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一点朱砂痣》 正文 第1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1节 书名: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文案: 若我非善类,莫怨我……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阴积盛。 若是你辛苦,我陪你…… 梵音过耳,我非明镜,乱花迷眼,岂能不伤?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九月、连城邪 ┃ 配角:沈存之、玉容 ┃ 其它:兄弟文 ☆、第一章 烟笼寒水月笼沙,夕阳潜下小楼西 秋来的雨,最是冰寒彻骨,最是凄凉不过。 抚州城上密密斜织一丝丝雨幕,抚水江上,因着这雨而朦朦胧胧,黎明月色还未退去,烟笼寒水月笼纱,静谧,安然…… 虽是清早却有了傍晚的昏黄,抚水江上飘着一叶窄窄的小舟,水随风动,小舟也跟着轻轻晃动,发出轻微的响声,似是很惬意。 舟内传出一声声婉转的戏文。 “耳听得谯楼上二更四点,小舟内难坏我胡女凤莲,哭了声老爹爹儿难得见,要相逢除非是南柯梦间。田公子遭大难并无抱怨,静悄悄坐一旁低头安眠,月光下把相公我仔细观看。” 声音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又接着唱:“好~好一个奇男子英俊少年,他必然读诗书广有识见,能打死帅府子文武双全,为我父抱不平身遭大难,他本是英雄胆大好儿男。孤身女到后来有谁照管?无亲眷无依靠我实实可怜。假若还我与他结为亲眷,女孩儿到后来我好将身安。怕只怕他嫌我出身贫贱,这件事我还是不好开言,眼看看就到了三更三点,我叫醒他与我父报仇伸冤。我这里把相公一声呼唤,‘相公~相公’,他那里直睡地十分香甜。我这里走上前拉他起站,女孩儿拉少年礼上不端。我这里用手儿将船摇~摇~摇~摇~~~转” 唱到了这里,声音停了下来,小舟继续轻轻的晃着,若是掀开帘子,会发现舟内并无他人,只有一个看着不过一十六岁的少年和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女人。这个少年面相不过清秀,奇异之处是,他眉心处有一颗朱砂痣,殷红如妆,倒填了几分阴柔姿色。 “娘,这一段我唱的怎么样?” 女人点点头,倚在船舱内轻声说:“尚可”,随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少年有些黯然愧疚的垂下眼“喝了这么多服药,怎么娘的病就不见好。” “哎~每年冬天大抵如此,只是今年更加厉害,只怕熬不过今冬了。” “母亲还请不要如此说,你这样说教做儿子的如何是好” 女人轻轻笑了一下,看着虚弱无比“你今日要进城?” “母亲这个样子要我如何放心的去呢?” 女人安慰性的拍拍书生的手“你放心的去吧,早日赚够了盘缠,也好应付将来赶考。近日先生说你书读的如何了?” “前些日子刚刚作了一篇文章,也不知道怎么样,王先生既不点头又不摇头的。” “明年开春便是乡试,我儿应当勤勉些” “儿子知道了,只是乡试过后我便要启程去京都,一去二三月,实在放心不下母亲。” “有什么放心不下!戏词只是权宜之计,你以后应当自强自重,谋求一个功名,早早远离戏词文路。现在不过远离二三月便如此优柔寡断,以后哪里会有出息!” “母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道了。” 少年将眼前砂碗里的药垫着纱布慢慢的倒进一只瓷碗里,轻轻的放在旁边的一个小小的桌子上。 女人半倚半靠在船篷边,看着船篷外的阴雨。 “罢了,多说无益,你先换衣服吧,今日的戏好好唱吧,当年《蝴蝶杯》里的《藏舟》可是娘最拿手的戏了。” 少年恭敬的点点头。 船舱外的雨势不见小,掀开船篷前的帘子,却见一个绝色的女子走了出来,额前垂着花胜流苏,堪堪遮住秀眉,罗裙细钿,在这雨幕中宛如一道丽景。女子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罗裙,在微微细雨中上了码头。 …………………………………………………………………… “九月,你来了?”一个模样俊秀的年轻人看到来人热心的迎了上来。 女子只是微微点点头。 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孩哒哒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九月的胳膊“师姐,你来啦,今天王知府家里好热闹,王府的少夫人头胎就生了儿子,王大人家里大摆筵席庆祝呢!” 九月笑着摸摸她的头“知道了,我们走吧” 进了戏台后面,那是戏班子换衣化妆的地方,一个中年人看到九月对着她点点头“来了,你母亲怎么样了?” “恩,还好,多谢师傅关心。”九月抬起头微笑的看着那人,待自己恩重如山的大恩人…… 初齐康点点头,对着刚刚的小丫头说:“姬儿,快帮你师姐上妆去。” “知道啦!”叫姬儿的女孩脆生生的应了一声。 九月走进里间,拉过帘子换上戏服,随便挽起头发。 “师姐,好了没?”初云姬在外面轻轻问了一句。 “嗯”九月拉开帘子走了出来,坐到梳妆镜前,拿起朱笔沾了些脂粉慢慢画了起来,初云姬乖巧的走到九月背后替她挽头发。描眉,擦粉,不一会她们就上好妆了,初云姬替九月带上头饰,固定了几下。 九月,重花落尽,暖阳不在,明月依旧。 外面有人叫了一声:“九月,马上到你了。” 这一出戏便是《蝴蝶杯》中的一折《藏舟》,苦命又伶俐的卖鱼女胡凤莲与爹爹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苦,但是也自在。不料,祸患横生,一日爹爹上街卖娃娃鱼,遇见帅府公子,卖鱼不给鱼钱,老爹爹与他争辩了几句,他就将老爹爹活活打死。江夏郡郡知府之子田玉川路见不平,相助与老爹,不想却打死了帅府子。 帅爷一听自己儿子被人打死,怒上心头,就要田玉川偿命,田玉川无奈逃向龟山。逃至江边无路可走,正巧遇见胡凤莲的小舟。胡凤莲一听是帮助自己父亲的人,急忙搭救,凭借自己的胆识与智慧救了田玉川一命。 田玉川与胡凤莲在小舟中由正午一直坐到夜半三更,二人患难相交互生爱慕之心,后田玉川赠蝴蝶杯于胡凤莲,二人情定龟山。 戏文中的悲欢离别,一步一句上演,九月在台上坐着细声慢唱。 只是不知,可忘记了现实?可颠倒了众生? 《藏舟》正是胡凤莲与田玉川定情的那一段,与她对戏的就是之前的那位年轻人,名字是沈存之,班子里的老人,功底唱腔还算不错,所以初齐康便收了他做自己戏班子里的小生,并让他来担大头。初家班经过几年的发展,已今非昔比,也有了十几号人,不过九月的身份微微尴尬,不早不晚,不过三年。但她却是初齐康的第二个弟子,在戏班子里辈分却很高的。初齐康年轻的时候就是花旦,据说名噪一时,后来结婚生女以后初齐康组建了自己的戏班子,不再开口。 那沈存之似是对九月有些好感,九月也是无奈,自己与他这辈子是不可能的。戏中人如戏外人,悲欢嬉笑,一如往昔,一幕一幕上演。 多情的渔家女一步一步,悠悠的靠近沉睡的公子,待看清公子容貌,又羞惭的步步后退,一副小女儿娇态。 台上胡凤莲依依不舍的送走了田玉川,怀中的蝴蝶杯已经有了温度,只是今夕一别,他日相见又在何时。九月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就着划船的姿势慢慢的退出了戏台。 一曲戏毕,知府大人家的老太太喜笑颜开,喊了一句“赏!”,其他的夫人看着老太太高兴也纷纷开始打赏。那位老夫人得了一个重孙儿,四世同堂,家族的鼎盛让她心情舒畅,整个人面色红润,看起来很有精神。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什么好,求赞,求评论…… ☆、第二章 此时与君未相识,笑随戏伴后园中 假假真真,浮浮沉沉,戏里戏外,活着别人的人生,自己的岁月了却无痕。谁是谁的旧年相识,谁是谁的相逢初见,权当她是别人的故事,借来唱唱而已,认真不得…… 今天班子里得的赏银比平常多了许多,初齐康一高兴就给他们放了一会假,只要赶在晚间堂会开宴之前回来就行了。 王家人大方,还给他们准备了房间可以稍事休息,虽然是下人的房,却也干净,九月卸了妆,刚刚想小睡一会,初云姬就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 初云姬抱着九月的胳膊晃“师姐,你带我出去玩嘛~” 九月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不好好休息,大中午的你要去玩什么?” “好不容易天晴了,爹爹又给我们放了半天假,就出去玩一下喽。” 九月点点初云姬的鼻尖“呵呵,姬儿是不是出去想买花?戴在我们姬儿头上肯定好看。” 初云姬脸红了一下,撅着嘴巴“去嘛,去嘛” “嗯嗯,姬儿最喜欢什么首饰呢?” “我最喜欢花盛,师姐带着可好看了,我要像师姐一样好看。” 九月刮刮初云姬的鼻子“那得等你长大以后才可以呢” “我都已经十二岁啦!” “觉得自己长大了?那赶明让师傅给你说门亲事。” 初云姬跺跺脚轻轻哼了一句:“师姐真是坏死了!” 九月笑笑也就不逗她了“走吧” “我不要去了!” “怎么,生气了” “……” “师姐给你赔罪,给你买头花好不好?” 听到师姐给她买头花,初云姬才噘着嘴‘勉强’原谅了九月,九月看她复又咧开的小嘴,微微一笑拉着初云姬走出房门。 抚州城向来热闹,现在又因为知府府门摆筵庆贺,来了不少官员,那些官太太们成群结队的逛街,后面又跟着一堆丫鬟,跟巡查一样。 那些小贩在知府家门口不敢造次,所以知府府门口倒是没有小商贩,清净些,可是过了府衙前的街道转个弯,却仿佛变了个世界一样,小摊商位都挤成堆了,那些摊位的小哥一声声的吆喝,生怕比别人的声音低,让人抢了生意去。 那些卖吃食的,锅盖一揭也是热气直冒,看着热闹至极。 不过官家太太是有身份的人,怎么也不会去吃路边小摊,不过胜在热闹,抚州城其他的人乘着这热闹过来转转,倒也红红火火。 沿着街走,初云姬孩子心性,趁着热闹,她也乐的不行,蹦过来跳过去,看到什么,不管买不买就要摸一摸看一看,九月看她高兴,跟在她后面由着她的性子跑。这孩子平时跟着大师姐学戏,没什么时间出去玩,今日可以出来玩玩,就让她好好玩。 不一会这一条热闹的街她们就逛完了,出了闹市,人慢慢的少了起来,街上边铺子照常开着,只是人比平时稀少了不少,大约都去了闹市。 说到这抚州城,除了抚州城了那些特色小吃之外,还有一个奇特的地方,就在城内极为热闹的地方,但那地方没有街道,没有商贩,竟然是一片合欢林。据说那里曾经是抚州的烟花巷,不知是何原因烟花巷一夜覆灭,青楼里的女人也不知所踪。对于这一桩疑案,那些官员也讳莫如深,且后来监督种植合欢林的人竟是抚州城的父母官,让此事更加朴树迷离,连带着这片林子也疑云重重,这事细细数来,疑点颇多,却无人知其缘由。 那时的烟花巷距离现在的闹市隔了不过两条街,深秋季节,合欢花已落,但是树叶依旧苍翠, 九月与初云姬两个人逛累了,便想到合欢林中的亭子里休息休息再回去。 “师姐,真是好不容易啊,我真是好久没有见到太阳了。” “嗯” “这王大人真会挑时间,一过满月就是晴天了,这娃娃将来肯定有出息。” 九月听着初云姬老气横秋的语气,轻轻拍拍她脑袋。 “姬儿,听说这片合欢林是一位公子为纪念爱人所种,所以祈求姻缘最准了,要不等到来年七夕我们也给姬儿去祈祈姻缘,怎么样?” “师姐!你老笑话我,人家不要理你了。” “姬儿怎么可以怪我呢,我们家姬儿一会是头花,一会是合欢林的,这让师姐很是误会啊。” “师姐就是会取笑我,师姐都没嫁人呢,明年最好给师姐祈祈姻缘。”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未嫁的姑娘们希冀着至死不渝的爱情,也希望自己遇见一个良人。在这合欢林中,每年乞巧节就是最为热闹的时候,未嫁的姑娘在七夕那一天,在这林中乞巧,祈福,祈姻缘。因着这个,合欢树上满满的祈福丝带,红红的,看着很喜庆。 九月看着合欢树上的祈福丝带,红的是祈姻缘,黄的是祈福,青的是乞巧,红红绿绿,煞是好看。 “我所背负的,我的出生,我想要的,注定我此生辛苦,深怕情多累美人。” “师姐,你在说什么?” 九月轻轻一笑不开口,她拿出今日买的一些东西,拆开包裹点心的包装递给初云姬,初云姬高高兴兴的接了过去。 九月继续打趣初云姬“明天给姬儿帮上红头绳,说不定就被哪家公子看上了,订了亲,你爹爹可要骂死我了。” 初云姬撅撅嘴“我才看不上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呢!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姬儿心气还挺高,那姬儿喜欢什么样的?” 初云姬摇摇头“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些人就是啦!” 九月听到此处又笑了起来,不经意的回过头,蓦然发现亭子后面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一袭白衣的一个男人站在那里,风拂过他的衣衫,微微卷起衣角,在苍翠的合欢树下,整个人恍若天人!九月怔怔的看着他,好漂亮的一个人…… 那个人也正盯着她看,九月回过神微微蹙眉,这人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 初云姬也察觉到了,回过头,“哎!你看什么呢?” 初云姬看他那样露骨的看着九月出声提醒。 那人回过神:“失礼,在下连城邪,只是看着小姐像一位故人,不觉有些失神。” 九月听到他的名字却一下站了起来“你姓什么!” 连城邪奇怪的看向九月“怎么?” 九月暗自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惊异,低下头:“失礼,只是公子的姓氏与故友相同,固有些吃惊。” 连城邪听闻笑了起来,这天下姓连城的又有几人,“故友~不知小姐故友何名,也许在下认识。” “恕我失礼,不便告知。”说完拿起东西,拉着初云姬出了亭子。 ☆、第三章 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 连城邪看着九月的背影,兀自感叹,像,太像了,尤其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尽然有这么像的人。连城邪捏捏拳头,只可惜,后天就要启程回京了…… 当初玉颜走的时候,不是不想留,想留的要死,想留住玉颜,甚至不惜拼上自己的生命,可是留不住。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到了那个人身边,自己还得笑着为她送行,殊不知自己的心在滴血! 九月出了合欢林心还在砰砰的跳着,那个男人他姓连城,他与连城家是什么关系,他是现在的连城家的人吗?那个尊贵的姓氏,母亲日思夜想的姓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冠上的姓氏…… 九月走出合欢林,扶住墙,慢慢捏紧拳头,眼中射出一片寒光。 九月的神色吓了初云姬一跳:“师姐,你怎么了?” 九月收敛神色,重新笑了起来:“我没事,可能今天有些累了,我们回去休息休息吧,今晚还有一折戏。” “是呢,是呢,今晚可是重中之重。”初云姬还小自然看不出九月的神色有异。 等九月走到知府府门的时候,看见知府府门口出来了一大堆人,整整齐齐的在两边站着,便拉着初云姬避了开来。 初云姬咬咬嘴巴“看来有什么大官要来了。” 九月神色暗了暗,估计是刚才那个人,连城是一个尊贵的姓氏,平民百姓是不可能姓连城的。 九月神色微暗,“走吧……” 九月拉着初云姬绕到后门走了进去,她神色不再有异,这点委屈都忍不下,还能成什么大事。 初云姬看见九月似乎心情不好:“师姐,今晚主要是宋大哥和大师姐对戏,你戏份比较少,你可以好好休息。” 九月拍拍初云姬的脑袋:“我知道了,今天王大人家里可能有贵客,你别乱跑,乖乖的,去找你爹爹。” 初云姬点点头,哒哒哒的跑走了。 晚上这场戏是重头,所以初齐康让自己的大弟子陈翠萍和自己最中意的宋平两个人上台,这台戏是接着中午的一折戏继续演,是胡凤莲拿着蝴蝶杯去找田玉川的父母。 九月的大师姐陈翠屏上台扮的是胡凤莲,虽然说九月是初齐康的弟子,其实九月是陈翠屏带出来的,就像现在,初云姬也是陈翠屏带着,她算是九月和初云姬的半个师傅。 陈翠屏唱腔圆润,是戏班子里青衣唱腔最好的,九月也要靠后些,所以看客里要是有很重要的客人,陈翠屏就粉墨登场。扮演田玉川的母亲的老旦孙碧莲是戏班子里和初齐康一样老资格的人,她在九月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戏班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现在年纪大了,底蕴比年轻是更强了几分,宋平扮田玉川父亲的角,九月扮的就是那个只有开始出场了一下子的那个小丫鬟的角色。 所以今晚她比较轻松,宴席已毕,点心瓜果已经摆了上去,孙碧莲与宋平就在台上唱了起来,不一会,九月唱完自己小丫鬟的那几句就下了台,外面胡凤莲上了台,继续在那里咿咿呀呀的唱。 九月想要卸了妆就去休息,今天逛了一下午,还是有些累的,突然初齐康走了进来。 “九月你不用卸了” 九月奇怪的看了初齐康一眼,“师傅?” “今晚王知府家里来了两个京都里的人,他们指名要你唱胡凤莲的角。” 九月垂下眼脸,轻声说:“我知道了,我这里上妆还需要一段时间,劳烦他们等等。” 初齐康点点头,有些担忧的问:“袂儿,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九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今天下午我遇见了一个人,不过并没有深谈,可能是他。” “要是因此被缠上,那可就麻烦大了,他们可是昪京中的人。” “我今晚先上台,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初齐康蹙着眉,点点头。 九月扮好妆就上台了,与孙碧莲两人一人一句,咿咿呀呀慢慢的唱。九月向台下看去,不甚清楚,但还是能看见在正中间王知府身边就坐着两个人,一个青衣,一个白衣,白衣服的人就是自己白天遇见的人。 九月心里暗叹,‘果然是他’,还真是阴魂不散,要是真的缠上自己,被缠个一两天也没有什么,可是以后去了昪京便多了几分凶险。 一折戏结束,九月慢慢退下了台,下面照例有人喊:“赏!” 九月看着已经升高的月亮,点上的明灯,听到前台那些人终于撤了点心果盘,散了宴席,九月帮着整理整理了衣服脂粉类的东西。 初齐康走了过来“你早些去休息吧” 九月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东西,初齐康走了出去。 在陈翠屏的房里,陈翠屏坐在蜡烛旁边一语不发,旁边站了两个人初云芳、王玥,也是戏班子里的人。 “明明是大师姐的戏,怎么叫九月抢去了” “就是平时看看闷闷的不说话,没想到这么坏,竟然抢别人的戏。” 陈翠屏听着这一声声似是在为她抱不平的声音:“行了,你们不累吗,快去睡吧” “大师姐,我们是在为你不值,这戏班子了谁不知道,你都是九月的半个师傅,现在九月这样,摆明不讲你放在眼里。” “连班主也偏向她,平时脑袋上就带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一副狐媚子样!” 陈翠屏被人赶下台,神色本来就有些不愉,现在听着这两人喋喋不休的,一阵心烦。 “行了,又不是九月自己抢的,这事怎么也怪不到九月头上,这么晚了,快去睡。” 那二人碰了一个软钉子,愤愤的走了。 陈翠屏心烦归心烦,但是她还是慢慢忍了下来,今天真是丢死人了,唱到一半,被叫停,然后换人,自己自从出师以后,因着一折《三堂会审》成名,还没遇到过如此的羞辱,虽然知道此事与九月无关,但是陈翠屏看到九月还是有些膈应。 随后两天无事,九月也慢慢放下心来,看来那连城邪也只是一时兴趣,昪京来的人总会走的,只要自己这几日小心些,也许就没有事了。 ☆、第四章 何处高楼笙歌,何处切切离别 三日,王知府府中的宴席结束,初齐康也收拾收拾,带着戏班子出了王府。 千袂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打算出门帮师兄弟收拾刀具、油彩什么的,突然初齐康匆匆的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袂儿,这下大事不妙了!” 九月看见初齐康慌乱的样子,有些疑惑:“师傅,出什么事了?” “王大人家里的客人是连城家的人” “这我知道了” 初齐康微微叹了一口气“要紧的不是这个,主要是据说不过一月之后就是当今太后的生辰,他们打算请我们初家班上京为皇后祝寿。” 九月蹙起眉头,摇头“那怎么行,我这个样子可不能去昪京,要不然你们上京,我就不去了。” “那连城家的人指名要你去,你说这是造什么孽,来年就是会试,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出事!” 九月慢慢坐了下来:“那我便称病不去,难不成还会把我绑去不成。” 说到这里,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怎么,九月姑娘不想给我连城邪一个面子?” 九月和初齐康心中一惊,不知道刚刚的话被听去了几分,他们真是太不小心了。 连城邪似是看到了九月的紧张,笑了起来“哈哈,九月姑娘不必紧张,只是在下经常练武修身,听力比常人好一些,别人自然听不到九月姑娘说什么。” 九月对着连城邪行了一礼“连城公子,昪京路途遥远,九月家中还有老母需要侍奉,不能远行。还请公子恕罪!” 连城邪轻轻一笑:“是吗?” 说到这里九月又沉默了下来,心中细细思量,母亲身体已经不好了,自己这几年虽然唱戏赚了不少,可是母亲医药不断,也花销的差不多了。说的过分些,母亲要是今年去了,自己连买副棺材的钱也没有,自己以后还要上京赶考,说是穷家富路,可是自己哪来的钱来富路呢? 可是这皇家的钱可不是好赚的,所谓后患无穷。 九月思虑片刻,心中注意已定,偏过头微微一笑,翘起来的嘴角,看的连城邪微微失神。 “连城公子,我若说我后悔了,想答应了,可不可以呢?” 连城邪哈哈一笑“为何?” “母亲常年重病,一年汤药不断,买不起医药钱,谈何侍奉。” “这么说九月姑娘是答应了,那初班主呢?” 初齐康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九月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是这么危险的事他也敢答应,哎!最后还是恭敬的点了点头。 连城邪看着他二人答应了下来,才笑着走出了门。 等连城邪一走,初齐康就开口了:“袂儿!你此举是何意?” 九月看向初齐康:“师傅你别急,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原因,这一来,我们的戏班子要是可以去昪京,为皇家演戏,必然声名鹊起,我们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这可是求不来的。” “真糊涂!没命了,要名声有什么用!” “师傅,自然还有第二,我母亲的医药费不多了……” “医药费没有了,我可以给你,你犯不着冒险。” 千袂微微叹了一口气“其三,我对昪京丝毫不了解,若是明年贸然入京,只怕会误入迷局,别说做事,只怕自保都有困难。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此次提前去昪京,对于朝廷便是一个外人,看事情自然会清楚许多,提前知道一些朝廷的事情,为来年做些准备。” “可还是有些冒险” “我平时都是以粉面示人,只要我平时不出门,也不要出演什么重要角色,谁会注意到我呢?” “那连城邪已经注意到你了?只怕你到时候难脱身。” 九月轻蔑的哼了一声“他不过是贪图美色而已,不过新鲜两天就过了,这种人不足为虑!” 初齐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哎!你自己看着办吧……” “师傅,这件事我不好向母亲说,还请师傅帮帮我” 初齐康还是忍不住叹息“袂儿啊,此举太过冒险了。” “我知道,可是师傅,我说实话,我已经没有钱了,母亲年年汤药不断,我已经连明年赶考的钱都没有了,师傅您也要养家糊口,还有初家班这么一摊子的人,哪里不需要钱,我怎么能经常和师傅要呢。再说去昪京,对很多戏班子是求之不得的,可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原因再拖累大家了。” “你这孩子……”初齐康也一时无语。 班子里其他人得知要去昪京的事,都开心的大叫了起来,要是这次去昪京,唱好了,哄得皇家人开心了,他们初家班一举成名,到时候大家的日子肯定会好过很多的,大家都叫着让初齐康带大家去酒馆里好好庆贺庆贺。 初齐康看着大家高兴的脸,心里的那些不安也消弱了不少,这几年为了保护九月,没有去过昪京,现在一去就为太后娘娘演戏,要是演好了赏赐什么的倒是其次,初家班肯定会名噪一时那才是求不来的,初家班也就有了出头之日。 九月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和母亲说。 叶慧文看着自己坐在船头蹙着眉头的儿子,他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袂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九月慢慢的点头,他穿着青衫,束起了头发,青丝如瀑,垂在后背,被微风吹起,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丝毫都看不出来他穿女装的样子。 眉心的朱砂痣没有用流苏遮起来,整张脸略微有些妖异,只是脸型轮廓柔软,倒也有几分女相。 “我要上京去了” “什么!” “为太后娘娘祝寿” “不可,太凶险了,要是有人注意到你的脸,你以后还怎么进官场。” 九月微微低头“已经有人已经缠上我了,是连城家的人。” “连城家的人?叫什么?” “连城邪” “是那家的长子!” “是” “那你就更不能去了” 九月沉默了,自己这次没有退路了,不是自己不想去就可以不去的,他已经答应了。“母亲,我会小心。” 叶慧文心里一堵,开始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九月扶着母亲替她拍拍后背“母亲,我此去一两月,我会在乡试之前赶回来,母亲还请保重身体。” 叶慧文靠在船篷上长叹了一口气:“算了,我回惠州老家去,老家什么也没有,但好歹还有两间房子。” “母亲,只怕我不能送你了” “我又不是不认路,你放心去吧,你自己小心。” 九月跪了下来:“母亲,我不能在身边服侍母亲,母亲还请自己保重。” 叶慧文伸手扶住九月:“我不会有事,我还要看着我儿出人头地的一天呢。” 九月在船舱内狠狠的磕了几个头,心狠了几下,开始收拾东西。 ☆、第五章 千里共如何,微风吹兰杜 九月终于跟着初家班上路了,此次去昪京,九月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也有些害怕。 初齐康几次欲言又止,九月看见了只当没有看见,九月知道初齐康在担心什么,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想比九月与初齐康的忧心忡忡,戏班子里的其他人倒是高兴异常,走一路吊了一路的嗓子,十几号人在一起说说笑笑也非常热闹。 初云姬也跑前跑后,小孩子仿佛精力无穷,银铃般的笑声散了一路,听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九月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对付连城邪,他实在是太不了解连城邪了,无从下手。 初云姬跑到九月旁边“师姐,你在想什么?” 九月拍拍初云姬的脑袋,扶着车子继续走,车子上装的就是戏班子的全部家当,服装刀具什么的,这些年积攒下来也有了好几车,由年轻的后生拉着车子,其他人扶着车子。 走了十几天才到昪京,要不是他们经常走南闯北的到处唱戏,估计早就累瘫了。 到了昪京之后,初齐康让九月他们在侯府外等着,自己去连城侯府门前送帖子。 连城侯府门口的家丁看着初齐康一副贫穷装扮,初齐康还没开口,就挥手想赶走初齐康。 初齐康连忙拿出连城邪留的帖子,“我是你们家公子叫来为太后娘娘贺寿的,还请小哥通传一声。” 那小哥一听是连城邪亲自下的帖子,连忙收了过来,“这样啊,那你先在这里候着,我进去通传。” 初齐康从连城侯府的大门前走了下来,在府门口的石狮子旁边站着,安安静静的等着。 不一会那个小厮又走了出来,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管家。 初齐康看见管家走了出来,连忙走上前。 那个管家开口了,“你是初班主吧?” 初齐康点头称是。 “我们家侯爷不在,不过侯爷交待过了,叫我安顿好你们,其他人呢?我领你们进府。” 初齐康又叫来其他人,管家领着他们从旁边的小门走了进去。 九月看着眼前矮矮的小门,又看看旁边那扇大门,他咬咬牙,总一天他要光明正大的从连城家的正门走进去! “你们是为太后娘娘演戏,自然会好生招待你们,你们就住在扶水园,那里就是府上专门为伶人准备的,你们就住在那里,也没什么要注意的,就是平时不要在府里乱转就行了,饭食自然会有人送去,有什么需要差人告诉我就行了。” 初齐康连声称是。 九月自进了连城侯府,呼吸就有些乱,进了扶水园之后,更是捏紧了拳头,当年母亲就住在这里吧,想不到如今自己也住了进来,这让人怎么不恨,凭什么母亲为那些人唱戏,而自己现在也要为那些人唱戏。 他心中有些仇恨,也有些自怨自艾,为什么自己的命运就是如此,为钱财所困,一无所长,只能以唱戏维持生计。如此这般,以往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在这里只觉得屈辱异常,连城邪,他天生就有的,自己后天再怎么努力也许都没有用…… 初齐康跟着连城侯府的管家进了扶水园,安顿好以后,初齐康就把初家班的人聚集在了一起。 初齐康看着满屋子的弟子,“你们都好好休息,刚刚福管家说了后日我们便跟随连城侯爷进皇城,这几天都保养好嗓子,等连城侯爷回来,我就问问他我们准备什么戏,要是他不决定我今晚回来再好好想想。” 大家都应和着散了。 等着大家都散了,屋子里就剩下初齐康和初云姬,九月拍了拍初云姬的脑袋。 “姬儿,去找你陈师姐学戏去。” 初云姬噘噘嘴“爹爹和师姐谈什么不让我知道” “小鬼头!说什么呢!”九月点点初云姬的鼻子。 初云姬满心不情愿的跑了出去。 “袂儿啊,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师傅,我们后日替皇家只演一场戏,后日一过,肯定会有一些达官显贵或者一些戏院会邀请我们,到时候师傅和师兄弟们留在昪京,我先行回去就行了。” 初齐康慢慢坐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总是……不安。” “师傅你放心,现在我只不过是一个平民,最坏不过被发现了,顶多是一场笑话,不会危及性命,车到山前必有路。” “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担心啊” 九月看着初齐康也没了话语,他也在担心,自己此次来昪京的决定究竟是错还是大错? 但是他需要钱。 第二日,九月还是没有看见连城邪,这让他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连城邪多半是真的欣赏自己的戏,只是想让自己唱一曲。 中午时分福管家走进了扶水园,初齐康早就带着初家班早早地准备好了。 