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甄嬛传]似卿传》 正文 第1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1节 书名:似卿传(穿甄嬛传) 作者:穆凝 文案 雍正皇帝打了个盹,再一睁眼回到了雍正元年。 什么?老八挂了,还葬入泰陵?德妃没死,还化身慈母。 一定是上天看朕的日子太苦逼,让朕到了这么一个有娘没弟弟的地方。 等等,这个世界怎么处处透着古怪? 皇后前面还有一个纯元皇后?小年糕一点没有温柔小性! 再等等,怎么甄嬛长得那么眼熟? 啊呀呀,怎么纯元的画像那么像老八!!! 朕不要这个后宫,朕不要! 朕自己选一个后宫! 然后…… 然后…… 八爷一闭眼,再一睁眼,怎么爷变成了女人,这轿子是要去哪呀? 什么,进宫?? 大哥大婶,现在皇帝是哪位呀? 什么,雍正元年? 什么……爷被选中了……………… 老四,你眼瞎了吗,把爷给选进后宫,不怕爷咬死你呀!!! 故事就是这样的神展开。 看四哥穿自己怒甩绿帽,看八哥入后宫独领风骚。相爱相杀只是作料,相爱相守才是目标。在这个别样的雍正朝,明君贤后(王)相伴相依。 本文使用的是电视剧甄嬛传的背景,阿凝木有看过。 因为电视剧里都没有其他弟弟的事,连十三都没有呀,所以阿凝会一一给添补进来。(十七爷,你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为了避免出现两个八哥这种局面,这里就让甄嬛传里的八哥早早去了,让八哥本尊快点进宫吧。 【喜欢本文的话,欢迎多留评论,多加收藏,阿凝在此谢过】 内容标签:清穿 性别转换 宫廷侯爵 生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胤禛,胤禩(似卿) ┃ 配角:胤禟,胤誐,胤祥,胤祯,甄嬛,华妃,宜修,甄嬛传众人 ┃ 其它:四八,甄嬛,似卿 ================== ☆、第一章 寂寞如雪 雍正四年九月,紫禁城炎夏尚未褪去,一道冰冷的消息传进了养心殿的西暖阁。 皇帝站在剔透的玻璃窗前沉吟许久,他的八弟胤禩,他的廉亲王允禩,亦是他的罪臣阿奇那已经在阴森的宗人府里咽了气。 皇帝回到软榻上坐了,九五之尊并未有设想中的如释重负,就这样带着满腹的惆怅陷入了小憩。 ———————————————— 迷蒙中胤禛听到有人轻唤着:“皇上,皇上”。 胤禛极为不满的睁开眼,怎的方才还在西暖阁歇着,此刻却躺在内寝殿的床上? 而跪在床侧的苏培盛看见皇帝睁了眼,简直喜极而泣道,“皇上,您可醒了”。 胤禛压下心中的疑惑问道,“朕这是怎么了?” 苏培盛赶紧回道,“皇上,您昨个看折子时晕了过去,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及华妃娘娘都急坏了。” 胤禛闻言脸色一沉,“太后?”什么太后?哪个太后?孝恭仁皇后乌雅氏不是早就在雍正元年五月崩了吗? 苏培盛以为皇帝不满惊扰了皇太后,立马重重低下头去哀求道,“皇上,您睡了一夜外加一天,太医也说不出是什么病症,这可不就惊动了太后娘娘。刚刚太后娘娘命人送来的红枣莲子羹还在火上温着,皇上,您可要进一点?” 胤禛心知这奴才一向精滑却又忠心,不然也不可能被留到现在,于是按了按太阳穴含糊问了句,“今天是几日呀?” 苏培盛以为皇帝这是睡久了忘了时日,便立刻回禀,“回皇上,今天是十月初八。” 十月?胤禛并未再细问年份,而是不着痕迹的命人端上羹粥小菜略微吃了几口,便直接更衣出了内寝。当皇帝步入西暖阁时旋即愣住,那本应清透的玻璃窗荡然无存,仍旧是旧式的纸窗,胤禛迟疑着坐在御案之后,看着奉上的茶杯,是他十月里最常喝的乌龙,正是消热生津的时节,仿佛这一切和往常一样。 向来谨慎的雍正皇帝在遣去宫人之后,只留了苏培盛问话,“阿奇那如今怎样了?”这一切的古怪不都是发生在老八病逝宗人府之后吗?也难怪皇帝第一个便怀疑到这件事上。 苏培盛看着皇帝端着茶杯等着自己答话,极为罕见的愣住了,随即噗通一声跪下吞吞吐吐道,“奴才,奴才愚钝……不知皇上所指是?”苏培盛从潜邸跟随至今,饶是如何的聪明伶俐,也是不明白皇帝这是在问何事。 胤禛端着茶杯的手明显一抖,拿眼睛狠狠地锁了苏培盛,只见这奴才的汗水刷拉一下又下了两层,于是轻描淡写道,“没事,起来吧。”然后撂下手里的茶杯,翻起了御案上的奏折。 “雍正元年”,放在最上面的折子里是这样写的,而折子的内容如响雷般在胤禛脑中炸开。这折子是诚亲王允祉上的,里面写得是廉亲王下葬事宜,以和硕亲王之礼厚葬于泰陵,其余的场面话胤禛已经无心再看。 自从醒来之后,胤禛便发觉这个世界处处透着诡异。这里不仅时间变了,还平白的冒出个太后,如今连老八都提前病逝还得了厚葬。胤禛一面想着一边心中哼笑,朕这定是被梦魇住了。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声,“皇上,太后娘娘驾到。” 胤禛瞳孔一缩,却还是起身相迎,只见被扶着进来的皇太后一脸担忧慈爱之情。 “给皇额娘请安。”胤禛毕竟是多年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瞬间收起心绪,不冷不热的给皇太后请了安。 太后似乎并未察觉皇帝的异样,而是携着皇帝的手在软榻上坐了,嘱咐道,“皇上刚刚才好,也该多休养几日才是。”眼中写满慈母之情。 要说眼前这位皇太后的样貌倒是没有一丝不同,只是这拳拳爱子之情真真让胤禛有些别扭,但皇帝嘴上还是照例说了些客套话。直到皇太后提起廉亲王的葬礼时,胤禛终于发现了其中的不妥,怎么把老八葬到泰陵里了,方才只因消息太过突然竟让他忽视了这点。 而皇太后似有所指道,“这事也算过了,皇上就放下吧,切莫再过哀恸。” 胤禛心中腹诽,老八死了朕哀恸什么,朕巴不得将他摧骨扬灰,只是一想到竟把胤禩葬入泰陵,胤禛就恨不得马上写一道圣旨命人给挖出来。 皇帝此刻微变的脸色看在皇太后眼里那意思可就南辕北辙了,于是赶紧劝诫道,“皇上,这大选也结束了一月有余,皇上也该多到后宫走动走动。国事虽重,但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大事呀。” 胤禛闻言脸色继续下沉,大选?元年即大选了?罢了,罢了,这胡乱的世界不过是朕的一场梦,赶紧醒过来吧。于是胤禛略微敷衍了皇太后几句,便称累去歇着了。 可惜皇帝并未能如愿,直到第二天醒来,胤禛发现还身处在这诡异的雍正朝里。各种怪力乱神的念头在胤禛脑中闪动,最终还真是让雍正皇帝想通了。 无论在哪朕还是朕呀。这一朝不仅多了一位慈母般的皇太后,连随着老八而去的八爷党也已偃旗息鼓。兴许正是上天垂怜朕的艰辛,特意把朕渡来这个世界,好让朕大展拳脚成就一番帝业。 只这么一想胤禛就顺理成章的开始了一天的政务,不出半天功夫皇帝便极为欣慰的发现这一朝轻松了许多,果然没有八爷党掣肘的日子就是这么爽快。 胤禛从和大臣们的议事中,逐渐梳理起这一朝短短一年的政事。虽然廉亲王早逝,但九贝子还是被发遣西宁,老十亦被圈在府中,老十四依旧是去遵化守着景陵。这些事的时间和胤禛记忆里有些出入,但几乎脉络如出一辙。胤禛不由感慨,这一朝也算是老八好命,恰到好处的死了,倒得了一个善终。想到这里胸中升起的一股难以名状的滋味,让皇帝偶尔陷入了沉默。 不出五日,胤禛已经将本朝事务摸了一个通透,励精图治的雄心壮志再度激荡在胸中。而皇太后三番四次的暗示,胤禛觉得是时候理一理了,于是终于想起了后宫。 皇后还是那个皇后,可怎么成了庶皇后,胤禛拿着粘杆处的信息,不满的把茶杯撂下。年氏的封号华妃看起来也是不伦不类,想来不只前朝历史有了些微变动,就这后宫也是大大的不同了。 胤禛表面上去看了一眼皇后,用了晚膳就去了翊坤宫。也不是说胤禛多想念年氏,毕竟在皇帝的记忆里年贵妃才刚刚于雍正三年十一月病逝,于是胤禛第一个就想到去瞧瞧她也算是情理之中,习惯使然。 甫一进门,翊坤宫里袅袅的香气险些把胤禛熏一跟头,而华妃竟不出门迎候,而是著着贴身短装在寝殿里候着皇帝。看着那一身俏丽鲜活的橙红色,配着那张熟悉的容颜却陌生的仪态,胤禛微惊,这哪里是朕病弱柔嘉、持躬淑慎的敦肃皇贵妃,这人分明已经被宠得刁蛮无状,但从一个后宫宠妃形容举止中,胤禛也算是读出了自己之前这位雍正皇帝怕是还挺爱这个口味。 饶是依着胤禛的性子,没有当场呵斥发作了就算好的,但是皇帝心里清楚此时还是得顾忌着年羹尧,因此只得咬着牙在翊坤宫歇下,一夜无话。 皇后、华妃不可心,那自然还有刚刚入宫的小主们。沈贵人倒是如皇太后所言一般温婉持重,可惜一个年轻轻的贵人过于的端庄稳重了些,皇帝闲暇之时也就偶尔招幸两次,并无太多意趣。 还有一位安答应更是让胤禛呕血,竟然在被临幸之时吓得浑身瑟缩,甚是扫兴,直接被皇帝连夜命人抬回了宫。 连续几日流连后宫的消息让皇太后深感欣慰,而胤禛也在郁闷之余得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消息,原来在朕过来之前的这位雍正皇帝还真看上了一位小主。 胤禛看着秘折里的故事,频频摇头讪笑。这大理寺少卿甄远道的长女甄嬛似乎在殿选时便得了皇帝青眼,虽然只封了常在,但却是唯一获了封号的小主。只是被分到碎玉轩的偏僻宫室居住,不幸感染风寒,一直称病。而更诡谲的是,这位菀常在于御花园偶遇皇帝,在未侍寝的情况下就被升了贵人,可谓是闹得宫中人尽皆知,难怪前日朕在华妃那里领受了那么大醋意。而如今这位菀贵人的病似乎是大好了,巴巴盼着侍寝可皇上却迟迟不翻牌子,这便迂回着让人将消息递到了皇帝跟前。 胤禛瞧了瞧刚刚帮着递消息过来的苏培盛,想着如果不是皇帝真心喜爱,这奴才是断不会卖这个人情的,于是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翻了菀贵人的牌子。 菀贵人的姿色倒是不错,眉眼之间竟有一丝似曾相识之态,胤禛拉开帷帐细细的打量一番,又觉得那眼熟之感转瞬即逝,让人摸不清来由。于是便直接掀开锦被又再度从上到下看了一番,心想着比之年氏还是差了点颜色,但转瞬又想到如今华妃的刁横,心里便给这边的年氏大大减了几分。而甄嬛被皇帝这样掀开被子上下打量几个来回,已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只当皇帝是看得呆住,于是愈发觉得今日的皇帝竟比之前所见更添了几分王霸之气,那天真的少女情怀自然是彻彻底底的沦陷了。 而皇帝这边对后宫可没这么多心思,胤禛只是想着让皇太后宽心,也算是给朕刚来到这边压压惊,就顺势让甄嬛多侍寝了几次,于是后宫自然就掀起了新一番的风起云涌。 很快皇后赐给华妃的宫女坠井而亡的消息就传到胤禛耳朵里,胤禛直接把皇后的明示暗示给打压了回去。青海罗卜藏丹津落发生叛乱的折子还在桌上,年羹尧还有的是用处。这个年氏胤禛虽是不喜,但毕竟军国大事不能儿戏,即便是在这个全新的雍正朝也是要宠着年氏的。只是一想到这些,胤禛对着这个生机勃勃暗潮汹涌的后宫便更多了几丝厌烦。 相比之下,朝堂之上倒是显得格外消停。胤禛看着御案上明显比自己那一朝时少得多的折子,要推行的政务也极为顺利的发了下去,于是心里有些恹恹懒懒地提不起劲头。 这个时候,皇帝自然想起了自己唯一的贴心小棉袄。于是高声叫苏培盛过来,“怡亲王的病还没好?” “回皇上,怡亲王的腿疾一直不见起色,如今是连床也下不了的。”苏培盛说完给皇帝换了一杯新茶就又退了下去。 胤禛神情默然,来到这里竟然还未见过十三弟的面,怎么这才雍正元年腿疾已经如此深重了。想到这里胤禛神色一凛,立马招来粘杆处的人彻查。而结果却让皇帝倍受打击,怡亲王的腿疾是不假,但连地都下不了可就是实打实的诳语了。胤禛长叹,莫非这一朝因着八弟早逝,连朕这唯一贴心的兄弟都不亲了么,这个雍正朝真是寂寞如雪呀。 胤禛长身直立,此时也唯有想想未来的宏图霸业方能聊以宽慰,但心里却总是多了几分寂寥。于是胤禛开始翻起了收藏起来的书画,权当休息解闷之乐。 要说雍正皇帝的品味那是高雅忘俗的,即便是这个世界里之前的那位也是如此。胤禛欣慰的看着自己前任的收藏,不忘在心里夸赞一番果然是朕,到了哪这品味是不会失准的。脑中的话音未落,胤禛便被眼前刚刚打开的画轴惊得从软榻上跳了起来,而茶杯咕噜一下摔在地上。 这画中女子是谁?胤禛冷静下来看了落款,这是皇帝于潜邸时的亲笔画作,而落款后面还提着雍正元年的新款,书着“纯元”二字。这女子正是已逝的雍亲王嫡福晋,追谥为纯元皇后的女子。可是这女子为何如此肖像一人,胤禛看见苏培盛在门口探头,命他再添些烛火,在灯火通明的西暖阁里看了一夜的画。 最终,胤禛彻彻底底的茫然了,他的这个所谓元后和胤禩足有七成相像,再加之画作本就带着作画者的偏好,胤禛已经分不出究竟是纯元真的这么像老八,还是被刻意画得这么像。而当这个女装的人像展开在眼前时,胤禛敏锐的发觉了原来宫中的那位菀贵人竟然眉眼上颇有几分纯元的姿态,当然也可以说成是颇有两分肖像老八。难怪胤禛第一次见到菀贵人时有那么一瞬熟悉感,但毕竟一个女子赤~裸~裸的被包裹在锦被中,胤禛当时是无论如何难以联想到胤禩的。 这一系列的勾连因果瞬间在胤禛脑子里星火燎原,胤禛抵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前身竟然藏着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冷静之后,胤禛想纯元势必不会如画中那么像老八,不然圣祖是瞎了眼才会给朕指这么一个嫡福晋,因此旁人怕是不知道这个心思的。胤禛把画收了起来,看了看在旁边眼眉低垂的苏培盛,并未发作,而是命他把画收回原处。 自此,皇帝仿佛一瞬间对后宫再度失去兴趣,华妃虽然不满,但瞧着连菀贵人也同时失了宠,并未有任何人得利,便也收敛起来等待时机。 而就在后宫沉寂的同时,一道圣旨彻底击碎了后宫里嫔妃小主的美梦,皇帝竟然亲命加选一轮秀女。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终于又不怕死的挖坑了。 这次一定要努力写一个轻松诙谐小甜文,咳咳,中间可能还是得小虐一下,你们懂的,不虐阿凝不会写哈。 四哥穿到甄嬛里的雍正朝,第一感觉还是很好的,有娘没弟弟,日子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但是过着过着,发现没了政敌,也没了小棉袄,连后宫都是怪模怪样的,瞬间寂寞如雪呀! 然后,当四哥发现怎么后宫里的人竟然是按照老八的样子选的,便彻底愤怒了! 这样的后宫,朕才不要!朕要自己去选可心的妹子!!! ————小剧场的分界线————— 四哥:朕要选妹纸。 太后≈皇后≈华妃≈说的上话的人:皇上,没有一年两次大选的。 四哥:朕不要去现在的后宫,老八阴魂不散!!!天啊,朕竟然睡了像老八的女人!!!!天哪!!!!!!!!! (反正这个雍正朝也不是朕的那个,如果是梦,还不许朕折腾一下么) 选秀过后 四哥:……………… 八哥:……………… 四哥:你怎么进来的 八哥:你选爷进来的 四哥:……………… 八哥:……………… ☆、第二章 踏雪而至 雍正元年十一月,加选秀女的消息随着初冬的微雪一起覆盖了京城的角角落落。 就在皇帝颁布明旨的当晚便命苏培盛将那些以送燕窝、送糕点之名凑到跟前的人挡在了养心殿之外,连皇后和华妃都讨了个没脸。但毕竟皇太后还是挡不住的,于是胤禛只得做做样子,略微安抚一下太后。 胤禛巧借钦天监的折子做了文章,声称天象预示夏季所选八人入宫乃是不祥之数,于皇嗣不利,因此钦天监主薄力荐皇帝加选一轮秀女已破此局,皇帝这是勉为其难才准了的。 太后听闻事关皇嗣,断然不敢掉以轻心,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将已到了嘴边劝诫皇帝的话收了起来。只暗示皇帝此次加选,切勿铺张高调,选出个把人来破了局面即可,若皇帝不满后宫新人大可来年开春着内务府小选一番充盈后宫。 胤禛心里腹诽道,朕何时做过铺张之事,但对皇太后这般殷殷爱子之情还是受用的。于是也给足了太后面子,在皇额娘的敦促下隔三差五的到后宫走了走,也算是平复了后宫小主们暗潮云涌的心绪。 而主持选秀的户部却委实犯了愁,八旗中今夏落选的秀女如今多已另行婚配,这人数上是大大的不足了。当这消息呈到皇帝的御案之前时,胤禛倒是极为通情达理的命那些已许婚待嫁的八旗女子及十六岁以上的落选秀女无需再度参选,人员缺少的可从次女或庶女中填选。 于是不出一个月这初选已是停当,户部也迅速将花名册递了上去。胤禛很满意名册里的人选,大多是一些没落家族或偏远小吏家的女儿。那些稍有根基的家族大都就着皇帝宽松的恩旨激流勇退了,无论是这些家族疼惜闺女,还是禁不住两次落选的颜面,更或是得了某些妃嫔背后家族的暗示,反正皇帝一律是乐得他们全部撤了。胤禛觉得,这些小门小户但血统不俗的人家最是能养育出温柔隽秀的女儿,毕竟是要依仗着未来夫家再度光耀门楣的。并且这样人家的女儿即便得宠也暂时动摇不了前朝后宫盘根错节的格局,这却让皇帝省了不少心。 因此种种,皇帝早早拟下殿选引阅的日期,意在新年之前完结此事。于是,隆冬时节的京城再度迎来了踏冬而至的八旗贵女。 ———————————— 从京城西郊到紫禁城的路格外遥遥,入夜时分官道上更是人影寥落,只见一架骡车被五六家从跟着匆匆赶进了城门。车上树着红色双灯,旁有“镶黄旗瓜尔佳氏”的字样标识。骡车入了城后仿佛一刻都不敢耽搁,一路直奔地安门,而这会已有不少车架按照满蒙汉的顺序排车而列,直直排到神武门外等着宫门开启。 要说瓜尔佳氏的位次可不低,他家老爷是清初开国功臣苏完瓜尔佳费英东的第四代孙哈德,康熙五十一年擢升正四品副护军参领,原本前程大好,却在一年后的严冬害了一场急病盛年而逝,只留下夫人与五岁的大格格,虽曾过继一子却也没能立住夭折而去,自此再无其他子嗣可以希冀。 而这位瓜尔佳氏孤女名唤文卿此刻就坐在骡车内,今年刚过及笄。因着家中资产单薄,母女俩早几年就变卖了城中宅邸住到了西郊庄子上,简朴度日。本想着依仗大选搏个好去处,却在今夏瓜尔佳氏大病不起,生生错过了三年一度的大选。说来也算是天可怜见,孤女寡母竟盼来了这加选的喜讯,于是病体将愈的瓜尔佳氏孤注一掷,勤加练习体态礼仪,竟以他家这般无财无势的门第入了殿选名单。 但此刻那些引领太监是一点也没拿眼睛夹这家,这隆冬里的大半夜愣是没给他家安排一个像样的温暖位置,只叫人在车轿里面坐着等便是。 站在车轿侧旁的丫鬟碧云此刻冻得抖如筛糠,只觉得脸都吹麻了。小丫鬟年岁不大,心里只念着轿中大病初愈的格格,每每想要掀帘子探看却都被一旁婆子止住。这刘婆婆是夫人兆佳氏用尽家中银钱请来教导女儿宫廷礼仪的,这一月一直陪在瓜尔佳氏身边,虽然尽职尽责,但却十分的没有什么感情,此刻只顾得不能失了礼数却并不心系格格的身子骨,因此狠狠地拿眼睛挖了一下碧云,示意她不可随意动作。小丫鬟只能委屈又担心的巴巴继续站在那里挨着寒风。 直到过了三更,碧云正在犯迷糊时忽听车内格格一声惊叹,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夜里到也听得真真地。 碧云和刘婆婆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往车里探视,而旁边方才还打着瞌睡的掌事太监已经闻声往这边过来了。 碧云掀开帘子只见瓜尔佳氏一脸青白的颜色,若不是那只此刻正敷在额头上微微颤抖的芊手,她几乎就要扑上去痛哭了,她一瞬间以为他家格格已经在这寒冬之夜香消玉殒了。好在有刘婆婆拽着这个小丫鬟,才未将事态闹大,却听见已经走到跟前的太监掐着嗓子问道,“哎哟,这可是怎么了?” 刘婆婆赶紧俯身赔笑,“可不是这小丫头手脚毛躁,撞了骡车,这骡子一动倒把格格给惊了一下。” 太监赶紧低头往车里查看一眼,自然看得出这家格格怕是冻得不成了,心想着总算是要面圣的人,可不能在这有了闪失,便叫人添几盆火过来。 而车中的瓜尔佳氏,在看见他们三人之后,缓缓地放下手,紧了紧放在腿上的手炉,迁出一抹轻淡笑容缓缓说道,“劳烦公公费心了,我这已无大碍。” 这发到宫门口值夜的太监自然不是什么大角色,见着轿中淑女对自己格外客气,心道这果然是要见皇上的人,即便是这穷酸家里出来的闺女也是贵气的很,便赔笑的退开了去。 而这位正坐在车轿中的女子哪里还是方才的瓜尔佳氏文卿,在一路颠簸赶路和半夜的饥寒交加之后,这位身体孱弱的娇小姐早已不知香魂何处,此刻端坐在此地的人已经彻底的换了芯子,而这内里的魂魄正是圣祖爷的八阿哥、雍正朝的廉亲王爱新觉罗胤禩。 就在方才晕晕沉沉,迷蒙睁眼的一瞬,胤禩有那么短暂的失神,这寒冷狭窄的轿子可不比他所在的宗人府好上多少。他甚至以为这是谁把他偷运了出来,便一时默不作声,努力听着周遭动静。只是当他略一低头看到抱着暖炉的是一双女人纤巧的小手,而自己身上更是一套实打实的长及脚踝的女旗装。这便难以遏抑的惊叹而出,但这声音更是让胤禩呆立当场,他下意识一手按住自己光洁的脖颈,一手颤抖的抚上头痛欲裂的额头,不敢置信刚刚那温软轻细的声音是从自己体内发出来的。 当轿帘掀起,先后映入眼帘的三个人却不断的提醒着胤禩,这里上上下下都不对劲,万万不可露出痕迹。于是胤禩佯装自然的就着掀起的帘子抬眼往外一看,几乎惊出一身冷汗,远远地被火把照的通红的围墙可不就是紫禁城么,而那城门上的三个字正是“神武门”。 这绝不是有人救自己出来,胤禩一瞬间断定了方才的臆想。但爷为何一副女人的穿着打扮,甚至连声音连喉结…… 毕竟这是经历过九龙夺嫡又经历过雍正朝四年的八贤王胤禩,在他的心神于惊涛骇浪之中起落的同时依旧能笑得自然,轻轻一句便将眼前这一身太监装扮的人物给打发了过去。而另外一老一少两个女子,看起来颇似自己人,而两人的眼神却截然不同。那老一点的别看方才应对自如举止稳妥,但眼睛里却隐含着几分责怪。那年轻一点的几乎已经饱含热泪,仿佛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没有哭下来。 于是,胤禩对着碧云说道,“你进来陪我坐坐。” 经了这一变故,刘婆婆也不好再拦着,但看天色也快近寅时便命碧云好生在轿子内照看格格。 帘子落下,这回因为外面多加的火盆而显得亮堂了不少,胤禩整整衣服,看得出来这身是中上等的苏绣,料子虽然不俗,但这儿团花纹样却略显过了些时节。胤禩一边理装,一边自然而然的发问道,“我刚眯了一会,竟有些忘了……” 胤禩欲言又止,微微蹙眉,并不将话说全,却拿余光瞧着旁边的小丫头,只见这丫头极为机灵,迅速掩了泪回禀道,“格格这几日用功,睡得不好,这也难怪。一会寅时宫门就开了,格格再略微忍一忍。待进了宫门,刘婆婆就得留下了,我们只管跟着引领太监进顺贞门,后面就由碧云一个人陪着格格了。” 胤禩的心脏几乎再度停止跳动,由神武门进顺贞门,这岂不是秀女大选的程序,爷莫非此刻化身为了进宫待选的秀女?等等,那此刻的皇帝是谁? 胤禩抬手止住碧云滔滔不绝的话头,饶是他再冷静此刻也有些吞吞吐吐的问道,“当今……皇上……是?” 碧云听了瞪大了眼睛,“格格您这是怎的了?刘婆婆每天都把皇上的脾气喜好讲上好几遍,怎么这会子竟忘了。”碧云看着瓜尔佳氏几乎又要颤抖起来,心里格外心疼,于是抱住格格的小臂安抚道,“格格莫紧张,碧云再给您学一遍就是了。当今皇上呀,是圣祖爷的四阿哥,听说最是……” 胤禩听了这句话耳边只闻一片轰隆炸响,再也听不进去一个字。苍天呀,这是演的哪出?方才他还躺在宗人府那暗不见天日的班房里呕着一遍又一遍的红,如今再度睁开眼竟然比那境界还不如了,成了个女人便罢了,还要去给老四甄选。 而就在碧云讲话胤禩惊呆的这会,寅时已到,各位秀女需按照顺序依次下车。胤禩的位子排在偏前,就这样如行尸走肉般被碧云和刘婆婆搀下了车。脚刚落地的一刻,那花盆鞋险些没有站住,若不是碧云死命的抵住胤禩的腰身,恐怕到了大白天瓜尔佳氏贻笑大方的闲话就要传遍京城了。 “格格,您这是怎么了。”碧云紧紧的搀着胤禩小步往前走,刘婆婆已经不能跟着了,而自家的格格恍如着了邪一般,那瘦弱轻盈的身子几乎是任由自己拉着才能迈开步子,而周围一圈一圈的太监盯着,吓得碧云连话都不敢大声。 今次加选正值严冬,皇帝颇为怜香惜玉,钦命将引阅之地从御花园改在了就近的储秀宫后殿,并下旨命留选秀女直接入住储秀宫偏殿考察宿行,待复看后方有分封。 因此排在前面的满洲贵女有幸安排在储秀宫偏殿内整装待入,免去了于寒风中等待之苦。而当胤禩被碧云半拖着进了极为狭小的走廊隔间后,主仆二人这才得以安定下情绪。 隔间内除了一椅一几外便只有一方落地明镜,胤禩站在菱花镜前总算是看到此世样貌。他恍若间看到了十五六岁时的自己,只是这脂红粉香的妆面夹带着病弱白皙的脸庞时刻昭示着已经物是人非。 胤禩颓然的退了两步,几乎是瘫倒在椅子上,那正对着的明镜还在无情的映射出他此刻羸弱不堪的身姿。胤禩头一次感到万念俱灰,即便是在政敌踏着自己的最严登上那至高无上之位时,都未曾显得这般颓唐。 胤禩直勾勾的盯着几案上那盏青花茶杯半晌,他想干脆砸碎了它割颈而死算了,但一想到自己将以此身行头魂归故里,便愤恨不已。若说他呕死在宗人府里算是命数已到,那如今再度活将过来却只为再历一番更大的耻辱吗?胤禩不敢置信上天竟会刻薄至此。 “瓜尔佳氏文卿,”外间不时有太监按序高喊秀女名姓,终于叫了他的头上,但胤禩却纹丝未动,他也压根不知道这名字是在叫他。 碧云的心也已随着主人瘫坐的身体沉了下去,她想即便家中再清苦也好过这深不见底的后宫,瞧只这一个晚上就能把他家清丽温婉的格格折腾得不成人样,于是便大着胆子劝道,“格格,叫到我们了。您且去站一站,然后咱们就回家了。” 胤禩循声望向小丫鬟,喃喃重复着“回家”二字,仿佛这才揪住一颗救命稻草,现在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被撂牌子。 胤禩再度起身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他自然不会用任何一个美好的词汇来形容这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但他几乎能想象到雍正看到这张脸时会是如何的惊骇愕然,他坚信这张脸足以膈应死老四,要是能更进一步把皇帝吓出个好歹来那才算不枉来这一遭。 主意已定,胤禩这才抚着碧云的手,踩着花盆鞋晃晃荡荡的出了门,朝储秀宫的后殿思顺斋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来啦,四哥接招咯! 敬请期待下章四八大眼瞪小眼~~~ 大家喜欢的话就多多评论,多多加收藏哈~~ 阿凝查资料才发现,其实大选秀女,并不像甄嬛电视剧里那么简单,其实要反反复复折腾好几遍,不过这里还是以电视剧为蓝本略微增改一些形式,大家不要太细究哈。 ————————继续是人见人爱的小剧场———————— 八哥仰起脸:(内心)老四,快看过来,看过来,看清楚点! 四哥惊呆………………………… 八哥继续仰着脸:(内心)看到了吧,膈应死你,最好能吓死你!!! 四哥:赐香囊! 八哥:………………(内心)啥意思?爷没选过秀呀!!! 太监高声道:赐香囊,留牌子! 八哥:wtf????留牌子???? 四哥继续呆滞状:(内心)老八女装如此之美,如此之美,美,美,美…… ☆、第三章 疑似卿来 入选秀女分为六人一排行至思顺斋门口,掌事太监挨个念了家世、姓名、年岁,由皇帝和太后亲自阅览。皇帝将将看了五六组,只觉得满眼尽是庸粉俗物,还没见一个上乘些的满洲贵女来,于是便有几分心不在焉的眯了眼。皇太后在一旁也不敢多加提示,只继续帮皇帝引看下去。 约莫又叫了十几个名字,新一组秀女再度被引至殿前站定。隐隐约约间胤禛从半眯的眼缝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姿站在中间,恰似故人款款而来,恍若梦境。耳边太监高声念了几个名字,侧旁的两个秀女依次跪拜请安,这才叫到中间那位,但却不见此人动静。 太监看那秀女没动,也是纳闷,只得复又念了一遍,“镶黄旗副护军参领,瓜尔佳哈德之女,文卿,年十五”。他这一重复倒是把皇帝彻底念醒了过来。 胤禛本能的想要呵斥无礼,但话还未出就被那抹纤瘦身影吸住了目光。秀女停在门外,离皇帝御座足足有两仗之远,体态容貌只能看个大概,但那人身上流露出的气场悠远而来竟令九五之尊顿感坐立难安,这种感觉何其熟悉,又何其令胤禛百感交集。 “抬起头来,走进殿来,”皇帝金口一开,太监也不敢再念第三次名姓,连皇太后申饬的话也咽了下去,只能端看皇帝下文。 胤禩从站到思顺斋门口的一刻,已被脚上难以驾驭的花盆鞋耗掉了大半体力,将将才能站稳确保仪态不失,因而心神略有些涣散,险些把瓜尔佳氏的闺名又给忘了。 听到太监高声复念了一遍,胤禩心中暗叫不好,他可是本着安分请安、全身而退的想法,于是刚想学着一片秀女那样跪拜请安便听见皇帝的声音响在头顶。 胤禩缓缓抬头,直视着端坐御座上的明黄身影。远远看着雍正依旧是那个遂心如愿登上宝鼎之人,而相较之下,胤禩此刻却托生到这具女人的身子里,心中愤愤之感顿时直冲天灵,方才种种权宜之计瞬时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胤禩脸上透出一抹冷笑,心里暗道素闻老四当了皇帝后笃信神佛,这紫禁城的冬夜最是阴长无事,正好给皇帝添点念想。思及此处,胤禩便也再拘着,大步迈进殿内,直至走到离皇帝只有数步之遥才停下,旨在让皇帝看个清清楚楚。 苏培盛站在御前下手位,待瞧清楚这秀女容貌后不由打了个寒颤。廉亲王他可不仅见过,还近身侍候过,这秀女虽为女子但形容却有九成的相像,简直如王爷再世一般。于是苏培盛极为小心的侧身看了看皇上的脸色。 胤禛自然也是看了清楚,皇帝险些从御座上起身,但愣是用多年定力压制了下来。别看胤禛面不改色,内心却早已掀起惊涛,绷紧着一张脸,黑瞳如豹紧紧锁在眼前之人身上。 诡谲的气氛在思顺斋弥散开来,安静得几乎掉针可闻。这个场面简直前无古人,任谁见识过一个小小秀女立于御座和皇帝大眼瞪小眼的互看半晌。但凡御前有些头脸的奴才无不屏息凝神,等待皇帝发作。 而打破僵局的却是皇太后,太后虽然也是一惊,但毕竟是在圣祖后宫里历练出来的,轻嗽一声,一个眼神递给了一旁抱猫侍立的孙嬷嬷。那嬷嬷立刻会意将手中白猫一松,猫便“喵”的一惨叫声跃到胤禩脚边,随后几个乱跳直接冲出了内殿,惊得余下的秀女尖叫连连甚是失态。 这一旁抱猫端茶的嬷嬷们,本就是考察秀女的一环,只要皇帝皇太后示意,便会向秀女脚边泼水或放猫,以审视其是否足够稳重端庄。 可这猫对胤禩却是毫无作用,他只略微低头瞟了一眼,身形纹丝没有移动。但太后这一举动倒是给他提了醒,要是再这么和皇帝僵持下去,受苦的也只能是自身。于是胤禛这才很不婉约的掀了旗袍跪了,语调平平道,“皇上太后,万福金安。” 皇太后原本想用猫吓退瓜尔佳氏,却不料此人竟如此处变不惊,羸弱身躯不似女孩半点娇柔。还不待皇太后发话,便听见皇帝终于再度开口了。 “外面那些秀女御前失仪,赶出宫去,永不再录选。”皇帝大手一挥,仿佛极为厌恶,声音也徒然冷肃了几分。待发落了殿外之人后,胤禛这才再度抬手指着胤禩,那语气更是说不出的肃杀,但内容却是截然相反,“这个,留用。” 什么?! 胤禩及皇太后,甚至算上苏培盛,简直如晴天霹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瓜尔佳文卿,留牌子,赐香囊。”掌事太监也是惊得直冒冷汗,但皇帝圣口已开,自然要赶紧念出来以免慢了吃挂络儿。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胤禩恍如被霜打了一般萎靡下去,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短短瞬息间已有人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香囊,随后便左右两个嬷嬷,直接把人搀了出去。 往后的选秀过程便再与胤禩无半点干系。 秀女的贴身丫鬟们正齐聚在小院里焦心等着,忽见一小太监飞跑进来,见着碧云堆着笑叫到,“这位姐姐好,姐姐家的格格留了牌子,人马上就到西配殿了,姐姐快跟小的过去伺候。” 碧云脑子一蒙,格格方才那种状况竟然还能留用,真真是出乎意料。但脚上却极快,随着小太监去了偏殿,可不是正好遇到自家格格被搀扶回来。 胤禩被安置在西配殿内屋的暖塌上歇了好一会,才觉得僵冷的四肢和软了下来,屋内除了碧云,已多了一位姑姑在外间候着。 那姑姑见胤禩的眼神终于有些微舒缓,这才躬身进了内屋,向胤禩行礼道,“恭贺小主荣获宫嫔。” 碧云赶紧向主子言明情况,“小主,这位是宫中教导礼仪的方若姑姑。” 胤禩毕竟是正根的皇亲贵胄,举手投足间礼数周全,微微涵身问候道,“姑姑安好。” 方若见这位小主虽娇袭一身之病,但却独有一股端贵之态,言语举止之间又透着和煦平易,心下不由暗暗升起几分尊重,于是继续颔首道,“小主客气了,昨夜更深露重,想必小主在宫门外侵了冷风,方才午膳已经备下,小主先用一些热食补补体力为好。” 胤禩含笑应了,让碧云抚了自己去外间用膳,吃食不过是一些汤粥青菜,毕竟身份在这里摆着。只是略进了一些,胤禩便觉得自己这个身子是实在吃不下什么了,便净了手喝起茶来。 若说是喝茶,到不如说是胤禩刻意布下机会与方若闲聊攀谈。眼见这姑姑年纪想必是宫中老人,胤禩此刻急于想知道现下的处境,便请姑姑为自己讲一讲这宫中规矩和皇家掌故。而这番举动在方若眼中,却更觉得这位小主细致妥帖,远没有前日里进来的那些贵主们骄横清高。 一个下午听了不少,胤禩几乎是强打着精神才能坐稳,毕竟此刻这个身子太过病弱,但从姑姑口中得到的信息着实让他惊讶万分,不忍停住。 原来此时是雍正元年冬,本朝的廉亲王已经寿终正寝,而九贝子和十四弟等人的际遇倒是没有改变多少,依旧是戍边的戍边,圈守的圈守,只有老十略略好了几分。胤禩脑子转的极快,算计着当年与老九留在宫中的暗桩是否还有可能存在,是否有机会暗度陈仓逃出宫去。 想到这里胤禩难免再度自问为何会附身到这个雍正朝里,这里究竟有几分和自己以往所知一样,又有多少是不同寻常了。但就在他尚未理出一个所以然时,便有太监在偏殿门口传话,芳若亲自迎了出去,不出一刻便又进屋来回禀,说是上面大选已经完毕,只留用了瓜尔佳氏和富察氏两位,其余蒙汉秀女无一人留用。 芳若见胤禩眉眼间满是倦容,便和缓劝道,“小主今日受累了,还是好生将养一日,这规矩掌故明日再慢慢听奴婢讲解也来得及。” 胤禩是真真熬不住了,便领了情,回到暖炕斜斜靠着,迷蒙睡去。 而此刻回到养心殿的皇帝,就没有那么消停了。胤禛在西暖阁里足足踱了三四圈,才命苏培盛去把本轮秀女的选拔细则统统拿来御览。 苏培盛也是一脸委屈,他心知皇帝哪里是要全部,统共就留了两位,富察氏还是太后记下名的。但既然皇帝命全部拿来,那自然要把重重几册书卷都搬了过来,还得格外谨慎的把瓜尔佳氏那卷放在显而易见的位置上。 胤禛果然漫不经心的翻了两卷,便直接拿了瓜尔佳氏的来看。里面附着小像及详细的家世宗谱,还有从初选到复看再到殿选的一应流程和评语。 “瓜尔佳氏文卿……瓜尔佳氏文卿”,胤禛念了两遍顿觉这个名字不好,于是抬笔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字,然后招手让苏培盛过来,“拿去储秀宫,朕赐瓜尔佳氏改名。” 苏培盛赶紧接住,瞄了一眼纸上御笔“似卿”二字,便一溜烟的亲自去了储秀宫。 皇帝还在这边继续往下看,心道这瓜尔佳氏的身家倒是清清白白无甚看点,小像也远不如本人那般肖像如生。但皇帝毕竟起了兴头,自然还是继续看了,倏地四个字吸引住了皇帝目光。 “玉兔嗅翠”,皇帝念了一下,这是什么?于是定睛细看下文,可就乐了。胤禛直接从御座挪到软榻上斜着,反复的看了这段记录,那笑容又加深了几分。心想秀女验身也无非是那些事物,但一联想到那张和老八足有九成相像的脸,皇帝便顿觉心底爽快,仿佛看到胤禩本尊行如此动作一般。 皇帝把卷册拿在手上敲打,仿佛是想出了神,过了半晌,才叫了声苏培盛,却见他的徒弟小厦子垂头进来方知苏培盛还没回来,便笑眯眯的命小厦子去取个茶盘盛半盘的香灰过来,必须要烧得尽尽的细粉才可,再拔一株稗子草来。 小厦子一头雾水的领旨下去,见皇帝一改往日威严说不出的奇怪,但手头上可不敢怠慢,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就进来回禀东西已准备妥当。 而此时已到了晚膳的点,皇帝决定先用了膳,正好苏培盛及时赶回伺候了一番,自然看出了皇帝今日的笑容多了几分,看来上午秀女那档子事颇让皇帝欢心。 用膳完毕,敬事房的太监瞅准时机端着后妃宫嫔的绿头牌进来,若是错过了兴许就要等皇帝看折子乏了才能再得空进来,可皇帝只扫了一眼,便大手一摆,直接和苏培盛说,“去储秀宫。” 饶是苏培盛再谨慎,此刻也不得不劝一句,“皇上,这会子去储秀宫恐怕不妥吧。”那里两位留牌秀女,此刻一没教习好二没分封名分,皇帝这大晚上的就跑过去,实在是无前例可循,再说这事明天传到后妃小主们的耳朵里少不得又是一桩事。 胤禛狠狠地瞅了苏培盛一眼,冷声道,“如今你差使越当越长进了,连皇上的事也要管了。” 苏培盛赶紧应声跪下,连连称道,“奴才该死,奴才不敢。” 胤禛也懒得再理他,直接绕了过去出了西暖阁,对门口候着的小厦子道,“东西好生端着。” 于是苏培盛只得一个轱辘赶紧爬起来跟在皇帝身后,心里极不踏实的跟随上去。 储秀宫离着养心殿不近,胤禛也不用御辇,而是带着一队近侍溜溜达达踏着冬日里刚刚下过的浮雪到了门口。在入夜的红墙下站了好一会,才抬脚进了宫门,直奔西配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提前祝大家圣诞节快乐哈!!! 感谢禩是尔非的地雷哈,也感谢亲们的回复和收藏! 阿凝会努力让四哥和八哥相亲相爱滴! 四哥终于把八哥留牌子了,而且即将犯坏心眼! 至于是什么坏心眼,请看下章分解。 那个“玉兔嗅翠”,有人好奇不?哈哈哈哈 话说回来,四哥,你还记得自己加选秀女的初衷么?? 这回是真把八哥给选进来了!你还不承认自己那龌龊的小心思么??? ————————逗比小剧场分割线———————— 四哥:这个,留用! 八哥:纳尼?> 苏培盛:呃……奴才天天在养心殿伺候,难道真相了? 皇太后:掩面,这臭流氓不是我儿子,我的小十四呢,还是小十四最可耐。 十四:皇额娘,快把我弄回去,我听说四哥宫里有一个长得像八哥的妹纸!!! 八哥:………………爷好想再死回去! ☆、第四章 玉兔嗅翠 话还要说回大选当天午后。 胤禩实实被这一天折腾惨了,身体上的病痛加之精神上的重重打击很快就在暖和的卧榻上眯瞪了过去。 这一睡便不知过了几时,忽觉得有人摇晃自己,胤禩心下不爽,即便是圈在宗人府里也没人敢摇醒爷呀,于是怒一睁眼,倒是把碧云唬了一跳。 碧云自幼便跟在瓜尔佳氏身边,也算是经历了家族盛衰,与主人母女算是共患过难的,再说自家格格的性子向来最是温婉柔和,她哪里见过如此凌厉的眼神,于是两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口里支吾道,“小……小主……苏公公在外面求见。” 这紫禁城里的苏公公还能有几个,胤禩歇了这一觉脑筋已经清明了些许,心道能愣是让奴才把主子摇醒了去见的,只怕就是皇帝身边的那位了。于是坐直了身姿,看了看天色,心里忽地咯噔一下,这个时辰该不会是宣去养心殿……当“侍寝”二字闪现在胤禩脑中之后,饶是这位曾经人人称贤的八王爷此刻也是难掩脸上五色杂陈,面目近乎扭曲。 胤禩咬着牙调整出一抹自然笑容,起身去了外间,心想要是老四真有这不要脸的心思,爷就干脆将他弄死在龙床上。可惜此刻胤禩是真真被羞愤蒙了心智,不要说这宣招侍寝之事理应由敬事房的太监来办,哪里用得上苏培盛亲自来宣。就说他如今这一副娇身病骨,即便滚上龙床,那也是挣不过正值盛年的皇帝。 苏培盛立在外面终见新晋小主从内屋里慢悠悠地出来,赶紧堆笑着迎了上去。如此近距离的瞧见这熟悉的脸孔,饶是久伴圣驾见惯了各式场面的首领大太监,此刻也略微尴尬的低了低头,赶紧双手把宣纸呈上,口里称颂道,“恭喜小主,皇上特别惦记着您呐,这不就御笔亲书为小主赐了名。” 胤禩正等着听他的来意,这一下明白了原来是为了改名,这皇帝四哥还真是给人改名改上了瘾么,这么想着险些冷哼出声。 方若侍立于一旁,见胤禩并未有接话的意思,自当以为小主初来乍到,礼仪上难免生疏些,便立即躬身上前从苏公公手上接过宣纸并双手奉到胤禩眼前。 胤禩无法,只得拿过来打开一看,正是“似卿”二字。 方若和碧云自然不知这二字深意,只当是皇帝看重新主,便附和着说了几句吉祥讨喜的话,并暗示胤禩赶紧谢恩要紧。 想必这西配殿里,恐怕也唯有苏培盛和胤禩本尊明白,这“似卿”所指为何。 毕竟是人在屋檐下,更何况还是这紫禁城的红墙琉璃瓦下,胤禩自然不得不低头,于是给了苏培盛一个笑脸,努力演绎出一副小儿女的忸怩姿态诚惶诚恐地谢了圣恩。但凡是他胤禩想要装的事,向来没有不像模像样的。 自此瓜尔佳氏文卿的芳名就正式改为了似卿,对胤禩来说本是无关紧要的事,反正都不是他的名姓。可秀女留宫的头一天就得了如此恩宠,这消息恐怕已经长了翅膀般飞到各宫各院贵主们的耳朵里去了。 苏培盛传完话后自然不便耽搁回去复命了。少顷,胤禩看着桌上摆上来的晚膳,可就和午时不同了,除了素粥青菜外,还加了荷包里脊和杏仁佛手。胤禩自然明白皇帝今日之举已给他平添了无数瞩目,如今他手上是无人无势,简直浑身都漏着罩门,哪里经得起如此大张旗鼓的恩赐。于是只得一边狠狠地在心里唾弃着雍正的可恶行事,一边努力的多吃几口饭菜,好歹要先把这病怏怏的身子给养好,以图他日逃出生天。 冬日的天暗得极快,晚膳刚刚撤去没多会,宫室中便掌起了灯。这个时间,妆戴整齐的宫院无非是那些颇受帝王眷顾的小主们。像储秀宫里的两位新主本是无需候着的,依照祖制新人的绿头牌要等正式册封之后的第三日敬事房才会做好。 因此胤禩这会子总算是能除了旗头,解下云鬓,净了面换上一身短衣,侧在床上揉着胃。也不知是以前胃疾落下的习惯,还是真的方才吃得撑了,反正这肠胃里一时凝滞不适,弄得胤禩再度蔫了下来,看来要想把这破败的身子养好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趁着歇着的功夫,胤禩打起精神和碧云唠起家常,事到如今总要对自己的爹妈家世细细了解,不然这马脚可就大了。 而就在主仆二人几欲昏昏睡去的当口,听见廊外值夜的储秀宫太监提着嗓子呼了一句,“皇上吉祥。” 胤禩一个激灵坐起,险些跌下了床,暗道怎么苏培盛刚走,皇帝却来了。但手脚却比脑子动得还快,和碧云七手八脚的穿戴起衣物。 胤禛大步流星的直接进了西配殿,连储秀宫的首领太监都来晚了几步,赶紧给皇帝跪拜请安。 胤禛挥手让他免了,直接问道,“谁是这的教引姑姑。” 方若从听见外间响动开始,就已经候在外间门口,这会听到叫她赶紧上前跪答道,“回皇上,是奴婢。” “怎么你们小主还不出来迎驾?”胤禛二话不说直接坐在主位上,苏培盛已经命人把皇帝冬日里最爱的金丝普洱沏好了端了上来。 方若闻言微微犯难,原本皇帝是不该来的,但皇帝却来了,做奴才的是断然不能说皇帝的不是,但又怕答得不好殃及了小主,便把身子弯得更深了,几乎头就要磕到地上。 还不待方若回话,里间的屋门应声而开,胤禩虽然身上的旗装穿戴妥当,但头饰毕竟无法戴了,更别提妆容,但身姿却极为的张弛有度,就这么几步行至皇帝跟前,规规矩矩的跪拜,道了一声,“皇上万福。” 胤禛见他出现,心想果然是已经歇下,这穿戴速度倒是真快,但细看之下领巾还是歪了。在胤禛眼里,这卸去妆容发饰后的瓜尔佳氏简直比殿上所见更像了些许,连那盈盈一拜的身姿都透着一股子硬朗之气。于是,也不急着叫起,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把人看了个全。 从乌黑倾泻的长发,到贴着面颊的鬓角,再到那略微染着几分暖色的青白面庞和低垂收敛的眼眸,还有那截露在领口外的白嫩脖颈……胤禛觉得与其说这女子肖像老八,倒不如说最像十七八岁前的老八,那会他们兄弟之间尚未有任何嫌隙,还时常有校场赛马、对月吟歌的光景,这可不正是雍正皇帝最为缅怀却痛惜的一段温馨时光么。这样想着胤禛看向瓜尔佳氏的眼神也不免温和了许多,竟足足看了半盏茶的时间。 胤禩跪在地上的膝盖已是生疼,可皇帝却迟迟不叫起,那一直在他身上打转的殷切目光又实在难耐,于是胤禩终忍不住抬眼看了皇帝。四目相交,胤禛的瞳孔骤然针缩,再度板起脸来,仿佛方才的柔情只是一场虚幻。 皇帝瞬息间变换的表情,自然被胤禩尽收眼底,他深知自己不该抬眼,但做了的事总没法回头,接着他就听到皇帝的冰冷声音,“小厦子,把东西放这,教引姑姑留下,其余的外面候着。” 奴才们都极为有眼色的听命退出,连碧云也被苏培盛给招呼走了,屋里又是一刻宁静。 “都起来吧。”胤禛待品完了大半杯茶才再度开了口,用余光瞟见胤禩小心翼翼的起身,低着头立在一旁再不抬起,心中顿觉失落,似乎刚刚一刹那间抓住的那种感觉又荡然无存了。 而胤禩这边已经打定主意做一个闷葫芦,他虽不知皇帝对女人的喜好,但是兄弟君臣多年,胤禩自问还是把得准老四的脉的。皇帝最不喜欢什么样的人,爷就扮作什么样的,这后宫小主最怕的冷落恰是胤禩孜孜以求的。 “朕听说入选的秀女要经过数次甄看?”皇帝仿佛瞬间对新人失去了兴趣一般,只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教引姑姑。 “回皇上,是的。”方若躬身答话,心里盘算着小主方才的一切行为举止,看来是失了些微皇帝的兴致。 “要考察哪些章程?”皇帝继续端着茶,手顺着杯沿圈了几圈,不疾不徐的继续问话。 方若虽不知皇帝此问何意,但依旧细细的讲说起来。秀女甄选的过程,家世、品貌自不必说,还有身长体重、体味体态、肤色口齿等等诸多名目,甚至连睡觉是否磨牙打鼾,身上有几颗痣都是钜细靡遗。方若将这些一一向皇帝禀报了起来。 皇帝听了大半天,觉得这姑姑的话都没说到点上,便直言道,“何为玉兔嗅翠?” 方若闻言微微一愣,但皇帝的问话是容不得奴才迟疑的,于是用极为简洁含蓄的描述了一番。 胤禩在旁边听着,开始只觉得这选秀真真麻烦。想他一个皇子阿哥,女人都是选好了现成的,哪里在此事上经过心。一时间竟不明白皇帝这是唱得哪出,直到听了这最后一段对答,才忽地变了脸色。 所谓“玉兔嗅翠”这个名字倒是别致,但内容却着实令胤禩这个大男人汗颜,这原来是秀女验雏的法子。命秀女除去衣襟蹲在一盘香灰之上,用稗子草逗弄其鼻子直至打出喷嚏,若下面的香灰被吹动一丝,此女便被遣退回家,永不再录选。 一想到自己这个身体曾经遭过如此甄检,胤禩顿时就青了脸。但让他更意想不到的是,皇帝下面的命令。 胤禛自然看出胤禩的不自在,只当这是小女儿家的青涩,心里一想到这个和老八几乎一摸一样的人曾被奴才如此挑弄摆布,心下就觉得畅快。更何况一个秀女之于皇帝,那与一个玩物又有何异。因此胤禛此刻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哼笑一声,直接命道,“姑姑去看看桌上那盘东西可对,今日就给朕演看一下这玉兔嗅翠吧。” 方若顿时语塞,但君命如山,只得将桌上的布掀开,果然是一盘香灰和一株稗子草。方若心想,后宫闺阁间的乐事老姑姑们也是偶尔得闻,自圣祖年间入宫以来她就听过各宫各院那些晦涩的说法,但这万乘之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要亲自验看秀女真身的事,她可是头一次遇见。但奴才又有什么法子,就连旁边站着的小主,也是没有法子的。可话又说回来,如若经此一乐博得皇帝龙心,也不失为小主的机缘。 于是方若见胤禩僵硬不动,也不好出言相劝,只得把那盘东西端了稳稳放在皇帝正前的位置,并极为有眼色的将那株稗子草双手捧着献给皇帝,既然是闺阁乐趣,那这持翠戏兔者自然轮不到她这个奴才。 胤禛觉得这姑姑不错,有眼力,接了那株碧翠的草在手上摆弄了起来,就等瓜尔佳氏宽衣了。 方若见胤禩依旧纹丝未动,低声唤了句“小主”,言下无尽的劝诫之意,生怕小主年幼不经事,反倒拂了皇帝的美意。 胤禩闻声看了方若,他也是一贯会看眼色的主,哪里瞧不出这姑姑一脸的劝慰之态。但老四的要求着实过分,他就算此刻碰死也断然不会就范。 方若毕竟是不懂胤禩心思的,于是缓缓上手便要替小主解领巾。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2节 那手将将触到领口,胤禩便倏地后退一步,也不顾方若阻挡,直冲到皇帝座前,抬起花盆鞋一脚踏在锦盘上重重一踢便将盘子整个掀了出去。 电光石火之间,皇帝那是一点防备都无,直接被掀起的香灰蒙了一鼻子。 这屋里框框当当几声乱响,苏培盛等人就在廊外,几乎是爬着撞门进来,这一看可不是把奴才们都惊呆了。 只见皇帝抹了一把脸,噌地起身,气得手指都在颤抖,指着胤禩鼻子破口骂道,“贱婢,大胆,放肆!” 皇帝眼见这本应孱弱的小主立于御前毫无愧色,反倒怒目而视,胤禛气急攻心抬手就将茶杯朝胤禩的脑门狠狠砸了过去。 只听一声闷响茶杯碎在胤禩眉骨之上,一股殷红鲜血顷刻顺着脸颊流下,人也跟着晃了一晃但最终却稳稳站住。 此刻这西配殿内,苏培盛和小厦子已经护在皇帝身侧,时空霎时凝结,再度上演起皇帝与秀女的四目对峙,只是这气氛陡然凶险了几分。连方若也不敢再抬手去拉小主一下,只有碧云在看到胤禩流下鲜血的那刻,奋不顾身的挣脱太监的禁锢,扑了上去抱住胤禩的小腿,苦苦哀求道,“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小主您快说话呀,快求求皇上呀。” 被碧云抱住双腿,本就已经被砸得头昏脑涨的胤禩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手按在碎了一地的瓷片上瞬间又染了一片嫣红。 苏培盛赶紧给皇帝掸着衣服,却被皇帝一脚踢开。 胤禛走到胤禩旁边,几乎能听到皇帝的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储秀宫的首领太监已经领着众太监在门口候着,只要皇帝一声令下立刻便能将胤禩主仆二人拿下。 但皇帝最终却是拂袖而去,留着一屋子的人不知所措,只能看向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大红人苏培盛。 苏培盛哪里会沾这个霉头,直接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养心殿的奴才追着皇帝去了。 储秀宫的首领太监脑中瞬间奔腾起来,这是要拿人呢,还是不拿呢,要是拿了关在哪合适?这屋里毕竟是皇帝御选的小主,比旁的自然尊贵几分,这不头一天就被赐了名讳,原是天大的恩宠,怎的就落了现在这等田地? 这首领太监可不傻,自知落井下石的事最是容易自砸脚趾,后宫妃嫔之势那还不是皇帝一息之间的事?既然皇帝没发落,那这后宫的事自然有皇后管着,再不然还有皇太后。于是赶紧命口条最妥帖的小太监将此事报去景仁宫,等待皇后定夺。而瓜尔佳氏与贴身侍女碧云便先锁在偏殿内室,连方若姑姑也一起看管起来不许肆意走动。 这一夜紫禁城后宫的各个宫院里当真是一则以忧一则以喜,忧的是这新来的小主仅以一面之机便得尽圣眷,喜的是这新主居然如此不识抬举惹得皇帝摔杯而去,恐怕命不久矣……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请不要殴打作者,谢谢!!! 光溜溜蹲盘子打喷嚏吹灰灰的验身资料是由焦糖布丁童鞋友情提供滴,在静静的海童鞋的各种撺掇下,阿凝经过天人交战,最终没有抵挡住诱惑,写了! 八哥,阿凝已经跪着了,求轻点挠,别挠脸! 毕竟阿凝没舍得让您吹灰不是? 毕竟还是让您糊了四哥一脸不是? 经此一役,四哥灰头土脸的跑了不是? 当然,他是皇帝,所以他后面会来报仇的,这是阿凝无能为力的,摊手…… ———————今天还需要逗比小剧场么?————————— 四哥:导演,这剧本不错,演演演! 八哥:导演,爷得改改这剧本! 狗腿凝:八哥您说想怎么改? 八哥:衣服是不能脱滴。 狗腿凝:得嘞,甭脱了。 八哥:这灰也是不能吹滴。 狗腿凝:这不吹不合适呀,这剧还得往下拍不是? 八哥瞪眼:不吹也能拍呀,爷一脚掀了,糊老四一脸,画面多美!╮(╯_╰)╭ 狗腿凝:得嘞,就按您说的演! 收工后………… 四哥抹着脸:朕要弄死导演!!! 狗腿凝:弄死我,后面侍寝戏就没得拍了…… 四哥:那就先留着你,朕就是这样的汉子,能屈能伸,办大事不拘小节!先办完老八再收拾你个狗腿子! ☆、第五章 封廉答应 储秀宫这一夜可谓人人自危,别提那些提心吊胆的宫女太监了,就连住在东配殿的富察氏都彻夜难眠。这伤及龙体之罪,何其的罪孽滔天,就算是把这一宫之人全端了,也不为过。 而被锁在内室的胤禩倒是一副淡然自处的样子,看着碧云哭肿了眼睛,却依旧小心翼翼的用清水给自己擦拭伤口,听她嘴里还不停的念叨,“小主,您这是何苦呀,如今连药也不给咱们送来,这手上的伤还好些,这眉头上的伤要是落下了疤可怎的是好啊。” 方若在外室听着,只能暗自摇头,心想别说小主落了疤、破了相,就算是此刻化为天仙,依照皇帝的脾气,也是断然不会再留了。好一些的话,也就是送入冷宫,聊此一生。坏的话,兴许就直接撸去秀女名分,送进慎刑司打死。方若想到此处不由叹息一声,在这深宫禁苑,也不知是幽闭苟活算好,还是干脆一死算福。总之,这瓜尔佳氏的前程是难了。 而坐在床上的胤禩一边看着碧云的样子一边想着曾经陪伴自己至死的忠仆,心里也是难免一软。他明白这个丫头恐怕是他在宫中最可信赖之人,于是张口道,“以色侍人者能得几时好,我瞧着要是破了相,没准倒好了。”昨日老四来此一闹,不也正是看中了他这副皮囊么,面对自家兄弟也是毕生政敌的这张脸,皇帝能想出如此下作的折辱之法,也真是令他大开眼界了。 碧云听了,更是心下苦涩,却不敢在胤禩面前再说什么,只得暗自抹泪去了。 任别人如何的愁云惨淡,胤禩却只是吹了吹已经干巴起来的伤口,然后直接躺下睡了,留下一大院子的人夜不能寐,他这个正主倒真是一梦天明。 第二天刚过卯时,储秀宫便再度热闹起来。 储秀宫的首领太监亲自来给西配殿开锁,一进门看见胤禩刚刚起身,于是跪安道,“小主早,小主吉祥。” 胤禩抬眼瞧了瞧这位公公,只见他恭恭敬敬倒真真不像是来拿人的,心下也觉得几分纳罕。 “小主先别急着用膳,宣旨的公公已经过来了,请您这就到前院接旨吧。”随着首领太监一个请的手势,胤禩顺势出了门。可不是,对面的富察氏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 富察氏冷眼看着胤禩走到自己跟前,瞧见他眉骨上带着的伤痕,和被白绢帕子包着的左手,总算相信了姑姑绘声绘色描述的昨夜惊闻。 两位新主首次碰面谁也没理谁,富察氏自持家世高贵,若不是夏选时病了,以她的身家那是必然入选的,这会可是一点也没把这家无所依的瓜尔佳氏放在眼里,只是略微好奇的打量一眼罢了。 胤禩那是更不会主动理会她,他骨子里怎么说也是皇子亲王,哪里会屑于这后宫女流之间的阳奉阴违。因此他这视而不见,反倒激得富察氏心中一恨。 宣旨太监见两家的秀女都到齐跪了,这才咳嗽一声朗诵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富察氏仪欣,着封为贵人,赐居储秀宫。瓜尔佳氏似卿,着封为答应,赐号廉,赐居储秀宫。钦此。” 富察氏与胤禩齐声跪拜,同道,“谢皇上隆恩”。但二人心里却都是一惊。 富察氏在听到自己被封为贵人时,着实欢喜了一下,心道果然皇上是看重自己的。但转耳一听,怎么这瓜尔佳氏封为答应反倒赐了一个封号,顿感一股无名妒意冲上心头,但在众人面前又不好表露出来。 胤禩心里也是一惊,却不是为了什么品级封赐,而独独是因为这个“廉”字。心想莫不是老四已经知道了自己真身?这不可能,胤禩马上否决了这个想法,如果雍正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又怎么可能留他居住在后宫之内,毕竟他内里可是实打实的男儿。 而那帮有些头脸的宫人们,脑子也是活分得紧,比如这首领太监在宣旨公公离去后,立马携领着合宫太监宫女向两位小主跪拜一番,口中奉承道,“恭喜富察贵人,恭喜廉答应。小的是这储秀宫的首领太监,名叫海富团。这是我两个徒弟刘云贵和李强发,以后小主殿里的事尽管吩咐他俩。” 而这储秀宫自雍正朝以来尚无贵主居住,因此这掌事宫女一职一直空悬,这会内务府便直接各分了两名宫女入东配殿,一名宫女入西配殿,由两边的教引姑姑一起领了下去。 再度回到殿内,胤禩坐定,受了众人的跪拜。由碧云伺候着喝了半杯茶,再看了看已经侍立一旁的刘云贵问道,“公公在这里侍候几年了?” 刘云贵答道,“回小主的话,奴才入宫已有五年,之前一直在翊坤宫外廊上伺候,今年初春才分到储秀宫来。” 翊坤宫,胤禩不着痕迹的端起新添的茶抿了抿,这可不正是圣祖朝时九阿哥生母宜妃的宫室么。从方才他就旁观着刘云贵和李强发这两人的举止,从年纪上看眼前这位倒是更沉稳老道些,没想到首领太监竟将他安放在了西配殿,可见皇帝这则古里古怪的册封着实让这些奴才们摸不透。 海富团还真让胤禩给料中了,这刘云贵可算是他最心腹的下属,年纪仅比他小了三岁,虽是师徒名义,私下里却是称兄道弟。要是不出意外,这刘云贵自然是要去伺候身家地位更高一等的富察贵人的。可今早这圣旨一出,便叫海富团重新打起了算盘。 皇帝的圣旨,可谓到得极巧。要是再晚一点,等皇后的人来了,瓜尔佳氏这伤及龙体的罪过可算就坐实了,毕竟皇后定的罪即便皇帝不甚满意,也定然不会驳了皇后的脸面。但这卯时刚到,公公便奉旨而来,直接册封,即便皇后有心拿人,也要顾及几分瓜尔佳氏此刻已为妃嫔的身份了。以瓜尔佳氏的家世,封个答应也算到头了,却偏偏还赐了个封号,皇帝这不是明摆着要既往不咎的意思么。 海富团可谓是宫中的聪明人,在听完圣旨后脑中翻江倒海的想着,但还是不能全想明白。若是皇帝有意宠着这位廉答应,又怎么给富察氏一个贵人呢。虽说富察氏身份高些,但这回统共就留了两位秀女,中间生生差了两级,这也太给富察氏抬脸,太给瓜尔佳氏没脸了。这么看来,皇帝也不像是看重廉答应的意思呀。于是海富团临阵变卦,改了主意,把更为老道的刘云贵分到了西配殿,一来以观其变,二来也是怕这位小姑奶奶再整出什么不要命的幺蛾子来。 胤禩问完太监之后,就转脸看向那个分过来的宫女,这姑娘和碧云年纪相仿,但行事动作却是稳重很多,于是和气问道,“你叫什么?” 那宫女躬身答道,“奴婢名唤彩月。” 胤禩哦了一声,一旁方若凑上一步说道,“这么说倒和咸福宫沈贵人身旁的釆月一个名了。” 宫女答道,“字虽然不同,但音却是一样的。” 胤禩闻言点点头,“那就改为碧月吧,与碧云一起在内室服侍吧。” 碧月赶紧上前一步跪拜道,“多谢小主赐名,碧月定忠心侍奉小主。” 待胤禩安顿完奴才后,海富团已命人从御药房求了上好的金创药送来。方若接过药,亲手给小主敷上,一脸笑容。 碧月去外面布置膳食去了,碧云这才一副笑嘻嘻的问道,“姑姑,答应的位份高么?” 胤禩险些黑了脸,心道这瓜尔佳氏是怎么教导这贴身丫鬟的,竟然连这宫中位份都一无所知,于是白了她一眼道,“答应可是最末一等了,对门那位可比我高了两级。” 碧云顿时一脸挫败,咬了咬下唇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方若听了却规规矩矩答道,“答应的位份是不高,比无品无级的官女子略高一些罢了。但英雄向来不问出身,皇上对小主的宠爱可是大着呢。” “哦?”胤禩心里明镜似的,但还是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方若手上的药膏已经涂完,这才往后退了一步,仔细端详了一下胤禩,昨日小主一身病容被送了过来再加上之后一夜惊魂,自然没有在旁事上留心,而现在青天白日里瞧着小主红润起来的面色,不由道出了心声,“恕奴婢多嘴,奴婢今天瞧着,小主的眉眼之间到有几分像……” 胤禩见她言及此处骤然停住,心里咯噔一声,莫非这姑姑竟见过爷? 方若踌躇一番,才斗胆直言道,“小主眉眼确有几分肖像元皇后。” “皇后?”胤禩一头雾水,爷和四嫂哪里有一分相象呀? 方若自知不该妄议元皇后,想是自己的言语是惊到了小主,但既然分给了这位主子,那日后便是一荣俱荣,她此刻觉着很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新主,于是斗胆进言道,“若说这宫中最为肖似元皇后的,还当属碎玉轩的菀贵人。” 胤禩又是一个糊涂,这碎玉轩在圣祖时期不过是一个荒废的戏院子,怎么如今还住起了嫔妃。但最重要的是,这元皇后是哪位呀? 方若的确是胤禩此刻最需要的宫人,这一朝太多故事都要从她口中得出并理顺。因此胤禩并不急着发问而是安静地听着方若一番讲解,说了半晌,胤禩才惊觉原来四嫂在这一朝竟为继后,在她之前还有一位早逝的嫡福晋姐姐深得皇帝爱恋,并追谥为纯元皇后。 没想到这一朝的老四还是个情种,胤禩嘴角一牵露出一个似是而非之笑。 方若见了忙安慰道,“小主莫要灰心,以奴婢看来小主的前程未必不如碎玉轩那位。” “姑姑此话怎讲?”胤禩心里虽极为腻烦这后宫争风吃醋之事,但还是很有必要听听方若的见地。 “小主可知皇帝赐给您的这个‘廉’字是何意?”方若微微躬身,流露出几分笑意。 胤禩听了直接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爷当然知道“廉”字是何意,但却没有出声。 “这字可不仅赐予了小主您,之前在朝堂上还有一位廉亲王。”方若循循善诱的继续解说着。 胤禩还是忍不住翻眼瞅了她一下,就知道你要说到爷头上,但依旧没有出声。 方若看见小主的眼神,赶紧解惑道,“小主不知,这位廉亲王是皇帝最为得意的弟弟,却于今春英年早逝,皇上为此伤心了大半年,害了一场大病,足足半年才将将好些。还为此破了祖制规矩,将廉亲王祔葬泰陵。皇上御口道‘望百年以后与弟团聚’。” 胤禩只觉得手上一软,直接把茶杯掉在桌上。他只知这一朝廉亲王早死,却不知还有祔葬帝王陵这一出,心里面简直膈应得要死。 方若见主子一脸震惊,赶紧用帕子将水迹擦拭干净,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胤禩道,“皇上如今把这‘廉’字赐予小主,可见皇上是多看重您呀。” 胤禩摆摆手,可真是不想再听下去。 储秀宫这不同寻常的一晚一早已成定势,册封的消息也顺理成章的传遍了整个东西六宫。就在众妃嫔给皇后请安时,连华妃都难得早到了一刻。 华妃敷衍的给皇后请了安,刚刚坐下,便笑道,“我听闻皇后可一早就命了江福海去储秀宫拿人,这会子可是已经到了?” 皇后听了也不恼,不疾不徐道,“华妃言重了,本宫只是想请新人妹妹过来问问事由经过。既然皇上的圣旨已经过去了,想必两位妹妹正是忙碌,这便改天再见了不迟。” 华妃哎呦一声,继续揶揄道,“我道只有嫔妃赶着来给皇后请安的道理,哪有皇后巴巴的去请人过来的。” 皇后眉目微颔,端起茶杯,只当没听到。 而正值盛宠的菀贵人却开口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执掌六宫,自然心系宫中大事小宜,不惜亲力亲为,为皇上解忧。” “菀妹妹说的正是”,华妃话锋一转直指甄嬛,“听说皇上赐了瓜尔佳氏封号,菀妹妹这头一份的恩宠,如今看来倒也寻常了。” 的确,自夏选入宫的八人里唯有甄氏获了封号,可见皇帝是如何上心,如今平白来了个小小答应,皇帝竟也越过贵人赐了封号,可见此人实在是不同寻常。 甄嬛闻言面不改色,依旧大方笑道,“皇上的恩宠,雨露均沾,方显后宫之福。” 皇后闭目点了点头,欣慰道,“是了,妹妹们能这样想很对。待三日后新人请安,姐妹们也要互相爱护着些。今日本宫乏了,都散了吧。” 众人闻言唱诺,纷纷起身给皇后行礼跪安。 景仁宫门口,众人恭待华妃上了步辇,才向各个宫院而去。 “嬛儿,你不要在意。”行至无人处,沈眉庄牵了牵甄嬛的手,方才于皇后面前的一番对答虽然进退有度,但眉庄心知甄嬛攥着锦帕的手暴露了她的心痛,于是安慰道,“瓜尔佳氏左不过是封了答应,皇上未必有多上心。” 而随在最后出了宫门的安陵容正追过来,却远远听见这一句,心下顿时凄苦。若说这新晋的廉答应好歹一进来就得了皇帝眼缘,而自己这个生生从养心殿寝宫里原封退回的答应,恐怕才真真是皇帝从未上心过的人。这一怔愣,前面二人便走得更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改一个小小的问题,前两章出现的“右偏殿”改为“西配殿”,这样讲究点,嘻嘻 四哥这道圣旨如何,直接赐了“廉答应”。 八哥心里面已经被膈应出内伤了,表面还得装笑脸哈。 旁人还不懂我八哥心里的苦哈! ————————小剧场乏力中———————— 四哥:廉答应过来侍寝。 八哥:……………… 四哥:廉答应快来! 八哥:……………… 四哥:老八,说你呢!!! 八哥:……………… ☆、第六章 对坐成双 随后的三日,储秀宫渐渐安定下来。胤禩坐在西配殿的回廊上,看着宫女太监们一队一队进来,留下自皇后或华妃那里赏赐下来的东西,然后又鱼贯而出。 而内务府送来的东西都是按照位份定例的,西配殿这边自然比不上东配殿那边贵人的等级。因此那些对门的宫女们瞅过来的眼神里也多少带着点趾高气扬的意味。碧云从屋内拿来了斗篷给胤禩系上,嘴里劝着主子回屋里去暖和些,但小脸上却是难掩的委屈。 胤禩拍了拍碧云的手,反倒叫她把手炉拿来,并没有要进屋的意思。胤禩抱了手炉,紧了紧领口,感受着冬日里渐渐冷硬的寒风,任由它吹打在脸颊上,徒自起身走出了廊子,在院子间信步闲游。 记得那还是康熙三十九年的十二月,也是同样的寒冬,胤禩的生母卫氏晋为良嫔,从随附惠妃居住多年的延禧宫搬到了这个西宫里最北端的储秀宫。那个时节的储秀宫也是久无主位,远离帝王,冷冷清清。胤禩深深的知道自那一日起,他那位温柔娴性的母妃便在这悠悠深宫里默默无声地渡过了大半人生,自始至终悄无声息。若不是他这个后来深陷夺嫡涡旋的儿子,恐怕卫氏其人也终将和她这无人问津的人生一般永远地被人们忘却…… 后宫……对于一个出生于宫墙之内的皇子来说,这里的一砖一瓦曾是何等熟悉。但作为一个与帝位擦声而过的臣子来说,这里却又是何其遥远而陌生。胤禩走走停停最终驻足在院墙畔,仰首凝望着红墙金瓦之外的那抹淡蓝天际,出神良久。 不知多少次,胤禩不由自问:如若可以重新来过,他是否愿意生生世世远离帝王天家?但此刻,当他真的重获新生之时,这答案却没有如期而至的闪现在脑海中。 胤禩收回目光,他摇摇头淡然讪笑,没有人看得到,这笑容中尽是自责与无奈。胤禩深知即便时至今日,在经历过那段被父兄接连倾轧的漫长年岁后,他竟然还不能给自己一个笃定的答案。只因为他胸中对于这个皇宫的留恋竟与憎恶一般的多、一样的深。 也许,皇位之于一个出色的皇子来说,本就是上苍最为残酷的试炼。而胤禩,恰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 无限的感慨,与这长日无聊的深宫相得益彰,是何其的寂寥与孤独。而时间总是时快时慢的滑过,直至天色暗下,胤禩才觉得浑身已冷到瑟缩,这才进屋用了些晚膳,准备换衣歇下。但却见方若说道,“小主,今日还是晚些更衣吧。” 胤禩回身就瞧见方若一脸含蓄的微笑,瞬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今日是册封后的第三夜,写着富察氏和瓜尔佳氏名姓品级的绿头牌此刻只怕已经随着敬事房的膳牌一起呈到皇帝面前了。 胤禩拿眼角斜了斜窗外,心想这第一个怎么招也得先翻贵人的牌子吧,总不会这么快就轮到他头上。但方若却摆头道,“这可不一定。” 胤禩顿觉气馁,他这三日已经盘算了几百遍如何避过侍寝的法子,但却没有行之有效的路子。碧云除了忠心以外尚不可堪以大任,方若虽然可用但毕竟还没到交心的份上。可叹当年长袖善舞的八阿哥此刻手上竟连半颗棋子都派不出来,被置入这锦绣后宫之中,宛如俎上鱼肉,任人取食。 胤禩咬了咬牙,心下唯一坚定的念头,就是希望老四永远的忘了他这号人,如若真的要龙榻上相见,那不如就靠这一口利齿,就算不能咬死他,也要嗑掉他半块肉来解解气。 就在胤禩脑中已经一念千里之时,敬事房的公公在众人意料之中的进了储秀宫的大门。而随后,也在众人意料之外的直奔了西配殿。 “廉答应吉祥,奴才这给廉答应贺喜了。”敬事房来的公公看惯了这种场面,见着面前呆然而立的胤禩,心里只当这位小主被天大的荣宠给吓懵了。可不是嘛,那边的贵人都被皇帝撂下了,这得是多大的脸面呀。于是公公赶紧提醒方若姑姑道,“还不快给小主打扮打扮,凤鸾春恩车待会可就到了。” 方若自然是极为用心的为主子装扮一番,不出两刻胤禩便已经坐在凤鸾春恩车内,手中还有一卷已经被方若提点多次的宫闱图册,但此刻胤禩哪有半点心思观看。而碧云和碧月自然没有资格跟着,只能送到储秀宫门口远远望着,脸上尽是一派喜色。 而东配殿的富察贵人倚在自家殿门边狠狠地看了半晌,险些把皇后娘娘赏赐的海棠双色锦帕绞成两段,最后也只能愤愤地摔门回去。 不一会,车撵已将胤禩送到养心殿后寝的西耳房。一进屋,一应沐浴梳化之物皆已齐备。两个大姑姑在屏风外静候,只留方若一人在屏风内伺候小主净洗。 在这京城的冬日里,能享用四时所采的鲜花为浴,可是极为难得的恩宠,并不是所有被翻了牌子的小主都能有幸见识到的。要是换做任何一个贵女淑媛,此时恐怕早已被欢喜满溢了头脑,但此刻浴盆中泡着的却是胤禩。 胤禩这会哪里有心情考虑这是花还是草,更别提思考皇帝是有多看重自己,他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以完此劫。但思前想后,此时不管做出什么样的行径举动,都只摆着一条死路罢了。 “姑姑,可有什么法子不用侍寝。”胤禩用低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再怎么样的谨慎小心,也抵不过即将失节的事大,胤禩决定还是开口求助。 方若听了,正给主子浇水的手哗啦一抖,赶紧用更低的声音回道,“小主,您这是怎么了,皇上的恩宠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呀,您可不能此时怯场起来呀。” 胤禩把身体往下坐了坐,让热水浸没脖颈,心想:爷这哪里是怯场,爷现在简直想死,难道今日真的就是爷的死期吗?胤禩的脑中已经瞬间演绎了无数种和雍正扭打撕扯的画面,但无论是哪种自己的情状都好看不到哪去。他甚至悲愤的想着,当自己被拖出去打死时,希望皇帝四哥能赏他穿件体面衣服就算不错了。 “姑姑,小主可妥帖了?”门口的太监已经催了,外面那两位侍候的姑姑也不得不过问一二。 方若只能再度晓以利害,“小主,这送进了养心殿的妃嫔,若是被送了回去,这辈子恐怕就算完了。” 胤禩心想,爷正想就这么完了呢,宁愿一辈子糟了皇帝厌弃,也好过在老四身下承欢。 方若见胤禩神情微愠,却也来不及再劝什么,只能回复了外面姑姑说,“这就好了”。然后再度附在胤禩耳边确认道,“这几日奴婢教导小主的事,可都还记得?” “记得。”胤禩腹诽着,不仅记得,爷也是实干过的,只是那会爷是做男人的功课。 总而言之,这个当口是无法托辞了,胤禩只能任由方若扶起自己,并擦拭干净。然后被外间的两位姑姑用一副宽大的火红锦被紧紧裹了,如同一个春卷。随后便进来两位太监,一头一尾扛起,顺着穿堂过去,直奔皇帝寝殿。 这“卷春卷”的情趣,八成是皇帝独享的,即便是曾贵为亲王的胤禩也是无福消受。却没料到有了今日,堂堂八贤王此刻化身为这被卷里的暖玉温香,被人扛上龙榻,以供圣主把玩。只肖这么一想,在被子里的胤禩,脸上就已羞愤得滴血一般。 就这么被人安置在床榻上,蒙在被里的胤禩紧紧抓住两侧的被子,生怕皇帝冷不丁的一把给他掀了。但听着太监脚步声远去许久,半天也没人来掀,胤禩便有些忍不住了,于是略微往上蹭了蹭露出眼睛。 这不露还好,一露出眼睛,可不是和正站在床边盯着自己看的皇帝对上眼了么。 当看到胤禛那黑洞洞的眼眸时,胤禩活生生地打了一个哆嗦。虽然这本就是皇帝寝殿,皇帝在这里出现是理所应当的,但老四不声不响也不知道站此看了多久,实在是可恶。 胤禛其实从太监把人扛进来的那刻就立在床畔,足足看了这卷锦被半盏茶的时间,心里竟有些踌躇。直到胤禩不安分的钻出了头,皇帝这才移了移身子。只见胤禩的眼神有一瞬间恍若受惊般闪动,随后却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动。胤禛的手一直背于身后,手指动了几次,最终才伸出手打算掀了锦被,却不料刚刚掀开一截便拉不动了。 胤禛微微用力,便觉得里面那人也更用力的扯住被子,那暴露出来的白嫩脖颈,乃至整个露出的肩膀都因用力而瑟瑟颤抖。 “大胆。”胤禛松了手,直接将被子扔在胤禩脸上。 脸被遮住之后,胤禩心里默念:快点送爷走。他记得碧月曾经提过前不久有过一个安答应正因为不合皇帝心意而被原封不动送回,爷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就在胤禩正在自我安抚的同时,只觉得身上忽地一重,似乎被扔了什么东西在身上,力道极重。随后就听见皇帝用极为烦躁的语气命令道,“换上这件,到前面来见朕。”然后便是一阵脚步渐远之声。 等了一会,胤禩听着周围没有声响,这才从被子中再度钻了出来。寝殿内不见半个人影,只有火烛摇摇曳曳映着明黄的帐子格外耀眼。而胤禩低头一看,扔在自己身上的却是一套石青色的朝服。 胤禩以往虽无需亲自穿衣,但毕竟对常穿衣物还是有些经验,很快便将中衣穿妥。再拿起补服一看,前后并两肩,共绣着五爪金龙四团,正是亲王的等级。 胤禩拿着衣服端看良久,已经大概猜出皇帝的心思,最终还是觉得有衣穿总是好的,便费了几分力气将周身穿戴整齐。 皇帝愤愤地回到西暖阁的暖塌上,照例看着奏折,但却一本也没有看完。干脆喝起茶来,却左等不见人来,右等还是不见一丁点动静,几番想要叫苏培盛过去瞧瞧,但都按捺住了,毕竟皇帝私心里不想让任何外人见到此番场景。 终于西暖阁的后穿堂上有了动静,胤禛眼眸倏地一缩,却很快放下茶杯,低头继续看起了奏折,仿佛如常。 很快,那个脚步声进了门,胤禛觉得这个答应倒是识趣得很,竟也不出声,于是眼也不抬直接命道,“走近点。” 胤禛感觉到那人停在了离软榻五六步远的地方,便继续开口道,“再近点”。 直到那身影近到足以挡住皇帝的烛光,胤禛才合上奏折,展眼一观。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胤禛看到的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合意的画面。这答应穿上老八的朝服,虽然身子略显瘦弱娇小几分,但竟有一股与胤禩别无二致的气质。 皇帝起身,绕到胤禩身后,将他披散的长发拢了拢系于一处,才又翻过胤禩的肩膀,让这张他颇为熟悉的脸庞对着明媚的火烛,让皇帝欣赏个清楚。 像,胤禛在心里念着这个字。他不敢置信,这世上竟然能有如此相像之人。胤禛甚至开始疑惑莫非上苍让他来到这个世界,就为了与这个和胤禩一模一样之人相会么?这个认知闪现在皇帝脑海,在他深不见底的心海中撩起一串涟漪。 当胤禛反应过来时,他宽厚的手掌已经率先抚上了胤禩的脸颊,细嫩的触感和对方低眉敛目的乖巧模样,再度唤起了皇帝对少年时代的追忆。 “坐在朕对面,替朕研墨添茶可好?”胤禛执起胤禩的手,将他拉到软榻上坐下,而自己再度回到方才的位置上端坐,拾起奏折,眼神却还停留在胤禩身上。 胤禩看着皇帝对自己流露出的温和笑容,竟有一阵恍惚,这可还是他那位刻薄寡恩的皇帝四哥?胤禩忽地想起之前种种关于本朝里皇帝与廉亲王的情深意重,突然有了几分相信,也许在这个雍正朝里,他与四哥走的是明君贤王的路子。思及此处,胤禩的眸子盈盈闪动,莫非这就是上苍让他来到这里的意义?让他亲眼看一看他们兄弟二人或许可以走上另一条全新的道路。 胤禩感觉到皇帝的目光越发殷切,最终抬手执起了墨锭。皇帝见他如此,才低下头继续批起了折子。 这一夜,更深夜长。远远看着,一位明黄至尊,一位石青首相,恍如皇帝与王爷隔世再晤,秉灯良宵。细看之下,却是两位各怀心事之人,对坐成双,一夜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2015年的第一天,新的一年,新的一章,祝小伙伴们新年快乐,永远开心! 阿凝写文的速度有些慢,但是请相信我这个文不会坑!新年里的保证,一定会达成! 这一章,其实四哥和八哥都是有情的,只是两个人要慢慢的熬一下,才能熬出糖来。 文中有一句话,“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出自《梁书·到溉传》。 我个人觉得,八哥重生再世,对九龙那一世或许会有遗憾,甚至自责,但是应该是不悔的。 而我最希望的,不是四哥让八哥放下甚至悔改,而是四哥与八哥心心相惜。 八哥懂得四哥的高处不胜寒,四哥痛惜八哥如明珠蒙了尘。 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才是真的身与心的相交,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四八。 为了这样的四八,我会努力的。 ———————这样正经也要来小剧场么?————————— 四哥:上次老八糊了朕一脸灰,今天朕就拿被子捂捂他! 八哥:臭流氓,松手,不带掀被子的! 四哥:都光溜溜了还嘴硬! 阿凝打板叫停:卡!今天不办事! 四哥:纳尼?what?都脱光了你和朕说这个? 八哥:……给爷件衣服先…… ☆、第七章 病如西子 养心殿西暖阁的一夜,颇有些红袖添香夜读书的韵味。胤禛每每换下一本奏折,便借着烛光细细打量眼前之人,生怕此情此景化为黄粱一梦,转瞬成空。而胤禩倒是一直老老实实的坐在对面,除了偶尔抬手研墨,就是间或执壶添茶,眉眼却总是低垂着,再也没有皇帝初见之时的那分神韵。 帝王心性,向来坚厚凉薄。过了子时,胤禛也便越看越是无趣,总算失了热情,只埋头政事。胤禩用余光瞧着皇帝一举一动,这会才算着实松了一口气,没有什么比失了皇帝的心意更让他舒心的了,只是这紧绷的弦稍稍一松,浑身袭来的困倦便再难抵挡。 皇帝的茶杯见了底,却迟迟无人添茶,胤禛这才抬眼一望,却再度愣住。只见胤禩此刻正肘抵着几案,拳头撑着额头,看似端坐,魂却不知何时会周公去了。 胤禛静静端看,视线从胤禩微阖的双目移到轻启的唇瓣,再由被抵出红印的额角滑向露出一截的小臂。皇帝还清晰记得八弟当年出宫建府的年岁颇为晚些,那会胤禩最爱跑来到自己的府邸,嘴上说着练字习书,实则却是混吃混喝,不曾见他正经写了什么,不然怎么那一手的字就是不见长进呢。但这偷懒偷睡倒是常常有之,恰如此刻眼前这人一般身影交叠,往昔重现,历历在目。 胤禛轻缓起身,绕过几案,轻得不能再轻的站到胤禩跟前,微微俯身。眼前这张毫不设防的睡颜,宛如赤子,清净无声。仿佛记忆中的那段静好岁月,不期再至,皇帝心头一暖,只觉得从这人鼻尖流转而出的悠悠鼻息迎面传来,撩拨在皇帝脸颊,敲打在帝王心尖。 可见人想要伪装本性是何其的难,即便胤禩醒着的时候能够掩盖周全,但这一时的松懈,便被皇帝看了个正着。胤禛俯身凝眸半晌,直到烛花晃了又晃,无人裁剪,外面的苏培盛才探了脑袋进来。 苏培盛看见皇帝站着,而答应却似酣睡,正想出声叫醒这不懂规矩的小主,却被皇帝扫来的凛冽眼神生生止住。苏培盛心想:完了,皇上这是生气了。 这油滑的老太监是没想错,皇帝生气了。但可不是生睡梦之人的气,而是怪他这个不合时宜闯进来的奴才。胤禛愤愤地刮了苏培盛好几眼,又瞧了瞧依旧睡得不知所以的胤禩,顿觉几分好笑。恰巧此时见胤禩不舒服的动了动手肘,眉头也随之皱了又皱,才想到他这姿势是不甚舒服,于是皇帝在苏培盛几乎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直接把胤禩打横抱起,回后寝殿去了。 皇帝大半夜的在养心殿里来去折腾,平日里伺候的奴才不得宣召不敢近身,苏培盛这会已经琢磨出点味来,明白皇上这是不想让人打搅的意思。于是也只是让值夜的太监和司寝的姑姑在门外候着。 夜已过丑时,向来勤政的雍正皇帝也就还有一个时辰的歇息时间,胤禛只能悻悻地将满怀暖玉放在了床榻上,自己和衣而卧,同枕入梦。 待胤禩这熬枯的病弱身子终于醒过来时,已经是日上栏杆,别说皇帝的影没见到,就连给皇后请安的时辰都已经误了。 但里里外外伺候的奴才倒是齐备,方若得了皇上口谕特批进来伺候,还有司寝的刘嬷嬷和养心殿的太监王太平在外面等着。 胤禩迷蒙睁眼,待看清自己躺在龙床上时,惊得做起,看了看自己一身衣物整整齐齐,不像是被怎么样了,这才冷静几分,心道自己这个病怏怏的身子真是误事,怎么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连被人搬了过来都不知道。 别说胤禩心里一惊,就连方若这一晚也是一会冰潭一会云端。自从她知道皇帝在廉答应被送进去后却独自去了西暖阁看奏折,就灰心了一大半,但却迟迟没见太监把人抬出来,便战战兢兢的在廊外候了大半宿,直到天亮苏培盛出来命她进寝宫侍候,她这才明白自家小主这是得了脸。只是临进门却得了苏公公一句,“今日姑姑看到什么,只当没看到便是。” 方若不明所以的赶紧频频应是,一进屋就瞧见还睡着的小主竟是一身男装。方若心中自然是升起无数疑问,但她又哪敢说出口,只能等着小主苏醒,服侍起身更衣。在看到刘嬷嬷进来收拾龙榻时,两位深谙后宫世事的老人这才对看了一眼,并无他话。 而就在胤禩从养心殿回储秀宫的这会子,景仁宫却是一副古怪气息。 富察贵人向皇后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后,缓缓起身。还不待皇后说一声“赐座”。华妃便开口道,“富察贵人倒是个知理的,怎么廉答应到没来呢?” 众人见皇后并不说明只是端起茶盏一派悠然,自然有那坐不住的人出声了,这说话的便是三阿哥的生母齐妃李氏,只听她语调颇为阴阳怪气道,“华妃娘娘来晚了些,方才养心殿的王公公已经来过,说皇上体恤廉答应体弱,不用赶过来请安了。” 华妃闻言哼哼一笑,用帕子掩住了嘴角,眼睛在富察氏已经僵直的身子上打了一转,才转向皇后道,“皇后仁慈,这些新人到越发不尊重起来。” 皇后含笑自持,劝慰道,“华妃言重了,皇上平时也颇为体恤妹妹,每每请安都来得晚些,本宫向来不会计较这些。” 华妃知道皇后会拿话来刺她,自然不恼,转脸看了看菀贵人及沈贵人,这才继续道,“我倒是听说,廉答应体弱得很,连服侍皇上的气力都没有,这不囫囵个的又出来了嘛。”说完掩嘴一笑,用眼角瞟了一眼坐在最后的安答应。后宫谁人不知安陵容就是那个被囫囵送回的答应,又一向最爱傍着两个得宠的贵人。 甄嬛听了刚想说什么却被沈眉庄按下。皇后余光瞧了瞧这边动静,才继续说道,“是呀,看来病得不轻。剪秋,一会去太医院请个太医给廉答应瞧瞧,并嘱咐她好生将养,这请安的事等好了再来不迟。” 皇后见富察氏站在中间,也尴尬了半晌,便赏她坐了,与众嫔妃再说了几句,也便散了。 于是这西暖阁一夜的故事,就在宫墙之中弥散开来。大多是说廉答应体弱多病,皇帝虽颇有几分怜爱,但架不住这病西施福薄,成了这雍正朝第二个被原封送回的答应。但境遇自然比那安答应好上几分,皇后娘娘亲遣太医看治,得了太医诊断后才命敬事房撤了廉答应的绿头牌,令其在储秀宫养病,连同住储秀宫的富察氏也连日移去了承乾宫避疾。。 是夜,皇帝用过膳,正听着苏培盛的禀报,果然今天各个宫院来打听的人不少,皇后和华妃的人自不必说,没想到连太后的寿康宫都来了孙嬷嬷。 “可都按朕吩咐的说了?”胤禛拿起一本奏折,并未打开,而是先等着奴才答话。 “回皇上,刘嬷嬷都按照皇上吩咐的说给了各宫奴才,只说廉答应身子弱,侍奉不了君王。”苏培盛心里那是门清,皇上没宠幸妃嫔又一夜没放人,这指不定有多少人想打探出个中缘由呢。 胤禛不由冷哼,心道看来朕来之前这养心殿也太松散了,后宫妇人都敢到朕的跟前堂而皇之的打探起消息了,看来不整治整治着实是不行。 这边皇帝正想着,敬事房的公公托着装满膳牌的银盘进来了。 皇帝眼前一亮,直接招手让人过来,抬手要翻,却哪里还有廉答应的牌子。 皇帝这一迟疑,敬事房的公公可不是傻子,立刻禀明,“皇上,今日太医院的薛院判给廉答应请了脉,说小主染了寒邪之症,实应卧床休养。皇后娘娘听了便撤去了廉答应的绿头牌。” 胤禛心中只道了一句:多事。但转念一想,瓜尔佳氏看着却有不足之相,昨日陪朕坐了那么一小会就睡得晕死过去,那不盈一握的腰身,和轻如薄纸的重量,到真是该好好养养。 于是皇帝再无兴趣,直接挥手让人下去。敬事房的公公有些迟疑,但还是准备退下,却在到门口时听到皇上把他叫住。 胤禛昨夜颇有些意犹未尽,今日连与朝臣议事都有些恹恹地,更别说看折子了,难免心猿意马。皇上心道:既然老天都让朕来到这轻松许多的雍正朝,那何不享享清福。更何况如今雍正元年的皇帝,还是盛年体健,既有心也有力,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于是,皇帝便大手一挥,翻了富察贵人的牌子。 富察贵人这一夜可是真沾了雨露,颇有些苦尽甘来的意思,只是皇帝却觉得满不是那么回事,小戏一番便命人抬到耳房歇息去了,反倒得了一觉天亮的清净。 而后的几天,皇帝继续勤政夜读,但凡宣召嫔妃却翻得是菀贵人的牌子。既然那位最像的如今侍候不了,那这有两分肖似的甄氏也算是略解君王一二相思。可这放在后宫诸人眼中,可不就变成菀贵人圣宠不倦了。 储秀宫,如今冷冷清清,只余一个答应住着。海富团颇有几分低落,原本廉答应被率先翻牌子的喜悦在经过了七八天后,总算渐渐淡了下去,眼见着这位小主久病无宠,前途灰暗的很。 而大年将至,六宫都添置妆新一番,却独独这偌大的储秀宫人影寥落,太监宫女们也不知都躲到哪去烤火。 “小主的病,已经喝了快十天的药,怎么还不见好?”碧云端着好不容易熬热的药碗,心里焦急。 方若也是一筹莫展,那一日皇后虽然撤了廉答应的绿头牌,但养心殿的王公公却连夜来访,说皇帝命方若卸去教习姑姑之职任储秀宫的掌事宫女,方若知道皇帝这是怕廉答应手下无人被奴才们怠慢了,可见皇帝是看中小主的,只要小主身子养好,那自然是大有可为。 胤禩想的却是另一码事,从皇后派太医来的那天,他就格外留意着,在太医面前又是咳喘,又是坐不稳,果然得出了如此之重的结论。他自然知道,即便他没病,皇后也是乐于他久病不起,于是便乘了这顺风船如了自己的意,只要自己病上一年半载,皇帝定会将他忘到脑后。 可就在第二天,薛太医送来的药方,胤禩却看出了不对头,这方子虽是对症进补之用,但却每一样都少了两分。吃不坏,也断然是不能快好的。胤禩心里冷笑,这后宫的手段也真是千年不变,连皇后的手腕都如此下乘,却不知这些妇人之心倒是正合了爷的意。于是胤禩开开心心的命碧云碧月每日按时煎药,在旁人看来竟然是一副准备养好身体再得圣眷的雄心壮志。 “小主,莫不是这药……”方若过了这几日也察觉出不寻常,趁着旁边再无外人,开口提醒道。 胤禩对她一笑,心想这姑姑以后还是大有用处的,但今日却不能用你,于是赶紧做出一副慌张样子,责备道,“皇后娘娘亲遣太医请脉,隔三差五的便命人询问,我们怎可有这种放肆念头。” 方若闻言便不敢再提,毕竟药方她是过了目的,看得出药是对的,她哪里有胤禩的慧眼如炬能解其中的弯弯道道。更何况宫内人尽皆知太医是皇后派的,绿头牌也是皇后撤的,再加之多年里皇后端的是贤惠温婉的范,断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迫害一个小小答应。 就这样,除夕夜如期而至。即便远在储秀宫一隅,胤禩也仿佛能听见乾清宫家宴的歌乐炫音。越是如此喧闹喜庆,胤禩便越发深刻的体会到这紫禁城里萧瑟静谧的孤独,这恰恰正是陪伴母妃一生的孤独。 胤禩立在窗口,看见海富团带着几个小太监频频往宫外探头,便唤了海公公过来,赏了他一袋碎银,放他们几个出去赌钱打牙祭去了。倒是刘云贵颇令人意外的一直守在廊外,倒有几分忠心。 碧云聒噪,碧月却安静许多,只听他们和方若正在叙着家常,说着往日里家里的年节气象,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谈起了今日进宫的几位皇亲。直到说到敦郡王夫妇时,胤禩的目光沉了沉。 窗外突然飘起冰晶,瑞雪丰年,多好的兆头,胤禩伏在窗边想着:若是在以前,他们兄弟几个必会在家宴之后把酒言欢,守岁天明。可时至今日,今夕何夕,物是人非,那个唯一还近在眼前的弟弟,却被这高高的宫墙阻隔,再难相见。 “我想出去走走。”胤禩觉得,他不能在屋里继续呆着,仿佛这热腾腾的炭炉随时能烤出他的泪一般,他只想赶紧跑到外面那寒风凛冽的风雪之中,冷一冷,静一静。 碧云想要开口阻拦,却被方若止住了,方若自然看得出胤禩那难以掩盖的悲伤,身处后宫多年,感伤之情在后宫女子身上比比皆是,但此刻方若却觉得胤禩身上却是另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低沉,低沉得太过隐忍。“小主若想出去,便抱了最热的手炉,穿上前日碧月缝的那件斗篷才行。” 胤禩点头,报以感谢的微笑,任由碧月给自己穿戴,手里握着暖烘烘的手炉,由方若在后面打着折伞,一主一仆往御花园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来晚啦!抱歉哈! 八哥这是正式进入甄嬛模式的后宫啦 后面自然会有那些不长眼的人前赴后继的来八哥面前造次了 但凡想欺负八哥的,都不用八哥出手,必将被四哥碾成渣渣!!! ————————保持队形的小剧场———————— 四哥:除夕夜好想要老八来暖床。 八哥:除夕夜好想和弟弟们喝酒吃肉! 四哥:……………… 八哥:……………… ☆、第八章 寒梅未红 乾清宫的家宴,数年如一。做了多年皇帝的胤禛自然不觉稀罕,且圣祖丧事未久,便吩咐了内务府一切从简,以显孝恭。但到底是天家夜宴,末时二刻传入热馔,御用金龙大宴桌上的菜品吃食虽已酌减半数,顷刻间还是布满了八路膳食共计三十六品,两边还摆着□□、点心、炉食、油糕等各色小食不一而足。 申时正点,皇帝于乾清宫升入宝座,皇太后与皇后紧随其后,一东一西分座于御座下手两侧。 贵人以上品级的妃嫔早已于东侧陪宴桌旁侍立,躬身行礼,待主位坐定,领了皇帝入座旨意方依次落了座。前排华妃与齐妃一人一桌,丽嫔并敬嫔两人一桌。后排则是曹贵人并富察贵人一桌,菀贵人并沈贵人一桌。而由皇帝恩赐入宴的欣常在与由菀贵人求赏赐宴的安答应并坐于最末一桌。后妃桌上也布着高头点心、干湿面食、银碟小菜,并各安彩碗绢花,颇有冬尽春来之意。 而西侧便是皇帝钦点留宴的宗室王公,今日有诚亲王允祉、怡亲王允祥、敦郡王允誐携福晋列席,最后是这一年来颇得皇帝喜爱的果郡王允礼。胤禛抬眼望过去,只觉得坐在首位的三哥倒是真的老了,比之朕如今身康体健,这位年长一岁的兄长却渐显颓态,难追当年风采。胤禛不由欣慰:果然这一朝是上天恩赐,体恤朕日夜忧勤、宵旰焦劳,让朕重来一次,皆是盛年之姿。可见天命所归,天意所致,朕定要不负天恩地德,励精图治,开一世太平。 这么志得意满的想着,皇帝的目光便往后看去,正是他久日没见的十三弟。怡亲王的腿疾尚未痊愈,拖着略显跛态的腿行礼入座,脸上是一贯的恭谨。毕竟是这一朝第一次见着老十三,皇帝脸上倒是格外释出一分亲切。心想至于本朝与这位弟弟究竟是亲是疏,皇帝有着绝对的自信,不论是真情亦或假意,胤禛觉得这个弟弟他还是收得住的。 再往后看,可不就是老十嘛。一副半恭不恭的样子,言语间还是那般粗气,虽稍比原来那一朝老实了些许,但皇帝怎么看着都觉得厌烦,便也懒得再瞧他。 看见允誐皇帝的脑海中自然再度唤出了胤禩,手里刚满上的酒杯不觉间已是饮尽,热流于胸中激荡串流,最终却只化出一声叹息。一来感喟着失去魁首的八爷党总算盖棺定论,二来也为这寂寞朝堂些许唏嘘遗憾。倘若老八还在,兴许朕倒可以再试一次,恩威并施,重新调训一番,或许会有不同结果。但这一切想法在皇帝心中犹如这年节里的烟花一般,砰然而逝,唯有缅怀,再无印痕。 酒过两巡,宫乐在耳,眼前是精心排制的舞曲。胤禛左右看了,慈母贤后,下面一侧如花美眷,一侧恭顺兄弟,这一世到也堪称完美。便随手指了指宴桌的上的菜品,自有奴才恭恭敬敬呈上,尝了几口,却觉这琼浆佳肴入口,如同爵蜡,胸中那一丝低落情怀无处宣解。皇帝目光悠悠再大殿内扫过,最后停在宴桌正中的一株红梅上。 皇后觉出皇帝意兴阑珊,看见皇帝目光落在这红梅身上,心中黯然,只觉得皇帝定是想念起独爱红梅的纯元皇后。于是笑问道,“今年的红梅倒是不那么红了。” 胤禛点头也是这么认为,都说红梅绽雪,在这冬日最是打眼,今日这株却有些淡然,想来是这一年的梅花都是如此。 华妃听了赶紧恭敬起身,谢罪道,“臣妾失察,请皇上责罚。”这花正是经了有协理六宫之责的华妃掌看。 “岁岁年年花相似,今日这株朕看着倒也别致。”皇帝挥手让华妃坐下,自己却起身,只说出去醒酒,听了太后两句嘱咐后,便批了大氅带着苏培盛出了乾清宫,让侍从十步外远远跟着。 “皇上这是要去哪?”苏培盛紧紧跟随扶着,这夜雪已经飘起,生怕皇帝脚下打滑。 “朕红梅不错,就去倚梅园吧。”皇帝虽是这样说着,但路过储秀宫时却停了。和别处相比,此处甚是萧静冷清。 苏培盛看皇帝立身未动,心中为难,便笑颜劝道,“皇上,廉小主生得是寒症,这么夜了,最怕再招风寒。” 胤禛拿眼睛斜了斜苏培盛,当然明白这奴才是何意。皇帝若在这合宫夜宴,舍下太后皇后一众妃嫔,舍下一屋子的宗室王公,来会这储秀宫幽居的廉答应,想必不出十日这瓜尔佳氏的小命就要没了。而要他命的可不只是后宫群妃,朕第一个就得除了他。 这么想了,皇帝便抬腿继续走了,直至倚梅园。于园畔稍立,胤禛只觉梅香正浓,清幽袭来,顿觉神清目明。 而此时此刻,梅园深处,正有一主一仆,手挼梅蕊,踏雪其间。 “小主,今年的红梅却没有往年的红。”方若挪着前面的梅枝,想为主人挑一支最艳的梅朵,却无从下手。 胤禩轻笑,随口吟诵道,“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 方若听了却不是很懂,问道,“为何不肯红?” 胤禩不觉讪笑,挑挑选选,终于折了一支,只见抖雪落袖,疏香满怀,这才反问道,“姑姑觉得这寒梅傲霜战雪,可还需以红争春?” “这……”方若自知眼前小主与别家不同,但后宫之事无非常理,与桃李不同虽能领一时风骚,但帝王须眉又有几个不爱那鲜艳颜色?到头来,莫不是还要屈从了这姹紫嫣红,或是激流勇退、明珠蒙尘,谁又能得尽那生生世世的情意。 胤禩自然看得懂方若目光里的灼灼意思,但他本就不是这后宫诸女,此次势必要让这位诚心待己的姑姑失望了。 而就在主仆二人轻语的间歇,一曲婉转女声悠远传来,胤禩循声而转,侧耳聆听。 “……长清短清,那管甚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云掩柴门,钟儿磬儿在枕上听。柏子座中焚,梅花帐绝尘……” 胤禩闭着眼听完,不由轻接了一句,“好个冰清玉润!”他这一声轻叹尚未音落,那边一浑厚男声同样接到,“好个冰清玉润!” 胤禩一个激灵,这声音极为熟悉,可不正是他的皇帝四哥么,于是赶紧扯了方若的手,低头附身,借着梅枝交错掩住身形,从梅园一侧悄悄逃了。 胤禛原本在梅园近浅处踱步品味,却闻听似有女人话声,略走几步只听见那句,“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心中一动。 待更要上前一探究竟,却突闻一曲悠唱轻妙传出,驻足一听,乃是昆曲《玉簪记》里那曲弦里传情的《琴挑》。 这女声缠绵婉转、柔曼悠唱,略带一丝青涩稚嫩,到平添几分情韵。而这曲子恰是皇帝熟得不能再熟的一支,年轻时几位要好的兄弟都知八弟内院之中不大顺遂,那会胤禟最爱在府中摆上戏班请上几位兄长过府,以为胤禩纾解。胤禛虽一向不爱这些,但久而久之也知八弟颇爱昆曲。私下里,他也乐于和胤禩二人乔装便服到市井间喝茶听戏。于是这陈妙常的唱词一完,便也脱口就接了下句。 皇帝轻咳一声,自觉有些失了身份,只是方才一瞬忆起过往种种,一时松懈,恍如又回到当年在王府的日子。于是换出一副郑重口气问道,“是何人高唱?” 皇帝不怒自威的声音甫一响起,便见远处梅枝簌簌抖动,不一会一个宫女打扮的丫头变低头跑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皇帝跟前,瑟瑟发抖道,“奴婢余莺儿,叩见皇上,皇上吉祥,皇上万岁。” 胤禛叫她抬起头来,算是个清秀丫头,便多问了句家世背景,知她出身戏班自小便进宫做了粗使宫女,如今在这倚梅园里莳花。冰天雪地里一个薄衫姑娘本就天可怜见,再加上方才那段委婉清唱勾起皇帝的柔软记忆,胤禛一时情动,便命她不必再于倚梅园侍弄花草,升为官女子,叫苏培盛带回去着人教导,放进养心殿当差。 除夕夜宴里,众人当然知道皇帝走了多久,直到过了两刻,皇帝才欣然回位,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神色。 直至子夜时分,祝乐大奏,皇帝将余下的酒宴点名分赐给各个宫院并几位王公大臣,其中自然没少了储秀宫的。待皇帝离席之后,合宫夜宴才算正式完毕,各宫后妃小主也各自守岁去了。 而胤禛自然是回了养心殿,开笔濡墨,写下吉祥贺语,以求一岁的通政人和、风调雨顺。直至正月初一天明,皇帝连发十一道谕旨,训诫各省文武官员恪尽己任。正月初二,又下旨敦促各督抚严查抚恤孤寡穷困之银两是否到位,并命川陕总督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回京述职。正月初六于养心殿召见蒙古王公。这一连几天的年节下来,皇帝和往常一样勤勉政务,并未有一丝倦怠。 过了上元佳节,皇帝的日子才算舒缓下来,这日晚膳苏培盛便将教习多日的余官女子领进屋里,由她侍候皇帝饮食,那皇帝将她留夜可不就是水到渠成了么。 后寝殿依旧是明晃晃的銮帐,摇曳曳的烛火,余氏伺候皇帝躺下,皇帝却说想听她唱曲,余氏这便跪在龙榻跟前唱了大半夜,直到皇帝一觉天明。 第二天一早,苏培盛进来,看见那余氏昏昏沉沉的还跪在塌边,嗓子都已是哑了,身子晃着晃着又赶紧定住,生怕自己睡着了。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3节 苏培盛一瞧,自然明白了,皇帝这是光想听曲,压根就没看上人。但无论如何,此刻这女子还是得了皇帝青眼,于是赶紧上前让小宫女将余氏扶了下去。这才把皇帝叫起,服侍穿衣。 “皇上,那余官女子要如何安置?”苏培盛给皇帝紧着腰带,揣摩着问道。 胤禛一听才想起这一茬,这养心殿里可不是又多了一个囫囵个出去的,这于皇帝名声可不见得多好。胤禛思索片刻,命道,“擢官女子余氏为答应,赐号妙音娘子,住到钟粹宫去吧。” 苏培盛觉得皇帝的心思是越来越怪了,但他哪里敢表露一二,只得低头做好本分。 大年节里,华妃听了余答应倚梅园夜会皇帝和养心殿半夜高歌的事迹,翊坤宫就又多了不少碎瓶碎碗。而皇后干脆头风发作,于景仁宫闭门养病起来。 而储秀宫外院的宫女太监们得了消息,更是自觉矮了一截。如今他们的主子已经是久病无宠,在这后宫里几乎快要垫底了,如今这一莳花宫女都升了答应赐了封号,若是夜夜伴君唱曲早晚是要再升上去的。 西配殿里的胤禩却是另一番情景,听了碧云绘声绘色的说法,几乎笑开了花。那一夜他可不是也在旁边听了吗,那曲子倒唱得颇有几分小意。只是心想四哥当王爷那会,总是沉着个脸被自己拉去听戏品曲,如今没想到皇帝原来最是个口是心非的,一曲琴挑就给挑走了魂。 而旁人那里知道胤禩在笑什么,碧云见主子这笑得直咳,只当他是憋闷难耐,又不敢言说,于是赶紧心疼道,“小主,您可别这样。除夕夜宴,皇上可没忘了赏赐小主酒席呀。” 胤禩听了,止住笑意,直接啐道,“呸,什么酒席,不过是残羹剩饭罢了。” “哎哟,小主,您可不能这么说。”方若听了急急往窗外看看,所幸如今西配殿人迹罕至,并无外人。 “姑姑可见了那位妙音娘子?”胤禩越想越觉得这事奇特,四哥莫不是因着没了八爷党掣肘,连性情行事都变了几分,于是不由好奇问道,“可是位美人?”胤禩问完,心里又不禁一顿翻笑。 “我哪见得着呢,”方若颇为懊恼的摇头,心想若那一日小主没有掉头就跑,得缘与君再会,兴许也能分得几分恩宠。 “姑姑莫要如此,让那些开得盛的艳的去吧,我这样甚好。”胤禩起身拍了拍方若的手,心想如今皇帝的视线既然已经不在自己这里,那他可要开始谋划谋划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冤枉不? 养心殿里听着小曲想着八哥,八哥那边却是笑话死你啦! 话说回来,八哥大意了,皇上怎么会把您忘到脑后呢。 感谢扔地雷的won、禩是尔非、作孽和奎师那大人萌萌。 感谢所有评论、收藏和喜爱本文的小伙伴!么么哒~~~ —————逗比小剧场的梗被我忘了——————— 四哥:老八,也来唱一个。 八哥:滚! 四哥:老八,你可知玉簪记里的陈妙常,一回不行两回行,总是要思凡心动的么…… 八哥:和爷讲这个干啥。 四哥:剧本写着你爱看呀,朕就照顾照顾你,多来看你几次呗,不信你早晚躺不平。 八哥:把写文那个叉出去打死! ☆、第九章 不期而遇 “……月明云淡露华浓,欹枕愁听四壁蛩,伤秋宋玉赋西风。落叶惊残梦,闲步芳尘数落红……” 皇帝歪在龙榻之上,闭目听着这妙音妙曲,心里却想象着另一幅画景。若是胤禩就在跟前,必定会赞一声这位小生唱得精妙。皇帝自然会说:皇宫内院之人,市井茶寮如何比得,若是八弟喜欢,那不如天天来这与朕抵足榻上,一面运筹国政之间,一面听听曲牌已解劳烦。 余答应于昆曲上倒还真算尽职,虽见皇帝闭目养神,但肢体上依旧没减一分婀娜辗转,只瞧着皇帝眉头渐开,脸面上也带出几丝隐含笑意,心下只道是自己得了皇帝的喜爱。 一曲过后,余氏立于龙榻之畔,稍显羞涩的垂首等待,想着夜已如此之深,皇帝这是该歇下了。 胤禛这会着实是有些困倦,于是缓缓睁眼看了眼前答应半晌。心道若与八弟品茗赏伶,这余氏还算尚可。但若是帝王恩宠,这小丫头是一点也没入皇帝御览。于是胤禛倦怠道,“唱得不错,冬雪近日大了,赏步撵代步。今日你也累了,去耳房歇息吧。” 余氏微微一愣,心下满腹失落,但皇帝恩赐,自然要速速跪谢圣恩,然后退居耳房。一夜下来,余答应心中一会觉得忐忑懊恼,一会又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生生一夜无眠,思踱不出个所以然。 唯有身边的宫女花穗不停劝着,“皇上自然是宠爱答应,阖宫上下有几人可夜夜陪伴君王,就连前些日子最得宠的菀贵人在养心殿的日子也不及小主多了。” 余氏毕竟宫婢出身,自幼于欺辱中长大,听了这么一番奉承之言,到真的焉焉自得起来。 自皇后称病以来,后宫小主便省了诸多请安的规矩,而妙音娘子的曲声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响彻后宫,皇后不管,华妃更是乐于瞧着余答应和菀贵人斗上一斗,于是也就放任不管,反倒经常叫余氏到翊坤宫坐坐,偶有赏赐,言语间颇为挑唆一番。 冬日渐尽,雪也开化了。既然不必起早请安,后宫姐妹这也就多了些时日可以相互走动看望。这一早,沈贵人便从咸福宫出来,踏雪闲来欲去碎玉轩探看菀贵人。在宫道上便和乘撵而来的余答应走了个正对面。 “沈姐姐好,”余氏高高在上的微微俯头,哪有半点以下待上之礼,见沈贵人面色微愠,反而直接开口道,“皇上怕我雪天滑着,特赐步撵代步,就不便下来给贵人姐姐行礼了,这会我正要去华妃娘娘那里喝茶,不知姐姐可否先让我过去。” 沈眉庄倒是一贯的冷静自持,心中虽已大大的不满,但毕竟是贵族名媛,自然不会与这低微答应一般见识,只是侧头向釆月吩咐道,“让余答应过去。” 这宫道上不少洒扫太监,自然被无数双眼睛看去,于是便也顺理成章的传进后宫各个主子耳中。但,这还只算是一桩小事,晚间便有另一件事在东西六宫里炸开了锅,原来当夜余答应再度被翻了牌子,正乘着凤鸾春恩车去养心殿的路上,马匹被欣常在宫女手上的灯笼给惊了,这便将这位答应震了一下。欣常在毕竟是宫中老人,并未给余答应脸面,两人竟在宫道上犯起了口角。皇后卧病,这事便直接由皇太后出手,褫夺了妙音娘子的封号,命余氏抄写女则,静心反省,在钟粹宫禁足一月。 皇帝听了心下也是恼火,怎的一时鬼迷了心窍,抬了这么一个无礼无法的粗鄙宫女入了养心殿。只是表面上风平浪静,皇帝哪里愿意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恼羞成怒,但私下里早就开始自省起来。 胤禛觉得要说那日为何一时情动看上了这余氏,无非是倚梅暗香,女子诗句,才勾得皇帝上前一览。胤禛这才想起,那日吟着“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的尚不知是何人。而随后便有昆曲入耳,是了,皇帝立刻意识到重点,就是这曲琴挑让朕日日夜夜听着,总能想起往昔岁月,斯人已逝,但幽思却已长存。 皇帝顿时气恼,直接投了笔,在西暖阁窗前站着。养心殿的纸窗已经在除夕之前换作玻璃明窗,外面一干人等此刻是看得清清楚楚。皇帝高声叫苏培盛过来,怒道,“这窗帘怎的还没换上?” 苏培盛是极为委屈,窗帘的事前日才着内务府去办,哪能这么快上来。但此时此刻却只能低头请罪道,“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催。” 胤禛哼的一声,再度回到御案旁坐下,心里想起的却又是胤禩,想着他前世是如何的消极怠工,那一世养心殿的窗帘子就被这人一拖再拖迟迟没有换好。 皇帝愤愤拿起奏折,几日里养出来的平心静气,仿佛一击而碎,而这始作俑者在皇帝脑中寻来觅去,最终可不就是胤禩这个阴魂么。 胤禛只肖这么一想,便觉气冲天灵,而随手打开折子一看,险些给扔了出去。 好巧不巧,正是远在西北边陲的九贝子允禟上来的请安折。当年已经把皇帝气过一轮的“奴才弟”的自称又大喇喇的写在纸上,胤禛无意再看一遍,直接给丢在一边。紧随后面的是年羹尧的折子,开头写了回京述职的一路行程时间,后面却参奏允禟擅自遣人往河州买草、踏看牧地、抗违军法、肆行边地等事。皇帝还没看完,就直接把御案上的东西一把扫了,养心殿里里外外的奴才听到动静只觉得身上皮肉一紧。 胤禛看着周在地毯上的朱红墨迹渐渐晕开,想着若不是这两张奏折的接连提醒,朕几乎已经打算让九贝子终老西宁算了。毕竟在胤禛得知胤禩病逝宗人府的那瞬,心中是惆怅满怀,这一世真真不想再故事重演。 再加之这重来一世,朝堂上已经尽归帝心,那些余孽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却不料,这腌臜之人无论放在何时何地都不能消停,皇帝愤愤的敲着御案,眼底已经染满怒意。心道:既然允禟不愿在西宁安生度日,那这一朝置办起他来岂不是驾轻就熟,如砍瓜切菜一般。 于是,第二日,养心殿圣旨一出,震惊朝野。皇帝不知怎的,突然将九贝子允禟革去黄带子,削除宗籍,改贱名为塞思黑。胤禛这次连命诚亲王、恒亲王酌改具奏的步奏都直接省了,反正这事的结果皇帝自己门清,既然八爷党已经掀不起什么涟漪,那朕就只为泄愤,又何须有所顾虑。 而这消息三日后才传到了消息闭塞的储秀宫。 胤禩这几日来总会叫刘云贵来说说话,决定从此人身上打开一条通向宫外的出口。但这一日却见刘云贵在廊上当差,神情萧索,便主动将他叫到跟前关切一番。 刘云贵在圣祖朝时正是翊坤宫宜妃治下的太监,虽只是在外院当差,只远远见过九贝子,但毕竟得过主人恩典,如今惊闻九贝子被削籍改名,心里还是难受的很。见如今新主子问起,他虽知不便议论皇帝政事,但还是一时难耐向胤禩一五一十说了。但说完之后,却不见主人继续问话,抬头一看,只见主人此刻脸色铁青身体晃了两下才扶着茶几将将坐稳。 “小主,小主您这是怎的了?”别说是刘云贵,就连站在门廊边候着的方若也瞧出了不对劲,赶紧过来扶了主人。 “无事,”胤禩稳了稳身形,抓住方若臂膀,手上却是颤抖,“扶我进去躺一躺。” 胤禩躺在榻上,把周遭人等全部遣了出去,直勾勾的盯着床上帷幔,心如滴血。他自来到这里,心里便将几个弟弟的境遇盘算了一遍,除了老十老十四他比较放心以外,想着如今廉亲王逝去、八爷党不在,老九总不会再落得圈禁惨死的下场,却不料这一切竟然提前来了。 胤禩躺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这才再度起身,叫方若进来,嘱咐她去打听打听敦郡王夫妇可有入宫的迹象。如今再等着从刘云贵那里布出一条通向宫外的消息通道,是来不及了。如若按照前世的记忆,只怕雍正很快就会下旨将老九递解回京,而这条归京之路便是九弟的黄泉不归路。而胤禟恐怕还如前世一般心存侥幸,并未看透皇帝的诛杀之心。所以此刻最能指望上的人,唯有近在眼前的老十夫妇。 方若出去后,胤禩便又将碧月叫来,让她把掌管着的首饰盒拿来。胤禩在盒子中挑挑拣拣,最终拿出一支珊瑚珠串的步摇,这步摇乃是前些日子册封答应时皇后赏赐的。胤禩挑选出来,在手上摆看许久,觉得确实像极了自己当年赠与福晋的那支。 那会恰是康熙五十年,胤禩已是好景不在,常常卧病闭门。到嫡福晋生辰,才着人寻了这支珊瑚步摇,火红艳丽最似郭络罗氏秉性。毕竟是少年夫妻,即便一生多少磕绊,在那已近绝望之境,终究还是彼此相依。而郭络罗氏那要强的性子,任谁也管不了她,就见她天天带着这串火红步摇,于妯娌间走动,引得弟弟们跑来调笑起兄嫂伉俪情深。老十还巴巴的跑来求过此物,说他的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甚是艳羡,于是胤禩便着人又弄了一支相近的给老十府上送去。 胤禩心里掂量着若是带着这支步摇,再加之自己如今别无二样的相貌,让博尔济吉特氏晋见了,以弟妹的细腻心思,定会与老十通气,择机再见。与其自己如今这般艰难的打开言路,不如让郡王福晋伺机进来找自己,要容易许多。 于是准备停当,等了将近五日,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方若在这一天午后轻轻进来,贴在胤禩耳边说道,“敦郡王福晋今日进宫给皇太后请安,此刻已经去了景仁宫给皇后见礼去了。” 胤禩心想自己如今还没拜见过皇后,总不能这样无缘无故的跑去,却听方若继续道,“小主放心,奴婢打听到皇后今日身体已然大好了,正说着御花园里初开的迎春甚好,要和郡王福晋一起逛逛。” 胤禩欣赏的看了一眼方若,果然这个姑姑有用,不仅办事利落,最要紧的是却从不多问一句,如今他一个答应处心积虑的要见郡王福晋,换做谁都不会没有疑惑。 于是赶紧叫碧云碧月给自己梳化一番,插上那支红艳艳的步摇,准备到御花园里来一个不期而遇。 若说以廉答应如今这般的品级,尚不宜在御花园逗留太久,但胤禩此刻也只能孤注一掷,毕竟只需远远的引起博尔济吉特氏注意便可,并不用过多言辞。 可刚道御花园,便看着迎面走来一位小主,一身宝蓝色的常服,年纪虽轻却是一脸的骄矜。胤禩虽不知此为何人,但本能的想要避开,却不料那女子看见自己立刻高声道,“这是何人,见了本答应为何还不行礼?” 答应?胤禩心里对后宫这几位算是早有耳闻,这宫里其他的答应不过两位,而这位傲慢无礼的丫头,必然不会是那个胆小唯诺的安答应,那就只能是上月里大闹后宫的余答应了。 一想到是她,胤禩微微皱眉,他如今最想的就是悄无声息、暗度陈仓,却偏偏遇到了这位被最爱惹事的余氏,真是天不助我。一边想着一边拿眼睛打量了一番,心里再度对皇帝鄙夷两分,真不知雍正是被哪块猪油蒙了心肝,竟然看上了她。 皇帝真是冤枉,这余答应在养心殿伺候时哪敢有这般作态,可不是比兔子还温顺可人。但此刻余答应正被连日来抄抄写写的惩罚折腾得烦闷,总算是熬足了日数,趁着天气将暖来御花园里透透气,顺便想想再见皇帝的法子。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个生面孔,而这人衣着青素但却带着这么一个火红的步摇招摇过市,可不就是想要勾引皇上么,于是更比往常蛮横了两分。 “小主,这位是储秀宫的廉答应。”余氏的贴身宫女花穗赶紧躬身向主人汇报,虽然两人同为答应,但廉答应是有封在身,余氏已经被撸了封号,那理应由余答应先行见礼才是。 但余氏眼里哪顾得这些,只觉得一个被皇帝忘到脑后之人,哪里会比自己高了。便眼睛一横,等着胤禩服软。 可堂堂廉亲王怎会理她,直接准备侧身走另一条路绕将过去。胤禩心想今日不宜做事,这宫婢如此蠢然,势必会坏了大事,不如他日另谋。 余氏见廉答应连眼睛都不夹自己一下,还要扭头就在,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便一步冲了过去,狠狠推了对方胳膊。 胤禩本就穿不惯这花盆鞋,被她这么鲁莽一推,一个侧歪,幸好有方若护着,但还是重重跌在地上。 宫女花穗简直看傻了眼,但她家主子却是一点也没收敛,劈头笑道,“什么廉答应,不过是无宠的病秧子,也配挡本答应的路。” 胤禩伏在地上,目瞪口呆,他这两辈子,也没见过如此无法无天之人。心想爷在朝堂之上风生水起几十年,就算是皇帝老子也没有抬手就打,如今竟被一个宫婢给撂倒了。那胸中恼怒之火瞬间直逼全身,抬眼一瞪恍如射出剑光。 余氏被此如炬眼神一瞪,心中只觉咯噔一下,身形也往后退了一步。还来不及等她思考如何应对,就听见一声暴呵从花圃那边传来。 “余氏,贱婢,他是你能推的吗!”皇帝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来,给了余氏一记窝心脚,怒道,“余氏贬为庶人,扔进慎刑司,绞死。” 余莺儿抱着心口倒在地上,却也顾不上疼痛,直接爬了起来,泪流不止,磕头求饶,却哪里有人理她,只能任由两个太监从后面拖着直接拉了下去。 皇帝站到胤禩跟前,看着他此刻狼狈姿态,直接册封道,“瓜尔佳似卿,擢升廉贵人。”声音未落便直接上去将人抱起,关切问道,“可摔坏了哪?” 胤禩的脑子已经被这诡谲的变化给填得满满的,怎么自己想要悄无声息的来去,最后却是要了一条人命,再以自己连升两级而告终,这可要他如何静悄悄的谋划呀! 于是这一幕御花园的不期而遇,胤禩不仅没遇到敦郡王的福晋,还直接把自己送到了皇帝怀里。最终阖宫上下都知道了,廉贵人是被皇帝抱着上了御辇亲自送回了储秀宫。而余氏的毙命倒是大快人心,无人再会提及。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又更晚了,向大家道歉!!! 这一章,妙音终于被碾碎了。 这一章,八哥身娇体弱易推倒,有木有? 这一章,九哥无辜躺枪,有木有? 如今四哥已经抱过八哥两次了,一次睡着了,一次醒着。 那么下次抱到的话……就……掩面,你们懂的! ————————小剧场奉上———————— 四哥:把余答应给朕弄死,朕都没舍得推倒老八,竟然被她推倒了! 八哥:滚开,让爷亲自把她办了!!!!!! 四哥:你如今这身子骨,要怎么办?扯头发么? 八哥:……tt…… ☆、第十章 后宫瞩目 胤禩被皇帝携着步入储秀宫时,阖宫上下都已跪了一地。海富团领着众太监宫女高喊,“皇上吉祥,廉贵人吉祥。” 胤禛此时佳人在旁,心情自然好得很,笑道,“你宫里的人倒是伶俐,这么快就得信了。” 胤禩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御花园离储秀宫如此之近,皇帝又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消息再没传过来的话,他就真该把这群奴才全部发遣算了。 方若跟在一侧微微抚着胤禩,心里简直笑开了花,从方才小主下了御辇,皇帝可是一直没撒开握着的手,生怕他再摔了似的。 在西配殿堂屋坐定,皇帝左右看了看屋内陈设。毕竟之前是答应品级,自然没什么太好的东西。但见着院里颇为干净有序,屋内也是炭热药香,知道这些奴才倒是没有苛待瓜尔佳氏。于是便问道,“这段时日,奴才们可还尽心?” “海公公及方若姑姑都尽心的很,屋里屋外的人也极是尽职。”胤禩恭顺的答道,心想着要如何劝皇帝离开。 胤禛听了一拍大腿道了声好,然后命苏培盛传谕下去,就说赏储秀宫上下奴仆领双月奉银。这消息一传下去,大大小小宫女太监都跪地叩拜,心道这回总算是熬出了头。 胤禩听了也起身行礼谢恩,心想皇帝这还是嫌事小,不把他这储秀宫往死里作不算完,怎么以前从未见皇帝四哥有这么张狂行径,莫非是这一朝的这位格外不同一些?再想到本朝廉亲王祔葬泰陵这一档子事,便觉吞了只苍蝇一般,虽说这里的廉亲王并不是他本人,但越是琢磨越是膈应难耐。 胤禛看着胤禩轻盈的伏了一伏,头上那株红艳艳的珊瑚串随之摆动,便觉心头一荡。心道别看这瓜尔佳氏一身简素衣衫,脸上也只略施了些淡脂薄粉,但这红珊瑚倒是画龙点睛颇为打眼,她如此装扮的在御花园里转悠,可不就是为了盼君一顾么。皇帝只肖这么一想便一时情动直接拉了胤禩的手,险些把人拉倒,就这么半拖半抱的让人坐在自己腿上。 碧云险些笑出了声,被胤禩狠狠刮了一眼,赶紧低了头。其余的如方若碧月,都是沉稳的很,在苏培盛的眼色示意下,悄无声息的退出了西配殿。 胤禩哪里敢真的把重量放在皇帝身上,赶紧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脸上都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要说伪装面具,八贤王那是个中翘楚,但如今的身份任是他如何强作镇定,内里也已是手足无措。 而胤禩那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看在皇帝眼里自然解读成小女儿的忸怩风情。胤禛觉得想不到老八这张脸做出这般样貌,到平添出几分可爱来了。如今屋内那些碍眼的人已经悉数退避,胤禛自然更加肆无忌惮的打量起眼前之人。从头到脚,一个微颦、一个低眉都逃不出皇帝法眼。 胤禛瞧着瞧着突然脸上一冷,站起身来,抬手就把胤禩头上那支步摇拔了出来,方才旖旎气氛荡然无存。 步摇牵连头发,被生硬拿下,扯得胤禩脑仁一疼,直接捂了脑袋,怒视皇帝。 胤禛把那串红珊瑚狠狠扔在地上,顿时碎了几颗,皇帝愤愤道,“如此泼辣颜色,不适合你,朕不许你戴。” 待头上疼痛缓过劲来,胤禩这才看了看已经粉身碎骨的珊瑚步摇,再看了看皇帝恼羞成怒的样子,心道莫非四哥也记得郭络罗氏那副与此相近的步摇。八哥心下啐道:爷只道她们妯娌姐妹间格外注意这些,没想到你一个大伯子竟然也留心这个,真不要脸。 皇帝突如其来的怒意还真被胤禩猜了正着,他乍看之下自然是以皇帝欣赏宫嫔的心态观赏了一番,但却越看越觉得这支步摇眼熟,再加上眼前这张和老八几乎一样的脸,可不是就想起来当年郭络罗氏最爱这副打扮。于是心头怒火中烧,抬手就扔了那钗。但此刻看着胤禩疼得捂住了头发,又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胤禩的反应那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猜中皇帝心思,自然知道招了忌讳,于是赶紧逼出几点泪光,噗通一下跪了,战战兢兢道,“皇上息怒,臣妾不知。”然后又刻意的看了看那支残了一地的珊瑚碎,一脸担忧,忐忑道,“可这支步摇乃是皇后赏赐,如今碎了,臣妾……” 胤禛听了可不就更心疼了,赶紧俯身就把胤禩拉了起来,把方才所有罪过都记到了皇后头上,“不怕,就说是朕打碎的,朕让人再送好的来。” 胤禩只觉得自己如今真是骑虎难下,那边老九刚刚被改名除籍眼看着就要递解回京,他这边若是再得罪皇帝,只怕就再无可能传递消息出宫了。心想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暂时稳住皇帝,可是胤禛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近身挑弄,拉拉扯扯甜言蜜语,难道真的要承恩受宠不成? 胤禛只当是自己一冷一热吓到了胤禩,便拉着他进到内室暖塌上坐了。 胤禩刚一坐下,便暗叫不好,这天色渐暗,把皇帝引到内室来了,那岂不是更加赶不走人了。 可不是皇帝很快就叫苏培盛进来,让把晚膳就布在这屋,让廉贵人一起陪着。 清淡鲜香的龙井竹荪汤,鲜嫩醇厚的莲蓬豆腐,健脾养胃的核桃山鸡丁,道道菜肴都比储秀宫平日里的吃食~精致进益得多。但胤禩吃得却是小心谨慎,皇帝与后妃同膳的规矩,他可真的没有事先习过。方若只能在门廊上候着,轮不上她近身伺候,此刻心里也是后悔着竟没教导过主子这些。 但皇帝这边却是食指大动,颇为享用,连饭都比往日多添了一碗。苏培盛那是必然看出来廉贵人手生得很,便于布菜之时也稍事帮衬了一把,果然得了胤禩感谢的一眼。 晚膳撤去,皇帝直接盘腿上了软榻,让苏培盛去把茶沏上,还问了问方若如今廉贵人吃着药太医院许不许喝茶。 方若回禀道,“薛院判说还是不喝为好,如今贵人每天也只是喝些温白水。” 胤禛点点头,看了胤禩道,“那你今日就喝水吧。” 胤禩心想:知道爷天天吃药,还不赶紧走。但脸上还得表现出一丝受宠若惊之意,刚想开口,就听见胤禛继续道,“你来给朕添茶吧。” 得嘞,喝白水还得伺候皇帝喝茶。胤禩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装了。 好不容易忍了两盏茶,听皇帝碎碎叨叨的问了半天身体如何了,吃了什么药。胤禩自然趁机含蓄的表达了自己身体羸弱,无福侍奉皇上的意思,临了还说了些怕自己病气冲撞皇帝,劝皇帝少来看自己为好。 胤禛听了,借着掌起的烛光端详了一会,觉得胤禩虽气色稍比早前红润了几分,但时而气短时而掩面而咳,看起来是没好利索,便把那心猿意马的心思收了收。 正值此刻,小厦子已经把皇帝要看的奏折端了过来,胤禛原是有意在此夜读。 胤禩一看这个阵仗,赶紧咳了一番,困乏病态又重几分,带着几分不甘,又带着几分勇气向皇帝劝道,“臣妾无福,恐难以伺候皇上夜读,反倒扫了皇上兴致。臣妾素闻隔壁咸福宫的沈姐姐,饱读诗书,性情恬淡,臣妾斗胆求皇上移驾咸福宫吧。” 胤禛见他那一脸惆怅,虽身子孱弱却大方守礼,比后宫那些最会争风吃醋之辈不知好了多少,心里就更添了几分合意。便点了头,嘱咐胤禩好生将养。又叫海富团进来交待要每日把廉贵人的病情报到养心殿来,这才忍着不舍离了储秀宫。 储秀宫门口,苏培盛瞧着天已经黑下,看了看两边问道,“皇上您今日到御花园穿的略有些薄,这乍暖还寒的,可别冻着。咸福宫就在旁边,不如先去坐坐?” 说话间正好一股倒春寒风卷过,胤禛也觉得身上一紧,便转了方向去了咸福宫,自然一夜天明。 当方若进来告诉胤禩皇帝最终真的进了咸福宫,胤禩才长舒一口气。 方若伺候着胤禩躺下,旁边碧云却是撅着小嘴,那不满之情简直画在脸上。 碧云见方若姑姑竟然不开口,便仗着主子疼爱问道,“小主,您干嘛把皇上往外推呀。就算您不能留皇上在这,皇上回养心殿歇着不好么。” 胤禩笑道,“今日我越级升了贵人,后宫之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万不可太自以为是了。” 碧云仍觉得主子的理由牵强,却听见方若这会子开口道,“小主做得很对,如今皇上对小主青眼有加,再知道小主心底宽厚,想必心里是宠爱的很呢。” 胤禩把头躺在枕头上,也不想再和她俩解释,他自然不是为了争老四的宠爱,只是这连日来的变化,已经将他的全盘计划一次又一次的打乱。如今立在这风口浪尖之上,只能暂时蛰伏,稍作静观。胤禩心里盘算着,盼着这一世的走向能有所不同,希望皇帝没有将九弟递解回京这一茬。 第二天一早,内务府便挑了几个太监宫女过来,虽说是贵人品级分内,但对于只有一个贵人居住的储秀宫来说,奴才人数可就不少了。 胤禩让方若简单查探一番后,便不难发觉明面上有几个奴才和皇后的景仁宫与华妃的翊坤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还有三人颇为摸不清底细,胤禩心里明白,以皇帝的秉性,只怕这里少不了胤禛的眼线。 而皇后的赏赐紧随着就到了,这次是由皇后身边贴身的剪秋姑姑送来了一支金崐点珠桃花簪,色泽淡雅,款式简约,与那被皇帝扔了的珊瑚步摇截然不同,想必皇后已经听说了皇帝的举动。当然那些随之而来的摆件、织锦更是比之前的翻了一倍。 送走了皇后的人,便迎来了翊坤宫的人,好不容易将这波人也送走,便见海公公进来说,“小主,咸福宫的敬嫔、沈贵人,和碎玉轩的菀贵人来看您了。” 胤禩微微扶额,这后宫真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没完没了,而这罪魁祸首归根到底还是皇帝的一时兴起。 胤禩再怎么不乐意,还是迎到了院里,“臣妾给敬嫔娘娘请安,菀贵人好,沈贵人好。” 甄嬛上前扶了胤禩一把,热络道,“廉妹妹可大好了?可别在这风里站着,咱们赶紧进去吧。” 胤禩头次听见后宫嫔妃称呼自己“廉妹妹”,险些没绷住,虎着个脸带着三位进了堂屋,命碧月上茶。 敬嫔看上去倒是敦厚可亲,胤禩在脑中搜寻一番确定自己于前世并未听闻过此人,只含笑以对,端看对方来意。 “廉贵人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敬嫔不着痕迹的端详胤禩一番,心道若论柔情美貌倒不比甄沈姐妹,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贵人,坐在那里却是龙章凤姿之态,那尊贵之感敬嫔自叹不如,甚至心中觉得就算华妃在这也不见得能掩住此人光彩,心里便懂了皇帝几分。 胤禩自然知道敬嫔这是在和自己客套,他甫一入宫就窝居在这储秀宫里,除了与富察氏打过照面,后宫其他人哪里知道自己之前气色是好是坏。但还是起身施礼,谢过敬嫔关爱。 甄嬛见敬嫔说了开场白便只顾一边饮茶去了,便继续道,“妹妹果然淑婉温柔,难怪皇上喜欢。妹妹在储秀宫独居养病,想必平日寂寥,我和沈姐姐倒是离着近些,但又怕扰了妹妹静休。” 胤禩已经被她嘴里那些姐姐妹妹的给折腾烦了,但是人在屋檐下,又能如何呢?只得含笑道,“多谢菀贵人沈贵人记挂。”胤禩也不说是愿意和他们走动,还是拒人千里之外,反正他是真的懒得理会这些后宫嫔妃。 甄嬛听了执起茶盏和沈眉庄对视一眼便品起茶来。胤禩那是何等的目光敏锐,自然全部尽收眼底,心想爷当年在朝堂之上就算垂着头都能知道皇帝的眼色,你们两个丫头还在爷跟前来这套。胤禩也一并拿起手中的温水喝了,他深明知己知彼之意,如今既然观望,那自然没有必要多说多做,便装作浑然不知。 只是正对着甄嬛看了这一盏茶的功夫,胤禩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他自己对自己的相貌还能不了解吗。不是胤禩自负,恐怕眼前这位菀贵人能得圣宠,也是因为眉眼间还真有点自己的样子。胤禩如今要是还不明白雍正帝对廉亲王的意思,那他就真是白活了几十年。看来老四这移情的功夫还真不是一天两头练就出来的,怎么之前没看出来四哥还是个情种呢。 借着碧月将药碗端上来的功夫,敬嫔和两位贵人极为有眼色的告辞了。胤禩明白,她们今日来访,一是因昨日封为贵人之事而来探看虚实,二是皇帝昨夜想必在沈贵人那里说了什么。 今日敬嫔犹在,但主话的却是甄嬛。可见敬嫔要么老实要么藏奸,以胤禩眼光,前者的面更大一些。再说沈贵人的家世压甄嬛一头,而甄嬛的恩宠又何不是压了沈眉庄一截。昨夜侍奉皇帝的是沈贵人,但她却通气甄嬛,自己反倒没什么话。看来这两人亲切得很,情如姐妹的传言想来不虚。 胤禩喝口药的功夫,已经把刚才见过的三位琢磨清楚,但他意不在此。见储秀宫终于再度消停下来,把方若叫到床榻边,问道,“姑姑可知最近宫中可还有什么家宴么。” 方若当然记得胤禩之前要见敦郡王福晋那段,当时小主无依无靠、无人问津,她自然没有多问,但如今形势却是大不相同了,斟酌再三答道,“这个到不曾听说,只是盛夏时节皇帝照例会去圆明园住上一段,曹贵人的温宜公主倒是那几日过生辰。” 胤禩微微点头,却觉得等到夏天似乎太久。 方若继续道,“小主,可是还想……”话未说完便停了,眼睛看了看窗外,那意思是想告诉主人,这储秀宫里里外外都是眼线。 胤禩当然懂她的意思,但却执意道,“我想!” 方若对上胤禩灼灼目光,自然看出主人心中明镜一般,但那要达成目标的心愿却没有一丝动摇,于是考虑片刻回道,“去年,曹贵人和公主一起去了圆明园,皇上颇为高兴,于园子里设宴邀请了诸位宗室王公,甚是热闹。” 胤禩安了心,看来得去圆明园,只是以他此刻情况,似乎有些难度。 方若见胤禩微微蹙眉,继续递话道,“每年能到园子里伴君的妃嫔,都是由皇后定夺的,虽然皇帝也会钦点几位,但一般都是侍奉过皇上的……” 胤禩听了,直接滚到床上,掀起被子蒙了头,旁人看了也不知睡下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奎师那大人萌萌哒的地雷~~ 四哥没事老盯着八福的头饰干嘛,明显嫉妒八福哈,那可是八哥亲手送的哈! 话说,这一章八哥是真的走到了后宫众人眼中。 八哥不想蹚后宫的浑水,但浑水会不停的往他身上溅滴! 而本文的主线就是:看八哥如何自以为是在救老九,却一步一步陷入四哥的怀抱之中…… 突然觉得自己好邪恶……掩面! ————————凌晨更也要有小剧场———————— 四哥:方若这个姑姑不错,一下子就点明了厉害。不侍寝休想去圆明园,老八你看着办吧。 八哥:谁写的脑残剧本,出来,爷保证不留活口! 四哥:朕得琢磨琢磨,要怎么办老八呢?是这样这样,还是那样那样呢? 八哥:…………tt………… ☆、第十一章 大计已定 养心殿的朝臣散了,皇帝这才在西暖阁看了海富团送来的廉贵人病案,心想这风寒之症也好歹养了二月有余却还没好利索,其中必是有人做了文章。 皇帝把茶杯放在桌上,手敲着茶碗思踱起来。苏培盛对皇帝面色变化何等熟悉,见皇上脸色稍有不愉,便赶紧从桌上一叠文折里又抽了一张纸,恭顺递上,“皇上,储秀宫的方若姑姑将廉贵人常吃的药方抄了一份送来。” 胤禛接过药方,只看了一遍,可不就明白了问题所在。于是问道,“这是哪个薛院判,可是常给皇后请脉的?” 苏培盛瞧着皇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心下已经有了计较,想必是这药方上出了问题,看来方若真不愧是宫中老人,那嗅觉是一等一的灵。于是一五一十答道,“是薛周伯薛太医,去年秋刚升的正四品右院判,倒不是皇后娘娘常宣的太医。那日景仁宫的人只是请了太医院当值的内医正过去储秀宫诊脉,并未指名是谁,恰好赶上了这位薛太医。” 皇帝把药方狠狠地撂在桌上,言语不善道,“好一个赶巧。去给朕查查这薛周伯什么来历,和哪个宫室走得最近。” 苏培盛屈身领了命,但身子却没有动,仿佛还有话说,却又颇为顾忌的支吾起来。胤禛抬眼看了他,看来这奴才是知道些内情,于是厉声道,“有什么就说,你是朕的奴才,还怕别人能动得了你么。” 苏培盛这才吃了定心丸,躬身回禀道,“回皇上,薛太医和翊坤宫的首领太监周宁海原是远房表亲,前几年在王府时,还为华妃娘娘诊过脉、安过胎,可惜娘娘身子弱,最终还是没保住。” 胤禛心道原来是这个,这样一来,究竟是华妃派人暗中做的手脚,还是皇后一箭双雕,倒不是那么清晰了,只怕这两者间或有之。这一世里华妃一直无所孕育,胤禛早就觉出此间蹊跷,年氏虽然体弱但毕竟在前一世里为皇帝添了三子一女,怎的到这里竟然一个都没生出来。恐怕那看似贤德恬静的皇后并非面上那般和善。 皇帝心下一冷,在皇嗣上动手那是犯了皇上大忌,胤禛向来懒得理会她们暗中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但皇室血脉可不是几个女人能够拿捏的。于是心下决意定要把此事彻查清楚,也正好可以趁机把这不称心的后宫清理清理。而给廉贵人药方子上动手脚的人,那是另一回事,胤禛心中愤怒:朕看上的人,岂容得这些不三不四的奴才欺负,之前一个余氏已被勒死,竟然还有人起了这不要命的心思。 皇上愤愤道,“薛周伯医术不精,革去院判,撵出太医院,永不录用。”至于这背后是皇后还是华妃,胤禛决定静观其变,如今有皇帝庇护着,不怕那些人往刀口上撞。 而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瓜尔佳氏的身子调理好才是正理,不然这一碰就倒的架势,皇帝就算有一百个心思也是没辙,于是皇帝复又想了片刻才再度命道,“让太医院换刘裕铎去给廉贵人医治调养。” 苏培盛赶紧领旨下去命人通报,心里想着皇帝革除薛周伯倒是意料之中,可换上来的这位刘太医向来名不见经传,乃是小人物一个。苏培盛想了半天才想起这刘裕铎是谁,只不过一名八品吏目罢了,因此心里便有些弄不明白皇帝意图。他哪里知道,这位刘太医在雍正四年被派出为河道总督齐苏勒医治心跳脾泻之症,以善用古方、用药精当而颇得皇帝赏识,并获御笔亲赐“京中第一好医官”之名。因此胤禛在本朝里格外看好此人,打算提早将他启用,也是情理之中。 当日晚膳之前,刘裕铎便匆匆到了储秀宫,为廉贵人请脉。这脉象一看,刘裕铎自然是明白了皇帝严惩薛院判的缘由,于是赶紧向贵人说道,“小主的寒症虽多日未愈,但却并无大碍。臣在方子里加了杏仁和甘草。杏仁为心果,温能助心散寒,苦能清肺下气。而甘草性甘平,外拒风寒,内和气血。不出十日,小主体内的寒邪之气就会尽退了。” 胤禩从太医被换,就立刻知道此前顺水推舟的计划是泡汤了,如今皇帝钦点的御医一来,他这病是难以再拖下去了。只是他也颇为意外皇帝竟会派刘裕铎来,他记得前世里这位太医是到了雍正三年才崭露头角,频频外派为王公大臣医治,颇得宗室好评。因此着实没想到这会子就派了他来。 但听着刘裕铎战战兢兢的讲解药方,胤禩心中讪笑,想来之前那位薛院判的下场必定凄惨,所以这位刘太医才如此谨慎,生怕如今皇帝心尖上的贵人起了疑心,说几句小话,就把他也折损了。胤禩耐心听完,自然懂得这些药理药效,但却还是装得一脸懵懂,请方若姑姑过来仔细看了,这才放心让刘太医下去。 方若送走太医,见碧月把内室帘子放下后,终于如释重负,展眉笑道,“小主可听见了,方才刘太医说您这病不出十日便能大安了。” 胤禩斜她一眼,自然明白这忠仆在期待什么,于是转移话题道,“求姑姑打听的事,可还继续打听着?” 方若听了,又去外间看了看,只有碧月在,碧云已经去看着宫女熬药了,这才回来答道,“小主,前些日子贝子爷获罪,如今敦郡王也病了,郡王福晋近日怕是不会进宫了。这最近宗室出席家宴的机会,也就是温宜公主的寿辰了。” 胤禩早已料到是这个局面,皇帝治了老九的罪,老十自然没理由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再度冒头,称病不出避过风头,不失为权宜之策。可见十弟表面上虽是鲁莽粗人,但心里还是明白得很。那如今胤禩想要与老十夫妇见面的机缘,怕是不能指望着等待他俩进宫了,只能由他伺机接近。胤禩这样一想,便顿觉愁云惨雾,焦急难耐。 然而第二日皇帝的一道旨意,却让胤禩彻底的定下决心。 胤禛刚刚给老九削籍改名,便有无数个眼线把塞思黑在西宁的反应送到了皇帝跟前。胤禛看着折子,几乎被气得头顶升烟,心想塞思黑这不省事的果然死不足惜,这不堪入目的咒骂之语简直是前所未见,比上一辈子还要花样百出。雍正狠狠地把折子扔了一地,抬笔就再追了一道圣旨,命都统楚宗将塞思黑锁入监牢,就地圈禁。 胤禩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更加肯定了这一世的剧本还是要按原样走下去的。如今皇帝还没有命人将老九递解回京,只怕是嫌这初春天凉,想等再热上一些时日好送人上路。此时此刻,经历了前世种种,胤禩不吝于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皇帝的内心。如今当务之急,便是找人通知老九,走为上策。天高皇帝远,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万不可对这位曾经的兄长存有一丝一毫的侥幸之念。 胤禩早就在心里掂量过堪当此任的人选,这个人必须是他信得过的,并且此人要对自己言听计从,不能横生枝节。还要与胤禟相熟相信,免得老九疑心误事。同时还要对西宁人事地形颇为熟稔,最好能亲身去趟西宁。如此重任,如此人选,放眼整个雍正朝,胤禩信得过的人中只能想到一个,那就是皇帝的同胞兄弟,被发配到遵化守着圣祖景陵的十四弟胤祯。 如今皇太后在世,八爷党沉寂,也给了十四弟重返京城的可能。只要胤祯能回来,那必然会入宫拜见太后,他出入紫禁城可比任何一个宗室王孙都要名正言顺,可谓是传递消息的最好途径。当然,胤禩也藏着一点私心,若只为救出老九,只需派人去西宁操办即可。但胤禩可不想自己在这雍正的后宫里聊度一生。既然重生再世,虽不期成了女子,但若能逃出这皇城禁苑,与弟弟们逍遥塞北海外,也算是没白来这一遭。因此能顺利进宫的十四弟,能与自己里应外合、暗渡成仓的胤祯,便是此番计划的不二人选。 只是如今十四弟是必然回不来的,胤祯与胤禛这位亲兄长虽自小不睦,但这倔强脾气倒是如出一辙。如果老十四不先行低头服软,如今胜券在握的皇帝怎会理他,只怕又将是半生囚禁的命运。所以此刻必须有人前去提点,而能够接连起十四贝子回京的引线,就是敦郡王夫妇。可是到如今,胤禩想要见到敦郡王和福晋二人,只能寄期望于夏日里圆明园的公主寿宴。从往年情形看,皇帝看在老十母妃圣祖爷的温僖贵妃与妻族博尔济吉特氏的面子上,会放老十到家宴上坐坐,以彰显皇帝友爱兄弟的姿态。 而身为后宫妃嫔,伴驾同去圆明园的前提是……胤禩咬了咬牙,最终下了决心,不就是侍寝么,爷就当是喂狗了。 果然不出十日,胤禩身上的寒症已然大好了,而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自然是天天要听刘太医汇报的皇帝了。胤禛颇为开怀的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向苏培盛说道,“这天还是有些寒意,朕这几日身上有些僵了。” 苏培盛瞧着刘太医出去,就知道皇帝此时高兴的是什么,只是这太医院要将消息传到景仁宫,再由皇后发到敬事房,一来二去少说也得三四天才能呈上廉贵人的绿头牌呀。苏培盛看了看皇帝此刻正伸展着筋骨,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下文,“皇上,这日子口汤泉行宫倒是解乏驱寒的好去处。” 胤禛停了动作,拿眼睛斜了斜苏培盛,轻哼一声,心道这奴才倒是没白养活,朕正是此意。于是皇帝佯装思绪片刻,最后吩咐道,“你去景仁宫请皇后明日同行,顺便带上廉贵人吧。” 苏培盛赶紧“嗻”了一声,下去筹备去了。 皇后正在景仁宫的院子里和剪秋看着宫女莳弄花枝,就看见苏公公来了。 苏培盛给皇后行了大礼,才说道,“皇后娘娘吉祥,明日皇上要去昌平汤泉行宫,请皇后娘娘同行。” 皇后淡淡含笑,悠悠问了句,“可还有别人随行?” 苏培盛恭敬答道,“皇上说廉贵人的病刚刚大安,身子虚弱,正好可以去温泉养养。” 皇后挥了挥手,让莳花宫女撤下,这才按了按太阳穴道,“本宫近日的头风刚刚好些,不宜再沾水气,就让廉贵人好生伺候着吧。” 苏培盛领命退下,剪秋这才上前一步,与皇后对看一眼。她们主仆二人自薛院判被革职后,就已料到终会有这一天。皇后如今除了中宫之位以外并不得皇帝青眼,自然要做这顺水人情,成全了皇帝兴致,反正真正被夺宠的并非她这六宫之首,那边的翊坤宫,甚至碎玉轩,才是该好好计较一番的人。 另一边小厦子也很快将消息传到了储秀宫,并说皇帝恩准方若姑姑随行伺候,请姑姑赶紧给小主打点一番,明日午后便要出发了。 胤禩头一次攥了锦帕,心想难怪宫中女子人人都帕子不离手,果真有着安神镇定的奇效。最终挤出一脸笑意,看着厦公公出去。 “小主大喜呀。”碧云第一个没眼力见的跑过来叫着,随后连方若和碧月也不停说着讨喜的话头。 胤禩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但混沌中尚有一线清明,既然大计已经定下,那此次汤泉承恩可不正中他的下怀么。但一想到明日将要面临什么,胤禩便有些动摇,头一次如此设计,结果能否如愿尚未可知,却先要饶上莫大的牺牲,放在以前胤禩是断断不会这般行事的。越是如此想着,胤禩越是愤恨,若此时自己还是男儿身,立身朝堂,便有一万个法子可用,却偏偏托身于这后宫女子,除了取悦那位天下人之外,竟无其他行之有效的法子,着实可恨。 胤禩气鼓鼓的坐了一个下午,看着手底下的奴才各个喜笑颜开,唯有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最终到了掌灯时分,无可奈何下把方若早就准备好的教引图册拿出来翻看,既然大势所趋,胤禩嘱咐自己势必不能当场掉了链子让皇帝看出破绽。 储秀宫这边一夜辗转难眠,养心殿倒是清净万分又是一夜明灯夜读。 胤禛加紧看了一夜的折子,天一亮就直接去正殿与朝臣们议事,效率竟是比平日里还要快了三分。虽然皇帝后宫之事,王公大臣们不敢置喙,但这几日从皇帝喜上眉梢的情形,和隐隐传出的宫闱故事,这些老谋深智的臣子们哪一个不懂其中的奥妙。只是这位新贵得宠的瓜尔佳氏似卿家中早已无男丁为官,于是那些心思活分的人,也只能暂且按下。 用过午膳,苏培盛进来禀报一切已经打点好了。胤禛极为罕见的下命不必带奏折政务过去。也难怪,自从胤禛来到这雍正朝里,虽然政事上颇为省心了些,但毕竟还是习惯性的案牍烦劳,如今放眼天下倒是真有点海清河晏、四海升平的意思,皇帝心头竟升起了一种江山稳稳在握的踏实感。因此皇帝这回是有心想要过一遭富贵清闲、美眷在畔的好日子。 一切准备停当,皇帝仪仗于午后出发。 原本应该坐在后面车辇上的廉贵人,却被苏公公领上了皇帝御用的明黄象辂。胤禩硬着头皮与皇帝对坐,不一会就感觉到马车启动,一路向北行进。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的计划,大家都清楚了吧。 见老十,联系老十四,救老九,救自己。 然后兄弟几人脚底抹油,缠缠绵绵到天涯…… 但阿凝这是写四八文哈,所以八哥势必要赔了自己又折兵滴 且看八哥如何no zuo no die…… 八哥别打我!!! ————————逗比小剧场———————— 四哥:老八,先来一发车震如何…… 八哥(摔杯子):爷昨天晚上没学这个!!! 四哥:来嘛,不用你学,朕会就成(__) 八哥:滚……………… 话说,小剧场里八哥最常用的一句台词难道不是“滚……”么? ☆、第十二章 游龙戏凤 宽大的御用车辇上,独留胤禩与皇帝对坐。胤禩心里已经把老四骂了一个遍,他如今这独宠的名头算是坐实了,连皇后都知情识趣的没出现,不知道宫里那些莺莺燕燕听说廉贵人被皇帝拉上御辇随侍左右会如何的绞手帕摔盘子呢。 胤禩当然不屑于理会后宫中的流言蜚语,但他毕竟还想按计划逃出生天。而其中一个最可掌控的步骤,就是接近皇太后,获取太后好感,以此来布局与老十四见面的事宜。胤禩自知这张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样貌恐怕早在秀女殿选时就招了太后的厌烦,原本想着后天找补回来,但如今这独宠惑主的罪名压下,瓜尔佳氏怕是在太后的黑名单上记名了。 不管胤禩这边如何拘束,皇帝可是尚觉不够,抬眼看着瓜尔佳氏僵硬的垂头而坐,哪里能满足胤禛此时浮起的心思。只见皇帝欠身上前拉了胤禩的手臂,把人一把扯到御座上和自己同坐。 胤禩对于自己此时的力弱表示十分的无可奈何,任皇帝极无体统的将自己拖到身侧,揽入怀中,只觉得自己的脸快要滴出血来。谁要敢说廉亲王这是羞臊脸红,估计胤禩能赏他一记窝心脚,这明明是被气得七窍生烟,憋屈得怒火中烧。 胤禛见了瓜尔佳氏一张红润的脸蛋,心里讪笑道:哎呦,瞧平日里瓜尔佳氏冷冰冰不可亲近的样子,这不三下两下就娇羞起来了么。皇帝这是生生的给想歪了。 于是皇帝和王爷,明明是旧友重聚,却咫尺天涯,谁也没瞧出谁。一个在心里咒骂皇帝无耻,另一个还觉得这廉贵人倒真是个会挑弄人心的可人儿。就这么一东一西,彻底的南辕北辙了。 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天下第一人的性子自然无需拘着,顺势腾出一手擒了胤禩的胳膊,另一手便慢悠悠地在佳人腰肢间滑来动去,皇帝觉得这瓜尔佳氏倒比一般女子的腰骨硬朗些,竟摸不出几分柔软,看来以后还是要好生疼养一番。想到这里,胤禛才开口问道,“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 胤禩趁机支起腰,不愿依偎在皇帝身上,恭谨答道,“刘太医妙手,已经大好了。” 胤禛哪里会让他挣脱,手上一加力道就又将人揽了进来。胤禩忽如其来一个没立住,险些和皇帝碰了个脸对脸,如此近在咫尺四目相对,鼻息可闻,气氛陡然凝固。 胤禩如今已经练就了不论心中如何叫骂表面依旧镇定的功夫,一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皇上,一面心里腹诽道:若不是爷变成了女人,凭老四这四力半的臂力,指不定是谁办了谁! 胤禩这一神游,忽觉腰间的力道松了,皇帝竟然意外的松了手。胤禩可懒得计较这是为何,直接调整了坐姿,与皇帝保持了半步距离。 若说胤禛为何松手,这原因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皇上是绝对不会承认是因瓜尔佳氏的眼神太像老八,竟然令九五之尊有些猝不及防。皇帝想了想有两个月没见着瓜尔佳氏了,心中初见的几次印象却总是时远时近,似有若无。胤禛每每想起总觉得这人除了面目酷似胤禩以外,性情却是琢磨不定,既有殿选时的雍容镇定,又有赏玩玉兔时的犀利霸道,还有夜读执墨时的病弱温婉,再有偷懒闲睡时的单纯恬静。这一幕一幕多日来在皇帝心头撩拨侍弄,足以让雍正皇帝在心中勾勒出一位称心如意的美妙佳人。可方才一刻对看,皇帝瞬间觉得之前种种皆为幻想,这廉贵人不管如何古灵精怪,让人摸不清头脑,但只需看看这双明如皓月般的亮眸,就只会让胤禛想到胤禩一人,再无其他。 皇帝微微负气般地沉默下去,胤禛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直视心底,他不得不承认,从御花园撞见瓜尔佳氏被推在地上那一刻起,不,从更早的殿选门外款款而来的那一刻起,胤禩的影子便如影随形,几乎随时随地、无孔不入的钻进皇帝脑中。 胤禛再度看向一旁的瓜尔佳氏那双又一次失去光彩的眼眸,竟有一丝痛入骨髓的失望,“这人终究不是胤禩”,这个念头倏地划过皇帝脑海,敲打着紧绷的神经,胤禛心下骇然,莫非他所期待的从不是什么佳人美眷,而是与皇帝拼杀了大半辈子的对手政敌? 虽然是自问,但胤禛觉得自己重来一世,也没有什么羞于承认的。不管是前世的胤禩,还是这一世的廉亲王,不都灰飞烟灭了么?那独独活着的自己,位居天下第一人之位,还有什么不敢认的呢? 胤禩低敛着眉目,也不好去看皇帝,但他能感觉到那双投注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那目光有一阵子的炙热,最终又归于平淡,胤禩并不能参透皇帝的心思,只是忽地听见皇帝再度开口道,“陪朕下盘棋吧。” 胤禩自幼跟在四哥身边学得最多的便是写字和下棋,唯恐棋艺中漏出马脚,于是连忙推脱道,“臣妾下得不好?恐让皇上失望。” 胤禛却浑不在意,直接掀开棋篓执起了子,听了胤禩的回答反倒一笑,“朕就喜欢你下不好。” 胤禩再度气结,心道皇帝这是被女色迷了心窍么?他哪里想到自己那一手的棋在皇帝四哥眼里的确是“下得不好”,皇帝此刻正高兴廉贵人和胤禩同样不善棋道。 于是,一盘棋下来,胤禩故意掩饰自己,就更不是皇帝对手,不一会即被杀了个片甲不留。但抬眼看看皇帝,只觉得胤禛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依旧笑容可掬的再度开了新局。胤禩深知,在王公宗室里若是换了旁人下出这一局,只怕早就被皇帝一脚踹下御辇了,没想到四哥对待后宫妃嫔竟是如此和颜悦色,只这么一想胤禩心中未免又多添一分厌烦。 两盘棋毕,皇帝仪仗也到了昌平行宫。胤禩被方若扶下车,直接入了偏殿梳妆更衣。皇帝自然先到了后殿。 “苏培盛,朕叫你准备的东西,可都打点好了?”皇帝一边往寝殿里面走,一边问着。 苏培盛小碎步在后面跟着,皇帝昨日巴巴嘱咐的事宜他自然已经办妥帖了,于是讨巧道,“皇上要的龙凤红烛及大红銮帐,奴才已经布置好了。” 果然一进寝室,一片火红,胤禛记得菀贵人最爱说起民间大婚之礼,想必也就是如此吧。于是心满意足的瞧了眼苏培盛赞许道,“不错,像那么回事。” 苏培盛继续堆笑道,“皇上,晚膳已经备好了。泡汤最是耗力,您先进点?” 皇帝点头回到外室桌前坐了,刚拿起筷箸,又问道,“给廉贵人那边也备了。” 苏培盛知道今日皇帝只带了廉贵人一位,那这贵人可就是行宫里第二号尊贵人物,自然早就筹备妥当,于是连忙回道,“备好了。照例,廉贵人用过膳,歇上两刻,便去青鸾汤沐浴。酉时由教引姑姑引至寝殿,侍候皇上呐。” 胤禛吃了几口菜,又停下,“青鸾汤,太远了,就让廉贵人到碧凤汤沐浴吧。” 苏培盛一听,觉得这可不大妥当,于是谨慎劝道,“皇上,碧凤汤那可是皇后娘娘用的。妃嫔们向来都是去青鸾汤,连华妃娘娘也是如此。” 皇帝啪的一声撂下筷箸,眼睛一眯,苏培盛噗通就趴跪在地上。 “朕赐谁在哪就是在那,岂容奴才置喙!”胤禛愤愤起身,心道:华妃跋扈如今这位置也算是到头了,合该用青鸾汤。那皇后只是后继庶出,能尊贵到哪去?如今朕独宠瓜尔佳氏,是个有眼力的都看得出来,但这最会见风使舵的奴才竟当着朕的面如此轻视于他,实在可恶。于是厉声道,“就让廉贵人用碧凤汤,朕一会也过去。” 苏培盛一听,心下了然,原来是皇帝想和贵人龙凤戏水,于是赶紧爬起来领旨下去传话了,刚跑到门口又被皇帝叫住,“别和他们说朕要过去的事。” 苏培盛这会子已经一头冷汗,赶紧应是,一溜烟跑去安排。 胤禛这才又坐下继续用膳,心里觉得朕就是见不得奴才轻视欺辱瓜尔佳氏。他身为最看重礼教仪止的雍正皇帝,一想到那酷似胤禩的脸孔神态,就觉得这个人绝对不可屈居任何女子之下。 