎么也死了?” 殷诺很无奈,在这地方怎么三天两头地遇熟人,便一把抓起桌上的白色瓷碟推到那人面前,那里盛着俞欢辛辛苦苦给他剥了一下午的瓜子仁,他熟稔随意地招呼道:“吃吗?” 席洛德轻轻地摇头,笑容如阳光般灿烂耀眼,他一边摆弄着桌上的摆件一边反问: “过得如何?” 殷诺低头认真地想了想,难得露出一丝微笑:“还行吧。” 俞欢在一旁咳嗽两声,将那金发帅哥的手从判官笔上拍落,公事公办地翻着功过薄介绍道: “席洛德,英国人,在国内生活了20多年,”接着对着他的简历本啧啧感慨,“奸诈油滑,吝啬自私,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暗地里害人的事倒是干了不少,除了没直接杀人,该干的你都干了吧。” 席洛德拱手道:“惭愧惭愧,过奖过奖。” “依你这程度,入畜生道都不足为过。” 席洛德不为所动:“这么说,我下辈子要做牛做马了?” “倒也不是这么算,众生平等,你对人这么坏,对动物倒是十分友善,生前还加入了世界动物保护协会,协助过流浪狗之家的工作,为了呼吁拒食鱼翅□□抗议过,哦哦哦。。。。这里,这里写着,你还救过几只被虐待的大象,行了,放心吧,下辈子还是荣华富贵,平平安安。。。” 席洛德很非主流,居然并不关心自己下一世的幸福,只顾着调戏殷诺: “你猜我是怎么死的?” 殷诺刚想说不知道,俞欢便在旁边尽责地报告道:“此人于今日凌晨被友人用一把军用匕首刺死在自己的公寓内,死相惨烈,不忍描述。原本我们这一区是不接收外国友魂的,但这人不会说英文,又是死在本区的管辖区,地府翻译人员紧缺,所以直接将他送到这里。” 席洛德用小拇指掏掏耳朵,嫌弃道:“我们老友重逢,你能闪远点别在这做电灯泡行吗?” 俞欢顿时火冒三丈,正要发作,殷诺却把他拦住,道:“俞欢,我有话和他说,你先出去玩几圈再回来吧。” 俞欢为了当这个判官随侍,一天到晚脚不沾地地照顾这个小祖宗,忙得脚不沾地,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此时既然殷诺开了口,又寻思在这审判小厅内安全得很,便叮嘱了殷诺两句,略显兴奋地离开了,走前非常幼稚地冲着席洛德“哼”了一声,两人皆当听不见。 门外有两个鬼差站着候命,席洛德便压低声音道:“知道你过得不错,我真是打从心里替白冽觉得难过。” 殷诺早知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却不知他开口便说这样的话,“这关白冽什么事?” “你难道不想知道他过得如何?”席洛德惬意地在椅子上放松身体,优雅地翘起右腿。 “我已经知道他过得怎样了。” “那你知道的一定是假的,否则你应该伤心,愧疚,后悔才是。” “什么意思?”殷诺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掌。 “白冽过得不好,”席洛德突然真挚地望向他的眼睛,像是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一样,“应该说,很不好。” 殷诺沉默。 “你觉得我骗你?”显然席洛德没料到他是这种反应。 “不,你没理由骗我,是别人在骗我。” 一面镜子是不会骗人的,只有镜子的主人会。甚至是真的有这面宝镜,还是他杜撰出来欺骗自己的都不一定。 “很好,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席洛德白净的脸上缓缓展开一个迷人的微笑,“白冽叫我给你带句话。” “嗯?” 这下殷诺彻底糊涂了,因为这句话意味着白冽知道地狱的存在,甚至知道自己并没有投胎而是留在了地府?普通人类会知道这些吗? 席洛德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讶异一般,自顾自地搓了搓手臂,补充道:“是一句很肉麻的话。” 殷诺及时反应过来,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等一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席洛德无奈,“那好,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你问我,我是怎么死的,对吧?” 说到这他天使般的微笑转瞬便蒙上了一层恶魔的阴影,:“一位友人在今天早上凌晨赶到我的公寓来找我。事实上,我的友人很少,能杀得了我的就更少了,门开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和我亲爱的老朋友打声招呼,一把一9多用途刺刀从我的腹部右下方刺入,疼得我差点爆粗口。然后他很有礼貌地把我扛到沙发上,向我道歉,说有事情拜托我。而我虽然很想报警或者和对方同归于尽,但是不幸的是我在很多年前欠了这人一个天大的人情,也说过什么‘我的命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了’之类的蠢话,所以,我只能任劳任怨地来到这里。” “说到这你应该懂了吧,请你在生死薄上帮我记下这一笔,一位白姓友人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挚友,这按冥法来讲,应该受什么刑罚来着?” “白冽,杀了你。。。。。。。。。!” 殷诺终于露出震惊的表情。 “没错,你男朋友要了我的命,只为了让我来做一个传话筒。” “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席洛德终于抑制不住,露出了那种小孩子恶作剧得逞时的笑容: “殷诺,你该回家了。” ☆、离开 实际上,一切都是有征兆的。 从头脑空白地从病床上醒来,看见那个陌生男人的时候开始,一切就隐隐约约地透露着蹊跷。为什么他从车祸中活下来身上却全无伤口,为什么自己的舅舅要对自己极尽讨好所能?白冽的疼爱毫无理由,白冽的控制也超乎情理之中。 原来,即使是只有两年的人生从一开始便已经是在他人掌控下的骗局。 席洛德说:“殷诺,你活得太糊涂了,找个时间好好把你的人生搞清楚吧。” 地狱里那么多判官,他不知白冽用了什么法子将席洛德送到他面前,可以肯定的是他在地府里一定还有势力或帮手。而且他绝对不是正常人类。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鬼魂都能魂归地府,也并不是所有地府里的鬼魂都会乖乖地顺应轮回,人世间的念想太多,没几个人放得下,所有有从索魂者手下逃脱的,有工作失误被留在人间的,更多的还是因怨气逃回人间的。 地府并不完善,它是有漏洞的。三界看似都是作为单独完整的个体存在,实则彼此相通。所以地府虽有专门的人员寻找漏洞所在进行修补,但每年还是有无数的鬼魂逃到人间作乱。 而最官方的通往人间的道路,是一口井。位于奈何桥彼岸,在转生井的左侧。名曰还魂井。是为了那些命不该死而意外死亡的人准备的,早早地将他们送到那井前,跃入井口则魂归原位,只要尸首还在便能再续前缘,因此人间常有尸体还魂的说法。又时有怨鬼厉鬼借此逃往人间作乱,遂命四鬼卒手持兵器把守。 桥头有一身穿红衣红裙,双唇艳红如血的小姑娘,指挥着大大小小的鬼差煮汤,洗碗,招呼客人。她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却被人称呼一句“孟婆”。手持皮鞭,面色冷漠,一看便不是好惹的主。皮鞭抬起时露出手腕上花纹诡异的一块刺青来,像是变了形的文字一般。 殷判官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巡视,颇有些紧张地看着奈何桥上的鬼来鬼往,一副大大的白色旗幡,上书“孟婆汤”三字,挂在桥边迎魂树上。一整排的小马扎小桌子摆在路边,鬼差们费劲地扛着热气腾腾的孟婆汤将他送到坐着休息的客人面前。有人不肯喝便要难看地被灌下去。 但是人到死后似乎忽然便能放弃很多看开很多,既然已经回不去,如果不顺应世间的法则投胎转世去,你又该身处何处?所以到了这桥边的多是已经接受安排的,若是喝下了,鬼差便在他们的背上用法术结成的红色墨笔在他们背后圈上一个圆圈,带往桥对面投胎。有时人间也有转世人记得前世的新闻报道,那便是鬼差看漏了眼带走的或者故意将孟婆汤倒掉后假装失了魂一般且瞒天过海的。 喝了孟婆汤忘却前世记忆后人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一般,眼神涣散,面色呆滞,叫他走便走,停便停。殷诺便心想,原来人不是由七魂六魄组成的,是由回忆组成的呀。若是没了过往,没了记忆,我们便只是一具空壳罢了。 俞欢还是他的小尾巴,兢兢业业地将他带到那红衣姑娘面前,介绍道: “这位便是你们人间所说的孟婆,”又一指殷诺,“这位便是近日刚刚上任的殷判官。” 孟婆很不耐烦,道:“我这儿的差事又不归上头管,有什么好巡视的。” 俞欢连忙打圆场:“不不不,不是巡视,不是巡视,该说是友好交流,是参观学习才对。” 殷诺自从那日见了那外国人后一直有些奇怪,今日竟念叨着要来这桥边玩玩,俞欢虽满口答应为他准备张罗,扭头便向冥夜打小报告。冥夜只叫顺顺开车送他们过去,嘱咐俞道:“他要做什么只管随他,不要逆他的意。” 俞欢便在私底下同顺顺抱怨:“他要做什么都随他?王未免也太宠他了吧。。。” 顺顺笑了笑,道:“换了你,拥有无尽的岁月却不曾付出过感情,更不曾宠爱过谁,一疼起谁来总是不遗余力的。王居于那样的高位,既没有后顾之忧,又无需克制真心,自然宠得他无法无天。” 俞欢又道:“到今日我也不明白,为何是他,又为何那么突然,简直毫无征兆。” 顺顺还是笑,笑里有明了一切的自信与从容:“怎么可能没有征兆?不过是你忽略了。。。。那位殷判官,绝对来历不小。” 俞欢再要追问顺顺却缄口不语了。于是俞欢只好带着他来招惹地府里出了名不好惹的孟小姐,又在他的要求下老实地回去呆在车里候着。 俞欢从副驾驶座前的杂物箱里翻出一包薯片,咔滋咔滋地吃得起劲,透过窗玻璃,可以看见殷诺穿过奈何桥,到了彼岸。 现在,他就站在那口井旁,踮着脚往井里张望,丼内黑幽幽的,望不尽尽头,自然也看不见井水。 那几位鬼卒好奇地打量他,都认得他是近来地府议论纷纷的新晋判官,并不敢阻拦他向前。 那日席洛德将“回家”的方法告诉他,他却还在犹豫:“也许真相并没有那么重要,毕竟我现在活得比以前轻松得多。” 席洛德摇着头叹气:“你总是这么自私,全不为白冽想。单为了他对你的这份感情,你就该回去看看他过得好不好,至少该和他道个别吧。” 那时这句话触动了他,此时此刻站在井边,他却再一次犹豫了。 俞欢在车里看着着急上火:“你说他站得那么近做什么?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不是害惨了我吗?不行不行,我得去边上看着。。。。。” 顺顺听罢便随手锁住车门,轻易将俞欢按回座位上:“老实呆着吧,大人不是叫你呆在车里吗?你可不要惹他生气。” 桥的对面,鬼卒们毕恭毕敬地劝道:“大人小心,井壁湿滑,不要失足落下去了。” 车内俞欢也跟着小声祈祷:“小心点,别过去了,哎。。。。你怎么还往前走。。。。。。。。。啊、啊、啊呀!呀呀呀呀呀!!!!!!!” 俞欢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他回过头去看顺顺,见他也是眉目紧锁,便知自己没有看走眼,伸出手来颤抖着指着车外:“。。。。。。。。他掉下去了。。。。。。。。。。” “准确来说,他是跳下去的。” 顺顺发动车子,不紧不慢地驶离投胎区。 车外已然是一片混乱,鬼卒与孟婆皆是不知所措,只曾听说过鬼魂叛逃,却不曾听过判官出逃的,殷诺如今是王面前的红人,此番怪罪下来,一干人等都要遭殃。桥边等着喝汤的鬼魂爆发出了一阵子嘈杂的议论声,惊呼声此起彼伏,也有人趁乱偷偷倒了汤欲往桥上走的,鬼声鼎沸,投胎区顿时乱成一锅粥。 俞欢在车上鬼哄鬼叫:“你要为我作证,这分明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跳下去的!。。。。你要带我去哪?” 顺顺无奈:“自然是去向王请罪。” “不不不,不不不不,”俞欢连摇头加摆手,“我去寻他,我派鬼差去人间领他回来,快快快,现在去还来得及!他的魂魄离开肉身太久,现在是回不去的!” 顺顺面无表情地看他语无伦次了很久,只阴沉着脸道:“俞欢,你在地府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天真,以王的脾性,无论他寻不寻得回来,此事都要有人受罚。” 俞欢很没义气地嚷道:“要罚也是罚你!是你拦着我不让我下车的!我一定要向王禀报!是你!” 顺顺原本还对他心存愧疚,此时倒是半点没有这种想法了,只冷冷道:“你放心,我会尽量为你说点好话的。” 。。。。。。。。。。。。。。。。。。。。。。。。。。。。。。。。。。。。。。。。。。。。。。。。。。。。。。。。。。。 殷诺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很薄,他混混噩噩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阳光令他的皮肤一阵阵地刺痛,耳朵里窜进许多各式各样的声音,他呆呆地想:“原来地狱那么安静,原来人间的味道这么好闻。” 他只好从魂游天外的思绪中抽离,回过神来,钻进了附近的一栋公寓里。 过马路时人群穿过他透明的身体会让他全身起鸡皮疙瘩一样难受。 他觉得自己的脚没有办法接触地面,于是几乎是飘着进了那公寓。为人的时候看了许多恐怖片,并不觉得有多可怕,只是觉得人们瞪大眼睛尖叫的样子有趣得紧,在地狱里也没有身为鬼的实感,如今成了人间的游魂野鬼,倒是觉得做鬼是一件十分新奇刺激的事。 他还是小孩子心性,一会戳戳这个的鼻孔,一会贴在人家的背后,一会躲在楼梯口,窜出来对路过的小孩张牙舞爪鬼吼鬼叫,玩腻了他便跟在人的身后到人家家里到处穿墙,像突然学会了隐身术一样,偷偷观察别人的生活,虽然那小孩脖子上带着的东西叫他觉得害怕厌恶。 等到太阳下山时他才从公寓大门出来,活动活动身子,慢悠悠地认着路牌,往学校的方向走去。但越是接近目的地他便越是忍不住得紧张害怕。 去宿舍楼走捷径的话要经过一片小树林,他站在树林里,有些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 我会让俞欢他们受罚的。。。。。。。 但是其实不要紧的吧吧,我只看他一眼,看完我就回去和冥夜解释。。。。 但是我已经死了呀,书上说人鬼殊途什么的。。。。。但是白冽是不是人也不一定了。。。。 他想见了又能怎么样呢?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他该回去,虽然人间很好,但是在这里他没有自由,没有朋友家人,而在地狱里他就像出笼的鸟儿一样快活,也许和俞欢小白还有顺顺他们再相处久一点,他会有很多很好的朋友的。。。。 他希望冥夜能出现在这里,帮他做一个决定,这样他就不用纠结害怕了,即使天塌下来,冥夜也能摆摆手轻而易举地把天给补回去。 对了,他可能还有一面镜子,虽然是一面会骗人的镜子,但是冥夜可以让它说真话,也许根本不需要,他是冥王,他可以查查生死薄就知道世人的一切。这样一来,真相不需要由白冽来告诉他,这样的话,他也可以知道白冽过得怎么样。 他突然就找到了解决方法。 我现在立刻回去吧,把所有事告诉他,把所有疑惑告诉他,我可以问他为什么要对我好,问他白冽瞒了我什么。。。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失忆?。。。。。。 如果真的坦诚谈一谈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殷诺有对方不会欺骗他的自信。 然后也许他可以叫白冽和顺顺带他来看白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胆小的逃犯一样。 他一打定主意,便要转身离开树林。谁知刚走了两步,突然脚底像灌了铅一般半步也动不得。他试着动了动手臂,晃了晃脑袋,一切如常,只有双脚,像不属于自己一般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殷诺突然升起一股无来由的心慌。 树林入口深处走出来一个高挑的人影,因为路灯太暗,看不太真切,但是殷诺知道,他知道是谁在朝他走来。 ☆、被抓 “你走了那么久,有没有想过我?” 白冽的声音还是同从前一样,温柔但不容辩驳。他慢慢地站到了路灯下,让殷诺看清自己,然后笑得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殷诺有一瞬间感到无比的失落,他还是原来那个白冽,一切都没有因为他的死亡而改变。 白冽却没有察觉,依旧自顾自地说道:“你走得太久了,是时候回来了,这一次罚你一个月不许玩电脑,”顿了顿,他认真道:“殷诺,要是再不听话,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殷诺居然开始本能地微微发抖,离开白冽太久,他都要忘了这种恐惧了。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冷静地道:“你让我不能动了是吗?你是神仙?会法术?” 白冽不答,只朝他走近。 殷诺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又要把我关起来?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白冽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他抬抬右手,一个绣着墨色图纹的锦袋就握在他的手中,殷诺觉得自己又被抓住了。白冽冷漠的面孔和那日天桥下的疯狂重叠,让他失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满满的无奈。 “你觉得你常常在纵容我是吗”殷诺无力地笑笑,“白冽,其实我才是那个一直在纵容你的人啊。。。。我再问你一句——” 他的害怕已然悉数退去,以致于他毫不回避地看着白冽月光下难辨情绪的脸庞,笃定地问道:“冥夜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问了一个自己猜测中的问题,却没有预料到白冽的反应。当他提到那个名字时,白冽的神情终于不复温柔,殷诺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么可怕而明显的恨意,他习惯于将所有情绪隐藏在面具下,所以,这样坦然流露的感情让殷诺错愕,殷诺觉得,那是只有鲜血才可以平复的狰狞。 。。。。。。。。。。。。。。。。。。。。。。。。。。。。。。。。。。。。。。。。。。。。。。。。。。。。。。。。。。。。。。。。。。。。。。。。。。。。。。。。。。。。 俞欢疲惫地躺在发出冰凉的地上,身子轻飘飘的像是浮在云端,他掰着自己的右手数数,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惩罚的到来。 视线里有一刹那出现亮光,那是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一道闪电,准确无误地打在俞欢的身上。他沙哑的嗓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听在自己的耳里都觉得惊悚。 地狱是另外一个人间。 也需要法,需要罚。鬼卒有千千万万,总会有心生不轨者,所以也必须有足够可怕的刑罚使他们恭敬听命。于是王造了罪罚的空间,将这些不听话的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折磨他们的身体,也消磨他们的意志。 俞欢原以为此事永远轮不上自己,事实证明,永远太远,谁也不能保证,而活得久了,什么事也都能遇上。 于是他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呆了三天。 而令他惊觉的却是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府里呆了太长的一段年月,以至于他平和的日子过得太久,都忘了这地方的另外一面。 那是属于犯错者的苦痛与可怜,而如今他也成了犯错者。 这闪电每三个时辰便会降下一道,打得俞欢几乎神魂消散,但是王显然也想到殷诺回来不好交代,便以法力护住他的魂魄,却并未减少他的痛苦。 俞欢是个怕死又怕疼的,自然便有些恨殷诺,恨这个被宠坏的孩子,从不懂地狱残忍血腥的一面,从不曾为他这个奴仆想过。 其实他又何曾替殷诺想过呢?就连殷诺落入“回魂井”,俞欢的第一反应也不过是担心自己会受罚罢了。。。。。。 他将头贴在自己的手腕上去听手表秒针走动的声音,数着下次“罪罚”降临的时刻。 秒针一点一点地移动,俞欢的意识便开始因为彻骨的疼痛有片刻涣散,恍恍惚惚地,有一些片段闪现在他的脑海里。。。像是模糊掉的回忆一般抓不住。。。。 他看见自己身处冥王寝宫,着一身青色长衫,恭恭敬敬地站在冥王的身后,奇怪的是心中并不惶恐,就连平日里的敬意都淡了许多。 冥王道:“俞欢,你似乎和阿佑关系很好。” 他便挺一挺胸膛,自豪道:“那是自然。” 于是王便皱起眉来:“你该知道,我并不喜欢有人同他关系好。” 他不知向谁借的胆子,竟不卑不亢地应道:“王,阿佑想必不知道您会这般无理取闹吧。” 王听到这话,冷下脸道,“我看你早已忘了谁是你的王了吧。” 他对这样的威胁不以为然,反镇定自若地答道:“俞欢不敢——自然您是王,俞欢是仆,只不过俞欢侥幸有个坚硬的后台罢了。“ 王蹙眉不语,却也无可奈何地认同了。 俞欢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胆大包天的时候,却隐约记得王身后的那个位置,自己像是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突闻外面有下人来报;“王,那位大人来了,说是要来找随侍长到人间去玩。小的叫人领他进来,这会应该快到门口了。。。” 俞欢心下一喜,并未请示便脚步飞快地走出冥王寝宫,王仍坐在软榻上,似乎在生谁的闷气,并没有出来迎接。 远远地有人在朝俞欢挥手,像只快乐的兔子一般蹦蹦跳跳地往这边走,他便笑着迎上去。 那人越走越近,俞欢终于看清他的脸,不由心下一惊——竟然是自己心中此刻正恨着的殷诺。 俞欢打了个冷颤,便这样清醒了过来。 打量四周,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是心中却有什么地方开始隐隐约约地透出一片光亮,渐渐明朗起来。 小白蹲在投胎事务所的门口,清秀的侧脸仰望着地狱里没有太阳的天空,表情既不明媚也不忧伤。就是纯发呆罢了。 透过投胎事务所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可以看见一个身穿白色t恤的少年,细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清澈动人,肤色却白得可怖。牛头想到一手遮天的黑无常,强忍住一脚揣在这少年肚子上的欲望,只凶巴巴地骂了句:“闲的没事干就去人间索魂,跑这来恶心我算什么本事。” 小白边发呆边回答:“哎。。。。。。殷诺离家出走了,安子丘又被天帝禁足了,小黑说俞欢最近工作很忙没空见我,剩我一个人,斗地主都玩不了。。。。好寂寞,好孤单。。。。” 俞欢受罚的事地府几乎人尽皆知,但黑无常不愿小白知道,大伙也就心照不宣地瞒着。 牛头很是嫌弃他整日不学无术:“现在地府里忙成一团,就你个吃白饭的没事干,你看无常忙得脚不沾地,连老马都整天不见人影,就留我在这里值班,你居然还想着斗地主!” 牛头马面与黑白无常自千年前在天殿任职时便熟识,私下里私交甚密,因此便忍不住念叨他几句。 小白却是左耳近右耳出,他同殷诺不同,殷诺是只算活了两年便没什么世间的常识,还懵懵懂懂,他却是纯傻,活了几千年还像白纸一般,人说便信。 一会儿,黑无常从外面办事回来,看见他蹲在事务所门口,便习惯性地皱起眉教训他:“真觉得无聊我便找两个鬼差陪你玩,蹲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说着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亲昵地拍拍他的脑袋,道:“进去吧,这两天我顾不上你,你自己要懂事一些,”顿了顿又问道,“还记得昨晚我说过什么了吗?” 小白乖乖地点头,“记得。不要乱跑,不要找俞欢,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话,有什么事要等你回来问问你,不要冲动。” 无常便倍感欣慰,对他这般乖巧的样子喜欢得紧,又想起千年前在天殿上有人曾对他说:“同样是圈养,你养的是只小白兔,我养的却是只野性难驯的野猫。” 他当时身份卑微,有些话便没有说出口,其实他本是想告诫那位大人:“兔子有兔子的养法,野猫却有野猫的养法,您非把野猫当兔子来养,到头来也怪不得别人。” 无常见牛头在小白身后从他使眼色,便把小白给打发走了。牛头等他跑远了这才走过来低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能闲下来的鬼差都被调往人间了,能不能成便在这几日,我看那位也是在等。”小黑向来与他相熟,便安慰道:“放心,我把牛头排在了后面,真要出事也没他的份。” 牛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也要小心,你们都是我的兄弟,我不希望你们出事,更何况我们本没有必要那么忠心耿耿。” 小黑却是摇头:“冥夜待我们不薄,该尽力时我不会退却。我只希望那位离开权利已久,没我们所预料中那么大的本事。” 牛头无奈地跟着摇头:“你我皆知这并不可能,他是白冽啊,即使他离开天殿,他也还是这天地间的王者。说不定千年前他便为自己留下了退路了。。。。” 小黑只沉默不语。半响道:“我若受重伤,你便骗他我到天殿出差,要很久才能回来。。。。。。我若死了。。。。。。”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我若死了,他该怎么办? 牛头知他心中所忧,故意激他:“你若死了,即便我愿为你照顾他,你放心得下?头几百年我还念着你的兄弟情分,再往后呢?你若当他是宝,便不要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恩情冲在前面。” 无常只得苦笑道:“你说的没错。为了他,我便要再卑鄙一些,再贪生怕死一些。” 牛头见终于将他劝下来了,暗地里松了口气: 小白兔还真不是谁都养的来的。 。。。。。。。。。。。。。。。。。。。。。。。。。。。。。。。。。。。。。。。。。。。。。。。。。。。。。。。。。。。 地府里忙成一团,天殿上也不太平。 天帝知道冥夜此举,烦得额头上都冒出了一颗痘痘,天帝一向臭美,于是这下更郁闷了。 偏安子丘看着手痒,总是想去抠他的脸。天帝炸毛道:“你就不能善解人意一点,你就不能偶尔对我温柔体贴一点?!” 安子丘趁机扑到他身上撒泼:“你让我到地府找我哥们玩,一切都好商量。。。。” 天帝十分不耐烦地推开他:“我说了这几天是非常时期,你不要再胡搅蛮缠,整天只想着吃喝玩乐,你就不能偶尔陪陪我?” 安子丘义正言辞道:“我乃堂堂正正七尺男儿,你个死基佬不要勾引我。” 天帝扶额,突然很想放他回去。 其实天殿上知道天帝烦心事的上仙并不多,冥夜行事低调,白冽也在人间蛰伏了千年,久到叫人忘了他呼风唤雨的年代,以为他会就此被遗忘在人间。天帝烦的是,千年前的事怕是又要重演,而这一次他不是趁势得位的获利者,而是给这两位不懂事的收拾烂摊子的倒霉蛋。 千年前天帝无能,不能阻拦浩劫,是他请出天尊,后趁势夺位,发放天帝于三界边境,因天帝□□已久,众仙积愤,遂未流血而得以政变,天尊只管众生苦难,不管这些权利变迁,便默认了他这个新皇。 那时他掌权不久,为了巩固地位,将许多原天帝的近臣都贬了职,牛头马面原是天帝的御前侍卫,自不必说,小黑却是觉得这规矩森严的天界不适合某人,于是自愿带着小白到地府去协助管理。 然而天道轮回,千年前天帝能因此得利,千年后他便要为此头痛了。 ☆、过往之白冽 最后一批反抗我的党羽被我连根拔除后,所有的上仙都慢慢接受了由我掌控天殿的事实。天殿终于安静了许多。 然而我并不享受这种安静,权利的争夺是我惯有的游戏,如果轻易结束,我的大脑会生锈的。 世事无常,很久以前,当我还是天殿外莲花池内的一朵仙莲时,谁能想到今日天帝与众仙皆成了我的阶下臣呢?我虽赢了这场游戏,却并不想当天帝,一为事务繁忙,二是因为我认为在幕后操纵傀儡还是要来得更有趣一些。 平静的日子过得久了,我也百无聊赖,突然觉得不该赢得太轻松,当你成了世间的强者,又能通过什么满足自己呢?地府倒是有个冥夜能与我耍耍,但那人无法长时间离开冥界,而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也嫌弃得很。 有一日我坐在殿门外莲花池的边上睡觉,偶然听见仙家们在聊八卦,说是西海龙太子为了一凡间女子大闹了一场,退了东海公主的婚,得罪了整个东海势力,气病了自家父亲,还揍了月老一顿。 我听着觉得十分新奇,因为那西海太子我见过,平日甚是忠厚老实,做事也是规规矩矩,跟在老龙王后面,颇有几分窝囊相。谁知着了什么魔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姻缘这事果真有这么邪门吗? 我突然来了兴致,并且略有些兴奋地自认为替自己找到了一个新游戏。 天殿有专管姻缘的月老,曾听人管他叫李老丈,此人天天窝在他的月老宫理他的红线,几乎很少上殿议事,天界被我霸占他估计还被蒙在鼓里。 一时兴起,我便特意驾了祥云找到他的府邸去。 月老宫外有一个小水池,因池内供养着三界姻缘所化的红绳,池水混浊呈鲜红色,池面上水雾缭绕,池边以三生石围绕成圈,初开始设下的结界如今仍强不可摧地守护着这里。没有月老的许可,谁也无法近身。 我到的时候,李老丈正蹲在水池边,一手扶住岸边石头,一手伸入水中摸探着,西海太子是条汉子,揍得他即使用法力也修复不了伤口,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的甚是可怖。 我在他身后停住脚步,出声问候道:“李老丈,别来无恙啊。。。。” 上次见面我还不是这天界的王呢。。。 李老丈僵硬了一瞬,似乎不太想拿那张脸见人,不过他终究是镇定下来,站起身来拱手朝我拜了拜,态度却并不怎么恭敬,反倒透着一股不情不愿的味道:“不知白仙家登门拜访,实在是有失远迎。” 我好奇道:“老丈莫非是猜到白冽此番来访所为何事?” “凡是到我这月老宫找我的,还能为什么事?”李老丈摸着长长的白须,打哈哈道:“上仙,可曾听过一句话——天机不可泄露啊~~~” 我便微微冲他一笑,道:“老丈,不知你又是否曾听过这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哈哈哈”干笑了两声,终是笑不出来了。 我平日同他们来往,皆是进退有度,讲究礼节,但是今日却欲速战速决,是以也不同他拐弯抹角便道明了来意。他听罢问道:“仙人虽也有情缘,但本该无欲无求,不知上仙怎的突生此意?” “天上生活难免寂寞,白冽也不免俗,还请老丈指点一二。” 李老丈摸摸脸上的伤,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然而他并没有太多选择,因为我要比那西海太子要来得难应付得多。 他便只好妥协:“既然如此,烦请白仙家将手伸入这姻缘池内,仙家所属的红线自会被您所引,缠绕于您的手腕之上。” 我欣慰他如此懂事,免去我的许多麻烦,待上前一看,那池水鲜红如血却不叫人觉得厌恶反感,反倒显得妖冶神秘。 我将手伸入水里,竟觉得滚烫异常,李老丈便在我身旁絮絮叨叨道:“姻缘虽天定,然而如果发生变故,红线也会变迁移位,今日告知你命定之人的去处,虽不算违反天道,但若他日上仙情路坎坷,可千万不要来找老丈我帮忙。。。。。” 我不愿听他啰嗦,便刻意将话题转开:“老丈守了这么多年的姻缘池,便没有想过,姻缘线为何是红色的?” 他听到这话才停下唠叨,将目光转向池中,蹲下身子,用两指拨乱了平静的池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倒是想过,还想了很多年,后来有一天我才明白,姻缘本该如此。。。。。如火炙热,如血滚烫,伤人魂魄而令人心甘情愿。。。。。。姻缘线的颜色,是血的颜色。因为它既有血的艳美,又有血的腥臭。。。。” 我忍不住回头看他,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别人用这种语气说话,因为我们本是群活得比高山流水天地日月还长久的人,本不该有这样的沧桑感。 我也就多看了几眼他浸在水中的手,问道:“你每日在这池里整理红线,却没有红线相缠,莫不是命中无此情缘?” 他苦笑了一声道:“原本是有的,只不过后来叫人给割断了。” “老丈可是在说笑?这姻缘线是割不断的。。。”我晃了晃池水中的手腕,并未觉得有何异常。 他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附身在我耳边压低声音道:“谁说割不断?只是这世上除了我没人知道罢了。”见我不搭话,他便自言自语地念道:“以骨锻刀,以血浸养,灌入灵力,喀~~~”他比着手势,神志不清般笑道:“这不就断了吗?” 我却没功夫理会他的疯言疯语,因为我将手从水中抽出时,腕上分明空无一物。难道我也是个无情缘的?我笑问道:“老丈,莫不是你欺我?还是白冽的红线也叫人割断了?” “这自然绝无可能,姻缘天定,割线之罪比之逆天道之罪还重千倍万倍。” 正说着话,突然池水微动,水波荡漾,一条红线冒水而出,须臾间划破空气,一下子飞快地缠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的心志早已坚如磐石,少有情绪变化,处事也是不惊不惧,此时却是失声喊了一句。 那线刚缠上,我便觉得似有一股暖流涌过心底,如沐春风般和煦惬意,那是久违了的温暖,竟叫我觉得怀念,而怀念过后,便是不可填满的渴望。 老丈摸着我手上的红线,闭目片刻,缓缓道:“南海有座仙山,名缘由,山上怪石嶙峋,奇树遍地,唯不见任何活物。却不知为何,上仙的有缘人竟会在缘由山上。”他望着我摇头道,“上仙本是命中无情之人,这段姻缘是你强求得来,只端看你能不能求得善果。” “既是缠上了我的手腕,便是上天早已为我安排妥当,哪有强求一说?” 我已太久不曾这般欢喜过,当初天帝在我身前下跪时得来的快感太虚无缥缈,哪及得上这番快乐滋味? 我便将红线从腕上解下,小心地放回池中,同他告别,几乎急不可耐地便要往前往南海。却叫他一把拦住,观他面上神情,反倒较我更急切些,反复叮嘱我道:“上仙,务必记住老丈今日所言,不可执着,不可强求,不可知错不改。。。。” 我烦他管得太多,只随口敷衍了几句,这才得以驾上仙云匆匆离开。 李老丈的话于他人而言,或是金玉良言,而于我。。。。。我曾望着天殿巍峨雄伟的大门同自己商量过:“若能做这大殿主人该多好。”于是我便成了这天殿的主人,享众仙奉承膜拜,睥睨众生。 若我不强求,此刻我便还在那污泥中等着他人予水施肥。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第4节 我名白冽,强求若可得,何不强求? ☆、回忆之冥夜 那天是天帝的生辰,阴阳殿早早地便关了门。我在寝宫的软榻上懒懒地躺下,便再也不想起身。俞欢在门外轻声地催我: “王,您该沐浴更衣了。三个时辰后寿宴便会开始。”声音里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是了。 我想起来,天帝的寿宴每三千年举行一次,三界同欢,众神同庆,连地狱里的狱卒都被减去了百年的苦修。 于他们来说,仿佛这样苦闷的日子在慢慢减少,终有结束的时候,只有我,永远也望不见尽头罢了。 我这人是极小心眼的。自是见不得他们快活,于是烦躁地转过身子背向门口道:“派人遣个口信上去,就说本王身体不适,不去了。” 俞欢在门口生生倒吸了口凉气,又还要强装着镇定劝道:“王,玉帝遣来的天将已经在大殿久候了,您。。。”他琢磨着道:“莫要使性子喽。” 我在心中暗道:这个俞欢,为了减百年苦修,连君臣之礼也不顾了,倒是我平日里惯了他。于是显出几丝不耐,语气也随之生硬起来: “俞欢,你逾越了。” 他立刻诚惶诚恐地应了声。 “王,俞欢不敢。” “罢了,去打发了那个天将。本王困了,你先退下吧。” 我实在是不想去的。 天界的聚会素以苦闷著称,要不是那天界的宴仙食吃了于仙体有益,且又顾着几分天帝的脸面,怕是十个九个都该以仙体不适为由推托不去的。我一向不屑天界的仙食,更不用顾着那老头的薄面,要不是为了寻白冽的麻烦,我是一次也不会去的。可我已经三千年不曾见过那人了,听说他得了块石头,自以为是惊世神物,便不知躲到哪座仙山炼他的石头去了。竟是玩物丧志,三千年不曾上天庭议事。天帝也畏着他,遣了人去劝了几次无用便再也不敢去扰他。 三界皆言天界表面是天帝掌权,实则是白冽操纵了众仙,天帝不过做个摆设罢了。三界又传天帝只畏二人,一是冥界冥王,二是星君白冽。三界还道我与那白冽当了几万年的死对头,皆是因□□所致。 其实他们只对了前两条。 当初天帝初登帝位,我与白冽同上天殿道贺,那时我与他不过点头之交,他管他的天界,我理我的地府,互不打扰,各走各路,自是没什么仇怨。可我后来细想,又觉得积怨乃是必然。这其中的原由有两点: 其一,白冽太贪。当他还是天殿外莲花池里的一朵千年仙莲时,我已是受万物敬仰的冥王。当他修炼成仙在天界当上管理莲池的小仆时,我仍是受万物敬仰的冥王。当他一手遮天夺下天界手握大权时,我还是受万物敬仰的冥王。 他认为,这天地万物都应该经过一番抢夺然后归属于他,而我认为,他有强迫症兼心理疾病,应速寻南海观音救治。 其二,我前面已经说过,我这人是极小心眼的。哪怕是鸡毛蒜皮般的事我都爱计较,更不用提他抢镜之仇。 于是结仇便是理所当然。 但只斗了几个回合,他便撒下棋不玩了,本王也很郁闷。如此一来,天界可说是再没有了让我有兴致的事物,此次寿宴,我自然是不去的。 谁知那俞欢今日长了哪般的胆子,我刚说完这话,他便“吱呀”一声推开了门。低眉顺眼地站在门口朝我鞠了一躬,委屈而怯怯地开口: “王,您也怜着我们些。那峨眉老道上次寿宴患了病未去参加,天帝一迁怒,那峨眉山上下两千厉鬼不但不被天恩眷顾,反倒还增了百年苦修呢。” 我见他眉眼间皆是愁色,不禁摇了摇头:“愚笨,那老头忌讳着本王呢,哪敢这般增添你们的苦修?” “这可难说,若没了那峨眉老道的事还好,可一旦开了这例子,天帝要不这般做,就该落下话柄来,说他畏着您呢。这虽是事实,但天帝如此好脸面,怕是也要冒着得罪您的危险显显天威的。王,您怜着我们这些小的,也去那天界玩玩,可好啊?”顿了顿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双眸一亮:“王!俞欢听那位天将说白冽星君也要前去赴宴呢!” 这话勾起了我的兴致。我坐起身来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俞欢,正想提醒他欺骗我的后果,他就已经先我一步信誓旦旦应道:“俞欢不敢欺骗您,这乃是那天将亲口说的,王若不信,随俞欢去问问。” 话已至此,自然是真的无疑。 我想着已有三千年不见那白冽,也有三千年不曾寻他麻烦了,怪不得这三千年过得如此不顺心。地狱的生活本就枯燥得很,我不得不自寻乐子。而白冽自然就是本王的乐子。 为着这个乐子,没有多想,我便悠悠地起了身。俞欢见状大喜,眉开眼笑地唤来两个侍女为我更了衣,领着我往大殿行去。 路上我又起了几次回寝宫睡觉的念头,因着白冽又生生地忍了下来。俞欢窥探着我的脸色,不停地讲些着感恩戴德的话,又屡屡提起白冽来,生怕我一时反悔,又懒得去了。许多年之后,每每回想起这天的情景,我却是万分感激他的。我常想,若是当初俞欢不敢说服我去赴宴,或是我没有一时兴起想要上天庭去,那么,我是不是。。。便会和他错过了。。。。。一想到这,即使强大如我,无畏如我,也会忍不住一阵阵地后怕。 我与俞欢缓缓行到了大殿门口,还未入得殿内,便远远地看见一人伫立在殿中牌匾之下,身着一身银色铠甲,正是那天庭派来的天将。 俞欢为他引见了我,那人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尔后便是一脸谄笑地念道:“小人徐达,奉天帝旨意特来邀大王赴宴。久仰大人圣名,今得见真身,实乃末将荣幸!” 我听惯了诸多如此奉承的话,只懒懒睨他一眼,随意地摆了摆手让他起身。俞欢见状连忙催促道:“将军,寿宴在即,可莫误了天帝寿辰,还是快快动身吧。” 那人连连称是,唯恐慢了一步,即刻便施了法术唤来坐骑。 我见那坐骑是西天皇母的座下青鸟,一时有些不屑。沉下脸来冷笑了一声对他道:“天帝莫不是老糊涂了,竟叫本王坐这下等畜牲上殿?” 他料不到我竟出此言,涨红了脸愣在原地。倒是俞欢为他说话:“王,这青鸟虽不如白虎,倒也是上界神兽,怎么能说是下等畜牲呢?” 那天将回过神来,慌忙回道:“大人有所不知,白虎前几日冒犯天规,如今还在受罚呢,天帝自是不敢让它玷污您的神威,便唤我带了青鸟前来,望大人见谅。” 见谅?本王自然不会见谅。 白虎本是天帝的坐骑,性格高傲得很,千百年来除了玉帝只载过我一人。如今却叫个女人养的畜牲来接我,我怎能见谅? 我早便说过了,我这人是极小心眼的,这玉帝既是不知道,本王自然要叫他知道知道的。 我望着他勾了勾嘴角,道:“既是如此,那便启程吧。” 话音刚落,便见那徐达站在大殿之中,牌匾之下,突然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初始之俞欢 我伺候王已经两千个年头了。 在这两千个年头里,我从没摸清过王的脾性,并且,即使再过两千个年头,想来也还是不懂的。 每思及此,总禁不住潸然泪下,肝肠寸断,悲从中来,恨不得少苦修几年。于是这才借着星君的名号撺掇着王王去赴宴,天理可昭,我绝无害人之心。谁知,竟是这样害了那位天将,实乃罪过也。。。 那日,王与我等二人乘那青鸟前往天殿,俞欢在腾云驾雾间仍暗自庆幸减免了那百年苦修,仔细观察王威,却猜不透王是喜是怒,只好万般小心行事。 我见那徐达自王一笑之后便心惊到了此时,深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于是便上前宽慰了他几句:“天将大人,很快便到天殿了,不出意外,此行必是有惊无险,你我大可宽心。” 谁曾想,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豪迈的笑声,回头一看,竟是掌管姻缘的李延李老丈。 那李老丈,身着一破烂灰布衫儿,手托着十来寸长的颔下白须,驾着一灰白仙鹤款款而来,笑声响彻云霄。老丈笑着朝王拱了一拱手:“冥夜大人,许久未见,过得可还称心自在?” 我与徐达齐齐向老丈行礼,片刻不见王回应,抬头一看,见他正转过头遥望天际,毫不理睬李老丈,我只好强自替王应下:“多谢老丈牵挂,王有天意庇护,自是万事如意。” 那李老丈整日呆在他的月老宫,素来不通人情世故,说话也是心直口快不经思量。此刻竟不知死活,开口便道:“冥夜大人再是如意,却也定不如白冽大人过得自在啊。。” 果不其然,王回过头来,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李老丈,问道:“哦?如何个自在法?” 王与白冽星君向来不和,整个天殿怕也只有他不知道了。我在旁看着,只一个劲怪那李老丈多嘴生事。又暗暗给他使眼色,谁知他是个不开窍的,还敢答道: “大人竟然不知?此事早已传遍了整个天殿,那白冽星君苦炼了三千年,终是将那仙石炼化成了活物,今日天帝大寿,星君特意带着神兽前来贺喜,天帝还命史官以那仙山为神兽命名载入天历,唤作缘由呢。。。。” “哦?”王的眼睛转了又转,分明是一副算计模样。我道这两人如稚童一般,有什么好玩意便一定要从对方手里抢来,最初结下梁子便是因为争夺百晓镜无果,后来白冽威胁天帝将宝物赠与他,由此便和王生了芥蒂。斗了这么些年,斗得天界冥府都怕了他们俩,却不过为了一面镜子罢了。 我后来曾听王说过,百晓镜对于白冽来说,是一面可以监视天殿众仙的镜子,是以他不惜与王撕破脸面。但有一些事王不说我也知道,王之所以对百晓镜执着,不过是对人间还残存着渴望与念想。却也不敢道破——王的伤痛向来只自己品尝,为奴多载,他不曾向我泄露分毫,更没有人敢轻易同情他。 李老丈一张嘴全不把门,便顺着王的话往下说道:“众仙家都议论纷纷,皆道那灵兽灵力低下,神智初开,于星君百无一用,却花了他三千年,想必定是稀奇得紧,有什么我等不知的效力吧,星君得此宝物,可真是羡煞旁人。” 王的神色终于不再冷漠,眼底精光闪现,半响,嘴角微微扯出一个笑来。我心中暗道不好!每当王这么笑的时候,便是有人要遭大殃了。 “白冽现在何处?”王问道。 “自是已在圣殿了。今日玉帝早早便遣了白虎去缘由山接他,算算路程,定是比大人早到了。” 听得这话,我顿时便愣在了原地。 李老丈啊李老丈,你真是长了一张臭嘴啊,该提的不该提的,全叫你提了! 再看那徐达,已是如遭五雷轰顶一般,吓得动都不敢动弹。 “你敢骗本王?” 王缓缓地回过身,漆黑的眼眸望向徐达,双眼已不自觉眯起,难掩怒意。徐达叫他看得腿软,直跪在了青鸟翠绿的飞羽上,面无血色地连声求饶。 “大人,您息怒,您息怒!小人无意欺瞒,实在是怕触怒王威,这才不敢说实话!是小人该死!是小人该死!” 我看他流了一头冷汗,心中为他求情的话兜兜转转,终是唯恐自己受了牵连而不敢说出口来。观察王的神情,分明已生了杀意。 王怒极反笑,道:“既是该死,那便好办了。” 长袖轻轻一挥,打去那天将大半法力又将他给扫下了云端!徐达的惨叫声随风入耳,吓得我连退两步,直打了好几个哆嗦。 王嗜杀,性子无常而难以琢磨。便为这么一件小事活生生要了一个可怜人的性命,我实在无法不替那徐达感到委屈。算算我活了这么些年岁,却真是走了天大的好运喽。 李老丈较我要吃惊得多,他哆哆嗦嗦道:“大人。。。。。你。。。。老丈我不过一句无心之言,怎么就酿成如此祸端。。。。。。罪过,罪过呀。。。。” 王还能一脸好笑地看他,“一条贱命罢了,老丈又何须自责?若是要阻我杀生,那便日日上我那阴阳殿候着吧。死在本王手下的罪魂何止千万?” 李老丈徒劳地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不敢说出来,只丧着脸,连告辞都省去便驾鹤离开了。 我惶恐不安,深怕王再拿身下青鸟撒气,所幸王还有要紧事要做,白冽星君与天帝都是他算账的对象。 今日的寿宴注定不平静。 如此惴惴不安地到了天殿,王的气却还未消去,于觥筹交错的大殿上四处走动,全不理会众仙的问候。玉帝与白冽或许不在这大殿之上,或许便在这人群中。有迎宾的仙子要过来招呼,我忙朝她们挥挥手,示意她们不要近前。众仙见状都纷纷让出一条路来。我便只好一边疾走着跟上一边向他们匆匆问候几句,却没人敢真正怪罪我。 王的性子他们早已知晓且深深忌惮着。 我猜想王还是要去找天帝和白冽的麻烦,又想到临走前几位判官长恳求我务必控制好场面,当下更是愁得不行。 “大人。” “大人。” 我们所经之地,众仙必恭恭敬敬地鞠躬问好,却又在我们身后小声议论事非。 我正着急着,突然殿内某处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由远及近,连王也被引去了注意力,往那边看去。 就见一团红色的棉絮在人群中四处奔窜,一会跳高一会爬下,在仙人们的脚边兜兜转转不停徘徊。女仙子们受到惊吓,一个个惊呼起来。杂乱中众仙皆互相避让,不知是谁喊了句: “万万不可踩死喽!这可是白冽星君炼了三千年的至宝!”片刻后四处便都互相提醒道:“小心脚下!” 也是该那么巧的,那小东西窜来窜去,竟朝我们奔了过来。跑得太快也没能看清,只听见有人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在喊:“各位仙家稍安勿躁!止步!都别动!”那人刚喊完,人群静止了几秒,突然一团红色似火焰一般近到眼前,我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它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窜进王宽大的袖袍中! 王的身上沾染着地府的罪恶与暴戾之气,也唯有白虎青鸟那样的神兽才能承受,可即使这样它们也厌恶王身上的气息,更别提这自动送上门的。这实乃开天辟地头一次。 王便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拢住袖口,转头望望呆呆瞧着我们的众位仙家,竟是难得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来。他轻轻一颠袖口,如孩童得了玩具般窃喜,我伺候他多年,从未见他有这么明显的喜悦——他呆的位置太高,一切皆唾手可得,便不曾体会过这种意外的甜头,还歪过头对我道: “俞欢,我今日倒是运气好。” 可不是运气好?简直是心想事成,这下白冽星君可算是倒了大霉喽。。。 众仙吵闹了一阵,缓缓让开一条道,让那刚才慌乱中喊话的人走出。这人我不认识,想必王也不会认识。我们实在是太久没来天殿了,便总能看见一些新面孔。 此人身量矮小,面相平凡,但端看眼神却能看出是个精明人,满脸堆着笑,叫人轻易便对他心生好感。 他为难地笑笑,认真地鞠了一躬,道:“冥王大人,都怪在下没有看管好这神兽,倒叫它坏了寿宴的热闹,又冒犯了大人。” 这人想必是第一次和王打交道,在王跟前,不该揽的罪千万别揽才是。 果然王照例还是道:“既然知道此事该怪你那就自行到天帝面前领罚吧。” 那人噎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连我都替他觉得尴尬。如此一来天帝必定是要为安抚王的脾气而重罚他的。 王朝他摆摆手,跟扫走一只烦人的蝇虫似的。又唤了我一声:“俞欢。” “是。” “本王今日心情恶劣,叫人把白虎牵来,回阴阳殿吧。” 我连连称是。心中却道:您就不能说您身体欠安或者公事繁忙吗?如此光明正大地甩天帝面子可还好?可否将这嘴角的笑容收了后再推说心情不好? 那喊话的人却不敢就这么让我们走,自然是不知死活地凑前来劝道:“大人,那神兽冒犯了您,还请将它交予小的,小的必会带它到天帝跟前领罚。” 我见王已经是不耐烦的模样,只好挺身上前道:“这话叫白冽星君听到恐怕不妥,神兽乃是星君的心肝宝贝,怎能受罚?且它神智初开,犯下这种错也可以谅解,王一向大度,怎么会追究这种小事?” 众仙汗。 到了这刻那人还能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来俞欢我也是服了。想必他还是怕受白冽星君的罚多一点,又觉得白冽可保他,便肯冒着生命危险得罪王。 他连连道有理有理,又说:“既然如此,便将它交给小的罢,小的自会交还白冽星君处置。” 我下意识看向王的袖子,众仙也自然而然地追随着我的视线,我实在怕那什么神兽跑了出来,到时场面便难看不少。 只见王袖子中鼓鼓的一团动了又动,动了又动,我便也跟着一惊一乍心惊肉跳。 王隔着袖子的绸布一下一下地摸着里面的东西,然后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来问道:“我去哪寻它来交予你?” 我听到这话连忙昧着良心点头:“是呀,刚才它在这殿上四处乱窜,转眼便消息不见。我等也是爱莫能助啊!” 那人的笑容终于卡壳一般定在脸上,连连抽着气道:“王。。。。。。它,它刚才。。。分明是跑到了您的袖子里呀。。。。” 王对着袖子摸了又摸,摸了又摸,终于抬起头来高傲地扫视了围观的众仙一眼,冷冷道:“你哪只眼睛看到它跑到我袖子中去?” 我义正言辞地高声道:“上仙,切不可血口喷人!” 众仙便跟着胡乱附和:“正是正是!上仙,不可胡乱猜测啊!” “没有真凭实据,怎能污蔑冥王大人呢?!” 那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嘴巴张张合合,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低头拢了拢紧密的袖口,头一次给了我一个笑脸,如同偷得宝物的孩子一般稚气。 俞欢我便知道——这宝物是绝无可能归还了。 ☆、记起 殷诺被关在这个锦囊里已经三天了。 幸好他是鬼魂,也没那些吃喝拉撒的烦恼,然而四周始终黑漆漆的也叫人难受得很。 或许是怕他无聊,白冽便絮絮叨叨地同他讲以前的事,他安静地听着,乖巧得如同局外人一般,殷诺神经强大,觉得自己只是听了个俗套的故事罢了。后又反应过来,哦~~~~原来我本是一颗石头,后来变成了一只狗,再后来又变成了人,再再后来。。。。。现在我又变成了一只鬼,而白冽,他还要把我变回人。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好变态。 白冽耐心地解释道:“不是狗,就是狗的身子狐狸尾巴,还长着一对小翅膀,你倒是飞不起来,只会跑跑跳跳的。怕是天地间只有你这么一只,所以天帝便以那座仙山的名字为你命名,将你唤为‘缘由’,我给了你我的姓氏,又根据石头上的裂痕形状给你取名为佑。” 呆在锦囊里也看不见白冽的神情,殷诺只能从声音里判断他的温柔。心下却在想,所以你对我的感情,还真是对狗狗的感情?安子丘也算是猜对了一回。 白冽安抚他道: “你现在已经算是人间的游魂野鬼,如果不收在锦囊里,人间的阳气对你来说也是百害无益。你的肉身我已经用灵药暂时封存住,只等时机一到,我就可以帮你还阳。殷诺,到时候你就又活过来了。” 殷诺闷闷道:“活过来做什么?还不如死了自在。” 白冽道殷诺本是自己炼化了三千年而成,自然应该属于他,却不曾想后来窜出了一个冥夜。 “他把你抓到了地府,又骗你留在冥界,你屡次想逃回天界都被他们抓住,后来他以术法造笼将你关了起来,你本来便是天界的圣物,没有我用灵药喂养,便渐渐沾染地府的戾气而死。。。” 白冽的声音里充满悔意。 “一切都该怪我,如果我当初好好看住你就好了。。。。” 殷诺这才明白这两年白冽对他的控制欲从何而来,但听到冥夜曾将他关起来,他还是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又想起那人曾说过:“我永远不会关着你的,你想同谁做朋友,我便帮你把他抓来。” 或许这话是假的,或许是因为之前害死了他冥夜心生愧疚,又或许——是白冽在欺骗他。 殷诺道:“你尽管说说看,但是我不会全信。”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骗你的?“白冽苦笑了一声,“你死了以后,是我用一身法力换得天尊赐你肉身,塑你肉身复你元神花费了千年时光,我便先到人间来等着你,两年前你才真正活过来,我失了法力,不得天天担心那人会设法带走你。。。。。。”他的声音突然便变得小心翼翼,“殷诺。。。你。。。。。你是不是恨我?” 殷诺低头认真地想了想,却只感到迷茫不解。 他说:“我不知道。。。。也许不恨,但是。。。。。。。” 我真的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吗? 殷诺心里一直有这种疑问,他对自己的麻木薄情有所察觉,尤其是在知道自己的原身是一颗石头之后,这种认知便更为坚定。 白冽却松了一口气,他将锦囊托在手里,靠着宿舍白色的墙壁坐下,柔声保证道:“今后不会了。。。。。殷诺。。。我今后再也不会了。。。。等我杀了冥夜,我就不会再禁锢着你了。。。。” 殷诺心下一惊:“你要做什么?” 白冽最厌恶的便是他轻易地为那人担心,便故意道:“他虽然不好杀,但也不是全无弱点。你以为他是世间运转必不可缺的吗?他死后世间最多混乱一阵,地府自会生成新的主宰者。他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他虽没了法力,但当初手握大权时便早已为今日的失势做了准备,暗地里养了许多忠诚于他的术士。那日树林里并不只他们二人,困魂的法阵是术士所画,锁魂的锦囊也是他的拥护者所献。这些人坚信白冽总有一天能重回天殿。而白冽,他习惯了得,自然厌恶失去。权利对他来说或许并不迷人,但是掠夺却是他的乐趣。他始终把凡人的身份视作耻辱,并且总有一天要将这份耻辱洗刷。 殷诺便向他确认:“你真的杀了席洛德?” “他不死,你怎么会回人间找我?”他竟没有丝毫愧疚。 殷诺觉得白冽太可怕了,你看他还当自己是天殿上的仙人,竟然这样将人类的生命视作玩笑。 白冽仿佛洞察他的想法,出言讽刺道:“你也只当了两年人类,这么快便把我当异族了?。。。。你知不知道我在人间等你肉身重塑等了多久?即使你现在是凡人之胎,你还是我的白佑。。。” 殷诺忍不住气愤道:“我的人生是你虚拟出来的,你找了那么多人来骗我!你还替我编了那么完整的故事,就连我对爸妈的印象也是你施了法弄出来的!难道不是你让我当了人类!” 白冽苍白地辩驳道:“我只是想给你新的生活。。。。。真相并不是让人愉快的事,既然你已经忘记了所有,我也不愿你再想起来。” “你撒谎!你只是想让我依赖你一个人,你要我靠着你活下去!”殷诺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冥夜或许不是好人,白冽却要比他还来得可怕,他大声地嚷道:“你走开!我不要还阳!你放我出去!” 白冽缓缓地摇了摇头,面色冷峻:“殷诺,你又不听话了。。。。你忘了吗?我曾向你抱怨,天上时光难熬,我又性子怪僻,平日只遭众仙忌恨,从无仙友相伴。你那时答应过我,你说你会陪着我,到我灵魂寂灭的那一天。” 他给他取名叫殷诺,便是不愿他忘记自己当初的诺言。 没想到他终究还是忘了。。。。。。 俞欢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片无边的黑暗,他有时混混噩噩地醒着,有时又沉沉地睡去,然后慢慢地开始做一个千年前的梦。 梦里他是冥王唯一的近身仆人,没现在那么软弱,又比现在要聪明一些。他有一个朋友,叫白佑。但是王不喜欢那人的白姓,所以大家便都唤他为阿佑。 阿佑原本是天界白冽星君炼化了三千年而成的神兽,狗身狐尾,还长着一对羽毛光滑的白色翅膀。王太可怕,将他捂在衣袖中带回竟就真的无人敢阻拦。 那日回到地府以后,王便下令不许天界之人拜访地府,关地府大门,以结界阻隔天界与地府之间的通道,又派重兵把守各处入口。 俞欢私心里希望他只是一时兴起,羡慕人家养狗的乐趣是以将缘由拐回家玩玩,若孩子天性喜新厌旧,三两天便烦了也好,等王忘了自己还偷过白冽的一只宠物他便将这宝贝偷偷送回,如此便可天下太平。 然而也知这不过是自己的奢望。三千年的心思,又扔下刚刚巩固的政权,可不只是一只宠物那么简单,怕是这真是天地间的宝物,有什么奇用也说不定。 再说白冽星君表面上与众仙交好,和蔼可亲,实则内心狭隘,而王表面是恶劣小气之人,实则也是表里如一。必是无事生事,小事成大事,大事了不得。王只任性而为,怕是已为地府带来了祸端。 等到了王的寝宫,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袖口往上挽,只见那小东西蜷在王的手臂上,小小的一团,毛发是火一般的艳红色,比起小狗,头部倒像狐狸多一些,似乎已经睡着了,嘴里却还紧紧咬着王的手臂。 王轻轻地顺了顺小家伙的毛,手指绕着它的小尾巴卷了又卷,他小声对俞欢道:“俞欢,它是我的了。。。。” 。。。。。。。。。。。。。。。。。。。。。。。。。。。。。。。。。。。。。。。。。。 “俞欢!” “俞欢!判官随侍俞欢!” “醒醒。” 俞欢感觉有人在自己耳侧大声地喊自己的名字,随即酸痛的肩膀便被人十分粗暴地拍了两下。“行刑结束了,快回魂!” 俞欢费力地睁开了眼睛。是一张生面孔,还穿着行刑官的服饰,手握魂鞭,不耐烦地皱着眉,大声道:“算你魂硬,如此受罚魂魄还不消散,快走吧,以后改过自新,重新做鬼,别再回来这破地方了。” 他说着将这倒霉蛋从地上扶了起来。 俞欢感觉脑袋涨得难受,眼前的一切都虚无缥缈的很。他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于是原地站着想了一会。 等那头痛欲裂的感觉好了一些后,俞欢将那行刑官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了然地笑了笑,一边虚弱地靠在他的身上,一边伸手从衣服中摸出两张钞票来塞到那人手里:“烦请大哥行行好,送我出去吧。” 行刑官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一双眼睛清明得很,转来转去的,倒像是换了一个人,再不似刑罚前的笨拙与害怕,转瞬便成了处事圆滑老练的人精。 