福管家还没进门,就弯腰等候,等了好一会才进来一个穿着宫装的太监。 “王公公,您慢些个。” 王公公看着已经准备好的初家班,满意的点了点头。 “王公公,这就是初家班的所有人了。” “恩~谁是班主?” 初齐康向前走了一步行礼,“王公公” “初班主,你们初家班可是连城侯爷亲自举荐给我的,可要好好唱,唱好了,陛下、太后娘娘一高兴赏赐是少不了的,唱不好,你们获罪是小,可是要丢了连城侯爷的脸面了。” “是” 福管家看着王公公说完话了,马上走上前“初班主,把你们的家伙事交给这几个小子,他们会给你们带进皇城,你们只要跟着王公公就行了。” “多谢福管家安排” “不谢不谢”福管家眉开眼笑的送走了王公公和初家班众人。 初家班跟着王公公乘车进了宫门,不过他们不能进内宫,只能在外宫住了下来。 那个王公公又嘱咐了几句什么不可乱跑之类的话,才翘着兰花指慢悠悠的走了。初家班众人都略微有些兴奋,一个个眉开眼笑的,但还是压不住心里的紧张,就连平时最稳重的宋平都有些紧张的手心冒汗。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2节 ☆、第六章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沈存之看着坐在那里丝毫不见紧张的九月,有些不解,“九月,你不紧张吗?” 九月看着沈存之红扑扑的脸“紧张啊,不过倒是没你紧张。” 沈存之听九月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师傅说我们这次唱《三滴血》,让我扮周天佑呢,我平时唱的多是小生,你还别说真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你唱腔不错,只要好好唱肯定特别好。” 九月正和沈存之说着话,突然背后被人扯了一把。 九月猝不及防向后倒去,后背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等九月反应过来,沈存之已经大声呵斥了来人一声“干什么!” 连城邪身后的一个人一脚将沈存之踢开。 九月看见沈存之被人踢到,有些着急的推开身后的人,走到沈存之面前,将沈存之扶起,神色不愉的抬起头。 没想到是连城邪,九月有些惊讶,神色微变,复又恢复正常,“方才我不慎滑倒,多谢连城侯爷相扶。连城侯爷,师弟鲁莽,得罪了公子,还请恕罪。” 连城邪轻轻笑了一声“不慎滑倒?” 后面一人出声了“这就是让你亲自来见的人?” 连城邪回头看了那人一眼“恩” 那人顺手摸摸腰间的玉佩“不知姑娘芳名?” 九月看着那人腰间的龙纹玉佩,便猜出那人的身份,估计是一位皇子“民女贱名,怕污了殿下尊耳。” 那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拍拍连城邪的肩膀“依我看,她比皇姐……” 那人被连城邪瞪得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然后哈哈大笑不再言语。 九月看着初家班的众人都看着自己,脸越来越黑,看着连城邪“不知侯爷还有何事?” “我是来问问初班主,你们准备了什么戏?” 初齐康看着连城邪一瞬不瞬的看着九月,心里越发不安“我们准备的是《三滴血》” 连城邪点点头:“九月你扮的是谁?” 九月看了一眼连城邪:“是李晚春” 连城邪微微点点头,笑着看了九月一眼“以后可别和别人靠那么近” 九月咬咬牙,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连城邪身后的那个人开口了“走吧,这美人也见了,还不走。” 连城邪嗯了一声,转身跟着那人走了。 九月尴尬的站在初齐康身后,初家班的众人都看着他,他脸色愈发难看。 沈存之从刚刚起就有些不愤,只是碍于连城邪的身份不敢说什么,看那二人走了才开口问:“九月,这是怎么回事?” 初齐康呵斥了他一声“闭嘴!此事不许再提,现在我们开始练戏。” 初云姬找来戏本,大家也就按下了心中的怪异,开始认真的练了起来。 九月心里乱了起来,这连城邪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会真的看上自己了吧,这样可就糟了。 等大家都各自去练戏了,九月着急的一把拉住初齐康“师傅!我……” 初齐康拍拍九月的手,“你明日就离开!” “那你们呢?万一连城邪难为你们怎么办?” “他是世家公子,不会太过为难我们,但若是你,他万一为难你嫁给他做妾,那才是真正的完了。” 九月松开初齐康的手臂,转过身“原本打算今年冬日过去再说的,现在看来只能让九月早一些消失了。” 初齐康慢慢坐了下去“只能如此” 等到了中午,他们刚刚吃过饭,那个王公公就走了进来,“初班主,都准备好了吧?” 初齐康对着王公公行礼“已经准备好了” “那各位就跟我来吧,我们今日是要进内宫的,你们紧紧的跟着我,可千万不能随意走动,要是惊了各位主子,我可担待不起。” “是” “走吧~” 中午的这场戏,初家班其他人都买足了力气,陈翠屏唱的是贾莲香,一颦一笑,做足了风姿,正与沈存之扮的周天佑二人路遇猛虎,软言浓语一声一声的问:“你不救我谁救我?”。 唱到一半,突然一声“皇上驾到!” 钟乐突然停了下来,台上台下的人都跪了下来“参见陛下” 戏台上的人也都跪了下来,九月跪在戏台一角,微微抬头。 从门外走进一个一身黑衣的人,看不清相貌,只看身形,长身玉立,仪态非凡,不怒而威,皇帝后面跟着一堆人走了进来。 文帝走到太后面前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太后满目欣喜“陛下日理万机,还能来陪我听戏,快快起来坐下” 文帝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跪着众人“都平身吧” “是……” 越鸿坐了下来,王公公对着戏台上一挥手,陈翠屏会意继续唱了起来,戏台上丝竹又起。 越鸿看着自己的皇后,轻声问:“唱的是什么?” 皇后恭敬的回了一句:“《三滴血》” “这是连城侯府请来的戏班子?” “是” 越鸿脸色不变,继续陪着太后听着。 他知道连城邪与自己的二子越重璇走的很近,越鸿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子,又看了一眼远处的连城邪,他倒要看看这两个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戏正唱到了精彩之处,李遇春与周天佑兄弟二人相遇,二人相貌一样,同感惊异,二人结为金兰之好。 突然一声:“别唱了” 一时间戏台上器乐的声音停了下来,沈存之以为自己唱错了,吓得跪了下去,旁边的人跪了下去,不过倒是没有人管他们。 文帝接到线报,邻国麟夕国竟然趁着秋凉对凤倾国边疆大肆入侵,军队已至关外,玉门关守将正在死守城池,只是情势危急,寡不敌众,支撑不了多久。 文帝匆忙离开戏院,召集大臣商议。 九月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突然被叫停,然后皇帝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他们跪在那里,战战兢兢的等着,九月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许是那《三滴血》出了问题,本来这戏唱的就是为官不仁,只会读死书的晋信书,三滴血,乱了血缘。只是这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关系,难道是皇家自己出了什么事? 谁知道他们跪了许久,等那些妃子也走了,看台上没了人,也没有人来理他们。九月慢慢放下心来,看来真是皇家自己出了什么大事,那些人才匆匆忙忙的走了,不过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不是他们的罪就行了。 ☆、第七章 有情终古似无情,别语悔分明 王公公站到台下尖着嗓子喊了一声:“都起来吧” 初齐康从幕后走了出来“王公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王公公看了初齐康一眼“初班主,你还是不要多问,收拾收拾,随我出宫吧。” 台上的众人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初齐康咳了一声“行了,大家都去卸妆换衣,二弟你们也把家伙事收拾收拾。” 初齐洪点了点头,把锣鼓,器乐往箱子里装,大家心情都有些灰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怎么戏唱到一半,人都走了。 当天傍晚他们就匆匆的出了皇宫,回到了连城侯府,不过那个福管家还是给了一些丰厚的赏钱,大家看到了丰厚的赏钱心里才稍稍高兴了一些。 明天就得离开侯府,必须得找到下一个落脚处,最好是能在京城那些有名的戏院里,那样可以在那里唱唱戏,多赚些钱财。初齐康带着宋平出了连城侯府,打算上街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地方。 九月送走了师傅,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其他师兄妹一般都是两三个人挤一间房,只有九月是单独一个人住,为此戏班子里好多女孩都不怎么乐意,不过碍于九月是初齐康的弟子,没有当面说出来,只在背后说初齐康偏心。 对于那些闲言碎语,九月充耳不闻,只是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衣服开始收拾,今日已晚,不适合出门。她打算明天一早就离开昪京,这一趟昪京来的她心惊胆战的。 而且这连城府,扶水园让她很不舒服,他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刻钟。 “师姐,你收拾好啦!”初云姬跑了进来,看着九月床上的包袱开口问。因为他们要离开连城府所以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初云姬也不奇怪,小姑娘自然不知道九月打算直接离开昪京。 “差不多了” “师姐我们出去玩吧,他们都要出去呢,好不容易来一次京都,我们出去玩噻……”拉着九月的胳膊撒娇。 “是呢,来了昪京这么久我们都没怎么出去过”,沈存之慢慢走了进来,看来是他打发初云姬来当说客了。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九月想到自己明天还要赶路,就不想出去了,这昪京城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师姐~”初云姬拉着他的手臂慢慢的晃。 “姬儿乖,叫大师姐陪你去,我有些累了。” 初云姬撅着嘴巴走了,沈存之看见初云姬也没有请动九月,知道自己说也是无用,只好说了声:“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回来给你带些吃食。” “师兄,还请等一等” 沈存之并非是初齐康的弟子,叫声师兄便是九月抬举他,在班子里沈存之的年纪的虽然比九月大一两岁,但是一声师兄还是有些当不起。 “九月,还有什么事吗?” “我明天就回抚州” 沈存之有些疑惑,“为什么?” 九月咬咬牙还是开口了“这连城侯府的侯爷,他……” 沈存之听到九月提到连城邪他心里就明白了,不过也随即释然,他原本还担心九月会对连城邪动心,现在看来没有。 “我陪你回去” 九月听到他这么说,才微微放下心来,“谢谢” 沈存之摇摇头,“说什么谢谢”,他慢慢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已至深秋,外面的风吹进来有些凉。沈存之看着外面已暗的天空,天上的月亮也是白白的,不甚明亮。 “九月,我的心思你应该明白,若是我跟你说我喜欢你,想娶你,你会不会答应?” 九月听到沈存之的话,心中慢慢沉了下来,慢慢抬起头,也看着天上的暗月。 “我不能答应” 沈存之猛回过头:“为什么?” “假话是我不喜欢你,真话是你不配。” 沈存之愕然的看着九月,他喜欢的九月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自古士农工商,而戏子却是比最低一级的商人还要低贱的人。只是九月怎么能这么说!什么,他不配! 沈存之声音有些尖刻的说:“我不配!九月啊九月,你倒是心高气傲,我不配,连城邪配是吧,可人家只当你是玩物!” 九月冷冷淡淡的说:“还请息怒,明日你还要陪我回去呢” “连城夫人,我不配,您还是另请他人吧” 九月轻声笑了一下:“九月活不了多久了,你不愿意再陪陪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我是什么意思,你既然答应了,明日你还是陪我走吧。” 沈存之不再言语,甩手走了出去,他的自尊心被九月的那三个字打击的粉碎,说什么喜欢、不喜欢,那三个字将自己三年以来的所有的感情打击的一文不值,他此时此刻何止是心痛二字…… 九月看着沈存之走了出去,九月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沈存之,他终于说了出来…… 他应该很难受吧,也许会记恨自己吧,不过没关系,他记恨最终都是九月,九月要是没了,恨也会没了吧…… 没了就好了,不过就算存在,也没有关系了吧。 明天的自己就要回去了。 回去了,就没有九月了。 连城邪因为边关战报,回府的时候已经非常晚了,他也不好打搅九月,打算着第二日就与九月挑明,说自己想娶她。只是等第二日一早他去扶水园的时候初家班已经离开了连城府,连城邪面色有些难看的叫来了福管家,才知道初家班离开了侯府,但是并未离开昪京。 初齐康最终选定了梨落西苑,这里是昪京戏子们汇集的地方,住在这里最为方便,还可以熟悉熟悉南来北往各式各样的唱腔。九月没有跟着戏班子去梨落西苑,她跟众人辞别以后一个人出了梨落西苑,她得罪了沈存之,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了。 却不想沈存之追了出来:“九月,九月,你等等。” 九月回过头,看着沈存之背着包袱追了出来,心中微喜,这沈存之真是一个大胸襟的人,自己那样说竟然还不记恨。 “九月,我想了一宿,觉得你一个人上路太危险了,我打算陪你去。” “那九月在这里就谢过师兄了。” 沈存之想笑笑,但是没有笑出来,有些尴尬,但还是和九月并肩走,九月看着京华门,暗暗的想再一次来必是自己状元及第,纵马游街,御前饮宴的时候! 他们顺着官道不急不缓的走,昪京与抚州有一段距离,要是没有马匹,只靠行走的话只怕得走半个多月还不止,不过好在他们也不急着赶路,可以慢慢走。到了正午十分他们就到一个路边的驿站开始略微休息,已经到了深秋,秋高气爽,赶路正好合适。 ☆、第八章 何处繁华笙歌落,盛世烟花 突然驿站外边传来一阵阵整齐的马蹄声,驿站的小二立马跑了出去。 气势汹汹的一堆官兵走了进来,大约有百十来个,事情有些突然,九月心生疑惑,他向门外看去。 连城邪下了马,那些官兵已经为他开好了道,他将马绳丢给自己的家丁,走进驿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边喝水的九月,旁边还坐着上次那个和九月相谈甚欢的男戏子。 连城邪走到九月旁边坐了下来。 九月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着连城邪,握紧手中的杯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九月姑娘,为何这么急着离开?” “侯爷,难不成我离开昪京还要向侯爷禀报?” 沈存之看着连城邪气势汹汹的追来,脸色难看了几分,对着九月开口说话,语气微怒:“原来是欲擒故纵啊,九月好手段,来昪京不过四五日,就要成为侯爷夫人了,沈存之在这里先恭喜九月姑娘了,这就不打扰了,在下告辞。” “师兄!”九月想不到沈存之在此时落井下石,说什么欲擒故纵,简直荒唐。 连城邪看着沈存之出了驿站也不阻止,“九月姑娘,在下想起九月姑娘过府一叙,不知道你赏不赏光。” 九月捏紧手里的茶杯:“侯爷赏脸,九月荣幸之至,只是家中来信,家母病重,我急着赶路,侯爷相邀,实在是……” “据我所知抚州城并无信件传到初家班来”连城邪一语道破九月的谎言。 “侯爷,你究竟想做什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九月,我想娶你。” “侯爷,只怕你搞错了,我并非淑女,我只是一个戏子,只怕难入世子法眼。” “你不愿意?” “侯爷的意思是让我做你的妾室?我不愿意,你要是真的想娶我,那就让我做夫人。”九月微微抬起下巴,似是有些傲气的看着连城邪。 连城邪看着九月,微微警惕了起来,他对这个女人了解实在太少,原先看着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至少还温婉些,现在却有些急功近利,甚至有些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妄想做侯府夫人。 难不成先前的一切真如那个男戏子所说只是欲擒故纵,给自己下套,现在自己落网了,他就开始原形毕露了,只是这原形毕露的有些早了吧。 九月也看着连城邪,心中暗暗想着,觉得自己他贪得无厌,就转身走吧。 “好~” “恩?”九月只觉得自己一瞬间都要幻听了,他竟然说了一声‘好’? “夫人,随我回府吧。” 有一个没有什么身份的夫人,其实也不错,至少那上位者会放心很多吧。 连城邪朝着九月伸出手。 九月愣愣的看着连城邪朝自己伸出的手,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算错了,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随性的。她看着门口的官兵,定了定心神,知道自己在这里逃不了了,索性将计就计,走一步算一步了。她慢慢的伸出手,搭在了连城邪的手里。 沈存之看着连城邪扶着九月上了自己的马,捏紧拳头,没想到看似清高的九月,也不过是一个趋炎附势,假装清高的女人,自己怎么会喜欢这种女人,为什么自己还不死心,待在这里痴痴的看? 没想到这只是九月对连城邪的欲擒故纵之计,离昪京不过几个时辰,连城邪就追了上来。 九月坐在马上,连城邪坐在他后面骑着马,他扶住九月的腰,驱马慢慢走着。 “你多大了,怎么还这么小?” “十六岁” “一十六岁”连城邪轻轻一笑,轻声说了一句“年岁尚小”。 他轻轻拨撩九月额前的流苏,“那你为什么总遮着额头,我见过你几次你一直带着花盛?” 九月骑在马上,后背有些不自然的靠着连城邪,他向后看去,微微抬头直视这连城邪的眼睛。 “原因?这样挺漂亮的啊” 连城邪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想拨开九月额前的流苏,九月却猛的回过头,连城邪慢慢的将手放了下来,这个女人似乎挺抗拒他的靠近。 只是现在都上了自己的马,难不成还想走?她心里到底在谋划着什么,做自己的夫人?还是其他的,不会是被别人收买,想安插在自己身边吧? 这是看着这张脸,他怎么都放不了手,他已经失去她一次了,不希望有第二次。 连城邪带着九月骑着马,光明正大的从京华门走了进去,九月有些难堪,也有些心慌,他不希望自己第一次在这昪京城纵马游街是被抱在男人怀里。他几次想跳下去都被连城邪拉住了,到了后来他直接将九月打横抱在了怀里,九月脸色更加难堪,他偏过头把自己的脸埋在了连城邪的臂膀里,只希望别人不要看见他的脸,只是这样的动作看着更加亲密。 连城邪察觉他的小动作,臂膀里的温度让他很是愉悦,九月靠着他依赖他的样子很是温顺。 终于到了连城府府门外,九月提起的心又提起了几分,可叹自己手无寸铁,又不会武功,难逃。 连城邪下了马,伸出手想扶九月。 九月看着连城邪伸出的手,左脚一使力,从另外一边跳下了马,没等站稳就撒腿开始逃跑,也顾不得形象。 连城邪看着已经跑出去好几步的九月,嘴角轻轻一笑,有意思,这女人又想干什么,想逃? 连城邪抬脚追了上去,开玩笑,他的武功不是天下第一,但是要是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九月从自己手上跑了,那自己还要不要在军中混了? 连城邪一脚踏上府门前的石狮子,借力飞起身,稳稳的拦在了九月前面,九月看着连城邪猫戏老鼠一样的看着自己,向后退了两步,又想开始向后跑。 不管怎样只要他能跑到闹市,他能跑掉的几率就会大很多,连城邪到底是个侯爷,不可能在闹市上追一个女人。可是连城邪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很快就抓住了千袂,伸手拉住九月的手臂,九月甩了两下,没有甩掉。 九月停下了挣扎,有些绝望,慢慢跪了下来:“民女得侯爷青睐,实属荣幸,只是民女福薄,侍奉不了侯爷,还请侯爷高抬贵手。” “先进府,我不想给别人看笑话,说我强抢民女。” 九月心中暗叹,你这不是强抢是什么。 到了府中,并未进客厅,连城邪拉着他向后走,过了正厅,直接到了连城邪的卧房。 九月心惊胆战站在房间里看着连城邪,又跪了下来。 连城邪也不扶起她,“你不愿意跟我?我说过我可以让你做我的夫人” “民女卑贱” “你要是担心身份问题,大可不必,我自会解决,我连城邪想娶谁做夫人,轮不到别人来指指点点。” ☆、第九章 世间众生,何为颠倒 九月知道自己再绕绕弯弯这话永远就说不明白,她直说了“侯爷,我不愿意” “为什么?莫非你已有意中人?是那个戏子?” 九月想回答是,但又怕连累沈存之,可回答不是,那又得想什么理由。 “我家中只有我一个孤女,我母亲……我母亲打算让人入赘?” “怎么?你想让我跟你姓?”连城邪神色不愉,这女人越来越胆大了。 “民女不敢!只是我想不通,民女何德何能能得侯爷青睐。” 连城邪手指摸摸手边的茶杯,伸手慢慢扶起九月:“别跪了,看的我都心疼了。” “侯爷……” 连城邪抱紧她,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放她走了…… “你别想离开,除非你想给你母亲守丧了!” 所以不惜出言威胁…… 九月的背一下子僵了起来,他拿自己的母亲威胁自己。等到九月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连城邪抱起,向里间走去。要是她成了自己的女人,就走不掉了吧? 九月捏紧连城邪身前的衣襟,慢慢闭上了眼,看来自己逃不过了,只希望不要连累初家班的众人。 “连城邪……” “嗯?”连城邪有些奇怪,她竟然这么叫自己。 “我可以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嗯” “假如我让你生气了,求你别迁怒初家班的人和我母亲。” “可以” 九月睁开眼,对着连城邪笑了,如此,虽死无憾。 连城邪慢慢讲九月放到床上,“你愿意吗?” 九月又闭上眼,若说不愿意,你会停手吗?其实你是我哥哥啊,亲生哥哥,你却这样对我。 “你放心,我明天就去皇宫请旨,让陛下赐婚。” 九月没有回应,只是闭着眼,似是任君采撷。 连城邪取下他的发饰,慢慢散开他的头发,发丝柔顺的散开,加上他眉心的红痣,美的不可方物。 “竟然是朱砂痣,怪不得你要遮起来” 他慢慢的拉开九月的衣襟,开始褪九月的衣服,却越脱越不对劲,到了后来,他一把拉下九月的衣衫,这下他看清楚了,虽然九月年岁尚小,但眼前躺着的是个男孩无疑。 九月□□的对着连城邪,难耐的将脸偏向床侧。 连城邪慢慢捏紧手中的衣衫,一拳砸在床边上。看向继续闭着眼的九月,将手慢慢搭在九月的脖颈间。 “你竟然是个男人!该死!” 在他使力之前九月开口了:“还请不要迁怒初家班的人和我母亲” 连城邪手上开始使力,力道越来越大,呼吸越来越困难,九月睁开眼,因为缺氧他的眼睛已经红了,他握住连城邪的手开始掰,本能的开始挣扎。连城邪看着这张与玉颜有六七分相似的脸,九月眼中的绝望,犹豫了几下,慢慢撤了力,松开了手。 连城邪一松手,九月慢慢的拱起身子,先是恶心的呕了几下,才开始没完没了的咳嗽。连城邪将衣服扔在九月身上,说了声:“滚出去!” 九月匆忙的穿好衣服,踉踉跄跄的向外跑。 等他走到王府门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都散着,现在只是下午时分,街上人那么多,他怎么能出去,他慢慢止了步。他回过头,侯府的那些家丁都奇异的看着自己,九月慢慢用手遮住自己的额头,自己额头上的这颗朱砂痣实在是太显眼了,不能让他们记住。 他慢慢向里面走,他相信里面的人是不会伤害自己的,他又跨进了连城邪的房间。 “还不滚!” “还请让我收拾整齐” “哼!你莫非是脑子出了问题,喜欢做女人。” 九月又跪了下来,他知道现在只有和盘托出,也许会有一线生机,“侯爷,草民家贫,草民却别无所长,只能以唱戏为生。” “那为什么扮女装?” “因为草民志不在此,草民一直都希望可以寒窗苦读,为国效力,只是家贫无以度日,所以才出此下策,扮作女人,遮人耳目。” “你额头的朱砂痣显眼,所以你才遮着?” “是!” “你胆子不小,如此你还敢到昪京来。” “母亲病重,无钱医治,皇家给的赏赐最多,我无法,只能来此,蒙骗了侯爷,实是情非得已,还请侯爷恕罪。” 连城邪还是有些余怒未消,冷哼道:“你倒是个孝子。” 九月慢慢垂下眼帘,一般说了这句话之后,要么下一句就是放他一条生路,要么直接是死路。 只是世家子弟心高气傲,自己蒙骗了他,极有可能是死路一条,不知道连城邪下一句要说什么,是生,是死? 九月抬起头看着连城邪,假如他真要自己死,那自己要不要和盘托出,要是让他知道了自己是他亲弟弟,会不会只是加快了自己送死的速度,叹只叹,万万没想到他今日中午会追过来。 “你收拾收拾走吧” 九月心中一喜,看来他放过自己了“你今日放我一条生路,日后我千袂一定报答!” 九月报答的话语只是迎来连城邪无所谓的一瞥“你叫千袂” “是” 不知道怎么的就像要他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虽然他为难自己,但自己对这个哥哥还是不讨厌,反而挺喜欢的,第一眼就觉得很好,长身玉立,眉目如画,且眉眼处与自己的有些相似,只是嘴唇薄,看着有些无情薄幸。 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会生气,更甚者觉得侮辱了自己,到最后杀人灭口,而连城邪竟然就这样原谅了自己,也是一个有胸襟的人。 只是他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如此,遇见自己喜欢的女人,如此霸道不讲理,不过这也说明哥哥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挺满意的。 九月站了起来,随便的挽起头发,然后又拿起了花盛戴在了自己额前。 连城邪看着九月梳妆的样子,真是可惜是个男儿身,若是个女儿,自己肯定娶她,现在回想起来,九月的个性的确是有一些男儿的刚硬,只是都被敛在了他似是柔弱的外表下。 九月看了一眼连城邪,哥哥,我说的报答可不是开玩笑的。 ☆、第十章 流光缱倦,谁道山崩水断流 九月走出侯府的时候,略微有些惊讶,初齐康竟然等在了侯府门口。 “师傅,你怎么来了?” “袂儿……” “放心,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听到连城邪把你带走了,我简直都要吓死了。” “师傅,没事了,我们走吧” 九月与初齐康到了梨落西苑,初家班的众人都奇怪的看着他,仿佛他已经是一个不知廉耻勾引富家公子,却被人家赶出门的不贞不洁的女人。九月无所谓的向里面走,他来昪京最担心的事已经发生了,至于其他的,他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再说,九月活不长了。 初齐康走进房间“九月,你进来” “是,师傅” 九月走了进去,将初家班其他人的视线关在了门外,等门一关上,初家班的人立刻开始窃窃私语。 初齐康担忧的对九月说:“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不用,昪京的赏钱多,我们不妨多待几日” “连城邪那边?” “放心,我已经解决好了,你不用担心” “他知道你的身份了?” “现在他只知道我是男儿身,其他的还不知道。” “他没有对你……对你怎么样吧?” 九月垂下眼:“他能对我怎么样?师傅,我们在这昪京在多待一些时日吧” “行吧,这梨落西苑的主人留我们小住半个月,我们就再留半个月吧。” “梨落西苑的主人?” “名字就叫西梨落” “嗯” 九月站了起来,向外走,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师傅,九月的身份既然已经有人发现了,我想是时候让九月消失了,我也想回去就参加乡试,要是可以明年就参加会试。” “袂儿,你打算怎么做?” “师傅,现在时机未到,等时机到了我会告诉师傅。” 初齐康看着在自己手里慢慢长到一十六岁的千袂,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可要小心啊” “我知道了” 九月拉开门走了出去,初家班的众人还站在外面,一看到九月出来,大家都住了口。 初云芳轻哼了一声:“啧啧,我们是该叫你一声师姐还是连城夫人呐?” 九月看了初云芳一眼:“云芳,我们班子里现在这么没规矩了?” 九月又看向初齐世,初云芳的父亲,冷冷的开口:“三师叔,祸从口出,这声连城夫人我当不起,还请好好管教师妹,以后莫要乱说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初齐世看了一眼九月,又看了一眼站在房门口自己的大哥初齐康,呵斥了初云芳一声:“给我回屋去!” 初云芳跺跺脚,轻哼了一声回了屋。 九月看着众人默默的都散了,才回了房。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入夜,九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直到了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半夜他被一阵轻微的开门声惊醒了,他睡眠一向浅,所以那轻微的开门声惊醒了他。黑暗中他看见有一团黑影慢慢靠近自己,九月立马睁大眼,这人是小偷? 九月慢慢伸手握住床边的烛台,捏在手里算是做一件武器。 等那团黑影靠近到床边的时候,九月立马起身抬手将烛台砸了过去,那人一把抓住了九月的手,九月挣了两下没挣开,他知道自己敌不过这个人,他刚想开口叫,嘴巴就被人捂住了,那人一把推倒他。 “是我” 他停止了挣扎,是连城邪的声音…… 连城邪看到他不在挣扎,慢慢的松开手。 “你来做什么?你不是放过我了吗?” 连城邪偏过头:“你今晚陪陪我” “好,你先起来”九月闻到了连城邪身上浓浓的酒气,这个人喝醉,莫不成他真的喜欢自己,为了自己借酒消愁?应该是,那时候他还不顾门户,说让自己做他的夫人。 “你知道陪我是什么意思吗?”连城邪坐了起来,放开九月。 九月也坐了起来,点起了灯烛。 连城邪那张俊颜就出现在了烛火之下,只是两颊有些红晕,看来喝了不少。 已经是深秋,九月只穿了一件中衣,觉得身上冷飕飕的,他掀开被子的一角,“你冷不冷,不嫌弃就上来吧” 连城邪轻轻一笑:“果真年岁尚小,听不懂我话里的意思” 九月心中转了几转,似是明白了一些连城邪那话的意思,他只好装傻“我小?那你多大了?” “我二十有一” “二十一了,果真好老”九月咧开嘴笑了,这个样子,哪里还像个女孩。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3节 连城邪看着九月咧着嘴巴大笑的样子,小小尖尖的虎牙在灯光下有了几丝光晕,这烛光太暗了…… 连城邪伸手抚摸九月的脸,九月立马守住笑容,警惕的看着连城邪。 “你……你为什么来?” “因为我想你了” “我……” 九月话没有说完,就被连城邪打断了,他倾身抱住九月,在九月耳边轻声说:“别怕” 连城邪扶在九月腰间的手慢慢开始抚摸,慢慢探进九月的中衣里,如丝的肌肤让连城邪爱不释手。 