罢了罢了,胤禛给此事下了注脚:瓜尔佳似卿,只因似卿这一件缘由,朕就足以另眼待其一生。斯人已逝,即便是皇帝也无灵丹回春,那便珍惜这上苍赐下的似卿佳眷,也算聊以弥补此生遗憾了吧。 晚膳过后,皇帝喝了两巡茶,意在让瓜尔佳氏多纾解纾解。直至申时三刻才更衣,往碧凤汤去了。 胤禩被教引姑姑和方若领着,来到碧凤汤,偌大的浴池内已是洒满四季花瓣,而墙壁正中,一凤一凰团雕于壁上,栩栩如生,两头圣鸟口中泉水流泻而下,袅袅升烟。 胤禩方才看见苏培盛匆忙跑来也不知和教引姑姑嘀咕了什么,如今看来,他是懂了。原来,皇帝把他这位贵人放到了皇后的汤池。既然人都站在池边了,又能如何推脱?更何况只怕这是皇帝圣意,任是谁也驳不了的。于是胤禩由着两位姑姑服侍着除去薄衫,拾阶而下,步入这繁花似锦的碧凤暖汤之中。 热流瞬时包住身躯,胤禩舒服的展了展背,从来到这一世的日日夜夜,没有一天他不思踱着如何逃走。从知道老九出事之后,更是夜难成寐,加之为了拖病而空耗了几个月的身体,真可谓是心力交瘁。想着再过一会还有经历一生难以洗去的奇耻大辱,胤禩也只得欣然选择享受起这片刻安详。 胤禩明白,此夜过后,前路渺茫,不知有多少坎坷沟壑等着自己。那后宫里的皇后华妃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就连前日里来看望自己的敦厚敬嫔,及温婉和睦的甄沈姐妹也未必就是善于之辈。以瓜尔佳氏这孤苦无依的家世背景,若要在这后宫之中立住脚,想要打磨一队属于自己的人马,那唯有靠住皇帝这棵大树。既然上苍赐予了这副女儿躯体,兴许这也是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企及的武器,依然再无退路,那就让自己好生利用一番吧。 舒适的水流浮动,温馨的花香萦绕,胤禩沉浸在温暖柔和的怀抱中,靠在青玉池壁边缓缓进入了迷蒙。在模糊中,仿佛水面忽地浮了起又落下,随后一个比温泉还要炙热的胸膛包裹住了胤禩光洁的身躯。 胤禩一向冰寒的身体格外依恋如此温热的源头,一个侧身便将热源抱了个满怀。然后头顶响起一声低沉的轻笑,胤禩一个激灵的坐了起来,定睛一看,身边这多出的人可不就是皇帝胤禛么。 胤禛来到碧凤池畔,正巧看见胤禩肆意伸展四肢,那密密叠叠的花蕊将他裹盖起来,只有水流浮动时带出的些微缝隙,将一池旖旎风情透露万一。 皇帝来了,旁边侍候的姑姑们,悄无声息地退身而下。胤禛一身轻便浴袍,单手一挥便轻盈解下,直接下了汤池,靠在胤禩身边。只将将碰了碰胤禩的身体,便见这人一脸睡意迷蒙的扑进怀里,皇帝瞬时开怀笑了,这一笑倒把怀里之人惊了个清醒。 胤禛颇为遗憾的看着投入怀中的人儿弹开,然后又极为庆幸的看着对方因为半起身而露出水面的春色,反倒没有急着拉人,而是袖手旁观起来。 胤禩一时惊异才险些站了起来,而皇帝一反常态的静默立刻提醒了他,于是赶紧腿一软又陷入了水中,眼中毫不客气的露出怒意,看在胤禛眼里却是解读为恼羞成怒一般。皇帝心念着胤禩少年之时也是偶有此种憨态,甚是可爱。 “吓着了?可呛了水?”皇帝见胤禩已经意识到了危机,只得自己起身再度靠到他跟前。 “臣妾无事,”胤禩虎着脸答了,然后用胳膊把周遭的花瓣全都拢了过来,以图掩盖水下情景,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还计划着要傍上皇帝这棵大树以求计划顺达。 而胤禛却有些惊讶,方才自己起身而立,这贵人见了男子身躯竟毫无一丝娇羞,反倒如没看见一般只顾着拨弄池水。皇帝顿时有些气馁,后宫佳丽哪个不盼着皇帝临顾,哪个不在帝王跟前如玉兔般娇羞服帖,这人到好,对皇帝阳刚之躯居然视而不见。 胤禩当然不可能对皇帝视而不见,只是他天生的没觉出男子身体有啥可稀罕的,自小到大就算没看过几个兄弟,自己的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如今他最怕的可不是见到光溜溜的皇帝,而是怕皇帝见到光溜溜的自己。毕竟从到这世之后,胤禩每每沐浴总是不敢对镜。而最让胤禩难耐的还有一事,就是每次月信那几天,几乎快要疼死,于是心里对当年那并不充盈的后院女眷顿时充满同情爱怜之心。 皇上见胤禩锲而不舍的拨拢花瓣,心里只觉烦躁,于是大手一挥,把花瓣全部划拉一边,整个人扑了上去将胤禩抱进怀中。肌肤相帖,胤禛含笑,只觉得这人瘦虽瘦些,但是该有的地方倒是没少几分。 胤禩被皇帝忽然拉入怀中,胸膛相抵,直接一愣,险些脱口骂道:胤禛你个混蛋。但还是生生的咬住嘴唇,活活把话吞了回去。 胤禛满意的发现自己再度获取主动权,便撩起了水,在胤禩臂膀上来回抚动,调笑道,“来,让朕给你洗洗。” “不,不用劳烦皇上,臣妾已经洗好了。”胤禩心想还是赶紧躲开为好,但却看见胤禛忽地停住动作,那笑意反而更深了一些,方知自己八成是入了套。 果然胤禛嘿嘿笑了,“贵人既然已经洗好,那就帮朕也洗洗吧。”说完抄起胤禩双手放在自己胸口,毫无顾忌的从上至下,一路滑了下去。 胤禩本来是做好了侍寝准备,只当自己是一块五花肉任人主宰即可,但此刻被这登徒子一般的行径惊得目瞪口,心里啐道:好你个老四,不要脸天下无双,原来天天在后宫都是如此行事。的确,胤禩在后院里一向老实,哪里有过这些情趣。但他也确实是冤枉了皇帝,胤禛这也是一见到他才兴致大盛,什么稀奇点子都想来一试。 手被人执掌着,胤禩只能尽力的麻木自己,假装什么也没感觉到,任由胤禛一顿折腾。待皇帝一阵宣泄之后,在池中再与胤禩耳病厮磨、辗转戏弄一番,这才意犹未尽的叫人进来服侍穿衣。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一定是废话太多,这一章竟然没写到关键地方。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4节 下一章继续哈! 八哥不管做多少心理建设,临门一脚时,还是会腿软滴。 四哥要好好疼爱小嫩八哟~~~~ ————————之前和小伙伴聊天时的没羞没臊小剧场———————— 早上,八哥踢四哥快点起床去上朝 四哥:让朕在干半小时…… 阿凝:卡,清朝哪有半小时之说! 四哥:那就让朕再干半个时辰…… 阿凝:我去,一次一小时?四爷,您体力真好! 四哥:老八最养人! 八哥:…………………… ☆、第十三章 合卺交辉 皇帝在屏风后由随侍的司寝嬷嬷解了发辫梳理拭干,好一会才复又重新梳戴整齐,这才穿上大红龙袍,喜庆之意顿时而生。胤禛满意的看了看立镜中的影像,心道重来一世朕倒是越发年富力强起来,于是兴致盎然的问道,“廉贵人可拾掇好了?” 司寝的刘嬷嬷颇为知情识趣,既然皇帝有意效仿民间婚娶之礼,那他们这些奴才自然要卖力陪演一番,于是含笑道,“回皇上,新人已在洞房坐着了。” 胤禛听了这才满意的再度理理衣襟,大步往后寝殿去了。 胤禩自汤池上来后,方若便与两位姑姑将他裹了个严实,扶入侧室。一时竟冒出了五六位年长宫女为他侍候梳妆。而今夜这妆容颇为艳丽,穿戴也是越发的不对劲起来。 看着金绣云霞鸳鸯纹的大红霞帔加于身上,再到最后头上戴的珠翠穰花步摇头冠,胤禩不得不相信皇帝这是把自己打扮成新嫁娘了。虽然自从到了这一世里,胤禛的行径已经屡屡让人惊异不已,但胤禩心里此时还是有些愕然。 对镜而立,胤禩似是怒极反笑:心道皇帝的花样虽多,但毕竟还没糊涂到家,未敢祭出蹙金绣云霞翟纹的霞帔和双凤翊龙的头冠,不然事后得有多少谏臣上疏请杀瓜尔佳氏这个狐媚,当然也少不了为皇上留下一个宠妾灭妻的恶名。 看来今晚必不能如所期那般迅速掀过,胤禩胸中一面翻江倒海的腹诽,一面已经被教引姑姑引至后寝殿内。抬眼一瞧,眼中所见竟是龙凤红烛交辉、大红銮帐遮荫。毕竟是皇帝行宫,这婚房的气派,远超当年皇子大婚的规制。 胤禩颇为有气无力的被安置在龙塌边坐下,心中已无他想,只求皇帝四哥再别出什么幺蛾子,赶紧办事走人,切勿磨磨唧唧、黏黏糊糊、纠缠不清。正这么盼着,眼见一宫女手托锦盘行至塌前,方若见了慧心一笑便从锦盘中取过一方大红盖头。胤禩只觉得火冒三丈,难得的手脚敏捷,劈头便夺了红巾,紧紧攥在手中,从咬紧的牙关中挤出两个字,“不戴。” 方若和旁边宫女对视一眼,心道这话可别传到皇帝耳朵里,于是赶紧找补道,“奴婢知道小主一向脸皮薄,皇上御赐的新嫁衣、红头盖,婚房恩宠可是想都想不来的呀,小主可别弗了皇上美意。” 胤禩眼睛一横,不论方若再多说什么,一字一顿说道,“我不戴!” 方若心知主子这好强的性子又上来了,如今好不容易从久病无宠到汤泉独享,可不能又在这节骨眼上惹了圣怒,正想再度劝解,却已来不及了,皇帝正巧刚刚步入殿门,听了个正着。 胤禛一腔美意,甫一进门就听到瓜尔佳氏不识好歹的冷言冷语,心中也顿时火了三分,几步上前刚想申饬一番,却见端坐之人红妆璀璨,白嫩脸庞被衬得如粉雕玉砌一般晶莹剔透,这心火自然又降了两分,于是好不容易按下怒意平和问道,“为何不戴?” 胤禩瞧见皇帝也是一身新郎红装,真想啐他一脸,但他此刻理智尚存,缓缓起身,拖着宽大衣袍,给皇帝恭恭敬敬的行了叩拜大礼。 胤禛见他如此兴师动众,自然向后退了一步,却并未阻止,但听胤禩下文。 果然,胤禩直起身,那沉重头冠上的步摇随之晃了又晃,但脸上却毫无柔弱神情,而是格外庄重道,“请皇上赐臣妾一死。” 此话一出,整个大红寝殿内的主奴脸上无不风云变色,方若直接随着自家主子的声音跪了下来。 “朕为何要杀你。”胤禛出人意料的冷静处置,不知何时皇帝仿佛从方才一心期冀的儿女之情中拔了出来。 “臣妾斗胆请问皇上,后宫妃嫔之中谁于碧凤汤沐浴?”胤禩憋了一天的话,终于有时机说出了口。心想这一朝的皇帝行事诡异,若任他在自己身上任性胡为,恐怕自身这条小命早晚得被他作死。与其如此,不如出声敲打,他就不信同是那位懂得韬光养晦以避锋芒的上位者,怎的竟如此孩童心性,说风是雨。 皇帝将双手背于身后,淡然答道,“皇后。” 胤禩听了点点头,继续道,“臣妾斗胆再问皇上,后宫妃嫔之中谁与皇帝行大婚之礼?” 胤禛在心中又答了一句“皇后”,但并未说出,心中默默。心道:瓜尔佳氏毕竟出身寒门,看来是被朕如此圣宠的阵仗给吓到了,于是心里一乐,没想到这小女子倒是颇为深明大义,但毕竟低估了朕,朕要宠的人,那就是宠到天上,朕也是保得住得,有何可惧。 胤禩恰恰是太懂皇帝用心,那些个曾被雍正皇帝捧上云端的几位,最终有几个不是罪名加身、人头落地。旁观者清,受害者便更为清楚,于是胤禩丝毫不理皇帝松弛下来的表情,直言道,“皇上若是想臣妾死,那就请赐臣妾清白上路,以完此劫。” 胤禛刚刚舒缓的面孔凛然一紧,怒道,“混账话,莫非朕的宠幸还折辱了你不成?” 身为皇帝,胤禛哪里受得了这话中的弦外之音。后宫妃嫔,乃至八旗秀女,只有皇帝不要的,哪有一个敢嫌弃帝王恩宠的。一个小小瓜尔佳氏,若不是依仗这张颇似老八的面孔,朕才懒得在他身上费这么些心思。 想到老八,胤禛焦躁间心头再度一动,复又低头瞧了瞧跪在地上正直视自己的那双眼睛,忽觉得这身虹裳霞帔步摇冠在这双清如明珠的眼眸下倒显得极为碍眼,仿佛之前种种期许一梦成空,现实并未如愿一般。于是大手一挥命令道,“脱掉,给瓜尔佳氏脱掉这身。” 方若赶紧一个轱辘爬起,扶起主子到侧室更衣去了,一路上战战兢兢,只道皇帝这是真得动怒了,连御赐恩宠都剥了,但却不见胤禩再说一句话。而火红洞房之中,独剩皇帝一人坐在大红銮帐内,若有所思。 少顷,当胤禩再度回到寝殿,已换作一身轻纱中衣,脸上再无一点妆容,发间更无一件配饰。就这么清汤寡水的从门边走来,再无步摇晃晃,更无霓裳累累,却独有一派风流气度萦绕而来。胤禛下意识的站起身形,直到胤禩走到殿内,却不愿再离他近些,在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就急急站了。皇帝这才迈步过去,站在胤禩近前,将人从上到下一番打量,最终哂出一笑执了胤禩的手一起回到床沿坐了。 “朕觉得,还是这样不施脂粉,更为似卿。”胤禛忽地放柔了神情,难得的承认自己之前走了弯路,这人清清亮亮一步一行,款款而立,不比那些浓脂厚粉好上百倍么?想到这里,皇帝仿佛突然记起什么,再度问道,“朕除夕之夜在倚梅园闻听一女子吟诗,念得是‘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可就是你?” 胤禩看了看皇帝,点头道,“是臣妾。”那一夜后宫有名头的妃嫔都去了阖宫夜宴,储秀宫又离着御花园极近,以皇帝耳目随便查查便可详知真相,这事自然不必推避。 “朕觉得甚好,你如此样貌气质就已甚好。”胤禛将胤禩的手抓到自己身前,拍了两拍,这才抬眼向刘嬷嬷使了眼色。 刘嬷嬷一直在门口侍立,经了方才变故,正不知该进该退。总算得了皇帝示意,赶紧端着锦盘入内,行至皇帝与贵人跟前稳稳跪下,将锦盘举到二人眼前。 “嫁娘衣不想穿就不穿,红盖头不想戴也可不戴,但这合卺酒你必须与朕共饮。”胤禛言毕拿起盘上一对碧玉合卺尊,一支自己握着,一支放在胤禩手中。 胤禩接在手上愣愣盯着杯上蟠龙浮雕片刻,最终还是执起酒樽与皇帝同饮而尽。在胤禩心里,连侍寝都做得,那饮个合卺交杯又算得了什么。 酒毕,皇帝盘腿上了床榻,向刘嬷嬷说道,“不早了,安置了吧。”刘嬷嬷这才赶紧落了帐,胤禩也避无可避的与皇帝同枕榻上。 刘嬷嬷为皇帝掖好帷帐,这才悄无声息退下,掩紧了内寝屋门,看了看还候在外间的方若,这才上前轻轻拍了拍她,两人退到廊上候着。刘嬷嬷心道,早前已经听过这位瓜尔佳氏威名,还是无封秀女之时就掀了皇帝一身香灰,还是答应那会竟在养心殿御前睡了过去,屡屡做出这般大胆作为,皇帝或是震怒或是怜爱,却总是有惊无险、无贬反赏,看来这位很是了不得的人物。 而寝殿内,烛火通明,民间有大婚红烛彻夜不灭的习俗,因此这一夜并未照例撤去大半火烛,这倒让皇帝可以将枕边之人赏个一清二楚。 “和朕说说你在家中时的事,”胤禛一手把试图远远躺下的胤禩捞到自己身旁,想着方才一番不愉快之事,决定先话话家常,培养气氛,反正于行宫早起无事,今夜还长得很。 胤禩本是想着皇帝定然会二话不说直奔主题,已经做好挺尸的准备,却不料来了这么一句,而这闲话家常却是他此刻最不擅长的。因为这段时日心忧西北囚困的弟弟,竟好几日都没和碧云攀谈家世了,于是只能含糊答道,“臣妾自幼失怙,与母亲在西郊的庄子上相伴,并没什么可说可道之事,恐让皇上失望了。” 胤禛自然知道瓜尔佳氏人丁单薄、身世简单,原也并不在意答案。见他如此一说,脸上还挂着些微感怀亲人之意,和当年胤禩对良母妃的纯孝情态倒颇有几分相似,于是皇上心中便更添了几分疼爱。便脱口道,“以后有朕护着你。” 胤禩被皇帝揽着不敢妄动,心中叹道:爷只求四哥你别再想出哪些新鲜玩意来,就谢天谢地了。 皇帝见胤禩没有回应,低头看了看他继续道,“但凡有事,你命人找养心殿的王太平,朕就知道了。” 这倒是令胤禩意想不到的收获,如若事事都要经过苏培盛,胤禩反倒觉得不好,毕竟苏培盛前世今生都服侍过廉亲王,这奴才又滑如泥鳅一般,防不胜防,难免露馅。而养心殿的王太平就好拿捏了些,但毕竟都是皇帝近前之人,胤禩决定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胤禩这么一个神游,就忘了应该谢谢皇帝盛情,胤禛见这人还是没有反应,直接支起半个身子俯视起来,“怎的不说话?” 胤禛自上而下瞧着胤禩颇为拘束的躺在那里,仿佛明白了什么,笑道,“朕明白你的心意,朕以后多叫你陪着就是。” 胤禩直接傻了眼,他只是一个走神,怎么就变成了这个结果,皇帝的脑中究竟装了些什么,怎的能想出如此南辕北辙的结论。 而危机才刚刚开始,皇帝瞧着胤禩一脸懵懂中带着错愕,那刚刚平淡了好一阵的兴致便再度萌发而出。 皇帝忽然弯了胳膊,把脸降下,在胤禩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心想刚刚碧凤汤里只顾着自己纾解竟还没顾得上一亲芳泽,顿时意趣大增,又轻盈的亲了两下胤禩光洁的额头,便再也不愿离开,直接将全身体力都欺压而上。 终于还是来了……胤禩在被皇帝附上唇瓣的一刻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当这炙热的身躯笼罩而下,坚硬的抵碰越发明显之时,他最终咬了咬牙,忍下了。既然不能避免,那就尽可能的麻木自己,让事情赶紧结束吧。 而皇帝反而并不冒进,缓慢地攻城掠地,宛如把玩一方精致璞玉,手法娴熟,轻缓雕琢,只愿求个尽善尽美。 直到过了快半个时辰,皇帝的手掌唇尖几乎抚慰了大半沃土,才一个俯身直奔主旨。 胤禩僵着身子,熬着时辰,忍受着皇帝任性而为,心中暗道:老四怎的这么磨蹭,莫非和四嫂们一向这般小情小爱?真是难以忍受。而亮堂堂的銮帐之内,胤禩只得躲避着皇帝的手脚与目光,任其温热的亲吻落在全身,颇为愤恨。直到最终,只觉身下一紧,旋即一痛。纵使胤禩存有万千准备,还是瞬间咬住下唇,眼前一片濡湿,模糊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的一章终于写了,大家还满意么,阿凝只能含蓄带过,但希望大家能体会到一些意思。 之前一直说会有一位先发现真相,下一章就写到了。 下一章会紧接着这章,所以还会有一点点亲亲爱爱,嘻嘻。 感谢紫梦然的地雷~~ 感谢一直以来看文的小伙伴,感谢留评的每个亲! ————————小剧场———————— 四哥:朕终于吃到老八了……(__) 八哥:爷终于还是被狗咬了……~(≈gt_≈lt)~ 四哥:老八,你不觉得朕已经很温柔了么? 八哥:最温柔就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四哥:……朕做不到呀!…… ☆、第十四章 有眼无珠 新承恩泽,芙蓉帐暖,春宵无限…… 胤禩挨过了最初的阵痛,便也横了心,只当自己是块五花肉,闭眼装死,只等着皇帝乘兴而归。但胤禛今夜却是憋了好几日的兴致,初宠方歇,再宠又至,颠龙倒凤不见有要停下的意思。 胤禩心里啐道:老四,好歹你也是四十郎当的年纪,堂堂一国之君,怎的如此不知节制。怨愤中微启眼睑,只见皇帝瞬间便捕捉到自己睁开的眼,一个吻霸道落下,不由分说。 胤禛念着瓜尔佳氏初承恩宠,不谙世事,便没计较他方才一直挺尸的做派。如今终于见这人悠悠一望,皇帝只觉得被极大的取悦了。心中暗道:这瓜尔佳氏果真是最能撩拨朕心,没有一点后宫妃嫔的矫揉做派,神情似月清冷,而身子却乖顺敷贴得很。于是皇帝百忙之中不忘咧嘴一笑,欺身问道,“如何?” 胤禩被皇帝俯身盯着,律动不止,只觉得这雍正皇帝比任何时刻都要面目可憎。什么叫如何?是要爷称赞一句“皇上功夫真好”么?想必是这一朝太过清闲,把皇帝养得身强体健、精神虚无,才会有如此孟浪之语。 胤禩咬着牙没吭声,并不是他不想咒骂,只是怕自己牙关一启,不知会发出何种声响,于是铁了心不理皇帝。不多时,便觉得一阵热浪再度涌来,随即腰上一紧,皇上总算舒心意满的安定下来,伏贴在胤禩身上并不分开。 瓜尔佳氏这副身躯,已是再无气力,见皇帝消停下来,胤禩决计趁机陷入沉眠,只求这夜再短些,这天快些亮。只求这一闭眼,便能无梦到天明。 而皇帝却伏在胤禩耳边轻浅厮磨,过了一阵,胤禛才移了移身子,与怀中人分了开来,却借着通红烛光侧身卧着,瞧着貌似熟睡之人。烛影遥遥,胤禩这张近在咫尺的睡颜被映衬得更添生动,皇帝缓缓抬手,指肚顺着眼前这副熟悉的眉眼勾勒一番,不由沉吟一声,“老八。” 胤禩本已渐沉的意识,险些就随口应了“四哥。”幸而胤禩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睡梦之中仍存一丝机警,于电光石火间,神经一紧,硬生生将两字吞下,但睡意已经去掉一大半。 “老八”二字脱口而出,皇帝自己也是惊了一下,便没更多在意枕边人眉头微凛之异样,被胤禩险险混了一程过去。 皇帝收了手,端看着怀里酣睡之人半晌,为这一句失态陷入沉思。最终皇帝心道:朕贵为天下第一之人,有何可惧?能得朕这份移情之宠,是这瓜尔佳氏的福分。也就是胤禩死透了,要是没死,朕也不怕将他拉上龙床来小试一番。 胤禛恍如一下子就想通了一般,这便又抬手抚弄起来身畔之人,既然求到了如此似卿佳人,那皇帝自然要物尽其用,图一个舒服自在。 皇帝的手掌毫不掩饰地从胤禩脸颊抚到脖颈,再度没入锦被,感受着余热尚存的光滑身躯,常年执笔的手指已然起了老茧,而这坚实与稚嫩相触、粗糙与温软相交的亲近之感简直美如幻境。 情切良宵,暖玉温香,皇帝渐渐眯了眼。恍惚中仿佛那十七八岁的少年悄然而至、峭立跟前,月白常服、皓齿明眸,货真价实、百世一人。半梦半醒,情至浓时,皇帝触手而及,便又是一番雨露恩泽,而口中更无忌惮,时而唤着“八弟”,时而叫起“胤禩”,一波复又一波的激荡澎湃、情意长存。 胤禩从皇帝脱口叫了老八之后,便假寐熬着。无奈皇帝再度欺身而来,却听见耳畔那一声一声越发真切的名姓,伴着体内一次一次渐强的侵入,胤禩只能紧闭双眼,狠狠忍耐,痛恨这张与前世别无二样的面孔。 而皇帝此次却大不相同,少了先前的怜惜温柔,换上的却如梦魇般的烦躁异常。从情深浅尝到肆意挥霍,胤禩几乎受不住的哼出了几声,任他如何推拒都不见皇帝放手。不知挨了多久,直至胤禛体力耗竭才再度归于平静。 足足半刻中的凝滞,皇帝才似是恢复如初,将胤禩再度揽入怀中,好生抚慰一番,口里却呢喃阵阵,几不可闻道,“八弟若能似这般与朕亲密,又怎会落个削籍改名收场。” 胤禩本是虚脱般伏在皇帝身畔,正将皇帝呢语听了个一清二楚,恍如瞬间被抛入寒冬湖底,只觉得锥心之痛自四肢百骸传来。 削籍改名!这一朝里的廉亲王寿终正寝得以厚葬,这是人尽皆知的结局,哪有什么削籍改名这档子事,只有他那折磨致死的前世才有如此经历。 胤禩微微抬头,皇帝的脸几乎和他贴着。胤禩觉得自己真真是有眼无珠、自取其辱,他上辈子和这辈子加在一起,再也没有今时今日这般愚蠢。如若说为谋取最终的救弟逃亡,而委身于一个前所未见的雍正皇帝,他尚可打碎了牙齿和着血咽了。但这个在自己身上肆意宣泄之人,却恰恰正是那个削我宗籍、迫我改名、杀我弟弟、害我而亡的雍正皇帝,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耻辱。 胤禩的目光已有些失焦,病痛交加、心竭力干,只能硬生生的把眼光移开,盯着大红帐顶上那团龙绣凤的花纹。睫毛上残存的水气已经干涸,那是方才身为瓜尔佳氏时漫出的苦涩心酸。而此刻的胤禩却是眼眶欲裂,眼睛里面只有怒火与羞耻。而身下一波又一波的隐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竟比方才一而再、再而三所亲历之时还要痛上百分,仿佛一遍又一遍的演绎着自己的愚蠢与屈辱。 “醒了?”皇帝察觉到怀里这具身体忽地冷硬起来,略感担忧,语气上极为温和,只是这句问话并未得到答复,皇帝这才俯身看顾。 胤禩听到胤禛的声音响在脑顶,心神才再度回归大脑。如此情形他是要继续原先计划,还是干脆和老四拼个你死我活?还不待他有所抉择,就觉皇帝手臂一紧,再度欺身靠近,胤禩本能的手肘一抬,挡在了皇帝胸口。 瓜尔佳氏的劲头自然伤不到皇帝,但这显而易见的拒绝却让胤禛心中大为不快。胤禛二话不说,直接措劲擒了胤禩手肘,再度把他整个人都压在身下。但这个回合可并不似皇帝心中想象那般容易,胤禩抬腿就顶了过来。胤禛只觉小腹顿时吃痛,方才恩情瞬间消散殆尽,皇帝怒而起身,拎着胤禩的胳膊就将他大半个人拖出大红锦被。 胤禩也不再遮着掩着,最龌龊之事都已做了,还怕看么。方才能让老四得逞,只能怨自己眼拙。如今知道这人正是那个挨千刀的本尊,胤禩断然是不会再度就范。 但胤禛却忽地停了手,两人这一折腾,龙凤大被已经掀开大半,皇帝自然将胤禩那方被褥看了个一清二楚。只见斑斑块块,血污了一大片,比以往初次侍寝的妃嫔要惨烈许多。皇帝瞬时就心软了,颇为后悔方才由着性子而来,并未克制。瓜尔佳氏毕竟还没调养多久,身子弱不说,性子又是要强,难怪这会如刺猬般立起浑身硬刺。于是难得怜香惜玉的皇帝率先松了手,把被子披在胤禩身上,自己捞了袍子系上,亲自到外间叫人进来伺候。 之后的这一夜,对胤禩来说简直如永夜般黑暗漫长。当他渐渐再度抓住心神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泡在了碧凤汤里。 感觉到那血与精的热流缓缓慢慢顺着泉水淌出体内的一刻,胤禩再难忍耐,用双手覆盖了眼睛。他不愿流泪,那是后宫女子的专长,那是无能弱者的权利,而他自己此刻又是什么?又算得什么?为女子之身,行女子之事,却又追悔莫及,十足十的无能败者。那个前世里迫害自己之人,这世里又于自己身上得尝世间最逍遥滋味,还有哪种侮辱比此更甚! “小主,您身子弱,泡太久了受不了,还是赶紧出来吧。”方若是第一个进屋侍候的奴才,自然看到主人团在偌大红被中呆滞落魄的样子,而銮帐内已是凌乱不堪、不能入目。方若当然欣喜于主人的受宠,却也心疼主人身心上的磨难。她原以为皇帝是因着疼爱主人体弱,才带到这无人打扰的行宫内独宠,但方才那帐中情形哪有一丝怜爱之意,尽是男人肆意糟蹋的罪证。 而胤禩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理会奴才心思,听到“小主”二字格外刺耳,怒吼道,“别再叫我小主,我不是,我从来不是……”话音未停,胤禩便将头狠狠扎进水里,憋了好一阵才抬了起来。 方若真是被吓了一跳,赶紧急道,“奴才再不这么叫了,您是奴才的主子,是主子。” 胤禩不在理睬,自顾自挪到了汤池的正中央,任是谁也靠近不了。只有那凤凰双头里倾斜而出的水声,稀稀拉拉,掩住周遭所有响动,胤禩这才努力的平复起乱糟糟的心绪,让自己的头脑再度运转,尽快走回正轨。 如若说之前,胤禩对这一朝的雍正还是心存一丝侥幸的,心念着毕竟廉亲王都死透了,皇帝没必要对九弟斩尽杀绝,还落个屠弟恶名。毕竟这一朝的皇帝,有母慈子孝,有兄弟情深,这四几十年生涯想必性情总会小有不同,怎么也不会再是一位刻薄寡恩之人。 但此刻胤禩方知这皇帝竟然同自己一样,乃是前世来人,而他还生生的再度托身于皇帝身上,真是天不开眼。这样一想,很多事情便能解释得通了,为何皇帝会冷不丁的治罪老九,无非是前世旧恨所致。胤禩此刻无比笃定,既是雍正本尊再临,那必定会再度拿老九开刀,而这进程恐怕正因着皇帝大权独握、轻车熟路,反倒还要迅速几成。 想到此处,胤禩忽地起身出了汤池,任方若侍候穿衣,并无他话。而心中注意再定:他胤禩已是死过之人,业已行了如此苟且之事,还有什么比拯救此生弟弟更为重要之事。上一世九弟为八哥而赴死皇权,这一生于情于理胤禩都合该还胤禟一个太平。 胤禩裹着长袍,一路缓缓行至寝殿,内寝门前,他微微停驻,心中只告慰自己一句话:若下这罪孽深渊,可达成心愿,也算圆了毕生遗愿。从此便能尘归尘、路归路,心安理得的魂归故里,瞑目黄泉。 思考清楚,胤禩才抬脚进了内寝殿。再见到皇帝,胤禛也同样梳洗过了,正换了一身明黄中衣靠在已经收拾一新的床榻上闭目歇着。 胤禩踌躇片刻,并未开口,直接掀起被子于皇帝身侧躺了。 胤禛感觉到动静,微微启眼,看见胤禩就这么闭目睡了,也不理睬自己,虽有不满,却也因着理亏,并未申饬,而是直接摆手让刘嬷嬷再度落了帐。 深更半夜,皇帝和贵人在这汤泉行宫之中折腾来去,总算是尘埃落定,歇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虐了,阿凝改了两遍,都还是觉得不太满意。 唉……就这样了! 不过本文是he向的,后面我会尽快扭转过来! 这会揭晓了,是八哥先发现了四哥。 八哥简直觉得自己瞎了眼! 阿凝觉得,如果四哥先发现了八哥,那八哥的很多小动作就没法动了。 四哥有皇帝身份这个大优势呀! 所以八哥必须拥有主动权,才能和四哥平衡! 当然,其实阿凝更相信,当八哥处处刻意掩饰身份的时候,以四哥的敏锐程度,反倒会更容易发觉异样滴。 而四哥发现八哥的日子,也不会太远滴。 感谢°薄凉的只是时光 的地雷,多谢大家!!! ————————怨念滴小剧场———————— 八哥:爷真的是有眼无珠,瞎了眼,竟然没看出是老四那个挨千刀的!!! 四哥不说话,四哥心里os:朕已经吃到了甜头,就让老八骂骂解解气吧,反正朕吃到啦!!! 八哥:爷活着是为了救老九!一定是这样! 四哥:不许自欺欺人!!!!!!! 九哥:爷屡屡躺枪,却从未出镜!这是什么仇什么怨!什么仇什么怨!什么仇什么怨! ☆、第十五章 天地同春 日上栏杆,正殿与寝殿间的院子已是春阳渐暖,但内寝殿的菱窗却还紧紧闭着,廊下的奴才无一人敢碰出一点响动,只因屋内贵人尚在睡梦。眼见着天近巳时,胤禩才悻悻转醒。 内寝殿内独留方若在床侧侍候,见主人眉眼蹙了几下睁开,便赶紧上前轻声唤了一句“主子”,见胤禩抬眼看了她,微微点头,明白主人这是意欲起身,这才替胤禩垫了垫枕头,再送上一杯温热白水给润润唇喉。 缓了快一刻时间,胤禩总算眼目清朗起来,目光四顾并未瞧见皇帝身影。方若见了忙开口道,“主子,您身子虚弱,皇上特命再于行宫多住一日,明个午后再回宫。” 胤禩心想能歇一天固然是好,他这副身骨快要散了架,哪里还禁得住两个时辰的路途磕碰。但转念一想,还要与皇帝独处一晚,胤禩只觉脑仁复又突突直跳,于是按揉着太阳穴问道,“这会是几时了?” 方若经昨夜一事,也不知主人此刻是何想法,因此斟酌道,“刚过了巳时。皇上见主子难得睡了安稳,吩咐奴才们在外间候着,不得叫起。” 胤禩听了只是哦了一声,伸手让方若扶着起身梳洗。即便胤禩此时神情涣散,也不得不起身,不然恃宠而骄的罪名恐怕是甩不掉了。 妆戴服饰自然是临来行宫前就预备下的,此时胤禩正由方若服侍着换上一身新做的粉桃缎服,堪配皇后赏赐的那支金崐点珠桃花簪。 胤禩那是何等的心思周全,一见皇后赏赐的这件东西便已心明眼亮,读懂了这是以夭桃喻姬妾的意思。他也不恼,干脆命人赶工了这件粉面桃花的新衣,以示伏低做小之意。胤禩觉得,女人最爱于这花样颜色、材质面料上挣个高低贵贱,甚是无聊,爷才不蹚这潭浑水。就算把皇后吉服捧来给爷献上,爷也是不稀罕的。再加之汤泉独宠,过后难免惹了群妃厌嫉,像皇后适时的递出橄榄枝总无甚坏处,虽然胤禩无心于后宫争宠,但只有立住脚跟方能以图他日之计。 可两日前的周详谋划,与识破皇帝真身的所带来的震撼如何相比。事到今日,胤禩瞧着新衣上身,粉嫩玉娆,一股子脂粉俗艳,胸中难免一堵。之前那卧薪尝胆的耐心,恍如一下子荡然无存,脱口问道,“可还带了别件?” 方若一听可犯了愁,衣服自然是多备了一身,但皇帝临时起意要多住一天,贵人御前伺候哪能寒酸到两日同衣的。更何况主子刚刚新宠折桂,自然是配上皇后所赐的桃花簪这套更为妥帖合宜。 胤禩见方若冥思暗想,他自然是知道准备了几样东西,也明白方若此刻难处,这才摆手作罢。自我安慰道,一件衣服,一个簪子,就忍了罢。这才对镜理妆,不一会就从内寝殿步出准备用膳,却见桌子上只有四碟糕点。 见主人瞅见桌上吃食,方若才跟了一步上来,“主子,宫里一早送了奏折过来,皇帝在正殿看着呢。特特吩咐要和主子一起用午膳,主子不如先吃块点心垫垫?” 胤禩重重坐到桌边,刚一触凳子险些又被痛楚弹了起来,只得悄然调了姿态,并不敢坐实。而心里那搓火苗已渐渐冒头,心道如今万事除了一个“忍”字又能做何想,连吃顿饭都不能随心所欲,这长日无尽,何时才是个头呢?正想着,便听见一阵轻快脚步声于院子里响起,急匆匆朝这边过来。 胤禛一夜都小心谨慎的挨着枕边人躺着,直到天将大亮才觉胤禩身姿柔软舒缓了些许,想他总算是睡得安定下来,这才拥着胤禩又眯瞪了一个多时辰。 毕竟皇帝向来早起,过了辰时便再也躺不住了。但这怀中酣睡之人依旧是没一丝转醒迹象,胤禛只觉得又笑又气。心道:别说是帝王妃嫔,就算是王爷后院、臣工内宅,哪个福晋宠妾不得在自家男人睡了之后才敢深眠,又得在当家人醒了之前便醒来候着。可这瓜尔佳氏倒好,睡前就没理朕一眼,如今天都这个时辰了,让朕眼巴巴的等了他这么许久,却是丝毫不见一点觉醒之意。 皇帝心想或许昨夜是真伤得不轻,便收起了要叫醒的意思,独自悄然起身,让奴才轻声伺候着,叫了苏培盛着人快马回宫,把今日一早呈上来的折子送至昌平,并传话给景仁宫的皇后,就说皇帝与贵人要在行宫多宿一晚。 于是这一个上午,皇帝是又享了好眠,又理了政务,两不耽误。而胤禩却是惊魂之后,昏睡到中午。 皇帝将将看了一半折子,就看见苏培盛探头进来,说廉贵人已经起了,问皇帝何时用膳。胤禛一下子便投了笔,只觉得身轻似燕、脚下生风,一路快步回了寝殿。 甫一进门,正看见胤禩气鼓鼓的坐于桌边盯着盘中点心。皇帝展演一看,可不是一块都没用么。皇帝起得早自然用了些粥食,想到胤禩竟是一直饿着,顿时扫了一眼周圈奴才,责斥责:“贵人不喜欢,你们不会换了,要你们这些奴才作甚!” 一屋子奴才顿时又把头埋地一截、有口难言,任是谁也不敢说一句“贵人才刚刚坐下”之类言语,就算不被皇帝叱责也势必会得罪了贵人。皇帝对廉贵人的宠爱,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要不怎么皇帝都进了门,贵人却还堂而皇之的坐着,也并未见皇帝有何介意。 其他奴才垂首不言,方若却不能,悄无痕迹的微微躬身,上前扶了胤禩的前臂。她这一扶,胤禩才回了神借势起身,向皇帝行了礼、请了安。 胤禛抬手免了胤禩礼节,直接执着他的手再度坐下关爱道,“饿了吧,怎的不早点遣人告诉朕,让你白白等着。” 胤禩虎着脸看了皇帝,余光扫了周围一圈,只见这些奴才听了皇帝如此不着边际之话却没一人敢出大气,可见这群贴身奴才已是训练有素,不愧是老四手笔。 皇帝说话这会功夫,苏培盛已经眼疾手快的将膳食传了进来。皇帝看见第一盘,执起筷箸从香酥苹果中夹了一块,放到胤禩嘴边,“这道点心,香甜酸爽,最能开胃生津,你可多尝尝。” 胤禩被一块苹果堵在嘴边,瞧着胤禛眉目温和的样子,只能硬着头皮吃了,果然甜酥中带着一丝青涩,味道确实无可挑剔。 而后上来的是一盅花胶红枣炖鸡煲,皇帝亲手掀了盖试了试温度,又嗅了嗅味道,满意道,“这盅汤更要尝尝,炖了一个时辰,此刻喝最最当好。” 胤禩做了几十年的皇子王爷,好东西自然一眼便能瞧出,他自知身体有亏,也不用人劝直接自己执起调羹尝了两口。一入口便知这是难得的白花鱼胶,最是滋阴固精,甚为适合他此刻体制。便也不做虚伪推辞,有声有色的吃喝起来。 皇帝开始还怕这瓜尔佳氏再闹脾气,如今见他胃口颇好,顿觉晴朗,心下更为畅快,便与胤禩悠悠然然用完一顿午膳。 午后皇帝携着胤禩回到里间暖榻上坐了,奉茶宫女为皇上沏了上好的明前头茶,而为胤禩端来的却是一杯莲子薏仁汤。 “莲子补脾肾,养安神。薏仁增食欲,治冷气。刘裕铎说最宜你食补,朕已经命人日日送到你宫里。” 胤禩坐于榻上微微屈身谢恩,随后便在皇帝眼前端碗喝了两口。 “昨夜你睡得不安,今天可觉得好些?”皇帝见胤禩抱着杯子暖着手,便心安的盘腿上了榻。心道:瓜尔佳氏既有与众不同的跳脱个性,又可娴静时懂事敷贴,真是难得的紧。皇帝心里似乎忘了,当年幼时圣祖爷的八阿哥可不也是如此,若是空余乖顺又怎能博得君父青眼、王公的瞩目,兄弟几人里也唯有胤禩总是平静中带着精巧、稚嫩中带着朝气。若不是之后几年,被那些腌臜弟弟、狐朋狗党拐上弯路,也不至于落得那般田地。 胤禩却无暇深想皇帝心思,许是方才一顿饱饭让他身子稳了许多,脑中也渐渐发觉出一件最不对头之事。如若这皇帝正是前世一同过来的老四,那这人心心念念不忘的八弟,可就不是本朝的廉亲王了,而是自己呀。 胤禩想到这里,颇为疑惑的抬眼看了皇帝,正好与胤禛四目相交。皇帝与王爷对视,在在这世里可也不止一次两次,但毕竟那会是相逢对面不相识,而此刻却一个心知肚明,一个蒙在鼓里。几次旧影交叠,幼年相伴、青年相交的岁月堆叠垒砌,胤禩猛然意识到老四这份情深或许一直以来似有若无,还真真是有踪迹可循。而究竟是从何时断的,胤禩此时没空深想,只觉再不能把皇帝晒在一旁,不予理睬。四哥为人,向来爱恨分明,若是他情深了,你却回他一个冷脸,不知他要想出什么法子讨要回去。胤禩仿佛一瞬间懂了一些,上辈子即便他想退身,雍正也断然不许。只因皇帝盼的,他压根就不明白。 胤禩思及此处,眸中一闪,不着痕迹的收了目光,柔声道,“臣妾好些了,多谢皇上记挂。” 而心中却是一番感叹:四哥呀,四哥,爷真真是对你看走了眼,没成想竟被你怀着这苟且心思惦记了一辈子。若是爷能将皇帝真情尽收掌握,何愁大计不成?搞得好了,还能报一报这屈辱承欢之仇。 虽整整一辈子都没懂皇帝心意,但四哥的脾气秉性,胤禩还是摸得透的。四哥平生最恨亲近之人心怀旁骛,因着这份多疑猜忌,倒头来也没得几个真心之人,真真成了孤家寡人,高处冰寒。如今四哥竟然生了这不要脸的心思,那两辈子折磨屈辱算下来,就不要怪八弟好生回敬一番了。 这样盘算着,胤禩总算是于黑云中瞥见一缕光明,也不知是溺水者抓住的救命稻草,还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宽慰。总之胤禩总算为自己的内心再度找到支撑,脸面上的表情也便自然许多,见皇帝正要拿起几案上的折子,胤禩直接坐直身子执起墨锭意欲研磨。 皇帝瞧了,心下一喜,觉得这瓜尔佳氏虽然年轻不经事,但毕竟聪慧,总算自己想开了,于是笑呵呵的看起奏折。 青天白日的,皇帝却有些心猿意马,时不时抬眼瞧着对坐之人几次,觉着单单行宫几日陪伴还是不足,于是直接放了奏折再度和胤禩说起话来。 “夏日将至,你也和朕一同去圆明园住上一阵子吧。”皇帝想着,每次圆明园度夏都少不得后妃们陪着,园子虽大,但毕竟人多聒噪,想得避喧听政、雅园幽居的意态却总不可得。于是便起了要将瓜尔佳氏安置在九州清晏的想法,以求可日夜相伴,免得还要与那一群人碰见。 胤禩听了含笑起身,盈盈跪倒,“谢皇上恩典,臣妾有一事相求。” 胤禛见他此刻越发娇俏可人,便好奇道,“你求什么朕都应允就是。” 胤禩抬起头,眨眨眼看向皇帝,眸亮如星,连忙口称谢恩,继而再道,“臣妾初入宫廷,行为粗陋,总是冲撞皇上。只求皇上能让臣妾与姐姐们一处相伴,臣妾也好偷偷学起。” 皇帝一听只觉得一口清茶梗在喉咙,咳了两声,才悻悻道,“哦,你有这个心思甚好,那朕自然会为你安排。” 皇帝当然不会以为是瓜尔佳氏老早料中自己心意,只当他难得懂事讨巧一回。虽与皇帝意愿相悖,但毕竟说得句句在理。 胤禛觉得如若真把他拘在九州清晏,恐怕倒是将瓜尔佳氏立为后宫的活靶子。虽然皇帝相信自己定然能护他周全,但何必要费如此周章。想到这里胤禛忽然意识到,兴许这才是瓜尔佳氏此求的目的,求皇帝恩典、已避锋芒,倒不失为俘获帝心、进退得当的好方法,即让皇帝疼之爱之,又不过于出挑,实在聪明。于是胤禛眯了眼盯着瓜尔佳氏欢快起身,却一点也看不出究竟是这人一时的率性而为,还是深思熟虑之举,只觉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那极为熟悉的闲定之感。 胤禩任凭皇帝看着自己,只是端了莲子薏仁汤又抿了几口。他既然已知皇帝心思,自然知道如何让皇帝泥足深陷,只需稍稍释出一点当年气息,果然老四就上了钩。只是这度实难把握,稍有大意,就会马脚毕露,因此还需慎重使用。 皇帝见胤禩喝完汤水又叫宫女添了一碗,才觉这人果真只是率性流露,天然无雕。这才收起折子放了笔,笑道,“朕原说带你来行宫,可好生歇着,却还是要你执墨添茶,可有些累了?” 胤禩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四哥这也太过情种了。但表面上却摇摇头,只能说不累。 皇帝嘿嘿一笑,“不累就好,朕看折子却有些乏了,不如写写字。”说完直接起身叫苏培盛进来,让在外间大桌上备好红纸笔墨。 胤禩看着展开的红纸,心道年节都过了许久,皇帝不会是还要写对子吧。 果然让胤禩猜了一个正着,皇帝就是要写付喜联赐予瓜尔佳氏,今年除夕夜宴胤禩并未赶上,皇帝可等不得明年再送了。 只见胤禛运笔刚健,不出一刻便一挥而就。而内容倒是胤禩极为熟悉的词句,可不正是前世里雍正三年八月二十八日廉亲王移府时,雍正皇帝御笔亲题的“天下太平日,一家如意春”么,而横批胤禩看都懒得再看一眼,定然还是“顺天者昌”这四个字。 胤禛写完之后,觉得这一世心舒体健,果然连字也写得更为舒展浑厚。和当年旨在敲打胤禩的寓意不同,皇帝这一次是真觉出有那么点世事升平、天地同春的意思。与上一辈子的遗憾相比,这一生江山在握、似卿在畔,倒是难得的圆满。 待墨迹干涸,胤禛命苏培盛叫人挂起看了,问着胤禩,“可还喜欢?” 胤禩勉强憋出笑容,凑近一步赏了半刻,含笑道,“皇上的字文雅遒劲、宽辍自然,臣妾喜爱得很。” 胤禛听了直接命苏培盛道,“好生收着,回去给廉贵人挂在宫室内。”说完便又擒了胤禩的手道,“这样你便日日夜夜都能看着,仿佛朕时时刻刻都在身边。” 胤禩听了险些呕出血来,但还是顶着一口气没有变了脸色,任皇帝拉着自己回到暖榻上,一个下午给皇帝研了满盘的墨,心道:四哥这么勤政躬亲,就多写点,日日写夜夜批,让爷瞧瞧你何时灯枯油尽! 朱笔不停,写到晚膳,又从晚膳写到夜深。胤禛哪里知道胤禩的小心思,只觉得太后、皇后,以及后宫妃嫔哪一个不是劝着朕歇息,或变着法子提醒皇上翻牌子进后宫,唯有似卿最懂朕心。胤禛每每抬头,都能看见他奋力研磨的美好样子,连这枯朽政务都变得有趣多了。 但毕竟皇帝熬得住,胤禩的身子熬不住,才过戌时胤禩自己就顶不住了。皇帝刚见他露出疲态,便收了公事,命人伺候就寝。 胤禩颇为无奈的靠在枕上,皇帝和他脸对脸的躺下,揽着胤禩一只胳膊道,“安心睡吧,朕今日不扰你。” 胤禩嗯了一声闭了眼,几度想翻身躲开皇帝视线,但总算忍了下来,悠悠睡去,得了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八哥彻底要误入歧途了。 no zuo no die模式即将开启! ————————逗比小剧场———————— 老九:什么时候让爷出场? 老十:得我先出场! 十四:然后我再出场! 老九:爷怎么说也算是个男三号了吧?? 十四内心os:我偷看了大纲,我会说?九哥没几场戏哈!九哥的戏都是传说! 十三:以我和四哥的关系,怎么也应该比上面几位戏份多吧?t_t 十七:哥哥们别吐槽了,弟弟我可是从男二号一下变成了男n号呀!我找谁说理去! 四哥:老十七,有空朕得找你谈谈心!谈心!心……………… 十七:t_t ☆、第十六章 晨起画眉 舒缓的晨光洒进寝殿内,胤禩与皇帝几乎是同时醒来,两人睡眼惺忪的睁了眼,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对方那张同样睡意懵懂的脸,不由都有些怔愣。 “今日你醒得倒早了。”皇上率先说了话,手自然而然的搭在胤禩腰间,想把人揽得再近一些。 而胤禩却借着皇帝手劲顺势坐起了身,挑了帘子唤人进来,转头对皇帝道,“皇上昨日还剩了一叠折子,可别因臣妾贪睡又误了。”心里却是另一番说辞:老四快去批你的折子,别老在爷床上腻歪了。 胤禛一听眼睛就亮了几分,抬手一拉胤禩,便将这瘦弱身躯抱了个满怀,“你就这么想赶朕走?” 胤禩大清早被这么一拉一撞,顿觉眼前飞花直冒,闭了闭眼将满目怒火压了回去,再睁开化作一双我见犹怜的无辜大眼盯着皇帝,以求皇帝赶紧松手。 胤禛一瞧,心就飞了,一翻身就把胤禩压在身下。 胤禩脑袋一蒙,直到皇帝动作又大了些才明白他要作甚,心里瞬时一颓,心道以自己如今后宫妃嫔的身份与皇帝斗心眼子,可不就擎等着干这事么。上辈子万般计较、满盘皆输,到底还有自家屋檐以避风雨,可如今到了这辈子,连找个没人地暗自嗟呀都无法,真真是半点不由人。 而皇帝这边却是一派自在,把昨夜忍了一晚的念想全部讨要回来,生怕瓜尔佳氏觉不出自己的疼爱。 那听见贵人呼唤而刚迈进门口的宫女嬷嬷,甫一进门就见銮帐遥遥、娇息阵阵,皆是一愣,被胤禩方才挑开的一角的帷帐内已是春情无限。奴才们这会可没人敢上前再去掖帐子,赶紧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屋门掩紧,只当全然未进一般。 直到快一个时辰之后,外间奴仆才听到皇帝声音,叫人进去伺候。 皇帝换上常服,转身瞧见瓜尔佳氏正懒懒地坐在妆镜之前,头发已经梳好,用的是没上发架子的小两把头。 方若正拿着皇后赐下的那支桃花簪在发前比了比,见主人皱眉便又收起,最后换了一支金镶珠石的点翠发簪。 皇帝站住一旁看着宫女伺候胤禩起身换上了一件品月色的缂丝海棠纹缎服,与他这素面轻发交相辉映,清淡中透出栩栩闲逸。不由赞道,“朕看这身极好,比昨日那件粉桃更衬你。” 皇帝走到胤禩身后,透着镜子与胤禩四目相对。皇帝上前将胤禩肩头翻了过来,让他面对着自己坐下,这么居高临下的观了半晌,才开口命方若将眉墨递过来。 胤禩听了刚要起身拒绝,去被皇帝双手按在凳子上,不得动弹。皇帝就这么一手抬着胤禩下巴,一手执笔眉上。 胤禛一生执笔书画倒是不少,只是这眉间作画还是头一次。皇帝倒是不手软,下笔果决,弓着身子画了半刻就直起身,左右观摩一番,甚是满意。这才松开擒着胤禩下颌的手,让他得以转身照镜。 胤禩方一转身,险些被镜中人吓了一跳。皇帝书画之眉,黛重峰立,并不似女子眉形,颇有几分男儿英武之气,胤禩几乎有一瞬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皇帝见镜中人朗目疏眉、神仪明秀,之前那因女子装扮而偏离几分的误差近乎消逝,也是一愣。心道:这张脸简直是十足十的胤禩。 胤禛一面呆看,一面情不自禁的抬手,只见镜中两人同向而望,皇帝的手自胤禩额头抚到脸颊,最后勾起他的下巴,宽厚手掌在脖颈间逡巡来往,渐渐的皇帝眯起了眼。 胤禩看着镜子里皇帝神情的变化,那双在自己脸上游走的手并非负担,而皇帝那探寻的目光才是他最为忌惮的。直到胤禛眯起双眼,而那眸子里渐渐射出危险的目光,胤禩知道皇帝这是起了疑心,便轻轻的抬起双手附上自己脖子上的那双大手。 胤禩拉住皇帝的手掌,缓缓转身,抬眼望向身后皇帝,一脸懦慕温柔,静静说道,“皇上喜欢,似卿以后日日这般装扮。” 这眼神胤禛并不陌生,后宫女子眼中有比这深得多的情意,只是这眼神配上这张脸,皇帝却真真前所未见。老八何曾对他如此敬仰爱慕过,即便是幼时最要好的那几年里也从未曾见过。 胤禩并未退却,就着皇帝的手起身,见胤禛没有拒绝,便直接轻柔的靠在皇帝胸口。他这一靠,胤禛停滞良久,过了好一阵皇帝才缓缓抬手揽住怀里的温软身躯。胤禛闭上眼,他的手能感到这腰身的纤细绵软,他的胸口亦能感到贴在自己身上的那稚嫩微隆的起伏。这是一个女子,胤禛的脑中笃定了这个念头。这个女子虽与后宫诸妃有着些微不同,但毕竟是个女子,是个会对皇帝爱恋依附的女子,是个肖像老八的女子。 胤禛紧紧的搂抱着胤禩,仿佛要将这个的躯体与自己糅为一体,仿佛越是这般紧密的贴靠越是可以让皇帝借由这具身体弥补那难以言表的遗憾。对那个再不可得的人,对这份再无法言明的情,做一个尽可能相近的体会与品尝。 方若和一众宫女垂首侍立在一旁,等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皇帝才放开胤禩,拿起一旁的湿布巾将胤禩眉头擦拭干净,随后皇帝将眉墨还给方若,命她继续为胤禩上妆,然后便摆摆衣袖独自去了外间。 皇帝亲手为廉贵人画眉,这件事在屋内任何一个奴才心里都是深深一震。任谁也不会在乎皇帝究竟画了什么,只当没有画好罢了,但皇帝对贵人的宠爱那是天地可鉴,不掺一点假的。 而方才胤禩一番起承转合,含情脉脉,看在方若眼里甚是欣慰。心道:女子之道自然以夫为天,更何况这位夫君还是真真正正的天下人。如今皇帝正直壮年,气宇轩昂,帝王霸气,从皇后到华妃,再到新晋的菀贵人、沈贵人,哪一个不是芳心托付,只求能得皇帝长顾。瓜尔佳氏虽然年轻,走了大大一圈,但如今盛宠之下,也总算是清醒过来,未辜负这般美好年华,真是可喜可幸。方若暗暗在心中祈求,希望皇帝的情意可以多留一段,希望廉贵人早早梦熊有兆,一索得男,为今后在这后宫之中得一最有力的靠山。 胤禩哪里顾得上奴才们怎么看,只觉得方才这一招真的好险,但瞧老四悻悻离去的样子,应该是颇为奏效。于是暗下决心,以后即便再不喜爱涂脂抹粉、穿衣打扮,也得做出一副小女儿情怀姿态才可安全度日。 而这一日之后的时间,胤禛除了与胤禩共用了早膳,便一个人闷在正殿里批起奏折,就连午后回銮也未再叫胤禩同车。 胤禩坐在自己的马车上,透过纱帘看向窗外,京郊风景如旧,碧草晴天与他们兄弟当年办差时别无两样,但自己此刻身陷禁宫,不知何时才能再有自由之身。直到进了城里,街市上人流回避,连店家阁楼都封了门窗,再见不到一人一影,胤禩这才颇为遗憾的转回了视线。 方若坐在对面的角落里,瞧着主人若有所失的样子,安慰道,“主人,皇上两日没回宫了,刚刚苏公公说送来的折子在正殿里都堆了桌子那么高,皇帝连午觉都没歇着,一直看到了启程,估摸着这会在御辇上也少不得在处理公务呢。” 胤禩自然知道方若这是再给自己宽心,便对她会心一笑,说道,“姑姑放心,这事我懂。今日回宫,储秀宫日后势必热闹许多,皇帝放我自行乘车,倒是为我避了不少锋芒。” 方若听了瞬间将心放到肚子里,这位廉贵人的心思可真是剔透玲珑,没有一点小女儿家的骄躁得意,越是得宠反倒越是妥帖起来。 皇帝仪仗回到紫禁城已是傍晚时分,皇帝自然是回了养心殿。而胤禩并未直接回储秀宫,而是带着方若绕道去了景仁宫。 若说之前身为廉答应时久病无宠,皇后不惦记着,胤禩自然没有那个身份主动上门。越级擢升了贵人后,因病由迟迟没得机会给皇后行三叩九拜大礼,已属特例。谁让皇帝不按规制,越级封赐不说,还是无宠加恩,只怕皇后也是故意抻着不见胤禩,以观其变。 因此廉贵人初承圣宠之后,无论如何回宫第二日一早都合该来给皇后请安,但谁知皇帝硬生生拖了一天,胤禩觉得这事不宜等到明日。即便皇后今日不见自己,那也要先来一趟方算安妥。 果然,传话的太监进去有一炷香的功夫了,还未见人影过来。胤禩心知皇后自然不会如传说中般贤惠善良,不然又如何立于这中宫之位。 再等了半盏茶的时间,首领太监江福海终于姗姗来迟,见了胤禩站在宫门下,一个堆笑赶紧加快了两步,上前打千道,“让廉贵人好等了,皇后娘娘正在屋里写字,一向不让奴才们打扰,这才刚听了传禀,命奴才赶紧过来。皇后娘娘说,现在日头也落了,初见贵主不宜夜半见面,请贵人明日早来。” 胤禩早有心理准备,含笑道,“多谢江公公跑了这一趟,希望臣妾没扰了皇后娘娘清净,那臣妾这就先回去,明日再来向皇后娘娘请安。” 胤禩告辞景仁宫后便往自己所住的西六宫而去,心道皇后倒是给他来了个实打实的下马威,不仅连托词都没有,还让他巴巴站了快半个时辰,看来这两日他汤泉独宠的事迹已经在这紫禁城内引起了不小怨气。 这么想着,胤禩从夕阳微光下,看见一个身影与自己反向而来,在这宫道上狭路相逢。 人走近了,胤禩从打扮中看出这也是位小主,只是衣着首饰都朴素了些,还没等方若提醒,那边就已经先行屈身行礼道:“廉贵人好,廉贵人吉祥。”而旁边宫女打扮的姑娘也赶紧与主子一同行了礼。 胤禩含笑上前虚扶了一把,方若在她耳边轻声言道,“这位是安答应,住在延禧宫。” “安答应好。”胤禩对安陵容早有耳闻,都说这位小主胆小谨慎,是个不中用之人。胤禩觉得谨慎是有,胆小倒是未必,有多胆小之人最终能成妄为之事?在这后宫深苑,一个出身低微又无皇帝垂青的小小答应,能与最炙手可热的菀贵人、沈贵人二人情同姐妹,可见并非一个平庸角色。 安陵容从碎玉轩菀贵人处回来,远远地就瞧见一位小主迎面而来,只觉得脸生得很。想到今日皇帝回銮,这条路又是从景仁宫出来的,便多少猜出了胤禩身份。走近一看,安陵容心中微惊,都说这位廉贵人是皇帝新宠,汤泉行宫独宠两日,这份荣恩简直盖过了甄姐姐几分,她私下想着这位廉贵人定然是一位美貌超群的绝世女子。但亲眼见到这人,却没成想竟是一身青素衣衫,脸上淡妆薄施,连发饰都是简单至极,并不比她这个无宠答应奢华几分。于是按捺住心中疑惑赶紧上前先行请安,只见廉贵人长身直立,等自己礼数周全后才上前虚扶,言语间足够的礼貌却不多一丝热切,与后宫诸位妃嫔姐妹大不相同。 胤禩自然不会太过热切,毕竟他心里头还是男子想法,这雍正的后宫佳丽哪一个不算是他的四嫂?因此即便是碰上了一位答应,他也是礼貌自持,颇有君子之风。 安陵容见胤禩并没有要与自己多谈的迹象,于是赶紧知情识趣道,“天色不早了,廉姐姐舟船劳顿,赶紧回宫歇着吧,都怪妹妹挡了姐姐的路。” 胤禩一贯不喜这些姐姐妹妹的说法,但身在后宫由不得自己,与安答应再寒暄了两句,便错身而过,各自往自己宫室去了。 安陵容走出了几步,又回身看了看,胤禩身影已经渐行渐远,很快便没入暗沉下来的夜色之中,她只觉得这位贵人周身仿佛笼着光晕,犹如谪仙,不觉失神。 “小主,您看什么呢?”安陵容身边的贴身宫女宝娟瞧自己主子怔愣着不动,不由发问。 “没什么。”安陵容悠悠回身,继续往前走了,此刻她心里似乎明白几分:皇帝的情有独钟只怕不在美貌,廉贵人举手投足间隐隐散发出来的气度,独一无二,比美貌厉害百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又晚了! 阿凝临时改变计划,周日晚上才回到家,连夜码出来这章! 让大家久等啦,抱歉! 后面又要开始走剧情了,四哥的心情貌似起伏挺大的,他会怎么调整自己的心情呢? 大家拭目以待吧! 多谢 °薄凉的只是时光 的地雷~~~ ——————小剧场—————— 八哥:四哥真眼拙,这都没看出爷! 四哥内心os:小八真傻,朕要是那么早认出来,岂不是又要撕了?当然是先培养感情呀! 八哥:趁着四哥没看出来,爷得赶紧跑!老九、老十、老十四,快点来救哥哥呀! 四哥:不许提他们!!! 八哥:那让小十七进来和甄凉凉谈谈心? 四哥:……………………………… 十七:八哥,我给您跪了,能别再提这件事了么!!! ☆、第十七章 椒房储秀 伴着夕阳余晖,胤禩回到了储秀宫。海富团和碧云碧月都在宫门口等着,远远瞧见主人身影,碧云一路快步到了胤禩跟前,眼泪汪汪的叫着小主。 胤禩瞧见她这样子,倒不像自己走了两天,简直像是走了两年,但毕竟这丫头打自己一睁眼便跟在身边,胤禩对她还是颇有几分疼爱,因此抬手为她拭了下眼角的泪痕笑道,“这是作甚,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碧云赶紧用手三下两下地胡乱擦了脸,破涕为笑道,“是,是奴婢不好,碧云是高兴的,小主快进来看看新居是否合意。” 胤禩一听心下疑惑,这不是还在储秀宫么,哪还能有什么新居? 海富团这会也迎了上来,刚听见碧云的话,再瞧见主子脸上的疑惑,便一边躬着身跟着胤禩进了宫门,一边解释道:“回禀小主,昨日行宫里传来旨意,皇上赐小主移居储秀宫正殿,这不新居刚刚收拾妥当,只等您住进去呐。” 胤禩一听脚步一顿,一脸诧异地转身瞧了瞧海富团,又看到碧云不住的点头,方确信这事不假,于是心中登时骂将起来:老四这是吃错了什么药,自己如今一个贵人位份,怎可居这一宫主殿,皇帝这是是要活生生害死爷么? 方若一直跟在胤禩右侧,听了海公公此言也是吓了一跳,暗皱眉头心道不妙。但左右看看,一宫的太监宫女此刻正跪在院内迎候,便知此处非说话的地方,于是抬手微扶了扶胤禩的胳膊,以示警醒。 胤禩一愣之后,也迅速收起神色,感到方若扶了自己,便不着痕迹的对其一笑。暗定心神,直接走到正殿前停了,胤禩方才回身站定,瞅了瞅一地奴才各个垂头恭谨,比起之前冬天里那萧索情形已是大有不同。这群奴才之中见风使舵的有之,为安插耳目的有之,胤禩心道是时候好好排查敲打一番了。 “都起来吧,这几日有劳各位了。”胤禩等了片刻,抻着有几位跪在那里开始蠢蠢欲动才算开了口,随后又对身边的海富团说道,“叫刘云贵还在廊前吧,请海公公再选两人一起过来当差。这内殿里还需添些宫女人手,就有劳方若姑姑费心了。” 海富团和方若齐齐应了是,胤禩含笑点头,见下面的人还未散去,便又看了海富团一眼,海公公立刻心领神会,笑着摆手让大家散了。 胤禩由方若和碧云碧月围着进了正殿,一进门便瞧见正中设有地屏宝座,后面是五扇紫檀梅花纹的屏风,香几、宫扇、香筒不一而足,这规制虽合乎一宫主位的架势,但于他这贵人那就着实是超了。 正殿内的这尊宝座虽设在后宫殿内,但妃嫔们却是极少会用到的。都是皇帝临幸后宫时,才会在各宫正殿里坐坐。也只有一宫主位才能堂而皇之的在此恭迎皇帝,其余嫔位以下的小主们,要么等着被翻牌子传进养心殿,要么就只能眼巴巴的等皇帝偶尔兴起,进这后宫瞧瞧。即便皇帝到了这宫院之内,除了主位妃嫔,其余小主也是未必能见上一面的。反之亦然,皇帝若是看上了哪位新贵,常来宠幸一番,那也自然要多瞧瞧这宫中主位之人。 就好比隔壁的咸福宫,虽沈贵人得宠,但皇帝要去看她,自然还是要见见敬嫔的。因此这不得势的主位与得势的新宠之间,关系微妙的很。阖宫看去,也只有碎玉轩的菀贵人特殊了些,碎玉轩远离宫闱,临着宫墙,挨着御花园,自成一体,想必甄嬛住到那去定是有人下了功夫。但胤禩心里琢磨着,这却恰恰成全了甄嬛,狭小宫院自成一体,碎玉轩上下和气,颇为容易掌控,想必如今是极难再插针进去了。胤禩不觉摇头,也不知这是皇后手笔还是华妃算计,真真是妇人之见,短浅的很。 胤禩这一番想法,于脑中不过转瞬的功夫,这会方若已经将正殿的门掩上,碧月瞧了瞧碧云还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只得自己上前开口道,“回禀小主,昨日养心殿的王公公传旨来,命奴婢们连夜修缮正殿。皇后娘娘也同时派了人来布置,说极喜欢皇帝的主意,让小主回来莫要有别的想法,尽管大方住下就是。还说……” 碧月一边学着一边微微皱眉,毕竟她自小在宫中长大,心里明白得很。 “还说什么?”胤禩觉得这碧月口条虽然平平,但这心细的性子要比伶俐更堪大用,于是说道,“但说无妨。”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5节 碧月得了主人的命令,直言道:“皇后娘娘派来的人还说廉贵人迟早是要住进这主殿的,早搬晚搬还不都一样么。” 胤禩心里明镜似的,这话哪里是说给他听的,分明是说给后宫诸妃的。皇后倒是乐得做个顺水推舟,反正这些闲言碎语是入不了皇帝的耳朵,皇帝恐怕只会领受皇后贤良淑德的人情。只可惜皇后是百密一疏,想必四嫂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如今这位雍正皇帝是从另一世里渡来的,存着那龌龊心思,怎么可能对这后宫脂粉们上心。胤禩自知,只要自己投其所好,有皇帝这棵大树,皇后诸人算不得什么威胁,毕竟胤禩的终极目标既不是后宫争宠,更不是抢班夺权,他是要长长远远的离开这紫禁城呀。 胤禩一边想着一边往西次间过去,这西次间分为明间与暖阁两段,中间由梨花木隔断分开。明间在外,南窗下设有座炕供主人休息起居之用。暖阁在内,北侧安床,再有就是梳妆镜台、衣柜盆架,都是准备周全。只是甫一进屋,便觉有一股莫名暗香悠悠涌来,胤禩嗅了两下,却不知此为何物。 碧月果真是心思细腻,见主人停住不动,马上瞧出胤禩似在闻着什么,于是赶紧笑道,“小主可是闻见了什么?” 胤禩见她不像方才沉稳,眼中带出笑意,心想不会又是老四弄了什么新花样吧? 果然,碧月掩嘴笑了,又不直说。但碧云却是个按捺不住的,闪着大眼睛问道,“小主可听说过,椒房之宠?” 胤禩心里一记白眼,他当然知道何谓“椒房”。《汉书车千秋传》有注:“椒房殿名,皇后所居也,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温而芳也。”只是他此刻自知身份有别,断然不会亲自说出口来。 碧云见胤禩不语,便笑嘻嘻地将昨日皇帝是如何派人急吼吼的过来,大半夜里用花椒粉和着泥涂墙的事迹说了一遍,最后从她这古灵精怪的脸蛋上难得露出一丝少女红晕,放轻声音在主子身边道,“嬷嬷们都说花椒多子,奴婢真心盼着小主早日龙种深种,为皇帝添个一男半女”。 碧云这一句说完,方若与碧月皆是一阵轻笑,心道碧云这丫头虽然平时勇武有余聪慧不足,没想到这关键之事却也了然于心,可见这紫禁深宫多么锻炼心性。 见她们笑作一团,虽然动静不大,但胤禩心里还是为之一堵。这一番对话也算是给胤禩提了一个醒,于是他赶紧岔开了话题,说道,“这两日我也累了,服侍我洗漱歇息吧。” 方若与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只当主人是害臊了,便收起笑意,各自下去或为胤禩准备热水布巾,或为主人整炕铺床去了。 胤禩折腾了两夜,终于躺在自己的床上,心道回到宫中皇帝总不能天天痴缠了,于是长舒了一口气。侧身看着碧云将衣物收拾妥帖退到外间,便对方若开口道,“姑姑这两日跟着我,也是累坏了,今日你就早点歇着去吧。” 方若瞧了瞧正在剪烛花的碧月,觉着这个丫头到储秀宫来的日子里一向妥帖,便领了主人好意,下去歇息去了。 胤禩斜靠在枕上微眯双目,隐约中见碧月收了剪刀,这才缓缓问道,“我走之前吩咐你的事,可都准备了?” 碧月在烛火下站定,犹豫片刻,她原以为主人事前的吩咐只为不时之需,没想到主人却还真要使用,心中踌躇,最终还是点头应道:“回小主,都准备好了。” “那就端上来吧。”胤禩睁了眼,坐了起来把枕头垫了垫,将身子靠得更高了一些。 碧月虽有些犹豫,但还是出去了,片刻后便端着一碗药汤回来。她忐忑地瞧了瞧碗里浓墨般的药汁,并未递给主人,而是劝道,“小主,这种药,可不能乱喝。” 胤禩哪里管她这些,直接一支身体,夺了药碗,咕咚咕咚几声,一饮而尽。 碧月见了,噗通一声跪了,仿佛要滴下泪来。 胤禩瞧了瞧手中空碗,再看了看碧月落魄失措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于是尽力安抚道,“你放心吧,这药方是我家祖传下来的,并不碍身体,也不会做下毛病的。” 碧月抬头看了看主人,她打小就长在宫中,虽不通医药,但这红花麝香是做什么的,她还是懂的。虽然主人一再强调,碧月心中还是难减疑惑。 “皇后娘娘派人来传的话,你是听到的,句句诛心。若此时我怀上龙裔,必是死路一条。”胤禩继续耐下性子给下人发着定心丸。 碧月闻言含泪点头,但声音却颤抖道,“奴婢懂小主的难处,只是如今趁着皇上宠爱,若是能产下龙子,对小主有百利无一害呀。” 胤禩心里恼怒,对于后宫妇人来说确实有利,但是对爷来说,那是休想!但嘴上还是继续掰哧道,“如今储秀宫正在风口浪尖上,多少只眼睛盯着这里,我这宫中除了你们几个,也不知藏着多少暗鬼,我断然不敢冒这个险,等我们站稳脚跟再计不迟。” 碧月心细懂事,自然懂得主人话中的道理,虽然能怀上龙裔是好,但后宫女子生育之时最易被做手脚,那些活生生的例子宫中老人讳莫如深。先别说这些年轻小主,就连前后两位皇后及最得势的华妃都不能幸免。于是碧月这才收起了悲恸,再度谨慎确认道,“小主,这药真真不会落下病根?” 不论胤禩心里是怎么盘算的,但脸上总是能恰到好处的露出表情,此刻他一副温柔静谧的深深看向碧月,坚定的点了点头,“我心中有数,你尽管放心。” 仿佛胤禩的笑容有着安定人心的魔力,碧月终于止了泪,起了身,伺候着胤禩再度躺下。 待帷帐落下,烛火暗了,胤禩觉着方才那碗热滚滚的药汤顺着肠胃向下,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心里愤愤念道:无论如何这件事他是绝不会做的。 胤禩的药方根本不像方才所言那般毫无危害,胤禩深知,这药只肖喝上一年半载,他这副身躯便再无可能受孕。因此这药方自然不能交给懂些药理的方若去办,而碧云虽然可以信赖但毕竟年幼懵懂,难免坏事,所以他在去昌平行宫前思量再三还是选了碧月。那一晚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自己处境说得险峻异常,最终才将药方托出,命碧月在他回来的时候必须配好汤药。如今看来,这丫头是被自己唬住了,等他们明白了这药的真正效力,早就为时已晚,搞不好那会爷都已经远远地逃出这紫禁城了。 于是,储秀宫那边终于夜半无声,一宫上下安稳入眠。而养心殿那边却是灯火通明,夜不能寐。 皇帝拿着手里的奏折看了一遍复又一遍,青筋暴绽,手指颤抖,直到看了整整三个来回,胤禛才将折子放下。 苏培盛进来添茶,原以为皇帝行宫归来定然是神清气爽,却没想到一进西暖阁立马发觉气氛不对。苏培盛稍稍抬眼偷偷瞧了一眼皇帝面色,顿时一惊,皇帝哪里有什么好气色,几乎可以用面目狰狞来形容。 苏培盛赶紧速速的添了茶退了下去,临走还用余光瞟了一眼皇帝撂在桌上的折子,可不正是西北来的,老奴才心中估摸着八成是和那位刚刚被削籍改名的九贝子脱不开干系。 苏培盛没有猜错,这折子正是胤禟本人上的,而里面的内容足以把雍正皇帝再气死回去。胤禛阴着脸坐了足足两刻钟的时间,最后终于再度执笔给粘杆处下了密令。 于是,这夜黑风高中,一道密旨急匆匆自养心殿而出,里面皇帝的意思写得言简意赅,命粘杆处三日之内将廉亲王的死因彻查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发现,走剧情时只要祭出九哥,就一定能峰回路转,什么剧情都能接下去! 九哥这个没露过面的男配角,真是太尽职尽责了!【九哥别揍我! 请大家放心,虽然八哥一个劲的想把自己弄成不孕不育,但阿凝是不会让他成功滴! 但蒸包子之路,任重而道远,四哥还得加把劲! 感谢 紫梦然 的手榴弹,感谢 °薄凉的只是时光 lg 的地雷! 感谢所有一直留评的亲们!阿凝一定会努力更新滴。 因为年底要开年会,阿凝还要去学车,所以更新的日期有点不能固定,以后尽量在每章后面都写上下次的更新时间,免得让大家久等,下一章应该是周六晚上12点前。 平时一般周一、周三更新,周五和周六不太能固定,请大家谅解! ————————逗比小剧场———————— 八哥:知道爷的丫鬟叫啥名吗? 四哥:不知道,朕看着老八就够了,看丫鬟作甚? 八哥:碧云! 四哥:??? 八哥:避孕! 四哥:叉出去打死!!!! 阿凝:八爷,这名字是阿凝我随便想的呀,我真没想这么多呀!!! 八哥:这就够了,不用解释,叫避孕极好! ☆、第十八章 皇后疑心 天一大亮,胤禩便早早起身出了储秀宫,赶在后宫诸位妃嫔小主之前到了景仁宫给皇后请安。皇后前一日有意杀了杀廉贵人的威风,这一日自然就要亲切接见了。 只见皇后步入正殿,于主座上稳稳坐了,剪秋领着两个宫女刚刚将几笸新鲜瓜果摆了上来,就瞧见正殿门口一副窈窕身影由江福海引领着缓缓进来。 远远往门口看过去,只见瓜尔佳氏体态轻盈,瘦弱身躯颇有几分不足之相。皇后看在眼里心中难免思踱,这段时日皇帝倒是爱上了这种病弱娇柔的女子,前段时日的菀贵人也是病中得宠,如今这廉贵人的娇弱之态比之更甚。 皇后毕竟母仪万方,端坐于高处,瞧着廉贵人悠悠走近,在凤座跟前盈盈下拜,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口诵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皇后受了礼,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隐隐有一丝怪异之感萦绕心头,于是往下定睛看了看,才明白这怪从何来。原来这瓜尔佳氏自进门之后,一直垂首敛目,如此一番周章之后,皇后将人连来者的面目都还未看清,于是开口命道,“廉贵人伴驾辛苦,快快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胤禩有意的垂头低眉,听了此话知道是没了辙,只得慢慢抬眼望向皇后,然后不出意料的看见皇后神情一滞。 皇后何止是神情凝滞,她几乎要从主座上站了起来。想她乌喇那拉氏宜修,圣祖爷四阿哥的第一位侧福晋,在嫡福晋入府之前,可谓是内院的女主,自然是见过隔壁贝勒府的八阿哥。那会胤禛与胤禩极为相好,连府邸都是隔墙而建,不仅阿哥们走动的频繁,就连妯娌间也是颇为熟络的。因此她此刻见到胤禩容貌,自然惊得不轻。 就在皇后呆滞时刻,胤禩只能跪着,于是便复又轻柔开口重新道了一遍,“臣妾瓜尔佳氏似卿,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闻声这才微微敛了情绪,僵硬的牵扯一丝笑意,示意剪秋赶紧上前扶了,而嘴上笑道,“本宫老早就想见见妹妹了,却听说妹妹身上一直不大好,如今可是痊愈了?” 胤禩就着剪秋的搀扶起了身,听了皇后问候赶紧再度屈身答道,“蒙皇后娘娘记挂,臣妾的病已无大碍。臣妾原应早些日子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请皇后娘娘恕罪。”胤禩说完,觉得自己都快被自己这副甜的快要滴出糖水的嗓音给齁死了。 但皇后听了瓜尔佳氏这温柔娇弱的声线,再瞧见他举手投足间的小女儿做派,才算是缓了过来。若说相貌相似之人,也是有的,比如甄嬛与純元皇后。于是,皇后这才好整以暇道,“难为你有这心意,以后多来本宫这里坐坐。” 皇后话未说完,便听见外间通禀说长春宫的齐妃到了。皇后含笑看了看胤禩,“你今日来得早,正巧把姐妹们都认个齐全。” 说话间,齐妃李氏已经进了正殿,瞧见一陌生身姿在皇后跟前垂首立着,一身粉桃新装好不娇嫩,自然猜得出这位就是新晋得宠的廉贵人。李氏依仗着三阿哥弘时傍身,于后宫中颇有些脸面,又早早听闻昨日皇后给了瓜尔佳氏闭门羹,于是今日一进来便径直的给皇后请了安,在下手位的首座坐定,将这位新贵人晒在当场。 胤禩心里一阵冷笑,没想到这些后宫妇人真真是把小肚鸡肠写在脸上,但他今日打定了主意要装乖讨巧,便微微侧身,向齐妃恭敬行礼道,“臣妾瓜尔佳氏似卿,给齐妃娘娘请安。” 齐妃瞧见他请安,哎呦了一声,笑道,“瞧我这眼神,怎么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跟前,我都没看见呢。” 皇后眯眼看着,倒是一副慈悲眉目,笑道,“这是储秀宫的廉贵人,快抬起头让齐妃瞧瞧。”皇后不着痕迹的瞧着胤禩平身抬脸,余光把齐妃反应尽收眼底。 齐妃可没有皇后那般从容淡定,原本想要借机奚落瓜尔佳氏一番,不料却见一张熟悉面孔映入眼中,李氏腾地一下蹦起,指着胤禩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 胤禩很想瞪齐妃一眼,好令她安稳下来,但一旁皇后不疾不徐的看着,他自然不便照做。但眼看着李氏就要说出“八”字,胤禩只得也露出一副颇为慌乱的眼神,不知所措的后退了一步,一副惊慌的表情求助于皇后。 皇后瞧见胤禩那如小鹿一般无辜受挫的眼神,心中一堵,心道不论这瓜尔佳氏似卿如何肖似八王,这狐媚秉性是逃不了的,瞅他这副模样,想必要让皇上见了,还不得酥到骨头里? 皇后心下一个不爽快,言语也便加了几分严厉,呵斥道,“这是怎么了?跟见了鬼似的。” 齐妃被皇后这一声惊醒,心想可不是见到鬼了么,但毕竟没敢将这句说出口,只是蔫蔫地坐回了位置。 齐妃消停下来,胤禩瞧着皇后饮了两口茶,就听见外面又有人通禀,不一会敬嫔携着沈贵人、菀贵人,丽嫔伴着曹贵人,另有富察贵人、欣常在、安答应等人纷至而来。 胤禩与各位后宫小主总算是正式见了面,请安的请安,受礼的受礼,忙活了半盏茶的时间,皇后才叫众人坐了。 要说这群人里面,有已经事前释出过好意的敬嫔及甄沈姐妹,于是几个人互相帮衬着拉了几句家常,胤禩游刃有余的接了,气氛和乐融融。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安答应,也是这甄沈姐妹的拥趸,自然不在话下。 但丽嫔那脸上就是明显的不忿,连半句话也懒得和胤禩搭咕,仿佛时刻都在竖着耳朵,等着胤禩话中出错。 而曹贵人就油滑得多,起初也是热络络的和胤禩套着近乎,但随后却是句句话里都含沙射影、深意无限。只见她一会说道,“妹妹现在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我瞧着妹妹和菀贵人颇有几分相似,倒像是姐妹一般。也是呢,我们宫中除了你们姐妹俩,还有谁是无宠晋封的呢?”一会又说,“妹妹刚来那会,被送出了养心殿,姐姐还颇为妹妹前程担忧,原来是姐姐多虑了。” 胤禩听着曹贵人一字一句,心道这个女子倒是机敏。她这一番话下来,把自己与甄嬛并立,菀贵人得宠在前,廉贵人得宠在后,但这后宫之中由来只闻新人笑,哪里见得旧人哭,新欢旧爱对脸而坐,甄嬛听了势必挂怀。而那个和自己同时进宫的富察贵人,更是绞着手帕,面色不愉得很。还有那个被淹埋于角落里的安答应,更是泫然欲泣,同是被完璧归赵的答应,一个至今无人问津,一个已是枝头折桂,这云泥之别,怎叫人不艳羡呢? 里里外外,不过三五句话,便将刚刚建立起来的友爱气氛破坏得荡然无存。因此胤禩将曹琴默这个女子暗暗记下,心想这贵人虽然位份不高,但在这子嗣稀薄的后宫中有一女在侧,可见不俗。虽人人皆说她是华妃一党,但比之丽嫔不知深了几倍,与其他妃嫔即不疏离又不亲厚,可见是机巧灵活之人。 但胤禩不知,曹贵人的这一番言语,却恰巧有一点说到了皇后心上。皇后定睛看了看胤禩,又瞧了瞧甄嬛,果然觉出几分相似,说是姐妹到不为过。皇后这么想着,一侧眼正好瞧见齐妃也在打量他们二人,齐妃转回头与皇后对视一眼,言下之意溢于言表。皇后自王府侧室到紫禁城中宫,那城府深沉许多,悄无声息地移开了眼珠,毫不理会齐妃眼神里的意思。 而就在几人各怀心事之时,华妃年氏总算姗姗来迟。 “给皇后请安,”依旧是敷衍一般的礼数,华妃草草行了礼便坐在了齐妃对面。一众位份小主赶紧再度给华妃行了礼。 华妃挥了挥手,让大家坐了了,独独瞧了头一次来的胤禩半晌,忽然笑道,“这金崐点珠桃花簪虽好,但本宫听说皇上不喜欢。也是难为廉妹妹还得带着,可别像先前的红珊瑚步摇一样再被皇上摔了。本宫那倒是有不少步摇钗环,都是皇上赏赐的,明个送你几个,定能得皇上喜爱。” 胤禩听了,自然明白华妃这是在讽刺皇后不得皇帝心意,心中对年氏的张狂做派微微吃了一惊。前世年氏进王府之时胤禩已是成年,出入四哥府邸多少有些避讳,并未近身见过这位四嫂。但听闻中这位后来的敦肃皇贵妃一生柔嘉病弱,皇帝爱怜尤佳,想必不可能是这般刁蛮跋扈的性子。思及此处,胤禩会心一笑,四哥渡到这个世上,夜夜面对着如此年氏,倒是有趣。只怕皇帝顾忌着前朝年羹尧的面子,少不得在翊坤宫里留宿,这真是件大快人心之事。 胤禩这一笑,却令华妃有些始料未及。年氏侧眼打量了胤禩一番,觉得容颜倒是其次,并不比甄嬛好上几分。年氏自诩虽然岁月易逝,但在这紫禁后宫中,她之美貌仍旧是艳压群芳。只是让华妃甚为意外的是坐在对面的之人身上虽然处处流露出小女儿的娇柔作态,但眉目之间不经意闪过的神情,颇为令人一冷。这种冷冽,并非她在后宫中所熟悉的冷艳脱俗,仿佛这些形容世间女子的词汇没一个能准确无误的描述眼前之人。 仿佛一瞬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胤禩一人身上,胤禩缓缓起身,对着华妃再度行礼,悠悠开口道,“多谢华妃娘娘记挂。皇上说臣妾年幼体弱,担不起这活色生香的桃花簪,倒是叫皇后娘娘白白为臣妾操心了。” 皇后见瓜尔佳氏把罪过都揽于自身,便也笑道,“本宫一向不在这些小事上留心,难免不周。这种钗环装配之事,还得有劳华妃多费心思了。” 华妃吃了一个暗讽,没有言语,却听甄嬛沉寂多时,此刻开了口,“皇后娘娘一向清雅,这殿内只以果蔬闻香,从不见那些香薰香料,难怪皇上常常赞颂这景仁宫里天然和气、万物清新呢。” 皇后听了微微阖目点头,心道虽然这新宠接连而至但都还算有些眼力,并未一味的紧抱宠妃大腿,总算还知道谁是这宫中女主。于是皇后颇为满意现在局面,以新晋佳人们分了年氏多年之宠,也算是省了自己不少气力。而这些年纪轻轻的贵人,只要无嗣傍身,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的。 再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皇后才吩咐道,“本宫头风刚好,也不便多留姐妹们了,再过几日天热起来,本宫再请各位御花园赏花,今天就都先散了吧。” 诸位妃嫔小主听了,纷纷起身,行礼告辞,唯有齐妃瞧见皇后那轻轻一瞟的眼色,放慢了步子,等众人都退下后,这才转身看向皇后。 皇后见众人离去,面色才微微冷硬了一些,责备李氏道,“今日,你怎的如此造次?” 齐妃也已意识到方才的言行失态,这会谨慎的再瞧了瞧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往皇后身边移了几步低声道,“可他真是太像了。” 皇后叹息一声,抬眼道,“你可还记得在王府时姐妹妯娌间的调笑么?” 齐妃想了片刻,当然记得,那会宜修的姐姐乌喇那拉氏则柔,也就是后来的纯元皇后刚刚入府,后院姐妹与兄嫂弟媳之间不知何时出了一则笑话,说四福晋的样貌颇有几分像八阿哥,这话自然只能在几位交好的妯娌间悄悄说说,断然是传不到爷们的耳朵里。 但如今旧事重提,皇后只觉得呼吸一滞,仿佛有什么东西糊在眼前,朦朦胧胧,只需捅破一层窗纸便可明明白白。 皇后正在思索中,齐妃便率先说起了自己的结论,“难怪,皇上先前选了一个甄嬛,如今又选了一个似卿。” 皇后疑惑地看了看齐妃,见齐妃更加低声劝道,“皇后娘娘且宽心,純元皇后故去多年,皇上即便有几分放不下,天长日久也是会淡的。” 皇后盯着前桌之上的茶杯,看着那杯中水影静静浮动,心道,真的是因为純元么?因为肖似姐姐,皇帝选了甄嬛入宫,恩宠尤佳,的确说得通。但瓜尔佳氏比之純元,却更似八王,连封号都是同一个“廉”字。这难道也是对故妻的怀念? 而就在答案呼之欲出之时,剪秋匆匆进了殿中,慌张道,“皇后娘娘,不好了。” 皇后被阻了心事,冷眼一扫,厉声道,“慌什么?冷静说。” 剪秋喘了口气,禀报道,“方才苏公公派人来报,皇上早上看了几个折子,突然呕红,昏迷不醒,现在太医院的医正已经围在养心殿了。” 咣当一声,皇后闻言猛然起身,身前几案顿时一抖,茶洒满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还是来晚了 阿凝开始周末学车,今天晚上才回家。 这章真的是从晚饭之后一直在写,现在才码出来……抱歉,迟到了! 下次更新,周二早上,应该是凌晨更,大家可以周二早上来看。 感谢 lg 和 16411882 的地雷! 皇后,已经隐隐发觉不对劲啦。 四哥为毛会吐血呢?和上一章最后那点事是连着的。 所以下一章回主要写四哥! 其实阿凝很不会写女人哈! 一群女人给皇后请安,拉家常扯闲篇什么的,真真难写哈! ————————小剧场———————— 四哥:朕这两章都没啥戏份,咋就吐血了??? 八哥:就让老四一下子撅回去吧!!!!!!!!! 四哥:老八刚刚从了朕,朕怎么能让老八守寡呢!! 八哥:四哥,你这么老,爷早晚还是要守寡的,所以晚点不如早点! 四哥:年龄是硬伤呀!!! ☆、第十九章 你来我往 当皇后凤鸾赶到养心殿时,华妃已经在寝殿里侍候了。翊坤宫离养心殿颇近,华妃自然多了些许便利,如今只早到一步,便已领先了众人一截。 齐妃在景仁宫一同得了消息,皇后自然只能带她同来。只见年氏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为皇帝顺着胸口、擦着额头,丝毫没有腾地的意思。而九五至尊此刻皱着眉、阖着眼靠在床榻之上,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皇后不敢惊扰皇帝,转身瞅了苏培盛一眼,这老奴见了立马会意,赶紧一个低头俯身引着皇后及齐妃退至外间。 穿堂上太医院的右院判叶士生及两位太医正在候着,皇后见了他们一众,便开门见山道,“皇上的身子自新春以来越发康健,怎会突然呕红昏倒?” 几位老朽太医对视一眼,今日这事出得蹊跷,皇后此刻严厉非常,太医们自知难辞其咎,便由右院判出马禀明详情,只听叶太医道,“回禀皇后娘娘,皇上身体近日来确实好了不少。方才臣下诊脉,脉象来盛去衰、邪热亢进,乃是急怒攻心所至。” 皇后微微挑眉,“急怒攻心?”皇帝这几日过得春风得意,哪来的急怒,莫非是这群医官的推卸之词?于是转头看向苏培盛问道,“你们平日里近身伺候,可知缘由?” 苏培盛当然知道皇帝方才看了些什么,西暖阁里当时只留了他一人伺候。苏培盛那是亲眼目睹皇帝一口喷红,惊得险些去了半条性命。但毕竟苏培盛跟随胤禛多年,深明皇帝心意,在派人传唤太医的当口已将西暖阁内的卷宗大体收拾了一番,乍看之下并不见什么异样。 如今皇后当场质问,苏培盛只能摆出一脸惶恐,噗通跪伏于地上,急忙认罪道,“奴才失察,奴才该死。” 既然太医都说皇帝病情无碍,只需将养。那苏培盛这颗吊悬的心才算放回了肚里。故而此刻面对皇后问话,他中有谱,深知自己是皇帝的奴才,不是皇后的奴才,自然不能给皇上泄了底。于是继续一副委屈惊慌模样,向皇后奏秉道,“皇上今日一切坐卧行食并无不同,辰时刚在正殿与诸位王公大臣议完国事,才进了西暖阁两刻钟的时间,只是照例垫了两块枣泥点心,并无其他。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真的不知呀。” 皇后听了沉吟片刻,她与皇帝相伴多年自然明白皇帝性情,若说胤禛年轻时还有些喜怒不定,那如今可谓是深沉缜密,能生生被气厥过去实属罕见。再听了苏培盛这番无用之词,皇后登时凤眼怒睁,扫了苏培盛一眼,冷声道,“皇上方才看了什么折子、什么奏本,带本宫过去瞧瞧。” 苏培盛脊背一紧,心道这怎么能行,方才只是临时收整,若是让皇后一一查阅,只怕皇帝秘辛难保不露。皇帝虽是皇帝,任谁也不敢妄议,但皇帝最好脸面,别说他这一介废人奴才,搞不好连皇后都能撸了。因此为自己性命打算,苏培盛也不敢让皇后进西暖阁,但如今皇上在屋里躺着,皇后若是硬要看,他一个太监又岂能拦得住? 正在苏培盛焦急时刻,突见小厦子从外面疾步进来,没想到皇后立于穿堂上,自己的师傅苏公公跪着,便赶紧停了步子,跪地道,“皇后娘娘吉祥,齐妃娘娘吉祥。菀贵人和沈贵人正在养心殿外候传。” 皇后心中一动,皇帝昏迷,前朝后宫人人攸关,却又不能轻举妄动。华妃有年氏一门撑腰,又在养心殿近前,抢先而来倒是预料之中。可如今连皇太后都还没到,却来了两位贵人,这消息也太过灵通了些。 皇后心下狐疑,看了看身侧齐妃,只觉得李氏蠢钝,绝非可与之商议的人选,便只得在心中掂量了一下咸福宫的敬嫔,却又觉敬嫔谨小慎微,于妃嫔中并不出挑,不像是有此灵通耳目之人。 既然妃嫔已到殿外,若拦着不让进门,只怕与皇后平日里的温婉贤德不甚相称。于是皇后便只留下叶太医,其余医官悉数退避,让苏培盛起身,命小厦子带两位贵人进来,心中暗道:既然屋里已有华妃鸠占鹊巢,那就不如让甄嬛一同伴驾,省得让年世兰一人得尽恩宠。 甄嬛与沈眉庄很快就到了穿堂,迎面瞧见皇后与齐妃,两人皆伏了一伏,先后请了安。一切礼数完毕,甄嬛这才按捺不住,刚直起身子便一脸忧心道,“皇后娘娘,臣妾听闻皇上病倒,不知龙体如何了?” 好一个“听闻”,皇后心中暗道:不知是从何听闻的,等本宫稍后再来理清来路。而脸上却是释然一笑,安慰道,“你俩且宽心,方才叶太医已经用了药,皇上龙体并无大碍。” 甄嬛与沈眉庄听了这句,总算是将悬着的心放下大半,脸色也从清白惨淡中流露出一丝喜色。皇后在旁看着,明白这她俩倒是真心牵挂皇帝,不然以沈贵人的懂事明理,再加之菀贵人的聪慧机敏,怎会如此贸然而来。以她二人的品级位份,即便意欲侍疾,也是该于宫中待诏才是,可见此情即景乃是真情流露罢了。皇后察觉到此,便放了一些心。招了一旁的叶太医再度过来,命他过来将皇帝的病情与所用之药详细说一遍。 叶士生见皇后示意,便赶紧详解病情道,“皇后娘娘、齐妃娘娘与两位小主请安心,皇上乃是肝郁胸胁,阳热亢盛,才会有气滞血瘀之兆,微臣已经用了龙胆泻肝汤,以调邪热之火,需三五日便能显见成效。” 甄嬛一听便觉出这病来得怪,怎得好端端的突然被邪火郁结?于是疑惑道,“臣妾知道皇上素来操心国事,可是被累着了?” 叶太医见菀贵人询问,便一五一十答道,“回小主,皇上虽然日日忙于公事,但比之去年,龙体却是一日好过一日,微臣觉得许是一时气闷汹涌,心血凝滞不通,才会如此。” 甄嬛哦了一声,犹疑道,“这病来得突然,莫非皇上是和谁怄了气?” 此言不错,皇后颔首点头。齐妃在旁听了这一大圈的话,总算全然明白过来,插话道,“难怪皇后娘娘欲去西暖阁瞧瞧,也不知是什么把皇上气得如此,真是可恶。” 皇后经她一提,再度想起这档子事,横了苏培盛一眼,只见苏公公立马又低头告罪,口称,“奴才有罪,可这西暖阁无皇上召见,旁人不得擅入。” 苏培盛是真真为难,皇帝这两年来对皇后是尊敬多过喜爱,他这皇帝身边第一红人自然也只能敬着皇后,如今若因这事得罪了中宫娘娘,只怕以后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而沉默半晌的沈贵人却突地开口劝道,“皇后娘娘,恕臣妾多嘴,娘娘此刻不宜进西暖阁。” 皇后定身看了她,只字未言,端看她的下文。而齐妃一听,登时气恼起来,抢白道,“大胆,你一贵人身份,也敢阻拦皇后凤驾?皇后娘娘心系皇帝安危,自然要将来龙去脉调查清楚。” 沈眉庄听了齐妃怒斥并未噤声,只因皇后没有出言训斥,可见是听进了自己的话,便略上前一小步,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乃是中宫典范,今日之事可说是后宫家事,亦能牵连上前朝国政,娘娘万万不能……”说完眼睛往寝殿瞟了两下,见皇后会意便又恭敬的头一低退至一旁。 皇后瞬时明白了沈眉庄的意思,华妃就在内殿,若是她有心拿此事做下文章,那这事就可大可小了。往小了说,皇后爱夫心切,一时鲁莽,难免遭皇帝一顿训斥。往大了说,中宫妄图染指前朝政事,可是坏了老祖宗的规矩,只恐要伤及中宫地位。 因此不论华妃是否存了作壁上观的心思,皇后都不能铤而走险。即便年氏压根没有想到这一层,以如今帝后之间的情谊,宜修深知自己没有赌博的资本。君心难测,一旦此事撞到皇帝痛楚,只拍这一后宫干政的名目再难洗脱。 皇后向沈眉庄微微点头,再看向甄沈二位的目光也便多了几分和蔼与诚恳,心中对此事颇存了几分感激。 皇后再瞧了瞧苏培盛,一改方才严厉,温和道,“苏公公伺候皇上多年,一向周全,本宫方才倒是难为你了。” 苏培盛如得大赦,赶紧应道,“皇后娘娘关心皇上安危,情真意切,皇上醒来若是知道,必会感念娘娘一番苦心。” 皇后见苏培盛一脸堆笑,心照不宣的颔首微笑,准备命菀贵人留下侍疾,却又听见甄嬛悠悠叹道,“皇上去汤泉行宫前可是身轻神硕的,怎得泡了两日温泉身子反倒差了,真真是想不到唉。” 皇后听了,明眸微动,端详了一眼甄嬛,却看不出她是无心或是故意,反倒是一脸茫然懵懂,配上她那张青春脸庞,倒是透着几分天真无邪。 皇后心中哼笑,脸上却不改色。甄嬛这话点到为止,却直指行宫独宠的那位,可见这菀贵人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天真烂漫。早晨还在请安时与瓜尔佳氏亲亲热热,这会子就已按捺不住了。皇后含笑,还有什么比看到她们自相残杀更为轻松喜人的呢? 于是皇后又化出一脸慈爱道,“是呀,都说温泉最耗体力,不能常泡,等皇上好转了,你我姐妹们也该多多劝慰着皇上。”随后,皇后便携领齐妃及两位贵人再进屋看了看皇上,最终只留甄嬛一人陪伴华妃侍疾。 其后皇太后赶来又陪了大半个时辰,皇上才缓缓转醒,一睁眼就瞧见乌雅氏那张蹙着眉的脸。而她身后的正是年氏与甄嬛,胤禛端详了半刻才长舒一口气,从龙床上起身,由两位爱妃伺候的披上衣服,在太后的陪同下用了些清淡午膳。 养心殿这才算重归安宁,众奴仆提心吊胆了大半天,总算是又落回地上。 而储秀宫这边,胤禩同样用过午膳,正由方若伺候着准备午休,胤禩想着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好吃好喝,养好身体,伺机而动。 但方若却心中难掩焦急,见主子真的就要睡下,便不得不开口道,“主子,方才王公公命人来报,说皇上已经醒了,华妃娘娘和菀贵人正在御前伺候着。” 胤禩哦了一声,说了句,“很好,看来皇上并无大碍。” 方若此时觉得快要忍耐不住,直接抬手扶了主子即将躺下去的身子,将胤禩又扶了起来。“主子,方若不懂。” 早上,方若跟着胤禩从景仁宫回来,就快走到储秀宫门口时,养心殿的王太平匆匆赶来,说皇上在西暖阁呕红昏倒。方若的心登时提到嗓子眼了,胤禩也是微微一怔,但很快胤禩便说道,“多谢王公公赶来通报,皇后可是到了?” “皇后娘娘正在过去,倒是华妃娘娘到了,奴才想着小主您是否要过去一趟?”王太平前个刚得了皇帝授意,让其做养心殿与储秀宫的传声筒,说廉贵人的吩咐必须一字不漏的传回养心殿,储秀宫的大事小情都要照顾周全,可见皇帝这是真心宠爱呀。现在皇帝出了这么大档子事,王太平便赶紧来通知廉贵人了,想着皇帝醒来定然是最想见廉贵人的。 胤禩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这王公公看起来也是一个老人,这是得了四哥什么样的千叮万嘱,竟敢公然跑到他门前来报信。 于是胤禩含笑道,“公公说的,臣妾都知道了。劳烦公公再多跑一趟,臣妾方才看见菀贵人携了沈贵人往碎玉轩去了,烦请公公也将这个消息告之两位姐姐。” 王太平一愣,不懂这位贵人的行事,便有些踯躅起来。 胤禩瞧他那副样子,只轻轻再加一句,“皇上和臣妾说,凡事都可劳烦公公的。” 王太平那是凛然一抖,赶紧领命道,“奴才愿为贵人效劳,奴才这就往碎玉轩去了。” 胤禩含笑的瞧着王太平走远,这才进了宫门。而后甄嬛与沈眉庄如他所料,直奔养心殿,至于沈眉庄言劝皇后和甄嬛含沙射影这些事迹,胤禩是真真一点知道的兴趣也没有。 主子虽无兴致,但方若却憋了大半天,原本想着主人安分不肯冒进而为。可等了大半天,等到了皇帝醒来的消息,却不见宣召廉贵人侍疾。前两日行宫相伴犹在眼前,方若有些吃不准了,便只得阻了胤禩休息。 胤禩拍了拍方若手背,“姑姑且放宽心,皇上病倒,即便宣召进养心殿的妃嫔也是受累的活。更何况,我如今实不该再出这个风头。” “主子不愿走这风口,又何必让王公公到碎玉轩传话,现如今菀贵人却被留了下来。”方若言语中难掩不甘,心想即便主人不去也着实不应将这机会拱手他人。 胤禩却不觉一笑,“姑姑一直说菀贵人颇得圣眷,我也想看看皇上喜爱她到何种程度。”此话自然是玩笑话,自从胤禩认出老四,便明白这些后宫小主是断然难动皇帝真心。只是帝王情爱,一向来去匆匆,捉摸不定,胤禩认为很有必要摸一摸几位小主在四哥心中的位置。 比如这次,就看出来了。虽然留下甄嬛是皇后意思,但皇后能留她与华妃分宠,可见皇帝对菀贵人的喜爱是要多过沈贵人许多,多到显而易见的程度。再想想曹贵人那番话,胤禩明了,菀贵人的这份宠信也是源自于那张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的脸。一想到四哥这腌臜心思,胤禩就觉胃中翻涌。 而此次顺水推舟,可不仅仅是为刺探帝心。胤禩正色道,“姑姑你想想,王公公巴巴的来到咱们跟前,这事若是传到皇后或华妃耳朵里,会是如何?” 方若觉得,的确不妥,但皇帝心意,又有几人能阻。主人一次能躲,还能次次躲了? 胤禩仿佛看透方若心思一般,靠到她耳边轻声道,“在这后宫之中万不能做独宠之人,有菀贵人在前面挡着,我倒安心几分。” 方若恍然大悟,但依旧担心,皇帝宠爱如天降甘霖,哪是他们能左右的了的? 还不等方若再度说话,只见胤禩已经躺在枕头上,“我得睡会,养养精神,姑姑一切安心即可。” 方若无法,只得为主人盖上锦被,心道主人想养好身体倒是甚为正确,只有养精蓄锐,以求早日身怀龙裔,也就有着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因为四哥和八哥戏份少,所以阿凝又多加了七百多字,已经看了的亲,可以补看一下最后那部分。嘻嘻,不好意思哈! 本章主要是让甄嬛站队,和电视剧里一样,甄嬛和沈眉庄还是先站到了皇后这边。 大家也瞧出来了,甄嬛已经开始把祸事往八哥身上引啦,不过都是一些小事,大boss还是要留在最后再处理嘛。 下一章,一定让四哥和八哥的戏份多多多。 这一章是个过度哈! 感谢 凌晨时分 的地雷! 下一章周五晚上发!早睡的亲们可周六早上看!泪,我这回一定要不迟到! ————————小剧场———————— 甄嬛:终于轮到本凉凉进小剧场了。 沈眉庄:嬛儿,你说皇上怎么看廉贵人的眼神不太对劲呢? 安陵容内心os:突然觉得抱廉贵人大腿比较好,我转会来得及吗? 八哥:妹纸们,爷对你们真没兴趣,有多远躲多远! 九哥:八哥,你到了老四的后宫,大可以霍霍一下嘛! 八哥:爷有心无力!老九,气四哥的活就全交给你了,气死他不偿命! 四哥:老八,你这是谋杀亲夫!!! ☆、第二十章 皇帝有情 一个时辰的休憩,胤禩总算是将这两日于行宫伴驾的亏损补了回来,在明媚的午后春阳中悠然醒来,起身出了卧室在明间的暖榻上坐了。胤禩看着碧月端着茶杯过来,端详了她半刻问道,“碧月,听说你老家是甘肃庆阳的?” 碧月放下茶盘,恭敬的立于一旁答道,“回主子的话,奴婢老家确是甘肃庆阳的。” 胤禩“嗯”了一声,执起杯子渴了一口水润了喉咙。自今日一早,他就发现储秀宫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都口称自己为“主子”,再无人用“小主”之词,可见是方若私下里嘱咐过的。前日在行宫汤泉里的那番肺腑真言果然被方若记着了,她倒真是个细致尽心之人。 胤禩一边稍觉舒心,一边继续问起碧月道,“庆阳刺绣乃是陇绣之首,你可会些?” 碧月微微屈身含笑应道,“回主子,奴婢虽自幼长在宫中,但打小有姨母姐姐在身边教着,家乡手艺不敢丢了,因此会些皮毛。” “是了,我看你平日心巧,手自然也是巧的。”胤禩放了茶杯,满意的打量了碧月一番继续说道,“下个月就要到端午了,我正想着画些花样,做几只荷包香囊备着,等到时候好放些艾草、菖蒲并冰片、雄黄等物,以求袪虫避邪,又吉祥又好看。” 碧云在门畔也听见了,噗嗤一笑,立马被胤禩白了一眼,她自恃从小跟随主人,近日来又颇得胤禩疼爱,便走近了几步到暖塌跟前笑道,“主子怎的这么心急?谷雨刚过,离着端午还老远着呢。” 胤禩刚想把她的话堵回去,就见这小丫头眨着眼睛,一副机灵古怪道,“莫不是主子心急,想绣一副鸳鸯戏水送给皇上?” 胤禩听了觉得定是自己平日里太过和善,心下决意再不能放任碧云这丫头,一定要好好敲打一番。还不待胤禩开口,碧云却又继续嘴快道,“主子在家里那会,最会针黹女红,老夫人天天夸耀着,倒是进了宫这么些时日了,奴婢都好久未见主子动针线啦。” 胤禩一口气被她生生堵在喉头,只觉脸上一涨。他堂堂皇子阿哥哪里会什么针头线脑的活计,即便如今身为女子,胤禩也是断然没有丝毫想学的意思。于是冷眼瞪了碧云,倒没见这丫头有什么惧色,反倒和碧月对视一眼,两人竟然心照不宣的笑了。在两个年轻侍女眼里,自以为主人这是羞臊了。 胤禩一向对自己人颇为心善,更何况如今身边也只有这三五个可心之人,便无论如何也严厉不起来,只得轻咳几声,换上一副愁苦模样叹道,“我这身子,虽比去年冬天好些,但手还是抖得厉害,只怕是做不出什么像样绣品。这不正好碧月灵巧,就有劳碧月来帮衬帮衬了。” 碧月见主人如此抬举自己,赶紧伏了伏身,慌张道,“蒙主子看得起奴婢,奴婢哪里当得起‘帮衬’二字,不过是为主子捧线纫箴罢了,打打下手还将将能够。” 胤禩心中一叹:爷确实是连纫箴都不会,但你若再做推脱,爷就一个纹样也拿不出手了。 说话间,方若正掀了帘子从外间进来,脸上虽照例带着笑意,但胤禩一眼便瞧出了她面色不妥,于是直接下了结论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待几日后我画好图样,再叫碧月来绣。日子也渐暖了,早上我见内务府派来宫女来莳弄花木,我素来不喜欢那些过于香的、艳的,碧云、碧月你们去看看都种了些什么,晚膳时再来报给我听听。” 碧云、碧月领了主人差使退了出去,只留方若在明间里伺候。 “姑姑方才去院子里,怎的脸上不愉,莫非宫院里有什么不合心的事?”胤禩本是叫方若去将厨房里经手吃食、药品的宫女再摸上一轮,却不料她回来后竟是这般隐含不快,心道这小厨房里可不能出一分差池。 方若见主人已经瞧出端倪,便不再藏着,直言道,“主子,方才奴婢从小厨房出来见天色尚早,就去内务府把夏季的衣缎领了来,好早点为主子置办夏衣,却正巧遇到碎玉轩的浣碧。” “哦?”胤禩疑了一声,这么说来这不愉之事并非发生在储秀宫院内,而是和碎玉轩有些干系了?于是胤禩靠在团枕上缓缓言道,“听说浣碧是菀贵人从家宅里带来的贴身侍女,机俏可人,连皇帝都曾赞过她两句,不知可是她年轻浮躁冲撞了姑姑?”胤禩自认方若行事妥当,即便真有什么不知礼数的宫女到她跟前,也势必不会出太大差错,因此虽是问话但语气上颇为宽心。 果然方若听了,赶紧解释道,“主子放心,浣碧姑娘倒是稳重,只是……” 胤禩见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便明了几分,敛眉含笑道,“莫非皇上将菀贵人留宿了?” 方若抬眼瞧了主人一眼,只见胤禩正巧微微侧开头,一抹清浅笑容还留在脸上,言语中却是无比的通透明白,见惯了后宫怨女的姑姑只觉心中一疼。 方若心道:难为廉贵人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懂礼识趣的端庄。本正是含苞待放的年岁,却早早深陷在后宫囹圄之中,也不知这等明媚娇颜能得多久帝王恩宠。于是心中不由轻叹,又恐让主人听见烦心,只能抿了嘴,垂了头,沉默不语。 “华妃可是回去了?”胤禩觉出方若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隐隐含含的怜惜,却又不便回应她什么,只得问起正事。 “是,华妃娘娘已经回到翊坤宫了。”方若赶紧收起哀伤,将外间所闻之事一一禀报,“浣碧到内务府是去领水豆腐的,说皇上醒来不久,便只留了菀贵人伴驾,叫华妃娘娘回宫歇息去了。并且皇上点名说想吃泉水豆腐,这会菀贵人只怕已亲自到小厨房去置办了。” 胤禩听了心中微动,当年他不善经营,家里的庄子也只是他们兄弟几人郊外小聚之地。四哥那会便已是清粥素食的习惯,胤禩曾特特从延庆寻来一位师傅,最会以山泉清水磨豆成浆,制成原汁原味的泉水豆腐,再备上蒜碟、醋碟等佐料之味,四哥喜爱非常。没想到时至今日,老四还记得这口。 “皇上的身体,可好些了?”胤禩本是懒理雍正死活,想他呕个红也不至于怎样,自己当年在宗人府熬了那么些时日才过去不是?但方才脑中往昔一幕飘然而至,仿佛揪起一丝胤禩胸中逝去已久的柔软,便自然而然的关切了这一句。 方若见主人总算关心起皇帝安危,心中一安。主人刚一得宠,皇上便呕红病倒,无论如何都是难逃那些有心之人的舌头。于是方若立在暖塌之畔,把今日她在宫里打探了一圈说法,全都报了上来。 胤禩听了一遍,规整思路,无非就是皇帝不知看了什么军国大事,竟然气厥过去,连皇后都不知内情。只是如今众人周知的是皇帝龙体万安,并无大碍,休息了一个半时辰便好了大半,最终把一直伺候在身侧的华妃打发回了翊坤宫,独留了甄嬛于左右伺候。 胤禩琢磨一番之后,便明白了方若的担忧,皇上这是明摆着的喜爱甄嬛,不然不会如此下华妃面子。而这事传到后宫之中,难免会牵扯到储秀宫来。盛宠之恩犹在眼前,椒房之喜浓香未散。皇帝大病复好,醒来却独独惦念着菀贵人,没有一丝要搭理储秀宫的意思,可见如今紫禁深宫里最得帝心之人还是碎玉轩这位。 方若见胤禩微微蹙眉,后又舒展,觉得主人定然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听见胤禩语气颇为轻松的笑道,“姑姑莫要为此事忧心,菀贵人与我同位,又早我入宫,理应在我之前,但有些人却未必咽得下这口气。” “主子是指……”方若收了声音,用口型比了“华妃”二字。 胤禩点了点头,皇后留下甄嬛意欲分宠,而皇上也恰恰就看上了甄嬛。不论菀贵人是有意依附皇后,还是皇后顺水推舟,如今在华妃眼里只会觉得碎玉轩及咸福宫一众皆为皇后拥趸。胤禩觉得此种局面甚好,这后宫之中必须有人领衔唱起大戏,才得以让他淡出众人视线。 当胤禩心满意足的在储秀宫里准备埋头消隐之时,菀贵人已经在碎玉轩的小厨房里亲做羹汤了,而皇帝却是又回到了养心殿的西暖阁坐着。 “把那封信拿过来。”胤禛只觉得醒来之后,身体恍如一下衰败了几截,隔了几个时辰,再度靠坐在暖塌之上,却连伸手去拿几案上那叠纸张的力气都欠了几分。 苏培盛从已经摞好的奏折中拣出了一封棕黄信封,封上书着“四哥亲启”的字样,虽然里面的内容他并不敢瞧,但心里也猜得出七七八八。 胤禛将信捏在手里,并不急于再看,他端详着封面上的四个字半晌,心道:老八这手字,真是不管到了哪一世都是一个样,不见长进。 皇上捏着廉亲王的亲笔信,仰头望向窗外,已近黄昏的天际慢慢泛起昏黄。胤禛眯起眼,他仿佛觉得眼前一切模模糊糊,再不似那般真实。 就在今日的一早,粘杆处调查廉亲王死因的秘本已在晨曦微启时就到了养心殿御案之上。胤禛拖着一夜难眠的疲惫身躯先见了议事的王公大臣,心里却还想着昨晚老九的那张奏折。 塞思黑的折子自然没有好听的话,多活一世的胤禛本是全然不放在心上。但胤禟这次的奏折中却道出一个惊人真相,他口口声声称皇帝逼死王爷,背信弃义。字字句句,诛心之言,看在皇帝眼中,只觉周身冰寒。 胤禛从到了这个世上,便只知这一朝的雍正皇帝与廉亲王是明君贤王,堪为一代璧人,哪里想过会是先前那位皇帝逼迫八弟就死。如今被毕生最恨之胤禟,言之凿凿,直指皇帝寡廉鲜耻,胤禛心里几乎如钝刀割肉一般,痛苦异常,那刚刚建立起来的甜美期盼仿佛如笑话一般可悲可怜。 于是皇上连夜派了粘杆处前去彻查,胤禛虽厌恨胤禟,但此时此刻老八早已驾鹤西归,老九这番言辞除了泄愤,只怕并无其他私心。因此当皇帝派出密探之时,心中却已隐隐相信了几分。 晨议过后,皇帝赶紧回了西暖阁,将粘杆处秘本看了一个囫囵,里面清晰的记录了廉亲王过世之前的吃穿用度、言谈举止。除了寒症势头发展迅猛之外,看起来一切都像是急症不治一般。但粘杆处末了所写的一个记录却让皇帝心中一惊,原来在廉亲王咽气前夜曾送出一封信,这信正是送进紫禁城,送进养心殿,送给皇帝看的。 胤禛将苏培盛叫到跟前,不由分说道,“把老八的封信拿来。” 苏培盛一听,面色登时就青了几分,心道皇帝曾千叮万嘱将此信收藏起来,不可再提,但既然金口玉言,苏培盛尽管满腹狐疑,却还是很快从柜子中端出一个黄花梨的木匣子。 胤禛打开匣子的手,几乎带着颤抖,而当真正的信中内容展在眼前时,只觉一股腥咸热流用上喉头。 那信里,全然不是胤禛自以为的情深似海或悲恸遗憾。从颤颤巍巍的字里行间,胤禛仿佛再度看到了那张脸,胤禩的脸。那是雍正朝那几年里胤禩最常有的表情,神如死灰,冷漠疏离。他在信中嘲讽着兄长的悖逆心意,唾弃着皇帝的无耻贪图。最后他说“愿以吾身,完就此劫。以胤禩一人,换朝堂太平,求兄弟止戈。” 胤禛没有再看一遍的机会,因为那满口的热血已经喷薄而出,眼前一片血红。 皇上的思绪随着夜幕降下,终于从暗沉的天际中拉回,目光落在刚刚掌起的灯烛上,而手上的那封信,胤禛竟再无打开的勇气,而是让它静静地躺回木匣之中,束之高阁。 不知又过了多久,皇帝才将将回过神来,只闻缕缕清香铺面而来。胤禛一抬眼,正瞧见甄嬛立在西暖阁门外,手里捧着一屉乳白豆腐袅袅而来。 苏培盛见皇上已经看到菀贵人,便没有出声打搅。老奴才立在门口,看皇帝招手让菀贵人进去,再瞧着菀贵人挽起马蹄袖,将几碟蘸汁布在一侧,缓缓抬头柔声道,“四郎,要先尝哪一种味。” 胤禛闻声,身体一震,他展眼看向甄嬛,只觉她此刻站在烛影之下,黑暗掩去了她大半个脸颊,却有着说不出的滋味,皇上恍如梦魇一般慢慢抬手抚上了菀贵人的脸颊,沉声道,“叫四哥。” 甄嬛几不可见的微微一愣,旋即为皇上夹了一块豆腐蘸了醋汁,放在骨碟中捧到皇帝眼前,情深似水道,“四哥,尝尝。” 这一顿晚膳,皇上吃了两块菀贵人亲手庖制的泉水豆腐。最终命众人将灯烛调暗,牵着甄嬛回了寝殿,一夜安宁。只有皇帝怀中佳人知道,揽着自己的夫君此时此刻是何等情深,彷如百练之钢化为绕指柔情。 在甄嬛心中,这不声不响的一夜,却比那些激情四溢的夜晚都要动人心弦,在她年轻的心尖留下永世不灭的美妙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吐血的真相揭开,原来四哥两辈子都是自作多情了。 但老天是疼四哥的,这不把真八哥给弄来了吗? 甄嬛其实在这里是百分之百的替身了,但在一个女子心中,此刻却是自以为两情相悦的幸福。 所以当甄嬛发现四哥根本不爱自己,一定会斯巴达滴。 所以虽然甄嬛斗不过八哥,但是身为一个后宫妃嫔这也是一条必经之路。 下一章,是新年前的最后一章,阿凝争取在下周一晚12点之前更新。 感谢所有送地雷和留评的小伙伴们!新年快乐! ————————小剧场不能断———————— 四哥:叫四郎。 八哥:……………… 四哥:叫四郎。 八哥:……………… 四哥:叫四郎。 八哥:……………… 死循环中g ☆、第二十一章 徘徊不定 皇后与甄沈两位贵人站为一线,就连皇帝偶尔到景仁宫坐坐,皇后也会叫了两位贵人作陪,可谓是抬举重用。 皇帝自然瞧得出皇后的心思,听着乌喇那拉氏命沈眉庄读诵账册,大有要培养沈贵人协理六宫的架势。胤禛也没阻止,表面上算是默认了。毕竟于皇帝来说,皇后与华妃都不可心,这些新晋的妃嫔里也却数济州都督沈自山的这位女儿最具后宫女子的典范。 于是皇帝在暖阁里坐着,闭目听着沈眉庄为皇后念着账册,再有甄嬛在一旁陪同附和。要让外人瞧着,怎么都是一副贤妻美眷的景致,但皇帝心中却有些恹恹地。 自那日西暖阁呕红过后已有六七日的光景,胤禛每晚看到敬事房呈上膳牌,都会一眼就瞧见瓜尔佳氏的绿头牌,只单单看见“廉贵人”三字,皇帝就觉腹脏之内气血逆流,那将将压下的心火便又有燎原之势,于是胤禛随口命了敬事房将廉贵人的绿头牌撤了。 皇帝这一举动,立马就有人会了意。宫墙之内很快就将皇帝急症与廉贵人汤泉独宠联系到了一块,那话是极不好听的。说什么别瞧着瓜尔佳氏一副恭良素净的模样,却于两日之内就把皇帝身子耗亏,活脱脱一个狐媚转世。幸而皇帝乃一代明君英主,立马就明白了过来,把这廉贵人冷在了储秀宫。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胤禩耳朵里,听完方若挑拣后的措辞,仍旧是气得面红耳赤。想他堂堂皇子阿哥行宫承恩,那是受了多大的折辱,被老四日夜痴缠不说,如今还要担着莫须有的罪名。胤禩气极反笑,心道这辈子爷头上的罪名倒是齐全了,乱党逆臣,除籍改名,如今竟还要当回狐媚惑主的小妖精。 方若看着主子脸上一阵涨红复又是一阵青白,本是气得直抖却又突地笑了起来,赶紧上前一步为主人抚着后背劝道,“主子千万别往心里去,椒房之宠历历在目,想后宫有谁能享见这等荣宠。如今情势怕是有人从中作梗,待皇上想清楚,自然会好了。” 胤禩听了笑意更浓,方若这是真拿自己当后宫小主来哄呢。撤掉自己绿头牌的正是皇帝本尊,即便是有人进了什么谗言小话,那也必定是戳进了皇帝心窝子,等老四改换心意,那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可恨自己汤泉委身受辱,却换来这般结果,皇帝如此冷落的态度,想必这圆明园是去不成了。 果然如胤禩所料,第二天远在寿康宫的皇太后便发了话,说廉贵人年轻浮躁侍奉皇帝不周,命于储秀宫禁闭思过。胤禩跪接了皇太后的懿旨,心道自己入宫之后就连太后的面都没见过一次,这背后推波助澜之人,那简直是不言自明了。皇帝都态度鲜明了,也难怪皇后会如此堂而皇之的出手。 的确,这背后推波助澜之人就是中宫皇后。宜修坐在景仁宫暖阁的软榻上,听着剪秋将皇太后懿旨说了一遍,颇为自得的点了点头。 碧凤汤、椒房宠。皇后从听闻之时起就恨死了廉贵人,随后请安一见,那张脸简直令宜修坐立难安。但一向不得帝宠的中宫娘娘能做的唯有佯装贤惠怀柔之姿,自然不能立刻将瓜尔佳氏如何。 宜修心道:真是苍天怜悯,让皇帝在这个节骨眼病了,醒来之后仿佛一夜之间就对储秀宫那位厌弃起来,连绿头牌都撤了。如此形势,皇后自然乐见,后宫之中有个甄嬛抗衡华妃就已足够,大可不必如此多人受宠。于是便顺水推舟,放任宫中闲话多传了两天,再于太后跟前略略一提,便得了这般成果。 皇后除了心头一患,总算安下心来饮了半盏茶,少顷才又问了剪秋道,“那日是谁给菀贵人报的信?” 剪秋早就将皇后嘱托调查清楚,躬身道,“回皇后娘娘,皇上急病那日是养心殿内寝殿伺候的王公公去碎玉轩通报的。” 皇后闻言微微一惊,她原以为是那些小太监攀附了过去,没想到却是皇帝近侍。王太平也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他与苏培盛不同,一直不吭不响的在内寝殿里伺候,借他一万个胆子也是不敢私自与后宫妃嫔暗通款曲的,可见这是皇帝心意。 皇后将茶杯缓缓放在几案上,盯着杯中青叶转了一圈又一圈,只觉胸中钝痛。乌喇那拉氏宜修少时入府,与皇帝结缡三十年。前有王爷痴爱純元,后有皇帝盛宠华妃。如今美韶华已逝,膝下孤寂,除了这等了半辈子的中宫荣耀,这景仁宫里再无一丝人间冷暖。 剪秋立在一侧,她陪伴皇后多年,自然瞧出了宜修眼中凄冷,出言安慰道,“娘娘,皇上于后宫之中最敬重的就是娘娘了。” 皇后展眼看了看她,只淡然一笑,“敬重?哪个妻子只愿得夫君敬重?”这些年来,她早已看得通透,却仍旧无法释怀。她可以端看新花怒放,于必要之时一一折取,却再难见帝王回顾垂青。满腔凄楚,终究化作一道戾气,堙没皇后良知,席卷后宫女子。 “本宫小看甄嬛了。”皇后理了理领巾轻声自语,仿佛一瞬间又恢复常态,她并未想到皇帝会将跟前的人派与甄嬛使唤,可见菀贵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已经根深蒂固。 景仁宫原本大好的春色,也随着主人日渐暗淡的心境,而渐渐清淡下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皇后万万没想到她折损廉贵人这一招却是多余了。原本皇帝是真不想见瓜尔佳氏那张脸,若无人推波助澜,只怕皇上真能冷着胤禩好一阵子。但当胤禛听见廉贵人被太后禁足于储秀宫的消息后,腾地坐不住了。 而将消息急时报到皇帝跟前的,正是内寝殿伺候的王太平。这位王公公从一听说廉贵人受罚,便心中有了计较。皇帝刚刚给自己托付了这位小主,如若储秀宫自此一蹶不振只怕于他不会有一点好果子。于是便察言观色良久,在伺候皇帝更衣的当口,将这事说了出来。 胤禛坐在龙床上,呆了半天,也不就寝。想着毕竟是皇太后的懿旨,皇帝不可立刻就驳了太后面子,只能让瓜尔佳氏委屈几天,等风头过了,再过去瞧他。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6节 皇帝这边既已做好打算,胤禩也绝不会在储秀宫坐以待毙。 胤禩暗道,爷连那最龌龊之事都已行了,若是因为皇帝抽风而莫名失了宠,错过圆明园家宴,岂不是前功尽弃,白白受辱了么。 于是从接了皇太后懿旨之后,胤禩便连夜抄起经文,只用两天时间便恭恭谨谨的抄就一册《法华经》。 方若见主人眼睛都熬红了,却又不敢劝阻,直到胤禩抄完之后迎着烛光看了一遍,才吩咐她道,“姑姑可有法子将这册经文送至寿康宫去?” 方若在胤禩抄经之时便已猜到几分,如今主子受难恰是奴才们尽心竭力之时,听见胤禩此问赶紧应承道,“奴婢与寿康宫的竹息姑姑是同年入宫的,旧时有几分交情。主子这件事就放心交给奴婢,奴婢必将经文呈到太后近前。” 胤禩点点头,将书册包裹好后,又叫碧月重新裁了宣纸,准备再抄一册《金刚经》。 “主子,您昨日就没睡两个时辰,今日还是先歇下吧,别熬坏了身子。”碧月虽然手上还是给胤禩重新布好纸张,但嘴上却忍不住劝了。主人身子骨一向不好,怎经得起这一夜一夜的干熬。 胤禩瞧了瞧碧月,又看了看捧着笔的碧云,这小丫头又是肿了眼。胤禩略感宽慰,毕竟这三人已经收入心腹,总算还能派上点用场。但这经还是要抄的,于是明言道,“如今我这也是亡羊补牢之法。太后看了未必会对储秀宫改观,因此必要以诚心动之。” 再度提起笔,胤禩又放下,抬眼问了方若,“廊子上的人可安排妥了?” 方若点头应是,她自然知道胤禩所指何人,昨日她就已将廊上与正殿里的奴才布置妥当。如今储秀宫里皇后华妃的暗桩他们已经摸了个门清,但还有两女一男颇为摸不清来历。 自太后懿旨下来,皇后与华妃的人便松弛了一大半。唯有这三人形态照旧,并无半点松懈。 胤禩与方若二人倒是主仆同心,想到了一处,觉得这三人之中只怕有皇帝眼线。而胤禩想得更深一层,以老四的习惯,断不会在同一个岗上留两个暗桩,因此这两个宫女之中只怕还另有其主,而这背后之人胤禩思来想去,觉得皇太后的嫌疑最大。 于是胤禩便命方若将这三人提进了正殿。那太监在廊上当差,由刘云贵管着,两个宫女在正殿里奉茶侍膳,由碧月带着。 胤禩相信他们三人,很快便会将廉贵人秉灯夜烛、潜心反省的情形传到养心殿及寿康宫去。勾起皇帝爱怜,淡化太后敌意,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让胤禩没想到的是,皇帝第二日午后便来了。这速度倒是颇让胤禩讶异,他自然不会想到胤禛已经在养心殿憋足了三天,这一日刚刚去了寿康宫回来便到储秀宫来了。 皇帝进了储秀宫院门,胤禩已经迎到院中,在皇帝跟前行了个万福。 胤禛瞧见瓜尔佳氏的那一刻,只觉得心中百感杂陈,说不出的酸涩。因此皇帝最终也没说什么,挥手命他起身,自己便直接进了正殿入了明间,在软榻上坐了。 “朕瞧着你这几日又清减了些,可要注意歇着。”胤禛看着瓜尔佳氏站在自己一步之遥颇为拘束,觉得他心里必定委屈,便拍了拍塌沿命他坐在自己身侧。 胤禩自然不是心存委屈,他盘算着皇帝今日来了,只怕是已经见过了皇太后。毕竟命廉贵人禁足的懿旨不是皇后不是别人,而是皇太后的口令,皇帝想来得给太后几分面子。胤禩思及此处心中笑道:没想到四哥在前一世里逼母迫弟,到这里倒是过起孝子的瘾来了,着实是命运弄人呀。 既然皇帝都纡尊降贵来瞧自己这个小小贵人了,胤禩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便伏了伏身,也于塌上坐了。 这次皇帝并未欺身靠过来,反而正襟危坐,上下打量起瓜尔佳氏来。胤禩心中纳罕,他自然也好奇是什么让皇帝吐了血,还引得他冷落了储秀宫。想来想去,只觉得八成还是与老九有关,不知这弟弟情急之下写了什么折子,竟把老四气成这样。若说前世,雍正可从未被他们一帮兄弟气厥过去,看来这一世的九弟在这方面倒是颇为长进。 想到梯己兄弟,胤禩的眉目也不自然的缓和了几分。看在皇帝眼里,只觉得瓜尔佳氏怕是心里难受,如今瞧见朕来了才得安心。 “朕听闻你禁足宫中,抄经祈福,素食淡水,很是心诚。太后让你明日去寿康宫请安,你好生应对着。”皇帝把此行目的说了出来。方才刚进寿康宫,没想到却遇到了华妃。 华妃虽然气盛,但在皇太后跟前还是有规有矩,极为稳当的。没等皇帝开口,就听年氏为廉贵人求了情,说瓜尔佳氏年轻体弱、难免不周,姐妹们理应多教引着。年氏恭谨道,“臣妾受命协理六宫,没能管束好新人,伤及皇上龙体,实在罪无可赦。” 皇太后见年氏一脸挚诚,虽明白她话里之意暗指皇后,但说得却在情在理。太后瞧了瞧桌案上那册一早由竹息奉上的法华经,字迹工整,笔锋有力,于女子来说算是上乘之作,可见并非敷衍。又听了孙嬷嬷说瓜尔佳氏身体虚弱,抄了两日竟昏了三四次起,可见还是有几分诚心的。 皇帝在旁边听着太后与华妃一来一往,并未说话,毕竟皇帝开口为贵人求情只怕反倒招了太后厌烦。只是听着她们话里意思,倒像是廉贵人把皇帝累病似的,胤禛心中一堵。心道:朕这样的汉子,身康体健,有的是精气神,怎可能被个女子耗亏。但这话也只能心中腹诽罢了,毕竟那真正令胤禛呕红气绝的原因是万万不便言明的。 太后心里有数,自然明白皇帝此来之意,既然华妃都做出一副贤德模样,她便顺着年氏的话意松了口,只说想瞧瞧这位廉贵人。在太后记忆中,秀女殿选一瞥,那张极为熟悉的脸孔还清晰在目,既然此人已得帝宠,那总要先拿到跟前看看才放心。 胤禛此行就这么极为顺利的完结了,皇帝称心如意,自然也给了华妃几分好脸色,与她陪在太后身边说上几句,偶尔关怀下翊坤宫近况。只见年氏听了一改往日刁蛮,颔首敛目,眉头柔中带娇,倒颇有几分胤禛记忆里年氏应有的风姿。 皇帝欢畅的离了寿康宫,一路来了储秀宫。便有了方才这一番说辞。 胤禩听了皇上的话,再度起身行礼,“臣妾遵旨,臣妾明日便去给太后请安。” 胤禛瞧着他此刻一板一眼的模样,和记忆里那时而张狂时而温顺的样子相去甚远,原想着把人拉到身前再好生抚慰一番。但一瞧见瓜尔佳氏那举手投足间似有若无的影子,便又是一阵气闷。 胤禩是真真搞不懂今日皇帝心意,在旁边悄无声息的添茶剥水果,想着皇帝今夜会不会留宿。但他这次是多虑了,皇上在储秀宫静静做了半个时辰,便起身走了。 留下满宫奴仆面面相觑,也不知皇帝这是要复宠还是仍要继续冷着。但总之皇帝来了总比不来得好,几个打胤禩入宫便在储秀宫当差的奴仆心里盘算得清楚,这位主子入宫没有几个月,已经云上地下翻了几次跟头,因此不能妄下结论。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心里的坎得慢慢过了。 等四哥想通了,阿凝就会送他一个大礼,让他知道八哥身份,嘻嘻! 阿凝这一章更新得非常杯具。 先是重装了系统,第二天又跳闸了。 八百辈子没跳过闸,竟然遇到了,重写了不到两千字,想想都是泪! 今天是大年三十,感谢小伙伴们的一直的陪伴,感谢所有评论和地雷。 祝大家新年快乐!阖家幸福! 明年,我一定会努力让四哥和八哥幸幸福福的在一起! 阿凝过节要串门走亲戚,所以新年的第一次更新要等到初五左右了,大家好好过年,等回来再看哈! ———————新年小剧场——————— 四哥:老八,今天朕陪你守岁。 八哥:爷约了老九他们。 四哥:不许去! 八哥:爷想弟弟们了,大过节的,得团圆团圆。 四哥:和朕在一块才是团圆! 八哥:四哥…… 四哥:嗯? 八哥:一起去呗? 老九≈老十≈老十四:no!!!!!!!! 四哥:|||朕还没说不,你们叫什么!!!!! 十三:那个,四哥,弟弟提醒一下,一般陪老公去婆家过年的才是媳妇…… 四哥:…………………… 八哥:不想来拉倒,弟弟们走吧! 四哥拉住老八,内心os:老八就是矫情,这上面占朕便宜有个毛线用,还不是他给朕生包子! ☆、第二十二章 太后垂爱 得了皇太后意下,胤禩第二日一早便捧着连夜抄就的《金刚经》来到寿康宫前。乌雅氏这会已在后殿礼完佛,瞧见竹息引着瓜尔佳氏进来,便定睛将人打量一番。 胤禩顶着太后郑重其事的探寻目光,颇为自在的行至堂屋内,在太后跟前跪拜请安,礼数周到、卑亢有度,俨然一副教养多年的深闺名女。 秀女殿选那日的惊心场面,还令太后心悸犹存,只记得那会这瓜尔佳氏不仅长了一副不该有的相貌,还颇为气派镇定。任是哪一朝哪一代的皇太后,都不会喜欢如此女子得皇帝垂青。 但如今瞧着眼前这娇身玉骨的廉贵人,一行一跪、一举一动,已颇有宫中女眷的风范,那颗吊悬着的心也便放了放,叫瓜尔佳氏起身免礼。 胤禩平身站立,他自知太后那眼神从没从自己脸面上移开过。但他却能一副浑然未觉的样子,从方若手上捧起那册《金刚经》,献于年逾古稀的太后跟前。 太后只需眼神示意,竹息便替她接过了经书,在太后跟前翻了两页,乌雅氏看了甚为满意。一个寒门出身的小女子能有这笔力实属不易,太后本来也不在于欣赏字体,只看中晚辈宫嫔的这份孝心,因此对瓜尔佳氏露出和悦笑容,抬手让胤禩扶了,嘴上道,“和哀家到暖阁里坐坐。” 胤禩应声扶着太后,出了佛堂,拾阶而下。伴着太后绕过后院,进了正殿。胤禩虽身体羸弱,但手上却扶得极稳,这番尽心尽责已全然记在太后心中。 若论这后宫旁人,胤禩还要多揣摩揣摩才敢投其所好,但太后却在他掌握之中。记得年轻时,他起初与四哥投缘,后又与十四弟交好。德妃所住的永和宫,他是没少出入。胤禩敢说,在与德妃相处之时,他这个毫不相干的八阿哥远远比亲子胤禛亲切的多。 一来,胤禩自小灵巧体贴,于君父母妃之前颇得喜爱。二来,他又有侍母至孝的名声,即便是往后深陷泥淖,也深得几位幽居深宫的母妃疼惜。因此这后宫之中,胤禩头一个要收复的便是太后。打通寿康宫这一关,一来可避皇后暗箭,二来可免皇帝痴缠。而最最重要的,就是布下与十四弟的沟通之道,以谋逃出生天。 进了暖阁,太后在暖塌上坐了,也赐胤禩坐下。开口便说起一些家常里短,问了问胤禩家中情形。 这一问正中胤禩下怀,他侧侧身朝太后伏了伏身,轻声道,“多谢太后挂念。臣妾家中人丁稀薄,如今只有老母由两三家仆伴着,住在西郊的庄子上。” 太后早闻瓜尔佳氏家无男丁,却不想已经沦落如此,继而问道,“怎不住在京中。” “自先父过世,过继来的兄长没几年也去了。家中吃穿用度没有着落,母亲只得变卖宅邸,发遣了下人,才将将过了几年像样日子。” “唉,天可怜见,你也是苦大的孩子。”太后怅然一叹,乌雅氏本是内务府选拔入宫的宫女,也谓是尝尽人间冷暖,才在这偌大紫禁城里站稳脚跟。因此太后心中难免感慨,抬眼一看瓜尔佳氏,可不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水灵相貌,只觉得今日他淡妆薄施,一身清减衣物,并不似谣传中那般妩媚惑人,也不似殿选那日英气逼人。 胤禩在来之前,已经在妆容上做了好久文章。要减少男子之气,添些女眷温柔。又不能浓妆艳抹,招了太后厌烦。足足在储秀宫折腾了一个时辰,才满意出门。毕竟如今他是一副十六岁的如花年纪,只需稍作修饰,神态举止上刻意为之,便与四十几岁的廉亲王大相径庭。 再加上,人与人自然越看越顺眼些,此刻太后也便不觉瓜尔佳氏的相貌太过碍眼,毕竟皇帝多宠爱一个妃嫔,总在皇嗣之事上算是好事。只要这贵人不似流言中那般轻浮不懂事,就足够了。 说话间,孙嬷嬷已经布上三盘点心,添上两碗新茶。胤禩在桌案上扫视一扫,一盘是水晶桂花糕,一盘梅花香饼,还有一盘芸豆卷。胤禩缓缓起身,捧起芸豆卷那盘,奉到太后跟前。 太后微惊,这三盘糕点乃是御膳房的时令定例,恐怕连皇帝都不知道自己最爱哪盘,这贵人却捧出了她最爱的这款芸豆卷。 胤禩当然知道太后此刻讶异什么,他一副儒慕之情望向太后,轻声道,“臣妾儿时,母亲最爱静香斋的芸豆卷。甜而不腻,入口即化。那会先父犹在,三不五时就为母亲带一提回来。家中其乐融融,天伦共享。臣妾已经有十年没再见过这道吃食了。” 太后见瓜尔佳氏笑中含泪,心就更柔了一些。虽然廉贵人以自己母亲的喜好揣测太后之喜好的行为稍显僭越,但乌雅氏自寒苦出身却并不在意这些,她更在意的是这个伺候在自己儿子身边的妾侍是否人品贵重、是否贤良淑德。而自古以来,哪个婆婆不最爱让儿媳待己如母。如今眼前的瓜尔佳氏,小小年纪,便懂得以侍奉亲母的心意侍奉太后,可堪贤孝。 于是,太后从盘中取了一块芸豆卷,拍了拍胤禩手背,笑道,“你也与哀家一起尝尝吧。” 胤禩道了是,再度坐回原位陪着太后尝起点心,不出一会便又听见太后继续开解道,“你在宫中时日尚浅,以后谨慎侍奉皇帝,有的是见你母亲的时机。” 胤禩一边起身谢恩,一边将心放回了肚里。看来今日在太后跟前这段孝女贤媳的戏码算是顺利过关了。 寿康宫里,胤禩和太后还没喝完半盏茶,就见竹息姑姑进来禀报说,“咸福宫的沈贵人来了。” 胤禩心下了然,原来沈贵人走的也是太后路线,这倒是比之富察贵人之辈高明许多。 沈贵人如常进了暖阁,却迎面瞧见廉贵人也在,微微一滞。胤禩倒是好整以暇的起身,率先开口问道,“沈贵人好。” 沈眉庄赶紧给太后请安,再向胤禩道一声,“廉贵人好。”她虽入宫稍早,但两人同为贵人,瓜尔佳氏又得“廉”字封赐。因此胤禩算高她半截,没想到方才一愣,略失了礼数。 太后却并不在意,叫她二人都坐了,沈贵人一向恬静,如今这廉贵人也是个知礼的,这二人陪在跟前坐着,既解些烦闷,又不聒噪,太后颇为自得其乐。 而胤禩自然看出了太后对方才沈贵人失礼之事的不介意,可见沈眉庄如今在太后跟前还是颇得青眼的。看来这后宫之中,除了在皇帝跟前的宠爱,在皇后华妃面前的纵横,还要在皇太后这里使点力气。 太后今日高兴,便留了两位贵人用膳。虽说是留饭,但两个小辈也只能立在桌边伺候布菜,到太后吃好,才领旨坐下尝了几口。 待膳桌撤去,太后才发话说今日乏了,遣他二人跪安。胤禩便和沈贵人一路出了寿康宫。 沈眉庄本是听说廉贵人被太后责罚于储秀宫思过,没想到今日却在太后跟前碰见他。而方才一番侍候下来,只觉得太后似乎并不厌烦廉贵人,午膳后还命廉贵人明日去给皇后请安,言外之意便是解了禁足。从禁足到今日,不过三四天的功夫,廉贵人便能改写太后的印象,实属不易。 胤禩走了几步,见沈贵人一路沉默不语,心里明白这丫头估计正在盘算着呢。也不急于和她攀谈,反倒给足了她时间,让她稍稍觉出爷的厉害即好。甄沈两人之间的关系,若是可破,那是最好。但胤禩惯于织罗党羽,明白把一对铁兄弟拆开的难度,只是不知姐妹之间是否也如男子那般牢不可破。 储秀宫与咸福宫本是同路,因此沈贵人也不便辞别胤禩,就在两人一路往宫院中走的途中,刚好遇到了从养心殿出来的皇帝。 皇帝这条路,也不知是打算去储秀宫还是咸福宫,甚或是碎玉轩。但胤禛才懒得理这些后宫妃嫔怎么想,见到胤禩与沈贵人一同过来请安,直言道,“朕正想去储秀宫看你,不想却在这遇着了,那就陪朕去御花园逛逛吧。” 沈贵人在一旁低头听着,颇为尴尬,皇上这么说了那自己这个多余的贵人是该走还是该陪着呢? 胤禩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心道:爷这正准备试探沈眉庄,没想到这会杀出来个程咬金。四哥这番话出口,只怕沈贵人心里极不好受,怕是要厌烦爷三分了。 于是胤禩表现出一副极为恭敬的样子再度伏了伏身,“臣妾遵旨,都说谷雨时节赏牡丹。臣妾与沈贵人年轻,怕叨扰了娘娘们,不敢豁然到御花园去。” 胤禛听了点点头,手朝沈贵人一挥,“朕准了,一起去走在。” 沈贵人这才顺理成章的微笑应是,心里却是酸楚。往日里是陪衬甄嬛伴驾,如今又是陪衬廉贵人。想来在皇上心里,沈眉庄这个名字不知要排到哪里去了。 胤禩自然不会以为沈眉庄会心存感激,只是一来他不想独伴圣驾,二来他正要让今日廉贵人沈贵人相携同游的事情众所周知。 这不正巧,皇帝一左一右携着两位贵人刚到了御花园,就瞧见堆秀山前有人架起秋千正在摇荡。 胤禩定睛一看,可不正是菀贵人甄嬛么。他险些笑了出来,御花园虽为宫嫔们游玩之所,但位份低的小主子们都要避着皇后妃嫔,哪里有人敢如此堂而皇之的架秋千。 胤禩旁光瞟了一眼皇帝,只见四哥也是憋出一脸内伤。但甄嬛瞧见皇上过来,却是轻盈一跃落在地上,由浣碧扶了盈盈走到皇帝跟前,伏身问安。那一脸甜蜜含笑,真叫胤禩读懂了什么叫少女含春。 皇上心里本是薄怒,但转念想起粘杆处的消息,说自己来之前的雍正皇帝就是在这秋千架下与甄嬛相悦成双的,再加之看见菀贵人满怀的美好情意,皇帝也不想驳了她的面子,只得按下,心道以后慢慢整治后庭吧。 甄嬛和皇帝暗送秋波一番,这才意识到沈贵人怎的和廉贵人一块陪着皇帝?她那眼神还没飘到沈贵人跟前,胤禩便开口道,“菀贵人好兴致。北宋苏东坡有词道‘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与方才一幕倒是异曲同工呢。” 甄嬛一听便红了脸蛋,峨眉微挑,杏眼瞧了皇帝一下。胤禛心里却顿时后悔刚才没呵斥甄嬛,如今瓜尔佳氏这句词,不正是说朕就是那墙外听笑的有情郎么。 胤禩才懒得理皇帝看过来的眼神,沈贵人倒是听了廉贵人的调笑也掩嘴笑了一下,这一来她与胤禩携手而来的情意便更显真切了一些。 甄嬛羞涩之余,自然注意到了,岔话道,“沈姐姐怎的和廉妹妹一处过来?” 胤禩心道,她不问倒不好,她们姐妹俩事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说梯己话,谁也控制不了。他可正等着甄嬛有此一问,便笑道,“臣妾与沈贵人住得近,同路而来并不奇怪。”然后转头看向皇帝,柔声道,“倒是今日臣妾去给太后请安,正巧遇到沈贵人。臣妾初入宫廷,手脚笨拙,心中忐忑,幸好有沈贵人在旁提点着,才没在太后面前失仪。” 皇上听了频频点头,“沈贵人一向稳重,你们又住得近,平日里你好生跟她学着。” 沈眉庄听了赶紧伏身称不敢当,但这番话她是收不回来了。心道廉贵人虽然话中夸大,但也不能说是恶意,毕竟今日之事全是巧合,想他一个刚入宫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必是不能预料。 胤禩当然不是靠预料的,而是靠着随机应变,只是他这几十年于朝堂上练就的本事,放在后宫里根本无用武之地。与皇后华妃跟前虽然还要谨慎几分,但在沈眉庄这类大家千金跟前,还是有余量的。 三位贵人伴着,皇帝在御花园里走了小半圈,在万春亭里众花捧月般的坐了半晌,终于等到甄嬛按捺不住道,“皇上可是累了?臣妾宫里准备了泉水豆腐,皇上最是喜爱。” 胤禛一听,就想起了那日菀贵人含羞带喜的那声,“四哥。”饶是他这张老脸也是有点挂不住,轻轻咳了一下,正经说道,“今日朕要到翊坤宫用膳,华妃想必已经等着朕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甄嬛的笑容微微僵住,但还是很快起身恭送皇帝。胤禛一点也不在意甄嬛脸上颜色,只看了看胤禩,只见他一脸含笑,没事人一般,心中微堵,但还是没有多做停留,一路往翊坤宫去了。 胤禩当然不会吃味,他心里算计道:再过几日年羹尧就要进京了,皇帝于情于理都得多去翊坤宫歇歇,甄嬛若于此时与年氏较劲,必有苦头吃了。 这一日胤禩收获颇丰,见皇上走远,便向两位贵人告了辞,回储秀宫歇息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节比平时还要累,泪目…… 但还是要拜年哈,祝大家羊年大吉哈,洋洋得意,得意洋洋!!! 阿凝终于又恢复了凌晨更新的节奏 这样不好,大家看着累,我也困成狗。争取下一章改成白天更新,这章迟到了,所以赶紧写完就发了! 阿凝速度慢,感谢一直以来不离不弃的小伙伴,还有以后养肥来看的小伙伴。 之前阿凝没有写过长篇,所以现在码到中段开始有些疲态,但是本文大纲已经想好,我会完结的。 写同人,其实啥也不图,就是图对四八的爱。 男穿女估计也是阿凝唯一一次尝试,因此想把所有想写的梗都写进来。 之前的四八架空文《幻世浮生》被锁了,很难解开。阿凝有想法等《似卿传》完结后,把那个文改成原创,隐去四八原名,不知道亲们有啥建议和想法吗? ———————小剧场————————— 四哥:老八,朕真没看上甄嬛! 八哥:四哥,解释就是掩饰! 四哥:要不然朕把她改嫁老十七吧? 十七:给哥哥们跪了t_t 求别再提这茬了!就让弟弟安静的做个美男子吧! ☆、第二十三章 寒潭千尺(捉虫) 往后的半月里,紫禁城恢复如常。皇帝去翊坤宫的日子勤了起来,但大多只是陪华妃用膳极少留宿。用过晚膳后,天色将暮,皇帝便最常去储秀宫、咸福宫及碎玉轩歇息。一时间三位入宫不满一年的贵人顿时炙手可热、隆宠不倦,底下的宫人们也常窃窃私语,议论着不知哪位小主会金枝折桂,率先梦熊有兆。 皇帝好恶如此明显,别说华妃心里难受,就连皇后也对新形成的三角之势颇为忌惮,好不容易忍到十五,皇帝照例要到景仁宫与皇后同銮,乌喇那拉氏这才有空进言,话里话外无非是推出了远在延禧宫的富察贵人。 胤禛明白皇后意思,富察氏家世显赫,算是去年两批入宫秀女里的翘楚。又早早得过帝王宠幸,如今丢在一旁确实不妥,便给了皇后几分薄面,也招富察氏入养心殿伺候了两次。 这日早上,景仁宫诸妃向皇后请安时,华妃讥笑道,“富察贵人真真可惜了,当初储秀宫避疾时,走得比谁都快,如今这延禧宫可不是离皇帝太远了么,难怪皇上都懒得往那跑。” 富察氏虽然性带傲慢,但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面对华妃当面奚落,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绞着帕子抿嘴干笑,眼神瞟了对面瓜尔佳氏一眼,却见胤禩正端着茶碗喝茶,浑然不觉一般,心中怨妒便又多了一分。 见储秀宫这位完全没有介入话局的意思,华妃凤眼一挑扫了曹贵人一眼,曹琴默立即堆笑着应起话来,笑道,“富察贵人身子娇贵,避疾当然还是得住远一点,要是一个个都病倒了,皇上岂不心疼。倒是廉贵人多福,如今偌大的储秀宫一人住着,即宽敞又豁亮的。” 曹贵人这话一说,不仅挤兑得富察氏脸上一阵躁红,更是将胤禩成功拖入战局。 胤禩缓缓放下茶杯,饶他绝不是坐以待毙之辈,换上一副浅淡笑意,朝曹琴默略略笑道,“曹贵人此言差矣,这偌大的一方宫院只臣妾一人住着,真真是头疼极了。臣妾年轻位浅,宫中日常也不知从何打点,幸好有内务府派来的宫人,各个干练麻利,这两日才上了些轨道。” 还用说嘛,内务府派来的奴才有一大半都是在座几位根基深厚的眼线,胤禩如今一副年少懵懂、感激涕零的样子看在皇后和华妃眼里那是别提多让人放心了。就连齐妃都忍不住露出得意神态,李氏不知正在心里头怎么嘲笑这位年轻贵人的浅薄轻信呢。 曹贵人听了,陪胤禩点头笑了一番,但引出这一番话可不是她的目的,于是继续道,“宫中规矩多,妹妹毕竟年轻,有什么尽管和姐妹们说道说道,以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毕竟不是次次都有华妃娘娘在太后跟前为妹妹辨明请命。” 华妃在寿康宫为廉贵人说情的事,在后宫中也不是什么秘密,胤禩自然早就听说了。胤禩自知华妃那是在皇帝跟前讨好卖乖,今日看来也难免有要拉拢之意。毕竟皇后左一个甄嬛右一个沈眉庄,富察氏也仰仗着景仁宫几分。相较之下,华妃盛宠不在,只有丽嫔曹贵人以供驱使,稍显势单力孤。此刻在众妃嫔面前点出此事,无非是让众人皆知华妃和储秀宫如今是站在一边的。 胤禩心中明镜一般,如今态势,他是断无推辞的道理,那边皇后已经对储秀宫面露不善,若是他再撅了华妃面子,可就大大不妙。于是起身向皇后伏了一伏,再向华妃郑重施礼道谢,复又坐下并无他话。 别说胤禩心里明白,就连皇后以及甄嬛这等聪慧之辈,也瞧得出曹贵人是故意要陷廉贵人于华妃一派。只有齐妃与丽嫔之流,面露讥笑之色。 胤禩于结党之事不可谓不熟稔,心道:爷这一世在这后宫之中无半点助力,不如效仿四哥行事,于皇后与华妃两派之间各不相碍,争取多点时日,暗成一势,完就大计。 自这一日的请安之后,翊坤宫便缕缕来请胤禩过去。胤禩心知年羹尧已经入京,此时的年大将军正是平定青海战事的首功之人,而就在未来的半年中,年氏即将攀上顶峰,然后急坠而落。年世兰的前景也就是这两年罢了,于是这五六次盛邀之下胤禩也就应承个两三次,叫有心之人颇为看不太懂。 因着太后机缘,胤禩常常以闭门礼佛为由,极少踏出宫门,只做出一副淡泊恬居的意思。 但后宫诸人心中只道怪哉,别看菀贵人天天碎玉轩、养心殿两头伴驾,但掐指算来,皇上宿在储秀宫的日子倒没少几回,只是廉贵人深居简出极不打眼罢了。 立夏刚过,这一天大中午的,方若瞧见碧云捧着主人刚换下的衣物正要拿去浣洗,便将碧云拦了下来,问道,“主子的月信到了?” 碧云将衣裤展了展,略有所失般点头道,“嗯,可不是到了么。” 方若和碧云的眼神同时暗淡几分,但方若极快地提起精神问道,“刘太医开的调养方剂可都按时喝了?” 碧云疑惑不解,抬头望着方若道,“姑姑不是每日亲自盯着主子喝么?还能有错?” 方若心道:的确如此,主人的身体也是一日好过一日,连脸都圆了一圈,可怎么就肚子不见动静。思及此处,方若眼中一寒,她瞅了瞅一脸稚嫩的碧云,便又换上一张笑脸,让她赶紧把衣服送去浣洗。而自己进卧室看了看已经午歇的主子,向旁边陪着床的碧月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悄无声息的退到外廊上说话去了。 午后正阳刚刚斜了两分,胤禩就已经醒了,抱着小腹歪在床上。眼看着外面太阳已有夏日骄阳之势,但胤禩却觉得自己腹中如揣了一块寒冰,阴冷闷痛揪着全身如临寒泉。任由碧月送来多少红糖姜汤,都不觉管用。 也正是这前所未见的女子之痛令胤禩失了几分往日敏捷,碧月从被方若叫走之后,脸上一片村红,眼睛也微肿了几分。可胤禩却没顾上瞧她,只抱着汤婆子熬着时辰。 还未挨到晚膳,碧云便带着人进来。来人正是华妃跟前的乔氏宫女,名唤颂芝。 颂芝在明间外站定,远远瞧着廉贵人病恹恹的靠在床上,心道这位小主的身子骨真是不中用,但脸上却是一副嬉笑,嘴上灵巧道,“廉贵人吉祥。御花园的鱼池里新养了十几尾从东洋来的锦鲤,华妃娘娘看见觉得颜色极美,特特在万春亭摆了晚膳,叫奴婢来请廉贵人同去赏玩。” 胤禩听着心中不喜,但华妃这回如此大阵仗的在御花园摆席,若是不去只怕传到太后和皇帝耳朵里以为爷恃宠而骄可就不好了,毕竟这些时日年氏有兄长荫蔽正是回春之态。 于是胤禩从床榻上起身道,“多谢你跑这一趟,烦请回去禀告华妃娘娘,臣妾梳洗一番,定当去万春亭请安。” 颂芝得了这话,心道这廉贵人好说话得紧,怎的前些日子那些来请的人却都被打发回去了呢,可见是那些个下人无能罢了。于是一番甜笑应着是,离开了储秀宫。 方若和碧云赶紧过来给主人梳洗,临了又给胤禩灌了汤婆子。胤禩见了遥遥头道,“这就别带了,大热天的,没的以为我这是装病拿乔似的。” 方若只好命碧月把汤婆子收起,但还是端了一小碗红糖姜汤,“主子且喝一盅再走,这汤能暖身,量又少,多喝一口且能撑上一两时辰呢。” 胤禩就着方若的手将汤水一饮而尽,随后拖着僵硬的身子,由方若与碧云扶着往御花园去了。 到了万春亭跟前,胤禩看见除了自己还有丽嫔与曹贵人陪着,不想连咸福宫的沈贵人也在。胤禩闭门不出,但方若却消息灵通,自然将外面情形尽收心底。这几日翊坤宫除频频请廉贵人过去坐坐以外,就是时常唤沈贵人去抄账册。 胤禩到华妃那里,颇得华妃善待,并未见年氏做了什么出格举动,无非是说话喝茶,长日无聊虚度个把时光罢了。但沈贵人可就不好过了,前有皇后撑腰,再得皇帝默许,几乎成了协理六宫的好苗子,一时之间成了华妃眼前最碍眼的钉子,因此常常整治一番,于黑灯瞎火中在翊坤宫抄上一个时辰的账册。 三日前,见方若说沈贵人在帝后跟前谏言例菜减半时,胤禩心中便已料到她早有今日。沈贵人虽颇懂皇帝勤俭美德,但却不晓得世事人情。皇帝支持不过是一言而已,不会将后宫琐事放在心上。那皇后更是伺机的豹子、暗伏的老虎,在皇帝面前顺水推舟已显贤明,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 果然,刚入了席,丽嫔便扯着领巾翻着白眼的叫热,华妃歪在软椅上并不制止,端看着眼前热闹,胤禩心知这是要发难了。 曹贵人赶紧起身给丽嫔扇着扇子,抚慰道,“瞧丽嫔娘娘这一头汗哟,可惜今日份例的绿豆汤已经用过了,这会子再没多余的,娘娘只能忍忍了,都道心静自然凉不是?” 丽嫔听了眼一横,口气不善道,“这盛夏还未到,也不知再过十日半月这日子怎么过。闷热事小,但这一身乌糟的,只怕是有人巴不得皇上躲姐妹们远远的。” 华妃见她说得差不多了,抬手指了指桌上一盅镇着冰的绿豆汤,“颂芝,快把本宫这份给丽嫔拿去,都是自家姐妹,本宫着实不忍心见她这般熬着。” 颂芝端了汤盅,轻轻在华妃耳畔低语一声,“娘娘可就剩这一盅了。”那声音虽小,但整个万春亭中四位小主都听了着实。 华妃凤眼一横,啐道,“你这丫头,一碗绿豆汤能值几个?”说完,抬眼看了看一侧默不作声的廉贵人及沈贵人,换上一副和善笑容道,“让妹妹们见笑了,这丫头小门小户出来的,在家里也算是娇生惯养了,没成想到了紫禁城,哪里见识过天家气派,最爱在这细枝末节的地方计较。” 颂芝听了赶紧低头领罪,细声细气道,“奴婢短浅,没见过什么世面,请娘娘息怒”。 华妃摆了摆手,也懒得发落。一桌几人,看着颂芝把汤盅送到丽嫔座前,丽嫔先是朝华妃方向伏了伏身,随后杏眼瞪向沈贵人那边说道,“华妃娘娘自一入宫便受皇上重托,领有协理六宫之职,最是体恤姐妹,难怪皇上总称赞娘娘直率赤诚,堪为表率。” 沈眉庄自然明白这一番你来我往句句都是直指自己,华妃与丽嫔含沙射影,她身份摆在那里,无话可辨,但连颂芝一届奴才都在暗讽她短浅没见过世面,着实令人难堪。 而与沈贵人同坐的胤禩,此刻脑仁里血脉起伏,只觉太阳穴上突突直跳,心道一碗绿豆汤便能令这群娘子们撕扯出这么些话来,果然后院之事琐碎繁复比起前朝那些杀伐决断来说,别有一番辛苦。 丽嫔夹枪带棒的挤兑完沈贵人,转眼看廉贵人一语不发,大有独善其身的架势,便心中一气。一来,她不懂华妃为何偏偏看上了这病恹恹的西施。二来,宫中女眷谁不眼红椒房凤汤之宠。因此丽嫔哼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娘娘一向心善,救人提携,也不见感恩戴德,看来有的人呢,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丽嫔此话一出,曹贵人瞬时收了目光,低头敛目,再不张罗。而华妃直接一记眼刀白了过去,年氏心道今日可不是来办瓜尔佳氏的,丽嫔这是唱的哪出。 胤禩心中可无沈眉庄自幼习得的三从四德,要是赶上他身子康健,兴许一个忍不住直接一脚踹将过去,但此时他连起身都得有人扶着。 而身上的折磨更令胤禩此时大为光火,脱口回道,“都说皇上最爱养犬,前个那只新养的京巴半夜吠叫不止,今儿就不见了踪影。倒是那只百福,最懂皇上好静,乖巧听话,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声,什么时候该噤声。臣妾听闻华妃娘娘一直在帮皇上物色新犬,想来在养犬之道上颇有经验。” 这一吠一静两条宠犬的形象摆在眼前,直指丽嫔与曹贵人两位,丽嫔险些掀桌站起,幸而被曹贵人给拉住。华妃闻言凤目大睁,直勾勾的盯着胤禩,饶是她平时嚣张跋扈,也没见有哪个敢把狗腿之事拿到台面上来说。沈眉庄微微侧头,她虽是一惊,倒也解气,掩了下嘴角,颇有些担忧的瞟了瞟胤禩。 胤禩眼瞧着年氏被镇住,自己却拿起筷箸夹了面前的一块栗子糕咬了一口,一改方才凛冽柔柔笑道,“翊坤宫的小厨房真真是好手艺,这么不打眼的一方点心却做得如此松软绵密,今日是臣妾有口福了。” 华妃轻咳一声,只觉得眼前这瓜尔佳氏虽然还是娇欺一脸病容,但那黑亮的眸子里可并非一般女子可比的神采。华妃原是看重廉贵人得宠病弱,以为更好操控,没想到这位的骨头兴许比甄沈二人还要硬些。但年世兰当下这刻,更恨丽嫔多嘴坏事,本来是捧储秀宫而踩咸福宫的势头,被这么一闹只怕横生枝节。若是连廉贵人都与甄沈同心,一块抱上皇后大腿,那这后宫之中,皇上还会多看别人一眼么? 因此华妃一反往日骄横,笑颜更盛道,“妹妹喜欢,就多用点。皇上天天在本宫耳边念叨说妹妹体弱,本宫听着也是心疼。这不东洋人送来的锦鲤刚刚下水,本宫想着这夏赏铭鲤,即不费体力又怡情冶趣,最适合携妹妹来看了。” 胤禩点头应是,他虽坐于下手位却仿佛一时之间成了席上东道,与华妃你来我往,饮了一杯米酒,这才觉得肚中舒缓几分。 华妃态度如此鲜明,丽嫔即便有一万个不服气也不敢再过造次,这晚膳拖拖拉拉吃了一个时辰。后又换上时令鲜果,喝了两盏茶,喂了几把鱼食,华妃才起身要走。临走前把桌上的红豆凉糕并薄荷粉糕分别赏赐给廉贵人与沈贵人,说糕点遇热易化,便命两人的贴身近侍赶紧送回宫用冷水镇住。 曹贵人目送华妃走远,执起鱼食篓子笑道,“澄瑞亭那边还有一池锦鲤,不如咱们姐妹们也过去瞧瞧。” 丽嫔闻言点头道,起步就走,她此时位份最高,自然觉得人人都应听她指使。 但胤禩自方若被支开便知华妃一派还有下文,而这目标不用说就是沈眉庄,留他这个外人在场不过是充当人证亦或是替罪羔羊,又看了看碧云站在亭外也不在身侧,更觉不够保险,因此直言身体不适,意欲告退。 丽嫔一怔,只觉自己被这新来的瓜尔佳氏看得扁了,新仇旧恨顿蒙心头,忽地上前一步携了胤禩手腕,狠声道,“妹妹体弱,有姐姐扶着便是。” 胤禩见她面目鬼祟恍如魔魇,往后退避却已来不及了,被丽嫔抓了手肘蛮力一扯,一个身形不稳就往池边倒去。胤禩心道不好,不敢置信丽嫔于大庭广众之下竟会如此举动,而就在他完全丧失重心的一刻,丽嫔瞬时松手,胤禩毫无助力一个咕咚就折入鱼池之中。 即便是立夏之初,池水也是凉寒浸体。妃嫔衣着头饰一向繁复,胤禩身体顿时沉入寒潭。 曹贵人与沈贵人已经惊呆当场,只有碧云几步冲到池边哭喊着主子。碧云声嘶力竭一喊,沈眉庄才缓过魂来,赶紧叫太监下去救人。 那些太监虽大半是丽嫔之人,但哪敢当面推拒,赶紧噗通几个下了池子。 眼见着廉贵人已经没了顶才被人救了出来,只见面目青白,已是鼻息难闻。碧云扑在主人身上按着胸口,御花园之内顿时乱作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阿凝发现一个bug,故宫里万春亭和千秋亭都没有水。 因此万春亭改成浮碧亭,千秋亭改成澄瑞亭。 嘻嘻,不好意思,不影响阅读! ———————————————— 开始害人的一般都不是boss而是傻x。 八哥原本以为这些后宫妃嫔害人怎么也会讲点技巧,没想到是生推哈。 阿凝本来是设计让丽嫔暗推八哥的,但转念一想,我八哥如此英明神武,怎么能被暗推得逞呢?当然要明推了! 想想此时此刻的八哥,身娇体弱就不说了,还穿着花盆鞋,还……还……还痛经……捂脸,别打我。 其实八哥是挺倒霉滴,原本华妃不是想害他的,谁知道得罪了真小人丽嫔。 不过八哥放心,四哥会帮你好好收拾了丽嫔滴。 感谢 紫梦然 的地雷~~~ ————————小剧场———————— 四哥:滚开,谁也不许推朕的小八。 八哥:让爷死一死,竟被给女人给推倒了。 四哥:老八别灰心,朕理解你今天状态不好。 八哥:………………你想说啥。 四哥:痛经就别出来晃荡了,站都站不稳! 八哥:……………… 四哥:不如揣上包子,就不用受这苦了。 八哥:那更苦好不! 四哥:老八,你还挺懂嘛(__) ☆、第二十四章 一丈血红(捉虫) 华妃坐在步撵上还没进翊坤宫,便有一个宫女追了过来。颂芝回头一看,乃是曹贵人身边一个极不打眼的丫头。 华妃瞅了一眼,也不叫落轿,等步撵抬到翊坤宫门口才下来进门。华妃心里却一阵嘀咕,怎的这么快就来了?莫非这短短两刻的时间出了什么差池。后宫之内女人最多,难免事事横生枝节,因此华妃还是等进了自家地盘,在正殿的宝座上坐定,才一个眼神让颂芝把那个跟过来的宫女领进门来。 那宫女刚刚跪下,就远远瞧见周宁海一瘸一拐的从院门口进来,直奔正殿。 见周宁海也提前回来,华妃断定必是出了大纰漏,凤眼一斜,颂芝便把两边随侍的宫女都打发了出去,独留曹贵人的宫女与周宁海在正殿问话。 “这是怎的了?本宫才走了没多会,你不伺候着你家主子,跑这来作甚?”华妃先问了宫女。 那宫女虽然看似下级奴婢,但却是曹贵人惯常派来翊坤宫走动的,既不打眼又十分伶俐,赶紧禀报道,“回华妃娘娘,娘娘刚走,廉贵人就失足折进池塘了。” 什么?华妃登时站起,眼睛瞪向周宁海,只见周宁海微微点头,她才复又问道,“怎么出了这档子事,细细说来。” 那宫女见状便详细讲道,“几位小主原本是要移去澄瑞亭赏鱼的,丽嫔娘娘见廉贵人体弱便亲自去扶,也不知怎么的两人一个没站稳,廉贵人就朝池塘里栽进去了。” 华妃几乎气结,闭了眼狠狠地抽了一口气,足足忍了半刻才缓过劲来再度开口问道,“廉贵人现在如何了?” “奴婢过来时,廉贵人刚被救起,已是奄奄一息,想必现在已经抬回储秀宫等宣太医了。”那宫女说完全部,便低眉垂目不再多话。 华妃听了赶紧让颂芝去太医院把当值的院判御医悉数请去,随后打发了这个宫女下去,这才又在宝座上坐定。 翊坤宫正殿此时再无旁人,只有周宁海一个,华妃眼色一厉道,“你那边可收拾干净了?” 周宁海跛着脚上前两步,躬身道,“娘娘请放心,奴才过来之前已经把澄瑞亭收拾妥当了。” 华妃倒是对周宁海的手脚颇为放心,便好奇问道,“廉贵人可是失足落水的?” 只见周宁海眼神闪了一闪道,“奴才在澄瑞亭埋伏,并未将万春亭那边看得真切,但廉贵人落水时只有丽嫔娘娘在身侧。” 华妃“梆”地一声拍了宝座扶手,咬牙暗恨道,“丽嫔这个不中用的!”今日华妃目的本在沈眉庄,按照原定计划,丽嫔与曹贵人把沈眉庄二人引入澄瑞亭后便会借口离开。澄瑞亭已是做好埋伏,天暗地滑,四下无人,只需有人于拐角后推波助澜即可令沈眉庄命丧鱼池。 而廉贵人便是首当其冲的嫌疑者,即便他咬出是有人暗害,但黑灯瞎火无凭无据,也难为自己洗脱,因此华妃更愿意瓜尔佳氏指认沈贵人乃是失足落水以求自保。这样不仅可以除掉沈眉庄这个眼中钉,还可以将正得宠的瓜尔佳氏握在手中。 周宁海最是知道今日计策,因此见万春亭那边一出事,便机灵的趁乱将澄瑞亭这边痕迹掩盖干净,迅速回来报信。此刻看着华妃主子被气的不清,赶紧替主子分忧道,“娘娘,虽然这次误中副車,但毕竟除了一个祸患,也不算徒劳。” 周宁海看了看正殿大门紧掩,便低声继续道,“方才周遭侍奉的奴才不少,可廉贵人那副体格,被捞上时已经鼻息难闻,怕是挺不过去。即便挺了过去,只怕这身子骨算是废啦。” 华妃听了这话才稍觉受用,反正这几个小主早晚都是要收拾的,兴许这阴差阳错既是天意。于是这才用手扶了扶头上钗环,问道,“瞧本宫的妆戴乱了吗?” 周宁海会心一笑,赞道,“娘娘艳压群芳,妆戴妥当着呢。奴才刚才瞧见小厦子正往养心殿跑了,只怕不一会皇上便能得信了。” 华妃早就已经准备好夜宵,原是想着皇上探视沈贵人之后再请入翊坤宫,但如今去储秀宫也是一样的。 小厦子气喘吁吁的一路跑进养心殿,刚一进院便被站在正殿门口的苏培盛喝住,“没规矩的东西,跑什么跑,小心扰了圣驾。” 小厦子闻声赶紧停了脚步,疾声道,“师傅,不好了,廉贵人失足落水了。”他这话音倒是不大,但苏培盛登时听见屋里嘡啷一声,心知这是让皇上听见了,于是赶紧一抹头领着小厦子进了西暖阁。 “谁落水了?”皇上眼见着是刚扔了笔起身,身上还溅了两三点朱墨。 小厦子瞧皇上三步并作两步朝他们过来,赶紧跪了,答道,“回皇上,今日丽嫔娘娘、曹贵人、廉贵人并沈贵人在万春亭陪华妃娘娘用膳赏鱼,华妃娘娘前脚刚走,不知怎的廉贵人竟一头栽进了池子里。” 胤禛一听心里一滞,只觉胸口一闷,疾言厉色道,“人如何了?太医呢?” 小厦子常在皇帝跟前侍奉,知道皇帝这是发火了,因此不敢再有挑拣,直接将所见所闻速速禀报上来,“启祥宫的内侍已经将廉贵人抬回储秀宫,太医院的叶院判正往那边去,奴才急着回来禀告皇上,尚不知廉贵人情形如何。” 胤禛抬手指着苏培盛,“叫刘裕铎来,瓜尔佳氏的身子一直是他调养的,叫他赶紧来。” 小厦子瞅了一眼苏培盛,瞧见他师傅那意思是让他知无不言,这才再度禀报道,“回皇上,刘太医今日休沐不在太医院当值,这个点宫门已经下钥了。” 胤禛听了抬脚就踢了过去,怒斥道,“混账,传朕口谕,把刘裕铎给朕连夜宣进宫来。” 小厦子被踢的抱着心口,但只能磕头应是,然后一个轱辘爬起来去派人找刘太医去了。而皇上哪里还能坐得住,也顾不上更衣,大踏步的出了养心殿。苏培盛招呼着近侍赶紧一溜小跑的跟了上去。 储秀宫内此刻已是愁云惨淡,胤禩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毫无生息,由方若和碧月一边用热水擦着身子一边换上干衣。 碧云已经失了七魂八魄抱着胤禩的胳膊不撒手,只顾着掐人中、顺胸口。 