他心里啧啧称奇,面上却不动声色。 行刑官打了个响指,一会儿他们便站在了地府行刑所的外头,一面巨大的牌匾在俞欢头上闪闪发光,行刑所三个大字是用红颜料写的,衬着涂了黑漆的木板面,鲜红地像要滴下来一般。 俞欢没急着走,而是好好地和那行刑官唠了一会磕。 行刑所这地方其实挺憋屈的,上班时同事们监管着不同的罪罚空间没时间交流,偶尔想跟工作对象说说话对方却只顾着“哎呀哎呀”地惨叫,根本没心情同行刑官聊天。 是以那人虽一开始不耐烦地随口敷衍俞欢,后来便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直把他的身家来历都交代清楚。 走时俞欢和他相约节假日去忘川玩,顺便带他见见唱得一手好歌的阿渡。 转过巷口,俞欢看着各处易物所人间餐馆鳞次栉比,看着琳琅满目的各式汽车,看着红绿灯人行道,看着没有太阳云朵的蓝天,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只觉得事过境迁。 ☆、争斗 几天后,白冽将殷诺从锦囊内放了出来,殷诺看着自己透明的身子和离地十几厘米的脚,有些晕晕乎乎的地问:“你要给我还魂了?” 白冽想摸摸他的头发,突然想起他现在是人类碰触不到的鬼魂,于是手便在半空中收回,只对他笑了笑,道:“你还记得你以前偷跑出去后在学校的后山躲了一阵吗?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在钻木取火,还啃了一肚子的草皮。。。。。我带你到后山去,那里最适合法术的运行,而且自从有人在那被蛇咬伤后学校就不准学生到那边去了。” 白冽伸出右手给他看手臂上的引魂铃。殷诺感觉有什么无形的线在牵引着自己跟着白冽,于是他只得跟着白冽出了宿舍大门,往学校后门走去。 中途他好几次试图死绷住魂体不走,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了。他便朝白冽嚷嚷:“我不想还魂,我在地府呆得好好的,我。。。。。我还有朋友在那里!你放开我!” 白冽道:“你上辈子就是被那些人害死的,现在还想回去?” 殷诺心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嘴里却道:“他们为什么要害死我?” “因为那人和我早已结怨,他只是想让我难受罢了,殷诺,你不要再傻了,现在你不肯回到我身边就是他对我最大的折磨,地狱里的他给你的自由与宠爱不过是他的计谋。”白冽停下脚步,看着殷诺道:“我和冥夜,从很久以前便开始争了,所有的一切,我们都有争夺的欲望。但是只有你不同,你是我的身家性命,却不过是他耍着我玩时的武器罢了。” 殷诺又想起初见冥夜时被读取记忆的事,那时他确实是在读取他记忆后表现出了愤怒与恨意,甚至毫无缘由地将他留在地府。 白冽说的,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呢? 然而他虽信了一些,却还想去亲自问问,他不愿就这么留在人间永远不知道真相。他还没和大家说声再见,他还没问冥夜为什么要那么待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之前对殷诺来说明明是无所谓的,不知为何,现在他却又想追究了。 殷诺为自己找了好理由——他还欠着俞欢赌牌的钱呢。做人岂可言而无信?于是他拼命地挣扎起来。他问白冽:“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的意见呢?明明是我的事,你凭什么为我决定?” 白冽全不理会。 就这么走到了学校后门,殷诺看见门口不远处,站着一堆身着道士服的中年男人,一个个神情肃穆,手执银剑,身后背着一个画着八卦的道士布包。他们见白冽走出校门,连忙迎了上来,似乎都看得见殷诺,皆扫了他一眼。 为首的那个个子最高,年纪最大,做了个揖道:“冥王在人间的供养者也来了,我们的人在不远处和他们打了起来。那些人虽不如我们法术精深,但是人数甚多。” 白冽道:“不用管他们,尽管拖延时间。等还了魂他们便没有权利将人带走了。” 一行人急冲冲地往后山赶,到了一片空地上,早已有另一批人在等候。 空地上的杂草树枝被清扫干净,有人用黑色的牲畜血液画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另有人设坛燃香。 有引魂铃在,殷诺只能跟着白冽进了阵法正中。他们刚一进入,一群人便扛来了一口竟撞模蠓ur似鹄础0踪崆岬馗殴撞牡谋咴担成洗盼氯岬男σ猓溃骸耙笈担阒站炕故且乩吹摹!? 殷诺便见那个高个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口棺材,而自己的身体便穿着一个月前出车祸时的衣服躺在那里面。他的皮肤白得发青,就像刚从停尸房拉出来的一般,嘴巴微微张开,咬着一颗发亮的珠子。 这场面诡异得让殷诺打了个哆嗦,如果他有鸡皮疙瘩,此时一定早已立了起来。可惜他是鬼魂,表达心情的方式有限。 那些道士们围成一圈,开始叽里咕噜地念起咒语来,殷诺试图听听他们在念些什么,却好像只是无意义的文字,只能看见他们飞速张合的嘴巴,听到一些让人头皮发麻的喃喃声。 念了一会,地上的法阵开始微微发出浅蓝色的光芒,此时白冽将他嘴中的珠子拿了出来,那珠子立刻在空气中化为灰烬。 白冽笑道:“费劲心思也只找来了这一颗。今日之事必成不可。” 话音未落,殷诺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法阵外传来:“白冽星君,恐怕今日之事不能如你所愿。” 不过须臾之间,无常便领着一众鬼差凭空现身于法阵外。这些鬼差大都是法力较强的索魂使,手中拿着细长的索魂鞭,头带黑色的高帽,两颊瘦削,神色肃穆,如赴死的将士一般。 白冽所领的道士虽只有二十来人,但是这些人都是人间修法界中的佼佼者,白冽虽失了法力,但却没有失去记忆,他将修仙的功法传授给这些人,短短千年,这些人就都在得道边缘,成了成仙的最佳人选。 且鬼差虽享用冥夜所赐的法力,但是却不能伤人类性命,否则便是违逆天道,破了地府的运转正常。所以白冽那方反倒占据优势,这就像一群警察和流氓打架,有人有所顾忌,有人却赤着脚豁出去。自不必说。 然而也不是定要分出个胜负,双方不过是在抢时间罢了,殷诺灵魂入体片刻,神魂归位,再不是地府管辖内的鬼魂,无常想管也管不了。殷诺若晚一点入自己的身体,肉身离开神珠太久,没有依存,片刻就会消亡,白冽便功亏一篑。 此时距离殷诺初入地府,已经一月有余了。这一切却都是在双方的算计之中。 当初冥夜便是再忙,也绝不会胡乱让个不知底的去给殷诺讲故事,便是因为知道地府内有白冽的帮手,才想趁此机会将他揪了出来。结果只找出一位受过白冽恩惠的索魂官,如今也早已受不住刑罚魂飞魄灭了。冥夜将计就计,让殷诺前往人间,便是因为他还忌惮着白冽手里有殷诺完好的肉身,便像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一样,早晚祸患无穷。甚至以白冽的手段,谋划越久,他的把握也就越大。 冥夜是出不了地府的,殷诺便只能作为鬼魂在地府里陪着他。于是他便借殷诺引出白冽和他手上的肉身,让白冽将那宝珠取出,再寻机夺回殷诺魂魄。这自然是一场赌博,所以我们的王此时在地府中,正面对着百晓镜,看着镜中人间的对峙,看着镜中无措的殷诺,他的心没来由地一阵慌乱,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太欠缺考虑?派往人间的鬼差是不是太少了?冥夜想着想着,不由地捏紧了指尖。。。 镜中的白冽道:“无常,别来无恙。如今你倒是开始为那人卖命了。。。”他虽是对着无常说的,眼神却望着虚空处,便是知道冥夜定会在镜前观看。 无常道:“星君,事已至此,何必再执着?殷诺已经是地狱的判官,你强行为他还阳,有违天理伦常。” “天理伦常?”白冽轻蔑一笑,他此时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竟好似一架傀儡一般。无常见了,怎么也想不起当初他在天上的风采。“你有空来劝我,不如回去劝劝冥夜,是谁违例算了天命?是谁在那车子的刹车上动手脚?你们不过是钻了天理的空子,假装顺应天道。。。。你们杀了我的殷诺,却和我谈论天理伦常?” 殷诺听到这才明白自己的死是怎么一回事。这场争抢早从太久之前便开始,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香饽饽。 无常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厉声道:“凡人白冽,立即交出地府判官魂魄!” “无常,我当凡人太久了,想来你们都忘了白冽是谁了,今日便叫你们都记起来吧。。。” 白冽挥了挥手,那些念咒的道士立马退出一部分冲出法阵外,银剑所指,草木皆如狂风卷过无一幸免。锁魂鞭打在剑上铿锵作响,似催命铃声动人心弦。不过半刻,便是一场乱战。 魂鞭不能伤人,银剑却是专门除鬼的利器。任你在地府当了多久的鬼差,最初都只是一介鬼魂。 因此虽鬼差法力要高深得多,却也只能僵持下去。 殷诺听见那引魂铃响,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便将自己推向肉身,他一边用尽全身的意志去抵制着那股力量,一边最后一次央求白冽:“你让我自己选,好不好?你让我自己做决定,好不好?” 他却不一定是不想还阳,也不一定是想着那群刚刚认识的朋友,更不是喜欢那了无生气的阴曹地府,殷诺知道,即使模仿得再像,人间的美,地府连千分之一都比不上,甚至,他不一定便是离不开冥夜。 他只是想问问白冽:“你让我自己选,好不好?” 殷诺没有一刻如这般迫切地希望白冽能为他退步一次,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便只是白冽和殷诺的问题。无关其他。 白冽从来没有给过他选择的权利。于是他才会逃走,如此而已。 殷诺看着白冽如他预想之中地摇头,看着白冽用看背叛者一样的眼神看他,终是无奈。 你摇头,所以我选择逃离,只可惜你从来不知道我曾无数次给过你机会,因为你只求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却从来不在乎我的想法。 那力量强大得不由殷诺抗拒,推着他一点一点地朝着自己的肉身移动,殷诺觉得那些原本毫无意义的咒语突然变成了一句句催促,数千个声音汇聚在一起,在喊他:“回来!”“回来!” 他失了意识,像是被困在一条狭小黑暗的小道,只能恍恍惚惚地跟着那声音的引领,往出口跌跌撞撞地走去。 那光分明已经近在眼前,但是突然便无限地飞速后腿,他吃了一惊,回过神来,自己还飘在空中,而黑无常就站在白冽和他的身前,一把银剑穿透了他的整个胸膛,而白冽手上的引魂铃也被无常硬生生用手抓出了一条裂缝。 殷诺感觉那束缚已经被挣脱开来,于是扶着无常连连后退。 无常一掌揪住他的脖子后面,似乎想施法带他回地府,却只吐出一口黑血来。那把剑开始往下淌血。滴滴答答地红了一地。 ☆、变故 无常与一般鬼差不同,他是仙人出身,但是仙人的血也是红的。 白冽撒了一个谎,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失去了法力,但想来一千年的时间足够他做太多的事了。这是他此战最大的把握,他的法力定比无常还要更胜几分。这本来绝无可能,但他很久以前便料到会有今日,于是使了许多阴损速成的法子修炼,他的信徒为他抓妖,他便吸食了许多妖怪的法力,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尽快得到法力。 这些冥夜却不知道。虽然这千年时间他一直在用百晓镜看着殷诺,但只要白冽在,他便恨不得摔了镜子,自然不会再看,只命无常监视白冽,如今看来,无常看到的白冽,却不过是一个障眼法。 百晓镜竟是欺骗了他们! 白冽闻到了空气中血液的味道,便微微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一直等着这场杀戮消磨自己身上的戾气,等得几近疯狂。一千年前他输掉的一切总得有人赔偿,他的基业,他的自尊,他的那条红线,冥夜将他们夺去,却以为理所当然。他有多恨,有多不甘心,只有自己知道。 然后一切洗盘重来,他弃了身份陪殷诺入凡世,原以为自己最终还是把他抢了回来,结果那些被背叛的心痛与愤怒又卷土重来。 看啊,无论我陪伴他多久,他最终都选择那个阴森森的地府,选择那个人。而我一无所有,又有谁可怜过我? 白冽的心慢慢地沉寂下来,仿佛孕育暴风雨的乌云,黑鸦鸦的一片平静。他朝殷诺招了招手,语气平和地喊他:“殷诺,过来。” 殷诺见白冽刺伤无常后面色如常,冷漠得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他只觉得这样的白冽陌生得可怕,不自觉地又后退几步,慌张地环顾四周。 他刚一退后便有十几名索魂使抽身朝他飞来,欲带他回地府。殷诺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朝他们飞快跑去。 他毫不犹豫地向索魂使伸出手,却又在伸出手的瞬间本能地回过头看了白冽一眼。 白冽颓然地站着,仿佛没有灵魂的傀儡一般看着他。 那一刻,眼前的白冽突然同那个天桥下疲惫的白冽重叠在一起,殷诺的心猛地一疼,再不忍心看他。 白冽神色麻木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然而在索魂使碰触到殷诺之前,他又突然崩溃地大喊了一声。 声音凄厉得不像人类,倒像是兽类失去伴侣时的带着愤怒和悲戚的咆哮。 殷诺不由地捂住耳朵。 地上的法阵中那些黑色的血液缓缓地流动起来,变幻了形状,然后,似乎有了意识般如藤蔓凝结成一股股腾空而起,如同从土里长出来的荆棘一般缠绕住索魂使们,疯狂地收紧,挤压着鬼卒们的魂魄! 惨叫声接连而起,道士们趁机挥剑斩落魂魄,刚才还占据上风的鬼差们立刻化作一阵阵白烟。 争斗暂时停止了。 白冽看着殷诺的脸,缓缓流下泪来。 “殷诺!殷诺!” 他哭着喊道:“殷诺!。。。。。。不要负我!。。。。。” 如果那炼化你的三千年你有意识,便该知道,这世间所有的人你都可以伤害,唯有我,你该可怜。我搜刮了那么多的仙家宝物,花费了多少的灵力守着你,我一日一日地等着,一点也不心急,只希望这段时光再长一些,长到那酸涩的等待足以让我在余下的漫长岁月中慢慢回味。。。我知道那些日日夜夜的寂寞终将逝去,我会比他们幸运。。。我会得到世间最宝贵的陪伴,然后。。。。或许,我能尝一尝,那凡人口中可怕而动人的情爱? 我算计了太多,惟独这一次忘记了算计。我只管愚蠢地下注,早早地坠落,而你却站在崖边,迷茫懵懂地看着我。。。 为什么我要先爱啊? 白冽问自己。 为什么这一次。。。他忘了要算计感情的付出与回报呢? 那声音载着太多的悲伤和仇恨窜入殷诺的耳中,殷诺便是将耳朵捂得再紧也还是无济于事,他听着听着,终于跟着像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 也不知道是在可怜白冽,还是在可怜自己。 而那个为首的高个道士手持黄符,正一步一步地朝他们逼近。 殷诺无力再做什么,他看着白冽满是泪痕的脸,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哭泣也无法宣泄的悲伤。 无常在旁看着,痛苦地咳嗽不已,他妄图再催动法力,却仍无果。白冽方才便是故意给他机会闯入,好借机不费吹灰之力地斩下冥王的左臂右膀。这一剑本是要置他于死地的,自然没有留下余地。如果再拖下去,怕是情势险峻。 无常担心王会不顾自己临行前的嘱咐离开冥界,而白冽正是故意拖延时间要让他慌张,让他失去理智。 冥王之所以不能离开冥界太久,就是因为一旦离开,他无边的法力便会飞快地减弱,身体也会以可见的速度衰亡。因此,你若在地狱里和他斗法,必然全无胜算。但若在人间将他拖上一会,他便同这群鬼差一样,只是白冽手中一个可怜的弱者罢了。 而冥夜原以为以无常的能力定能将殷诺带回,如果事情生变,难保他不会失去理智,亲自现身人间。无常的血流到地上,竟然开始顺着奇怪的走向延伸展开。 他一时怔住,下一刻反应过来,顿时大惊失色地喊道:“这回魂法阵之下还有阵法!!” “什么意思?”余下的索魂使慌张追问。 无常连回答也赶不上,只接连朝着虚空处大声喊道:“冥夜!你千万不要中计!!” 白冽此举,给殷诺还魂是假,他真正的目的,是引王出来,杀了自己在这世上最恨的人! 他早知道冥夜会放殷诺离开引出肉身所在,原本百晓镜查不到,还以为是白冽将那肉身藏到了三界之外,谁能料到那百晓镜竟然便是白冽最大的内应。 那后山空地上突然便凭空升起了一阵狂风。飞沙走石,草木倾倒,无边的乌云从天边聚集在一起,黑鸦鸦地盖住了整座山峰,狂风似带着施法者的怒意席卷大地,法阵内,所有的索魂使皆不由自主地缓缓跪下,那是属于主权者的威严,无人能够抵抗。 无常苦笑了一声,嘴角流下了鲜血。 白冽看着那盖住头顶的乌云,满心的痛苦都叫兴奋给盖了过去。 他等了这么些年,如今终于有机会让冥夜尝到他的苦痛,这一刻若再错过便真的再难挽回了。 “冥夜!你不要忘了!你是地府的王!”无常徒劳地喊道,“情爱叫人愚钝。。连你也不例外。。。” 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间。 法阵内,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突然于殷诺身后现身,白冽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并不是冥夜!! 黑色的藤蔓在瞬间胀大,“突”地一声朝那人飞射出去,在空中疯狂地扭卷着。不等它锁住那长袍男子,一道白光急闪而过,长满锋利倒刺的藤蔓立刻从空中摔落,啪嗒啪嗒地落满一地。无常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鬼差们下了撤退的暗令。于是众鬼卒的身影纷纷化作白光消失在空气中。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第5节 藤蔓的碎屑仍在地上蠕动着,男子与殷诺所处的位置却已经空无一人。 这法阵的厉害,即使是无常也畏惧三分。地府内何尝有过较无常法力更深之人?白冽所备的法阵是专为冥夜所设,最终却没能发挥用处。 狂风骤停,乌云在片刻内散去,而那法阵之内,空地之上,只剩下白冽和他的一众奴仆。鲜血沾染的土地上,诡异的圆形图案失去了效用,安静地沉寂着。 白冽面无血色地站着,恍然惊觉——他又一次丢了他的殷诺。 ☆、真相 地狱黄泉道的入口,俞欢放开了抓着殷诺的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殷诺脸上的泪水还未干,呆呆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俞欢。他还没从刚才的境况中跳出来,俞欢拍了拍他的背,温和道:“没事了。。。。” 殷诺喘着气缓了缓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观望四周,像是最初俞欢带他所走过的黄泉路一般,但往后望去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幽暗。 俞欢陪着他坐到地上,看着他们身后的那片黑暗解释道:“这里是黄泉路的入口,原本与他们约在黄泉路尽头相见,但我有话对你说,所以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想必王已经在那边等着我们了。” 殷诺发现俞欢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连对自己的态度也不一样了。他以前的谄媚与懦弱好像全都消失不见了一般,剩下的笑容却是殷诺自两人相识以来所见最真心的一个。 殷诺缓缓地捂住了头,白冽喊他的声音还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事实上他刚才已经没了离开的心思,只觉得整个人疲累到了极点。如今一眨眼回到地府,他既不喜,也不悲,整个人还懵懵不知所措。 俞欢就像多年好友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他:“我带你回来,王才算是保住了性命,接下来无论是去是留,都由你自己决定。” 殷诺听到这话才有所反应,他呆呆地问道:“白冽。。。。” “他没事的,有他那群死士照顾,王也已经召回了准备派往人间的鬼卒。” 事实上,这次冥夜与白冽都留了一手,他二人的事本就不便让天界众仙知道,更不想惊动上神,于是也不敢大动干戈。 俞欢看他还没清醒过来,便用手将他的脸掰了过来,认真问道: “殷诺,你还记得我吗?” 殷诺郁闷地推开他:“你在说什么?” “我是俞欢啊。”俞欢再次将他的脸给掰回来。 殷诺忍住想打他的心,找回了自己游离的心思看了俞欢一眼,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俞欢这次想了很久,才斟酌着开口道:“我不知道王和你说过什么,但是他对你一定有欺瞒的地方,我也不知道白冽和你说过什么,但他十句话都未必有一句话是真的,只有我,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话,每一句都是我亲眼所见,更不会欺骗你。。。” 殷诺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也是冥夜的手下。。。” 俞欢只不躲不避地看着他的眼睛,肃容道:“我是你的朋友,只有我和你没有利益关系,即使王命令我对你说谎,我也不会答应。” 殷诺从没见过俞欢这副模样,不知为何心里便下意识地选择相信他。 俞欢同殷诺讲了一个关于殷诺的故事。故事的开头和白冽讲的一模一样,但是结尾却截然不同。 冥夜任性地把白冽星君的宝物带回了地狱后,俞欢寻机劝过他多次,他都不愿将缘由送回。 缘由顽劣,初炼化时还不能长久地以人形现身,许是在丹炉里呆了太长的一段岁月,一成兽形便四处上蹿下跳,谁都管不住。在天殿上如此,到了地府它有了新玩处更是乐得开心,一开始玩得连白冽都没想起半分。 冥夜将它带在身边,游遍了整个地府,俞欢见它在彼岸花丛中打滚,玩累了便熟练地钻回王的袖子里窝着,适应得好像自出生便呆在那里,不由得觉得好笑。冥夜便如孩童养了宠物一般,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分分钟都新奇地盯着宠物看。 那头白冽已经寻人来找了好几回,且天帝也下了旨要冥夜归还缘由,天殿早已炸开了锅,这边地府却不动声色,公然挑衅天殿的威严。 白冽气不过,不顾天帝劝阻便紧锣密鼓地组织了天兵天将。冥夜自不畏惧,反正他冥界鬼卒何止千万,真要争斗也未必会让白冽讨了好去。 缘由在地府呆了十几天,天真无邪的性子连俞欢也止不住心中喜爱。它同冥夜日渐亲密,又将冥夜身上的灵气吸了个七八分饱,于是便自然而然地化作人形。 一日它嫌冥夜碍手碍脚,非要独自出去玩,冥夜没办法,只能让俞欢偷偷跟着它,自己趁机乘辇到地府入口会白冽的三万精兵。 入口处的结界已有万年历史,隔绝天界与地府,护着这地府不受外物入侵,除了地府的鬼卒出入自由,天将即使受天帝之命前来也必须由鬼卒开门进入。 此时白冽便站在那城门外,身后天兵天将执各式兵器而立,身披白色铠甲,满面肃穆,往后排去,竟是望不见尽头的一片。白冽的衣袖迎着地府入口处的三界阴风飞舞,面上平静无波。见了城门上的冥夜还能如同见了多年好友一般招招手: “冥夜,别来无恙。” 冥夜轻轻一笑,目露鄙夷,全不将这一干天将放在眼里。 “前些日子你在天殿上借了白冽的一样宝物,今日白冽特来讨回。” 白冽也勾起嘴角,然而眼中怒意越深。 冥夜只管装蒜摇头,道:“姓白的,你身上又有什么东西是本王要向你借的?本王只喜欢明抢,不喜欢礼借,百晓镜一事没叫你明白?居然领着这些站在你身后的蝼蚁之辈来扰我?” 此言一出,顿起喧哗。 白冽无意安抚身后异动,反而任由人群愤怒焦躁。 当初百晓镜一事明着天帝忌惮着他们不敢将宝物赠与他二人中的任何一个,然而宝物留在天界不就等同于入了他白冽的手里,后来冥夜屡次向天帝施压,天帝前来求他,他便咬牙切齿地应了,然而却是耍了计谋先与那百晓镜结下同盟,即使如此,众仙仍是以为他怕了冥夜这才让出宝物,他于是丢尽了颜面。 百晓镜的帐他也记着,如今却正好一并了绝。 “我若攻入这城门,你说那百晓镜归我还是归你?”白冽上前一步,分明是抬头望着冥夜,却如俯视他般不可一世。 冥夜不愿和他说官话,便只勉为其难地为自己的偷窃行为辩解了一句: “你的宝物自己钻进了我的袖中,怎么反道是本王向你借取?”冥夜甩了甩衣袖道,“入我袖中,为我所有。天地所有之物尚且服从此道,何况你白冽?” 强盗自有强盗的一番说法,且还自以为理直气壮。 冥夜走前轻飘飘地甩下一句:“不用叫这群细犬于我门口乱吠,久未打架,你若皮痒,本王奉陪便是。”言罢转身便走,留下白冽原地深思。 他没想到,这一战竟是真的要打起来了。 天殿传说他得了宝物,他偏要让人羡慕,便也不解释,其实自己心知肚明,白佑身上连法力都轻微得可以不计,更无什么别的神效。这些冥夜不可能不知,却不知为何还愿花费这么大的功夫和他争抢。 二人对峙那日便是缘由化形后与冥夜初见的日子。 那时候阴阳殿内审判厅前还种着一颗从天殿上移植下来的仙树,仙树名曰支烟,十年一季落花,一落便落满一季。花瓣掉了便再长再掉,落到土里几个时辰后便消失不见。 缘由出门时还是似狐似狗的神兽一只,回来时便变成一妙龄女子的模样,眉眼如画,肤如凝脂,身披白纱,黑幽幽的长发拖坠了一地。 俞欢跟在她的身后连声叮嘱:“你小心点。。。赤着脚还敢这么跑!” 她虽化作人形,兽形时活泼的性子却半点未变,还是蹦蹦跳跳地进门来,冥夜正好见完白冽回来,紧跟在她身后入的阴阳殿。 身后有鬼卒大声报道:“阎王大人驾到。” 缘由听见了,便回头对那轿子上坐着的熟人展眉一笑,亮晶晶的眸子里载满星月柔光,偏偏不见这世间半点的尘埃与污脏。 支烟花在空中扭转了几下身子,飘飘转转地落到她的发上,他看得几近痴迷。 待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身上也留下了粉色的点点斑斑。 他明知眼前的女子是自己袖中温热的那团血肉化成,却仍愚笨地出声问道: “你是何人?” 声音轻细,竟像是怕惊扰了她一般。 缘由便嘻嘻笑了起来,调皮地扑上前去抓住他的袖口,往里头张望。 阴阳殿的主人一把便抓住了她。竟是情难自已,连搂她在怀的力度都不知控制。 缘由在他怀里笑眯眯地抬起头道:“我姓白,名叫阿佑。” 冥夜温柔地捻起她脸上的支烟花瓣,笑道:“谁说你姓白?” “白冽说的。” 她歪了歪头,认真答道。 冥夜眼波流转,却是一种叫人害怕的温柔: “那他便该打。” 缘由不觉有他,俞欢却在他们身后生生打了个冷战。 这一战终是无可避免,只因他们低估了这块石头在星君心中的位置,又低估了时日一长它在冥界的王心中的位置。 当初冥夜将他带回地府,恶作剧的心思是有,却未必便料到有朝一日会为它与白冽决裂,与天界为敌。 那时地府入口每日战死的天将鬼卒数不胜数,尸骨堆积如山,连忘川河水都为之堵塞。后来冥界人手越发紧缺,各项工作都停顿下来。 光是地府滞留的鬼魂便黑压压地挤满了各大办事殿,人间无人认领的游魂野鬼又何止千万。万鬼齐哭,人间都不得安宁。万物轮回受阻,冥夜便有恃无恐。 此事终是惊动了那些不干事的上古大神,天帝被叫去上神的办公室听训,回来后不得不对着白冽假装大怒,天殿自此不敢再逼着地府,于是战争停了三月有余。这期间地府内却一派平和无恙,大战的消息更是无人敢提起,缘由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外面打得天昏地暗,反倒和俞欢成了言谈合拍的好友。因为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位好友,自然格外珍视,连带着俞欢在冥夜面前也胆气足了。 有时缘由会问起白冽来,冥夜便道:“天殿事务繁忙,等他忙过了这一阵再来接你。”又骗她说白冽与自己是多年好友,如今暂时将她委托给自己,她只管好好玩耍,不必担忧什么。 缘由灵智初开,也都一一信了。 冥夜便带着她游遍了忘川河,孟婆亭,轮回井,她偷偷喝了好几碗孟婆汤,因那东西只对凡人生效,冥夜便也惯着她。又带着她走过奈何桥,缘由指着那光秃秃的桥身道:“这里应该刻点东西才好看。” 俞欢这个万年大灯泡好奇地在旁问道:“刻什么?” “刻鬼啊。。。。就像阴阳殿里的石雕一样!”她转身对着冥夜瞪大眼睛伸长舌头,两只小手伸到胸前,像狗爪子一样垂着。冥夜叫她逗乐了,道:“怎么半点女孩样都没有。” “我本来便不是女孩,石头哪分什么男女啊。”说着她扭身一变,当场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白净少年,跳到冥夜身上同他偷偷咬耳朵: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趁我睡着偷偷地咬我的嘴巴。。。。俞欢说你生来就是男人,男人本就想着对女人做这种事,以后我不做女孩子了,看你还敢不敢咬我!” 冥夜二话不说便用俯身擒住了她的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她吓得闭上眼睛,他却温柔地望着她,只想将她的每个神态都装入眼中,藏入心底。 情爱于他来说是初学,于她来说却是全然不明白的事物。然而一点一点地带着,她也懵懵懂懂地回应着,给你希望与惊奇。 ☆、回来 三月后,缘由使性子要冥夜带她回天殿,冥夜丧着脸博可怜:“对你再好也无用,你只念着别人,却全不顾我。” 缘由心思单纯地安慰他:“以后我常常下来玩便是了。” 冥夜扭头装作生气道:“你若是要走,不回来也罢,反正我的地府阴森无趣,我也没什么值得你为我留下。” 缘由心里早已纠结了好几日,此时便期期艾艾地向他表决心:“那你让我同白冽道个别,以后我便在这里陪着你。” 冥夜难以掩饰心中欣喜,抱住她狠亲了一口,然而冷静下来,他却觉得这不过是她心中暂时的想法,眸子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沉寂下来。 地府其实不大,她又生性好玩,等她腻了这里,这些模糊不清的情感又能留住她多久呢?冥夜心里也没底。 缘由便开始写信给白冽,冥夜道你要告诉他你在这里过得很好很开心,才好叫他放心啊。缘由早在当石头的时候白冽便教它识字,然而毕竟没有真正动手写过,冥夜每日抓着她的小手和毛笔一笔笔地划着,她虽静不下心学久一些,好在毕竟是仙物,倒也能聪慧过人。 歪歪扭扭千辛万苦地写了一封,刚送到白冽手里就被白冽揉成了一团废纸,白冽气得七窍生烟。养了三千年,难道却为别人做了嫁妆?! 怒火散去,他竟还无来由地生出了一股被抛弃的无力感。。。 天帝劝他放下,众仙劝他不争,月老捞起了池中红线叫他看,另一头分明还死死地勾在了冥夜的姻缘线上。然而他便是粉身碎骨,又怎么能放得下? 冥夜这一刀,刚好敲在了他白冽的肋骨上!这疼痛遍布他的五脏六腑,烧得他神志不清,只剩下将一切挫骨扬灰的恨! 停战后地府恢复运转,然而白冽不过忍了三月,表面上应下天界不动干戈,实则暗中调兵遣将。他原本根基就稳,甘愿为他卖命的与被迫为他卖命的天将不知有几多。众仙有所察觉,却连向上禀报都不敢。 三个月后,白冽亲自带着天将攻打地府。法术将地府大门都轰开一条裂缝,整个阴间地动山摇。 鬼怪受法力余波所及,莫不魂飞魄散。 彼时冥夜正带着缘由在三生石上刻下两人的名字,缘由最后一笔随着震荡一颤,歪歪斜斜地划出了一道奇丑的痕迹来。 冥夜早有准备,此时也不惊慌。只嘱咐缘由回到阴阳殿内,自己独自一人便想先行离开。 缘由伸手一抓,抓住了那片予她温暖安全的袖子。她问他发生了什么,冥夜答不出,最终还是选择骗她。 又轻声宽慰道:“阿佑,我晚些回来陪你用夕食,俞欢从人间寻来了许多美味,你不准又自己偷吃。” 她却突然精明起来,揪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冥夜摸着她的鬓发,声音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苍凉:“你道你愿陪着我,其实却未必明白自己的心意。。。这三生石上刻的字,不过是我欺你年幼无知。。。我难过的不过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你不知何时才会懂我教了你些什么,给了你些什么。。。” 话音未落,他的手拂过她的眉眼施法,缘由便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冥夜与白冽当了太久的死对头,却都是使的阴刀子,背后暗流涌动,明面上平静无波。仇敌做得久了,对方的弱点也了若指掌,彼此的法力一时也难较高下。再观底下的人,天将虽胜鬼卒,但人数悬殊,便也打得难舍难分。这一战打了一个昼夜,天帝迫于淫威不敢有所作为,众仙也不敢出头,还是一个守天门的小将不忍生灵涂炭在天尊门外跪了许久这才请出上古天尊。天尊已经闭关多年,掐着指头算准了三界有难,便慢条斯理地起身更衣,一边抹腮红一边叹道: “白冽小兄弟与冥夜小兄弟终是打起来了,本尊早便料到会有此一劫,只苦了这天下苍生,也不想想,那地府是打群架的地方吗?” 左右无不称是。然而再怎么心急如焚也不敢催促。于是尊上开始慢悠悠地描眉。。。。。。。 实则他与白冽冥夜皆有交情,自不愿揽这烂摊子。便拖着,希望这两人早点打完,还三界一片祥和。 俞欢将缘由送回阴阳殿,她醒来后便抓住俞欢的手问冥夜的下落,俞欢开始不说,缘由便道: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却只听冥夜的话,帮他瞒着我吗?” 俞欢一咬牙,便将从天殿诱拐她到白冽派兵的事说了个明白,缘由气得咬牙:“冥夜便这么骗我!” 又问他二人此刻何在,俞欢垂着头道:“地府大门前打得欢呢。。你可别去,刀剑无眼,那边乱着呢。。。” 话音未落缘由早已从床上蹦了起来。 俞欢惊道你要去哪?莫不是想阻止他二人争斗? 缘由倒看得开,只差说句关吾屁事。她道:“结怨已久,不过拿我当借口,与我何干?我是要去找冥夜算账的,叫他以后还敢骗我。还要去见见白冽,恩情未报,怎么能就这么呆在地府?” 俞欢连忙拦着:“祖宗诶,这会就别赶去添乱了。” 以缘由的性子和俞欢的性子自不可能拦得下。 。。。。。。。。。。。。。。。。。。。。。。。。。。。。。。。。。。。。。。。。。。。。。。。。。。。。。。。。。。。。。。。。。。。。。。。。。。。。。。。。。。。。。。。。。。。。。。。。。。。。。。。。。。。。。。。。。。。。。。 “唉~” 地府黄泉道入口。俞欢看了殷诺一眼,摇着头叹了口气停下来,两人蹲久了都累了,不知不觉便肩并肩坐下来,此时殷诺正听得入神,便抓住俞欢的手问道:“然后呢?然后我怎么死的?” 俞欢苦着脸解释道: “那些天兵天将,哪个是自愿打那一战的,连争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不过是迫于白冽淫威,当然巴不得快点收工回家,哪个愿意为你搏命?叫你不听我话去了吧,人家眼疾手快,趁着乱便起了歹心,你想啊,你若死了,这战不就打不成了吗?我也没来得及看清那行凶者的脸,就看见一个穿白色鳞甲的满身是血,见了你二话不说便举着剑冲上前来。。。。” 俞欢没说的是人家怎么知道缘由的身份,还不是他这个二货跟在缘由身后喊,知内情的人一听便知谁是这场战役的□□了。 “因那人叫血糊了脸,百晓镜里也看不出是哪位天将,后又是一片混乱,天将多身穿白色铠甲,哪里分得清。” 然而无论如何,殷诺终究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她这一死,冥夜和白冽的仇才算是愈演愈烈,乃至永无化解的那天。 殷诺听完了自己上辈子的故事,很有些云里雾绕的,然而心里不知为何,对冥夜平白地便算是多了一分亲切与信任。似乎他也能从俞欢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某人的几分真心。 这样的冥夜,该是不会害自己的才对。 。。。。。。。。。。。。。。。。。。。。。。。。。。。。。。。。。。。。。。。。。。。。。。。。。。。。。。。。。。。。。。。。。。。。。。。。。。。。。。。。。。。。。。。。。。。。。。。。。。。。。。。。。。。。。。。。。。。。。 黄泉道尽头,冥夜已经等得心急如焚。一干鬼卒们站在他的身后,因他来回走动不停,也跟着开始心急如焚。黑无常刚刚被送回办事所,所幸他只要回了地狱,这里盈满的地府之气自会慢慢地治愈他的魂体。 冥夜冷血,对着满身鲜血的无常第一句话便是:“殷诺呢?” 无常喘着气道:“俞欢不是你派的?你可知道他恢复了记忆?” 于是冥夜便慌了,且彻底地将受重伤的部下抛之脑后。 他反反复复地想:俞欢恢复了记忆,想必要向他告上我一状。然而殷诺已经忘了缘由真身的一切记忆,这些日子与俞欢的交情也该是不深,也许不会为他出头? 想着想着便开始后悔那一战后他重罚俞欢,那些天雷打得俞欢差点魂飞魄散,然而到底命硬,只是失了记忆和灵性,几千年的阅历没了,也就变得愚笨可欺了。后来殷诺的尸首落到白冽手中,他便更是忙于与天殿上神周旋,忘了俞欢的存在了。如今自食其果,却怕俞欢在背后嚼他舌根。 等他越等越心慌,欲派鬼差去寻俞欢他们时,俞欢便拉着殷诺的胳膊出现在了公路尽头,他终是将一脸疲惫的殷诺给带了回来。冥夜心中一喜,只痴痴地看着那张灰溜溜的小脸,急急地上前两步,他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将他从俞欢身后拽了出来。 殷诺看他的眼神变了,他不再用看过客的眼神看着冥夜,他知道了他们之间的羁绊。冥夜便觉得他攒了一千年的话都涌上心头,最后却只傻傻地问了句: “你回来了?。。。。” 你回来啦。。。。。 回来就好。那些爱和恨,前者由你承担,后者由我来扛,只是不要留我一人,爱不了,恨不下。 殷诺看着冥夜,那日审判厅内壁画上刻着的小人与他的眉眼重合,同样的温柔,千年不改的神情,他抬头看着,慢半拍地应道:“嗯额。。。” ☆、郊游 冥夜在殷诺回来的第二日重罚了百晓镜,他发泄怒气的方式很人性化,直接用自己的拳头砸裂了百晓镜的一角。 百晓镜哎呀哎呀地叫唤,疼得粉身碎骨一般,也确实是粉身碎骨。实则这也怪不得它,百晓镜是三界宝物,自有灵性,他原本在天上受众仙追捧争夺,一朝落入冥夜手里便被关小黑屋,只为他一人所用,用来用去也只看那一个人,连地府都鲜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它的心里自然有落差感,又早已沾染人气,虚荣心也是有的,这才敢冒险得罪这三界最小心眼又最有权势的神。 然而以冥夜的个性,这事却是太过轻易地善了了。 俞欢此时已经官复原职,便轻飘飘地问他:“直接整面摔了不好?它已经不忠,也学会了撒谎,今后便是用它也要生疑,不可确信,不是么?” 冥夜抬起手又放下,抬起手又放下。百晓镜便死死盯着他的手,连声求饶。 它哀嚎道:“总还有用到的时候,我是再也不敢了。。。便是那白冽千年前许我好处,要怪也该怪他才是。” 俞欢道:“王,你留他何用?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殷诺怕了白冽,也定不会再离开地府,你又留他何用?” 百晓镜简直恨死俞欢,只能硬着头皮尖声求道:“大人!大人啊!。。。。。。我给您看的人间是真的呀!那些七情六欲,那些百态人生,您便不看不求了?留着我,总是一个念想。。。。” 冥夜低声道:“他已经在我的地府,人间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然而他终究不敢毁了这仙镜,他总觉得,殷诺不一定便就此长留地府,白冽不会罢休,且世事无常,如果有一天他失了殷诺,这面镜子便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百晓镜于是得以苟活。 地府又恢复了原来模样,所有的鸡飞狗跳皆已过去,如果可以,天帝与上神都很愿意此事到此为止,甚至默默祈祷白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殷诺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吃饭不香,睡觉不沉,无心公务——啊,是无心听故事,他甚至连斗地主都没兴趣了,满脑子都是白冽最后的那句不要负我。 他倒不觉得自己离开白冽错了,他就是可怜白冽,替白冽觉得难过。 安子丘来了几次,面色红润,满面春风,他此时已经是淬炼成仙身,便隐隐地显露出发福的迹象,玉帝只管把灵丹妙药往他肚里喂,不论他是否消化不良。 他见殷诺闷闷不乐,还嘲笑道:“伤心个屁,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为情所扰!天下何处无芳草,这个不好就丢了再找呗!你被他关了两年,倒还关出这么深的感情来了?” 殷诺把随手揪的一根野草往他脸上扔,道:“走开,滚蛋。” 安子丘也不多劝,叹着气加入了牛头马面的牌局。 小白忙于照顾受伤的黑无常,于是这里便常常三缺一。 冥夜不愿殷诺伤心太久,便想找些事转移他的注意力。偏巧这天传来消息,说西海的龙太子本来因犯错被老龙关在家里闭门思过,前几日却是逃了出来,于是老龙王便派人向冥夜求情,求他派人将这不孝子给押回西海,继续闭门思过。 为什么要求冥夜帮忙呢? 因为这西海龙太子好死不死,偏偏跑到地府里来作孽。既是到了地府,自然是归冥夜管,且还要他心情好,这老龙王的宝贝儿子才能手脚健全的回去。 事情是从俞欢嘴中传到冥夜耳里的,当时牌局下到激烈处,众人也全神贯注地观望着,殷诺却蹲在事务所的门口发呆,俞欢故意提着声音把事情仔细地交代了一遍。冥夜眼睛望着门口的殷诺,嘴上却问他: “他怎么知道人跑到地府来了?” 俞欢也看着门口的殷诺应道:“老龙王在他身上绑了妖骨索,为的就是防着他偷跑,那妖骨取自死去的龙母身上,与老龙王心灵相通,便可以告知他那罪人的去处。” 冥夜招呼殷诺:“殷诺,进来听故事了。” 殷诺便懒洋洋地进来了,坐在冥夜身旁,全身跟没长骨头似的倚着他,冥夜摸摸他的头发,觉得触感和他做缘由的时候一样,便眯着眼睛笑了,又问俞欢: “这人犯了什么罪?” “王,您不知道?”俞欢露出了八卦的笑容:“这事太久远了,原本我都要忘记了,只是当初闹得太过火,想必现在还有许多人记得。那龙太子是个憨厚老实的,我随您上天殿时也与他见过,本是默默无名,谁知后来他受儿女私情所累,为了一个凡间女子毁了与东海公主的婚约,拳打月老脚踢天官,是以才出了名,成了公众人物。龙族最是好面子,所以西海和东海的仇结了这么些年都没化解,东海龙王还曾扬言凡是东海族人,见了龙太子,一定要取他性命,老龙王只这一根独苗,当成心肝宝贝在疼,自然不舍得重罚,反倒怕他出去遭了东海毒手,将那龙太子关在西海保护起来,美名其曰闭门思过。”俞欢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都过了这么多年,肯定是嫌家里闷得慌出来散散心,却是离家出走跑到咱们地府境内。” 说到这正巧安子丘赢了一局,便将牌丢给牛头马面洗,翘着二郎腿擦嘴道:“你们嘀咕什么呢?本大爷也听听。” 冥夜皱眉道:“地府的守卫何时起竟松懈至此?” 顺顺在一旁解释道:“王,罪人逃往的地域是否归地府所管至今仍有争议,要进入那里也无需由地府大门经过。近年来那里已经为地府所弃了。” “幻虚之境?”冥夜有了点兴趣。 “不错。”俞欢在顺顺接口之前抢答,他离职太久,刚一回来便发现自己面临强大的竞争对手,心理压力剧增。现在就业前景不好,官饭也不好吃啦,他实在是怕顺顺这个职场新秀将自己给比下去,忙抢先道:“王,是不是要卖老龙王一个人情?” 顺顺笑道:“俞大人这话不对,王哪需要卖任何人人情?” 俞欢转头盯着顺顺,巴不得咬他一口,顺顺倒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仿佛逗他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一般。 安子丘也不打牌了,凑到殷诺耳边,边捂嘴边小声道: “看,他俩搞基!多龌龊!多可耻啊!” 殷诺挥苍蝇一般把他挥开:“滚蛋,走开。” 冥夜警告性地看了安子丘一眼,眼神示意:还想不想来地府?给我离他远点。 安子丘做低眉顺耳老实状:不敢不敢,大王饶命,我绝不影响你们搞基。 冥夜这才放过他,低头吩咐殷诺道:“明天我们去幻虚之境把那个人抓出来吧。你可不能光领工资不干事。。。”说着捏了捏殷诺的狗鼻子。 “哦。”殷诺闷声闷气地答了,又歪歪嘴角:“幻虚之境?这名字真搞笑。” 冥夜心中一喜,马上眼神示意顺顺:这名字谁取的? 顺顺微笑点头:小的回去查一下,一定重赏。 俞欢顿时很失落,心想我和冥王多少万年的默契都比不过你个新来的吗?王都不和我眉来眼去却和你眉来眼去他还和安子丘眉来眼去!不行!我要想办法除掉顺顺才行! 安子丘嚷了好一阵“我也要去!”发现没人理他,也不泄气,决定回去找自家天帝商量商量,明天再来。于是和殷诺打了声招呼:“明天一早我就过来,等我哈!”说完乐呵呵地跟等在门口的两位天兵天将走了。 等众人散去,俞欢在岔道口拦住了要去开车的顺顺,顺顺早料到他会有此举,笑眯眯地看着他: “大人有何见教?” “大人?”俞欢怪声怪气地哼哼两声:“不敢,听说王赏你当了冥王随侍,我也是随侍,算来我们应当是同事,称不上这句大人。” 顺顺马上改口:“同行,有何见教啊?” 俞欢熟门熟路地往怀里掏,掏了许久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官复原职,月薪也还没发,不再是往日风光时随手都能贿赂人了,这时不好下台,他便将手一转,狠着心将自己心爱的手表褪了下来,塞到顺顺手里,道:“你我今后便是王的左右手,理应互相友爱关照才是,小小礼物,难表心意。” 顺顺连客气两声都懒得,直接便接过戴起,拱手道:“好说好说。既然你如此诚心地拜托我,我便照顾照顾你吧。” 俞欢内心腹诽:等你松懈之时,便是我在王的面前给你小鞋穿的时候!不出两月,必定把你踢下位去! 他干了多少年才有今日这个位置,怎么肯让一个毛头小子挤掉半边草席,然他的圆滑是多少个万年磨砺出来的,顺顺却是打从娘胎肚里带出来的。 后天努力干不过先天优异,当晚冥夜和黑无常在阴阳殿拟定郊游计划,啊,是工作计划。顺顺便在一旁道:“王,我认为去的人越少越好。” 冥夜道:“你也这么认为?然而幻虚之境不受我的控制,我的真身也不能冒险进入脱离地狱的地方。若是它确实是在地府之外,我的法力便会飞快消散。” “王若不以真身去,想必所持的法力微弱,难以抵抗幻虚中的妖物,如此,黑无常大人是否也要同去?” “无常受了伤,我本想叫俞欢。” 顺顺便露出一脸误吃了苍蝇的表情:“王,万万不可!” 冥夜瞥了他一眼笑笑:“你和俞欢争权?大可不必。以你的聪慧,早晚位及随侍之上,但他干一辈子也还是随侍。什么人是臣,什么人是仆,我自有分寸。” 顺顺听罢便笑得十分讨喜:“王误会了,我不过是觉得,俞欢实乃坐实了万年大灯泡的名号,此番郊游,不该再招他去。” 冥夜也有此顾虑。 顺顺便趁机进言:“无常可以同小白同去,而安子丘明日若是独自前来,便不带他玩,若是和天帝一起过来,便也不好不叫他们来掺一脚,到时正好来一次情侣约会,岂不妥当?” ☆、情侣约会 冥夜当即便应下了这个计划,无常来时本来是想借病推托不去,然而他平时事务繁忙,也无机会和小白卿卿我我,公费旅游,免费放假,傻子才不去,他的伤势既已好了大半,且小白这段时间是又乖又听话,正好以此嘉奖他一番。 无常便带着面瘫脸兴奋异常地告辞离去。顺顺笑眯眯地去要去为他们张罗明日郊游要带的物什,临走前冥夜吩咐他:“把我家小孩叫来。”顺顺应声而去。 殷诺自己也觉出了自己的颓丧,便也打起精神,认真地准备此次出差。俞欢给他送过来两套新衣服,全是仿照人间的款式所做,却是用罪人谷所产的血丝所织,穿上有一定的法力护着。本是俞欢自己张罗,他却自觉地把这功劳往冥夜身上推。 殷诺很不明白自己都做鬼了,身上也不脏不臭,为什么还要换衣服,俞欢说:“王一片心意,您穿着便是。你是还不清楚幻虚的可怕才不稀罕这法衣。” 殷诺便细问幻虚之境的情况,俞欢清了清嗓子道:“之所以名幻虚之境,就是因为进入幻虚便如入虚幻——世间万物皆有欲望,草木欲阳光朝露,野□□饱腹求偶,人鬼更有七情六欲,你最奢望的东西,幻虚之境都可以给你,于是便有人沉迷其中,流连忘返,直至灵魂都被幻虚吞没,为它所奴役。我们此次前去,或许就会遇到那些魂魄化成的凶禽猛兽。我这么一说,你便该懂得此行凶险,不可被情绪左右,更不可任性了吧。。。。” 殷诺冷冷瞟他一眼:“你才任性,走开,滚蛋。” 俞欢讨好地笑笑,正想说几句好话哄哄这位小祖宗,便听见顺顺在门口大声地喊道:“殷判官,王有事和您商议,劳烦您过去一趟!” 殷诺便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朝顺顺挥挥手,连看也没看俞欢一眼,便走在了顺顺的前头,俞欢及时捕捉到顺顺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顿时如鲠在喉,连面对同行伪善的笑容都展现不出来了。 冥夜打算和殷诺好好秉烛夜谈一番,已经打算好久了,所有该聊的可能聊的他都预料好了,也事先对着空气回答了一番,顺顺从旁辅导纠正,如此这般,到了殷诺进门时,他还是先头脑空白了片刻。 冥夜总觉得自己欠殷诺一个解释,他想只有坦诚相待,他才会重获他的信任与爱意。如果坦诚相待有更加直接粗暴的方式,比如说,把心掏出来摆到台面上,叫殷诺自己仔细研究测量,那么地府的王也不嫌痛,很有意愿这么来表一番决心,反正他是只要宅在地府不四处溜达,决计死不了的。然而坦诚相待的方式竟然是心与心的沟通,对于傲娇了太多世纪的某人来说实在是太头疼。因此他坐在软塌上,一时间也开不了口。 殷诺看出了冥夜的不自在,主动开口:“什么事?” 冥夜想了想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殷诺点头,在他的身旁坐下,冥夜习惯性地揉揉他的头发,很有一股摸摸殷诺下巴的冲动,他怀念给他抓虱子的时候,那时候他那么依赖他,那么亲近他。 殷诺的第一个问题出乎他的意料,他问道: “阴阳殿的墙上刻的小人是我们吗?” 冥夜竟然隐隐觉得紧张,只能老实答道:“是。”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读了我的记忆。。。。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什么?”冥夜噎了一下。 “厌恶,恨意。如果我没看错,所以很长时间我都不能相信你。”殷诺的冷静面便在此时展露出来,在他面前,冥夜只能苦笑着回答:“我?。。。。。。我只是有点生气,有点嫉妒。。。毕竟和你在一起的人不是我。和你呆在人间的人,也永远不会是我。我也不知道我该恨什么?白冽?还是这天道运转?” 殷诺缓下语气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冥夜低头看了他一眼,专注而深情:“我只是不想你认为,那是你的前世,与你无甚关系。而且,我不敢在你视我为陌生人的时候告诉你这些事。我怕你爱上了白冽,我怕你在知道后,还是用那种眼神看我,陌生而冷漠。所以我宁愿告诉自己,你不知道。”冥夜伸手紧紧将他抱在怀里,他自言自语道:“殷诺,你不喜欢我了。。。我知道。。。。原本你的喜欢便是浅薄的,无心的。如今连这份喜欢我也没有了。。。。” 他已动了情,殷诺却还冷静:“白冽引我到人间去,你早就知道?” 冥夜松开了手,冷静了两秒,瞬间可怜兮兮道: “知道。我拿你在冒险,以后再也不敢了。那日俞欢若不将你带回,我便会到人间去找你,即使我会灰飞烟灭,我这么说,你有没有消气一点?”顺顺便是这么教他的,当然没有叫他傻傻地加上最后一句。 殷诺认真地琢磨了一番,也老实地点头承认:“有一点。一点点。”顿了一会想起来重要的事,忙道:“你以后别再骗我瞒我。” 冥夜转了转眼珠,应下了——我不骗,我叫别人骗。我也不瞒,只是偶尔忘了说。 但我答应你,今后如果我对你有欺骗和隐瞒,便叫我承受世上最悲的苦、最沉的罪,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愿意惩罚卑劣的自己。 。。。。。。。。。。。。。。。。。。。。。。。。。。。。。。。。。。。。。。。。。。。。。。。。。。。。。。。。。。。。。。。。。。。。。。。。。。。。。。。。。。。。 这场官方面谈便这么友好的毫无销烟的结束了,面谈双方都很满意,冥夜重赏了顺顺,而殷诺也明显对冥夜卸下了心防。 因为冥夜是从开天辟地以来从不会疲倦的,更不曾产生困意的,于是每天夜里他便乖乖地等着白天和殷诺的见面,或者翻出裂了一道的百晓镜重复地看白日里他和殷诺在一起做的事情,偶尔恶劣地欣赏白冽在人间孤孤单单的模样。冥界的王偷着乐呀偷着乐。 他觉得自己熬过来了,所以风水轮流转,苦尽甘来。 当然,情感方面要走的路还长,但是某人穷得只剩下无尽的时间,所以也不是很着急,反倒享受这种循序渐进的方式,明显乐在其中。他和顺顺讲说:觉得殷诺以前对自己的感情第一来得太快第二毫无缘由第三毫无征兆第四毫无基础,所以他以前总觉得不踏实,觉得殷诺的爱就像人间的一股微风,刮过去,便没了。如今重头再来,他自认自己情商提高良多,可以好好地打地基,建高楼了。 于是每日清粥小菜甜甜蜜蜜风和日丽——当然是某人的单方面认为。 因为拿殷诺来说,第一,他百分百是个直男。第二,他百分百是个情感白痴。第三,人家就只活了两年,爱情是个什么鬼殷小盆友表示很难懂。 而白冽和冥夜之间的深仇大恨他果断理解为是因为抢宠物狗引发的血案。 以前他们系一个男生养了一只刺猬,每天“我儿子”“我儿子”地挂在嘴边,三句不离驯养日常,睡觉他都搂着刺猬睡也不嫌硌得慌,一个理科粗汉子每天伺候它拉屎拉尿居然毫无怨言,简直是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他推啊推。 安子丘为泡妞烦恼的时候这位男同学还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他说: “找个女朋友,不如养条狗。当然,刺猬是首推的。”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他儿子死了。男同学郑而重之地把人家埋了,茶饭不思后大病一场,从此生活没有了奔头,原来挺活泼一人就这么变得少言少语,显得很有深度。 安子丘说失恋不过如此。 于是男同学从此再也不敢养小动物,他说再来一次他扛不过。 所以殷诺挺理解。稀里糊涂的他还挺理解的。 。。。。。。。。。。。。。。。。。。。。。。。。。。。。。。。。。。。。。。。。。。 郊游各项事宜在俞欢的安排下紧锣密鼓地展开,然后静静悄悄地完成了。因为地府每天的天气都一样,很晴朗,很宜人,适合郊游,适合谈恋爱,适合一边郊游一边谈恋爱,适合扎堆搞基。所以在一个天气晴朗宜人的日子里,三界搞基团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旅行游客共六人,三对。 当然,最初天帝是轰轰烈烈地反抗了的,因为他事务繁忙,日理万机。三界最忙的人用这种这么诚恳充分的理由,却还是没能说服他任性的对象。于是安子丘也轰轰烈烈地反抗了,因为他每天无聊得长草,因为他年轻、爱玩。 然后他先是死皮赖脸,再是泼妇打滚,接着涕泪横流,最后以死相逼。他拿着天帝送他的定情信物神谕刀颤颤巍巍地喊:“你都不爱我了!!” 天帝无奈:“你不是说你不和我谈恋爱吗?” 安子丘哭着将刀背抵在脖颈上,理直气壮道:“我可以不爱你,但是你怎么可以不爱我呢?你不说你从多少多少年前就喜欢我的嘛?!你懂不懂什么叫从一而终?你这人真是。。。。好坏好坏的!” 天帝扶额道:“你又跑去凡尘镜那里偷看人间!!你看你整天都学了些什么玩意!” 安子丘柔弱地抽泣道:“你凶我。。。。你变了!你果然变了!。。。。以前你从来都不会这么对我的。。。。” 天帝实在懒得和他吵,只好低头默默地批他叠成山的公文。 无奈安子丘像只聒噪的苍蝇一般坚持不懈:“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无话可说了?你心虚了是不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得到手了就不懂得珍惜。。。呜呜呜。。。。” 如此哭了几个时辰,天帝意料之中地战败。 文明人总是干不过臭流氓,于是天帝带着他的男宠翘了班,低调地来地府参加情侣约会,条件是安子丘指天发誓再也不偷偷拿天界监管人间的凡尘镜窝在被窝里看妇女大型情感连续剧,以及答应勉为其难地试着和天帝搞基。 天帝觉得自己掰弯了一个直男苦尽甘来了,实则不然,托天帝那张叫女人羞为女人的脸,在安子丘眼里,他一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1”,天帝才是那个需要他强健臂膀的“0”。 上下问题,是个原则性的问题。 所以搞基长路漫漫,天帝还将上下而求索。 作者有话要说:  《梁先生不想当杀手更不想搞基》,据说虐,据说阴暗,我个人感觉良好。难道是因为我心里有阳光? ☆、番外之成小彩和百晓镜 我叫成小彩,是阴阳殿的鬼卒。我做鬼卒的时间挺短的,才两百二十三年,但是,我倒也见了王几次。 我们地府的王,就像罪人渊的寒冰潭一样,冷得你骨头疼。隔得那么远,王的寒气都能渗到我,叫我恨不得溜得远远的。 然而王的眼睛在我们之中扫了又扫,扫了又扫,最后还是停在了我成小彩的头上,我感觉菊花一紧,惊得一缩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再出一下。 就在那天,我成小彩接到了一个神圣的任务,我感觉我这一生都在为这个任务做准备,完成了它,我也就完成了我在这世上的使命,活不活死不死的也对剧情大纲没有影响了。 不久以后,我们从天庭上移植来了一棵很高很大的仙树,据说这树名叫支烟,十年一落花,落花满一季,据说王当初与意中人相见时,正值支烟花期,粉色花瓣漫天飞舞,铺满了地府的青石板。 这树刚移植过来时已经是满树冠的粉色,我便从沿着树干爬上去,窝在那一片花海中。等我把手里绳子的一头扔下,我弟弟成小东站在树底下接住了,又小心翼翼地把花篮子绑在绳子上。 这天不是起风天,阴阳殿里的参天大树安静地站着,像被训斥的老实孩子,偶尔落下一两滴粉色的眼泪来。我憋着气把那绳子拉上来,深怕弄翻了篮子里以法力保存的支烟花瓣。然后,我安心地趴在树枝上,等那位尊贵的客人到来,等我们的王坐着轿子从阴阳殿的大门进来。我要慢慢地将这一片青石板铺成的土地变成爱情中最甜蜜的颜色,想到这,我的心便被幸福感所溢满。 这种幸福感不仅来自于受到王的赏识,更是因为我——成小彩,参与了一个可以载进史册的大事件——地府就要迎来它的女主人了! 我用我贫乏的想象力想象着女主人的模样,要打动王这块万年大寒冰,那该是何等的美丽动人,何等的柔软温暖,何等的勇敢无知啊! 我正在脑海中描绘地起劲呢,成小东便在树下大声喊我:“哥!你说大王是不是有毛病啊?这瞎弄个啥?扔花瓣是个什么鬼?叫我拿着这聚风宝扇在这扇又是什么名堂?” 他倚着树干骂骂咧咧,手中迎风草编成的扇子轻轻一挥,一阵微风吹过,扬起地上的几片树叶,那迎风草的草絮在空中来回招摇,似是颇有几分灵性。 我见状破口大骂他:“你他娘瞎挥挥个啥?啊?!你瞎挥挥个啥?无常大人给你那宝扇是让你这么玩的吗?你他娘的知道个屁!成小东你就一大老粗!粗俗!低劣!没文化!我都不屑和你这种鬼为伍!”说着我朝他吐了口吐沫。 成小东很委屈地躲了,他说你这人怎么随地吐痰啊? 我操他妈的! 我怕他关键时候坏事,也就连连警告他:“你别说话了,一会儿人来了躲严实点,原先怎么搞到时候还那么搞,彩排的时候你做得还是有很多缺点啊,像这风要自然一点,不要太大,也不能太小,更不能刮个没完!你个猪脑袋记没记住,每扇一次要停顿五秒!” 成小东很不耐烦地应了。 那天我们的任务完成地挺顺利的,我也就没怎么说他,回去以后兴奋了大半个月,倒也没敢跟别人说这事,因为无常大人是事先吩咐过我们的。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第6节 很久以后我那傻弟弟才知道原来那天我们干的这莫名其妙的事实为了:营造初恋浪漫氛围,还原当初心跳感觉(这是我们拟定作战会议时写在小黑板上的原话)。我弟知道后评价了一句: “有钱,”我弟冷笑,“任性。”我弟说完哼哼了两声。 无论如何,我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那场景制造得。。。