连城邪感觉九月还是有些抗拒,再次开口:“为什么,你不是……” 九月以为他说的是为什么自己不是个女孩,慢慢推开连城邪:“那要不这样,我以后叫你哥哥好不好?我做你弟弟” 他又看了一眼连城邪,“我算不算逾距?” 连城邪看着九月烛光里的脸,醉意更加加深了几分,连城邪慢慢覆上九月的眼睛,缓缓的抚摸,烛光下他的眉眼宛若流光,灿若琉璃。 九月睁开眼,看着连城邪有些深情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只是,只是,这算什么…… 其实九月也在怀疑自己冒险来昪京,连城邪在其中起了多大作用,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记得合欢树下,那一袭白衣,如画中仙的连城邪。 一阵凉风从窗户口吹了进来,吹得连城邪的酒意稍稍薄了几分,清醒了一些,看着床头帘子上的流苏,有些失神,自己竟然就这么到了这里。 九月张张口也不知道说什么,顿了几顿,还是开不了口。 ☆、第十一章 长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连名字也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是一个……” 九月看他欲言又止,接着他的话说:“以为我是一个良家妇女?大家闺秀?” “后来知道你是一个戏子,可是你性子也倔,我还以为你很……”连城邪慢慢的措辞,许久后他才想出一个词“以为你很清高” 九月似是轻蔑的一笑“我可不是一个清高的人,清高的人可不会为了钱财扮作女人。” “现在你年岁还小,扮扮女人别人认不出来,再大一点可就不行了。” “那侯爷你给我钱,我明年赶考。” “我给你钱?” “怎么?我逾越了?” 连城邪轻轻笑了几句“给你就给你” 九月也轻轻笑了,他知道连城邪会答应他的,他就知道。 “你跟着我吧,我会好好待你” 连城邪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九月的回答,“不愿意?” 九月还是没有回话,他没有不愿意,只是,连城邪,他不求高官厚禄,但却想要功成名就,他想要的是与连城邪并肩站在一起!而不是像金丝雀一样被圈养在金丝笼里。 连城邪看懂了九月眼神中的一丝野心,“你想自己努力?” “是!” 连城邪心下有些怀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九月弯起嘴角,轻声说:“不可说”,说出来怕吓到你,我想要的是连城这个姓氏! 连城邪酒意已经彻底醒了,“天快亮了”他掀开被子下了床,临走时他又回过头。 “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只是我得告诉你一句,我喜欢我连城邪的人温顺一些,不想他又太多的心机。” 九月轻轻一笑当做了耳旁风,谁是你连城邪的人?!难不成做你连城邪的人,还得把自己的羽翼扒光不成?! 只是经年之后,再想起,才惊然发觉他的确是不喜欢心机太深的自己,自己到最后也的确是扒光了自己的羽翼,心甘情愿的做了一只连城邪手中的金丝雀。 初家班给皇家演戏,让初家班的名声大噪,而且初家班众人的唱腔都不错,在昪京待了半个月,可以说是赚的盆贯满营,每个人脸上都有了几分喜色。 连城邪晚上有时候也会夜袭九月的房间,只是不再动手动脚,而是来说说话,可能那一晚只是他喝得有些醉而已。不过,有时候连城邪也会自己带酒过来,九月乐的与连城邪混的熟悉一些,有兴致的时候还会与连城邪对弈。对坐酣饮,仿若知己。 那一日,九月正在台上唱戏,看见一阵官兵走了进来,停住了声音,锣鼓管弦也随之停了下来,周围热闹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 西梨落亲自走了出来,对着领头的将军说:“将军,不知出了什么事,让将军亲自莅临我梨落西苑?” “我等按命捉拿刺客,有人说刺客逃进了梨落西苑,我要搜查,还请配合” 西梨落只好让路:“那你们可搜查仔细了,只是手脚轻些,别弄坏了我的物什。” 将军一摆手,那些官兵就一股脑的涌进了梨落西苑。 等那些官兵无功而返之后,九月在西梨落的示意下继续唱了起来,锣鼓一响了起来,打破了梨落西苑的安静,虽然所有人都不在看戏,但是也慢慢窃窃私语了起来,不就又重新热闹了起来,西梨落才放下了心。 九月走进初齐康的房间,“师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听说昨晚有人夜袭皇宫,行刺皇上。” “可有人说是什么人?” “据说是邻国麟夕国的人” “那一日在皇宫,我们被突然叫停,据说是因为麟夕国突然举兵冒犯,现在又有人来刺杀也不奇怪。” “听说边关战事吃紧,已经打到玉门关了。” 九月听到外面初云姬在叫他,打开门向外走:“那些现在都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我也不必关心。只是师傅,我们回吧,我有些想母亲了。” 初齐康考虑了几下,点头答应了。等初齐康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初家班的人都有些不乐意。 “班主,我们过了秋再走吧” 连最稳重的宋平也开口说了句“班主,我也觉得昪京赏金丰厚,我们入了冬再走也不迟” 初齐康再次开口了:“我们回去不赶路,慢慢走,哪里有邀请我们就留几日,这样等我们到抚州了,也入冬了。” 众人听见初齐康这么说才住了口,纷纷去收拾东西,好在他们是路上客,现在只是再次上路,也没什么为难的。 九月看见初齐康已经说服了众人,也就回了自己的房,明日就要走了,他希望在自己走之前,能再见一见连城邪。 他推开窗口,外面的冷风又吹了进来。 “今晚月亮很亮,看来明天上路有个晴天了” 九月回过头看见沈存之站在门边,嫣然一笑,“你愿意跟我说话了?” 沈存之自嘲似的轻轻一笑:“是我不配” “那现在呢,又配了?” “我明天不跟你们回去了” 九月听到他这么说,心下也就明了“我听说前几天有人叫你敬酒” “是” “你……” “是,我打算跟着他了” “可是……” “你觉得恶心吗?我一个男人却愿意雌伏于他人之下,我的确不配喜欢你。” “恶心?你自己认为恶心了,那就是恶心了。” 沈存之还是淡淡的笑:“那就是恶心了” “你非走不可吗” 沈存之低下头,不答话,在这个世界里,那有他们这些伶人说不的权利。 “九月,我从小就被父母卖到了戏班子里,在戏班子里长大,无父无母,师傅也不关心,任师兄师弟欺辱。后来,我逃了,遇见了初班主,才被初班主收养,这日子才好过了些,才有了心,有了心我就喜欢了你。” 九月睫毛闪了两下,知道自己对不住沈存之,“那几天连城邪缠着我,我怕连累你,想让你离我远些,以免被连城邪伤害,所以才对你说了重话。” 沈存之轻轻一笑“原来这样啊,这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来是和你告别。” “存之”九月看着沈存之清俊的脸,这个人…… “那人的车已经在门口了,我今晚就走,不要告诉其他人。” 沈存之转过身走了。 九月拉住他,九月微微叹了一口气,三年相处,岂能无情。 “存之,我许你五年,五年之内我会来救你。” 沈存之握住九月的手,“我信你!” ☆、第十二章 朱影疏窗外,红雨满天 九月看着沈存之,垂下眼帘,难道戏子的命真的不值钱?真的只能任人戏弄?黯然终老? “你原来是为了见她?”一道严肃冷峻的声音响起。 沈存之回过头,吃了一惊,那个人竟然自己来了。 “你还要握多久?” 沈存之黯然的放开了九月的手。 那个人走上前看着九月:“你叫什么?” 九月抬起头,眼前这个人样貌倒是不错,只是额头略窄,眉梢倒立,再配上一副丹凤眼,看着有些凶厉之气,看来不是个好相处的主。 “我们走吧”沈存之向外走去,那个人一把拉住他。 “你在心虚什么?” 沈存之轻轻一笑:“存之不敢” 那个人却当着九月的面一把抱住沈存之,对着沈存之的嘴巴狠狠咬了一口“在我面前要自称什么?” 沈存之面色一下惨白了起来,他眼神闪烁的看着九月,他在九月面前真是连最后一点尊严也没有了。 最后沈存之似是放弃挣扎了一般,缓缓吐出两个字。 “欢颜” 那个人这才哈哈大笑了来,拉着沈存之走了。 九月看着他们两的背影,替沈存之暗暗担心,现在那个人对沈存之感兴趣,不会怎么伤害他,要是以后觉得无趣了,沈存之该怎么办? …………………………………………………………………………… 转眼就到了启程的时候,可惜,九月终究是没有等到连城邪…… 翌日,大家走得时候,没了沈存之,但是大家却心知肚明,彼此心照不宣,对于沈存之的一步登天,羡慕者有之,鄙夷着有之。 初齐康对于沈存之的离去也没有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呢,其实戏子能攀上一颗有枝有叶的树也是好的,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只可叹沈存之是个男人,虽然没有父母,无须赡养,无须传宗接代,只是最终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做了别人的侍妾,终究落了下乘…… 大家走着走着,突然戏班子里一个唱花旦的姑娘陈翠秀嘤嘤的哭了起来,陈翠屏走了过去拍拍她的肩膀。 陈翠秀抱住陈翠屏大声哭了起来,大家停了下来,都面面相觑的看着大哭的陈翠秀。 “存之哥……存之哥……” 沈存之模样清秀,唱腔也轻锐,在戏班子中受很多女子的喜欢,陈翠秀就是一个,现在沈存之落了那么个下场,她哭一哭也是应当的。 九月看着失声痛哭的陈翠秀,转过头继续走,哭什么?哭了沈存之就回来了?哭了沈存之就能好过?女人就是眼泪多。 渐渐的,陈翠秀止住了哭声,大家扶起了她,也就继续走了,少了谁,谁都得活下去不是,更何况一个沈存之。 快要到冬至的时候,初家班到了偃州府青城郡,过了青城郡就直接到了抚州,初齐康打算在青城郡待几日,然后直接回抚州。 他们又找了一处戏院,西湖戏园,因为当年知名的花旦梅雪的一曲《西湖山水》而得名。初家班与西湖戏园的的主人谈妥价钱之后住了进去,现在初家班招牌响了,那些戏院一听是初家班都欢喜的接纳了,初家班在这里唱戏,他们收银子,又招来了客人,何乐而不为。 他们待了不过两日戏园的主人就送来了青城郡郡守的请柬,初齐康自然是接了。当日他们就去了青城郡郡守李世坤的家里,架好了锣鼓,摆好了丝竹管弦,就唱了开来,这位大人喜欢听《三堂会审》,九月就做了一回玉堂春。 玉堂春跪在督察院,一字一句如杜鹃啼血,诉说着自己的深情与冤枉,“那一日梳妆来照镜,从外面来了沈彦林,夸他的豪富无人比,他比那王三公子强十分,奴手扶栏杆将他骂,他面带含羞就出了院门……” “停!停!停!” 九月听到有人叫停,停了下来,乐声也停了下来。 “老爷叫你下去敬酒呢” 九月蹙蹙眉,敬酒? 他下了台,跟着那名小厮走,不一会就走到了戏台下的桌子面前。 小厮冲九月说“这位是李大人,还不快行礼!” “李大人”九月对着李世坤行礼。 他旁边的一个笑了起来“这位就是九月,扮相好,唱腔好,身段也好。” 李世坤笑笑不语。 那旁边的人又开口了:“九月,还不快给大人敬酒” 九月知道自己现在只能继续演戏,他走上前拿起酒壶,倒进李世坤的杯子里,又拿起杯子递给李世坤。 “扮相是不错,不知道卸了妆怎么样?” 李世坤旁边的那个人又开口了:“卸了妆,小人没有见过,今晚送去让大人见见” 李世坤看着旁边那个人心照不宣的笑笑,只是抬抬手,“继续唱吧” 九月又往回走,他慢慢回过头看了李世坤一眼,这人不过一个七品官,如此官职,如此官品,哼,简直是撞上他九月的刀口了。 等一曲戏毕,九月走到后台,初齐康就迎了上来。 “袂儿,那李大人他……” “师傅,你们一出李府,你们立马离开青城郡,一路不要停,直接出偃州。” “你怎么办?” “师傅,你给我留一套男装,一些银两就行了。此处不宜多说,但是师傅你尽管放心,我不会有事。等我安全了,我直接就去惠州,自此以后九月就要消失了,师傅你就当九月死了!” “袂儿……” “师傅放心,死的是九月,绝不是千袂” 九月跪了下来,对着初齐康叩了三叩,“这三年,师傅的教养之恩,我千袂此生不忘,等我千袂出人头地之日,我必报师傅之恩。” 初齐康扶起九月,微微叹了一口气。 九月远远看到李家的小厮走了过来,顺着初齐康的力道站了起来。 “九月姑娘,我们家老爷有请。” 九月看了那位小厮一眼“老爷相请,九月不会不赏光,只是小哥容我换了这身行头。” “九月姑娘,你请便,我在外头候着。” 九月走进戏班子换衣化妆的地方,大家已经卸好了妆,就只等又被人缠上的九月了。 九月洗了脸换好了衣服,走了出去。 九月看见初云姬红红的眼角,有些心疼她,摸摸她的头发“姬儿” 初云姬在戏班子里长大,也明白了一些事,她叫了一声‘师姐’就哭了。 九月替她擦擦脸,只是初云姬脸上的眼泪还是刷刷的掉,九月拿出自己的一根玉簪交给初云姬。 “姬儿,我看不到你及笄的时候了,这簪子就当是你及笄的礼物。” 初云姬抱住九月的腰又叫了一声‘师姐’ 九月拍拍她的后背,慢慢推开她,站起来向外走去。 九月看着已经西斜日头,红晕晕的晕红了一片天,这天,真漂亮…… 该下红雨…… ☆、第十三章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小厮领着九月走进了李世坤的房,李世坤已经摆好了一桌酒宴,笑呵呵的等着他。 “九月姑娘,入座” 九月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大人这是要宴请谁?” “当然是九月姑娘你了” “那九月就谢过大人” 九月拿起筷子象征性的尝了几下,怕他下药不敢多吃,等吃完饭,那些人撤了饭桌,天色已经黑了。九月看着那些小厮关上了门,沉默不语。 李世坤牵起九月的手,慢慢向里走,九月跟着向里走,九月的乖巧,让李世坤摸摸胡子笑了起来。 进了里间,九月略微加快了步伐,贴近李世坤,在李世坤侧面站着,挣开李世坤拉着自己的手,脱了自己的外衫扔开,然后伸出手搭上李世坤的肩头,半抱着他的肩膀,李世坤看九月如此主动,嘴角继续弯着,但笑不语。 九月半抱着李世坤肩膀的手,突然一把捂住李世坤的嘴,同时另一只手拿着早就藏好的匕首刺向李世坤腰腹,李世坤闷哼一声,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九月刺了一刀。九月怕杀不死他,又在后背心补了一刀。 李世坤软了下去,九月把他丢到了地上,他试了试李世坤的鼻息,是死了…… 九月看着地上的死人,摸摸额间的汗水,气喘吁吁,刚刚那一串动作是自己早就设计好的,但是做起来还是有些心惊。不过第一次杀人,他竟然没有一丝的犹豫与害怕,只是现在有些手软。 他脱了李世坤的衣服,撕碎了中衣包扎好伤口,止了血,他又拖着李世坤向床走去,人死之后,分量非常重,九月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李世坤弄上床,又给他盖好被子。从外表看,李世坤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九月打湿李世坤的衣服擦了擦地板,直到看不出来一丝血迹才罢休,做这些只是能让他们发现的迟一些,多为自己留一些逃生的时间罢了。 九月拿起自己扔远的衣衫,反复看了看,没有血迹,才重新穿上。他吹熄了烛火,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九月有些力竭,贴着门坐了下来。 黑漆漆的屋子,与死人共处一室,让九月的脊背有些发寒,他细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外面似乎没有人,里面的那人还躺在那里,但他还是耐心的等着,他必须得等到白日,才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鸡叫了第一遍,九月就打开了门,李府早起的小厮已经起来了,九月走到一个小厮边,故作镇定的说:“你们大人说,他有些疲累,叫你们晚些叫他。” 小厮看着九月暧昧的笑,“小的知道了” 九月这才慢慢的走了,没有任何阻拦的出了李府,出了李府以后九月就有些着急了,加快了步伐匆匆的赶到了西湖戏院,他拿起包好的衣服银子就向外走,西湖戏院的主人看见九月匆匆忙忙的走上前。 “九月姑娘,你这么着急,这是怎么了?” 九月知道这些女人缠人的很,好言好语怕是一时摆脱不了她,故而不屑的轻哼一声“九月姑娘是你叫的吗?”然后背着包袱似是得意的走了。 “呸,攀上个郡守就这么不知好歹”西湖戏院的主人也不再管九月。 九月摸摸额头的汗水,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他匆匆跑到河边,看四处无人脱了衣服。已过冬至,晨曦冷风刺骨,他手脚冷的有些发抖,却还是快速的换了衣服,取了头上的首饰,散开头发,就着河水的倒影随便挽了起来,带上一顶书生气十足的帽子。 一转眼千娇百媚的九月不见了,只有一个看起来有些清秀的书生。 九月站了起来看着河水中自己的样子,略微舒了一口气,从此以后九月就死了! 千袂将原先的衣服扔进河里,又把首饰随便的扔了出去,然后向城门走去,这时候青城郡的城门应该已经开了…… 等到千袂走到闹市的时候,青城郡已经乱了起来,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郡守已经死了,城门口那些官兵正拿着图纸一个一个的看着出城的人。九月不怕,这青城郡见过他不上妆的人不多,就算在西湖戏院里,自己除了唱戏就几乎足不出户,而且在这青城郡自己待的时间也不久,这画像能真到哪里去。 而且他们找的九月是娇滴滴的美人戏子,可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千袂跟在了出城人的队伍中,轮到他时,那些官兵瞅了他几眼,九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画像,与自己还是有几分神似的。 “这位官爷,怎么了” “你与这画中人有几分相似啊” 千袂假装惊愕“爷,这画中人可是个女人,怎么能说和我相似” “你脱了衣服,让爷几个看看!” “这……这大冷天的,对了几位爷,你看这女人眉心是没有痣的,我眉心有颗痣。” 在以前,眉心的朱砂痣实在太显眼,千袂将它遮了起来,那些人画的时候也没有画上去。 那些官兵看了一眼千袂眉心的殷红的朱砂痣,也对,这么明显的特征不会不画上去,他摆了摆手,“走走走”,然后就去看下一个人。 就这样千袂顺利出了城,他回头看了看青城郡的城门,他会记住这座郡城的,九月的葬身之地! 李世坤只是一个郡守,他死了,在自己的郡城府衙里搜查搜查也就完了,他还没有资格跨出偃州去搜查。初家班正当中日,这次刺杀怎么怎么看也只能算到九月身上,算不到初家班身上。 千袂拍拍衣衫上的土,向惠州走去,至于初家班的其他人,就当九月已经死了吧。 惠州与偃州不相邻,中间隔了一个抚州,千袂需要从抚州边界上穿过才到惠州。 已经入冬了,寒风刺骨,行路有些困难,好在抚州人杰地灵,四季温和,气候变化不大,千袂就算在抚州地界的边界上赶路,也似乎比已经白雪满城的偃州暖。千袂不急不缓的走着,只要大寒之前能赶到惠州就可以了。惠州寒冷,天气略微严酷,只是少雨,应该也已经很冷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雪。 ☆、第十四章 儿行千里母担忧,一去不回唯少年 惠州榆阳郡千袂走到自家门口的时候,身上却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雪,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能有个好收成。 抚州人精细,会把院墙修的整洁漂亮,有钱人的墙上还会雕梁画栋,没有钱的也把院子会用篱笆竹子圈起来。抚州城,白日里满城锦绣,夜里灯火阑珊,钟灵地秀,多出佳人才子。 惠州却是不同,多风沙、少雨露,惠州人多用泥巴围个不高不低的院墙就是一个院子,而且为了防风沙,院子的泥墙砌的很厚很结实,房子也盖得厚,你在外面叫门,屋里人很难听见。所以在冬日里,可是敲不开主人家的门的,只有大力的拍,甚至嘶吼,才能弄开那一扇门。 千袂大力拍拍门,叶慧文也就开了门,她一直在等着千袂回来。 “袂儿,你回来了,快进来。” “是,母亲” “还顺利吧” “顺利” 叶慧文将柴火拨大,又扔进去几个柴火,“你坐过来暖暖,我去给你做菜。” 千袂听话的坐在了柴火旁,将已经冻僵的手放在火上,慢慢回温。 不一会他就闻见厨房里传来的一阵香味,他慢慢的笑了起来,这种感觉真好,在他心中榆阳虽粗糙,可比灯火阑珊的抚州,白雪满城的偃州,繁花似锦的昪京,好多了,因为它更有温情。 叶慧文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走了出来,惠州干旱无水,水稻种不成,小麦耐旱耐寒,原本是可以种,然玉米、包谷这些秋实收成好,所以大多数人都种谷子,千袂捧着一碗玉米面的细面,哧溜哧溜两下就吃完了。 “我再给你盛一些” “我吃好了” 叶慧文收拾了碗筷又走进了厨房,千袂觉得自己身子已经暖和了起来,他呼出一口气,拿出包袱,点了点自己此去昪京赚的银子,初齐康还给他多包了一些。千袂摸摸包袱中的那些连城邪给自己的金条,想起那一晚连城邪喝醉了,深情的样子,嘴角慢慢笑了起来。他在母亲进来之前,将那些金条抱了起来放在了柜子里。 千袂打开自己的箱子,随便拿出了一本书,这一箱东西可是他最宝贵的财产了。 叶慧文看到千袂开始看书了,就静悄悄的坐到了一边,拿起绣线筐,给千袂做起了衣服。 千袂放下书:“娘,你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我最近也没有怎么出门,就在家里做做衣服,病啊,养养也就好了。” “药可还在吃着?” “嗯,没断过,你不要担心,只管用心读书” “大伯他……” “他收了地,也就不再来为难我了,他看你读书好,也不敢太过得罪我们。” 千袂颔首垂下眼帘:“明年开春乡试,定不叫娘失望。” “牛刀小试而已,我失望什么,过两天就是你父亲三年纸,你今年回来的还算及时,等雪化了,我们就去坟上。” 千袂点点头,在桌前静静的坐着,听着火炉里的木柴燃烧的毕波作响。 觉得有些无聊了,千袂研了研桌子上的墨,已经干涸了,他往墨石里倒了水,细细的研磨了起来,他取下笔筒里已经干的岔开丝的笔,在墨汁里沾了两下,润了润笔。 提笔写下: 醉春台 剪烛同窗枕齐眉,明知悱恻非与吾; 一字一句不与共,难料西风梧桐雨。 千袂蹙蹙眉,他心情明明不错,却为什么写出这么惆怅的诗句,他歇了笔,他难不成会真的前途难料? 千袂守着炉火,安安稳稳的过了这个冬天,有了钱日子就会好过很多。柴米油盐不缺,守着暖暖的炉火,这个冬日过得终于不那么辛苦了。 惠州干旱,落雪也不多,冬季大多时候天就是灰蒙蒙的阴着。叶慧文这两天就在那里印纸钱、元宝,一踏一踏的摆在箩筐里晾干,干了以后就收起来。 印着印着突然哭了起来。 千袂放下手中的印冥币的章子看向母亲,叶慧文在那里沾着一件寿衣:“你父亲去了,苦的就是我们母子,你父亲至少每年都有个烧寒衣的。你说我那苦命的依依,早年夭折,连个像样的坟墓都没有,这冰天雪地的在那边冻着了怎么办?” 算是民风,未满十二岁的孩子去了,是不能埋葬的,只能用席子一卷扔进河里。 叶慧文说着擦擦眼泪继续做冥币,用印章一摁就是一张。 “那娘为什么不在十月一的时候,给妹妹也烧一些寿衣?” 叶慧文斥责千袂:“你连这都不知道?我是她娘,我这边给她烧纸衣,她受不起,会被十殿阎君惩罚的。” 千袂轻轻嗯了一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日你去烧纸钱的时候,在你父亲坟前画一个圈,烧一张念一句,这样其他大鬼小鬼就拿不走你父亲的钱了。” 千袂点点头:“娘,你也不必担心,我知道的。” 第二日一早,千袂就拿着一箩筐的纸币、香烛、茶、饭菜出了门,外面天冷,叶慧文吹不得冷风,一吹冷风又要咳嗽,千袂只能一个人去,只能说是千袂父亲这一脉子息凋零了。 千家在榆阳算是一个大家族,据说千家祖辈以前在抚州,后来千家祖迁居到了惠州榆阳落户,所以千家人的面相不怎么像惠州人,惠州人面相粗犷,身材高大,而千家人却有抚州人的特色,身量不高,但是面容倒是清秀些。 千家在榆阳几百年的发展,已经成了当地的大家族,千袂那位举家搬迁的祖辈生了两个儿子,千文秀,千文友,若是外嫁女子不计,那千文秀有五个孩子,千文友有六个孩子。千袂的爷爷就是千文秀的三子千研顺,千研顺总共有两个儿子,一个千世平一个千秋平。千家千世平家里家全世全,可怜千秋平身后无一子嗣,只有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千袂与一个小女儿还早年夭折,算是千家的这一脉断了。 千袂跪在千秋平的坟前摆好蜡烛,茶水,饭菜,点上香火,开始一张一张的烧着纸,烧一张念一句,只是山上风大刚点起的蜡烛又灭了。千袂四处看了一下,这里的风水倒是没什么,只是缺一个遮挡,千袂站了起来向山下看去,是该修一个遮挡,不然这地方的风水有个缺口。这地方向风,等自己以后有能力了,应该将这坟迁一迁。 突然想起一句话,子不言怪力乱神,自己真信这些?也不过是个念想而已。 ☆、第十五章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千袂回家的时候,又走到河边,他记得当年小妹就是从这里被扔下去的,这孩子死的太早,连个坟头都立不得。千袂摆好蜡烛,他不能跪自己的妹子,只能蹲着,以身子挡住西北风,护着奄奄一息的蜡烛,用石灰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依依,这是为兄给你烧的纸,你若是还未投胎转世,在那边好好接着。” 如叶慧文所说,烧一张念一句依依的名字,等纸烧完了,千袂收了饭菜,看着快要燃烧尽的香火,叹了一口气,这地方向风,其实不该从这里抛尸的。 以前千袂父亲千求平还活着的时候,千家家境也殷实,后来千袂父亲千求平亡故,千求平一亡故。家里的地被千袂的大伯连骗带威胁就白白的收走了,甚至连那年的粮食都没有给他们,完全不顾他们母女的死活。 那一年千家的小女儿千依依得了热症,无钱医治,不足五岁的小女孩就那么夭折了,为此叶慧文恨透了千求平的大哥千世平。 在母子走投无路的时候,叶慧文以前所在的戏班子里的一位大哥路过榆阳来看他们,正好救了他们,那个人就是初齐康。 没有了地,庄稼人就没有了收入,叶慧文没有办法只好又重操旧业,唱起了戏,初家班东奔西走,叶慧文的身体越来越差。无奈,千袂只好替母亲上场,从小耳濡目染,千袂年纪小小的,唱起来也不含糊。 初齐康想要收千袂为徒,可是叶慧文却死活不愿意,到后来叶慧文才吞吞吐吐的说出千袂是已逝的定成侯连城珩甫之子,当今文双侯连城邪之弟,她还想着让千袂认祖归宗。 十三岁的千袂听闻后不惊不慌,而是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扮作女孩,遮住额前的朱砂痣,再随便取一个名字,就是另外一个人,等到千袂过了十六岁,可以参加科考的时候再离开戏班子,只要他们三人守住秘密,谁也不会知道千袂是个男孩子。而且那个时候千袂样貌钟灵地秀,而且年纪尚小,一团孩子气,打扮成一个女孩子谁也不会怀疑,甚至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漂亮一些。 千袂是九月初九的生日,所以同辈读书的人取字的时候,千袂为自己取得是九月,索性就用了九月这个名,就这样千袂便成了九月。 过了几天,千袂才提起兴致去拜访一些自己在榆阳的好友,以前在榆阳的时候,千袂老是跟他们一起谈天说地,偶尔兴起还会喝几杯酒。 榆阳郡郡守曾经也是京官,因为为人耿直,得罪了上司,就被降职到这贫瘠的惠州榆阳做了个七品郡守。 与千袂交好的人就是榆阳郡守之子易言卿,易言卿年纪不过十八,却有家父耿直的之风,在这榆阳郡,他算是家世最好的了,但是他为人不骄不躁,很受同辈喜欢,千袂也喜欢他的为人,与他交往甚密。千袂的字也是易言卿替他想的。 千袂胡思乱想着就到了易府门口,因为天气冷,门口没有一个人,千袂上前拍拍门,易郡守为人正直,连他家的下人也都和善了起来。 看门的老大爷开了门,一时间没有认出千袂。 “请问你找谁?” “易老伯,你不认识我了吗?”千袂轻轻笑着对看门人说。 那老头凑近一看“原来是千家的公子,快请进,少爷前几天还念叨着呢,你这一次走的久啊。” “随处玩了玩,入了冬便回来了。” 老头高声叫了起来:“少爷,少爷,千公子回来了!” 易言卿披了一件披风就从里间走了出来,“千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也不久,就是前几日雪下的正大的时候,等雪消了,我第一个来看的可就是你。” “快进来,里面暖”易言卿拉着千袂冰凉的手向里间走,郡守大人听到了千袂来了,早就命人备好了茶。 “千公子,你回来了” “易伯父”千袂对着易言卿的父亲行礼。 易郡守笑了一笑:“你们年轻人有话要说,我在这碍事,我去书房看公文。” 易言卿也不客气:“多谢父亲” “记得留住千公子用饭” “是” 易言卿拉着千袂坐下。 “你这一次怎么出去这么久?” “我去了偃州、抚州转了转,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及冠” “你今年一十六,是到了及冠的年纪,我明日和父亲说一下,让父亲亲自为你及冠。” “那就真是不甚荣幸” “说什么呢,哎,你听说了没,麟夕国的六十万大军已经打到烊铜关了” 这个消息千袂倒是知道,轻轻的点头,“恩,烊铜关,号称十八层地狱,有来无回,麟夕国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打进来。” “可是一旦这烊铜关一破,六十万大军直入衢州,衢州地势山多林茂,且山丘多数不高,难攻难守。” “衢州一破,惠州首当其冲,你可是这个意思?” “是” “国家大事有皇帝文臣,边关守卫有武将卫兵,你既不是文臣也不是武将,你这是操的什么闲心。” “千袂,你这是什么话,好男儿保家卫国,志在四方,你这高高挂起的态度我可不赞成。” “那你弃笔从戎?” “我倒是想,我这一弃笔,我父亲不得气死。” “哈哈哈,关键是你想不想,要是想了,谁能拦得住你”千袂看着易言卿,颇有些鼓动的意味。 易言卿摸摸茶杯,“其实也不错,我自小也习得一些武功,上了战场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说不定还能得个功呢。” “未上战场,就想着立功,可见你是……”千袂笑着止住了话头。 易言卿轻哼了一声:“其实我这次还真打算弃笔从戎” “明年可就是会试了,我还打算乡试过后和你一起上路呢,你可要算好了。”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4节 易言卿低下头“我不怎么喜欢读书,以我的资质,来年会试能上榜就已是万幸了。我对武艺倒是偏爱更多。” 这不是千袂第一次听易言卿说这样的话了,他沉默了下来,易言卿想弃文从武,谈何容易,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他父亲。 因为气氛有些僵,千袂坐了一会就出了易家。 “我马上就去告诉父亲你要及冠的事情” “不忙,等过完年,我自己到府上来,你先不要和你父亲说。” “我知道了,路上小心滑” 千袂裹紧衣服回了家,只等来年及冠,乡试。 ☆、第十六章 桃花落尽惠州府,潜龙初抬头 农家的年总是最有年味的,可自从千依依在大年夜那晚死了以后,千家的年总是过得很萧条,有时候叶慧文强打起精神来置办一些年货,可总在那一晚她还是忍不住的掉泪。 千袂看着母亲强颜欢笑,心中愈发的苦涩,只觉得心头都埋上一片乌云,没钱的时候苦,有钱的时候哭,这日子可真难过,他突然想起自己过世的父亲,心头更加苦涩,那个人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却待自己如亲子,那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啊,转眼又想起小妹,那调皮可爱的身影…… 叶慧文看着儿子沉默的吃完了晚饭,她下了决心,她会在乡试之后把实情告诉千袂! 