突如其来的意外,曹琴默即便再足智机敏也是手足无措,她一路拖着近乎痴傻的丽嫔到了储秀宫,冒着一头汗反复在脑中演绎着方才情形,心道当场一众主子奴仆都看见是丽嫔拉扯着瓜尔佳氏,只怕这事不能善了。 幸而沈贵人此刻尚余清醒,遣人频频去迎太医,又把最近的一宫主位敬嫔给请来坐镇。 当叶院判到了储秀宫内,直接被抓到寝殿诊脉。 太医还没开口,皇帝便紧跟着到了。胤禛刚进明间就看见曹贵人拖着已经僵直的丽嫔跪了,并未多看她俩一眼,直接抬腿进了内寝。 “太医,廉贵人如何?”皇上一边问话,一边靠到塌边,只见那熟悉身影,此刻一脸青白,那白惨惨的脸色和刚换上的白色中衣几乎融为一体,令皇帝心头一沉。 叶院判心觉不妙,廉贵人本就身骨羸弱,怕是要撑不住了,于是向皇帝一跪,“臣正欲为廉贵人下针,以温经散寒、行气通络,只是……” “只是什么?要下针就快下。”胤禛瞥了叶士生一眼急道。 叶院判已是一头薄汗,见皇帝急切神态,便知这位小主乃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但若下针之后毫无见效,只怕皇帝盛怒必不会轻饶自己,于是惶恐道,“只是廉贵人积寒侵体,久病沉疴,能不能醒过来,全看造化。” 皇上闻言,神情仿佛瞬间凝住,他直勾勾的看向床榻之上已近弥留的面颊,执起胤禩冰冷冷的手掌缓缓坐下,恍如前世悲剧近在眉睫。 那一世,皇帝并不曾见过罪臣遗体,胤禛也从不许自己想象这个场景。而这一世,这一切,却如此真切地摆在眼前。 “朕不许你死。”低旋的哽咽从皇帝颤抖的喉头一字一字挤出。 只有站在床头的沈贵人微微抬头,窥见了皇帝脸上湿润的痕迹。 叶院判并不敢抬头去看皇上面色,只得绷紧了筋骨为廉贵人施针,整个储秀宫顿时鸦雀无声。 一个时辰过去,叶院判将金针收回囊中,这才用袖子抹了抹汗,向后退了一步再次向皇帝跪拜,“老臣已经尽力施针,今夜便是关键。” 皇上摆了摆手让叶士生下去,坐在塌边又是半晌无言,直到外间禀报刘太医到了。 刘太医在皇上期盼的目光下为廉贵人请了脉,最终得出的结论与叶院判如出一辙,医者已尽人事,往后就要听凭天命了。 而此时华妃姗姗而来,刚进了内寝殿就看见皇上颓然坐在廉贵人床边。 华妃本是等着太医诊看完毕,来请皇上到翊坤宫歇息的,但见屋中气氛迥然,多年经验登时驱使着年氏改了话头,一脸焦急道,“怎的臣妾才走了没一会,廉妹妹就出了这档子事,臣妾今个真不该张罗着赏什么鱼。”一面说着,一面已经红了眼眶,往皇上脚边一跪,自责道,“求皇上降罪。” 皇帝这才把目光从胤禩身上移开,盯着年世兰端详半晌,把华妃看得脊背发凉。华妃心道,皇上总不会真的责罚自己,毕竟这事怎么轮都有丽嫔、曹贵人、沈贵人在事发当场。但皇上此时此刻面露寒光,却是华妃此生前所未见的冰寒冷绝。 胤禛把胤禩的手塞回锦被里,也不叫华妃起来,直接绕开她来到明间。见丽嫔与曹贵人还跪得笔直,这才回身指了指沈眉庄,“你说,怎么回事。” 皇上的声音极为低沉,但却隐含着雷霆万钧之势,沈贵人赶紧行至明间,在皇上跟前伏身谨慎道,“回皇上,臣妾看见,丽嫔娘娘拉扯廉贵人,待廉贵人失了重心时松了手,才令廉贵人坠入池中。” 曹琴默一听,沈眉庄这说辞几乎就是明指丽嫔故意为之,原本想好的推脱之词在心中打了一个转,再难出口。而丽嫔却一个激灵,直起身子自辩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是想去扶廉贵人,却不想他一个没站稳栽了下去,此乃是无心之失呀,请皇上明察。” 碧云听见丽嫔强辩,以膝抢地,一路跪蹭过来,哭道,“求皇做主,奴婢眼见着丽嫔娘娘强拉我家主人,那面目可怖极了,活脱脱要吃人一般。” “胡说!”丽嫔此刻已经抖如筛糠,爬到皇帝脚边,“皇上明鉴,那宫女远远在亭边站着,哪里看得清楚,分明诽谤。臣妾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行此等作为?臣妾与廉贵人素来无仇无怨,臣妾冤枉呀。” 而就在此时,方若也从内寝出来,跪向皇上禀明,“回皇上,奴婢于晚膳时在近前伺候,亲耳听见丽嫔娘娘恶语相向,讥讽主人不领华妃娘娘提携之情。廉贵人受不住此等离间,便回了几句,只怕是丽嫔娘娘心存怨怼,才会出此毒手。皇上若不信大可问华妃娘娘呀。” 华妃此刻已经起身,听了方若之言便知丽嫔这次是折损定了。还没等她开口撇清干系,已经听见皇上发话,“丽嫔色厉内荏、戕害妃嫔,撸去封号,贬为罪籍,关进慎刑司听朕发落。” 丽嫔听了顿时如遭雷击哭喊道,“皇上恕罪,皇上开恩呢。”随后看见华妃站在內间便求救道,“华妃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皇帝见丽嫔意欲往屋里爬,怕她惊扰到胤禩,朝苏培盛一摆手,命有三四内侍进来将丽嫔拖了出去。 皇上转身看了看面露惊慌的华妃,冷冷问道,“丽嫔自王府时便在你院里,如今她犯下如此罪孽,要如何罚她?” 华妃在皇帝如猎鹰般的注视下暗暗吞了口水,她从未见识过皇帝如此雷霆震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调道,“就赐她白绫自缢吧。” 胤禛摇了摇头,眯起眼,瞅着华妃问道,“朕听闻爱妃曾罚过夏氏常在,那法子叫什么来着?” 华妃哪里敢在皇帝面前展露凶残手段,顿时语塞难言。 皇帝见华妃不说话,侧身瞥了一眼苏培盛,苏培盛赶紧凑到皇帝身边,“回皇上,乃是一丈红。” 胤禛斜了斜眼问道,目色阴沉,“何谓一丈红?” 苏培盛赶紧伏身回道,“取两寸厚五尺长的板子责打女犯腰下,打到筋骨皆断,血肉模糊为止,远远看去,鲜红一片,故曰一丈红。” 胤禛点头道,“就赐罪妇一丈红,由华妃替朕监看。”言毕皇帝回道床边坐下,挥手屏退一干人等,命叶士生与刘裕铎在外院里随时候命,屋里只留了方若听用。 华妃领着其余妃嫔无声无息地离了储秀宫后,只得由苏培盛引着一路到了慎刑司,亲眼看着丽嫔身受杖刑。 华妃虽痛恨丽嫔鲁莽愚蠢,但毕竟是自年轻时就伴在同院的姐妹,也是她于这深宫中为数不多的拥趸。但此刻华妃只能眼睁睁目睹丽嫔断筋截脉,听着她声声哀嚎,瞬时间人不成人、鬼亦非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年世兰紧握锦帕,顿觉禁宫阴冷犹如地狱。 杖刑打足了一个时辰,行刑的内侍才停了手。华妃转头要走,却被苏培盛请住,“华妃娘娘,皇上命娘娘监看,罪妇尚未咽气,娘娘怎能先行离开呐。” 华妃深深叹了口气,深知这便是皇帝真意。想年世兰自幼入府,曾也有过天真烂漫的岁月,但深院幽居,只为留住夫君宠爱,如今已蜕变成这般明艳动人却毒狠霸道的宠妃。年氏头一次明白了,皇帝对自己桩桩件件心明眼亮,那份她一直想霸住的垂青只怕比着深宫冷月还要遥不可及。 华妃看着那匍匐在地上苟延馋喘的丽嫔,曾经美貌鲜活的一宫妃嫔已是污红不堪,在这洒了一地的温热血泊中扭动着身子,不出一刻,便再没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7节 阿凝发现一个bug,故宫里万春亭和千秋亭都没有水。 因此万春亭改成浮碧亭,千秋亭改成澄瑞亭。 嘻嘻,不好意思,不影响阅读! ———————————————— 四哥来了,赏了丽嫔一丈红。 华妃会老实一阵子了,那么下一个使绊子的会是谁呢? 八哥这次受苦了,又到鬼门关转了一圈,但很快就会康复起来滴! 下次更新,不知道正月十五晚上能不能写完。 如果5号没更,就是6号晚上10点之前更新。 提前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感谢 陌里熊 的地雷~~~ ————————小剧场———————— 八哥:四哥,你不觉得身为一个汉子说出“赐一丈红”时很奇怪么? 四哥:为了小八,朕什么都能干得出来!朕就是这样的汉子!就是这样直率! 八哥:…………………… 四哥:正月十五,要不要给朕点甜头吃呀? 八哥:爷都快病死了!爷准备挺尸过节! ☆、第二十五章 幻梦之间 胤禩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之上,毫无生息。皇帝盯着他苍白的面颜,只觉得心也渐渐凉了下去。 对于患者来说,一分一秒皆是在鬼门关前煎熬,而醒着的人又何尝不是分分刻刻的剜心之痛。 胤禛依稀记得,八弟十岁前那两年身子总不是太好,时常头疼脑热的病歪在榻上。那会四阿哥乃是佟佳皇贵妃的养子,而八阿哥只是一个尚未得到君父青眼的无宠阿哥。因此两人身份还是颇为悬殊。若不是胤禩头次进尚书房就得了师傅夸赞,胤禛还真没特别注意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弟。 康熙三十二年,胤禛记忆中极冷的冬日,夜长昼短,阿哥所的时日最是难捱。就是这一季里胤禩害了一场大寒,险些没能熬过去。 那几天里胤禛每每从尚书房回来总是要绕道去西五所看望八弟,而路过储秀宫后墙时,总能见着一位宫嫔打扮的女子远远朝着阿哥所眺望。这女子便是八阿哥的生母卫氏。 但凡胤禛来看望,只要胤禩醒着就会问四哥卫氏站在何处,今日穿了什么。大清朝里这种母贱子贵的例子屡见不鲜,数不清的皇子打出了娘胎便离了亲娘,而像八弟这般对生母眷念不忘者实属不多。 而就是这短短十日的看望,让两位年幼的小阿哥建立起了难得的情谊。稍稍相熟之后,胤禛也没了那些顾忌,会直接除了鞋袜钻到弟弟被窝里,两人嬉闹谈天,又暖和又舒服。 这段年幼岁月,在后来的几十年里随着两位皇子的成长,渐渐淡去。淡得连他们二人都几乎再难忆起。 而今时今日,还是这个紫禁城,却是不同的宫院,甚至不同的季节。皇帝紧紧握着手掌中冰寒的手指,眼见着方若一勺一勺喂进去的药汤被一次一次地吐出。胤禛慌了,仿佛这个可以揭开尘封历史的人已经渐离渐远,再难回还。 皇帝忽地蹬了鞋、上了榻,一掀被子将胤禩抱在怀里,好像只有如此近的贴合才能让胤禛感觉到胤禩微弱的生气。 方若侧了侧身,背着皇帝飞快的摸了下泪,然后才过来给皇上和贵人裹好了被褥。 这一夜,皇帝衣不解带的拥着胤禩。见他冰冷时便将自己的体温渡过去为他取暖,见他发热时便拿了方若递来的冷布巾为他敷着额头。周而复始,直到后半夜,胤禩依旧无声无响,也不知是好些,还是更坏了一些。 夏夜渐短,刚过寅时天边已泛起白光。胤禛靠在胤禩肩头,伴着他微弱的鼻息,缓缓陷入了迷蒙。 迷迷糊糊中,胤禛只觉得走在幽暗的宫道上,许久才找回思绪,飘飘忽忽间终于看清前方有个人影。石青色的长袍,乌黑的发辫,那人不远不近,却看不见脸面,而周身透出的那一股子气息,恰是皇上最为熟悉的。 “老八……”胤禛下意识的追了几步,却觉得那人越行越快,仿佛随时就要消失在烟云浩渺的薄雾之间。 “老八!”胤禛抢步追去,眼见着就要扯住对方的袍袖,却被那人一闪,再不见踪影。皇帝登时立于空荡荡的宫道之上,红墙金瓦之间已无半点人影。 “胤禩!”皇帝无论唤上多少声,也是有去无回,毫无希冀。 胤禛颓然地沿着墙边走下去,这条路极为眼熟,就如同每日走上无数次的宫道。但却又如此陌生,不似紫禁城中的任何一处宫院。漫长无边,不见尽头,仿佛将这漫漫禁宫之中所淹没的一切暗潮阴冷,都汇聚到了这条狭长的甬道之上。 “朕不准你死。” “朕不许你走。” ………… 一声声,从皇帝喉头浅吟而出,最终化为一句句嘶吼,胤禛近乎癫狂般对着高墙禁壁一阵踢打,试图冲破这高耸的防线,再见那身影一次,哪怕一眼也好。胤禛觉得自己还有好些话想要和胤禩说说,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抵足而眠的幼年,还记不记得塞外策马的年轻岁月,还记不记得隔墙而居的兄弟情谊。 然而,宫墙冷硬,皇帝即便耗尽了周身气力,最终也只换来跌坐墙角的失望。 九五之尊、万乘之躯,再也没有立于朝堂之上的不可一世。一朝天子、万人之上,此刻也不过是不得所爱的凡夫俗子。 少顷,一声低沉的呼唤从宫墙四面浸透而来,低低念着,“皇上……”。 胤禛猛地抬首,意欲寻这声音来处,却终究是什么也没找到。 “何人?”皇帝直立起身,负手而立,眼前的迷雾渐渐消散,一眼望去却依旧是空空寥落。 “皇上有辜天恩,还是请回吧。”那声音轻缓而有力,字字句句真凿可闻。 胤禛闻言神滞半刻,毕竟皇帝乃是人中之龙,深陷幻境却还有几分清醒意志,只见胤禛屏气凝神道,“不知何处仙家,但请将朕之八弟归还。” “呵哈哈……”那笑音犹如耄耋老者,也不晓得是何方仙圣,只听他淡然笑道,“八王何在?贵人倒是有一位。” 胤禛眼神不由暗了一暗,但还是不死心,正欲开口再进一步,却突见天地变色,眼前宫墙瞬时塌垮,陷入一片漆黑。 还不等皇帝再做多想,却听见一声“四哥”,由远至近,如雷贯耳。 皇帝登时坐起,吓得刚端了水进来的方若险些失手扔了盆。 胤禛忽然眼前一亮,环视四周,这才笃定方才自己是被梦魇住了。 而怀里之人却动了动头,极为难受的喃喃自语起来。 胤禛将人抱得近些,却听不清他在喃语什么。 方若见了心下一喜,赶紧上前跪在床边急道,“皇上,主子这是要醒了。” 廉贵人有转醒迹象,叶院判并刘太医是第一个得了信的,只见两位太医从外院的偏殿里一溜烟的跑进来请脉。 胤禛此时已经移坐到床边软椅,静静地等着太医结论,只见叶士生与刘裕铎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两人几乎同时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叶院判到皇帝跟前禀道,“有皇上龙威庇护,廉贵人已是脱险了。” 胤禛听了疑惑道,“当真?”方才这群太医还是一副唯唯诺诺,只说全看造化,如今竟然打起包票来了。 刘裕铎赶紧也近前一步,说道,“皇上放心,廉贵人虽陷昏睡,但脉象已趋平缓,不浮不沉,流利有力,已脱险境。” 太医退下后,屋里重归宁静,方若为胤禩再度换了一套中衣。皇帝在一旁坐着,只觉得方才梦中锥心之感犹在心头,而面前这张渐渐舒展开的面颜却又是这般清晰。 皇上轻轻问道,“他方才说了些什么?你可听到了?” 方若为胤禩掖了掖被角,见皇帝脸色说不出来的奇怪,只得凭本能答道,“回皇上,方才刘太医说贵人这是在发梦,嘴里断断续续,不成词句,奴婢倒是听出叫了几句额娘。” “哦……”胤禛轻轻叹息,默默念叨着,“倒是苦了他了,进宫半年多,他可是想家了。” 方若听了心中也觉奇怪,十六七的大格格进宫离家,没几个不惦念亲人的。但方若一直伴在胤禩身边,倒是极少听他提及家人。但皇上在此方若自然只能妥善答道,“贵人家中只有额娘一人,自然是惦记家人的。” “你可听见他叫朕四哥。”皇上突如其来的看向方若,目光灼灼,倒是把方若吓了一跳。 方若自然知道当今皇帝排行为四,也听司寝的刘嬷嬷说过菀贵人私下无人时偶尔会称声“四郎”。但这闺阁鸳帐中的梯己话,做奴才的哪敢置喙,于是赶紧摇头道,“奴婢耳拙,没听见贵人这么说过。” “哦……”皇上如霜打的茄子,眼中骤然失了光彩,目光再度回到胤禩脸上,端详半晌,直到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苏培盛在内寝门口低声叫道,“皇上,寅时三刻了。” 胤禛应了一声,又待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吩咐方若好生陪着。 这一夜皇上是疲倦难堪,但毕竟国事为重。胤禛深知若是因廉贵人落水而误了早议的时辰,只怕瓜尔佳氏的名声再难挽回。因此即便胸中存了千万疑窦,但还是回养心殿更衣去了。 而对于胤禩来说,这一夜确实冰寒交迫,一片混沌。 从于水中失去意识一刻,胤禩只觉得周身如浸寒冰,仿佛有千百道冰碴扎着自己,窒息般的疼痛。 而后又是一浪高过一浪的炙热,如同被困冰山之中被炉火生生灼烤一般苦痛。 不知忍过几波折磨,胤禩终于沉入黑暗,这感觉他格外熟悉,宗人府里最后的一夜也是这般漆黑。当漆黑带走一切病痛,胤禩觉得自己仿佛漂浮与这紫禁城之上。 点滴记忆如浮光掠影,于眼前划过。少年时曾有的志得意满与年华正盛时的折戟沉沙,最后心灰意冷再无一丝毫余念。大限再至,胤禩缓缓闭上眼,那一世即便再看多少遍,也不过如此。 “额娘,儿子这就去陪你了。”这几乎是胤禩脑中最后的一个存念,随后便渐渐沉入永无止境的深渊。 但,黑暗却渐渐消散,不知过了多久,胤禩觉得耳边窸窸窣窣的响起一个低沉呼唤,“八弟……胤禩……” “朕不准你死!” “朕不许你走。” …… 四哥,你真是阴魂不散。 当胤禩睁开眼,已经是艳阳高照。皇帝已经办完了一上午的公事,正靠在床头注视着胤禩。 “皇……上”胤禩艰难的动了动嘴角,声音沙哑得厉害。 如此小的声音,皇帝却听得真真切切。胤禛只觉得心中一滞,他多么期望这人能一醒来便唤出他最想听的那声“四哥”。但他没有。 胤禛还清晰记得在那个似梦似虚的幻境里,那高深莫测的声音说过,“八王何在?贵人倒是有一位。” 八王不在,只有贵人。这一世,为何如此荒唐。 “叫朕四哥。”皇上的手抚上胤禩额头,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会有这样一个心愿,一个自欺欺人的心愿。 胤禩那暗淡大眼,仿佛看了皇帝很久,最终用尽周身力气挤出了两个字,“皇上。” 胤禛抱住胤禩的额头,靠在他眼前,几近恳求,“叫四哥。” 胤禩却再没理会他,一闭眼,再度陷入沉眠。 皇帝并不懂得,在他的臣子心中,他首先是皇上。在胤禩人生的后十几年里,没有四哥,甚至没有君父,只有皇上二字。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紧赶慢赶跑回家,终于发了。 这章还没来得及检查错别字,希望不要太多,掩面。 下一章 周一晚上10点之前。 ————————小剧场———————— 四哥:朕是有多傻,总是看不出老八是谁! 八哥:这么傻真好,等爷跑了再让老四知道。 四哥:看了朕只能用杀手锏了! 八哥:什么?你还有什么招? 四哥:来,老八,和朕大战三百回合,包生儿子! 八哥:滚粗! ☆、第二十六章 夏园喜事 又是五六日光景过去,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这日午后才绽出了晴天,胤禩总算在刘太医的首肯下能到院子里走动走动。他虽不愿方若一直扶着,但毕竟雨路湿滑心知是遣不走方若的,便只得受用了。 天近傍晚,云收雾散,清净独居的储秀宫内未栽花景,如今只有绿油油几片矮草滴着晶莹水珠,格外清和。夏风卷起,一股绿草清香扑鼻而来,胤禩不禁深吸吐纳,不由低声吟道,“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 还未等胤禩念出下句,便有比他兴致更高之人,刚迈进院门便闻声附和道,“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胤禩转身一看,可不正是皇帝么,于是赶紧伏身行礼。 自打胤禩醒来之后这几天,皇帝是日日来看他。盯着他用完晚膳、吃过汤药后才会离开。真可谓是柔情似水,让病卧在床的胤禩颇为尴尬。别说这人是四哥,即便是前世在王府里,胤禩也是消受不起这般殷勤伺候的。 “你还病着,不用行礼。”胤禛三两步赶到胤禩跟前,将他扶起,笑道,“朕看你今日气色不错,可是刘裕铎让你出来的?这雨过天晴,路上湿滑,你且小心着。” “是刘太医准的。”胤禩一边答道一边悄无声息脱离皇帝手掌,但他又哪里逃得掉,刚解脱了胳膊,手就又被胤禛擒住。 只见皇上站在院中大喇喇的打量着胤禩道,“刘裕铎尽心,朕要好好赏他。” 胤禩见手是抽不回来了,便只能应付道,“刘太医这几日为臣妾操劳不少,不知皇上要赏他什么?” 胤禛沉思片刻,又瞧了瞧胤禩,摇头道,“等他的功绩再大点,朕提他做院判。” 胤禩一听,心道刘太医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八品吏目,哪里就能提到正六品的院判去了,四哥说话也不打个草稿。于是讪笑道,“哪得立多大的功呀?” 皇上闻言手上一紧把胤禩揽入怀里,另一手抚了抚胤禩腹部,咧嘴笑道,“那就要看贵人的动静了。” 胤禩一把拍掉皇上不安分的手,眼一横,周围一圈似笑非笑的奴才立刻皮紧了三分,没一人敢露出嬉笑颜色。 胤禛悻悻地收了手,觉得瓜尔佳氏的脾气似乎又涨了几分,但却越发娇俏可人。于是和颜悦色的携着佳人进屋准备用膳了。 如今储秀宫的菜单都是皇帝亲自过了目的,配合着刘太医的汤药,颇具驱寒散湿、培元固本的效力。胤禩觉得,幸亏有落水一事,如今皇上也就是在暖阁里坐坐,并不敢有何非分动作,不然自己偷用药汤早晚得让这个尽职尽责的刘裕铎瞧出端倪。 一顿家常晚膳用过,皇帝这才说了几句正经事,“三日之后,你陪朕到圆明园住阵子,储秀宫内院里的奴才你喜欢的就都带上吧。” “皇上,臣妾内院少说也有十人,怎得都带上?”胤禩心道连皇后也只带五六个贴身近侍,其余伺候的人无一不是内务府分派到园子上的,他可不能再做这个出头鸟。 胤禛拍了拍他的手,已将胤禩这点小心思看个通透,开解道,“皇后向朕求的恩赐,说廉贵人大病初愈,身边怎能少了称手的奴才。朕觉得皇后贤惠,想得周全,便就这样办吧。” 胤禩暗叹原来又是皇后的人情,但有落水这事在前,皇后只怕不会这么快对自己轻举妄动,便起身谢了恩。 再度坐下时,胤禩才开口问道,“不知这次圆明园伴驾的还有哪些姐妹?” 皇上见他问得如此开门见山,会心一笑,觉得瓜尔佳氏年轻直率,问起话来也不似女子那般的拐弯抹角。便直白回道,“华妃和曹贵人已被朕禁足了,就不带去了。” 胤禩噌地一眼瞪了过去,心叫糟糕。曹贵人去不了,那温宜公主自然就去不成了,没了公主生辰,哪里还会有什么皇帝家宴? 胤禩这一瞠目,皇帝以为这是又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便将人揽在怀里安抚道,“怎的脸色突然这么差?你若不想朕提她们,朕以后再不提就是了。” 胤禩心中一堵,皇帝这真真是想差了。于是也不顾忌腻味,往皇上怀里一软,轻声道,“皇上,臣妾落水之事,华妃与曹贵人真真是池鱼之殃,求皇上别记在她们头上。” 胤禛极为受用的捏了捏胤禩靠过来的腰身,皇帝在后宫之中总是少了一些前朝的警醒,多了点自以为是,因此便也没多想,只当瓜尔佳氏这是怕得罪了华妃,便笑道,“朕瞧你今天气色好了很多,那朕今日就留下来陪你如何?” 胤禩登时僵在那里,颇有些自讨苦吃、骑虎难下的感觉。 皇帝金口玉言谁还能阻止,胤禩只能蔫头耷脑的陪着皇上喝了一巡茶,眼瞧着小厦子把养心殿的折子都搬过来了,心知是赶不走皇上了。 夜半阑珊,胤禛揽着不甘不愿的胤禩滚上床榻,只觉得这人比之前还要僵冷了几分。眼看着炎夏即至,胤禩却还是这身寒骨冰肌,皇上心里便更不是滋味。 “皇上……”胤禩轻轻唤了一声,听见皇帝“嗯”了一下,便继续放柔声音道,“求皇上恩典,让曹贵人一同圆明园伴驾吧。” 胤禛没想到胤禩会如此执着于此事,便拍了拍他的脊背,劝道,“安心睡吧,不值当为那些人费神。” 胤禩可不甘心到手的机会就这么没了,直起身子,借着月光瞧着皇上,感伤道,“臣妾并非是为曹贵人求情,而是为了温宜公主呀。” 这话正说道皇帝心坎上了,前世里雍正只有一个和硕怀恪公主成活下来,却在康熙五十六年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没了。因此胤禛一生都盼着能有个女儿,承欢膝下。而如今这一世,宫中却恰巧有这么一位公主,正是天真烂漫的可爱年岁,胤禛平日里也因温宜而偶尔去曹贵人那里坐坐,多少还是有些疼爱在的。 经胤禩这一提,在配上他在深夜里已经如明星般闪烁的眼眸,皇帝终于松了口,“那就让曹贵人母女同去吧。” 得了皇帝这句,胤禩这才算把心放回肚里,重新躺了下来,两人同枕而眠,一夜无话。 三日过后,皇帝仪仗浩浩荡荡的进了圆明园。 胤禩既没有被皇帝扣在九州清晏,又没与后妃们混在一处,而是被安排在后湖西侧的万方安和居住。比起菀贵人的梧桐院倒是离皇帝远了一些。但这一处“卍”字型的庭院却是圆明园,乃至整个皇家园林中最为独一无二的所在,四面环水,幽居于碧波之上,冬暖夏凉,四季皆宜。 胤禩记得四哥还是亲王那会,圆明园不过是圣祖康熙赏赐给四阿哥的一处园子,并不像如今般山水优美。但那会四哥便兴建了这间万字房,之后也最为喜爱这里的景致。雍正登基之初,身为总理事务的廉亲王,出入圆明园时他也是住过万方安和。 没想到如今胤禩又住了进来,身份却由亲王变为了贵人。胤禩站在临水码头的阶梯上,并不急着进去。回身往水的对岸一望,正好能望到十字亭顶上,那只铜凤凰迎风而立。 “主子,这虽离九州清晏远些,但却是皇上最爱的一处园景。身后水那边就是皇后娘娘居住的桃花坞,皇上让主子临着中宫而居,这可是极大的恩典呢。”方若见胤禩自进园后便一脸寥落,于是赶紧为主人宽慰起来。 胤禩朝方若微微含笑,扶了她的手顺着汉白玉回廊进了正殿。 刚刚坐定,方若便将各位妃嫔小主的住处一一向主人禀报。当听说曹贵人与温宜公主果真随行而来时,胤禩才算悄悄松了一口气,总算计划没有落空。既然曹贵人都解了禁足,那背后有年氏一门撑腰的华妃自然也伴驾而来,只是安排在远处的清凉殿住了。 初入园子,胤禩也不便随意走动,以养病为由深居了三日。终于这日曹贵人设宴派人来请,胤禩听了当场就答应下来。 方若看着碧月将曹贵人的宫女送出殿外,这才回身皱着眉道,“主子不该去的,主子还没吃够亏?” 胤禩笑道,“她是何等精细的人,还能叫我再出什么事么?” 方若没辙,只得亲自跟了去,这次他可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万万不能再离开主人半步。 而这一顿晚膳倒是没出半点状况,除胤禩之外,以齐妃为首,菀贵人、沈贵人,及欣常在也一同来了,可见曹琴默在后妃之中还是有些脸面。 甄嬛拉着胤禩格外亲切的问寒问暖,只说,“当日之事真真吓坏我们了,幸而有眉姐姐在。” 曹贵人在一旁听着,脸上稍显尴尬,但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得赔着笑罢了。 饭局将毕,曹贵人命宫女端上酸梅汤解腻,不料沈贵人刚喝了一口便呕了出来。 这一呕不要紧,一群女眷顿时围了上去,只把胤禩挤在外面。 胤禩浑然不觉的坐在一旁喝着自己的酸梅汤,任那帮妃嫔假亲切去,心想着这饮品味道不错,以后要叫小厨房学起来。但那头说话间,竟是什么“恶心”“信期”“慵懒”等等,最终只闻欣常在提道,“莫不是有喜了?” 这话一出,可就是皇嗣大事,齐妃赶紧做主宣太医过来诊看,沈贵人不禁喜道,“叫刘畚刘太医来。” 胤禩坐在一旁,看着太医请脉,心道这刘畚面生的很,可不是以往常去咸福宫的那位。还不待他细细琢磨透彻,皇帝与皇后便已并驾而来。 皇帝听见刘太医说道,“臣恭喜皇上,恭喜小主,沈贵人确有身孕,已一月有余。” 胤禩眼瞅着皇帝脸上一闪而过的喜色,心下正撇嘴,还没等他收回目光,就看见皇帝向自己这边看来,胤禩赶紧低眉垂眼与众妃嫔一起向皇上、皇后与沈贵人道喜。 若说胤禛不欢喜,那是假的,毕竟这乃是他到这世上的第一种。而沈贵人一向稳妥庄重,虽不算多可心但毕竟从无错处。只是方才余光一瞥,瞧见旁边人堆里的那抹身影,正是瓜尔佳氏,皇上心里顿觉酸涩,心道若是这有孕之人乃是似卿,这事可就更加十全十美了。 从曹贵人处离开,圆明园的夜路比起紫禁城来说,可谓是崎岖蜿蜒,又有花草林荫,可就不那么好走了,胤禩紧紧攥了方若的手,踩在花盆鞋上依旧晃晃荡荡。还没走出一段路,便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 胤禩停了,等了一小会,就见苏培盛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身后是空着的皇帝御辇。 “廉主子且慢些走,”苏培盛那是何等精细,早就听出来储秀宫上下宫人都不敢称呼廉贵人为“小主”,便想出了这么一个叫法。 “苏公公这急急忙忙是要去哪?”胤禩颇有些明知故问道的意思。 苏培盛心道这廉贵人盛宠之下却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心中定然有气,便堆上十二分的笑容道,“皇上说这晚上路黑,怕廉主子磕碰到,这不赶紧遣奴才过来,赐御辇送主子回万方安和的。”苏培盛往后一挥手,那一队人马便将御辇降下。 胤禩心中暗讽道:没想到四哥这真是多情,那边陪着有喜之身,这边还不忘献殷勤。 胤禩二话不说抬手扶着苏培盛的手腕上了御辇。心道:爷可不能苦了自己,若是在这乌漆墨黑的夜里崴了脚,还怎么去家宴,还怎么见老十。 哼,四哥,你就好好盼着你的皇子皇女降生吧,说不定等你儿女双全之时,爷早已经逍遥山野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过甄嬛传电视剧的就应该知道沈贵人这个包子是咋回事吧? 别怪我四哥哈! 不过,八哥的反应,其实有点……有点……不开森? 这周四12号阿凝要去考个试,因此周三的更新木有了,周五晚十点之前更新(我要能提前尽量提前) 下图是万方安和,阿凝2014年冬天在圆明园拍滴,只剩下地基了,但能看出是卍字型,非常独特的一处建筑。 ————————小剧场———————— 八哥:老四,去睡地板! 四哥:冤枉呀!沈眉庄是诈和呀! 八哥:不管,去睡地板! 阿凝:四爷,小的剧透一下,甄嬛传电视剧里,还有富察贵人怀包子掉了,甄嬛怀包子掉了,安陵容怀包子掉了…… 四哥:怎么都掉了?朕这样的汉子,怎么能都掉了? 八哥:四哥,你怎么心疼那些包子? 四哥:没有,朕只和老八生! 八哥:滚! ☆、第二十七章 惊鸿一曲 沈贵人怀上龙裔,瞬时间圆明园行宫内热闹非常。还没出三日菀贵人便把留在紫禁城的安答应接来,后宫诸妃心里明镜似的,此乃甄沈姐妹的固宠之策。沈眉庄如今虽身价倍增,但毕竟没法再承皇帝雨露,不找个人补上,只怕皇帝的荣宠就要分给别家,可见于这深宫之中,也是要讲些纵横之术的。 而胤禩心里却一点也不为此事上心,只因他已如愿听闻五日后皇帝将会在西峰秀色摆宴,为温宜公主过两周岁的生辰。 以公主寿宴的规制来说,这次算是排场大的。上至帝后嫔妃,下到各家王爷。除诚亲王称病,恒亲王一向少走动外,其余胤禩能想到的兄弟,均位列名单之内。不止十弟敦郡王携嫡福晋前来,久未露面的怡亲王也会只身赴宴。 胤禩叫碧月把前几日绣的荷包取了出来。 碧月心下颇有些疑惑,这四只荷包原是说端午用的,主人让绣完三只,却命她停了手,如今三只完好,第四只却还剩下一半针脚。如今已入盛夏,准备的牛黄艾叶也用不上了。 “主子,这最后一只荷包,可要奴才赶紧绣完?”碧月捧着锦盘站在胤禩跟前。 胤禩接过放在眼前端详一遍,笑道,“不用,这样就好。”能不能将自己心意传递出去,就看这三只半的荷包了。当然胤禩心下略有些担忧,他虽对老十颇为了解,但毕竟这一世里的十弟并没见过,只希望胤誐能与前世一般粗中有细才好。 五日的时间匆匆过去,这日一早,胤禩早早起身换了吉服,总算盼来了午膳家宴。 圆明园内山水纵横,数不尽的岛中瑶台,而这西峰秀色便是其中一处佳地。此园四面环水,方圆十五亩,仿庐山而建,后垣还设一方花港可观游鱼。 胤禩在院门外便与甄嬛三姐妹撞见,携伴而来,进了西边敞厅,从平台向外一望正是一座小小瀑布涓缓流淌。 午时正点,敞厅平台上已经摆宴就绪,帝后相携升入宝座,其余后妃与皇帝右手边按序而坐,宗室王亲列于皇帝左手一边。 前排华妃之下,坐着那位胤禩并未见过,想必是方若提到的久病未愈的端妃。而后便是齐妃与敬嫔。 第二排乃是甄嬛与胤禩同桌,然后是曹贵人、富察贵人与沈贵人。安答应只能伴着欣常在再往后面坐了。 因有前排妃嫔挡着,胤禩虽能远远看清敦郡王夫妇二人,但那边哪里敢往他这深处去瞧。因此胤禩只能按捺心性,等待时机,他心知不用他琢磨,便会有那多事之人跳出来耍花活的。 果不其然,歌舞一巡过后,曹贵人仰仗着乃温宜公主之母的名头,提议玩什么抓阄行令的名堂。皇后被请了书法,曹贵人自己献了珠珞。而第三个被抽到的正是甄嬛,而题目乃是做惊鸿舞一曲。 皇帝本并没觉得有何稀罕,便挥手准了,但欣常在却感慨道,“惊鸿舞乃是唐玄宗梅妃所做,几近失传,纯元皇后酷爱歌舞,苦心孤诣研习而得,曾以惊鸿一曲一舞动天下。” 随后富察贵人附和道,“听闻惊鸿舞最难学习,舞好了那是惊为天人,舞不好那可就是东施效颦了。” 胤禩在一旁听着,才明白这惊鸿舞乃是一套,先不说純元皇后他从未见过,上辈子压根就无此人。但先皇后的绝世舞技,却是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而皇帝四哥方才草草准了,定然是不知这其中道道,此刻想必听了这些妃嫔之言更是心里不自在了吧。 皇帝真真被胤禩猜了一个准,他哪里知道一个舞还有这么些渊源,但身为九五之尊已经在众位王公面前准了,便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于是开口命道,“菀贵人,你就舞上一舞吧?” 菀贵人没辙,只得领旨。幸而她有一众好姐妹,只见沈贵人起身请命为菀贵人抚琴并求皇帝准许安答应高歌助兴。甄嬛颇为感激的越过胤禩头顶看了看沈眉庄,而后忽地转身向皇帝伏了一伏道,“回禀皇上,以往惊鸿舞皆为独舞,臣妾想请廉妹妹共舞,请皇上恩准。” 胤禩听了险些没掀了桌子,心道:老四,你要是敢让爷献舞,看爷不弄死你。但皇上还没来得及开口,皇后便颔首笑道,“这样甚好,双人和舞,即不冒犯先皇后,又别出新意,廉贵人你就陪菀贵人一同舞来吧。” 皇帝本是想阻拦的,但皇后如此说了,胤禛也觉得并无大碍,瓜尔佳氏毕竟乃后宫妃嫔,为帝后献舞也不算辱没了他。更何况一想到这张脸配上舞姿,胤禛即使紧绷着一张老脸,也有些笑意露出,心道:若是舞得好,朕要天天让瓜尔佳氏只舞给朕看。 见皇上没有否认,胤禩自知推拒无望,便只能被菀贵人携着到偏殿更衣。 入了偏殿,只有两位贵人与方若及槿汐在场,甄嬛这才拉住胤禩双手道,“多谢妹妹救我。” 胤禩瞧着她一脸歉意,明白她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两人相伴,怎么说也是破了曹贵人此局。但甄嬛哪里能料到一个上三旗出身的满族秀女内里却是个活生生的爷们,胤禩即便是脑能通神,此刻也是断然舞不出来的。 胤禩几乎被气得七窍生烟,在屋中踱了几步,突地有了主意,他转身让甄嬛先行更衣过去,承诺自己会在她舞中半途而入。 家宴殿内,甄嬛一身玫粉长裙,伴着沈贵人的琴声与安答应的歌声翩翩起舞,飘逸婀娜,颇具美态。然而美则美矣却全无新意,而甄嬛步步谨慎生怕失敬于先皇后。 索然无味之时,殿门倏地推开,一道清脆笛声悠扬飘来,随声而至的正是胤禩。 只见胤禩一身品月色的长衫,头饰全无、妆容尽退,长发系于脑后。而他手上一管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竹笛,却是荡涤悠远,催人动情。 甄嬛定身瞧了胤禩一眼,随后便随着笛声再度翩然而动。轻盈缥缈的身姿,仿佛一瞬间有了魂魄,于云曲中飘来摆去,如花间精灵,如乱雪萦风,简直美不胜收。 一曲完毕,全场静谧。 若说皇帝是被廉贵人笛声深深所吸,那侧旁几位王爷福晋无一不心中讶异。 这位廉贵人坐得远,王爷哪里看得清楚。方才推门而入的当口,老十险些就要起身喊“八哥”了。而怡亲王本是病歪歪的斜在那里,也是一个激灵坐直起来。 和胤誐不同,胤祥可不敢直勾勾的盯着贵人看,而是用余光观察着皇帝神情。他记得几个月之前,当听说皇帝册封了一位廉贵人之时,就觉得这个“廉”字深意无限,但可惜这瓜尔佳氏没落得很,无处打听这位贵人的形貌举止,只知乃是皇帝新宠。而如今见了,总算是明白了皇帝心意,这贵人一副清素装扮,长身玉立,简直与年轻时的八哥别无二致。 皇帝毕竟已经习惯了胤禩的样貌,很快便镇定下来。而旁边老十那火辣辣的双眼,他如何看不到,就连胤祥那遮掩再三的眼神,皇帝也是看了个一清二楚,心里已经把这仇记下,于是轻咳两声,赞道,“唐玄宗曾于诸王面前称梅妃‘吹白玉笛,作惊鸿舞,一座光辉’,朕觉着今日之景不逊古人。” 这一劫总算掀过,胤禩与甄嬛相携回了位置。只见华妃忽做悲怆之态,引得皇帝细问缘由。 华妃起身以梅妃为引,念了《楼东赋》一段,一句,“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乎幽宫。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倒是与年氏此间形状颇为帖似,我见犹怜,可见思君之情缱绻深长。胤禛想着年羹尧的用处,再念着上一世年氏的温柔体贴,便许诺她会去清凉殿看望。 于是这一场公主生辰,可谓是各的所需。有曹琴默这个军师在,华妃总算是在屡屡挫败之后得了皇帝几分怜悯。而胤禩在席间大出风头,老十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怕他不把自己当回事。 但也有胤禩不想要的所得,便是皇帝连着两夜都宿在万方安和,胤禩避无可避只能不甘不愿的辗转承欢。 功夫不负有心人,又过了两日,敦郡王的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再度进了园子,正去了皇后的桃花坞说话。 胤禩一得了消息便携了方若到园子里逛了,在离皇后宫室颇近的林荫窄道上迎面碰上了敦郡王福晋。 “廉贵人好,这大热天的怎的在外面站着?”敦郡王福晋于此地见到胤禩并不觉意外,于是极为熟络的上前说话,但脚步却停在两步开外,颇有些不敢近前。 胤禩当然明白她的尴尬,自己身为十福晋的大伯子,此刻却要以后宫女眷的身份相见,也真是命运弄人。 但要事为重,胤禩硬着头皮凑上前道,“福晋安好,这会地气正热,我也正要回去。福晋这会子出去也是挨热,不如到我那里坐坐?” 敦郡王福晋当然顺水推舟,随着胤禩到了万方安和。 刚喝了两口冰镇的梅子汤,胤禩便从软榻里侧将一笸针线拿出,拾起那只尚未绣完的荷包摆起了样子。 博尔济吉特氏见了险些笑了出来,只觉得廉贵人这哪是拿针的手势,分明是从未碰过针线,于是赶紧凑过来看了,拿起一只绣好的赞道,“贵人真真好手艺,瞧着几个荷包绣得精致。” 胤禩见她颇为配合便赶紧继续下文道,“福晋谬赞了,只是些小巧玩意。我于针线上一向不通,倒是喜欢画些花样。” 博尔济吉特氏瞬时懂了,赶紧翻看起荷包的花样,但一时间却有瞧不出个所以然,然后灵机一动,问道,“臣妾瞧着贵人的花样新鲜别致,不知可否借臣妾用用?” 胤禩就在等她这句话,转身招呼碧月道,“快把我前日里画的花样都拿过来。” 碧月将花样取来摊在桌上,胤禩陪着十福晋看了一遍,点着最后一个笑道,“福晋别笑话我懒,其他三只都绣完了,就这只断藕一直抻到现在也没绣好呢?” 博尔济吉特氏瞧着胤禩那双如明珠般的眼眸,明白这句话的别有深意,便谨记心头。而后,又与胤禩喝了一巡茶,敦郡王福晋便带着从廉贵人这里得的花样和一肚子话回去了。 胤禩站在万方安和的小码头边久久矗立,直到那送走十福晋的小船都到了对岸,眼瞧着她上了岸淹没在了林荫中,这才回了寝殿。而胤禩很快便发现,那个被方若安放在正殿里奉茶的叫宛若的宫女不见了。 胤禩含笑着叫方若换一壶茶上来,方若立马也就发现了那丫头没了影,主仆两人对视一眼。当初这两名宫女,是胤禩有意安排在近前,心知此二人必是一人为皇帝所用,一人为太后眼线。如今圆明园避喧听政,只有皇帝,太后没来,可见这宛若乃是皇帝的人。 胤禩将茶杯放下,心道四哥果然死性不改,但妯娌间聊些女红针黹再正常不过,而那几副花样的秘辛,除他们最亲近的这几个兄弟之外,只怕再无人能读懂的。 傍晚垂暮,敦郡王府上,胤誐在院里踱来踱去,总算是把福晋给盼了回来,两人对视一眼,福晋却先开口道,“王爷,该用膳了,今日皇后娘娘赐了菜,臣妾正让厨房准备呢。” 胤誐听了,有些心急,但明白福晋意思,如今这府上只怕难保没有皇帝耳目,于是赶紧携了福晋的手进了堂屋,一处说笑两句,用了晚膳,这才又去了福晋院里。 福晋深闺内宅,胤誐这才放心了一些,问道,“见到了?” 博尔济吉特氏点头道,“见了。” “可是?”胤誐心中百感交集,总是不太相信眼睛所见,因此连话也不敢说全。 博尔济吉特氏却不回答,让丫鬟将花样取出,“今日在园子里恰巧碰见廉贵人,瞧他绣得荷包极好,便求了几个花样回来。王爷来看看,臣妾绣哪个好呢?” 胤誐心道:花样?绣荷包?这是哪跟哪呀。但他一向颇为敬重福晋,也只得凑过来看了。 半盏茶的功夫,胤誐直起身子,眼神倏地亮起,“是他!” 当年兄弟几人形式以不大好,九哥便制了一套传音达信的暗标。除了后来雍正初年,兄弟间往来的书信用了颇为复杂的码本,还有一些最为简单易懂的指代之物。 比如这四种植物,八哥的是白色马蹄莲,如今这花样之上白色化为粉色,背后宫墙四围。这意思恰似再说胤禩已是物是人非深陷宫闱。 而那一只开在戈壁之上的丹桂,红的似要滴血,仔细一看,沙丘之外正有一尾说不清是虫还是蛇的东西伺机而进。可不正是再说九哥有难,危机在侧。 而老十那副上,是一池边翠草,正是胤誐当年死活不要以花为记号的杰作。而池边却是残荷枝叶。 胤誐虽然表面鲁钝,但内里却是一个仔细之人,不然怎会独留他能于雍正朝周全下来。 博尔济吉特氏见夫君面色明白他是看懂了,心道:这些花样,怕是只有他们兄弟几人能看得懂,这样想来,可真就是那位了,真真没想到会有如此怪力乱神之事。但福晋心明眼亮,赶紧向王爷提示道,“贵人说第四幅这只断藕绣了好久都没绣完。” 胤誐看了看那只莲藕,沉身坐下,良久,才点了点头,“这是让我去找老十四呢。” 八哥常说四哥爱荷,于是这残荷之下的新藕,正是皇帝的同胞弟弟十四弟胤祯。而这藕茎却迟迟未完,可不正是独缺这一人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阿凝想了半天,要让八哥画啥。 开始计划的是各种动物,但是妃嫔绣这玩意,难免让人起疑。 所以还是改绣花了。 大家不要细究哈!拜谢! 感谢 紫梦然 陌里熊 的地雷~~ ————————小剧场———————— 四哥:老八,给朕绣个鸳鸯戏水! 八哥:不会! 四哥:怎么能不会?来,朕叫你什么叫鸳鸯戏水! 八哥:滚! 四哥:每次小剧场都是这句结尾,老八你太没新意了! 八哥:……………… ☆、第二十八章 人心自得 将心意传达出去后,胤禩只能静候时机。毕竟此事尚需细细部署,总不能他刚见了十福晋,敦郡王就跑去圣祖景陵寻十四弟,胤誐要是这般沉不住气的莽汉,胤禩也断然不敢将此事托付于他。于是夏宫长日,漫长无聊,胤禩唯有按捺性子等待下去。 而后宫最是难得平静,公主生辰上华妃以《楼东赋》重新进入皇帝眼帘,廉贵人以一曲惊鸿独领风骚。这热闹还没过两日,闲月阁那边又掀出了狂风巨浪。 沈贵人有孕,皇帝赐封为惠贵人,闲月阁里也送来了远超贵人的吃穿用度,可见只要惠贵人腹中胎儿落地,不论是阿哥还是公主,皇帝都有升位的意思。于是连带着一向无人问津的安答应屋里,也是好吃好用,一时间甄嬛一系前途甚好。 胤禩本不愿招惹旁人他事,但架不住皇帝总是会拨冗来探。既然侍奉得了皇帝,那自没有推拒其他妃嫔的道理,于是胤禩不得不强打着精神应付起后宫诸妃来。 因此这日用过晚膳,胤禩被皇帝拉着出了万方安和,一起往闲月阁看望惠贵人。路上正好与菀贵人及安答应碰了个正着,便一起到了惠贵人院里。一进正殿,皇后、华妃携着诸位妃嫔小主皆在,人倒是都齐了。 一屋子女人,又有华妃与甄嬛这般口齿伶俐的,皇上听着她们几个你来我往夹枪带棒几句便觉心烦,于是早早叫大家都散了,命惠贵人好好休养。 皇上与皇后刚出了正殿门口,抬眼便瞧见一个宫女噌地躲进树丛之后,胤禛却看了一个真切,心道皇帝跟前岂容人暗中伺服,于是怒道,“什么人?” 近侍赶紧将那树丛之后的宫女叉了出来,只听她嘴里高喊着,“别抓奴婢,奴婢是服侍惠贵人的。” 宫女被按在皇帝跟前,踏出殿门的曹贵人见状高声道,“这不是惠贵人宫里的茯苓吗?怎的在这鬼鬼祟祟的?” 苏培盛上前一步查看,见茯苓怀里揣着一个包裹,便一把将包裹夺过,质问道,“这里面是什么?莫不是偷了小主东西,准备夹带私逃?” 惠贵人闻声也出了屋,沈眉庄一向自持淑贵,哪里受得了低下人手脚不干净,听了苏公公的话立即恼羞,冲上去一顿呵斥。 但那茯苓却是哭求道,“小主,小主救我。” 惠贵人听了越发来气,直接叫人把她拖出去拷打。而曹贵人却接过苏公公手上包裹,往里一看顿时惊道,“这是什么?”仿佛被吓到一般将东西抖落一地。 众人定睛一瞧,正是一包带血衣裤。后宫这群胭脂水粉的娇女子无不吓得花容变色,胤禩在旁冷眼瞅着心道:惠贵人这回是完了。 正如胤禩所料,之后便是茯苓苦苦哀求中说出此乃惠贵人染了月信的衣裤,直指沈眉庄假孕争宠命奴才销毁证物。 事关皇嗣,皇帝脸色顿时铁青,一边宫女证据凿凿,一边惠贵人痛喊冤枉。胤禛命苏培盛速速去请太医。一众妃嫔谁也不敢走,陪在闲月阁殿内,等着太医诊治。经当值院判章弥和千金一科的圣手江诚两位太医先后把脉,确认惠贵人并无身孕。 而一直为惠贵人请脉保胎的太医刘畚早已是人去楼空,遍寻不到。惠贵人假孕争宠之罪,有口难辩,罪证确凿。 惠贵人颓然跪于一众宫嫔之中,泪如泉涌。皇帝冷声问道,“刘畚是你同乡,是你举荐侍奉龙胎的对不对?” 后宫与太医勾结,欺瞒皇帝,罪不容诛。四下妃嫔深知沈眉庄大限已至,皆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唯有甄嬛上前一步跪道,“皇上……” 还不待她多言,皇帝脸色再沉,沉声道,“谁敢替沈氏求情,一并同罪而视。” 甄嬛情急心切再唤一声,“皇上。” 却闻胤禛暴呵一声,“住口!” 一屋子的妃嫔奴才立即应声跪下。 皇帝瞪向沈眉庄,正好看到她头上戴着前几日皇太后赏下的金簪,怒道,“欺骗朕与太后,你还敢带着簪子招摇。”起身上前一把将金簪拔下,沈眉庄顿时发髻散落,狼狈不堪,哪还有一点贵人仪态。 一屋子后宫女眷低头垂目,即便是皇后也深知此刻皇帝龙颜震怒,再无一人敢开口求情。 皇帝沉吟片刻,眼中寒光毕露,最终开口判道,“朕看重你稳妥,不想你却如此不堪,以假孕争宠,欺君罔上……” “皇上”,正当阖宫上下噤若寒蝉之时,一道清冷声音传来。如刀刃划破冰面一般,瞬时在宁谧中撕开一道裂缝,只听这声音却极为平缓道,“请皇上念在惠贵人往日悉心侍奉的份上,网开一面,给她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8节 皇帝被突如其来之人打断,倏地眯起了眼,往声音源头一看,正是跪在最后面的廉贵人。 胤禩心知四哥对欺骗与背叛深恶痛绝,尤其是皇帝此前默许沈氏学习六宫事宜,如今比起忽失皇嗣的失望来说,只怕皇帝更对欺瞒之事恼羞成怒。这“欺君罔上”一出口,便是杀罪。 胤禩犹记得当日浮碧亭落水,沈氏及时施以援手,连夜照拂。算是这辈子第一次受人恩情,胤禩深觉有必要偿还一二。更何况以沈眉庄往日形容举止,此事只怕受人陷害,以皇帝慧眼早晚是看得出来的,只怕此时暴怒大体是颜面上过不去罢了。后宫女眷不敢言,但胤禩却自知可劝,这一劝说不准还能为将来于后宫之中平添一位助力。 果不其然,胤禛远远地看到开口之人乃是廉贵人,瞬时也想到了昔日浮碧亭之难,可见沈氏并非蓄谋险恶之人。皇帝便悠悠地收回目光,并未发落瓜尔佳氏,而是沉声道,“贵人沈氏,言行无状。着降为答应,褫夺封号,幽禁于闲月阁,不得朕令任何人不许探视。而太医刘畚速速追捕归案,宫女茯苓杖杀。” 说完皇帝起身,将手中金簪掷于地上,拂袖而去。 自此变故,闲月阁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炙手可热的惠贵人一下跌入泥淖,即便是甄嬛的劲头也如风雨飘摇,凶吉难测。依附于皇后的这一派,瞬时消去三成势力,华妃便是那首当其冲的得利者。 而皇帝可没有多去清凉殿的意思,两日之后命苏培盛将廉贵人接到九州清晏伴驾,日夜相伴。 胤禩咬着牙忍了三日,频频宣刘裕铎进宫诊脉,人眼看着又瘦下去一圈。 瓜尔佳氏的身子如今可是实打实的孱弱难支,这也不用胤禩装模作样。刘太医便顶着皇帝不善面色,明示暗示几次,最终胤禛无法,只得将廉贵人送回万方安和优养。 胤禩回到自己地界,当务之急便是命碧月将那去胎秘药熬了。如今廉贵人吃药如吃饭一般,汤药又都是由碧月盯着,表面上便也顺顺利利,似是无人察觉。 然而当碧月端着药碗从内院经过,迎面碰上方若之时。两人对视一眼,皆微微点头一笑,随后错身而过。方若回身看着碧月进了寝殿伺候胤禩吃了药。 夏日天长,却也悠然而过。直至夏末,西北战事频频告捷,华妃的清凉殿再度成为皇帝最常去的所在。 甄嬛倒是没再为沈答应说情,蛰伏数日,于圆明园中巧设邂逅,以安陵容一曲美妙歌喉,再度吸引住了皇帝目光。 当碧云撇着小嘴说起皇帝晋封安氏为常在之时,胤禩心中也是讪笑不止,心道皇帝四哥以往从不爱这些歌了曲了的,怎么到了这里便被灌了迷魂汤似的。 皇帝若自己安心听曲也就罢了,最让胤禩想不通的便是皇帝常常带了安常在到万方安和,虽说安常在位份在贵人之下,但天天被当歌姬一般使唤,只怕长久下去并不美妙。 正当胤禩琢磨着要怎么抚平安常在那颗脆弱心灵之时,机会便来了。只见这一天,安常在独自一人跑到万方安和,刚见了胤禩便噗通一下跪道,“求廉贵人救救嫔妾父亲。” 胤禩一听,赶紧将安陵容扶起,面露担忧道,“这是怎得了?” 原来乃是松阳县令蒋文庆奉旨押送军粮,半夜遇上敌军流兵。蒋文庆临阵脱逃丢了粮草,安常在的父亲松阳县丞安比槐也是押送粮草的副官之一,皇帝震怒之下将其下了大狱,生死未卜。 如今安常在可谓靠山不稳,沈眉庄被贬,甄嬛失势,连皇后也是爱莫能助。华妃就更不用说了,军粮正是送去给她哥哥年羹尧的,被半路而劫,以华妃性子恨不得将这一干人等都打杀了痛快。于是放眼整个后宫,安常在也唯有廉贵人这里可来求救了。 胤禩耐心听完来龙去脉,只问了一句,“你父亲却无参与其中?” 安常在抹着泪道,“父亲一向谨小慎微,为人只求自保,是万万不敢和蒋文庆的事情掺和到一起的。” 胤禩点了点头,随后发话道,“你且先回去吧。” 这句答复,难说是何意思,安常在抬头看了看胤禩,只见廉贵人已端了茶杯,不紧不慢的品起茶来,也不再理她,安常在攥了攥手中帕子,最终也只能退下。 不到日落时分,皇帝便准时来了,胤禩与皇帝用了晚膳,陪着在暖阁里坐了。 皇上翻了两眼折子,抬眼看了看胤禩,只见他还如往常一般磨着朱墨,便按捺不住问道,“今日午后安常在来过?” 皇帝虽是问话,但语气却是笃定的,胤禩心里明镜似的,定然是近侍的那位叫宛若的宫女前去报过信了,只怕安常在所说之语皇帝也已心知肚明。 于是胤禩放下手中墨锭,点头道,“嗯,安常在来过。” “可是求你为他父亲说情的?”皇帝心中略有不快,但毕竟瓜尔佳氏并未主动提及,因此也不舍得怪罪于他。 胤禩闻言从软榻上起身,盈盈伏身道,“却是来求情的。” 胤禛见他起身,便伸手捞了胤禩的衣袖,将人拉到自己这边坐下,“怎不和朕说?” “皇帝案牍劳形,臣妾岂敢以此等小事叨扰皇上。”胤禩将衣袖扯了回来,心里已经暗啐了好几下。 见他这副乖巧安定模样,胤禛心中瞬时爽快了几分,揽着人道,“当日众目睽睽倒敢替沈答应求情,今日只有朕在你倒卖起巧来。” 胤禩横了一眼皇帝,“沈答应乃是家世,西北军粮却是国事,后宫不得干政,臣妾铭记于心。” 胤禛听了开怀朗笑,笑过一起后,抚着胤禩脊背道,“朕倒想听听似卿的意思,但说无妨。” 胤禩深知四哥宠爱一人之时可算是百无禁忌,若是皇帝厌弃了那便就翻脸无情。而今时今日皇帝对贵人正巧是前者,因此胤禩借机起身正色道,“依臣妾愚见,圣主明君责罚臣民时,往往责其首而宽其从,恩威并济,使臣民敬畏,更感天恩浩荡。臣妾以为,外有战事、内有刑狱,二者清则社稷明。” 听胤禩说完皇帝沉静良久,再度看向胤禩的眼神却有些不同,“朕只知你在诗文上颇为精通,不想史书国策亦通。有卿如此,朕如得至宝。” 胤禩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只得伏身谢恩。 第二日,皇帝亲命重审安比槐牵涉运送军粮一案,并于臣工面前称道必不可使一人含冤。 消息传到安常在居所,总算是让这位小主的心落回肚里。安陵容喜极而泣,心道这后宫之中竟是廉贵人的话更管用些。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先抢了十七的戏,又抢了甄嬛的戏。 有八哥乱入,这帮女子要重新洗牌啦。 在四哥这里,自然是八哥的话最管用啦。 话说,乃们看到阿凝正在为揣包子铺垫了吗?哦吼吼吼~~~ 下次更新,周三晚上12点之前,阿凝最近在学车,尽量按时更新哈! ————————小剧场———————— 四哥:老八对这帮妹纸们到挺好的呀,又是求情又是帮忙的。 八哥:收买人心是爷的专场,爷会告诉你? 四哥:哼,反正老八现在这副身子骨,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八哥:四哥你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你要一辈子都这么想才好! 四哥:来,老八,继续亘古不变的话题。 八哥:什么? 四哥:揣包子呀! ☆、第二十九章 接二连三(捉虫) 圆明园这一夏总算得了半月安宁,过完八月,皇帝銮驾回宫,首要之事便是厚赏青海战事的功勋。皇帝封年羹尧为一等公,命其入京觐见,并再赏一子爵由其子年斌承袭。同时赐下双眼孔雀翎、四团龙补服等非常之物不一而足。 前朝功勋映射在后宫之中,自然是华妃再度成为皇帝宠眷。而胤禩自回宫之后,便以养病为由极少踏出储秀宫。刘裕铎此刻正好被派出为河道总督齐苏勒治病,胤禩也是乐得他不在身边,并未向太医讨要了替补过来。 给皇后晨昏定省那是唯独不能少的,因此这一日当富察贵人有孕之事宣于众人之时,别说其余后妃们惊讶,就连胤禩也是微惊。 富察氏并不得宠,皇帝至多是偶尔瞧她几眼,没想到却成了独占鳌头的主。经了沈答应假孕之事,皇后也颇为谨慎,特命两位院判叶士生与章弥共同会诊定案后,才将消息送到了养心殿中。 皇帝照例当夜去了延禧宫,陪了富察贵人两日,然后便又和平日一般,并未看出几分喜色。 而后每日在皇后请安之处,富察氏便如那高昂的斗鸡,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对菀贵人与廉贵人两位最不尊重。 若说富察贵人的福气,的确让后宫诸妃艳羡。她出身高贵,一入宫便封了贵人,却被两个出身远不及她的甄嬛与瓜尔佳氏压着,自然积怨已久。如今一举孕育龙种,自然少不得得瑟起来。白天里在皇后面前讥讽久宠无孕的嫔妃,晚上便嚷嚷着不舒服把皇帝从别的宫院里夺走。 甄嬛如今处境微妙,表面上看虽偶有承宠,但她清楚皇帝待她却是淡淡的,就连皇后如今也更愿叫安常在陪侍左右。没了帝后靠山,甄嬛一向机敏,哪里还会和富察贵人针锋相对呢。 胤禩瞧着甄嬛隐忍不发,心中明了,四哥怕是对甄嬛冷了不少。皇帝并不真心喜爱华妃,甄嬛若要是再失了皇上心意,那以后四哥来储秀宫的时日岂不是要多了起来。 于是这一日,当皇帝带着赏赐来到储秀宫时,胤禩却笑道,“皇上,臣妾一直病着,无功无劳,怎能得赏呢?” 胤禛怕他因富察氏有孕一事心里不痛快,便命人连日赶工出来一双蜀锦制的玉鞋。这鞋的底乃是上好的蓝田玉,触手温润,不凉脚心。而鞋头上还缀着浑圆硕大的南珠,可谓是匠心独具的精品。 胤禩瞧了一眼鞋,也不上脚,只拉了拉皇帝衣袖道,“皇上,臣妾自寒症以来,脚趾三五不时就会肿起,真真穿不得这玉做的鞋底。臣妾瞧着这东西金贵典雅,不如皇上带去碎玉轩,赐于菀贵人可好?” 胤禛听了心中不快,心道:刘裕铎怎没告诉朕廉贵人脚肿这回事,让朕白白劳心这么些天。 “皇上心意,似卿明白就是了。”胤禩微微低了头,看在皇帝眼里那是无限的羞怯风姿,而胤禩低下去的脸简直快要挂不住了。心里按捺着,不知这种在皇帝跟前阳奉阴违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皇上既然来了储秀宫便不会轻易被赶走,直到第二日早上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养心殿。午后便依了胤禩的意思,带着这双蜀锦玉鞋去了碎玉轩。 这鞋自然是在后宫之中被形容的神物一般,而得了如此厚赏的甄嬛心里总算是踏实几分,华妃在闻听这事之后又再度砸了翊坤宫几盏茶杯。而其余宫人,只道菀贵人未受沈答应的牵连,皇上可还惦记着她呢。 因此,那富察氏便又花样百出,只要皇上一去碎玉轩,她要么是气闷胎动要么是心疼难耐,势要将皇帝请到延禧宫来。而私下里对同宫居住的安常在更是没个好脸色,讽刺离间,无所不用其极,只道让安陵容长点眼睛,以她这出身甄嬛是断然不会和她同心的。这话虽是故意挑拨,但也确实说中几分,安常在本就和甄沈姐妹不那么牢固的纽带就又松了一些。 胤禩不懂,怎的如今后宫女眷能蠢到如此。在最最不该张扬之时如此不安分,富察氏口中讥讽的那些无孕无福之人,可不正是以皇后与华妃为首么?只怕她这一胎是保不住了。 果不其然,有人动手了。皇后念及夏阳即逝,便邀后宫妃嫔到景仁宫趁着这最后一丝夏末赏赏花,顺道说说话。没想到当众位妃嫔如花团锦簇般聚在一处时,一只深宫久养的御猫直愣愣地扑向富察贵人。 千钧一发之际,菀贵人从人群之中飞出,仿佛似要接住富察氏的身子,但两位贵人并未碰到,富察氏惨跌于地上,而甄嬛也扑空倒在一侧。那猫撞了人后疯了似的往旁边一跳,在甄嬛脖颈上抓了一条血道,便逃之夭夭了。 皇后急得赶紧命人将富察氏抬进寝殿,速速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还没等太医到了,富察氏已经见红。 当胤禛匆匆来到景仁宫时,龙胎已无,富察氏也是昏死过去。胤禛站在富察氏床侧愣了半晌,心中难言是何滋味。还没等皇帝缓过劲来,外间却传来太医道喜之声。 原来是皇后见甄嬛伤得不轻,便命叶院判一同把脉看看,没想道却号出了喜脉。 皇帝闻声过来,叶士生立刻转身再度拜向皇帝,口中称喜。胤禛脸上一沉,“朕方失一子,有何可喜。” 皇帝语气虽是平平,但脸色却不好看,他抬眼瞧了瞧甄嬛,只见她眼中又喜又委屈,白皙脖颈上的伤口此刻正红艳艳的。胤禛这才放缓神情,关切道,“怎的这么不小心?” 胤禩在一旁冷眼看着今日闹剧,觉得那猫扑得奇怪。一群女眷,猫却偏偏撞向富察氏,恐怕乃是人为调教过的。而菀贵人飞出去那桩他倒是看了个真真切切,恰是曹贵人推的。只是胤禩用余光看着华妃那样,乍惊后喜,不像是筹划之人。而曹贵人这一推,又十分的不准,并未让甄嬛撞上富察贵人的肚子,颇似临时起意。因此那罪魁祸首,只怕正是方才一脸悲怆的皇后。 当皇后听到甄嬛有喜那刻,乌拉那拉氏的脸上瞬时五味杂陈,精彩得很。胤禩看了觉得自己的猜测可以笃定十分,想来四哥这后宫中子嗣稀薄,怕是少不了中宫手笔。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皇帝多情,这皇嗣也是接二连三,只怕皇后刚刚得手还未尝胜利滋味,这会子就又要烦恼新局了。 “菀贵人的胎,就让章弥看着吧。”皇帝斜了旁边叶士生一眼,颇为不满他方才言辞,便命了老成一些的章院判担当此任。 就当这边甄嬛大喜之时,那边寝殿里富察氏缓缓转醒,一听说龙胎没了,哭喊两声,便又撅了过去。 皇帝扶额,只觉得头痛欲裂。皇后见了,明白皇帝毕竟心疼,便张罗着宫人伺候菀贵人回宫。又向皇帝应承下照顾富察氏的重任,好让皇帝休息去了。 出了景仁宫,华妃还处于震惊之中。刚刚富察氏落胎,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惊闻甄嬛有孕。她对甄嬛之恨,远超富察氏。若说富察贵人怀子乃是天赐机缘,那菀贵人从一入宫便夺了她的宠爱。富察氏产子,皇帝未必会善待其母。但甄嬛得宠在前,产子之后,只怕母子二人的身价便要越过年氏去了。 因华妃这脑中翻腾汹涌,便也忘了请皇帝到翊坤宫歇息。待她缓过神来,才瞧见皇上已经携着廉贵人走了。华妃绞着手帕狠狠盯着,目眶欲裂,幸而有曹贵人扶着,才一路回了翊坤宫。 回到翊坤宫,华妃一把推开曹贵人,将宫中摆设砸了一遍,口中咒骂道,“贱人,一个个都能生,为何偏偏本宫不能生!” 颂芝已将宫婢遣到外面去,关上殿门。曹琴默赶紧再度扶了华妃,生怕她把自己摔着。 华妃颓然跌坐在软椅上,泪珠滴落,那往日里傲气凌人的面颊上尽是悲伤,喃喃自语着,“本宫也曾怀过,那还是个阿哥。” 颂芝在旁边为华妃顺着背,哽咽唤着,“娘娘……娘娘正值盛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华妃冷笑一声,那满目的热流如洗而下,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后宫之中如此骤变,皇太后哪会不知道。连夜便将皇后叫到寿康宫内,命皇后势保甄嬛腹中胎儿无恙。 太后心明眼亮,从当年王爷后院里的那些勾勾连连,到如今后宫之中的暗潮蝶动,她哪有不懂的道理。皇后乌喇那拉氏是她选的,她自然偏向一些,但皇嗣却是不容任何人动这个歪心思,哪怕是中宫,也是罪不容诛。 皇后于太后跟前发誓保全甄嬛之子,心中明了,这一回自己是万万不能再动手了。 隔日天明,虽皇帝是从储秀宫里出来的。但阖宫上下的眼睛,却只盯着碎玉轩那位。皇后从吃食到药物,皆要亲自过问,事事为求周全。一时之间,菀贵人再度风头无二。 后宫变数频频,前朝却也不安宁。年羹尧赴京途中,令都统范时捷、直隶总督李维钧等跪道迎送,这一连串行为举止很快便传进了皇帝耳中。 胤禛敲着茶杯,看着这一张张奏折,明白年羹尧这辈子依旧是死性不改。皇帝掐指算来,年氏一族也没有几日光景,待平定蒙古卓子山叛乱之后,朕便照旧收拾了他。 皇帝既然对此事早有准备,便再没有上辈子那般殚精竭虑、痛心疾首。只暗等时机成熟,照方抓药罢了。 忆起旧事,胤禛便想起了另一个让他心烦不已之人,那便是被圈在西北的老九。皇上给允禟削籍改名之时,皆因见其不敬言语,上一世的惯性释然而已。而后允禟那道句句诛心的折子,却深深刺在皇帝心头。胤禛至今都不愿相信这一世里竟是皇帝一厢情愿,而八弟却是自苦而死。 已然圈了老九,然后呢?皇帝不禁自问。年羹尧早晚会步入前尘,那老九是不是也该送他上路了? 皇上一个下午坐在西暖阁内,若有所思,竟连一张奏折都未再看进去。苏培盛悄悄进来,低声道,“皇上,到用膳的点了。” 苏培盛一瞧,桌上的奏折还有一摞,这可不似皇帝平素的样子,便小心翼翼问道,“请皇上示下,这晚膳是摆在暖阁里,还是去碎玉轩?” 自从菀贵人有孕之后,皇帝便时常到碎玉轩用膳,因此苏培盛便率先问了这里,见皇帝没反应,便又加了一句,“方才翊坤宫派人来请过。” 皇帝依旧是不置可否,没什么表示,苏培盛转念一想,继续道,“这会子储秀宫只怕已经用膳了,廉贵人的身子怕吃晚了积食。” 皇帝这才动了一下,点点头道,“似卿一向体弱,朕准他不用等着。” 苏培盛一瞧皇帝心里原来还是最惦记廉贵人,只可惜这位主子身体大亏,如今不得不排在那些人后面了。 皇上一个下午没正经理事,用过晚膳,就哪也没去,留在养心殿里奋笔疾书起来。 稍晚一些,却听苏培盛进来通传,“回禀皇上,菀贵人在外面求见。” 胤禛微微捏了捏眉心,这么晚了,她一个贵人,身怀有孕,来这里作甚。但毕竟念及肚里皇嗣,皇帝还是宣了菀贵人进来。 甄嬛此来,乃是为了沈答应一事。原来那日事发之后,甄沈两家一直追捕太医刘畚。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然被他们找到了。 皇帝连夜命人审了,刘畚招供极快,说是受华妃指使,以药物推迟沈答应信期,并结合膳食引得沈氏呕吐喜酸,令人她自己深信有孕不疑。 当苏培盛将这结果告诉皇帝,胤禛即刻下旨将刘畚斩杀。菀贵人听了忽地跪在地上,情真意切道,“求皇帝还眉姐姐一个公道。” 皇上低头看了看甄嬛,颇为心疼她腹中胎儿,便复了沈氏贵人之位,重新赐“惠”字为号。 而甄嬛却似不满,并不起身,长跪求道,“皇上,那蓄意加害惠贵人之人,要如何发落?” 皇帝皱了皱眉,年羹尧旋即入京,年氏一族大限在即,何必在此时节外生枝。于是胤禛面色略有不愉道,“你的心意朕明白,你既已身怀有孕,便要以皇嗣为重,如此深夜,快回去歇息去吧。” 甄嬛何等灵慧,不止听出了皇帝庇护年氏之意,更听出了皇帝对自己的不耐烦。她攥了攥拳,却又只能松开,起身告退而去。 皇帝经菀贵人这一打搅,再无心思看折子,也没想睡下的意思。便起身带着苏培盛等一干近侍出了养心殿,往储秀宫去了。 胤禩早已经睡下了,方若跪迎了皇帝,却见皇上开口道,“别吵醒他。” 皇帝轻手轻脚的在外间更了衣,这才进了寝殿,掀起帐子瞧见胤禩正睡得香甜,那样子清净无害,宛如赤子一般。 胤禛小心翼翼的掀了一角被子,躺了进去。仿佛有这人在身畔,便能凝神安睡一般。很快,皇帝便一同会周公去了。 转天一早,胤禩一翻身,正碰上皇帝额头,惊得不轻。胤禛赶紧把人搂到怀里,安抚一番,笑道,“朕吓着你了?” 胤禩腹诽道,当然吓到了,但嘴上却只能温柔言道,“皇上怎的在这?” “朕夜不能寐,十分想念似卿。”皇上一夜都没敢抱他,生怕扰了他好眠,如今见人醒了,才得机会耳病厮磨一番。 最后,还是叫起的公公救了胤禩,皇帝十分不情愿的起了床。 皇上见着胤禩亲自为自己穿衣,仿佛昨夜闹心的事都一扫而空,自然而然说道,“昨夜抓到刘畚了,惠贵人是冤枉的。” 胤禩一听“惠贵人”三字,明白皇帝是连夜复了沈氏的位份,只是却单单没提始作俑者是谁。 皇帝稍稍提了沈眉庄一案这么一句,就转而说起别的,“朕打算进一进华妃的位份。” 胤禩给皇帝带上朝珠,心道这话和我这小小贵人说有什么意思。 “但菀贵人有孕,朕怕她心里有怨,动了胎气。”皇帝继续说道,仿佛是真心需要个人商量似的。 胤禩明白了,害惠贵人的定然是华妃,而年羹尧已经堵在门口了,年氏一家三代皆有加封,少了宫中这位确实略显不妥。 “菀贵人为皇上孕育皇子有功,皇上不如也进一进?”胤禩刚一说完,便瞧见皇帝脸上闪过一丝浅笑,心道上当了,这色胚皇帝是故意引自己这么说的。 “似卿如此贤惠,朕甚为欣慰。”皇上拎起胤禩的手背拍了拍,虽心有不舍,但还是出门上朝去了。 胤禩哭笑不得道:四哥,你真是把弟弟当后宫嫔妃哄了,哄爷说出你本来就想好的计划。 胤禩著着中衣在屋里站了好一阵,才回身又钻回被窝去了。 方若站在旁边伺候,已经把一切看在眼里。贵人虽体弱,但断然不能贪睡太久,以免旁人诟病。因此平日里方若都是一早便叫起,劝着贵人起来在院子里走走。但今日她却不舍得再劝,方才皇帝那意思,分明是在哄骗,想必贵人此刻心里不舒服得很。 方若在一旁替胤禩掖了掖被角,心道以贵人如今的荣宠,只差一子而已。无论阿哥还是公主,只要给皇上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不怕贵人没有封妃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  求大家别骂四哥,其实后面还有下文呢。 铺垫的差不多了,阿凝即将连续放大招啦! 感谢 lg 陌里熊 墨衣 扔的地雷~~~群抱之~~~ 下一章时间不是太确定,可能是周六晚上,也可能是周日哈。 ————————小剧场———————— 四哥:老八这是什么破身体,包子还没揣上哈! 八哥:四哥,厉害呀,接二连三的。 四哥:咳咳,朕那是在试枪,反正她们也生不出来呀。 八哥:爷也是生不出来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第三十章 晋封廉嫔 皇帝处理完正事,就到景仁宫将晋封宫嫔的意思说与皇后,而当夜皇帝便去了碎玉轩宿下。 甄嬛有孕虽不便承恩,但端茶递水、温柔小意总是不会少的。胤禛见她踩着那双蜀锦玉鞋,婀娜而动,倒是颇有几番风情,只是她脖颈上被猫抓的红痕清晰可见尚未消去。 甄嬛见皇帝盯着自己的伤口看,立刻捂了侧过身,踌躇道,“皇上别看,臣妾受伤了,丑得很。” 皇帝微滞,心道朕是那种只顾色相美貌之人吗?于是抬眼端详了菀贵人良久,胤禛觉得甄氏虽眉眼间有两分老八样貌,但终不比瓜尔佳氏那般九成九的相似,于是在这碎玉轩里顿觉恹恹的。 甄嬛察觉皇帝面色不愉,心中黯然,以为皇帝不喜这狰狞疤痕,只得暗求这道疤痕能速速消去。 静默一刻,最终还是皇帝率先说道,“朕已和皇后说了,进你为菀嫔。”胤禛觉得甄嬛尚未生产便得升位,算是极大的恩宠。这样一来是敲打后宫诸妃莫打皇嗣的主意,二来也是为再立出一位宠妃与年氏平衡。 甄嬛听了这才面露一丝喜色,又听皇帝继续道,“敬嫔一直贤惠自持,朕也决意进她为敬妃。” 甄嬛闻言点头,心道沈姐姐刚刚沉冤得雪,皇上有意安抚咸福宫也算情理之中。还未等她想完,便又听皇帝说了,“似卿入宫也有一阵了,你们便一起进嫔位吧。” 这一句却如钝刀落下,饶是甄嬛再聪慧冷静,脸上也是僵住了。她如今有孕得封,那是合情合理的事。敬嫔毕竟自王府里便是皇帝侍妾,如今也算是熬了出来。但那瓜尔佳氏,一身病病殃殃,敬事房的公公常说廉贵人连伺候皇帝都难周全,她何德何能,入宫才两年便能升到嫔位了。 甄嬛脸色骤变,哪里逃得过胤禛眼睛,皇帝心中一沉,但毕竟珍惜这辈子第一胎皇嗣,便懒得理会她那小心思,起身叫人进来侍候更衣睡下。 这一夜甄嬛辗转反侧,又顾及着腹中龙种,半睡半醒熬到天明。皇帝及早的就起身回了养心殿。甄嬛无所事事,坐在暖塌上,等了一个时辰后,见小允子回来说皇帝理政之后到储秀宫用早膳去了。 甄嬛垂下头看着脚上那只千金难换的蜀锦玉鞋,又摸了摸尚未隆起的小腹,这才眼神又坚定了几分。毕竟有孕傍身,甄嬛深知这是任何人都抢不走的荣宠。后宫诸妃皆知储秀宫受宠,但以瓜尔佳氏那身子骨,又能如何?连华妃都懒得再算计他去。 久宠无孕,瓜尔佳氏又无年氏那般显赫背景,只怕嫔位也就到头了。 就在碎玉轩这边暗中思踱之时,储秀宫那里已经一早便得了晋封的消息。 方若虽见惯宫中起高跌低,但还是难免惊喜。 “主子,皇上心里还是最疼主子您呀。”方若扶着胤禩在膳桌前坐定,真心欢喜。 而胤禩却觉得浑身懒懒地,晋封又能如何?于他来说毫无意义。于是只顾着往桌上一看,见是乌骨鸡汁粥,配着两盘时令青菜,瞧着倒是颇为清爽。 胤禩刚拾起汤匙,方若便阻道,“主子,养心殿那边传话来,皇上要和主子共用早膳,估摸着马上就要到了。” 胤禩看了看方若,笑道,“皇上不是说过,凡事不用我等么。” 方若心中微晒,皇上是这么吩咐过,但主人这样也未免太过随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触了皇帝逆鳞。 而胤禛此刻刚好走到院里,听了个正着,高声道,“对,朕说了不用似卿等着。” 皇上一进来,殿内上下宫婢皆跪地请安,胤禩才缓缓放了汤匙,起身行礼问安。 胤禛觉得仿佛只要进了储秀宫,见到瓜尔佳氏,就会满怀欣喜。便携着胤禩的手复又坐下,看着他刚刚正要喝的那碗粥便端了起来,“来,朕喂你。” 胤禩杵在那里半天没动,皇上颇有几分尴尬,方若赶紧上前接了皇帝手中的碗捧着,也不敢动,更不能言。 但汤匙还在胤禛手里,皇帝说出的话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胤禩权衡半天,最终还是就着胤禛的手喝了半勺。然后亲自接过皇帝手中的汤匙,又舀了一勺,送到皇帝嘴边。 胤禛本已有些薄怒,突见胤禩此等举动,瞬时换了笑脸,点头道,“似卿最懂朕心。” 胤禩看着皇帝将粥吃下,一副欢喜模样,恨不得这一勺的粥立即化为封喉剧毒,让老四一命呜呼。但此时此刻他又能如何,只得陪着皇帝亲亲热热的用完早膳。 有胤禩如此温情相待,皇帝便又赖在储秀宫不愿走。一连几日别说旁人,就连碎玉轩都没再去过。 直至七日过后,晋封礼成,敬妃携着菀嫔与廉嫔一同跪拜帝后,胤禛才再度看见甄嬛。 皇后照例嘱咐了一番话,无非是要后宫姐妹齐心侍候皇帝,为皇家开枝散叶。并几番暗示皇帝,菀嫔有孕在身,更应多多看顾,胤禛这才又去了碎玉轩。 碎玉轩里,锦罗帐内。皇帝靠在床边,觉得甄氏这几日的身形已经显了出来。 “朕瞧着你脖颈上的疤痕倒是淡了很多。”若说皇帝真心疼爱哪个妃嫔,只怕都是假的,但对这腹中龙裔,倒是实打实的关怀。因此皇帝此刻又对甄嬛关怀起来。 甄嬛自知世间男子哪个不爱慕精致容颜,更何况是坐拥天下、后宫三千的九五之尊。只是甄嬛有孕如今不便用药,幸而安常在自制了一盒舒痕胶,甚为有效。 如今伤痕已经淡去大半,甄嬛也总算如愿,再得君顾。 后宫之内难得宁静,数日之后,进了十月,年羹尧入京。 年大将军黄缰紫骝,迎候的王公大臣于京郊外跪迎,但年羹尧却安然坐在马上行过,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而皇帝却对如此人臣之礼的行径视若无睹,特于宫中设宴接风,命华妃陪同,与年羹尧君臣同饮。 宴席之中究竟如何,旁人虽不得而知,但紫禁城里也并非没有不透风的墙。 第二日,当胤禩靠在暖塌上晒暖之时,听方若说起昨日年将军入宫与皇帝华妃共膳,张狂之态难掩,竟命苏培盛伺候分食。胤禩明了,年羹尧时日不久矣。苏培盛那是跟随在皇帝身边几十年的近侍,那是连太后与皇后都不敢轻易使唤的,年羹尧如此嚣张,气焰竟比上辈子还要盛些。 而第三天,却传来华妃晋封贵妃的消息。阖宫上下,除了胤禩之外,无人不以为年氏恩宠不倦,如日中天。可不是么,皇帝仿佛对其余小主妃嫔都再没了兴趣,日日去翊坤宫里用膳留宿。 华贵妃借着皇帝宠爱,求皇帝为其延请宫外名医。胤禛也觉得,年氏久恩无孕,此请也算是合情合理便点头同意了。 外医入宫为华贵妃请脉之后,却被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请去。这事极快的传到了皇帝耳朵里,胤禛觉得莫非年氏多年无孕却是太后手脚?只是此事无关紧要,年羹尧已命悬一线,年氏虽上辈子产了三子一女,但最终都未养成。这一世,华贵妃如此骄纵,没有皇嗣,也省的皇帝再历丧子之痛。于是这延医诊治之事,皇帝也没心思再详查下去。 秋收大忙之际,却突然高温,各地频现大亩庄稼晒死之事。就连紫禁城内,也一反常态的秋季运冰进宫。 天地反常,事关社稷农桑,胤禛日夜难眠,寝食难安。皇后此时进言,想同皇帝去天坛主持祭祀祈祷上天赐福,再去甘露寺礼佛十日以保大清皇嗣绵延。 皇后建议顺乎天道时运,皇帝欣然同意了皇后建议。后宫诸事皆交与华贵妃打理,由敬妃从旁协助。 临行前皇后特招甄嬛到景仁宫详谈,嘱咐其安居宫中养胎,躲避华贵妃锋芒,务求安稳。 但皇帝却一夜都耗在胤禩身边,同是要他无事少出储秀宫,切莫惹了华贵妃的忌讳,凡事皆需忍耐。 胤禩一边应是,一边心中暗道:帝后一走,以年氏性子恐怕难免生事。经浮碧亭落水,华贵妃对储秀宫至今采取的是按兵不动的态度,瞧着储秀宫里天天药罐子进、药罐子出,哪里就碍得了贵妃的事。只怕有孕在身的菀嫔才是年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吧。 胤禛的的确确是对胤禩浮碧亭落水心有余悸,于是便千叮万嘱的絮叨了一个晚上。嘱咐再三之后,皇帝才想起菀嫔肚里的皇嗣,但他相信皇后定然会安排妥当,便也不太介怀。 第二日巳时正点,帝后銮驾启程,往天坛去了。 华贵妃携领着众位妃嫔小主目送帝后车架离去,在日头下足足站够了两刻时间。菀嫔面色渐渐苍白,敬妃几次进言,却都被华贵妃堵了回去。甄嬛无法,只得和众位妃嫔一起呆立,直到华贵妃满意为止。 回到宫院,已是正午。胤禩也觉得脚底轻浮,脑顶冒汗,就连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连午膳也没用,就进屋躺下了。 而碎玉轩那边,更是招了章弥院判来看。章太医为了菀嫔请了脉,说是略有胎像不稳之相,需令小主静养安胎。 但华贵妃那是存心要教训菀嫔,哪里会给她静心养胎的时机。刚到午后,华贵妃便请了阖宫妃嫔到翊坤宫商议六宫之事,并言明人人必到,不得推诿。 胤禩听了传召,恨得牙痒痒。他自然知道华贵妃的目标乃是甄嬛,只是苦了他们这些陪坐之人。但胤禩打定了心思,断不愿于后宫之中生事,便只得起身,命方若更衣,往翊坤宫去了。 甫一进翊坤宫正殿,胤禩险些被袅袅香薰呛一个跟头,他掩住鼻口咳了两声才将将坐稳。 两侧妃嫔排座,而华贵妃却斜在软垫上,一旁有宫女扇风,另一边还有冰块镇在桶里。 华贵妃眯着眼,似是打盹假寐,但却无一人敢开口叫醒。诸位妃嫔皆是盛装而来,瞬时便各个脑门溢汗。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年氏才缓缓睁眼,看见一众妃嫔直挺挺的坐着,微惊道,“颂芝,人都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本宫。” 颂芝上前一步,回禀道,“娘娘近日着了暑气,太医说着秋季盛暑,百年少见,嘱咐娘娘切莫操劳。奴婢刚看着娘娘睡得香,便不忍心叫醒娘娘。” “胡闹,瞧把各位妹妹们热得。”华贵妃微嗔一下,并不真的责怪颂芝,而是用绢帕掩面打了个还欠,才又继续道,“秋季凉果不多,皇上特地将从福建运来的香栾送到本宫这里。姐妹一起尝尝。” 说完便有一对宫女捧着果盘入内,胤禩本已觉腰酸背疼,但目光刚一触及果盘上的那把精致短刀,便觉神情一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真不容易,阿凝这个周末都没休假。 今天胃疼了一个晚上,所以这一章字略少了些。 但铺垫已经基本完成,下一章放大招! 阿凝周二家中有事,所以更新要在周三晚上24点前。 ————————小剧场———————— 八哥:还写得出小剧场么? 阿凝:…………………… 四哥:就写朕和老八怎么滚来滚去吧。 八哥:你一个人滚粗就成了! ☆、第三十一章 见刀如故 华贵妃位于高座,一日下来也无非是说一些训诫六宫女德的套话,胤禩是一点听的心思也无。 在大家战战兢兢陪着华贵妃分用香栾时,胤禩的目光却一直停在那把短刀之上。 这刀比一般果刀长出半尺,银质刀鞘已有些乌了,但鞘上正中嵌着的那颗芸豆大的黑珊瑚,却让胤禩一眼认出。 遥想上一辈子,康熙四十六年,正是八阿哥展露峥嵘的年月。而这把黑珊瑚银质短刀便是这一年在胤禩二十六岁生辰上,九弟送来的贺礼。 往年里几个弟弟送来的精致物件数不胜数,渐渐的老九便更爱着眼于一些稀罕玩意。这把短刀就是一例,别看它远远瞧着极不打眼,但这颗黑珊瑚却是从台湾岛最南端的暖水海域得来的。这样一把雅致朴素的短刀,胤禩喜爱至极,日后多年都随在身边。 那一年里,可谓是八阿哥最为春风得意之时。然而转过年来便是一废太子,自此之后胤禩的境况急转直下,再无可逆。 直至雍正四年圈禁于宗人府,罪臣之畔少有傍身,唯剩下几件贴身之物相伴,而这柄短刀仅剩刀鞘,陪着胤禩残喘而终。 因而当胤禩远远瞥见这柄短刀之时,便一眼认出。只是却不曾想这一世这刀竟然会于此处出现。 胤禛转念一想,翊坤宫正是九弟母妃宜妃的宫院,这刀于此地现身到也并不算十分离奇。 因念着千丝万缕之事,这一个午后,胤禩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全然不记得华贵妃讲了什么。 回到储秀宫时已是傍晚时分,一桌子的晚膳,胤禩只用了一盅银耳红枣羹,便回屋躺下了。这仲秋之际,天气却如此炎热,在翊坤宫僵坐了大半天,胤禩只觉得腰都快折了。 方若本是想命碧月去请太医来看看,却被胤禩阻了。毕竟帝后不在,后宫之中,乃是华贵妃独大,储秀宫断不能在此刻出挑生事。 这一晚,胤禩睡得极不踏实。大半宿都在想着那柄短刀,想到刀自然就想到了远在西北的九弟,这一颗悬浮的心便怎么也落不下来,好不容易挨到天亮。 没有皇帝照拂,方若更要老早就将主人叫起,以免给人落下口实。 碧云一早陪在胤禩身边的时候,眼瞧着主子频频按着太阳穴,只得安慰道,“主子再忍几日,皇上说这一去至多十日,转眼就过去了。” 胤禩也深知此乃非常时期,只怕今日华贵妃还会照例来宣,正琢磨着如何推拒。反正皇上临行前交待的清楚,命自己少出宫走动。如今菀嫔才是年氏眼中的罪魁,即便自己称病只怕也不会惹出太大涟漪。 正这么想着,方若从外面进来,她看了一眼碧云,碧云便听话的出去并将明间的隔门关上。 “主子,寿康宫那边说太后病了,方才下了懿旨命各王府福晋命妇轮流进宫侍疾。”方若知道主人对王府里的动静最为关注,因此刚得了这个消息便来禀报,“听说,还招了几位亲王和郡王亲自进宫侍疾。” 胤禩听了这才来了几分精神,细细问道,“今日进宫的是何人?” “是怡亲王,方才已经入了寿康宫。”方若与寿康宫的竹息姑姑年交不浅,因此对这来人送往之事十分清楚。 “哦,是他。”胤禩又靠回到团枕上,老四那一挂的十三弟自然没什么可期待的。即便今日入宫的是敦郡王,以胤禩此刻妃嫔的身份也是难以相见的。但皇帝前脚刚出宫,皇太后就骤然卧病,又轮番招王爷福晋入宫侍疾,这时机倒是有些蹊跷,莫非是十弟已经联络上了十四,这是开始行动了? 胤禩觉着不无可能,只是他此刻也唯有养精蓄锐等待他们递进来的消息。 正事无成,琐事却接二连三的找上门来。还没到午膳,翊坤宫的颂芝便来了。 别看颂芝平日里在华贵妃面前细声细气的,但到了其余妃嫔处却是架子十足的。胤禩明白,华贵妃命这心腹来请,看来是颇为看重储秀宫。 但胤禩实在觉得病弱难支,想着还是打发了她去,却听见颂芝说道,“廉嫔娘娘今日气色好多了,我们贵妃娘娘想请娘娘过去一起用膳。” 自升了嫔位,这“娘娘”二字便听得胤禩心中犯呕,于是也没客气的说道,“贵妃娘娘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今日本宫乏累得很,怕是旧疾再犯,实不敢冲撞了贵妃娘娘。” 颂芝听了微微一笑,仿佛意料之中一般,但她却不走,挥手命外间的一个宫女捧着一个木匣进来,说道,“这是贵妃娘娘赠与娘娘的礼物。” 没头没脑的,送什么礼物,胤禩与方若对视一眼,随后方若过去将木匣接了过来,在胤禩眼前打开,昨日那把黑珊瑚短刀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匣中。 方若只觉得看不明白,翊坤宫怎的将这把半新不旧的果刀送了来,但却不成想胤禩一把扣了木匣,朝颂芝笑道,“替本宫多谢贵妃娘娘。” 颂芝伏了伏身,继续道,“贵妃娘娘吩咐说廉嫔娘娘身体金贵,若是不舒服那便不必顶着日头来用午膳,午歇之后再来翊坤宫喝茶不迟。” 胤禩好整以暇的点头道,“多谢贵妃娘娘厚爱,臣妾午后定带香茗前去道谢。” 颂芝得了这句话,便笑笑得再度伏身,然后转身离了储秀宫。 见外人出了宫门,碧云这才噘着嘴嘀咕道,“送一把破水果刀,有什么好谢的。” 方若虽觉碧云此话太粗,但毕竟心中也有此想,以往主人一向不爱这些赏赐,怎的见了这么一柄刀便承了华贵妃的盛情。 胤禩并不想多做解释,而是亲手抱着木匣回到了卧室。再度用指尖轻抚上这颗黑珊瑚之时,仿佛过往峥嵘岁月复又萦绕眼前,故人手足恍如立于眼前。 缓缓拔出刀鞘,里面只是未开刃的宽刃。这也难怪,毕竟是深宫内院,哪里能容利刃。而这一世,这把错付时光的宝刀,也恰如后宫诸位佳丽一般,青春俊颜,再无用武之地,只能做些砍瓜切菜之用。 在方若眼中,今日的主子彷如中了邪,连用午膳时都不舍得放下这柄刀。而在碧云看来,却觉得主子自打进了宫,便活脱脱换了个人一般。 曾经那位瓜尔佳氏的大格格,自小体弱多病、家道中落,但毕竟尚存小女儿般的天真烂漫,时常和贴身丫鬟们玩笑在一处。碧云觉得,那会日子虽清苦,格格虽总是一副老成样子,但却总还是有些欢乐时刻。可是如今入宫两年,主子摇身变为廉嫔娘娘,但却再难见往昔笑容。即便现在主人会笑,也是另一幅模样了。 用完膳后,宫人们进来依次收拾妥当,胤禩却瞧见那个叫宛若的宫女时不时的往自己手上这柄短刀上看。 胤禩心中耻笑道:老四的探子倒是尽责,可惜那一年爷的生辰四哥爽约,并未见过这件礼物。记得那次爷还真真生了四哥半个月的气,如若早知道老四是那等薄情冷心之人,当初也便不会这般与他交好。 胤禩冷冷的打发了宛若去奉茶,自己再度进屋午歇去了。毕竟午后,还要去应付华贵妃。 胤禩一边半寐一边想着,年氏有勇无谋,哪里会仔细到如此,定然是曹琴默这个军师见自己盯着这刀看了半天,才会出此计谋。如今菀嫔有孕,惠贵人复位,连带着敬妃也得了协理六宫的差使,可见皇后一派做大。莫非华贵妃这是有意拉拢?胤禩想到这里,微微一笑,翻身睡去。 不是胤禩不想和华贵妃攀扯关系,而是年氏已是强弩之末,断然没有依附她的道理。因此胤禩也懒得再想,沉沉睡去。 直到过了申时,胤禩还未转醒,方若这才上前叫醒,心道主子这几日只怕夜里睡得不好,因此白天竟如此贪睡。但毕竟事先应承了华贵妃之约,没法再晚了。 胤禩晕晕乎乎的起身,由着方若和碧云为自己穿衣打扮,最后带着一盒皇帝赏赐的菊普往翊坤宫去了。 今日的翊坤宫冷清的很,华贵妃只留了曹贵人陪着,并未将阖宫妃嫔悉数叫来。胤禩一看,便明了这是要和自己单独谈了。 献上茶叶,华贵妃亲亲切切的携着胤禩的手进了暖阁,两人分坐两边,曹贵人只能站着伺候。 颂芝将胤禩带来的菊普沏了,端了上来。 “廉妹妹懂茶,这几日天闷难耐,这菊普清热去火、散风明目,正适时节。”华贵妃一开口便是一腔的热情,极为夸赞了胤禩一番。 “贵妃娘娘见笑了,臣妾那里不比娘娘,也只有这些能拿得出手。”胤禩从一进了暖阁,便又闻见了那熏鼻的香气,只觉得坐立难安,于是便继续问道,“娘娘这里熏得什么香?好生别致。” 华贵妃闻言掩面一笑,曹贵人赶紧搭腔道,“廉嫔娘娘进宫的日子浅,还不知这欢宜香呢?” “哦?原来是欢宜香。”胤禩哪里不知此香,后宫上下皆知此香乃是皇帝御赐,阖宫上下唯有翊坤宫可用。 “是呀,这正是欢宜香。”曹贵人知道此乃华贵妃最得意之事,于是便将来头细细道来,“想当年皇上还做王爷的时候,圣祖康熙爷赐下了一块龙涎香。这龙涎香可是万金难求呀,皇上便命人留了一半为贵妃娘娘调制出了欢宜香,唯独赐予娘娘使用,是旁人想不来的福气。” 胤禩表面上也是一阵附和,只道这香味别致与众不同,但心里早已经翻了几个白眼,心道莫非老四这是要熏死年氏?这可一点不像前世里四哥对年氏的宠爱,这份宠爱虽有捧杀之嫌,但是明面上却是给予了年贵妃无限风光。 随后足足饮了一个时辰茶,华贵妃也不过是说些家常里短的琐碎闲话,但胤禩却有些坐不住了。一来这欢宜香实在难以消受,二来这菊普于他多少有些寒凉。 华贵妃与曹贵人对视一眼,皆看出了瓜尔佳氏身体不适的苗头,这才将话头引上正道,“本宫昨日瞧你喜欢那柄黑珊瑚的短刀,才命人送去,可还合意?” 胤禩听了,知道她这才步入正题,便接道,“娘娘赏赐的东西,别致优雅,臣妾受之有愧。” 华贵妃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她起初真不懂曹贵人建议将此刀送去储秀宫的意图,如今看来瓜尔佳氏不仅收了刀,还果真是喜欢的紧,可真真是小家子气。 胤禩哪里顾忌年氏心中所想,只道这件东西放在翊坤宫只能蒙尘,定然是放在爷这里最为合适。 “妹妹既然喜欢,以后本宫常命人送些珍玩过去。”华贵妃一副疼惜模样,牵起胤禩一只手,叹道,“本宫瞧着妹妹一副水灵灵的模样,但这手却这样冰凉,甚是心疼。以后妹妹有事尽管来找本宫,本宫定然不会让妹妹受半点委屈。” 胤禩心中一阵冷笑,若不是浮碧亭落水一案,爷的身子骨也不至于如此之差,爷哪里还敢来翊坤宫,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好。只是嘴上却是一番谢恩,再配上一眼水汪汪的感激之情,看在年氏眼中,只当这廉嫔是收入麾下了。 华贵妃向来我行我素,见胤禩吃了自己这一套,便又留着人喝茶陪着,哪有一点真心疼惜的意思,不过是要众人对她如捧月一般。直至用过晚膳,华贵妃才放胤禩与曹贵人离去。 刚出了翊坤宫,曹贵人却笑道,“细细想来,廉嫔娘娘才是这紫禁城里最厉害之人呢。” 胤禩微惊,故作惶恐道,“曹贵人怎有此话?快不要折煞臣妾了。” 曹贵人冷笑一声,“娘娘如此年轻,入宫不过两年,便从答应一跃成了廉嫔。可见娘娘才是最得皇帝真心的一位。” 胤禩心道,这话是华贵妃受益,还是曹琴默自己的意思?这翊坤宫还近在眼前,她便敢如此言谈,甚是让人摸不清意思。 “曹贵人此言差异了,似卿觉得倒是碎玉轩更得圣心。”胤禩只能祸水东引,毕竟在这后宫之中,再得宠也只是一时的,那位肚子里的皇嗣才是实打实的砝码。 曹贵人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但口中却道,“一般人常如此以为。” “哦?那曹贵人为何种人呢?”胤禩只得与曹琴默打起机锋来。 “记得惠贵人闲月阁含冤时,唯廉嫔娘娘进言管用,皇上是不舍得责罚娘娘的。”曹贵人这话从甄嬛引向沈眉庄,最后继续道,“不知若是菀嫔出点什么事,廉嫔娘娘是否也会如此英勇?” 胤禩瞬时明白了曹贵人的目的,只怕华贵妃这几日就要向碎玉轩动手,而这是在试探自己口风呢。于是,胤禩笑道,“当日浮碧亭落水,惠贵人出手相救,似卿感念在心。记得那一日曹贵人也在身畔,似卿也定当铭记于心的。” 曹琴默闻言脸色微变,知道再难从瓜尔佳氏口中探出一二,便只得赔笑一番,到了宫道岔口,各自回宫去了。 之后的三日,翊坤宫皆是盛情来请,胤禩推了一次去了两日,总算是安定住了华贵妃疑心。在这以后华贵妃又开始邀阖宫上下入翊坤宫训话,来来去去折腾的两日。 被这连番叨扰,胤禩开始一整夜都睡不安稳,这日天明之后,刚刚遣人到太医院去请太医。太医未到,颂芝便又来了。 胤禩本要推拒,但颂芝却上前一步,在胤禩耳畔念着,“廉嫔娘娘今日可别晚了,白白替旁人吃了挂落。” 颂芝退后一步,目光灼灼,胤禩哪有不懂的道理,只怕今日华贵妃是要拿菀嫔开刀了。他若不去便是最大的拂了华贵妃的脸面,只怕过后年氏便会掉转刀口朝向储秀宫了。而他现在身娇体弱,又无龙裔傍身,只怕要比菀嫔难处许多。因此胤禩觉得忍过这一日罢了,再过三日皇帝皇后回銮,这日子也便能平静了。 于是胤禩含笑道,“多谢颂芝姑姑提醒,臣妾更衣后,即刻前往。”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9节 顶着正午的日头,胤禩及各个宫院的妃嫔小主陆续到了翊坤宫内。坐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却独独不见菀嫔前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废话太多,这章竟然没写到最关键的大招。 精彩后续,请看下章!别打我! 不过大家的评论,都已经很接近剧情啦,亲们都好聪明哈~~~ 感谢地雷君们:lg 雨潇潇 陌里熊 谢谢大家! 下一章,周五晚上或者周六凌晨哈,早睡的亲们可以周六上午来看。 ———————小剧场————————— 四哥:快点让朕发现老八! 八哥:表!爷还要跑呢。 四哥:让朕发现老八,但是别告诉老八! 八哥:……………… 四哥:让朕暗搓搓的破坏老八的计划! 八哥:……………… ☆、第三十二章 翊坤血殇 菀嫔明白自身乃是华贵妃首要障碍,哪里会刻意迟到落人话柄。但却不料传信的周宁海故意将时间说晚了半个时辰,因此当甄嬛大腹便便由槿汐姑姑抚进翊坤宫正殿时,已知是被算计了。 华贵妃居高临下,面目不善。甄嬛自知此乃翊坤宫设局刁难,辩解无用只会徒生事端,便行礼告罪。甄嬛心明,如今她肚子里有五个月的皇嗣坐镇,华贵妃即便找她晦气,也断然不敢真动了她的孩子。更何况今日阖宫妃嫔齐聚,多少双眼睛盯着,只怕年氏也不过是耍耍威风罢了。 胤禩抿了一口茶,用旁光瞟了一眼跪在地上行礼的菀嫔,心道:翊坤宫内的妃嫔小主坐了大半个时辰,敬妃与惠贵人的随侍可就在门口候着,怎的她却还欣然进来。以她今日恩宠随便掩腹作痛,寻个由头回去,也就混过一局去了,却偏偏要迎难而上。可见甄氏颇为托大,难说不知仗着帝后宠爱,竟不懂“这与其来迟,不如不来”的道理。 胤禩虽只见过本朝年氏不过几次,但已深知其骄纵秉性。华贵妃虽不见得敢动皇嗣的注意,但以她那顾前不顾后的行事做派,难免不出个什么闪失。可见甄嬛虽聪慧得宠,但毕竟妇人视浅,看不周全。 可不是就让胤禩猜了个正着,华贵妃哪有一丝的谨慎小心,见甄嬛跪地请罪,连圆融之话都懒得再说,直接开口便是狠厉一句,“菀嫔,本宫今日宣召后宫妃嫔,独你无故来迟,该当何罪?” 甄嬛一派自沈眉庄被构陷开始便与翊坤宫势如水火,再加之皇帝明显的偏袒年氏,年纪轻轻又自恃颇得圣心的甄嬛多少还是有些按捺不住心性,冷然对答道,“臣妾无意冒犯贵妃娘娘,臣妾近日身体不适,中了暑热,章太医嘱咐臣妾不宜午时外出走动。” 华贵妃本就是最恨甄嬛那鼓起的肚子,经这一激,气极反笑道,“女子以妇德为上,菀嫔甄氏巧言令色。以下犯上,欺凌本宫。罚于翊坤宫外跪诵《女诫》,以儆六宫。” 这话一出,敬妃第一个起身求道,“贵妃娘娘,外面烈日正盛,菀嫔有孕,请贵妃娘娘顾及龙裔,宽免责罚。” 而安常在也赶紧起身跪地,求情道,“还请贵妃娘娘恕罪,请娘娘看在姐姐有孕在身的份上,饶恕姐姐。” 紧接着便是惠贵人出列同跪道,“娘娘责罚菀嫔事小,若是龙胎有个闪失,皇上和皇后回来定然会责罚娘娘的。” 华贵妃闻听此语,严声道,“宫规不严,妃嫔依仗有孕,目无尊卑,即便是皇上与皇后在这,也会这样做的。难不成你要以皇上与皇后要挟本宫吗?” 华贵妃凤眼环视一周,除这几个甄嬛一派外再无一人多言,就连那瓜尔佳氏也是低眉垂眼恍如置身事外。 华贵妃冷哼一声,“菀嫔,是你自己走出去,还是要本宫命人扶你一把?” 甄嬛深知是灾祸难躲,今日这跪罚是无论如何也避闪不掉了,便一提衣摆慨然起身,转头就往正殿门口去了。 胤禩瞧着,心中讪笑:甄嬛毕竟年轻,这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也不知是在做给谁看,如今皇帝皇后均不在场,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待事后再去找皇帝哭诉卖娇又能如何,伤了皇嗣,即便华贵妃罪责难逃,她甄嬛却也是实打实的折损呀。 胤禩觉得清者自清,四哥的骨肉犯不着他来帮衬。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就到不了。胤禩数着指头算着,上一世雍正二年里,那是半个新生的皇子公主也没有,只怕甄嬛这胎是压根生不下来的。于是便好整以暇的起身,随着诸位妃嫔簇拥在华贵妃身后,出门看热闹去了。 甄嬛缓步出了正殿门口,立于院子中央,依旧是一副正气凛然道,“嫔妾有错自然要罚,但嫔妾身怀龙裔,实在不能长跪。还请娘娘三思。” 华贵妃长笑了一声,摇着手中团扇道,“你这是想愚弄本宫么?你的胎一向安好,且已到了五个月,稳得很。本宫问过太医,怀孕时跪上一个时辰是不打紧的。” 华贵妃言毕,朝周宁海使了一个眼色,那一瘸一拐的江公公便奉命上前将菀嫔半推半按于地上。 菀嫔狼狈扑于地上,幸而有槿汐在旁抱住,甄嬛抬眼瞪向华贵妃,愤然道,“公道自在人心,非刑罚可定。” 华贵妃嗤之以鼻,狠声道,“好,本宫今日就让你知道,这公道是在我年世兰手里,还是在你所谓的人心。”年氏抬手便将一本《女诫》扔在甄嬛脚边,朗声道,“好好诵读,读到本宫满意为止。” 戏演到这里也算是进了高潮,胤禩站在廊上只这么一小会的功夫便觉得腰眼生疼,正盼着华贵妃心满意足的回殿内歇着。却不料年氏的威风尚未足够,只听她命道,“把妃嫔们的座椅都搬到廊前来,好生瞧着,藐视本宫会是什么下场。” 于是,一众脂粉美人一字排开,座于翊坤宫廊下。而华贵妃早就回屋靠在软椅上,由宫人扇着镇冰的凉气小憩起来。 而在这大日头下面,殿内殿外无休无止焚烧着的欢宜香更显呛人。胤禩不知坐了多久,少说也有三个刻钟,只觉肠腹搅节一阵剧痛,而四肢百骸已是僵硬难支,一个趔趄便从座椅上摔了下来。 胤禩一倒,殿外瞬时乱作一团。华贵妃这才出来看了,心道这病秧子真真不中用,赶紧命周宁海着软轿将人抬回储秀宫去养着。 胤禩晕沉中,还没出翊坤宫的大门。甄嬛也是噗通倒地,厥了过去。 华贵妃气急怒斥道,“装,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能装到几时。” 但年氏话音未落,便惊闻槿汐哭喊道,“血,娘娘见红了。” 华贵妃那毕竟是怀过龙裔又小产过的人,突见血迹,脑中一蒙,瞬间惧怕起来。而这会敬妃也不敢再等华贵妃示下,赶紧命人将菀嫔抬回碎玉轩,并请太医速速进宫。 天未落日,菀嫔腹中皇嗣却已随红而落。甄嬛骤然小产,昏迷不醒,命在旦夕。皇太后那边已经得了消息,老年失孙,皇太后痛心不已。今日进宫侍疾的乃是果郡王允礼,太后便命果郡王立即前去甘露寺请帝后回宫。 皇帝皇后星夜回宫,连吉服都来不及更换便到了碎玉轩。 胤禛刚一进宫院大门便看见华贵妃脱簪戴罪,跪在碎玉轩门外。年氏见帝后并驾而来,只得泪眼婆娑,伏地叩拜。皇帝看了她一眼,却一言不发,绕了两步过去。 皇上刚刚在菀嫔塌旁坐定,便见甄嬛悠然睁眼,那明眸善睐此刻却是饱含泪水,撕心裂肺道,“皇上,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 皇帝握住菀嫔手肘,心中一痛,只得安抚道,“你还年轻,咱们往后还会有孩子的。”自胤禛来此朝两年有余,先是惠贵人诈孕,再是富察氏小产,如今这一胎又没保住,一向皇嗣稀薄的雍正皇帝顿时悲从中来。 甄嬛紧紧抱住皇帝手掌,长泣不止,几度背过气去。而一直在旁陪伴的惠贵人此刻愤然上前道,“皇上,菀嫔丧子,并非意外,乃是人祸呀。” 胤禛闭眼良久,最终才命苏培盛将外面跪候的年氏传进屋来。 华贵妃跪在皇帝跟前,含泪认罪,口称被菀嫔冲撞,一时冲动才命责罚,并不想令龙胎有损,实乃无知之罪。 胤禛怒气上涌,指着年氏骂道,“朕看你不是无知,倒是十分的狠毒。” 华贵妃闻言,膝行到皇帝跟前,哭诉道,“菀嫔恃宠而骄,凌辱臣妾。臣妾是不满菀嫔处事嚣张,可臣妾从未存心要害她的孩子。”年氏满面泪痕,再无昔日华彩,却似触及真心,悲恸万分道,“臣妾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心狠呀,皇上。” 胤禛见这位被自己宠爱一生的妃子,泪涕横流,虽是隔世他乡,却还是难免感念往昔。上一世,皇帝有意捧着年氏,明知她身骨不佳,却接二连三令其产子,直至把身子彻底熬亏。胤禛便是用此等捧杀之法,既扶住了年妃恩宠,又灭了年氏后患。但在年贵妃病逝之后,他们二人唯一成活的皇阿哥福惠七岁便殇逝了,胤禛那时却也曾真心悲痛自责良久。 因而皇帝直勾勾的盯着华贵妃半晌,终于缓缓开口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即便此乃无心之过,你也难辞其咎。请皇后晓谕六宫,废年氏贵妃之位,降为妃位,去协理六宫之权,禁足于翊坤宫。” 皇帝口谕下达,华妃只得叩首谢恩,皇后也领着一众于碎玉轩探看菀嫔的妃嫔们退了下去,独留皇帝于塌前陪伴甄嬛。 甄嬛缓缓支起身子,温热的泪珠再度滚下,难掩失望道,“皇上,怎么不杀了贱妇,以此泄恨。” 胤禛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华妃伤及朕的亲生骨肉,朕自然是恨不得杀之后快,但眼前朝中还有用得上年羹尧的地方,年氏势必要再留些时日。 甄嬛见皇帝面色为难,只得再度躺回身去,偏过头,只顾淌泪。 皇帝陪在菀嫔身侧一刻时间,见她再无任何话说,便起身出了碎玉轩。 胤禛瞧见苏培盛守在门口,这才过问道,“朕听说廉嫔中暑昏厥,此刻如何了?” 宫中发生如此骤变,皇帝在回宫途中便已将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看了个仔细。虽心中记挂储秀宫,但毕竟菀嫔丧子,皇帝不能先去看瓜尔佳氏。如今菀嫔这边也只得如此,皇帝自然是得空往储秀宫走一趟了。 苏培盛赶紧一五一十的答道,“方才太医院值守的太医都聚在碎玉轩,申时后叶院判倒是过去了,只是这会还不知情况如何。” “胡闹!”胤禛登时停住脚步,“廉嫔不到未时就送回储秀宫,怎么拖了一个时辰才有太医过去。” 苏培盛心道,那太医院当然是以龙裔为重,龙胎没了才敢分暇去管旁的事。只是这话他可不敢在皇帝跟前说,只能低头垂目,跟着皇帝去了储秀宫。 叶士生急忙赶到储秀宫,本以为廉嫔应是体弱中暑,乃是旧疾之症,不料刚一扶脉,便惊出一身汗来。 廉嫔脉象虚浮,脉体圆湛。虽叶士生并非千金一科的圣手,却也摸得出此乃喜脉。只是廉嫔先天筋骨有亏,近来又调养失和,再加之今日烈阳暴晒,子脉已是虚滑无力,乃是即将滑胎之相。 就在叶士生如临大敌之时,只听殿外通传道,“皇帝驾到。” 胤禛甫一进门,便见叶太医一头大汗噗通便跪伏于皇帝跟前,心中一沉。急切问道,“廉嫔怎样了?可是病情沉重?” 叶士生深知这事乃是太医院疏忽,一来妃嫔有孕未及时知晓已是大罪,二来廉嫔今日的病情是被太医院给拖延的。于是他也不敢起身,战战兢兢道,“微臣惶恐,微臣有罪。廉嫔娘娘已有一月身孕,但身体羸弱,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胤禛只觉脑袋忽悠一晕,整个身子晃了两晃,被苏培盛眼明手快的扶住。 “你说什么?”胤禛不敢相信,期盼已久的皇嗣终于来到,但却保不住他。先不说胤禛心中有多期盼似卿有孕,单单就说同一日内连失两子,即便是经历过两辈子的雍正皇帝也是吃不消的。 皇帝也不等叶士生再答话,直接一把将他拎起,“保,给朕保住这个孩子!保不住,朕摘了你的脑袋。” 叶士生被皇上摇晃两下,又扔在地上,只觉得眼冒金星,心中暗叹倒霉,怎么竟赶上了这么一个差使。以他多年行医经验,廉嫔这一胎是万万保不住的,但皇帝金口玉言已出,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以求皇帝过了气头便能明白保胎艰难。 叶士生跟在皇帝身后,进了内寝殿。忽地灵机一动,赶紧再度跪伏于地上,“皇上明鉴,章院判与江太医,皆是千金一科的圣手,求皇上命两位太医一同保胎。” 胤禛一听,赶紧命小厦子去把两位太医宣来。然后又听叶士生继续求道,“廉嫔娘娘素来体弱,一直是由刘太医调理,如今刘太医被派出宫外施诊,求皇上速将他宣回宫中,娘娘的身子毕竟还是刘太医最为清楚些。” 胤禛点头,他心中是看重刘裕铎的医术,便立即指派苏培盛着人连夜将刘裕铎召回宫中。随后严命储秀宫上下奴仆轮班值守,断然不能出一点纰漏。 而这一夜,胤禛自然是坐在胤禩塌边,寸步不离。瞧着胤禩此刻气若游丝,频频蹙眉,说不出的难受表情,皇帝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口阵痛。 先后被宣召进宫的三位太医,谁也不敢劝皇帝半句。只得分别诊脉,再到一旁商讨药方。 刘裕铎赶路而来,已是汗流浃背。但当他细细为胤禩号了两次脉后,却觉身陷冰潭,再也觉不出一丝热气,只因于廉嫔身上竟察觉出用过麝香的痕迹。 平日里,刘裕铎尽心为廉嫔调养,请的都是平安脉。而麝香此物若摄入微量,或刻意佐以其余药食掩盖,早期是极为隐秘的。 刘裕铎思考片刻,如今廉嫔有滑胎之兆,四位太医共同会诊,只怕是不能瞒的。而刘裕铎自问一直以来尽心竭力为皇帝与娘娘效忠,绝无在药石饮食上有半点疏忽。因此他深信廉嫔定然是在这几日内被下了麝香,此乃外人迫害的铁证。 于是,刘裕铎登时跪在皇帝跟前,把胤禛唬了一跳。 皇帝低头看着刘太医,只听他字字锥心道,“皇上,廉嫔娘娘怕是被人用了麝香。” 刘裕铎此话一出,屋内之人无不震惊,而碧月双手一抖瞬时将捧着的水碗摔于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提前更啦,因为晚上要出门。 看在提前更新的份上,这章还没写到四哥发现八哥真实身份的罪过,就原谅阿凝吧! 其实也就差半章的文字就能写到四哥发现了,阿凝下一章周日晚上更新,保证让四哥发现! 如大家之前猜测的,八哥是真的有包子啦。 八哥好苦呀! 感谢 穆宁 的地雷。亲的id竟然和阿凝很相似哈~~~ ——————小剧场—————— 四哥:老八终于有了,抹泪,朕盼了好久。 八哥:老四,你想多了,爷那些药不是白喝滴。 四哥:有朕龙气护体,老八定然无事。 八哥:掩耳盗铃,懒得理你~~~ ☆、第三十三章 似卿是卿 皇帝听完刘裕铎之言,噌地站起,青筋暴绽,怒道,“廉嫔以往的吃食药物都是谁经手的。” 碧月方才已失手将手中水碗摔了个精碎,一听皇帝此语,瞬时膝盖一软扑于地上。 胤禛见碧月瑟瑟发抖,心道这宫女不正是瓜尔佳氏的心腹么,莫非是她背信弃义、暗下毒手? 还没待皇帝再度开口,一旁方若也上前一步噗通跪下,“回禀皇上,主子的饮食药品是由碧月盯着的,主子一向信任碧月,说吃食之上绝不能假手别人。如今主子中毒,储秀宫阖宫上下获罪不足为惜,只怕让真凶逍遥法外,奴婢斗胆请皇上明察。” 胤禛盯着方若与碧月二人良久,心知这两人乃是从瓜尔佳氏的左膀右臂,似卿既然能将饮食之事交于碧月看管,可见极为笃信此人。 更何况储秀宫里还有皇帝暗桩戳着,胤禛早有察觉瓜尔佳氏驭下之术极为内敛。除内寝殿内方若碧月二人被迅速收为心腹外,就是廊上的刘云贵最得提携,连首领太监海富团都被架于外院。其余人等更是每月一轮,直至一年之后才将宫人安定下来。 对于在这紫禁城中既无背景又无助力的瓜尔佳氏来说,此等手法颇为老练。胤禛觉得瓜尔佳氏年幼,只怕这手段乃是老姑姑方若的功劳。如今这个当口方若挺身进言,向皇帝明示碧月乃廉嫔信任重用之人,便收起了要立刻杖毙碧月的念头。但毕竟廉嫔在饮食上被动了手脚,碧月玩忽职守之罪是逃不掉了。 “将宫女碧月关入慎刑司,严刑审问。朕不会冤枉一人,也绝不会放过半个。”皇帝口谕一下,便立刻进来两个内侍将碧月拖走。 方若心里咯噔一下,碧月平日里虽冷静自持,但若是进了慎刑司,被那严苛刑罚一吓,难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妃嫔暗自服用避孕之药,只怕主子就算有万千恩宠在身,也抵不过皇帝震怒,终将被废深宫。 但方若此时此刻却不敢再多言其他,只能跪地不起,若皇帝再发落了她这掌事宫女,主子身边就只剩碧云一人了。即便最终逃脱投毒之罪,也难脱失职之罚,再回储秀宫就难了。 而刘裕铎又为胤禩诊了一次脉,四位太医协商半刻终于开了一记安胎药方,由章弥院判呈到皇帝眼前。 胤禛细细的看了药方,黄芪、杜仲、白芍、熟地,乃是补气养血、固肾安胎的意思,便命小厦子亲自去盯着宫人煎药。 章弥见药方确认,这才躬身拱手,向皇帝进言道,“皇上,这麝香除口入之外,最大的可能便是嗅闻,不知廉嫔娘娘最近可有用什么香料?” 胤禛素知储秀宫从来不用香料,连花木都是极少,只养了些青草盆景而已。因此转身看了看还跪在那里的方若,发问道,“把廉嫔近日来去了哪,见了什么人,一一道来。” 方若本就在心中纳闷,若说主子偷食的那药,早就被她识破,暗中命碧月将其中的麝香与红花去了。换药当天胤禩便遇浮碧亭水难,之后隔了月余才再饮此药,因此这味道上的差异并未被察觉。这样想来麝香已经停了尽三个月,怎会今日还在主人体内?若太医能察觉到麝香痕迹,却为何对红花只字未提? 方若虽不太通医术,但此时却觉背后一寒,料想主人中的是外面的招。因此神色一凛,一改方才颓败心气,将胤禩这几日的去处背诵而出。 胤禛越听越觉出其中蹊跷,廉嫔如自己行前所嘱托那般极少踏出储秀宫。几次出宫都是去了同一个地方,那就是华妃居住的翊坤宫。 帝后离宫,年氏以贵妃之势,强迫后宫诸妃于翊坤宫训话,一坐就是一整天。不仅如此,胤禩还被单独叫过去几次,也是饮茶说话,甚至用过晚膳才回宫。 方若言毕,章弥院判与江诚太医动作极其微小的互看一眼,却又赶紧低了头。皇帝那是何等见微知著,仅仅一瞥便瞧出其中有事。胤禛命刘裕铎与叶士生到廊上候着,等廉嫔喝了药再看脉象,而章院判和江太医却被皇帝带到明间里问话。 皇帝刚刚于暖榻上坐定,便开口道,“跪下。” 两位御医哪里见过皇帝如此雷霆盛怒,噗通两下就已伏在地上。 “知情不报,该当何罪?”胤禛指着两个太医,怒从中来,“把你们知道的、猜到的都说出来,否则人头落地。” 江诚一听,赶紧磕头道,“皇上明察,微臣不知,微臣惶恐。” 章弥毕竟年老气稳,拱手回禀道,“皇上,太医院上下大半太医都为华妃娘娘请过脉,娘娘久宠无孕,臣等无能呀。” 胤禛倏地眯了眼,华妃无孕与此事有何干系?却听章弥继续言道,“前些日子,翊坤宫延请宫外名医看诊,那位大夫后被请进了寿康宫为竹息姑姑瞧病。实乃臣等无能,辜负皇恩。” 说完只见年迈的章院判颤颤巍巍的扑在地上,以头抢地,磕了个生响。 皇帝顿时有些怔愣,但心下却明了几分,想来朕必须要走趟寿康宫了。 就在此时,皇后驾临。 这一夜天还未大亮,但储秀宫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是传进了景仁宫。当皇后听闻廉嫔有孕之时,险些捏断了指甲,但再一听胎儿难保,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皇后赶紧更衣前来,心想着皇帝若连失两子势必最需要中宫发妻陪在身侧。当然,不亲眼看看廉嫔病弱到什么程度,皇后岂能安枕。 胤禛命两位太医起身,而后出门迎了皇后进来,两人一起坐在廉嫔榻边。不一会小厦子便端着汤药进来,皇帝亲手接了药碗试了温度,这才命碧云将胤禩上身扶起,亲手喂他吃药。 药汤进去两口,就被吐出一口,反反复复折腾了两刻钟的时间,才将一碗药喂了进去。皇帝拿起一旁绢帕为胤禩轻拭嘴角,再亲自勾着胤禩的脖子将他放回枕上躺好。小心翼翼,仿佛手中的乃是绝世珍玩一般,价值连城、呵护备至。 皇后坐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她只得揪住手中锦帕,暗暗祈祷这一胎速速滑掉。 药汤入肚,过了大约一刻时间,只见胤禩忽地摇着头,眉头紧蹙,还未睁眼,便已将一肚子的药吐了出来。不仅弄污了床榻,就连皇帝龙袍也脏了一大块。 苏培盛赶紧上前替皇帝擦拭,却被胤禛一把推开,“刘裕铎,廉嫔喝了药,不仅没醒,还格外难耐,这是怎么回事?” 刘裕铎赶紧从外间进来,为胤禩再把了把脉,眼神凝重,退后一步,跪地道,“皇上,廉嫔娘娘的身子,前有旧疾压体,后又经乏累暴晒,再加上麝香之故,怕是稳不住胎了。微臣斗胆,请皇上示下,若让娘娘再撑下去,只怕元气大伤,性命堪忧呀。” 胤禛哪里肯听这些,吼道,“朕说了,保不住龙胎,摘了你们的脑袋,君无戏言。” 皇后明白,皇帝这是急红了眼,但此刻断断不能劝阻,谁这个风口上拦阻了皇帝,势必要一起吃挂落。 其余三位太医也顺势跪在地上,唯有江诚膝行两步上前道,“回禀皇上,廉嫔娘娘身体寒弱,又经药殇,不用非常之法,是保不住胎的。” 皇帝眼中金光一现,“是何非常之法?”后宫皆知江诚乃是千金一科的圣手,不然为何年氏日日叫他帮着调养生息。 江诚面露难色,犹豫再三也不敢说,直到皇帝再度怒喝命他如实禀报。 “皇上,微臣以为可先用人参、当归、肉桂为娘娘进补,吊起精气神,以待稳住胎像。等龙胎月份大点,不无可期。”江诚最明白帝王之家皇嗣总比生母贵重,因此便铤而走险,献了一计。 胤禛颇通药理,自然明白这里的弊端,于是问道,“廉嫔如此虚弱,可能撑到足月生产?” 江诚心道皇帝多少还是心疼宠妃,于是余光瞧了瞧皇帝身侧的皇后,心道皇后虽与华妃不睦,但这廉嫔又哪里不是皇后的眼中钉呢,便做出一副凛然之相答道,“娘娘有皇帝龙气庇护,兴许能撑过去。” 胤禛倒吸一口凉气,他虽为皇帝,但也知道龙气之说不过屁话,“兴许”?以胤禛判断,八成是撑不过去的,即便撑过生产,以瓜尔佳氏如今身骨,经了大补更加伤身,只怕根本熬不出月子。 皇后听了,觉得此计甚好。廉嫔产子而亡,那这孩子由中宫收养便顺理成章,再无后患。于是皇后抬手以锦帕拂了拂眼角,悲悯道,“这后宫的孩子,怎的都这样命苦。廉嫔一直病弱,被华妃叫去日日陪坐,不成想竟步了菀嫔旧尘。” 皇后起身绕到皇帝正面,伏身行了大礼,“皇上,廉嫔曾好几次在臣妾身边哭诉,说他此生体弱,怕是难以为皇帝开枝散叶。如今天赐机缘,却逢此祸。臣妾怕廉妹妹若知保不住龙裔,便是心灰意冷,生无可恋了。” 江诚见皇后如他所料的赞成此法,便继续添加道,“以微臣愚见,若这回落了胎,只怕娘娘再难孕育呀。” 皇后一听,瞬时泪流而下,摇头悲戚。 胤禛的手缓缓抚上瓜尔佳氏尚且平坦的小腹,一边是此生最中意的妃嫔,一边是自己期盼已久的皇嗣。这个孩子,曾是他朝思夜盼的那个。而这个孩子,在接二连三的失子之后更显难能可贵。胤禛想着,若是一位皇子,是否会如八弟一般灵慧懂事?若是此刻没了,他这一生又从哪去寻这样一个皇子。 皇帝悠悠地收回手,心中懊悔至极,他千不该万不该于这段时日出宫祈福。但他更不懂瓜尔佳氏自浮碧亭之后,怎么还敢天天往翊坤宫跑。平素里似卿机敏得很,难道还没吃过年氏的亏么? 如果似卿不去翊坤宫,就不会被年氏按在那生生坐了几日,更不会被年氏放在大日头下暴晒,兴许此刻还有转机。 皇帝只觉得喉头一紧,一阵血腥直往上蹿。迁怒之恨,直指翊坤宫,胤禛叫了苏培盛过来,声音极为平静,却字字诛心,“传朕旨意,降年氏为答应,褫夺封号。命贱妇日日正午跪于翊坤宫门前,没有朕召、不得觐见。” 此言一出,即便是皇后也是深吃一惊。年氏毕竟有年羹尧在背后撑腰,几个时辰前菀嫔被她故意折磨到小产,皇帝也仅仅是小惩大诫。但如今廉嫔有孕,年氏并不知情,至多也是误中副車,没想到皇帝竟下了如此狠手。皇后瞬时明了,以往只觉得碎玉轩与储秀宫各领风骚、平分秋色,却不曾想原来在皇帝心中,这两位的重量差得多了。 胤禛并未言明究竟用不用江太医所说之法保胎,而是起身出了寝殿,把皇后与一众太医晒在当场。 皇帝刚刚步出正殿门口,新日朝阳已是破云而出。胤禛身边只有苏培盛站得近些,于是胤禛对着多年相伴的老奴说了句,“若保胎而弃母,世人皆道朕是何等凉薄。” 苏培盛深知皇帝毕竟是皇帝,他自幼便跟在胤禛身边,对雍正皇帝的狠厉一面了解甚深,于是便垂头低声道,“世人皆知皇帝乃是一代明君圣主,但没有了子嗣的妃嫔于这后宫之中却什么也不是。” 胤禛回头狠狠地看了一眼苏培盛,但他却正说出了这深宫禁苑最无人敢道的秘辛。一生都无子嗣,病病恹恹的宠妃,朕能宠他多久?胤禛并不自负,因此才能蛰伏良久,守得云开。他此刻真的掂量不清,自己对这位颇为似卿的瓜尔佳氏,能长久几时。会不会有朝一日,对着那张脸,会想起这个失去的孩子。也许到那时,帝王情爱却真真的害他一生。 “朕想先去趟寿康宫。”此时此刻,胤禛心中虽有偏斜,但还是不愿即刻抉择。刚迈出了几步,便瞧见一个宫女往这边看。 一般宫女哪里敢在皇帝面前顾盼,但胤禛一瞧,这不正是安插在储秀宫的暗桩么。 宛若被苏培盛叫到跟前来,从衣袖中拿出一张图纸,恭敬道,“回禀皇上,前些日子主子收了翊坤宫送来的礼物,便一反常态,连着去了翊坤宫几日。奴婢惊闻主子中暑昏厥,复又查出怀孕不稳,便不敢耽误,将这物连夜画了出来。” 胤禛接了画,抖开一瞧,只觉得天昏地暗,仿佛晴天霹雷一般,被钉在原地。 宛若既为探子,自然是比旁人多了一丝察言观色的能耐,便将自己疑惑一起禀报出来,“奴婢听闻主子在翊坤宫见了这把短刀,极为中意,当时的贵妃娘娘才将它送来。虽这东西是旧物,但主子夜夜擦拭,放在枕边把玩入睡。奴婢觉得蹊跷,便记下来。奴婢进不了内寝殿,因此画得并不周详。” 虽画得不周详,但胤禛也已经一眼认出。上一世里,胤禛一直烦感老九一众那些奢华繁复的贺礼,因此在胤禩二十六岁生辰之前三个月,他便亲自到琉璃厂淘找些别致玩意。当时一把镶着黑珊瑚的白银刀鞘极为别致。旁人都因里面的钢料不好,又不认得这黑珊瑚,便鲜有人问津。当时胤禛便向店家下了定,待明日让奴仆带了全款来取货。 没成想第二日奴仆回府却说这刀被别家高价买走,胤禛亲自登店询问,但行里规矩店家不能泄露主顾名姓。胤禛碰了一鼻子灰,却不死心,亲自派了心腹家仆去台湾寻觅一边大的黑珊瑚,而自己凭借记忆将刀鞘纹样画了图纸,命人照着打造。 最终用了尽三个月的时间,才让胤禛把这柄刀做好。就在生辰前五日,胤禛入宫给德妃请安,恰巧听到十四弟说,“九哥寻了一把好刀,准备给八哥做寿礼”。 胤禛多问了一句是何好刀,却听十四弟一通显摆,才知老九正是在琉璃厂高价截胡的人。 胤禛心中有气,又不便显露,于八弟生辰当日寻了个由头,没有露面。 这事虽极小,但那把仿制的短刀一直放在胤禛书房的木匣内,再无缘赠与那人。直至八弟被皇父厌弃,两人之间渐行渐远,再无回头之路。而老九他们却越发的与老八同声共气,甚至见到自己这个兄长时,也再无几分好脸色。 时隔越久,当胤禛再度翻开木匣看到那把短刀时,只觉得尤为厌烦。因而这一世,即便它化成灰皇帝也认得。 “廉嫔所抄的经文,可还在?”胤禛扶了扶额头,仿佛很多来龙去脉都瞬间牵起,那个人何止是肖似老八,许多时刻简直是一模一样。但皇帝还是需要一个确凿的证据,他深知自己渡到这一世来,笔迹却未改变,因此这字迹最难掩盖。 “回皇上,自圆明园回宫后,主子便没再抄了,抄好的经书都送去了寿康宫。”宛若一五一十的答道,话音刚落,便见皇帝风似地往宫院门口去了。 胤禛一路命御辇快行,苏培盛只能跟在后面小跑追着。 皇帝一大早来了寿康宫,太后刚去了凝晖堂礼佛。皇帝也不等太后回銮,而是命孙嬷嬷将廉嫔所抄的经书拿来看看。 胤禛只翻了一页,便起身而去。 皇帝一路上心中明了,那字迹虽远比那一世虚浮,但笔体却是胤禩的。只怕这一世胤禩化为女身,腕力柔弱,字迹才有些微变化,但这一切再都逃不出皇帝法眼。 甫一进储秀宫,胤禛便闻到一股不同的药气,并不是方才刘裕铎的方子。皇帝细细一闻,可不是人参肉桂等物,心中一滞,快步往正殿去了。 皇后见皇帝就这么离开了储秀宫,也没明示要如何用药。但皇后心中急切,便命江诚去按照他的方子熬药。这药刚端上来,皇帝便冲了进来。 见皇帝瞪着剪秋手里的药碗,皇后赶紧辩解道,“臣妾命江太医先熬了药备着,怕皇上若是想用此药,却误了时辰。” 胤禛一抬手将药碗掀翻在地,对着刘裕铎吼道,“给朕落胎。” 皇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皇上,即便不换药,也可暂且保着看看呀。”皇后明白,这孩子在廉嫔肚子里一刻,他的身子就被熬上一截,即便皇帝疼惜他不愿用江诚的法子,也可以好好的耗他一耗。 胤禛哪里还顾得上皇后说什么,直接扯着刘裕铎的胳膊进了寝殿,命道,“落胎,方子要缓,不可再伤了他。” 刘裕铎虽不赞成江诚的法子,但毕竟皇嗣为重,在这紫禁城里哪个女子能贵重过皇子去。但皇帝此刻执意落胎,刘裕铎心中忐忑,只得硬着头皮确认道,“皇上,可真的要为廉嫔娘娘落胎?落子无悔,娘娘兴许再难孕育了。” 胤禛坐到床榻边,盯着胤禩的脸良久,此刻八弟脸上哪里还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已经青了。而折磨他如斯痛苦的,正是这腹中的骨肉。 父子骨肉相连,兄弟更是血脉相通。若问皇帝想不想要一个比血亲还亲的骨肉,胤禛很想。但若全父子,而伤八弟,胤禛不愿。 皇嗣,于皇帝心中,不过是奖赏给后宫女子的恩赐,让她们殚精竭虑、操劳一生,却不过是为了皇家繁衍后世,这些女子又有哪个真的重如万斤。 但这人却是胤禩,不是肖似,不是神似,而是千真万确的胤禩。 似卿是卿。这一世,胤禛可以和胤禩不留半个子嗣,但却不能再让这人离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有点晚了,但这一章很肥哈。 阿凝终于写完这个大梗啦,当然其实也撒了一点伏笔。 先说一句,四八会有真正的包子的,请放心。 阿凝之前一直在想,如何让四八之间的前世恩仇转变成爱情。 对四哥来说,还容易写些。 但从八哥的角度来说,就不那么容易说得通了。 阿凝觉得,上一世,四哥不仅仅是迫害了八哥本人。 如果只是八哥,其实这辈子八哥可以任性的爱他。 但还因此搭上了老九,和一众追随八哥的人,所以八哥是很难原来四哥的。 八哥心里这个坎要过去,首先需要四哥有一定的改变。 四哥重生,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所以不想再失去八哥了,因此他就要思考如何不再走入悲剧。 而包子,是他们这一生新拥有的一个东西。但是却是皇帝极为看重的一样。 四哥在不知道似卿是八哥的时候,他是犹豫的,他那会还是一个皇帝,考虑问题时,虽然似卿重要,但是重要不过皇嗣的。而四哥也深知他是在透过这个女子去怀念八哥,这种情爱也许很虚无。 但当四哥知道似卿就是八哥时,四哥的思考方式就不再仅仅是一个皇帝了。 或者说四哥其实很自负的,他当过皇帝了,他这辈子的终极目标不再是皇位了,而是得到一个遥不可及的真情。 毕竟是重生,阿凝要大团圆的he呀,所以要慢慢往he掰! 亲爱的小伙伴们,此刻想想阿凝是要写he了吧??? 感谢地雷君:小小 天地通用~~~亲亲 ————————照旧小剧场———————— 四哥:朕是龙,八弟当凤,天生一对。 八弟:凤是应该和凰天生一对吧? 四哥:没这回事,凤是雄的,凰是雌的。性别不同怎么恋爱? 八哥:…………………… ☆、第三十四章 寸步难离 刘裕铎遵从圣旨,一记落胎药下去后,不出一个时辰胤禩便见了红。皇后虽规劝皇帝避开血房之冲,但胤禛哪里会听乌喇那拉氏半句,在床榻之畔稳坐如山、寸步不离,不见半点要离开的迹象。 自雍正皇帝登基之后,第一次清晨未与臣工议政,而是留在储秀宫内一直陪在胤禩身侧。 天过正午,胤禩的体温由寒转热、又由烫变冷,反复几次才渐渐稳住了病情。皇上坐在那里不吃不喝,督着几个太医轮流照看,折腾到了日暮西斜,才见胤禩脸上有了些许血色。 自昨日皇帝连夜回宫,一夜无眠,现如今又巴巴地熬了一整日,眼珠子都泛出了血丝。此情此景,情比金坚,皇后看在眼里,只能暗自运气,却不敢再劝,陪在储秀宫中演出着贤惠正妻该有之样。 而胤禩这一遭的罪过却比上次落水之后还要难熬,他混沌中只觉得腹中一阵揪心之痛,搅着他的五脏六腑如同撕裂。眼看着就要弥留而下,撒手还去。却终于一道热流由口而入,温热舒缓,顺着喉头涌入肠胃,瞬间遍布四肢百骸。那纠缠于肚腹之间的痛感,也渐渐随之缓解,一路向下,不见踪影。 当胤禩慢慢找回气力,缓缓睁开眼时。失焦的双眸在昏暗的屋内逡巡了半刻,才将眼前之人看了个清楚。 皇帝见入了夜,特地命宫人将烛火撤去大半,生怕胤禩醒了被晃了眼。如今见他微动良久,终于转醒,便紧紧握住胤禩搭在锦被之外的手。胤禛多希望,此时此刻能听这人叫一声久违的“四哥”。 胤禩定睛看了看皇帝,一身明黄色的吉服,像是刚从外面回宫。只是他那一头的薄汗,和满眼的红丝,倒像是在这里坐了好几天似的。胤禩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劫后余生,几乎脱口而出了“四哥”二字,但却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呜呜咽咽,竟吐不出半个字来。 胤禩顿时咳了两下,牵动腹中之痛,几乎疼出泪来。他自以女子之身重生,便历了那月月女子之苦,只觉得今日这闷痛竟比往日月信还要疼上几倍。真没想到,这柔柔弱弱的小女子之身,竟要承受这等连男子都忍不下的苦楚。 清了嗓子,胤禩脑中已清醒几分,见皇帝忙着张罗着拿温水过来,便低声唤了一句,“皇上。” 胤禛心中难免失望,但此时此刻又哪里舍得怪他,赶紧接了茶杯,喂胤禩喝了一口温水,柔声道,“可好些了?一夜一日没吃过东西,可是饿了?” 胤禩这才展眼把屋内之人看了个全,不仅皇帝在侧,就连皇后也在。别说碧云遇事常掉金豆子,此刻就连方若也已经是满眼杏红。 “我这是怎么了?”胤禩迷梦初醒,一时间竟连谦称都忘了,竟在皇帝面前称了“我”字。 但皇帝并不记怪这个,赶紧为胤禩调高了枕头,让他靠起来说话,也能舒服几分,“你以无大碍,再修养几日,便会好的。” 胤禩心下狐疑,他隐约记得自己前一刻还坐在翊坤宫的廊下晒太阳,不想却一阵天旋地转,揪心掏肺般的绞痛自下腹而来,再难忍耐,便倒了下来,其后的事便记不得了。 皇后以为皇上言语不详那是怕廉嫔忽闻丧子再度伤心,便抹着泪安抚道,“廉嫔好好休养,你还年轻,皇嗣总还会再有的。” 胤禛听了身后皇后之言,却已是无法拦阻,只见眼前胤禩如他所料一般瞬时僵住。 这消息简直如五雷轰顶,令胤禩愣在当场。他自问怎么可能会怀上皇嗣?他本能的想去找碧月在哪,却发现这内寝殿里并没有碧月的影子。 “主子,切莫感怀伤身呀。”方若即时跪在胤禩床头,眼睛直勾勾的看向主人,生怕他慌乱之中露出破绽。 胤禩深深地看了方若一眼,借机又是咳了一阵。下腹之痛隐隐而来,可不正昭示着方才肚中所存之物的存在么。胤禩顿时瘫软,捂着肚子将头偏到床榻内侧,从外侧看来,恰如避颜而泣一般。 皇帝同时心中一揪:毕竟这是朕与八弟的骨血,别说朕心疼,想来八弟心中也是不好过的。见胤禩如此这般痛苦,胤禛心中就更恨皇后这多嘴一句。 “你莫要再想此事,养好身体要紧。”皇帝亲手为胤禩重新盖好锦被,只见他偏着头紧紧闭着双眼,不声不语。 “皇上,您陪在这一整天了,连顿正经膳食都未用过,该回去歇歇了。”皇后极为体贴的上前,扶住皇上臂膀,“若是累坏了龙体,廉嫔心里只怕更不好过。” “皇后辛苦了,先回宫歇着吧,朕今日要宿在储秀宫。”胤禛一个摆手,顺势将乌喇那拉氏的手甩掉。 皇后悻悻地的收回手,自然瞧出了皇帝的厌烦,于是嘱咐了两句就知情识趣的离开了储秀宫。心里盘算着任廉嫔如何得宠,这身子算是废了,皇帝即便如何捧着他恋着他,也是枉然。 胤禛见皇后出了正殿,这才放走了章弥等三位太医,独叫刘裕铎再为胤禩诊看一番,才命他明日再过来。 储秀宫外院里的宫人已经悉数被扣下,全部换成皇帝身边的近侍看管各个屋室。这一群人烧水熬药,忙活了一夜一日,总算听到廉嫔苏醒,这才渐渐消停下来。 宛若捧着托盘将温热的清粥小菜端了上来。皇帝这才命碧云将胤禩扶起,见胤禩还是一脸不愿见人的样子,便安慰道,“多少吃上两口,不然身子都熬坏了。” 胤禩抬了眼皮瞅了皇帝两眼,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毕竟身体是自己的,于是抬手准备喝粥。胤禛瞧他有了反应,便率先将汤匙拿起,在粥中搅了一搅,舀了一勺,在唇边吹了好几下,才递到胤禩嘴边。 胤禩看了看汤匙,气若游丝,勉强开口道,“皇上还是回养心殿休息吧,臣妾已不碍事了。” 胤禛心里暗道:哪会无事,血脉骨肉都没了,老八这是又在逞强了。于是将汤匙递得更近了一些,说道,“朕说你无事才算无事,现在快喝了这碗桂圆红枣粥,你此刻最要补血养气才是。” 胤禩被方若抚着,只觉得浑身乏力,便一闭眼往后靠了去。却听见方若在自己耳边劝道,“主子身体要紧,皇上一直陪在主子身边,一夜未合眼,一天未进食。主子心里伤怀,却万万不可自伤身骨呀。” 胤禩哪里是在伤怀,而是对自己怀上老四骨肉之事愤愤不平。幸而这一胎掉了,不然再大几个月发现,真不知要如何自处。一想到这里,胤禩便极为想把碧月揪过来问个究竟,可怎的这丫头却不见了踪影。 胤禩略坐起半身,就着皇帝的手喝了一口粥,才问道,“碧月去哪了,让她来伺候即可,臣妾不敢再让皇上操劳了。” 胤禛一听碧月,便又想起了麝香一事,脸色一沉道,“你可知自己被下了麝香,那宫女已被朕关进了慎刑司,想来不出两日就会招了。” 胤禩面色微变,心道碧月可不能招呀,于是赶紧求情道,“皇上,碧月一向老实忠厚,断不会加害臣妾,还望皇上放碧月回来。” “即便她没做手脚,这等玩忽职守的奴才留之何用?”胤禛指了指一旁拖着餐盘的宛若,“朕瞧着这宫女妥帖,以后你饮食之事,就由她来伺候吧。碧月若无死罪,就发到浣衣局去做粗使差役,也算是朕看在你的面子上,给她一个恩典。” 胤禩心中暗道不好,老四这是要将暗桩插到自己寝殿里来,那以后自己岂不是连和方若说句话都难了。而更让胤禩担心的却是碧月,这宫女虽打一进储秀宫就受了重用,但毕竟女子之心难以揣测。别说她扛不扛得住严刑拷打,就算挨过了这一遭,一朝被罚为粗役,永世再难出头。难保碧月不心怀怨恨,将一切和盘托出。 胤禩思及此处,忽地一掀被子,直接从床榻上摔了下来,双膝跪地求道,“请皇上开恩,放碧月回来。”这一动作,顺势牵扯到腰腹之痛,引得胤禩又是一阵乱咳。 皇帝吓了一跳,赶紧扔了汤匙,欲拉胤禩起身,却不料他执拗着就不起身,更说道皇帝若是不应允他就跪地不起。 胤禛心里大骂道:老八还是死性不改,对收入自己羽翼之下的人便不分青红皂白的袒护。 皇帝心中虽是愤然,但哪舍得让胤禩就这么跪在冰凉地上,小月之中最怕寒气侵体,他这副筋骨可经不起再多枝节。于是胤禛上前一步将胤禩打横抱起,稳稳妥妥地放回床榻之上。嘴上责备道,“这是作甚?不过一个宫女,值当你如此?” 胤禩还能如何,只能硬着头皮执拗下来。若是碧月泄露汤药之事,以老四的心眼必定不会轻易饶过自己。而现在,胤禩自知刚刚被那肚子里的孽障折磨得死去活来,也算有本钱骄纵一回,便将宛若再度递上来的粥碗一推,做出一副不吃不喝更不再言语的样子。 胤禛心中深深叹息,而胤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一件中衣裹体,别提是如何的单薄瘦弱。皇帝只需一想方才从这人身上流下的那一盆血水,便心如刀割。于是皇帝率先软化,抬手拉了被子将胤禩这个人裹了个严实,妥协道,“你既要她回来,朕就放她回来,任凭你发落就是。” 得了这句话,胤禩才缓缓放松神情,靠回软枕上,这短短一刻僵持就让他深觉腰眼僵疼。方若明白主人如此任性行事的目的,只得默不作声的替胤禩揉着后腰。方若明白,只要皇帝一刻不走,他们主仆二人是断不能有任何眼神传递的。 皇帝既然如了胤禩的愿,那胤禩也自然要顺从的与皇帝一起再进了些流食。待胤禩准备再度躺下这会,胤禛才到隔间里由苏培盛服侍着更了衣、净了面。 当皇上再度回到内寝殿里,胤禩似是沉沉睡去。胤禛轻手轻脚的躺在胤禩身侧,觉得被窝里冷冷冰冰的,彷如这人如冰块一般寒凉,便下意识的将胤禩揽入怀里,只想将这块冰捂热了、捂化了。 经了如此大的变故,胤禩并未真的睡熟,被皇帝近身贴近,便极为轻微的一躲,但是还是被胤禛抱了个紧实。 “醒着?”皇帝觉出胤禩的小动作,在他耳边轻轻问道,见胤禩点了点头,才继续道,“还疼吗?” 被皇上抚摸着小腹,胤禩心里别提多难堪,却只能摇摇头,轻声答道,“臣妾没事。” 胤禛将头靠在胤禩颈窝,闭上眼吮吸着身畔之人的气息。 老八原来一直就在朕的身边,这一年多来,同床共枕,鸳鸯缠绵之人原来就是胤禩。皇上只需这样一想,便不由得勾起嘴角,而后附在胤禩脸颊上淡淡一吻,似水般温柔道,“你切莫太担心,刘裕铎妙手,定会调养好你的身子,还会再度有孕的。” 胤禩僵直的躺在那里,心中只求这一次落胎之后再别好起,也算是绝了老四这个殷勤期盼。 而皇帝内心此刻却是得偿所愿,盘算着要不要立即就和老八坦诚相见了。但念及他男化女身定然心里委屈,再加之如今这一身的病痛神伤。胤禛觉得还是等日后胤禩身体安稳些再和他摊牌为好。毕竟胤禩就在自己后宫之中,朕日日夜夜都能看着,还能跑了不成? 胤禛注意打定,便换了个姿势将胤禩往怀里再度揽了一揽,就这么昏昏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太过重磅,这一章先轻缓过度一下。 四哥这是打算先不和八哥摊牌,八哥的计划可以就要危险啦…… 亲们有没有闻出八哥即将开作的气息? 不过,四哥既然知道了八哥身份,就算是生气也是有限滴。 咳咳,只要老九别那么快回来,远目…… 感谢地雷君:陌里熊 穆宁 和所有看文评论的小伙伴们,么么哒~~~ 下一章,还是隔日更,周四晚上。 ———————小剧场——————— 八哥:求不孕不育偏方! 四哥:把那个叫“避孕”的宫女叉出去打死。 八哥:爷上辈子那么难才生了一儿一女,怎么这一辈子这么容易就怀了,这不符合史实。 四哥:那还不是朕的功夫好? 八哥:滚粗! 四哥:好吧,是老八的功夫好,行了吧! 八哥:……………… ☆、第三十五章 厚此薄彼 翊坤宫的正午,说来也是怪了,前两天还热得要命的秋老虎竟一日之间化为深秋清冷。风一吹,一地的落叶,宫人们扫都扫不尽。 年氏,一身青素装扮,跪在翊坤宫正殿门口。饶是大中午的日头,也掩不住膝头沁入的冰寒。颂芝自小跟在年世兰身侧伺候,自然心疼主子,悄悄过去将手中斗篷披在年氏身上,哽咽道,“娘娘,您已跪了一个时辰,赶紧起来吧,这地又冷又硬的,您怎么受得了。” 颂芝一边说,便一边湿了眼眶,如今年氏由贵妃跌为答应,皇帝一点脸面都没留,只怕这回是再难令皇上回心转意了。 而年氏却一把扯掉了披风,摇头道,“我跪得越久,皇上便越能消气。把衣服拿走,快拿走。” 颂芝无法,只能抱着斗篷在一旁陪跪。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年氏咕咚一下,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碎玉轩那边,却是一派清净。 太医院的两位院判章弥与叶士生被皇帝箍在储秀宫整整一天,虽然最终廉嫔的胎没保住,但皇上可是没有一点松懈,不仅留了刘裕铎一日三看,还命两位院判每日都要来一位会诊。都说小月之殇没个一年两载极难见好,但皇帝殷殷盼望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因此,同是小月中的菀嫔这边,就显得冷清极了。 昨夜储秀宫那边惊涛骇浪,连远在西六宫的景仁宫都惊动了,那离储秀宫后墙一条宫道之隔的碎玉轩自然也是有了耳闻。 菀嫔可是五个月大的日子口里生生落的胎,那孩子已是成形的男胎。别说是年纪轻轻的甄嬛见了受不了,就连身经百战的老嬷嬷见了也是心惊肉跳。因此皇帝刚走,甄嬛只又哭了一阵,便又厥了过去。 当甄嬛悠悠醒来,却已是天亮,而昨晚一院子的太医此刻便只剩下了温实初一人。 菀嫔自然最信任这位在宫外自幼相伴长大的温太医,只是皇帝亲指护胎的章弥院判不在此处,实在太为奇怪。因此甄嬛便开口问了缘由,却见温实初与槿汐都吞吞吐吐,定然是有事相瞒。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10节 甄嬛勉为其难的强支着身体坐起,浣碧与流朱急得直叫,最终槿汐见自家小主极为决绝,便将储秀宫昨夜落胎之事大概讲了一遍。 甄嬛听了,浑身一松,躺回榻上,眼泪却顺着眼角涓涓而下。 浣碧焦急道,“小主,那位的龙胎并未保住,您这是怎的了?” 甄嬛眼中一片朦胧,只摇头道,“你们没听到皇上给年氏的责罚么?” 甄嬛紧紧攥住被角,几乎就要掐断了自己的指甲,“我的孩子没了,年氏只从贵妃降为妃位。他的孩子没了,皇帝不仅褫夺了华妃封号,降为答应,还罚年氏在翊坤宫跪着。” 槿汐自然是深明其中的差别,因此才不愿让菀嫔知道。但皇帝明旨已下,阖宫上下都已知晓,这事是瞒也瞒不住的。 甄嬛愤愤地握着拳头,心道皇帝对瓜尔佳氏的疼爱只怕是要比对自己高出十倍百倍,高到已经让皇帝忘了前朝军政,忘了年羹尧的用处,只顾得上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甄嬛深知皇帝绝非多情君子,能让皇帝如此不顾一切之人,甄嬛曾经以为这个世间是没有这号人物的。她的皇帝,英明神武却也冷酷铁面,她只能做皇帝身边红袖添香的枕边人,却永永远远要放在国家大事之后。 但如今,自己刚刚领受了皇帝对年氏的偏袒留情,就又亲眼目睹了皇帝为另一人的破戒维护。这叫甄嬛情何以堪。 槿汐虽知温太医非外人,但毕竟医官男子尚在,后宫妃嫔便哭哭啼啼极为不妥,便暗暗使了个眼神,请温太医先退下了。 待流朱将碎玉轩的殿门掩上,槿汐才劝道,“小主切莫如此悲伤,恐伤了身子。皇上一连痛失两子,只怕是怒急攻心,才二度重责了年氏。” 浣碧点头附和道,“是呀,小主,定是这样的。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天下最尊贵之人。年氏一天之内就害了两位皇子,皇上肯定是勃然大怒呀。” 这话虽听着也对,但甄嬛心中毕竟已落下重伤。如果皇帝只是震怒,又怎会连夜把太医院的人都叫到储秀宫去,这里若不是温太医照顾来看,可不是一个太医也没有了么。 然而,深陷后宫,即便是明知那真相的残忍,但依旧少不了自欺欺人。甄嬛靠在床榻之上,眼睛盯着门口,只盼着皇帝能赶紧来看自己,来证明这份宠爱并非虚无。 但盼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令菀嫔失望至极的消息。 皇帝一早并未从储秀宫出来去养心殿议事,这可是本朝以来的头一回。 而再等下去,便是杳无音讯。只知道年氏一早领了圣旨,从翊坤宫跑出要闯储秀宫见皇上,却被近侍毫不留情的架了回去。别说皇帝的面,只怕连苏公公的面都没见到。年氏虽不服不甘,却只得回到翊坤宫老老实实的罚跪。 甄嬛明白了,年氏这回是完了,再无翻身之可能。想她年世兰陷害惠贵人,人赃并获,皇帝都没动她,如今却是彻底的栽了。甄嬛捂着已经空荡荡的肚子,想了良久。皇帝究竟是只为廉嫔一人,还是为着接连两位皇嗣,才会下此狠手?甄嬛想不通这个答案,也不愿知道真的答案。 这一天尤其漫长,直到掌灯时分,槿汐才再度进来劝道,“小主,早些歇着吧。” “皇上宿在储秀宫了?”甄嬛两眼死寂,呆呆地问了这句,只见槿汐微微点了点头,甄嬛那一双眼睛便瞬时被泪水再度淹没。 同是丧子之痛,储秀宫有皇帝寸步不离,而碎玉轩却只有菀嫔形影相吊。甄嬛从未奢望过独留帝宠,但却也未曾设想过皇帝的宠爱却能如此厚此薄彼、天差地别。 一夜傲神,再加上小月子中最为伤精困神。当菀嫔一夜醒来已经快尽中午,对着一碗碗热烘烘的汤药,却再无下咽的心情。 而皇后,却在此时来了。 皇后一进碎玉轩,便瞧出了这意料之中的冷清。再到内寝殿里见了菀嫔脸色,便知甄嬛已经知道了储秀宫的事。 便坐下来好生一顿嘘寒问暖,并刻意说道,“廉嫔那边折腾了一日,他身子一向羸弱,太医院都围在那,因此繁累得很。若是谁怠慢了你这里,就着人来景仁宫告诉本宫,本宫定会为你做主。” 菀嫔挤出一抹笑意,谢过皇后,却听皇后继续说道,“原本你的月份大,小月更伤母体。但毕竟廉嫔那边是用了落胎药,太医们自然不敢不看着些。” 甄嬛神色一凛,“落胎药?可是皇上亲命?” “那是当然,”皇后骤然摇头道,“廉嫔腹中可是皇帝龙裔,除了皇帝谕旨谁敢用落胎药?” 浣碧在旁听了,忽露喜色,不禁插嘴道,“这么说,皇上并不在意廉嫔的孩子了?” 槿汐暗中抬头白她一眼,命其噤声。 皇后听了却正中下怀,笑道,“廉嫔有福,皇上比起龙胎来,更在意廉嫔的身子。若是强行保胎,怕是大人就要不行了。”说完侧眼看了看菀嫔,果然见甄嬛此刻已经攥紧了手指。 点到为止,便是皇后此行的目的。再多嘱咐了菀嫔几句,无非就是要好好吃药休养,切莫伤心挂怀芸芸。最后皇后起身离去,只留下已近呆滞的甄嬛靠在床头。 “小主,药已经热过了,再不喝就又凉了。”槿汐端着药盅劝道。 甄嬛看了看这盏碧翠净透的药盅,又看了看里面棕黄发黑的药汤,最后抬眼盯着槿汐的眼睛,缓缓问道,“槿汐,你在宫里年岁长,你可见过这样的皇上?” 槿汐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继续道,“小主,药再热一回,可就不好了。” “槿汐,你回答我。”甄嬛的泪雾又蒙上了眼眶,但依旧倔强的问道,“可有那个皇上爱妃子不爱皇嗣,可有那个男人要妾室不要儿子?” 槿汐当然懂得菀嫔此刻的锥心之痛,但与帝王权衡宠爱,那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在这后宫之中,首要的不是得宠,而是生存。而深宫禁苑的生存之道,从来不是求什么真相。 真相往往就是那锥心的毒药,噬髓吞骨、取人性命。 槿汐努力牵出一个笑容,一字一顿说道,“小主,若是换了你,皇上定也会如此的。” 甄嬛的瞳孔倏地针缩,“真的?”若龙胎危及的是自己的性命,皇帝也会孤注一掷恩赐一记落胎药? “是的,真的。”槿汐无比真诚的点头,比任何一记苦药都要镇定人心,“而小主与廉嫔的不同之处在于,小主的身子一向安妥,调养一年,再承恩露,必能成孕。” 言毕,槿汐将药盅再度递到菀嫔跟前,只见甄嬛滴了两滴热泪,混着汤药一同咽进肚里。槿汐明白,此刻自己这个奴才能做的,便是为小主再度燃起希望。这后宫之中怕得不是野心,而是灰心。 就在后宫暗流涌动之时,皇帝已经回到了养心殿。 胤禛明白不能留在储秀宫误了第二次早议,不然老八这狐媚惑主的恶名便再难洗去。 而刚刚回到养心殿,便听通传道,“禀皇上,年羹尧将军求见。” 胤禛靠在龙椅上思踱片刻,便命苏培盛出去将年羹尧的求见回绝了,只命其回家自省。 今日觐见皇帝的臣子王公,无不瞧出了皇帝的心不在焉,想着皇帝短短两日之内痛失两位皇嗣,便谁也不敢在此时触了皇帝逆鳞,于是这一回的早议,草草收尾。 朝臣散去,胤禛打起精神来,将积压了两日的折子快速理清。刚到午时,便又来了翊坤宫的太监说年答应跪了一个半时辰昏死过去。 胤禛扶了扶扳指,又喝了一盏茶,最终命太医院着人过去看看年答应。 皇帝决定起身回储秀宫用膳,却见苏培盛进来说,“皇上,寿康宫的人来了,请皇上到太后那里用午膳。” 胤禛虽上辈子里母子亲缘淡薄,但毕竟这辈子皇太后的位子在那摆着,于是只能给足面子,摆驾寿康宫。 太后多年礼佛茹素,这膳食倒是颇合皇帝胃口。太后瞧着皇帝今日食欲倒是不错,心中才安心了几分,生怕皇上为了丧子之痛而郁郁寡欢。 而在胤禛眼里,太后的形容倒是衰弱了很多,毕竟太后年过花甲,老来失孙,打击颇重。 “菀嫔与廉嫔,都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久着。”太后哪里知道皇帝虽失子却重得八弟,心情并未只停留在伤痛之上。便只一味的宽慰起来。 皇帝听着只觉得这话说来说去甚无趣味,因而想起了当日储秀宫内章弥院判曾提过年氏无孕一事,并言语之间刻意提及了寿康宫。胤禛那是何等敏捷的触觉,当时便察觉出麝香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此刻便淡淡说道,“皇额娘可知廉嫔身上被用了麝香。” 皇太后深深叹了口气,竟不惊讶,只是惋惜。“皇上切莫自责,欢宜香中的麝香极微,需是长年累月闻之才难成孕。廉嫔身子病弱,只怕没这香,也难保胎儿成形。” 胤禛心中如被投入一把尖刀,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欢宜香不正是这一朝里的雍正皇帝独宠年氏的象征。难道这香里藏了这些要不得的东西? 不论心里如何惊骇,但皇帝还是维持住了表面冷静。匆匆从寿康宫告辞,回到养心殿,便命人将太医院调配的欢宜香配方呈上。 一看配方,那是皇帝御笔亲书的,这真相顿时大白。原来这年氏最为得意的帝王宠爱,就是令其常年得宠无孕的罪魁祸首。 胤禛起身在窗前站定,他多少能猜出在自己没过来前,这位皇帝的初衷。以年氏无孕来遏抑年氏一脉的风头。胤禛一把将拳头锤在玻璃明窗上,骂道,“糊涂!”“愚蠢!” 朕乃天之骄子,一个女人为朕生儿育女有何可怕?朕堂堂大国至尊,有的是收拾年氏一脉的法子,哪里犯得着在自己的亲生骨肉上动手。 而这欢宜香害的年氏终生无孕也就罢了,如今竟连累到朕的八弟,那打下来的骨肉可是爱新觉罗家亲上加亲的骨血,真是痛心疾首、可恶至极! 皇帝追悔莫及,只能转身传令命太医院销毁欢宜香。一想到这香如此堂而皇之的在翊坤宫内熏蒸,不知有多少妃嫔为之受害。皇帝便不能不在心中咒骂道:真是蠢得不能再蠢的注意! 皇帝禁香,在后宫诸位后妃眼中,却恰恰是年氏再无出头之日的佐证。 景仁宫里,皇后只怕是此时这紫禁城中最得意之人。一次出宫祈福,不用亲自出手就折损两位皇嗣,并将年氏彻底扳倒在地,真可谓是超出预料的收获。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这一章晚了一会。 这章是过渡,把一些需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虽然八哥没出来,但是从甄嬛那边的反应可以比较出八哥的独一无二哈。 顺便让皇后开始大行离间之道啦。 甄嬛心里已经把八哥恨上了,但还是存了一点莫名其妙的期待。 而年氏还没挂,这人阿凝还留着有用呢。 后面的剧情,可能会有些偏离电视剧啦。 感谢地雷君:陌里熊 腐摸之~~~ 下一章更新是 周日晚上或者周一早上哈。 ————————小剧场———————— 八哥:老四,有观众说得交待一下八福和弘旺,爷觉得很有必要。 四哥:谁提的八福?给朕叉出去! 八哥:自欺欺人,八福才是爷明媒正娶的,你这个姘头不算数。 四哥:朕下旨,取消“福晋”这个职务。 九≈十≈十四:四哥这黑心的,让弟弟们没媳妇,好断咱们香火! 十三:你们误会了,四哥一定是觉得只取消“八福晋”这一个职称,太容易被发现目的。 九≈十≈十四:不愧是四哥唯一的小棉袄呀,这都懂。 八哥:弟弟们别担心,想续香火么?哥哥现在能生哈! 四哥:纳尼……都圈了,把朕的兄弟们都圈了!!!!!!!!!!! ☆、第三十六章 喘息之机 皇帝一连几日,除了早朝,便都留在储秀宫内,仿佛后宫之内再无旁人。 皇后看在眼里,也不去劝。乌喇那拉氏心中的小算盘打得清楚,皇帝就算再怎么宠爱廉嫔,只要廉嫔独宠无子,那除了招惹后宫诸妃的嫉恨外,对中宫之位可是没有一丁点的威胁。因此皇后每日晨昏定省,明面上是言语宽慰诸位姐妹,但实则是日日提起如今廉嫔的独占圣心。 而缠绵于病榻的胤禩就更是焦急,一来这副破败身躯连遭重创,别说筹谋离宫了,只怕就连走出西六宫都难。二来,皇帝日日夜夜看守在身边,胤禩就连与方若说话都要十分的小心谨慎。 幸而前朝此时,还有人急切的吸引着皇帝的注意力,那自然是妹妹被贬黜的年羹尧了。请安折子,一道接着一道如雪片般从西北传来,更有朝中一众年氏党羽上表请求皇帝宽免年答应芸芸。 胤禛每日里瞧着年羹尧的奏折,几乎是气得七窍生烟,年羹尧称呼妹妹依旧是一口一个华妃娘娘,仿佛皇帝谕旨根本无效一般。更甚者年羹尧言里言外无不透露出若妹妹不安好臣在西北也难安好之意。皇帝心中决意,看起来是要提前让年羹尧尘埃落地了。 皇帝放眼朝中,一眼便瞧见了菀嫔之父甄远道。胤禛一道谕旨便将甄远道拔擢为正三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并召见他于西暖阁一叙。 皇上的话言简意赅,甄远道听得明白,皇上这是要命他搜罗年氏一党的名册罪证,以期一举铲除年氏一脉。 一想起居于深宫的女儿,好端端五个月大的龙裔便是由年氏一手折腾没了,任甄远道如何厚道持重,心中也是忌恨的。如今皇帝怀柔叙谈,以家人相称,并托以重任,甄远道二话不说领了圣旨,表了决心。 皇帝对年羹尧的罪证那是了然于心,但总不能自己凭记忆背书一次,这事交于甄家再合适不过。想必甄远道为了女儿丧子之仇,也定会不予余力办好此事。 而在前朝眼里,这番举措也是再顺理成章不过。众人早就听闻,扳倒华妃的正是菀嫔与廉嫔两位新晋宠妃,而廉嫔家中无人为官,那自然是甄家更上一层楼了。因此这些心思活络的,经皇帝这么一点,全都明里暗里的涌向甄家。那些本就与年羹尧不对付的,也暗中观望,伺机而动。 当深处碎玉轩的甄嬛得到这消息时,却是悲喜交加。喜的是,皇帝拔擢父亲便是对自己的另一种看重。而悲的是,自小月以来皇帝却是一面也未曾见过。 甄嬛日日以泪洗面,即便槿汐再如何规劝,也难再进她心里。这日子一晃便入了冬,年节里,碎玉轩虽样样物件都没少一个,但却独缺帝气。往日里热闹的碎玉轩,渐渐消沉下去。 而碎玉轩缺的,恰是储秀宫最不想要的。 胤禩躺了一月,总算勉强能下地走动,皇帝便比那些宫女还殷勤,又是张罗添衣,又是嘱咐往手炉里加炭。胤禩走一小步,胤禛就要抚一小步。胤禩走一大步,胤禛就要念念叨叨怕人摔了。 胤禩本是想到院子里透透气,被皇帝这一番聒噪,只觉得什么心情都没了。直接回了屋,继续躺倒挺尸,懒得理皇上。 胤禛在床榻旁陪坐了一刻,瞧胤禩似又沉沉睡去,这才到明间暖阁里继续批阅奏折。皇帝心道,从今往后,朕是日日夜夜都不能再让老八离开视线范围。 但有过几日,随着甄远道的进展颇丰,皇帝也总算是想起了还有另一个已经做完小月子的妃嫔。 大年节下,眼看着除夕临近。皇帝虽已于心中笃定,再不去理会后宫里那些妇人,但毕竟前朝后宫本是一体,有些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因此皇帝用过午膳,惴惴说道,“眼看就要到除夕了,朕想去看看菀嫔。” 胤禩抱着手炉,心里直翻白眼,皇上你爱去哪去哪,和爷说啥?爷一来不是你额娘,懒得管你去哪个院里。二来更不是你正室,没心情计较你晚上睡哪。最好老四日日夜夜去逛后宫,免得天天腻在跟前,看着眼晕。 皇帝见胤禩嘴角微扁,心里一喜,以为老八不满自己要去别处,他越是介意越说明心里是装着朕的。胤禛嘿嘿笑道,“就去看看,晚上等朕一起用膳。” “哦……”胤禩心道原来老四晚上还要回来,瞬时就失望起来。 而皇帝见了,已然是乐开了花,竟不知原来老八也有这等醋劲,这两年真是委屈他了,总是看着朕往别的院里去。 “以后,朕只宿在你这。”表忠心的时候,胤禛哪能错过,见胤禩抬头看着自己,一脸狐疑,温柔笑道,“时候不早了,朕先去瞧瞧,你再歇会。” 胤禩觉得皇帝这几日神神叨叨,不正经的很,方才那种话也是皇帝能说的?这要是传出去,不知要掀起多少风浪。 但既然皇帝终于走了,也算是给胤禩得了点间隙。只需一个眼神,方若便会意了,命宛若去小厨房盯着给皇帝做的点心。然后去外院柴房,将在里面住着的碧月从侧廊引了进来。 碧月自被送回储秀宫,当晚便被方若安排在外院住下养伤。方若瞧见她十指乌黑,指甲已经被悉数拔掉,只剩下黑红红的硬痂,心中不由一疼。 碧月本已做了必死打算,心知进了慎刑司就再难见天日。即便最终被放出来,也是一身伤病,被发去做粗使奴才,根本就撑不了几日。正当绝望之际,碧月被人一路拖行,最终扔回了储秀宫,当见到方若姑姑那一刻,碧月已是泣不成声。 方若说道,“主子小产,昏睡一日,刚一醒,就跪在冰凉地上,求皇帝送你回来。” “主子如此待奴婢,奴婢感激不尽。”于这后宫中,如碧月这等奴才,为主子办事,时时刻刻都是提着性命的。哪里会真指望东窗事发后这些千金之躯的尊贵主子能真心照拂。但没想到,自己却遇到了这么一位,主子已是横遭劫难却还记挂着奴才。碧月此刻也只顾着一阵哭啼,再也说不出什么。 方若安慰她道,“如今皇上还内院里,主子不便来瞧你,更不能带你进去。你且在这好生养着,待过段时日,主子再想法让你回屋里伺候。” “姑姑侍奉主子,不必记挂奴婢这里。奴婢能回储秀宫已是万幸,不敢再有他求。”碧月和方若简短说了几句,也不敢多留方若。之后方若也便再没空去瞧她。 当胤禩身子好上一些后,方若才趁着皇帝早朝将碧月伤情说了一说。 胤禩心道,碧月是个忠仆。都说十指连心,小小宫女,又一直是在内殿里使唤的,细皮嫩肉的很。拔了十根指甲却未透露半句汤药之事,不妄自己救她回来。 胤禩心中本是做了两手准备,若是碧月忠诚,那日后还可一用。若是她心存怨怼,自然等个合适的时机料理了就是。 