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强]细水长流》 正文 第1节 [强强]细水长流 作者:素飞柳 第1节 ================= 书名:[重生]细水长流 作者:素飞柳 文案 肖宁上辈子是个坏人。 坏人的下场就是被喜欢的人炸得连渣子都不剩。 成渣的那一瞬间,肖宁幡然醒悟,这世间坏人太多,还是做个好人罢。 重活一世,他只有两个愿望。 一是弟弟幸福,再得一世安宁。 小受年方一十四。 某攻说:要用岁月和宠爱慢慢养肥,再一口吃掉! 重生爽文,剧情温润,1v1,副cp若干。 温柔强大攻vs腹黑诱受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封城,肖宁 ┃ 配角:肖羽及若干副cp人员 ┃ 其它:素氏出品,重生,攻宠受 ================== ☆、第1章 大片落地窗外是浓重的夜色,人造灯光将墨汁般的天空染成了白天。 肖宁坐在意大利餐桌的一侧,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切着牛排,他面容沉静,看不出丝毫紧张,反倒是他对面的男人先沉不住气,将手里的银制刀叉一甩,“肖宁,把肖羽还给我!” 刀叉与餐盘发出的巨大响声引来目光无数。 肖宁依旧无我,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将一块精致的牛排喂进嘴里,咀嚼、吞咽。 然后才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神情焦急的英俊男人,微微一笑,神色悠闲得如同午后散步,“自己没本事把人弄丢了,你反倒跑来跟我要人,靳枫,这样做是不对的。” 靳枫咬牙切齿,俊美的脸上一片恼火,“肖宁,他是你弟弟,你怎么忍心伤害他?” “我哪有。”肖宁无辜的替自己辩解。 靳枫脸露凶色,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完全不顾现在是在西餐厅里,急极败坏的吼道:“肖宁!你他妈真不是人!害死秦舒和顾晖还不够,还要害肖羽!” 肖宁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随即又恢复如常,一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唇畔噙一抹愉快的笑容,“你说错了,我当然是人,不过是个坏人而已。” “肖羽到底在哪里?!你把他还给我!你知道我从始至终爱的都是他!你有什么怨气大可以冲我来,他身体不好,禁不起你折腾!”靳枫双手撑着桌面,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烈火,那火焰带着愤怒的颜色,似乎狠不得将肖宁烧得魂飞魄散才甘心。 闻言,肖宁脸色一沉,眼神顺着靳枫的肩膀望向身后的落地窗外,叹息道:“是不是后出生的人运气比较好呢?无论什么想要就能得到,父母的关心、亲戚的赞美、朋友甚至是喜欢的人也能勾一勾手指就能得到,想想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从小到大,肖羽有的难道你没有吗?即使如此,你不也喜欢抢吗?”靳枫皱着眉看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肖宁见了,心里一疼,脸上却仍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是啊,我什么都喜欢抢他的,甚至连你也差点被我抢到了手,不是吗?” 靳枫的脸色愈发难看,咬牙道:“我最终没有栽进你的陷阱里,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惜?” “是是是,你对肖羽的感情日月可鉴,我肖宁穷极一生也分不到丝毫情分,”肖宁笑了起来,目光落在他英挺的眉宇间,“靳枫,如果我跟你说肖羽已经死了,你会怎么做?” 靳枫的手指徒地用力,拽住了桌上精致的格子桌布,关节处泛起绝望的白色,一字一句的说:“我、会、杀、了、你!” “这方圆五十米范围内都是我的人呢,你觉得他们会乖乖的让你杀了他们的老大?靳枫你真傻呀。”肖宁好脾气的笑着,甚至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靳枫忽然一笑,“我知道肖羽肯定被你杀了,我今天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他话音落刚,肖宁就看见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来的遥控器,肖宁脸色一变,大吼道:“有炸弹!快走!”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人群因为这声叫唤立刻乱作一团,再是优雅的绅士淑女此刻也顾不得仪态慌不择路的朝门口跑,不远处的手下听见老大的声音,立刻拔腿跑过来,肖宁眉头一皱,叫道:“立珺,你们都不要过来!” 立珺自然听见了,却不管不顾径直朝这边冲过来。 肖宁还想说话,靳枫却突然笑了起来,他是个好看的男人,肖宁多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被这个人脸上那种纯粹的笑容所吸引,十几年后的今天,依旧如此,只是少年变成了男人,纯粹的笑容也被一种穷途末路的绝望取代,靳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着他说:“肖宁,我曾经深刻的爱过你,也想过这辈子就这么栽在你手里也不错,可是,你不该伤害肖羽,他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你不该伤害他,你知道吗?七年前的那一天,我以为是你,我当时以为是你!!” 肖宁愣住了。 不知该如何反应。 时间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的那天,他一早推开门,发现自己的弟弟与自己爱的男人赤身裸体的睡在一张床上,肖羽身上青紫的痕迹从脖颈一直到大腿内侧,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对了,他当时想杀人,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可是提在手里的高尔夫球杆却打在了靳枫身上,勒出一个很深的印子,肖羽在靳枫的怀里哭,漂亮的眼泪肿成了核桃,靳枫抱着肖羽,抬起头来看着他,说了一句话。 靳枫说:“肖宁,我爱的是肖羽,希望你成全。” 他怎么可能成全! 他肖宁得不到的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所以这七年间,他总是想尽各种方法拆散肖羽和靳枫,想尽各种手段勾引靳枫,伤害肖羽,到头来,却得来这么个结局,真真讽刺! “你没有杀肖羽,他还活得好好的,对不对?”靳枫希翼的望着他。 肖宁回过神来,露出一丝清浅的笑容,声线缓慢而优美,“他死了,我亲自动的手。” 餐厅里早已跑得没有人了,他们两人面对而立,一个从容,一个恼怒,立珺站在不远处,暗暗着急,突然,肖宁对他说:“立珺,把这个疯子给我带走!” 靳枫只是个商人,毕竟比不上总是活在枪口下的立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被扑倒,手里的遥控器应声落地,安静的餐厅里响起怪异的“嘟嘟”声,那是炸弹启动的提示声,肖宁心里一紧,跑过去跟立珺一人架起靳枫的一只胳膊往外跑,即将到达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肖宁那一瞬间什么都来不及想,只能下意识的用力一推,将靳枫和立珺推出了门外,背后倾刻间传来灭人心志的灼热,肖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极速的冲击波吞噬。 整个餐厅在一瞬间化为废墟,任它装潢得再有品位,也只有渐渐升到空中的蘑菇云证明了它曾经的辉煌。 肖宁浮在半空中,看着地面上诡异的场景。 靳枫和立珺从地上爬起来,拼了命往已经变成废墟的餐厅里跑,两人身上手上均有不同程度的烧伤,此刻却不管不顾的跑进去,可惜,靳枫埋的炸药很集中,整个餐厅已看不见原来的样子,肖宁也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连尸首都没剩下,真的被炸得尸骨无存了。 “肖宁!肖宁!”靳枫在火海里疯了似的叫着他的名字,手指翻过无数残亘断壁,肖宁看见他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满脸都是,肖宁想笑,声音却梗在喉咙里。 立珺则安静许多,只是手里的动作太过急切,肖宁叹息一声,真是个傻孩子。 尸体都没有了,还找什么呀。 没过多久,消防车来了,将废墟里还烧着火苗的地方扑灭,靳枫和立珺被人强行拉了出来,警戒线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肖宁看见一个跟他有着相同容貌的男人从人群外冲了进来,来人脸上还带着伤,神色一片焦急,漂亮的眼睛里蓄着饱满的泪水,他跑过去抓着靳枫的手臂,连声问:“我哥呢?他在哪里?靳枫,我哥呢?他是不是已经走了?靳枫,他早就已经走了对吧?他没在里面对吧?”说到最后,声音已带着哭腔。 靳枫一把将他抱住,眼泪掉得更凶,“肖羽,肖宁他……他没有了,我没想过要他死,真的,我爱他呀,我怎么会想让他死!” 肖羽似乎没听见他的话,眼睛直直的望着看不清原来模样的餐厅,一把挣脱开靳枫的怀抱跑了进去,消防人员将他拦在外面,肖羽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死命的挣扎,嘴里喃喃的说道:“我哥在里面,你们让我进去,他在里面,他最怕黑了,我得去找他,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靳枫跑过去拉他,肖羽却一把甩开他的手,一向孱弱的身体险些摔倒,脸上泪流成河,冲着已成废墟的餐厅哭喊道:“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喜欢靳枫,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跟他在一起的哥!你原谅我,请你原谅我,请你原谅我……”这世上的事,有许多就跟人生一样只有一次机会,不能重来。 如七年前他与靳枫的那一晚,如第二天早晨哥哥看见他们时铁青的脸色,如高尔夫球杆挥过来时带起的劲风,他跟靳枫睡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想告诉哥哥那是误会,他们喝醉了,可是没有用,哥哥从不听他解释,唇边总是挂着冷冷的笑,看得人害怕。 哥哥从小就讨厌他,因为他得到了所有人的爱,他很想告诉他,其实他最想要的是哥哥的爱呢,像别人的哥哥一样,跟弟弟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做作业,弟弟被欺负了第一个站出来出头,可以毫无介蒂的微笑,亦可以分享秘密。 他一直以为,哥哥那天之所以会那样生气,是气他的不争,竟然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结果…… 靳枫神色一痛,将肖羽的身子抱住,“傻瓜!” 肖羽抓着他的衣摆,声音已经嘶哑,“靳枫,是我害死哥哥的,是我害死他的。” “不是,”靳枫的手指穿过他的黑发,将人按在怀里,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嘴里是清晰的苦涩,“肖宁是我害死的,不关你的事,肖羽,真的。” 肖羽沉默了很久,才说:“靳枫,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你才告诉我我哥哥喜欢的人是你?如果我一早知道,我一定不会跟你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跟我睡过一觉,所以应该负责?靳枫你错了,错得太离谱了,我承认我很喜欢你,可是,跟哥哥比起来,你不是最重要的,爸妈死后很多年,我跟他的关系虽然一直不好,但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靳枫没说话,只是抱紧了怀里的身体,肖羽突然站起来,目光有些茫然,“我得进去了,哥哥很怕黑,等久了一定会哭的。” 肖宁静静的看着,似乎第一次正眼瞧这个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 肖羽是善良的,他总是不愿承认。 肖羽是温柔的,对你笑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肖羽是可爱的,总在停电的晚上跑到他的床上来,嘴里说:哥,我怕黑。 肖羽…… 即使坦白心声的时候,也能让人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想起他们曾经共同经历过的黑色岁月,竟模糊得仿佛隔了几百个世纪,他们本该是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因为他们同在母亲的温室里长大,被赋予了相同的姓氏,血液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亲情,却因为一个叫靳枫的人,形同陌路。 他百般折辱,肖羽则万般退让。 他愈发狠厉,肖羽却总是逆来顺受。 他善良可爱又纯真的弟弟,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在他令人胆寒的目光中度过的?这一刻,肖宁竟不敢去想。 他曾经那些所谓的被伤害不过是自己找的一个借口,用来伤害肖羽,折磨靳枫。 谁说爱情一定要公平呢?是他太过执著,才一直不愿结开这个绑住三个人的结,若是重来一次,肖宁想,他会大方的放手,做一个坦荡而大度的人,因为他突然发现,他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爱着靳枫。 “一缕孤魂竟也有眼泪,当真是奇闻。”一把苍老的声音突然响在耳侧,肖宁寻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道袍的老头子站在那里,一头鹤发,几缕长须,身上的青色道袍无风自动,看着颇有几分仙家之气。 肖宁不说话,事实上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人死后,有所希盼,故灵魂不愿离去,”老者捋一捋自己的白色胡须,笑眯眯的看着他,“年轻人,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啊?” 肖宁摇摇头。 老者仍是笑眯眯的模样,看着他,“真不老实。” 肖宁低下头,看地面上的肖羽已经冲进了废墟,修长的手指被散落下来的物件刺得鲜血直流,偏偏他自己毫无所觉,仍在努力的翻找,似乎想要找到一些关于哥哥还在的证据,肖宁紧抿着嘴唇,心底一阵悲凉。 肖羽,我善良的弟弟,若有来生,我一定将你捧在手心里,一生一世疼爱你,再不让你受丝毫委屈。 “原来如此。”老者再次捋着他的宝贝胡须,笑眯眯的一挥衣袖,肖宁刚刚所在的位置已是一片空白,地面上肖羽声嘶力歇的哭泣声,如天边袭卷而来的祥云,经久不散。 ☆、第2章 肖宁并不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基督徒,但他却喜欢在某个午后阅读圣经,模样真挚而虔诚,他喜欢其中的许多语录。 如《新约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 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他从前常读圣经,却从未领悟其中道理,所以,这些年来他读的所有圣经其实都是在侮辱这本神圣的文字,他骄傲、自信、狂妄甚至不惜伤害别人,他走得太远,以至于明白得太晚,一回首,已经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肖羽、靳枫还有他身体毁灭那一刻便消失殆尽的爱情。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早春时节的下午,慵懒的阳光自窗帘后面照进来,铺满了窗前的那一块木地板,空气中似乎有淡然而平静的精灵在翩翩起舞,肖宁躺在床上,半天都不敢动一动手指,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为什么他的视线里全是十几年前自己的卧室的样子? 墙上有某个nba球星的海报,不远处的书桌上摆着母亲硬放上去的他与肖羽的合影,床单的颜色是接近纯净的天蓝色,墙纸也是他最爱的祥云图案。 房门突然被推开,十四岁的肖羽站在门外,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哥,起床了。” 肖宁愣在那里,直直的望着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转眼间,肖羽已经走了过来,白皙的手指钻进被子里抓住他的手,轻声说:“哥,感冒好些了吗?我熬了粥,起来喝一点吧。” 肖羽的手指带着一股温暖的热度,像火种一样,渐渐温热他有些冰凉的手指。 肖宁抬起另一只手,去摸他的脸,触手的亦是一片温暖,肖羽仿佛被他这举动惊了一下,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圆,肖宁见了,不由笑了出来,“笨蛋,我摸一下你就这么惊讶呀?”出口的声音与肖羽一样,带着变声期特有的粗哑。 肖羽眨眨眼睛,“可是哥哥你从来没摸过呀。” 肖宁一阵心疼,起身将人一把抱住,将脸埋在肖羽温热的颈间,不知为何突然热泪盈眶。 不是梦。 怀里的肖羽是热的,胸腔里还有心脏跳动的扑通声,他甚至能感觉到他脖颈处平稳的脉搏。 “哥,你怎么了?”肖羽任他抱着,小心翼翼的问。 肖宁摇摇头,将眼睛里的湿意逼回去,轻轻的说:“小羽,我很想你。” “说什么呢,咱们今早还见过面。” “我还是想你。” “是是是,哥哥,你如果真想我就快点起来吃饭吧,中午你没吃,现在该饿了吧?”肖羽拍着哥哥的背脊,温声说道。 肖宁慢吞吞的下了床,进卫生间里梳洗。 墙镜里映出一张稚嫩的脸蛋,眉宇间已能看出几分隐约的英气,是他十四岁时的模样,身体也是单薄的,带着少年特有的纤细,略显病态的皮肤下隐约可见细细的青色血管,肖宁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镜中的人也回他一个笑容,氤氲的雾气中,他似乎看见了二十八岁的自己,那么倨傲又悲凉。 餐桌上只有肖家的两兄弟。 长形的铺着蓝白相间格子的桌布的桌上摆着两菜一汤,是肖羽唯一会做的几道菜,肖宁盯着盘子看了好几分钟,才在肖羽疑惑的眼神中提起筷子,肖宁扒了几口饭,心下一动,过去那些失去父母的岁月里,他到底错过了多少顿这样简单平凡却温暖的晚餐? 肖羽看着哥哥大口大口的吃饭,不由笑道:“哥,你以前都说我做的菜很难吃。”鼻子轻轻拱了拱,说不出的可爱。 肖宁夹了一筷子青菜喂进嘴里,“吃习惯就好了。”换来肖羽的哈哈大笑。 等吃到差不多的时候,肖宁突然想起一事:“爸妈呢?” “说厂里今天开会,要晚点回来。”肖羽咬了一口西红柿,含糊不清的说。 肖宁点点头,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没来由的感到焦躁,直到肖羽将碗筷收进厨房里,肖宁才后知后觉的拿起冰箱上的台历,只看了一眼,身体便僵在原地。 今天是愚人节。 十四年前的4月1号,突然有人在电话里对他说,肖宁,你爸妈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两人现在在医院抢救,尚未脱离危险。 肖宁没等对方说完,便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愚人节听到的事都是假的,当不了真的。 那时的肖宁这样安慰自己,心下却一阵忐忑,随之而来的噩耗将他拉回了现实,如同濒临死亡的人猛然间抓到一根水草,以为终于得救,却不料那根水草只是一截枯枝断叶。 电话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乍响,突兀得仿佛要将整个空间撕裂。 肖羽从厨房里走出来,擦了擦沾满了水渍的手准备接电话,肖宁一个箭步冲上去,先一步拿起了话筒。 事情与十四年前一般无二。 他与肖羽因为一通电话再次变成了孤儿。 ☆、第3章 “哥,谁的电话?”肖羽见他一脸茫然,轻声问道。 肖宁抬起头来看他,昏黄的灯光下面,肖羽脸上是一种纯粹的表情,有些担忧,又有些不知所措,头顶的灯光似乎瞬间黯淡了下来,墙上家具的影子都变得浅薄模糊,肖宁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爸妈出了点事,我现在去医院看看。” 肖羽一脸震惊,随即拉住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肖宁没有坚持,点头答应了。 十四年前的那一天,他与肖羽也是这样一起赶到了医院,到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两具被白布遮盖的身体,父母的车子与一辆卡车相撞,事故发生的那一瞬间,父亲为了救母亲,将自己所在的那一方硬生生的送到了卡车车轮下,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即使他这样做了,依旧没能救回母亲,然后,他与肖羽成了孤儿,存折上不多的存款成了两个才刚刚上高一的孩子的唯一保障。 那时的肖宁太过幼小,还没从失去父母的打击中晃过神来,事故中索赔的钱和父母留下来的财产就全都被亲戚们瓜分了,最后连房子也被卖了,然后他与肖羽便成了孤儿,像皮球一样被亲戚们抛来抛去,直到他辍学入了黑社会,肖羽被隔壁一双没有孩子的夫妻收养,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后来的事,不堪回首。 两人从家里跑出来正是下班高峰,出租车全都挂上了“满客”的牌子,肖羽脸上焦急,肖宁却平静异常。 他已经历过一次,再来一次,不过是将心里的伤疤再揭开来晾晒一番,自然是疼的,只是他已过了喜怒形于色的年纪。 出租车全部满员,肖宁在弟弟愈发着急的神情中,突然跨上马路,挡住了一辆黑色汽车的去路。 司机在离他很短的距离急踩刹车,骂骂咧咧的看着这不知死活的小屁孩,“你干什么?找死啊!” 肖宁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将愣在一旁的弟弟扯上去,然后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上去,沉声道:“大叔,麻烦送我们去第三人民医院,我父母刚刚遭遇车祸还未脱离危险,如果你是个有良知的人,请答应我的请求。”如果下一秒那司机将他们扯起来丢在路边,也是常理中的事,因为这世间的人大多数都是如此冷漠。 他肖宁便是其中之一。 司机大叔大概没料到会遇见这么两个破小孩,不满的道:“如果我不呢?” 肖宁抿了抿唇,平静的说道:“如果大叔你不愿意帮忙,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会记住车牌,以后见一次砸一次。” 司机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发动车子朝着医院的方向飞驰而去。 巨大的广告牌从紧闭的车窗上飞掠而过,路边明亮的灯光驱散了车内浓重的阴影,肖宁侧过头,望着窗外,在车窗玻璃上毫无预期的看见自己年轻稚嫩的面容,十四岁的少年,本该放肆微笑,却因为父母的突然离世变得深沉世故,蓦然想起那一年,肖羽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手指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角,颤巍巍的问:“哥,爸爸和妈妈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从小厌恶这个弟弟,此刻却硬不下心来说那些伤人的话,只是将他抱在怀里,轻声说:“爸妈是一起走的,他们在另一个地方也会继续幸福。” 肖羽就小心的点点头,嘴里重复道:“爸妈会幸福的。” 亲戚们都说他们两兄弟是白眼狼,父母死了,竟然连眼泪都没有流一滴。 对此,肖羽总是很难过,悄悄的抓着他的衣角说:“哥,怎么办?我哭不出来。” 肖宁拍着他单薄的肩膀,说:“我也一样。” 车子在半个小时后停在了医院门前,门庭若市的医院大门来来往往无数病患和家属,肖宁道了谢,给司机甩下了几块钱,也不管人家司机接不接,他没有多做停留,拉着肖羽冲进了医院。 肖宁和肖羽赶到手术室门外时,已经有几个人等在了那里,看见他们来了,都起身迎过来。 做了青帮老大的很多年里,肖宁总会想,为什么当初他没看清楚那些所谓的亲人最终会瓜分掉爸妈死后留下来的财产呢?为什么他们会那么厌恶又强迫的收留他们两兄弟呢?为什么从前那些爸妈还在时制造出来的温馨祥和都是假象呢? 他很多年后才明白,人性是如此险恶,让他变得不敢再对任何人剖白心声,不敢对任何人抱有幻想,甚至连自己的弟弟,也处处挑剔,事事为难,只因为一个靳枫。 “小宁,小羽,你们怎么来了?”小姨面带担忧的看着他们两兄弟,心疼和担心拿捏得恰到好处。 肖羽见哥哥不说话,忙道:“小姨,我爸妈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呢。”小姨父忠厚的脸上一片焦急,他自然是真的担心,也对肖家两兄弟关怀有加,可惜家里事事女人当家,他什么话都说不上。 肖宁拉着肖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听见大伯父说:“手术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那个肇事司机到底找到了没有?” 肖宁冷笑在心,后面那句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抓到肇事司机,就会得到一笔巨额的赔偿,那可是他卖一辈子的菜都赚不回来的。 大伯母低低的说:“厂里已经报了案,听说已经抓到那个肇事司机了,等下应该会过来。”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肖宁站起来跑过去,毫无悬念的看见两块白布,白布下面躺着他最亲的两个人,肖羽在他身旁,紧紧的拽着他的手,眼泪终于滚了下来,医生见两个少年一脸悲恸,叹息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肖宁颤抖着手,掀开白布,父母的模样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他们的母亲是个美丽的女人,喜欢化淡淡的妆,穿大红色的连衣裙,父亲总会在出差回来时带礼物给她,有时是一双高跟鞋,有时是一束百合花,他们两个人都是浪漫主义典型,即使结婚多年,孩子都十几岁了,还是那么喜欢浪漫,肖宁和肖羽每每这时,总会躲起来偷偷的笑。 如果死亡是一场旅行,肖宁希望,父母能够在另一个世界相遇,继续浪漫。 父母的遗容比想象中要安详,肖宁伸出手去,轻抚他们永远不会再睁开的眼睛,心像被钝器拼命的凿着一般,疼。 随后赶来的警察向他们做了详细描述并说明了赔偿事宜,因为卡车司机酒驾,所以全部责任在对方。 一听到赔偿两个字,几个大人两眼都冒着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一旁沉默的少年说:“警察先生,我父母的事由我和我弟弟全权处理,我不希望有外人干涉。” “你这孩子,我是你妈妈的亲妹妹,怎么能算外人呢。”小姨最先不满。 肖宁不看她,看着那个有点年纪的警察,慎重其事的说:“如果因为我的年龄小还无法单独处理这件事的话,我可以请律师。” 中年警察看着这孩子眼底的坚决,又想起多少起这样的事故,最后得到的钱都被亲戚吞了,而孩子却过得孤苦无依,想了想,说:“毕竟你们现在还未成年,根据国家的规定,你们必须要有一个法定监护人,”说到这里,警察看了看周围的那几个大人,对肖宁说,“你外公外婆或者爷爷奶奶还在不在?” 肖宁摇摇头。 “那曾祖父曾祖母呢?”中年警察再次试探性的问了问。 肖宁本想摇头,又突然停住,他曾祖母应该还在的,现在大概有七十来岁,于是他说:“我有一个曾祖母,她也住在安宁,可以做我们的法定监护人吗?”曾祖母一向疼他和肖羽,只是后来被大伯和大伯母给活活气死了。 “她有没有什么疾病或者老年痴呆之类的症状吗?”警察问。 肖宁摇摇头,曾祖母虽然年纪大了,倒还耳聪目明。 “那就可以,你过几天就带你的曾祖母去居委会办一下手续,这样一来事情就容易得多了。” 肖宁理解的点点头,“那等我这边办妥了就给你答复,有什么问题随时与我联系,希望警察先生能够认清楚,我和我弟弟才是最有资格处理这件事的人。”爸妈一辈子辛苦得来的钱,就算扔进河里,也不能让这些所谓的近亲吞了去。 中年警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带着下属走了。 警察这一走,肖家两兄弟便受到了小姨和大伯伯母的攻击,小姨说肖宁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曾祖母年纪那么大了你还去麻烦她老人家?大伯母说肖宁啊你太实心眼儿了我们只是想让你父母入土为安呐,大伯父的如意盘算被这么一搅全都打了水漂,生气的说,肖宁你个小兔崽子你到底是不是我肖家的人连大伯我都信不过吗? 肖宁早已不是14岁少不更事的少年,只说了一句话便把几个大人堵得哑口无言,他说:“我爸妈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里想着赔偿和财产的事,也不怕他们化成鬼来找你们吗?” 肖羽有些害怕的藏在哥哥身后,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从小在父母的全心爱护下长大,看这个世界的眼光是如此单纯,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昔日带着温暖笑容的亲人一瞬间就长出了獠牙,可怕得如同地狱里来的使者。 最后自然闹得不欢而散,小姨拉着姨夫气冲冲的走了,大伯父和大伯母也随后离开,将两个半大的孩子和两具新鲜的尸体残忍的留在了身后,肖宁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唇畔浮起一丝冷笑。 ☆、第4章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肖宁和肖羽从停尸房里出来,医院里已是寂静无声,这是个国际大都市,即使是即将午夜的现在,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肖羽大概是累了,走到门口便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肖宁看着他深深的埋下头去,不一会儿便传来嘤嘤的哭泣声,他怎么忘了呢,他的弟弟是如此善良而温和。 平时见了流浪猫和流浪狗都会心善的给他们喂食,更何况,是再也回不来的父母。 肖宁在他身旁坐下,将他拥进怀里,春天的夜晚,寒风凌冽的从四周吹来,少年身上单薄的衬衫猎猎作响,怀里的肖羽哭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已是嚎啕大哭,肖宁轻柔的抚摩他的背脊,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这样温柔而缓慢的拍抚着这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 不知过了多久,肖羽在哥哥的怀里哭得累了,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肖宁低头看他睡着时依旧紧皱的眉宇,心疼的叹息一声。 “你是肖宁还是肖羽?”身侧突然响起一道迟疑的声音,肖宁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他认得这个人,英兰中学的莫董事,莫颜是个俊美的男人,尤其一双桃花眼不知迷倒了多少女人。 肖宁看着他,淡淡的说:“莫董事你好,我是肖宁。” 莫颜似乎这才看见他怀里睡着的肖羽,不由皱了皱眉,“这天寒地冻的,你们两兄弟在这里干什么?” “没事,我们正准备回家。”肖宁边说边动了动手,发现自己这里坐得太久了,手脚都僵硬了,一动便是钻心的酥麻。 莫颜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窘迫,忙上前来帮忙,又看向身后的位置说:“你明天还要工作就先回去吧,我送这两个小家伙回家就行了。” 肖宁这才发现背后有人,忙转过头去看,医院大堂明亮的灯光从那人的身后刺来,眼前面容陷在阴影里的年轻男人有一张好看的脸,剑眉斜飞,薄唇微抿,轮廓深刻而立体,修长的身体上罩着黑色的风衣,衣摆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上扬,这样的一个人让肖宁有片刻失神,比起自己这个曾经的黑帮老大,眼前这个男人才更像黑道的领导者,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侵略十足却又细微的温柔。 “没关系,我跟你一起。”男人慢慢开口,声线如预想中的迷人。 他说话的时候,莫颜已经走过来将肖宁怀里的肖羽揽了过去,肖宁从地上站起来,脚掌心是一股尖锐的刺痛,他咬着牙走了一步,那种刺痛愈发明显,接着身体被一股陌生而清冽的香气包裹,男人修长的手指礼貌的搭在他的手臂上,另一只手穿过他的小半边身子扶在他的腰上,滑过耳廓的嗓音比刚才听见的还要令人心醉许多,“别逞强,我扶你。” 肖宁没说话,倚着对方的搀扶钻进了莫颜的车里。 肖宁一上车便将眼睛半睁半眯仿佛快要醒过来的肖羽抱在怀里,双手在他身上轻轻拍了几下,柔声道:“睡吧,哥哥在这里呢。” 肖羽似乎听见了他的话,动了动身子,复又闭上了眼睛。 车厢里的暖气多少驱逐了一些外面的寒气,莫颜递了两条毛毯过来,身旁的男人接过,将毛毯抖开披在他和肖羽的身上,肖宁冲他一笑,轻声道谢。 “这是封城。”莫颜边发动边车子边说道。 肖宁低看了看肖羽,轻声说:“我知道。” “哦?”上挑的语调都让人听着格外舒坦,肖宁对上封城泛着淡淡兴味的眼神,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说:“安宁市黑白通吃的商界鬼才谁不知道呢,封先生,久仰大名。” 男人在有些昏暗的车厢里勾唇一笑,狭长的眼睛里流淌着暗暗的流光,似乎对于肖宁的赞美非常受用,“真是个好孩子。” 肖宁不置可否,就算他再怎么不喜欢孩子二字,也不能反驳分毫,谁让他现在只有十四岁呢。 莫颜在肖宁的指挥下终于将车停在了肖家的住宅楼下,这是位是城市西面的一个花园小区,离英兰中学并不远,当初爸妈买下这里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只不过房子还没住旧,人却已经不在了。 车窗外面是明亮的路灯,马路两旁有人工种植的花草,园艺做得也非常到位,在当时,这里已经算是高级的住宅区。 所以莫颜熄了火之后,用一声口哨表达了自己心底的惊讶,肖家兄弟算得上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一模一样的脸孔,两人的性格却截然不同,哥哥沉默内敛,弟弟温和如风,这样一对奇异的双胞胎兄弟想要不引起人的注意都很难,即使是常常缺席会议的莫颜也对这两兄弟印象深刻。 “莫董事,封先生,今天谢谢你们了。”肖宁将身上的毛毯拉下来,打算抱起还未醒过来的肖羽下车,身旁的男人却突然制止了他,肖宁不解的看过去,迎上封城带笑的眼眸,“让莫颜抱肖羽上去,你太瘦了,说不定还没到家两人就都摔倒了。” 肖宁想了想,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便没再坚持。 莫颜抱着肖羽就像抱着一根羽毛似的,毫不费力。 肖宁下车跟上他,身后的封城也走了过来,肖家所在的住宅楼里那时已经有了电梯,一行四人很快便到了肖家所在的楼层,肖宁掏出钥匙开门,一股冰冷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让他有片刻的怔忡,从此以后,就真的只剩下他和肖羽两个人了呢,想想就觉得伤感。 “他睡哪个房间?”莫颜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肖宁忙推开自己卧室隔壁的房门,示意莫颜将人抱进去,肖羽一沾枕,便立刻下意识的搂住了床上半人高的猫咪公仔,翻了个身犹自睡去,莫颜看得好笑,一双桃花眼愈发明亮,肖宁给肖羽掖好了被角才退出来,发现莫颜和封城两人坐在沙发上,好像不打算走的样子。 肖宁无法,今晚总归要谢谢人家,于是去厨房倒了两杯白开水放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不好意思,家里只有这个了。” 莫颜笑着摆摆手,“没关系,有白开水喝都不错了。” 封城也端起透明的玻璃杯抿了一口,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让肖宁莫名其妙的想起靳枫,靳枫的手指也是这样的,指甲圆润,一看就拥有一副好修养,对生活的要求也相当有品格,但是眼前这个男人比他们和靳枫大了好几岁,自有一股现在的靳枫所无法比拟的韵味在里面,即使是成熟后的靳枫,比之眼前这一位,怕也要逊色两分。 “肖宁,你们今天在医院干什么?是不是有人生病了?”莫颜喝了半杯水,还没忘记最初的疑问。 肖宁抿紧了嘴唇,不想把这种家事坦露在还算是外人的人面前,还没有开口,突听对面的封城说:“晚了,我们该走了。” 莫颜还想说话,被他看了一眼,只好闭上了嘴巴。 肖宁知道对方是有心为之,心里多少有些感激,于是便顺着对方的话,以主人姿态站起身来送客,封城和莫颜一前一后的走出门去,肖宁站在门口目送着两人的背影远去,封城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是温润的笑容,“有事随时找莫颜,他是你们学校的董事,他随时都有时间帮忙。” 肖宁点点头,“谢谢,我会的。” 恰时电梯到了,两人踏进电梯里,莫颜的抗议声被关在了银白色的电梯门后。 肖宁倚在门边,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不断的变幻,在变成1之后,他才返身进屋。 ☆、第5章 父母的葬礼是在星期六。 春季总是多有雨水,那天的雨却像是下不完一样,绵绵的一直从前半夜到第二天午后。 肖家的所有亲戚都来了,看着站在最前面那两个瘦弱的孩子,都惋惜的叹息一声,唯有小姨和大伯一家脸色不虞,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肖宁一手打着伞,另一只手牵着肖羽,满目平静的看着父母的骨灰下葬,有人在上面砌起厚重的石碑,父母的合照贴在冰冷的石碑上面,他们看上去是那样年轻,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绵延的雨水从头顶灌下来,冲刷着他们脸上幸福动人的微笑。 肖羽握紧哥哥的手,轻声的问:“哥,爸妈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十四年的生命里,第一次发现父母的缺席,并且这个缺席的期限还是永远,肖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在某个地方空了一块,并不太大,却疼得很。 肖宁反握住他的手,笑了笑,声音被雨幕隔着,有些模糊:“没关系,有我在,永远都没人敢欺负你。” 肖羽便靠过来,偎进哥哥怀里,眼泪从眼角悄无声息的滚落下来,落进脚下坚硬的石板里,石板的缝隙间长着绿幽幽的小草,即使生长在这样狭小的缝隙中,它们也依旧长得非常茂盛,肖羽想,它们身上一定有很多那些怀念亲人的眼泪。 他们在墓园的出口遇见了靳枫。 那也是他们第一次遇见靳枫,靳枫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年轻身躯已能看见伟岸的影子,靳枫在笑,笑容像向日葵的花瓣一样迷人美好,肖宁看着那个干净的笑容恍惚失神,这种近乎纯粹的干净大概就是当初最吸引自己的地方,肖宁远远的看了他一眼,恍如隔世。 肖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对他说:“哥,那是我们学校的靳枫,比我们大一级,是学生会会长,而且各项全能。” 肖宁点了点头,脸上瞧不出情绪。 事实上,再次遇见靳枫,他也再不能有任何情绪,肖羽是喜欢靳枫的,这种深厚的感情直到现在肖宁也无法想象,所以,这一世,无论靳枫的心向着谁,他都不会再插上一脚,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兄弟俩回到寂静的家里,外面依旧下着雨,建筑在雨幕下变得模糊,像被蒙了一层纱似的,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如此遥远。 肖宁站在窗前,拿起柜子上父亲留下来的烟,点燃,放在唇边吸了一口。 冉冉的烟雾朦胧得如同早晨的雾气,氤氲又寂寥,他的眼睛也被这模糊的雾气熏得深邃孤寂,像最深的海底,望不到边。 肖羽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他一向听话懂事的哥哥竟然在抽烟,不禁吓了一跳,忙跑过去将哥哥手里的烟抽掉,甩在地板上狠狠的踩了两脚,声音是迫切的焦急,“哥,你怎么了?你忘了吗?爸爸不许我们抽烟的。” 肖宁回过神来,将他拉进怀里,伸手在他柔软的发心捋了一把,“肖羽,爸妈不在了,以后我们就只剩下彼此,你要记得,我是你哥哥,无论有什么事都要跟我说,不许藏在心里,知道吗?” 肖羽在哥哥怀里闷闷的点头,声音隔着衣料有些沉重,“哥,你伤心吗?” 肖宁笑,“有一点。” “可是我很伤心,我害怕,”肖宁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抓得更紧,听见肖羽的声音继续传来,“以后我们就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了,家长会没人来开,就算得了年级第一也没人会为我们高兴,或许,不久以后我们会住进亲戚家里由他们抚养,可是哥,我不想,小姨他们变得很陌生,很可怕。” 肖宁拍拍他僵硬的背,轻声道:“不怕,一切有哥哥在,我们不会住进亲戚家,爸妈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所以我们并不孤单。” 肖羽重重的点了点头,“哥,我们要坚强。” “是,我们要坚强。” 前世的他或许也是坚强的,可是,这一份坚强里没有肖羽,那时他厌恶这个弟弟,所以压根不觉得肖羽是自己的责任,可是,现在已经不同,他与肖羽是拴在一起的,唯有肖羽幸福,他才能满足。 葬礼之后,肖宁坐车去了曾祖母家。 自从祖父过世之后,曾祖母便一个人住在了他们原来的老房子里,不管后来爸妈怎么要求她搬来和他们同住都不肯,曾祖母的家在安宁东面的一片老旧的小区里,说是小区也不尽然,这里其实是一整片胡同,每一条胡同纵横交错,若不是从前肖宁常往这里跑,铁定早就迷路了。 肖宁站在曾祖母居住的院门前,大门上的红漆已经有些年头了,这时候漆掉得厉害,露出后面棕色的门板,满目斑驳。 院子里没有人,曾祖母大概在午睡。 肖宁站在门口,抬头看院子中央那颗槐树,正值春天,槐树上面长满了茂盛苍脆的叶子,正迎风摆动着身子,一侧的墙角里有很多花花草草,都是曾祖母闲来无事种的,说种在院子里看着喜庆,她跟母亲一样,是个爱花的女人。 曾祖母只生了肖宁的爷爷这么一个孩子,结果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和媳妇都死了,自己的丈夫也不在了,只剩下这么个孤零零的老婆子还活着,若不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日子就真的很难过,从前爸妈总是带他和肖羽来看她,曾祖母就会拉着他和肖羽的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是小宁来了?”屋内的声音打破沉默,肖宁收回视线,看见老太太正站在四合院的正屋门口,冲他温暖的笑。 肖宁走过去,握住她形同枯槁的手,“祖母,是我,我来看你。” “小羽呢?你爸妈呢?”老太太握紧曾孙子的手,脸上的表情如岁月一般,淡淡的模糊起来。 肖宁将她扶到院中那张躺椅上坐下,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太太似乎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便自顾自地说:“这人年纪大了,就老做些怪七怪八的梦,昨晚一宿没睡尽做梦了,一会儿梦见你爸妈跟你爷爷奶奶一样没了,一会儿又好像看见咱们肖家的主坟旁边多了两块新墓,一会儿吧,又是你和小羽在厨房里偷糖吃……” 肖宁安静的听着,握着老太太的手徒地用了力,声音平静的说:“曾祖母,爸妈不在了,车祸。” 原来安静的空气瞬间变成了死寂,老太太的手突然颤抖得厉害,肖宁抬眼去看,看见那双日渐浑浊的眼中落下清澈的泪来,一颗一颗的,像坏了的水笼头,怎么都停不下来。 一个人的一生中有许多眼泪,肖宁见得最多的,是那些濒临死亡的人流下来的绝望的泪水,他总是冷眼的看着,唯有亲人的眼泪稀疏平常,却最易灼伤他的心脏。 ☆、第6章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强强]细水长流 作者:素飞柳 第2节 曾祖母成了他和肖羽的法定监护人,手续顺利的办好之后,肖家两兄弟便要去上课了。 父母去世没几天,学校便派人来看望了他们,说明这段时间可以呆在家里,等恢复精力了再来上课也不迟。 肖宁第二天带着肖羽去了学校,他曾经在这里呆了五年,从初一到高二,后来若不是他辍学跟着别人砍人去了,大概他会从这里毕业,考个满意的大学,然后雄心壮志的踏入社会。 英兰中学宏伟的大门近在眼前,肖宁眯着眼睛看了看那大门上雕刻着的张牙舞爪的龙与凤,微微一笑,这熟悉的地方一点都没有变呢。 两人直接去了老师办公室,说父母的事已经办完了,可以回来上课,年迈的年级主任语重心长的拍着两人的肩膀,叹道:“上天无情啊,竟让你们小小年纪便孤苦无依,以后好好学习,别丢了你们爸妈的脸。” 肖宁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肖羽则乖巧的说:“谢谢老师,我们会的。” 年级主任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去上课吧,肖宁留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肖羽担心的看着哥哥,不知道老师有什么话是不能跟他说的,肖宁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才将人哄了出去。 房门关上,肖宁站在原地,问道:“不知道老师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年级主任斟酌着言语,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爸妈去世了,你们心里不好受老师知道,但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你现在还小,很多事都还想不明白,但是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能走叉了道,知道吗?” 肖宁轻应了一声,“老师放心,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啊,你们都是老师眼里最优秀的学生,是整个学校的骄傲,有困难随时跟我说,你们曾为学校争过不少的光,就凭这一点,学校都不会坐视不理的,你是哥哥,虽然只大了那么几分钟,但是对弟弟来说,你既是兄又是父,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肖宁一笑,轻声道:“肖羽是个懂事的孩子,即使父母走了,我们也会活得好好的。” 上了年纪的年级主任连声说了几个好,才将人送出门去,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少年,主任心里琢磨着这孩子才几天不见,怎么变得这么沉稳了? 肖宁按着模糊的记忆往自己的教室走,现在是上课时间,楼里一个人都没有。 时间过去得太久,他都快忘了,他也曾是老师眼里优秀的学生,同学眼里遥不可及的天才少年,父母眼里独一无二的宝贝儿子,肖羽眼里无所不能的哥哥,人生终究需要缺憾,他曾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许多年后才明白,这世界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 “哟,这不是肖宁吗?”一把戏谑的声音突然响起。 肖宁回过神来,看见一个英俊的男人从楼梯下走上来,凤眸如丝,英俊不凡,是莫颜。 肖宁礼貌的冲他点点头,“莫董事,你好。” “这次代表学校参加理化竞赛,要为校争光啊。”莫颜笑嘻嘻的看着他,一双桃花眼到处放电,却只字不提那晚在医院门外遇见他的事。 肖宁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他十几年没摸过书了,就算临时抱佛脚也没有丝毫胜算啊,莫说争光,别把学校的脸丢尽就谢天谢地了。 “说起来,你跟肖羽两兄弟成绩都不错呢,难道你们家有这方面的遗传基因?”莫颜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提着外套甩在肩膀上,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说话的声音却很好听。 肖宁淡淡一笑,“莫董事说笑了,要说遗传基因,还是你的比较好。” 饶是调戏别人惯了的莫大董事也不禁嘴角一抽,听见对面的少年继续说:“整个英兰的人都知道,莫董事人长得漂亮,智商也很高,这样的遗传基因实在是万里挑一。” 莫颜嘴角再次抽搐,漂……漂亮?! 他堂堂一个男人竟然被冠上这么一个词,说出去他还怎么混? “说得很对。”一道迷人的嗓音突然自身后响起,肖宁一回头,看见那个叫封城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一身裁剪合适的休闲西装,头发中规中矩的梳于脑后,唇畔含着浅浅的笑,幽暗的双眼里流动着不知名的暗芒。 “喂,封城,你太过分了,竟然合着肖宁来消遣我。”莫董事非常不满。 封城却不理他,只是对肖宁说:“不用理他,快去上课吧。” 肖宁这才想起自己是来上课的,忙跟两人道了别,延着走廊往前走,隐约听见身后的莫颜说:“别笑了,你笑起来真可怕。”那人的回答飘散在春日温暖的风里,遥远得已经听不清了。 最后肖宁终于找到了教室,埋头读书的同学们被他的那声报告震得全部抬起头来,戴着眼镜的英语老师笑着让他进来,肖宁已经不记得自己的位置在哪里了,便坐在了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上。 跟一群比自己小了一轮不止的小屁孩坐在一起,肖宁很别扭,想起莫颜刚刚说的那个理化竞赛又头疼。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立刻被班主任召见了。 年过四十的女班主任说:“肖宁,这次你代表学校出赛有没有把握?” 肖宁老实的摇头。 班主任被这个答案弄得一怔,随即笑道:“这次是全国性的比赛,你有压力是肯定的,但是老师相信你的实力,你不偏科,各科成绩都属上等,所以这次从整个高中年级组中选出来的三个代表里你负责物理这一块,你弟弟肖羽数学强,所以他也会参加,还有比你高一届的靳枫负责化学这一块的分,高三年级马上就要高考了,所以没有选代表出来,不过你们三个人都是我们学校非常优秀的学生,老师希望你们能竭尽全力为校争光。” 肖宁听着班主任充满信心又不失温柔的声音,觉得自己还是去砍人比较容易。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世,以高一那次的理化竞赛为契机,他发现了自己对靳枫不一样的情愫,虽然并不明显,却已足够让他吓破胆,那时的社会风气大多保守,就算是女人背地里偷汉子也是会被戳脊梁骨的,更何况是男人喜欢男人这种违背常伦的事。 下课的铃声响过很久,肖宁才从位置上起身,提着书包走出教室,肖羽就站在教室门边,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肖宁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宠溺的揉揉他的黑发,声音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等多久了?” “没多久。”肖羽挽着哥哥的手臂,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消失过,“哥,真好。” “嗯?” “若是换作以前,你看见我肯定会调头就走的。” 肖宁听得心酸,哽着声音说:“是哥哥以前不懂事,你别怪我。” 肖羽一脸惊讶,“我怎么会怪哥哥呢?我最喜欢哥哥了。” 如血的夕阳从天际跋山涉水而来,在两人纤细的身躯上罩着一层温暖的光芒,阳光下两张神似的脸庞都带着淡淡的笑容,眉眼弯弯,盈盈浅笑。 ☆、第7章 肖宁的个子蹿得比肖羽快,虽然只有十四岁,已经长到了一米七左右,这一点随父亲,肖羽的头顶只到哥哥的鼻尖处,常常很郁闷:“我怎么还不长个啊?” 肖宁好笑的拍拍他的脸,“多吃点饭,自然就长高了。” 肖羽苦着一张脸,咬牙装了第三碗饭,肖宁差点喷出饭来,从前倒是没发现肖羽这么能吃啊。 父母的离去似乎并没有给肖羽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或许是因为哥哥对他的爱护和疼惜弥补了这种缺憾,肖羽在很短的时间内便从父母逝世的痛苦中恢复过来,两兄弟轮流做早餐和晚餐,然后一起上学放学,即使中午在食堂吃饭也是如影随形的。 于是整个英兰中学都在传,肖家两兄弟似乎并不像传言中所说的那样不合,整天像胶水似的粘在一起,感情那叫一个好啊。 他们在学校再一次遇见了靳枫,他是出身良好的富家子弟,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大家族的优雅和从容,却又有着最纯粹的笑容,所以肖宁总觉得靳枫是个矛盾结合体,像一种名叫火龙果的水果,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里面的果肉却是清爽可口。 肖羽是个善良的孩子,这样的人一般都腼腆,所以发现靳枫坐在了他对面的餐桌上时,一张小脸瞬间就红了,肖宁看着,一句话都不说,或许,他的弟弟已经开始了青春期的躁动,急切而热情的想要开始名为初恋的美好,而他遇见的刚好是靳枫,一个帅气又绅士的男生。 “你们好,我是靳枫。”靳枫如记忆中那样朝他们礼貌的微笑。 肖宁朝他点了点头,肖羽则有些紧张:“你……你好,我叫肖羽,”说着又看向身旁的哥哥,“这是我哥肖宁。” 靳枫笑了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很好看,“你们是一年级的吧?我比你们大一级,高二(一)班。” “我是高一(二)班,我哥在一班。”肖羽继续脸红中。 靳枫慢条斯理的吞下嘴里的食物,眼神在两兄弟的脸上徘徊了一阵,“你们虽然长得很像,但是别人会很容易就辩认出来。” “哎?”肖羽不解,睁大了一双眼睛,像一只急欲得到解答的小猫咪。 靳枫对他这个表情逗笑了,才说:“你们的性格不同,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肖宁并不常笑,所以看上去会成熟一些,而你,就像一只小猫似的,很可爱。” 青春期的孩子是受不住别人这样赞美的,而且对方还是那个自己心仪的对象。 肖羽从小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以前母亲就总是揉着小儿子的脸,一边笑着说:“我们家小羽真可爱,来,让妈妈亲一口。”所以肖羽对可爱这个词从来不排斥,在他的认知里,凡是说他可爱的,都是对他好的人。 所以,肖羽脸红的低下头开始扒饭,肖宁看着弟弟一路漫延到耳后的红晕,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 傻弟弟,这么轻易就被人给抓住了,如此轻易就得到的东西,会不会不够珍贵呢? 一顿饭吃完肖家两兄弟准备离开的时候,靳枫却叫住了肖宁,一双眼睛停留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林珊珊的女生?” 肖宁皱了皱眉,班上的人他还没有认完,所以老实的回答:“我不太清楚。” 靳枫却以为他不愿意跟自己说话,温和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你不愿意跟我说话?” “没有,我确实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女生。”肖宁撞上他的目光,平静的回答,然后靳枫的神色瞬间平和下来,又是那副干净纯粹的笑脸,“哦,那就算了。” 肖宁拉起肖羽想走,肖羽却站在原地不动,大眼睛疑惑的望着靳枫,“学长,你问这个干什么呢?” 靳枫状似腼腆的扒扒头发,“是这样的,前几天有个叫林珊珊的女孩给我写了一封信,但是后面没有注明班级,所以我想答复她也找不到人,就问问。” 肖羽眼底那一刻的失落肖宁看得真切,只觉得这一世的靳枫与前世相比相差甚远。 前世的靳枫一心一意的喜欢着肖羽,就算那是表象,至少也骗过了所有人,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却完完全全一副少爷模样,或许,这一世他已可以像一个局外人那般做到清明如水,所以眼前的靳枫让他不知不觉产生了些许厌恶。 “那你可以问问别人,有必要的话也可以去问问我们的年级主任,他应该会给你准确的答案。”肖宁丢下话,拉着肖羽大步走出了食堂,靳枫站在原地,看着两兄弟消失的背影,眼睛在肖宁笔挺的身影上徘徊良久。 肖宁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终于还是放下了砍人比读书容易的想法,开始找试卷来做,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 他抛弃书本实在太久了,一百分的试卷只得了十几分,那十几分还是因为猜对了选择题的缘故。 对此,肖羽相当不解,怎么哥哥的成绩下滑得这么厉害?难道是因为爸妈的关系? 虽然疑惑,但还是每晚给哥哥补习,所以很多下夜班的人都看见五楼的那个小窗户每晚都亮着灯,有时候到天亮才关,晚上虽然耽误了睡眠,但是两兄弟像打了鸡血似的,白天也依旧精力充沛,肖宁是个聪明人,用理化竞赛前的一个月时间挑灯夜战,甚至连五一长假都耗上了,终于将差距缩小了很大一段,这才松了口气。 长假过后,肖羽便与靳枫走得近了,肖宁清楚的知道,但并不阻止。 下午放学也再没跟肖羽一起回家,想着肖羽这时候应该正跟靳枫玩得高兴呢。 曾经看过一本书,写的是两兄弟爱上了同一个女人,但是佳人只有一个,兄弟俩必定就要争个你死我活,偏偏弟弟生性纯良,哥哥却阴狠毒辣,是个女人都会喜欢上善良的弟弟而非狠辣的哥哥。 现在想一想,靳枫有什么好,不过有一张英俊的脸,不过有一抹干净的笑容,不过如此。 他肖宁实在犯不着为了这样的一个人伤害自己的亲弟弟。 肇事者的赔偿事宜在这段时间内也处理得差不多,加上父母厂里的保险金和存款,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金额,在当时那个年代,已经算得上是有钱人了。 肖宁在祖母的陪同下将那笔不小的赔偿金存进了银行里。 他不敢乱花,因为那是父母用命换来的。 放学后的校园不如白天的喧嚣,小路两旁栽着大朵大朵的开得鲜艳的花,淡淡的花香自空气中弥漫开来,远处有夕阳如血,白云一朵一朵的由远即近,肖宁站在绿意盎然的校园里,闭着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口。 曾有人说:只有真正经历过人生的人才有资格讨论人生。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个资格,只是人生重来一次,竟能发现许多从前不会发现的美。 似乎,他们的人生本该如此,生活平静规律,肖羽脸上永远有满足幸福的笑,路过的每一个人匆忙而平稳的脚步,天边永远不会落下的白云,这样美好而宁静,惬意又生动。 他从前竟然浑浑噩噩的过了二十八年,想想都觉得可惜。 “你再这样走下去,怕是天黑也到不了家。”宁静的空气中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 肖宁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那抹修长的身影,劲瘦的身体上裹着一件黑色的休闲西服,身下着一条同色的长裤,他的背后是一片生机美妙的花园,衬得这张脸愈发俊美无俦。 肖宁有片刻失神,不明白这世上为何会有这样完美的人。 低调、内敛、从容、优雅。 举手投足间皆是风华。 那人望着他,唇畔是浅浅的笑,肖宁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家很近,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去。” 封城便笑了起来,那笑容如春风般和煦,甚至比靳枫的笑容还要来得纯粹,更加让人赏心悦目,“走吧,我送你回家。”他说得这样轻松自然,语气里的理所当然仿佛他已说过千万遍这样的话语,肖宁脸上的笑容却渐渐隐去,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随即一笑:“封先生,我家很近,步行十分钟就到了,但是,若你硬要送的话,也是我的荣幸。” 封城眯了眯眼睛,笑容温和而迷人,“肖宁,你不怕我吗?” “为什么要怕?”肖宁毫不犹豫的反驳,“封先生一表人才,多看一会儿也是好的。” 封城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带着金属般质感的声音在安静的花莆前轻轻响起:“真是个有趣的孩子。”他是个好看的男人,即使不笑的时候也是英俊的,这样明亮的笑容将花园里开得正艳的花朵都比了下去,更遑论那远在天边的夕阳。 肖宁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有着让人着迷的能力,用一个干净的笑容,用一句温柔却不失霸道的话语,再加上一个令人深陷的眼神,就能让人乖乖点头,束手就擒。 肖宁没问封城怎么会在学校。 两人就像认识很多年的故友一般走在安静的校园里,延着小路慢悠悠的往校门的方向走,夕阳渐渐在山的那一头隐去了脸,两人身上的霞光也渐渐隐褪,肖宁一步一步的走着,身旁的男人身上那股清冽的香气再次侵占了他的鼻翼。 早已知道这个叫封城的人了。 早在前世,就听说过。 身世不明,年龄不明,被媒体誉为商界鬼才,年少成名,是整个安宁市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就连挺着啤酒肚的市长也要对他礼让三分,更何况他们这些地下组织,白北曾经对他说过:封城这个人远看像一座塔,严谨沉稳,近看则是一把没有鞘的利刃,一不小心就会被割破喉咙。 肖宁一直记得这个人的危险,十几年里不曾去触过他一片逆鳞。 没料到,轮回一世,竟阴差阳错的相遇,相识,现在竟还能心平气和的走在一起。 “肖宁。”身侧的人突然停下来,背后是开得正艳的月季,嫣美诧异的颜色衬得四周的绿叶更加清脆,也映着封城英挺的眉宇愈发俊美,他静静的驻立在花前,修长的手指抄在口袋里,衣摆被拢起微微的皱褶,正因如此,肖宁才感觉眼前这个人有一分常人的亲切,不似记忆中听说的那样冷硬而决绝。 肖宁停下来,看着他,唇畔不由自主的上扬起来,吐出一个单音:“嗯?” 男人沉默片刻,像是刚刚准备好的话看见这少年清澈带笑的眼睛时全数消失,临到头来不得不重新找话题,否则便是在无理取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请你吃晚饭。” 肖宁挑眉,随即笑道:“好啊,不吃白不吃。” 闻言,封城也跟着笑起来,使得四周渐渐暗淡下来的光线又瞬间点亮了起来,肖宁想,这个男人的笑容果真比靳枫要好看很多倍呢。 ☆、第8章 两人在走出校门的时候遇见了靳枫。 肖宁远远的就看见了他,他跨着单肩包,倚在那辆价值不菲的山地车上,那时候还没几个人买得起这样的车子,所以靳枫在学校一直都是风云人物的代表,他似乎是在等人,在他身旁,肖宁却没有发现肖羽的影子。 靳枫也看见了他,隔得有些距离,所以肖宁没发现靳枫眼底凌厉的神色,只是很奇怪为什么肖羽没有跟他在一起,封城将那少年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又低头看了看走在身边的人,薄唇微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你朋友?”他问,语气淡然而礼貌。 肖宁摇摇头,“是我们学校的,高一级的学生。” 转眼间,肖宁朝着靳枫走了过去,直截了当的问:“肖羽呢?我以为他跟你在一起。” “他回家了。”靳枫轻描淡写,一双眼直勾勾的钉在肖宁脸上,肖宁的眉头皱了起来,再没看靳枫一眼,只是对封城说,“看来今晚不能一起吃饭了,我得回家看看我弟弟。” 封城并没介意,轻声道:“那我送你回去。” 肖宁点点头,跟靳枫说了再见,便跟着封城往他停车的地方走,身后隐约有芒刺在背,肖宁装作什么都没感觉到。 封城开的车是一辆银灰色的奥迪,即不张扬亦上得台面,肖宁跨上副驾驶,拉了安全带系上。 车子走得并不快,就跟它的主人是一样的,给人一种沉稳可以依靠的感觉,永远不会疯狂,不会焦躁,亦不会令人不安,肖宁一手撑在车窗上,眼睛里飞过无数广告牌和装修精美的店面,他一直以为自己对靳枫的执著是爱,到刚刚那一瞬间却又突然不确定起来。 若他曾经真的那么一丁点的爱过靳枫,刚才就不会那么干脆的跟封城离开。 因为,靳枫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很黯淡,而他竟没有一点心疼的感觉。 为什么? 肖宁想不明白,唯一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对靳枫的执著已经远去,或者应该说,他只是因为肖羽爱着靳枫所以才要让自己对靳枫的感觉由最开始的朦胧直接跳到了喜欢这个层面上,就像靳枫说的那样,他肖宁曾经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抢肖羽的东西,无论什么。 他将视线从车窗外拉回来,看着身侧正认真开车的男人,突然问:“封先生,你今年多大了?” 封城嘴角微微往上翘了一下,“你猜。” 肖宁摇摇头,“我猜不出来,如果你觉得你的年龄是秘密,我也没辙。” 这蹩脚的激将法将封城嘴角的弧度扩大,只见他伸出右手,在肖宁黑色的头顶上揉了一下,声音略显柔软,“我今年22岁,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肖宁讶然,他以为封城应该不到20岁,因为这是十四年前,他曾经见过十年后的封城,虽然只是远远的一眼,那个男人也能瞬间抓住人的目光,时光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让他看上去更加英伟卓绝,当时白北就跟他说:这就是封城,一个谜一样的男人,到现在为止,都没人知道他到底多少岁。 的确如此,因为现在的封城与十年后的根本没有什么区别,硬要说有不同的话,大概就是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十年后的封城给人的感觉更加内敛而温和,那些曾经的锋利与尖锐被很好的藏在了岁月背后,没有必要,轻易不会示人。 “我看着是不是更像32岁?”封城见他不回答,笑着调侃。 肖宁微微一笑,说道:“你看起来很年轻。”而且永远都是那么年轻。 “跟你们比起来就太老了。”封城状似叹息一声,语气里倒听不出多少惋惜。 肖宁将身体放松的靠在椅背上,笑着说:“22岁一点都不老,正是享受青春的时候,像我们这样的年纪,高不成低不就才最尴尬。”在封城面前,肖宁身体里天生的自在总会不经意的跑出来,明明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有多可怕,可是还是一不小心就会将心里话说出来,这可完全不像他的风格。 闻言,封城又是一笑,肖宁转过头,看着他灯光下的侧脸,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就仿佛你从前睡觉的时候总会在枕头下藏一把枪以免睡到半夜突然有人跑进来杀你,可是遇见了这么一个人,你的枪就再无用武之地了,而且大可以毫无顾忌的睡到天亮。 封城给他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很舒服,很强大。 “慢慢来,总会长大。”封城这样安慰他。 对此,肖宁只是付之一笑,不再搭腔。 车子很快开到了楼下,肖宁仰起头,五楼一片漆黑,一丝光亮也无。 肖宁心里一惊,若肖羽在家的话,一定会开灯的,现在这一点灯光也没有的情况实属罕见。 他与封城在楼下道了别,快速的闪进了电梯。 推开门的时候,屋子里是预期的黑暗,肖宁按亮了开关,就看见沙发的一角蜷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肖宁甩下书包走过去,将那团可怜的影子抱在怀里,右手抚上肖羽沮丧的黑色发丝,一下一下的,温柔得如同羽毛。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头顶黄色的灯光发出微弱的响声,穿插其中的还有兄弟两人安静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肖羽动了动身子,肖宁低头看着他,似想要知道答案,却又不催促。 最后还是肖羽沉不住气,缓缓的说:“哥,我是变态。” “为什么这么说?我的小羽怎么可能是变态呢?”肖宁心里已猜到了个七七八八,这个年代同性恋对众人来说太过匪夷所思,伴随着这个词出现的一般都是“变态”,“精神病”之类的词汇,如果肖羽这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身为同性的靳枫,似乎与前世有点时间上的出入,可是,一切又像是理所当然的发生了。 肖羽又动了一下身子,将自己更紧的偎进哥哥怀里,声音闷闷的,仿佛刚刚哭过了,“哥,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的。” 肖宁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同性恋在十几年后已被从精神病类的案例中解救了出来,那时候已经有很多国家承认同性婚姻了,gaybar到处都是,甚至两个男人在大街上kiss的现象比比皆是,一点都不奇怪。 但是现在他不能说,怕吓着肖羽。 他只是说:“喜欢男生没什么好奇怪的,喜欢是不分性别的,无论小羽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哥哥永远站在你这边。” 肖羽从怀里抬起头来,一脸希翼的望着他,“真的吗?哥,你不觉得我不正常吗?” 肖宁摇摇头,“你很正常,明天我去找几本同性方面的书给你看,你就知道你这是属于正常现象。” 听了哥哥这样的安慰,肖羽总算平静了些,只是眼睛红得像兔子,鼻子也是红红的,看着的确是很可爱,肖宁捏了捏他的鼻尖,然后从沙发上起身,“吃饭了吗?我煮饭给你吃。” “嗯。”肖羽在身后低低的应了一声,又倒回了沙发上。 肖宁对厨艺一向没什么研究,二十八年的生命里,前半段是吃爸妈做的,后半段是吃白北做的,白北是最初带他入黑社会的人,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单从外表看,他的职业不是律师也应该是翻译官,可是当他砍人的时候,其实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只是后来手枪代替了砍刀这种粗鲁的杀人工具,所以白北很久以后还在叹息,还是砍刀好啊,手起刀落,那叫一个痛快。 所以肖宁总觉得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最后,肖宁在厨房里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才端了一盘西红柿炒蛋和一盘凉拌黄瓜出来,肖羽大概也知道哥哥基本上没有下过厨房,有得吃已经很好了,所以很给面子的将菜吃了个精光,肖宁为此颇有些成就感,看来以后得好好练练。 洗了碗,两兄弟做了一会儿作业,然后又看了一会儿电视,肖宁催弟弟去洗澡睡觉,肖羽乖乖的答应着去了,情绪比刚回家时要好很多,肖宁望着重新关上的浴室门,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肖羽喜欢靳枫,可是看靳枫现在的样子似乎不怎么喜欢肖羽,那肖羽这段刚刚萌生出来的初恋是不是要无疾而终啊? 肖羽很快就出来了,身上套着宽松的睡衣,发丝还滴着水,肖宁让他过来,用毛巾替他擦头发,对面的电视里在放喜剧电影,电影人物夸张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屋子,肖羽突然问:“哥,你觉得靳枫学长怎么样?” 肖宁拿着毛巾的手一顿,不答反问:“你喜欢他吗?” 肖羽沉默片刻,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颇有点誓死如归的感觉,“嗯,我喜欢他。” “有多喜欢呢?”肖宁继续擦头发的动作,问得慢不经心,“如果让你为他放弃所有,你愿意吗?” 这一次,肖羽沉默得更久,然后才小心的说:“可是我除了哥哥以外什么都没有了啊,如果为了靳枫要放弃哥哥我不会同意的。”他的声音嗡声嗡气的,听在耳里就像被小动物毛茸茸的尾巴挠在手心一样,让人心里又酥又麻。 肖宁在他身后轻轻笑了笑,“他喜欢你吗?” 肖羽摇摇头,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名叫沮丧的气息,“他大概不喜欢我,可是我很喜欢他。” 空气有片刻的沉默,然后肖宁的声音慢慢的响起来:“有人爱是件幸福的事,你爱我因为我是你有着血缘的亲人,你爱靳枫因为他是你满心喜欢的人,无法爱别人的人是可悲的,但是哥哥想说的是,任何人都不能让你失去对生活的热情和对未来的憧憬,如果靳枫喜欢你当然好,若他不喜欢你也不能强求,因为很多感情都是因为太过执著最终无法收场,或许你现在还不能明白我的意思,等你再长大一些自然就明白了。” 肖羽仰起头来,望着他,大眼睛里写满了纯真,“哥哥的意思是,如果靳枫喜欢我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就只能远远的看着他吗?” “不,他若不喜欢你你可以争取,但是所谓的争取是有底限的。”肖宁将他已经不再滴水的头发仔细的理顺,声音轻柔而婉转,“这个底限就是,不能做让对方困扰、生气、难过和无法接受的事。” 肖羽点点头,轻声说:“那我愿意把我最好的东西给他,那样他应该会开心吧。” 肖宁看着弟弟充满生气的脸,最终放弃了解释,情爱这种事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或许只有等他自己真正经历过一回,才能明白这个中道理,任你旁人如何授受,不过纸上谈兵。 大多数时候,我们愿意将我们最好的东西给对方,却忘了对方会不会开心,亦或者,想不想要。 ☆、第9章 第二天是星期六,不用上课,所以肖宁起得很晚。 当他扒着头发走出卧室的时候,肖羽已将简单的早餐摆上了桌,看见哥哥一头鸡窝的出来,肖羽笑得合不拢嘴,肖宁钻进浴室里快速的打理了一番,走出来在餐桌边坐下开始吃早餐,昨晚的饭菜大多进了肖羽的肚子,所以今天早上他是饿醒的。 早餐才吃了一半儿,门铃突然响了。 两兄弟对视一眼,自从爸妈去逝后,他们家的门铃已经太久没响过了。 按门铃的人显然非常急切,叮叮咚咚的没完。 肖羽走过去开门,刚将门打开,立刻被门外的人抱了个满怀,只听见那人噼哩啪啦的说:“阿宁,我都听说了,叔叔和阿姨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你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一切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我一听到消息马上就从家里跑出来了,我爸妈说让我不要来打扰你,可是我实在忍不住,阿宁,你有没有哭啊?阿宁?” 肖宁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个抱着肖羽嘴里却叫着阿宁的少年,记忆的口子瞬间被撕开。 秦舒死时的样子重新鲜活起来,那年安宁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早上,秦书已经僵硬的身体被人在城南的人工湖里发现,寒冷的冬天,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只着短裤的长腿被利刃一刀刀刮开了巨大的口子,血液已被寒冷的空气冻得僵硬,裂缝中有干涸成黑色的血液,全身上下共嵌了七颗子弹,颗颗致命。 所有人都认为秦舒的死是他肖宁干的。 因为秦舒死前,他们大吵了一架,所有青帮的人乃至当晚在酒吧的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过程,而两人吵架后,秦舒气冲冲的走了,第二天早上就被人发现了尸体。 顾晖更是连见秦舒的最后一面都不让他如愿,一副想要为秦舒不平的疾恶如仇。 肖宁将整个安宁搅了个天翻地覆也未找到真凶。 这个世界本不是能藏得住秘密的,秦舒的死却像是一个永远都解不开的谜,没有任何证据,凶手连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都没留下,白北对他说:不要再查,再查下去会很危险。 肖宁自然不听。 他与秦舒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秦舒不明不白的死了,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即使所有人都认为秦舒的死与他有关,他亦不反驳,他一心想要揪出真凶,以慰秦舒在天之灵。 “小样儿,连人都没看清就瞎囔囔什么呢?”肖宁举着筷子夹了根腌豆角放嘴里,好笑的看着门口抱作一团的两人。 秦舒猛地松开肖羽,眼睛直勾勾的望过来,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肖宁身边,抓住他拿着筷子的手,眼眶一红,“阿宁,我都快认不出你了,怎么办?以后老抱错人怎么办?” 肖宁满脸黑线,将手从秦舒的爪子底下解救出来,指了指刚刚肖羽坐过的椅子,秦舒乖乖坐下,肖宁望着他空空如也的手,挑眉道:“没带行李?” 秦舒点点头。 “偷跑出来的吧?” 秦舒再次点头。 肖宁放下筷子,看着秦舒的脸庞,“你打算在这里长住?还是打算转学来英兰?” 自己的两个打算都被言中,秦舒扒着头发笑了笑,“阿宁,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连我想什么都知道。” “不行。”肖宁用毫无商量的口吻拒绝,当年,秦舒若不执意留在安宁市,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不会死,顾南不是为了替秦舒报仇来杀他而被白北一枪误杀,叔叔和婶子也不会老来丧子双双离世,这一切,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埋下了伏笔。 想到过去种种,肖宁只觉心惊。 那些早已逝去的前世似乎一瞬间突然复活过来,生生的从他的视线里一一跑过。 秦舒被拒绝,哭丧着一张脸,随即狡猾的笑道:“你不同意没关系,我爸妈同意了就行了。” “叔叔和婶子又不是笨蛋,他们怎么会让你好好的北京不呆跑这里来?”当初秦舒的决定,叔叔和婶子就是持反对意见的,肖宁不信这一世,叔叔和婶子会一改初衷。 “这个你不用管啦,反正这儿离北京又不远,我可以常回去看他们的嘛。”秦舒说得一脸轻松,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肖宁无奈的摇摇头,这个秦舒啊,不让他死他偏要往枪口上撞。 肖羽走回来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好奇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秦舒,“秦舒哥,你今年已经高三了吧?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这个时候很重要的,还是别转学了,这样会很危险。” 高三突然转学,无论是环境还是老师都需要重新适应,的确对高考不利。 但是秦舒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拍着胸脯说,“哈哈,这个不用担心啦,我成绩这么好,英兰抢都来不及呢。” 至此,肖家两兄弟再无言语。 秦舒和肖宁肖羽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后来秦舒爸爸升了官,直接从安宁调到了天子脚下,这些年虽然两家并没有断了联系,但是几个孩子却两三年才能见上一面,上一次见到秦舒还是肖宁十一岁生日的时候,秦舒从小就特别喜欢肖宁,大概两人臭味相投,肖羽对秦舒来说太单纯了,他去玩的时候不喜欢带着这么个纯真的小家伙,又因为肖宁那时也不喜欢这个弟弟,所以两人都刻意的疏远了肖羽。 肖宁想,叔叔和婶婶肯定不会让秦舒胡闹的,所以便让秦舒暂时住了下来。 肖家的房子是三房一厅的格局,父母虽然不在了,但是肖宁还留着卧室里的东西,分毫都没动过,肖宁和肖羽各占了一间去,便没有多余的客房给秦舒,所以晚上秦舒自然要跟肖宁一起睡,更何况,他也乐得自在,秦舒呈大字型的摆在肖宁的床上,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累死了!” 肖宁将自己的睡衣丢在他身上,“洗了澡再睡。” 秦舒不大情愿的抱着睡衣幽幽的去洗澡,秦舒虽比肖宁大了几岁,但是两人身形差不多,他此刻穿着肖宁的睡衣还挺合身的,他进房间的时候,肖宁正靠在床头看书,秦舒歪头一看书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阿宁,我说你能别这么早熟吗?你现在才多大呀,就看这么深奥的书了?” 肖宁瞥他一眼,“秦舒,你别是早恋东窗事发,被叔叔和婶婶赶出来了吧?” 秦舒大刺刺的坐在床延上,突然抱住他的腰,“我听说你爸妈的事,就马上赶过来了。”他的声音不似先前的明快,肖宁很轻易就感觉到了他那个代表着安慰的拥抱,肖宁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面微笑,拍拍他的背,“我和肖羽都没事,你别担心。” “肖宁,你从小就喜欢嘴硬,如果还当我是哥们就要跟我实话,不然我不放心。”秦舒说。 肖宁唇边的笑容扩大几分,眼底溢着几分柔软,“秦舒,我们一辈子都别吵架,就算再生气也别吵架好吗?” “一辈子还长着呢,我哪能保证。”秦舒理直气壮的说。 “那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关手机,不能让我找不到人。” “我现在还没手机呢,我爸说等我考上大学就买。”秦舒再次理直气壮。 肖宁给了他一个爆粟,“我说什么你都听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理直气壮的秦舒这次终于消停,乖乖的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肖家的大门又被人敲响了。 肖羽揉着眼睛跑去开门,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推门哥哥的房门,气喘吁吁的说:“哥,外面有几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他们还戴着墨镜。” 黑衣加墨镜,这不就是典型的黑社会打扮吗? 肖宁下了床,趿着拖鞋走出来,睡得像猪一样的秦舒也睁开了惺忪的眼睛,问肖宁,“阿宁,你们最近没得罪人吧?” 肖宁不理他,径直过去将大门打开,门外的确如肖羽所说,站着几个黑衣黑裤的男人,不过几个人手上均提着行李箱,看着倒更像是某人的保镖,肖宁倚在门边,冲卧室里喊:“秦舒,给你送衣服的来了。” 秦舒一听这话,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肖羽担心的看着他,又转头看了一眼门外如大佛般站着的几个人,然后将可怜兮兮的眼神投到哥哥身上,直到肖宁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他才渐渐平复了呼吸。 爸妈死后,肖羽变得有些草木皆兵了。 因为葬礼之后没多久,小姨和大伯一家就找上门来,说哥哥拿到了爸妈的赔偿金,说他们两个小孩子需要人照顾,而曾祖母的年纪也大了,怕是照顾不了他们两个,就硬要哥哥把钱拿出来,小姨以往温柔的脸变得阴沉无比,眼神像刀子似的一下一下的割在他们两兄弟身上,肖羽觉得害怕,而大伯则直接扯着哥哥的手臂,一脸的凶神恶煞。 肖羽上前去拉,却被大伯一手甩了出去,背脊刚好撞在了冰箱门上,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肖羽跪坐在冰箱前面,疼得额上冒出了冷汗,他清楚的看见哥哥在那一刻变得狰狞无比的脸,全身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暴烈之气,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哥哥,虽然哥哥从前也不喜欢他,可是从来没有过这么令人害怕的眼神,被他看一眼,仿佛都会瞬间变成冰块,大伯似乎也被这样的哥哥吓着了,颤巍巍的松开了手,哥哥却不依,直接抄起身侧的凳子就朝大伯的头挥去。 一时间头破血流,空气充斥着血腥气。 所有人都吓着了,大伯母大叫着冲过去扶住大伯,而小姨也是一脸惊骇的模样。 地板被大伯额头喷溅出来的血弄脏了,哥哥的声音冷冽而淡漠,“如果你们再敢来惹事,就不是凳子这么简单了,滚!” 最后是怎么收场的,肖羽不清楚,因为他看见哥哥打了人之后就晕了过去。 反正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而哥哥就在旁边照顾他,看见他醒了,又是那副温柔微笑的模样,客厅里早已没有了血迹,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完整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秦舒磨磨蹭蹭的从卧室里出来,肖羽回过神来赶紧给他让路。 门边站着的保镖们看见他,立刻说:“二少爷,大少爷猜想您大概会在这里小住几天,所以让我们给你送些换洗衣物过来。” 住几天需要带几大皮箱的衣服吗?这秦舒换衣服的频率得多快呀? 肖羽眨着一双大眼睛,疑惑不解的想。 秦舒懒懒的看了那说话的人一眼,有气无力的说:“不用了,我明天就回去。” 保镖先生们似乎一早便料到他的回答,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好的,那明天早上我们来接您。” ☆、第10章 秦舒不耐烦的皱着眉头,将人打发走,肖宁关上房门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这么听你哥的话?” “不听有什么办法?反正他有的是办法让我屈服的。”秦舒拉扯着怀里的靠垫,说得咬牙切齿。 肖宁认同的点点头,秦晋折磨人的手段堪称一绝,肖宁是见识过的,不过他对秦舒这个弟弟却上心得有些过分,从前肖宁还不明白,后来才知道,原来秦晋对秦舒一直存在着不同寻常的情感,唔,虽然秦舒喜欢的是别人。 所以秦舒的死对秦晋来说是个重大的打击,秦晋倾尽所有追查凶手,大概他对肖宁太了解,所以无论怎样都从未将秦舒的死怀疑到肖宁头上,可惜,天不遂人愿,凶手终究没有找到,秦舒死后第二年的春天,秦晋被发现死在秦舒的墓前,死时衣著完好,唯有嘴角那一抹已经干涸的血迹让人心悸。 现在,秦舒如果听他哥的话回北京,也好。 肖羽知道秦舒明天就要走,所以吃了早饭后特意出去买食材,想做顿好吃的,就当饯行。 肖宁反正无事,便说一起去,秦舒自然当起了跟屁虫。 说来奇怪,他虽然比肖宁还要大几岁,可是每次都是肖宁在拿主意,他才是那个被牵着鼻子走的人,对此秦舒虽然抗议,但是十几年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或许,他一向就是那种喜欢被动的人。 小区外面就有一个超市,超市所在的街上还有药店书店银行,餐馆小吃更是比比皆是,虽然离市中心还有点距离,这并不影响这里的繁华,周末的早上人更多,超市里各种抢优惠的大妈抖着三寸肥肉挤来挤去,肖宁和秦舒站在人群外面,眼睁睁看着大妈们厥着肥得流油的屁股耀武扬威。 “看不出来呀,小羽平时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抢起菜来可一点不含糊。”秦舒双手抱胸,笑着说。 肖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肖羽瘦弱的身体被一群白白的脂肪给遮住了,那细长的手腕一抓一个准,将打特价的蔬菜抓在了手里,等他好不容易从大妈们中间钻出来时,头上已有汗滴。 肖宁拿袖子给他擦了擦汗水,接过他手里的篮子,笑道:“跟大妈们抢菜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肖羽就眯起眼睛笑,他与肖宁虽然长得神似,可是两人的笑容却是完全不同的,肖宁即使再开心的笑容都带着一股淡淡的冷漠,而肖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像月牙一样弯起来,非常讨喜,所以总有人说他可爱,对此肖羽非常受用。 “嗯!就是阿姨们有点胖,所以挤得我有点难受。”肖羽轻声说道。 秦舒立刻大笑起来,伸手去掐肖羽的脸,他不敢去捏肖宁,所以只能在肖羽这里占点便宜,“小羽,你真是可爱极了!” 肖羽又回敬了他一个笑容,然后三人又转到了肉类区买了新鲜的猪肉和牛肉,去水产区买了一条草鱼以及零食若干才打道回府,买单的时候秦舒抢着付了钱,肖宁也不跟他争,秦舒这个喜欢抢着买单的性格他已经习惯了,所以接受得心安理得。 三个人人手一个购物袋,高高兴兴的出了超市。 没走出几步,肖宁就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转过头去看,就看见超市熙熙攘攘的门口,那个一身休闲打扮的男人,他的身后是拥挤的人潮,肖宁却觉得有这个人的地方,所有背景音乐都会被自动屏蔽,以至于,他只看见那个人脸上温柔的笑容以及迷人的嗓音:“真巧,你们来买菜?” 肖宁晃回神来,笑着点头。 身旁的秦舒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极品男人,不由倚在肖宁肩上笑道:“极品帅哥啊,帅哥贵姓?”肖宁刚刚发现原来秦舒喜欢跟长得俊美的男人搭讪,而且还是用最直接的方式。 “敝人姓封,单名一个城字。”封城朝他微笑着点头,简单的介绍了自己。 “哦,我是秦舒,阿宁的发小儿,很高兴认识你。”秦舒笑着伸手,与封城轻轻一握,即将高考的少年身上已能看出一丝以后商场上的狡猾多变。 肖宁在心底叹气,这封城可不是好惹的,秦舒你别去拔人家的胡须呀。 封城从始自终礼貌而温和的微笑,看见三个人手里的袋子时,突然说:“看来你们的午餐很丰盛。” “嗯,肖羽主厨。”肖宁笑着看了一眼身侧的弟弟,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封城将目光投到肖羽身上,笑容愈发温柔,“原来肖羽不止学习好,连厨艺也值得研究一二,看来你们今天有口福了。” “我……我就只会做简单的几道菜,哪有哥哥说得那么好,”肖羽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笑道:“如果封先生不嫌弃,就去我们家吃顿午饭吧。” 肖宁再次叹气,真是个傻孩子,人家封城就是挖好了一个坑儿,等着他跳下去呢。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强强]细水长流 作者:素飞柳 第3节 “好啊,多个人吃饭更热闹。”秦舒勾住肖宁的脖子,笑得没心没肺。 封城笑着点头,“那我就打扰了。” 肖羽最受不得人家这般客套,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多一个人吃饭的确热闹。” 于是三人行突然多了一个,就成四个行了。 秦舒与肖宁相处惯了,所以两人的身体语言总是比旁人要亲密一些,对此肖宁也不在意,秦舒那个没良心的就更加不会注意到,所以一路走来,秦舒的手就没离开过肖宁的脖子,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肖宁身上,四个人刚走进小区的时候,封城突然说:“肖宁,最近学习怎么样?” 听见问话,肖宁的脚步理所当然的慢了一些,转过头去看着他,“还行,高一的课程并不紧张。” “我听说你们学校有个理化竞赛,你有参加吗?” 肖宁点点头,“有,不过离比赛还有小半个月,听说要去北京。” 不是听说,是一定会去,前世的那次比赛他和肖羽还有靳枫三个人跟着老师去了北京,那次没有拿到奖,因为肖宁比赛中突然失误,答错了一道题,所以首奖被别人摘了去,为此肖宁忐忑不安,因为比赛前他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的,彼时他才14岁,即使再早熟,心智也未完整到能立马接受自己不容于世的性向,所以失误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紧张吗?”封城突然低头看了看他,语气里充斥着温柔。 肖宁一愣,然后笑道:“紧张自然是有的,这次是全国性的比赛,若是输了不太光彩。” 他们说话的时候,肖宁便渐渐脱离了秦舒的脚步,所以秦舒便跑上前去跟肖羽走在了一起,而肖宁和封城则落在了后面,封城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想着赢的时候,也必要时刻有输的器量。” 肖宁认同的点了点头,眼睛看着前方,有些叹息的说:“这话每个人都懂,可是能真正做的却少之又少。”胜败一词自古衡量着每个人的心胸,大丈夫顶天立地,便是这次输了也能在下次赢回来,可是有的人却是输不起的,亦如他自己。 得不到靳枫,便伤害肖羽。 这样的做法如今想起来,都为自己不耻。 头上突然多出来的温势让他回过神来,抬起头时就迎上一汪深色的湖水,对方的声音裹在一层柔软里面,如身边轻轻拂过的风,温柔逸人,“不用担心,只要尽力了,虽败犹荣。” 肖宁突然觉得他从前听到的那些传言不可尽信,至少,封城给他的感觉温暖柔和,全不像别人所说的那样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到底哪一面才是他真正的面容,还是,这个人本来就是这样复杂多变的? 肖宁不知道,这时候却也不想知道。 他忙忙碌碌了28年的生命里,从没出现过一个像封城这样的人,谦和、温柔,连说话的时候眼底都是浓浓的笑意。 这样的感觉,就连父母也不曾给过他。 