终于寒冷的冬天慢慢的如抽丝般的过去了,千袂看着家门外的柳树上已经冒了新芽,其他的树还在含苞待放,桃花已经开的红了大半个榆阳。 等到梨花盛开了的时候,在冬天停下来的战争又开始了,麟夕国又增派了十万大军,除了守在已经攻占了的地方如玉门等地,围困烊铜关的总共有五十万的大军,烊铜关处在寒海岭的主峰帝女山与太阴河之间,地势险要,烊铜关以外就是衢州玉门郡的十万大山,那十万大山进可攻退可守,是凤倾天然的屏障,这次麟夕国却没有费多少功夫就拿下了玉门关,过了十万大山,直逼烊铜。 边疆战事紧张,而过了衢州的惠州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人们还在继续安逸的生活着,千袂及冠以后就有了资格参加乡试了,他年岁尚小,但是他知道一个乡试挡不住自己。 所以当桃花开始败落的时候,千袂走进了考场,但是并无忐忑。考试题目也简单,只有三道题目,写完一道再公布下一道。 第一、二道题乏善可陈,然最后一道题最简单却也最有趣,出自易经中乾与坤的爻辞,题目上书: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题目是每个人都熟悉的,延展性也比较高,只是难以写的精。千袂看了最后一道题,又研了研墨汁,这砚台是临考之前易言卿送给他的。这个砚台是易言卿开始读书的时候他父亲送给他的,一直陪伴了易言卿十年,现在他送给了自己,看来易言卿是下定决心了。 千袂回过神,提笔开始写最后一道题。 等到桃花落尽的时候,乡试的结果也出来了,乡试结果出来的那一天千袂正坐在自己院子里喂鸡,几只小鸡围在他脚边叽叽喳喳的吃着谷皮。 突然涌进了一堆官兵,前面一个提着锣鼓,一下一下敲得震天响。把那些原本安安逸逸吃食的小鸡吓得四处乱窜。 “恭喜千解元,拔得头筹!” 千袂听了,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同喜同喜” 叶慧文连忙拿出了一些银钱赏给了前来报信的人,还给那些人端茶递水,那些人喝了茶,又闹哄哄的走了。第二个进门的人就是千袂的大伯千世平,他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门口。 叶慧文看他站在门口也不理他,千袂也看向了门口,他也不想理他,千求平对自己视如亲子,千世平是他的大哥所以他不会报复,但是小妹的死,始终是他与母亲心中的心结,他不会再接受一个给过自己伤害的人,哪怕表面上也不可以。 后来几乎半个郡的人都围了过来,虽然是乡试但好歹是个解元,明明白白的第一名,说不定还能暂时谋一个差事养家。 过了几天后乡试的热闹终于淡下去了一些,只是郡里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据说衢州战事吃紧,皇帝又增派了三十万大军援助边疆,三十万大军从昪京到衢州要进过惠州。 易言卿打算在大军经过的时候,跟着大军前往衢州,先斩后奏。 在大军在榆阳郡外驻扎的那一晚,易言卿背着包袱敲开了千袂家的门。 “言卿,你怎么来了?你背着包袱做什么?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参军!” “你算好了?” “我算好了,千袂此次一别不知生死,假如我死了,还请你以后帮忙照料照料家父家母。” “这些都不必说,只是你这样未免太过冒失了。” “我听说了,这次领兵的元帅就是将军世家连城家族的侯爷,据说他以前也从过军,立了许多战功,我觉得自己跟着他肯定不错。” “连城家的侯爷?” “名字叫连城邪” 千袂心中微微起了一丝涟漪,垂下眼帘,“你要走我也不拦你,只是万事小心,上了战场自己小心些。” “我知道了,我这次来另有他事要告诉你,今天我父亲收到知府明令,说是朝廷因为战事要取消明年的科考会试!” “要取消了!” “是,什么时候恢复还没有明令。” 千袂在自家里转了两圈,心里烦的不行,易言卿看他心烦,知道自己也安慰不了什么,“千袂,我走了” 千袂按下心中的烦躁,把他送到了门口,“言卿,万事小心啊” 易言卿看着心绪有些不宁的千袂,“你放心,我还没娶媳妇呢,怎么会死呢。只是你也不要太……” “我没事,毕竟战事吃紧,我身为凤倾国子民,还不至于因为一己之私而怨天尤人。” “嗯,那我走了。” 千袂看着易言卿坚毅的背影,将手扶上门边,烦乱的心思慢慢平静了下来。 柳树已经褪了嫩色,变得苍翠,桃花已经开始纷纷掉落,等桃花谢尽的时候夏天就该来了。 叶慧文手里提着菜篮回来的时候,千袂还站在门口。 “你怎么站在门口吹风呢” “娘,朝廷因为战事要取消明年的科考了” 叶慧文手上的篮子掉了下来“怎么会这样” “娘,你也不必伤神,我刚刚也想了一下,我今年不过一十七,进入官场年纪还是有些轻,我再多读两年书,再参加科考把握更大些。” “哎!” “只是叫母亲又得等三年了。” 叶慧文拿起篮子整理好菜,走进了屋里,千袂走了过去,又开口了。 “娘,我打算跟着大军去” “你又不会武功,你去做什么?” “娘,我不会做危险的事。” “袂儿……” 千袂跪了下来“母亲,儿子不孝,但是这次对儿子是一个大机会,还请母亲不要担心。” 叶慧文扶起千袂,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孩子已经长的这么大了,个子也长高了很多,不像以前一样不辩性别,看着像一个男子了。 “我给你收拾收拾” “谢母亲” 千袂拜倒,给叶慧文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他知道母亲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打算,但是千袂没有告诉母亲,因为那个想法现在还不怎么成熟。 ☆、第十七章 与君相遇,莫失莫忘 千袂收拾好了包袱,沿着易言卿走过的那条路离开了。 叶慧文扶着门边,叹了一口气,原本打算千袂过了乡试就告诉他的,现在只能千袂回来再说了。 千袂出了城就已经看到了驻军,在榆阳祈山山脉的山脚下屯军。连营三百余里,远远看去尽是一座一座帐篷连起来的长龙,营寨门口有一排人守着。 那人看到千袂走了过来,“干什么的,军营重地,没事不要靠近。” “这位大哥,我是来从军的” “又一个来从军的!” “大哥,我与刚刚那个人是一起的,那人是不是叫易言卿”千袂给那人一锭银子。 那人颠了颠分量,又将银两塞回了千袂手中,指向那面大旗,那面军中大旗上书连城二字,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看见没,我们的元帅可是连城将军,你送银子没用,前面那个人看着还会些武,做个预备兵也不错,你一副书生气,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能做什么。”那人就差没说一句千袂是来送死的了。 旁边一个把自己手里的兵器塞进千袂手里,千袂被兵器压得的手一沉,这兵器挺沉的。那些人看着千袂连一个兵器拿起来都费事,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个人骑着马从远处打马而来,看见守门的两个士兵竟然不好好守门,冷哼一声“哼!你们不好好看门,在干什么!没到战场就可以这么松懈吗!” 那些士兵立马跪了下来,那人看见了千袂。 “你是做什么的?” “我与你们元帅是故交,今日你们行军经过此地,我特来拜见。”九月看见那人的军服,知道那人官位不小,所以改了口。 “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千袂踟蹰了一下,自己曾经告诉过连城邪自己的名字,就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我叫千袂,九月分生日。” 那人奇怪的看了千袂一眼,这人报名字也就行了,报什么生日。不过他还是按原话回了,自己若是报了,若千袂不是连城邪旧识顶多挨一顿骂,若是,那因为自己他们错过了见面,那结果就难料了。 他走到元帅营帐,在帘外说了声:“元帅” “进来!” 连城邪正在吃饭,他看着自己的左将军走了进来“什么事?” “元帅,营外有人要见元帅” “什么人?” “他说,自己名叫千袂,又说了一句九月份生日。” 连城邪放下筷子,莫名消失的人又出现了? “带进来” 千袂跟着左将军程天问进了元帅大帐,连城邪站了起来迎了上去,“九月” 千袂却对着他行了一礼:“草民千袂参见元帅!” 连城邪将他扶了起来,挥退了程天问。 “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你突然消失,又在河里捞出了你的衣服,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千袂跪直身子“我想从军” “从军?” “我可以帮你” 连城邪轻笑了起来,这千袂口气倒是不小,“帮我?” “这次麟夕国来势汹汹,兵行险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可获胜。” 连城邪看了一眼千袂,这个人自己现在竟看不透了“如何兵行险招?” “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没有人知道千袂对连城邪说了什么,只知道月亮偏西的时候千袂都没有从元帅营帐里出来。 连城邪看着对面坐着的千袂,“九月” “元帅,草民千袂” 连城邪无所谓的笑笑“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你要随军而行,我准了。” “谢元帅” “你以后就随侍在我身侧吧” “多谢元帅,只是我一届小小的兵卒……” “谁说你是兵卒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军师了,你可满意了?” 千袂知道连城邪听明白了自己的暗示,但还好是有些难堪,只能小声说:“孔夫子都说了名不正言不顺,我可不是向你要官职。” 连城邪笑着摸摸千袂额脑袋“你可能骑马?” 千袂缓缓的摇摇头,自己家贫哪来的马骑,自然不会。 “我给你备车” 千袂抬起头看着连城邪,有些惊异,“受之有愧” “你给我从天而降的三十万雄兵,我给你一部车,哪来什么受之有愧。” “却之不恭” 连城邪哈哈的笑了,“此次去烊铜,军情紧急,耽误不得,等我班师回朝时,我教你骑马。” “多谢元帅” 如此,二人重逢,千袂名正言顺的留在了连城邪身边。连城邪看了一眼他刚刚与千袂演示的沙盘,慢慢的拨乱,这个计划可不能被人知晓。 “元帅,你不怕到时候陛下临时换将?” “不会” “为什么?” 连城邪却转过身,避开千袂的话题“许久不见,一见面就说这么严肃的话题,我们换个高兴” 千袂蹙起了眉毛,怎么?不愿意说? 连城邪却抱住千袂,在千袂嘴巴上亲了一下。 千袂像是受惊的兔子,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双手推拒似得放在连城邪胸前。 连城邪拍拍他的脑袋:“别闹” 千袂尴尬的趴在连城邪怀里,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立马推开连城邪。 连城邪不悦的问“怎么了?” “这烛火这么亮着,帐里的人做什么外面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连城邪这才笑了起来,屈指一弹熄灭了烛火。 “现在我们可以安寝了” “连城邪,你能不能……” “别怕” 连城邪抱起千袂放到了床上,行军中即便是元帅的床也是一块木板,虽然上面铺着锦缎,但是看着还是简陋。 连城邪解开千袂的衣带,千袂却突然坐了起来,“不可以!” “你到底怎么了?你变成男人了,不愿意被我碰了?” “……”千袂久久无语的看着黑暗中的连城邪。 “千袂,我喜欢你,所以这不是玩弄,你要做我夫人,我也不是没有答应过。” 千袂黑夜中摸上连城邪的脸,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原本只是想还连城邪一命,但是现在他又躺到了连城邪的床上,而且越来越不拒绝,可是这是自己的哥哥,与自己血浓于水的哥哥。 “给我点时间” 连城邪放开千袂慢慢躺到他身边,深呼了几口气,良久,他终于说了一声:“我小字玄睿,你以后就叫我玄睿吧,你有字么?” “以前起来玩的时候,别人赠了我一个字” “是什么?” “九月,寒意未至,暖意消退。” “倒是与你相符” 千袂慢慢向里移了一寸,开口问:“怎么讲?” “你有时候看着挺和善,但实际没有时日消磨难以交心,而说你拒人于千里之外吧,你又的确难以亲近,倒印了你说的寒意未至,暖意已退。不至于让人感觉冷,但让人也感觉不到暖,九月,这字很适合你。” 千袂把身子侧了过来,试探性的叫了一句:“玄睿?” “嗯?” “我困了” “九月” “嗯?” “好梦” 千袂轻轻的笑了一下,黑夜里无声无息,连城邪看不见,但他知道千袂笑了。 ☆、第十八章 千秋功名,一世葬你 翌日大军又开始行军了,他们必须快速的赶往衢州烊铜。 过了几日,在衢州境内,离烊铜还有八百里的时候,连城邪下令将两万人屯兵在此,安营扎寨。此令一出,所有人都有些疑惑,此处距离烊铜还有八百余里,在此地屯兵实在是有些奇怪,虽然只是屯兵两万,但还是有些欠妥。 连城邪的军令一发出,就引起很多将领不解。就连连城邪的左将军程天问都有些不解。 “元帅此令是何意,还请元帅示下。” 连城邪轻哼了一声:“你们按我军令行事就可以了,不从者军法处置。”,一副刚愎自用的样子。 因为这些将领大多都是连城家亲自培养出来的,虽然还是有些不了解连城邪此举何意,但还是不再言语,而其中几位将领是皇帝调拨给连城邪的,他们有些曾经都战功赫赫,此时便有些不服,连城邪以军令来压他们,他们也无可奈何。再说现在元帅是连城邪,他们也不能为这么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与元帅起争执,得不偿失。 但总有一些死心眼的,习武之人,总是没有那些文弱书生来的心思通透。 其中一位将领向前迈了一步,朗声说:“元帅,还请示下!” 听到有人这么说了,其他几位将领也跟着跪了下来。 连城邪站来起来,走到那人身前,“你这是做什么,我不给解释,你就不行军令了吗?” “恕末将直言,元帅军令直接关乎衢州战事,甚至关乎国家安危,元帅如此草率行事,末将怕元帅误了军情大事。” “你怕误了军情大事,好,那这元帅位子你来坐好了!” “末将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的很那,难不成我不向你解释我的军令,我就是草率行事?难不成我凤倾就亡国了?可笑!” 连城邪一甩帅袍坐上了元帅的位子,“李忠义违抗军令,拉出去重打三十军棍。” 李忠义猛的抬起头:“元帅,你刚愎自用,误了军国大事,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那些皇帝调拨的其他将领纷纷跪了下来为李忠义求情,连城邪充耳不闻,只是说:“放心,我不怪你,拉出去!” 李忠义被拉了出去,随即想起了李忠义的叫骂声,与棍棒打在身上的闷哼声。 “连城邪,无知小儿,衢州早晚陷在你手上!你在军中带着来历不明的人,说什么军师!同进同出,只怕是你连城邪的娈宠!霍乱军心!” 连城邪又下了一道令,“不必打三十军棍了!什么时候打到他不骂人了,什么时候停止!” 李忠义倒是一条汉子,叫骂声不绝于耳,直到最后被打晕了过去,才停止了叫骂,算下来他足足挨了八十军棍。 连城邪看着那些还在跪着的将领说了声:“右将军茹写意!” 茹写意上前一步“末将在” “你留下来,我有事情要安排,其他人都去休息吧,我们明天继续进军” 那些将领没有办法,只好纷纷撤出了中军营帐。 “写意,在这军中我最信任也最看好的人就是你与程天问,所以才提拔你们做左右将军,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元帅今日军令,末将虽然也不甚明白,但是末将知道元帅此举必有深意,末将愿意听从元帅指挥,生死不计!” “好!我就等你这句话,写意,你过来。” 茹写意走上前,连城邪也走到了沙盘前,指着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开始说到:“我现命你在此处安营扎寨,其一,你所扎营债直接扎在山地平坦处,其二,营寨必须够容纳五十万大军。营寨分布分别是这八处,具体细节你自己看着办,营寨直接必须互为犄角,方便防护。” “末将领命!”茹写意躬身行礼,负又直起腰,“将军,你这是为防战败所做的布局?” 连城邪但笑不语。只是又离开了沙盘,才开口说到:“我给你两万人,必须在一月之内完成,而且营寨必须稳固。” “是!” “行了,你去吧” 连城邪看着茹写意离去才挑息了烛火离去,等他到达元帅营帐的时候,晚饭已经摆好了放在桌上,千袂真安静的坐在桌前等着他。 “你怎么自己不先吃” “我等你” 连城邪坐了下来开始吃饭,等到盘子被收走了,连城邪才开口说话:“今天李忠义他骂你,你不要介意。” 千袂沉默了下来,自己还打算科考,自己现在跟着连城邪,就算到以后不被人说成娈宠,但也会被人视作连城邪一派的人,在自己并不清楚皇储之争,也不了解朝廷现状下,就被别人提前划好派系,对自己不是一件好事。真不知道,自己跟着连城邪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我既然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我一定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凯旋回朝!别人说什么,与我何干。” 连城邪笑着抱住千袂,“哈哈,我真是得了块宝。” 千袂蹙起了眉毛,连城邪对自己总是亲密过甚,那些说自己是娈宠的人,也并非是空穴来风,这对自己的名声十分不利。 “玄睿,你发现我是个男人的时候,你放了我一马,我说,你今日放我一条生路,日后我千袂一定报答!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还那一日的愿,我千袂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所以不要让我成为娈宠。” 连城邪放开了千袂,他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人的心思怎么就这么难测! “你说你是为了报恩?” “是” “我给了你一条命” “是” “一般这种情况不都是以身相许吗?” “元帅说笑了” 连城邪有些咬牙切齿“要不这样吧,你陪我一晚,我们就两清了,你也不用千里迢迢辛辛苦苦跟着我去烊铜,这样你的恩也报了,你也不用出什么计谋了。” “连城邪!”千袂有些气苦,这个人真是! “你选吧,要么和我睡一晚,就给我滚,要么你就乖乖待在这,别再给我说报恩之类的话。” 连城邪说完话一甩袖子出了营帐。 千袂有些被气到了,和他睡一次,然后让自己滚?自己为他出谋划策,想尽办法,他却对自己这样说话,真是不知好歹! ☆、第十九章 麟夕地遥山接海,烊铜魂断草连天 千袂气的想摔下手中的筷子直接走人,但是气着气着,过了许久也就不那么气了,甚至有些委屈,明明被说成娈宠的是自己,为什么生气摔袖走人的是他。 等了许久也不见连城邪回来,烛光一明一暗,不知不觉扒在桌子上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连城邪就坐在桌子边看着自己。 连城邪摩擦着千袂的脸颊:“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还说什么报恩之类的话,你不是成心的气我吗?你前几日明明不拒绝的,为什么今日就这么抗拒呢,你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接受我呢?我刚刚话说重了,你不要生气,我等你答应的那一天,在那之前我不会强逼你。你只要记得我是真的喜欢你,九月,不要让我等太久。” 千袂看着连城邪的脸,因着他的话不禁有些痴了…… 千袂闭上眼,哥哥,你不要这样说好不好,你是我哥哥啊,我血浓于水的哥哥啊,我怎么能答应呢? 我现在是千袂,不是九月,以前我是个戏子,戏里戏外,都是个戏子,活的不过是九月的人生,可是现在不行,我是千袂啊,我不在戏里,我在现实中,玄睿,九月承受的起的折辱,千袂经受不起。 衢州的气候比惠州稍微湿润一些,尤其靠近烊铜、玉门的那些地方,雨水更加丰厚一些,所以树木较多,现在已是五月天,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行军的时候走不了几里路,所有人背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 在官道行军,就没了遮蔽,太阳直晒着,让人越走越疲乏,但是他们还是得抓紧时间,因为烊铜虽然号称十八层地狱,有来无回,但是毕竟还是人来守关,若是守军气力耗尽,心有余而力不足,烊铜关也必然失守! 军队走到离烊铜六百余里的时候,大军却被连城邪一道军令而被迫停了下来,连城邪又下令,在此地屯军两万。这下所有人更懵了,在八百里处屯兵说是为了以防烊铜失守,麟夕大军破关而入,在六百里处屯兵又是为何,这样分散兵力,并非明智之举,就算以后烊铜关被攻破,以这区区两万人,对阵麟夕八十万大军,几乎是螳臂当车,白白送死。 连城邪对其他人的建议充耳不闻,留下了两万守军之后,命令大军继续前行,也不做一声解释,那些大将在那里捶胸顿足,连城邪连看也不看。 到四百里的时候亦是如此,就连连城邪准备留守四百里的将军也是拒不留守,大军里的将士也是议论纷纷,暗自揣测。连城邪继续一意孤行。 等到两百里的时候亦是如此,许多将士不在提出异议,这连城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不是很清楚,但是他们知道,连城邪此举必有深意。 终于经过连日来的急速行军,在五月底的时候,连城邪到达了烊铜。 连城邪打算进城的时候,只有几个副将前来迎接,守城将领李修推说自己军务繁忙,不曾出来相迎。 连城邪也不介意,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进了城。 直到到了将军府,李修才迎了出来。 “元帅,战事吃紧,未曾远迎,还请元帅见谅。” “没事” “元帅请进,我为元帅接风洗尘” “好” 连城邪看了一眼已经自行下马的千袂,拉过千袂的手,“走,我们进去” 李修看了一眼他们拉在一起的手,心中冷笑一声,传言这连城府的世子都已经二十有二了还不成婚,没想到是个断袖,怪不得。只是由这样的人来做元帅,究竟靠不靠得住?看他在路途中的那一番安排,李修暗中摇摇头,这烊铜关进可攻退可守,就算是按兵不动的守关,只要兵马足够,也能托个一年半载,难不成这烊铜关比他布置的那些个营寨管用?假如麟夕大军可以破了烊铜,区区几座营寨又有什么用! 李修领着连城邪向将军府里走去,连城邪看了一眼雕梁画栋、规格庞大的将军府,心里冷哼了一声,这李修在边关过得惬意啊…… “元帅,请!” 连城邪当先跨进门里,就在正堂上连城邪就看见了好几处超出规格的摆设,凤倾律例皇宫、王府、侯府、将军府的规格都有明文规定,这李修不过一个大将军之职,却如此猖狂,只因他身处要塞,又兼任衢州知府,朝廷才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看他屋内摆设,有些物什也是超出了规格。 “李将军,请!” 一顿接风宴吃的非常沉闷,千袂原本无权上席,但是连城邪非拉着他,李修看似恭敬实则轻蔑的举动让千袂看的上火,他看了连城邪一眼,连城邪只是不动声色的吃饭,偶尔与李修寒暄寒暄。 到了晚间千袂看着还坐在那里盯着沙盘的连城邪,止不住开口了,“玄睿,那个李将军让人看着真生气” 连城邪轻轻一笑“别与他一般见识” “我并非与他一般见识,我只是怕他夺你的权,到时候想继续计划恐怕会有障碍。” 连城邪不理会千袂的担忧,换了个话题“你那时候不是担心我失了烊铜,陛下怪罪,临时换将?” “是,你有解决的办法了?” “当然,只要失了烊铜的人不是我就好了。” “你想利用李修?” “是,而且他是越重隐的小舅子,去了他的兵权,与我也有利。” “越重隐?” 连城邪奇怪的看着千袂:“你们戏班子里的那个沈存之就是跟的三皇子啊” 千袂垂下眼,越重隐竟然是三皇子,他娶了李修的妹妹,这么个有权有势家里出来的女儿,做了王妃,恐怕沈存之的日子会更加难过吧。 “你在想什么?想沈存之” 千袂抬起头,看着连城邪醋醋的话语,轻轻点了点头,“你认不认识李修的妹妹?” “怎么?想问问沈存之日子过得好不好,直接开口,绕这么多弯干什么?” “那,他过得好不好?” ☆、第二十章 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 连城邪看着千袂,似是想从他冷冷淡淡的外表看出他的心一般,“他啊,你觉得他会过得好么,越重隐是皇家子弟中妻妾最多的一位,现在又娶了李修的妹妹李婳做王妃,不过那李婳的性子倒是不怎么坏。” “那……那就是不好了” “你想救他?你不知道不能惦记别人的妻吗!好歹沈存之现在也是齐王的妾!” 千袂抬起头,看着有些微怒的连城邪,有些怪异,“玄睿,你在生什么气,我与沈存之只是同台之谊,没有其他。” “哼,我实话告诉你,我那天与重璇一起去越重隐府上的时候,你知道他们正在做什么吗?” 千袂看向连城邪。 “沈存之正跪在雪地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千袂安静的等着连城邪的下文。 “我听齐王府上的一个丫鬟说,那天越重隐与沈存之正共枕缠绵的时候,沈存之开口却叫的是别人的名字,你知道他叫的是谁的名字吗?” 千袂看向门外,门外黑漆漆一片,五月份是不会下雪的,但是他仿佛看见了沈存之穿着单薄的衣衫跪在雪地里。 千袂几欲开口,还是咽了下去,最后他说:“看来那个丫鬟是你安插在齐王府的奸细。” 连城邪对着千袂的反应,冷冷的嗤笑一声“你最好别打救沈存之的打算,否则我会让他更难过。” 千袂不再开口。 连城邪走了出去。 翌日,连城邪就开始与李修商讨战术。连城邪带的大军一到,加上四十万守军,总共七十万大军,李修认为他们有实力与麟夕一站,应该掌握先机,与麟夕决战。大军每日就要耗费二百万两白银,战事多拖一日,消耗越大。而连城邪却是不怎么同意,问他办法,他也说不出什么办法,只说是死守。 “元帅,我认为不可死守,从去年九月麟夕就开始发动进攻,并连破潼关、玉门,一直打到烊铜,已经失去了衢州一大半的地方,在入冬之后才停了战,现在一开春又卷土重来,麟夕来势汹汹,而且他们已经做好了长期战争的准备,要是我们不主动出击,而是被动的守城,一日两日尚可,时日一久,难保麟夕不会想出破城之计。” 李修说了这么多话,连城邪还是不置可否,李修看着连城邪这么没有主见,就跪了下来。 “元帅,末将愿出城迎敌” “不可,帝女山一过,衢州地势多山丘,不利于作战” “元帅,末将愿立军令状” 连城邪坐上主位,“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李修听令,我给你十万兵马出城迎敌,不可硬战,只需要试试敌人的虚实即可。” “是!” 李修战袍一甩走出了将军府。 连城邪看着李修走了出去将左将军程天问叫进了内室。 “元帅有何吩咐?” “我现在给你一道密令,你暗中领两万兵马,办成百姓模样潜藏在烊铜城中,限你半个月之内完成,对外就说那两万兵马我自有他用,不可多说。” “是!只是元帅,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记得就算麟夕大军攻破了烊铜你那两万兵马也不可动用,等你看到了我的一把火,你再出动。” “你的一把火?我万一看不到呢” 连城邪笑笑:“你自然会看到的。” “元帅,恕末将直言,元帅的这些安排,末将只怕不能苟同。” “你执行军令便是” 连城邪拍拍程天问的肩膀,“我信任你,我知道就算我不说清楚,倒时候你也可以做的很好。” “谢元帅信任” “行了,我们出去”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5节 没过几个时辰,一个士兵就跑了进来,“报!李修杨将军大捷,击退敌军百里!” 连城邪说了声:“知道了,下去。” 连城邪知道自己的对手是麟夕号称少年元帅的林晨曦,据说麟夕现在的帝王林琼大胆任用这位年纪不过十□□岁的少年,确连破凤倾的潼关、玉门两大险关,确实称得上少年奇才。 而林晨曦的先锋官也是在麟夕名噪一时的少将张珩,这次李修竟然能击退林晨曦百余里,其中可能有诈! 不过没关系,上当的终究只会是李修,自己就闭着眼看李修折腾。 几日之后李修继续请战,也立下了军令状,又是大捷,击退麟夕大军五十里。 连城邪站在城墙上看着烊铜关城门外连绵起伏的山脉,自古山脉繁多的地方易守不易攻,这林晨曦从不能处入手,试问自己也是做不到的,自己此次要是没有千袂的计谋也是难以取胜啊。 他回过头就看见了千袂安静的站在自己身边,连呼吸也是轻轻的。 “玄睿,你知道这帝女山的故事吗?” 连城邪摇摇头,他以前陪二皇子越重璇在南书房伴读,野记杂文自己读的的确不多。 “传说五帝之一的白帝有一个女儿,思凡心重,偷偷下了凡间,与凡人王念生结为连理,几十年后念生已经是迟暮之年,垂垂老矣,而帝女仍然是二八芳华,青春貌美的样子,帝女为了能与念生厮守生生世世,便去求自己的帝父。白帝给了她一个紫金盒子,说是里面有长生不老药,帝女拿走了盒子,到了家,却发现白帝没有给他钥匙,盒子根本打不开。帝女想到紫金为至阳,需要至阴的钥匙,便去偷盗太阴娘娘的法器,太阴剑,帝女成功的盗取了太阴剑,只可惜等到她赶到家里的时候,念生已经死去了,帝女伤心至极,将太阴剑抛向门外,太阴遇阳立即化为铁水,变成了太阴河。帝女也因此犯了大错,毁了太阴娘娘的法器,需到天庭受罚。丈夫尸骨未寒,帝女不愿离开,便化作一座大山埋葬了自己的夫君。” 连城邪蹙起眉头,这个故事有点悲情…… “玄睿,你说帝女是不是太贪心了,有了念生一世,还想要生生世世,到头来一场空。” “你怎么会这么想,想与自己所爱之人守护生生世世,似乎没什么错。而且帝女实现了自己的心愿不是么?生生世世留在这里守候着她的念生”,说到这里连城邪笑了起来,“你那里听来的故事,你竟然这么信以为真。” 千袂低下头,许久他又抬起头,“李将军又大捷回来了,看来人家把你凉到了一边了。” “不打紧,只要有军令状就可以了。” “你打算舍了李修” “我不仅打算舍了李修,我还打算舍了李修精心培养起来的二十万大军。” “你这算是至国家安危与不顾,只顾扫清自己眼前的障碍么?” 连城邪笑笑“怪只怪那二十万对李家太过忠心,不能为我所用。” “不能为你所用,你就要毁了?” 连城邪看向远方:“李修这不算是自作孽吗?我可什么都没做。” ☆、第二十一章 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 几日之后,李修再次出城,这次他打算领二十万大军,直接将敌人逼到玉门关。连城邪似是无奈的再次答应了李修,而此次回来报信的人却说李修在三都山遭到埋伏。 原本撤到百余里的敌军不知何时又回到了烊铜,李修撤兵时,连连受到阻击,打了李修一个措手不及,二十万大军只回来了七万,而李修本人也失去了消息。 过了几日后,几百个伤痕累累的士兵带着昏迷不醒的李修出现在了城门下。而守城士兵看见了连忙开了城门。 而开了城门之后,那百名士兵却突然发难杀了开门的士兵,而后在烊铜关帝女峰后突然出现了麟夕大军,一鼓作气冲进了城门。 原来那些人找到了李修的尸首,扮作凤倾士兵,诱骗守城士兵开了城门。 连城邪急令剩下的四十万大军且战且退,等四十万大军败退出了烊铜关,到达两百里外连城邪下令驻扎的军营的时候已是几天之后。 连城邪看着几日以来疲于奔命的将士,因为失去了烊铜关,大家的心里都非常的沮丧,军心也有了一丝动摇,想不到林晨曦仅凭一个诱敌之计,几百人,就破了号称十八层地狱的烊铜关。 连城邪坐上了主位,“怎么,失了烊铜大家都很沮丧?可是你们不要忘了,烊铜一失,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你们现在回去,各自驻守在自己的营寨里,做好守卫,轻易不可出战。” “是!” 连城邪走回自己的营帐,看着正在洗脸的千袂。 