要多唯美有多唯美,要多初恋有多初恋,连我都醉了,醉在那漫天的春光中,花舞里,当然我醉的主要原因是事后我们都可以消除百年苦修。百年啊!年终分红都没这分量! 美中不足的是,当时我明明瞪大眼睛扫描了每一个进阴阳殿的人,然而却完全没有看到女主人的曼妙身姿。 先是进来了两只人形动物,后来进来了四个带官帽的男的,再后来又进来一个不男不女的。 最后又进来两男的。 而且其中一个男的胸前还画了一只狗。 嘁!搞笑!滑稽! 然而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是女主人的去向。 我不明白。 实在是不明白。 。。。。。。。。。。。。。。。。。。。。。。。。。。。。。。。。。。。。。。。。。。。。。。。。。。。。。。。。。。。。。。。。。。。。。。。。。。。。。。。。。。。。。。。。。。。。。。。。。。。。。。 这世上总有许多事情世人不明白,便是天帝也有他不懂不知之事,然而我却叫百晓镜,世上的一切映在我的身体表面,不过也就那么块地方。凡是这世上发生过的,全都藏在我的肚子里,随时等着他人来过问,他人来探究。 最开始我是风光过一段时间的,被进献给天界的时候,众仙之主的白冽星君,地府之王的冥夜,皆沉迷于我的风采,抢得死去活来。 天帝两方为难,只好将我暂存在自己的寝宫内。我在那金碧辉煌的地方呆了几天,总有一堆仙人偷偷摸摸地溜进来看我,然后问我: “百晓镜啊百晓镜,你说冥夜和白冽究竟谁更厉害些?我等应该去抱谁的大腿更为妥当?” 我说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我所能解答的范围,但是。。。。白冽由殿外一朵仙莲走到如今的位置,我皆看在眼里,有不了解的我都可以一一为你们呈现。 众仙挤在我身前看完了快进版的白冽□□之路,突然就统一战线,有了共同的选择。 我道:“论心机谋算,白冽总归是在这世间活过长久的时间,摸爬打滚,自学成才,自然更胜一筹。而冥夜乃是天地所生,刚出世便权势滔天,又有无边法力加身,更无七情六欲,脑中的弯弯绕绕定是比不得白冽星君。” 众仙顿时如吃了一打定心丸一般站稳了阵脚,议论纷纷了一番后,转而问起家长里短,儿女情长,八卦趣闻。 其实我也不算说错,在众仙来找我解疑之前,白冽早已来寻过我,他许诺我,若我归他麾下所有,他必让我受世人敬仰,众仙追捧,享永世颂扬。我自然心动。仅凭他窥探到我内心所望这一点,他确实工于心计,较那个武力威胁我的冥夜要强得多。 但我同众仙说的却只是一半,诚然白冽谋算更深,然而冥夜的法力本来源于天地万物,先天条件之优异非白冽这种后天努力的可以媲美。那人的法力可以撼天动地,更可以将我等挫骨扬灰。只是这些,我便没有告诉众仙了。 我已答应白冽,若此次他不能夺下我,我便到那阴暗的地府中去做他的内应吧。然而我深知他的狡猾,怕他过河拆桥,或者许我黄粱一梦,便要他与我结下带有法力束缚的盟约。 他犹豫了很久,这也在我意料之中,他这种人是不能有弱点的,若是结盟,我便成了他的弱点,然而最终他还是答应了。这也在我意料之中,因为。。。。 他实在是太想赢了。 他这种人,一旦赢惯了,便决不允许自己输一次半次,他毕生所求,不过是站在高处,自然不许谁人和自己平起平坐。又怎容得下几次三番挑衅他的冥夜呢? 后来我落到冥夜手里,他却对我兴致乏乏,任我呆在角积灰尘长蘑菇,我寂寞难耐地挨过很长一段岁月,他才将我从杂物堆里找出来,拂去我身上尘埃,造一个幻境将我放进去。然后要求我日日夜夜地播放人间的景象。 我知道他的恋人死于他和白冽的争斗中,而上神答应了他为缘由重塑金身,修复魂魄,答应的条件是他将乖乖地守着这个鬼地方,不要再闹别扭,不要再打天界,并且。。。绝不再派人去人间打扰缘由的转世。这人划破了自己的身体,用食指沾着心脏黑色的血液立下誓言,而与上神缔结的盟约将永远约束着他,他再也见不到缘由了,却答应得如此痛快,如此头脑发热。 上神占了他的便宜,在那个时候,他是没有思考能力的。 于是他借着我了解人间,了解缘由将去的世界。偶尔透过我监督上神对缘由的修补工作,看一眼,他便痛苦地浑身发抖,整个地府的孤魂野鬼都被他的神威震慑,捂着头发出可怕的哀嚎声,我看着他因为痛苦而痉挛的侧脸,觉得那些惨叫与哭泣其实全都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整座地府都在为我眼前这位可怜人哭泣。 后来,有一个男孩子占据了我的镜面。 他如痴如醉地看着,有时发出嗤嗤的笑声,有时安静得像是死了一样,有时便捏紧了手掌,似乎攒着抹灭一切的怒气。然而更多的时候,他的表情载满了让我难以理解的苦楚,我由是看遍了这位王的喜怒哀乐,感受到他刻在骨子中的那种深深的无边无际的寂寞。 冥夜痴迷于我给他的影像,简直忘记了时间。我常害怕他就这么一直永远地看下去,幸好他还能惊醒,大概看得到触不到对他来说也是难以忍受的事吧。 知道白冽开始重拾术法的时候我便做好了欺骗冥夜的决定,幸好他也很烦看见白冽,更烦看见白冽和那个男孩子在一起,于是我便只给他看他想看的画面。 有一次,那个男孩子趴在黑漆漆的桥洞下,哆嗦着用报纸将自己裹成一团,他便走近我,将他冰凉的手指放在我的镜面上,轻轻地触碰着镜中的那张黑乎乎的小脸。。。 那天我听见他叹了一口气,还是那第一次我听见他发出叹息。以他的地位,似乎没有什么可可惜遗憾的,所以这一口气便像是来自亘古洪荒前一般,攒着太久的感慨幽怨,他一直等着,直到现在才将它呼出口来。 多么可笑,他本该没有情感欲望,却让我窥探到他心中最深处交织成网的思念。 于是我便知道了他的弱点。 事情本该毫无纰漏,哎,怪只怪我太自信,原以为白冽定能利用缘由逼迫冥夜出地府,以此一战杀了冥夜,谁知半道上窜出来一个恢复记忆的俞欢,我做卧底一事也便□□裸地曝光了。 冥夜打了我一拳。 从此我再无花容月貌,壮硕身姿。呜呼!今后天地万物皆可嘲笑我,鄙视我,□□我!而我,只能在黑暗的小黑屋里一遍遍地无声呐喊,哀求: “白冽!白冽!快来救我!我不要和这个变态呆在一起!!!!我不要!!!!” ☆、出游 第二天天气依然晴朗宜人,殷诺难得起了个大早,迷迷糊糊地被俞欢拉着手往冥王的寝宫带去,离大门还有十来米,俞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开了他的手,又往前疾走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他显然已经意识到冥夜还有一个名字,叫三界小醋王。 殷诺却只当他神经病。 冥夜早已穿戴整齐在等着了,见他进来,努力克制着不听话的下意识往上翘起的嘴角,招呼他道:“过来。” 他轻松地挥了挥衣袖,两张摆满人间美食的方桌便并排搭好呈现在殷诺的面前。 俞欢暗暗吐槽:幼稚,太幼稚了!明明可以提前摆好显摆什么法力。。。。 殷诺很淡定地坐下吃了,冥夜便在旁为他布菜,趁着殷诺埋头苦吃,不听话的嘴角还是翘了起来,等殷诺一抬头,他便又恢复常态,尽量做到面无表情地偷着乐。 饭毕冥夜又是一挥手,一整桌的剩菜连带着桌子消失无踪,他偷偷拿眼睛瞟了殷诺一眼,见对方面无表情,于是微微地沮丧了。 再优秀的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会有些没底气,神也不例外。冥夜坐拥三界的三分之一,却还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特长,也没什么优点,更没什么资本让眼前的人喜欢自己? 似乎如他所说的,他穷得就只剩下时间了。 能给殷诺的不过也就是一顿麦德基豪华早餐而已。 原本以殷诺的性子也是要惊奇一番的,但是他最近心情不好,情绪不佳,于是便没有搭理冥夜的臭显摆。 冥夜没了自信,闷闷地对俞欢吩咐道:“把迪南昨天进贡的东西拿过来吧。” 俞欢便进了里屋,不一会一手提着一个款式新潮的登山包出来,对殷诺道:“王特意叫人间的供养者准备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拉链一打开,两大包满满当当的都是零食,殷诺像是心情好了点,从摸出来一包薯片道:“我喜欢吃这个,不过白冽不让我吃,他老说不健康。”说到白冽他撇了撇嘴,又心烦了。 冥夜连忙为自己拉票:“你现在已经成了鬼了,只要不浸染阳气便无大碍。以后想吃多少都可以。”话锋一转又为地府拉票:“所以说还是地府好一些。”他自己也不太确定,就征询道:“对吗?” 殷诺没摇头也没点头,吭叽吭叽地吃起了薯片,又大方地分给俞欢一大堆零食。俞欢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形状诡异的一包,惊奇道:“这是什么?” “辣条啊。” 后来俞欢爱上了辣条。 。。。。。。。。。。。。。。。。。。。。。。。。。。。。。。。。。。。。。。。。。。。。。。。。。。。。。。。。。。。。。。。。。。。。。。。。。。。。。。。。。。。。。。。。。。。。。。。。。。。。。。。。。。。。。。。。。。。。。。 幻虚之境到底是不是归属于地狱范围呢?这个问题曾经作为天界一年一度的辩论大赛的总决赛命题,借各位仙家的巧舌名嘴激烈地讨论过,但是最终比赛的正反两方却是打平了的,于是此事搁置待议,得出的结果是冥夜作为支撑三界三分之一的男人,不可以轻易拿自己的身体冒险,于是众仙苦口婆心地规劝冥夜不要去那里玩,冥夜当时主要的娱乐活动是通过百晓镜偷窥,所以他听完四大判官的忠言后无聊地挥挥手,没发表什么意见。 如今却是要去幻虚之境了,而且连和判官们说一声都没有,地府的王很任性,觉得他的事与他人无关。 但他自己也有打算,如今他的命也宝贵了些,自然舍不得乱来。于是临出发前他从自己发髻上揪下一根长长的发丝,抓在手里,兴致勃勃地冲殷诺道:“你吹一下。” 殷诺内心暗暗翻白眼:“你当我小孩子啊!”表面上倒是给面子照做,毕竟刚刚吃了人家的麦德基豪华套餐(郑重申明,非打广告)。他轻轻一吹,那发丝飘到空中便消散而去,如一道缓缓萦绕的黑烟被风吹散,一眨眼,立在他眼前的,赫然是另一个冥夜,穿着人间休闲的白衬衫,搭一条黑色紧身长裤,勾勒出修长的腿与完美的身形来,他苍白而修长的手轻轻摘下脸上的墨镜,好奇道: “殷诺,人类为什么喜欢戴这个?” 殷诺回头,发现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冥夜已经消失不见。俞欢解释道:“王的真身已经被藏入结界。” 殷诺觉得好玩,绕着冥夜走了两圈:“你是头发变的?”见冥夜还在把玩着那副墨镜,便抢过来带上,道:“这是拿来挡太阳光的。” 冥夜以为他在开玩笑,迷茫道:“挡阳光?为什么?。。。。。阳光是个好东西,不是吗?”他重复道:“是这世上难得的好东西。。。。” 殷诺觉得冥夜好像有些不开心,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这么敏感了,但还是难得的高情商了一回,上前拉住冥夜的手臂往外拖: “快走快走,去玩喽!!” 冥夜一转眼看见他头顶上的小发漩,觉得可爱得不行,忍不住一把搂住他,俯身亲了亲他的头顶。 殷诺惊恐地捂住头,瞪大眼睛看着围观的俞欢顺顺天帝,以及吹口哨的安子丘,这辈子第一次觉得不好意思,于是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他手足无措地后退了两步,努力离冥夜远远的。 冥夜以为他厌恶自己的碰触,顿时有些失望。反倒是天帝看出苗头,凑到他跟前道: “原以为你还得磨个千年百年,如今却是水到渠成。” 冥夜心中一喜,却生生抑制住,保持理智问道: “有何凭据?” 天帝笑着摇头: “当局者迷。” 冥夜闻言看了走在前头的殷诺一眼,若有所思。 因此趟是旅游为主公务为辅,所以众人慢悠悠地走到了黄泉路入口。 在黄泉路入口的交叉公路上,一辆尾号为“gj1314”的白色面包车正靠边停着,开车的司机是顺顺找来的,也不知原先做的是什么职务,一个秃头的小老头,圆圆的啤酒肚十分讨喜,他殷勤地拿着灰色的抹布擦着车身,从后视镜里看到顺顺一行人靠近,便飞快地起身迎接,顺带着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 俞欢将行李塞到了后车厢,不死心地试探道:“这么多行李背着多累啊。。。。。是吧。。。。” 顺顺道:“我已经把去年天帝送的掌兽塞到了包里,俞欢大可放心。” 俞欢狠狠瞪了他一眼,也实在是没办法,只能蔫蔫地朝殷诺挥手告别: “早去早回,俞欢在家等你们。” 殷诺疑惑道:“俞欢,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俞欢正要开口,冥夜便道:“不早了,开车吧。” 司机很有眼力见,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呼啸而去,因是法力驱使,连一阵黑乎乎的尾气都没能留下。 殷诺后头看了一眼,只见俞欢保持着挥手的姿势,缓缓地慢镜头似地低下了头。顺顺拍拍他的肩膀 ,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安慰话。 殷诺往车窗边挪了挪,尽量避免碰触冥夜的身体,冥夜扭头观察他的行为,还是不敢确定这是害羞还是厌恶。 坐前排的安子丘开口打破沉默: “话说,这地府的夏天是到了吗?上次在这住了几个晚上,为什么感觉晚上变短了很多。。。” 天帝帮他拆开一包磕啧脆,解释道: “地府没有四季。就连白天黑夜也是冥夜幻化出来的。” 安子丘扭头发零食,顺带着随口问了冥夜一句: “大王,你是不是法力出问题了,这夜晚确实是短了很多啊。。。。” 冥夜没搭理他。反倒是黑无常突然悟出实情:白天才见面,某人自然是不喜欢漫长的黑夜了。这也叫自作孽不可活,原本日夜之分也是因为他向往人间,如今却是自食苦头。 所谓的出租车因有法力加持,殷诺和小白刚分食了一包薯片便听到那司机激动道: “客人,幻虚之境到了。” 殷诺便着急地从车窗探出身子去看,冥夜连忙把他抱住:“你乖,坐好。” 殷诺全然不为所动,只见视野所及之处,公路的尽头,皆是一片混沌,墨绿色的浓雾罩住了整个前方,左右望去,连尽头都看不到。 小白轻轻地“哇”了一声。 安子丘在他之后非常夸张且大声地跟着“哇!”了一声。 黑无常将掌兽扔到公路边,小家伙抖抖身上的鬓毛,小爪子挠挠脸,打了个小哈欠。殷诺的注意力立马转移了方向,单手便把它提了起来,安子丘和小白也凑过来看,三个人这摸摸那摸摸,把小家伙弄得烦躁异常,张开嘴来就要乱咬,幸亏冥夜在一旁时时候着,见状眼疾手快地擒住掌兽的头部,将他从殷诺手里夺了过来。 “嗷呜~!”小掌兽被捏疼了,忍不住发出一声委屈的惨叫。明明以他的法力和速度不会有差错,冥夜却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还我还我!” 殷诺还要去抢,冥夜便将手抬高,瞪着天帝声音冷冷道:“这灵兽也不算是有灵性,”你送的什么破玩意,“连主人也咬,”差点咬了我家宝贝,“同未曾驯化的野兽也无不同。” 言罢用两根手指伸进掌兽口中,顷刻间便拔下了它的两颗尖牙。掌兽一声凄厉的怪叫,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叫法,似是被人抽了筋剥了骨一般,殷诺皱着眉抢过来:“你干什么!” 冥夜只好哄道:“乖,拔了牙再玩。” 殷诺气得伸手就捶了他手臂一下。冥夜无奈,但也很坚持:“等回来再把牙齿还它,哪,你来保管,放在身上,一般的恶灵也会忌惮三分。” “你气死我了!”殷诺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还是安子丘懂事,在旁劝道:“大王法力高强,回来再修好不就行了,这是上古神兽,谁知道不小心被咬了会不会死鬼?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殷诺这才稍稍退了怒气,但还是故意站到了离冥夜一米多远的地方,安抚性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渴望 小家伙好一会从疼痛中缓过来,这才认清现实,讨好地蹭了蹭殷诺,一跃跳到地上,幻化成了一只成人高的巨兽,将车内的行李一件件叼过来甩到背上。琥珀般的大眼睛畏惧地看着冥夜,冥夜却自然而然地牵起殷诺的手朝前走去。 那浓雾看似至少十几米深,真到了走进去,双眼不见天日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秒,一眨眼,他们已经穿过了浓雾,来到了幻境之内,殷诺好奇地去看幻虚之境内的场景,却惊讶地发现,这简直就是另一个人间。 忙忙碌碌的提着公文包手握热咖啡的上班族,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公交站内等车的学生们,还有街道旁鳞次栉比的小吃店,高耸入云的国贸大厦。这不仅仅是人间,还是殷诺最熟悉的生活了两年的城市,甚至于他也在这个公交车站等过车。 那些嬉笑打闹的学生,也许,就和他来自同一个学校。 一瞬间殷诺以为他们回到了人间,安子丘更是一声“哇靠”跑向了马路对面的那个公交车站。在他们背后,浓雾渐渐散去,一个城市的模样慢慢地显现了出来。 “我们回到人间了吗?” 殷诺看着和公交站内的学生勾肩搭背的安子丘回头问道,然而他刚一回头便发现小黑他们的服饰全都变成了人间最常见的款式,似乎走在人群中也不会引起任何的异样的眼光。其实即使人们看见了,也会像没注意一样,幻虚之境会自动修补这些bug,就像庞大的掌兽没引来任何尖叫和惊讶的眼光一样。 冥夜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无言地看着他。 小黑道:“这是幻虚之境,一切的渴望都会实现。你所看到的,是王的幻境。这执念太深,便将整个幻虚之境都变化成了人间。” 殷诺傻乎乎地听懂了,原来。。。。冥夜心中最渴望的,是人间。 “卧槽,太酷了吧,”安子丘从马路对面跑过来,“走走走,我带你们去参观我们的学校。”说着就要拉着殷诺往对面跑,被冥夜一把拉了回来。 地狱的王苍白的脸上似乎也染上了一抹微不可见的兴奋的红晕,他拉着殷诺的手,指着对面的信号灯说: “红灯停,绿灯行。” 众人:。。。。。。 倒是殷诺很理解。安子丘嚷嚷道:“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些也是幻境,难道我们还会被车子撞死吗?” 天帝捂住他叽叽呱呱的嘴皱着眉解释:“我们在这个空间同样有受伤的可能,而且,那些原本沉迷于幻虚之境的鬼物可能已经幻化成了人的模样隐藏在这个城市。当然要提高警惕。” 安子丘气愤道:“你们法力高强,有什么好怕的。” 尽管如此,众人还是乖乖地等红灯,乖乖地在公交站排队上车,乖乖地刷卡。殷诺正想起来自己在人间的公交卡,就见冥夜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两张,他在人间的公交卡带着同样的卡套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滴——欢迎乘车。” 幻虚之境确实是好啊。 他们坐了20分钟的车,掌兽就乖乖地跟着汽车跑。有时跳到行驶的汽车上,发出“嘭”地一声响,车内的人们怔了一怔,都没什么反应地继续说着话。这20分钟内,所有人都津津有味地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高高的绿化树,那些环绕在空气中的早餐的香味,都让异界的人为之着迷。 这种时候,冥夜固执地要来牵殷诺的手,第一次不顾他别扭的挣扎,将他的手牢牢地五指相扣,殷诺侧头看他的侧脸,看见他正眯着眼享受人间的阳光,不知怎么,竟然觉得心里抽痛了一下,那是他对冥夜的心疼。突然间冥夜的渴求也成了他的愿望,他希望冥夜能够在这个五颜六色的人间生活,非常非常希望。 车子缓缓地停在校门口的公交站,殷诺指着马路对面停着的小黄巴说:“做这个车更便宜,但是破破烂烂的。”一边说一边挠了挠自己的背,一眨眼看见路边摆着的小摊,便兴冲冲地拉着冥夜过去,一个老奶奶正在叫卖糖葫芦,殷诺一个个问了吃不吃,除了小白和掌兽有兴趣,其他人都表示鄙视。殷诺很有节制地买了三根,然后乖乖地等冥夜给钱。冥夜掏出口袋里的钱包时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就是那种在地府无论他给了殷诺再多东西都不会有的快感。 小白和掌兽一边吃一边幸福滴眯起眼睛,然而殷诺只吃了两口就腻了,然后理所当然地递给一边帮他擦手的冥夜:“你吃掉哦,不要浪费。” 冥夜接过来,慢慢地吃完,觉得真的很甜。 众人绕着小食街一家一家地吃过去,小黑淡淡地破坏风景:“你们知道这些其实都是幻觉吗?其实你们什么也没吃到。” 他的话叫冥夜皱起了眉头,小黑想了想,还是决定接下来沉默以对。如果有人喜欢这样的幻境,提醒本身便是一种残忍。所幸大家本没有那么敏感,吃得十分尽兴。 等到参观校园的时候,殷诺开始不停地反手去挠背,冥夜见了抓住他的手:“怎么了?” “痒。” 天帝看了看冥夜道:“其他人的欲望也快显现了。” 冥夜把手伸进了殷诺的衣服里摸了一会,道:“你的宿舍在哪?” 殷诺愣了愣,带着他往自己的宿舍楼走,安子丘和小白想跟,便被身后的两人揪住。天帝还什么都没说呢,安子丘就坏笑了起来,一副我懂我都懂的样子。 那头殷诺带着冥夜刚好走到了那天白冽抓他的路灯下,那天白冽从灯下走出来的场景还让他记忆犹新,下意识地,他紧张了起来。 冥夜摸了摸他的背安慰道:“别怕,这里不会有他。” 殷诺这才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带着冥夜爬上了三楼,指着楼梯转角的那间宿舍道:“我住在这里。” 冥夜轻轻地推开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他静静地看了好一会,等到殷诺催促他时才进门,殷诺熟悉的物品都在。包括床下的小熊饼干。他一把掏出来,大把大把地塞进嘴里。一把跳上了自己的床。抱着抱枕一通狂亲。 “这是我的游戏机,这是我的书包,这是我的玩具,这是我的被子,这是我的水杯,这是。。。这是谁的啊。。。。” 殷诺的椅子上,静静地躺着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 冥夜仿佛练习过了无数遍那般轻轻地把那件外套提了起来,很自然地穿到了自己的身上,他说:“这是我的衣服。”然后指着房间里的突兀地出现的物件介绍:“这是我的笔记本,我玩网游玩的很好,经常带着你做任务,这是我的书包,上课的时候你老是拿错书,所以我的书包很大,因为常常要背两个人的书,这是我的篮球,我打的时候你会在阳台上看我,就透过这个窗户,你嫌太阳晒,总是不肯下来。这是我的被子,我就睡在你的上边,夜里趴在上面往下探头,检查你有没有踢被子。这是我的水杯,和你的是一样的款式,是超市降价的时候买的。。。。上课的时候你坐在我旁边打瞌睡,我帮你做笔记,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你去占位我去排队,你挑食会被我责怪,吃完了你帮我拿书包,我帮你洗碗。有时候你会熬夜打网游,然后被我教训,气呼呼地和我吵架,如果你因为学习不认真挂科,我会帮你和老师求情,会抓着你补习,跟着你烦恼,但是我也没办法,我没那么大的权利,我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我们每天都一起生活,在这个人间一天天呼吸着。。。烦恼着。。。。连幸福也是细小而稳当的。。。。” “冥夜。。。。”殷诺叫住他,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照了进来,殷诺看着他平淡微笑的脸,隔着一道阳光,和阳光中浮动的微尘,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动。 人生第一次,他好像知道了这种感觉。 对于冥夜所描绘的世界,他也向往。他也觉得幸福而又心酸。 冥夜一步步地靠近他,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慢慢地掀开他的衣服,帮他把t恤脱了下来。殷诺不解地看着他。 “殷诺,这是我的渴望,而你呢?”他细细地摸着他的背后的蝴蝶骨:“这是你的渴望吗?” 有什么东西从殷诺的背后窜了出来,圣洁的白色像是来自天使,柔软的羽毛层层叠叠地覆盖着,庞大的外廓是结实的新长出来的骨架。像优雅的鸟类展开了自己的骄傲。 一双巨大的能够笼罩住殷诺的翅膀,从他的背后伸展开来。 殷诺自己吓了一跳。 “我。。。。我长了一双翅膀??” 他刚想伸手到背后摸摸,那翅膀就像有意识一样挥到了前面,他好奇又惊恐地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然后求救般地望着冥夜。 冥夜觉得他这样子呆呆的也很好笑,只对他道:“试试看收起来。” “怎么收起来?” 话音未落“唰”的一声,像是耍了一个戏法,翅膀迅速像后一抽,一瞬间便陷入他的皮肉,消失不见,只在他的背后留下了两个小小的突起。像是骨头长歪了一般。 冥夜打开了殷诺的衣橱,从里面拿出了一件吊着的白色衬衫,转身帮殷诺给换上了,殷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满衣柜的衣服都像被人重新裁剪过一般在背后出现了两个破洞。 然后呆呆地穿着那破洞的衣服对冥夜道:“我还是觉得痒。” 冥夜温柔地摸他的脸颊: “这是你的欲望,你不用克制它。” 他的话刚说完,殷诺似有所感,又一次,慢腾腾地将翅膀伸出了体外。他像是受到了体内某种冲动的驱使,不自觉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外面广阔的蔚蓝色的天空。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推开窗的动作有多急不可耐。 飞翔似乎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他微微地俯下身子,像鸟儿振翅高飞前的蓄力,双腿一蹬,那翅膀便带着他从窗户飞出去,然后在灿烂的阳光下利落痛快地展开,尽其所能延展到最远的地方。 翅膀挥舞的声音惊醒了殷诺。 他突然大大地咧开嘴角笑了起来。仿佛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幸福过。 ☆、人生第一堂课 也许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渴望飞翔,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自由成为他最渴望的东西,白冽为他建筑的牢笼越是坚固,这双翅膀便越想破体而出。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像沙漠中饥渴的旅人一般大口大口地趴伏在地上牛饮着清澈温凉的泉水,水珠顺着下巴滑落的舒畅感叫他的渴望悉数得到了缓解。 他本能地挥舞翅膀,直直地往高处冲去,灵魂深处却还在叫嚣着:“再高一点,高到没有人抓得住我,再远一点,只要是我想去的地方我都要到达。” 一阵急速的仰冲后是飞速的下降,快的肉眼都看不清的速度,疾风刮得他两颊生疼,但是精神却是舒爽无比,他就在这边蓝空中堪堪停住身子,像是用惯了这双翅膀一般在空中盘旋起来,然后飞离这座学校,没有目的地俯瞰着这座城市,轻松地和鸟儿们擦肩而过。快乐得也像是一只小鸟一般。 殷诺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唷唷!”连声大喊。 “喂!” “喂!!!” 他也不知道是在叫谁,总之是期待了太久的喜悦将自己给淹没,以至于口不择言,神经错乱了,兴奋地做些孩子气的举动。飞翔的动作灵活得似乎这双翅膀从他出生起就跟着他了一样。 突然听见身后风的声音,回头一望,冥夜就在他的身后冲他一笑,仿佛殷诺的喜悦他也能感同身受一般。狂风鼓动着他的袖口,柔软的漆黑如墨的发丝刮过他的红唇,殷诺倏然一滞,速度纵然慢了下来,下一秒,冥夜的环抱将他完全的裹住,不很温暖,但是,很舒服。 殷诺忍不住蹭了蹭他的下巴。 冥夜也算是开窍了,适时地靠近然后小心翼翼地在殷诺的唇上轻嘬了一口,殷诺呆呆的,不见反感,他便心下一喜。看他一张微张的嘴唇红嫩水润,忍不住就埋首下去,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他吻殷诺的时候,殷诺并不懂得回应,但是他却幸福的无与伦比。怎么也舍不得结束这个吻。便止渴般地吻下去,翻卷着舌头去品尝,发现味道和千年前的一样好。这可是梦中臆想了无数遍的事情,似乎上一次吻他已经是在天地混沌初开的时候了。 冥界的王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唇,一脸餍足。 殷诺轻轻推开他,没有脸红,但是很不自然地道:“上课要迟到了。”然后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逃之夭夭。只留给冥夜一个僵硬的背影。 进展神速。——冥夜心想。 然后,忍不住开始想更进一步的东西。 怎么办?突然觉得三界都美丽可爱了起来,这种我爱上全世界现在死去也没有遗憾的幸福感是怎么回事? 麻痹了太久的心脏开始跳动。 “扑通,扑通,。。。。” 都不是他熟悉的频率。 冥夜对着宿舍衣柜的镜子练习了很久才恢复面瘫脸。殷诺不在,于是他对着贴在墙壁上的功课表和电脑上时间的显示找到对应的课室,翻出书包,把他和殷诺的书都放进去,不知道为什么手指都幸福得在发抖。 下楼的时候遇见在草地上捉蚱蜢的小白,他对着冥夜行了个礼,然后好奇地问道: “王,您去哪?” “上课。”冥夜摆出一脸高冷,自己却也觉得这个回答颇为新奇。 “殷诺呢?” 冥夜懒得回答了,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小白胆子小,立刻就缩起脑袋,但是还是忍不住缩着脑袋问: “王,你为什么要一边笑一边瞪我?” 冥夜“。。。。。。。。” 又努力了一把,问小白:“本王。。。。。还是。。。?”说不出口了。小白难得聪明了一会:“大王,你怎么笑得更开心了?” 大王,我害怕。。。。。。。 冥夜只好放弃,又听见上课铃响,于是急急忙忙往教学楼赶,幸好刚才逛校园的时候殷诺指着那一栋陈旧的建筑物介绍过:“我平时就在这栋楼里上课。” 作为拥有三界三分之一男人,冥夜表示生平第一次这么慌里慌张。等他爬上五楼,学着殷诺上课迟到时的样子想偷偷溜进后门,谁知道讲台上的教授推了推眼镜框,一脸严肃道:“迟到的从前门进打报告。上我课这么久,这点礼仪都不懂吗?你哪个班的?” 冥夜:“。。。。。。。。。” 教授很有威严地一指门口:“做事之前先学做人,站门外去,想明白了再进来。” 第一天学做人于是似乎做得不好的冥夜:。。。。。。。。 他只好先一脚跨出门口,然后一个急转身一脚跨进教室: “我想明白了。” 教室里稀稀落落的响起一阵笑声,教授又推了推他亮的反光的镜框,已经有点生气了:“站门外去,给我站到下课为止!!!” 然后转过头教育他的学生:“现在某些学生啊,就是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以为自己很幽默吗?很搞笑吗?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就为了逗别人开心,和哗众取宠有什么分别?” 哗众取宠的冥夜默默地面壁思过了几分钟。几分钟后,殷诺咬着面包从教室门口经过,一边从冥夜手里接过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你怎么在这?不进去吗?” 冥夜很委屈:“我被罚站了。” 殷诺“哦”了一声,说:“这个教授很严厉的。”然后光明正大地敲了敲前门,对望过来的教室鞠了个躬说:“对不起于教授,我迟到了。” 于教授亲切地挥了挥手叫他进来,然后把冥夜当成方面教材又是一通说教:“同学们,于老师不是不通人情的人,像这位同学,懂礼节,讲礼貌,于老师难道还会为难他吗?” 殷诺百无聊赖地听了一会课,无聊地拿手撑着脑袋望着门口罚站的冥夜,然后偷偷地勾了勾一边的嘴角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刚好冥夜也转过来看他,见他这样子,好笑地拿手指隔空点了点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殷诺也不想他的人间体验生活有这么个插曲,人生第一堂课,不要留下阴影比较好。 这么想着殷诺举手站了起来:“于老师,门外的那位同学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能不能让他进来听课,我看他很想听课的样子。” 于教授觉得这已经是大学生了,这么高大一个人在门口杵着也难看,便顺着台阶下了:“看在这位同学为他求情的份上,呐,叫他进来吧。” 等冥夜灰溜溜地进来后,于教授可能是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便拿冥夜开了个玩笑道: “这个同学不仔细看不知道,原来长得这么英俊啊,这么高的个头,以前怎么没发现我们学校有这种帅小伙,拿你们的话说,这应该算校草了吧。” 班里嘻嘻哈哈了一阵,一些女生也开始借机偷偷地回头观望。殷诺拍着手恶作剧地怪笑了两声,被冥夜揪住惩罚性地呼噜了一下脑袋,就费劲地仰着脑袋去瞪冥夜。冥夜叫他这幅样子逗笑了。面瘫脸努力维持了二十来章,没能在这时候绷住。于是前功尽弃。原本冷冽的眉眼都变得生动温暖起来。就像人间无数最平凡的大男孩一样,有点帅气,有点阳光,来自一个简单的家庭,而从不是一片黑暗混沌衍生了他。 殷诺陪着冥夜玩闹了一阵,还是没抵住来自学渣灵魂深处的睡意,一下一下地打着盹。冥夜很自觉地把自己宽阔可靠的肩膀借给他,认真地替他记笔记。殷诺很自觉地把自己沉重的脑袋交给他,睡得又沉又香,于教授可能真是不作会死星人,硬是准确地从点名表中宠幸了殷诺的名字。于一群埋头玩手机或睡觉的学生中,何其幸运地被选中。冥夜不想叫醒他,肩膀被靠着也不能站起来代他答题。 于是于教授就这样得罪了某人。如果这不是幻虚之境,于教授会在百年之后发现地府给他安排了好去处。 接连喊了两三遍殷诺的名字,差点记名的时候殷诺才悠悠转醒,而且反射性地站了起来,于教授也没想到这么巧,指着ppt上显示的题目问:“你来说说看,这道题选什么?a,b,c,d四个选项中哪一个是最佳的答案?” 殷诺连题目都看不懂,只好在底下拿手指戳戳冥夜。 “选c。” 冥夜一脸纠结。 殷诺刚想开口,就被他一把拉住:“等等,选b吧,b比较符合。” “我选。。。。。” “选c!我记得你们人类有一条规则,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 殷诺完全不给他反悔的机会:“我选c。” “c”于教授笑道:“确实,很多同学可能会选择c,或者在b和c之间犹豫,其实,正确的答案应该是b才对!” 殷诺低头看了冥夜一眼,对方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坐下后他努力地安慰了一下这位不习惯失败与错误的大王:“其实我自己也想选c的,这道题太难了。” 冥夜整个人都沉到了谷底。 怎么办?突然有点想带鬼兵攻打这座学校,生擒于教授,拳打出题人,然后把这整个教室的人都杀人灭口怎么办? 好丢脸。。。。。。。。 冥夜默默地捂脸,又假装不在意地耍酷: “人类的题目都是这么拐弯抹角的吗?我实在是理解不了这种低等的思维。” 殷诺哄小孩一般地附和:“对吧?对吧?” 正说着对面丢过来一张小纸条,冥夜被转移了注意力,抓过来研究,只见上面写着:“麻烦传给第一排第三个人。” 冥夜顿时手足无措。 这。。。。。。这这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上课最常见的传纸条吗?!! ☆、悔恨 于是郑而重之地把纸条往前头送了过去,而且一直关注着纸条的动向,直到它经历重重困难来到第一排第三个人的手里,冥夜才松了一口气。有一种莫名的荣誉感油然而生。 殷诺挺无奈,然而又有点高兴。这样的冥夜有点反常,但也许这也是他的一部分,属于他最深的无人能够看见的一面。 等下了课冥夜自然而然地帮他收拾东西,然后一个人背了两个书包,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殷诺有种自己找了个男朋友的错(正)觉(解),尤其对面一个女生就带着帮她背包的男生勾肩搭背的走过来时。于是他拍拍冥夜道: “我自己背。” “很重。”冥夜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肯答应。 能有多重?殷诺忍不住翻白眼。结果冥夜就盯着他翻白眼的样子笑。 殷诺道:“笑什么?” “殷诺,我发现我无药可救了,”冥夜低头凑近他,“为什么连你翻白眼的样子我都觉得好看?” 殷诺退后一大步狂挫手臂: “咧!肉麻!恶心!” 冥夜趁机问他:“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殷诺抬头望天:“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冥夜没打算放过他:“现在算不算是在谈恋爱?我们在交往吗?” 殷诺低头看自己的鞋子:“你饿不饿?我们去食堂吃饭吧。” 冥夜伸手一把把他拉到跟前:“那你刚才为什么肯让我亲你?” 殷诺死命地拿胳膊抵住他的胸膛,努力离他远点,一边把头往后仰一边回答道: “啊?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说,我以后可不可以亲你?抱你?然后。。。。”冥夜也有点脸红:“做一些人类情侣会做的事。” 他话音未落殷诺突然一把推开他退后一步,又一次把巨大的翅膀“噗”地张开,然后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便往天上飞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快要超过人类能达到的极限了,脸也烫得快冒烟,再不走就要急救了。这时候就万分庆幸自己长了一双翅膀。 冥夜也觉得应该让他消化一下,适应一下,同时也让自己冷静一下,于是没有追上去,只看着他逃之夭夭的背影弯了弯嘴角。 估计他溜达一圈后还是会乖乖回宿舍,于是决定先去食堂打了饭回去等他。 以前殷诺很少在食堂吃,白冽会帮他从校外的饭店带吃的回来,他向来都尽量减少殷诺外出与见外人的机会,所以殷诺对食堂也并不熟悉。到了冥夜这,他所谓的经验知识全都来自于那些年百晓镜为他贡献的人间影像,到了人山人海的饭堂,倒也懂得排队刷饭卡,简直不能更接地气。 排队的时候他前后左右的学生都在低头玩手机,他觉得新奇,也探头看了几眼,发现有的在看,有的在聊微信。然后他低头发呆,在想他的小孩。 打完饭出食堂大门,透过反光的透明玻璃他看见自己的样子,莫名其妙地觉得很满意。而且,殷诺不在身边,他的脸又变成标准的面瘫脸,只是那股与生俱来的寒气早已消弭殆尽了。 走到二楼的时候,他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脚搭在台阶上停住,顿了片刻转过头,锐利的眼神盯着202半掩的宿舍门一动不动,然后犹豫了一会,转身,朝那个宿舍走去。 透过半掩着的门缝可以隐约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相拥在一起,正在深情地接吻,拉着窗帘的昏暗的室内,小白和小黑的沉醉让空气中都充满着暧昧的氛围。冥夜没有偷窥的欲望,只扫了两眼便背过身去,在门口静待了片刻。 就而不久,屋内形势激变,两个相拥的人突然伸手打了起来,屋里突然传来小白的痛叫声,冥夜没有动,接着是椅子被带倒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小白的闷哼声。 过了一会,小黑慢慢地从昏暗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满身血迹,嘴中还咬着一把匕首。他见了冥夜,毫不惊奇,只淡淡地扫了他两眼,将匕首握在手上,弯腰行礼道: “王。” 冥夜漫不经心道:“你杀了白无常?” 小黑缓缓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来: “是幻虚之境派来的化身。它窥探到我内心的欲望,于是便差使他的仆从前来杀我,只要我们在幻虚之境内一日,这里的幻象都不可轻信。” 冥夜缓缓地退后一步: “你说的很对,包括你,我也不能相信。” 言罢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小黑的肩胛,掌上磅礴汹涌的法力让小黑肩上如遇炙热玄铁,瞬间就势跪在了地上,小黑慌道: “你如何断定他是真的小白,而我是敌人?” 冥夜道:“我与白无常不熟,所以刚才你杀他的时候我不敢确信,但是现在却能够肯定。” “我的侍卫黑无常,从来不会笑,即使是冷笑也不会。”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第7节 话音未落,他手下发力,掌下之人便开始惨叫了起来,面目狰狞地看着自己的肩膀慢慢融化。他提着匕首的手连动都动不了,更别提反抗了。 冥夜一手还拿着饭盒,另一手便毫不留情地慢慢融化他,声音波澜不惊地道: “他的法力绝不会如此低下。我与他处了千年,没见过他慌张无措的样子,你既然要学,就好好学。——告诉幻虚之境,我只是来带一个人离开,如果他再来捣乱,我就毁了整个幻虚之境。” 那人趴伏在地,突然大口大口地呕吐了起来,血肉模糊的肩膀蹭在地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他喃喃不止:“别。。。。。别把我的梦境拿走。。。。。求你。。。。。求你!!!啊!!”一边说一边提起手中的匕首,神志不清的刺向自己的眼睛。 “啧,”冥夜又是退后一步,免得鲜血溅到他的身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提着的塑料袋,低声道: “我的饭快冷了。” 那人恍恍惚惚地道: “冥界的王。。。。。果然法力强大。。。。即使只是一根头发,也能伤我的仆从。。。。。你的魂魄加载在这个身体上,如果我能留下你,地府会派多少鬼差来救你?到时我的境界内,会有多少新的仆从听命于我?。。。。你之所以不为我所迷惑,不过是因为你真正想要的便在你的身边。。。。。那些鬼差可不同,他们的欲望很多,甚至跟人类一样贪婪。。。” 冥夜不耐烦再听,只一脚踹翻了他,径直爬上了楼,只是却还没爬上三楼就停住,一只毛茸茸的巨兽憋屈地窝在楼梯转角,见了他吓得毛发都一抖,又往内缩了缩。 冥夜道:“去叫无常过来。” 掌兽一个激灵站了起身,从走廊上一跃而下。 如他所料,殷诺已经在房间内打游戏了。冥夜走过去站在他背后,把食堂的外卖放到他的面前:“吃完再玩吧,本来还想和你一起在食堂吃的。” 殷诺别扭地不肯转头看他一眼,他就伸手摩擦着殷诺背后的那两块突起的骨骼,没话找话地提醒道: “我们现在在幻虚之境,不比在地府安全,如果看见我,不一定是真的我,虽然我一定认得出你,但是你却不一定认得出我。。。无妨,接下来我们时时刻刻在一起就行了。”说完他像是占了便宜一样在心底偷笑两声。怕殷诺担心,所以便不提及在楼下的争斗,他以为小白已经死于幻虚手中,便叫掌兽唤无常来收尸。其实他与黑无常倒还有些交情,与小白却是全无交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明知屋内二人其中有一个是幻虚派来的敌人,却等他们交手后再下定论,全不把小白的生死放在眼里,对他来说,不过是地府无数鬼差中的一个,和殷诺打过牌,和无常有些熟稔而已。 他的天性一向如此,很少关注别人的世界,否则整个地府都知道小白是小黑的命根子,他却不以为然。 黑无常在片刻后赶到了殷诺的宿舍楼,闻着血腥气找到奄奄一息的小白,那时他身底下的血已经流成了一片。小黑蹲下身子抱起他,心痛地急喘了几口气,他在小白身上施了法,如果小白受伤他自己也能感觉到,只是还是来迟一步,怪只怪他之前太过自负,现在只能先用法术护住小白的魂魄。来幻虚之境前他也给了小白防身的法器,只是这家伙嫌麻烦,便不肯带,他虽然骂了他几句,到底认为在自己眼皮底下不会有什么危险,也没阻止,现在却是悔恨得无以复加,摸着小白苍白的小脸,心疼得手足无措。 “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几句话,明知昏迷中的小白听不见,却也连声认错。 其实冥夜说错了,他也是会慌张的。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都会轻易地让他情绪失控。 他这么迷糊,总是不小心犯错,他知道天界容不得犯错,所以带着他来到地府。在天界的时候他就常常替他受罚,他单纯无知,有时折断了这位上仙精心奉养的仙树枝,有时污了那位上仙以法力护住的灵池,他替他受了罚,事后告诉他,这棵树是这位上仙的,不能折,这个池子是那位上仙的,不能在里面洗澡,却从不告诉他,在规矩森严的天界,不能乱摸乱碰,不能到处乱跑乱跳,不能乱说话,见了上仙要学会行礼,要懂规矩。他不愿拘束着他,于是随他被贬到地狱,即使他前程无忧,法力高强。小白不曾见过他受罚,所以到了现在,活了这么千百年,还是不懂事。只要他在他身边一日,他就永远不会懂事。这是他的幸运。 无常抱着小白起身,出门的时候便看见门外地面上的一摊血迹,冥夜就站在楼梯旁,见了他淡淡道: “他还没死?这很好,派地府的人来接他吧,我会命判官为他医治,天界送下来的灵药便可以救下他。” 无常缓缓地抬眸,看了冥夜一眼,这是他侍奉的王。他对冥夜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地府容纳了他们,所以他感激他,为他效力。 他又低头,看了小白一眼,这是他的挚爱,他可以为了他良善,也可以为了他卑鄙狠毒。 冥夜只觉得无常这一眼,看得他心惊肉跳,那种滔天的恨意,简直让他以为他是幻虚派来的仆从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情侣活动必备之看电影 无常直视着他的王,不悲不怒地道: “你可以救他,但他的命,不值得你出手。” 冥夜只好坦然地应了声:“是。” “我和他走到街角,他想吃路边的馄饨,就一个人跑进了店里,等我进去的时候他就坐在那里吃着东西,只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我的小白,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一手托着小白的头,温柔得仿佛托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他这人没有规矩,从来不会坐得那么端正,那么乖巧。。。。就像你一眼便能认出殷诺一样,我也一眼便能认出他,只可惜,我会救你的殷诺,你却不会救我的小白。” 冥夜沉吟了一声,只能解释道: “我不知道。” 无常便冷笑了一声: “你不知道。但我不饶恕你。” 冥夜突然发现,其实他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相处了一千年的属下,你看他其实也会冷笑,不是吗? “王,”无常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称你为王,你不知道,我便告诉你,” 他抱紧了怀中的人,俯身将头抵在小白的脑袋上蹭了蹭: “冥夜,他是我的殷诺啊。。。。” 冥夜心头一震,终于知道此事已无可挽回。 。。。。。。。。。。。。。。。。。。。。。。。。。。。。。。。。。。。。。。。。。。。。。。。。。。。。。。。。。。。。。。。。。。。。。。。。。。。。。。。。。。。。。。。。。。。。。。。。。。。。。。。。。。。。。。。。。。。。。。 那日无常送小白回到地府,就再也没有回到幻虚之境,甚至于到后来冥夜他们出幻虚的时候他都没有来迎接。冥夜恍惚意识到,幻虚一行,他一下子失了两个手下。 殷诺问起小白的去处,冥夜顾左右而言他,殷诺生气了:“我想见他,和他说话,和他打牌。” 冥夜垂下脸问他:“你和他是朋友?” “对啊!你这都不知道还说喜欢我?!” 这是殷诺第一次不躲不避地直说出来,冥夜下意识地驳道: “我不是喜欢你,喜欢是两个字,我那是一个字。” 然而心中并没来得及为殷诺的转变而欢喜,反而情绪低沉地认错: “殷诺,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殷诺便抓着他追问,他怕小孩生气,就下意识地想编个谎将他骗过去,没想到殷诺气得打了他胳膊一拳: “你又想骗我?!你答应过我不骗我的!!” 冥夜只能认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殷诺听完后冷着脸,指着他骂: “冷血大魔头。” 冥夜要过来拉他的手被狠狠甩开,又是指着鼻子一声骂: “冷血大魔头。没义气。害小白差点死掉。我不和你这么没义气的人说话。我要回去了!” 冥夜连声认错:“我错了。我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 殷诺说了一句特别特别经典的话,他说: “如果认错有用的话,地府要刑罚做什么?” 然后他就怎么也不肯再和冥夜多说一个字了。 他生气固然是因为和小白相处久了有了感情,但更多的是对冥夜的失望。冥夜的个性里有这方面的缺失,他的感情只会对殷诺付出,这是不正常的,殷诺也希望他能有更多的人真心陪伴,不然不是太可怜了吗?感情不该只有一个宣泄口,那是不健全的人才有的思维模式。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会为他觉得心疼,而不会享受他对你极端的全心全意。 殷诺和冥夜在学校门口偶遇安子丘和天帝,当时他们身边围着十几个叽叽喳喳的美女,准确地说是都小鸟依人地围着安子丘,天帝的脸简直堪比黑炭,殷诺实在是佩服安子丘,这么强大的气场都能视而不见。 等走近了安子丘得意洋洋地招呼他们: “殷诺,快过来,介绍几个美女给你认识一下,这些都是我的粉丝。” 殷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你就只有这种无聊的欲望吗?” 安子丘大怒:“总比你那两根鸡翅好吧。” 殷诺闻言更怒,他不擅长对骂,直接动手撕逼。照理天帝是要拦的,但是现在却一脸无动于衷甚至隐隐满意。 自己想打下不去手,正好有人帮忙教训。 冥夜上次干涉他们两个打架就惹殷诺不满了,而且也知道殷诺打得过安子丘,于是也袖手旁观。 安子丘是只软脚虾,连殷诺的一根头发都没拔下来就被勒住脖子,啊啊惨叫不已,美女们倒是劝架,殷诺可是个软硬不吃的。安子丘只好转头求救:“周温卿!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没看到我被人欺负吗?啊啊啊啊放手!你放手!!” 天帝终究是不忍,便对殷诺道:“算了,别闹了。” 殷诺出了气,也就勉为其难地放了手。他挤在一大堆女生中间,只觉得气闷憋屈,就揪着安子丘的耳朵道:“叫她们快点走!”这个动作天帝是举双手赞同的,不由得对殷诺产生难以言说的好感。 安子丘迫于淫威,只好对美女们挥挥手:“不好意思啊各位美女,我们下次再约啊,记得打电话给我。。。。。”又是一连几个飞吻。 冥夜嘲笑气得掰手指骨的天帝:“我这边是突飞猛进守得云开见月明,你那边却是任重而道远有的折腾。” 安子丘逃出魔手,提议到最近的电影院看电影:“我都多久没看电影了,超怀念的!” 殷诺倒是跑出去过一次看了场电影,但是主要是吃爆米花。电影票几十块一张,他吃了一大桶爆米花两杯可乐和一个肯德基全家桶,外加三包薯片价钱加起来能买两张电影票了。对他来说,看电影就等于吃爆米花,等于甜甜的香气弥漫在黑乎乎的屋子。实在是令人神往。 于是四个人就近选了家电影院,安子丘说要团购电影票:“团购便宜啊!” 天帝道:“这是幻虚之境,你就是想当亿万富翁都行。瞎捣鼓什么?” 安子丘顿时一脸生无可恋:“周温卿,我们还是分手吧。——你实在是太俗气了,你以为我在乎金钱吗?没想到你是这么想我的!我真的没想到,在你心中我居然是这么龌龊的人。我觉得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跟你完全没有共同语言!我们根本没办法交流。。。。。。唉,你们去哪?等等我啊!” 等他回过头,那边三个人已经买好了票,正在排队买爆米花了。安子丘撇撇嘴,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天帝把爆米花塞到他的手上,希望他不要失落刚才他的话自己都听到了而且也很在意。 “真的吗?”安子丘的眼睛里像是掉进了几颗星星:“你真的在意吗?” “嗯,”天帝摸摸他的头,“很在意。你再这么轻易地把分手两个字说出来,我就禁你的足,扣你的零花钱,不准你吃零食,把你藏在床下的那点金银珠宝都没收了。” 安子丘听罢吓得手抖个不停,爆米花滚得满地都是。 “不只是分手,分离,分开,分别,以及这些词的近义词和同音词,近音词,都不要让我的耳朵听见它们从你的嘴里冒出来。” 安子丘当即熟练地假哭:“温卿~~~~~~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天帝开始活动手腕:“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爱你?” 安子丘语塞了一会才辩白道:“你你你。。。。。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就知道,男人都是得到手就不懂得珍惜。。。。” “既然你知道,那就乖乖听话,不要惹我生气。”天帝不知怎么突然福至心灵开了窍,知道对待贱人自有对待贱人的一套方法了。可能是从刚相遇的激动和喜悦中清醒过来,不再一味地容忍退让了,当然最大的可能是被刚才那群妹子刺激到了,知道安子丘狗改不了□□,不狠下心来狠的吃苦的就只有自己而已。 天帝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将自己的心意娓娓道来: “我可从来都没说过我爱你,我不爱你,只是有一点点一点点离不开你,你最好乖乖呆在我身边,直到我厌倦了你为止,要是让我知道你和别人乱搞,对别人动心,让别人对你动心,或者拈花惹草搞暧昧,”天帝幽幽地看了一眼安子丘的下半身,“回去让你读读天界的法例和天罚种类,你会为历代上仙的想象力和心狠手辣而感到惊讶的。” 安子丘忍不住打了嗝,打哈哈道: “快开场了,亲爱的我们去看电影吧~~~~” 电影是部恐怖爱情片,台词各种肉麻。 当女主角哭着质问男主角说: “你不爱我了吗?” 天帝和安子丘齐齐打了个冷颤。 这头“甜甜蜜蜜”着,那头却在闹着别扭。冥夜好几次在黑暗中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盖在殷诺的手上,殷诺总是一把甩开,然后把手伸向满怀的爆米花。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直接把旖旎的气氛破坏得荡然无存。 然后电影音乐骤然转换,男女主住进了深山老屋,恐怖爱情片的恐怖二字才表现了出来。殷诺盯着电影里披着长发穿着白衣的女鬼嗤嗤地笑。 他突然想起自己现在也是鬼魂了,一只鬼跑来看鬼片。真是好好笑哦。 这件事戳中了他的某种奇怪的笑点,于是他就一边“咔嚓咔嚓”地嚼着薯片,一边“哧哧嗤嗤”地笑个不停。 座位前头的一对情侣在一声尖叫过后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殷诺只好收了笑声。 冥夜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于是狠狠踹了前面那对情侣的座椅一脚。 男人当即怒不可遏地回过头,等他看清了冥夜的眼神,又一下怂了下来。殷诺捶了冥夜一下,这几乎成了他习惯性的动作。而且习惯一旦养成就改不了了,当然也没人要他改,总之从此以后每次冥夜犯错或者惹他生气的时候,他就像这样,握紧拳头,用力地捶一下他的上臂,专挑有肉的地方打。冥夜虽然不觉得痛,也会配合地摸着手臂皱起眉头,就像真的得到实质性的惩罚一样。 殷诺虽然任性,但是也讲道理。觉得是己方不好,当即就瞪了冥夜一眼。冥夜只好收敛了,又觉得殷诺即使是瞪自己一眼自己都觉得像吃了蜜一样。 ☆、幻虚之境你疯了吗? 电影播到后半段,女主走过长长的走廊在古老的两层建筑里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寻找男主,突然,角落里的一扇门无风自开,女主战战兢兢地唤着男主的名字挪过去: “赵伟。。。。赵伟!。。。。是你吗?” 房间里空无一人,本该马上离开的女主却不受控制地走了进去,房间内昏暗,只能透过窗户外的月光看见窗户边从高处悬下来一条绳索,那绳索在空中晃晃悠悠地抖动着。女主自认是个胆大的,便走近了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条颜色奇异的长蛇! 那蛇吐着鲜红的蛇信子,两只蛇眼较一般的毒蛇要大得多,似有灵性般地盯着女主的脸看。 观众席中一阵惊呼,因为那蛇突然间便一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直扑女主面门而来。殷诺也不由得看得入神。 疾速靠近女主脸部的时候画面又变成了慢镜头,蛇的慢镜头特写看得人毛骨悚然。这可比那些披头散发的鬼要可怕得多。那么逼真,那么近的镜头,蛇的眼睛在镜头上发着诡异的光芒,简直像要从镜头里钻出来一般。 “啊!” 殷诺忽的发出一声恐惧的喊叫。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刹那间。屏幕上呼之欲出的毒蛇逼近着,逼近着,最后竟然真的就从那片荧屏上冒了出来! 那么巨大,每片蛇鳞都泛着冷光,就那么飞快地朝殷诺扑来。庞大的蛇身占据了大半个电影院的天空。殷诺立即便觉得一股压迫感随之而来。 变故发生的令人措手不及,殷诺只来得及遵从本能地尖叫,瞳孔放大,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丧生蛇口。 临走前俞欢对他轻轻地耳语:“幻虚之境啊,如果被吞噬了,灵魂就永远活在他的禁锢之中了。只要有欲望的人就会迷失,因为他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但是恐惧并没有淹没他太久,因为万能的冥王坐在他的身边。他伸手的速度比蛇还要更快。快到没人能够看清。殷诺短促的尖叫还没停下,他便一把狠狠扣住那蛇的毒牙,猛地一使劲,远远地掷了出去。 “嘭!”地一声,电影院的墙都被巨大的蛇身撞出一条裂缝。 殷诺只觉得眼前一黑,被一双大手覆住,下一秒,整个人都被人拥入怀里紧紧地包裹住。他的恐惧在一秒内烟消云散。 “别怕。。。。” 他听见冥夜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意。 那蛇被冥夜的法力所伤,一落地便缩成了正常大小,不过一米多长。 隔着几张座位的天帝立刻将安子丘护在身后。 安子丘几乎是从座椅上跳了起来,焦急地想推开天帝过来:“卧槽!殷诺!你没事吧?!”天帝拉住他,任他怎么挣都不放手。 安子丘大喊大叫:“你还不去帮忙?拉着我干什么?!放手!” 天帝嫌他闹腾得厉害,忍不住低声吼了他一句:“给我乖乖呆着!”安子丘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火,当下一怂就缩起脑袋。一边缩一边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你你你。。。。你有没有觉得地板在晃啊?是不是地震了?” 天帝环顾四周,这么大的变故,电影院里的观众却都像被人定住了身子一般一动不动。 他暗暗咬牙,感觉从冥夜身上传来的法力的余威,低声道: “他不该惹怒了冥夜。真是愚蠢。” “他?他是谁啊?” 天帝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整个电影院便在他们的眼下剧烈晃动,无数细小的颗粒从座椅,荧屏,甚至观众身上浮出,飘散在空气中,巨大的电影屏幕最先瓦解,然后是观众,座椅,全都变成颗粒状的碎屑消散在空气中。 