因此碧月以她难得的忠厚,为自己留存了性命,也在胤禩身边保住了一席之地。 这不,皇帝总算是去了别处,胤禩也有些精力见她。 见碧月小心谨慎的进了内寝殿,不过一月有余的功夫,碧月仿佛换了一个人般,脸色蜡黄,人也消瘦了。而那双曾经绣得出庆阳陇绣的巧手此刻也缠着纱布。 胤禩见碧月跪了,还不待她请安,便命方若赶紧将人扶起,心疼道,“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碧月微微抬眼一看,主子虽一直身体不太好,但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憔悴过,于是哪里敢起身,而是跪拜道,“主子,都是奴婢的过错。”碧月觉得当初自己没能力劝主子不要喝那药才致使后来滑胎,若不是这药被方若及时发现而暗中更换,还不知日后主子的身子会被伤成何样。 这一月以来,胤禩已从方若那里得知换药经过。方若也曾屡屡自责,她虽换药,却未发觉主子后来有孕,最终酿成大祸。 胤禩对落胎一事根本浑不在意,但面前两位忠仆都自揽罪责,他只得言道,“你没错,都是本宫年幼无知,自酿苦果。方若,快扶碧月起身。赐座。” 碧月浅浅坐在椅子上,她此刻一身粗布衣料,哪敢沾了主子的东西,因此行为举止颇为惴惴难安。 胤禩驭下手段何等纯熟,脸上不减悲伤道,“你的手指可好些了?本宫已经问过刘太医,需用热水将旧痂泡软,再趁机剔除,清理好创面,慢慢养着,便能再长出好指甲来。” 胤禩说完,转脸看向方若,“明日刘太医来请脉,你带他身边拎药匣的太监过去。帮碧月把伤口清理干净,再找个妥帖的人去伺候着,直到她手痊愈。” “主子,奴婢卑微,不值当您如此记挂。如今皇上日日在储秀宫里,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只怕……”碧月懂得进退,这便是最难得的。 胤禩这才露出笑容道,“你放宽心,本宫既然能保得你出来,就定能让你周全。” 胤禩瞧了瞧窗外,觉得宛若就要回来了,便继续说道,“如今你不在本宫身边,这吃食药物皆由旁人经手,本宫不安的很。” 碧月当然知道如今的宛若那可是皇帝亲指的人,但主子话里话外竟不信皇帝的人而更信自己,顿时一股热流用上喉头,再度往前一跪道,“奴婢定会养好伤患,只为有朝一日再为主子效力。” “这就对了,你且先回去,时机成熟本宫自然会派人去找你。”胤禩点着头,摆手命方若再把人领了出去。 不出两刻,宛若托着锦盘回来,一脸笑意道,“主子,药熬好了。” 方若端过药盅,送到胤禩手上,却见锦盘里还有一盘吃食。 宛若上前一步,托着锦盘道,“主子,这是小厨房新做的山楂蜜饯。往日里主子用药,都吃的是甜的,甜苦相加难免腻口。这山楂甜里带酸,又解苦又清口呢。” “难为你心细,”胤禩一口饮了苦药,由方若夹了一块山楂吃下,果然味道出众,不由赞道,“这味道真真的好,难怪就连皇上都说你灵巧,最喜欢你在旁伺候。” 宛若听了,只觉得娘娘这赞美之词有些怪怪的,但却并不敢多说什么,便下去准备晚膳去了。 胤禩远远瞧着宛若背影半晌,心道这丫头倒是清秀,比之碎玉轩那位浣碧姑娘不弱。只需这么一想,胤禩微勾唇角,已经是做好了盘算。 申时刚过,皇帝便回道储秀宫。胤禩卧在榻上,瞧着皇帝脸色不佳,心道定是菀嫔惹了皇帝不快。 胤禛自然不会和胤禩说起碎玉轩的事,主要是怕他介怀伤身。但皇帝心里却是有气,好不容易拨冗去瞧菀嫔,却碰了个冷脸。 菀嫔失子之后,皇帝并未多去瞧她,她心中有怨,皇帝本不在意。于胤禛来说,去碎玉轩无非是走个过场,做给前朝那些臣工看的。令那些不依附于年氏一党的人,深知皇帝对甄氏一门的看重,易于甄远道搜罗年羹尧罪证。 只是一踏进碎玉轩,便瞧见甄嬛一身素服,而碎玉轩里哪里有半点过节的喜庆。这大年下的,甚是晦气。 皇帝坐下没说两句话,甄嬛便左一句为子抄经,右一句为子茹素芸芸,更是惹得胤禛心里一堵。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皇帝,短短半年之内,接二连三的失子之痛。 皇帝觉得,别说菀嫔失子,朕惩罚了年氏。就算对富察氏的孩子,皇帝也是有那么一瞬的怜惜。可这事都过了一月有余,年节之下,嫔妃素服,太没规矩了。 朕、太后、皇后,都好端端的,菀嫔便这般哭丧,真是矫情。想朕之八弟,身子更差,才刚刚能下床,和朕亲上加亲的儿子都没了,也没见他御前失仪,可见这等妇人最爱自怨自艾,短浅无知。 皇帝虽不快,但顾忌着心中大计,也勉强在碎玉轩陪菀嫔待了一个时辰。最终忍无可忍,还是抬腿走了,心道来着一回能顶几日功夫,朕还是回去和老八亲亲热热的用完膳要紧。 皇帝前脚刚走,甄嬛的泪珠便滚滚落下。她哪里感觉不出皇帝的心思压根不在她这,瞧皇帝急急忙忙的走了,都不用问,就知定然是去储秀宫了。 甄嬛不懂,后宫诸人都说自己与廉嫔颇有几分姐妹肖似。若是论容颜美貌,甄嬛不觉输给瓜尔佳氏。若论如今的家世背景,甄氏远远在瓜尔佳氏之上。再论那掉下来的孩子,她那可是实打实的一具男胎,廉嫔那里不过一滩血水。但为何皇上,却怜他多过怜我,爱他多过爱我。 帝王情爱怎的如此难猜难测,甄嬛辗转难眠,这一个月下来,只觉得再不复当初风采。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真的误会八哥了。 不过,四哥,你开心就好! 阿凝其实在铺垫下一个大招哈! 连环梗,慢慢铺。掩面~~~ 下一章更新是在周三晚上。 ————————小剧场———————— 八哥:爷打算送四哥也大礼。 四哥:老八终于想通了,礼就免了,你赶紧躺平就好了,朕送你个大礼。 八哥:啥? 四哥:包子呀!白白胖胖的包子!蒸一屉! 八哥:四哥,一屉装不下! ☆、第三十七章 闺阁之间 翊坤宫失宠,碎玉轩消沉,皇帝日日夜夜总是泡在储秀宫里不出来,难免让后宫上下怨声载道。 胤禩心里却是最急的,不知道皇帝这是吃错了什么药,天天要跑来和自己大小瞪小眼。他算着日子,离上次福晋们进宫为太后侍疾已经有不短的时间,只怕外面老十已经开始行动。但有皇帝坐镇后宫,又有哪个敢近身传话。 终于,敦郡王福晋受皇后之邀进了宫,先后探看了两位失子的妃嫔。博尔济吉特氏,先是到了碎玉轩,献上了珍贵山参。只和菀嫔说了两句话,老十福晋便瞧出了这位在宫里的日子如今怕是大不如前。 但真正的目标还在储秀宫,送了同样的山参,也是同样的只能说上两句话。敦郡王福晋趁着皇帝在养心殿理政的功夫,完成了和胤禩的一次接头。 若说这次进宫,敦郡王福晋本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而是因在宫外听说廉嫔小产,真心担忧来探。博尔济吉特氏犹还记得,那日廉嫔小产的消息传入府内,气得老十险些把院墙都给掀翻。好不容易被劝着等着出了小月子,这才寻了这个机会进宫看看。 胤禩颇有些尴尬的接受了弟妹的问候,但毕竟不能放过这次机会,于是反复问了两三次太后病情如何。敦郡王福晋明白,太后卧病,正是借此试探十四弟能否回京的最好时机。 那边储秀宫的妯娌不便久留,草草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而养心殿这边却来了一位意想不到之人。 平日里给皇帝奉茶的宫女忽地变成了往日翊坤宫年氏身旁的侍女颂芝。皇帝那是何等机敏,只肖陌生人一近身便抬眼看了。 “怎的是你?”皇上虽然问的是颂芝,但眼睛却瞪了一眼侧旁的苏培盛,心道好个奴才,这个顶风人情也敢做? 颂芝今日那可不是一般的打扮,年氏虽被贬,但往日里的家底却也丰厚,打扮一个小女子那还是绰绰有余的。因此今日这乔颂芝一身粉嫩的夹袄,衬着两颊升烟,白嫩水亮的很。 只听她娇娇诺诺的回道,“回禀皇上,年小主一大清早起来亲手熬的桂圆枣茶,命奴婢送过来,说日冷天寒,十分记挂皇上,望皇上保重龙体。” 胤禛很是明白年氏的意思,昨个皇帝才刚下了旨命年羹尧回京,今天年氏便送了一个如此精心雕琢的女子进来,可见年世兰在皇帝不闻不问之下已是无计可施。 皇上喝了一口茶,斜眼瞧了颂芝一眼,说道,“那就留下吧。” 苏培盛应了一声,便下去安排了。 皇帝难得的留在了养心殿一晚,外面的人只道颂芝一跃枝头,怕是年氏威势尚在。但皇帝哪里能让一个低微宫女爬上龙床,别说现在皇帝心里已经有了与八弟两情相依的心思,就算换作以前,那也是万万做不出如此自掉身价的行事。 颂芝老老实实的在帷帐外面跪候了一夜,待到清晨十分,已是四肢僵直,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晕厥过去。皇帝命人把她抬到配殿,转身就封了答应。只是这消息暂时不能传到储秀宫的耳朵里。 皇上觉得,也就等到新年之后,待年羹尧归京,数罪并罚,朕也不用再如此畏手畏脚,在后宫中费心平衡。因此便委屈一下自己,把这颂芝答应,扣在了养心殿内,谁也不许靠近。而又命人给翊坤宫送去了过年的一应用度,一切规制依旧比照着华妃往日旧制,只是这位份皇帝却是提也不提,依旧避而不见年氏。 年世兰等了一夜,当听说颂芝被留在养心殿时,却无一丝欢喜,只能暗自垂泪。但毕竟安插个自己的心腹之人在皇帝跟前,若是得宠兴许还能再得圣眷。而颂芝,即便真的做了实打实的小主又如何,还不是她年家出来的一介奴才。 因此当年氏苦苦挨过黑夜,盼到天明,听到颂芝获封答应一刻,也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皇帝,毕竟还是记挂着年家,不然即便这宫女再生得如何的国色天香,也是不配如此的。 芝答应的事迹瞬时传遍了后宫上下,人人心中都明白,只怕年氏要死灰复燃了。但惟独储秀宫,有皇帝明旨,任谁也不敢透露半句。 芝答应一夜折桂的事,胤禩不得而知,但他却知道了另一件事。 甄嬛消沉不得势,连皇后都省了庇护之情。也不知她是怎的在长春宫外冲撞了齐妃,竟被与齐妃同行的富察贵人扇了一记耳光。 贵人殴打嫔位,本是以下犯上的难容之罪。但皇帝不知晓,皇后又没理会,这事便只能以碎玉轩的一落千丈而告终。 但当胤禩听了,却觉得只怕富察贵人这一掌扇的不巧,怕是把那已经跌入谷底的死灰一把煽动了起来。胤禩觉得,如菀嫔那般,就让她冷冷的晾在那就行了,这紫禁城里不缺一朵凋败的残花,偏偏有人要出这个风头。 果不其然,甄嬛毕竟也是从一进宫便入了皇帝法眼的宠妃,哪里禁得住如此奇耻大辱。不出五日,便一改素服淡妆,已一身华服锦袍出现在倚梅园中。 皇帝被敬妃等人有意引至了倚梅园,目睹了甄嬛跪于雪地之中为皇帝祈福的场景。 胤禛心里那是明镜似的,当然明白甄嬛此乃复宠之意,如今皇帝正要用其父搬到年氏,便顺势上前将甄嬛扶起。却不料甄嬛婀娜起身,那散着盈盈暗香的斗篷一抖,竟飞出十数只蝴蝶。 冬日彩蝶,恍如被甄氏的如花美靥所倾倒一般,环绕不去,久久盘桓。 园子里有敬妃一众人等看着,皇帝给足了甄嬛面子,携着她的手送回了碎玉轩。直到天幕暗淡,皇帝才从碎玉轩出来,照旧去了储秀宫。 一连三两日,皇帝一来一去,无非是在碎玉轩与储秀宫两地留足。但顺序却一点也没变过,总是白日里去碎玉轩坐坐,晚上留宿于储秀宫。 胤禩对皇帝这新养成的习惯十分不满,明里暗里劝胤禛去别处,于是揶揄道,“皇上即便不宿在碎玉轩,也得回养心殿住住呀,那芝答应才得了圣宠怎好就丢在脑后去了?” 皇上脸色微沉,“你还是知道了。” 胤禩心中腹诽道:这后宫平白无故多了位答应,这都多少天了,他再不知道,不如把手下的人都打发了算了。 “是哪个在你耳边嚼的舌根子,看朕不打杀了去。”胤禛也没想着瞒过胤禩,毕竟这位当年威名赫赫的八贤王可不是吃素的。只是皇帝多少觉得纳了一个宫女,颇为掉价,最不想的就是让老八知道。 于是皇帝笑呵呵的坐到胤禩身侧,“朕若是说没宠幸过芝答应,你可信朕?” “哟,这无宠就升了位,还越过官女子一级,直接封了答应。那皇上可是真真疼爱芝答应了。”胤禩才懒得管老四宠幸了哪只猫了狗的,只觉得皇帝这话说的轻浮无趣,便忍不住要掖他两句。 “朕最疼谁,你还不清楚?”胤禛知胤禩这话是玩笑,但却最爱见他此刻拿腔拿调的样子。皇帝心想老八还是吃味了,不然怎的如此紧揪着这事不放。 “皇上最疼谁,臣妾不知,反正不会是臣妾。”胤禩觉得坐得累了,干脆起身往内室去了。他这几日养病养得越发随性,在皇帝跟前也不拘着。 听八弟如此一说,皇帝可就急了,“朕不疼你,还能疼谁?” 胤禩靠坐在床沿上,一脸疲累,“皇上,臣妾这身子骨,本就吃不香、睡不下的,还要日日夜夜顾忌着皇帝在此,皇上还敢说疼臣妾?” 不等皇帝开口,胤禩继续道,“如今阖宫上下,只知皇帝夜夜宿在储秀宫,只怕皇后,甚至太后,已是要厌弃了臣妾。” 胤禛瞧老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道:你就装吧,你会真在乎那两个妇人的看法? 但皇帝转念一想,毕竟老八此刻化身后宫妃嫔,恐怕有着难言的苦楚。朕不能时时刻刻护在左右,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迎面对上那些人,就如同先前在年氏跟前一般。紫禁城的深宫,远不是谁有能耐谁就能逞强的,像瓜尔佳氏这般的出身即便有通天的能耐,在太后与皇后的威仪之下,也是不够瞧的。 皇上一反常态,一本正经的坐在胤禩身边,将他揽入怀中,“是朕一时情急,忽略了这些。你如今在储秀宫内安心养着,外面的人自然不能拿你怎样。至于其他的,自有朕为你张罗。只是有一样,你必须记着才好……” “什么?”胤禩觉得皇帝这是开始为自己着想了,便乖巧的顺着他的话头说,却听见皇帝嘿嘿一笑道,“你可不能吃味呀。” 说完被胤禛刮了鼻头一下,胤禩呆立当场,心道老四真是肉麻得很。 皇帝瞧他脸上一僵,心里就又是一乐,觉得八弟如今倒是平添了几分憨态。都说孕育子嗣最易令母体迟钝,莫不是这一孕下来八弟少了几分狡黠倒是多了几分可爱,如若这样,朕不介意让老八多孕育几次。说完便欺身上前,凑到胤禩脖颈上,一阵厮磨。 胤禩赶紧挣脱道,“皇上这是作甚,刘太医可是嘱咐过,臣妾还不能……不能侍寝。” “朕以为刘裕铎多妙的医术,想来也就是如此了,唉,罢了。”皇上可不是忍了快两个月光景,别处不愿去,老八这里又不能宣泄,饶是皇帝日日茹素理性,天天对着可心之人,却只能如猫抓挠心一般折磨。 而这一宿,皇帝是真的难以安分。胤禩本是照旧早早睡下,迷蒙间便觉得身后一阵炙热。胤禩本就浅眠,刚刚被晃醒几分,就立刻僵住。老四那玩意可不是正在自己身后蹭来蹭去,毫无廉耻。 胤禩真想一脚将人踢下床,但还没来得及发火,便被皇帝发现他醒了。 胤禛也不客气,想着与八弟也是做了好一段时日的夫妻,便扯过胤禩的手就往亵裤里送。皇上觉得自己前段时日真是太老实了,怎的如此行之有效的法子今日才想出来。被这芊芊玉手一阵碰触,好几日积压的情愫难耐,瞬时便纾解开来。 胤禩觉得,真想一把捏碎了皇帝。但毕竟他此刻连捏碎一颗鸡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这无耻的皇帝尽情享受一把。 最终当皇帝心满意足的环抱着胤禩,偷瞧起他的脸色时。胤禩直接一抽手,一翻身,再不见他。 皇帝嘿嘿笑起,这可是认出老八之后头一次享用闺阁情趣,没想到这人竟然臊成这样。一回想起当然两人温泉行宫里的龙凤交融,还有后来椒房之宠下的颠鸾倒凤,皇帝便决定明日得空要好好把刘裕铎叫来问话。 而于胤禩来说,那个在自己背后悠悠发笑的皇帝,真是可恶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甜吧? 今天是四月八日哈,阿凝称之为“四八日” 因此发个糖哈! 下一章应该是周五晚上。可能会有点晚,早睡的亲可以周六白天看,嘻嘻。 ————————小剧场———————— 八哥:老四这个不要脸的,竟然让爷用手…… 四哥:老八,其实还有更好玩的法子……要不要试试? 八哥:滚粗,爷要逃跑,快让爷逃跑。 老十:听说八哥都怀了四哥的儿子……唉,八哥还跑得掉么? 八哥:老十,相信哥哥,真的能还能跑! 老九:弟弟马上就从西北爬回来,背也要把八哥背走。 四哥:朕就说过老九最可恶!!! ☆、第三十八章 一年一岁 除夕盛宴,胤禩本有的是理由可以托病不出,但他又怎能放过这个冠冕堂皇的家宴时机。因此事隔两月有余,廉嫔终于再度回到众人眼中。 远远瞧见瓜尔佳氏的那刻,皇后心中微微一惊。在乌喇那拉氏的想象中,廉嫔卧病两月,再加上之前那破败的身子,怎么也得是病病恹恹,如弱柳扶风一般。但没想到,眼前的廉嫔却是气色颇佳。瘦是瘦了些,只是那举手投足之间的圆融气度,那里如后宫诸妃想象中那般破败不堪。 而比皇后更加心中一塞的,自然是甄嬛。菀嫔自信身体定然强过廉嫔,心里或多或少的把皇帝屡屡留宿储秀宫的行为归结于帝王怜爱。但如今瓜尔佳氏的身子骨,比之自己并不见得差了多少,那所谓的病体沉疴只怕是实打实的谣言了。 阖宫夜宴,王爷们虽与后宫嫔妃离着甚远,但任凭敦郡王福晋如何劝说,老十也是忍不住频频往八哥那头探看。 别说是敦郡王夫妇,经圆明园温宜公主寿辰上那曲惊鸿之舞后,内宫里有一位与八哥肖似的瓜尔佳氏的消息已经在几个兄弟内院里不胫而走,不然今日怎的连久不露面的诚亲王允祉也来了。 若说上次皇帝只是心烦老十总是瞧着自己的妃嫔不放,那今日胤禛可就是又气闷又觉好笑了。 八弟在此,不仅不能像以往那般与兄弟们觥筹交错,还要坐在女人堆里应酬左右。而与朕相比,老十几个也只有伸着脖子巴巴望着的份,只有朕一人能携着老八回宫守岁,日夜相伴,岂不美哉? 皇帝一想到此处,心里不由得一阵开怀,也懒得理脖子都快伸直了的老十。任他们当年如何兄弟情坚,老八如今可是朕的枕边人,以后还得和朕开枝散叶,多生几个亲上加亲的公主阿哥,这等关系岂是这几个弟弟能攀比的?胤禛一边出神的想着,一边恨不得拉着老八到几个兄弟面前,挨个指认一遍,也好昭告天下,免得那几个不省事的所谓“八阿哥党”再掀波澜,尤其是西北的老九,更应该绑过来好好看着。 一想到老九,皇帝刚刚神游出窍的魂魄一个激灵,赶紧收敛情绪,侧眼瞧了瞧胤禩那边。正看见他和惠贵人与菀嫔二人说得火热,互相虚敬了几杯,颇为融洽。 皇帝觉得,在老十等人面前显摆一下也就罢了,断不能真放老九回来。胤禛那毕竟是多年积攒下来的敏锐嗅觉,理智尚存,皇帝心知这个花活还是不能玩,以免坏了如今的好日子。 见皇帝直勾勾的盯着妃嫔那边,目不转睛。虽廉嫔与菀嫔邻桌而坐,但皇后心里明白皇上那必然是在看瓜尔佳氏。乌喇那拉氏在桌子下面狠狠地攥了攥锦帕,心道皇帝夜夜都陪在储秀宫竟然还不够,这家宴能分开多会功夫,这么快就又舍不得那个可人儿了。 皇后心中冷哼,但脸上的笑意却更重了,柔和说道,“往日里皇上最是称赞廉嫔与菀嫔的惊鸿舞,只是两位妹妹这段日子身体欠佳,臣妾便自作主张为皇帝安排了新的助兴佳品。” 胤禛本是无所谓什么助兴歌舞,只想着赶紧把过场走完,然后便能抽个空让大家散了,也好和老八回储秀宫的暖榻上厮磨到天明。但皇后都开口了,皇帝自然要给个面子,于是转身看了看皇后,笑道,“皇后的安排,朕甚期待,就宣进来吧。” 皇后微微欠身颔首,随后拍了两下手掌,只听由大殿之外响起悠远而来月琴之声。乐声清幽曼妙,较之宫廷盛乐大不相同,在这寒冬时节,迎风而致,颇有几分宁静致远的美妙。 而随着乐声渐近,一位华服的宫女子却蒙着一方胭脂红的头纱,随风附唱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犹抱月琴,朱颜半露。踏雪而来,仿佛声音中还夹杂着新雪初成的滋味。皇帝听了自然知道这是皇后调教出来的,方才妃嫔列位之中倒是缺了一位擅唱的常在,只怕这人就是她了。 既然是皇后用心良苦,胤禛也要略微领一领情,便起身绕过御案,上前亲手揭开了这位女子的面纱。 果不其然,这抱琴弹唱的女子正是安陵容。自夏宫归来,安常在就得幸了那么几次,便被皇帝抛在脑后。没想到就在后宫连遭变故之时,竟被调教得更加婉约温柔,与那些满蒙贵女、官宦淑媛们比起来倒是更添小家碧玉之姿。 胤禩在一旁看得清楚,从那歌声一入耳朵那刻,他就听出了这人是安陵容。夏天在圆明园时,皇上新得了安常在那几日,天天叫她到万方安和唱曲。只是如今这歌喉少了几分当初的青涩纯净,多了几分浑润圆满,可见是有名家指教,颇为下过一番功夫的。 胤禩瞧着皇帝起身而来,亲手掀开面纱,心中暗笑道:四嫂毕竟是四嫂,旁的事不说,皇帝于这女人上的喜好倒是掐得准准的。这安常在走的是温柔小性的汉女子路线,可不是与上辈子的年妃异曲同工么。如今这一辈子年氏骄横,已是昨日黄花,而这位柔柔怯怯的安小主怕是正巧补了这个缺了。 皇帝那里是装模作样的做给皇后等后宫诸妃们看,胤禩这边是置身事外的看着热闹。可大殿另一侧的敦郡王却哼笑两声,脱口而出道,“皇上的妃子确实不俗,比臣弟家里的歌姬唱得略好些。” 老十这一句声音说大不大,也不知是和坐在邻座的怡亲王说的,还是自言自语。 但胤祥哪里敢接这茬,坐得直直的,目不斜视,全当没听见。幸而有敦郡王福晋急忙暗中啐道,“皇上跟前,莫要造次。” 别说博尔济吉特氏啐他,就连胤禩听了也是眉心一皱,心道:老十呀老十,你这是发得哪门子脾气?你四哥和小四嫂眉目传情,挨着你什么事了。若四哥见了这位小嫂子一时兴起,去延禧宫住上十天半个月,才是救了爷的命呀。你这当面一嘲讽,以老四那好面子的秉性,自然也要心里厌烦安常在两分。真是坏爷的好事! 而皇帝当然是将允誐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只觉得憋屈,他不过是走走过场,却要挨老十这么一番揶揄,刚想发作,却看了一眼胤禩,正见他愁眉苦脸。皇帝心里一沉,莫非连老八也觉得朕是看上了这安常在?这可不妥,于是胤禛瞬时沉了脸,命安常在下去坐了,自己又悻悻地回到御案之后坐定,弄得皇后不上不下一脸尴尬。 之后的晚宴,在皇帝阴郁的脸色下进行。直到胤禛开口叫大家散了,众人才长舒一口气。而安常在远远地看了看皇后,在乌喇那拉氏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的表示,只能带着满腔遗憾而去。 胤禩刚刚回到储秀宫正殿,就听见后面通报,“皇上驾到。” 胤禩微微扶了扶额,虽说他这段时日将养生息,身子骨恢复的不错,但这阖宫夜宴,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走下来的,自然是有些疲累了,哪里还有心思应付皇上。 皇帝一进屋见胤禩并不在正殿内迎候,心想老八必然是累着了。于是到了明间暖阁里一看,胤禩可不是正恹恹地歪在榻上。 “还不替你们主子更衣?”皇上见方若等人立在一旁,任胤禩穿着厚重的吉服坐在那里,怎么可能舒服。 但方若却有些踌躇,一年一岁,这除夕守岁可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别说皇帝此刻正在这宫内,就算皇帝没来,主子也应是吉服端坐,熬年到天亮的。 见方若不敢动,胤禛向宛若摆了摆手,“朕准了,给你们主子换身舒服的常服来。” 宛若那可是皇帝手下的人,自然是没这么些顾忌,得了圣谕,就赶紧过来扶胤禩起身去更衣。 胤禩心想:老四果然是再活一世,连这些往日里最看重的规矩也不讲了。怎的不再放肆一些,干脆让爷去睡下,岂不更好?换身衣服再熬着,能舒服到哪去。 但瞧着皇帝是没有再让一步的意思,胤禩便只得晃晃悠悠的起身,慢腾腾的更了半晌的衣服,才复又到暖阁里和皇帝对面坐下。 方若为胤禩垫了两个硬一些的团枕,因主子平日里最腻味那些软软绵绵的东西,总是陷进去就起不来。然后跪在榻脚下,为胤禩捏着腰腿,缓解着一日里的疲劳。 胤禩闭目养神,受用了片刻,再度悠悠的抬眼,只见皇帝无时无刻不在看着自己。胤禩睁了睁眼,看了看站在门边侍立的宛若,招手叫她过来,“来,你给皇上也捶捶腿,想必这一天皇上也乏了。” 宛若走到皇帝跟前,一听主人的说辞,只得跪在皇上脚下,却不敢动手。 胤禛斜眼瞧了瞧宛若,不咸不淡的打发道,“你退下吧。” “皇上可是嫌弃臣妾的宫人?”胤禩早就料到胤禛会拒绝,动了动坐姿,黯然道,“那翊坤宫的宫人皇上就爱不释手,留在养心殿伺候。而储秀宫里的宫人便连捶腿都是不配的。” 胤禛听了微微叹气,纳了翊坤宫的宫女为答应,这事怎么说都是不美,却偏偏被老八这人记挂着,只能辩解道,“你看朕这段时日何时宿在养心殿了?” 胤禩似有若无的哼笑一声,只是缓缓转了身,让方若揉起另一侧的腰腿,再不理会皇帝。 宛若干巴巴的跪在那里,见皇帝摆了摆手,才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皇上盯着胤禩的后背看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再度开口道,“开了年,朕和皇后说明,升你为妃。” 胤禩本是背身对着皇帝,闭眼半寐中,隐约中听了这话,却觉得这事不好。这才转回身,说道,“臣妾何德何能,哪里能堪此恩宠?”而心中却是想着如今位份升得太高,自己身边的人手还没培植起来,岂不是又要被插人进来。更何况,自己小月之后,寿康宫那边是一次也没召见,只怕太后不喜储秀宫专宠,正在冷着他。若此时,无功无孕,再平白的升了妃位,寿康宫那边就再也别想打算了。 “后宫之中,妃位中端妃卧病,只有齐妃与敬妃两人主事,也是该补一补了。明年又到了三年一次的大选,朕不想再选。”皇上心里清楚,后宫妃嫔凋敝,太后那边怕是盼着皇帝再开大选。因此想着要堵住太后之口,首要的便是后宫诞下皇嗣,只是如今胤禩这身子,不是一时半会能成事的,因此便只能先将空缺的位份补上一些,让太后略感宽慰。 “朕知道你怕独占鳌头,就让菀嫔陪你一起封妃,旁人说不出什么。”皇上那是给胤禩安排的妥妥的,有甄嬛这个挡箭牌,只怕很多人是看不明白的。 胤禩见皇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看来此事已定,便只得起身谢恩,但最后却又说了一句,“若臣妾与菀嫔升位,那嫔位便无人了,皇上看哪位贵人适宜添补?” 胤禛早就在心中筛过一遍,富察贵人出身甚好本是最佳人选,但前些日子却以下犯上打了菀嫔,这事虽各方人等都未再提,但皇帝最厌她这颐指气使。便将眼光转向了沉寂多时的惠贵人,于是缓缓说道,“太后一向喜爱惠贵人,只是咸福宫却住不下两个主位。” “臣妾倒是觉得,敬妃娘娘与惠贵人必不会为住处之事生龌龊。等日后天气暖些,再移宫也不迟。”胤禩觉得,沈眉庄那是甄嬛一派,本是无宠,但若能借机一同升位,只怕她二人的风头便能将自己掩盖过去。 胤禛瞧了一眼胤禩的样子,心想刚才这人还蔫蔫地,如今倒精神,便真酌良久道,“惠贵人这事就按你说的办。今个安常在琴曲动人,朕也想提为贵人。” 胤禩心中登时嗤笑了一声,敢情皇帝今天还真是被撩拨到了,不然怎么会惦记到这时。于是笑道,“皇上要提拔谁,难道不应该去景仁宫与皇后商议么,跟臣妾这里说有什么意思?” 皇帝嘿嘿一乐,一改方才正经派头,嬉笑道,“朕就是喜欢你这样子。” “臣妾怎样了?”胤禩不明,脱口而问。 “吃味呀?”皇上一边说出这几个字,一边笑容更盛。 胤禩扁扁嘴,把那句“放屁”咽了下来。 反正安陵容也是甄嬛的好姐妹,四人晋封,三人交好,只怕便再没有人会多留意储秀宫的动向了。因此胤禩懒得去和皇帝挣个长短,老四爱怎么以为就让他这么以为好了。 于是胤禩起身,伏了伏身子道,“臣妾真的熬不住了,回屋睡了,就请皇上把臣妾的那份一起守着吧。” 说完,胤禩带着方若转身进了内寝,把皇帝晒在暖阁里一个人守岁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时间紧,所以进度不多。 阿凝最近很苦逼,周六还得加班,说起来都是泪。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11节 八哥即将封妃,嘻嘻,又要发生一些事情啦! 感谢地雷君xiaoxiao11 陌里熊 穆宁 ~~~ 群抱之 ~~~ 下次更新,周一晚上! ————————小剧场———————— 九哥:章章都在说爷,就是不让爷登场,八哥很想爷,你们知道不! 八哥:老九,你快回来!哥哥受不了了,四哥脑补太过,药都不管用了。 四哥:哼,看老八再度揣上包子,还跑得动不! 十哥:呸,瞧四哥色迷迷的看着小主们,爷就恨不得赶紧把八哥偷跑。 八哥:老十,你重点错了! 十哥:八哥,弟弟知道你心里难受,别委屈自己了! 八哥:老十,你究竟误会了什么? 十哥:弟弟已经给九哥发密电了,说了四哥劈腿,天天逛后宫,睡小主,生娃娃!九哥很快就会回来救八哥! 八哥:……虽然老十貌似误会了什么,但是似乎结论是对的? 九哥:任重而道远!爷终于爬回来了!老四你出来,有八哥了还敢劈腿!!! 八哥:等等,老九,你重点也错呀!!!和老四理论什么,赶紧脚底抹油呀! ☆、第三十九章 年氏罪惩 新年伊始,年大将军奉旨入京。以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甄远道为首的近十位言官在皇帝的刻意安排下,接连上奏弹劾年羹尧,列举其大逆、欺罔、僭越等诸多大罪。 不出三日,数十本奏折如雪片般飞入养心殿。皇帝龙颜大怒,一道谕旨便将年羹尧就地圈禁,革去川陕总督职务与一等公爵位,禁锢在京中会审。 这消息迅速传进紫禁深宫,第一个坐不住的便是已贬为答应的年氏。年世兰不顾宫规及身份,在养心殿外久跪不起,那光洁细白的额头磕出一圈子血印也不罢休。但皇帝有意要办了年羹尧,哪里又是一个小女子能左右的了呢?任年答应晕过去几次,皇帝连见也不愿见她一眼。 自除夕夜后,皇帝便一改连月来只留宿储秀宫的习惯,又开始在养心殿翻起牌子。廉嫔体弱修养,自然是无缘挂起绿头牌。于是乎半月下来,自然是菀嫔甄嬛独占鳌头,不仅甄嬛入养心殿的日数最多,就连与她同住碎玉轩的淳常在也头一次被凤鸾春恩车送进了养心殿。 胤禛觉得,在后宫演戏,竟然如此之难。自打发现老八乃是真身本尊后,皇帝心里是下过誓言再不理这些后宫妃嫔。但前朝后宫乃是一体,皇上此时又不得不时常令甄嬛伴驾,以示天恩。 宠妃频频送进养心殿来,但又每晚被遣到配殿歇息。别说甄嬛心中颇为不是滋味,就连司寝的嬷嬷们,眼色也是不对的。皇帝夜夜招幸,却无恩宠,这事怎么想都是大为不妥。 而菀嫔在皇帝三番四次的避让之后,最终忍痛将同住碎玉轩的淳常在推举了出来。甄嬛觉得,皇帝毕竟是男人,是男人自然是喜新厌旧的性子。如今皇帝似乎对后宫兴致全无,连前些日子颇得圣心的瓜尔佳氏也被冷着了,只怕皇上是对这些老面孔腻味了。 淳常在十四岁雀屏中选,因年幼而养在深宫。如今已到十七,正是含苞待放的好年纪。甄嬛思前想后,觉着淳常在可谓是如今这后宫之中难得的新鲜颜色,位份正好、家世不俗,最重要的便是那赤子般的孩童心性,总比旁人好掌控些。 皇帝听了甄嬛举荐,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皇帝不想对菀嫔加恩过甚,免得以后让甄氏名位坐到老八上面去。皇帝毕竟盛年,空对着后宫粉黛美色,却不得宣解,也是憋屈得厉害。于是这一日,皇上便鬼使神差的翻了淳常在的牌子。 胤禛想着,老八这辈子也是十七岁的年纪初承恩宠。那段时光,皇帝用力回想,虽依旧深深记得碧凤汤里的缠绵悱恻与婚房銮帐里的云雨欢畅,但却总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正当皇帝在此心猿意马之时,裹着锦被的淳常在便已被抬了进来。胤禛兴致已起,抬手掀开锦被,一眼便瞧见这大姑娘正躲在被窝里啃着半颗果子。 淳常在突见皇帝,便憨然一笑,也不知是该先咽了嘴里的吃食,还是先叫一声皇上。 胤禛顿时觉得凉了大半,心道这淳常在却如旁人所说心地纯净宛如赤子,只是这也未免太憨了一些。哪里比得上当日八弟出水芙蓉,宛若谪仙。同是十七稚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皇帝在床边愣坐了片刻,便起身出了寝殿。朝候在穿堂上的苏培盛说了句,“送配殿去罢。”然后就自顾自的向西暖阁去了。 苏培盛躬身领了旨,赶紧命太监将淳常在原封不动的扛去配殿歇息了。 苏培盛那心里头是算得极清楚的,这数月以来,养心殿内从新封的芝答应算起,到被翻过牌子的菀嫔、安常在,再到如今的淳常在,那是一个都没能睡在龙床上。可见这些宫嫔们虽表面风光无限,但背地里却真真不是那么回事。 而第二日一早,随淳常在回转碎玉轩的却是满满的赏赐。众人皆知,碎玉轩如今有了两位得宠的主子。 胤禩一觉睡到天大亮,刚吃过药,便见碧云气鼓鼓的进来。胤禩顺口问了两句,便从这藏不住心事的丫头嘴里听说了淳常在得宠之事。 胤禩低头漱了漱口,余光瞟了瞟一旁的方若,故作嗔怪道,“淳常在如今也十七了,正当承宠的年纪。” 方若那是默契极了,知道主子这是说给皇帝的耳目听的,便配合道,“主人若是想念皇上,不如奴婢递个话进去。” 胤禩白她一眼,佯怒啐道,“胡闹!” 方若这才低头退下,不再说了。 这段话,下午便呈到了皇帝御案之上。胤禛看完颇有些得意,心想:朕没白忍这些日子,原来老八是如此在意。朕不过是表面上宠幸了一个小丫头他都要阴阳怪气一番,若是知道朕连碰都没碰那些人一下,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而胤禩吃完药就用了午膳,然后就继续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完全没把皇帝放在心上。他深知,皇上这回要办了年羹尧,在尘埃落定前是断然没空来储秀宫了,因此便刻意让宛若将自己嗔怪吃醋的样子都看了去,也算是稳住皇帝。胤禩觉得,自己只有装得像一个妇人,会嗔怪、会吃醋、会绞手帕,才能让皇帝不那么容易发现真正的自己。 过了几日,宫中便传出了菀嫔即将封妃的消息。甄远道于前朝与年羹尧一党博弈,而深宫之内甄氏长女大有取年氏代之的意思。 皇太后与皇后的沉默,更让菀嫔盛宠封妃一事作了准。那前朝的臣子们,眼见着年羹尧大势倾颓,连后宫里的年答应也是再无回天之力,便纷纷递折子,揭发年氏罪状。 胤禛沉下心,等足了十日。最终抛出年羹尧九十二项大罪,赐其狱中自裁,以表开恩。而年羹尧父兄族中任官者皆俱革职,嫡亲子孙一律发遣充军,家产悉数抄没。 这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治罪,震惊前朝后宫。别说年氏一脉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会如此狠厉。就连皇后,乃至甄家也没敢想皇帝翻脸翻得如此之急速。 年羹尧于这一世里早死了近一年,皇帝命岳钟琪接任川陕总督,将未完的卓子山叛乱迅速平息。年党清剿过后,皇帝俯看前朝后宫,终于觉得舒心几分。 甄远道有功,自然是要封赏。但皇帝第一个要做的大事,却是去储秀宫看自己好久没见的弟弟。 近一个月的时光,胤禩一言一行皆由储秀宫的耳目记录在案奉到皇帝跟前。在胤禛眼里,这一世老八倒是过得清净天和,到有几分与世无争的意思。皇帝一边往储秀宫走着,一边盘算着,要如何让八弟在后宫之中能得最大的自在。 储秀宫里,刘裕铎正巧刚为廉嫔诊完脉,刚退到院中,便见皇帝进来,刘太医赶紧跪拜请安。 “刘裕铎,你瞧着廉嫔的身子可大好了?”皇帝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刘太医略微踯躅一下,便恭敬答道,“廉嫔娘娘的身子虽恢复不少,但微臣觉得,还是要静养些时日。” 皇帝闻言微微挑眉,直接问道,“养到几时?” 刘裕铎自然听得出皇帝语气微沉,似有不快,于是心里盘算了良久才说道,“大体得等到入夏。” 皇帝“哦”了一声,也没再为难他,只是叫他好生为廉嫔调理。 皇帝与刘太医在院子里的对话,胤禩在内寝殿里也算是听了个大概。离入夏,不到半年,胤禩盯着几案上飘着热气的药碗出了片刻神。 直至皇上进来,胤禩才起身问安。 胤禛瞧见如今胤禩总算红润饱满了几分的脸蛋,心里还是颇为盛赞刘裕铎的。于是赶紧上前,携了胤禩的手,“让朕瞧瞧,好几日没见你了。” 胤禩觉得皇上如今对自己格外的温柔小心,这大概是从小产之后开始的。若说以前,皇上对自己也是好的,但这几个月却处处透着不同,那眼神里总透着奇奇怪怪的感觉。 胤禩安分的坐在皇上身旁,由皇帝亲手喂了药,然后才缓缓说道,“臣妾的身子已经好多了,请皇上准许臣妾出院子走走。这么些日子了,臣妾该去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才是。” “不急,你再养些时日,朕免了你去皇后那里晨昏定省。”胤禛哪里能眼瞧着老八去给后宫那些妇人们请安。什么母妃什么福晋,哪个算正经的主子,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上一世,他们两龙相争,两败俱伤。如今一世,龙凤呈祥,可不正好携手坐拥天下么。 “皇上爱惜臣妾,臣妾却不敢恃宠而骄。臣妾听闻太后从年前便一直病着,求皇上准许臣妾去给太后请安,以尽孝道。”胤禩哪里是真的要去给皇后请安,他的眼睛一直都盯着寿康宫呀。 皇上知道胤禩从上辈子就是个孝子,德妃与他之间倒比皇帝这个亲儿子还要热络两分,因此胤禛也不愿太逆着他,便点头准许了。 胤禩见皇帝如了自己的意,便也不忌讳胤禛一番拉扯厮磨,陪着皇帝看起了折子。 “年氏没落,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年答应呢?”胤禩慢悠悠的研着磨,心里颇有些好奇,前一世里年贵妃仙逝,四哥可是伤心了好一阵呢,不知事到如今又会如何?以胤禩瞧着,如今的年答应身体康健,只怕不像是会体弱病逝的样子。 胤禛深知胤禩心里所想,便瞧着他半晌,最后问道,“似卿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置?” 胤禩被午后的太阳晒在身上,只觉得浑身倦乏慵懒,便随意答道,“臣妾觉得,皇上得空封她个贵人,养在深宫,任其终老吧。毕竟夫妻一场……” 胤禩自觉不是一个狠厉之人,这年氏两辈子与他都是无关无碍。这一世里两三年过去,偶尔醒来,胤禩却还如发梦一般。他时常想着四哥毕竟还能见得到自己的儿子与宠妃,甚至还多了一位称心的圣母皇太后。但自己却不知没有机会,再见一见自己的亲子家人。 皇帝不知何时放开了奏折,从胤禩身后环住他,“朕与你才算是夫妻一场,后宫中的人,你想怎样处置,朕都准许。” 胤禩不过随口一句感慨,却得了皇帝如此深重的誓言,不由一滞。下意识的一转头,却被胤禛的唇迎上,就这么被这凌厉的唇舌封住去处,良久才得以喘息。 瞧着胤禩捂着胸口靠在自己怀里不停的倒气,胤禛志得意满的一乐。 而这笑容可不是正好全部落在胤禩眼中,胤禩强支着身子坐起,推开皇帝,冷声道,“和皇上夫妻偕老,臣妾岂不是吃亏了。”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大岁数,爷可还有好些岁月呢。 胤禛闻言愣在当场,门口旁边一直低头沉默的方若听见主子这声冷言冷语时险些就要跪下了,只怕皇帝是要发火了。 而胤禛瞧着胤禩起身整理衣襟,心中怅然若失。的确,朕与八弟如今的年纪,只怕是难以白首相携了。 胤禩冷静了良久,才觉得自己方才太过放肆,正等着老四发作,却迟迟不见动静。转身一看,皇帝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中却是悲恸。 胤禩僵直的立在当场,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的怨念,发现是八哥,却不能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你们说四哥是听太医的,还是不听太医的呢? 四哥开始意识到和八哥的年龄差了。 阿凝准备怪力乱神了,反正都能穿越,所以有些奇妙的事情发生,也可以接受吧? 嘻嘻! 下一章,周四晚上。 阿凝这周要学两天车,所以更新的时间要错开一些,抱歉哈。 ————————小剧场———————— 八哥:不开森,为毛老四重生,老娘老婆儿子都在身边! 四哥:老八,你想你娘,朕不说什么。想你儿子,朕也能勉强忍耐。你可不许想你那个媳妇! 八哥:比起你家小年糕,爷的八福还算不错啦! 四哥:……………… 八哥:而且爷还想爷的弟弟们呀! 四哥:比起你那个媳妇,弟弟们更不许想! 八哥:………………… ☆、第四十章 贵妃陨殁 储秀宫这一夜,过得格外静谧。胤禩深知今日得罪了皇上,便也没再刻意劝胤禛走,反正自己这一身病体,皇上即便留宿也做不了什么。 然而夜半三更,院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响声。胤禩本就浅眠,被扰得转醒,隐约听到有人喊着,“走水了。” 这声音是从储秀宫后院墙那方传来,胤禩醒了醒神,循声一听,自然是明白了这走水的地方正是与储秀宫后墙一道之隔的碎玉轩。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那喧哗之声不仅没消停下来,反倒愈演愈烈起来,这可不就惊动了圣驾。 胤禛本是难得抱着弟弟一夜好眠,被这么一搅合,脸色顿时不太好看。皇帝见怀里的胤禩早就醒了,于是提声问道,“苏培盛,外面这是怎么了?” 苏培盛早就得了信,但哪敢轻易叫醒皇帝,如今听见内寝殿里皇上冷言喝问,便赶紧推了门进去,跪在銮帐外答道,“回禀皇上,碎玉轩走水了,刚刚才扑灭。” “那还闹腾什么?”皇上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先不说这宫中走水的罪责该如何摊派。就这火势既然都灭了,怎的还如此喧闹,成何体统。 苏培盛跪在帐外,支吾半天,才说道,“皇上,淳常在没了……” 皇帝可没料到会如此这般,掀了帐子问道,“好端端的,怎么走了水?” 苏培盛赶紧上前扶了意欲起身的皇帝,这大深夜里出了这档子事,皇帝心里只怕震怒得很,更何况没的这位还是刚刚得了宠的淳常在。 皇帝起身更衣,胤禩哪里能继续躺着。毕竟一位正经的小主遭了殃,他伴驾左右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胤禩一边由方若与碧云换上一套青素的衣袍,一边琢磨着今晚这事实在不寻常。若说宫中走水,也是在所难免。但碎玉轩如日中天,侍候的太监宫女不在少数,怎的就能烧得如此之大,连小主都没能救出来? 胤禩这么想着,身上已是收拾妥当,一出寝殿便瞧见皇帝脸色阴沉得很。只因胤禩心中所想,恰恰也是皇帝的思虑。两人不谋而合,都猜出了此事的几分蹊跷。但事实究竟如何,还要到碎玉轩走一趟再下结论。 甫一进碎玉轩的院门,一股焦烧之气扑面而来,胤禩用帕子掩着口鼻轻嗽两下。皇帝此刻不便对胤禩过于体贴,只是牵了牵他的手,扶着他绕过一地污水。 还没到正殿门口,便瞧见菀嫔此刻正裹着被单坐在石凳之上,身边站着惊魂未定的惠贵人,而随侍甄嬛左右的槿汐姑姑倒是显得格外冷静。 随驾而来的太监们,赶紧将宫灯打起。皇帝与胤禩二人这才看清了甄嬛的颓败样子,只见她钗环散乱,只穿着一身暗紫色的中衣,虽紧裹着被单却是不禁抖动,也不知是冷得还是吓得。 菀嫔被灯光一晃,如木偶般呆呆地抬了头。望到皇帝的刹那,那一眼眶的泪水如泉涌下,只听甄嬛凄凄惨惨一声,“皇上。”便起身扑倒胤禛怀里。 皇上被这一扑,只得松了胤禩的手,赶紧接住了菀嫔摇摇欲坠的身体。只听她悲恸呼吼道,“皇上,淳儿没了,淳儿没了。” 一个才刚刚十七的姑娘,昨日里还活蹦乱跳的如花女孩,这一转眼就没了。胤禛也是微感叹息,拍了拍菀嫔的脊背,也不知还能安抚她些什么,便赶紧用眼神示意槿汐等人过来。 槿汐和流朱两人,一左一右这才架住了菀嫔的身子。但甄嬛却紧紧抓着皇上前襟,在胤禛怀里痛哭。此情此景,天见尤怜。 菀嫔刚经大难,又失姐妹,即便皇帝再冷情,此刻也不好责备她的失态。于是胤禛转而质问道,“碎玉轩的首领太监呢?” 槿汐听皇帝口气便知这是要治罪下人了,便赶紧跪下回道,“回禀皇上,方才首领太监小允子在侧墙外见有一黑影鬼鬼祟祟的,正带了几个内侍追去了。” 果然!皇帝与胤禩几乎是同时在心中暗念一声,胤禛沉声道,“苏培盛,多派几个人去看看。” 菀嫔这才从哭泣中缓过几分,由流朱架着,坐回到石凳上。浣碧为她再度披裹上被单,惠贵人显然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只能扶着甄嬛肩头替她将散落的长发捋到脑后。 不一会,小允子等三五个奴才绑着一个小太监进了院子,瞧见皇帝正立在中央,一把将这太监推在地上按住,自己跪下,一副义愤填膺道,“回皇上,这奴才刚刚在碎玉轩外探头探脑,奴才见他神态可疑便一路追了过去,发现他身上藏着火石、火油。” 的确,这几日春来雪化,天不干、地也不燥,无缘无故的走了水,皇帝本就觉得此乃人为,没想到这么快就抓了一个现行。 “回皇上,这奴才叫肃喜,是原先翊坤宫的人。”苏培盛端详了那小太监两眼,一下就认出了这人,便凑到皇帝身边,低声说道。 甄嬛与沈眉庄听到“翊坤宫”三个字,登时眼睛睁得斗大。沈眉庄猛然上前一步,扑在皇帝跟前,“皇上,请为淳常在做主,请为菀嫔做主。” 惠贵人可是第一个得信而来的妃嫔,咸福宫本又离着碎玉轩不远,她刚到宫院门口时,这里正是烟熏火燎之势,她便不顾劝阻跑进院里来。刚看见甄嬛安妥的站在院中,那颗悬着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便眼瞧着太监们从配殿里抬出了淳常在。虽蒙着白布,但那露出来的焦黑的脚丫,却深深的烙印在这位大家闺秀的眼中。 沈眉庄见皇上低沉不语,眼中再度噙泪,“皇上,淳儿天真烂漫,与世无争,昨日还在这院子里玩耍嬉笑,如今却再也站不起来了。皇上,您可知道她此时此刻的样子?”沈眉庄一时激愤情急,已是泪满朱颜,但却不依不饶的膝行两下,揪住皇帝衣摆,“那罪妇,蛇蝎心肠,戕害嫔妃。求皇上……求皇上……” 胤禛低了头瞧着她,亲眼看着沈眉庄说出最后三个字,“杀了她!” 这三个字因哽咽而说得极其小声,只有皇帝看着惠贵人的口型,能确认她此时此刻说了什么。 即便年氏真有纵火之行为,敢在这紫禁城里对着皇帝说“杀”字,却是大大的放肆。当胤禛刚想扯开衣摆的一刻,却见一只手伸了过来,将惠贵人的手拉住放开了皇上衣襟。 胤禛一抬头,这人可不是胤禩么。 “惠贵人放心,皇上英明,自有定论。”胤禩屈身扶着沈眉庄起身,“淳常在仙逝,皇上心里正难过着。” 胤禛心里也说不好是什么感觉,但远远不是什么难过。皇帝放眼后宫内院,接二连三的大事小情,如今连杀人放火的勾当都做出来了,胤禛觉得合该要把这阖宫上下都斩杀了才能解恨。 幸而胤禩在身边,皇帝这才深吸了两口气,稳住情绪命道,“追封淳常在为淳贵人,由皇后主理后事。”转眼又看了看甄嬛,又继续道,“碎玉轩已毁,菀嫔先住到咸福宫去。惠贵人一向安妥持重,要好好开解菀嫔才是。” 沈眉庄被胤禩拉起的一刻,慢慢寻回理智,此刻听到皇帝安嘱,明白皇上这是警示自己的意思,便只能施礼领旨。 “把这叫肃喜的奴才关进慎刑司,天明交由皇后与敬嫔审理。”皇上最后挥着手命人将抓来的太监拖了出去,这才转身离开了破败不堪的碎玉轩。 这时夜已过了寅时,皇帝回到储秀宫,也没心思再睡下,只由着胤禩陪着坐在暖阁里。 片刻无言,胤禩当然明白皇帝此刻烦闷的是什么,以四哥当年的铁腕,如今这么一个鸡飞狗跳的后宫的确是太出人意料了。事到如今,胤禩觉得很有必要扮一扮解语花的样子,于是给皇上捧上一盏茶,出言安慰道,“皇上切莫太过伤心。” “朕没有伤心,”胤禛接过茶却没喝,而是放在桌上,“朕的后宫,竟屡生事端,朕是心痛!” 胤禩心里却是讪笑:四哥,这皇帝哪有这么好当的。上一辈子有弟弟们给你找乐子,这一辈子倒好,是一群小嫂子们给你消遣。 心里虽是看热闹的意思,但胤禩嘴上却还要佯装关怀道,“后宫之事,自然不能全怪皇上。” 这话要是换任何一个人说,只怕皇帝都会觉得是挑拨帝后关系。但偏偏是胤禩说出来,皇帝拿起茶盏狠狠地撂在桌上,哼了一声,狠狠道出“皇后!”二字。 后宫乱作一团,皇后难辞其咎!胤禛抬眼,看见胤禩正一脸关心的瞧着自己,这才觉得气顺了几分。见桌上的茶水已经洒出去大半,却还是再度拿起这杯茶喝了一口。 皇帝按耐下情绪,才开口问道,“似卿昨日还说,让朕优养年氏,如今可有别的想法。” 胤禩垂了垂眼睫,心道这事还不皇上你自己定夺?如今年羹尧已亡,年氏在宫里可不就是一介蝼蚁,生死任凭皇帝一句话么。 “皇上与年氏,夫妻近二十载,岂是臣妾可以置喙的?”胤禩腹诽道:四哥与小四嫂这两辈子的爱恨情仇,还是得四哥你自己了结,弟弟是没什么建议可给了。 胤禛点点头,明白老八这是要袖手旁观了。皇帝也不怪他,毕竟朕与年氏这段,只怕看在八弟眼里也是烦闷。 于是皇帝将胤禩拉起,命方若把主子扶进去休息,而自己在暖阁里又坐了一阵,才起驾回了养心殿。 当胤禩一觉醒来已是午时,自然是喝药用膳的老戏码。只是昨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宫院内外难免人心惶惶。 胤禩海富团和刘云贵依次叫了进来,嘱咐了两句,命其二人好好将院墙内外把守妥当。又叫方若去外院,安定一下宫人们的心思。 “皇上这会是在咸福宫?”胤禩问着碧云。 “回主子,皇上一早先是去了咸福宫,这会已经去了景仁宫。”碧云听说昨夜里淳贵人的惨状,吓得一夜都没再合眼。 胤禩看了看日头,转脸向宛若说道,“今日本宫要早睡,过了申时你去养心殿告诉苏公公,让皇上晚上别过来了。” 宛若嘴上应了是,心理却是觉得怪异,一向是皇帝不召见妃嫔的,哪有妃嫔不见皇上的。只是她这段时日在寝殿跟前看得真切,皇帝对廉嫔的宠幸可与其他宫院不能同日而语。 果不其然,胤禛回到养心殿,在西暖阁里看了半晌折子,最终还是决定去老八身边。皇帝刚一起身,苏培盛便回禀道,“皇上,刚刚储秀宫的人来说廉主子今日还没用晚膳就歇下了。只怕昨夜里又惊又累,得修养几日。” 胤禛哼笑一声,心中暗道:老八哪里能被这事惊吓到,只是不愿见朕罢了。看来朕发落年氏这件事,他是一点也不想粘。 皇帝坐回到软榻上,在西暖阁里坐到日暮西沉,却再没看一眼奏折。直到苏培盛进问皇帝打算在哪用膳,胤禛才缓缓起身,“先不用了,朕要去趟翊坤宫。” 往年春日里的翊坤宫,喧嚣繁华。早春枝头的桃李妖娆竞开,配上一院子的欢宜香气,只需走到宫院门口,便能感到一派春意盎然的勃勃生机。 而今日,当皇帝再度踏入翊坤宫时,却是静谧无声,一片死寂。 苏培盛上前将正殿的门推开,皇帝迈步进去,只见年氏一身素衣坐在正中。 “皇上……”年世兰从一早就在等,等着皇帝谕旨,但却没想到还能亲眼再见一次皇帝。 “皇上,您来看世兰了。”年氏从椅子上缓缓起身,一步一摇,好不容易才走到皇帝跟前,借着那几盏残留的烛光,伴着刚刚升起的月色,将皇帝从上到下看了一个遍。 这一世,物是人非,皇帝几乎可以说并不熟悉眼前这位年氏。但皇上觉得正是这一世的那位雍正将她坑得苦了。胤禛相信,这年氏入府之初,定然也像前世一般温柔可人。只是一个女子,于这内院深宫之内伴夫二十载永无所出,这份懊恼与心焦足以磨灭其本性良知。 碎玉轩的灾祸,不论是年氏穷途末路的最后一搏,还是有人顺水推舟的置其于死地。今时今日既然后宫容不得她,那她便也只能一死。只因,年氏并非皇帝心上那人。 胤禛等了良久,给了年氏足够的时间,让她将皇帝再看个仔细。 但最终,皇帝还是摆了下手,小厦子便捧着一个锦盘进来,上面是一只清波花影的碧玉酒杯,和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年世兰颤抖的手指将那卷圣旨打开,悠然念道,“咨尔妃年氏,笃生令族,丕著芳声,赋质温良,持躬端肃……妃素病弱,凡方药之事悉付医家,以致耽延日久……着封为贵妃,倘事一出,一切礼仪俱照贵妃行。” 年世兰紧紧攥着圣旨,泪已尽,心却不知何往。她慢慢地屈下身,伏于地,向皇帝磕了最后一个头。 胤禛领受了,然后转身而去,再不相见。 第二日清晨,年世兰疾病而逝,皇帝追封其为贵妃。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个错,是安常在,不是安贵人。还没晋封呢。 这一章,小年糕彻底没了。 连带着打酱油的淳常在也没了。 其实,阿凝还是很喜欢电视剧里的华妃。 除了她的性格太跋扈以外,至少没那么矫情。 阿凝要是说写这章时写哭了,亲们会不会群殴我呀! 而且,我查资料时才知道,原来火烧碎玉轩其实并非华妃所为。 只是我没看过,不敢凭一些帖子就判定是谁干的。但是电视剧里这件事是按在了华妃头上。 华妃其实是一个挺可怜的人,全心全意的爱着皇帝,但坑她最狠的就恰恰是皇帝。 四哥才不会用让年妃不生孩子这种断子绝孙的方法来遏制年家的。 还有,电视剧里,四哥最后让皇后出马赐死华妃。 甄嬛还跑去解密欢宜香,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所以阿凝决定让四哥亲自出马赐死了,也算是全了年氏的最后一点念头。 小年糕,你安心上路。你的仇人,八哥后面会慢慢替你收拾了的。 她们觉得和皇帝相亲相爱,那都是浮云,一群又作又矫情的女人,看四哥挨个给办了。 感谢地雷君:陌里熊 和 穆宁 ~~~~ 下一次更新应该是周日! ———————小剧场——————— 八哥:后宫真悲惨,什么死法都有,爷不要在这住着了。 四哥:朕也不想在这住了。 八哥:…………… 四哥:老八去哪,朕就去哪! ☆、第四十一章 瓜尔佳氏 春去夏初,草长莺飞,而人比花娇的紫禁城深宫内却是冷冷清清。 年贵妃丧事的哀容早早就被揭了过去,这后宫之中只怕除了殉主的答应颂芝外,便再无一人为年世兰真心哀恸了。 紫禁城的红墙金瓦见证了无数次起起落落、兴衰成败,最终这后妃内宫的故事,又有谁能为世人所道? 这一天的日头又燥了几分,一大早,各个宫院的宫女太监陆续到内服务领取夏衣夏装。而储秀宫和碎玉轩的份例几天前就已经早早做好,根本不用差人来拿,便已经由内务府总管亲自送到这两个宫院之内。 皇帝明旨已下,晋封廉嫔与菀嫔为妃,下月十五行册封礼。而随后又对后宫大行加封,惠贵人擢升惠嫔,安常在升为安贵人,欣常在升为欣贵人。一时之间,后宫各院终于喜气盈盈。 碎玉轩的宫人们已经改口称甄嬛为菀妃,倒是储秀宫里因胤禩一直忌讳这些宫闱称呼,因此宫院上下还是一口一个廉主子。 胤禩难得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便到寿康宫给太后请了安。太后见了胤禩,格外礼遇。许是太后老人家还沉浸在失去孙儿的愁苦之中,便特地宣了刘裕铎进来,当面问了胤禩的病情。 短短两三个月的光景,胤禩觉得太后似乎垂老了许多,只见她强撑着嘱咐了两句便咳喘恹恹。 “太后娘娘的咳疾已经大半年了,尚未痊愈。臣妾斗胆举荐刘太医为太后看看。皇上常说刘太医善用古方,随证化裁,药味精当、药量轻灵而疗效颇佳。因此臣妾才有此想。”胤禩私心里当然是希望刘裕铎的心思能分走一块,更重要的是他要尽力掌控太后的病情,才更有利于驾驭寿康宫的变动。 “他还要尽心打理你的身子,皇上与哀家都盼着来年你再为皇家开枝散叶呢。”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胤禩的手背,只见胤禩颇为不自在的低了低头。 太后只当他是羞臊了,便难得笑了两下。自菀嫔和廉嫔相继丧子后,太后虽在病中却对两宫宠妃的应对举止了如指掌。 菀嫔悲恸,于宫内着素服,日夜为孩子祈福。这原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惹得皇帝心里不痛快,冷着碎玉轩好一段时日。菀嫔终于悔悟,这才重新梳妆打扮,再得圣宠。 而这廉嫔却是大不一样,自鬼门关一趟回来,却只字不提丧子一事。也难怪皇帝格外疼惜他,日日夜夜的陪伴。 太后那也是从宫中低位一步一步走到妃位上的,自然懂得女子疼惜腹中骨肉之情。想当年她以低微位份生下四阿哥胤禛,刚足月便被抱去给佟佳贵妃抚养,那怨恨之情难以言表。但她硬生生的吞入肚中,才有了后来的圣宠不倦、子嗣繁茂。 因此在太后眼里,瓜尔佳氏要比甄嬛贤明太多。年纪轻轻,便懂得为妃之道,自然会比那些总怀着小儿女情怀的妇人走得更稳健一些。只可惜廉嫔这破败的身子骨,就是他的拖累,若一年两载之内再无动静,只怕就要淹没在这后宫之中了。 胤禩这也算是歪打正着,这哪里是什么为妃之道,他只是不愿面对自己腹中曾揣着过老四的骨肉罢了。若是此刻他能想明白,这丧子一事乃是皇帝心中的剧痛,只怕他会天天在老四跟前念叨,念到皇帝泣血才肯罢休。 但不论是如何南辕北辙的想法,最终的结果就是胤禩此刻得到了太后最大的好意与赏识。而胤禩最是会把握住这种机会,于是说道,“太后娘娘的病不见好,皇上日夜忧思,臣妾又哪能心安理得的调养生息。必得是太后娘娘身子康健,皇上欢喜,臣妾的病自然也就好了。” “你这孩子,难得一番孝心。”太后听着这话极为受用,这才首肯道,“让你安心,就让刘裕铎平日里来给哀家请脉吧。” 胤禩闻言,笑靥如花,起身行了个万福道,“遵旨。” 用小半天的时间,把皇太后哄住,胤禩觉得可谓是收获颇丰。因此回到储秀宫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用过药,再就用了些吃食,便午歇下了。 平日里,即便是皇帝来,也不会叫醒胤禩,只叫他睡个痛快。但今日过了未时三刻,方若却叫起了胤禩。 “主子,景仁宫那边请主子过去一趟。”方若特地放宛若进来服侍胤禩更衣,心道主子小月以来头一次出宫给太后请了安,皇后这就急着召见,只怕事情不妙。因此这皇帝的耳目,最适合将这个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去。 “近来本宫身子好了很多,也是该去景仁宫请安了。”胤禩由着两人为自己梳妆,心里和方若想到一处,盘算着皇后这一宣召所为何事。 景仁宫远在东六宫,胤禩乘着步辇悠然而来,刚一进正殿,便瞧见还有一人陪在皇后身边。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胤禩周周全全的行了一个万福,并未刻意去看一旁那人。 只听皇后温和叫起,“廉嫔你的身子不好,以后这大礼就减免了吧。赐座。” 胤禩恭恭敬敬的谢了恩,心道如今后宫里谁不是要称呼储秀宫一声廉妃,但皇后却偏偏按照旧称。皇后不愧贵为中宫,这不声不响间,以一句话就下了瓜尔佳氏的威风。 刚告了坐,胤禩便见方才陪在皇后一侧的女子,缓缓行至自己跟前行了大礼。 “廉嫔,你可还认得文鸢?也算是你同宗的妹妹了。”皇后靠在团枕上,极为欣赏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为胤禩请安。 行礼完毕,只听文鸢轻快的声音答道,“回禀皇后娘娘,文卿姐姐与奴婢还是在六七年前见过,想来姐姐是不记得了。” 皇后微微点头含笑,“是了,那会你们年幼,如今都出落得温婉大方。苏完瓜尔佳氏不愧为我大清的名贵血脉,养出来的女儿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胤禩听着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便知道了眼前这女子的身份。听闻在都察院鼎力襄助甄远道弹劾年羹尧的功臣之一便是瓜尔佳鄂敏,这位应该正是此人的千金。 皇后见胤禩并未显出与瓜尔佳文鸢的半点亲切,于心中冷笑一下,才继续道,“文鸢,皇上对廉嫔恩宠有加,赐名似卿,你可不能再称原名了。” 文鸢微惊,一副小女孩的踌躇表情看向胤禩,“廉嫔娘娘勿怪。”说完便又毕恭毕敬的伏下身去。 胤禩这才含着笑意起身,将文鸢扶起,“自家姐妹,皇后娘娘又是最体察下情的,不必如此生分。” 皇后听了闭目点头,又悠悠睁了眼,“廉嫔说得好,自家姐妹呀。”说完便侧过头,将一盘新摘的瓜果送至鼻前嗅闻。 文鸢听了羞涩的低了低头,胤禩又怎会听不懂皇后的弦外之音,便携着文鸢一并坐着,陪皇后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天晚了,本宫也不便留你,你就先回去吧。”刚过申时,皇后遣瓜尔佳文鸢走了。 独剩胤禩在殿内,皇后声调忽冷道,“廉嫔不会怪本宫吧?” 胤禩赶紧惶恐起身,回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贤德庄惠,实乃是后宫垂范。” 皇后微展一笑,话锋一转,声调再度柔和起来,“皇上一向疼你,本宫也期望廉嫔可堪后宫表率。” 如此言简意赅的敲打,胤禩腹诽道:四嫂你放心,弟弟是恨不得四哥多纳几个小四嫂进来呢。于是便格外真诚道,“臣妾定当遵从皇后娘娘的教诲。” 当夜,皇帝照旧留宿储秀宫。胤禛自知道了胤禩被叫去景仁宫后,便查明了皇后叫他见了何人。皇上对皇后的算计那是心知肚明,如今后宫人数匮乏,皇嗣单薄,皇帝于情于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皇后的人选也确实极佳。 扳到年羹尧的功臣之女,又与廉嫔同宗。廉嫔家里在朝中无人,这可不失为一个助力。只是胤禛心知瓜尔佳氏乃是老八,大可不必为他在前朝铺路。只要朕一人宠着护着,任谁也动不了他不是? 皇上靠在枕边正在那里深思不语,胤禩却说了话,“皇上,今年正值大选,您真的不选秀了?” 胤禛瞧了瞧躺在身侧的人,只觉得哭笑不得,“不选了,朕只陪着你不好么?” “不好,”胤禩以肘支撑着头,难得认真的看向皇帝,说道,“‘专宠’二字,臣妾受不起。” 皇上见他将眼睫垂下,便伸手勾起了胤禩的下巴,“朕可以答应你再不宠幸别人。” 胤禩险些朝着皇帝翻了个白眼,但他生生忍住,只是悠悠抬眼,说道,“皇上这话万万不可再提。”老四你不宠幸别人,那岂不是都要朝着爷来,还是免了吧。但又不好把自己真实的心思显露出来,只得哀怨叹道,“臣妾只怕难以再侍奉皇上。” “怎的如此灰心?”胤禛心道刘裕铎医术高明,夏天朕就可以和老八双栖□□了,一想到这事,皇上便抬手将胤禩的手掌握在手中,一阵磨搓,笑道,“用这侍奉,朕也领受得。” 胤禩没好气的把手抽回,狠狠地拍了一下老四不安分的爪子。一想到自己这手所干过的龌龊事,就恨不得给它剁掉了事。 胤禛捂着手,略微有些疼,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再度伸手把胤禩的腰环住,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你怕‘专宠’之名,那朕做些样子就是了,只是你切莫当了真。” “哦”,胤禩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皇上越发的没有原则,当年那个最讲究规矩的老四去哪了?还是说四哥在后宫中一直是这种腻腻歪歪的风格? 有皇帝自以为的两相许诺,第二日当皇后提起选人入宫之时,胤禛只是略微沉吟片刻便答应了。当皇后细问要给瓜尔佳文鸢什么位份时,皇帝出人意料的给了贵人的高位,并赐封号为“祺”。 皇后心中微惊,暗自里揣摩了半天皇帝心意,又衡量了半晌瓜尔佳文鸢的姿色。但话已出口,便是君无戏言。圣旨当天便送到瓜尔佳氏的府邸,过了两日便挑了吉时将人送入宫中。 是夜,皇帝就翻了祺贵人的牌子。 锦被裹着的暖玉温香被安放在皇帝龙榻之上,胤禛侧卧在里侧半天没动。却见这祺贵人从锦被里探出脑袋,极为大胆的瞧着皇上。 胤禛觉得这位的姿色确实不错,不知是否因为与胤禩这一世的身体同宗的缘故,眉眼间也有那么几分老八的影子。皇帝心中讪笑,皇后真是用心良苦呀。 这祺贵人倒不像其他初承恩宠的妃嫔那般羞涩不懂事,虽她依旧面露娇羞,但行为却极为出挑。胤禛见她端详了自己一阵,便将锦被蒙住头,只见被子不停摇动,不一会祺贵人却从皇帝脚边爬进了皇帝一侧的锦被。 就这么磨磨蹭蹭,从皇帝脚边一路爬到顶端,露出半个粉嫩香肩,将头靠在枕边,含情脉脉的看向皇帝。 灯烛摇曳,胤禛只觉得越发的看不清眼前这女子的面貌。而越是看不清晰,却越发觉得似乎正是那期待已久的人,柔软服帖,轻缓曼妙的酮体正磨蹭着皇帝最急不可耐的位置…… 夜深人静,景仁宫里,皇后独坐镜前,而眼睛却看着窗外的无垠黑夜。 “娘娘,祺贵人真的能得宠么?”剪秋为皇后理着云鬓,在皇后散下的乌黑长发中又看见了两三根银丝,心中不免悲凉。 “一定行的。”皇后算得清楚,皇上长日里呆在储秀宫,皇上那样疼廉嫔,连龙子都可以舍弃,哪里舍得冒险让他侍寝。日日夜夜守着一个活死人,即便是通常男子也是难耐的,何况是后宫佳丽云集的皇帝。 更何况,祺贵人那幅相貌不仅美艳,还有几分純元皇后的影子,再由老嬷嬷精心调~~教数日。只怕皇帝这根木头就算是不着火,也得生生被她点着了。 养心殿沉寂了一个时辰之后,皇帝沉着脸从寝殿里出来,吓了苏培盛一跳。 通常皇帝招幸嫔妃,若是喜欢了便会将其留在屋里一夜。若是不那么可心,就会事后叫奴才将人抬到配殿休息。而近几个月来,皇帝极少宿在养心殿,就算住在这,那些进来的妃嫔几乎也就是在屋里坐上一刻便会被皇帝遣去配殿。 而今夜,这祺贵人进去快一个时辰了,看样子是得了宠。值夜的奴才们觉得皇帝只怕不会叫人进去伺候了,哪里想到皇帝会突然推门而出。 苏培盛也不敢往屋里瞧,只是凭他多年的经验,自然能嗅出内寝殿里欢爱过的气息,但皇帝看起来却是不太高兴。 胤禛都走进了西暖阁,才发现自己只著着明黄色的寝衣,一回身正好看见苏培盛,怒道,“把人送到配殿去,还不给朕更衣。” 待皇上换上一身常服,坐在西暖阁内,却是什么奏折也看不进去。 胤禛黑着个脸,心里却盘算着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昨天朕还在老八面前许了诺,今天就食言了。可恶!可恶的皇后,可恶的瓜尔佳氏。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来晚了。 阿凝重新写一了一次,因为开始的那个不太满意。 大家看了,别打阿凝,也别骂四哥哈! 四哥是能守三年孝,但现在不同哈,现在有老八在一旁天天抓心挠肺的。 四哥的心思都被吊起来了,无法清心寡欲了! 而且祺贵人这人有很多情节需要她……后面的大招…… 既然是甄嬛传的同人,所以主线还是要按照甄嬛传来走。 四哥一个小主都不宠幸的话,后面的故事很难开展哈! 所以亲们,手下留情,轻点打! 即便是四哥本尊,到了这个奇葩的甄嬛传的后宫里,也是难免马失前蹄滴! 话说,阿凝周三要考试,所以不知道周三晚上能不能写完下一章。 如果考试顺利,一开心的话…… 咳咳………… ————————小剧场———————— 八哥:四哥的承诺就是个屁! 四哥:老八,朕可以理解为你是吃醋了么? 八哥:自作多情! 四哥:老八,借你的左手…… 八哥:滚粗! ☆、第四十二章 背后手脚 胤禛沉着脸坐在西暖阁内,心里思踱着昨晚之事。饶是他上辈子也是守得了三年的孝期,没成想竟禁不住一个小丫头的狐媚功夫。 雍正皇帝向来疑心慎重,这送进来的妃嫔都是由养心殿司寝的嬷嬷看着沐浴的,那是一丁点助兴之物都带不进来。况且皇帝的饮食不是在养心殿就是在储秀宫,这两地的厨房如今也都是皇帝亲自安排的人,是断然不会被人做了手脚。 因此胤禛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自己的定力不够,因此这脸色就更差了两分。待苏培盛小心谨慎的布上茶点,皇帝才缓过劲来,开口道,“赐祺贵人配殿沐浴。” 苏培盛一听,立马心领神会,下去办了。 哪个嫔妃不是在配殿沐浴更衣离去的?但皇帝亲口赏赐,自然是与众不同。在养心殿司寝的奴才中间,暗地里把这称之为“热浴”。 顾名思义,这热浴的水温比平常时热了许多,却不至于烫着人身。但在那热水里坐上半个时辰,这一夜承宠的功夫便是白费了。比起药食来说,这热水泡身之法,既不伤身,又不易被察觉,算是首选的法子。 自雍正朝以来,皇帝因子嗣稀薄,这去龙种的法子甚少使用。而今日难得宠幸了新晋贵人,皇上却祭出这招,可见此恩宠并非真宠。苏培盛领了旨意,麻利的跑去内寝殿传话,将此事办得妥当。 第二日清晨,胤禩起身洗漱完毕,宛若将水盆端了出去,就见方若进了内寝。 胤禩由着方若梳理头发,在镜子里瞧见方若向自己点了点头。胤禩欣然一笑,明白了这是昨日的功夫没有白费。还没等他说话,碧云就进屋禀道,“主子,养心殿过来人说,皇上中午来储秀宫用膳。” 胤禩心中暗道皇上倒是不消停,昨夜才快活完,今日就又跑了来,于是对碧云命道,“去吩咐小厨房今日做盘如意卷,皇上昨天就念叨着想吃这口。” 然后才回身看了看方若说道,“昨日那壶春尾采的信阳毛尖,皇上喝着不顺口,今日就换别的吧。” 方若会意,微微躬身领了命,便继续为胤禩梳头。主仆二人再无对话,但心中却是心知肚明,那毛尖今日不能再奉了。 昨日那茶里用得是蛇床子泡的水,略有温肾补阳的功效。再加上储秀宫的膳食里又有杜仲、肉桂等通血脉、补元阳的材料,可不就助了皇帝兴致。 胤禩明白吃食上有宛若及养心殿的内侍经手,自己是极难控制,于是便看上了这沏茶的用水。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12节 蛇床子本是廉嫔所用的药中一味,性温味苦,以绿茶青涩之味佐之恰是得当。胤禩早就受够了皇帝痴缠,一个月前便已命方若每日煎药时留下一两片花瓣,再命碧云与宛若等宫婢轮流采了一个月的晨露,只说是留着御前烹茶之用,以此混淆视听。 毕竟是有避孕药汤的前车之鉴,胤禩这一回做得极为小心。亲自将一坛露水封存,任谁也没瞧见他亲手放进去了一把蛇床子的花瓣。而这坛晨露来之不易,珍贵无比,便由方若保管,旁人再难经手。 如今,好巧不巧来了这么一位新贵人,胤禩觉得是该让皇上好好开开荤了,省得每日间竟说那些混账话,在储秀宫里赖着不走。 方若起初以为这是主子为了再度得宠而留用的招数,却没想到这么快派上用场。虽说奴才并不应过问主子的意图,但有碧月前事未了,方若只好含蓄的试探了主人心意。 胤禩早就等着她发问,便问道,“姑姑以为,本宫可还有得孕的一日?” 方若心下一沉,这事就连太医院的院判都不敢作保,只怕是难了。 “皇上此刻疼惜本宫,本宫开口没有得不来的东西,何况一个贵人的孩子。若是等本宫失了势,那便再难筹谋了。”胤禩靠在床边,声音极低,一点也不像女子言及终身无孕的遗憾。胤禩心中明白得很,祺贵人生不生得出皇子,一要看皇帝要与不要,二还有皇后在背后暗潮涌动。只是这些大可不必对方若言明,她看到胤禩指给她的那条路即可。 方若于宫中十几年,自然明白大清朝子以母贵这个道理。廉嫔即将封妃,新晋贵人又是同宗,若祺贵人产子,皇上将阿哥养在储秀宫名下,那是合情合理之事。 别说其他的,就说当今皇上在当阿哥那会,也是和养母佟佳贵妃,也就是后来的孝懿仁皇后更为亲厚一些。而与生母,如今寿康宫的皇太后,这么多年来虽是以礼相待,却似乎还隔着一段微妙距离。 既然方若明白了主子的用心良苦,便于昨日遵命奉上了一壶加了佐料的信阳毛尖。而今日一早,从养心殿传来的消息也表明,祺贵人果真得了帝宠。 只是还没等到中午,储秀宫里便有人不请自来,而这人除了昨夜新宠的祺贵人之外还能有谁。 同为苏完瓜尔佳一脉,祺贵人一早给皇后请过安后,便头一个来储秀宫也算是情理之中。 胤禩难得热情的招待祺贵人进暖阁内坐着,吃茶说话,你一言我一语,不过是些家常。祺贵人话里话外无不提及两家曾经也是走得极近,只是胤禩家迁到京郊去后才慢慢疏远了。 胤禩自然不会计较祺贵人所言的真假虚实,不过悠悠听着,心道这小女子美则美矣,但话里话外无不流露出难掩的骄纵,与她此时此刻的身份大不相称。而这样愚蠢而美丽的女子,只怕正是皇后最爱的一种,也难怪被乌喇那拉氏送到皇帝跟前。 听着瓜尔佳文鸢聒噪了半日,也不见她有要告辞的意思,胤禩表面上难掩微笑,他明白得很,这是在等皇上呢。胤禩心中腹诽道:四哥还不快来,这正值青春妙龄的小四嫂正巴巴等着呢。 果然,当门口通传“皇上驾到”时,祺贵人腾地起身意欲到门外迎驾,可见胤禩坐在那纹丝不动,就有些踯躅了。 这一怔愣,可不是皇帝已经快步进来。皇上抬眼就看见瓜尔佳文鸢杵在当场,瞬间就沉了脸。 瞧见皇帝面色不善,祺贵人也尚算伶俐,赶紧盈盈一伏身,娇滴滴的喊了一声,“皇上万福金安。” 那声音比方才聊天时要甜腻了几分,听得胤禩心里一阵腻歪。但打眼一瞧皇帝,脸上难得的五味杂陈,甚是好看,胤禩也便心中一乐。 皇上绕过祺贵人于暖塌上坐了,胤禩这才起身端了个万福。 胤禛抬手扶了,让胤禩坐下,这才朝着祺贵人训道,“廉嫔养病,这些虚礼都可省了。你刚进宫中,礼数却不能荒废。” 祺贵人知道自己这是招了皇帝的厌,于是赶紧过来跪倒,“臣妾失礼,求皇上宽恕。”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已经盈满雾气,胤禩在旁边一看,可不是比皇帝最爱的那只御犬百福还要无辜可怜么。胤禩坏心的想着只怕昨日不送上那壶助兴的茶水,皇上也难保不就范。 “起来吧。”皇上可不愿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跪在那里,这是储秀宫的地界,传出去未免对胤禩名声不好。但虽叫了起却也不赐座,让祺贵人站在一侧,如同侍女一般。 方若此时已将沏好的金瓜贡茶端了上来,这茶也是只备了两盏,压根没有祺贵人的份。 皇上掀开盖碗看了一眼,笑道,“昨天的毛尖,怎的不上了。” 胤禩微微侧过身,他心知胤禛不喜绿茶,因此喝的不多,偶尔一次还是蒙混得过去,若是次数多了只怕被老四察觉,于是含笑道,“皇上昨日里嫌雨前绿茶涩口,臣妾自然不敢再上。这金瓜贡茶乃是云贵总督进的贡品,皇上曾夸其‘浓而不腻,清而不扬,重而不闷’,臣妾便换了这个。” “亏你记得朕的话。”胤禛听了极为开怀的端起茶杯尝了一口,心道老八有这个心思就好,就算是奉上别的什么,朕也是照样喝得。 目睹皇上与廉嫔品茶说话,祺贵人被晒在一边自觉尴尬。这金瓜贡茶阖宫上下只有三坨,其一在养心殿,其二在寿康宫,这第三个就在储秀宫。她早有耳闻廉嫔药膳不停,极少用茶,但皇上还是把最好的都送到这来,这荣宠那是连中宫皇后都比不得的。 胤禩见祺贵人在一旁被冷了不短时间,心道这威由皇帝替他立了那是极好,但也不能伤了这小女子的痴心,否则再来一个失心疯,岂不是弄巧成拙。于是向皇上言道,“皇上可真不懂怜香惜玉,祺贵人尽心侍奉皇上,怎么皇上舍得让她站了这么久。” 皇上只觉得被胤禩噎得难受,本来今日就是要来安抚老八,为自己食言补救。但打一来就有这么一个多余的外人站着,很多话也不便开口。 而祺贵人毕竟是刚经世事,听见廉嫔意指昨夜侍寝,便忆起皇上昨天的威猛热情,于是脸一涨红,站在那里自顾自的娇羞扭捏起来。 胤禩瞧了险些将口里的茶喷出,而胤禛却是轻嗽一声,虎着一张脸扬声道,“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回去歇着。” 胤禩将茶汤咽了,笑道,“就说皇上是最怜爱后宫之人,这才午时,就记挂着祺贵人累了。本宫也觉得祺贵人还是赶紧回宫休息,想来皇上晚间还要召见呢。” 皇上侧目看了看胤禩,虽觉得老八这话说得无礼,但毕竟自己心里有愧,便也没发作,只挥手让祺贵人赶紧跪安。 祺贵人被半赶着出了储秀宫,魂不守舍的一路回到钟粹宫,在配殿里坐了一个下午,也没等到皇帝的再度宣召。 皇上哪里会再理会祺贵人,胤禛此刻满心满眼里都是胤禩。一面欢喜胤禩对自己的态度并未有所改变,一面又忧心八弟为何不诘难自己。 这么惶惶一日过去,到了日暮西斜,胤禩才开口道,“皇上还是回养心殿吧。” “朕在储秀宫也是一样的,朕看折子,你研磨陪着。你若是乏了,就去躺着,寝殿的门开着,朕在这一抬头就能看见你。”胤禛见胤禩只是随口说说并未坚持,便放心低下头看起折子。 还没过半个时辰,小厦子便急急跑进院子,胤禛听到这急促脚步声心下一沉,如今敢来储秀宫叨扰的事务不多,只怕是大事。 果然,苏培盛很快便领着小厦子进来,只听小厦子禀报道,“皇上,西北送来八百里急报。” 胤禛起身接了奏报只看了一眼,便身形一凛,沉声道,“命隆科多、张廷玉进宫见驾。” 小厦子赶紧回道,“回禀皇上,几位大臣已在宫门外候传。” 胤禛回身看了看胤禩,“朕要回养心殿,你早点歇着。”说完便急匆匆的带着一众随侍走了。 胤禩看这架势,只怕这急报乃是西北军务。胤禩站在门口呆立半晌,心里算着上辈子此时还有年羹尧在世,西北虽是战乱频仍,但皇帝尚算安心。但这一世却有了些许变动,方才见四哥惶然而去,只怕是出了大事。 “主子,别站在风口里了。”方若见胤禩站在门廊上半天没动,颇为担忧的为他披上斗篷。 胤禩这才觉得周身发凉,回转进了屋内。无论何事,恐怕天明便能得到风声。 而这一夜,养心殿灯火通明。身处储秀宫的胤禩也是睡睡醒醒,难以沉眠。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这章难产了…… 话说,其实本来打算让八哥在以后再动手脚的,因为后面还有这个需要,比如甄嬛有孕。 但是,上一章貌似崩大了,所以这里就让八哥出手吧。 而马上,会发生点大事,让四哥没法安心在宫里和弟弟谈情说爱了。 八哥也会顺势□□去,一边为四哥分忧,一边为自己铺路。 下一次更新,应该是周日晚上。 ————————小剧场(小海童鞋的梗)———————— 八哥:四哥,新贵人封号“祺”是咋回事?原来你一直惦记着五哥! 四哥:愿望呀,电视剧害人! 八哥:冤?要爷提醒你还有一个“祥贵人”么? 四哥:………(有口难辩)…… 八哥:爷就知道,十三是四哥的好弟弟,真好呢。 四哥:……老八……你这是在吃醋么? 八哥:这招这次不管用了!少转移话题! 四哥:朕和十三那是清清白白的兄弟关系! 八哥:兄弟关系有清白的么? 四哥:……(语塞,但好像有什么不对)…… ☆、第四十三章 地动河山 胤禩于储秀宫内辗转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起来却没像往常那般收到养心殿的消息。只听说皇帝与诸位臣工议了一晚上的政事,一早便连极少宣召的怡亲王都被皇上叫到养心殿去了。 胤禩在暖阁里坐了片刻,搜索着前世记忆,并未摸索出一点脉络。而瞧着昨夜皇帝匆匆离去的样子,只怕是发生了上一世里未曾经历的大事。 别说储秀宫内无半点消息,这一早群妃芸聚的景仁宫也是平平静静。 后妃们多半已知晓皇帝昨夜急匆匆离了后宫,连廉嫔都舍下了。因此这些女眷们,也不无忧心。但皇后却也是等了大半日都不得要领,便遣了妃嫔小主们散去,独独留下了祺贵人说话。 眼见着正午即到,祺贵人盯着炎热日头从景仁宫出来,直奔储秀宫而来。一见胤禩,瓜尔佳文鸢才算稍稍安了些心。 原本祺贵人是被皇后支来探查消息,如今这后宫里,反倒是廉嫔这里对皇帝行事更为了解一些。而瓜尔佳氏一进宫院便瞧见胤禩立在外廊之上,眉目间难掩忧愁之色。可见即便是廉嫔也和诸位后妃一般,忧心忡忡,并未有半点门路。 祺贵人心中虽是耻笑,但表面上却是恭恭敬敬的给廉嫔请了安,然后好声好语的陪在胤禩身边说起话。 胤禩这一夜难免再加上一个上午的心有所系,哪有心思理祺贵人,但别看文鸢一副甜美可人的模样,但这脸皮倒是极厚,自说自话的坐了快半个时辰,竟也不见尴尬神色。 午时将过,厦公公才匆匆来了,进了储秀宫刚要给廉嫔请安传话,却见祺贵人也在一侧坐着便略微有些踌躇。 而祺贵人也不知是全然没瞧出来,还是故意为之,急急命道,“厦公公有什么快说,养心殿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不说廉嫔姐姐担心了半日,就是臣妾也是心焦的很呢。” 小厦子心中腹诽道:养心殿的事务那是贵人小主可轻易过问的么?但他抬眼瞧了瞧主位上的廉嫔,一副泰然之样,对祺贵人的僭越之言不置可否,便低了头将皇上原话传了过来,“回禀廉嫔娘娘,皇上请娘娘赶紧过养心殿一趟,御辇已经在门口准备好了。” 御辇接驾,这可是后宫中想都不要想的恩赐,但偏偏皇上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御辇奉于廉嫔使用。祺贵人在一旁颇为艳羡,但却还是硬着头皮跟在胤禩身后出了储秀宫。 廉嫔上了车架,而一旁意欲步行跟随的祺贵人却被厦公公阻止道,“祺贵人,皇上只命奴才来请廉嫔娘娘一人过去。小主,您还是先行回宫为好。” 胤禩坐于高位上垂眼看了一眼祺贵人,只见她脸色已是涨红,便发话道,“祺贵人惦念皇上之情,本宫定会转告皇上。这会正值暑热,祺贵人还是先回钟粹宫歇着吧,切莫着了暑气。” 祺贵人无法,只得领命,目送廉嫔乘着轿辇离去。 养心殿里此刻臣工皆已散去,苏培盛在养心殿门口见着胤禩款款而来,彷如得了救般快步迎了上来,“廉主子,您可来了。皇上从昨夜到现在,那是连喝茶的功夫都没有,连一口膳食都没用呢。” 胤禩随着苏培盛引路到了养心殿门口,不由道,“本宫听说皇上从昨夜起便宣召诸位亲王朝臣们觐见,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苏培盛躬着身答道,“可不是,几位王爷和大人刚刚才走。”苏培盛瞧了下左右,才低声道,“至于是发生了何事,奴才不知,也不敢过问。请廉主子进去务必谨慎些,要是能劝着皇上进些吃喝饮食,奴才们就感激涕零了。” 胤禩点了点头,将方若留在殿外,自己进了养心殿内。 “皇上……”西暖阁里,昨夜的灯烛味犹在,而胤禩见皇上盘坐于软榻上,正闭着目,而手里却在一颗一颗地拨着念珠。 “你来了,”胤禛听见胤禩的那声呼唤后才缓缓睁开了眼,抬手拍了拍身侧,让胤禩坐在自己身边。 带胤禩坐下,皇上从几案上拿起一个折子放到胤禩手里。 这折子与平时的不同,胶印尚在,正是八百里急报。胤禩拿着它愣住片刻,若是以皇子亲王的身份,他定然是会急急览阅。只是如今他重生为嫔,这可不是他该看的。 胤禩微微侧眼用旁光扫了皇帝一下,虽然平日里陪着皇帝夜读,也偶尔会看到奏疏上写的内容,但如今这八百里急报乃是国之大事。若是自己于此逾礼,让老四疑心自己的身份,便难以自处了。 皇上见胤禩迟迟未动,便开口道,“朕看了一夜,眼睛累得很,你就帮朕读读吧。” 胤禩这才微微颔首,将手中急报打开,一目数行,瞬时将整个事情看了个明白。 西宁地动,青海、甘肃、四川震损尤甚,就连陕西亦有地裂屋倒,死伤难以估量。 皇帝见胤禩下意识的腾地站起身形,拿着急报在暖阁内踱了几步。胤禛心里明白八弟的诧异,就如同皇帝刚看到这消息时的惊愕一般。 康熙十八年,那会胤禩尚未出生,就连雍正皇帝也只是个婴孩。但那一年所发生的京师地动,即便是在皇子们懂事之后被提起依旧是骇人听闻。那一次,灾情波及二百余县,幅员超过一千里地,地内声响如雷,房屋倒塌压死人畜甚多,再有地裂深沟、缝涌黑水,人人不敢归家。 然而,这一次的西宁地动,奏报上云:乃是百年未见。只怕损伤远远超于康熙十八年那次。 两世为人,胤禛与胤禩都没想到这一世竟然会好端端的生出此等灾祸。因而震惊之感,到比别人还要多出几分。 待胤禩微微稳住身形,才回身坐回皇帝身边。“皇上,西宁灾情重大,西北局势只怕要不稳了。” 胤禩不难想到此刻皇上的忧心,西北战事初定,年羹尧业已伏诛。青海叛乱的罗卜藏丹津本是逃往新疆准噶尔部。然而准噶尔对大清疆土虎视眈眈之心不灭,虽策妄阿拉布坦已经议了和,但天降机缘,难保大敌不趁乱而来。 皇帝见胤禩和自己想到一处,便又拿了一本急报给他看。胤禩这回也就不再拘着,翻开便看,更是心中一凉。 奏报上说,川陕总督岳钟琪于震中伤了腰背,此刻只能卧床养伤。而军中更有十数位将领或伤或失踪难寻,下阶士兵的损耗人数之大便更是触目惊心。 难怪皇帝对此事秘而不发,如今这后宫中连皇太后与皇后都未得耳闻。只怕皇上连夜里不仅在调派人手救灾抚民,相较之下这军中的用人便更是急要的很。 皇帝见胤禩已将奏报看得细致,便悠悠开口道,“你看朕应该派谁去西宁?” 胤禩几乎脱口就要提十四弟的名字,毕竟兄弟之中唯允禵在近年内于西北军中有过数年经验,如今朝中在将帅之才上又是稀缺。 但胤禩只刚一抬眼,便对上了皇帝微眯的眼眸,那挤在嗓子眼里的话被硬生生的咽回肚子,最终他只是释出一副愁容,柔声道,“朝堂上的事,臣妾哪里懂得,臣妾只求皇上略进些吃食,切莫要熬坏了身子。” 胤禩眼中那精光一现,胤禛看得清清楚楚。皇上一直盯着他看,一点细微表情都是难逃法眼。胤禛也猜得出老八心中所想为何人,甚至皇帝已经暗暗准备好了即便他说出那些个不中听的名字也断然不会当场发落他的打算。 但皇上不成想却听见了这么一个答案。 胤禛心中虽断然不会轻易启用允禵,但更不愿见胤禩此时此刻为掩盖身份而弃军政国事而不顾。难道他堂堂的八贤王不知道大清朝正面临着什么样的危机?难道他贵为皇亲贵胄竟不知道朕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他的鼎力相助? 胤禛觉得自己的火气已经悬在喉间,即可就要喷薄而出,但却见胤禩垂了垂头,仿佛思索片刻才复又开口说道,“臣妾宫里的金瓜普洱是云贵总督进的贡茶,臣妾愚钝,倒是知道云贵总离着青海川陕近一些。” 见胤禩再度抬起脸,已经是换上一脸的懵懂无辜。而他所暗示的人选却也刚好是皇帝刚刚指派下去的云贵总督鄂尔泰。 胤禛这稍稍收住了火气,但心里却颇有些哭笑不得。老八以前当臣子时,倒是不懂得顺着皇帝的心思,如今故作蒙昧掩饰自身,倒是愿意以皇帝的心意去建言了。 只是皇帝心中怅然若失,他原想着与胤禩乃是琴瑟和鸣、两情相悦。但现下看着,老八可是极不愿袒露真身,岂不是在有意防范着皇帝。 因而,胤禛端详了胤禩良久,才点头道,“朕已经调派鄂尔泰连日赶赴西宁,再从湖北、河南、山西等地调运粮草,以解灾中军民之困。” 皇上心里明白鄂尔泰于滇贵等地推行改土归流效果颇丰,但若西北再度宣起兵戈,只怕还是要另选将才。只是眼下暂且权宜,救灾为要,但愿岳钟琪的伤情能尽快好转。 胤禩见皇帝的脸色总算稍有转圜,便继而劝道,“皇上,且先吃些东西吧。皇上身体康健,才可保我大清国祚绵延。” 胤禛点点头,唤了苏培盛进来布膳,这才隐隐觉出身体乏累、腹中饥饿。 由胤禩在一旁陪着用了几口午膳,皇帝总算是听劝的回寝殿歇午去了。 临睡前,胤禛吩咐道,“你这几日就住在养心殿吧,苏培盛去叫储秀宫收拾些衣物过来,再调两个廉嫔随侍的宫女进来侍候即可。” 胤禩虽不愿陪在皇帝身边,但此时此刻也只有养心殿的消息最为快捷,让他回到后宫里日日伸着脖子去等消息,实在更为难捱,于是起身谢恩道,“臣妾遵旨。皇上近日案牍劳形、日理万机,臣妾请皇上让臣妾去配殿居住,万万不敢打扰皇上歇息。” “你在朕身侧,朕才能歇息好,就莫要再提去配殿的事了。”胤禛哪里会放老八去配殿闲着,说完这句便转身睡了。 苏培盛那可不是巴不得有廉主子在这陪着,毕竟皇上若是不吃不喝,要是日后被太后及皇后问起,养心殿的奴才们那是难逃责罚。如今有廉主子在旁劝着,皇帝只怕还能听进去几分。 而胤禩便只得无可奈何的坐在榻边,平日里这会他也是要午睡的,但瞧着皇帝渐渐鼻息沉稳,他也不愿躺过去,便只能靠在一侧歇会神。 方才奏报之事太过突然,胤禩也没来得及将西宁地动一事想个全面,而这会终于得空思索一番,便不能不琢磨起九弟的情况。 胤禟虽是获罪之身,但毕竟是皇子阿哥,皇上的兄弟,而皇帝又最爱监视他们兄弟几个的动向,因此定然总会有奏折向皇帝禀报九弟的情况。 胤禩一边想着,一边按捺着冲动。不然此刻他真想冲进西暖阁将奏报翻一个遍,不然这心里总是忐忑难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里,鄂尔泰是在雍正四年当的云贵总督,被阿凝提前了一年。 阿凝后面关于前朝的事,有些会是杜撰和附会,所以请历史党轻轻拍……嘻嘻 最近jj的评论好奇怪,好多评论都刷不出来,有的回复也回了就不见了。 所以在这里感谢大家的留言,阿凝看了都觉得受益良多。 会努力好好把这文写完! 下周因为到五一,阿凝更新时间上可能有些不确定,但会在五一前更新至少一次的。 补充: 阿凝在上一章时就计划这一章要写地震了。 但是没想到今天一看新闻尼泊尔发生了大地震。 本来想改掉这个情节,不想和现实的事件吻合,但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没有其他的事件能更好的适合剧情。 所以,在这里,为地震灾民祈祷,期望世界不要再有如此大的灾祸。 ————————小剧场———————— 八哥:四哥,你就派十四去打仗会死呀! 四哥:也就你觉得他会打仗! 八哥:那四哥御驾亲征吧? 四哥:老八,朕深深觉得你这是在坑老公! 八哥:四哥那四力半的小力气,也是醉了。 四哥:四力半,照样办了你! 八哥:等爷穿成男的,看谁办了谁! 四哥:朕是技术流!哼! ☆、第四十四章 千秋入梦 雍正皇帝午间小憩,仿佛只睡着了一会便觉得浑身轻轻飘飘,如同腾在空中。 待胤禛睁了眼定睛一看,别说床侧侍驾的八弟此刻已是无影无踪,就连这所处之地也并非是养心殿的内寝,而是西暖阁内。胤禛觉得心头一沉,一抬头,正好看见对面御座之上身着明黄龙袍的那位,可不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胤禛瞬时一凛,那懵懵懂懂的睡意刹那消失殆尽。他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却发现自己虽身轻如燕,但脚步却是极难越近半尺。皇上挣扎了足足一刻时间,等看到苏培盛进来,这奴才仿佛根本就看不见自己,反而是恭恭敬敬的为御座的那位雍正添上茶点。 经历重活一世的胤禛,就算再不信怪力乱神之事,此刻也难免脑中登时窜出无数想法。就在胤禛正无计可施之时,掌灯的太监已经进来将西暖阁的灯烛依依点亮,胤禛这才觉得自己的脚终于落在地上。他略微沉吟片刻,但还是往前走了两步,见并未惊动御座上的那位,就连旁侧的太监也是视若无睹,这才放心的站到御案旁,窥了一眼奏折。 “雍正四年九月初十”奏折上清晰写录的年份,这正是上一世老八故去后的第三日。胤禛在西暖阁内环视片刻,从摆件陈设,再到皇帝的饮茶吃食,最终胤禛笃定这就是他未过完的上辈子。 胤禛在这曾经最熟悉的养心殿内逡巡半晌,心中却起伏难定,直到夜幕黑透。西暖阁内那位雍正终于歇下,阖宫内外一片漆黑,就连值夜的小太监也盘在门廊上打起了瞌睡。 胤禛立于院内,秋日深夜的寒风打在他的身上,掀起衣摆,但皇帝却未能感到一丝一毫的寒冷。直到胤禛站得将近恍惚,他甚至以为只要此时此刻他一躺下,再一睁眼便能回到那个本不属于自己的雍正朝,只因那床边还坐着一个等着自己回去的人。 但胤禛毕竟没有倒下,而是隐约中听到一阵熟悉的呼唤,“皇上……” 胤禛循声望了望,心知是找不到这声音的源头,这声音低沉飘渺,于八弟落水重病那次在梦中出现过。那会皇帝尚不知似卿乃是胤禩,那一梦只当是移情偏爱,并未放在心上。 而今般这声音再度响起,胤禛明白了此仙家神长定然是与这两辈为人的罕见事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于是淡定问道,“仙家入梦,可请指点迷津?” “梦?”仙人畅然一笑,那笑声洒脱不羁,环绕良久才缓缓收住,然后他继续说道,“皇上误入异世,老朽这是来引皇上回归正朔的。” 胤禛神情一滞,回归? “皇上且再等等,待到卯时二刻,月落日升,阴沉阳起。皇上便可与内寝殿里的那位皇帝,两魂合一,重回正途。” 胤禛未发一词,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闪过:如若朕回来了,老八呢? 仙家神长仿佛洞悉皇帝心思,又是一声轻浅到几乎难闻的淡笑,随后开解道,“逝者已矣,已脱尘寰苦海,生者又何须苦苦不放。” 胤禛腾地昂起头,对着漆黑一片的苍穹道,“朕要老八活着。” “天数已尽,此世间再无廉王。”仙长言之凿凿,不畏人间帝王的怒火,只将这一道世人皆懂却又最难释怀的结论,直抒而来。 胤禛攥了攥手指,想他汲汲营营一生,终登九五之尊,却留不住自己心念之人。这帝王于世俗间,有生杀予夺之权。而于天地神佛间,也不过是孑然一凡人尔。 胤禛仰望长空,这一夜黑得稀奇,不见星光,连月色都是昏暗至极。而这黑幕支起的穹顶间,却仿佛映出了那张脸。 最开始,是廉嫔那张雕画过的如花美靥,却总是在不知何时凝神忧思,眉宇间从未挥去那抹惆怅难安。再后来,便是这异世两年,两人貌合心离的嬉笑怒骂、缠绵纠缠,胤禛仿佛此时此刻才注意到胤禩的躲闪推拒。 胤禛沉下眼,身为两世帝王,他怎会没体察到胤禩的虚情假意。只是,在当时当下,皇帝自负总有一天会收复这颗失而复得的人心,便自顾自的享受着上天恩赐的时光。他怎会想到,这时光说无便无,连句真心的话,都还未曾从胤禩口中听到过。 胤禛最终再度抬头,那黝黑的夜幕上骤然风云突变。如花美眷顿时化作英俊少年,策马夕阳,意气风发,正是胤禛当年最为侧目倾心的风采。八弟最得意的年华,连嘴角都透着两分志得意满的笑意。然后,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命途癫狂落下,再无逆转。只见胤禩再难开怀,终是落下一身病痛,华发早生,壮年而去。 皇帝并未有机会目睹阿奇那狱中陨殁的姿容,记忆里的这人越是鲜活灵动,只怕那结尾一刻便越是骇人难忍。 胤禛沉寂片刻,仿佛这夜幕即将被新一轮的朝阳所取代,最终在晨曦到来前的一刻,胤禛说道,“朕不想回来了,朕想留在异世。” 寂静,出奇的寂静,胤禛有些慌忙的又复述了一遍,仿佛怕要来不及一般。 终于在日月交替之际,仙家再度开口道,“皇帝一言九鼎,欲逆天意而为,可愿受天之惩罚?” “朕愿受罚,只要让朕去有老八的那一世去。”胤禛许下诚心誓言。 …… 皇帝入梦千里,已是前世今生。但胤禩坐在床侧本也是懒懒的歇神,但很快便觉出了不对劲。 胤禩伸手试了试皇上额头,手背几乎被热度灼到一般。于是惊而起身,赶紧开了门叫苏培盛去请太医。 皇帝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热,足足烧到深夜。太医院的院判与医正来了快有十人,但却无一人能降下这炙热温度。 胤禩站在离龙床远一些的位置,瞧着太医们里里外外急得乱转,他心知太医们已经没了章法,只怕皇帝这回是要大大的不好了。 但西宁灾情迫在眉睫,若是四哥于此时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西北,乃至整个大清,危在旦夕。 胤禩刚刚想到此处,却听见殿外高声道,“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胤禩心中一沉,心中暗叫不妙。皇帝将灾情按下,本是不愿节外生枝,想以万全之策,全盘定论,断了各方面的担忧与蠢蠢欲动。但只怕这后宫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即便后宫难知西北灾变,但皇帝病倒这事却是极难隐瞒的。 果然,皇后跟随太后进了内寝,两人看到胤禩的眼神都极为不快。 太后并未先理会其他,而是上前探看皇帝病情。当太后听说尚未查出皇帝病因,便一改往日慈悲宽悯之姿,将几个太医申饬一番,最终太后开口命道,“宣温太医和刘太医两人进宫为皇帝看病。” 温实初是菀嫔一直重用的太医,连着惠嫔那里近日来也是用他,便被沈眉庄推举到太后跟前看过几次脉,因而太后对温太医的医术颇有几分认可,便想起了这人。而刘裕铎,却是皇帝赞不绝口的,因此太后也是极为信任。 但皇后却心存怨怼,在太后一旁说道,“皇额娘,这刘太医一向只为储秀宫看诊。” 经乌喇那拉氏一提,太后这才又想起了胤禩,转身将廉嫔上下打量一番,这眼神说不上是冷是热,但太后最终却说道,“哀家看着廉嫔的身子调养得极好,都可以随侍养心殿了。可见刘裕铎的医术精妙,叫他一起进来。” 皇后自然听得出太后言语之间对廉嫔的不满,便不再继续拦着。 有太后和皇后坐镇,以胤禩此刻的身份,只能退到寝殿外间候着。见温实初和刘裕铎进去了半日,天都快亮了,却还没有半点消息。胤禩觉得,只怕老四这一病实在不轻。 天一放亮,太后便遣了苏培盛将等着早议的朝臣们请了回去。虽皇帝重病的消息秘而不发,但西北重灾之事却是在朝堂之内轩然而起。皇帝辍朝,实在是令前朝风云变色,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而西宁的灾情也自然而然的呈到皇太后的跟前,太后听闻后心中大骇,连皇后也变了脸色。 胤禩在外殿内坐了一个晚上,只觉得浑身难耐得很。还没等他寻个舒服的姿势展展腰腿,太后便将他宣到了东暖阁。 胤禩刚进门意欲行礼,太后便冷声道,“跪下。” 胤禩遵命的跪下,只见太后并未再度开口,而是示意皇后说话。 “廉嫔,昨日你侍驾左右,皇上好端端的一病不起,你可知罪?”皇后得了太后默许,那言语也自不必柔软,直接开门见山的责备。 胤禩心里是一万个冤枉,老四巴巴的把爷请到养心殿,自己却厥过去了,可不是这罪过都要落在胤禩一人的身上。 “臣妾伴驾,事事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皇上突而病倒,臣妾百口莫辩。只求太医们赶紧诊出皇上病因,退了高烧才好。”胤禩深知此时他是万万不能服软认错,不然以皇后如今的架势,只怕是要立马处置了自己。 “哼,好一个伶俐口舌。皇上的病症太医们诊不出来,可见是有人包藏祸心,不知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皇后哪里还有平日里的端庄姿态,如今皇帝昏厥,太后撑腰,面对着廉嫔,可谓是新仇旧恨一涌而来,大有要借机杀之后快的心思。 于是皇后眼中阴戾一闪,“皇额娘,廉嫔一向恃宠而骄,自小月后便媚得皇上日日夜夜都守在储秀宫。臣妾觉得,只怕不用重刑,他是不会伏法的。” 妃嫔下狱用刑,那即便是查实冤枉,只怕也被折磨的难再见人。更何况有皇后指示,只怕胤禩这孱弱身姿根本撑不过半个时辰,便能一命呜呼。 因而胤禩听了皇后之言便明白与她多费唇舌无意,便转而看向太后,“太后娘娘,可已知西宁地动一事?” 太后微惊,皇帝那一日突然离开后宫,定然是为地动一事费心费神,冷淡后宫也是理所应当。 但皇帝却唯独宣了廉嫔进养心殿随侍,太后以为皇上案牍劳形有红袖添香在侧,以解烦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如今看来这廉嫔只怕不是端茶递水、研磨添烛这么简单。于是太后脸色一沉,并未说话。 皇后见机呵斥道,“大胆瓜尔佳氏,后宫不得干政。” 胤禩眉目一凛,“西宁重灾乃是国事,皇上重病却也是家事。前朝与后宫唇齿相依,若因皇帝病情而惊动朝野,致使西宁动荡,只怕社稷将危。” 胤禩虽跪于地上,但那气势却是压了皇后半头。乌喇那拉氏一时语塞,便见太后抬手命她停下,随后太后说道,“皇后贵为六宫之首,妃嫔们要审还是要打,本都由着皇后发落。但此时国事为重,皇上日前下旨欲晋廉嫔为妃,晓瑜宫廷,前朝后宫皆知。此乃非常时期,哀家不愿再引起什么非议。廉嫔这件暂且记下,禁足于养心殿西配殿,由竹息看管。” 太后自然明白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但此时并不是置办了瓜尔佳氏的时机。而皇后一味的要置廉嫔于死地,咄咄逼人,毒辣之心毫不掩饰,着实令太后寒心。反观这廉嫔却是句句国家社稷,由大局而想,虽有为己脱身之嫌,但却难得的在理。 因而,这孰轻孰重,贵为一朝太后、皇帝生母,乌雅氏还是分得清楚的,便没有让皇后遂心如愿。 皇后愤愤难平,但已然失去先机,便只能再度蛰伏下去。 而胤禩扣头谢恩,起身由竹息姑姑扶着,往西配殿去。 胤禩在配殿之内,虽饮食上并未有缺,但他却不敢随意动用。这一饿一渴便是两天,胤禩吃不消的靠在床上,也不知皇上病情如何了,只怕还没等老四薨驾自己就要被活生生的困死了。 幸而,苍天怜见。第二日刚至傍晚,苏培盛便亲自过来开了西配殿的锁。 苏培盛一进屋,瞧见廉主子那是脸色青白,嘴也爆皮了,便赶紧招呼门口的方若进来。 方若进了门,见主子这样,眼眶就红了几分,但却也不敢耽搁,赶紧将手中的一盅燕窝膳汤喂给胤禩吃了。 终于吃到些东西,胤禩也不敢多吃,只当是润润口舌。待缓了两分力气,见苏培盛还立在门畔,这才问道,“苏公公,可是皇上醒了?” 苏培盛见廉主子总算是恢复了几分人色,便上前答道,“回廉主子,皇上醒了,正宣您过去呢。” 苏培盛打量了胤禩两下,又上前了一步小声道,“主子如今这身子骨,奴才本是不该硬请过去的。只是奴才觉得您若是此时过去,让皇上看了,这几日受的委屈才不算白受了。” 胤禩微微点头,他也正是此意,“劳驾苏公公回去禀告皇上,臣妾即刻过去。” 就在胤禩理装之事,养心殿内寝中醒来的皇帝,却是满脸的疲惫。 胤禛这一梦,在外面人看来不过是高烧三日。但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三日一梦,千秋岁月。 那仙家神长加诸于帝王的天惩,说来倒是极为简单。那便是命胤禛以游魂之姿,过完那整整一世,直到雍正帝寿终正寝。 因此,当胤禛再度睁眼醒来,却是足足等了九年。 九年之后,恍如隔世。 当皇上满心期盼的睁眼,第一眼对上的却是皇太后的慈母之容时,却百感交集。 这个母慈子孝的境况,大约在胤禛还年轻的那些年心心念念地盼望过。 然后,今时今日,胤禛心中却再无旁人的位置。此时此刻,皇帝最想见之人却只有胤禩。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终于更了。 阿凝明天,哦不,是今天白天,回去清西陵的泰陵。 去看看四哥! 真的是又要五点多起床哈,于是,赶紧爬下去睡啦! 希望四哥能给我点灵感! 感谢大家的评论和等待,感谢地雷君陌里熊~~~ ————————小剧场———————— 八哥:老四,能别老害爷么? 四哥:朕为了回来见老八,真是千辛万苦呀! 八哥:你可以不用回来! 四哥:………朕桑心了! 八哥:会心痛而死么? 四哥:…………………… ☆、第四十五章 隔世再晤 皇帝见苏培盛进来回禀说廉嫔即刻就到,但等了半刻也不见人影,这心思就不安于屋内了。胤禛也不顾太后和皇后的脸色,硬是坐起身来,正想再遣人去看看,就听见门口通报说廉嫔来了。 皇上那略微探身看向门口的殷切之情,看得中宫皇后心中一阵绞痛,但此刻又能如何?乌喇那拉氏只恨自己没能在这两天内将瓜尔佳氏收拾干净,只怕待他下一刻进来就要向皇帝装可怜了。皇后攥了锦帕,心道幸而有太后坐镇。皇后虽忌惮皇帝的怒火,但也有十足的自保把握。 胤禩甫一进屋,就瞧见皇上正伸着脖子巴巴望向自己,而立在龙榻一侧的皇后那脸色就别提多难看了。倒是太后坐在皇帝榻旁面色如故,瞧不出是什么意思。 胤禩行至龙榻跟前,跪拜行礼,分别给皇上、太后、皇后三人规规矩矩的请了安。 皇帝打他进来就觉得这人怎么才两三天光景就瘦了一圈,可见是朕昏睡之时受了委屈。待胤禩行到近处跪下,虽见他梳妆妥当,但面色却是难掩倦容,皇上便心疼道,“快起来,地上凉,到朕身边坐着。” 胤禩没抬头,心里早就把老四骂了个狗血淋头:皇上四哥你是瞎了么?太后坐在龙榻旁边,就算是皇后也只能站着。爷这会上去和太后平起平坐,岂不是作死。 于是胤禩并未起身,而是垂首自责道,“臣妾侍奉皇上不周,致使圣驾抱恙,还请皇上准许臣妾去宝华殿诵经祈福,以赎此罪。” 胤禛见老八跪而不起,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关心则乱,心道:是朕太心急了,差点将八弟置于险地。于是改口说道,“你虽年轻不周,但也不必自责,起身吧。” 于是,胤禩这才得令起身,立于皇后外侧。 乌喇那拉氏见胤禩并未在皇帝跟前做出一副倍受苦楚之态,心中这才安定了两分,于是携了胤禩的手温和笑道,“本宫瞧着廉嫔这几日辛劳得很,脸色也大不如前了。眼看着本月十五就是封妃大典,皇上不如让廉嫔回储秀宫好好休养几日,也好荣光受封。” 胤禛这才转过眼睛瞧了瞧皇后,自他醒来之后那是一丁点也没注意过乌喇那拉氏,毕竟有太后在寝殿内杵着,皇后也是不敢僭越半分。 皇帝哪里听不出皇后此话的目的,于是牵出一撇冷笑,不疾不徐言道,“西北地动,举国同哀,宫内不宜喧嚣,封妃之事就暂且按下吧。” 皇后心中一喜,乌喇那拉氏虽不愿廉嫔随侍在养心殿内,但毕竟瓜尔佳氏一身病歪歪的,就算让他留在皇帝身侧又能如何?管他是被宠上天去,只要不能诞下龙子,那这万千宠爱也只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长久不得的。 因此在中宫皇后眼中,还是位份更为要紧些。既然皇上亲口推迟了封妃一事,皇后也便乐于彰显一番大度,便含笑不语,不再提送廉嫔回储秀宫一事。 皇上见乌喇那拉氏那一脸贤惠温和,心中却是讪笑:封不封妃还不是朕一句话的事,如今举国哀恸,若是朕在这当口晋封老八,定会为胤禩招惹非议。因此皇帝自然而然的推脱了这事,如今还是让老八久留身侧最为要紧。位份这种事,想来八弟也并不看重,更何况朕身为皇帝,别说封妃,就算他日封后,也并非难为之事。 皇后默许,胤禩沉默,连皇上也不再多说什么。太后在一旁冷眼看着,哪里不懂皇后的心思。廉嫔被关这两日,米水未进,孙嬷嬷可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太后自然明白瓜尔佳氏这是怕皇后做手脚,可见此人谨慎明慧。 太后原本正等着看廉嫔此次面圣的作态,想到他于宫中孤苦无依,更于宫外毫无助力,只怕少不得在皇帝跟前卖弄可怜,靠皇帝撑撑腰,却没想到这瓜尔佳氏梳妆更衣而来,虽病容难改,但形容举止是依旧端庄如常,并不见刻意之举,对此前禁闭一事只字未提。在皇帝的恩宠面前,能如此的清醒自持,实属难能可贵了。 太后心中有数,皇帝身体康复,依旧是那个耳聪目明的天下人,养心殿这几日的事他是早晚会知道的。廉嫔若是先发制人,太后自然是会维护中宫,以至于令皇帝难堪。如今廉嫔静默不发,格外的懂事。在太后眼里,这就足够了,不论廉嫔是深思熟虑还是歪打正着,一个时时处处都能做对事、说对话的妃嫔,总是值得多得些疼爱的。 于是太后略微关切皇帝两句,嘱咐皇上勤勉躬亲之余切莫忘了休息保养,然后就极为知情识趣的带着皇后走了。 不一会功夫,寝殿内只剩下胤禩陪着,皇上可就不再拘着,一伸手就把人拉到龙榻上坐了。 “这几日,可是受委屈了?”胤禛把老八揽在怀里,只觉得这一亲近接触恍如隔了一辈子那般长远,就更不愿再松开。这张近在咫尺的面颜,胤禛端详了半晌还是觉着不够,便以手指抚上胤禩的额头,将眼前之人的面颊轮廓轻轻勾勒而出。 胤禩被皇帝的目光看得颇为尴尬,今日四哥这眼神似乎柔情中带着悲苦,让人难以捉摸。于是胤禩侧了侧身子,却怎么也躲不开皇上的手,心里腹诽着老四未免太肉麻了些,不过三两日不见,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的确,在胤禛心里,可不就是生离死别一场。一去九年,日夜轮转,胤禛生怕就此再也不能见到八弟。 胤禩隐忍着,本是由着皇帝的手在自己脸颊上逡巡,想来四哥大病初愈,也就只有这点能耐。但不一会那双手就不安分起来,直往衣襟里钻。 “皇上!”胤禩这才手肘一支,将皇上隔了开,“皇上身体初愈,该好好歇着。” 胤禛哪里肯放手,双臂一紧再度将胤禩搂在怀里,仿佛要将这身骨捏碎揉进自己体内一般,而嘴上却是轻缓道,“朕身体无事,朕只是想你。” 胤禩觉得又可气又可笑,刚想用往日里的敷衍调笑将皇帝打发了,却不觉间被胤禛捏住自己的下巴,将自己的脸拉得和皇上极近。 胤禛那眸子格外乌亮,瞳孔中满溢着胤禩的影子,但却全然没有往日里显而易见的情欲,仿佛隐约中藏着一种胤禩难以解读的情绪。 也许是喜悦或期待,但胤禩却觉得那眼神中似乎更多的是痛苦与悲伤。胤禩不懂四哥在痛什么?在悲什么?如愿以偿的登临顶峰,如愿以偿的剿灭异己,他还有什么不足?还有什么不够? 刹那间的对视,这目光太过炙热,躲无可躲,藏无可藏。胤禩难以承受,更难以接受。他不自觉的闭上眼,很想再说句什么。但却被胤禛堵上了唇,便什么也都没能再说出口。 …… 养心殿外,长日无聊。但奴才们却都按部就班地在自己的位置上,苏培盛自太后皇后离去后,只在寝殿门口略站了一下,便打发奴才们远远站着去了。 大清皇帝,向来勤政。白日沉湎于闺阁之中,那是罕见得很。而如今这内寝殿里,帷幔高卷,但龙榻上却是春风难掩。 胤禩脱力般躺在那里,微微侧了侧头,被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晃了眼。多月不行此事,他几乎忘了往日里那些深夜是怎么挨过来的。他有些自责方才为何不高声叫奴才们进来,这青天白日里,但凡外面有点动静,老四也不至于荒唐至此。 而皇上却没有一丝要起身的意思,他将头埋在胤禩的颈窝里久久不动,恍如睡去。 胤禩被压得难耐,刚想挪动一下,却见胤禛并未睡着,而是略微支起了身子,这么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 “皇上?”胤禩觉得今日的皇上实在让人摸不清脉络,时而柔情似水、时而热情湍急,仿佛有着一腔的心事,却不知该从何而出。 胤禛看了胤禩良久,才一字一句说出,“你……能……叫朕一声……四哥么……”那声音轻得只有抵着头相拥的两人才能听见。 胤禩闻言垂下眉,这不是皇帝第一次有这样的要求。四哥的这份情有独钟,他明白知晓,为今之计他不介意利用其一二,但唯独此事胤禩决然无法从命。他可以清楚明白兄长大逆不道的情爱,他也可以利用此生的躯体去换取今后的自由,但终究他无法承受以胤禩的身份侍候胤禛。 这自欺欺人的执着,也许是胤禩仅存的一丝尊严。所以他避开了皇上进期盼的目光,也便再难发觉胤禛的这份期盼中有着多少苦涩,胤禩最终自顾自的说道,“臣妾听说菀嫔偶有这么称呼皇上。” 胤禛闻言,再度而来的失落,让他那本来坚毅的目光瞬时涣散下去。 皇帝放开了胤禩,翻身躺下,二人仰面看着同一方帐顶,却再无可言。 胤禩不知几时才沉沉睡去,直至第二日清晨,皇帝照例早起上朝。胤禩坐在寝殿的明间里,看着养心殿狭小的后院。 这院子比储秀宫的院落要小了很多,比六宫中任何一个宫院都要小。上辈子兄弟几人私下里没少妄议过老四定居养心殿的行径。而此刻他却格外庆幸,自己是在此地侍奉的老四,而不是在那个祖宗先皇起居的乾清宫。 胤禩想到这里不由一丝苦笑,他自问这天下间最掩耳盗铃的人想必就是自己了吧。 几杯茶尽,已是午膳时分。皇帝却还没有回来,这一方只有几步远的院子,却隔绝了前朝与后宫的通路。 遥想当年在那正殿里,胤禩几乎数不清被皇上用奏本砸过几回,更也算不出究竟在那金砖上跪过多少次。但如今,他养尊处优,如金丝雀般被供养在此,却反倒却怀念起了那日日殚精竭虑的年月。 静谧无声,毕竟是在养心殿内,方若不敢说话替主子解闷,只能百无聊赖的呆着。无非是喝药、用膳、午憩而已。终于天过申时,前朝便有消息传来。 皇帝诏发内币十万赈恤灾情,并下发罪己诏曰:“朕御极以来,孜孜以求,期于上合天心,下安黎庶。然地忽大震,变出非常,皆因朕功不德,政治未协,大小臣工弗能恪共职业,以致阴阳不和,灾异示儆。”随即,定于三日后亲率诸王、文武官员躬诣天坛。 皇帝旨意颁布天下、晓谕六宫,此番做法都在胤禩预料之中。 直至又过了一个时辰,苏培盛这才从前面下来,将胤禩请至西暖阁。 刚踏进门口,胤禩便瞧见地毯上一片尚未干涸的茶渍,只怕是皇帝方才摔了茶杯。而皇帝此刻正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仿佛听见了胤禩的脚步,皇上这才睁了眼,指了指御案,“你看看这个。” 胤禩将奏折拿起,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却还是为之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罪己诏的内容是用的康爹的。 八哥这是开始虐四哥的心了。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13节 那八哥要如何才能有所进展呢? 阿凝其实也是愁呀! 所以打算铺个大招……掩面,别问我是啥! 感谢大家的评论! 最近回复不知道为毛总是发了看不到,所以在此一并谢过! ————————小剧场———————— 四哥:老八,朕封你做皇后怎样? 八哥:四哥不如封弟弟做皇帝如何? 四哥:……………… 八哥:哼,就知道四哥最小气! 四哥:……………… ☆、第四十六章 生死未卜 胤禩捧着奏折,一目尽览。内容乃是奏报东距西宁五十里的多巴镇灾情,此地深处盆地,周圈数十里地裂路断,人畜难达,罪臣塞思黑正恰圈禁于此。因而都统楚宗上疏密奏请示皇帝意下,这罪臣是救或是不救。 皇帝自胤禩拿起奏本后,便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哪怕一点表情变化也没漏下。而胤禩撂下奏本,只是短暂思索片刻,便开口言道,“臣妾闲来也略看过一些青海地方志,书上记载多巴镇乃是通往青南与西藏的咽喉岔口,历代皆为兵家必争之地。又有牧区与良田交汇,货栈与车马店一路比邻,往来人口不在少数。因而臣妾觉得此地不可轻弃。” 胤禛也摸不清自己究竟希望老八是何种反应,见他如此泰然镇定,也略略点头道,“朕也觉得,此地不可有失。今晨已调派西宁驻军连夜修路搭桥,尽力抢通官道。”但言及此处却又顿了一下,随后说道,“只是地动距今已有五日,西宁城内已是断壁颓垣,怕是城外之地死伤堪忧。” 胤禩垂了眼睫,默而不语,于心中稍作盘算。这多巴位于湟水河中上游,临河而居,又向来商贸繁盛,因此这物资上倒是充裕一些。但天降灾祸、砖石无眼,九弟久禁于室内,这一劫只怕是死生难料。 只略略一想,胤禩便觉得周身寒气笼罩,于这初夏里竟是彻身冰冷。只得生生将这脑中念头掐断,但求九弟吉人天相。胤禩微微转身,将将一抬头正对上胤禛的探究目光,胤禩心中一惊,只怕这戏是再难演下去了。 就在两人对视僵持之时,苏培盛匆匆进来,禀奏道,“皇上,太后病倒了。” 太后的身子骨一向不算康健,大病小情并不少见,但皇帝见苏培盛如此匆忙来报,只怕这一次的病情凶险了几分。 胤禩涌动起来的心思这才缓了一缓,见皇上摆驾寿康宫,自己也必然要跟着去了。 寿康宫寝殿内,太后病卧。屋内正有皇后坐镇,旁有惠嫔随侍。乌喇那拉氏见皇帝带着廉嫔而至,正是意料之中,而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牵出一丝冷笑。 皇上召见了为太后诊治的太医温实初,大略看了药方,便让宫人拿下去煎药了。若说太后之病,也不过是陈年旧疾,老人家常见的气虚衰弱。因着前几日皇帝发病,太后守在侧旁,日夜煎熬,再加之饮食不调、夏暑侵体,这便一时晕厥过去,卧病不起。 但皇后却是一脸忧心忡忡,并未因太医宽慰之语而解除半点忧色。 皇帝见太后安枕慈眠,也无意扰她,便只留了竹息姑姑在病榻旁伺候,将一众妃嫔带到正殿内说话。 “惠嫔贤孝,伺候在太后身边,朕心甚慰。”皇帝与皇后分而坐下,这才开口嘉奖了沈眉庄。胤禛毕竟不爱多见太后,有这么一个孝顺妃嫔陪着,正和皇帝心意。 “太后卧病,西宁灾情不稳,朕不能日夜陪伴,就由皇后安排,命各宫各院贵人以上的宫嫔轮流于寿康宫侍疾,以替朕躬。”皇上并无其他话说,养心殿还一摊子事等着,这便有准备起驾回宫的意思。 然而皇后却苦涩一笑,进而言道,“皇上,近日来前朝后宫皆不安宁。前有西宁地动,再有皇帝龙体违和,如今又是太后染病。臣妾觉得,是不是叫钦天监来问问?” 祸端频出,以钦天监掌观天象,倒是情理之中。于是皇帝起身命道,“宣钦天监主簿于养心殿见朕。”转身便和颜悦色道,“皇后心忧六宫,便和朕一起去养心殿听听吧。” 惠嫔留在寿康宫侍疾,只有廉嫔一句话没说从寿康宫又跟着出来。胤禩本是规规矩矩退至后面,意欲让皇后先行,却见皇帝忽地回身将他手腕拉住。 皇后那是断然不敢与皇帝并行,因而便落在后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廉嫔越过自己,被皇上牵着行于前面。乌喇那拉氏的脸色瞬间变幻,但随后却大度的置若罔闻,她既然已布下棋局,那就自然能容得瓜尔佳氏再得意个一时半刻。自雍亲王府后院到紫禁城中宫,乌喇那拉氏忍过的女子还少吗,而那些曾经意图踩在她头上的,又有哪个活到了今天?皇后自问以前那个年氏没有争到的,如今这小小瓜尔佳氏就更没资格和她争了。 到了养心殿,钦天监主薄已在殿外候传,皇上便宣他进来问话。 “近日前朝后宫屡遭厄运,可是天象有异吗?”皇上正襟危坐于御座之上,皇后稳坐于东暖阁内,胤禩陪在东暖阁站着。 主簿跪拜禀奏,“回皇上,前几日微臣夜观星象,见北方七宿中的虚日鼠隐隐发黑,乃是肃杀之象。待微臣连夜追观,见虚日鼠方转过冲月之态,却又有值日之象。后宫中,主月者,乃是太后与皇后。而天下间,主日者,正是皇上。” 胤禛沉声片刻才继续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主薄闻言复又叩拜一番,惶恐言道,“微臣斗胆,敢问宫中可有哪位贵主生肖为鼠?” 皇上哪里会记得这些,但心中却已猜出七分,于是叫一声旁边的苏培盛。 苏培盛垂首思索了半天,面露难色道,“皇上,贵主中只有廉主子属鼠。” 主簿一听,急急问道,“生辰可在二月二十四、或四月二十、或六月十六、或八月初十,这几日?” 苏培盛倏地留下一道冷汗,廉主子那是皇帝心尖上的人,这寿辰他这个皇帝最贴心的奴才自然是静默在心的,于是抬眼看了下面目如常的皇帝,吞吞吐吐道,“回皇上,廉主子的生辰正是康熙四十七年四月二十。” 那主簿一听,急得又叩了一次头,披肝沥胆道,“皇上,恕微臣斗胆,这位主子万万不能伴在皇帝身侧呀。” 胤禛面色骤然沉下,呵斥道,“荒唐,廉嫔侍驾也有两年多,怎的这会才冲月值日?尔等牵强附会,朕要了你的脑袋。” 那主簿已经是汗透衣衫,赶紧辩白道,“回禀皇上,属鼠之人,即便生于破日,也并不全都要紧。低位者,气运不足,尚不能危机日月。若得圣眷,拔擢高位,那便是一步一高、一步一险呀!” 胤禛心里已经骂将开来,若论生辰老八乃是康熙二十年出生,朕与八弟连再是重生都能做得,又岂会怕什么虚日鼠值日。 皇帝愤然起身,下了御座,行至主薄跟前,朝着他心窝子就是一脚,“妖言惑众,拉下去,打入死牢。” 那主簿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脸色顿时铁青。他虽知方才所言对后宫妃嫔虽有不敬,但却是句句关乎天命社稷,不成想竟惹得皇帝如此重惩。而此刻,却是半句话也再说不出,被两个侍卫拖出了养心殿。 正殿里皇帝怒气未消,连摔了两只茶盏。而东暖阁内,皇后已是惊得站起身来,胤禩倒是好整以暇得站在原地。 乌喇那拉氏狠狠地剜了一眼胤禩,便转身出了暖阁,去安抚皇上起来。 “皇上,可别气坏了身子。”皇后原是想上前为皇帝抚背顺气,却不料被胤禛推开,险些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 皇后虽明白皇帝对瓜尔佳氏一向宠爱有加,但却没想到皇上这份厚爱,竟然能把太后身体与社稷安危都抛在后面。乌喇那拉氏哪里有时间在这里计算得失,只想着急流勇退,断然不能在这当口将皇帝火气引至自身。 于是,皇后一脸愤恨道,“廉嫔一向温婉贤德,若说他乃不详之人,臣妾万不敢轻信。皇上息怒,钦天监除了主簿还有五位官正,皆是通天晓地之才,皇上大可择日命他们进宫面圣。” “罢了,此事也不得再提,否则杀无赦。”胤禛才懒得看皇后惺惺作态,直接断了她这个念想,省的下一回又想出其他文章。 “皇后累了,就回去歇着吧。”皇上撂下这句,便大踏步的离开正殿,往东暖阁去了。 甫一进暖阁,就见胤禩正跪着,胤禛哪里想到他会如此,刚想扶起,就听见胤禩幽幽开口道,“臣妾乃不详之身,万不敢再侍奉再皇上两侧。” 胤禛意图扶人的手悬在半空中,颇为尴尬,心中暗念道:老八,你这是还要和朕生分到何时? 而胤禩却似主意已定,“臣妾求皇上准许臣妾移居宝华殿,脱簪戴罪,诵经礼佛,以求皇上太后安康,更为大清社稷安稳。” 胤禛直起身,瞧了跪在地上的胤禩半晌,最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一夜,胤禩在养心殿的西配殿里住着,并未得皇帝宣召。 而第二日,皇后这盘棋虽然未到效果,但影响还是甚广。虽钦天监再无人敢妄议“虚日鼠值日”之象,但却还是有三本言官死谏的奏本放在御案之上。 直至第三日,多巴再度呈上密奏,除了简述了修路救灾的情况外,最重要的便是塞思黑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混在驻军里的粘杆处探子只找到了一件染血的裘袍。胤禛将奏折前后看了两遍,想了好几种老九的去处和下场,但却无一可以落实。 而后宫诸位妃嫔小主虽对星象一事略有耳闻,但有皇帝维护,众人也只能静观其变,任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嚼舌根子。 只是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第四日皇帝下旨命廉嫔除去华服红妆,移居雨花阁,于宝华殿修行。 这一道谕旨,让皇后错愕良久。这结果可以说是天从人愿,但乌喇那拉氏想起皇帝那日的怒火中烧与百般维护,就觉得这成果来的太不明不白了些。 当胤禩由方若扶着进了雨花阁宫院后,苏培盛很快就带着碧云和宛若二人到了。 “廉主子,皇上怕您在这住不惯,便命奴才将碧云宛若叫来继续服侍您。”苏培盛也是难以揣度这位主子的心思,但皇上那边虽似无情但句句嘱咐都带着深情呢。 胤禩谢过苏公公,却见苏培盛还不走,这才继续问道,“苏公公可还有其他事项要交待?” 苏培盛思踱片刻,才又堆笑说道,“倒是没别的事。只是皇上方才吩咐过奴才,如若廉主子问起皇上,就让奴才复述一句‘他何时想回来让苏培盛带个话就成’。” 胤禩明白,既然自己没有问起皇上如何,苏培盛本是不该说这句的。但殊不知这才是苏培盛这个奴才的老道精鬼之处。 苏培盛想着,若是因为他没说这句,而让主子和皇帝之间有了嫌隙,日久天长,若是皇上忘了这人也就罢了,若是再度想起来,难保不怪他这个传话办事的奴才没表对意思。 更何况以苏培盛在宫中行走多年的嗅觉,只怕皇上心里是断然放不下这位主子的。 苏培盛传完话便退下了,雨花阁内除了三位贴身伺候胤禩的奴婢,便再没有往昔那般烧水炖汤的宫人。幸而这地方像是老早就被人收拾过的,屋内一应用品都是新的。主仆几人也极快的便安置下来。 这雨花阁台倒是紫禁城中一处与众不同的所在,阁楼式的建筑,胤禩只需坐在二层窗前便能将整个庭院尽收眼底。若再稍稍抬眼远眺,便能通过南北开窗将西南侧的寿康宫,和北面的宝华殿看个清楚。 胤禩看着宛若穿过院子,进了侧厢一排小房,知道她是去弄些热水吃食。这才开口问了方若,“宝华殿这会可有人?” 方若停下手里正收整的东西,答道,“原是太后常去宝华殿礼佛,但如今太后病着,倒是惠嫔娘娘每日都会去宝华殿念经祈福。” 胤禩点了点头,他心知太后看重惠嫔,惠嫔也是个难得的孝女。今日被发配到这僻静之处,倒是有了不少便捷。 胤禩也不再等,而是带着方若一路去了宝华殿。如今廉嫔乃是奉旨修行,任是谁也不能拦着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雨花阁,是乾隆年间被修成佛堂的。 所以雍正的时候是干嘛的,阿凝没有太仔细查。 大家不要太细究哈,八哥在这里住不了多久的。 四哥很快就会又帖过来滴。 话说,阿凝觉得每天凌晨更新太伤神伤身,所以决定下次开始改回上午更新。 因此,下一章,周一中午12点前吧。 ————————小剧场———————— 四哥:朕是该收拾皇后了。 八哥:爷已经卷好铺盖,老四,爷克你,赶紧把爷赶走吧! 四哥:朕不信那些的!(亲手把八哥刚刚收拾好的铺盖卷给抖开) 八哥:看爷不克死你! ☆、第四十七章 巧度陈仓 宝华殿位于雨花阁北侧的昭福门内,只有一道院墙之隔,正殿佛堂内供奉着金胎释迦牟尼佛像一尊。大清入关定鼎中原后,历代皇帝每年都要数次到这里拈香引礼。皇太后与皇后也时常至此诵经礼佛,以虔诚之心期盼大清国祚绵延。 但这段时日太后身体抱恙、缠绵病榻,于是这宝华殿内比往常还要静谧几分。胤禩将碧云放在殿门外守候,只带着方若进内,刚在正殿内诵读了两页经书,便听见外间有脚步传来。 来者乃是意料之中的人,因而胤禩起身相迎,笑道,“惠嫔安好,多日不见惠嫔风采如旧。” 沈眉庄一进院门便瞧见碧云那丫头在正殿门口候着,心里便知晓定然是奉旨修行的廉嫔在此。于是也不惊讶,略略颔首道,“廉嫔安好,久不见妹妹,今日一见,到觉得气色尚佳。”沈眉庄自圆明园假孕一案过后便远离了宫廷尘嚣,以沈氏之心看来廉嫔今日虽失了万千恩荣,但却能换来一派清和,难说不是因祸得福了。 既然胤禩今日一行是刻意要见惠嫔,又怎会算不清沈眉庄的心思。于是面目含笑,一改往日称谓,也用起了妃嫔间姐姐妹妹的称呼,颇为热络道,“眉姐姐说得正是,自入宫以来我便病痛不断,兴许在这清净之地修生养性,反倒得了超脱。” “妹妹向来最得帝宠,切勿灰心,只怕皇上是忘不了妹妹的。”沈眉庄说的可并非恭维之话,而是发自肺腑。 昨日皇帝才下了旨,今日廉嫔刚刚入主雨花阁。这宝华殿内便是一夜之间洒扫腾挪、陈设换新,就连以往太后日日前来礼佛,皇帝都没费过这等心思。沈眉庄陪伴于太后身侧多日,仅需入殿一目扫看,便对皇帝这份情有独钟心知肚明了。 胤禩微微含笑,做出一副被惠嫔宽慰到的样子。佛堂清净之地不宜多做攀谈,两位主子寒暄过后,便各自于蒲团上跪了,祝祷起来。 直至掌灯时分,两人才起身,胤禩与沈眉庄同出了昭福门,这才一路倾谈起来。 “原本应请眉姐姐到阁台上坐坐,只是一来今夜晚了,二来如今我乃是不详之身,并不敢牵连他人。”胤禩陪着惠嫔绕过了雨花阁往春华门去,口中问道,“只是敢问姐姐一句,太后她老人家的病情,可有缓和了?” 沈眉庄哪里听不出廉嫔口中略显消沉之意,便有意劝道,“妹妹可别提这‘不详’二字,连皇上、皇后都未曾说过,妹妹怎可自怨自艾。如今太后的病虽有好转迹象,只是病情反反复复,怕是还要再调养些时日。待太后大好了,皇上定然会接妹妹回去的。” 胤禩闻言心中一笑,这沈家淑媛倒是一个实心实意的人,幸而她投了太后这么一个靠山,不然以这性情只怕难于深宫立足。但事到如今,沈眉庄这人却是他最为适合的帮衬。 于是胤禩哀叹道,“说了怕姐姐笑话,皇上前段时日还对似卿许诺,待封妃之后可宣召母亲进宫相聚,没想到转眼间便成了今日境况。” 沈眉庄心中同是一寒,没想到皇上不仅对她这可有可无之人薄情冷性,原来对这看似钟爱的女子也是一样反复无常,于是这同命相怜之情,油然而生。 胤禩就着刚点起的宫灯往前走着,根本无需去看惠嫔的表情,便知道她定然是感同身受了。于是继续道,“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儿,如今离家三载,难以相见,不知家中光景如何……”说着便喉头一梗,以帕拭泪。 沈氏毕竟出身高门大户,虽亲人不得相见,但家里人的日子是不会差到哪去的。但见瓜尔佳氏哽咽掩面,不由想起廉嫔家中只有这一独女,只怕日子艰难不少,于是便更添加了几分同情。继而喟叹道,“你这又何必,身子本就不好,想多了又要伤身。别说是你我,就连太后也不是想见谁就能见谁的。” 胤禩用帕子掩着嘴,将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的遮住,柔声答道,“姐姐说得极是,贵为圣母,太后能见皇上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又何况你我。” 沈眉庄却是摇头蹙眉,叹息道,“太后想见的人又何止是皇上一人呢。” 胤禩停住脚步,这才郑重的看了惠嫔一眼,试探问道,“姐姐说的可是那位?” “可不是,那位也是太后的亲生子,如今连侍疾都不让回来。”沈眉庄一面说着,一面四下瞭望,这雨花阁的院子果然清净,除了她的贴身宫婢釆月和廉嫔的姑姑方若远远跟在身后,周遭竟是一个人影都瞧不到。 胤禩看出了沈眉庄的谨慎,便刻意上前一步,携了惠嫔的手继续缓步而行。远远看上去,倒像是两个相交姐妹携手于庭院中消夏一般。但胤禩却在惠嫔耳侧压低了声音说道,“前几日我在养心殿内,倒是听皇上偶有提起十四贝子。” “皇上会提他?”沈眉庄心知即便是太后都不敢轻易提起“十四贝子”几字,原以为这称谓乃是宫中禁忌,却不想这位常伴圣驾的瓜尔佳氏竟敢轻易的说出口,莫非在皇上心里还是记挂着同胞之情。 胤禩眉头一锁,状似忧虑道,“不瞒姐姐,西北地动,岳将军受伤。皇上日夜茶饭不思,正愁着西北用人呢。” “你是说?……”沈眉庄久居内宫,虽不懂国政军事,但总还是知道当年圣祖爷的十四阿哥统率大军进驻青海讨伐策妄阿喇布坦一事,可是先帝当年亲封的大将军王。并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出征,这可是天子亲征的规格。但如今,这种种过往功勋,却恰恰是今人最不敢妄提的。 胤禩自知女流之辈只知其表面,哪里知道帝王心中的结症。只需他拨乱乾坤,往这些妇人的心坎里说便是了,于是故作深沉道,“眉姐姐想想八王如今葬在何处?世人都道帝王天家最是薄情,我倒是觉得这只是对我等外姓女眷罢了。”胤禩觉得这也不算冤枉了四哥,反正皇帝那不要脸的心思可不正是如此么。 惠嫔略微一怔,的确,若说皇帝忌讳八王一党,但毕竟还是将其荣耀入葬。皇子弟兄毕竟是血浓于水,更何况同胞亲弟呢。照廉嫔所说,皇帝似乎是惦记着十四贝子,只是差了一个缘由、一个台阶。而如今能给皇帝递上这个话头的,阖宫上下唯有太后最为顺理成章。 太后平日里的思子之情,别人是极难察觉。惠嫔日夜陪着,尤其是太后卧病时日,这份慈母之情多少还是能体察到的。沈眉庄本就最厌这深宫冷情,夫妻无爱,母子相隔。就算成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又能如何?还不是为了皇帝的脸色,战战兢兢,难以袒露真情。 因而惠嫔是真心希望太后得意母子团聚,但此刻又觉得拿捏不定。沈眉庄自知陪伴圣驾的日子屈指可数,对皇帝的脾气难以摸清,便只能沉默不语,眼看着就到了春华门。 “我就只能送姐姐到这了,如今我是不便再踏出这春华门半步。”胤禩与惠嫔对伏了一下,看了看门外宫道,似是怀着满腔的遗憾,但最终还是转身回去了。 沈眉庄走出了几步,回身驻足,目送着廉嫔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内,只余一声唏嘘。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敬事房的太监已经托着膳盘进入西暖阁。 胤禛一瞧那一溜绿头牌就觉得脑仁疼,于是命道,“从今日起,免去敬事房膳盘,何时起复听朕旨意。” 待敬事房的公公退下后,胤禛便又下了一道圣旨,将养心殿日常开支裁去三成以赈恤灾情,并取消了今夏移宫圆明园的惯例。 皇帝勤俭,那以景仁宫为首的东西六宫,自然以皇上为表率,纷纷自请裁减了三成定例。但这不能移宫度夏的圣旨,倒着实让几位妃嫔小主大失所望。 别说新贵得宠的祺贵人,就连碎玉轩的菀嫔也是久不见圣驾,连封妃一事也随着皇后对廉嫔的连消带打,一并石沉大海,不知何日才能再提上日程。因而一众小主本是想借着移宫圆明园之机再得圣眷,毕竟廉嫔如今是去不了的,皇帝身边总还是需要妃嫔相伴,若是谁能在此刻顶了廉嫔位置,还怕圣眷不隆么?但没想到,皇帝一道圣旨,便将各宫的盘算打得稀碎。 于是,皇上勤勉理政,在养心殿里夜读两日,并无一位小主可以近身。胤禛每每抬首,只见西暖阁内空空荡荡,再无八弟身影相伴。暑夏已至,一向最怕热的雍正皇帝,却觉得身侧冷了几分。 案头上只有宛若每日的奏报以解皇帝相思之情,但翻来看去,也不过是胤禩白日里如何念佛,夜晚里如何抄经罢了。胤禛心里愁道:莫不是老八这辈子真的打算常伴青灯古佛,自此与皇帝殊途么? 胤禛摇了摇头,老八可不是这种人。 而第二日清晨,皇帝刚刚与张廷玉等人议事完毕,就见寿康宫的人来传话,说太后病情忽然反复,请皇帝过去看看。 胤禛心下一滞,他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太后大限将至,毕竟上辈子孝恭仁皇后乌雅氏在雍正元年就崩了。但紧接着,胤禛发觉自己心头的担忧竟是老八,如若太后真的这个节骨眼没了,老八这不祥之身的名头可就被坐实了。到时候前有言官死谏,后有皇后指摘,只怕老八是难免要受更多委屈了。 胤禛长叹一声,心道:太后还不能死,朕的八弟万万不能背上这个黑锅。 于是皇帝赶紧摆驾寿康宫,定要让太医把太后治好。 一进寝殿,皇帝见太后果然面色沉凝,似有大去之象,连一旁的惠嫔都已是目眶含泪。 皇帝只略略的看了太后两眼,便将太医温实初宣到跟前问话,“太后的病虽有反复,但朕前几日瞧着已经好了不少,如今为何如此了?” 温实初跪在皇帝跟前,谨慎答道,“回禀皇上,太后乃是郁结于心,长久不能抒怀所致。药石虽能解表,却难以根治。” 胤禛低着头瞧了温实初半晌,心知这太医是菀嫔常用的那位,除此之外倒也中规中矩,算是个稳重之人,便命他起来,到外间候着。 皇帝回到太后床榻跟前,见药已煎好,便命惠嫔扶了太后起来,亲自喂太后喝药。 胤禛还记得上一世他于太后病重之日亲至永和宫昼夜侍奉汤药,但那时他不过是做一做贤孝的样子,心里甚至还有些盼着这位偏私迂腐的圣母皇太后快点殡天。但如今,世易时移,虽皇上对太后的母子之情并未增添多少,但心中所盼却是大相径庭了。 一碗汤药下肚,温实初的医术还算不错,太后缓缓睁了眼,对着皇帝勉强撑出了一丝笑容。“皇上国事繁忙,得空应该好好歇着,哀家无事,咳咳咳……”一句话尚未说完,太后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皇额娘养好身子,朕才能放心于国事。”胤禛为太后掖了掖被角,这夏天里太后这一条锦被不薄,可见这身子骨确实不好了。 太后已经好久没得皇帝如此关怀,那老迈的脸上更添几分慈爱,她缓缓牵住了皇帝的手,那曾也冰肌玉骨的皇妃之手此刻只剩下老人的粗糙枯萎,但她还是这样搓着皇帝的手半晌,最终才轻声说道,“哀家还有一事不放心。” “皇额娘有何事,吩咐儿子就是了。”此情此景,与上一世截然相反,胤禛略感不自在的坐在太后身侧,任由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老妇翻看着自己的手掌。 “额娘想你弟弟了。”这句话在乌雅氏的口中真酌了许久,说出来的不是“皇额娘”不是“哀家”,不是“十四贝子”不是“允禵”,而是你的“额娘”想念你的同胞弟弟了。这一句里,没有皇家只有亲缘。而伴着这话流淌出的,是几年来为次子担惊受怕却又不敢提及的心酸泪水。 胤禛闻言,稳稳不动,也不发半句言语。 惠嫔在一旁偷偷抬眼,她原以为皇帝在目睹了太后重病、垂泪相求后,总会露出一丝情感。但皇帝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太后,表情未变。那眼神未达眼底,几乎看不出任何感情。 沈眉庄深深的低下头去,她想起了廉嫔的那句话。也许在爱新觉罗的皇族眼中,这些生育过皇子后嗣的女眷,真的永远都难以盘踞在他们心上。 胤禛将太后的手放回锦被内盖好,起身只说了一句,“皇额娘的心意,朕已经知道了。”便起驾离去。 皇帝回到养心殿,一个下午照例还是召见了诸位王公梳理西北灾情。最终掌灯时分,皇帝才下了一道圣旨,将十四贝子允禵调回北京,命其暂居景山寿皇殿待旨。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觉得自己挺不会写四哥和八哥的算计的。 细细想来,因为阿凝自己是一个挺缺心眼的人呀! 所以,大家就凑合看吧! 昨天是母亲节哈,阿凝写完了才发现。 太后既然在甄嬛传里被写成和皇上很亲厚,那阿凝就利用一下。 这里的太后,绝对不是上辈子的德妃,也正是因此皇帝才会多少让她满足一些。 当然,四哥不傻,八哥再往大了作就快要被四哥拿下了。 下一章,周三中午更新。 ————————小剧场———————— 四哥:太后不能死。 八哥:四哥啥时候成大孝子了? 四哥:等老八没事儿,她再死朕就不管了。 八哥:冷血,无情! 四哥:……朕只对老八有情不好么? 八哥:那你放爷出宫! 四哥:…… ☆、第四十八章 帝心相系 圣旨一下,十四贝子进京。明面上人人都道皇帝贤孝,体恤太后病中思子情切,乃是为君、为子、为兄长之表率。 于是乎接连几日,皇室宗亲的请安折子格外多了两成。胤禛心明眼亮,自八王一党势微以来,皇帝对宗亲颇为冷淡,虽未像上辈子那般大加贬斥,但重用是没有的。而这些人,眼睛紧盯前朝动向,如今见皇帝对胞弟似有缓和之意,便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胤禛并未有空理睬这些妄图揣测圣心的意图,两世为帝,这些人的小心思看在皇帝眼里实在是无关紧要,甚是无趣。 胤禛将这两日的折子扔在御案上,其中唯一令他宽慰的消息,便是岳钟琪伤情稳定,并未有恶化的趋势。皇帝命京中快马递送珍稀药材,并由陕西、山西、河南等地调配良医为其医治,如今看来这伤势只待静修,并无深患之忧。 皇帝因病而耽搁下的天坛祭祀,总算提上日程。胤禛点了怡亲王胤祥引观前行,御驾躬诣,诚心祝祷,望灾祸尽退、百姓安泰。虽皇帝有明旨,一切仪式规格从简,但祭天之行,无论如何也难免声势浩大。 皇上前脚刚刚起驾出宫,皇后便率领阖宫妃嫔于宝华殿祈福。 诸位后妃依次进香完毕,胤禩这才于最后入了宝华殿正殿。众人见他一身青素衣袍,乌发轻挽,从方若手上接了香火,合手祝祷。与后宫嫔妃相比,这人不施半点脂粉,更无饰品点缀,却贵从气中来,竟连皇后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群妃祈福过后,皇后一派温和笑意,携着胤禩的手往殿外走去,“廉嫔这些日子奉旨修行,为皇上与本宫积福积德,真是辛苦你了。” 一众小主只得跟在后面,胤禩却一点也没有推怯之意,泰然应对道,“臣妾并不辛苦,能为皇上分忧,为大清祈福,是臣妾的福分。” “你们瞧瞧,廉嫔才在这住多久呀,这眼界倒是高了许多。”齐妃贵为妃位,却要走在廉嫔之后,心中本就有气,于是阴阳怪气的和一旁的敬妃玩笑道,“她倒是眼中只有皇帝,只有社稷,也不知把太后和皇后放在何处了?” 敬妃一向谨小慎微,只得低头不语。皇后却慢条斯理的笑道,“后宫嫔妃,理应以皇帝为天。皇上龙颜愉悦,太后与本宫自然就喜欢,何须日日挂在嘴上。” 齐妃见皇后如此抬举廉嫔只得暗自翻了个白眼,再不做声。倒是跟在后面的菀嫔开口道,“皇后娘娘说得极是,臣妾听闻皇上最爱廉妹妹于养心殿侍奉,可见妹妹正是皇上的解语花。” “可不是么,臣妾尚未入宫之时,便听阿玛说起,西暖阁红袖添香,廉嫔娘娘最能为皇上分忧国事。”祺贵人一副懵懂模样,说出的话倒是别有深意。这“分忧国事”岂是后妃可以涉及之事? 胤禩不等旁人开口,率先截住话头,“祺贵人的阿玛倒是耳聪目明,连皇上与后妃之事也略知一二。只是臣妾愚钝,不过是端茶递水、铺纸调墨,哪里能为皇上分忧呢?” 祺贵人顿时一脸慌张,低头自责道,“请廉姐姐责罚,是臣妾口无遮拦。” 皇后并不见怪,反而笑道,“祺贵人快抬起头来,廉嫔与你幼年相识,你的性子还不清楚?哪里会错怪你呢。” 胤禩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得僵了,但还是只能附和点头。 皇后见宫院大门已近在眼前,这才驻足,一副和颜悦色望向胤禩道,“被拘在宫院里,委屈你了。待皇帝祭天回来,本宫自会找时机提提,求皇上放你出来走动走动。” 胤禩伏了伏身,谢了恩,却听见皇后还有下文,“本宫听说你一向虔诚,又有孝心。往年常为太后抄写经文。” 胤禩明白了,皇后这是留着软刀子呢,便应道,“臣妾腕力不足、字迹不佳,怕臣妾的拙笔污了太后圣眼,去年夏天之后便辍笔了。” 皇后淡然一笑,“如今你身在佛门清净之地,自然造诣不同。本宫这几日读经,只觉得宫中经卷字迹窄小,看得目涩流泪。本宫便想着劳烦廉妹妹闲暇之余为本宫抄上几卷。” 胤禩心知该来得躲不掉,皇后这一招不接着,指不定她还有什么后招,便答道,“皇后娘娘执掌六宫,娘娘吩咐的事,臣妾自当奋力而为。” 皇后拍了拍胤禩的手,“可也别累着你,就为本宫抄一部吧。”皇后理了理领巾,似乎冥想半刻,最终轻描淡写道,“就抄《严华经》吧”。 胤禩闻言心中一哼,这一部《严华经》足有八十卷本之长,虽皇后并未限定时日,但抄足八十卷,还要将字迹扩大书写,不可谓不是刁难。胤禩躬身领了命,旁光一瞟,便将乌喇那拉氏身后那群妃嫔的表情尽收眼底。 齐妃、富察贵人之流,无不幸灾乐祸。敬妃、惠嫔等人倒是真心流露出几分担忧神色。倒是菀嫔面色未变,丝毫看不出是喜是忧。 胤禩恭顺的送皇后一行人出去,这才转头命方若准备笔墨纸砚。自中午开始,胤禩便笔耕不辍。方若捧书,碧云研磨,连两个宫婢都站得乏累了,但胤禩却没有歇息的意思。 方若起初还劝上一劝,但见主子置若罔闻,心中转念一想,往窗外一看已经不见宛若身影,便明白了主子的意图。 果然,待到黄昏将至,圣驾回銮。不出一个时辰,苏培盛便亲自送了一盏燕窝过来,并传皇帝口谕,命廉嫔喝了燕窝便就寝,其余之事就不必再做了。 当胤禩安然食用燕窝之时,景仁宫一盏精致茶杯被砸在地上,摔了一个粉碎。 剪秋赶紧命宫女绘春将碎片扫了下去,并换了一盏新茶。剪秋近年来极少见皇后动这么大的火气,便劝道,“娘娘息怒,抄经不成,下次再寻别的由头,娘娘还怕治不了他么。” “你懂什么?”皇后按着太阳穴,“本宫不在乎什么法子,本宫在乎的是皇上心疼他。” 剪秋为皇后按着额头说道,“皇上虽心疼廉嫔,但也没发话让他回宫。待他在那僻静的雨花阁住着,日久天长,皇上自然就忘了。” “就怕皇上忘不了!”皇后冷哼一声,目闪寒光,“廉嫔如今身边不过三个宫婢,皇上却一回来就知道了此事,你可明白是为什么?” 剪秋摇摇头,“奴婢愚钝。” “他身边有皇上的人。”皇后挥开了剪秋的手,起身踱了两步,“只怕他远在雨花阁,却是一言一行皆系帝心,皇上怎么可能忘得了他呢?” 剪秋闻言上前一步低声道,“若是如此,廉嫔岂不是一举一动都逃不出皇上眼睛?娘娘,这是大恩,亦是大险呀。谁能保证一辈子不走一步坏棋?” 皇后思踱片刻,复又坐下,“既然皇上的眼睛聚在他身侧,那本宫自然要加倍的对他好。”皇后端起新上来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幽幽问道,“剪秋,你说什么罪能让一个宫嫔永无翻身之日?” 剪秋于脑中思寻片刻,最终却没敢开口。 夜幕低沉,六宫各院纷纷进入沉眠,而养心殿却还是灯火通明。胤禛这一日舟车劳顿,本是乏得很,但晚间看到太后脉案,却再度陷入沉思。 太后的病,虽有好转,但见效甚微。胤禛虽不大信什么郁结于心,但即便是前世那般境况,太后骤然薨逝之时,皇帝也是要宣十四弟进宫尽孝子之仪的。更何况,这一世太后尚算贤德,皇帝实在没必要做得决绝,为自己再引争议。 而近一年多以来,十四弟难得化去浮躁,在遵化安心守着圣祖景陵,与前世相较倒是格外的消停,仿佛提前开悟了一般。而允禵今日递上来的请安折子,字字句句可见斟酌推敲的痕迹,行文间谦恭自持,不仅流露出思念太后之情,也对皇帝颇有几分敬重。 胤禛自不怕十四弟阳奉阴违,在他心中,允禵懂得刻意谦卑总比肆意张狂来得好些。毕竟这同胞手足胤禛上一辈子没下手除去,这一辈子也是没必要再费思量。 但皇帝忌讳的却是宫里有个老八真身,胤禛虽无证据,但总觉得此事蹊跷得很。老八在雨花阁参禅修佛,看起来一派与世无争,但太后在这个节骨眼上重病提起十四,这事真是巧得很。 皇上不会天真得以为一切都是天意安排,即便真的是巧合,胤禛两辈子的习惯,也总是会防着胤禩几分。 皇上进了内寝,在空落落的龙榻上躺了,整整思量一晚。 胤禛觉得,偌大的紫禁城,一位皇帝妃嫔,一位皇帝胞弟,想必老八不会大喇喇的跑出去相见。更何况,还有虚日鼠冲月值日一事的忌讳,胤禩如今是断然进不了寿康宫的。而老十四,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会胡乱在皇兄的后宫里乱转。 然后,皇上又想,就算让老八见到十四又能如何?胤禩就算是与那般兄弟相认,凭如今身份还能兴起什么风浪?难不成是要效仿李唐武氏?即便他真有这个野心,朕也断然不是唐高宗。再说句实在的,如今老八的身子骨,风吹吹就坏了,朕要收住他有何难为? 胤禛这么一想,会心一笑,这才翻身睡下。在皇帝心里,化作后妃的老八倒真真是让人省了不少心。胤禛明白胤禩这一辈子只怕过得憋屈,即然如此他若想耍些任性,只要无伤大雅,只要伴在真身侧,就随他高兴去吧。 于是,天一亮,皇帝大笔一挥,宣十四贝子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相岔了,八哥哪里想当女皇,八哥是想脚底抹油呀! 等四哥发现八哥一心想溜,会很难受吧。 如果再揣着包子溜呢? 掩面…… 感谢地雷君:陌里熊 xiaoxiao11 lg~~~群抱~~~~ 下一章,周六,应该是晚上……囧 ————————小剧场———————— 四哥:老八,朕让你当皇后! 八哥:……(行四的你去死一死!) 四哥:莫非你要当女皇? 八哥:……(四哥的脑回路不正常) 四哥:要不咱们生一个,朕让他当太子当皇上! 八哥:……(四哥,再见!) 四哥:……(老八的心思真难猜!) ☆、第四十九章 十四入宫 十四贝子奉旨入宫,先至养心殿规规矩矩的拜见皇帝。胤禛坐于御座之上,这一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同胞兄弟,隐约觉得允禵这辈子确实更为沉稳几分。 皇上并未有留十四弟多聊的打算,几句惯常问答之后,便遣允禵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而胤禛早就于暗中埋伏下了粘杆处的探子,将寿康宫与雨花阁内的一举一动尽收眼中。 时至午后,寿康宫那边顺序如常,皇太后与允禵的对话也无非是些母子亲近之语,胤禛大略看了觉得无趣,也便不再深究。而雨花阁里,廉嫔的一举一动已由宛若密报呈上,胤禩这一天照例在宝华殿念了两个时辰经文,并未有其余反常举动。 皇帝暗暗舒了口气,看来后宫妃嫔这身份,即便是老八也是翻不出什么花样来的。 然而好景不长,刚近入暮时分,寿康宫那边就传来消息,说太后思子情切已下了懿旨命十四贝子允禵暂住凝晖堂,以便日间到寿康宫侍疾。 胤禛听到这消息,登时站了起身,将手上正看着的奏折狠狠扔在地上,怒骂道,“胡闹!” 凝晖堂虽在紫禁城内宫西北一隅的建福宫花园里,但毕竟身处后宫禁园。这皇帝后宫之中,怎能容其他男子居住。 苏培盛见皇帝气得脸都青了,赶紧一使眼色将左右奉茶的宫女谴退出去。然后这才低着头蹭到皇帝身侧,迅速的把地上奏折拾起放回御案,嘴上劝道,“皇上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 胤禛低头瞧了一眼苏培盛,刚想下旨命人把十四贝子赶出去,就听见苏培盛继续劝道,“皇上,以往怡亲王、果郡王进宫,您不也是吩咐王爷住在凝晖堂么?想必太后是循皇帝旧例。”在苏培盛这个奴才心里以为皇上是因着太后给贝子王爷级的待遇才会动怒,压根和皇上没想到一个点上。 胤禛一听,那心里叫一个堵呀。他贵为九五之尊是绝不会允许男子入住内廷,这一宫的女眷即便皇上大多厌烦,也是断然不能给这瓜田李下的把柄。这要是让外人听了,不知会如何议论后宫。但听见苏培盛这么一说,胤禛明白了这正是之前那位雍正皇帝开的先河。 皇上气鼓鼓的重新坐会御座内,抬眼看了看已经沉下去的天色。如今宫门只怕已经下钥了,若是皇帝此刻大张旗鼓的把十四贝子赶出宫去,怕是在前朝将会掀出一阵风雨。显得皇帝亲疏有别,对异母兄弟都能赐住内廷,反倒对嫡亲弟弟格外薄情。 胤禛坐在那里运了半晌气,才将将把心中火苗熄灭。这一朝原本已经被他整治得渐上轨道,却没成想在这犄角旮旯之处,还有这么一大漏洞。 既然不方便将老十四赶出宫去,那也只能另选权宜之计。皇帝静坐片刻,最终再度起身,朝着苏培盛说道,“摆驾雨花阁。” 苏培盛心里“哎哟”一声,不懂皇上怎么这个节骨眼上想起了廉主子。只是这雨花阁本是清修之地,皇上就这么去,也不合适呀。但苏培盛抬头一看皇帝那已经沉如锅底的脸色,只得咽了咽口水,将话吞回肚子里去了。 雨花阁这边胤禩正由方若与宛若二人除去发髻,便听见院墙外一阵走动声。胤禩起身从二层楼阁上往外一望,正见一队人顺着西墙往北而去。 雨花阁院内本就人少,宫灯只在楼阁门口点了两处。因此这宫道上灯火通明,反而让胤禩看得更清楚了一些。那一队人走在最前头的可不正是十四弟么? 胤禩心下也是一疑,这大晚上的,十四弟觐见完太后理应早早出宫,怎得却逆向而行? 方若见胤禩面露忧色,这才靠近了一步说道,“主子,奴婢听闻今日皇上宣十四贝子进宫,想必是留宿凝晖堂了。” 胤禩转回头看了看方若,那眼神里满满地不可置信。 方若想着廉主子深居内宫,这皇室宗亲的事未必十分清楚,便进一步解释道,“几年前怡亲王、果郡王进宫时,皇上也偶尔会命王爷住到凝晖堂去。” 胤禩在方若面前毫不掩饰的露出了一丝讥笑,然后转身回到梳妆台前坐下。 宛若一直站在镜前,见主子再度坐下,这才又拿起梳子为胤禩梳头。 胤禩瞧着镜子半晌,他明白那命王爷留宿后宫的人绝对不是四哥而是之前的雍正,而今日将十四弟留在凝晖堂的也不是四哥而是当今太后。只怕此时此刻老四正是有苦难言,在养心殿生闷气呢。 只肖这么一想,胤禩微微笑了起来。 “主子在笑什么?今日这样好心情?”宛若正对着镜子将廉主子的一举一动看得真切,她自跟随主人到雨花阁来,也算是和主人同患了难,自觉也算是胤禩半个心腹之人,便也学着碧云的口气和胤禩说起话来。 胤禩从镜子中看了宛若两眼,笑得更温和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十四贝子这一进宫,太后一定很高兴,说不定就很快好起来了。” 胤禩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梳妆台上一方精致小盒拿起,里面是皇上特意命人调制的串钱柳香粉。虽说是香粉,但与后宫女眷的脂粉气截然不同。这柳叶的香气清淡悠远,不易察觉,留香却又甚久,乃是皇帝从几十位天然香气中擢选而出的。这玩意也算是老四讨好老八的小玩意之一,胤禩平日里也并不十分喜欢用,但今日却突然拿起了它。 只见胤禩拿着粉盒,转身握了宛若的手,轻声道,“我当你是自己人才说的,只要太后的病好了,我们也便能回储秀宫去了。”