千袂抬起头“烊铜已经失了,而且罪不在你。” “我作为主帅,自然脱不了干系” “玄睿,你……” 连城邪转过身脱下了战袍,千袂接过战袍,“估计明日麟夕大军就会追过来。” “你说林晨曦会在烊铜留多少守城人” “应该不会多过一万,你今晚好好睡,下来这一、两个月只怕没有好觉了。” “不行,我还要拟战报” “打算怎么写” “照实写,烊铜关失守,这事瞒不住,不过此事我虽难逃罪责,但主要罪责不在我,陛下不会临时换帅。” 千袂站在了桌子旁,往砚台里倒了些水,慢慢的开始研墨。直到连城邪拟好了战报,交给了信使,千袂才再次开口。 “这倒是一方好砚” “喜欢?” “我也有一方砚,是我的故交好友送我的,他叫易言卿,也在这军中。” 连城邪轻轻蹙起眉头,千袂说话总是弯弯绕绕的,让人很费心思去猜,“你这是让我提拔他一下” 千袂点点头,“他不知道我在军中,只是我在烊铜的时候前几日偷偷去看过他几次,发现他竟然只是个火头军,我别的不给他求,给他一个能上战场的机会就行了。” “这有何难,剩下这几月全军将士都必须死战,让火头军也上战场不就行了。” 千袂笑了一声:“这么好说话,你不醋了” “既然你说是故交好友,我就信你” 千袂转过身,他不想听连城邪说这种类似情话的话,他不喜欢自己一次一次的动摇。 第二日,果然麟夕大军的营寨已经驻扎在了另一座山头,到下午时分,麟夕大军的先锋官张珩先是对着连城邪所在的主寨开始试探性的仰攻,被打下去之后,张珩再次攻了上来,其他几路麟夕军也开始攻击负寨。 连续攻了几日,面对麟夕大军无休止的进攻,让士兵有些疲惫,而且麟夕大军是车轮战,一轮战完一轮休息,而且时间也不定,有时候他们正挑凤倾大军休息吃饭的时候,开始进攻,让将士措不及手,疲于奔命。 最后林晨曦找到了凤倾大军的水源,亲自领了一对兵马,切断了连城邪的水源。连城邪无奈只好继续向后撤退, 再次的撤退彻底丧失了所剩无几的军心,听闻连城邪再次撤退的文帝震怒,要求连城邪死守营寨,不许林晨曦再进犯一分。 可是过了几日军中竟然开始有了亡国的流言,连城邪知道这是林晨曦的第二道计谋,看来这军中说不定有奸细,连城邪对这股流言置之不理,只是暗中记住了传播流言的人。 晚上连城邪按例巡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将士们往日的欢笑,他们都默默的吃着自己的饭,看见连城邪也不起来。 连城邪身边的一位将士踢了踢坐着的士兵。 “眼瞎了,没看到元帅来了!” 那些士兵这才站了起来,都不说话,有些手里还继续端着自己碗。 一名士兵突然发了难,甩了自己的碗,“别人都打进自己家里来,还叫我们继续守而不战,守!守!守!在这么下去,我们都得累死。” 那名将士抽出腰间的鞭子,一鞭子就甩到了那名摔碗的士兵头上。 连城邪没有拉打人的将士,再怎么说他也是元帅,容不得别人冒犯,轻声说了一句:“抽十鞭子长个记性”。 借着这股流言林晨曦开始了更猛烈的攻击,在失了几座营寨之后,连城邪继续下令后撤。 “令大军后撤!违抗军令者斩!” 又撤! 撤到了据烊铜六百里处,将士待在已经驻扎好的营寨里休息,他们这一两个月以来,做的最多的事,除了守营寨,就是撤退! 那些将军也熬不住了,这要撤退到什么时候,一齐全都跪在了连城邪的营帐外。 连城邪只当是看不见,继续与千袂下棋。突然外面争吵了起来,一个将军冲了进来,手里拿着剑,他刺向连城邪,看来这人忍不住要反了。连城邪转身一闪,抽出腰间宝剑,与那名将军打了起来,连城邪将剑尖一低,直刺那名将军的大腿。 “啊!!!”连城邪的剑刺入那人的腿间,这时候其他将士也已经进来了,已经站不稳还举着剑的将军被连城邪一剑斩了头颅。 连城邪提着带血的剑,厉声质问:“你们要造反吗!” 那些将军跪了下来:“末将不敢!” ☆、第二十二章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我说过了,我一定会击退麟夕大军,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了时候,必有三十万大军前来助我!” “只是请问元帅这三十万大军从何而来?京中大军已被元帅领出,难不成从各地守军处调?” “这个你们不用管,明日我们继续撤退” “元帅,你要是不说清楚,末将等恕难从命!” 连城邪又是提起宝剑,一剑刺死了说话的那位将军,“不执行军令者军法处置!” 那些将领愤愤的走了,侍卫把那两位将军的尸体拖了出去,连城邪看着地上血,“地面不用擦了,你们出去吧。” 千袂走了过来,“那两位是越重枫的人还是越重隐的人?” “嗯,怎么了?嫌我公私不分,至国家安危于不顾?” 千袂摇摇头“你近日也很难熬吧,你这个月眉头就没舒展开过。” 连城邪看向门口的血,“怎么?你是心疼我,还是对自己的计谋没有把握?” 千袂转过身:“我给你的不过是一个大概的框架,要完成还是看你自己,不过,就算我做也不一定能做到你这么毫无破绽,我要不是事先知道计划,我自己也看不出你的破绽。那个林晨曦他再厉害,除非他现在马上退守烊铜,否则他也在劫难逃。” 四十万大军连撤八百里,撤到了连城邪设置最后一个营寨。将士们都疲惫的不行,而麟夕大军似乎不给他们休息的机会,步步紧逼,翌日,麟夕大军大营寨又出现在了营寨不远处。 连城邪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右将军茹写意,茹写意看着眼前自己舍命追随的人,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连城邪怎么会一退再退,连退四次,退了八百余里。 连城邪终于下了一道不一样的命令,他聚集了主营寨所有将士,站在高台上看着黑压压的大军。 运着内力开口了:“我知道,大家因为一退再退心里都有怨气,现在你们的怨气有地方发泄了!看见没有,我们的前方是麟夕的八十万大军,而我们的后方是什么!是我们的国!我们的家!我们现在退无可退了!所以!拿出你们怨恨,守住这八百里最后一道营寨!兄弟们,吃饱饭,喝饱酒,保家卫国!平定烊铜!” 连城邪慷慨激昂的几句话终于激起了士兵们的一丝战意,大声喊道:“保家卫国!平定烊铜!保家卫国!平定烊铜!” 声音久久不息…… 连城邪看着这些士兵都有了一些战意,才离开了高台,让那些士兵去吃饭,只要他们能守住这最后一道营寨几日就可以了,连城邪抬起头看着烈日骄阳,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 “召集守寨的将领来” 连城邪走进中军营帐,擦擦脸上的汗,已经七月了,机会快成熟了。他当日让右将军茹写意在此处建五座营寨,互为犄角,他任命了几位大将为营寨守将。 “你们不可出寨迎敌,但是!”连城邪严肃的看了那五位将领一眼“也绝不可以失了营寨,若是失了营寨,提头来见!” “是!” “你们去吧” 连城邪看着那五位将领走了,自己也跟着走了出去,一出去就一股热风就扑面而来,他向旁边的帅帐里走去。 他的心静不下来,他也在惴惴不安,他想见见千袂,那个人不冷不热,但是让人安心。 他撩开帐篷的帘子走了进去。 “九月” “都安排好了?” “嗯” “皇上的圣旨快来了吗?” “据说已经过了惠州了” “那就还来得及” 千袂走上前抱住连城邪,将脑袋靠在连城邪的肩上,“肯定会赢的,你别担心。” 连城邪也抱住千袂,慢慢心安了下来。 “报!” 连城邪放开九月,“进来!” “报告元帅,林晨曦递来战书” 连城邪接过看了一眼,“来使呢?” “在营寨外,他不敢进城。” 连城邪拿了自己弓箭,笑着对千袂说:“来我教你射箭。” 连城邪带着千袂走到营寨门口,上了搭建的寨门。连城邪将战书刺在箭头,将箭尖对准下面送信的人的头颅。 那人看见连城邪将箭对准自己,拉了马缰想要逃走,大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连城邪轻轻一笑,将箭射了出去,那人调转马头开始逃命,结果箭矢一箭穿过那人头顶的发髻,带着头顶的一抹血水,顺着那人的额头鬓角流了下来,那人来不及取下头顶的箭矢,只是骑着马狂奔。 连城邪又取了一支箭,让千袂握着,他慢慢指点着千袂。 “这只手搭在着,卡住箭,这只手拉弓,手抬高,箭尖对准。”千袂认真的准备着姿势,眯着一只眼,将箭矢又对准那个人射了出去,只是那人已经逃出了箭矢攻击范围,箭矢射在了地上。 千袂收起弓箭,“好像不怎么准” “多射几箭就好了,你先等等,等会我们继续练。” 千袂看着连城邪奇怪的问:“为什么要等等?” “等会你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远处有了几个黑点,越来越近,是十几个麟夕士兵。 “怎么只有这几个人” “他们是来诱使我们出寨迎战的人”连城邪看向自己的侍卫,“传令下去,让各位将军坚决不许出寨迎战,只许守好寨门即可。” “是!” 那是几个人到了营寨门外,下了马,他们下马的地方箭矢刚好射不到。他们坐了下来,拿出了酒肉。 其中一个人喝了一口酒,然后对着寨门大喊“连城邪!缩头乌龟!敢不敢与老子出来一战!” 其他人也跟着大喊了起来:“缩头乌龟!哈哈!” “连城邪,你不出来,难不成你是个女人吗?连城姑娘!哈哈!” 然后他们用尽侮辱之词辱骂连城邪,营寨中几个将军一拍桌子,出了营帐,走上了寨门。 “元帅!末将愿出城杀了这几个杂碎!” 连城邪面无表情看着寨门外辱骂他的那些人,千袂看了一眼他,他脸上倒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手攥的死紧。千袂搭上他的手,慢慢的松开了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 ☆、第二十三章 长风几万里,吹度烊铜关 连城邪一把捏住千袂的手,“传令,不许出战!”连城邪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下了令之后,拉着千袂向寨门下走。 千袂乖顺的跟着连城邪。 一进营帐,连城邪就抱住千袂开始吻了起来,千袂被连城邪推的倒退了几步,然后被动的接受着连城邪不怎么温柔的吻。千袂闭上眼,环住连城邪,抬起头。 连城邪将舌头伸进千袂的嘴巴里舔舐,让千袂难以回应,觉得力不从心,而且慢慢失去氧气让他呼吸急促了起来,直到千袂受不了,开始推拒,连城邪才停止了这个吻,只是还是紧紧地抱着千袂。 “不要动!我不希望伤害你” 千袂乖顺的偎在连城邪怀里,将脑袋枕在连城邪肩膀上。 许久,连城邪才摸摸千袂的发丝,平稳了呼吸,暗自感叹:“你好像长高了一点” 千袂放开连城邪,笑眯眯的看着他“当然,以后我会比你长得高。” 连城邪被那些人气的还是笑不出来,只是摸摸千袂的脑袋。 “元帅!”帐外一个声音响起。 “进来!” “禀元帅,上将军萧不换因受不了侮辱,出寨迎敌,至使……至使……营寨丢失!” 连城邪听闻一掌劈碎了桌子:“萧不换害我!” 千袂拉住连城邪,“当务之急是让萧不换大军回营寨” “营寨都丢失了还怎么回!” 千袂拉住连城邪的衣角急忙开口:“又不是让他回丢失那一座,让萧不换带兵来主营寨。只是丢失一座营寨,麟夕大军也打过不去,不打紧的。” 连城邪这才开口:“让萧不换带着大军来主营寨。” “是!” 连城邪卷帘走出营帐,向中军营帐走去。连城邪走到中军营帐的时候,那些将军已经都站在了营帐里等着他了。 “报!” “讲!” “萧不换将军受到了敌军先锋官张珩的袭击!” “传令下去,令其他三座营寨主将不许相助!让萧不换自己滚回来。” “是!”那名士兵退了出去。 “元帅,不助萧将军,万一萧将军不敌……” “那助了萧不换,再丢了自己的营寨么!” 那名将军后退一步不在说话,营帐中气氛安静的连呼吸都格外清晰。 过了几个时辰萧不换才突围出来,进了主营寨,他满身是血的跪在连城邪面前。 “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 “知罪就好,来人!拖出去军法处置!” 萧不换听见连城邪要杀了自己,大叫了起来:“末将不服!” “你有什么不服的?” “末将认罪,但认为自己罪不至死!” “哼,你不听军令,丧失营寨,险些置我大军于危险境地,还罪不至死?” “末将不服!若论丧失营寨,元帅丧失的营寨可比末将多多了。” “本帅行事,那轮得到你来置哙!来人!拖出去军法处置!” 萧不换被倒拖着向外走,几名将军都跪了下去,“元帅!萧将军虽然有错在先,但是还望元帅网开一面,让萧将军戴罪立功。” “元帅,阵前杀将,可是兵家大忌!” 连城邪冷酷的垂眼看着萧不换,吐出两个字:“杀了!” 萧不换听到后猛地睁大眼:“连城邪!我可是慧荣公主之孙,萧伯侯之侄!你敢杀我!” 连城邪一挥帅袍:“杀了!” 萧不换被拖了出去,连城邪才继续开口:“传令下去,要是谁再失守营寨,军法处置!” 不杀鸡如何警猴! 连城邪走到沙盘前面,看着衢州的八百里山川,这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 随后几日,林晨曦命人日日叫骂,连城邪就是拒不出战,那些守寨的将军也因为萧不换的前车之鉴不敢轻易出战,只是坚守着营寨。 后来林晨曦命人开始仰攻,因为连城大军战意比之前强了许多,至使林晨曦多次无功而返,而林晨曦只是骗来了一座营寨,并没有什么作用,他越不过连城邪的大军,也无法直入凤倾。 已经是七月天了,虽是七月流火,但是今年凤倾的天气却是越来越热,除了早晨凉爽一些,正午、下午都热得让人直冒汗,那些将士又连日征战,早已疲累。 连城邪看着那些在营帐里累的东倒西歪,看到自己又马上站了起来的将士,等着他们整理好自己的军服。 “你们很累?你们很热?” “元帅,我们不热!” “说实话” 其中一个看着连城邪放缓了语气,硬着头皮说话了:“元帅,这六七月能不热吗,这每日的守着营寨,以防麟夕攻击,时刻不得松懈,元帅,实在是累。” “那你们要记得,麟夕大军比你们还累!” “是!” 连城邪出了营寨,看着满天的星光,“你们说林晨曦会用什么办法攻营,他会夜袭吗?” “元帅,很有可能!” “那我们该做什么准备呢?” “末将有一法子” “说” “元帅可将营寨中的将士一分为二,一拨白天防守,一拨晚会防守。” “就这么办吧” 果然,到达半夜三更十分,林晨曦派人来夜袭营寨,正好撞上连城邪设的晚军,让偷袭的那几千人全军覆灭。连城邪看着营寨里的尸体,心中暗暗的想,林晨曦,快三个月了,你还能坚持多久。 三日以后,连城邪坐在中军营帐里,天已经热的不适合打仗了,千袂第一次走进了中军营帐。那些将军看着连城邪,又不知道连城邪这么热的天将他们叫来做什么,这几日他们昼夜颠倒,更加疲累。 “你刚刚说什么?” “报告元帅,林晨曦命麟夕大军进入树林休息,连营八百里。” 连城邪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你们可听见了” “元帅,看来林晨曦有休战之意,如此我们可以休战,修整大军。” 连城邪看了他一眼“修整大军?” “是!” “哼,来人,传我军令,令大军带上火把,迅速集结。” “元帅,另外几座营寨?” “叫他们继续坚守!” “是!” 连城邪站起身,看向千袂,“九月,你送我的一把大火终于要烧了起来,这麟夕大军,我势必要来个瓮中捉鳖!” 连城邪走出营帐,千袂紧跟其后,那些将军怪异的看着千袂与连城邪,还是有些糊涂。 ☆、第二十四章 山河日月,一将功成万骨枯 连城邪站在高处看着一个个举着火把,热得流汗的将士,将佩剑拔了出来。 “将士们!今日是我们一雪前耻的时候了!出发!” 连城邪翻身上马,一马当先的冲出营寨,千袂看着连城邪意气风发,快意潇洒的样子,轻轻笑了,与这个人,就算一生一世这么看着他,也不错。 傲骨铮铮,铁马冰河,黄金甲带,风带起连城邪的战袍,也带起他鬓边的发丝。连城邪回过头看了千袂一眼,只是这一眼,千袂就觉得这世间只此一人,自己此生此世只此一人,哪怕那人与自己是骨肉至亲! 千袂看着连城邪骑着马飞奔了出去,千袂走上营寨门,等着自己送给连城邪那一把火! 过了半个时辰,千袂就看到了熊熊的大火在远处燃烧了起来,火越烧越旺,七月的天气,酷热难当,一把火烧了起来,难灭已! 不到一个时辰,衢州的这八百里山川全部烧了起来,千袂站的很远,但是他还是可以感觉得到那温度,千袂慢慢捏紧拳头,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这一把火不知葬送了多少无辜的、不无辜的生命,他们背后会有妻子会有老母,不知道自己这一把火,那麟夕国会不会坟塚遍野,哀嚎遍野?那时候自己听不听得见? 千袂站在烈日当下,忍受着酷暑,看着漫山遍野的火,等着连城邪,看着看着,仿佛那火就在那里空燃,烧的不是山、不是木、不是人命,仿佛摸着也不会烫手。渐渐的汗水迷糊了千袂的眼,千袂拿起袖子擦了一擦,竟发现自己脸上满脸的泪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是为那麟夕的八十万孤魂吗? 终于连城邪骑着马回来了,千袂下了寨门,走回连城邪的帅帐,坐在那里等着他。 过了一会连城邪就走了进来,连城邪摸摸千袂的脸,“脸怎么这么红?你一直站在外面?” “我就出去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火,好大,好暖。” 连城邪让人端来了水,沾湿了毛巾,擦了擦千袂的脸,“不忍心?”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愿意你输,所以他们得死。” 连城邪蹲在千袂面前,细细的看他那张被晒的红扑扑的脸,千袂摸摸连城邪的盔甲,“我一直都没有说,你穿着盔甲的样子真好看。” “御赐的,九星擒蛟甲” “为什么不是龙?” “因为我擒不得龙” “你这是妄自菲薄” 连城邪站了起来不答话,千袂继续说:“玄睿,你擒不得龙,我会帮你。” 连城邪回过头看着千袂,这个人,心机重,野心更重,他是想帮自己还是利用自己,连城邪不由的怀疑起了千袂这次跟着自己的动机,自己是不是被这张脸骗了。 连城邪走到了千袂面前,抬起千袂的脸,细细的看,当初他怎么会觉得他与玉颜相貌相似呢,其实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丝一毫都不像! 尤其是眉眼,千袂的眼睛里有的只是城府,心机,野心! 只是可惜他没看见千袂对他的痴恋,自古痴男怨女,再大的心机野心,最后得到的只是高处不胜寒,真正痴心守候或者妄想夺到的只是情爱二字而已。 连城邪慢慢的放下了自己的手,一甩战袍走了出去。 “玄睿……” 连城邪走到门口,顿住了步子,“我去商议歼敌之事,你好好休息,别再出去了,外面太阳大。” 在千袂慢慢付出真心的时候,连城邪却开始怀疑起了他的动机。 大火烧了三日三夜,往东一直烧到了连城邪命人砍伐出来的空白带才停了下来,衢州八百里山川化为乌有,而此时连城邪埋伏在烊铜关内的人迅速的占据了烊铜,林晨曦在烊铜城内布置了不过一万守军,溃败之势显而易见。 左将军程天问看到了那衢州八百里河山的大火的时候,猛然明白了连城邪那日的话,他领着两万精兵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烊铜,他刚刚占据了烊铜,距离烊铜较近的麟夕大军就被烧的向烊铜涌去,虽然人数不多。 程天问略一思付,就令人关了城门,烊铜关进可攻退可守,关了城门,凭着麟夕那些被大火已经烧的筋疲力尽的人是攻不进来。 程天问蹙着眉头看着那漫山遍野的大火,他是个将军,手上的人命不以千计也以百计,但是看着几十万人顷刻变成灰飞,他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恻隐。而且这次连城邪的打法实在冒险,不像以往的作风。 程天问又想到连城邪身边的那个人,难不成那个人真是军师? 麟夕大军进不去烊铜,断绝了回路,林晨曦看着包围着自己的大火,一剑劈向身边的大树,男儿流血不流泪,而此时林晨曦却哭了起来。 “是我害我麟夕!是我害我麟夕啊!” 声嘶力竭的哭,只是哭不息漫天的大火。 林晨曦挥剑自刎,旁边将士阻之不急,林晨曦脖颈的血就喷了出去,少年将领自此一命呜呼。 那些将士守着林晨曦的尸骨,也是一片热泪,几个将士也随之自刎而死,剩下的将士奔逃出去,只是这八百里河山就是八百里火海,如何能逃。而且因为日前酷热难当,林晨曦下令到林木茂盛处屯兵,连营八百里,谁也逃不了…… 火烧了三天三夜才渐渐熄灭,等大火将息的时候,连城邪带着五十万将士一鼓作气,从八百里外一直打到了烊铜,这一战烧死麟夕大军六十万,歼敌十余万,麟夕大军剩余十余万人全为俘虏。 进了烊铜城内,连城邪提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沉了下来,这一次不仅打赢了这场仗,而且伤了麟夕元气,只怕十年再也难以再次发起这么大范围的战争了。 而烊铜城曾经的将军府内,连城邪的房内却是缠绵悱恻,那战马上英姿飒爽的连城邪已经进了千袂的心,所以他投怀送抱了,连城邪看着主动的千袂也不拒绝。 连城邪细细的摸着千袂的眉眼,“你可愿意?” 千袂闭着眼,点点头,“此生此世许你一人”。 连城邪轻轻一笑,亲亲千袂的额头,既然你送上门了,我就收了。 “玄睿,所有的罪都由我来背,你只要记得我真的是好喜欢你……” 连城邪摸摸千袂的眉眼,不言不语,只是低下头吻着千袂嘴唇。 千袂闭上眼,忘却自己的身份,他只要眼前的这个人,为了他,他似乎可以放弃心中一直坚持的。 ☆、第二十五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翌日,千袂睁开眼,摸摸床边,没有人…… 千袂起身,看见床边的衣服,才慢慢笑了起来。这时连城邪走了进来,他坐到床边。 “这么早就醒来了?” “嗯” 千袂看着连城邪一声戎装,“你今日就出战?” 连城邪摸着千袂的脸颊,调笑他:“芙蓉帐暖,我也想陪着你。” “家国大事重要” “玉门、潼关的守卫加起来不足三万,我定迅速回转,到时候与你一起回京。” 千袂轻轻笑,自己究竟要不要和连城邪一起回去呢?他垂下眼帘,“那剩下的十万俘虏怎么办?” “押解回京,听候陛下发落。” “十万之众,路途遥远,那十万人就算是手无寸铁,也不是个小数字,变数实在太大,而且哪来的那么多闲粮养活那些人。” “你的意思是要我先奏明皇帝,要他来定夺?” 千袂继续摇摇头“这十万人是麟夕人,凤倾国内留不得,他们只能死,你要是问明皇帝,皇帝一声杀!那这个草菅人命的人就是皇帝了,所以不可以。” “要是不奏,那草菅人命的人可就是我了。” “玄睿,一边是皇帝的信任,一边是万民的敬仰,你要哪个?” 连城邪看着千袂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不如我先斩后奏” 千袂点点头。 “那十万人必死,只是如何杀,难不成我派人一人一刀,只是那尸体也不好处理。” 千袂看着连城邪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坑埋” 他顿了顿继续说:“这八百里枯山就是他们最好的埋骨之地” 连城邪听得千袂这么说,饶是他见惯血腥之人,背脊还是一阵发寒,这个人竟如此冷血,要是自己手底下的将士这么说,他也就不见怪了,他们都是浴血之战的人,只是千袂可不是。 连城邪放开千袂的手,站了起来,“那我就吧这件事交给你,我把茹写意留下来助你。” 千袂看着连城邪脸上神色淡淡的,不免有些失望,自己可是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给了他,他为什么对自己……他对自己也不是不好,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处,就好像日日的看着自己,可看到的却不是自己。 连城邪的心思也是难测啊…… 连城邪领着五万人出了烊铜,直向玉门飞奔而去。千袂微笑着送走了连城邪,等转过身的时候,却是满脸冷意。 “茹将军”千袂对着茹写意行礼。 茹写意回礼,只是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千袂轻轻一笑,可是眼底的冷酷却遮掩不去,“在下千袂,与元帅是故交,此次前来便是相助与他。” “千先生当真是用兵如神,这一招瓮中捉鳖,令末将佩服。” 千袂谦虚的笑笑,“这次元帅叫你留下来,你可知道何事?” “元帅叫末将助先生处理俘虏” 千袂点点头,“你把那些俘虏十个人分为一组,把两个人的脚分别绑起来,这样他们就很难跑了,就算是跑也跑不远,然后准备铁锹、锄头在城门下等我。”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6节 茹写意说了一声是,躬身退下。 千袂在烊铜城门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麟夕俘虏,旁边凤倾国的将士正一丝不苟的站在旁边,手上的枪戟在烈日下闪着刺眼光。 “抽出一万人给他们工具,要他们挖坑,就说是掩埋那些死去将士的尸骨。” 茹写意站在城门上运着内力开口了,“麟夕国的将士你们听好了!我们元帅仁慈,特让你们掩埋死去将士的尸骨,给他们一个去处,现在给你们工具,要是谁乘混作乱,杀无赦!” 那些麟夕的将士脚和别人的绑在一块,行动特别不方便,但是凤倾国将士的明晃晃的枪尖在后,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上。 千袂看着衢州这八百里河山,分配着人手,最后十万都被派了出去,天地之大,纵使十万之众进了那山也不见了踪迹。 千袂又开口了,“把那些死尸埋了以后,收了工具,你们把那些活着的也推下去吧,要爬上来就杀了,你们负责最后的掩埋。” 茹写意看了千袂一眼又说了一声:“是!” 千袂慢慢向城下走去,茹写意跟着他,千袂又开口了“你们把林晨曦的尸骨给我运来,只要是没有烧成灰烬就运来,臭了也没关系。” 茹写意看着千袂慢慢的向城下走去,停住了步子,眼前这个人年纪不过十八,怎么会让他遍体生寒,难道是他所行所言太过冷静残忍之故?茹写意收回神,继续向下走去。 千袂前面慢慢的走着,想着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连城邪会不会讨厌这样的自己,连城邪对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思,连城邪,你可莫要欺我、负我,否则我必要你如这十万俘虏一般,做自己的掘墓人! 第三日就传来了连城邪的捷报,麟夕振宏帝下令撤军,堪堪保住了驻守在玉门、潼关的几万大军,连城邪到时玉门与潼关已经是一座空城。 振宏帝为了报那八十万将士身死之仇,在撤军时下令杀了城中全部百姓,火烧城池。虽说那里剩下的百姓不多,但是还是有些不愿离开的,连城邪进城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地荒夷,哀鸿遍野,自己在衢州放了一把火,振宏帝在玉门与潼关放了一把火。 连城邪将剑收进剑鞘,看着那路边还在燃烧的树木,微微叹了一口气,“你们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玉门,玉门,为什么不是金门,铁门,那样就可以取代烊铜,做那十八层地狱,活在地狱的人也不至于枉死,现在真真是做了人间炼狱,连城邪继续往潼关赶去,潼关亦是如此…… 只是枉死之人,地府收不收?要是不收从那这潼关直到衢州那八百里河山,两座城池中的几万百姓再加上那八十万大军,岂不是孤魂野鬼漫山遍野,比那阴曹地府也不承多让? 连城邪一瞬间痛恨起了战争,三军将士何辜?黎明百姓何辜?要替那上位者的野心付出代价,至死方休? ☆、第二十六章 为君一日恩,误我百年身 几日以后连城邪回了烊铜,那十万麟夕俘虏,还有六十万之众的尸体早已化为乌有,全都埋在了那已化为灰烬的山河。 连城邪看了一眼千袂,“你说这路我们走着会不会腿软?” 千袂平静的看着前方,“软不软走走不就知道了,我们应该班师回朝了。” “你说我若是现在去攻打麟夕,应该会容易很多吧?” “你不是嫌自己杀生太多,现在还想徒增战事?” “九月,你就说一说,容易吗?” 千袂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八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可以说让麟夕大伤元气,打起来客观上会容易一些。” “什么叫客观上?” “那八十万大军,让麟夕国的妻子失去丈夫,老人失去儿子,孩子失去父亲,到时候国仇家恨,人人皆兵,带着仇恨生死不计的人,难克。” “妇孺皆兵……” “而且他们对元帅更是恨之入骨”千袂看向连城邪,“你为什么想去攻打麟夕,为了皇帝,还是喜欢战争?” 连城邪也看向千袂“都不是,但是我想要麟夕覆灭,以前不可能,但是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你不能去” “为什么?因为我打败了林晨曦,杀了麟夕八十万大军,麟夕国人人恨我入骨?!” 千袂看着有些激动的连城邪,心中疑惑了起来,他为什么这么急的想灭了麟夕。 千袂握住连城邪的手,“玄睿,你听我说,这次打退麟夕,你立功不小,可是要是灭了麟夕,到时候你可就是功高震主了!所以灭了麟夕的那个人不能是你。” 连城邪转过头看着窗外:“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只是麟夕我必须灭,我现在就去请旨。” 千袂握住连城邪的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去呢?” 连城邪看向千袂神色复杂的千袂看不懂,玄睿,你为何不开口,你为何要我自己乱猜? 连城邪摸摸千袂的脸,暗中叹气,千袂啊千袂,你可知慧极必伤,到了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我们今日就班师回朝吧” 千袂坐在车里,撩起帘子,入眼的就是树木烧成灰烬的残木,那来时青青绿绿的山川树木,化为灰烬,连这路上都是黑灰,风中还存留这几丝枯焦味道,车辙所过之处扬起一阵灰尘。 千袂放下帘子,不愿再看,外面却响起连城邪的声音,车子也停了下来。 “来时说好教你骑马,来,上来。”连城邪向千袂伸出手。 千袂抓住连城邪的手翻身上马,坐在连城邪身前,连城邪将身子向后移了移,将脚从马蹬里抽了出来,抱着千袂让他抓好缰绳。 “你勒一勒马缰,轻一点,让马慢慢走” 大军继续向前走着,连城邪带着千袂慢慢的向前走,连城邪感觉千袂骑得顺了,“你现在可以骑快一些” 千袂用力勒一勒马缰,马快速的跑了出去,千袂身子猛的向后仰,连城邪笑着抱住他,逆着风对他说:“别用那么多力,抓好马缰” 千袂有些紧张,越紧张缰绳抓的越紧,马越跑越快,直接冲到了三军前面,连城邪笑着环住千袂,用手抓住千袂的手轻勒马缰。 “青菱,跑慢些” 那匹马仿佛听懂了慢慢放慢了步子,千袂回过头看向连城邪。 “它叫青菱?” “它毛色发青,故得此名。” “好是好,就是……” “就是什么?” 千袂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笑了起来“我猜它是一匹母马” 连城邪奇怪的问他“为什么?” “青菱一听就是女人的名字,配我们霸气的大元帅实在是……” 连城邪收紧怀中人,“竟敢笑话的我的马,笑话我的马就是笑话我,该当何罪?” 千袂继续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看元帅治我一个什么罪?” 连城邪却敛起了笑意。 千袂感觉身后的人安静了下来向后看去,只看到了连城邪面无表情的脸,千袂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你怎么了?” “九月,你说这次麟夕肯定是重创元气了,没有十几年肯定恢复不过来,凤倾攻打麟夕肯定很有胜算吧” 千袂细细的看着连城邪,为什么这个人这么想灭了麟夕? “你是不是和麟夕有仇?” 连城邪别开眼,“你就说说吧” “容易肯定是容易了,除去我说的那些原由,麟夕周围的国家,凤倾的周围的国家也都是变数。” “容易就好” 千袂回过身:“你是不是在隐瞒我什么?” “九月,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至今都喜欢……” 千袂听得这话怔怔的望着连城邪,不敢猜他下一句说什么。 “她……前几年她被送到麟夕联姻去了……” 千袂张张嘴“至今都喜欢……玄睿,我……我?” 