安子丘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不用害怕,只是一些幻境罢了,经不住他的威压失了法力,自然无法存在了。” 天帝安慰了一声,顺手就将安子丘搂到身下。 蛇身在地上痛苦地扭成一团,滚了一阵,缓缓地停下挣扎,蛇嘴里流出血液,蛇身一下子如涨了气的气球一般胀大,直到无法承受地在空气中砸裂开来。血肉模糊地溅了一地。 然后在冥夜的注视下也慢慢地瓦解消失。。。。 殷诺这时才把他的手拿开,他心大,早就从惊吓中缓过来,平静道:“蛇呢?” 冥夜轻轻地摸摸他的头:“消失了。” “电影院呢?” “消失了。” “哦。” 殷诺环顾四周,惊觉他们突兀地站在了街道中间。然后,幻境一步一步地褪去,车辆,高楼,行人,由近及远地全部都消失了。 突然间,脚下的水泥地被黄沙代替。 他们站在了空无一物而又一望无际的沙漠中。 “怎么回事?”安子丘拉着天帝走过来。仔细地打量殷诺:“你没事吧?” 殷诺摇摇头。 “没事就好,妈的,刚刚吓死你安爷爷了。” 天帝解释道:“他可能已经发现幻境不能使我们迷失心智,于是撤去了他的法力。” 冥夜冷声道:“他攻击殷诺。他疯了?” 天帝摇头:“他没疯,他是想让你发疯,可惜他没想到即使你只是一根头发变幻出来的实体也有这么强大的法力——如果你发怒了,派一些鬼差进来接应更好,来的人越多他就能捕捉更多的欲望和脆弱。再不济,触发你的心魔,他最擅长的不就是趁虚而入,蛊惑人心吗?” “啊呀!”安子丘突然想了起来:“小白他们呢?” “回去了。”冥夜淡淡道,同时用眼神威胁安子丘。 安子丘躲到天帝身后,还是作死地问:“他们回去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 殷诺只好出声解释:“小白受了伤。” “啊?!”安子丘大惊失色:“那我们还呆在这干什么?快回去吧,这破地方这么邪乎。。。。小白有小黑守着都能受伤,咱还玩什么玩?——周温卿,回去吧,看看小白伤得怎么样了。。。” 他说完就被天帝警告性地瞪了一眼,天帝眼见冥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好从怀里掏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白玉: “找到人再走。” 那块泛着温润光泽的白玉正是拿来找龙太子的龙骨。 龙王借给了地府,本来由黑无常保管,无常又令掌兽临走前咬来交给了他。 ☆、番外之天书记载 天书记载: 天界三十七呈子年,三界大战,众生受灾,至缘由死于此战,战乃止。 天尊有怜悯之心,召六十二佛于天殿,欲合其力为其重塑肉身。 初,天尊曰:“阴阳之道,□□已有,男女成欢,三界定律。今本座改其肉身,断其情缘,必为三界众生造福,免去千年后惊世浩劫。” 然,大殿之上有一扫尘下仙,常以天镜窥古事,知未来,斗胆进言: “尊不知乎耽美乎?尊不知乎腐女乎?” 对曰:“何也?” “男男相恋,蔚然成风,即耽美。逆天道而行,不从伦理,谓腐女也。此物不死不灭,法力无边,神魔皆惧,吾恐集吾等之力亦不可阻之。” 上怒,曰:“缪也,小小女侍,妖言惑众。男男相恋,闻所未闻。本座此举绝不有误。” 众佛于是议论纷纷。女侍又进言: “尊上息怒,小人也闻,尊上自□□以来,已千次救三界于苦海,尊上所言从未有谬,尊上所思从未有误。但,如今尊上此举关乎三界安危,若尊上弄巧成拙,又将何以服众?” 上为抚人心,遂立下誓言:“若真如此,本尊必引咎退位,将众生交予无量管理,再不踏出□□殿半步,每日闭门思过,为苍生祈福。” 众佛皆言是,于是改缘由为男身。 那天尊,虽是法力无边,但不过是个老古董罢了。整日呆在他的传世殿里念念经,诵诵佛,等到三界乱了,来一个闪亮登场,救一救火,把该杀的杀了,该救的救了,接受一下三界的鲜花掌声,又回他的□□殿了。佛本无欲无求,他这么活了三十七呈子年,竟一点也不烦闷,不触外界,也就越来越脱尘,越来越古板而不知变通了。救世救得多了,人也自大了些,又同白冽与冥夜有过交易,既许了诺要救活缘由,又想化解三界浩劫,于是折衷取了这么个办法,人救活,不过要改了性别。私心里还想着膈应膈应这白冽冥夜,没成想一个女侍,也不知是不是有毛病,冒出来多管闲事。 这么一激,尊上骑虎难下,又好面子,心里也很有把握,于是发了个不痛不痒的毒誓。 这可真是个不痛不痒的毒誓。天晓得他上一次出□□殿是哪个年头,天尊大人,不过一货真价实的宅男罢了。 可不知这誓言一发,便为日后埋下了苦果。后来三界乱成一锅粥时,也不见他出来说句公道话。 然而整件事最无辜最可怜的还是当属无量尊,因为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揽下天尊的一堆杂务和烂摊子。这就是所谓的躺着也中枪。 后又有传那侍女是天尊所安排,目的是为脱离俗事公务。 然而却是冤枉了那位宅男。 当日众仙为白佑重塑了肉身后一一散去。刚刚走到殿门外,便听见殿内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那笑声可怖至极,回响良久,不绝于耳,叫众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皆道不知是何方妖孽。 “哦吼吼吼~~~~” 宫殿之内,玉阶之下,那扫尘下仙分明已换了一张狰狞的脸,一个劲地呢喃: “尊不知吾亦为腐女乎?!怎敢阻我天下大同之路!。。。。。。” 呜呼哀哉!耽美,王道也。 ☆、龙太子 龙骨在天帝掌中震颤,忽的一动,朝一个方向疾速飞去。 四人互相望了望,只能选择追上去。 殷诺还惦记着进来时冥夜跟他说过的无心之话,觉得自己确实不能光领工资不干活,于是跑得格外卖力,他下意识地想象着自己的翅膀,然而身后毫无异样。殷诺郁闷至极,幻虚之境夺走了他的翅膀。 虽说那本便是他赋予殷诺的快乐。 冥夜看见他偷偷地摸自己的背,目光一黯,只觉得隐隐的心疼。原来他是有一双翅膀的,只是他和白冽幼稚相斗,却害他失了性命丢了真身。上仙和佛前他抱着他残缺的躯体跪下过,求过,然而人类的躯壳不允许他拥有一双翅膀。 终是亏欠了他,让他卷入这场劫难中。 冥夜捏紧了指骨,已经决定将收回翅膀的幻虚之境抓住暴打一顿。 一行人跑了不久,便看见那龙骨陡然登高飞上了一个高坡。安子丘第一个拔腿跟上,气喘吁吁地爬上高坡后他身后的众人便听见他连声大喊:“快上来看看!” 龙骨飞下高坡后突然停了下来,不停地在沙丘上发着亮眼的白光。高坡之后,沙漠尽头,竟然是一望无垠的深蓝色海洋。太阳在海的那边发着柔和温暖的阳光,将海水表面镀上了一层金黄色。这片汪洋静静地躺在沙地下方,清澈如镜的海面上吹来阵阵带着腥咸味的海风,拂过人面,是一种说不出的平静安逸。 沙坡下卧着几颗巨大的黑岩石。殷诺慢悠悠地走过去爬上石头盘腿坐着,眺望着远处的海平线,听着海浪的轻吟,回过头问冥夜: “龙太子住在海里面吗?” “看来是的。” 冥夜道:“你在这里呆着,我去把他抓上来。。。。”说到这他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血在殷诺身下的石头上画了几道:“坐在这不要动。” 殷诺此时已经感觉不到带着凉意的海风。 天帝在一旁推了推安子丘:“你也去那里呆着。我怕幻虚之境会派人来。” 安子丘胆子小,当下便抱住天帝的胳膊道:“你也下去?不用了吧?冥夜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他了。” 天帝瞥了冥夜一眼:“我不是怕他对付不了龙太子,我是怕他一掌拍死了龙太子我怎么和老龙王交待。” 殷诺道:“我们跟着下去不行吗?” “本来是可以,因为这片海域不过也是幻境罢了。只是我与冥夜能够不受影响,你和子丘却不行,虽不会造成真实的伤害,光是想象中的窒息就够你们受的了。你们该记住,这些虽是不能真正害人的幻境,如果你认为自己已经死了,那时你便是真的离死不远了。幻虚会夺走我们的神智。” 他说到这,连声叮嘱两个小朋友:“待会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离开这块石头,即使看见我们死在你们面前也不必惊慌,那龙太子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也许幻虚之境会以此哄骗你们。算了。。。你们干脆闭着眼睛吧,他的幻境无法进入这个圈子,除了视觉,无法影响你们的感观。只要你们闭着眼睛等我们就万无一失。” 安子丘还是害怕:“你别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来旅游的。。。。” 天帝道:“说起来应该是不关冥夜的事,他们才是来旅游的,龙王也没指望他能帮忙,倒是我和龙王有些交情,空手而归实在对不住他。。。。。。不用害怕,你身上有我留下的法印,绝不会有事。” “你什么时候留的?” “昨天晚上你睡着之后。” 安子丘听罢满脸红晕幸福捂脸,冥夜却打断了他们的情意绵绵:“既然这样你下去吧,我在岸上护着他们。” 天帝侧头想了一会儿,当即答应:“也好,虽然万无一失,还是莫名地担心。” 言罢他转身,直接走到了海边,又回头看了看一脸的担忧的安子丘:“难得见你这么正经担心我,倒也觉得不赖。”说着挥了挥手:“乖乖等我回来,不要太想我。” 接着一个挺身跃入海中。 原本海水该有浅水区才是,这片海洋却不是,海水所及处深不见底,底下便是垂直的深渊。因此他这么一跃,立刻便不见人影,只留下了泼溅而起的水花。 安子丘一脸苦逼地咬手指。 殷诺戳了戳他的太阳穴,评价道:“肉麻,娘们兮兮的。” 他竟然难得地没有反驳。 冥夜没忘记刚才电影院里的事,虽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殷诺被吓到他也觉得心疼,于是便拉着殷诺的手劝道:“把眼睛闭上吧。” 殷诺不肯,安子丘便更不肯了。 冥夜不赞同地看着他,少有的坚持。于是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一会儿,殷诺正想退步,便听见天边传来一声气势滔滔的龙吟,吼声洪亮,叫人听后心颤不已。 怒吼过后是一个男子阴沉的质问: “你们拿着我母亲的遗骨,是不是我父皇派你们来的?!” 天帝的声音也从天边远远传来,清亮宏远: “龙王要我们带你回去。你该知道这里乃是幻虚之境,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幻。又何必执迷过往?” “虚幻?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那声音声量陡增,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意传入岸上三人耳中。最紧张的莫过于安子丘,他不曾见过龙族的力量,此时也震惊于这样的威势中为天帝担忧。 海水在他们的注视下开始激荡,巨大的海风席卷而来,却在石头前分散而去,未能惊动他们分毫。然而看着海水在眼前澎湃汹涌,仿佛海啸前的疯狂也叫人心志动荡。 殷诺感觉安子丘无意识地掐住了他的手臂。 。。。。。。。。。。。。。。。。。。。。。。。。。。。。。。。。。。。。。。。。。。。。。。。。。。。。。。。。。。。。。。。。。。。。。。。。。。。。。。。。。。。。 海水动荡,须臾之间,水面上一人披头散发破水而出,浑身衣服湿答答的粘在身上,哪怕他低着头,一头白发也很有辨识度,他们自然能分辨出这人是天帝。与此同时天边龙吟声大作,震得人耳朵发疼,殷诺想起天帝临走前说幻境只能影响他们的视觉,这说明此时的龙吟并不是幻境,而确实是天帝激怒了龙太子。 果不其然,龙吟过后天边金光乍现,一条长数十米的巨龙盘旋天际,张牙舞爪,怒不可遏而气势逼人。龙族之威叫两个凡人都不由心惊胆战,殷诺忍不住捂住耳朵,冥夜见状便伸手在他二人耳边一抚,暂时封了他们的听觉。 殷诺知道是冥夜施法于是心安,但是安子丘却是火上浇油急上加急,他本便担心天帝安危,此时哪怕听不见了也不住地扯住殷诺的胳膊问:“那个人是不是周温卿?!是不是?” 正说着,巨龙抬起龙爪,龙须随着龙爪的挥舞在空中流动,如鞭子破空而出,龙爪顷刻便朝上了岸朝他们奔来的天帝袭去! 安子丘再也忍不住跑出法圈,他本便注意着天上的巨龙,是以天帝背对着巨龙所在的海域朝他们跑来时他反倒先他一步发现危急的情势,抑制不住地奔上前去迎他。 冥夜顾着照顾殷诺,没能立马拉住他,此时才出声制止: “停下!” 实在是他没想到关心则乱,周温卿临走前分明同他的小相好说过——即使他死在他们面前也不过是幻境,小小龙族绝干不过天帝冥夜,然而不知是安子丘太蠢还是谈恋爱的人都太蠢,总之他将这些话都抛之脑后,头脑一热便跑了出去。且他如今是仙人之躯,冥夜试图以法力拉回他都被他强行挣脱,爆发力巨大的安某人听觉暂时失灵,也听不见殷诺的呼喊: “快回来!那只是幻境!!” 龙爪拍中“天帝”身体,立马如穿过空气般穿过“天帝”身体,幻境受此一击难以维持化形便随风飘散而去。安子丘这才松了一口气,确信那是幻境。然而已经太晚,龙太子愈发愤怒,龙须随着喷出的鼻息巨颤不已,龙爪又离他不过短短几尺,当即便转了个方向重重朝他压来,带着凛冽的劲风即将扫中安子丘的身体。 那一瞬间安子丘上衣口袋中化作玉佩的神谕刀感应到危险,于是飞出变回原形猛地划伤了那龙爪,在龙族坚硬的皮肉上留下一道巨大的伤痕。 龙太子痛叫一声收回爪子,安子丘则直直挺身倒地,落地的瞬间一双纤细的手有力地扶住了他。天帝焦急地连声唤他: “安子丘!给我醒醒!只是幻境而已!他没有伤到你的身体。。。。” 殷诺摇晃他和冥夜紧紧相牵的手,冥夜便恢复了他的听觉。他忙询问道: “是不是幻觉?!” “不是。”冥夜摇头:“他怎么那么蠢。。。。” 话音未落殷诺便拉着他跑了过去将那二人围住。神谕刀在空中几个回旋直直插入安子丘身旁的沙地上。冥夜出手虚空一握,半空中一道法术凝结成的金丝网便笼罩住龙身,渐渐收缩,随着冥夜双手加大的力度,金龙发出惨叫声,被迫化为人形跌落在沙滩上。那些金丝乃是法术所结,时隐时现地浮动在龙太子身子周围。 天帝拍了拍安子丘苍白的脸,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失血过多般的脸色发青,天帝又急又气:“你是傻子吗?!我走之前怎么和你说的?平时怎么不见你那么担心我?!笨死了!快点给我醒来!” 殷诺担心地摸了摸安子丘的手:“他不是没受伤吗?为什么还不醒?” 冥夜解释道:“这白痴以为自己死了,幻虚之境便趁虚而入,恐怕他若再不醒就要被幻虚控制了。” 天帝气得将立在安子丘身旁的神谕刀射向冥夜: “你闭嘴!他也是你骂得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知道顾着你的殷诺!!他若醒不来,我打地府你信不信?!” 冥夜听罢立即黑脸: “你自己无能还敢怪我?!回去便端了你的天宫!” 殷诺反射性地捶了冥夜一把:“别说了,你没看他已经急成这样了吗?” 冥夜摆明了是妻管严,便不情不愿地问了句:“你不是说已经在他身上下了法印?幻虚如何能侵袭他的身体?” 天帝懊恼道:“哪有什么法印?只是骗他放心,有神谕刀在,天地间什么妖物敢伤他?可惜没料到一个不伤实体的幻虚。。。。原以为有你在万无一失,谁知道。。。。。天底下有那么多的万一。。。有那么多没料到。。。即使是神也不例外。。。” 天帝性子阴柔,此时已经落下泪来。冥夜也是感同身受地紧握住殷诺的手,心中跟着默念这可怕的箴言:“天地下有那么多万一,有那么多没想到,即使是神也不例外。” 他见殷诺急得皱眉,便出言安慰道:“别担心,最多捆了幻虚之境,逼他放过他。” 天帝却不这么乐观:“他若不现形,能奈他何?这么大的幻境怎么去找?等找到时便晚了。” 冥夜烦了:“那便毁了整个幻境逼他出来!” “毁了幻境,安子丘怎么回来?他手里有安子丘的话,我们也不敢毁了这幻境。”殷诺忍不住瞪着冥夜:“你不要乱出主意!” 天帝无奈地抱紧了安子丘的身体,一声接一声无意义地低喃:“你醒醒吧,求你醒醒。。。” 殷诺也跟着红了眼眶,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是说他死了吗?死了不是变成鬼吗?还是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活着的不是吗?” 他拉着冥夜的手哀求:“你不是法力很强吗?快救救他啊。。。” 冥夜只好心疼地抱着他安慰:“别哭啊。。。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实在不行我便到天界找天尊。。。。” 天帝阴侧侧地开口:“他打赌输给了一个扫尘下仙,哪怕三界大乱也不会出门了。” ☆、真实 “毁了他的寝宫,不信他不出来。”冥夜还要发表流氓理论,见天帝和殷诺都面色发青,于是只好停了下来。转而嘴贱道: “早叫你不要强行为他修仙身,适才若不是因此我也拦得住他。天道轮回报应,你该最是清楚。” 天帝双目空洞:“不该如此。。。。他什么都不知道,违逆天道的罪孽是我造下的,理应罚我不该罚他。” “罚了他,不就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不。。。。不对,天道不会这样对一个无辜的凡人。。。”天帝说着双眼一亮,便又重燃了希望:“他这人虽有些滑头滑脑,其实性子最是简单。。。。从和我同为天将之时起到人间转了几世,除了因臭嘴造下的口业,一直随遇而安,不起贪念,不可能得天道如此报复。。。。” “安子丘!给我醒醒!!你个白痴,你没有死!!” 天帝突然抓住他的衣领猛地一阵摇晃:“再不醒来,我就禁你的足!扣你的零花钱!不准你吃零食!把你藏在床下的那点下仙们贿赂你的金银珠宝都没收了!我说到做到,你听见了?!” 也不知是这阵摇晃起了作用还是这顿恐吓起了作用,总之安子丘不再做死人躺尸状,而是紧紧皱起了眉头,发出了两声□□。 天帝气得捏他的肩胛:“你还演戏!早醒了是不是?!” “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 安贱人揉着自己的肩胛骨惨叫,顺带收获了殷诺的两下脚踢,他伸手格挡:“哎呀~~卧槽!你凑什么热闹!我刚醒过来好吧?” 天帝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早醒了为什么不说?!” 安子丘心知演不下去了,只好做嘤嘤哭泣状投入天帝怀中:“哎哟~人家只是想看看你对我有多情深似海海枯石烂嘛~~” 天帝对着他的头颅又是两个糖炒栗子,再斯文的人此时也被逼得爆了粗口:“你妈的!我去你妈的!”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第8节 安子丘捂着头擦干天帝脸上的泪水:“别哭别哭,我心疼。。。。别打别打,我肉疼。。。。。哎哟,要不是我倒下去的瞬间突然想起来——老子现在是牛逼哄哄的仙人了!他妈的老子差点就死在这里了!” 说完这话他义愤填膺地爬起来,捂着脑袋往那缩成一团躺在沙滩上装死的龙太子走去,发泄愤怒的连踢了他几脚。透过术网,可以看到一个长相敦厚的男子身穿青色长袍,上刻九龙,华贵异常,他气喘吁吁地抓着网,扣着的网洞的手指指甲坚硬而细长。 挨了这么几下,龙太子却一声不吭地看着他,显然没把他雷声大雨点小的这几脚放在眼里,只直直地看着他。安子丘胆小,立马便收回了脚,指着龙太子对天帝撒娇: “温卿!他凶我!” 天帝正为这场滑稽的落泪觉得丢脸,遂不予理会,只冷冷对那龙太子道: “我欠龙王一份情义,今日才来趟这趟浑水,你却伤我爱人,回去之后,我必要龙王剥你龙鳞向他谢罪。” 龙太子听罢只是嘲讽一笑,全然不见畏惧。反倒是安子丘抖着唇道:“不。。。用了吧。。。。剥龙鳞听着就很疼。。。。反正我没什么事。。。。”说到这叫天帝瞪了一眼便讪讪住了口。 天帝对龙太子道:“你可知道这里是幻虚之境?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幻。包括海底的那名女子,你所谓的爱人不过是凡人之身,千年之前便已死去。你若是尚存理智,便该明白自己为幻虚所利用,同一个虚影幻象生活了多久。” 龙太子两眼涣散,清澈的茶色眼睛仿佛失智老者一般空无一物,缺失了色彩和灵魂,他半是清醒半是沉醉地应道:“你们永远不能让我们分开,除非我死。” 冥夜不习惯别人违抗他的命令,便皱着眉打算告诉他——这容不得你做主。但没等他出声,天帝已经先一步说道: “你自以为情圣,我却觉得你对不住你的爱人。” “若是我死了,我绝不愿他同别人情深似海海誓山盟,即使是幻象我也嫉妒,他若是死了,我便该永远痛苦地活下去,记得他,追寻他,而不是做个逃避现实的弱者。” 他的话刺激了龙太子,他涣散的瞳孔里终于有了波澜,却是疯狂的,扭曲的神情: “你住嘴!!你不曾体会过我的痛苦,便没有资格指责我!”他面目狰狞地撕扯着术网,术网受到反抗便越加地缩小,直到他在沙地上畏缩成一团,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弯曲着身体,卑微而可怜。 殷诺和安子丘都面露不忍,冥夜这才开口:“麻烦。” 他道:“抓回去了事。和他聊什么。” 话音未落,磅礴的蓝色火焰从他周身冒出,如汹涌的海浪一般朝四周涌去,以他们为圆心,这股火焰翻腾着漫延了整片沙海,他一向不喜欢打嘴仗,更不喜欢剧情拖沓。无边无际的火焰淹没了他们的腿部,并没有带来任何痛感,只是渐渐地闻到了焦味,慢慢的,焦味越来越浓,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声传来,是同一个声音,一个男人尖锐的声音。似乎来自天边,又似乎来自地底。 被火焰燃烧时的剧烈痛苦通过在广阔的天地间传递着,叫声骇人而不停回响。 龙太子听到这叫声,便如这术法化成的火焰是烧在他的身上一般也跟着痛叫了起来,泪水漫延了他的脸颊,他大张着嘴激烈地喘息,如鱼儿缺氧,又如有人在抽拔着他的龙筋一般无意识地望着那片逐渐消失的海域,大海在几分钟内蒸发了,蔚蓝色的海雾消失在空气中,他不停地摇着头,无力地恳求: “住手。。。。。。。住手。。。。。。” 片刻之后,他们脚下的沙海也消失了。墨绿色的浓雾覆盖了周围,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这是这片领域最原始的状态,也是他们初时在步入幻虚之境时所看到的景象。 没有虚幻了,一切都变成了真实的状态。。。 ☆、回家 浓雾中冥夜悄悄地握住了殷诺的手,将他护在身后,殷诺预感还有事情要发生,便乖乖地贴着冥夜的后背,因为视线被浓雾阻挡,只能听见来自近处的龙太子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不知过了多久,殷诺听见天帝低声警告道: “狗急跳墙,它来了。” 冥夜便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小拇指,殷诺懂事地松开了手,感觉自己原本紧贴着的温热已经离开自己,以飞快的速度窜了出去。 殷诺隐隐觉得不安,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冥夜给他带来的那份叫他习以为常的安全感。墨绿色的雾像是阳光下的灰尘般笼罩着他的身体,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有一个瞬间,突然地,觉得有什么东西猛地朝自己靠近了过来。 怀里掌兽的犬牙射出强烈的光芒,于是那股逼迫感又缓缓褪去。 “吱吱!!” 一声类似鼠类的尖锐叫声在耳边响起。 殷诺回过头,再一次感觉到令他熟悉的温度,即使看不见,他知道牵着自己手指的人是冥夜。于是自然而然地回握。 冥夜贴着他的耳朵说话,温热的鼻息让他耳朵上一暖: “别怕,我抓住它了,”他轻笑道,带着一点幼稚的邀功,“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安子丘坏风景地叫了起来:“抓住了吗?!抓住了吗?给我看看!” 冥夜毫不理会,只暗示性地摸了摸殷诺的脊背,温柔道:“只凭这个,我便饶他不死。” 殷诺难以置信地退后了一步,那种深深植根于骨子里的瘙痒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眉毛都充满活力地挑了起来: “真的?真的?” “哗!”地一声,像是青鸟张开巨大翅膀的声音,殷诺也张开了他的骄傲和自由,那声音惊得安子丘一跳:“怎么了?” 殷诺周围的迷雾都因他的动作而被吹散,于是他们有幸在一片墨绿色中看到了他的那一双洁白的柔软的翅膀,以及他脸上纯真干净的笑容。 翅膀扇动中,浓雾缓缓退去,殷诺调皮地在空中转了个身,慢慢地升高,仰着头往高处冲去,渐渐地,他的身子从那片混浊中抽离,地府的天空将他包围。 他听见冥夜在底下的声音,他说: “殷诺,我们回去吧。” 当然还有安子丘不停的抱怨:“凭什么?!我的呢?你把幻虚之境给我叫出来,让他给我把之前的东西变出来,快点快点!” “我已经重伤了他,那是他最后的法力。” “温卿!你看他!偏心偏心偏心!” “闭嘴,你就那么想叫那些女生围着?” 殷诺傻乎乎地笑个不停,笑得头都一点一点的,他冲底下喊道:“快点回去,我要去看小白。” 冥夜心一沉,觉得人生的难关到了:说受伤是一回事,等回去看到白无常的伤势,指不定怎么闹呢? 然而无论他怎么担心,幻虚之行都到此为止了,处处惊险的情侣观光到此告一段落,原本小瞧了幻虚的一行人也皆都付出了代价。 。。。。。。。。。。。。。。。。。。。。。。。。。。。。。。。。。。。。。。。。。。。。。。。。。。。。。。。。。。。。。。。。。。。。。。。。。。。。 等到了幻虚与冥界的边界,司机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露齿一笑,是一种小市民在摸爬打滚中学会的热情和讨好,充满着活力而叫人舒服的笑容,正想问黑白无常的下落,冥夜瞪他一眼,王威压得他反射性地收回笑容。 直觉救了他一命,司机先生努力地假装木头人,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连招呼也不敢打了。 殷诺的翅膀在离开幻境时已经消失了,他却已经觉得满足,至少不是突然消失,他还有机会享受和告别,这导致他一路上都嘴角上扬心情极佳。还乖巧地同司机打了招呼,帮他把龙太子给扛到了前座。 四个男人在后座挤成一团,都表示这个宽敞度很好。司机透过后视镜观察四人的神情,觉得分明有什么东西变质了,以至于车内的氛围和来时截然不同。 殷诺拿胳膊肘杵了杵身旁的冥夜: “幻虚之境呢?给我看看。” 冥夜将手伸到衬衫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摸了摸,淘出来一只软趴趴的墨绿色的像是老鼠的生物。 仔细看看却能发现他蜷缩在身下的瘦的皮包骨的翅膀。 “蝙蝠?” 冥夜点头,晃了晃手里闭着眼睛的绿蝙蝠,它一身皱巴巴的皮就像老人脸上的褶子一般,没有毛发,被冥夜一晃张开了只有眼黑的瞳仁,安子丘探头看了一眼,评价道: “真恶心。” 殷诺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它一把,问冥夜:“要怎么处置他?” 冥夜想了想,问道:“你想怎么处置?原本是要丢到罪人渊受几千年严刑,你若是喜欢,把它留下,养着玩也可以。” “把它带走了,那些失去幻境的人怎么办?” 冥夜冷血地偏了偏头,无所谓道:“有的会发疯,有的会死。被它控住灵魂的,可以让它交出来,但也只是行尸走肉了。” 殷诺于是下了决定:“养好了它,让它把幻境再造出来吧,这一次不准它再控制别人的灵魂,也不许它放别的人进去幻境了。” 天帝嘲讽一笑: “你认为永远活在幻境中是好事吗?” 殷诺坚定地望着他:“至少我们不该替他们下决定。强制毁掉那些人的梦境同杀生没有分别,我知道你们所谓的天道轮回,所以我不要冥夜做这件事。” 冥夜听罢心中一暖,忍不住伸手环住他:“都听你的,不必和他辩驳。” 天帝无奈地一翻白眼。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叮嘱安子丘: “我刚才说过的话,你不可以当真。” “什么话?”安子丘一头雾水。 “我对那龙太子说的话——若是你死,我便该永远痛苦地活下去,但若是我死了,我虽不愿你同别人在一起,但我既然已经死了,你就不用管我愿不愿意,懂吗?” 安子丘少见地面容一肃:“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若是凡人还好,迟早要饮忘川水忘记前尘,如今成了仙人。。。。你知道成仙有千般好,却抵不过一样不好吗?永生的人便要享永世的寂寥,所以我倒宁愿你能忘了我,找个人陪着你。” 他说这些话的语气平静如水,简直不像是在说情话,反而像在交代后事一般,惊得安子丘一把抱住他,全无感动: “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有我罩着你,谁能伤着你啊?” 反倒是冥夜心里清楚:天界想必是暗潮汹涌,初时他们都还乐观,幻虚一行让他们明白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意外一物,因此天帝才有此一言。 冥夜恐怕是有生以来头一回出言管别人的闲事,他对安子丘道: “你若怕他有事,便少闯祸。无论是接你一介鬼魂上天为官还是强行赋予你仙身,亦或是此次陪你地府一行,想必都能气得天界那些老东西七窍生烟。他原本便根基不稳,又不肯立下帝后,龙椅自然难做。” ☆、看望小白 天帝嫌他多嘴,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冥夜的眼里,原来还看得见别人的难处,他觉得简直应该给殷诺在天界立个功德碑,只要他在冥夜身边一日,便不知能替冥夜减多少罪孽。 虽说是罪孽深重的某人毕竟与自己不同,他该算是这天地间的宠儿,便是天道也偏心于他,从古至今,杀生不断而未遭报应的只有他一个,最多也就只有殷诺这个惩罚,然而天帝却知道,即使说是惩罚,不如说是天道可怜他永世孤独而送他的一份情缘,否则白冽的那根红线也不会无缘无故地长到了冥夜的身上。或许是因为他从诞生之日起便被迫地要守着一片混沌和漆黑,且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尽头,便是天道也是亏欠了他。 安子丘听了这些话,确实是乖巧了好一阵子。天帝让他暂时呆在地府他也依依不舍的答应。 “龙太子由我带回去,凭着这个人情,或许可以让龙族从此成为我的势力。”天帝毫不客气地将这份功劳揽下,让天殿来接他的天将们押着龙太子先走。 临别时天帝见安子丘两眼汪汪觉得又欣慰又好笑: “平时死也不肯跟我回那无聊的天界,现在让你呆个够,你反倒是不舍得了。” 冥夜向他许诺:“天界呆不下可以来地府,阎王让给你做。我虽不管你的那些破事,你的伴侣倒是可以替你护着。” 天帝于是稍稍心安,得他这句承诺实在是含金量巨大。他也投桃报李:“我也应你,若有朝一日你落难,我也会护殷诺周全。” 以冥夜的性子本该不屑这种承诺,但事关殷诺,他也便不敢托大。 幸好他不敢托大,因为过不了多久,天帝便开始履行他的诺言,而他也如天帝所说落难。幻虚之境刚刚教会他们的道理——世上多的是意外,即使是神也不例外——这句回荡在冥夜心里的话也在不久的将来,给这些人带来了痛彻心扉的体验。 。。。。。。。。。。。。。。。。。。。。。。。。。。。。。。。。。。。。。。。。。。。。。。。。。。。。。。。。。。。。。。。。。。。。。。。。。。。。。。。。。。。。。。。。。。。。。。。。。。。。。。。。。。。。。。。。。。。。。。。。。。。。。。。。。。。。。。。。。。。。。。。。。。。。。。。。。。。。。。。。 天帝走后,安子丘还呆呆地望着天空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殷诺拉着他的胳膊转移他的注意力:“走吧,去看看小白。” 冥夜顿时觉得自己被人一锤定了死缓,倒也知道早晚逃不过去,便蔫蔫地走在了前头。殷诺看他这幅样子当下便料到了小白的情况不容乐观,松开丧着脸的安子丘疾走了几步猛地一拳捶向冥夜的臂膀: “你实话告诉我,小白伤得重吗?” 冥夜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你多打我几下,少生些气,行吗?” 殷诺一副懒得跟他讲话的样子,直接拉着安子丘走人。 等到了投胎事务所,发现事务所的门上贴着一块牌子,上书:“暂停营业,开业时间不一定。请移步其他分店办理业务。” 牛头和马面都在一楼的沙发上坐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呛鼻的烟味,牛头将手里夹着的烟头在面前的烟灰缸里掐灭了,那里面满满当当地堆满了烟头。 殷诺捏着鼻子问:“小白呢?” “二楼躺着呢。”牛头一脸凝重:“去旅游一趟,倒把自己半条命给搭进去——哎哎哎,你可别上去,小黑现在看谁都不顺眼。。。。” 他看殷诺要往楼上走连忙伸出胳膊挡住。殷诺可不管他,从他胳膊下钻了过去,“哎哎哎,你给我回来。。。。。” 马面插嘴道: “你连他也管,不过打了几盘斗地主,真以为哥俩好呢?就是王都不敢管他,随他去吧。” 安子丘便想趁机溜过去,又叫牛头给挡住,牛头一脸委屈:“你以为我想管,小黑说了让我拦着。” 安子丘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我现在心情很差,你再不放我过去我就咬你了。” 说完也不等牛头反应便捧着横在自己面前的胳膊跟啃猪蹄似地啃了起来,牛头一声惨叫,叫到一半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猛地把胳膊抽回来面目狰狞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您请。您请。” 等安子丘四平八稳地踏上楼梯,牛头这才回过头跟马面诉苦水: “一个祖宗,一个奇葩。我能拦得了谁?” 正说着冥夜推门进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乌烟瘴气的室内,纯粹心情不好找茬:“室内不准吸烟——今日起写进冥法吧。” 马面无奈地把刚点着的烟给掐了:“是。” 牛头见机狗腿子地上前汇报:“殷判官和安大人刚刚上去,您要上去看看吗?” 冥夜冷着脸在沙发上坐下,敲了敲玻璃桌问一旁的马面: “有烟吗?” 牛头马面:“。。。。。。” 正尴尬着,玻璃门一推又进来两个人,正是俞欢和顺顺,牛头马面见了他们都是心下一惊,只因为这两人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而且居然连和众人打声招呼的心思都没有,俞欢便直接伏在冥夜耳边说了句话。 冥夜听后皱起眉,长时间的沉默不语。 顺顺道:“王,四大判官已经在阴阳殿候着了。” 冥夜作为地府的老大自然有资本胡闹,临行前没将幻虚一行告诉判官们,四大判官也是等他回来时才知道了此事。 谁知冥夜却淡淡地应了句: “等我哄好了他再说。” “王!”俞欢突然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众人皆是始料未及,牛头马面叫他这一跪给吓得从沙发上跳将起来,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王,大局为重。”俞欢尽量维持着冷静,实则心里急得恨不得拉着冥夜往阴阳殿跑,冥夜却无动于衷: “他便是我的大局——”又凉凉地扫了俞欢一眼:“别乱喊,他若知道了,你便再去一次刑罚部。” 顺顺忙将俞欢拉起来,俞欢却一改以往的懦弱的性子,仍是连声地劝: “殷诺有我看着,王,您该先去处理了这事才是啊!” 冥夜勾唇一笑,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展露出他的无奈:“我若是告诉你,此事没有解决之道呢?” 俞欢心中巨震,在他眼中,在这个世上,无论多难的事,都不能叫冥夜说出这样无可奈何的话。他是神,至高无上而无所不能的神啊! 俞欢忍不住腿软,顺顺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 冥夜便望着楼梯口对俞欢道: “你先回去,这几天不要见殷诺了,你这幅模样,谁都能看出端倪,不要想着对殷诺乱说,你若是吓到他,刑罚部也不必去,我直接将你逐出地府。” 俞欢已经明白这事无可挽回,真正是面如死灰了。 ☆、纠结 殷诺在房门口叫小黑给拦了下来。 “他需要安静。” 殷诺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小黑自己绝不会说话,小黑却因为冥夜的事连带着记恨他。仍是不肯,幸好安子丘是个厚脸皮的,两个人又是作揖又是拱手,胡搅蛮缠了一阵,殷诺脾气上来了,刚想要硬闯,小黑就将门给打开了,也是看他们确实是真心担心小白,便勉为其难地让他们进去了。 殷诺看小白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心里一阵难过。 走近了才看见他躺在被子下缠着绷带的身体。他无声无息地躺着,几乎像是死去了一般没有生命的气息。 “小白。” 殷诺叫了他一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确定他还活着。 “他的伤很重,两三个月内都醒不来的。地府的阴气可以滋养他的伤口,但是太慢了。我把天殿赏赐地府的仙丹灵药都喂他吃了。这才把他的命保住。” 小黑是铁了心给冥夜添堵了,自言自语道: “你知道吗?他受伤的时候,冥夜便站在门口,只是懒得抬手救救他。” 安子丘气愤地大叫: “妈的!我早就看出来他这人冷血无情了,没想到对自己人也这样!真是个大混蛋!!” 殷诺低着头不吭声,心里却也积攒着对冥夜的怒气。 “我虽知道我们之间从来不是朋友,但却不知道,连下属我们都算不上,天地间的人于他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物件,我视作珍宝的人在他眼里也一文不值。” 他说着,突然飞快地伸手探入殷诺怀里。 殷诺已经无心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幻虚之境被他捏在怀里吱吱乱叫,垂死挣扎地撕咬着小黑的手。 小黑冷笑了一声:“原本想了一千种方法叫你生不如死,现在我却累了,也没工夫折磨你,你被这么死了吧,暂时解解我的怒气,否则我怕是要做出什么祸事来。。。” 他说着便慢慢地收紧了五指,幻虚之境的叫声便渐渐地弱了下来,它硬是扭过头来看着殷诺,大大的眼珠中流露出哀求,安子丘忍不住心软了一下: “哎,不是说杀了他那些幻境里的人就死定了吗?不是说什么天道轮回报应吗?要不还是留它一条小命慢慢折磨。。。。。” 他看着小黑的表情不敢说话了。只好推了推殷诺的胳膊求助。殷诺却冷静地道: “他伤了我的朋友,这就是天道轮回,这就是因果报应。” 说完转过头,不再看幻虚之境的眼睛。 他说这话时冥夜就站在门口看着,心里已经明白自己是凶多吉少了。殷诺的狠,他一直都知道。 小黑将幻虚之境活活掐死了,尔后它便在他手中化为灰烬,然而他心中的怒气却丝毫未减,反而因为这样过于简单的报复而增加了,他冷冷道: “你猜我若是拼尽全力与你一搏,能不能伤了你?” 这话是说给站在门口的冥夜听的,冥夜也面无表情地答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到真身,现在以你的法力杀我绰绰有余。” 殷诺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起身挡在了二人中间,冥夜心中一暖,温柔地摸了摸殷诺的脑袋,却被殷诺狠狠拍开了手: “小白醒来之前,我都不想和你说话。” 安子丘也趁机嚷嚷:“你还敢来啊?都是你害了小白,见死不救!忘恩负义!冷血无情!。。。。”还要再骂,冥夜一个眼神投过来他当即便怂了。 小黑身上的杀气却未减,只望着冥夜回了句:“比起杀你,还有更多的方式平复我的怒气。” 冥夜眉头一皱,已经隐隐预料到了什么。因为殷诺在场,便不好当面质问无常。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小白的床前,即使此时看见了小白惨白的脸,他冰冷的心也毫无感觉,更不用说有过一丝内疚了。 他如今的烦恼只是在于殷诺生气一事,根本与小白无关。 但他仍是伸出了手,将宽大的掌心贴在小白的额头上,几丝黑色的雾气从他掌中浮起,打着旋钻入小白的额头,无常眼神微变,冥夜本身便是地府阴气所化,他将法力输入小白体内自然对小白的伤势大有益处。然而无常却并因此原谅他。他只是看着小白慢慢的脸色好转过来,对法力耗尽的冥夜说了句: “我不原谅你,也不感激你。” 冥夜淡淡地收回手:“我有我自己的目的,你当然不必谢我。”他看着殷诺的眼睛道:“你所珍惜的人我也该保护好他们。以后不会了。” 殷诺便目光闪烁,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原谅他。然而看着昏迷的小白他又说不出话了。 冥夜等了一阵,没有等来殷诺退步的回应,于是有些丧气地离开了。冥夜的王用光了他最后的法力,然而并不能哄得了殷诺开心。 。。。。。。。。。。。。。。。。。。。。。。。。。。。。。。。。。。。。。。。。。。。。。。。。。。。。。。。。。。。。。。。。。。。。。。。。。。。。。。。。。。。。。。。。。。。。。。。。。。。。。。。。。。。。。。。。。。。。。。。。。。。。。。。。。。。。。。。。。。。。。。。。。。。。。。。。。。。。。。。。 在这之后,地府风平浪静了好几天,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殷诺已经彻底当起了闲人,这个判官做得原本就有名无实,如今干脆撂担子不干了,反正那么厚的冥法他也没心思去研究,便每日四处溜达,和安子丘百无聊赖地观摩地府百景,有时候在黄泉路上看见殴打鬼魂的鬼差,二人便上前去不由分说地将鬼差暴打一顿,记了名扣工资。隔三差五也去事务所看望小白,每次都要看黑无常的脸色,也实在是憋屈。 殷诺便每天早上过去问一句: “小白醒了没?” 牛头很无奈地回他:“你一个月后再来看看行吗?哪那么快?” 殷诺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看见俞欢和顺顺了,这几天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便和安子丘溜达着去了阴阳殿,心里还要暗暗告诉自己:“我可不是为了见谁,就是去找俞欢的。” 谁知去了也见不着俞欢的影子,顺顺笑着迎出来,道: “到人间出差去了,这阵子我也少见他。” 殷诺道:“他忙什么?” 顺顺只摇头:“我也不清楚,总归是积攒了那么多年的业务没做,谁知道大王派他到人间去做什么,你这几天也不必找他了,有事找我呀。” 殷诺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没什么事要找俞欢,便转身,去寻自己的办公室,他那办公室空荡荡的,连卷宗都没有摆,反正也不是个办公的地方,就一张转椅。 殷诺很大方地推到安子丘面前: “给你玩。” 安子丘表示你的世界我不懂,边儿玩去。 殷诺便自己抬到了光滑的走廊,还是老样子,坐在上面缓缓地左右脚推着往前走,假装不经意地路过冥夜的寝宫,然后在门口刹车,望了望里面。 竟然也没有人,于是大胆地往里走,安子丘跟了上来,仿佛看穿了一切般问: “你是不是要找他和好?” 殷诺瞪大了眼睛停住脚回头。 “你是不是早就原谅他了?” 殷诺气愤地往前走了几步,没等他开口,安子丘便涨红了脸大喊了一句: “没良心!白和你好了一场!!小白还在床上躺着呢!” 殷诺笨拙地辩驳了一句:“也不是他伤的,他不是还帮小白治了伤吗?” “借口!那他还见死不救你怎么不说?你个叛徒!!见色忘义!” 殷诺挥了挥拳头作势要打他,安子丘连忙蹿出几步远,边跑边骂: “我懒得和你计较!我看小白去!” 殷诺也没兴趣搭理他,自顾自地进了冥夜的寝宫。 ☆、不定时更新的番外 若干年后扫尘下仙再就业后荣升天界记者,针对回顾三界之乱的历史事件进行了调查,走访了新闻当事人。以下是采访内容: 1关于出身。 殷诺坦然回应:“一块石头。” 冥夜:“百分之一的肋骨加百分之九十九的阴气。” 白冽:“白莲花。” 2请用一个词形容对方。 白冽:冥夜——仇人。殷诺——我的。 冥夜:白冽——变态。殷诺——可爱。 殷诺:冥夜,白冽——孤独。 3请问夫妻生活还和谐吗? 冥夜(一脸幸福):和谐。 殷诺(红着脸):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白冽(默默地掰指骨):谁教你问这种问题的? 4请问最受不了对方哪一点? 冥夜:殷诺——“他什么样我都受得了。”白冽——“他哪一点我都受不了。” 殷诺:冥夜——“人际关系经营不当。”白冽——“想把我关起来。” 白冽:殷诺——“总是想逃离我的身边。”冥夜——“抢我的东西。” 5第一次见面。 冥夜:殷诺——天殿上窜到我袖子里也算。。。支烟花开的时候也算。 白冽——不记得。 殷诺:冥夜——审判厅里,坐了他的椅子。 白冽——车祸后在医院里。 白冽:殷诺——在缘由山上。我的脚下。 冥夜——重要吗? 6对对方的不满。 冥夜:殷诺——没有不满。白冽——跟我抢殷诺。 殷诺:冥夜——有时候觉得太冷漠了。白冽——关着我。 白冽:殷诺——总是想逃走。冥夜——目前为止还活着。 7您有多喜欢对方? 殷诺:很喜欢很喜欢。 冥夜:喜欢到不知道要怎么喜欢才好。 白冽:要不你们聊着,我先走? 8那么,你爱对方吗? 殷诺(红耳朵):爱啊。 冥夜:不只是爱吧。 白冽(长时间的沉默后):。。。。。。。。爱。 9,可以原谅对方变心吗? 殷诺(坚定地握拳):不可以,打死他! 白冽:永远不原谅。但是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 冥夜:如果他变心了,一定是因为我的错。 10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吗? 殷诺:没想过这个问题。 冥夜:不可能转世。但是直到我消亡的那天前想和他在一起。 白冽:。。。。不希望再遇见他。 11。据非官方的小道消息和仙界秘闻传言——其实白冽和冥夜才是真爱,彼此相爱相杀多年,而缘由不过是他们争风吃醋的借口,所以白冽与冥夜屡次有机会置对方于死地却都没有下手,还美名其曰留着慢慢折磨。。。。额。。。请问您对这种很有说服力的观点看法如何呢? 殷诺(瞪大双眼):对吧对吧!你们也这么想吗?我早就这么怀疑过了。。。 冥夜(满脸杀意):我知道所谓的小道消息提供者是谁。。。。告诉天帝管好他家贱内的嘴,否则后果很严重。。。 (大家注意到了吗?此处他没有否认,而是扬言要杀人灭口。。。) 白冽(冷漠脸):这种说法令我恶心作呕,但是我愿意承认。所以殷诺,你现在知道冥夜不过是在利用你了吧? 殷诺:阿哦,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记者:加一。 ☆、真身 其实他心里倒真的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奇怪,竟然那么多日没见到冥夜了,再想想不见踪影的俞欢,实在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再加上顺顺今天的那些笑容,总让他觉得那是一种伪装。 他也许不聪明,但是心却很敏感,于是便想到冥夜的寝宫来看看。 其实几天没见冥夜也想他想得不行,毕竟刚刚分离了千年那么久,只是他这几日也忙得焦头烂额。那日他从幻虚之境回来便隐隐感觉到真身已经离开了地府,但分明他临走前已经定下了结界且没有告诉任何人。。。。只除了小黑。 是啊,只除了他。 原本是要他派人守着的,结果却是他亲自破了结界,将他的真身带走。只为了替他的小白报仇。这已经不单单是他二人之间的恩怨,一旦真身被毁,乱的,便是三界。然而他明知这一点却仍然无动于衷。即使冥夜不责罚他,天界也会将最可怕的酷刑用在他的身上。 冥夜只觉得他疯了。 然而再想想殷诺,又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理解这种不计后果的疯狂。就像他为了讨好殷诺,将最后的一丝法力用在小白身上一般。 真身被夺,他的法力迟早耗尽,虽有地府阴气滋养保他不死,然而,无常将他的真身带到了哪,带给了谁,就连四大判官也料到了。 到时候真身一毁,即便他是法力滔天的上神也毫无办法,便只能化作灰烬了。。。。哦,或许还会留下一根肋骨,好诞生下一个地府的掌权者。 天道其实并未庇佑他吧,终究是要为自己的这一份欲望付出代价,然而他不后悔,也不难过,好像早就知道有这一天。白冽终于等来了他的时机,甚至以他对白冽的了解,他绝不会坐等上苍怜悯于他。 于是冥夜在百晓镜的面前问了,百晓镜只是冷笑了一声答道: “不错,你以为龙太子为何被困了千年突然得以逃出,便是白冽派人救了他,又引他前往幻虚之境,到时龙王必会求助于地府。他又料到殷诺回到地府后一定会心情低沉,你得了讨他欢心转移他注意力的机会,怎么会不应下?你放心不下殷诺独自前去,便一定会离开自己的真身。幻虚不属地府,而你的真身又只能存活于地府,否则便会逐渐消亡。于是他便有了最好的机会趁虚而入。” 冥夜道: “你现在似乎不再怕我了。” 百晓镜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我既然叫百晓镜,自然知道你为了救白无常耗尽法力,如今身上已是一丝一毫的法力都没有,若你现在再对我动武,恐怕只会被我的法力反震伤了自己。。。。偏你造下的这个结界只有你自己能够进入,如今你连带着别人进入结界的法力都不剩了,我还怕你什么?。。。。。哈哈哈哈哈。。。。。”小小的房间里回荡着他得意的笑声,百晓镜几乎笑得喘不过气:“我就知道你斗不过白冽,你是被捧出来的神,而白冽却是被踩出来的神,你的心思怎能敌得过他?” “告诉你也无妨,当初白冽的同党你们根本就没有找到,如今也是他寻了地府与人间的漏洞,偷偷将你的肉身送出来,黑无常与他有过协议,要不了多久,白无常便能恢复。原本以你的法力治愈他也不过轻而易举,然而白冽料到他绝不会求你,甚至巴不得杀了你。。。。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幻虚之境从几千年以前便被白冽收服了,那时他与你之间还没有一个殷诺的存在,他不拿它去天界邀功,也不毁了它救万千魂魄,而是将他留在了你的地府中。。。。你知道为什么吗?” 冥夜勾唇一笑,平静得出乎百晓镜的意外,他轻轻说道: “因为从那时开始,他便已经将我当做对手了。受够了居于人下,便再也受不了任何人凌驾于他之上。这三界,小得已经容不下他的野心了。” 冥夜仔细地端详着漆黑一片的镜面,话锋一转问道: “我只是不清楚,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帮他?” “因为我恨你!你可知道我原本是多么的风光!如今却在这间暗无天日的破房间里落满了灰尘,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白冽答应过我,等你死后,你的结界不攻自破,到时他会让我重回天界,重回受人追捧的日子!” 冥夜冷冷一笑,伸出泛白的五指轻轻触碰光滑的镜面: “你虽叫百晓镜,有一件事你却不知道——你自己的结局。我跟你打赌,最终,你也逃不过粉身碎骨。” “你已经没有了法力,又能对我怎么样?” 百晓镜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实则它确实因冥夜的话而觉得害怕,冥夜却不再回答他,就那么退出了结界。 那之后冥夜加派鬼差前往人间寻找自己的真身,又令人间的侍奉者监视白冽的一举一动,另一方面,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现在他的真身有强大的法力支撑他们还伤不了他,等到真身的法力耗尽,白冽便可以不费吹拂之力的毁掉他的真身。 其实那日天帝刚刚回到天殿,龙椅都没坐下便收到消息,又回到了地府。冥夜派人迎他,在一个小小的分事务所见的面。 那时他手里正捏着不知从哪拔来的野草,正笨拙地编着一只什么动物。 “你倒是一点不慌。” 天帝忍不住嘲讽,冥夜仿佛听不到一般,自顾自地说道: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第9节 “你待会便回天殿上去,不要见安子丘,也不要告诉他这件事——他知道,便等于殷诺也知道了。” 天帝无奈:“难道他不该知道?” “他知道,便会担心。” 冥夜不再掩饰他的疲惫,郑重地看着天帝的眼睛问道:“你走之前说的话,记得兑现。否则我便是死了,也有一百种法子让你活得不自在。” 天帝面色一黯:“还没开始你便认输了?我们可以逼白冽把真身交出来,此事只是难办,并不是全无办法。” 冥夜无所谓地一笑:“攻下白冽要多久?我的真身又能撑多久?” “我已经派天将到人间和他交涉。。。” “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拿走了真身,他不会搭理你。”冥夜道:“天殿的上仙里,有多少以前是他的心腹,我相信以他的为人,即使走了也已经打点好了一切,甚至现在他手里还拿捏着那些人的把柄。” 天帝叹了口气道:“确实。他们一个个推托来推托去,一个借口比一个新颖。但是真身被偷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早已脱离了你们的个人恩怨,这是三界的大事,弄不好又要生灵涂炭。真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只能硬攻了,你我联手,他人间的那些势力不足畏惧。” 冥夜只道:“一旦打仗,我又不能陪在殷诺身边了。” 天帝忍无可忍地大喊:“冥夜!!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大局为重什么叫儿女情长?!简直胡闹!真要和他长相厮守,你就打赢了白冽夺回真身!” 冥夜皱着眉看着他,仿佛嫌他大惊小怪了一般:“我只问你一句,即使抓住了白冽,即使将地府与天殿的酷刑全在他身上施展一遍,他会不会交出真身?” 天帝一震,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不会。 以白冽的性格,即使死也不会交出真身。所以这场仗,他们必输无疑。即使血流成河地赢了,最后也是一场空。 ☆、阿夜 一场密谈不欢而散。 原本已冥夜的性子,死之前肯定要拉着白冽垫背,然而他既然八九不离十是要死了,白冽虽然变态了点,对殷诺还是不错的,留他在这世上,也不是不行。此时距离冥夜从幻虚回来,已经是第三天了。 冥夜不禁问自己:他和殷诺,还有多少时间? 这三天,他本该想着千万计谋,想着人间的布局,想着可以利用的一切,然而他想的最多的,却是——我若是死了,他会不会哭? 冥夜突然便放弃了寻找真身,放弃了和白冽的斗法。他没有时间了,如果真的要走,也得把殷诺哄好了再走。。。。。。 。。。。。。。。。。。。。。。。。。。。。。。。。。。。。。。。。。。。。。。。。。。。。。。。。。。。。。。。。。。。。。。。。。。。。。。。。。。。。。。。。。。。。。。。。。。。。。。。。。。。。。。。。。。。。。。。。。。。。。。。。。。。。。。。。。。。。。。。。。。。。。。。。。。。。。。。。。。。。。。。 殷诺前脚刚刚迈进冥夜的寝宫,便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 他僵硬了一会儿,道:“放手。” 冥夜没有搭理他,而是将手往前一伸。 一只栩栩如生的草编蚱蜢便出现在殷诺眼前。 殷诺忍不住一把抓住,压抑着自己的惊呼,捧在手里细细地研究,一惊讶便忘了生气:“你还会这个?” 冥夜笑着又将他搂紧了些:“顺顺教我的,他教了我这个,我便封他做了地狱的判官长,以后地府除了你,我最大,除了我,他最大。——你说好不好?” 殷诺脸上露出了笑模样:“好啊,我觉得顺顺很好。” “哦?怎么个好法?”冥夜略微觉得惊讶。 “他又贪心又聪明,但是是个好人啊。” 冥夜忍不住摸摸殷诺的头:“你比他还要聪明,这三界也就数你活得最明白。” 殷诺却慢吞吞地推开他:“你不要转移我的注意力,我说过小白醒来之前我都不要和你说话。” “傻瓜,小白早就醒了,我的法力都给了他,他那点伤不过半日便会恢复,是无常见不得我们和好骗你的罢了。” 殷诺听了这话高兴地眨了眨眼睛:“你说真的?” “我不是说过我再也不敢骗你了吗?” 殷诺自然是立刻便信了,笑嘻嘻地捶了冥夜的肩膀一下:“那好,我去看他!!”冥夜连忙将他拦住:“他伤刚好,你让他好好休息,别去吵他了。” 殷诺听话地应下了,又鼓起腮帮子咬了咬牙:“我是不是太容易原谅你了?” 冥夜一脸痛苦:“不容易了。都三天了。” 殷诺想想也是,便大方地说了句:“那我原谅你了。不用谢。” 冥夜叫他给逗笑了,指着他手上的那只蚱蜢道:“你冲它吹一口气。” “你又把我当小孩子。”殷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乖乖照做,结果他这口气刚吹到一半,那只蚱蜢就从他手中跳了出去。殷诺兴奋地追上去,绕着屋子转了几圈都没抓到。最后那蚱蜢跳上了房梁,殷诺没辙了,求助地望向冥夜。 冥夜不忍心看他傻乎乎地扑了又扑,也不管自己的乐趣了,直接告诉他: “你喊它名字他就会回来。” “它叫什么名字?” 冥夜上前拉住他的手,深邃的眸中是忘川水般静谧而温柔的情意,他和殷诺商量: “叫他阿夜好不好?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还有他陪着你。” 殷诺背对着冥夜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嘴里却还是轻快的声音:“你不是一直都在吗?——阿夜。” 他喊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喊那只蚱蜢,还是他身后紧绷着身体的冥夜。 那只蚱蜢果然便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落到他的肩膀上。殷诺回过头来,笑得像个孩子般天真烂漫。 “我把我的一丝魂识给了它。也许再过个一千年,他就能修炼成妖了。”冥夜看着那只蚱蜢,想伸手从殷诺肩膀上摘下来,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殷诺看着他突然皱紧的眉头问道:“怎么了?” 冥夜强忍着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忘了,我还有事情要交待顺顺。你先自己去玩,晚一些我去找你,好不好?” 殷诺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好。我去找安子丘。我在事务所等你。” 冥夜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情,却什么也瞧不出来,只能对他点点头。看着他蹦蹦哒哒地出了阴阳殿的大门。 殷诺刚一走,顺顺便从门口进来,看着冥夜捂着胸膛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顺顺道:“王,您还好吗?” 冥夜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不太好。你被人挖过心脏吗?” 他慢慢地蹲了下来,他说:“顺顺,白冽在挖我的心脏。” 顺顺面无表情地将冥夜扶到了床上,他不关心地府会不会易主,也不在乎冥夜的痛苦,他只担心冥夜一死地府新的王会不会赏识他,不过没有关系,他总有办法的。 他用一条丝巾轻轻地拭去冥夜嘴角的血液,因为担心自己的前程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冥夜茫然地注视着阴阳殿花纹繁复的屋顶,问道: “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 顺顺摇了摇头:“小的不清楚。但是殷判官很聪明,他能摸到人性,也能看清我们自以为是的伪装。” 冥夜从痛苦中缓过神来,像是闲聊一般地问顺顺: “你说,我死了,他会不会哭?” “王,你怎么这么卑鄙?”顺顺也难得说了句不怕得罪人的话,他道:“哭不哭的不清楚,但他会如你所愿地恨白冽。