因为肖羽从小得到的关怀是他的数倍,还小的时候,他总自卑的想,肯定是自己不听话,所以爸妈才喜欢肖羽多一点,后来长大一些了,就明白人心都是长偏的,即使他与肖羽都是爸妈的骨血,爸妈似乎也更加喜欢乖巧听话的肖羽,反观自己,似乎真没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地方,所以他更加无法无天,如同一匹脱疆的野马,渐渐脱离了父母的掌控,走得越来越远。 中午果然是肖羽下厨,大概因为有了封城这个大人在,肖羽这顿午餐做得格外用心谨慎,秦舒在一旁打趣道:“封先生,你看咱们小羽看见你多紧张啊,一篮菜清洗了整整五遍才下锅!” 肖宁将茶端出来的时候就恰好听见封城说:“小羽本来就是个精益求精的孩子。”态度从容,不见丝毫窘迫。 “秦舒,人家大不了你几岁。”肖宁将茶水倒进茶杯里,将其中一杯推至封城面前,又低头去给秦舒倒茶。 秦舒歪着头倒在沙发上面,非常之自在,看了看身旁坐姿优雅的男人,“那我叫你封大哥好了,即亲切又大方。” 封城笑着点头,唇畔是迷人的笑容。 肖宁将茶倒好,自己也喝了一口,入口的是淡淡的苦涩,然后便是清淡的香甜弥漫在舌尖,他自己对茶倒没什么研究,只是想起封城这样的人必定非名茶不喝的,于是抬头看过去,“封先生,家里只有这种茶叶,你就将就着喝一点吧。” 封城摇摇头,将茶杯轻轻的放回桌面,笑道:“这茶虽然普通,但先苦后甜,喝起来倒非常有口感。”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客套话,不过肖宁心里稍稍平复了一些。 午餐果然很丰盛,有鸡有鱼有肉,四个人围着长方形的桌子坐下,封城坐在肖宁旁边,而秦舒和肖羽则坐在了对面,秦舒是个话痨,所以一顿话吃得倒也轻松惬意,完全没有冷场的时候,肖宁则安静的吃饭,偶尔插上两句,屋外是明黄色的阳光,透过并不宽敞的阳台照进来,在落地窗前拖出迤逦的影子,阳台上面栽种的那些盆栽里有父亲出差带回来的玫瑰,它们高傲美艳的生长在土里,微风拂过,将它们身上特有的香气送进了屋子里。 菜香合着花香,这注定是一场美好的午餐。 午餐后,肖羽洗碗,肖宁则将水果切成块,装进透明的大盘子里端出来,这时候有的水果无非就是桔子和苹果,樱桃和李子则要过一段时间才有,秦舒老实不客气的抓起钢叉叉了一块苹果喂进嘴里,满足的叹息一声:“阿宁,我都不想走了。” 肖宁看他一眼,“不走也可以,以后吃衣做饭打扫卫生你全包。” 秦舒怪叫一声,一脸悲愤的看着他:“阿宁,你欺负我!” “就欺负你了,谁让你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做要挤到我这儿来?”肖宁挑着下巴,还以颜色,秦舒立刻耸拉着脑袋,委屈的说:“那等我考试之后再来找你呗。” 肖宁见他这么沮丧的模样,也不忍心再打击他了,于是以眼神安抚他,“好,到时候差不多也暑假了。” 秦舒点点头,很慎重的说:“到时候不许让我洗衣做饭,你知道我不会做这些。” “好啦好啦,开玩笑你也当真,笨!”肖宁好笑的看他一眼,回过头来,视线不小心落在了封城脸上,他一直安静的坐在一侧,平和淡然得仿佛不存在,可是当你的视线触及到他时,却再也转不开了。 肖宁那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楚,只有视线里封城明亮迷人的笑容格外清晰。 等到肖羽洗好碗出来,封城便起身告辞。 肖宁本来想多留他一会儿,想想他肯定很忙,周末大概也要加班应酬,所以便没有开口挽留,只是将他送出门外。 房门在身后轻轻带上,安静的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秦舒夸张的笑声和肖羽的轻言细雨已经听不见了,所以这样独处的安静氛围让人稍微有些紧张。 肖宁替他按下楼层按键,身后的空气突然浮动起来,对方身上清冽的香气突然而至,肖宁听见身后那人好听的声音延着耳根钻了进来:“肖宁,你的眉宇间总有烦恼。” 肖宁身体一怔,封城已经来到了他身侧,视线在他脸上徘徊。 “没有,我很好。”肖宁淡淡一笑,蔽开了对方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神,这让他感到心慌,他第一次拿刀捅进别人身体里的时候都没这么惊慌过。 封城没有在意他的回答,只是说:“我希望我是一个可以让你依靠的人。” 肖宁眼睛犹地睁大,好像看见了什么史前怪物一样,迎接他的是封城脸上温润的笑容,毫无做作之嫌,他的语调那样轻松恬淡,仿佛这句话已在他的唇间温习过无数次,所以最终说出来时,才会显得这样毫无居心。 “我……你……”肖宁第一次尝了做结巴的滋味,真不太好受,以至于脸都憋红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封城瞧得有趣,也不催促,只安静的欣赏着他的惊慌失措,末了才说:“你是我欣赏的那一种人,所以我希望可以在必要时候帮到你,虽然大概不会有那种时候。” 闻言,肖宁紊乱的情绪才慢慢冷静下来,他挤出一丝笑容来,真心的道谢:“谢谢,如果有那种时候,我一定不会客气。” 封城笑着轻轻颔首,跨进了电梯里。 肖宁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才发现自己是来送人的而不是被送的那一个,他有些尴尬的收回脚,电梯里的封城突然伸手在他侧脸上捋了一把,声音愈发柔和温润,“回去吧,我的联系方式已放在你的衣服口袋里。” 电梯门关上,走廊重新一片寂静。 肖宁将手伸进口袋里掏了掏,果然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有封城手写的姓名和电话号码。 字迹银画铁勾,笔走龙蛇,盘踞在不大的白色纸张上面,肖宁看着那两排字微微出神。 一个人的字迹从某种程度上也能看出这个人的性格,而封城,绝对比眼前这几个力透纸背的字更加张狂而霸道。 肖宁将纸条重新放回口袋里,推门进屋。 ☆、第11章 肖羽去午睡了,秦舒还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看见他进来,挑眉问道:“说,怎么认识封城的?” “你认识他?”肖宁故作惊讶。 秦舒将桔子籽吐在手心里,一脸老成的模样,“知道他是谁吗?” 肖宁摇摇头,在他身旁坐下,拿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听见秦舒说:“封城,男,22岁,上海人,未婚,14岁被北大破格录取,18岁经济硕士学位毕业,后到安宁定居至今,现在是风城国际的总裁,据说另一个身份是一个叫乌鸦黑道组织的领导者,当然,只是据说。” 肖宁心里微微诧异,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别忘了我们家老头子是做什么的,”秦舒提起老爹还挺骄傲的,转而说道:“不过封城这人一直看不出来好坏,所以就算很多人想拿下他也毫无办法,只要他永远这么过下去,倒也能太平一生。” 看不出好坏才最要命。 一个人处世的手段若能做到这个地步,足以可见此人的功力之深厚,肖宁想着,不禁背脊发冷,愈发觉得封城接近他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可是,又实在想不出,封城无缘无故的接近一个14岁的高中生到底出于什么用意? “外界都说这封城狠得没有一丝血性,而且做事雷厉风行,刚刚我看见的那个男人倒跟传闻有点出入啊。”秦舒眯着眼睛,一手撑着下巴,似乎进入了深思状态。 肖宁靠在沙发椅背上,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 这一世,他只愿肖羽平安幸福,其他的一切,无论封城还是别的什么人,只要不触及他的底限,都无所谓。 前世一个靳枫已让他精疲力尽,若再来一个封城,他铁定会死得连渣都不剩。 靳枫和封城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第二天一早,秦家的保镖准时过来接自家少爷,秦舒心不甘情不愿的与肖宁拥别,肖宁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将满脸惊讶的秦舒推了给了门外的保镖,肖家两兄弟与秦舒挥手道别,等到电梯门关上了,肖羽问哥哥,“哥,你刚刚跟秦舒哥说什么了?” 肖宁笑着摇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不过是提醒他,小心他哥哥而已。 或许秦晋并不会伤害秦舒,但是,当秦舒知道自己的大哥对自己抱有那样的感情后会不会受打击又要另当别论了,前世的秦舒就是知道了秦晋的感情才从家里跑出来的,自此再不愿意见秦晋一面,偏偏秦晋又是个很有手段的人,费尽各种周折将弟弟弄回去,秦舒便三天两头的逃跑,最后一次……秦舒跑出来后死了。 理化竞赛加紧脚步的赶来了。 肖家两兄弟一大早便背着包上了开往北京的汽车,身侧还有脸色不善的靳枫和一个辅导老师,安宁离北京并不远,坐汽车三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到了北京后,直接去了学校安排的旅馆,比赛要明天早上才会开始,最后的压关题会在理、化中择一类,相应的参赛者主考,这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所以肖宁觉得压力像山一样大,可是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上。 学校定了两个房间,肖家两兄弟自然一间,靳枫和男老师一间,几个人吃了午饭,便各自回房温习,前世肖宁在这里一败涂地,时间既然重来一回,他怎么着也应该把失去的面子给挣回来。 肖羽大概也看出了哥哥的认真,复习的空隙里碰碰哥哥的手肘,说:“哥,不要太紧张了,就算输了也没什么的。” 看着肖羽自然光下愈发纯净的眼神,肖宁勾唇一笑,“放心,哥哥输得起,但我不喜欢输。” “我也不喜欢。”肖羽甜甜的笑,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状。 等到了晚上,肖宁带着肖羽到楼下餐厅吃饭,发现靳枫和老师已经等在桌边了,四个人吃了一顿丰富的晚餐,为了让三个半大孩子得到充分营养,老师特意点了几个荤菜,肖宁大概是今天水喝多了,没吃多久便想上厕所,跟肖羽打了声招呼,肖宁往餐厅一侧的洗手间走去,等从隔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发现洗手台边站着一个人。 “靳同学也来上厕所?”肖宁礼貌性的问候一声,将手冲洗干净。 靳枫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来,望着镜子,肖宁一抬头,视线便在与镜中靳枫的目光相遇。 靳枫脸色不算好看,记忆中干净美好的笑容被阴沉取代,肖宁扬起唇角,“你刻意在这里等我,不知道有什么事?” “呵,”靳枫笑起来,有些嘲讽,有些苦涩,“你终于舍得正眼看我了?” 肖宁皱眉,“我跟你不过几面之缘,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靳枫有些夸张的笑了两声,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得似要将他的手骨生生掐碎,“肖宁,你怎么可以这么傲慢?我靳枫从没对任何一个人这样上心过,结果你竟对我视而不见!那天在学校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放手!”肖宁挣扎,但是身体吃亏,不是靳枫的对手。 “那个人是谁!”靳枫手上愈发用力,脸上满是阴郁,“你明知道那天我在等你,却对我视而不见,为什么后来我打你家电话你总不接,在学校里堵你也总是逃脱!肖宁,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闻言,肖宁低低的笑了起来,也再不去挣扎了,靳枫吃不准他笑里的含义,“你笑什么!” 肖宁抬头,盯着靳枫的眼睛,“你以为你靳枫是谁?你以为你上赶着追上来我就一定得甩你?你对我上心我就得感激涕零的投进你的怀里?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心思让我觉得恶心?还有,我跟谁在一起与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咱俩不过是关系不好不坏的同学,谈不上朋友更别说亲密!” 靳枫愣愣的放开手,背倚在墙边喘气,似乎被肖宁这三言两语伤得不轻。 肖宁揉了揉被掐红的手腕,最后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还是个男人,明天就给我好好答题,别让我看不起你!”说完也不去看靳枫的反应,径直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的比赛跟预想中的一样激烈而紧张。 几个学校的分数咬得很紧,终于到了最后决定胜负的压关题。 肖宁本以为应该是物理,却不料最后亮出来的牌子竟是化学,他侧过头去看身侧的靳枫,对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靳枫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再次相遇,这一次,靳枫给了他一个干净的笑容,然后又重新埋下头去。 肖宁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曾经不知道谁说过,我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光芒,自己和别人都看不见,这种光芒会因为人的心理而产生变化,若心善光芒会变得耀眼而明亮,若心恶,光芒会黯淡,直至消失。 他希望肖羽和靳枫身上的光芒会永远这样明亮下去,一直一直,直至身体泯灭,灵魂飘散。 当坏人的滋味真不好受,他曾经也希望自己能做个善良的人,可以因为一朵花而微笑,会为一滴雨而感伤,可是现实太重,罪孽太深,以至于,他已经错失了做个好人的机会。 靳枫答题的时候,眉宇一直是舒展的,肖宁对此很放心,身旁的肖羽却一直很紧张,肖宁安慰的拍拍他的手背,轻声道:“相信靳枫,他可是你心里完美的学长呢。” 肖羽似乎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 靳枫不发疯的时候是个非常优秀的人,这从他的答题卷就能看得出来,每一笔都十分认真,心思慎密,连题中隐藏着的那些细微而巧妙的题点都未能逃过他的眼。 最终,英兰中学摘得桂冠。 肖宁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次总算没有输,他真不喜欢输的滋味。 ☆、第12章 由于时间太晚,现在赶回学校有些危险,辅导老师便决定他们再呆一晚,对此,三个半大孩子没有任何意见,四个人吃了一顿庆祝的晚餐后,肖羽想去看看北京的夜景,肖宁欣然同意,辅导老师上了年纪便没有同去,只让靳枫跟着这长相隽秀的兄弟俩,靳枫好歹出生世家,阅历和心智都比常人要成熟一些,最重要的是,靳枫已经16岁了。 天子脚下的夜晚,只不过更热闹一些,霓虹灯更明亮一些,除此之外,和安宁没有什么不同。 肖羽却兴奋不已,站在天桥上又叫又跳的,惹来路人无数目光。 肖宁任由他疯,慢悠悠的跟在后面走着,靳枫走在他旁边,春天的夜风将两人的黑发吹乱,仿佛找不到归路的孤独灯光。 靳枫突然说:“肖宁,我为昨晚的行为道歉。” “我接受。”肖宁停下脚步,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望着记忆中模糊不堪的男生,“靳枫,咱们以后还是朋友。” 靳枫点头,“对。” 明亮的灯光下,两个半大的少年默默的凝视着对方,良久,相视一笑。 “哥!”肖羽尖厉的声音突然响起,肖宁定睛望去,看见肖羽不知被哪里跑出来的几个小青年围了起来。 记忆瞬间浮动起来,肖羽满脸是血的趴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无力的抬起来,想要抓住他一片衣角,那时的肖羽,声音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气,眼神却与此刻的重叠在一起,同样害怕,同样无助,同样……希望得到他的救赎。 肖宁脑子里那根弦瞬间繃断,想也没想的冲了过去。 “放开他!”他咬牙吼道,脸上已是一片暴厉之色。 穿着某学校制服的少年们染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衣服的扣子懒懒的扣一颗松一颗,书包被他们痞气的摔在肩后,看着突然出现的肖宁,嘴里笑道:“呦,原来是双胞胎,长得竟然还挺好看的。” “好看有什么用啊?可惜是男的。” “人国外也有玩男人的,只不过听说第一次很难受,不过次数多了比女人还舒服。” “真的吗?那我们今晚得试一试。” 他们嘴里不断吐出污秽的话语,肖宁的脸色已难看到了极致,正想出手,拳头却被赶上来的靳枫一把抓住,只见他赔着笑脸,看着对面的七八个人,一副商量的口吻,“兄弟们是不是没钱花了?我这儿有一点,都给你们。”说着便掏出钱包,将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 那痞气十足的少爷们切了一声,“老子有的是钱,今天我心情不太好,所以想找人出出气。”说话间,一双眼睛在肖宁和靳枫的身上滴溜溜的转来转去,无比下流。 靳枫和肖家两兄弟是完全不同的类型,肖宁和肖羽的长相随母亲,温婉清秀,而靳枫则是英气十足,这样出现在街头的三个少年很容易的就勾起了对方的兴趣。 “想打架?”肖宁微微勾了勾唇,已开始动手挽袖子。 对方伸手抹了抹嘴角,轻佻的笑起来,“可以这么说。”他的话音刚落,头上已挨了一记闷棍,对方的速度快得惊人,众人甚至连他什么出手的都没看清,等醒悟过来,所谓的老大已经被打趴在了地上。 肖宁手里抄着一根被人丢弃的废铁管,像豹子一样迅速的冲进人群里,凌厉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每到一处必伴着一声惨叫,白北以前总跟他说,杀人的时候如果有了快感就表示你已经进入角色,肖宁却一直感觉不到那种快感,因为当锋利的刀子刺进皮肤的时候,感觉就像杀猪一样让人想吐,可是他不能停下,白北说,只要一停下,自己就会成为那只被人宰割的牲口。 但是,当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发出惨叫的时候,肖宁心里却相当愉快,这种危险而陌生的情绪让他有片刻失神,只这一会儿空档,他的手臂上便挨了一记,似乎有温热的东西从上面流下来,肖宁此刻却顾不过来,只能集中精神,再次挥动武器。 靳枫见肖宁动手,也加入了战局。 肖羽被哥哥脸上的狠厉吓得缩在角落里。 他没见过这样陌生的肖宁,哥哥的眼睛一片血红,嘴角紧握成线,每一次出手必然会打中对手,握在哥哥手里的铁管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发出呼呼的凛冽的声音,他的哥哥像是战场上疾恶如仇的将军,带着一种难以言预的杀伐之气。 敌我双方人数毕竟悬殊,虽然肖宁的作战一流,最终也负了伤。 等再次消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警察局里。 肖羽拽着哥哥的衣角,像只惊吓过度的小兔子一样,睁着大大的眼睛。 肖宁拉着他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让肖羽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轻声笑:“肖羽,你睡一下,等你醒了,我们就回家了。” “哥,你流血了。”肖羽看着他被血浸湿的手臂,心疼的叫道。 “没事,哥哥没事,你快闭上眼睛,好吗?” 肖羽摇着头不愿意闭上眼睛,怕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哥哥就会像爸妈那样突然不见了,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好在很快有人提着医药箱走了过来,替肖宁做了简单的包扎。 靳枫受了点轻伤,坐在肖宁旁边看着他,“真的没事?” 肖宁笑着摇头,“这点伤不算什么。”只是擦破了手臂,顺便额头也破了点皮,被医生包扎之后,终于不再流血了。 相较于他们的轻伤,对方的受伤程度就有些严重了。 特别是那个说话的老大被肖宁一棍打过去,现在已经送医治疗了,听说现在还没醒来,其他几个人都不同程度的挂了彩流了血,肖羽小心的抓紧哥哥的衣服,怯怯的问:“哥,那个人……会不会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杀人是要做牢的,肖羽心里越想越害怕。 肖宁搂住他发抖的身子,笑道:“他又不是豆腐和屁做的,哪那么容易就死了?” 一旁准备录口供的警察闻言嘴角一抽,这真是个新鲜的形容。 惹事的那群少年虽然个个看着流里流气,来头却不小,没一会儿功夫,对方的律师就来了,戴着金边眼镜,模样高傲而斯文,这让肖宁毫无预期的想起白北,白北也是这样的一个人,穿高级订制的西装,喜欢用探究的目光看人,总是一丝不苟衣冠楚楚的模样,其实鬼心眼儿多得像老鼠打的洞。 连已经就寝的警察局长也被迫穿戴整齐的赶了过来,看来对方的靠山真的不小。 ☆、第13章 靳枫家虽在安宁有头有脸,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即使他们现在派人来,至少也要一两个小时后才能到。 对方的律师控告肖宁他们故意伤人,却想把己方先惹事的行为抹去。 靳枫生气的咬着牙,出生高贵的世家子弟何曾被人这样冤枉过,又何曾见过这般污秽丑陋的现实社会?当即气得全身发抖,就要上前抓住那斯文败类一般的律师痛扁一顿,肖宁一把拉住他,对一旁的警察说:“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警察看了一眼这面容沉静的少年,将座机推了过去。 封城写在纸条上面的那串号码很好记,所以肖宁多看了几眼就记下了,他和肖羽在这世上没有别的亲人,曾祖母年纪大了何必让她担心,而秦舒虽然就在北京,可是下意识的,他不想去麻烦他,大概是因为秦舒的哥哥实在是个不能招惹的男人,若要秦舒帮忙,最后出面的肯定是秦晋,为了秦舒以后在拒绝秦晋的时候能够更加理直气壮一点,肖宁决定赌一把。 虽然他也不确定这时候的封城,是否已经把手伸到了这北京城里。 电话很快通了,肖宁握着话筒,手心里冒起一层薄汗。 “喂。”封城那边的背景很安静,大概已经休息了,想到这里,肖宁立刻觉得这个电话打得实在突兀,正准备挂电话,却听那头的声音继续传来:“肖宁?” 肖宁张了张嘴,终于说道:“是我。” “怎么了?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封城似乎笑了一下,笑声被漫长的无线电波冲散了,听不太真切。 肖宁就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封城先问他有没有受伤,跟他一起的还有谁,肖宁一一回答之后,他才说:“你和肖羽在那里等着,我的人最迟二十分钟后就到。” 肖宁答应了,封城突然问:“肖宁,你害怕吗?” “……不害怕。”肖宁看向靠在靳枫怀里的肖羽,轻声说道。 “好孩子。”封城说完,切断了电话,肖宁握着话筒呆了一下,封城带着笑意的嗓音在脑子里久经不散。 事实上,封城派来的人十分钟后就到了,比预想中的快了许多。 肖宁看见那个年轻的男人进了警察局长的办公室,没几分钟就出来了,警察局长握着他的手,两人笑得无比欢快,然后,他走到肖宁面前,礼貌的笑道:“肖宁,我们走吧。” 肖宁搂着弟弟站起来,跟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出了警察局,身后是那几个惹事的少年不满的叫嚷,随即便被小警察给压下去了。 来人自称韩郁,是封城的表弟,仿佛是怕肖宁不信,他还特意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给肖宁看,他开一辆黑色的本田王,就停在警察局的大院里,靳枫迟疑着要不要上车,肖宁从后面推了他一把,趁韩郁启动车子的时候,附在靳枫耳边说:“别担心,自己人。” 靳枫果真放松下来,全身无力的倒在汽车柔软的座椅上。 肖宁将肖羽抱在怀里,看着车外的风景不断退后,说道:“韩先生,你直接把我们送到旅馆吧,我们老师还在那里等着,如果没见到我们,他肯定会很着急。” 韩郁抬头,透过后视镜对他一笑,“不用担心,我来时已给你们辅导王老师打过招呼,让他明天先回安宁,你们随后会到,现在我先送你们去附近的酒店里休息一晚,经过刚刚那么一闹,你们应该也都累了。” 他的声音十分平和,语气不急不徐,语调也拿捏得当,说出来的话让人很难拒绝。 而且,肖羽的确是吓到了,从警察局出来就没说过话,一脸的不堪重负。 肖宁沉吟片刻,便客气的接受了对方的安排,末了又慎重的道了谢,哪知韩郁突然笑了笑,“你要谢就谢我哥吧,我会来警察局,是他授意的。” 听他提起封城,肖宁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肖宁真是低估了韩郁所谓的附近的酒店,眼前这格调优雅,连地板都光可鉴人的花园式酒店,怎么看都是五星级的待遇,连靳枫见了都微微一愣,目光犹疑的看着肖宁,似乎是在问他什么时候交了这么有权有势的朋友? 韩郁带他们直接上楼,往早已定好的酒店房间而去。 他体贴的定了两个房间,肖宁和肖羽一间,剩下的一间留给靳枫。 房间里有等候多时的私人医生,将肖宁和靳枫包扎潦草的伤口重新仔细的处理了一遍,才提着箱子走人。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任何事请随时打给我。”韩郁走时递了一张名片给他,说话时的表情极其慎重,肖宁心里好笑,接过了那张只写了姓名和电话的名片,心想这人难道以为这短短一晚,他又会发了疯似的跑去打人吗? 心里虽这样想,肖宁还是真心的道了谢。 ☆、第14章 这一晚睡得并不好,梦里总有东西纠缠不清,睡梦中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巴,呼吸困难,就要睁开眼睛时,受困的嘴唇又突然得救,他翻了个身,恍惚看见窗外的天色暗沉沉的,然后一闭眼重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身旁没有了肖羽的影子。 肖宁紧张的从床上一跃而起,听见一道低低的愉悦的笑声。 他寻声望去,看见穿着一身灰色西装的封城,他正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看了几页的书,面前的琉璃几上是冒着热气的早茶,肖宁心里一怔,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死,连对方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吗?”封城是什么人,一眼便瞧见他眼底的惊疑。 肖宁拢了拢睡乱的头发,下了床,“我弟弟呢?” “我让韩郁带他和靳枫去吃早餐了,我在这里等你醒来。”封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声音温和得毫无侵略性。 肖宁点点头,回身拿起柜子上的外套穿上,封城却突然起身走过来,半跪下身子,拿过一旁的拖鞋套在他光着的脚上,脚是一个人最敏感的地方,被那只泛着微微凉意的手指握在手里,所有的温度和感知都集中到了这一点上,一股酥麻自脚底升起,漫延至四肢百骸,肖宁只觉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个叫封城的男人轻易打破他良好的冷静,只不过屈身替他穿鞋这么一个动作而已。 “不问我什么时候到的吗?”封城抬起头来,唇畔依旧是温柔的笑容。 肖宁低头看他,第一次俯视着这个传说中杀伐果决的男子。 他有一张俊美无疆的面容,笑容却温暖如风,他有一个令人惧怕的身份,举止却总让人觉得安心无比,他的名字,叫封城。 早晨温暖的阳光自薄纱窗帘后照进来,柔和的光芒笼罩在屋子里所有的事物上面,自有一股温和而宁静的溪流缓缓而过,他站着,不知所措,他半跪着,面带笑容,空气瞬间凝滞,像晨鼓暮钟,余音嘹亮。 “哥,起床了!”突然,肖羽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 转眼间,肖羽欢快的身影已经跑了进来。 肖宁来不及阻止,只见刚刚还半跪在地的男人突然起身,一脸从容的站在他身旁,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笑看着冲进来的肖羽,“肖羽,早餐好吃吗?” 肖羽点点头,“谢谢封先生,早餐很好吃。” 随即跟进来的还有韩郁和靳枫,满室暧昧徒然打破,肖宁听见封城沉静的嗓音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打转,眼睛却不敢瞟上一眼,肖羽见他不说话,便拉起他的衣角,“哥哥,楼下的早餐真的好好吃,我得学一学,回家做给你吃。” 肖宁摸了摸他白皙的脸颊,笑道:“好。” 封城对一旁的韩郁说:“你如果接下来没事的话就送肖宁他们回安宁。” 韩郁对他的话百分百服从,连犹豫都没有的答应了,也不问封城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回安宁,说了几句话便带着肖宁几人离开。 走出房门的时候,肖宁鬼使神差的回了一次头,封城还站在刚刚他膝头着地的位置,一脸笑容的看着他,声音低裂而婉转,“早餐我已让人备在车上了,回去的路上吃一点,注意最近伤口不要碰水,安宁会有人定时来给你换药。” 肖宁上前一步,想说话,却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封城仿佛被他这样子逗笑了,轻声道:“快走吧,肖羽他们在等你。” 所有心思瞬间被打了回去,肖宁止住脚步,顿了顿,转身离去,那声谢谢被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屋内的男人听了,眼底浸一抹潋滟粼光。 ☆、第15章 回去的时候还是坐韩郁的车,肖羽和靳枫坐在后排座上,肖宁只好拉开副驾驶的门。 韩郁见他上来了,意义不明的笑了笑,然后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这是早餐,路上吃一点。” 肖宁接过,只觉手心里的塑料袋子烫得不行,里面有一碗瘦肉粥,一屉水晶饺,还有几只长相喜人的烧麦,肖宁捡了一只烧麦喂进嘴里,糯米的清香和浓郁的肉香瞬间袭卷着他的味蕾,韩郁发动车子,问道:“好吃吧?” 肖宁将嘴里的食物吞下去,才慢慢回答:“还行。” 韩郁不由挑眉,边倒着车边调侃,“这可是我表哥亲自买的,只是还行?” “嗯,还行。” 韩郁勾了勾唇,好笑的摇摇头。 回安宁的时候比来时用的时间要少许多,大概是韩郁的汽车型能好,时速快,所以到肖宁一行人到安宁的时候才上午10点多一点,靳枫这次出门带了伤回去,所以一到安宁便径直回家去了,肖宁也带着弟弟回了家,韩郁将他们送到安宁后便驱车回北京,肖宁看着他消失的车必,敢情这人是特意送他们回来的。 兄弟俩到家之后,肖羽立马去脱哥哥的衣服,“哥,你手臂上的伤让我看看,严不严重?” 肖宁抓住他的手,安心的笑道:“哥哥没事,昨天医生已经包扎过了,很快就会好的。” 怕又弄裂伤口,所以肖羽也不敢再动,只是拉着哥哥坐下,闷闷的说:“哥,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乱跑,就不会遇见那些人了。” 肖宁将他拉进怀里,淡笑道:“没有的事,是那些人该打。” 肖宁受的伤不算严重,只是当时流了点血,看着有些吓人,不过之后几天果然有人按时上门来给他上药,直到伤口开始结疤,肖羽很疑惑,等到私人医生提着吃饭的家伙礼貌的告辞之后,才问道:“哥,这些人是谁找来的?” 肖宁将衣袖打下来,提起两人的书包,不想让肖羽知道这是封城的安排,只道:“走吧,上学快迟到了。” 见哥哥不想说,肖羽便乖巧的不再问。 这次肖宁一行给学校又争了个荣誉,还是全国性的,校方为此给三个人颁了荣誉证书,还另外奖励了一百块钱,那时候一百块钱对寻常孩子来说挺多的,肖羽拿在手里兴奋了一个下午,晚上一到家立刻把钱摆在父母的遗相前面,慎重的说:“爸爸,妈妈,我和哥哥理化竞赛的时候得了第一名,学校给我们奖励了一百块钱,你们高兴吗?” 肖宁倚在厨房门边,唇畔挂着淡淡的笑容,“他们高兴。” 肖羽回过头来看着他,有些怯怯的说:“哥,这一百块钱我可以花吗?” “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你的。”肖宁双手环在胸前,淡淡的说。 闻言,肖羽高兴的笑起来,“我想给靳枫买礼物,他那天打架也受伤了。” 肖宁走过来在他头上揉了揉,笑道:“可以啊,你想好买什么了吗?” 肖羽摇摇头,“哥,你星期天陪我去买礼物好不好?靳枫好像什么都不缺,我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好。” “好,星期天我陪你。”肖宁再次揉了揉他黑色的头发,然后转身进浴室里洗澡,隔着门还能听见肖羽快乐的笑声,肖宁被这笑容感染,也跟着笑了。 很快就到了周末,肖羽一大早就起来了,肖宁昨晚说明早去外面吃早餐,所以肖羽便没有煮早餐,两人梳洗后下了楼,才刚走出住宅大楼,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前方不远处,身着黑色衣裤的男子安静的倚在车门边上,春日早晨微凉的风从他头间跑过,扬起几丝黑亮的头发。 他一抬眼,便看见从楼里出来的肖家两兄弟,于是笑了笑,“早。” 肖羽拘谨的点点头,“封先生,早上好。” 封城扬起笑容,“小羽,以后就跟秦舒一样叫我就行了。” “封……封大哥早。”乖宝宝肖羽乖顺的叫了一声,白皙的脸蛋又浮起了一丝好看的红晕,肖宁见弟弟这么没出息,不由无奈的摇摇头,只是被人多说了两句就这副样子,也不知道前世靳枫把他压在下面吃干抹净的时候条件需要多大的耐性。 呃。 肖宁在心底碎了自己一口,不行,这一世怎么也得教会肖羽反攻,被人压着做实在太窝囊了! 封城将视线投注到肖宁身上,清晨明亮的微光中,少年平静的脸颊带着晨起的惺忪,面容宁静,唇角微抿,封城的眼睛里瞬间弥漫起淡淡的光芒,并不明亮,却足以让人陷落,“你们吃早餐了吗?”视线仍没从肖宁脸上离开,嗓音一惯的温润。 “你怎么来了?”肖宁拉着弟弟走过去,嘴里问道。 封城因为那个略显亲腻的第二人称微微笑起来,低下头去看了看他被衣衫包裹其中的伤口,问道:“伤好些了吗?” “已经没事了。” 封城又说:“正好我也没有吃早餐,介意我跟你们一起吗?” 他说话的语气完全是一种谦逊的姿态,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也压根没人会拒绝。 肖宁最初想着应该跟封城道谢,后来一想,大恩不言谢,如果只说一句苍白的谢谢根本没什么实际价值,想想只能找个机会用实际行动对封城表示感谢了。 ☆、第16章 肖家俩兄弟第二次坐进封城低调的奥迪,封城开车的速度依旧不紧不慢,在干净的马路上平稳的行驶着,车子走到三环,封城突然问:“你们一大早出门是有什么事吗?” 肖羽咬了咬牙,回答道:“我想去买礼物,因为不知道买什么好,所以让哥哥陪我一起去。” “哦?”后视镜里不难看到封城上扬的眉宇,年轻而俊美的脸上是一片笑意,“小羽是买给女朋友的吗?” 肖羽的脸又红了,红晕一直漫延到耳根处,细若蚊蝇的说:“不是,只是一个同学。” 封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车子很快停在了一家餐馆门前,肖宁下了车,看着饭店门前挂着的牌子不由笑了笑,长长的招牌上书——杨稀饭。 “这名字好有特色。”从车上走下来的肖羽站在哥哥身后,大声笑起来,“哥哥,你猜这店名是不是根据老板的姓氏取的?老板姓杨又会做稀饭,所以就叫杨稀饭。” 肖宁还没回答,停好车的封城已经来到了两人身边,附和道:“小羽很聪明,一猜就中。” 现在是早餐高峰时段,三个人走进店里,大堂里已坐满了人,从前倒是没发现,安宁竟然有这么多早上起得早又有时间来享用一碗稀饭的人,服务员大概是认识封城的,一见他立刻带着他们往走廊一侧的包房里走,包房并不大,但胜在精致,容纳三个人绰绰有余,封城示意肖宁和肖羽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他将身上的黑色外套脱下来挂在椅背上,此时几个服务员鱼贯而入,手里的托盘里是精致的盛着各类小食的碟子,灌汤包、凉拌海带丝、蚕豆、腌制豆腐干、牛肉水饺以及一些肖羽叫不出名字的小菜看得他目不暇接,看着桌上那些摆好的菜,肖羽连忙咽口水,这些菜光看就特容易勾起人的食欲,不知道吃进嘴里是怎样的美味。 最后端上来的是一小锅皮蛋瘦肉粥,皮蛋和肉丝的香味混合着浓郁的葱香瞬间弥漫着整个房间,这次连肖宁都觉得自己要流口水了,他对吃倒不怎么挑剔,只要能下嘴就行了,此刻见这满桌子的精致小菜,不免开始肚子饿了。 封城替两兄弟盛了滚烫的粥,然后将粥碗推至两人面前,温和的笑道:“粥是刚起锅的,所以很烫,先吃一点小菜开胃。” 肖羽拿起筷子,小心又拘束的夹了一簇海带丝放进嘴里,大眼睛里立刻一片水光,转过头去看着哥哥,“哥,好好吃。” 肖宁笑他没出息,却只是温柔的揉揉他的黑发,笑着说:“好吃你就多吃点。” “嗯嗯!”肖羽满足的用力的点头,封城便将那盘海带丝拨到他面前,柔声道:“慢点吃,不够再叫。” 肖宁抬眼,看见他脸上那抹宠溺的笑容,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堵得慌。 其实靳枫没说错,他从小就喜欢抢肖羽的东西,爸妈的宠爱、好玩的玩具、同学的友善以及喜欢的人,所以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坏人,但是这个坏人却从来没有把这些东西抢走过,爸妈喜欢肖羽胜过自己,肖羽给他的玩具他隔天就扔,同学其实就是一株墙头草,风往哪儿吹便往哪儿倒,至于喜欢的人,他似乎曾经得到过,却又莫名其妙的失去了。 他这一生已不想再抢肖羽的任何东西了。 所以他低下头,开始认真的喝粥,奇怪,这粥闻着明明很香,怎么吃在嘴里却没什么味道了?还有那些小菜,什么灌汤包什么豆腐干,吃进嘴里全都索然无味,如同嚼蜡般令人难受。 最后,肖羽打着饱嗝放下了筷子,“嗝……真好吃,嗝……哥,回去我也学着做……嗝……”一句话打了好几个嗝,把肖宁逗笑了,一旁的封城也笑,一双眼注视在笑得开怀的肖宁脸上,深色的眼眸中愈发深邃溺人。 封城买了单,三个人从杨稀饭里走出来,肖羽似乎吃多了,走路的动作都有点迟缓,肖宁摸了摸他的肚子,笑道:“肖羽,你肚子再大点就成孕妇了。” 肖羽怪嗔的看一眼哥哥,撒着娇:“实在是太好吃了嘛。” 这时封城已将车开了过来,正朝门前的两兄弟招手,肖宁脸上有片刻迟疑,转头对肖羽说:“封城很会挑礼物,不如让他陪你去吧,我突然有点事忘了做。”肖宁编了个这么拙劣的借口,也只有肖羽那个笨蛋会相信,他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哥,你忘了做什么事啊?很急吗?” “唔,有一点。”肖宁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嘴里却说:“是学校的事,你知道最近我们班主任让我竞选学生会的事,我得抓紧准备一下,放心,我很快就能搞定,你跟封城先去挑一挑,如果没挑到合适的明天我再陪你去,好吗?”边说已将肖羽带到了封城的车旁。 肖羽还是不放心,转过头来看他,“哥,要不我今天不买礼物了,我们明天再来买吧。”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强强]细水长流 作者:素飞柳 第4节 “你看人家封先生都在车上等着了,别让人等太久。”肖宁抬出封城,肖羽果真闭上了嘴巴,肖宁便趁机将人送进了车里,然后将车门关上,在封城疑惑的目光中笑道:“封先生,我临时有点事,所以就把小羽交给你了,麻烦你在他挑好礼物后将他送回来,麻烦你了。” 封城的目光仍是温和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答应了。 肖宁笑着跟车里的肖羽挥了挥手,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第17章 最后肖宁坐公车去了曾祖母那里,现在时间还早,他猜想曾祖母大概还没吃早饭,便在街口买了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过去,曾祖母似乎已经起来有一阵子了,身上是白色绸缎的练功服,手里提着一柄带着红色剑穗的软剑,在院子里缓慢的挥来指去,肖宁在门边看着她晨光中已然苍老的脸,似乎看见年轻时那个动人美丽的女子。 每一个人都会老,从前以为自己肯定无法接受人老珠黄的自己,等时间终于走到了那一刻,才发现,其实没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 肖宁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曾祖母才看见他,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剑,冲他招招手,“小宁,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今天是周末,也不知道多睡一会儿。” “曾祖母,我想你了嘛,所以来看看你。”肖宁走过去,将早餐放在院中干净的方桌上面,伸手搂住曾祖母消瘦的身体,像个真正14岁的少年那样语调懒懒的撒娇。 “小羽没跟你一起来呀?”曾祖母坐下来,笑容温和的问。 肖宁顿了顿,笑道:“他跟一个朋友去买东西了,下次我带他一起来。” 曾祖母点点头,目光扫到他刚刚买来的早餐,笑容又重新漫上了脸庞,“我的小宁长大了,知道给我这老婆子买早饭了。” 肖宁去厨房拿碗出来将粥倒出来,又将小菜和馒头放进干净的盘子里,将筷子递到曾祖母手里,“曾祖母,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曾祖母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优雅大方的女人,即使年华不在,青春逝去,依旧可以从她的举手投足间看见几分年轻时的影子,即使是吃饭这么简单的事足以见识一二。 曾祖母见小曾孙坐在她身边翻一本旧杂志,问他怎么不吃,肖宁忙说:“我吃过了曾祖母,你慢慢吃。” 等曾祖母吃完早餐,肖宁将碗盘收进厨房里洗干净,然后才出来陪着曾祖母说话,祖孙俩坐在大槐树下面,围着一张矮矮的方桌聊天,独居的老太太平时除了那个请来帮忙煮饭打扫的钟点工便见不到其他什么人了,要她去社区里会会同龄的人,她又嫌太吵,还不如自己在这小院里坐坐来得舒坦,所以见着这个年纪小小却懂事的曾孙子,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年轻时的趣事,祖父偶尔的小脾气,还有哪家的孩子刚出生时多么可爱长大后却六亲不认,家长里短,一张口便似打开了话匣子,肖宁坐在她身侧,安静的听着,时而插上两句,春风轻轻吹过,吹得槐树脆绿的树叶沙沙作响,空气似乎渐渐流动得缓慢起来,肖宁靠在粗大的槐树树干上面,笑容安静而详和。 快到中午的时候,帮曾祖母煮饭的那个钟点工阿姨提着菜进来了,看见院子里相处融洽的祖孙俩,黝黑的脸上绽放出真诚的笑容:“小宁又来看曾祖母啦?” 肖宁冲她点点头,阿姨又说:“小宁留下来吃中饭吧,我等下煮了饭就得回去,孙子刚刚学会爬,抓着什么都往哟里送,我媳妇儿又是上的晚班,白天要睡觉,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阿姨,你做好饭就回去吧,我今天在这里陪曾祖母。”肖宁从前看见这个阿姨的时候,只觉得她笑起来那口白牙跟那张脸怎么看都不搭,如今见了,却只觉亲切。 阿姨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老太太让她端到院子里的方桌上面,便笑着让她走了。 肖宁从前虽然喜欢这个曾祖母,每次却是来看一眼便匆匆的跑了,小孩子总觉得玩的时间不够,恨不得一分钟当两分钟用,肖宁此刻坐在方桌旁的小凳子上,扒着青花瓷碗里白嫩嫩的米饭,突然觉得哽咽,对面的曾祖母一脸慈爱的望着他,声音苍老却清晰:“小宁啊,爸爸妈妈不在了,你要多担待点,小羽那孩子虽然聪明,可是处事方面还有些欠缺。” 肖宁赶紧应下了,夹了一筷子粉蒸肉放进曾祖母碗里,“曾祖母,不如我和肖羽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吧。” 闻言,曾祖母一顿,随即笑开了,“好孩子,曾祖母已经习惯一个人住了,这里离学校不近,你们来回的跑太累了。” “没关系,我和肖羽可以骑自行车,再加上一出去也有公车,很方便,”肖宁在这件事上意外的坚持,“而且,你这里清静,比我们现在住那花园小区安静很多,便于学习。” 曾祖母见他一意要搬来,便摆手同意了。 肖宁微微一笑,继续埋头吃饭。 大伯和大伯母已经来这里闹过几回了,他不是不知道,好在曾祖母毕竟是大伯的奶奶,大伯再怎么过分也不敢真把老太太怎么样,可是肖宁始终放心不下,想起前世,曾祖母得知大伯把爸妈的钱吞了,对他们两兄弟也不好后,便上门去找大伯理论,结果被大伯和大伯母几句话刺激得心脏病发,等送医时已是回天乏术。 这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这样让人无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即使如此,还是得每日这样念下去。 生活从不仁慈,它总能想到各种办法来折磨你。 肖宁看着曾祖母慢条斯理的吃饭,干枯的手指像老树的根一般盘根错节,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颜色老旧的黄金戒指,是她当年嫁进肖家时娘家人给的嫁妆,那时候的黄金价比天高,这枚戒指便见证了她从一个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到为柴米油盐操碎了心的平凡女人。 饭后,肖宁洗碗,出来的时候曾祖母正躺在树下那把柔软的躺椅上,双目微闭,面容和蔼。 午后的阳光并不浓烈,从头顶繁茂的树叶间洒下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曾祖母脸上的皱纹在阳光下面愈发明显,就像岁月的年轮,一年一道,几十年后,已满目苍荑。 ☆、第18章 肖宁从屋里拿了一张薄毯出来给曾祖母盖上,又去正屋看了会儿电视,那时候彩色电视机已经出来了,屋里那台崭新的电视还是去年爸爸买来的,说让老太太也看看彩色的电视是什么样的,肖宁坐在正屋里招待客人用的腾椅上,看着看着竟也睡着了。 梦里都是肖羽。 善良的肖羽,微笑的肖羽,痛哭的肖羽,流血的肖羽。 肖宁知道这是梦,无论如何挣扎都醒不来。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肖羽一遍一遍的用流着血的手来拉他的衣角,每一次都没有成功,然后又无力的垂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的角度已经西斜,肖宁从腾椅上起身,半边身子都被压麻了。 曾祖母已经醒了,戴着老花镜看书,肖宁走过去,看见她正有些吃力的认着书上那些如苍蝇般大小的黑字,手指有些颤,压在页码上面,肖宁低了低头,轻声道:“曾祖母,你喜欢看《红楼梦》啊。” 老太太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笑道:“年轻的时候,总幻想自己就是林黛玉,也能遇见贾宝玉这么个痴情种子,相守一生,即使有疾病和苦痛,但是只要能在一起,也是好的。” 肖宁听出她语气里的怀念,不由搂住她枯瘦如柴的肩膀,淡淡的说:“曾祖母想曾祖父了吧?” 曾祖母不回答,只是指了指身侧的那棵槐树,声音有些飘渺:“这棵树就是我嫁给你曾祖父的那一年种的,你曾祖父说有天如果他比我先死,就让这棵树替他守着我,后来他果真比我先去,却不让我跟着,只留下这么一棵树给我,让我每天看着它,就想起你曾祖父。” “那曾祖母现在过得开心吗?”肖宁有些伤感的问,年轻的人总有些看不起老一辈人所谓的爱情,因为两代人的爱情观完全不同,所以我们总觉得,长辈们的爱情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后不得不接受的现实,他们结婚之前连面都没有见过,命运掌握在两个市侩又会说的媒婆手里,然后结了婚,洞了房,想反悔也不行了,接着便是忙着分家,赚钱,生子,自此终老一生。 有些人即使到了弥留之际也没弄懂自己到底爱不爱那个与自己生活了半辈子的人,因为他们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生计,情爱这种东西是在温饱的前提下才能享受的。 曾祖母浑浊眼中的怀念,说起曾祖父时唇畔含着的淡淡笑容是那样鲜活,仿佛曾祖父就站在她面前,两人在讨论院子里某一朵花昨天还是含苞待放的样子,今天一睁开眼睛才发现它已经开了。 “你曾祖父刚走那一阵,我差点撑不过来,还是你妈妈经常来看我,陪我聊聊天,说说笑,日子也就这么过下来了。”曾祖母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向院子的一角,“你妈妈是个孝顺孩子,又知书答礼,所有孙媳妇儿里我最喜欢她,后来她生了你和小羽,我更欢喜了,没料到,她竟然这么早就走了。”接着是一声幽长的叹息。 肖宁低着头,环在曾祖母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了一些,然后笑着说:“曾祖母,以后我和小羽孝敬您。” “好孩子,只要你和小羽平平安安的,我就安心了。” 肖宁一直坐到太阳落山才走,煮饭的阿姨已经来了,正在厨房里张罗,曾祖母留他吃晚饭也被婉拒了,肖宁走时抱了抱曾祖母,在她耳旁说:“曾祖母,下个星期天我和小羽就搬过来。” 曾祖母笑着满口答应,肖宁在她温和的目光中走出了院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白天有太阳倒不觉得,此刻四周的景色渐渐被黑暗笼罩后,就感觉有点冷了,肖宁加快脚步,从燃起路灯的巷子里走出来,走了大概十来分钟才走到大马路上,四处都是昏黄的霓虹灯,灯光下面路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肖宁站在路边,这一刻才开始觉得这个世界开始真实起来。 泛黄的广告牌、人们身上质朴的衣服、狭窄而拥挤的小吃店,这一切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时代,只是后来,渐渐都变了模样,人们开始穿得越来越少,广告牌一个月便是一个模样,而那些小小的小吃店已被精致亮敞的店面所取代,老麦还没有真正兴起,人们早餐还是习惯吃包子稀饭。 不知道肖羽回家了没有,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已经买到礼物了,封城是个温柔的人,大概会邀请他共进晚餐,然后再将人送回家。 肖宁站在路边想了一阵,然后才抬腿朝不远处的站台走,路边疾驶而过的汽车卷起急风阵阵,愈发觉得有点冷了,现在已是五月中旬,这个城市却还没有开始热起来,一年一度的高考转眼便要迎面走来,也不知道秦舒有没有准备好。 秦舒当年没有考上大学,原因是他前一晚被自己的哥哥吃了。 肖宁总觉得秦晋那么冷静的一个人,不可能不知道高考对秦舒来说意味着什么,却仍选在那个时候坦白自己的心意,所以,秦舒第二天厥着屁股去考场,自然什么都答不出来,交了一张空白卷上去,甚至连名字都没写。 后来秦舒干脆就弃考了,跑到肖宁家里躲了整整两个月。 ☆、第19章 肖宁坐上了末班车,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他延着花园旁的小路走进去,远远看见五楼的灯亮着,看来肖羽已经回来了,也不知道吃饭了没有,想到这,肖宁又转身往回走,想去超市看看还有没有新鲜的菜买一点,如果肖羽还没吃饭,他也没吃,冰箱里好像没有存粮了,所以还是买一点比较好。 他才刚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短促的喇叭声。 肖宁下意识的回头去看,竟是那辆熟悉的奥迪。 封城从车上下来,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面依旧温和如昔,转眼间,封城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低下头来看着他,“吃饭了吗?” 肖宁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天晚了,封先生早点回去休息吧。” 封城却并不接话,只是望着他,用那双幽暗似海的眼睛,肖宁被这眼神看得有点招架不住,勉强笑道:“今天谢谢你陪肖羽选礼物,有机会请你来家里吃饭。” “肖宁,你在怕什么?”封城突然开口,声音被浓重的夜色熏染成一张网,裹得人喘不上气来。 肖宁怔了怔,大声笑了起来,“封先生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时间太晚了,我得回去了,再见。” 他说完便要走,手臂却被封城一把拉住,封城的气息近在鼻畔,说话时的声音一声一声的砸进他心里,“你不愿意见到我?” “没有,你想太多了。”肖宁淡笑着回答,眸光中似有无数火焰在闪动,璀璨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两人靠得极近,肖宁觉得只要自己再抬一抬头,或者封城将头再低一点,两人的脸就会碰在一起,肖宁从前喜欢靳枫的时候也有心跳加快的时候,却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心跳得像是密切的鼓点,再大声一点,近在咫尺的封城或许就能听得到。 “那就好。”转眼间,封城已经放开了他,脸上又是那种温柔的笑容,双眸中水光潋滟,如陨落的星尘。 肖宁看着他脸上那一丝好看的笑容,目光一怔,突然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危险,自己一直被对方表面那种温和而迷人的微笑遮住了眼睛,却忽略了藏在笑容下面就算狼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羊。 最后肖宁怎么回家的时候他已经记不清了,反正一推开家门,肖羽就坐在一簇簇明亮的灯光下对他笑了,“哥,我今天买到礼物了,是封大哥帮忙挑的。” 看着肖羽那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肖宁忍不住笑。 将手里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抱着就不放手的肖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看他,“哥,今天白天都呆在学校吗?你吃晚饭没有?” 肖宁走过去瘫在沙发上,仰着头看客厅顶上那盏由四个箱组成的装饰灯,说:“肖羽,你觉得封城这个人怎么样?” “很好啊,封大哥特别亲切,而且笑起来很温柔。”肖羽眨着大眼睛,老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肖宁听了,伸手在他头上捋了一把,笑骂:“傻瓜。” 肖羽不满的嘟起嘴,“我哪里傻,哥哥才傻呢。” “哦?”肖宁挑眉,拖长了尾音,“我哪里傻?还请同学列举一二。” 肖羽被哥哥逗笑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封大哥今天明明是来找你的,结果哥哥最后竟然为了学校的事跑了,我跟封大哥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虽然不别扭,他也总是一脸温和的冲我笑,可是我总觉得他不太高兴,然后我想了想,肯定是因为哥哥你临时走了的关系,所以,哥哥你是笨蛋!” “小羽真厉害。”肖宁说,“我看你是封城肚子里的蛔虫吧,竟然还知道他不高兴。” 肖羽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哥哥你就笑我吧,改天我跟封大哥说。” 两兄弟在沙发上坐了一阵,肖宁才起身去洗澡,墙镜里的少年面目沉静,嘴角微抿,单薄的身体上隐约可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肖宁站在镜前良久,终于无奈的叹息一声。 他总以为一个靳枫已用尽了他全部力气,这重来的一生应该不太可能爱上别的什么人。 结果,一个突然出现的封城竟打破他所有防线,如一把带着刀鞘的利刃,缓慢而温柔的,攻城略地。 第二天,肖宁还在熟睡,突然被一声大叫惊醒了。 依稀是肖羽的声音,肖宁忙从床上翻身下地,跑进肖羽的房间里,他正站在床边上,身上还穿着睡觉时的白色背心和短裤,听见哥哥的脚步声,肖羽立刻羞红了脸,不知所措:“哥,我……我把床单弄脏了。” 床单中间被什么东西濡湿了,上面还残留着一些稠状的物质,肖宁见了,微微一笑,“你是男孩子,这很正常。” “可……可是,以前都没有这样过啊。”肖羽的脸仍旧是红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肖宁勾住他的脖子,笑道:“这表示咱们小羽离真正的男人不远了,告诉我,昨晚是不是梦见靳枫了?” 肖羽嚅嚅的说:“……是。” 肖宁笑了两声,将弄脏的床单撤下来,又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床单铺上,等一切都做完,肖宁拿起脏床单就要往洗手间走,哪知肖羽突然一把投过床单,头低得不能再低,让人轻易看见他耳后的红晕,“哥,我……我自己洗。”说着便跑出了房间。 肖羽大概因为性格太过单纯,所以一般男孩子的梦遗发生得也比别人晚,肖宁记得前世的自己也是梦见了靳枫,不过他比肖羽冷静得多,第二天早上将脏床单直接扔了,把弄脏的内裤洗干净,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懵懂的少年却从那一晚之后,变得早熟起来。 ☆、第20章 肖宁找了个时间跟肖羽说了一下搬到曾祖母家去住的问题,肖羽从小也很喜欢这个曾祖母,自然连犹豫都没有的答应了。 五月的尾巴上,肖家兄弟将家里要搬的东西打包整理,他前世就比肖羽成熟得多,不过做起家务还是肖羽比较有行,要搬的东西并不多,曾祖母家虽然有几间空房间,不过里面衣柜和床都是齐全的,虽然有点历史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使用,所以肖羽只打包了两人的衣服,还有一些平时用得到的东西。 肖宁则站在卧室里,眼睛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肖羽打包好了东西进来叫他的时候,就看见哥哥孤寂而肃然的身影。 “哥。”肖羽弱弱的开口,生怕一大声说话,哥哥就会被吓到。 肖宁转过头来,明黄色的阳光自窗外投射而入,打在他并不强壮的身体上,肖羽突然觉得,阳光下那张与自己神似的脸上蓦然多了一些自己看不懂的东西,一些仿佛岁月沉淀下来的别人无法翻阅的沉重记忆,像书页上的一层浅薄的灰尘,像天空中黑压压的随时会掉下来的乌云。 不过眨眼功夫,肖羽看见哥哥又笑了起来,对他说:“整理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肖羽将刚刚自己那一刹那产生的诡异想法甩出脑海,跟着肖宁出了房间,房间里的家具都用白布遮了起来,只在中央的空地上放着几个箱子,肖宁看了一眼那几个占地面积挺广的箱子,转过头来问肖羽,“我们有这么多东西需要搬吗?”他以为最多两个箱子,不用找车也能搬去曾祖母家的。 肖羽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哥,这些都是咱们用得着的东西,要不先搬两个过去吧,剩下的后面再来搬。” “不用。”肖宁摆手,“我多跑两趟好了。” 肖羽立刻说:“那我跟你一起!” 肖宁笑笑,一手提起一个大箱子就要往外走,对门的房门却突然开了,走出来一个汲着拖鞋穿着背心短裤的人,跟肖家兄弟差不多年纪,不过对方身材强壮,一看就是有几块可以显摆的腹肌那种人,他像是刚刚睡醒似的,眼睛接受不了从走廊旁边的窗户照进来的阳光,眯着一双眼睛望着门内的肖宁,嗓子有点哑,“肖羽,你们要搬家啊?”显然把肖宁错认成了肖羽。 “对,我们搬去曾祖母那里住,王琤哥,你昨晚又熬夜看书啦?”肖羽对这人比肖宁熟,因为肖宁压根儿不记得从前家对面住的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所以肖羽还没等哥哥开口,便张口说话,肖羽这一开口,对方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叫错了人。 叫王琤的少年笑了笑,“没有,昨晚看球赛看晚了,”说着视线落在肖宁身上,“你们在这儿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啊?” “曾祖母年纪大了,我们过去陪陪她。”肖宁将手里的箱子码在走廊里,又回头去拿后面的。 王琤倚在自家门框上,看了看肖宁,又看了看肖羽,“你们东西有点多哇,有没有叫车来拉?” 肖羽摇摇头,王琤立刻说:“我有一哥们儿,他有个小货车,我让他来帮你们把东西送过去。” 肖宁下意识的想拒绝,肖羽却大嘴巴的说好啊好啊,谢谢你了王琤哥,你真是个大好人。 这马屁拍得,肖宁看见王琤嘴巴都抽筋了,偏偏对着一脸真诚道谢的肖羽,还什么都说不出来。 王琤回身进屋里打了个电话,然后出来跟他们说那哥们儿十分钟就会到,肖羽就站在门口跟对门的王琤聊天,肖宁想了想,回自己卧室把抽屉翻出来,将里面的相册和一个小绒盒装进书包里,出来的时候恰好听见王琤说:“我以前怎么都没见过你哥呢?” 肖羽笑着回答:“我哥他很忙的,而且你也很少在家,所以很难碰见。” 肖宁走出去的时候,王琤家的电话响了,他忙进去接,出来的时候就说他那货车哥儿已经到楼下了,于是三个人合力将大箱子推进电梯里,王琤也跟他们一起坐电梯下去了,也不管自家门还开着。 ☆、第21章 肖宁万万没料到,王琤嘴里的哥们就是凌波,肖宁第一次知道凌波的名字的时候,还笑他是不是会凌波微步,被凌波一掌降龙十八掌狠狠拍在背上,彼时,他们已是迈入社会的青年,后来,肖宁成了青帮老大,凌波投奔到了他门下,放着好好的平头百姓不做,硬做了个打家劫舍的黑社会,小样儿杀起人来还有模有样的,凌波最大的特征就是,无论天热还是天冷,永远汲着一双如同台商般气质的蓝白相间人字拖,头发油亮亮的,像是几个月没洗过似的,可是身上又没有异味儿,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他这样的特色,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肖宁前世死后,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所在的那个空间是否存在,如果还在,那凌波应该做了老大了,而白北,他不喜欢做老大,只喜欢军师这一职业。 十四年前的凌波还是个毛头小子,比肖宁只大了两三岁,脚上倒没有蓝白拖鞋,不过是一双穿得有点破的解放牌布鞋,凌波就是这么个随意的性子,他不是没钱买,只是不喜欢千里迢迢跑去买,他嘴里叼着根燃着的烟,眯着眼睛透过氤氲的雾气看那对出现在眼前的双胞胎兄弟,又看一眼他们身旁的王琤,说:“你弟弟?” 王琤双手抄在短裤口袋里,脸色淡淡的,“算是吧,你把他们送到城东那片儿旧巷里,他们曾祖母住那儿。” 凌波听了,打量了一下肖宁和肖羽,一边嘴角勾起来,笑得有点邪气,“丫这么好的房子不住跑去住旧巷,有病呢吧!”请原谅凌波这一口带着京味儿的方言,听得肖羽的笑憋都憋不住,噗的笑了出来。 凌波的眼皮儿懒懒的掀了掀,说道:“上车吧。” 肖宁便将行李放在货车的尾拖上,王琤也帮了一把,凌波将尾拖的闸门关上,示意肖宁和肖羽上车,小货车的车头可以坐三个人,刚刚好,凌波朝王琤打了个手势,便跳上了驾驶座。 “王琤哥,有空来我们学校玩儿啊。”肖羽大概是觉得以后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见到这个长得漂亮的哥哥了,所以冲车外的王琤大叫道。 王琤朝他挥一挥手,点头说好。 车子开出去很远,凌波才说:“你们可别被丫给骗了,他就是一披着羊皮的狼。”那时候刀郎哥哥还没出来,所以肖宁觉得凌波还有那么一丁点艺术细“菌”。 肖羽有些惊讶,“大哥你说的是王琤哥吗?他人很好啊。” 凌波又露出那招牌式的邪笑,“是挺好的,小朋友你当心点,别被他诱拐上床。” 肖羽脸一红,他正处于青春期,又刚刚梦遗了一回,所以听见上床这词儿便立刻联想到靳枫和那一夜春梦,凌波似乎没注意到他的扭捏,继续道:“我叫凌波,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肖羽,我哥哥叫肖宁。”肖羽回过神来,赶紧通报姓名。 凌波侧过头来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肖家哥哥,突然笑了,“肖羽,你哥是不是哑巴啊?” 肖羽听了,立刻鼓起腮帮子,为哥哥不平,“我哥哥才不是哑巴呢,你才是哑巴!我哥哥的声音好听得不得了!” “呦,”凌波握着方向盘,头也不回的说,“小朋友,我就那么随口一句,你要不要这么激动啊?” 肖羽刚刚腾起的气焰立刻噗的一声灭了,又变成了那个可爱的小朋友,“凌大哥,你不许这样说我哥哥,不然我会讨厌你的。” 肖宁微笑着捋了捋他脑后的黑发,慢慢说道:“凌先生,今天谢谢你来帮我们拉东西,等下到了你看看多少钱,虽然你是王琤的朋友,可是你是做生意的,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凌波摆了摆手,无所谓的笑:“你们既然是王琤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哪有哥哥要弟弟钱的道理?还有别叫什么凌先生,听着别扭,跟肖羽叫我凌大哥。” 肖宁自然不肯,开玩笑,从前凌波可是他的手下,哪有老大叫手下大哥的道理,心里虽这么想,肖宁脸上却带着笑,“那我以后叫你凌波好了。” 凌波又是无所谓的一笑,“好啊,以后就是朋友了,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别客气。” 即使人生重来一次,凌波似乎还是从前的凌波,散漫、义气,只是少了那标志性的人字拖鞋和油光光的头发还真有点不习惯。 凌波的车技跟他的一样随性,肖宁觉得这人能平安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一路上,肖羽坐得是心惊胆战,紧紧的拽着哥哥的衣袖,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惨白的,等到车子终于在曾祖母家门前停下,第一个便跳了下去,肖宁看了一眼站在墙角一脸可怜相的弟弟,朝凌波笑道:“你这车技就不能稳点吗?看把肖羽吓成什么样了?”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有多唐突,他现在才十四岁,今天才第一次见凌波,用这样熟悉的语气同凌波说话实在不应该。 好在凌波是个随意惯了的人,并没在意他突然熟稔的口气,只是看了一眼肖羽,努了努嘴,“脸长得这么水嫩也就罢了,怎么性子也像个姑娘似的?小羽,这样可不行啊,你以后怎么娶媳妇儿?” 肖羽听了,脸色一红,想说自己本来就没打算娶媳妇儿,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先天加后天养成的好孩子脾气让肖羽只能嚅嚅的动了动嘴,到最后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第22章 肖宁见弟弟被凌波三言两语调侃得不轻,便让凌波将尾拖的闸门打开,将里面的箱子提出来,凌波也过去帮忙,两人将车里的箱子都搬出来放在地上,恰好小院的红漆大门打了开来,门后站着曾祖母家请的钟点工阿姨,她是个喜欢笑的女人,看见肖家两兄弟,嘴皮一咧,露出一口大白牙,“小宁和小羽来了,这是你们朋友啊?快快进屋坐,这搬东西累着了吧?其他的让阿姨来搬,你们这小身板儿哪提得动啊。” 阿姨边说边走过来一手提一个箱子,毫不费力。 肖宁抹了抹汗,从前的自己在别人眼前竟然这么瘦弱,让他这个曾经的黑帮老大实在有些尴尬。 凌波把剩余的两个箱子提进去,肖宁则拉着还在墙角长蘑菇的弟弟进门,听见动静的曾祖母从正屋里出来,拉住两兄弟的手,笑容像模糊的年轮一般,朦胧可亲,“好孩子,累着了吧?曾祖母倒以为你们说的搬家只是一时兴起,不然我就请人去给你们搬东西了。” “没事的曾祖母,只是几个箱子而已。”肖宁扶着曾祖母的手,走到树下刚换了不久的腾椅上坐下,声音轻柔如风。 肖羽坐在曾祖母的另一侧,伸手去给她顺了顺颊边的白发,笑道:“曾祖母,以后有我和哥哥陪着你,一定会很热闹的。” 曾祖母拍拍他的手背,笑了笑,“好孩子。” 一旁被晾了许久的凌波清嗓子的咳了两声,肖宁这才注意到他还没走,正想说话,曾祖母却先开了口,“这是小宁的朋友吧?” “是啊,曾祖母。”凌波立刻笑嘻嘻的跑上前来,笑得跟个狗腿子似的。 肖宁无奈的抬头望天,这人肯定是想在这里蹭饭吧,没料到时间往回走了这么多年,凌波这喜欢蹭饭的性子竟然不减当年。 在凌波笑着自我介绍之后,曾祖母开口留他吃饭,这正中凌波下怀,回过身来看了一眼肖宁,脸上又换上了那种带点邪气的笑容。 趁肖羽和凌波陪曾祖母说话的空档,肖宁将他们搬来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曾祖母居住的这个院子是个小四合院,除了大门和旁边种满花卉的两侧,另外两边则是正屋和卧室,曾祖母睡一间,还剩下两间卧室,肖宁和肖羽很多年没有睡在一起,这次也依旧各占一间。 房间里的家具还是二十几年前的,那时候都是找木匠来家里做的,家境好的就用珍贵的檀木,即使历时已久,空气里也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木香,曾祖母大概一心盼着他们来,两个房间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肖宁将衣服和日用品拿出来放好,又将肖羽的东西整理了一番,他跟肖羽虽然是双胞胎兄弟,但是从小到大穿的用的都是不一样的。 因为他从前实在是厌恶这个弟弟,死活不愿跟肖羽穿同样的衣服鞋子,就连牙刷口杯上的图案都不能一样,虽然肖羽每每一脸伤心,他都装作视而不见。 他们的父母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有着在当时体面的工作,两兄弟的东西从来都是双份的,倒不至于抢,只不过,肖宁那时候毛头小子一个,就是看不惯肖羽一脸天真无邪的笑着的样子,总想要欺负他,看他哭又不敢告诉爸妈时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每每这时,肖宁就觉得过瘾,好似出了心口的恶气似的,后来想想,那时的自己真是幼稚到人神共愤。 等东西整理好出去的时候,凌波正站在树下的空地上打拳,一套拳耍得花里花哨,脸上的表情倒挺严肃,老太太和身侧的小曾孙看得目不转睛,肖宁想凌波又骗到人了。 这时阿姨系着围裙在正屋门口喊:“王姨,小宁小羽还有小宁的小朋友,吃饭了。” 凌波为自己被称为小朋友很不满,怎么说他今年也有17岁了,还没腹诽够,肖宁已在他肩上拍了一掌,“吃饭了,还愣着干什么?” 阿姨见他们都进了屋,便解下围裙,对着曾祖母有些歉意的笑:“王姨,不好意思,我又得走了。” 曾祖母忙摆摆手,笑道:“家里有个小娃娃总是不让人省心的,你回去吧,我也不留你吃饭了,估计你担心小孙子也是吃不好的。” 阿姨感激的答应了好几声,才放下围裙匆匆奔出门去。 一个老太太身旁围着三个半大孩子,饭桌上一时热闹无比。 凌波说:“小羽,你吃饭怎么也像个姑娘似的?男人吃饭要如虎知道吗?” 小羽不满的反驳:“吃快了不消化。” 凌波又说:“女孩子家家的吃饭才用数的呢,我看你就像个姑娘。” 小羽嘟着嘴巴:“凌大哥是坏蛋!” 凌波就满意的大笑起来。 肖宁不参与他们的游戏,只顾往曾祖母碗里夹菜,曾祖父年轻时也是个人物,即使走了,也留了许多财物给曾祖母,所以即使独居,曾祖母生活得也还不错,并没有到无人问津吃穿用度捉襟见肘的窘境,吃着吃着,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封城来。 自己搬了家,不知道封城会不会去花园小区找他?若是没找到他又会怎么样? 想得太远,以至于连肖羽叫他都没听见,凌波见他拿着筷子出神,便坏心的撞了他手肘一记,害得肖宁手里的碗没端稳,一下子就滑到了地上,瓷器乍碎的声音倾刻间响起来,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听了,心脏都跳了一下,肖宁顾不得去管碎了的碗,忙握住老太太的手,轻声安慰道:“祖母,没事,是碗不小心打碎了。”说着瞪了凌波一眼,凌波理亏,立刻弯下身去捡碎片。 肖羽见哥哥有点生气了,便跑去拿来苕帚清理。 一顿饭吃到这里,老太太大概也饱了,便放下碗筷去院子里坐着,肖宁担心刚刚那声碗碎吓着了她,便小心的扶着她出去,屋里,肖羽冲凌波做了个鬼脸,“凌大哥你真不听话,把曾祖母给吓着了吧。” 凌波望了一眼树下的祖孙俩,附在肖羽耳边说:“你哥真的只有十四岁吗?” “那还有假!”肖羽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 凌波嘀咕:“感觉怎么比我还要大上好几岁?” ☆、第23章 肖羽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让他去厨房洗手,自己将残局收拾干净,肖羽洗好碗,从厨房里出来,发现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问正看电视的凌波,凌波说:“肖宁说有点东西要买,所以就出去了,他说很快就回来。”完全一副把这里当自己家的口气。 肖羽点点头,见外面起风了,便拿了毯子出去给腾椅上坐着小歇的曾祖母披上。 凌波在屋里见了,不由啧啧的自言自语:“这肖家的两孩子怎么都这么懂事呢?长得也忒讨人喜欢了。”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从曾祖母家出来,前后都是蜿蜒的巷子,墙角有离离青草,头顶有从别人院子里伸出来的树枝,枝上桃花开得正艳,热闹中略带着些讨喜,肖宁以前不怎么喜欢桃花,觉得它的花颜色太艳,粉红粉红的,是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如今见那从墙内偷跑出来的桃花,竟觉心思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大概是这四处染着绿意的春日,阳光正好,周身宁静,他走着走着便停了下来,仰头望着那一枝娇艳的桃花。 少年的皮肤偏白,被头顶微弱温暖的阳光一染,徒然多了几分如雨后春笋般的清润,略显清秀的脸上已隐约可见几分英气,修长白皙的脖颈一路延伸到衬衣的扣子下面,单薄纤瘦的身体是一种全然的稚嫩,不出挑,让人见了却莫名心悸两分。 封城站在不远处,双手抄在黑色长裤的口袋里,为这一刻意外收获的美而欣喜。 他的眼睛是深色的湖水,偶尔几丝心悦,惹得波光粼粼,好似天上的整条银河都无故的坠落下来,一片潋滟水光。 午后温和的阳光自上而下倾倒于天地,暧昧的笼在两人的脸上,身上以及那带着笑意的深瞳中,空气瞬间变得安宁而祥和,连空气中的尘埃都缓慢的舒展开来,在阳光底下欢快的跳起舞来。 肖宁一转头,就看见了他。 举止优雅,笑容温和的男人,若是换个地点换个时间,肖宁一定会觉得这是个近乎于神的存在,然而,天使的手掌都分左右,而封城,就是那个同时拥有美好和黑暗的天使,他笑的时候绝代风华,不笑的时候则邪如鬼魅。 曾有人说,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无论他的任性、骄傲、良善、邪恶。 肖宁想,若爱上这样的人,即使前路模糊坎坷,也能义无反顾。 “曾祖母年纪大了,所以我和肖羽搬过来陪她。”肖宁轻声说道,全不当自己是在解释。 他只是觉得封城眼里出现一丝一毫的黯淡都是不允许的。 强大的人脆弱起来往往更加让人无法承受,肖宁太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想封城也感觉这种糟糕的境遇。 他自认是个坏人,前世坏事做尽,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离真正的坏人还差得远。 封城唇畔噙着笑容,一步步走过来,停在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两人头顶是一枝越出墙头的桃花,淡淡的花香在鼻翼间围绕,男人优美迷人的嗓音慢慢响起,带着点笑意和惋惜,“我本想来帮你搬家,可惜,没收到你的邀请。” 肖宁一时词穷,他当然是故意没告诉封城的,一是搬家这种小事没必要通知,二是当时自己心里乱作一团,暂时不想见到这个人。 哪知道缓冲的时间还没用够,对方却已然出现在了眼前。 见封城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肖宁便道:“搬家是临时决定的,而且这段时间没有遇见你,所以就没能告诉你。” 封城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两人头顶上的桃花,笑容温和优雅,“那我可以常来你的新家做客吗?”他说着,眼睛越过肖宁的肩,看向身后的深巷,眸光如笑容一样,温柔如风。 肖宁没有拒绝,只是说:“我曾祖母年纪大了,怕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物,所以你别吓着她。” “哦?我哪样的人物?”封城微微低头,注视着少年沉静的眼睛,唇畔带着淡淡笑意,像枝头不小心掉下来的桃花,看似轻柔,内里却暗藏思绪。 肖宁一愣,随即笑道:“自然是像你这样旁人高攀不起的人物啊。” 白北以前常说,如果封城是个混黑道的,那也一定是最优雅最有品位的黑道中人,放眼望去,无人能出其右。 凌波立刻就会跳起来,不满的嚷嚷:不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吗?难道他不是爹娘养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白北淡淡的看他一眼,凉凉的说:他衣袖上的一枚袖扣,够你从前开小货车赚一辈子。 凌波就掰着手指算,算到最后终于泄了气:他有这么有钱吗? 白北冷冷的施舍给他一个眼神:比你想象中的还有。 无论在哪一个时代,钱在社会中的地位都是重要的,从前那些顶着烈日去跑客户的业务员,还没走到大门口就被人保安拦下来,保安看他身上的小黑包,就知道你是跑业务的。 相反,若你开着车,只要是四个轮子的,就算是辆最不起眼的货车,人家最多也就多问两句将你放进去。 生活太过不易,即使再穷的人,也没想过轻生。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 肖宁不知道封城这样的人是生来就腰缠万贯,还是凭着后天自身的努力,总之,这是个全身上下都值钱得不得了的男人,无论现在还是将来,肖宁大概也已经预想到了,十年后的封城还是现在这般模样,俊美无俦,卓而不凡。 他身边肯定会有许多女人或男人,连手指都不用勾一勾,那些人就会前赴后继赶着来献身。 若不能长久相守,有一夜春情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心里竟有点苦涩,这种滋味可真是陌生,以至于肖宁都被自己这突然而至的伤感给吓了一跳,一回神,就看见封城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直勾勾的望过来。 肖宁自认不是个软弱的人,相反,他属于遇强则强的类型,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遇见封城,自己就像是无端端的矮了一截,心思和动作全都不由自主起来,所以他被封城这眼神一看,立刻下意识的往后退,活像个被吓着了的兔子,还未退几步,腰肢突然被人一把揽住,对方身上清冽淡然的香气瞬间捕鼻而来,头顶盘旋着封城带着笑意的嗓音:“再退就要撞上墙了。” 肖宁赶紧退开身来,说了句谢谢。 封城好整以暇的望着他,笑道:“肖宁,我只是个凡人,有七情六欲,也有求而不得,所以,我希望在你心里,我并不是高不可攀的。”声音温柔而暧昧,带着莫名其妙的蛊惑意味。 肖宁看着他,过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第24章 “你现在是要去哪?”封城突然问。 肖宁这才想起来自己出来的主要目的,轻声说道:“我见曾祖母房里的梳子坏了,所以想去给她买把新的。” 闻言,封城笑了两声,“真是个好孩子。” 肖宁一噎,想说我年纪比你大多了,可是自然不能说出口,怕封城觉得自己是个疯子。 “我有个买梳子的好去处,不如我带你去。”封城见他不说话,提出意见,边说着已经转了方向,朝巷子口走去,肖宁犹豫了一下,便跟上了他的脚步。 肖宁上了封城的车,闻见车厢里有一股别样的香味,不是封城惯用的那种,而是一种夹带着某种暧昧气息的属于女人的味道。 封城这时已经上了车,见他皱着眉头,手里的安全带拿着就拿着了,也没打算系上的样子,便探过身去接过他手里的安全带替他系上,肖宁一低头,就看见男人浓密的黑发,以及那一小半完美的侧脸,心里不禁叹了口气,上辈子栽在了靳枫手里,这辈子似乎又要栽在一个男人手里,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肖家的祖先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啊,全都报应到他一个人身上来了? 不过封城早已成年,在商场又混迹了这么多年,有几个女人实在是太正常了,自己现在什么都还不是呢,有什么资格不满? 肖宁想想,又释怀了。 罢了罢了,一切顺其自然吧,说不定他对封城只是一时的好感,反正还有的是机会另觅男人嘛。 肖宁前世就知道自己弯得很彻底,所以从来也没奢望过自己有天会喜欢女人,其实有时候想想喜欢男人也没什么,不都是人吗?他做青帮老大的时候,白北还经常给他物色美男呢,目的是想让他早日开窍忘了靳枫,好开始自己崭新的人生,可惜那时候他怎么都看不开,硬要在靳枫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最后还死在了靳枫手里,想想真是不值。 不过又似乎是值得的,若不是靳枫那斧底抽薪的一招,自己怎么能回到一切还没发生的最初,还遇见了封城呢。 “在想什么?”车子已经开进了车潮中,身旁开车的男人突然问道。 肖宁笑了笑,回答说:“没有,我只是在想,封先生应该艳福不浅,这车里全是女人的味道。” 封城始终没有转过头来,仅是挑了一下眉头,笑道:“肖宁,难道你已经开过荤了,连女人的味道都能轻易闻出来?” 肖宁前世自然早就开过荤了,不过这一世还没有,正正经经的处男一枚,嘴里却说:“其实女人就是那么回事儿,尝过新鲜之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肖宁想说的其实是男人,不过鉴于封城的性向不明,还是说女人保险一点。 封城这次终于侧过头来,一双眼睛定在他脸上,语气依旧温和,却莫名的多了几分寒意,“是谁这么有幸,被你看上了?”肖宁现在虽然只有十四岁,可是该长的地方都长齐了,也难怪封城没有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肖宁抿了抿唇,突然一笑,“被我看上有什么幸运的,被封先生你看上才是大幸啊。” 封城却不笑了,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况,平静的说:“我目前没有女朋友。” “哎呀,那封先生从前应该有过不少女朋友吧。”肖宁夸张的瞪着眼睛,难掩声音里的笑意。 封城抽出右手在他头上揉了揉,笑道:“那是从前,正如你说的,女人其实就那么回事。” 车子开进了一条古旧的巷子里,跟曾祖母家的巷子倒有几分相似,不过这条巷子里大多是店铺,卖的都是些旧东西,精致的绣花鞋、雕着木兰花的头簪、绣着大朵牡丹的旗袍,还有巷子最深处的酒坊,走到巷口已经闻到了被空气送来的酒香,悠久的记忆瞬间袭卷而来,肖宁想起十几年后出现的香槟、xo、龙舌兰,即使它们价格不俗,却怎么也比不上这最质朴的手工酿造。 酒坊的隔壁有一个狭窄的店面,牌匾上用漂亮的小篆刻着店名。 肖宁跟着封城走进去,店主正坐在柜台后面算帐,听见有客人走近的声音也不抬头,视线依旧执著于帐本,两面的墙上均放着造型各异的梳子,有的是红木制成,在柔和的灯光下面泛着光,有的是檀香木做的,放在鼻间自有一股馨香围绕左右,肖宁拿起一把月牙状的梳子,肖宁不认识那是什么材质,只是拿在手里透着一股清凉,梳把的尾部镶着一颗遍体通透的红色珠子,被门外的光线一照,仿佛瞬间就亮丽了起来。 “同学你很有眼光。”低头算账的店主抬起头来,清冷得连笑容都不太热衷,声音听着却又是如此真诚。 肖宁朝他点点头,“这把梳子很好看。” “那是当然,”店主高傲的仰起下巴,眉目依旧清冷,“这是本店镇店之宝。” 肖宁将手里的梳子放回高悬的架子上,他带的钱应该买不起这把镇店之宝,却突然听见封城说:“包起来。” 肖宁还没来得及拒绝,那个店主就笑开了,语气里的调侃不难察觉,“难得啊,你封大少爷也有买礼物讨人欢心的时候。”封城便顺势环上肖宁的肩膀,说道:“肖宁还是个孩子,你别吓坏了他。” 莫南掩唇一笑,眉目间尽是戏谑,眼神一转便落在了肖宁身上,“肖同学,我刚刚吓到你了吗?” 肖宁没挣脱封城的手臂,只是轻声笑道:“老板若经常这样笑的话,这店里的生意也就不至于这么冷清了。” 闻言,莫南一愣,随即勾唇笑道:“你是在夸我吗?” “当然。”肖宁无辜的睁着眼睛,似乎丝毫察觉不出莫南眼底投射过来的冷光。 莫南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却只是轻轻扯着嘴角没有开口,一旁的封城依旧是那浅淡的笑容,看不出深意。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强强]细水长流 作者:素飞柳 第5节 最后,莫南还是将那把梳子包了起来,用上好的木盒装着,下面铺着一层黄色的绒垫,仿佛是怕委屈了这把梳子,不亏是镇店之宝,肖宁听见莫南报出的那个数字在心里骂娘,谁说十几年前的商人都是老实巴交的,还不是有莫南这样的奸商大行其道! 封城听了,挥一挥衣袖,状似不经意的说:“上次小颜打碎了我客厅里的那樽唐三彩,就拿这个来抵吧,这样一算还是你赚了。” 肖宁没有产生错觉,莫南听完这话嘴巴抽筋了,而且抽得还挺凶,连目光都带着黑色的怒火,咬牙问道:“他打碎了东西关我什么事?!” 封城挑眉,淡淡的笑道:“既然这样,那你还是赔我那樽唐三彩吧。” 莫南握紧了拳头,清冷的脸上终于被逼成了酱紫色,一双眼睛看着封城,“木梳送你,下次别让那家伙进你家门!” “不是送我,是送肖宁的。”封城拍拍肖宁手里的木盒子,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莫南无话可说,封城便一脸笑容的带着肖宁离开。 ☆、第25章 直到两人走出旧巷,肖宁才停下脚来,看着身边的男人问:“小颜是……” “你认识的,莫颜,梳子老板的弟弟。”封城看着他,轻笑着解释,“我们封家与莫家是世交,走得比较勤,我们三个人是一起长大,就像你和秦舒一样。” 肖宁点点头,封城这样的人,身后的家族背景应该也十分强大才是,这一点都不奇怪,而莫颜能做英兰学校的董事,家里自然也是有些家底的。 一路无话。 等车子开到曾祖母的家门口时已接近六点,不知道曾祖母和肖羽见他这么晚没回来有没有着急,这样想着,肖宁就伸手去推车门,手臂却被身侧的人拉住,肖宁被迫转过头来,额上立刻多出一点温热,他的眼睛正对男人的颈项,修长的、白皙的令人暇想。 点到辄止的亲吻,带着一点暧昧和晦涩,在肖宁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对方已经撤离,唯有额头刚刚被染指过的地方,灼热难当。 “肖宁,今天我很高兴。”封城的声音自对面传来,明明隔着一臂的距离,肖宁却觉得那声音仿佛就在耳畔,瞬间乍响,他从前喜欢靳枫却从未讨得一个吻,后来即使床上的人来了又去无一重复,他心里念着靳枫便不愿亲吻任何人,也不给别人亲吻他的机会,此刻被人这样珍而重之的克制一吻,竟心潮澎湃,难以抑制。 少年的眼睛不复往日的清明,仿佛带着许多火种,在深深的夜里倾刻燃起,明亮而璀璨。 清秀的脸上带着不符年龄的深沉和一些别样的情愫,欢悦的、迷人的甚至有些微微的邪气。 常人几乎无法抵御这种极致的诱惑,即使封城也未能幸免,眼前的肖宁仿佛变成了一个披着14岁外壳的成年男子,用一双带着深意的眼睛望着他,几乎让封城自持的冷静溃不成军,他封城从来说一不二,喜欢一击即中,面对幼小却成熟的猎物,他只犹豫了一秒,心里便已有决断,他慢慢伸手,覆上少年明亮而深幽的眼睛,叹息道:“肖宁,别这样看我。” 肖宁眼睛被蒙住,只能动动眼皮,颇有些无辜的问:“封城,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不然干嘛突然亲他? “你太小,还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封城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来,肖宁在心底一笑,却并不点破,陷入黑暗的眼睛很快恢复清亮,肖宁睁开眼睛,看见封城已经退回了位置上,昏黄的灯光下面,一张俊美的脸庞被披上一层柔和的外衣。 车窗外是渐渐浓墨的暮色,车窗内是这个人温润迷人的笑容。 人生中有太多抉择,若这时候要肖宁选,他一定选车窗内这片此刻只属于自己的风景。 肖宁推开车门跳下车,回头朝车内的封城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封城回他一个笑容,肖宁便转身进了院子。 黑色的汽车在狭窄的巷子里无法调头,亦如它的主人一般,即使知道前路并不宽敞,却仍是一头往里栽。 任何一个动了私欲的人都形同傻子。 谁又能说不是呢? 肖羽因为哥哥出去几个小时才归家表示强烈不满,见肖宁一回来,立刻拉着他的手,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像被抛弃的小狗,“哥,你去哪里了?” 肖宁扬了扬手里的木盒子,是刚刚下车的时候封城塞到他手里的,“我出去给曾祖母买把新梳子,凌波呢?” “凌大哥已经走了。”肖羽从哥哥手里抽出木盒打开,立刻被里面做工精巧的梳子吸引住了目光,叫道:“哥,这把梳子好漂亮啊,这颗珠子是宝石吗?” 肖宁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见它好看就买了。”中间自动省略自己一分钱没花,倒是花掉了封城的一个唐三彩。 唐三彩自然比一把梳子值钱多了,虽然据说这梳子是镇店之宝,不过正如封城所说,莫南明显是赚了。 煮饭阿姨已经将晚饭准备好了,肖宁走进正屋,曾祖母正坐在椅子上看电视,她年纪大了,视力自然不如从前好,还好耳朵还算好使,即使看电视屏幕里的影象都是模糊的,里面的声音却听得真切,肖宁倚在门边,一脸浅笑的看着灯光下的曾祖母,愈发觉得她年轻的时候是一位淑女,温柔、高雅、敢爱敢恨。 曾祖母侧过头来,眼睛里那一瞬间闪现的华光让肖宁微微一怔,便听见曾祖母说:“小宁啊,回来了?” “嗯,曾祖母,下午睡得好吗?” 肖宁时常觉得奇怪,曾祖母的眼睛明明看东西都是模糊不清的,却总是能精确的辩论出他与肖羽,这实在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肖宁后来问曾祖母原因,那时已是冬天,曾祖母怀抱着温暖的小火炉,笑眯眯的说:“你跟小羽啊,一个属冰一个属火,冰都是冷的,火却泛着热,所以,曾祖母绝对不会认错你们两个。” 老太太拉过曾孙子的手,她说这个曾孙属冰,却最喜欢这块冰,也不怕冻坏了自己,“我刚刚听见门外有汽车的声音,是你朋友送你回来的吧?” 肖宁见瞒不过去,便老实的回答道:“对。” “怎么不留人吃饭呢?”老太太颇有些责怪的意思,肖家的子孙可不能这么没礼数,“是不是下午那个叫凌波的孩子?” “不是。”肖宁说。 “那下次记得请人家来家里吃饭啊,曾祖母虽然老了,可是招呼一顿饭还是可以的。”老太太一脸慈祥,肖宁依稀看见她少女时娴雅聪慧的模样,纵使温柔,亦能担起一家之母的责任。 晚饭后,肖宁和肖羽陪老太太聊了一会儿天,便将人送回房间休息。 肖羽一进房间,立刻将梳子献宝似的送到老太太面前,笑嘻嘻的说:“曾祖母,今天哥哥出去给您买了一把新梳子,可好看了。” 老太太取过老花眼镜戴上,拿过梳子放手心里端详了一阵,笑道:“果然是把好梳,小宁啊,明天给退回去吧,我的梳子还是好的,可以用呢。” “曾祖母,既然买了就用吧。”肖宁拍拍她的肩膀,轻声笑道。 要硬说买,这梳子也该是封城买的,自己可没花一分一毫,当时也的确混乱,竟也忘了跟封城说梳子的事,要不改天把钱送去吧?肖宁转念一想,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封城钱有的是,何必在乎自己这点,干脆就像曾祖母说的,请他来家里吃顿饭得了。 老太太却固执的摇头,“这梳子是难得的珍品,肯定值不少钱,够咱们平常人家一年的花销了,曾祖母知道你孝顺,可是我们也不能这么乱花钱啊,对不对?” 肖宁一愣,倒没料到曾祖母竟然一语道破这梳子的价值,只得说:“曾祖母,这是仿造的,不是真品,我有个朋友专门做这个,我看着好看,就买了,值不了几个钱,曾祖母,您就放心用吧。” “是啊是啊,曾祖母,您就用吧,这梳子真的很漂亮,虽然我们现在买不起真品,可是等我们长大了有出息了,一定给您买真的!”肖羽在一旁答腔,脸上一派天真烂漫。 曾祖母笑了笑,将梳子放在老旧的梳妆台上,握了握俩孩子的手,欣慰的笑道:“好,曾祖母收下了,以后不要再费思给我买东西了。” 肖宁和肖羽乖乖答应了,又陪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 从曾祖母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天已黑透了,这个时节似乎很少看见月亮,连星星也是稀稀落落的,只有院子里那棵被夜色笼罩的槐树以及墙角那许多迎夜开放的花,肖羽仰着脖子望了望头顶的天空,突然说:“哥,你喜欢这里吗?” “你呢?”肖宁不答反问。 肖羽就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总是这样纯真,跟肖宁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两个人,“喜欢,小时候,院子里这棵槐树没这么高,墙角的花也没现在这么多,可是曾祖父却是在的,如今,树长高了花也变多了,曾祖母却变成一个人了,很可怜。” 肖宁摇头,搂住弟弟的肩膀,“不可怜,曾祖母有你有我,一点都不可怜。” “哥,我想爸妈了。”肖羽靠在哥哥怀里,声音低沉。 肖宁拥紧他的身子,轻声说:“他们在天上看着你。” “哥,别总把我当小孩子,”肖羽不满的嘟起嘴巴,随即又有些失落,“爸妈的灵魂都散了,怎么可能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前世今生不过是聊斋故事,当不得真的。” 肖宁眉心一跳,笑道:“果真是长大了,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看聊斋吗?” “现在不喜欢了。”肖羽摇着头,“哥,你说靳枫会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肖宁看着远处苍茫的天际,淡淡的说:“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不过,我们小羽这么善良乖巧,靳枫不喜欢你是他的损失。” 肖羽快乐的笑起来,那真是肖宁这辈子见过的最开心最满足的笑容,如果可以,他希望肖羽永远都能保留这一分最真挚的情感,永远纯粹如赤子,不被世俗污染,不被往事蒙尘,永远这样剔透的晶莹的活下去。 ☆、第26章 第二天两兄弟便一早起来去上学了。 肖宁起得比平时要早,天才蒙蒙亮,他便梳洗完毕,蹑手蹑脚的出了院子,去巷子口的早餐摊买早餐,这里不比从前的花园小区,离学校还有一段路程,若两兄弟还像从前那样轮流做早餐的话,一定要提前一个半小时起床,肖宁舍不得肖羽辛苦,所以决定他们还是暂时不要在家里做早餐了。 他买了些豆浆油条和包子回去,曾祖母已经起床了,人常说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年纪大了,心里装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虽然大多数时候是糊涂的,却唯有躺下来闭着眼睛时,那些东西才会渐渐清晰起来。 