说完不禁莞尔一笑,手上却是一抖将半盒香粉泼了宛若一袖子。 “主子慢点。”宛若吓了一跳,赶紧接过盒子放回桌上,而站在门边侍立的碧云见状刚要上前,却被方若轻轻拦下。方若那是看出了主子乃是故意为之,便恰到好处的领着碧云站着。 宛若将胤禩的手看了又看,生怕主子哪里伤了,却没发觉胤禩借势将手上的柳香粉末全都抖落在宛若手臂上。 “我真是笨手笨脚,连个盒子都拿不稳。”胤禩颇为自嘲的笑道,抬眼看了看宛若,笑容更为灿烂道,“幸而这东西洒在你身上,倒也不算糟蹋了。” 见宛若闻言羞涩一笑,胤禩款款起身,命碧云再去打盆水来净面。 宛若在寝室内收拾着妆台与睡榻,而胤禩便由着方若和碧云两人伺候着到隔间内洗漱。 胤禩命方若将水分为两盆,一盆用紫苏叶子搓手清洗,可除掉串钱柳的香味。另一盆,胤禩命加了檀香,将手与脸浸入其中。 碧云颇有些疑虑的瞧了瞧方若,方若也狐疑无知。两人虽不懂主子这是要做什么,但都极为默契的遵命行事。 洗漱刚毕,便听见院门外一阵脚步声,顷刻间一队内侍点着宫灯将院落照得大亮,而紧跟着进来的不是皇帝还能是谁? 当听见“皇上驾到”的通传声后,方若这才懂了几分主子的意思,她心中默念道莫非主子早就猜出皇上今夜会来? 但当方若侧脸一看主子,却觉得主人的脸色并未有心愿得偿的愉悦,反倒是透出几分忧虑。 的确,胤禩是猜中了皇帝心思。这当口皇上自然不便将十四弟移出宫去,老四难得的马失前蹄,如今也只能忍着。只是胤禩还记得,前几日于养心殿西暖阁,为多巴镇救灾进言之后,四哥那意味深长的凝视。当时若不是太后重病的消息突然而至,只怕胤禩当场就要和皇帝撕破脸了。 因而,胤禩多做了一手准备。十四在内廷住下,简直是太后无意中送给自己的最大惊喜。建福宫花园就在宝华殿后身,偏僻静谧,鲜见人来,岂不是最掩人耳目的所在。这一点既然胤禩能想到,那皇上自然也能想到。 若以廉嫔瓜尔佳氏来说,虽偶有冲撞皇帝之举,但一向的知书识礼,再有宛若在近身看着,皇帝就算再不满十四贝子居住后宫,也不至于对瓜尔佳氏的贞洁疑心至此。大可不必需漏夜前来,亲自看着。 但皇帝此时却来了,胤禩心中猛然一沉,仿佛那真相已经比窗纸还要轻薄,只需他稍稍一捅,两个人便能真相大白了。 当胤禛上了雨花阁二层,见胤禩已经更换上中衣,急匆匆携着三个侍婢跪迎皇上。 “起来吧。”皇上伸手将胤禩挽起,见胤禩灿然一笑,听见他柔柔笑道,“皇上深夜来此,似卿受宠若惊。” 胤禛早就想来看胤禩,但却总过不去心里那一关,他多想胤禩能带话给苏培盛说他想回来,但这想法也只怕是天方夜谭,难以希冀的。而如今情势所迫,皇上总算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前来此地,但见着眼前这人却又十分的不是滋味。 胤禩将皇上引到明间的正坐上,示意宛若奉茶。当宛若捧着茶盘近前,将茶碗放在皇帝跟前时,胤禛忽地抬头瞧了宛若一眼。 胤禩坐在一旁,似无所觉一般,端起茶碗轻咂一口,就听见皇上命道,“出去。” 宛若有些不知所措,但也不敢多说,只得伏了伏身,便退了出门。而其他人也随着苏公公的示意,一起退了下去。 胤禩刚放下茶,就看见皇上起身说道,“天不早了,安置了吧。” 胤禩却起身说道,“皇上,此处乃是臣妾清修之地,皇上不宜留宿。” 胤禛干脆自己解了领口,“朕这么晚来,自然是不会走的。”在皇上心里清楚,修行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若不是老八跪求如此,皇上也不会一时怒气将他发配到这来。当时只是以为胤禩不愿侍驾,但如今又勾连上十四入宫一事,皇上便难以掩饰怒意。 既然皇上执意留宿,胤禩也只得上前为胤禛宽衣。刚除去外袍,皇上也不等胤禩将衣物挂好,便将胤禩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往寝室去了。 …… 夜过半巡,皇上总算是将心头几日来的思念和怨愤宣泄而出。胤禛这才安分下来,揽着胤禩的肩膀将两人帖得极近,而手上抚弄着胤禩散在身前的长发,问道,“怎的这么浓的檀香味?” 胤禩被皇帝翻来覆去的一阵折腾,疲惫不堪,见皇帝问了这话,便见机答道,“臣妾清修,常去佛堂,自然不敢用什么香。” “朕给你调制的串钱柳香,即便是在佛堂使用也不失清雅,怎的不用?”胤禛亲手调制的香粉,自然是按照男子好恶而制成的,断不会让八弟流俗于妇人之间。并且方才奉茶的宛若一伸手,皇帝就察觉出她正用了串钱柳的香,因而引得胤禛心中是大为不快。 “臣妾乃是不祥之身,本是于此待罪祝祷,并不敢用御赐之物。”胤禩伏在皇上胸前,本就已经体力耗竭,此刻说话便更清软了几分。 “主子不敢用,倒是奴才敢用。”胤禛心中不爽快,低头看了一眼胤禩,正好瞧见他一副虚弱之态,便也不忍再责备。 胤禩却悠悠开口道,“如今似卿身边只有这三个可用之人,宛若是皇上亲指的,似卿自然要待她好些。” 皇帝一翻身,将胤禩压在身下,居高俯视,说道,“朕指她来,是伺候你的,你无需对她好。” 胤禩眯着眼,一副随时随地都能昏睡过去的样子,喃喃道,“我这里一个老姑姑,一个小丫鬟,就宛若正值芳华,爱美也是人之常情……” 胤禛一听,心里更添一堵。后宫之中的女子,涂脂抹粉,无非是期望有朝一日博得圣眷,飞上枝头。但以雍正皇帝的眼光品味,别说是宫婢,即便是那些真正的妃嫔小主,皇帝也未必看得上眼。更别说这宛若,乃是皇帝训练出来的探子,最不该生出此等不安生的心思。 胤禛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心中暗叫可恶。但怀里的人却似浑然无觉,已经睡了过去。 待到第二日清晨,皇上由苏培盛伺候着更衣,方若三人也进来侍候廉嫔梳洗。 皇上打眼一看,方若与碧云都穿着去年的夏衣,虽干净整齐但却旧了不少。而唯独宛若进来穿的是今夏新衣,头饰发辫也相较别致了一些。再想起昨日她竟胆敢擅用朕给老八调制的柳香,皇上这气便上来,沉声开口道,“宫女宛若陪伴廉嫔修行,恪尽职守,就分去宝华殿当差吧。” 宛若一听,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她明白得很,跟着廉主子,早晚还是能回储秀宫的,但若去了宝华殿,只怕终生常伴青灯古佛,再无回返之日。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14节 苏培盛见宛若怔愣不动,赶紧提醒道,“还不赶紧跪谢隆恩?” 宛若僵硬跪下,看了看廉主子正歪在床侧,由方若按着头,哪里能看到自己求救的眼神。最终宛若只能叩首谢恩,退了下去。 皇上穿戴整齐,回到床边看了看胤禩,见他一脸倦意正眯着眼,便向方若命道,“扶你们主子躺下,再睡会。身子不好,就别去宝华殿了,也不差这一日半日。” 即便胤禛再不舍得和老八相处的时日,但毕竟皇帝不便多做逗留。于是这边命储秀宫调派一半胤禩用惯的奴仆过来,又加了两个皇帝身侧的内侍在外廊上当值,胤禛这才放心的回养心殿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除掉身边一个暗桩。 然后就要去勾搭十四啦! 四哥请节哀! 话说,凝晖堂所在的建福宫花园,是在乾隆时期才改建而成的。 但甄嬛传的电视剧里,出现皇帝命十七住在凝晖堂,于是阿凝这里也就借来用用吧。 想想甄嬛传电视剧皇上让弟弟住在后宫里,也是够能作的,不被戴绿帽子才有鬼呢! 这次是就当是甄嬛传设定坑了四哥一把吧! 感谢地雷君:lg、rsea、宝石匣 下次更新:周二中午 ————————小剧场———————— 八哥:终于明白了四哥为啥是绿帽子王! 四哥:其他的朕就不在意了,但老八你可不去出墙。 八哥:爷不会出墙,也只会出宫! 四哥:揣上朕的包子,看你怎么跑! 八哥:四哥真傻,爷拐走一只包子,有什么损失? 四哥:…………………… ☆、第五十章 战事初起 皇帝原想着太后见了十四弟之后,这病也就该好了,但却事与愿违。眼见着太后精神虽好了两日,但这身体却没见一丝好转迹象,胤禛这才确信太后重病并非矫装,而是真的。 皇帝还未来得及宣召太医过问皇太后病情,一份八百里加急军报便已呈到养心殿的御案上。 胤禛展卷一看,眉目一凛。 皇上记得上一世雍正五年,噶尔丹策零继为准格尔首领,并于八年佯借交出朝廷钦犯罗卜藏丹津罢兵议和,却暗中调遣二万人马突袭清军科舍图卡伦马厂大营,造成大清损失惨重。可见准格尔觊觎大清疆土之心从未消弭,因而皇帝这一世早就做好了再战一次的准备。 然而西北地动,军民伤亡难计其数,再加上这一路要冲补给皆有路断塌陷,数日来光救灾纾民便已是捉襟见肘。那已经年过六旬的噶尔丹首领策妄阿拉布坦见此时机怎可放过,联合刚刚逃入准格尔境内的罗卜藏丹津残部,卷土重来,一举将被地裂隔绝在外的几方城镇占为己有,拉开架势进犯清廷。 皇帝坐在御座上眉目紧锁,胤禛心知他是再难找个像年羹尧一般好用的奴才,既能拿捏于鼓掌之中又能上得火线替朕分忧。如今看来这一世过早收拾掉年氏也未必明智,但落子无悔,如今皇帝也只能思变。 胤禛将视野放眼全朝,但却因上一世皇帝忌讳八王党余势,终雍正一朝对宗室王公皆是冷遇打压,可用之人也无非是那几个皇上的心腹,如今胤禛极为遗憾的发觉可堪将帅者竟是寥寥无几。 皇上并未示下圣意,而是将这个难题留给诸位臣工,命其每人写下陈条推举西北用人之选,随后便遣了众人散去。 臣子的上疏多为揣测帝王君心,因而当皇帝看到有小一半的陈条谨慎小心的提起十四贝子允禵时,便冷哼一声,将这些条子扔到了一边。 若是倒退三日,是断然无人敢提十四贝子的名号。但现下却是今时不同往日,皇帝钦命允禵回宫,还赐住在宫中,日日为皇太后侍疾。种种迹象,在外臣看来,岂不是皇帝兄弟二人有破冰缓和之意么? 而在皇帝心中却是气恼,胤禛暗道:朕乃堂堂大清皇帝,没了年羹尧,伤了岳钟琪,难道除了老十四这个外强中干的货色就再找不出第二个人选了么? 于是皇上思踱一宿,第二日早议也未点明人选。反倒是在晌午之前,去寿康宫看望太后去了。 皇太后靠在软枕上坐着,皇上能瞧出太后这是在强打着精神醒着。胤禛也不劝,他深知太后不愿卧睡只怕是舍不得与小儿子团聚的短暂时日,皇帝既然心知肚明,那也便懒得再装腔作势。 只是从踏入寿康宫后,胤禛便觉得允禵格外的低眉顺眼,与上一世太后薨驾那时指着皇帝咒骂的忤逆弟弟判若两人。 “皇上瘦了,可是国事忧思劳烦?”太后强撑着笑道,难得在有十四弟在场的时候太后还会如此关怀长子。 胤禛也不知这是太后做的样子,还是这一辈子的真情实感,便照实说道,“西北战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岳将军的伤情却未大好,朕正是忧心于此。” 太后闻听并不意外,可见她老人家早就听闻了前朝的风吹草动,只是微微阖了下眼,再度开口道,“皇上为国事烦忧,做臣子的自然要为皇帝分忧。”太后止不住轻咳两声,随后伸手招呼站在榻边的十四过来,“允禵,你更是要为兄长排忧解难,且不可再像以往那般冲动放肆。” 胤禛听了这话,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倒是允禵掀起袍子,跪在母亲病榻侧旁,一副泫然欲泣道,“儿臣知错了,请皇额娘放心。” 皇帝坐在榻边冷眼看着,仿佛允禵越是出人意料的逆子回头,他就越如同看戏一般觉着不真不实、不清不楚。最终皇帝配合着看完了一段孝子贤弟的戏码,起身走人了。 刚出寿康宫,转过一道宫墙,皇上手一挥,苏培盛等内侍自觉退后垂立,只见一个太监打扮的身影也不知从何处闪了过来,跪于皇帝面前拜道,“皇上万岁。” 胤禛摆摆手让他起身,走在自己身后,并不见何异象。但只听皇上低声道,“十四贝子的行踪,可还妥当?” 那太监垂头跟在皇帝之后一步之遥,同样低声答道,“十四贝子每日辰时就到寿康宫侍疾,酉时便回凝晖堂歇息。一路上宫嫔婢女悉数回避,并未与任何人碰面。” 皇帝驻足片刻,沉吟道,“他就没去其他地么?” “回禀皇上,今日乃是初一,太后娘娘每月初一都会从宝华殿请香回寿康宫。如今太后娘娘病体违和,这一早便是由十四贝子路过宝华殿时代为请了回去。”这太监乃是粘杆处于宫中的探子头目,皇帝近日来派了三路人马分别盯着凝晖堂、雨花阁和寿康宫,每个时辰都有暗侍将各处消息汇集到他这,以便皇帝时时查问。 “宝华殿?”胤禛一听眉头一紧,那可离胤禩所住的雨花阁一墙之隔,于是面露不快道,“廉嫔可是也去了宝华殿?” “回皇上,廉嫔娘娘辰时三刻才出了雨花阁去宝华殿礼佛,十四贝子那会早就离开了,并未碰见。”皇上这是明摆着疑心宠妃与贝子,但粘杆处训练出的人,是断然不会揣测皇帝意图,只领旨办事,事后暗藏踪影以待皇帝再度宣召。 胤禛点点头,命暗侍退下。随后苏培盛才带着人再度跟上皇帝脚步,“皇上,该用午膳了。” “去雨花阁。”胤禛双手一背,大踏步的往雨花阁方向去了。 皇上到雨花阁之时,胤禩还在宝华殿礼佛未归,胤禛将意欲去通禀的奴才按下,独自一人进了二层的寝室。 皇上执意进屋,碧云也是拦不住的,毕竟平日里在储秀宫皇上对廉嫔手下的宫人也算和颜悦色,因此碧云也并不忐忑,反倒如常一副欢喜模样,为皇上奉了茶。 “朕来这,你倒是高兴得很?”皇上端起茶闻了,是上好的碧螺春,不是皇上一向爱喝的茶,倒是胤禩最喝得惯的。可见皇上平日里有多宠着胤禩,连宫人们也是依着廉主子的口味准备吃喝饮食,哪里像别的宫院千方百计的讨好皇上。 “皇上您来,奴婢当然高兴了,”碧云笑呵呵答道,“皇上喜欢咱们廉主子,咱们阖宫上下都是欢喜的。” 胤禛听了难得抬眼瞧了瞧这奴才,心道不知这伶俐口齿是自来的还是胤禩调教出的,于是说道,“你们欢喜,却不知你们主子是不是欢喜。” 碧云听了瞪大了眼睛,噗通跪在地上,一脸委屈道,“皇上,冤枉呀,廉主子可是想着您的。” “哦?”胤禛听了,心里却是一喜,不觉勾起两分笑意问道,“他是怎么想着朕的?” 碧云仿佛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但却生生的咬住了嘴唇,摇着头道,“奴婢不敢说。” 皇帝兴致被勾了起来,哪能就这么算了,于是起身命道,“你说,朕恕你无罪。你若不说,今日就再见不到你家主子。” 碧云犹如雷击,稚嫩的脸上立马挂上了惊恐之色,那眼睛已是被吓得萌上了一层晶莹水雾。胤禛瞧了一眼这丫头,心道老八这是怎么调教人的,朕才一句话就能把她吓成这样了?于是放缓了声调道,“你告诉朕,朕不会让你主子知道的。” 碧云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狠命的点了点头,“奴婢遵旨,奴婢谢恩。”然后爬起身,到廉嫔床榻旁的矮柜里翻了一阵,拿出一卷画轴出来。 胤禛看着碧云将画轴展开,乃是一副人物肖像,而画中人正是自己。只是这画上的胤禛并非高高在上的雍正皇帝,看那穿戴与年纪,正是当年八阿哥与四阿哥交好的年纪。 胤禛笑道,“你怎么知你主子画得是朕?”这碧云小小年纪,怎么可能瞧得出这年轻皇子就是当今皇帝。 碧云却快嘴道,“当然是皇上了,主子还能画其他男子么?”说完才发觉自己言语造次,赶紧又噗通跪在地上,不敢出声了。 胤禛微微讪笑,幸好他瞧得出这画中之人正是自己,不然只怕不知会想成什么。 借着午时明媚的阳光,胤禛把画作托在手上细细品味,从笔触痕迹断定了此作确实是老八的丹青手笔。 “这画是主子自来雨花阁后画的,那会只有奴婢、宛若姐姐和芳若姑姑陪着,这雨花阁别提多寂寥了。主子对姑姑说,‘只怕这辈子是难再见皇上,这样也好。’” 胤禛虽然专注看着画,但碧云的言语他是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他忽然想起宛若密报中曾提过廉嫔常自闭于室内书写作画,但却从不示人,想来就是这个了。 八弟只怕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画了什么,想了什么。 皇上捧着画默默含笑,不管八弟心里装了什么,但想必作画之时,他心中是有朕的。 而这一想法马上就被皇帝的眼睛亲自证实了,那画的右上方提着一首诗: 宝殿烛辉煌,承恩宿未央。 御炉香不烬,宫漏滴初长。 阶砌移花影,罘罳透月光。 太平无一事,……………… 这诗的最后一句并未写完,但皇帝却吟诵道,“太平无一事,常愿奉君王”。这正是雍正皇帝闲来偶作的《宫中直宿作》,再世为人,物是人非,没想到老八却记得朕的诗。 皇帝站在那看了半晌,只觉得这是重生以来最为欢畅的一刻,最终他把这幅画轴小心翼翼的卷起,那精心的样子简直像是对着国宝珍玩一般谨慎。皇上把收起的画轴交还碧云,嘱咐道,“小心收好。” 碧云捧着画轴放回了原处,就听见院子里通传道,“廉嫔娘娘到。” 胤禩一进门瞧见皇上,略吃了一惊,然后赶紧伏身行礼,却被胤禛一把牵住,“在朕跟前,不用这么多礼数。” 胤禩低眉含笑,心里念叨:随你高兴了便可以不拘礼数,赶明惹你恼了还不是要打骂杀头。人世间最虚伪之人,莫过老四是也。 皇上在雨花阁和胤禩共用了素斋后,小厦子已经把养心殿的奏折都搬了过来。 “皇上可是要在此理政?”胤禩看着苏培盛把养心殿的茶换了上来,为难道,“皇上还是回养心殿吧,臣妾这里实在不宜久留。” 胤禛抬头看了看胤禩,“你若在这么说,今天便随朕回养心殿去。” “臣妾不敢,如今太后的病情尚未好转,只怕……”胤禩心里可不愿回养心殿,既然皇后给他按了一个不祥的罪名,那他可是要利用个彻底。 “怕什么?怕皇后?”胤禛一边说着一边讪笑一声,堂堂八贤王进了这后宫,竟然怕起了皇后?怕起了这等捕风捉影的把戏? 胤禩瞧见皇上越发的不正经,脸色一沉道,“臣妾当然怕,怕人言可畏额,这紫禁城里并不是谁聪明谁就厉害,臣妾孤身一人,指不定何时就消声灭迹了。” “她敢!”胤禛闻言怒道,“有朕在,任何脏的污的都泼不到你身上。” 胤禩这才正眼瞧了瞧皇上,放缓了脸色道,“皇上既然都这么说了,臣妾便记下了。” 胤禛见他面色缓和,这才说起正事,“朕有事要让你看看。” 胤禛拿出军情奏本,“准格尔与罗卜藏丹津残部勾结,大举进犯西北,只怕大战在即,刻不容缓。” 胤禩心中早就猜到了这一天,拿起奏疏看了一遍,“岳将军的伤情虽无大害,但毕竟行动不便。如今救灾一事由云贵总督鄂尔泰负责,只是打起仗来怕是不够的。” “的确如此,朕已经派四川提督纪成斌参赞军务,往征准格尔。”只是上一世正是这纪成斌在雍正八年庸碌失职至清军受损,因此皇帝心中并未寄厚望于此人。 胤禩听了明白这是皇帝调遣应对之策,便说道,“纪成斌守城尚可,只怕皇上还要做长久打算。” 胤禛听后便瞧了胤禩一眼,心道上辈子老八只活到雍正四年,却能料断人事,觉出纪成斌难堪大任,可见八贤王在观心识人上颇为娴熟,也难怪能笼络那么些人心。所谓长袖善舞,什么人都可聚集身侧,什么人都可利用一二,不正是胤禩的专长么。 胤禛思踱道:如若胤禩此刻并非女儿身,再剔除那些腌臜兄弟不说,朕实在是需要这么一位立于朝堂,辅佐在侧。但若胤禩不是受制于这妃嫔身份,只怕也断然不会如此乖顺认命的跟在朕的身边吧? 这样思来想去,胤禛倒是宁愿把老八圈在后宫,虽是辱没了他的治世之才,却总算能让朕日日夜夜看得见、摸得着,总比离心离德好上百倍。 胤禩感觉出皇帝的分心,嫣然笑道,“臣妾不懂这些政事,不过随意说说,皇上自然有皇上的定夺。” 胤禛被他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笑道,“可朕倒是想听听你的建议?” 胤禩对着皇上灿然一笑,他怎么不知道皇上这是在套自己的话,如今十四就在宫中,只怕前朝已经有人提了他的名,而皇上这么一问也不知是试探还是真心。 于是胤禩瞧了瞧桌上陈条,思索片刻道,“皇上,臣妾久居后宫,哪里知道这些。不过臣妾倒是觉得,这奏本陈条里谁的名字被提得多了,兴许谁就更合适一些。” 胤禛哈哈一笑,把奏折一推,说道,“那就由似卿帮朕数一数吧。” 胤禩起身领命,陪着皇帝看了一下午的折子,人选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两三位,胤禩心下已经有了数。见日暮西沉,这才命人再度布上素斋,和皇上对坐用膳。 这一夜皇上并未秉灯夜读,而是格外珍惜这良宵美景,揽着胤禩入了帷帐。即便是夏日燥热,皇上也没了顾忌,一番颠龙倒凤后才大汗淋漓的沉沉睡去。 第二日,皇上起身回了养心殿后,胤禩才起来。头一个就把碧云叫到跟前,问道,“画给皇上看了吗?” 碧云扶着胤禩的手,将主子引到妆台前坐下,笑嘻嘻道,“皇上看了,话也按主子教的说了。” 胤禩这才拉着碧云的手,温柔笑道,“很好,你做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那首诗真的是四哥滴,不过是什么时候写的,阿凝没查到。 所以就拿来用啦。 大家瞧出来了吧,八哥要和四哥碟中谍啦。 玩心计神马的,阿凝写起来比较勉强,明显智商跟不上了,请大家见谅哈! 下次更新周四,如果中午没更,就是晚上……哈哈,尴尬笑,亲们别怪我,周四白天可能有事情。 ——————小剧场—————— 八哥:老四这个大情种,爷就勉为其难的利用一下吧。 四哥:反正朕该吃的都吃到了,就让老八算计算计吧。 阿凝:各取所需,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真是格外和谐默契的一对哟! ☆、第五十一章 隔帘相见 碧云见胤禩面露喜色,心中也是甜滋滋的,难得见廉主子主动向皇帝示好,便继而添加道,“主子没见着皇上当时的样子,皇上呀盯着那幅画看了半晌,眼睛里柔得能滴出水来呢。” 胤禩心中冷哼,赏了碧云一记眼刀,口气不善道,“你这小小年纪倒是懂得看这些。” 碧云受了主子白眼,伏了一伏身咧嘴一笑,饶是胤禩往日里最喜她活泼单纯也不太拘束着她,于是这就大咧咧的玩笑道,“旁的奴婢是不懂,但皇上对主子的好,奴婢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胤禩懒得再理会碧云的胡闹,正要转回身梳妆,却见方若也附和道,“碧云姑娘说得不错,皇上待主子与别个不同。但凡主子稍一用心,这龙心圣意可不是要眷顾着咱们么。” 胤禩险些被这话噎死,他哪里是对皇上用心,不过是哄着老四高兴罢了。与其让胤禛忌讳厌烦或处处提防,不如让四哥情根深种,眼下看来还是这个路子最有利些。 “恕奴婢斗胆说一句,廉主子一向对皇上若即若离,奴婢们看着心里也是捏着把汗的。”方若见胤禩垂目静坐并未发声,便大着胆子将心里话掏出,“如今见主子细腻周全,才知原是奴婢们瞎操心了。主子连皇上早几年写的诗都一一记着,这份情意,想必皇上喜欢得紧。” 胤禩闻言微微一怔,四哥的诗词他并非刻意记诵,此刻想来也不知这些东西是何时就烙印在脑海里了,难寻源起。 胤禩想这大概是对宿敌的重视吧,皇帝掌有杀伐决断之权,他也只能事事留心,件件谨记。因而他与四哥,只怕比那些身边亲近之人还要更为了解对方。 胤禩轻咳了两声,将话题岔开问道,“让刘云贵办的事,可都妥当了?” 方若瞧出了主子是有意变换话题,自以为是主子被点中心事略有些含羞带怯,便含笑点头道,“刘云贵老成,主子吩咐的事自然是办得妥当的。” 胤禩瞥眼瞧了方若眼中的狡黠笑意,也不计较,让这些宫婢们以为爷处心积虑讨好皇上以求复宠,没什么不好的。于是安然坐在镜子前,由方若伺候梳头。 再说回这位刘云贵,在廉嫔移居雨花阁后他便一直安分守在储秀宫,前几日皇上钦命储秀宫调拨半数奴才过来伺候,但雨花阁院落狭小,哪里用得了这些人,于是便由方若列了名单,只挑了大体三成宫人过来。 储秀宫由首领太监海富团看家护院是再合理不过,那一直在正殿门廊上当差的刘云贵便是首当其冲被拨了过来。只是他刚一来,却未被安排在廉嫔近侍,而是负责每日辰时将廉嫔抄就的经文供奉到宝华殿享用香火,再于每日酉时将经文捧回雨花阁。 廉嫔接回经文书卷,便会于日落十分,亲自燃火将书卷焚化。 碧云曾好奇问过主子:为何每日废寝忘食抄的经卷却要焚掉。胤禩只是淡然一笑,也不避人,将近侍宫人聚在正殿内解说道,“藏传佛教有彩粉曼陀罗,每逢大法事喇嘛们会用数以百万计的沙粒绘制坛城沙画。可谓是耗时良久、呕心沥血之作。然而,沙画完毕之后便会毫不犹豫的将沙粒扫散,装入瓶中,倒入河里,顷刻间壮美之图景化为乌有。谓为‘世间繁华,不过一掬沙’。” 胤禩言及此处微作停顿,眼睛在众人面目上逡巡一番,再继续讲道,“本宫因何而来此地修行,想必你们心里都明白。本宫深受皇恩,却无以为报,自当潜心修行,以盼皇上、太后、皇后安康。因而以拙劣之资质,效仿僧侣圣法,抄经供奉、焚经化沙,以求内观之平静,以得超然之境界。” 最后胤禩起身命道,“从今往后,每每本宫焚卷之时,院内宫人不论大小事宜皆需放停,带纸墨经卷尽灭方可行动。” 于是自这日之后,廉嫔煞有介事的虔诚之礼便在雨花阁盛行而起,宫院内大小宫婢太监人尽皆知,都道廉嫔心诚不移,便再没有人疑惑此事。 刘云贵接连送了几日经文,觉得主子不仅一片赤诚,连这书页封册也是别致难得,每册书面下角都勾画着一朵素花,如山玉兰、水莲花、白马蹄……等等,不拘一格,几笔挥就而成,墨色清雅,再配上墨香之气,更显出主子精诚。 胤禩早就知晓刘云贵大字不识,这奴才不比海富团精滑,但却独有一份老成的明白,懂得谨慎做人、细致做事,算是身边可用之人。而胤禩也最不怕有人翻看他所抄写的文字,这些经文半字都未有改动,若非习过九弟独门的格子密码,那是断然看不出半点端倪的。 反而,胤禩极为期望皇帝的探子可以翻上一番,以佐证清白。就算事后四哥略有察觉,证据已焚,再无对证,也只会让皇上徒增烦闷罢了。 胤禩如今身为后妃,算是略微明白了,和四哥斗法断然不能正面冲突,如今皇帝碾死自己只怕比前世更易,连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用费心去找。既然老四一往情深,那便给他几分两情相悦的意思,让四哥安心于西北战事,少留心后宫动向为好。 廉嫔于雨花阁内的举止,不仅皇帝心系,其余宫院也是眼巴巴地看着。而太后虽卧病在榻,也是闻得一二。从竹息姑姑口中,太后偶有得闻廉嫔虔诚至孝的举动,太后心中甚是欣慰。 于后宫涡旋生存数十年,太后哪里不懂钦天监所谓的虚日鼠冲月大有牵强附会之嫌,这种伎俩别说是本朝皇后会用,在太后还是德妃之时便从未少见。 若是廉嫔就此销声匿迹,太后也未必会将此人放在上心,但却总能从竹息那里或多或少听说雨花阁的事。太后心知肚明,竹息与方若同年入宫,自是有些情分,如今竹息偶有美言也是人之常情。太后虽年迈,却觉得越活越是明白,这后宫里攀附权贵、手段尽出之辈还能少么?只要做得妥妥当当,让人舒舒服服便是高明。 于是太后一道懿旨,夸赞了一番廉嫔的诚心孝道,并命瓜尔佳氏可来寿康宫请安侍疾。说到底,太后觉得还是要亲自看顾着这位皇帝心尖上的人,才会略感心安。 总算是能踏出春华门,胤禩却更为谨慎,一路通往寿康宫连目光也无斜视。一进太后寝宫,便瞧见惠嫔正在侍奉太后用药,胤禩至床榻正前行了跪拜大礼,直至太后命起身才略微抬了点头。 太后瞧着眼前未施脂粉的廉嫔,心下大约更懂了皇帝的宠爱之情。自己的儿子,就算曾经疏离,就算他如今贵为一国之君,亲生母亲还是懂他的。正因为清楚明白皇帝心系何人,太后对皇上这份移情宠爱更加不赘一辞。 这后宫中有皇后有宠妃,此消彼长难见分晓,但归根到底却只有皇帝的宠爱最为真实。皇上今日念着逝者而宠幸廉嫔,那是一万个人规劝也没用的。只能等着皇帝自己淡了厌了,这后宫才会再回均衡。而这过程或长或短,便是瓜尔佳氏的造化。 太后将后宫之势看得通通透透,自然不会故意去弗皇帝心意。 于是今日再见廉嫔,太后也算是和颜悦色,命惠嫔将自己扶着坐起,才开口道,“快别再垂着头,哀家多日不见你,知道你受了委屈。” 胤禩可是比皇帝更懂何谓孝道,刚一抬头,瞧见太后病容便登时红了眼角,自责道,“太后娘娘凤体违和,乃是臣妾之罪,求太后责罚。” “哀家恕你无罪,旁人也不会再提,你以后常在哀家身边侍候,便是尽心赎罪了。”太后宽慰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间通禀道,“十四贝子到。” 胤禩闻听此话连眼皮都没动半下,随着惠嫔站到太后床榻右侧,只见孙嬷嬷率先带着两个宫婢进来将太后寝殿门前的竹帘放下,这才听见一串脚步声踏入寿康宫内。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允禵一进寝殿明间,看见内寝门前挂起竹帘便知道这是有妃嫔在内,因而略作停顿便听见太后开口道,“这是惠嫔和廉嫔。” 允禵自然是瞧出屋内站立着两位后妃身影,但当听到“廉嫔”二字时,还是难掩身形微震,不自觉的抿了下嘴角,随后赶紧向右侧问候道,“两位娘娘安好。” 胤禩含笑看了看惠嫔,他虽比惠嫔在皇帝跟前得宠,但在太后的寿康宫内当然还是要让惠嫔主导为好,更何况如今站在帘子外面的那个人,他是不便开□□流的。 于是惠嫔自然而然开口道,“十四贝子好。太后一早起来正惦记着贝子,正巧就来了。” 太后微微一笑,的确,次子能够入宫侍奉,乃是圆了她此生最后一个念想。 允禵在帘外听着,那个老十消息中说道的廉嫔此刻就在这帘幕之后,却不能说上半句话。 就在前日,当十四贝子到宝华殿替太后请香时,看到几案上供奉的经卷中正有一卷画着马蹄莲,允禵便笃定了老十的消息所言非虚。这马蹄莲乃是当年八爷党几位兄弟中八哥的图案。允禵借着请香的时机,将经卷翻了一遍,须臾间便明白了八哥的意思。 以九哥设定的格子码序解读每页首字,便是一句,“速去西宁,勿让九归。”十四从敦郡王那里收到的情报也同是宫中这位暗示九哥有难,劝他蛰伏忍耐等待皇帝宣召回京。不然以允禵的脾气是绝不会在皇帝跟前俯首称臣。 但宗亲皇室无皇上旨意不能出京,那允禵去往西宁一事只有两个路子。一是暗度陈仓,悄然出京,只怕这一招便只能天涯海角,再不能还。二便是借着西北战局,由皇帝钦点,顺理成章的发往西北。 以允禵此刻境遇,后者虽不无可能,但却极难斡旋。但若是暗中偷跑,只怕瞒不了多久,到时候即便救出九哥,也再难回来接应八哥。十四暗恨,八哥转世投胎竟投到了四哥宫中,真是苍天无眼。八哥在世时,兄弟几人只能眼见着兄长被皇帝逼迫致死,这一次又怎能任由八哥在宫中受辱。因此允禵在回京之前已下了决心,此次使命定要带八哥逃出生天。 因此十四在听了惠嫔的话后,言语感激道,“臣弟听闻皇额娘这两年凤体违和,皆有惠嫔娘娘常伴左右,至孝之心感动圣上,难怪皇上会册封娘娘一个‘惠’字”。 太后听了也是朗然一笑,“是呀,皇上政务繁忙,允禵也不在京中,幸而有惠嫔伴着,哀家才得以解忧宽心。” 胤禩陪在一旁但笑不语,他明白以十四的脾气别说是夸赞四哥的妃嫔小妾,就算是对皇帝本人也是难有溢美之词,而今日他却特别提到了这个“惠”字,岂不是暗藏玄机么。 胤禩为皇帝整理陈条,已将一众臣工推举之名单烂熟于心,而有这么一个“惠”字的却只有一人,正是乌雅氏兆惠。 兆惠此人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刚在军中摸爬三年,也算是挣了些许功名,又恰是太后一族之后。但皇帝素来最怕年轻人浮躁气盛,更何况如今贵为天子,胤禛更无结交抬举母族之意,以雍正的气性,不打压遏制已经算好了。 今日十四暗中点出此人,胤禩便心中了热。明白十四弟此刻难去西宁,但推个心腹副将过去,不显山不露水,也算是尚佳之策。 几句话过后,允禵以亲自去监看药膳为由暂且退了出去。两位妃嫔自知不便久留,就跪安了。 短短不到一刻钟后,皇上于养心殿就听闻了十四贝子在寿康宫偶遇惠嫔廉嫔两位的消息,胤禛的心便忽悠一下开始惴惴起来。 根密报所称,两位娘娘身在竹帘之后,十四贝子那是连眼都不敢抬的,自然是没能照上面,而廉嫔娘娘也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不见半点异样。 密报虽句句都是让胤禛宽心之语,但毕竟皇帝一贯多疑,因而还过申时,便摆驾去了雨花阁。 皇上刚一进雨花阁,便见碧云急忙忙跑了过来,跪在皇上脚边道,“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胤禛此前常去储秀宫,这丫头一贯是被胤禩惯着,皇上便也免去她大礼,如今见她神色慌张而来,便心下一沉。皇上迈步绕过碧云,直闯寝殿,心道莫不是老八正背着朕干些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 寝殿隔门被猛地推开,胤禩似是吓了一跳,手中毛笔便掉落在桌上。待瞧清来人正是皇上之时,他便下意识的掀起一旁宣纸将桌上之物挡住。 胤禛瞧见他这一系列的举动,更是沉了脸,怒喝道,“什么东西要瞒着朕?”于是二话不说走了过去,将宣纸掀了扔在一旁。刚要继续呵斥,便瞧见这桌上乃是一副尚未完成的丹青,画得是一对鸳鸯嬉戏水间。 皇上一抬头,正瞧见胤禩和方若一脸不知所措。胤禩见毛笔落下的地方污了一大片墨迹,眼神中略有失落。而方若见状,赶紧跪伏身形,说道,“请皇上息怒,主子不敢欺瞒皇上什么,主子这是在为皇上寿辰准备……” “方若!”胤禩阻止了方若的言辞,再度看向皇帝,却是一脸冷淡,抬手变将桌上画卷揉了扔在地上,转身往内寝室去了。 方若跪在地上,也不敢轻易起身,更不敢再妄自答话。 而皇帝颇为尴尬的立在当场,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少顷,胤禛才放下身段命方若将那团做一团的画捡了回来,皇上将其铺在桌上用手抚弄了好一阵,也是再难抚平,但略微定睛一看,胤禛便瞧出了这画中的玄机。 这画得哪里是一鸳一鸯?两只皆是红嘴白顶,可不正是两只鸳么。只是身形略小的一只,正被前一只挡住半身,乍看过去,竟是难以分清楚。 胤禛心中这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坏了自己的好事,于是命方若将画重新收好,不许再扔了,这才举步进了内寝屋内,琢磨着要如何向老八赔罪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这是要作个大的…… 四哥越是以为和八哥两情相悦,待知道八哥心里的算计后,便会越斯巴达吧! 掩嘴,阿凝想说的是,放心,是he! 兆惠这人物是我拉过来用的,把他的岁数加了七八岁。 请大家不要深究,嘻嘻。 然后就是,老九还是没正式出场呀…… 阿凝真的挺想念九哥的! 下一次更新,周日晚上。 感谢地雷君:总有人说我傻得可爱 ————————小剧场———————— 四哥:老八坏心眼多,朕还是得把他拴在裤腰带上看着才放心! 八哥:四哥,看爷真诚的眼睛,爷已经摆到在乃的龙袍之下了,乃就放心去办公吧。 四哥:真的么? 八哥:真的!(真诚状) 四哥:办公有什么要紧的,两情相悦,蒸包子要紧。(狼扑~~~) 八哥:……(怎么会这样/(ㄒoㄒ)/~~) ☆、第五十二章 声东击西 胤禩径直回到屋内,不出一会皇帝便跟了进来,胤禛那脸上的歉意一点不差的落进胤禩眼里。 “皇上今天倒是来的早。”胤禩虽是问话,但语气却是淡淡的,想必这紫禁城内上到太后下到嫔妃,没一个敢对皇帝如此言语冷淡。 而皇上闻言却是欣然一笑,胤禛自知理亏,撑着一脸笑意直接挨着胤禩坐下,“朕不觉得早,只觉得来得太晚了些。” 胤禩微微调整了坐姿,心道若是和四哥比起肉麻来他真是甘拜下风。 皇上端详了胤禩半晌问道,“原来似卿的丹青画得如此绝妙,不如和朕共画一幅如何?” 胤禩哪里是真醉心于绘画,不过是刻意向皇帝示好罢了,于是敛眉淡笑道,“臣妾不敢,一幅鸳鸯戏水画了几日都未成形,看来臣妾往后还是丢开这些画卷得好。” “朕瞧着极好,两只雄鸳栩栩如生……”皇上点出重点,却见胤禩眼神一抖,神色慌张,极不自然的起身去叫宫人们布膳去了。 胤禛原以为此刻正是时机和老八坦诚相见,却没想到胤禩如此敷衍了事。皇上站在内室里瞧着胤禩的背影半刻,想到兴许老八这是羞于以女子身姿示人吧。胤禛不由暗叹道:都和朕做了两三年的夫妻,还这么看不开。 正殿内很快摆上了素斋,自皇帝再度垂青廉嫔以来,储秀宫的小厨房每日都会送来上好的全素席,比起往日的白粥青菜不知繁复了多少。今日光热菜就上来了蜜汁南瓜、八宝炒糖菜、香菇面筋和上汤煮干丝,并还有桂圆大枣红豆汤和一碗三丝荞麦凉面。 胤禩瞧着桌上满满膳食,虽皆是素菜但也在心中暗念一声罪过。本是修行之地,皇帝夜夜在此痴缠不说,这吃食上未免也太过丰盛了些。 皇上可是把胤禩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抬手亲自为他夹了一块软糯的蜜汁南瓜到碟子上,笑道,“雨花阁安静,你在这补身养性也是好的。朕过些日子安排刘裕铎过来诊脉,你且放心静养即可。” 胤禩用筷箸拨了拨碟子中的蜜汁南瓜,却是一点食欲也没有。在皇帝殷勤的目光下,最终只吃了一箸凉面,再喝了小半碗桂圆大枣红豆汤而已。 皇帝本觉得胤禩瞧起来日见丰盈,但看他用膳的样子还是如此的不痛不快,便明白这身病是还没好利落。 老八上辈子最后那段时日便是胃的毛病,那会皇帝未能亲眼目睹,今日瞧着他捂着胃部对着满桌佳肴毫无欢颜,胤禛便更觉不是滋味起来。 上辈子那番结局,是皇上刻意回避不想的,但胤禛心里明白就算他自己不提,老八心中必然是谨记铭刻的。难怪胤禩如今一面对皇帝情怀难掩,一面又遮遮掩掩不愿相认,只怕除了女子之身这个关卡以外,他更是不愿与皇帝相认吧。 过往种种怨仇,与今日种种缠绵,仿佛是天大的屏障,难以迈过,更难以调和。 胤禩一边用膳,一边用余光瞧着皇帝,这才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皇帝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已经换了几轮。只见胤禛时而高兴的指着菜盘让苏培盛多夹两箸,时而又低沉不语不知再思索何时。胤禩觉得四哥的脑子里指不定又再想些什么七七八八的事,便侧头问道,“皇上今日面色欠佳,可是有事烦闷?” 胤禛被他这么一问,只得改口称道,“朕这两日却是有些难事。”说完,便抬手命苏培盛等人伺候着漱了口、净了手,随后便携着胤禩到软榻上坐了。 皇帝看着宫人们将茶水糕点布好,悉数退下后,这才开了口,“朕派老十四去西北,似卿觉得如何?” 皇上开门见山就是这句,也不正眼看向胤禩,只自顾自地转动着手上念珠,仿佛随意说着些家常一般。 胤禩刚端起茶杯,就听见这么一句,淡含微笑,揭开碗盖抿了一口,似乎真的在为皇帝这一句话略作沉思。 最后反倒是胤禛率先绷不住了,停了手上旋转的念珠,瞧向胤禩再度追问道,“似卿觉得如何?” 皇上心里想着如今西北战局已起,大清社稷临危,若是老八今时今日还和自己来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推诿,朕就真是白宠着他了。 听见皇帝再度问话,胤禩这才好整以暇的放下手中茶杯,迎上皇帝黑黝黝的眼眸,坚定道,“臣妾觉得十四贝子西征,乃是上上的人选。” 皇上瞳孔猛然一缩,胤禛虽心知肚明胤禩九成九会推举十四,但当亲耳听到胤禩如此不加避讳的言辞之时还是不由心中一抽。 皇上拿起茶杯闷闷地喝了一口,就听见胤禩继续道,“听闻十四贝子在圣祖爷在时,领大将军王,以御驾亲征的规格率部出征。展眼朝廷上下,还有比十四贝子更娴熟西北军务,又堪为将帅之人么?” 皇上听完,啪地一声将茶杯狠狠地撂在桌上。这话可是放眼整个雍正朝无人敢提的,即便是允禵亲母贵为太后的乌雅氏也断然不敢再提大将军王一事,那些揣摩着皇帝心性而上表举荐十四贝子的臣子也是措辞极为含蓄恭谨的。 胤禩见皇帝怒气外露,微微扁嘴道,“皇上既然不爱听,又何必命臣妾说呢?” 胤禛将手中念珠扔到桌上,抬着眼皮看了一眼胤禩,见他一脸漠然,只觉得胸中火气渐渐窜上,但终究还是压着脾气说道,“朕记得上回你说陈条里谁被推举的多,谁便最为合适。朕叫你好好帮朕梳理陈条,你却不知众臣奏议中推举最多者乃是博尔丹么?” 胤禩听了垂眉一低,却未做解释,只是略微一偏头,那表情和动作与上辈子廉亲王跪在皇帝跟前时,十足十的一样。 皇上瞧了大为光火,心中暗恨道:如此危难时刻,老八还不忘徇私,在他心里莫不是那些腌臜兄弟比大清江山还要重要? 于是胤禛出言责备道,“博尔丹乃是镶黄旗苏完瓜尔佳氏,你倒是大度,不推举同宗重臣,却心心念念为那些个不相干的人请命。” 胤禩心里早已开始腹诽道:说什么同宗同脉,爷是不是镶黄旗的苏完瓜尔佳氏,老四还不清楚么?什么爷只顾念着十四,还不是皇上自己先提的这话么?老四呀,你这万事试探、凡事疑心的毛病真是亘古不变,连骂臣下的功力也是万年不改。 胤禩等皇上的气出了半刻才慢悠悠地抬眼再度看向皇上,开口道,“博尔丹将军刚刚领授了正一品黑龙江将军一职,镇守于东北枢要之地。东北乃我满人故土,万不能再有差池。更何况博尔丹将军兼管民政民刑,善理旗务,惯用满军,此时取代岳将军襄理西北军,只怕西北军民心中埋下间隙。” 胤禛当然也觉得出博尔丹惟熟於满洲营垒诸事,调派到西北参赞军务,只怕和岳钟琪置下未必能相得益彰。 这些道理皇帝烂熟于心,但见到胤禩举止神态,皇帝便觉得老八句句都是矫情,皆是为十四剪除对手。胤禛冷哼一声,心道一个人选不成总还有下一个人选,皇帝就不信泱泱大国还能找不出一个合适将领么,于是继续说道,“即便如此,还有张广泗。” 胤禩早就料到皇帝心中那几个人选,闻言笑道,“张将军身在云南楚雄,臣妾觉得一样不能调用。皇上自登基以来推行改土归流,以解决土司之患。如今在云贵等地稍见成效,却不得已调云贵总督鄂尔泰深入西北援灾,若再次调遣兵将,只怕土司之势再有抬头。” 胤禛被老八的理由说得死死的,这种种人选,种种不可用,他早就了然于心,不然还用费尽心思物色人选么?只是为今之计,胤禩越是抽丝剥茧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道理,皇帝便越觉得他心里藏奸,仿佛上辈子的雍正朝再度重现一般。 皇帝连续否定了两个人选之后,起身在屋里踱步两圈,最后胤禛才想起一个人,驻足道,“朕觉得兆惠尚堪重用。” 胤禩闻言心中已经暗自叫了一声“甚好”,但眉头却适时皱了一下,狐疑问道,“兆惠何人?” 皇上一听,心中大喜,难得寻到一个胤禩不熟识的人选,这会要叫他无话可说,于是年念叨起这个人来,“乌雅氏兆惠,乃是太后一族之后,年纪轻轻已经在军中历练多年,朕本就有意让他赴西北立些军功,以后可堪大用。” “如此重任,臣妾觉得还是应委任经验丰富的将领,怎可让年轻人肆意为之?”胤禩锲而不舍的弗皇帝心意,却见皇上大手一挥道,“兆惠虽年轻,但朕瞧着稳重老成。岳钟琪虽然卧病,但不碍运筹帷幄之能,兆惠跟在西北军中只怕不出两年,我大清便又多了一位将才。” 皇帝瞧着胤禩一双不满眼神,仿佛正憋着心思想要再琢磨出什么反对言语,便手疾眼快地把兆惠的名字勾了,盖棺定论道,“朕意已决,至于兆惠的职位,朕明日与臣工商议后在下旨。” 胤禩瞧着皇上言罢就起身进了内寝,这会胤禛的脸色才又缓和了一些,站在门边向着八弟笑道,“不早了,你莫要再费神,快安置了吧。” 胤禩略显萎靡的蹭进了内寝,由方若进来服侍着更衣就寝,而心里却是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以胤禩对皇帝的了解,不管自己提议何人只怕都会遭了皇帝猜忌,因而这兆惠的名字还非得是皇上自己想出来。也只有当皇帝自己想起此人,才会将年轻等劣势转化为排挤掉十四贝子允禵的优势。 胤禩强推允禵的行为乃是冒险一计,若是成了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若是不成,便是连着声东击西的预谋,让皇上以为胤禩一心推举十四弟,便会对旁人放下提防。 胤禩躺在皇帝身边,总算觉得这几日的心力没有白费,等着皇帝下了明旨,兆惠便可光明正大的出京西征。如今西北乱局,灾祸烽火,反倒是为查寻九哥下落颇为有利。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今天很不顺,很不开心。 所以回到家用了好久才调整过来,继续码字。 但果然发现,还是码字写文最令我开怀。 感谢大家一直的不离不弃,阿凝很感激。 这一章,八哥继续使计,眼看着即将达到目的啦。 九哥的身影不远了,阿凝其实好想写他现身哈。 另外,四哥和八哥,真的是一会你侬我侬,一会弄你弄我呀! 下次更新周三,虽阿凝很想白天更,但是发现,还是晚上更的可能性最大。 ————————小剧场———————— 四哥:老八吃不下饭去? 八哥:怎样? 四哥:莫不是揣包子了? 八哥:不可能,爷病怏怏的身子。 四哥:说明朕的种子质量好呀! 八哥:你想太多了! ☆、第五十三章 各有所托 皇上心中人选既已选定,到了天亮便也没再拉着胤禩腻味,而是早早的起身回了养心殿,将诸臣王公召来议事。 不出半日,皇帝的圣旨降下,擢升乌雅氏兆惠为正三品参将,领五千精锐骑兵自保定出发至太原,渡黄河直取兰州与西北军汇合,共讨准格尔。 同时,皇上拨了大批粮草和精贵药物,一路上随大军西征,以备西宁援灾。 进而皇帝又连追三道圣旨,命西北十个重灾县将灾民疏散至临夏、甘南等地,周遭府道需开城收纳安置,不得驱赶半个灾民。 时间过未时,皇帝只草草用了几口膳食,连午歇都省了,便将接到圣旨连忙赶至宫外候传的乌雅氏兆惠宣到养心殿来面圣。 皇帝对这位年轻将领先是一番鼓舞嘉奖,再又来了一通敲打,将行军日程再度商讨一便,就将一众大臣谴退了出去。唯独将兆惠留下,却拿出一道密旨,而这密旨之中的内容,除了皇帝与兆惠,便再无第三人知晓。 兆惠乃是乌雅氏后人,太后本家一族并非满洲大户,因而本朝家族中鲜见能出这么一位出将入相的人才。因而兆惠在御座跟前领受完皇帝重托,便被寿康宫宣去请安,也算是再合乎常理不过。 粘杆处的探子很快便将兆惠在寿康宫内的所言所行一应呈报上来,皇上看了并无半分不妥,太后午歇之后十四弟便回凝晖堂歇着去了,并未和这位刚刚被皇帝寄予众望的新人有何联络。于是皇帝这略微不安的心思,也便放下了。 日暮之前,兆惠离了宫,终于回到家院后,正有一人在书房中等着,而来人正是乔装改扮的敦郡王允誐。 允禵入宫之后,见八哥一面虽难如登天,但由宫外福晋送些换洗衣衫还是办得到的。因而允禵虽与八哥两道宫墙之隔却是咫尺天涯,但与在郡王府内的老十倒是偶有联络。老十早就接到十四密信,说皇帝将会派兆惠出兵西北,请十哥拿着允禵的信物将嘱托带到兆惠家中。 允誐接到信时,那是一百个不相信,皇帝怎么会派一个年纪轻轻、名不见经传的乌雅氏兆惠担此大任? 别说老十不信,就算是亲自定出人选的十四,心中也是忐忑难安的。 然而,当午后皇帝圣旨晓瑜朝廷时,身处两地的允誐和允禵兄弟皆发出了如出一辙的感叹,“宫里那位廉嫔果然就是八哥。” 八哥当年贵为亲王时,处处受皇帝挟制,如今化入后宫倒是把皇帝哄得服服帖帖。今时对比往日,令人难以欢颜,只能唏嘘不已。 允誐思及此处更不愿再往下想,毕竟廉嫔独宠伴君继而有孕小产的事已经在朝廷中传得沸沸扬扬,无数人打听着这位娘娘乃是何许人也。而却只有允誐与允禵二人心知肚明,却暗中发恨。 八哥所受的屈辱简直天下罕见,为今之计身为弟弟的两人只愿尽快将计谋布局妥当,将于西北受难的九哥和在后宫受辱的八哥赶紧救出来。 因此平时极爱居高不逊的敦郡王亲自换上渔夫破衣,挑着一担子腥臭的鱼虾,从兆惠府上的后门进去了。 兆惠与允禵虽已十数年未见,但却是少年时结下的交情。从皇帝下旨调十四贝子回京,再到西北军务人选的困局,兆惠皆是步步关注、事事留心。当皇上的圣旨突如其来的砸到自己身上时,兆惠已经略微明白了其中缘由。 这个节骨眼上,十四贝子与皇帝关系缓和,若无他斡旋,以兆惠之才资,只怕还要再等上三年五载,才能担此重任。 但今日当兆惠急急忙忙到寿康宫请安时却没能见到十四贝子一面,这毫无源头的事件瞬间令兆惠心中打起了响鼓。他虽不知十四贝子的意图,但却领受了皇帝密令。这密令中的事若不及时与十四贝子商谈,待明日出京后,便是再难回返,他该如何是好呢? 因而当兆惠一进府邸,便被夫人的丫鬟领到书房后,见到屋内的敦郡王时,兆惠才算有了主心骨。 兆惠恭恭敬敬的给敦郡王行礼请安,完全没有在意此时敦郡王身上的破衣烂衫,更似乎全然闻不到老十那一身鱼腥味,然后便静静的听着敦郡王把来意说明清晰。 十四贝子与敦郡王的交待极为言简意赅,那便是“找到九爷,暗中护送至漠北。”兆惠自然懂得八王一党的核心便是这三位,而敦郡王的妻族正是蒙古的博尔济吉特氏,因而自西北到蒙古这条路线即短又最为安妥。 但兆惠却面露难色,被粗中有细的敦郡王看个正着,于是允誐问道,“兆惠将军,可是有何难言之语?” 兆惠看了看窗外,才压低声音说道,“郡王可知皇上已经给微臣下了一道密旨。” 允誐登时睁大了眼睛,那眼珠溜圆极为骇人,他虽未敢高声,但那声调已是极为愤恨,说道,“莫不是皇帝要你杀了九哥?” 兆惠赶紧上前示意敦郡王不可高声,急忙宽慰道,“不,那倒没有。皇上密令微臣,西去途中沿路搜寻九爷踪迹,找到后切勿节外生枝,需速速报回京城听候皇上密旨。” 允誐鼻中冷哼,心道:只怕这和诛杀没有什么两样,老四那家伙虚伪的很,这屠弟的勾当定然不愿传扬出去,这才没有明明白白的示下。 兆惠大概也和敦郡王想到一处,但此刻见郡王的脸色已是铁青,便故意岔开话头道,“敦郡王想想,皇上命微臣寻找九爷,那边说明九爷未在地动天灾中蒙难,而确实是失踪了。” 允誐这才坐下,喝了口茶,压了压惊。的确,开始他和十四弟也怀疑过所谓“失踪”未必是真,四哥借机行事也未可知。但今日看来,既然皇帝暗中也在寻找九哥,那说明九哥不仅没有遭难,也没有遭到皇帝毒手。当务之急,便是看谁先找到九哥了。 允誐这么一想,眼前一亮,“皇上派你去找,倒真是派对了人,既然你有密旨护身,也便可光明正大的找,无需怕皇帝疑心你耽误军职。”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15节 的确,这便是兆惠此行最大的便利,但却也是最大的危机。 允誐再度拿起茶杯,却已经不再焦急,而是好整以暇的尝了尝滋味,最后打量起兆惠来,过了半晌才开口道,“若你找到了,该当如何?” 兆惠见敦郡王眼神一凛,便明白了这话中的深意,于是将放在桌上的那十四贝子的信物拿起,握在手中抱拳道,“微臣愿为郡王与贝子马首是瞻。” 允誐微微点头,起身拍了拍兆惠的肩膀。他此刻并不知是否该信任此人,要知道若兆惠放走九哥,那便是欺君罔上的谋逆大罪。即便他能糊弄过去,只说从未找到,但皇上也难保不治他个失职之罪。但既然十四弟如此信任此人,允誐也只能暂且收下这番投诚。 夜已深沉,养心殿难得的灯火通明起来,今日皇上在西暖阁办公并未移驾雨花阁。因而这自傍晚从各个宫院送来的消夏凉饮便络绎不绝,其中又以碎玉轩的冷梅汤最为清凉解暑。 皇上觉得这酸甜的滋味实在可口,便多喝了一碗。苏培盛一瞧便堆笑道,“皇上,这可是菀嫔娘娘逐个挑的乌梅,加上山楂、桂花、甘草、冰糖熬了三个时辰,又放凉了三个时辰,再冰镇上三个时辰,才能有此美味。” 皇上瞧着苏培盛那谄媚的样子,心道:果然是没根的奴才,一会给那个宫里的娘娘递话,一会又说这个宫里的娘娘的好处,跟着朕这么多年还没看出朕心里只有老八一个么。 于是皇上冷言冷语道,“朕才自减了用度,菀嫔便如此铺张,实在不该,这三个时辰的冰能抵多少银钱!妇人短见,休要在朕面前再提起她。” 苏培盛一听脸唰地就白了,赶紧点头如捣蒜,口中忙称着,“是,奴才谨记。”而心里却是念叨着:碎玉轩这位主子的恩宠算是完了。 皇上提起笔又批了一份折子,这才又抬眼看了看那碗还没饮尽的冷梅汤,想了半刻命道,“去把这汤的谱子拿去给刘裕铎看看,若是廉嫔喝着合适,明日便让御膳房给雨花阁做些拿过去。” 苏培盛听着皇帝这话险些咋舌,皇上这话里话外可不是和方才自相矛盾了么?但做奴才的只能低头领命,做事去了。 胤禛哪里没瞧出苏培盛脸上七彩变换的颜色,心道就得让这等奴才明白一个道理:廉嫔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朕也是会派人去取的,而那些别个后妃小主费尽心思做什么朕都是不会欢心的。 更何况皇上旁观看着,总觉得胤禩这几日食不知味,没什么胃口。大概是这天气骤热,今年又没能去圆明园避暑,便失了食欲。这冷梅汤酸爽,正好可以用来给老八开开胃口。 夜过亥时,紫禁城大多宫院已是一片漆黑。就连养心殿也已是睡意阑珊,皇上将御案上的公文一和,起身伸了伸懒腰,却没叫苏培盛进来伺候,而是转了转手上的翡翠扳指。 稍许,一道黑影闪进西暖阁内,跪在皇帝跟前。 “让你们去办的事,这么些天也没办好。”皇上的声音比以往阴冷了很多,盛夏里的西暖阁顿时寒了两分。 “奴才失职。”粘杆处的头目言简意赅,训练有素,失职便是失职,再无一丁点的借口和求饶。 “朕已经派了兆惠一路西去查访,定然不能让那人逃了。”皇上的话停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你的人也一刻不能怠慢,如今两队人马、一明一暗,若是再没音讯,杀无赦。” “是,奴才明白。”粘杆处的头领垂首领命,那语气极为平淡。 皇帝看了他两眼,左手一挥,那人便起身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仿佛这屋里从未来过这样一个人一般。 胤禛站在西暖阁中央,看着桌上摇摇曳曳的烛火半晌,眼睛才移到御案最角落里的一个木匣之上。 这方乌木的扁匣中藏有一道诛心密旨,皇上只要确定找到那个人的踪影,这可发出这道密旨,顷刻间那两辈子都惹皇帝烦厌之人的性命将被抹杀得一干二净。 这一世,一场地动,倒是给皇上创造出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只是,这折子写就之后至今夜已是第二天,皇帝却还是将它放置于木匣当中,静静躺在皇帝的御案之上。 这发与不发,生或者死,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jj抽了,等了半个小时才能登录进来发~~~ 话说,四哥和八哥一起找九哥,结果会如何呢? 下次更新周六。 ————————看图说话的小剧场———————— 四哥:哟~~~约吗? 八哥:滚粗(ノ`Д)ノ 四哥:老八好凶/(o)/~~ 哈哈,大家看得到图图么?一起来看图说话吧~~~ ☆、第五十四章 龙胎暗结 兆惠得了圣命不敢耽搁,第二日便马不停蹄地从京城出发到了保定,遵上谕点精锐骑兵五千,隔日就浩浩荡荡发往西北去了。 自此朝廷上关于西北将领人选的波动也算安定了下来,而后宫中不论是静养于雨花阁静的胤禩,还是客居于凝晖堂的允禵,均是长舒一口气,总算这步棋没有出什么纰漏。 紫禁城内廷刚消停下来数日,这炎夏的温度却是一涨再涨。但因着皇帝节俭的表率,再看到前几日只因一碗冷梅汤便被申饬的菀嫔,各宫各院并没人敢再从内务府多取半块冰来。于是在这炎炎烈日的季节里,这群最善花枝招展的六宫粉黛顿时大失颜色。 养心殿此时也是难耐的闷热,皇帝既然已经下了罪己诏,自减用度,便总不能说一套做一套。但雍正皇帝平生畏惧不多,却最最惧热。这一下不去圆明园避暑,便更是难易度日。 这一气闷起来,便是什么军情秘本也看不下去了。胤禛恨不能把龙袍悉数脱下,也学着市井莽夫一般赤膊纳凉,想来这做皇帝的有时还真不如那些贩夫走卒一般肆意痛快。 皇上将将忍了两日,终于忍无可忍,总算琢磨出一个两全的法子。大笔一挥下了一道谕旨,命内务府多送些冰块去雨花阁。养心殿里不便多加用度,但皇上到宠妃那里住上个把月总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因而当胤禩冷冷看着内务府总管亲自登门殷切的陪着笑脸,还送来了一车冰块,便将老四的鬼心眼看了个清楚。 刚过申时,皇上便欣然前来。一进院门,顿觉一股清凉的草木之气扑面而来。 这雨花阁本就偏僻,院内阁楼居中,两侧正有两棵经年的春榆抱厦,与其他宫院相比,正是绿玉盎然,难得的清新。 胤禛一进春华门便觉心旷神怡,更何况楼阁之上还有皇上心尖上的人等着,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雨花阁内。 一进正堂大门,皇帝瞬时黑了脸,高声呵道,“内务府没送冰过来吗?怎的屋里如此闷热?” 碧云在屋内迎驾,赶紧跪了,却是一脸的无辜。 还不等皇帝再度发问,胤禩已经由方若扶着从楼梯上款款下来,口中说道,“皇上勿要动怒,是臣妾觉得这雨花阁已是难得的清风凉爽,便命内务府总管将冰拉回去了。” 胤禛见胤禩拾阶而下,他那一脸的笑容倒是比三月春风还要沁人心脾,便收了怒气,笑道,“朕这是怕你身子不好,别再着了暑气,你倒好,把东西给送回去了。” “着了暑气固然不好,但染了寒气就更伤身了不是?尤其是这汗燥的天气,一时贪凉反倒最易发病。”胤禩这一身病弱自然是不怕这些暑热,反倒命宫人多关了两扇对窗,因而这屋内反倒比以往更闷了几分。 皇上坐下用完晚膳,只坐了一个时辰便有些耐不住了。胤禛抬眼,瞧着老八好整以暇的坐在对面,气定神闲的很,便起身携了他的手道,“这大热天的,朕也乏了,安置了吧。” 眼见着天色尚早,胤禩却也没劝,而是跟着皇帝进了寝室。只是当看到一床的厚被时,皇上才面有难色的停了脚。 胤禛觉得这只怕是老八故意的,明知道朕惧热怕暑,不仅遣退了送来的冰块,如今这一床被褥也没换做夏被,难道这是要让皇帝知难而退少宿在雨花阁的意思。 皇上想明白后,转身出了寝室,招苏培盛过来说道,“去准备热水,朕要沐浴。”再转过来打量了两眼胤禩,笑道,“似卿也有好段时日没伺候朕沐浴了,今日就劳烦你了。” 转眼雨花阁二层的暗室内已经布上偌大的澡盆,苏培盛待皇帝入浴后,便将宫人悉数领了出去。 胤禩从屏风后面缓步而出,已是换上了轻薄纱衣,除去了发髻,乌黑长发只随手盘在脑后。 “皇上还是让司寝的嬷嬷们来伺候吧,她们的手艺不知比臣妾好出几倍。”胤禩拿起布巾颇有些犹豫,极不情愿做这些伺候皇帝的活计。 但胤禛却眼中带笑道,“那些个奴才,怎有你心细,朕就喜欢你伺候着。” 胤禩绕到皇帝背后,狠狠地瞪了胤禛一眼,一股脑把布巾浸湿,给皇帝擦起背的力道可是一点也没省着。只可惜他如今就算是使出十成十的力气,也是伤不着皇帝的,反倒是累得自己气喘不止。 皇上哪里觉不出胤禩是在肆意乱擦,他如今泡在热水里,筋骨尽开,倒是比白天在屋子里忍耐着更为舒爽几分,便闭目养神起来,任胤禩随便发泄去了。 皇上越泡越舒服,但胤禩却是一晃眼就浑身湿透,一条条水流顺着鬓角滑下,也不知有多少是凝结的水气,又有多少是浸出的汗渍。 胤禛心满意足的泡了两刻时间,胤禩最终也不再较劲,一瓢一瓢地给皇帝胡乱地浇浇水罢了。胤禩心道,果真不能在这些小事上和老四较劲,不然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皇上舒坦了几分,也算是教训了老八,这才睁了眼一瞧,果然胤禩已经浑身上下水淋淋的化作一个汗人。 胤禛一伸膀子将胤禩的腰环住,“瞧你这一头汗,也进来泡泡。” 胤禩正被热闷的有些胸口发紧,一听皇帝这要求,赶紧摇头拒绝,也不知是嫌弃皇上多些,还是嫌弃这盆水多些。 皇帝才不惯着三七二十一,大喇喇地站起了身,就这么隔着澡盆将胤禩揽到怀里,但却忽觉手上一沉。胤禩本就脑仁晕沉,再被这突如其来的拉扯牵动,就这么一头栽进皇帝怀里。 胤禛见胤禩不像装的,赶紧叫了宫人进来伺候。待皇上急匆匆的更了衣,赶紧奔到床前看胤禩的情况。虽有方若等人为廉主子收拾妥当更换了干衣,但胤禩这一头的汗却是没停,很快便又将衣衫浸湿。 而苏培盛已经派了脚程最利落的小厦子赶紧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这一夜的雨花阁看来是难以消停了。 皇上亲自为胤禩拂拭了额上汗珠,过了片刻,才见胤禩睁了眼虚弱道,“臣妾没事,只是着了暑气,并不碍事的。” 胤禛心里有些怒意,心中骂道:若不是和朕耍小心思,怎的就能把自己热着了。但嘴上却还是温和道,“等太医过来看看,朕也好安心。” 皇上一面命宫人扇风,一面又命苏培盛去将养心殿的金丝蚕被取来,赐予廉嫔使用。 当刘裕铎紧赶慢赶的来到雨花阁内,这一向僻静的院落此刻却是灯火通明,一点也看不出乃是落魄妃嫔修行的静地。 自廉嫔受贬移宫之后,刘裕铎便再未能给胤禩请脉。后宫沉浮,最是波谲云诡,这得宠与失宠皆在瞬息之间,乃是他们这些太医们最为讳莫如深的。 而更有章弥院判暗中敲打,示意皇后娘娘对刘太医往日里待廉嫔的忠心似有不满之意。刘裕铎虽是皇帝钦点,但这段时日也是颇为谨小慎微,断不敢再显山露水。 今夜当值时分,突见皇帝身边的厦公公匆匆找来时,刘裕铎便明白这是廉嫔再度复了宠,而自己的前途也只能再度和这位廉主子牵连在了一起。因而刘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至雨花阁来。一见院内见如此阵仗,不由暗中佩服这位廉主子,都沦落到此地还能抓住龙心,只怕这紫禁城内再无人能出其右了。 刘太医先是给皇上请了安,便到床榻跟前观了观胤禩的面色,只见廉主子此刻神色萎靡,嘴唇干燥,面色本是苍白,却唯独两颊生出几丝绯红。刘裕铎进而试了试胤禩的掌心温度,温高不下,种种迹象皆表明廉嫔晕厥乃是中暑所致。 皇上听了太医的结论,却还是不放心,命刘裕铎再仔细诊了脉看看。 刘太医这才遵旨为廉嫔请脉,刚搭上脉搏片刻,便是眼前一亮。这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竟是喜脉。 刘裕铎常年为廉嫔诊治,自然最了解这位主子的身子。廉嫔自小月之后也有大半年的时光,身子虽将养的好了不少,但之一年之内再怀龙裔,实乃苍天垂爱,并非人力所可及。 刘裕铎虽十分笃定这脉象,但却还是按捺下来又反复核实了两次,这才起身退后一步,朝着皇帝跪拜道,“恭喜皇上,恭喜廉主子,主子这是有了身孕。” 胤禛本是瞧出了刘裕铎的犹豫不决,正要发话质问,却见他说出此话,顿时一愣。可见胤禩这一胎是连皇上也没预料到的事。 皇上和太医面面相觑了半刻,但很快便把喜悦之情挂上眉梢,胤禛搓着手连说了几句“好”。一回头正看到胤禩恍如雷击一般钉在床榻之上,方才那些许萎靡不振的样子登时间化作难以言喻的表情。 皇上悻悻地收回目光,命刘裕铎起身,“刘裕铎调养廉嫔身子有功,擢升为太医院内医正。廉嫔这胎就由你全权照看着,断不能有半点差错。待瓜熟蒂落之时,朕还有重赏。” 刘裕铎赶紧磕头谢了恩,他心知虽然自己医术稳妥,办事也是尽心尽意,但此胎也只能说是这位廉主子命好。于是待领了赏赐和皇帝重托之后,刘裕铎赶紧再度上前为胤禩再仔细的请上一脉。 刘裕铎沉着号了半刻,最后向皇帝禀道,“廉主子的胎刚满三周,若不是今日身子不适,只怕难以如此之早的察觉。主子一向身子弱,现又着了暑气,不便祛热,待微臣先开个方子,以温散热,再配上安胎药,方可稳妥。” 胤禛此刻是颇为信赖刘裕铎的医术,便点头让他退下写方子煎药去了。 随后整个雨花阁内的宫人都得了半月例银的赏赐,众人皆知如今皇帝正为西北之事缩减开支,因而虽只赏了半个月的例银,但这却是比以往都要大的恩典。 然而于众人欢喜之中,却唯独一人的脸色难以掩饰,连皇上都没法再忽视胤禩骤然冷下的脸。 胤禛将胤禩紧紧揪住衣襟的手握起,柔声道,“这回有朕亲自看顾,定然不会再让你俩有何闪失。” 胤禩垂着眉目,心里却更希望再来点什么明刀暗箭,好顺理成章的流掉腹中孽障。 见胤禩毫无反应,皇上也只能微叹了一声,然后起身命道,“苏培盛,传朕旨意,即日起册封廉嫔为廉妃。” 这册文和晋封大典都没还没办,连太后和皇后都尚未知会,皇上就率先下了谕旨册封妃子,只怕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屋内一众宫人皆是喜上眉梢,由掌事宫女方若领着依次跪拜道,“恭喜廉妃,贺喜廉妃。” 而胤禩却是一抬手,将帷帐拉下,再无可说。 内寝里留有方若与碧云二人伺候着胤禩吃药入睡,而皇上却移到明间的软榻上,连夜起草册文。 胤禛知道此时战事吃紧,并非晋封的最佳时机,因而先册封,再行礼,免得皇后再度从中作梗。他虽明白胤禩不会看重这些后宫位份,但如今他独宠有孕,只怕人人都想暗中害他一把,因而皇帝急需为胤禩拔擢名分、立下威风,让那些心术不正的燕雀望而却步。而至于皇后,自有皇上的探子亲自盯着。 待皇帝将一切事宜办妥,再度回到内寝,此刻已经是熄了灯烛,只有碧云正靠在床侧守着。 皇上掀起帷帐,碧云赶紧醒了,在皇帝示意下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天过三更,胤禛和衣卧下,躺在胤禩身边,手钻到金丝蚕被下抚上胤禩平坦的小腹。 金丝蚕被不愧为是皇帝御用的珍宝,不管外间如何燥热,这被中自有一片清爽,胤禩的体温也随之趋于温暖。 皇上抚着胤禩的肚腹,心里想起了上一次没了的那个龙子,这事虽让皇帝难免伤怀,但当时为了保住胤禩性命,皇上也是无悔的。因而今时今日,能与老八再度成胎,胤禛是十分的欣慰欣喜。 皇上在朦胧的月色下,瞧着胤禩的睡颜,在皇上的记忆里,八弟的睡颜最是天真无邪,恍如赤子。但此时此刻,胤禛却看见了胤禩那展不平的眉头。 胤禛不由唏嘘:从何时起的?老八即便是在睡梦中也难再展欢颜。 皇上没有答案,只是盯着胤禩,觉得手上传来的一阵阵暖意直沁心脾,那里孕育着皇上与八王的子嗣,温暖而柔滑。 胤禛觉着,即便胤禩此时此刻对这二人骨血难以承受,但以他的柔软心地,日久天长定然不会毫无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这次是真的揣上包子啦。 大家放心,这次包子一定会生下来滴! 当然这也是需要四哥和八哥好好的较量一下。 不然八哥不会那么容易让包子生出来的哈! 下次更新,周二晚上哈。 阿凝周一要考试,所以要周二才能更新哈。 ————————小剧场———————— 四哥:老八心软,早晚会接受包子滴! 八哥:四哥,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四哥:什么? 八哥:接受包子不等于接受你! 四哥:………………… ☆、第五十五章 否极泰来 廉妃怀有龙裔的消息一经传出,僻静的雨花阁再度成为六宫瞩目。皇上的喜悦之情,别说是太后及皇后嫔妃们易于察觉,就连前朝伴君议事的国之栋梁们也不难从皇帝难得的慈眉善目中瞧出龙心甚喜。 皇后得了消息时,皇帝晋封的圣旨以下,瓜尔佳氏荣升妃位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再难回旋。因而在第二日,乌喇那拉氏便调派了内务府的宫人并赏赐了一箱子的名贵补品,但这些人与物还没送至雨花阁跟前,就被皇上拦下。 皇上难得地忙中拨冗前去景仁宫走了一趟,皇后惶恐战兢地接了驾。而皇上却连略坐一坐的敷衍也懒得表示,直接一句今后廉妃的吃穿用度、人员调度皆由养心殿料理,请皇后无需再操劳费心。 乌喇那拉氏当场只能强忍着笑颜,领受了皇帝旨意,再虚以委蛇地问候了廉妃这一胎的情形。随后便眼看着那群内务府里精挑细选的心腹宫人与一箱子的珍稀物品被系数退回,这中宫的脸面算是实打实的被抹了下来。 然而瓜尔佳氏的好运气并未用完,接连的喜事应运而来。皇太后的病情再得知廉嫔有孕后竟奇迹般的有所缓和,不出五日便已能坐卧如常。胤禩本是要前往寿康宫侍疾的,却也被太后免了,只命他好生调养身子,为皇室开枝散叶。 胤禩被皇帝与刘裕铎拘束在雨花阁二层的内寝室内,如此狭小的一方空间,每日也只得坐在软榻上望望窗外正开得绿油油的春榆。胤禩心中无比暗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理由前去寿康宫与十四弟冠冕堂皇的隔帘相见,总算是能稍微传递一些暗示,却不成想被肚子里这老四的孽种给打乱了全盘计划。 不仅如此,胤禩更恨的是,如今这廉妃有孕晋封的消息只怕已经在内宫朝廷传得满城风雨。宫内与宫外两位眼巴巴等着接应的弟弟,不知得知此消息会作何感想。胤禩已将自身荣辱放于脑后,将逃宫大计作为最优先的考虑,但他却极怕两位弟弟忍不下这口气,再弄出点风水草动坏了大事。 但太后病情转好,对胤禩那虚日鼠冲月值日的罪名倒是极好的平反。而皇帝心中也正有洗清胤禩这个罪名的意思,于是朝中自然有皇帝的口舌上疏为廉妃请奏,更有甚者借机参劾钦天监主簿,数其疏于值守、附会天象等诸多罪名。 明眼人都懂此乃皇帝授意,廉妃瓜尔佳氏背后那是在朝廷一丁点助力也无。连和他沾亲带故的同宗一脉,祺贵人的父亲苏完瓜尔佳鄂敏都在观望行事,并未上奏一言。那如今这朝堂之上叫嚣着要为廉妃拨乱反正的那几位,定然是皇帝默许的。 前朝诸位大臣这才明白这位一直名不见经传的瓜尔佳似卿的荣宠,绝非后宫旁人可以与之比肩的。甚至有人暗自感慨,若是这位廉嫔家中能有半个当用的男丁,只怕他如今肚子里这位的重量就更为举足轻重了。 早朝退下,见着一群老帮菜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着廉妃的家世及肚子,难得上一次朝的敦郡王允誐恨不能一拳挥过去打散了这帮老头。若不是为西北战事,为及时收获消息,为不让皇帝注意,以敦郡王的脾气是断然不会给皇帝站台立威的。 就在允誐气哄哄的怒目环顾四周时,却听见有人叫他,“十哥安好,难得十哥临朝,这是谁气到您了?” 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触敦郡王霉头的人可是屈指可数,那位同声同气的十四弟为了避嫌,自回京之后便从未在朝堂之上和允誐有过言语接触。那如今这亲亲切切口称“十哥”的人,除了雍正皇帝的梯己弟弟怡亲王胤祥之外,还能有谁? 允誐眉头微蹙,心道自己疏忽了,竟忘了这还有一双皇帝的眼睛。如今西北灾祸战乱同起,老十三也不敢再称病闭门了,因而几位当年纠缠不休的兄弟,倒是都装模作样的同朝而立了几天。 “怡亲王这是说得哪里话?我这不是正为西北灾乱忧心么,那策零匹夫胆敢趁乱进犯我大清,罪不容诛。”一边说着允誐劈大手一挥,做了一个斩杀的动作,极近粗鲁之态。 胤祥观之淡淡含笑,“准格尔如今虽是乱局,但有岳将军坐镇,定能抽丝剥茧,退兵于疆外。十哥就别气了,这几日可是皇上难得高兴的日子,若是让皇上看到你这副闷闷不喜之色,只怕不美。”说着说着,胤祥忽地按下声音,靠进允誐一步低声道,“宫里那位廉嫔,想必十哥与福晋也是见过的。” 允誐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但脸上却是电光石火并未露出半点痕迹,反倒是憨厚一笑,一脸猎奇之态道,“见过,怎的没见过?那日圆明园惊鸿一曲,可不是吓坏爷了,爷登时以为,那位是……那位就是……”眼看着允誐即将把那禁忌之名说出,却忽地一瞪眼一捂嘴,然后朝着胤祥哼哼一笑,厉声道,“老十三,你常在御前行走,皇上的心思岂是可以随意揣度的?皇上的嫔妃哪是可以随意谈论的?” 胤祥原本一直觉得今日允誐的怒意来得奇怪,仿佛自打言官弹劾钦天监那一刻开始,皇帝与诸位臣工凡是提一句廉妃,十哥的脸色就暗上一截。更别提说到孕事之时,敦郡王那可是握紧了拳头才站稳在原处。 皇上于御座之上,那是坐得高远,不易觉察到低下臣子们如此细枝末节之处。但胤祥却是有意观察,自然看得清清楚楚。胤祥心中已有数个前因后果及疑惑不解萦绕于心头,却不得而解。 但见允誐此刻反应如此大而化之,险些当场就要捅破宫中宠妃肖似八哥这一秘辛,可见允誐虽与自己同样留心过此人,但却并不像有何欺瞒,更不像有何渊源。 胤祥便笑呵呵的领受了敦郡王的教训,抱拳道,“十哥教导得是,弟弟谨记。”他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是不会在皇帝跟前显现出半点对后宫妃嫔的关切。 只怕皇上自己也明白的很,他们兄弟几个但凡是那日在圆明园家宴上亲眼目睹过廉嫔长衫素装、吹笛而来的景象后,是没有人瞧不出这位肖像何人的,只是众人与皇帝一样,佯装不见,皆不敢提及罢了。 朝会过后,钦天监的主簿顺理成章的被革职查办,皇帝宣召了钦天监司仪季惟生,详细过问了虚日鼠之天象。 季惟生那是心知肚明,又极为心思巧妙,先说了一番天象变幻莫测之语,最后才道出近日天象。他说道,如今虚日鼠已过了危境,正是荣耀日月之时,显现祥瑞之兆。皇上见他说得极为合意,便当场拔擢季惟生为钦天监主簿一职。 而所谓否极泰来,或许就是如此。喜讯并未就此停歇,不过几日西北便有佳音传来,刚刚抵达兰州的先锋参将乌雅兆惠加急传回的奏报,禀奏道岳钟琪将军的腰伤已有大好的迹象,虽尚不能驭马疆场,但已可下床行走。 在后宫之中被按个莫须有的罪名那是防不胜防,但若要寻个美名却也是易于反掌。瓜尔佳氏天命所致,不仅独占皇帝的宠爱,再时逢佳音频传,胤禛觉得也是时机把老八接回储秀宫安心养胎了。 毕竟雨花阁偏僻狭小,伺候的宫人只怕难以周全,再加上离着老十四所住的凝晖堂太近,总是让皇帝难以放心。八爷党这起子兄弟,难保凑到一起,不再生事端。 因而皇帝趁机下旨,着令将廉妃迁回储秀宫,至此瓜尔佳氏乃不祥之人这件事算是彻底告一段落,只要有皇帝宠着廉妃一天,这事便是盖棺定论,再没人敢提。 胤禩因根基体弱,自验出龙胎当日,便由刘裕铎日日请脉安胎,并不能下床肆意走动。阖宫上下,已经太久不见新生龙子,因而太后对廉妃此胎的安危不比皇帝松懈几分。 虽皇后等其余旁人的东西送不进来,但太后亲自挑选的进补佳品却是隔三差五的送来。太后亲下懿旨,称廉妃孕育龙裔有功于社稷江山,后宫虽因战乱而裁剪用度,妃嫔不敢擅废,因而廉嫔那份安胎补养的例银全权由寿康宫内拨出。 这等恩宠,实乃前所未见。就连皇后也被叫去寿康宫,被太后斥责跪于地上,命其指天发誓保全廉妃腹中胎儿安然落地。虽寿康宫内旁侧并无他人左右,只有太后与皇后二人心知肚明,但乌喇那拉氏的心中也是颇为愤愤难平。 自从皇帝下旨,胤禩随时都可搬回储秀宫居住。但这两日胤禩却借着刘裕铎嘱咐卧床安胎的契机,只是命方若于两边走动安排,并未急着移宫。 胤禩恹恹地靠在床榻之上,盘算着雨花阁和储秀宫各自的好处。 胤禩觉着回储秀宫有储秀宫的好处,毕竟那宫院人多庞杂,皇帝的眼线总不能各个都跟到内院里去伺候。更何况在储秀宫外院养着的碧月还有当初暗中配药的门路,只是如今皇上和刘太医盯着如此之紧,这一招要留到必要时刻才可祭出。落胎之药,一经服用,刘裕铎没有不发现的道理,那便是和皇帝彻底撕破了脸。 而雨花阁的好处,便是离寿康宫与凝晖堂极近。而这僻静的优势已经在皇帝的监视下发挥不出什么作用。胤禩觉得,太后这病一转好,只怕四哥会第一个把十四弟迁出宫去,因而这便利的距离便也就成了弃子。即便十四一直住在宫中,他此时此刻一个身怀六甲的皇帝宠妃,也是不便再与十四弟会面的。 因而胤禩权衡了两日,终于决定起驾移宫,回储秀宫去了。 迁出储秀宫月余,胤禩再度回归,倒是没觉出宫院内外有何变化,而正殿内倒是多了些新鲜用品。比如那宫人摇着把手就能扇出徐徐凉风的轮扇,胤禩看着这玩意心里猜得出这只怕是皇上要夜夜留在储秀宫的预兆了。 也罢,胤禩觉得自己如今卧床安胎,那是一点作为也难有的。不如待月份大一些,能行动自如,也好再伺机去寿康宫联络消息。 胤禩一点也没想错,皇上本是有意将储秀宫内外更换一新,但又怕内务府做的新器具难免有些气味熏人,再者新物件总没磨合过难免用着不得手。 因此胤禛便从养心殿的西暖阁和寝殿内挑选了御用的二十几件最得心应手的器具送到储秀宫来,皇上觉得反正朕也是要日日夜夜照看老八和腹中骨肉,也便不拘着规制,一股脑挑拣了过来。 皇上这一回可是下定决心,定然要确保老八和龙胎的安稳。这一次没了华妃,更没了那劳什子的欢宜香,即便有个皇后虎视眈眈,但有皇帝亲自关照,也谅乌喇那拉氏不敢动什么手脚。 同时,胤禛自然也是看得出胤禩脸上那略显冷淡的表情。皇上明白让堂堂爱新觉罗的皇子,曾经叱诧一方的廉亲王,坐胎养子,老八心里那个坎是难以跨过。 因而这一胎,皇上更要看着那骨肉亲子由小到大,最后瓜熟蒂落。陪着八弟共历这趟含辛日月,才不枉两人前世今生相许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点难产,就好像八哥肚子里的包子…… 捂嘴! 阿凝这段时间进入瓶颈期了,努力克服! 另外,下周一阿凝还有一个考试。 因此这个星期要好好复习复习。 下次更新应该是周六或者周日。 故事走到现在,八哥是很憋屈的,那八哥要如何虐四哥呢? 嘿嘿……阿凝的脑回路其实有点复杂,待我慢慢写来! 而四哥,现在还在很傻很天真的以为和八哥是两情相悦哈! 很快,四哥就会被狠狠地现实虐到! 另外只有胤祥的名字没有改为允祥,是因为雍正特许滴。 唉,四爷,看在你对十三这么好的份上,阿凝怎么能不让十三出场溜溜呢? —————————小剧场——————— 四哥:朕很喜欢小公主呢! 八哥:………… 四哥:当然老八给朕生个继承人也是很重要滴! 八哥:………… 四哥:所以老八和朕要生个阿哥再生个公主,才能圆满! 八哥:………… 四哥: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八哥:喂!老四吃药,又没事自说自话了! ☆、第五十六章 杀一儆百 胤禩一行搬回储秀宫,第二日便有人登门到访。 皇帝虽有口谕令廉妃静养不许旁人无故打扰,但太后却觉得瓜尔佳氏一人独居本就寂寞,如今孕育龙子更是难免性情不定,自然要找些稳重的人陪伴身侧,纾解情怀,方能心宽体畅。 因而今日来得自然是寿康宫第一红人惠嫔,在太后眼里沈眉庄与瓜尔佳似卿一向和睦,再加上这段时日沈氏伺候于病榻左右,行为做派皆在太后眼中,选了她来也是意料之中。 而另一位便是打着瓜尔佳氏同脉一族名号的祺贵人瓜尔佳文鸢,胤禩一看她陪同而来,便明白这只怕是皇后的授意。 两位小主先是给胤禩行了大礼请安,随后便是为封妃一事称赞道贺,说了半天寒暄的场面话。 沈眉庄本是入宫在前,受宠也在前些,再加上她出身甚高,以往和胤禩交往起来也是以姐姐自居。但如今廉妃从一小小无名的答应,不过三年便已位及妃子,独得皇帝圣心,即便是沈眉庄这般自居正道之人也难免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而那祺贵人倒是一派的天真无邪,仗着年轻资浅,在胤禩座前嘻嘻笑笑,倒显得颇为熟稔亲热。 “廉姐姐的气色真不错,比起上回在宝华殿相见,真真的水润了很多,只是这肚子倒还不怎么显怀呢。”祺贵人一点也没有把失宠已久的惠嫔放在眼里,竟比沈眉庄不知多了多少话。 胤禩从她二人一进门便瞧出了她们的各自心思,一冷一热,大相径庭。于是好言笑道,“哪有那么快了,只怕再过两三个月才能瞧出来。”如今这些后宫女眷们有谁不是盯着廉妃的肚子,唯独胤禩本人却是最不爱提及此事的。 “臣妾听说皇上一贯的疼爱姐姐,这用药饮食皆需御览,姐姐这一胎定然会是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待小阿哥落地之时,以皇上对姐姐的宠爱怕是要封贵妃了。”祺贵人那是胤禩最不爱听什么她就偏偏最爱聊什么,惹得胤禩难得的抬起眼睛夹了一下她。 “你们莫要怪本宫灰心,本宫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只怕这一胎也是难……”话还未说完,胤禩便别过头去,拾起帕子轻轻沾了沾眼角。 只有站在胤禩身侧碧云看得最为清楚,主子那眼睛里分明是的,这不过是佯装伤心,做给那两位小主看罢了。 而这一切看在惠嫔与祺贵人眼里,倒真是活脱脱的一副楚楚可怜之样。 沈眉庄心下明了,祺贵人言语轻浮,这是犯了廉妃的忌讳。阖宫上下谁不知廉嫔之前那殇逝的龙胎,如今虽不出一年便再度得孕,固然隆恩盛宠皆在,但初为人母岂有不触怀伤情的道理。 祺贵人见状这也才意识到了自己的造次,正欲起身领罪,就听见门口通传道,“皇上驾到。” 皇上好巧不巧偏偏这会子来了,祺贵人本是盼着在储秀宫能见上一面皇帝,可如今廉妃正掩面拭泪,要是让皇帝瞧见了这场面,定然要追根叙源问个究竟。于是当听见这一声通传后,祺贵人已是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胤禛大步进了正殿,哪里有功夫去顾及两侧的惠嫔和祺贵人,自然是第一眼就瞧见了胤禩那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于是皇帝心下一沉,双眼一扫两侧,见沈眉庄端已经规矩稳妥的跪拜行礼,而祺贵人却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便明白定然是这不开眼的瓜尔佳文鸢惹了老八不痛快。 皇帝上前将正欲起身行礼的胤禩按住,“说了多少次,你见朕无需再行这些虚礼,好好坐着便是。” 惠嫔和祺贵人见皇上并未叫起,只能借着膝头跟着转过身来,跪看着皇上对廉妃的驱寒温暖。 若说身怀龙裔的恩宠,沈眉庄也曾是这班大选秀女中的第一人。她那闲月阁的荣光虽是华妃混淆陷害,但毕竟还是享受了几日万众瞩目的时刻。但那会皇上可有如此满心满眼都在自己身上么?沈眉庄略做思索,皇上对自己从未有过如此捧在手心里的疼爱。 别说是惠嫔自问无此殊荣,就连她的好姐妹,曾与瓜尔佳似卿平分秋色的菀嫔甄嬛,在孕育龙胎的那段日月里,也不曾得享过皇帝如此的眷恋。沈眉庄暗自垂了头,她虽对皇帝薄情的事实泰然接受,但却见这个对自己薄情的帝王如此厚爱另一个女子,这艳羡之感,油然而生。 而祺贵人却是把头垂得更低,她心里一边忐忑难安,另一边却是妒火中烧。想她同为苏完瓜尔佳氏,出身、门第不知高出廉妃多少截,就论相貌也是绝然不会输给眼前这个病西施的。更何况祺贵人如今正值青春少年、身康体健,若是皇帝肯多垂青几番,这龙胎怀起来不知要比廉妃稳固了多少。但皇上却偏偏就爱和这病秧子混在一处,展眼整个后宫,帝王雨露再无人可分享。 祺贵人暗自搅着手帕,心道难怪皇后如此厌恨廉妃。这瓜尔佳似卿要皇帝宠爱,就能独得皇帝宠爱。得了宠爱还不够,还要以这破败身子不自量力的孕育龙胎。真是占尽美事,让人不能不恨。 但在皇帝跟前,无论是羡慕或是嫉妒,谁也不会随意摆在脸上。 祺贵人跪在地上,正听见皇帝问道,“今是怎的了?朕瞧着你闷闷不乐的?可是有人惹到你了?” 祺贵人毕竟不傻,知道这话若是由廉妃或旁的什么人答了,对自己定然不好,于是赶紧膝行两步,蹭到皇帝跟前自责道,“请皇上赎罪,都是臣妾的不好。臣妾见廉姐姐孕育龙胎,心里极是欢喜,便多提了两句,只怕是勾起了姐姐的伤心往事。请皇上和廉姐姐治罪。” 胤禛一听,微微侧头看了胤禩一眼,心里暗自琢磨道:老八会为上次落掉的龙胎伤心? 胤禩感觉到皇上那不坏好意思的目光,一抬眼就瞪了老四一眼。幸而屋里此刻,没人敢抬头看着两人的你来我往。 皇上心下一笑,老八这是在后宫里憋屈坏了,都要拿这些小丫头撒气了,于是便摇头道,“文鸢年轻,你就别和她计较了。” 此话一出,别说胤禩一愣,就连惠嫔与祺贵人都在心中咋舌。刚还各自羡慕嫉恨着廉妃,如今皇帝却将此事一笔带过,连半句重话都没有,真是出乎预料。 皇上见胤禩难得的不再是一脸漠然,反倒是被憋得脸色微红,心中就更是开怀了几分。 在胤禛眼里,那下面跪着的两位,乃至后宫各院里的妃嫔小主,无一不是个摆设。皇帝是再也不会对她们上心,但毕竟前朝后宫派系根基错综复杂,若这些小主无大错处皇帝是懒得发落的。免得弄得上至太后、皇后,下到王室、宗亲,再有那些个言官谏臣没事寻出些事由,对内廷指手画脚,还不够让人心烦的。 然而皇上的这一反应在祺贵人眼里却是完完全全的会错了意,小小女子此刻心里只觉得皇上对自己还是多有怜爱的。说来也是,她瓜尔佳文鸢可是最近一个得宠的新贵,那一夜皇帝对自己可是热情的很。若不是廉妃以失子而绑住皇帝,只怕她祺贵人的恩宠还不止这些。于是祺贵人便更为大胆的抬起头,闪动着她那双无辜无害的清澈双眸笑道,“多谢皇上,多谢廉姐姐。” 胤禛见祺贵人瞬间改了面目,竟明目张胆的在储秀宫里给自己暗送秋波,便顿时如鲠在喉,但金口玉言不能轻改,此刻也不好再发落她了。毕竟妃嫔对皇上的思慕之情,也算不上是什么罪过。 于是皇帝挥手叫惠嫔与祺贵人起来,心里想着赶紧打发了这碍事的两人,朕好和八弟到榻上躺躺,让朕好好摸摸小阿哥可长大了没。 惠嫔本是要借机开口告退,她总觉得今日这储秀宫的气氛颇为诡谲。但还没等沈眉庄开口,祺贵人便略显娇嗔的叫道,“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胤禛已经对祺贵人的好感沉入谷底,刚要沉脸呵斥,便听见胤禩应声道,“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皇上最最疼爱祺贵人了。” 祺贵人一耳朵便听出了廉妃这话里似乎带着醋味,可见皇帝是真真在意自己才会令廉妃有此一酸,于是便面做羞涩道,“臣妾与廉姐姐同宗,名讳里又同用了一个‘文’字。臣妾求皇上赐文鸢改名为似鸢,迁入储秀宫来陪伴姐姐,为姐姐聊解烦忧。” 胤禩听了笑容更满,原来这丫头是在盘算着这个。如今皇上几乎要把养心殿都快搬到储秀宫来,可不是住进来就能日日见到皇上了么?再加之这祺贵人年轻妩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老四勾到他屋里去了。 有人乐意伺候老四,胤禩自当将皇帝退出去,但储秀宫却哪里能容一个皇后的拥趸。但胤禩料定皇上定然不会恩准,于是故作欢喜的点了点头,刚想出言再揶揄皇上几句,却见四哥一挥手就将桌上的茶杯扫落,怒道,“放肆!” 祺贵人登时被皇上的翻脸无情吓傻了眼,刚刚才站起身形的惠嫔见皇帝雷霆之怒,便赶紧又跪了回去,殿内殿外一众的奴才也纷纷跪地不起。 胤禩转眼见皇帝已经气得站起了身,自己只好一抬手让跪在身侧的碧云扶自己起来,这身子还没离开椅子两厘,胤禛便回身说道,“你且坐着好了。” 胤禩见皇上语气不佳,心知这不是冲着自己,于是哦了一声,安然坐回了软椅上,等着看皇上如何发落这个专会狐媚的祺贵人。 “瓜尔佳文鸢,不懂规矩,不知尊卑,言行无状,御前失仪。着褫夺封号,顾念其父于朝廷效力,暂且留用内宫,降为答应。”皇上见文鸢大有要爬起来抱自己大腿的举动,直接一个窝心脚将这小妮子踹开,呵斥道,“你既有愿要追随廉妃,就替廉妃去宝华殿修行去吧。” 皇帝话音一落,便有近卫内侍领旨进殿将瘫坐在地的瓜尔佳文鸢拖了出去。 这文鸢答应去了宝华殿,哪里还能有当日由皇帝亲自为胤禩打点的规制。别说这雨花阁根本就住不成,连一间像样的住处都没有,直接被扔到宝华殿年久失修的厢房去了。更是被当场夺去珠钗、除去装发,换上一身青布尼袍,即便是再如何的年轻靓丽,也是颓然无光了。 话说回到储秀宫这边,除了胤禩悠哉悠然的扇着团扇,其余在场的不论惠嫔还是方若等宫人均是吓得不轻。沈眉庄微微瑟缩,她突然明白,那些但凡想蹭到廉妃身边沾光的人,只怕不仅没沾上皇帝的宠爱,还会一个接一个的被皇帝摒弃。因而沈氏心中对廉妃除了最早的欣赏和今日的羡慕之外,更多了一种畏惧。 皇上略微站了一会,才将怒意消散,心道:朕之前真是对后宫女眷太过怀柔,如今不杀一儆百,只怕这群妃嫔不得安生。 皇帝的亲笔御赐,是一个小小贵人可以肆意求赏的么?老八居住的宫院,是随随便便什么妖媚女子可以往里面钻的么? 更别说这瓜尔佳文鸢指不定存了什么歪斜的心思,保不准她背后就有中宫黑手。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就敢耍这等脑筋,实在是咎由自取。 但这次,皇上却是着实冤枉了皇后。皇后虽不喜廉妃产子,但已经有太后明敲暗打,廉妃的这一胎她还不敢轻易动手。无非是借着文鸢与似卿的亲缘关系,向太后举荐,让祺贵人可以一起常去储秀宫陪伴,也好多见见皇帝。毕竟待廉妃的肚子再大些,皇上起居不便,总得有个人伺候,总不能让惠嫔一人独占了这个绝妙机会。 可惜这瓜尔佳文鸢小小年纪虽在床第之间颇有些过人的本事,但这脑袋却是实打实的浆糊。年轻美貌,自恃过高,这才会错了皇帝心意,一举冒进,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当这日的消息传进寿康宫时,却是把太后气出了个好歹。太后哪里知道这被贬斥的祺贵人是个香的还是臭的,只一想到皇帝在储秀宫龙颜大怒,可别惊动了廉妃的胎气。于是赶紧命竹息去储秀宫探望,之后还不放心,又命孙嬷嬷送了些压惊定神的珍稀药材,让刘裕铎看着给廉妃安胎用,即便用不上的也留在储秀宫存着。 而景仁宫的皇后,却突然头风发作,痛得下不了床。她一方面惊异于皇帝的小题大做,一方面更暗恨瓜尔佳文鸢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中宫皇后手上的棋子本就不多,而祺贵人无论出身相貌和易被拿捏的程度都是最佳人选,可偏偏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折损了。 皇后靠在床头暗中将宫中的新鲜货色物色了一遍,只怕能堪其用的也就只剩下甄嬛,以往也就唯有菀嫔尚可与廉妃一搏。而那乖巧伺服的安陵容虽是有些城府心机,但毕竟还是入不得皇帝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闲暇之余,让四哥收了一位小主。 嘿嘿,其实这里面好多铺垫哈! 阿凝要为后面的大招多做准备! 下次更新周三哈。 阿凝周一考完试会休息一天,所以就周三再见啦! ————————小剧场———————— 八哥:四哥还挺怜香惜玉的么! 四哥:老八,你是吃醋了么?你是吃醋了么?你是吃醋了么? 八哥:老四你想多了! 四哥:朕怎么可能让那群女人围着八弟呢! 八哥:……四哥,你真的想多了,你那群女人,弟弟真是无福消受! 四哥:老八你心里只有朕一人就好。 阿凝乱入:四爷好单纯,只顾着管女人们,难道没想到那些弟弟们么? ☆、第五十七章 离人欲归 自祺贵人被贬斥之后,那些本有心往储秀宫走动的小主们也暂且按捺住了心思。任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试探皇帝的气性。 每日晨昏定省,景仁宫里可谓是凄寂寥落,一群正值美好年华的锦衣佳人们也只有借由陪伴皇后,来消解这漫漫长夏。 甄嬛自被皇帝因那碗冷梅汤而申饬过后,也是今时不同往日。碎玉轩走水之后,虽已修缮,但毕竟是陨殁过淳贵人的地,如今又无隆宠庇荫,自然是鲜有人问津。 这紫禁城里,最不缺踩低捧高之辈,齐妃见菀嫔失势,又忌惮于廉妃如今的威名,便只会将一肚子的酸气撒在甄嬛身上,只见她笑里带着阴气向甄嬛说道,“菀嫔献上的冷梅汤听说皇上爱极了,命储秀宫的小厨房每日熬上两大罐子晾着,还说怕冰镇伤了廉妃元气,因而每天要换五六次从玉泉山运来的泉水镇着。本宫看,廉妃爱上这口,菀嫔功不可没。” 甄嬛自然听出此话是以廉妃盛宠来揶揄自己,她心中虽嫉恨储秀宫的恩宠,但对齐妃之流却是不放在眼内的。于是坦然应对道,“廉妃娘娘孕育龙种,又赶上这苦夏季节,想必胃口不好,这梅子汤生津止渴、开胃消食,娘娘喜爱也是正常的。嫔妾长日闲着,能微尽绵薄之力,乃是嫔妾的福气。倒是齐妃娘娘,每日里都要督着三阿哥的功课,自是抽不出这等闲暇的。” 后宫中无论年资深浅,皇帝一概不理,像甄嬛这般无子嗣傍身的小主自然是日子难过,但有皇帝长子在手的齐妃,却更是难耐。 齐妃曾隐约错觉到皇上似乎对三阿哥略微宽免了许多,原以为是皇上开始疼惜起儿子,但这两三年来瞧着,皇帝虽不再苛求三阿哥用功读书,却也不见亲切之意。这几年下来,皇帝与三阿哥见面的日子屈指可数,也就是逢年过节那几次的场面。 齐妃李氏本就目光浅短,她若再展眼看看其他阿哥,便会发现不止弘时被皇帝丢到远处,其余那些皇帝本就不多的皇子,皇上也是视若无睹,并没一个得入眼缘。 因而被菀嫔这么一提,齐妃立刻警醒起来,她的阿哥如今乃是长子,她本是做着日后贵为圣母皇太后的如意打算。如今眼看着若是连儿子都不得皇上心意,他们母子二人今后将如何自处? 皇后眯着眼,并不理会这群妃嫔之间的言语龌龊,但却见甄嬛聊聊两句便把齐妃的心思搅起,心中更肯定了要将甄嬛收入麾下。于是开口劝和道,“这大热天的,火气太大,你们就各回各宫,好好歇歇午去吧。” 待众人散去,皇后独留齐妃一人到内室叙话。 “你在宫中多年,竟还这么沉不住气。”皇后刚刚落座,便训斥了齐妃一句。 “臣妾知错,臣妾只是看不惯她们以往恃宠而骄的样子。”齐妃站在一侧,唯唯诺诺道。 “坐吧。”皇后意不在斥责齐妃,若她真是个明白人,那以下的事情便也做不来了。 齐妃见皇后并未真的动气,想来这些年里,前有华妃再有廉妃,皇后只怕心里比自己还恨呢。因而李氏自顾自的将皇后与自己化到同一立场,便安心了些许。毕竟有中宫维护,有皇嗣相依,齐妃的地位看起来总算是固若金汤。 “如今菀嫔失势,你和她计较,岂不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份。”皇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念叨道,“如今宫中妃位上还有几人?常言道‘人往高处看,水往低处流’,你到好,偏偏盯着那些低微的。” 齐妃哪里不知道如今瓜尔佳氏封妃,虽是端齐敬廉四妃中年资最浅的一位,但名分却是与自己平起平坐,而宠幸更是她拍马难及。若是廉妃此番一举得男,只怕这后宫之中,便是连皇后的威仪都要被夺去大半了。 齐妃不敢置信,一个小小十六七岁的秀女,不出三年,就能摇身一变踩在自己头上去了,因而自我安慰道,“廉妃得宠又如何,遥想年氏娇宠一身,最终不也是空得了个贵妃之衔,被皇上厌弃了么。” “你真是糊涂呀!”皇后气得摇头,心道这齐妃真是愚钝,但却好命的有位阿哥傍身,实在是浪费,因为开示道,“瓜尔佳氏既没有年氏的出身,更没叔父弟兄可为其在朝廷撑腰立威,仅凭一己之力便坐到了妃位,岂是年世兰之辈可以比拟的?若他日得子,只怕这后宫之中便再无你我的立足之地。” 齐妃闻言吓得站起了身,“不会吧,再怎么说,娘娘可是中宫皇后呀。” 乌喇那拉氏盯着李氏瞪的溜圆的眼睛,深叹一声,悲戚道,“皇上子嗣稀薄,你从王府到后宫也有十数年,可曾见过皇上为一个侍妾的性命而下令落胎的?” 齐妃摇头,喃喃自语道,“确实没有。”即便是贵为中宫,为皇嗣计,也定然是舍母求子的。这样想来,齐妃如醍醐灌顶,顿时觉得储秀宫那位只怕真如皇后所言。 皇后垂眉敛目,缓声说道,“这瓜尔佳似卿,即便无子,在皇上心里已是无人可敌,更何况有了皇阿哥,想必皇上的眼里定然是再也看不见其他阿哥了。” 齐妃颓然立在当场,宠幸她是挣不来,虽是惯常的争风吃醋,却也是认命了。但她的三阿哥弘时,乃是皇帝长子,未来最可期许的储位人选,怎可被这半路杀出的廉妃夺了去。 因而当乌喇那拉氏以拭泪之机微微展眼,便瞅见了李氏眉目间聚起的戾气。皇后掸了掸锦帕,静静坐了片刻,最终淡淡说了句,“你回去吧。” 待见齐妃僵直的身影出了正殿,剪秋便轻巧的走了进来。 皇后看了看桌上的芙蓉糕,指了指道,“把这盘糕点给安贵人送去,是她为本宫效力的时候了。” 中宫计谋,暗中涌动。然而与此同时的储秀宫,却是一片悠然惬意。 阖宫上下谁不怕重蹈祺贵人的覆辙,因而各宫小主皆敬储秀宫而远之,唯有咸阳宫的敬妃与惠嫔偶尔前来看望。 这其中一来有太后的意思,二来也是胤禩故意为之。毕竟惠嫔日日伺候在寿康宫跟前,十四弟那边有何动静,也好多一个获知渠道。 敬妃谨慎少言,自不会聒噪。而惠嫔如今也因着胤禩的身份而略有顾忌,并不敢肆意畅谈,反而话题时常围绕在太后的凤体康健上。 这一日惠嫔便是带着太后的嘱托而来,惠嫔说道,“太后听说廉妃娘娘近日来不思饮食,又晨吐得厉害,特地叫嫔妾带了寿康宫的膳谱过来。” “眉姐姐怎么这些时日倒和我生分了?”胤禩接过食谱只低头瞟了一眼,便命方若收了起来。“当日在雨花阁,难得姐姐常来看我,今日却……”话未说完,胤禩忽地用帕子掩住嘴,不由得干呕了一阵。 碧云赶紧捧上漱口的清茶,方若也是急着给主子顺着背。 敬妃见了也起身来照料,见胤禩眼角瞬时噙上了泪花,不由心疼问道,“怎的害喜这样厉害,可叫太医看过了?” 方若赶紧屈身答道,“看过了,刘太医已经开了些食补调理的方子,只是这几日却越来越严重。” 胤禩好不容易止住了恶心,掩着嘴角轻声道,“不打紧的,也就晨起这一阵子闹腾得欢,平时还是好好的。” 惠嫔见胤禩仅仅这一会功夫,便脸白气虚,可见是受尽了折腾,心下也不由凄然。即便是最得宠的妃子又如何,还不是要豁出半条命去搏一个阿哥,不然以皇帝的薄情冷性,这份宠爱又能持续多久呢? “既然身子不好,你就更该好生歇着,还招待我们作甚。”惠嫔那怜人之心一旦上来,便也不再顾忌身份有别,想着她平日里与甄嬛姐妹相称,也从来不分什么娘娘贵主的,不过是你你我我,姐姐妹妹一般。 胤禩听了沈氏的劝慰,捂着心口会心一笑。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16节 敬妃和惠嫔两边搀扶着将胤禩送回内寝殿,这才告辞而去。 当她二人出了宫院大门,胤禩才唤方若过来,“把方才惠嫔送来的膳谱拿来。” 方若心知廉主子的吃喝饮食皆要由皇帝与刘太医经手过目才可,惠嫔这个食谱虽是太后赏赐也理应要送到养心殿去。但既然主子要看,那自然是要双手呈上。 胤禩方才那一番晨吐可并非装腔作势,因而此刻还有些力乏气短,但他刚刚仅仅一眼已经瞧出了这食谱的端倪。这些菜色佳肴,并非宫中常见,乃是当年九弟在宫外置办的酒楼菜谱。当年兄弟几人常在城北的余庆楼饭聚,而这些食谱当中有不少各位内院厨房里推陈出新的佳作。 寿康宫的消息来源,远不止惠嫔一人。方若与竹息便是最能接上话的,因而胤禩几日前便知皇帝已向太后提及要遣十四弟离宫,暂居与景山待宣。 这事乃是意料之中,太后病情转圜,老四定然会赶走碍眼的胞弟。因而胤禩便命方若将自己害喜的消息传了出去,只说廉妃这一胎的动静极大,每日清晨吐得连皇上都不能安枕。 寿康宫自十四贝子进宫之后,便是由贝子亲自为太后熬药煲汤,纯孝之心感天动地,连皇上也不得不勉为其难的夸赞了允禵两句。 因而当十四听了储秀宫的风声,便明白这是八哥散出的消息,不然以八哥手段,储秀宫内院里的消息又怎能让外人探知。既然八哥已经铺陈出半条路,那后面半条便要由十四接住方可通达。 于是允禵借由侍奉太后的时机,在小厨房内钻研出了几副食疗膳谱,太后看了觉得样样都好,又想到储秀宫的廉妃与自己一样不思饮食,便命宫人誊了一份交由惠嫔送去储秀宫了。 如今若说这宫中真心疼惜廉妃腹中之子的,除了皇帝,便是太后。因而这一招虽看似巧合难控,却又自有章法,恰恰因一个太巧而令人难以起疑。 胤禩将食谱浏览一遍,起初竟看不出什么门道。但细细逐字推敲,才看出并非用的老九的格子码。的确,若是誊抄之人变换了错行的方法,那用格子码去解,便难以明了。因而这消息其实明摆着就在这些菜名上。 蜜饯莱阳梨、人参黄芪炖白凤、鱼肚煨火腿、当归滋补羊肉汤,这几样若以谐音来看,便是“离人欲归”这四个字。 胤禩看后将几页膳方打乱顺序,再度交给方若,“今日午后刘太医来诊脉,就拿给他看看吧,皇上国事繁忙,就不必送到养心殿了。毕竟此乃太后赏赐,本宫不能弗了太后美意。若是刘太医说可用,就命小厨房备着,若是不得用,便留待往后再用。” 方若伏了伏身子,领命将膳谱再度收下,为胤禩拉下帷幔,避去窗风,让主人再歇会。 胤禩躺在床榻之上,却难以闭目清神。 这个消息,乃是言明已经找到老九下落。九弟逃过地动之灾,胤禩的心总算松了松。但若九弟不去漠北隐匿,而是执意归京,只怕是凶多吉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真是卡! 写了好几个不同走向,最后还是用了这个! 九哥这条线,会慢慢浮出水面。 感谢地雷君:陌里熊 つulrica 多谢亲爱滴大家! ————————小剧场———————— 四哥:朕总觉得老八最近不太对头。 八哥:爷都揣包子了,你还要怎样! 四哥:说的也对! 八哥内心(老四也太好糊弄了!!!) 四哥内心(揣着包子,看老八还能翻出什么天!!!) ☆、第五十八章 望而却步 胤禩得了老九的消息,一个晌午靠在床榻上,却是无半点休憩之意。反复琢磨着无论如何要再将自己的嘱托传递出去,务必劝九弟潜往漠北。 因而当皇帝驾临储秀宫之时,正巧看见胤禩在卧榻之上辗转反侧。胤禛想着他如今身形不便,本是嗜睡犯懒的时候,但此时却还醒着,便忧心问道,“怎的睡不好?可是哪不舒服?” 胤禩见皇上来了,干脆起身答道,“臣妾日日躺着,自然睡不着了。” 皇上知道把老八拘在这储秀宫一方内院里面,肯定委屈了他,但刘太医说了这头三个月格外重要,断然不能出一丁点差错。皇上只要一想到当初老八小月时的惨样就更坚定了决心,将心底那一丝迟疑挥去,劝道,“朕知道你憋闷,姑且再养上一个月,等入了秋,天气凉快了,朕陪你到御花园去走走。” 胤禩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一记白眼,心道:爷这是比笼子里豢养的金丝雀没好到哪去,顶多也就是到御花园去撒撒欢呀。 胤禩见皇上这关根本过不去,便甩了鞋,又翻身趟回床上。如今他有肚子里这块肉在,皇上也只能老实地坐在床侧,至多就伸手摸摸胤禩的肚子,那是一点大的动静都不敢有。 胤禩斜眼瞧着老四,见他一边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边竟自顾自的嘿嘿发笑,那样子别提多滑稽了。胤禩下意识的自己也摸了两下,那是一点东西也摸不出来的,也不知皇帝四哥是在高兴个什么劲头。 胤禩心中冷笑,摸吧摸吧,也就这几个月还能让老四惦念一阵,等过些日子爷把这孽障打下来,留给他一滩血水。胤禩虽然心里发狠的想着,但一记起当初落胎时九死一生的场面,也难免有些肉疼。 皇上见胤禩脸上阴晴不定,以为乃是孕中常见之事。太后已经在皇帝耳边念叨了不少,胤禛本不在意,但是见这几日老八不仅口味上越发刁钻,就连这脾气也是一会喜来一会忧的,只怕还真被太后给说中了。于是问道,“朕听宫人们说,你最近不思饮食,可是膳食上不合胃口?朕先前让御膳房钻研了几道新菜,一会做来尝尝?” 胤禩气结,他如今是被这皇帝当猪一样养着,只顾吃睡,不让行动,先不说这肚子里的长没长分量,就他自己的这四肢腰身已是圆润了一圈。胤禩并非女子,自然不会为这身形姿态的变化而烦恼,但这长日无聊,除了吃睡就是对着老四这张脸,也是腻味得要死了。 于是胤禩懒懒答道,“皇上要是真心疼爱臣妾,就请移驾去别的地吧。旁边的咸福宫,或后身的碎玉轩都离得近些。臣妾如今自顾不暇,真真是侍候不了皇上。” 胤禛一听,心中不满道:朕何时让你侍候了,你看看,朕还坐着呢,你就先躺着了,还敢赖朕累着你? 有皇帝赖在储秀宫里,胤禩一时也是无法。将皇帝每日都把公文奏折送来,便知道想打发走老四,那是难了。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总算出了两个月,又值十五,胤禩才寻了机会,一大早便由敬妃惠嫔陪着,到宝华殿为龙裔祈福。 既然是多日筹谋,胤禩自然是有备而来。那画着马蹄莲的经本就捧在随侍的方若手中,待祝祷完毕,便会留在宝华殿内。今日十五,十四贝子听诏入宫拜见太后,母子二人会在午前同来宝华殿进香,这便是胤禩算准的时日。 一切顺利进行,方若将胤禩扶起后,便将经卷奉到香案上。敬妃携着胤禩立在一侧,说道,“妹妹虔诚之心,这一胎定然稳固。” 胤禩心道,要是把爷刚才求的事说出口,只怕这两位妃嫔会大惊失色,因而只是但笑不语,见方若回来,便伸手让她扶了,准备一行人打道回府。 还没待三位妃嫔转过身来,便听见门口通传道,“皇上驾到。” 胤禩面色微变,心道皇上今日朝会怎的散得如此早? 胤禛一进殿,敬妃与惠嫔便伏身请安,只有胤禩站在一众人中间。周遭的宫人皆是储秀宫的得力人手,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并无人见怪。 “皇上今日来得真早。”胤禩以余光去瞄了瞄香案上的经卷,定了定神。 胤禛见老八一脸笑容,但笑容里却总还是存了点难以言明的感觉,便上前一步拉着他的手道,“为龙裔祈福,朕怎能不到?” 说完皇上便挥了挥手,苏培盛赶紧为皇帝燃着了香双手奉在皇帝面前。 胤禛颇为郑重的焚香祷告一番,恍然忘了自己和老八这怪力乱神的身份,反倒真心为这一胎龙子祝祷起来。 经皇上这一耽搁,时间已过巳时。胤禩心中暗觉不好,还没等他多想,便听见外间再度通传道,“太后驾到。” 这宝华殿,并无内宫里的隔断屏障。胤禩见厦公公进来禀奏道,“回禀皇上,太后和十四贝子来了。” 胤禩一听,看了敬妃一眼,敬妃毕竟年长,由她上前伏身道,“皇上,十四贝子同来,请皇上恩准嫔妾们退至后殿。” 皇上这才正眼看了看敬妃,“允禵乃是朕同胞兄弟,一家人,无妨,你们就在这吧。” 胤禩扁了扁嘴角,也没出声,心里已经把这不知羞臊的皇帝骂了一个遍了。 太后携着十四贝子进了正殿,允禵一眼就瞧见了站在皇帝身侧的那个人。 虽说允禵对八哥如今的身份地位皆是早有准备,但不成想今日竟然迎面碰上,饶是他再镇定也是难免神情微变。 胤禩略略低头,他此刻身份本就应避讳着外男,却不料一旁皇帝竟此刻牵住了自己的手,上前一步,“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胤禩被皇上拉到人前,便也只得一伏身跟着给皇太后请安。 太后多日不见胤禩,今天瞧着体态难得的丰盈起来,却是心中喜欢,赶紧让一旁的孙嬷嬷过去扶了,慈爱道,“你如今身子贵重,在哀家跟前无需多礼。” 而跟在后侧的敬妃与惠嫔却是不敢怠慢,赶紧给太后问安。 见着眼前种种,允禵只觉得自己如陷云雾,本能的给皇上行礼请了安,再给三位妃嫔娘娘请安。 胤禩虽不知四哥拉着他上前意欲何为,但此刻他已被推在人前,若是再默不作声岂不是反常。于是抬首向允禵伏了一伏,问了句,“十四贝子好。” 八哥年轻的风姿,在十四的记忆中早已依稀远去,他记忆里清晰的八哥只怕便是那最后几年颓唐的样貌。然而此时此刻,这张意气风发的面容,这副如沐春风的笑意,竟如此清晰实在的摆在眼前。 允禵自问经历这些年的高低起跌,已是心性渐平,但那已仙逝多年的兄长登时立于眼前,允禵只觉得眼眶一热,他忍耐着侧了侧头,便瞧见一旁的皇帝正冷眼看着自己。 允禵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他明白只怕自己此时的神色已显异常,正想着要如何掩饰,却见八哥一伸手捂住了肚子。 胤禩还未说话,只需这一个动作,便将皇帝与太后二人的心思都吸引回自己身上。太后略显焦急道,“廉妃不宜久站,皇上赶紧送人回储秀宫歇着吧。” 胤禛见胤禩脸色尚好,但身形却有些不稳,毕竟这会不敢托大,便赶紧命人扶着出了宝华殿,坐上步撵回宫。 十四贝子这才暗中拉了拉已经被汗水浸湿的领口,长舒一口气。陪着太后上了香,特意引着太后瞧见了胤禩供奉的经卷。 太后赞叹着廉妃的赤诚之心,便命孙嬷嬷取过来看了。允禵借机也翻了一遍,将八哥的意思看了个明白。 另一边储秀宫内,刘裕铎被急招入宫,为胤禩把着脉。刘裕铎复又看了看廉妃脸色,也拿捏不好廉主子这是怎么了。毕竟胤禩一向体弱,龙胎本就着床不稳,因而刘裕铎在皇帝跟前也只是说廉主子劳累动了胎气,再叮嘱胤禩不可再随意走动。 胤禛见太医也是瞧不出什么,便把人遣退,看着胤禩蔫蔫的躺在床榻上,很多话到了嘴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沉默了好一阵,方若将刚刚熬好的安胎汤药端了进来,皇帝坐在一侧瞧着方若与碧云二人伺候着胤禩吃药。这药从远远闻着便是一股难闻的苦涩气味,因而当胤禩吃三口吐两口时,皇帝道没觉得是老八故意而为。瞧他那双眼睛都被呕得红了,只怕这安胎生产之事,着实是熬人。 药用好了,方若为胤禩理了理发鬓,又整了整枕头。见皇上自始至终不发一言,颇不似以往气氛,方若虽有些犹豫,但最终也只能退了出去。 内寝殿里,经过方才一番折腾,又迅速归于宁静。胤禩这会是真的有些困乏了,正闭着眼养神。 良久,皇上终于开口道,“你可知朕为何如此宠你?” 胤禩阖着眼,那样子似是睡去,皇上看了一会,继续道,“因你十分肖像朕的一位故人。” 胤禩依旧沉着眼皮,连睫眉都没有动一下,但盖在锦被下的手,却是轻轻的攥了攥拳。胤禩心想,难道老四这是要摊牌了? 皇上停了片刻,站起身,负手而立,俯视着胤禩很久,最终说道,“那一冬,思顺斋的门口,似卿踏雪而至,像极了……” 皇帝见胤禩还是那般无知无觉的躺着,真有一个冲动将他掀起,问问他是装的,还是真的睡着。 若胤禩此刻睁开眼,必定会看见皇帝那双黝黑的眸子染着满目的热火,那其中有着无尽的期盼,又含着几丝焦灼。 胤禛动了动唇角,喉头上下咽了几次,最终却化作轻轻一叹。皇上转身推了门出去,让苏培盛等人跟在远远的后面,自顾自的绕到储秀宫的后院。 皇帝在思顺斋的门外站了半天,仿佛在这盛夏里的烈日炙阳下,又看见了那个人冬日里翩然而至的身影。 胤禛站在那门口看了一盏茶的光景,忽地微微含笑道,“朕那会没看出来,是你来了。” 这一切彷如天赐,但胤禛两世为帝,却头一次望而却步了。 这层横梗在两人之间的一步,若是踏出了,便再无可退。那些本可以抛开不提的恩怨情仇、尘封往事,只怕再也不能坐视不管。 皇帝在后院里站到正午,这日头正烈,苏培盛几度欲上前都是不敢。 胤禛忽地听闻一阵铜铃之声,此乃粘杆处暗卫的信号,粘杆处一般不会随意惊扰皇帝,因而此刻来报必有要事。 胤禛抽回了思绪,见后院内四下并无杂役宫人,便朝苏培盛一挥手,见这奴才极为机灵的把侍从遣退。 皇帝这才转了转手上扳指,一道黑影瞬时跪在皇帝跟前。 胤禛沉声问道,“何事?” 那粘杆处的探子从怀里拿出密函,胤禛抖开一看,瞬时目露寒光。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回来了! 这段时间,好多事,一直静不下心来码字。 这一章,左右写了好几次,最后决定,还是直奔主线。 后面要开始走大剧情啦! 明天是端午节啦,祝亲们粽子节快乐!!! ———————小剧场——————— 八哥:怎么样才能欺负欺负四哥呢? 小九:八哥,不如好好利用一下肚子。 八哥:九弟说得对! 八哥:想吃这个,想吃那个…… 四哥:好好好! 八哥:这个不好吃,那个也不好吃! 四哥:换换换! 八哥:腰疼~~~ 四哥:揉揉揉! 八哥:脚肿~~~ 四哥:捏捏捏! 八哥:不想要包子了! 四哥:打打打……等等!ヾ(?`Д??) ☆、第五十九章 杀伐决断 粘杆处密报于距多巴镇十里外的村镇上发现罪臣塞思黑的行踪,密探见其伤及腿脚行动不便就在镇外暗伏监视,还没等到消息发回京城,塞思黑便一夜之间隐匿不见了。 皇上一看心下便明白这是有旁人襄助,不然以一个瘸了的老九是断然甩不开密探的跟踪。密报中称原本要寻迹向北追踪,但眼见着准格尔敌军打了过来,战线南推数里,便只能按兵不动等待皇帝示下。这要是再想探查塞思黑的下落,便只能潜入敌营了。 胤禛拿着密报在院中反复踱步,想着这个节骨眼上究竟是谁会援手老九。转念再想,以老九的皇子身份,即便是戴罪之身,若是被俘,只怕朝廷也少不多要出面了。 皇帝掂量了许久,有那么一瞬胤禛真心期望允禟干脆毙于乱军之中,才是最好的结局。皇上权衡许久,觉着于敌阵中救一个人难,但杀一个人却容易了许多。 想到此处,胤禛骤然停了脚步,在后院里站立了良久,最后转身回了储秀宫寝殿。 胤禩还窝在睡榻上酣睡不醒,皇帝进来站在床头看了良久。老八在这后宫中深居简出,胤禛不信他能把手伸到西北那么远,即便他有心派人过去,以他这辈子的人脉资源来看,也是手上无人可用的。 因而皇帝这想试探一下胤禩口风的心思就收了回来,毕竟如今胤禩一身两命,若是让他知道他的好弟弟深陷敌营,一时情急动了胎气,岂不是弄巧成拙。因而胤禛打定主意,这事还是瞒着老八最好。 当胤禩懒懒醒来,皇上便换了一番话语,说道,“朕看你的月份也大了,已经命人接你额娘明日进宫,平日里也多个人说说话。” 胤禩听了也只是淡淡谢恩,那西郊庄子上的又哪里是他真正的额娘,这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吧。因而这一晚,便草草过去。 第二日天一大亮,胤禩便梳妆整齐,等着这辈子的额娘兆佳氏入宫。心道多一个自己人也好,毕竟一个能往来于宫内宫外的额娘总是便利不少,未必是个坏事。 等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兆佳氏便被内务府的公公引到了储秀宫。待兆佳氏一踏入门口,胤禩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碧云在一旁也是翘首以待,见主子这样,心道别看廉主子以往对家中之事不闻不问,这额娘站到门口了,还是真情难掩了不是。 而胤禩却是心下吃惊不小,见这兆佳氏颔着首、眉目低垂,一副温婉柔和的姿态,十足的像前世的母妃卫氏。 “额娘?”胤禩站在不由自主地的唤了一声,见兆佳氏一抬首欲言又止,却赶紧屈膝拜道,“给廉妃娘娘请安。” 胤禩赶紧上前将人扶了起来,离近看了,心里也便明了这人虽像额娘,但却不是,因而便一时语结,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幸而碧云活泼,见了老夫人高兴难抑,在一旁叽叽喳喳了两句,也算是消除了一些胤禩心头得感伤。 情绪收定,胤禩携着老夫人的手进了明间坐下,略问了两句家中可好,随便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罢了。 方若捧上时令果子,胤禩摘了一颗,亲手为兆佳氏剥了,见她再度站起谢恩,心中不免一酸。当年贵为皇子,他与额娘,也曾是这般的疏远。兆佳氏如今脸上战战兢兢,却又与有荣焉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寄居于惠妃之下的母妃。 胤禩瞧着兆佳氏把果子攥在手里,不由得濡湿了眼眶。都说孕期里最是情思敏感,胤禩也不知这是真的触景伤情,还是被肚子里这小家伙带得情绪不定起来。 既然这位兆佳氏乃是瓜尔佳氏的亲额娘,胤禩觉得平日里伴在身侧,以解这异世孤愁,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当皇帝回到储秀宫时,初见到兆佳氏也是微微一惊。都说八弟最像良母妃,如今看来确实不假。能孕育出与前世一模一样的样貌,可见兆佳氏和良妃就算没有八分想象,也有七分类似了。 皇上见胤禩陪在老夫人身边难得的透出几许轻松笑颜,便觉得这次倒是歪打正着。因而让兆佳氏陪着多坐了一阵,才命她退下休息。 看着胤禩坐在妆台边除妆,胤禛笑道,“早知道你如此开心,朕就早点接你额娘进宫就好了。” 胤禩明白皇帝所指为何,只是敷衍道,“多谢皇上恩典,宫中规矩多,额娘也不便长留,反倒拘束了。” 胤禛叹气摇了摇头,从身后拦住胤禩肩膀,“如今我们也算是一家团圆。” 胤禩对着镜子,看着皇上一手揽着自己肩膀,一手往下抚上肚子,一脸的心满意足。胤禩觉得,这老天真的是待老四不薄,他想得到什么,便早晚都会得到。 胤禩也说不清自己心中此刻是何情绪,只觉得自有孕以来,便觉得前路阴险惨淡,再也提不起半点意趣。 而一展眼,便两日过去了。皇上暗中派了京城最精锐的密探发往西北,而这时却收到了兆惠从前线发回的密报,同是说找到了罪臣塞思黑的踪迹,但却因准格尔攻陷,致使罪臣流落敌区,因而请旨援救。 皇上把兆惠的密折压了下来,心想着幸而兆惠这是密奏,若是明面上的奏疏,皇上还不得不理一理。如今料理老九这事,必须秘而不发,断不能张扬到朝堂之上。若是让老八知晓了此事,只怕不会和朕善了。 等了几日,兆惠还没等到皇帝旨意,便有些踯躅了。当日他的心腹家仆为避开皇帝眼线而连夜护送九爷离镇,不成想便撞进了战线。如今那一方城池失守,兆惠也收不到家仆的任何消息。于是便干脆转头以寻到罪臣为由,请皇上下旨派援兵过来。毕竟这罪臣乃是货真价实的皇亲贵胄,若是落到敌手,于朝廷、于皇帝都是难堪。 但等了两三日,消息全无,兆惠才悟出了点什么,心道莫非皇上这是要借刀杀人?这一念头涌上脑门,兆惠顿觉大事不妙,于是连夜往家中写了信。 这信从兆惠夫人手中到了敦郡王福晋手中,已是又过了数日。敦郡王允誐看到信时,那可谓是暴跳如雷,将皇帝从头骂到了脚。 此事迫在眉睫,在宫外的兄弟二人辗转相约在余庆楼会面商议。允禵言明修书命兆惠私下派人潜入村镇营救,却嘱咐十哥此事万万不能张扬。 老十毕竟脾气躁些,哪里会真听十四的意思。以往八爷党的注意多是九哥拿定,如今九哥蒙难,他便顿失了主心骨。因而允誐一口答应,但回去辗转了一夜,还是信不过年轻的十四,便直接把福晋叫到跟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命她天明之后无论如何要进宫见见八哥。 博尔济吉特氏却是比敦郡王顾虑得周全,一听这事便有些踯躅道,“宫里都说廉妃的身子骨弱,胎气不稳,妾身怕这消息……” 允誐听了冷哼一声,一拍桌子叫道,“气得落胎才好,那个孽障,只怕八哥老早就不想要了。” 十福晋毕竟事事以夫君为先,虽有异议,但见郡王如此决绝便也别无他法,一大早便递了牌子,进宫看望太后去了。 敦郡王福晋一进宫,储秀宫这边就得了消息。胤禩听着方若形容,觉得弟妹今日来得匆忙,莫非是有九弟的消息了? 于是,便也早早起身,等着敦郡王福晋上门。果不其然,才过了一个时辰,博尔济吉特氏便带着厚礼来了。 普通嫔妃见见妯娌到无可厚非,但胤禩自知皇上是不会用普通眼光看待自己。但见博尔济吉特氏一来便面色有难,便知道这个险无论如何是要冒的。 幸而,如今内院里,皇帝的眼线还进不了这内寝殿。因而胤禩与福晋略微聊了些这孕育之事,便进了正题。 博尔济吉特氏有备而来,口齿伶俐,短短几句便将西北变故说了个明白。胤禩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他心知老十没有担忧错,四哥这是要按下杀手,最后来一个死无对证。 十福晋见胤禩脸色不善,但却没有其余表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可是怕廉妃当场厥过去,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胤禩定了定神,最终说道,“福晋回去请告知王爷,我要出宫。” 博尔济吉特氏惊得站了起来,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看窗外,问道,“如何?” 胤禩垂目摸了摸肚子,说道,“活人自然是出不去的,死人便没人拦着了。” 十福晋见胤禩再度抬眼,已是换上另一幅面孔,只听他说道,“下月初十,宫中必举丧事,请福晋和王爷为本宫送行。” 还不等博尔济吉特氏反应过来,胤禩已经起身笑道,“今日时候不早了,福晋请回吧。” 敦郡王福晋领了这惊天秘密,惴惴不安的回了郡王府。允誐一听,明白八哥这是要诈死脱身了,而八哥脱身之时,必须找到九哥下落,两边一起没了,让皇帝措手不及。 胤禩却并非这个注意,金蝉脱壳何其之难,在这重重后宫,哪有他装死的余地。 胤禩在明间做了良久,直到天都暗了,才把方若叫了进来,“去唤碧月过来。” 碧月极快的来到明间,见屋内却未点灯,主人坐在阴影里却是看不清面目。 “碧月。”胤禩叫了她的名字,“本宫需要一丸药。” 碧月伏了伏身,心道莫非主子又要落胎,但却听见胤禩沉声道,“要命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上周搬家了,手续一直没办好,还没通网,暂时蹭网上来发文。 八哥要作大死了! 希望不要崩坏! 所以请大家轻拍! ————————小剧场———————— 八哥:放了老九! 四哥:不放! 八哥:你别后悔! 四哥:……………… 八哥:……………… 四哥:后悔了! 八哥:这还差不多!┑( ̄Д  ̄)┍ ☆、第六十章 饮鸩为何 碧月听了廉主子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只觉得周身一紧,她极想问一句“这是要谁的命?”但最终生生咽下只能惴惴答道,“主子,奴婢没这种药呀。” 日暮西斜,胤禩沉在一片黑暗之中悠悠说道,“你没有,但这宫中总有些不能入口的东西。” 胤禩缓缓起身,碧月这才借着殿外夕阳的柔光将主子此刻的脸色看个清楚。只见胤禩的面色却不似声线那般阴寒,反而笑道,“本宫瞧着御花园的那株夹竹桃就极好。” 碧月虽并不通晓药理毒性,却也是一点就通,立马听明白了主子的意思,顿觉膝头一软,噗通跪伏在地,战战兢兢道,“主子,这毒……可是万万碰不得的呀。” 胤禩见碧月颓然伏地,自然明白她是被这大逆不道的行事给吓住了。便俯身将人拉起,轻声道,“下月初额娘出宫,本宫正有意向皇上求个恩典,派几个稳妥的人随侍照料,本宫一向知道你稳重,你便一同出宫去吧。” 碧月被胤禩牵着手,只见主子已是一脉温和目光。这恩典对于碧月这熬不出头的宫女来说无异于大赦,以她这出身,即便是熬到二十七八也不一定能有出宫的一天,即便他朝有福离宫,已是半大的年纪,后半辈子更是再无着落。而如今若是能随廉主子的额娘出去,即便是瓜尔佳氏家宅颓败,也好过在这皇宫里担惊受怕、暗无天日的好。 胤禩抬手按了按碧月略显颤抖的肩头,却见这丫头再度跪下信誓旦旦道,“奴婢愿一生伺候主子,从未想过出宫的事。” 胤禩摇头道,“你愿一生追随,又何需困在本宫身侧。你我主仆一场,若将此事办妥,也算是助本宫了却毕生牵挂。” 碧月实在不懂主人的行事,先不说这夹竹桃要用到何人身上,只想想这紫禁城中,需要廉主子亲手制药对付的人物还能有几人?但无论是用在谁的身上,一旦东窗事发,皆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碧月这一踌躇,便觉胤禩脸色骤然一冷,那目色中似有几分藏不住的失望,只见主子就这么转身复又退回到阴影之中稳稳坐定,再无他话,仿佛是在等着碧月的最后答复。 碧月一向谨小慎微,忽地想到一层,主子这是要将自己打发离宫呀。若是自己此刻不走,只怕他日这药物追根溯源,定然是会要了自己的小命。现如今主子亲口托付,是十足的笃定信任,若是自己一口回绝,只怕不等别的,就连主子也是难再容她。 于是碧月这才明白此乃主子给自己的最后恩典,这便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领命道,“奴婢遵命。” 胤禩瞧着碧月退出正殿,这才唤人进来掌了灯。不出两日,便在皇帝跟前提了想为额娘兆佳氏物色些奴仆伺候。 “臣妾额娘远居西郊,外面寻的丫鬟婆子,本宫并不放心。斗胆求皇上个恩典,放五六个储秀宫的宫女过去伺候,也算知根知底,了却臣妾一桩心病。”胤禩难得的陪在皇帝一旁看两眼折子,便顺势说了这么一句。 胤禛觉得这事虽有违宫规,但难得老八开口向朕求点什么。再加之他明白兆佳氏颇似良母妃,只怕老八这回见了额娘的面,不免感怀旧情,这才有了照看的心思。 因而刚过月初,胤禩便把外院上当差的六个不打眼宫婢一并与额娘送出了宫。皇上本不在这些小事上留心,这外院里的奴才更是难得入的了御览,因而也便没在意都送了谁出去。 而就在碧月临行的这日清晨,待皇上刚刚去了养心殿,便来给主子叩首辞别,最终留下了一方锦盒,里面便是主子索求的用夹竹桃汁液凝练而成的小丸。 胤禩将东西收到袖内,唤方若进来将预备好的一袋碎银赏了下去,便放碧月一行人出宫去了。 日子已是九月,月初的天气还是有些暑热未退,但廉妃的肚子已经显怀。胎像稳固,皇上问了刘裕铎的意见,也便不再拘着胤禩,让他得空也能到御花园里散散心、透透气。 顿时,这储秀宫再度热闹起来,别说是皇后隔三差五就要遣人来问候,就连齐妃也做了些面子偶尔派贴身宫女翠果来问安。 胤禩敞开大门,来者不拒,这一下子更助涨了储秀宫的气势,连那些亲王郡王福晋在觐见太后与皇后之余,也要来储秀宫略坐坐,而敦郡王福晋更是其中一位。 自打半月前那此传话,老十和十四已经给兆惠通气,这会子正好有西北消息传来,说是九爷的下落已经有些眉目,兆惠的家仆已经迂回着潜入准格尔的地盘,伺机将人接回来。幸而压根没人料想到会有位爱新觉罗的子孙流落在这荒村野埂,因而官道上越是没有消息,那便是最好的消息。 博尔济吉特氏见八爷脸色稍舒,知道这消息让他宽慰不少,便小心问道,“郡王一直念叨,不知您这金蝉脱壳之法,可是稳当?” 胤禩与郡王福晋那毕竟是几辈子都隔着些距离,自然知道在弟妹面前难以露出什么破绽,便欣然点头道,“福晋回去,只需让郡王安心。京城与西北两路并行,切莫互相耽搁。” 送走了敦郡王福晋,胤禩站在回廊下出神半刻,他觉得虽老九没有陷入敌手,但自己人却也没有切实的把握,与皇帝的人脉调动相比,只怕兆惠也是捉襟见肘了。 看了看天色,今日九月初五,正是初秋明媚。胤禩回到寝殿,将那方锦盒袖起,唤碧云跟着自己去了趟小厨房。 廉妃亲自下厨房,这事不可谓不怪异。虽其他宫院里不少妃嫔亲下庖厨以侍君王,但当胤禛瞧见密奏里胤禩的举动,才不会天真的认为老八这是要为朕洗手作羹汤了。 若说这储秀宫的探子,自宛若被贬斥以后,正殿内寝里便再难插人。而这厨房却是皇帝最为看重的所在,尤其是如今胤禩的身子越来越重,皇上早就防备着那些不干不净的人等。因而胤禩进了厨房,一举一动,都事无巨细的被呈到皇帝御案之前。 皇帝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老八进了厨房竟是开了一罐蜡封的竹叶青,还命碧云抱着带回了寝殿。 胤禛觉得,莫不是胤禩孕期口味越发刁钻,竟然馋起了酒来?旁的什么吃食也就罢了,但这酒却轻易碰不得,于是皇上立马下令命储秀宫的探子将胤禩藏于寝殿的酒取来看看。 于廉妃身侧探看起居虽然难了一些,但毕竟粘杆处的人训练有素,从寝殿柜橱里取一两样东西,还是手脚极为麻利的。 不出半个时辰,这坛酒便送到了养心殿来。 皇上掀开蜡封,只觉得这酒中带着淡淡的青涩草香,原本清澈的酒汤内似有什么东西尚未融开。胤禛警觉的盖上封盖,叫苏培盛速去把御膳房试菜的太监唤来。 那试菜的太监只闻了这坛酒一下,便目色一凛,噗通跪在地上说道,“皇上,这酒有毒。” 胤禛腾地从御座上站起,他千想万想都没想到老八竟胆敢在这后宫之中用毒。“后宫之中,哪来的毒!”皇上脱口问道。 那太监伏在地上,魂已经吓飞了一半,这皇上跟前出来了这么一坛毒酒,御膳房上下难辞其咎,因而结结巴巴答道,“回禀皇上,此酒掺了夹竹桃的汁液。这夹竹桃毒性甚大,仅一片叶子便能将足月的胎儿打下。若是稍稍多点,那便是无救了。” 胤禛狠狠地拍了桌角,“如此狠厉的东西,怎会留在宫中!”皇帝在脑中搜寻一遍,隐约记得御花园是有这么一片开得艳丽的夹竹桃,上辈子他可从未在宫中见过此花,没想到这辈子竟然留了如此一颗毒苗在后宫人尽可摘的地方。 皇上怒气发过,便不能不真酌起胤禩的居心。朕日日到储秀宫用膳,夜夜陪在老八身边,他暗藏剧毒,莫不是…… 胤禛摇了摇头,若是老八有弑君之心,只怕有一万个机会在朕沉睡之时下手,又何须等到今日。 想到这里,皇上忽地周身一震。心中暗道,老八这个节骨眼上制毒,莫非是已知晓了西北老九的变故?除此之外,胤禛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因果。 皇上虎目一沉,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阴着脸,再度坐回到御座,看了看伏在地上的试菜太监,命道,“去给朕调一坛与这个一模一样的竹叶青,但不许对人身有半点危害。” 那太监心中已是摸不清状况,看皇上并未有责罚的意思,赶紧磕头领了旨,不出两刻时间,便将一坛从气味到色泽近乎一样的竹叶青呈上。 皇上命苏培盛亲手将有毒的那坛销毁,并命储秀宫的探子将这坛仿制的酒再送回原处,切勿惊动任何人。 胤禛沉坐于西暖阁半晌,还未到申时,便又有粘杆处的暗侍递了密奏上来。这暗侍并非储秀宫的暗桩,而是派在寿康宫外值守。 今日一早,十四贝子入宫谒见太后,这人还未出来,暗侍便截住了一封从储秀宫夹带到寿康宫的信件。 如此显而易见的暗通款曲,皇上都无需打开信封便大概能猜出个七八成。原来老八往日里竟然都是装的,这私下里与那群腌臜兄弟早就私相授受、暗度陈仓了。 胤禛狠狠地将信抖开,里面却是些问候太后病情的无用之话,皇帝哪里会信这表面意思。自上辈子起,老八一系最爱搞些花花肠子,用些暗语信件往来,即便是被皇帝截获也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皇上将这两页纸反复看了,忽地觉得这纸张略厚,手指磋磨两下,竟然将一张纸分出两层,下面那层里却是句句明白,看得皇帝眉头一凝。 信中文字极为短小,但意思却是字字珠心。 “九弟,见信如晤。八哥命陷禁宫,兄弟切勿归京。” 胤禛忽地明了那坛酒并非是给他准备的,而是老八要自己上路。他是断定朕要除了老九,若是自身留在皇宫,只怕这群腌臜兄弟各个以他马首是瞻不肯远走。 这一套路,与这一世的廉亲王自苦而死如出一辙。 胤禛顿时火冒三丈,若说这辈子里的廉亲王辜负的乃是前面的雍正皇帝,胤禛可以不理这段冤债。但如今写出此信的老八,和朕夫妻三年,如今还怀揣着朕的亲子骨血,竟还为了那起子没出息的兄弟豁出命去,实在是罪不容诛。 胤禛将信团了,握在手中,抬脚便往储秀宫去了。 储秀宫内,这几日却格外有些不同。胤禩总爱独自静坐,连方若和碧云也不许近身。 因而当胤禩歇午之时,宫人们都被遣到廊外听差。这外殿内,便由着粘杆处的探子悄然进出了两回。 待那探子将酒坛再度放回后,胤禩才悠悠醒来,叫了方若进来,命她寻外院一个生面孔送封信给寿康宫的竹息姑姑。 方若有些忐忑,毕竟以往与竹息姑姑的联系从不留于纸面,更何况那些信息全是由方若亲自传递,这忽地找个眼生的小太监去做,实在是不解其意。 胤禩却只叫方若按自己的意思去做,不要过问太多,看着方若领命下去,才叫碧云过来,为自己找了一身素净的白缎锦衣换上。 发髻除下,胤禩让碧云为自己将长发系于脑后,脂粉未施,便起身到明间里坐定。 “碧云,去把那坛酒拿来。”胤禩掸了掸衣襟,似是心情极好。 但碧云抱着酒坛过来,却是有些犹豫道,“主子,您是有身子的人,这酒可不能随便饮呀。若是您馋这口了,不如先请刘太医过来看看。” 胤禩点了点几案上的酒盅,不容置疑的说了句,“满上。” 碧云虽面有难色,但只得给主子倒上一盅酒,却不敢真的倒满,只略略超过半杯就停下来。 酒坛刚刚放到桌上,便见外院里一阵嘈杂,只听储秀宫的首领太监海富团拎着脖子喊了一声,“皇上吉祥。” 胤禩闻听,眉目一沉,盯着酒盅一眼,暗叹一声,“时间刚好。” 胤禩直了直脊背,心中暗道:这一杯鸩酒,究竟是生是死,便端看今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阿凝纠结了很久 剧情一改再改 四八撕破脸这个坎,总得过 过了之后剧情就顺了 所以咬牙这么写了 如果大家觉得不满意,请轻拍哈! 感谢地雷君:谢七七 绫子 ~~~~亲亲! ————————小剧场———————— 四哥:老八这是要弄啥嘞? 八哥:爷这是要离婚,你看不出来么! 四哥:离个婚弄这么大动静也是醉了! 八哥:动静不大,怎么诓老四! 四哥:……………… ☆、第六十一章 酒中真相 胤禛一步踏入储秀宫的明间,只见胤禩正握着一盅半满的酒杯,也不知是喝了还是未喝。身侧侍候的碧云正将酒坛内的竹叶青换入一樽玉壶用热水温着。 浓郁的草涩竹香登时弥漫开来,透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胤禩见皇上急吼吼地进来,才将杯中物撂下,款款起身行了礼。 胤禛见他此刻面目如霜,一身的青素薄衫,峨眉淡扫,发髻虚挽,便觉心中一紧。心下不由庆幸起早有先手,已将这酒替换,否则此时此刻只怕不堪设想。皇上一面暗中运气,恼怒着胤禩如此决绝行径,但面色上一阵阴晴不定,倒不想是要立即发难的样子。 皇上缓步上前,坐到了软榻上。屋中气氛,诡谲莫测,凝霜一般。跟着皇上进来的苏培盛站在门槛之外,都觉得连大气也不敢喘。 “给朕也满上。”皇帝抬了抬手,转而命向碧云。 碧云伏在一侧,悄悄抬眼看了看自家主子的神色,却是没看出半点端倪。一时忐忑,但皇命如山,只得惴惴起身,也给皇上斟了一盅酒。 胤禛盯着那壶嘴里倾斜而下的清流,短短一瞬恍如长昼,直到碧云将酒壶放下,皇上才回过神来轻轻摆手道,“都退下。” 须臾间,这储秀宫的西明间内便只余皇帝与胤禩二人。 胤禛看着胤禩站立不动,那侧影正显出微隆的小腹。这段时日老八的体量虽略有丰腴,但此时此刻遗世独立,说不出的清冷单薄。 皇上抬手本想扯一扯这人的衣袖,但手至半空,胤禩便警觉的闪开了。 “坐。”皇上悻悻地收回手。 胤禩这才微微回身,走到桌案另一侧,与皇上对面而坐。 皇帝看着胤禩一举一动,喉头上下翻动,竟无言语凝结,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世为帝,胤禛自问何种阵仗没见过,而此情此景却情怯起来。他这一迟疑便失了先机,隐约听见一声“四哥”迎着酒香飘然传来,混混沌沌、不清不楚。 胤禛倏地眯起了眼,一抬眼正对上胤禩的眸子,那眼眸出奇的冰寒,犹如三九天的鹅毛寒雪一般冷入骨髓。胤禛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他便亲眼看见胤禩薄唇再启,又唤了他一声,“四哥”。 这一回真真切切,再无疑惑。这盼了多时的坦诚相见,竟是如此简洁而明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了,无论是心知肚明的那个,亦或是殷勤期盼的那个。当下这刻隔世相认,却都是心肠百转,个中滋味难以尽表。 少顷,胤禩余光瞧着皇帝沉思良久,又垂目看了看皇帝跟前的那盅酒。觉着已是给足了老四沉湎于过往的时间,终于再度开口道,“罪臣与皇上,隔世再晤,真是奇缘。” 胤禛听了这声音,不再有矫饰,更不再拿捏着小女子的温柔腔调,顿觉心头一凛,抬手便握住了胤禩放在桌案上的手。这一回快到不容胤禩再有躲闪,炙热的掌心与冰冷手指相触的一刹那,胤禛只觉心中一股热流汹涌而出,多想捂热这块陈年寒冰一般的人。 “老八,你终于肯与朕相认了。”胤禛择了半天的词句,却只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胤禩淡淡的“嗯”了一声,听不出任何喜悲,只见他另一手举起酒盅轻轻叹了句,“臣弟是该敬四哥一杯了。” 说完便举杯遇饮,却被皇上一把按住杯口。 酒盅被缓缓压下,皇上的虎目锁在胤禩脸上,说不出的肃穆。 见八弟久久不再开口,胤禛反倒释出一笑道,“八弟如今不便,还是以茶代酒,与朕同饮吧。” 说完,皇上亲自为胤禩倒了一杯茶,而自己却将酒盅执起,那黑亮的眸子看了看杯中酒汤,又看了看对面的八弟。 胤禛坦然一笑,用胤禩近乎陌生的柔声说道,“但愿此杯之后,朕与八弟忘却尘寰,共享这一世繁华。” 胤禩听了竟有些不可思议的打量了一眼皇上,这眼神皇帝极为熟悉的。前世种种,相伴数十年,胤禩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早已不知何时镌刻在皇帝心尖。 胤禛看得明白,老八心理只怕正掂量着轻重。而皇帝佯装浑然不觉,一副期盼甚或是欣喜跃然脸上,仿佛这一杯饮下便真能冰释前嫌。 胤禩冷眼盯着胤禛双手执杯,直到那杯口已然碰到了皇上的唇角,才猛地一抬手将酒盅打飞。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17节 酒盅摔在织毯之上,声响虽不大,但也足以惊动门口的侍从。 苏培盛的嗅觉是何等灵敏,早就觉出今日这储秀宫只怕会出大事。一听见这“咣当”一声动静,赶紧就领着近卫进屋了。 碧云紧跟在后面进来,瞧见皇上的酒杯摔在地上,心中已知不妙,赶紧跪地,膝行过来,将酒盅捡了。 “别碰!”胤禩登时起身,却已来不及了,碧云已将湿淋淋的酒盅捧了起来。 胤禩居高临下,俯视她半晌,又看了看染着酒渍的织毯平静如常,哪里有一点毒性的样子。 “哈……”胤禩恍然大悟身形晃了两下,如癫狂般发笑起来。 胤禩摇晃着扶住桌案,闭上眼幽幽一叹,“终究还是皇上棋高一筹。” 说完只深深呼了一口气,便转身进寝殿去了。 一圈奴才面面相觑,廉主子的做派实在失仪,但皇帝却未发落,因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而此刻便听见皇上发话道,“都出去。” 苏培盛心中暗叫一声“哎呦”,知道自己护驾无功了,于是赶紧将一众近侍奴仆挥退。 储秀宫正殿内,再度只余皇帝和胤禩二人。 胤禩拖着略重的身形,颓然坐在床榻上。皇上跟进来时,正看见他艰难的除了鞋。自打胤禩有孕以来,皇上尽心陪护,自然知道他这一日劳心劳力,只怕腿脚早就肿了。平日里这会,定然是兴师动众叫宫婢进来伺候按揉,但此刻皇上却有太多的话要说。 胤禛扶着胤禩靠在枕上,坐在榻边叹了好几声气,才责备道,“你这是何苦。” 胤禩直勾勾的看着帐顶的垂曼,苦笑难掩,“皇上次次都赢,臣弟这回是输得精光。” “朕知道你舍不得害朕。”皇上抚上胤禩的眉间,“朕也舍不得你死。” 胤禩抬手格开了皇帝的触碰,“皇上是舍不得臣弟,还是臣妾?” 胤禛收回手,注视了胤禩良久,“上辈子,朕无心害你。这辈子,自从知道是你,朕从未视你如后宫女眷。” 胤禩嘴角一扬牵出一抹冷笑,摇头道,“皇上舍不得臣弟,却舍得千千万万的旁人。” “说到底,你还是惦记着那些腌臜兄弟。”胤禛微恼,起身在屋里踱了好几步,嘴中念叨着,“老八,朕舍弃皇嗣,换你平安,这番心意难道是假?你心里只惦记着那起子没出息的弟弟。别说你如今后妃的身份,就算是宗室亲王,皇子自戕也是大罪,你怎的如此不省事。” 皇上胸中有还有无数狠厉诛心之语,但一想到方才胤禩摔杯那幕,胤禛心知八弟心中还是有朕的。便不舍得再骂他,就这么抬眼一看,胤禩早已经背过身躺着去了,根本没有一点要理会自己的意思。 胤禛一步上去,将老八的身子扳回,“从今往后,你好好活着,朕就让他们活着。” 话一出口胤禛才觉出这一句近乎祈求,皇上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他瞧了瞧胤禩的肚子,才勉强挤出一句狠话道,“你合该赔给朕一个阿哥,这一胎若你胆敢折腾出个好歹,朕自会找人偿命。” 说完,皇上拂袖而去,走到储秀宫门口,才停下让苏培盛去宣太医进来看看。这一天下来,皇上自觉心力交瘁,只怕老八的身子也是难熬。 当晚,刘太医奏报说廉妃动了胎气,本无大碍但廉主子执拗着不肯喝安胎药,只怕身子不禁拖。 皇上听了也没示意,把自己关在西暖阁一宿。 隔日朝会,忽地有臣工将罪臣塞思黑滞留西北战地一事当朝奏报,把允誐和允禵唬了一跳。 两人隔空对视一眼,皆是摇头不知。待听完皇帝示下,敦郡王和十四贝子才明白过来,这只怕是皇上的意思。老四明旨下令,派兵将塞思黑护送至兰州。 所谓明旨,不过是做给人看的,不仅仅是做给前朝,更是做给后宫里那位不省事的爷。 粘杆处的人马早就摸到了允禟藏身之处,皇上久久没下令罢了。因而当密令一到,训练有素的探子立刻动手。待明旨昭告天下之时,老九早已妥帖的送往兰州。 而与此同时,苏培盛捧着一盒乌木扁匣送到储秀宫。 这匣子胤禩在养心殿伴驾时倒是见过,心知这里面通常放着老四的密旨。但打开一看,却是空的。 胤禩抬眼看了看苏培盛,只见这老奴才堆笑道,“皇上说,这里面的东西已经作古,匣子就留给廉主子赏玩吧。” 胤禩摆弄了两下木匣,大约猜得出这里面只怕本是装着诛杀老九的密旨,如今皇上把这空匣子送来一是示好,二来却是敲打。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对一个罪臣是杀是留,不过是帝王一念之间罢了。而皇帝的抉择,如今端看胤禩是否能领了皇帝美意。 苏培盛见廉主子像是懂了皇帝意思,便回身招呼宫婢进来,“主子,这是御药房刚熬好的安胎药,您趁热喝了吧。” 胤禩把木匣交给碧云,起身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随后把空碗扔回到宫婢托着的锦盘上,便扭头回去睡午觉去了。 苏培盛瞧着廉主子一改往日端庄巧慧,举手投足间顿时粗狂了几分,也是一头雾水,赶紧回养心殿复命去了。 皇上听着苏培盛含蓄的将储秀宫的事讲述一遍,大体明白了,老八亮了身份之后这是再也不想拘着了。这样也好,朕本就看不惯他佯装乖顺讨巧的样子。如今他身怀六甲,脾气一日涨过一日,若是再憋着只怕落下病来。 而储秀宫内,胤禩正靠在床头,看碧云为自己捶着腿。不出半个时辰,便意料之中的听见门口通传,“皇上驾到。” 皇上晌午而来,自然是要和廉主子一同歇午。待帘帐垂下,四下无声。胤禛才开口道,“八弟可满意了?” “四哥可满意了?”胤禩闭着眼,完全不想看老四那张嘴脸。 “满意。”皇上看着弟弟的睡颜,凑上去将人抱在怀里,“朕想了一夜,知道你心中有朕,只是放不下前尘旧事。如今朕退了一步,你退一步可好?” 胤禩也不睁眼,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睡下,独留皇帝一人等着那永不会有的答案…… 昨夜,胤禩同样是想了一夜。 那一壶酒若是没被四哥调换,他是否会眼见着皇帝饮鸩而亡? 胤禩觉得不会,为江山社稷,他从未想过要毒害老四。皇帝那自以为是的推断,再好不过。 这一场戏,没有节外生枝,没有突来变故,顺利之极,按照胤禩的心意圆满落幕。 胤禩摸了摸肚子,微微含笑。赔一个阿哥么?只怕那些被嫉恨染红了眼的后妃小主们不答应呢。 胤禩稍稍睁开眼,见皇上鼻息沉稳,已是睡了过去。胤禩心中暗道:爷若是真就在这后宫之中好好活着,只怕那群弟兄在外面也活不安稳。 如今看来,比起上辈子冷绝薄情的雍正,这情根深种的四哥,倒是好拿捏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这阵子装修搬家,终于都搞定了。 家里的水电气网总算都通了,安定下来了。 这一章,四八算是相认了。 我觉得,即便是八哥,什么资源人脉都没有,连身体也不好的情况下。 被扔进后宫,也是捉襟见肘的。 这后宫中不是谁聪明谁有智慧,就必然能赢的。 有些得天独厚的先天优势,难以磨灭。 八哥托生的人家连一个能用得上的外戚都没有。 而八哥拥有的优势,其实就只有四哥的爱。 八哥自然明白自己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并且发挥这个优势达到自己的目的。 同时,强调一下本文是电视剧版《甄嬛传》的同人,后宫本就是主线,是主战场。 如果写的不好让大家失望了,阿凝很抱歉。 所谓江郎才尽,阿凝更是不敢当,因为压根也没啥才。 写文纯属业余,抱着一腔喜爱尽力而为。 并且,这文一开始是定位为轻松向的呀~~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阿凝不会写轻松向,写正剧向看来也是不太行。 但可以承诺大家,本文不会坑。 这文的大结局啥的,阿凝已经构思好了。 而且这个结局我个人很喜欢。 希望到时候大家也能喜欢。 感谢地雷君丝丝 谢七七~~~ua~~~ ———————差点被遗忘的小剧场————————— 四哥:老八,朕突然觉得你有那么多没出息弟弟挺好的。 八哥:怎么说? 四哥:一命换一命。你至少得给朕生三个呀! 八哥:求弄死他们仨! 九≈十≈十四:八哥,表要! 老九:爷真惨,至今还没露面呢! 十≈十四:都赖你! 四哥:是的,都赖老九。老九的命得用三个儿子换! 八哥:谁是老九?不认识! 四哥:…………………… 老九:…………………… ☆、第六十二章 九寒枣汤 宫墙之内没有密不通风的墙,不出两日储秀宫里廉妃在皇帝跟前耍性子摔酒杯的事已是不胫而走。 只是这一回的结果依旧是皇帝不怒不气,关起们来安抚佳人。 景仁宫晨昏定省,嫔妃小主们端详着皇后的面色,都瞧出了皇后娘娘的不愉神色。年轻的小主们兴许没见过,但几位自打王府里进宫的老人们可是对此情此景颇为熟稔。 遥想当年,年氏专房盛宠,福晋独坐正院。可不也是这等光景,那边得宠的那位连脸都不露半次,这边几个侍妾陪在福晋身侧噤若寒蝉。 齐妃与敬妃、欣贵人暗中对了对眼色,先不说这几人各自为政,只单说这旧事重演就足以令几位早失帝心的妃嫔们唏嘘不已。 而与景仁宫的愁云惨雾截然不同的储秀宫此刻,胤禩正看着内务府总管送来的衣物发愁。 别说廉主子愁,就连方若看着这鞋靴衣袜也是丈二和尚摸不清状况。但嘴上却笑道,“主子,您看皇上这是多疼您,知道您脚涨,行走不便,这不就免了您穿高底鞋了么。” 胤禩白了方若一眼,心道:也真是难为姑姑了,还得一个劲的给老四说好话。 这些衣物,若是男装也就罢了。但打眼看过去,这团花、这纹饰,又不似男子穿戴。胤禩记得上辈子皇上就爱鼓敲这些图样,从杯盘瓷器,到玉品陈设,更甚者那只百福御犬的衣物。只要皇上兴致上来,便能不休不眠的书画图样,再命人连夜照作。 难怪那几年,总听说皇帝日理万机,秉灯达旦,真合该累死行四的。 而如今,皇上这是找到了新乐子。自两人袒露真身之后,便隔三差五的给储秀宫送新鲜玩意。而这不三不四的衣物,便是皇上最爱摆弄的一样。 “主子,皇上都送了三回了,您总不能次次都不穿呀。”方若在一旁劝道,不论皇上是何爱好,做妃嫔的哪有不趋之若鹜的。廉主子这一回两回的驳皇上面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胤禩是打定了主意,如今他大腹便便,穿个男装在身,成何体统。因而拜拜手,叫碧云收起来。 还未到午时,长春宫便遣人送来了一盅银耳红枣汤。 那宫女到不眼生,是齐妃身边近侍的婢女翠果,只听这宫婢说道,“廉妃娘娘吉祥,我们娘娘听说廉妃娘娘有孕在身,饮食不调,日夜辛苦,便亲手煲了一盅银耳红枣汤,最是益气补血,请廉妃娘娘不要嫌弃。”。 胤禩听了,含笑收下。待翠果退下,方若才将汤盅打开,与胤禩对视一眼。 胤禩根本不用看也猜得出这其中必定有鬼,但这伎俩,却正是胤禩日思夜盼的。 四哥以九弟等人性命胁迫,让爷坐胎养身。但若是被人害了,爷也没辙不是?这紫禁深宫,皇上不管好了那群小四嫂,又怎能怪爷双拳难敌四手呢?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胤禩心中暗笑,总算是等到有人对自己的肚子动手了。 因而胤禩伸手就去端那碗,却被方若赶紧拦住,“主子,不可。”方若一头雾水,这齐妃送来的东西,怎能轻易入口?主子这是糊涂了么? 胤禩心知方若明白得很,而自己执意要喝,她还能拦着不成? 还不待胤禩动作,碧云便进来通禀道,“廉主子,安贵人在院外求见。” 胤禩只得悻悻地放下汤碗,叫她进来。 安陵容给胤禩请了安,落了座,一副战战兢兢坐立不安的样子。 胤禩见她不敢出声,含笑问道,“安贵人鲜少到储秀宫走动,今日此来,可是有事?” 安陵容一贯的谨小慎微,如今这储秀宫乃是后宫之中最为诡谲的所在,她是真真不敢豁然造访。更何况如今瓜尔佳氏位及妃位,论身份论地位,她一小小贵人,只怕也是不够格在此坐坐的。 “嫔妾惶恐,打扰了廉妃娘娘休憩。只是今日在景仁宫,皇后娘娘提及皇上寿辰将至,命嫔妾研习歌舞。嫔妾实在难当大任,幸而眉姐姐提点让嫔妾来求求娘娘的意思。”安陵容自说话开始,便不敢直视胤禩,羞羞怯怯看向一旁桌案。 胤禩听了才想起老四的生辰还有一月有余,没想到皇后这么早就要操办起来。这安陵容既然得了皇后赏识,那自然知道皇后最忌讳之人是谁,却巴巴跑来问自己的意思,这事着实蹊跷。 还没等胤禩缕清思路,就见安陵容目光一凛,一改方才怯懦之相,盯着那碗银耳红枣汤不放。安贵人忐忑起身,探身看了看那碗汤,惴惴道,“娘娘,这汤……有问题。” 胤禩心下叹气,他当然知道这汤有问题。 安陵容将汤盅端到鼻前,闻了一闻,惊道,“娘娘,这是九寒汤呀。” 胤禩看着安陵容顿时花容失色,只得在心中暗叫了一句可惜。若是饮了九寒汤,将这腹中孽障除去不说,往后那也是断然不会再有孕了。因而这一碗除子却不夺命的银耳红枣汤,可谓是他此刻最殷切期盼的。 但被安贵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识破,他是想喝也没法喝了。于是胤禩面目一改,同样震惊道,“你可确认?此汤乃是齐妃娘娘送来的,断不可攀诬他人。” 安陵容听了,膝头一软,噗通跪在地上,“嫔妾不敢,这汤娘娘万万喝不得。” “嫔妾自幼喜欢摆弄香料,这鼻子一向是灵的。这里面红花的气味虽被浓郁的枣香掩盖,但却瞒不过嫔妾的鼻子。”安贵人虽是胆小,但此刻信誓旦旦,一屋子奴才听了哪有不信的道理。 事已至此,胤禩只得亲自扶起了安贵人,柔声感激道,“多谢贵人救我。” 安贵人已是许久未见胤禩,即便在群妃中间,廉妃哪有间隙去和一贵人寒暄客套。因而这一扶,近在咫尺,一句暖言,足够令安陵容心神一滞。 安陵容记得当日宫道初见,那会的廉妃初成宠来,也不过是位贵人,但那行为气度,已如谪仙。而如今这人终究跃上高位,却不似皇后那般雍容富贵,也不同年妃当年那般美艳无双。而总是一身不称身份的淡妆素衣,独有一分不亲不热的疏离,傲世独立,自得人心。安陵容觉得,只怕这便是储秀宫深系帝心的独特之处。 皇后命安贵人向齐妃透露九寒汤的配方,目的乃是一石二鸟,打掉了廉妃的胎,再折损了齐妃以夺其子。皇后的面目本是那般慈爱贤惠,但当野心一层层剥开,却是狠厉得令人颤抖。 幸而安陵容还深深记得,当年圆明园度夏,父亲蒙冤,母仪天下的皇后舍其不顾,情同姐妹的甄沈自顾不暇。穷途末路,她唯有求了住在万方安和的廉贵人,不成想皇帝第二日就下旨重审案件,总算是救回父亲一命。 皇后不敢劝的事,甄沈不能劝的事,但廉贵人却做的了、办的成。如今廉贵人已是妃位,安陵容自问兴许这储秀宫的主子才是这紫禁城最好栖身的大树。 因此当安陵容远远看见长春宫的宫婢捧着汤盅进了储秀宫时,她便鬼使神差的来了。而安陵容自知,这一日她来对了。 即便安贵人心中所思所想,复杂旁多,但她毕竟不敢在此逗留许久,因此早早退去。 当皇上驾临储秀宫时,屋内只有胤禩一人靠着软枕小憩。 皇上见老八难得的没有到寝殿里蒙头大睡,知道他这是在等朕呢,于是上前笑道,“这靠着不舒服,朕抱你进屋去。” 胤禩还没睁眼,就抬手打掉了皇上不安分的手,悠悠说道,“四哥的臂力,可别把臣弟摔着。到时候皇嗣没了,也不知皇上该找谁偿命。” 胤禛悻悻地缩回了手,嘿嘿一笑,也没当回事。 胤禩这才让方若扶着,坐直了身子,“四哥看看这个。” 方若应声把方才那碗银耳红枣汤捧了过来。 胤禛瞧着,这汤盅不是储秀宫里的东西,心下便明白了几分,薄怒道,“哪来的?” “长春宫。”胤禩揉了揉肩膀,不痛不痒的说着。 皇上面目一沉,“宣御膳房试菜的太监。” “不必了。”