您便安心地去死吧。。。。。。” ☆、告白 说是安心地去死,其实是不太可能的。 冥夜吩咐顺顺道:“我死了以后你们都要帮我照顾殷诺,白冽如果把他接回人间去,记得常去看他,如果接不走,那白冽应该会到地府里来,别让他欺负殷诺。” 顺顺道:“您放心,等您一死,殷判官和白冽没有矛盾了,自然和谐。”冥夜笑顺顺傻,“你不了解殷诺,如果我死了,他会恨白冽一辈子,他的心一直都够狠。。。。。。你也不了解白冽,他绝不会允许殷诺一直恨他,孟婆汤虽对殷诺不起作用,如果混着长在莽荒之地的忘怀草喝下,殷诺便会忘却一切。。。。。。。” 冥夜突然就陷入了一阵阵的纠结中。 “我真不想他忘了我,可是忘了我,也许他会开心一些。” 他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好长一会儿沉默不语,直到顺顺问了一句:“王,您在犹豫什么?” 冥夜沉着声道: “我在想,要不要在死之前杀了白冽。” 顺顺随口劝了句:“您都这样了就别折腾了,多花点时间陪陪殷判官吧。” “顺顺,我真犹豫。我既希望他为我哭,一辈子记得我,又希望他开心,舍不得他为了我难过。” 顺顺无语了一阵,心里想着:这恋爱的酸臭味啊。。。 嘴上答的却是:“其实您心里早就选好了不是吗?。。。。您和白冽不一样,您在乎殷判官,多过于在乎自己的感受。” 正说着话呢,俞欢便一脚跨进了冥夜寝宫的大门,脚步匆匆,面色凝重,见他青色的布衣上遍布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冥夜不由得皱眉: “你连换身衣服的功夫都没有,万一叫殷诺看见了呢?” 俞欢没好气道: “您还没死呢?” 冥夜却破天荒地没有生气,他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就被俞欢喊住: “您不用说了,用得着您吩咐吗?他不记得千年前我俩的情谊,我却记得,你死不死与我待他如何无关,我本来便会对他好,会豁出这条命去照顾他,即使和白冽对着干也一样。” 冥夜满意了,他甚至自认识俞欢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俞欢,尔后轻笑了一声,颇有些自豪地道: “当初我一眼便将你从那一万个罪人之中挑了出来。” 俞欢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少来,您就是随手一指,而我不幸站得离您最近罢了。”目光瞥见一旁的顺顺,又忍不住发起火来: “您升他做判官长做什么,您应该升我的官啊!以后你死了我地位越高越好照顾殷诺不是?” 冥夜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他将冥法都背下来了,你又会什么?除了法力较他高些,连拍马屁的功夫都抛却了,做了官也迟早叫人拉下来。” 俞欢想着那本经过几万年的文化积累而厚得可以砸死人的冥法,顿时心服口服了,当然,嘴上还是小声地嘀咕了句:“你不如直说是怕我到时候太忙顾不上殷诺。” 见冥夜沉下脸这才连忙转移话题:“我把白冽最得力的几个手下杀了。” 冥夜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俞欢又道:“白冽的法力又上了一层,如今已是在我之上。恐怕我与无常连手也奈何不了他。。。。这么短的时间,想必又是练了什么邪术。。。。” 冥夜淡淡道:“当初天界被罚入罪人渊的那位江左,原先便是看管莲花池的小仙,因为修炼邪术迷了心智才被革职,白冽怕是也学会了他的那一套。否则那池子里那么多莲花,怎么就他一人那么快炼出人形?” 俞欢便忍不住幸灾乐祸:“他用仙人的身子这么练也就算了,凡人的身子经得起他几年折腾?哈哈,看来他迟早也要下去陪你。” 冥夜却泼他冷水:“这可不一定。他积攒的那些灵丹妙药够救他长命百岁的了。。” 俞欢顿了一顿,正色道:“我的人查到他一个月前在c市找到了一副和殷诺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尸,哦,不对。。。。。应该说是杀了一个和殷诺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孩,我猜他是想等你死后为殷诺还魂。。。。。看守得虽严,硬碰硬也不见得会输。。。。我会命人将尸体毁了。。。。” 冥夜摇了摇头:“不必。殷诺自己也喜欢人间。” “王!”俞欢简直两行热泪都要流下来了:“怪不得人家说谈恋爱会变了一个人,你看看你,你大度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冥夜听罢只是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一声。 。。。。。。。。。。。。。。。。。。。。。。。。。。。。。。。。。。。。。。。。。。。。。。。。。。。。。。。。。。。。。。。。。。。。。。。。。。。。。。。。。。。。。。。。。。。。。。。。。。。。。。。。。。。。。。。。。。。。。。。。。。。。。。。。。。。。。。。。。。。。。。。。。。。。。。。。。。。。 那天直到夜里冥夜才让顺顺到事务所将殷诺接了回来。顺顺觉得再次见到殷诺的时候他的表情很不对劲,仿佛积攒了满腔勇气的斗士即将上战场一般。机智如顺顺也不由得纳闷了很久。 实际上是因为在接回来之前,殷诺和安子丘有过一段意义重大的谈话。 起因是殷诺向安子丘炫耀他的蚱蜢而安子丘灵光一闪酸溜溜地问了一句: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告白?” 殷诺的反应时当场懵逼了,举着蚱蜢的手都僵在了空中。 “什么告白?” “还装蒜!”安子丘揪着他的脸往两边扯,“你喜欢他,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 殷诺瞪大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我喜欢他?我喜欢他吗?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看着他的样子很安静?你知不知道你和他说话的时候,眉毛会快活地一动一动?你知不知道最近这段日子是我认识你以来你最轻松的日子?最重要的是——你每次看着我的时候就是随便地嫌弃般地扫了我一眼,可是他说话的时候你就会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你会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你在乎他的每个表情。” 安子丘一边说一边气愤:“你什么时候表白?” 殷诺还在懵逼中,呆呆地任安子丘□□他的脸:“你是不是暗恋我为什么观察我观察得这么仔细?” 安子丘听了这话就跟被打火机烫了一下般地跳起来甩开揪着殷诺脸蛋的双手,立即撇清关系:“你可别乱说,要是被周温卿听到我就死定了。我只是和你太熟了,熟到你的每个小变化对我来说都是放大版的。” 殷诺从懵逼中微微醒过神:“你记不记得当初在卫生间里你和我说过什么?” “不记得。”安子丘转了转眼珠装蒜道。 “你说,我们不能回应他们的感情,因为我们是下面带把的堂堂正正的男人。” 殷诺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刚说完便被安子丘拍了拍肩膀:“傻孩子,谁告诉你男人和男人之间不能谈恋爱?” 殷诺想了想:“说的也有道理。” 然而他心里还是有一匹奔腾的骏马四处乱窜:我真的喜欢他吗?。。。。我喜欢他吧。难道我会不喜欢他吗?他除了对人冷漠了点,那么好,我当然会喜欢他了。。。。。 “爱要勇敢说出口~~这首歌你听过吗?” 每一个好基友都是一个隐形的神助攻。安子丘终于发挥了他的功效,点醒了懵懵懂懂的殷诺:“就是说,我们是男人,要有担当,喜欢他就要堂堂正正地跟他告白,打动他,追求他,感动他,照顾他。让他知道你的心意,他会很开心的。” 说了这么久,殷诺总算抓住了一句重点。 让他知道我的心意。他会很开心的。 “好,那我去表白。” 他很勇敢地握紧了拳头,然而内心还是忐忑不安的:“你说他会不会拒绝我?” 安子丘忍不住翻了个标准的白眼:“应该。。。。不会吧。。。。” 于是就有了接下这一幕。 彼时还是在他的寝宫,还是摆满了食物的两张宽大的矮桌,冥夜席地而坐,看着殷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 也许他的狠戾在殷诺归来的那一日起便消失了,以至于所有人都将对他的惧怕淡化了。似乎这双眼睛里,从头到尾便只有柔情。 殷诺不自在地坐在了冥夜身旁,第一次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还是冥夜一边为他布菜一边先开口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吃饭的时候我曾经问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你吗?” “记得。” 殷诺试图通过深呼吸来缓解自己的紧张:“你说,你只是想找个人陪你说说话。”他鼓了鼓勇气伸出手握住冥夜的手,看着冥夜的眼睛道: “那时你这么说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好像疼了一下。所以我想陪着你。以后不叫你孤独了。” 说着说着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突然揪紧了冥夜的手喊了一声: “冥夜,我喜欢你。我不会变心的!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冥夜突然便不敢再看着他清澈的眼睛,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起来。比起幸福,更多的是恐惧。 千年前失去他的恐惧,和现在必须和他告别的恐惧。 ☆、阿渡啊阿渡 然而。。。。 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没有在冥夜周全的设计之内,也出乎了顺顺的意料。 比如。。。。。。他们忘了殷诺的本体与属性。。。。是一只地道的吃货。 殷诺轻轻地放下了那碗混着忘怀草的孟婆汤,瞪大了双眼疑惑地看着冥夜: “你在汤里加了什么?” 冥夜的身体一瞬间僵硬地绷直,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仿佛从苦难的深渊中抽出了刚刚跨进去的前脚,如此这般活了下来。 “什么?”他装傻。 殷诺却气愤地一脚将桌子踢开:“你不要想着骗我,我闻出来了!你在汤里加了什么?老老实实地说!!” 他已经隐约预料到,所以才这般愤怒,竟是气得一边大吼一边直接拿手捶地,却根本不像往常往冥夜身上招呼拳头。 冥夜在殷诺面前从来便没记起过自己是拥有三界三分之一的男人这件事,拿顺顺的话来说,上面一个不字,下面一个好字,请问是个什么字? 孬呗。 他第一次见殷诺发这么大的火,比起上次小白一事他表现出的惩罚性的不理人,这么直观地冲冥夜发火的状况还从没有过。冥夜理所当然地慌了。 顺顺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忙出言圆谎: “殷判官,这里面只是加了几种天界赏下来的药物,都是对鬼魂有益的。。。。” “你闭嘴!我问你了吗?” 殷诺踢了踢冥夜:“你自己说。只要你说谎,我以后都讨厌你。” 冥夜无奈,只能老老实实地道: “殷诺。。。。里面是忘怀草,喝了能够让你忘记难过的事。” “什么是难过的事?” 冥夜叫殷诺问住了,好半响都没能回答出来。 殷诺默不作声地流着眼泪,目光却是冷的,他说: “忘记你的死,对不对?”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他倔强地擦了擦眼泪,狠狠地推开冥夜朝他伸出的手。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记忆?” 冥夜只能一遍遍地跟他道歉:“对不起。。。。殷诺。。。” “我在人间,也有很多快乐的事。。。。。。我遇到小白。。。俞欢。。。。那么了解我的安子丘。。。我有很多不想忘记的朋友,不想忘记的经历。。。你对我说过的很多话。。。你看着我的神情。。。我都不想忘记!如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我多可怜啊。。。。你有没有想过到那时候我会有多害怕。。。” “承不承受你带来的悲伤是我的选择,你凭什么替我决定?!冥夜,你凭什么?!” 殷诺的话让他的心坠入谷底。似乎是被人判了死刑,又像是从一片混沌中惊醒。 他的殷诺几乎带着恨意地对他说: “冥夜,其实你和白冽一样。不是吗?” 。。。。。。。。。。。。。。。。。。。。。。。。。。。。。。。。。。。。。。。。。。。。。。。。。。。。。。。。。。。。。。。。。。。。。。。。。。。。。。。。。。。。。。。。。。。。。。。。。。。。。。。。。。。。。。。。。。。。。。。。。。。。。。。。。。。。。。。。。。。。。。。。。。。。。。。。。。。。。。。。。。。。。。。。。。。。。。。。。。。。。。。。。。。。。。。。。。。。。。。。。。。。。。。。。。 殷诺说了这世上最伤冥夜的一句话。因为冥夜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他对殷诺的爱与白冽的自私不同。而此时殷诺的这句话却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底气和骄傲。 殷诺在喊完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阴阳殿,顺顺试图跟在他身后,叫他转身狠狠瞪了一眼,顿时不敢再跟了。他无处可去,也不想回事务所,便沿着忘川绵长的河岸一直跑下去。脸上的泪是已经干了,于是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你只能从他偶尔紧蹙的眉头中分辨出他的情绪。 殷诺跑了一阵,隔着宽大的忘川河面,望着来来往往的船只发呆。 一只小船停在了他身旁的岸边,船夫面目呆滞地退了那坐船的旅客一把,于是那只鬼魂便带着淌着血的身体上了岸,由着索魂者拿铁链勾着他的脖子往前走。那索魂者见了殷诺,还晓得笨拙地给他行了个礼,忐忑不安地收回了手上的锁链。 这场景原是他见惯了的,不知为什么,殷诺此时突然便觉得一阵心慌。 很可怕啊。 他想,面无表情的船夫是因为吸了忘川的水汽,痴痴呆呆的鬼魂也许还在思念着人间,笨拙冷漠的索魂者又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自己的工作。 他同冥夜安子丘在一起时不觉得,看地府哪里都觉得有趣好玩,此时却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清醒过来,原来,这座地府这么沉闷。。。不过是一个为了天地运转而生成的工作机器,自然毫无生气。。。。千年万年,越来越多的人麻木了。。。。就连冥夜,在遇到殷诺之前,他每日最大的消遣也不过是睡睡觉发发呆罢了。。。。。 原来地府一点也不好玩。 殷诺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正感叹着,突然他一眼望见了对面河岸边停靠的船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殷诺连连朝他挥手,挥了好久,那小船才慢悠悠地划了过来。 “阿渡。” 殷诺叫了他一声。佝偻着背的船夫晃了晃脑袋,似乎是凝神想着什么,又上下打量着殷诺,最终只是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来: “阿渡忘了。。。” 殷诺想起了那碗夺人记忆的汤,不由得同情起眼前的这个男人来。 他气愤地跳上了阿渡的小船,指着阿渡的鼻子问: “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阿渡抓耳挠腮地急了一会儿,似乎不能分辨殷诺是不是在和他开玩笑,他担心这是一个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便纠结万分地从衣兜里掏出来一颗药丸子,放到嘴里嚼了嚼吞下去。 殷诺奇怪地看着他。 阿渡突然一拍脑袋,指着他乐道: “阿渡想起来了,你是俞欢抓来的那只鬼魂!哈哈!”他模了摸殷诺的头,然而不到半响又皱起了眉,哭丧着脸道: “我为什么要吃了呢?我不该吃的!!不记得你也没关系!哎呀。。。。浪费了。。浪费了。。。。” 殷诺已经从低气压中跳脱出来,好奇地问道:“浪费什么?” 他发现阿渡的眼神似乎在逐渐变得清明,眉毛一挑,调皮地将手伸入阿渡的衣兜,果然从里面摸出了一团纸包。 “这是什么?!” 殷诺惊奇地叫了声,老实人阿渡竟然急乎乎地扑过来抢,一边抢一边喊:“我的!是我的宝贝!” 殷诺举高了手威胁说要扔到河里,阿渡这才缩起手来。不敢再动了。 “好阿渡,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我就还你。” 殷诺已经有些愧疚,阿渡想了想,才道: “这是我的宝贝,很久很久以前,阿渡被罚下来的时候,临走前佛祖送我的。。。” “阿渡是仙人?” 殷诺在船上坐下,将那纸包抱在怀里,等着阿渡说完他的故事。 “是啊。动了情念,渡不了情劫,就被罚下来了。” 阿渡也跟着坐下,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殷诺怀里的纸包。 “佛祖为什么要送你这个?” “我执念太深,自己深知渡道无望,情路又太苦,便吃下忘怀草,忘却前尘,佛祖怜我,施与我三颗舍利制成的仙药,吃下可以巩固神魄,不至于受忘川所累,终日混混噩噩。。。。。。” 观他言语之间已与常人无异,殷诺举手提出了一个bug:“你之前怎么不吃?” 阿渡无奈:“我将药丸藏在身上,又用水洗不去的墨水将此事用暗语记在手上,谁知头一次上工便掉进河里,墨水被水下冤魂吃去,又喝了几口忘川水,顿时就将这药丸的用处给忘了,将它扔在房中衣柜深处,尔后便忘得一干二净。这几日无意间摸了出来,觉得扔了可惜,便小心试着舔了舔,居然又想起了这药丸的用途。。。。” 殷诺听罢双眼一亮:“这么说忘怀草有解药?” 阿渡好笑地摇了摇头:“若是吃下忘怀草前服下,能巩固神魄,忘怀草便去不了你的记忆,但这药也有药效,不知多久,总之若是隔了太久,还是能损你记忆,但你若是忘却前尘后再来寻这解药,便毫无用处,它也不过是助我抵挡忘川水汽罢了,忘怀草夺走的那份记忆我是半点都想不起来的。” 殷诺点点头,懂了。 就是说空腹吃有用,事后吃没用喽。 实则说是没有解药也是对的,除了佛祖自己,谁能知道舍利能解忘怀之毒,即使知道了,难道要弑佛夺舍利吗?即使夺下了,记忆缺失便修补不回,还是于事无补。 但殷诺却动了鬼心思,他可不想冥夜再给他灌一碗销魂汤,虽说他觉得冥夜不敢再来一次,总之是有备无患,便和阿渡商量: “你的罪孽还要多久还完?” “遥遥无期。”阿渡已经看穿他想法,摸了摸他的脑袋,亲昵道:“别想了,你想叫冥夜免我苦修来换我一颗药丸?苦修是天道让我偿还自己的罪债,若是免去,我的罪债不能抵消便还是存在,等着将来折磨我,即使可以抵消,我也不愿意,便不说这种交易负了佛祖对我的一片怜悯,更重要的是,我是自愿呆在地府,自愿过这样的生活的。” “为什么?” 殷诺想起了初见他时那个寂寥的身影,实在无法理解阿渡的思维。 阿渡不跟他讲大道,不跟他讲勘破红尘天机轮回,他知道殷诺听不懂,于是只爽快地总结了一下: “为情所伤,万念俱灰,百无聊赖。这么活着也挺好的,我累了,便喜欢无风无波,日复一日,没有新的情缘,也没有新的罪恶。仔细想想,那时我便是这么想着,才迟迟不肯吃下那三颗药丸,想着痴痴傻傻也未必不可。” 殷诺却一语道破: “可你和俞欢成了朋友,也和我成了朋友,今天的事,也是你的情缘啊。” 阿渡一愣,忽而缓缓笑开,他已经挺直了腰背,此时坐着也比殷诺的身形高大: “你说得很对,只要活着,还是会有新的缘分诞生。天道不满佛祖减我苦刑,于是我第一次撑船便恰巧落下水去,天道又不舍得冥夜受罪,于是我又刚巧在这几日想起了药丸的来处,在今日遇见你。你可知道,这一颗药丸,将决定冥夜未来的生死?” “你这样告诉我了,就算你不肯给,我也要抢了。” 殷诺从那纸包中取出了一颗药丸紧紧捏在手里,将那剩下的一颗扔还给阿渡。他虽然不信阿渡的话,却还是决定先夺下来。然后他盯着阿渡的眼睛,阴沉沉地说道: “你是不是白冽派来的?其实这颗药丸是□□对吧?你要骗我给冥夜吃下。。。。” 阿渡满脸黑线地看着这个脑洞大开的熊孩子: “你的推理也有道理,毕竟实在是太巧。。。。不过你料错了一点——我并不想顺应天道将这药丸给你。” 他双指凭空一捏,殷诺手中的药丸便突然消失,转瞬叫他捏在了手中。 殷诺还是阴沉沉地看着他: “其实你是在欲擒故纵对吧?你怕我不信你。。。。” 阿渡尴尬了一会儿:“那你就坐这等着,看我是不是欲擒故纵。” 殷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叫我看破了阴谋,于是决定将计就计对吧?” “。。。。。。。。。。。。” 阿渡已经懒得理他了。 ☆、我要保护他啊 殷诺觉得阿渡似乎是生气了,居然转过身去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便戳了戳阿渡的后脊梁,示好道: “我跟你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是好人。” “哦?怎么看出来的?”阿渡开心了一点,好奇地转过身来。 殷诺理直气壮地不屑道:“我就是看得出来啊,好人,坏人,又好又坏的人,假装好人的人,还有假装外人的人,我都看得出来。他们以为自己演得很好,其实我都知道,这些傻瓜。。。。” 阿渡叫他逗笑了,眉眼舒展,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灵动神韵: “你要是那么厉害,便该知道我是说真的。天道那么偏心,我偏不遂他的意,他要罚我便罚我吧,冥夜气运已衰,顺其自然地去死也不失为另外一种顺应天理。” 殷诺莫名觉得鼻子发酸—— “你不要说得好像已经是注定的事了好不好?” 阿渡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难过,大不了嚼一根忘怀草忘却一切,重头再来。” 殷诺气愤地推开他: “我才不要。那是懦夫的行为。” 阿渡叫他推得后退两步,疑惑道:“懦夫?” “你就是懦夫。”殷诺看着他的眼睛,“不敢承受悲伤,于是连美好的回忆也舍弃吗?不敢继续执着,于是欺骗自己,毁坏自己吗?不过是懦夫而已。。。阿渡,你不该自己吃下忘怀草的。。。。今天冥夜想要骗我吃下,你知道我有多少生气吗?如果我不记得他了,他多可怜啊。。。被忘记的人有多委屈,为什么不理会?我们的记忆不是只属于自己啊。。。” 阿渡皱眉想了想,道: “那是你的想法。我都那么伤心了哪还管得了别人,当然先让自己缓过来再说。懦夫便懦夫吧,要那么勇敢做什么?老天也不奖励我啊。” 殷诺觉得和他无法沟通了都——然而他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阿渡道:“现在你该怎么办?来抢吗?” 殷诺只摇了摇头:“我当你是朋友,不能抢。” “什么时候我们成了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阿渡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不由得觉得一阵高兴。 “不是我们成了朋友,是我当你是朋友,就在刚才,你摸我的头之后。”殷诺似乎自有他自己的一套认朋友的方法。 “那我告诉你。在你说这句话之后,我们现在已经成了朋友,但我还是不想把这颗药丸给你,我或许需得三颗全部吃下才能解了忘川的毒呢。。。” 阿渡说着,突然眉梢一挑,将那两颗药丸全都抛入口中,咕咚一声咽下,望着瞪大眼睛的殷诺道: “朋友之间还是少些利益冲突为好,这下子我们之间的矛盾也便解决了。。。。你别生气,刚才说的话都是骗你的。这药丸只能对付忘怀草,和冥夜并无关系,白冽夺走了他的真身,一死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殷诺终于抓住了重点:“白冽夺走了他的真身?” “是啊,这地府里一共有三个奸细,一个爱着白冽,一个和白冽生死与共,还有一个在利用白冽报自己的私仇。有这么多好帮手,白冽还不容易得手吗?” “你怎么知道?” “我会占卜啊。天界有一面镜子,比百晓镜还要厉害得多,不只能知世事,而且能预知未来,他还是面有脾气的镜子,你若是问了他问题,得看他心情答你,否则你便是摔烂了他,他也不会低头臣服,可惜这面镜子的心情一直都不好,一万个神仙里没有一个是他瞧得上的,于是他便一直默不作声,久而久之,大家都当他是个没用的废物了。可我不同,这镜子喜欢我,于是便教了我占卜之道,做了我的师父。。。要知道,即使是神仙,也少有能窥探天道的。。。” 殷诺抓住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那你教教我怎么救冥夜?” “想要救冥夜,那也简单,你乖乖地吃下忘怀草回到人间,从此对白冽死心塌地,想必白冽还会留着冥夜一命,让他永世都活活受罪,看着你们在人间恩恩爱爱。。。” 殷诺生气地瞪着他,正准备骂他出馊主意,还未开口便被一个声音打断。 “殷判官!” 那声音从近处的河岸边传来,音量大到震得殷诺一缩脖子。 阿渡往后望去,一瞬间又似乎恢复以往的模样,只冲着殷诺憨憨地一笑,伸手指了指他身后。殷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望去。 一个身穿宽大的判官服的男人,长得是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凛然,脊梁也挺得笔直,这人可比殷诺长得像为官者,且还威严不可冒犯,似乎身上时时都扛着一部冥法似的。 阿渡将殷诺推上岸,小声地附在他的耳边道:“去吧,你的命运如此,别害怕。”他亲昵地摸了摸殷诺的头发说:“你待别人真诚,心也干净,天道自会保佑你的。” 殷诺懵懵懂懂地上了岸,看着阿渡毫不犹豫地撑着竹篙离开了岸边,身后又是一声厚重的呼喊: “殷判官,在下是四大判官之中的一位,鄙姓徐,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殷诺还发着呆,傻傻地目送着阿渡离去的背影。 直到那徐判官又是连声唤了他好几声这才意兴阑珊地回过头来。他还可惜着那两颗叫阿渡吞下肚的药丸,此时便没好气道: “干嘛!” 徐判官不为所动,仿佛没听出殷诺语气中的不耐烦,直接往地上一跪道: “在下有一事相求。此事事关地府存亡,三界安危,求殷判官成全!” 殷诺气冲冲地瞪着他: “我和你熟吗?” 徐判官一噎,半响说不出话来。 殷诺站得累了,随意地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便坐在徐判官的正对面,望着徐判官道: “到底什么事?”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第10节 徐判官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仍不改跪姿,只微微调整了一下方向,对着殷诺拱手问道: “想必您还不知道吧。。。。王的真身为那白冽宵小所偷,不知去向。。。王命我们不得将此事告诉您。。。。但在下认为应该以大局为重,所以这才冒犯王威。。。。” “说重点啊混蛋。” 殷诺掏了掏耳朵无奈地打断他。 徐判官正气凛然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缝,忍不住从鼻孔中呼出一口热气,忍着怒意道: “殷判官可知那白冽小儿为何偷王的真身,陷三界于危难之中?” 殷诺听懂了:“怪我喽?” 徐判官不敢和他对视,怕泄露了自己的情绪,只好拼命催眠自己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此事虽不能全怪罪在您的身上,但是说到底也是因您而起,您不认为应该为此事负责吗?” “哦。。。。。”殷诺发了会儿呆,“不认为啊。” “殷判官!!”徐通气得从地上跳将起来,简直想搓着殷诺的脑袋对他进行三观再造,然而他只能悲痛地捶着自己的胸膛喊道: “一旦王的真身离开地府太久,王将必死无疑,到时地府也会消失,人间千万鬼魂无所去处,三界必将大乱,这不是小事,是关乎天地间安危的大事啊!请您为三界众生考虑,心存慈悲。” 他说了这么久,殷诺终于抓住了重点: “你是不是有方法救冥夜?” 他的态度不再敷衍,这让徐判官心里镇定了许多。 “不是我有办法。是您有办法啊。” 殷诺简直要给他气疯:“说人话啊混蛋!”不玩文字游戏你会死吗?不故弄玄虚你会死吗?这样说话有显得你比较有涵养吗?! 徐判官默默地抹了把汗: “白冽那败类因您而劫走王的真身,如果您肯回到人间,求他放王一条生路,此事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殷诺只阴沉沉地盯着他: “即使我求他也不会有任何作用的。” “您可以答应留在他的身边,以此为条件让他放过王。” 殷诺嘲讽一笑: “他才不管那么多,把我绑起来了再说。” “那您便使苦肉计,哭得惨惨戚戚,必要时可以伤害自己的身体,以此要挟他放过王。” “他看我为冥夜哭,估计要更生气。如果眼泪能够动摇他,当初也就没有那么多事了,至于自虐,我敢划自己一道口子,他就敢划冥夜一千道,而且还要当着我的面做。。。” 殷诺说完,突然毫无预兆地踢了徐判官一脚: “你口口声声三界安危,冥夜对你来说根本就是一个承载灵魂的容器,他的死活对你来说无关紧要。只有所谓的三界大义被你放在眼里。——你还叫我自虐,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自私自利得理所当然。。。” “殷判官,如果我能够代您受罪,代您为三界受难,我自然是义不容辞,只可惜。。。” “闭嘴,”殷诺又踢了他一脚:“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而且我警告你啊左一个败类又一个宵小,我不准你骂白冽!” 这一脚踢得极狠,徐判官身子一晃没有跪稳,于是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他说话之间已经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气,看殷诺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一般: “为了三界受苦是你的荣幸,你有何要抱怨?如果是徐某,即便千刀万剐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你口口声声说我自私自利,其实我才是为三界分忧,不为个人,你却懦弱无能。。。” 殷诺直接拿脚踹他:“你道德绑架!我最讨厌别人道德绑架了!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啊,干嘛找我拯救三界?你才懦弱无能,有本事还手啊。。。。” 徐判官被他踢得毫无还手之力,可怜他一介文官,只能用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义愤填膺地抗议道: “枉费王对你一片真心,你竟然连为他冒险都不敢。” 殷诺踢累了,还在原来那块石头上坐下,淡淡道: “谁说我不去了。” 徐判官在地上愣住了:“你不是说去了也没用?” “去了是没用,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去就真的没有转机了。” “那你踢我干嘛?!”徐判官一声大吼,眶眦欲裂。 “看你不顺眼。” 殷诺答得理所当然,“我看得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你是假好人。” “然而我还是要去人间一趟,因为我别无选择。我要保护冥夜。” 徐判官沉吟半响,突然觉得自己这顿打挨得也值了:“您心系众生,是徐某错看您了。” “你没看错我,我也没有心系众生,我的心没那么大,就心系一个人,行吗?” 。。。。。。。。。。。。。。。。。。。。。。。。。。。。。。。。。。。。。。。。。。。。。。。。。。。。。。。。。。。。。。。。。。。。。。。。。。。。。。。。。。。。。。。。。。。。。。。。。。。。。。。。。。。。。。。。。。。。。。。。。。。。。。。。。。。。。。。。。。。。。。。。。。。。。。。。。。。。。。。。 徐判官怕殷诺临时反悔,二话不说便领着殷诺沿着黄泉路往回走了一阵,又七拐八拐地弯进了那边河岸边的树林。如此走了两个时辰,烟雾缭绕,几乎看不到近处。徐判官才道了声:“到了。” 殷诺初时还在记路,此时却是晕乎了。只能看见浓雾深处,空气中似乎裂开了一道口子,七彩斑斓的霞光流转,霞光背后的树木却是看不见了,只有那半空中扭曲的空间占据了他们的视线。 “此处是维持地府的法力不济的情况下所产生的漏洞,鬼魂可由此逃往人间,由于地处偏僻之地,最近才发现。又因为王真身被窃一事,地府人员紧缺,无心顾及此事,所以我们才有漏洞可穿。” 不知为何,徐判官看他的目光柔和了很多。仿佛在看一个赴死的战士一般充满了敬佩,他对殷诺道: “如果能成,你就是三界的大功臣,天界也会奖励你的壮举。即使不成,世人也会铭记你的牺牲和勇敢。而我。。。。等你走后,我会到王的面前请罪。。。。” 殷诺冷漠地打断他:“最好不要。不然你真的会死的很惨很惨。” 徐判官倍感欣慰:“你果然如我观察那般心地善良,不必担心我。。。” “不是,”殷诺神烦他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冥夜再添罪孽。不是说天道会罚吗?” ☆、临别赠言 徐判官笑容僵硬了一会儿,还是调整了表情,送他离去。 临走前殷诺还有心思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他:“其实你是白冽派来的奸细对吧?故意引诱我到人间。。。。” 徐判官心想:你这是看了多少电视剧和悬疑? 只无奈应他:“徐某在地府已经做了无数年的判官,甚至早在白冽成仙之前。您大可以相信我。。。。” “你是不是易容成徐判官的样子了,其实你早就埋伏在地府了对不对?” “地府所有人的化形都逃不过王的法眼。。。。” “那你就是中途和白冽勾搭上了,他一定允诺你富贵荣华对不对?” “殷判官!!”徐通气得青筋暴起:“不要闹了!大事要紧!你再这么拖下去也还是要走。” 殷诺耷拉着肩膀往那道眩光走去。最后又看了一眼这地府,虽然到处都被白雾围绕着也没看出什么来,但他就是很不舍,很不舍得。 不舍得安子丘牛头马面俞欢顺顺小白还有阿渡,不舍得办公厅的转椅,不舍得地府每日缺胳膊断腿的惨死鬼们,不舍得蓝色的忘川水和红色的彼岸花。最不舍得的,是冥夜。 假装很冷漠,其实很容易捉住的冥夜。 不经意间流露出孤独的冥夜。 在他面前经常手足无措的冥夜。 想找个人陪他说说话的,他的冥夜。 原来这地府还是那么冷,那么枯燥乏味,只是因为有了他喜欢的那些人所以才鲜活起来,如今连离开也那么困难了。 殷诺倒不会傻得认为白冽会因为他放过冥夜,他只是想,以白冽的个性,他会把冥夜的真身藏在哪? 自然是离自己最近的,而又没有任何人想得到,碰触得到的地方。 于是他只能去赴这个约会。只有呆在他的身边,才有可能救出冥夜。 徐判官看他这样子也心存不忍,便问他有没有什么遗言,额。。。。临别赠言要说的?他可以转告给冥夜。 殷诺早就已经想好了,低着头道: “告诉他,不要乱杀人,乖乖等我回来。” 徐判官郑重地应下了,殷诺越看他越觉得烦,故意不让他顺心地又补了句:“告诉他,地府有三个奸细,我怀疑你就是其中一个。你要把我这句话告诉冥夜,一定哦。” 徐判官:。。。。。。。o__o 殷诺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那只绿油油的蚱蜢,它一直乖巧地呆在他的怀里,仿佛有了冥夜的意识一般,然而此时它抖了抖翅膀,蹭了蹭他的手,却还是毫不犹豫地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往森林的深处去了。。。。 。。。。。。。。。。。。。。。。。。。。。。。。。。。。。。。。。。。。。。。。。。。。。。。。。。。。。。。。。。。。。。。。。。。。。。。。。。。。。。。。。。。。。。。。。。。。。。。。。。。。。。。。。。。。。。。。。。。。。。。。。。。。。。。。。。。。。。。。。。。。。。。。。。。。。。。。。。。。。。。。。。。。。。。。。。。。。。。。。。。。。。。。。。。。。。。。。。。。。。。。。。。。。。。。。。。。。。。。。。。。。。。。。。。。。。。。。。。。。。。。 安子丘去阴阳殿里殷诺的办公室饶了一圈,没发现他好基友的身影。他手里还拿着几张涂满墨水的宣纸,是他下午和殷诺玩耍时的成品。找不到好基友,就找好基友的男朋友。 于是闯入了冥夜的寝宫。当然在门口还是被顺顺拦了一下。 “王现在心情不好,小心被杀哦。” 安子丘很不屑地甩了甩刘海: “我是殷诺关系最好最铁的死党。” 顺顺于是拱手放他进去。 安子丘于是有幸看到了发呆的冥夜,还有维持原样的那两桌佳肴。其中一桌叫殷诺远远地踢开了,他看着凌乱的桌面想象了一些狗血的场景,然后毫不客气地抓起殷诺的筷子享用起来。 也许是吃人嘴短,他还记得抽空问上冥夜一句: “吵架啦?” 冥夜回过头,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拉着安子丘的衣领,焦急地问道: “他生气了。。。。我该怎么办?” 安子丘叫他勒得喘气都不顺了,连忙死命地拍了几下他宽大的手掌: “别急别急,你先松开我。。。” 冥夜没松开,只是收回了几分力气,他觉得自己原本运筹帷幄的思维能力已经完全消失殆尽,脑袋晕沉沉地像是叫水泥给铸住了,转都转不动,事关殷诺,他便变傻了。却还知道要问这位前辈: “你惹过他生气吗?很生气的那种。。。。最后怎么解决?” 安子丘臭屁地拿筷子抽他的手指,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有一次我一边打游戏一边吃零食,一不小心把他囤积的那箱零食全吃了,第二天他要追杀我,我允诺他带他出去玩,结果白冽一威胁,我又出卖了他,害他禁足了十来天。我每天隔着他们宿舍窗户和他说话,那时候以为我们要绝交,他十几天都没搭理我,但是解禁后我把我游戏装备都送给他,也没说对不起,又是哥俩好了。” 冥夜认真地听着,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简直就差拿个本子记着了。 “他这人爱记仇,可是如果把你放心里了,就轻易不会踢出去,你也不用哄他,过一阵他自己就调整过来了。” 说到这他就着被揪衣领的姿势夹了块排骨,张嘴就啃,一边啃一边问: “说来听听,什么事啊?小白那事不都过了吗?” 冥夜言简意赅:“我快死了,怕他伤心,骗他吃忘怀草,想让他忘了我。” 他这话刚说完安子丘就面色一肃,沉声道: “少年,你这性质可和偷吃他零食不一样啊。” 冥夜将桌上的西餐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有没有办法?” “你你你。。。。。你不要冲动嘛。。。。”神谕刀从安子丘颤抖的袖口中飞出来逼近冥夜,安子丘连忙眼疾手快地抓住它。他观察冥夜的表情,发现他确实没有杀意,只是想吓唬他而已,这才略微放下心来。然而也不敢全然放松,这人劣迹斑斑,是不把人命当命的主儿,于是他还是止不住地冒冷汗,边冒边拿出杀手锏: “你不怕我跟殷诺告状?” “你敢?”他手上的刀于是又逼近一分。 顺顺在门口听到动静,探头进来瞧了一眼,又懒洋洋地将头伸了回去。 安子丘怂够了,仗着有底气也硬气了一回:“你不敢伤我,我却敢告状。” 冥夜有一百种方法让他继续怂下去,然而他现在心累,于是懒得和安子丘嘀咕,把西餐刀随手摔桌上了,算是示弱。 安子丘于是嘚瑟地将神谕刀收回,乐呵呵道: “你也不用担心,慢慢哄,他还是会消气。或者晾他几天,他自己就忘了计较。” 冥夜幽幽道:“具体几天?我再过几天就死了。”他想找个沙地蹲着画圈圈:“我不要临死之前还要和他闹别扭。” 他这话终于让安子丘抓住了重点:“卧槽,你不说我都忘了问你,什么什么你就要死了,你不是开了外挂的吗?三界横着走的大boss,这就要死了?” “白冽偷了我的真身。” 安子丘秒懂:“我早知道你有今天,你和白冽玩?玩的过吗?告诉你啊,在人间啊,拳头硬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脑子有病的,三界同理。白冽这人就没有弱点,你抢了他的命根子,他就敢挖你的心肝肺。” 正在被挖心肝肺的冥夜无所谓地回到正题: “到底怎么让他消气?” 安子丘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你都要死了,殷诺不会和你计较的,最多吃宵夜的时候就会回来了。” 因为他这句含金量巨大的保证,冥夜终于舒了口气,差遣顺顺去准备精美宵夜去了。 安子丘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问他:“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不找人跟着殷诺吗?小心白冽把人骗出地府去,到时你都没地方哭,只能孤孤单单地死去,怎一个惨字了得。。。。啧啧啧。。。” 冥夜只面无表情道:“他不喜欢别人时时刻刻地跟着他。。。说实话,我到现在还在想,其实白冽将他接走,也不是坏事吧。。。。。至少对他来说。。。。” 安子丘却摇头:“你若是为了殷诺好,就别把他托付给白冽,无论是谁,只要呆在白冽的身边,都不会得到幸福。” “他的心结是因为我的存在,如果没有我,他会是这个世上对殷诺最好的人。” 安子丘将鸡爪对着他晃了晃:“no,no,no,你还是太年轻。。。。我在白冽身边这么多年,早就看出来了,即使没有你,他和殷诺都不可能,殷诺爱自由,白冽却太自私,迟早是两败俱伤。我看白冽这个人啊,他最爱的就是自己,只要自己快活了,哪管别人的意愿。” 冥夜烦恼地捏着眉骨:“他不让我杀了白冽,等我死后,怕是还要被逼回到白冽身边。” “不准我杀白冽,也不想回到白冽身边,还不想忘记这些悲伤,他要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冥夜失神般地呢喃着,又一次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结果在我死前,什么都没能为他做到,只是叫他为了我的死白白伤心,又还要失去自由回到白冽那里。” 安子丘看着他低沉迷茫的模样,终于觉得感同身受地难过了,于是便停了筷子,苦逼着脸问道:“不是吧大王。。。。。你真的要死啦?”虽然和冥夜没什么太深的交情,毕竟相处过这么一阵子,总还是不忍的。他砸吧砸吧油乎乎的嘴唇,想了想道: “我叫周温卿帮你把肉身抢回来啊。。。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殷诺该有多难过啊。。。。” 冥夜仿佛没听到他这番话一般,只暗自计划了一番,吩咐顺顺道:“派人给天界送信,让他过来一趟。” 顺顺多问了一句:“您这是?” “死之前给他铺好了路,先帮他制住白冽,等我死了,白冽也不能困住他的翅膀。” 这便是打算和天帝谈条件了。 其实安子丘的话才叫真正的傻,先不说周温卿在天界权利有限,便说他自己也还在犹豫要不要为了冥夜的这么点人情和白冽死扛。影响他的基业不说,有安子丘在,天帝便不得不为自己考虑明哲保身,他实在是清楚白冽的手段,也怕了他的那些手段。幻虚之行教会他的道理他铭刻在心,即使是神,也还是有那么多的意外,就如同上一秒高高在上不死不灭的冥夜,这一秒便即将面临着灰飞烟灭的结局。 然而人界只是乱一阵,地府只是没了一阵,死去的生灵也只是多了那么一些,天界,却还是原来的天界。他的天界。 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坐立难安。 他甚至亲自到人间和白冽谈判了。一千年不见,白冽变了。 他还记得当年他温柔浅笑的模样,即使他的笑意都不达眼底,然而那时他还想着用这些虚伪的笑容笼络人心,那时他还会伪装自己,他的欲望复杂而深沉,然而并不是现在这样。变成了单一的执念,只为那个执念而活,那么冷漠,那么绝望,已然疯狂。 他失了他的笑容,那个笑容一直在告诉着别人,这世间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然而现在,有什么东西失去了他的掌控,所以再也不能自制地露出那个叫人害怕的微笑。但这样卸掉伪装的白冽却叫天帝更加害怕。 因为在这世上,他已经无所顾忌了。 ☆、谈判 白冽说的很直白,他已经快赢了,自然无心同他废话周旋,他只是干脆地摊牌,暴露他的底线: “温卿,冥夜死后,殷诺归我,我的势力全部归你。我可以放下一切。也可以在众仙面前认罪。你要流放我,可以。殷诺必须跟着我。天规要责罚我,也可以,殷诺必须亲眼看着我受满刑罚。” 天帝也直言道:“你交出冥夜的真身,一切既往不咎。” 白冽听罢冷笑了一声,这个冷笑几乎叫天帝坠入冰窖。 “温卿,你别和我说笑。你不答应也没用,我知道你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你不会为了冥夜赌上你的基业。再说。。。。。安子丘。。。。你记得吗?他在我身边生活过。。。其实我同他还是有些感情的。” 气愤和恐惧在天帝的心中交织着,直接导致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这很不妙,他原本准备叫白冽摸不着他的底的,然而或许是天界还有着白冽的眼线,或许是他本便是一个能看透人心的人,总之,这一次天帝没能保持冷静。 他对白冽道:“你敢伤害他,我必豁出命去让你万劫不复。” 白冽只不屑一笑,带着慵懒和倦意:“别威胁我,你知道这没用。我什么也不怕。温卿,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天帝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于是回到天界后,便派人到地府接安子丘回来,这一次他笃定了——坚决不掺和,哪怕卑鄙些胆小些,毕竟安子丘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安子丘对冥夜的安慰全然无用,他话刚说完,那头天帝便派人来接他了。 安子丘先是一阵狂喜,然后才镇定下来: “不是说天界不安全吗?这就接我了?” 来接他的天将拱了拱手道:“大人,今时不同往日,地府里更不安全。” 安子丘听懂了,点了点头道: “要走可以,等殷诺回来,陪我一起去。” 天将为难:“天帝只命我们带回您一人。” “天帝听我的,懂吗?”安子丘掏掏耳朵:“都说这里危险了我还怎么留我兄弟在这啊?” 天将来时是得了天帝的命令的,如果安子丘不肯回来,或者要带着殷判官一起回来,天帝道:“打晕。拖走。” 天将刚刚领命,他又挥了挥手中的毛笔补了句: “只准打晕,不准打伤他。” 天将内心os:“请问这两者如何同时成立?”于是准备了迷魂药等一系列辅助物品。 然而。。。。。 并没有发挥功效。 因为冥界的王认为安子丘或许可以加快他和殷诺和好的进程,于是叫俞欢将那位天将打晕了拖下去。安子丘于是安然地在地府呆了下来。 一群人原本以为到了吃夜宵的时间殷诺便会回来,谁知竟是异想天开。 这天到了深夜殷诺都没有回来,五碗馄钝在桌上摆着,已然是凉了。冥夜终于按耐不住,派人去寻,却寻遍了整个地府也没有找到。 他听着俞欢报告的消息心里一震,没来由地便觉得殷诺已经被白冽带走了。。。。 安子丘急得上蹿下跳:“他不会又去跳轮回井了吧。。。。” 俞欢冷冷地泼他凉水:“自从他上次那一跳之后,现在地府警卫最森严的便是轮回井了。便是我想跳都跳不成。。。我估计他是从地府的哪个漏洞出去的,为了向白冽求情,自己跑出去了。” 他说着,看见了安子丘垫在宵夜下面的几张宣纸,问了句题外话:“这是什么?” 安子丘气得拍桌子:“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殷诺找回来!” 俞欢端起桌上的馄钝大快朵颐,白眼翻得得心应手:”找回来做什么?让他求求情,兴许王还有救呢?” “你说这话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认识白冽!”安子丘气愤地将那几张宣纸揉成一团扔他,俞欢接过来打开一看:“好丑的字。你写的?” 安子丘不理他,默默观察冥夜的神色,却发现什么也看不出来。事到如今,他整个人反倒沉寂了下来,只是安安静静地盯着空气某处不知在想什么。 天帝拒绝了冥夜的谈判,摆明了不想掺和进他和白冽的恩怨中。到时人间大乱也好,他正好趁机立威立德。 冥夜只好绞尽脑汁苦想着等自己死后怎么牵制白冽,让他不能限制殷诺的自由。 于是便只剩下安子丘一个人在那干着急,顺顺俞欢似乎是早料到这事,冥夜。。。。类似在发呆。安子丘拍了拍发呆者的肩膀道:“王,你傻了?还不派人到人间把殷判官救回来?” 顺顺在一旁插嘴:“他如果是自愿出的地府,便绝不会愿意跟我们回来。” 俞欢一口吞下了一个馄钝,也含糊不清道:“有一件事很奇怪,他是怎么找到地府的漏洞的?这些年我们修补的越多,能找到的漏洞便越少,除非是对地府十分熟悉的人隐瞒漏洞所在,这才能引他到那里去。。。。王,不是我说你,这地府都要变成白冽的地府了,那么多奸细。。。。你有空搞搞人事好不好?别老把时间花在谈恋爱上面。。。。” 俞欢说的实在太对了,那位徐判官,明明说好的要到冥夜面前请罪,到这一会却还不见人影。 他虽没来,阴阳殿里却不是全无客人。 俞欢话音未落,一抹青绿从他眼前跃过,直接便落到了他的碗里。 顺顺眼疾手快地拿筷子将那只蚱蜢给捞了出来:“这不是您送给殷判官的吗?” 冥夜这才施舍过来一个眼神。他的一丝魂识还附在那只蚱蜢身上,于是便能同它心灵相通。他问道: “殷诺呢?” 那蚱蜢摇头晃脑了一会儿,也没发出什么声响,便见冥夜气得青筋暴起,冲顺顺吼了声:“把徐判官给我押过来。” 他能懂得这蚱蜢的意思,别人却不懂,顺顺一愣,还是领命去了,幸好那只蚱蜢又从筷子上跳了下来,在安子丘的宣纸上蹦蹦跳跳地留下一堆汤水印。 安子丘一拍脑袋:“快去找些墨水来,我和殷诺下午教了它写字的!” 于是这蚱蜢虽还未成精呢,就能拿自己细条的小腿沾着墨水歪歪扭扭地在宣纸上写了字。 先写了个“不”字,俞欢和安子丘认了老半天才认出来。 “不。。。。不要。。。。乱。。。。这是个乱字不?不要乱杀人。。。。。” 俞欢看懂了,猛拍冥夜的肩膀:“王,看到没?殷诺叫你不要乱杀人!” 他刚说完,安子丘就在那头大喊:“地府有三个见西,见西是个什么鬼?”话音未落他一拍脑袋:“地府有三个奸细!我的妈呀,这殷诺都知道。。。” 蚱蜢腿下于是又出现了四个大字: “忘川。朋友。” 。。。。。。。。。。。。。。。。。。。。。。。。。。。。。。。。。。。。。。。。。。。。。。。。。。。。。。。。。。。。。。。。。。。。。。。。。。。。。。。。。。。。。。。。。。。。。。。。。。。。。。。。。。。。。。。。。。。。。。。。。。。。。。。。。。。。。。。。。。。。。。。。。。。。。。。。。。。。 干净的晨光穿透厚厚的云霭,照射在了校园干燥清爽的大地上,早上七点多,睡懒觉的大学生们还没醒,然而学校门口的早点摊倒是早早地开门做生意了。 老板娘端来了两碗热乎乎的馄钝摆到了矮小的桌子上,正想冲那个高个子的男学生收钱,他身后便挤过来一个中年男人,穿西装打领带,硬是替他们那一桌付了钱,顺带赶走了老板娘,老板娘好奇的视线忍不住绕着那一桌。 高个子的学生长得很好看,而且还带着点阴柔的女气,他明明在笑,却叫人没来由地觉得害怕。 “慢慢吃,还有点烫。” 然而他的神情分明是温柔的,还伸手摸了摸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学生,试图将那人翘起的头发给抚平下去。 殷诺昨晚睡得不好,于是便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埋怨道:“干嘛起那么早?我困死了。” 白冽执着地压着他脑袋上的那两根呆毛:“早睡早起身体好,你以前老说想来这里吃,我嫌这些路边摊不干净,好不容易下决心带你过来,你倒还不领情。” 殷诺没好脾气地拍开他的手:“我以前说过?说这么早过来吃早餐?我以前是不是有病?” 说是这么说,等到他夹起了一颗馄钝吃起来,又乐得眯起眼睛:“哇塞,这个真好吃。。。” 他还知道担心上课时间:“几点了?会不会迟到?” 白冽很大气地一挥手:“迟到就不去上了,慢慢吃。” 等他慢吞吞地吃完了,一直站在白冽身后的中年男人便上前一步,递上一块手帕,殷诺一把抢过来,囫囵擦了几下,又问白冽道: “你能叫他别老跟着我们吗?” 白冽想了想,便挥手让那人先走。 那人却皱着眉劝道:“大人,现在万事都要小心为上。” 白冽不出声,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他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朝他二人鞠了个躬道:“那我就先走。有事您随时传唤我们。” 殷诺在一旁咂嘴道:“你不是说他是我们家司机吗?怎么老叫你大人?” 白冽只笑着道:“不用理他。” 他看着殷诺的脸,逼迫自己熟悉着这张平淡无奇,且还没来由地惹人生厌的脸蛋。又扁又塌的鼻子上是一双黯淡发黄的眼珠,他长得显老,和鲜艳的白冽的站在一起,确实是不搭。 白冽观察着他的神色,仿佛在观察着自己的敌人一般小心翼翼:“现在还会想吐吗?” 殷诺摸摸头:“不会了。” 白冽看着他摸头的动作,神色也柔和了下来,这还是他的殷诺,呆笨和可爱的一面都是。他自然而然地拉起他的手:“你刚出过车祸,有一点后遗症很正常,以后慢慢就好了,我保证,我们的生活会回到正轨的。。。” 殷诺却不自然地挣开他的手:“我自己会走。” 话刚说完他突然觉得手心一痛,是白冽突然发狠地抓住了他的手,且用着一股很大的力道在捏他的手掌,他脸上的笑还是温柔亲切的,殷诺却不由地心里发慌,一把将自己的手夺回来,静静地看着白冽,几乎都忘了发脾气。 白冽却表现得若无其事,直接便走在了他的前面。 这一天果然就没有去上课,两个名不副实的大学生翘了课,到商场去逛了逛,白冽实则还记恨着殷诺,他认为自己遭到了背叛,然而一碗忘怀汤下肚,他也得逼着自己同殷诺一起忘却前尘。 白冽想起那一日殷诺在他面前说的话:“你放过冥夜,我陪你一辈子,哪都不去了。” 比起天帝的威胁和条件,这句话简直太有分量了,白冽差一点便心动了,因为他知道他的小崽子还是有一些血性的,一直说话算话,然而他突然在点头之前反应过来了——凭什么? 殷诺是他从缘由山上捡回来的,是他花费无数时间精力炼制出来的,他被强盗抢走了宝贝,现在这宝贝叫强盗驯化了,反倒来和他谈条件,而那个强盗毫发无伤,还注定在未来对他使尽手段明抢豪夺,凭什么? 他是得胜的一方,自然无需和任何人谈条件,他要冥夜死,也要背叛他的殷诺付出代价。 现在没有杀了冥夜,不过是为了让他受尽折磨,让他眼睁睁看着殷诺回到自己的怀里。而现在没有惩戒殷诺,也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想到用什么方式罢了。 白冽盯着殷诺的后脑勺,几乎把他当做是一个陌生人了。 他觉得自己为他找的这幅身体没有一处是比得上殷诺的,当然,这世上本也没有谁的样貌比得上殷诺,五官中的每一处仿佛都是按着白冽的意愿在生长的一般,又或许只是他看得久了,便把殷诺的容貌当成了衡量人类美丑的标准。总之,他对现在的殷诺很不满意,这份不满意甚至让他开始研究起了改变外貌的法术,等个三五年他练成之后,便一定要把殷诺变回原来的样子。白冽在心里琢磨了一遍又一遍。 他想给殷诺买几身衣服至少弥补一下他目前的这种丑陋,于是便带着他进了商场。以前他是绝不会带他来这种地方的,他知道他的身材,衣服都是直接由他挑了送到殷诺手上,殷诺对这些不讲究,也就一直按着白冽的品味穿得像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各种□□卖萌。如今白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也就无所谓带他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的附近跟着许多阴间的索魂使,然而只要冥夜的身体在他手上一天,这些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即使失忆了,殷诺也还是殷诺。所以他对商城的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对于挑选自己穿着的衣服也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白冽看他认真地听着服务员的推荐,有短短那么一瞬间,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似乎是做错了什么。然而白冽这种人,是到死也不会真的认为自己错了的,若是有什么事情错了,错的也是别人。 就比如他关着殷诺,错的是冥夜啊,若不是冥夜一直觊觎着他的心头宝,他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殷诺却什么也不知道,只会朝他发火,从不去埋怨真正的始作俑者。 殷诺兴致勃勃地拿着新衣服进了换衣间,还没等换上衣服,他便看着换衣间里的全身镜发了一会呆。 “啧,真丑。” 他突然对着镜子这么嫌弃了一句。黯淡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又有了一些光彩。 ☆、反击 徐判官很快便被压到了阴阳殿,当时众人的宵夜都还没吃完,当然,也无心再吃了。 徐判官这人,长得是一张正义的脸,一般长这样的要不就是滥好人要不就是隐藏得很深的大boss,然而俞欢还记得王的真身被偷时这人着急地上蹿下跳的样子,以及知道地府有难时这人悲天悯人的样子,所以大家都认为是前者,他是抱着对王的一腔忠诚而干了这件蠢事的。 徐判官的说法也是如此。 然而冥夜不管:“殷诺怀疑你是地府的奸细。” 徐判官猛地以头磕地:“王,那只是殷判官的戏言,不可当真啊,在下为官多年,一直兢兢业业,为地府鞠躬尽瘁,实在是绝无二心!” 冥夜挥挥手:“你是说殷诺错了?” “不敢不敢。。。。”徐判官无语凝噎,“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冥夜已经不想再听下去,只挥了挥手:“看了就心烦,拉下去杀了。” 徐判官当即心中便是一惊,幸好俞欢连忙接了一句:“王,殷判官走前说了,让您不要乱杀人。” 冥夜想了想,妥协道:“那就先关起来。” 徐判官这才侥幸留下一条命来。想来他也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不畏生死,叫人拉下去时脸都吓成了猪肝色。 顺顺和他擦身而过,也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很是镇定了一番才开口报道:“派去人间的鬼差刚才已经回来了,王,殷判官。。。。。似乎是失忆了。。。。”顺顺从外面回来,便只带来了这个消息,俞欢和安子丘都大吃了一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安子丘,他一拍桌子吼道: “卧槽,殷诺这是什么命啊,白冽也给他吃了那什么什么草?怎么躲过了你这茬却没躲过他那关?” 俞欢跟叫人一棍子打蒙了一般恍然地应了声:“忘怀草。。。。。白冽好手段。。。。。这下子,殷诺把我们全都忘了。。。。好不容易熟了点,这可好,又全忘了,忘怀草还绝无解药。。。”说着说着他居然也跟着安子丘拍桌子:“白冽这混蛋!” 听他的语气似乎不知道冥夜之前也试图在殷诺身上用这一招,顺顺连忙接过话略过此事: “殷判官果然重生在了白冽之前准备的那个男人身上。