老太太坐在正屋的门前,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院中那棵槐树,仿佛在思念故人。 肖宁大步走过去,扶着她进了屋,“曾祖母,外面现在冷,咱们进屋吃早餐吧。” 老太太坐在腾椅上,眼睛依旧望着门外,很轻很轻的叹息一声,“小宁啊,曾祖母可能要去找你曾祖父了。” 肖宁正在往碗里倒豆浆,听了这话,手一抖,豆浆便洒出了碗延奔到茶几上,他忙走过去拉住曾祖母的手,笑道:“曾祖母还这么健康,肯定要活到一百岁的,曾祖父肯定也是这样希望的。” 曾祖母摇摇头,用那双被岁月侵蚀的眼睛望着他,“我唯独放心不下你和小羽,你们还这么小,我就算走也走得不安心啊。” “那曾祖母就不要走,看着我们长大吧。”肖宁抱住曾祖母跔喽的身子,轻声说道。 老太太拍着曾孙子瘦弱的肩膀,笑了笑,“小宁,所有曾孙子里面我最喜欢你,你一定要照顾好小羽,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责任,知道吗?” 肖宁低下头,将脸埋在曾祖母纯棉的外褂里,闷声应道:“好。” 那一年,爸妈车祸死亡。 大伯和小姨联合,声称曾祖母年事已高,近日已分辨不出人事,无法正常履行法定监护人的责任和义务,所以肖家兄弟的法定监护人成了大伯,有了这个头衔,大伯侵吞爸妈留下来的东西就变得理所当然,曾祖母为此很生气,看见两个仅14岁的孩子孤苦飘零,被大伯和大伯母言辞冲撞,心脏病发,没能撑过一个月。 葬礼是隆重的,长辈死了,后辈若把葬礼变得隆重无比,便会被冠上有出息的名头,还会被人称誉,你看谁谁家的那谁多孝顺,虽然父母早已不在了,却独力将奶奶的丧事变得这样好云云。 那时候肖宁是麻木的,他还没从爸妈离去的现实里回过神来,就连唯一亲近的曾祖母也没了。 世界自此变得灰暗一片,再无生机。 肖羽那时哭得很伤心,险些把一辈子要流的眼泪一下子全部流干了,肖宁麻木的看着弟弟,麻木的将他颤抖的身子抱在怀里,总有人说,亲人离逝的确令人伤感,可是人总要向前看,不可能一味的沉溺过去,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悲伤,因为这世间的一切都会推着你往前走,不管你愿不愿意,接不接受,事实就是如此。 肖羽起床的时候,看见哥哥和曾祖母已经坐在桌边吃早餐了,肖羽走过去坐在凳子上,拿起自己的那份吃起来,还没睡醒的眼睛看着哥哥,“哥,不是说我起来煮早饭吗?” 肖宁端起碗喝了一口豆浆,才说:“这里离学校有点远,我想让你多睡会儿。” “不用,我晚上睡得比较早,早上提前起来半个钟头很正常,明天还是自己煮早饭吧,外面卖的也不怎么好吃。”肖羽眨着大眼睛,心里其实是觉得哥哥那么早就起来去买早餐,这样一来,根本就没睡好。 曾祖母放下筷子,笑眯眯的揉了揉肖羽的头发,“小羽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曾祖母倒还没尝过小羽的手艺呢。” 闻言,肖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曾祖母,我以后天天煮给你吃,你不能嫌弃哦。” 曾祖母笑着点头,说只要是小羽做的,曾祖母都不会嫌弃。 吃完早饭的兄弟俩拿了书包往学校走,巷子口旁边的站台已经有不少人在等车了,那时候近一点的还是比较喜欢骑自行车,坐公车费钱不说还要跟别人挤,想想就难受。 得买两辆自行车了,这是肖宁终于从拥挤公车上艰难的走下来时做的决定。 刚走到校门口,便遇见了靳枫。 肖羽看见他立马就红了脸,肖宁看了一眼弟弟,猜想肖羽应该把礼物送出去了吧。 靳枫率先打了招呼,“肖宁,肖羽,早。” “早。”肖羽挥了挥手,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肖宁则朝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我听肖羽说你们准备搬家,搬了吗?”三个人往教室走,路上靳枫问。 肖羽站在靳枫旁边,大脑可能已经无法运行了,于是肖宁回答道:“已经搬了。” “那你们原来的房子怎么处理?” 肖宁皱了皱眉,靳枫这样的大少爷怎么会问房子处理这种无聊的问题呢,这明显不正常嘛,心里虽然这样想,脸上却一派轻松,“那房子我已经租出去了。” “这么快?”靳枫有些惊讶,这种反应让肖宁也有点惊讶。 “是啊,租给了一对夫妻,他们刚从外地来没有房子住,所以我就把房子租给他们了。”肖宁睁着眼睛编瞎话,这说谎的功力愈发登峰造极了。 试想肖宁他们昨天才搬了家,哪有那么快就把房子租出去的道理,靳枫这时也毕竟才十几岁,一时没想那么周全,只是皱起了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肖宁也不管他,肖羽这时回过神来,问道:“靳学长,你怎么了?” 靳枫摇摇头,“我一哥们被家里赶出来了,现在在找房子住,我家他是去不了的,所以就想在外面租个房子先住着,我看你们花园小区那房子还不错,想说让他去看看满不满意,结果没料到这么快就租出去了。” 肖羽听了啊的一声,“靳同学,其实我们那房子没……唔唔……”后面话没说完,便被哥哥一把捂住了嘴巴,肖宁冲靳枫一笑,“我有点事跟小羽说,先走了。”说完拉着肖羽便走。 两人在偏僻处停下,肖羽疑惑的看着他,“哥,你刚才干嘛不让我把话说啊,还这么着急的就走了,我还想跟靳学长说几句话呢。” 肖宁抓着他的肩膀,慎重的说:“小羽,无论谁问起来我们的房子,就说租出去了,知道吗?” “靳枫问也这样说吗?”肖羽歪了歪头。 “对!” “可是我们的房子明明没租出去呀,干嘛要骗人?”肖羽不解。 肖宁捋一把他的头发,笑道:“我们的房子虽然现在还没租出去,可是我已经答应别人了,所以不能再租给其他人,否则这就是背信弃义,知道吗?” 肖羽忙点头,“我知道了,如果我告诉靳枫,他朋友如果也看上了我们的房子,那到时候哥哥就不好跟之前的那家租房子的人交待了。” “小羽真聪明。”肖宁满意的笑,估计也快上课了,便放肖羽走了。 他并不知道靳枫说的那个要找房子住的人是谁,可是,那里是他和肖羽的家,就算空着也不能给别人住,里面有太多关于爸妈的回忆,还有他们一家人在里面共同生活过的证据,即使这样做于事无补,他也不能允许有外人进驻,破坏了这份美好。 转眼间,高考来了,又走了。 高考前一天肖宁给秦舒打过电话,秦舒的声音听起来再正常不过,肖宁想,大概秦晋还没有拿出实际行动。 秦舒在那边好奇的问他突然打电话有什么事。 肖宁笑了笑,说:“你哥在北京吗?” “好像没有吧,听说他去杭州了,好像那边的公司出了点事。”秦舒虽然疑惑,却仍是很老实的回答了,然后又笑嘻起来:“阿宁,最近封城有没有来找你?” 肖宁眉心一跳,他倒忘了秦舒也是个弯得很彻底的gay,于是笑道:“见过几次。” 秦舒就笑了起来,光听声音就知道他的笑容有多暧昧了,肖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又叮嘱了秦舒几句:“你哥今天大概会回来吧,明天就高考了,你早点休息,别被任何人打扰了。” 秦舒笑嘻嘻的答应了,对高考之后的暑假抱着高度的期待:“考完了之后我去安宁找你,到时候住你家。” “好。”肖宁低眉笑道,“不过我们搬到曾祖母家的小院子去住了,希望你能喜欢。” 秦舒哀嚎一声,“阿宁,难道你不知道我住四合院儿早就已经住腻味儿了吗?” “不好意思,不知道。”肖宁淡定的回答,然后在秦舒再一次的哀嚎声中挂断了电话。 ☆、第27章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肖宁刚走出校门,就看见倚在校门口的石狮边上的秦舒,十几年的寒窗苦读终于在昨天结束了,秦舒整张脸都是鲜活的,带着大大的欣喜的笑容,不知道他在那里等了多久,路过的女孩子们都忍不住把目光往他身上飘,肖宁无奈摇头,秦舒长了这么一张招人的脸蛋,也难怪连自己的哥哥都急切的觊觎之。 不过这样的秦舒倒让肖宁松了口气,看他此刻愉快的神情,就知道秦晋没拿他怎么样。 秦舒一把勾住肖宁的脖子,笑得没心没肺:“阿宁,庆祝哥哥我终于从苦海里解脱出来,今晚咱们下馆子吧!” 肖宁淡淡的瞥他一眼,“有把握吗?” 秦舒的脸为之黯淡,沉声道:“有没有把握有什么关系,反正以后的路我爸都替我安排好了。” 闻言,肖宁了解的点点头,秦家祖上渡过黄河吃过树根,最后终于迎来胜利,所以到秦伯伯这一代正是享受殊荣的时候,即使秦舒今天没有参加高考,也一样有个花团锦簇的前程。 望子成龙古今纵横,连秦伯伯这样的知识分子也不例外,总想为孩子好,却忘了对孩子来说,意愿才是最重要的,否则,一味约束和强迫不过是让父子之间隔阂更大而已,遥想秦晋当年,就是不满父亲的安排才毅然下海,如今大概也混了个风生水起,不负秦家祖上了。 秦舒见他不说话,便笑着转移了话题,“肖羽呢?” “他跟同学去玩了,所以今天就我们两人下馆子。”肖宁说着,看了一眼他脚边的黑色超大行李箱,淡淡的说:“秦大少爷,咱们得先把您的行李运回家才能去馆子吧。” 秦舒扒了扒头发,一手拉着箱子一手勾着肖宁的肩膀往大马路走,学校前面的这条马路通向不远处的别墅区,在当时,那里是只有超级富有的人或者政界高官才能住的,所以马路上平时除了私家小车外便只有学生的自行车和公交车了。 两人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一辆小货车突然停在了面前。 肖宁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车的主人是凌波,但是秦舒不知道啊,所以当他一见穿着仿佛被老鼠咬了几个洞的t恤和一条过膝的肥大短袖,外带脚上还有一双快要脱底的解放牌布鞋的凌波,立刻欣赏的吹了一声口哨,也不管认不认识,直接就说上话了,“哥们儿,您这造型酷啊,这是今年流行?” 凌波本来也不认识这全身上下都是名牌的公子哥,不过见他身旁站着一个肖宁,而且两人状似亲密,也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这衣服是被蚂蚁钻的,鞋子嘛,穷得没钱买呀。” 秦舒挑了挑眉头,大大咧咧的说:“我瞧哥们儿您面熟得很呐,在北京混过吧?” 凌波回一句:“哟,原来是天子脚下来的大少爷啊,失敬失敬。” 两人的性格造就了他们的一见如故,即使在这车来车往人来人去的大马路边上也能侃得胡天暗地,肖宁冷眼看着,末了才站起来替两人介绍,一通介绍完了,两人又找着了共同话题。 你说哎呀难道哥们儿是那会凌波微步的小白脸段誉转的世? 他说大少爷你这名儿取得真是恰到好处啊,情书情书的想必一节课45分钟尽顾着迎来送往的情书了吧? 肖宁听得哭笑不得,只得板起脸来说:“秦舒,要不要回家?” 秦舒立马点头如捣蒜,“要要要,你不收留我我今天就得睡大街了。” “别呀,大少爷你没地儿睡可以睡旅馆嘛,犯得着跟几个钱亲热吗?”凌波那一股不地道的京味儿立刻找到了正主,秦舒倒没在意,只是说:“我刚考试完,专门来蹭阿宁家的饭的。” 凌波一副见了革命战友似的一把握住秦舒的手,“大少爷,原来我们有相同的爱好,我也喜欢蹭饭呐,带上我吧!” 秦舒是个直爽的性子,立刻大手一挥,无比豪爽的说:“哥们儿别客气,今晚敞开肚皮吃!” “好嘞!”凌波笑得那叫一个畅快。 最后凌波开车将肖宁和秦舒以及那一大箱行李送回了肖宁家里,那时候曾祖母和煮饭的阿姨正在吃晚饭,平时肖宁和肖羽回来得比较晚,所以肖宁特意交代让老太太先吃,把饭菜给他们热在灶上就行了。 老太太是认识秦舒的,记得这是小时候跟小宁一起玩儿过的玩伴之一。 秦舒和凌波都是嘴甜的人,一口一声曾祖母叫得老太太心情都高兴了不少,最后陪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话,几个人才出去下馆子,肖宁将曾祖母安置在正屋那张垫了毯子的腾椅上坐下,跟她说自己要出去一会儿,会晚点回来,让她不用等自己。 老太太笑着答应了,叮嘱几个孩子路上小心。 三个人从四合院里出发,外面天色已经渐暗,路灯也都陆续的亮了起来,城市因为发展渐渐明亮起来,即使是夜晚,也璀璨得如同白昼,秦舒问肖宁去哪里吃饭,肖宁犹豫了一下说:“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在附近找个店吃点吧。” “好。”秦舒是最听肖宁的话的,肖宁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又转过头去征求凌波的意见,凌波自然也没有意见。 三个人里面肖宁年纪是最小的,大概是因为他时常一脸肃然,说话的语气也总是一副慢条斯理,带着一种掌握局面的沉稳和深意,所以连带的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格外的有分量,凌波透过有些黯淡的路灯打量着这个刚刚见过两次的少年,一张清秀的脸,五官并不出挑,合在一起却格外赏心悦目,这个年纪脸蛋还没有完全长开,舒展的眉宇间已能瞧出几分坚韧的英气,一头短发黑得发亮,凌波突然觉得,这孩子竟比那个时常一脸欢快的弟弟更加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离他们最近的饭店就在隔壁的那条街上,饭店的装潢自然追不上十几年后的优雅精致,几净窗明的却也干净,三个人挑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从这里望出去,刚好能看见街上涌动的人潮和路边贩卖各种小玩意儿的小摊子。 既然秦舒说了让他敞开肚皮吃,凌波也不客气,一上来就点了十几个菜,秦舒眉头都不皱一下,肖宁却在心里暗暗发笑,凌波点这么多菜,是喂人还是喂猪啊,就算要宰秦舒这头大肥羊,也要懂得循序渐进嘛。 凌波点的菜很快上来了,这时候早已过了晚饭的店,三个半大少年都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桌上卖相上好的菜立刻被风卷云残一通,很快就只剩下杯盘狼籍,看着只剩下盘子的桌面,肖宁想,这真的是在喂猪。 秦舒官宦人家出身,即使再饿,也能保持最基本的仪态,肖宁吃起饭来跟他说话一样也是慢条斯理的,所以放眼望去,桌边的三个人只有凌波筷手并用,简直像是几百年没吃过人饭似的。 那个年代虽然也穷,不过还没穷到没吃过饭的地步,所以邻桌的客人已经望过来了,凌波依旧故我,往嘴巴里塞食物,含糊不清的说:“情书少爷,如果不够可不可以再点?” “当然!不是说了吗?今天敞开肚皮吃,哥们儿你千万别给我省钱啊。”秦舒大手一挥,又招来了服务员,指着快将头埋进盘子里的凌波说:“点菜。” 那服务员小妹大概是被凌波的吃相给震惊了,半天才将手里做工粗陋的菜单放在凌波面前,凌波停下饿狼扑食动作,油腻腻的手指在几个菜单上的几个菜名下戳了戳,“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嗯,最后再来一盘南瓜饼和一大碗米饭。” 服务小妹点点头,立刻跑走了。 秦舒修长的手指上吊着筷子,笑着对凌波说:“瞧你把人小妹给吓得,以后可怎么娶媳妇啊?” 凌波大概是在等上菜,终于也开始斯文起来,拿过餐巾在手里擦了擦,“大少爷,你现在就想着娶媳妇了?你才多大啊?毛还没长齐呢吧!” “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吧!”秦舒继续调笑,手里的筷子一晃一晃的,颇有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肖宁靠在椅背上听他俩瞎吹,瞟见他们隔壁的隔壁那桌坐着几个年轻人,装束平常,只是那目光却非一般的凶狠,肖宁心里一跳,定睛看过去,发现竟是多年的死对头——李宏。 当年肖宁做青帮老大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干掉了李宏,实在是因为这个人太过嚣张,一张嘴就把你全家祖宗问候个遍,末了还自以为好看的丢过来一个轻蔑的眼神,却不知自己脸上那双眼睛早就被肥肉挤成了鼠眼,白北和凌波最讨厌这人,一是因为态度,二是因为凌波吃过这人的亏。 当时大概也跟现在一样,凌波正跟几个朋友吃饭,吃着吃着竟然被人从后面罩了麻袋拖去后巷暴揍了一顿,这件事很长时间才查到,因为李宏后面的靠山不是一般的大,至于李宏为什么非要跟凌波过不去,据说是因为凌波有次上厕所插了李宏的队,那时候他们正跟青帮原老大有过节,白北为了不在这时候节外生枝让凌波不要冲动,所以肖宁后来一上台,立刻以牙还牙的让人把李宏打死了。 现在,隔壁的隔壁的那堆年轻人里面赫然坐着李宏。 ☆、第28章 不过这时候的李宏还是一翩翩公子,不似后来的樟脑肠肥。 “剩下的菜如果没做就不要做了,时间晚了,我们回去吧。”肖宁站起来,打断凌秦二人的调侃,他不想惹事,对方人数那么多,如果真的打起来,自己这边肯定会吃亏。 秦舒不明所以,笑道:“阿宁,让凌波吃饱了再走吧,反正家里离这儿近嘛。” 肖宁瞪他一眼,秦舒立刻噤声,倒是凌波大概看出了什么,眯了眯眼睛,将手里的纸巾甩在桌上,叫道:“服务员,刚刚点的那些菜不要上了,下次再来吃!” 厨房里有人喊:“不好意思啊小哥,已经做好一道菜了,要不你把这道菜吃了再走?” 凌波正想回话,李宏那桌的人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肖宁看见凌波突然掀起一边嘴角,又是好种带点邪气的笑容,“真是晦气,吃个饭也能碰见这瘟神!” 瘟神指的自然是李宏了,凌波看着肖宁和秦舒,“你们先走,这人大概有事跟我谈,等下谈完了如果还早我就去找你们。” 肖宁在心里摇头,这个凌波,爱逞强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秦舒也看见李宏等人脸上不善的表情了,忙将肖宁扯到身后,对凌波说:“仇家吧?你怎么得罪人家的?” “说来话……”凌波那个长字还没说出口,就感觉身后一阵劲风逼来,他忙侧身去躲,刚刚自己坐过的椅子已经变成了一堆废柴,凌波眼神发狠,偏偏却笑眯眯的盯着李宏,“呦,原来是瘟神啊,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也不怕别人说你没素质啊?” 李宏笑,笑容碜人得很,“凌波,上次就跟你说过别得罪我嘛,有你好果子吃的。”李宏说完,朝身边的几个人摆了摆手,那几个人立刻围了过来,秦舒见情势不对想让肖宁走,已经有几个人提着棍子招呼上来了,酒楼里的食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四处逃窜,服务员小妹也吓得哇哇大哭,肖宁被秦舒推到角落,看着秦舒和凌波跟李宏带来的人厮打在一起。 他想上前帮忙,脚却被服务员小妹给抱住了,肖宁将她拉起来,沉声道:“去报警!再把你们经理叫来!” 小妹摇摇头,眼里尽是泪水,连话都说不利索。 肖宁拽着她的手,“你再不去,这酒楼就没有了!” 小妹这才强自支撑起身子往楼下跑,才刚走出几步,一股鲜血立刻从头上流下来,顺着脸颊凶猛的往下滴,李宏好整以暇的看了看手里的棍子,挑衅的看着肖宁,“小朋友,大人打架的时候小孩子就该乖乖的趴在地上,什么也别干。” 那小妹被自己的血吓到了,立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宏走上前踢了踢她软软的身子,皮鞋在她胸口的柔软处辗了辗,笑得一脸荡漾:“这儿可真软啊。” 肖宁抄起手边的凳子跑过去往李宏头上来了一下子,措手不及的李宏愣愣的看着这小孩儿,发现眼睛被血红血红的东西给糊住了,想叫唤又发不出声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子滑倒在地,肖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穿着布鞋的脚踩在他脸上,学着他的口气说:“这儿可真厚啊。” 李宏大概是想抬手指,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肖宁蹲下身来,唇畔一丝淡淡的笑容,“李宏,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到鬼的,你今天带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不远处,李宏带来的人大多数已经被凌波和秦舒两人打趴下了,肖宁倒是没料到秦舒竟然还有两下子,凌波从小混迹于那种地方自然也不会太差,所以今天李宏是低估了凌波的实力呢。 李宏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背后突然很诡异的笑了一下。 “阿宁!” “肖宁!” 秦舒和凌波的叫喊声突然响起。 肖宁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后颈一麻,脑子里嗡嗡作响,等酥麻过后则是尖锐的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刺进了肉里,扎得全身的每一处都疼得要命,可是身体没有一丝力气,就连动一动手指都感觉乏力。 秦舒和凌波这时已经跑了过来,一个去解决掉那个手持利刃的混蛋,一个接住肖宁即将倒地的身子。 “凌波别打了!肖宁流了好多血,我得马上送他去医院!”秦舒抱起昏过去的肖宁就往外跑,凌波反应过来,忙跟上去,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拿起刚刚那把伤了肖宁的匕首,往李宏和那个手下的腰上狠狠的扎了几刀,酒楼里立刻惨叫一片,凌波这才满意的追上远去的秦舒。 警察还没有到,所以酒楼外面还是平静一片,秦舒抱着浑身昏迷的肖宁直接往停车的地方跑,凌波很快追上,两人默不作声的往前走,还没走到凌波的小货车前面,就被半路杀出来的莫颜给拦住了,莫颜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神色慌张的凌波以及秦舒怀里抱着的人,“肖宁怎么了?” 秦舒不认识莫颜,只听见凌波低沉的说道:“刚刚被李宏的人打伤了。” “上车!”莫颜拉开停在路边的汽车车门,对两人说。 秦舒此刻顾不得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忙抱起肖宁钻进了车里,凌波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莫颜上车后,边发动车子边问:“有没有流血?” “有。” “昏迷了多久?” “大概五分钟左右。” 莫颜便没再多说,驾着车子箭一样的往医院赶,路上接了个电话,莫颜简单的说了几句便挂了。 秦舒和凌波一心系着肖宁,也没在意,直到几个人赶到医院,已经有医生和护士等在了医院大门前,见到伤者,立刻将人从秦舒怀里抱了过去,肖宁被推进了手术室,秦舒和凌波便颓废的蹲在地上,谁也不说话,其实也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秦舒心里乱作一团,心里念叨着肖宁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凌波心里就更乱了,他跟肖宁才认识那么短的时间,自己就害他受了伤,实在是说不过去,而且曾祖母和肖羽那边也不知道该怎么交待。 手术室外的走廊沉静许久,才响起莫颜的声音:“李宏呢?” 凌波抬起头来,“应该还在酒楼。” 莫颜听了没说话,只是走到了较远的地方打电话,等他打完电话回来,便对秦舒和凌波说:“你们两先回家换身衣服,把肖宁的家人安抚一下,我听说肖宁现在住在曾祖母家里,老人家年纪大了,别乱说话。” 秦舒和凌波虽是少年,经历和生长环境让他们到底比同龄人要沉着一些,听了莫颜的话都没有抗议,秦舒说:“我等阿宁从手术室里出来就走,他现在还在手术我不放心。” 凌波点头附和秦舒的话。 莫颜看了俩人一眼,便在走廊边上的塑胶椅子上坐下,他今晚会在那里纯粹是巧合,却没料到竟然会撞见这么一桩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莫颜叹了口气,又看了对面那俩人一眼,眼里颇多责怪和怜悯。 一会儿等某人来了,这两个人就真的值得同情了。 ☆、第29章 封城来得很快,甚至没等莫颜把椅子坐热。 走廊里的灯光是肃然的白色,封城跑得急,总是一丝不苟的黑发微微散乱着,身上的黑色衬衣有些凌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莫颜看着他在不远处努力的平复着情绪,然后才朝他们走来。 秦舒和凌波不由自主的站起来,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一脸阴沉的男人。 “肖宁呢?”封城看着莫颜,问。 “还在手术。”莫颜从椅子上起身,“别担心,伤得并不重。” 封城将视线投到秦舒和凌波两人身上,看见秦舒衣服上和袖子上的血的时候,立刻沉下了眸光,“流这么多血叫不重?” 莫颜顿时没了语言,在心里为秦舒和凌波两人默哀三秒。 封城的目光并不犀利,却让人莫名的觉得压迫,秦舒除了怕哥哥之外平时就是一副小皇帝的姿态,此刻被封城这样看着也不由自主的垂下了脑袋,凌波则吞了吞口水,坦白从宽:“城哥,今晚都是我不好,李宏本来是找我寻仇的,结果误伤了肖宁。” 闻言,封城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盯在凌波身上,幽幽暗暗的不知情绪。 凌波被这种眼神看得毫无招架之力,腿都发起软来,莫颜见了,忙说道:“李宏这个该死的,我已经让人去捉他回来了。” 封城这才将视线从凌波身上抽离,看着紧闭的手术室门,问道:“有没有人去安抚肖宁的家人?” “我……我立刻去!”终于得救的凌波不敢再呆在这里,边说着就往外跑,秦舒看着他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架势,想笑又想起肖宁如今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那刚刚浮起了一点的笑意立刻被担忧抹去了。 时间过得很慢,至少在秦舒眼里,活的这十几年加起来也没这两个小时这么难熬。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秦舒立马跑过去,肖宁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唇无血色,秦舒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今天就不该出去吃饭! “情况怎么样?”封城站在床的另一边,弯身握住肖宁放在外面的手,沉声问道。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慎重的措辞:“伤口并不深,但是位置离许多中枢神经很近,所以需要小心处理,因此手术才花去了许多时间,现在情况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在未来的几天里,患者得面朝下的趴俯着,以免让伤口裂开。” “谢谢。” “不用客气,封先生,莫少爷,我已经让人准备了病房,现在先送病人过去吧。”上了年纪的主刀医生笑着说。 封城一摆手,眼睛看着还未脱离麻醉的少年,轻声道:“送去顶楼。” 莫颜朝那医生点点头,医生便带着助手去安排了。 梦境是个奇妙的东西。 肖宁曾经看过一部叫《盗梦空间》的电影,里面说人的梦境是无穷无境的宇宙,你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入的梦,反正等你发现时,你已身在梦中。 肖宁的梦很奇怪。 梦里又遇见了那个道袍仙骨的老头子,花白的胡须随风轻飘,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然后场景一换,竟又到了他被炸死的那个餐厅,靳枫在将炸药安置在餐厅的桌子下面,他小心翼翼的连手指都在发抖,肖宁想笑,却什么表情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靳枫笨拙的将炸弹固定好,然后又看到了“自己”,坐在靳枫的对面。 再后来,却又莫名其妙的梦见了十年后的封城,儒雅淡漠的男人,着一件淡蓝色的毛衣,站在一排半人高的栅栏外边,往里面看,脸上是一种肖宁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似水,肖宁想看看他究竟在看什么,眼睛里却是模糊一片。 这个梦很乱,梦里的情景也是乱七八糟的,肖宁脑袋疼得很,突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声音迷人而缓慢,仿佛从遥远的地方跋山涉水而来。 肖宁懒懒的睁开眼睛,一只温柔的手立刻覆在了他的背,随着那人的靠近,一股清冽的香气瞬间袭来,肖宁定睛看去,视线里白茫茫的一片,他想转头过去,突然听见身后的男人说:“别动,你刚刚做了手术,伤口很容易裂开。” 肖宁乖乖的没再动作,喉咙里好像有痰很不舒服。 封城又说:“麻醉刚过可能会有点疼,要忍一忍,现在还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得等你排了气之后才行。” 肖宁嗯了一声,后颈的地方果真疼得厉害。 昏迷前的映象倒是还在,他想问问秦舒和凌波怎么样了,奈何嗓子干得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封城靠过来,一手温柔的抚摩着他的背脊,轻声道:“秦舒和凌波没事,你别担心,你曾祖母和弟弟那边我已经让人过去了,他们不会知道你受伤的事。” 肖宁这才放心下来,乖乖的趴在床上,侧着头,姿势不怎么舒服的重新睡了过去。 他的后颈以及往下一些的位置缠着繃带,整个人俯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双手无力的放于身侧,封城能轻易看见他因疼痛而紧皱的眉宇,封城见他很快睡着了,才慢慢伸手抚平他眉间的皱褶,然后从椅子上起身,走出了病房。 这里是莫家的私人医院,位于顶层的单人病房一般无人打扰,封城出了房门,秦舒立刻走过来,担心的问:“肖宁醒了吗?” “刚醒,又睡着了。”封城简洁明了的回答,接着看向莫颜,“李宏怎么处置的?” 莫颜挑了挑额前的碎发,露出一个无比欢快的笑容,“放心,我一定会让人好好伺候他和他的那些手下的。” 封城听了,好半天没说话,秦舒和凌波想进去看看肖宁,却碍着封城不敢推门而入,几个人在病房外安静的走廊上沉默着,良久,才听封城不带情绪的声音传来:“把李宏的手脚卸了扔进凌江里,那些手下既然是跟着他的也都做同样处理吧,至于那个拿刀伤了肖宁的人,”封城突然顿了一下,几个人的心一下子就被揪起来了,李宏没伤到肖宁都是这般下场,更何况是那个直接拿刀刺了肖宁的人,果然,他们听见封城的声音更冷,“把那个人提到乌鸦去,交给凤三。” 闻言,莫颜和凌波同时打了个冷颤。 乌鸦里的凤三是出了名的变态,比白北那家伙还要变态得多,活人若落在他手里会变成活死人,死人落在他手里可能会痛苦得活过来,所以,李宏悲惨的人生现在已经可以预见了,莫颜和凌波都忍不住为他默哀了一阵子。 秦舒则惊讶的张了张嘴巴,心想外面传言封城和一个叫乌鸦的组织有关并不是传言而已,这人或许真的就是乌鸦的首领。 “李宏一死,那边会不会彻查这事儿?”等封城恩准秦舒和凌波两个家伙进病房探视后,莫颜才轻声问道。 封城微微勾唇,“给底下的人擦屁股从来不是他的风格,李宏草包一个,或许对方还会感激我们替他解决了一桩麻烦。” 莫颜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一双桃花眼无比认真严肃的看着封城:“你认真的?” “我向来认真。”封城双手抄在口袋里,身体抵在雪白的瓷砖上面,头顶惨白的灯光自上倾切下来,将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分割成了白天和黑夜,一半脸颊浸在光明里,一半隐在黑暗中。 莫颜看着他,似乎想在他眉宇间找到一点不同的东西,打量了半天却是无迹可循,只得说:“他才14岁,你不能催残祖国未来的花朵。” 封城似乎笑了一下,“我会等他长大。” “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会看上他。”莫颜叹息一声,似乎为这个问题很头疼,他承认肖宁很优秀,在人才济济的英兰里都属个中翘楚,可是,封城喜欢肖宁实在没有道理嘛,要知道封城从来只碰女人的,这次怎么突然转性看上了一个男人,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莫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反正等他发现的时候自己当时就差点吓死了。 现在得到封城这样肯定的答复,莫颜只觉得心里乱成一团,肖宁跟着封城,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 即使封城再怎么在意这孩子,即使将人捧在手心里,也难保不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到了那时,封家的那些人精们就会像蚁虫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肖宁啃得骨头都不剩,因为他们是不能允许自己的后代与一个同性纠缠不休的。 封城依旧姿态慵懒的靠在墙上,身上的黑衣与雪白的墙体形成了鲜明对比,声音低沉而柔软,“我认为这不需要任何理由。”男人深色的眼眸中泛起一阵轻柔如风的情绪,像温柔的水流,盛开的花朵,早晨的露珠,这样安宁而深情,莫颜微微侧过头来,便看见这样温柔却陌生的封城,他从前并不认为封城会这样纯粹的喜欢一个人。 这时候却突然发现,温柔这种东西根本不需要学习,那是天生就长在骨子里的,若遇见了那么一个人,自然无师自通。 ☆、第30章 这次打架事件中,除了肖宁受伤严重外,凌波和秦舒也受了些皮外伤,并不严重,就是伤口看着有点恐怖。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强强]细水长流 作者:素飞柳 第6节 两人争着要陪床,莫颜抚额,这两个傻子,没见人正主在这儿吗? 果然,封城一句话驳回两人请求:“都回去,我在这里就行。” 秦舒不服气,自己跟肖宁十几年的交情,这个男人才认识肖宁多久,而且还这么危险,他可不放心将肖宁交给这个人。 封城似乎也看出了他的顾虑,却并不解释,反而是莫颜拉住了秦舒,在他耳边低语:“就让封城在这里,他年纪比你大,懂得怎么照顾病人,你在这儿别越帮越忙了。” 秦舒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莫颜说的有道理,最后便跟凌波和莫颜一起离开了。 院方受莫颜的指挥,搬了一张床放在肖宁的床边供封城晚上休息,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嘟嘟声,封城坐在窗前的沙发上,仰头靠在上面,俊美的脸上有少许疲惫,他慢慢睁开眼睛,望向床上的隆起,目光沉静柔和,然后他起身,走到床边,俯身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少年。 这时已是零晨三点,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壁灯,少年清秀的脸庞被笼在阴影里面,只有那头黑亮的头发发着微弱的光芒,男人修长的手指慢慢靠过来,细腻而小心的描绘着少年柔软的轮廓,触手皆是嫩滑,男人的心也为之柔软。 肖宁第二天早上再次醒来,外面阳光已经初升,温暖的光芒透过窗帘照进来,很温暖,肖宁趴在床上,后颈的伤口还是很痛,不过比昨天刚醒来时要淡一些,他竖着耳朵听了听,房间里好像没有人,他便又将眼睛闭上,整个晚上都在做梦,睡了比没睡还要疲惫,正打算趁这时候再补一补眠,却听见房门开启的声音。 来人似乎刻意放缓了脚步声,但鞋子与地面摩擦仍留下了一些声响,肖宁感觉那个人渐渐来到床边,一只手很轻很轻的抚上了他的后脑,接着响起一道轻柔的嗓音:“肖宁,醒了吗?” 肖宁觉得自己在这人面前根本装不下去,只好动了动脑袋,嗡声嗡气的说:“早。” 封城低低的笑声在房间里响起,放在他后脑上的手渐渐下移,延着肩膀一路滑到了腰间,肖宁身体一颤,被封城手指覆盖的地方一阵发热,封城保持着这个姿势低下头来,温热的气息喷拂在他的耳根处,“伤口还疼吗?” 肖宁摇摇头,有些难耐的想要把脑袋移偏一点,却没能如愿。 “那我扶你起来。”封城说完,双手已经伸到他的腋窝下使力将人从床上抱起来,尽量避开了他后颈处的伤口,折腾了一会儿,肖宁终于靠在了床头上,也看见了封城的脸,脸上有些疲惫的神色,头发不再一丝不苟的梳于脑后,下巴处还冒出了一些青色的胡须,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皱皱巴巴的,这样的封城对肖宁来说有些陌生,他记忆中的封城应该是干练、沉稳,永远都不会失态的人。 肖宁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空床,问封城,“昨晚你在这里睡的?” 封城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说:“早餐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想吃吗?” 肖宁老实不客气的点头,封城便起身出门,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了,手里多了个托盘,肖宁见他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里面盛着洒了肉沫的粥还有几碟小菜,封城照顾起人来的确很细心,肖宁见他往空碗里盛了半碗粥,然后拿起勺子在里面搅了搅,让粥不会那么烫,这才舀了一勺子递到他唇边。 肖宁隔着蒸腾的热气看他,“我可以自己来。”自己伤的毕竟不是手。 封城却坚持,将勺子又推进了一分,“听话,让我照顾你。” 肖宁想问哪种照顾,最后也只是听话的张嘴等待喂食。 在封城心里,他不过是个14岁的小孩子,尚不足以明白喜欢一词到底有着怎样的重量,封城为他所做的一切肖宁都非常感激,若要他张口道谢却又觉得别扭,所以只能就着封城的手将小半碗粥吃完,封城拿餐巾替他将嘴擦干净,态度亲腻,目光柔和而沉静,“你刚醒,不能吃太多东西,还想睡觉吗?” 肖宁摇摇头,封城又说:“我拿了几本书给你,我猜你可能会很无聊。” 封城带来的书都是些肖宁没看过的书,大多是冗长沉闷的类型,肖宁从前读书的时候还挺喜欢这类作品的,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黑暗浸淫,早就俗得不行了,所以他在里面挑了一本写着中文字样的来看,竟是一本武侠。 他从前倒也喜欢看金庸梁羽生之流,后来没时间看了,改直接化身成侠客,只不过书里的侠客都伸张正义,为人刚直不阿,可他却是那个逼良为娼,打家劫舍的典范。 肖宁笑了笑,翻开书页看起来,封城从外面进来就见他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再看他手里拿着的书,也跟着笑了,“我猜你应该会喜欢,所以就抽了一本。” 肖宁抬起头来,视线落在他不再笔挺的衬衣上,“你还有事就先走吧,等下秦舒应该会过来。” 封城立在墙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温和的望着他,肖宁却先移开了目光,四周这样安静,两人的目光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实在太过暧昧,肖宁觉得自己的心脏尚不及承受这样的压力,过了一会儿,封城的声音才慢慢响起:“肖宁,这一次是我疏忽了,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肖宁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他,封城在他的目光中轻声说:“我说过让你依靠我的,可是我却让你受伤了。” 这个人实在太温柔,有时候这种温柔恰恰有着让人无法承受的重量,肖宁稍稍挪了挪身子,才说道:“昨天是我自己不小心,完全不关你的事。” 封城伸手,握住他打着点滴的那只手,黑色的眼眸如同深色的湖水,深不见底,“乌鸦这个组织听过吗?” 自然是听过的,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这个庞大而神秘的组织都被人反复的提起,传闻这个组织的首领是个叫封城的人,年龄不详,身世不详,乌鸦仿佛就跟封城这个人一样,一夜之间凭空出世。 肖宁在封城清明的目光中摇了摇头,他现在是个高中生,所有人眼里单纯的高中生。 封城来到了床边,坐在椅子上,缓缓说道:“乌鸦是个黑道组织,只能活动于光明与法制之外,它专司情报收集、暗杀,以及帮付钱的人除掉敌人。” “所以……你跟乌鸦是什么关系?”肖宁眨眨眼睛,问得很无辜。 封城握着他的那只手微微加重了力道,仿佛怕等下自己的回答一出口,床上的少年就会吓得立刻缩回手去,“持有人的关系。” 肖宁坐在床上,半天都没移动过,也不说话,一双眼看着封城,心想传闻真不是假的,这人跟乌鸦真的有这样莫大的关联。 封城理所当然觉得他被自己陈述的事实吓到了,忙靠过来将他纤瘦的身体抱在怀里,柔声道:“对不起,我吓到你了。”肖宁依旧没说话,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许多年前,白北说的一句话,他说:乌鸦能凌驾于青帮之上的最根本原因,是乌鸦有个叫封城的首领。 那时候所有人虽然都想相信这一猜测,不过毕竟没有得到证实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就连肖宁当时也只是听听就算,并没放在心上。 肖宁瞧见封城的目光定格在自己脸上,正想回答,大脑突然疼得厉害,扯着后颈的伤口也开始发作,他整张脸瞬间苍白下来,原本恢复了些红润的嘴唇再次惨白一片,冷汗从额上一颗一颗的滚落下来,封城吓得不轻,忙按了床头的紧急按钮,医生闻讯奔来,又是一番折腾,主治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做出结论:“大概是伤口未愈,又用脑过度了,多注意一下就是了。” 封城的手自始至终没离开过肖宁的,等医生走后,才转过头来看着他:“肖宁,你有什么心事?愿意说给我听吗?” 肖宁摇摇头,笑了笑:“我没事,睡一下就行了。” 封城轻应一声,用手将他的眼睛盖住,直到确定肖宁平静了呼吸之后才挪开,站在床头注视一脸苍白的少年良久,才起身出了病房,房门轻轻叩上,屋子里立刻一片安静,只余肖宁渐渐绵长的呼吸,他仰着头,也不顾头颈的伤口随时会裂开,固执的睁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头顶光滑雪白的天花板。 他本欲过平静的生活,却遇见了封城,若要与这个人走在一起,往后的日子就必定无法安生,虽然封城大概会将身边的人保护得很好,却也难保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他并不怕自己会怎么样,只是担心肖羽会受到涉及,若现在及时抽身应该还来得及吧?转念一想,又否定了这个带着点逃避的想法。 他肖宁从来想做就做,不过是重活了一世,怎么就变得畏首畏尾了呢? 若他真能抓住封城的心,那么,就算与这个人浪迹天涯又有何妨? 至于那个叫李宏的以及那些手下们已经不需要他操心了,大概早已被封城抓去断手断脚了吧。 ☆、第31章 秦舒和凌波来的时候,看见封城正站在走廊边上抽烟,脸色依旧平静,眼神却格外落寞。 封城在许多人眼里,尤其是乌鸦楼内所有同仁心里面都是近乎于神的存在,所以乍一看见这样的封城,凌波不禁愣了一下,秦舒则皱了皱眉,封城这个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死了老婆呢,这样一想,秦舒立刻就想起了肖宁,秦舒毕竟是官宦出身,上流社会总是充斥着一些禁忌,所以秦舒对同性恋并不陌生,从他的角度看,要说封城对阿宁没有想法那绝对是骗人的。 可是秦舒想不通,封城跟阿宁这两个八杆子都打不到一撇的人是怎么碰在一起的?肖宁在秦舒心里虽然一直都是优秀得无人取代的,但是封城怎么会看上阿宁这件事还是让秦舒百思不得其解。 “城哥。”两人走到封城跟前,凌波立马化身小绵羊。 秦舒看见封城明显冒出来的青色胡渣和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提议道:“封大哥,要不你先回去吧,这儿有我和凌波呢。” 封城杵熄手里的烟,朝病房看了一眼,才说:“早餐他已经吃过了,你们进去陪他说说话,午餐和晚餐会有人送过来,肖宁似乎有心事,你们年纪相当,劝劝他。” 秦舒和凌波赶紧答应下来,封城这才大步离开。 直到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凌波才撞了撞秦舒的手臂,“你说城哥是不是喜欢肖宁啊?” 秦舒挑了挑眉,“你也看出来了?” 凌波听了,非常纠结的皱起眉头,“喜欢男人这事儿吧虽然有点奇怪,可是咱们身边也不是没有,我只是觉得,肖宁还那么小,等他长大城哥得等到头发都白了吧?”凌波是个粗神经的人,这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可见一斑,什么叫喜欢男人有点奇怪,在当时那个社会是非常奇怪好吧,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违背常伦。 凡是喜欢男人者,都会被一杆子打翻在地,被冠上变态、神经病之类的头衔。 所以秦舒听了凌波的话后,忍不住嘴角抽搐,然后又笑了笑,“没那么夸张,若封城真愿意等,最多也就熬个四五年。”至少也得等阿宁成年不是,否则那就是侵犯未成年儿童! 两人推开病房门进去的时候,肖宁还保持着刚刚封城离开的那个姿势,秦舒走过去拉住他放在眼睛上的手,肖宁立刻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是秦舒后才放松下来,秦舒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随即道:“你这么躺着不怕把伤口压着啊?起来我看看伤口绷开没有!” 肖宁顺从的被他扶抱起来,凌波就凑过去看了看,笑道:“没事儿,绷带上面没血。” 秦舒这才放心,却是不肯再让肖宁躺下去了。 “肖羽上学去了吧?”肖宁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起肖羽听说自己可能暂时回不了家一定很着急,然后又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上学的样子。 凌波挥一挥手,“去了,早上还是我送的他呢。” 肖宁将视线拉回来,看着凌波,“你昨晚住在我家?” “对呀,昨晚太晚了,所以我就跟秦舒在你床上凑合了一晚。”凌波刚说完,就吃了秦舒一拳,“什么叫凑合?本少爷跟你一起睡那才叫凑合!” “嘿,大少爷,你的睡相真是不咋地,以后谁要跟你在一块儿睡觉那冬天铁定每天都会感冒。”凌波说得煞有介事,肖宁微微一笑,秦舒的睡相真不是普通的差,晚上睡的时候明明是在床头,早上醒来在床尾是很正常的事。 真相被揭穿,大少爷有点下不来脸,一梗脖子耍赖到底:“哼!谁跟我一块儿睡觉那是他的福气!老子不嫌他就好了!”一副没心没肺的痞子样,若加上两撇胡子就直接成那欺男霸女的土财主了! 要比不要脸,凌波觉得自己还有待加强,所以扯皮时间到此为止,几个人说了会儿话,肖宁突然说口渴了,病房里推了很多水果,早上封城拿来的那壶水刚好喝完了,秦舒便拿着空水壶出去打开水,等人走了,肖宁才看着凌波,平静的说:“凌波,有话你别憋着,直说了吧。” 凌波脸上早已没了刚才的谈笑风声,头低低的垂着,让肖宁轻易看见他那一头散乱的鸡窝头,“肖宁,对不住,是我害的你,除了这句我想不出别的话来,这次是因为我才害你受伤的,所以你的医药费和休养费我全权负责,另外如果要打要骂随便你,只是希望你消气之后我们还是哥们儿。” 肖宁半天没出声,凌波不确定的抬头偷看了一眼,就发现床上的少年正扬着嘴角笑。 “你笑什么呀?我很认真的!”凌波郁闷的大叫。 肖宁依旧在笑,用对待老友似的熟稔语气说:“这又不是你的错,更何况我也从不怪你,你别往心里去。” “真的?”凌波睁大了眼睛,肖宁这才发现其实凌波眼睛还挺大的,就是平时爱眯着眼睛又带点邪气的看人,所以才显得有点细长细长的,现在这么一瞪圆了眼睛,肖宁立刻就又笑了出来,“凌波,你别把你的眼睛瞪太大了,这样子看着很像哈奇士。” “什么哈奇士?” “没……没什么,就是一种,嗯,饼干的名字。” “真的?” “真的。” “……可是我为什么会像饼干?!” “噗……” 秦舒这一去去了很久,差不多过了半小时才回来,身后还拖着个意想不到的尾巴,门才刚推开,一个人影就像风似的卷了进来,直奔肖宁的床头,“哥,你怎么样了?是哪里受伤了?给我看看,严不严重啊,现在还痛不痛?”肖羽紧张兮兮的抓着哥哥的手,东瞧西看的,眼睛里尽是担忧。 肖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就一点小伤,在后颈那里。” 肖羽便站起身来,看着哥哥的脑袋后面,那里果然缠着几圈繃带,上面很干净,没有可疑的红色东西,肖羽这才松了口气,“哥,你怎么会受伤呢?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没有,就是不小心摔了。”肖宁笑着安抚弟弟。 肖羽却不依,嘟着嘴巴瞪了凌波和秦舒两人一眼,“秦舒哥和凌大哥竟然骗我说你临时去同学家玩了,哼!以为我是这么好骗的吗?!两个大坏蛋!” “我是怕你和曾祖母担心,才让他们那样说的,这事不能怪他们。”肖宁拉着快要暴走的肖羽,轻声说道,又想一件事来,“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肖羽气焰立刻矮了一截,支吾了半天才说,今早凌波把他送到学校后他就没进校门,反而跟在凌波的车后面一路尾随到了医院,可是莫家的医院很大,他问了前台哥哥所在的病房,护士却说没这个人,肖羽自然不相信,就在乱得团团转的时候碰见出来打水的秦舒,秦舒拗不住他,只得把人带了上来。 “小羽呀,有没有想过做个侦探什么的?瞧你这跟踪的技术,连我都没有发现!”凌波一掌拍在肖羽肩上,笑得很愉快。 肖羽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发,“我哪有那么厉害,你们昨晚说我哥去同学家了我就不相信,我哥从来不去同学家玩儿的,你们怎么可能比我清楚这一点?” 肖宁安静的听着,阳光下,那张与自己神似的脸上是动人的色彩,声音也是极动听的,这个时候的肖羽是真正的快乐着,不似前世那样,即使脸上带着笑容,声音却隐藏不了心底的郁结和悲伤。 肖羽呆了一会儿后,就被肖宁赶去上课了,让他顺便帮自己请几天假,后颈的伤怕得需要几天才能拆线。 肖羽看见哥哥如今安然无恙,也放下心来的乖乖听话走了,临出门时又不放心的说:“哥,真的不是什么人欺负了你吗?” “真不是。”肖宁笑着轻声说:“没人敢欺负你哥。” 在秦舒的记忆里,肖宁虽然总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可是打起架来没人狠得过他,那股狠劲完全是在玩命,打架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这种人,他连命都不想要了还怕什么,所以往往在气势上人家就弱了一大截,秦舒遥想当年,他与肖宁联手打架的时候,从来没输过。 赫然又想前昨晚在酒楼里,肖宁拿凳子往李宏头上的那一下子,光看着就肉疼,李宏被打得直接就人事不分了。 肖羽安心的走后,病房里好半天没人说话,肖宁又拿起搁在柜子上的武侠看,没一会儿秦舒凑过来看了看书的封面,问道:“阿宁,这书是封城送来的?” “对。”肖宁头也不抬的回答,秦舒就跟凌波对视一眼,里面的狡黠光芒闪闪发着光,肖宁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俩,“你们有事就去做吧,别呆在这儿,我眼晕。” 秦舒当然想赖着不走,肖宁淡淡的看他一眼,“如果你没事就替我回家陪曾祖母说说话,她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最后,秦舒跟着凌波走了,病房里又安静下来,肖宁捧着往下看,外面是盛大的阳光,室里一派宁静,肖宁的心也跟着平和下来,却再看不进一行文字,脑子里全是封城的身影,这样的一个人,若是前世遇见,他应该就不会纠着一个靳枫不放了吧? 果然,有比较才有结论啊。 肖宁这样心思兜兜转转的也混过了一上午,中午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某饭店的服务生,手里端着精致的托盘,放下托盘后才恭敬的退出去,肖宁看着托盘里与早上花纹相同的碗筷,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拿起勺子,跟早上一样的粥,只不过肉沫被体贴的换成了枸杞和红枣,在白白的米粒中煞是好看,旁边碟子里的几样配菜也是一副讨喜的样子。 肖宁午餐吃得还算愉快,饭后不久护士过来替他重新换了药,后来实在是有点支撑不住,才重新趴回床上睡了过去。 封城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黑色的头颅以及颈上那一圈白色的繃带,枕上的人睡得很香甜,在梦里嘴角也是微微翘着的,封城轻手轻脚的坐在椅子上,低下头去认真的打量这张清秀的脸庞,五官并不精致,不知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却又这么耐看,大概是被自己这想法逗笑了,俊美的男人犹自勾唇,笑了起来。 宁静的午后,他坐在床前,修长的手指抚过少年沉静的脸颊,小心的、细腻的甚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意味,从眉尖到嘴唇,无一遗漏,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君子但也不喜趁人之危,可是,面对着这样毫无防备的肖宁,他却忍不住俯身下去,亲吻那微微翘起来的嘴角,少年的嘴唇柔软而甜美,就像刚刚结出来的樱桃,色泽饱满又诱人十足。 所以,忍不住一再留连,直到床上的人轻轻皱起了眉头,餍足的某人才心满意足的退开。 ☆、第32章 肖宁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沉了下去,房间里没开灯,乍一睁开眼有点适应不了屋子里的光线,只见窗前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肖宁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是谁。 “封城?”他试探的叫了一声。 沙发上端坐的人影动了一下,略显慵懒的声音才渐渐传来:“醒了?” 肖宁看见那道身影站了起来,然后房间里的大灯也瞬间亮了,灯光下,封城的神色带着些微疲倦,脸上却是温和的笑容,径直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问道:“饿了吗?” 肖宁摇摇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儿,见你睡着了便没有叫醒你。”封城边说边在床延上坐下,肖宁只觉一米二的床立刻往下陷了一点,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人拉进怀里,封城低头,去检察他后颈处的伤口,没发现有不良现象之后才放开怀里的人:“下午伤口有没有疼?” 肖宁摇头,说道:“好多了,明天大概就能出院了。” “听医生的安排,他说什么时候出院你才能出院。”封城的声音难得坚持,肖宁听了没有反驳,只是侧头望出去,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现在已能感觉到夏天的气息,丝丝灼热,又裹着些清春末的清凉,肖宁说:“我饿了,我们吃饭吧。” 封城答应着打了个电话,没多久香气逼人的饭菜就送了进来,封城将食盒里的鸡汤盛进碗里,修长的手指比汤里的鸡肉还要令人暇想,肖宁听见他说:“我的手指很好看?” 肖宁反应过来,脸色一赦,笑道:“所谓秀色可餐,不过如此。” “肖宁,你有时真不像个孩子。”封城往汤碗里吹气,薄唇微微上扬,很是性感。 “哦?那像什么?”肖宁看着他手里的鸡汤,灯光在上面晕开一层一层的光芒,就像突然掉进池塘里月光一般,温柔而润泽。 封城腾出一只手来,在他头上轻抚了一下,才笑道:“14岁应该像肖羽那样天真烂漫才对,而不是像你,将自己包裹在壳里,牢固得不让别人靠近。” 肖宁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反驳道:“有吗?” 封城温和一笑,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将不再滚烫的鸡汤递给他,“是我喂你还是自己喝?” “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就喂我吧。”肖宁眨眨眼睛,用极其认真的口吻说,封城一愣,随即将盛了鸡汤的勺子递到他唇边,肖宁张嘴将汤喝下去,又含住了勺子,封城想抽手却是不能,只好半真半假的说:“肖宁,你知道什么叫擦枪走火吗?” 这词肖宁不陌生,对于它表达的另一层含义肖宁也是相当清楚,不过想到自己现在是个高中生,而且还受着伤的情况下,肖宁很轻易的松开了牙头,不再挑战封城的底限,封城见他配合的摇头又松开了勺子,便继续专心的喂汤,房间里好一阵没人说话,只有绵长清浅的呼吸声渐渐传来。 等把肖宁喂饱了,封城才拿起筷子吃饭。 或许每一个人在灯光下面,看上去都是温和而迷人的,被那一层鹅黄色的灯光笼罩,无论多么尖锐深刻的轮廓也会变得柔和几分,肖宁靠在床头,看见封城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执筷,慢条斯理的吃饭,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突然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有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幸福,肖宁这个坏人也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有得到幸福的一天。 就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晚上,当头顶的灯光温柔而散漫的洒在那人身上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菜香,合着一股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却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温暖。 以前总想有个家,不需要太大,足够遮风避雨就行,桌上有简单可口的饭菜,他的对面会坐着一个人,或缓慢或急切的扒饭,偶尔会抬起头来冲他温和的笑,头顶上温暖的灯光,代替他们不会有孩子的遗憾。 肖宁一直觉得那个人是靳枫,也只能是靳枫,却不料,封城似乎比靳枫更加适合这个角色,更加适合……坐在他面前用专心而平淡的表情吃饭。 就是这个人了,肖宁想。 等到封城吃完饭,片刻后便有人进来收拾碗筷,等人走了之后,肖宁才说:“这酒楼是你开的?” 见封城笑着点头,肖宁继续道:“怪不得,我说哪有酒楼还亲自送上门的,原来是受了老板之命,不得不从啊。” “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只要你去,一律免费。” 肖宁夸张的笑了两声,“那我岂不是要天天去?否则多对不起你特意的交待啊?” 封城喜欢极了他这个表情,有些狡黠,笑容里带点勾人的邪气,连声音都柔软起来,“肖宁,在我面前不需要逞强,我希望你能记住,我是你可以依靠的人。” 肖宁不置可否的笑,然后抽出一旁未看完的武侠看起来,封城则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从公文包里摸出电脑办公,肖宁偶尔从书里抬头,总能看见封城那张俊美得不似人类的脸,看一会儿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书,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别处。 又过了一阵,秦舒和凌波才带着肖羽姗姗来迟。 凌波和秦舒推开门的第一眼就看见那个坐在沙发上办公的男人,凌波肩膀一缩就想退出去,却被秦舒从后面推了一把,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来,笑着打招呼:“城哥,吃晚饭了吗?” 封城从电脑屏幕上抽出视线,扫了一眼门口的几个人,淡淡的应了一声。 只这么一眼,凌波已经觉得自己出了一背的冷汗,想起李宏和那些手下的下场,他决定以后一定要跟肖宁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肖宁原本以为他们今天就不会再过来了,想着肖羽不来也好,来了可能又要七想八想了,肖羽还穿着白天的衣服,书包被凌波一把拽在手里,跟封城打过招呼之后,便走到床边,表情十足委屈,“哥,秦舒哥和凌大哥欺负我!” 肖宁放下书,手抚上弟弟的黑发,轻声道:“肖羽说说,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哥哥一定给你报仇。”他说话轻声细语的,每一个字却咬得分外重,让人听了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秦舒立刻举手投降,“我请求宽恕处理。” “哦?”肖宁斜睇他一眼,“那你说说,你们是怎么欺负我家肖羽的?务必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 秦舒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今日下午,我与凌波二人前去学校接肖羽同学下课,突遇肖羽同学与一男生状似亲密的出现,遂大骇之,忙上前分开两人,并将肖羽带走,把那小男生孤零零的丢在校门口,为此肖羽非常之生气,一路指责我们坏了其好事,让他错失与帅哥小男生花前月下的好机会。” “你……你胡说!”肖羽涨红了脸,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因为秦舒说了实话。 肖宁拿书掩着嘴,忍不住笑,秦舒这装腔作势的作派无论听多少遍都觉得新鲜。 连一脸置身事外的封城都微微弯起了嘴角,凌波在一旁陪笑,逗弄肖羽,“小羽啊,那小男生是谁啊?瞧把你紧张的?车上也说,吃饭的时候也说,我和秦舒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没谁!”肖羽无语,吐出两个字来,转身就扑到哥哥身上,“哥,你看,他们欺负我。” 肖宁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得找准时机,趁其不备,才能一击即中。” 肖羽满意的嗯了一声,秦舒和凌波齐齐风中凌乱了。 床上的少年说话时弯起的嘴角像唯美的上弦月,清秀的五官浓郁得似一副水彩,一头黑发张扬而放肆,像刚刚尘埃落定的青春,让人无法拒绝,封城眯起了眼睛,注视着那个笑得清漫的少年,良久勾一勾唇,接着又埋下头去继续处理文件。 谁都没跟肖宁提起李宏和那个拿刀伤了他的人,肖宁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问。 肖宁在医院里住了七天,终于被恩准抽线出院。 抽线的时候封城一直陪在左右,认真的看医生将肖宁后颈伤口处的线抽掉,那里已经开始有新长的嫩肉,出院的时候肖羽不顾哥哥的反对,毅然请假跑来接人,感谢封城的细心,肖宁只要大步走出医院其余那些办手续的琐事都不用操心。 凌波开着他那辆小破车,站在医院大门外朝肖宁招手,封城远远的瞟了一眼过去,凌波连忙立正做小学生状,秦舒跑过来拉住肖宁的手,“阿宁啊,庆祝你今天出院,咱们去下馆子吧!” “还下馆子?”肖宁眯着眼睛看秦舒,“所谓风水轮流转,你就不怕这次轮到你住院?” 秦舒立刻噤声,封城笑着搂住肖宁的肩膀,将人往停在不远处的黑色汽车旁带,边说道:“回去之后睡觉的时候要小心,伤口虽然在结疤了,但是可能会有些痒,痒就忍着,千万不能抓知道吗?” 肖宁听着封城老妈子似的罗嗦,只是听着,并不说话。 封城开着车,载着肖家两兄弟往家里去,秦舒坐在驾驶座上,百无聊奈的看着窗外,看了一会儿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肖宁,“阿宁,曾祖母很精明的,我看这次你肯定瞒不过她。” 肖宁握着弟弟的手闭着眼假寐,听了这话不由抬起眼皮,慢慢说道:“瞒不过就实话实说。” “你不怕她担心啦?”秦舒睁大眼睛。 肖宁笑,“心知瞒不过还要隐瞒,不过是徒劳无功,更何况,曾祖母也不是吓大的,哪会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就吓到了?” 秦舒哦了一声,又乖乖坐好。 一直充当司机的封城几不可闻的笑了笑,秦舒一转头,刚好就看到这个笑容,同样是扬起嘴角,可是这男人的笑容怎么那么可怕?简直跟家里那位有得拼了!秦舒撇了撇嘴巴,对脑子里想起的那张脸十分的不满! ☆、第33章 车子开到四合院门口的时候,肖宁和肖羽下车,封城熄了火,从后备箱里将肖宁在医院用过的东西拿出来,这时掉过红漆的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肖宁抬头望去,曾祖母正一脸慈祥的站在门口,朝他温暖的笑,声音被渐渐炎热的空气晕染得愈发温柔,“小宁回来了?” 肖宁走过来,拉住曾祖母的手,回答道:“曾祖母,我回来了,这几天你过得好吗?” 曾祖母拍拍曾孙子的手,笑了笑:“自然是好的,可惜阿宁不在,总觉得空落落的,你现在回来了就好了。” 话说到这里,肖宁就知道曾祖母大概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了,还没说话,曾祖母又看向他身后,笑容依旧温和,轻声道:“这就是上次陪你去买梳子的那个朋友吧?” 肖宁转过头,看见阳光下封城俊美的脸,然后说道:“是。” 封城这时已经走上前来,对着老太太礼貌的欠了欠身,声音低沉而柔和,“曾祖母你好,我是封城,肖宁的朋友。” 老太太似乎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不错,一手拉着自己的曾孙子,另一只手拍了拍封城的手臂,笑道:“既然来了也别急走,进屋坐坐吧。”封城正求之不得呢,闻言立刻顺势扶住老太太的手,一同走进了四合院里。 肖羽跟在后面,正要进屋却被刚刚停下车的凌波扯住,“小羽啊,我就不进去了,你把这些东西给你哥吃,都是补血的。” 肖羽莫名其妙的接过那些包装大红大紫的补血的东西,问道:“凌大哥你不进去啊?曾祖母知道哥哥今天出院,特意让阿姨做了很多好吃的呢。” 虽然美食的诱惑是无比巨大的,但是想起大老板就在里面,随时可能一记毫无温度的眼刀杀过来,一两眼倒还能承受,可是要他一天都沉浸在这样的目光中,凌波觉得自己肯定会疯掉,所以他纠结半天终于往后退了一步,“我就不进去了,我等下还有事呢,改天再来看你们。” 肖羽哦了一声,就见凌波像火烧了屁股似的跳上了小货车,一溜烟跑了。 秦舒见他一个人进来了,不由望了望他身后,“凌波呢?不会掉坑里了吧?” 肖羽将凌波送的补品放在茶几上,蹷起眉毛道:“凌大哥说他有事所以没进来,这些东西是送给哥哥的,说是补血,”随即又看向坐在椅子上同曾祖母说话的哥哥,“哥,这些东西你都吃了吧,可别辜负了凌大哥的一番心意啊。” 堆了半个茶几的包装盒在陈旧复古的家具中显得格外醒目,肖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还这么年轻,多吃几碗饭流掉的血就补回来了,这些东西还是给曾祖母吃,曾祖母吃了肯定会更加年轻精神的。” 曾祖母便笑容可掬的拍拍曾孙子的手背,“我不爱吃那些,从前你曾祖父煮的一碗猪肝粥就是最好的。” 几个年轻后辈见老太太又忆起了当年,便不再出声,屋子里只有一把苍老而温润的声音伴着屋外迷离的阳光,扶摇直上,都是些平常生活的琐事,被那充满岁月痕迹的嗓音一染,立刻都变得鲜活而生动起来,肖宁在曾祖母的眼睛里看到了光芒,虽然微弱却的确存在着。 懦弱的人永远不敢去想将来,因为害怕。 挫折、磨难、疾病、死亡。 这些东西堂而皇之的挡在我们憧憬的路口,让我们的思想也随之变得狭窄而短浅。 内心强大的人却向往未来,因为他们的目标坚定,愿望真诚,永远都不会为了生存而生活。 有时候,只有肯低头的人,才永远不会撞到矮门。 阿姨在厨房里做房,肖羽便去帮忙,秦舒见老太太回忆得起劲,便也跟着肖羽走了,肖宁和封城一人坐在一侧,中间隔着一道朱红色的短椅,院中的老槐树被风吹得沙沙响,门外盛大的阳光一直延伸到正屋的屋口才停下,肖宁听着曾祖母缓慢而温柔的声音,视线一路追逐到阳光下院角的那些盆栽上面。 花开得很艳,将背后那一片毫无色彩的石灰墙点缀得格外动人。 重生之后,他想做个好人。 其实,还是觉得做个平凡人最难能可贵。 平凡的人生活起来总是比较容易,因为容易满足,即使再辛苦也能一笑置之,他们不需要太多钱,不需要太多奢华浮游的东西,只要有一瓦遮头,有一顿饱饭,再得一人心,便足矣。 不知什么时候曾祖母从回忆里回到现实,肖宁回过神来时,就听见曾祖母说:“小城啊,你今年多大了?” “曾祖母,我虚岁23。”封城的声音谦逊有礼,活脱脱一教养良好的世家子弟,他也的确是。 老太太笑盈盈的点头,“现在还在读大学吧?” 封城笑着握住她的手,只是轻轻碰了碰,既不会显得失礼,也不会让人觉得生疏,“曾祖母,我现在在一家珠宝公司里上班。” “哦?这么小就工作啦?可不要太辛苦。”老太太很是诧异,“年轻人虽然底子好,但也熬不住一再的耗费。” “谢曾祖母关心,我会注意。” 肖宁见他笑得这么欢快,不由也跟着笑了笑,这才对曾祖母说:“曾祖母,封城大概还有事要忙,你就别拉着他不放了,不要耽误人家工作。” 闻言,老太太这才晃然回神,“瞧我这老婆子,一高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小城啊,你下午有事的话就去忙吧,改天来家里,我让阿姨做几个拿手菜给你吃。” 封城点了点头,嘴里说道:“曾祖母,那我以后可以常来吗? 肖宁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不带这样狡猾的啊,若是曾祖母答应了,这人以后还不得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偏偏老太太很是喜欢这个年轻人,立马就答应下来,“当然可以呀,你是小宁的朋友,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封城从椅子上起身,又矮下身来握了握老太太的手,声音真诚得可恨,“曾祖母,那我改天再来看您,您多注意身体。”然后才在老太太的笑容中走出门去,做为主人,老太太自然让肖宁去送送他。 肖宁走出正屋的时候,封城正站在老槐树的树根下面,看见他出来,俊美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温柔,“曾祖母和曾祖父这样的感情令人艳羡。” 肖宁缓步走到他身边,抬起头看着头顶繁茂的树枝,“经历过磨难的感情才是最可贵的。”曾祖父生活的那个年代如此动荡不安,能在那样的大环境下活着走向未来实属不易,所谓患难与共,祸福相随,不过如此。 他从前不懂,觉得只有将喜欢的人留在身边才是拥有,否则一切都是空谈,所以他总想方设法的要拐走靳枫,要让肖羽痛苦,唯有肖羽痛苦了他才能快活。 这是错的,他早就明白过来了。 “肖宁,真挚的感情也同样来自于生活。”封城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肖宁凝神,将目光从树枝上抽离,转而看向身侧高大英挺的男人,唇畔荡起一抹笑容,“哦?那你在生活里找到这样东西了吗?”并不出奇的五官组合成的那张脸,让乌鸦组织的首领看直了眼,从树缝间滚落下来的阳光洒在眼前的少年身上,唇畔清浅又放肆的笑容蓦然带出一分引诱的味道。 封城微愣,随即笑道:“找到了,只需一个名正言顺的头衔。” “是吗?”肖宁笑着转开视线,看着墙角开得娇艳的花朵,漫不经心的说:“那祝你早日成功。” 男人眸光潋滟,缱绻而隐晦的看着他,薄唇轻启:“谢谢。” 目送着封城的车走远,肖宁才进屋。 曾祖母还坐在刚才的地方,那双透着朦胧的眼睛似乎一下子变得清明了一些,“小宁,封城是真心跟你交朋友的吗?” “曾祖母,为什么这样问呢?”肖宁觉得曾祖母肯定是察觉出了什么,无论是封城的身份还是别的,他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手指握着曾祖母的手。 “我活了大半辈子,看人还是能看出一二的,那个封城举止得体,谈吐大方,一看就是世家出来的子弟,你们一个是学生一个是社会人士,曾祖母只是有些担心而已,毕竟你还太小。”老太太的视线落在肖宁身上,笑容依旧温和得如同外面盛大的阳光,肖宁握紧了曾祖母的手,他知道她的担忧,“曾祖母,不用担心,人与人之间总要建立一些信任才能成为真正的朋友,我与封城,虽然我还不够了解他,不过,我相信他是个好人。” 老太太点点头,似乎有点累了,肖宁便将老太太扶进屋休息。 出来的时候看见秦舒正坐在正屋里看电视,肖宁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发现他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由问道:“怎么了?” 秦舒回过神来,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样子,“我哥……他让我回家。” “哦?你来安宁他不知道吗?” “不知道。”秦舒垂下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肖宁叹了口气,秦晋那样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喜欢的人不受控制,或者说,秦舒无论去哪里都不跟他报备的态度让秦晋很恼火,所以才会让秦舒回去,想来秦晋在电话里的态度应该也是大发雷霆吧。 “那你要回去吗?”肖宁低下头,想看看秦舒的表情,可是被垂下来的头发尽数遮去。 闻言,秦舒抬起头来,俊削的脸上带着些少年介乎于青年的沉稳和深思熟虑后的坚定,“我不想回去。” 肖宁身体前倾,右手支在下巴处,一双眼望着秦舒的眼睛,似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去,“秦舒,你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吧?” 秦舒一愣,但仍是点头。 “那么,你觉得你哥是个什么样的人?”肖宁想,秦晋未必不好,只是秦舒太习惯这个哥哥的存在,所以即使发现自己是喜欢男人的,也从未将目光停留在自己哥哥身上,反而爱上了一个刚刚见面没多久的陌生人,想起前世秦舒秦晋顾晖三个人的结局,都是以死亡告终,若这一世,秦晋先一步拥有了秦舒心甘情愿的爱情,那么后面的事大概都不会发生。 听了肖宁的问话,秦舒怔忡片刻,眼神有些闪烁,“我……他,他对我很好。” “还有吗?”肖宁轻声道,引着他往下说。 “他很久以前就离开家了,有好几年我没见过他,后来他事业有成重新回来,我觉得他有点陌生,他一如既往的对我好,可是,我觉得他管得有点过了。”秦舒说到最后,眉头皱了起来,大概是想起了秦晋对自己做的某些恶习,肖宁静静的看着他,等他说完才点了点头,“秦舒,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对你这么上心?事事操心,就连你偶尔没有回家这种小事他也要插上一脚?” 秦舒显然被问住了,嘴巴一张一合的,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来,肖宁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明了和随即而来的彷徨,适时的开口,“秦舒,这话我只说一次,无论你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们永远是哥们。” 秦舒嘴巴瞬间张大,能塞得下一个鸡蛋,过了好久才结结巴巴的指着肖宁,“你……你怎么知道的?” 相对于秦舒的惊讶,肖宁则显得淡定太多,谁像他这样两世为人,也一样能如此淡然而平静,他迎上秦舒惊诧的目光,慢慢说道:“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一辈子?” “也不是啦,我……我也是刚发现不久,而且这种事如果刻意告诉你会很别扭。”秦舒抓了抓头发,有些尴尬的解释,肖宁拿脚踢了踢他,笑道:“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秦舒脸上一红,显然是想起了什么,肖宁再往下问,他却怎么都不肯开口了。 肖宁便没再追问,转过头去若无其事的看电视,过了一会儿,感觉身边的座位塌了一点,秦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肖宁,喜欢男人真的不会显得很奇怪吗?你不觉得我很……那个…变态吗?” 肖宁的回答是一把搂住秦舒的脖子,脸凑近过去,额头抵着额头,“你只是喜欢男人而已,又不是变了性,在我心里你依旧是秦舒,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这个答案让秦舒放下心来,脸上也终于恢复了轻松自然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2) 小宁子被封先生一次次压倒表示很气愤。 于是约法三章,一三七封先生在上,二四六小宁子在上,逢五就休息。 然后,到了一三七封先生心满意足的将人吃了。 二四六的夜晚,封先生总是先把灯关上,然后在黑暗中让小宁子坐在自己身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听见有人抗议:混蛋!不是说我在上面吗? 有个温柔的声音随后响起:乖~你现在就在上面。 小宁子咬牙切齿:从明天开始一个月不准碰我! 封先生:先把今晚过了再说。 ☆、第34章 高一的课程基本上已经进入尾声,再过一个星期就要放假了,即使如此,肖宁第二天还是去了学校,肖羽帮他请假的时候说的是祖母生病了需要人照顾,所以刚一返校,立刻得到了来自同学和老师的关心,午饭后,还遇见了靳枫,两人在走廊里说了一会儿话,靳枫才离开。 肖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点想不起来自己记忆中那个美好灿烂的少年,喜欢一个人就像是在追逐阳光,因为贪念那一刻的温暖,所以总想要加快脚步追赶,无论花去多少时间和精力都追不上,等停下来回头看的时候,蓦然觉得从前的那个真傻,阳光如果不愿为你停留,那你得来的温暖也不过一时,何来永远。 放学的时候,肖羽跟靳枫一起走了,肖宁跟他们在校门口道别,看见肖羽蹦蹦跳跳的走在靳枫身边,那副模样让肖宁见了微微一笑,直到两人的身影走不见了,肖宁才转身朝不远处的公交站台走。 还没走出两步,一辆灰色的汽车突然在身侧稳稳停下。 车窗后面的男人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比秦舒俊美,但若与封城相较,又稍稍逊色一些,那人有一双浅色的眸子,此刻正望着肖宁,声音平稳而深沉,“肖宁。” “秦大哥,你好。”肖宁朝他轻点了一下头,秦晋的模样比记忆中的还要鲜明一些,不动如山的坐在车里,用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望过来,无形中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甚至有着不输封城的内敛和深沉。 秦晋看着车窗外许多年未见过的少年,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肖宁二话没说的上了车,这倒让秦晋稍稍有些惊讶,等肖宁坐在身边之后,才问道:“秦舒在你家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没有。”肖宁目视着前方,平静的说,“秦大哥是想让我劝秦舒跟你回北京吗?” “对,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受了伤,现在好了吗?”秦晋双腿交叠着,修长的手指放在膝盖上,拇指上的翡翠戒指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晕染出一丝迷离的光芒。 肖宁将视线拉回来,看向秦晋,“你是觉得秦舒在这里不安全吗?” “是,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我不希望他受任何伤害。”秦晋说到秦舒的时候,眼睛里浮起一片疯狂的执拗,“秦舒虽然比你还年长几岁,可是在有些事情上面显然还不够成熟,而且个性又很大而化之,所以我不太放心把他留在这里。” 肖宁将身子后仰,躺在柔软的汽车椅背上,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尤为清亮,“秦大哥的这份私心如果有一天被人知道了,只怕秦舒受的伤害会更大一些。”他说得轻松自然,完全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揭穿别人秘密时的紧张和拘谨,秦晋却突然眯了眯眼睛,眼神中的暴戾一闪而过,肖宁转头看了他一眼,“秦大哥,你是聪明人,秦舒虽然有些大大咧咧,可是要他跟自己的哥哥兄弟□□,这是件很困难的事,更何况,伯父伯母也不会允许。” 秦晋慢条斯理的抚摸了一下大拇指上的翡翠戒指,笑容温和得不见丝毫血腥,“我不喜欢打没有把握的仗。”言下之意,就是他已做好万全准备,只欠这临门一脚。 肖宁沉默了下来,前世的秦晋也是这样骄傲的一个人,永远成竹在胸,这样的一个人爱秦舒已是爱到极致,肖宁突然有点同情起他来,不过爱上了自己的弟弟而已,何苦到最后竟搭上自己的命,“秦舒暂时应该不太想回去,我跟秦舒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不能说百分百了解他,不过多少还是能猜到他的想法。” 秦晋没有说话,只是侧着头,等待他的下文,“恕我直言,任何一个人都不喜欢被人约束,更何况是秦舒这样从小在安逸的环境下长大的少爷,就算是以爱的名义也不行,物极必反,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你是说我对秦舒管得太严了?”秦晋扯了扯唇,似乎不太喜欢被小自己十几岁的孩子教训。 因为太在乎,所以总是当局者迷,执着这种东西只限于该执着的时候,像秦晋对秦舒这样激烈霸道的感情一旦爆发,便汹涌不息,所以,即使是秦晋,也很难看清楚,所以才在前世强要了秦舒,相当于将秦舒亲手推出了自己的世界,以至于到最后,秦舒根本连一面都不想再见到这个哥哥,肖宁突然转过头来,与他略显生硬的眼神撞个正着,“如果我是你,我只需要做一件事。” “哦?”秦晋好整以暇,压根没打算从这少年口中听到什么值得考虑的建议。 肖宁在狭窄的车厢内微微一笑,一双眼璀璨如花,“徐徐图之。” 车厢里许久都没人说话,唯有风从半开的车窗外灌进来,吹乱了两人的头发,正在发育期的少年一脸平静,眼底波澜不兴,明明小小年纪,言行举止却给人一种深沉老练的态度,秦晋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孩子,五官不够精致,组合在一起却格外耐看,头发很黑,身上的校服笔挺整齐,手指平放在膝头上,这是一种克制的礼节,记忆里那个跟秦舒形影不离的小不点儿总是虎着一张小脸,看人的时候眼睛微微上吊,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倔强,一转眼,小不点儿变成了半大少年,用一种颇为成熟的语气对他说,若要拿下秦舒,必须耐心诱之,若是急于求成,只会将渴求已久的猎物吓跑,以至于功亏一溃。 最后,秦晋在旧巷的巷口放肖宁下车,关上车门后,秦晋隔着全开的车窗对他说,“暂时不要告诉秦舒我来了安宁,等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了会去找他。” 肖宁点点头,接着转身朝巷子里走去。 秦晋坐在车里,盯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笑道:“小不点儿真的长大了。” 肖宁回家之后,秦舒正在陪老太太吃饭,傍晚的阳光下面,一老一少围着一张小方桌,空气很安静,能轻易听见食物在牙齿间打滚的声音,秦舒一抬头,就看见了他,立刻举起筷子,“阿宁,恭喜你今天正好赶上晚饭。” 老太太也放下筷子望向门口的曾孙,“小宁啊,快洗手过来吃饭,我和小舒才刚刚开始吃呢。” 肖宁便大步跨进去,放了书包,洗手之后坐在了方桌旁边,桌上摆着几样小菜,都是秦舒爱吃的,肖宁举起筷子扒饭,听见秦舒说,“肖羽呢?” “他跟同学去玩儿了。”肖宁咽下嘴里的饭,去夹碟子里的掠拌青瓜。 秦舒凑过来,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不会是上次我跟凌波撞见的那个吧?” 肖宁想了想,说道,“对。” “那肖羽跟他……”秦舒后面的话被肖宁一个眼神给杀了回去,活生生的吞进了肚子里,肖宁瞪他一眼,又去看着对面的曾祖母,“曾祖母,今天秦舒有没有陪你去逛公园?”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强强]细水长流 作者:素飞柳 第7节 “去了,好久没去公园,走这一段路都觉得累得不行哦,果然是人老了。”老太太脸上笑眯眯的,偶尔有个孩子陪她出去走一走,的确是很开心的事,而且秦舒那张嘴可以不停歇的说上一天一夜,也不愁路上没人说话解闷了。 秦舒听他们这样一说,立马笑了起来,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曾祖母好有学识,还在公园里跟人下象棋呢,那下得叫一个好啊,直把人杀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到最后都没人敢跟她下棋了。” “真的?”肖宁很惊喜,他都不知道曾祖母还会下象棋。 秦舒立刻点头如捣蒜,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还有啊,曾祖母真的好厉害,不仅会下象棋,还会舞剑!阿宁,你见过曾祖母舞剑吗?那剑在她手里就像有了魂儿似的,刷刷刷的把人眼睛都闪瞎了!” 老太太显然被哄得很高兴,抬头拍了拍秦舒的头,“我一个老婆子,哪有那么厉害,小舒实在太夸张了。” “我哪有夸张,我说的都是大实话!”秦舒摸着刚刚被敲的脑袋,很认真的替自己申辩。 肖宁盈盈笑着,并不答话,不知怎么,突然不想这么轻易的把秦舒给秦晋了,秦晋那只狐狸若是真把秦舒给降了,可以想见,秦舒以后的日子肯定是被吃得死死的,没有第二条路可选,“秦舒啊。” 秦舒正给老太太夹菜,听见肖宁叫他忙看过来,“嗯?” “你哥好像来安宁了,你要不要躲躲?”肖宁吊着筷子,眼睛看着秦舒,想要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秦舒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听了这话,几乎是下意识的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左瞧右看的,生怕那人突然从哪个旮旯缝里跑出来,“他……他什么时候来的?” “我也不太清楚,”肖宁握着筷子开始吃饭,“只是今天在路上看见他了,隔得实在有点远,所以也没打招呼。” 秦舒悻悻的重新坐下,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声,“来了也不来看我!”他自以为很小声,孰不料整句话都被肖宁听了去。 肖宁立刻了然了,敢情这两兄弟是在玩躲猫猫的游戏啊。 猫捉老鼠有十足把握,老鼠东躲西藏却又作死的惦记着天敌,唉,这世间的事真是说不清啊。 整个晚上秦舒都有点心不在焉,肖宁知道他藏了什么心思,也不点破,秦舒这个人,并不是迟钝,只是喜欢被动的处事罢了,就像青蛙一样,你不戳他一下他绝不会想要主动的跳一跳,就是这种性格让人觉得既无奈又放不下,因为这样的一个人,懒都懒得很可爱。 肖羽似乎玩疯了,一直到十一点钟才回来。 肖宁一直没睡等他,听到院门口自行车刹车的声音,才勉强睁开眼皮,没一会儿听见有人在敲门,肖宁从正屋走出去开门,门外站着一脸高兴的肖羽,靳枫骑着自行车的身影已经走远了,肖宁将弟弟让进屋,什么也没问,只叫肖羽早点休息便去睡了,他相信靳枫的人品,前世的靳枫虽然做得不够好,那么多年下来也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着肖羽,就冲这一点,已足够让肖宁放心的将弟弟交给他。 第二天早上肖宁起床的时候,发现肖羽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里做早餐。 肖宁看着他的身影,突然就有些心疼,走过去从身后抱了抱他,“小羽,不是说好我们轮流做早餐吗?” 肖羽没有回头,肖宁听见他的笑声,“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而且曾祖母说比较喜欢吃我做的早餐,哈哈。” 肖宁拿他没辙,便退到一旁帮忙洗碗,不经意的问:“你跟靳枫现在……” 水流的声音在清晨的现在显得格外响亮,肖羽在晨光下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沾染了水气的珍珠一样,“哥,我想和靳枫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肖宁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现在才14岁的肖羽突然就说到了永远,这个节奏会不会太快了?若等他渐渐长大,或许心里的想法又不一样,无论如何,肖宁觉得现在这个年纪就谈永远实在太过肤浅和草率,他想开口说话,肖羽却突然抬手按住了他的嘴唇,眼底认真的神色让肖宁不由一怔,然后肖宁听见他说,“哥,我最近看了你给我找的那些书,我向往书里描绘的那样的感情,跨越性别和年龄,甚至不分国籍和种族,我觉得,这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都不是靳枫,所以哥哥,我想和他在一起,为了靳枫,我愿意做任何事。” 肖宁看着他认真严肃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现在,我不对你和靳枫发表任何意见,如果你相信永远,那就努力争取,当然,这个前提是靳枫的想法跟你是一致的,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幸福。” 肖羽用力的点头,突然扑过来抱住他,“谢谢哥哥,我一定会幸福的!” 平时连买哪种洗衣水都要犹豫很久的肖羽,竟然也有坚决的认定某一个人的决心,真是个傻孩子,肖宁轻轻拍他的背脊,笑容在晨曦的微光中平静而温暖。 有人说一辈子不相信爱情,因为他心里住着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 有人一生下来仿佛就是为了爱情,到最后却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你爱我,我爱你,他爱她,他爱他。 一个爱字竟也能把人折磨得痴傻颠狂。 肖宁不愿承认自己从前爱错了人,但是不可否认,封城给予的一切心跳和悸动都是靳枫给不了的,这一世,如果能得到这样的一个人,夫复何求? ☆、第35章 暑假开始的第二天早上,肖宁在温暖的晨光中醒来。 身旁的秦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房间,肖宁在床上赖了几分钟,才慢悠悠的走出门去,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曾祖母、秦舒和肖羽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肖宁在院子的长凳上坐了一会儿,还是呵欠连天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身上的睡衣松垮的快要从肩上滑下去,他坐了几分钟,觉得自己应该再睡一觉,于是干脆就躺在曾祖母的躺椅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肖宁是被秦舒的大嗓门吵醒的,他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满眼的五颜六色的彩带,那些柔软得随时会飘起来的带子缠在树枝上面,很漂亮,“哥,快去洗脸!”肖羽将他从躺椅上拉起来,笑嘻嘻的将他推进了厕所里。 肖宁对着墙上的镜子,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值得一个两个这么高兴的。 洗梳出来后,凌波竟然也来了,难得的穿了一身新衣服,没有邋里邋遢的样子,看见肖宁,凌波立刻笑道:“寿星,我来蹭饭。” 肖宁没反应过来,秦舒已经一手搭在了他肩上,亲密的在他脸颊边亲了一口,“阿宁,生日快乐。” 原来今天竟然是自己生日吗?肖宁有点怀疑。 他都多少年没过过生日了,自从爸妈走后,他入了黑道,就再不记得这个适合庆祝的日子了,肖羽拿着蜡烛跑过来,脸上的笑容都没消失过,“哥,我们又大了一岁了!” 肖宁笑着点头,看了一圈没发现曾祖母的身影,秦舒说:“曾祖母去别家串门了,大概要到晚上才会回来。” 肖宁放下心来,心想大概是老太太觉得自己呆在家他们这些小辈,会玩得不够尽兴,所以特意去串门的吧,这时候已经差不多要到中午了,肖羽扎上围裙进了厨房,秦舒和凌波就在院子里搭桌子搭椅子,忙得不亦乐乎,似乎比他这个正宗的寿星还要高兴,没多久,传来了敲门声,凌波跑去开门,看见门外的靳枫,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处,扯着嗓子朝里喊,“肖羽,有客人到!” 肖羽大概正在炒菜没听见,靳枫提着两盒礼物走了进来,他将那个扎着蓝色缎带的盒子递给了肖宁,笑容依旧像向日葵般的明亮,“肖宁,生日快乐。” 肖宁接过,笑着道了谢,靳枫便放下手里的另一个盒子,问了肖羽的方位,然后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秦舒和凌波在他身后挤眉弄眼,肖宁见了,笑道:“怎么?你们对他感兴趣?” 秦舒和凌波连忙摇头,迫不及待的想要撇清关系。 为了庆祝肖宁和肖羽的15岁生日,秦舒买了一个很大的蛋糕,上面插了15支蜡烛,将蜡烛都点燃之后,他让肖宁两兄弟赶紧闭眼许愿,肖宁不喜欢做这么无聊的事,但是肖羽却认真得很,虔诚的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在心里默默许愿,肖宁无法,也只好闭上眼睛学着肖羽的样子,要说愿望自然是有的,只是闭上眼的那一刻却独独映出封城的脸。 15支蜡烛吹灭之后,凌波拿着塑料刀开始切蛋糕,几个人闹了一阵,差不多等菜都快凉了才开吃。 靳枫坐在肖羽身边,一直耐心的给他夹菜,然后肖羽会回他一个明亮的笑容。 肖宁默默的看着,突然对肖羽说的那个永远充满了信心。 “生日快乐!”众人举杯,欢快的声音在宁静的院墙边绽放,正如他们如火的青春,红岩般怒放的人生,不早不迟,刚刚好。 午饭过后,靳枫便带着肖羽走了。 凌波在两人身后酸溜溜的说,“小羽重色轻友!” 秦舒站在他身后,点头附和。 “你们下午打算去做什么?”肖宁从屋里出来,拿扫帚清扫院子里刚刚几个人弄出来的垃圾,随口问道。 秦舒跑过去抢了他的扫帚,“寿星今天什么活都不能干,这种粗活让小的来就行了。”说着举着扫帚在院子里像狗扒土似的扫来扫去,凌波看不过去,走过去把扫帚夺过来,“情书少爷,一看你就没做过这种活,还是我这皮粗肉厚的来吧!” 趁凌波打扫卫生的这会儿功夫,秦舒凑过来对肖宁说,“阿宁,封城知道你今天生日吗?” “不知道。”肖宁坐在凳子上,心想这种事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更何况是封城,随即又看向秦舒,“你哥没来找你?” 秦舒一撇嘴,“你还没放假的时候来过一次,后来又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哦,真是大忙人呐。”肖宁笑了起来。 秦舒将头压在他肩上,嘟囔道:“什么大忙人,我看他是忙着找女人吧!