胤禩手一挥,方若直接撤了汤碗,转身端了出去。 “是九寒汤。”胤禩早就知会了方若,命其将这汤销毁。 “大胆李氏!”皇上气急败坏的窜了起来,正想命人把长春宫端了。 却听见胤禩轻声道,“齐妃愚钝,动不到臣弟的。” 胤禛拍了拍桌子,不留情余地道,“李氏要害你,要害咱们的孩子。朕留不得她。” “四哥可想过,除了齐妃,弘时如何自处?”胤禩毫不掩饰的白了皇上一眼,他就知道在皇上眼里,就连亲生骨肉也是难进心坎的。 这一提到弘时,又是上辈子的一段公案,胤禛顿觉烦闷,不想开口。 “皇帝长子,由皇后教养,倒是天经地义。”胤禩栩栩说道,“只是,弘时这孩子若是归了皇后,这辈子怕是完了。” 胤禛一愣,老八明示身份之后,这话说得也是越来越直白了。 见皇上一时语塞,胤禩笑道,“臣弟僭越了。” 胤禛明白老八这是在说皇后才是此事的罪魁祸首,而皇后之意除了打掉胤禩肚中这位,更是在三阿哥弘时身上。毕竟,皇后这是料不出自己押错了宝。 胤禩瞧着皇上凑上来意欲摸自己的肚子,一抬手把皇上拍开。“那八弟打算怎么处置李氏?”胤禛锲而不舍的再度欺身上前。 胤禩妥协般的让皇上不安分的手摸上了肚子,心道老四这两辈子的孩子也不少了,怎的还像个毛头阿哥一般。 “四哥让紫禁城没个人还不容易?何须急于此时,待弘时再沉稳些不迟。”母妃病逝,总比获罪而诛强上许多,但愿弘时此生远离斡旋,平安一生就好。 皇上虽然还有些不乐意,但明白这是老八对小辈的一丝心慈,便也不好再计较,只得点头同意。 两人之间,一旦没了正事要谈,顿时又陷入沉寂。 “四哥若是没别的事,臣弟去睡了。”胤禩叫碧云进来,扶自己起身。 “朕还有一事。”胤禛知道八弟如今嗜睡,这一觉下去,就入夜了,难得两人厮守片刻,胤禛舍不得这人又睡死过去。于是说道,“朕给小阿哥拟了名字,你也来参详参详。” 胤禩扶着额头,透出一丝苦笑。这肚子里是男是女,都还没个定论,这么早就拟名字了? 但皇上正在兴头上,命苏培盛过来铺纸研磨,一挥而就。 胤禩靠过来看了,不觉皱眉。 “昊?” “对,就叫弘昊。”胤禛拿起来看了,“八弟觉得可好?” 昊即是天,圣祖孙儿昌茂,也断然没人敢用这个字。 但胤禩并非有心要生,虽觉不妥,也懒得理会皇上,看了两眼,转身回屋睡觉去了。 胤禛却定睛看了这字半晌,心道:朕与胤禩的子嗣,堪得天命。 作者有话要说:  安小鸟要投诚了。这个貌似从第十六章就铺垫了,现在才用上。 阿凝回去找了半天这个,忘了当初是咋写的了,满眼都是泪! 八哥之所以在后妃之中疏离,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男银哈! 没想到反倒是吸引了人心。 四哥要过寿辰了,请大家算算四哥的年纪哈! 算清楚了吗?心塞了吗? 阿凝想办法让四哥不心塞!!! 这章其实有个bug,阿凝写完了才琢磨出来。 于是临时改了。 弘时其实年纪比这里的八哥还大五岁呢! 其实无需由皇后抚养了。 但是电视剧里这么写的,就这么用吧。 按照国际惯例,感谢地雷君:谢七七 丝丝~~~ ————————小剧场———————— 八哥:四哥,生快! 四哥:……………… 八哥:四哥,生快! 四哥:……………… 八哥:四哥,咋不理弟弟了? 四哥:老八,你现在几岁呀? 八哥:十六岁入宫,现在还没到二十耶(__) 四哥:……………… 八哥:四哥,你放心的去吧!儿子爷会养好滴。 四哥:朕怕你一个人累着! 八哥:不会的,爷还有弟弟们呢! 四哥:老八,朕决定让你永远二十好了! 八哥:……………… ☆、第六十三章 浮生半日 长春宫内,齐妃翘首以盼,但等到午后,却也没见储秀宫出任何乱子。廉妃那肚子如今是紫禁城内第一的金贵,平日里就连瓜尔佳氏小小抽个筋都少不得连夜惊动太医院,而今如此风平浪静,就算齐妃蠢笨不才,也明白了那碗掺了九寒汤的银耳红枣汤是白废了。 不过一会,再听说皇帝这会已照常去了储秀宫后,齐妃心中顿时掀起惊恐。 以李氏的胆魄,即便如何妒恨廉妃专宠,也是没这个雄心豹子胆敢向皇嗣下手。自孕育三阿哥以来,李氏的位份虽水涨船高,但皇帝的宠爱却不在她身上。前有年氏,再有甄嬛一众,如今换了瓜尔佳氏独得圣心,对于一个有长子傍身已是风华不在的妃子来说,如今谁盘踞龙心都是毫无差别的。 但皇后却最摸得清齐妃脉络,景仁宫内乌喇那拉氏的一番苦水却点醒了这榆木疙瘩。年氏得宠不假,却多年无所出,再如何的威风凛凛,晚景也是凄凉,更何况这位还没坚持到最后就已折戟沉沙,自不必再提。 甄嬛一众,虽是年轻貌美、如花似锦,却不过是昙花一现。别说将来,就算眼下,皇帝也是无心尚悦了。 而储秀宫的这位自入宫以来病病殃殃,本是最不中用的。但却偏偏就是这人,盛宠不断,皇嗣加身。待这一胎落地,即便是位公主,只怕这位份也是要越过众妃,封个贵妃顺理成章。即便是皇贵妃,也未必不可。 李氏见皇后贵为中宫,都已颓然败阵,这心思一下就慌了。她心中对廉妃之感,由嫉转恨,简直是咬牙切齿,恨不能断送其命。 景仁宫出来不过两日,便有常伴于皇后身侧的安贵人往来长春宫和齐妃说话解闷。李氏本是看不上安陵容的出身,但却多少也知道安贵人是皇后跟前的人,因而勉强坐坐。这一来二去,齐妃便被安陵容言语之间隐含的挑唆之意刺红了眼,便一不做二不休祭出了九寒汤的法子。 这整整一天,从一早等到日斜,齐妃端坐宫中焦急等候,才缓缓悟出此举的后果,只怕难以善终。起先,李氏心中一横,大有要与廉妃同归于尽的念头。但渐渐地,储秀宫平静如水、波澜不兴,无不昭告着计谋落败、鸡飞蛋打的结局。 就在摆上晚膳之时,苏培盛不期而至,旁边的厦公公更是托着一只锦盒。苏培盛见了齐妃,照常请了安,说道这是皇帝赏赐长春宫的。 齐妃让翠果接过锦盒,掀开盖子一看,正是一碗银耳红枣汤。李氏那双眼睛顿时瞪得斗大,随后便失了焦点,噗通一声,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苏培盛弓着身,毕恭毕敬道,“皇上记挂齐妃娘娘,御赐汤羹一盅,娘娘快趁热用了吧。” 见齐妃呆愣当场,苏培盛心里有数,转眼对一旁的侍婢使个眼色道,“还不快伺候你们娘娘饮汤,可别辜负了皇上恩赐。” 翠果那是齐妃的贴身婢女,眼见着御赐的这碗银耳红枣汤和她今日送去储秀宫的那碗一模一样,自知主子的盘算已经败露。面对着皇帝之威,她一小小宫婢怎敢忤逆,只得颤颤巍巍的端起汤盅,用汤匙搅了两下,最终盛了一勺,抖着手送到齐妃嘴畔。 齐妃顿觉大限已至,那眼泪夺眶而出,却是回天无术,最终和着咸湿的泪珠将这勺银耳红枣汤咽了下去。 长春宫内静默了好一阵,这汤已下肚却并未见齐妃有半点异样,李氏这才缓过劲来,将身子坐得直些。 苏培盛一旁冷眼看着,他早得皇帝嘱托,最后缓缓开口道,“皇上体恤齐妃娘娘为后宫操劳多年,深知娘娘素来病体不健,特命奴才带话过来,请娘娘好生在长春宫卧床养身,外间的事就不必费神了。” 齐妃的泪这会才算止住,比起毒酒赐死,这已是大赦。但愚蠢之人,就是不懂适可而止,齐妃喏喏问道,“那本宫的三阿哥可会来侍疾?” 苏培盛心里“哎哟”一声,这位主子可真是够不识时务的,但面上却依旧恭敬道,“娘娘,三阿哥那可是皇上的长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被绊在长春宫,只怕……” 齐妃见苏培盛言及此处却戛然而止不在说了,这才算是死了心。 苏培盛见该办的事办完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堆着笑退出正殿。而长春宫的院内此刻已是换了天地,太监宫女裁剪半数有余,除侍婢翠果外,清一色的老弱奴仆留此伺候。苏培盛甩甩袖子离去以后,长春宫的大门就此掩上,宫门内外就此隔绝。 齐妃自此足不出户,之于皇帝与胤禩来说,紫禁城总算是又少了一个聒噪之人。而对于中宫皇后来说,却是无功而返,既没除了廉妃腹中龙种,又没能代齐妃教养弘时,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眼看着天气凉了下去,到了十月,眼看着就是雍正皇帝的四十八寿辰。 皇帝万寿节,是清制三大节,乃是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但储秀宫里,胤禛却连连叹气。 “四哥寿辰将至,怎的唉声叹气的?”胤禩挺着肚子在屋里溜达来溜达去,此乃刘裕铎嘱咐的。自打龙胎满了五月,为日后顺产,每日胤禩都要断断续续漫步一个时辰。 皇上岔开话题,“八弟每日都在这屋里、院里走,不如朕陪你到御花园转转?” “不。”胤禩斩钉截铁的否定到,甚至瞪了皇帝一眼。他如今这样子,是不愿见人的。虽说这后宫里的嫔妃不知真相,但让他堂堂廉亲王挺着大肚子招摇过市,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别说是那些后妃小主,自打与皇帝相认之后,胤禩连苏培盛这等奴才也不许随意进出储秀宫的内殿。但凡是胤禩上辈子打过交道的,甚或是只打过照面的,一律不许近身。 胤禛瞧着老八面色不爽,心里倒是一笑:不止朕有不痛快的事,老八也是如此,这倒算是打了个平手。 皇上那极其细微的笑意,哪里逃得过胤禩的慧眼,胤禛只听胤禩哼哼一笑,继而说道,“皇上洪福齐天,加上前辈子只怕是过百岁了吧,四哥真是老当益壮呢。” 胤禛被他这话一噎,顿时笑意全无。他这些日子所心烦之事可不就是这么一个“老”字么。更何况,以上辈子的寿数来算,皇上也只余十年光景。 胤禛觉得若仅仅是他一人偷得这浮生十年,定然不会患得患失。对一个故去之人,再世为帝,十年已是天眷。但如今他却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正值青春韶华、水灵剔透的八弟摆在眼前。 不甘心,不情愿。皇帝欲与八弟携手白头,十年哪里足够。 瞧着四哥顿时陷入低迷,胤禩才溜达回寝殿。膈应老四,还不容易。他这肚子无非再挺上几月,到时候总归是要卸货的。可四哥那年纪,是时光流逝,再难减缓。一想到此处,胤禩恨不得皇帝立刻再将上辈子故技重施,搭炉炼丹,看吃不吃得死他。 幸而胤禛有了一世经验,断不会重蹈覆辙。为今之计,只得调养生息,以求长寿。毕竟这辈子,不少人事皆有些微改变,皇上深信这一生定会不同。 待胤禛自我开解之后,便又换上一副笑意进屋了,“老八,你身子重,就不必列席寿宴了。” “四哥大寿,臣弟怎能缺席?”胤禩心想:皇后定然设局,爷怎有不自投罗网的道理?没人算计爷,爷怎么弄掉肚子里这块越长越大的肉呢。 胤禛端详了胤禩片刻,眯起眼问道,“老八不会是想见见弟弟们吧?” 胤禩闻言顿时厉眉凛目。 皇上却转而笑了,“八弟若想念他们,朕安排就是。” 胤禩很想一口啐在老四脸上,但最终忍下了,坐在一旁,再不理会。 胤禛哪里瞧不出他是真动了气,以老八如今这大腹便便之姿别说兄弟们,就连太监宫女都不愿多见,不然也不会憋在屋里走动。 “你别动气。”胤禛一边劝着,一边蹭到胤禩身边坐下。 “放心,四哥的小阿哥稳着呢,动不下来。”感受着皇上越来越靠近的气息,胤禩无比的腻歪。 “可不是朕一人的阿哥,是咱俩的小阿哥。”皇上倒是浑然不在意胤禩的不耐烦,揽上老八如今圆了几圈的腰身问道,“昨晚见你睡的不好,这会靠朕身上歇歇。” 胤禩斜了斜皇上,说道,“臣弟精神倒是还好,就是这小腿有些涨,碧云笨手笨脚,总是捏不舒坦。”说罢,胤禩直接蹬了鞋把小腿抬起放到皇帝膝头,“皇上四哥,可愿帮弟弟舒坦舒坦。” 胤禛讪笑,心道要是换了别人,朕这会早就把这蹬鼻子上脸的家伙掀翻在地了。若是换了别的时候,他也自有办法让老八这只狐狸舒坦。可偏偏就是这人,挺着肚子,是说也说不得,欺负也欺负不得。胤禛摇摇头,还就真的给胤禩捏了起来,心里念叨着:朕就是这样的汉子,当得了天子,也疼得了弟弟,看老八生产之后,朕怎么连本带利统统找补回来。 两日时光,转眼而过,正是雍正三年的十月三十,皇帝寿辰。 当日,皇帝御殿之上接见王公,受百官朝贺。未时三刻,在乾清宫设下家宴。 皇后要与皇帝同来,便来得迟些,最先到配殿等候的正是携着惠嫔前来的敬妃。不过多时,延禧宫的富察贵人并安贵人也一起来了。 富察氏一贯的看不起安陵容的出身,但无奈今时不同往日,她俩已是平起平坐的贵人,而在皇后跟前只怕这温柔可人、心思纤巧的安贵人还更得中宫赏识一些。 因而富察贵人入了配殿,给敬妃惠嫔施礼请安之外再无二话,只坐着喝茶。倒是安贵人向惠嫔柔柔笑道,“最近两月,陵容没去咸福宫看望眉姐姐,请姐姐莫怪。” “安妹妹勤练歌舞,乃是为圣上解忧,本宫怎会怪罪。”沈眉庄心知这些日子安贵人频频出入景仁宫,看来是颇得皇后喜爱。如今后宫之中,嫔妃凋敝,她们姐妹几人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一次,也只能各谋出路了。 富察贵人在一旁暖着手,听到这里哼笑道,“哎呦,这么说来惠嫔封嫔也有数月,怎还挤在咸福宫呢?” 敬妃见她话带讥讽,只得出言抵挡道,“这半年来,太后重病,西北动荡,皇上日日以国事家事烦忧,惠嫔贤惠纯孝,怎会计较这些自身得失。” 安陵容附和道,“眉姐姐令名后宫皆赞。皇后娘娘也已在皇上跟前请愿,正在另辟宫室,想来开春便能入住了。” “哎哟,只怕到时候那位一动,皇上就把这事又给忘了。”富察氏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肚子,如今后宫里皇上惦记着的也唯有储秀宫了。 这话音刚落,欣贵人便也来了,而与她携伴而来的却是自年氏倒台之后久未露面的曹贵人。这两人一个年资深厚,一个玲珑心肝,甫一进门便嗅出了屋内不同寻常的气味。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在为自己的年纪郁闷。 八哥在为自己的肚子烦恼。 后宫的凉凉们在处心积虑的帮八哥完成打胎的心愿。 下一章,将会用到甄嬛传里一个重要的大梗,嘿嘿,这章先铺垫一下。 阿凝发现,四哥的后宫,现在人数真少。 所以把一个没写死的又有些脑子的曹贵人挖出来了。 毕竟皇后手下没人用不行呀! 嬛嬛又和皇后不是一条心~~~~ 感谢地雷君:宝石匣 谢七七 晨光中的影子~~~~多谢亲们!!! ————————小剧场———————— 四哥:老八,朕给你捏脚! 八哥:…… 四哥:老八,朕给你揉背! 八哥:…… 四哥:这些帐都赊着,等包子落地,朕要悉数讨回! 八哥:…… ☆、第六十四章 故人旧衣 欣贵人虽位份不高,但年资却是不浅,因而在敬妃跟前请安问好后便十分随意的落座了。而曹贵人沉寂多时却是不改伶俐,左右一瞧,笑起问道,“怎的菀嫔还没到呢?” 富察贵人听了,从鼻尖里哼笑出声道,“曹贵人幽居多日,怕是不知这外面的天,如今谁的眼睛还盯在碎玉轩呀,瞧那位最当红的还没到不是。” 欣贵人轻啧一声,瞥了富察氏一眼,“廉妃娘娘身子贵重,不便在这坐等,踩着时辰来也是难免的。” “欣贵人说的极是,就不知道菀嫔怎的也没到呢?”富察氏如今眼见着这两位比自己出身低的小主都跃上了一宫主位,心里恼火得很。廉妃有那龙种傍身,她还不敢肆意乱攀,但眼见着甄嬛今时不同往日,自然是能踩一脚是一脚,绝不错过时机。 惠嫔正欲反唇相讥,便听见门外一声清脆笑声,人未至而声先到,“富察姐姐如此惦记着妹妹,妹妹真真是来迟了呢。” 这俏丽之声远远听见,惠嫔便放下了心,展眼一看率先打头进来的却是廉妃,而搀扶其左右的正是菀嫔与方若姑姑。 众嫔妃见瓜尔佳氏入内皆起身相迎,除敬妃外都伏身道了万福,最后再由敬妃出手相携,请胤禩入了主座。甄嬛这才退至一旁,满怀歉意的伏了伏身道,“敬妃娘娘万安,嫔妾来晚了。” 敬妃虽对甄嬛含笑点头,但却不语,余光瞧着一旁廉妃如何行事。 胤禩难得从储秀宫里出来,虽有御赐车辇,但到了殿前总还是得自己走着。这会子只迈了几步便觉着腰酸脚疼,浑身上下透着不爽快,好不容易坐住了,抬眼一瞧,满场都是些各怀鬼胎的小娘子,心里只余苦笑。 待方若伺候着廉主子喝了口热水,胤禩这才打眼看了看还立在当场的甄嬛,见她脸上已稍有尴尬之色,方才开口道,“今日皇上先行,幸而有菀嫔这一路伴着,辛苦菀嫔了。” 敬妃等了半晌才听见这话赶紧搭腔道,“菀嫔一向体贴懂事,难为她想得周全。” 胤禩微微含笑,朝甄嬛淡淡说道,“坐吧。” 胤禩心知菀嫔那是刻意等皇上走了才敢进的储秀宫,说是外面天寒起了冻怕廉妃行走不便,特来侍候随行。 这要是四哥在,定然一口回绝了。胤禛可不敢将自己的金贵弟弟和肚子里的宝贝阿哥交给这些心怀叵测的嫔妃,因而早就命苏培盛带人留下,一路用车辇护送胤禩到乾清宫。 这一队从储秀宫出来的人马,一边是皇帝的心腹侍从,一边是胤禩调教出来的贴身宫婢,还有粘杆处的暗卫在旁伺服,别说地冻湿滑,就是真杀出个不要命的敢意图不轨,也是碰不到胤禩一根手指。 因而当甄嬛姗姗而来,胤禩便瞧出了这丫头心中藏奸。胤禩几乎在心里拍手叫好,琢磨着菀嫔打算怎么算计自己。是失足摔了呢,还是轿夫脚底打滑呢? 这一路虽然不长,但足够让有心之人做点手脚。可惜的是,胤禩遗憾的发现这一路平平稳稳,自己安然无恙的过了凤彩门。 本该由苏培盛和方若扶着胤禩入弘德殿,胤禩却偏偏携着菀嫔不放,等着看她有何不诡。但最终,甄嬛老老实实的抚着胤禩直到配殿门口,并未发难,仿佛是真心实意地来跑来伺候这一路似的。 胤禩深知甄嬛才智绝非齐妃之流可比。她的两位好姐妹,一个对皇帝心灰意冷,机缘凑巧与储秀宫交好。而另一个于后宫之中风雨飘摇,对皇后听之任之,却投诚反戈,破了夹竹桃之计。但胤禩却明白甄嬛却与沈眉庄、安陵容二人截然不同,只因她还觊觎着皇帝宠爱,期望着取廉妃而代之。因此菀嫔是断然不会真心与自己交好,更不会甘心投在储秀宫门下。 思及此处,想想今日皇帝寿辰皇后时刻伴在圣驾身侧,若是乌喇那拉氏真有什么计谋,想必就是要借甄嬛之手来完成了。 “廉妃娘娘多日不见,风采更盛。今儿这身吉服,真是红衫衬雪,绝世倾城呀。”曹贵人这一句奉承,将胤禩的思绪拉回。 旁人听了无不牵出嘴角一丝怪笑,这曹琴默说奉承话的功夫早些年在华妃跟前就已是领教过的,如今看来这位是打算故技重施再度榜上宠妃这颗大树。 而胤禩心里却是被她这么一句腻歪死了,他一堂堂爷们被盛赞美貌实在是无地自容。因而胤禩冷冷的扫了曹贵人一眼,惊的曹氏尴尬笑笑,只得惴惴不安地低头喝茶。 众人看了此景只当曹琴默这回是没号对廉妃的脉,说起来不正是她先前的主子年氏害得瓜尔佳氏落了一胎么?只怕这仇人虽死,恨意长存呢。因而几位小主互递了下眼神,心中已经翻出许多浪花。 曹贵人这一句虽挨了胤禩的白眼,但却成功的将众人目光引至胤禩这身吉服上。 胤禩如今体态丰腴了不少,以往那些消瘦时常穿的衣袍自然都替换了,今日这一身大红缎绣花蝶团鹤吉服,俨然与往日里清水芙蓉的打扮大相径庭,显得格外雍容富贵。而这正红之色,即便是当年艳冠六宫的年氏贵妃也不敢用的,大有盖过中宫正室的意味。幸而胤禩这发誓到还简洁,不然只怕皇后娘娘见了面上又要难看了。 胤禩垂目歇着,自然感觉得到这群女眷们的目光在自个身上打转。他也不想穿这身打眼的吉服,可皇上像喝了蜜似的巴巴画了图样命内务府赶制出来。万幸老四也嫌头冠繁重,不然还不知他能打出什么样的花样来。 而皇上的心思倒是极其简单,就是想震慑六宫,昭告众人:朕的八弟,就是连皇后也拍马难及,尔等省省心思吧。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18节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之时,吉时将到。苏培盛进来报了时辰,胤禩率先起身。 这刚一站起,胤禩便觉身一侧歪,刺啦一声,大红缎袍竟被扯开一个口子。 方若暗自闷叫一声,赶紧上前扶住主人身子,低头定睛一看,这主座的把手上可不是正凸出了一枚明晃晃地钉子。 众妃嫔也是一惊,却都赶紧掩了嘴,不敢轻易做声。敬妃离着最近,看得也是最清,急忙上前拉住胤禩的双手反复翻看,慌张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幸好没伤着人。” 在弘德殿的主位上安插钢钉,这胆子可是不小。放眼整个配殿之内,问责起来最首当其冲者便是敬妃。敬妃襄理六宫,年资深厚,又特特把这主位让出来给廉妃就坐。若是方才胤禩划破丁点皮肉,只怕敬妃罪责难逃。 “无妨。”胤禩按了按敬妃肩头,示意她切莫紧张,这才又看了看衣摆,心下明了这是入局了,于是佯装焦急道,“皇上今日寿辰,这割袍之意实在晦气,该如何是好。” 底下一群小主面面相觑、噤若寒蝉,那不知情的比如惠嫔已经急得直绞手帕,也有如富察氏这般掩着嘴角幸灾乐祸。 而那心知肚明的犹如甄嬛却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凑到跟前低声道,“娘娘,时辰不等人,皇上和皇后正等着小主们行礼呢。” 胤禩这才如梦方醒,频频点头道,“菀嫔说得极是,就请敬妃和众位小主先行去向皇上和皇后请安,本宫速去更衣,稍后即到。”说完转眼感激的看向甄嬛,莞尔一笑,“今日就劳烦菀嫔再多陪本宫一会,可好?” 敬妃本是意欲亲自为廉妃更衣,生怕再出一点差错,但见他却直言留了菀嫔,心想也对,这一众小主到帝后跟前总不能无首,因而嘱咐了两句便转身请苏公公引路,带着一众妃嫔离去。 不出半盏茶的时间,内务府已经派人送来了替换衣袍。胤禩依旧是左手抚着甄嬛,右手由方若搀着,这样退至后堂更衣。 后堂之内一方大红霞帔已然披挂在衣架上,同样的红色缎袍,而绣得却是团喜花卉纹饰。 甄嬛上前摸了摸衣料道,“娘娘你看,这件虽是旧衣,但与娘娘身上这件极为相似,虽纹饰略有不同,但远远看着到像是同一件似的。” 方若已经察觉出不对劲,刚要开口却被胤禩按了按手,顿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胤禩心里已经笑将起来,他还以为皇后要用什么法子设计自己,没成想竟是让爷穿这件衣服。胤禩只需用手指尖想想,便知道这件定然是已故純元皇后的霞帔。 胤禩心中顿觉无趣,他可是做好了血流成河的准备,到头来却是闺阁之间的小把戏,于是一抬手将衣袍取下,“菀嫔说的对,这件极像,想必旁人是看不出端倪的。方若快给本宫换上。” 方若瞧着自家主子闪动的眸子,那明珠一般的眼睛清澈见底,可见主人是明知这件衣袍的来历,却还是硬要穿。 方若百般暗示,却都被胤禩以笑拒之。最终拖拖拉拉,足有两刻钟的时间才将衣袍更换妥当。 胤禩在菱花镜前照了照,笑道,“这衣服倒是合身,莫不是它的主人当时也有孕在身?” 甄嬛站在胤禩身后帮他调了调领巾,不着痕迹道,“嫔妾进宫晚,也不清楚这些,幸而有这么一件,今日这关总算是能过了。” 胤禩回身意味深长的看了甄嬛一眼,郑重道,“菀嫔危难襄助,本宫铭记于心。” 甄嬛被胤禩的眼神看得有些慌,只能以笑掩饰。 而方若看着胤禩此时此刻这身装扮只觉得心中一滞,她虽未近身伺候过纯元皇后,但也曾目睹过故皇后风采。如今廉主子这身衣物上身,往常只眉眼间两分神似,现下看着却又多了几分形似。 都说帝王薄情,如今看来,皇上对先皇后之纯爱倒是不假。方若心中这么想着,却又十分怕主子明白其中原委,以廉主子的性子,若是察觉出皇帝宠爱乃是移情,不知又会掀出多少风浪。 胤禩见她二人貌合神离,似各有心事,也不点破。对镜理了理衣摆,对着镜中甄嬛的身影幽幽开口道,“后宫之人常说本宫与菀嫔肖似,本宫初入宫廷能得皇上垂爱,想必是托了菀嫔的福呢。” 甄嬛略显尴尬的伏了伏身,急忙答道,“娘娘说笑了,是嫔妾托了娘娘的福才是。” 胤禩朗笑一声,摇头道,“以色侍人能得几时?你我指不定是托了哪个不想干的福呢。” 甄嬛见廉妃忽做张狂之语,心中微惊,但一想到此计初源,皇后字字句句皆犹言在耳,甄嬛的眼色便暗了几分。若皇上宠爱廉妃乃是思慕纯元皇后,那自己又当如何自处? 甄嬛极力的将心中阴霾甩掉,今时今日,并非感悲之时,不论是移情还是真意,眼前这位瓜尔佳氏都挡在自己前面。 “娘娘可准备妥当,别让皇上等急了。”甄嬛淡然的朝镜中廉妃笑道,见胤禩也朝自己点了点头。 两位妃嫔携手相扶,远远看去情同姊妹,却是心怀两路,往乾清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亲手画的图样,就这么被一颗钉子给扯烂 大家可以想见,四哥要发大脾气了 当然倒霉的不可能是八哥 八哥只需无辜的站在一旁看皇上怎么收拾了皇后 另外,包子也到了该生的时候…… 掩面,阿凝不会写生孩子哈!!! 国际惯例,感谢地雷君:谢七七 多谢亲们的支持! ————————小剧场———————— 八哥款款走来。 四哥的憨笑瞬间凝注,内心os:妈蛋,朕连夜画的花蝶团鹤图呢! 八哥无辜脸:老四,你小老婆们差点划破爷的肉! 四哥一脸心疼,赶紧跑过去看老八的小手。 皇后内心os:不要脸,没眼看了! 阿凝内心os:皇后凉凉,一会保证让您凉凉地! ☆、第六十五章 皇后吉服 后殿之内,皇上与皇后静坐半晌简直是度时如年,胤禛终于不耐烦的起身想要过问一下,却见乌喇那拉氏柔声劝道,“皇上,时辰还没到呢,外面天冷地滑,想必廉妃行动不便,略慢了几步。” 皇上拿眼斜了斜皇后,心道:朕当然知道老八行动不便,只是这也未免太慢了些。 这些时日皇上的眼珠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盯着储秀宫,因而一方宫室里里外外都被皇上换了心腹亲信。唯独正殿只有方若和碧云两个伺候,外廊上是刘云贵领衔。胤禛明白,若是硬往寝殿里塞人只怕老八要闹不痛快,因而便表面由着他的心思,也让他图个清净。毕竟铁桶一般的储秀宫,连外院都飞不进一只苍蝇,更何况这正殿之内呢。 但今日,毕竟皇上不能再肆意地把胤禩拴在眼前。虽派了苏培盛等人侍候,但这三年来,后宫不甚太平,低劣手段花样百出。这等没涵养的招数,也难怪弄得老八又是落水又是流胎。皇上心里也是悬着几分的。 正好这当口,敬妃领着几位小主于殿外候见,皇上这才再度安稳坐下,走走过场。 待几位嫔妃鱼贯而入,胤禛才看清楚众人之间并没胤禩身影。苏培盛弓着身蹭到皇帝跟前,低声道,“皇上,廉主子正在配殿理容,菀嫔随侍,一会就到。” 皇后侧耳听着,心下冷哼,皇上在礼统上一向严苛,今天这日子廉妃不来也就罢了,来了就别怪他命薄。却不料皇上反倒嘿嘿一乐,说道,“那你还不去伺候着,到这来杵着有什么用。” 苏培盛赶紧一猫腰嗻了一声,就麻利的退出殿门。 乌喇那拉氏侧目见皇上脸上并无半点不愉,心里暗啐道这狐媚子倒是把皇上给抓得透透的,于是转而一脸贤惠道,“廉妃身子贵重,今天这场面也是难为她了。臣妾看不如让惠嫔过去陪着,他们相好,惠嫔又稳重……” “不必了。”皇上抬手止住了皇后话语,心道这些个妃嫔小主他一个也不放心,还是少去一个为好。 皇后闻听只得颔首笑了笑,她今日之计自然是不便派自己身侧的人去侍候,免得脱不开干系。菀嫔入宫晚,佯装不认得那件衣服,乃是理所应当,一万个在理。但皇后生怕皇帝为了给廉妃做脸,派敬妃这个老的过去,只怕那就得露馅了。因而提议把这个不顶用的惠嫔推过去,没成想皇上倒不乐意了。 皇上见皇后终于不再聒噪,才看了看下面跪地请安的一众妃嫔,挥手叫了起、赐了座。 小主们还没坐定,外面便通传道,“回禀皇上,端妃娘娘到。” 皇后等人听了,无不神情一凛。而皇上险些下意识的问出:端妃是谁呀。 胤禛轻嗽一声,琢磨了片刻,这才隐约记起这一朝是有个闭门卧病的端妃。胤禛自到了这个雍正朝已是三年有余,只偶在阖宫家宴上远远瞧见过一次,如今竟是连样貌仪态都想不起来了。 “宣。”皇上随口命道,反正这一众后宫在他眼里如同无物,多个把人全然没甚影响。 话声一落,只见远远进来一位雍容妃子,身形软柔由宫婢扶着才勉强得以行走,神情却是明朗疏离,颇余几分不尘之气。 皇上记得从太后那里听得的往事,想起端妃与年氏当年那场公案,罪魁祸首不可不说正是皇上本人。因而胤禛明白,眼前这位妃子虽幽居偏隅,但原本那位皇上还是颇为敬她,因而便也没打算修改这条路线,并未等她行完大礼便叫人扶了。 端妃款款而来,那座次自然要变。敬妃本是坐在次席,将妃嫔首座留给廉妃,如今她只得恭敬起身,退居三席。 而端妃却只行到次席略伏一礼,落了座。 皇后心中冷哼,虽本不欲小题大做但还是难忍开口道,“端妃乃众妃之首,六宫表率,怎可如此自轻。” 端妃侧了侧身,看向皇上,微微含笑道,“廉妃孕育皇嗣,堪称首功。理应坐得离皇上近一些。” 胤禛瞧着端妃神情到不似矫情,便点头道,“端妃久不见朕,倒是颇懂朕心。”说完便侧眼瞧了瞧皇后,看得乌喇那拉氏一阵尴尬。 这离皇上最近的位置可不就是后位么,皇上话中之意,别说皇后听了心中一冷,就连底下诸位小主们也是噤若寒蝉,都略略垂下头去。 幸好一声通禀打破了僵局,“廉妃娘娘,菀嫔娘娘到。” 皇上毫不掩饰的眼光一亮,身子也坐直了一些。皇后绞着手帕子,按捺吐息。 胤禩更衣出来就瞧见了苏培盛,见苏培盛打量了一下自己神情有些不对,便也不理这老奴才的脸色,一路往后殿去了。 苏培盛当然瞧出了这件衣服的端倪,但这主子不闻不问,他一个做奴才的也不好开口呀,万一是他老眼昏花记岔了,也不无可能。 因此当胤禩挺着肚子,却健步如虹的踏进后殿之时,一眼就看见了端坐上位的老四面色一沉。 皇上本是好整以暇的等着看自己的佳作,那可是皇上废寝忘食画了两夜的衣样,改了足足有五六回的稿。想着穿在老八身上,既不伤他此时孕育子嗣的柔和,又不掩他骨子里那份英朗,定然是兼具两世之美的杰作。但没成想,美梦成空。 同是大红之色,但气势却是天差地别。别人乍看之下瞧不明白,可皇上一眼就看出老八是换了别件吉服。 胤禛噌地一下站起,这反应正中皇后下怀。 起初,乌喇那拉氏还有些迟疑,她极怕皇上移情错爱、陷得太深,若如此即便是搬出纯元皇后也未必压得住廉妃。但见皇上一改方才和悦神色,登时就横眉立目起来,皇后安心一笑。但面上却是故作惊讶,也随着皇帝站了起来。 其余嫔妃自然不敢再坐着,纷纷相扶起身。年轻的几个,那是一头雾水,看不懂个所以然。但端妃与敬妃深深对望一眼,两人此刻已是心知肚明。 皇上大步流星越过众人,直逼胤禩跟前。菀嫔本是跟在胤禩身后,此刻也是一副瑟缩姿态,往后退了半步。 皇上站在胤禩跟前,瞧着这人一脸无辜,更觉气不打一处来,仿佛自己炙热情意被这人弃如敝帚,即便是压着脾气,也难掩低沉寒意,斥道,“你这身衣服是哪来的?放肆。” 皇上怒意上来,震得阖宫上下噗通跪倒一片。 就连皇后也是踉踉跄跄走到近前,惊呼一声,“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倒是胤禩翻了翻眼睛,立在当场,并无半点异状,等着看皇后如何演这出大戏。 果然,皇后捂着太阳穴往后一倒,幸有剪秋姑姑在一侧扶着,这才将将站稳。但皇后那急切之意不增反减,大叫道,“绘春,绘春,这怎么回事,怎么廉妃会穿着这件。” 皇后这一惊一诧,倒是把皇上弄得又是一愣,胤禛心想朕痴情错付生个气情有可原,你个中宫皇后如此癫狂,甚是失态。但这么一想,皇子顿觉脑子一翁,再展眼瞧了瞧胤禩,老八可不是正在用他那特有的嘲讽眼神看向自己。老八这神情在旁人看来,那是不失恭敬,正常的很。但皇上一辈子和这人打交道,哪里瞧不出他背后隐藏的鄙夷。 皇上突然意识到,老八没入套,倒是自己入了套。见皇后在那边奋力作为,也决定看看她这是唱得哪出。 宫婢绘春跪在皇后脚边,诺诺说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整理纯元皇后旧衣,这件丝线松动又掉了两颗南珠,奴婢就拿去内务府缝补。奴婢不知道为什么这件衣服会穿在廉妃娘娘身上。请皇上皇后恕罪。” “糊涂啊,本宫吩咐你们多少次了,纯元皇后的东西要格外珍惜保管。”皇后见皇上直勾勾的盯着廉妃也不做声,知道皇上这是气冒头顶了,于是转而悲戚说道,“别的衣服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件。” 皇后一边说,竟一边抹起了眼泪,扶着皇上胳膊哀声道,“臣妾还记得,那会还在王府,姐姐初次孕育,这身吉服是皇上亲手画的衣样,连夜赶制才赶上除夕进宫时穿。” 胤禩听了险些笑了出来,敢情老四这喜好自打王府里就有了,真不知四哥给多少个小四嫂画过衣样。 但皇上一听,只觉得耳朵根子生疼,抬手将手中念珠一摔,转脸怒目看向皇后,把乌喇那拉氏惊得后退。 “純元初产,母子双亡。皇后,你竟敢给朕的……廉妃,穿这件衣服。”皇上虽是恼怒,但好歹没把“八弟”二字说出口。 皇后顿时傻了眼,怎得皇上的怒火反倒转到自己头上?皇后一脸震惊悲怆,膝头一软,贴着皇帝衣襟跪了下来,“臣妾不敢,臣妾冤枉,臣妾不知呀。” “不知?不敢?你做什么皇后。”胤禛抬手就把皇后攥着龙袍下摆的手挥开,乌喇那拉氏一个侧歪扑倒在地上。 如此一幕,中宫皇后落魄倒地,连发髻都歪了两分,后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 胤禩见皇上的火发得差不多了,这才给了方若一个眼色。方若这才挺起身子,膝行两步上前。“回禀皇上,廉主子本是穿着皇上御赐的吉服,可刚在配殿之内被座上的钢钉撤出一道口子。只得等内务府送来另一套吉服换上,因此才迟来见驾的。” 当皇上听到“钢钉”二字,眼中顿时射出寒光,待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胤禩,确认他未曾受伤,才转身再度看向皇后。 “宫女绘春、内务府总管,杖毙。皇后失职,有违六宫典范,即刻除下吉服,回景仁宫闭门思过。” 皇后听了,一口咸腥直顶喉头,已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而剪秋姑姑见皇上身旁两个嬷嬷过来,明白这事再无转圜余地,于是赶紧劝道,“娘娘,快起来吧,奴婢扶您到配殿更衣。”若是让皇帝的人当场除去外褂,即便是皇后,也是担不起这奇耻大辱的。 乌喇那拉氏不甘,却只得被剪秋半拖半抱着退了出去。 待皇后退场,皇上这才朝胤禩郑重道,“这身吉服必须换了,不吉利。” 胤禛说完,一把将胤禩打横抱起,“这回得朕亲自盯着你更衣,才不至于出错。” 于是,皇上抱着廉妃绝尘而去,留下一屋子大小嫔妃跪在地上面面相觑。 不出两刻时间,苏培盛一路小跑回到后殿,朝端妃和敬妃二人道,“几位娘娘小主久候了,皇上命奴才请几位进正殿入席呐。” 敬妃扶着端妃起身,这几位经了方才一番,只觉得皇帝余威绕梁,谁也不敢出大声。 只有端妃挨着敬妃低声道,“没想到呀。”她幽居禁宫,虽对廉妃瓜尔佳氏的事迹有所耳闻,却只拿这位廉主子如今的形势与当初年氏相较。但今日这一遭看下来,别说是年氏,即便是尊贵如皇后,乃至帝心挚爱的纯元,只怕都是要往后排了。 敬妃亦是点头,两人再度对视一眼,只作沉默不语。 但当家宴开启,帝后升入宝座之时,众人再度惊骇不已。 连坐在东侧的王公宗室一席也是个个目瞪口呆,只因那坐在皇帝身边之人,虽是一身明黄的皇后吉服,却并不是乌喇那拉氏。 而这人的面孔倒是并不陌生,试问当朝哪个宗室王亲不识得堂堂廉亲王的这张脸。 胤禩位于高座,只需用余光就能感觉到老十几人的灼灼目光,尴尬的朝皇帝方向侧了侧身。 皇上倒是颇为自如,伸手握了握胤禩在桌案之下已经握成拳头的手,附在他耳边笑道,“朕知道你不喜欢这女人的衣服,略忍忍,一巡之后,朕就陪你回去。” 瞧着老四一副志得意满的笑容,胤禩觉得这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张两辈子混出来的老脸就快挂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这会是千算万算把自己算进去了。 让四哥好好的晒弟弟晒包子! 而老十和十四在底下看着,内心其实是崩溃的! 然后,八哥的肚子也该到了卸货的时候了。 感谢地雷君 浮生若梦 宝石匣 谢七七 —————————小剧场——————————— 老十:十四弟,你快看! 十四:八哥怎么快就升级到皇后的位置了? 十三:四哥要小心了,八哥后宫副本已经要通关了,肯定要开新副本了。 八哥:小十三闭嘴,你哥现在还飘飘然呢! 皇后凉凉:老娘可还没死透呢,还有大招呢!!!! 甄嬛凉凉:皇后娘娘还没死透呢,她死透透了,还有本宫呢!!!! 八哥:这副本啥时候能通关呀,爷想玩浪迹天涯呀! 九哥:八哥别急,弟弟正在龟速开发新副本中。 十四:九哥您快点,这速度,大侄子都能打酱油了,八哥还不一定能下本呢! ☆、第六十六章 寿宴见红 酒过一巡,皇上自打与胤禩相认之后,心情微妙地舒畅,自然也就多饮了一些。很快喜上眉梢,这醉意也便上来了。 胤禛侧头见胤禩正低头摆弄眼前的水杯,心中讪笑道:老八这脸皮也是太薄了些,如今和朕琴瑟和谐、昭示天下,竟还这般不冷不热、不亲不近,莫不是顾忌这低下那帮没气候的兄弟? 皇上想到这里,又斜眼瞧了瞧东侧一席。果然老十正横着脖子往这边瞧,而老十四奸诈的很连眼睛也不抬,和老八一样默不作声。 胤禛兴致上来,直接抬手携了胤禩的小臂,附在其耳边低声道,“今日难得,朕就带你去见见这辈子的兄弟们。” 胤禩登时狠狠瞪了皇上一眼,他这大半天也是累了,本就是强撑着,却不成想老四又要节外生枝,心中一堵,但脸上却是笑意盎然,压低声音回道,“皇上四哥喝了这些酒,也该和臣弟回去吧。” “回去?”皇上自顾自问了一声,便朗声笑了起来。 皇上这一笑,分坐于正殿东西两侧的后妃小主、亲王贵胄,无一不侧目注视御座。远远看去,只觉得皇上和廉妃颇为情意绵长,还在说梯己话呢。 胤禩真想抬脚踢死老四,但皇上却对此不以为然,反倒是松了手,起身端起金樽笑道,“今日寿辰,有爱卿相伴,朕心甚欢。” 皇上这话似是说与一侧王公,但眼神却直勾勾看着身畔的胤禩。 后妃小主们不明这其中深意,只各个心中艳羡嫉妒。而另一边老十和十四却是心下咯噔一声,见皇上如此表称,只怕对八哥的身份是心知肚明了。 胤禩只觉太阳穴上青筋直跳,但皇帝起身举杯,正殿之内无论品级高低皆起身迎奉,没理由他一个人稳稳坐着。因而极不情愿的伸手扶了一旁方若的手肘,吃力站起。 这一站不要紧,胤禩顿觉身下一股湿热流出。他毕竟过来三年有余,这女子月常之事还是有些感觉。胤禩心下忽地一顿,琢磨着肚子还不到六个月,显然不是破水临产,莫不是只坐了这几刻时辰,就要不中用了?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这会就要哭天抢地,让抬回宫室等着太医保胎了。但胤禩的嘴角却轻描淡写地勾出一个弧度,心内叫好道:真是天从人愿。 胤禩也不声张,强忍着越来越沉的腰身,举杯与皇帝同饮。一杯过后,便听见东侧怡亲王豁然站出向皇上进了一番贺言,末了皇帝自然是要和这位亲切兄弟喝上一杯了。 胤禩今日头一次把脸转向那排兄弟,瞧着十三弟此刻一脸谨慎恭敬,知道这位最是会看老四脸色。他这一贺极好,紧接着便有亲王、郡王接二连三的恭贺一番。 胤禩正襟回座,瞧着皇上兴致勃勃的连饮数杯,却越发清晰的体察到自腹中传来的坠坠之感。 皇上越发的志得意满,才一会的功夫,转头一看,却见胤禩脸色微白。胤禛虽有酒意上头,但对身边这人的气息还是极为敏感的,见胤禩头上已是浮着一层薄薄细汗,就只他定然是累着了。 皇上赶紧宣了御辇,陪着胤禩回储秀宫了,一殿寿宴就这么草草而散。 但皇帝倒是并不记挂别人,刚下御辇,一回身便将胤禩抱起,关切道,“可是累着了?” 胤禩此刻已觉出腹内大势将去,便也不再硬撑,反倒依在皇上胸膛上恹恹回道,“四哥还不知道臣弟的身子,走两步就累了。” 见胤禩难得乖顺一回,胤禛的心这才放了放,一路打储秀宫院门口将老八抱进寝殿。 “快给你们主子更衣,叫刘裕铎进来看看。”皇上指令下了,便坐到明间的软榻上歇着,茶刚奉上,便听见内寝殿内一声惊呼。 方若一向稳重老成,却仍是难掩异色叫道,“廉主子见红了。” 啪嚓……胤禛手上拿着的盖碗瞬时落地,滚烫的茶水洒了皇上一手一身。 胤禛哪里还顾得上烫,一个箭步便冲进内寝。此刻胤禩已是换上一身素白寝衣,发髻垂下,汗正沿着乌发顺着面颊流淌而下,哪里还有方才的神采。 当皇上展眼一看,方若手上捧着的刚刚换下的衬裤,已是一片血红。 “老八!”皇上扑在床边,揽住了胤禩肩膀,手颤颤巍巍的抚上已经隆起的小腹,却有不敢轻碰,口中高声命道,“快,快叫刘裕铎进来。” 今日皇帝寿宴,廉妃伴驾。刘裕铎从一大早请了脉后,便一直在太医院的值房里候着。刚刚得知皇帝和廉主子回銮,便已起身往储秀宫这边来了。这会刚过了永寿宫,便瞧见厦公公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刘太医,快!”厦公公跑到刘裕铎跟前,喘着粗气道,“大事不好了,廉主子见红了。” 刘裕铎只觉脑袋嗡地一声,廉妃这一胎他不可谓不尽心照看,虽母体孱弱了些,但出了五月已然是稳固了。今日一早,廉主子的脉还好好的,怎的这一转眼不出半天功夫,竟能出这档子事。 刘裕铎不敢怠慢,随着厦公公一溜小跑,进了储秀宫。而这么大的动静,很快便在宫院内传送开来。 皇后自被从乾清宫遣回景仁宫,此刻正毫无生气的坐在暖榻上。留了多年的指甲,也被生生折断了,眼瞧着指尖泛起的血红。乌喇那拉氏的目中说不出是悲戚或是阴冷,但就在此时,剪秋跑了进来,惊慌中带着喜色唤道,“娘娘,娘娘!” 乌喇那拉氏一记眼刀横向剪秋,却见剪秋毫无畏色,反倒是往窗外看了两眼,压低声道,“娘娘大喜,天要亡那位。” 皇后眼中精光一现,“怎么?” 剪秋指了指肚子,附到皇后耳畔道,“廉妃见红了。” “此话当真?”皇后经此败战,多少有些心灰意冷,而更多的是心有余悸。 “娘娘,这消息千真万确。方才储秀宫已翻了天,厦公公跑去迎刘太医,宫道上的奴才亲耳听到的。” 剪秋见皇后垂首不语,又补充道,“这消息别说是惊动了寿康宫的太后娘娘,就连还没散的王爷福晋也都听说了。” 皇后沉思片刻,眼中却无喜色,换上来的却是惊恐,“只怕皇上对景仁宫,不会善罢甘休。” 剪秋听了先是一愣,随后很快也想明白了,心中顿时忐忑起来,惴惴言道,“娘娘多虑了,这是廉妃自己福薄,身子不好,留不住龙种。” 皇后拍了拍腿,摇头道,“若是真留不住,只怕皇上定然会迁怒于吉服之事。” 剪秋登时哑口无言,沉了半晌,说道,“皇上一向敬重娘娘,不会如此绝情吧。” 乌喇那拉氏冷哼一笑,“你忘了,当初年氏误伤龙胎,下场赐死,连她年氏一门也折了进去。今日,本宫祭出姐姐,皇帝非但没有半点留情,竟为了那贱人,斥純元皇后吉服不祥。你说,皇上还不够绝情么?” 剪秋闻言颓然跪倒在皇后脚边,原本最盼着储秀宫那位流胎落子,但如今这消息传来,景仁宫内却仿佛响起了自己的丧钟。 无论其他宫室如何各怀鬼胎、暗中观望。储秀宫内已是一片焦急,皇上看着刘裕铎诊脉施针,心里也无数次将这几个月来胤禩的身体状况想了一遍。 胤禛虽不愿八弟受累,但这回的寿宴也算做了完全准备,并未比平日劳累多少。皇上思前想后,今日只有吉服一事,算是意料之外,虽胤禛明白老八定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费神上心,但除了此时,真真瞧不出还有其他不妥。 皇上本是在寝殿内踱步往返,但走了几步,见胤禩闭目皱眉,生怕自己再惊扰到他,便站在床头,一动不动。 “启禀皇上,微臣已为廉主子施针保胎止血,这滑胎之相暂且是止住了,只是龙胎不稳,臣还要再详参方剂。”刘裕铎自打进了寝殿,就没敢起身,一直跪着。他瞧着皇帝此刻目眶欲裂,再想想如今廉妃如日中天的荣宠,便知道这一胎若是没了,只怕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 “廉妃的胎,已近六个月,怎会不稳?”皇上心里也是极清楚,这一胎月份已大,若是再落了,只怕比上一回伤身百倍。 这一问也是刘裕铎心中的疑惑,他膝行两步,跪在皇帝跟前恳切道,“微臣需回太医院将廉主子入宫以来的膳谱、药方以及这五个多月来安胎的药渣悉数筛查,希望能找出对策。” 皇上点了点头,毕竟这刘裕铎的医术,自上辈子起就入了皇帝青眼。而皇上也断然不会相信老八会为了一件故皇后的旧衣服而动了胎气。因此溯本清源,查出根源乃是当务之急。 刘裕铎匆匆折返太医院,皇上的圣旨便紧跟着下来。命太医院上下医正、吏目无论官职高低,皆听刘裕铎差遣。很快,瓜尔佳氏自入宫以来的一切起居饮食的记载一应俱全摆上案头。 入夜时分,太医院那边秉灯达旦不说,皇上也是彻夜难眠。 胤禛只匆匆的换了身常服,便坐在胤禩床边,不敢离开。第一剂保胎药煎好,皇上才小心翼翼将胤禩的身子抱起,轻声唤他喝药。 胤禩睁了睁眼,半晌才清醒过来,在他昏睡过去的刹那他以为等他再度醒来,肚中这段孽缘必然已随风化去,但此时此刻他却清晰的感受到腹中胎动不止,仿佛那小家伙正在垂死挣扎,不愿离去。 皇上也发觉了胤禩腹中的异样,揽着胤禩的上身,让他稳稳靠在自己怀里,手拉着胤禩的手抚上那隆起的不安的凸起,语带哽咽道,“别怕。刘裕铎的医术你是知道的,朕不会让你与朕的骨肉有一丁点的闪失。” 胤禩自然不怕,却只是直挺挺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被一张大手握住,仿佛腹中的孩子听懂了金口玉言一般,竟真的渐渐安稳了下来。 在一旁捧着药碗的方若已经抹了不知多少次泪,赶紧将苦涩的保胎药递了上去。 这药比往常那些要苦上好几倍,胤禩侧了侧头瞧见皇上血丝满布的眼眸。他不知自己睡了多少个时辰,但四哥却仿佛在这几个时辰中瞬间的衰老下去。 那个平日里总是爱在自己跟前显示这辈子身康体健的雍正皇帝,恍如一夕之间从那年富力强的新生命里析出,又变回了上一辈子里那殚精竭虑的皇上。 胤禩一丝苦笑,闭了闭眼睛,他真想问问此时的四哥,即将失去一个阿哥的心痛,比失去皇位的忧恐还要噬心刻骨么? 但最终胤禩什么也没有说出口,而是一口一口将递到唇畔的苦涩汤药吞下。 胤禩深知虽这一胎还在腹中,但近况凶险。事已至此,那就任凭老四稍作缅怀与留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放心,这一胎有惊无险,小包子即将问世! 生包子嘛,自然是大事……一章是显然够不用滴……………… 话说,八哥真的是一个即狠心又心软的人! 而且,之前有一个很久远的伏笔,这里要用到! 考验四哥的时候到了! 感谢地雷君:守本琦子 穆宁 谢七七~~~ —————————小剧场分割线——————————— 十四:十哥,快低头吧,别老盯着八哥看了,没瞧见八哥都不好意思看咱们了。 老十:爷得弄清楚了,八哥不会真眼瞎看上老四了吧! 十三:十哥你还别不服气,我四哥英明神武一代明君,八哥看上也不奇怪呀! 十≈十四:十三你真不愧是盖过章的四粉呀! ☆、第六十七章 东窗事发 刘裕铎将廉妃脉案翻来覆去详查数遍,若说瓜尔佳氏底子再薄,但自得宠以来,这药膳可都是由皇帝亲自过问的,自然是出不得半分错处。可这坐胎已有六月,总不至于在寿宴上坐上一个时辰就至滑胎先兆了。 刘裕铎想了一夜,也是无法将来龙去脉参悟通透。太医院内,虽无人敢明言,但皆知廉妃上一胎是拜欢宜香所赐。这香是皇帝下旨研制,如今也是皇帝下旨销毁,因而这其中秘辛自然是无人敢半点置喙。 但事后刘裕铎是暗中细细看了欢宜香的方子,只觉得这一丁点的麝香,若非长期浸淫,原是无碍。因而只当是药香为引,再加之廉妃体弱,两害相叠,才酿成悲剧。 然而今时今日,刘裕铎将廉妃三年脉案一字不落的详尽精研后,忽地心中一抖。虽无明面上的佐证,但刘裕铎已经嗅出了些许不寻常的地方。 一夜未眠,刚过了寅时,刘太医就提着药匣赶到了储秀宫。 胤禩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只觉得躺一小会就会腰酸脚麻。皇上和衣靠在床头,时不时的给他翻身揉腿,那是一刻也不敢怠慢。 皇上刚眯瞪了一会,就听见窗外有细碎的脚步声。闭着眼轻声问了句,“是太医吗?” 方若靠到跟前低声应了“是”,皇上这才睁了眼,看了看胤禩总算睡得沉了些。 刘裕铎在门口并未站多久,便被方若姑姑请了进去。 这初冬里的清晨,阴冷异常。刘裕铎进了正堂,并不敢豁然进内寝,而是先将手脚衣物烘烤暖热,才屈身进了寝殿。 隔着帷帐帘幕,先号了一会脉。随后才轻唤方若过来,卷了半扇帷幔,施了几针。这几针是刘太医方才一路深思熟虑出来的,这针拔出靠近烛光一看,刘裕铎捋着胡须沉思半晌,最终退回到西次间去了。 皇上在隔壁更了衣出来,第一句话就是叫刘裕铎过来问话。 “廉妃的胎可稳固了?”胤禛几乎一夜未眠,正掐着晴明穴醒神。 刘裕铎“呃”了两声,却没回答。 皇上放开手,抬眼打量了太医,胤禛心知这刘太医一向敢讲真言,现今却如此吞吞吐吐只怕是大有文章。 刘裕铎虽耿直,但人却不腐朽,他眼神瞟了瞟皇帝左右侍候的太监,就见皇帝一抬手把屋内一众侍从遣了出去。 “辅仁医术高明,为人正直,有什么就跟朕直说吧。”皇上心里是咯噔一下,但面上却是平静如常。若是胤禩的胎情形险恶,太医大可不必如此神情闪烁,屏退众人的意思,莫非是这胎像不稳乃是人为所致? 刘裕铎踌躇片刻,心知兹事体大,因而惴惴问道,“微臣斗胆请问皇上,廉主子是否用过凉药。” 胤禛目色一沉,答道,“没有。” 刘裕铎不敢抬头,继而问道,“那可用过藏红花汤沐浴?” 皇上啪的拍了桌子站起,“放肆!” 这凉药与藏红花浴皆是皇帝寝宫内避孕的法子,皇上宠幸妃嫔若不合意或不愿留孕只需命司寝的嬷嬷们收拾即可。 而这些个动用红花、麝香的药汤远比热浴浸身更为伤害根基,因而胤禛自到了这一朝里便从未用过药汤。更别说如今,除了储秀宫外,再无他人获宠,因而这些避孕的方子自然是没人敢动的。 刘裕铎一个小小医官,窥探深宫内帷,打听皇帝床笫之事,当然不妥。皇上火冒三丈,即便是申饬贬职赶出宫廷也是情理之中。 刘裕铎见皇上怒而起身,虽在预料之中,却还是免不得腿软跪地,心想着若非皇帝授意,又有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给得宠的妃嫔小主用避孕之药。 胤禛踱了两步,大体明白了刘裕铎查出了什么,这才再度落座,问道,“廉妃的脉案你都看详尽了。” 太医见皇帝心平气和起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回禀道,“廉主子自打承宠以来,吃食、药石,皆记录清晰,样样皆是固本培元、滋身养体的方子。只是从三年内的脉案上看,主子的身子却与药膳之效背向而驰。又经落水、小月之故,混淆因果,极难辨认。但微臣昨夜梳理脉案,今又施针佐证,廉主子体内虽无药石残存,但穴滞经凝,通体不畅,因而这些安胎药下去,留效不足三成,才会至六个月的龙胎仍有滑落之兆。” “可是欢宜香遗害?”胤禛听了这一段,一股隐隐绰绰的想法在心中弥漫而开。 “皇上,恕微臣斗胆,依臣愚见,欢宜香内的麝香极微,非常年侵体,难以有如此之大的作为。”刘太医心知太医院早就将廉妃体弱落胎之事归咎于欢宜香,毕竟只要这个因果存在,也算是给皇上一个交代。但时至今日,刘裕铎却有些懊恼于当初的草率,并未将这里面的关系看得通透。 胤禛拨着手中念珠,沉吟许久,最终一抖手将念珠攥住命道,“辅仁既已看得透彻,可是有保胎良方?” 刘裕铎见皇上面色恢复如常并未再于旧事上推敲,这悬着的心也便落了一半,毕竟避孕之方如非皇上授意,那这其中的蹊跷可就大了,追究起来别说太医院、御膳房,只怕整个后宫都要掀上一掀。于是赶紧给皇上吃个定心丸道,“方法倒是现成的,以往因顾忌廉主子体弱,用药上总是减了三分。如今臣佐以食补,缓加药力,贵主与龙嗣必可大安。” 皇上点了点头,最后嘱咐道,“你要多看着,要缓,切莫进补失当。” 刘裕铎令了皇帝嘱托,便退下去监看药膳去了。 胤禛抬眼看了看天色,又回屋看了胤禩两眼,才摆驾回了养心殿。这会已有臣工在养心殿外候着了,但皇上却不得不让他们再等等,而是先招了粘杆处的暗卫进来。 皇上下令,命探子速将这三年来御药房进出的麝香红花等物的用途列账出来,事无巨细,即便小到一钱也不能漏过。这后宫禁院,不论是谁动的手脚,这货源总还是要从御药房来。胤禛明白很快便能揪出真相来。 话说回储秀宫,胤禩一觉醒来已是日上栏杆,也懒得再梳洗,就懒懒靠在床榻上瞧着菱窗之外蓝白分明的天际。 短短一个时辰,刘太医就进了寝殿两回,先是送了些软糯粥食,再就是又熬了一剂安胎药。胤禩喝起这等苦汤已近麻木,只觉得这喝来喝去也就是那几味药,看来即便妙手如刘裕铎也是枉然。 就这么浑浑噩噩挨到申时,胤禩已经迷迷瞪瞪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睡了两起过去,皇上总算是来了。 胤禩心中有些纳罕,昨夜还殷勤围在左右的四哥,怎的今日就放任自己在储秀宫空耗半日。莫不是伤心过度,不敢来见这腹中即逝的骨肉? 而皇上却是满怀心事,走到胤禩床边,瞧着他素衣垂发,一脸的青白,哪里还有前日里盛装雍容的气势。 胤禛并没有坐在床边,而是让方若搬了软凳,对着床坐了,这样才好将胤禩神情尽收眼底。 “四哥?”胤禩也不避着方若在场,反正谁人不知皇帝排行老四,许她菀嫔唤四郎,还不许储秀宫叫四哥么。 倒是皇上抬眼瞥了瞥一旁的方若,见这姑姑倒是老道,缠着帷幔穗子的手连抖都没抖一下,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称呼。 皇上泰然处之,又端详了胤禩良久,才幽幽开口道,“朕记得你屋里原还有个婢女,叫什么来着?” 胤禩眉目微垂,笑道,“啊哟,皇上这是惦记起我们碧云姑娘了。” 胤禛摇摇道,“岁数稍大些的那个。” 胤禩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眯着眼恍如记不清了。而方若微微上前垂首道,“回禀皇上,那人是碧月,早已不在主子跟前伺候了。” 胤禩放下手,轻轻一笑,“是了,是她。瞧我这记性。” 方若附和一笑,“皇上可别怪罪主子,刘太医常说小主们孕后常有健忘,最近主子也是如此。” 皇上哼笑一声,道,“说得也是。朕犹记得当日似卿小月醒来头一个就是替那丫头请命,让朕把她从慎刑司放出来,没想到你却忘了。” 胤禩淡然一笑,并不再说了。 胤禛运了两回气,才再度开口道,“她人如今在何处?” 方若见主子沉默许久,别说是蒙骗皇上的话没有,就连半句敷衍也不见他说,便有些急了,刚想回道,却被胤禩一个眼神止住。 皇上见胤禩冷漠不答,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给侍仆递眼色,便更气不打一处来,低沉说道,“只怕她已不再宫里了吧。” 胤禩被皇上一句一句弄得极不耐烦,如今他的脾气被腹中孽障折腾得浮躁难安,夜夜难以安寝,连躺都躺不实,于是甩口说道,“皇上桩桩件件心知肚明,还来这问什么问。” 说完伸手把帷帐拽了下来,横了方若一眼,“爷困了,要睡了。” 方若目瞪口呆惊在当场,一方面以她的经验自然看明白了,当初主子偷服汤药之事已是东窗事发,皇上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再一方面,这皇上还沉稳坐着,怎么这位祖宗到先发起脾气来了? 皇上既然心知肚明,却没立目相向,自然是看在主子腹中龙胎的份上。这事只要没红口白牙宣于台面,主子服个软,以年幼无知、孤苦无依的调子推脱,说不准还是能博皇上一个心疼。日子久了,这事也就过了。 没成想,倒是这位祖宗先折了皇上的脸。方若在心中叫了几遍“阿弥陀佛”,却已是于事无补。只听见哐当一声,皇上怒而起身,连身后软凳都带倒了。 胤禛居高临下,指着胤禩“你”了好几句,却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方若噗通跪在地上,她此刻当然不敢劝皇上,若是劝了岂不是坐实了主子自戕其身的罪名,于是赶紧拉了拉胤禩的被子,低声劝道,“主子,皇上这是心疼您,心疼龙胎呀。” 胤禩只觉得自己头顶嗡嗡作响,一会是皇上怒气冲冲的鼻息,一会是方若絮絮叨叨的劝慰。一时间只觉得一股邪气从内搅扰,撞得太阳穴突突直响。 胤禩双手按住脑袋,耳鸣如蝉,最终按耐不住的叫了一声。这一声可把方若的话叫停了,而胤禛惊诧一凛,赶紧俯身扶住胤禩肩膀,焦急道,“老八,怎么了?” 胤禩晕眩之中忽被人擎住,恍如在漩涡中揪住一根绳索,一个前扑就扎到皇上怀里。 见胤禩如此敌我不分地抱着自己不放,皇上断定这回不是装的,于是赶紧高声叫刘裕铎进来。 刘裕铎连施了五针,才压住了胤禩的头痛。皇上看着方若将胤禩扶到软枕上躺下,那人身上的生气仿佛又去半截,一点没有桃李芳华的半点丰润,只剩下一副行将就木的瘦骨,挺着一个极不协调的肚子。 胤禛如同脚上灌了铅般,立在当场,动弹不得。 刘裕铎在皇上身侧抱拳屈身,也不知皇上能不能听见自己的话,但还是如是禀道,“皇上,廉主子这会头痛且胀、面目红赤、舌红脉弦,乃是肝阳上亢,风邪侵头呀。” “怎么治。”皇上根本没侧头看一眼太医,依旧是直勾勾的盯着胤禩,以胤禩这辈子十八九的岁数,怎么就如乌喇那拉氏那般染上头风顽疾了? 刘裕铎皱眉摇头,思踱片刻道,“镇肝熄风,药多用泻,只怕于龙胎不利。微臣觉得,只能以针刺为主。” 皇上深深叹了口气,点头同意,仿佛周身气力都被抽干,竟连说句话的劲都施展不出来了。 刘裕铎见皇上身形微晃,明白这位廉主子是实打实的烙在皇上心坎里了,便斗胆开口劝道,“皇上,廉主子年纪轻轻,却忧思甚重,以至肝风内动。若要养好,需调心纾郁、濡养脑髓,才可得长久。” 胤禛这才回身好好的看了眼刘裕铎,说道,“朕明白了,你且好好的施针开药去吧。” 待众人退下,皇上这才颓然的走近床榻,坐在胤禩身边,看着他即便是闭着眼也是紧皱着眉头,不由轻声道:“老八,你虽是套进了一副年轻皮囊,却是改不掉的老朽灵魂,只怕还活不过朕呢。” 胤禩似乎是被这句唤醒,轻轻掀开眼皮,悠悠道,“四哥,话别说得太满,我们走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产前各种磨难差不多了 下一章,包子要发动了! 四哥要各种洒深情啦。 八哥深呼吸,使劲吧! 感谢地雷君:谢七七 xllxlf ————————小剧场———————— 老十:大侄子是不是掉了?(都听说廉主子见红了) 十四:今天四哥一早就出来议事了,八成没掉。(摊手,要是掉了,老四会厥过去吧) 十三:你们就烧香求小阿哥安稳落地吧,不然指不定拿你们谁祭旗呢。 四哥:还是老十三最懂朕。(拇指点赞) 十≈十四:有啥不懂的,一定先拿九哥开刀呗!(我俩得往后排……) 九哥:戏中没有爷的身影,却一直流传着爷的传说……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19节 八哥:(敲桌子)快,上老九,不然爷罢演! ☆、第六十八章 呱呱坠地 一连三日下来,胤禩的头疼病才算缓解。皇上一日三回把刘裕铎叫到御前过问病情,而服药之事却再未提过半字。 皇上不提,做太医的就算心里再嘀咕,也不敢再问。刘裕铎酌加药量为廉主子安胎,虽略有成效,但毕竟胤禩的底子太亏,如今龙胎沉重,刘太医心里估算只怕至多撑足七个月,便要怀不住了。 胤禛一句一字听着刘裕铎今日的禀报,明白了太医话里话外迂回的意思,老八这一胎势必要早产了。 皇上半晌不语,拨着手中佛珠足足一圈,最终问道,“如此早产,于龙嗣无碍?” 刘裕铎后退一步,一掀衣摆噗通跪下,抱拳道,“天家恩威,皇子诞出尚可后天优养,只是母妃却不能再熬了……”这段话刘裕铎想了两夜,将上一回皇帝下旨落胎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掰开了、揉碎了琢磨了数十遍,最后赌上了这么一句。 皇上瞬时陷入的沉默,连拨弄佛珠的手也停了下来,良久才点头道,“朕之爱卿,定要周全,辅仁尽心准备去吧。” 刘裕铎这才领命起身,得了这句话,也算是给太医吃了一个定心丸。毕竟他日廉妃临盆之时定然凶险异常,皇嗣与宠妃究竟孰轻孰重,若皇上不明示,臣下们会错了意,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随后的这一月,胤禩的罪过可就大了。刘太医挑了三位经验丰富的稳婆,来为储秀宫的贵主推挪胎位,为的是能在这一月之内将龙胎宫位乔正,以待顺产。 胤禩每夜就寝前都被这三位婆子折腾得求死不能,心里骂道:爷当年后院里生弘旺时也没见这架势,莫不是这后宫中的娘娘们娇贵,都是这个章程?但很快,胤禩自己琢磨过来了,这是要让他提早临盆呢。 挨到夜阑人静,碧云与方若轮流值守,为胤禩揉腿翻身,以期主子能多睡上一时半刻。连皇上如今也只能移到外殿就寝,生怕晨起时惊扰了胤禩。 而这短短一月,夜难成寐,胤禩除了忍受周身酸痛侵扰和腹中那越来越频繁的胎动外,更多的是陷入了无尽的迷茫。到了这会子,他就连翻个身都由不得自己,只能脱力的躺在这一方床榻之内,熬着时日。恍如行尸走肉,再也使不出一丝气力。 眼看进了腊月,紫禁城内已是银装素裹,内务府早就把年节的红灯彩绸置办妥当,各宫份例的年货也已分派完毕。只是任谁也不敢提早将宫院布置喜庆,毕竟人人心知肚明,储秀宫的那位临盆在即,这一大一小是否有命过除夕谁也说不准,万一有个好歹,只怕这年节也是过不了的。 因而这一年的腊月,后宫上下肃杀异常,就在腊月最末的几日,最难捱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一日冬阳正盛,皇上虽于家事上忧心忡忡,但国事上却是否极泰来。西北战局扭转,岳钟琪伤愈复出,西宁周边蒙灾镇县因赈灾及时有力,入冬以来并未出现饥寒流离之相。 皇上几道折子下去,自西北军中到西宁地方,一通嘉奖。这折子还没写完,那边苏培盛便急匆匆进了西暖阁。 胤禛一瞧他那慌张劲,立刻投了笔,立眉问道,“怎么了?” 果不其然,苏培盛急忙禀道,“皇上,储秀宫来人了,廉主子要临盆了。” 胤禛赶紧批了大氅,一路乘御辇到了储秀宫门外。 一进内院,皇上登时愣住,这内院里奴才们进进出出,又是烧水,又是端盆,但寝殿之内却无半点声响传出。 别说皇上狐疑,就连苏培盛也觉得纳闷,不论是早年在王府里还是后来在宫中,哪位小主生产不得凄凄惨惨的叫上大半天,听的他这么一没根的奴才都心生怜悯,更别提皇上了。今天倒是奇了,这廉主子倒是真能忍。 胤禛进了寝殿,正堂里除了刘裕铎外,两位院判章弥与叶士生也已在场。 皇上也懒得听这群老朽医官掉书袋,直接劈头盖脸问了刘裕铎情况。 胤禛一听心下凉了一截,原来龙胎头位不正,这会正由稳婆伸入宫内调正胎位。皇上虽对后妃生产之事难以感同身受,但光听着就觉得浑身一震,只怕如此疼痛是男子想都难想的。 苏培盛已经把茶点布上,心知今日储秀宫内一时半会难有结果,这廉主子又不比别人,根本别想劝皇上去别处休息。因而他这老奴今日要务就是伺候好皇上身体,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但皇上却根本没有落座的意思,踱了两步,一转身就要往西进内殿去。 苏培盛赶紧拦了,“皇上万金之躯,不可受血房之冲呀。” 胤禛瞥了这奴才一眼,心想着幸而没让通知太后和皇后前来,不然还不知要怎么拦着朕呢。于是大手一摆,把苏培盛呼噜一边,直入西明间去了。 一众太医和侍仆,只得被挡在外堂面面相觑,竖起耳朵听着里间动静。 西明间内突现一道明黄身影,以碧云为首的几个侍婢皆是慌乱中赶紧伏地而跪。 胤禛叫她们赶紧起身,抬眼一看,两侧刚刚从内室里撤下的盆里已是血红一片。胤禛来不及多想,疾步闯进内寝殿。 这帘幕一掀,一股血腥之味扑面而来。皇上哪里见过产房的阵仗,只觉得眼前鲜红一片。帷帐里、大被下的人此刻正煞白着脸咬着手巾,盘起的乌发已散了一半混着汗水蜿蜒粘帖在脖颈上。 若不是那攥着拳的手因吃力而抖动,胤禛真的有一刻以为老八这是要过去了。皇上极快的镇定下来,跨到胤禩床边一把就握住了已经握得煞白的拳头,附在耳畔唤道,“老八,朕在这。” 胤禩已足足忍了一个时辰,只觉得稳婆子下手极不留情,如今仿佛半截身子陷入炽火炼狱,两辈子从未体会过的蚀骨疼痛侵袭着他每一丝皮肉,深入骨髓。 一屋子女子或焦急或劝慰的声音窸窸窣窣,开始胤禩还能分得清哪个是方若,哪个是稳婆,但如今已经混沌不清,只得咬紧布巾,才能将痛喊呻吟压回喉咙。 冷不丁忽地一声男音闯进耳膜,胤禩周身一凛,掀开眼皮,待双眸上迷蒙的水雾散去,才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面孔。 胤禛见老八终于看清自己,仿佛心神恢复稍许,这才继续安抚道,“就快过去了,就快……” 皇上闯进血房,几个稳婆和嬷嬷都惊出一身冷汗,这手上也就不由停了。胤禩这才艰难的张了嘴,将嘴里布巾吐了开去,瞪着皇上一字一顿说道,“滚……出……去!” 这声音因沙哑而极模糊,胤禛楞在当场,直到看见胤禩甩开自己的手,勉力撑起半个身子,又吐了一个“滚”字,皇上才听了个真切。 胤禩这一动弹只见刚换上的被单瞬时血污了大半。皇上见他倒吸了一口气,咬着下唇整个人再度栽回枕上。这回没了布巾堵口,胤禩喉中不可遏抑的发出呜咽之声。 这节骨眼上,皇上哪里还会责备胤禩的择词态度,再度欺身上去抱住他的两臂,一肚子心疼之语鲠在喉里,不知从何说起。但胤禩却摇着头想要甩开皇帝的钳制,一头长发夹杂着汗,甚或是泪,散落开来。 胤禛觉得,仿佛越是想擒住这人,这人便更添几分痛苦,而屋内的血腥气味更会随着鼓鼓涌出的血脉弥散不去。 “皇上,快松开主子吧,不能再耽搁了。”方若一直跪在胤禩枕后,皇上和主子的这几下折腾全都看在眼里,只见这一小会廉主子已经把嘴唇都咬出血来,便也顾不上许多哭求了起来。 胤禛僵直的立起身,总算是放开了胤禩。看着方若掰开老八的下颌,把那方手巾又塞了进去。 皇上晃晃悠悠,也不知自个是如何走出的产房,只在西明间的软榻上坐了。看着一盆一盆冒着热气的清水进了屋,不一会便化作一盆浊水端了出来。更别说那出出进进的血衣血布,就这么从眼前来来去去。 正堂内的刘裕铎,听着稳婆递出来的话,真酌着熬药。直到天色渐黑,这一胎龙子还未落地。 寿康宫和景仁宫来了几遍人,都被挡在了外院。皇上如今在西明间坐着不语,那是一个奴才也不敢上前禀报的。 苏培盛在屋外转了一圈又一圈,从他这听着,寝殿内只有婆子们的说话声,那是一丁点也听不出廉主子的声气。这生孩子哪有不声不响的,这越是无声,只怕越是糟糕呀。 直到过了亥时,一道清亮的哭啼划破夜空,储秀宫内院里无论是太医还是奴仆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而皇上这才动了动身,碧云刚上前扶着皇上站起,就看见方若出来。芳若姑姑噙着泪,跪在皇帝跟前,泣道,“恭贺皇上,喜得阿哥。” 胤禛见她这哭肿了眼眶,心下一沉,只挤出两个字,“人呢?” 方若当然知道皇上心系着大人,赶紧回禀道,“主子没事……血止住了。” 胤禛长吁一口气,沉了沉心,这才再度进了内室。 这会内寝殿里的帷帐已经全部放下,一侧的婆子轻轻将帷幔卷起一角,皇上探身往里一看。 胤禩已是耗尽精气,脱力的昏睡在那,而旁边用锦被裹着的粉嫩嫩的婴孩正放在他的脸侧。 皇上盘坐在床边,让婆子把那帐子赶紧掖好,就这么坐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两人。 时隔两世,万般感慨。上一世的胤禛,也算是经过最难耐之苦楚,享过最至高之荣耀,而此刻才觉出那些过眼浮生竟都比不上此情此景来的圆满。 皇上缓缓伸手,摸了摸小阿哥的胸口。婴孩虽稚小,却活泼好动,咿咿呀呀晃起了双手。而胤禩彷如陷入了最深沉的梦境,丝毫不被任何外物所动。 胤禛探着身,端详着胤禩的睡颜,久久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对于阿凝来说太难了。 如果生包子的过程有bug,请大家见谅哈! 开始阿凝想细细的写一下八哥的痛苦,可是实在是太心疼了。 于是就改了,让八哥把四哥骂出去,然后一转眼就生了。 放心,小包子虽然早产,但毕竟是四八的结晶,命运不凡、天赋异禀,很快就会养好的。 在中秋之前,总算是让四八一家齐全啦! 然后,预告一下,十一假期会更两次。3号和7号,夜里更。 阿凝想,咬咬牙,赶紧完结!不要辜负大家陪了这么久。 多谢亲们!!!祝亲们中秋节快乐! ————————小剧场———————— 四哥:(泪涕纵横)终于生了。 八哥:(泪牛满面)终于还是生了! 四哥:(塞红包给阿凝)听说头胎最难,往后就容易了。 八哥:(一把扯过红包)没收,老四别得瑟,留着买奶粉。 阿凝t_t 另外一边。 老十:八哥生了?(不可置信) 十四:八哥生了!(捶胸顿足) 十三:八哥生了(__) (替四哥开森,四粉人设萌萌哒) 老九:八哥怎么可能就生了??????爷还没亮相呢!!!!(九爷,您重点错了吧。) 好吧,阿凝不会告诉你们的,这一夜各位兄弟在府里都在用“八哥生了”花样造句…… ☆、第六十九章 昊穹为天 胤禩朦朦胧胧睡了许久,才缓缓睁眼,第一个看到的可不是整夜未眠的皇上,而是靠在自己脸侧的小阿哥。 上辈子胤禩虽子嗣单薄,但也是有过一儿一女,如今一睁眼就瞧见这婴孩,第一个冒出的念头是:这孩子个头真小,怕是养不活了。 这念头还在胤禩脑中盘桓不落,小阿哥一阵手脚挥舞登时打消了胤禩这个念头。别看他个头小,但精气神倒是十足,那双嫩得透明的小手就没消停过,时不时伸出来又是挠又是抓,碰到胤禩脸颊上,还真力道不小。 胤禩颇为厌弃的撇开了头,却正好撞到皇上怀里。 胤禛老早就看见八弟醒了,瞧见他一睁眼就瞅着小阿哥发呆,皇上心里一甜,便没有做声,就这么靠在枕旁欣赏着自己如今最亲近的两人。 见胤禩一侧身直接扎到自己怀里,胤禛嘿嘿一笑,将整个人揽入怀里,开口道,“辛苦你了。” 胤禩怔了一下,才想到皇上不可能不在身边,于是又把头躺平,直勾勾的盯着正上方的帐顶。 但一旁的小家伙仿佛知道胤禩醒了似的,咯咯地笑了起来。 皇上不禁一笑,支着身子逗弄起小阿哥来。 胤禩白了皇上一眼,君子抱孙不抱子,老四真是把祖宗家法都丢脑后去了。 被他们爷俩闹了片刻,胤禩终于忍不住嗽了嗽嗓子,开口道,“四哥快叫人把他抱走,扰得我睡不好。” 胤禛扁了扁嘴,对胤禩对亲生骨肉的冷淡十分不满,于是说道,“是要抱他去暖房的,这不是等着他额娘醒了,看一眼么。” 胤禩被老四那着重的“额娘”二字气了半死,但如今他身干力竭,哪里有精神和皇上掰哧,运了两口气,咬着牙道,“赶紧抱走。” 胤禛见他脸色不好,心知胤禩这一日九死一生,实在不该这会气他,于是掀了帷幔一角,招手让侍候在外的奶娘赶紧过来,将小阿哥抱去隔壁暖房歇着。 随即连灯烛也撤了,床榻上只余两人,胤禛这才往被窝里钻了钻,手轻轻搭在胤禩腹上。这刚刚生产过的肚子,虽不似孕育时高挺,但如今摸着还是不小。皇上心里不是滋味,也不知八弟的身子何时能恢复好。 还不等皇上琢磨出几句好听的话来,胤禩便一把将皇上的手拨开,一转身,只觉得身下痛处并未消减多少,就只得这么半曲着身子,裹着锦被睡了。 胤禛见着,只觉得老八这样真是叫人揪心。如今皇嗣落地,又是个阿哥,皇上也算是得偿所愿,这孕育之事还是暂时放一放吧。 胤禩这一觉也不知又躺了多久,只觉得每每醒来总能看见皇上那抹明黄身影在自己眼前晃。也不知是厌烦,还是真的疲累,反正胤禩凡是看见皇上那张脸便一闭眼又睡了过去。 虽胤禩在寝殿内睡得酣然,但整个储秀宫上下却是忙中有序。 这给廉妃坐月子之事,皇上可是早就和刘裕铎推商良久。 都说这月子若是做得好了,于女子来说恍如再生,即便是那些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也是能养好个七七八八。别看皇上日理万机,但这闺阁妇人之事,也可为他所用。比如上一辈子捧杀年氏,令其接连产子,最终空耗身竭,便是皇上一番杰作。而今时今日,胤禛却是要反其道而行之,望这一月之内,能给老八的身子调养周全。 自刘裕铎奉命为廉妃保胎以来,便得了皇上口谕,亲下民间寻访各色偏方习俗。因而如今这储秀宫里的月子膳食,可谓是精益求精,与往常略有不同。 而最为新奇的是,产后五日,皇上便在寝殿内辟了一间暗房暖阁,每日为胤禩药蒸。 胤禩几乎每天都被这药熏得慵慵懒懒、迷迷糊糊,只当这是宫里什么劳什子玩意,一点也没想过他如今享受的乃是紫禁城里独一份的待遇。 还别说,这药蒸效果尤佳。胤禩只觉每日里手心脚心都温热沁暖,就连这腰腿也轻软了许多。而精神头也在三五日后,有了极大的恢复。这浑身上下的力道,别说比产前,就是比照过往三年都要有劲起来。 皇上每日照旧听着刘裕铎的尽心汇报,心知太医不敢过分夸口医效,以免后面出了纰漏不好自圆其说。但见刘太医近日来也是越发的舒眉神朗起来,便心知老八的月子做得不错。 而在暖房里的小阿哥,虽未足月,但这哭喊的底气倒是十足。每每皇上来看,在窗外就能听见这小家伙的动静。胤禛心头的石头这才着实是放到地上,心里念叨着不愧是朕和老八的骨肉,天赋异禀、洪福齐天呀。 皇上家事国事,不曾消停。眼看着除夕将至,皇上真有心将一切典仪庆贺全部减免,以多腾出些日夜陪在储秀宫里,但毕竟身为一个帝王还是有许多不得不走的过场。 因而,皇上打起精神,终于抽空去寿康宫看了太后。 皇太后这几日是满肚子的不愉,这皇阿哥落地也有多日,她这个做祖母的,每每派人去看都被皇上的人拦下。 太后不满自然不能冲着皇上,难得皇上来探望,只得试探说道,“哀家听闻廉妃的月子倒是做得稀奇,膳食单做自在情理之中,这药蒸是怎么个回事?如今天寒,各个宫院难免有个头疼脑热,哀家听说这御药房的药石可都被储秀宫占去了。” 皇上早就料到太后的心思,心道朕的八弟那可是头等金贵,但面上却是含着笑恭敬道,“似卿一贯体弱,朕寻方觅药,也是为往后再替皇室添嗣着想。” 太后被皇上这话噎得一愣,却没法再发作。皇上对廉妃虽太过宠溺,但比起为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来说,都是小事。 皇上有这个心,自然是好事。太后这才收了薄怒,笑道,“廉妃体弱,是要好好养养,孕育皇嗣之事倒是难为他了。”太后接过竹息姑姑递上的茶碗,吹了吹茶叶,斟酌道,“后宫之中,身康体健的小主,到还有那么几个,比如……” “皇额娘,”皇上适时的阻住了太后的下文,继续道,“朕想给小阿哥赐名。” 太后知道皇上不爱听,只得咽下了,如今廉妃诞子有功,没必要这会去触皇帝逆鳞,于是笑道,“这孩子还小,先起个乳名叫着可好?倒是廉妃的位份可以晋一晋了。” 太后是觉得这小阿哥毕竟早产,难免立不住,皇上虽喜欢,但这么早赐名序齿,只怕到时候再伤心。 皇上听了,点头喝起了茶,但笑不语。 转眼就是除夕家宴,毕竟是适逢喜事,皇后领着阖宫妃嫔给不能到场的廉妃贺喜,当然这不过是做给皇上看的。 倒是几家宗室王公递上来的礼,颇值得玩味。怡亲王与诚亲王福晋给储秀宫送了不少补品,而敦郡王与十四弟却是一切照往年的惯例。 皇上心知肚明,只觉得再活一世,看着这群兄弟抓心挠肺的想法子,反倒平添了几分乐趣。 阖宫家宴,皇上总算是耐着性子坐了一巡,最终草草收尾,放着一宫佳人妃嫔不顾,风驰电掣的扎回储秀宫。 胤禩早已熄灯就寝,听见皇上进了院,过了好一阵才进寝殿来,想来是先去暖房里看了小阿哥。 “皇上大年节的来我这做什么?”胤禩如今虽能坐着,但刘裕铎却不许他久坐,因而就这么躺着和皇上说话。“我这又不能喝酒饮宴,更不能守岁看灯。” 胤禛宽了衣,躺在胤禩身边,“你睡你的,朕守着你过年。” 胤禩当真没有一丝要应酬皇帝的意思,一转身就睡觉去了。而皇上也真真是一夜未眠,就这么一边看着胤禩,一边不时泛着笑意,守岁到天明。 正月里,胤禩的日子过得漫长,终于熬出了月子,虽室外天寒不能出门,但总算是能在殿内行走几步。而小阿哥也正值满月,从寿康宫、景仁宫诸多宫院送来的贺礼,早就堆满了库房。 然后,皇上在这日子口连下两道圣旨,彻底打破了紫禁城微妙的平静。 先是晋封瓜尔佳似卿为贵妃,这事原是后宫上下意料之中的,当然激不起太多水花。相反的,皇后乌喇那拉氏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中宫娘娘生怕皇上一个高兴直接封他个皇贵妃。 然而紧接着,皇帝为刚刚满月的小阿哥赐名为弘昊,即刻收入玉蝶,序为皇六子。 这旨意一出,前朝后宫无一不是惊雷轰顶。 胤禩躺在床上接了圣旨,如今这紫禁城里能躺着接旨的只怕也只有这么一位。 但当胤禩听到“弘昊”二字时,登时就撑坐了起来。 这“昊”字,乃指苍天。昊穹为天,这赐名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胤禩被气岔了气,他们兄弟那是经了上辈子一段血雨腥风过来的。上一世雍正朝,四哥虽处处为弘历铺平坦途,但也没这么堂而皇之的昭告天下。这一世,老四做得实在是太过招摇,就不怕重蹈覆辙么。 因此当皇上再度踏入储秀宫之时,面对的自然是胤禩一张沉着的黑脸。 “四哥不是一向青睐四阿哥么。”胤禩虽不知上一世后来之事,但想来必定是弘历荣登大宝。 皇上嘿嘿笑着坐到胤禩对面,“不是对昊儿不闻不问么,怎么,现在替他忧心了。” 胤禩抬眼瞧了瞧皇上,摇头道,“他是皇上的阿哥,自有皇上为他筹谋,我担心什么。” 胤禩扭开头,心中发狠道:四哥如此张扬,最好来个不长眼的赶紧把那个孽障害死,以完此劫。 胤禩一面狠厉想着,一面觉得手上一热,抬眼见皇上已经坐在自己身侧,“你大可放心,弘昊是朕与你的骨血,就算是清空了整个紫禁城,朕定保他平安。” 胤禩瞧着皇上信誓旦旦的样子,觉得既可气又可笑,仿佛眼前这位根本不是上辈子薄情冷性的雍正,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情种。 胤禛见胤禩面色变幻,觉得老八就是个心软的,嘴上说不理小阿哥,这心里只怕已经为他盘算起来了。这样甚好,有个弘昊让他惦记着,总算多一份牵绊。 皇上心情舒畅的抚着胤禩进了屋,这一夜,皇上好梦,但胤禩却是难眠。 第二日清晨,待皇上去了养心殿,胤禩难得早起了一回,用过早膳,便抚着方若到了暖房。站在床边盯着弘昊粉嫩的小脸看了半晌,这孩子倒真是有福,才月余就长了不少个头,看起来真不像是早产而出。 “主子,你看六阿哥长得多想您,您可要抱抱他呀。”方若见主人难得提起兴致来看小阿哥,心知与昨日皇帝的封赐有关。即便是一个宫中侍仆也懂得这个“昊”字不同凡响,虽皇上这么一来给主子树敌不少,但这拳拳爱护之情,和对小阿哥的殷勤期盼,也着实是给储秀宫增添不少底气。 “不,就不抱了。”胤禩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了片刻,转身离开了暖房。 作者有话要说:  这坐月子和生孩子一样,阿凝不懂哈。 都是瞎编的,所以如果有bug,请见谅哈! 小弘昊,是历史上木有的包子。 顶替了六阿哥弘瞻的序号。 毕竟,没法给他单编个数哈。 话说,亲们看出了阿凝的野心了吗? 蒸包子,不仅仅是为了生包子哈。 首先,是为了坐月子,让八哥拜托病秧子的体制哈! 第二,隐形太子在手,八哥要开始强势啦。 感谢地雷君断魂七绝剑。 感谢大家的评论! 下次更新10月7日,夜里! ————————小剧场———————— 四哥:包子在手,老八我有。 八哥:老四,你是不是傻! 老十:八哥生了的是隐形太子。 十四:那我们是不是? 老十:是不是? 十四:……嘿嘿,四哥是不是傻!(内心:八哥可以谋害亲夫了。) 十三:你们才傻,我四哥一定有万无一失之法。(四粉人设贯彻始终) 四哥:还是小十三最懂朕!(内心:朕也不知道后面剧本走向呀,tt) 九哥:你们少说废话,什么时候让爷登场。大侄子都生了,爷作为娘家人还没找老四要嫁八哥的彩礼呢!!!!!! 八哥:老九,你是不是想死!!!!!! ☆、第七十章 流言四起 刚足月的小阿哥便赐名序齿,这实在少见,更何况这位六阿哥还被皇上亲笔御赐了“弘昊”这么一个堪比天高的名讳。 这事都无需中宫皇后在太后跟前上眼药,太后得知后自然忐忑难安。皇帝虽子嗣稀薄,但毕竟有三个成年阿哥立在那,如今却豁然冒出这么一位阿哥,朝廷动荡、后宫难安。于是,寿康宫第二日便遣了孙嬷嬷来请皇帝过去。 胤禛心知这赐名的圣旨一出,定然会一石激起千层浪,便一早下旨在城北圈了宅子,命人将瓜尔佳氏的母家迁入此地,又对其旁系远亲囫囵赏了一番。 虽胤禩压根不会惦念本朝这家亲戚,但毕竟皇上要在前朝为贵妃一家立立威风。胤禛翻了翻递上来的宗卷,心道老八这辈子的出身本是不错,血统尊贵、名门之后,但怎奈家道却是灾祸连连,真是无人可用。若不是有胤禩附体,只怕这一家子永世无法出头了。 一时半刻内皇上想从中拔出几个能给廉贵妃提气的官署,竟都找不出一个。也罢,这也省了老八在宫外动什么歪脑筋,就踏实和朕过日子最好。 一切安排妥当,皇上便欣然前往寿康宫去了。 陪太后用过午膳,皇帝携着乌雅氏移驾暖阁叙谈,这聊来说去也无非就是刚刚降世的六阿哥弘昊。 皇太后毕竟深知皇帝忌讳,并不敢提及储位的意思,只是在言谈话语里一面显露出皇祖母对小阿哥的关爱之情,一面却迂回的暗示皇帝太过抬举瓜尔佳氏。 “六阿哥年幼,又是早产,哪里受得住如此隆恩盛宠。”太后琢磨着皇帝正在兴头上,并不敢直言这孩子怕是立不住,只得以慈母之心关切道,“哀家也是怕皇上日后伤心。” 皇上木着脸听完,语调一改,冷然道,“朕的阿哥,自然是立得住、受得起的。”朕与八弟的骨血,哪里是凡夫俗子可比拟。 太后一听,知道自己苦口婆心说了半晌,皇帝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心里去。 而胤禛今日也并未给太后留过多情面,直接言道,“午后体乏,太后也该歇着了。”说完便起身欲走,却又补上一句,“似卿体弱,往后就免了他来寿康宫请安吧。” 乌雅氏听了脸色微变,帝王宠爱宫嫔宠到连圣母皇太后的颜面都不顾的地步,这哪里是明君圣主的做派。于是太后同样是怒而起身,毕竟乌雅氏本来也不是那百般隐忍的性子。 但皇帝哪里会给太后再度开口的时机,胤禛脸色一沉道,“朕今日国事繁忙,就不陪太后了。”。 这一世皇帝对太后还算恭敬有加,今日如此拂袖而去,倒是真真把乌雅氏震慑住了,一时之间并未敢多拦。 而在皇帝心里,突向太后发难可谓是自有私心。 胤禛以前觉得瓜尔佳氏恭顺太后,不过是于后宫寻一颗大树罢了,便也顺其自然。但这瓜尔佳氏实乃老八化身,那他常去寿康宫走动的心思,皇上可就要掂量掂量了,毕竟还有个碍眼的十四弟常往太后宫里钻。 胤禛想的明白,有朕这棵大树还不够么?胤禩若常往太后宫里走动,就算没什么坏心思,也断然不是好事。胤禩这人心思细、心路多,让他有太多惦记觉非好事。不如就此断了他这条路。 皇帝宠溺到如斯地步,即便老八有心,太后也断然存了芥蒂。如此一来他也只得深居内宫、修养身心,保不准再过一年半载还能给朕添个小公主。再者,皇帝连太后的脸面都折回去了,这后宫之中谁是第一尊贵之人,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么想着,皇上越发舒心欢畅。一路气定神闲,从寿康宫溜达到储秀宫。刚一进宫院,便觉出今日气氛不对。 外院里,奴才已是跪了一地。皇上见这架势快步进了内院,远远就看见胤禩正拎着一根马鞭,厉目横眉站在当场。而地上一个奴才被鞭笞得已是绽着血道子,趴在地上苦苦求饶。 “这是怎么了?”皇上箭步上前,揽住胤禩腰身,卸了他手上的鞭子,“这么大气性?奴才要打要杀,凭奴才们去做就成了,何苦大冬天站在外面。瞧着一头汗,让冷风激着怎么是好。” 胤禩见皇上来了,手上的家伙也被夺了,一身的气似是未消,微抖着身子,瞪了皇上几眼却不说话。见老四抬手来给自己拂汗,便一扭头往屋里去了。 方若一直在跟前劝着,怕廉主子冻着,更怕他气大伤身。但凭方若等人哪里拦得住,这会见皇上总算来了,心里也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为提心。见主子当面驳了皇上好意,转身就往里走,方若赶紧伸手上前扶了,将人送上台阶,扶进屋里。 胤禩除了外衣,在暖榻上坐下,就见皇上也跟了进来。 胤禛负着手,在胤禩跟前看了两眼,开口道,“和朕说说,这是怎么了?” 胤禛努力挂上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在暖榻对侧坐了,心里却难免腹诽道:上辈子老八也偶有挞伐奴才的恶行,也不知那群没眼的臣工幕僚从哪瞧出这人是温润君子,依朕看是十足十的臭脾气。 但话说来,这辈子毕竟身份不同,抛开政敌的立场,皇上这回可真是担心他气坏了身体。打个奴才还用朕的八弟亲自动手么?只要老八开个口,他就算是要当场忤逆皇后,朕也是准的。 胤禩坐下来由方若拿着帕子沾了沾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再喝了口热茶,这才顺了几分气。瞥眼瞧了瞧皇上,胤禩扁了扁嘴,心道:这事他自己是说不出口。于是凤眼一斜看了方若,发话道,“和皇上学学方才那婆子说了什么。” 方若眼神微变,心里念叨着:这事还是不让皇上知道的好。 胤禩哪里看不懂方若的眼色,掸了掸衣襟,哼笑一声道,“这话在储秀宫内院都敢说,不知道外面得传成什么样了。” 的确,若是有心人恶意中伤、散播谣言,那这些话早晚是要传到皇上耳朵里的,与其让旁人添油加醋,不如反客为主的好。 皇上一听,明白了这定然是奴才在主子眼皮底下嚼舌根了。于是正了正襟,朝方若命道,“你说。” 方若得令,退了半步先是跪在地上,那表情倒是拿捏的十分地道,七分的怒意,三分的难以启齿,最终还是说了,“回禀皇上,那刘婆子是内务府选来在暖房伺候的,她白日里看顾六阿哥久了,仗着年资深些,就在奴才们跟前胡说。” “说了什么?”皇上知道这后宫里一般的飞短流长哪里能把老八气成这样?只怕这话是正戳了胤禩的心窝子。 果然,方若犹豫起来,嘟囔了两声,又看了看主子脸色,最终眼神一凛,说道,“那婆子说六阿哥长得极快,看这个头哪里像是七月早产的,倒像是八九个月生的。” 皇上听了先是一愣,若是八个月的龙胎,往上推算时日,那受孕之日可就是在胤禩幽闭于雨花阁之初。那会皇上正呕着气,把胤禩晾在那个把月,哪里能怀得上龙胎? 胤禛这一怔愣,便听见耳边“哐当”一声。胤禛抬眼一看,可不是胤禩已经把几案上的茶杯摔了出去。 胤禩狠狠盯着皇上,语气阴冷,“皇上可是要好好想想,细细算算。不如干脆叫乳母把六阿哥抱来掐死,免得日后受这些闲言碎语。” 胤禛见老八咬着一口银牙,青筋都绽出来了,心里暗叫不好。朕不过是略微琢磨了半刻,开口慢了些,老八这就恼了,于是赶紧起身喊苏培盛进来。 苏培盛早就看出今日的事不同寻常,守在外殿门口大气也不敢出。刚听见了里面摔杯的动静,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去,就听见皇上语气不善的高声叫人了,赶紧麻利的低头进了屋。 苏公公刚凑到皇上跟前,胤禛便起身抬腿,一记窝心脚踹了过去,斥道,“瞧你挑的好奴才。” 苏培盛抱着心口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赶紧爬了起来,伏在地上,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皇上这是有气没处撒,于是嘴上哀求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息怒,皇上可别气坏了身子。” 胤禛出了恶气,开口就问那奴才的来历,苏培盛倒是答得快。 原来这院子里挨打的奴才,是内务府新分过来的奶婆子。这批人也算是养心殿挨个筛过的,如今出了这么一位把胤禩气得动了鞭子的,皇上的怒意可想而知,因而这一脚苏培盛挨了也不算冤枉,只得颤颤巍巍不停的磕头谢罪。 “去把那奴才的舌头剪了,送慎刑司杖毙。”皇上的脑子动得迅速,短短一会便将当初粘杆处呈报上来的简报过了一遍,胤禩的日常坐卧尽在眼线之下。要说那段时日宫中外男还能有谁,不就是老十四在凝晖堂住过。老八只在太后身侧隔着帘子见过一次,连话都没说上。当日夜里皇上就移驾雨花阁亲自盯着去了,断然是不会出什么乱子。 皇上侧身看了看还在运气的胤禩,知道旁的什么流言蜚语最多只能博老八一声嗤笑,但这奴才话里话外暗指皇嗣来路不正,还攀扯上了旁的兄弟,想必胤禩被这一瓢污水气得不轻。 待苏培盛领命退下之后,皇上挥手让方若也下去。这才贴着胤禩坐下,执起他刚刚摔杯子手反复看了,问道,“可烫着了?” 胤禩反手按住皇上的胳膊,再抬眼看向胤禛时已是噙着些许委屈,“四哥,这罪名没的叫人恶心。” 胤禛见他不怪自己方才的一刻犹豫,愧疚之心顿时升起,立刻安慰道,“是朕疏忽,让这等奴才钻了空子,今日朕就将这院子的婆子都撤换了。” 胤禩却是颓然摇头,“皇上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安排这些小事,下一回指不定混进来几个脏的臭的。” “你说得是,这批人你也用了月余,心里自然有数,让方若出去挑拣一些踏实稳重的留在内院,其余的都打发到外院上去,你也图个清静。”皇上揉着胤禩微微泛红的手,问道,“不如叫太医进来看看,可别真烫坏了。” 胤禩顺势给内院剪裁了人员,也算是没白闹这一出,便收回手,也不再提宣太医的事,自顾自的喃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生了他。” 皇上听了,心里一酸,没成想生产的罪过刚过,就让老八受了如此污名,赶紧宽慰道,“这回算是树个例子,往后定然没人敢再提这种话。” 胤禩冷哼一声,低眉垂睫,也不看皇上,悠悠道,“这话还需说第二次么?四哥不是已经在心中盘算过了么,他日若再兴起些闲言碎语,早晚都是我遭罪。” 皇上登时语结,若说他之前防着这群兄弟,还是顾忌着上辈子的旧事。但方才这狗奴才一句话,倒是给皇帝提了个醒,如今老八可不仅仅是那群腌臜弟兄的首脑这么简单。 这皇嗣血脉、帝王尊严是何等要紧之事,若说胤禛没有一瞬间的气血上头那是假话。这回也就是皇上日夜盯着,但凡老八那段时日有一丁点的错处,只怕这会就是另一番血雨腥风了。 见胤禛沉默不语,胤禩哪里不知四哥心中所想为何。这个雍正向来的最会猜忌,这一回幸而是他盯着紧,自己又无把柄露出,不然下场只怕比上辈子还要凄惨。 胤禩托起皇上的手掌,放在自己腹上,“这会还没消下去,也不知几时能全好。我到现在方知,竟还有比宗人府更难捱的地方。”胤禩难得柔情,缓缓靠在皇上怀里,却是为了让胤禛谨记此刻的愧疚之情。 胤禩觉得,这场闹剧怕只是一个开端。从前皇后或许能容得他独享帝宠,但今后这位中宫国母却是断然容不下一个宠妃的阿哥独占鳌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埋下了伏笔。 参照电视剧的情节,大家知道会有啥梗了吧? 阿凝最近家里突发事件不断,老妈刚刚做了个小手术,老爸也住院了。 很可能下周也要动手术,所以平时可能码字的时间更少了。 但我会尽可能的更新,下周努力更两回。一次周中,一次周末。 谢谢亲们一直陪着阿凝! ————————小剧场———————— 十四:九哥快回来,九哥回来了,小爷就可以退居二线了。(爷可不敢演奸夫呀) 九哥:爷回来了也轻易见不着八哥,这雷还得你扛着,小十七的戏份归你了(拍肩) 十四:真的么?(能演男二号有些开森的赶脚是为虾米) 八哥:滚(ノ`Д)ノ 九哥:八哥,你最近老是叫弟弟们滚,是不是和老四过上瘾了?(扭头卷铺盖,桑心了,总是登不了场!) 八哥:滚回来! 九哥:诶,回来了!(知道八哥舍不得) 八哥:要滚也带上你哥我。 九哥:(那大侄子咋办?)……………… 四哥:他们都觊觎着朕的老八!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十三:那就把八哥藏屋里,不让人见。 四哥:可朕想炫媳妇炫儿子,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十三:(这不是活该么)……… ☆、第七十一章 半真半假 除夕因胤禩还在月子中,这阖宫夜宴皇帝草草而过。新正郊礼后,上元节的宗亲家宴皇上也是心不在焉。 终于皇帝盼星星盼月亮的将老八盼出了月子,想着胤禩已困居于一隅宫院内数月,是该带他出去散散心了。于是胤禛头一个就把刘裕铎召来,问了问胤禩与弘昊的情形。 刘裕铎掉了半盏茶的书袋,皇上总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在迂回着劝皇上消停,毕竟廉贵妃那可是七月早产,这元气并非一时半刻能养回来的。而小阿哥虽否极泰来,那也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胤禛到暖房内频频看了小弘昊几回,心里暗道:若是等你长成,不知朕猴年马月才能和老八花前月下。于是连连叹了两声,眼神中又是喜爱又是忧虑。 皇上这些举止自然传到了胤禩耳中。深夜内殿,方若正在床帐内为胤禩涂着药膏。 “主子,这玉竹黄苓膏是皇上精研的方子,由刘太医亲自调的。舒纹紧肤又暖身安眠,让奴婢每夜睡前给您揉摩上半个时辰,想必这小腹很快就会收了。” 胤禩靠在软枕上,倒是觉得方若手法极好,腹部一阵暖暖呼呼甚是舒服,便也懒得去制止。他倒宁愿这肚子上的纹络一辈子别消,让老四那最口是心非的家伙望而却步。 见胤禩半眯着眼,似是十分享用,方若便又说道,“听暖房上的奴才说,皇上近几日去看六阿哥时,总是唉声叹气,不知何故。” 胤禩忽地笑了,抬了眼皮,问道,“姑姑觉得,是何故?” 方若思踱片刻,摇摇头,“六阿哥这几日胃口好,个头也窜了起来,奴婢愚钝,真想不出皇上是在愁什么。” 胤禩哼笑一声,却没再言明。 胤禩估摸着皇帝四哥这定是在打自己的注意,若是没猜错皇上这大概是想移驾圆明园避喧听政去了。可如今这宝贝疙瘩一般的小阿哥,不能轻易挪动,反倒成了累赘,碍着四哥意欲行宫厮守的美事。 胤禩对皇上的估量虽是准的,但却有料不到之处。还没出十日,厦公公便来传话说皇上赐廉贵妃汤泉侍驾。 这一回皇上是连虚请皇后的过场都没走,甚至连贵妃的仪架也省了,直接让胤禩登上皇帝车架。 “四哥倒是越发的会过了。”胤禩见侍从下去,懒懒靠着软枕,拾到着眼前几案上的茶杯。 皇上见他如此慵懒反释一笑,“老八倒是越发的不长进了,怎么到稀罕起贵妃的排场了?坐在朕这还委屈了你不成。” 胤禩心中啐道:要是爷一个人自然受用。只是这话在脑中转了一遍,却不能说出口,不然以老四那针鼻大的心眼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来。 “四哥倒是心宽,把六阿哥一人放在宫里。”胤禩原本还指望着这小不点能换来一段清净时日,没成想四哥这个不甘寂寞的,竟这么快就动作了。 胤禛听了嘿嘿一笑,想当日弘昊甫一出生时,老八那一脸的厌弃,如今才刚离了身就惦记起来了,果然是嘴硬心软、“母子”连心,于是笑道,“八弟且放宽心,朕的后宫朕还能管不住么?若是有人敢轻举妄动,朕正好借机一并给办了。” 胤禩差点一口茶没憋住喷了出来,心道:皇帝四哥的后宫还出的事少么,自爷到这里短短三年,大事小情就没断过。 见胤禩似是被茶呛着,狠命的咳了起来,皇上这才赶紧将人拉到自己跟前,又是拍背有是顺气的,说道,“越大越不叫朕省心,喝个水还能呛成这样。” 胤禩咳的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只得白了一眼老四。 皇帝此次虽是轻车简从,但毕竟也是一队浩荡人马,行了半日总算是到了昌平汤泉行宫。 胤禩今时不比往日,只是略微坐得久些,便已是腰腿酸疼。皇上见方若进来搀扶时,老八磨蹭了半天才起身,心里难免酸涩。 膳点早已备好,一盅肚片汤、一碗八宝饭,另配了甜咸各两种糯口的点心。 “刘太医说,你体制虚寒,来汤泉住住是好的。”一边说皇上一边给胤禩夹了一块牛乳什果糕,“你平日不能吃这些凉寒的果子,尝尝这个可还新鲜可口。” 胤禩只吃了半块,便放下筷箸,“一会要入汤浴,我实在是吃不下了。”说完,便招呼方若扶自己进内殿更衣去了。 方若一边为主子宽衣,一边似乎有话,却又不敢开口。 “姑姑似乎有话要说?”胤禩对着镜子,方若的神情自然是尽收眼底。 方若这才思踱片刻开口道,“是,奴婢是有些话。”言毕,走到胤禩跟前先伏身跪下。 “这是作甚?”胤禩退了一步,却也没叫她起身,只是命道,“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自打主人进宫以来,方若一直随侍左右。奴婢一路跟着主子过来,深知皇上对主子用情至深。即便是主子偶有僭越无礼,皇上也只是小惩大诫,从未动过真格。如今六阿哥诞出,储秀宫的隆宠更是风头无双。只是奴婢旁观看着,自主子生产以来,对皇上倒是越发的……越发的随意起来。”方若略有踯躅,择了半天的词,胤禩却是明白她只怕原本是要说自己“越发的不知礼数”。 “一来,这妃嫔在皇上更前哪里有‘你我’之称。二来,皇上用膳未毕,主子怎能就先行离开了呢?”方若觉得,这无非也就是依仗皇上宠爱,若是有朝一日恩爱不在,只怕这些罪过是要一并清算的。 “奴婢心知,这些话轮不上奴婢来说。请主子治罪。”说完便垂头伏地,给胤禩行了大礼。 胤禩欠身将方若拉了起来,“姑姑是本宫的教引姑姑,说这番话自然不算僭越。只是本宫和皇上的事,本宫自有分寸。” 方若顿时有些迷茫的看向胤禩,见他并无不愉之色想必是听了进去,但这下半句却又似没听进去。 胤禩见她疑惑反倒笑了,问道,“姑姑觉得,本宫出身如何?” 方若本能的摇了摇头,又立刻觉出不对,赶紧停了,颇有些为难的看着胤禩。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20节 胤禩再问道,“姑姑觉得,本宫姿色如何?” 方若一时话梗在喉头,更是不敢妄言。 胤禩瞧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朗声笑了,说道,“试想以瓜尔佳氏这般出身、样貌,再配上这等脾气,究竟是何德何能独占帝宠的呢。” 方若虽觉得胤禩的话过于张狂,但这却也是大实话,以皇帝的心性脾气,就算是仙子下凡,也只怕难以如此情有独钟。于是展眼望了望主子,忐忑道,“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姑姑今日不当讲的话已说了很多,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胤禩走了几步,坐在软凳上,等方若的下文。 “依奴婢愚见,主子眉目之间倒是有些肖似年轻时的纯元皇后。”但说完又觉得不对,先前廉妃误穿純元故衣见驾,皇上不仅没贬斥主子,反倒直指故后旧衣不吉,因而申饬了皇后。莫不是皇帝移情日久,喜新而忘旧了。 胤禩听着倒是频频点头,以方若一个宫人能想到如此也就是尽头了,于是替她解惑道,“姑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純元却不知……” 胤禩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以手帕掩住嘴咳了两声,再抬起头来却是一改方才柔笑,目色喑哑,说不出的悲戚,“本宫曾在养心殿里见过一副画像,那画上之人理应从未见过,但却觉得自己与其倒有九成的想象。” “是谁?”方若听到此,脱口而出。 而胤禩却看了看殿外,随后压低声调道,“这位的名号姑姑自然是听过,而本宫却不敢提。远的不说,就说当日在产房里……” 又是说道一半,胤禩旋即停住,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态望向方若。 方若顺着主子这一席话将生产那日的桩桩件件在脑中过了一遍,她犹记得皇上那日可是不避忌讳进过血房的,还在主子耳畔说过那么一句……“老八,朕在这。” 老八,这名号只怕无人不知是指得哪位。 当然产房情形危急,这一句方若也听得隐隐绰绰,只当是听岔了,因而也就过了。如今见主子巴巴提了,再将方才所说的种种串联起来,方若只觉得周身一抖,惊道,“难道是……是……” “嘘”胤禩食指帖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幽叹一声,说道,“还记得本宫头一回进养心殿时,皇上给本宫换了一身亲王补服。那时年轻,只当是宫里的新鲜玩意。并不敢弗了皇上美意,事后想来原是这样。” 胤禩沉了片刻,眼神飘向窗外,似有着说不出的遗憾,最终说道,“皇上心不在妃嫔身上,本宫若以臣妾自居,事事以宫嫔女子之态侍奉,才是得不了长久。” 说完,胤禩背过身,以锦帕掩面,像是悲泣拭泪,而实则是胤禩有些绷不住要笑了出来。 而在方若看来,胤禩肩头轻颤,那是万般苦楚无人可知。 方若唯有摇头叹息,她千思万想也是料不到皇上会有这么个背弃人伦的念头。难怪主子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还千方百计的躲着皇上。只怕闺阁之中,也是受尽了辛酸。 胤禩稳了稳神色,调整好表情,才再度转回身,伸手将方若拉得离自己近些。“本宫母家凋敝,若不是还有老母在上,断不愿在此忍受。若凭本心,宁愿削发为尼,永生孤寂,也不贪恋这等恩宠。终究是镜花水月,痴心错付。” 方若俯下身,跪在胤禩脚边,见他眼角已擒着泪却未流下,心知主子心性要强,连这背人的时刻都难以坦怀。但那人毕竟是皇上,说句难听点的,别说皇上让你扮个男子承宠,即便是让扮只猫呀狗的,又有谁敢违逆呢。 主仆两人,抵头无言。颇为无可奈何的沉默了半晌,便听见大殿之外嘈杂了起来。 胤禩赶紧起身抹了抹眼角,刚迎出去两步,皇上就迈步进来了。 胤禛今日颇为开怀,连走路都带着风。一进内殿,瞧见胤禩已是换上轻纱薄衣,便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哪里还顾得上旁边方若的眼神有异。 “走,和朕去碧凤汤。”胤禛可是忍了数月,今日对老八势在必得,因而刻意选在胤禩初承恩宠之地,大有要鸳梦重温的意思。 而皇上这等龌龊心思,胤禩那是一点不差的都看得清楚。任皇上携起自己的手,而余光看了看方若,果然从这忠仆眼中看出了一闪即逝的悲伤。 胤禩觉得,若是让方若天天劝着自己尽心侍驾,那是于己无半点益处。他日筹谋,自然是瞒不住这个贴身侍奉的姑姑。 这半真半假,一出痴心难付的戏码,也不算冤枉皇上,谁让老四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而爷是断然没脸为寻求助力在奴才跟前袒露真身,自然只能让皇上一人担上恶名,自己徒增可怜赚取人心即可。 因而胤禩此刻倒是大大方方的随皇帝走了,方若垂着头跟在后面,见主子如此强颜欢笑,心中更为酸涩。 而紫禁城内,皇上离宫,景仁宫倒是迎来一人。 “皇后娘娘,这个就是当日为廉贵妃接生的李氏。”剪秋将人引进正堂。 皇后按了按太阳穴,又喝了两口茶,抻了半刻才问道,“廉贵妃的六阿哥,可是早产的?” 李嬷嬷听了,赶紧伏地回道,“是早产,千真万确。” 皇后点了点头,笑道,“本宫只是关心贵妃的身子,你照实回答即可。” 李嬷嬷哪里听不懂皇后话中的意思,但当日刘婆婆一句谗言就被皇上剪了舌头当日杖毙了,她哪里敢接皇后这话。只得磕头道,“回禀皇后娘娘,廉贵妃确实是七月早产。” 乌喇那拉氏哼笑一声,转头问向剪秋,“皇上要在汤泉行宫住几日?” 剪秋答道,“两夜,第三日才回銮。” 李嬷嬷已经被吓出一身的汗,她们几个接的婆子那可都是养心殿点选的,虽说是皇上的人,但如今皇上不在宫中,这后宫的天就是皇后呀。即便皇上事后过问,于她一个已死之人又有何用。 皇后眯起眼养神不再发问,剪秋却凑到李嬷嬷跟前,低声道,“嬷嬷也是宫中老人了,今日总得说点皇后娘娘想听的不是?” 李嬷嬷前思后想,忽地灵光一现,颤颤巍巍道,“奴才想起一事,却不知是不是皇后想听的。” 乌喇那拉氏抬了眼皮,心道:还有什么比龙胎的来历更重要的,这奴才怕是不想活了,敢于本宫这里拖延时间。于是狠声道,“说。” 李嬷嬷喏喏道,“廉贵妃生产那日,皇上曾进过血房。” 剪秋立目斥责道,“尽人皆知的事,就不用你再重复了。” “是,是。”李嬷嬷已经舌头打结,赶紧说道,“皇上说了一句话,很是奇怪。” 皇后与剪秋对视一眼,问道,“什么话。” 李嬷嬷擦了擦头上的汗,“皇上说,说,‘老八,朕在这’。” 乌喇那拉氏腾地站起了身,剪秋也是一愣,见皇后面色骤变,赶紧上前扶了扶皇后摇摇欲坠的身子。“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皇后上前,居高临下看着李嬷嬷,“你可听真酌了?” “真真切切。”李嬷嬷原也不是那么确定,但见皇后神色有异,心知要保命也只能靠这件事了。 皇后的眼中五味杂陈,最终吩咐道,“不许再和别人说起,你且先回去,自有用得到你的时候。” 李嬷嬷屈身退了出去,剪秋这才扶着皇后坐了,这句话她也琢磨了片刻,问道,“皇后,皇上说的是?” 皇后觉得,似乎蒙在眼前的窗户纸被赫然揭开。当初第一回见着瓜尔佳氏时,那忐忑难安的情绪便一直萦绕在心中。而今日,总算是由皇帝的金口玉言坐实了。 “难怪!”乌喇那拉氏抄起手边的茶杯就砸了,“难怪即便祭出姐姐,也扳不倒那个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在努力的给四哥挖坑,最后会不会把自己也埋了呢? 请拭目以待! 然后,皇后凉凉真相了。 知道真相就应该撤退,但皇后凉凉不仅不撤退,还会继续作。 所以,只能给皇后点蜡啦! 九哥副本即将上线。 这回真的要来了! 非常抱歉让大家等这么久才更,阿凝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过好在这个文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快要完结了。 保证每周日晚上更,中间如果更会在回复里通知,不提前预告了怕让大家白等。 ————————小剧场———————— 八哥:都是老四多话,没事瞎叫什么。 四哥:朕顶天立地,怕什么! 八哥:爷怕呀,小四嫂们都来害我,没人敢害你!(咦,爷好像想到了什么。) 四哥:老八,你眼神突然变得好诡异。 八哥:有么?有么?有么?(爷这会才想起来害老四,是不是傻!) 四哥:你的眼神出卖了你的心。(老八才不会舍得害朕,哼!朕就是这么自信的汉子!) ☆、第七十二章 汤泉忆旧 紫禁城后宫之内残冬阴寒,而昌平汤泉行宫内却是一派情意缱绻。 碧凤池内,胤禩靠在青玉石壁旁舒展着筋骨。果然这乍暖还寒的冬末春初,能在这温热天然的温泉池内泡上一刻,顿觉暖意自四肢百骸弥散而开,将这数月的艰辛酸楚从肌理筋脉中催出。 胤禩闭目养神,享受了片刻,但即便隔着池内一片的时令花瓣,他也能感到一道灼灼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胤禩心中怅然,这世上再肆意的纵情富乐,只要一想到睁眼便要对上那人,便总是难以开怀。 最终胤禩还是极不情愿的睁了眼,看见离自己一人远的皇帝,可不正对着自己。只是皇上到没有咄咄逼人的凝视,反倒是若有所思一般。 皇上见胤禩极为大方的宽衣入水,很快就找了一块舒服的池壁靠坐下来假寐,便也没想扰他。胤禛好整以暇的靠在胤禩一旁,就这么端看着老八陶醉于温泉中的神色。 水雾缭绕,将胤禩盘起的鬓发熏得湿了,正巧垂下那么两缕贴在修长的脖颈上。乌发雪肌,在这雾霭缥缈之中,显得格外鲜明。 皇上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顺着发鬓往上看去,胤禩的脸盘略有丰盈,唇瓣也难得的露出红润光泽,浓密的睫眉挂着水汽微微一动便掉落几滴晶莹露珠。 胤禛兴许是有一刻的晃神,似是想起儿时兄弟间也曾有抵足同被,那会悄然躺在身侧的少年,大约也是这般纯净无害的容颜吧。 若是那时,便懂了这份心中的悸动,后事又会如何呢? 胤禛略有所思的收敛了目光,此生此世,即便与胤禩共历多少美景佳期,但只肖勾起一丝往事前尘,便总能在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朕都如此,八弟又会如何? 这一问盘桓在皇帝心中,只迫得九五之尊暗叹一声,再抬眼看过去,却见胤禩已经睁了眼。 皇上刻意的牵了牵嘴角,释出一笑,但看在胤禩眼中,却是极为的不自然。 “四哥这是怎的了?”胤禩下意识的问了,话还没说完,他便咂摸出了一点滋味,毕竟能让做了两辈子皇帝的老四露出如此凄婉神色的事也并不多见。 胤禩踌躇了片刻,毕竟皇帝的温情可遇而不可求,最终他还是选择踏了一步靠了过去,“四哥这是想起旧事了?” 皇上方才还沉醉在两世虚实之间,只听见水流清脆拍动,旁边那总是一步之遥的人影带着一声温柔喟叹,便靠在了自己身侧。 肌肤相亲,虽有密布的花瓣遮掩,遮住了视线,却挡不住最真实的碰触。 胤禛如被雷击,一抬手便将胤禩抱在怀里。 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狠狠揽着,恨不得将这人揉进胸膛骨髓,与自身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 胤禩虽早有准备,但还是被皇帝突如其来的反应惊了一下。但如今自己送入怀中,也断然没有率先溃逃的理由。于是展怀伸臂环住了皇上的肩头,手搭在胤禛盘在脖子上的发辫,说道,“四哥倒是越大越像个孩童……”说着停了片刻,附在胤禛耳畔轻声道,“喜怒无常。” 胤禛听了这四个字,周身一颤,这可不正是当年圣祖给他的考语,让他心心念念介怀半生。因而胤禛极为不快的将埋在胤禩肩窝的脸抬起,狠狠刮了一眼胤禩,咬牙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荒唐,四哥桩桩件件,哪里为过我。”胤禩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一字一顿道,“你只为你自己,贪心不足罢了。” “是了,八弟这句说得极是,那你为何还要过来,令朕不得安宁。”胤禛虽说得内容极硬,但语调却是轻的。 胤禩哈哈朗笑,摇头道,“怪力乱神之事,连贵为天子的皇上都无从掌握,何况臣弟一介罪臣。”胤禩似是笑得大了,猛地咳了两声,眼中都咳出了泪雾,才又开口道,“四哥贯会以这等虚妄之罪加于吾身,两辈子了,倒全成了臣弟的过错。” 皇上听了反身将胤禩抵在池壁之上,胤禩一个不稳被水呛到嘴里,又是一阵猛咳。胤禩刚松开手抹了把脸上的水,便觉得膝头被顶开,胤禛竟欺身而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觉得身下一股暖流直入进来。 胤禩近乎要破口大骂,哪有话刚说了一半,就转而做这事的。老四这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无耻皇帝,实在是让人料不到。 而皇上倒是不急于宣泄这数月来的寂寥,而是在胤禩耳边厮磨几下,用毕生最温柔的语气说道,“不问前缘,不求他朝,只这一刻,你与我身心相通可好?” 胤禩被架着靠在池壁上,身后的青玉壁吸取着温泉的暖度,但与身前的炙热相比却是格外的冰凉。胤禩前倾了身子,将整个人的重量交予四哥,而这短短的一瞬,却没有人看得到他垂下的眼眸中闪过的五味杂陈。 皇上近乎欣喜的感受到了胤禩柔软下来的身骨,多月以来身与心的空寂再无压抑。 碧凤池内,是游龙戏凤的美事,亦或是双龙并蒂的缠绵,最终在肆无忌惮的宣泄之后尘埃落定。 一池碧水,再归平静。皇上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将胤禩抱在怀里,不舍分开。整个碧凤汤的大殿内,只闻双凤圣鸟口中栩栩吐出的水声。 “四哥……”胤禩的声音悠悠传来。 “嗯?”皇上轻轻应了。 “不问前缘,不求他朝。”胤禩一边说,一手扶着皇上的后脑,一手抚上胤禛的背。方才旖旎的余韵尚未褪去,连声音都还是低哑的,而语调却没有一丝情爱之后的温存,只剩苍白,他继续道,“若如此,皇上还是皇上,而胤禩却不再是胤禩。” 胤禛满怀的欢喜,忽地一沉。闭着的眼缓缓睁开,见胤禩有气无力的靠坐在自己怀中,一双低垂的眼目里并没有自己期许的情意绵绵,甚至再没有记忆中的那般清亮,晃如明珠蒙尘,再不复当年光彩。 “朕心里知道,记得,不成吗?”胤禛不是不懂胤禩如今的委屈,但若还有什么比得过两人偷得一世再续情缘的可贵呢。 而胤禩却答得格外简略,“不成。” “朕将后宫腾空,只你我相伴,不成吗?”这近乎是一个皇帝能给予的最大承诺,不顾青史丹笔,不惧后事评说,朕只许你一生一世,一对璧人。 “不成。”胤禩推开了皇上,面色上难掩失望。 胤禛看了他许久,最后问了,“那你想要什么?” 话一出口的刹那,胤禛甚至有想到老八若是说出要皇位,要如何处置他。 而胤禩道没有脱口而答,他仰头望了望大殿穹顶上的蟠凤浮雕,缓缓说道,“我不想做四哥的妃子,不想住在紫禁城。” 皇上近乎要脱口而出“不成。”但却生生咽下了。 胤禩的要求,于一个男子来说,顺理成章,而胤禛却从未想过放他离开后宫。 “四哥会命一个王公臣子久居后宫么?”胤禩问道。 皇上沉默不语。 “四哥会命一个正常男子久居后宫么?”胤禩继续问道。 皇上依旧闭口不答。 “四哥怎么就认定臣弟甘愿居于后宫呢?”胤禩言及此处,颇为激愤的深吸了两口气。 “天意如此,八弟何必执着于形式,后宫内任凭你想如何行为坐卧,朕都是准的。”胤禛意欲再拉住胤禩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 胤禩腾地站起身,丢下皇帝,一个人裹了单衣走了。 皇上悻悻地从碧凤汤出来,梳洗一番后并未去寝殿,而是到正殿暖阁里坐着。 厦公公送来的公文奏报,放在书案上,皇上是一个字也没看。 胤禛盘腿坐在暖榻上,看着窗外沉下去的天色,心中琢磨起胤禩的话。 放老八出宫?这怎么可能。 堂堂皇帝贵妃,哪里有出宫的道理,若是再和哪个不肖兄弟搭上……胤禛思及此处,狠狠地摔了茶杯。 苏培盛见皇上自碧凤汤回来就面色不愉,早就抻紧了皮在门口侍候。一听见动静,赶紧麻利的换了茶点。 胤禛看着几案上换的新茶,想着方才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竟哑然失笑。 老八说得一点没错,朕果然桩桩件件都是为了自己。胤禩是皇子亲王时,朕容不得他。如今即便是化为女子,朕还是觉得他不是一条心。 若说如今胤禩即便出宫,勾结余党图谋皇位的可能还算大些。而勾搭上旁人,行苟且之事,只怕于他自己还不如碰死。 皇上自嘲般在暖阁里笑起:朕真是不吝于以最恶毒之心揣测老八。 这笑声听得门口侍立的苏培盛头皮发麻,老奴才心中暗道:皇上这是怎的了,喜怒转瞬,可别生出事来。 胤禛起身,在暖阁里踱步,只用了一刻皇帝便为自己想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朕舍不得让胤禩离宫,朕要日日夜夜与其相伴。朕走到哪,胤禩就必须跟到那,这事没的商量。 但转念想起方才胤禩沉如死灰的眼眸,想起他辱没于深宫的不甘。皇上觉得总不能就这么硬生生的把他撅回去,这辈子可不能再走前世老路。毕竟这一生,胤禩的身份地位截然不同,男心女体何其委屈,朕若不让着他点,难保他不走上绝路。 那么除了出宫之事,还有什么人或事可稍解胤禩的心结? 皇帝复又坐下喝了半盏茶,脑中却是思绪万千。这群能让老八记挂的人,他每晒出一个就要运上半晌的气,但如今又只能按捺着本心,去思索这些人的出路。 直至掌灯时分,皇上依旧经静坐不动。 “皇上,夜深了。”苏培盛偷偷掀起门帘瞄过数次,最终还是轻步进来问道,“廉主子那边就要歇下了,皇上您看……” “哦,别让他等,朕这就过去。”胤禛这才收了思绪,起身去了寝殿。 胤禩这会已经躺下了,皇上在外间更了衣,刚钻进帐子,胤禩便扭身背对着他。 胤禛微微含笑,进了被窝,从身后环住胤禩,笑道,“今日你问的不对,朕当然不会随意留男子在宫中,但若是你,朕定然要留。” “诡辩。”胤禩知道皇上这一去几个时辰,必定是在琢磨自己的请求,而离宫这事,别说是皇帝,就算是个平常官宦也断然没有将女眷放任在外的。胤禩抛给皇上一个定然不成的事,自然是希望换一件可成的事。 而这事能紧要到什么程度,端看老四这个情种有多痴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算计来算计去,只怕是要把自己算计进去了。 八哥再憋大招,看四哥如何应对。 八哥虽然心眼多,但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哈! 感谢守本琦子和陌里熊的地雷~~~ —————————小剧场——————————— 四哥:温泉py极好。 八哥:……………… 四哥:朕想和八弟多开辟点新鲜场所。 八哥:金銮宝座如何? 四哥:还是先西暖阁的地毯吧! 八哥:没创意! 四哥:(老八这是不反对和朕……不能提醒他,要让他习惯) 八哥:(四哥的眼神有些怪,肯定又在想奇怪的东西) ☆、第七十三章 于愿已足 汤泉行宫之内,宛如暖春。皇上这一觉睡下,只觉得满怀温存。而这睡梦之中的飘渺沉浮之感,胤禛却隐约觉得熟悉。 果然一阵云遮雾绕消散后,当胤禛缓缓抬起眼皮,见自己正立在一处庭院之内。这一生皇上已不是头一次梦魇,因而心下格外坦然。 胤禛迈了几步,将这院子看了个周全,心道这并非皇宫,看规制倒像是个郡王府邸。皇上往正堂走了两步,便瞧见迎面出来一位少年。 这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样貌,一身皇子常服,但眉目间与老八少时别无二致。胤禛直觉感到,这少年就是弘昊。 看着少年往后院去了,胤禛跨步跟上。转入后院,正瞧见胤禩站在廊下。弘昊快步过去,在老八跟前行礼请安。 胤禛站在后侧,却怎么也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胤禩那一身石青色的锦袍和高盘的发髻,却让皇上心中咯噔一下,这分明是太妃的服制。 依祖制,皇帝百年后,育有成年皇子的嫔妃可随皇子移居王府,优养余生。如今眼前种种,胤禛瞬时明白这时的自己只怕是已不在了。 胤禛注视着眼前情景,暗暗攥了攥拳,心中黯然。 眼前的弘昊还未褪尽稚气,而胤禩尚是未到三十的样貌。胤禛心中那深藏的隐忧,就这么实实在在的摆在了眼前。 胤禛不知在此驻足了多久,静静的远观着胤禩的余生。在这一方清冷的院落里,只有业已年迈的老姑姑方若陪伴,道不尽的孤寂萧条,唯有弘昊来请安的那一时半刻,胤禩脸上隐约泛出了一抹笑意。 直至日暮,王府内的灯烛亮了。而皇上置身在这空寂的窄院内,却是难掩的唏嘘。 重生一世,于皇帝来说总算圆满,而对于年轻的胤禩来说,却总难免这后半程的寂寥。 “皇上在哀叹何事?”依旧是那个玄妙悠远之音,在胤禛耳边响起。 皇上似也见怪不怪道,“朕这一生身康体健,难不成还只有这些年?” 那飘渺之声含笑道,“皇上心愿一件接着一件,却不知人世间难有十全十美之事。” 胤禛垂头思索:若是朕只能到雍正十三年,别说老八下半辈子孤寂无依,就连弘昊的皇位也是难保。于是,仰首望天道,“朕不求十全,只求可与胤禩常伴余生。仙家可有两全之法?” “哦?”那老仙人略停一下,随后道,“世事无常,乾坤难料。新生一世,是重走覆辙,或是拨云见日,全在皇上一念之间。” 胤禛闻言,抬手抱拳道,“请仙家指点迷津。” “皇上可还是上一世的皇上?”仙家沉声问道。 “当然不是。”胤禛断然否认道,这辈子朕得遇老八,两情相伴,怎会与前世相同。 “哦?”仙人疑问一声道,“依老朽看,到并无大的不同。” 胤禛心中微急,正欲抢辩,却听仙家朗声笑道,“天机不可再泄,老朽言尽于此。这一生终究尘归何处,全看皇上抉择。” 言毕,胤禛只觉忽悠一倒,一挺身坐了起来,却是把怀里还熟睡的胤禩惊得醒了。 “四哥这是怎的了?”胤禩随着皇帝坐起,只见胤禛额头上已是汗渍淋淋。 皇上深吸一口气,见天色已经大亮,而胤禩正好端端靠在自己身边,这才算是醒过了神。随后将手臂一紧,抱住怀里这人,安抚道,“没事,朕被梦魇着了。” 胤禩“哦”了一声,随口问道,“梦见什么了,竟能把皇上四哥吓成这样。” 胤禛听了,盯着胤禩看了片刻,将锦被掀起批在他肩头,说道,“梦见朕百年之后,只剩你孑然一人。” 胤禩见他如此说,微微垂了眉,心里却道:等你没了,爷定然潇洒天涯,绝不会孤独终老的。 但皇上见胤禩垂头不语,只觉心中更是酸涩,敞怀将老八抱得更紧些,难掩伤感道,“要你与朕同生共死,岂不委屈了你。” 胤禩扁了扁嘴,心里叫道:可别介,那爷这辈子吃亏死了。 “你放心,朕定会长命百岁,绝不会丢下你的。”胤禛信誓旦旦,既然仙家有言世事难料,在这个怪力乱神的一世,朕定然会寻得青春常驻之法。 而胤禩偎在皇帝胸前,轻声问道,“四哥,上辈子你寿数如何?” 这话问的何其失礼,但胤禩见皇帝如此介怀,实在是压制不住好奇之心。 果然,胤禛的脸色青了几分,只得搪塞道,“前尘旧事,不提也罢。”随即便揽着胤禩再度躺下,继续补眠起来。 胤禩心中暗笑,看四哥这脸色,上辈子定然也没比自己多享几年福。这么看来,这辈子也就年岁这一点上强了老四不少。 于汤泉行宫,转眼便有三日。虽皇上极想与胤禩这样相守厮磨下去,但毕竟还有一摊子事等着,只得起驾回銮。 回到储秀宫第一件事,自然是将三日不见的六阿哥抱来。 皇上见弘昊面色红润,似是比走之前的身长又长了一截,心下喜欢,便重赏了暖房的奴才。 胤禩却在一旁笑道,“小娃子长得极快,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哪里经得起皇上这般赏赐。” “经得起。”皇上见暖阁内也没别人,将小阿哥抱在怀里,“朕与你的阿哥,有什么经不起的。” “四哥越发的没体统了。”胤禩看不过眼,堂堂天子就这么抱着阿哥调笑,若是苍天有眼,只怕能把圣祖爷气活过来。 胤禛想想,也是这个理,便一伸手把小弘昊放到胤禩怀里,“还是让你额娘抱着,更舒服些。” “你!”胤禩咬牙切齿的接过弘昊,对“额娘”二字愤愤不满。但襁褓中的婴孩懵懂无知,张着小手就往胤禩的胸脯上扒。 胤禩气得极想将他扔了,却听见皇上朗声大笑起来。 “快叫奶娘过来抱走。”胤禩起身抱着弘昊到了外间,见着方若,就把小阿哥塞到她手上。 皇上见胤禩气鼓鼓涨着脸回来,也不理自己,便笑道,“太医说你近日来身子好了许多,待天气暖和了,咱们再给弘昊添个伴如何?” “休想!”胤禩下意识的捂了捂肚子,别的不说,就光生产那日的苦楚,他如今想来都是后怕的。 而皇上却凑到胤禩身侧道,“太医说生第二胎会顺利许多,必不会再让你吃苦的。” 胤禩瞪了老四一眼,“四哥这么想要皇嗣,不如开次大选,选几个身强力健的,定会令四哥心满意足。” 胤禛知道他这是恼了,便嘿嘿笑着,不再提这事。 这日夜里,皇上因多日公文奏报需处理,便极难得的回了养心殿。 夜阑人静,苏培盛照例进来问道,“皇上,三更了,该歇着了。” 出人意料的,胤禛竟真的合起奏本,让苏培盛伺候更衣就寝了。 苏培盛心里有些狐疑,不知皇上怎的自汤泉回来反倒越发的听劝了,平日里一看折子就忘了吃喝饮食,如今只要他在侧提醒一句,皇上不仅不烦,还都听了进去。 而胤禛心里,那是觉得要好好的保重自身,才能和老八过得长久。 待熄了灯,皇上躺在明黄銮帐内,竟有些后悔没有宿在储秀宫了。如今没有胤禩在身侧,竟觉得这床被都是冷的。 胤禛叹着气翻了身,不觉想到若是朕不在了,老八岂不是要日日都这般孤绝清冷。于是这一想不要紧,皇上脑中一思千里,将汤泉几日的一言一行耳鬓厮磨,及那梦中仙家之言,翻来覆去想了数十遍。 第二日一早,诸臣议事,皇帝突如其来一道圣旨,将诸位王公大臣惊得一身冷汗。 而这道圣旨一早便同时由厦公公送进了储秀宫。 胤禩还没来得及梳头,便接到了这个消息。 皇帝将罪臣塞思黑的贱名撤回,重新将九贝子一脉收入玉蝶。而允禟本人,被皇帝一道圣旨发往广东督办粤海关事宜。 胤禩让厦公公把圣旨字句重复念了两遍,这才笃信了自己的耳朵。 胤禩虽想着在自己一番情真意切之后,或许会换得皇帝对老九的些许缓手,但绝没想到会有如此之大的收货。皇上不仅撤回了削籍改名的罪惩,竟还给老九寻了个美差。 胤禩本能觉得此事有诈,于是坐下来盘算了一个上午。以雍正的秉性,捧杀一人倒是极有可能,但以老九此前的境遇,皇上倒是无需多此一举。老九打小在兄弟之间便善于经营之道,如今派他远去广州与十三行打交道倒也算是人尽其用。 更何况这消息乃是皇上一大早命人送到自己手里的,多少有些做给胤禩看的意思。 想到此处,厦公公去而复返,又给胤禩传了一个信。皇上在前朝提拔了一圈人,其中为首的便是廉亲王长子弘旺,委命其赴云南盐法道督运盐使。这倒是实打实的一个肥缺,只是离京师远了些。 但以胤禩心思,弘旺能举家迁离京城,远离朝廷,偏安一生,不失为最好的结局。 上下两事相连,连前朝臣工都瞧出了皇上这一反常态的动作,乃是安抚八王一党,更何况胤禩本人了。 未过午时,当皇上踏入储秀宫时,竟见胤禩正薄衣散发坐在内室。胤禛知道,只怕他从一起来这脑子便没闲着,连梳洗打扮都省了。 方若在一侧看着,却觉得糊涂。皇上对廉亲王的厚爱,她虽从主子那里略知一二。但却不懂皇上为何巴巴地将这些前朝之事一股脑的送到储秀宫来,难不成皇上如今移情之心,已分不清何为廉亲王何为廉贵妃了么? 看着廉主子一个上午失魂落魄的坐在床边,方若便觉得心揪。 但皇上来了,她们一干奴才又只能笑脸相迎。在皇上跟前,不敢露出半点不忿之感。 皇上一进屋就命人关上了内寝殿的门,独自坐在胤禩身边低声问道,“朕这么处置,你可还满意?” 胤禩愣愣转头看向皇上,疑惑道,“四哥这是打算既往不咎了?” 胤禛见胤禩此刻一脸的狐疑,反而笑道,“朕只是觉得不想再做上一世的皇上,进而想到这一世的老九也并非上一世的老九。” 胤禩动了动眼珠,心里却依旧不可置信,他致死也不信四哥能自己想清这些。 “那八弟可还是上一世的八弟?”皇上见胤禩沉默不语,便坦然问了。 “我……”胤禩忽地语结,看着皇上如此坦诚,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对答。 “朕可没有放任允禟的意思,若他在广州贪赃枉法,朕照样会办了他,到时候你可别再怨我。”这句话倒是皇上心声,于是胤禛接着说道,“你若是有法子与宫外联络,就劝他好生办差,不可再动什么心思。” 胤禩心头一滞,斜了皇上一眼道,“我有什么法子?还是皇上自己去好好敲打敲打吧。” 胤禛哼笑一声,“没有最好。”这样于朕于你,乃至于老九一干人等,才是最好。 言毕,皇上再度挂上往常柔笑,抬手摸了摸胤禩散在肩头的长发,“今日到巧,不如让朕替你梳头。” 胤禩的心还沉浸在一上午的乱麻中,任由皇上拉着自己坐到妆台对面。 而胤禛哪里会梳什么头,不过几下便揪得胤禩生疼,最终只能悻悻地将梳子交给方若。而自己坐在一侧,瞧着胤禩,目不转睛。 如今这般,甚好。皇上悠悠想着,若是朕与老八都以上一世自居,那势必再为破局。如今朕于愿已足,胤禩却委曲求全,既然如此就让朕先迈这一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剧情会进行的比较快~~ 阿凝不会烂尾的,还有很多梗正在铺垫中。 只是剧情进展会尽量紧凑一些。 我本来也是计划在40w字以内完结这个文。 所以现在故事进行到最后1/5左右了。 感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小剧场———————— 九哥:确定是要让爷出场吗?怎么一竿子把爷支广州去了??? 八哥:九弟放心吧,现在四哥已经药丸。 四哥:老八这块捂不热的石头,朕都如此让这他了,还要得寸进尺。 十四:没想到四哥如此情种,啧啧啧,没想到! 十哥:啧啧啧,没想到! 十三:啧啧啧,没想到!+10086 四哥:……………… ☆、第七十四章 契机乍现 皇上一早便去养心殿勤勉理事,刘裕铎照例在午前进储秀宫为廉主子请脉。 “贵主今日脉缓心舒,乃是大安之相。”刘裕铎自然看出来今日胤禩脸上一派红润喜乐,心中也便不觉感慨欣慰,总算不负皇恩将这位主子的身子调养回来了。 “这些年多亏了刘大人,没有大人就没有本宫的今日。”胤禩看了方若一眼,便见方若姑姑拖着锦盘过来。 刘裕铎赶紧起身,见盘子上托着的竟是一盒名贵药材。 “这几味药材权表本宫感激之心,还请大人笑纳。”这些药材皆是皇上与太后接连赏赐下来的,珍惜罕有自不必多表。 刘裕铎退后一步,颔首道,“为皇上与贵主效力是老朽之幸,微臣万不敢居功。” “这些药材存在储秀宫里,不知何年何月才堪重用。倒是在大人手上,方能显救命治病之才。”胤禩端坐含笑,眼睛瞟了方若一下。 方若会意上前接话道,“刘大人快收着吧,主子常说那些金银细软刘大人必看不上眼,倒是这些珍药奇材归了大人,往后自然还是为后宫效力不是。就算是皇上听说了,也定会赞我们主子物尽其用的。” 药材自然不比那些珠宝银钱,刘裕铎踌躇片刻,便跪地承接,嘴中说道,“贵主宅心仁厚,乃六宫之幸。” 胤禩觉得这场面也算是做得差不多了,赶紧挥手让人将刘裕铎扶起,转入正题道,“本宫这几日觉得有些气力,倒是想到外面走走。” 刘裕铎将锦盘交给外间侍药的小太监拿下去,听见廉主子这么说,知道这些日子该是把这位憋闷得不轻,于是恭谨答道,“这天气渐暖,贵主确实可以到御花园走动走动,反倒于身体有益。” 胤禩听了他的话释出一笑,说道,“是呀,是该活动活动了。正巧,本宫想着也应该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了。” “呃……这……”,刘太医听了却突然支吾起来。 胤禩喝了口茶,见状疑道,“怎么?大人不希望本宫去寿康宫走动?” “微臣不敢”,刘裕铎抬眼看了看方若,方若会意将屋内时候的宫婢遣了下去,复又走到门口看了两下,回身点了点头,示意廊外无人。 刘裕铎这才再度开口道,“实不相瞒,自皇上前些日子拂袖而去,太后她老人家就卧病了。”刘裕铎因早期胤禩的举荐,与温实初共同进出寿康宫请脉,自然对皇太后的病情了然于心。 胤禩惊慌道,“既是如此,本宫更应去寿康宫请罪了。” “贵主不去为好。”刘裕铎略有些心急,见胤禩一脸的懵懂便说得更明白了一些,“廉主子心里知道就好,这一回太后娘娘病得凶险。” 胤禩“哦”了一声,顿时噤了声,脸上渐显哀伤。 刘太医立马嘱咐道,“太后娘娘的病情,如今除了皇上,也只有随侍的惠嫔略知一二,中宫那边尚不知情,贵主切莫在人前露出哀色。” 刘裕铎心里清楚,皇上是因着储秀宫的事而把圣母皇太后气得一病不起,因而皇上也不愿将此事甚嚣尘上。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廉贵妃巴巴跑去寿康宫请安,甚或是请罪,岂不是打了皇上的脸。 更甚之,若是太后这一回抗不过去,皇上贵为天子自然无碍,但贵妃只怕又将深陷涡旋。以刘裕铎旁观看着,皇上对太后的病情,那是能拖一天就拖一天,虽奋力救治,但却并无真情实意,否则怎会连太医院用下的方子都不过问一句呢。 这太医院的院判医正,哪一个不是最会体察皇帝眼色心意的?因而这用药的分量,都不敢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胤禩听了刘裕铎这番话,微微侧眼瞧了方若。难怪这些日子连竹息姑姑也无半点消息,一来想是寿康宫根本离不开人,二来只怕竹息也多少有些记怪储秀宫。幸而当初将刘裕铎塞进了寿康宫,如今才能得悉皇太后的情形。 胤禩脑中一动,灵光一现,但脸色却是暗沉道,“多谢大人提点,只是本宫入宫以来,太后娘娘一向爱弗尤佳,如今这般,却是……本宫没料到的……”,一边说胤禩一边用锦帕掩了眼睛,似是哽咽起来。 “主子身体刚好些,切莫如此心伤。”方若赶紧过来劝道,“再说还有刘太医和温太医的妙手良方,太后娘娘自然是吉人天相的。” 胤禩点了点头,眼圈已经红了一片,这才直了直身子,向刘裕铎说道,“如此看来,本宫确实不便前往寿康宫侍疾。只是本宫记挂太后娘娘的病情,请刘大人时不常将那边情况告知一二,本宫才可得安枕。” “贵主贤孝,微臣自当效命。”刘裕铎抱拳应承了下来。 随后胤禩便抹着眼泪期期艾艾的回了内寝殿,倒是方若亲自送刘裕铎到了外院。 方若低声道,“我们主子最是纯孝,却因着皇上宠爱连太后的面都见不着,夹在中间心中悲苦得很。” 刘裕铎明白这是在提醒自己切勿将今日廉贵妃所求透露给皇上,于是点头道,“请姑姑放心。” 当方若再度回到寝殿却见主子一脸阴沉的站在窗边,她还以为主人是在为太后的病情担忧,正想上前劝慰,便见胤禩转身看了过来。 胤禩的面色虽然阴郁,但远不是什么悲戚,只听主人一改往日柔生,沉声问道,“姑姑可愿陪我出生入死?” 方若被这一问惊了一下,赶紧郑重其事的跪地道,“自打跟随主子那天开始,奴婢便以主人为天,愿为主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胤禩行了两步,上前将方若扶起,“我自不会让姑姑一人赴汤蹈火,只求姑姑助我一臂之力。” 方若从未见过胤禩如此凛冽的目光,心下一震,不由问道,“主子意欲……”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21节 “我要出宫。”胤禩的声音虽沉,但却字正腔圆,每一个字清清楚楚落在方若耳中。 方若顿时困惑,脱口而出道,“何谓出宫?如何出宫?”于贵妃来说,出宫也不过是随皇帝移驾离宫,但见胤禩如此凝重,便知此“出宫”断然不是指随行侍驾。 胤禩灿然一笑,方才那肃杀之气仿佛一瞬之间荡然无存,反倒温和问道,“姑姑自小便在宫中,对这紫禁城可还留恋?” 方若默默摇头,于宫中数十载,人已中年,于她只怕也唯有老死宫中这一条出路。她自打记事起便在这红墙之内,平生只盼着可以服侍到一位有出息的主子。如今可谓是心愿以偿,眼见着瓜尔佳氏从一介秀女登临贵妃之位,她原以为今生宿命便是为廉主子保住这份荣宠,即可圆满瞑目,但不曾想这位主子的心思却远不在此。 “我等做奴才的,最重一个忠字。主子去哪,奴婢就去哪。”方若抬眼看了胤禩,继续道,“奴婢在哪活命都不妨事的,但就怕主子受苦呀。” 胤禩拍了拍方若的臂膀,安抚道,“姑姑且放心,我若是出的去,自不会比在这里苦。” 方若深呼了一口气,这才问了正题道,“主子可是有万全之法?” 胤禩坐回到软榻上,摇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全,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那……可是有什么契机?”方若心中掂量起这事,宫嫔离宫,岂不比登天还难?而这事也只能一击即中,断然没有第二次机会。 胤禩点了点头,低声道,“契机只怕就在眼前了。” 方若见主子眼中晶亮一闪,脑中将今日这一早的来龙去脉一串联,立马会意,指了指寿康宫的方向,用唇语道出“太后”两字。 胤禩并未再说话,而是望着窗外沉思不止。 皇太后长年的大病小情不断,前一次虚日鼠值日那回就险些过去,而这一回不仅刘裕铎对病情讳莫如深,就连皇上也是按下不表。只怕这一坎,太后是难了。 胤禩沉默半晌,问道,“十四贝子今日可是该进宫请安了?” 方若站在一旁,脑中的思索也没断了,见主子这一问和自己想到了一处,便赶紧答道,“再过五日既是初一,十四贝子照例要进宫请安的,只怕到时候太后的病情就掩不住了。” 胤禩想到十四弟,暗自叹了一声。想必老十四见着太后病情沉疴难免会伤心,但为今之计,这个时机却是千载难逢。 胤禩心中估量着,以今世太后与皇帝表面上和睦的关系,若是太后驾鹤西游,老四定然不会不舍得给乌雅氏一个体面。如今皇帝胞弟在侧,这扶灵发丧的活没有比十四贝子更合适的人选。 这紫禁城进来个人难,出去个人更难。这灵车虽有忌讳,但如今连死都死过的胤禩,却是不怕进去随乌雅氏走一段的。 只是胤禩心中略有踌躇,毕竟不能和十四弟说明兄长此刻正盼着你亲额娘故去。若是十四弟因丧母之痛而颓然消沉,只怕这时机便稍纵即逝了。 胤禩正琢磨这要如何将这种种环节打通串联,便听到外间通传道,“皇上驾到。” 胤禩抬手拉了拉方若,状似安抚。方若得了主子示下,伏身一笑,赶紧迎了过去,换上一脸老练的微笑。 皇上没想到日近中午,老八竟还在内寝殿里呆着,一进来便朗声道,“朕瞧着外面天色极好,御花园里的迎春也开了,你在这倒不怕闷坏了?” 胤禩起身笑得自如,接道,“方才刘太医已经来看过,也说让我出去走走呢,我正寻思一个人逛没意思,这不皇上就来了么。” 胤禛听了心中极为受用,敢情只要朕对那帮兄弟略施小恩,老八这脸色就会立马好上几分。既然如此,朕也不算白费心思。 “既然辅仁也如此说,那你真应该多去走走。”皇上一步上前握住胤禩的手,另一手极为熟练的揽上了胤禩的腰身,“这就随朕去逛逛,回来也能多吃一点。” 胤禩心里啐道:老四真是不要脸天下无双,如今圣母皇太后缠绵病榻,他倒是有闲心来后宫里调笑,这是连贤孝的样子也是懒得做了。这样也好,想必若是太后真的过去了,老四也未必上心。他越是不在此事上留心,就越便于做手脚。 而胤禛心里哪里装得下别人,乌雅氏那边只要用药吊着,能熬一时是一时,熬不住了也算是寿终正寝,这辈子太后多少是享了两年清福,不比上辈子亏。 皇帝御驾一行,浩浩荡荡来了御花园,这后宫之中多时不见如此阵仗。而苏培盛老早就跑过来,将其他宫院的小主请走,如今就连平日里莳弄花木的宫女都一个没留。 皇帝内侍远远跟在后面,只有苏培盛和方若离着皇帝两步之遥紧跟着,这皇上与廉主子说的话,却也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二,但二人皆目不斜视的跟着,权当没听见。 胤禩手上捧着暖炉,身上披着大氅。但毕竟乍暖还寒,身上竟有些瑟缩。 “冷?”皇上揽住胤禩,敞开斗篷把胤禩整个人罩了进来,“这样可还冷么?” 胤禩被捂在皇上胸前,有些别扭,只是摇了摇头。 “你最近倒是丰盈了不少了”,胤禛呵呵笑谈着。 “皇上喜欢胖的?”胤禩顺着胤禛的力道往前缓步而行,心道四哥以往宠幸的年氏等人可都是盈盈瘦弱的款。 “不,朕只爱你。”皇上是一个表白之机也舍不得放过,停下脚步,深深的望向胤禩的眼眸。 身后跟随的苏培盛与方若眼疾手快的赶紧停了脚步,微微往后退了几步。而更远处的内侍,那是连头也不敢往这边望的。 御花园原也不算大,但就这么静谧无声,任皇上与胤禩四目凝视,久久相拥。看在任何一个旁人眼里,真真是鹣鲽情深。难得人世间,帝王家,能有这么一对璧人。 胤禩有些吃不消皇上这份痴情,率先败下阵来,将脸一低,不再看这人。但于皇上看来,却觉得老八这是在往自己怀里埋呀。便牵起嘴角,微微含笑。 “待弘昊大些,朕留他养在宫中,咱们一家人冬赏红梅、夏赏荷,不枉你我重来这一遭。”皇上觉得,自己如今胸怀之中的这人,堪比天下之重。而弘昊那孩子,便是苍天为朕与老八的佐证。 胤禩听皇上提到弘昊,心下微酸,下意识问道,“若是我不在了,皇上可要善待弘昊。” 皇上正当意气风发之时,哪里听得了这话,赶紧喝止道,“胡说,你如今这般年轻,怎会走到朕前面。” 胤禩听了不忍一笑,附在皇帝耳畔念道,“四哥可是疯了,哪有做皇上的这样咒自己的。” 胤禛却顿时没了玩笑之心,扶着胤禩肩头道,“朕在钦安殿设坛,日夜请道人祝祷,你我必得长寿,夫妻偕老、永不相离。” 胤禩颇有些无奈,他从上辈子起就不信这些,只得点头附和了一句,“祝祷也就罢了,四哥可别再吃那些丹药。” 说完便觉得皇上手上一紧把自己抱得更紧了几分,胤禛附在自己耳边轻声道,“朕知道,这辈子必不会再用了。” 胤禩突觉后悔,理应劝着皇上重蹈覆辙,吃死了老四岂不是一了百了。但这会话已说出,只能扁扁嘴不再言语。 而皇上却又恢复了方才的喜乐神情,走了一段路,忽然说道,“朕知道你心里记挂着朕,就是嘴硬心软罢了。” 胤禩被皇上这么一句憋得语结,一时间竟涨红了脸。心里暗恨道:等爷逃出这紫禁城,看你个雍正皇帝如何自处!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还在热恋中,智商已经下线。 八哥正在紧锣密鼓的开□□迹天涯副本。 后面的几个梗,会交错进行。 阿凝觉得自己的脑容量快不够用了…… 四哥现在有多开森,到时候就会有多心碎哈。 八哥一直在忍辱负重,只能在感情上虐老四了。 当然,最后会happy endg滴!!!! 话说,亲们有没有发现,其实八哥虽一心一意琢磨着要溜,但对四哥倒是越发的老夫老妻的赶脚了。 想让八哥彻彻底底的爱上老四,有点难哈!! 多谢亲们的评论和支持。 感谢地雷君:谢七七 莲拂音海 初音~~~ ————————小剧场———————— 四哥:老八心中是有朕的,开森。 八哥:……(老四你就臭美吧,看爷不把你气死过去。) 九哥:这一章怎么还是没有爷? 十四:看来爷的戏很重!要偷运八哥哈!(老四不会把爷当奸夫吧?吓死宝宝了!) 九哥:给爷一次参演嬛嬛传的机会吧!!! 十四:九哥别急,弟弟马上帮你把八哥偷出来,到时候你们浪迹天涯双宿□□哈!(这锅必须甩给九哥哈) 九哥:好!(但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第七十五章 暗许心愿 等了数日,十四贝子允禵入宫,在给太后请安过后极为难得的被皇帝召入养心殿说话。随后皇上便将太后病情晓瑜六宫,并下旨命各宫嫔妃及各府皇亲命妇轮流入宫侍疾。 这一消息正中胤禩下怀,皇上如此一反常态的找十四弟长谈,可见太后的病情不容乐观。而各府命妇奉旨侍疾,无论是敦郡王福晋亦或是十四贝子福晋都是要点卯入宫的。 果不其然,不出多日敦郡王福晋入宫侍疾,随后又去了景仁宫看望皇后,那自然是不能不来储秀宫给如今的贵妃娘娘请安。 两人也未入内室,而是在正殿堂屋里略说了三两句话,见天色已晚博尔济吉特氏便撤了。别看就这区区一刻钟的时间,胤禩一眼便瞧出了十弟妹手上那副锦帕。这帕子上的花鸟纹样,极为眼熟,正是当初这储秀宫内的婢女碧月擅长的陇绣。 胤禩见了这帕子,自然明白无需再和弟妹冒险传话,只客套了几句便送客了。如此一来,倒像是郡王福晋不敢怠慢贵妃,因而多跑了这一趟储秀宫似的。 而随后两天,由瓜尔佳氏府邸照例送来了不少织绣物品。自胤禩有孕以来,母亲兆佳氏便每月呈送些东西进来,如今瓜尔佳氏位及贵妃,娘家也总算是有些底气,这送进宫的玩意也越发的质地金贵了。 皇上进来,正好看见,就翻了几件,除了些锦帕香包,大多是婴孩的衣物。胤禛心知这些东西早就有粘杆处的人把关验看过了,于是含笑问道,“宫里还能少了阿哥的穿戴么?” 胤禩直接白了皇帝一眼,“臣弟可是不像四嫂们那般贤惠,总得拿点东西装装样子。” 皇上牵起胤禩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反复看了,“朕看八弟如今芊芊玉手,兴许一拿起针线就自然都会了。” 胤禩抽回手,没好气道,“皇上往后多赏些锦绣罗缎到臣弟家里,让兆佳氏多做些体面东西送来,弘昊眼看着就能爬能走了,平日里抱出来自不能整天都穿绣娘做的东西。” 皇上听了连连道了几声好,老八心疼儿子比什么都好。于是抬手让方若把这些东西收下去,自己揽着弟弟进了寝殿。 胤禩做到床边推了推皇上,“四哥,太后是不是不大好了?” 皇上难得高兴,却听他提了太后,脸色微微不愉道,“提她作甚,今日难得朕来得早,不如赶紧安置了吧。” 胤禩再度止住皇上不安分的手,“四哥也太不像话。” 皇上见胤禩是真的沉下了脸,想起老八对良妃的纯孝,便说道,“世间母子自不都像八弟母子一般。” 胤禩见皇上总算是失了意趣,起身到外间看折子去了。胤禩觉得上辈子虽乌雅氏颇有几分薄情偏心,但四哥这对母子也真真算是旷世罕见了。不知见了病体沉疴的太后,十四弟此刻是否萎靡消沉。 如今皇上在储秀宫内,胤禩不便去看兆佳氏送来的那批绣品,只得按捺住心思,躺下睡了。至于皇上是几时躺进了帐子,又是几时起身走的,胤禩一概不知。 天一大亮,胤禩叫乳母把弘昊抱进来,这才让碧云将昨日府上送来的东西一一展示给自己看。 东西里自不能夹带物品,因而究竟有没有消息,只能凭胤禩的眼力。胤禩左看瞧不出端倪,右看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方若哄着六阿哥,自然是瞧出了自家主子略微眉头紧皱,但却不懂其中的深意。倒是碧云这丫头多嘴道,“主子,夫人还做了些佛手酥,是主子以前最爱吃的。” 胤禩微微叹了口气,心道府里送来的吃食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样,碧云这丫头没见过太多珍肴自然次次都惦记着,但胤禩尝了两三回就腻歪了。若不是为让兆佳氏递送东西这条路不断,好令四哥麻痹大意,胤禩早就想直接命她不要再送吃食了。 方若听了碧云之语,恰似想起什么,见主子兴意阑珊,于是开口提示道,“看见这些绢帕呀,奴婢便有些惦念起当初月姑娘在时,那一双巧手呀,不仅绣得出新鲜花样讨主子欢心,在小厨房里也是一把好手呢。” 碧云听了略微有些不高兴,撅了小嘴道,“姑姑这是嫌弃碧云什么都干不好了。” 胤禩听了方若一点,自然醒了,心里暗道:爷最近这脑子是越发的不够用了,竟忘了碧月不仅会陇绣,还会做面点,既然这绣品瞧不出个玄机,那自然要尝尝那些吃的。 于是胤禩朝碧云笑道,“你虽手笨,嘴倒是有福,也就方若疼你,换到别处早就发遣了。还不快去把额娘做的糕点端上来。” 碧云听了,嘿嘿一笑,一阵小跑去端吃的了。 这佛手酥呈上来,看着无甚亮点,普普通通而已,胤禩捡了一小块咬了一口,旋即牵了牵嘴角笑了。 胤禩只吃了几口,便将东西都赏给了碧云。碧云高兴的将一盘子糕点端了下去,又去给主子沏新茶解甜腻。 内室再无旁人,只有弘昊咿呀学语,方若这才开口道,“主子可是明白了?” 胤禩笑道,“事情倒是没什么进展,只是知道了一件事。” 方若疑惑不明,却见主子并没有解惑的打算,便只能按捺下来,不再开口了。 这一盘佛手酥看似普通,但味道却是藏着玄机。胤禩只需一口,便知道这配料配方是出自余庆楼。当年因自己不爱食甜,老九让厨房减了饴糖加了蜂蜜,更比别处多加了蛋液,这味道自然是独一份的。 碧月能做出这个味道的佛手酥,那便是与余庆楼有了瓜葛。而偏偏以这点心传信,胤禩不由念叨道,“佛手酥……佛……”,胤禩和方若不由对视一眼。 太后重病,廉贵妃因着皇帝的独爱,连侍疾都免了。贤孝为首,胤禩自然是要做些事情,比如这刚过了正午,胤禩便让方若到养心殿请了旨,到宝华殿为太后诵经祈福。 皇上忽地见方若过来,心里微惊,但想着昨夜老八对皇帝冷待太后似有不满,又念着他一辈子纯孝惯了,只怕这回过不了心里这坎,于是便准了胤禩去宝华殿诵经的请求。 因而未时刚过,胤禩便如愿来到宝华殿。 转眼间,胤禩跪在蒲团上已经念了三页,心里盘算着,既然消息出自余庆楼,这可是老九的产业,可见三位弟弟如今已是搭上了,这盘棋已皆是活子,如今就差了自己。 胤禩停了诵经,垂目皱眉,他知道如今也就是自己这颗子行的是险招,若是自己安然不动,他们三人尚可保安泰。 这念头一闪即过,惊得胤禩蓦然起身,方若在一旁也是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了。 “主子,可是跪得不舒服?”方若虽知这佛堂之内虽无别人,但主子若是动静大了,自然是要传进皇帝耳朵里的。 胤禩拍了拍方若的手,“多谢姑姑扶着,我是有腿酸了。”胤禩整了整神情,由方若扶到偏殿,略微歇上一会。 任由方若为自己捏着腿,胤禩目色黯然,他狠狠捏了自己一把,暗自咒骂道:怎可生出如此苟且偷生的念头,即便自己乐意老死宫中,只怕三个弟弟也会拼死将自己弄出去。 正当胤禩心绪万千这会,寿康宫的孙嬷嬷来宝华殿请香。 孙嬷嬷见廉贵妃的侍婢碧云站在门外,便赶紧先进了偏殿给贵妃请了安。 “敢问孙嬷嬷,太后娘娘的病情可好些了?”胤禩在此守候半个时辰,等来任何一人他都不会见怪,毕竟越是藏得深的,越是在刀刃上用的。 孙嬷嬷一派愁容,微微叹道,“老奴这是奉太后懿旨来请香回去,望佛祖庇佑。” 胤禩明白每月初一本是太后亲自来宝华殿拈香祝祷,如今只能假借他人之手了。 孙嬷嬷又说道,“太后听闻贵妃娘娘请旨前来诵经甚是宽慰,还说很是想念娘娘和六阿哥。” 胤禩双手合十,走向佛堂,朝向佛尊,默念道,“似卿自入宫以来,太后事事照拂,愿求佛祖保佑,太后凤体早日康太。” 孙嬷嬷跟着回到佛堂,垂眼正看见胤禩方才礼佛的蒲团前放着经册。孙嬷嬷上前伏身道,“就让老奴伺候一回贵妃吧。” 闻言,胤禩默默点头,伸手扶着孙嬷嬷缓步跪回到蒲团上,孙嬷嬷就势跪在一侧替贵主整了衣摆,又将经册翻好。 这个角度,经文只有他们二人可见,胤禩眼看着孙嬷嬷从袖口推出一页纸放在经文上面。 胤禩火速的将内容看了一遍,这信乃是用退字法书写,是最为简单的密码。也就是孙嬷嬷这等宫婢看不懂罢了,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一看便明。 胤禩一目数行,一口茶的功夫,便微微点了点头,孙嬷嬷麻利的将那纸揉了攥在手里。随即起身,行至香炉前。取香的功夫,那一页薄纸已被烛火消融,只隐约余下一股纸焦味传来。 孙嬷嬷替太后请香而归,胤禩依旧是好整以暇的念了一个时辰的经。 方若并未看到方才递信一幕,只隐约觉得主人似是得了手,而这为何是孙嬷嬷前来,又是传递的何事,再来那宫外来信之人是谁,方若自知此刻不能多问。 胤禩心下却是明镜一般,那信乃是十四弟的手笔,明言道:待天后宾天之日,便是里应外合之时。而这送信的孙嬷嬷,往后就是储秀宫到寿康宫的传信筒。 胤禩微微放宽了心,原先他还顾忌着十四弟或因太后病体而误事,如今看来这孩子竟比自己还清醒冷绝。不仅时机把握得好,竟然在太后身边还有如此一个亲信。 胤禩转念一想,只怕孙嬷嬷并不知她的主子盘算着何事,紫禁城内的忠仆只需做事即可,断不用知道来龙去脉。 胤禩心下讪笑:似是有了弘昊以来,自己便越发的优柔起来。不,兴许从上辈子算起,自己就是个优柔之人,没有一丝老四的杀伐决断,才会累及自身、祸及兄弟。 胤禩默默紧了紧拳,抬首注视着佛尊慈目,暗自许下心愿:愿此番一举离宫,再不受禁宫牵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不是太好写,感觉如果四哥不晃神,这事很难成。 所以,阿凝要开始走狗血路线了,sigh…… 话说,其实八哥现在也有点智商不在线,都说一孕傻三年……………… 唉,八哥别打我呀! 太后她老人家的梗已经铺得差不多了。 她老人家还能再撑两日。 阿凝还要填一个梗进去垫垫场! 嘿嘿,什么梗呢? 甄嬛传里的哟~~~~应该是大家极腻歪的一个梗哈~~~ 放心,阿凝不会让四哥受委屈滴! 能虐四哥的,只有八哥!!! 感谢地雷君:秦逆~~~~ ———————小剧场————————— 九哥:感觉爷这回是真的要出场了。 十四:九哥怎么这么淡定了? 九哥:一想到八哥连儿子都替老四生了,爷觉得也没啥可着急的了。 