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已经不是地府之人,我们想带他回来都不成了。” 冥夜早便料到了白冽的招数,这时却还是隐隐失望:“我本想同他言归于好的,谁知道最后他的回忆就停留在了那个地方,这么不美好地消失掉了。。。”他似乎已经将俞欢他们的存在忘却了,还自顾自地说着:“我原想叫他陪我最后一段日子的,都怪白冽,他挖我的心脏,就是为了不让我和他在一起,他明明知道我不愿他看见我那个样子。。。。失忆了也好,我不能做的事,白冽做了。。。至少殷诺不用为我哭了。。。。” 在让殷诺失忆这件事上,他似乎是勇于认错但死不悔改。或许他私心里觉得殷诺只是话说得漂亮,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难过多久呢。。。。 他吩咐顺顺道:“叫他们看仔细了,白冽对他好不好。。。。如果有一点不好,都要叫我知道。” 顺顺看他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知怎么便觉得他可怜。 殷判官在的时候他还有些人样,现在。。。他又变得冷冰冰的了,仿佛天生便没有情绪一般。然而顺顺只能点头应了,他不敢叫冥夜知道自己可怜他,否则便要轮到别人来可怜自己了。 俞欢似乎是还想要挣扎:“我就不信真的没有办法,我们就由着白冽这么逍遥吗?就只能等死吗?天界的人也死了吗?我才不信他白冽过了这么一千年还那么牛逼!就算他不肯交出肉身,我把他抓过来严刑逼供不行吗?我出出这口恶气也好啊!!” 冥夜却道:“从现在起,不要去打扰殷诺。他失了记忆,现在白冽是他全部的依靠,你抓了白冽,他在人间会害怕的。。。” “王,你怎么能这么软弱?!”俞欢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简直快不认识冥夜了:“我记得千年之前在天殿上,你是那么理直气壮地夺下百晓镜,那时你根本不把白冽放在眼里。。。现在你张嘴闭嘴就是殷诺殷诺。。。。你就没想过你自己吗?说得好像死亡是一件多么简单而不需反抗的事!情爱叫你变得那么懦弱无为,你什么都不做是吗?你就这样看着他们是吗?”俞欢说着说着不自觉地掉了眼泪。 他在心里骂自己不争气,为冥夜落泪,难道还指望他眼里看得见吗? “你死了也便死了,恐怕这天上地下,只有我和殷诺会为你流泪,现在呢。。。。只剩我一个了。。。然而我的眼泪对你来说也没有意义。。。。”他终于把顺顺不敢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你和我共事这么一段冗长的岁月才换来这几颗眼泪。。。。我真可怜你。。。。冥夜,这世上再也没有为你落泪的人了。。。。。” 他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甚至第一次叫了冥夜的姓名,冥夜却毫不生气,他甚至露出了殷诺走后的第一个笑容,浅浅的,带着万千感慨的笑容: “你说的对,没人会为我哭。所以我得好好记着你为我哭的样子,俞欢,你的这几颗眼泪已经是我意外的收获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俞欢说这样温清的话语,俞欢忍不住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我才懒得管你!我这不是为你哭的,我是为殷诺,他一辈子要被瞒在鼓里了,连自己的爱人死去都不知道,还把我们这些朋友忘得一干二净,我这是为我们的友谊哭的!” 冥夜却真的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哭的样子。他想殷诺说的很对,他太冷血了,所以当他对所有人视若无物时却不知道已经有人把他放进心里了。 安子丘在一旁拍着俞欢的背安慰他:“你别哭了,看你哭老子都想哭了。。。。。。”这话刚说完他立即毫不需要过渡情绪地嚎了起来:“呜呜呜哇。。。卧槽你不说我都没反应过来殷诺把老子也给忘了。。。。白冽这辈子都不会让老子见他的。。。呜呜呜哇。。。” 顺顺尴尬地旁观了一会,实在是没有感情哭不出来,只好告辞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还仔仔细细地观摩了俞欢的苦相,心里不由得觉得—— 俞欢。。。。哭起来好丑啊。。。。 。。。。。。。。。。。。。。。。。。。。。。。。。。。。。。。。。。。。。。。。。。。。。。。。。。。。。。。。。。。。。。。。。。。。。。。。。。。。。。。。。。。。。。。。。。。。。。。。。。。。。。。。。。。。。。。。。。。。。。。。。。。。。。 俞欢说冥夜懦弱,其实也不全对,至少殷诺回来后的第三天,白冽便接到那位“司机”先生的消息:“我们的人,一夜之间死了一半以上。” 白冽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心跳的加快,人间的基业他经营多年,这些信徒才刚刚开始壮大,便叫冥夜杀了个措手不及。 男人的手臂负了伤,连伤口都来不及包扎,只是跪在地上求白冽一个保证: “您已经掌握了他的生死,为什么不尽早杀了他呢?他死后,地府的鬼差便不会再听他的命令。。。。现在到处人心惶惶,已经有人提出要退出我们的大计了。。。。” 白冽许诺让他们位列仙班长生不死,其实只是画了一张巨大的空饼给他们,违逆天道杀生无数的人怎么能够修得福报?他也已经答应天帝退出天界的权利之争,等冥夜死后一切都会归回原位。这些人不过是他的棋子,如果到时棋子不服管教,他也可以舍弃它们。然而现在冥夜却凭着垂死之身扰乱他的势力,叫他怎能不气愤? 白冽揪紧了自己的胸口,冷声道: “我当然不能立即杀死他,知道吗?现在的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无上的煎熬,唯有死亡才是我对他的饶恕。。。。你放心,我会好好惩罚他的,我必叫他连垂死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 他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冥夜便在地府受起了酷刑。。。。 顺顺从寝宫里端出了一盆一盆的血水,毛巾浸在水里,也早已变了颜色。 俞欢看了便觉得触目惊心:“安子丘回去了?” 顺顺点了点头,不由得压低声音道:“回去了,他那边掉几颗眼泪,天界的仙丹灵药便大把大把地送过来,然而吃了也没什么用,不过是吊着一口气,再撑一些时日罢了。” 俞欢忍不住又想哭:“他怎么说?” 顺顺摸了摸他的脸蛋:“别哭。。。太丑了。。。。”他看了一眼房内,道:“继续打。把白冽的另外一半羽翼也给拔了。你不是说他懦弱吗?我看他根本是个怪物。。。” 俞欢气急:“白冽已经摆明了是在威胁他,这还要打?有什么意义?命都在人家手里了。”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推门而入,直接进了冥夜的寝宫和他对峙。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第11节 冥夜便躺在床上,却连俞欢进来都不知道。 俞欢伺候他那么久,第一次见到他那么安静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跟死去了一般没有生命的气息。房里一大股难闻的血腥味,冥夜便面无血色地躺在那里,嘴角的血迹还未干,俞欢唤了他好几声他才疲惫地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天花板,好一会才将视线定焦在俞欢的身上。 俞欢几乎不忍心将他吵醒了,却还是得劝他: “王,我昨天只是在说气话,您这么威严勇武,跟懦弱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咱已经教训过白冽了,那便算了吧,放过他,也放过您自己。” 冥夜过了半响才有反应,却只是微微咧开嘴角一笑:“俞欢,知道吗?白冽这次气死了,所以才下手这么狠。。。。只要想到他气愤的样子,我就不疼了。。。” 俞欢算是怕了他了,都成了这幅鬼模样还要玩,真是够狠的了。他连连地求冥夜:“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怎么没有?第一。。。出气。。。。第二,叫他以后不敢欺负殷诺。。。”他痛苦地闷哼了一声,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了被子上,却还是在笑:“幸好殷诺去了人间,他见了我这幅模样。。怎么办?”他只能透过俞欢泪汪汪的眼睛和紧皱着的眉头幻想着殷诺心疼的样子,心里觉得一阵阵的过瘾。然而也只能过过干瘾,毕竟他还是舍不得的。 “俞欢,我的时日不多了。”他嘱咐俞欢道:“你如今的法力已在无常之上,白冽将来却必为他所练的邪术侵蚀,到时他敌不过你,殷诺若是过得不好,你便偷偷杀了白冽,留在人世照顾他,我已经免了你的苦修,你不再是我的奴仆了。。。。。。地府一毁,你也便自由了。。。” 俞欢听了这话,却再也不觉得开心,原来他曾经苦苦哀求冥夜去参加天帝的寿诞,只为了减去自己的苦修早日换得自由,如今却是明白了,他在这地府呆得太久了,即便自由也无处可去,甚至在这里得到的一切都要清盘从来了。 他还要再劝,顺顺却抢着说道:“人间的鬼差适才回来报过了,您受真身牵连受苦时,白冽还同殷诺在食堂吃饭呢,根本无暇去处理您的真身,或许是他事先吩咐了他的爪牙代他行事,又或许,他造了一个结界藏匿您的真身,如果是后者,还真的拿他没办法。” 俞欢果然叫他转移了注意力:“以白冽的尿性,想也知道是后者,虽然他要为维系结界消耗自身大量的法力。。。。看来白冽真的活不了几年了,这么亏空自己的凡胎肉身。。。” 顺顺趁机从怀里抽出一张照片:“您在人间的侍奉者烧给您的。。。这是殷判官现在的肉身。。。不过您看之前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在顺顺看来殷诺原先长得实在太顺眼了,现在反差巨大,他都不由得嫌弃那张呆板老气的脸蛋。 俞欢在旁掩饰不住好奇地想抢过来,叫顺顺拍了手,眼神警告了一下,于是那张照片便被冥夜给抓在了手里,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嘴边露出一个笑容来,带着暖意和温柔: “真可爱。”他点着照片中殷诺的鼻子:“长得很老实,对吧?” 顺顺昧不下良心,第一次没有搭茬,俞欢却是探着头费劲地张望了一眼,顿时觉得不舒服了:“白冽找的这句肉身也太配不上殷诺了。” 冥夜扫了他一眼,即使人之将死还是气势磅礴,逼得俞欢退后一步。 他嫌俞欢眼光太差不识货,这个人明明是他的殷诺,明明那么好看,明明眼睛里都带着光,不过他懒得和俞欢分享他的见解,只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缘深缘浅 俞欢算是明白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冥夜这简直是将狗屎当成了金子,他接受无能,又觉得心情郁闷,便跟以往一样下意识地沿着忘川去找他的老朋友阿渡去了。 其实那日他看见纸上写的那四个字,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阿渡。 忘川,朋友。 除了阿渡还有谁?但阿渡只能算是他俞欢的朋友,殷诺什么时候也和他有交集了?于是他便早想着过来问问,虽说,估计以阿渡呆呆傻傻的个性也问不出什么来。 俞欢没在老地方找到阿渡,便在忘川边站稳了,隔着蓝色的水雾气沉丹田地冲对岸喊: “阿渡!!!!” 隔了十来分钟,阿渡才撑着船慢悠悠地过来,船上还坐着一个鬼差和一位老人家,还没靠岸阿渡便朝他憨厚一笑: “俞欢,你好久没来看过我了。” 俞欢也觉得抱歉:“最近事情多。” 等那位鬼差押着人走了,他才跳上阿渡的船,附在阿渡耳朵边偷偷说了句悄悄话: “阿渡,地府要亡了。你我到时只能自寻活路了。” 阿渡还是笑眯眯:“我知道啊,我算出来了嘛。。。” 俞欢只当他说胡话呢:“我同你说真的呢,不过我不担心你,你是仙人之身,到时去哪都活得了,苦的是这些鬼差,投不了胎,修不完罪,只能飘荡在天地间,等着新的地府重建了。。。。” 阿渡佝偻着身子在小船上坐下,仰头望着俞欢道: “俞欢,我的脑子又清醒过来了。” 俞欢这才正视他:“怎么回事?” 阿渡却卖起关子:“我佛慈悲,机缘巧合,总之是清醒了。”他看着俞欢的眼睛带着暖意,是俞欢以往不曾感受过的温度,他说:“俞欢,以后我不会一转头就忘了你了,你对我的好,我也能够记得。” 俞欢忍不住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确认:“你。。。。。你说真的?。。。你真的。。。。好了?” 阿渡却无情地推开他:“别肉麻。你的有缘人可不是我。” 俞欢一喜,顿时将这段时间以来的郁闷都暂时抛之脑后:“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有福报的。。。。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说到这他猛地一拍脑袋:“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殷诺是不是来过你这里?” 阿渡把船篙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船尾,饶有兴趣地盯着俞欢: “来过啊,你是想问他是怎么知道地府有三个奸细的?” 俞欢将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我天,神了啊你!!” “大惊小怪,我本来就是神仙啊——既然是神仙,会点占卜之数也不算什么。地府有三个奸细,自然也是我告诉殷诺的。”阿渡对俞欢的过度反应嗤之以鼻。俞欢却激动不已地揪着他的袖子接二连三地问: “那你帮我算算,王会不会死?殷诺会不会回来?那三个奸细是谁?顺顺什么来历?徐判官什么来历?白冽什么时候才会死?。。。。。” “一边去。”阿渡淡淡地扫开他的手,“俞欢,世界是会变的,命数也是会变的,有时候我们不能说太多,是因为当我们说出口的时候,事情便已经往我们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了。” 俞欢气急:“别给我说官话,能不能拿出一点真诚来?” “说太多违逆天道,我不能告诉你这些事。” 俞欢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就凭我们的交情,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连殷诺都提示了。” 阿渡转着眼珠想了想:“地府有三个奸细,一个爱着白冽,一个利用着白冽,一个与白冽同生共死,但是他们是谁,你要自己找出来。至于冥夜和殷诺的结局,和他们现在当下做的每一个决定有关,我的预测也在时时发生着改变。” 俞欢将他所说的话咀嚼了几遍,终于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他颓废道: “我最伤心的,不是现在这种不能逆转的局面,而是殷诺的失忆,让我失去了一个朋友,也让王失去了一个恋人。” 阿渡看着他泫然欲泣的模样,突然笑道:“谁跟你说殷诺失忆了?” 这下俞欢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你说什么。。。。他不是吃了忘怀草了吗?。。。。。忘怀草没有解药。。。。” “忘怀草是没有解药,但是如果事先服下佛祖的舍利,有佛光护着,灵魂可不受洗涤刮除。” “殷诺哪来的舍利?!” 阿渡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我给的啊。” 原来那日他不过是逗了殷诺一场,真正的舍利已经经过他的掌心,在他摸着殷诺脑袋的时候便悄悄进入了殷诺的身体。 俞欢听他讲完了来龙去脉,却关注另外的点:“你的身体呢?你不需要那颗舍利吗?” 阿渡温柔地看着俞欢担忧的神情,解释道:“目前来看,似乎是没有什么损伤,而且,若是有记得不完全的地方,也没有关系,总之是日复一日的撑船,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回忆。” 俞欢心疼地拍了他一下:“你和殷诺也只见过一面,竟就这么舍得?” “时光长短与缘深缘浅无关,我还记得他那时说过,要在忘川边陪着我——俞欢,你可知道,他说那句话里其实是包含着几分真心的。就凭这句话,我便欠了他。” 俞欢回忆着当时殷诺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他这人。。。。。也算是他的福源了。。。我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王,殷诺并没有失去记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一直在白冽身边演戏,为了找回王的真身?” 阿渡点点头,却是替他下了决定:“你别说,你若说了,冥夜一定不肯叫他委屈自己,到时他的一番苦心也就白费了,你只要等,等着看殷诺的行动。也许,真的只有他了解白冽,知道白冽将真身藏在了哪里。” 俞欢犹豫了片刻,心疼殷诺,也心疼冥夜,然而到他应下来时却是坚定无比的,因为他也知道,这是唯一的转机了。 。。。。。。。。。。。。。。。。。。。。。。。。。。。。。。。。。。。。。。。。。。。。。。。。。。。。。。。。。。。。。。。。。。。。。。。。。。。。。。。。。。。。。。。。。。。。。。。。。。。。。。。。。。。。。。。。。。。。。。。。。。。。。。。。。。。。。。。。。。。。。。。。。。。。。。。。。。 殷诺坐在食堂的饭桌前对着一盘胡萝卜炒肉发呆,一双木筷子叫他咬在嘴里磨了很久,好一会都不见他下筷,白冽忍不住拍拍他的手: “别咬筷子。吃吧。” 殷诺呆滞地摇摇头:“我不喜欢吃这个。” 白冽仿佛没听见一般:“你的身体正在恢复中,不要挑食,我以前也和你说了很多次,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固执?” 或许是早上得来的消息让他心气难平,对着一个长相丑陋的殷诺他也找不回从前的耐心了。他敲了敲桌子,严厉地看着殷诺的眼睛:“快点吃吧,吃完回去午睡,我下午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乖乖地呆在宿舍等我。不要乱跑。” 殷诺皱眉道:“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跟你一起去。” 现在的他可是一分一秒都不能离开白冽,白冽听了他这话,脸色反倒好些了,便夹了一筷子菜递到他面前:“那就吃吧,吃完了就带你去。” 殷诺固执地摇头,白冽便一动不动地将筷子定在空中,一如既往地强势和坚持。殷诺知道自己应该乖乖听话,但是看着举着筷子不肯退让的白冽,他便不由得想起他灌自己喝下忘怀草的时候,那些汤水从他的嘴角滑落下来,他的下颚被白冽狠狠掐住了,便只能呜咽几声,看着白冽冷漠的眼睛,对他越来越失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失忆,或许是阿渡偷偷帮了他,总之,他从昏昏沉沉中醒来,便开始适应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这让他像是穿错了衣服一般地觉得恶心。同学们也开始对着他叫一个陌生的名字:“何君。” 扮演失忆他算是手到擒来,毕竟他曾经亲身经历过头脑一片空白全身心依赖白冽的日子,不过是一场重演,殷诺想。我何苦试图改变什么?我还在期翼什么? 他在心中苦笑,然后乖乖地张口,皱着眉接受了白冽的投食。 跟喜不喜欢吃无关,跟挑不挑食也无关,他只是不能接受来自殷诺的任何反抗。因为他永远都是对的。。。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殷诺就像两年前刚失忆时一样,走到哪都揪着白冽的袖子,他跟着白冽坐了公交车,去的却是一个他不曾到过的小区。距离他们学校倒是不远,然而也太过破旧了。 “来这里干什么?” 他忍不住在小区门口拽住了白冽的袖子。 “见一个老朋友。” 白冽牵起了他的手:“何君,我对你好吗?” 殷诺一愣,下意识地答道:“好。” “那你要记住,如果有人想拐跑你,你不可以跟他们走。” “什么意思?谁要拐跑我?”殷诺只能装傻,白冽却扣紧了他的手:“你只能相信我一个,你只要相信我一个人就好,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知道吗?” 那一刻殷诺简直气得想打白冽一个耳光,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失忆了,眼前的这个人说的这些话他会有多么坚信不疑。但他只是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哦。”地应了一声。 白冽带着他爬上老旧的楼房,敲了敲门后,等了好一会才见到来开门的人,一个三十几岁的胖阿姨,皮肤黝黑松弛,一看见白冽便喜笑颜开: “白先生,您来看宝宝啊?” 白冽塞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将她打发到了一边,然后便带着殷诺进了房间。 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婴儿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明显是刚刚搬过来的人家。殷诺好奇地趴在婴儿床边往里望。 一个皱巴巴的婴儿便躺在里面,身上还带着一股奶腥味,似乎是刚出生不久,一双大眼睛先是盯着白冽,然后便转到殷诺的身上,看了一会,居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殷诺叫他吓了一跳,因为他的神情跟一般的小孩不同,反倒像一个成年人般胸有成竹。就好像他认得白冽,也认得殷诺一般。 “你好,我叫何君。”殷诺忍着心悸摸了摸他的手,又转头问白冽:“这是谁的孩子?” 白冽淡淡地敷衍了一句:“是一个朋友的孩子。”然后却是对着那个婴儿一本正经地道:“你的妹妹我会派人照顾,不用担心。” 殷诺看着那婴儿诡异的眼神,终于想明白了——这是席洛德。 白冽曾经救过他的妹妹一命,那时在医院里他曾说过会报答白冽,无论用什么方式。 看他这模样,竟是没有喝孟婆汤便转世了吗? 因为他还不能说话,便只是将头点了点,眨巴着大眼睛冲殷诺笑,殷诺愧疚地看着他躺在一个这么弱小的躯壳里,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连眼神都不能流露真实的情绪。 他们不过呆了十五分钟不到,白冽便不耐烦地拉着殷诺离开了,临走时殷诺对着席洛德挥了挥手,席洛德摆出一副昏昏欲睡的姿态来,于是殷诺便跟着白冽回学校去了。 回学校的路上殷诺问白冽:“我的家人呢?” 白冽坐在他身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把头往后一仰,连敷衍都省了:“死了。所以你只有我一个人了。” 殷诺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想:原来这一次你连编故事的力气都没有了。。。。 ☆、警告 俞欢同阿渡闲聊了一阵才回去,虽然聊得投机,又是久不见阿渡了,然而现在实在不是好时机,冥夜还躺在寝宫的床上受着罪呢。 他心里牵挂着人间的殷诺和他可怜的王,是以也便心不在焉地告辞了,阿渡宽慰他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改变得了的东西不必烦它,你改变不了的东西就更不必烦它了。”然而俞欢没阿渡那么想得开,反倒在回去的路上反反复复地琢磨阿渡的话,福至心灵的,他还真就想出了些苗头。脚步一转,他往轮回井去了。 无论外头怎么乱着,地府还是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至少冥夜真身被偷一事地府里便没几个人知道。因此轮回井如往常一般依旧是鬼来鬼往,饮下孟婆汤的鬼魂神智不清,稀里糊涂地叫鬼差推着走。 孟婆还是老样子,叼着根人间供奉的香烟,握着打火机的手细长白嫩,且上面还有着花纹华丽的黑色刺青,见了俞欢,她也只是优雅的吐出一个烟圈,不咸不淡地问道: “又什么事?” 俞欢恢复记忆之后也曾跑来同这女人套交情,无奈她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千年之前便油盐不进,千年之后也一样。 俞欢盯着她手上的刺青看了好一会,才叹着气问她: “有没有人说你这个刺青_像是一个‘冽’字啊?” 她闻言勾唇一笑,无所谓地反问道: “哪个冽?” 俞欢却笑不出来:“白冽的冽。” 孟婆虽叫孟婆,却长着一副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于是年龄再老,少女的心思却还不曾完全褪去,许多年前她也去过天殿,见过风姿卓越的百冽,于是明白天底下的男人都不过是尘埃,只有这人算计人时的温柔和笑容叫人既害怕又沉迷。即便是冥夜,她也不过是畏惧,而白冽却让她生起一股不自量力去夺取的心。 俞欢见她沉默,已经证实了自己的推测,却还是劝道: “你该明白,他是在利用你。” 孟婆抚摸着自己手上得到刺青,神色从容: “无所谓。因为我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安抚我的欲望和寂寞?” 她将烟头熄灭了,冷静地直视着俞欢的眼睛:“我不屑辩驳,只不过是帮他递了一些消息,哦。。。。前不久他的一个熟人,也没叫他喝孟婆汤便让他投胎去了,你大可以罚我,反正我也干腻了,正好趁此机会休息一下。” 俞欢原本只是来证实一个怀疑,现在真的证实了,反倒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于是他只能假模假样地警告了那女人一句: “最近地府事多,抽不出时间来处理你,等到尘埃落定,到时再向王禀明你的罪状也不迟,希望你这段时间好自为之,不要再做违背冥法的事。” 孟婆讶异地扫了他一眼:“你莫不是看上我了?" 俞欢惊得倒吸一口冷气,破口大骂:“你胡说什么乱七八糟?!” 孟婆摇摇头,鄙视地将他从头扫视到尾:“随你便吧,老娘不伺候了。” 她像是真的不在乎自己未来的处境,竟是转了身便继续忙碌去了。俞欢傻站在原地观望了一会,突然不知道自己干嘛来了,一个个都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汉,就他一个怂逼觉得活着很好,好到令人留恋吗? 。。。。。。。。。。。。。。。。。。。。。。。。。。。。。。。。。。。。。。。。。。。。。。。。。。。。。。。。。。。。。。。。。。。。。。。。。。。。。。。 不怕死的人,大多是因为过得不好,或者厌恶这个地府,无常却不是,然而他也做了罪该万死的事且还死不悔改。 小白的伤势已经痊愈,正蹲在投胎事务所的门口同一只大黑狗扔球玩,大黑狗原是地府里行刑处养着专门负责撕咬鬼魂的工具,后来冥夜谈了恋爱,觉得世界很美好,于是便把酷刑废了,这批恶狗纷纷投胎去了,剩下这一只古怪的,因着小白偶然喂过它几次,竟是跟定了他,连投胎也不肯去了。 殷诺还没来的时候这狗牙痒难耐,又咬了来投胎事务所的一只鬼魂,野性难训,本该送往刑罚处,小白两颗豆大的眼泪一掉,无常便托关系找人将这狗送到西天佛前聆听佛经,本该多听听两年圣音再带回来,因为小白伤势初愈没有精神,也就领回来给他逗闷了。 无常看他和狗一抛一捡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找不出之前受过一场重伤的痕迹,便觉得五脏六腑都回归了原位,可以好好地思考一下退路了。他助白冽偷出冥夜真身,显然出乎冥夜的预料,也出乎白冽的预料,可以说,若是没有幻虚一行,如果冥夜那时肯尽举手之劳帮小白一把,也就不会有如今这样的局面。 报复做是做了,以白冽的手段,无常敢肯定冥夜受的苦绝对是小白的千倍百倍,所以他也跑去瞧过了,趁着顺顺走开那么一会进了冥夜的寝宫,欣赏冥夜痛苦的模样,他甚至俯下身去贴近冥夜的脸,细细地观摩他紧闭的眼睛和皱着的眉头,因为灵力尽失,他甚至不知道无常的到来。 无常看着看着,觉得自己终于被治愈了,他不再一闭上眼便看见小白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也不再内疚地甚至生出自虐的念头,小白最紧急的那几天,他一度在成魔的边缘徘徊,是小白在昏迷中喊了他的名字,于是他才残留着一丝神志拖着自己,如今却是终于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从心魔中走出来了,此事也可以了结,不再折磨着他。 报复得这么直接有效,无常心中还是满意的。他本想转身离开,谁知冥夜却在他临走前醒了过来。 许是身体的不适让他没能安稳地睡下去,于是他在无常离开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无常,冥夜倒也不惊讶,只淡淡道: “还满意吗?” 无常摸了摸唇角:“十分满意。”同时他也一直感到不解:“为什么不命俞欢杀了我?” 冥夜甚至没有向天殿说出他叛变的事实,无常猜测他是自顾不暇,然而他以前实在是眶眦必报,这个理由似乎也不具说服力,于是他便想不通了。 冥夜似乎连说话都很吃力,他只是冷冷地回答道: “你死了,麻烦。殷诺也不会赞同的。” 无常道:“看来殷诺真的把阎王变成了菩萨。” 无常回忆着冥夜听到这话时的神情,似乎是隐隐带着几分自豪。 虽说报复了冥夜,然而如果冥夜真的死了,似乎也很麻烦,这么一来,他和小白又要重新找个去处了。。。 “丢过来丢过来!”小白兴奋的叫声打破了无常的思考,无常俯身捡起那颗棒球,歪着头欣赏着小白的笑容,忽然开口问道: “给你的玉佩,带了吗?” 小白的兴奋立刻褪去,撇着嘴撒娇:“戴着太麻烦嘛。。。” 无常顿时换了一副神情,严厉道: “你不是答应过我一直带着吗?” 玉佩是他千辛万苦寻来的,小白若是再遇到危险,这个玉佩便可以护着他,除此之外,什么护身的法衣,符纸,佩剑,叮叮当当要小白带了一堆,无常算是留下阴影了,这次无论小白怎么撒娇都不成了,硬是逼着他带着这些宝物以防万一。 小白不情不愿地道:“你不是一直在我旁边吗?不会有危险的。” 无常完全没听进去。他最近再也没有出差过,地府的公务他也推到四大判官的身上,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只每天守着小白,而且他嫌小白法力低下,遇事无法自保,又逼着他天天修炼法术,小白爱玩,怎么耐得住性子修行,自然是哭了又哭,以往他一哭无常都招架不住,这次却是毫不管用了。无常铁了心,就差拿个金钟罩将小白给罩住了。 小白见他又是黑脸一副,只好不情不愿地将那玉佩又重新戴了起来。 无常望着地府用法术幻化出来的天空,因为冥夜即将灯枯油净这天空已经不再那么蓝了,他问小白: “你喜欢这个地府吗?” 小白正揪着那玉佩研究呢,闻言心不在焉地答道:“喜欢啊,当然喜欢了。” “这里这么安静,有什么好喜欢的?” 小白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可是这里有你啊。。。。”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无论我们去哪里,也许你会更喜欢繁华的人间。。。。”无常眉眼一柔,伸长了手臂将小白揽入怀中。小白窝在他的怀里,笑嘻嘻道: “你是说要带我去人间玩吗?” “不,我是说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话音未落小白脸上的开心便荡然无存,只剩下皱着眉的烦恼: “可是我喜欢这里啊,这里还有牛头马面,还有殷诺和俞欢。。。安子丘也很好玩。。。” 无常用手指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不许皱眉,如果你想他们,我会带你去见他们的。” “可是我们不能回来了对吗?”小白嘟着嘴揪着无常的一缕发丝:“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吗?”他搂住无常的脖子撒娇道:“我舍不得这里,舍不得我们的床还有大黑狗,还有忘川。。。。还有长得很好玩的鬼魂。。。。还有我每个月的工资。。。。” 小黑笑了笑,无奈地弯起食指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知道了。。。。那我们就不走。。。一直住在这,直到你腻了为止。。。” 无常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也知道,小白不是殷诺,也不是安子丘,他好玩但是乖巧,他的眼睛里看不见悲伤与黑暗,即使从生死边缘徘徊归来他也没有丝毫的恐惧,他甚至自动遗忘了那些不好的经历,所以这个人人渴望逃离的地方对他来说是干净美丽的,也许他永远不会对这座枯燥的地府生厌,他只会越来越喜欢它,然后不断地在这里构建新的回忆。 地府如果毁了,他的小白也许会哭鼻子。 虽然也许哄哄就好了,但是无常一次都不想看到他的眼泪,一直以来他也都这么苛刻地要求着自己,小白那么懂事,根本不会对他提为难他的要求,如果他真的提了,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 又是毫无进展的一天过去,殷诺总是觉得毫无来由地心慌。 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白冽的怒气,也清楚地知道那怒气最后都会报复到冥夜的身上,冥夜没有时间了,所以殷诺也同样没有时间了。。。 晚自习结束后他们回到宿舍,白冽为他打来热腾腾的洗脚水,殷诺在低头脱袜子的时候突然对白冽道: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人?” 白冽蹲下身子的姿势在空中微微停滞了一下,接着恢复自然,他温柔地捏起殷诺的脚腕帮他脱去另外一只袜子,笑着问他: “为什么这么说?” “我。。。。我总是梦见一个人。。。。我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是觉得想念他。。。很想念。。。”说这话的时候他感觉到白冽捏着自己脚腕的力度大得吓人,几乎叫他忍不住要踢开他。 然而他却义无反顾地说下去:“白冽,我想找回这个人,我想到他的身边去。。。。你帮帮我。。。。” 白冽沉寂了一会,突然低头苍白一笑:“我帮你?。。。。不如你帮帮我吧?。。。” 他伸手抚摸着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仿佛刚刚有谁拿出匕首刺穿了它一般,而他抓着殷诺小腿的另一只手也无意识地用力捏紧,尖锐的指甲已然刺破了殷诺的皮肤,殷诺对那冒出来的血珠视而不见,却觉得白冽这一下似乎是抓在了他的心上,他心中疼得难受,却还是狠下心来继续激怒他: “你放开我!别碰我!” 他狠狠地踢开了白冽,在那个瞬间白冽颓然地松开手,坐倒在了地上,他阴冷的眼神盯着殷诺的脸,像是冷漠的陌生人一般: “我已经告诉过你,这个世界上,你只剩下我了。哪有什么别人?” 他喃喃地重复到:“殷诺,你和我之间,没有别人。你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你就该回到我的身边了。。。。。我宽恕你在梦里的背叛,如果你不珍惜我的宽恕。。。。我会好好惩戒你,直到你用另外一种方式学会忠诚为止。” 殷诺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他认真地观察着白冽的一举一动,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下意识地出口反驳他: “我的心只忠诚于我自己。如果你试图禁锢□□,你也将失去我付出过的所有情感。” 这句话,他一直都想亲口告诉他。 ☆、傻瓜 白冽听他说了这句话,几乎认定他已经恢复了记忆,然而殷诺却马上便低下头去,认认真真地洗起了脚。仿佛不过是随口说了那么一句话,白冽心中一定——忘怀草没有解药,那日他亲眼看着他喝了下去,不会有错。 他心里的怒气不受控制地涌起,即使失了记忆,殷诺也还是殷诺,而不是懦弱的何君,想让他乖乖听话难如登天。甚至他现在便已经开始反抗自己了,为了一个梦境里的残像,这样对待自己。。。 白冽心想:是时候结束冥夜的性命了,即使他还不解恨,也该结束这一切了。 他原想等殷诺睡去后进入结界毁了冥夜的真身,没想临睡前他的部下却找上门来说有事禀报。白冽将那盆洗脚水倒了,从卫生间拿出一条干毛巾为殷诺擦脚,彼时殷诺似乎已经消气了。他低下头查看殷诺脚上的伤势,脖子上戴着的一条吊坠便垂落了下来,殷诺伸手抓住细细把玩,发现是一块黑色的水晶,不知为什么,觉得那水晶上的光泽诡异得很。 白冽将柜子上放着的急救箱拿了下来放到他手边:“我出去一会,你自己擦药。” 他的部下便一脸焦急地在门口候着。殷诺却在他临走前抓住他的手,他冷静地看着白冽的眼睛质问他: “你不是说过永远不会伤害我吗?” 白冽轻轻地拿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那是在你听话的条件下。否则无论我多么心疼,我都要教导你。” 是驯服吧。。。。殷诺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从没见过白冽带着什么配饰,心里便对那条吊坠起了疑,于是乖乖地躺下,等着白冽回来。他也看见那位司机先生的脸色,恐怕地府里的冥夜又有了行动了。。。殷诺气呼呼地捶了捶被子:真是气死他了,临走前不是让他乖乖地等他回来吗?他的报复只会加快白冽的行动,到时候自己就真的没有时间了。 原本以为要装睡等白冽回来,谁知不过几句话的时间白冽就回来了,殷诺看着他的神情心里道了声不好,看来自己没有时间再确认那些怀疑了,他今晚就得下手。 白冽看他睡眼惺忪地躺在床上,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过一旁的急救箱替他处理伤口。殷诺眯着眼懒洋洋地看着他,他像是突然有了诉说的欲望,淡淡地开口道: “殷诺,知道吗?我这些年的基业都白费了。。。” 殷诺皱着眉道:“你叫错我名字了!我叫何君。。。” 白冽轻笑一声:“没有叫错,这是我替你取的名字,原本便只能我一个人叫。” 殷诺似乎困了,却仍强撑着精神问他:“你刚刚说什么?我们家破产了吗?” 白冽这回是真心笑出了声来:“是啊,因为一个坏人。。。不过我也不算输得太惨,这些。。。都是有代价的。。。”他以命相搏,我便成全了他。 原本以为冥夜不敢再轻举妄动,谁知他竟然视死如归,那也好,白冽不得不承认,斗了这么些年,自己确实是累了。结束了以后,以后他和殷诺之间再无别人插足了。这些棋子丢了也罢,大不了重新找一批胚子好的人。 殷诺似乎对他的话不感兴趣,揉了揉眼睛,理直气壮地使唤他: “我要吃苹果。” 白冽无奈:“你刚刚刷了牙。” 殷诺的思维跳跃得很快:“这条吊坠是谁给你的?” 白冽面色如常地答他:“一个朋友给的。” “什么朋友?” “你不认识的。” “我喜欢这个,把它给我吧。” 白冽抓住他伸过来的手:“这可不行,这是人家送我的。”殷诺费力地翻了个白眼:“我要吃苹果!”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不耐。 白冽没办法,只好起身到宿舍的阳台去为他洗苹果,苹果是早上路过一个地摊的时候向一个老奶奶买的,白冽原本从不在这些地方买水果,殷诺拉住他的袖子要他把那一袋全买了,他也就听了他的话。谁知道他临睡前才闹着要吃,白冽正拿着水果刀削皮呢,殷诺又在屋里喊他: “你在干什么?到这里陪我。我要看你削苹果。” 白冽忍俊不禁,只好端着水果盘进来,他削苹果的技术很好,可以一片不断地削完一整个苹果,修长白皙的手捏着泛着冷光的水果刀转动,说不出的好看。 他进来的时候看见殷诺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白冽好笑道:“怎么了?” 一颗泪珠顺着殷诺的眼眶流了出来。 殷诺打了个哈欠,闷声道:“好困。。。” “困了就睡吧,明天再吃。” 殷诺摇了摇头:“不能明天了,就今天晚上。” 白冽看他困得双眼通红还熬着,实在是觉得好笑。等他削完了一颗苹果低头一看,殷诺已经睡着了,白冽将切碎的苹果抵在他的嘴边,他也没有反应。 “傻瓜。”白冽不由得失笑,原本低沉的心情也悠悠转好。他轻轻地抚摸着殷诺的脸颊,埋怨道:“真丑。。。。”然而他的动作还是那么轻柔,仿佛对待这世上的珍宝一般——也许等我杀了冥夜,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愿意原谅你的背叛,因为在你面前,我的底线总是一再退让的。。。这次也不例外。 然而他却不知道,当他温柔地说出那句傻瓜时,殷诺也在心中同时难过地轻叹了一声: “傻瓜。。。。” ☆、背叛 因为小白的几句话,无常立刻便改变了初衷,觉得地府还是不要消失的好,不然还要搬家,多麻烦,搬了家还要适应环境,多麻烦,适应了环境还要让小白交新朋友,多危险啊,也许还要回天界,小白肯定不喜欢啊——鉴于这么多理直气壮的理由,他决定做点事来挽救冥夜的生命,具体的计划就是——约俞欢到人间绑架白冽,逼白冽交出真身。 俞欢认真地听完了他的计划,上下扫视他:“无常,你是认真的吗?” 无常嫌他啰嗦:“你猜。” “我知道真身被偷与你脱不了干系,如果你想戴罪立功,我可以理解,虽然白冽的势力已经瓦解,虽然你我联手应该可以得手,但是,你不觉得。。。。我们干脆抓住殷诺,然后用他威胁白冽,这样比较靠谱吗?” 无常思考了一秒,点头:“也无不可。” “万万不可!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我这是拐着弯地拒绝你你造吗?” 无常烦了,掏掏耳朵道:“我一人也可以,不过多费点力气。”说完他转身欲走,俞欢连忙拦住他:“你去哪?” “阴阳殿。”先看看冥夜是不是还活着。 俞欢也正要往那去,二人便同行,路上俞欢无数次劝导无常不要乱掺和:“你还不知道白冽吗?他死也不会说的。” “那就去死吧。” 俞欢叫他噎了一下,半响才找到回答:“可王已经答应殷诺不杀他了!” “答应的人又不是我。” “你。。。。。”俞欢拿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换个角度劝:“明知道无果,何必白费力气?” 无常反过来诱导他:“我在天庭的时候,养过一种毒虫,采自流放罪神的莽荒之境,专门用来行刑,钻入神的骨肉,侵蚀神智与法力,折磨其灵魂,没有神能经受住这种问讯,他们只会觉得死亡才是对他们的恩赐——其实,白冽是不是真的那么硬气,我们大可以试试。反正也不亏。” “可是在我们折磨他之前他就会杀了王的!” “他不会。”无常盯着俞欢的双眼:“如果他那么做,那我便杀了他。” “我就怕这个疯子被逼急了和我们玩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无常无所谓道:“死的只是冥夜,我们并不受他的威胁,不是吗?所以,我们占据优势。” “不受他威胁的只有你吧,我可怕了他。。。。还有,你竟然直呼王的姓名。。。” “听说不久前你也这么干过。” 无常又是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俞欢觉得自己的伶牙利嘴似乎已经在他千年的蠢笨中磨没了,否则他以前那么圆滑的人,怎么现在总是负责扮蠢呢? 无常也觉得这个思路似乎劝不了俞欢,于是又换了一种说法:“不杀他也行,抓住了打一顿出出气也好,不是吗?” 俞欢冥思苦想了一番后纠结脸:“你不要诱惑我!我不能拿王的性命冒险!你这是在玩火!你在拿整个地府冒险!我们应该理智!和他谈判,满足他的一切条件,求他放过地府。。。。。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所以你同意我去人间找白冽的行为了?” “你不提议我也会去的,殷诺假装失忆想帮王找回真身,我得在他旁边照应着啊。。。” 无常满意地点头:“这样我们的机会又多了一些,可以等等看,如果他那边没有进展,再动用武力也可以。” 话说到这无常突然停住脚步,猛地抬头望向地府的天边。俞欢也同时大叫了一声“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无常冷静地驳道:“还没死,快死了而已。” 仿佛有谁往这片浅蓝的天空上泼了墨水,从天际开始浓厚的黑色漫延开来,快速侵蚀了整片天空。甚至,这种诡异的黑色在空气中流动着,将一切的光明带走,只还给这个世界他原本该有的样子,这种黑色并不是夜色的黑,而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混沌最原始的模样,也是这地府在冥夜造出一切前的样子。 他们都知道,地府开始瓦解,冥夜距离消散也便不远了。 俞欢心中一阵不祥的预感,急得连法术都不知道怎么用了,傻乎乎地靠着一双腿地往阴阳殿的方向跑,无常比他冷静得多,还知道利用法术追上去。路上一片漆黑,他们二人奔跑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即使动用法力都不能视物,因为他们看见的便是现在地府最真实的样子,当黑暗掩盖了整个地府,骚乱便开始发生,单他们二人所经之处鬼魂皆发出阵阵的吼叫,趁乱作恶者不计其数,然而更多的,是趁乱逃脱鬼差钳制想逃回阳间的鬼魂。 最乱的当属孟婆的管辖地,轮回井处众多厉鬼挤得头破血流,谁愿意喝那劳什子孟婆汤,孟婆在黑暗中点燃了手里的烟,无动于衷地听着这场闹剧,她手下的鬼差纷纷求她出手,她倒好,一根烟抽完后才慢悠悠地封了轮回井的入口。 朗声道:“地府有难,暂封轮回。凡是域内鬼魂,都给我乖乖呆在原地,等秩序恢复后再行投胎,如有作乱者,格杀勿论。” 这话话音刚落,鬼差们便肆无忌惮地开始了屠杀。杀鸡儆猴,几声惨叫过后,空气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动乱暂时停息。 鬼魂们放弃了轮回井,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去,试图寻找另外的前往人间的出口。若是肉身未灭刚刚死亡,趁此机会确实是可以还阳。他们没有法力,不必同鬼差们硬碰硬,只能四处去碰碰运气了。 俞欢在路上不断与鬼魂迎面撞上,有一个鬼差还死死抓住俞欢的手臂道:“怎么回事?快去禀告无常大人!我的鬼魂都趁机逃跑了,这么下去还不得乱了套了?” 俞欢粗鲁地一把推开他,慌得连回应他的功夫都没有,跌跌撞撞地往阴阳殿的方向跑,直到摸到阴阳殿厚重的大门他才停下来,猛地一把推开了门。 门外是一片黑暗,门内却如同黄昏一般,视线昏暗,但可以视物。只凭这一点,俞欢便松了一口气,确认冥夜还活着,至少目前是。 他正要往里走,无常却一把拉住了他,俞欢在一片朦胧中看见无常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立刻便提高了警惕。 这时他才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思维能力,学着无常运用法力让双脚漂浮离地,小心翼翼地靠近冥夜的寝宫。 此时的阴阳殿内已经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且还杀了冥夜门口的几位仆从。俞欢适才因为光线太暗没有发现,此时经无常提醒,顿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担心起在冥夜身旁伺候着的顺顺来。 无常造了一个结界将他二人半径一米内的声音都封存起来,俞欢便是在此时看见了低眉顺眼地站在阴影里的顺顺。他将双手插在两袖中,一脸冷漠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不过半响,地上的鬼魂渐渐消散,顿时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就这么消失在了地府冰冷的空气中。 俞欢心中一震,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顺顺,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地审视着这个半路跳出来的随侍,他还带着俞欢送他的那块手表。神情安定而又从容。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冒出来的,也没人知道他为何从一开始便知道要讨殷诺的欢心。。。。短短的时间内,他什么都没做,便已经成了他们最信任的人,他智力超群,将繁杂的冥法都背了下来,甚至刚刚获得了判官长的职位。。。可是在此之前,他却默默无闻了那么长的一段岁月。。。 俞欢的耳边又一次响起了阿渡的话——地府有三个叛徒。 一个俞欢已经知道了,还有两个,一个利用着白冽,一个与白冽同生共死。 顺顺回望着他,仿佛在那站了很久一般露出百无聊赖的神情来。俞欢睁得大大的眼睛流出了眼泪,他知道顺顺是不可能和谁同生共死的,所以,他是利用白冽的那个叛徒。。。如他一开始毫不掩饰他对权势的渴望一般,地府将亡,而白冽可以为他谋得更好的位置,所以。。。 俞欢突然便感到了一阵心痛,顺顺明明是背叛了冥夜,背叛了地府,他却觉得他背叛的。。。。只是自己而已。 ☆、善恶有报 顺顺往前走了几步,无常便将手伸向身后,幻化出了他的武器握在手中。俞欢却伸手挡在他的面前: “你还不能杀他,我要亲口问他为什么。” 于是无常便将结界扩大,直到将顺顺也包围进来。 他知道寝宫之内还有一个人,顺顺不过是在替那人把风罢了。 俞欢觉得脑子里有千言万语要说出口,可是临到了嘴边又都梗在了喉咙里,没等他悲愤交加地问上一句为什么,顺顺已经先他一步开口,带着点哭笑不得和无奈地问他: “俞欢,你在脑补些什么?” “额。。。。。唉?” 俞欢懵逼了。 无常便替他问了出口:“你不是白冽的人?” 顺顺笑道:“从何而知?” “凭你独自活了下来。”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第12节 “我识时务,自然活了下来,不过是打不过对方便放他过去了,偏这些鬼差死脑筋,非要傻乎乎地献出性命来表忠诚。” 俞欢猛地擦了一把眼泪:“真的?你不是叛徒?” “俞欢,你这么怀疑我,我可难过死了。” 俞欢当即便露出愧疚的表情,只有无常智商在线:“我凭什么相信你?那人竟没有杀了你,难道他不怕暴露身份?” 他对俞欢使眼色:“你先进去。别让冥夜死了——”又转而将手里的短剑对准了顺顺:“你作何解释?” 俞欢连忙拦住他:“别冲动,我相信他。。。一切等我出来再说。。”他知道事态紧急,连忙进了冥夜的寝宫大门。他与顺顺擦身而过的时候无常原本防范着顺顺突然出手,谁知顺顺却只笑着将双手负在背后,还对俞欢说了句: “俞欢,你欠我一句道歉。” 俞欢担忧冥夜的安危,连停顿的功夫都没有,便迅速调整心情跨进了大门。 顺顺真就有了几分怒意,虽说俞欢的推测完全合理,但是,他却没将对他的信任放入考虑的范围,顺顺毫不畏惧地盯着无常手上的短剑道: “对方不怕暴露身份,是因为地府亡后,他便会逃的无隐无踪,甚至,他非要让我们知道他的真面目不可,否则他所做的一切便都失去意义了。因为在你们来之前他口口声声称是要为民除害,名扬千古,我也敬佩这人的脑回路,然而他确实对杀我兴趣不大。” 无常分辩他话语中的真假,然而却还不肯放下武器:“这个另当别论,至少你作为地府官员,贪生怕死,放任敌人威胁他的性命不假,依据冥法,我还是可以杀了你。” 顺顺简直叫他气笑了,他知道无常只是不相信他的话所以宁愿杀错也不肯放过他,找了这么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怕俞欢轻信他于是打算先斩后奏罢了。然而官话也不是只有他会说: “第一,地府处于危难关头,保存实力,不犯蠢自杀也是另外一种忠诚。第二,我既然看见了他是谁,便有指认叛徒的价值,不得已苟且偷生。第三——无常,你近来久不接触公务所以不太了解——还是你忘了?我已经升任判官长,整个地府除了冥夜我的权力最大,即使你要以不忠定我的罪,也要向判官院申请立案,经过调查,有具体证据且通过王的审判后才能杀我。论起来,你见了我没有行礼,我反倒可以定你冒犯之罪。” 他见无常面露不忿,骨子里圆滑处世的那根筋脉又跳动了一下,于是简直出于本能地做了让步:“不过我胸襟宽广不拘小节,此事便先揭过不提。” 无常还是犹豫不定,他便正色道:“你为何不想想他们对我的信任,难道毫无缘由?难道王也算错了我?——你还是先进去帮着俞欢吧,我看那人的法力不弱,免得对方狗急跳墙真要斗个你死我活。” 无常觉得他说得有理,想着顺顺的事可以过后再处置,便越过他进了门去。 而门内的情况便一目了然了。 冥夜的床前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判官服背对着无常,俞欢与那人远远对峙着,满脸皆是无法褪去的震惊。 无常也曾猜测过叛徒有可能是四大判官的其中一位,甚至,当初对方蒙着脸与他谈判时,他虽听不出对方幻化的声音,却能从身形中判断出一些蛛丝马迹。 徐判官。 此人一向以愚忠闻名地府,满身正义,堪称道德模范,心系苍生而时时有献身取义的欲望。无常想,或许他是认定自己会背叛地府帮助白冽,所以即使被他认出来也无所谓,因此才没有做过多的掩饰。 果不其然,那名男子转过脸来看着他们,面色安然,仍是他惯有的坦坦荡荡。 无常只是不明白,俞欢明明也怀疑过他,所以特意命众多鬼差看好了这人,为何现在却摆出一副比认为顺顺叛变时还要震惊的表情。 “无常,你也来了,正好。你不是跟我一样恨着冥夜吗?快快过来看一眼,保你解了心中的怨气。” 无常没好意思说他之前已经看过了,只匆匆瞥了一眼,冥夜双眼紧闭,不知是不是真的失去意识。他既然决定和小白留下来,此时也就不能说些幸灾乐祸的话,所以只问了一句: “徐判官,白冽许了你什么好处?” “好处?”徐判官哈哈一笑:“我虽想杀了冥夜,白冽那个祸害苍生的畜牲,我未必不想亲手了结他的性命。无常,你不该这么问我,你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见利忘义,不是我的本性。” “好,那我换个问法,你和冥夜有什么仇?不为利益,那就是想报私仇了。” 为了报私仇灭了地府,不顾及人间秩序,还真是自有一套道德准则啊。。。 徐判官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冒着被你们抓住的危险过来,不只是想亲眼欣赏冥夜的死亡,更因为我希望有人能够见证我复仇的成功,因此以后你们大可说出去,让世人都知道我是如何手刃仇人。” 顺顺从门口不声不响地进来了,听到这心中默默吐槽了一句:“冥夜的仇人还真是多啊。。。” 徐判官看见顺顺,还亲切地冲他招招手:“顺顺,你如今已经是判官长了,地府亡后你定是要上天任职的,到时候你也记得帮我告诉众仙,我徐通,终于替我弟弟报了仇,杀了这个残酷冷血的凶手!天界畏惧强权,我却敢为天地匡扶正义!” 无常试图在记忆深处搜索一下徐通这个名字,然而毫无印象,也有可能是冥夜杀生过多,想一个一个去记名字都没办法。 他不知道是理所当然,因为他是千年前在殷诺死后才到地府任职的,俞欢却清楚地记得一个名字——徐达。。。。 “小人徐达,奉天帝旨意特来邀大王赴宴。久仰大人圣名,今得见真身,实乃末将荣幸!” 那人的一举一行,俞欢都记在心里,那日他跪在青鸟翠绿的飞羽之上,颤声求着王的原谅,是俞欢怕受牵连不敢为他求情,于是这位可怜的天将便因为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言而叫王扫下了云端。 那之后俞欢想想自己居然在冥夜身边活了这么长的岁月,觉得自己简直是上天的宠儿,命好到了极点,然而也做了几夜的噩梦,梦见自己同那天将一样,因为说错了一句话便触犯王威,从青鸟背上摔落的感觉,简直醒了都叫他觉得脊背生疼。 俞欢凭着这件事提醒自己无论与冥夜如何相熟心里都要时刻警惕着,是以到了现在还记得这个叫徐达的人。 徐判官。。。。俞欢与他见了面便喊他徐判官,判官们平时拱手问候,也称他徐判官,是以也不知道他的全名为何,其实知道了又如何,那场暴行的唯一见证者——俞欢,能凭一个名字想到些什么呢? 徐达,徐通。原来他弟弟升任天将不久之时,他已经在这地府任职多年了。 当年却能隐忍不拔,等到天界众人都不再因此事感慨冥夜的残忍霸道时,等到连心惊肉跳的俞欢都将这份记忆尘封心底时,甚至等到冥夜再也不会轻易动怒滥杀无辜时,这个男人才和白冽联手,观察着无常的情绪,借他的帮助偷出了冥夜的真身。 谁能想到呢? 那个利用白冽的叛徒,便是眼前的徐判官了。 徐通看着俞欢的神情,觉得说不出的满足和雀跃。 “俞欢,一千年前,只有你亲眼看见我弟弟的惨死。我还只是经由天界各处打听,才知道他来地府接冥夜参加寿宴,便再也没有出现的消息。众仙相传他的各种死法,一个比一个骇人听闻,我却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今天我报了仇,这屋子里却只有你知道我为谁而报仇,其他两个都是一脸与我无关。。。。。。也是,冥夜杀的人太多了,只是没人能像我一样,从知道他和白冽不和开始,谋划千年,静待时机。。。。没人能够向高高在上的王复仇,只有我。。。” 俞欢呆呆道:“徐判官,直到今天,我才真真正正地信了天道轮回,也怕了天道轮回。。。” “天道轮回?”徐通轻蔑一笑:“你错了,这是事在人为,天道也别想抢了我的功劳。你以为我的报仇只是现在才开始的?那你便错了,你以为缘由是怎么死的?你们查了那么久,却没想过那个杀他的天将其实是我假扮的吧。。。可惜,只杀他爱人不能解我恨意,所以我的报复直到现在才真正完成。俞欢,你告诉我。。。我的弟弟是怎么死的?我不会杀你的。。。你很好,你还记得我弟弟。。。我想,恐怕连冥夜也记不得了。。。” 俞欢听罢已是心惊不已,原来冥夜在青鸟背上的那一掌,其实是最终打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若那时不那么冷血,日后也就无需和殷诺千年分隔了。因果轮回,即使是冥王也不例外。众生皆受天道束缚,俞欢明明不是第一次这样觉得,却是第一次将这个道理铭刻于心。 无常与俞欢站得近,待俞欢镇定心神正要开口,他便假装不经意间将短剑擦过俞欢的袖口,他希望俞欢吸引徐通的注意力,让自己有机会先下手为强。 徐通仿佛沉浸在一种大仇得报的喜悦中,根本没有注意到无常的小动作,俞欢明明领悟了无常的意思,却只对无常摇了摇头,他认真地回答了徐通的问题,他说: “他不得已骗了王,叫王一掌打散了法力,从青鸟背上掉了下去。。。那时我们正经过恶骨崖,他没了法力加持,应该是活活摔死,若是不幸没有断气,那定是叫崖上的妖魔啃食而亡。你为你弟弟报仇,确实是天经地义,可是缘由何其无辜,你更不该扯上这世间千万鬼魂,你可知人间将因你的罪行而乱!” “不,是因冥夜的罪行而乱。天道不能主持公道,那就由我来,想来死在他手下的那些冤魂若是有知,还得供起香炉侍奉我呢。。。”徐通看来时颇为得意,他看着冥夜的眼神中并无杀意,似乎是料定了他必死无疑,或者是千年夙愿得偿,所以他连神情都温和了下来。 “我的弟弟,老实又呆板,我和他同时修道,却为他挡天劫而死,后来我在地府一步一步往上爬时,他却还在人间修道,修了那么久才到天界任职,然而修为不佳,只捞了个天将当当。。。原本接冥夜这样的苦差事是落不到他的身上的,偏偏他又傻乎乎地不善交际,便叫别人推托到了头上。。。”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仿佛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还能对俞欢笑道: “知道他离死不远,我也就安心了。这就走了,别送。” 顺顺笑道:“你真以为你想走就走。” 