我听我妈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来着。” “你爸原谅你哥当年离家走出的事了?” “哎呀,我爸那人嘴硬心软,而且我哥现在也有出息了,我爸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嘛。”秦舒在他肩上摇晃着脑袋,声音显得有些高兴,肖宁听了,也淡淡的笑起来,“看来你很在意秦晋找女人的事啊。” 秦舒一梗,顿时不说话了。 现在已是夏天,下午两三点的阳光足以榨干人身上的水分,好在今天是个多云的天气,偶尔有一丝凉风吹过,反而有些凉爽,等凌波终于打扫完院子,肖宁已经从厨房里端了果盘出来,这个季节能吃的水果就多了,葡萄、草莓还有枇杷西瓜,凌波和秦舒两人爪子刚伸过去,院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肖宁走过去将门打开,封城便出现在了眼前。 今天的封城脱去了平整顺滑的西装,裹在身上的是简单的灰色衬衣和黑色长裤,脚上一双休闲鞋,站在斑驳的院门口,像个刚刚迈入大学的少年,其实22岁的年纪并不大,只是较于同龄人来说,封城的阅历过于丰富了些,总是一副沉稳内敛的模样,无端端的给人一种老练世故的姿态。 封城越过他的肩膀看进去,院子里的凌波和秦舒也同时望了过来。 看见大老板就站在门外,凌波立马站起身来,嘴里的葡萄没来得及咀嚼便囫囵吞了下去,封城微微扯了扯唇,将视线拉回来定格在眼前的少年身上,声音是贯常的柔软,使得四周的空气都温和了起来,“有时间吗?” 肖宁看了他一眼,笑道,“有。” “跟我走。”封城低低的说了一句,便拉过他的手臂,对院子里的秦舒和凌波二人挥了挥手,带着人径直走了。 这种占有欲十足的姿态让院子里的两个人差点惊掉了下巴,不敢置信的互看一眼,连眼前的水果都勾不起他们的兴趣了,脑子里只能不断重复刚刚那个封先生牵着肖宁的画面,多么和谐呀。 肖宁被封城一路拉出了巷子,上了封城停在路边的黑色汽车。 大概是暑假的关系,街上的孩子比从前要多很多,肖宁隔着车窗看着外面,等待封城发动车子,带他去某个地方,却迟迟没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肖宁转过头来,发现封城正定定的看着他,俊美的脸上一片温柔的笑意,“生日快乐。” 他果然知道。 “谢谢。” 封城看见他微微扬起的笑容,这才满意的发动车子。 车子从旧巷的入口出发,延着城市的公交线路往郊外走去,繁茂紧密的建筑渐渐稀疏起来,再往前走便是大片大片的农田,田梗上、农田里都是农民插秧的忙碌身影,满山遍野被整片的小麦装点成庄重的金色,肖宁摇下车窗,让外面带着麦香的风灌进来,疾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纠缠的发丝间,他似乎看见很多年后的自己,骄傲的、自信的、身边站着封城的自己。 “封城。”他轻声开口。 正在开车的男人闻言,分了一点心神望过来。 肖宁伸手,抓住封城的衬衣领口,将人带到自己跟前,嘴唇如蜻蜓点水般的擦过男人纤薄的唇,理所当然的听见了一道尖锐的刹车声,车子在荒凉的马路上突然顿住,肖宁因为惯性往前栽的身体被身侧的男人按在了椅背上,对方身上好闻的清冽香气弥漫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叫肖宁的身体无端端的兴奋起来。 “肖宁,不要玩火。”封城的下巴抵在他的额前,声音是拼命压抑的暗哑。 肖宁舔了舔嘴唇,眼睛里藏着无尽的火焰,“你喜欢我吧?” 封城这一次没有避开这个话题,只是说,“我希望能等你再长大一些。” 这样认真的口气肖宁是第一次听到,所以他只是轻笑了一声,便不再继续,停下来的车子没过多久重新上路,两人再也没有开口交谈,大约又走了半个小时,风里已经开始有海洋的腥味,连呼进肺里的空气都带着一股腥气,肖宁靠在椅背上,已经能看见礁石的影子,海鸥们围着升出水面的礁石打转,嘴里不断发出欢快的叫声。 封城的车从公路下来,一直开到了沙滩上才停下。 这条海岸线很长,几乎将整个安宁市围了个大半,他们所在这一处似乎是私人产业,并没有旅客的影子,整个沙滩上放眼望去,只有这辆黑色的汽车存在,肖宁下了车,便一屁股坐在了带着热气的沙子上面,封城走过来挨着他坐下,问道:“喜欢海吗?” 肖宁抬起头望着远方,海风在这里突然变得放肆起来,让他不得不半眯着眼睛,“以前爸妈在的时候,我们经常来海边玩。”基本上是国庆左右的时候来,那时候天气不太热,但是泡在海水里也不会冷,而且经常会有风,风卷起一两米高的海浪打过来,在海里抱着游泳圈的人会觉得格外尽兴,然后晚上还有烧烤节目,吃饱了再在搭起来的帐篷里睡觉,可以边睡边听海水拍打沙滩的声音,静谧的如同月光的夜晚,总是最能勾动人的心魂。 这也是肖宁这么多年里,从来没有忘记过的回忆。 “你若什么时候想来,我会陪你。”封城追随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声音被风撕扯成一段一段的,肖宁听了,微微一笑,“封城,你说你要等到我成年了才会喜欢我,是这个意思吗?” 问题又绕到了刚刚车上的那个,封城有些无奈的抬手,按了按眉心,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肖宁,你现在或许还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不想现在将你绑在身边,因为你是肖宁,所以我希望你能值得更高更远的天空。” 肖宁一手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歪着头看身侧的男人,唇边带着浅淡的笑意,“如果你现在不抓住我的手,大概会有两种可能发生。” 封城回望着他,并不说话,肖宁便继续说道:“一种是等我成年后我们在一起,另一种,是我和别人在一起,不过,等到你看见我和别人手牵手相亲相爱的时候,我想你大概会后悔现在没有抓住我。” 他的话音刚落,空闲下来的那只手瞬时被一种微凉的温度包裹,肖宁勾起嘴笑,像一只偷腥的猫。 封城看着他微笑的侧脸,只觉得这一刻的肖宁比任何时候都要动人,那种从心底升上来的渴求突然变得急切而难以控制,封城在少年弯弯的眉宇间似乎看见了成年后那个自信张扬的肖宁,封城不禁握紧了手里的那只手,慎重的问道:“肖宁,你是认真的吗?” 肖宁冲他眨眨眼睛,“不要怀疑一个男人的思想成熟度,虽然这个男人只有14岁。” 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承诺,从肖宁嘴里说出来,却带出一种说不出的激奋,封城自认是个冷静自持的人,这时候却任由理智冲破心防,修长的手臂轻柔的一带,身边的少年已躺倒在了柔软的沙滩上,再没有丝毫迟疑,男人低头,含住少年美好甘甜的嘴唇,温柔的人接吻的时候或许也会温柔,但是在这种难耐的时刻却很难维持住起码的礼貌,因为身下躺着的是自己渴求已久的那个人,就连圣人都无法抵御最原始的欲望,更何况,他封城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肖宁闭着眼睛,感觉唇上另一个人的体温,有些急切的亲吻□□着还未被人触碰过的双唇,随着距离的靠近,两人的呼吸声渐渐交织在一起,长舌滑过牙关,探进了口腔,肖宁不由身体一颤,纵然他对床事并不陌生,可是亲吻却是头一遭,对方炙热的舌暧昧而占有的扫过每一处内壁,带着挑逗和嬉戏的味道,肖宁的手不由自主的攀上对方的肩膀,舌头立刻被人用力的一吮,肖宁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男人的吻却比刚才还要急进而猛烈。 两具身体在细腻的沙子上面纠缠,头发被海风吹拂,融合在了一起,胸膛贴着胸膛,以至于连彼此的心跳声都变得毫无隔阂,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男人才餍足的退开几分,一条银白的丝线在两人唇角拉长,肖宁尴尬的别过头去,就听见头顶封城低低的笑声,“肖宁,我吓到你了吗?” 肖宁看他一眼,“你好像很有经验?” 封城一赦,躺在他身边,长臂一勾,便将人勾进了怀里,头抵在少年的颈窝,声音低沉暧昧,“请原谅我对你宵想已久。” “多久?” “嗯?” “对我宵想多久?” 封城在他颈窝那里蹭了蹭,难得的稚气外露,用温柔的声线说:“很久很久。” ☆、第36章 这个答案似乎让肖宁很满意,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封城许久没听见他说话,撑起身来看时,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浓密绵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样,睡着时露出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修长瘦削的四肢被薄薄的衣料包裹着,封城撑着上半身注视着睡着的少年良久,才低下头去,在那光滑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本来打算一步一步吃掉的计划被打断,封城似乎并不懊恼,反而高兴得很。 肖宁睡得不太安稳,没一会儿眉头便微微蹷着,封城在他耳边说:“安心的睡吧,我会陪着你。”永永远远的,只陪在独一无二的你的身边。 再次醒来的时候,肖宁有点不知道身在何处。 直到封城的脸出现在视线里,他才想起下午的事,嗯,当然,还有封城已经是他的人这件事。 “睡得好吗?”封城正在往炉里加炭,看见他醒了,忙放下嵌子走过来,肖宁从简易的躺椅上坐起身来,发现他们还在海边,于是问,“今天我们不回去吗?” 封城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明天再回,可以吗?” 肖宁点了点头,挺直身体伸了个懒腰,立刻被散在空气中的香味吸引,“你烤了什么?好香。” “羊肉和鱼,还有一些蔬菜,快过来吃吧,你应该也饿了。”看不出来封城烤东西还有两下子,放在盘子里的食物看上去就很有卖相,浓郁的香气更是引得肖宁食指大动,封城似乎看见他吃就饱了,在一旁笑着看他,也不动手,肖宁解决掉几串羊肉,抹了一把脸,“你一早就计划好了吧?” 封城不明所以。 肖宁继续说:“烧烤,下午来的时候就准备好要在这里过夜?” 封城笑,“没有,食物和烤架是你睡着的时候我让人送来的,还有帐篷,晚上我们睡帐篷,可以听海浪的声音,应该很不错。” 闻言,肖宁哑然,过了许久才说:“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这个生日我过得很开心。” 封城宠溺的揉了揉他的黑发,“我想你每天都开心。” “这个有点难度,不过我会努力看看。”肖宁咬下一口鱼肉,觉得自己的胃都被封城征服了,果然啊,会做菜的男人最不济也是个好男人。 烧烤最消耗时间,好在两人本就没什么事,倒也并不觉得浪费时间。 晚上的海边虽不如白天明亮,好在围着整条海岸线都有路灯,所以两人在海边烧烤完全不用再借助多余的照明工具,肖宁吃得胃有点撑,便躺在躺椅上装尸体,白北虽然厨艺了得,可是,跟封先生的比起来似乎稍逊一筹,当然,这也不能排除肖宁有情人眼里出西施之嫌,反正肖宁把肚子装了个满,然后又吃了封城特意准备的蛋糕,这会儿已经撑得动不了了。 封城一副居家男人的模样,将残局收拾妥当之后才在肖宁身边的躺椅上坐下,修长的手指从t恤下摆钻进去,刚刚拿过烤串的手指带着烙铁一般的温度,肖宁理所当然的颤了一下,因为那热量突然爬到皮肤上,就像猛然间被什么东西烙了一个印似的,封城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的脸,然后轻轻的揉肖宁圆滚滚的肚子,声音在夜色下面显得格外的迷人,“你好像吃太多了,晚上没办法睡了怎么办?” 肖宁打了个饱嗝,“那等下就去散散步,消化一下。” 封城点头附和,然后将肖宁从躺椅在拉起来,两人光着脚延着沙滩往前走,沙滩往上的不远处的陆地上是万家灯火,往下则是一汪无际的海洋,海浪拍打海滩的声音像久违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拍打在胸口的地方。 肖宁仰起头,发现今晚竟然有月亮,天空中还零零散散的铺着星尘,十几年后的城市,基本上是看不见这些东西的,肖宁颇为感慨,放于身侧的手突然被人握住,肖宁侧过头,对上封城微扬的嘴角,他现在只到封城的下巴处,所以想要亲上那一弯好看的嘴角,只能踮起脚尖才能完成。 一触即走的吻,少年无辜而狡黠的眼神,无意为之的引诱几乎让封城的理智再度失守,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勉强压下心底涌上来的燥热,挽过少年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十指紧扣,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握着瘦长的那一只,像不离不弃的约定,又像得偿所愿的心满意足,路灯洒下来的光芒笼罩在两人身上,合着黑得发蓝的海水,如夜色中永远不倒的雕像,短短一刻,已成永远。 直到封城搭好帐篷,肖宁躺下去的时候,肚子还是撑撑的。 肖宁倒在柔软的布料上面,能够清晰感觉到身下柔软的细沙,帐篷很大,可以同时容纳三个人,封城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肖宁乖乖的躺在最里侧的地方,手还摸着肚子,侧着头听外面的涛涛浪声,封城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大手在那没有消化多少的肚皮上来回抚摸,笑道:“还是很撑?” 肖宁无力的点头,手臂搭在眼睛上面,“封城,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温柔?”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肖宁挪开手,只觉眼前一暗,唇上立时多出了属于别人的温度,封城很快退了回去,声音柔软而有力,“我只对你做过这样的事。” 好吧,肖宁不得不承认这话听着格外顺耳,于是他微微一笑,轻声道:“那就好,继续保持。” 封城跟着笑起来,找到他的手指紧紧的握住,好似一辈子都不打算放开。 等到肖宁终于觉得肚子没那么撑可以睡觉的时候,已经快要第二天零晨了,封城在他身边躺下,手臂从他的颈后穿过去,将人搂在怀里,静谧的夜晚有这样的一个人陪在身边是件愉快的事,所以肖宁很自然的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睡着前,耳边传来那人低沉的笑声,“终于名正言顺。” 接下来,就该登堂入室了。 第二天早晨,肖宁是在海浪声中醒来的,封城就睡在他身边,一只手臂还枕在他脑袋下面,另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一副占有者的姿态,肖宁稍稍动了一下,封城便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眼眸有瞬间茫然,短短几秒便恢复了清明,随即被浓浓的笑意取代,“醒了?”男人晨起的声音性感中夹带着惺忪,在耳边响起的时候,让人觉得那喷在肌肤上的气息都变得别有深意。 肖宁嗯了一声,爬起来给了他一个早安吻,然后在封城的愣神中走出了帐篷。 清晨六七点的海岸经过整晚的演奏变得有些疲惫,连海浪都渐渐止息,变得乖巧起来,肖宁伸了个懒腰,晨起的慵懒似乎被这个懒腰给舒发了,人也渐渐开始清醒起来,想起刚刚封城那个呆滞的表情,嗯,果真赏心悦目啊。 封城过了一会儿也钻出了帐篷,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便开始收帐篷,肖宁过去帮忙,却被挡了回来,“不用帮忙,你去把车后箱打开就行了。”说着把车钥匙递给了他。 肖宁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动手,只得接过钥匙去把尾箱打开,封城那边手脚麻利的将帐篷收好,搬回了车上,一顿折腾之后,两人才开车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比来时要快许多,两人到市区之后时间是清爽的八点四十,封城没有直接将人送回去,而是先带着肖宁去吃了早餐,“这里的八宝粥很有名,尝尝。”封城将印着脆竹的精致小瓷碗推到肖宁面前,又拿勺子在里面搅了搅,让粥不那么热才递给他,肖宁接过,埋头喝了一口,味道的确比那些包装好的八宝粥要鲜很多,再配上精致可口的小菜,一顿早餐吃得也很有滋味。 封城替他盛第二碗八宝粥的时候,肖宁想,这人不会是想用美食套牢自己吧? 早餐之后,封城将肖宁送到了家门口,掉了红漆的大门紧闭着,曾祖母这个时候大概在院子里看书吧,肖宁推门想下车,手臂却被人拉住,封城凑近过来,含住他的嘴厮磨了一阵才放开,“真不想放你回去。” 肖宁眨眨眼睛,“那我不回去。”说着退回身来,真不打算走了。 封城见了,好笑的揉揉他的头发,“肖宁,不要这样引诱人,我的定力并不好。” “谁让你忍耐了?”肖宁看着他,眼神颇有点不认同的意思,封城揽过他的头,重新含住那两瓣略显青涩的嘴唇,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将对方按住,吃干抹净。 青涩的东西固然有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可是,他要的肖宁是自信而从容的,优雅的带着淡淡的笑容的站在人前的肖宁,所以他需要等待,即使这个等待的过程很漫长,封城也愿意花时间默默的站在这个人身边,等待这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有朝一日冠艳天下。 虽是不舍,封城依旧克制住了,轻轻的放开怀里被吻得双眼迷乱的人,柔声道:“回去吧,我明天来看你,至于我和你的事,先不要告诉老太太和肖羽,我希望这件事由我来告诉他们,好吗?” 肖宁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然后擦了擦嘴巴,正准备推门下车,手却再次被人拉住,他回过头,笑道:“封先生,你再这样,今天我就真不下车了。” 封城笑意盈盈的凑过来,双手从他的脖颈两侧穿过来,退开时,肖宁便感觉到脖子上突然多出来的还泛着温热的东西,他低头去看,是一枚项链,链身是铂金材质,吊坠则是一个指甲宽的圆形戒指,戒身很普通,上面点缀着一些细小的红色宝石,放在灯光下看的话会更加漂亮,他重新抬起头,不确定的问:“生日礼物?” 封城点点头,勾唇一笑,“戴上这个,你就永远都是我的。” 肖宁挑高眉头,笑得很灿烂,“怎么?用一条项链就把我套牢了?” 封城但笑不语,只是替他推开了车门,生怕再多一秒自己就会控制不住化身成狼扑过去,“我明天要去外地一趟,要想我。” 这话成功的让肖宁噎了一把,怎么过了一晚上,封城好像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这种带着撒娇意味的语气让肖宁有那么一瞬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封城便捏了捏他的下巴,凑近过来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我时刻都在想你,所以我也希望你偶尔能想我。” 肖宁笑着点头,跳下了车,封城的车子从深巷里倒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刚刚被封城触碰过的地方还是火热的,不用看,他现在的嘴巴一定红得滴血,等下如果肖羽和秦舒问起来,就说是吃辣椒吃的吧。 肖宁敲了半天的院门,都没人来开,他皱了皱眉,隔着厚重的门板,里面隐约传出争吵声,肖宁心里发急,忙掏出口袋里的钥匙开了门,院子里曾祖母常用的那把躺椅此刻歪倒在地上,小方桌也四脚朝天的趴在地上,正屋里传来曾祖母色厉内茬的声音,“反了你们了!要吵给我滚出去!” “祖母,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现在老了,肖宁和肖羽还这么小,我们做他们的法定监护人最合适不过了!”这是大伯母的声音,肖宁疾步往里走,一到门口,就看见曾祖母气得发抖的身体,若不是肖羽在一旁扶着,恐怕她已经被气得昏过去了,大伯和大伯母两个人站在曾祖母的对面,屋子里一副剑拔弩张的局面。 “大伯母是想要我爸妈留下来的钱吧?”肖宁一脚跨进去,屋子里的几个人听见他的声音均是一惊。 大伯和大伯母见肖宁走进来,一张尚算稚气的脸不知怎么看着阴沉沉的,乍一看甚是吓人,肖羽见哥哥回来了,悄悄的松了口气,肖宁走过去将老太太扶到腾椅上坐下,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大伯,笑着问道:“大伯,头上的伤还痛吗?” 活了几十年的菜农被比自己小两轮还不止的侄子这么一问,蓦然想起凳子砸在脑袋上那股尖锐的疼痛,嘴唇立刻颤巍巍的动了两下,过了一会儿才勉强说道:“不……不痛了。” 肖宁脸上笑容更盛,“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他边说,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又将视线落在脸色不好看的大伯脸上,眼神并不如何凌厉,钉在人身上却像是被针扎似的浑身不自在。 大伯母是个泼辣的性子,虽然也有些惧怕侄子的眼神,可是见自己的丈夫头都抬不起来,立刻梗着脖子说:“肖宁,你跟肖羽才多大啊,你们曾祖母年岁大了,哪里照顾得了你们,你堂哥已经在工作了,也不用我们操心,现在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肖羽啊,爸妈去了,你们又这么小,我跟你大伯不来照顾你们谁来照顾你们呢,你说是不是?祖母。”大伯母将眼睛投向坐在腾椅上的老太太,希望老太太能高抬贵手,将这两个孩子的监护人让出来。 肖宁冷笑一声,“我上次大概说得不够清楚,那么,今天我就把话一次性说明白。” “我跟肖羽就算没了爸妈,也轮不到你们来照顾,你们肚子里藏的那些心思以为我不知道?监护人?若你们真成了监护人,应该是第一时间把我爸妈留下来的财产刮走吧,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就索性告诉你们吧,我爸妈留下来的钱,房子,我早就转到了秦舒名下,秦舒知道吧?就是小时候住在我家隔壁的那个,他爸爸现在在北京任职,如果你们想要钱,大可以去问他要,如果他肯给的话我绝对不说二话,不过,你们得想想,这事情若闹大了,吃亏的到底是谁!” 夫妻俩听见秦舒和秦舒的爹,立马缩了肩膀,可是又不甘心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犟着嘴说,“怎么可能?你们难道不要用钱吗?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把钱都给别人?” 肖宁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大伯母,你果然是想要我们家的钱呢。” “我……”刚刚还想要争个明白的女人立刻蔫了气,站在丈夫身边,成了屋子里的大笑话。 肖宁指着门口,声音冷得像冰渣子一样,“我劝你们立刻走,否则,等警察来了我不介意跟他们说说你们是怎么找上门来威胁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并逼其放弃对曾孙的法定监护人的权利,哦,顺便再说说,你们想要侵吞未成年侄子的财产的肮脏意图。” 两夫妻听了这话,对视一眼,然后很识时务的退出门去。 肖宁在他们快要走出大门的时候突然开口:“若你们还敢来捣乱,我会让你们横着出去,相信我会说到做到。”阴测测的话从背后传来,像是深夜刮起的凉风,直达心脏,两人听了这话,加紧了脚步,很快出了四合院的大门,肖宁看着两人的背影走远,才返回身进屋,看见肖羽正倒茶给曾祖母压惊。 “曾祖母,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肖宁走过来,握住老太太的手,如果他再晚一点回来,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那两个不知好歹的人,上次被那样打了还不知道吸取教训,若他们还敢来,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客气! 老太太喝了压惊茶,叹息一声,“我没事,只是我肖家还没出过这样丧尽天良的人,竟然把主意打到你们两个孩子身上来了!岂有此理!” “没事的曾祖母,他们再也不敢来了。”肖宁笑着拍拍她苍老的手背,轻声道,老太太这才点点头,还不忘交待,“你跟肖羽上学放学要小心一点,这世道,连亲人都信不过了,如果你大伯一个想不开,把你们绑了要钱可怎么办。” 肖宁笑起来,“曾祖母,你是不是电视看太多了。” 老太太也跟着笑起来,皱纹横亘的脸上一片慈祥,肖宁搂着她的肩膀,转头让肖羽再去给老太太泡杯茶,自己留下来陪她说了一会儿话,秦舒那家伙大概是被秦晋接走了,如果秦舒在家,曾祖母也不至于被气成这个样子,肖羽……似乎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即使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也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语言还击。 曾祖母问起他怎么昨晚没回来,肖宁便说去一个朋友家玩得晚了,所以就在朋友家留宿,曾祖母一直很放心这个曾孙子,所以对他的话完全相信,肖宁也悄悄松了口气,若是哪天老太太知道了他和封城的关系,会不会接受不了?亦或者直接被气得昏死过去?曾祖母就算再通情达理,也是有底限的吧,但愿这个底限比他想象中的要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13) 肖宁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喜欢藏把刀在枕头下面。 某晚,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发现身上有个什么东西,肖宁职业毛病一下子就犯了,二话不说从枕头下插出刀来架在身上那人脖子上:滚下去! 身上的人不为所动,依旧忘我的亲他的脸。 肖宁直接一刀捅过去,刀却像刺进了棉花里。 无奈之下,肖宁拧开灯,发现身上除了棉被什么都没有:奇怪,刚刚明明有人的。 床底下这时传来某攻的声音:亲爱的,卧室里放棍子才是情 趣呀。 ☆、第37章 在城市的郊区有一片平房区,这里住的大多数是种菜卖的菜农,这一片没有路灯,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们基本上都不敢外出,外面黑洞洞的一片,看着就碜得慌。 白天刚刚从侄子家碰了一鼻子灰回来的夫妻俩刚刚讨论完下一步计划睡下,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肖世来疑惑的过去开门,门外站着几个黑衣黑裤的男人,肖世来被这阵势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们有什么事吗?” 几个人身手迅捷的从门外走了进来,肖世来被迫退了几步,卧室里的这时候也走了出来,靠各菜为生的夫妻俩还没见过这种阵势,吓得手脚忍不住发抖,接着,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是种了一辈子菜的两夫妻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五官精致冷硬,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他优雅的坐在手下搬来的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床上抖得像筛子似的中年夫妻,薄唇一勾,“你们是肖宁的什么人?” “我……我是他大伯。”肖世来被那男人的气势一压,声音继续结巴着。 男人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像结了千年的寒冰,冷到了骨子里,“说说看你们的打算。” “什……什么?” “你们刚刚不是在商量怎么对付那孩子吗?现在跟我说说你们的计划,我也好给你们出出主意啊。”男人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一派悠闲的模样。 一直藏在丈夫身后的女人吓得不轻,但是听那年轻男人的口气,似乎不是来找自己的麻烦的,便大胆的问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男人凉凉的瞟她一眼,“难道没人告诉过你,男人说话的时候女人不能插嘴吗?更何况,还是你这种老得掉渣的女人。” “你!”没有哪个女人听了这话会不生气,即使是在生死尤头的当下。 “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对付肖宁?”男人将视线扯到肖世来身上,连声音都带着诱哄的意味。 肖世来嘴巴颤巍巍的回答道:“肖宁……他不肯拿钱给我们,所以……所以我打算把肖羽绑了,再让他拿钱来赎。”他的话音刚落,安静的房间里便响起一阵掌声,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愉快的笑起来,修长的手指击起清脆的响声,“想不到一个种菜的竟能想出这么个方法,真是值得夸奖呢。” 肖世来真心以为那人是在夸他,老脸一赦,“我……我是……” “那么,既然你们是这么想的,我就得赶紧把你们打发掉才行呢,不然,若是肖宁再有个好歹,倒霉的可是我。”男人打断他的话,语气甚是无辜,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看着床上颤抖着的夫妻二人组,像是在欣赏一场即将落幕的电影,“是卷东西滚出这个城市永远不再回来还是让人把你们剁成肉酱扔进海里喂鱼呢?你们可以自己选的。” 夫妻两人听了这话,本来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刷白,如同死尸一样毫无血色,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个男人是来对付他们的吗?因为他们想要去找肖宁麻烦? “好汉饶命!饶命啊!我不敢了,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去找肖宁的麻烦!求你们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肖世来爬下床,跪到那年轻男人面前,冷汗一滴滴的从脑门上滑落,他落了这么大的岁数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能本能的求饶。 男人低头看他,笑道:“我不是给了你两个选择吗?你到底要选哪一个呢?” “我……我……我选第一个,我们马上走!马上离开安宁,再也不回来了!”肖世来跪趴在地,见面前的男人眼神朝床上瞟去,忙回过头去狠狠的看着站在身后的女人,“你个臭婆娘还不快过来给好汉磕头认罪,你他妈的不想要命了!” 女人这才走过来挨着自己的丈夫跪下,看满屋子黑衣黑裤的人,也吓得哭了,“好汉,我们马上就走,再也不回来了,你饶过我们一命吧,我们就当今天没见过您,也没见过各位大爷。” “那肖宁若是问起来呢?”年轻男人矮下身来,眼睛望着跪在跟前的夫妻二人,声音很轻,却莫名让人心颤。 “我们就说去外地种田了,好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肖宁看见我们了,请好汉给一条活路!” 听了肖世来的保证,男人才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两个人,“给你们十分钟收拾东西,马上滚出安宁,不要耍花样,因为等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一定会后悔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两人忙不迭的点头,以最快的速度拿了贵重的东西,连一刻都不敢停留趁着夜色走了。 等到两人的身影走远了,刚刚那年轻男人才吩咐道:“把肖世来住过的房子处理掉,不要让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还有,派人跟着他们,如果发现任何异常,杀无赦!” “白少爷,我觉得我们应该现在就处理掉这两个人,以绝后患。”一个手下如是说。 男人扶了扶眼镜,扯出一个清淡的笑容,“这两个人毕竟是肖宁的亲人,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或者失踪了,到时候伤了小宁子的心,咱们可不好跟老板交待啊。” “属下明白了。” 自从上次大伯来闹了之后,后面果真没有再来,也省去了肖宁的一大麻烦,后来听说他们去了外地,大概近几年是不会回来了,对此,老太太终于松了口气,肖羽也放下心来,肖宁虽然怀疑大伯一家怎么无端端的放弃这里已经经营了大半辈子的菜场跑去外地,但是既然他们已经走了,便没什么好追究的,更何况,他对这一家子本就没什么感情,就算他们永远都不回来死在了外面也不关他的事。 日子便这样如水的滑过。 暑假的尾巴上,秦舒说要跟他哥回北京,肖宁看见他脖子上遮都遮不住的红痕,心想这一世,秦晋终于把人顺利的抓在手里了,肖宁对此放下心来,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若这一世秦舒和秦晋在一起了,或许前世秦舒惨死的悲剧就不会发生,皆大欢喜,多好。 秦舒走之前说要带肖宁和肖羽去露营,这事怎么可能少得了凌波,至于秦晋,他自然是要跟去的,露营这种浪漫的可以将人扑倒一次又一次吃掉的绝佳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露营的地点很快就定下来了,在安宁市郊外的苍山上,那山并不高,但是胜在绿树环绕,山间有还有清泉小溪,而且有宽敞干净的盘山公路,见多了城市里的乌烟瘴气,偶尔去那里亲近一下大自然也是好的,其实说是露营都很勉强,那山顶上有一家私人会馆,秦晋怕到时候秦舒受不了在野外睡觉,早就在上面订好了房间,大夏天的还有温泉可以泡。 老太太年纪大了,说什么也不肯跟小辈们去露营,肖宁无法,只好拜托煮饭的阿姨帮忙照看着。 出发的那天早上,秦舒难得的起了个大早,肖羽也跟着起来将前一晚准备的点心装进包里,肖宁最后起来,他对这种事实在不太感兴趣,奈何秦舒热情高涨,他也只好舍命陪君子,秦舒很体贴的说可以带上女朋友或者男朋友,所以肖羽听了立马就给靳枫打了电话,这两个人的感情在暑假里似乎正在极具升温中,至于肖羽有没有被吃,肖宁就不得而知了。 封城半个月前去了北京,说有件事需要他亲自处理,虽然没有具体说什么事,但是要封城亲自去的,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小事,封城现在应该还没有回来,肖宁便没有通知他,反正说了他也赶不回来,何必自寻烦恼。 等几个人收拾得差不多了,院门外恰好响起了喇叭声。 秦舒听了,嘴巴立刻咧到了耳根处,“我哥来了。”说着便跑了出去。 “哥,秦舒哥跟他哥哥是不是……”肖羽看着秦舒欢快的背影,不太确定的开口。 肖宁见老太太在院子里,屋里只有兄弟两个人,才道:“就像你和靳枫一样。” 肖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可……可是他们是兄弟啊。” “又不会怀孕,怕什么。”肖宁淡定的解决了肖羽的惊讶。 没过多久,院子里便传来秦晋跟老太太问好的声音,老太太也有十几年没见过孩子了,忙拉着人说了会儿话,秦晋虽然在外冷酷无情,可是对待这曾经的邻居老太太却亲切得很,曾祖母叫得格外动听,没过多久,凌波也到了,他们只有几个人,除了准备几顶帐篷和吃的之外也没什么好带的,更何况,山顶上的会馆里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也用不着愁带的吃的不够。 曾祖母的小院子里因为突然多出来的几个年轻后辈,瞬间热闹了起来。 秦舒和凌波在把打包好的东西拿出去,肖宁就倚在正屋的门边,看着坐在树下的曾祖母,这个年轻时必定英姿飒爽的女子,即使已年过古稀,也依旧静逸安好得如同赤子,肖宁从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喜欢这个叫曾祖母的女人,现在才突然明白过来,或许就是对方身上那种大事平静小事平淡的性格是周围人身上所没有的。 凡事淡然处之,得之吾幸,失之吾命,这样安定详和的态度造就了肖宁心目中那个美好而亲切的曾祖母。 现在时间尚早,老太太的精神头也上来了,便让肖羽去拿了自己的剑来,在院子里给小辈们舞起剑舞来,很难想象,年过七旬的老人竟也有这样灵巧活跃的身姿,那泛着亮光的薄剑延伸出一截苍老的脉胳,配上四周静谧宁和的空气,却又让人觉得此刻这样平静的气氛是如此难以可贵。 一舞终了,院子里立刻响起明亮的掌声和众人的欢呼声。 肖宁也跟着拍起手来,脸上的笑容被初升的阳光染成明晃晃的金色,蓦然多了一丝璀璨的色彩。 老太太是第一次见到靳枫,不过经肖羽那么一介绍,立刻就笑了起来,“小宁和小羽的朋友都是这么优秀的年轻人,令我老怀安慰啊。” 靳枫扒了扒头发,第一次不好意思起来,“曾祖母,我第一次来没有准备礼物,下次我一定正式来拜访您。” 众人都明了靳枫说的这个拜访是什么意思,可是老太太压根没往那个方向想,只觉得这孩子太客气了,忙道:“下次来家里玩儿就是了,哪需要拜访这么正式,你是小宁小羽的好朋友,把这儿当自己家就行了。” 靳枫一连说了几个好,所谓正中下怀,不过如此。 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凌波不乐意了,忙跑过来抓着老太太的手,“曾祖母,这儿也是我家吧。” “是是是,你们要不嫌弃我这老婆子啊,就把这里当自个家吧。”老太太难得一次遇见这么多人,欢喜的神色藏都藏不住,眼底眉梢都是外露的喜悦,肖宁微微叹了口气,他曾经到底错过了多少这样满足而欣喜的表情? 秦晋见人都到齐了,可以出发,众人便跟曾祖母道别,说回来了再来看她,老太太笑着点头,说你们玩得开心点,完全没想过,露营没有女孩子还露个什么营啊。 肖宁最后出去,出门前又不放心,折回来跟曾祖母说了几句话,又交待煮饭阿姨今晚就住在这里,陪陪曾祖母,阿姨爽快的答应了,还让他们好好玩,不用担心家里,肖宁这才出了门。 秦晋开的是一辆三排座的越野车,装六个人绰绰有余,凌波的小货车被嫌弃在路边,为此凌波还郁闷了一阵,肖羽安慰他,“凌大哥,你的车也挺好的,真的,你看靳枫的自行车不也没骑来吗?” 凌波倒在柔软的椅背上,嘀咕一声,“自行车能和小货车比吗?”然后就没了声音。 肖宁坐在后排座上,看着车窗外的矮墙渐渐退后,车子已经滑到了大马路上,这时候路上的车并不多,秦晋加足马力,秦舒便笑道:“阿宁,这次玩儿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去玩儿,所以你就尽情玩吧,曾祖母在家有阿姨陪着,不会有事的。” 肖宁点点头,瞟了一眼车窗外面,突然说道:“停车。” 秦晋不明所以的踩下刹车,肖宁便推开门跑了下去,众人都被搞得莫名其妙,就看见肖宁刚刚往前走了两步,一辆黑色的汽车便朝着这边开了过来,然后在肖宁的身前停下,驾驶座的车窗摇下,封城带着温柔笑意的俊脸便出现在了众人视线里,凌波看见大老板,心里一突,心想如果大老板也要去露营,他现在是不是应该跳车比较保险? “哎呀,封大哥也要去露营吗?”肖羽趴到车窗边上,叫道。 封城朝他望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重新挪回到窗前的少年身上,柔声问道:“你们是要去哪里?” 肖宁回身看了一眼秦晋的车子,“秦舒马上就要回北京了,所以我们趁这个机会出去玩一下,如果你没事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去。” “你是在邀请我吗?”封城笑着看他。 肖宁突然笑了笑,说道:“看来你很忙,那我就先走了。”说完就要转身,却被封城一把扣住了手腕,少年被阳光沐浴的脸干净纯粹,就连上面微小的绒毛都能清楚的看到,让人有一种想要将他揉进身体里的冲动,封城一向理智过人,这时候却终是按捺不住,从车窗里探出身来,手上加大力道,将人带到跟前,肖宁被迫弯下腰来,一低头,泛着光泽的嘴唇便贴上了车内男人纤薄的唇。 肖宁知道这是在大马路上,却没有挣扎,而是探出舌去,主动诱吻。 封城扣着手腕的手改成握住他纤细的手指,另一只手扣住少年的后脑,将人更近的送到眼前,长舌一路攻占城池,大胆肆虐。 那边正在激情四射,这边的车上却死一样的寂静。 众人心声:亲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人反应过来,秦舒笑得一脸暧昧,他早就知道这两人有一腿了,啧啧,封城的动作挺快呀,凌波却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这这这两人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为什么他一点信儿都不知道啊! 肖羽的心思就单纯多了,他看着哥哥被封在哥抓着肩膀亲,问身边的靳枫,“原来哥哥喜欢封大哥吗?” 靳枫握了握他的手指,“应该是吧,不然他早就一拳打过去了。”想起几个月前肖宁对自己说的话,靳枫那时候就在想,若有人想要降住肖宁,得需要很多实力和时间,没料到啊没料到,那个男人竟然这么快的动作。 “那是封城吧?”秦晋伸出手来握住秦舒的手,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 秦舒回过头来看着他,“嗯。” “你觉得他对肖宁是认真的吗?”秦晋又问。 “我觉得挺好。” 听了秦舒这样的回答,秦晋便没再说话,只是半眯半睁的眼睛里隐晦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不是在马路上,封城觉得自己大概会失控,于是在理智尚未完全丧失的时候放开了手,车窗外的少年,嘴唇已经一片嫣红,衬着白皙的脸孔有令人血脉贲张的魔力,封城握了握他的手,“上车。” 肖宁眨了眨眼睛,“我们要去露营。” 封城笑,“可以带家属吧?” 见肖宁但笑不语,他便说:“那就带上我。” ☆、第38章 肖宁让封城等一下,又返身回去跟秦晋几个人说了一声封城跟他们一起,便转身上了封城的车,秦舒撑着车窗看见那边封城正弯腰给阿宁系安全带,慢悠悠的开口道:“封城真是个温柔的人啊。”话刚说完,手就被人握住,耳边传来某个令人心跳加快的声音,“论温柔,我并不会输给他,相信我。” 做了十几年的兄弟,突然一下子跳到了情人关系,让秦舒还是小小的纠结了一下,不过常常被秦晋的声音一蛊惑,立刻就把这事给忘了,光是牵手就让他觉得脸红心跳,秦舒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某种限制级画面,差点就把不住关,流鼻血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的往苍山走,这个时节学生都放了假,又赶上周末,所以去那边游玩的人不算少,肖宁一上车就发现头有点晕,昨晚做了一晚上的梦,今天早上又起得比较早,这会儿只觉得眼皮都在打架,封城抽出一只手来在他额上探了探,发现没有发烧之后才放下心来,“去苍山大概要一个小时,你先睡一下,醒了我叫你。” 肖宁懒懒的应了一声,歪着头倒在靠椅上。 封城从储物柜里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又放低了座椅,直到确定肖宁睡了之后才认真赶路,前面秦晋的车子早就跑得没影了,封城想起刚刚那一瞥,倒没料到秦晋会出现在安宁这个小地方。 封城本来以为他睡着了,结果过了十几分钟,肖宁突然开口道:“你什么时候从北京回来的?” “刚刚下飞机。”封城握着方向盘,轻描淡写。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强强]细水长流 作者:素飞柳 第8节 “你不是应该先回家休息一下吗?”肖宁撑着下巴望着他。 “我想先看看你。”事实上,是有人说肖宁要和别人去露营,这种肖宁有可能被别人扑倒的事封先生是不可能让其发生的,于是提前了飞行日期,一下飞机便跑了过来,好在时间上刚刚好,才走到肖宁家的巷子口,便遇见了。 肖宁听了,微微一笑,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认真温柔的人说起情话来往往比情场高手更加动人心弦,因为温柔的声音,温柔的神情,还有,真诚得可恨的心思。 一个小时后,封城的车开到了苍山脚下,那时候秦舒几个人已经在原地等一会儿了,封城见副驾驶上的人睡得正香,便没有打扰,只是轻手轻脚的下了车,走到秦晋的车旁,秦舒见他们家阿宁在封城的车里睡觉,坏笑道:“封大哥,你什么时候跟我们阿宁在一起的?怎么我们都不知道啊?” 封城淡淡一笑,“不算久。” “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既然跟我们阿宁在一起了,就要好好对他,不可以欺负他,否则我绝不放过你!”秦舒倚在车门边上,自以为凶狠的说威胁道。 封城好脾气的笑,“那就烦请你监督。” 这时候秦晋从车的另一头走过来,将手里拧开盖子的矿泉水递给秦舒,朝封城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秦晋。” “久仰秦先生大名,在下封城。”封城伸手与他交握,然后又不着痕迹的移开。 秦晋比封城要大上好几岁,虽说比封城多活了几年,两人的气势却不相上下,秦晋的势力大多在北京,而封城的则在安宁,所以两人虽然没有见过面,却也总是听到对方的名字,也算神交已久,秦晋说:“封先生年少成名,秦某也久仰多时。” 秦舒最受不了这种说话的腔调,将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递给秦晋,皱着眉说道:“这是阿宁的姘头,你能不能把你那官腔收起来?” 姘……头。 除了封城和秦晋两人,其余人嘴角不由抽搐万分,就连睡梦中的肖宁也无意识的皱了皱眉,然后头一偏,又睡了过去。 秦晋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对封城说:“我们打算上半山,那边有可以钓鱼的河溪,也有平坦的地面可以用来搭帐篷,怎么样?” “好,那就开车上山吧。”封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车子,肖宁暂时似乎还没有醒过来的打算。 把肖羽那句“那咱们走上山吧”给堵了回去。 临上车前,封城问肖羽和靳枫,“你是坐秦晋的车还是坐我的车?” 秦舒分明看见,封城在等到肖羽坐秦晋的车这个答案之后微微放松的笑容,啧,什么温柔的男人啊,都是相对而言的,只对这一个人好一个人深情那才叫温柔,若对所有人都温柔,那就叫滥情博爱见一个爱一个! 总之,封城的表现到目前为止令人满意。 封城跨上车的时候发现肖宁已经醒了,正拥着毯子坐起来,小睡初醒的模样看着愈发秀色可餐,封先生压住心底涌上来的躁热,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睡得好吗?” 肖宁点点头,歪过身子靠在他肩上,声音还带着淡淡的惺忪,“到了吗?” “到山脚下了,秦晋他们说去半山钓鱼。”封城伸手环住他纤瘦的腰肢,边发动车子,肖宁嗯了一声,将头埋在身侧那人温暖的颈窝,鼻子嗅了嗅,封城听见声音,笑着问:“闻什么?” “看看有没有女人的味道。”肖宁玩笑着说,然后张嘴咬住了唇边那一块肌肤,封城身体一颤,转过头来亲了亲他的头发,声音柔软如丝,“除了你,不会有别人的味道。” 肖宁这才满意的退开,不再耽误他开车。 车子很快就到了半山腰,今天出游的人似乎并不少,所以山腰处那一块用来停车的空地都差不多满了,封城和秦晋去找位置停车的时候,肖宁才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凌波呢?” 肖羽拉着哥哥的手,“凌大哥没走多久就说有事,下车了,他没来好可惜。” 肖宁还想说话,秦舒突然一手勾住他的脖子,笑得一脸奸相,“什么时候跟封城在一起的?老实招来。” 被肖宁淡淡的看了一眼,秦舒立马收敛了脸上嚣张的表情,变成了小媳妇儿模样,“我有什么事都跟你说,结果你呢,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还瞒着我和小羽,本来就有点不像话嘛。” “你不觉得惊讶?”肖宁问。 秦舒大大咧咧的摆摆手,“在医院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惊讶什么呀,就像你跟我说的那样,你又不是变了性,不就是喜欢个男人嘛,跟以前也没什么不一样嘛,对吧,小羽?” 肖羽忙点头附和,“对!哥,没事的,我们都一样。” 被弟弟这样安慰,肖宁有点哭笑不得,事实上,他从来不担心秦舒或者肖羽的反应,他只是有些担心到时候要怎么跟曾祖母说这件事,两个曾孙子都变成了同性恋,老太太会不会接受不了? 而且,这种异于常人的性取向是不是会传染?怎么他和肖羽,还有秦晋秦舒两兄弟都喜欢男人呢? 远远看见封城秦晋和靳枫走了过来,三个人手里都提着大包,里面装着帐篷还有钓具,当然,还有肖羽准备的点心小吃和水果,几个人拿好东西,便绕着一侧的小路往里走,这里树木繁茂,到处都是盘根错节的生长于森林的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好在小路因为常有人走的关系,很是明了,只要别走叉了,基本上不会掉进什么窟窿里。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已经可以听见河水流淌的声音,其中还杂夹着人们的笑声。 小路的尽头是一条宽敞的河流,河岸两边大小不等的石头静静的驻立着,河水清澈见底,有不少人脱了鞋袜和上衣跳进水里,水的深度只有半人高,很适合嬉戏,还有一些人正忙着在岩石边搭建帐篷,头顶的阳光虽然异常热烈,有很多都被老树的树枝遮挡了去,等到漫到地面上的时候,也只有一些零碎的光芒,并不晒,反而让那些刚刚从水里爬起来的人感觉很暖和。 肖宁一行因为清一色的男人,显得格外醒目。 又因为封城秦晋几个人长相俊美气质不凡,一路走来,收到了无数目光和女孩子送来的秋波。 “你出门干嘛不带个面纱在脸上,到处招蜂引蝶。”秦舒看着身边的男人,不愤的说。 秦晋转过头来,牵住他的手,“那些女孩子都在看你。” 秦舒别过头,“明明是在看你。” “哦,原来秦舒哥吃醋啦。”肖羽在后面叫,惹来秦舒白眼一个,肖羽笑得愈加欢快,“秦晋哥,你快管好他,不然等下肯定会出人命的。” 秦晋应了一声,果真握紧了秦舒的手。 肖宁看见靳枫低头在肖羽脸上亲了亲,然后凑到肖羽耳边说了什么,肖羽的脸立刻就红了,还怪嗔的看了靳枫一眼。 “笑什么?”封城走在他身侧,看见他笑,便好奇的问道。 肖宁看了看他,笑着说:“你觉不觉得,咱们这一路像是去度蜜月的?” 封城听了,微微勾唇,附身过来,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那今晚是不是该洞房了?” “好。”肖宁微挑起眉,挑衅一般的看着他,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处山谷,再往里面走一点就是一道天然的遮风挡雨的屏障,秦晋几个人脚程略快,已经走到了前面,封城突然停下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然后不待肖宁反应便将人扯过来按在了一旁的石壁上,炙热的吻猛然压下,带着一种侵略的姿态,身后坚硬的岩石抵在背脊上,让肖宁微微皱了皱眉,封城像是感应到了他不适,伸手将人圈在怀里,唇舌从眉头开始一路往下,狂躁而温柔,最后停在那张给出肯定答复的嘴上,辗转厮磨,欲罢不能。 一吻结束,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 肖宁仰着脖子靠在身前那人的肩上,喷出的热气像是某种催情剂一样,让某人刚刚平息下来的火又有拔高的趋势,肖宁说:“封城,我对某些事并不像你相像中的那样生涩无知,所以,你不需要忍耐。”说着双手环上封城劲瘦的腰,以此来表达自己甘愿被吃的决心。 封城摇了摇头,揉紧了怀里的身体,两人身上的味道融合成一股,顿时,暧昧丛生。 “哎,我哥呢?”大部队停下之后,肖羽才发现哥哥不见了,连带着封大哥也不见了。 靳枫搂住他的肩,轻声道:“你哥不会丢的,他们等下就会追上来了。” 肖羽点了点头,那头秦舒坐在一块石头上面,笑道:“这封城的动作够快呀,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咱们家阿宁给拐到手了。” 其他几个人不置可否,秦晋走了一圈回来,说就在这里搭帐篷,周围人少,而且这里已经很接近深山里面,再往里走可能会有危险,于是几个人便开始动手搭帐篷,搬钓具,等到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封城和肖宁的身影才慢悠悠的从后面晃出来。 “阿宁,你的嘴巴好红哦。”秦舒指着肖宁的嘴巴,坏心的笑起来。 饶是肖宁也不由脸一红,瞪了秦舒一眼,封城则搂着他的肩膀,看着秦晋,很轻巧的转移了话题,“今晚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对,如果下雨的话就上山,我已经订好了房间。”秦晋已经将他和秦舒的帐篷搭好了,边走到河边洗手。 秦舒撇撇嘴,这封城真是只狐狸,这么轻易就把话题饶开了。 靳枫那边也搭好了帐篷,接过肖羽接过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把帐篷搭好之后,咱们就开始钓鱼了,今晚做烤鱼来吃吧。” “好!”肖羽举双手赞成,“好在我有先见之明,带了佐料和辣椒酱来!” 秦舒一听有这么好的料,立马卷起袖子就要往河里扑,被秦晋适时的抱住了腰,“去哪儿?” “抓鱼啊。”秦舒答得理所当然。 肖宁看见秦晋额上青筋暴起,“是钓鱼,不是抓鱼。” “好吧。”秦舒不甘的妥协,然后趁秦晋一个不注意,踩进了河水里,这条河挺宽,所以秦舒并没有走太远,只到水刚刚淹没膝盖的位置就停了下来,尽管如此,原本流淌着的清澈的河水被他那双脚一搅,河底的泥沙立刻就浮了上来,肖羽在一旁着急的叫道:“秦舒哥,你不要下水啊,水都被你弄浑了!” “钓鱼多无趣啊,抓鱼多好。”秦舒完全不理肖羽的抗议,弯下腰,双手在手里摸来摸去,秦晋抱着手在一旁看着,眼睛里一片黑暗,似乎是生气的前兆,可怜秦舒完全没有察觉到,还在那里兴致高昂的摸鱼,封城趁这段时间手脚麻利的将帐篷搭好了,一回头,见肖宁已经将鱼具准备妥当,封城不由挑眉,“我记得你从前没有钓鱼的经验。”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肖宁起身,跑到帐篷的后面,在土里挖了半天,挖出了几条蚯蚓,然后将蚯蚓挂在秀钩上,这条河的河水并不算湍急,但是肖宁觉得这里的鱼应该不会太大,所以选的鱼钩也相对来说小一些。 不过秦晋带来的鱼杆却是好东西,纯竹子生产,完全的手工制作,一根鱼杆的价值应该不低,等一切都准备好了,肖宁对还在河里晃荡的秦舒说,“秦舒,给你两秒钟,立刻滚上来!” 秦舒听了,立刻就跑上了岸,这让叫了他半天的肖羽非常郁闷,而秦晋对于自己的情人不听自己的话却听别人的话相当恼火,决定今晚一定要好好惩罚惩罚这个不听话的人。 封城在一旁看着肖宁面无表情的侧脸,忍不住蹲下来,握住了少年细腻修长的手指,“肖宁,秦舒今晚大概睡不了觉了。” 肖宁听了,微微勾唇,“那也是他该,谁让他捣乱了。” ☆、第39章 秦晋这次带来的东西挺齐全,基本上钓鱼该准备的都齐了,秦舒这时候也终于消停下来,封城给肖宁戴上太阳帽,然后几个人坐在折叠凳上开始钓鱼,鱼饵是事先准备好的,可是肖宁似乎特别喜欢用现挖的蚯蚓做饵,而且河里的鱼儿似乎也挺喜欢新鲜的鱼食,争先恐后的往肖宁的鱼钩上跑,不出半小时,肖宁身旁的桶里就装了好几尾青鱼和鲫鱼,封城也收获颇丰,秦晋和靳枫显然也是个中好手,只有秦舒和肖羽两个人半天一条鱼都没钓上来,倒是钓到了一只乌龟和一只螃蟹,惹得众人频频大笑。 时间过得很多,在收获了满当当一桶鱼之后,天色也开始变暗了,火很快生了起来,肖羽将格子桌布铺在平坦的地面上,将各种点心和水果摆上去,秦舒垂涎已久的佐料也都摆了上来,惊讶的是连碗筷都有,虽然是一次性的,不过了胜于无,肖宁显然低估了封城和秦晋两人的居家能力。 好像没过多久,那两个人已经将鱼杀了并清洗干净,肖羽将佐料均匀的抹在鱼肉上面,靳枫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竹签将鱼肉串起来,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得很快,短短半个小时,已能闻到烤鱼的浓郁香气。 秦舒馋得使劲的吞口水,秦晋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将手里烤得差不多的鱼递给他,轻声道:“小心烫。” 秦舒接过,用力的咬了一大口,然后发出满足的叹息声,“真好吃啊。” 几个人围着升起来的火坐了一个圈,肖宁第一次觉得野外露营也挺不错,封城将烤好的鱼用小刀在一次性盘子里切成块,然后才递给他,又把筷子放在肖宁手上,笑道:“尝尝味道,第一次烤鱼,不知道好不好。” 肖宁夹起一块鱼喂进嘴里,大概是因为这鱼是森林中的河溪里的,吸收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肉质格外细滑新嫩,配上肖羽带来的酱料,好像比从前吃过的所有鱼都要美味,当然,里面还加了封先生的一份深情和爱心,味道自然不同凡响。 封城见肖宁吃得香,便又烤了一条,烤鱼肖宁也吃过不少,后来大多都用炭火,将鱼包上锡箔来烤,但是哪有现在吃的这种真正野外的烧烤好吃,完全就不是一个级别。 一下午的成果被几个人在谈笑中吃了个干净,吃到最后,肖宁的肚子都装不下了,封城的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揉了揉他的肚子,“看来等下又要去散步才能睡觉。” 肖宁仰起头笑了笑,“这里到处黑麻麻的,说不定有野兽出没。” “野兽倒是没有,”正在往火里架柴的靳枫突然接话,“禽兽倒是有一只。”说完朝搭得较远的一个帐篷看过去,依稀能听见秦舒的抗议声,然后声音渐渐变小,直至什么都听不见了。 肖羽大概是听懂了靳枫的弦外之音,小脸在火光的映衬下红得滴血,靳枫瞟他一眼,然后丢了手里的柴,跟封城和肖宁道了晚安,便拉着肖羽进了自己的帐篷。 “不担心肖羽吗?”封城抚了抚他黑色的头发,轻声问道。 肖宁看向他,“担心什么?肖羽被吃那是迟早的事,只要靳枫这辈子不变心,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封城眯了眯眼睛,喷出的气息打在肖宁的侧脸上,有些痒,封城的声音格外低沉,又带着难以名状的暧昧,“我也永远不变心。” 这种像承诺一样的东西并不可靠,肖宁一直都知道,可是这一刻,眼里却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映出封城说这话时认真的眉眼和唇角清淡迷人的笑容,他微微一笑,就着封城的手靠过去,仰起头来时,突然发现墨兰色的天空中有繁星,有的黯淡有的明亮,像无数只眼睛一样一眨一眨的瞧着地上的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凌波好像很怕你。”肖宁打了个饱嗝,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 封城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发顶,“好像是。” “他的确怕你,因为有你在的地方他都显得很不自在,这一次露营也是因为看见了你才落跑的。”肖宁把玩着封城环在他腰上的手指,语气淡淡的,似乎心里什么都没有想。 “他是我的下属,怕我很正常。”封城以此结尾。 肖宁身体一颤,前世就有些模糊的概念了,一直没有机会弄清楚,总觉得凌波和白北与封城有着莫大的关联,可是那个已经变得遥远的前世里却没有任何能够知道真相的契机,听封城这样一说,肖宁心里立刻亮敞起来,怪不得白北对封城如此了解,说起封城的事来如数家珍,而凌波一直对封城抱着一种既不服又敬畏的矛盾态度,只是肖宁不明白,既然凌波和白北与封城有着如此紧密的联系,为什么后来又跑去做保全了?并且十几年如一日的跟在自己身边? 说这一切是巧合未免太过牵强,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肖宁一时又理不出头绪来。 “冷吗?”封城见他身体颤了一下,忙问道。 肖宁摇摇头,将整个背脊贴在了封城如火的胸膛上,仿佛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此刻是真实存在的,“封城,你认识白北吧?” “嗯,白北和凌波一样,都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封城一下一下的轻抚着他的头发,并不问他为什么会知道白北这个人的存在,只是一味浅笑,肖宁轻点了一下头,闭上了眼睛。 被睡意吞噬的前一刻,肖宁想,或许,前世有什么东西是他不知道的,所以白北和凌波才会这样混乱的突然闯入他的世界,而封城,这个人比任何一个谜都要神秘,明明游离在外,肖宁却有一种他们早就认识的错觉。 肖宁这一晚没有睡好。 从睡着开始似乎就一直在不停的做梦,梦境乱七八糟复杂多变,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车祸现场,十几辆车连环相撞,还有几辆车直接倒栽在路面上,大片的血迹从车厢里漫延出来,染湿了干净的马路,凌波和白北焦急的从另一头跑过来,跑到其中一辆车前停下,那辆车损毁最为严重,基本上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整个车身都是一片焦黑,车头压在一辆大货车的肚子下面,凌波和白北两个人试图将车门拉开,可是试了半天都没有用。 肖宁想跑过去,双脚却如铅一般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凌波使劲的拍打着车门,嘴里发出呜咽一样的声音,白北一把推开他,从玻璃全碎的车窗外将手伸进去,仿佛是想将里面已经昏迷的人拉出来,拉了半天也只拉出一只手来,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原本白皙的肌肤被殷红色的血染红了,只有食指上那枚圆环戒指保持着能够辨识的轮廓,那枚戒指肖宁认得,那是封城刚送他不久的生日礼物,现在还安静的挂在他的脖子上面,肖宁只觉被人一拳击在胸口,钝痛立刻涌上来。 “城哥!坚持住!我们马上救你出来!”他听见白北的声音不复冷静,像即将暴走的前奏。 那手指突然动了动,肖宁听见一把低沉的被喧闹差点覆盖的声音刺破空气钻进了他的耳朵里,“肖……肖宁呢?” “他马上就来!”凌波大声的说,似乎怕车里的封城听不见。 那把声音发出低低的喘息的笑声,肖宁觉得心脏被人一把揪住了,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他已经死了,怎么会来?”这是肖宁熟悉的封城的声音,即使不如22岁时的清朗,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但是肖宁不可能认错,这是封城的声音,用他从未听过的带着些沮丧又无奈还有心死的悲哀。 “没有!他没有死!他正在路上,真的,城哥!肖宁身手了得,靳枫根本就不可能伤到他的!”凌波着急的叫道,眼泪突然流了出来,肖宁第一次看他哭,竟是在梦里。 “肖宁已死,人生还有什么意义?”那声音低得很,像远山一样飘渺,被风送过来,一直送进肖宁的耳朵里,一股巨大的悲伤从四面八方奔涌过来,压着身体的五脏六腑,在那一瞬间,肖宁觉得自己似乎又死了一回,就像被靳枫埋的炸弹炸飞的时候,那种神形俱灭的滋味。 “啊!”肖宁猛地坐起身来,额上尽是冷汗,眼睛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所及之处都是朦胧一片,封城就在帐篷外面,听见他的叫声,立刻冲了进来,肖宁看见一大团影子靠过来,封城身上清冽的味道充斥着整个鼻翼,肖宁等不及那人走近,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用力的抱住封城,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像随时都会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那个梦境实在真实得可怕,肖宁一辈子都没这么怕过,仿佛封城是真的就在他眼前没了气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做恶梦了?”帐篷不及两人的头顶高,封城抱着人重新坐下来,温柔的声线在头顶响起,肖宁抓着对方衣料的手指泛起苍白的颜色,只能在封城怀里无力的点头,接着下巴被修长的手指抬起,视线里的封城依旧模糊着一张脸,惊讶而温柔的问道,“怎么哭了?” 肖宁没有迟疑,勾住封城的脖子将人拉下来,随即将自己的唇送到那人嘴边,他怎么会哭?只是因为一个梦,看见封城死了,听见封城用那样悲凉的语气说话他就已经泪流满面,他肖宁自认不是一个深情的人,然而,梦境里那种心痛的感觉却如此强烈,竟让他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这个吻肖宁格外主动,主动的去勾住封城的舌,主动张开嘴方便对方更好的侵犯,来不及吞咽的唾液延着少年的唇角滑下来,空气中被渐渐粗重的喘息带起一层浓重的暧昧,肖宁伸手去解封城的衬衣扣子,手指慌乱又急切,此刻脑子里只想紧紧的拥抱着这个人,才能证实那个梦境是个完全的假象,封城皱了皱眉,一把握住他的手,手指在少年慌张的脸上轻轻抚摸,“怎么了?” 肖宁摇头,模糊着一双眼去找他的唇,这一刻似乎想要将自己嵌进那人的身体里,唇贴着唇,舌勾着舌,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之后才分开,肖宁抵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传来,“封城。” “嗯?” “封城。” “嗯。” “封城。” “我在。” 肖宁没再说话,封城就安静的抱着他,坐在有些潮湿的地上,外面不多时响起肖羽欢快的叫声,秦舒和秦晋应该也已经起来了,肖宁却不想动了,将头枕在封城宽厚的肩上,双手依旧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紊乱的心跳还没有恢复平静,封城右手抚在他的后脑,耐心而温柔的一遍一遍摩挲,外面是人们热闹的说话声,帐篷里却安静如水。 “哥,你起来了吗?”没过多久,肖羽的声音就在他们的帐篷外面响起。 肖宁应了一声,肖羽便说:“秦晋哥说等下我们去山顶的酒店吃早餐,你如果困的话就再睡会儿,反正现在时间还早。” 等到肖宁答应了,肖羽便跑远了。 封城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声音带着晨起时的慵懒,“我抱着你再睡一会儿。” 肖宁摇摇头,他没那么娇弱,只是那个梦境太真实了,让他在梦中也尝到了剧烈的疼痛,那个梦的画面应该是他被靳枫的炸弹炸死了之后,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一个梦?他前世虽然认识封城,可是并没有与对方说过一句话,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没有,封城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种种疑问在肖宁脑子里凝结起来,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等两人从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大部队已经整装待发了,封城从溪边打了水回来让肖宁洗脸,趁肖宁洗脸的时候将帐篷收起来装进包里,然后几个人从昨天来的路返回半山,直接开车上山顶。 山顶的私人会馆应该跟秦晋有点关系,车子刚开到门口,便有侍者上前带路,肖宁一路上神情都有些恍惚,所以封城一下车便握着他的手,生怕把人弄丢了,对此肖宁只是轻轻一笑,握紧了封城的手,几个人被带到一个雅致的包房,桌上已经摆好了各种早点,中西各半,除了秦晋和封城,其他几个人都是正长身体的时候,昨晚没有吃到主食,这会儿大概早就饿了,一看见早餐立刻就扑了上去。 肖宁也觉得饿,一坐下就埋头痛吃起来,封城见他胃口不错,便给他布菜,自己却很少动筷,对面的秦家兄弟亦是如此,秦晋虽然已是二十六、七的年纪,可是面对着心爱的人,也藏不住那份平时不亦表露的温柔神情,秦舒大口吃着美味,偶尔也夹一筷子喂进他嘴里。 “这里有温泉,等下吃了早餐消化之后可以去泡泡。”吃到一半,秦晋突然说。 肖羽放下筷子,脸上既兴奋又惊喜,“真的?” “嗯。” 肖羽立刻高兴的叫起来,靳枫一脸无奈的笑着将他重新按回座位上,低声道:“先吃饭,如果表现不好,等下就不用泡温泉了。” 肖羽的脸垮下来,然后开始认真的吃起早餐来。 早餐之后,秦舒和肖羽便决定要去泡温泉,秦晋和靳枫自然要同行,肖宁脸上的疲惫很明显,封城便送他下山,肖宁说他没事,封城却很坚持,肖羽见状也要跟着一起走,却被封城制止了,“肖羽,你难得来一次,就跟靳枫好好玩,肖宁有我照顾,不用担心。” 肖羽还要想说话,秦舒便开口了,“难得有个这么好的表现机会,肖羽,你就让封大哥表现表现嘛。”说完嘻嘻的笑了两声,秦晋看他一眼,对封城说,“路上小心,有时间出来喝茶。” 封城冲他点点头,便搂着肖宁出了酒店。 ☆、第40章 将人送上车之后,封城才绕着车头坐进了驾驶座里,肖宁坐在椅子上,脸色不太好,封城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轻声问道:“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肖宁摇头,笑了笑,“真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而已。”明明那个梦的长度很短,却感觉像是做了一整个晚上一样,肖宁现在一闭眼似乎还能听见封城那把悲凉的声音,然而封城就在他身边,在他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封城靠近过来,一手穿过他的肩膀将人抱在怀里,轻声的说:“肖宁,你有心事,可以说给我听吗?” 肖宁又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想说。” 封城没有勉强,只是问:“想回家吗?” “不想。” 封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似乎笑了一下,然后才道:“好。” 车子从山顶下来,走到市区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了,车窗外的风景并不陌生,只是肖宁不明白,封城把他带到这里来干嘛,封城没说,他也不问。 汽车延着宽敞的公路往里走,很快穿过一片脆竹林,又开了几分钟,就看见一栋花园别墅的影子,封城将车开近,门口的保安看见车牌立刻就放行了,花园别墅的占地面积很大,这里十几年后是一片繁华的商贸区,各种商场酒店林立,成为了整个安宁最热闹的一个地方,肖宁透过车窗往外看,这里之所以被称之为花园别墅,是因为里面除了三栋两层的别墅外,全部都用于种花,花的种类繁多,有的名贵有的叫不出名字,即使是盛夏的现在,花园里的花依旧精神奕奕的,完全没有被夏日毒辣的阳光抽干水份。 车子在一幢红砖别墅前停下,封城替他解开安全带,说:“下车吧。” 肖宁推门下车,夏日炎热的气息立刻汹涌而至,封城拉住他的手将人带进了别墅里,封城的家有着单身男人的简洁,也有能表现封城本身的温柔细致,色调是纯净的白色,这倒出乎肖宁想象,封城将他带到沙发上坐下,“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肖宁仰在沙发靠背上,眯了眯眼睛,“封城,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让我睡觉吗?” 封城被他那个带点勾引意味的眼神弄得一阵心驰荡漾,然后才笑道:“不是,我只是想带你来认个门。” “哦,”刻意拖长的尾音带着少年处于变声期的独特嗓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来的时候似乎就有了一种别样的情致,“然后呢?” 封城笑着握住他的手,“然后,自然是欢迎你随时登堂入室。” 肖宁瞟了一眼四周,“房子太大,两个人住会显得很空旷。” “我们可以养宠物。”封城提出建议。 肖宁略略思考了一下,啧了一声,“我不会养小猫小狗,它们太娇贵了。” 封城伸手扶着他的下巴,然后欺身过去,在那双嘴上映下一吻,声音带着明显的暧昧,“不用担心,我来养就好。” “那我呢?”肖宁斜睇他一眼。 封城笑得更欢,“自然是我最想养的那一个。” 肖宁满意的嗯了一声,这时候突然传来了门铃声,封城起身去开门,肖宁就坐在沙发上,从面前的茶几上抽了一本杂志看,玄关离沙发尚有一段距离,但是莫董事的声音还是很清晰的传了过来,“哎呀,原来你在家啊,我本来只是来碰碰运气。” 封城的声音淡淡的,“有事打我手机就行了。” “没事啊,我就来窜窜门儿。”莫颜边说边走了进来,看见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不由挑了挑眉,“看看这是谁来了?”边说边往肖宁跟前靠,肖宁从杂志上抽出视线望过去,扯了扯嘴角,“莫董事早。” 莫颜露出迷人的笑容,“肖宁啊,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对肖宁拿下封城的事尚不可知,只以为是封城别有居心的邀请这孩子来家里做客,但是看肖宁的神情明显没有被封城这屋子给怔慑住啊。 “比你先到几分钟。”肖宁将杂志放回桌上,指了指一旁的单人沙发,“请坐。”一副主人的姿态。 莫颜坐下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不对劲来,转头去看封城,发现他正端着一杯果汁从厨房里走出来,只见封城径直走到肖宁身边,将果汁递到肖宁手里,还外加一个温柔的笑容,“把果汁喝了去睡一下,我做午饭给你吃。”说完毫不掩饰的在肖宁黑色的头发揉了揉。 莫颜嘴巴张了张,终于将惊呼吞进了肚子里。 肖宁很合作的将果汁喝完,封城便带他上了二楼,二楼有好几个房间,封城将他带去了主卧,肖宁看着卧室里清一色的灰暗色调,微微怔了一下,这就像那个梦的颜色,比黑色浅淡比白色浓重,像是永远游离在色彩之间的灰色地带,只能远观,不能触碰。 封城将人送到床上,又替他掖好了被角才转身出了房间。 莫颜见封城下来了,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像是怕楼上的肖宁听见,低声叫道:“你疯了!” 封城挑眉,“我很清醒。” “你知不知道肖宁跟你在一起很危险?!”莫颜用一种不赞同的神色看着封城,英俊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绝不会让他陷入危险之中。”封城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气得莫颜直磨牙,“可是他现在已经处在危险当中了,你别忘了你大哥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封城闻言一顿,然后抬头望了他一眼,“我不是我大哥,肖宁也不是余晓。” “有什么区别?你们都爱上了男人,但是封家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同性相恋,你大哥当年就是跟你一样自信,所以才会失去余晓,又被从封家除名,难道你想步他的后尘?”莫颜皱着好看的眉宇,语气认真而肃然。 封城沉吟片刻,“我会用上全部精力来保护肖宁,既然是我封城看上的人,我就不会允许别人伤他一分一毫。”意思很明确,为了肖宁,他愿意放弃姓氏乃至一切。 莫颜无奈的摇头,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力的挫败,在莫颜心里,封城永远是冷静优雅的人,不会被任何事物绊住脚步,也不会被任何人牵引住目光,一个肖宁却如此轻易的打破了封城的防守,以至于那一堵名叫封城的墙一瞬间分崩离析,万劫不复。 最后,莫颜带着满满的一腔无奈走了。 封城上楼进了卧室,发现肖宁已经睡着了,眉宇间是清浅的宁静,规规矩矩的躺着刚刚的位置,似乎没有挪动过,封城坐在床延上,弯下腰将头埋在少年温暖的脖颈间,贪婪的呼吸着属于这个人身上的独特香气,要多爱一个人,才能这样连对方身上的一丝一毫的细微存在都珍惜至此。 肖宁在睡梦中偏了偏头,嘴唇从封城的耳畔擦了过去,带起的炙热感觉让封城狠不得立刻将床上的人拆吃入腹。 封城平复着渐渐急促的呼吸,伸手环住肖宁单薄的身体,软肋和铠甲突然就同时存在了,爱一个人大抵如此,或许那个人会成为你的软肋,但是同时,也是你战无不胜的铠甲。 肖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房间里光线有些暗,窗边的两层窗帘都被拉上了,只留了一点缝隙,外面的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染指了一小块地板,床上留有封城的味道,肖宁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将头埋进枕头里不愿意起来,其实有时候男人和女人一样,谈起恋爱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多少智商。 这种事肖宁从前打死都做不出来,如今却发生得这样自然,他不禁笑了笑,又躺了一会儿才从起身下楼。 封城家的厨房很大,肖宁看见对方扎着一条纯黑色的围裙正在将食材下锅,空气里浮起一层劈哩啪啦的响声,封城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熟练,炒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肖宁倚在门框上注视着他,视线从那人的头顶一路向下,滑过宽厚的肩,再到劲瘦的腰,接下来是挺翘的臀部,肖宁眯了眯眼睛,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封城不穿衣服的样子,那个画面有点刺激,光是想象,肖宁就觉得自己有流鼻血的危险。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热烈了,封城突然一个转身就看见了他,原本淡淡的表情立刻被温柔覆盖,连声音都像是快要掐出水来,“马上就可以吃了,再等等。” 肖宁走过去,往锅里瞟了一眼,从色相和味道来看还挺有卖相,于是肖宁将视线拉到封城身上,“什么时候学的?”他不相信像封城这样的人会下厨,而且技术看起来还不错。 封城怕飞溅起来的油溅到他身后,忙将人拉到身后,修长的手指握着铲子在锅里翻炒,笑道:“我会做饭很奇怪吗?” “有一点。”肖宁老实的回答,“你们封家家大业大,不可能让少爷亲自动手吧。” 听见封家二字从肖宁嘴里滑出来,封城拿铲子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才说:“从家里搬出来之后,总要自己料理生活,所以就学了一些。” 肖宁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饭菜很快就上了桌,都是些家常小菜,大概是加了封先生的爱心在里面,所以吃进嘴里的滋味格外香脆浓郁,两人相对而坐,封城自己吃得少,尽给肖宁面前的碟子里布菜了,肖宁早上吃得太多,这会儿肚子还撑得很,可是封城做的菜实在太好吃,所以他没控制住食量,又吃撑了。 对此,封城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只是满足的微笑起来。 绑住一个人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将那人宠得离不开自己,虽然这个方法有点卑劣,可是对于已经走火入魔的某人来说,这样的方式刚刚好。 肖宁吃得瘫在了沙发上不想动,封城将桌子上的杯盘碗碟收进厨房里清洗,出来的时候发现肖宁还维持着刚刚那个姿态,眼睛盯着电视看得正起劲,封城笑着走过去,手指自然的抚上肖宁圆滚滚的肚皮,声音里承载着道不尽的宠溺和深情,“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肖宁摇摇头,“刚刚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不能这么快就被消化掉。” “存起来干什么?”封城引他往下说。 肖宁将视线拉回来投到封城身上,“至少得在我肚子里多呆一会儿。” 封城便低低的笑起来,俯下身来含住少年因滚烫的食物而变得绯红的嘴唇,接吻是一种本能,当你强烈的想要吻一个人的时候,最好的方法是将想法付诸行动,否则,这把火很有可能在心里堆积,越来越多,越来越厚,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肖宁深深的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伸手勾住封城的脖子,热情的回应了起来,两根舌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拼命的追逐着对方,火热的口腔内壁很快被对方的气息填满,肖宁抓着封城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眼睛也慢慢的闭了起来,封城将人紧紧的揽在怀里,最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住了体内涌上来的邪火,声音暗哑的说:“肖宁,快点长大。” 肖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了,然后点了点头。 封城昨天一下飞机就跟他们去露营了,所以到现在为止一定积压了很多工作,肖宁体贴的让他去办公,封城答应着将他拉起来跟自己一起进了书房,封城的书房很大,一面墙上是整墙的文献书籍,窗前摆放着一个办公桌,上面有一台台式电脑和一台笔记本,浅蓝色的园艺沙发靠墙放着,封城将人安置在沙发上,又抽了肖宁爱看的书给他,这才走到办公桌前办公。 空气宁静得仿若黑夜,却比黑夜多了几分璀璨的明亮,肖宁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面,一页一页的细细的看起书来,时光似乎一瞬间变得静谧而安然,仔细听,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交错纷沓,还有键盘被敲击的声音此起彼伏,肖宁听着听着,竟生出一股义无反顾的情愫来,他对封家虽不甚了解,可是封城是个怎样优秀的人,被赋予了怎样强大的家族使命不说自明,可是,既然他已与封城心意相通,那么,封城就注定再不能有任何传承香火的想法,他能做的,只有追上封城尚算遥远的脚步,以一个平等的身份站在他身边,才能不负深情不负卿。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望着办公桌后正聚精会神的办公的男人,开口问道:“封城,你是不是已经决定这一辈子都要跟我在一起?” 封城明显没料到他会问得这样直接,但仍是认真的点头,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对。” 肖宁点头,微微勾起一边嘴角笑,“那就好,如果你哪天违背了今天所说的话……” “我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封城截断他的话,说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黑色的眼眸中却并无笑意,肖宁便知道他是认真的在发毒誓,不禁又想昨晚做的那个梦,心突然就颤了一下,厉声道:“不许胡说!” 封城便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将他抱在怀里,温柔的声音像山润涓流的泉水般迷人动听,“我若负你,我一定不会原谅我自己。” 肖宁抓紧他身上的衣料,轻轻的点一点头。 曾经听人说,爱情是有保质期的,无论这个期限是多长,离永远和一辈子都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肖宁现在却很愿意相信,封城所说的一辈子就是真的一辈子,从他们相遇到终老的这一段短暂而漫长的人生,第一次庆幸,有这样的一个人会长长久久的走在身边,只要他转一转头,便能看见那人如画的容貌以及那眼底眉梢的缱绻笑容。 封城办公结束的时候,外面夜幕已经降临,抬起头来时,沙发上的人还没有醒过来,看到一半的书正嚣张的遮在脸上,让其主人能够睡得更安稳一点,封城笑着走过去,轻柔将肖宁脸上的书拿下来,然后弯下腰去,咬了咬熟睡中人的鼻子,肖宁皱了皱眉,跟着幽幽转醒,声音因为睡觉的关系变得有点沙哑,“事情做完了?” 封城嗯了一声,然后将人拉起来,“饿了吧?我带你去吃晚餐。” 肖宁就着他的手坐起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发现已经天黑了,“不知道肖羽他们回来了没有,如果没回来,那祖母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封城听了,说道:“秦舒他们下午已经回来了,祖母有肖羽陪着,没事。”想要留人过夜的意图非常明显,即使什么都不能做,可是抱着人睡觉的感觉也很不错。 闻言,肖宁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 封城咳了一下,他当然不可能告诉肖宁自己是存了私心的,但是一对上肖宁探究的目光,又说了实话,“你睡着的时候我给秦晋打了电话,那时候他们正在往回走的路上。” 肖宁笑了笑,然后下地找鞋子穿上,“那去晚饭吧,吃了送我回家。”说完见封城没说话,肖宁又道,“这房子有备用钥匙吧?” 封城不明所以,仍点点头。 于是肖宁将手伸到他面前,“拿来,方便我随时来查岗。” ☆、第41章 最后,封先生将自家钥匙双手奉上,接着开车带着人出去吃晚餐,那个年代上档次的餐厅毕竟不多,即使上了档次,因为人们的品味各方面还没有完全成熟,所以在装修方面也难免滞后,所以整个安宁要找出两三家顶级餐厅很难,然而封城带肖宁去吃晚饭的地方就是这为数不多一家,去的时候里面早已经坐满了人,好在封城这个人就是个活字招牌,所以经理在餐点的这个时段硬是给腾了个包房出来,看见肖宁满足的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后,封城觉得自己给经理施压腾房间的举动实在很划算。 肖宁拿过一旁的纸巾擦嘴,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个想法来,还没来得及细想,封城已经结完帐回来了。 见肖宁已经吃好了,封城便带着人出了餐厅,餐厅的位置不算偏,但也没在中心地段,但是生意看上去还不错,肖宁趁封城去开车过来的时候好好的打量了一下这家中餐厅,然后微微眯了眯眼睛,封城将车开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仰着头望着餐厅大门上的那块招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封城笑着按了喇叭,肖宁听见才转身朝他走来。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肖宁坐在椅子上独自想着事,封城见他沉静的侧脸也没有打扰。 直到车子停在四合院的门口,肖宁才回过神来,封城已经替他解开了安全带,又揽着人亲了一会儿才放他下车,肖宁在车窗外朝封城挥了挥手,才转身进屋。 肖羽他们果真已经回来了,肖宁进屋之后,发现秦舒正坐在腾椅上边嗑瓜子边看电视,竟然没跟他哥一起走,于是说道:“我以为你已经回北京了。” 秦舒走过来勾住他的脖子,“还没见你一面呢,我怎么会走。” 老太太这会儿已经睡了,肖宁便放低了声音,“什么时候回北京?” “大概就是这两天吧,他说这边还有点事要处理一下。”秦舒现在已经不叫秦晋哥了,转而叫他,这样的称谓大概能说明,秦舒已经接受了从兄弟变成情人的事实。 肖宁点点头,然后让已经在打瞌睡的肖羽去睡觉,跟着也进了自己的房间。 秦舒跟进来,呈大字型的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突然问道:“阿宁,你跟封城是认真的吗?”语气里的担忧无处藏身。 肖宁明白他的意思,秦舒大概是觉得自己太小了,而封城就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老狐狸,一个搞不好,就会吃亏,肖宁感激秦舒发自内心的关怀,所以走过去躺在他身边,很诚实的回答:“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就连靳枫,也没有得到过他这样真诚的回应,现在想想,真是无比庆幸。 “那就好,如果封城那家伙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啊,哥哥给你出头!”秦舒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拳头,一脸凶相,肖宁笑着点头,然后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秦舒,我要赚钱。” “啊?”秦舒起初没反应过来,肖宁就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秦舒听明白了,不禁翻过身来面对着他,“你是不是没钱用了?要多少?我有小金库,先给你。” 肖宁摇摇头,“爸妈走后留了一笔钱给我,足够我和肖羽用到大学毕业,但是,我想赚更多的钱,这话我只跟你说,”他停顿了一下,在秦舒满怀好奇的目光中继续说道:“至少,要足够我能正大光明的站在封城身边。” 钱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是没有钱就绝对不行,肖宁已经不想再重新过那种喊打喊杀的日子,所以目前能想到的方法就是赚钱,赚很多的钱,就算不能富甲天下,起码也要能在关键的时候发挥重要作用,比如对抗那些想要阻止他与封城在一起的人,钱会是个不错的工具。 “阿宁,可是你现在还是个孩子,这种事交给封城就好了,封城现在拥有的财富估计你俩一辈子都花不完的。”秦舒试图劝他,却被肖宁阻止,少年的目光坚定,面容沉静,仿佛这个想法已在心底酝酿已久,“两个人在一起,如果一味的只要一方付出,这段感情迟早是会出现裂痕的,我这样做也不完全为了封城,也为了曾祖母还有肖羽,无论如何,有钱总不是坏事。” 秦舒点点头,转而问道:“你想怎么赚法?” “我已经想过了,可以开饭店卖吃的,人可以一年不买衣服但是总要吃东西的,现在安宁的饭店大多停留在味道能吃得下就行了,但是我想开的是火锅店,店面的面积不需要太大,而且不需要后厨,再加上顾客自己动手的这种模式相对来说也很简单,对新手来说,这是风险最小的一种方法。”肖宁说得很平静,仿佛是在讨论明早吃什么一样。 “火锅店?”秦舒显然对这个词抱着怀疑。 火锅在十几年已成了各大城市的一种重要的饮食文化,在那个名叫重庆的城市,一个小小的山城据说就有两万多家火锅店,每30个人里面至少有一个从事与火锅相关的职业,安宁也在十几年后成了全国火锅店最多的城市之一,所以肖宁想,这时候出手正是个好时机,从前他经营的保全公司旗下也有ktv酒吧酒店之类的产业,可是这些一向是白北负责,他从来不插手,但是多少还是沾到了白北的一点边,“现在安宁市的人口也有很多,而且咱们这里不也喜欢吃辣椒吗?我想他们应该也会喜欢吃火锅的,如果经营得当,后面可以加开餐厅、酒吧和ktv之类的副业。” 秦舒却听得眉心一跳,觉得阿宁野心太大了,“万一赔了怎么办?” 肖宁望向他,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我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这份自信是秦舒从来没见过的,他记忆中的肖宁是个倔强的人,就算被很多人围殴也从来不叫一声疼,但是这股狠劲突然用到别的地方上让秦舒多少有点不适应,他愣了好几秒,才继续说道:“你现在还没成年呢,工商局都不会让你登记注册吧。” “你不是有18岁了吗?所以,我要借用你的名义开店。”肖宁平静的说,“爸妈留下来的钱我会拿一半出来,如果不够的话你垫上,年底给你分红。” 秦舒拍了拍脑袋,“阿宁,你太狡猾了!原来一直就在引我上钩呢。” 肖宁笑了起来,“被你看出来了。” 末了,肖宁交待他,“这件事除了你哥之外,谁都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那为什么秦晋就可以知道?”秦舒哼哼一声。 肖宁见他一脸不愤,轻声道:“大概以后还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当然,人情我是不打算欠的,你就抵肉还债吧。” “阿宁,你被封城那家伙带坏了!”秦舒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肖宁已经翻过身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秦晋就来敲四合院的门了,说机票已经订好,马上就走。 秦舒被这话弄得懵了一下,然后就想起昨晚肖宁说的话,忙把人拉到一边,“怎么办阿宁?我现在回北京了,你那店的事怎么弄?” 肖宁淡定的拍拍的肩,“选商铺找师傅还要一段时间,等你9月来安宁这边的大学报道的时候,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 秦舒点点头,觉得自己当初报安宁这边的大学实在太对了。 等把秦家两兄弟送走后,肖宁终于消停了下来,肖羽最近往外跑的机率更多了,肖宁想靳枫虽然只比他们大两岁,可是多少是从世家里出来的人,从心智到行动都要比肖羽成熟得多,所以也就没有多问。 一个人的时候,他合计了一下手里的钱,开一家火锅店应该绰绰有余,毕竟这时候的一切花费都要比十几年后来得简单便宜得多,肖宁先跑了几条街在招租的商铺,对商铺面积、周边环境、商铺房产证之类的做了比对,最后选了靠近一家商场的那个仅120平米的商铺,大概因为这时候有头脑做生意的人还是比较少,那铺子的招租广告挂在那里达三个月之久都没有租出去,所以老板一看见有个年轻人找上门来,也不看人家的身份证话题立马就跳到了租金上面,当然,肖宁那种深沉的气质也加了不少印象分。 肖宁虽然不是做生意的天才,两世为人多少对讨价还价还是有点心得,最终,肖宁以预算价格拿下了那家店铺,但是合同却没有立刻签,只是跟老板说过一段时间再来,老板见他这么客气,说话也相当礼貌,倒也没有不悦,生意不成仁义在嘛。 火锅店不需要后厨,但是火锅底料却需要人来做,他自然是不会做的,重庆火锅最开始的时候是红汤毛肚,肖宁觉得若要一举成名,就应该把特色做起来,所以他决定去一趟重庆,找个正宗的做火锅的人回来掌勺。 封城一般都很忙,就算现在两人是恋人关系,也是聚少离多,好在肖宁也是那种不需要天天粘在一起的性格,所以从交往到现在,两人都过得很有滋味。 这天肖宁刚从外面回来,远远的就看见封城的车停在院子门口,大概正在里面跟老太太聊天吧。 肖宁进屋之后,果然听见了从正屋里传出来的笑声。 “小城啊,你来玩就好了嘛,还带这么多东西,真是太客气了。”曾祖母爽朗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肖宁听得想笑,她哪里知道封城是别有居心呢,封城本来正在跟曾祖母说话,肖宁一跨进屋,封城的视线便立刻追了过来,俊美的脸上一片温柔的笑意,“快点过来擦擦汗,别中暑了。” “小宁啊,吃过晚饭没有?”老太太看着曾孙子,轻声问道。 