八哥:老九你们动作快点,要不然爷又该揣上了………… 十四:八哥不厚道,是我死亲娘耶……………… 八哥:哦……小十四真可怜,来哥哥抱抱…… 十四:(蹦跶,蹦跶……蹭) 九哥:八哥最近的气场不太对………… 四哥:十四你滚开,老八只可以抱朕……和小弘昊!!!! ☆、第七十六章 廉皇贵妃 太后病体难愈,后宫妃嫔、宗室命妇轮番侍疾,储秀宫自不能独善其身。胤禩和皇上墨迹了几日,终于得了皇上首肯,这一日携着乳母抱上了六阿哥到寿康宫请安去了。 初夏将至,而寿康宫内还笼着炭火,寝殿里除了孙嬷嬷与竹息姑姑侍奉左右外,正由惠嫔陪着。 胤禩行至太后卧榻正前,跪拜行礼,乳母抱着六阿哥在贵妃身后同时给太后磕了个头。 乌雅氏数月不见胤禩,而弘昊自打降生以来更是连一面都未曾见过。如今见乳母将这位不足半岁的皇孙抱了进来,太后难掩慈爱,强打着精神让竹息将自己扶了起来。 太后这一病,大体也估算到自己寿限将至,因而对这晚年新得的孙儿显得格外疼惜,亲自将六阿哥抱入怀里,端看着这孩子的眉眼。 见这孩子养得圆润白嫩,眉眼间灵巧可人,竟没有多少早产的不足之相,皇太后心中颇为感喟:看来这瓜尔佳氏确实是个有福之人。 太后兴致上来,抱着孙儿哄逗一阵,寿康宫内总算是在这段形容萧瑟的日子里掀起了几阵欢声笑语。 “这孩子养育得好,可见你尽心,快坐下吧。”太后这才展眼看了看胤禩,见他立在那里,旁边的惠嫔也不敢坐下,这才发话赐了座。 胤禩领旨落座,惠嫔也跟着在另一侧坐了,沈眉庄这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一放。后宫谁人不知,皇上和太后的嫌隙源自廉贵妃,因而她方才真怕会生出枝节引得太后不快,幸而这小小六阿哥生得粉团一般可爱。都说暮年得孙,哪有不疼爱的道理。 太后看着怀里的小阿哥,觉着这总算是瓜尔佳氏的功劳,便对胤禩道,“哀家多日没见你,你的脸色倒是好了许多。” “承蒙太后关爱,臣妾的身子比往年好了不少。”胤禩今日这一来,多少算是为了那薄情寡恩的皇帝四哥全一全孝礼。四哥无情,但八王却受不住这不孝不悌的罪名。 太后听了,轻哼一笑,“哀家倒是没这么大功劳,全是皇帝关爱吧。” 胤禩听了也不介怀,眼前这位行将就木的老者,上辈子见了也要称一声德母妃,即便踏临这万人之上的荣耀,不还是要受皇帝儿子的邪气么。胤禩思及种种,心中反倒觉得乌雅氏此刻甚为可怜。 太后见胤禩并未回嘴,心里才算纾解了几分,暗道这瓜尔佳氏倒是比年氏等人稳重。太后自知,这位贵妃的荣宠还长着呢,而她这老朽病驱只怕是管也管不了。 “天气暖了,往后就待六阿哥多来哀家这坐坐吧。”太后难得对胤禩释出一抹温情,嘱咐道,“如今你初为人母,往日里那些任性脾气也要收一收,才可侍奉好皇帝,养育好阿哥。” 胤禩闻言欠身伏了伏,领受了太后教诲。 太后毕竟年岁大了,也不能常抱着阿哥,只略微又哄了几下,便叫乳母将六阿哥抱了下去。 竹息刚要上前扶太后躺下,却被太后止住,瞧着胤禩说道,“你今日来得正巧,哀家这正有一事。” 胤禩闻言赶紧起身上前扶了太后的手,柔声道,“臣妾愿听太后教导。” 乌雅氏拍了拍他的手,转眼看了看惠嫔,沉声道,“你如今身为贵妃,理应为皇后分担六宫之责。今日就替哀家传道懿旨,晓谕六宫,晋封惠嫔为惠妃。” 沈眉庄本是悄坐一旁,如今听到这极大的恩典,赶紧起身跪拜道,“臣妾无德无能,不敢受封。” 胤禩明白的很,这是太后在为沈氏铺路了,可见太后真心厚爱沈眉庄,怕她往后失了靠山。于是将太后的手臂交给竹息姑姑扶着,亲自上去将沈眉庄扶了起来,“眉姐姐纯孝贤惠,太后喜爱,帝后赞赏,当堪六宫表率,自然是受得起的。” 乌雅氏闭着眼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才道,“有你二人伴在皇帝左右,哀家也就安心了。” 胤禩与沈眉庄听见太后如此言语,赶紧携手跪拜,听见太后继续道,“这后宫里没有亘古不变的宠爱。往后你们二人断不可因帝王恩宠,而失和失德。” 胤禩明白,这是太后在敲打自己,于是赶紧应了是。 而一旁惠妃此刻已是满目的红润。 太后教导了这一番,也实在是撑不住了,闭着眼挥手让两人跪安吧,而自己这才再度躺下。 出了寿康宫,胤禩见惠妃已经忍不住拭泪,便执起锦帕也为她拭了两下,低声劝慰道,“太后年迈,如今你我能做的,便是莫要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番期盼。” 惠妃微微点头,执起胤禩的手道,“说真的,太后若是去了,我真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胤禩扶着惠妃下了台阶,心道:若是你想要皇帝宠爱,爷倒是可以帮衬帮衬。 两人步出了寿康宫,沈眉庄的泪才将将止住,见门口停着皇帝赏赐的车辇,自知不便再跟着胤禩,便拉住胤禩的手臂道,“我如今倒是没什么,只是你,万事小心些。” 胤禩明了此乃沈眉庄的好意,而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如今惠嫔因太后的关爱升了惠妃,可不就比她的好姐妹菀嫔高了一截,这二人的关系是否还能如往常一般,可就不那么好说了。胤禩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出言警示一下沈氏,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凭白的做了恶人反倒不好,不如静观其变为佳。 于是胤禩上了车辇,回转储秀宫。紧接着沈眉庄晋封惠妃的懿旨便传遍了东西六宫。 皇上在养心殿看着折子,冷不丁的听说自己多了这么一个妃子也是一怔。叫苏培盛把今日寿康宫的事说了一遍,才明白这是太后的意思,只怕也是做给老八看的。 胤禛心中微恼,想乌雅氏如今半条命都进了棺材竟还如此不安分,在后宫女眷跟前下了老八的面子,于是皇帝一时情急直接大笔一挥一道圣旨就飞出了养心殿。 胤禩本是刚更了衣想要歇午,便瞧见苏培盛火急火燎的托着圣旨来了。 胤禩满心忐忑的跪接了圣旨,听完之后险些没给气死。原来皇上一道圣旨将阖宫妃嫔都升了一阶,而廉贵妃此刻摇身一变成了廉皇贵妃。 “恭喜皇贵妃,贺喜皇贵妃。”苏培盛自然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如今皇贵妃育有一子,这岂不是盖过中宫皇后去了。 胤禩连磕头谢恩都免了,僵直起身,转身就回屋去了。 苏培盛尴尴尬尬的把圣旨交给了方若姑姑,心道:这位祖宗真不是吹的,阖宫上下也就这么一位了,竟连皇帝圣旨都不叩首谢恩的。 过了申时,胤禛銮驾来到储秀宫,刚一进寝殿就见胤禩迎面扔给他一张礼帖。 胤禛定睛瞧了一遍,笑道,“这些东西,哪配得上皇贵妃穿戴。” 胤禩没好气的瞪了皇上一眼,“四哥,这些东西明日就送到惠妃那里去。” 皇上将礼帖往旁边一丢,笑着盘腿上了软榻,“好,好,明日就送过去。” 胤禩见老四颇为玩世不恭的态度,便立目道,“如今咸福宫住着敬贵妃和惠妃两位,实在不成体统,四哥明日也下个旨,就将惠妃移居翊坤宫吧。” 皇上将胤禩拉到跟前,“不必如此抬举她们。” 皇上嬉笑两下,见胤禩依旧是眉目不爽,便笑道,“好,好,这后宫之事朕都依你。” 太后和皇帝这一前一后两道旨意,将后宫看似平静的水面再度搅和了起来。 又过一日,当太后听闻皇帝分封诸妃并将瓜尔佳氏晋为皇贵妃一事,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就撅了回去。 孙嬷嬷赶紧上前给皇太后顺着背,嘴里劝道,“回禀太后娘娘,今日一早皇上就下旨命惠妃移居翊坤宫,并送了两箱赏赐过去。” 太后听了这句总算缓和了一些,又听孙嬷嬷说道,“奴婢在储秀宫打听过了,昨日皇贵妃劝了皇上半夜。” 乌雅氏按着太阳穴摇着头,心道:如今皇上越发的武断,册封皇贵妃如此重大之事,竟连一句商量都无。 而前朝之上,也一早就听闻此消息,但皇上以分封后宫为太后冲喜做托词,任是谁也没敢上疏弹奏。如今这一朝臣子,皇上拿捏起来倒是越发的顺手起来,并未给自己出太多洋相。 但景仁宫内,便不那么喜乐安详了。 这一早,皇后是彻底的寒了心。皇贵妃位同副后,再加上瓜尔佳氏如今有一子傍身,而这六阿哥显然已是皇帝心尖上的人选,照这架势,大有中宫易主的意思。 “娘娘,娘娘……”剪秋见皇后一早起来便呆呆坐在床边,颇为担心的唤道。 剪秋明白皇后的恨,如今不只有了一位皇贵妃,还连带着多了敬贵妃和端贵妃两位。就连甄嬛也借此东风攀上了菀妃,更别说惠妃此刻已经入主翊坤宫。这群后宫佳丽,再不是那些易被拿捏摆布的低位小主,如今各为一宫之主,指不定哪个命好得了帝宠,可就飞上枝头,再难拿下了。 而皇后心中却不是想得这些,即便此刻再多出十个贵妃也不足一个廉皇贵妃可惧,只因瓜尔佳氏那张罪大恶极的脸。 皇后转身看了看剪秋,那目中已是一片死灰,过了半晌,皇后吩咐道,“去告诉外面,本宫头风发作,谁也不许进来打扰。” 景仁宫闭门谢客,嫔妃们的晨昏定省自然是免了,但如今这紫禁城却多了一位皇贵妃。 于是这一大早,胤禩早早的就被方若叫了起。那前来给皇贵妃请安的贵主,纷至沓来,一位都不敢落后。 当皇帝再度踏入储秀宫准备用膳之时,瞧见的自然是一屋子的嫔妃女眷了。 这群小主,大多已是数月没见过皇上了,见皇上驾临各个都难掩欢颜,赶紧起身给皇上请安。 胤禩坐在上座,瞧着老四沉下去的一张脸,总算是觉得解了几分恶气。既然四哥如此的不消停,那爷就不妨替他管一管这后宫,也好让这群小四嫂们跟爷挡一挡皇帝的痴缠。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这两章因为都是过渡章,感觉非常不好写哈。 看看表,已经凌晨3点20了,阿凝赶紧丢上来这章,然后爬去zzzzz…… 过渡基本结束,下一章该走剧情了。 ———————小剧场————————— 四哥:老八,朕如今让你后宫每个职位都做了一遍啦。 八哥:爷即将满级,后宫副本再见! 四哥:…………………… 八哥:多谢四哥练级之恩! 四哥:…………………… 八哥:四哥拜拜!!! 四哥:…………………… ☆、第七十七章 养精蓄锐 中宫沉寂,如今阖宫妃嫔每日晨昏都是来储秀宫请安行礼,一时间皇贵妃的势头大有取皇后而代之的意思。 而深受其害的却是皇上,每日胤禛从养心殿移驾储秀宫,一进门可不就是一群娇妻美妾等着他呢。 瞧着胤禩威坐正中,还时不时把弘昊抱出来摆弄。胤禛顿觉无可奈何,瞧着老八和这群女眷们相处融洽着实透出些诡异,胤禛有一瞬以为莫非是怀孕生产真能令人性情大变?但每每瞧见老八飘向自己的小眼神,皇帝不由警惕自身道:老八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因着这群碍眼的妃嫔,皇上干脆早议过后留在西暖阁,直至午后才起身去储秀宫。但天不从人愿,胤禩几乎每个午后都会邀一两位小主陪着。 然而这群每日里来储秀宫陪侍的妃嫔们倒也能分出几个等次,比如这敬贵妃、欣嫔几位乃是宫中老人,这走动来往不过是个过场,毕竟如今她们这些人是不敢弗了皇贵妃的美意,因而便老老实实侍奉在左右,并不指望着能在储秀宫里分得皇帝几眼眷顾。 而富察氏才是真真最尴尬的那个,她与胤禩同期入宫,当时的出身与位份高过瓜尔佳氏一截。而如今好不容易随着大封六宫的恩典升到了嫔位,却连个正经的敕封都没有,竟还不如已是襄嫔的曹琴默有脸面。而今时今日,富察氏在这曾经小住过一段时日的储秀宫内,见一众姐妹无不在皇贵妃跟前讨巧卖乖,只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皇上最常碰见的自然是菀妃、惠妃及安嫔三人。这三人曾也是同声同气的好姐妹,后来相继沉浮,尤以安陵容离两位渐行渐远,没成想如今却在这储秀宫内再度聚了首。 惠妃心中明白,当日皇太后在寿康宫内敲打皇贵妃,如今只当胤禩此举乃是谨遵太后的慈训。而甄嬛的心思却复杂许多,她虽曾与皇后一线,但如今看来中宫皇后的势头却大为不好,因而这表面上自然还是要依傍皇贵妃了。但甄嬛心性骄傲,毕竟存着过往与皇帝郎情妾意的过往,自然不会如安嫔一般甘心蛰伏。 胤禩把他们三人放在眼前,也并不多话,瞧着甄嬛颇为热络的串起场面,看着他们三人早已不似当年圆明园荣辱共存的光景。但凡皇上驾临,唯有甄嬛眼中那喜色颇有几分真意,其余两位大概已是对这帝宠不抱希冀了。 这一月之内,胤禛已经是第三次用不善的目光逼退几个碍眼的妃嫔,然后止住胤禩意欲休息的步伐,把人生生箍在软榻上。 “老八,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胤禛居高临下,这一个月来,老八日日应付这群女眷,只等她们一走便回屋歇着,没有一丝要招呼皇帝的意思。 胤禩扁了扁嘴,心道:爷这么嫌弃你,四哥还看不出来嘛,竟还没羞没臊的在储秀宫里混。但嘴上却是委屈道,“还不是怪四哥。” 胤禛听了这才松了松手,自己坐到胤禩身边,“朕已说过,这后宫的位份不过是些虚名,断然不能因此而累着你。”皇上真心的意思其实是断不能因此而坏了朕的美事。瞧着老八这几日劳累下来,脸色竟没有前月里那么丰润了,心道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四哥贵为天子,后宫无主,岂不荒唐。”胤禩觉着自己也是绝了,这话说出口竟是顺理成章一点磕绊都不打,却听见皇帝嘿嘿一笑,凑到自己跟前不怀好意道,“贤弟这是要做贤妻了。” 如今胤禩也不怕和皇帝腻歪,借势一个挺身,近乎碰上胤禛的鼻尖,轻吐着气息道,“四哥不是命臣弟好好的过日子么,怎么臣弟如今努力的过好日子了,四哥又不高兴了。” 胤禛朗然一笑,抬手就打横把这人抱了起来,蹭着胤禩的脸颊道,“朕所言的好日子,八弟是不是会错意了。” 说完便也不顾忌门畔还立着的侍仆,直接就把胤禩抱进了内寝。 胤禩刚一沾床榻,赶紧坐了起来,“四哥猴急什么,臣弟今日可不方便侍奉皇上。” 皇上一听这话,脸瞬时僵了僵,上下打量了胤禩一番,见老八极为坦诚的点了点头,便只能瞧着这人柔柔一躺,再一翻身,不再理会自己。 皇上意兴阑珊的磨蹭了半晌才从内寝出来,在暖阁里坐了半天,对着一叠奏折发了片刻呆,才算是缓过劲来。 第二日一早,皇上照例是留在了西暖阁处理政务。而胤禩打发走了众多妃嫔,却独留了安嫔说话。 胤禩喝了两口新茶,才开口道,“本宫记得安嫔说过一向在香料上颇有心得。” “嫔妾不敢,只是偶尔调弄些香薰罢了。”安陵容见今日独独自己一人被留下,顿时有些忐忑,这肩头都止不住的瑟缩起来,别看她虽胆小畏事,但这心眼却是缜密得很,想着今日皇贵妃定然是要吩咐她做事。 “在本宫跟前,无需这些客套话。”胤禩掀起盖碗,吹了吹茶叶,又抿了一口茶。 安陵容赶紧欠身道,“是,嫔妾谨遵教诲。”随后也只是在软榻边上略微坐了一小块地。 胤禩心下含笑,心道当初这丫头敢挑明了齐妃的九寒汤,可见这胆小之人若是下了决心,定然还是能成些事的。于是开门见山道,“本宫要你的一款香。” 胤禩将茶碗端在手上,也不喝,就这么一下一下刮着水面,仿佛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只听他悠悠说道,“可以怡情助兴,又不着痕迹的那种。” 安陵容听了,登时一惊。这怡情助兴的东西,在后宫之中可是大罪。见皇贵妃如此说法,不觉小腿一软,直接扑倒在胤禩脚下,惶恐道,“嫔妾不敢,嫔妾万万没有这种东西呀。” 胤禩哐当一声撂了茶碗,声虽厉,但他面色却是和悦的,缓声说道,“你把东西交予本宫,本宫自然就知道你没有了。你若不交给本宫,本宫怎能知晓你是不是藏私了呢?” 安陵容听了这话顿时一凛,她的确暗中制有奇香,但以如今后宫形势,这欢情之香又哪里有用武之地,不过是她心存的一点念想罢了。安陵容啜泣着抬首,座上之人依旧是好整以暇的抚弄着茶碗,丝毫没有威逼利诱的狰狞面孔。安陵容真真想不出她一个碌碌无名之人,是如何露出的破绽,竟让皇贵妃慧眼识破。 胤禩见安嫔伏在地上有了一会功夫,才朝门口轻声命道,“还不快扶安嫔起来。” 方若一直立在门外一侧,听了躬身进来,将安嫔扶起,重新安置回坐榻之上。 胤禩见安陵容这会连看自己都不敢,才放轻声笑道,“这是怎么了?竟哭得如此伤心,可是在本宫这受了什么委屈?” “不……没……”安嫔这才吸吸鼻子止住了哽咽,略微抬起头,勉强笑了。 “那东西,没有便罢了,本宫自不会为难你。”说完胤禩缓缓起身,看了方若一眼,便转身进了内寝。 “安小主,廉主子要歇午了,就由老奴送您回延禧宫吧。”方若扶着安陵容略微不稳的身子踏出了正殿,送至宫院门口方若果真没有折返的意思,大有要送安嫔到延禧宫的架势。 安陵容心下明了这一节是翻不过去了,她着实是想不通以皇贵妃如今的荣宠何须那些助兴之物,皇上如今可是日日夜夜都离不开储秀宫呀。但情急之下,权衡左右,安陵容回身好言说道,“姑姑请回吧,送个东西而已,无需劳烦姑姑,一会就让嫔妾的宝娟跑一趟腿,定将上好的熏香送过来。” 方若见安小主的脸色,明白这人是不敢违逆皇贵妃的心意,便含笑目送安嫔一行离开。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安陵容便派了贴身宫婢宝娟送来了一箱精心调制的香料香精。 宝娟倒是个会见风使舵的,把几样香料一一介绍了一遍,最后才拿起一只木雕盒子说道,“这款香极为难调,别看它这么远远闻着幽香四溢,但沾了水反倒是无色无味了。” 胤禩听了点头收下了,说了几句谢过安嫔的话便放宝娟下去了。 胤禩拿眼神点了点那盏木雕漆盒,方若会意将其收起,其余的香料香精便远远的拿开销毁殆尽。 方若办完手上的活,再度回到内寝,正瞧见碧云正在给主子用暖炉烘着后腰。 胤禩生产过后这三月,总算是又来了月信,只是这一回拖拖拉拉,久而不停。请刘太医看了脉,说是正常,只需静养调理个几月便能如常。而胤禩听了心里一乐,极为希望这玩意再也不要停,也好把皇上挡在门外。 碧云见方若进来,便将手里的暖炉换到方若手上,她自己出去站在廊外。碧云这两年也略微大了,胤禩虽宠着她并未交托大事,但这丫头也明白主子极为依仗方若姑姑,便每每在二人说话之时,自己守在廊上,这距离既听不到屋里的话,又能把闲杂耳目眼线都隔在远处。 胤禩微微抬眼透过窗子看了看煞有介事守在廊上的碧云,和方若笑道,“这丫头也是大了,懂事多了。” 方若含笑点了点头,却问道,“主子可是也要带上碧云姑娘。” 胤禩沉默了片刻,如今这个节骨眼多带一人出去自然是多一分难度,但他最终还是说道,“碧云打小跟着我,也正好到了宫外给她找个好归宿。” 方若收了收眼神,看着自家主人此刻蜷在卧榻上,想必他身上不爽利的很,便赶紧把暖炉抵到腰腹上捂着。 过了片刻,方若再度问道,“主子是怎么知道安嫔藏香的?” 胤禩抬了抬眼皮,颇为不在意的说道,“我并不知道,不过兵不厌诈而已。” 方若听了附和一笑,心道这位主子的行事倒是大胆果决,想着方才安小主惊魂难定的样子,只怕是吓得不轻。 这催情之物在后宫之中自然是难寻的,以前胤禩还能从自己的药膳中暗自留下一些配料,但如今他已与四哥两两相认,老四又知道他曾暗服避孕药物,自然会把储秀宫的药石盯得紧紧的。因而这玩意,便要另寻他处。 胤禩觉得这后宫女眷,虽有些短浅愚昧,但在争宠一事上却是心思细腻、花样百出。既然安陵容有制香的能耐,又有投靠甄沈及皇后的迹象,那自然并非什么纯洁无暇的胆小鬼,胤禩料她八成是动过歪脑筋的,只是一直无用武之地。即便她真真没有,在皇贵妃的恩威并施下,她也只能从命制香,如今这紫禁城里哪里有她一小小安嫔说话的份。 这事即便是捅到皇帝跟前,胤禩自知只需透露出这玩意是为了和四哥增进闺阁情趣,想必行四的那个色胚断然会乐呵呵的受用,哪里还会舍得惩罚自己。胤禩想到此处,冷笑一声,心道:四哥,放心,弟弟让你憋了这些时日,自然会给你找些乐子的。 胤禩笑了片刻才停住,继续问道,“给翊坤宫准备的汤羹,都送去了么?” 方若点了点头,“惠妃娘娘看来是真心待主子,见是主子送去的,二话不说就当着奴婢的面都喝了。” 胤禩明白,一旦太后这棵大树到了,沈眉庄的命运将会如何,是另觅靠山,还是风雨飘摇,就全看她今时今日的选择了。 如今看来,惠妃是站在了储秀宫这一线。胤禩心道,这样最好,爷可是一心一意地为她着想,也算是给四哥留个可用的小嫂子吧。毕竟,弘昊年幼,往后在这宫里的日子难以预料…… 想到弘昊,胤禩缓缓坐起了身,还没等方若将软枕掖好,他便脱口道,“把六阿哥抱来。” 未满周岁的六阿哥连奶还没断,胤禩自顾自的端详着他,也不逗他,任由他的小手小脚在空中踢来抓去。 方若陪在旁边,将主子的目光神色一览无余。胤禩此刻说不上悲戚,却也有着几分落寞。方若轻声问道,“不如……将六阿哥也……” “不!”胤禩止住了方若的话,胤禩继续注视着怀中亲子良久,心中幽幽道:他就留给四哥吧。 用皇上的话说,这孩子那是爱新觉罗亲上加亲的皇嗣,是他们二人结合的见证。 而在胤禩眼中,弘昊却是这段他毕生最不堪回首的凭证。 既然四哥有情,那理应将孩子留于他。而既然八弟无意,又何须带着这个孽种。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22节 “抱走吧。”胤禩微微侧了侧身,只觉得鼻尖略微酸涩。 胤禩自嘲一笑:果然,这辈子,这三年,终难抹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呀……其实……还是挺为四哥着想的! 咳咳,自己走了不说,还为四哥的性福着想了一下! 当然,八哥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好事不留了名…… 小弘昊即将成为没娘的孩子…… 可怜见地! ————————分割线———————— 四哥:老八,快来和朕过好日子! 八哥:爷来大姨妈啦! 四哥:……休想骗朕!!!! 八哥:≈……四哥真下流! 四哥:老八赶紧着,快和朕一起创造小公主。 ☆、第七十八章 情难抵恨 日近暑夏,因皇太后病体沉疴,皇上也便迟迟没有提移驾圆明园避暑的意思。内务府也是绷紧着弦,虽年年都备有大丧之物,但看眼下情形,怕是这回是真的要派上用场了。 而胤禩一面在后宫女眷中立住声威,另一面便是频频至寿康宫侍疾。这一段时日下来,太后的精神一日颓过一日,自是大限将至。那些轮番进来侍疾的妃嫔命妇太后瞧着眼乱,便开口降了懿旨,只留皇贵妃与惠妃常伴。 乌雅氏虽是病着,但这心却并不糊涂。如今中宫皇后大势不在,这后宫能拿事的自然是皇贵妃,而此时在老太后心中最最要紧的一件便是让深受帝宠的皇贵妃三五不时的逗留寿康宫,想必她那位多情薄幸的皇帝儿子只怕还能拨冗看看自己这个老太婆。 果然,不出太后所料,不出半月光景,皇上总算是驾临寿康宫了。 胤禛心里颇为的哭笑不得,老八如今要做孝子贤媳,他自然没必要拦着,只是他堂堂九五之尊被皇贵妃的精诚纯孝映衬得格外冷情,叫他这最看重教统礼法的雍正皇帝怎好独善其身。 想着这辈子乌雅氏并未有太出格的行为举止,眼见着酷暑将至,只怕皇太后老人家是渡不过这回的炎夏了,于是胤禛干脆心下一宽,也决定陪皇太后走完这最后一程吧。 寿康宫有皇帝看顾,自然是与之前的冷清截然不同,连太医们心里都打了些鼓,但几日下来,皇上对太医院的诊治开方并未有半点关注,一些心思活分的老医官便懂了皇上不过是坐坐样子。 私下里无不暗道还是皇贵妃的脸面大、手段强,这不连之前与太后心结难解的皇上都顺了皇贵妃的路数。 这日胤禛陪着胤禩坐了快半个时辰,看着惠妃忙里忙外给太后端茶喂药,饶是皇上压根就是在空熬时辰,也不得不表面上称赞沈氏两句。 太后得了这话头,自然是强打着精神,和颜悦色的和皇上说了一车话,先是夸赞了皇贵妃贤德,总算是能让她放心。后又拉起沈眉庄的手说。“哀家这些年看下来,惠妃不爱出挑,乃是这紫禁城最持重老实之人。有她在,也可为皇贵妃分忧。” 皇上虎着脸听着,并不搭太后这茬。倒是胤禩听了频频点头,说道,“臣妾年轻,皇后娘娘久病闭门,能有眉姐姐在一旁商量着,臣妾也算是有了些主心骨。” 太后听了阖目点头,又见胤禩继续道,“如今眉姐姐移居翊坤宫,不说地方宽敞了,离皇上那儿倒是近了不少,往后皇上走动起来也方便些。” 即便胤禛原没打算拆了老八的台,但听了这句,不得不斜眼夹了这人一下,明白他这不仅仅是在太后跟前做面子,只怕真有几分要把皇帝推出去的意思,于是佯怒道,“放肆!即便皇后卧病,尚有端贵妃、敬贵妃可参理六宫,怎可出此以下犯上之语。” 沈眉庄一听,身子一抖,率先伏身告罪。 而胤禩却是一愣,瞪起一双圆眼,如林间小鹿一般惊恐的看着皇上,稍许又再扭头看向了太后,那模样别提是有多委屈了。 胤禛眼神微眯,心知老八这是在太后跟前做戏,但还没等他再度开口,却听太后喘着虚弱的气息急急说道:“端贵妃的身子骨哪里是能操劳的?敬贵妃虽温驯资深,但毕竟软懦了些。依哀家看来,诸妃之中,惠妃最可堪协理六宫之任。” 太后瞧出皇帝此时面色不善,便又加了一句道,“后宫诸事繁杂,有个人帮衬着,皇贵妃也好腾出多些精神侍候皇帝,好再为我大清开枝散叶。” 胤禛被太后这句话堵在那里,不上不下,只得把话咽了,转眼再瞧了瞧胤禩,这人却是低头不语,恍如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皇上心中有谱,在太后跟前不过是装装样子,不管老八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等回到储秀宫,看朕不好好收拾了他。 而眼前一幕看在太后眼里,却是另一番想法。太后觉着,皇上也并非一味的娇宠瓜尔佳氏,这不刚刚皇贵妃言语有失便糟了皇帝申饬么。 太后看了看身旁惠妃,心道:这孩子年轻孝顺,在哀家大限之前,怎么也要把她的恩宠做实了才是。 于是再往后皇上便也坐不住了,终于离了寿康宫。 皇上携着皇贵妃远远走在前面,压根没理会跟在后面的惠妃。沈眉庄还是颇有眼力见,今日在寿康宫得了协理六宫的名分,便断然不敢再到皇上跟前去找晦气,于是远远地瞧着皇上与皇贵妃走了,自己这才悄无声息的回了翊坤宫。 胤禩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时辰尚早,便说要去御花园逛逛。 皇上这会可是耐心全无,一手揽在胤禩腰间,手上一拎便挟持着老八回了储秀宫。 进了内寝殿,皇上一挥手把所有下人拦在门外,重重摔上了屋门。 胤禩听着那哐当一声颇为响亮,不由肩头一抖。 胤禛直勾勾瞧着胤禩,嘴角勾出一笑,“哟,八弟这胆子倒是越来越小了。” 胤禩挪了挪脚,这回见四哥真的怒了,便也没甩手就走,而是扬了扬头道,“天子恩威,臣弟自然是怕的。” “哼!”皇帝几乎是从鼻子里挤出了这声闷哼,上前一步,贴在胤禩跟前道,“朕还是头一次知道八弟怕朕。” 这天气已经热起,胤禩腻味的推了推皇上,扁着嘴道,“臣弟上辈子吃的苦,加上这辈子吃的亏,哪个少了,难道还不懂得长记性么。” 若是以前,老八若是在皇上跟前摆出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皇上还不得一脚踢残了他,再让块捂不热的顽石罚跪倒天明。但如今这辈子,偏偏老八身娇体弱,风吹吹都能坏了,好不容易现在将养得好了几分,胤禛是真真打不得也罚不得了。 皇上僵直的挺立在屋内,只觉得一口闷气别再胸口,断然不能先失了气势。而胤禩恰是瞧准了皇上现在不敢动自己,回身做到软榻上笑道,“四哥以往杀伐决断好不凌厉,如今倒成了个怜香惜玉的人了。”这话说完,便丢给皇上鄙夷一笑。 胤禩好整以暇的坐定,拿了桌上不知何时的冷茶喝了一口,抬眼见皇上已是吹胡子瞪眼了,便微叹一声道,“臣弟这些日子,在太后跟前,哪里不懂太后意欲推举惠妃的心思,今日皇上难得来了,太后开了尊口,臣弟自然也只能顺水推舟,四哥却独独怪我。” 皇上见胤禩难得说了几句软话,虽是抱怨但这说辞倒也合情合理,便又哼了两声,也坐了下来,却依旧责备道,“都说了你不用去,你偏偏喝了蜜似的往寿康宫凑,活该!” 胤禩冷眼一挑,横了皇帝一下,沉声道,“这辈子太后哪里对不住四哥了?皇上真真是新仇旧恨一概不忘的主。” “矫情!”皇上直言辩驳,“朕这辈子待你如何?你倒是事事处处给朕添晦气,莫不是藏着什么奸?” 胤禩被这句话蹿得登时站了起来,带着几案之上的茶盏滚了一地,他定定的站在那里怒视胤禛半刻,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皇上倒不是为这句谩骂气恼,而是这几日来憋得火气上头,也腾地站了起来,眯着眼上前了两步,“朕觉得是待你太好,让你忘了人伦纲常、君臣尊卑。” “哈……”胤禩听了怒及反笑,“皇上也敢提人伦纲常?四哥做下的腌臜丑事,只怕上天入地天下无双,四哥有脸,臣弟却没脸去见我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 胤禛暴呵一声,“住口!”一伸手便掐住了胤禩脖颈。 胤禩这会哪里扭得过皇帝,双手一拉皇上小臂,这脖子上登时吃痛,眼看着拉也拉不动,便拳脚并用,却哪里伤得了皇上一毛一发。胤禩脑中只觉不妙,顿时憋得只能咳吠不止,手已是脱力的垂下。 方若和苏培盛几个,可就在外间候着,自然听出了屋里动静不对。 苏培盛那毕竟是皇上的奴才,想着以往储秀宫里的情形,并不打算进去碍事。而方若却是顿时心里一揪,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推了屋门进去。 “皇上,手下留情呀。”方若一见屋内情形,瞬时扑了上去,拉住皇上的手臂,淌着泪跪下哀求道,“皇上快放手呀,皇上,廉主子已经不成了。” 胤禛被方若一声哭喊惊醒,这才将视线从自己紧攥着的脖子往上移移,见胤禩此刻已是面目涨红,竟翻起了眼白。胤禛脑中一翁,顿时送了手。 胤禩的身子如秋叶般飘落倒下,被方若接住紧紧抱在怀里,任这老奴唤了数声才猛然吸了口气,睁开了眼。 皇上呆滞在当场,瞧着胤禩被老姑姑抱在怀里顺着胸口,总算是倒上了几口气来,那眼睛已经赤红的泛起水雾。 “朕……”胤禛刚要伸手过去,却见胤禩周身一抖,一低头就扎到了方若的怀里。 皇上不自然的把手收回,只觉得方才气冲天灵,而现在却是悔不当初,幸亏有方若闯进,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请回吧。”胤禩喃喃的声调微弱传出,随后又咳了好几声。 胤禛还想再度上前,但展眼看了看周遭,外间的奴才已是跪了一地,而廊上的侍仆此刻也听见动静纷纷跪地。再低头看了胤禩,只见他一身瘫软倒在哪里,手颤抖着扶着自己的脖颈。 皇上扶了扶额头,身子随之晃了两晃。一个箭步冲到胤禩身侧,将他抢回到自己怀里,只觉得这人此刻身如薄纸,险些就要散架了。 “皇上请回吧。”胤禩的眼角已经挂上了水渍,那雪白的脖颈上一圈的红肿,触目惊心。 “朕不想……”胤禛喃喃念道,但却还是见胤禩拼命的推开自己,趴在地毯上如梦呓般道,“皇上请回吧。” 方若赶紧将胤禩的身子撑起,泣不成声道,“求皇上开恩,饶过主子吧。” 皇上愣在当场,心道:朕要饶他什么呀,朕并不想伤他。 苏培盛这回是看明白了,赶紧上来把皇上搀了起来,小声在皇上耳边说,“皇上息怒,皇上不如先回养心殿,廉主子这是吓着了,等养好些了,皇上再过来看看。” 方若听了也赶紧道,“皇上,主子体弱,可不能再经风波了。” 皇上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好,朕这就回去,你好好养着。”说完,便转身往门口走,嘴里还命道,“快宣太医进来。” 胤禛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只觉得今日实在不祥,不宜再和老八拉扯,免得再做出什么不可回旋之事。见胤禩真是被伤得不轻,便只能自己先行离开。 皇帝一行离了储秀宫,碧云这才进来和方若将主人扶到卧榻上靠着。 刘玉贵在寝殿的门口守着,等着太医来了好及时通传。 方若惊魂未定,左右看了看胤禩,低声道,“主子……可是真伤着了?” 胤禩摸了摸脖颈,此刻还火辣辣的疼。但眼看着刘太医即将到来,便提声命道,“叫太医不要进来,本宫这般狼狈,怎可叫人看了笑话。” 刘云贵在门口听了命,便赶紧“嗻”了一声,退至内院门口等着,心道:今日这内院情形,别说是太医不方便进来,若是传扬了出去,别说皇贵妃的脸面,只怕连皇上也挂不住。 胤禩见刘云贵小跑着去了,这才强撑起身子,扬扬下巴,指了指地上香炉,“快去把它收拾了。” 方若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方才太过的出乎意料,但眼下大计为重,便朝碧云使了使眼色,换碧云到床头伺候着主子。方若亲手将一炉尚未燃尽的熏香端了出去。 碧云已是满眼含泪,用锦帕揉着胤禩脖颈上的红印,喃喃道,“皇上也太狠了,怎么下得去手。” 胤禩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心道:安陵容这盘香配得如此有效,不仅令皇帝怒火攻心,就连他自己也险些着了道。 胤禩原是想试试安嫔的手艺,怕她空有名声却货不对盘,到时候再误了好事。便前日里又留了安嫔说话,命她调一味可以令人气火紊乱的香。 安嫔既已为皇贵妃送过一盒香,那这回断然没有回绝的道理。这后宫惯常是用安神静气的香,哪里有人用搅扰心气的配方。安陵容左思右想觉得这大概是皇贵妃欲用在对手身上,令其洋相百出的招数,便这下手时也没带留情的。 带方若将香灰处理妥当,再度回到寝殿,见胤禩已经更衣躺下。 碧云退了出去,方若这才为主子掖了掖被角,见胤禩悠悠地睁了眼,便为胤禩垫了垫枕头。最终叹了口气说道,“主子这次真是极险,方才奴婢看着皇上眉狞目赤恍如着了魔一般。” “所以才让姑姑听见动静必要进来救我。”胤禩拍了拍方若的手,以表示一切尽在掌握,要她不必畏惧。 而方若却是目色沉沉道,“安小主曾说,这香料虽是扰人心智、催化欲念。但奴婢觉得若这人无杀心,又怎会下此重手。” 胤禩握住方若手掌,点了点头,心道:老四对自己的这份杀心,只怕从未断过。想着这几年下来四哥时不时流露出的情深意切,胤禩只觉得讽刺。他嘴角泛出一抹冷笑,自嘲道:“什么情了爱了的,原本就是假的。” 方若沉思片刻,摇头道,“皇上既是移情错爱,又怎会如此憎恨主子?” 胤禩瞥眼瞧了瞧方若,低语道,“我既受了别人的好处,自然也要受了别人的错处。他们帝王之家,谁能摸得清楚,只怕情爱愈深,这恨也同是深入骨髓。” 胤禩让方若将自己扶坐起来,郑重的看着老姑姑道,“这后宫早晚会无我容身之地,姑姑心中可还有顾虑?” 方若听了,周身一凛,退了一步跪地道,“奴婢一切听凭主子吩咐。” 胤禩伸手将方若扶了起来,此刻他一脸苍白,却反而换上了会心一笑,“如此也好,本就想着与皇上闹僵了,好解了日夜痴缠。今天这一出,只怕皇上要留在养心殿些许时日了。” 方若听了点头,又附到胤禩耳边道,“孙嬷嬷那边的消息说,太后娘娘只怕就这几天了。” 胤禩听了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仿佛眼前这一切,已如箭搭上了弓弦。时至今日,只得一鼓作气往下走,再没有回头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呀…… 唉,意志力不坚定! 内心深处还对八哥存着这么深的恨! 哼! 如何能把八哥交给你??? 下面三章,八哥就要运作了!!! 这两人,必须是要分离开一阵,才会念及对方的好处。 咳咳,真的么???? 感觉故事在往一条奇怪的道路上挺进………… 阿凝觉得心情好微妙……hold住!坚持填完!!! 感谢地雷君:紫梦然,亲亲~~~~ ————————小剧场分割线———————— 八哥:吓cry,行四的要掐死爷呀!嘤嘤嘤! 四哥:老八是找死,没事点啥寻死香呀!!! 八哥:爷只是想和你吵架而已…… 四哥:…………………… 八哥:四哥果然是喜怒无常,神经病,大变态! 四哥:…………………… 八哥:爷要跑,也要离婚!!! 四哥:老八…… 八哥:别废话……家暴!离婚! 九哥乱入:八哥,家暴离婚的话,可以吞了四哥财产! 八哥拎住老九的脖领子:你小子死哪去了????????? 九哥:≈gt≈lt 和老四相亲相爱时想不起弟弟,这会倒想起来!!! ☆、第七十九章 将计就计 第二日清晨,养心殿早议事毕,皇上在西暖阁里略有些坐立难安。 苏培盛瞧着宫婢们布上早膳,而皇上却似是毫无胃口,也不指任何一盘,这才蹭到皇上跟前,低声问道,“皇上,巳时了。” 胤禛斜眼夹了夹这奴才一眼,明白他这是在说储秀宫里的那位这会已经起了。但经了昨日那一场撕扯,皇上此刻的脸面怎么放得下,刚想申饬便听见苏培盛又道,“廉主子那边只怕忌惮皇上威严,即便是想派人过来也是不敢。倒是皇上闷闷不乐,过后皇贵妃知道了还是要心疼的。” 胤禛听了,冷哼一声,心中暗道:老八那家伙哪里会心疼朕。但转念一想昨日胤禩那盈盈一握的细脖险些就折在自己手里,皇上便觉得心里一阵烦躁。 苏培盛哪里不懂皇上心思,这话都是反过来说的,哪里是皇贵妃心疼皇上,明明是皇上记挂皇贵妃,只是皇上最是好面子的,昨日那一场把廉主子可掐得不轻,只怕这会皇上是悬在那里进退两难呀。 皇上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命小厦子去储秀宫看看,这才让苏培盛给自己盛了一碗鸡丝粥。 这粥碗刚刚放下,小厦子便回来了。 胤禛眼尖,见着那奴才刚在门口露了头,便提声问道,“皇贵妃的身子如何了?” 小厦子一溜烟跑进来跪在皇帝身前,诺诺道,“奴才……奴才……没进去储秀宫。” 皇上登时立起了双目,怒道,“什么叫没进去?” 小厦子侧眼看了看自己的师傅苏培盛,但这会子苏培盛哪里敢和他递眼色,上前一脚踹了,说道,“皇上问话,照实答来。” 小厦子心一横,把方才情景复述一遍,“奴才刚进了储秀宫外院,便见皇贵妃娘娘出来,命人将奴才赶了出来。” “大胆!”胤禛拍着桌子站立起身,“皇上的人他也敢撵!” 小厦子似是还没说完,颇有难色的看着皇上,揣度着要不要把廉主子的原话一起说了。 皇上瞧着这小奴才战战兢兢的样子,似有后话,便指着小厦子的鼻子道,“他还说了什么?快说!” 小厦子一闭眼,便将胤禩原话复述道,“皇贵妃说:旁的什么人来都成,偏就养心殿来的不许进。” “放肆!”胤禛大体也猜到就是这些赌气的话,到没如奴才们想的那样暴怒,而是在西暖阁内踱了两圈,随即再度问道,“他的伤势可好些了?” “奴才一进门便被储秀宫的人送了出来,并不敢直视主子。奴才过后打听到,昨日廉主子没让刘太医入内查看,说是没有大碍。” 皇上与皇贵妃动手,本就不是什么体面事,胤禛想着不让刘裕铎看也是对的,只是怕老八硬挺着。这么一想,即便再不愿率先低头,皇上也是忍不住了,直接摆驾储秀宫,亲自探看。 将皇上的奴才赶走,胤禩正靠在明间的软榻上晒太阳,却听见海富团在外面尖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胤禩冷不丁的一惊,原以为早上将养心殿的太监叉了出去,皇上定然会恼羞成怒。雍正对于那些掘了他脸面的人,那是记恨得紧。只怕定然要自己脱簪戴罪亲自去养心殿认错,这人才能找到台阶下来。 胤禩与方若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一丝不安。 胤禩明白方若的担忧,只怕自己是把皇上惹得太过,如今这睚眦必报的四哥是要亲自过来收拾自己了,连和自己怄气的兴致都无了。 胤禩想到这里,赶紧将领巾往下扯了两下,露出还留着红痕的脖颈。便由方若扶着,快步迎到院内。 皇上的脸色,可不是沉如铁灰么。幸而胤禩脚下动作快,先行到了皇帝跟前,直着身子咕咚一声就跪在冷硬地上。 储秀宫一贯的得宠,廉皇贵妃的礼数皇上老早就免去了,一众内院里的宫婢太监见主子突如其来的行此大礼,慌乱间赶紧挨个跪了一片。 旁人皇上自不放在心上,只听着方才胤禩噗通一声格外的响,想着他膝盖定是磕得不轻,想先给这人来个下马威的心思便改了,直接弯腰就要将胤禩扶起来。 胤禩哪里听他的,见皇上要来扶自己,便赶紧一伏身拜在地上,口中道,“臣妾不敢侍驾,皇上请回吧。” 胤禛一片既往不咎之心就这么悬在此处,颇为尴尬。皇帝手上一使劲,便也不顾轻重,只将胤禩拖了起来。心道:这光天化日之下,和朕闹别扭也不嫌丢脸。 在这一番拉拉扯扯之下,皇上正好瞧见胤禩露出的一截脖颈,在这青天白日下显得分外瞩目。 皇上伸手摸了摸胤禩脖子,轻声问道,“还疼么?” 胤禩扭了身不看他,皇上见一众奴才跪围在此实在不好看,便挥手让那些旁杂人等退下。这才拉了拉胤禩的手,说道,“有什么话,咱们进去再说。” 皇上拉了两下没拉动人,有些负气,便甩手自己先进了正堂,回身看胤禩侧着身子立在当场一动不动。 胤禛心中本是由爱生怜而按捺住火气,但哪也是禁不住一次又一次的碰冷脸。皇上觉得自己今日登门探望,也算是先退了一步,待老八和自己坐上软榻,耳鬓厮磨间,朕说句软话甚或是赔罪也不无可能。 但老八这不省事的莫不是要朕当着一众奴才下人给他赔罪道歉?皇上想到此刻便收起方才释出的善意冷哼一笑,负手进了明间。 苏培盛瞧在眼里,心里也是一万句:廉主子,可别再惹皇上不高兴了。但这话他虽有心劝,但却没胆说,于是赶紧也进屋伺候皇上茶水去了。 皇上只喝了半盏茶便坐不住了,透过窗棂瞧见胤禩可不是一直在院子里站着。 “你就真不打算进来了?”胤禛提声问道。 胤禩心里是打定了主意势必不能和皇上缓和,免得四哥日夜留在储秀宫内,于是淡淡说道,“臣妾命小福薄,不敢和皇上同处一室。” 胤禛盯着窗外,虽是初夏时节,但胤禩毕竟体寒,如今一件单衣站在风口里,即便不吹坏了,也是要累着的。 皇上拍了拍腿,心道:罢了,再让他怄两天气再说吧。 于是悻悻地起身,在院子内好好瞧了瞧胤禩,说道,“朕过些日子再来看你。”说完便也只能走了。 胤禩看着皇帝背影,嘴角微扬,见皇上真出了院门,这才回身进了屋。 方若赶紧给主子递上了热茶暖身,却见主子神色极好,知道主人这是得了意。 往后的两日,皇上真的再没来储秀宫。 而胤禩照常的每日都去寿康宫瞧瞧太后,自然是会和惠妃遇上。 这一日太后午歇未醒,皇贵妃与惠妃正好在配殿里饮茶叙话。 “这段时日眉姐姐在寿康宫忙里忙出,可要仔细着自己的身体。”胤禩自知在寿康宫不过是坐坐看看,而沈眉庄倒是真的端茶喂药的那位,自然明白惠妃乏累。 “能伺候在太后跟前,是嫔妾的福分。”沈氏神情哀穆,她心中也是明了,皇太后如今不过是捱时辰罢了。 想必是察觉到自己面露悲色,沈眉庄赶紧压了压眼角,换上笑容说道,“倒是多谢皇贵妃送来的参汤补品,这几日嫔妾虽体乏,但精神却是极好,睡得也格外踏实。” 胤禩点头道,“眉姐姐一贯的清风傲骨,这两年伴着太后吃斋念佛,眼瞧着形容萧索下去。我这个药罐子,那些太后送来的珍肴补品却无福消受,凭白放着。以我私心觉得,送到你那去,定不算辜负太后懿慈。” 沈眉庄听了,缓缓起身,向胤禩道谢,但面色却仍掩不住悲戚道,“这里也没别人,实话说了吧,嫔妾倒是盼着能陪太后一起去了。” 胤禩闻言赶紧起身,挡住了她的嘴,“眉姐姐年轻,怎可生此等念头。” 沈氏微微含笑,拉着胤禩挡在自己脸上的手,“我当你是姐妹,才会这样说。这后宫之中,别说是我,嬛儿、陵容,甚至皇后,和去了的华妃。哪个不是痴心错付,凭白的挨日子。” 胤禩反手拍了拍沈眉庄的手背,另一只手却拉开了领口让她看。 沈眉庄见那红了一片的脖颈惊道,“这是怎么弄的?” 胤禩明白如今自己贵为皇贵妃,又有皇上加持,只怕这件事外人还尚不知情,这会见惠妃如此惊异,便换上了一副自嘲的笑容道,“我说想像眉姐姐一般清净自在,不知你信是不信。” 沈眉庄左右看了看胤禩脖颈上的伤痕,然后帮他和紧了领口,皱眉道,“这伤?莫非是皇上?” 胤禩无奈点头,说不出的凄楚,“伴君如伴虎,我又怎能处处做对答对呢。” 沈氏不可置信的摇头,虽说她久未承宠,但毕竟皇上那会对她总还是以礼相待,哪里受过这般粗鲁待遇。 沈眉庄见胤禩目色昏沉,并无一丝宠妃的得意跋扈,便明白他虽独占圣宠,只怕日子并不好过,只得开解道,“熬着吧,好歹你还有个弘昊,总比我们强些。” 胤禩觉得这姊妹的梯己话也算是熬到了火候,便继续道,“眉姐姐一向远清心寡欲远离斡旋,身子骨不知比我辈强了多少,想要个皇嗣算不得难事。” “妹妹说笑了,皇上如今见一面都难,我是断然没这个念想的。”沈眉庄如今能得妃位,已算是光耀门楣,对得起母家,哪里还敢奢望这些。 胤禩却一改方才颓败面色,淡然一笑,“吉人自有天助。即便天不助姐姐,想必她老人家也会扶姐姐一把。”胤禩用眼神斜了斜太后寝宫方向。 沈眉庄有些踌躇,只听胤禩说道,“眉姐姐只需顺势而为,莫要错失际遇。” 沈眉庄略有些诧异的看向胤禩,脱口说道,“你真的不介意。” 胤禩猛地攥紧双手,沉声道,“坦白讲,我这身子骨再折腾两回,指不定何时就没了。而我的弘昊尚且年幼……”胤禩说道弘昊名讳不由得连声音都抖了,“这后宫之中,唯有眉姐姐可堪托付。” 沈眉庄身为女子,虽未为人母,但却也感同身受,此时此刻她唯有点头道,“你放心吧。” 过了申时二刻,太后才从昏睡中转醒。 太后如今醒着的时辰越发的短了,今日刚刚清醒,便唤了竹息过来。 太后咳嗽了半晌,才指着竹息端着的酒壶向惠妃说道,“明日呀,就是你进宫的日子,这壶御酒赐于你,哀家让皇帝去翊坤宫可好。” 沈眉庄唐慌站起,双手接了酒壶,谢了恩,她没想到这皇贵妃所说的时机竟如此之快的到了。只是即便有太后盛情,那皇上来或不来岂不是却极难左右,只怕也只是空欢喜一场。 太后哪里看不出惠妃眉间的忧思,抬眼看了看一旁的胤禩,开口道,“皇贵妃,你说皇上会不会去翊坤宫呢。” 胤禩悠悠起身,往惠妃身边一站,瞧了瞧那酒壶,心道:太后如此急于坐实惠妃恩宠,只怕这酒里少不得会多加了点暖情之物,真真是天助我也。 胤禩明白既然有皇帝的亲额娘算计着老四,自己也大可不必客气,推波助澜之事,他一向熟稔。于是笑道,“太后娘娘不如再赐一桌上好斋菜,想必皇上定然会欣然前往的。” 胤禩哪里是真心想要替四哥准备一桌饭菜,而是怕独独赐了一壶酒易引起老四疑心罢了。更要借此声势彰显出太后的懿愿,让四哥多少给她老人家几分薄面。 太后点头让竹息去准备了,临了只说了一句,“这事全赖皇贵妃操持了。” 胤禩含笑应了是,他哪里需要操持什么,不过是必须把皇帝说动而已,否则太后势必要把这事发作在自己头上。 胤禩与惠妃一同出了寿康宫,见沈眉庄还有些如在梦中,胤禩觉得没必要点破酒中秘辛,怕沈氏那一身傲气受不住这事实。只好言让沈眉庄回去梳洗,等着晚上迎接圣驾。 胤禩刚回到储秀宫,命碧云把刘云贵叫了过来,将一盆盛开的百合送到翊坤宫去。并嘱咐带话给惠妃,此花乃内务府近日新培育出的品种,馨香凝神,皇上极爱,必要放进寝殿内陈设。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刘云贵便回来复命,确认亲眼看着惠妃命釆月将一盆百合置于寝殿屋内。胤禩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这花瓣上,自然是放了安陵容调制的催情香。这香本是无味,又放在香花瓣上,那是一点也察觉不出。方才临送去时,方若特特在花瓣上喷了水雾,激发了效力。与太后那壶暖情酒,遥相辉映,相得益彰。 胤禩心中暗叹道:四哥,不仅圣母皇太后疼你,连弟弟也是为你操碎了心呀。 一面想着,胤禩一面起身道,“是该去养心殿的时辰了。” 方若在旁点头,但心中却有些打鼓,前几日主子已经和皇上搞得如此之僵,今天巴巴的过去,还要劝皇帝去翊坤宫,只怕这事不太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请大家放心,这文里没人给四哥戴绿帽子哈! 第二,四哥即将在太后和八哥的连环算计下犯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 请大家不要怪四哥,因为八哥在下一盘很大的棋【然并卵…… 掩面…… 我觉得我已经在往不归路上奋不顾身的奔去…… ————————小剧场———————— 九哥:老十四,你额娘啥时候挂! 十四:九哥你太不厚道了! 八哥:感觉已经能看到小九的影子了。 四哥:wtf!!!老八,坟蛋!!!逃跑就逃跑,为毛要设计朕!!!! 八哥:因为爷就是要深化你的渣男形象呀!┑( ̄Д  ̄)┍ 四哥:一时受到打击,一时疏忽,让老八给溜了!朕生无可恋…… 八哥:四哥,弘昊留给你了,爷带着拖油瓶不好跑路! 九哥:其实是怕吓到弟弟们吧。 十四:四哥的包子,我们不要!!!! ☆、第八十章 醉里归处 午后的养心殿今日格外静谧,皇上刚刚歇了午起来,要是往常这会定然是要摆驾储秀宫去的。 但如今皇上一想起老八那日嫌弃样子,便胸中气闷,每每当皇上觉得太平盛世阖家美满之时,胤禩这不省事的总是能生出事来。 皇上正闷闷的这么想着,便从明窗外瞧见小厦子匆匆过了穿堂,进了寝殿外间。 还没等人进来禀报,皇上便开口问道,“何事如此慌忙?” 这段时日养心殿的宫人们哪里不知道皇上和皇贵妃正闹着别扭,这不皇上已是数日独宿养心殿了。因而个个都是绷紧了皮肉,哪里敢弄出一丝动静。 小厦子听了,只能赶紧进了寝殿,见皇上正由着司寝的王公公更衣,但面色却是沉的,旁边他师傅苏培盛正给他打着眼色。 于是小厦子赶紧跪地通禀道,“回皇上,皇贵妃正在殿外候着,求见皇上呐。” 胤禛心中咦了一声,便挥手让他下去,也不提是不是要人进来。 皇上更衣完毕,移驾西暖阁。瞧着宫婢们将茶点布好,苏培盛也将奏本文房依次摆妥。这才开口道,“宣皇贵妃进来。” 苏培盛赶紧嗻了一声,心道廉主子可是在外面等了小半个时辰呢,可别再生出什么乱子。 而胤禩有备而来,见小厦子进去之后迟迟无人出来,便下了车辇,站在养心殿门口干等。 方若多次劝主子回车架上坐等,胤禩全都否了,心道:四哥这个小心眼的,有能耐就真别见爷。 果不其然,还不到半个时辰,苏培盛便笑呵呵的亲自迎到门外来请。 “让皇贵妃久候了,皇上方才歇午起来,这不刚听见廉主子来了,命老奴来请您进去。”苏培盛那是专门挑拣了好听的来说,心里觉得廉主子巴巴过来这八成是捉摸清楚了。自古以来,再得宠的妃嫔,也不过是皇上一时兴起的玩物,哪有抻着不搭理皇上的。皇贵妃前几日对皇上冷言冷语,已够不识抬举了,如今总算是想明白来了,虽有些迟了,但也比不明白的好些。 “多谢苏公公。”胤禩哪里不知道是皇上刻意冷着他,让他在门口站了这半晌,但也不点破,伸手由方若扶着进了养心殿大门。 甫一进西暖阁的门,就瞧见皇上正低头看着折子,胤禩伏了伏身,道了句,“皇上万福金安。” 胤禛摆了摆手表示听见了,却也不抬头看他。 苏培盛会意,也不命宫婢奉茶,而是直接把宫人遣了下去,连方若也只能退至外廊上等着。 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此刻要么是忐忑尴尬的晒站在当场,要么就是极尽能事的说些贴心的话哄哄皇上。 但胤禩站了片刻,只咳了两声,说不出是冷是热的叫了句,“四哥。” 皇上这才停了笔,抬眼看了看胤禩,丢出一句,“你这会倒舍得来见朕了。” 胤禩在外面就站了不短的时间,要是依着往常在储秀宫的做派,不管皇上开不开口,他直接便会坐到暖榻上歇脚,但今日毕竟是有事而来,便按耐下来,难得一脸委屈道,“臣弟今日来见四哥,是有事相求。” “哦?”皇上狐疑的看了看老八,想了想近几日粘杆处呈上的密报,说皇贵妃这两天都是去了寿康宫,想来是在太后跟前遇到了难事。 胤禛哼笑一声,面色也松缓了几分,拍了拍自己身侧道,“来,到朕身边来坐。” 胤禩暗自扁了扁嘴,但还是蹭到皇上跟前,贴着皇上坐下,不等皇上反应,率先说道,“臣弟请皇上移驾翊坤宫用膳。” “就为这事?”皇上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看胤禩,朕亲自登门都被老八的冷脸赶客而出,不成想这人今日会为这等事巴巴来养心殿求朕。 胤禩看了看皇上,自然明白四哥如何想的,于是说道,“臣弟今日刚从寿康宫那里领了太后的差使。四哥要是不去,只怕明日太后怪罪下来,臣弟轻则禁足内院,重只怕又要去雨花台餐风饮露了。” 皇上笑道,“没良心的,雨花台那会朕何时让你受过苦楚。”难得胤禩自送上门,皇上才懒得理这事由为何,伸手将人搂在怀里轻声道,“朕就不去,你也别回去了,留在养心殿内,看谁动得了你。” 胤禩瞥眼看了看皇上,“太后又是赐宴又是赏酒,这会只怕御膳房也折腾了半晌,皇上好歹过去坐坐,喝上两杯,也算是全了你亲额娘的面子。” “朕何苦为了她的脸面违了自己心意,再不如叫御膳房把膳传进养心殿,你我享用,不比和别人快哉。” “四哥竟说胡话,臣弟才不稀罕夺他人之美。”胤禩推了推皇上,悠悠看了看胤禛的眼睛笑道,“四哥是怕再度失信于臣弟?” “朕怕什么?”胤禛被点在软肋上,想起上回祺贵人那次,面色起伏,略有些挂不住了。 而胤禩看在眼里,默默含笑,随后道,“眉姐姐温婉端庄,再有佳肴珍酿,皇上正值盛年,动了凡心也是在所难免。” “朕不会。”胤禛看着胤禩,颇为的郑重其事,复又重复了一遍,“朕不会。” “哦……”胤禩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随后挑眼再度看向皇上,“那四哥便去坐坐,惠妃纯孝不比其他那些包藏祸心之人,也是太后她老人家最后的一点念想了。” 胤禛眯起眼瞧着胤禩,“你如今倒是尽和这群女眷伴着,倒爱管起这等细枝末节的事了。” 胤禩却牵起嘴角笑得坦然,“臣弟如今也只能帮四哥管管这后宫之事,还能有何作为。” 胤禩起身站在皇上面前,“这些年臣弟冷眼旁观,紫禁城内刁钻跋扈者有之,步步为营者有之,谨小慎微者有之。手段百出,不逊前朝,终究不过是为求帝君一顾罢了。” “以前身为男子,尚可退而蜗居,能有一檐蔽身。而如今化为女身,才知这天下甚大,一入宫门,是生是死,皆不由己。”胤禩缓缓又坐回皇帝身侧,一双灵透双眸半似含情道,“臣弟误入此身,虽百般无奈,尚有四哥相知。但宫中贵主何辜,凭白的没了皇上眷顾。臣弟只是想四哥能善待她们罢了。” 胤禛摇头道,“你呀,心太软,想太多。”偷得一世,朕是潇洒从容。老八却是既放不下往事尘寰,亦放不开今生牵绊。 胤禩哀叹一声,“因而皇帝重生仍是皇帝,臣弟却是个笑话。”胤禩潸然一笑,不知这不是上苍在嗤笑他的妇人之仁。 皇上知道老八这辈子只怕心思比上一世更重,便有些后悔这两日冷待他许久。这个世上,也唯有朕能开解他一二,却独独把他扔在那独处。胤禛一旦心疼起人来,那真是恨不得能含在嘴里、捧在心上,便拍了拍胤禩脊背道,“好好,你想让朕去翊坤宫用膳,朕去就是。” 胤禩听了这句,刚要松一口气,便听见皇上还有后话,“只有一样,你今夜不许走,留在寝殿等朕。最多过了戌时,朕必回来陪你。” 胤禩打量了皇上两眼,微微点头,算是听命了。看着皇上一阵开怀笑意,喝了两口茶,把手上奏本看完,便命王太平伺候皇贵妃入寝殿休息,自己带着苏培盛等侍仆赴翊坤宫之约去了。 胤禩在寝殿里坐定,王太平伺候了茶水便退了出去,这才朝方若嫣然一笑。 胤禩觉得,皇帝四哥今晚势必是回不来了。太后那壶暖情酒,胤禩并不怎么期待,毕竟太后是舍不得伤了皇帝龙体的,因而药效可想而知。但安陵容的催情香,胤禩可是毫不客气,一股脑全数用上,保准四哥醉卧暖香,来他个颠鸾倒凤乐不思蜀。 因而皇帝命胤禩在养心殿内等待,简直是给胤禩的计划锦上添花。等到明日,宫中定然会传开这样的故事:皇贵妃亲自到养心殿挽回帝心,而皇上却移情翊坤宫。皇贵妃夜不能寐,痴心苦等,却再等不回皇上恩宠。 胤禩看了看方若道,“去叫刘嬷嬷准备沐浴,看来本宫要先松松筋骨,好彻夜不眠了。” 方若自然是懂廉主子心思,若是回转储秀宫,主子只需一觉天明等着演戏即可。但如今身处养心殿内,那这好戏岂不是要提前开演了。 主子越是点灯顾盼皇帝,明日便越可借题发挥。以主子这倔强脾气,到时候再自请去宝华殿修行,只怕皇上理亏也断然是阻不住了。 胤禩好整以暇的进了暗室,舒舒服服的泡了半个时辰的澡,还特意让碧云从储秀宫送了一身新装换上,淡妆薄施。这意欲复宠之意,可算是做足了的戏码。 刚刚淑装完毕,胤禩在暖榻上坐定,王太平进来布茶的脸色却有些忧虑。 胤禩看在眼里,转身看看窗外,心道:这才申时三刻,不会皇上这么快便就范了吧?这药效可也太超乎自己想象了。 于是胤禩端着茶碗,吹着茶叶打转,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王公公面色忧愁,可是有事?” 王太平那是皇上钦点专门伺候廉主子的,一直帮主子看着外面的消息。刚见胤禩出来,一身新装,更难得的上了些脂粉,这等待皇上垂青的意思如此明白,他便更加吞吞吐吐了。 “王公公是宫中老人了,这后宫之中哪有什么瞒得住的事?与其事后才知晓,本宫倒更愿做那个未雨绸缪之人。”胤禩只淡淡地说了两句,便见王太平开了口。 “回禀皇贵妃,刚刚奴才听说,菀妃娘娘也去了翊坤宫。”王太平自然知道,菀妃那曾是和皇贵妃平分秋色的人物,虽时下是败了下去,但难保东山再起呀。 胤禩听了微惊,但很快就把惊异压了下去,只说了句知道了,便把王太平打发了下去。 方若在一旁也是听见了,见外人都出去了,这才一步上前,见主子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胤禩沉色盯着窗外良久,一言不发。直到天色渐黑,有宫婢进屋掌了灯,这才回过神来。 方若凑到胤禩身边,借着给胤禩按摩小腿的动作,轻声道,“主子放心,那香数量不少,菀妃过去,定然也会一起着了道的。” “是呀。”胤禩哼了一声,“龙戏双姝,等明日这消息传出,别说是本宫要妒火中烧,只怕连称病的皇后也不会善罢甘休了。这倒是极好的乱象。” 方若听着,却觉得主子虽说得轻松,但神情却是不愉的,因而便不敢再说,心道:主子和皇上这些年,若不是皇上移情错爱令主子寒心,只怕主子对皇上的真情还是有的。 胤禩靠在窗边,看着夜幕完全降下,时辰已过了戌时。 别说皇上压根没有回转的影子,就连进翊坤宫的菀妃也没有出来的消息。 胤禩看着方若剪着烛花,一时间烛影攒动,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 胤禩本是觉得自己走了,唯有惠妃年轻贤惠,既能照顾弘昊,也能陪伴皇上,总比甄嬛之辈良善许多。 没成想竟然让菀妃捡了这个便宜,也不知是沈眉庄念着姐妹情深邀的甄嬛,还是甄嬛老早便盯着翊坤宫的动静。 胤禩琢磨着,定然是后者居多。沈氏名门淑女,这一日太后赐宴,明摆着是要惠妃侍寝,沈氏断然不会有这等双妃侍奉的武逆心思。 果然,甄嬛名不虚传,这事竟也能让她钻了进去。这会只怕木已成舟,断不能把菀妃拖出翊坤宫了。 胤禩想着甄嬛那与自己略有几分的相似,便如鲠在喉。想到往后四哥若是猪油懵了心肝,宠幸菀妃,只怕这后宫中的妃嫔子嗣,又要难免一场血雨腥风。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23节 想到此处胤禩不由讪笑,心道:待爷远走高飞,老四他宠幸哪个妃子和自己有何关系?若是胤禛养不住弘昊,自有老四为他伤心悲恸,于己何干。 胤禩这么念叨着,便决定不再等了,一睡天明,明日只需玩命的下皇帝脸面即可。 胤禩刚刚起身,便听见外间一阵躁动。胤禩和方若对视一眼,赶紧往外走去。 刚出了寝殿,站在穿堂上,便瞧见皇上急吼吼的走了过来。 胤禩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被皇上了识破了计策,这是要来拿问自己。 但定睛一看,胤禛此刻目赤如火,脸上也是一片绯红,如林中猛兽面目狰狞。胤禩下意识的喊了声,“四哥”。 胤禛恍如被这句话惊了一下,循声看了胤禩片刻。胤禩只觉得如被猎豹盯住,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还没退回门边,便见皇上冲了过来。 胤禩只觉得眼前一晃,脚便已经离了地。 而一圈的奴才皆目瞪口呆,眼看着皇上把皇贵妃扛起进了寝殿。 方若护主心切,正要往里追,便被苏培盛一把抓住,“我说姑姑哟,这会可不能进去呀。” 苏培盛拉着方若,往旁边使了个眼色,王太平赶紧上前把寝殿的大门关上。任是谁,也别想进去。 一众侍仆被苏培盛遣退到前殿之外,穿堂上只留了方若和司寝的刘嬷嬷。 而内寝殿里,一阵的躁动,那声势可是养心殿内前所未闻的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啥叫玩火自焚,啥叫自作自受,啥叫自食其果…… 八哥自求多福吧…… 四哥轻点哈……掩面 另外,八哥听说甄嬛进去时的感觉略微妙哈。 有一种大婆给老公选二奶的时候,发现老公自带了个小三。 咳咳,八哥就作吧,作着作着就把自己都作进去了。 评论里说八哥自作孽的朋友,请大笑三声吧。 感谢 莲拂音海 lg 的地雷~~~~ ————————欢快小剧场———————— 八哥:老四,不要脸!竟然玩双~~~飞!!! 四哥:还不是你害朕!!!! 八哥:不要脸!离婚!!! 四哥:放心,朕忍住了,朕来找小八泄愤啦~~~~~~ 八哥:oh!no!!!!!!弟弟们快来护驾!!!!! 九哥:八哥,自己造的孽,跪着也要吃完! 十四:八哥,弟弟们在外面正在努力打副本,赶不上你在宫里作的速度呀! 八哥:………………完蛋了,剧本说被揣上包子了!!!! 四哥:朕的男友力不是盖滴!!!嘿嘿嘿!!!! ☆、第八十一章 牵绊即止 话还要从今日晚膳说起。 皇上见胤禩果真留在养心殿内静候,心中稍暖。这脚下便也生了风般,急匆匆踏入翊坤宫。 惠妃自午后便于正殿端坐,虽说不上是翘首以待,但当真听见太监通传“皇上驾到”时,饶是沈眉庄再沉稳,也是难掩喜色,这喜中却又带着一丝慌张与惶恐,五味杂陈,难以厘清。 入宫三年有余,沈眉庄曾也是这班秀女之中最为璀璨的一位,论家世品貌、性情为人皆是当中翘楚,而自圆明园闲月阁的那场假孕风波之后,坠落的不仅仅是沈眉庄的前程,更是她那颗少女含春的痴心。 沈眉庄闻声后赶紧起身,率先迎到正殿门前跪拜,只见久违的皇帝大步而至。 “皇上万福金安。”沈眉庄深深的低下了头,眼前这位男子,既是她魂牵梦绕的夫君,亦是将自身弃如敝履的皇上,即便时过境迁,沈眉庄还深深记得皇上伸手扯下自己头上金钗时的蛮横与无情。 “都起来吧。”皇上低头看了一眼跪伏一地的众人,正好瞧见惠妃身后的竹息姑姑。胤禛心下对皇太后更添烦感,但按照老八的意思,朕也没必要与一垂暮老妇多做计较。 皇上大步流星进了正堂,见宴桌已经摆起,桌上已经布好马蹄糕及香芋饼两盘素点心。 胤禛往宴桌前一座,也懒得与惠妃应酬,便直言道,“传膳吧。”早点做完过场,朕也好早点回去陪八弟。 竹息伏身道了一声“是”,便转身出去,不一会传菜的太监鱼贯而入。 先上来的是山楂酱山药、桃仁如意菜的凉盘,再就是百合素雪螺、松茸炒素牛、百叶时蔬卷、糯米八宝鸭四道热食,随后是一盅咸鲜味美的三鲜竹荪汤,和热气腾腾的香糯窝窝头。 胤禛瞧着这一桌,不可谓不丰盛,但一想着老八还在养心殿里空等,皇上便也是兴趣阑珊。 沈眉庄自然看得出,皇上自打进了这门便没睁眼瞧过自己。看着太后娘娘准备的这一桌丰盛素席,沈眉庄心下打鼓,她虽不得帝宠,但也明白皇上向来崇尚勤俭,便略微担心的端详了皇上面色。只见皇上倒无发难之意,反倒指着桌上几个菜,让苏公公夹菜。沈眉庄这才将心定了一定。 竹息在一旁伺候着,见皇上极为的赏脸,便挥手让宫婢将太后赐的素酒呈上。 皇上见竹息立而不走,便看了看侍立在桌旁的惠妃,对她说道,“太后赐宴赏酒,你就坐下来,陪朕饮两杯吧。” 沈眉庄应是领命,接了侍婢手上的酒盅酒壶,先为皇上斟满一杯,又为自己也满了一杯,这才浅浅坐下,与皇帝对饮了一杯。 竹息见二位暖酒下肚,这才含笑告退,说是要回太后那边复命。 胤禛见终于将太后的心腹打发走了,招手命苏培盛等人退到外间候着。 见惠妃略有些局促难安,皇上倒不见怪,反倒是亲手执起酒壶又倒满了两杯酒。 沈眉庄见皇帝竟为自己满了一盅酒,受宠若惊,险些要站了起来,却被皇帝一把按下。 皇上开口道,“朕还记得,当年浮碧亭似卿落水,是你救她上来的,后又守在储秀宫尽心照看的。” 惠妃见皇上追忆往事,想起那会子她与皇贵妃皆有宠幸,但如今却是今非昔比了,于是颔首回道,“妃嫔落险,周遭主子及宫人,无一不尽心竭力,臣妾不敢居功。” 皇上“嗯”了一声,微抿了一口酒,再道,“你能如此想甚是,而他却一直记得你的恩情。” 沈眉庄自然明白这“他”正是指当今的廉皇贵妃,心下一酸。也不知是为这人情冷暖中尚有人知恩图报而欣慰,还是为借他人之手而舔得恩宠而酸涩。 “皇贵妃年轻体弱,你在旁帮衬着,朕也自然记得你的好处。”说完皇上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看了看见底的空杯,正色道,“倘若惦记着些不该惦记的,紫禁城再大,也容不得你。” 沈眉庄见皇上这句不怒自威,赶紧起身退了一步跪地道,“臣妾明白,能得皇上信赖,皇贵妃看重,是臣妾的福气,臣妾断不敢有非分之想。” “嗯,起吧。用了膳,朕就回去。明日太后跟前,你好生应对着。”皇上觉得这也就差不多了,此刻刚喝了两盅酒,正觉口中燥热,是该吃点菜压压了。 沈眉庄起身,心中已是明镜一般,比起刚刚的进退维谷,这一刻她反倒轻松了几分。她看着自己面前那杯皇上亲自满上的酒盅,怅然一笑。她伸手将酒杯执起,一饮而尽,一生儿女情长、满心痴情心事亦随之而尽。 沈眉庄再度看向皇上时,觉得自己的眼力更为清澈了几分。这个天下至伟的男人,她侍奉过,她期盼过,她怨怼过,但最终这人的眼神却未能锁在自己身上半刻,只怕这乃是后宫无数佳丽难解的心事。 而今日这位冷情薄幸的皇帝来到自己面前,开诚布公的告诉自己,他要回去。即便是圣母皇太后的面子,也留不住他,他还是要回去。那个回去的地方,沈眉庄又怎会不知道是何处呢? 比起毫无真情的虚伪抚慰,明慧如她,却反倒觉得此刻的皇上格外的真实许多。 此刻,一声通报打断了惠妃所想,没想到此时此刻竟有不速之客悄然而至。 而来者正是菀妃甄嬛。 甄嬛进了正殿,瞧见皇上,略有些惊诧的瞪了瞪眼睛,然后赶紧伏身请了安。随后说道,“臣妾平日里常来看望眉姐姐,不想皇上今日也在,惊扰了皇上和眉姐姐,请皇上降罪。” 胤禛冷哼一声,“你来得倒是真巧。”胤禛断然是不信甄嬛今日乃是无心之过,不然在宫门口见着皇帝銮驾自然会退去,而她却背道而驰偏要进来。 皇上看着一桌子的菜,想着如果自己一会走了,太后难保不怪罪老八,太后行将就木保不齐会作什么妖。甄嬛来此搅局甚好,于是皇上朝跟进来的苏培盛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反倒对甄嬛和颜悦色道,“菀妃既然来了,就一起入席吧。也尝尝太后赏赐的酒宴。” 惠妃见甄嬛突然而至,本是怕皇上责难于她,但见皇上此刻又不似如此,便只得起身携甄嬛入了席。两位妃子,一左一右伺候皇帝用膳。 不过一刻时间,皇上却觉一股倦意朦胧而来,胤禛毕竟久经乱局,登时一个警醒,抬眼看了看惠妃,只见她此刻已是绯红满面。 甄嬛似也瞧出了不对劲,开口问道,“眉姐姐可是醉了?” 沈眉庄按着太阳穴,皱眉道,“不知怎的,浑身热了起来。” 胤禛闻听这句,低头看了看酒盅,暗骂一声,刚一起身,便自丹田之下窜起一股无名之火,瞬时辐射四肢百骸。 皇上还没站稳,晃悠欲倒,二妃见状赶紧上前扶了。 沈眉庄本就已是腿脚虚浮,一个不稳直接扑倒在皇上肩头。 甄嬛一人难敌二人力道,三人勉励挪了几步,近乎是摔倒在一侧的软榻之上。 皇上左揽右拥,香玉满怀,几番纠缠,便已是衣衫不整,一室旖旎。 甄嬛眼见着眉庄神色恍惚,哪还有往日里的闺秀矜持,与皇帝搂抱一团,肌肤相亲。若说甄嬛进来得晚,自然着道也浅,却不知是真的情难自已,还是猜出了太后酒中真意,借此契机也攀附在皇上胸前,勾着皇上脖颈,大有要雨露均沾的架势。 甄嬛将皇上与眉庄纠缠不分,便奋力附在皇上耳边,呢喃一声道,“四郎。” 皇上被这句软懦含情的呼唤惊得一震,恍如炸雷劈顶,转身一看,正对上甄嬛含露双目,柔情似水,说不出的搅人心神。 见皇上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甄嬛伏在皇上胸口,再度唤了一声,“四郎。” 皇上彷如初醒,硬生生把甄嬛推了出去,再反手将惠妃也撂倒一旁。 只听屋内哐当几声,苏培盛心里纳闷,刚推开一个门缝,便见皇上推门而出。 “来人!”皇上怒不可遏,此刻已经断定自己是着了道,险些就范,此刻一腔的怒火将其余念头暂且压了下去。 在廊外候着的槿汐与釆月听见皇上怒吼,无不周身一震,麻利进来,探头一看,两位主子此刻一位伏在软榻上,一个干脆躺倒在地上,钗环凌乱、衣襟不整,说不出的狼狈。 幸而槿汐老道,赶紧让釆月去取了两床被单,赶紧将把两位主子裹了起来。 而皇上一路冲到院内,正瞧见院子里用来防火的水缸,里面正满满一缸的冷水。 苏培盛一路扶着皇上跌跌撞撞出了屋,却见皇上这会停了脚,忐忑唤了一声,“皇上?” 胤禛缓过神来,咬着牙命道,“把惠妃与菀妃置入缸中,让她们清醒清醒。” 皇上金口一开,即便翊坤宫内乃是惠妃的侍仆,但却无人敢置喙半句,只能任凭厦公公带着几个嬷嬷和太监,进屋将两位妃子扛出扔进了水缸。 虽是初夏,但这冰寒彻骨的冷水一激,别说是甄嬛着道较浅,就连昏昏沉沉的沈眉庄也是神色一凛,瞬时醒了。 而皇上哪有功夫去瞧她俩,疯也似的离开了翊坤宫。 翊坤宫离养心殿极近,皇上在掌起宫灯的宫道里由苏培盛扶着摇晃了几下,便进了养心门。 过了正殿,刚进穿堂。一群人迎面而来,胤禛此刻已是目眶欲裂,一时间竟连人形都看不周全。忽地听见有人换了句,“四哥。”这一声才是他心心念念的声调,才是那个可与朕肆意意厮磨的人呀。 胤禛只觉血脉之中热流满溢,犹如洪水决堤,脑中轰轰隆隆再也辨不清其他,只顺着那声音过去,一把将人扛起,直奔内室而去。 皇上脑中的弦这么一断,便如脱缰的野马,任是谁也拉不住,当然也更是无人敢拉。 直到一浪接着一浪的催人暖意纾解而去,胤禛这才体会到身下某处摩擦得痛处,这才停了动作,缓缓清明了起来。 胤禛一抬眼,正看见眼前一方明黄色的软枕,那枕头被身下的人死死抓着捂在脸上。 皇上抬手掀了枕头,生怕这人把自己生生捂死。一掀起才发现,胤禩原是一直咬着枕头,此刻连齿间都渗出了血丝。 “老八”,声音一出,格外嘶哑难辨,皇上只轻轻动了一下身子,便见胤禩倒抽一口气。 胤禩抵住皇上胸口,费劲的抬头往两人身下看了一眼,便又仰倒喘着粗气道,“老四,别瞎动,拿出去。” 胤禛被他这么一说才发觉两人如今还连在一处,他极近小心的退出去了,还是引得胤禩一阵瑟缩,见老八没了枕头,只能用双手掩着面,也顾不上裸露的胸膛拼命的起伏喘息。而光洁的脖颈上,除了被汗黏住的几缕乌发,便是一片淤红的斑点。那痕迹蜿蜒往下,不满了肩头和胸脯。 皇上抬了抬背,只觉得后背及肩头上几处火辣辣的疼痛传来,想来是方才被胤禩抓破的。 皇上见胤禩蜷起身倒向一旁,顺其他身下淌出的粘稠几近粉红,似是出了血。胤禛便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不适,起身在地上一片衣物中捞了一件裹上,便叫人准备热水沐浴。 这养心殿的宫人哪个是吃干饭的,都心知肚明,这热水一直烧着,连梳洗衣物,早已一应俱全。 皇上见胤禩瘫软在卧榻上,一副恹恹之相,也不叫人进来伺候,命人将东西准备妥当赶紧撤开,这才亲自把老八抱进暗房,放进浴桶之中。 这一回的浴桶极大,那是皇上一直想着与八弟共浴戏水,只可惜老八自打有了弘昊之后极少宿在养心殿,因而这新浴桶直至今日才派上用场。 胤禩入了热水,本是稍觉舒缓,但一转眼见皇上也进了浴桶,颇为嫌弃的蜷起了身子,抱起膝盖。 皇上端详了他脸色半晌,见总算是缓了些红润出来,这才说道,“今日都怪朕,着了道,太后的那壶酒有问题。” 胤禩垂着眼睫,心里无数的感叹,短短几个时辰,自己便将这苦果囫囵吞下,真真是有苦难言。而如今面对着皇帝,也不知是该摆出何种面孔。抻了片刻才说道,“有问题自有惠妃伺候,还有巴巴跑去的菀妃,四哥何苦跑来糟蹋臣弟。” 胤禛为之语结,靠到胤禩身边道,“朕不想伤你,但朕这回并没负你。” 胤禩原是想一把将行四的推开,却觉得浑身无力,还没动作,自己便已经被皇上抱在怀里。挣动了两下,热水哗哗溢出,两人便贴得更近了些。 胤禩身心俱疲,也不再挣扎,就这么任由胤禛抱着自己。这个怀抱,犹如桎梏,三年里如影随形。胤禩将下巴抵在胤禛肩头,微微含笑:再过一阵子,一切摆脱,到那会无论四哥情深情浅,弟弟再不奉陪。 胤禩在昏睡过去之前,迷蒙想到的是:老四,你想得到这一夜便是你我最后的牵绊。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这一章废话太多了…… 但也加了些福利,希望可以顺利发出。 下一章开始走剧情,开始跑! 四哥,这顿最后的“晚餐”如何? ————————小剧场————————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小九上线。 八哥:死鬼,你终于来了!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小九下线。 八哥:妈蛋,怎么回事?????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十四上线。 八哥:小十四,还是你靠谱一些,呜呜呜…… 十四:八哥,我是老九,我的号被行四的黑了,只能用十四的来接你。 八哥:不管是九是十四,能接哥哥出去的才是好弟弟。 【系统提示】:组队成功,即将进入浪迹天涯副本。 八哥:啦啦~~~~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十四下线。 八哥:wtf!!!!! 【管理员公告】:老八,朕已经把其他id都封了,你休想跑。 八哥:卧槽!!!!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小九上线。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十四上线。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小十上线。 八哥:(惊喜)咋回事? 九哥:挖地道时顺手把养心殿的电源剪了。 八哥:老九,上辈子你要这么机智该有多好。 九哥:………… ☆、第八十二章 太后仙去 当胤禩迷蒙醒来,已是日上栏杆。 司寝的刘嬷嬷和方若伺候着胤禩梳洗,胤禩一时也不便多问什么。 直到收拾妥当,皇贵妃在明间里坐下来喝起了茶,其余人等这才撤了出去,独留方若在屋里伺候着。 “主子,可要请刘太医过来看看?”方若见胤禩时不时按着太阳穴,一副恹恹之相,有些担心。昨日她被挡在外面,直到主子沐浴完才进来。那会的胤禩,被皇上抱着出来,已是昏睡不醒。 方若见皇上在旁盯着,也不敢做声,小心谨慎的给主子擦干换衣,这身上淤青数块,一一看在眼里。 胤禩用力按了按额头,说道,“我没事,倒是翊坤宫,现下如何了?” 方若赶紧抬眼看了看窗外,见廊上无人,再才上前一步低声道,“那盆百合已经撤下,皇上只当独有太后那壶酒,并未大费周章。” 胤禩点点头,皇上被自己的亲额娘下了药,这么不体面的事老四自然不会宣于台面,于是又问道,“惠妃她们怎样了?” 方若这才退回一步,皇贵妃过问此事再正常不过,并不用怕人耳目,于是大方答道,“回主子,昨日皇上将惠妃和菀妃置于水缸之中,呆了一宿,这会菀妃已经被抬回碎玉轩了,惠妃也卧床不起,太医院已着医正前去诊治。” 胤禩心下愕然,四哥也真是太不懂怜香惜玉,这千金之躯的娘娘们,刚用了暖情药,被冷水泡了一夜,只怕这身子是要完了。 说来皇上也没想泡她们一夜,只是皇上压根就顾不上这档子事,一夜里只顾着和心尖上的这位颠龙倒凤,后又急着安抚受了苦的弟弟,哪里还能记得泡在水缸里的两位。 皇上不发话,那宫人们哪敢放人出来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位贵主团在偌大的水缸里瑟瑟缩缩,最后两人抱在一块,那是连眼都睁不开了。 一大早皇上见完诸位王公,早议罢了,刚到西暖阁,才见苏培盛进来说槿汐姑姑跪在门外,这才想起了还有这档子事,终于下令将两位娘娘捞了出来。 胤禩听了方若将昨夜之事形容一遍,只能暗自摇头,那甄嬛咎由自取自不必怜惜,倒是惠妃真真是无妄之灾。胤禩想到此处,便命道,“让刘裕铎去翊坤宫看看,储秀宫库房里有什么能用上的,就叫刘太医放心去用。” 方若领了命出去传了话,再进了见胤禩已是站起了身,赶紧上前扶了,劝道,“主子昨夜辛苦,不如再去趟会。” 胤禩遥遥头,“不,咱们回储秀宫。” 另一边西暖阁内,胤禛刚把一早的奏折看罢,便见苏培盛进来道,“回禀皇上,廉主子回储秀宫去了。” 皇上微惊,复又坐了一会,看了看时辰,便忍不住摆驾去储秀宫了。 皇上到了储秀宫,但胤禩却并未回来,这让胤禛颇为负气,在正堂坐等。这泱泱大清,只怕也没几回皇上等妃嫔的场面。 而胤禩却是不慌不忙,从养心殿出来,便顺道去瞧了瞧惠妃。 只见沈眉庄面色青白,时不时还打着颤,如今初夏时节却是蒙着厚被,只怕这寒症一时半刻是好不利索了。 胤禩好生的慰问并嘱咐了惠妃两句,便从翊坤宫出来,正好瞧见刘云贵正等在宫院外。胤禩开口一问才知道,就这么会功夫皇上竟然已经追到储秀宫去了,胤禩心下冷哼,嘴上说道,“走,去看看太后。” 刘云贵看了方若姑姑一眼,方若吩咐道,“惠妃病倒,只怕今日太后身边没个可心的人,你回去照实回复皇上即可。” 刘云贵虽然心里担忧,但廉主子作风一向不同,见主子听了方若姑姑的话只点了点头并未再开口,刘云贵也只好回转储秀宫照实向皇上禀报去了。 胤禛毫无意趣的饮着茶,听见刘云贵的奏报后,狠狠撂了盖碗。 只是这胸中怒意刚刚上来一点,便想起昨夜老八被欺负的不轻,只怕这会子是刻意躲避着朕。 皇上昨日因酒忘情,前一半的事记不太清,后一半却难免有些借机放纵的意思。胤禛想着也觉有愧,更有些心浮气躁,于是起身道,“正好,朕也去寿康宫看看。” 皇上刚踏进寿康宫便顿时沉了脸,只见胤禩正跪在寝殿门外。 见皇上进来,胤禩只回身瞅了一眼,身形微颤,但很快又调整好姿势,毕恭毕敬的朝向寝殿大门。 胤禩原本是打算等皇上在醉卧翊坤宫后向老四发难,然后自请入宝华殿再来一出奉旨修行。胤禩想得明白,老四若是执意不放人,他就来个断发自戕,这大逆不道之事,不怕老四不气血攻心。这一出痴心错付的戏码,胤禩也是比照着华妃、甄嬛等人琢磨出来的,只是他笃定这薄情皇帝是舍不得杀自己,顶多是冷上一阵,这便算计成。 但没成想四哥的定力远超想象,胤禩这也算是自讨苦吃。但亏吃了也就罢了,这事却不能不成。于是临时起意,便想起来寿康宫的孙嬷嬷。天可怜见,如今太后沉睡不醒,总算是让胤禩在皇上跟来之前,和孙嬷嬷对上了话。 于是便有了皇上一进门看到的这副场面。 “这是?”皇上哪里见得了老八这样,直接上前便要把人扶起来。 别说是胤禩这辈子一贯的病弱,就算是十全的身子,经了昨夜那番折腾,此刻也是禁不得风吹草动。再加之这一身青素的单衣,清白的面容,胤禩只借势一闭眼往皇上怀里一趟,便被老四轻轻松松的给抱了起来。 待站稳之后,胤禩扶了扶额,这才再度睁了眼,正好听见内寝殿里出声了。 “皇上,太后娘娘命皇贵妃跪满一个时辰,这会差着时辰,不能起的。”这应声而出的自然是皇太后跟前最得势的孙嬷嬷,别说皇子皇妃们见到孙嬷嬷要客套几分,即便是皇帝平时也颇为善待。 但胤禛这回登时变了脸,怒叱道,“放肆!” 话音没落,皇上唇前便被一指止住,胤禛低头一看,可不正是老八的手指。胤禩悄声说道,“是臣妾侍奉皇上不周,教管六宫不严,让皇上龙体微恙,臣妾理当受罚。” 说完,胤禩脱开了皇帝禁锢,和孙嬷嬷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便作势又要跪下。 孙嬷嬷适时开口道,“太后仁慈,顾念皇贵妃有恙在身,说着跪罚可免,不如入宝华殿诵经百日以完此罪。” 胤禩听了也不等皇上开口,率先伏身谢恩。 起身便拉住已是忍无可忍的皇帝,轻声唤了句,“皇上”,随即微微摇了摇头。 胤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怕里面的皇太后是压根管不到百日之后了。但贵为天子怎会低头,而如今连带着自己心尖上的人也是不能受半点委屈。 胤禩见状按住了皇上两臂,帖子胤禛耳畔道,“四哥别急,臣弟也当去那僻静的地方修养几日,求四哥成全。” 皇上盯着胤禩的眼睛看了半晌,开口道,“你可是还生我的气?” 胤禩很想给皇上丢一记眼刀,但此刻生生忍住,暧昧道,“四哥又没负我,我怎就生气了?臣弟只是想去清净地好生歇歇。” 皇上被他这话中之意唬得“哦”了一声,这才退了几分怒意。 见稳住了皇上,胤禩这才盈盈伏身道,“那臣妾告退了。” 见老八就这么走了,孙嬷嬷上前一步道,“皇上,可要进来看看太后娘娘。” 胤禛瞥了这老嬷嬷一眼,一负手便同样转身走了。 孙嬷嬷见皇上拂袖而去,反倒是松了几分气。今日皇贵妃来得仓促,幸而太后娘娘终日昏睡,不然这出戏也不知要如何上演。 孙嬷嬷一面想一面进了空无一人的内殿,探身看了看熟睡中的太后,心中怅然,只怕皇上今日这一走,这对大清朝最尊贵的母子便再难相见了。 孙嬷嬷为太后掖了掖被角,又掩上了帷帐。心中暗道:太后已是大势将去,却不知宫外的主子是打了什么主意。只命她与皇贵妃传话帮衬,主子的话说得不能再明确,那是要让她这老奴以储秀宫那位马首是瞻的意思。 这亲小叔子与皇兄贵嫂之间暗通款曲,古往今来绝无美事。孙嬷嬷自知乃是一介奴仆,唯有忠心,该办的事不能偏差毫厘,而不该问的事自然也是绝口不提。 皇上自然是随着胤禩回到储秀宫,见方若只收拾了几件单薄衣物,便摆手道,“你主子堂堂皇贵妃,怎可如此寒酸。去,多收拾些衣服物什,这皇贵妃的用度,是不能减的。” 方若听了,屈身领命。这才又命碧云和刘云贵进来,整整捯饬出两箱子的衣物细软,连秋冬时节用的棉衣大氅都带上了。 胤禩冷眼看着,心道:四哥真是大方,让弟弟包了这么些路费。但嘴上却是劝道,“够用了,够用了。四哥,臣弟是去受罚的,哪里能如此铺张。” 胤禛却还是气他方才忍气吞声,意欲反悔道,“不如先让奴才们过去打扫,你过几日再住过去。”皇上心里想的明白,拖一天是一天,指不定明日太后就殁了。 胤禩白了他一眼道,“前年的雨花阁已经拾到得不错了,臣弟不过是照原样去住几天,四哥何必置气。”胤禩见皇上皱眉,生怕他食言而肥,于是轻声道,“皇上又不是不能去雨花阁。” 胤禛一听,眼前一亮,是呀,当初朕的弘昊可不就是在雨花阁得的,兴许是个宝地。刚要说:朕今晚就陪你去。 便见胤禩一冷脸,“皇上好歹抻几日。” 就老四那心猿意马的表情一出,胤禩立马读懂了七八分,哪里会给他开口的余地,于是颇为不自在的扭开头,嘟囔道,“臣弟身上的伤还疼着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皇上也确实无话可说,拉着胤禩和自己用了膳,才派苏培盛陪着送过去。 皇上心里想着,至多三天,朕只给老八三天清净。 漏夜更深,胤禩终又回到了雨花阁。 虽有养心殿的奴才过来快手打扫一番,但在这初夏之际还是难得的清净萧条。 胤禩坐在阁楼上照例四目远眺,正巧看到宝华殿那院里还亮着一间厢房。 见胤禩眼神所及的位置,方若会意答道,“主子可还记得当初的祺贵人。” 胤禩轻轻点了点头,“原来是她。” “皇上不待见她,奴才们自然也刻薄她,如今呀,这偌大的一处宝华殿,就她一个曾经养尊处优的小主值夜。”方若摇头叹道,“这紫禁城呀,光鲜荣华,总是一时的。” 胤禩见方若神色黯然,便换上一笑,安慰道,“往后,你我便离了这地界,得一世的自在。” 方若听了频频点头,却又皱眉道,“主子,这宝华殿内要不要清一清呀?” 胤禩明白她的真意,这瓜尔佳氏毕竟不是一般的奴才,胤禩沉吟片刻道,“佛门清净地,就不要再提此事了。”四哥的妃嫔本与己无碍,这紫禁城内香消玉殒的芳魂还少么。 胤禩以前只向往着成为此处此地的主人,但如今深处其中,才发现不仅前朝庙堂争名逐利、血雨腥风,即便是这佳丽万千的姹紫嫣红之地亦是累累白骨。想想如今的太后,想想当初的母妃,这群蛰伏在皇子阿哥背后的妃嫔,哪一个不是殚精竭虑、如履薄冰。 胤禩忽地讪笑出声,想他当年那单薄的后院,悍妻独子,只怕他这命盘之中还真真没这个道行吧。 “安置了吧。”胤禩起身,看了看外间侍立着的碧云,这丫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眼中虽有懵懂,但却已并非孩童无知。 碧云见主子起身看着自己,便笑盈盈地过来,俏皮道,“主子是该早点安置,养精蓄锐最要紧。” 胤禩瞧着她不禁一笑,往后便是眼前这两人与自己一路,也不知最后会不会害了她俩。 雨花阁的清净日子,倒比外面过得漫长。 直到第二宿的三更,宝华殿传来云板之声,连叩四下,正是丧音。 胤禩睡得极浅,闻声瞬时便醒了,缓缓起身,见方若过来点了盏烛灯。 而外面一串轻微的脚步声进来,在殿外停住,正是刘云贵的声音,“禀奏主子,太后她老人家殁了。” 方若执灯的手颤了一下,便被胤禩扶住。 胤禩朝方若平静的点了点头,双手合十,片刻静默。 待胤禩打开双手后,便又躺了回去。 方若有些诧异,“主子不去?” 胤禩闭着眼,“戴罪之身,自不便主理。”随后胤禩睁开眼看了看方若,悠悠道,“这皇后的后宫,也是该还给皇后了。” 后宫之内,宫灯纷纷点起。除了被先太后降罪的皇贵妃外,其余宫室纷纷躁动起来。 中宫皇后自不必说,就连卧病的惠妃也是掩着泪目从翊坤宫出来。 皇上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到了。于是更了衣、着了孝,泰然而来。 寿康宫内,此时已是哀容一片。皇太后的贤媳们跪了一地,而宫外得了消息的孝子贤孙们也已经递了帖子候在宫门之外。 胤禛缓步进了内寝,端详了半晌太后仪容。 思索良久,最终皇上还是下了圣旨,宣召十四弟允禵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不是故意停在这里的。 但是从这周五开始,要去埃及,十几天的旅行。 所以下次更新是1月24日。 请大家见谅哈!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2016年我会尽快把这文完结的。 而且阿凝已经有新文的构思,但鉴于我更新速度慢,所以会吞稿一阵子。 如果大家喜欢,在本文结束后会做一个预告。 感谢亲们的支持! ————————小剧场—————————— 八哥:听说作者去休假了?就不能等爷跑了在休么? 四哥:作者去玩十天后,可能会良心发现,不让老八跑了。 八哥:(震惊)不可能! 九哥:妈蛋,爷下章就闪亮登场,你和爷说休假???? 十四:这一章作者的心大大的坏了,爷这个小叔子和四嫂没jq哈!!! 八哥:(捏十四耳朵)叫谁四嫂呢???? 十四:疼疼疼……八哥,弟弟错了(难道不是四嫂么,大侄子都生了) ☆、第八十三章 声东击西 紫禁城的炎夏,因着太后仙逝徒增几许肃穆。 阖宫哀容,倒是唯独养心殿里的皇帝心中颇为难耐。炎夏酷暑却逢哀丧,即便再世为帝的胤禛,也不便冒天下之大不韪移驾夏宫避暑,只能凭白在这炽热炎炎的紫禁城里耗着。 太后梓宫于宝华殿停灵七日,皇帝素服致祭,也不过是走个过场。随后便以今夏盛暑为名,钦命十四弟允禵扶灵移至景山寿皇殿停灵治丧。 这一日皇上与皇后亲至宝华殿,临哭三起,这才在吉时起棂。皇上心中总算是把这一事了却,转头便去了雨花阁。 太后仙逝,皇贵妃获罪不出,也就不过数日没见,皇帝的相思之苦便如月计。 刚进了雨花阁殿内,空旷安静,胤禛脑中忽悠一下,一股不详预感铺面而来。 这正殿之内空无一人,往常即便是老八外出逛荡,也会留碧云那丫头在宫院里守候,如今皇上驾临,别说碧云不见,就连刘云贵那奴才也没了影。 皇帝高声喝道,“人呢?” 过来答话的却是一个生面孔,原是储秀宫外院带来的宫婢,这两天才被方若姑姑提进殿内伺候。 这宫婢虽常见皇帝进出储秀宫,却哪里御前伺候过,一见皇帝威仪,立马跪地,瑟瑟发抖道,“回禀皇上,廉主子午前带着方若姑姑和碧云姑娘去宝华殿了,尚未回转。” 胤禛心中咯噔一声,脱口问道,“几时去的?” “辰时二刻便去了。”这宫婢心中也是觉着奇怪,主子这一去已快一个时辰之久,并不像主子平日里的作风。 胤禛眼神倏地一沉,今日宝华殿里后妃命妇皆在,朕哪里看见老八了? 皇上抬腿上了二楼寝殿,扫视一眼,便瞧出老八平日里最仔细的几件玩意已经没了。比如那把黑珊瑚旧刀,老八藏着掖着,皇上往日里假装看不见,却并非真的不知。 皇帝已无需深思,便觉出了其中门道。 老八,老八!皇帝心中咒骂,好一个捂不热的顽石。终究还是让你们这群腌臜兄弟勾连上,竟在朕的眼皮底下暗通款曲。 皇上只觉得胸头一紧,一股咸腥之味涌上喉头。胤禛用最后一丝理智压抑住直逼天灵的怒火,命苏培盛速去神武门前拦住太后灵柩一行。 不出两刻时辰,太后梓宫重又回到宝华殿。 胤禛端坐于宝华殿御座之上,双拳紧握。只听见外面一阵嘈杂沸腾,仔细分辨,正是老十四的咒骂之声,无外乎是在骂皇帝不孝芸芸。 胤禛心中一阵耻笑,好一个孝子,以额娘棺椁暗度陈仓,还敢提“孝”字。胤禛想到这里,心中复又一阵翻江倒海的作呕。想着前几日老八还在朕跟前虚以委蛇,竟全是假的。 朕以诚信相待,却被如此辜负,胤禩之罪,死一百回都不多。 皇帝虽是怒极,但如此忤逆之事令龙颜有伤。虽皇帝心知老八身份,但在世人看来,这简直是活脱脱的秽乱内宫,任胤禛有多大的气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审问。 于是,只命粘杆处侍卫将十四皇子一行挨个锁住,严刑严惩,这一队人,断不能留半个活口。 而宝华殿里,对着太后梓宫,却只留下已被五花大绑的允禵跪在一旁。 诸人退避,皇上这才缓步走至十四跟前,盯了他半晌道,“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允禵梗起脖子,怒目而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胤禛冷哼一声,心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于是高喊一声“来人”,便有五个粘杆处暗卫闪入。 皇帝二话不说,开口命道,“开棺。” 允禵听到这两字,登时急红了眼,近乎是从地上窜了起来,怒骂道,“老四,亵渎额娘,不仁不孝,天地难容。” 见允禵越是暴跳如雷,胤禛心中越是笃定厌恨,恨不得亲手把胤禩从棺材里拉出来掐死,以完此劫。 粘杆处的暗卫不同其他,只听皇命,无半句废话。见十四皇子大有冲向皇帝之势,便一人遏喉,一人踢腿,将允禵制住。另外三人,涌到梓宫两侧,几下来回,便将太后棺椁开启。 允禵痛哭失声,那毕竟是疼他爱他的亲额娘。而胤禛一身冷肃,靠近棺椁俯身一看,那棺椁中躺着的除了毫无生色圣母皇太后外,却无半点其余人影。 胤禛不可置信自己的眼睛,命暗卫将棺椁翻查一遍,断然没有藏住一个大活人的可能。 胤禛回身,见允禵此刻已是青筋爆绽,口中咒骂皇帝之语已是泣不成声。胤禛疾步冲过去,揪住允禵脖领,一字一顿问道,“老八去哪了?” 允禵被他这一揪一问,瞬时止了骂声,瞪起溜圆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皇帝。最终他凑到胤禛跟前,倏地,狂笑不止。 笑到咳声不断,十四才停住,念叨着,“皇上你疯了,什么老八?八哥早早就被你给逼死了。” “住口!”皇上将允禵的脸一掌劈开,刚直起身子,便觉喉头一痒,一口猩红喷薄而出。 皇上在允禵近乎疯狂的嘲笑声中,摇摇摆摆步出正殿。 苏培盛见皇上嘴角挂着血渍,赶紧上来扶着,听见皇上命道,“关宫门,挨个去查,每个宫院……给朕把老八找回来。” 皇上颓然昏倒,后宫之内一日之间,闹了个翻天覆地。 从与皇贵妃交好的翊坤宫,到中宫所在景仁宫,就连宝华殿的厢房都被找了一个遍,也没寻出皇贵妃的半点踪影。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24节 与此同时,日暮将斜,一只马车,吱吱呀呀,悠然间已是出了永定门。 车上三人这会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胤禩靠在窗边这才得以掀起了帘幕,外间景色已是斗转星移,一片草莽青翠。 这一日的暗度陈仓,要从清晨讲起。 太后驾鹤西归,允禵于情于理皆会入宫治丧,胤禩盘桓与宝华殿最近的雨花阁静等其音,这一契机再无二次。 就在今日一早,皇上与皇后入宝华殿为太后移灵之事操劳的同时,孙嬷嬷房里的小丫鬟到雨花阁请胤禩去趟寿康宫。 胤禩敏锐如斯,早就觉出了宝华殿这七天安稳异常,不像是有机可乘的样子。便一个眼神递给方若,方若和碧云携了早已置办好的贴身细软。临走前,胤禩将刘云贵等人遣回了储秀宫,说是太后移棂后皇上必来,到时候便可回归储秀宫了,要这些老人回去早作准备。只留了些资浅的生手留在雨花阁伺候,免得被这群奴才们察觉出来。 甫一进寿康宫,一派缟素,无人问津。胤禩跟着小丫头到了配殿,看到的却是孙嬷嬷的棺椁。 胤禩心头一紧,却也明了其中深意。在孙嬷嬷灵前静默了片刻,便换上了宫婢素衣。 在世人看来,忠仆殉主,遵太后遗命,送孙嬷嬷终年之后归葬祖籍。因那边太后大丧,宫人奔走劳累,这边便也没有太做场面,只草草的入了殓。 数十年紫禁城的风雨,陪着太后母子多年的宫闱老人,用最后的身死完成了主人授予的最后一项任务。 就在皇帝怒气冲冲的于神武门前拦截允禵一行的当口,这队不起眼的送殡队伍,就这么鱼贯出了东华门。 东华门外早有马车等候,接了胤禩主仆三人后,直奔永定门外。 自此宫里是一番如何的血雨腥风,与胤禩来说,已是再无挂碍。 胤禩静静的看着京郊静谧无声的落日,马车颠簸于荒岭之间,不出一刻,远远地仿佛已能看清山头凉亭外一人的剪影。 胤禩微微含笑,放下帘子,转头看了看车内的方若与碧云。 “以前许多事我不说,是怕怪力乱神,惑乱人心。”胤禩淡淡叙述道,“其实我便是那人。” 方若略有迟疑,问道,“那人?” 胤禩坦然一笑,“皇上以为我是何人,我便是那人。” 还不等方若再问,马车嘎然停住。 只听外面马夫恭敬道,“主子,到地了,我们爷正等着主子呢。” 胤禩听了整了整衣襟,垂头瞧见自己一身着孝的宫婢衣裙反而释然了,这一路离奇故事,往后只怕少不得要被弟弟笑话了。 于是胤禩掸了掸袖口,便探身出了马车。 方若大体是听懂了主子的意思,但脑中还没琢磨明白。心道十四爷不是还在宫里与皇帝周旋,这会又是哪位爷? 一面这样想,一面扶着主子胳膊,一起下了马车。 夜幕已深,只能瞧见两盏油灯从坡上下来,走近才看见油灯中间簇着一人,那人似是疾步而来,却在一步之遥站定,亲自提起油灯,盯了胤禩半晌。 “八哥?”虽极力压抑,但依旧能听出这人声调中起伏颤抖。 幸而深夜,胤禩深呼了一下,将目中热流收住,点了点头,含笑道,“是我。” 允禟手中油灯一抖,被旁边仆人将灯接了过去,自己又往前蹭了半步。虽早已在心中预习千遍,但此时此刻堂堂皇子却窘迫到不知所措。 胤禩见老九一脸的胡茬,站在那里搓着手,心下一笑,抬手如记忆中那般拍了拍他的肩头。 兄弟二人,对视一笑,虽是滞了片刻,但最终还是抱了个满怀。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觉得,貌似写得有点崩…… 硬着头皮上啦! 九哥终于登场了,其实我脑子里好多九哥和八哥相见的场面。 但是都觉得有点奇怪,毕竟八哥现在是女体呀!!! 好吧,最心塞的一定是四哥哈。 话说,后面的剧情,不会太沉重。 真的。 你们想象一下,九哥发现八哥揣着四哥的包子时的情景…… 你们再想象一下,四哥发现八哥在和九哥逃跑时揣着包子的情景…… 天哪,不敢想象…… 其实,八哥跑了,是给四哥一个好好反省内心的机会。 而八哥在逃跑的过程中,会不会想四哥呢? 应该会想弘昊多一些吧~~~ 阿凝这次旅行收货颇丰哈~~~让大家等了这么久,谢谢大家的理解! ————————小剧场———————— 九哥:你们说,爷见到八哥要不要抱。 十哥:抱呀!蹭呀!亲一个都成呀!气死老四。 十四:你们俩跑了,爷在这给你们顶缸t_t 八哥:小九快到哥哥怀里来! 四哥:………………一万个心塞!!! 九哥:行四的,你心塞个屁呀,我和八哥是清白的!!!!! ☆、第八十四章 离兮远兮 兄弟二人隔世再会,心头自有千言万语,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胤禩与允禟皆深知这京郊城外远非能踏实说话的地界。 夜幕深沉,荒林里冷不丁吹起几缕清风,倒是把胤禩打得一个激灵。 允禟赶紧伸手扶了八哥,仲夏之夜八哥的手却凉如冰晶。他这一路上对宫中之事早有耳闻,虽八哥在世时身子已是熬坏大半,但不成想到此时此刻扶着的这副身躯却是如此的不盈一握。 “八哥,”允禟关切叫道,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而胤禩却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别看八哥这辈子病病歪歪,但命倒是极大,无须担忧。” 胤禩这话倒也不假,这几年来他少不得在鬼门关前打个转悠,胤禩每每想起,倒觉得似是阎王爷颇为腻味自己,只怕咽了气也能给他撵回来。 说话间,一辆稍显宽大的马车已经停至坡道上。 “八哥且再忍一日,十弟预备的车马停在保定,咱们得连夜赶路,等到了那边再休整。”允禟一面说,一面扶着胤禩上了车。 这车外面虽难掩旧迹,但里面倒是拾掇得颇为体面舒适。借着车内烛光,允禟这才算是将这辈子的八哥看了个清楚。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虽八哥的面目与年轻时别无二致,但毕竟这柔软体态是怎么也掩不住了。 两人对坐下来,方若与碧云只敢跪在车帘门口等着。 胤禩见九弟略显局促,便开口问起了正题,“可是要往漠南而行?” 允禟赶紧正色,知是自己方才失态了,于是赶紧答道,“是,八哥意下如何?” 胤禩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不妥。” 如今八爷党的这般兄弟,早已没了当年的路子。可以退避隐世之地,倒也真没什么可挑选的余地。唯有十弟允誐有妻族博尔济吉特氏的荫护,尚可一行。漠南蒙古遍布戈壁荒漠,隐没个把有心藏匿之人,还算是可期之事。 “八哥放心,方才你们从永定门出来的那辆马车,会一路南下引开追兵,等老四明白过来,便是插翅也难追上咱们。”允禟明白,这一回只能和皇帝人马拼个速度。若是被半途拦截,大概也只能鱼死网破大干一场了。 胤禩眼神暗了一暗,低声问道,“九弟的家眷,可快到广州了?” 允禟没想到八哥会突然话锋一转问及此事,于是一五一十答道,“走的是陆路,上月初十才启的程,只怕还得个把月才能到呢。” “可是用了替身?”胤禩已把老九的计划猜了个大概,想必这九贝子的替身定会途中暴毙,以保允禟一家孤儿寡母在广州聊度余生。 “八哥不必为此事分心,如今盛暑,这消息传回京城少说也得一个月,到那会弟弟的‘尸身’入土为安,难不成他堂堂皇帝还能开棺戮尸么。”允禟觉得老四那是最沽名钓誉的伪君子,断然是干不出这等凶残暴虐之事。 “未必。”胤禩只肖想起胤禛平日里那处处情深、事事殷勤的眉目,便觉脊背发凉。只怕四哥这几年来有多少的一往情深,此刻就有多少的愤恨难平。 最好这回能气得他一命呜呼,否则别说是天涯海角、穷追不舍,只怕沾上干系的人都在劫难逃。 十四弟在京中硬抗,总还有同胞亲弟之义,圣母丧期之仪,命大体是能保下,待他日再做图谋。 而老十那边,就没如此便宜。但凡是被皇上查出一丝他们逃往大漠的迹象,只怕敦郡王一家的下场难令人胆寒。 “不能去蒙古。”胤禩斩钉截铁道,复又抬眼看了看老九,“九弟合该要到广州上任。” “八哥?”允禟登时心头一揪,脱口道,“这节骨眼上可不能甩开弟弟。” 胤禩温和一笑,本是想敲下老九的脑门,但一伸手才发觉如今自己本就身量不高,又是坐着,根本够不到允禟额头,便悻悻地收回手笑道,“八哥这辈子可是没别的能耐,还得靠弟弟养活着才好。” 允禟见八哥并未起要分道扬镳的心思,这才把心放回肚里,但对八哥这一招还是颇有几分疑虑。 胤禩看在眼里,开口解答道,“九贝子奉旨南下广州,随行的家眷妻妾、侍仆丫鬟不在少数,一路馆驿接迎送往,自然都在皇帝的眼线之下。” 胤禩看了看车内摇动的烛光,继续道,“若九弟途中暴毙,皇帝必疑,开不开棺全在他一念之间,若是老四狠心,只怕九弟一家难保万全。若是你堂而皇之的走马上任,以四哥那思前想后的疑心病,怕是一时之间还能唬住几分。” 胤禩说到这里,声音转厉道,“一路疑兵都不要派,免得让旁人受累。我们连夜启程,绕过保定,去天津,走大运河。再派个可靠的人去给老十的人马传个信,赶紧撤了,让十弟好生在京城里过日子,只当从没有过我这个人。” 允禟已多年没见八哥音容,如今见八哥吩咐,恍如往昔重现,立刻应道,“好,听八哥的。” “你我轻车简从,水路快捷,一月之内便能追上弟妹一行,到那时你我便要兵分两路。”胤禩见允禟即可就要反驳,深叹一声道,“如今我这般样子,断不想节外生枝,还望九弟成全。” 允禟一时语塞,自然明白八哥如今是有苦难言,只得点头应承下来。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兄弟二人计划已定。允禟随即退了出去,换上另一架马车,一队人马不过十人,趁着夜色扬长而去。 而马车之内,方若领着碧云郑重的给胤禩下了跪又磕了头。 胤禩也不拦着,端坐起身,受了两人跪拜。 礼数周全后,方若正色言道,“往日是奴婢们有眼不识廉亲王,请主人治罪。” 胤禩温和笑道,“世上早无廉亲王。危难之时二位襄助,胤禩感激不尽。” 碧云自方才一直听着,就算再懵懂无知也必然懂了七七八八,更何况如今这丫头早已不是当年初入宫廷之时的孩童。 胤禩见碧云溜圆的眼睛望着自己,像往常一下摸了摸她额头,“你家格格香魂远逝,倒是成全了我这偷来半生,你可怨我。” 碧云摇着头,但眼中却还是止不住萌上雾气,她喃喃问道,“主子,主子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家格格是什么时候走的?” 胤禩见碧云心若赤子,不禁酸楚,缓声道,“大选雪夜,神武门前。” 碧云那泪珠骤然落下,扯着胤禩衣角好生哭了片刻。 而紫禁城内,乃是天助胤禩。皇上呕血倒地,再度醒来已是第二日傍晌。 胤禛转醒起身,将寝殿内侍疾的皇后直接轰了出去。 皇上只披着一件单衣,赤脚站在地毯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养心殿内院那一方极小的天庭。 “皇上,穿件衣服吧。”寝殿伺候的王太平,看着皇上一夜之间颓败下去的精气神,心里也是极不好受。方才给皇上批那件单衣时,正瞧见皇上鬓边冒出的一片银丝。 皇上似是压根听不见似的,依旧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晌午的日头透过明窗照了进来,尽数洒在胤禛身上,烤得他周身看过去如同浴火。但胤禛却觉得,这明晃晃的日头,怎么这么的冷呢。 三刻过去,穿堂上终于有了动静。苏培盛捧着密函赶紧进来,见皇上竟和方才他出去时一般的动作,心里一酸,赶紧将密函递上。 这是粘杆处密探的折子,方才皇上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命粘杆处巡查胤禩下落。 皇上抄起密函,也不等更衣,直接往西暖阁去了。 而此刻,乌喇那拉氏已经回转至景仁宫,她守了皇帝一夜,那不敬太后梓宫、扣押十四皇子的事她已是耳闻,而以苏培盛为首的养心殿近侍挨宫挨院的搜人,所找之人是谁,却是不言而喻,但无一人敢提其名位。 皇后当下竟不知是喜是忧,前一日她还在为失了太后庇荫而心焦胆寒,没成想一日之间,那最大之敌手竟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娘娘,多思伤神。”剪秋为皇后递上一杯暖茶,难掩嘴角邪笑,“管他是如何想的,这一回是断然没命回宫了。” 皇后狠狠地将茶杯撂在桌上,“皇上把他宠上天也就罢了,竟在本宫眼皮底下秽乱内帷,杀一百次也不足为惜。” 剪秋早就把廊上的人遣退干净,这会也不拘着,问道,“娘娘是说,皇贵妃和十四皇子……” “呸,那贱人也配皇贵妃的名号。”皇后瞪了剪秋一眼,“只可惜皇上没当场逮到他,往后抓住就算是抽筋剥皮,也断然不会宣于台面,只怕还得全他一个皇贵妃的名位。” 剪秋被皇后一瞪,立刻低头附和道,“是,皇上这回可该明白了,这后宫之中谁才是真心之人。” “皇上这会恼怒得很,本宫不便陪着,你叫安贵人明日替本宫送汤过去。”皇后虽表面上恨及胤禩,但此刻心中却如拨云见日一般爽朗。 反观养心殿内,皇上半炷香的功夫已将粘杆处的几道秘折依次看完,胤禩离宫的来龙去脉一眼便看了个明白。 寿康宫的孙嬷嬷殉主,老八定然是趁这个时机浑了出去。皇上狠狠将折子摔在地上,心道:朕昨日若不是厥了过去,此刻老八这个混账必然已被五花大绑,跪在朕跟前了。 但如今只晚了大半天,即便是粘杆处再如何的训练有素,也是失了先招。 胤禛心中笃定,老八此刻怕是早已不在京中。想到这里,皇上只觉得胸口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涌动。 想起前几日那人还与朕耳鬓厮磨,竟是如此包藏祸心、忘恩负义。只怕那些辗转承欢、柔情蜜意的夜晚,都是装的。 老八,你真是够狠,不仅对朕狠,对自己更是狠呢。这三年来的日日夜夜,怕是咬着血肉忍过来的。朕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忍辱负重的能耐! 皇上越想便越怒,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倒是要看看胤禩能跑到哪去。 皇上提笔下了一道密旨,命粘杆处速往大漠追踪。而敦郡王府当日便被皇帝换了布防,连只蚂蚁都不可随意进出。 三日之后,皇上这边毫无所获。而胤禩一行,已经登船。 “主子,扶稳了。”碧云见船体被岸上两队纤夫拉起,瞬时慌了神,一惊一乍的叫起。 而身旁的锦衣公子,赶紧拿扇子头敲了她额头一下,轻声道,“镇定。” 碧云这才记起他们一行本是乔装改容,主子吩咐过好几次,不可太过张扬,于是赶紧收了声,眨了眨眼。 方若姑姑虽在宫中资深知事,但这宫外天地哪里是她一介妇人能想象得到了。方才也是看得呆了,竟忘了管束碧云,倒叫主人亲自出了手。 “主子,奴婢只知道船是在水里的,竟不知道还能悬在泥上。”方若略显羞涩的开口问道。 而一旁公子打扮的人,还能是谁,定然是换上男装的胤禩。 此刻胤禩一身宝蓝的对襟马褂,发辫束于脑后,头上一顶瓜皮帽将尚未剃头的额顶遮住,远远看过去到真像是谁家俊雅清秀的少公子。 胤禩难得的一派神清气爽,笑答道,“虽说是大运河,但几段河路之间并未修通,再加之两侧尽是淤泥浅滩,因而要靠人力将船拉入河道之中方可航行。” 正说着,岸上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号子声。胤禩微眯双目,眼静静聆听,只觉得脚下的甲板晃晃荡荡,不久便轰的一下,船终于落在了河道之内。 船工扬帆而起,一股夹着潮湿气味的清风吹来,须臾间,那方才近在咫尺的码头已如馒头一般大小,渐离渐远。 仿佛那码头背后,还能望见那座红墙金瓦的禁宫。 “公子,外面风大,进仓里歇着吧。”允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胤禩缓缓转身,那熟悉的静物人生,就此挥别远去,再难分辨。 胤禩这几步走得极慢,直到抬眼见了老九,这才不禁一笑。 堂堂圣祖爷的九皇子,此刻正是一副粗人打扮。那辫子缠在头顶,磨得褪色的粗布衣衫,还提起了下摆掖进了腰带之中。再加上又多了几日没打理的胡茬,已经糊住了半张脸,哪里还看得出一丝皇族贵胄的气韵。 胤禩忍俊不禁,低声道,“九弟这么打扮,到真像是本公子家的驮夫。” 允禟轻嗽一声,但见八哥一改方才郁郁神色,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几人先后进了船舱,船中二层两侧已被包下。允禟当年财神九的诨名并非浪得虚名,即便是自己为避人耳目假扮武夫壮丁只能住个隔间,但这一路迢迢万里,断不能让八哥受苦。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真的开始潇洒去了。 九哥这才是真疼八哥哈,自己受苦不要紧,八哥不能受委屈。 当然,这是纯兄弟之情,不会有其他的,请四八党们放心。 今天是小年,阿凝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哈 祝亲们春节快乐!学业有成、升职加薪、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下次更新赶上了大年初一哈…… 阿凝努力准时来给大家更猴年的第一章哈! —————————小剧场————————— 八哥:过年咯~~~这是给小九的红包,这是个十仔的红包,这是给十四的红包! 九哥:八哥最好啦,弟弟们最喜欢八哥了…… 八哥:快来亲亲哥。 九哥:ua~~~~ 十哥:ua~~~~ 十四:ua~~~~ (十分钟前) 四哥:八八…… 八哥:干嘛…… 四哥:红包,春节快乐! 八哥:哦 四哥:能亲一个不? 八哥:四哥,弟弟不是那种给钱就让亲的人。 四哥:Σ( ° △ °|||)︴……八八说得对! (把两场戏都看在眼里的某人) 十三:要不要告诉四哥真相呢,八哥是那种倒找钱让人亲的人。 十三:还是算了,大过节的,不能让四哥又吐血。 十三:还是告诉四哥吧,谁让四哥和八哥都忘了给我红包呢……┑( ̄Д  ̄)┍ ☆、第八十五章 孑然一身 船上时日,最是长日无聊,转眼十天便过了黄河。 深夏之际,运河航道上,早晚都会蒸腾起雾霭热气,闷得人心中惶惶。 即便是允禟早有准备,置办了摇风瓷枕,连绿豆汤都是日夜备着,但八哥依旧是病倒了。 先是晕船,再是着暑。胤禩每日里总要吐上三四起,而身上衣襟更是湿了换、换了湿。不出三日,便是连起身的力气也没了。 允禟在船上寻了整整一日,竟连半个像样的郎中也遍寻不出。只得站在门外,让方若姑姑传话进去,说是隔日到了徐州便下船延医诊治。 方若进去半刻,便又急急转了出来,回复道,“主子说不妨事的,只是晕船而已,今日已习惯了些,吐得也少了,再过两日就大好了。主子说断不可下船,耽误了行程。” 允禟明白八哥这是怕他追不上福晋一行人,那波人在明,处处有州府官员迎送,自不能刻意拖延,难免让人起疑。允禟前思后想,也无他法,便只得嘱咐方若几番,再看两日八哥病情如何。 果然,闹腾了两三日后,胤禩才算安稳下来,虽还是泛些恶心,但比起早前水米难进,已是好了不少。稍稍进了一些米粥汤食,胤禩便起身到甲板上走了一趟,也算是让弟弟安心。只是这体力尚且不支,往后便又是卧床静养去了。 允禟如今乃是下人装扮,自不能进到主子内室里亲自侍奉左右,只好在门边借着偶尔开启的门缝看看八哥面色。但这一来二去,也瞧不出半点端倪,允禟深知八哥脾气,生怕他硬撑着糊弄自己,便又把碧云这丫头叫出来盘问几回,实在是问不出什么旁的,这才算是稍稍放了点心。 “主子,再在喝点粥吧,瞧瞧您都瘦了一圈了。”方若搅了搅手上的粥碗,又递上了一勺。 胤禩闭着眼摇头,将汤匙推开,“我每日只顾躺着,也不在多吃这一口两口的,反倒多了这一口,只怕又要吐上一回了。” 方若听了,只能命碧云收了碗筷,再为主子调了调枕头。她近身伺候着,自然知道主子的病远没大好,如今只怕正忍着,不让外面的爷担心罢了。 而胤禩虽是晕晕沉沉,但脑中却还清醒,仿佛一片阴霾笼在胸口。想当年他怀着弘昊的那段日子,便也是这般懒懒散散、晕吐不止。胤禩只肖往这事上一想,便觉心中五味杂陈,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胤禩靠在榻上,勉力的睁开眼,船舱之内只开了一小扇窗棂。那天上云朵随着船身摆动,起起伏伏,只看了一阵,胤禩又是一阵作呕。 这恶心之感来得如此翻江倒海、猝不及防,倒真不像当年害喜,胤禩见方若二人忙里忙外,只得侧了侧身,让自己极快的陷入昏睡,将脑中乌云彻底甩开。 而紫禁城内,养心殿里,可要比往常更加的静谧肃杀。 苏培盛私下里已经将这群奴才敲打过数次,这老奴才心知皇上这回是吃了一个哑巴亏。这心中怒会不便能堂而皇之的发作,这胸中狠意亦是不能大张旗鼓的惩治。因而他们这些皇帝近前伺候的奴才,更是要谨小慎微、兢兢业业了。 即便如此,这十几天下来,光西暖阁里被申饬的奴才已有五人。轻一点的挞伐一番发去做了粗使工,重一些的已被拖进慎刑司怕是再难相见了。 就在众人战战兢兢的当下,皇帝此刻已是从最初的怒不可遏中缓了过来,那日派去大漠的暗卫第二天便传回了奏报,往蒙古去的路线上那是没有一丁点胤禩的痕迹。 皇上冷静下来思踱,明白以胤禩这辈子的秉性是怕连累了老十全家,因而只怕他压根就没打算投奔漠南蒙古。皇上虽看得明白这一层,但义愤难平,因而敦郡王一家还是照旧圈着,没有丝毫要缓手的迹象。 既然不是老十,皇上自然而然又再度把目光落到西北。但此刻那边战乱频仍,智者不立危境,更何况老八如今一个皇帝宠妃的身份,断然不会如此地想不开。 再加之唯一在西北有点根基的老十四被扣在京城,以当日胤禩声东击西的逃亡路线看,十四不过是疑兵。但一想起如今允禵被圈在景山,日夜咒骂皇帝,胤禛便气不打一处来。上辈子那最难堪的岁月,恍如再现一般。 转头他处,便是发往云南的弘旺一家。弘旺在京之日,胤禩从未提过相见之意,如今这孩子总算是得一安稳去处,以老八那柔肠是断不会将祸事引去。 这么一来,这看似死局之中便只有那么一颗活棋。 胤禛展开大清疆域地图,一眼便瞧见了广州。他两个指头敲着图上广州二字半晌,只觉得刚刚平复下来的心境再度碎裂。 允禟南下广州,奉旨赴任,这一路行程路线皆是皇帝钦定,那本就是怕他闹出什么乱子。再加上沿路州府道衙迎来送往,每日送回京城的奏报文牒逐一不少。还有粘杆处的探子远远跟着,竟是瞧不出一点的纰漏。 当日胤禩在侧,皇上还能心安理得的只当允禟迷途知返。但如今事已至此,皇上断然不会相信幽居深宫的胤禩有能耐一夜之间离京藏匿,这定是有人在外援应。八爷党如今溃散不成,能在宫中下手的,也唯有这群皇子贵胄们了。既然不是老十,不是十四,那与胤禩亡命天涯的,必然是那个该杀的老九。 胤禛一把将地图掷于地上,连同几案上的笔墨茶水,通通周在地上。皇上心道:允禟好大的胆子,身家性命不说,你一家老小皆系在一处,是怕朕不敢下杀手么。 皇上想明来龙去脉后,当夜便布下人手,粘杆处的暗卫一路沿着九贝子南下的路线急追而去。 胤禛估算着,以老八如今的这身子骨,车马颠簸,只怕行几日便要休整,不出意外十日之内定能追上,但这一回却再让皇帝扑了个空。 眼看着暗卫即将追上九贝子一家,只得回宫请旨,请皇上示下是否要验明九皇子真伪。 胤禛却忽地叫了停。皇帝左思右想觉得此事蹊跷,只怕胤禩并未走这条路。老九毕竟是圣祖爷的皇子,家眷奴仆甚多,若要验明真身,需暗卫近身探查。到时候若是九弟本人,这一查又有何功?若不是九弟,只怕打草惊蛇,反倒让真正的老九给跑了。 于是这一停便是十日,而另一队粘杆处的暗卫已奉旨直奔杭州。 皇上本是念及老八病驱,想他必然不会轻易走水路。这大运河上一去月余,舟船劳顿,米水难支,再加上酷暑炎夏,又是乔装简从,老八那身子骨哪里受得住。 但如今看下来,也便只有这条路了。胤禛心中又狠又急,生怕胤禩一个头疼脑热便撂在船上。 这日,算起来自胤禩离京也有二十日余,西暖阁内夏末之际,暑热难耐,皇上却是紧闭房门。 而后宫之内,中宫坐上壁观,唯有菀嫔、安贵人几位时常送些消夏果品过来。苏培盛一一好言相劝,将几位小主都请了回去,他心里也不知道未来哪位能有福顶了皇贵妃的缺,只怕这一回皇上是伤得太深,不知何时才能缓回来。 而此刻西暖阁里,粘杆处的暗卫正跪在地上,等着皇上示下。 “可都安排妥当了?”皇上沉声问道。 暗卫答道,“回禀皇上,自扬州到杭州的运河码头,皆已布置下人手,若主子露面,定能知晓。” 皇帝又说道,“他身子不好。” 暗卫赶紧答道,“码头附近,奴才们已经安置了良医,只要主子下了船,自然是能请到大夫的。” 胤禛听了这才点了点头,挥手命人退下。 皇帝又坐了片刻,思考着待老八落网,朕要如何待他。不一会,皇上发觉汗已是汗流浃背,这才叫苏培盛进来更了衣,在明窗前站了片刻,说道,“去储秀宫看看。” 苏培盛心里咯噔一下,皇上这些日子别说是储秀宫,就连六阿哥都没提过一句。阖宫上下虽是心知肚明,但皇上不开口,这事便不能盖棺定论。往年还有太后管着,而今景仁宫的皇后娘娘又默不作声。储秀宫的各位,可不是把脑袋夹在胳肢窝里度日,随时等着分家呢。 只怕皇上今日一进储秀宫,触景伤情,难保不大开杀戒哟。 苏培盛自打王府里开始,伺候皇帝几十年,哪里有人如廉主子一般能令皇帝心心念念不敢或忘,真真是作孽呀。 任凭奴才们如何猜想,皇上在这明晃晃的日头底下,信步行至储秀宫的门口。 往日里,储秀宫的大门也时常闭着,那会是皇帝怕旁人叨扰胤禩,而今日宫门之内在没有了皇帝所期许之人,而是阖宫待罪,惴惴难安。 数日如年,当胤禛再度踏入储秀宫内,只觉得这炙热炎夏都冷下几分。 奴才们跪满一地,个个面似灰白,有的已是抖如筛糠。 而皇上并未在外院驻足,径直到了内院。 一打眼正看见乳母抱着弘昊在太阳地里玩耍,乳母见皇上进来,噗通跪在地上。而弘昊这么些日子不见爹娘,瞅见一身明黄色的人过来,瞬时咯咯笑了起来。 皇上立在当场,数月之前尽享天伦的美梦历历在目,而如今却只剩下这个孩子。 幸而还有弘昊,昭示着三年同銮并非一梦。皇上走过去,拉了拉弘昊稚嫩的手指,心中叹道:老八的心比之朕还要狠硬。 眼前弘昊笑得天真烂漫,而皇上心中却不是滋味。只得摆摆手,让乳母将六阿哥抱下去。 这曾经盛极一时、六宫瞩目的储秀宫内院,登时宁谧非常。 胤禛推开正殿大门的刹那,甚至有一丝错觉,仿佛这门一开,便再可时光流转,重回往昔岁月。只是任是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要回到哪一生哪一世。 但门终究是打开了,正殿之内空空荡荡,掉针可闻。 皇上站了片刻,记起从前这里也是无花无草,更无果香脂香,那会却从未显出冷清。而今却如入寒窑,毫无生气。皇上不愿久立,转身进了西边的寝殿。 帷幔锦被犹在,金盆漆柜不变,但却已是人去屋空,独立当下的帝王,已是孑然一身。 胤禛扶着床橼缓缓坐下,一抬头,猛地瞧见门栏上正挂着一幅对联。 “天下太平日,一家如意春”。 当日汤泉,初承宠来胤禩是何等的狼狈。 而皇帝御笔亲书,是如何的志得意满。 那前尘旧恨,因果循环,恰似这穿越两世的对子,任何一人从未或忘。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初一,给大家拜年啦。 这一章有点点悲哈,不过也得让四哥尝尝苦头了。 苦尽才能甘来哈。 不过,八哥呀,小冤家已经在您身上来,逃也逃不掉滴。 弘昊这孩子,真可怜哈,八哥,您真不要儿子么??? 话说,下一章第一个崩溃的,可能是九哥哟! 晴天霹雳等着九爷呢! 感谢大家的支持,祝亲们春节快乐! 在新的一年里,美梦成真,美景如愿,幸福从容!!! 下次初七更新。 —————————分割线——————— 过春节啦,九龙们建了一个群发红包。 九哥:小包一个。 十哥:小包一个。 十四:小包一个。 十三:小包一个。 八哥:大包一个。 …………………… …………………… 八哥:老四别装死。 四哥:大包一个。(凭什么朕要发大的,老八这个沽名钓誉的家伙) 太纸:…………… 四哥:二哥,你好意思不发吗? 太纸:孤把康爹拉进来了。 ………………迷之沉默……………… 康爹:超大包! !¥……≈一瞬间秒杀 康爹:儿砸们…… 话音未落,康爹被t出群! 九哥:卧槽,我竟然最少。 二哥:孤是最佳(康爹还是最疼我,早知道刚才让他老人家说完话再t了) 四哥:朕48耶~~(斜眼看老八) 八哥:爷84耶!(今年要翻身啦) ☆、第八十六章 缘深缘浅 胤禩的病情时轻时重,允禟临时改了章程,由湖州下了大船,转轻舟半日,在南浔镇登了岸。 这一番辗转腾挪,也无非是为了隐匿踪迹。 镇上已备了一处临水的独院,虽不算宽敞,但也是镇上难得的一处富贵之地。 胤禩双脚踩在地上,虽有些绵软无力,但这胃腹中也总算是舒服了几分。 刚进了堂屋歇下,胤禩便把老九叫到跟前,“我这病一落地,便也无大碍。今日让家从好生歇着,切莫到外间张扬。” 允禟明白八哥是怕他们一到便大张旗鼓的寻医问药,因而便亲自扶着八哥进内堂躺下,侍候兄长吃了些汤食,这才放心退了出去。 等了三日,这镇上虽小,但毕竟属江南富庶之地,过往行商车船不在少数,仿佛他们这一队人马并未引起多少涟漪。 这日允禟总算是剃须理鬓,摇身一变到真有点采办商客的意思,这才一大早让手底下的人去请了大夫。 狭小一隅的镇子,也就那么一位德高望重的医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位杜郎中便到了府上。 先在堂屋拜会了老爷允禟,这才被请进内宅诊脉。 允禟毕竟是皇子出身,只大体三言两语,便约莫出这位杜先生有几分能耐,否则这乡野草民,不经他这一番掂量,怎敢送给八哥瞧病呢。如今情势所限,也只能让八哥屈就了。 这杜郎中早年间在湖州开馆行医,也没少于官吏商贾之间走动。如今年迈归乡,多少还是有些见识。方才在外堂见了这位允禟,只觉得这位老爷的器宇言行不似市井富贾,比那县府之内的官老爷还要多几分威严。于是便也知道,这一家外乡客定是有身份的人。 可不是,刚一转进内宅,便有一姑姑上来引路。这姑姑钗环素净、衣容简朴,举手投足间有礼有节,远不是大户人家的嬷嬷可以比拟。 杜郎中谨慎的踏进寝室,心道这里面病着的夫人想必身份尊贵。不料却见一位年轻女子盘坐于榻上,即便是辫起了辫子、著着长衫,杜郎中也笃定自己看到的分明是一位女子,只是这做派形容哪有一点女子的温婉。 胤禩知道九弟请了大夫,便叫方若去迎。碧云原是要落下帷帐来为主子遮蔽,却被胤禩阻了。如今改头换貌,胤禩自然是做好了大方方见人的架势。 见这老郎中缓步进来,似是微惊,但却也极快的反应过来,行到胤禩前方,抱拳施礼,并未敢有异样。 胤禩瞧着,知这位老先生见过几分世面,性情沉稳,医术虽不敢比刘太医,但想来不差。便开口问了老先生好,随即掀起袖管,将手搭在脉枕之上。 杜郎中心暗道:这一家看似商客,只怕这身份远非富贾这么简单,少说也得是官家出来的。于是打定主意不多看不多言,只顾看病就好。 这脉刚一搭上,杜郎中不得不抬眼看了看胤禩。号了片刻,便收了手。 老郎中这一抬眼,胤禩心里咯噔一下几近寒冰。刚想开口问,便见老九按捺不住,也进了后堂。 “老先生,这病看得如何了?”允禟自进了这独院后,便也不拘着那些,平日里往八哥这屋里也没少跑。 但杜郎中此刻倒是有几分拿捏不定,这榻上端坐的这位年纪轻轻,定然不是这位老爷的正堂夫人。 瞧着屋里伺候的一老一小两位家婢,可都是不俗之相,可见这位不像是给人做小的主呀。 难不成……杜郎中不想还好,这么一琢磨倒是偏了。 烟雨江南,水软风轻,不乏名楼画舫,自然有的是才子佳人骚风弄月。 杜郎中这么一想,便自以为明白了这一家乔装改扮别有乾坤的意味,只是不便言明罢了。 于是杜郎中拱手道,“回禀老爷,这位姑娘是有喜了。”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25节 大夫这话一出口,胤禩险些周了茶碗。他自方才这杜大夫别有深意的眼神里,便已猜出七七八八,原是做足了准备,定不至于有何失态。但没成想这老朽竟不当不正出来这么一句,试问谁家养出来的闺秀姑娘能凭白有了喜,这一声“姑娘”分明是把自个当风尘女子了,还不如做个“夫人”侍妾呢。 而允禟登时便青了脸,杜郎中一见便知自己失了言。只是任他换其他词句,也难改允禟此刻如晴天霹雳一般的窘迫。 胤禩按捺下来,给方若递了眼神。芳若姑姑会意,将老郎中领了下去。 碧云退至屋外,允禟这才略缓心虚,吞吞吐吐问道,“八哥……这……这要如何是好?” 胤禩颇有些负气的靠向床边,思索片刻道,“休整两日,咱们到了杭州再做计较。” 允禟点头附和,只能称是。两人又沉寂了片刻,允禟见方若回转,八哥面露憔悴,知道这是要休息了,这才退出内宅。 那杜郎中刚从下人手上领了银钱,心里正在忐忑,见主人出来,才递上一纸方子,“老爷,依老朽方才诊看脉象,夫人身子寒弱,这是老朽开的保胎药。” 杜郎中觉出方才轻视了里面这位的身份,在门外好不捶胸顿足,如今见主人过来,自然是要找补回来。这保胎药也算是他多年精研的方子,想必这一家也是用得起其中药材的。 允禟拿过药方,面色却不曾好看几分,仿佛拿着个烫手的山芋,不知该如何处置。 见主人家这副愁苦模样,杜老先生真真是又憋出一身的汗,想着还是赶紧走为上策,却听见这位主子轻声问道,“依老先生看,若是……” 允禟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得抬手做了个手势,然后忧心道,“可有大碍?” 杜郎中毕竟醇厚,看懂主人家的意思后,立马摇头摆手道,“不可呀,不可。夫人病体孱弱,难禁药石。反若瓜熟蒂落,顺应天道,尚可勉力为之。” 允禟心里是做着到了杭州再请名医的打算,便再度谢了大夫,多打了赏银,将人打发走了。 在镇上比原计划多歇了五日,重新置办了一架更为宽敞稳固的马车,才打点上路。 而胤禩这几日,却是吃得好睡的香,起色也比当日在船上时精神了不少。 方若自打知道主人腹中怀子后,便难改忧色,但见胤禩如此心宽不由开口问道,“主子作何打算?” 胤禩早知她会有这一问,便笑道,“如今我也唯有吃饱穿暖,待到杭州,寻个妙手神医,药到病除的好。” 方若微惊,难以想象世间竟有人对这骨肉亲子如此不做记挂。但转念一想主子真身正主是谁,便也不敢再置喙。只得心中暗道,帝王天家,果真是薄亲缘灭人情呀。 一路商队车马,在淅淅沥沥的迷蒙细雨中,悄然潜入了鱼米之乡。 临西子湖畔,一处高墙深院,一架小轿趁着黄昏暮色,从侧门抬了进去。 允禟迎到偏院,见一老迈身形自轿中下来,亲自上前虚扶了一把,恭敬道,“顾太医,多年不见,身体可还好?” 那老人抬头借着旁边挑起的灯烛细细看了,几近涕泪纵横道,“给九贝子请安。”说着就要往地上跪。 允禟赶紧扶住,“老太医不必如此,今日请您老来是急事,咱们内堂里说话。” 这顾太医当年在宫中专为翊坤宫的宜妃娘娘看病,康熙五十年得了宜妃恩典,劝圣祖爷赐其告老还乡。如今十数年相隔,老太医已过古稀之年,对九贝子的沉浮际遇自然是有所耳闻。只是没成想,今日竟还能一见。 允禟实属无奈之举,他是断然不放心将八哥的身家性命交予平庸之辈。因而思前想后,最终铤而走险,请顾太医过府看诊。 因着老太医那是见过八皇子的,这一回内宅之中,难得的摆上鲜花插屏,熏起胭脂水粉。只点起半屋的灯烛,帷幔降下,侍女分立床榻两旁。 顾太医原知九贝子携家眷南下的事,但如今看到这个架势,便会了意。也不多问,坐到床榻旁放好的软凳上,将脉枕放到床边。 方若将胤禩的手臂请出,放在脉枕上。顾太医搭脉凝神,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起身和允禟到了外间。 外间已经布上茶水,允禟请老太医稍坐了一下,才开口问道,“太医可诊出了什么。” 顾太医乃是后宫之中的御手,一搭脉便已通晓,于是回道,“贵主有孕,已有月余。母脉虚浮,子脉倒是安妥。却不知贝子爷是要保,还是要落?” 老太医于后宫嫔妃之中侍奉数十年,那是给这世上最尊贵的主子们调养生息、绵延国嗣,这其中纠葛自然是门清。 九贝子舍家眷,请故交,不顾皇帝忌讳,只为屋里的那位,可见这人觉非等闲侍妾可比。皇子有个外室事小,但旗人子嗣事大,因而他也实实猜不出贝子爷这漏液相请是为了求什么。 允禟心里不是很自在,沉吟片刻,只得照实问道,“若落胎可否保大人无殇?” 顾太医缕着胡子沉思了片刻,最终摇头道,“依贵主的底子,只怕九死一生。” 允禟负气起身,在屋内踱了数步,心道:老四真是贻害不浅,这如今叫他如何抉择。 允禟停了步子,说道,“还请老先生暂且在偏院住下,这事容我想想。” 顾太医自打摸了那脉,便知道这回是要留下了,这位主子不管是保是落,都得好生看护一段时日才成。 当夜幕西沉,允禟再度来到八哥门口,却没叫门而入。 这一世再会,起初他也惊异于八哥委于女儿身。但兄弟相认后,他便从未正视过这个问题。 如今站在门口廊外,窄院内细雨嘀哒,却让允禟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从今往后,八哥要以何种身份立足于世间。 这想法还未展开,便见门倏地开了,方若迈步出来,似是一点也不意外,伏了伏身,说道,“贝子爷,主子说外面雨寒天冷,请您进去说话。” 允禟坐在方才太医做的软凳上,与胤禩四目相对,听见八哥问道,“太医如何说?” 方若已点起了更多的烛火,胤禩只见允禟的眸子闪了两下,最后沉色道,“九死一生。” 胤禩听了,点了点头,仿佛早就猜中这个答案,却依旧笑言道,“那也无妨。” 允禟腾地站起,“那怎么行,八哥离宫奔逃,难道是为了……”死在这,允禟实在是说不下去,只觉得锥心之痛无以复加,仿佛当年八哥骤然殒命的消息传来一般。 胤禩举目看了看窗外已近墨色的天际,深深地吸了一口夹带着雨水味道的空气,默默道,“比起紫禁城,死在这,足矣。” 允禟闻听,周身一凛,然后扑到床榻前,狠狠抓住胤禩双手,“不成!”“不成!”“不成!”这声音几近泣啼。 胤禩微怔,仿佛在允禟身上,他看到另一个人,那个九五至尊亦在几近疯狂地高喊着,“不成!” 允禟颓然的跪伏在八哥床前,沉默良久,最终喃喃说道,“八哥,弟弟养得起。凭他是阿哥还是公主,弟弟担保让侄儿过得潇洒恣意。” 见胤禩呆呆瞧着自己,允禟直起身子将脸凑到胤禩跟前,仿佛八哥即将逝去一般,按捺不住道,“三年了,弟弟不想给八哥送两次殡。”言毕允禟揽住胤禩肩头,七尺男儿竟是泣不成声。 不论是哪一生哪一世,宠妃所出的九皇子,与辛者库罪籍所出的胤禩乃是天地之别。但却也正是允禟携毒护在自己病榻之畔,与皇父圣命对峙。而最终尘埃落定,终究还是他与己一路赴死。 胤禩止住了自己欲流下的泪,展手揽住允禟,顺着他的脊背,良久才平静下来。胤禩颓然道,“九弟说不成的事,就不提了。” 允禟这才放开八哥,须臾间瞧出了此时两人的狼狈,就连一旁的方若都难掩尴尬神色。 允禟颇有些有苦难言的讪笑起来,整了整衣襟,便逃也似的走了。 胤禩呆坐许久,方若劝了多次,却不见胤禩有一丝一毫的动弹。 方若这才跪在胤禩榻边,说道,“主子既已出宫,这腹中胎儿便再不是皇嗣。主子拿掉他便是债,留下他便是缘。” 胤禩这才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周身坐得僵直难耐,伸手让方若扶着自己,缓缓躺下。 缘…… 往后的岁月,本注定膝下无依,这个缘若留下,又如何能将缠绕周身的孽斩断……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 虽然四哥这一章没有戏份。 但是阿凝可是绞尽脑汁的想出各种办法让包子留下哈。 连九哥都助攻了!!! 希望四八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吧……(咳咳,我咋说得这么木有底气呢!) 感谢亲们的支持!!! ————————分割线———————— 四哥:情人节孑然一身,泪目t_t 九哥:我容易嘛?一直不出场,一出场就得负责这么艰巨的任务!!! 四哥:没你不乱! 九哥:我去(ーー゛)刚是谁劝我哥留下大侄女的!!!! 四哥:好吧,功劳簿上记上你一笔。 九哥:你确定我在你那有功劳簿??? 八哥:都收起来吧,把存折记爷名下就成。 九哥:八哥,浪迹天涯多日游的团费,可以交点了吧? ☆、第八十七章 两线危机 杜大夫毕竟是于紫禁城伺候过后妃的千金御手,胤禩只用了五日汤药,便觉筋开腰展,腹中那股子恶心之感也渐行消退。 盛夏稍过,允禟见八哥难得的康健起来,觉得这抛头露面延请名医的险也算冒得值得。与此同时,那明面上的九贝子一行,也已到了杭州。 这日午后天晴,兄弟俩难得偷得半日闲在,泛舟西湖之上,好不惬意。 眼看着方才还一片大好的明媚阳光,转眼间乌云蔽日,允禟颇显出几丝颓败。 胤禩看在眼里,笑道,“水光潋滟睛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九弟,难得夏暑消尽,我这身子也好了不少。” 允禟见八哥心绪颇佳,这才露出朗笑,问道,“八哥的意思是启程南下?依弟弟看不如再多住十天半月,反正我九贝子的名声在外,这一路游山玩水,不就是图在皇上眼里混个闲散宗亲的样子么。” 胤禩听到“皇上”二字,不觉眉间微蹙,手也下意识的抚上腹间,但却又怕被弟弟看到,转过身拾起茶盅抿了一口。 清风徐徐,两人静谧的坐了片刻,才听见胤禩继续开口道,“九弟可还记得,当日应承为兄的事么?” 允禟轻嗽一声,他自然记得当初兄弟俩人定计南下时,八哥提过待与家眷相会后便要兵分两路而行。 允禟当时应承此事多少也是权宜之计,盼着一路月余行程,能令八哥宽下心,兴许便能劝其同行。 胤禩瞧出老九的犹豫不定,也知他肚中虽有千套说辞只是不敢开口罢了,于是颇为无奈道,“为我延医治病这事,九弟已经露了真容。若皇上深究此事,只怕探子不日便到杭州。” “弟弟已请了杜大夫到官驿为侍妾看病,用的药也都送到官驿再辗转递出来。皇上要查兄弟内院之事,只怕没个十天半月的功夫难有眉目。”允禟心中明白得很,杭州并非久留之地,但依杜大夫医嘱,八哥短日内难以舟车劳顿。 即便是将全部家丁侍仆留下伺候,允禟也是难以安心。八哥一向心重,表面上又不爱声张,万一有个闪失,只怕他将抱憾终身。 “九弟莫要意气用事,再过月余我这就要显怀了。和弟妹一路,实在不便。”胤禩有些负气,如今这般形容,要他有何面目立足于世。 见八哥似是动了怒,允禟这才软化下来,“不如让弟弟的替身再多走一程,我陪八哥一路,待到了惠州再分路而行。” “九弟何必冒这个险。”胤禩知道九贝子的替身多走一日,便多了一日暴露的风险,这会颇有些后悔留下腹中孽障,反倒让自己固步难行。 说话间,滚雷威作,由天际而来,胤禩不由一凛。允禟见状,赶紧给八哥披了衣服道,“无论如何,八哥的身子还得再养几日,咱们不多留,再待五日就走。” 须臾间,西子湖上,如落玉盘,今年的最后一场夏雨酣畅而至。 而紫禁城内,亦是愁云惨雾,一道八百里加急的战报直送养心殿。 这数日以来,皇上日日盼着南下密探的秘折,但秘折还没见到,却惊见东北战报。 准格尔战乱未息,大震之余西北各县民生稍启复苏。而自康熙二十八以来与俄罗斯和平几十年的东段边境再起战火,俄国借天灾战祸之事兵袭雅克萨。 皇帝连夜调黑龙江将军傅尔丹领瑷珲、呼玛尔两地贮兵共两千奔赴雅克萨,并令那苏图再领一千盛京驻兵增援。 前世未有之战祸,一触即发。雍正朝,乃至大清帝国的江山社稷顿陷西北东北两线危机。 当消息传入南方,已是十余日之后。 胤禩被允禟软硬兼施之下,同意至惠州再行分路,这便一路从近海水路南下。刚到台州惊闻朝廷战事,两人闭门于内室,沉默良久。 允禟忽地说道,“难怪杭州之后没有追兵,只怕皇上如今已是焦头烂额。”他这句声调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允禟停了一会又问道,“八哥,现在如何是好?” 胤禩深知上辈子并无东北战乱,从西北地动,到准格尔叛乱,再到如今雅克萨之战,这一世对四哥的考验俨然是一浪大过一浪。胤禩心道:皇帝四哥,大清国祚可别断在你的手上了。 胤禩见允禟一直瞧着自己,幽声道,“东北若久战,只怕南边生变。”胤禩眸子一凛,按住允禟肩膀,“九弟,船到台州,你即刻下船,速去广州。八哥这个样是干不了什么,你得帮四哥看着点。” 允禟点了点头,自然明白这其中厉害,也便不再多说,出去准备行装去了。 待方若进门,正好瞧见胤禩靠在狭小的船窗前看着渐行渐近的码头岸边。 “主子不宜久站,躺下来歇会吧。”船上虽消息闭塞,但方若也已听说些许。她深知主人家芯子里是何方人物,见胤禩靠在窗边,说不出的颓唐。 胤禩倚着方若的手,摇摇晃晃的踱到床边,头一次对离京的决定感到动摇。若是自己此刻还在紫禁城中,总不会十日之后才得到消息。即便是被圈在养心殿后寝的一方小院里,只怕还能和四哥说上几句话。 而养心殿内,皇上日夜鏖战,已是清瘦了几圈。 清军极速反击,已扭转被动局势,双方大军于黑龙江上游左岸陷入对峙局面。 第一重危机虽有缓解,但皇上却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毕竟在西北仍有一剑悬在头顶,大清兵力两线作战,已近极限。 苏培盛见皇上总算是吃了点东西,这才进来将密函递上,“皇上,这是昨天南边送上来的。” 胤禛放下汤匙,一看密函蜡封便知这是派去寻胤禩下落的那支人马。 皇上冷哼一下,瞪了苏培盛一眼,沉声道,“放那边去,朕没空看。” 苏培盛赶紧把这密函远远的放下,又伺候着皇上喝了半碗粥,这才退下。 一天下来,养心殿内各位王公大臣出出入入,转眼间便又至掌灯时分。皇帝依旧是秉灯理事没有半点要歇下的意思。 苏培盛在廊子上转悠半天,心道皇上已经几夜没阖眼了,这身子哪里还熬得下去。但如今放眼整个紫禁城,是没有一个人能劝得住皇上,连皇后都进不得养心殿半步。 苏培盛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哀叹道:要是廉主子在时,皇上总还是能听进去几句。 眼看着到了戌时,屋里总算是有了点动静。苏培盛见皇上起身从远远那一堆的奏折里拿起方才那匣密函,坐在软榻上看了起来。 苏培盛斗着胆子往屋里瞧了一会,见皇上面色先是沉了好久,后来竟对着那一纸秘折笑了起来。 苏培盛将皇上的一反常态尽揽眼中,赶紧低头不敢再看了。 而胤禛手中的秘折正是胤禩在杭州杜大夫那的脉案和诊方,胤禛反复看了良久,又把胤禩一行的辗转腾挪看了一遍,心里骂道:都有了身子还上天入地的折腾,看朕不把你绑回来。 皇上回身又坐回到御案之前,地图军略展了一桌子,旁侧还有一叠又一叠的急报奏章。重压之下,难以预知的未来,令皇上恍惚间追忆起往昔岁月。 数月前,储秀宫内红袖添香,虽是虚以委蛇,但胤禩总还是能给朕出谋划策。 再往前看,若是在上辈子,国祚将危,任胤禩如何的与朕离心离德,此刻也必定会在朕左右吧…… 一边想皇帝一边提笔便要给暗卫下密旨,写到一半皇上举目看了看明窗之外乌黑的天际,点点星光浮在穹庐之上。 皇上思索片刻,却放下了笔,将墨迹未干的密旨合上。 胤禛心中默默道:老八,待朕凯旋再接你回来。若未能凯旋,只怕你还是在民间更安妥一些。 皇上第二日午后便宣召了刘裕铎觐见。 刘太医已被停诊月余,宫中对廉皇贵妃的去向讳莫如深,今日冷不丁被皇上召见,刘裕铎颇有些战战兢兢的给皇上请了脉。 皇上身体,倒是康健,只是案牍劳形,略有些积劳。刘太医说了些惯常劝皇帝休息养生的话,又开了些清补的药膳。正准备着退下,却见皇上从身旁拿出一道秘折叫他看看。 刘裕铎乃是太医,哪里敢看折子,赶紧跪下,却不敢接。 皇上硬塞到他手上,让他看了回话。 刘裕铎无法,只得恭恭顺顺的看了。 这秘折之内竟是脉案与处方,刘裕铎细看之下,才瞧出其中的蹊跷。 毕竟杜大夫也是太医院的出身,这行文措辞一脉相承。刘裕铎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这脉案莫不是廉皇贵妃的? 照这上面的记述,这位贵主乃是有孕在身。皇贵妃有孕却离宫,这可是天大的皇室机密。 皇上瞧见刘裕铎的汗一层接着一层的流,知道他这是看明白了,于是问道,“辅仁看看下面那张诊方,可有不妥之处?” 刘裕铎心中笃定,这病主必然是廉主子,只是皇上不便言明。这几年来,为储秀宫的主子看病,刘太医也算得上是这太医院里风云刀尖上的人物,立马明白了皇上的关切之意。 不由心中暗叹,皇贵妃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皇上却还殷情切切,这可算是前无古人了。摸准这个脉,刘太医才敢开口答道,“回禀皇上,由脉案上看,贵主虽身体虚浮,但子脉健硕有力,只需按方子上培元固本,安心坐胎即可。” 皇上虽懂医理,但毕竟不放心,得了刘裕铎这话,这才确定了胤禩意欲保胎的心思。皇上挥手让刘裕铎退下,自顾自的又将脉案看了一遍,不由欣慰几分。毕竟胤禩还是舍不得与朕的骨血至亲。 军务繁重,皇上继续一日政事,仍是不眠不休。苏培盛已经不敢再劝,直至再度掌起宫灯,瞧见皇上立在窗前又再看起那道秘折。苏培盛忽地心头一动,转头朝翊坤宫去了。 惠妃沈眉庄本是已经安置下了,见苏公公求见,赶紧起身更衣。 “惠妃娘娘金安。”苏培盛给沈眉庄行了礼,“这么晚扰了娘娘休息,奴才罪过。” “苏公公漏液此来,想必是有要事?”沈眉庄自打太后仙逝,便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如今却见皇上身边的人来,心里已经盘算了许多缘由。 “皇上日理万机,已是好几天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奴才实在是没辙了,想请惠妃娘娘走一趟。”苏培盛也是孤注一掷,若是皇上再这么熬下去,只怕是要出事了。 沈眉庄略有些踌躇道,“公公也知道,皇上不会见本宫。” 苏公公凑上前一步,轻声道,“平日里也只有娘娘您常记挂六阿哥了。” 惠妃一点即通,瞧了苏培盛一眼,点了点头。 如今后宫之内还愿意和储秀宫扯上关系的,也唯有惠妃了。而皇上倒是对沈氏看望六阿哥之事,不闻不问,从未苛责。 苏培盛递了话,便赶紧回转养心殿。 不出两刻,惠妃便带着弘昊到养心殿求见皇上。 皇上乍一听是弘昊来了,沉默了片刻。苏培盛险些以为是自己押错了宝,皮肉都绽紧了,才听见皇上开口道,“宣。” 几日不见的弘昊已能蹒跚走步,到了皇上跟前,一个不稳扑跪在地毯上,喃喃不清道,“皇阿玛。” 胤禛见这孩子粉团一般,但却比前些日子瘦了不少,心里难免心疼,一把便将弘昊抱在怀里,不禁柔声道,“都会说话了。” “是呀,皇上您看六阿哥聪明着呢。”惠妃见皇上难得露出柔情,心中也是一酸,虽她敬佩于皇贵妃的果敢,但也不懂他的无情。他这一走,至弘昊于不顾。这么一个稚子于深宫之中,往后的日子何其艰难。 但见皇上对弘昊之情,远不似其他皇子可比,惠妃总算是略感放心。 这一遭,苏培盛倒是赌得对了。 皇上虽没留下惠妃,但却下旨将弘昊留在养心殿抚养。而等皇后得知消息,已是为时晚矣。 有弘昊相伴,皇上这才难得的安歇下来。 贵为两世天子,亦是凡胎肉身。幸而还有稚子相依,恰似那人的气息再度萦绕身畔,胤禛才终将紧绷的心绪缓解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其实很不会写政事军务 所以,这个雅克萨之战,参考康爹朝的事…… 并且,不会细写,摊手┑( ̄Д  ̄)┍ 八哥其实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软吧 四哥稍微遇到点难处,他就想飞回去啦! 话说,今天是正月十五的凌晨。 祝亲们元宵节快乐!!! 阿凝会尽快让四八团聚滴。 ————————小剧场———————— 九哥:爷以为出场是为了给老四拆台呢,爷真是太天真。 十四:你好歹和八哥潇洒过,你有想想弟弟我么,还关在景山呢。 九哥:老四开门!送快递的!到付! 四哥:老九受死吧……(看清楚快递后)付钱领走。 八哥:小九你个没良心的,竟然给爷打包送回来了,还到付! 九哥:终于在预产期前把八哥送回去了,累cry! ☆、第八十八章 归途漫漫 朝廷酣战不止,待胤禩辗转在惠州立足,又是一月有余。 九贝子早已将深宅大院及一众仆从家丁安排妥当,还从本地寻了名医候诊。 胤禩刚一到惠州便卧病不起,幸而允禟筹备周全,药石食材一应俱全,胤禩仅仅躺了十几日,便转危为安,安稳下来。 允禟那边几乎是三日就来一封家书,字里行间多是报平安之语,更望胤禩于惠州一地安心住下休养生息。 胤禩哪里看不透老九的心思,依允禟的个性若是广州安妥又怎会放任兄长异地而居。他这几日也间或听方若打听到沿海各地出了不少起烧劫商铺的案子,沿海一代富甲商贾无不人心惶惶,更有闻风而逃之势。 朝廷久战,这本就暗潮汹涌的东南沿海,只怕更难长治久安。若是南方再生事端,只怕大清腹背受敌。胤禩坐在庭院的躺椅上,晒着秋日暖阳,却一点也觉不出温暖。 过了午后,胤禩由方若陪着来到外院,这才瞧见外院里却是忙得人仰马翻,胤禩赶紧叫了管家过来,一问才知这是九贝子命他们置办车马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允禟留下的管家,是从西北奔逃开始便跟在身侧的,可谓心腹。但胤禩的身份自难以言明,管家虽闹不太清这位主子的身份来历,但总看得出胤禩这一日比一日渐显的身段。更别说还有那后院里刚打扫出来的几间厢房,稳婆月娘乳母一个不少,前日刚刚安妥住进了宅子伺候。 管家见胤禩这会子愁眉紧锁,心道不好,可别再动了胎气,于是赶紧恭敬笑道,“贝子爷说主子您得在这好生修养,这些先备下免得往后接主子过去时再倒腾。兴许是奴才们吵闹扰了主子清净,奴才这就吩咐他们消停下去。” 胤禩略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喉咙,说道,“里面倒是听不见什么,我只是想到外面走走。” 管家听了有些为难道,“主子想到外面散心,奴才本不该阻着。只是这暑夏刚过,沿海湿热,不必京城,怕主子还没住习惯。” 胤禩听了知道这管家是得了老九千叮咛万嘱托,只怕这会是不会轻易放自己出门了。胤禩心里明白得很,这外院里装车的粮草行囊,可不是为了他日接自己去广州准备的。只怕广州那边若有风水草动,老九便会把自己送回内陆。 胤禩负气的回到内院,他怎能料到即便是逃到了天边海角,也还是窝身一隅的宿命。 不一会,倒是碧云哼着小调蹦跳着进来,打破了一院子的沉闷。 碧云一进院门,便瞧见主子面色不愉的坐在花廊之下,旁边方若姑姑瞧着自己的眼神可不太妙。小丫头赶紧放轻了脚步,低头走了过来。 胤禩瞧她一天都没见人影,这会子到兴致极高,开口问道,“这是去哪了?” 碧云见主子问话的语气倒是一贯的和善,这才绽出笑脸道,“回主子,奴婢去池塘摘藕了。没想到那雪白雪白的莲藕,竟是长在泥潭里的,倒真真是‘出淤泥而不染’。主子胃里寒,吃不得生的,厨房里这会正炖汤呢。” 胤禩听了不禁一笑,“你倒知道‘出淤泥而不染’,可见没白请了先生。我这回是出不去门了,倒是成全了你。” 碧云听得出主子言语之间似有怨言,但见胤禩和眉善目的朝自己笑,便继续道,“外面也没甚好玩好看的,他们说的话奴婢也听不懂,倒不如天天陪着主子自在。” “傻丫头,外面的天地岂是内院里可比的。”胤禩摇头叹道,站起身形。 碧云赶紧凑上前去扶着,说道,“主子至多再忍几月,待小公主落了地,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胤禩忽地转身看向碧云,薄怒道,“哪来的什么公主,你我不过一介布衣草民罢了。” 碧云登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咬了咬下唇不敢再吭声了。 胤禩见她一副可怜样,也不愿再多做责备,转而问道,“你怎么就笃定了是个女娃。” 碧云想说却又不敢说,拿眼睛瞅了瞅方若,见方若正朝着自己摇头。 “在我跟前,也敢递眼色了?”胤禩轻哼一声道,“说吧。” 碧云吞吞吐吐半天才开口道,“在宫里那会,自打有了六阿哥,皇上在刘太医跟前常说想再添位公主,奴婢们在旁边伺候,也便这般盼着了。” 话音一落,碧云见主子停了脚步站在门前不动,噗通一声赶紧跪地道,“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提皇上。” 胤禩仿佛没听见她继续讲了什么,而是脱开方若的搀扶,独自一人进了内室。 方若跟了进来,却听见胤禩念叨着,“六阿哥。” “主子惦记六阿哥,乃是人之常情呀。何须为此烦恼自苦呢?”方若给胤禩端了一杯温水。 “叫碧云别跪着了,去厨房帮忙吧。”胤禩将茶杯握在掌心,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温度。 方若退下后,胤禩这才放任思绪信马由缰。但心心念念的事与人,却都系于那一圈红墙禁宫之内。 皇帝的军情不知如何了,若是败了,大清的命运将去往何方?他的弘昊幼年稚嫩又将如何立足? 胤禩抚着额头闭目凝神,甩不掉最后萦绕在心头的那个疑问:他那位刚愎自负的皇帝四哥,又将如何自处? 一月又复一月,当战情再度传来之时,已近初冬。 允禟亲自带着朝廷战报,踏着暮色快马而来。 内室之内,燃着热热的炭炉。胤禩虽包裹在几层厚厚的袄袍之内,但还是掩不住隆起的腰腹。 允禟烤着手,尽力的让眼光避开胤禩的身形,等八哥将战报看完,才说道,“八哥你信么,老四竟要御驾亲征。” 胤禩将战报合起,他不信,以四哥那多疑的秉性,让他出京都是难事。但转念一想,这一辈子社稷命途如此诡谲多舛,只怕皇上已经被逼入绝境。 “战报上言语颇为不详,只说双方割据入冬,命各地调配冬衣粮草。你的消息可靠么?”胤禩紧紧衣襟,这南方的冬季阴湿入骨,竟比京城还要难熬几分。 “八哥你看。”允禟将怀里的书信递给八哥,这消息是兆惠将军自西北军营里发来的,允禟深信道,“皇上这是要以万乘之尊,驭万人之师,与俄罗斯决战雌雄的架势。” 允禟一边说着一边轻哼道,“老四这是要效仿圣祖亲征噶尔丹,就以他那四力半的能耐,只怕……” “住口!”胤禩喝住了允禟的轻蔑言辞,沉声道,“这一回,最好盼着老四如有神助,否则……” 允禟悻悻地闭了嘴,半晌才再度开口道,“皇帝出兵,若非速胜,只怕沿海那些反我大清的势头必将复燃。” 胤禩心中暗骂道:这一点四哥怎么会想不到,怎会如此鲁莽糊涂。除非东北战局比战报里寥寥数字内容凶险上百倍,才会迫得四哥铤而走险。 “八哥,事不宜迟,弟弟已经打点好了,明日就送八哥去云南。”允禟觉得那边至少还有弘旺在,总比别处更让他放心些。 胤禩却默默地摇了摇头,沉声不语。 “那八哥要去哪?”允禟有些急了,他是断然不能此刻离开广州,但八哥这辈子大可不必被皇族血脉束缚,好不容易从深宫中出来,即便世事转变,他也要给八哥寻个安妥的去处。 