无常突然猛地往前冲去,却在离那人几步的距离停下脚步,仿佛叫什么看不见的墙壁给挡了一下,徐通依旧是笑得如沐春风: “刚刚你们还没来的时候,我花费多时,在这下了一个法阵,阵法还是从白冽那学来的呢。”话音未落,他已经施展法术跳出窗外。 无常要追,却发现那法阵最为精妙的地方便是等施法者离开之后便会渐渐聚拢,将他们完完全全给围了起来。 “你我合力破阵。”无常拿他的短剑戳了戳俞欢:“捉住他,至少白冽少一个帮手。”俞欢颓废地摇摇头:“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不会再帮白冽了,我们到人间去看看殷诺那边的情况吧。” “就这么放过他?”顺顺道:“凭他的所作所为,你们不该为地府铲除异己吗?” 俞欢打了个哆嗦,实在是烙下心里阴影了:“说不定千年以后,这人的七大姨八大叔还会埋伏在我们身边替他报仇,多吓人啊。。。。有人每时每刻都想着让你死。。。” 俞欢不想承认,然而他确实是生出了放徐通一马的私心,因为他从来都不认同冥夜的暴戾,却又每一次都在旁观着他的罪行,而且这些罪行似乎永远不会受到惩罚。这导致俞欢逼迫自己冷眼旁观他人生死太久,久到甚至忍不住会想:“谁来教教他的王,善恶有报,无人能逃?” ☆、杀了我,教会我 无常对于替地府铲除异己兴趣不大,当务之急还是得设法留住冥夜的性命,便当即同意了俞欢的建议。二人匆匆往人间赶,临走前顺顺指着俞欢道: “你欠我一句道歉,等尘埃落定之后。” 无常也指着顺顺:“等尘埃落定,我们再好好查查你的底细。” 俞欢望天,催无常快走。 。。。。。。。。。。。。。。。。。。。。。。。。。。。。。。。。。。。。。。。。。。。。。。。。。。。。。。。。。。。。。。。。。。。。。。。。。。。。。。。。。。。。。。。。。。。。。。。。。。。。。。。。。。。。。。。。。。。。。。。。。。。。。。。。。。。。。。。。。。。。。。。。。。。。。。。。。。。。。。。。。。。。。。。 人间此时正是深夜。 凌晨两点,殷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借着床头灯昏暗的光线打量白冽的睡颜。 殷诺觉得他没有睡着,现在也不是睡得着的时刻,只要冥夜一日未死,白冽就不会睡得安稳。 他在心里胆战心惊地问自己:他怀疑了吗?还是毫不防备? 然而他似乎得不到什么答案,于是他假装不经意地翻过身,将手臂轻轻地压在了白冽的身上。他想,或许白冽现在正在睡梦中折磨着冥夜,他好像随时随地都可以分神进入自己的结界,殷诺和他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发现他出神了好久,而且似乎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一般总是突然露出令殷诺四肢冰冷的微笑来。 当他那么笑的时候,就说明有人正在受罪。 他了解白冽,他不会放心将冥夜的真身放在这世上的任何地方,只会将他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所以一开始殷诺怀疑白冽的结界就藏在这个学校里,只是结界阻隔了冥夜感知自己的真身所在,也让冥夜在人间的供奉者无处可寻。 这个结界的入口,或者说钥匙,会是白冽突然多出来的这个吊坠吗? 殷诺觉得不会这么简单,然而他已经无计可施了,所以当他将手搭在白冽肩上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发力,猛地将白冽脖子上的吊坠狠狠地拉了下来。 黑色的绳子将脖颈处白皙的皮肤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绳子断裂,吊坠叫殷诺牢牢拽在手里,白冽闭着眼睛,突然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 殷诺在那一瞬间感到了绝望。。。。。。似乎他这辈子都别想摆脱白冽的控制。 当然,白冽也感到了阵阵的绝望,他甚至有生以来第一次隐隐觉得自己做的事全是徒劳,虽是徒劳,然而他的原则便是自己不好过时便绝不叫别人好过。 所以他宁愿掩饰自己的失望和伤心,也要让殷诺看他胜券在握的样子。 他确实没有睡着,也确实如殷诺所料正分出神识在他所缔造的结界里折磨着冥夜的肉身,然而他也确实没有想到,殷诺并未失去记忆。 这很不好,白冽想,自己又要面临再一次的背叛了。 他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看着一脸防备的殷诺,笑得像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 “殷诺,你怎么这么傻?我绝不会把他藏在别人碰得着的东西里。” 殷诺冷静了下来,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失败,所以并未沮丧,只是举着那个吊坠问白冽: “这是什么?” 白冽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辞后才郑重地告诉他: “这是你的牢笼,殷诺。” 殷诺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以前那般恐惧他,在他说了这样令人惊悚的话之后,他还能镇定自若地追问道:“什么意思?” 白冽将枕头叠高,舒服地往后一靠,耐心地讲解道: “从前有一个修道之人,她爱上了一个凡人,但是她的门派却不允许世俗情爱阻碍她的大道,于是他们决定趁她闭关修炼杀了那个凡人。。。。这位修道之人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她用道法将自己的魂魄同那名男子的身体连结起来,一损俱损,一灭俱灭,凭着这个方法保住那男人一世周全。。。。故事的后来,那个女道士助男子修道成仙,自己却因看不破红尘情缘而老死人间,你说。。。这算不算是一个笑话?” 殷诺观察着他的神情,觉得他平静地有些诡异:“你在我活过来前对这具肉身做了手脚?” “我只是感叹他们的爱情凄美,所以也想和你试试这种同生同死的滋味。你手中的吊坠里是你我血液滋养而成,承载着符咒和法印。你没有法力,无法将它打破,即使打破了,你我都会立刻死去,连灵魂都泯灭无存。所以——殷诺,将它还给我吧,这可不是你能玩的东西。” 殷诺怔愣地打量着手上的吊坠,喃喃道: “如果我死了,你也会死?” 白冽笑着应道:“你死了,不过是回到地府,所以。。。。其实真正消失在三界的只有我罢了。。。。怎么样?我也礼让了你一回,只要我消失了,你们所有的苦难都会消失,你可以回到地府,和冥夜在一起,永生永世都快快乐乐的。。。” 他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竟然将睡前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把水果刀拿起来,温柔地递到殷诺手里:“你不是总说我从不给你选择的权利吗?这一次我给你,你的自由和不幸,都在自己手里,只要你杀了自己,你也就杀了我,你就可以回到地府,一切回归正轨,你也再不会做有我的噩梦了。。。。” 殷诺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他看着那把尖锐的水果刀,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僵持着不肯接过。 白冽感到了他的害怕,便轻轻地用手臂将他环抱住,贴着他的耳边轻声地吐露淬了毒的情话: “你知道吗?那个男人一点都不爱女道士,他只是利用她帮自己获得长生,脱离轮回之苦罢了。。。后来他到了天界,却因邪心太重,被打发去照顾仙池里的莲花,我未修炼成形之时天天听着他自言自语。。。他嘲笑那个女道士的傻气,因为她明知道男人的目的却仍旧不求回报地奉献。结果呢?。。。。。。得来了什么?没有感恩或者悔恨,也没有一点点眷念。那时我便想,我若喜欢什么,我便要去得到他,我绝不会无私,我的每一次交付真心,都必须获得回应。” 殷诺悲伤的眼睛看着他,像慈悲的佛在看一个冥顽不宁的恶徒: “你不过是在用你的命逼我留在人间,我哪有选择的余地?” “你当然有。你只是因为自己的良善下不去手罢了,其实你已经计划好了不是吗?所以突然说要吃什么苹果。。。你想要拿这把刀伤害我,不是吗?你真正猜测冥夜真身所在的地方,其实不是这个吊坠。。。。” 白冽的温柔一如既往,他抚摸着殷诺的头发,似乎在哄劝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 “不要害怕。。。有法力护着,我的肉身没有那么容易死去。。。。如果你不动手的话,冥夜就会死的。。。” 殷诺的呼吸开始不稳,他的胸腔在白冽的禁锢下剧烈地起伏,他知道白冽在逼自己,他要逼我发疯。。。。他要我亲自动手,他要我承受愧疚和痛苦。。。。 这个人,曾经陪伴过自己两年,虽然给我带来了压抑和挣扎的痛苦,但是也关心照顾了我两年,他痛苦的样子,曾经让我放弃自由陪他沉沦,如今却要伤他入骨,让他和我之间留下鸿沟,再也无法跨越。 牺牲这份感情吗?牺牲白冽的信任,辜负他将性命交托到自己手上的深情,然后亲手断了他唯一的念想。。。 可是。。。。如果不动手,冥夜就会死。。。。。 殷诺喘息着,如同溺水者般无助,窒息的感觉逼迫着他下一个决定。他想起他惹怒白冽的时候,他总是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那是他心脏的位置。。。。他的五根指头都陷进了肉里,似乎那里关着他所有的恨意一般。 白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向他袭来: “动手啊。。。。你是胆小鬼吗?在你心里,我比冥夜还重要吗?。。。。”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细微颤抖,因为他真正想问的是—— “殷诺,你曾经有过一瞬间想杀死我吗?。。。。” 如果有,我赋予你这个权利。 因为只有你能杀死我,这个世上,只有你有资格。。。 他将刀温柔地塞到殷诺的手里,殷诺无意识地抓住了,像是攥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不受控制地将另一只手放到白冽心脏的位置。 “嘭,嘭,嘭,嘭。。。。。。” 跳动的频率在逐渐地加快。殷诺将耳朵贴了上去,感受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着鲜活的白冽,他的泪水淌了下来,浸湿了白冽的胸膛。他带着哭腔恳求他: “不要逼我,求你。。。。。你放过他,好不好?我求你。。。。白冽。。。我求你。。。。” 白冽低沉的笑声在他头顶响起,殷诺听见他平静地回答自己的恳求: “殷诺,如果我放过他,你能不能放过我呢?。。。。。你不能吧?你只会永生永世地折磨着我,从不会回应我的感情。” 殷诺心疼他,然而他的心也一如既往的坚定:“我喜欢冥夜。也给了他在一起的承诺。你该知道,我这人,不可能变卦了。。。只要我认准了,我就不会变。。。你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没用了,白冽,不要把我们之间最后的情谊也磨灭,放过冥夜的同时放过自己,好不好?” 白冽绝望般地闭上了眼睛:“动手吧。。。也许我会对你死心呢?如果这一刀能让我不再爱你。。。那我该感谢上天。。。。你是我的劫数啊。。。我能怎么办呢?” 如果你能教我,怎么让这颗心不再疼痛,怎么让伤痕累累的灵魂不再叫嚣着贪念,怎么让我学会宽容和成全。。。。那便教教我吧。。。请把我的心脏挖走,教教我怎么不再爱你,如果你能教我的话,动手吧。。。 如果你不舍得,那就留在我的身边,即使承载着失去他的悲伤,也请你留在我的身边。 白冽的手指冰冷而僵硬,轻轻地触碰在了殷诺的额头上,他厌恶了殷诺的犹豫不决,他要帮他做这个决定。 于是他将殷诺带进了他所造的结界里,那个困着冥夜真身的结界。 殷诺在一片恍惚中步入了一片黑暗,他本能地向着光源的地方走去,那把刀还带着余温被他紧紧地捏在手中,他已经隐约猜到了这是哪里。然而等他真正见到冥夜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四肢都僵住了,他远远地停在了那,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 一瞬间不知所措。 他的冥夜,被人用铁链穿过四肢固定在了墙上,鲜血顺着穿过他手掌的铁钉流下来,在他周围的地面上形成了墨黑色的污秽血洼,可以预料到的一场酷刑,血液有的已经干涸凝固,有的似乎还能感受到鲜血的余温。殷诺想,即使他是神,也该流不出这么多的血才是。 他的思维抽空了短短的几秒,看着冥夜紧闭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他原本俊朗的脸上布满了狰狞的刀痕,血污涂满了整张脸庞,让人认不出他的模样。 殷诺原本以为自己胆子很大,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很胆小。 殷诺还以为自己是个很冷漠的人,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的心可以炙热到这种地步。 原来是他小瞧了这份感情,所以当冥夜睁开双眼的时候,他才幡然领悟——我有多么希望分担他的痛苦。 他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不由自主地移动脚步走近他。 也许冥夜的神智已经不那么清明了,所以他只是睁大了双眼看着他,像是在看自己的信仰与神祇一般,专注而神往,那根无形的线也在拉扯着冥夜的灵魂,使他从此只能受了蛊惑般地盯着殷诺,迷茫的眼神始终跟随着殷诺的一举一动。 他没有力气说话了,也许他就要死了。 殷诺可以感觉到生命力的流失,“滴答,滴答。。。。”狭小的空间里传来血液低落时发出的声音,殷诺觉得自己快得幻听了,他颤抖着,不安地将自己的唇贴在冥夜的唇上,轻声地安慰他道: “不要怕,我会救你的。。。我不要你这么疼。。。。” 他坚定地伸出五指,扣住了锁着冥夜的铁链,冰冷的铁链上反光映出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殷诺吓了一跳,猛地将那把刀刺了过去。 很奇怪的是,那粗重的铁链居然在这么一把小刀的作用下便脆弱地断开了,当啷啷一阵响声,铁链落在血泊中,砸到地面,冥夜的一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一滴圆滚滚的水珠也落到了那片血泊里。 那是殷诺的眼泪,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 ☆、接他回来 浸在血液中的铁链一面朝上,泛着冷光的表面突然又映出了白冽凄然的笑脸来。 殷诺看着他温柔的眼神,这一次没有丝毫的犹豫。 手起刀落,他斩断了困着冥夜的铁链,如同斩断一直以来绑着自己的铁链。 你消磨了我的包容,我绝不后悔。。。我必须不后悔。。。 一下,一下,他狠狠地割下去,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他的手不再颤抖了,他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他的脑海里响起了白冽痛苦的惨叫声,然而他为白冽留的最后一滴眼泪,已经在刚才掉进了冥夜的血液中,他已经无权再哭泣了。 须臾间,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在宿舍里,白冽和他面对面的站着,他已经从结界中退了出来。 而他手上紧握的刀把刺穿了白冽的胸膛,刀柄这头是他白皙的手,跟着白冽的喘息声微微地抖动着。 殷诺惊愕地松开了手。 “殷诺,你真狠心。。。” 白冽轻声地呢喃,他毫不在乎地拔出了那把刀,看着刀上沾着的血液疑惑地歪着头道:“好奇怪啊。。。。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是渴望着你。。。。” 言罢,他轻轻地俯下身,温柔地吻了殷诺。 那是他这辈子最温柔的真心,可惜这种真心并没有打动殷诺。 当彩色的流光从他胸前的伤口溢出时,殷诺的目光也追随着那道流光而去。。。 结界已破,冥夜四散在人间的供奉者很快便能找到那具伤痕累累的肉身,然而只要他被带回地狱,冥夜就绝不会死。 白冽把结界设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从一开始他便知道只有殷诺能破这个结界,因为只有他的刀能令自己束手就擒。否则他会毫不介意同冥夜以命换命。 当初自己是不是猜到了这样的结局?是不是隐隐期待这样的结局?白冽也不知道了。 他爱得太累,也想有个人来推醒他。一刀刺穿心脏也好,谁能让我清醒,不再爱下去,一刀便算是轻的了。 然而,似乎谁也不能。 即使他爱的人已经辜负了他的一切付出,仍是做不到。谁也不能让他放弃,即使是殷诺。他本性如此,天生不懂舍弃。 白冽恍惚间想起了当初在姻缘池前,李老丈曾看着他摇头叹气:“上仙本是命中无情之人,这段姻缘是你强求得来,只端看你能不能求得善果。” 善果难求,自己这样的脾性,是不是果真不配得到姻缘。。。。 殷诺慌张地伸出手压住白冽流血的伤口,他将白冽推到床上,急急忙忙地想打急救电话。白冽却抓住了他的手,平静地问他: “我如果死了呢?如果你杀死了我呢?。。。” 殷诺气愤地推开他的手:“杀人偿命,你死了,我只能赔你一命,你再要多的,我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给不起了。” “我才不要你偿命,你死了,不就到了地府,和冥夜快活去了。” “所以你不能死,白冽,你不是一向最小气最记仇吗?你要活着折磨我,就不能这么死了,你不是练了很多邪门歪道吗?你不会死的!你比无常还要厉害。。。” 白冽觉得殷诺碎碎念的样子又可恨又叫他心疼,他拦住了他打急救电话的念头:“我的人很快就会来找我了,他们知道怎么救我。。。你如果想我活下来,便答应我,永远呆在人间陪伴我,再也不要见冥夜了。。。。” 殷诺没有答应他,只是道:“等你活下来再说。” 白冽轻轻笑了一声:“我差点忘了,我根本不必理会你的意愿,你的肉体已经和我的魂魄绑在一起了,你若不顾我的死活,大可以跟无常他们离开。” 殷诺冷漠地看着他:“我见不了冥夜,可也不想再见你。”他赌气似地砸床恨道:“我谁也不见,就在人间孤独终老算了。等我变老变丑,看你还喜欢我吗?等我快老死了,你总得解了这法术吧。。。。。难道还跟着我的肉体魂飞魄散吗?若是我哪一天出了车祸,你连解开法术的时间都没有,多倒霉啊!我反正只是晚个几十年回到地府。。。吃亏的人只有你而已!” “你说得对,看来我要时刻在你身边看好你了。” 殷诺见他的伤口不停流血,连和他贫嘴的功夫都没了,他匆忙找了条毛巾捂住白冽的伤口,瞪着手下不停渗出血液的伤口双眼通红。 白冽其实伤得不重,如他所说,他的身体已经不能算在凡人之列,殷诺留了几分力气的一刀也不能算致命一击,因此他还有闲工夫和殷诺聊天: “殷诺,其实只要你陪着我,我可以放过冥夜——相信我,这简直是我有生以来最大度的让步了,反正他在我心里压了太久。。。。既叫我觉得重,又叫我觉得恶心得很。” 殷诺气愤道:“你别说话了。” 所幸白冽的手下来得很快,天蒙蒙亮的时候,白冽便被带走了,那位一直跟着他们的男人在看到白冽的伤口时面露恨意,直视着殷诺的眼睛逼问道: “他对你这么好,你就这么报答他?” 殷诺连抬头都懒得抬,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那人面对白冽却立即换了一张谦卑恭敬的面孔:“真身已经被带走了,顺顺带了地府大半的鬼差围攻,我们剩下的人拼死抵挡,仍是不敌,请您责罚。” 白冽懒洋洋道:“与你们无关,是我失算了。” 殷诺在旁边插嘴道:“救完人再聊行吗?” 那人便指着他询问白冽:“将他带走?还是看守在这?” 殷诺意外地听到白冽的拒绝:“算了,让他自己呆在这里。走之前清理一下这个地方——”他临走前甚至吩咐殷诺道:“明天记得帮我请假。” “请假条在我抽屉里,就说我失恋了,请假几天去疗情伤。” 他甚至开了这样的玩笑,仿佛真的看开了一般。 谁能料到,这一刀没能斩断白冽的痴心妄想,斩断他对殷诺的感情,反倒缓和了他们一直以来绷紧的关系呢? 其实白冽倒不是真的放弃了,他只是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用错了方法,殷诺不喜欢禁锢,他却偏偏夺他自由,殷诺不希望冥夜死去,冥夜若是真的死在自己手里,殷诺便会一辈子想着冥夜,也一辈子恨着自己,一直以来,白冽就像在跟谁较劲一般,往错误的方向使着力气,让殷诺对自己越来越狠得下心。 他分明听见殷诺在结界中所说的话: 你消磨了我的包容,我绝不后悔。 他只是一直都在生气,气殷诺喜欢的人不是自己,气殷诺毫不回应自己的感情。因为这种愤怒,他背道而驰地选择伤害殷诺,选择了坏人的角色。 明明他的情商不低。 白冽决定改变一下策略,反正他又有了时间,在殷诺这辈子老死之前,他可以尝试着让他喜欢上自己,如果到那时候,他还是爱着冥夜,那自己是不是也积攒出了放弃的勇气? 。。。。。。。。。。。。。。。。。。。。。。。。。。。。。。。。。。。。。。。。。。。。。。。。。。。。。。。。。。。。。。。。。。。。。。。。。。。。。。。。。。。。。。。。。。。。。。。。。。。。。。。。。。。。。。。。。。。。。。。。。。。 白冽的人走后,殷诺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先是去卫生间撒了泡尿,大半夜折腾到现在膀胱都快爆了。 然后他又从保温壶里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捧在手里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地喝着,发了一会儿呆才缓过来。一会儿开心自己救出了冥夜,一会儿难过自己刺伤了白冽,然后认真地打算今后的生活。 他不要和白冽在一起了,可是他没有钱。 他不要上学了,上学太无聊。他有几十年的时光要孤孤单单地呆在这个世上,他要好好享受一番,然后再回地府去。 想到这他又兴奋了一下。兴奋了没多久眉头又皱了起来。 可是。。。。如果白冽又要关着我怎么办? 我可以报警吗? 好像可行。。。。总之,从现在开始,他再也不要对白冽心软,再也不要委屈自己在他的掌控下生活,如果是这样的话,一辈子也不是那么难过。。。很快他就可以回地府去了。 不知道冥夜怎么样了,他的伤要多久才能好啊? 胡思乱想了一番直到天亮,殷诺才从隐隐的兴奋和淡淡的悲伤中抽离,终于觉得困了。 于是他回到床上躺下,沾了血的被子和床单都被带走了,他只能从衣柜里拖出几件冬天的大衣将自己盖住,模模糊糊地便睡着了。顺带着还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境变了又变,他先是梦见白冽流泪的样子,白冽着了魔似地喃喃自语:“不可执着,不可强求,不可知错不改。。。。” 他在梦里也觉得心痛。 后来他又梦见冥夜。 他穿着咖啡色的针织长外套,里面是干净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把手插在裤袋里,站在马路的那头冲自己微笑,阳光灿烂,殷诺也被他的幸福感染了一般。 他梦见冥夜牵着他的手和他走在人间的街道上,他们那么快活,仿佛从未经历悲伤和伤害。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殷诺沉浸在美梦中迟迟不肯清醒,醒来后还试图在闭上眼睛看能不能回到梦境,他晕沉沉地坐起身,心想:冥夜那么喜欢人间,连幻虚之境都变成人间的模样,要是他能到人间来该多好? 随即他便觉得自己惨了,他还要再人间活几十年,却从现在便开始想念冥夜了。 他觉得肚子很饿,做鬼时倒是没想过做人这么麻烦,到点要睡觉,到时间要吃饭,不睡会困,睡得不好会晕沉沉。。。 而且,不上课还要请假。 殷诺将白冽抽屉里的请假条拿出来,认认真真地替白冽请假,请假理由:身体不适。 然后他上网搜了一下退学手续,然后感叹了一句:好麻烦哦。。。 于是他决定不退学了,直接逃学就好了。当然,逃学之前要先去食堂大吃一顿。 与此同时,地府里的冥夜也清醒了过来,因为他受损的只是真身,魂魄并无大碍,因此几乎是立刻便从残破的躯壳中醒来,地府磅礴的阴气很快便修补了他的身体。 他动动手指,感觉自己不再是呆在化身中,而是实实在在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这段时间他简直有种一直在裸奔的错觉。 地府的天空又恢复了湛蓝,逃往人间的鬼魂已经派鬼差去找了,当然,找不回来也没有关系。只要地府还在,三界便乱不了。一场灾难叫殷诺一刀化解,天界自然是暗暗庆幸。和徐通关系好的几个判官也都被仔细调查了一番,俞欢没有提孟婆的事,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很胆小,很害怕所谓的善恶轮回。 冥夜醒来的第一件事,当然是问殷诺的消息。 俞欢解释道:“结界一破,我们便接到顺顺的消息赶去帮忙,白冽的手下所剩无几,这一战倒是没有悬念,且天界的那些人,到了这个时候又来插手帮忙,今日在阴阳殿门口站了一排的上仙,全是怕您事后报复的。” 他说了这一大堆,全不是冥夜爱听的。 俞欢也懂,所以很快便补上几句:“事态紧急,我便只派几名鬼差跟着殷诺。鬼差回报说白冽昨晚受了伤被人接走了,殷诺今天睡到中午才起床去食堂吃饭。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如果要接他回来,还得再和白冽打一战。但只要您真身不在他手上,他便不足为惧。” “我在结界的真身似乎看到了殷诺。。。。”冥夜只一心一意地想见殷诺:“他为我伤了白冽,心情应该不好。你现在便去人间接他回来吧,拖得久一些,白冽又有法子可想。” 俞欢点头称是,又问道:“外头的人,您不见吗?” “不见,赶回去。” “那您打算怎么处置无常?” “你先将殷诺接回来再说。” 俞欢了解他的性子,这就是不打算追究了。但完全不追究也不行,说不过去,顺顺便自作主张道:“我已经罚了他一万年的俸禄。” 这便是报私仇的典范了。 “那要攻打天界吗?”俞欢又问了一句,语气如同问冥夜午餐打算吃点什么一般。 冥夜还是那句话:“看心情。你先把殷诺接回来。” “要杀了白冽吗?” 冥夜沉默了一阵,几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忍住没同意,只不厌其烦地重复道: “去人间接殷诺,再多话扣你俸禄。” 俞欢很是惊奇了一番,觉得冥夜这是得了顺顺的启发,知道以后不能随便杀人了于是换了一个更实际的招数。 当然,这个招数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俞欢立即便马不停蹄地往人间赶。 他化作人身,穿西装打领带,在殷诺的宿舍门口等着他。地府派去的鬼差远远地飘着,都有些受不住这人间的阳气和白光,俞欢便将他们打发回去了。他还奇怪怎么没看见白冽的人呢,殷诺刚刚帮白冽请完假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吃饱喝足了也没有后顾之忧,他心情平静了许多。 在回宿舍的路上打了个电话给白冽。开口便问: “你的伤怎么样了?” 白冽真的没想到他会主动联络自己,看来他放宽手的策略还是卓有成效的。 “已经没事了。但是毕竟是人类的身体,我要好好躺几天,过几天再去找你。” 殷诺说:“你别来找我了,我要远走高飞了。” 这句话说完他抬头望了望校园的天空,觉得秋高气爽,适合远走高飞。立刻便挂了电话,脚步飞扬起来。一路跑回了宿舍。 ☆、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这个词无意中戳中了殷诺的兴奋点,他兴高采烈地跑回宿舍,甚至完全没注意到俞欢就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拿钥匙开门。 他将白冽出远门用的行李箱推出来,将自己的衣服和游戏机塞进去,又跑去浴室拿了牙刷毛巾漱口杯,再把自己的胖熊抱枕带上。男孩子,也没有什么好带的。他看还有空余的空间,便将几包零食也塞了进去。 接着潇洒地把拉链合上,拉出行李箱的拉杆,正要往外走便被俞欢挡住了。 “你这是要去哪?” “俞欢!”殷诺高兴地一把抱住了他。俞欢知道他的性子,难得有这么直白的表达喜悦的方式,不由得有点感动,但是等他松开了自己,俞欢抓着他的脸上下端详了一会,又嫌弃道:“长得真难看。” 殷诺大咧咧地一笑,还是推着行李:“走吧,边走边说。冥夜怎么样了?” 俞欢笑道:“他没事,已经活蹦乱跳,又可以折磨众生了。” 殷诺亲热地拉着俞欢的手:“那就好,那我就太开心了。白冽也没事,大家都没事。” 他打量俞欢的一身行头:“你穿凡人的衣服真好看。我带你去吃东西,你喜欢吃麦德基吗?” 俞欢不由得舔了舔嘴:“我还没吃过呢。。。你说我以前怎么这么乖,从来不知道化作人身偷偷开小差,我听说这些鬼差或多或少都干过这种事呢。。。” “那好啊,我们今天要大吃一顿。” 俞欢帮殷诺把行李箱抬到楼下,他觉得殷诺似乎开朗了许多,也容易亲近了许多。他的确是想好好在人间玩玩,但是想到隐患白冽,再想想等得心急火燎的冥夜,他还是提议道: “冥夜很担心你,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地府一趟吧。” 殷诺的笑容便突然顿在了脸上。 “怎么了?”俞欢心里也跟着一揪。 殷诺琢磨了一会,暂时不敢跟俞欢说白冽在他身上下了法术,他怕刚刚停战又要惹出事来。便只说: “可是回去了以后就不能来人间了。” “谁说的?”俞欢放心了,“以后你想来,我们带你回来啊。” “可是那时候我是鬼魂,吃不到人间的东西,也晒不了人间的太阳。” “没关系,等再过几百年,你就能像我一样化形了,到时候还是可以来玩啊。” “可我现在就想玩。俞欢,我太久没回人间了。我在人间活了两年,却一点也没享受过人间的生活。我现在要玩个够本。我要远走高飞!” 他又开始叨叨这个词了。俞欢也有私心,他心想,既然我劝也劝了,可还是得以殷诺的意愿为主啊,便勉为其难地陪他好好玩玩再回去吧。 大王英明,俞欢已经尽力了,您就再等等吧。 他心想冥夜这个痴汉想必已经拿着百晓镜偷窥了,便故意问殷诺: “你有什么话想对王说?我叫鬼差为你捎话。” 殷诺想了想:“没有,就让他不要乱杀人,好好等我回去。还有,不要太想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冥夜确实就把百晓镜拿在手里,听到这话不由得心里一甜,觉得从白冽那里所受的屈辱和愤怒全都叫殷诺一句话轻松抹平。 百晓镜也是个悲催的,原以为冥夜必死无疑,自己也迟早要被白冽接回去,所以便嘚瑟了一阵,结果现在还得担心受怕,生怕冥夜记起当初他二人的对话。 他曾预言百晓镜逃不过粉身碎骨。百晓镜便担忧这个预言他要亲自实现。好在殷诺还在人间。 这样它就还有用处。但也只能默默祈祷殷诺多在人间呆几天。。。 顺顺在寝宫外敲了敲门,冥夜看得入迷,只头也不抬地应了声:“进来。” 顺顺禀道:“徐通已经抓住了,就在刑罚处等候发落。” 冥夜已经从俞欢那里听完了来龙去脉,他生性冷漠,并不像俞欢有那么多唏嘘感慨。徐通如此害他,他也没有丝毫记恨,只有他杀了殷诺一事,冥夜却如何都不能忘怀。 正常人,如俞欢,会想因果轮回,会想我是作恶在前才有此恶果。冥夜不是正常人,他连人都不算,所以他的思维走向是——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斩草除根,白白给自己留下隐患。算起来也是自己害了殷诺。 冥夜想着这一千年的日日夜夜不得相见,便很有将地府所有酷刑都用在徐通身上的欲望。然而此时看着殷诺的笑颜,居然下意识地对顺顺交待道:“送到刑罚处依法处理吧。别把人弄死了,但以后也别让他再出现在地府。” 话说出口,不单顺顺,连他自己也惊讶了一阵。 但他也不打算改口,还对顺顺这个单身狗道:“我谈恋爱了,决定对这个世界好一些。替殷诺积善集福也不错。今后就戒杀生。顺顺,你得提醒我。。。我怕我时不时便忘了。。。” 顺顺识相地没有嘴贱吐槽。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第13节 。。。。。。。。。。。。。。。。。。。。。。。。。。。。。。。。。。。。。。。。。。。。。。。。。。。。。。。。。。。。。。。。。。。。。。。。。。。。。。。。。。。。。。。。。。。。。。。。。。。。。。。。。。。。。。。。。。。。。。。。。。。。。。。。。。。。。。。。。。。。。。。。。。。。。。。。。。 俞欢说要送殷诺一个惊喜时,殷诺已经看到他西装上衣口袋鼓起的一团。 他瞪大眼睛看着俞欢道:“是我猜的那样吗?” 俞欢将阿夜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殷诺手上:“它非要跟着来。幸好人类也看不见它。” 殷诺欢呼一声,摸了摸蚱蜢的圆脑袋将他顶在头上。 俞欢问殷诺要去哪?殷诺还是那句话:“远走高飞啊。” 俞欢居然听懂了,于是拦下一辆出租车前往本市的高铁站。路上还停车吃了个麦德基。 殷诺惊讶俞欢手里居然有那么多现金,在人挤人的麦德基门口两个人并排蹲在台阶上啃汉堡,俞欢吃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还是当凡人好啊。。。。真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自杀,就算失恋了,生离死别了,一生艰难了,爹不疼娘不爱了。。。。可是薯条汉堡还是薯条汉堡的味道啊,就算被朋友背叛了,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爱着自己啦,但是冰淇淋和炸鸡腿还是那个味道,咬一口在嘴巴里,只要味觉没有失灵,他们怎么舍得死呢?” 殷诺咬了一口汉堡边嚼边问道:“俞欢,你钱哪来的?” “你不知道吗?冥夜在人间的信奉者上贡的啊,有一个叫朱奇的人,很有钱的。我们先去j市,他会在那里接我们。之后我们可以住他的五星级酒店啊。。。” 殷诺将俞欢钱包里的钱拿出来数了数,又一分为二,一份放到自己的口袋里:“要是我们走散了,我还有钱搭车呢。” 殷诺的汉堡啃到一半,背后横空伸出一只手来把他手里的汉堡给抢走了,安子丘一个跨步蹲到了他的身旁,殷诺伸手要去抢,对方眼疾手快地伸长舌头狂舔了一下汉堡,这下殷诺不只不想抢了,他连重新买一个的食欲都没有。 “你怎么来了?天帝还肯放你出来?”俞欢惊奇道。 “老子绝食三天,他说仙人不吃也不会死,愣是没理我,我都哭成人干了这没良心的也不肯放我下来找殷诺。”他几口吃完了汉堡,一个猛扑抱住了殷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什么消息都没收到,周温卿那混蛋,只是告诉我问题解决了,怎么解决的就不说,我闹着下来找你,他可能是烦了吧,找了二十个天将送我下来了。要不然我还被他关在房里呢。。。”安子丘的嘴叽叽喳喳就没停过:“殷诺,我算是明白你当初被白冽那个控制狂关着的感受了,实在太难受了。。。我感觉我都没原来那么爱周温卿了。。。。话说回来,事情是怎么解决的?白冽良心发现把真身送回去了吗?。。。。你有没有想老子?老子吃你个汉堡你给我瘪嘴成这样。。。。”他一把捧住殷诺的脸: “你知道你现在多丑吗?” 殷诺甩开他的手,道:“我们去游戏厅玩吧。。。。”他从口袋里拿出折成一团的全市景区游玩攻略,“然后去这个城市最大的游乐园,还有水上乐园,可以玩一整天!今天晚上住酒店,明天下午再去j市。” 安子丘一听有的玩,立刻兴奋地什么问题都不问了:“好啊好啊好啊。。。。你有钱吗?周温卿只给了我二十块,外加一张银、行卡。” 殷诺把俞欢钱包里的钱又拿出来一分为二,一份塞回钱包,一份给了安子丘,俞欢对人间的钱没概念,也没什么意见。安子丘却数着钱乐了: “哈哈,就算你包养了小爷我了。” 三个人一拍即合,真就找了家游戏厅疯玩,殷诺和俞欢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什么东西都想试一试,安子丘就觉得跟着两个大龄儿童什么都要一阵惊呼,实在是丢脸得很。难得还有他嫌别人丢脸的一天。最后七七八八什么都玩了一遍,两人都找到了心中的最爱。 俞欢迷上了跳舞机,怎么拉都不肯走,殷诺就执着地抓着娃娃,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安子丘,安子丘坐在一台游戏机前一关一关地打格斗游戏,两台机子隔得不远,殷诺还有工夫和他闲扯: “你的那二十个保镖呢?” 安子丘道:“全穿着便衣跟着呢,你看那边打桌球那两个二货。。。。还有那边玩篮球的。。。” 殷诺冲安子丘眨眨眼睛,安子丘表示明白,两人不约而同的去上厕所。 游戏厅里人多,再加上那些天将也没玩过人间的这些小玩意,一个个都有点心不在焉。安子丘去上厕所,两个尽职些的天将就跟上了,然而也只在卫生间外面站着没有进来。 安子丘和殷诺还是老样子,跑到小隔间里去说话。殷诺嫌这里臭,捂着鼻子道: “我刚刚和俞欢说了,如果走散了,让他到八号酒店集合。” “刚刚我看了一下,这是二楼,我们可以踩着抽风机,顺着水管往下爬。。。。。你这就不玩了?” 安子丘拍拍殷诺的脑袋。 殷诺把口袋里一边一个揣着的玩偶拿出来,递给安子丘一个:“给你个蜘蛛侠,大白留给俞欢。” 殷诺蹲在马桶上,安子丘也蹲着下,仰着头接过了那只娃娃: “咱们处这么久了,这还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要不是我已经哭成人干了,我非得再挤几颗眼泪不可。” 殷诺笑笑,也安抚性地拍了拍安子丘的脑袋:“你对我好,比我对你好得多。” 安子丘却摇摇头:“但是我怕白冽,所以看着你被关着。我不是个讲义气的。你却很仗义,替我出头,什么都不怕。” “我现在想想,白冽带着我到这个城市来,或许是因为这个地方有你。他拿你做威胁,天帝也不敢插手他和冥夜的事。” 安子丘也是这么想,但他觉得白冽和殷诺之间还是有感情的,不愿再谈这些,便换了一个话题道:“我做了神仙以后,也去看了我爸妈几次,还让周温卿帮我进我爸妈的梦里,我爸妈身体不好,我爸还有心脏病,我不敢让他们看见我,周温卿还说,我们之间的缘分已经了结,彼此都要看开。我觉得他说的很对,但我还是想偷偷回去看我爸妈。殷诺,待会我得先回家一趟,你和俞欢在酒店等我吧。” 殷诺点头,“你现在知道天帝对你是什么感情了吗?” “知道啊,就是我们俩个以前一起给天界看大门,我对着过路的仙子吹了几声口哨,然后那个仙子又是个很有身份的人,然后我就被贬做凡人了,周温卿当时地位卑微救不了我,就发誓要夺、权,要上进啊,然后我投了几次胎以后他做了天帝,就一直找机会让我回去,刚好有辆车会撞我们,他们就顺理推章地做了点手脚让那辆车的刹车失灵啊什么的。。。总之他以前就暗恋我啦。。。。” 因为耍流氓被贬做凡人的确是安子丘的风范。殷诺连吐槽的欲望都没有。 他对着俞欢不能说的事,对着安子丘倒是能说。殷诺对着他倾吐心事太久,习惯成自然,这时就把白冽在他身上下了法的事跟安子丘说了。 安子丘听后很冷静:“没关系,你就好好在人间过呗,大不了我就在人间陪着你,你可以给冥夜写信啊,烧给他就好了,到时候白冽自己就会解了法术的。” 理是这个理,叫他在人间玩个一年半年的他还乐意,要等到老死才能和冥夜在一起,怎么想怎么心塞。 殷诺烦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我不要异地恋啊。。。。” ☆、写封信给你 殷诺和安子丘聊天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地府里有一个痴汉正盯着百晓镜关注他们,于是本来打算暂且不说的秘密便叫某人这么轻易地知道了。 不想异地恋的殷先生看着安先生跟一只猴子似地灵活地顺着管道爬下楼,还冲他招招手:“一会见。” 安子丘冲他一个飞吻,小跑步走了。殷诺这才有样学样地爬下楼去,全不知冥夜在百晓镜那头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连知道真相后的惊讶和愤怒都来不及体会便被殷诺转移了注意力。 小孩不学好,这么危险的事也做,想甩开那些天将只要自己一道指令罢了,只是他私心认为有他们保护也好这才没有插手,结果就像这样,紧张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一般看着殷诺爬窗。 当然,不能怪殷诺,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比如教坏殷诺的安子丘。 冥夜想着顺顺禀报上来的天界动态,觉得既然安子丘已经没有后台了,收拾起来也比较容易,于是十分满意。然而转念想到白冽下在殷诺身上的术法又觉得生无可恋,为什么白冽总是知道这些乱七八糟歪门邪道的东西。。。。难道我们刚刚重逢就又要分隔两地吗? 另一头,殷诺离开后并不是直奔酒店,而是随便地四处逛了逛,又找了家冷饮店喝东西,还在商场柜台给安子丘和俞欢各买了一个按键奇大无比的老人机,天快黑时才慢悠悠回到酒店。本以为安子丘会在酒店等他,谁知道坐在他提前打电话预定的房间的大床上的——却是安子丘的老公。 殷诺一边换室内拖鞋一边问道:“你怎么不去找安子丘?” “我在这等他。” “看见俞欢了吗?” “在大堂遇见了,让他跑腿帮我买夜宵去了。” 殷诺呵呵笑了两声,天帝也吃人间的夜宵,真接地气。天帝穿着白衣白裤盘腿坐在床上,确实有一种仙界人士清冷高远的感觉。 天帝道:“以后要拜托你照顾安子丘了。” 殷诺倒水的动作一顿,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要死了?” 天帝叫他逗笑了:“没死,只是被贬而已。” “真身一事是我因为私事纵容白冽而无所作为,他们到天尊面前参我一本也无可厚非。我当天帝不过百年时光,根基未稳,一朝上位,不像原来那个天帝,人家可是花了三万一千年才走到那个位置,怪不得他在流放前说我不能在那龙椅上坐久。再加上后来安子丘成仙,帝后未立,以及白冽的党羽怂恿,自然成了这个结局。” 殷诺对其中原由不是很感兴趣,只是一边喝着水一边问道:“所以你被炒鱿鱼了?” “不只。”天帝苦笑一声,“安子丘成了仙人,不入轮回。我却被收去仙身贬为凡人。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殷诺不关心天帝的处境,只担心安子丘的心情:“让他知道你被炒鱿鱼了,他一定难过死了。” “他一定会觉得是因为他的缘故,也许还会哭得惨不忍睹,所以我打算先瞒着他。” 殷诺在床上盘腿坐下,认真地摇着头道:“我认为应该告诉他,我会告诉他的。” 天帝温和一笑:“我以为你会为了他的心情瞒着他。真是失策。” “也许以前会,现在知道被人瞒着的感受,不比知道真相的惨烈来得好受。” 天帝无可奈何地转移话题:“我知道了你和冥夜的事。看来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就是叫白冽死心,也许你们三个要纠缠生生世世了。” 殷诺不可为然地撇撇嘴:“我知道怎么叫他死心。”他将双手从背后撑开抵在床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天帝的眼神冷淡而孤傲: “我只是舍不得。” 但是,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舍得了。 天帝没有听见他内心的os,还感叹道:“看来白冽这些年也不是一无所得。” “不算一无所得,但是也要挥霍干净了。” 殷诺轻轻地踢了天帝一下:“你去另外开间房,安子丘也给你了。” 天帝表示已经定好房间了,就在隔壁:“天界帮我安排了一个人类的身份,是一个富四代,当然,我在人间也有势力。那二十几位天将是我的心腹,你们不该甩开他们。” “让你的心腹离我们远点,任何形式的不自由都让我发狂。我相信安子丘也不会喜欢。” 天帝思考良久:“我只是担心白冽还会有动作。” 殷诺道:“不会了。至少不会从我和安子丘下手了。” “你凭借什么这么笃定?” “不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杀了他。正如他所说的,我是这个世上唯一可以杀了他的人。” 天帝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你用这么平常的语气说这话真的一点都不可爱。”还是我家安子丘善良淳朴可爱天真老实。。。。 他站起身道:“我去抓安子丘。先走了。” 殷诺便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挥了挥手。 天帝走后他无聊地看了一会电视,好在俞欢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手里提着袋烤串,埋怨道:“要溜也不带上我。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殷诺吃着烤串,将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扔给他:“里面存着我的号码了。以后我在哪你都能找到我。” 俞欢掩饰着高兴道:“最好是。” 殷诺以为他还在生气,便把沙发旁边的大白也扔给他:“给你。” 俞欢倒是很嫌弃:“我拿回去给小白吧。这种小孩子的玩意。” 正说着殷诺的手机铃声便响了,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白冽打过来的,于是毫不犹豫地挂断。 深吸一口气,全是自由和烤串的味道。 俞欢一边兴奋地摆弄着自己的新手机一边八卦道:“天帝被贬了你知道吗?” 殷诺扫了他一眼:“你那么高兴?” “那当然,当初他可是事不关己见死不救的。现在报应来了吧,既然被贬为凡人,自然要重新修道,也许我们可以有幸见到他变成满脸皱纹的老头子,他那么爱美的性子,到时就好玩了。你说他变成老头子了安子丘还会不会喜欢他?” 殷诺想了想:“会吧。。。。。如果冥夜变成老头子了,我也还是喜欢他啊。” 俞欢瞬间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再说一遍!我要升职加薪了!!” 殷诺一巴掌将他拍开了。 第二天自然是睡到日上三竿,俞欢中途叫了他一次叫他拿枕头一阵狂捶,于是只好乖乖地等他睡足了懒觉再慢吞吞地起身。 安子丘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来敲门时殷诺才刚刚洗漱完,开门后见了面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天帝被炒鱿鱼了。” 安子丘听后立刻眼泪汪汪:“我昨天知道了,都怪我。。。。他要是不帮我成仙就好了,他要是不因为我袖手旁观白冽做的坏事就好了。。。。” 殷诺嫌弃地一巴掌推开他:“关你屁事,是他无能。” 见安子丘又要哭,立刻转移话题道:“十分钟后在酒店大厅集合。我们去j市,到了那再去游乐园玩。” 安子丘把眼泪憋回去,兴奋道:“我去叫周温卿,正好让他散散心,你不知道他昨天心情多不好,我安慰了他好久。” 俞欢心道:“你个傻白甜。。。” 殷诺好奇地看着安子丘一瘸一拐地回去了,还问俞欢道:“他怎么了?昨天摔了?” 俞欢附和道:“可能是吧。” 因为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昨天夜里俞欢派鬼差联系了j市的朱奇,行李箱也派天将连夜带了过去,只帮殷诺收拾了一个随身的小包。于是便在楼下等了天帝他们一会儿。 殷诺观察安子丘的走路姿势:“你昨天摔了?” 安子丘冲他挥挥手,拉到角落里塞给他一本厚厚的精装书,大大的烫金大字写着《科学与信仰》,打开一看,一整夜的小人打架。而且还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打架。 殷诺看了两页就皱着眉还给安子丘。 安子丘安利他道:“我那还有一个u盘,里面有教学视频,你拿回去看看,也算是我孝敬大王了,现在周温卿失势了,我得帮他打好人际关系啊。。。。” 殷诺嫌恶道:“我觉得那些图片好恶心。” 安子丘道:“慢慢习惯就好了,谁不是从直男过来的。”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你屁股还好吗?” 安子丘很大度道:“男人嘛,扛得住。” “我和冥夜不一样。” “有什么好不一样,你不想不代表冥夜不想啊。” 作为一块石头的化身,殷诺表示无欲则刚。“我真的觉得恶心,不喜欢。” 安子丘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他:“随便你,等你爽过以后就会喜欢了。” 。。。。。。。。。。。。。。。。。。。。。。。。。。。。。。。。。。。。。。。。。。。。。。。。。。。。。。。。。。。。。。。。。。。。。。。。。。。。。。。。。。 冥夜在人间的信奉者很懂行市,知道要鼓足劲讨好殷诺一行人,于是殷诺他们一到j市就入住了当地最好的五星级酒店,豪车随行,餐餐奢侈。 朱奇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堂和他们见了一面,出乎天帝的预料,对方是一个三十多岁,打扮朴素无奇的男人,且态度虽然客气却也冷淡,不过殷诺他们也不在意。比起谄媚,这种不动声色的讨好更让人觉得舒服。 游乐园是到的当天就去的,而且因为一整天玩不完所有的项目,第二天又去玩了一次,朱奇的产业下有一个在j市很有名的游乐园,好几天都没有营业,就等着殷诺他们前去临幸。 几个人又去了当地的各个旅游景点,总之是怎么疯怎么玩。 殷诺前半个月还飘在云端,乐得连冥夜都不怎么想了,等到后半个月,突然就没什么兴致了。俞欢先还天天催促他早点回地府,后来便再也没说过这种话,殷诺估计他是知道了自己走不了,俞欢既然知道,冥夜也就肯定已经知道了。 唉~心累。。。。 这些天都玩不起来,他要的是可以随时去到任何地方的自由,倒也不是真的就要去到什么地方。 而且还隐隐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罪恶感。 所以安子丘撺掇着他去国外玩玩的时候他没什么兴趣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呆着吧,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安子丘无奈地跑去摇天帝的手,天帝坐在沙发上看企业管理方面的书籍,冷漠地蔑视了他的要求: “我听见你昨晚和俞欢说的话了,你觉得外国妞身材比较火辣是吧?看来我还是满足不了你,你才会整天有精力想东想西。回去房里趴床上等着,看完这本书我就去陪你。” 安子丘吓得菊花一紧:“我觉得我也应该休息一下,最近玩得有点累了呢。。。” 于是不再提去国外游玩的事,然而当天晚上菊花还是遭了秧,因为是副cp,在此不详叙。 天帝似乎打定主意要做一个合格的富四代,炒股也是炒得风生水起,据说过几天就要去总公司视察工作。所以也是很忙。酒店虽然舒服,住着总还是觉得少了点人气,于是一个月后他们也厌烦了酒店,便搬到天帝名下一栋郊区的别墅去住。 搬进去后一直没请保姆,保镖倒是有二十来个,全是跟着天帝到人间混饭吃的天将。每晚睡下后有地府的鬼差过来帮忙打扫屋子,至于一日三餐,只能使俞欢学着做菜,幸好他兴趣很大,又找了几个天将帮忙,每次都换着花样地上菜,而且吃完每人必须发表不少于一百字的感言。 殷诺很烦他,每次都用两个字回答:“好吃。”“还行。”“难吃。” 饭后他呆在房间里拿着纸笔认认真真地为自己的将来做规划。 “一,。。。。。。。” 写了一个一字,他发呆了,似乎也没什么好写,该玩的都玩了,每天也有吃不完的零食和碳酸饮料,他还因此胖了几斤,这么一张老气的脸,实在是让他连照镜子都不想,于是也没那么多机会嫌弃自己。圆脑袋的蚱蜢跳到了信纸上,似乎也在跟着他冥思苦想。 “前四年,我要去上大学。这一次,过一次正常的大学生活,交几个正常的好朋友。学习看看。” “毕业了,我要去找工作,然而讨厌被束缚,脾气又大,也有可能做不久,或者因为打了主管被老板炒鱿鱼。然而有点事做总还是好的。” “如果我对冥夜的想念越来越淡了,那么我要提醒自己,每天都想他好几遍。如果我对他的想念越来越强烈,那么我要逼迫自己,偶尔忘记他。” “我不要和白冽见面,不要和白冽开开心心地说笑,这样对冥夜不公平。” “然后我就等着慢慢老去,等着白冽放我回去。” “等我们见了面,我要给冥夜一个大大的拥抱。虽然到那时我已经变成一个满脸皱纹的丑老头,可是我知道他不会嫌弃我的。” 写完了毕生规划,他将本子往柜子里一塞,感觉到浑身无力。于是叹了一口气,怎么办?我这么快就开始想念他了。。。。。。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还有一位,正对着百晓镜研墨写信。 笔尖触到信上,晕开了大大的圆点,然后就停在那里,深思熟虑了很久。 冥夜希望殷诺知道他的想念,但又害怕殷诺发现他字里行间的痛苦与悲伤。分离太久,重逢不过片刻,没来得及温存,转瞬就又分隔两地。殷诺或许还没来得及觉得难受,他却是一日比一日无法忍受。 杀白冽的念头在脑袋里转了百转,然而想起殷诺临走前的那句狠话——其实你和白冽一样。他便什么都不敢想也不敢做了。 “很想你。每天都透过百晓镜观望着你的生活。你爬水管的样子我看见了,那么危险的事以后不准再做了,你现在是人类,会受伤也会疼痛。如果你再不乖的话,我就会惩罚安子丘。” “看到这里是不是生气了?只能求你别生气,但是我不收回我的威胁。” “看到你在人间玩得很开心,我就放心了。我希望你多想着我,但是如果想着我会令你觉得难过,那还是少一点想我吧。我把我的寝宫重新装饰了一遍,因为床已经很大了,所以我觉得不需要再加大了,也把你的办公桌和转椅搬了过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住大的房间,我是觉得小一点好。你想怎么装饰我们的屋子都可以告诉俞欢。虽然现在就开始准备太早了,但是。。。我好像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了。我派顺顺到东海取龙王海螺,它可以留下我们的声音而跨越三界,到时候我就能够听见你的声音了,只是因为等不及就用法力制成了纸笔,然而也如我一样不能在人间久存,也许等你看完不久就会消失了。你不要难过。有什么想做的事都尽早去做吧,等到你回来的时候,我希望你对人间不要留有遗憾或挂念。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都告诉朱奇,他会想尽办法帮你办到的。” “记得多想我,但是也不要太想我。” “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要给你一个深深的吻,我要吻你很久很久,久到所有的思念都化为灰烬为止。” “不准拒绝,记得到时候要回吻我,如果你也心疼我的话。。。” 信送到的那天殷诺和安子丘在房间里打游戏机,上一秒他还打得十分投入神情专注,下一秒他把操控手柄一摔,直接抓着信跑进了自己的房间,把八卦的安子丘和俞欢关在了外面。 而且打开信封之前他还神经兮兮地闻了闻信封的味道,当然没有闻到什么,可是他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什么。 俞欢在门外提醒他:“快点看哦,我看那纸张上的法力已经开始消亡了。” 冥夜在地府里看着殷诺将短短的一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看着他将信纸牢牢攥在手里,直到信纸完全消失了为止,觉得甜蜜而又悲伤。 殷诺看着那些黑色的字体一个个褪去,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呢喃道:“把房间的墙壁涂成蓝色吧。我喜欢蓝色。” 他开了门出去,失落的表情让安子丘八卦的心情都没了,只能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俞欢想让他转换一下心情,提议道:“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吧,最近好像出了一部很好看的喜剧片。” 殷诺闷闷道:“我觉得冥夜好可怜。。。” “嗯?”安子丘跟不上他的思维。 “他那么喜欢人间,结果享受人间的人却只有我们,他只能透过镜子在那边看着我们啊——俞欢,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进入幻虚之境的时候,整个幻虚之境都变成了人间的模样,他一定很想呆在人间,那个就是他最强烈的愿望。” 俞欢却不赞同:“你真的那么想吗?可是我觉得他的愿望不是人间,而是和你一起在人间生活,他的愿望,是有你的人间。” ☆、讲道理,我不爱你 俞欢的宽慰并没有起到作用,殷诺反而因为他的话而更加难过。他觉得既然冥夜不能享受人间的话,他自己也不可以自私地去享受人间,至少短时间内他接受不了,看了冥夜的信以后,他觉得冥夜对待这场异地恋比自己要难以接受得多,他比自己难过,也更想念着自己。这让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次发出笑声的时候都在心里隐隐地觉得内疚不安。 因为他知道,在地府的冥夜,他的脸上,绝对不曾存在过笑容。 后来这种感觉愈演愈烈,因为他收到了鬼差带来的海螺。冥夜温柔的声音叫他心疼。 他说:“你要开心点。如果你再难过下去的话,我怕自己忍不住到人间去找你。” 殷诺对着海螺大声喊:“我好想你啊!可是你不要来人间,你要乖乖等我回去。。。” 他喊得那么大声,叫俞欢听见了也跟着难过。天帝忍不住搂紧了安子丘,心中暗道:幸好我们还在一起,幸好我们每天都可以碰触到对方。。。 被贬人间以来天帝第一次觉得上天宽待了自己。 。。。。。。。。。。。。。。。。。。。。。。。。。。。。。。。。。。。。。。。。。。。。。。。。。。。。。。。。。。。。。。。。。。。。。。。。。。。。。。。。。。。。。。。。。。。。。。。。。。。。。。。。。。。。。。。。。。。。。。。。。。。。。。。。。。。。。。。。。。。。。。。。。。。。。。。。。。。。 殷诺被困在人间的第三个月,白冽找上了门来。 俞欢不敢自作主张,便问殷诺见不见。殷诺看着桌上的盆栽发了会呆,点点头道:“我和他单独说说话,你们在外面等。” 俞欢很担心白冽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殷诺却摇摇头:“我知道他无计可想了。所以他才堵上自己的性命留下我。像他这种人,本来是绝不可能把决定权交给别人的。” 宽大明亮的客厅里,白冽和殷诺时隔三个月第一次见了面。白冽觉得惊讶,他以为自己要硬闯才能见到殷诺。 俞欢在门口守着,殷诺便一副主人模样地帮白冽倒了杯茶。白冽看着他圆润的手指头,突然便冒出了一句:“你变胖了。” 殷诺点点头:“过得轻松,自然就胖了。” 他抱着一桶爆米花边吃边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冽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他现在已经熟悉了殷诺的这幅模样,但不知为何此时突然觉得陌生,片刻后他笑道:“没什么事,只是想你了。” 殷诺无动于衷:“以后没事我们不要见面了,冥夜会知道。他会不高兴。” 白冽也无动于衷:“我在旁边买了一套房子,以后天天都会过来敲门的。” “随你。” 殷诺的反应不在白冽的预料之中。 爆米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茶水的热气也升腾了起来,阳光暖暖地洒在宽大的玻璃桌上,空气中一些细小的颗粒漂浮着,张扬着这里的静谧。仿佛没有人会因为白冽的这些话心绪起伏一丝半点。白冽的怒气便在这样的静谧中升腾了起来。 殷诺停下吃东西的动作,认真地看着白冽道:“我不想说伤害你的话。但如果说出来能让你死心,或许我应该试试。” “死心?”白冽歪起了嘴角,他的不屑几乎写在了脸上。 “我认为我没有对不起你。你觉得呢?” 