肖宁说他吃过了,老太太才又继续刚才那个话题,封城依旧斯文有礼的作答,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随着肖宁的身影游走,肖宁去厕所洗了把脸出来,封城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在了外面,天色已经全暗了,好在院子里亮着灯光,封城背光站着,一双眼黑得发亮,肖宁看得心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扑过去咬上了他的嘴唇。 封城合作的将人搂在怀里,低下头加深了这个吻,几日不见的思念尽数融化在这个让两人都喘不过气的吻里,不知过了多久,封城的唇终于退开,却仍在对方的脸上留连,声音低低的扬在夏日的夜风中,“晚饭吃了吗?” 肖宁点点头,“吃了。” “吃了什么?”封城刨根问底。 肖宁笑,“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封城将人抱得更紧,“我不喜欢你亏待自己,一切有我。” “嗯,我知道。”肖宁伸手环上他的肩,唇畔的笑容满足而安然。 两人又厮磨了一阵才进屋,老太太坐在腾椅上看电视,肖宁陪曾祖母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便觉得有些累了,回屋前对封城说,“小城啊,天色晚了,要不你就留下来睡一晚吧,明早再走。” 封城求之不得,但面上依旧谦逊,“会不会太打扰了?” “怎么会打扰,只是得委屈你和小宁一个屋了。”老太太忙摆摆手,全没想到自己亲手把曾孙子送入了虎口啊。 肖宁见封城不动声色,心想对方心里恐怕早就笑开了花,便接话道:“曾祖母,没事的,你快睡吧。” 等老太太进了卧室,肖宁拿眼瞪了一眼封城,“封先生,你是早有预谋的吧?” 封城也不否认,只是将头枕在他肩膀上,“我想看看你的卧室长什么样子。” 这话说得暧昧至极,偏偏封城用认真无比的口吻说出来,让肖宁不由自主的一动,这时候时间其实还早,可是肖宁白天在外面跑了一天这会儿也有点累了,便领着封城进了卧室,问他:“你要洗澡吗?” 封城笑着看他,“你是在邀请我吗?” 肖宁将干净的睡衣拿出来,“看来你不用洗了,那你先睡吧。”说着就走了出去,封城看见他纤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脱了鞋躺在铺着凉席的床上,枕间还有肖宁的味道,靠里的那个枕头上掉了几根泛黄的头发,那应该是秦舒睡过的,这时候封先生做了件极不厚道的事,他伸手将秦舒睡过的枕头从床上扯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这才满意的倒在肖宁睡过的枕头闭上了眼睛。 肖宁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封城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第一次看见熟睡时的封城,不如醒时的精明,多了几分毫无防备,封城的睫毛长得很好,又黑又浓密,看着就觉得很漂亮,肖宁趴在床延上,伸手去戳了戳封城的脸,又拿手去捏他的鼻子,封城轻轻皱了皱眉,肖宁爬起来,想去亲亲那双薄唇,身子才刚刚站起来,手腕便被人用力一扯,肖宁反应不及,整个人往床上栽,然后被原本已经睡着的人抱了个满怀。 “你没睡着!”肖宁身体被牢牢的抱住,咬牙切齿道。 封城的笑声回荡在他耳边,“我只是闭着眼睛,并没说睡着了。”然后看见肖宁那一头还在滴水的头发,忙将人拉起来,“头发没干不能睡觉,毛巾呢?” 肖宁便将手里的干毛巾递给他,封城接过,拿毛巾仔细的给他擦头发,肖宁盘腿坐在床上,头上是那人轻柔的动作,背上贴着对方温热的胸膛,肖宁不怎么就笑了起来,轻声道:“封城。” “嗯?” “以后只许给我一个人擦头发。”少年的声音带着变声的粗哑,霸道而专注的宣布。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强强]细水长流 作者:素飞柳 第9节 身后的男人微微勾唇,心满意足的答:“遵命。” 等到肖宁的头发干了之后,两人才熄灯就寝,封城自然是什么都不会干的,仅是长臂一伸将人捞在怀里抱着也能生出无限满足,肖宁在黑暗中翻了个身,将脸埋在封城的胸前,静谧的月色从半开的窗帘后面照进来,打在两人身上,封城伸手在他的背上来回摩挲,声音像月光一样柔软温和,“肖宁,我希望你能把全部心思放在学习上,赚钱这种事交给我来就好。” 他这样说肖宁就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但却并没有同意这种说法,肖宁在他怀里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态,才慢慢开口,“我既然决定要跟你在一起,自然就要想得长远一点,别忘了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有自己的责任,我不希望你用这样的理由来阻止我,更何况,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的就是你的。”封城说。 肖宁不可否认的点头,“这是自然,可是我也希望我的就是你的,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封城低头亲在他的发心,声音温柔似水,“对我来说,你就是全部。” 闻言,肖宁从他怀里仰起头来,亲在男人光滑的下巴处,然后嘴唇下移,牙齿在脖颈间的凸起处轻轻的啃咬,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带着些邪气的诱惑,意有所指的说:“可是这个全部并非全都是你的。” 封城接受着这种磨人的引诱,双手将人抱得更紧,轻声道:“总有一天会全部都是我的,但不是现在。” ☆、第42章 这一晚肖宁睡得很安稳,那些可恶的梦魇没有可恶的打打扰他,让他得以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睛的时候封城不在房间里,肖宁想他大概已经走了,正在床上发呆,房门突然被推开,刚刚还在想的人就出现在门口,英俊的脸庞合着外面盛大的阳光,连脸上的微笑都是如此明亮动人,“醒了吗?起来吃早餐。” 肖宁梳洗之后,看见桌上的早餐,立刻就明白这是封城亲的做的,怪不得味道有点熟悉呢。 封城那边已经将老太太安顿在了桌边,又体贴的将盛好的瘦肉粥推到老太太面前,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曾祖母,这是我煮的瘦肉粥,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老太太自然对这年轻人的手艺赞不绝口,肖宁拿勺子喝了一口,的确很美味。 桌上的几碟小菜也都做得清淡,很适合老人家,肖宁看了封城一眼,眼底有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深情,这个人,本来应该高高在上,却愿意走进厨房为他和他最珍视的人做早餐,这份专注和认真让肖宁吃进嘴里的食物都是浓郁的甜蜜。 封城吃过早饭之后就走了,肖宁将他送到门口,封城回过身来亲了亲他的额头,“有任何事随时要跟我说,不许瞒着我。” 肖宁听话的点头,封城从车里拿出一部八成新的手机递给他,“这是我用过的手机,里面存了我的号码,方便我能随时找到你。”肖宁很自然的接了,如果封城送的一部新的手机,或许他还得考虑要不要接受,所以温柔的人的心思往往细腻又让人无法拒绝,封城临走前,肖宁跟他说了自己要去重庆的决定,封城听了竟没有反对,只是沉吟片刻道:“路上小心,手机随时开着,外面毕竟不比安宁。” 肖宁笑着点头,心里有点惊讶封城这么轻易就答应的态度,转念一想,大概是他昨晚那番话起了作用,封城打算放手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个认知让肖宁很满意,等封城走了之后,便去火车站买了车票,他这次去重庆除了封城谁都没说,就怕肖羽和曾祖母担心,等肖羽回来之后也只是交待他自己要离家一趟,大概两天后就会回来,无论肖羽怎么追问,也没有说自己究竟要去哪里。 从安宁到重庆坐火车大概需要七个小时,那时候还没有动车这种东西,肖宁提着简单的行李上了火车,很顺利的到达了重庆,他从前也去过重庆好几次,在那里认识了一个专做火锅的名叫夏七的人,十四年后的夏七36岁,虽然腿脚不便,可是炒的火锅底料却是一绝,肖宁就是吃过他做的火锅之后才认识了这个人。 这次他去完全是想碰碰运气,如果运气不错的话,他应该会找到夏七,并把他带回安宁。 夏七跟他说过自己父母早逝,从小跟着姑姑长大,因为没钱所以没读过几天书,过早在社会上摸爬打滚也练就了夏七的一腔义气,肖宁认识他的时候,他已在重庆混得不错,除了身世之外,其他所受的种种磨难皆都闭口不言,肖宁想知道一个人的事就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后来肖宁让白北特意查过夏七,发现夏七所受的苦比他所说的那些还要多得多。 重庆是个山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相较于十四年后的变化,现在的重庆肖宁几乎没有任何印象,肖宁下了火车之后,便寻着记忆费了点功夫才摸到了夏七的姑姑家。 半山腰的一众平房,肖宁从头走到尾,才看见那个狭窄而乌黑的门板,肖宁敲了两下门,没人来开,他又敲了几下,依旧没人,那门板材质并不好,所以即使隔着,肖宁也能听见里面隐约传出来的女人的哭声。 肖宁突然想到了前世的那份调查报告,关于夏七被他的姑父强奸的事,大脑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身体已做出了反应,他先将行李包从外面扔进去,然后顺着门板一侧的石块爬上去,从墙上翻进了院子里,好在那墙并不高,肖宁跳下来的时候只是踉跄一下,并没有崴到脚,院子里很干净,可以想见这屋子有个相当勤快的女主人,肖宁朝大门洞开的正屋跑去,跑到门槛的时候发现地上有血,一个女人就倒在不远处,满脸都是血,嘴里发出呜咽一样的抽泣声。 在另外一个角落的竹凉床上有两个人影,一个人叠在另一个人身上,底下的那个一言不发的反抗,奈何气力不济,身上的衣服已被剥得差不多了,上面的那个则一副志在必得的嚣张,低着头就去咬底下那个人的脖子,一双黝黑的手还在底下那人身上乱摸,肖宁隐约看见夏七眼神里的凶狠和绝望,只觉血液从脚底心冒上来直冲大脑。 眼看上面那人肮脏的手就快要伸到夏七的短裤里面了,肖宁抓起一旁的木板凳死命的往那人头上一砸,对方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晕了过去,肖宁将昏过去的中年男人扯到地上,这才看见底下夏七苍白的脸色,夏七的长相偏清秀,一双眼睛尤其漂亮,若不是腿脚不便,也不可能只是个做火锅的师傅,肖宁将他扶抱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夏七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语气毫不客气的说:“你是谁?别人的家事少管。” “我叫肖宁,从安宁来的。”肖宁让他靠在墙边,不着痕迹的看了看他没有任何生命力的双脚,“我是有事来找你,刚好遇见了。”说完一脚踢在地上已经昏过去的男人身上,声音也变得深沉,“有没有吃亏?” 夏七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似乎这才正眼的打量这个人,五官很平常,一张脸多看两眼会发现格外耐看,身量还行,浑身上下带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内敛,夏七从六岁开始跟着姑姑,姑姑就在一家火锅店里打工,他没事做的时候也会过去帮忙洗菜,店里的客人来来往往的,早已让他学会了如何看人,夏七认真打量的结果是,这孩子将来不简单。 肖宁见他没有回答,便走过去将地上的女人扶起来,又去院子里的井边打了点水进来把她脸上的血擦干净,女人年轻的时候大概也漂亮过,只是经历生活和岁月的双重洗礼,早已花容失色,怪不得那个禽兽姑父会把主意打到夏七身上,那女人头上被东西砸出了一条口子,好在现在血已经止住了,人也跟着清醒了些,一看见凉床上的夏七,眼泪就立刻流了下来,“小七,对不起,姑姑没得用,呜呜。” 夏七扒了扒头发,声音算得上温柔,指了指肖宁,“姑姑,我没事,你先去屋里躺一下,我跟他有点事要说。” 女人点点头,在肖宁的搀扶下进了里屋,等肖宁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夏七立刻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请你去安宁,做我店里的火锅师傅。”肖宁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老实说,在这样一个刚刚发生过事故的现场谈事真不是个好主意,可是肖宁觉得夏七大概不会轻易的跟他走。 果然,夏七听完,嗤笑一声,“谁跟你说我会做火锅?” “这个并不重要,我这次来,只是想带你走。”肖宁笑着看他,笑容里的自信满满当当。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夏七歪了歪头,清秀的脸上略过一抹异色。 肖宁看了一眼地上的中年男人,“我知道你留在这里最大的原因是为了你姑姑,但是,”他停顿了一下,抬脚又一下踢在了那男人身上,“只要这个人还在这个家里,你姑姑就休想过一天安生日子,可是杀人犯法,而你腿脚又诸多不便,所以你一直没有动作,如果你跟我回安宁,我保证让这个人永远从你和你姑姑的生命里消失,而且走得干干净净,绝无任何漏洞。” 夏七脸色不虞,却仍是笑道:“看来你来之前做足了功夫。” 肖宁只是笑,并不承认,但也没否认,前世的夏七被他姑父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一怒之下把人杀了埋在后山的竹林里,不久后这件事就曝了光,为此,夏七的姑姑趁他不备替他顶了罪,这是夏七心里一辈子的结,这一世,肖宁觉得自己还来得及阻止,而且他来的时间刚刚好,虽然他来找夏七的目的本就不纯,可是,他原本就不是个好人,若能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人一把,已是最大的恩赐。 “我明天就会离开这里,所以这段时间里你可以考虑一下。”肖宁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找一根麻绳将地上仍陷在昏迷里的中年男人绑了起来,又看了一眼凉床上一脸惊诧的夏七,“老实说,我很想交你这个朋友。”说完这话,肖宁便走出门去,捡起刚刚被自己扔在院墙边的行李包出了院门。 此时天色还早,所以肖宁从半山腰往下走,步子也略显从容,途中接到了封城的电话,两人闲聊了几句,封城只问他事情办得顺不顺利,对于其他一概没问,肖宁对此很满意,他不喜欢事事向人报备,而且是在这种觉得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封城提醒他吃晚饭,不要省钱,然后便收了线。 肖宁对着黑掉屏幕的手机笑了笑,然后继续往山下走。 脚下的石板路已经有些年头,脚踩上去会发出嘎吡的响声,肖宁走得并不快,半山腰的平房也是七拐八拐的建得毫无章法,肖宁在一个巷子口转了个弯,然后立在墙边等了一会儿,没多久就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在对方靠近的时候肖宁一把将人抵在墙上,是个面孔平凡的男人,穿得也像是普通的庄稼汉,可是这些伪装怎么逃得曾经的安保老大,肖宁一手扣着那人的脖子,冷声问道:“为什么跟着我?” “小……小兄弟,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那人一副讨好又害怕的模样。 肖宁冷笑一声,手里加重了力道,“跟了我三条街,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你不说,我现在就可以要你的命!”他现在虽然只有14岁,可是那副从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让人无法跟他的年龄划上等号。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果真老实招供,“肖少爷,我们是派来保护您的。” 肖宁挑眉,“封城派你来的?”见那人点头,肖宁微微勾唇,“你这种货色也是封城手底下的人?还有谁跟着我来了这里?” 这种货色的人停顿了一下,自动忽略了第一个问题,回答道:“……还有,还有白先生。” “白北?”肖宁试探的问道,那人立刻点头如捣蒜,“白先生让我们跟着您,他在旅馆里等着,让我们务必保护您的安全,结果其他兄弟都跟丢了。” 肖宁松了手,理了理那人被自己抓乱的衣襟,笑得人畜无害,“正好我还不知道今晚要住哪儿,不如就住你们白先生那里吧。” 白北比记忆中的要年轻,戴着一幅眼镜,看着很斯文的模样,笑容浅淡而礼貌,他似乎并不惊讶肖宁的出现,只是比了比对面的沙发,声音跟他的笑容一样清浅,“请坐。” 肖宁依言坐下,白北将倒好的茶推到他面前,挥退了手下,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说:“我以为你不会发现有人跟着,老板也交待过不能让你察觉,这些笨蛋真会坏事。” 怪不得封城听他要来重庆那么放心的样子,原来早就有所安排了,但是这种将他当成易碎品一样的保护行为并不让人反感,肖宁前世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殊荣,所以心里还有点隐约的高兴,再加上他一见到白北,就想起他们曾经相互扶持走过的岁月,声音也变得温和起来,半开玩笑的道:“这种货色怎么办得成事。” 白北透过明亮的镜片看他,良久才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我本来也没觉得你来重庆会有什么危险,只是老板太过紧张而已。” 肖宁放下茶杯,笑道:“紧张得很好。” “肖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跟一个黑社会说话?”白北微微眯起眼睛,看他的目光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凌利,肖宁抬头,直面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笑容不减,“连黑社会的老大都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觉得我会怕?”这话已算得上猖狂至极,房间里有几秒钟的静默,然后是白北笃定的笑声,“有趣,肖宁,交个朋友?” 肖宁举起面前的茶杯,笑道:“已经是了。” ☆、第43章 肖宁在白北安排的旅馆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白北已经在房门外等着了,还有他的那些手下,一个个见肖宁从房间里出来,似乎都有点惊讶,没料到老板再三叮嘱要保护好的人看上去竟然这么年轻,说年轻甚至有点过分,那是相当的年轻,昨天只顾着跟踪人了没注意看长相,这一看之下众人心里立马就有了这样的认知。 “旅馆里没有早点供应,我先带你去吃早餐。”白北一手插在口袋里,说话的时候神情淡淡的,肖宁深知他的性格,也并不介意,只是转身带上门跟着他下楼。 两人找了个干净的早点铺吃了早餐,肖宁让他去买一张轮椅来,白北虽然诧异,但什么都没说便吩咐人去办了,等人把轮椅买回来了,肖宁便让白北开车将他送去夏七那里,车子到不了夏七姑姑家的院门前,两人在离那里不远的一个巷口下了车,肖宁让跟来的手下将轮椅搬下来,往夏七的院子走去。 昨天那个血流得满脸都是的女人正在院子里,面前放着一口很大的锅,她正拿一把大铁铲在里面翻来搅去,香味儿从大锅里溢出来漫延了整个院子,见到门口出现的肖宁,那女人只好停下手里的动作,笑得像大多数没有见过世面的妇女一样腼腆而朴实,“小兄弟,昨天多亏了你。” 肖宁笑道:“不用客气,阿姨,夏七在家吗?” “在在在,他在。” 肖宁走进屋子里,看着夏七换了身衣服,坐在凉床上,看见他进来,微微一笑,“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跟你走?” 闻言,肖宁不置可否,发现昨天那个被他五花大绑的男人还保持着原样,只是已经醒过来了,若不是嘴里被人塞了团布,他现在大概是想要骂人,肖宁走过去坐在昨天坐过的那张凳子上,低头看了看那个一脸阴沉的中年男人,话却是对夏七说的,“如果你不走我也不会勉强你,大不了我就当自己从来没来过这里,不过,我觉得你应该跟我走,这里不可能永远困住你,相信我,你值得更好的人生,至于你姑姑,我会给她一笔钱让她接下来的日子不至于这么艰难,等你在那边稳定下来了,也可以定期寄钱给她。” 这话果真动听,夏七脸上的神色逐渐松动,肖宁踢了一脚地上囫囵一团的男人,那人吃痛的呜了一声,肖宁继续道:“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如果你姑姑没意见的话,我会帮忙把他处理掉。” 夏七将视线投到地上的男人身上,勾起一边嘴角,笑得有点邪气,“求之不得。” 那男人见他们两人这样轻松的就把他的命运决定了,立马挣扎起来,不过那绳子拴得紧,越挣扎越难受,最后男人手臂上都勒出了红痕,却仍是没有挣脱分毫。 “你有需要带的东西吗?我想现在就出发。”肖宁从凳子上站起身来,一脸平静的看着夏七。 夏七摇摇头,喃喃道:“没什么要带的,我要跟我姑说点话。” 肖宁答应着退了出去,留两姑侄在屋子里说话,没过多久,夏七就出来了,他的身量跟肖宁差不多,双腿虽然完好,可是却完全没有知觉,走路只能倚靠两只做工粗糙的拐仗,肖宁忙走过去扶他,又让门外的人将轮椅送进来,白北看见夏七的时候,眉头微微一皱,见他连坐上轮椅的动作都显得很吃力,于是好心的走过去将人抱起来放在轮椅里。 肖宁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如果白北跟夏七竟然挺配的,这个想法只是闪了一下就消失了,他自己喜欢男人就算了,怎么看每个人都像是同性恋似的,这可不太正常。 肖宁给两人做了介绍,趁他们说话的时候独自进屋,给夏七的姑姑塞了个信封,夏七大概也跟她说了实话,她没有推拒便把钱收了,然后又不太放心的拜托肖宁,“孩子,小七的爸爸当年欠了很多债,小七的脚就是被那些上门来讨债的人打断的,我自己没有孩子,所以他对我来说就像亲生的一样亲,他这些年跟着我也没有享受过什么好东西,他说你请他去给你工作,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如果觉得他做得不好就跟他说,他是个好孩子,会改的。”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肖宁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大概全天下的所有母亲都一样,总有操不完的心,又多愁善感,还喜欢流眼泪。 他握了握她的手,很慎重的说道:“阿姨,我不会让夏七受委屈的,您放心。” 肖宁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白北站在夏七的轮椅旁边,正低头跟他说话,早晨热烈的阳光自上而下笼罩在两人身上,那画面竟说不出的和谐,肖宁定了定神,把白北叫到一边:“里屋夏七的姑父有办法处理吧?” 白北挑眉看他,“你说的是哪一种处理?” “就是让他永远消失,并且不惹人怀疑。”肖宁说话的时候脸色很平淡,这让白北觉得惊诧,这可不是件小事情,他不明白一个只有14岁的少年怎么能把这种话说得如此面不改色,但是他并没有想太久,因为肖宁正看着他,问道:“做不到吗?”口气里满满的鄙视。 白北自然不能砸了乌鸦的招牌,轻声道:“我会让人去办。” “不,我要他在今天上午,在夏七离开之后马上消失。”肖宁看着他,眼神里藏着许多深沉的东西,让人看不明白,白北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回去的时候他们没坐火车,白北来的时候开了两辆车,这时候刚好派上用场,坐汽车要比火车快接近两个小时,所以一行人到安宁的时候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肖宁让白北将车开到曾祖母的四合院门口,夏七很快弄清楚了轮椅的使用方法,短短时间内已算得上得心应手,只是大门中间有一道不低的门槛,白北见了,便不动声色的连人带轮椅一块儿抬了进去。 这次去重庆白北也算帮了忙,肖宁便请人进屋喝茶。 曾祖母大概还在午睡,肖羽那家伙又不知道跟靳枫去哪里疯了,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肖宁安顿好了夏七,便进厨房泡茶,出来的时候看见夏七正低着头想事情,白北悠闲的坐在一旁的腾椅上看报纸,肖宁将茶给客人倒上,白北呡了一口,突然笑道:“老板有没有喝过你泡的茶?” 肖宁看了他一眼,“问这个干什么?” 白北拿着杯子看了看,才说道:“这茶太寡淡了,他不喜欢。” “是吗?”肖宁不置可否的一笑,“你喜欢就行了。” 白北一噎,这肖宁说话真呛人。 边上的夏七喝着茶一言不发,神情很平静,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模样。 白北在肖家坐了一会儿才起身,临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轮椅上安静的夏七,然后才转身离开,肖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微微一笑,白北不会看上夏七了吧?虽然夏七不能走路,可是小模样看着俊俏得很,而且不言不语的样子,也别有一番滋味,如果白北真的看上夏七了,肖宁觉得自己一定会举双手欢迎。 “你不是说让我来帮你炒火锅底料吗?什么时候开始工作?”夏七见他发呆,开口问道。 肖宁笑了笑,“不急,我还没租门面。” 夏七一瞪眼,“敢情你在耍我玩呢。” “谁耍你了,”肖宁无辜的眨眨眼睛,“门面我早就看好了,过两天我就去跟人老板签合同,然后门面要简单的装修一下,还要买桌椅,最快也要大半个月吧,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吧,跟我和我的曾祖母还有弟弟住在一起。” 夏七还想说话,却被像风一样卷进来的肖羽打断了,肖羽在外面玩疯了,满头大汗,一进屋就躲到电风扇下去,边吹边说:“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肖宁很轻易的看见他脖子上的红点,那不像蚊子咬的。 等肖羽吹凉快了转过头来,才看见屋子里多出来的陌生人,“哥,这是你朋友吗?” “夏七,以后住在我们家。”肖宁简单的说明了一下,肖羽完全没想到这个陌生人为什么突然要住进他们家,只是好奇的看了夏七一会儿,“小七哥哥的脚怎么了?” 夏七大概不想提这件事,可是一对上肖羽清澈的眼神,轻声道:“小时候出了点事故。” “哦,”肖羽回过味来,然后神色一正,“没事的,小七哥哥,你喜欢吃什么菜?我晚上煮饭给你吃。” 夏七还没从肖羽这跳跃性的话题回过神来,肖宁的电话就响了,他走出去接电话,将肖羽哥哥什么时候有手机了的疑问甩在了身后,电话自然是封城打来的,只问他累不累有没有休息,对于夏七的事只字不提,肖宁暗笑在心,陪他聊了两句,突然问:“你在哪里?” 封城那边沉默了一下,“你家门口。” 肖宁忙过去开门,封城果真就站在门口,身后是那辆熟悉的黑色汽车,肖宁看着门外的人,笑着说道:“查勤也没你这么个查法啊。” 封城的回答是走过来将人抱了个满怀,鼻翼间全是少年长途奔波的气味,“我让白北跟着你,只是怕你有危险。” “我知道,谢谢。”肖宁反抱住他,声音里透着笑意,“不过,你让白北来保护我会不会太大材小用啦?” 封城便笑着他在脖子上咬了一下,“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肖宁一怔,突然有些感动,那种瞬间充斥着胸腔的东西还尚算陌生,可是被人珍视的感觉并不糟糕,反而有些刺痛时带起的兴奋,他听见自己说:“我们应该来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封城问他,手却缠得更紧,仿佛想要将怀里的人嵌进身体里。 “随便。” “好。” 封城没呆多久就走了,肖宁回屋的时候,看见肖羽已经自来熟的跟夏七聊天了,没过多久老太太也起来了,肖宁便将夏七介绍给她,上了年纪的人心会比任何时候都要软,更何况老太太一直就是面慈心善的人,看见夏七坐在轮椅上,一张清秀的脸蛋看上去楚楚可怜的,立刻就觉得这孩子应该受人照顾,才认识几分钟就把人宝贝得像什么似的,夏七明显有点招架不住这种从未遇见过的热情和殷切,却并没有任何不耐的神色。 封城的电话再次打来的时候,肖宁便跟曾祖母说要出去一趟不用等他吃晚饭,老太太很轻易的就答应了,还让他不要担心,她和肖羽会把夏七照顾好的,肖宁答应着出了门,封城的车已经等在了门外。 “下午有没有睡一下?”封城等人上了车,习惯性的替他扣上安全带,边轻声问道。 肖宁倒在椅背上,“没有,等下去你家好好睡一觉。” 闻言,封先生正在转动车钥匙的手指一顿,然后又恢复如常,很温柔的说:“好。” 车子走到半路,突然下起了雨,连日来的闷热似乎被这场突如而至的大雨给冲刷了个干净,肖宁摇下车窗,让带着湿气的风吹进来,觉得格外舒爽,封城等他吹了一会儿便把玻璃打了上去,轻柔的说:“风凉,别感冒了。” 肖宁点点头,将整个身子都倚在了柔软的椅背里,“封城,你有没有想过把乌鸦交给别人?” 闻言,封城一愣,“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乌鸦的势力再大,也会有危险,而我不希望你有危险。”肖宁没有睁开眼睛,不太想看见封城脸上可能出现的他无法接受的表情,因为他知道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有多任性和自私,不过封城似乎并不意外他的话,腾出一只手来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慢慢传来:“我会考虑。” 肖宁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重生一回,人生已经是赚来的,所以他想过平静的日子,当然,他希望平静的日子里有封城的参与,而乌鸦这个在未来的十年间会变得无比庞大的情报组织很有可能会成为他迈向平静人生的绊脚石,他这样做或许自私,但是,他不是没有自私过,这一次,为了自己能够一生拥有这个人,他不在乎再多自私一回。 ☆、第44章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家饭店门前,夏季的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雨已经停了,只是地面上积了些水,空气里还弥漫着臭氧的味道,封城和肖宁才刚刚走到饭店门口,便与一个男人正面遇见,那男人长相十足俊美,与封城有几分肖似,脸上的笑容让他看上去像一个温润的翩翩公子,但是那笑容里好像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在里面,至于是什么东西肖宁没想明白,直觉不太喜欢这个人。 那男人身后跟着一个助理模样的青年,还未走近,已经笑道:“阿城,和朋友来吃饭?”声音带着成熟男人的磁性,很动听。 封城微微勾唇,“对,二哥怎么在安宁?”封家祖籍上海,在封城这一代里只有封城一个人在安宁定居,其他的平辈都在上海工作。 “我下午到的,来这边和客户谈了点事情。” 肖宁立刻了然了,敢情这是封城的二哥,他从来没听封城谈过自己的家庭,也没有刻意的去打听,所以肖宁一直以为封城才是封家的长子,正想得出神,封城轻轻拉住他的手,介绍道:“这是肖宁,”然后又转向肖宁,笑容温和而迷人,“这是二哥,封鲭。” “你好,封先生。”肖宁朝对方微微点头,恰到好处的扯出一个笑容来。 封鲭的脸上是一派温润的笑容,用一种温和的目光看了看肖宁,然后对封城说,“有时间带肖宁回家吃饭,你也许久没回家了,爷爷还有爸妈都很挂念你。” 封城点头表示明白了,封鲭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带着助理离去,那走路时带起的风都挟带着的自信和从容,肖宁看着封鲭消失的背影,心里不知道怎么总是不太舒服,这种突然而至的感觉实在有些奇怪,好在封城这时握住他的手,径直将人带了进去。 两人坐在包房里,桌上的第一道菜都做得很精致,只是口味欠奉,不过肖宁并不挑嘴,按正常饭量吃,封城不停给他布菜,声音平淡无奇,语气也听不出丝毫情绪,“封鲭是封家的第二个儿子,他的妈妈是封庭即我的父亲明媒正娶的女人,而我母亲则是封庭的第二个老婆,环球集团听说过吧?那就是封家几代传下来的产业,到了封鲭手里,将原本很普通的服装公司上了市,再加上封家也算是名门旺簇,所以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但是有封鲭在,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封鲭今年多大了?”肖宁放下筷子,轻声问道。 封城想了想,“31。” “这么年轻?”肖宁诧异。 “他是个优秀的人,就是那种为家族而生的典范,25岁时就任环球集团总经理,只要爷爷一死,他就是封家的家主,甚至连封庭都要乖乖让路。”从封城的话里,肖宁很轻易的察觉到封城对封家的诸多不满,这从他不叫封庭父亲这件事就可见一斑,但是肖宁并不点破,只是继续发问:“那封鲭刚刚说的爸妈?” “我母亲在我13岁的时候去世了,然后封家的女主人就成了我妈。”封城脸上的表情十足平静,大概是经过无数岁月的沉淀,很多事情已经看淡了,连带着心情也就不会如当初那样激越。 肖宁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我觉得你比他更优秀。” 封城被他的话逗笑了,将人拉进怀里,一低头,便含住对方因热食变得滚烫的嘴唇。 这一顿饭吃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其中当然包括某人耍流氓所花费的时间,等两人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常的睡眠时间了,封城开着车将人带回家,颇有点老夫老妻一起回家睡觉的幸福感,肖宁晚饭没吃多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要求夜宵伺候,封城领命,很快便端来了热气腾腾佐料丰富的面条,封城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时候,肖宁就坐在床上呼啦呼啦的把面条吃了个干净,最后只剩了一点汤给封城,封先生毫不犹豫的接过碗,将面汤喝干净,最后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十足诱人啊。 等到封城重新进房间的时候,发现肖宁已经躺在床上了,不过并没有睡觉,而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封城走过去,习惯性的摸摸他有点鼓起来的肚子,声音被温柔的灯光浸染得愈发柔软,“吃饱了能睡着吗?” 肖宁翻了个身,刚好将头枕在他的腿上,“你大哥呢?” 封城一顿,然后很自然的说道:“大哥跟封鲭是一个妈生的,名叫封越,不过现在封家的族谱上已经没有这个人存在了。” “为什么?” “因为他做了一些让封家的长辈们无法原谅的事。”封城说得这样隐晦,肖宁便知自己好像问得太多了,于是轻巧的转移了话题,“过两天学校就要开学了。” “嗯,要我陪你去报名吗?”封城低头望着他,肖宁把玩着他衬衣的扣子,噗的笑出来,“你可不是我家长。” “可你是我的。”封城拿出持有者的姿态,声音低沉而笃然。 肖宁便拍拍他的胸口,积极安抚,“对,我是你的。” 肖宁大概太累了,跟封城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封城等了半天没人回答,低头一看才发现腿上那人已经均匀了呼吸,他不由一笑,小心翼翼的将人抱起来枕在枕头上,然后关了床头灯,也跟着上了床。 大概因为对这个人这具身体渴望已久,所以,总因为害怕会失去而不敢有所动作,封城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端详着床上已经熟睡的少年,感情是个奇妙的东西,当你发现你的目光长时间的停留在一个人身上而无法移开的时候,基本上就可以承认自己喜欢上了这个人,封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笑起来,然后将身边带着少年独特的青涩的身体拥入怀中,紧接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肖宁在封城家吃了早餐后,被人送回了家,封城离开前拉着他亲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要太辛苦,我会心疼。” 饶是肖宁,也不禁老脸发热,封先生说起情话真让人招架不住。 看着封城的车走远了,肖宁才进屋,发现夏七正在跟老太太下象棋,两人旗鼓相当,看着一旁的肖羽啧啧赞叹,肖宁昨晚一夜未归,肖羽和老太太都有点担忧,不过被肖宁三两句给轻松转移了注意力,下午的时候一身清爽的秦舒推开了四合院的门,一见肖宁立刻扑过去,“阿宁,我又回来了!” 肖宁任他抱着,给夏七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秦舒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跟谁都说得上话,一来二去,跟夏七也算是混了个熟,第二天肖宁便拉着秦舒去之前自己看好的那家店,爽快的把租赁合同签了,然后去相关部门办证件,又找人装修店面,加上买桌椅招人,一顿折腾下来,高二的课程已经开始大半个月了。 秦舒还不放心的问了他好几次钱够不够,不够他有小金库,肖宁拍拍他的肩,笑得一脸亲切,“放心,以后用得着你的地方多得是。”那笑容把秦舒碜得大夏天背后发凉,怎么看都觉得阿宁这个笑容不怀好意。 正式开业前,肖宁抽了个晚上在店里彩排了一下,就是将各个流程都走一遍,一来测试一下员工们的配合程度,二是看看夏七的技术,他对前世的夏七非常有信心,但是这一世,夏七的功夫他还没见识过,不过一遍走下来效果还不错,肖宁便决定了开张日期。 他先让秦舒找了个学美术专业的同学做了个宣传单,然后拿去印刷了几百张,让店里新招的外来小妹拿出去发,大概因为那些女孩子长得水灵灵的关系,传单很快就发完了,肖宁选的开张日期是个星期六的晚上,现在天气炎热,白天大家基本上都不怎么想出门,也只有趁太阳落山之后出来偷点清凉,秦舒大手笔的请了秧歌队来助威,火锅店门前的鞭炮响了足足十分钟才歇,那响亮热闹的声音吸引了许多人站在门前看热闹。 几个招进来的员工小妹都穿着漂亮的海军服一字排开,所谓制服诱惑,无论在哪个年代都很吃得开,秦舒怎么说也算不方便当街吆喝,而肖宁从来就没打算出面,所以在门口招揽客人的任务就落在了店里的买菜兼切菜师傅身上了,这是个四十多岁的北方汉子,吼一嗓子能把小孩儿吓哭,“各位乡亲们,敝店今日开张大吉,欢迎各位免费品尝!” 他话才刚说完,已经有几个喜欢凑热闹的人走了进来,整个店面的装修都是肖宁亲自监工的,成本不高,不过看上去挺有格调,有时候一盏灯,一副挂画或者一个装饰品的摆放位置都能提高空间的整体水平,夏七的火锅底料炒得很到位,一锅红艳艳的汤底,再配上各种荤素,让人在这个特殊的时节吃起来又热却又停不下来,香辣滚烫的火锅加上冰镇的啤酒,那绝对是夏天的一大特色。 说了今晚是免费品尝,但是镇店的毛肚和毛血旺却没有上桌,所谓镇店之宝就是这样被人捧出来的,肖宁让小妹给每一桌客人送了一小碟毛肚和血旺,客人吃过之后果然问还有没有,小妹就摇头说没有了,欢迎下次再来品尝,秦舒站在及胸高的柜台后面,对坐在椅子上的肖宁说,“行啊,阿宁,看着倒挺像那么回事的。” 肖宁正在给封城发短信,闻言,勾唇一笑,“你就这点追求?” “当然也不是,要不咱们接下来就开饭店酒吧什么的吧?”秦舒的爹和大哥有的是钱,这话说得一点不腰疼。 肖宁将打好的短信发送出去,瞟了他一眼,“等火锅店稳定了再说。” 秦舒哦了一声,便又趴到柜台上去看店里的情况,十几张桌子都坐满了,那一锅一锅红艳艳的汤底,光闻着味道都能让人垂涎三尺啊,秦舒砸巴砸巴嘴,忍不住吞口水,“阿宁,等下等客人都走了,咱们也来吃火锅好不好?” “你饿啦?”肖宁头也不抬的问。 “不是,只是觉得夏七做的火锅太香了!把我给馋的!”秦舒边吞口水边说,肖宁听了,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朝厨房走,隔着一扇门,厨房里的火锅味儿比大厅里要浓郁得多,夏七坐在轮椅上,手指间夹着一根燃烧殆尽的烟,看着肖宁进来,漫不经心的道:“我听声音挺热闹的,有没有人说不好吃?” 肖宁走过去扶了扶他的肩膀,“夏大厨亲自炒的料,有谁敢说不好吃。” 夏七好像笑了一下,然后将烟蒂摁熄在灶台上,“有没有帮我找好房子?” “我以为你喜欢跟我们住在一起。”肖宁站直身子,轻声道。 夏七摇头,“我习惯一个人住。”而且肖家的那祖孙俩实在太热情,现在的夏七还不太习惯理所当然的接受这样不求回报的热情。 肖宁见他脸色坚定,便没在勉强,第二天就给他找到了房子,就在他们现在住的四合院不远的一幢旧宅,不大,但是很方便夏七居住,夏七也挺满意,肖宁便拿着他的行李将人送过去。 火锅店一般都是晚上五点开始营业,所以肖宁白天上课,下课之后还可以过去看看,店里的一切事宜基本上都交给了夏七,肖宁信任这个人,不止是因为前世就认识,而是因为夏七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着很冷漠,可是做事细心,心思也细腻,最重要的一点,他答应过夏七,要让他拥有更加充实精彩的人生。 高二的上学期即将接近尾声的时候,火锅店已经扩张到了隔壁的店铺,夏七应该喜欢这份工作,这从他逐渐多起来的笑容可以看出来,肖宁也只是每个星期去查帐,其余时候都让夏七自由发挥,而且因为夏七愈发纯熟的手艺,火锅店在那一片区已经有了响亮的名号,这比肖宁预期的成功还要快,营业额自然也变得可观起来。 12月之后,安宁市罕见的下起了雪,整个城市似乎要比往年热闹得多,小院里,空地上到处都是被人堆起来的雪人,大街上被清扫的碎雪堆在路的两旁,很快就有车来将它们全部拉走,树枝上不时有碎雪掉下来,发出簌簌的声音。 肖宁靠在椅背上,双手兜在口袋里,闭着眼睛休息,封城趁红灯的时候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冷吗?” 肖宁摇头,然后睁开了眼睛,“今晚请你吃火锅。” 封城笑,“好。” 学生们还没开始放寒假,不过因为今天是周末又是气温底下的季节,所以吃火锅的人特别多,这半年间这条街上新开了两家火锅店,但是因为口味始终追不上夏七的脚步,生意也远远滞后,肖宁对此并不担心,只要夏七在,这家火锅店就不愁没人来,肖宁等封城把车停好,才带着他往店里走,这时候两个店铺打通了的店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厅上空都是氤氲的热气,肖宁一进门,立刻有眼尖的店员小妹跑过来,“老板,你怎么来了?” 肖宁拉了拉封城的袖子,“我请这位先生来尝尝味道。” 店员小妹一见他身旁优雅又俊美的男子,立刻红了脸,然后不好意思的说:“老板,你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呢,现在客人们正吃着呢,不可能把人赶走吧?” “你让夏七重新炒一锅料端到办公室里,我们在那里吃。”肖宁边说边拉着封城往里走,然后穿过走廊进了新格出来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格具很简单,一个简易的办公桌,上面摆着一台电脑,靠墙的地方放着一组沙发,封城进屋打量了一眼,笑道:“不错。” 肖宁走到沙发上坐下,“所以今天才敢带你来。” 封城似乎听出了他口气里的放松,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低头吻了吻身边人的头发,“是我的荣幸。” 最后,两人在办公室里新搭的桌上吃了一顿美味的晚餐,因为封城不怎么吃辣,所以端上来的底料是清红各半,这种鸳鸯锅封城大概没见过,肖宁便跟他解释了一下,封城听了,执起他的手亲了一下,“我们肖宁越来越厉害了。” 肖宁笑了笑,不敢居功,这可多亏了好吃的中国人想出了这么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封城对夏七的手艺很满意,大冬天的两人也吃得满头大汗,吃到一半两人都把身上厚重的外套脱了,肖宁的嘴巴被辣椒刺激得嫣红嫣红的,封先生一个没忍住便凑过去了,亲住就不愿意放手,直接将人抓在怀里,两人正吻得忘情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推开了门,封城忙将肖宁按在胸口,一脸不善的望着那个杵在门前动不了的店员小妹,对方大概是没料到自己竟然看到了这么刺激的画面,愣在那里,手搭着门把半天没反应,她只不过是来问老板要不要加菜的呀,怎么会这样…… “出去把门关上,记住,你今天什么都没看到。”封城望着她,一双深色的眼眸里深邃似海,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阴沉,那店员小妹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然后逃也似的跑走了。 等房门重新关上,封城才将肖宁从怀里拉起来,肖宁望着他,笑道:“被人看到了。” “没关系,她不敢乱说。”封城平静的保证。 肖宁伸手过去点了点他纤薄的嘴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出去也没关系,我跟你在一起是我们的事,与别人有什么关系。” 这种大度的坦荡让封城眼底一亮,随即又被温柔覆盖,“只要你不介意就好。” 肖宁亲了亲他的嘴角,微笑让那双眼睛变得璀璨无比,“有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我怎么会介意,不过,咱们现在还有名无实,所以暂时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封城因为他好句有名无实给痘笑了,伸手将他拉进怀里,“我会等到你成年。” 人都这样说了,肖宁也不可能硬要把自己推到人怀里让人吃了他,所以只好作罢,吃完了火锅,封城便开车带着人回家,肖宁这半年间已经在封城家呆得颇为自在,一到家脸也不洗直接就栽到了床上,封城笑着摇头,然后去打了热水来给他擦脸洗脚,肖宁被伺候得很舒服,直接倒在了蹲在床边的人肩上,喃了一句:“16岁就算成年了吧?” 封城正握着他的脚在水里洗,闻言不由一顿,随即笑道:“应该不算。” “算!”肖宁歪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如果这人敢说不算立刻就咬死他,封城迫于淫威之下,只好勉为其难的点头,等到把人伺候好了弄到床上之后,封城才算功德圆满,下雪的夜晚,抱着喜欢的人睡觉是件再幸福不过的事,肖宁翻了个身,趴在封城怀里,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封城借着床头不算明亮的灯光打量他,这半年间肖宁的脸部线条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原本的青涩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呈现在封城面前的便是少年愈发立体的五官和那逐渐丰满的英挺眉宇,封城低头在他额上落下一吻,然后收紧手臂,将人抱得更紧。 ☆、第45章 肖宁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大亮,身边早已没了封城的影子,触手的温度也是一片冰凉,封城应该离开了一段时间了,肖宁窝在被子里,睁着眼睛看雪白的天花板,想着封城把他当成个孩子一样来宠,所以肖宁觉得自己愈发离不开这个人了,虽然他本来就没想过要离开。 正乱想的时候,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封城径直走到床边,弯下身来看着他,“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肖宁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人拉下来,“封城,你是不是一直想养个儿子啊?” 封城疑惑的看着他,肖宁继续说道:“我觉得你有时候照顾我就像在照顾儿子一样。”肖宁自认自己这个话题很严肃很认真,封城听了却突然笑了起来,肖宁在他嘴巴上唇了一口,“笑什么?” 封城终于止住笑声,俯身给了他一个法式的早安吻,随后才道:“我不会对我儿子做这种事。” “好吧,”肖宁放弃了纠结,然后又道:“不过,你如果真有亲儿子,后果你知道的。” 封城伸手圈住他的身体,将头埋在肖宁温暖的颈窝,声音低沉而执拗,“我只对你感兴趣。” 肖宁满意的嗯了一声,然后安心的环住对方宽厚的肩膀,室内适宜的温度让人很容易犯困,肖宁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封城见了,笑着将他重新按回床上,“再睡一下,早餐好了我叫你。” 肖宁却不放手,拉着他一起滚到床上,然后将头埋在对方胸口,声音含糊的说:“你留下,给我暖床。” 沦为暖床工具的封先生依旧很高兴,听话的抱着人闭上了眼睛。 肖宁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封城似乎接了电话,没说几句就挂了,然后肖宁感觉封城凑过来叫他,他睁开眼睛,看见封城严峻的神色,不由问道:“谁的电话?” “靳枫,他说曾祖母在家里晕倒了。” 闻言,肖宁从床上一跃而起,接过封城递过来的衣服迅速的穿上,心里虽然着急,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封城替他将头发理了理,然后轻声道:“不用太担心,靳枫说曾祖母只是气急攻心,躺一躺就没事。” 肖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送我回去。” 两人到家的时候,时间尚早,四合院里很安静,肖宁跑进去,首先进了曾祖母的房间,老太太正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睡得不太安稳,眉头微微的皱着,肖宁坐在床边,握住她放在外面的手,老太太也没醒过来,封城站在他身后,修长的手指搭在他的肩上,“我们先出去,不要打扰曾祖母休息。” 肖宁将老太太的手放回被子里,这才跟封城退出门去。 肖宁走进正屋的时候,肖羽正坐在腾椅上,一副懊恼的神色,靳枫坐在他身边,脸上也是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两人见肖宁和封城走进来,忙站起来,肖宁看着两人,口气尚算平静,“怎么回事?曾祖母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 肖羽走上前来,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肖宁才明白事情的始末,“所以,你们亲热的时候被曾祖母撞见了?” “……嗯。”肖羽低着头不敢看他。 肖宁听了,抬手就是一耳光扇过去,肖羽的脸被打偏过去,想哭又不敢,倒是靳枫见心爱的人被打了,上前将肖羽拉到一旁,责怪的看了肖宁一眼,肖宁望着他怀里的肖羽,一字一句的说:“肖羽,我跟你说过什么?现在还不是让曾祖母知道的时候,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我……我不是有意的,哥,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肖羽被哥哥的神情吓得不轻,眼泪刷刷的往下流,肖宁冷冷的看了一眼靳枫,“我答应把肖羽交给你,不是让你来添乱的。” 靳枫毕竟理亏,即使不满肖宁动不动就打人,但还是说道:“这次是个意外,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呵,你还敢有下次,难道真想把曾祖母气死不成?”肖宁冷笑一声,一双眼睛如同凌利的风在靳枫脸上扫了一遍,“你先带肖羽出去,今晚找个地方住一晚,我想曾祖母暂时应该不想见到你们。” 听了这话,肖羽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一触及到哥哥的眼神,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由着靳枫将他带出家门。 封城走过来将肖宁抱在怀里,一手抚着他的后脑,轻声道:“不用担心,曾祖母会没事的。” 肖宁点点头,抓住他身上质地良好的衣料,“她是我和肖羽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失去她。”正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这时这刻才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种因为意外可能带来的悲剧,这个聪慧娴雅的女子是肖宁前世整个颓废的少年时期最珍惜的存在,不想失去她,就像不想失去父母,不想失去肖羽,亦不想失去封城一样,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让肖宁那一瞬间方寸大乱,所以才打了肖羽。 “我知道。”封城将他抵在自己的肩上,声音轻柔得如同院中槐树上落下来的碎雪。 午饭是封城做的,肖宁去曾祖母房间里看了几次,老太太都没醒过来,午饭后,肖宁又推门进去,发现曾祖母已经醒了,看见他,笑了笑:“小宁,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肖宁回答着,边走过去将老太太扶起来靠在床头上,“曾祖母,你感觉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老太太摇头,握住曾孙子的手,颇有些感慨的说:“人老了就有点禁不住吓,我现在没事儿了,小羽和那个叫靳枫的孩子呢?” “我让他们出去走走,曾祖母,你……”肖宁有点吃不准老太太的心思,“我本来准备晚一点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肖羽和靳枫的事的,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 老太太拍拍他的手,笑得依旧很和蔼,“当时的确是有点吓到了,不过我见靳枫那孩子不坏,而且对小羽也好,最重要的是,小羽跟他在一起很开心,我一个老婆子活到这把岁数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想着你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如果因为一些世俗的偏见就剥夺你和小羽追求幸福的权利,那我怎么有脸下去见你曾祖父呢。” 面对细腻开明的曾祖母,肖宁第一次词穷了。 “我虽然一直奇怪,但是却没有深究过你们和男孩子走得这么近的原因,直到上午看见肖羽和靳枫,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这两个宝贝的曾孙子都长大了,知道喜欢别人了,”老太太目光沉静,脸上是恬然的笑容,“我睡了这么久,大概也都想过了,如果靳枫是真心对小羽好的,我很放心,至于你和小城……” “我们很好,曾祖母,我这一生都只认定他。”肖宁急切的抢了话头,突然有点害怕曾祖母会质疑他和封城的感情。 他的慌乱和急迫被老太太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末了握住他的手,“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也挺喜欢小城的,也看得出他对你是真的好,只是以后的事情谁也预料不到,我只是不想你被人伤了心,当然,在感情里面伤心是难免的,但是,我不希望你因为感情流眼泪。” 肖宁反握住她已经纹理干燥的手,用力的点一点头,“谢谢曾祖母。” “傻孩子。”老太太笑骂一句,肖宁见她有些累了,便扶她重新躺下,又在床边说了一会儿话,直到曾祖母呼吸均匀了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昨晚下了一整晚的雪,院子里的雪还没来得及清理,整个院落都是一片雪白,墙角的盆栽上也都被白雪覆盖,肖宁走出来,就看见封城立在门前的雪地上,身上的黑色大衣衬得身后的白雪愈发晶莹,也衬得他的面容更加英伟不凡,肖宁走过去很自然的握住他的手,笑道:“曾祖母什么都知道了。” 封城淡淡的笑起来,并不惊讶,只是说:“我永远不会让你为感情流眼泪。” “你偷听我们说话。”肖宁笑着看他,话虽这样说,却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封城将他拉进怀里,用大衣包裹住他单薄的身体,不偷听怎么知道怀里这个人是如此珍视着自己呢,封城清晰的感觉到,当肖宁说出一生只认定他的时候,自己的内心有多激昂澎湃,这种最原始的被名门旺族冷漠和自以为是的高傲毁灭的东西突然又全部回来了,封城将他搂得更紧,很轻很轻的说一句:“我爱你。” 怀里的少年身体一震,然后伸手环住他的腰,回应道:“我也是。” 午后慵懒的阳光终于从云层后面伸出了脑袋,浅淡而温暖的光芒自上而下倾泄,落在院中相拥着的两人身上,这一刻的美好就连院中生长了几十年的老槐树也感到了微弱而嚣张的平静,白雪细碎晶莹的身体慢慢苏醒,静静的打量着那两个抱作一团的人,两人脸上的神情皆是恬淡而安然,像树下默默生长的小草,悬崖边傲然驻立的寒梅,无论贫贱或高贵,亦是静好的岁月。 靳枫第二天一早把肖羽送了回来,老太太在卧室里召见了曾孙,祖孙俩说了会儿话,又把靳枫叫了去,肖宁趁他们谈话的时候,做了几样简单的早餐,等到曾祖母出来的时候能立刻吃上。 肖羽大概是又哭过了,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看见肖宁立刻乖乖的走过来,“哥,对不起,我会学着懂事的。” 肖宁看了他一眼,“扶曾祖母过来吃饭吧。” 这话大概是原谅他了,肖羽立刻乖乖的去把曾祖母扶到桌旁,靳枫也留了下来,几个人吃了顿不算丰盛的早餐,靳枫早餐后不久就走了,这次没敢把肖羽带走,肖羽主动承担了洗碗的责任,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见哥哥坐在正屋的腾椅上,一副在等他的姿态。 肖宁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肖羽便低着头走过来坐下。 “肖羽,你上次跟我说的话还算吗?”肖宁双腿交叠着,一手撑着下巴看对面的肖羽,声音并不严厉,大概是因为还在气头上的关系,听着有点生硬。 肖羽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想跟靳枫在一起。” 肖宁点点头,“我还是保持先前的态度,我今天只是想问你,有没有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 见肖羽疑惑的望过来,肖宁直接说道:“每个人感情都是值得尊重和珍视的,但是,这条路并不好走,你会在以后的生命里遇见很多困难和挫折,比如家人的反对,朋友的不理解,周围人的轻视以及对你以后的人生和生活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你做好面对这些的准备了吗?即使靳枫的家人反对你们在一起,你的朋友不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男人,所有与你相处的人们带着轻蔑和鄙视的眼光看你,你都愿意并且相信自己一定能勇敢的面对这些难关吗?” 肖羽沉默了很久,少年天真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这种深思熟虑的表情,肖宁安静的等着他的答案,他并没有等太久,肖羽已经开口道:“哥,我喜欢靳枫,就像你喜欢封大哥一样,所以我不想放弃。” “好,”肖宁轻声道,“想出国吗?” 肖羽睁大了眼睛,良久才问:“为什么要出国?哥哥跟我一起吗?那曾祖母怎么办?” 肖宁摇头,“我想送你去国外读书,接受更好的教育,如果靳枫愿意的话,可以跟你一起。” “你不去吗?”肖羽看着他。 “我不喜欢国外,放心,你的学费我供得起,另外,如果曾祖母同意的话,我想让她跟你一起去国外,选一个你喜欢的国家就行了,我每年会抽时间去看你们。”肖宁说得很轻松,这个想法已经在他脑子里存在了一段时间了,若不是出了这件事,他可能还会再缓一缓,因为这件事,让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若是学校知道了肖羽和靳枫的关系,到时候肖羽只能被退学,与其这样每天提心吊胆的怕被开除,不如主动选择另一条路为好。 办签证的事可以让封城帮忙,加拿大的华人也很多,肖羽的外语也还不错,至少不会担心买不到东西,等肖羽那边稳定了,就可以把曾祖母接过去,目前火锅店的生意很稳定,收入情况比肖宁预期的要好,短时间内支撑肖羽出国的费用还很轻松,若再加上曾祖母,大概会吃力一些,不过情况也不会太糟糕。 封鲭的出现提醒了肖宁一个事实,封城就算在封家没有丝毫继承权,但是封家也不会容许他与一个同性交往,豪门大宅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肖宁见过不少,为了以策万全,他必须得先做好准备,才能将肖羽和曾祖母从这件事里撇清干系。 “如果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肖羽并没有犹豫,等肖宁一说完,便立刻回答。 肖宁沉了眼眸,望着他,“听话,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肖羽还想说话,但见哥哥脸色不太好,便住了嘴。 这次因肖羽和靳枫出柜引发的事故戏剧性的平息了,曾祖母开明的态度让肖宁松了好大一口气,不过只要老太太真心不介意就好,肖宁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日子如水一般往前流去,时间进入了一月,寒假即将开始了,只要期末考一结束,大家又可以回家happy了。 星期一的早上,肖宁刚刚打开院门,就看见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门外,车内的人将车窗玻璃摇下来,露出一张温柔的笑容,“早。” 肖宁嘴角一抽,“封先生,你昨晚没睡觉就守在这里了?” “我提前了10分钟,怕跟你错过了。”封城勾起嘴唇,在雾气厚重的清晨笑得让人心痒,等肖宁走过来,他才看见后面的肖羽,“肖羽,早。” 肖羽笑得欢快,“封大哥早。” 肖家兄弟上了封城的车子,封城将肖宁的书包拿过去挂在椅背上面,又弯腰给他系上了安全带,才问道:“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肖宁昨晚没睡着,这会儿困顿犹生。 封城看见了,笑着将毛毯盖在他身上,“睡一下,到学校我叫你。” 肖宁点着头,很快闭上了眼睛。 透过后视镜,封城看见一脸惊讶的肖羽,笑道:“肖羽,需要毛毯吗?” 肖羽摇摇头,轻声问道:“封大哥,你很喜欢我哥哥吧?” 被这么直接的问到,封城并没有丝毫窘迫,反而很大方的承认了,肖羽见他点头,又说:“那你永远都不要变心,不然我哥会很伤心的,我们也都不会原谅你。” 封城握住肖宁放在身侧的手,不知是在对肖羽说还是对自己说,“我永远不会放手。” 总说人生短暂,其实也有数十年光阴,可是,能这样光明正大随心所欲的握住喜欢的人的手的日子,再多也会嫌少,封城伸手理了理肖宁脸颊边的黑发,动作温柔而细腻,微笑的侧脸让后排座上的肖羽见了,都觉得心醉不已。 平凡人所理解的深情和温柔如流水般温和,但是内心和外表同样强大的人一旦对某个人掏心掏肺,这份感情就变得愈发弥足珍贵,因为上位者总是吝啬于付出感情,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敢,因为一旦付出,哪怕是一丁点儿,也可能会成为自己日后的弱点,他们可以失去很多东西,比如亲情和真挚的内心,但绝不能拥有一样东西,那就是软肋。 所以,肖宁就是封城那根唯一的软肋。 但是封城似乎并不担心,因为他早已决定,要用一切来维护和珍惜这个人。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强强]细水长流 作者:素飞柳 第10节 ☆、第46章 车子到走半路的时候,封城接了个电话,挂了电话之后他突然调转了车头,肖宁被汽车转弯时的动荡惊醒,猛然睁开了眼睛,“怎么了?”车窗外的风景已不是去学校的那一片。 封城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先回家,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肖宁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的肖羽,他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但是见哥哥正在看他,也只是微微一笑。 车子很快到了四合院门口,封城将肖羽先进去,独留下肖宁一个人,肖宁见肖羽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才转过头来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莫颜打电话来说,肖羽和靳枫的事被学校知道了,有人将他们的照片贴在了公布栏上,现在校领导已经在开始着手处理,但是结果不太理想。”封城皱了皱眉,一脸担心的看着肖宁。 大概是早已预想过这样的情况,所以肖宁的表情尚算平静,听了这话之后,过了一会儿才说:“不太理想的意思是开除肖羽吗?” “现在还不清楚,莫颜说靳家也介入了。” 闻言,肖宁没说话,又听封城说:“那个贴照片的人现在还没找到,应该是跟靳枫或者靳家有过节的人。” 肖宁拧起眉宇,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但是他什么也没说,看见封城担心的表情,不由自主的反握住他的手,笑道:“我本来打算让肖羽高二一结束就出国的,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日子要提前了。” 封城沉吟片刻,说道:“出国也好,至少外面的环境比国内要好很多,肖羽大概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消沉,换个环境未尝不是好事,签证和联系学校的事我会让人着手办,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好吗?” 肖宁点点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学校应该会找肖羽谈话,我得先跟他说一下,免得他心里毫无准备。” 封城摸了摸他的脸颊,汽车里有空调尚算温暖,肖宁的脸却并不暖和,封城知道他担心弟弟,便将人拉进怀里,一双眸子幽幽暗暗的,声音却温柔似水,“肖宁,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他用心捧在手心里的人,竟被人这样恶意的对待,在封城的字典里,这就像犯了无法饶恕的事情一样,无法得到原谅。 肖宁抓着他身上的衣料,声音慢慢响起,“我没事,人生总得经历这些。” 对,再平淡的人生也不可能顺风顺水,否则,那些期望着的平平淡淡才是真又怎会如此难能可贵? 出了这样的事,封城便不肯让肖宁去学校了,现在整个学校都还处于汹涌的浪潮中,肖宁去了只怕会被众人的口水淹死,肖宁没有异议,又坐了一会儿才下车。 封城看着那抹单薄的身影走进斑驳的门后,才倒车出了巷子。 莫颜刚刚在电话里的口气很凝重,这让封城已经预见到了学校将会对肖羽做出的所谓处理,至于靳枫,这不在他关心的范围,而且,靳家在安宁也算名旺家族,出了这样的事,怕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无法平息。 车子上了马路,封城才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白北,肖羽的事听说了吧?” 白北在那头应了一声,封城继续道:“把那个贴照片的人揪出来,要多久?” 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白北说:“一天左右。” “好,把人找出来之后提到乌鸦,我要亲自审。”这个男人或许只有面对肖宁的时候才会露出那种温柔得掐出水来的深情,此刻他的脸色阴沉,目光如炬,如同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强势的侵略气息,白北听见他用这种冷硬的口气说话,便已明白这次老板是真的生气了,心里为那个曝料的人默哀了几秒,回答道:“好的。” “还有,尽量把这件事情压下来,把对肖羽的伤害降到最低。” “是。”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被甩在身后,封城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微微收紧,直觉这一次没有这么简单,对方若真是冲着靳家来的,不可能只是这么简单的曝出靳枫是同性恋的事实,应该采取更加激烈的手段才是,那么,男人眼眸微沉,只稍微转动了一下思绪,便有了答案。 这一次,是冲着肖羽亦或者肖宁来的。 肖宁进屋的时候,肖羽正坐在正屋的腾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化学书看,见哥哥进来,肖羽乖巧的笑了下,“封大哥走了?” “嗯。”肖宁答应着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还没有开口,肖羽突然问道:“是不是学校出什么事了?” 肖宁第一次发现这个弟弟竟也有这样敏感的时候,见肖羽的目光看过去,便点点头,肖羽的手指在书页上面来来回回的抚了一遍,轻声道:“哥,是不是我……我和靳枫的事被人知道了?” “为什么这样说?”肖宁交叠着双腿,说不惊讶是假的,肖羽从小就被人保护得很好,就像十四年如一日的生活在象牙塔里一样,这时候突然用这种明了一切的语气说话,让肖宁有些怔忡。 “毕竟无风不起浪,我和靳枫在一起是事实,迟早是被人发现的。”肖羽笑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状,“但是我并不怕,只要靳枫永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肖宁走过去将他抱在怀里,双手在他单薄的背脊上拍了拍,“没事,凡事有我在。” 肖羽在他怀里点头,心情看上去很平静,肖宁搂紧了他,笑道:“小羽真的长大了。” “嗯。”肖羽伸手环抱住哥哥,“那哥哥跟我一起走吗?万一别人也发现了你和封大哥怎么办?” 肖宁摇头轻笑,“我跟你不一样,所以我不需要出国。”早在他决定与封城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决定,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封城还在他身边,他就绝不退缩,这不他的风格,同样,也不是封城的。 这一次发生的事或许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目的是想要警告他或者别的什么,他都不在乎,他只关心肖羽和曾祖母能否从这件事中分离出去,无论他这边闹得天翻地覆,也要确保肖羽那一方万里晴空,这是属于他的责任,不能逃避,也不会逃避。 安抚了肖羽之后,肖宁进了曾祖母的卧室,老太太吃了早饭后又回去躺了一会儿,现在天气冷,屋子里有火炉倒也不冷,肖宁进屋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床头上,戴着老花眼镜看相册,看见他进来,有些惊讶,“小宁,今天没上学啊?” 肖宁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才回答道:“嗯,今天有点事,所以请假了。”随即又说,“曾祖母,我打算送肖羽出国读书,你跟他一起去玩吧。” 老太太被曾孙子突然提出来的意见吓了一跳,“好好的出什么国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肖宁沉吟片刻,老实的点头,“肖羽和靳枫的事被学校知道了,现在的国内对同性相恋这种事还不太能接受,为了避免肖羽在这里受到伤害,所以我打算送他出国,国外的环境毕竟比国内要好很多,人们也不会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像我们这样的人。” 老太太听了,隔了半晌才说:“肖羽去国外也不错,可是我年纪大了,不方便,我还是不去了。” 肖宁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她关于这件事带出来的背后可能出现的一些情况,正衡量间,老太太突然开口道:“小宁,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肖宁笑着摇头,“没有,曾祖母,马上就要除夕了,不如今年我们回乡下过年吧。”以前爸妈在的时候都会陪曾祖母回去,乡下还有一些亲戚,虽然隔了一代血缘,但是因为平时也很少见面,所以乍一见还是会觉得无比亲切,“到时候你也可以在乡下住一段时间,那里空气清新,也没有噪音,很适合居住。” 闻言,老太太点了点头,“好,这里也住久了,回去看看乡下的亲戚也好。” 这事就算敲定了,肖宁在曾祖母房里又呆了一阵子,出来的时候肖羽正在厨房里做午饭,肖宁走到卧室里给莫颜打电话,莫颜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半天都没有接,肖宁不死心,又拨了几次,最后一次那头才接了起来,莫颜说话的背景很安静,还有淡淡的回声,“肖宁?” “莫董事,是我。” “肖宁,你今天没来学校吧?”记忆中的莫颜永远都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派头,说话的语气也总是夹杂着轻佻,如今,莫颜用正儿八经的语调说话让肖宁颇不习惯,也终于了解到了这次事件的严重性。 肖宁没有拐弯摸角,“我听封城说学校正在商量怎么处理肖羽和靳枫的事,现在有结果了吗?” 莫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该怎么措辞才比较妥当,“肖宁,这种事对学校高层来说是无法容忍的,因为这直接影响到英兰的就学率和名誉,你……” “是不是打算开除肖羽?”肖宁打断他,不想听莫颜的铺垫。 “是。” 肖宁握紧了手机,“你能让我见见校长吗?我想跟他谈一谈。” 不知道是因为封城还是因为肖宁本身,莫颜没有拒绝,稍稍想了一下便答应了。 肖宁到学校的时候,学生们正在上课,他是特意看准时间进学校的,莫颜在一楼的大堂门口站着,俊美的脸上一片严肃,肖宁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表情,看见肖宁走过来,莫颜直接带人上了顶楼校长办公室。 英兰高中的校长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大概也是个好看的男人,即使已到了这把年纪,从他身上依旧不难看出那一份儒雅和明事理,莫颜大概已经跟校长通过气了,所以校长见肖宁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并不惊讶,只是问道:“肖宁,你找我有事吗?” 肖宁站在校长古朴的办公桌前,沉声道:“校长有没有找出那个曝光照片的人?” “还没有,不过已经派人在查,不过,这次的事件对学校来说影响甚大,学校的领导和董事们开了会,结果是……”老校长的话没说完,便对对面俊秀的少年抬手阻止了,那张第一眼并不出彩的脸上带着一种世故的深沉,这半年来窜高的个子足以产生一种类似压迫的气场,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少年刻意发硬的声音,“我今天来找您,只是为了来给肖宁办理退学手续。” 不禁是校长,就连站在一旁的莫颜也惊讶的张了张嘴。 肖宁的眼睛望着坐在椅子里的校长,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我以为像英兰这样全国有名的中学在看待某些特殊的情形时会与世俗多少有些不同,不过令我失望的是,学校的学生出了这样的事,校方没有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反而先开董事会来决定如何处理学生,校长,同性恋并没有犯法,你们有什么资格开除我弟弟?就因为他跟一个男生在一起了?还是说他与一个男生谈恋爱影响到了你或者学校的高层们?” 老校长看着对面面容沉静的少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社会舆论是巨大的,你还小……” “我个人认为,这是学校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学生所找的借口。”肖宁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态度已显粗暴,莫颜想上前来规劝,才刚迈出一步,便又退了回去,因为肖宁给了他一个眼神,一个冰冷的我意已决的眼神。 与其等到被开除,不如先发制人,至少,对肖羽来说,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 学校本就打算开除肖羽,如今既然肖羽那边主动提出退学,对校方来说也没有什么差别,而且,这个突然出现的要为弟弟据理力争的少年不知怎么让活了大半辈子的老校长感觉有点愧疚,虽然在董事会上莫颜反对开除肖羽,可是一根筷子毕竟没有十根筷子的力量大,即使是他这个校长,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也是做不了数的。 莫颜送肖宁出校长办公室,下午的第二节课已经开始了。 肖宁站在走廊上,从这里看下去,能看见绿草成茵的前操场,上体育课的学生在操场上踢足球,热得将衣服脱得只剩下了保暖衣,莫颜站在他身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一方的球进了,操场上立刻传来众人的欢呼声,是那样单纯和天真,肖宁想起肖羽那个微弱的笑容,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男人,凭什么就要得到别人轻蔑的目光还不能大方的反击回去? 除却喜欢上男人这一点,大家不都是爸妈生养的吗? “靳枫呢?”肖宁问。 “出了事之后被家里接回去了。” “那董事会对靳枫的处理也是开除?”肖宁不相信,靳家在英兰也有股份,所以靳枫不可能会被开除。 果然,莫颜踌躇了一下,“靳枫留校查看。” 肖宁冷笑一声,嘲讽的笑道:“呵,英兰这些董事还真会见风驶舵啊。” “虽然封城让我什么都不要告诉你,不过我觉得有些事你应该知道。”莫颜没有理会肖宁话里的嘲讽,平静的说道,“这次的事情,大概是冲着你和肖羽来的,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究竟是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有人盯上你们了,虽然封城会不遗余力的保护你的安全,可是总有疏漏的时候,所以要小心。” 肖宁转过头来,看着他,“莫颜,你知道什么?” 莫颜一滞,肖宁的目光并没有表达太多的意思,可是莫颜就是觉得那目光里沉淀着很多看不明白的东西,肖宁见他犹豫,微微眯起眼睛,“其实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是封家的人做的吧?” “你怎么知道?”莫颜心里一惊,话说出口之后才想着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肖宁勾唇一笑,“不难想通,我认识的人不多,基本就是你和封城那一块的人,肖羽那个性子温和得跟个什么似的,说他得罪人不太可能,若说靳家想要分开肖羽和靳枫何必拿家族的名誉开玩笑,而且,肖羽和靳枫虽然在交往,可是外人并不知道,这必定是有人刻意调查过,然后又大费周章的派人跟踪他们俩,否则哪里来的照片呢,这些多事的人除了封城那个不待见的家族,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人。” 肖宁的分析很有道理,莫颜想反驳却无从说起,若说不是封家的人干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莫颜将肖宁送出校门,又叮嘱肖宁几句才转身往回走。 肖宁往前走出几步,又回过身来,望着身后雄伟的大门,那上面有雕刻的龙与凤,寓意学子成龙成凤,肖宁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样的破学校,不读也罢。 肖宁回去把退学的事告诉了肖羽,肖羽对于哥哥的决定没有意见,两人正说着话,靳枫却突然来了。 肖宁见靳枫一脸憔悴的样子,就知道靳枫在家里肯定也不好过,这时候无比庆幸他和肖羽有一个开明通达的长辈,否则,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自从肖宁提出要肖羽出国的事后,肖羽还没来得及跟靳枫说,这时候正好就说了出来,没料到靳枫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肖宁挑了挑眉,靳枫似乎也看出了他的不信任,坚定的说:“学校让我留校查看,开除肖羽,这事我绝不能答应,如果肖羽要出国,那我跟他一起,他一个人在外面我实在不放心。” 肖宁撑着下巴,一双眼睛幽深似海,“你家应该就你一个独子吧?你舍得你家人?” 靳枫为难的拧了拧眉,随即像是豁出了似的,握住了肖羽的手,“以后我会回来看他们,但是,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肖羽。” 这个答案让肖宁很满意,却仍是说:“这件事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跟你父母商量一下,因为我不想到时候有人找上门来指挥肖羽拐带了人家的儿子。” 靳枫点了点头,“我爸妈一向疼我,这时候又出了这件事,虽然挨顿打是难免的,他们应该也不想我每天被人指指点点的。” 肖宁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将空间留给这刚刚遭逢巨变的两个人。 ☆、第47章 秦舒和凌波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两人是在巷子口碰见的,秦舒一进门就拉住肖宁,“我听说肖羽和靳枫的事被学校知道了?学校还要开除肖羽?”他的语气很急切,想来是真的为肖羽担心。 肖宁让他们两人坐下,又让肖羽倒了茶,才道:“我今天下午已经找过校长了,肖羽会主动退学,我打算送他出国。” “出国?”凌波吓一跳,“现在有没有想好去哪个国家?” 肖宁摇摇头,“签证的事我已经让封城去办了,至于去哪里,要看肖羽的意见。” 肖羽在一旁眨着眼睛,依旧烂漫的笑容,“封大哥说会帮我联系学校,我都听哥哥和封大哥的。” 闻言,秦舒还是没有消停下来,皱着眉头问:“那个故意贴照片的王八蛋是谁啊?有没有查出来?” 肖宁让肖羽去厨房看看晚饭做得怎么样了,等肖羽走了之后才道:“还没有,不过不用查我也已经知道是谁了。” “谁?” “谁?” 秦舒和凌波同时问,肖宁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笑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们暂时很安全。”封家这次大概只是想给他一个警告,让他明白他和封城是没有未来的,因为封家只是略施小计便可以让他的生活天翻地覆,若换了别人,或许会吓得立马离开封城,但他不是别人,他是肖宁。 莫说他的心里装着一个封城,即使封城在他心里并不重要,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爱上了谁,这是不是个错误,勿需别人来提醒,他心里自有决断! 秦舒自然不依,肖宁却说:“这件事会有用到你们的地方,不用着急。”秦舒和凌波这才消停下来。 几个人吃了顿颇为平静的晚餐,饭后秦舒和凌波才离开,肖宁站在正屋的门口,看院中那棵槐树,雪已经在融化了,地面上都是潮湿的水渍,空气里的寒冷还是很清晰,肖宁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又想起那个梦境,梦里封城修长的手指上沾满了血痕,声音成熟而迷人,却又带着即将死亡的冰冷气息,那时候肖宁已经确定,封城已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不愿也不会让任何人将封城从他身边夺走,即使是封城的家人也不行。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肖宁摸出来,封城二字在清冷的灯光下面格外醒目。 肖宁嘴角不由自主的荡起一丝笑容,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吃晚饭了吗?”封城的声音隔着手机似乎愈加动听了,那低沉迷人的嗓音响起来的时候,肖宁唇畔的笑容更加浓郁起来。 肖宁握着手机,斜靠在门框上,轻声回答:“吃过了,下午秦舒和凌波来了。” “他们也听说肖羽的事了?” “嗯。”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封城的声音才慢慢传来:“肖宁,我会保证肖羽和曾祖母的安全,所以,不要做傻事。” 肖宁无声的笑了,莫颜大概已经跟封城说了下午的事,否则,封城怎么会因为担心他会离开他而特意说这样的话,这样的封城对肖宁来说无疑是可爱的,他想象中十年后那个英伟决断的男人,再想想此刻封城说话时的神情,连声音都不由得轻柔了起来,“嗯,我不会做傻事。” “肖宁,无论如何相信我。”封城说。 肖宁哼哼两声,“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封城低沉温润的笑声钻进耳朵里,感染着肖宁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灿烂起来,寒冬腊月的夜晚,因为情人的一句相信,一段笑声,便能驱逐寒冷和不安,所以人类是感情丰富的动物,外在的东西再如何强大也比不上内心那一小块短暂的欢愉。 两人又说了几句,封城才收了线。 手机的屏幕已经黑下来了,长相俊雅的男人目光依旧没有从上面抽离,一旁的莫颜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由清咳一声,封城回过神来,还未来得及隐没的笑容开始褪去,莫颜问他,“封家既然已经知道肖宁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男人脸上褪去的笑容又渐渐爬了上来,这一次,笑意却未达眼底,“我要去一趟上海。” 恰好此时白北推门而入,听了封城的话,脸色一变,“你打算摊牌?” 封城微微后仰,靠在包房里柔软的沙发靠背上,“这一次是肖羽,下一次就会是肖宁,如果他们只是想要一个结果,我愿意给他们。” 闻言,莫颜和白北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封城从来是个自主意识极强的人,他的每一个想法,每一次选择以及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能在脑海里清晰的反应出来,在他主动接近肖宁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所以他的态度从容,面容沉静,头顶明亮的灯光齐齐打在脸上,映着那一双隽黑的眼眸愈发深邃难懂。 肖羽的签证很快就下来了,封城肯定是走了人脉,否则没有一两个月是拿不下来的,封城选了五所学校供肖羽选择,那时候靳枫也在,两人一致决定,选了加拿大南部的一所大学,那是个适合人居住的国家,对留学生的福利也不错,出国的时间就定在年后,肖羽坚持要陪曾祖母过完这个年,肖宁对此没有异议,这是肖羽选择的路,他不会干涉。 学校已经放假了,大街小巷都变得热闹起来,封城坐在肖宁卧室的床上,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站在他身前的肖宁,肖宁被这眼神看得颇不自在,封先生今天这小眼神怎么看都有点意图不轨的意思啊,于是他清咳一声,问道:“看什么?” 封城笑,伸手将他拉过去,肖宁一个不稳,便跌进了他怀里,封城一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撑着他的后脑,身上独特的清冽气息瞬间袭卷了肖宁的鼻翼,封城低下头,在他头顶蹭了蹭,“肖宁,我要离开几天。” “去哪里?” “北京。” 肖宁点点头,安静的窝在他怀里,恋人之间其实也有隐而不宣的时候,就比如这一次,肖宁知道封城是要去上海,因为封家就在上海,但是封城隐瞒了,所以他也不点破,他从不怀疑封城的忠诚和深情,所以这种时候,他会装傻。 “去多久啊?”肖宁问。 封城的手指在他的头发上一遍遍抚摩,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笑意,“大概三天,要想我。” 这次肖宁没笑他,很老实的点了点头,封城便将他的身子提了提,让他更安稳的坐在自己腿上,然后低头,更加便捷的侵占了怀中人的嘴唇,少年嘴里的香气并不浓郁,还有淡淡的香菜的味道,但是封城却渐渐气息急促起来,因为有太多求而不得,等待得太久,那种隐而不发的冲动和欲望在每一次的唇舌交缠时变得格外的鲜明和粗暴。 想要将人压在身下,温柔而霸道的侵犯他,想要看他在自己身下欲泣柔弱的姣好面容,想要听他失声叫出自己的名字。 这是每一个男人对于另一半最自私也最幼稚的要求。 大概是想着封城要独自去面对自己的家族,肖宁也有些动情,手指紧紧的勾着封城的脖子,主动的迎合,方便男人的入侵,急喘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房间里的空气被亲吻染上暧昧的气息,封城俊美的脸就在眼前,深刻的眉宇和挺拔的鼻梁在宣示着主人的强势,然而,这样的人却在一再忍耐,不为任何人,只为他肖宁。 这让肖宁现在就想把自己剥光送到他的面前,但封城到底理智很多,一吻过后便将人抱在怀里,自作孽的平复气息。 封城没有呆太久,九点刚过便走了,肖宁将他送到大门前,冬夜的空气中弥漫着很多湿冷的气体,封城拉开车门,肖宁突然叫住他,封城转身,怀里立刻撞进一具单薄的身体,这半年肖宁虽然也在长高,不过现在才刚到他的肩膀,腰上多出来的双手让封城微微勾唇,看着胸口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心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瞬间就柔软下来。 “封城,不要把我当孩子看,既然你选择了我,就应把我放在与你等同的位置上,因为我们不只是玩玩而已,你说要一辈子在一起,所以,这短暂却又漫长的几十年里,我们还会经历很多比这一次更加困难更加挫败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提早做好心理准备。”肖宁的声音很浅淡,说话的时候一字一句的,清晰果断,“我从前虽然也喜欢过别人,可是,唯一让我联想到爱这个字的人只有你,”他说到这里,伸手握住了封城的手,“只要你不松开我的手,我就绝不会放。” 头顶的路灯散发着冷淡的光芒,天空中似乎又在开始飘雪了,扬扬洒洒的,一片一片落下来,落在两人的肩膀上,封城将人揽得更紧,低笑道:“好像被表白了呢。” 肖宁捏他一把,“这世上也只有你有这殊荣。” 封城弯下腰,光滑的下巴抵在少年尚算单薄的肩头,很轻很轻的说:“嗯,是我的荣幸。” 雪花很小,落在彼此相拥的鸳鸯交颈的情人身上,旧巷深意浓浓,车前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却似被注满了深刻的情意。 这世界这样大,很容易迷路。 我不怕迷路,只怕一转身一回头,眼底就映满陌生面孔。 我们都不应该迷路。 所以,请这样一直握着我的手。 直至天荒地老。 封家在寸土寸金的上海有一座占地面积很广的庄园,这是封家的大宅,大门高耸复古,花园里花团锦簇,司机将车开进庄园里,已有身着黑色西服的管家恭敬的等着门口,封城推门下车,管家立刻笑容可掬的迎了上来,“三少爷,欢迎回家。” 封城扫他一眼,淡淡的点点头,“爷爷呢?” “老太爷在后花园喂鸟呢,说等三少爷回来了直接去见他。”管家略低着头,低顺的眉宇让封城觉得不耐,但脸上却并不表现出丝毫情绪,径直朝后花园走去。 他在这诺大的庄园里住到了15岁,熏陶了大家族的或天生或后天养成的贵胄气质,也学会了冷酷无情,这世上若还有人能令他心地柔软,那也只有肖宁一人。 老爷子看起来气色不错,鸟笼里养着一只毛色纯净的金丝雀,此刻正用小勺子将鸟食放进鸟笼的食槽里,封城走到老爷子所在的凉亭里,轻声唤道:“爷爷。” 封庆这才转过身来,望着这个两三年没见过的孙子,模样比从前更周正了,心思也自然比从前更深沉,以前倒还能从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看出点情绪来,封庆抬眼打量了眼前的小孙子一番,时隔经年,现在再看,那漆黑的眼眸中却什么都看不到了,除了一片漆黑就还是黑,他是封家现任的家主,说话的口气总是慢条斯理,但是每个人都怕他,封庭、封鲭也包括封城,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老王,给三少爷上喜欢喝的普洱。”封庆慢慢说道,管家领命,正要退出凉亭,封城却说:“爷爷,我现在喜欢喝龙井。” 老爷子脸色不虞,但仍是笑道:“好,就上龙井。” 管家离开之后,凉亭里的气氛愈发沉默而诡异,封城沉得住气,封庆自然也不差,两个人都不说话,就这样坐着,管家上完茶又走了,封城端起精致的茶杯呡了一口,味道竟还不如肖宁家那种普通的茶叶,境由心生,大抵如此。 上海湿冷的空气将后花园里的空气凝结成了一个不易打破的僵局,面对一只脚已跨进棺材里的爷爷,封城依旧是那不紧不慢的样子,修长的手指上那枚母亲留下的花式戒指已经缺失,老爷子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在他将茶杯放回桌面上的时候,问道:“你妈妈留下的戒指呢?” 封城的母亲生前是所有媳妇里最得老爷子欢心的一个,在这豪门大院里,父亲坐拥好几个老婆,没有母亲的那个孩子必要处处受人欺凌,但封城不一样,即使他的母亲没了,他依旧是老爷子打心眼儿里最喜欢的一个孙子,对封庆来说,这个孙子最像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已能在他身上看出几分封庆年轻时的影子。 所以后来封城15岁时毅然离家,老爷子也欣然同意了,在他看来,宝剑锋从磨砺出,孩子大了就该放出去锻造,而不是像那些只知养在固定的环境里按部就班的公子哥,挥金如土,骄奢成性,可是,这个孙子一走就是7年,除了每两年回来一次,其余时候根本连面都见不到,这让老爷子即爱又气。 封城听了这话,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手指,缓缓一笑,“送人了。” 老爷子眉一挑,面对年轻的孙子,第一次沉不住气,“就是那个叫肖宁的孩子?” “对。”封城毫不避讳的答,眼底有浅淡的笑意。 