胤禩注视着允禟半晌,心中“回京”二字盘旋半刻,但最终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沉默良久,胤禩才张口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东北乃我满人故土。”胤禩起身凝视窗外萧索夜幕,最后难掩悲悯道,“我就在这了,哪也不去了。若是朝廷败了,你我在此以全忠义。” 胤禩回身,见允禟也幽幽起身,夜色灯烛照不出他的面貌,胤禩替允禟拿过斗篷系在脖领之间,拍了拍弟弟的肩头,低声道,“赶紧回去吧,我这里无须挂心。” 允禟恰似这一瞬明白了,若是他能抛下一切家国荣辱,兴许还能绑着八哥一路奔逃。即便他们如何的恨皇帝入骨,但也无法背弃身上流淌的爱新觉罗的血液。 当允禟决意离去之时,天色尚未大亮。胤禩知道他虽只字未提,但广州那边定然已经不太平,这一去不知会不会再如前世那般,再难重见。 然而三日之后胤禩还没等到允禟再来书信,宅邸之内突被不速之客闯入。 家丁侍仆哪里敌得过训练有素的暗卫,不出一刻时间,这两进院落已被十余人拿下。 胤禩在内室已听见外院喧哗,待那群暗卫闯进,只肖看到他们一身玄色劲装打扮,便知这批人马乃是紫禁城之内皇帝的侍卫。 带头闯进来的乃是粘杆处暗卫的头领,见胤禩已起身站定,利落地跪地拜服道,“奴才惊扰廉主子,请主子恕罪。” 胤禩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方若,好整以暇道,“皇上这是早就知道我在此地,还是刚刚知道的?” 那头领垂着头言简意赅道,“自打主子到了杭州,皇上便知主子行踪。” 方若与碧云侍立两旁,听了这话无不心里咯噔一声。 胤禩也是一怔,旋即又恢复如常,继而问道,“你们今日才来,可是要捉拿我回去。” 暗卫头领继续答道,“奉皇帝口谕,奴才等人是来请廉主子回京的。” 胤禩哼笑一声,重复道,“回京?” 头领这才抬眼看了看胤禩身侧之人,胤禩见状命方若与碧云退至屋外,其余暗卫也鱼贯而出。 这才听暗卫头领回禀道,“皇上说,起初不请主子回京,是怕主子伤了身子。” 胤禩闻听讪笑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已有六个月大的肚子,笑道,“今日倒不怕伤了我的身子。” 那头领如同傀儡木偶,只照吩咐答话,不带一丝感情道,“皇上说,今日再不请主子回京,只怕就再难相见了。” 胤禩听了愣在那里半晌,最终才缓声道,“好,那就回京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为了四八能he已经开始丧心病狂的掰了! 话说,亲们相信四哥会御驾亲征么? 反正阿凝是不信滴……所以………… 感谢亲们的支持~~~ua~~~ 四八即将再度相见~~~ ————————小剧场———————— 十四:九哥你是不是傻??? 九哥:纳尼??? 老十:九哥竟然相信老四会御驾亲征!!! 十三:连我这个四粉都不相信。 十四:都说一孕傻三年,八哥糊涂了也就罢了,九哥竟然也糊涂呀!!! 四哥:朕智勇双全,又把老八骗回来啦!!!灭哈哈哈~~~ 八哥:t__t (九哥内心:爷是在装傻,爷会告诉你们?) 九哥:八哥,京城医疗技术好,生了大侄女,弟弟给包大红包哈! 八哥:总觉得好像被坑了!呜呜呜~~~~ (九≈十≈十三≈十四:就是被坑了好吗,还用觉得???) ☆、第八十九章 京城在望 胤禩应允下归京一事,命侍卫统领莫要苛待一院家从杂役。这探子头目临来前得了皇上嘱托,旨在请主子回去,其余他事自然是以胤禩马首是瞻。因而只把这一院家丁仆从拘至外院各个屋内,以免有人通风报信走漏了消息。 胤禩本是预备独自上路,毕竟这一行凶吉难定。但奈何方若领着碧云长跪于跟前,誓死相随,劝无可劝。最终胤禩妥协,主仆三人在粘杆处侍卫的拥簇下,于正午之前登上车马,离了惠州。 待宅院内放出的管家风尘仆仆的赶赴广州,给九贝子宅邸送信之时,已是大半个月之后的光景。 允禟捧着八哥留下的书信反复念了又念,心中难以置信,八哥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踏上回京归途。先不说皇上会如何对待八哥,就单单这台面上的战局,一旦当今皇上有个闪失,八哥现今的身份要如何自处? 然而时至此刻,允禟已是鞭长莫及,即便是快马去追也是断然追不上这一路人了。 而胤禩一行,自出了惠州,依旧是取了近海水路,一路北上。由皇帝钦赐的舟船,自然是来时不可比拟的。 甫一上船,胤禩便瞧见常年在储秀宫伺候的刘云贵上前接驾。 胤禩进了寝室,船舱内窗明几净,格外的宽敞温暖,将南方冬日的阴冷阻隔在外。 胤禩将将坐定,喝了一杯温水,便有人在外间求见,来者正是太医刘裕铎。 刘太医早已在船上候了数日,皇上派他此行的目的他心知肚明,只埋头等着为廉主子调理身骨,其余之事一概是不听不闻不问。 胤禩见着宫中太医千里迢迢跟来,先是一愣,旋即心中一笑,叹道:果然皇上还是看重皇嗣。 胤禩见刘太医颇为拘谨,便开口道,“刘太医多日不见,宫中这段时日可还安好?” 刘裕铎刚小心翼翼的给胤禩搭了脉,见主子开口问话,赶紧恭敬答道,“多谢主子惦念,宫中诸事如旧,只是皇上的身子大不如前了。” 胤禩听了这句,心中默默,也不再开口,任由刘裕铎诊脉。 刘太医亲自号过脉象,这心里才踏实了几分。 一来廉主子这一胎坐得稳固,二来这胎儿的时日也对得上。常于禁宫行走,太医院上下哪个不是如履薄冰,若头上这位主子坐下大祸,只怕捎带着底下一干人等皆是死无葬身之地。 刘裕铎毕恭毕敬的退下,除了调配安胎补药,更将廉主子脉案近况一应俱全,呈报给皇上御览。刘太医写得极近详实,这皇嗣的月份自然是顺其自然的记录在案。 胤禩长日里便只得靠在卧榻上,这一间的船窗宽大霍亮,岸边时隐时现、渐行渐远,被水面泛起的光晕将整个内室笼罩,周身温暖,格外的舒适闲在。 刘云贵时而站在门边,将这船上的大致情形说给主子听了。 原来皇上派来接人的船不止这一艘,前后还各有两只商船护航,里里外外不下百人的阵势。 光这大船上,除了刘太医之外,还有养心殿御膳房里皇帝钦点的御厨随驾,以及当初于储秀宫伺候过胤禩产前产后的婆子。更不用说药石珍肴,就连时令果蔬都是每三日由小船从岸边送上来的新鲜货。 胤禩原本以为老四这个当口前来抓人,只怕是不甘心独赴沙场,想是在临行前意欲把自己处置了也说不定,黄泉路上也算有个垫背的。但看如今这个架势,皇上殷勤至诚,反倒是胤禩颇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了。 胤禩抚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心中悻悻道:莫不是皇上为了这么一个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皇嗣,真能如此的忍气吞声、既往不咎了? 数日船上时光,转瞬即逝。奈何船上孤岛,远离世事,胤禩连半点战事的消息也听不到。而方若毕竟也是内廷女流之辈,困在船上,面对着一众皇帝钦点的侍仆侍卫,也是打听不出丁点有价值的消息。 而每日能说上几句的也唯有刘裕铎,但太医又能明了多少政事,不过是每天在胤禩耳朵旁说皇上这段时日是如何的废寝忘食、枕戈待旦,时不时又提到六阿哥如今养在皇帝身边,总算是皇上在禁宫之中唯一的牵挂。 胤禩听了几回,明白从刘裕铎口中也问不出其他。算算日子,离岸已有大半个月的时光,想必此时九弟已经接到消息。 胤禩想得有些出神,几乎眼前就能看到老九气急败坏的摔了书信样子。胤禩心有亏欠,他这一走前功尽弃,只怕九弟这回是要连上自己一起咒骂了。 思及此处,胤禩反倒含起笑意,少时光景鱼贯映入脑海。年轻时的九弟十弟二人颇有些顽劣,在后宫之中没少让母妃操心。而他这个兄长,起初也是忌惮其母族威势,对两位弟弟极近宽容爱弗。久而久之,反倒唯有自己最能把住弟弟们的脾气,几人也越发的能混在一处。 胤禩常觉得,也许自己是天生做兄长的材料。他曾为此有过沾沾自喜,后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那时候的四哥呢?胤禩眯起眼侧了侧身,舒适的窝在阳光里,在记忆的深处逡巡片刻。 那时的四哥真是十分的不打眼,总是端着一副惯常的样子,不喜不愠,不冷不热,不亲不近。于兄弟们玩闹之间,他总是妥当的置于某个沉静的角落,不显峥嵘。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26节 兴许是早年间皇父那句“喜怒无常”的考语深深地束缚了四哥的天性,让他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沉稳老成的个性。 胤禩记得,那会他出宫建府极晚,困在后宫里的漫长时日,他最爱往四哥的府邸跑。假托习字下棋的名号,实则蹭吃蹭喝,听着四哥难得絮絮叨叨的指摘。做惯了“好兄长”的胤禩,仿佛唯有在这人身边才能体会出做个弟弟的自在和随性。 然而就是这位四哥,当他一转身亮出獠牙之时,竟是如此的令人猝不及防、狰狞可怖。 胤禩在虚寐中忽地周身一凛,竟彻底的醒了过来。 “主子?”在一旁侍候的方若显然也被主子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探瞧胤禩有何不妥。 胤禩缓缓坐起了身,如今身子越发沉重,他每每睡上一会起来便觉得腰腿酸麻,好一会才能缓将过来。 “没事,只是被梦魇着了。”胤禩任由方若拭了拭额头上的薄汗,又喝了一口水,叫碧云过来捏着抽起筋的小腿肚。 刘云贵听见屋内有了动静,便轻手轻脚的靠近门边道,“回禀主子,再过五日船就到天津了。” 胤禩听了微惊,没想到这回程的速度竟会如此之快,掐指算来还没到一月光景。但再转念一想,他们这一行人马有皇帝官牒,想必这一路是极为顺风顺水。 刘云贵立在门外见主子没开口,便继续道,“如今那边正有一场大雪,陆路难行,统领已在天津城郊打扫出了院落,还请主子在那先将就几日,待雪水化干净再进京。” 话音刚落,不一会方若出来,让刘云贵引领她去见了侍卫统领。 “我们主子说了,下了船不必休整,直奔京城即可。”方若见统领面露难色,轻声道,“有刘太医随驾,主子的身子安妥着呢,你们行路时小心在意着点就是了,总不能让皇上等着急了。” 侍卫统领自然是希望早日将廉主子送到皇帝身边,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于是领了命,赶紧下去再将马匹车具加固了一番,力求稳当舒适。 五日后,大船果然按时泊于天津港口。 胤禩自登船以来头一回踏上了甲板,虽里面穿着夹袄,外面还裹着裘袍,但忽地置身冰天雪地之间,还是难免打了几个寒颤。 寒风夹杂着新雪一股脑灌入鼻口,一股久违的气息瞬时充满了胤禩脑海。 “主子,别久站了,小心被风打透了。”方若揽着胤禩的腰身,一来是护着主人后身别被冷风吹着,二来也是怕甲板湿滑有什么磕绊。 这会的时辰已近傍晚,即便是在这寒冬腊月里,短堤上来往装卸的船只却不在少数,沿海景象仍是一派繁荣,并未如胤禩所想那般人心不稳,更瞧不出半点战乱纷仍之态。 胤禩略有些在意的驻足观瞧,而侍卫统领却是急忙上前道,“这里人潮熙攘,主子身份贵重不便逗留,烦请主子上马车歇着,咱们赶路要紧。” 说着,那些乔装的侍卫已将胤禩主仆几人围在人群之中,恰到好处的挡住了胤禩巡视的目光。 胤禩近乎是被人架着上了马车,车上自然是烧着烫烫的金丝炭炉,不仅一派暖意,更无半点烟尘。 稍许坐定,不过多时,便觉出车马稳稳开启,一队车马沿着官道没入夕阳之中。 路过街市之时,胤禩让碧云将帘子打起,只见两侧街贩正趁着日落余温收拾摊位,巷道上虽有几分泥泞破败,但却是照旧的市井气息。 还不待胤禩多看几眼,侧旁一匹深棕色的骏马紧赶了几步到了车窗前,低声道,“主子,已经入夜,可别着了凉。奴才们今夜赶路,委屈主子在马车内将就一晚,明日即可抵京。” 胤禩一听自然是分辨出这说话之人乃是侍卫统领,默默点了点头,示意碧云将帘幕放下。 沉默了好一会,才听见外面马蹄声嘎达嘎达渐渐行离。 “主子,歇下吧。”方若自然是看出胤禩面露沉色,但如今他们主仆三人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听之任之。 胤禩深深叹了一口气,侧身由碧云扶着躺下,而心底骤然升起一片阴霾,扰得他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夜半无声,即便是再稳当的马车,也能听见外面吱吱呀呀的车轮碾压,仿佛地上的雪层又积得厚了几层。 而碧云已经窝在角落里,裹着棉衣阖上了眼。 方若靠在胤禩身边,帮着主子翻身掖被,自然是瞧出这一晚主子睡得极不安稳。 “主子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刘太医上来看看。”方若略有些担心,忍不住开了口。虽然在船上这一月胤禩身体倒是养得几近康健,但毕竟挺着这么大的月份漏液赶路,即便是再舒适的马车又能舒服到哪去呢。 “没事,就是白天趟得久了,这会反倒睡不着了。”胤禩靠在枕上,来回抚动着手上的暖炉。因怕太热伤着肚子里的小主子,方若只放了两块温炭,每隔半个时辰便得给胤禩替换一个,尽职尽心自不必多说。 “主子,可是想皇上了?”方若一边轻柔的给胤禩捏着腿,一边将藏了这一路的心里话道了出来,“奴婢常听人说‘近乡情怯’,只是奴婢从小养在宫里,以前却是怎么都不懂这是个什么感受。” 胤禩悠悠地抬眼看了看方若,说道,“我是在想皇上,在想战局要如何惨烈,才会迫得四哥动起御驾亲征的念头。” 谈到军国大事,方若不甚明了,只得继续低声问道,“皇上若是定要亲身前往,主子如何打算?” 胤禩忽地泛起一笑,喃喃自语道,“只怕皇帝四哥是在诓我罢了。” 方若听得一知半解,只觉多年的侍候,自然读懂了主子笑容中隐隐的无奈,甚或是哀伤。还不等她再开口,胤禩再度翻了个身,不再说话了。 这一夜木窗外寒雪纷飞,赶路的车夫侍卫无不提着十二分的小心,生怕将车里的这位主子惊扰了。 而胤禩也是紧闭双目,熬到了天蒙蒙亮,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寒冬半日,即便是过了晌午,也不见多少阳光。 直至过了申时,这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马才悠悠行至圆明园外。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终于回来了,下一章正式和四哥相见哈。 这回四哥耍诈啦,八哥到了家门口明白过来也没用啦。 话说,今天是三八节耶,祝妹纸们节日快乐哈~~~ 阿凝在今天更新,真没其他意思哈,八哥别多想! 八哥:没其他用意?那何必刻意提这一句呢!!! 阿凝:呃……哑口无言! 感谢地雷君们,感谢评论的亲们~~~群抱!!! ————————小剧场———————— 九哥:八哥以为我会发飙,但我心里忽然一松,我是不会告诉八哥的! 十四:唉,还不如让弟弟拐了八哥呢!!! 八哥:小十四,你想干嘛??? 十四:Σ( ° △ °|||)︴没,没,没,就是想气死四哥。 四哥:(搓手中)小八就要回到朕温暖的怀抱啦,灭哈哈哈~~~ 八哥:生无可恋! 四哥:作者君说这是三八节给朕的福利,赏,重重的赏!(但是三八节是虾米?) 十三:咳咳,弟弟听说三八是妇女节哈,为毛要给四哥福利呢??? 阿凝:(乱入)因为四哥算“妇女用品”哈! 八哥:(瞪眼)谁是妇女??? 阿凝:(秒怂)是腐…腐…腐女! (以上是阿凝每年三八都会脑补的“妇女用品”梗,终于用上啦!) ☆、第九十章 蓬岛瑶台 深冬盛雪,天色已至暗沉,圆明园福海上的水面早已冻成厚厚的坚冰。 胤禩下了马车,一眼就瞧见了福海北岸边已经停着一架御用的冰床。举目瞭望,夜色中已看不清湖心岛屿,只隐约看到一片晕开的烛光。 这大冬天的立在湖畔,别说有多冷了。即便连碧云都知道这圆明园的蓬莱洲与世隔绝、长久无人,但此刻也赶紧上前搀扶胤禩准备踏上冰床,生怕主人在此处受冷。 蓬莱洲建自雍正初年,用嶙峋巨石于福海中央堆砌出了主岛并有两个小岛相辅,其间由游桥相连,恍如再现出唐代山水画家李思训的《仙山楼阁图》,飘渺壮观,仙意盎然。 而这蓬莱洲四面环水,每日待湖面上涨起雾霭,不仅宛如仙山秘境,更是让岸上之人无法窥得岛上半点踪迹。因而胤禩见皇上要把自己置于此处,心便比这福海冰湖还要凉透了几分。 任是碧云在旁边怎么扶着,就算方若低声劝了,胤禩依旧是杵在那动也不动。 那冰上一行人见这边半天没动静,便打起宫灯走下三五个人,走近一看为首的可不是老熟人苏培盛么。 苏培盛在一月前便得了谕旨过来将蓬莱洲整修一新,本来这活远用不着他来干,但事关宫闱机密,自然是特事特办。 所以如今这岛上别说砖石走道、殿阁亭台皆是焕然一新,就连安插的宫人侍仆、厨房药室都是皇上钦点的人头。而最让苏培盛惊心的,除以上人事竟还调派了稳婆、乳母过来,这可是宫中贵主要临盆的架势。 苏培盛心里自然知道皇上这是要接何人进来,但怎么也闹不清这是怎么个章程。但他毕竟数十年伴君伴驾,自不会妄自揣测圣心。 因而当苏培盛走近,看清了胤禩此刻身形,心里虽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笑眯眯上前问候道,“廉主子万福,瞧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主子赶紧随奴才进殿里歇息,皇上可等了主子一宿一天了。” 胤禩见来者是苏培盛,便知晓四哥定然是正在岛上翘首以盼呢,这周遭皆是皇上心腹的侍卫奴仆,只怕他此刻要说出半个“不”字,立马便能被架上去。 数月之隔,光景骤变。如今胤禩本是一场大好的棋局,竟被自己的一念之仁给断送得彻底。胤禩心中讪笑道,果然还是四哥棋高一筹。 胤禩一面如此想着,才迈开步踏上了冰床。须臾间,便渡过宽阔冰面,没入蓬岛仙雾之中。 皇上见这两日大雪,本是做好了让胤禩在天津避过风雪的准备。没成想昨日午后便接到快马奏报,说廉主子下了船意欲连夜兼程、冒雪回京。 胤禛心里有几分得意,暗道:老八这会子倒是想朕了,也罢,朕就少心疼他一回,免得夜长梦多、徒生枝节。于是在日暮之前,皇上引观仪仗往圆明园去了,只让小厦子给景仁宫报了个信而已。 如今后宫之中,没了太后,那是连半个能在皇帝跟前说上话的人也没了。这大冬天的,虽东北西北两线战事频频告捷,但皇上这冒雪移驾圆明园的举动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中宫皇后毕竟是六宫之主,虽束缚不了皇上,但这圆明园内一个月来的进进出出还是有些谱的。这不皇帝前脚刚迈出紫禁城,乌喇那拉氏便把甄嬛与安陵容叫到了跟前。 景仁宫内一片青素,依旧是为太后举哀之容。皇后将人宣入殿中,却不说话,只默默喝了半盏茶。 甄嬛灵慧,率先道,“今儿这场雪倒是来得极好,听说黑龙江那边又传回捷报,皇上总算能宽了心,到圆明园赏雪怡情,想必是能好生歇几日了。” 皇后见她说话迂回,便冷哼一笑道,“这冰天雪地的,皇上独居御园,能有什么可怡情的。” 甄嬛微微一笑,侧头看了眼安嫔,见安陵容这段时日虽依旧是垂目不语,但形容上到真真不似数年前那般怯懦。 见安嫔无话,甄嬛继续道,“独居?嫔妾觉得倒是未必呢。” 皇后见她总算说到点上,轻轻抬眼看了眼剪秋,便听剪秋道,“回皇后娘娘,奴婢觉得菀妃娘娘说得在理。” “哦?”皇后故作吃惊,转而问道,“莫非皇上临行前宣了哪位妹妹伴驾?本宫竟然不知。”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不曾宣召哪位嫔妃。”剪秋低头郑重回禀,随即话头一转道,“奴婢倒是听说内务府这一月往来蓬莱洲运送砖石木材、能工巧匠,想必皇上是来了兴致,想要修缮一番。” 甄嬛知道皇后这是在引自己做那个出头鸟,若是换作以前,甄嬛断然不愿为中宫马首是瞻,但如今后宫势微,即便是集万千宠爱的那位销声匿迹了,皇上的心意也是没有半点转圜的迹象。皇上可以为了一人颓唐数月甚或数年,但她们宫中女眷美韶华何其易逝,绝不能坐以待毙,只怕再拖下去难保不再冒出个什么莺莺雀雀鸠占鹊巢。 于是甄嬛开门见山道,“这大冬天的哪里是修葺宫宇的时节,嫔妾倒是听说皇上不仅从内务府新挑了十余人到圆明园伺候,还从储秀宫调去蓬莱洲大半宫人。” 皇后撂下茶杯,恍如头次听说这事一般,惊道,“竟有此事?” 安嫔沉默坐在一旁,这才开口说了话,“皇后娘娘自打太后仙逝,一度悲伤欲绝,在东六宫养病养身,西六宫那边的人员小事自然不敢惊动娘娘。更何况,储秀宫闭门数月,那一院子的宫人半个未裁,想必是皇上想通了,发遣了他们罢了。” 甄嬛挑眉道,“安妹妹同住在东六宫,这耳目倒是灵通。”说完继续转向皇后,将忧心之事道出,“嫔妾觉得奇怪,若是发遣了宫人倒也罢了,怎么连乳娘、稳婆也调去了呢。那蓬莱洲一贯无人居住,莫非?” 安陵容听着含笑垂了垂眼睑,当初廉皇贵妃命她制催情香,使其夜夜难眠,生怕东窗事发,被牵连进去。直至翊坤宫一场闹剧,皇上竟将惠、菀二妃罚浸水缸,整整一夜。安陵容事后曾探看过二人病情,并从沈眉庄口里略微听闻了那一夜的来龙去脉。 安嫔虽生性怯懦,但却心思缜密,立马明白了那一夜的荒唐皆是由催情香而起。然而那一夜皇上连夜赶回储秀宫,一路跌跌撞撞,后宫亦是尽人皆知。可见这催情香没用在翊坤宫的主子身上,倒是让廉皇贵妃自个肖受了。 后来便是皇贵妃二度进雨花阁,紧接着便是太后薨逝,皇贵妃悄然无踪。安陵容原以为这辈子,宫中再无廉主子这可大树,于是尽可能的隐匿自身,伺候皇后以求自保。但这一月来,她出入景仁宫,自皇后这里听说了一些消息,无不指向圆明园与世隔绝的蓬莱洲上,皇帝只怕是要金屋藏娇,正等着一位即将临盆的贵主入驻。 安陵容想到了,皇后与甄嬛又怎会想不到。皇后沉默半刻,命剪秋将敬事房的膳谱抄本呈了上来。其实膳谱也没必要看,皇上的雨露也只有一人独占。只是任是谁也不敢相像,一个皇贵妃竟能暗度陈仓逃出宫去,而更无法相像皇上竟会留他御园产子。 皇后怒急攻心,只看了几眼便将膳谱扔在地上。甄嬛起身将膳谱捡起折好交还给剪秋,劝说道,“皇后娘娘切莫气坏了身子,那位怀得毕竟是皇嗣龙种,皇上一时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皇后狠狠重复道,“皇嗣龙种?”然后立目刮了一眼甄嬛。 这目光何等狠厉,竟激得甄嬛一颤。 皇后瞧见甄嬛露出一刻的迟疑,起身拉住她的手道,“皇上或是被那狐媚下了迷魂药,才会一错再错,竟连这不明不白的孽子也要留下。可本宫不能糊涂,本宫主理六宫,怎可任其秽乱宫闱,混淆皇室血脉。” 甄嬛听到此处与安陵容对视一眼,只听安嫔亦起身轻声问道,“若是月份对得上……” “住口。”皇后喝断了安陵容的话语,凛声道,“此等罪妇能做下私逃之罪,想必在宫里那会就不安分。” 甄嬛瞬时怔住,旋即便明白了皇后心思。 若说后宫妃嫔,少不多得此消彼长,宠爱与冷落皆在皇帝一念之间。就算他廉皇贵妃本人,自答应一路上来,也是起起伏伏、跌跌撞撞,复宠数次。 因而就算费尽心机博得皇帝青眼,也根本不是万全之策。花无百日红,早晚还是会被他人分宠。更何况如今局势,又有谁有这个能耐能从皇贵妃手掌里分得皇帝一回顾? 廉皇贵妃,有宠爱、有皇嗣、有位分,一人独大,难以撼动,一般的法子那是根本难动其丝毫。然而,全天下之女子,若在名节上有失,那必是万劫不复,株连子嗣家人。 多么狠毒的一招,连皇上的脸面都要赔上去,连皇子阿哥的性命都要折进去。甄嬛默默良久,终于低声问道,“可证据呢?” 皇后见她此刻焕发的面色,知道目的已达,这才缓缓回身坐下,继续抿了口茶。似是思索片刻,才再度开口道,“真凭实据,怎可能有。但皇上的疑心一旦起了,便是杀身之祸。” 甄嬛和安陵容也复又坐下,甄嬛也同样想了半晌,才接道,“储秀宫的人被皇上圈着,难以抓到把柄。” 皇后掸了掸衣襟,又整了整脖前的领巾,一改方才的狰狞,仪态万方道,“雨花阁不是还留着两个呢么。” 甄嬛听了,会心一笑,端起茶碗将已经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 安陵容也随即端起了茶,喝下一肚子的凉水。 而圆明园这边,皇上在蓬莱洲独宿一夜,虽知以胤禩的身子骨,车队不敢急行,即便要到也要掌灯时分了,但依旧是每半个时辰便要传苏培盛到北岸去看看消息。 终于,夜幕降下,苏培盛掀了厚重的棉帘,难掩喜色道,“回禀皇上,廉主子刚进园子了。” 胤禛的心口骤然一滞,他缓缓放下了笔。起身站了片刻,复又坐下,沉声道,“去接吧。” 苏培盛见皇上一整日度来踱去,此刻人已经到了跟前,却忽然冷了下来,于是赶紧领了命接驾去了。 而皇上在苏培盛下去半刻后,便再度起身,掀了帘子,亲自出来,看见小厦子守在外间。 “再去多添些炭,这岛上不比别处,太冷。”皇上转头刚要回去,又回身道,“多添些灯,外廊上、石道上,尤其是码头石阶那块,一步一灯。” 小厦子赶紧嗻了两声,刚要下去办事,又被皇上叫住,听皇上继续道,“再派几个人去清清雪,这会又下了不少。” 交待妥当皇上这才稍觉安心的进了屋,小厦子带着十余太监赶紧干活去了。 胤禛在书案前坐下,想着胤禩进来的样子,想了片刻忽地起身转至暖榻上坐下,心道:这里舒服,省的老八还得站在正堂和朕讲话。 这么想着,便听见外间脚步声由远至近,终于苏培盛的声音响起,“皇上,主子到了。” “嗯,进来吧。”胤禛盘腿坐在暖榻上,沉声说道。 厚重的门帘掀开,胤禩拖着厚重的衣袍棉靴,笨重缓慢的迈步进来。头上的黑色棉帽压住了他整整半个脸,连眼睛都只露出一个缝,只能扬着头瞧着路。而一身的新雪凉气,扑面而来,让胤禛顿时一个激灵。 皇上骤然起身迎了上去,那些设想了无数种的场景,想了无数句的腹稿,通通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快脱了,这得多重。”皇上起手就给胤禩更衣,方若跟在一侧,赶紧接过,生怕皇上再把主子拽一个跟头。 外衣除去,皇上用早已备好的夹袄把胤禩从身后包了起来,然后嘿嘿一笑,“总算回来了。” 胤禩自打进屋便杵在着任人摆弄,仿佛还没有适应这徒然转变的环境,还没有相信身边这明晃晃耀眼的人就是那个他处心积虑想要摆脱的皇帝四哥。 而胤禛的声音此刻就响在自己耳边,伴随着那似曾相识的热气,如此清晰明确,胤禩开口问了第一句话,“四哥要御驾亲征么?” 皇上听了轻嗽了两声,给了苏培盛一个眼色,苏培盛赶紧把奴才们都带了下去。 “朕……从来没说过……御驾亲征。”胤禛有些忐忑的说了这句话,生怕老八拂袖而去。 而胤禩挣开皇上的桎梏,转身坐到了暖榻上,他此时的动作依旧是笨拙缓慢,看来方才倒不是被衣物拖累的。 胤禛这会才得以将胤禩的肚子看了个全,心道:刘裕铎的帖子写得尽心,这一胎果然是养得好,比弘昊那时大了不少。 “四哥和臣弟说说吧。”胤禩瞧见几案上摆着的军机奏报抬了抬下巴。 皇上这才算是放了几分心,也坐下来和胤禩看了博尔丹刚呈上来的战报。 “天晚了,看多了伤眼,往后咱们有的是时间。”皇上见胤禩虽精神尚可,但身上却是累了,整个人都靠在软枕上支不起来。 胤禩抬眼瞧了瞧皇上,“臣弟,不回宫。” 皇上起身走道胤禩跟前,俯下身贴在胤禩脸前,对视良久,“朕答应你。” 胤禩原以为皇上这会是该数落自己的几大罪状,却没成想四哥竟然冒出这话,然后猛然瞪圆了眼睛道,“也不能圈在这。” 胤禛忽地笑了,撤去身形,顺势将胤禩也拉了起来,然后摸了摸顶在两人中间的肚子,“等咱们的小公主落地,朕自然会给八弟个好去处。” 胤禩心中讪笑道,“普天之下,还能有什么好去处。四哥诓弟弟一回,还想继续诓几回?” 胤禛揽住胤禩的腰,颇为满足,也便不理会胤禩口中的怨言。 这一夜方若和碧云伺候着胤禩温水沐浴,这样的天气,既不能冻着大主子,也不能热着小主子,里里外外折腾了一个时辰,才算完事。 皇上撑到后半夜都没合眼,直至等到胤禩懒懒散散的从暗间出来,还没说上句话,胤禩便倒头睡了。 胤禛将胤禩的头抵在自己肩上,外面的鹅毛大雪再度飘起,而锦被下的两人却是温暖如春。 作者有话要说:  四八终于再相聚了。 后面就是要往he的康庄大道上奔驰啦! 当然,顺便还要碾压一下皇后和嬛嬛~~~ 四哥这么情深似海,这么“爱你在心口难开” 八哥其实你已经软化了吧?你已经习惯了吧?你已经依赖了吧? 当然四哥后面还有大招,从现在起,四哥绝对不会再渣啦! 面对着不渣的四哥,三下五除二,八哥就得缴械投降啦! 感谢一直以来支持阿凝的亲们。 感谢地雷君们! 感谢每个不离不弃的小伙伴们! ————————小剧场———————— 十三:我得提醒下四哥,福海夏天圈人还可以,冬天不怕八哥溜冰跑了呀! 八哥:小十三,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吧! 十三:没有我的戏份,我好伤感,我需要存在感! 九哥:爷都不知道出场干了啥,一共就拐走了八哥几章,回去时还附送了一个大侄女。 十四:九哥,你这么说有歧义哈,大侄女可不能说是你送的哈,小心四哥斯巴达。 四哥:老九怎么总是出来膈应朕! 九哥:四哥过河拆桥,要不是我在八哥跟前说你要御驾亲征,八哥能上当? 八哥:老九,你赶紧死回来,看哥哥怎么收拾你这个白眼狼!!! 四哥:太好了,终于不用朕出手了。 十三:四哥,提防有诈!别把九哥弄回来,八哥总是心软,到时候伤心的还是你。 八≈九≈十四:快给十三加点戏,堵住他的嘴!!! ☆、第九十一章 嫡亲公主 寒冬腊月里,紫禁城悄无声息的换上年节装扮。而皇上直至腊月二十八,才悻悻然从圆明园回銮。 合宫夜宴,多日不见皇帝圣颜的妃嫔小主们,总算是得见天颜。但如今任是那些心思活分的,也再不敢显山露水。 皇帝今日倒是笑逐颜开,大战初定,这战功之荣乃是胤禛上辈子不曾企及的辉煌。再加之如今想到胤禩大腹便便,想着与八弟三年抱俩的天伦美景,皇上自然心里喜滋滋的。 这不连圈禁于府中的敦郡王夫妇和禁锢于景山的十四弟都请了过来,一派和乐融融。 酒过一巡,皇上心心念念的人不在身侧,自然也有些兴意阑珊。皇上刻意和几位弟弟共饮叙话,也唯有怡亲王还笑呵呵的对答几句,其余的要么是不敢言声,要么就是一脸的哭丧。 敦郡王有福晋在旁把着,这回是半句话也不多说。但老十四那目光可就极不恭谨,胤禛瞧着,反倒觉得解恨:尔等里应外合,又能如何?朕略施手段,老八还不就心甘情愿的回到朕身边了么。 皇上微醺,时不时的挥手让苏培盛过来,吩咐不断。苏培盛每每听完皇上的嘱托,便赶紧一溜烟的跑下去传话,往返数次,实为罕见。无非是皇上尝到了什么好吃的,想起什么好玩意,命人传进圆明园照原样做了。 这天寒地冻的,赏下的御宴佳肴到不了园子就凉了,因而皇上老早便将宫中御厨遣到圆明园为胤禩开起小厨房。 想着老八最近越发刁钻的口味,皇上便有些心猿意马,总觉得这么个佳节良宵,放他一人在离宫独守,又是心疼又是不舍。 而胤禩这边,哪里有一丁点形单影只的萧条景象。皇上临走前,那是将一切置办完全。这一桌子的山珍佳肴,就算是十个胤禩也是吃不下的,更何况还有皇帝内侍三五不时的进来加菜。 胤禩将佳酿美馔赏赐下去,这区区一隅小岛,院内院外近百号的奴才,算是难得享受了一番。 这伺候在内院里的奴才无不暗道:这位主子的能耐真是名不虚传,都离京外逃了,还能让皇上捧在手心里供着,真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戌时三刻,福海岸边放起爆竹烟火,将天际照得通透,一片火树银花,绝不输宫里的规制。 胤禩裹着厚厚的大氅,抱着手炉,在方若和碧云等奴仆的左右簇拥下,到新搭起的浮台上坐看了片刻。 没有皇帝在跟前转来晃去,胤禩自在闲适的过完了正月,只希望朝中的事能将老四绊住。堂堂天子,紫禁城的养心殿不住,圆明园的九州清晏不呆,日日夜夜在蓬莱洲厮混,胤禩都不用去外间打听,便能想见到如今自己的名声定然是被皇帝四哥给败坏殆尽。 果不其然,养心殿内,皇上好不容易按捺着忍了数日,终于熬过了正月。正合计着赶紧移驾圆明园,却见廊外院角上苏培盛正和他几个徒弟轻声细语议论着什么。 皇上轻咳一声,迈步出了门,苏培盛倒是好整以暇上前伏身迎驾,但旁边那几个小太监显然是被吓得了呆立当场。 “在议论何事?”皇上如今志得意满,心情本是极好,只打眼扫了扫那两个内侍,没成想那两人竟然膝盖一软噗通跪地求饶起来。 皇上面色一沉,抬眼瞅了瞅苏培盛,然后负着手进了屋。 苏培盛没好气的瞪了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一眼,然后赶紧猫着腰跟了进去。 “说。”皇上在御座上坐定,口气已然换了。 苏培盛听出皇帝口气不善,心知皇上最忌讳下人们鬼祟行径,于是立马弓着身子,稍微靠近了皇上一些,低声道,“回禀皇上,近日来宫里有些闲话。” 皇上哼笑一声,心道:还当是什么事,朕九五之尊,就是把老八金屋藏娇了,又能怎么的,这些禁宫里的女眷也唯有说些闲言碎语的能耐。 苏培盛见皇上面色无恙,这才抖着胆子继续道,“皇上,宫人们传言廉主子是被皇上拘禁在蓬莱洲上。” 皇上端起茶碗,箅了箅茶叶,再度瞧了眼苏培盛,心道胤禩被拘在哪儿这老奴才还不门清,可见苏培盛这是话里有话,便撂下刚端起的茶碗道,“有话直说。” “嗻。”苏培盛应了一声,咽了咽口水,尽可能的简短节说道,“说是廉主子在民间有了身子,被皇上拘了,这才关在蓬莱洲……” 还没等苏培盛说完,就听哐当一声,皇上把桌上瓷碗一砸,沉声呵道,“胡言乱语!” 苏培盛赶紧跪地道,“是,是。皇贵妃几个月没在宫里露面,那些个奴才哪知道皇上和主子一直住在圆明园,恩爱着呢。” 皇上起身,看了看外面,那两个奴才还跪在当院。胤禛抬手点了下窗外,“去,把那些嚼舌根的奴才挨个抓去慎刑司,严刑拷打,朕倒要看看是谁散布的谣言。” 苏培盛心里“啧”了一声,却不敢再做声,赶紧领命下去拿人。 一日之间,慎刑司内血流成河,紫禁城里的宫女太监无不人心惶惶。 而景仁宫里,皇后却是好整以暇的抚着猫儿,悠闲自得。 剪秋递上茶水,略有所忧道,“娘娘,皇上雷霆盛怒,一日之间就抓了十几个人,这会可是再无人敢提那事。可见皇上对那位的袒护,真是不余遗力呢。” 皇后侧眼看了看剪秋,泛起一笑,幽声道,“皇上越是盛怒,本宫倒觉得越妙。” “哦?”剪秋也附和一笑,“奴婢蠢钝,求娘娘教诲。” 皇后微垂着眼帘,用那只修长的玳瑁嵌翠的指甲套抚弄着白猫身上的长毛,缓缓说道,“这几日内务府送去圆明园的吃穿用度皆是佳品,可见皇上是将那贱妇优养起来。皇上若不是认定了那人肚子里怀的是龙种,又怎会如此优待。” 剪秋点头,但却疑惑道,“那岂不是于娘娘不利。” “错。”皇后轻拍了拍猫的脊背,那猫儿“喵”的一声跳下膝头跑开了。 “即便是龙种无误,但也掩盖不了皇贵妃流落民间的丑事。”皇后冷哼一声,继续道,“想他一介妇人,如何能逃出宫去,定是有外人相助。这数月以来,指不定和什么人厮混在一处。不然皇上如此疼之爱之,却为何不将其接回宫中待产?只怕皇上也是忌讳着呢。” “娘娘的意思是,皇上看重的是皇嗣?”剪秋低声问道。 皇后眼睑微沉,这才露出愤色,“那倒不一定,兴许皇上真是被这狐媚迷了心窍,舍不得处置了。”皇后深深叹下一口气,狠狠道,“因而本宫得好好给皇上敲敲边鼓、提提醒。” 剪秋这才恍然明了起来,沉了片刻,再度开口道,“娘娘,有一事奴婢实在不懂。” “何事?”皇后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心中似有忐忑。 “那位可是位及皇贵妃,帝宠不倦,又有皇阿哥傍身,怎会做出私逃出宫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这图得是什么呀。”别说是剪秋想不明白,即便是皇后也哑然无话。 皇后沉吟不语,她始终觉得这瓜尔佳氏自打入宫以来便令其坐立难安,归根到底,还是那副不该有的长相在作祟。皇后思及此处,身形骤然一抖。 “娘娘怎么了?”剪秋赶紧上前调了调炭盆,怕是火小了。 皇后摆了摆手,方才凌厉气势荡然无存,只轻轻道了句,“无事,只是有些冷罢了。”皇后自然是想不到那些怪力乱神的路子上去,就这么沉着目光,看着剪秋拨调着炭块,再无所言。 处置了宫里的闲言碎语,但朝廷上的议论之词却难以如此轻易的平息。那些御史上疏,无不是说些让皇上着添后宫绵延皇嗣的话。而更有甚者直指皇帝应雨露均沾,切勿独宠专房。 而吏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甄远道的请安折子,直接让皇上摔了出去。这老朽掉了半天书袋子,不过是转着圈的劝皇帝莫要行有逆人伦之事,言语间更点明皇室血脉不容混淆。 皇上心道甄氏好大的胆子,虽甄远道当年弹劾年氏有功,这些年在朝堂上算是顺风得水,但也不过是皇帝手上一颗棋子。如今皇上收拾起来,更是毫不手软,一道谕旨命甄远道卸甲还乡,好歹还算给了他几分皇亲的颜面。 这消息传回宫中,甄嬛忍痛叹息。自打她从了皇后计谋,便知父亲这步棋必须祭出。如今皇帝建功立业,于朝堂上威仪百倍,就连那些个最善口诛笔伐的御史笔下都是极近婉转之能事。 因而这流言蜚语,即便能传得满朝皆知,也是无人敢在皇帝跟前表露。所以,必须有人去点这个薪火堆,将朝中流言宣于台面之上。甄家父兄皆居要职,有除诛年党之功,又有菀妃于宫中,可谓干系重大,自然是提及此事最适宜的人选。 甄嬛踌躇数日,见宫中终于流言事发,皇帝连日间打杀十数人。她所思所想与皇后如出一辙,皆认为皇上这是恼羞成怒了。这怒火虽是可怖,但早晚是要烧在蓬莱洲那位的身上。 于是甄嬛孤注一掷,给老父写下家书。甄父的仕途如今也算是摸到顶了,而菀妃年轻,在宫中大有可期,若借此一役搬倒了皇贵妃,还愁他甄家不能东山再起么。 因而甄远道告老还乡的消息传来,甄嬛倒没丝毫颓唐,反倒是安了些心。毕竟皇上没有怒急攻心妄下杀手,于表面上算给了甄家一个台阶。 这一番举动,即便是再如何的掩密消息,后宫嫔妃乃至朝廷诸臣也难以不为之侧目,一时间关于蓬莱洲上的谣言甚嚣尘上。 皇贵妃私逃出宫,于民间怀有身孕,后被皇帝抓捕,幽禁于蓬莱洲。这故事说得绘声绘色,这内容如此的大逆不道。不论是皇上的颜面,还是皇贵妃的名节,更甚是皇家血脉的纯正,哪一件都是骇人听闻的大罪。 然而王公大臣都瞧见了甄家的下场,再无人敢言。这响动就这么一直憋着,仿佛皇上视若无睹。 直到出暖花开,福海上的冰融尽了,迎春花星星点点地绽放,染了瑶台仙岛一圈的明媚鹅黄。 这一日春阳耀目,日过西斜,一声啼鸣响彻云霄。 皇上终得所愿,添了一位公主。 胤禛兴冲冲进了卧房,见小公主刚刚被洗净抱了进来,粉雕玉器一般。 皇上接过闺女抱在怀中,抬头一看,胤禩也正看着怀里女娃。 遥想当初弘昊降生时,胤禩那是连一眼也不愿多看,而如今八弟眼底里却难得流露出慈爱。 胤禛抱着小公主坐在胤禩床边,瞧见他此刻脱力的靠躺在锦被里。 皇上顺势便将婴孩送到胤禩怀里,见他有一丝失神,随后便将襁褓揽入怀中。 这孩子乃是逃亡路上才得知她的存在,胤禩下了莫大的决心才将其留下。辗转几月下来,自然是与当年孕育弘昊时的感情截然不同。 而这丫头倒也乖巧,被胤禩这么一抱就不再哼哼啼啼,反倒朝胤禩咯咯笑起。 此情此景,天伦共聚,皇上欣慰而笑。 毕竟胤禩折腾了大半天,这会被小公主暖烘烘稚嫩的脑门蹭在颈间,一转眼就会周公去了。 当胤禩睡个饱足再度睁眼,已是第二日清晨。 小公主不知何时已被乳母抱走,而此刻拥靠在身旁这暖乎乎的身躯自然是皇上。 胤禩和皇上对视片刻,才开口道,“四哥说的,为臣弟寻的好去处呢?” 皇上扬了扬眉,手上一紧把胤禩拉得更近些,“就那么想离了朕?” 胤禩心道,老四安排的“好去处”自然是逃不出皇帝手掌心的,便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 胤禛深深叹了口气,摸了摸老八还没消下去的腹部,笑道,“怎么也得出了月子不是?” 胤禩颇有不满的扁了扁嘴,说道,“臣弟遵旨,四哥可不能再失信于人。”胤禩心里盘算着皇上这话有几分可信,若是被禁锢于此岛,唯有将身体养好,再另图他法。 胤禛目睹着胤禩再度昏睡过去,心里泛起酸涩。事到如今这人还是要躲着朕,也罢,朕就还八弟一个好去处,看他还如何埋怨着朕。 就在胤禩在蓬莱洲上坐着月子之时,皇帝一道谕旨令前朝后宫哗然。 皇上册封新生公主为固伦和孝公主,赐名弘旻。 按大清祖制,唯有中宫嫡出的公主才可封为固伦公主,其余即便是皇贵妃所出那也只能是庶出的和硕公主,嫡庶有别、不可僭越。而以皇阿哥之序字,为公主赐名,更是前所未见的局面。 当胤禩得知时,已是定局,皇帝金口玉言,即便是再如何的难以置信,也是驷马难追。因而胤禩也唯有抱着小公主暗自摇头,琢磨着四哥的任性举止真是越发的出格了。 “八弟不满意?”皇上见胤禩既不谢恩,也不说话,略微有些失望。但这一月以来,瞧着他日日抱着旻儿不肯离手,心里还是欢喜的。 于是胤禛从桌案上拿起一个卷轴,递到胤禩跟前,殷勤笑道,“八弟看看这个,可还满意?” 胤禩一眼瞧出这是一道明晃晃的圣旨,略微有些狐疑,将小公主换到方若手上。暗自道:若是四哥失心疯的敢册封自己为皇后,爷现在就撕了他。 谕旨展开,胤禩呆看半晌,不敢置信的瞪了皇上好几眼。复又坐下细细将里面字字句句详尽品读,半晌才笃定自己并未看错。 “八弟若是喜欢,就这么办了。”皇上不知何时已经贴着胤禩身畔坐下,附在他耳边轻轻念叨着。 胤禩被耳畔的热气一吹,身形微颤,这才小心翼翼的将圣旨卷好,握在胸前半晌。 皇上侧目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抬手握住胤禩紧攥着圣旨的手,“这辈子,朕的真心,八弟可看清楚了?” 胤禩并未答话,只是身子一软,靠在了四哥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已经开始各种开挂了~~~ 八哥快点投诚吧!!! 至于圣旨里写了啥,请看下回分解。嘿嘿! —————————小剧场——————— 九哥:爷后面不会一直活跃在小剧场里吧? 十四:九哥,你还是远远呆着就好,四哥和八哥没羞没臊的日子,弟弟们都快没眼看了。 十三:好不容易出场一次,又被一笔带过了。 十七:哥哥们还记不记得弟弟本来是男二号的,如今连酱油都没得打了。 十四:小十七,你知足吧。按照原作发展,也不怕四哥撕碎了你! 小十:为毛给爷的设定是怕老婆呢??? 九哥:不然你想对四哥说啥呢? 小十:呃……想说“好好疼八哥”。 四哥:孺子可教!圈禁解除! 八哥:………………这辈子的弟弟们不对劲! ☆、第九十二章 王爷归朝 天气渐暖,紫禁城内诸位嫔妃小主空闺寂寞,而圆明园内却是天伦共聚。就连六阿哥弘昊也在春暖花开之际,被皇上接至圆明园亲自教养教习。 胤禩再见弘昊之时,这孩子请安行礼已是像模像样。恍如看到幼年时亦曾经深陷宫闱,风雨飘摇的自己。 皇上果然是最摸得准胤禩脉搏,明白这人见了昊儿这般懵懂沉着的样貌,定然会触景生情。别说是自己亲生的骨肉,即便是换作不想干的孩童,老八也是最易心软的人。 胤禩不许弘昊住在岛上,只同意皇上时常待他上来。毕竟这蓬莱洲上蜚短流长,虚实难辨,于皇阿哥的未来不利。 然而这短短数月之间,关于廉皇贵妃私逃出宫的传言已是改头换面,俨然是换了另一个版本。 景仁宫院内,满院的春花开得烂漫,但看在中宫皇后眼中却满是眼目的寂寥。乌喇那拉氏虽早就料到皇帝定然会袒护那位,却不曾想皇上竟能如此偏听偏信,将一个庶出的公主捧到如此之高的地位。 而如今,皇帝膝下就那么几个皇阿哥,却独独将六阿哥养在身畔,这意味昭然若揭。 菀妃这两日来在景仁宫陪伴凤架,自然是瞧出了皇后隐隐显露出来的颓唐之色。于是凑到跟前轻声道,“娘娘请宽心,桃李妖娆,却也难红百日。” “说得是呢,”皇后冷哼一声,随即一手攥碎了一把花瓣,殷红花浆顺着修长的指缝流出,宛如鲜血。 皇后用锦帕掸了掸手,侧目瞧了甄嬛一眼,笑道,“公主金贵是金贵,哪里又比得上皇阿哥的贵重。” 甄嬛会意的点了点头,上去轻轻扶了皇后,两人双双进屋去了。 的确,公主毕竟是公主,即便皇上将其捧上天也就是位公主,而皇阿哥则不同。 甄嬛心里明白的很,皇上亲生的公主本就不多,这回好不容易得了一位,自然是捧在掌心里疼爱。而公主的命数福分,至多也就是嫁在京城,免了去大漠边疆的命途而已,但六阿哥那才是皇贵妃的命根子。 眼看着烈日炎炎,酷暑将至。皇上一道谕旨,阖宫妃嫔总算是获准移居圆明园伴驾。 九州清晏,皇上走了个过场,见了见皇后和几位高位的妃嫔。皇上心里正盘算着放胤禩出宫的大事,自然觉得能少一些御史的弹劾为好,所以这蓬莱洲独卧春色的把柄,还是尽可能的洗清一二为好。 而这也恰恰给了甄嬛之辈一个契机,这契机自然不是伺候皇上,而是适时的提出养育四阿哥弘历的念头。 皇上乍一听皇后等人提起这事,才想起这辈子的弘历。上辈子四阿哥好歹是皇上秘定的储君,怎的一不留神这一世竟沦落到如斯田地。 皇上那是何等的精明,瞬时明白了这几位后宫佳丽是看夺宠不成,竟然动了夺嫡的心思。这一闪念瞬时刺到皇帝痛楚,胤禛眼目一眯,顿露寒光。 别说是甄嬛见了心头一凛,就连皇后也是抖了一下。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27节 只听皇帝沉声道,“弘历住在圆明园,寄情于山水,朕心甚慰。”随后打眼一扫,直视甄嬛道,“菀妃如此疼惜四阿哥,不如就永生永世留在园子里,不必再回宫了。” 甄嬛闻声,噗通从软椅上滑跪下来,诺诺道,“嫔妾……嫔妾……” 胤禛瞧她那幅泫而欲泣的模样,忽然觉得不能将这妮子留在园子里。朕腻味后宫,难得此处避喧听政,往后和八弟也好时不时团聚,怎可留这么一个碍事的,于是赶紧抬手一挥,“罢了,都下去吧。” 皇后将皇上并未追责,仿佛是将这一篇翻了过去,这才暗舒了一口气。只是这一场闹腾下来,连四阿哥的前程也算是折了。 正午时分,皇上回蓬莱洲用了膳,刚坐下看了几眼折子,就见胤禩进了书房。 “四哥,听说四嫂们都进了园子?”胤禩挪动到皇帝御案之前,点了点桌上那盒装着奏折的锦匣,沉声道,“四哥说要办的事,也是该办办了。” 皇上停了笔,上下打量了一番胤禩,笑道,“都说了等八弟身子大安了,自然送你出去。” 胤禩没好气的敲了敲几案,“四哥又在诓臣弟。”原先信誓旦旦说出了月子就送弟弟出去,如今一月过了又是一月,眼看着那群闹心的嫔妃又近在咫尺,胤禩着实是忍不下去了。 皇上心里也是愁苦,这一拖再拖,无非是担心胤禩的身子骨,当然也是真的不舍。于是这才起身,将胤禩揽在怀里,“朕是记挂你身子不好。” “刘太医每日请脉说的,皇上也都听见了。臣弟虽不通医药,但数年下来,久病成医,也听得懂些。四哥明明是诓骗,是拖延。” 胤禛咬着后槽牙道,“大胆。”说完见胤禩不为所动,干脆一提劲将胤禩整个抱起,这才引得胤禩一阵惊呼。 “老四,你这是干嘛。”胤禩连踢带蹬,也没辙,已经被皇上勾着腿,横抱起来。 胤禛这才嘿嘿笑了,“八弟不是说身子都好了吗,太医说得不算,朕得亲自查验才成。” 胤禩登时没了辙,这大白天的,奴才们就在门口站着,各个赶紧垂头,当作什么都没瞧见。 就听见皇上朗声大笑了几声,径直往寝殿去了。 长日无聊,皇上颠鸾倒凤一番,几个月积压的火气总算得以宣泄。 而胤禩被揉蹭出一身的汗渍,起初还意欲和皇上挣斗几下,最后只得挺尸免得自讨苦吃。 皇上折腾半日,总算日暮西斜,才抱着胤禩轻声道,“朕舍不得八弟,八弟可舍得了朕。” 胤禩半睁着眼看了看四哥,喃喃道,“皇上这辈子情深,臣弟还有得选么?” 胤禛的面色略沉,将脸挨近胤禩颈窝,“上辈子……朕……”,皇上话到口边停住,喉头动了几下,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胤禩感觉着温热的气息蹭在自己脖颈上,他起初等了片刻,恍惚间以为四哥就要将悔字说出口,但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声音。 日头已经彻底沉下,掌灯的宫婢都等在外廊上,无人敢来打扰皇帝此刻的宁静。 一股清风乍起,掀起福海微凉的水气,灌入窗棂。 胤禩身上的汗已经落下,半露着的肩头微微一颤,这才打破了一室静谧。 皇上伸手用自己的胳膊将胤禩包住,附在他耳畔念道,“明儿朕就送你出去。” 也不知是被这忽如其来的凉风激着了,还是听到了自己日思夜盼的答案,胤禩缩了缩身子,反身抱住了皇上炙热的身躯,仿佛这一场盛夏就此完结。 第二日,傍晚时分,胤禩在蓬莱洲岛上的码头凉亭坐了片刻。 刘云贵过来道,“主子,船已经装好了,该启程了。” 胤禩坐得久了猛一站起,只觉得脑袋忽的一晕,幸而方若早有准备抚着他站了稍许,才缓了过来。 碧云跟在最后,见主子就这么径直上了船,略有些不解的回身望了望,心里极想问一句怎么皇上没来,但硬生生的把话吞进了肚里。 胤禩立在船舷畔,直至行至湖心,才略微借着风力侧了侧身,几不可见的往岛上瞟了一眼。 而皇上此刻,正在岛中高地的凉亭下坐着。 这一别虽不是永别,但他日再见,再不是伉俪情深,不知何时能再有同銮共寝的时光。 而苏培盛站在亭外翘首望了半晌,忽地回身跑了过来,笑道,“皇上,主子回头看您呢。” 胤禛端坐于正中,天色暗沉,目力所及早已看不清胤禩身影。然而当听到苏培盛所言,皇上还是难掩开怀,坐在亭中含笑片刻。 掌灯时分,一乘软轿趁着夜色绕过荒废数年的廉亲王府邸,从偏侧小门不声不响的抬了进去。 胤禩在侧院下了轿,脚刚落地,刘云贵赶紧猫腰过来道,“爷,地上湿滑,注意脚底下。” 盛夏夜里,胤禩披着斗篷,罩着兜帽,却一点也觉不出炎热。恍如这沉默的庭院,冷清多年,寒冷已入了骨髓。 立在小院中静默半晌,胤禩透过垂花门瞧见主院里透过几丝烛光。显然是不敢照得太亮,只有几处要紧的地方才点了灯。 方若和碧云左右扶着,刘云贵打起一盏宫灯照着地面,低声道,“爷,皇上吩咐说圣旨初十才能下来,这两日不敢大动静。” 胤禩顺着灯烛指引进了后院,才瞧出这久无人居的府邸,已是修缮添新一番。 进了堂屋,几个奴才一半是储秀宫内寝里贴身伺候过的,一半是养心殿寝宫的熟面孔。这些个奴才显然已被调教得极妥帖,见了主子进来无半点异状,整齐划一的跪伏请安,口中无不称主子为“王爷”。 胤禩命众人平身下去,并未在堂屋久留,而是去了寝殿。 寝殿明堂内立着一方硕大的衣架,上面正展开挂着一套石青色的亲王补服,尺寸显然已是按照胤禩此时的身形制作而成。 胤禩坐在衣架对面的软榻上,看着方若碧云出出进进的整理衣物,又端进热水伺候主子净面洗手。 待一切收拾妥当,只余方若立在身侧陪伴,胤禩这才动了动身形,开口道,“安置了吧。” 几日府中清闲,胤禩并不愿过多走动,只窝在后院里,偶见工匠花匠进来修缮山石整理花圃,眼瞧着那盎然的夏意,染满当日熟悉的院落。 胤禩觉得,这真是一种别样的热闹。上辈子,最后的几年里,即便是贵为亲王府邸,这偌大的院子,也是冷冷清清,从未有过如今这般生机勃勃的景象。 而如今自己恍如重生来过,但物是人非。至亲友人,再难重聚。即便是能穿回那件衣装,也改变不了人生的轨迹。这辈子,这一生,处处皆是皇帝的身影留声。 眼看着就要到八月初十,终于有皇上派内侍送进赏赐。每日里府门洞开,皇上送来的东几乎一日一车,难以停息。 这日往后,夜里阖府掌灯,想必从外面看来已非他日颓败之象。如此大张旗鼓,胤禩明白这是皇上在朝廷上露了口风。 皇帝假借地动战乱之名穿凿附会,说圣祖驾鹤之时犹得箴言,料定四年之内必有翻天覆地之天灾人祸,动摇大清之根本。因而大行前,嘱咐胤禛以皇嗣血脉代侍神明,以渡此劫,保全爱新觉罗氏的百世基业。 后新帝登基,廉亲王不忍皇帝天伦离散,以病躯赴泰陵,着布衣除顶戴,潜心祝祷,这一去便是四年。 如今天灾已结、战乱止戈,皇帝以浩荡御驾王纛将廉亲王一路迎回京中。 朝廷内外虽都是头一回听闻这新奇说法,但眼看着荒置已久的亲王府邸点起灯火,皇上的赏赐一日多过一日的鱼贯而入。就连老百姓也津津乐道,传扬起来,只说明君贤王堪为一代佳话。 朝廷里那些王公大臣,哪里会如此轻信。如允誐允禵者,已然猜出了其中几分奥妙。而其余诸臣,皆是闭口不言,生怕这个节骨眼上弗了皇帝圣心。 这么心照不宣几日过后,胤禛满意的发现,奏折里不乏对皇帝与亲王这般兄友弟恭、赤诚情意的赞叹之词。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不和谐之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老九从广州特地送来的请安折子。 皇上觉得,这辈子功德圆满,就连看老九那含沙射影的暗讽读起来都甚是好笑,便扔在一边,不再理睬。 九月初一,太和殿朝会之上,皇帝御座之下,史无前例设有一席。 廉亲王本尊临朝,与皇帝对面而坐。其余文武百官皆于王爷身后一丈之外,伏地参拜。 自此廉亲王偶临朝会,不跪拜、不起身,亦不说话,堪称本朝前所未见之奇景。而更多时候,王爷还是在养心殿西暖阁内伴驾。只是总览朝廷群臣,竟真真无一人得见其真容。 前朝无人参透这解不开的谜团,而后宫内却是全然另一番领悟。 自打皇帝重修廉亲王府邸的消息传进中宫耳朵内,乌喇那拉氏只觉得眼前那层窗户纸被骤然揭去,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猜测,恍如一夜之间被应证了般。 任是皇后绞尽脑汁也是想不出这瓜尔佳似卿,除了面貌肖似廉王以外,还能和王爷扯上什么关系。这前因后果,因果循环,是怎么也无法另中宫皇后自圆其说。 而廉亲王归朝以来,前朝境况尽数传来,竟是无一人正视过王爷姿容。皇后惊恐难抑,她不可置信,她不敢想象皇上怎会宠幸一个女子宠倒如此忤逆人伦纲常的地步。 数日坐卧难安,乌喇那拉氏寝难寐、食如蜡。数十年来的争宠夺利,中宫皇后斗得过骄纵宠妃,耐得住空闺寂寞,除得了皇嗣血脉,而这一回仿佛再看不出任何胜算。 穷途末路,愚蠢和暴戾瞬时汇聚一处。乌喇那拉氏直奔养心殿,孤注一掷,誓要面圣。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身份回归 四哥忠犬了,是不是有点崩 但不崩的话,只怕两人的感情就要崩了 阿凝也是难呀,四八的仇怨太深了 硬掰哧过来了…… 话说,皇后要最后祭旗啦 阿凝估摸着,大概也就两三章就要大结局了。 可能会在正文之后,写个番外。 但是考虑到题材,可能有点…… 阿凝的微博是:颦之穆凝 你们懂的。 感谢亲们的等待与陪伴!!! ——————小剧场———————— 老十:爷是不是眼花了,前面坐着的那个人是不是八哥? 十四:你不是一个人眼花,弟弟也觉得是八哥。 十三:泪目,四哥终于要happyendg啦~~~ 九哥:开始给爷的剧本真不是这样的,真不是! 阿凝:是耶,怎么剧情偏离了这么多? 九哥:你有些提纲吗? 阿凝:提纲是神马? 九哥:你个混蛋!!!! 阿凝:快来人那,殴打导演啦!!! 四哥:来人,把老九拉下去。凡是四八he的作者都需要朕的保护!!! 八哥:……也没人问过爷的意思…… ☆、第九十三章 滴血验亲 养心殿外,烈日正酣。 西暖阁内,一瓮碎冰摆在当中,旁边有两个宫婢缓缓摇着宫扇。 皇上与亲王对坐于软榻之上,分别看着奏疏。半晌垂目不语,时而才有议论,言谈举止之间皆是军国要事。 胤禛把眼前奏折合了,瞧见胤禩正按着鼻尖,乏累之情溢于言表,于是柔声问道,“累了?不如到后面去歇会。” 胤禩抬目就瞪了皇帝一眼,心道爷可是好不容易从后寝回归前朝,这辈子是断然不会再进皇上寝殿了。 胤禛哪里瞧不出胤禩眼神里的警惕之意,暗自微微摇头,喃喃自语道:“朕一番善意,八弟却总不吝以最坏的心思来猜度朕心。” 皇上这话说得轻声,但胤禩却是逐字听进了耳内,见胤禛此时此刻一脸的挫败,心里也盘算起这回是不是错怪了四哥。 自打皇帝挪转乾坤,将胤禩摇身一变,永脱后宫嫔妃之名。这几日来,虽是劳苦繁多,但胤禩却难得觉得心中畅快。 若不是顾忌着宫门下钥的时辰,胤禩指不定要天天赖在养心殿多久。 这边一会是东北的满军调配,一会是西北的城防复建,还有粤海关的税收买卖。也不知是不是皇帝故意用这些没完没了的国情大事勾着老八,亦或是雍正这辈子真的移情转型,打算放手释权。反正这一屋子的奏疏陈条,任由廉亲王随意览读批注。 胤禩一时间只觉得这夏日长昼远远不够用的,这一世里,没了兄弟间数年的离心离德,倒是让胤禩更能将心力投入务些实绩。 当然唯有皇帝御案上那一叠蜡封的密匣,是胤禩至今无法触碰的。胤禩心里对皇上那点心思明镜似的,如今不比往昔,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尽是记录着廉亲王府内每日的行为坐卧。 宫中数年,胤禩多少也算摸透了四哥的心思,若说皇帝多疑,不如说此人乃是盯梢盯上了瘾。若是自己开口不让他盯着,指不定四哥心中能演绎出多少花样。反倒不如大大方方、不卑不亢的让皇帝瞧着,反正如今自己府上一没有王公登门,二没有门客幕僚,就连后院里连个女人也没有值得惦记的。如此空空如也,皇帝乐意看自己吃喝拉撒,就让他如意好了。 胤禩就这么一丝的晃神间,一个没瞧见便让皇上钻了空子。 胤禛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绕过几案,坐到胤禩这边,把屋内侍女视若无物。 “四哥,这是作甚?”胤禩倏地激灵一下,却已然是失了先机,被皇上从背后一环,周身便纳入皇帝怀中。 “朕怕八弟累着,既然八弟不愿退居寝殿,那咱俩就在这歇午吧。”说完,皇上腾出一只手往那两个宫婢方向一挥,皇帝跟前伺候的奴才那是何等训练有素,赶紧放下扇子,鱼贯退了出去,瞬时把西暖阁的屋门掩得紧紧。 “四哥快放手。”胤禩见四下已是无人,心知不妙,咒骂道,“堂堂九五之尊,白昼宣淫,成何体统。” 胤禛听了却反释一笑,嘿嘿两声道,“八弟此言差矣,你与朕手足情深,年轻那会也没少抵足同眠,怎的八弟却偏偏想到了‘淫’字上头?” 胤禩挣脱不开皇帝禁锢,只能侧目继续瞪他。 “八弟原也这么思念朕呢。”皇上被胤禩这一双明眸瞪得心猿意马,本只想戏弄一番,不成想此刻竟有一股湍流涌入丹田。 皇帝近年里便只有胤禩一人可与之亲昵,如今这人却已远隔宫墙,自然是日思夜盼,孤单长夜、难免寂寥。 胤禛一时兴起,情难自禁,便狠狠地咬住胤禩那近在咫尺的唇畔,吸吮舔舐足足享用了半刻,才意犹未尽般松了开来,愤愤道,“若早料到相思如此难耐,朕宁愿把八弟圈在蓬莱洲上,与朕长相厮守,也好过如今这般的疏离。” 胤禩手抚上肿起的嘴唇,只觉唇瓣上隐隐作痛,意有不甘道,“皇上,君无戏言。” “哼。”也不知皇上是真怒还是佯装,臂上一紧,把胤禩拉得更近。苦夏多汗,而此时此刻八弟衣袍中隐隐蒸出的体香,却几乎要让胤禛欲令智昏。 皇上以脸颊蹭上胤禩鬓角,哑声道,“不如你每月休沐,都来朕这住一晚可好。” 胤禩闻言周身一紧,皇上这沙哑沉声,和自其四肢百骸透出的热浪,胤禩再熟悉不过。于是奋力一推,终将皇帝推开半尺,正色唤了一声,“皇上,请自重。” 胤禛见状只觉满腹的热情怅然若失,就这么冷冷靠在旁边坐了片刻,才长叹一声,起身又坐回本来的位置。 胤禩也是做了一辈子的皇子王爷,虽后院空虚、子嗣单薄,但也知道身为皇帝君王的难耐。 胤禩沉吟半晌,才开口道,“四哥该去后宫看看了。”心说,皇上这一身邪火再不发泄,早晚还是要爷照单全收。 皇上被他这话激得一愣,旋即眯起眼道,“后宫那群庸脂俗粉,朕从不放在心上。” 胤禩听在耳中,却不愿直视,继续往岔路上说道,“若如此,不如着内务府小选一番,为皇上充盈后宫。” 哐当一声,皇上脱手便掷过来一个折子,正好打在胤禩肩头。 胤禩吃痛的按住肩膀举目一瞧,皇上可不是正如负气稚童一般,气鼓鼓的瞪向自己。 这场面,胤禩颇有些哭笑不得。他自然无心为皇帝酌选妃嫔,无非是想借此断了皇帝念想。但一瞧见四哥此刻流露出的委屈神情,心中却不觉泛起一丝暖意。 胤禩略显尴尬的偏了偏头,不知该如何收场。此时却听见养心殿外院,响起一阵嘈杂脚步。 苏培盛急匆匆进了正堂,见西暖阁大门紧闭,也不敢豁然闯进。只垂立于门口,轻声唤了一声,“皇上。” 胤禩如临大赦,这才偷眼看了下四哥。胤禛方才摔出奏折,眼看着老八吃痛的揉着肩头,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正好听见这么一声,皇帝正襟威怒道,“何事喧哗?” 苏培盛这才推开了门,侧身进来,见屋内两位爷倒是衣冠整齐,并不想他所料想那般。于是堆着笑上前回禀道,“皇上,皇后娘娘在养心殿外求见呐。” 皇上闻言一怔,虽近半年以来皇帝不入后宫,但中宫皇后也从未前来请见。因而皇上与后宫各安其职,两不相扰。但如今中宫皇后登门求见,皇上也是颇为意外。 胤禛斜目看了看胤禩,想起方才这人还绞尽心思的往皇帝后宫里塞人,便觉气不打一处来。但毕竟老八端坐于此,若是让皇后此刻进来,岂不是廉亲王的身份即要曝露。 于是皇帝轻咳一声,命道,“让皇后回景仁宫稍候,朕午后便过去瞧她。” 这话说的暧昧不清,连苏培盛都不得不端详起皇帝脸色,生怕自己会错了意。这会才后知后觉到这西暖阁内皇帝与亲王之间的气氛似有几分说不清道明的古怪。 苏培盛令了皇命,下去将皇后劝了回去。 而此刻西暖阁内,胤禩款款起身道,“四哥既然要去看望四嫂,那臣弟这就先行告退了。”胤禩心中颇有些预远离是非之地的意思。 但皇上大手一摆,瓮声瓮气道,“你留下,好好想想朕的心意。”说完便转身离开,更衣去了。 皇上没头没脑地把廉亲王留在西暖阁内,自己晃晃悠悠一路去了景仁宫。 胤禩见皇帝身影出了宫院,这才慢悠悠的再度坐下。叫了宫婢进来,继续摇起冰扇,再度看起折子来,哪里有要反省的意思。反倒是瓜果凉茶,一应伺候俱全,替皇帝看起折子来。 而皇上到了景仁宫,见皇后脸上没有一丝的受宠若惊,反倒是一副大义凛然之态。胤禛心里已经猜到,乌喇那拉氏这是坐不住了。 皇上觉得,皇后兴许要祭出中宫威仪,劝皇上宠幸后宫,亦或是直接给皇上塞几个满蒙贵女也未可知。 然而皇后待皇上御座坐定,刚喝了两口茶,便行至皇帝身前,大礼跪拜。 胤禛俯身问道,“皇后何故行此大礼?” 乌喇那拉氏一脸愁苦,伏身告罪道,“臣妾有罪,舔为六宫之首,不料内宫之中妖孽横行,秽乱不堪,求皇上治罪。” 胤禛一听,便知皇后这是要对胤禩离宫产女一事大放厥词,正意欲起身拂袖而去,便见皇后面色一凛,高声道,“来人,把证人带上来。” 皇上微微皱眉,展眼往大殿门口一看,须臾间上来两个熟面孔。 “嫔妾,答应瓜尔佳文鸢,参见皇上。” “奴婢,宝华殿侍女宛若,参见皇上。” 皇上听了这二人自报家门,才想起她俩是谁。如今瞧着那答应一身青蓝简衫,苍白面色,哪里还有当年祺贵人那般的顾盼生姿。 胤禛心里哑然,这两人早就废往宝华殿多日,如入冷宫。和老八离宫逃亡一事,又能扯上何种干系? 皇上往御座上靠了靠,也不发声,更不理会那跪在远处的二人。一双鹰目,直勾勾看向跪在近前的乌喇那拉氏。 皇后回头看了看瓜尔佳氏二人,少顷骤觉额头一阵发紧,抬头一看,正是皇上威怒沉色的看着自己。 皇后知道,此事乃是奋力一搏,此身成败皆系于这一回合。于是顶着皇帝凛然的审视目光冷静开口道,“请皇上听一听这二人所言。” 说完,皇后向身后宛若点了下头。 宛若得令,膝行两步上前,重重拜了一拜,朝皇帝诉道,“皇上,奴婢冤枉。” 胤禛只记得这宫婢乃是当初粘杆处指派到老八近前的,后来有僭越之举便被贬黜了。 果然,宛若虽已为粗使宫婢,但毕竟是御前锻炼过的老辣探子,见皇帝一时思索,便随即言道,“回禀皇上,奴婢当日僭越,实乃是皇贵妃处心积虑构陷。” 话未说完,皇上呵斥道,“放肆!” 粘杆处出身的探子,自然心性高些。宛若本就不甘于一生在宝华殿内做那粗鄙杂使,因而当皇后的人找上她那刻,便知这一回乃是翻身的唯一时机。即便败北,也不过是慎刑司内丧命,权益得失,宛若终于选择铤而走险,赌这一回。 因而此刻宛若脑中早有完备腹稿,故作咬牙横心状,回禀道,“奴婢罪该万死,当日忌惮皇贵妃淫威,不敢向皇上及皇后告发此事。” 皇后见她话至此处,接声道,“还不快将实情招来。” 宛若自打投了皇后,已将当年廉主子行事详尽琢磨了数日,她毕竟是训练有素,自然是寻了不少疑点。 于是她提声叙述道,“皇上可还记得,廉主子当年有抄经焚经之举。”当日经卷早已付之一炬,宛若心知并无真凭实据。而她要的就是这无所对证,因为难以考证,也便无法抵赖。这件事无需坐实,只是引子,一步一步将皇上疑心烘托而出。只要皇上疑了心,那即便是死无对证的事,廉皇贵妃也是难辨清白。 皇上自然记得,但此刻却无表露出任何神情。 只见宛若继续言道,“那段时日十四贝子住在凝晖堂内,与廉主子以经卷为媒,传情达意,暗通款曲。雨花阁内,只有奴婢三人伺候主子,尽知其情。” 胤禛骤然眯起了双目,缓缓起身,走到这宫婢跟前,沉默良久,忽地一抬脚将其踹翻在地,怒不可遏道,“一派胡言。” 皇上心里有数,那段时日,无论是雨花阁还是凝晖堂,乃至于寿康宫,皇帝的探子比比皆是,哪里容得了胤禩与旁人私通。更别说,以胤禩脾气心性,怎可能与兄弟行这苟且之事。 宛若被狠狠掀倒,心中一瞬泛起无限恐惧,但很快她定了定心神,余光中看了看中宫皇后,知道是时候祭出最紧要的那句话。 于是宛若爬起,匍匐于地上,哭诉道,“皇上,此事千真万确。那日夏夜,雨花阁清寂无人。方若与碧云都被遣在门口。奴婢确实听到……听到……” 胤禛虎目圆睁,倏地问道,“听到什么?” 皇后此刻跪在皇帝身后,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嘴角。皇上已然是入了戏,可见爱之愈深,恨之愈甚。 宛若眼里有几分不解,那句话乃是皇后亲口教她的,但此情此景哪里容得她多想,只得信誓旦旦道,“奴婢听到,那男子唤了好几句‘八哥’。” 宛若见皇上眼目骤然升起繁杂流转,明白这一句说中了。她虽不甚懂皇后教她这句意欲为何,但如今她与皇后休戚以共,自然只能以中宫娘娘之命马首是瞻。 而胤禛听到这里,心下大骇。他知道即便是胤禩的心腹之人方若,在离宫之前也是不明其真身。后宫之内,断然是无人知晓此事。而这侍女能说出此言,若非知其内情,否则哪里就能编出这等谎话。除非……皇上心尖顿如锥痛。除非乃是她亲耳听闻! 当初十四入宫,皇上明察暗访,见两人相见如不识,看起来是无一丁点的纰漏。 但事后允禵声东击西,助胤禩离宫而逃,又是铁一般的事实。 皇上心中最不愿触及的一处伤痕,被如此猝不及防的撕开,鲜血淋漓。就算皇帝如何的否认粉饰,也掩盖不了此二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的现实。 皇上忽地陷入静默,而宛若趁热打铁道,“那男子声音奴婢并不敢断定是谁,只是那会后宫之内除了十四贝子再无外男。而奴婢于寝殿内侍候皇上与主子多时,主子一喘一息,皆熟烂于心,那动静分明就是……” “够了。”皇上沉声吼了一句,屋内顿时静谧,宛如掉针可闻。 皇上收了收目光,转头又移到一旁瓜尔佳文鸢的身上,缓缓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文鸢毕竟是妃嫔小主,方才头一回听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脸上已是一派愤然。没想到皇上此时竟想起了自己,登时眼圈一红,扑在地上,深情叫了一声,“皇上。” 瓜尔佳氏自幼美貌娇养,打一入宫又得了帝宠。这一年多冷宫一般的生涯,处处痴情,处处嫉恨,因而此时此景,倒真是情真意切。 瓜尔佳氏泣不成声,呜呜咽咽道,“嫔妾久居宝华殿,受尽冷眼。日久天长,想必皇上已经把嫔妾给忘了。” 胤禛心里忽地泛起一阵腻歪,极为后悔方才一问,却听见文鸢继续哭道,“想必皇贵妃也早已把嫔妾忘了,才会在宝华殿内密谋。” 皇上深叹一息,话已至此自然是不免一问,“密谋何事。” 文鸢展了展眼上的泪,这才镇定两分道,“嫔妾离着远,听得并不真切。只记得当日方若姑姑似是传话,说那位爷求主子带上六阿哥。” 瓜尔佳氏不敢抬眼看皇上面色,只垂着头说,“嫔妾当时只是期盼廉姐姐念及同宗之谊,宽恕嫔妾年幼无知时的罪过。不成想侥幸听到这么一句,若不是事后联系起皇贵妃离宫一事,嫔妾真真难解其中深意。” 这二人言辞告一段落,皇上已是出离愤怒,回身缓缓坐回御座。 皇后这才继续添加道,“皇上,廉皇贵妃雨花阁成孕,六阿哥无端早产,这皇嗣血脉岂容玷污?臣妾已经做主,派人去抱六阿哥过来。” 胤禛冷眼看了看皇后,沉声问道,“抱六阿哥过来作甚?” 皇后见皇上此时倍受打击之下,神色已显颓唐,心中暗喜,一字一顿道,“滴血验亲。” 如今无论是廉皇贵妃还是廉亲王,这人都已身居宫外,皇后自然是鞭长莫及。但六阿哥弘昊,养在皇帝膝下,年岁日涨,已是宗室王亲心知肚明的储位人选。 只需滴血验亲,不论是亲非亲,都必然断送了六阿哥一世的名誉。即便皇帝日后悔之疼之,已是为时晚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其实写得更长~~~~~ 但是已经五千多字了,所以后面留待下章。 四哥,当机立断的时机到了。 向八哥展现你的真心吧……………… 话说,最近阿凝忽然好多加班的工作。 幸好这文眼看着就要完结了。 努努力,再咬咬牙,一定尽快完结!!! 多谢亲们的不离不弃!!! ————————小剧场———————— 十四:og,这出戏终于还是来了。 九哥:滴血验亲倒地是什么鬼。四哥亲弟弟的种,能验得清楚么? 十四:九哥,请不要强调谁的种这个问题! 八哥:滚!(ノ`Д)ノ 四哥:朕的脑补停不下来!!! 十三:要不让弟弟把四哥打昏?不然四哥有烧脑而亡的危险! 八哥:住手,让他烧!!!烧不死他!!!! 弘昊:爹爹们,伯父们,就木有人疼疼孩儿么!泪目t_t ☆、第九十四章 帝心归处 皇上身陷景仁宫大动肝火之时,养心殿内倒是一派安然自得。 胤禩远没有四哥那般苦夏,此时冰扇轻摇,品了一巡鲜凉果汁,正窝在榻上舒舒服服的整理着奏章。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胤禩这才抬眼看了看西洋钟,心中微微纳罕,怎的四哥一头扎进中宫便真不回来了? 胤禩起身在明窗前站了片刻,心里合计道:老四该不会是要磨蹭到宫门下钥的时辰吧,哼,爷该走就走,才不会中他这圈套。 正这么想着,便见养心殿正门外忽地鱼贯进来数人,为首的竟是菀妃甄嬛。 苏培盛本是在外院纳凉歇着,见徒弟小厦子忽地快步进来,不由皱了皱眉,刚想喝住他的身形,便瞧见菀妃娘娘带着景仁宫的剪秋姑姑一行五六人,大喇喇从宫门进来。 苏培盛有些心惊,皇上不在养心殿内,菀妃位居高位,这还有景仁宫的撑腰,他一介奴才只需稍微掂量一下,便知来者不善。 但一想到屋里尚有那位爷坐镇,苏培盛心头忽地又勉强安妥了几分,然后赶紧搭上笑脸迎了上去。 “呦,菀妃娘娘吉祥。这大日头低下的,娘娘有什么吩咐差人来说一声就成了,哪还用您亲自跑一趟。”还不等苏培盛说完,便见甄嬛已经悠悠开口。 “苏公公受累了,皇上皇后派本宫过来,接六阿哥到景仁宫去。”甄嬛早就等在碎玉轩多时,见剪秋姑姑进来,便知皇上定然是雷霆震怒,他们只需趁热打铁,坐实了“滴血验亲”之事,免得皇上消了气后功亏一篑。 苏培盛见菀妃一众的气势,心知情况不妙。但六阿哥乃是皇上和王爷的心头肉、掌上宝,哪里就能如此容易的交给旁人。 甄嬛见苏公公面露难色,灿然一笑道,“本宫奉皇后懿旨协理六宫,替皇后娘娘跑这一趟,苏公公可别让本宫白费心力。” 苏培盛见菀妃言语中不仅祭出皇后,还隐含着带出皇上意思,于是心下升起几分惶恐。 帝后欲见皇阿哥,自然是人伦常情,但饶着傻子也能瞧出菀妃一行来势汹汹,六阿哥若是过去,恐怕是凶多吉少呀。 甄嬛见苏公公些微有几分踌躇,便抬脚就往正殿走去。 “哎哟喂!”苏培盛低声一念,赶紧上前几步,却也不敢使大劲的拦着,只能恭谨劝慰道,“娘娘,王爷这会正在西暖阁呐,只怕不方便。” 甄嬛嘎然停住脚步,往西暖阁的窗边望了一眼,她虽深居后宫,但前朝里廉亲王死而复生的消息早已是沸沸腾腾,她又怎么可能没有耳闻。 但际遇千载难逢,甄嬛驻足片刻,便笑道,“这会六阿哥想是刚刚歇完午,本宫到寝殿去瞧皇阿哥,自不会扰到西暖阁的王爷。”甄嬛见苏培盛作势要继续劝阻,便骤然绷住脸,提高了两分声调道,“苏公公,皇上和皇后正等着六阿哥过去,怎么,公公这是不让本宫奉命行事了?” 苏培盛干笑两声,忙不迭道,“岂敢,岂敢,奴才这不是正要给娘娘领路么。” 养心殿正殿自然不容闲杂人等聒噪,苏培盛一转身,并未引着菀妃从正殿内过,而是绕到院东侧从小门进了后院,刚行至后寝殿东耳房六阿哥歇息处,便见司寝的王太平迎了出来。 “给菀妃娘娘请安。”王公公一向伺候在皇帝寝宫,这几年里这群嫔妃可倒是极难与他打上个照面。 甄嬛微微一怔,旋即笑问道,“王公公好,六阿哥这会可是醒了?” 苏培盛杵在心中已是含笑,王太平此刻出现在这东耳房,只怕是方才前面那一阵骚动,已是惊动了那位爷了。 王公公略微一惊,反答道,“唉哟,娘娘这是来瞧六阿哥的呀?啧,真不巧了,皇上前些日子刚说六阿哥早慧,平时歇了午就让到御前说话。今皇上移驾景仁宫,六阿哥不知,刚照例去了西暖阁,这会应该正陪着王爷说话呢。” 甄嬛心里冷哼一下,如今六阿哥才几岁,哪就能在御前讨巧卖乖了,这分明是搪塞之词,于是柳眉一厉道,“堂堂皇子阿哥,哪有陪王爷说话的道理。王公公糊涂,苏公公也糊涂不成?” 苏培盛见菀妃一记眼刀射了过来,心里憋屈,但更多的是为这位主子担起忧来,于是好言说道,“菀妃娘娘有所不知,往日里皇上常说六阿哥既是皇上的阿哥也是王爷的阿哥,在王爷跟前,六阿哥只需行晚辈之礼,不可有君臣之别。” 这话若非皇上金口玉言,凭苏培盛一介奴才哪里敢编这种口实,于是甄嬛略微退了半步,侧眼看了看剪秋姑姑。 剪秋乃是皇后娘家带出来的婢女,从王府到紫禁城一路侍奉,后宫里的场面哪个是她没见过的。但甄嬛一眼看过去却是有些心惊,没成想就连这位年资颇深的老姑姑也是一脸的诧异惶恐。 说话间,一位宫婢进了院子,瞧见这一行几人正站在后院里,伏身朝菀妃行了一礼,缓声道,“菀妃娘娘吉祥。” 这婢女衣着简素,一看便是那持扇端茶的差使,但西暖阁内即便是一个杂役洒扫的奴才也是百里挑一。因而这方才还在为廉亲王摇着宫扇的侍女倒是淡然自若,这请安虽然是对着菀妃而来,但眼睛一转给苏公公递了个眼色,这才又朝甄嬛伏了一伏,说道,“王爷命奴婢来回小主,六阿哥今个就和王爷一同出宫,到王府上小住几日。” 甄嬛登时咬紧了一口银牙,愤愤道,“胡闹!”但这突变来得始料未及,饶是甄嬛再如何的灵慧,登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于是下意识的转身,踩着花盆鞋就要追去宫院门口。 养心殿前院后院并不宽阔,想必那人定还没有走远。甄嬛这一扭身险些摔倒,扶着剪秋作势要追。 那宫婢则不慌不忙行至菀妃跟前,又是屈身一礼,嘴上说道,“回禀娘娘,王爷身为外男不敢唐突贵主。” “放肆。”甄嬛一挥手大有要打在宫婢脸上的架势,但她心里也多少忌惮这丫头乃是皇上御前的人,便悻悻的攥了攥拳头,将手臂收了。急怒道,“皇上与王爷兄弟情深,但也没有将皇阿哥带出宫的道理。” 甄嬛一别头,朝立在一旁佯装无事的苏培盛道,“苏公公,还不叫你的人赶紧追过去,把六阿哥拦住。” 苏培盛也不答,抻着哦了一声,就听见那本不起眼的宫婢诺诺道,“娘娘,王爷说这是皇上的意思。” 甄嬛再也按捺不住,脱口便是一句,“岂有此理!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那宫婢此时脸上也有些木然,毕竟这些话都是方才廉亲王临时教的,面对着盛怒之下的妃子,这小姑娘咬了咬牙,一口气继续说道,“王爷说娘娘定然不信,不如请娘娘去景仁宫问问这是不是皇上的意思?” 剪秋在侧面轻扽了扽甄嬛衣襟,她毕竟跟在皇后身侧,对廉亲王的身份来历自然比菀妃清楚。既然这人敢如此堂而皇之的抱走六阿哥,若非胸有成竹,那就是自取灭亡。 甄嬛略作沉思,而苏培盛看场面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不能等她再度发作,于是抖了抖手让周遭侍从撤下,然后对着菀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奴才该死,让娘娘白跑了一趟,不如奴才跟娘娘到景仁宫负荆请罪,求皇上责罚。” 甄嬛此刻已经缓过来几分,勉强应付道,“苏公公尽职尽责,皇上皇后不过是思子情切,既然今个见不着了,那就改日再见不迟。” 说完,甄嬛朝剪秋使了个眼色,两人带着几个侍从再度鱼贯而出。刚进了宫道,往内右门一看,正有一行人穿门而去。那石青色亲王补服的背影挺拔消瘦,正昂首阔步朝出宫的方向走去。 直到那行人没了影,甄嬛才颇有些泄气的叹息一声,自知这一回只怕是功亏一篑了。 剪秋见大事未成,自然无心再开解菀妃,而是急急劝小主回景仁宫复命。 然而方才一直被剪秋留在养心殿门外的槿汐却有几分异样神色,见剪秋终于让开了菀妃身侧的位置,便顺势扶了过去。 槿汐附在甄嬛耳畔低声道,“娘娘可是见到了廉王?” 甄嬛略有些不解,只是摇了摇头。 槿汐沉声不语,似有难言之隐。 主仆往前走了少许几步,甄嬛察觉出异样,轻声问了一句,“怎么?姑姑是看见什么了?” 槿汐用眼睛瞥了瞥剪秋,衡量再三还是决定说出,否则一会到景仁宫内只怕主子不明就里,更要被推出当盾。于是又沉了沉声说道,“奴婢不敢抬头看王爷,但却看清了王爷身边抱着小阿哥的乃是芳若姑姑。” 甄嬛听了犹如晴天霹雳,骤然停了步,那瞪得浑圆的美目中即有惊骇更多的却是愤然。她自诩颇通诗文,也曾奢望过与皇上琴瑟和鸣、西窗晚读,而事到如今却是痴情错付、芳心孤寂。但比起红袖添香的儿女柔情,皇上却给了另一个女子更多更重的礼遇。 甄嬛几乎不能想象,那个一贯最重道统礼法的九五至尊,竟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举。 瓜尔佳似卿,究竟是何德何能?何方神圣?竟能顶了爱新觉罗的姓氏。于朝堂危坐,受公卿王侯叩拜。共事于御前,与皇上指点天下江山。 甄嬛喃喃的问了数句,“可当真?”那豆大的泪珠,瞬时划过白皙的脸颊,将脸上那精心涂抹的脂粉刷出一道难以磨灭的泪痕。 甄嬛一路如行尸走肉一般,踱到景仁宫前,却立在宫门外,仰头看着满蒙汉书写的牌匾,纹丝不动。 “娘娘,天色不早了,咱们赶紧进去复命吧。”剪秋这一路冥思苦想要如何说辞,方可在此情形下助皇后一臂之力,因而便也没留意方才槿汐与菀妃之间那短暂的耳语。 而甄嬛听见剪秋的声音,却倏地大笑起来,那声音癫狂不止,惊得身侧两位资深的姑姑顿时无所适从。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槿汐赶紧上前给甄嬛顺着背,却见菀妃越笑越狂,最后竟憋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涨红。 甄嬛闹腾了片刻,抬手就揪起剪秋的领口,嘴上高声道,“还复什么命,皇后又能如何?” 剪秋一时扯不开甄嬛的手,看到已经有皇上近侍出来探看,心下暗叫不好。 而甄嬛恍若未觉,依旧嗤笑道,“皇后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我又算什么……皇上……”最后这声嘶喊,唤出来的不是皇上,而是两个近侍。 槿汐用身体护着主子也是无用,那两个侍卫一左一右便把甄嬛架了起来,就往外面拖去。 “皇上!让我见一眼皇上……”甄嬛这才恍然醒悟了几分,双手拼命的往景仁宫的方向伸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吼道,“皇上……四郎……” 最终依旧是唤不出那个巍峨身影,甄嬛的喊声渐渐专为啜泣,泣不成声,只隐约听到似是在说,“菀菀这一生……终究是错付了。” 静谧的宫道内,即便是这夏末的傍晚,都难免掀起阵阵阴寒凉意。 剪秋目睹着菀妃被一路拖行而去,看了看那方向,应该是送回碎玉轩了。剪秋哼哼冷笑了两声,千言万语也道不清此刻心中的悲喜。当她缓缓进了景仁宫,答应瓜尔佳氏和宫婢宛若早就没了身影。而中宫皇后颓然跪坐在皇上跟前,那脸上的妆容已经洗掉大半。 剪秋见主子如此,立刻一振,疾步赶上来,噗通一声狠狠跪在地上,口中说道,“回禀皇上,他……那人……把六阿哥带走了。” 皇上微微眯了眼,沉声道,“皇后,你可知那人是谁。” 皇后抬了抬眼睛,几近无声,张了张嘴,却最终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剪秋焦急,爬到皇后跟前,哭诉道,“皇上,娘娘不知情呀。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处心积虑,皇后娘娘只是听信了奴婢的谗言。” 皇上敲了敲扳指,离开有近侍进来。 “拿下,杖毙。”皇上指了指剪秋,侍卫便毫不客气的将人拖了下去。 景仁宫内瞬时又归于宁静,皇上起身掸了掸衣襟,走到皇后跟前俯身看着她问道,“你可还记得年氏的下场?” 乌喇那拉氏身子骤然一抖,但很快又平复了下来,眼眸中反倒释然了几分,她昂首看向皇上,点了点头道,“臣妾记得,年氏以死保全了贵妃尊荣。” 大限将至,乌喇那拉氏的肩头终于抑制不住的颤了颤,她低下头,瞬时硕大的泪滴染湿了前襟。似是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泪水,中宫皇后才再度抬头看向皇上,嘴唇颤颤巍巍道,“皇上是想臣妾以死保全中宫威仪?” 此时天色黯然,景仁宫没有一个奴才敢进来掌起宫灯,皇后匐在暗处,只余皇上立在透窗而入的夕阳之下。 胤禛看了看窗外余晖,脸上的光影明暗分明,投射在皇后的眼目中,烙下最深的印迹。 皇上最终又看了一眼皇后,微微俯了俯身,用近乎念着咒语的低语念道,“错了,你即便是死,也不配享有中宫尊仪。” 皇上说完拂袖而去,独留下身后的景仁宫陷没于一室的黑暗。 养心殿内已是灯火通明,皇上回到西暖阁,瞧见几案上错落的奏折和一旁只还剩了半杯的梅子汁。胤禛微微讪笑,想必老八是走得仓促。 皇上站在软榻旁,也不坐下,只对着一桌子廉亲王留下的痕迹发笑。 苏培盛在旁边瞧着,轻声劝了句,“皇上,今儿早些歇着吧。兴许明天一早王爷就进宫了。”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28节 胤禛这才坐下,抬眼看了看苏培盛,摇头道,“他不会来。” 苏培盛见状,极想说让皇上给王爷捎个信,但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下去了。 皇上心里想得清楚,景仁宫内那些污言秽语说得绘声绘色,乍听之下不堪入耳,皇上自然是要恼羞成怒了。但若说老八有心谋害亲夫、撺掇储位倒是极有可能,而这秽乱内帷的勾当还真真是胤禩干不出来的。别说是老八,就算是皇上那不成器的胞弟允禵,只怕在上辈子如父如兄的八哥跟前也不敢生出这等龌龊心思来。 更何况皇后那一句“滴血验亲”的意思昭然若揭,六阿哥就算送到景仁宫,皇上也是舍不得扎破他一丁点的皮肉。 只是没成想,胤禩难得护犊心切,竟把弘昊给抱走了。 皇上独坐在空空的西暖阁内,反倒心中泛起一丝甜意。骨肉情深,血脉相连,胤禩的心软如朕所料。 胤禛瞥眼见苏培盛还立在一旁站着,于是缓缓道,“弘昊不在,倒是冷清了。” 苏培盛多年伴驾,皇上的面色尽在他眼中,于是自热而然的堆笑道,“皇上,奴才倒觉得不冷清。王爷疼六阿哥,即便人不在这,这份心思也是热乎的不是?” 胤禛闻言朗声大小,须臾才起身往外面走了一段,站在正殿的廊外,望了望墨蓝的苍穹。 这偌大的紫禁城内,六宫粉黛,再无生气。而在这红墙碧瓦之外,才是那帝心归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憋了好长时间,让大家久等了。 阿凝这个月来是天天加班,加班加到飞起……累cry~~~ 幸好,即将完结啦! 下一章正文大结局 嬛嬛的下场,就是失心疯了。 其实阿凝不喜欢后宫妃子什么的,感觉太泯灭人性了,姑娘们都有可怜之处。 所以让嬛嬛发现自己这辈子大大的痴心错付,也算是全了她的一往情深吧。 感谢大家的支持哈,阿凝觉得能写到今天真的是我的奇迹啦!!! ————————国际惯例小剧场———————— 九哥:眼看着八哥就要和四哥好了,心里觉得怪怪的。 十四:九哥,你说我们大结局有希望露个脸么? 九哥:你名字露脸还不够么? 十四:总觉得今天这种名字露脸不太美好。 八哥:爷想弟弟们了(斜眼看老四) 四哥:朕没看见,朕没看见,朕没见!!! ☆、第九十五章 尘埃落定 紫禁城内一片寂寥,而廉亲王府却是一夜的天伦共享。 胤禩将弘昊安置入内院,命方若将小公主弘旻抱了进来。 瞧着已是三岁有余的昊儿一副小大人的样貌,靠在软榻上逗弄着胞妹。胤禩脑海中突然有种“儿女双全,万事足矣”的念头闪过。 回想前段时日胤禩执意要带弘旻出宫入府时的情景,四哥那是一脸的委屈与不舍,那时胤禩心中多多少少升起一丝歉意。但方才在养心殿内的变故历历在目,眼见着自己的好儿子差点被那些妇人害了,胤禩顿觉胸中一阵怒火窜烧。 而两个小的对身边大人的脾气变化毫无所觉,伴在一处好一通的呜呜呀呀,在那边玩得不亦乐乎。 方若侧身端详了主子的面色,比起方才一路上回府时的愤然,此刻总算是露出些许笑意。 方若琢磨了片刻,才走到主子跟前笑道,“王爷,明日……” “不去。”胤禩笑颜不改,也不等方若说完,便直接开口打消了她的念头。 方若咽了咽话,她本是想问王爷明日是否要进宫见驾,毕竟那位可是天子。王爷如此堂而皇之的将六阿哥带出了宫,总还是有些不稳妥。 见主子心意已决,方若轻声问道,“可要派人明日递个帖子。” “不用。”胤禩面色微愠,但言语间倒是温和,仿佛是怕惊扰了两个孩童。只看了看方若,轻声道,“姑姑不必再为此事费神,我自有主张。” 方若定了定神,自然是不敢再提。 少许,公主玩得累了,显出些微困意,胤禩才命乳母上前哄着弘旻下去睡了。 弘昊见小公主下去,这才又换上一副稳重模样,蹭到胤禩跟前,怯生生的叫了一声,“阿玛”。 胤禩闻声微怔,自打他回京以来,弘昊虽时而在西暖阁陪伴,但也只是以王爷叔父相称,没成想竟听见他这么唤自己。 于是招手让弘昊坐到自己身侧,胤禩抬手摸了摸这孩子光洁稚嫩的额头,又替其整了整发辫。这才温和教导道,“在外面可不许这么混叫。” 弘昊见阿玛如此亲切,脸上拘不住,立马绽出一丝甜笑,这年岁的孩童特有的天真无邪一览无余。随即弘昊往胤禩怀里靠了一靠,点头应了一声“是”,又说道,“皇阿玛说八叔亦是儿臣的阿玛,让没人时多和阿玛亲近。儿臣在旁人跟前是不敢僭越的。” 胤禩揽着弘昊半晌,心道四哥有心了,嘴角也不由自主牵起一个弧度。 这么低头瞧着弘昊,胤禩才意识到已经很久没好好抱过这孩子了。当初分离时,他还是个咿呀学语的稚童,如今这身量长了不少,眉眼也已长开了几分。四哥最近老是在耳边念叨,说这孩子像及了胤禩年幼的模样。 胤禩捧着弘昊的小脸这么瞧着,已想不起自己幼年时的样貌。但单看着昊儿的神色情态,倒更似是从四哥的模子里刻出来的。 想必四哥少年时也有这般的烂漫年华吧,只是当自己遇到四哥的那年岁,他已蜕变得沉默寡言,少了几分天然的童真,更多的是为人兄长的沉稳。 胤禩想到这里,不由将弘昊揽入怀中。心中轻叹不止,想着他们那一辈的兄弟,宫中生长,不过是七八岁的年纪,倒是各有个的不易。 正这么想着,廊外隐隐响起脚步声。 方若到外面看了看,进来说道,“王爷,刘公公回来了,在外堂候着呢。” 胤禩心下明了,这才又抚了抚弘昊额头,见他窝在自己怀里已有几分睡意,这才让嬷嬷带六阿哥下去休息。 待众人退下,胤禩才起身,由碧云打起宫灯,让方若引着路,主仆三人来到外院。 刘云贵这是刚打宫门口回来,在院里站了没多久,就见着主子爷来了,于是赶紧打了个千,紧随其后进了正堂。 “宫里今儿是怎么了?”胤禩好整以暇的坐定,看着婢女奉上了热茶,挥了挥手,旁杂宫婢便都退了下去。 胤禩在养心殿虽瞧出菀妃声势夺人,也看得出此番事故是针对六阿哥而来。但毕竟这内帷深宫里的消息,若没有皇上的探子通禀,他一个置身宫外的王爷还是极难窥探出究竟来。 如今刘云贵已经是廉亲王府上的掌事太监,他在宫中侍候多年,宫内又有海富团等相熟的同僚,所以这内宫里的消息还得派他亲自去打听,因而这一来一回,已是入夜时分。 刘云贵上前又给主子请了回安,见王爷这么开口问了,想着方才宫里传出的消息,不由面露难色,颇有几分难以启齿的意思。 胤禩哪里会瞧不出他的为难,心道刘云贵自打跟随自己,也算是见识过了前无古人之事,这妃子变王爷的事他都经历过了,还能有什么有口难言的事? 胤禩微眯双眸,心中暗道,只怕这一回皇后祭出的招数甚是骇人听闻。 于是胤禩冷哼一笑,不怒而威道,“照实说。” 刘云贵“嗻”了一声,却先跪了下来,这才敢开口将今日景仁宫前前后后的一阵骚动,事无巨细的禀奏了一遍。 虽刘云贵已是尽力的择词而述,但当胤禩听到那宫婢宛若言之凿凿,直指自己与十四弟私通之事时,还是怒不可遏,抬手就打飞了桌上刚沏好的热茶。 方若和碧云皆是一惊,赶紧上前用帕子抱住胤禩烫的通红的拳头。 “王爷,可别伤了自己的身子。”方若给主子抚着背、顺着气。碧云抱着胤禩的手一个劲的吹起气。 刘云贵见状,低了低头,赶紧继续道,“请王爷息怒,奴才出来那会听说菀妃娘娘已经疯了,被皇上关回了碎玉轩。那答应瓜尔佳氏和宫婢宛若,已是被就地正法了。” 胤禩盯着碎在地上的茶碗,瞧着那砖地上一片晕开的水渍,咬着槽牙狠狠问道,“皇后呢?” 刘云贵“呃”了几声,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来。 胤禩自然是心知肚明,皇后必定是丢车保帅,将此事推了个干净。 方若见主子已是目眶欲裂,想着这些时日主子总算和皇上缓和下来的温情,便不由心里捏了一把汗,低声劝道,“王爷,皇后乃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皇上就算有心治罪,也得从长计议不是。” 胤禩蹭得站起身,甩开碧云的手,连道了三声“好!”随后愤愤道,“就让四哥好好的从长计议一番。” 言毕,胤禩抬脚就往殿外走,却又忽地停住,高声叫道,“刘云贵。” 刘云贵吓得心中一紧,立马膝行两步蹭了过来,回道,“奴才在,王爷有何吩咐。” “明日起,王府闭门谢客。别说是半个人不许放进来,就算是条狗也一并打出去。”胤禩撂下这句话,愤然而去。 碧云赶紧追上去,给主子打起宫灯。 方若和跪在地上的刘云贵对视一眼,两人无不同时摇了摇头。 今日宫中起了如此轩然大波,王爷又将六阿哥带走。明日王爷若是不在宫里露面,只怕皇上定然是要派人过来问的。这一来让他们这群做下人如何自处?难不成真要将皇上的亲信拒之门外么? “姑姑,您说这事……”刘云贵还不敢起身,毕竟方若多年伺候在王爷身侧,自然还是得由姑姑帮着拿个主意。 方若先将刘云贵从地上拉了起来,思索片刻后,说道:“明日就按主子爷吩咐的办。” 刘云贵瞪了瞪眼,问道,“宫里来的人也不让进?” “不让。”方若看了看刘云贵,压低了声音说道,“除非是那位亲自过来。” 刘云贵深深的“哦”了一声,心里却还是有几分打鼓。 这一夜,胤禩气得浑身发冷。翻来覆去,辗转到后半夜才算睡熟。 第二日,别说是皇帝亲临,就连宫里半个人影也未临门。 胤禩在堂屋里看着弘昊在书案前有模有样的念书,却没有昨日那番美好心境。 弘昊几次抬眼看了王爷,想着阿玛兴许会招呼自己过去。在他年幼的心里,虽有点搞不清为何额娘变成了阿玛,但总归是至亲之人,总是难免眷恋。 但今日胤禩的脸色可就差了很多,越是看着弘昊摇头晃脑奋力念书的样子,越觉得这孩子像极了老四。再一想到昨日景仁宫里种种,想到“滴血验亲”四字,胤禩简直要呕出血来。 胤禩心中咒骂道:胤禛,你心瞎了,眼也瞎了吗! 思及此处,胤禩看了方若一眼,方若会意靠近低声道,“王爷,今日宫里没人过来。” 胤禩鼻子一哼,也不做声。 方若心里却是有几分担忧,莫不是皇上真被那些污言秽语给蒙蔽了? 正当方若暗自冥思之时,刘云贵来到了廊外。 胤禩抬眼一看是他来了,这才唤了一声,“六阿哥”。 弘昊见阿玛终于叫到自己,登时喜笑颜开,噌噌两下跑到胤禩身侧,甜滋滋的小声叫了句,“阿玛。” 胤禩心下觉得好笑,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弘旻这会该是醒了,叫嬷嬷带六阿哥去瞧瞧如何?” 弘昊难得有个同龄的妹妹在身边,顿时点头如捣蒜,巴不得立刻飞过去。 胤禩让方若和嬷嬷们一起陪着过去,这才叫刘云贵进正堂来说话。 “可是有什么消息?”胤禩虽说不让半个人进府,但这大半天宫里无人问津,他心里也难免有些盘算。若是皇上真被猪油蒙了心眼,他可得赶紧准备后手,总不能坐以待毙。 刘云贵这一次心里踏实了许多,只因宫里这一个晌午已经是改天换日。 见刘云贵托着一个明黄色的牒文呈了上来,胤禩打开一看,也是万万的没想到。 难怪宫里没人过来,只怕这会无论是内宫还是前朝都在忙着这事。 皇上一大早亲拟圣旨,历数乌拉纳氏不利皇嗣、戕害嫔妃、弄权后宫、听佞进谗、有失妇德、难立中宫等诸多罪行,革除其一切封号,废去皇后之位,贬为庶人。 同时又下一旨,册封廉皇贵妃瓜尔佳似卿为后,这册文就这么辗转送到廉亲王府上了。胤禩拿着瞧了半晌,却是连一个字也懒得看进去。心道四哥真是矫情,难不成他如今堂堂亲王还会以这中宫之位沾沾自喜么。 胤禩甩手把文牒扔到一侧,弃如敝履,刘云贵本是笑逐颜开的预备道喜,一看主子爷这反应,赶紧将一脸喜色给憋了回去。 胤禩起身掸了掸衣襟,虎着脸瞪了刘云贵一眼。这奴才方才那一脸喜色哪里逃得过胤禩慧眼,只是这事于胤禩来说实在尴尬,见这奴才老实巴交的低了头不敢再提,也就作罢。 胤禩负着手往后院走去,心里明白皇上如此大费周章的立瓜尔佳似卿为后,不仅做给自己看的,也是给六阿哥提一提身份。瓜尔佳氏朝中无势,如今六阿哥成了中宫嫡子,总算为他日继承大统奠定了牢不可破的基石。 这样一来,昨日王爷把阿哥带出宫这一回事,看在朝廷诸位王公大臣眼里反倒像是皇上处心积虑所设的局。可见皇上制裁皇后之心的果决,更能瞧出皇上对六阿哥的维护与看重。 胤禩回到后院,明媚的阳光之下,弘昊与弘旻亲昵无间,一院子的和乐融融。 少顷,刘云贵又在后院门外冒了冒头,方若不着痕迹的走过去,附耳听了刘公公说了两句。 胤禩正坐在藤椅上用拨浪鼓逗着公主,见方若轻身过来,这才起身往外走了两步,侧耳听了。 原来乌喇那拉氏被废不过一个时辰,便头疯发作,这会已是一命呜呼。皇上最终只给了个官女子的名分,就这么草草的抬走了。而菀妃甄嬛疯癫了一夜,皇上以其御前失仪降罪,褫夺封号贬为答应。若不是惠妃连夜敢过去照料,只怕这会也逃不过命丧黄泉的宿命。 而至于答应文鸢之父瓜尔佳鄂敏和甄嬛之父甄远道,也在不多的时日后暴毙而终,连同两家的为官男丁无一幸免。曾经凭借女儿光耀门楣的家族,瞬时急转而下,再无翻身之日。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胤禩听完方若言简意赅的叙述,心中无感。那些宫中女眷的形容笑貌在他脑中早已是淡得不能再淡,恍惚间胤禩仿佛觉得自己从未置身于那深宫禁院一般。 然而,当胤禩微微侧过头,瞧见那个锦衣玉雕的皇子贵胄和那个刚刚才能坐起身来的金枝玉叶正咯咯嬉笑,心中猛然一颤。 那段宫中岁月,可不就这么清清楚楚、活灵活现的发生过、存在过么。 胤禩靠在廊柱上盯着阿哥公主看了良久,刺眼的日光晃得眼前一片青白。 尘埃落定,不仅仅是那恍如虚无梦幻的禁宫诸妃。连同胤禩此生此世,亦是盖棺定论,无可转圜。 胤禩百味杂陈、心思斗转,不由自主的轻念了一声,“四哥。” 而身后却忽地响起一声,“朕在这。” 胤禩身形微震,身侧的方若以及院里的诸人已纷纷跪下。 胤禩矗立良久,久久未回身,便能感到那温热的气息笼在身后。那人同样是站了许久,才伸出臂膀环住胤禩腰身,而一只硕大的手掌却挡在了胤禩目前。 只听胤禛柔声道,“对着日头看,也不怕伤了眼。” 胤禩握住了这只手半晌,只有他和四哥知道,这只手已被染满了温热的泪渍。 这一生,虚无缥缈,似幻似真,但唯有身后这人,真真切切,如影随形……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真的真的太难写了 阿凝憋了一个星期,写了好几个方向,都不是太满意。 最终这一章还是没写完。 所以还会有一章哈,下一章无论如何会完结了。 阿凝觉得虽然是甄嬛传同人,但是不能停在解决了皇后和甄嬛这里。 下一章,是为了九龙的故事,做一个完结。 让大家久等啦!下一章计划在4月30日更新,在五月之前正文完结。 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鞭策,感谢大家的不必不弃!!! 顺说,完结后会有番外。 如果jj不能发的话,就微博颦之穆凝 你们懂滴~~~ ————————小剧场———————— 八哥:纳尼?还没演完? 四哥:大结局可不可以给朕点福利。 九哥:大结局可不可以让爷露个脸? 十哥:爷也想露脸! 十四:举手,同想露脸! 十三: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四爷党和八爷党的人数平衡问题? 九哥:去去去,四爷党是虾米,没听说过。 康爹:其实朕也想掺和一下。 小钳子:难道儿臣不应该有点戏份么? 四哥:忘了小四子,怎么没弄死你! 小钳子:泪目t_t爷爷快来救孙儿!!! 康爹:孙贼,你爹爹叔叔们谈恋爱,连爷爷都插不上话,你小子没事冒什么头。 ☆、第九十六章 九洲清晏(正文完) 九月初八,寒露时节,正是鸿雁来宾、菊有黄华。清晨的圆明园,一改夏日的婀娜秀丽,山形水系蜿蜒流转,曲径相通、瑟索宁谧。 这么极静的清晨里,月华未褪,皇帝寝殿内便已有人按捺不住的起了身。 胤禩刚从御榻上坐起,皇上便也自然而然的醒了。胤禛伸手抻了抻胤禩的中衣,嘴里还有些含糊的念叨道,“起这么早作甚,朕让他回来,他还能跑了不成。” 胤禩坐在床上愣了半晌,只觉深秋寒气渐渐逼来,不由身上一抖。 皇上没好气的起身将胤禩环住,语带责备道,“秋露正重,这么干坐着,小心再冻坏了你。” 胤禩无可奈何的揪了揪锦被,将自己与皇上裹在一处。想起五日前皇上以九贝子回京为由宣召廉亲王入圆明园伴驾。没成想胤禩在这九洲清宴一住就是数夜,此时此刻胤禩心中深深有种被坑蒙了的不甘之感。 胤禛见老八的面色一日差过一日,知道此事再拖下去不是办法,更可况老九一行已经入了京城。就这么放任允禟在府中不闻不问,皇上定然是放不下心的。于是,这才将兄弟重逢之日敲定了下来。但见胤禩昨夜一宿的心不在焉、夜不成寐,胤禛心里却又极为的不是滋味。 胤禩自然感觉得到皇上沉闷下来的气场,微微侧脸,瞧着胤禛睡意惺忪的眼睛,说道,“四哥说好了这回是手足团聚、忘却前缘,天子一言,驷马难追。” 胤禛皱眉道,“朕金口玉言,还能食言不成。” 胤禩挑了挑眉头,端详了近在咫尺的皇帝片刻,摇头说道,“难说。” 见皇上骤然沉默不语,胤禩再度开口道,“四哥可还记得今日是何日?” 皇上身子一僵,方才睡衣顿时全无,不由自主的喃声念道,“九月初八。” 胤禩点点头,颇为气定神闲的说出,“九月初八正是臣弟的祭日。” 胤禛忽地用手捂住胤禩的嘴唇,声调里难掩几分颤抖道,“朕不许你再胡说。” 胤禩拨开皇上的手,反释一笑,悠悠道,“今日能与九弟团聚,倒是要多谢四哥了。” 说完胤禩抖抖锦被,重新钻回了温暖的被窝,似有继续补眠的架势。 皇上小心翼翼的也躺了回去,侧身看着胤禩,半晌无言。 胤禩虽半寐半醒,却也能感到皇上炙热的目光,于是干脆再度开口问道,“四哥为何要宣召九弟归京?” 皇上往胤禩身边蹭了蹭,轻手轻脚的将这人缓缓搂进怀里,见胤禩没有烦感,才将下巴帖子胤禩额头上,轻声道,“只为博八弟一笑而已。” 胤禩咯咯笑了两声,吐出两个字,“昏聩。” 皇上也随即笑了片刻,忽地说道,“朕心里倒有一事,得八弟帮着参详参详。” 深秋冷寂,胤禩被四哥抱得极暖,十分的舒适,因而闭着眼随口道,“何事?” 皇上忽地一用力,便将身躯压在胤禩身上。胤禩一惊,这才睁了眼,正瞧见皇上一脸笑意的盯着自己。 “弘昊越发大了,朕很是指望着这孩子。”皇上状似商量,但眼底难掩一抹狡黠,继续道,“只是八弟的王府上,如今倒是还缺个世子。” 胤禩见皇上一本正经的说着如此孟浪之事,扁扁嘴回道,“爷不是有弘旺呢么。” “啧啧,他怎么行,毕竟是前一任廉亲王的种。”皇上此时此刻俯下身驱,在胤禩脸上轻啄一番,那近乎登徒浪子的笑意跃然而起。 胤禩自觉大意,但此刻已是落了下风,思索道,“四哥说笑了,如今臣弟府上半个女眷也无,哪能平白无故多出个世子来。” 皇上早知老八会有此说法,哼笑道,“朕的后宫不也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么。” 胤禩执拗不过,只觉得皇上方才温热的身子已是变得滚烫,开口敷衍道,“还是顺其自然就好。” 皇上得了这句,心下已是开怀。自打胤禩出宫以来,二人许久不曾同吃同住伴在一处,因而这几日打着兄弟团聚的幌子,令老八就范几次,何愁世子不得呢? 两人就这么头抵着头,脚缠着脚。到底是胤禩拗不过去,任胤禛耳病厮磨,步步深入。折腾了近一个时辰,皇上才善罢甘休。 胤禩伏在胤禛胸口,额头浮起薄汗,有些气恼道,“四哥也是年近半百的人,怎的还这么不知轻重。” 皇上听了只当这人是在夸耀自己,笑呵呵道,“朕这一世,别看年纪上吃亏,但身康体健,宛如壮年,八弟好生享受即可。” 胤禩心中狠狠咒骂了一句:老不休。刚要转身不理这人,便被胤禛牢牢禁锢在怀里,脱离不得。 两人闹了片刻,才再度沉静下去,不多时,便又双双睡了过去。 待到日上栏杆,巳时将过。皇上和王爷才悠然起身,一番梳洗更衣。 九贝子允禟,此刻已然是候在正大光明殿外。 朝中这一年来的风起云涌,传到粤海关那,已是旧闻。当允禟看着官府文折和敦郡王府送来的家书,几乎是惊得目瞪口呆。 八哥刚一启程回京,没多久允禟便察觉出中了皇帝圈套。这大半年来,九贝子绞尽脑汁意欲再度接八哥出来。 不成想竟等来了这么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消息,廉亲王复位临朝,即便是兄弟几人知晓八哥转世再生,也无人肖像过还八哥亲王身份。 允禟照例给皇上进了几个请安折子,皇上不仅没有对其言语之间的讥讽大加斥责,反倒是命其返京述职。 这一路允禟走走停停,颇有些忐忑难安,此番返京究竟是吉是凶?他甚是难以看清。 “贝子爷,贝子爷。皇上宣您觐见呐。”厦公公到配殿通传,叫了好几声才将九贝子的魂叫了回来。 允禟振了振精神,整了整顶戴,这才随着厦公公一路行至九洲清宴外。 洞开的正殿大门,午时正盛的秋阳,将大殿内照的亮亮堂堂。 允禟一眼便看到御座上高座的皇上,而他下手位可不就是心心念念的八哥么。 允禟迈进大殿,脚步骤然繁乱。这个立于朝堂的兄长,才是他记忆里最清晰的身影。南下一行数月,那看似自由的布衣青年,相较之下却总是带着几分颓唐。 允禟将嘴边的“八哥”二字硬生生收住,抬眼谨慎地望了望御座上的皇上。胤禛此时此刻一脸泰然,叫他看不出半点思绪。 允禟掸了掸马蹄袖,掀了衣袍,跪拜皇帝。在他跪下去的刹那,胤禩一直紧绷的神色才略微张驰了两分。 胤禛抻了片刻,才叫了起。见允禟迅速的爬起,转身就和老八相视一笑,两人眉眼中都是皇上难得一见的欢喜。 说是家宴,却不过是兄弟三人。允禟小心翼翼的陪着四哥和八哥,喝了一盅酒,吃了一巡菜。 皇帝却忽然起身,以公事为由先行离去。 胤禩颇有些诧异的望着四哥离去的背景,见皇上在最远处微微侧了侧脸,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回望。 皇上走了,但皇上的耳目还在,允禟依旧是颇为谨慎的不言不语。 倒是胤禩将身前的几盘菜指了指,让厦公公换到九贝子身前。 瞧着老九垂头吃饭的样子,到真有几分像似儿时阿哥所里的光景。 午膳过后,胤禩与九弟沿着正殿往前湖而去。立在岸边,南面正大光明殿的后身一览无余。 厦公公和廉亲王的侍仆跟在数十步后,见主子爷立于湖边,便也远远的站住,不敢往前。 允禟四下观望片刻,此处视野开阔,周遭难以暗伏,这才大胆开口道,“八哥可需弟弟再助一臂之力。” 这一句乃是允禟能为八哥所做的一切,只要八哥点头,他即便是冒死劫人,也是在所不惜。 然而胤禩听了,却岿然不动。他的眼神盯着一叶自树枝上盘桓而落的残叶,瞧着它浮于水面,载浮载沉,渐行渐远。 允禟犹疑的盯着八哥少顷,复又将目光锁在那片随水飘零的落叶上。最后,允禟付之一笑。 半晌,胤禩才转回身看向允禟。 允禟不等八哥开口,抢先说道,“弟弟明白了。” 胤禩瞬时如释重负,粲然一笑。 这个弟弟,前世今生,最是懂他。这最难以启齿的抉择,不用开口,不用尴尬,不用难堪。无须言明,允禟已经明了。 “如此就好。”胤禩抬手掸掉了允禟肩头上几片落叶。 随即两人,无声无息,对站良久。 皇帝自打午膳后回到寝殿,那是一件公文也看不进去。在后院里踱了数个来回,颇有些后悔自己的大度。而脑中不可遏抑的琢磨起了老九的居心,生怕一时托大,铸成大错。 “四哥不是公务缠身么,怎的在这歇着。”胤禩的声调从门口传来。 皇上骤然停了步,见胤禩缓缓走近。 “老九人呢?”皇上问出这句,顿觉后悔,心道:朕才不该再提这个闹心的弟弟。 “走了。”胤禩在皇上跟前停住脚步,“皇上四哥看不顺眼,臣弟自然让他早早走了,也好求个安稳。” 胤禛微微蹙眉,心道:朕今时今日还不够宽宏大量么,怎的老八总还是拿这些事挤兑朕。 “粤海关天遥地远,九弟年岁也不小了,皇上往后还是少让他折腾几回吧。”胤禩说完,便要往寝殿里走,却被皇上忽地牵住了手。 胤禩疑惑的瞧了瞧皇上,见胤禛拉着自己到正殿门口,仰首指了指殿前匾额。 胤禩顺势仰望,这才发现这块匾竟是换了新的。 “九洲清宴,”胤禩将四个遒劲大字念了出来,问道,“不是老早就提过么。” 皇上微微含笑,“心境不同。” 胤禩同是会心一笑,“正当海晏河清日,便是修文偃武时。”胤禩看向胤禛,不由柔声道,“偷来半生,倒是功德圆满了。” 胤禛抬手揽住胤禩肩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些志得意满道,“老八,这一世,时和岁丰、天下太平,与朕同行可好?” 胤禩垂了垂头,并未答话。一只手绕到皇上腰间,同样的拍了两下。 兄弟二人,相视而笑,恍如少年时节。 明君贤王,幻世浮生。难得恣意,难得忘情。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终于完结啦!!! 阿凝觉得,这真是个奇迹!! 感谢一直以来看文、评论、扔地雷的小伙伴们! 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感谢大家给予阿凝的无限动力! 四哥和八哥,请相亲相爱的幸福下去吧。 虽然文中有很多不足,和阿凝无法尽叙的地方,但阿凝对四哥和八哥的爱,是真心的哈。 人生的第一个长篇,四十几万字,我以前连想都不敢想呀! 阿凝很想写一个穿回去的番外,让阿凝酝酿酝酿哈! 终于完结啦!!!!! —————————大结局小剧场————————— 九哥:八哥要幸福呀! 十哥:既然九哥都说话了,那弟弟也祝福八哥。 十四:既然九哥十哥都说话了,那弟弟也祝福八哥。 十三:虽然戏份很少,但是四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恭喜恭喜! 四哥:谢谢大家,朕很开森,给弟弟们涨工资!!! 八哥:为毛只有爷有一种被买了的感觉! 四哥:老八,跟朕回家揣世子去~~~ 八哥:no~~~~~ 四哥:老八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没看见大结局都不拒绝朕了么,嘿嘿嘿!!! ☆、第九十七章 廉王世子(番外) 时光流转,京城又至仲夏之际。天气一改往年的烈日炎炎,反倒是阴雨匝月,难见几日晴天。京师内外,积水成渠,田禾浸没,大有内涝之势。 细雨迷蒙淅淅沥沥下得正酣,恍如给紫禁城的琉璃瓦罩上一层水雾薄装。大殿须弥座上的石雕螭兽吐着涓涓水柱,倒颇有“千龙吐水”之势。而此时,养心殿内,王公大臣顶风冒雨、起早而来,随后又行色匆匆、鱼贯而出,无一不是领了皇上圣命,速速出宫办差去了。 就连极少在宫中露面的十四贝子,这日也听宣入宫。皇上委其截漕赈济,以解京畿百姓之困。 这漕粮要务,若是赶在以往,皇上自然要单独与股肱兄弟廉亲王定夺一番。但若有心之人稍加留意,便不难发觉自打五月入夏以来,廉亲王称病辍朝已有月余。 那些个耳目灵通的机要大员掐指数着日子,于御前察言观色,谨慎小心地揣摩圣意,生怕是皇上和王爷之间再起波澜。 但一月下来,文武百官眼见着皇上往廉亲王府赐下的珍馐美馔、名贵药石不计其数,甚至破天荒的给王爷内院里添了两位格格伺候。这拳拳爱护之情、殷殷兄弟情谊,到真不像是起了什么嫌隙。 宗室之中传言渐起,一来二去便生出几种说法。无非是说八王自打归京以来,身子一向不大康健。这不连皇上都急着往弟弟屋里塞人,大概是要给廉王府上多留续些香火的意思。 这话第一回传进皇帝耳朵里时,胤禛一口热茶哽在喉头,呛咳了半晌。皇上心中颇为哭笑不得,只觉得朕这堂堂九五至尊,竟也有如此有口难言之事。只能慨叹一番,摇头作罢,将这笔账暂且按下,等往后再从八弟身上讨要回来。 而另一边厢,胤禩困坐于府中数日,更是一万个不乐意。见午后雨势总算弱了几分,便命人更衣备轿,欲进宫面圣。 芳若正心里发愁,琢磨着如何劝说,就听见主子已是等得不耐烦起来。 “车轿怎的还没备好?”胤禩甩开碧云大步出了内堂,在廊子上一站,将还未戴正的朝珠理了理。 芳若赶紧跟了过来,好生扶了,颇有些为难道:“主子今日可不该出府,瞧这外面的雨指不定何时就又大了,城中积水已没了脚面,万一有个闪失,主子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心疼肚子里这位不是。” 胤禩听了脸上登时涨红了几分脸,低头抻了抻前襟,任是如何掩饰,这已有七个月的身子,是断然瞒不过去了。 芳若那是极会看主子神色,见王爷一时踌躇,便上前低声道:“日前刘公公从宫里下来说道:京师大雨不歇,每日里几位亲王、郡王都少不得入养心殿议事。有王爷们在皇上左右陪伴、分忧解难,主子大可放宽心。” 胤禩斜眼瞧了瞧这姑姑,哪里不懂芳若此话是何意。十弟、十四弟他倒是不怕碰见,但想必他这总理事务的廉亲王久不入朝,皇上定然是首选怡亲王伴驾,这会过去难免不打个照面。就连诚亲王这些时日都少不得待诏入宫,还有那些年轻弟弟们,他更是一个都不想撞见。 胤禩站在门廊上,看着檐外雨帘又起,越织越密。连天公都不作美,只好稍立片刻,转身回了屋,颇有几分气馁,任由芳若和碧云伺候着褪下一身厚重朝服。 这雨水湿气才将将熏蒸了一刻,胤禩内着的里衣便汗湿了大半。碧云见主子已是汗流浃背,心疼的噘了噘嘴,却又不敢多言,赶紧投了几把温热的毛巾,为主子净面擦身。 收拾停当,胤禩拖着略显笨拙的身子仰在卧榻上,由着芳若在自己脖后垫了两个软枕,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身前隆起的硕大肚子,思绪难平。 这一胎,乃是开春之后才验出来的。皇上四哥在紫禁城得了密奏之后,竟是星夜出宫,堵在廉亲王的床头,盯了胤禩半夜,生怕老八发狠作妖,闹出什么事端。 胤禩见四哥风尘仆仆而来,一脸的殷切笑容,那注意力片刻没从自己的肚子上移开,顿感不满,面色微愠道:“四哥这辈子倒是胆状,星夜离宫,也不怕有人害你。” 皇上见胤禩僵持一晚终于开了口,这才微勾唇角,竟脱了鞋靴,二话不说就躺于胤禩身畔,轻声细语道:“你不舍得害朕。” 见胤禩抿着薄唇不再说话,胤禛更是欺身靠近,揽住八弟腰身道:“朕知道你嘴硬,心里却是欢喜的。” 胤禩本就胃里翻涌,被皇上这句噎得喉头一紧,登时弹坐起来,往帐外探出半个身子,竟是张口就吐了一地。 芳若见皇帝上了榻,本已是知情识趣的退到外间,却突见屋内如此变故,任是如何的疾步上前,也是来不及了。顿见内寝室内,一片狼藉。 皇上眼疾手快挡住胤禩腰身,才没令这人摔了下去。更是一手将胤禩散开的乌发卷起,另一手给他顺着脊背。想着八弟这辈子为朕生儿育女,回回都少不得这般折腾,真真是吃尽苦头。皇上这心里五味杂陈、又怜又愧,对膝下一双儿女更觉珍惜。 胤禛轻抚着胤禩背脊,瞧他呕到目红耳赤,方脱力般栽进自己怀里,便不由自主道:“往后朕断不会再让你受这份苦了。” 胤禩神色涣散的靠着,冷不防听见四哥这句呢喃,真有心说句:可否这一回就省了这番苦楚?但最终他还是没把话说出口,抚着肚子,想着这尚未谋面的骨肉稚子,竟心生一丝不忍。 而底下奴才已经麻利地将床榻近前收拾一新,只是顾忌着王爷有着身子,不敢燃香祛味。再加之这入春时节,夜寒风硬,更是不能开窗换风。只得有两位宫婢上前,扇起团扇。 皇帝贵为天子,自是少有如此处境,不觉微皱眉头。瞬时,胤禛觉得身前一轻,胤禩已是坐起离了他的怀抱。只见胤禩一面招手命碧云端水漱口,一面冷言冷语道:“对不住了,恶心到四哥了。” 胤禛暗叫冤枉,一时语塞。见胤禩已经漱了口,正由碧云换上一杯新茶,便伸手夺了宫婢手上的绢帕,替八弟擦拭嘴角,轻笑道:“朕只是没想到,八弟谪仙一般的人物,竟也有如此狼狈之时。” 胤禩险些没“呸”的一声将茶喷皇帝一脸,见四哥笑容更盛,便抢先开口道:“丑时已过,四哥还是赶紧回宫吧。如今这王府不比内宫,可别误了早会的点。” “朕再陪你一会,过了寅时就走。”皇上大有要歇下的意思,却被胤禩一把按住胳膊,不让他躺下。 “四哥刚还说不再让臣弟受苦,皇上这会不走,过会才走,臣弟少不得又睡不安稳。”胤禩见皇上似有所思,便将四哥的手拉到自己腹间,继续道:“四哥哪里是舍不下臣弟,分明是舍不下这小的。” 皇上嘿嘿一笑:“你俩本是一体,朕自然是都心疼的。”但见胤禩已经掩着嘴连打了几个哈欠,也知他今日困乏,便挥手叫人进来伺候穿鞋。 皇上走后,胤禩才得一夜安寝。 第二日早会刚散,皇上在西暖阁尚未坐稳,就见苏培盛进来通禀,说是廉亲王到了。 胤禩甫一进门就听见皇上埋怨道:“怎的不好生在府里歇着,这一大早起来作甚。” 见皇上如此焦急,胤禩到毫无所觉,低头看了看宽大的朝服,他是打定了主意在显怀之前还是照样上朝听政,是没有一丁点要在王府里坐胎的意思。 皇上起身将这人拉到软榻上坐了,又嘱咐了苏培盛换了当年储秀宫养胎时的茶水点心。 胤禛里里外外忙了半晌,却见胤禩歪在软榻翻着折子,一派悠然自得,心里恨不得将这人扣在养心殿。但皇上深知此乃胤禩心中大忌,便也不好提起。便转念说道:“不如八弟随朕同去蓬莱洲住上一阵如何?” 胤禩合上了折子,瞧了皇上一眼,自然知道四哥心里作何盘算,干脆答道:“我廉亲王的世子,自然是要生在府里的。”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29节 以往八弟最不爱听皇上说什么添个世子之类的话,如今倒是如此爽快,皇上心里自然是受用的,于是好言商议道:“八弟心疼世子,朕心甚慰。只是这王府里凭空多出个婴孩,与理不通。朕觉得,不如以中宫之名诞下皇子,再由朕过继到府上,更为妥当。” “不成!”胤禩撂下手里刚端起的茶杯,颇有些不满道:“四哥再别提这中宫皇后,臣弟内院空虚,只求皇上四哥抬两个格格进府,数月之后,瓜熟蒂落,也是顺理成章。” “那怎么行?”皇上登时心中一堵,先别说给老八院里添女人这事怎么想都膈应,单说若是按照胤禩的法子,那这世子岂不是和皇上毫无父子名分了。 胤禩也是倏地垮了脸,嘟囔道:“如今朝廷内外虽无人敢言,但谁人不知臣弟回来的蹊跷。皇上乾纲独断,如今自然是无波无澜,只是不知千秋史笔、百年之后,又会是何等说法。” 皇上见胤禩声音越说越重,只得坐到他身侧,安慰道:“你我偷得一世,还管那些劳什子作甚。” 胤禩任由皇上揽住自己,抬眼一望,可不是藏了满眼地心酸,只见他颇为无奈道:“四哥两世为帝,坐拥天下,就不愿为臣弟受这一丁点委屈吗?” 皇上如今最见不得胤禩这般模样,最终只得首肯答应,末了补了一句说道:“待世子降生,那两个格格也不必留着。” 胤禩狠狠地白了皇上一眼,笑道:“四哥好无趣,臣弟内院寂寥,添个说话的人也不成?”莫不是皇上忌讳他做出什么不才之事? “不成,你只可和朕说梯己话。”皇上觉得已是做了极大让步,断然是不能给老八开这个口子。 这样一来,廉亲王以宽大朝服掩饰带孕之身,直至入了五月便再难遮掩,也只得称病辍朝。 而两个皇上挑选进府的格格,被圈在内院一隅,那是压根连王爷的面也没见过。 仲夏这一整月的雨水,把皇上每隔几日出宫看王爷的计划彻底打乱,一忙起来,胤禛已是十余天没见心心念念的八弟了。 待臣工退下,西暖阁内清净了半刻,便见苏培盛引着廉亲王府的管事太监刘云贵进来。 这湿腻腻的午后,闷热难耐,皇帝苦夏,不由自主的扯了扯领间。见亲王府上的奴才总算到了,便迫不及待问道:“王爷的身子可好些了?可按时让刘太医看了?这饮食、睡眠,可自在些了?” 刘云贵跪拜行礼,规规矩矩的给皇上请了安。 以前在储秀宫内,刘云贵在寝殿外廊上当差,鲜少在皇上跟前伺候。但如今主子出宫建府,姑姑和宫婢们行走不便,就换由他进宫向皇上禀奏王爷的起居坐卧。 皇上每日问得也都是这些话,但却日日关切,从不怠慢。刘云贵自然也是恪尽职守,将王爷每日睡了几个时辰,有没有害口,如何吃食饮药,事无巨细,一一形容一遍。 再有就是主子爷每日都要吩咐几句话,无非也是问候一下皇上龙体安康,关切一下京师水患的情势,末了再叮嘱请皇上切莫因国事废寝忘食。 这些话听着虽每日差不了多少,但皇上听着,心中却是极暖。想着胤禩大腹便便,临盆在即,于这酷暑节气最是心焦体乏,必定难熬。而他却还日日惦念着朕,有如此情深,千金难求。 这皇上与王爷隔空传情,一晃又过了十日。雨季将歇,紫禁城总算迎来夏阳,皇上心明气爽,当日就微服去了廉亲王府。 一进内院,正瞧见弘旻在院子里蹒跚学步,芳若怕地上潮湿,伸手护在左右,而胤禩正坐躺在长椅上晒着太阳。 “这大日头的,可别着了暑气。”皇上一边朝胤禩说着,一边把弘旻抱在手里,这一个多月未见小公主,着实让胤禛惦记。 “难得晴天,臣弟得好好晒晒。”胤禩微眯着眼,调整了下身形,如今他身子沉重,极难以一个姿势久坐,就连就寝也是要调换多次卧姿。 “数日不见,你倒是不想朕。”皇上抱着弘旻逗弄,笑问道:“旻儿,可是想皇阿玛了?” “想。”小公主甜腻腻的声调,随后咯咯笑了起来。 胤禩这才睁开眼,瞧了瞧这皇帝爷俩,坦诚道:“臣弟不惦记皇上,还会叫刘公公每日传话。” “朕觉得那些话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些,正要治刘云贵的欺君之罪,原来还真是你嘱咐的?”皇上这才将弘旻放到乳母手上,靠在胤禩身侧坐下,伸手摸了摸八弟已如小山的肚子。 “哼。”胤禩轻哼一声,却是不答,任由皇上在自己身上轻抚,恍如晒暖的猫儿一般,再度眯起了眼,歇起神来。 这一月多不见,八弟的肚子可长了不少,想着这人夜里睡得不安稳,知道他此刻难得能眯上一会,便也不去计较。 这暑夏一天热过一天,有亲王府里这位牵挂着,皇上自然也不会独去圆明园。隔三差五,便去廉亲王府坐上一个时辰,掌灯时分匆匆回宫。一晃眼,终是熬到了夏末,也等到了胤禩待产之日。 皇上每日过府守着,但胤禩的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胤禩只得按刘裕铎提的法子,在内院里散步溜达,整整过了六日终于临盆。 倒是真应了民间俚语,一回生二回熟,这第三胎更是顺顺利利。不出两个时辰,便听见婴孩强而有力地呱呱啼鸣。 王府添丁,皇帝辍朝一日。文武百官只听闻廉亲王府里这一胎生得凶险,本可母凭子贵的侍妾格格一命呜呼,但诞出的小阿哥倒是身康体健、生龙活虎。不仅王爷疼爱,就连皇上也是欢喜至极。 不出多日,皇上御笔亲书,为王府阿哥赐名“弘昰”。“昰”字乃“夏”之古字,寓意盛夏孕育之艰辛、得之珍贵。 作者有话要说:  隔了这么久,阿凝总算爬上来填土啦 有个好消息,这文要出本啦。 校对和封面已经完成~~~很快就会开始预订(预测8月初吧) 到时候阿凝会在更番外时放出 但在这里不方便频繁提起,所以我的微博是颦之穆凝 感兴趣的亲,可以来关注看看。 感谢这么多小伙伴的陪伴,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本周还会更新一章番外。 ☆、第九十八章 一世安然(番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已至雍正十三年。 自廉亲王归朝以来,这一世雍正朝的国运政事颇为顺遂,皇上每每调侃总会说道:“朕真应早点让八弟归朝,兴许就能早有这和乐融融之日。” 胤禩一边听着,一边整理着御案上的奏疏陈条,只觉得皇上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些年他调养得当,身子骨康健许多,自然是能者多劳,挡也挡不住的勤勉,而反观皇帝四哥倒是越发的懒散起来。 皇上美名其曰:“如此太平盛世,朕自然是剩了不少精力。” 胤禩心中腹诽道:那还不是有弟弟替四哥分忧。也不知老四上辈子没了本王,是怎么个境况。但上辈子的事总归是两人的心中结症,胤禩自不会轻易提及。 而这一年,春长夏迟,都进了六月皇上还没提避喧听政这事。 如今后宫空置,皇上每日里窝在养心殿一隅,就连胤禩都待得腻味了,不由得开口问道:“四哥何时移驾圆明园,可得早些准备着,别又临时起意,让内务府忙个人仰马翻。” 皇上哼笑一声,抬手拍了拍胤禩道:“如今朕孤家寡人,就带着弟弟去住,还能忙出什么花样。” 胤禩不以为然的摇头道:“臣弟可不去,昰儿这两年正是淘气的时候,家中没个亲人,臣弟不放心。” 皇上揽住胤禩肩头,笑道:“朕正想说,带弘昰一起进园子,弘昊更是要同去的,还有旻儿也不能少了。” 胤禩拨开皇上不安分的手掌,再度摇头道:“弘昰一个光头阿哥,哪就能随驾伴君了,这些年御史们上的折子四哥看得还少吗?” 皇帝多年不入后宫,这皇嗣自然是没多添半个。倒是频频宣召廉亲王的二阿哥进宫伴驾,时常留其于宫中小住,帝王如此行事自然是逃不过言官谏臣的笔墨。因而胤禩阻拦了数次皇帝父子的相聚时光,更是不许四哥分封弘昰,只说等小阿哥年纪大些再做计较。 但这回皇帝却心坚如石,毫无商量余地,命道:“今年咱们一家,都得过去,一处伴着,不可缺一。” 胤禩狐疑的看了看四哥脸色,只觉得自打开年以来,皇上眉宇间总存着些忧愁之色。如今盛世年华,也不知是何事让皇上如此挂怀。 这些年,皇上事事迁就胤禩,就连皇嗣一事也是再无所出。若说八王爷的心也是血肉做成,难免感念,总算是对这辈子的因缘机遇看开了些许。因而见皇上在这等小事上执着不放,便也不再劝了,就当是四哥总不能合家团聚,想念公主阿哥了。 稍过几日,待皇帝移銮圆明园时,已是七月。 皇帝雅园幽居,白日里除了与王爷商议国事、下棋品茗外,就最爱叫六阿哥到跟前说话。 弘昊如今已有十岁,正是幼学之年。皇上和王爷视如珍宝,更是寄予厚望。 雍正八年时,皇上颁诏密建皇储。亲写密旨藏于匣内,置之乾清宫正中的“正大光明”匾额之后。同年,将六阿哥迁居毓庆宫,皇帝亲自教习。这储君人选,呼之欲出,满朝臣工皆是心中有数。 弘昊深居宫中,偌大的紫禁城早已没了姹紫嫣红的喧嚣,除了弘昰、弘旻偶尔进宫陪伴,大部分的宫中时光便是全心全意的念书骑射。短短几年下来,六阿哥已有将将一人之高,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看在皇上眼中颇有当年胤禩少年时的风姿。 这一月园中消夏,皇上极少过问弘昊功课,而是叫他在园子里多与兄弟姊妹相伴,消暑纳凉,大可好好玩耍一阵。 皇上虽是宠爱皇子,但在功课学问上却从不允其懈怠,因而当弘昊听见皇父如此吩咐,便不由自主的瞧了瞧另一侧的阿玛。 胤禩听了四哥如此吩咐也是微微一愣,见弘昊那方才还一副少年老成的小脸上顿生懵懂,难得的童真可爱,便朝着这孩子轻轻点了点头。 弘昊见阿玛点了头,这才懵懵懂懂又像模像样的谢恩。 待弘昊退下,皇上才回过身来,朝八弟道:“这孩子往日养在宫中,倒是更听你的。” 胤禩瞪了皇帝一眼,正色道:“天子恩威,不比寻常。弘昊才多大,难得几分童真,总好过你我儿时那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皇上本是一句玩笑,见胤禩当了真,轻嗽两下,起身踱到他跟前,低声道:“朕不过一句戏言,只是瞧着昊儿越发有八弟当年风姿,一时感慨而已。” 胤禩哼笑一声,并不说话,心道:爷那会可没这么天真烂漫,敢于皇父跟前递眼色。弘昊比起他们这般兄弟,真是顺遂多了。因而往日里总是少不得劝四哥对皇子莫要过于溺爱,见皇上难得在功课上对其严厉,胤禩反倒心中踏实几分。 圆明园内因水成趣、九州万象,这日子自然比于宫中过得悄然惬意。一晃眼,已是八月末旬、秋凉初至,而皇上却没有回銮的意思。 胤禩虽不急于劝四哥回宫,但这几月下来,却发觉禁军内侍比往年多了三成。不由开口询问何故,却被皇上搪塞过去,只说今年皇子公主都住在园子里,自然要多些人守卫更为妥帖。 胤禩哪里会信皇上这话,但思踱数日也想不通皇上究竟心中藏了何事。这辈子,这些年,胤禩自问与皇上同声同气,还有什么是他揣摩不透的呢? 这日清晨,天色将亮,皇上便怎的也躺不住了,起身轻步踱到窗前,微微推开一角,昂首看向窗外青白的苍穹。 少顷,胤禛只闻身后悠然传来一阵轻声。 “四哥站在这作甚,也不怕吹着。”胤禩不知何时也已起身,行至胤禛身后,将一件长衣批在四哥肩头,眉眼间颇有几分埋怨神色。 皇上见已将这人扰了起来,便回手将胤禩纳入怀中,另一手干脆将窗户推得更大一些。 御园静谧,悠风暗袭。胤禛黑眸微闪,随即又是一阵沉默。 胤禩被皇上紧紧抱着,心下更觉奇怪,抬眼看了看四哥脸色,说不出是何情绪。不由埋怨道:“四哥如今不比前些年,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怎还如此胡闹。”一面说,一面抬手给皇上紧了紧领口。 胤禛顺势擒住胤禩的手按在胸口,附在胤禩耳畔轻问道:“八弟可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胤禩思索片刻,摇头道:“八月二十一,不过寻常日子罢了。” 皇上微哂,转回身形,两臂环住胤禩肩头,黑眸锁在胤禩被晨阳映得暖色的脸上,缓声道:“上辈子,朕在今日一病不起,病情急转直下,二十三日子时便是大限。” 胤禩睫眉一颤,伸手按住了四哥嘴唇,他只觉身形有几分震颤,幸而被皇上双臂箍着,才勉强站稳。那明眸之中顿时流光百转,只见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胤禩定了定神,这才将皇上推开半步,上下打量了数遍,抬手捶了下胤禛硬朗的胸膛,薄怒道:“四哥好端端的,说什么混话。” 见胤禩难得的神色慌张,皇上心中那一抹阴霾顿觉消散,反而从容一笑道:“朕说的句句实情。” 而胤禩闻言紧抿双唇,这才懂了数月来皇上的异样。想来年初那会儿,京城防务大幅调动,只怕乃是皇帝未雨绸缪之计。 “四哥……”胤禩负气暗叹,但随之袭来的却是心尖上一阵莫名钝痛。他喃喃的念了几句“四哥”,却也没有下文。 胤禛见胤禩难掩悲色,赶紧将人再度揽在怀里,故作轻松,安慰道:“那些乃是前尘旧事,这辈子可不是正如八弟所说,朕的身子骨好得很呢。” 胤禩顺势将脸埋在皇上胸口,任心中涌起百般情愫。短短半刻,他想到了大清的国祚社稷,想到了幼子的地位未稳,更想到……这些年与四哥的相伴时光。 这么想着,胤禩便觉腰上一紧,被皇上抱回了卧榻上。 “你瞧瞧,反倒是你,站了这么一会工夫,身上都凉透了。”皇上用薄被将胤禩裹住,却见胤禩一转头,背对着自己。 “八弟终究是舍不下朕的。”皇上瞅着胤禩背影半晌,才缓缓吐出这句。 胤禩颇有些羞赧的把头捂在被子中,只听见身后响起皇上爽朗的笑声。 随后两日,皇上和王爷在寝殿内闭门不出,除了每日送入两餐膳食和几回茶点外,一干人等皆退至外院候着。 皇上开怀至极,而王爷却常沉默不语。胤禛笑叹道:“早知这样便能令八弟日夜腻在朕身侧,朕早些年就和你说这事了。” “四哥可有不适,不如宣太医进来看看。”胤禩略显焦虑的踱了几步,心道这两辈子异同参半,总没个万全把握,生怕老四今天出个好歹。 胤禛一把拉住在眼前走来晃去的胤禩,有些哭笑不得道:“前些日子,朕也有所忧虑,但如今真到了这日子口上,反倒泰然了。” “四哥说得轻巧,皇上圣体安危岂容有半点差池,四哥如此托大,万一有个闪失……”胤禩言及此处微微顿了顿,才继续道:“弘昊年幼,尚难堪重任。” 皇上将胤禩拉到自己身侧坐下,握了他的手道:“这不还有你呢。” 胤禩缓缓抬眸,盯了皇上半晌,沉声说道:“独留一人,好没意思。” 皇上见胤禩难得动情,凑上前吻上他颤动的眼睫,缓声说:“朕的身体你还不清楚,生龙活虎一般,哪回让八弟失望过。” 胤禩刚刚软下的心,被皇上这轻佻言语一激,登时又抬眼瞪了四哥,却不料胤禛忽地一笑,那笑容颇有些不怀好意。 还没等胤禩及时反应,已被皇上掀翻在软榻上,只听四哥笑道:“八弟不信,不如亲身体察体察。” 胤禩哪里不知皇上意欲何为,这回可不像往日那么轻易就范,用力将皇上推开,不由分说道:“四哥今日还是省省吧,若是乏了就自个躺着,可别折腾出个好歹。” 皇上颇为无趣的掸掸衣服,正襟坐好,见胤禩脸色阴沉,心道今天是没指望了,大概只能撑过明日子时,方能一亲芳泽了。 长日无聊,总算挨到掌灯时分,皇帝和王爷二人才安置下来。 皇上浑然无事、半寐半醒,自然是察觉得到枕边之人辗转反侧,似是难以成眠。 胤禛紧了紧胳膊,将胤禩钳固在怀中,柔声道:“八弟这般忧愁不舍,朕觉得这辈子也值了。” 胤禩见皇上也没睡着,微微怔住,思索片刻才开口道:“四哥若是敢撒手不管,臣弟立刻带着弘昊三人出宫,隐瞒山林,才不会管皇上留下的摊子。” 胤禛闻听只轻笑两声,他自知胤禩此乃气话,老八惯会于口上强硬。于是皇上也不睁眼,就这么轻声叹道:“也好,八弟自在就好。” 胤禩只觉得句句都如同拳打棉花,既不能解气,又不能释怀,反倒让自己更添烦乱。 皇上一手抚着胤禩腰身,一手揉着胤禩手掌,仿佛想到什么,在黑夜中绽出一笑,悠悠道:“朕这年纪,迟早会先走一步。以前朕每每思及此处,总觉不甘,今日倒是想通了。” 皇上一边说,一边侧身压在胤禩身上,夏夜月明,借着皎洁月光,他的黑眸格外清亮。胤禛撑着手臂,悬在胤禩咫尺之上,两人鼻息相交,温柔气味交相辉映。 皇上说:“总有一日,八弟会对朕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胤禩听了,缓缓伸手抚上胤禛额头。月色中,指尖磨搓,将帝王面目勾勒而出。 也不知是皇上的臂脱了力,还是王爷的手使了劲。皇上倏地伏下,两唇相交,两身相叠,难舍难分。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 这个清晨,天亮得及早,皇上依旧是一袭单衣,立于晨曦微朦的窗前。 而胤禩仍旧是缓步而来,将长衫轻轻批在皇上肩头。 胤禛回身看着胤禩,看着他为自己紧着领口,看着他为自己系起盘扣。 兴许是胤禩的手法太慢,或是这秋日的晨阳升得太快。 恍惚间,已是一室明媚。 窗外,秋风清爽。往后的岁月,便是再无预料、再无追忆。 唯有一世的安然,两世的情深。 作者有话要说:  甄嬛传这一朝落下帷幕 下一章番外,四八将回归正途。 嘿嘿,阿凝还是忍不住,得让他俩回来一下下。 ☆、第九十九章 思之盼之(番外)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 即便是怪力乱神,即便是偷来一世,也总有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 雍正皇帝年逾古稀,开一朝之太平盛世。 而如今皇上缠绵病榻数日,太医院已是再无良方。 王公大臣无不连夜入宫待诏,宗室皇亲已是悉数跪于养心殿后寝宫外。 一夜月明星稀,却是灯火通明。老迈的苏公公自皇帝寝宫出来,传了六阿哥弘昊、公主弘旻及廉王世子弘昰入内。 胤禩坐在皇上御榻旁,静静地扶着皇上坐起,靠在软枕上。瞧着皇上招手命三位皇子公主来到跟前,挨个瞧了一遍,又嘱咐数句。最终,皇上似是累极,合上眼,悠悠道了句:“下去吧。” 少顷,寝殿之内,再归平静。 胤禩再度扶着皇上躺下,再替他理了理鬓发,轻声道:“怎不叫孩子们多陪会儿。” 皇上微眯着眼睑,却从容笑道:“朕只想你陪着。”随后缓缓伸手,略有些颤抖,抚上胤禩脸颊,轻叹道:“朕只舍不下你。” 胤禩含笑,抬手覆上皇帝的手背,低声道:“如今臣弟都生了白发,还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朕瞧着,八弟仍似少时一般。”皇上听了浅浅泛出一笑,声音再不似往日那般沉而有力,只是喃喃道:“不承想朕这辈子能有古稀之寿,实属天恩。但即便是多活百年千年,朕照样是舍不下你。” 胤禩微微侧开脸,却被皇上箍住下巴移了回来,只听皇上柔声道:“别哭。” “没哭。”胤禩眨了眨眼,将眼前水雾退去,才稳住了声线,说道:“臣弟是死过一回的人,哪能看不透这些。” “上辈子,朕没能送你……”皇上用劲收回手臂,将胤禩的脸拉得更近,额头相抵,难掩愧疚道:“这回倒是要你来送朕,终归是朕欠你多些。” 胤禩将头缓缓靠在皇帝颈间,任由四哥抚着自己的脸颊。 良久……粗糙温厚的手掌,停在胤禩鬓发之上,已是再无动作。 …… 安详、静谧,无尽的黑暗。 胤禛在弥留之际,心中万般不舍,但这一世,终究完满落幕。 那手上的温度渐渐消退,皇上再也感知不到周遭的人与物。 就这么沉沉浮浮,似是越飘越高,恍如踏升九天。 忽地,天地震颤,皇上那渐渐离散的七魂六魄乍然归位。 胤禛猛地睁了眼,却见眼前山崩海啸,自身急坠而下,彷如落入山涧断崖。 胤禛心中大骇,不由自问:朕这是要去哪?朕不要去没有老八的地界。 而随后,便见刺眼精光骤起,皇上一阵眩晕,再度陷入迷蒙。 隐约间,那自四肢百骸传来的撕痛席卷而来,胤禛恍如天人交战,挨过一波强似一波的疼痛,终于回归宁静。 当胤禛再度找回思绪,缓缓张开眼眸,看到的是一室昏黄的烛光。 “阿弥陀佛,爷终于醒了。”屋内登时响起一声似啼似泣的温婉女声。 胤禛微微偏了偏头,循声望去,而床榻之畔却再无八弟的身影。 胤禛轻轻张嘴,不由自主地唤了一声:“八弟。”却觉喉间嘶哑,声线难辨,竟是发不出半分声音。 “爷,喝口水,润润嗓子吧。”那柔情似水的女子上前将胤禛扶起,递过一杯温水。 胤禛这才定睛打量了眼前这人一下,可不正是乌喇那拉氏吗。她此刻一脸稚气未脱的面庞,一副新妇的妆容衣着,似是她刚入府那段时日。 胤禛微微按了按太阳穴,往门边一看,正好瞧见一个小太监候在门口,乃是自潜邸就伺候在府中的苏培盛。只是如今这位哪似皇上跟前的首领大太监,正唯唯诺诺的捧着水盆,那是连头都不敢抬的。 胤禛抬眼看了看四下,大红帷帐卷在床头,高头红烛已燃烧过半。 眼下种种,无不是藏在胤禛久远回忆里的一幕。这正是康熙三十年,四皇子出宫建府,大婚的时日。 乌喇那拉氏见四阿哥醒来之后,对自己冷若冰霜,心下一悲。皇子大婚之后,一病不起,任是哪家的满蒙贵女,也是经不起如此之事。 而胤禛毕竟是两世为帝,两辈子加起来,寿过百年,瞬时稳住了情绪,刻意放柔声调,开口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乌喇那拉氏福了福身,领着婢女退下。而胤禛却指了指不起眼的苏培盛,命道:“你上前来。” 苏培盛惊得一抖,但也只能赶紧撂下手中物件,掸了掸衣袖行至主子榻前,跪地等候主子开口。 “这几日,外面如何?”胤禛心中颇有几分焦急,极想知道八弟近况。 苏培盛有些纳罕,毕竟以他这身份极少能在皇阿哥跟前说话,但主子爷问了,他却机灵,抓住时机将这些时日外面的人事来往,如实禀报道:“爷病倒后已有五日,皇上心忧,除了命太医过府诊看,前两日还派李公公前来探望。太子爷宫中也派人过来瞧过,送了上好药材。” 胤禛并不想听这些,焦急问道,“还有吗?” 苏培盛赶紧“嗯”了一声,继续道:“八阿哥、九阿哥今日白天来过,几位阿哥深居宫中不便多留。” 当听到“八阿哥”几字后,胤禛才释出一笑,他心中暗道:待八弟知道他四哥病愈转醒,只怕明日就会赶来。 胤禛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再度躺下,挥手让苏培盛退下,就这么半寐半醒,挨过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胤禛起身下床,太医看了脉后无不纳闷。这四阿哥前几日昏迷不醒,险些过去,怎的一转眼体态安然,哪里似病过的样子。 而胤禛浑然不理,坐在院内等了半晌,心下焦急。但一想到如今八弟将将十岁年纪,少不得要在尚书房念书,午后还要修习骑射,因而便只能按捺心绪耐心等待。 功夫不负有心人,直至申时,便见太监进来,禀道:“爷,八阿哥、九阿哥到了。” 胤禛自动忽略了“九阿哥”几字,腾地站起,往外迎去。 内院门外,胤禩和四哥险些撞了个满怀。见四哥生龙活虎般快步而出,胤禩灿然笑道:“四哥这是大好了,前几日可真把弟弟们吓坏了。” 胤禛被他这明媚笑容晃得一阵失神,伸手按了按胤禩肩头,轻笑道:“好了,我已无大碍,多谢八弟记挂。” “嘿嘿,依我看四哥这一病,怎倒转了性似的。”胤禟在旁边瞧着,心里纳闷,以往四哥也经常和兄弟们碰面,但若不是八哥拉着,他们断然难以玩到一处。没成想今日四哥一改往日严肃无趣之态,竟拉着八哥不撒手,脸上那盈盈笑意更是极为少见。 胤禛这才得空瞥了瞥一侧的老九,经过两世,四阿哥自然是收放自如,竟对胤禟也露了几分笑意,招呼两位弟弟进屋里说话。 老九也不见外,一屁股就坐在四哥对面,倒是胤禩挑了一个稍远些的位置坐了。 胤禛心下微微不满,却听胤禟说道:“四哥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会子病了,弟弟听说四嫂可是没少伤心。” “九弟别胡说,这病还能挑时辰吗,如今四哥大安了,才是最要紧的。”胤禩早知胤禟随性惯了,怕四哥不爱听,便出言打断。平日里,几个性格迥异的弟兄们伴在一处,也少不得要他圆融化解各种局面,因而这几位兄长弟弟,倒是多与八阿哥亲厚。 胤禛展眼瞧了瞧胤禩,见他正朝自己眨眼睛,心下微甜,心道:还是八弟最体贴,不似那些混世魔王的弟弟。 而胤禟却不停嘴,继续说道:“四哥大婚之夜失了意趣,弟弟正好物色了几个清倌人,不如送进府来给四哥解解闷。” 胤禛险些没将茶水泼他脸上,急急看了胤禩脸色,八弟可不也正是一脸惊诧。 胤禩倒是极快的收拾住情绪,起身笑道;“九弟方才还在为四嫂鸣不平,怎么这会儿又出这馊主意,你才多大的年纪,小心我告到宜母妃那去。” 胤禟无趣的喝了口茶,委屈道:“可不正是我年岁小,只能窝在宫里,才处处为兄长着想。” 胤禩见胤禟服了软,便不好再说他,转而走到四哥身边,拍着四哥肩膀道:“今日时候不早,我们瞧见四哥无恙,也就放心了,得早些回宫去了。” 胤禛哪里舍得他走,见他手搭在自己肩头,一回身竟是揽住了胤禩腰身,惊得胤禩瞬时僵住。 “呦,四哥这是作甚。”胤禟撂下茶碗,似有几分揶揄道:“四哥这是病糊涂了,怎么抱着八哥不撒手。” 胤禛一时真情流露,却也知不妥,赶紧松了手,见胤禩颇有些受惊般退开半步。 胤禩尴尬的牵出笑容,再度说道:“弟弟这就告退了。”说完,朝胤禟递了个眼色,逃也似的跑了。 胤禛送走两位阿哥,颇有些负气的坐在书房内,任是谁也不见。 回想着方才八弟一派天真烂漫、童真稚嫩,并不似两世为人的城府深沉。再加之那一抱之后,胤禩脸上的尴尬无措,无一不说明,这位八弟乃是此世原装的那位,并未与胤禛情意相投。 胤禛闷坐了一个晚上,心里琢磨起来:异世重生,八弟的年纪比朕小了将近三十岁。如今胤禛寿终正寝回归本朝,只怕胤禩还在那异世中独自空守。 想到这里,胤禛心中一阵锥痛。他不知八弟何时能来,更不知八弟究竟会不会来。 数日之后,病体痊愈的四皇子进宫给皇父请安。而后转去毓庆宫,见过了太子。 自见过皇帝与太子二人后,胤禛无比笃定此一朝正是那货真价实、血雨腥风的一世,因而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断然不能有一毫一厘的行差踏错,否则将坠万劫不复之境地。 胤禛思绪万千,正去往永和宫看望德母妃的路上,迎面便瞧见那心心念念之人的身影。 胤禩见四哥过来,宫道之上,笔直相通,并无其他躲避之地,便只得硬着头皮过去,扬起惯常的温柔笑意,恭谨道:“四哥好,这是要往永和宫去吗?” 胤禛自然是瞧出了八弟的不自在,想必前些日子那一番唐突,果真是吓着他了。于是也只得顺着八弟的话,回答道:“正是,看八弟这方向,也是刚从永和宫出来?” “嗯,弟弟是来看望十四弟的。”胤禩说起刚满三岁的十四阿哥,眼目含笑,看在胤禛眼中颇为不是滋味。 两人寒暄两句,错身而过,胤禛看着胤禩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宫道尽头,心中五味杂陈,泛起无数滋味。 这一世,之于胤禛来说,虽是盘根错节、步步为营,但终究还是让他问鼎了天下。但之于胤禩来说,却是折戟沉沙、明珠蒙尘,独留半世凄凉。 越是看到这少年时意气风发、笑如春风的胤禩,胤禛越发不敢想象今后数年,他这位温润如玉的八弟,将再陷泥淖之中。 胤禛行色匆匆的给德妃请了安,敷衍的哄逗了同胞弟弟片刻,便急急出宫去了。 一回府,便又是书房夜读,依旧是不许任何人打扰。 胤禛负手立于窗前,青年样貌,却是目含丘壑,说不出的深邃老成。 在苍穹渐亮之前,胤禛才缓缓回身,他看了看桌案上那幅数日前写就的“忍”字,抬手将其揉了。 这一世,胤禛不能再忍,不能再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他无法眼见着胤禩再度立于众人之前,成那众矢之的。这一世,他的八弟,不可再重蹈覆辙、黯然消逝。 三世为人,若再夺大位,胤禛誓要护胤禩周全。 转眼康熙三十一年,皇上与诸位皇子阿哥塞外巡猎,胤禩头一次随队伴驾。 这一回八皇子展露峥嵘、骑射俱佳,初得皇父垂青。 胤禛于旁看着,眼见着灵活温润的稚子初长成人,戎装烈马,更添一份英武。心中既是喜爱又是担忧,一腔情深,难以名状。 酒宴间,八阿哥于兄弟间推杯换盏,很快便有微醺之态。胤禛见状,便上前将这人硬生生从弟弟中间捞了出来,省的被这些不省事的兄弟们混灌一气,伤了胤禩身子。 一路晃晃悠悠的搀扶,胤禩几乎是挂在四哥身上,说说笑笑,难得的亲密。 正巧四阿哥与八阿哥的亭帐比邻而设,胤禛把弟弟安顿在卧榻上,却久久不愿离去。 胤禛调亮了烛火,借着光亮将胤禩青涩的脸庞看了个清晰。来此世数月光景,已是相思成病,胤禛忍不住垂下头,眼看着就要吻上那微启的稚嫩朱唇,但动作却是戛然而止。 胤禛直起身,在床榻边坐了良久。看着八弟的懵懂睡态,泛出一笑。他伸出手指勾勒着胤禩的唇形,微微叹息,幽声道:“朕等你。” 这一等,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盼来那魂牵梦萦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子预售开始,详细可看本文的【文案】哈 ———————分割线——————— 本文还有最后一章番外,会在预售结束后发上来。 最后一章有福利,福利内容阿凝会在完结后放在微博和lofter 感谢亲们一年多以来的支持和不离不弃。 阿凝休息一阵,会继续开新文的。 欢迎大家关注阿凝的专栏哈。 ☆、第一百章 爱之伴之(番外) 二十载岁月更迭,而情深永在。 康熙五十一年,圣祖骤然薨逝,皇四子胤禛克承大统。这一日的到来,整整早了十年。 雍正端坐于御座之上,受文武百官叩拜。展眼望去,那个立于宗室王公最前列的身影,毕恭毕敬,款款拜服。 皇上的眼中只有那个身影,他心中默念道:十年,朕早了十年,而你,却还不愿来吗? 二十年的寒暑,胤禛并不觉孤寂,因为他有太多能做的事。而事到如今,他功德圆满。但那跪拜于前的兄弟虽恭顺和睦,但却依旧不是那个与皇帝情根深种的胤禩。 数月过去,养心殿再度因雍正帝成为大清朝帝王的寝宫。 瞧着装裱一新的玻璃明窗,胤禛伫立良久。几乎每日皇上都会在此观景,奴才们却也不知皇上究竟是在看何物。 这一日,掌灯时分,苏培盛轻手轻脚地进了西暖阁,禀奏道:“皇上,廉亲王府递了消息进宫,说王爷病了。” 胤禛眸色一凛,问道:“病情如何?”这二十年间,每每胤禩卧病,皇上便是又急又喜,总觉得老八这是要过来了。但数年过后,却又次次令胤禛空余失落。 苏培盛屈着身,颇有几分忧虑道:“太医院已派了三位医正过去,说是王爷高烧两日,昏迷不醒,现今也没查出确切病症。”苏培盛悄悄抬眼一看,皇上脸色微沉,似有所思,便继续道:“王爷前些日子还大安着呢,但却疾病骤发,太医院院判的意思,这回只怕极为凶险。” 皇上听了瞬时脸色突变,除了担忧之外竟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之色。 苏培盛颇有些纳闷,这些年自潜邸伺候到紫禁城来,皇上和王爷磕磕绊绊、时冷时热,却总是打不散的兄弟。皇上对王爷的惦念,不仅明处比比皆是,这暗处里他这近侍的奴才是看得清晰。 但说来奇怪,每每皇上听闻王爷病倒,虽总是茶饭不思、忧虑至极,却又藏着几分莫名期冀,这倒真真是叫人猜不透心意。 而这一回,乃是皇帝登基以来,廉亲王首次卧病辍朝。朝廷上下,自然是另一番揣摩。 胤禛极想过府守着八弟,但如今初登大宝,不比从前。这辈子他提早十年登上御座,这朝廷上远比以往更为险恶。而如今老八一病不起,更是掀起朝中暗涌,此时此刻皇上断然是无法出宫。 因而,胤禛调了太医院两位院判去王府守着。又安插数个粘杆处密探,每日传回廉亲王府的消息。直至第三日,自廉亲王府的密报还未呈上,苏培盛却火急火燎地进了西暖阁,急急禀奏道:“皇上,廉亲王求见。” 皇上本是低头批着奏折,听了这话,登时站起身,放下手中朱笔。展目一看天色,宫中已过了下钥的时辰,胤禩大病初愈,急忙前来,意欲何事? 胤禛心头倏地一紧,自打皇帝登基以来,胤禛便赐下金牌,便于胤禩时时刻刻进宫面圣。但八弟多年来持重稳健,还从未行过如此僭越之事。 那么,如此一反常态、乖张行事的廉亲王,究竟是…… 皇上心头难以抑制的欢喜,但二十年来,等了太久,盼了太久,竟有一丝不敢置信。 胤禛一面说着:“快宣。”一面已是迫不及待地迎至正殿。 养心殿内,斜阳余晖。 胤禩踏着落日最后一点余韵,迈步进了养心殿内。那一身匆匆穿戴的朝服,那一脸难以掩饰的病容,却压抑不住他此时此刻疾步而来的决心。 皇帝与王爷,就这么相迎而来,在看到对方身影后,同时止了脚步。 四目对忘,凝视半晌。 良久,皇上轻缓问道:“你终于来了?” 胤禩听了,粲然绽出一笑,这笑容不同以往,直沁心脾。 只见胤禩颔首回道:“是,臣弟来了。” 胤禛往前移了两步,见胤禩久病的身子微微一晃。皇上眼疾手快,一步踏前,将八弟抱了个满怀。 “快宣太医。”皇上刚喊出口,便被胤禩按住了嘴唇。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30节 “不用宣太医了,臣弟这病,皇上还不知道,躺两天就缓过来了。”胤禩说完,也不再强撑,就这么往四哥怀里栽去。 皇上屈身勾住了胤禩双腿,将王爷横抱起来,一转身,往寝殿去了。 苏培盛站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若说往日里皇子阿哥之间兄友弟恭,在王府里偶有抵足而眠,但却全然不似今日这般亲密无间。 更何况这入夜的时辰,王爷求见皇上,实属罕见。而皇上就这么抱着大病初愈的王爷进了寝宫,也真真是前无古人了。 眼见着天幕暗下,内寝宫里掌起悠悠烛火。皇上借着烛光凝视起这张熟悉的面颜,一脸的满足笑意。 而胤禩本就刚经历了生老病死,轮回之苦,精气大亏,却还是强打着精神睁开眼瞧着皇上。 “你快歇着,往后咱日子长着呢。”皇上见八弟面色苍白,虽有千言万语,却还是忍在喉头,哄着这人好好歇下。 胤禩疲累的点了点头,攥着皇上手掌,这才安然睡去。 而胤禛却是难以成眠,卧在床榻外侧,端详了胤禩一夜,直至天明才悄然睡去。 日上栏杆,温热的阳光洒在帷帐之上,烘得胤禩周身温暖。 待他微微张开眼,却对上一个明黄色胸膛。 “四哥这会儿怎的还在贪睡,如今朝廷上下可不太平。”胤禩自打昨日醒来,便是一连串的错愕惊讶。 记忆不断翻涌而来,他惊讶于这一朝四哥竟能提前十年登基,更震惊于皇上对自己的拳拳爱护与那欲说还休的情谊。 是他。必定是他。 胤禩无比笃定,便不顾劝阻,更不顾病躯虚弱,拿起御赐金牌,执意进宫,直奔养心殿。 因此胤禩对此朝明争暗斗了然于心,知道四哥虽以雷霆手段弹压各部,但毕竟初登大宝,稍有差池,难保不出变数。 而胤禛被他这句唤醒,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伸手揽在胤禩腰间,笑道:“你都来了,朕还怕收不住那些人吗。” 胤禩一听略微有些尴尬,皇上言语间所指的“那些人”可不就是以廉王为首的八阿哥党么。这一世难为四哥了,既夺了大位,又最大程度地保全了胤禩羽翼。因此这一朝里皇帝与廉王一党,微妙至极,表面上相得益彰,暗地里却也是相互掣肘。 皇上瞧出了胤禩的不自在,轻咳两声,笑道:“往后就要劳烦八弟受累了。” 胤禩轻“嗯”了一声,他既经了三生三世,自然不会再令旧事重演。 当胤禩正琢磨着要如何着手,却忽觉浑身温热,一抬眼原是皇上已经欺身到自己跟前。方才那轻搭在腰间的臂膀,不知何时缠了上来,已将胤禩裹入怀中。 胤禩一时失神,二十载独守寂寥,他许久不曾有如此亲昵行径。若说自四哥走后,他完全没思念过两人耳病厮磨的床笫之欢,那绝对是假话。因而当四哥的唇畔落在自己唇上那刻,胤禩下意识的展开双臂,揽上皇帝脖颈。 这一吻,穿越尘寰,隔世再会。自然是缠绵悱恻,难解难分。 …… 这一日白昼,旖旎风光。皇上与王爷,久别重逢,自然是情意缱绻。 缠缠绵绵,翻云覆雨,直至九霄。 廉亲王入宫养病,皇上于朝堂上,难免受诸多诘难。 直至三日后,皇帝与王爷并肩而来,诸位王公大臣、宗室王亲才算臣服下来。 而往后的日子,自然是明君贤王,相依相伴。 一位是天潢贵胄,堪称当世明主。一位是明珠璀璨,堪为后世垂范。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似卿传》至此完结,感谢亲们的陪伴。 希望四哥和八哥继续甜蜜一生~~~ 本章全文在 嘿嘿~~~【更多精彩好书尽在书包 bookbao 】 第30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