殷诺打算好好和他讲讲道理。 白冽将手肘支在了膝盖上,双手五指并拢抵在下巴上,他轻轻一笑,眼里却带着让人害怕的光芒: “不。我觉得你欠我太多了——殷诺,你背叛了我。而我愿意原谅你。” 殷诺不耐烦的神色写在了脸上:“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心理医生。。。。你可以说说看我欠你什么?” “你欠我三千年的孤单相守。”为了炼化你,我整整花了三千年。几乎着了魔。 “哦?”殷诺道:“我倒是觉得你欠了我。” 白冽的笑停在了脸上:“我欠了你什么?” “你欠我一句话,由始至终,你只是欠了我一句话——你忘了问我,愿不愿意。从捡起我炼化我之时,你忘了问我愿不愿意为人,和冥夜讨回我时,你忘了问我愿不愿意留在地府,囚我在人间时,你忘了问我愿不愿意过这种生活。一直以来,你忘了问我,愿不愿意爱你。” 白冽看着他沉静的脸庞,一瞬间眼前模模糊糊地看见了殷诺原来的面容,他长长的睫毛载不住自己的深情,于是那些美好落地成珠,砸了满地韶华。碎了白冽冰冷如磐石的心。他竟不知怎么回答。 “白冽,让我来教你一个道理。并不是你爱我,我便一定要回报同样的爱。我不爱你。即使没有冥夜也不爱。以前没有爱过,今后也永远不爱。” 以前没有爱过,今后也永远不爱。 白冽怔怔地跟着呢喃。他终于失去了来时的从容,无尽的疯狂像是烈焰灼热了他的身体,疼痛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于是他嘴角的笑容便越发地妖冶艳丽。 他失去了和殷诺辩驳的兴趣。恍惚间看着面前浅绿色的茶杯,上面漂浮着的茶叶几次沉浮,他的记忆便也去到了遥远的从前。 “姻缘本该如此。。。。。如火炙热,如血滚烫,伤人魂魄而令人心甘情愿。。。。。。姻缘线的颜色,是血的颜色。因为它既有血的艳美,又有血的腥臭。。。。”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白冽的脑海中响起,挥之不散——谁说割不断? 带着凄凉和可怖的恨意,那个声音说: 谁说割不断? 以骨锻刀,以血浸养,灌入灵力,喀。。。。。。。 他比着手势,神志不清般笑道:“这不就断了吗?” “什么断了?”殷诺疑惑地看着白冽自言自语,仿佛在看一个执迷不悟的病人一般。 白冽摇了摇头,手上还维持着那个举刀割线的动作,他看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求而不得的最爱,终于入魔。 仿佛有人在劝他:姻缘天定,割线之罪比之逆天道之罪还重千倍万倍。 然而他已经听不见了。 我名白冽,白冽二字,早该凌驾于天道之上。 ☆、入魔 白冽走后,俞欢不动声色地进门来,开口第一句便是问殷诺: “我看他神色不对,似乎是已经疯了一半,你们聊了什么?” 殷诺心里也不好受,他并不想把白冽逼疯,只是想让白冽早日清醒。为了等他清醒,他甚至选择在这人间耗费数十年的时光。 “我说我不爱他。就这样。” 俞欢沉吟半响道:“这样就够了。”他将故意遗落在客厅的海螺收回,回到房间,偷偷地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尔后便愁眉不展,殷诺不懂,他却是懂的。 他要割断什么?可从未听说过有能够割断姻缘线的法子呀! 俞欢乱了分寸,当即便向殷诺辞行,推说地府有公务堆积,要立刻回去一趟。走得匆忙,天帝想要仔细问问他都暗暗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问。 殷诺隐隐觉察有事情要发生,然而也没有再问,眼看着俞欢消失在了眼前。 那头俞欢到了地府,本是想要向冥夜禀报此事,然而走到半道上想起白冽离开时的神色,又觉得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他必定已经上了天界。说不定现在便在李老丈府内。自己眼下不如遣个鬼差回去通报,直接去天界阻止。 可。。。可若是来不及呢?若是阻止不了呢? 俞欢原地止步,当真是慌了。 姻缘线一割,一切就都完了。 俞欢回头望去,静谧的忘川就流淌在他的身旁,蓝色的波光潋滟,藏着无尽的忧愁。他突然想起阿渡来,因为阿渡说过,他会占卜之术,或许,他知道这件事要怎么解决。 地府有三个奸细,一个爱着白冽,一个利用着白冽,一个与白冽同生共死,但是他们是谁,你要自己找出来。 猛然间俞欢想起了阿渡曾经说过的话。 三个奸细,一个是孟婆,一个是徐通,还有一个呢?还有一个是谁?所谓同生共死,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何时有了一个这么忠诚的手下。。。 不。。。也许,这个同生共死,便是字面上的意思。生死相系,存则共存,死即同亡。 那必定便是结了生死契约。 白冽和谁做过什么交易。而这个交易值得他用生命作为代价。第三个叛徒仍在地府,是谁。。。。。 俞欢隐隐觉得自己想到了关键之处,无数的脸孔从他脑海中略过,这个时候他甚至不能思考也不能分类地一个个进行怀疑,他甚至想到了小白和黑白无常。。。想到了阿渡。。。 远远地行来了两个鬼差,俞欢正要出声喊住他们,突然扬起的手停在了空中,张大的嘴也没来得及合上。 仿佛定格了一般停住,他脑中灵光一现,唯有法力通天之人才能结下奴契,白冽必定是在一千年前便与人结下了契约。一千年前,有谁是从天界来到地府的。。。。 他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了偏差,其实,叛徒不一定要是人形啊。 百晓镜!!! 俞欢几乎惊呼出声,可怜他终于智商在线,几乎想狠狠亲自己一口。 它的性命分明掌握在王的手里,分明是贪生怕死之徒,却敢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帮助白冽,何况又是白冽曾经差点入手的宝物,白冽了解冥夜,知道他绝不舍得将百晓镜打碎。如今他将殷诺困在人间,冥夜更少不了百晓镜,也许他困住殷诺,也是为了百晓镜与自己的安全。至少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想方设法将百晓镜偷出地府了。 他已经确定了这个想法,当即便双腿一转,直直往冥夜寝宫奔去。 他的着急实在是情有可原,因为如他所说,白冽确实已经到了李老丈的门前,他心中的恨意烧坏了最后一丝理智,以至于做事一向力求妥当的他竟然不顾之前的万全计划,直接便往天界而去。他如今已不是仙人,但他下凡时还留了一手,私藏了可以回天界的法器。 于是一路几乎是无人遮挡。 李老丈的住处偏僻,离天殿还远得很,他连以往的几位熟人也没有遇见,直接便踹门而入。李老丈看门的两个童子前来阻拦,叫他狠狠踢到了一旁。 李老丈还靠着支烟树蹲坐在树下打瞌睡呢,叫两个童子的哭泣声吵醒,一睁眼见了白冽,起身太急,慌得差点摔了个跟斗。 “白冽星君。。。。你。。。。你。。。你不是被贬下凡了吗?” 白冽笑了,笑声震荡在血红的姻缘池上,久久不散。他的笑容千年前本是李老丈看惯了的,如今却觉得那笑可怖得紧,几乎便想遁地而逃。他见着了白冽的眼睛,几乎比这满池的血水还要鲜红。便战战兢兢地道: “星君。。。。。你,你这是入魔了吗?。。。” “入魔?”白冽微微歪了头,想了想,笑着应道:“应该是了。。。” 他摊开自己苍白得像血的一只左手,端详半刻,突然便狠狠地扎向自己的胸膛! 血。 大片的血,凡人的血。就这么玷污了姻缘池,流进鲜红的池水中,渍染了池内的红线,于是两种红色诡异地合成了一种。。。。 既有血的艳美,又有血的腥臭。。。。 白冽莫名地觉得爽快,耳边有片刻宁静,突然便听不见这天地间的声响。 风声,水声,天道的悲鸣,他听不见。 他只是想起来了。 他在无边无际的碎石堆里走着,身边并无其他活物。那时天地间静得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于是难得平静。短暂地忘记了野心与争夺。 南海有仙山,名唤缘由。 怪石嶙峋,奇树遍地,唯无活物。 缘由二字,或许是指这一切的开端。 脚下咯噔一声,分明一直都踩着这些五彩斑斓的石子,偏偏这一块发出了脆响。似乎是被他踩痛了一般。 这是白冽的第一次心软。 轻轻地移开脚,高高在上的神第一次俯身,只为捡起一块石头。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了温热的石面,这。。。便是一切的开端。 李老丈的惊恐的呼声唤回了白冽飘远的思绪,他低下头,呆呆地看了一眼自己鲜血淋漓的手。 一根肋骨。 混着鲜血,握在他的手中。 白冽觉得疼。 原本他已经想好了法子的。找来了医术惊人的神医,备好了刮骨无痛的宝刀,制成了生肌复骨的仙药,断姻缘线,本是最最无奈的办法。 他一贯游走在天道的边缘,抓着法则,掌控着尺度,试探着天道的底线,又聪明地不肯跨过雷池。 如今呢?似乎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白冽了,他成魔了,成魔的人不会思考,不计后果。 白冽跌跌跄跄地往池边走,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微微地张开嘴,却叫不出声来。他跪倒在了姻缘池旁,死死抓着白骨的手落入了池水。 红色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李老丈却不来阻他。 他已经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神情忽变,似乎变了一个人般魔怔了。他忍不住咧嘴,可怕的兴奋从嘴角泄露了出来。 他的记忆也被扯动了,在最深的地方,藏着一个试图撺掇白冽快点下手的魔鬼。 因为他恍惚间居然看见了一个遥远的自己。 一样的满身鲜血,一样是这世上最可怜的魔鬼。 池水晃动,属于冥夜与殷诺的那段姻缘叫白冽的执迷不悟死死缠绕着,勾住了白冽的指尖。于是白冽揪着自己的情丝牵扯出了载满他恨意的那根红线。 你不爱我?我知道。 即使没有冥夜也不爱?我却不信。 你以为你们情深似海,其实不然,也不过这么细细的一根,叫我攥在手中,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等着我来判决你们的真心。 ☆、了断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第14节 与此同时,阴阳殿内,冥夜果然正守着百晓镜观看着人间,俞欢匆匆迈入了冥夜的寝宫,来不及解释,也来不及思考,直接便抽出匕首,当机立断直奔百晓镜。 他猛地伸手刺向镜面,冥夜却只一挥衣袖,俞欢的匕首便停在了半空,距离百晓镜不过一根拇指的距离。 百晓镜经此一吓,当即大呼起来,镜面上的画面一片模糊,再难成形。 “俞欢,你好大的胆子。” 冥夜的脸色冷得像冰,匕首是冥夜赏赐给顺顺的兵器,带着冥夜的法力,自然可以破百晓镜。他并不知道顺顺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俞欢。 “王!相信我!” 俞欢再次抬手,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冥夜的眼睛,他几乎使劲了浑身的法力挣开冥夜的束缚。。。 就在这个瞬间,天界之上,白冽的手也高高地举了起来。 王。相信我。 这个镜子,是有着殷诺的人间。我知道你绝不可能为我这句话冒险,然而,我还是赌一把,因为殷诺曾可怜无人为你落泪,而我耗费漫长的岁月才将将换来你的信任。 白冽的嘴唇微动,古老的咒语从他的口中念出,他手中的肋骨立刻幻化成了一把尖锐的匕首。刀面上红白颜色交织,是十分诡异的模样。 他早已派人细细查过,于是知道了李延斩断姻缘的细节,那时倒是没有料到自己也要走上同样的道路。 李廷突然便掩面大哭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曾心机用尽,然而如今是什么下场呢? 恶念织成的魔鬼迅速褪去,他恢复了理智,大喊地扑上前来夺白冽的刀: “错了,这是错的!!” 他披头散发,如同在阻止当年的自己一般。 就在这个瞬间,两把同时举起的匕首,一把叫人紧紧地攥住,一把叫人松开了束缚,于是一个交错。几乎是微乎其微的时间差。 。。。。。。。。。。。。。。。。。。。。。。。。。。。。。。。。。。。。。。。。。。。。。。。。。。。。。。。。。。。。。。。。。。。。。。。。。。。。。。。。。。。。。。。。。。。。。。。。。。。。。。。。。。。。。。。。。。。。。。。。。。。。。。。。。。。。。。。。。。。。。。。。。。。。。。。。。。。。 李廷的血顺着他紧握匕首的手掌流进了池里,如同赎罪。 而百晓镜的扇面上,便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巨大裂痕,如同白冽的心,再难修复。 冥夜本不可能松手,然而历经磨难,他的心也发生了变化,不再冰冷到毫无缝隙。 白冽本该得手,但谁料到李廷在最后一刻幡然醒悟。 于是天道欣慰一笑,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 白冽猛地推开了李廷,然而下一秒,他惨叫了一声,终于痛得起不了身来。心脉似乎被人紧紧地捏在手里一般,他知道百晓镜碎了。。。 只要再来一刀,他便会死。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然而他仍不肯放手,死死地拽着手中的红线,巨大的耳鸣声扰乱了他的心境。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些什么,总之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挥手,狠狠地划了下去。 线。。。断了。 鲜血积淌成河,这一天,是姻缘池红得最残忍的一天。 俞欢本要再补一刀,却叫冥夜拦住了。 “王,百晓镜和白冽定了生死契。。。。。” 冥夜夺下了他手中的刀:“要杀他,很容易。但是殷诺会伤心。” 俞欢急于确认天界的状况,便不再争,只拍着流血不止的镜面威胁道: “我知道你还没死,快把姻缘府的景象呈上来,敢有半点欺瞒,绝对叫你粉身碎骨!” 百晓镜不敢违抗,于是,姻缘池旁的一片血红便模模糊糊的映在了镜中。 白冽苍白的手中,分明握着一根断了的红线。 俞欢跌坐在地:“晚了。。。。晚了。。。还是晚了一步。。。” “不。”冥夜已经知晓了情况,却丝毫不惊讶。他说话的语气甚至带着几分解脱后的感慨万千: “结束了。俞欢。” 一切尘埃落地。 白冽抱着那段断了的红线恸哭出声。。。。他的哭声回荡在整个天殿上,众仙闻之,皆默然无言,悲凉不已,众佛慈悲,也都为他落了泪。 他失去了所有。从此成了三界可怜人。这哭声,即使是天道怕也不忍听见吧。。。 怕了白冽千年万年的天界,终于在这一日,可怜起了他。。。 他亲手斩断了自己同殷诺的红线,亲手斩断了自己一生唯一的执念。。。。。。 虽这红线,本也是他强制附上去的。。。无人珍惜他的这份爱意,人人厌恶他的纠缠,只有他自己苦苦挣扎,不肯洒脱。 “不可执着,不可强求,不可知错不改。。。。” 白冽着了魔似地喃喃自语。 到这一刻,神才开始真正忌惮天道轮回。 俞欢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低下头颅,伏在肮脏的血泊中大声痛哭,几乎半点窃喜都没有感受到,反倒觉得鼻头微微发酸。 就连冥夜,也不忍再听,直接将百晓镜收入了结界。 。。。。。。。。。。。。。。。。。。 而在人间,天帝正倒了茶水递给殷诺。 褐色的茶杯突然跌入一颗水珠,水面便泛起了阵阵涟漪。 天帝抬头,震惊地望着满脸泪水的殷诺。 “你怎么了?” 殷诺呆呆地伸手,并不知道自己何时落泪。 他只是看着手指尖沾上的那片湿润,久久无言。 ☆、惊喜 一个星期后,殷诺在家宅着无聊,于是亲自出门到两条街以外的一家沃尔玛买零食吃。 在那之后日子平静得像是无风吹过的湖面。 这场变故,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任何人。 俞欢也似乎已经不再担心他,从地府回来后他甚至没有提过白冽这个名字。 殷诺问过,俞欢只说:“他没死。以后估计你也见不着他了。” 殷诺倒是不抱希望,他想不出这世上有什么事会让白冽学会放弃。但在那之后确实没有再看见白冽。 他在琳琅满目的零食货架前走来走去,挑剔地甄选着每样零食,也买了许多俞欢喜欢但他不怎么喜欢的辣条,还有安子丘喜欢的薯片。 因为买得太多了,柜台小姐还多看了他几眼。 殷诺并不觉得羞耻。直到结算完毕需要掏钱的时候他才呆住。 他忘了带钱了。 虽然俞欢告诉他钱就放在柜子上,出门之前不久也提醒他拿了,可是他还是忘了。他还从没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买过东西。 柜台小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伸出左手臂大力一挥,零食都落入了柜台下的篮子里。 殷诺脸红了。傻傻地杵在那。 他下意识想给俞欢打电话,又发现自己并没有带手机。 就在这时,从他的左手边伸出来一只手,掏出信用卡递到柜台小姐的面前。 殷诺惊讶地回过头,看见了思念很久的那个人。 他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用一个很傻很傻的表情看着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冥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冥夜很高,所以他要仰着头看他,他穿着咖啡色的针织长外套,里面是干净的白衬衫加蓝色牛仔裤,长手长脚的身材让这套衣服显得那么好看。轮廓分明的脸有大半窝在一条宽大的棕色围巾里,然而低头看他的眼神依然是深情而温暖的样子。 柜台小姐红着脸问:“两位一起的?” 冥夜淡淡地点头,于是她接过了他的卡。装袋后冥夜双手提过了那两大袋零食,推着殷诺往前走了几步。 殷诺还是呆呆地看着他,冥夜弯腰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蛋: “傻了?” “你。。。。”殷诺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脸:“你是真的冥夜?” “你见过假的冥夜?” “那倒没有。”殷诺一把抱住了他。紧紧地,用尽自己余生的力气,在这个鲜活的人间抱住了他。 超市里人来人往,他们站在离收银台不远的地方,旁边是几台娃娃机,还有叠成山一样的玩偶。 正在结账的顾客们都好奇地看着他们,那之中也不乏厌恶讥笑的眼神,然而殷诺不在乎,他只是做他幻想了千遍的事——在重逢的时候,紧紧地抱住他的恋人。 冥夜手里还拿着那些零食,腾不出手,地府的王于是低下了他的头颅,细细地,暖暖地亲吻他的爱人。 他们吻了很久,直到冥夜将他的唇仔仔细细地尝了一遍,他们才停下。 殷诺害羞地捂住了脸:“被别人看光了。” 冥夜安慰道:“没关系,我蒙蔽了他们的五官,他们没看见我们亲吻。” 殷诺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了拥有一个强大的男盆友的好处,他甚至可以一手遮天。这就是所谓的特权啊。。。。他像飘在云端一样晕乎乎地想。 回家的路上,他们手牵着手,十指相扣,仿佛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当然有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但也有一些穿着高中制服的女生背对着他们小声地尖叫,激动地面红耳赤,甚至有人忍不住拍下了照片。 他们一概不理,眼里只容得下彼此。 等绿灯的时候殷诺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在人间,不是会消亡吗?” 冥夜回答得很快:“那应该至少是在三天后的事,我的法力很多,经得起消耗,不要担心,明天晚上我就会回地府的。” 殷诺还是担心:“你没有骗我吧?” “我倒是想骗,可惜我不敢。殷诺,我用无尽的法力换我们在人间一点相聚的时光,很值得。你也不要舍不得。” 殷诺点点头:“我也觉得很值得,只要你没有危险,只要你不会受伤。” 当然,也有人觉得不值得——就是单身狗俞欢。 “真的,您该好好算算,您在这里呆一天,耗费的可是上万年不止滋养而成的法力啊,到时候如果白冽想报复,您怎么对抗?人家直接杀到地府来也未必啊!您不是查过生死簿吗?这个身体不过还有短短二十七年寿命而已,二十七年于您来说,不过就是打个盹的时间吧。。。” 俞欢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直到安子丘给他端了杯水他这才停下,接过一饮而下喘了口气。 安子丘摇头道:“我觉得很值得啊,二十七年也,谁熬得过来?” 天帝也点头:“他一直想和殷诺在人间生活,如今也算遂了他的心愿,哪怕只是一两日也是珍贵的记忆。” 安子丘点头附议:“俞欢你这单身狗是不会明白的。” 冥夜搂着殷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他此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是谁无故打他一个巴掌,他也只会傻笑两声了。 俞欢猛地双手抱头咆哮:“不是这不是重点!您来人间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和我商量过?!就算不需要和我商量至少也要通知我一声我好做安排吧!!!” 冥夜掏掏耳朵,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条折得厚厚的纸条,展开来能有半米多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他这两天在人间的约会行程。殷诺凑过去很感兴趣地研究了一下。 “我的时间宝贵,我们一秒都不要浪费,”冥夜用眼神示意那屋内的三个电灯泡:限你们一秒之内原地消失。 于是殷诺就听见俞欢和他们作别:“殷诺,我先回地府做一下战略布局,以防王不在的时候有什么要事需要处理。” 殷诺点点头,安子丘立马拉着天帝道:“刚好我们两个报了个三天两夜的旅游团,这几天就见不着面了,你们好好温存,一寸光阴一千年法力,法力难买寸光阴啊。” 说着也不见他带什么行李箱,连随身的背包都没带,甩了门便跑,不像度假,倒像是避难。 殷诺在他们走后愣了一下,望着冥夜道:“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冥夜郑重其事地思考了一下:“让我想想,选项第二十三是抱着你在沙发上看电视,你有什么好节目推荐吗?” 殷诺便一把钻进他的怀里,拿着遥控器利落地换台。 他比谁都要珍惜他们在一起的这两天时间,所以以往的害羞和别扭便通通都顾不上了。 他们一起看了五分钟的综艺节目,又一起看了三分钟的动画片,又看了会殷诺喜欢的美食节目,殷诺认真地挨个介绍了,其实这些事冥夜知道得一清二楚。 冥夜用大衣将殷诺牢牢地裹住了,用力地抱了个满怀,由衷地觉得殷诺太小只了。心思当然是千转百回,总之是耐不住性子看下去,只顾盯着殷诺头顶的发漩看。他一直觉得殷诺原本那个发漩可爱来着,没想到殷诺换了个身体他还是觉得可爱。 忍不住就低头吻了一下。 殷诺爬起来道:“看得我都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冥夜温柔地应了。两人在门口的鞋架上找到了大小差异很大的两双鞋子,冥夜特意蹲下帮殷诺系了鞋带,他蹲下去的时候后背很宽,那时候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最合格的男朋友,让殷诺都动了依赖他的心思。 殷诺便带着他坐了真正的公交车,那时在幻虚之境坐过了,可那毕竟不同。这是真实的现实世界,是殷诺生活的世界。 ☆、完整 “你有想看的电影吗?” 电影院里,殷诺看着巨大的电子屏幕问了冥夜一句。他觉得自己像是人间的导游,将这个繁华的人间介绍给来自冥界的旅客。 冥夜仔细地看了几段预告片后给了答复:“看爱情片好不好,只有开心甜蜜的那种。” 殷诺苦恼地看着他:“世界上哪有那样的电影。” 世界上哪有那样的爱情。 然而冥夜很任性:“走吧,我们只看到甜蜜的部分就走,反正我没那么多时间。” 殷诺很敏感地讨厌他这句话,什么叫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这是不吉利的话。 殷诺皱着眉掐他的胳膊:“你应该说你的时间很宝贵,不要再说那句话了。” “哪句话?”冥夜逗他:“你居然掐我,就像人类的女孩子一样。。。” 殷诺捏了捏拳头:“要不要我给你展示一下我的男子汉气概啊?” 冥夜秒怂:“我去买爆米花给你。” 他老老实实地排队去了,然而不过站了十来秒便朝殷诺招招手催促他过来。 殷诺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冥夜没有说话,只是朝他伸出手。殷诺只好无视周围人的眼光牵住那只宽厚的手掌。 “你不要离我太远,我都看不到你了。” 冥夜这么说,甚至带了一丝恳求的味道。 殷诺红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场电影,他们只看了30几分钟,前面甜得掉牙,后面就开始响起悲伤的背景音乐,冥夜在剧情开虐之前拉着殷诺走了。 几乎是逃走一般,他们都不想听到那些音乐。 看完了电影,天色渐黑,殷诺和冥夜步行穿过吵闹拥挤的广场,穿过绚烂的街灯,穿过各种彩色的广告站牌,到一家殷诺最近点过外卖的饭店吃饭。 殷诺不停地向他确认:“你觉得好吃吗?真心地说。” 冥夜无奈:“人间的食物,我只吃过爆米花啊,怎么比较?” “你以前不是常常和我一起吃早餐吗?就和那个对比。” 冥夜认真地又尝了一口,吃完笑道:“我以前怎么那么傻?为什么不吃人间的食物。。。即使是天界的那些人,说是无欲无望,却还吃着人间的美食呢。” “对吧。。。。以后可以叫朱奇给你上供这个。。。你在地府里等我,吃着好吃的东西,心情也不会那么坏了吧。” 冥夜在心里苦笑一声,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答应了。 他对殷诺道:“也许再过不久你就可以回地府了。” 殷诺停下筷子:“为什么这么说?白冽怎么了?” “白冽。。。。。”冥夜没有告诉他,每次听到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冒出来,自己都由衷地觉得不爽,“他斩断了红线,你们虐缘已尽,不用再怕他痴缠了。。。” 几乎该放几天鞭炮了都。冥夜忍不住幸灾乐祸。 殷诺重新拿起筷子,却发了一会呆才叹着气道:“这样也好,如果他能解脱。。。” “他和百晓镜签了生死契,原本性命被我捏在手上,我拿百晓镜换他解你身上的术法,他竟然一口回绝,似乎笃定我不会下手。” 以他的个性,将性命交托给别人,也真是奇了怪了。 “你不要胡来,我真经不起折腾了。”殷诺往他碗里夹了块瘦肉,这种行为以前绝不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似乎分开这些天也让他成熟了一些,知道怎么具体地去心疼冥夜。 冥夜郑重地吃掉了那块肉,幸福得冒泡泡:“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吃完饭我们去屋顶看星星,这是列表的第一百三十四项。” 那天殷诺胃口很好,所以便吃撑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窝在冥夜怀里,从出租车上下来后冥夜干脆把他背起来,就这么走回家。 夜晚街道上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那影子又渐渐重叠在一起,几乎变成了一个人。殷诺呆呆地望着那影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专注地感受着风拂过面庞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永远”这一词的重量。 他答应了陪伴冥夜,这个诺言的有效期限就变成了永远,像这条路一样,即使没有尽头,他也必须有就这么走下去的欲望,必须喜欢死气沉沉的地府,必须经得起岁月的腐蚀,此心不变。 所以爱情的忠诚和恒久啊,有时候不只需要爱,还需要一点近乎病态的偏执。 万幸,他们都有。 于是冥夜将他轻轻放到床上的时候殷诺突然便困意全无,伸出手握住了冥夜的大衣下摆,冥夜一笑,低头亲了他一口。 “我要尿尿。” 殷诺出声道。 “差点忘了你还是人类了。。。。要我抱你去吗?” 殷诺摇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动。” 冥夜便乖乖地坐在床边等着。 但是十分钟后,浴室传来水声,冥夜想,他也许是想洗完澡再睡。 他拿眼睛端详殷诺房间里的一切,然后弯下腰,从床底下拖出了一箱零食,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来。 又等了十分钟,殷诺还没出来,冥夜想去敲浴室的门,又想起了他曾吩咐过让他不要动,于是只好出声唤了他一句: “殷诺。” 浴室的门就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冥夜做梦也想象不到的场景出现在他的面前。殷诺赤身裸体的样子让这世上最镇定的男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他的殷诺,现在就光着身子站在他面前,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只有红了的耳朵透露出他的不安。 冥夜动了动嘴唇,仍是找不出话语。 最初,他是幻想过这些,甚至十分渴望人类的情爱。但是当失去过他之后,他便知道了他的珍贵,如同上天赐予他的宝物,他不敢对他有再多要求,似乎这样的幻想也成为了一种亵渎。 他的殷诺,还像一个孩子一样不懂事。 却为了他,要成为大人。 殷诺嗫嚅了一会,轻声道:“我想让你开心。”在你走之前,在你最爱的人间。 他朝冥夜走去,忍不住红着脸抱怨道:“有点冷。” “哗”地一声,冥夜猛地掀起被子,将他牢牢实实地裹住,尔后,一把拥进了怀里。 他的声音比以往还要低沉,甚至带着些难以察觉的颤抖: “除了陪伴,你不用为我做任何事。包括爱我。” 他拥着他在这世上的珍宝。连殷诺对他的爱他都时常感到奢侈,感到不安。这是他渴求的,却不是他应得的。 殷诺却固执地摇摇头: “这是我愿意的。。。。冥夜,也许我的爱同你相比少得太多,但我会每天都多爱你一点,总有一天,我会回报你同等的爱的。。。。” 殷诺看着他泛红的眼框,一点一点,心疼在他的胸口泛开,他说: “对不起,让你孤单了那么久。” 一颗泪水落了下来,滚落殷诺的脖颈,烫得叫他心惊不已。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冥夜落泪,他恍恍惚惚地想起了三生石上的那些字迹,那最后一笔歪歪斜斜划出的痕迹来。 “你道你愿陪着我,其实却未必明白自己的心意。。。这三生石上刻的字,不过是我欺你年幼无知。。。我难过的不过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你不知何时才会懂我教了你些什么,给了你些什么。。。” 那时冥夜这么对他说过,此时他也想回答一句: 冥夜,我现在懂了。 冥夜的吻轻轻地落了下来,顺着他的额头,眉毛,眼睛,鼻梁,最后,是他的唇。 一切的动荡与残忍都已经过去,剩下的时光,岁月会弥补那些千疮百孔的伤痕,直到两颗炙热的心彼此慰烫,抹平伤痛,再也不记得曾经的彷徨和挣扎。。。。。 。。。。。。。。。。。 岁月静谧,如此安好。 ☆、告别 俞欢在三亚的一个小岛上找到了天帝和安子丘。 彼时这两人正躺在沙滩椅上喝着鲜榨的果汁,带着太阳镜,吸引众多女生的目光。天帝把脚伸到安子丘的那张躺椅上去,每当他冲路过的比基尼美女抛一个媚眼,天帝就拿他的脚趾用力地夹住安子丘的小腿肉一夹,让他的媚眼当即变成了滑稽的模样。 他现在已经不怎么气了,反正人生还长,慢慢调/教。奢求某人一夜转性不如把时间花在股票投资上,最近他玩得很顺手,觉得人间也大有趣味。 虽不是旺季,岛上游客也很多。远处玩沙滩球的小孩笑声不断,也稍稍吸引了天帝的视线,吹着带着咸味的海风,安子丘正凹着造型吸引美女呢,全没料到俞欢的出场。 俞欢是带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穿越人山人海,一把扑到了安子丘面前的。 安子丘叫他吓了一跳:“俞欢,你怎么还在人间?” “大件事!!” 俞欢吼了一声,又瞬间压低声音道: “有大事发生,特意来报。” 天帝踢了他一脚:“直说,看你的神情,不是大事是八卦吧。” 俞欢深呼吸几下,喘着气道:“再不说我能憋死!你说是不是大事?” “殷诺他们怎么了?”安子丘顿时来了兴趣。 “子丘,你可知我今早接到鬼差来报,王急令我取一样宝物前去。” “什么宝物?”安子丘被渲染了情绪,顿时亮了眼睛。 俞欢满脸通红,激动不已地解释道:“宝物是几年前天殿邱宇道长所献,用莽荒之地的仙草磨碎制成,涂抹在伤口上,可有奇效。” 听到这天帝已经猜出大概,唯有安子丘脑筋转地慢:“殷诺受伤了?有大王在,不可能啊,那是大王受伤了?白冽又出阴招了?” “子丘,你有所不知,这药膏,虽是全身可用,却有一独特之效用。。。。。” 安子丘实在受不了他这么文绉绉的:“快点直说,卖什么关子,你要急死我啊!” 俞欢淫/笑两声,用手捂着嘴靠近了安子丘耳边道:“这个独特之效用,就是专门用于男子之间的房事,若是抹在那处,保你次日生龙活虎,毫发无损。。。” 安子丘听到这话愣了半响,有些反应不过来。 连天帝威逼利诱地向俞欢讨要药膏都没有听见,好半响大吼一声: “我说我的≈lt科学与信仰≈gt被谁拿了呢!!!” 他拍着大腿跳起来:“不行不行,我得回去调戏他几句,这么难得的机会。。。” 天帝立即拦住他:“我看你是不要命了,现在去扰他们,给我老老实呆着。” 安子丘兀自激动不已:“哎呀妈呀,我家小处男这么快就交出童子身了。。。。前不久他怎么说我来着,说什么恶心不喜欢,真是好不做作!” 俞欢欣赏完安子丘的反应,立刻如犯毒瘾的人刚抽完鸦片般全身舒爽,同他们招手作别道: “我就不久留了,我还得回去和顺顺说,说完了还要和小黑小白交流一会,顺带着牛头马面也合该知道这大喜的消息,天佑我冥界,我王已经命我大赦地府,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这一天。。。。不行,我要去阿渡那替他们算一卦。。。。不说了,回见,回见!” 回见还没说完,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 天帝捏着从俞欢怀里顺来的药膏,笑着说了声: “是不是真有奇效,我们可以亲自验证一下。” 安子丘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 再说说人间这头,正吃早餐的这二位。 一位红着脸低着头,眼睛只盯着碗里,连看都不敢看别处一眼,另有一位,笑得见牙不见眼,谁还知道他是阎王,只以为是哪家佛祖呢。 冥夜也不忍心逗他,只假装若无其事地转移他的注意力: “待会吃完饭,我们去你学校看看吧。” “啊?”殷诺还是呆呆地,“哦。” 说着又把头埋到了碗里。 这么一埋就埋到了学校,怎么也不肯抬头了。冥夜好笑道:“今晚我就走了,你这样我连你的脸都看不见了。” 殷诺这才勉强制止了自己的别扭。有些恼羞成怒地指着冥夜道: “不准提,不准笑,不准想,不准和别人说。” “好好好,”冥夜无奈地心想——看来要吩咐俞欢他们在殷诺面前假装不知道了。不提倒是不难,只是叫他怎么不想,即使镇定如他,内心里到现在还在翻江倒海呢。殷诺的滋味太好,冥夜简直担心自己要成瘾了,人间的情爱是这样美妙的东西,他以前和殷诺在一起的时候,就该早早地开发这一项目才是,也不用现在才觉得可惜。 昨夜他所看到的殷诺的那些动情的神色与姿态,时不时地从他脑海里闪过,天知道他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的欲望。 总之殷诺确实是太柔弱了,才折腾一回便沉沉睡去,留着他独自睁眼到了天亮。 那时他睡在他身旁,分明不是熟悉的那张脸孔,却是同样的可爱和青涩,分明是在百晓镜的镜面上用指尖细细描画过无数遍的脸庞,他却还是隔着空气抚摸着,用指尖感受着,将他的一切印在头脑深处。 清晨的时候,阳光照进屋子,照到雪白的床上,照到他们紧紧交握的指尖时,他看见殷诺美好干净的胴体,看见他脸上细小的金色绒毛,那一刻是真真正正地忘记了无尽岁月深处的孤单和寂寞。 忘记天道对他的亏欠,忘记所有的伤痛,只剩下满满的幸福和温暖填满胸口。现在,他应该是这世上最幸运的生物。 冥夜忍不住这么志得意满。 世界上最幸运的生物要签殷诺的手,却叫他狠狠甩开了,于是只好作罢。也不知他要害羞到哪一年去。 他们在校园里随意地逛了几圈,因为现在已经在一起,所以不再想要找寻什么,甚至对于现在的冥夜来说,人间也不再是他的执念了,他的未来是有殷诺的地府,那将不再是死气沉沉地困住他的囚笼,而是充满阳光的世界。 不过巧的是,离开学校之前,他们竟然偶遇了两个故人,第一位是在幻虚之境曾经伪出场过的于老师。 于老师现在已经是于教授了,所以很不喜欢别人叫他于老师,于是当殷诺出声喊住他的时候他的脸色并不怎么和蔼。幸好护妻狂魔因为幸福得冒泡而短暂地下线了一会儿,还友好地和于教授握了手: “您好,我以前旁听过您的课。” “你是?” 于教授回忆了一下,因为冥夜的这身打扮显得很成熟,似乎不像是他的学生。 冥夜几乎是反射性地应道:“我是殷诺的男朋友,放了两天假特意过来找他的。” 殷诺猛地拍了冥夜一下,担心他吓到保守的于教授,谁知道于教授居然反应平淡,还和蔼地关心了几句: “年轻人,异地恋啊。。。你在哪个大学读书?” 冥夜胡诌道:“您可能没听说过,离这里挺远的。” “异地恋是不容易,不过只要熬过去大半也就都成了,我和你们师母当年也是异地恋,每次放假我都得做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过去看他,你们现在方便啊,高铁几个小时就到,距离都不算什么。。。”说着拍了拍冥夜的肩膀: “人家女孩子不容易,要好好对待她呀。。。” 殷诺这才明白过来冥夜动了手脚,现在好了,他在于老师眼里成了女孩子了。 冥夜笑道:“您放心。” 等于教授转身离去,冥夜还慢悠悠地说了句:“下次见面恐怕是二十三年后了,到时给您安排个好的投胎去处。” 殷诺翻个白眼,也懒得搭理他的恶趣味。 第二位故人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本来正准备要离开校园,却碰上了一个以为再也不会见面的人,没想到这次见面来得这么突然而又这么平常。冥夜的笑容顿在了脸上,终于慢慢地消失了。 殷诺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总之是白冽先跟他们打了招呼: “好巧。” 确实是很巧,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西裤,坐在花坛旁边的石椅上,手里捏着一本厚厚的黑色封面的书籍,正读得入神,要不是冥夜他们和教授谈话的声音吸引了他,或许他们就这样错过也不一定。 白冽失去了法力,于是冥夜甚至不能发现他的存在。这让冥夜也觉得感慨——原来敌人这种东西,只有势均力敌时,你才能感知他的存在。 公共椅子上还放着一杯珍珠奶茶,因为是冰的,杯子上结了薄薄的一层水珠。 殷诺简直觉得惊悚。 白冽居然会看人类的书,白冽居然会喝珍珠奶茶。 他的脸色很苍白,看起来像是患过一场大病,但是,看着殷诺和冥夜的眼光第一次这么平静,仿佛是偶遇了几个普通同学一般,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于是殷诺也和他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白冽淡淡地一笑:“还好,虽然不能痊愈,至少现在已经不痛了。”他拿起那杯珍珠奶茶喝了一口,闲聊一般说道: “我最近才发现学校门口的那家奶茶店很好喝,还有,”他轻轻抬了抬手里的书:“人类的书也很有趣。” “可惜我以前没发现。” 殷诺很难不难受,但是同时也觉得宽慰了许多。他附和道: “人间是很美妙的,你可以好好享受。” 白冽点头。突然又抬头深深地看了殷诺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印在自己的心里一般。 那一眼让殷诺看到了曾经的迷恋,几乎以为他还没放下,心脏狂跳了几下。那一眼也让冥夜警惕地挡在了他们之间,冷漠地盯着白冽的眼睛。 但是,只有一眼,只有那一刻出卖了他。 白冽又恢复了平淡的表情,他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 “说起来,幸好我们在这里遇见了,我本来准备去向你告别的——殷诺,”他的笑容流露了他的脆弱:“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以后可能不会见面了。” 殷诺不敢问他要去哪。 他克制住了自己的伤感,也试着不去引起任何人的悲伤和敏感,淡淡地,又带着善意和祝福地应了句: “好。” “那么,再见。你要保重,白冽。”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于是神俯身捡了一颗石头 作者:坐地成妖 第15节 白冽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那么,再见。 殷诺,再见。 他没有落泪,殷诺却疑心自己看到了他眼角的湿润。 至少结局是这样,已经是最好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团圆收场,也不是每个人都配拥有幸福。 童话故事当然是骗人的,现实其实要惨烈得多。 有一个正式的道别,于白冽和殷诺来说,都是侥幸。 ☆、解脱 我原本想跟你说句对不起,却发现一句对不起,承载不了我的愧意,弥补不了任何的伤害。所以,我不说,不叫自己心安。 我原本想跟你说句谢谢,却发现一句谢谢,轻得像羽毛,不能代表那些一同走过的路,不能称量那些付出过的感情和真心。所以,我不说,不让你惶恐。 白冽不知道的是,对不起和谢谢,是他和殷诺同时存在的心境。 。。。。。。。。。。。。。。。。。。。。。。。。。。。。。。。。。。。。。。。。。。。。。。。。。。。。。。。。。。。。。。。。。。。。。。。。。。。。。。。。。。。。。。。。。。。。。。。。。。。。。。。。。。。。。。。。。。。。。。。。。。。。。。。。。。。。。。。。。。。。。。。。。。。。。。。。。。。。。。。。。。。。。。。。。。。。。。。。。。。。。。。。。。。。。。。。。。。。。。。。。。。。。。。。。。。。。。。。。。。。。。。。。。。。。。。。 夜色已深。 殷诺不断催促冥夜回去,无奈任性的王一直耍赖。 “吃完晚饭再走。” “再抱一会儿就走。” “至少等你睡着。” “知道吗?我感觉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法力还可以消耗到明天晚上,要不我明天再走?” 殷诺在被窝里狠狠踢了他一脚:“快走!” “知道了,”冥夜只好和他商量:“你快睡,你睡着了我就走。” 于是殷诺闭上眼睛开始数羊,因为心理压力大,再加上也不想冥夜离开,所以怎么都睡不着,没办法,只好假装睡着了。 殷诺怕冥夜没发现自己睡着了,蠢蠢地模仿了一下安子丘打鼾的样子。 冥夜觉得他可爱得要命,强忍住亲他一口的冲动离开了房间,殷诺以为他离开了,立刻鼻子发酸,闭着眼睛难过了一会,真就慢慢睡着了。 冥夜就在楼下遇到了俞欢,对方已经急得不行,他却还悠哉悠哉。 “来得正好,和我到附近的超市一趟。” “现在?”俞欢瞪大了眼珠,原本打算调侃一下药膏的事,现在真是什么玩笑都开不出来了。 “现在。”冥夜穿上了大衣,“我打算明天早上给他做一顿早餐,你给他煮的那个粥,他不是爱喝吗?待会你教教我。” “别开玩笑了。”俞欢气愤道:“您的法力快撑不住了吧。” “我哪有那么弱?”冥夜不以为然地笑笑,“就一顿早餐,做完我就走。俞欢,你别太小题大做。” 俞欢不说话,只一把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只用一丝灵力探入冥夜体内,那里曾经充沛地叫他绝不可能侵入,如今却只剩一片虚空。俞欢难受地劝道: “回去吧,已经快到极限了。想要和他在一起,您就更应该保护好自己。您现在的身体,连人类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您。” “无妨,”冥夜却出乎意料地固执:“俞欢,没有人要杀我。既然只是快到极限,那就等到了极限再走。你跟在我的身边,不会有意外。” “怎么不会有,不是还有白冽在吗?” 冥夜充耳未闻,只埋头穿鞋,那鞋子原本叫他捉在手上,突然便“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俞欢看见冥夜的手清清楚楚地消失在了空气中,惊得几乎要叫出声来。 冥夜却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别慌,他在睡觉。。。” 那只手足足消失了十来秒才恢复了原样。 冥夜沉默着继续换鞋,俞欢知道他的固执,于是不再阻止,只打算陪他做完这顿早餐,如果再闹,到时直接打晕带走。反正他有殷诺这个后盾,不怕他罚。 两人于是同行去了趟超市,晚上十二点多,超市早就关了门,无奈冥夜给朱奇打了个电话,于是他旗下一间超市便敞开了大门,且还派人换上新鲜的蔬菜供心血来潮的冥王挑选。 两人回到公寓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冥夜从没做过菜,却又试图亲力亲为,只让俞欢动嘴不让他动手,于是煮坏了三锅粥后才终于满意。 他看俞欢急得坐不住,便宽慰了他一句: “俞欢,你喝碗粥吧,待会我再重新煮一次。” 俞欢先是受宠若惊,尔后就反应过来:“您还煮?还不走?不要命了?” 冥夜笑道:“我在等一个人。” “殷诺这个懒鬼,不睡到日上三竿不会醒的,您别在这给我耍浪漫,这是拿生命在谈恋爱啊!!” “不是等他。” “那你等谁?” “我等白冽。” “白冽?!”俞欢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因为信息量巨大好长一段时间反应不过来,尔后才摆出一种“江湖传言居然是真的您真的和白冽有一腿我真的太天真了不行我要告诉殷诺你们这对狗男男。。。。”的表情。 冥夜瞪了他一眼他才收敛。 然后冥夜就拿他长长的食指敲打着厨房的台面,悠悠地吐了口气: “俞欢,谈恋爱本来就是要用尽生命来谈的,你当然不懂了。。。。” 单身狗俞欢除了沉默别无他法。 等粥熟的时候冥夜就坐在床边安静地陪着殷诺,俞欢几次都劝不动他,偏他真身渐渐衰竭,上楼梯的时候甚至差点摔了一跤。 清晨六点多,冥夜在把粥端出厨房的时候,终于看到坐在饭桌旁的白冽。 “还满意吗?” 白冽给自己舀了碗粥,一边尝一边评价道: “还不错。” 他还穿着那件白衬衫,整个人白得几近透明。连笑容都苍白地可怕。 “我原本想过来看看,如果你还在这里的话,那么我就送殷诺一个礼物。” 他道:“虽然我亏欠了殷诺,也打算放手。但是,并不表示我们之间的仇恨就烟消云散了。” 冥夜看着自己开始消失的双手,苦笑道: “你若是不报仇,就不是白冽了。——我原以为你会用这27年报复我。” “你错了。”白冽轻轻地放下勺子,“我只想报复你,并不想伤害殷诺,所以,我会解开他身上的法术,让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冥夜沉默了一会,叫了躲在厨房偷听的俞欢一声: “把百晓镜带过来。” 白冽坐在饭桌前将下巴抵在交叉的双手上仔细端详着俞欢: “所以,就是你砍了百晓镜一刀。” 俞欢打了个冷战,战战兢兢领命而去。 诚然,冥夜的惨状让白冽出了一口恶气,他也是故意不肯答应冥夜的条件,非要逼他在人界现身,然而事到如今,白冽也觉得索然乏味。 只要殷诺会和他回到地府,任何的惩罚和交换都是甜蜜而令冥夜甘之如饴的。 没意思。 终究,他还是输了。做得再多,从其他方面讨要回再多,也无济于事。 他在殷诺睡着的时候解开了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与束缚。捆着灵魂的绳索从殷诺额头上抽出,回到了白冽的指尖,如同那根姻缘线,从此就这么断了。 白冽轻轻地收回了手,却看着殷诺安稳的睡颜久久无言。他说: “愿你能让他此生安稳,夜夜都这般安睡。” 说着,他俯身亲吻了殷诺的额头。 这一吻,是他赏赐给自己的,也是冥夜的仁慈。 殷诺,我错了。 或许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教会我如何去爱你罢了。 若我曾经爱错方式,累你受苦千年,为我难过半世,那我愿意用我的余生去赎罪。 这一次,我还你自由。。。。 ☆、尾声 俞欢在忘川河岸边逮住了阿渡,一个大大的拥抱后是无尽的诉苦。 “最近忙成了狗。” “殷诺刚回地府,忙点也是预料得到的。” 阿渡从忘川水里捞起一朵彼岸花瓣,不走心地劝道。 “可是我忙的事情为什么那么奇怪?” 俞欢有些奔溃地夺过那片花瓣张嘴啊呜一口吃了。 “你忙什么?” “我忙着粉刷王的寝宫啊,复古风格的房间,有四面天蓝色的墙,你说辣不辣眼睛?” “还好吧。”阿渡不是很感兴趣。 “我还忙着帮小白训狗。我堂堂一个随侍长也~重点是我还不敢拒绝,我怕无常打我。——然而最最忙的一件事是,我还忙着纠缠邱宇道长。” “你缠着他做什么?” “我缠着他讨药膏啊,简直是供不应求,包括无常和天帝都对我实行了威逼利诱等手段,就是为了让我交出药膏,当然,因为威逼利诱是威逼在前利诱在后,每次我都没有熬过威逼那个阶段就答应了,所以一点都没有得到什么被利诱的好处。” 俞欢叹着气道:“心累。。。。最近觉得整个地府只有我一个单身狗,所以才想着找你谈谈心毕竟只有你能懂得我的感受了。” 阿渡冷漠脸道破真相:“其实你就是想谈恋爱了。” 俞欢一脸尴尬地捂着脸:“很明显吗?。。。。可惜我没有对象。” 阿渡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提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俞欢惊得蹿出五米远:“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告诉你我对你没有感觉,我们只是纯洁的友谊而已。” 阿渡正想解释清楚,俞欢观察他的神情,惊疑不定,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一溜烟地跑了:“我我我,我还忙着去找邱宇道长了,就先走了,真的,你好好想想,你可能也是单身地久了太饥渴,我却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一边喊一边跑远了。 阿渡无可奈何地在他背后骂:“傻子。” 冥夜回到地府第三天,殷诺的魂魄离开了丑陋的躯壳回到了阴阳殿,于是忙的不只是俞欢,还有负责撒花的成小彩。 地府的王坚持要营造一个浪漫得如同缘由化形初遇时的场景,于是成小彩终于知道了地府女主人的真面目。惊地从树上跌落了下来,打破了旖旎美妙的气氛。同他一起掉下来的还有装满了支烟花瓣的竹篮一个。。。以及他那个傻弟弟。 “哥,你没事吧?” 成小彩顾不上屁股疼,当机立断拉着弟弟跪倒在了审判厅前,看着王沉下脸色的样子抖着嘴连连求饶。 冥夜皱着眉,如此完美的计划被破坏他心中当然有气,但他也不准备当着殷诺的面处罚下人就是了。 殷诺由此识破了当初支烟树落花的原因,戏谑地挑着眉看着冥夜,冥夜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丢脸。 “我回来啦。” 殷诺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突然便傻乎乎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不知道的是——那一刻他脸上灿烂的笑容是冥夜永生难忘的记忆。 他上前一步,笑着拥他入怀,忍不住孩子气地埋怨道: “你回来了。。。。我等得好久。。。。” 冥夜忍不住心中的雀跃将他抱了起来,无视被闪瞎眼的成小彩他们,一路径直往寝宫走去。 殷诺揪着他的耳朵问道:“做什么?” “久别重逢,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 冥夜看着他的眼神一深,“上次那条药膏还没用完呢。” 殷诺顿时红了脸,虚弱地抗议道:“现在是白天啊。” “谁说的?现在是晚上了。”冥夜刚说完这句话,他的笑容便被黑暗掩去,只有阴阳殿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照着他柔和的眉眼和情深。 冥夜的王控制地府的白天黑夜,于是忘川边的阿渡对着突然黑下来的天空无奈地摇摇头,安抚惊慌失措的新晋鬼神: “坐好坐好,小心叫忘川下面的冤魂拖下去。” 对方忍不住问道:“地府的天,都是说暗便暗的吗?” 阿渡亲切地介绍道:“我们的王近来谈了恋爱,有些任性,无需见怪,承蒙谅解。” 与此同时,正在投胎事务所前玩耍的小白也差点一脚踩空摔了一跤。 无常在旁边扶住了他,念叨句:“小心点。” 小白点点头,慌慌张张地拉着他的袖子:“怎么突然就天黑了?就像上次一样。你快点去看看王是不是又快死了?” 小黑拍着他的脑袋,有些吃醋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记仇?” 小白嘟着嘴应了句:“我才不要记仇,记仇的都是傻瓜!” “但是不记仇的人吃亏。”无常最怕他吃亏。 “谁说的?记仇的人不开心,不开心才是吃了大亏了。” 小白似乎自有一套理论,无常只好啼笑皆非地哄道:“行,你不用记仇,我来记就行了。” 这句话的后半句叫震天响的铜锣声盖了过去。成小彩得了顺顺的命令,正拿着个大铁锣一边走一边四处敲着大声宣布: “各位鬼差莫慌,从今日起地府的黑夜提前五个小时,大家互相通告,照常上夜班。” 小黑正巧看见顺顺双手抱胸就站在阴阳殿外,于是拉着小白上前搭话: “听说白冽不见了?” 顺顺高傲地瞥他一眼:“你这人,是打死不打算向我行礼了?”他见小白还在旁边,于是决定给无常留几分面子: “原本一直叫鬼差看着,没成想他还要作妖,突然便朝鬼差出手,以他所剩无几的法力力拼,自然是受了重伤。。。虽说还是叫他跑了。。。。” 无常想不通他的目的:“跑了?” “不,他死了。” 顺顺看着无常的眼睛,面色沉重:“第二天只找到了他的尸体。。。。” “死在殷诺和他原本住着的那个宿舍里,血流得一干二净,把整床被子都染红了,听说新住进去的学生第二天醒来发现了他,差点没吓死,这件事还上了人类的社会新闻。。。。我也真是想不通,这人是好端端地故意寻死吗?” “死了?魂魄呢?”无常吃惊地追问。 “不知道,或许正在人间哪里飘荡着。。。也或许。。。已经消亡了。。。他修道将成,不算凡人,魂魄不归地府所管,偏偏又被天界所弃,或许消亡才是他最好的结局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沧桑地如同勘破了尘世。 无常也跟着叹了口气。 。。。。。。。。。。。。。。。。。。。。。。。。。。。。。。。。。。。。。。。。。。。。。。。。。。。。。。。。。。。。。。。。。。。。。。。。。。。。。。。。。。。。。。。。。。。。。。。。。。。。。。。。。。。。。。。。。。。。。。。。。。。。。。。。。。。。。。。。。。。。。。。。。。。。。。 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喜欢白冽最后的结局。即使是俞欢和安子丘他们,也全都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悠悠地叹了口气。 也许他们或多或少都暗暗佩服过白冽的冥顽不宁,毕竟这世上过于执着的人,总是又可恨又难能可贵吧。 当然,殷诺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消息了。 他只会如白冽所希望的那样,一世安稳,夜夜安眠。。。。。。他会像忘记苦难一样忘记这个苍白的男人吗?还是会记得呢? 他会记得,有一个人曾经这样疯狂地深爱过他吗? 即使是用错的离谱的方式,那也是爱情的一种啊。 唯有这点,不可否认。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好久的一个故事,很少有人喜欢的一个故事,确实结束地有些仓促了。我想说,我的文笔确实对不起白冽和冥夜的深情,但终归是讲完了这个故事。总觉得要写下来告诉别人,这些人才算真正鲜活地存在过。这是我第一次完结的文章。以我这种三分钟热度的性子不容易啊,其实这个故事的缺点和不足之处我都清楚地知道,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另外一回事,只能是慢慢成长了。希望大家海涵。 然后接下来要更的下一篇是《梁先生不想当杀手更不想搞基》。 ☆、番外:最好的结局 “听说过罪人渊吗?” 这世上罪大恶极的魂魄,都会进罪人渊。即使一碗孟婆汤便能清零重来,但是总有一些罪孽是不可饶恕的,连天道也会怪罪。先拔下舌头,再逼着罪人在烧得滚烫的铁柱上行走,或斩断五指,令万鬼互相争咬,再揪出魂魄中的七情六欲丝,喝令他们爬上剑刃铸成的刀山,受过雷劫,在冰寒之地困上百年,方能洗清罪孽,投胎而去。 “地府里还有这种地方存在?” “有。如果泯灭了人性,杀生不断,都会到那里去,因为他们犯的罪孽太过深重,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如剥人皮,煮人肉,生前做过这些事的恶鬼,精神失常,邪灵入体,唯有这样才能将灵魂洗涤干净。 “如果罪孽深重到无法赎清,那就只能永生永世留在地府了。” “这只鬼魂,便是如此吗?” 顺顺转过身,看着那新上任的判官笑道:“正是。” 在他们面前,跪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新判官观察着他的神情,觉得怎么也看不出这人是那样的恶鬼,他的身上,甚至连一丝戾气都无,祥和安静地像个普通的老人家。 “这人生前作恶多端,差点酿成大祸,害了人界。这个处罚,都算是轻的了。” “只有一点,”顺顺补充道:“这条鬼魂,是你判的。可不是我,我不过打点一二,罪状上还是要写你的名字。” 新判官点点头,心里却狐疑不定。然而顺顺位高权重,不知是地府的判官长,还兼任天殿仙官,他也不敢忤逆。 彼时距离殷诺回地府已经过了近七十年时光,而顺顺在那之后的第十年便升任天界高职,那时天界相传是白冽生前在其中为其牵线谋划。 “只不过,不知该派往何处任职呢?” 新判官不耻下问。顺顺将自己的手掌翻来覆去地端详着,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我家阿欢事务繁忙,想来不能将那一位伺候得周到妥帖。” 新判官福至心灵,他知顺顺背景硬,只好乖乖地按着顺顺写好的判决书念道: “罪人听命,你为人数十载,做尽罪孽,罄竹难书。今判你受十万极刑,后留于判官府听候差遣,任判官随侍,为地府效力,永世不得超生。” 那天是新判官走马上任第一天,他对地府的一切冥法都还不熟悉,也不知是否鬼迷了心窍,他在念着那叫人毛骨悚然的判词时,偷偷观那鬼魂的神情,竟觉得是说不出的安然和温柔。 那恶鬼似乎神志不清,还跟着轻声地重复最后一句:“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他居然勾动唇角,轻轻一笑,似乎对这个结局十分满意一般。 新判官叫他笑得心惊肉战,顺顺却平静地看着他,忍不住心想,有朝一日方才惊觉,这世上最甜蜜的情话,竟然是永世不得超生。。。。 【更多精彩好书尽在书包 bookbao 】 第1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