连城邪看向千袂:“你让我很意外,你对我有恩,我以后一定会还。” 你不要我说所谓的恩情,你现在又来同我说。 在千袂付出真心的时候,连城邪怀疑起了他,分开是必然的,哪怕没有玉颜。 “那当初……王妃?” “你的眉眼很像玉颜” 千袂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像……?” 千袂怔怔的看着连城邪,最后他闭上眼,手攥的死紧,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绞痛,切肤之痛不过如此。 等千袂再次睁开的时候,眼中一片清明。 “我明白了,那就祝元帅早日攻克麟夕,我们就此别过。” “你要走?” 千袂下了马,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向连城邪,“路长,天热,惠州路途遥远,请元帅将马赠给我做脚力吧。” 连城邪下了马牵着马走到千袂身边,将马缰递给千袂,千袂也不客气,接过马缰翻身上马。 千袂骑上马加快速度向前飞奔而去,千袂并不怎么会骑马,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并没有什么其他感觉,只是觉得胸口闷的厉害。 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 忆昔抚州为女时,远目青衣近殊姿。婵娟两鬓秋蝉翼,宛转蛾眉远山色。笑随戏伴后园中,此时与君未相识。人倚栏杆回首望,君与白衣傍合欢。合欢栏杆两厢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知君断肠共君语,君指明月我指心。感君恩情化为心,暗合双鬓逐君去。 岂无父母在高堂,岂无壮志在胸中? 悔不该将身轻许人,为君一日恩,误我百年身。 ☆、第二十七章 新愁旧恨真无奈,须就邻家瓮底眠 月上中天,千袂不由得想起多日前的那一夜旖旎,连城邪看着他动情的样子。 其实也不是没有预兆,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说自己与他的故人相似,只是自己没有放在心上而已。手臂轻轻的盖住了眼睑,终究是不由的落泪。 他似乎有些后悔了,自己原本想着,就那么跟着连城邪,一辈子也不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只是现在事情变成这样,该怎么办呢。 玄睿,玄睿…… 我可真是恨死你了!过河拆桥也不是你这样的啊?以前那个女人回不来,所以你把我当影子,现在那女人有机会回来了,你就对我弃之如鄙履? 我可真是恨死你了! 他慢慢捂住胸口,胸口闷得不行,他呼吸了两下,突然觉得自己嗓子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他一下子掉到了马下,路边全是树烧成的灰烬,他一下子掉进了灰里,扬起一阵灰尘。 千袂觉得胸口撕裂般的疼痛了起来,一口血又喷了出来,千袂生出袖子擦干嘴角的血,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他蜷起身子忍着那一阵疼痛。 天气又热又闷,千袂就那么骑着马一直走,青菱停下他就停下,等青菱休息够了就继续走,三日之后,千袂终于到了家门口,可是他三日水米未进,已经是强弩之末,‘啪’的一声掉下来马。 叶慧文正在院子里熬药,就看到掉下马的千袂,她紧张的走到外面,千袂看见自己日日操劳的母亲,终于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叶慧文抱住千袂。 “孩子,这是怎么了?” “娘……” 千世平听见千袂的哭声,也跑了出来。 “千袂娘,这孩子怎么了?” 叶慧文看了一眼千世平,不答话只是扶起千袂向里面走,千袂全身无力,叶慧文一个妇道人家扶不起来,千世平搭了一把手,叶慧文看了一眼千世平,没有出言拒绝。 两人将千袂扶到床上,叫大夫看过了,只说是饿过头了,没什么大碍。叶慧文才放下心来,急忙到厨房为千袂熬粥,千世平坐在那里想跟千袂说话,千袂不答话,只是怔怔的看着房顶,千世平里外不是人,只好出了门。叶慧文从窗口看见了,也不开口挽留,她恨死这个人了,不和他拼命就是仁至义尽了! 千袂顺从的喝了一碗粥,才觉得肠胃温暖的起来。 “娘,仗打胜了,今年的科考恢复了没有?” 叶慧文摇摇头,“还没有发放榜文” 千袂又躺了下去,“外面那匹马,娘你拴好了吗?” 叶慧文站了起来去栓马,哎!这孩子不知道遇见了什么事,现在也不好问。 千袂看着自己的母亲,自己从小到大最依赖的母亲,不由又哭了,不是为连城邪,是为了自己的母亲,他发誓,一定要为叶慧文颐养天年! 叶慧文进来看见千袂又哭了,叶慧文擦擦千袂的眼泪,“怎么又哭了?” “娘,我做了禽兽不如的事……” 叶慧文惊讶的看向千袂,“你……?!” “我喜欢上了连城邪,这次从军我就是跟着他,可是他不喜欢我。” 叶慧文激动地扇了千袂一耳光,‘啪!’ “你胡说什么!” “娘……” “别叫我娘!” “娘,你别生气,我发誓以后……” 叶慧文却跪在了千求平的牌位前,“苍天!真是造孽,姐姐,你在天上看看,看看你生的好儿子,在这里胡说什么!你睁开眼看看呐!” 千袂听到叶慧文这样说,一个激灵反起身,他大声喊:“娘!” 叶慧文红着眼看向千袂:“你只知你是连城侯府之子,岂不知给连城府唱过戏,被连城珩甫看上的不是我,你亲生母亲是我的姐姐,所以死了的也不是我。” 千袂走下床,跪在叶慧文面前,抓住叶慧文的手,“娘!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你娘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被连城珩甫的正室逼下了山崖,尸骨无存!” 千袂觉得饿过头的脑袋有些眩晕,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娘,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当初我怕你满心仇恨,只想着报仇,所以我瞒着你,但是早知今日你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倒不如满心仇恨,也比这背德乱伦来的好一千倍一万倍!” 千袂怔怔的摇摇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抬头看自己的母亲,“娘,原谅我原先的那糊涂的话,只当是乱风过耳,我以后定不会再如此糊涂。” 叶慧文也平静了下来,脸上表情也不再愤恨。 “娘,你与我细细的说说” “那时候我跟了你父亲以后,我们在京城开了一间绸缎铺,那一年十月初一寒衣节的时候,我与你父亲去昪京那里的寒山寺上香,忽然听见有人说连城侯府的人也来上香了。连城府我平时也进不去,你母亲也难出来,我一听这么好的机会,就去找你母亲。我们两就在那里的亭子里见了面,我们聊得欢喜,不知觉就日落了。你母亲察觉时间已晚,吓了一跳,侯府到底不比我们寻常人家,她是与连城夫人一起出来的,万万没有叫正房等她的事,正着急着走。 可是突然,就杀出一些人来,我与你母亲以为是强盗,被他们逼得顺着山路跑,到了半路,你母亲想到那些人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就把襁褓中的你交给了我,自己引开了那些人,最后被那些人逼得跳下来山崖!” 叶慧文缓了缓继续说:“后来在山崖边,那个侯府夫人却出现了,我这才知道是那个女人起的歹心!我抱着你下了山,跟你父亲说了这事,我们怕遭到报复,只好关了绸缎铺回了惠州。” 千袂坐在地上,安静的坐着,许久他说了一句:“娘,我知道了。” 叶慧文将手搭在千袂的头上慢慢的抚摸,只希望这番话可以让千袂醒过来。 突然外面一阵马嘶,千袂回过神,叶慧文擦擦眼角,向外走去。 等叶慧文回转,“娘,怎么了?” “没事,可能马饿了” 千袂向外走,走到院子里青菱的旁边,千袂摸摸青菱的毛,留着这匹马简直就像是在证明自己以前有多糊涂一样,千袂攥紧手,他走进屋拿了匕首,又走回青菱旁边。 “娘,我们有马肉吃了” 叶慧文听到千袂这么说,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 ☆、第二十八章 玉簪欲成中央折,畜生何辜 千袂摸着青菱马脖子里的毛发,青菱抖抖毛,安静的受着抚摸,没有感觉出人类的恶意。千袂右手握住匕首一刀扎进了马的腹部,青菱感觉到疼痛,一下子后蹄子飞奔了起来,千袂被马踢中肩膀,被踢翻在地,青菱马疼痛的不断长嘶。千袂抱住左肩,连忙向后滚,血像水一样从马肚子里流出来,青菱疼痛难当,不断长嘶,声音凄厉,直刺人耳,直到最后青菱血流干净,浑然倒地。 千袂倒在满园的血水里,直勾勾的看着青菱,只觉得自己胸口的闷气荡然无存。 千袂哈哈大笑了起来!现在的他,面目几近狰狞,却因着眉间的朱砂痣多了几分妖艳,满身是血,像极了从地狱爬出来复仇的艳鬼,嗜血,疯狂,狰狞,残酷,却更加妖冶! 叶慧文看着千袂疯癫的样子,被院中的血水下了一大跳,一声一声的叫着:“作孽啊!作孽啊!” 千家的邻居听到了马嘶声都出来看,大家看着千袂坐在血水里哈哈大笑,一旁倒下的马尸,都不由的色变。 终于一位千家的老辈站了出来:“千袂他娘,还不快把千袂扶起来!” 叶慧文走到千袂身边将千袂扶了起来,千袂看向那些人:“大伯,三爷,你们都看啥呢,就是杀一头畜生而已,你们有谁要马肉的,我给你们?” “千袂,你这是做啥,就算是杀马,怎么能让血流的满地都是!” 千袂努力直起腰向屋里走,“娘,叫一叫张屠夫,让他把这马收拾了。” ………………………………………………………………………… 入秋,各地的考生都赶向昪京,参加今年的秋试,昪京的热闹上加了几分热闹,千袂坐在驿馆的凳子上看着手里的书。 自己最喜欢也最熟悉的就是四书五经中的《易经》,觉得易经是最好,后人所著的易传虽然详尽,也清楚,但是只要是人,写东西难免会带些主观情绪,有了情绪那就不怎么好了,还是原汁原味的好,虽然有些生硬,但是多读多看也就清楚许多了。 明日就要进入考场了,自己可不能失误,定要拔得那头筹! 忽然外面闹哄哄的声音,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千袂觉得还是有些吵,起身去关窗户。 突然看见一群人围着再看什么,这时店小二走进来换茶水,千袂关上窗户,顺口问:“外面在吵什么?” “大家都讨论皇榜呢!皇帝下旨说要把玉容公主下嫁给此次的金科状元,嘿嘿,这金榜题名,状元及第,洞房花烛,不知到谁能有幸直接做那皇亲国戚,小的现在这里恭祝先生,愿先生做那第一人!” 千袂笑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小二笑着向外走,易言卿就走了进来,“千袂!” “言卿,怎么了?” “我听说皇帝下旨要把玉容公主下嫁给头名状元呢!” “我刚刚也听说了” “不过要我说啊,公主难娶,驸马难做” “那自然,状元可不是容易的,莫非你也想娶那玉容公主?” 易言卿哈哈的笑了起来:“那我倒是没想,只是我昨日遇见一奇女子,等考完了我给你认识认识。” “奇女子?” “我在一花楼里遇见的,她可不是一般的风尘女子,那女子性子烈着呢” 千袂轻轻一笑“难不成你想娶?”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此佳丽,我自然喜欢。” 千袂坐了下来“你就不怕把你父亲给气死了?” 易言卿闻此蹙起了眉头。 千袂拍拍他的肩膀,“你可要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你父亲,也莫要辜负了那女子。” 易言卿:“等考完之后,在做打算吧” 千袂点点头,“不过,我倒是也想见见那女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担得起你的一个‘奇’字。” 三日的会试,终于主考官打了铃,千袂有些疲累的走了出来,同一驿站的秀才聚在了一起。 一个说要好好洗洗,一个说要好好睡一觉。 “这真倒是应了一句,尘满面,鬓如霜了!” 几个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千袂也跟着笑,他回头看易言卿,人早已不知去向,千袂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等待发榜的这段时间让他们都有些焦急,每天都跑去看,恨不得日夜守在吏部大堂门前,千袂也是每日一趟,不过还是陪着易言卿去了一次一花楼。 千袂第一次去这种地方,到了有些尴尬,一花楼是昪京第一楼,一进去不会有一堆姑娘涌上来,或是未见其人,脂粉味却是冲天的情况。 先迎上来的自然是老鸨儿,易言卿熟络的与鸨儿打招呼。 徐娘看见千袂不说话:“呦~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 千袂点点头。 徐娘拉住千袂的胳膊:“没事!一回生二回熟,来来我领你们见芷兰去吧,芷兰今天还问我,易公子怎么没来呢。” 徐娘领着他们进了芷兰的房,一阵香风铺面,呛得的千袂打了一个喷嚏。 易言卿扶着千袂笑话他,这时一个女子打开了门,对着易言卿行礼,“易公子”她看向千袂:“这位是?” “这是我的好友,千袂。” “千公子” 芷兰侧侧身,伸出手:“请进” 等两人坐下,芷兰又打开桌子上的盘子:“这是今日新来的厨子做的糕点两位尝一尝。” 易言卿无所谓的拿起糕点开始吃:“恩,不错,可有名字?” “琬良” “琬良,这名字可真讲究,不知是那里的小吃?” 千袂也拿起一块,尝了尝,轻声说:“抚州” “千袂你知道?” 千袂点点头:“我以前到过抚州,尝过,这里做的还不错。” 芷兰接过话“那公子可知这名字的来历” 千袂摇摇头。 “抚州以前有户赵氏人家,家中有个女儿年字十八,名叫琬良,这糕点就是她做出来的。” “这背后可有什么故事?” 芷兰轻轻笑:“不过是那赵琬良擅长厨艺,做了这糕点,哪来那么多故事。” 千袂却笑着摇摇头:“此言差矣,糕点会做的人多了,这赵家小姐做的偏偏这么有名肯定有原因。” ☆、第二十九章 婵娟两鬓秋蝉翼,宛转双蛾远山色 芷兰更是笑了起来:“因为那赵家人啊是个开茶铺的,茶铺里糕点好吃了,就买的快,模仿的人也就多了,就有名了。” 千袂也笑了起来,易言卿看着千袂与芷兰相谈甚欢,不由蹙蹙眉,千袂是个敏感人一下子就发现了,沉默了下来,那芷兰历经风尘,也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站了起来,走到窗前。 “其实这背后倒还真有个故事,不过与定北侯府有关,我也不敢随便乱说。” 千袂也蹙起了眉头:“定北侯府?” “定北侯府的郡主萧妍的事,难道你们没有听说” 易言卿摇头。 芷兰似是向往的看向易言卿:“别人都说那萧郡主是个易数,我倒是钦佩她,她才是巾帼不让须眉!” 易言卿似是有了兴趣:“你倒是详细说说” “那赵家小姐因着这琬良糕出了名,便有人上门求亲,抚州知府王大人之子王文龙也不例外,只是赵家小姐抵死不从,王文龙求了几次亲都被赵家小姐拒绝。但是赵老爹可是愿意,逼着女儿嫁,赵琬良也是个烈性子,就想着自杀,被萧郡主所救。在这昪京的时候,萧郡主那人喜欢着男装,也喜欢来这一花楼,是个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后来啊,她们两个就纠缠在一起了,定北侯听闻就把郡主抓了回来,郡主逃了出来,可赶到抚州的时候,那赵家小姐都已经嫁到王家了!那郡主一气之下要杀了王文龙,被人拦住,回来后就自杀了!据说年纪不过二十。” 千袂怔怔,竟然自杀了!那次自己还去过王府唱戏,那个坐在看台上抱着孩子温婉的妇人,想不到她背后有这样的故事。 只是再悲切的故事,于他人而言,不过两句唏嘘而已,转身谁还会记得。 易言卿也是一阵唏嘘,“也真是可悲可叹!想不到女子竟也有……” 芷兰回过头又坐了下来,“你看看我,吃个糕点,就说这么些个乱七八糟的。” 她冲外面喊:“小夏上酒来” 易言卿回过神接过芷兰递给他的酒,芷兰又给千袂敬酒。 千袂却是还没有回过神,芷兰叫了两下“千公子,千公子?” 千袂猛地回过神,“对不住,刚刚走神了” 接过芷兰敬的酒,轻轻抿了一口,“这是什么酒?” “这是高粱酿的酒,你们觉得可还入口” 易言卿有些奇怪,自己并非没有喝过高粱酒,只是这味道不对,“高粱酒?味道不像,高粱酒粗鄙,味道与这大不相同” “想不到易公子文雅之人还喝过高粱酒,原本我打算准本几坛子状元红,只是有了这琬良糕,不配这琬良酒,那就不如两样都不要。这琬良酒的确是高粱酒,不过这酿造方法不同,据说里面还配了桃花,以及抚州城中的合欢花。” 易言卿:“抚州果真是人杰地灵的地方” 千袂点点头,“抚州最美不过三月,只可惜我去的时候不是三月,已入了秋,见不到美景,只看到美色褪尽的残妆。” 千袂站起身:“你们二位慢慢聊,千某告辞。” “怎么就要走?”易言卿出口挽留,只是诚意似乎不足。 千袂对着易言卿轻轻一笑,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易言卿耐不住,老脸一红。 “言卿你口中的‘奇女子’已经见到了,我自然该走了。” 过了几日,终于到了发榜日,千袂他们早早的就到了吏部衙门前等着,终于一个人拿着榜文走出了衙门,一队官兵站做两列站在墙边,千袂他们只好远远的等着,那个人不急不缓在墙上又刷又沾,弄了好久。 已经入了秋,只是这九月天还是热的不行,千袂擦擦头上的汗,看着那个人慢的像蜗牛的动作,那个人终于贴好了又走进了吏部衙门里,一堆人涌了过去,没了斯文人的样子。千袂站在后面也看不清,只希望自己可以金榜题名。 有人欢喜有人忧。 过了几个时辰人终于少了,千袂才到前面看了一眼。 天下分九州,锦、偃、抚、兰、徐、惠、燕、衮、衢,每次发榜时的榜文都会把考生按照籍贯分开,所以他直接到惠州那块去找,就看见自己与易言卿的名字一前一后写在上面,千袂摸着他们两的名字笑了起来,他挤出人群,终于中了! 他赶回驿站,高兴的对易言卿说:“我们中了!” 易言卿也站了起来:“当真?” “自然当真” 易言卿高兴的抱住千袂:“太好了!” “只等三日后的殿试!” 当天下午就有人送来了进宫殿试的衣服,均是青色。 三日后,千袂他们早早的起来,今日是入宫殿试的大日子,千袂几乎一夜难眠,第二天起来看见易言卿也在打哈欠,千袂知道他一夜也没睡好,他们早早的到了吏部衙门,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 到了时辰,一名官员领着他们进宫,这是千袂第二次进宫,相比第一次的诚惶诚恐,这一次却是光明正大的进去! 这次是皇帝当殿出题,自己做主考官,殿试会选出头名状元、探花,经过殿试,才是真的一步登天,自此平步青云,飞上枝头。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一群穿着青衣的进士跪了下去。 “平身!” “谢陛下!” 皇帝身边的太监喊了一声:“请各位入座!” “此次殿试,为一个时辰,不得自行准备笔墨,不得抄袭,不得携带假抄,违着终身不得参加会试!” 大家做好后,笔墨已备好,墨已磨匀,千袂拿起笔沾了沾墨,润润笔,似是胸有成竹,提笔开始写。 写到最后,千袂开始做结尾,但是他的笔尖一顿,并非他自夸,只是万一自己中了状元,那公主自己愿意娶吗?任她倾国艳色,芙蓉身姿,难动自己这颗被连城邪冰封了的心。只是娶了公主,自己的身份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千袂愣愣的想着一滴墨掉在了纸上,千袂救之不急,看着宣纸上的墨滴,痛心疾首。 ☆、第三十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孝文帝看着底下的人,皆是青衫黑发,也分不清谁是谁来。突然一个人似是惊了一般,捧着宣纸似是痛心疾首、又是扼腕叹息,孝文帝看向身边的太监,那太监聪明,立刻俯身过去。 “你去查查第四列第九行是什么人?” “是” 一个时辰后,殿外的钟响了两下,太监将每个人的卷宗的收了起来,孝文帝命人收了,宣布殿试结束,率先走了下去。 到了太极殿上书房的时候,孝文帝粗略的翻了一遍,孝文帝翻到千袂的卷宗,才发现在正中心有一个豌豆大的墨滴,孝文帝蹙蹙眉,怪不得那人看起来那么痛心疾首,这个墨滴毁了一副好字。孝文帝粗略的看了一眼,顿时被文章内容吸引住了,孝文帝细细的看完,然后用手猛地一拍书案。 下面站在那里的上书房大臣都吓了一跳。 孝文帝哈哈的笑了起来:“我刚刚看了一篇好文,令人拍案叫绝!各位也看看。” 那些大臣看了一个个都觉得好,孝文帝拿起朱批,继续细细的看其他人的卷宗,直到熄灯十分,才停了下来。 几日以后,千袂正在屋子里看易言卿与其他人下棋,不时地给易言卿说说,易言卿推推他,叫他闭嘴,“你别说话,我自己下。” “我看的着急啊” “那我还是要自己下,你不许说话!” 千袂不管继续瞎指挥,正在这时外面热热闹闹的一阵吵闹。 一阵锣鼓声,然后一个人在外面喊“春风东去,马蹄西归,祝千袂千大人高中状元啦!” 千袂一听唰的一声站了起来,千袂看向易言卿,高兴的抱住他,“言卿,你听见了什么没有!” 易言卿拍拍他的肩膀:“我听见了,我听见了,你成状元了,还不快出去接。” 千袂点点头,向外跑去,易言卿看着他冒冒失失的就向外跑,简直成了半个范进,霎然失笑,拿起千袂的外套也跟着跑了出去。 千袂看见驿站外面围了一堆人,一队人拿着锣鼓,一个人走到千袂面前,“可是惠州府榆阳郡千川庄千袂千大人?” “正是” “小的恭喜千大人高中状元,当今皇帝御笔钦赐。还请千大人尽快去吏部报道。” “我知道了” 易言卿走了出来,将衣服交给千袂,走过来,往那报信的人手里塞了一些银两。 “麻烦各位了,不如留在这里吃些酒菜。” 那人捏捏手里的银子笑了起来:“状元郎出手果然大方,酒菜就不吃了,我们还要去下一家报喜呢。” 一阵人闹哄哄的走了,千袂还在兴奋头上,冲着易言卿一阵傻笑,易言卿怕他下一秒真就变成范进,拉着他回了房间。 易言卿拍拍千袂的脑袋,“嘿,状元郎回神了。” 千袂看向易言卿:“我那有走神,我只是高兴,等会你的喜报也来了我们一起去。” 易言卿走了过去关上门,“千袂,你先别高兴,你想过没有,做了状元郎可就是凤头,倒时候昪京里的大笑官员,各门各派都来拉拢你,到时候你可是风口浪尖。而且,做了状元就要娶公主,这皇帝家的女儿可不好娶。” 千袂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听着易言卿一点一点的为自己分析,看着易言卿“言卿,我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不枉此生。” 易言卿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只是我不愿留在这昪京” “你想去地方” 易言卿点点头,“留在昪京不容易,出去倒是容易。” “只是你爹……” “我爹早就知道我志不在读书,我勉强读书考取功名,也算是圆了我父亲的望子成龙的梦,只是我爹他不能再逼我了,这昪京,这官场又多黑暗,我不想参与,我也无心应付。”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7节 外面又是一阵闹哄哄,千袂看向外面:“你我志向不同,我也不勉强你,走吧,可能报喜的人来了。” 第二日,先是状元游街,后是御前饮宴,名园献花会。 千袂穿着状元锦缎,骑着高头大马,敲锣打鼓,招摇过市。千袂骑在马上看着昪京的大街小巷,想起自己那日恓惶凄惨的离开昪京,自己看着京华门,想着自己再一次来必是自己状元及第,纵马游街的时候!现在自己果真状元及第,纵马游街了。可是明日还是那个明日,昪京还是那个昪京,自己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壮志凌云的九月。 以前自己是个戏子,戏里戏外,都是个戏子,活的不过是九月的人生,可是现在不行,自己是千袂,不在戏里,在现实中,九月承受的起的,千袂经受不起。付出一颗的真心,到最后只是仿若碎了一地的琉璃,世间哪位能工巧匠可以修复? 纵是这春风得意之时,想到连城邪还是痛断肝肠,恨不得挖出那颗心来,让自己不要那么痛。千袂捏紧马缰,看向别处,不要再想起那个人了,太难过了…… 千袂游完街就直接进了皇宫,御前饮宴,献花会。皇帝宴请新中的进士,一些有名望的臣子也会出席。 千袂因为是状元郎,所以坐在前面,和易言卿分了开来,先是拜见皇帝,然后起身让入席。 酒过三巡,千袂被酒气熏的脸有些微红,歌舞退了下去。这献花会皇帝也会出一些对子让那些进士来对,谁对的好就赏,也能让那些进士彰显自己的文采,也可以让皇帝认认那些人。 皇帝坐在上面看起来笑着的对连城邪说:“连城爱卿,你此次衢州烊铜之战立下了大功,以前也听说你文采斐然,不如这开头对子由你来对。” 连城邪站了起来,“谢陛下,微臣却之不恭。” 连城邪走到中间,对着众人行礼,“各位,承陛下厚爱,那我就在这里抛砖引玉了。” 连城邪缓缓踱步到千袂面前,“状元郎纵马游街春风得意昪京暖” 大家都听了出来,这连城邪是要状元郎来对,大家都噤声了,等着状元郎来对。 千袂抬起头看向连城邪,“青菱驹染血长河一夜看尽遮衢州凉” ☆、第三十一章 打马游街,御前饮宴 连城邪笑了起来:“状元郎这对子倒是整齐了,只是这昪京都暖了,你管什么衢州凉,只怕衢州有了你会更凉。” 连城邪一句让气氛有些冷了下来,皇帝看着下面都噤声了,便开口缓和起了气氛:“连城邪,莫非你与状元郎认识?” 连城邪看向皇帝:“何止认识,我之所以可以保住烊铜,打败林晨曦,这一半的功劳可是状元郎的。那诱敌深入,围而奸之之计就是状元郎的计谋。” 孝文帝有些惊讶:“怎么你以前不报” 连城邪跪了起来:“陛下,千袂与我是故交,臣曾经去抚州与千状元相识,臣在行军前往衢州途经惠州时,千状元投笔从戎,从了军,给我出了一计。只是千袂后来与我说他此次仅仅是为报恩不为求功名,他还是想去参加会试,所以臣才隐瞒不报,望陛下恕罪。” 孝文帝看向千袂:“他说的可是真情” 千袂走上前也跪了下去:“陛下,是实情,曾在抚州时臣不慎落入抚水江,侯爷仗义相救,臣那次前去只为报世子爷救命之恩。” “原来如此,既是报恩,你们起来吧。” 千袂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连城邪,连城邪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样当众说出来,那别人岂不是把自己当做他文双侯一派的人! 孝文帝又出了几个对子,那些重臣也都出了一些对子,稍待一些时辰,便开始了献花会的最有意思的事,便是探花郎献花。 探花郎裴彦卿手执玲珑花,脚踩七星步从殿外走了进来,嘴中开始念诗:“三十五年苦寒窗,一朝入得镜中寺。心若皎月皓云雪,东西南北全君意。” 千袂轻轻哼了一声,不过是变着法的表忠心,心若皎月?心是不是如皎月那得以后才能知道,东西南北全君意?你也得要有那个本事! 裴彦卿在孝文帝面前跪了下来,双手呈上玲珑花。 孝文帝不接:“年年都给我,实在没什么新意,不如今日换一换,把这花给别人。” 裴彦卿抬起头看了一眼孝文帝,复又低下头“是” 裴彦卿在殿前走了几步,然后走到了连城邪面前,将花递给连城邪,连城邪连说不敢,没有伸手去接。裴彦卿依旧将花递给连城邪:“侯爷,力抗麟夕,功不可没,这花给侯爷,侯爷是当之无愧啊。” 连城邪看了裴彦卿一眼,他知道自己正值风头,说他的战功,那自然是战功赫赫,但若说辈分,在这殿中自己的辈分算是小的。 再说盛极必衰,他接不得这花。这探花郎倒是聪明,把这花给了自己,是个聪明人。 连城邪笑了起来,接过玲珑花,对了探花郎的诗,“二十四桥明月夜,宫商细角疏徵羽。红尘尔事不相干,生伤休杜远游子。” 一个是全君意,一个是远游子,千袂不去看连城邪,他这是在向孝文帝表示隐退之意?急流勇退?看来连城邪在这皇朝中也不好过,连对首诗都这么小心翼翼的。 众人正说笑间,外面却传来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众臣跪了下去,皇后娘娘身边跟着一个年轻女子,衣着不俗,不像是宫女子。 那些人都喊了起来:“参见皇后娘娘” 一些人继续喊:“参见玉容公主” 皇后娘娘坐在了皇帝身边,玉容公主挨着皇后娘娘坐了下来。 “各位大人平身,本宫没有打搅到你们吧?” 那些人站了起来,嘴里念叨着不妨事。 千袂也站了起来,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他抬起头,只见玉容公主迅速的别开眼去,千袂装作不知复又坐了下来。 皇后与公主悄声说着什么话,皇帝看向自己的皇后与女儿“你们来做什么?” 玉容公主站了起来:“禀父皇,女儿在外面听说各位大人对对子,很是精彩,玉容久居宫中无趣,今日献花会,便央母后来带我看看,父皇可莫要嫌女儿失礼。” 皇帝溺爱的看了自己女儿一眼,玉容是孝文帝最小的公主,又是皇后带大的,自然溺爱无比,“那就坐着吧” “父皇,女儿在这里也有一个对子不知道可讲否?” 孝文帝知道自己这个小女儿是来看状元郎了,现在连对子都想好了,他笑了起来“你倒是说说” 又转向那些进士:“你们也来对一对” 公主向前走了一步说到:“小女子二八芳华宫中虚度一十六个三九寒冬七月暖夏不识四书五经” 一阵叫好声。 一个进士站了起来:“王书生三七岁月寒窗苦读二十有一横九竖八四个书柜略懂五六个字” 玉容轻轻笑了起来:“横九竖八明明是七十二个柜子,怎么就成了四个?再说都那么书柜了,怎么只识了五六个字,只识五六个字你是怎么考上这进士的?” 孝文帝:“玉容不得无礼!” 玉容公主听见自己的父皇呵斥自己便闭了口不再言语,文帝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微微叹了一口气,果然女大不中留。 “状元郎你可能对?” 千袂站了起来,手里举着酒杯:“大椿木六七年轮抚水江边四十二度□□暖风一度寒凉那堪三年五载” 皇后娘娘点点头:“倒是整齐” 一个人笑了起来:“状元郎倒是奇特,前一个对子以青菱驹对状元郎,这一次又以大椿木对小女子,别人的都是人,状元郎的却不是畜生就是死木。” 千袂看向那人:“是在下学艺不精,让淮彦侯取笑了。” 千袂手慢慢捏了起来,连城邪在众人刚刚向自己示好,这淮彦侯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开始打击自己了。 皇后看着自家女婿遭人刁难,开始打圆场:“看你们说的热闹,我也想对一对,本宫这里也有一个对子……” …… 献花会结束以后,千袂便回了客栈,易言卿又去找那个芷兰了,千袂一个人走在路上,在月光下显得形单影只。 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千袂回过头。 是连城邪。 ☆、第三十二章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连城邪知道自己不该来的,他现在情绪不稳很容易就让他与千袂的关系彻底断裂,可是一种类似嫉恨的感情在他心底挥之不去,一想到献花会上玉容公主对千袂眉目传情的样子,这种嫉恨的情绪简直如烈火一样灼烧着他的心。 他成了状元郎!他要成亲了! 连城邪有些后悔了,当初轻易的告诉了千袂自己暗自藏了多年的心思,轻易的放千袂走,他知道玉颜公主即使回来,他也娶不成她,但是千袂负气走的时候他还是没有阻拦。 当初他只是想试探试探,假如千袂是别人派到他身边的,即使走了,自然会找借口回来。但是他没有回来,等再次相见的时候,他成了状元郎,纵马游街,好不风光。所以他才知道了,千袂的确是因为喜欢他才答应他的,并非其他缘故。 所以他后悔了。 但是,他现在收不住胸口中的戾气,他不该来,他现在的心绪,会把自己与千袂的感情彻底葬送,可是还是忍不住。 “九月,恭喜,高中状元” “同喜,我听说陛下打算科考过后就发兵攻打麟夕?” “是” 千袂抬起头看着月色“快则四五个月慢则两三年,麟夕就可以破了,或者,至少麟夕国国都天宁可以破吧,你就可以早些见到你心心念念的人了。不过要是两年还拿不下来,那就没希望了。” 连城邪看着月色中的千袂,青色的衣衫在月光下泛着白光。 千袂觉得身上冷,他低下头继续说:“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 “她是长公主,封号玉颜” 千袂不禁失笑“玉颜?