闻言,老爷子将手里喂鸟食的小勺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声音已不由自主的披上了一丝急迫,“你大哥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封城低头看着茶杯中的龙井,叶绿色黄,香气氤氲,这时候却更加怀念肖宁那双泡茶的手,纤瘦的、修长的,透着不符年龄的内敛和沉着,倒茶的时候一手提着壶把,一手按着壶盖,低眉顺眸,真真令人心醉。 封庆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回答,就在他以为小孙子不会回答的时候,那把低沉的令人捉磨不透的声音在午后的院子里慢慢传来,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缓慢,像是刻意让它们在唇齿间逗留了一小会儿,然后才像珠子落入玉盘时一般,声音轻浅却掷地有声,“爷爷,我以为大哥走后你们应该有所了悟,很显然你们依旧执迷不悟,老实说,你们对肖宁做的事我很介意,今天我来,只是想给你一个结果。” 老爷子脸色一顿,定定的望着他。 封城抬眼,与爷爷的目光撞在一起,沉静如水,声音却又坚定无比,“我会从封家除名,从此生死婚嫁与封家再无关系。” 这不是在征求意见,只是决定后的例行通知而已。 封庆目光一冷,右手一掌拍在光滑的桌面上,发出低沉却嘹亮的响声,“封城,你反了!” 比起老爷子的怒不可遏,封城却更像那个不动如山的典范,他执起洒了些茶水出来的杯子,放在唇边荡了荡,却并没有喝,只是说:“我对这个家很失望,已经不想再继续留下来,肖宁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能让我心动的人,所以爷爷,为了避免我和你以及封家有一天兵绒相见,请不要再挑战我的底限,那个贴照片的人很没种,稍稍用了一点刑就全都招了,爷爷大概是老了,也有眼浊的时候,这样不耻的手段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会扫了封家的百年威名。” 这话里的威胁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封庆只觉脑子瞬间充了血,咬着牙看着端正的坐在那里的孙子,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为了一个肖宁你当直要离开封家?” “对。”封城放茶杯放下,回答得坦荡而决绝。 “好好好!”老爷子不怒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我封庆活了这么大岁数,也只有你敢这么对我说话,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当真要舍弃封家选择那个什么都不是的肖宁?” 封城终于抬眼,望着眼睛一片血红的老者,平静的开口,“他对我来说就是全部,爷爷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纯洁的商人,当他们的利益和心爱之人受到伤害的时候,唯一能做的是绝地反击,环球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但是,如果爷爷或者封家的任何一个人再敢做出格的事,我会赌上我的全部替他讨回公道。” 这个全部对别人来说或许无关紧要,可是封庆知道,封城所说的全部是什么样的概念。 那包括血缘、姓氏、亲人、财富、名誉,甚至——性命。 这样的封城比封庆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果断决然,可他的语气明明那样平静无波,却又让人不由自主的心颤,封庆像是一时无法承受这话的冲击力,巍巍的往后退了两步,撑在凉亭的木柱上,望着坐在原处的小孙子。 封家的祖坟从明代开始就有了,这个延绵了几个世纪的庞大家族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已是不易,然而,封庆却突然觉得身心俱疲,他是一个领导者,首先他也是一家之长,孩子的父亲,孙子的爷爷,年轻时尚未有人敢这样直面的反驳他,没料到到了这把年纪,竟被自己的亲孙子这样毫不避讳的质疑,这让他颇觉疲惫。 封城见他气得发白的脸,起身朝他欠了欠身,淡定平和的道:“希望爷爷能记住我今天说的话,请保重身体,我先告辞了。”说着再也没看封庆一眼,转身出了凉亭,那被寒冷的空气阻隔的修长身影挺拔如悬崖边高傲的孤松,清冷傲然,绝冽出尘。 ☆、第48章 封城到安宁的时候已经是除夕了。 肖宁一早给他打了电话,说今年他们一家会回乡下老家过年,封城站在人潮汹涌的机场,久别重逢的男女,一家重聚的四代同堂,身边的一切发生得如此自然而和谐,让他想见肖宁的心情愈发强烈。 走出机场的时候,白北的车已经等在了路边,见他出来,车里的凌波窜下来替大老板拉开了车门,封城瞟了他一眼,径直坐上了后座,凌波心里对这大老板还是敬畏居多,这时候也不敢造次,乖乖的坐上了副驾,车子从机场出发,很快融入车水马龙里。 白北握着方向屋,目不斜视的问道:“城哥,现在回家吗?”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被甩在身后,店铺门前火红的灯笼,路旁鲜艳喜庆的横幅,肖宁的脸就这样直直的撞进他心里,他眯起眼睛,眼神似微笑又似欣慰,随后才淡淡的吐字:“去乡下。” 闻言,白北和凌波对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他这个乡下是指肖宁的老家。 火锅店前几天就歇业了,肖宁把夏七亲自送回了重庆,然后才折还回来,秦舒也在几天前被他哥接回了北京。 肖宁第二天就带着曾祖母和肖羽回去了,也没带多少东西,就带了些随身衣物还有曾祖母以后几个月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本来是打算坐长途汽车回去的,结果一大早凌波就敲响了院门,笑嘻嘻的说送他们回老家。 肖宁知道这是封城的安排,所以没有推辞,肖宁的老家就在安宁市,只是比较偏远,即使凌波开的是一辆性能良好的奥迪,也走了将近三个小时,中间还有1/3的土路,一路上颠簸,坐在上面就像在跳迪斯科是的,曾祖母年纪大了,怕经不起折腾,肖宁便让凌波把车开慢一点,他们一早出发,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往年这个时候曾祖母也是要回去的,所以远远就看见家里的一个伯伯带家人等着他们了。 几个人也有一年未见了,乍一见面显得格外热络,肖宁留凌波吃午饭,凌波却说有事就不吃了,肖宁见他的确是有事,所以也没强留,只叫他路上小心,凌波便开着车匆匆的走了。 曾祖母在老家有一幢老房子,两层高,前面带着一个大院子,里面种着些花草,一旁还架了一个葡萄架,如果夏天来这里,正好可以坐在葡萄架下边乘凉边吃葡萄,房子前几天有亲戚来打扫过,连被子都还泛着冬日阳光的味道,肖宁将曾祖母安顿好之后,伯伯家的堂姐已经在楼下喊他们去吃午饭了。 乡下人做菜简单,每一样菜份量足,全都用大海碗装着,不过内容倒很丰富,大概是土生土长的,就连普通的青菜也格外好吃,伯伯和伯母热情的招呼他们多吃点,又一边往曾祖母碗里夹菜,难得他们细心,做了好几样松软的食物,方便曾祖母咀嚼,肖宁看在眼里,也觉得让曾祖母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是个正确的选择。 除夕那天,肖宁跟肖羽去镇上逛了逛,买了些年画和对联回来,打算贴在门框上,可是挑过来挑过去也没挑到好的,最后也只买了几张年画,对联倒是买了一幅,不过肖宁怎么看都不如封城写的字好看,他看过封城的毛笔字,铁画银钩,苍劲有力,颇有大家之风。 肖宁问伯伯家借了一辆自行车,去的时候肖羽带他,回来的时候换他带肖羽,这天没有下雪,大概是感染到了一点过年的喜庆,天空中竟然有太阳,虽然阳光并不盛大,照在身上也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肖宁回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才出来,肖羽已经把浆糊调好了,正把年画往门上贴。 曾祖母在小睡,肖宁决定吃午饭的时候再叫她。 等把年画贴好之后,肖羽搬来梯子,手里拿着两个火红的灯笼就要往上爬,肖宁见了把他拉下来,“把灯笼给我,我来挂。” 肖羽听话的把手里的灯笼递给哥哥,肖宁便一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扶着梯子往上爬,灯笼的把手延伸出一截白皙修长的手指,少年清隽的容颜在冬日暖阳中好似被渡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瘦长的身体站在离地面一米的位置,身上的黑色羽绒服下是一双穿着浅色牛仔裤的长腿,听见身后的声响,他慢慢转过头来,微微一怔,脸上便绽放出璀璨的笑容,像淬炼的钻石,夜空中的明月。 封城高大挺拔的身影就站在院子门口,抬头望着他,单手抄在口袋里,嘴畔含一抹淡淡的笑容,优雅又高贵。 “封大哥,你怎么来了!”肖羽高声叫起来,显然挺意外,又高兴。 封城一步步走来,笑着说:“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过年吧?” 肖羽立刻摇头,“当然不介意。” 封城走到梯子脚下,抬头看着上面的人,声音柔软而细腻,“爬这么高,摔下来怎么办?” 肖宁笑了笑,却并不回答,只是转过身将手里的灯笼挂上面,又拿了另一个挂好,这才顺着梯子爬了下来,肖羽识趣的拿着梯子走了,封城握住肖宁的手,稍稍用力,便将人带进了怀里,他的下巴低在少年的头顶,像出征归来的壮士,声音里透着喜悦,“肖宁,我很想你。”这样肉麻的情话从封先生的嘴里说出来,无端多出了几分认真和深沉,仿佛这就是他内心最深刻的剖白。 肖宁应了一声,环住他劲瘦的腰,将头埋在他怀里,也不说话。 他以为封城应该会在封家过年,却没料到会在除夕的这一天看见他,想来谈判的结果不太好,但是封城脸上除了深情以外并不见多余的表情,肖宁便也放下心来,至少,就算他们要打仗,也等把这个年好好过完再说。 亲戚们听说肖宁来了朋友,纷纷让他带这个朋友一起过去吃饭,老太太见到封城也挺意外,不过看见肖宁脸上藏都藏不住的喜悦也跟着笑了,她是个开明的老人,既然想通了,就什么也不管了,只要封城不做对不起肖宁的事,她就放任自流了。 乡下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人物,所以当肖宁带着封城进屋的时候,房间里几秒钟的静谧,身材高大修长的男人五官深邃,脸上浅淡的笑意使得他的五官更加立体,一双眼睛如湖色般幽深难懂,身上的黑色大衣质地良好,一看就价值不菲,脚上穿一双中筒军靴,站在门口,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封城在这片沉静的空间里慢慢开口,声音带着醇厚的笑意和礼貌,“各位好,我是肖宁的朋友,我叫封城,叨扰了。” 他生得一副好皮相,举手投足间有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很快就跟人们热烈的交谈起来,肖宁就坐在他旁边,听封城侃侃而谈,封城说话的时候不忘给他布菜,人们都只注意到封城的声音了,倒也没在意他给肖宁夹菜夹得这么频繁是不是有点不寻常,只有肖羽和曾祖母两个人心里亮得跟明镜似的,想人家封城不辞辛苦的跑到乡下来跟他们过年,已能瞧出几分真心了。 一顿饭下来,封城已经跟他们混熟了,肖宁只顾埋头吃饭,耳朵里不时传来封城迷人的嗓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家长里短这个词,想着封城这个人,以后真的要跟他一起过日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会涉及,他心里就不由自主的泛起一股甜意,就像少女怀春一样,那丝丝甜蜜像波纹般在心里一圈一圈的荡开来,止都止不住。 大概是因为这个人太过高高在上,所以这样放下身份跟桌旁的亲戚们聊一些粗浅的话题就显得很奇怪,同样的,也很满足,肖宁眯了眯眼睛,伸手握住封城放在桌下的手,封城的声音因为这个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只是收紧了手指,将手里那只不请自来的手握紧。 接下来的时间里,封城再没动过筷,就连别人敬酒,也是左手执杯与人共饮,右手始终放在桌下,与身边人的左手十指相扣,交握在一起。 午饭后,曾祖母和肖羽留在伯伯家聊天,肖宁便带着封城从屋子里转出来,在村子里的土路上散步。 大过年的,小孩子都玩疯了,不断有小家伙从他们身边经过,边跑边不忘打量这突然出现在村里的两个陌生人,两人举止亲腻,却又让人毫不反感,高大的男人笑得一脸温柔,身旁的少年则浅浅微笑,小孩子跑远了,手里的鞭炮甩出去的时候,冬天干枯的田里便传出一阵热闹的鞭炮声。 冬天的乡村是沉静的,空气里的寒意并不比城市少,只是因为身旁有这个人存在,所以并不觉得冷,一颗心反而热得像火,随时有爆炸的可能。 两人走着走着,走到了村里的小学,学校放了假,大门却还开着,两人走进去,这里设施简陋,乒乓球台都是用石头彻起来的,封城打量了一眼这个学校,突然笑道:“这学校该翻新了。” “嗯,不过我听伯伯说村里穷,暂时应该拿不出钱来。”肖宁说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乒乓球台旁,也不管干不干净,直接坐了上去,封城双手抄在口袋里,走到他面前,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咱们给他们捐个学校。” 肖宁眼睛一亮,“那我先替他们谢谢你。” 封城看着他,眼神温柔而狡黠,“怎么谢?” 肖宁想也没想,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人拉下来,嘴唇便覆了上去,对于心爱的人主动示爱,封先生自然求之不得,没过多久便化被动为主动,拽着怀里人的腰加深了这个吻,两个不过分开了短短几天,就像几十年没见过似的,封城的吻变得霸道嚣张,仿佛要生吞了肖宁才甘心,肖宁被他吻得全身发软,整个身子都靠在了他怀里,等到两人都有点喘不上气了,封城才拉开两人的距离。 肖宁趴在他肩头,喘了几口气,才说:“我这个吻可真值钱。” 见封城不说话,他又继续道:“一个吻就换一所学校,啧啧,那我得多值钱啊?” 封城收紧了手臂,将他裹在怀里,四周很安静,他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他说:“对我来说,你就是全部。” 爱一个人是疯狂的,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不管对错。 所以,对封城来说,肖宁就是全部,是拿所有东西来交换也不能给的人。 肖宁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才心满意足的嗯了一声,再次吻了过去,吻的缝隙里,只听他含糊的说:“封城。” 男人的声音随后传来,“嗯。” 除夕的晚上,一家人围着大圆桌吃了一顿很丰富的年夜饭,封城坐在肖宁旁边,与人推杯换盏,好似融入了这个家庭,所有人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都抱着一种既敬畏又爱慕的心情,长得不像人类的好看男人,在乡村黑色的夜幕下,与众人谈笑风声,他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面像神祗一般沉静祥和,肖宁吊着筷子侧头看他,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幸福笑容。 八点整,春晚开始。 肖宁好多年没看过春晚了,而且身边又有封城陪着,就连个普通的小品也能看得哈哈大笑,曾祖母陪着众人看了一会儿,便被伯伯家的祖母拉走了,两个老人进了里屋说话,今晚大概也要同床而眠了,肖羽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困,便揉着眼睛回去睡了,肖宁和封城起身,跟着他走出了伯伯家的大门。 这里没有路灯,出了门视线就是一片黑暗,封城将手机掏出来当电筒使,两人延着不平顺的路面走回家,肖羽已经睡下了,肖宁将人带回房,自己就呈大字的摆在床上,封城走过来把他半抱在怀里,将他身上厚重的外套脱下来搭在床边的椅子上,屋子里没有暖气,所以封城只脱了外套,便把人塞进棉被里,肖宁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眼神异常的热烈。 封城几乎有点招架不住,只好背过身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一转身,却见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一双眼睛里像是装满了许多情绪——诱惑、邪气、狡黠和……赤裸裸的勾引。 封城呼吸一滞,走过去将人按进被子里,轻声道:“不要感冒了。” 肖宁却趁机抓着他的手,用力一拉,封城便跌到了床上,正好压在他身上,封城伸手理了理他颊边的头发,声音已经有几分沙哑,“肖宁,不要玩火,否则你扑不灭。” 肖宁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扑不灭……就用我的身体来灭火。”他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似乎带着一种难以言预的味道,封城觉得自己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身体所有的热量都冲向了身下的某一个点上,面对肖宁挑衅和诱惑的眼神,封城唯一的回答是低下头,含住那泛着水光的嘴唇。 封城一手抚在少年光滑的额头上,另一只手撑在身侧,肖宁被迫仰起脖子,承受着他激烈狂燥的吻,心里早已软得跟水似的,见封城还是君子模样的完全不打算越雷池一步,肖宁心一横,抓着封城的手,带着那只手往自己的毛衣里探,这个邀请式的动作让封城停了下来,平时冷静幽暗的双眸被剧烈的情感充斥着,已能瞧出几分拼命压抑的欲望,他看着他,沉声道:“肖宁,你还没满16岁。” 肖宁眨着眼睛,一脸无辜的说:“谁规定非要等到16岁啊?我现在忍不住了,你要不要来?” 这话说得大胆至极,无疑就是在说,我现在忍不住了,你要不要上我? 封城却低低的笑了,“很痛的,不怕吗?” 肖宁一撇嘴,心想他当然知道痛啦,可是跟喜欢的人做这种事再痛也值得啊,怕个p啊! 于是他一梗脖子,一双眼睛在封城脸上瞟,“封先生,你找这么多借口,不会是不行吧?” “那你可别后悔!”封城沉着眼眸望着他,任何一个男人被人这样质疑都会感到不快,更何况是自己捧在心里的人,所以封城说完这句话,直接用行动来证明了这个问题。 ☆、第49章 “不,他若不喜欢你你可以争取,但是所谓的争取是有底限的。”肖宁将他已经不再滴水的头发仔细的理顺,声音轻柔而婉转,“这个底限就是,不能做让对方困扰、生气、难过和无法接受的事。” 肖羽点点头,轻声说:“那我愿意把我最好的东西给他,那样他应该会开心吧。” 肖宁看着弟弟充满生气的脸,最终放弃了解释,情爱这种事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或许只有等他自己真正经历过一回,才能明白这个中道理,任你旁人如何授受,不过纸上谈兵。 大多数时候,我们愿意将我们最好的东西给对方,却忘了对方会不会开心,亦或者,想不想要。 第二天是星期六,不用上课,所以肖宁起得很晚。 当他扒着头发走出卧室的时候,肖羽已将简单的早餐摆上了桌,看见哥哥一头鸡窝的出来,肖羽笑得合不拢嘴,肖宁钻进浴室里快速的打理了一番,走出来在餐桌边坐下开始吃早餐,昨晚的饭菜大多进了肖羽的肚子,所以今天早上他是饿醒的。 早餐才吃了一半儿,门铃突然响了。 两兄弟对视一眼,自从爸妈去逝后,他们家的门铃已经太久没响过了。 按门铃的人显然非常急切,叮叮咚咚的没完。 肖羽走过去开门,刚将门打开,立刻被门外的人抱了个满怀,只听见那人噼哩啪啦的说:“阿宁,我都听说了,叔叔和阿姨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你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一切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我一听到消息马上就从家里跑出来了,我爸妈说让我不要来打扰你,可是我实在忍不住,阿宁,你有没有哭啊?阿宁?” 肖宁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个抱着肖羽嘴里却叫着阿宁的少年,记忆的口子瞬间被撕开。 秦舒死时的样子重新鲜活起来,那年安宁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早上,秦书已经僵硬的身体被人在城南的人工湖里发现,寒冷的冬天,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只着短裤的长腿被利刃一刀刀刮开了巨大的口子,血液已被寒冷的空气冻得僵硬,裂缝中有干涸成黑色的血液,全身上下共嵌了七颗子弹,颗颗致命。 所有人都认为秦舒的死是他肖宁干的。 因为秦舒死前,他们大吵了一架,所有青帮的人乃至当晚在酒吧的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过程,而两人吵架后,秦舒气冲冲的走了,第二天早上就被人发现了尸体。 顾晖更是连见秦舒的最后一面都不让他如愿,一副想要为秦舒不平的疾恶如仇。 肖宁将整个安宁搅了个天翻地覆也未找到真凶。 这个世界本不是能藏得住秘密的,秦舒的死却像是一个永远都解不开的谜,没有任何证据,凶手连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都没留下,白北对他说:不要再查,再查下去会很危险。 肖宁自然不听。 他与秦舒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秦舒不明不白的死了,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即使所有人都认为秦舒的死与他有关,他亦不反驳,他一心想要揪出真凶,以慰秦舒在天之灵。 “小样儿,连人都没看清就瞎囔囔什么呢?”肖宁举着筷子夹了根腌豆角放嘴里,好笑的看着门口抱作一团的两人。 秦舒猛地松开肖羽,眼睛直勾勾的望过来,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肖宁身边,抓住他拿着筷子的手,眼眶一红,“阿宁,我都快认不出你了,怎么办?以后老抱错人怎么办?” 肖宁满脸黑线,将手从秦舒的爪子底下解救出来,指了指刚刚肖羽坐过的椅子,秦舒乖乖坐下,肖宁望着他空空如也的手,挑眉道:“没带行李?” 秦舒点点头。 “偷跑出来的吧?” 秦舒再次点头。 肖宁放下筷子,看着秦舒的脸庞,“你打算在这里长住?还是打算转学来英兰?” 自己的两个打算都被言中,秦舒扒着头发笑了笑,“阿宁,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连我想什么都知道。” “不行。”肖宁用毫无商量的口吻拒绝,当年,秦舒若不执意留在安宁市,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不会死,顾南不是为了替秦舒报仇来杀他而被白北一枪误杀,叔叔和婶子也不会老来丧子双双离世,这一切,似乎从一开始就被埋下了伏笔。 想到过去种种,肖宁只觉心惊。 那些早已逝去的前世似乎一瞬间突然复活过来,生生的从他的视线里一一跑过。 秦舒被拒绝,哭丧着一张脸,随即狡猾的笑道:“你不同意没关系,我爸妈同意了就行了。” “叔叔和婶子又不是笨蛋,他们怎么会让你好好的北京不呆跑这里来?”当初秦舒的决定,叔叔和婶子就是持反对意见的,肖宁不信这一世,叔叔和婶子会一改初衷。 “这个你不用管啦,反正这儿离北京又不远,我可以常回去看他们的嘛。”秦舒说得一脸轻松,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肖宁无奈的摇摇头,这个秦舒啊,不让他死他偏要往枪口上撞。 肖羽走回来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好奇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秦舒,“秦舒哥,你今年已经高三了吧?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这个时候很重要的,还是别转学了,这样会很危险。” 高三突然转学,无论是环境还是老师都需要重新适应,的确对高考不利。 但是秦舒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拍着胸脯说,“哈哈,这个不用担心啦,我成绩这么好,英兰抢都来不及呢。” 至此,肖家两兄弟再无言语。 秦舒和肖宁肖羽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后来秦舒爸爸升了官,直接从安宁调到了天子脚下,这些年虽然两家并没有断了联系,但是几个孩子却两三年才能见上一面,上一次见到秦舒还是肖宁十一岁生日的时候,秦舒从小就特别喜欢肖宁,大概两人臭味相投,肖羽对秦舒来说太单纯了,他去玩的时候不喜欢带着这么个纯真的小家伙,又因为肖宁那时也不喜欢这个弟弟,所以两人都刻意的疏远了肖羽。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强强]细水长流 作者:素飞柳 第11节 肖宁想,叔叔和婶婶肯定不会让秦舒胡闹的,所以便让秦舒暂时住了下来。 肖家的房子是三房一厅的格局,父母虽然不在了,但是肖宁还留着卧室里的东西,分毫都没动过,肖宁和肖羽各占了一间去,便没有多余的客房给秦舒,所以晚上秦舒自然要跟肖宁一起睡,更何况,他也乐得自在,秦舒呈大字型的摆在肖宁的床上,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累死了!” 肖宁将自己的睡衣丢在他身上,“洗了澡再睡。” 秦舒不大情愿的抱着睡衣幽幽的去洗澡,秦舒虽比肖宁大了几岁,但是两人身形差不多,他此刻穿着肖宁的睡衣还挺合身的,他进房间的时候,肖宁正靠在床头看书,秦舒歪头一看书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阿宁,我说你能别这么早熟吗?你现在才多大呀,就看这么深奥的书了?” 肖宁瞥他一眼,“秦舒,你别是早恋东窗事发,被叔叔和婶婶赶出来了吧?” 秦舒大刺刺的坐在床延上,突然抱住他的腰,“我听说你爸妈的事,就马上赶过来了。”他的声音不似先前的明快,肖宁很轻易就感觉到了他那个代表着安慰的拥抱,肖宁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面微笑,拍拍他的背,“我和肖羽都没事,你别担心。” “肖宁,你从小就喜欢嘴硬,如果还当我是哥们就要跟我实话,不然我不放心。”秦舒说。 肖宁唇边的笑容扩大几分,眼底溢着几分柔软,“秦舒,我们一辈子都别吵架,就算再生气也别吵架好吗?” “一辈子还长着呢,我哪能保证。”秦舒理直气壮的说。 “那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关手机,不能让我找不到人。” “我现在还没手机呢,我爸说等我考上大学就买。”秦舒再次理直气壮。 肖宁给了他一个爆粟,“我说什么你都听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理直气壮的秦舒这次终于消停,乖乖的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肖家的大门又被人敲响了。 肖羽揉着眼睛跑去开门,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推门哥哥的房门,气喘吁吁的说:“哥,外面有几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他们还戴着墨镜。” 黑衣加墨镜,这不就是典型的黑社会打扮吗? 肖宁下了床,趿着拖鞋走出来,睡得像猪一样的秦舒也睁开了惺忪的眼睛,问肖宁,“阿宁,你们最近没得罪人吧?” 肖宁不理他,径直过去将大门打开,门外的确如肖羽所说,站着几个黑衣黑裤的男人,不过几个人手上均提着行李箱,看着倒更像是某人的保镖,肖宁倚在门边,冲卧室里喊:“秦舒,给你送衣服的来了。” 秦舒一听这话,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肖羽担心的看着他,又转头看了一眼门外如大佛般站着的几个人,然后将可怜兮兮的眼神投到哥哥身上,直到肖宁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他才渐渐平复了呼吸。 爸妈死后,肖羽变得有些草木皆兵了。 ☆、第50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全身都像散了架。 屋子里没有封城的身影,肖宁皱着眉打算坐起来,房间却从外面被推开,封城端着一个盆子走进来,他将装着热水的盆子放在地上,然后走到床边将他重新按回去,笑道:“是不是很难受。” 肖宁老实的点头,封城便将盆子里的毛巾拧干给他身体,一边继续说道:“清洗之后我给你按摩,然后再吃早餐,好吗?” 肖宁哪能说不好,躺在床上等人伺候,封城的按摩技术虽说不上好,不过胜在力道拿捏得当,肖宁舒服得只哼哼,哼着哼着就又睡了过去,封城看着他安详的眉宇,笑着在他唇上轻啄一口,才端着已经冷掉的水盆走了出去。 肖羽昨晚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早上起床的时候看见封城从哥哥房间里走出来这感觉就更加怪异,虽然哥哥和封大哥早就已经确立了情人关系了,可是,一联想起昨晚的声音,肖羽忍不住脸红,看封大哥那一脸餍足的模样,昨晚应该已经把哥哥给吃掉了吧? “小羽,曾祖母呢?” 肖羽回过神来,冲封城笑笑,“曾祖母昨晚在伯伯家睡觉,这会儿应该还在那边吧,伯伯家的姐姐已经来叫过一次了,等下我们就过去吃早餐。” 封城点点头,随后说:“我和肖宁就不过去了,如果他们问起来,就说肖宁有点小感冒,躺一躺就好。” 小感冒什么的肖羽早就经历过了,所以只能红着脸说:“那封大哥你要好好照顾哥哥,等下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早餐回来。” 肖羽的懂事让封城满意的笑了笑,然后端着水盆下了楼,肖羽站在楼梯口看着他消失在门后的高大身影,又回身去看哥哥紧闭的房门,不知道怎么又高兴又难过,高兴是因为封城必定会永远对哥哥好的,难过的是,哥哥以后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 肖宁这一睡就睡了大半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中间被封城拉起来硬吃了几口粥,这会儿醒来肚子已经饿得在叫唤了,封城就坐在房间唯一的那把椅子上看书,见他醒了,立刻放下书走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明显松了一口气,“上午的时候有点发烧,现在已经退了。” 肖宁顺从的倚在他肩上,声音沙哑的说:“饿了。” 封城温柔的拍着他的背脊,笑道:“厨房里有热着的粥和小菜,我去端上来。” “嗯。” 瘦肉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是伯母听说肖宁感冒了特意做了送来的,那些想要进房来探望肖宁的人却都被封城客气的拦在了门外,大家对这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都很是有好感,光他听说话都觉得是一种享受,所以听封城说肖宁有点感冒,暂时不适合探望,所以也都没有勉强,肖宁才得以在大战初歇的当下好好休息一番。 肖宁靠在床头上,张着嘴等封城将粥喂进他嘴里,房间里只有咀嚼食物和两人的呼吸声,窗外没有下雪,只有淡淡的阳光冲破厚重的云层倾洒下来,照在不远处的窗柩上,晕开一圈迷离的光芒,肖宁吃着吃着眼神就跑到窗台上面去了,封城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被玻璃窗隔绝在外的露台上栽着几盆花,冬天这个时节都聋拉着脑袋,一只五彩斑澜的蝴蝶此刻正停在一朵花枝上面,翅膀的颜色很特别,被阳光照射,更显美丽。 肖宁眯了眯眼睛,声音清亮如泉水,“封城,那只蝴蝶现在之所以这样美丽,是因为它经过了漫长的蛰伏期。” 封城一手端着碗,定定的看着他,眼神热烈而缱绻,肖宁在他的目光中继续说道:“所以,即使现在摆在面前的是诸多困难,我也绝不会放弃。”说着他抓住了封城的手,纤瘦修长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起雪白的颜色,封城收拢手掌,将他的手包在掌心中,很轻很轻的说:“谢谢。” 谢谢那句不会放弃。 谢谢你,愿意将最好的年华以及以后的全部人生献给我。 肖宁和封城一直呆到年初十,肖宁有意将曾祖母留在乡下生活一段时间,至少等封家的事有个了结之后再回城里,而老太太大概也猜到了一些细枝末节,不等肖宁开口,便主动说想要在乡下住一阵,肖宁握着老太太的手,很久都没说话。 肖羽元宵之后就会跟靳枫一起出国,所以走之前跟曾祖母说了很多话,这祖孙俩短时间内应该是见不到面了,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时候肖羽的眼睛红红的,像只被人欺负了的小兔子。 白北和凌波一早将车开进了村子里,停在曾祖母家的院门前,惹来邻居无数目光,白北沉默而潇洒的倚在车门上,凌波则跑进屋找肖宁,好像过个年感觉就像过了几十年似的,凌波每天无所事事,只能跟着白北混时间,可惜白北的行情实在太好了,整个年假总有无数男人女人来骚扰之,凌波自知没那个福分,于是只能一个人瞎晃荡。 凌波进屋的时候,肖宁刚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大老板,凌波看见封城,脖子一缩,活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肖宁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并不点破,只是转头对封城说,“曾祖母说有话跟你说。” 封城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轻声道:“那我去看看她。”说着便进了曾祖母的房间。 凌波见大老板消失之后,终于松了口气,肖宁走过去坐在凳子上,示意凌波也坐下,然后才开口:“这么怕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封城,凌波也知道自己隐瞒不了,便老实的点点头,“有一点。” 肖宁撑着下巴,笑着看他,“凌波,有时候想要表达对一个人的尊敬并不只有敬畏这一种,你可以试着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亦或者,恰到好处的表达你的忠诚。” 凌波一怔,这样的肖宁让他突然之间有点无所适从,因为那双深色的眼眸中隐藏着巨大的令人看不懂的情愫,依旧是那耐看的凌波所熟悉的五官,可是唇畔那一抹狡黠又深沉的笑容却变得陌生起来,凌波睁大了眼睛,肖宁却仍是笑,“封城不需要一个看见他都会害怕得想要逃走的手下,所以凌波,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肖宁,你……” 肖宁摆手打断他的话,“我依旧是我,只不过现在多了一个身份而已。” “什么身份?”凌波定定的看着他。 肖宁微微勾唇,缓缓的吐出几个字来:“封城的情人。” 凌波想说我早知道你们是情人啊,可是仔细一看肖宁又觉得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说不出来,只觉得此刻坐在面前的肖宁仿佛一下子变得愈发耐人寻味起来,凌波的脑子里灵光一闪,肖宁跟大老板不会已经……xxoo了吧? 肖宁看着凌波闪烁个不停的眼睛,尚算温和的笑道:“不用再猜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凌波:o 大老板终于把人扑倒吃掉了吗? 可是,“肖宁,你还没成年呢?” 肖宁额上暴起青筋,一字一句的说:“没人规定未成年人不能有性生活。” 凌波:…… 肖宁你太直接了呀! 等封城从曾祖母房里出来的时候,肖宁和凌波在客厅里已经坐了半个小时,房门打开,封城扶着老太太走出来,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看得出来谈话的过程和内容都令人愉快,肖宁快步走过去,扶住老太太的另一只手,笑道:“曾祖母,等你住腻了我就来接你回去。” 老太太拍拍曾孙子的手,笑容和蔼而温暖,“早上醒来的时候窗外有唱歌的鸟,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生机,在城市里生活了几十年,老了能在这样的地方住实在是莫大的幸运,小宁,我住在这里你不用担心,有你伯伯一家在,不会有事的。”说完意义深远的望了一眼身旁的封城,封城也同样回望着她,两人在肖宁的目光中心照不宣的笑了。 肖宁一行人在车前与曾祖母以及伯伯家的人告别,伯母拉着他的手,因为分别而红了眼眶,“小宁啊,有空就来乡下玩儿,曾祖母在这里你别担心,我们都照顾好她的,你跟小羽上学要注意安全,现在车子多了,大多数司机都不长眼睛的,知道吗?” 肖宁忙点头,握住伯母的手,又去握曾祖母的,肖羽站在哥哥身后也红了眼眶,白北拉开驾驶座的门坐上去,封城环住肖宁的肩膀,礼貌温和的与众人告别,然后带着人上了车,性能良好的黑色奔驰在乡村的泥土公路上慢慢走远,卷起一阵阵浑浊的空气,冬日的天空悠远而黯淡,封城握住身边人的手,给他一个温柔缱绻的笑容。 肖宁忍不住回头看,被甩在身后的村子变得渺小而遥远,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想到肖羽走了,曾祖母又不在,以后那个四合院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难免觉得伤感。 “你比较喜欢住四合院还是别墅?”耳畔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肖宁回过头来,迎上封城温柔的视线,封城看着他,继续道:“肖羽和曾祖母都不在家,你是愿意我搬过来还是你搬过去?” 体贴是绝少数男人擅长的技能之一,封城的体贴却让肖宁心都柔软起来,只见他微微一笑,说:“我要傍大款。” 闻言,车内的几个人都一副不解的表情,肖宁便勾住封城的手臂,笑道:“傍上封城这样有钱的大款,当然要住别墅啊,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 凌波夸张的笑起来,连正在开车的白北都被逗笑了,封城笑着碰了碰他的脸颊,微凉的手指让肖宁又想起这只手在自己身上点火时的热情如火,脸色不由一赦,坐在另一侧的肖羽见了,低着头偷笑,心想哥哥竟然也有害羞的时候呢。 车子开到四合院的时候,院门是开着的,过年的时候家里是没有人的,此时院门洞开,让人立刻联想到是不是进贼了,封城眼眸也跟着一沉,白北已经推门下车,动作敏捷的蹿了进去,凌波紧跟其后。 封城将肖宁护在身后,跟着进了院子,十几天没住人,院子里竟然干净如初,正屋的门开着,能听见凌波说话的声音,接着是白北的声音:“不是说了明天我去接你吗?”声音里的担忧多于责备,还渗杂着几丝久别重逢的喜悦。 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在家里横竖没事,所以就提前过来了。” 听见夏七的声音,肖宁大步走进去,看见夏七坐在轮椅上,脸上是温和的笑容,白北就站在他身侧,正低头看着他,凌波坐在另一侧的腾椅上,拿着茶几上夏七刚刚摆上的瓜子吃,夏七见肖宁和封城走进来,身后跟着肖羽,笑道:“肖宁,你们这是去度蜜月的吧?” 肖宁清咳两声,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刚到,去店里看了一下,然后就过来这里了。”夏七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封城和肖宁之间徘徊了一阵,语不惊人死不休,“喂,你们做过了吧?” 这世上敢这样调侃封先生的人除了肖宁大概就是夏七了,听了这样的话,就算老沉如封城也不由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白北和凌波忍着笑眼观鼻鼻观心,肖羽则退到角落里,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肖宁瞪了夏七一眼,大方的抓着封城的手,表情十足嚣张:“怎么?有意见?” “没有,只是好奇而已。”夏七轻笑着回答。 肖宁又瞪了他一眼,这个夏七,不仅有义气,说话还相当的直接,若不是肖宁修为高深,早不知被他气成什么样子了,见夏七不理他,肖宁突然笑了起来,“你跟白北什么时候好上的?我怎么不知道?”若不是刚刚听见白北用那样的语气跟夏七说话,他大概到现在还不知情,不过,这两个人一个豁达一个沉稳,倒很相配,只不过,“夏七,你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一个吧?” 夏七嘴角一抽,肖宁瞧着爽歪歪,扳回一城。 几个男人加两个少年凑在一起,讨论这种限制级的话题,多少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不过好在封城对肖宁从来宠溺有加,相信就算肖宁说出再奇怪的话也能一笑置之,而白北自始至终都坐壁上观,只一双眼睛定在夏七的脸上,眼底光芒万丈。 一行人去最近的酒楼吃了午饭,饭后白北推着夏七走了,肖羽也被后面赶来的靳枫接走,而凌波觉得自己再呆下去就成了大老板与肖宁中间那个明晃晃的电灯泡了,所以摸摸鼻子也走了。 一桌子的人一瞬间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封城和肖宁两两相望。 “我们等下去哪里?”肖宁将封城递过来的饭后糖水喝干净,问道。 封城拿纸巾替他擦了擦嘴角残留的糖汁,柔声道:“昨晚没睡好吧,回去再睡一下。” 说起昨晚,肖宁就想起面前这个人昨晚的禽兽行径,怪嗔的看了他一眼,“封先生,纵欲是会受惩罚的。” 封城一手撑在桌面上,笑着看他,“什么惩罚?” 肖宁拿手蘸了杯子里的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然后挑衅的看了他一眼,得到封城一个愈发温柔的笑容,声音也被裹上了一层腻人的宠溺,“这种情况不会发生,所以肖宁,我不介意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来证明自己。” 肖宁瞪他一眼,将手指伸到他面前,封城熟练的拿纸巾替他将指尖沾上的茶水擦干净,然后拉着他起身走出了饭店。 年还没有过完,空气里还溢着节庆的喜悦,当肖宁站在车水马龙的饭店门前,鼻翼间全是封城身上清冽淡雅的气息,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动容,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想要的平静和真实在这一瞬间突然充盈到了临界点,只要他伸一伸手,就能触到身旁男人的体温,他们会像已经相伴了大半生的情侣那样相视默契的微笑,那人会始终如一的用温柔缱绻的目光看着他,轻声问:“冷吗?” 肖宁笑着摇头,“我困了。” 封城握住他纤细的手掌,带着人往台阶下走,“现在就回去补眠。” 肖宁被他牵着,忍不住一再转头去看他俊美的侧脸,午夜梦回时,总是想不明白,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为什么封城独独选中了他?他并不优秀,也不出众,更遑论厚道善良,为什么这样完美无暇的一个男人会看上他?这时候却突然有些明白了,无论多么优秀完美的人,也有爱上任何人的权利,只不过,他的出现不早不晚,就因为这精准到刚刚好的时间,所以他遇见了封城,然后得到了这个人的全部,从身到心,无一遗漏。 四合院里那棵曾祖父栽种的老槐树在寒冷的气温下依旧挺拔,肖宁走进院子里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它粗壮的树干,想起曾祖母说这是曾祖父种来替他守护她的树。 普通人的爱情就是这样淡然、真实、朝暮、平凡。 愿他们能如普通人那样相爱,即使年华老去,那个人不再风姿卓绝英伟不凡也不必担心,因为,在他心里,这个叫封城的男子依旧是那个最美最好的人。 ☆、第51章 身后突然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肖宁放松身体,依在身后那人怀里,腰上被男人修长的手指紧紧的环住,耳畔是封城低沉温润的声音,“我会像曾神父那样为你种一棵树,如果我死了,这棵树会替我守着你。” 生老病死实在是太过平常的事,这世间的万物生灵或早或晚都会迎来这一天,没有封城的世界不知道什么样的光景,肖宁自嘲的想,就算要死也是他先死,因为他不能容忍封城留下自己一个人苟延残喘,即使会生活得更好,即使可能会遇见一个更好的人,但是,那些人都不是封城,不是他一回身就能见到的那个人,所以,不能容忍。 肖宁转身抱住男人宽厚的肩膀,一字一句,缓慢而坚定,“封城,你给我记着,就算死也要带着我一起。”害怕死亡是天性,再强大的人也会恐惧,肖宁也不例外,但是在死亡与失去封城的痛苦之间他选择了前者,因为他知道,他再不可能像现在这般爱一个人如厮,所以,为了这份来得这样迟的爱情他愿意抛弃所有,这大概是他做过最任性的一件事,但他不后悔,只要是封城,他绝不后悔。 封城将他搂在怀里,很轻很轻的应:“好。” 时间很快就到了元宵节,肖羽和靳枫明天就会飞往加拿大,肖宁心里虽然舍不得,却并不表现出来,只是招呼了白北和靳枫等人来家里吃饭,就当替肖羽和靳枫践行,至于秦舒,他那个占有欲极强的大哥恐怕不到开学是不会放他回来的。 元宵节的一大早,四合院的门就被人敲响了,肖羽从厨房里出来跑去开门,门外站着白北夏七,凌波还有靳枫,肖羽将人让进屋,凌波四处看了看没看到肖宁的影子,便问肖羽,肖羽不知怎么脸色一红,然后才说:“哥哥还没起床。” 凌波挑一挑眉,“肖宁还会赖床啊?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啊。”说着就要去推肖宁的房门,夏七在他身后凉凉的说:“凌波,如果你不想死得太快,现在就可以把门推开。” 凌波迟钝的僵着手,听见肖羽在他身后说:“嗯那个,封大哥昨晚留宿在家里。” 听见大老板的名字,凌波立马往后退了两步,活像里面有鬼似的,然后急叨叨的进了正屋,院子里白北俯身下来在夏七脸上亲了一口,淡笑着说:“下次不用提醒,我想看看凌波怎么个死法。” 夏七斜他一眼,“我也想看看你怎么个死法呢,怎么办?” 白北闭上嘴,二话不说推着夏七往里面走,肖羽看着白北修长的手指搭在夏七哥的轮椅把手上,一个长身玉立,一个端坐于轮椅上,明明是那样不同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却觉得格外赏心悦目,靳枫见他出神,忙一把握住他的手,“想什么呢?” 肖羽看着他,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笑着说:“你爸妈知道你来这里吗?” “知道,我跟他们谈过了,他们不会为难你。”在喜欢的人面前,人们总是愚蠢的报喜不报忧,却不曾想,如此相爱的两个人怎么会瞧不出彼此脸上那些勉强的镇定和故作轻松的神色呢,肖羽笑着点头,却暗暗握紧了靳枫的手,哥哥说,一辈子这样短,如果确定要爱他,就要深深的爱下去,不要回头,不要留后路,即使到最后会头破血流得不偿失,至少不会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努力就放弃。 白北他们来得早,几乎都没有吃早餐,肖羽将早餐端上桌,平时只坐了祖孙三人的长方形桌立刻被人围满了,凌波看着盘子里那饱满白嫩的包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肖羽,这包子是你做的?” 肖羽正往碗里盛粥,闻言点点头,“凌大哥你喜欢吃的话回去的时候我给你装几个带回去吧,蒸一下就可以吃了。” 凌波抱着白白胖胖的包子流眼泪,“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吃不到小羽做的包子了。” “是啊,还是靳枫有口福。”夏七笑道。 肖羽红了脸,偷偷的瞄了一眼身旁的靳枫,靳枫也正在看他,眼神深情而柔和。 “肖羽,有没有帮你姐夫准备早餐啊?”白北将粥移到夏七面前,笑着问道。 肖羽:“啊?我没有姐夫啊。” 凌波坏笑,“躺你姐床上的不是你姐夫吗?” 肖羽:…… 靳枫将肖羽按在椅子上坐下,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肖羽立刻瞪着白北和凌波,“我没有姐姐,只有哥哥!封大哥就是封大哥,不是姐夫!” “哦,”白北意义不明的拖长了尾音,“不是姐夫那就是嫂子喽。” 肖羽气红了一张小脸,却又半个字都反驳不出来了,此时,屋子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众人望过去,只见高大的门框处站着一抹修长的身影,那人背光站着,脸上的表情被阴暗笼罩看不真切,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大衣下摆延伸出一截宝蓝色的睡裤裤腿,想是刚刚从床上起来,饭桌旁的几个人看着那人,不由自主的集体噤了声。 肖羽站起来,“封大哥,哥哥没起来吗?” 封大哥跨进门来,声音还带着晨起时的沙哑,“外面太冷,我把早餐端到房里让他吃。” 封城说话这会儿功夫,肖羽已经拿盘子装了包子和一些酱菜,又盛了两碗粥放进托盘里,然后端给封城,“哥哥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只是太累了。”封城说话的语调极慢,每一个字上面似乎都多了点特别的东西,眼睛在饭桌旁的众人身上淡淡的扫了一圈,然后才转身往外面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背身说道:“凌波,盛阳集团的小孙女似乎很喜欢你,晚上有个饭局你替我去吧,至于集团在四川出的那点小问题就由白北过去处理。”话音刚落,门口已经没有了封城的身影。 凌波埋头痛吃,脸上的表情痛不欲生,白北也是嘴角抽搐,看得夏七暗笑不已。 看吧,说老板坏话是没有好下场的。 肖羽理解不能,虚心下问,“凌大哥,那个什么集团的孙女喜欢你不是好事情吗?” 凌波扁着嘴,一副可怜相,“如果那个孙女重达80公斤,你还觉得这是好事吗?” 众人:噗! 封城端着早餐进屋的时候,肖宁还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连一只脚趾都不舍得露出来,毛茸茸的脑袋在枕头上,黑色的发丝遮住了整张脸,封城看得好笑,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走过去将被子拉开,肖宁立刻睁开眼睛,问道:“白北他们来了?” “嗯,现在吃早餐好吗?”封城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的征求意见。 肖宁摇摇头,“你说做得多了会不会怀孕哦?” 饶是封城,也不禁被这个问题给逗笑了,然后问道:“你喜欢小孩子吗?” 肖宁想了想,开口道:“平时抱一抱逗一逗还可以,但是要我深更半夜起来给他换尿布我做不到,所以,如果咱们要孩子的话起码得领养个五岁以上的。” 封城没说话,只是笑着凑过去在他额上轻轻一吻,“听你的。” 等到封肖二人吃了早餐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白北他们早把这里当自己家了,所以呆着毫无拘束感,肖羽和夏七在厨房里忙的时候,白北凌波和靳枫就在院子里打扑克,见老板和老板夫人终于从房里出来了,白北应景的看了看天,笑道:“原来时间都这么晚了呀,等下都吃午饭了。” 凌波立马点头附和,靳枫一手拿着牌,决定不加入他们的话题里。 肖宁走过去,站在白北和凌波中间的空地上,摸着下巴问封城:“我听说莫南昨天去相亲了是吧?” 闻言,凌波拿牌的手一抖,偏偏封城还在一旁添油加醋,“听说对方是个名门闺秀,莫家的长辈满意得很。” “哦,那可怎么办好啊,莫南那么优秀的一个人,转眼可就成别人的了。”肖宁轻描淡写的说,拿眼瞟了一眼凌波,凌波将手里的牌一揉,吼道:“不可能!” 肖宁眨眨眼睛,“一切皆有可能啊,凌波哥哥。” 凌波的气都是从鼻子里出来的了,“我说不可能就不可能,他昨天还跟我一起呢!”说完话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此刻捂住嘴都收不回来了。 肖宁露出得逞的笑,拍拍凌波的肩膀,“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不需向我们汇报,好好享受二人世界才是正经。” 凌波恨不得两眼一翻晕过去,偏偏体质好得很,怎么都昏不了。 收拾完凌波,肖宁把目光投向白北,白北就像太阳穴上长了眼睛似的,还没等肖宁开口,立刻说道:“肖宁,城哥身边有你我们实在太高兴了,以后有什么麻烦尽管吩咐,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肖宁笑了笑,“谢谢,其实我刚刚是想跟你说说关于夏七那些你不知道的事,不过我估计你大概不太想知道,那就算了。” 白北嘴角再次抽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肖宁含着得意的笑容转身朝屋里走,耳边传来靳枫的声音,“到你出牌了。” 眼见自己身边的得力干将被肖宁三言两语调侃得不轻,封城只是抱着手臂微笑,眼神缱绻而温柔。 这样的肖宁让他惊喜,所以心底的眷恋就愈发深刻清晰,所以,所有的努力和等待都是值得的,为了这样一个绽放在自己视线里的肖宁,等多久他都心甘情愿。 午餐是肖羽精心准备的丰盛食物,杯盘碗碟占了满满一桌,肖羽坐在靳枫身边,端起果汁敬自己的哥哥,千言万语似乎看见哥哥的那一瞬间突然就消失了,只有那一个依依不舍的眼神倾注了太多的思绪,肖宁端起杯子与他轻轻一碰,拿出一个兄长该有的严谨和沉稳,“出国之后你与靳枫要互相扶持,专心念书,其他不用担心。”然后他又看向靳枫,“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保证。” 靳枫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举着杯子,声音沉著坚定,“我不能保证未来,但是,只要肖羽还爱我,我就绝不辜负他。” “好。”肖宁满意的看他一眼,喝光了杯中的茶水。 肖羽又倒了第二杯,眼睛看着封城,“封大哥,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哥哥,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被一个比自己小了七八岁的小孩子这样说,封城也只是微笑着点头,轻声道:“我会的。” 白北几人也说了些勉励的话,肖羽和靳枫都一一应下了,这一顿午餐吃得众人皆满意,肖羽的厨艺也被赞赏有嘉,肖宁听着,替他感到高兴,如果国外的环境能让肖羽活得更好,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人生有太多离合,肖宁对肖羽不舍,却能大方放手,因为他知道,无论肖羽走得再远,终究是会回来的。 然而,若走的人是封城,他就绝不会如此豁达。 封城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在他想到此处的时候突然伸手过来握住了他放在桌延下的手,肖宁一顿,然后握紧了那只手。 肖羽和靳枫走的时候,肖宁没去送机,并不是怕徒添伤感,只是想让肖羽走得更干脆一点。 封城对此未发表意见,只是执起他的手亲了亲,轻声问:“舍不得?” 肖宁倒在他肩上,“有一点,不过他总要长大,我不能替他生活,取与舍得由他自己决定。” 封城环住他的腰,将人拥进怀里,“我希望你替自己生活。” “嗯。” 元宵过后的第三天,秦舒终于被他哥给放回来了,一下飞机立马扑到了四合院,肖宁见他脸色红润,一张脸看着愈发俊俏了,打趣道:“别跟我说你整个寒假都没下过床。” 秦舒老脸一红,将手里的行李一甩,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别说我,你跟封城怎么样了?” “很好。”肖宁仍他抓着,边将人往屋里带。 “呦,这个好是怎么个好法啊?” 肖宁瞥他一眼,转移话题,“秦晋没跟来?” 秦舒一撇嘴,“我上我的学,他跟来做什么?陪读啊?” “我估计秦晋愿意得很吧。”肖宁笑,然后又说,“秦舒,你有多少私房钱啊?愿不愿意拿出来投资?” 秦舒眨眨眼睛,不明所以,“投什么资?” “当然是开餐厅酒吧啊。”肖宁理所当然,轻描淡写。 秦舒张着嘴巴,“你不是说等火锅店稳定了再说吗?” 肖宁掐了一把他姣好的脸颊,“火锅店有夏七在基本上算是稳定的,所以咱们可以把心思分一些出来做别的事情了,你大一的事情也不忙,就抽空过来帮我吧。” 秦舒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在家里说一不二霸道得像个小皇帝,零花钱自然多得要命,偏偏他又没什么好买的,所以久而久之就有了小金库,肖宁估计秦舒的小金库起码也有五位数吧,赚钱当然不是秦舒的兴趣,他只不过是想尝尝成功的滋味儿,至少,是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成功,那跟他爸他哥送他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所以肖宁一说完,他连考虑都没有立刻就答应了。 肖宁一早知道他会答应,这时候也只是淡淡一笑。 有了开火锅店的经验,开餐厅就显得容易起来,至少增加了一点经验值,只是开餐厅远比火锅店要复杂得多,肖宁开始把大多数精力从学业上分出来打理开店的事,租商铺、装修、招后厨以及食材的进购全都一手包办,肖宁前世也只读到了高二,他并不认为人要有出息就必须得有学历,学历再漂亮也不及在社会上打滚几年,后来有很多大学生找不到工作,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又因为有秦舒这个经济管理系的大学生帮忙,在管理方面着实让肖宁轻松了不少。 三个月后,肖宁的第一家饭店开张大吉。 做餐饮行业最重要的就是厨师,如果厨师的功夫不到家,做出来的味道满足不了大众的喜好,那么,就算你装潢得再好看管理得再好也依旧于事无补,所以餐厅的大厨也是花了肖宁好多功夫才找来的,大厨师傅已经是六十岁高龄,祖上是清朝宫里的御厨,传到这一代虽然跟从前是没法比,不过精髓却是学了个十成十,因为一直怀才不遇,所以宁愿封刀在家种田,肖宁去找了他几次,想来是诚心终于打动了大厨师傅,对方终于肯跟着肖宁出山,开业之前肖宁尝了尝大厨的手艺,果真不是盖的,连他这个对吃食相来不挑的人都恨不得连盘子都吃下去。 秦舒做了一套营销方案出来,肖宁看得频频点头,开业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春天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空气里还有淡淡的花香,秦舒站在大门口,抬头望那块封城亲自提笔写的牌扁,啧啧叹道:“阿宁啊,你家封先生还真是宠你啊,连店名都亲自给你写。” 肖宁抱着手站在他身边,也抬头看上去,牌扁上“御膳坊”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正盘踞其上,真正铁画银钩,笔走龙蛇。 封城听说他要开店的时候脸上有些惊讶,不过大概想到了火锅店,所以只是一笑置之,不发表任何意见,在听说了肖宁的开张日期之后,问他有没有想好店名,肖宁说正在想,封城便把他带到书房,在宣纸上提了三个字,肖宁见了微微一笑,然后踮起脚在封先生嘴上轻啄了一口,说:“这是回礼。” 封城哪肯就此罢手,最后自然是在床上身体力行的讨了个更大的回礼。 ☆、第52章 饭店开张这天肖宁没让封城过来,一是觉得太招摇,二是他开店不需要靠封城来充门面,肖宁对自己有信心,店铺的装修风格完全是照着十几年后来的,无论哪个时代,人们都迫切的追求着新鲜,这种全新风格的门面装修人们都是没有见过的,再加上后厨的绝佳厨艺,不愁没有客人。 “封城不反对你开店?毕竟你现在可还是学生呢,学生就该以学业为主嘛。”秦舒将视线投到身旁的肖宁身上,秦舒时常会忘记肖宁是个比自己还小上好几岁的少年,大概因为他身上总是弥漫着一层说不出感觉的深沉和平稳,春天是个万物复苏的时节,秦舒看着站在阳光下的肖宁,他的身量比去年高了一些,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里面是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湖蓝色的牛仔裤包裹着他修长的双腿,脚上搭了一双黑色的球鞋,一头乌黑的头发被阳光折射出迷离的光彩,秦舒不由看得呆了,这样浅浅微笑着的肖宁,秦舒并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当那张五官平凡却又格外耐看的脸被春日暖阳一染,立刻多了些不一样的韵味。 “开店是我的主意,他就算反对也不起作用。”肖宁侧过头来看他,脸上依旧是那轻浅的笑容,声音清亮动人,如林间鸟雀,山涧清泉。 秦舒眼睛一跳,“阿宁啊,你跟封城是不是……做过了?”否则怎么就感觉不一样了呢? 肖宁望着他,似笑非笑,就在秦舒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听见他说:“你觉得呢?” 秦舒窘了,这么狡猾的将问题丢回来实在不厚道,可是秦舒没敢说出来,谁让他从小到大都以肖宁马首是瞻呢,都已经习惯了不反驳了。 有拿着宣传单跑过来的姑娘们,一路叽叽喳喳的从两人身边经过,径直往店里走。 “这店名的字儿写得真好啊。” “就是,肯定是出自大家的手笔。” “哎哟,这店的老板好厉害,竟然把店装修得这么漂亮!” 肖宁听着,微微翘起了嘴角,秦舒拍拍他的肩膀,“阿宁啊,这店是你自己装修的?” “我画的图纸,工人照要求做的。” 秦舒:“……阿宁,你学过室内设计啊?” 肖宁瞥他一眼,“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难。” 秦舒看着店里正中央那个圆形水柱,十束水柱从底腾空而起,外围被珠帘环绕的圆台升起氤氲雾气,顶上是一盏巨大的水晶宫灯,五颜六色的灯光倾洒下来,照得底下的水池五彩斑澜,美丽至极。 如果这都不难,还有什么难的? 秦舒在管理方面是有些天赋的,有了他的营销手册,饭店的营业额就像潮水一样只涨不退,当然,也多亏了后厨浑身的高超技艺,发展到后来,想来御膳坊吃饭还得提前打电话预约才有位的地步,这样的结果在肖宁的意料之中,秦舒显然也挺高兴,第一次有了这样豪迈汹涌的成就感,挡都挡不住。 在之后的短短三年间,肖宁名下的餐厅酒吧ktv遍布了整个安宁市,让他一举成为整个安宁市年轻一辈中身价最高的企业家,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肖宁的十六岁生日在高二的暑假预期而至,一大早睁开眼睛,身边已经没有了封城的影子,自从肖羽走后他就搬到了封城的花园别墅里,心安理得的霸占了封城的半张床,这半年来肖宁一直忙于饭店和学业,封城也有公司要打理,两人都是聚少离多,好不容易肖宁放了暑假,封城就逮着昨晚把人压在床上吃了个遍。 肖宁这会儿只觉得腰酸背痛,好在身子清爽,他爬起来坐了一会儿,又倒回了床上,等了半天也没见封城推门进来,肖宁好奇,光着脚出了房门,刚走出来就听见楼下有人在说话。 肖宁皱着眉,走到二楼的栏栅旁边,封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面坐着一个跟他有几分肖似的男人,看见那人,肖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明白封鲭这时候跑到家里来做什么。 “小城,爷爷很生气,你应该知道吧。”封鲭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一股上位者的优越和高高在上,慢条斯理的执起茶几上的咖啡杯轻呡一口,一双眼睛在封城脸上扫了一圈。 封城交叠着双腿,轻声道:“二哥是来做说客的吗?” 封鲭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说:“老爷子的生辰快到了,回家一趟吧。” “这是谁的意思?爷爷还是封庭?”封城目光凿凿的看着对面的男人,纤薄的唇角微微往上扬了扬,却透着几分嘲讽。 封鲭似乎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爸爸吗?” 封城不说话,修长的十指交叉的握着,俊美的脸上一片淡漠,封鲭抬眼望了望他,“你跟那孩子现在住在一起?他知道封家强烈反对你们的事吗?他又知不知道如果他不离开你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封城不动如山的坐在那里,黑色的眼眸中蹿起一层冰冷的杀意,“二哥,不要给我与你为敌的机会。” 封鲭好脾气的笑了起来,“老实说,你喜欢什么人我从来都是支持的,只是,封家的长辈们不会就此罢手,你以为一句从封家除名就能一了百了了吗?你别忘了,你是爷爷最疼爱的孙子,他不可能容忍你与一个男人在一起生活,那孩子今天才刚满16岁吧?这样的年纪知道什么呢,或许他只是一时新鲜觉得好玩才跟你在一起,等到他长大了想法自然会改变,小城,你要想得长远一点。” “二哥,你爱过什么人吗?”封城突然问。 封鲭一愣,随即扯起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年轻的时候倒爱过这么一个人,只是错过了。” 封城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想错过更不想失去他,所以,即使有一天他变了心,我也绝不会放手,你回去告诉爷爷,我心意已决,他接受也好反对也罢,这是我自己的事,若他执意插手,我不会再客气。”他本生得俊美,说这番话时眼底却透着几丝邪气和疯狂,衬得那张隽秀的脸庞陡然添了一分妖冶之气。 看得封鲭都不由微微一愣,话说到这里,封鲭已没有继续停留的必要,他从沙发上优雅的起身,看着对面的封城,“老爷子的生辰无论如何你要回去。” 封城跟着起身,听了这话没有多言,封鲭知道他的性子也没指望他会回答,转身时,不经意的抬头,就发现了站在二楼栏栅前的少年,他像是刚刚醒来,头发散乱,身上的睡衣也是胡乱的扣着扣子,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膛,赤着脚,姿态慵懒而闲散的站在那里,眼神清澈,唇畔荡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看见封鲭在看他,他便礼貌的笑道:“封先生,好久不见。” 封鲭冲他温和的笑道:“肖宁,有空跟小城回上海玩。” 肖宁点点头,“谢封先生的好意,有机会我定会登门拜访。” 封鲭勾唇,笑着转身朝玄关走去,封城跟在他身后,抬头望了一眼二楼的肖宁,眼神炙热如火,肖宁被这么一瞧,顿时觉得身体都酥了一半,这个封城,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送走了封鲭,封城才进屋,发现肖宁已经下了楼,正躺在他刚刚坐过的沙发上,神色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封城走过去蹲在沙发前,拨弄了一下他额前的头发,“听到了多少?” 肖宁侧过头来看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封城伸手将他圈在怀里,胸膛因说话微微震动着,震得肖宁的心都泛起疼来,“你安心读书,其他事我来处理,好吗?” 肖宁听话的在他怀里点头,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 “就算我变心了,你也不会放手。” 封城沉默了一下,声音浅淡却坚定,“你不会变心。” “这么自信?”肖宁挑眉问道。 “不是自信,我只是对你有信心。”封城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仿佛怕这个人眨一眨眼睛的功夫就会消失不见,肖宁也感觉到了,于是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肢,轻声笑道:“好吧,看在你对我这么有信心的份上,我就永远不变心好了。” 封城失笑,低头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肖宁,相信我会让你快乐。” 肖宁老实的点头,积极的提意见,“那等我真正成年之后,你也让我上一次。” 闻言,封城手一顿,随即轻轻的说:“你想上多少次都可以。” 肖宁暗笑在心,然后从封城怀里抽身,拿出挂在脖子上的圆形戒指项链问他:“去年生日你送了这个给我,我一直忘了问,这个戒指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啊?” 封城替他将项链解下来,将那枚圆形戒指翻转过来让他看戒身内侧,“看见里面的文字了吗?” 肖宁凑过去看,文字很小,依稀能看清是两个英文字母,后面还跟着一串更小的字母,看着不像是英文,歪歪拐拐的上面还有圈圈,倒有点像俄文,封城说:“fc取自封城二字的开头一个字母,后面这串俄罗斯文字,大概是愿吾儿一生幸福平安的意思,我母亲生前让人打了这枚戒指给我,让我送给将来要与我共度一生的那个人。” 肖宁有点惊讶的抬起头望着他,“你去年把它送我的时候我俩还没在一起呢,你就知道我会跟你共度一生了?” 封城笑,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你一定会跟我在一起,只是早晚而已。” 靠!这不是自信是什么?! 肖宁瞪他一眼,让他把项链给自己戴上,既然是封城母亲留下的遗物,封城肯定重视得不行,他自然也要好好珍视之。 从前跟封城还没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肖宁倒挺期盼着16岁的到来,如今他们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过了,那个成年就洞房的约定也就废了,所以肖宁对于自己的生日表现得兴趣缺缺,反而封城尽心尽力的给他做了一桌好菜,肖宁很给面子的将菜吃了一半,还好心的留了一半给封城。 饭后依旧是封城洗碗。 肖宁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看他忙碌的背影,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封城的背影依旧完美得如同神祗,宽肩细腰窄臀,标准的九头身,在外他是乌鸦以及财团的首领,在家里却如最平凡的男人一般,烧菜、洗碗,想到这里,肖宁满足的叹了口气,他上上辈子铁定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才会遇见这样一个人。 封城听见声音,转过身来看了看他,随即又转回去继续工作,“怎么叹气了?” 肖宁便一步步走近,似笑非笑的说:“有个这么完美的情人,是个人都要舒服的叹气啊。” 闻言,封城手里的动作一顿,倾身过来吻住他的唇,喃喃道:“我只是个凡人。”像凡人一样有七情六欲,有求而不得,也有幸福得想尖叫的时刻。 肖宁被迫仰着头承受来自男人嘴上的侵略,吻的缝隙里回道:“是是是,你只是个凡人。”封城低低的笑了一声,用身体将人压在了宽大的琉璃台上,沾着泡沫的双手撑在琉璃台的两侧,将人彻底禁锢在了怀里。 洗碗工作为此暂停下来,随着亲吻的深入,两人的气息都开始不稳,呼吸交缠,唇齿相依,宽敞的厨房里霎时弥漫着浓浓暧昧和春情,肖宁被吻得七荤八素,身子都渐渐发起软来,却仍是不依不挠的去扯封城衬衣上的扣子,不知是他心太急还是扣子本身就扣得紧,折腾了好半天都没有动静,肖宁气极,用力一扯,价值不菲的衬衣立刻绷开来,上面的扣子全部掉在了地板上,发出无辜的响声。 封城低笑起来,肖宁一眼瞪过去,“下次不准穿有扣子的衣服!” “好。” 肖宁这才满意,将封城的上衣剥了下来,又去解他的皮带,边解边笑道:“在厨房里做不知道感觉怎么样,今天咱们就试试吧。” 封城笑着看他,深色的眸中燃起浓烈的欲望,声音沙哑暗沉,“好。”话说完,双手抚着肖宁的腰稍稍用力,便将人放在了琉璃台上,肖宁坐在上面,双腿大张,封城趁机将他身上的沙滩裤剥下来,这个动作多少有些可耻,肖宁的脸红了红,封城便凑过来吻住了他,手下动作未停,又将他最后的那条裤扯了下来。 封城的厨房很大,布局也很合理,尤其房中间那块琉璃台,光可鉴人,肖宁坐在上面,一低头就能看见琉璃台上倒映出来的自己以及封城的赤裸的身体,这个认知让人觉得血脉贲张,所有热量都往身下冲去,封城一手抬起他的下巴,无比温柔的笑道:“喜欢吗?” 肖宁想瞪人,看在封城眼里却好似勾引,于是封先生似乎等不及了,草草扩张之后,立刻就冲了进去。 最后,肖宁当然尝到了自作孽不可活的后果,躺在床上如同死鱼一样挺尸。 封城心疼自己之前太过粗暴,这会儿正任劳任怨的充当保姆按摩师,数职于一身,倒也乐此不疲。 肖宁大概是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封城替他把身体清理干净,掀起薄被也上了床,房间里的冷气开得有点高,肖宁寻到突然出现的热源,立刻就靠了过来,还将脸埋在封城的脖颈间蹭了蹭继续熟睡,封城微笑着将他的头固定好以免滑下去,这才带着一种满足而安然的心情闭上了眼睛。 肖宁醒来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屋子里燃着一盏壁灯,肖宁撑起身子,看见封城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些资料,听见床上的响声,封城抬头望过来,眼睛被昏黄的灯光染亮,璀璨又迷人,“我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 肖宁拨了拨颊边的头发,懒懒的笑:“生日蛋糕还没吃到,怎么能睡到明早?” “刚刚白北打电话过来,说给你庆生,要去吗?” 肖宁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最后摇摇头,“推了吧,今天好累,不想动。” 封城起身走过来,替他理顺被睡乱的黑发,然后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他,肖宁不明所以的接过,只看了几页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眼睛望着封城,“这是什么意思?” “生日礼物。”封城淡笑着,声音也是轻快无比。 肖宁见他的表情,也跟着笑起来,声音却有点发硬,“我过个生日你就把不动产全部送给我了,那我要真的成年了你岂不是要把你的全部家当都给我?” 肖宁本来是生气的,他以为封城应该明白他的想法,明白他不会想要依靠他而生活,亦或者他不需要封城的任何赠予,而是以一个平等的身份站在他身边,没料到封城竟送了他一份财产让渡书,他更没料到的是,封城听了他的话后依旧一味浅笑,轻声道:“有这个打算。” “封城!”肖宁极少这样严肃的叫他的名字。 封城脸上的笑容淡下来,然后伸手将人抱在怀里,很轻很轻的说:“丈夫把工资和财产全部交给妻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好吧,肖宁承认自己的火气因为这话“嗤”的一声就灭了,可是,“我对你的财产不感兴趣,你还不如多让我上几次。” 封城自是微笑着,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抚弄他的头发,轻声答:“好。” ☆、第53章 对于封城送的礼物肖宁无论如何都不肯收,封城也不生气,只是将文件放进他手里,一双深色的眸子直定着床上的少年,轻声道:“肖宁,让我保护你。” 肖宁扬了扬手里的文件,笑道:“把所有财产给我,就是保护我?” 封城并不否认,只是说:“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我可以保证自己永远不变心,但是我不能容忍自己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所以,即使你不要也把它收着,只求让我安心,好吗?” 肖宁抿着唇,一时无法反驳。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强强]细水长流 作者:素飞柳 第12节 他自然明白封城的忧虑,封家这半年间没有任何动作,若不是今天封鲭的突然到访,他大概都快忘了他和封城其实还有一个巨大的敌人正隐藏在前方,伺机而动,而封城为了保他周全,竟连这种下策都想出来了,肖宁有理由相信,封城和封家即将或者已经正式决裂了。 这种结果不是肖宁愿意看到的,他不希望封城为了一个男人背叛家族遭人诟病,但是,封家对肖羽做的事又让他无法原谅,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大抵如此。 最后,肖宁将那份财产让渡书收下了,拉着封城在床上躺着,封城翻过身看着他,“不起来吃蛋糕了?” 肖宁也翻过身来与他面对面,笑着说:“你陪我睡觉吧。” 封城笑着点头,然后将人拉进怀里,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早,封城陪肖宁吃过早餐后就出了门,肖宁将他送到门口,两人在玄关拥吻了好一阵才不舍的分开,封城摸了摸他的脸颊,又低头过来亲啄他一口才转身离开,肖宁等封城的车子走远了,才回身进了屋。 肖宁给秦舒打了个电话,约他等会儿见面,秦晋最近在安宁市处理一点事,秦舒自然陪着大哥没有立即回北京,肖宁挂了电话之后,便开始收拾餐桌,他实在舍不得让封城太累,又要做饭又要洗碗的,所以,他即使不会做饭好歹会洗碗,也算给封城分担了一点家务事。 夏天早上的十点钟,太阳已经披上了毒辣的外衣,白北将车开到一家私人会馆门前,立刻有泊车小弟过来接了车钥匙将车开走,天气太热,所以白北穿了一件真丝的宝蓝色衬衣,身下搭一条白色的休闲长裤,想起夏七昨晚躺在黑色床单上雪白如玉的身体,让他在这样炎热的气温下依旧露出了令人炫目的笑容。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想起今天来是有要事,忙正了正脸色,大步走入会馆中。 推开包房门的时候,房间内温暖昏黄的灯光立刻迎接了他,房里很安静,只在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那身影即使坐着,依旧能看出挺括的身体轮廓,坐于沙发一隅,男人身上清冽淡漠的气息却又盈满了整个房间。 白北走进去将门反手关上,唤道:“城哥。” 封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复又低头看着手中盛着红酒的高脚杯,轻声道:“昨天封鲭来了。” 闻言,白北一顿,忙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你今天叫我来是想……” 封城再次抬头,一双眼眸如同深邃的海洋,一眼望不到边,白北被他专注冷静的眼神看得有点招架不住,然后听见封城说:“封鲭来了,就表示爷爷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所以,你们可以开始行动了。” 白北沉吟片刻,“如果封老爷子知道你背地里收购环球集团的股票,他会被气死吧。” 封城微微勾唇,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面显得异常邪气,声音不带丝毫情绪,“我说过了,为了肖宁,我愿意拼死一搏。”白北被他这个笑容看得一愣,第一次发现这个叫封城的男人竟也有如此疯狂的时刻,但他仍是适当的开口,“咱们只有六成胜算,如果收购的过程中被人察觉我们就会功亏一溃。” 房间里陷入片刻宁静,白北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很久,封城开口打破沉默,“害怕了?” 白北摇摇头,“我只是不想让你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毕竟环球的实力摆在那儿,一旦恶意收购失败,封城一手创立起来的集团乃至整个乌鸦都会损失严重,到时候,封城失去的不仅仅是名誉,还有可以傍身的一切资产,到时候,若肖宁…… 封城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突然笑道:“你认识我多久了?” 白北迟疑了一下,仍老实回答:“快10年了。” “那你应该知道,我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封城端起酒杯轻呡一口,“而且,我对肖宁有信心,即使我一无所有,他仍是肖宁。”他的话这样轻,却在白北心底击起千层涟漪,到底是什么让封城对那个刚满16岁的少年如此的信赖和爱护,白北不知道,也从不敢问封城,这时候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问道:“为什么是肖宁呢?”这个世界上,可以让封城爱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依旧是个孩子的肖宁,即使他优秀,即使他有着同龄人无法比肩的成熟和沉稳,白北依旧不懂,为什么是肖宁? 封城眯了眯眼睛,想起莫颜也曾问过同样的问题。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不需要理由。 其实是需要理由的,若没有缘由的爱一个人,那大概不能称之为爱,想到这里,他抬头,看着正在等待答案的白北,轻声说:“记得九年前的事吗?” 白北眼眸一闪,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九年前你被人绑架,失踪了一年。”说完话,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瞪大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封城,封城也看着他,瞬间便读懂了他的眼神,微微一笑,“就是你想的那样。” 白北的肩膀垮下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封城却站起身来,“我答应肖宁回去吃午饭,先走了。” 当封城的手握住门把的时候,白北突然叫住了他,封城回头,看见白北浸染在灯光下英俊的脸庞,看见他微皱的眉头,听见他的声音传来:“城哥,肖宁已经不记得你了对吗?” “是。” 白北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步,“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封城勾了勾唇,眼神缱绻而温柔,声音却坚定如石,“若告诉他会让他难过,我宁愿他永远都不知道。” 房门被关上,宽大的包房里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良久之后,白北掏出手机拨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很快通了,那头传来夏七清冷的嗓音,“什么事?” 白北扯了扯嘴唇,声音温柔无比,“我要回来吃午饭。” 那头的夏七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才缓慢的吐出一个字来,“好。” 封城到家的时候,肖宁正在照着食谱做菜,奈何这不是他的长项,明明全部都是按照食谱上做的,结果做出来的味道却差强人意,连自己都吃不下去,更别说是给封城吃了,封城看着那个围着自己围裙的瘦长身影,眼底瞬间披上了满满一层柔软,他从后面走近将人拥进怀里,肖宁被他这突然的一下子吓了一跳,好在手里没拿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封城将他手里的铲子拿掉,问道:“上午没出去吗?” “跟秦舒喝了一会儿茶,然后就回来了。”肖宁据实已告,封城点头,并不问他跟秦舒为什么见面,只是解开他身上的围裙系在自己身上,然后将人带到沙发上坐下,“你看一会儿电视,很快就可以吃了。” 肖宁恭敬不如从命,一沾着沙发便如软骨头似的倒了上去,然后开始点菜,点了菜之后架势十足的说:“动作麻利点,我饿了。”封城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亲,笑着转进了厨房里。 封城对肖宁从来耐性十足,而且溺爱有加,餐桌上很快摆上了肖宁点的那几样菜,色香味俱佳,肖宁吃得眼睛都笑眯了,等吃饱了便将碗一推瘫在了椅子上,拿眼看了看封城,“封先生,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封城正餐巾擦拭干净如初的嘴角,“你问。” 肖宁直起身来,一脸探究的看着他,“俗话说得好,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必先抓住他的胃,你是不是一早就打算把我的胃养刁,然后我就离不开你了?” 听了这话,封城便笑了起来,笑容如沐春风般迷人,“那你的胃被我养刁了吗?” 肖宁瞪他一眼,“还好意思说。” 封城成就感十足,连连点头,“对我来说,这是最理想的结果。” 肖宁在桌下踹了他一脚,脸上却笑,“那以后洗衣做饭你负责啊。” “那你负责什么?”封城笑着问他。 肖宁把身体往椅子上一瘫,答得理所当然,“我当然是负责脱光了躺床上啊。” 闻言,封城眸中瞬间蹿起一层深色,肖宁一见立感不妙,忙从椅子上起身边往楼上走边说,“我想起来我还有暑假作业,我先去做作业了啊。” 封城坐在原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楼梯口,才摇头失笑。 火锅店和御膳坊的盈利都在直线增长,生意也是如日中天,肖宁已经彻底对火锅店放手,让夏七主事,而餐厅那边则由秦舒招了一个大堂经理管理,他定期会去查帐,所以学校一放暑假,肖宁就闲了下来,封城最近很忙,连午饭有时候都来不及回家吃,肖宁知道他在忙什么,却什么都不问,只是在学习做菜上面格外用心起来。 做菜这件事多少需要点天分,好在勤能补拙,半个暑假下来,肖宁的功夫也渐长,从最开始的食不下咽已经开始慢慢变得秀色可餐起来,封城总是心疼他手上多出来的口子,肖宁却并不在意,每每这时却无比庆幸自己遇见了封城,这世上,唯有这个人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洗手为其做羹汤,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尝到了一种别样的成就感。 整个暑假,肖宁和凌波见过几次,莫颜由于就住在他们家隔壁,所以肖宁也经常去窜门,只是这几个人似乎都跟封城一样忙,而且看见他也总是一副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模样,生怕他问出什么令人害怕的问题似的,肖宁看在眼里,暗笑在心,这些人再聪明也跟他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还是有些差距的。 他们自以为的神不知鬼不觉,其实肖宁早已了然于心。 所以,才觉得自己更加爱那个叫封城的男人了。 为了他一个肖宁,竟不惜与整个封家抗衡,甚至打算在对方下手之前将环球集团一举攻下,以穷后患。 若环球成了封城囊中之物,那么封家势必会元气大伤,到时候,封家的人就再没有立场和能力来对他与封城的事指手划脚,肖宁说不出心里是痛快还是惆怅,只是想起封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正在与自己的家族打仗,肖宁的心都软成了一片。 心想封城这样的男人也有做傻事的时候呢,只不过这样的傻事却让肖宁无比高兴。 暑假的尾巴上,安宁的天气依旧炎热难当,封城一早便出了门赶去北京的飞机,说要明天才能回来,让肖宁在家里呆着别出去,免得中暑了,肖宁没有反驳,将封城送出了门。 正准备再回去睡个回笼觉,门铃却响了。 肖宁一顿,知道封城从来不按门铃的,这时候也不会是莫颜,于是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孔,肖宁皱了皱眉,沉吟片刻仍是拉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的中年男子见了他似乎并不惊讶,恭敬而礼貌的略低下头,声音不疾不徐,“肖先生,您好,我们老爷想请您今晚七点东郊罗兰公馆参加晚宴,这是请柬,请肖先生赏光。” 肖宁看着中年男子递过来的请柬,通体宝蓝,办在请柬的右下角用烫了一朵金色的兰花,看着低调却又显出几分大气,肖宁只看了一眼,便瞬间明了,“你老爷是封庭封老先生?” 中年男子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答道:“是,老爷近日来安宁东郊避暑,听说肖先生正好放了暑假,便差我送来请柬,请肖先生今晚一定赏光。” 肖宁微微一笑,伸手将请柬接了,笑道:“麻烦转告封老先生,今晚我一定会准时到的。” 那中年男子点点头,最后看了肖宁一眼,便告辞离去,肖宁看见他上了别墅院外那辆黑色的宝马,司机发动引擎,车子便平稳的往前驶去,留下一圈淡淡的油烟,那中年男子上了副驾的位置,想必后座上应该坐着封庭本人吧。 肖宁低头,翻开请柬看了看,封庭的字跟封城的笔风倒是相差无几,只是多了分优柔,少了些封城的傲然和霸气,秦舒说封庭从来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年轻时听从封家老太爷的安排娶了门当户对的名门之后颜安清为妻,即封越封鲭的母亲,后来又喜欢上了与自己同姓的封若薇,虽然不能有任何名分,封庭对封若薇倒是体贴入微,只是不知道后来封若薇为什么突然就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叫封城的儿子。 大概因为封庭这样的性子,所以封老太爷封庆才隔代培养了自己的孙子封鲭接替环球集团,如此可见,封庭在封家就是个闲散的顶着老爷头衔的人而已。 豪门大家里的事件件都是新鲜的,却又都是肮脏又见不得光的,肖宁将请柬扔在茶几上,虽然不知道封庭为什么突然叫他赴什么宴,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宴,他现在大可以打电话告诉封城这件事,可是他什么也没做,而是慢吞吞的上楼扑到还留着封城体温的床上,抱着被子继续补眠。 封城那家伙大概是想着要出差两天,昨晚要了一次又一次,到现在他的腰还有点酸,肖宁边抱怨了封城几句边沉沉的睡了过去。 封城不在,肖宁索性连午餐都省了,虽然封城人在北京,大概也猜到了他这个意思,于是才刚过12点,便有人送餐过来了,是肖宁以前住院时吃的那家,来人将精致的三层食盒放在饭桌上后又问肖宁晚上想吃什么,肖宁笑着摇头,说晚上他自己做,那人才离开。 吃了一顿美美的午餐,肖宁料想封城大概正在休息,便没有打电话过去,倒是半个下午的时候封城打了电话回来,肖宁如实回报了今天的行程,却独独不提晚上要去赴封庭宴会的事,封城不疑有他,让他注意安全早点睡觉之类的,便收了线。 肖宁对着黑屏的手机,突然很想封城。 真是……矫气了呢。 从前哪怕拼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脆弱过,怎么封城才离开几个小时,他就开始想念了呢。 下午六点,肖宁穿戴整齐,将封城前几天买的腕表戴上才出门。 刚走出花园,却见莫颜正倚在他那辆新买的颇为骚包的红色跑车车门上,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双桃花眼里暗含着春情,像是从哪幅画里跑出来的翩翩公子,莫颜见他出来,微微一愣,接着笑道,“去之前要不要吃点东西?等下宴会上可能你也吃不下东西了。” 肖宁挑眉,双手环抱在胸口,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参加宴会?” 莫颜亮出手里的宝蓝色请柬,“我也在受邀名单中。” 这种借口肖宁自然不信,却并不反驳,只是走过去拉开副驾的门坐了上去,莫颜也跟着上了车,边发动引擎边问他,“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肖宁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把玩着脖子上的花式戒指,不答反问:“封城知道我今晚要去赴宴?” 莫颜手指一顿,肖宁看见了,便说:“其实我一个人可以应付。”莫颜却摇头,语气颇为沉重,“你没见识过封家那些人的手段,封城应该跟你说过他大哥的事吧?” 肖宁摇头,“只是稍微提了一下。” “封城的大哥封越本来才是封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不过他爱上了一个男人,后来这事被封家的人知道了,像封家这样的百年家族怎么可能闹出这样的丑闻,为了平息这件事,封老太爷派人暗地里将封越的情人杀了,又将封越逐出了封家大门,到现在,封越都还不知是死是活,这对封城来说是个天大的教训,他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应付封家的人,有我陪着,就算他们想对你做些什么,也会有所顾忌。” 肖宁听了,很久都没说话,那封越保护不了自己的情人,就算是活着大概也只是受罪,倒不如死了的好。 ☆、第54章 一路无话。 车子一个小时后到了东郊,罗兰公馆占地面积颇广,相当于封家在安宁市修的一座行宫,从修建到装潢都别具用心,冬天温暖夏天凉爽,所以封家的长辈们常常夏天过来这里避暑,过得倒跟古代的皇帝一样奢侈的生活。 莫颜将车子开到公馆门前巨大的停车场里,一溜数过去尽是好车,让肖宁真是开了眼界,笑道:“这封老先生的派场倒挺大啊,办个宴会竟然有这么多人来。” “嗯,封伯伯生来不喜欢经商,封城没告诉你他是个画家吗?” 肖宁听了,不知怎么就想笑,仿佛看见了一个大家族里被恨铁不成钢的嫡子,天生不喜铜臭却偏偏喜欢舞笔弄墨,这样的人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些怯懦,却也能保住一个衣食无忧的人生。 “一个画家背着自己的请儿子的情人来赴宴,莫颜,你说说他是什么用意?”肖宁勾起嘴角,一双眼睛被车窗外明亮的灯光照得璀璨如星尘,平常却耐看的五官因为唇畔那个漫不经心的笑容而显得格外的迷人,莫颜微微一愣,随即说道:“不管他是什么用意,我绝不能让你有事。” 肖宁挑眉,“又是封城拜托你的?” “就算他不拜托我,我也会保护你的安全,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莫颜浅笑出声,桃花双瞳里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肖宁点点头,跟着笑起来:“是,朋友。” 现在已是晚上七点,夏天的夜晚来得比较迟,所以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天空依旧非常明亮,夕阳的余辉从山的那一头遥遥照过来,将肖宁的身影拉得老长,莫颜走在他身侧,不时用余光打量他两眼。 16岁的肖宁似乎更像一个早已褪去青涩和稚嫩的青年,普通的黑色衬衣配天蓝色的牛仔裤,脚上一双黑色的休旅鞋,衣著简单却得体,头上的黑发修剪得很整齐,却又透出一股随意来,修长的身姿举手投足间皆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稳重,莫颜忽然有了这样的认知,眼前这个少年跟封城相处得越久,是不是就被同化得越厉害? 还未走进公馆里,已能听见里面的琴声以及人们的交谈声,等两人走到门口时,白天那个送来请柬的中年男子已经等在了那里,看见他们走近,礼貌的唤道:“莫少爷,肖先生,晚上好。” 