玉颜……玉容……,是了,要是玉颜公主回来了,我们两还是连襟呢” 说到玉容,连城邪的脸色都有些扭曲了起来,他缓缓的开口,只为泄出自己的怒气:“帮我破了麟夕!” 千袂听见他这么说,怒火一下子冲到心头,“你怎么……怎么可以这样!” 千袂的眼泪就那样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你这样简直就是在消耗我对你所剩无几的感情,你仗着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样,可是我现在恨透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曾经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跟你在一起的。” 我放弃道德人伦,放弃心中志向,得来的不过你的一句——眉眼相似。 连城邪看着千袂的眼泪心软了几分,只是又想起千袂要娶公主,他们二人自此便是相见容易,相守难。 忍不住就尖刻了起来,“卑鄙也好,无情也罢,你就答应了我吧。也当做你断了我这份情的开始,自此平步青云,锦绣前程。” 也当做我了断你这份情的开始。 千袂轻笑一下,擦干眼泪“你怎么知道我余情未了,我告诉你,我已经用自己方式了结了,你知道青菱现在怎么样了?” “青菱驹染血长河一夜看尽衢州凉,莫不成你……” “我人前是状元郎,纵马游街,春风得意,谁知我人后一夜看尽衢州凉,恨不得就此死去。是,我杀了它,它的血流了一地,以此了结!” 连城邪仰天长笑:“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枉我用这么长的时间还未想明白,原来是苍天给我开了一个玩笑。九月啊,九月,你可真狠,我早该知道的,麟夕那十万降军你都能全部坑杀,你那里还在乎一匹马,你看尽的不是衢州凉,而是衢州那些人的尸骨吧。罢!罢!罢!状元郎,我在这里祝你官运亨通,儿孙满堂。告辞!” 说完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千袂冲着连城邪的背影喊:“连城邪,我千袂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一匹青菱马难灭我心头之恨。” 连城邪往回走也不回头只是说:“那你就来报仇吧,我也想看看你到底有多狠!” 说到这里连城邪停了下来,转过头,“九月,我劝你一句,不要把事做尽了,你若如此……” 本想说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可看着千袂在风中单薄的样子又住了口,连城邪再也不停留,离开了…… 千袂看着连城邪的背影,凄楚的笑了起来,“你对我有感情?不要了,不要了,我不要了” 是你说喜欢我要娶我做王妃,是你说我就是个男人你也不介意,是你说愿与我朝朝暮暮,是你要用我的计谋,是你要我坑埋那些人。 现在又来说我做事不留余地,你是何意?是不是所有含着金汤匙的贵公子都是如此,一边利用,一边嫌弃? 那天你跟我说……你跟我说,你做这些,只因为我眉眼像玉颜公主,然后留下我一个人承受那锥心之痛,你不要对我感情了,我受不起。 连城邪,既然无意,当初又何必来招惹我呢?我是个男子,不过承受些痛苦,若我真是个女子,岂不是一脚踏进不归路? 千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远处,直到一更时分,吹了些冷风,千袂才回过神,他身上有些冷。 连城邪不要嫌我冷血,衢州那八百里火海,我不无辜,可也不是我的罪。真正放火的人是你,始乱终弃的人也是你。 这个时辰客栈已经关门了,不如去一花楼找易言卿,现在那里自己还进得,以后做了帝婿这里就难来了。 徐娘一见千袂身上的青衣就知道他是新中的进士,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哟~状元郎千袂千公子驾到,我这里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千袂不等她说完:“我是来找人的,易言卿,徐娘可知?” 徐娘上下打量了千袂一下。 千袂只好继续解释:“我与言卿一起来过一次的,就是见芷兰姑娘。” 徐娘听闻他俩认识也不再怀疑,带着千袂就上楼,“不知千公子可要人作陪?” 千袂摇摇头:“不用” 徐娘一听他这么说也就没了热情,只是带着千袂到了芷兰的门口,徐娘敲敲门,在外面喊“易公子,千公子来找你了” 原以为要等一会,没想到立即开了门。 易言卿开了门,脸上似有喜色,“千袂你怎么来了?” ☆、第三十三章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易言卿开了门,脸上似有喜色,“千袂你怎么来了?” 千袂没有与他戏言的心思:“客栈关门了” 易言卿看他怏怏的,“你怎么了?” 千袂也不回话,只是向徐娘说:“可不可以准备一间房,不要别人” 他看了一眼易言卿:“言卿,你来我有话与你说” 易言卿向屋里的芷兰看了看,然后点点头。跟着千袂走到徐娘为千袂准备的房间。 “什么事?” “言卿,你可决定了,真的要去地方,不留在昪京?” 易言卿看着千袂,将手搭在千袂肩膀上,似是有些惋惜的说:“你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我留下昪京做什么?” 千袂一下子甩开易言卿的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易言卿有些诧异的看着千袂莫名的怒气,从前与他这样开玩笑,他从来都不恼的。 易言卿坐了下来,对着烛火嘿了一声:“千袂,你功成名就,名气正盛,我不过一个普通进士,留在昪京做你千大人的穷友?” 千袂听到这话,不由的怒从心生,也生了一丝怨气“看你长身大才,想不到就这么点度量,我千袂以前是瞎了眼了?!” 易言卿看了一眼生气的千袂,今晚千袂的状态看着很不对,以前他不是这么爱生气的人,也不是出言尖刻的人,“你今晚到底怎么了?” 千袂气的是连城邪,不知不觉就迁怒了易言卿,他暗自吸了两口气,将自己的怒气压了下去,勉强耐着性子问易言卿“你打算去哪里?” “惠州” “明日等我们职位一定,我就离开,你好好歇息。” “言卿,能不能等我的……婚宴结束以后” 易言卿苦笑一声:“你的新婚夜,你在温柔乡中,我留下来做什么?对月独酌?” “你真不留?” “等你哪天娶到了自己所爱之人,我再来” “你怎知公主不是我所爱之人” 易言卿笑了起来:“任她倾城之姿,倾城富贵,难动你心,你动心的人是连城邪吧!” 千袂吃了一惊看向易言卿,“你……” “今夜的献花会,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着你,我也一直在看着你,你看了那公主三次,看那连城邪七十二次,简直连魂都被勾走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与他有纠葛吗?” 易言卿嘲笑似得笑了一声:“今晚让所有人都意外啊,状元郎竟与文双侯相识,而且那场衢州的漂亮仗还是你帮他打赢的。今年!我也去了衢州,你也去了,不仅不见我,而且还一字一句都不告诉我,你当我是朋友吗!”说到最后易言卿不由自主的变得大声了起来。 “言卿,我瞒着你是我的不对,只是我也有难言之隐,以后我要是也去了惠州我会告诉你全部,现在我不能告诉你原因。”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过了很久易言卿才重新开口“原因什么的就算了,千袂,连城邪成不了你的归宿,我不想看你痛苦,可是我也不想劝你,因为我知道劝不动,你自己好自为之。我在惠州等你,要是你累了倦了,就回来吧” “那芷兰?” “我不瞒你,其实我从小是有亲事的,我回去就成婚。芷兰与我,我与她,不过露水姻缘。” “露水姻缘……我明白了” 易言卿抛下一句好好休息就走了出去。 千袂坐在烛火下,耳边只有那露水姻缘四字…… 他与连城邪,易言卿与芷兰,说穿了就那四个字,不过是露水姻缘。乐是共欢桃下嬉,欢爱桃花色,离是心同性不合,难有桃生核。 其实都一样。 第二日去了吏部报到,易言卿到了惠州,做了通衢郡的正七品郡守,就在榆阳郡的旁边,易言卿也不嫌官职低,能到惠州就很好了,离榆阳近,父母老了也好赡养。 千袂的官职是皇帝钦定的,正五品,大理寺少卿,御赐府邸。千袂送走了易言卿,才向自己的府邸走去,在千府门外那些仆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一个看似像管家的人看见千袂走了过来,“大人,你回来了,我去吏部大堂接你,说你已经走了。” 千袂点点头:“你是?” “我姓唐,以前做过大理寺卿田大人的管家,陛下为大人赐府邸的时候,把我们也赏给了大人。” “大理寺卿田大人” “是,大理寺卿田博闻田大人” “这样啊” 唐伯摆摆手笑笑,“千大人快入府” 千袂走进府中,进门时一道石壁,上面浮雕一些假山翠竹,颜色鲜亮,看来是刚刚上过色。转过屏障,是一道走廊两边是花园,九月菊正开的艳,走廊不过百步就是正厅,外表并无甚特色,雕花也是普通,不复杂倒是精细,也是用了心的,千袂走了进去。 正堂上是一对大中堂,五吊屏,正书:‘天道酬勤,壮志凌云’八个大字,气势恢宏,大气磅礴,挥洒自如。 正书两旁是一个对子,一书‘云龙博浪飞三级’,一书‘天马行空载五华’。 对子两旁又是两首诗,千袂粗略看过,“好字!好字,真是好字,不知此书是谁人所写?” 唐伯看着字:“昪京有一位书画大家尤文龙,这幅字就是尤大师所写。” 千袂对着副字倒是感兴趣,“现下字多以纤细瘦金为美,这位尤大师落笔不落俗套,浑然天成,他日有机会定要拜会拜会。” 唐伯继续笑,“大人,这院子三进三出,这是正厅,旁边有两座茶室,我们不如去后院看看” 千袂点点头,又看了看那幅字,继续向里走去,里面是内室,房屋分布为中部以及东西两侧,间隔虽小,但是中间却有一汪池水,湖中莲花已经惨败,只有鱼儿还在败荷下面游来游去,湖上有道回廊,回廊中间有一个水榭,不怎么大,但是蓝天黛瓦,看着倒是雅致。 回廊通体以绿色为主,红瓦,雕饰倒是不多,只是回廊两边挂了几盆吊兰,九月季节,还是绿绿的,看着亮眼,千袂走上回廊,回廊两边柱子上上书:“古塔檀香雁落楼,孤亭茶汤抚琴台” 千袂继续向里走,走到水榭旁边,水榭上有一幅匾额上书;‘云台水榭’ 又是一副对子:‘月初上长弦似酒香,未央天檀香若浮萍’。 千袂回过头问唐伯:“先是古塔,孤亭,后是长弦,檀香。我不擅长抚琴,否则这水榭再是风雅不过了。” 唐伯跟着千袂走到水榭里。 水榭之中摆着一个圆桌,桌上放了些瓜果。 千袂有些奇怪:“这诗是好诗,只是怎么水榭中并无长弦、檀香,名不副实,辱没了这诗文。” 唐伯听到立即说:“我立即给大人换回来。” 千袂看着下人又忙了起来,也不管他们,继续向水榭外边走,走到内室里。 唐伯继续介绍:“东西两边都有一个小院子,以后可以住大人的家眷,我已经收拾出了两间房。” “先去正房看看” 正房外面有一个日晷,以大理石雕刻而成,石上子午寅卯刻得鲜明,大理石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第三十四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房门前已经立了一个男孩和两个女孩,门开着。 千袂问唐伯:“唐伯,这府中有多少人?” “这府中总共二十人,男女各十个,厨房有三位,服侍大人的是三位,管事三位,其他的都是杂役。” “那这三位是?” 唐伯指着那个小厮:“这是我选出来服侍大人的小厮,男孩叫小宝儿,那两个一个是小雨,一个是小兰。” “怎么都有一个小字?” “进府前都改过,这不是好记吗” 千袂点点头向里面走去,正房进门也是一个大中堂,字迹新鲜,只是没什么感觉,正堂左转便是内室,千袂走过坐到床上,摸一摸床褥,手感细腻丝滑。 千袂笑笑:“这床怎么颜色这么鲜亮?” 唐伯笑着弯腰对千袂说:“这不,过几天就是大人大婚吗,小的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大人到库房去看看了。” 千袂摇摇头:“天色晚了,明日再看吧” 唐伯退了下去:“那大人你休息” 外面天色有些昏暗了,小兰进来点了蜡烛。 小兰恭敬的问:“大人,可要沐浴?” 千袂摇摇头,“等会吧,把小宝儿叫进来” 小宝儿走了进来对着千袂行礼,“大人” “你多大了?” “回大人,一十五” “坐那儿,我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没那么多规矩” 小宝儿有些拘束的坐了下来。 “你姓什么?” “小的原来姓谢,叫宝儿。” “谢宝儿?”千袂笑笑“你父母当你可真是个宝,怎么到了这里了” “能服侍大人是小人的福分” 千袂看着外面天色越来越暗,屋里烛火越来越亮,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孤寂,才留下了谢宝儿。 “这房子太干净了” “大人,干净了不好吗”谢宝儿似是明白了千袂的意思,“大人可是寂寥了?等公主进了门那这屋里就热闹了” 千袂看向谢宝儿:“也许吧,明日你告诉唐伯,在我上朝之前到我房里来一趟,我有事要找他。” “是” 第二日,唐伯早早的就候在了千袂的门外,等千袂梳洗好之后,小兰小雨端着水盆出来的时候唐伯才走了进去。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我想找唐伯帮个忙” “大人请说” “我老家在惠州榆阳,我想接我母亲来,唐伯,我想请你亲自走一趟。” “大人还请说清楚地方” “惠州府榆阳郡千川庄,我母亲姓名是叶慧文。” “大人放心,我定会安全的接老妇人到昪京” 千袂点点头,看了看门外的日晷。 …………………………………………………………………………… 十月初十,宜嫁娶、祭祀、冠笄、置产,忌经络、探病、盖屋、作灶、动土。 宜嫁娶那就是吉日了。 千袂骑着马,穿着红袍,慢慢的走进了皇宫,千袂迎亲的队伍等在了外面,只进来了一个喜婆以及喜车,入宫以后不得骑马,千袂只好步行牵着马,公主已经拜别了皇帝、皇后,以及自己的生母,出了内宫,等在了昭阳殿中。 一般女子出嫁都是自己的父亲、母亲送行,而皇帝的身份尊贵,不宜为公主送行,所以便有公主的叔父或者哥哥送行,自然太子也不宜送行。 先帝子嗣单薄,只有三子,一子小时便夭折,一子镇守在西南边境。公主叔伯皆不在,这送行的重任就落在了公主的兄长身上,太子爷不行,比玉容公主小的兄弟也不行,那送行的便是勤王越重璇。 对着天子庙堂不知道跪了多少次,直到他见到公主,拜见越重璇的时候,头都有些晕了。 “微臣拜见勤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请起” 越重璇打量着千袂:“千大人倒是面善” 千袂只是谦卑的说了声“那是微臣荣幸” 越重璇扶住千袂:“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不要误了吉时,现在行礼吧” 越重璇站在西南面,“请驸马与公主对东方拜别父皇母后” 千袂、玉容公主行礼。 越重璇继续说:“请驸马与公主对西南拜喜神” 二人继续依言行礼。 不知又行了多少礼,才听到越重璇一声“礼成” 越重璇领着玉容公主,将玉容公主的手交给了千袂身边的喜婆手上。 “走吧” 千袂伴着玉容公主与其兄越重璇一起出了昭阳殿,昭阳殿台阶下就是喜车,玉容公主进了喜车,随行的侍女跟在后面。 千袂拉着马慢慢的走,越重璇与千袂并肩走。 “你很像一个人” “谁?” “说出来怕妹夫你生气” “不敢” “连城邪曾经喜欢过一个女人,你是他朋友可知道是谁?” “大人说的是玉颜公主?” 越重璇笑笑“那到不是,我说的人的名字叫九月” “这倒是不曾听他说起” 越重璇看着千袂嗤笑一声:“你眉心的那颗痣已经出卖你了” 千袂猛地转过头看向越重璇。 “你别怕,我那日看连城邪作画,那人面相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眉心那颗朱砂痣格外的显眼。” 千袂下意识的摸摸朱砂痣:“你说玄睿他……画我?” “玄睿?”越重璇继续笑。 千袂自知失言,闭了嘴,这时正好到了端门,出了端门,千袂的迎亲队伍一看见喜车,马上站了起来,吹吹打打,周围围了一大堆凑热闹的人,有了喜事的热闹,不像宫中的冷清。 千袂上了马,走在前面,越重璇稍后,这种时候,还是新郎官最大。 到了千府,门外红绸鲜亮,众人吹吹打打将新娘子迎了进去,越重璇坐上了主位。千袂看了一眼自己眉开眼笑的母亲,自己的母亲似乎老了一点,因为自己大婚,她那么开心,只是身旁这个女人的身份,只怕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那日在献花会,玉容公主虽是聪慧,偷偷看千袂的时候,也有一丝小女儿的娇态,只是举止间的盛气凌人是遮掩不了的。 旁边的一个人已经喊了起来:“一拜,天地” 千袂依言行礼。 “二拜,高堂” 千袂攥紧手中的红绸,这算什么高堂!因为公主的身份,叶慧文只是站在那里受了公主一拜,而叶慧文也必须还公主一礼。 “夫妻对拜!” 千袂转过身面对着玉容公主,行礼。 嫁给我是你的不幸,也是我的不幸…… “送入洞房” 千袂向洞房走去,公主被人扶着跟在后面,千袂带着公主到了喜房,公主坐了帐,千袂便走了出去。 状元郎大婚,娶的是当朝公主,让人眼红的幸事全部发生在了千袂身上,他在那里应酬着那些向他恭贺的大官小官,越重璇主持完婚礼只喝了一杯酒就离开了。 千袂对于众人敬来的酒来者不拒,喝着喝着,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两大快事,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千袂有些醉了,晕乎乎的向后倒去,谢宝儿眼疾手快的扶住千袂。 “各位大人,我家大人醉了,这……” 众人哈哈大笑。 ☆、第三十五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几家欢喜几家愁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只怕千大人是想进洞房,故意装醉” 众人一看,是文双侯,连城邪。 来的许多是官职比千袂小的官员,官职比千袂大的,想拉拢他的也过来坐坐,平淡的喝一杯酒,看不惯的则送一份礼了事。因着连城邪那天献花会的示好,千袂已经被自动的化为连城邪一党。 千袂模模糊糊的看见连城邪过来,脚步有些蹒跚的向连城邪走过去,乘着酒气,抓住连城邪胸前的衣衫。他想开口,可是仅剩的理智告诉他,这里有很多人! 千袂又向后退:“玄睿?来喝我的喜酒?” 说完向后倒去,连城邪扶住醉倒的千袂:“看来新郎官是真醉了” 众人笑着快让谢宝儿将千袂送入洞房,唐伯在那里照顾着客人,也出不了差错。谢宝儿想从连城邪手里接过千袂,但是连城邪还是扶着千袂:“你一个人扶不动,我们一起去,到了洞房门口你再扶进去” 谢宝儿只好点头:“是,多谢侯爷” 连城邪扶着千袂向喜房走,谢宝儿跟在后面,到了后院,千袂突然抬起了头。 “宝儿,你在水榭里准备酒席,我要宴请连城侯爷。” 谢宝儿看着千袂好像清醒一些了,只好说了一声是。 千袂脚步有些踉跄向水榭走去,连城邪跟在后面,“九月,外面风大,你刚刚又喝了那么多酒,小心生病。” 千袂站在水榭看着仆人收拾琴台,湖水波光潋滟,水光映在水榭里,煞是好看。 “我是有些醉了,不知是梦还是醒,我的记忆留在了衢州回不来了,也许是衢州杀戮血腥太重,也许是衢州爱欲太过浓腻,想想那时候,我还打算放弃一切,只跟着你。” 说话间水榭中的酒宴已经摆好了,没等连城邪回话,千袂就结束了话题,伸手:“玄睿,请……” 连城邪跟着千袂入席,只是没想到,还没坐多久,叶慧文就来了。 “娘”千袂站起来。 叶慧文看见连城邪就行礼:“侯爷” 连城邪看见千袂叫叶慧文‘娘’,赶紧去扶叶慧文。只是叶慧文向后退了一步,连城邪扶了个空,他有些尴尬,只好收回手。这个女人对自己有敌意,难不成她知道自己与千袂……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8节 看她的态度很有可能,而且千袂要单独宴请自己,她就急急忙忙的赶过来了。 连城邪又坐了下来,“伯母,是什么时候来的昪京” 叶慧文看了一眼连城邪,“不该来的时候来的” 千袂听到母亲的回话,突然想起母亲那天与自己说的,自己的母亲就是被连城邪的生母逼下了山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被连城邪蛊惑了一般,看着那人,心中的恨意就消薄了,只好垂下眼帘。 谢宝儿给连城邪与千袂倒酒,连城邪举起酒杯想与千袂碰杯,叶慧文却拉住千袂的手:“等会还要见公主,喝的醉汹汹的想什么样子,少喝些。” 连城邪气的捏紧手里的杯子,自己长这么大有谁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拂了他连城邪的面子。 千袂的手也在那里不尴不尬的举着。 连城邪将酒杯仍在了桌上,拉起千袂就从水榭跳了下去,千袂吃了一惊,等他回过神的连城邪已经带着他越过了湖面,向千府外踏墙而走。 千袂抓住连城邪:“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连城邪也不理他,一直带着他到了一处地方,正是初家班曾经住过的梨落西苑,连城邪直接带着千袂从院后的墙上翻了过去,千袂气的咬住连城邪的手。 连城邪箍着千袂腰间的胳膊越发拢的紧,千袂疼的松了口。带着千袂上了梨落西苑的南楼,那是梨落西苑的内院,千袂以前没有进来过。 连城邪关上了门,转过身,在门口盯着千袂,那眼神似是怨怼,似是柔情,复杂的让千袂向后退了一步,这退了一步便步步后退,连城邪一步一步走过去。 千袂后面撞到了桌子,千袂偏过头,“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今夜可是我成婚的日子” 连城邪抱住千袂,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想你,九月。” 千袂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他说他想他,不是因为玉颜,不是因为麟夕,只是因为他九月。半醉半醒间,因着这一句似乎那时的仇恨都了结了。 这时门突然被人一脚踏开了。 进来的是越重璇,连城邪放开千袂看向越重璇。 越重璇脸色很不好:“你应该明白你今天的举动有多冲动!我已经帮你封锁了消息。但是也保不齐会有其他人知道,到时候你要如何自处,千袂你又如何自处,还有我的妹妹玉容如何自处!让别人知道了,宣扬出去,你们就是官场的笑柄,皇家耻辱!你现在马上送他回去,马上!” 连城邪无所谓的笑:“这些我不在乎” 越重璇越听越生气,对着千袂说:“那你呢?你让玉容怎么办,别忘了你已经把她接进家门了!” 千袂因着这一句脑袋才有些清醒了,刚刚似乎干了一件糊涂事。 千袂走向越重璇:“他喝醉了,你送我回去吧” 连城邪拉住千袂的手,千袂也握住连城邪的手:“我没忘,凤倾已经开始攻打麟夕了,你要是想让我帮你灭了麟夕,我答应你,你不必这样子,我受不起第二次衢州凉。” 连城邪慢慢松开千袂的手,将怀中的东西拿给千袂,“贺礼” 千袂恭敬的收下:“多谢” 说着走了出去。 等到了千府的时候,唐伯已经等在门外了。 千袂勉强自己笑了起来“侯爷送了我一份大礼,来晚了。” 千袂知道自己这一句话一出,很多人便会以为自己与连城邪之间有来往,但至少不会疑心到其他地方上去了。 千袂走到喜房,推开门进去,已经误了吉时,但是公主还是等在那里,两个丫头站在公主旁边。 千袂走了过去,拿起秤杆走到公主面前,慢慢挑起红盖头…… 良辰美景奈何天。 ☆、第三十六章 新婚燕尔,人面桃花相映红 玉容公主低垂着眼,抬眼看了一眼千袂,又迅速底下眼睑。那两个丫鬟一个接过秤杆,一个又端来了合亟酒,千袂接过一杯,又拿给玉容公主一杯,两人挽着手臂喝下了酒,千袂看着杯中未尽的酒,将酒杯放下了。 那二人倒退了几步退下了。 千袂一件一件的褪着玉容公主的头饰,凤冠霞帔映衬的玉容的脸庞红润,今日娇羞哪还有那日大殿的任性放肆。 玉容公主的头发散了下来,千袂看着玉容垂下的眼睛,开口了:“公主,你抬头看看我” 玉容听言抬起头看向千袂,一瞬,又垂了下去。 “公主,你可愿意嫁我?” 等了许久,玉容脸颊上飞起两团红晕,低低说了一声“自然愿意” “你可喜欢我?” 玉容脸色越发的红润,轻声说:“喜欢” “你可会离我而去?” 玉容这才奇怪的抬起头,看向千袂,却发现千袂早已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 千袂拉住玉容的手“是我失礼,只是还请回答我” 玉容听到此话也握住千袂的手:“我是你的妻,自然是要跟着你一辈子的。” 千袂轻轻的抱住玉容:“我一定好好待你” 有些许诺许的义无反顾,似是没有后顾之忧,只是再得经年回首,才知道,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他们两个人竟是一个也都没有做到。 千袂看着闭着眼面色红润的玉容,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那种蚀骨的快感让他似乎明白了连城邪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却为什么把自己抱上了床…… 新婚燕尔……但愿因着玉容可以慰藉心中寂寥,可以暖暖心中冰凉。 第二日千袂就上了早朝,文帝嘉许他勤政,千袂在那里跪谢,抬起头,看见的只有高高在上的帝王。 下朝以后,他出了皇宫,没有乘轿子与大理寺卿田博闻一起,只是在闹市中不急不缓的向大理寺走着。 后面有人叫“妹婿还请留步” 千袂不知叫的是自己继续往前走,却不料背后有人拍了他一把。 “妹婿” 千袂转过头,看见了一个熟人,那个带走沈存之的人…… 他曾经还答应过沈存之,许了他五年,五年之内自己会去救他。却不想现在真的身处官场,却有些力不从心,不知如何救。 “齐王殿下” “前几日你大婚,我本该送一份礼,只是我不在京中,竟错过了,算是赔礼,改日叫妹妹一起来我府上。” 千袂本想回绝,但又想起那是见见沈存之的好机会,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谢殿下盛情,改日必定登门到访” 越重隐听到他答应了,便微笑的离去。 晚上回到府中,就与玉容公主说了这件事。 玉容有些奇怪:“其实我这些哥哥姐姐的一个个都出了宫之后,感情一般,平日里连面都难见,我们成婚了,我这三皇兄怎么就热心起来了。” 千袂叹了一口气:“怕是想拉拢我,自古朝中皇子夺嫡,那个不是结党营私。” “那你还去?” “不去不行,如今我在朝中尚未站稳脚跟,谁也不好轻易得罪。” 玉容噘噘嘴:“我父皇疼我,你别这般畏首畏尾的” “不是我畏首畏尾,我是状元及第,又娶了公主你,世人都说乐极生悲,这朝中之事我不甚了解,所以还是得小心谨慎。” “那就去呗,我也好久没见李婳王妃了” 花影与花镜是公主带来的两个侍女,每日侍奉在公主左右,千袂便将小蓝小雨调走了,只留下了谢宝儿。 千袂叫来了谢宝儿:“小宝儿,你把唐伯叫来” 唐伯站在门外,千袂知道公主的房门,别人不能随便进,千袂走了出去。 “唐伯,那日喜宴上的贺礼你可点清楚了?” “清楚了”唐伯把礼单拿给了千袂,千袂接过看了几眼。 “你去备礼,一份是我与公主回宫要拿的,多备些,至少宫中几位主宫娘娘是要拿的,一份是要去拜访齐王殿下的,还有一份是拿给田大人的,你可要办好了。” 唐伯一时也有些为难“千岁,府上没有那么多东西” 这时公主在房内却开口了:“我来时带了不少嫁妆,你把花影带去瞧瞧,把那些其他宫里的娘娘没见过的挑出来几件,这样也就行了” 千袂看向屋内,突然觉得有个女人在自己后面也不错,与连城邪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永远只会在他后面,果真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唐伯带着花影走下了去。 第三日,按礼,姑娘家嫁人了,三日以后就要回门,称作归宁,千袂便带着玉容公主回了皇宫。 见了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在那里没完没了的嘘寒问暖,自然,少卿府比不上皇宫。 这皇宫的公主皇子都已经出了皇宫,显得有些冷清。 玉容公主从皇后的倚凰宫中出来后,拿着一份礼去了自己母妃的殿中。 在路上玉容向千袂解释:“我的生母是宜皇贵妃,不过母妃生了我以后就病痛不断,所以我从小是皇后娘娘带大的。” 到了嬅清宫的时候,千袂竟感觉到了一丝阴森。 “这儿?” 玉容似是看出千袂的疑惑,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花影花镜两人,在千袂耳边轻声说话,似是诉说闺房私语般:“这儿曾经是我母妃的姐姐琳母妃住的地方,后来琳妃娘娘得了病就去了,至于什么病我那时还小就不知道了,她去了以后,这个殿空置了好多年,玉颜皇姐嫁到麟夕以后,我母妃怀念姐姐就住进来了。” “你说玉颜公主的生母是琳妃” 玉容公主点点头:“其实皇姐满可怜的,琳妃娘娘死后,皇姐无依无靠的,就被送到麟夕和亲去了。” “那……那连城邪?” 玉容看了一眼千袂,女人的直觉是最敏感的,玉容总觉的千袂提起连城邪之后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但还是继续说:“那时候定成侯还在世,文双侯是世子,反抗不得,被定成侯爷给关起来了,哎!皇姐出嫁的时候哭着不肯去,我那时候就看着,替皇姐好难过,也奈何不得。现在想一想已经过去了五六年了吧,不知道皇姐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第三十七章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嬅清宫宫门紧紧的关着。 花影上前去敲门,一个太监打开了门。 “给公主,驸马爷请安” “起来吧” 那个太监站了起来:“玉容公主,娘娘近日身子不大好,现在正在睡午觉,还请公主、驸马爷等等。” 玉容点点头走进了嬅清宫,千袂看了一眼嬅清宫,修饰雕刻倒是精细,只是草木衰败,冷风阵阵,竟有几分冷宫的意思,只是玉容的母妃贵为皇贵妃,怎么会如此? 千袂与玉容进了嬅清宫主殿里等着,等了许久,一个宫女才出来说娘娘醒了,里间走出一位身着素服的女人,保养的很好,很年轻,头上首饰也是朴素的只有一根玉簪。 他们两站了起来行礼:“参加母后,愿母后福寿安康。” “起来吧” 宜皇贵妃看了一眼玉容与千袂“你们今日是回门?” “是” “那见也见了,你们回去吧” 听到宜皇贵妃这样说,玉容一下子僵在那里,“母妃?” “这皇宫你们以后不要来了,就算来了也不要到我嬅清宫来了,别打扰亡灵清净。” 玉容咬咬嘴:“是,母妃,女儿告辞” 说完转身走出了嬅清宫,千袂看了一眼宜皇贵妃,也跟着走了出去。 玉容几乎是哭着出了嬅清宫,直到宫门的时候才停了下来,“真当我是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前与我还有两句话,现在一见面就赶我走,到底是不是我亲娘。” 千袂细细擦她的眼泪,这皇家的秘密太多,他没有心思去参和,现在玉容既然嫁与他为妻,出了宫门,与这皇宫也就断了。 等玉容气消了,二人也没了继续拜访的意思,送完了礼,就出了宫门。 次日,千袂向齐王府递送了拜帖,上午时分,千袂领着妻子就乘车到了王府。 却是齐王领着王妃亲自来接,千袂觉得不安,如此大礼…… “殿下如此大礼真是折煞微臣了” 越重隐笑着将千袂迎了进去,没聊两句,李婳就拉着玉容进了内室,越重隐看了一眼,“他们女人总有些体己话要说,在我的王府里你就放心吧” 千袂只好赔笑:“有什么不放心的” “对了,妹婿,你可听说过几日父皇打算出兵麟夕,这几日正在筹集军饷粮草,等粮草一定,大军就开拔了。” “这我倒是听说了,自古兵马未行粮草先动,攻打麟夕说不定就是三年五载,是该早日筹备。” “这征西元帅还未定……” 千袂看了一眼越重隐:“是还未定” “不知和人才能胜任此位,不知道是不是文双侯” “殿下,可容在下说句实话” “请说” “这元帅之职文双侯挣不来” “为何?” “一来是攻打麟夕事情非同小可,其二,若是麟夕一灭,乃是我凤倾开国以来一大壮举!