莫颜朝他摆了摆手,笑道:“刘叔,有几年没见了吧。” 被唤作刘叔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身上的黑色西装整齐光鲜,“是啊,莫少爷这几年可好?” “谢刘叔关心,很好。” “那就好,莫少爷,肖先生快请进,老爷已等候多时了。”刘叔朝里面做了个请的动作,莫颜便带着肖宁走了进去。 这里只是罗兰公馆的一小部分,用于宴会的地方是一幢三层楼高的洋楼,大厅里三三两两的人围做一堆,从顶灯到地砖无不精致华美,四面墙上还挂着许多画作,肖宁虽然不懂,却也封家的实力之雄厚,挂在这些地方用于示人的东西必然不可能是次品,所以这些东西定然价值不菲。 今晚前来赴宴的都是安宁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封家虽在上海,可是环球集团的名号却早已响遍了大江南北,所以封庭想要邀请这些人前来,简直是易如反掌,只是肖宁不明白,一个不喜欢经商的画家为什么把安宁市的这些商界政界的名人都请来了?不会只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吧? 莫颜的家世和人品摆在那里,所以才一入场便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一番寒暄之后,众人才发现站在他身旁的不苟言笑的少年,一张脸上最出彩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双眼睛了,清澈似水,波澜不惊。 立刻有人多嘴问一句:“这孩子从前没见过呢,莫颜,这是?” 莫颜便笑,一把揽过肖宁的肩膀:“我表弟。” 肖宁任他搂着,冲众人微微一笑,在场的有几位女士都被这个笑容煞住,一时之间忘了要说话。 有人说笑容是这个世界上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有时候比眼泪还要有冲击力得多,肖宁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即使他对这样的场合很反感,也依旧要用心的应付过去,封庭的用意大概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可他偏不,不过豪门夜宴一场,可难不倒他肖宁。 莫颜暗中在他肩上捏了一把,低头凑过来,小声调侃:“看不出来啊,少妇杀手。” 肖宁也跟着笑起来,笑容礼貌又不失亲和,“承蒙夸奖。” 过了一会儿,莫颜就被人拉走了,走之前千叮万嘱他不能离开大厅,肖宁应下了,现在已过了七点半,肖宁也有些饿了,便走到自助餐桌旁挑东西吃,餐桌上多是凉菜和西点,肖宁兴趣缺缺的吃了几口蛋糕便放下了盘子,其间倒有好几个穿着讲究的女子过来跟他说话,面对场中唯一一个未着正装出席的男人,她们的目光热烈而矜持,上流贵妇们每天的生活极其无聊,除了做脸便是shoppg,难得遇见这样一个年轻又可人的孩子,很容易就勾起了她们的母爱心性。 肖宁始终面带微笑,即客气又温和,对她们的问题有问必答,只是半真半假,竟也将那些贵妇哄得满面生花,肖宁对女人从来不感兴趣,可是看见眼前的这些,便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喜欢画淡妆的女子,女人是娇艳的玫瑰,想要摘取时需要小心谨慎,也是清丽的百合,会因为许多东西变得多愁善感,所以,肖宁虽然不喜欢女人,却也从来尊重她们。 正交谈甚欢,刘叔竟走了过来,略低了低头,轻声道:“肖先生,我家老爷请您过去。” 肖宁将酒杯随手放在餐桌上,笑道:“好。”然后又跟身侧的几个女人说了两句,便跟着刘叔朝前走去。 大厅的后面是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中亮着几盏明亮的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花园里的花也被点缀得愈发美丽,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花香四溢,还未走近,便听见一把清脆的嗓音在夜色中响起:“封伯伯,城哥哥今晚怎么没有来呢?”语气里颇多失望。 接着传来的是一个温柔的嗓音,大概被岁月侵蚀得太久,已不复年轻时的动听迷人,却也别有一番味道,“他出差了,你若想见他,可以去他家找他。” “可是,我没有钥匙,去了也进不了门,而且,城哥哥每次接我的电话都说很忙,他是不是讨厌我?” 肖宁听了,微微笑了笑。 这个封庭以为找个女人来给他看,他就会退缩? 真是幼稚。 转眼间,封庭所在的凉亭已经出现在眼前,封庭比肖宁想象中的还要年轻很多,剑眉星目,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肖宁以为自己看见了二十年后的封城,但也仅是那么短短一刹,因为封庭已转过头来,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然后笑道:“肖宁?” 肖宁缓步上了台阶,微笑着:“封老先生,你好。” 封庭身侧坐着的那个女孩子看见肖宁,脸色变了变,一双眼睛定在肖宁身上,肖宁假装没有看见,封庭的声音随后传来:“坐。” 肖宁便坐在石桌旁唯一的那张凳子上,封庭不动声色的看着,心里不禁一惊,一个16岁的孩子有多沉稳老练封庭并不是没见过,封城就是这样的一个典范,可是这个肖宁却仍是让他吃惊,不为别的,只因为对方脸上那种从容淡定的神情。 明知他是封城的父亲,明知今晚叫他来不会有什么好事情,这个叫肖宁的孩子却偏偏赴约,衣着随意,态度却颇为淡然,倒好像完全忘了自己面前坐着的是乃是情人的父亲。 封庭静静的打量了他几秒钟,随即介绍道:“这是莫珊珊,”随即又面向那个漂亮的女孩子,“珊珊,这是肖宁。” 莫珊珊冲肖宁点点头,笑容有些僵硬,“你好。” “你好。”肖宁露出招牌笑容,“我常听封城提起你。” 闻言,莫珊珊眼睛一亮,“真的吗?城哥哥说我什么?”从语气到神态已经表露出了太多意思,肖宁微微沉眸,礼貌而轻漫的说:“封城常说他有一个一同长大的妹妹,想来说的应该就是莫小姐你了。” 莫珊珊一顿,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雪白纤细的手指使劲的绞着手提包的带子,头也垂得低低的,无一不在说明她的沮丧和难过,肖宁却并不理会,反而继续道:“我记得莫小姐的19岁生日刚过不久吧,不知封城送你的那对珊瑚耳环还满意吗?” 莫珊珊点点头,脸上又现出一丝笑容,“嗯,很喜欢。” 肖宁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真怕莫小姐不喜欢。”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莫珊珊出自书香门第,从小家教极严,即使到了这时候,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失态,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接话,肖宁便好心的解释道:“封城说送女孩子礼物他不在行,便让我帮忙挑了,我看那对珊瑚耳环很小巧别致,所以配莫小姐正好。”说着眼睛扫向莫珊珊的耳廓,上面戴着的果然是自己挑的那对耳环,肖宁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仍是那礼貌温和的笑容,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来。 这下子,就算莫珊珊再怎么识体,也只能失态的起身,跟封庭匆匆道了再见便快步离开,仿佛多呆一秒,她的自尊心便会多损伤一分。 肖宁瞧着她娉婷优美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入口,这才慢慢的转过头来。 封庭的目光在明亮如白昼的花园中并不凌厉,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又带着一种与他本身性格相符合的优柔,肖宁微微勾唇,端起刚刚送上来的清茶喝了一口,味道当然是极佳的,却始终少了点人情味儿。 封庭并不急着开口,肖宁便也闭口不言,被花香萦绕的后花园一时间落针可闻,直到肖宁喝了半杯茶,封庭才缓慢的开口:“肖宁,你知道我为什么给封城取这样的名字吗?” 肖宁抬头望向他,封庭的神色是温和的,目光也极尽柔软,像一个真正的长辈那样看着肖宁,肖宁摇头,他便继续道:“我希望他能拥有一座城,一生太平安然,歌舞升平。” 闻言,肖宁笑了笑,“可惜,你只是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而已,并不能带给他这样安逸的人生。” 封庭呼吸一滞,料不到对方竟这样毫不留情的反驳他,但他仍开口道:“遇见你之前,他本可以拥有这样的人生。” 肖宁仍是笑,修长的手指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杯身上面描着兰花,悠远清丽,优雅绝然,肖宁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来,很轻很慢,却糅进了他对封城所有的深情和爱念,“不,这样的人生只有我能给。” 封庭似乎笑了一下,微微牵动嘴角,有点嘲讽,又有点诧异,“年轻人,自信是好的,可是太过自信便是自负了。” “封老先生从身艺术,对于礼义廉耻应该比我更清楚,难道没人告诉过您,无论发生什么事,您永远只能教训自己的儿子,至于别人家的孩子,自有人教训,从来与您无关。”肖宁看着他,一字一顿,声音淡然却坚硬,像镶嵌于地中的大理石,看着光可鉴人如同平静的湖面,可是,当你真真伸手触摸时,才发现它是从内而外的坚不可摧。 肖宁的话虽说得句句谦虚,可是往深一想,他不就是在骂封庭不顾礼义廉耻吗?封庭被这话气得吐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肖宁趁胜追击,“封老先生趁封城不在安宁的这个当口邀我前来,那就是已经跟封城谈过了吧?相信他的答案令您不甚满意,所以才让一向不理家务事的封老先生对我这个小人物费心,肖宁真是惭愧。” 封庭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眼睛里神色变幻,脸上的和蔼表情早已消失干净,肖宁仍他打量,端起茶杯轻呡一口,这茶的味道似乎比刚才还要好一些。 两人面对而坐,眉目清秀的少年一脸平和淡然,年逾四十的中年男子却是眉宇深皱,思绪似乎走进了什么怪圈,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圆形的石桌,石桌上铺呈的是天蓝色的格子桌布,用上好瓷器盛着的清茶蒸腾出氤氲雾气,肖宁心无旁骛专心喝茶,封庭却始终沉默,依旧英挺的眉宇时而深皱,时而舒展。 “肖宁,你知道封家的家规吗?”末了,封庭突然问。 肖宁笑了起来,“我对封家并不熟,所以并不知道所谓的家规。” 这话多少有些不敬,封庭却没有在意,继续道:“封家的家规有一条是不能同性相恋,一旦违背,将被即刻除名,连姓氏也要被剥夺,如果你执意要跟封城在一起,那么,他将一无所有。” 闻言,肖宁沉默了一会儿,嘴角慢慢的上扬,扯出一个轻嘲的笑容,“我想,一个让自己的女人为自己挡子弹的人,应该不会懂得真正的爱情到底是什么,你说对吗?” 封庭身体震了震,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肖宁望着他,笑道:“封城这么多年都不原谅你,你也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你亏欠他良多,这时候却还要站出来反对他追求幸福,想想真是可笑,相信封城应该很愿意离开封家,既然家规如此,你们还是早做决定吧。”说完话,肖宁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但是封庭突然开口了。 他说:“你还知道什么?” 肖宁重新坐下来,拨了拨额前散落下来的头发,笑得人畜无害,“您觉得我还知道什么?是您背着老爷子偷偷养着被逐出家门的大儿子还是您在外面养着的那个情妇是自己的亲表妹?” 闻言,封庭脸色一暗,不怒反笑,“你知道的倒不少。”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肖宁笑着看他,一双眼睛明亮如星尘,语气淡然得仿佛在讨论今晚的晚餐,封庭被气得指尖都发起抖来,眼睛盯着他,半晌才道:“你想以此威胁我?” 肖宁摇摇头,依旧是那不紧不慢的口气,“您在外面如何与我无关,我只是希望,下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们不再站在对立面上。” 封庭挑眉,“如果我不呢?” 肖宁好脾气的笑了笑,平凡的五官因为这个笑容突然变得耐看起来,“如果您不答应也没关系,我想,封老爷子应该很乐意听见那个被他亲手赶出去的孙子如今过得如何,毕竟,当时他可是气得不轻呢,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封老爷子向来说一不二,就算是陈年旧事,也难保他不会再追究。” ☆、第55章 封庭霍然起身,脸上已露出几分薄怒,随即又平复下来,说道:“肖宁,你应该知道,若我想要你的命,你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肖宁眨了眨眼睛,依旧带着那淡淡的笑容,“我知道,可是如果我在你这里失了踪,你觉得封城会怎么想?” “哼!不过死了个人而已,他又能怎么样?”封庭自然了解这个儿子有仇必报的性子,可是面对着肖宁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心里真正的想法。 肖宁赞同的点了点头,“他的确不能怎么样,最多也就跟你老死不相往来而已,更何况,即使你们封家在上海只手遮天,这世上终究还有王法一说,咱们小老百姓也有维护自身利益的权利,不是吗?” 封庭一时无话反驳,肖宁便再次起身,“封老先生,即使你腰缠万贯,你却从来给不了他幸福的人生,既然如此,就让我来给他幸福,若你肯保持中立,肖宁万分感激,若你不肯罢手,我也随时奉陪。”他说得这样认真,字里行间皆是慎重和严肃,封庭似被他这样的神情怔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肖宁平静的迎上他的目光,唇畔清浅的笑容被灯光渲染得愈发迷人,正打算离开,花园的入口却突然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黑衣,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平时梳得整齐的黑发却有些凌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肖宁看见那抹修长的身影渐渐走近,心底的某处霎时柔成一团,眼睛直直的望着对方,嘴角慢慢扬起好看的弧度。 转眼间,封城已然走近,长臂一伸,便将肖宁拉到了身后,一脸阴沉的望着坐在原处的封庭,“希望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 封庭看着他,脸色有些难看,“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空气有一秒钟的静默,封城冰冷的声音随即传来:“对我来说,你什么也不是。” 肖宁感觉到封城在那一瞬间无意识收紧了手指,捏得他的手生疼,他也不呼痛,只是望着封城僵硬的侧脸,心里一疼,这样的封城是他没有见过的,像受了伤的小兽,即使鲜血淋漓,即使头破血流,依旧保有着自己的坚持和原则,那些怨怼和不原谅在这个时候突然被放大了无数倍,以至于,让肖宁轻易的就感觉到了封城正在流血的心,以为时间久了它自然就愈合了,岂料,时间不过是辅料,只会让它的伤口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却不会有结疤的时候。 封庭因为儿子的话难色难看到了极点,还未等他发作,封城却没再看他,径直牵着肖宁大步离去。 两人刚走出会馆的大门,就见莫颜和白北正站在不远处的车旁,正在说话,封城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肖宁也不以为意,只到这时候才转头望了身侧的男人一眼,封城感觉到他的视线,回过头来与他对视,声音已不复刚才的生硬,带着柔软的色彩,“吓到了吧?下次如果他们再邀请你,不必理会。” 肖宁想笑,却忍住了,只是点点头。 封城又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肖宁知道他是在担心,于是笑着安慰,“伯父为人温和,只是跟我闲聊了一阵。” 这种说辞怎么可能骗得过封城,肖宁也知道自己的回答实在是徒劳,这时候却突然不想告诉封城,封庭说的那些话,反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又何必让封城父子间的嫌隙更大呢,即使封庭曾经做的事再怎么过分,封城身上始终流着他的血,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莫颜和白北见他们俩出来,什么也没问,只是拉开车门,封城将肖宁带进车里,直到车门关上,依旧没人说话,等到莫颜也上了副驾,封城才开口道:“回去。” 白北应了一声,便发动引擎,型能良好的汽车驶入夜色中,身后那幢美轮美奂的现代行宫很快被抛诸身后。 车子里很安静,肖宁望着窗外浓厚的夜色,感觉手指被封城握了握,他便转回身来,封城幽深如水的眼眸在车内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璀璨,仿佛整条星河都坠入其中似的,肖宁看得入了迷,突然听见封城说:“饿了吗?” 肖宁老实的点头,刚刚在宴会上只吃了几口蛋糕,其实早就饿了,只是要应付封庭,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封城见他点头,英挺的眉头皱了皱,然后对正在开车的白北说:“先找个地方吃饭。”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封城常去的饭店门前,封城牵着肖宁往里面走,白北和莫颜尾随其后,这时候早已过了饭点,店里并没有多少客人,他们刚走进去,便有经理模样的人走过来带位,肖宁看着略嫌空旷的大厅,说:“就坐大厅吧。” 封城自然说好,于是经理将几个人带入位后才离开,大概是因为封城是这样的常客,他们点的菜很快就上来了,其实封城也没有吃晚饭,下午一接到莫颜的电话便坐了最快的飞机赶回来,怕那个人会对肖宁不利,所以便也什么都顾不上了,这时候菜上来了,封城也吃得少,只是一味的往肖宁面前的碟子里夹菜。 肖宁吃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封城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那边事情处理完了,所以我就回来了。” 明知这是谎话,肖宁却并不点破,只是说:“夜还长得很,你也吃点东西。”说着往封城碗里夹菜,那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让封城唇边的笑容犹地加深了几分,黑色的眼眸中也蹿起一层深邃的颜色,肖宁并未察觉,仍在努力的将他的碗装满,对面的莫颜和白北则低头吃饭,假装自己是空气,假装没看见boss眼睛里深沉的欲望。 肖宁的高三时期开始的第五个周末,肖宁打电话给秦舒,约他下午见面。 那时候封城正在厨房里做午餐,肖宁放下手机,将身子抵在柔软的沙发椅背上,转过头看厨房里那个正在忙碌的身影,眼神专注而热烈,封城背后好像也长着眼睛,头也不回的说:“腰不酸了?”话里带着笑意,完全不像威胁。 肖宁哼哼两声,这才转回头来看电视。 这段时间封城他们似乎不像之前那么忙了,肖宁并不关心财经新闻,最近却频频听见环球集团易主的消息,环球集团前年在美国上市,总资产高达百亿,股东们和一些散户手里握着的股票却被人秘密收购,直到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突然浮出水面,环球集团才看清自己的对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可是已经来不及,对方已经掌握了环球集团超过51的股份,一跃成为环球集团最大的股东,环球集团在一夜之间易主,封家也因此元气大伤,封家在环球也有股份,可是远远不及那个突然跑出来的小公司,所以话事权也随之落入对方手中,好在除了环球集团外,封家还有其他副业,一时半会儿倒也饿不死,只是在商场上叱咤了大半辈子的封老爷子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 肖宁皱着眉头,将记者拍到的封家老宅的画面看了一遍,然后关掉了电视机。 他知道这事是封城做的,却无法想象封城对自己的家族出手时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心脏最深处的地方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疼得慌。 “封城。”肖宁倚在厨房的门边,轻声叫道。 封城转过身来,看着他,“饿了吗?马上就可以吃了。” 那目光如此温柔而缱绻,笑容也是肖宁见过的最美丽温和的,可是心却偏偏疼得很,肖宁的眸子半睁半阖,从嘴里吐字似乎变得异常艰难,“你跟我在一起,觉得快乐吗?” 闻言,封城眼眸一暗,大步朝他走过来,“是谁对你说过什么吗?” 肖宁摇头,身体凑过去靠在封城怀里,双手牢牢抱住他劲瘦的腰肢,声音低沉婉转,“封城,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封城的手抚摩着他的后脑,轻轻的应道:“好。” 肖宁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想了许久才做下了这个决定,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复平日的冷静,仔细听,便能听出一丝颤抖来,“我是肖宁,28岁的某一天在餐厅吃饭,结果被餐厅里埋的炸弹炸死了,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14岁的时候,所以你现在看见的不是16岁的肖宁,而是30岁的我。” 灶上煲的汤正发出“咕噜咕噜”的沸声,龙头里的水正一滴滴的往下掉,滴落在水槽里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因为没人说话,整个空间瞬间蹿起一阵诡异的气氛,封城保持着抚着他头发的姿势,半天都没有说话,肖宁无意识的抓紧了他身上的衣料,继续道:“我从前并没有念过多少书,但是也知道这种事说出来实在诡异至极,你若不信我……” 他的话没说完,后面的话便被迫吞了回去,因为封城已将他扯出怀抱,低头,牢牢的封住了他的唇。 男人的舌尖从他的嘴角开始,一路进犯而来,最后探进少年泛着甜味的口腔,长舌似有自己的灵魂般,想要到达最深的那一处,肖宁被吻得招架不住,只觉得身体一阵发软,若不是封城抱着,怕早已滑落倒地,封城的手按在他的后脑处,不断加深这个吻,仿佛想要用此来证明此刻自己怀里的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一吻过后,两人都有些喘不上气来,肖宁还想说话,封城修长的食指却已按在了他的唇上,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很轻很轻的说一句:“我相信。” 肖宁惊讶的看着他,封城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容,“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可是,你不觉得这种事很匪夷所思吗?”肖宁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满封城这么轻易就相信他是从14年后跑回来的事实。 封城握住他的手,将人带进怀里,笑道:“只要你还在我怀里,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可是……”肖宁还想往下说,封城却以手捂住了他的嘴,轻声道:“还不明白吗?只要你是真实存在着的,至于你是16岁还是30岁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只要能时刻拥你入怀,感觉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多么简单的奢求。 ☆、第56章 肖宁想笑,嘴里却尽是苦涩,这样委屈求全的封城让他觉得心疼,整颗心仿佛都要炸开了似的,震得他的胸膛都微微颤抖起来,封城俯在他耳边,继续说道:“肖宁,你要记住,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肖宁,与其他无关。” 肖宁重重的点头,然后勾住封城的脖颈将人拉下来,踮起脚尖将自己送进那人怀里。 他从前总担心,若封城知道了他重生的秘密,会不会被吓跑,或者干脆把他当成怪物来看待,如今看来全都不过是庸人自扰,封城的爱情这样纯粹,甚至只要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便好,肖宁想笑,眼泪却从眼角里流了出来,延着他光滑的脸颊一路向下,汇聚成喜悦的河流,直流到了封城心里。 恋人间的动情时刻总是来得很突然,因为某人没有吃饱的关系,肖宁被迫打电话给秦舒取消了下午的约会,封城见他挂了电话之后,才心满意足的抱着人睡午觉。 肖宁闭上眼睛,不知怎么又想起那个梦里,封城用颤抖又绝望的声音说:“肖宁已死,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明明人就在睡在身边,明明封城的手就环在他的腰上,肖宁却仍觉得冷,那种冷到骨头里的寒气让他在开了暖气的房间里依旧打了个寒颤,他轻轻一动,封城便睁开了眼睛,“是不是感冒了?” 肖宁摇头,将脸贴上封城的胸膛,直到对方的体温从衣料后面传递过来,肖宁无法平复的心跳才慢慢的规律起来。 第二天一早,两人吃过早餐后便一起出门。 封城是去上班,肖宁则跟秦舒有约。 路上封城问他约在哪里见面,肖宁应道:“世纪广场附近的咖啡馆。” 车子很快到了世纪广场,封城特意将车开了上岛咖啡的门前,肖宁推开车门,还没来得及下车,便被驾驶座上的男人按在椅子上亲了一遍,一吻过后,肖宁的脸都胀红了,拿眼瞪了封城一眼,“小心明天上头条!” 封城的手指在他嫣红的唇上徘徊不去,只是笑:“怕什么?我巴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靠!不带这么说情话的! 肖宁在心里暗骂一声,随即推门下车,封城在他挥手道别之后打了方向盘,朝公司的方向驶去。 肖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封城的车子消失在车潮中之后,才转身进了身后的上岛咖啡,秦舒早已经到了,身边还坐着个秦晋,肖宁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秦晋了,现在看到,发现这男人的占有欲好像越来越强了,连喝个咖啡也要握着秦舒的手,啧,也只有秦舒受得了他。 秦舒远远的就在朝他挥手,肖宁笑着走过去,坐在两人对面的沙发上,“秦大哥怎么有空过来?” 秦晋将咖啡杯放在桌上,抬眼望着他,“我若不看着,哪天秦舒被你卖了都不知道。” 此话一出,秦舒立刻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你说的是什么话呀,阿宁怎么会把我卖了!他也不是那种人!” 秦晋斜他一眼,声音凉凉的,“请私人侦探查封家的那些破事,若被封家的人发现,你知不知道后果?” 秦舒理亏,立马噤声,肖宁看见这两人拌嘴,勾唇一笑,“秦大哥的顾虑是应该的,只是,这世上我唯一信任的人只有秦舒,而且这件事我出面不太好,所以只能麻烦他了。” 秦舒被肖宁那个唯一信任弄得激动不已,秦晋却淡定许多,只用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望着他,半晌才道:“为什么要查封家?” “封老爷子反对我跟封城在一起,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对他们出手。”肖宁端起侍者刚刚送上来的黑咖啡喝了一口,说得轻描淡写,微垂的眼眸遮住了眼中的神色,秦晋微微眯了眼睛,探究的看了他一会儿,才道:“虽然现在环球落入别人之手,但是封家的百年基业也不容小觑,肖宁,你这样做太冒险。” 肖宁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唇畔的笑容清浅而温和,声音也是轻柔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若他们不反对我与封城在一起,我自然不会拿他们怎么样,若他们反对,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样的肖宁对秦舒来说何其陌生,依旧是那张耐看的脸,依旧是温和浅淡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傲和绝决,仿佛为了封城,他真的会拼个鱼死网破也再所不惜。 秦舒愣住了,秦晋也是一怔,但他到底比秦舒成熟太多,所以只是稍稍停滞便回过神来,“肖宁,你现在只是个学生。” 肖宁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说:“放心,我不会跟他们拼命,有时候,舆论压力也是把能杀人的剑。” “阿宁,你别做傻事,”秦舒晃回神来,急急忙忙的说,“封城那么厉害,他肯定能搞定封家的,你交给他就行了,你才16岁,怎么斗得过整个封家呢。” 闻言,肖宁半晌都没说话,就在秦晋两兄弟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开口:“秦舒,如果叔叔婶婶反对你和秦大哥在一起,你会怎么样?” “我……” 肖宁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秦大哥也很厉害,凭他的本事也能搞定叔叔婶婶,但是你就能眼睁睁的在一边看着他为你们的将来而努力却什么都不做吗?秦舒,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秦舒咬了咬嘴唇,把心一横,说道:“我会跟你一样,尽最大的努力争取相守的机会。”秦晋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放于桌下的手更紧的握住了身边人的手。 肖宁也满意的点点头,“这件事情我希望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末了,秦舒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来交给他,“你要查的其他人的资料都在里面,希望能帮到你。” 肖宁将袋子装进背包里,笑道:“谢谢你,秦舒。” “你跟我客气什么呀,咱们可是穿开裆裤的交情啊。”秦舒大大咧咧的摆摆手,又说:“其实我觉得这件事封城肯定知道,他的势力之广绝对超乎你的想象,说不定你还没来得及行动,他就已经把封家的人搞定了呢。” 秦晋也适时发言,“这次环球集团股票被收购,应该也是封城做的吧?” 肖宁并不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说:“封家是条百足之虫,即使环球集团落入他人的手里,若封家坚决要插手我和封城的事,也能想到许多名目,所以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封家在这世上毕竟存活了几个世纪,若没有一点背景和势力如何得以长久立足于世,这从肖羽的事就可见一斑,肖宁相来谨慎,又因为这事关系到他与封城以后的人生能否美满,所以他更不能有丝毫疏忽。 封城虽然对环球出了手,可是封家毕竟还有他的亲人在,若到了某种时刻,要他在自己与家人之间做选择,肖宁不希望他太为难,所以有些事情,只能肖宁自己出面。 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肖宁谢绝了秦晋要送他回家的好意,秦舒上了车,车子开出去老远还盯着后视镜看,肖宁的身影已经变得了一个小黑点了,秦舒想起从前的肖宁,就像一头刚刚脱离父母的豹子,个头小得有点营养不良,眼神却狠厉无比,打架的时候逮着什么就是什么,颇有点亡命之徒的气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样的肖宁渐渐的淡出了秦舒的记忆,取而代之的是温和沉静的肖宁,他的目光不再狠辣,却总给人一种气势内敛的错觉,明明只有16岁,为什么却觉得这样的肖宁已经有26岁了呢?秦舒被自己这个有些荒唐的想法弄得一怔,随即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海。 秦晋望了他一眼,说道:“你再看我要吃醋了。” 秦舒脸一红,这才收回视线,声音沉沉的,“我觉得我越来越不认识阿宁了。” “为什么这样说?” 秦舒低下头,秦晋伸过来的手刚好抚到了他的后脑,“你知道吗?那个私人侦探是阿宁让我去找的,他一个普通的学生怎么会认识什么私人侦探呢?他让我查封家的人我可以理解,可是,他连封城都查了。” “你觉得这能说明什么?”秦晋勾了勾唇,轻声问道。 秦舒摇了摇头,脸上一片茫然,“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越来越不认识他了,总觉得阿宁变了。” 秦晋抽空看了他一眼,突然握住了他放在膝头上的手,声音优美而动听,“秦舒,你知道吗?肖宁是爱惨了封城,否则,他不会这样做。” 这样的话让秦舒很惊讶,他侧过头来看驾驶座上的男人,完全不掩饰自己心底的诧异,秦晋微笑起来,声音继续响起:“封家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强大,肖宁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查了封家的每一个人,包括封城,因为封城也是出自封家,所以肖宁想要保住他与封城的未来,就必须知己知彼,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不能放过,若他不知道封城过去的一切,那么,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关于封城的弱点就会成为这场战争里致命的硬伤。” 秦舒脸上依旧一片茫然,秦晋见了,好心的解释道:“假如封城有一个弱点,封家的所有人都知道,但是肖宁不知道,那么当肖宁与封家的人正式对峙的时候,封家的人很可能以此为要胁逼肖宁就范,如果肖宁知道了封城这个弱点,他就可以尽早准备,至少不会让自己输得太难看,封家的老爷子封庆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环球集团发展至今若没有走过歪路鬼都不信,一旦封家的忍耐到了极限,肖宁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这对肖宁来说很重要。” “阿宁是不是会死?”秦舒有些紧张,声音都在发抖。 秦晋眯了眯眼睛,“可能会死,豪门里的那些人的手上怕早已沾满了鲜血,再多一个肖宁对他们来说无所谓。” “那怎么办?”秦舒几乎要跳起来,“阿宁有危险,咱们应该阻止他。” 秦晋按住他的肩膀,说道:“你以为封城是个花瓶,只是用来摆设的吗?刚刚咖啡馆外面停着几辆黑色的车子有没有看见?还有咖啡馆里隔壁两桌的几个男人,他们都是封城的人,即使封城不在肖宁身边,他也能保证肖宁的安全。” 秦舒这才将提起来的心放回去,又忙着去拿手机,“我要告诉阿宁,让他小心一点,封家的人可不好惹。” “肖宁可比你聪明多了。”秦晋笑他,“肖羽出事的时候,他大概就知道自己的处境了。” 闻言,秦舒慢慢的放下手机,像是在努力回忆当时肖宁的表情,想起肖宁当时那个成竹在胸的笑容,想起肖宁说的那句他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谁的话,秦舒说:“可我不想阿宁冒险。” 红灯亮了,秦晋俯身过来吻住了他的薄唇,迷糊的说:“为爱情冒险,是他必经之路。” 秦舒还想说话,奈何身上那人的舌越来越放肆,搅得他脑子立刻变成了浆糊。 ☆、第57章 对于大部分高三学生来说,生活是既枯燥又乏味,每天做卷子做卷子做卷子,除了吃喝拉撒睡还是做卷子,肖宁也感觉到了这个人生必经的黑色高三,御膳坊也步入了正轨,并不需要他费太多的心力,所以肖宁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英兰高中每一年的升学率在全国是数一数二的,而肖宁这两年的成绩也相对来说很稳定,老师也找他谈过几次话,基本上都是些不要有压力,正常发挥正常学习之类的话,肖宁每每听得打瞌睡。 封城心疼他学习辛苦,便每晚到学校门口接他下晚自习,封城那个招蜂引蝶的体质每次都惹来桃花无数,还有些大胆的女生直接跑过去搭讪,封先生笑得很亲切,声音也很温柔,“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些女生便说:“那有什么关系?我们不介意。” 封先生继续笑:“可我怕我喜欢的人介意。” 大家私底下也暗暗猜测这个俊得不像人的男人与肖宁是什么关系,毕竟前头才出了肖宁的弟弟与学长靳枫同性相恋的事,即使这事儿校方也在尽力封锁,严令禁止不许再提,可是大多数人心里还是犯嘀咕。 肖宁便轻描淡写的说:“封城不认识吗?他是我哥,表的。” 自从高三之后,封家的人再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大概是因为环球集团突然换了个人掌权,封家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恢复过来,肖宁也乐得清闲,倒是封城又要去出差了,这一次去的依旧是北京,封城说一天后就回来,肖宁就拉着他到床上滚了一滚,一天见不到这人,总得讨得彩头嘛。 封城乘坐的飞机下午两点到达了上海浦东机场,这次他不是一人前来,身后还跟着个白北。 两人刚走出机场大门,已有人等候在了车旁,看见他出现,司机立刻拉开了后座车门,等到封城上了车后,白北便坐上了副驾,车子从拥挤的机场出发,径直朝封家大宅驶去。 封家大宅跟数月前一样,只是现在已临近秋天,花园里的花渐渐有了颓败之势,封城驻立在雕花大门前半晌,幽深如水的眼眸细细的将那有些年头的建筑打量了一番,然后面前紧闭的铁门“喀”的一声开了,管家快步迎了过来,难以抑制脸上的喜悦,“三少爷,你可算回来了,老太爷病了,一直念叨着你。” 封城轻应一声,“爷爷在房间里吗?” 管家说是,便在前面带路,封庆的卧室在三楼,整个楼层只有他一个人住,其他小辈们都住在楼下,封城延着大厅一侧的旋转楼梯往上走,身侧的墙上悬挂着封庆的照片,那是封庆年轻时的模样,剑眉星目,气势不凡,光一个眼神便能将人吓倒,封城往那照片上多看了几眼,突然觉得讽刺。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强强]细水长流 作者:素飞柳 第13节 再精明强悍的人,都终有老去的一天,爷爷的确老了,糊涂了。 管家将他带到一扇实木门前,低声道:“医生刚刚给老太爷打了针,这会儿大概还没睡下,三少爷,你进去吧。” 封城点了点头,让白北等在门外,修长的手指握着门把,轻轻一转便将门打开了。 房间里的陈设与他小时候的记忆一样,简洁干脆,带着封庆独有的干练气质,封庆就躺在正中央的雕花木床上,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听见动静,封庆睁开眼,眼睛霎时明亮,声音虚弱得违和,“是小城回来了。” 封城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道:“爷爷。” 封庆抬起手,似乎想抓住些什么,却因为体力不济,又软软的垂下去了,封城看着,并不说话,封庆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望着他,突然说:“想通了?” 封城抬眼,直视着他的目光,“爷爷是指放弃肖宁吗?” “你今天肯回来,不就是在告诉我你已经做好选择了吗?”大概是因为在病中,封庆的声音有些颤抖,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紧紧的望着小孙子,似乎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 封城抬头替他掖了掖被角,笑道:“环球集团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爷爷竟还想着这件事。” 闻言,封庆似乎并不是特别惊讶,只是看着他,半晌才道:“果然是你。” 封城唇畔含着笑容,轻声答:“是我。” “为什么?”封庆的声音颤抖得愈发厉害,想是被封城气得不轻,“从小到大,你是我最宠爱的孙子,我没料到你竟有吞噬环球的野心。” 封城笔直的坐在那里,身量挺拔如松,唇边的笑容渐渐被一股肃然取代,“若我不这样做,只怕肖宁会像余晓一样,死于非命,大哥的前车之鉴我一直都记得,所以爷爷,是你们逼我的。” 封庆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狠了便咳嗽起来,声音因为怒火变得沙哑,“好得很!封家出了封越这个畜生还不够,现在又多了一个你,真真好得很呐!”这话说得难听至极,封城从小到大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羞辱,但他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既不反驳也丝毫不生气,只在封庆笑够了之后,缓缓说道:“爷爷说疼爱我和我母亲,当年又为什么要让她替封庭挨那一枪?” 封庆的神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面容因为这句话也微微扭曲,然后定定的望着封城,“简直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爷爷心里最清楚,这些年来封庭过得有多好,我就会想起我母亲,这个可怜的女人死得有多冤。”封城看着病榻上的老者,一双眼睛明明灭灭,英俊的脸上浅笑盈盈,却又带着说不出的邪气,仿佛瞬间被地狱来的使者附体,眼神变得格外疯狂而执拗。 封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他没料到封城竟还记得这件事,而且,今天还这样若无其事的说了出来。 “当年封家的死敌派人来暗杀封庭,你虽然加派人手保护却也害怕有疏漏的时候,所以你找了你所谓的最疼爱的媳妇谈话,承诺她若她能在千钧之际保护封庭,那么,她的儿子将会有一个花团锦簇的人生,结果,那个傻女人竟然就相信了,然后被人一枪射入心脏,当场毙命,你们自以为瞒天过海,又怎么会想到,我当时也在那里。”每一个字从嘴里滑出来的速度都很慢,仿佛是主人为了刻意的强调这件过去了十几年却依旧鲜活的往事,封城的目光深邃幽静,散发着冷冷的光芒。 封庆依旧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也无话可说。 封城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我母亲她是自愿为了封庭去死的,所以我从未想过要对封家出手,但是,”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封庆的脸上徘徊,“你们不该动肖宁。” “你费了这么多功夫夺走环球,就是为了一个肖宁?”封庆保持住的理智在这一瞬间突然崩溃,目疵俱裂的望着封城。 封城好整以暇的端坐在床边,因为提到了心上的那个人,声音也变得柔和,“我早就说过,为了肖宁,我愿意做任何事。” 封庆瞪大了眼睛,似乎难以消化这个事实,好半晌才道:“封城,你记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绝不准你跟肖宁在一起!” “环球易主,爷爷,你还有什么能力阻止我?”封城勾起一边嘴角,笑容俊美又邪气。 “哼!你以为封家就只有一个环球吗?”封庆说着,露出一丝笑容来,眼神也明亮了几分,“别小看了封家。” 封城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知道封家在运输、电子、服装方面都有涉猎,不过爷爷,这些东西跟环球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更何况,你所谓的副业早已顶不了事了,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等你的病好了,我会送你去澳大利亚颐养天年,跟你同去的还有封庭和他那个正牌夫人,这样你们一家人又在一起了,皆大欢喜。” “你敢!”封庆气得想起身,奈何身体虚弱,力不从心。 封城微微笑起来,抬手击了击掌,房门再次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他的五官很普通,唯一双眼睛闪烁着精锐的光芒,封庆本就生气,一见来人,更是气得手指都发起抖来,喝道:“王成,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名叫王成的男人朝他礼貌的弯了弯腰,完全无视他的怒气,“董事长,您好。” 封城看着王成,又看向封庆,“爷爷,商场如战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怪你用人不淑,只怪你太过轻敌。” 闻言,封庆挫败的垂下手来,一双眼睛愈发浑浊无光,喃喃道:“封鲭毕竟年轻,竟也斗不过你。” “他的出路我自会安排,就不劳爷爷费心了。”封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床上的封庆,笑容温和无害,“爷爷,祝你有一个愉快的晚年。” 封城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白北依旧站在门外,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成跟在封城身后,几次想说话却又停住,封城便问:“王叔,有什么话请直说。” 王成愣了一下,随即道:“二少爷失踪了。” “哦?”封城挑高眉头,“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王成猜不透眼前这年轻人的心思,额头上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丝冷汗,“听佣人说他昨晚开车出去之后就没回来过。” 封城点点头,“我知道了,这段时间辛苦王叔了,先前答应你的事情我会让人着手去办,你可以放心。” 王成直到这时候,脸上才露出一丝喜色,忙道:“谢谢三少爷。” 闻言,封城脚步一顿,沉沉道:“以后没有封家三少爷,只有封城。” 王成一愣,“……是。” 三个人走出封家大宅时,王成便开车走了,封城站在原地,回头去看身后的房子,眼睛里的光线明灭不齐,思绪更是幽深似海,过了半晌,才听他说:“派人去找封鲭,环球毕竟费了他许多心血,他不可能坐视不管,找到人了不要动手,带他来见我。” 白北低头应下,又听他说:“等这件事情了结了,放你一个月假陪陪夏七。” 想起夏七可能出现的惊喜表情,白北笑道:“谢谢城哥。” 封城到达安宁的时候,已过了晚饭时间,肖宁下晚自习还没有回来,整幢房子黑糊糊的,一丝光亮也无,封城坐在沙发上,第一次觉得这房子真是太大了,肖宁不在,就空旷得如同荒原,他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上楼洗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手机里躺着一条肖宁十分钟前发来的短信:今晚秦舒那里有聚会,大概明天回来,记得吃饭。 内容很短洁,封城看后微微笑了笑,拨了肖宁的电话,语音提示已关机,封城嘴角的笑容便慢慢的隐了下去,转而打了秦舒的电话,秦舒大概已经睡了,声音还带着被吵醒的怒气,“谁?” “是我。” 秦舒听出了封城的声音,哦了一声,忙问,“是不是肖宁怎么了?”这时候封城会打电话给他,除了跟肖宁有关秦舒想不出别的原因。 封城却说:“他刚刚睡着,御膳坊的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啊,有空去那里吃饭,厨子的手艺棒得很。”秦舒顿时眉开眼笑。 “好,不打扰你了,继续睡吧。” ☆、第58章 “嗯,拜拜。”秦舒说完便收了线,封城放下手机,如隼般的眼眸穿过落地窗看出去,外面天色已暗,湖心花园里因为有路灯的照射,明亮得如同白昼,封城的眼里像是泼了一笔墨汁,黑得一丝光亮也无,然后他重新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安宁市的夜晚像一位风情万种的舞娘,婀娜多姿的身姿随处可见,肖宁靠在汽车柔软的椅背上,悠闲的欣赏着夜景,脸上不见丝毫紧张和不安,他越是这样气定神闲,封鲭就越是觉得不妙。 红灯亮了。 封鲭停下车,侧过头看向他,“如果小城找不到你,他会发疯。” 肖宁闲闲的看他一眼,嘴角勾起丝丝微笑,“封先生不就想要这个结果吗?你恨他夺走了环球集团,所以现在打算绑架我来要胁他。” 闻言,封鲭摇头,眼睛直视着前方,“不,即使他拿走了环球集团,我也不会怪他,因为这是他应得的,我这次来找你,只是因为这是爷爷的意思。” “哦?”肖宁挑高了眉头,“原来是封老爷子想见我?我听说他生病了,难道是装的?” 这样说话实在不敬,所以封鲭皱了皱眉,语气有些生硬,“他毕竟是小城的爷爷,肖宁,我觉得你应该尊重他。” 肖宁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加放肆,“你就是太尊敬他了,所以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 封鲭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陡地一顿,既而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既惊讶又震憾,“你知道些什么?” 在肖宁的印象里,封鲭是那个站在环球集团顶端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男人就该运筹帷幄指点江山,所以他应该跟封城一样不会惊慌不会失控,更不会有这样让人揪心的眼神,所以当封鲭的声音一落下,肖宁觉得自己有点被惊到了,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继续笑道:“封先生年轻的时候不也这样掏心掏肺的爱过别人吗?可是你放弃了,现在封城想要坚持,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封鲭的薄唇抿得死紧,所有伪装出来的风度在这一刻全部消失殆尽,他用那双与封城有三分肖似的眼睛望着肖宁,一字一句的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肖宁好整以暇的瞟他一眼,唇畔的笑容似有若无,像是故意逗弄老鼠的猫,“我现在才想起来,封先生当年为了前途放弃的那个人现在还没找到呢,是吧?这世界之大,想要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不过,你找了这么些年都没有找到,只能说明对方根本就不想让你找他。” 封鲭过激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调查我?” 肖宁笑,并未否认他的猜测,“只要有钱,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知道的?只不过,我知道的刚好比你多一点。” 封鲭不说话,似乎在等待下文,肖宁拨了拨额前的流海,打算不再卖关子,径直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有个条件。” 封鲭没有犹豫,“你说。” “我要你亲口向封老爷子表态你要站在封城这一边。”少年淡漠的口吻像是在讨论今天是多云还是下雨,表情也是恰到好处的平静,似乎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封鲭是聪明人,若他答应了,无疑是将爷爷往死路上逼,若是不答应,那个人的下落他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得知了,他并不清楚肖宁有什么手段可以知道他所不知道的事,但是这一刻,他却选择了相信,有些盲目的欢喜,明知可能是假的,却依旧想要相信那个人还活着的事实。 车厢里一时没人说话,过了半晌,封鲭才问道:“小城知道吗?” 肖宁一手支着下巴,笑容淡然若水,“两个人若要在一起,就不能只是单方面的努力,虽然我帮不了他什么,可是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我希望我们的未来也有我的努力在里面,不过,这个道理封先生似乎明白得有点是,若是现在努力应该也还来得及。” 封鲭沉默下来,脸上的表情时而欣喜时而黯淡,想是回忆起了过去的种种,肖宁也不催他,直到身后传来司机不耐的喇叭声,封鲭才回过神来,赶紧发动车子,他们现在是在去机场的路上,车窗外的风景由原来的华美逐渐荒凉起来,诡异的寂静弥漫在整个车厢里,肖宁靠在椅背上,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道封城从上海回来没有,若是没有,他大概可能会在封家的大宅里见到他,想起封家大宅,肖宁就不可避免的想起封城少年时的模样,虽然他不曾见过那样的封城,想来也应该是风华万千聪敏过人的,封城已臻于完美,肖宁却时常为他感到难过,因为完美是一层表象,外人看见的是光鲜,却不知表层下面是怎样的满目疮痍和痛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而那个罪魁祸首竟是自己的父亲,这世间的事向来讽刺暗黑,却没有哪一件比得过这个。 封城封城。 禁不住在心里呐喊这个名字,到此刻他方才真正相信,没有天然的宝石,那些煯煯生光的钻石都是经过无数岁月和经历淬炼而来,他的封城,也经过了这样一段漫长煎熬的年华才成就了今天的封城,温柔而深情,完美而强大。 “我现在送你回去。”封鲭突然说道,边说边调转方向盘,准备送肖宁回封城的湖心花园。 肖宁却阻止了他,在封鲭疑惑的目光中,轻声道:“既然封老爷子想见我,我若不去就是失礼,更何况,他是封城的爷爷,于情于理,我该去拜会他。” 这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会说的话,封鲭有那么一瞬间错以为自己面前坐着的是个二十六岁的成年男子,那样沉稳私笃定,姿势又是那样泰然自若。 封鲭见肖宁去意已决,便没再说话,只是开着车快速的往机场驶去。 肖宁将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兜里的手机,一双眸子如千山暮雪,萦萦灭灭。 两人到上海的时候已是晚上十一点钟,封鲭的意思是带他去酒店休息一晚,肖宁却执意要去封家,封鲭觉得这个少年总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明明说话的语气客客气气的,却让人无法拒绝,封家大宅比肖宁想象中的还要恢宏华丽,那坚硬的建筑材料包裹着一层资本家深藏不漏的冷酷无情,也同时埋藏了许多人心底的温暖。 想到封城是在这样的一个牢笼里长大的,肖宁便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爷爷这会儿大概已经睡了,你去客房睡一晚吧。”封鲭从车上下来,走到他身边,轻声道。 肖宁笑了笑,“封老爷子这会儿想见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带我去见他吧。” 两人从雕花大门走进去,远远的便见封家的管家站在玄关处,一身黑色的西服笔挺如松,仿佛这个百年不倒的家族,肖宁是见过这个管家的,上次在安宁就是他送来的请柬,管家见他们走近了,略一低头,恭敬的道:“二少爷,肖先生。” “爷爷呢?”封鲭站在肖宁身侧,已恢复了上位于者的冷静和淡漠。 “老太爷在书房,说肖先生来了就直接去见他。” “好。”封鲭嘴里应道,带着肖宁往里面走,还未走出几步,身后传来管家的声音:“二少爷,老太爷说让肖先生一个人去见他。” 闻言,封鲭的脚步一顿,眼底瞬间划过无数念头,最后则定格在大哥封越痛不欲生的嘶吼声中,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天空飘着雪,地面上很快就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封越就跪在花园的入口,怀里抱着余晓已经失去温度的身体,那时候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并不能明白大哥当时的那种心痛,直到后来他也爱上别人又被迫不得不分开之后,才终于尝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滋味。 这一时这一刻,封鲭最后想到的是,若爷爷将肖宁像对余晓那样杀之而后快,封城会怎么样? 封城或许也会疯,但是,在那之前,他一定会让封家从这世界上永远消失。 封鲭从不怀疑封城的能力,事实上,环球之所以易主,看似艰难其实也容易,其中自然是他这个总经理在背后做了些小动作,否则,爷爷不可能那么晚才发现自己的对手其实是封城,等明白过来已无力回天。 “我也许久没见爷爷了,我带肖宁去见他。”封鲭回过神来,轻声说道,管家还想说话,封鲭便朝他看了一眼,那一眼并不凌厉,却偏偏让管家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封鲭这才带着肖宁从一侧的旋转楼梯往上走,肖宁也看见了挂在墙边的封庆年轻时的画像,与封城有几分相似,眉宇间多了几分凌利和世故,所以肖宁才不喜欢这个叫封庆的老者,就算他是封城的爷爷,他也无法喜欢。 他们在三楼的一扇门前停下,封鲭在门前站了几秒钟,才抬手调味桃木制成的房门,安静的走廊里发出沉闷的响声,肖宁站在他身后,听见房内传出一道虚弱的声音:“进来。” 封鲭推门而入,肖宁也跟着跨了进去。 封庆的书房与平常人家的没什么两样,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陈列架上摆放的那些玩具,零零种种,各式各样,从最底层的弹珠陀螺开始,渐渐的往上演变,陈列架的最顶端放着一架长一米左右的手工帆船,肖宁眯了眯眼睛,觉得那个陈列架上的东西就像是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从小时候玩弹珠开始,到成年的那一天,手里的玩具就变成了手工制品,只是想不明白,这难道是封庆童年时玩的东西吗? 肖宁收回视线,房间里的灯光是柔和的鹅黄色,封庆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面,双手交叉着放于一根龙头拐仗上面,衣服下包裹着一具已经干枯的身躯,面如枯蒿,唯有那双眼睛还有些神采,正定定的望过来。 肖宁朝他微微低了低头,声音生疏有礼,“封老太爷,您好。” 封庆是不屑的,看见面前站着的这个少年,便想起那个叫余晓的男人,同样清秀的脸庞,同样客套淡然的表情,同样的……惹人生厌,他们都是想要将他封家子孙带入道德之外的恶徒,没料到他多年前除掉了一个,现在竟又出现了一个。 “爷爷,身体好些了吗?”封鲭见封庆半晌都没说话,于是开口道。 封庆这才看了他一眼,眼中寒光一闪,“出去,我有些话要单独跟他说。” “爷爷,肖宁是无辜的。”封鲭看着他,似乎想要劝说,显然效果不佳,因为封庆突然生气的跺了一下拐仗,喝道:“出去!” 封鲭还想说话,肖宁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封鲭这才转身出门。 厚重的木门轻轻阖上,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唯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第59章 封庆一直没有开口,大概是想在气势上逼退敌人,偏偏肖宁是个迎难而上的主,只见他往前走了几步,好让封庆能更加清楚的看见他的脸,才开口说话:“封老太爷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封庆看着他,目光中寒芒点点,仿佛随时都会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来,听了这话,他哼了一声,“离开封城。” 肖宁微微笑了笑,问:“为什么?” “我封家不能出这种与男人相奸的败类。”封庆口气生硬,眼睛里燃烧着汹汹烈火。 “若我不呢?”肖宁眨了眨眼睛。 封庆似乎笑了一下,声音冷硬如石,“那就得死。” 肖宁轻轻踱过去,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身体朝后,仰靠在椅背上,一派气定神闲的姿态,“环球已经是封城的了,你封家如今已是空壳,封老太爷何必再这样咄咄相逼?” “哼!我自己的孙子走上了歪路,我把他纠正过来难道有错?!” 肖宁望着他,眼睛里似落满了嘲讽的种子,每一个神色都让人觉得难受,他的声音依旧轻快,却字字戳人痛处,“封老太爷自己求而不得,竟也要让别人跟你一样吗?” 封庆的身形一震,“什么意思?” 肖宁依旧看着他,优美的薄唇一开一阖,吐出那些封庆以为不为人知的往事,“我记得封家有个叫封疆的人,他在封家排行老六,人称六爷,六爷一生聪敏过人,为人也风流倜傥,你以为他会这样游戏人间一辈子,却不料他竟也有死心踏地的爱上别人的那一天,而且爱上的还是个男人,这事儿自然被当时的封家家主知道了,结果封疆不愿意与那人分手,自愿从封家除名,当时封老太爷你心疼哥哥,便让人背地里将封疆喜欢的那个人杀了,不过,你没料到的是,封疆为此记恨了你一辈子,最后也郁郁而终,你说,若当年没有人去向家主告状的话,封疆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听到这里,封庆的手已抖得拿不稳拐仗,龙头拐仗倾刻间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亦如封庆心底炸开的声音,他本就处于病中,此刻脸色更是白得吓人,连一双嘴唇也巍巍的颤抖着,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中似有无数情绪,到最后又沦为一潭浑浊。 肖宁似没看见他的脸色,继续道:“若封疆现在还活着,大概也是每日浸淫在痛苦之中,毕竟哀莫大于心死,即使有个爱他如狂的弟弟在,也弥补不了失去挚爱的痛楚。” 封庆这时候似乎才缓过劲来,一双眼睛难得的恢复了精明,定定的望过来,“肖宁,我是不是低估了你?连这种事你都知道。” 肖宁露出一个尚算温和的笑容,“封老太爷过奖了,我不过随便让人查了一查,没料到竟查出这么多东西来,就比如你爱着自己的亲哥哥,又比如封庭非你所生而是你从一个堂兄弟那里过继而来,再比如,”说到这里,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一双星尘般的眼眸看着封庆,带点欢快,又夹杂着几分狡黠,“鼎鼎大名的封家家主竟然不能人道,若说出去,大概会惊掉整个上海人的下巴。” 若说之前封庆一直在忍耐,那么到了这一刻,他的理智已然崩溃,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喜欢别人讨论自己那方面的能力,更何况,对方说的是事实,又是他多年隐忍的缺憾,肖宁的话一出,立刻就踩住了他的痛脚,更何况,封庭不是他亲生儿子这件事,除了他和他的原配夫人以及封庭的亲生父母外根本就没有第五个人知道,这样隐秘的事情竟被一个16岁的少年了解得这样清楚,他的怒火从头顶一路弥漫,最后一脚踢在身前的茶几上,茶几上那杯正蒸腾着热气的清茶不幸被殃及,茶杯囫囵了几个圈,从茶几边缘滑了下去,做工精致的瓷器随着一声尖锐的响声,立刻悲剧的四分五裂的横亘于木地板之上,封庆眼底暴起血丝,嘴里吼道:“滚出去!” 肖宁恍若未闻,只是看着他,嘴巴依旧没有停,“记得封越吗?那个被你杀死了爱人然后疯掉的男人,他现在就住在封庭在安宁的东郊别墅里,虽然行为举止不如常人,不过看上去过得还不错呢,还有封鲭,他自始至终都是站在封城那一边的哦,你的那些儿孙们虽然表面上看着对你事事顺从,其实也不过如此。” “你!你!滚!”封庆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声音都快要无法连贯,只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肖宁,仿佛想要在他身上戳个洞出来。 肖宁脸上带着盈盈浅笑,然后悠悠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封庆,“封城应该答应过你,要给你一个安逸的晚年吧?可是抱歉,我不想。” “你……封城若知道,定不会原谅你!”封庆声音发狠,脸上的肉齐齐的颤抖,哪里还有半分一族之长的威严和风度,肖宁拨了拨耳边的黑发,看了一眼窗外如墨的夜色,声音轻浅如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他这辈子注定属于我肖宁一个人,若有人想要阻止我们在一起,到时候我就会像你一样,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可惜,你老了,更可惜,封城不是封疆,他爱我胜过一切,然而最可惜的是,封老太爷你活了这大半辈子,到头来不过悲剧一场。” 封庆已一脸死灰,唯有死死的咬着下唇,才不至于昏死过去,肖宁最后看了他一眼,带着初时那样淡然的微笑转身走了出去,封鲭就站在门外的走廊上,他大概是听见了他们刚才的对话,所以此刻脸上的表情有些木然,可能是想到,搞了半天他的父亲根本就不是封庆的亲子,而他则更不是封氏正统的继承人,肖宁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想回安宁,现在可以送我去机场吗?” 封鲭这才晃过神来,抬腕看了看表,已经是零晨一点了,“这时候末班机都没有了,不如明早再走吧。” 肖宁摇头,“我想现在回去。”想现在就走到那个人身边,牢牢的抱着他,告诉他,以后再也没人敢反对他们了。 封鲭见肖宁坚持,叹了口气,便随着肖宁往楼下走,走出几步又停下,他大概是想折回去看看书房里的封庆怎么样了,肖宁却一把拉住他,低声道:“走吧。” 闻言,封鲭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然后不再犹豫,随着肖宁下了楼。 两人刚走到玄关处,便听见管家那一声惊诧的叫声,“老太爷,你怎么样了?!” 封鲭的脚步一顿,并没有回头,肖宁则大步迈前,走出了封家的大门。 趁封鲭发动车子的时间里,肖宁掏出手机,一开机便跳出封城的短信,发信时间是两个小时前,短信很简短:别怕,我即刻到上海。 肖宁看着那条信息半晌,才笑着拨了封城的电话。 “肖宁?”封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动听迷人,此刻从无线电波那头传来,却让肖宁觉得特别,因为才分别了几个小时而已,他已如此想念他。 “我刚从封家出来,正准备去机场。”肖宁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笑,眼睛瞟向车窗外面,高大的树木在车灯的照耀下显得可怕,一排一排的路灯被甩在身后,封鲭的双手稳稳的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俨然成了一个专职的司机。 “爷爷有没有为难你?”封城沉默了一下,才问。 肖宁握着手机,想了想,轻声道:“封城,如果我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 “会。” 这样毫不犹豫的回答让肖宁稍稍怔忡,随即不放心的又问:“如果事情很严重呢?” 封城的回答依旧是:“会。” 肖宁放下心来,笑道:“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找你。” 封城便也跟着笑起来,低沉磁性的笑声从喉间滚落,落进肖宁耳旁里,让他有种想要让时间停滞的冲动,爱一个人是否就是如此,爱之若醉,思之若狂,却又不禁想,若前世就遇见这样的一个人,是否也能如此美好幸福? “我们正准备上山,我会在路上遇见你。”封城如是说,明明再普通的一句话,肖宁却听出了几分别样的情愫来,他说会在路上遇见他,是,他们本就是在路上遇见的,因为遇见过,所以才有机会相识,因为相识甚深,所以才发现自己无法割舍这样的一个人,佛家凡事讲究一个缘字,那么,他与封城应该就是情重缘深的典范了吧。 缘深情重,很好。 封城那边又说了几句才收线,肖宁将发烫的手机握在手心里,长久以来的心头巨石终于缓缓落了地。 封鲭从后视镜里望他一眼,问道:“肖宁,为什么你可以查到封家这么多事?”有些事,甚至连他这个封家人都不知道。 肖宁靠在椅背上,懒懒的回答:“因为我认识全天下最优秀的私家侦探,只要是个人,只要这个人在这世上活过一天,他就能查到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事。” 封鲭被这个答案弄得哭笑不得,这时候车子刚好开到了一个峡谷,盘山公路的内侧是一个加油站,此刻加油站里的灯全灭,黑糊糊的一片,另一侧就是悬崖,从这个角度看出去,下面黑影重重,阴森恐怖,肖宁没来得的打了个寒颤,等他发现不妙的时候,他们的车子已经被人堵住了两头去路。 前方并排的停着两辆黑色的汽车,后面则跟着同样的两部轿车,因为天太暗,所以这几辆车从加油站里出来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发现,封鲭一脸肃穆的握着方向盘,似乎正在想怎么逃命,肖宁说:“这些人是来找我麻烦的,你现在还是封家的二少爷,所以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下车。” 封鲭自然没有下车,只是回头看着他,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是爷爷派来的?” 肖宁幽幽的笑道:“除了他还有谁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我死?这些人应该在我们上山之后就埋伏在这里了,是我大意了,竟然没想到封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我走?” 啧,真是个嫉妒成狂顽固不化的老头子。 说话间,前面的两辆车子打开了车前灯,然后肖宁就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而后方的几辆车子也同一时间有了动作,肖宁脸色一变,对封鲭说,“下车!” 封鲭的笑容在刺目车灯下显得柔和,肖宁从前不喜欢这个人,因为封鲭眉宇间尽是世侩,这时候却被这个笑容闪了一下眼睛,封鲭说:“你还没告诉我那个人的下落,我不能让你死。” 他的话音刚落,前后方的车子已经朝他们冲了过来,照这情形看,对方是想将他们当成夹心饼干挤成一团肉酱,封鲭让肖宁系上安全带,然后踩下油门,猛打方向盘,在对方冲过来的刹那间调转了车头,身后立放传来两车相撞的轰然雷鸣,肖宁抓着扶手,透过玻璃往后看,刚刚封鲭突然抽身,那两辆来不及刹车的汽车就撞在了一起,此刻车身上正冒着汹汹火光,似乎随时还会再爆炸,而另外几部反应较快的车子则幸免于难,只是大概没料到封鲭会有来这么一下子,都有点呆滞。 “趁现在冲出去!”肖宁回过头来,一半脸颊陷在阴影里,沉声道。 封鲭点点头,再次踩下油门,朝着下山的路冲了过去,对方反应不及,车身被封鲭撞偏过去,腾出了一条路来,封城大概也看见了山上的火光,肖宁的手机立刻叫了起来,车窗外的风景被快速的扯到了后面,跟在后面的还有那几辆黑色的汽车,肖宁在昏暗的灯光下露出一丝笑容来,然后接通了电话。 “肖宁,你怎么样?”封城的声音太过急切,听上去有些嘶哑,随之传来的还有疾风跑过的声音。 肖宁握着手机,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几辆车子,笑道:“没事,你爷爷很喜欢我,所以打算在我走的时候送点礼物给我。” 封城听了,低咒一声,随即道:“我离火光并不远,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就到。” “嗯。”肖宁笑着应道,然后又说:“封城。” “我在。” 肖宁说:“我喜欢你。” 有人说喜欢和爱是不同意义的两个词,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爱里包括很多东西,比如责任,而喜欢则显得简单而纯粹,因为是你,所以我喜欢你,无条件的喜欢,不需要任何责任,更不需要相濡以沫的承诺。 所以肖宁想要表达的就是这样的一层含义。 封城那头沉默下来,肖宁也不说话,两人隔着电话听着对方绵长的呼吸。 ☆、第60章 直到肖宁的车屁股被身后赶上的车亲了一下,车身立刻颤动起来,封城那边自然也听见了,声音嘶哑的叫道:“肖宁!” 肖宁笑了,然后对着电话说:“我活了两辈子才遇见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放心,我不会有事。”他话一说完,便切断了电话,这时候封鲭转过头来,对他苦笑了一下,“车子快没油了。” 肖宁点点头,身后的几辆车追得很紧,一下一下的用车头撞过来,车子没油跑不快,已经有一辆车超过了他们,打算从前面堵住去路,肖宁心里暗叫不妙,脸上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神色,“前面一百米左右好像有一个坡,那里的树木比较少,只要将车子滑下去,不远处就是大马路,这些人是拿钱替人消灾的,自然不可能赔上自己的性命,到时候假装做出个无路可逃的动作出来,这黑糊糊的他们也不可能发现下面是条生路,应该就可以捡回一条小命了。” 封鲭点了点头,突然说:“肖宁,你真的只有16岁?” 肖宁一愣,笑道:“不是有个成语叫少年老成吗?” 闻言,封鲭点头说是,然后便打起精神去找那个可能存在的生路。 突然,车身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车内的肖宁和封鲭二人明显感觉到车子在往公路外侧移动,转头去看时,发现对方的车子正与自己并排行进,而且还在不断的用车身挤压过去,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他们还没找到那个坡就已经被推下悬崖了,肖宁抓紧扶手,以封鲭说,“开快一点!” 封鲭依言行事,奈何油箱已用罄,无论怎么努力也快不起来。 就在封鲭还在皱着眉踩油门的时候,车身突然一个侧翻,巨大的轰鸣声在耳畔乍响,肖宁感觉所有的血液瞬间冲向大脑,眼前像是慢镜头一样渐渐的拉出一帧帧图像,有父母的,有肖羽的,有靳枫的,还有秦舒的,更多的则是封城。 被上帝偏宠的男人,能融化冰川的温暖笑容,能融化心脏的深情眼神,以及那双手带给他的所有回忆与热情。 时间从来不会停滞,所以你才会觉得永远不够。 不够时间与他好好生活,不够时间好好相爱,不够时间做 爱,不够时间说我喜欢你。 封城封城。 这个名字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深入骨髓,融进血液,根深蒂固,如何摒弃。 似乎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旋转的天地终于停了下来,肖宁想看看封鲭有没有受伤,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脸上不断有温热的东西流下来,脑袋上的某处像是破了个洞,凉凉的风一丝一丝的吹进去,他觉得冷,这时候格外想念封城温暖的胸膛,四周很安静,有人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太远了,所以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依稀听得,那似乎是封城在怒吼,那样失控的声音不该是封城所有,他应该冷静沉着,应该保持着一颗坚不可摧的内心,那么,即使肖宁死了,他也不会太难过。 肖宁想动动手指,发现根本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双腿也像是同时失去了知觉一般,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动不了分毫,他想开口叫封鲭,一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这个认知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对,你的确应该死了。”耳畔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肖宁侧了侧头,“谁在说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说话了,奇异的是连眼睛也能睁开了,入眼的是一个花白胡须的老头,仙风道骨,一头鹤发,几缕长须,身上的青色道袍无风自动,看着颇有几分仙家之气,肖宁觉得那人眼熟得很,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就是那个自己死后见到的老头子。 那老头依旧是副笑眯眯的样子,“年轻人,好久不见。” 肖宁望着他,没有说话,事实上,重生一回,他已不会对这类诡异的事件感到过多的惊讶,只是有些不明白现在的状况,那老头似看出了他的疑惑,长袖一甩,指了指脚下,示意肖宁往下看,嘴里叹息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肖宁低下头去,只消一眼,身体便整个僵住了。 只见盘山公路外侧的悬崖一片火光,一路上竟是被巨物拖拽出来的痕迹,树木残根断臂,他与封鲭坐的车子就倒在悬崖的最低部,车身已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一边的车门整个断裂,他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倒在后座上面,双目紧闭,嘴唇一片死白,前额处似被某种利器刺穿,不断有殷红的血液从洞里流出来,而封鲭则俯倒在方向盘上,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红了,一派昏迷的样子。 封城。 心底腾地升起这个名字,肖宁便去找封城的身影,他们坠崖的地方此刻围满了人,有些是熟悉的面孔,有些则没有见过,而那张肖宁熟悉万分的俊脸就在众人的最前面,肖宁睁大了眼睛,看见封城的脸上一片灰白,幽深似海的眼眸被灰色的阴霾覆盖,嘴唇被牙齿咬得血肉模样,他的双手紧握于身侧,无论白北对他说什么,他似都没有听见,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悬崖下面那一堆废铁看。 然后他突然说:“把工具拿来,我下去。” 这话让他身后的众人皆是一惊,白北立刻道:“城哥,我下去,我比你熟稔。” 封城摇摇头,“肖宁在等我,我去找他回来。”他的声音很轻,被零晨两点的夜晚一吹,立刻就散了,字里行间却充斥着坚定的信任,相信肖宁没有死,相信自己一定能将他救回来。 肖宁禁不住手发抖,上前一步想跟封城说话,身边的老者却说:“你说话他是听不见的,忘了吗?你现在已经死了。” 肖宁堪堪的往后退两步,突然一把抓住老者的手,恳求道:“你有办法让我复活的对吧?救救我。” 老者捋了捋自己的宝贝胡须,依旧是那笑眯眯的模样,“办法自然是有的,不过,你终究不属于这个时代,这样做,无疑逆天而行呐。” “那我上次怎么能死而复生?”肖宁不愿放过任何可能性。 闻言,那老者深深的看他一眼,“那是因为某人的执念太深,不惜借用逆天之术让你重生。” “那个人是谁?”肖宁抓紧老者的道袍,手指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心底有个答案即将破土而出,却又害怕的不敢承认。 老者望了一眼脚下,封城已经带上了工具,正一步一步的往下走,白北跟在他身侧,一脸担心,悬崖很陡,若途中没有抓住着力点,人很容易就会掉下去粉身碎骨,肖宁顺着老者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惊出了一声冷汗,连忙又问了一遍,老者这才慢悠悠的道:“谁把你视若珍宝,便是那个逆天而行的人了。” 肖宁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来,这个认知让他震惊,更让他无法置信,过了半晌才说:“我与他前世根本就不认识,哪里来的逆天而行?” 老者笑道:“相识与否不是由你说了算,更何况,这逆天之术需减去施术者四十年阳寿,不是哪个人都敢这样做的,他既愿意为你耗费四十年阳寿,自然是用情至深难以自拔了。” “胡说八道!”肖宁吼道,声音颤抖得厉害,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这一刻的慌乱和失措。 那老者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望住他,轻声道:“你已逆天了一次,再无第二次机会,能否醒过来且看你的造化了,至于从前种种,既然不信,就自己看看罢。”说完长袖一挥,肖宁眼前立刻浮出一道水纹,待波纹渐渐止息之后,浮现出来的是肖宁所熟悉的前世的一切。 肖宁自认是个坚韧的人,哭的时候彻底,笑的时候开怀,说的时候淋漓尽致,做的时候毫不犹豫,所以前世他爱靳枫,爱得那样义无返顾,且从不留后路,为此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也失去了肖羽,他以为,这一生,他只会这样爱靳枫一人,孰不料,靳枫的后面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那个人有一张俊美无疆的面容,笑容却温暖如风,他有一个令人遥不可及的身份,举止却总让人觉得安心无比,他的名字,叫封城。 ☆、第62章 封氏一族已存在了几个世纪,先人中也出过状元探花,到了近代,子孙后辈们开始从商,他们坚信百无一用是书生,倒不如下海捞点黄金人民币放在家里更为保险,封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已到了众人觊觎的地步,以前出过封氏子孙被人绑架撕票的事,封庆做了封家家主之后,便命膝下所有子孙学习求生技能以及反追踪之术。 不料,还是出事了。 那是星期五的下午,司机去接封家三少爷的时候,发现人已经走了,这才急急忙忙的赶回来向老太爷汇报,封庆听了,沉吟片刻,道:“去查最后是在哪里见到三少爷的,是什么人见到的,把王慎叫来。” 管家听令,立刻去办了。 闻讯赶来的封庭着急万分,而封城的生母封若薇则立在一旁,安静得如同一副水墨画,封庆自来疼爱这个儿媳,这时候出了这样的事,不免安慰两句,封若薇听了,这才抬起头来,声音清浅如水,“爸爸,小城应该是被绑架了。” 封庆心里也只是猜测,并没有作实,此刻听封若薇说出来,不禁一愣,而封庭则说:“现在还没有证实,只是猜测而已。” 封若薇看着自己的丈夫,脸上依旧是那淡然的表情,“我答应今天带他去吃西餐,他若没有等到司机绝不会擅自离开,现在无故失踪,只有被绑架这一种可能。” 封庭被驳得哑口无言,封庆看了他俩一眼,随即道:“我会命王慎去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封若薇微微低了低头,声音不咸不淡,“谢谢爸爸。” 她并非明艳动人,也不雍容华贵,更不性感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历尽风霜后的淡定,仿佛有一种阅尽世事后的恬然,这也是当初最吸引封庭的一点,她就像一株水仙,无论你关注与否,她都安安静静的偏居一隅,既不邀宠亦不自卑,这样的女人很少,所以才能得封庭的喜爱,就连封庆也对她欣赏有嘉,只是这种喜爱只能是闲暇时的消遣,一旦他们的切身利益和生命安全有了缺憾,这样的女人便是最好的挡箭牌。 封城的双手被反绑于身后,双脚也被粗大的麻绳捆着挣动不了分毫,双眼被蒙上了黑布,所以即使他睁着眼睛,看见的依旧是一片黑暗,当一个人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他的耳朵就会变得格外伶敏,门外有两个人在说话,声音很小,所以内容听不太清楚,他知道自己被绑架了,也知道对方只是想要钱,不过这个过程自己会不会被撕票却无法保证,13岁的封城已有了同龄人无法企及的修养和沉稳,他的身材已能看出少年人的挺拔与修长,原本笔挺的校服在挣扎的过程中显得皱皱巴巴,但这依旧无损他的少年英气。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推开,两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封城眼睛的黑布被人粗鲁的撕开,他皱着眉,过了几秒钟才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线,房间很小,像是废弃已久,他面前的中年男人双腿交叠的坐在凳子上,用那双略显轻佻的眼睛看着他,“你是封家的三少爷?” 封城直视着他,声音还带着少年特有的稚嫩,“你们绑架人之前难道没有做过功课吗?”他的声音很轻,字里行间的嘲讽意味却十足,中年男人勾唇一笑,笑容有些市井,对身后的另一个人笑说:“这小子不仅长得俊,说出来的话也这么呛人啊。” 另一个人便笑起来,“听说封庆最喜欢这个孙子,相信可以要个天价。” “哼,说得对。” 中年男人又将视线投向封城,有些好奇的问:“不害怕吗?” 封城好像笑了一下,但是这个淡得几乎没有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杀,“我若害怕,就不会跟你们走。” 闻言,两个中年男人不由一愣,封城继续道:“就算你们现在跟封庆索要赎金,随之同来的大概还有警察,到时候你们非但拿不到钱,反而还会因此丢了命,不如咱们做个交易吧。” 封城的声音一落,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过了半晌,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才道:“你凭什么跟我们讲条件?” “就凭……你们奈何不了我。”封城淡淡的说道,话音刚落,听见“喀”的一声,原本被绑在身后的双手突然松开了,快得那两个中年男人根本就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锋利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脖颈间,封城将匕首往前推了一分,笑容甜美而邪气,“你说我是现在就杀了你,还是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那被匕首指着的男人吓得双腿发软,因为只要封城的手再推进一分,他脖子上的大动脉就会被割破,这里离市区尚有一段路程,到时候连神仙都救不了他了,“赎赎,我赎,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封城看向门侧的另一个男人,眼神淡然平静,“你呢?” 那人立刻也跟着点头,“三少爷的吩咐咱们一定照办。” 他们俩原本就是市井小民,不过是想钱想疯了,才想出了这个绑架豪门少爷的主意,哪里料到钱没拿到,自己的命倒反而攥在了别人的手里,而且这外界传言资质平庸的封家三少爷举手投足皆是狠厉,完全看不出半分懦弱胆怯的性子。 封城眼底划过一丝不屑,随即道:“你打电话给封庆,让他准备一亿赎金,否则就撕票,同时寄一截手指到封家给封庆。” 闻言,中年男人一愣,“三少爷,这手指去哪里找啊?” 封城朝他笑了笑,视线向下看了一眼他的手,“事成之后我们五五分,你的一根手指就值五千万,还是你赚了。”他说得这样轻快,语气是超乎想象的平静,那唇畔的笑容瞧上去漫不经心,仿佛在说今天不想吃鲍鱼了改吃清粥小菜吧。 中年男人吓得当场差点昏厥,嚅嚅的道:“这……这……三少爷,饶命啊!” 封城俯身,修长的手指搭在他的肩头,五指微微用力,便听一声脆响,男人的呼痛随即传来,封城冰冷的声音在男人的叫声中如破冰一般,一丝一丝的推进:“这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很顺利,先是封庆收到了一截面目全非的手指,然后在绑匪的要求下准备了一亿赎金,绑匪言明让封城的母亲封若薇只身带赎金过去,封庆为此虽感到疑惑,却也只能照做,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普通的绑匪,只要拿到钱就会放封城回来,哪知对方竟躲过了王慎的眼线,藏匿的地方至今没有找到,而现在自己又收到了孙子的手指,这让一向沉静著然的封庆失了方寸。 封家的人都被绑匪的态度激怒了,却又无计可施,唯有封若薇看着那截断指出神。 封城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那根断指虽然被破坏得已看不清原来的肤色,但她依旧第一眼就看出那并非自己儿子的手指,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这让她微微皱起清秀的眉头。 第二天,封若薇开车带着一亿赎金前往绑匪要求的地点,后头自然跟了许多暗桩,封若薇这一路心绪很平静,昨晚她想了一夜,终于明白了自己儿子在打什么主意。 她生封城的时候才18岁,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只是因为怀孕怀得太过突然,没有办法,才入了封家的门,让一个女人不计名分的跟着一个男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女人必定很爱这个男人,所以,即使封若薇满腹才学,却依旧愿意做封家的二太太,她不介意封城有什么想法,却介意封城瞒着她做这么危险的事。 最终,封庆低估了绑匪的智商,他派去跟着封若薇的车子全部被甩掉了,等发现的时候,钱已经到了对方手里,而对方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封城,所以在拿到钱之后,甩下封若薇扬长而去。 等封庭赶到交易地点的时候,只见封若薇脸色苍白的倒在驾驶座上,昏迷不醒。 封家三少爷在这一天正式失踪。 封庆自小宠爱这个孙子,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无踪?用一切可以想到的办法追查封城的下落,过了数月依旧一无所获,封城这个人仿佛凭空消失在天地间一般,杳无音讯。 时值多事之秋。 封家丢了封城,又损失了一亿赎金,然后又频频传出商场上的竞争对手买凶杀人,首当其冲的对象自然是封庆的唯一继承人封庭,他是个儒雅的男人,一身的书卷气,毫无经商的天分,偏偏封庆的发妻只生了这一个孩子便撒手人寰,封庆随后几十年里也未再娶妻。 封城拿了自己爷爷送来的一亿,按事先商量好的那样分了一半给那两个绑匪,不过,最终,所有的钱都进了他的口袋。 因为,他在将钱递过去的时候,也一同递出了自己手里的匕首。 没有人天生就能杀人,因为总会恐惧彷徨和害怕,封城感觉自己的手当时抖得厉害,但他并不觉得惊惧,反而有种终于掌控人生的快意,他不愿呆在封家,封若薇送来赎金时,他是这样跟她说的。 封若薇皱了一下眉,声音依旧平淡,“封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虽然只有13岁,可是个子抽得快,已比自己的母亲还要高出半个头了,封城微微低下头,直直的迎上封若薇的视线,“妈,我对这个家很失望,我想带你走。” 封若薇无奈的叹息一声,露出了一丝笑容,“傻孩子,妈妈现在很好。” 少年优美的薄唇紧抿成线,过了半晌才道:“我不愿让你与别的女人共享丈夫。”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耻辱,男人三妻四妾在古代自然屡见不鲜,可是在现代却太少,因为重婚犯法,所以封若薇在封家并没有公开的名分,别人来家里只当她是某个亲戚的女儿借住于此,哪里知道,封庭一个月有大半时间是在她的床上度过的。 闻言,封若薇脸色发白,却仍是咬了咬下唇,叉开了话题,“我今天可以让你走,但是你要答应我,让我时刻知道你的消息。” 封城定定的望着她,沉声道:“我想你跟我一起走。” 封若薇缓慢的摇摇头,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孩子长得太高了,她要踮起脚才能完成这个动作,但她从不擅长流泪,所以只是眯了眯眼睛,将眼中的热意逼退回去,轻声道:“我不会跟你走,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爱一个人有时候是多么身不由己的事。” 封城的唇抿得更紧,却没再勉强,只是走近一步,将母亲纤瘦的身子搂在怀里,她的黑发是熟悉的橄榄香气,如记忆中每一个清晨和夜晚闻到的一样甜美芬芳,他知道,从现在这一刻开始,这样熟悉而温暖的气息会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可预知的未来和勇敢者的冒险之旅。 封若薇伸手环上他的腰,发现这个孩子在她不知不觉的时间里竟已长得这样修长而挺拔,于是她开口了,声音温暖如即将落下的夕阳,绯红的颜色夹杂着浓浓的热情,“小城,记住,你永远是我儿子。” 封城在她纤细的肩上点头,目光中沉淀着破碎的离别和不舍。 那时候的一亿对平头百姓来说连想都不敢想,即使是像封氏这样的大家族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13岁的封城拿着它做了人生中的第一件事,他从来目标明确意志坚定,短短半年间,乌鸦已初成规模,那是个叫安宁的城市,农工商的发展在国内都属上乘,封城喜欢这个城市,因为它如它的名字一般安宁详和。 不似封家所在的上海那样光怪陆离,人们的神色总是匆忙而淡漠,说不出的冷酷。 安宁的黄昏在公园里渐渐散去的人潮后来临,封城坐在汽车的后座上,透过车窗看出去,短短半年间,他的目光已渗透着一些常人穷其一生也无法领悟的果敢和肃杀,休闲的黑色西装包裹着他日渐修长的身躯,他俊俏英气的面容投射在车窗上,映衬着车窗外那个平和安详的夜晚。 车子路过一条阴暗的后巷时,突然传来几声叫喊。 封城让司机停下车,自己则推门走了下来。 这里没有路灯,巷子里一片黑暗,封城眯了眯眼睛,靠着敏锐的感官和视线,看着巷子深处正扭打成一团的几个身影,司机走到他身后问要不要报警,封城摇摇头,声音清浅有力,“不过是只有小孩子打架而已,哪里需要惊动警察?”他的声音虽轻,却足以让巷子里仍在撕打的几个孩子听见,他们立刻就停下手来,目光一致的望过来,看见巷口站着的两个人,立刻做鸟兽散状。 封城见打架的孩子走了,便也打算离开,转身之际,却听见巷子里还有动静。 然后看见一个黑黑的小影子从地上爬起来,四周都很黑,什么都看不清,封城却在这样黑暗的背景下看见那孩子脸上那双明亮如夜的眼睛,他看着那个小身影一步步的朝他的方向走来,一步、两步、三步……像很多年后他所希望的那样,看见那个少年朝他走来,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他身边,哪里也去不了。 终于,小家伙走出了阴影,一张清秀的脸蛋彻底沐浴在了街边的路灯光下。 他的五官很平凡,脸上唯一出彩的地方是那双眼睛,因为即使打架打输了,那双眼睛里依旧流露着不屈和坚毅的神色,这样的性情难能可贵,小家伙身上的衣料在当时算得上名贵,却因为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此刻已脏乱不堪,他的下巴蹭破了皮,一抹嫣红停留在了小巧的下巴处,封城望着他,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了笑容。 小家伙却明显不想搭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朝大马路的方向走。 这样平凡的小家伙封城每天都会遇见十几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连想都没有想,脚步已经追了上去。 直到他跟着那孩子走了好几条街,小家伙才像是终于失去了耐性一般,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看着他,明明眼神很凶狠,偏偏说话的时候奶声奶气的,一丝气势也无,“你跟着我干什么?” 封城笑着指了指自己的下巴,“你这里受伤了,回去不怕妈妈骂吗?” 小家伙像是这才发现自己受伤了一样,脏脏的小手摸了摸下巴,果然有点疼,但他随即把下巴一扬,“那些家伙可比我惨多了!” 封城趁机走近两步,颇有耐性的问:“他们得罪你了?” “谁让他们欺负我朋友了!”小家伙理直气壮。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强强]细水长流 作者:素飞柳 第14节 封城差点失笑,他很少有这样的笑容,因为封庆时常告诉他,大家族中的人,除了真心的微笑之外,其他都能当做对付别人的武器,笑容是把杀人的利器,所以,他的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生疏的微笑,却很少这样放开心怀的感到愉悦,小家伙大概这时候才看清他的容貌,不由自主的说:“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封城最不喜欢别人议论他的容貌,这时候却因为这样一句赞美而欣喜万分,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小家伙脏兮兮的脸,“谢谢。” “不过秦舒长得也很好看。”小家伙又说。 封城皱了皱眉,“秦舒是谁?” 小家伙把脸一扬,“我最好的朋友。” 闻言,封城又笑了,“你受伤了,哥哥带你去包扎一下好不好?不然妈妈看见了肯定会伤心的。” 小家伙想了想,突然心无城府的笑了,“好啊。” 安宁市的夜晚,路灯永远不会缺席,明明是在这样明亮的背景下,封城却依旧觉得这孩子脸上的那个大大的笑容像向日葵一般,明亮得闪瞎人的眼,他从出生开始便浸淫于淡漠与冷酷中,这样温暖的笑容除了母亲以外,再无第二个人给予他,这短短的一瞬,让封城失神,直至多年以后,那个少年早已心向别人,他依旧记得这个秋日的夜晚,下巴受了伤的小家伙两眼弯弯,露出一口白牙的可爱模样。 人的一生中会遇见许多人,封城却独独记住了这个夜晚在某个旧巷里偶遇的孩子。 那孩子说:“我叫肖宁,十二生肖的肖,安宁的宁。” ☆、第63章 那晚封城将肖宁带到附近的诊所包扎了伤口之后,便让司机开车将人送了回去,他以为他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却不料几天后在同一个地方,他又遇见了肖宁。 依旧是以寡敌众,肖宁在人数上明显吃亏,不过他似乎并不关心这种公平与否的问题,小小的拳头像是带着无穷的力气,只要出拳必定能击中对手,巷子里只听见叫痛声,此起彼伏,封城在车上看见那张熟悉的小脸,立刻推门下车冲了过去,嘴里喊道:“住手!” 打得正起劲的几个小孩子听见这一声吼,都惊住了,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明显比他们大太多的男孩子一脸阴沉的跑了过来,肖宁也看见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趁别人愣神的时候又补上了几记拳头,封城又好气又好笑,眼睛朝那些小孩子一横,把人吓得掉头就跑。 肖宁看着敌人屁滚尿流的样子,开心的大笑起来,封城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纤细的手腕,沉声道:“上次不是说了不要打架吗?” 小家伙嘴巴一撇,“他们先找我麻烦的。” 封城无奈的看他一眼,瞥见他下巴处还贴着前几天自己亲手贴上去的ok繃,心一软,声音也跟着柔软下来,“你逃课了?” “没有啊,早就放学了。”小家伙说谎从来不打草稿,封城也不点破,只是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接近晚饭时间,便说:“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东西。” 大概是因为封城表现出来的是这样温和的一面,很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肖宁前一次还记着爸妈说的不要轻易跟陌生人走,这会儿看见封城脸上那样温柔的笑容,立刻就答应了,心里想着哥哥不是坏人不吃白不吃,就屁颠颠的上了封城的车。 封城在车上问他喜欢吃什么,肖宁就倒豆子一样说了一大堆菜名,末了加一句:“我妈妈做这些菜可好吃了,哥哥你下次去我家吧,我让妈妈做给你吃。” 封城想起自己的母亲,便淡笑着在小孩的头上捋了一把,嘴里应道:“好。” 人生的际遇可以风云诡谲也可以平和似水,从遇见这个叫肖宁的孩子开始,封城觉得自己的人生已不能再这样平顺详和,小家伙开始会跟他说一些自己的事情,比如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这个弟弟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可爱,大人们有多喜欢这个弟弟,又比如他有个最好的朋友叫秦舒,跟他住在同一个院子里,零零种种,尽是些锁事,经由一个5岁的孩童嘴里说出来,却添了不少乐趣,封城每每听着孩子的吴侬软语,便觉心都跟着宁静了下来。 在封城即将步入14岁的时候,封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封若薇遇袭,当场毙命。 封城那天正好去找母亲,在上海郊外的一个高尔夫球场,他下了车,远远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穿着火红色的风衣,纤细的脚踝上是一双水晶高跟鞋,站在绿草茵茵的草地上,如同即将展翅飞翔的凤凰,她的身边站着封庭,在外人眼里,这无疑是一对壁人,封城向来不喜欢封庭,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潜意识里排斥这个喜欢坐享齐人之福的男人,一个一生只爱一个女人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封城一直这样觉得。 事情发生的时候,谁都没有反应,封城眼睁睁的看着封庭脸色大变,然后随手拉过身边的封若薇挡在了自己身前,那颗以光速飞来的子弹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穿透了封若薇的胸膛,直击心脏,封城看见母亲那一刻难以名状的悲哀以及从眼角滑下来的透明的泪水,他的心脏似也跟着那颗子弹一样,瞬间炸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 血染红了脚下的绿茵草地,他的母亲躺在封庭的怀里,嘴角流下殷红的血液,白皙的手指紧紧的扣着封庭的手,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嘴里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封城的脚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般,怎么都挪不动分毫。 凤凰有涅槃重生,而封若薇,他的母亲只有一次生命。 就在那一瞬间,封城的眼中似有大雪弥漫,无数过往与现在尽数脱落,变成尖锐细小的碎片,迎着狂风飞舞,头顶的阳光懒洋洋的洒下来,照在少年尚算单薄的肩膀上,却温暖不了他被冰封的心脏。 亲情是什么。 许多年后,封城问封庭。 封庭答:血浓于水。 封城便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不,亲情是用来替自己挡子弹的工具。 封若薇的死对13岁的封城来说,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就连肖宁的笑容都无法治愈这种无处不在的悲伤,但是封城与他的母亲一样不擅长流泪,他只是一遍一遍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然后开始学会了抽烟。 封家家教极严,未满18岁不能触碰任何会上瘾的东西,因为未成年之前他们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欲望和情绪,烟有时候是个好东西,能让人暂时忘记烦恼,只记得尼古丁的气息经由口腔滑入鼻翼的触感,很奇妙也很舒服。 自那以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找过那个叫肖宁的孩子,因为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伤了他。 封城的14岁生日很冷清,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所有手下全都被驱散出去。 有些人天生需要跟随别人,如凌波。 有些人则天生适合做领袖,如封城。 即使他还是个单薄的少年,然而在乌鸦这个已初显规模的情报组织里,他已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英雄少年,卓而不凡。 寂静的房子突兀的响起门铃声,封城从黑暗里抬起头来,望着玄关处那个不断闪动的光点出神,来的人可能是莫颜,也可能是老军,却怎么都不可能是那个叫肖宁的孩子。 封城坐在沙发上,四周安静得如同坟墓,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而悠长,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哥哥!” 这个清亮的带着些雀跃的欢腾声将封城从沙发上蓦地拉了起来,他快步走向玄关,手指带着门把推开门去,门外站着的是即将6岁的肖宁,他今天没有打架,身上的衣服漂亮整齐,小脸上一汪灵动的泉水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状,嘴里叫道:“哥哥!” 封城难以形容那一刻自己内心的感受,好似枯竭了几百万年的荒原突然流入了一股小溪,即使狭窄即使短促,却足以让他永生难忘,门外的小孩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是不欢迎自己,撇了撇嘴,“我回去了!”说完就赌气的转过身子,还未走出两步,身子突然腾空,被身后的封城抱进了怀里。 肖宁立时眉开眼笑的抱着他的肩膀,格格的笑起来,“哥哥,军叔叔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带了礼物给你。” 封城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然后抱着怀里的小孩往屋内走,黑暗被昏黄温暖的光芒驱散,封城将人放在沙发上,半蹲下身子靠在沙发边缘,微微勾了勾唇,“我的礼物呢?” 小孩子的手指有点胖嘟嘟的,被橘色的光芒一照,立刻泛起迷人的光泽,封城看见肖宁伸出那只手在口袋里掏了掏,然后掏出一个一指长的乌鸦公仔,做工粗糙漏洞百出,在封城眼里这个实在不值得收藏,可是因为送的人是肖宁就变得格外不同,这是他迄今为止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他慎重的从肖宁手里将公仔接过来放在唇边亲了亲,一双眼似落满了星尘,璀璨迷人,用少年特有的湿润嗓音轻声说:“谢谢。” 沙发上的小孩儿似乎也感染了他的愉快,欢乐的点了点头,然后四处看了看,奇怪的道:“哥哥,没有生日蛋糕吃吗?” 封城差点失笑,将公仔放进口袋里,这才牵起肖宁的手走向厨房,冰箱里放着一个三磅大的巧克力蛋糕,是莫颜昨天送来的,只不过他推掉了莫颜准备的生日party,所以这个蛋糕到现在依旧完好,封城将蛋糕取出来,拿了刀准备切,肖宁在一旁说:“哥哥,吃生日蛋糕之前要许愿。”糯糯的声音加上那个希翼的眼神让封城毫无招架之力,封城没有办法只好拿起随蛋糕一起包装的蜡烛点上,肖宁趴在桌延上,看着蜡烛全都点着了之后才说:“哥哥,快点闭上眼睛许愿!” 封城笑着看他一眼,依言闭上了眼睛。 从前的13年的所有生日,他都是在母亲的强迫下许了愿望,这一年再没有那抹如火的颜色伴随身侧,莫名的觉得落寞,仿佛心被生生的剜了一块,疼得慌,6岁之后,他的所有愿望都是带着母亲离开那个如牢笼般的家,因为不愿见到自己的父亲左拥右抱,不愿见到令他失望透顶的所有族人,更不愿见到母亲强颜欢笑。 若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那么,就太浪费母亲怀胎十月生下他。 “哥哥,你怎么哭了?”小孩儿的声音里满是惊讶,因为太过讶异所以连尾音都不自觉的扬高了。 封城睁开眼睛,蹲下来将他纤细的身子抱进怀里,哑声道:“哥哥没哭,只是蜡烛熏了眼睛。” “哦。”小孩儿似懂非懂,伸出两只短短的胳膊环住他的脖颈,“哥哥,你会永远在这里吗?” 封城眼眸一沉,声音依旧温柔,“为什么这样问呢?” 小孩儿的两只小手把玩着他乌黑的头发,小巧的下巴枕在他的肩上,很认真的说:“隔壁家的小花死了,妈妈说它不会永远在这里的,可是我想你永远在这里。” 闻言,封城身子一震,随即收紧了手臂。 肖宁终究没有等到答案,因为第二天,封城的房子人去楼空,肖宁从天亮等到天黑,按了无数次门铃,叫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见到房门打开,门后站着的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大哥哥,但他是个固执的小孩子,没有见到人坚决不离开。 秋末的夜,凉如水。 别墅的大门前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大概是被风吹得狠了,小身子不断的发着抖,两只短短的胳膊环抱着自己,小巧的头颅低下去,埋进了手臂间,即使冷得这样厉害,他依旧坐在那里不愿离开,心想着哥哥只是去买东西了,等下就会回来的。 离大门两百米左右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后排座上的少年望着那个小身影,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 司机军叔看不下去了,轻声道:“小城,去看看吧,别把孩子冻坏了。” 封城收回视线,透过后视镜望了一眼驾驶座上的老军,然后他推门下车,一步步朝大门口走去,地上坐着的小孩儿听见脚步声,从昏暗的光线里抬起头来,望见封城的那一瞬间,眼底霎时明亮起来,既委屈又难过的叫:“哥哥。” 封城被这声哥哥叫得心都软了,有那么一瞬间想着,若能永远留在这里,与这孩子一起成长一定是件幸福的事,可惜,这样的念头也不过短短一瞬而已,随即便被无情的现实掩盖了。 封城蹲下身将他抱起来,将他冷得如冰一般的小身子裹进自己的风衣里,边回身朝车走去,肖宁窝在他怀里,一声都不吭,封城以为他睡着了,结果刚一坐上车,怀里的小家伙便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睛定定的望着他,“哥哥,你是不是要离开这里了?” 封城没有回答,仅是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他的额头上,“肖宁,以后我会回来找你。” 肖宁立刻摇头,眼睛里湿润一片,“不要!到时候你都不记得我了!” “不会,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封城安抚的拍拍他的背,柔声道。 小孩儿依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嘴里叫道:“不会的!你们都是骗子!只会骗人!”他虽然没有哭,那双眼睛里却分明蓄满了泪水,封城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想起肖宁打架时那股狠劲,封城没想到,像他这样倔强的孩子面对离别竟会如此的不安和激动,封城叹口气,将他搂进怀里,修长的手指一遍一遍的抚摸他的后脑,声音温柔似水,“我答应你,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第64章 肖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想起昨天的事,他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陌生的房间里还残留着哥哥的味道,而屋子里除了他自己一个人都没有了,他慌忙的穿上鞋,拉开门跑了出去。 一走出门,肖宁就傻了,这里的每一个房门都一样,只有门上的号码不同,不断有陌生的男女从他身边走过,他们大概是没想到竟然有父母把小孩子一个人丢在酒店里,所以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肖宁,肖宁虽然发现了他们的目光,但他此刻心急如焚,只想快点找到封城,所以一路上都急着找人,直到到了酒店大堂,才在门外看见了封城的身影。 肖宁拔腿跑过去,封城却已先一步上了汽车,司机发动引擎,汽车便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哥哥!哥哥!”肖宁跟着急疾的汽车跑了过去,嘴里拼命的叫出声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延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很快就融进了风里,小孩子的世界向来单纯,谁对他好就是好人,但是对肖宁来说,封城是不一样的,封城不是一个普通的邻家大哥哥,肖宁总会想起他在夜色的眼睛,像会说话的星星一样,他总微笑,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迷人,所以对肖宁来说,封城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不是一个普通的别人。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哥哥追回来,永远跟他在一起! “老板,有个孩子好像在追车子。”老军今天另外有事,所以司机一职暂由新入会的小吴担任。 闻言,封城睁开眼,透过后视镜望过去,就看见小孩哭得唏哩哗啦的脸,他的脸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情绪,唯有一双眼睛幽幽暗暗,几经沉浮,过了半晌才听他道:“继续开。” 小吴得令,踩下油门,加速前进。 后视镜里的小孩子渐渐被拉远,如同这世界上任何事物之间的距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事物的变迁以及每一个人的意念而改变,或许那个叫肖宁的孩子最终会忘记他,但是他永远不会,就如他答应过的那样,他永远不会忘记肖宁,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肖宁。 飞机到上海的时候,是下午两点。 封家上下为了迎接失踪一年的三少爷回家,特意将整个花园重新修整了一番,连封氏大宅的外墙也被重新细心的粉刷过,即使封若薇刚死不久,但这丝毫不影响封家上下所有人的愉快心情。 车子从雕花大门延着花园一路开了进去,远远的就看着封庆率着众人站在玄关门前,封城眼底快速的划过一丝厌恶,随即又恢复成那波澜不惊的模样。 封城就着司机拉开的车门下了车,封庆立刻大步迎了过去,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小城,这一年你过得好吗?怎么都不跟我们联系呢?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封城低着头,声音是恰到好处的细弱,“对不起爷爷,让你们担心了。”至于他为什么失踪了一年都不与封家联系,一年前的那根断指是怎么回事,他又为什么会从凶残的绑匪手里死里逃生,封城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相信就算是老谋深算的封庆也瞧不出丝毫破绽。 “没事没事,回来就好。”封庆笑着拍拍他的背,“你陈叔说在安宁找到你了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来就好啊。” 封庭走上前来,大概是想起这孩子的母亲因自己而死,面对儿子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自然,封城看在眼里,却并不点破,只是不着痕迹的从他身边经过,随着封庆入了屋。 封家人并未刻意隐瞒封若薇的死,在封庆看来,做为一个男人既要有所承担,又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否则,就不配做他封家的人,所以他将这个消息告诉封城时,封城脸上淡淡的哀伤让他满意,至少,这孩子没有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歇斯底里,更没有悲伤欲绝,他不哭不闹,甚至不需要别人哄,封庆听见他说:“我想去看看她。” 封庆叹口气,点了点头,“明天我让司机送你去。” 封若薇在封家没有任何名分,死后也是孤零零的坟墓一座,封城站在那块新立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封若薇淡然平静的面容,脸上无悲又无喜,他知道自己不会报仇,因为这是母亲自愿的,他又何必让她在地下都不安宁? 只是,此时的乌鸦太过薄弱,以他一己单薄之躯根本无法承担,所以他需要成长,需要力量,只有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保护最重要的人,至少,下一次,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重要的人在眼前死去,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世界从来不需要弱者,因为弱者永远会死在前头,就像他愚蠢的母亲一样,为了心爱的男人而死又如何,不过换来几滴虚情假意的眼泪和一小段时间的腼怀,唯有真正的强者才有话语权,为了肖宁,他愿意也必须成为强者。 封城回到封家的第四个星期,安宁传来了关于肖宁的消息。 老军在电话里说:“那天你走后,肖宁也被他爸妈带走了,回去之后肖宁大病了一场,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封城感觉自己握着手机的手一顿,“什么叫不记得了?” 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着措辞,“……就是从那天之前的所有记忆都没有了,医生说可能会恢复也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了,他爸妈的意思是什么都不告诉他,免得他受刺激,孩子毕竟太小了,你觉得呢?” 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全暗,花园里的几株月季在微风下摇曳着身子,大概是因为已经进入冬季了,封城突然觉得冷得很,那种从毛孔外面强钻进去的寒意很快占据了他的四肢,最后连握着手机的手都僵硬了,电话那边的老军还在等他的答复,然后只听见“啪”的一声,似乎是手机掉在了地上,然后便是嘟嘟的盲音。 封城推开窗,脚边散落着手机细碎的零件,他的脸色在昏黄的路灯下面柔和得如同神祇,一双眼睛却幽深似海,里面似藏了无数情绪,仔细一看,却只看见一片黑暗,冬天干燥的风从窗外涌进来,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千丝万缕的发丝间,他似乎看见那孩子如向日葵般明亮灿烂的笑容,像记忆中母亲裙摆绣着的海棠,即使不是最起眼的那一个,却依旧能吸引住别人的目光。 那之后封城去了一趟安宁,他在初遇肖宁的那个巷子口等了很久,都没有再见那一个以寡敌众的单薄身影。 不甘心就被这样遗忘,却又无计可施。 封城唯有苦笑,看着那孩子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经过,不会再有人说: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不会再有人记得他的生日要准备礼物。 更不会有人一脸伤心的追在他的车子后面,一遍一遍的叫哥哥。 肖宁,即使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依旧会记住你,永远。 封城15岁生日的第二天,向封庆提出要离家的要求,封庆欣然同意了,封城便在隔天带着简单的行李走出了封家大门,从此以后,这个家再不会让他有任何留恋,也不值得他耗费一丝一毫的感情。 五年后,封城回国,定居安宁。 彼时,肖宁已是12岁的少年,依旧喜欢打架,依旧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只是他的记忆中再没有封城这个人,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有多喜欢这个哥哥。 那一年,封庆的嫡孙封越爱上男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封越的态度很明确誓死要与那个叫余晓的男人在一起,而封庆的态度很强硬,封家不能出这种与男人□□的败类,于是这件事以余晓意外死亡封越成了疯子并被逐出家门而告终,远在安宁的封城听了,不过付之一笑。 封家从前做的那些勾当哪一样是见过光的? 不过是杀了个人而已,对封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也只有封越会为此发了疯,有那个美国时间发疯,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替余晓报仇才是。 20岁的封城已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脸上青涩的线条被岁月打磨成了尖锐深刻的轮廓,单薄的身躯已变得修长而挺拔,如悬崖边的孤松,清傲而富有张力。 他从前喜欢肖宁,是因为肖宁的笑容纯粹得没有杂质,这便是他最想要的自己却没有的,所以他这样喜欢亲近那个孩子。 然而,这份感情在岁月的洗礼下不断的发生着变化,等到他发现的时候,曾经的那份对弟弟的关怀和爱护已经变成了情人间的喜欢。 封城从未想过自己的性向会与别人不同,但他也没有太惊讶,他只是一遍一遍的想,如果肖宁知道自己喜欢他,会不会被吓跑? 老军最先察觉出了他的心思,总是问他为什么不重新接近肖宁? 这时候封城就会沉默一小会儿,然后微笑着说:“等他再长大一些。” 等他长到能分清男女之情的时候,等他长到能接受同性的自己的时候,在这之前,封城要做的,是远远的看着他。 肖宁14岁那一年的愚人节,远在美国的封城收到了肖宁父母车祸的消息。 他连夜赶回,却扑了个空。 赶到医院时,肖宁早已被他的亲戚带走,随后则是财产被亲戚卷走,只剩下父母留下来的房子的消息,那时候白北和凌波已是他的左右手,白北说:“城哥,不如把肖宁接来吧,他迟早会知道从前的事的,我相信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不会怪你的。” 封城的眼睛透过大片落地窗看出去,玻璃上面映出他冷峻的面容,明明已是初夏,他的声音却冷得如同冰渣子一般,“叫莫颜暗中照顾他们两兄弟,派人剁掉那些侵吞他们财产的亲戚的手指,既然他们那么喜欢食嗟来之食,那就让他们一辈子靠乞讨度日好了,记住,这件事不要让肖宁知道。” 失去了父母的肖宁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至少,脸上那种狠戾的表情渐渐的隐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层次的阴暗。 这样的肖宁不是封城愿意见到的,他希望他永远都有明亮灿烂的笑容,永远不知道这世间的黑暗与斗争。 肖宁15岁的时候,已如一匹脱疆的野马,整日混迹于游戏厅,又与社会上的混混腻在一起,一头乌黑的头发染得乱七八糟,耳朵上更是打了好几个洞,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无学无术的可恨模样,封城见了照片上这样的肖宁,手里的圆珠笔应声从中间断成了两半,凌波看得一缩脖子,听见老板吩咐:“把白北叫来。” 在乌鸦里,封城就是神,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眼眼神,每一句话都被奉为圣旨。 所以当封城要求白北和凌波离开乌鸦,替他去保护肖宁的时候,白北两人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了。 当封城知道靳枫这个人的时候,白北与凌波那时候已经取得了肖宁的信任,封城再一次在肖宁脸上见到那样的笑容时,肖宁对面站着的人已经不是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相英俊不凡的年轻人,他们两人年纪相仿,肖宁说话时弯起的眼角让封城突然感觉到了自身的危机,因为,封城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亲密和……爱恋。 在过去的所有岁月里,封城所走的每一步都精确无比,他计算好了一切,却独独忘了,肖宁在他离开的这些年里也会有喜欢上别人的那一天,封城搞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情如何,只觉得好似被人当胸打了一拳,闷得慌。 白北有一个聪明的大脑,至少,有他在肖宁身边,肖宁的日子过得比封城想象中的还好,加之有个话痨的凌波,封城桌上的照片中的肖宁,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封城拿起最近的那一张,19岁的肖宁眼神安静,身体依旧单薄,却早已不是那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孩子,封城望着照片中的那个人,眼神缱绻而温柔。 ☆、第65章 白北不止一次的问他:“城哥,你为什么不让肖宁知道真相?” 封城就会望着窗外,唇畔一抹深情却无奈的笑容,“每一个人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我有,肖宁也有,若因此他能幸福,我便远远看着他就好。” 骄傲如封城,是不屑于做这种横刀夺爱的事,更何况,当初先离开的那个人是他,他又拿什么去要求肖宁必须为他守身如玉,而且,即使肖宁没有忘记他,他们仍旧在一起,他也不能保证肖宁会爱上他。 因为有太多顾虑,封城失去了与肖宁相认的最佳时机。 又因为有太多的考量,封城一而再的退让,错过了拥有肖宁的美好年华。 这世间的事向来如此,你爱我,我爱他,他不爱我,而我在错误的时间遇见的你也依旧得不到我的爱。 肖宁21岁的时候,封城已是29岁的成熟男人。 他的名字渐渐的披上了一层神秘,少年时凌厉的锋芒渐渐隐藏,取而代之的是男人如古井一般深邃的眼,封城坐在办公室里抽烟,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支烧了一半的香烟,白北推门进来,立刻被屋子里浓烈的烟味呛了一口,封城见了是他,问道,“怎么过来了?” 白北没有回答,只是走过去将窗户打开,让屋里的烟味尽快散去,然后才走回来,在封城身边立定,轻声道:“肖宁发现了。” “什么?” “靳枫和肖羽的事。” 封城皱眉,“怎么发现的?” “捉奸在床。”白北的声音很轻,事实上,他们早已知道肖羽对靳枫存着某种暧昧的心思,只是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这两个人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睡了,而且还好死不死的被肖宁当场抓住,啧,这下子肖羽可要倒大霉了。 封城将烟蒂按熄在烟灰缸里,淡淡的吐字:“靳枫不适合肖宁。” 白北认同的点点头,颇有点得意,“所以城哥你可以出马了。” 封城勾了勾唇角,窗外灿烂的阳光从窗缘边爬进来,浮起一层淡淡的金光罩在他脸上,竟俊美得不似人类,白北看了一眼便堪堪移开视线,再这么看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会起了什么色心,到时候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成全和错过从来让人措手不及,它们无处不在,如果你运气不好,便会与它撞个正着。 封城梦想着有一天他能牢牢握住肖宁的手,像16年前那样,肖宁对他笑,全身心的信任他,看着他时脸上的笑容灿烂如向日葵,那一双明亮的眼眸带着些许欢快,些许爱护。 然而,命运的齿轮就在这一时这一刻突然转动,将他远远的抛向了离肖宁是远的那个位置,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梦想破裂,直至化为尘埃。 肃白的病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白北疲惫的靠在沙发上,他已经有几天没有合过眼了,眼下一片青影,下巴上的胡须因为主人无心打理而盘踞其上耀武扬威,这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门外的凌波脸色与房中的白北竟是相差无几,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盒,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对白北小声道:“你去睡一会儿吧,这里我看着。” 白北摇摇头,抹了一把脸,“我不困,先把汤放着吧,等他睡醒了再喝。” 凌波依言将保温盒放在茶几上,然后在白北对面坐下,两人相对无言,偶尔视线碰到一起,又不着痕迹的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病床上才慢慢有了动静。 白北和凌波几乎是同一时间起身奔了过去,病床的男人有一张英俊的面容,眉若鸿鹰,薄唇锋利,即使是闭着眼睛的现在,也不难想象他醒时的锋芒毕露,他的脸色如今苍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纯白的病服包裹住他日渐瘦削的身躯上,这样的封城让白北和凌波眼底发酸,只觉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正被利器不断的翻搅,闷闷的,疼得慌。 过了片刻,封城睁开了眼睛,他虽面色如纸,眼神却一如既往的锐利,看见床边的两个人,轻轻扯了扯唇,“你们不去做自己的事,守在这里做什么?” 白北想去握他打着点滴的手,想想还是没敢,只是道:“你昏睡了三天。” 封城应了一声,看向凌波,“莫颜来过了吗?” “来的时候你正睡着,所以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凌波暗暗握拳,声音却维持着镇定。 封城又问:“肖宁最近怎么样?” “很好。” “那就好。”封城舒了一口气,又看向两人,“你们先回去,有事再过来。”他的声音是一贯的低沉,里面杂夹着几不可闻的疲惫,白北抿了抿唇,拉着凌波出了房门。 两人直走到走廊的深处才停下,凌波一拳砸在墙上,雪白的墙体立刻出现了一抹殷红,凌波的声音气极败坏又极其无助,“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老天要这样!” 白北别过眼,望着底下的芸芸众生。 是啊,这世界上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快要死的那一个却是封城呢? 这是个多么骄傲自负的男人,他果敢绝决,英武义气,对肖宁又一往情深,为什么病危通知书上偏偏写的是封城二字呢?明明可以是白北也可以是凌波,为什么……偏偏是他。 “白北,医生说的话是真的吗?”等到发泄够了,凌波才红着一双眼睛问。 白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回答道:“这个主治医生是我从美国请回来的,他是脑瘤方面的专家,所以……” “不可能!”凌波像是害怕听下去似的,粗鲁的打断了他的话,“城哥30岁都还没有到,还这么年轻,怎么就脑癌晚期了呢?怎么就只有一年的命了呢?你那个医生是哪里找来的,会不会不可靠?” 白北皱了皱眉,插于口袋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偏偏脸上依旧是那平平无奇的模样,他永远记得那天下午的情景,他去告诉封城靳枫与肖羽睡了的事情,他说终于轮到封城出马了,封城当时那个笑容不可谓不愉快,这是这么多年里,他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最为生动的一幕,然而就在下一瞬,封城的身体直直的倒了下去,双眼紧闭,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前一刻明明还好好的说着话,下一秒,却已不醒人事。 他纵使见惯无数大场面,也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方寸,他只能扶住封城软倒的身体,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他的认知中,封城是神,神是无坚不摧,是永远不会倒下的。 然而,他心目中的神就在他的眼前,如山一般轰然坍塌。 封城送医的当天下午就有了结果,脑癌晚期四个大字刺痛了他的眼,他与凌波在总目睽睽下哭得像两个傻子,这样的结果自然不能让他们相信,白北立即拜托了在美国的朋友接受了最有名的脑瘤医生,便让专机将他接过来替封城诊治,结果一模一样,这下子,连白北都颓然得像是快要世界末日了。 本来他与凌波的意思是让封城知道,但是封城是什么人,只从他俩的神情就能猜出几分自己的病情,白北无法,只能据实以告。 封城听到脑癌晚期之后,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白北说的每一个字都与他无关,唯有那双放于身侧的手微微的抖了抖,白北看得难受,只能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然后他听见一把淡然的笑声从封城的嘴里滚落出来,这样的笑声与他从前听见的都不一样,是不甘、是意料之外,又是接受了现实之后的无可奈何。 过了半晌,才听见封城低裂迷人的嗓音:“看来这辈子,我与他注定无缘。” 那个他指的是谁,屋子里的人都心知肚明,正因为知道,才觉得更加难过。 凌波抹了抹眼睛,突然道:“城哥,我这就去把肖宁叫来。”说着便要冲出门去,却被封城叫住了,封城望着他,深色的眼眸中流动着奇异的暗光,“这话我只说一次,你们不管是谁,若要将我与肖宁的事说出半个字给他听,便永远都别来见我。”他的声音那样轻,听在众人耳朵里却如同一只千斤锤轰然砸下,凌波不甘的收回脚,“那怎么办!难道让他永远都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个这么爱他的人吗?” 封城便笑起来,他即使苍白无力,笑容也依旧璀璨夺目,“等你们爱上什么人的时候,自然会明白我的心情。” 唯有处于同样的境地,才会切身体会到,爱一个人并不需要朝朝暮暮耳鬓厮磨,只要看着他好好的生活下去,即使被仇恨包围,即使总有不如意之处,只要他还好好的存活于某一个角落,便心满意足矣。 冬天来的时候,封城的病有了些起色,但是因为化疗的关系,他原本浓密的黑发已经掉光了,他自己倒像是不在意的样子,反倒是白北和凌波每每害怕见到他云淡风轻的脸。 即使被病魔缠身,封城表现出来的依旧是一个上位者应有的果断和强势,只是他更多的时候是对着一沓沓照片出神,无数照片的主角无疑是同一个人,从稚嫩的孩童时代到初显锋芒的少年模样,再到如今清秀绝然的青年身影,封城总能对着它们发一下午的呆,他的目光不厌其烦的从一张照片到另一张照片,从照片中人的眉宇到嘴唇,再到所有能够目及的地方,都一一的看过去。 他看得太专注,所以白北都不忍心打扰他。 直到封城偶尔抬起头来,才发现了他的存在,“来了。”他说。 白北点点头,打算向他汇报工作,封城却抬一抬手,笑道:“以后大小事不需要向我汇报,你拿主意就行。” 白北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 封城便也不再管他,继续低头去看手中的照片,白北陪在一旁,安静得如同空气,良久,封城才轻声道:“肖宁最近还是经常到兰桂坊?” 白北一震,不知如何回答。 肖宁因为肖羽和靳枫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最近这段时间去兰桂坊找少爷去得愈加频繁,白北知道就算自己不说,封城也有许多人替他留意这件事,但是他没想过封城竟会亲口问起。 过了好一会儿,白北才回答了一个“是”。 封城脸色如常,目光依旧在手中的照片上留连,就在白北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把老乌叫来。” 老乌是乌鸦的一个门客,封城只用过他一次,然后便将人收入了门下。 兰桂坊位于安宁的市中心,专做少爷生意,因为老板的背景强大,所以有关部门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兰桂坊前门热闹得如同市集,这里每一天的营业额足够全城的人一个月的生活费总和,兰桂坊安静阴暗的后门口,一辆黑色的轿车远远驶来,司机将车子准确的停在门口,凌波下了车绕到后排座,恭敬的拉开了车门。 男人修长高大的身体随即走出,不远处昏黄的路灯打在他的脸上,依稀可见他苍白的脸色,俊美的五官在黑夜中略显诡异,只有那双眼睛明亮有神,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他穿着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一顶同色的棒球帽,凌波引着他往里面走,边走边说道:“老乌和白北已经到了。” 封城微微点头,跟着走进银灰色的专人电梯。 凌波推开门的时候,白北和老乌同时从沙发站了起来,凌波微微让开一步,身着黑色风衣的男子便走了进来,他的轮廓深邃尖锐,头上的棒球帽延恰到好处的遮住了那双如夜一般漆黑的眼睛,所以人们只看见那一具高挺的鼻梁以及微微抿成一线的嘴唇,白北走过去,对他说:“城哥,人在里面。” 封城点点头,望向不远处的老乌,问道:“下的药对身体有害吗?” 老乌答:“城哥放心,没有任何害处,只是他醒来后会有点头晕。” 封城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脚步朝紧闭的房门走去,在身影快要消失在门后时,他突然说:“回去重新研究一种药,要没有任何副作用的。” 闻言,老乌低了低头,说道:“是。” 封城将门反手关上,屋内的灯光有些黯淡,是专门为客人的情趣而设计的,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此刻就躺在正中央的那张大床上,五官平凡,面容却格外耐看,封城一步步走近,然后在床延上坐了下来,床上的人似在梦中,眉头微微皱着,封城见了觉得好笑,便伸手过去,将他的眉宇轻轻抚平,嘴里说道:“肖宁,你梦见了什么?” 明明知道对方听不见,却依旧想要等一个答案。 封城的目光从他的脸上一路往下移,肖宁的身体早已不是五六岁时稚嫩单薄的孩子所有,而是带着一个成年男子的张力和劲瘦,封城的视线忍不住一再留连,最后定格在那张微微上翘的嘴唇上,男人的眸光犹地一沉,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终于叹息一声,俯下身去,含住那日思夜想的薄唇。 他的手指指尖已有黯淡的黑色,指甲依旧圆润整齐,封城的唇在床上的人嘴上蛰伏许久,才慢慢的抬起身来,手指寻到那人的手,手指相扣,誓要永不分离。 天快亮了,老乌说药力马上就要过了,药力一过,人就会醒过来。 白北坐在长沙发上,望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凌波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落地窗上沾满了水汽,透过那氤氲的水汽看出去,是显出鱼肚白一般的天际,这个时段连鸟儿都没有,天空干净得像浑浊的湖面。 安静的空间里突然传来“嚓”的一声,紧闭的房门开了,封城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个人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封城走了两步,脚下一软,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被飞奔上前的白北和凌波扶住了手臂,白北让凌波下去开车,自己则跟老乌一左一右搀扶着封城,走出去几步后,封城突然停下,回头望向被晨曦笼罩的房内,肖宁就躺在那里,衣衫整齐,面容安宁。 封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勾唇一笑,那笑容温柔似水,缠绵缱绻。 时光像扇子,一收一合之间,已过去数年,而当回首望去时,又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做成,此刻已是早春时节,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百花斗艳,花团锦簇,白北一大早便起来了,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凌波随后也跟着走了进来,两人没有交谈,只有手起刀落的声音,以及烤箱发出的“嗞嗞”声。 等一切准备就绪,大厅的钟声刚好响了九下。 两人将准备好的早餐端上桌,二楼一侧的卧室门应声而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缓慢的走出,他身上穿着真丝的睡袍,长年患病早已摧毁他劲瘦的身材,英俊的脸上亦是一片瘦削,再不似从前的风神俊朗,然而,他的眼神依旧清明,甚至比之从前愈加深邃湛远,他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笑道:“早。” 白北和凌波同时抬头,冲他微微一笑,“早。” 等封城在主位上落座后,白北和凌波才分别在他两侧的下首坐下,凌波举起面前的橙汁,笑道:“城哥,生日快乐。” 白北也举起杯子,脸上难得的是愉快的笑容,封城微笑以待,端起温热的牛奶,薄唇轻轻吐字:“谢谢。” 封城以于自己左右手的手艺还是挺给面子,光芝麻包便吃了两个,白北和凌波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找到了同为欣慰的东西。 不知不觉,他们已陪封城走过了几十年的岁月。 封城的36岁生日就在这样的一个早晨悄悄度过,从29岁到36岁,封城比医生预期的一年时间活得更长,连医生都说这是一个奇迹,唯有白北和凌波知道,封城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66章 因为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让他不愿意闭上眼睛,沉入永久的黑暗。 只因他一闭上眼,便再也见不到那个叫肖宁的人了。 冬天过了一半的时候,秦舒死了。 封城那时候正坐在三楼的窗前看书,他的身体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虚弱,原本明亮的眼睛也常常一片灰败,但他每天依然会抽半个小时看书,然后便是睡觉,即使铺天盖地的疼痛让他很难入睡。 白北推门走进来,一脸沉重。 还未等封城开口,白北便说道:“秦舒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郊外的人工湖里,身中七枪,死亡时间是昨夜零晨左右。” 封城一下子收紧了手指,书页瞬间裂开了一条缝隙,然后他说:“肖宁如何?” 白北推了推眼睛,慎重的措辞,“肖宁很难过,正在全力追查凶手。” 空气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半晌才听封城说:“你与凌波多费点心,劝慰他,并让他不要再查。” “是。” “秦晋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对秦舒抱着怎样的感情你我心知肚明,透露一些消息给他,就说,昨晚在安宁见过上海封家的人,他知道该怎么办。” 白北沉吟片刻,缓慢说道:“城哥,秦舒的死固然与封老爷子有关,可他毕竟是你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封城眼底的凌厉吓退,男人优美的薄唇血色尽失,嘴里依旧吐出令人胆寒的话语,“是我爷爷又如何,谁叫他要让肖宁伤心呢,更何况,秦舒确实是封家所杀,抵不得赖。” 白北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出门去。 接下来的时间,秦晋得到了消息,果然不出封城所料,对上海封家进行了一系列的打击,封家虽是百年大家,比起在北京早已经站稳脚根的秦家来说还是稍稍逊色一筹,最后的结果以环球集团被秦家吞并封老爷子一气之下一命呜呼而告终,第二年的早春时节,秦晋被发现死在秦舒的墓前,死时衣著完整,面容安详。 封庆有了一个蒸蒸日上的环球还不知足,竟想把手伸到北京去,这势必与北京的本地企业有冲撞,而秦晋便是本地企业的一把手,自然而然,两家必有矛盾,只是封城没想到,为了一桩生意,老爷子竟用了如此卑劣的手段,试图以此打跨秦晋心底的防线,却没料到,秦晋是有仇必报之人,即使痛失爱人,也定要将大仇报了之后才会跟着去死。 周末的晚上,白北和凌波照常陪着封城吃晚餐,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新闻联播”,凌波啃着鸡腿靠了一声,“咱们看个娱乐节目吧。” 封城与白北都没出声,凌波便抓过遥控器换台。 刚换定节目,电视里立刻响起记者激昂的声音:“半个小时前,我市一著名西餐厅突然发生爆炸,爆炸当时餐厅内尚有数十人用餐,据目击者称,疑似有人提前在该餐厅内埋下炸药,借以此来炸死仇家,目前爆炸已致一人死亡,数十人受伤,死者已确定为男子,现年28岁,系本市某保全公司的老板……” 随即画面一切,餐桌前的封城等人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立珺。 他原是封城手底下的人,后来被派过去保护肖宁的安全,封城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他跟了他五年。 封城手里的叉子没拿稳,瞬间掉在了餐桌上,发出“叮”的一声尖厉的响声,白北和凌波也同时一顿,眼里浮起一丝不敢置信。 “去看看。”封城的声音在颤抖,但仍是把一句话说完整了。 白北和凌波同时起身,抓起车钥匙便奔出了门。 电视画面依旧在继续,给了已经变成废墟的餐厅一个特写,里面到底都是一片焦土,已看不见原来精致优雅的模样,封城觉得自己全身都抖得厉害,他的双手撑在餐桌上,慢慢的站起身来,全身疼得厉害,光从餐桌走到玄关这一小段距离,他的额上已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但他神色如常,拿了车钥匙,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从封城的住所到那个餐厅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封城费了很多功夫才将车从车库里开出来,他的心底有短暂的空白,突然有些害怕,如果那个报道是真实的,他该怎么办。 没有肖宁的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漩涡,有着将人吞噬的力量。 封城紧咬牙关,踩下了油门,汽车便将箭一样冲了出去。 如今正是下班高峰,一段半小时的路程,走了一个小时竟才走到一半,封城将油门踩到底,像电影特技里那般将前面的车子撞了个七零八落,他的眼睛里除了前方的路什么都看不到,脑海里不断的想到,肖宁不会死,要死也是他先死,他一路上这样时而清醒时而恍惚,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与一辆银灰色的悍马撞在了一起。 “砰!” 一声巨响,封城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随即弹起的安全气囊将他整个罩住,但仍有微凉的液体从他的额间滑了下来,延着他削瘦的脸颊一路向下,最后流入他敞开的衬衣领口,他微微睁开眼睛,呼吸困难的喘着气,四周渐渐被一片喧嚣充斥着,而他只想赶去那个肖宁可能在的餐厅,远远的看那人一眼就好。 这样想着,他便伸手去推车门,车门因为撞击已经凹进去了一块,还有一根手臂粗的钢管从车门中间穿插而过,封城低下头去看,才发现钢管的另一头已没入了他的身体里。 有时候痛到极致,反而已感觉不到了。 封城在车里挣扎良久,才有人跑过来营救,但是因为钢管直入腰间,贸然拉开车门便是死路一条。 就在众人迟迟不敢动手的时候,两个男人从前方跑了过来。 盈盈灭灭的车前灯光中,他们英俊的脸上一片焦急,甚至有大颗大颗的汗珠随着奔跑不断被甩进风里,然后,他们的脚步同时一顿,在离那辆损毁最严重的汽车几步之遥停了下来。 “城哥。”白北张嘴唤道,他的声音实在轻得很,风一吹就散了。 车内的封城艰难的伸出手来,白北和凌波赶紧握住,听见封城气若游丝的问:“肖……肖宁呢?” “他马上就来!”凌波大声的说,似乎怕车里的封城听不见。 封城低低的笑起来,那声音如记忆中的一般低沉动听,却听得白北和凌波的心同时揪紧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封城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传来:“他已经死了,怎么会来?”他明明没有过多的情绪,字里行间却尽是令人心酸的沮丧和绝望,即使在他得知自己已命不久矣的时候也从未这样如同心死的悲哀。 “没有!他没有死!他正在路上,真的,城哥!肖宁身手了得,靳枫根本就不可能伤到他的!”凌波着急的叫道,眼泪突然流了出来,封城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唇畔的笑容依旧温和,“肖宁已死,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他说得那样缓慢而低沉,仿佛在问别人又仿佛在问自己,肖宁之于他,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存在。 珍贵到害怕失去所以一直不敢靠近,珍贵到知道自己不久便会死去,所以一直不敢勇敢的面对。 这样的封城是连他自己都感到厌恶而嫌弃的,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他爱这个人如同生命。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封城说:“把老乌叫来。” 能人异士从古至今,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封城这一刻却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收了这个人做门客,他对老乌说:“可有办法让他起死回生?” 老乌迟疑着不敢开口,封城似看出了他的顾虑,声音艰难而缓慢,“但说无妨。” “起死回生我办不到,倒有一个办法更改天命,让他在另一个时空里重活一世。” 封城原本黯淡的眼眸霎时明亮,“什么办法?” 老乌望着他嘴角渗出来的一丝鲜血,“逆天之术。” “要怎么做?”封城问他。 “必须有一个人愿意自损四十年阳寿赠于他,这逆天之术才可行,而且成功的机率只有三成,古时倒也有人施过此术成功了,但是近代的这几百年里没有一个人敢逆天而行。”老乌皱着眉头,似乎在封城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坚决。 白北和凌波见封城的神情,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连忙开口:“城哥,我愿意自损四十年阳寿给肖宁。” 封城摇头,唇边现出一抹微笑来,“这是我与他的事,不需要旁人插手。”一句话让白北和凌波成功闭嘴,封城又看向老乌,“老乌,拿我的阳寿送给他。” 老乌却摇头,一双眼睛深得望不到底,“你不行,你此生阳寿已尽,哪里来的阳寿送给他?” 封城猛喘了一口气,说道:“此生不行,便许来世。” 若有来世,纵然前路坎坷,纵然你依旧不爱我,我定牢牢握紧你的手,誓不松开。 肖宁,肖宁。 一步错,步步错。 愿来世,你能于千千万万的人中看见我,微笑着走向我。 并,如我所爱你的那样爱我。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强强]细水长流 作者:素飞柳 第15节 ☆、第67章 安宁市的晚上总有无数璀璨的灯火相随,从整片落地窗看出去,下面是车水马龙芸芸众生,位于医院顶层的病房中,一抹挺拔修长的身影正定定的立在窗边,身上的黑衣几乎要与夜色融合在一起,他的五官自然是精致俊美的,一双眼睛如苍海般深邃幽远,他的视线在窗外徘徊一阵,又折回来,转身望向床上正在昏睡的少年。 那少年一脸苍白的睡在那里,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很难看出他还活着,他纤细的身子簇拥在粉红色的锦被中,修长的右手死气沉沉的搭在床边,一根针管没入他手背的皮肤,点滴正以缓慢得如乌龟的速度流入他的身体。 整整三个月,肖宁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封城崩紧了一张俊脸,眼底满是心疼和无奈,更有一种接受现实的颓然。 他的目光在肖宁沉睡的脸上定格下来,目光中糅进了几丝深情和柔软,就在这时,房门响了两声,接着门被推开,白北和凌波的脸出现在眼前。 “什么事?”封城双手插在口袋里,背后映衬着夜晚迷离璀璨的灯火,脸上不见丝毫情绪。 白北和凌波心里一突,虽然他们每天都有幸见到一次这样的表情,可是被老板用那样深得望不到底的眼睛看着,陡然就有一种背脊发寒的感觉。 白北吞了吞口水,轻声道:“封越已经找到了,不过他的神志模糊,很多时候连人都不认识。” 封城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替肖宁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他住着,并找几个办事细心的人过去照顾,他从前对我还不错,就算是疯了也依旧是我大哥。” “是。” 封城见白北和凌波说完话还不走,皱眉问道:“还有事?”他近来的脾气越来越坏,随着肖宁的清醒时间被无限期的拉长,他的忍耐也在渐渐的被消磨殆尽。 凌波把心一横,缓缓说道:“封老太爷和封老爷还被关在郊区的别墅里……” “哦?你们觉得应该放了他?”封城不等他说话,近乎冷酷的打断了凌波接下来的话,白北和凌波同时一顿,封城的目光依旧胶着在肖宁脸上,修长的手指伸过去轻触少年光滑的脸颊,声音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一字一顿的说:“若不是他们,肖宁怎么会醒不过来,这辈子,他们休想有好日子过!” 接着不等两人开口,他又继续道:“就算是封鲭来求情也不行!肖宁一天不醒,他们就别想安生!” 闻言,白北和凌波对视一眼,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自从三个月的那晚,他们在悬崖下面找到肖宁,医生已经接连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肖宁的生命迹象很微弱,呼吸就像随时都会断掉的珠子,就连他们也跟着一起担惊受怕,白北和莫颜自是最清楚肖宁对封城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所以,若这一次肖宁活不过来,封城大概也会跟着去了。 想到这里,白北开口道:“城哥,秦舒和夏七已经来过好几趟了,是不是该让他们见见肖宁?” 封城听了这话,脸色依旧如常,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必,他们会打扰肖宁的清静。” 白北一噎,终于不再说话了。 又站了一会儿,几个人相对无言,白北这才跟凌波一起向外走,还未走出两步,突然听见有人说:“跟秦舒和夏七说,让他们明天过来。”说话的人大概早时间没有开过口了,声音带着裂帛一般的沙哑,声音平淡如水,语气里却夹杂着几分笑意。 白北和凌波还未回过神来,只听见身后传来封城雀跃的声音,白北发誓,他跟着封城这么多年,竟是第一次听见他这样欢快得显得失态的声音:“肖宁!肖宁你醒来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白北和凌波转过身去,就看见自家老板正双手抱着床上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少年……喜极而泣。 肖宁仍身上的男人抱着,眼睛看向一旁明显呆滞的白北二人,轻声道:“你们回去告诉秦舒和夏七我已经醒过来了,让他们不用担心,明天早上再过来不迟。” “肖宁,你醒过来实在太好了。”凌波撇了撇嘴巴,险些哭出来,白北撞了撞他的手肘,凌波一抬头就看见自家老板杀人的目光正扫过来,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若他们不赶紧消失,就得横着出去了。 于是凌波拉着白北像兔子一向的蹿了出去,屋内瞬间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封城依旧紧紧的抱着他,仿佛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又会昏睡不醒。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肖宁反手勾住他的肩膀,轻声问。 封城在他肩上点头,“很久,足足三个月,我真怕你醒不过来了。” 肖宁勾了勾嘴角,说:“不会的,我知道你在这里,就一定会醒过来。”那个关于封城的前世让他动容,心脏到如今还在砰砰的跳动着,那么执著的封城,那么傻的封城,那么不要命的封城,全都是属于他肖宁一个人的。 封城的手来到他的后脑后,将他整个往前按进自己怀里,声音依旧能听出几丝不敢确信的欣喜,嘴里一遍遍喃道:“肖宁,肖宁。” 肖宁说:“我在这里。” 封城便将他拥得更紧。 两个就这样抱着,许久都不说一句话。 就在封城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怀里的人突然开口道:“城哥哥,以后不要再让我追你的车子了。” 封城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海里瞬间划过无数念头,最后仅是抬一抬手,将怀中人光滑的下巴抬起来,重重的吻了下去。 唇齿交缠,缠绵缱绻。 窗外夜色如旧,情人间的呢语在夜色下暧昧而动人:“好,以后换我追你。” 夜渐浓。 肖宁握紧封城的手,安详而面带笑容的睡去。 这一世,他于千千万万的人中看见了他,并如他所爱的那般全心全意的爱着,那么,梦里那个到死都求而不得的封城是否能够安然止息了,应该可以了吧,因为他们是那样的相像,那样的深情而缱绻。 肖宁在睡梦中轻轻皱了皱眉,封城俯过身去,在他耳畔轻声的说:“安心的睡吧,我在你身边。” 这世间所有的事。 权力、名誉、地位、财富,统统加起来也及不上我在你身边的安心和幸福。 所以,请一定牢牢握住我的手。 不要迷路。 不能迷路。 让我随时随地一回头,就能望进你满载深情和爱意的如深井一般的眼眸里。 (完) ☆、第68章 已是初夏时节,早晨五点左右天边就已擦上了鱼肚白。 二楼的屋子窗帘边拉着,一缕微弱的亮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出床上两个模糊的影子。 封城睁开眼,睡意朦胧的眼睛瞬间适应了屋内的光线,随即清亮一片,他的臂弯中,一个清秀的少年正沉沉的睡着,微弱的光芒下,少年的脸庞似被笼上一层熹色的光芒,耐看而喜人。 封城俯身过去在他脸颊上轻啄一口,低低的唤:“肖宁。”他似不想叫醒他,只是一张口便不由自主的吐出这个名字来,这个陪随着他度过了整个少年时期乃至还将要度过整个完整的人生的人,他微微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肖宁起床的时候,封城已在楼下准备好了早餐。 见他下楼,封城眼底霎时盛满笑意,声音在早晨的阳光中温柔而暧昧,“昨晚睡得好吗?” 想起昨晚这人温柔怜惜的进入,肖宁脸一赦,随即瞪他一眼,倾刻间转移了话题,“又要出差?” 封城点点头,“那边有点事需要我亲自处理,只是去一天。” 闻言,肖宁没有说话,只是走过来坐在了餐桌边上,封城盛了一碗玉米粥递给他,又将青花瓷的汤匙递到他手里,嘴里说道:“小心烫。” 肖宁唔了一声,便埋头喝粥。 封城的手艺不是盖的,即使是这么简单的粥点也做得香浓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自从那天肖宁在医院里醒过来,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封城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家里更是医生护士请了一大堆,从坐卧时间到饮食习惯,甚至连一根头发丝儿都被严谨以待,肖宁为此抗议了数次,奈何这次封城的态度很坚决,前几天封城带着他去医院复查了一次,他当初是伤了头,封城为此自然非常紧张,直到复查的结果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封城才松了好大一口气。 早餐吃到一半儿,封城突然说:“跟我一起去出差。” 肖宁手指一顿,随即摇头,“我不想招摇过市。” 封城皱起好看的眉毛,“他们迟早会知道。” “封先生,”肖宁放下手里的勺子,表情相当之严肃,“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地下情比较好。” 封城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肖宁便继续道:“原因很简单,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喜欢男人。” 封城的脸微微发生着变化,最后化成一句叹息,“你知道我并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肖宁望着他,眼睛如同一泓清澈的泉水,潺潺的,缓慢的,送入封城的心里,“这个社会尚未发展到能坦然接受同性相恋的地步,我们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我在意别人怎么看你,我的男人必须杀伐决断英伟不凡,最重要的,我要他活得坦坦荡荡没有一丝瑕疵,即使有瑕疵,我也希望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他的每个字都说得轻漫无比,但是眼底眉梢却尽是坚定,封城的心微微一荡,起身走到他身侧,单膝着地,修长的手指执起少年纤细的右手,微笑,低头,在那光滑的手背上映下一个虔诚无比的吻,然后肖宁听见他的声音一字一字的从齿间滑出,“肖宁,我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 肖宁便跟着微笑起来,眼神明亮而深情,“我也是。” 他坐着,他站着,于空气中相遇的目光缠绵绯恻,缱绻深情。 盛大明媚的阳光从另一头的窗户外面照进来,照亮了他们的带着笑意的侧脸,也同样照亮了两颗紧紧拴牢的心。 封城去出差了。 肖宁表示很无聊。 于是他去了乌鸦总部。 他不需要人带路,因为乌鸦总部他已经来过许多次了,照封城的话说,就是老婆有必要检阅老公的所有资产,包括不动产。 乌鸦总部坐落在安宁市北郊的阳兰山顶上,整幢大楼的建筑方式古朴而神秘,看着有点像古时候的神社一类,但是里面的装潢却是现代化的,肖宁将车停在大门前,立刻从屋内跑出来一个青年,笑嘻嘻的说:“肖先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肖宁笑着回答:“你们老板去出差了,我有点无聊,就来看看。” 青年恭敬的将人迎进去,心里腹诽,这是老板娘视查工作的节奏啊,嘴里却道:“白先生和凌波都不在,要不我带您参观参观后山的景致吧,昨天刚好有人送了几匹青葱宝马来,如果您会骑马的话可以先试骑一下。” 肖宁听完,才慢幽幽的道:“老乌在吗?” 闻言,青年一顿,老乌在乌鸦里的地位不低,这从老板对他的态度就可见一斑,只是老乌常年住在乌鸦总部里,没有必要是绝不会外出的,青年不明白肖宁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的。 肖宁见他沉吟,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嘴里说道:“如果他在就让他来三楼办公室见我,我有事问他。”比之刚才的亲和,他如今的脸色已经算得上深沉,有时候不拿架子压一压,这些人是不会说实话的。 青年见他沉寂的侧脸,心里不知怎么就一突,这个人明明只是少年模样,为何一言一行,甚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教人有种绝对服从的错觉。 肖宁见青年仍不说话,便拿眼望了望他,青年一震,立刻道:“好的,肖先生请去三楼稍等片刻,我马上让人去请老乌。” 三楼的办公室是向阳最好的一间,肖宁推门进去,一股属于封城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封先生的巢穴与他的人一样,简洁干练,整个空间以灰白为主色调,看着有些冰冷,但是肖宁却觉得温暖无比,他走过去坐在封城常坐的大班椅上,摆弄了几下桌上放着的几个小装修品,等了一会儿老乌都没有来,他便索性闭上眼睛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敲响了。 肖宁慢慢的睁开眼睛,“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漆黑的唐装,头发一丝不苟的梳于脑后,身量极高,站在那里,即使被窗外的光芒笼罩也感觉不出一丝温暖的气息,肖宁眯了眯眼睛,声音显得清冷,“你就是乌先生吧?” 老乌点点头,他连点头的动作都显得刻板而严苛,“你好,肖宁。” 肖宁勾了勾嘴角,肯定的说:“你果然是认识我的。”然后他朝沙发比了个手势,示意老乌坐,等老乌坐下之后,他才起身,慢慢走到老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老乌似在等他开口,偏偏肖宁却半天不发一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与室外温暖的气息相比,室内显得有些诡异而冰冷,肖宁的声音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突然传来,“封城的前世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老乌并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道:“我乌氏一族自古擅巫医,封先生与你的前世我于乾坤镜中窥得一二。”换言之,就是他已经知道肖宁并非16岁的肖宁,而是一缕从前世飘来的魂魄。 肖宁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问道:“那现在的封城知不知道前世所发生的事?”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就在肖宁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突然说道:“封先生于我有恩,我曾发誓这一生都会效忠于他,他曾找我借走过本门家传之宝乾坤镜。”他这样说,答案已经不言而预,肖宁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些发抖,根本无法想象,当封城看见前世所发生的一切会是怎样的感受? 直到如今,肖宁每每想起前世的种种,都禁不住心底一阵凄凉和难过。 因为封城是那样全心全意的爱着一个叫肖宁的人,那样无怨无悔的付出,他根本不需要任何回报,只要那个叫肖宁的人活得好好的便好。 这样用情至深,这样矢志不渝,这样……叫人心疼。 肖宁想,唯有生生世世相许,才算不负深情不负卿。 “那么,”肖宁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费了好些功夫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这一世,封城是不是会减寿40年?”他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对面的老乌,眼底承载着几缕自己都未察觉的期许和希翼,老乌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一怔,随即说道:“他把来世许给你了,自然会减寿。” 这样的答案肖宁不是没想过,却一直逃避着不敢去相信,如今听老乌赤裸裸的戳破了他的假装,再想要维持镇定已经很难了,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十根手指更是控制不住的握紧了拳头,老乌看着他霎时苍白下来的脸颊,微微皱了皱眉,却突然见对面的少年抬起头来,眼睛里依旧是那令人目眩的明亮,却多了几分绝决,“有没有办法把阳寿补回来?” 老乌摇头。 “当真没有?”肖宁咬了咬牙,继续问道。 这一次,老乌摇头的动作显得迟疑。 肖宁仿佛抓住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忙道:“有什么办法乌先生请直说。” “巫镜之术,能将人的阳寿嫁接于另一个人。”老乌看着他,声音缓慢而沉重。 肖宁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老乌的意思,他几乎要从沙发上跳起来,但到底按耐住了,眼底眉梢再不见先前的颓废,反而有些隐隐的高兴,“那把我的阳寿给他。”他说得这样直白,连一丝犹豫也无,老乌再次皱起了眉头,在肖宁的目光中轻声说道:“封先生早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他让我发誓,绝不能帮你,若违此誓,我便永生不得投胎转世,千年万年只能做一抹孤魂野鬼。” 肖宁脸上的一下子僵住,连笑容都无法维持。 房间里又陷入了寂静的沉默,然后肖宁说:“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老乌叹了口气,“我的祖父曾说过,凡事莫强求,而你如今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封先生强行为之,如今你们依旧在一起已属万幸,不如把握当下,过好每一天才是正经。” 刚刚还阳光灿烂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肖宁坐在原处,将头埋在双臂间,老乌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不清楚,他只记得,老乌说的最后那句话。 他说:两个人于千千万万的人中相遇,实属不易,请务必爱日惜力,寸阴无弃。 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走廊上明亮的灯光从门缝外倾泄而入,肖宁从黑暗里抬起头来,望向那一处光亮,只见一抹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如同时光隧道里永不知疲倦的岁月,即使隔了几个世纪,他依旧在那里,一日复一日的守望。 不知道为什么,肖宁一下子觉得喉咙难耐,有温热的东西从他的眼睛里滑落下来,滴在脚下柔软的地毯上。 他眼看着那个人跨进门来,步伐缓慢坚定,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来接你回家。”那人轻声说,声音温柔而细腻。 肖宁用力的点头,然后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他宽厚的肩膀,嘴里一遍一遍的说:“城哥哥,我喜欢你……” 爱日惜力,寸阴无弃。 他们前世错过了整整一个人生,今生,便要将前世浪费的所有时日都过回来。 封城将人用力的按进怀里,黑暗中,一双眼睛温柔似水,“嗯,我也喜欢你,只喜欢你。” 这世上千万的人中,我只喜欢你。 因为你不是别人,你就是你。 那个我只喜欢的你。 ☆、第69章 那次严重的车祸中,封鲭也受了不轻的伤,不过到底比肖宁好很多。 他醒来的时候,肖宁还在昏睡,封城日夜不歇的守在床前,那一副憔悴模样是封鲭从未见过的。 大家族中的人所拥有的感情总是廉价而微弱。 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曾经也出一个痴情种,就是他的大哥封越,但是余晓的下场却是所有人一早就预料到的。 他那时候想,若有一天他爱上了一个爷爷不喜欢的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只是没有料到,这个毫不犹豫的离开竟让他多年后依旧念念不忘。 肖宁醒来后的第二个月,他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封城自然知道这次约会,封鲭到得稍早一些,从咖啡馆明亮的橱窗看出去,只见一个挺拔俊美的男人正低眉顺目的拉开副驾车门,一个少年从从容容的走了出来,两人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止,但从他们的眼神和周身气场却让人不难察觉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封鲭脑海里瞬间划过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多年前离开的那个雨夜。 他坐在车里,冷眼的望着窗外,瓢泼大雨自上淋下,那个人直挺挺的站在雨中,厚重的雨幕模糊了他的表情,封鲭没有动,只是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也阻止不了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的痛楚。 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 唯一的区别在于,感情付出的深浅与否。 在这段短暂的感情里,他以为可以全身而退,以为可以从容淡定,以为……直到这一时这一刻,他才蓦然发现,这段感情里不愿离开的人是他自己。 因为他步上了大哥的后尘,因为那个人可能会像余晓那样莫名其妙的死去。 他尚不足以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爱人,他很清楚,所以才选择离开,只是,当他有能力的时候,那个人早已不知所踪,甚至动用上所有的力量也找不到丝毫线索。 肖宁说,之所以找不到,是因为对方不想让他找到。 “来很久了?”一把清亮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封鲭抬头,看见肖宁站在他面前,脸上笑意盈盈。 封鲭几乎被这个笑容感染了,微微扯了扯唇,“还好。”随即示意肖宁坐。 两人坐在安静的咖啡厅里,默契的转头看窗外热闹而喧嚣的车水马龙,然后肖宁说:“封老爷子和你父亲还在郊区的别墅里?” 封鲭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爷爷这次的确做得过分,小城气难消也是难免的。” 肖宁端起果汁喝了一口,笑道:“封城怕是要让他们永远在那别墅里住着了,住到死为止。”他的声音很轻,说出来的话却让封鲭眼眸微沉,肖宁看着他,继续道:“我听说封老爷子的身体不太好,现在怎么样了?” “有医生护士看着,暂时稳定下来了。” 肖宁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笑了起来,“看来封城还没有把他往死路上逼。” 封鲭动了动嘴巴,没有说话,肖宁便自顾自地说起来,“你昏睡的三个月里,爷爷……差一点就死掉了,后来我找了小城,即使我们的父亲非他所生,但是这么多年,爷爷对小城的疼爱是毋庸置疑的,即使他做得再不对,终究是长辈……” 他的话还没说完,肖宁便笑着打断了他,“那是封城修养好,若换了是我,管他是谁,定要将他挫骨扬灰才甘心!”他明明是在笑,封鲭却觉得那笑容毫无温度,冰冷得如同寒池中浸淫了千万年的寒冰,冷得叫人心颤。 封鲭纤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终是一句话都无法反驳,因为肖宁说得没有错。 封鲭不愿承认自己其实是个心软的人,因为所有人都在告诉他,在封家,心软的人是无法存活的,然而,他终究因为心软和懦弱失去了太多。 “我跟封城商量过了,封家还是由你做主。”肖宁见他出神,便开口道。 闻言,封鲭一怔,有些惊讶,“为什么?” 肖宁冲他眨眨眼睛,“环球毕竟耗费了你太多心血,就像你的孩子一样哪能说弃就弃,而且,你和封城毕竟有血缘的羁绊,再则,我和封城都不缺那点钱,还有最后一点,我对你挺有好感。” 封鲭哑然失笑。 “对了,”末了,肖宁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张纸条推到他面前,“那个人的地址在这张纸上面,要不要去找人看你自己。” 封鲭望着那张纸,手指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心跳快得仿佛随时会炸开似的,迟迟不敢去拿那张纸。 肖宁似看出了他的顾虑,好心提醒道:“我觉得你还挺有眼光的,竟然挑了个这么优秀的男人,唔,这么好的男人追求者自然众多,所以你得加把劲哦,否则被别人捷足先登可就不划算了。” 封鲭伸手将纸攥在手里,用力得好似跟那纸有仇似的。 肖宁见了,便没再打趣,拿了包包起身离去。 走出几步,封鲭又叫住,“爷爷和父亲都住在别墅里,你会去见他们吗?”肖宁的能力他是见过的,足以能将活人气死,爷爷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禁不起气的,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肖宁听了这话,慢慢的转过头来,此刻阳光正盛,从窗外缓慢的爬进来,照在少年微笑的侧脸上,蓦然多了几缕难以描墨的柔软,“封城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若他觉得这样就足够了,我无话可说。” 封鲭看见他重新转回身去,步伐悠闲缓慢的走出了咖啡馆。 窗外,那辆消失已久的银灰色宝马又重新出现在视线里,身形高大的男人拉开车门,一手扶着少年的肩膀,另一只手牵起他的手,低头在上面轻轻落下一吻,然后车门关上,车子绝尘而去。 阳光正好,封鲭将那张纸条小心慎重的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起身,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人生中有太多错过与失去,有时候这些都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必经的过程。 但是,见到肖宁与封城那样旁若无人的相爱,让他沉寂已久的心渐渐的活络起来。 这一次,他也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那个人,就是他的幸福。 ☆、第70章 封城曾经说过,要用岁月和宠爱将肖宁慢慢养肥,然后再一口吃掉。 肖宁听了这话,哈哈大笑,最后换来封先生一记法式热吻才算消停。 和一个人谈恋爱并不难,但是要与一个人厮守,而且这个厮守的期限还是一辈子,那就太难了,因为你必须忍受每天早上起来身边躺着另一个人,这对普通人来说很难,但是对肖宁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事。 即使时间已经走到了他26岁的当下,每每想起前世种种,依旧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惶恐,他并不害怕其他,独独害怕封城再经历一次疾病所带来的痛楚,那样的封城自然是柔弱的,与肖宁记忆中的任何一次都无法重叠在一起,正因为这样叫人疼得死去活来,所以只要一想象封城这一世可能会再一次生病,肖宁就吓得夜不能寐。 所以无论多忙,他都要押着封城每年去医院体检一次。 初夏的时节,雨水浅薄而频繁,肖宁从睡梦中醒来,只见雨点打在窗台上,滴答滴答的,宁静中透着详谧。 他撑着手肘从床上坐起来,眼睛尚未完全睁开,颊边突然触到一片温热,紧接着耳畔传来某人愈发磁性的嗓音,“早安,肖宁。” 肖宁依着本能寻过去,找到那人的唇,抵死缠绵了一番,这时候肖宁的瞌睡也基本上醒了,感觉脚上骤然多了一只宽大的手,他忙一把抓住,嘴里说道:“今天得去医院,不能耽误。” “明天再去也不迟。”封城说着,手指更加放肆的从他的睡衣下摆滑了进去,找到胸前那一处凸起,声音几近暧昧低沉,肖宁听了这话,却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似的,眼睛一睁,将封城的手拉了出来,“不行!今天必须去!”说完不再管身后那人一脸哀怨的表情,径直走到衣橱前找衣服穿上。 封城一手撑在床延上,歪着头打量他。 这十年间,他们都在成长,封城从一个24岁的青年过渡到了更为成熟稳重的34岁,而肖宁,则从一个单薄少年长成为上流社会的翩翩公子,这些年里,肖宁的生意越做越大,由原先的御膳坊发展到后来的酒店度假村娱乐城,26岁的他俨然已是安宁市少有的青年才俊,这样的肖宁让封城惊艳,更多的则是满足。 他从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绽放在他眼前的风姿卓绝意气风发的肖宁,而不是一个被他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才能欣赏的肖宁。 但是现在,封城有些懊恼,因为,他发现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了这样的肖宁,现在他不止是要防女人,更要防男人! 肖宁正站在衣橱前穿衣,完全不知身后的某人心里一闪之间划了多少个念头。 他的身躯已过渡成了成年人的修长挺拔,睡衣和睡裤被他丢在脚边,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白色的短裤,从后面看,他的背影还带着十年前的影子,瘦削、单薄却富有张力,封城的视线从他白皙如玉的脖颈向下滑,然后延着肩胛一路向下,路过了精瘦的腰肢,那里有昨晚自己留下的红色吻痕,最后停留在挺翘的臀部,随着穿衣的动作,他的整个背脊微微曲张,露出两片姣好的蝴蝶骨。 封城终于没有忍耐,大步上前从身后将人抱了个满怀。 “呀——” 肖宁只来得惊呼一声,整个人便被放倒在了身后柔软的大床上。 身上的人眼神炙热如火,还未等他开口说话,火热的唇舌已然压下,最后,肖宁在形势完全一边倒的情况下再次被人吃干抹净。 等到两人到医院的时候,上午都已经过去了一半儿了。 肖宁跟封城并肩往里走,两人并没有过多的交谈,偶尔一个眼神擦过,却道不尽的深情缱绻。 远远的就看见莫颜坐在医院大堂一侧的沙发上看报纸,肖宁和封城走到他面前,莫颜才从报纸里抬起头来,一望见这两人,一双桃花眼在肖宁的脖子上乱飞,打趣道:“这都要中午了,你们俩是在床上捉蚂蚁吗?” 封城双手插在口袋里,不说话。 肖宁瞪他一眼,回答道:“那你又在这里干什么?等杨医生下班?可是还有两个小时呢。” 闻言,莫颜嘴角一抽,想不明白自己不就喜欢上一个人了吗?怎么每个人都要拿来说一说? 肖宁见他不回答,勾了勾唇,“我听说杨医生有未婚妻啊,第三者插足这种事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啊,莫大董事。”刻意加重的尾音让莫颜的眉毛一突一突的跳,这个肖宁,简直是个睚疵必报的典范,他不过说了一句,对方至少要拿两句来回他。 莫颜无法,只好转移话题,“你不是带封城来体检的吗?医生已经等着了,快去吧。” 肖宁听了这话,也不再纠缠了,跟莫颜打过招呼之后便拉着封城离开了。 这家医院是莫家所有,私人医院做的不仅是技术还要口碑,所以整个医院都是一对一服务,效率高,当然收费也贵,两人站在空无一人的电梯里,肖宁背着面数头顶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封城从背后贴上来,张口咬了咬他后颈处那块肌肤,肖宁身体一震,嘴里道:“封先生,这是在公共场所。” 封城依旧故我,嘴里喃道:“没有别人在,不算。” “有摄像头!”肖宁一字一顿的说,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封城这才抽空抬头望了一眼,随即道:“等下让莫颜把它弄掉。” 肖宁额上暴起青筋,正待发作,不料封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肖宁,不用太紧张,我没事。” 肖宁一震,几乎不能言语。 他怎么可能不紧张,一想起前世封城因为化疗,满头乌发都没了,身形更是单薄瘦削得如同行尸走肉,想起这个画面的时候,会恐惧会彷徨,然而更多的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悲哀,若前世的封城能自私一点,至少,他会在他身边,不说替他分担痛苦,起码能让他在力所能及的地方为封城带去一点幸福和快乐,然而什么都没有。 封城甚至是在用自己仅存的意志与疾病抗衡,肖宁无法想象,封城是如何捱过那一个又一个化疗过程,如何撑过漫长而绝望的无数长夜,当封城痛苦难耐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呢? 肖宁闭一闭眼睛,抬手握住了封城搭在他肩上的手指,轻声道:“好。” 电梯在14楼停下,早已有长相可人的医导小姐站在门边,恭敬的笑道:“封先生,肖先生,早上好。” 医院这个地方总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东西,当封城在里面做检查的时候,肖宁就一直守在门外,明明知道他们只是一门之隔,心底却仍是浮起些许不安,肖宁觉得每当这个时候,自己就紧张得不行,连手心都冒出了层层冷汗,每一年都要经历这么一次,可是每一年都仍会觉得害怕。 肖宁从不承认自己会害怕什么,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真正害怕,因为不知道失去封城的世界会是个什么样子,因为不敢想象所以更加不想去知道,他奢望着封城能与他一起长长久久,他希望自己能如所有爱着另一半的人那样在那个人的肩膀下老去,希望每一缕阳光能照耀在他们身上,希望……就算死也要他先死。 封城的一系列检查一直进行了一个小时左右,好在一切结果都是正常,肖宁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医导小姐眼见这位青年才俊如释重负的表情,便温柔的笑道:“肖先生对封先生真好。” 肖宁还未出声,封城已先搂住了他的肩膀,脸上是迷人温和的笑容,一如经年深情不变,轻声道:“我们走吧。”完全把 一片好心的只是多看了几眼肖宁的医导小姐凉在了一边,肖宁知道他的心思,便也不作声,只是跟着他进了电梯。 直到银灰色的电梯门如闸刀一样缓缓关上,肖宁才说:“封先生,你吃醋了。”如此肯定的一句话让封城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否认,只是道:“她刚刚看了你好几眼。” 肖宁挑高了眉毛,嘴角不自觉挂上一丝笑容,“所以你就不顾风度的把人甩在身后了?外界都说封先生你温文尔雅颇有绅士风度,今日一见,不过浪得虚名啊~” 封城弯起嘴角笑了笑,然后握牢他垂于身侧的手,声音平添一抹浓浓暧昧,“风度也要看是在什么地方,若是在床上,也怪不得我做不了君子。” 肖宁别过头去,嘀咕道:“禽——兽。” 他虽然说得小声,可是电梯的空间有限,封城很轻易的就将这两个字听得清清楚楚,只见他嘴角的弧度扬得更大,另一只手绕过身前人的脖颈,将肖宁的脸颊轻轻的扳过来,随即倾身吻了下去。 再强大的人都会耍赖。 因为唯有耍赖,才能将这个人永远留在身边。 他们以后的人生还会很长很长,他们还会遇见很多很多的人,无论这些人是朋友还是敌人亦或者是情敌都无关紧要,他要的仅仅是肖宁的眼里心底从始自终只有封城一人。 这是多么幸运而伟大的殊荣,因为喜欢我的人是你,所以才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我们不要迷路。 不能迷路。 因为你答应过我。 从此天涯浮生,与卿共戚。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尼玛! 写到这里突然不想完结了! 但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篇文在这里就正式跟各位妹纸们说再见了。 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各位妹纸请期待下一篇文吧,哈哈,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下一篇文的影子到底在哪里。 写这篇文的时候新认识了很多可爱的妹纸,希望我们能长长久久的相处,希望你们能继续支持,唔,并喜欢我~(_)~ 关于封城这个人物,是我到目前为止,写得最喜欢的一个攻君,因为他是那样的深情和痴心,现实中像这样的人物实在太少太少,很荣幸我遇见了其中的一个,虽然不及封城的英俊潇洒和实力卓绝,但是我相信,任何一个拥有爱情的人都会觉得自己的另一半是最完美的。 那些不相信爱情的,因此不敢结婚的妹纸请勇敢一点!如果不勇敢,那个人可能就会跟你擦肩而过,然后站在别人的婚礼上了。 在此,衷心祝愿所有的妹纸都能相信爱情,遇见爱情并邂逅爱情。 因为女人嘛,没有爱情的滋润可是万万不行的呢! 本书籍由耽美啦网书友整理制作上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籍仅供学习交流之用,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自行删除 耽美啦txt下载网(dani) 第1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