若是陛下不打算御驾亲征,依微臣看来,这元帅之职非太子殿下不可。” 越重隐笑了起来:“也是,也是” 千袂端起茶杯详装喝茶,偷偷观察越重隐的神色,这越重隐向自己提及此事,并不是真的想请他帮忙还是只是想试探试探他的态度,不知道刚刚自己一番‘肺腑之言’越重隐信了几分? “殿下,听说府上奇花异草甚多,我别无其他喜好,就喜欢些花花草草的,能否带我看看。” “这有何难,我陪你去” “请!” 越重隐带着千袂出了正殿向花园走去,千袂看着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王府,突然感叹,玉容跟着自己果真是委屈了。 千袂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只是远望,远远的看见一座阁楼。 “那座阁楼看着倒是精致” “那是我平日里读书的地方” “这样,远看很是漂亮” “过讲了” 千袂想要寻找沈存之,可是又不好明说,想要转转,可这又是别人家…… 这时一个王府的小厮走了过来,对着越重隐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就退下了。 越重隐似是抱歉的看着千袂:“妹婿,真是抱歉,府上来了人,须我去作陪,这……” “无妨,殿下你忙,我去与王妃公主坐坐,想来王妃娘娘对我这个妹婿也许有些叮嘱呢,我可是要受教受教。” 越重隐笑着命身边的小厮领着千袂去内室。 千袂跟着小厮向内走,路过那座阁楼的时候却传来一阵阵戏文,并无锣鼓,只是清唱,但是声韵很足,戏文婉转,是小生的唱腔,千袂一听就是沈存之的声音。 “何人吟唱?” 那位小厮笑道:“回千岁,是我家王爷的妾室,以前是唱戏的。” 千袂知道自己与沈存之就隔了一堵墙,千袂抬起头,阁楼上,窗户里,沈存之就站在那里,一身青衣,一招一式,转身,甩袖。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恍惚中,时光停滞,岁月静好,那人的模样宛如两年前…… 只是沈存之唱着唱着总是停下来,等一会然后继续唱,一瞬,千袂似是明白了,那该是自己唱的时候了。 沈存之换了一首戏:“前边…走的是高文举…” 千袂笑了起来,这是《花亭相会》啊…… 千袂跟了一句:“后边紧随张梅英…” 沈存之听到声音向下看来,千袂继续笑着,沈存之疑惑的看着千袂,看了很久,只是正午,千袂逆光站着,沈存之看不真切,他只看到了一个男人,但是沈存之听了出来,是九月的声音。 沈存之看了一眼千袂,似是有些恐惧的从窗口边退开了,并关上了窗子。 这时越重隐来了:“妹婿,你在这儿,让我好找。” 千袂看了一眼窗户关上的阁楼,似是明白了,沈存之不想见他,或者说他不想让自己看见他那个样子。 “夫人好唱腔啊” 越重隐笑笑:“已经到了正午,妹婿还请入席。” 千袂笑着点点头似是无意,一边追问刚刚的那个人,一边跟着越重隐离开了,只是心里暗叹,不知道沈存之的日子好不好过?自己今日之举会不会让他更不好过。 从齐王府出来以后,千袂就向玉容提起沈存之,玉容看了一眼千袂,但还是说了。 “那是三皇兄两年前从一个戏班子里找来的人” “怪不得在那里唱戏” 千袂还想从公主那里得一些沈存之的消息,但是公主的脸色已经十分不愉。千袂只好安慰安慰她:“我就是随口问问,你生什么气” 玉容冷笑一声:“那种男人最是会勾引人!” 千袂越发的蹙紧了眉头,一时也无话可说。过了一会才说:“这世上的美人多了,可是我此生只当娶你一人。” 玉容转过头看向千袂,心头的火气顿时全无,对着千袂微微娇嗔的一瞥,说这样的话也不害臊。 ☆、第三十八章 玲珑设计,可笑却无君王命 抚州的冬日暖阳凉风,笙歌不落,芳华清酒,虽美,却不像冬日。惠州的冬日却是隆冬腊月,雪虽少,冷风却是日日的刮,冷天枯地。 所以说还是昪京好。 从衢州麟夕兵败以后,文帝终于在这个冬日筹备好了粮草,只等来年雪化,就从各地转运到边疆去。 只是这三军统帅始终没有决定,攻打麟夕非同小可,那统帅的身份既要高又要懂兵法,难挑,难选。 上次连城邪为帅的时候,因为麟夕的八十万大军,又有麟夕林晨曦稳坐帅帐,难打,这难事,连城邪一站出来,就无人反对。 所有人都以为连城邪最后只能死守,堪堪保住烊铜,然后凤倾将不得不把玉门、潼关给麟夕。没想到连城邪兵行险招,打的麟夕全军覆灭。 而这次,麟夕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很多人都想去,于是这人选就难定了。 文帝看着下面乱哄哄的朝臣,心里一阵烦恼,他看见一人站在中间,纹丝不动,似是入定一般,正是自己爱女新嫁的夫婿。 “千爱卿,你可有什么意见” 千袂的虽然贵为驸马千岁,但是官职并非很高,原本这样的事情是他无权说话的,但是文帝既然开口问了千袂也只好站了出来。 “陛下,臣下无能,并无合适人选” 文帝听到这样的回答,心中一阵气闷,这千袂看着就是明哲保身的一类,“朕非要你说呢!” 千袂抬起头看着文帝跪了下来:“陛下” “说!” “臣以为此事并无什么可争议的” “继续说!” “臣以为发兵麟夕之事,不仅事关凤倾、麟夕两国,还牵扯另外两国,所以臣以为此次攻打麟夕有三个重要之职,一是统帅之职,二是出使龙渊与百炁的使臣,攻打麟夕固然重要,但是其他国家若是相助麟夕,必然会扭转战局。陛下,围魏救赵之事决不能在凤倾国重演。” 文帝轻笑一声:“满城文武远见卓识竟不如初入官场的千袂,不愧是朕的佳婿,不愧是助连城将军打下麟夕的功臣,千爱卿,此三职你可有合适人选。” 千袂看着文帝,攥紧手,这满朝文武并非不如自己,只是他们有各自扶持的人,所以都希望自己扶持的人拿到统帅之职,所以就忽略了其他。今日这合适的人选,说了不知要得罪多少人,不说文帝又说自己明哲保身。 “陛下,刚刚李大人也说了,统帅一职既要有身份威望,那其他二职亦是如此,这……朝中可担此三职者一是王侯,二是常胜将军,臣初到昪京,这些臣实在不甚清楚,无法为君分忧。” 说着又是磕头“请陛下恕罪。” 文帝看了一眼千袂,看来这人是不打算说了,罢了,也不好逼得太紧。 连城邪看着千袂站了起来又回到了百官之中,慢慢攥紧拳头,为什么不举荐越重璇!他知道自己身份不够,但是越重璇总够了吧!明明答应了自己要助自己灭了麟夕的。 到了千府,千袂下了轿还没走进门,后面连城邪就下了马走了过来,千袂怕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又做出什么事,不由的退后一步。 千袂慢慢闭上眼,又睁开眼,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进府吧” 连城邪随着他走了进去,千袂看着唐伯关上了府门,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怕自己那个是连城邪一党人的名声已经被人完全的坐实了吧。 要是以后越重璇输了,是不是自己也得陪葬? 千袂让人上茶,他坐在那里看着下人上了茶以后,才让所有人都退下。昪京的冬日还是冷,正堂上也冷,那一盆火似乎也被冻结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举荐越重璇是有我自己的理由” “明哲保身?” 千袂不理会连城邪眼中的质问,继续淡淡的说“这是其一” “其二?” “越重璇可以做成统帅自然好,到时候功可盖世,凤倾第一人,可是你们别忘了越重璇上面还有名正言顺的太子,还有正直壮年的皇帝。这盖世之功他要不得。” “那就这样算了?” 千袂盖上茶盖:“自然不!” 连城邪怀疑的看着千袂,那目光看的千袂一阵阵的心凉,说话的语气也就越来越公事化。 “麟夕哪有那么好打,太子虽自小熟读战术,但并无实际经验,麟夕国有一天险名为雁门关,我想那里不好打。只要太子兵败雁门,或是拖个一年半载,拖得久了,文帝肯定会换人。” “你的意思是到时候再……” “而那时候的人选与这次出使龙渊百炁的使臣有很大关系” “百炁不过弹丸之地,地方人口不过我凤倾一个州之大,不足为虑,主要还是龙渊。” “所以可让勤王殿下去龙渊做使臣” “这可是个难办的差事” “这是个难办的差事,只是要是办好了下一个统帅就是勤王的了” “你可有法子?” “我这里没有什么好法子,不过是联姻、许诺城池而已。” 连城邪继续说:“那我今日便可让二皇子去告诉陛下,愿亲自去龙渊。” 千袂点点头。 连城邪站了起来:“走,今日你不用去大理寺,我带你骑马去寒山寺。” 千袂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忽而想明白了,连城邪怒中而来,如果就此离去,到了文帝耳边,就是暗相勾结。到时候越重璇突然去皇宫请旨出使龙渊,只怕会惹得文帝猜疑。 千袂将谢宝儿叫了过来:“小宝儿,府中可有马?” “有,小的马上给大人备马” 连城邪看着谢宝儿跑了出去:“他的名字叫宝儿?” 千袂点点头:“是个伶俐的孩子” “千岁,驸马不好做吧” 连城邪意味深长的看着千袂,千袂似是知道了他眼中的意思,冷冷的笑了一声。 谢宝儿心思细敏,替千袂披上披风,他在千袂脖子上系了一个结,千袂开始还不习惯,近几个月被他已经伺候习惯了,这孩子伶俐,很得千袂喜欢。 “千岁,寒山寺已经很冷了,路上还有前几日下的余雪,路途不怎么好走,可要小的陪同。” 千袂接过马鞭:“不用,有玄睿陪我就行了,我进宫这么久还不曾与玄睿一起出去过。” 千袂看着谢宝儿,若你是别人派来监视我的,这话就传出去吧,反正自己已经成了勤王一党了,坐实就坐实吧,只是不知道在那上位者心中,自己可是勤王一党? ☆、第三十九章 弃我去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二人慢慢骑马出了昪京,千袂骑术并不好,便沿着莲湖边打马慢慢行走。 两个人都沉默着,在马背上,那二人聚积的恩怨,在这一刻形成了一堵无形的墙。 那日千袂一个人孤独离去,一夜看尽了那衢州八百里骨灰。 那匹连城邪的爱驹青菱,血流成河。 那日千袂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恩恩怨怨,哪一个怨怼,哪一个怨恨,哪一个狠心,哪一个无情? 千袂觉得身上腿上都冷飕飕的,他默默的拉着马缰。 气氛太僵了。 走了许久,两个人也是没有一句话,仿佛现在他们之间除了政事,别无其他可言。 千袂还是决定开口了:“你可知道沈存之现在怎么样了?我那天去齐王府上,只见了他一面,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沈存之,就是那个戏子?” 千袂对连城邪对沈存之的态度有些不满,戏子低贱,那以往他在连城邪心中也不过是一个贱民而已? 千袂轻声说了一句:“是” “据说他已经疯了” 千袂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连城邪,自己那时去看沈存之的时候,虽然在唱戏,但并不觉得疯啊。 “一年前,据说他争宠吃醋害越重隐的一个妾室丧了命,而且还是一尸两命。” 连城邪看着千袂难看的脸色,愈发的不留情面“越重隐听闻后就打了他一顿,把他关了起来,那日以后他就有些疯疯癫癫的在那阁楼上唱戏,唱一句不唱一句,真是可笑!” 千袂看向连城邪:“可笑?” 千袂冷冷的笑:“我那一日被你逼的答应帮你攻打麟夕,现在我要是提一个条件,你可答应?” “你要我救他?” “是” “那我跟你说个实话,越重隐把他关起来后,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救过他,只是他不愿离开。” 千袂有些诧异,连城邪竟然救过沈存之,千袂不愿意往深处想,只是又忍不住的想,莫不是因为自己?忽而又想起越重璇那一日说连城邪竟然在画自己,那颗死寂、不愿意在动心的心还是嚯嚯的跳动了两下,虽然很快又恢复平静,但足以让千袂失神。 千袂喃喃的念到:“不愿意?他真的对越重隐动心了?” “那倒不是,他那时候已经一阵清醒一阵糊涂的,他说,他最爱的人是九月,他现在已经没脸见九月了,所以他打算待在齐王府了此残生了。” 连城邪紧紧盯着千袂,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心底所想似的。 千袂没有注意连城邪,只是黯然的低下头,“九月,可是九月已经死了啊……,残生……?他今年才二十有二,怎么就是残生了,凭什么生来贫贱,连命也贫贱了?” 连城邪沉默不语,继续打马而行,马蹄在寒山寺的青石板上哒哒的响。 到了寒山脚下,下了马。凤倾信佛教的人不多,这寒山寺算是凤倾最大的佛寺了吧。 向山上走着,冷风呼啸过耳迹,千袂唇边呼吸一次吐出一丝白气,走到一半,实在是走不动了,有些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来这寒山寺,难道真的只是掩人耳目? 想在半山腰上的凉亭里想歇歇,只是凉亭四周无遮无拦,冷风直刮。 千袂靠在柱子后面,看着大风挂起连城邪的披风,吹起他鬓角的发丝,突然想起那一日他上马疾驰而出的英姿,就是那模样,把自己的魂都给勾走了,不由的弯嘴一笑。 其实自己应该知足,至少自己与连城邪站在一起,不像沈存之,仅剩残生,自己也无能为力。 不就是他不喜欢自己吗? 又要上路了,连城邪对着千袂伸出手,千袂看着他伸出的手,犹犹豫豫,徘徊良久。 “多谢,我可以自己走” 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因为啊,怕动心。 连城邪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抓起了千袂的手,千袂蹙起眉头,这个人还真是…… “你信不信我背你上去” 连城邪嘴角溢出一缕缕的白气,在这湿气甚重,云雾缥缈的山间,仿佛要羽化登仙而去。 千袂轻轻吐出一口气,算了,爬山的确是挺累的。 寒山寺中,大雄宝殿,佛祖端坐莲台之上,宝相庄严,慈眉善目,俯瞰芸芸众生。 他二人一齐作揖,上香,跪拜,叩首…… ……………………………………………………………………… 最后文帝权刚独断三军统帅之职,决定了太子越连枫为统帅,越重璇主动请缨去龙渊,文帝便准了,最后越重隐只得去百炁。 连城邪跪了下来:“陛下,龙渊地大,势力不可小觑,所以要游说恐有难度,为以防不测,臣愿同勤王殿下一同前去。” 这时千袂也跪了下来:“臣也愿往” 连城邪奇怪的看向千袂,为什么他也要去。 文帝看着跪倒的二人:“你们都去了,朝中之事交给谁啊,连城爱卿去了也就罢了,千爱卿你去做什么?你们都起来吧,连城邪与勤王一起同去,朕也放心。” 文帝看二人起来继续说:“我听说千爱卿在大理寺并无什么政绩,这是为何?可不要辜负了你状元郎之称啊。” 千袂不得不又跪了下来。 文帝看见他跪着,也不让他起来,继续让他跪着,算是给千袂一些教训,他可不希望自己这个女婿当官还没做几天,就死。 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看来你不适合在大理寺,那就别在那待着了,就到吏部协助张大人筹集军需粮草吧,张爱卿……” 张朗跪了下来。 “吏部可有什么空缺?” 张朗知道皇帝虽然表面在为难千袂,实则想借机提升千袂的官职。 “陛下,吏部侍郎李远志前几日刚刚辞官回乡,不知这吏部侍郎一职,陛下觉得如何?” “就吏部侍郎吧,改日就上任吧” 千袂恭敬的叩首“谢主隆恩” 文帝看了一会千袂才说:“数九寒天,地上凉,起来吧。” “微臣谢陛下体恤” 这时一位大臣走了出来建议道:“麟夕在凤倾以西,气候与凤倾差不多,也是夏热冬凉,只能到来年开春之后,再出兵。不过使臣一事还请陛下提前决定,以免误了战事。” 文帝点头:“等过了正月,勤王、齐王你们就可以上路了,百炁在南,气候湿热,又多虫蛇,龙渊在北,此时也正是隆冬腊月,你们可要当心些。”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9节 那兄弟二人一同跪下:“为凤倾江山社稷万死不辞” ☆、第四十章 乱我心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转眼就是小年夜,叶慧文那一日早早的起来,在灶台前烧香点蜡,送走了灶神,一阵阵的爆竹声吵醒了玉容公主。 玉容穿好衣服走出了门,对着那些下人斥责:“都没到过年呢,你们放什么爆竹?” “是我让他们放的,我们那边腊月二十三是小年,要送灶王爷上天的。” “我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过” 叶慧文看着玉容,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便不再说话,打算转身进房。 “婆婆,你这是何意思,见我骂了两句下人,你怎么这般与我置气。” 叶慧文转过身对着玉容行礼:“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礼。” 玉容看到她这个样子更是生气,自己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问两句而已,为什么好像自己拿身份压人了一般,不再言语,转身进了自己所住的院子。 千袂到了吏部去报到了,交接事务挺多的,回来的时候已经开了晚饭,婆媳二人已经等在那里。千袂心中有事,只是吃饭。他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但是他还是继续吃。 晚上回了房,玉容公主坐在帐子里,一言不发。 “你早些睡,我去书房看一些折子” “什么折子这么重要,要带回府里来看?” “是征西军务粮草事务,大军明年就要开拔,这仗一打就是一年半载,说不定是三年五载,大军一日就需要三万两纹银,现在国库中只有三千万两,只够一月只用,各地的筹集也还是……” 玉容听得心烦:“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我能变出银子?” 千袂的一句话噎在了那里,走到玉容面前:“你怎么了?” 玉容看了一眼花影,花影会意放下了帐子,公主和衣躺下,不再言语。 千袂看这情形也有些尴尬,索性一甩袖子出去了。 千袂到书房的时候,谢宝儿已经弄好了炉火,点好了蜡烛,在一旁研磨,看到千袂进来,微微一笑,“千岁,已经准备好了” 千袂坐了下来,微微叹了一口气。 “千岁何故叹气” “今日母亲与公主可是起了什么争端?” “倒也没什么,就是今日是小年,早上老夫人让我们放爆竹,吵醒了公主。” “是这样……哎!” 千袂看了一眼谢宝儿:“小宝儿,你以前在哪个府上供职?” “回千岁,小人今年刚刚卖身为奴” “那你原本是哪里人士?” “我家就在离昪京不足十里的十里铺” “为什么要卖身呢” 谢宝儿苦笑一声:“千岁,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我谢宝儿,家里孩子多,这两年又打仗,收税收的紧,爹娘实在养活不过了就把我卖了。” 千袂沉吟片刻“其实你我都一样,不过是个贫苦命。” 谢宝儿摇摇头:“千岁那里说,千岁是璞玉,贫苦是琢玉刀呢,不是说大奖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呃……” 千袂听到这里笑了起来:“你也识字?” 谢宝儿又摇头,:“我小时候皮,父母把我送进学堂,我也在那里不好好学,一年下来,字认得我,我认不得他们。那时候夫子总是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戒尺,一边打我们手心,一边说那两句,听得多了也就记下来了。” 谢宝儿笑着,脸上两个小酒窝,看起来十分稚气。 千袂一时兴起便说:“你现在可愿识字,我可以教你。” 谢宝儿听到这里,突然跪了下来:“小的能得千岁如此厚待,是小的三生有幸。” 千袂扶起他:“我也是无聊,朝中之事一了,回到家中倒有些冷清了。” “千岁心中可是有烦恼” 千袂看着已经研好的墨汁轻声说:“若是不曾拥有倒也罢了……若是不曾离开…那该多好。” 谢宝儿站在那里抓抓脑袋:“大人,我听不懂” 千袂无所谓的笑笑,站了起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是诗经,交给谢宝儿,“你以后就照着这本书上的字,一个一个慢慢识,你识一个字,我教你念,我每晚回来以后,你就到书房来。” 千袂又坐了下来:“搬一张凳子过来” 谢宝儿听命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千袂身边,千袂翻开那《诗经》,第一行字便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这本书是每个初学者都要读的,我每日教你一首诗,你下去就好生练习。” “千岁,这汉字总共有多少?” “从古至今共有九万一千多个” “那我岂不是要学到老也学不完?” 千袂笑笑“那倒也不是,开始慢一些,等你学会一些了,那就容易了,你看那些小孩子也不过三五年,也识的好多字了。” 千袂对着书一个字一个字交给他:“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谢宝儿跟着他念,只是断断续续的不怎么连贯。 千袂看着他认认真真的侧脸,忽然觉得心中烦闷似乎消减一些。 千袂认认真真的做起了谢宝儿的夫子,待他如亲友。 一日昪京雪下的很大,千袂从吏部回来,叫了一声:“小宝儿” 小宝儿却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你怎么了?” 小宝儿笑:“千岁,外面雪滑,我摔倒了。” 千袂看他行动不便,便自己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公主呢” “公主在房内” 千袂回来都会先去看看公主,再去书房,千袂推开门进入房内,公主坐在桌边写字,花影在旁边磨墨,花镜看见千袂进来了对着千袂行礼。 “千岁” 公主抬头看千袂微笑:“你回来了” 千袂点点头,将自己的披风接下来拿给花影。 “你过来看看,我画的好不好” 千袂走了过去,玉容画的竟然是自己,玉容笔下功底不俗,栩栩如生,与千袂神似。 “画的很好” 玉容将笔塞给千袂:“那你也画画我” 千袂笑着点点头:“今日二十八,过年这些日子我不用上朝了,就留下来陪你,这些日子忙,冷落了你,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玉容的笑容有些僵,只是重新铺好画纸:“这是偃州府刚送来的宣纸,纸质很好,你试试。” ☆、第四十一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千袂沾了些墨水开始画,一笔一划,照着玉容的样子,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越重璇那日说连城邪在画自己,手下一紧,笔锋一转,好好的一幅画就这么毁了。 玉容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只是说:“你是累了吧,都是我不好,还缠着你玩,你去休息吧” 千袂拉住玉容的手摇摇头:“我重新画一幅” 千袂细细的画,比刚刚还要细致。 玉容,玉容,你有倾城之姿,只可惜想见恨晚,要是不曾遇见连城邪,会不会自己还是那个满心想要更名改姓的九月,会不会自己就会更喜欢玉容,自己的妻。 凤倾公主下嫁给自己,乃是自己三生有幸,可是自己怎么就是爱不了呢,为什么就是做不到波澜不惊的面对连城邪呢?自己要怎么才好呢…… 看着公主睡下,千袂辗转难眠,到了后来,他便起身去书房,可是到了书房门口的时候却发现谢宝儿站在那里念诗。 是诗经里的《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千袂笑着走过去:“这么晚了,这么好的兴致,在冷风里望月吟诗?” 谢宝儿看见千袂走过去笑了开来“千岁,你来了。” 千袂打开书房的门,书房里是冷的:“怎么,不生火?” 谢宝儿跪下:“我以为千岁今晚不会到书房了” 千袂从书架抽出一本书“我没有怪你,起来,你摔伤的不碍事吧?” 谢宝儿摇摇头,继续跪在地上:“千岁,只怕小人服侍不了大人了” 千袂看向谢宝儿心中有些怀疑,走过去扶起他:“摔的这么严重?” 千袂的手刚碰到谢宝儿的胳膊,谢宝儿手猛地一抽搐收了回去。 千袂怀疑的看向他,拉起他的袖子,手臂上乌黑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 “是小人服侍不周,惹怒了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给的惩罚。” “然后她赶你走” “不是,是老夫人,她骂我……”谢宝儿偷偷的看了一眼千袂继续说:“老夫人骂我狐媚惑主,勾引千岁” 千袂听到这里心里升起一股怒火,自己喜欢连城邪难不成就喜欢所有男人吗!自己只是看谢宝儿伶俐打发打发空闲时间,为什么就把这孩子害成这样! 千袂让谢宝儿等着,他回答房里去拿创伤药,等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公主已经醒了。 “你去做什么了?” 千袂不答话只是找创伤药,找到以后就向外走,公主拦住了他。 “你去干什么?” 千袂看向公主心中有怒气:“今日你打谢宝儿了?” 公主听到这个转身做了下去:“是,他把我最喜欢的花给养死了,还冲撞我。” “他冲撞你?他说什么了?” 公主看了一眼千袂:“你这是做什么,为了一个下人要与我兴师问罪!” 千袂捏紧手里的瓶子,只是向外走,公主拉住他,“不许去!” 正在这时叶慧文已经被下人请了过来,她站在门外看他夫妻俩拉扯,“大半夜的你们做什么?” 玉容看见叶慧文来了便哭了起来:“你问问你的好儿子,白天还好好的,半夜出去了一趟,许久不回,回来就为了一个下人质问我。” 哭哭啼啼的听得千袂心烦,叶慧文在那里数落千袂:“你倒是一个亲疏不分的,一个下人打就打了,你犯得着半夜这样吗!” 千袂咬咬牙,走到玉容面前轻声安慰:“这事是我不对,你别哭了。” 叶慧文在旁边说:“我已经告诉唐伯了,叫小宝儿明日收拾包袱就走,你别哭了。” 玉容在那里还是哭个不停。 千袂也失去了耐心,直起身子,“不就是一盆花吗,就这么打下人,传出去还说我千府苛待下人” 玉容听他这么说心中更气:“要传也是传我玉容公主苛待下人,关你千大人什么事!” 说完方知自己说的有些过火,便不再言语,只是哭。 “娘,你哄哄她吧” 千袂说完便转身出去,想起谢宝儿还在那里等着他,便向书房走去。 将创伤药交给谢宝儿:“明日你就走吧,去唐伯那里拿走你的卖身契,再领些钱粮,我会告诉唐伯叫他多给你一些。” 谢宝儿伏在地上抽泣不止,许久他才直起身子:“谢千岁” 千袂向外走去。 谢宝儿叫住了千袂:“千岁,你日你我一别,再难相见,许是生离死别。大人,你教给我的,谢宝儿终身不忘。” 千袂回过头:“你好自为之” 谢宝儿擦擦眼泪:“千岁,谢宝儿谢大人栽培,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小的日后必定努力,小的告退。” 第二日谢宝儿就走了,千袂看着谢宝儿小小的身影,心里觉得这千府又是冷冷清清的,叫人待不住。他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与谢宝儿过于亲厚,公主看不惯了,自己的母亲也看不惯了,所以她们就把他赶走了,千袂微微叹了一口气,每年冬天母亲身体总是不好,这一次算是自己妥协吧…… 谢宝儿走了千袂身边又来了一位小厮,名叫小顺子,千袂也没了继续做夫子的兴致,就这样过了一个年,不咸不淡。也许是自己成亲了,母亲总算没有在大年夜的时候哭泣。 过完年,官场是各种应酬,千袂也不得不奔走一番,走了这家到那家。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玉容以前在宫中不曾见过,想去看看。叶慧文秋冬日里身体总是不好,就待在了府里,千袂陪着玉容逛庙会。 就在莲江旁边,花影与花镜跟在后面左看右看,玉容也是这里好那里好的跑来跑去,千袂看着那主仆三人转来转去,嘴边才有了一丝笑意,跟在后面,忽而看到公主停了下来。 公主看着一盏灯上的谜题‘天土能种庄稼,天水能养荷花,天马行空五华,天人非你非我。打一字。’ 千袂与她一起看:“这诗可真粗糙” 玉容歪过头看千袂:“你可知道谜底?” 千袂点点头。 玉容惊讶的看着千袂,“你这就知道了” “不难解” ☆、第四十二章 青楼斜影疏,良人如初顾 公主看着一盏灯上的谜题‘天土能种庄稼,天水能养荷花,天马行空五华,天人非你非我。打一字。’ 千袂与她一起看:“这诗可真粗糙” 玉容歪过头看千袂:“你可知道谜底?” 千袂点点头。 玉容惊讶的看着千袂,“你这就知道了” “不难解” 玉容继续看,许久后才摇摇头,问花影与花镜:“你们可知道?” 花影与花镜摇摇头,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很少猜谜。 玉容轻轻碰碰千袂的胳膊,这个小动作让千袂心里暖了起来,“可要我告诉你?” 玉容点点头:“以前在宫中不曾猜过谜,猜不出来,是什么?” “天土能种庄稼,是为‘地’,天水能养荷花,是为‘池’……” 玉容打断千袂的话,恍然大悟的说:“那天马行空五华就是‘驰’字,天人非你非我……” 千袂笑笑:“不是你不是我,那就是‘他’啊” 玉容这才笑了起来:“这样的话谜底就是‘也’字了。” 那个看他们猜灯谜的老伯,听他们猜出来了,便笑了起来,“是个‘也’字,看二位莫不是新婚夫妻?” 玉容有些害羞站到了千袂身后,千袂轻轻的点头。 那人拿出一对香包的鸳鸯送给了千袂:“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千袂收下,看着针脚有些粗糙的鸳鸯,转手将一个给玉容,玉容有些好奇拿起来看了起来,还凑到鼻子下闻着。 “这是什么香,不曾闻过。” 那位老伯又笑了起来:“这是晾干的花瓣” 玉容“花香,这倒有趣”也不嫌鸳鸯做工粗糙就收了起来。 千袂看她逛得有些累了,就拉着她到莲江边的凉亭里休息休息,只是凉亭里聚满了人,都是年轻小伙子,年轻姑娘,一半寒风一半明月。 千袂看着没有位置就拉着玉容坐到了莲江边,玉容兴奋劲儿还没有过,嘴里还哼一些歌。 千袂看着灯光中波光粼粼的莲江,“以前在惠州的时候我们十五的时候还唱戏呢” “什么戏?” “就是地方戏” “你给我唱一段” 千袂低下头笑了起来,随即抬起头:“你就不怕我辱没你公主殿下的颜面?” 玉容轻轻的哼了一句:“你唱啊,我不怕丢人。” “我只会听不会唱,会的不多,只有一个,说是媳妇要回娘家,可是婆婆不让她回去。” “好讨厌的婆婆” “我只会唱媳妇那段,你就凑合听听” 千袂轻轻的唱了起来:“正月里来是新春,辞别旧岁喜迎门,家家欢聚人欢笑,我叫一声我妈妈,奴要回娘家;二月里来暖洋洋,紫燕双双绕画梁,我叫一声我妈妈,奴要回娘家;三月里来是清明,芳草青青雨纷纷,座座坟茔飘帛纸,我叫一声我妈妈,奴要回娘家;四月里来养蚕忙,桑园里想起了奴娘家,桑篮挂在桑枝上,勒把眼泪勒把桑,我叫一声我妈妈,奴要回娘家。” 玉容听闻笑了起来:“这调子我倒是真不曾听过” “地方小戏种,难登大雅之堂” “怎么没有五月,还有六月、八月?难道到五月的时候,婆婆允许儿媳妇回娘家了?” “剩下的我不会了” 花影与花镜听到这里也笑了起来,花影笑说:“原先还以为状元郎无所不知呢” 玉容不理花影的调笑,只是追问“那,那媳妇可回去了?” 千袂摇摇头:“原本有十二句,从一月到十二月都没有回去” 花影对着花镜耳语:“小心你以后也遇到恶婆婆,不让你回娘家” 花镜心肠比较直些,掐起了花影的腰:“你才遇到恶婆婆”,说到这里才觉得自己声音大了些,更看见千袂也看了过来,花镜脸红的低下头。 千袂对着玉容说:“她你二人名字可是你取的?倒是符合她二人个性” 玉容摇摇头:“她们进我宫中的时候,就叫那个。” “花镜这个名字倒是好,镜中花,乱花迷眼,不伤明镜,花影,影字不好,孤芳自赏,今日要不改一个?” 玉容突然冷冷的笑:“我倒是不知,不如你改一个。” 千袂看她神色不对,可是还是继续说:“不如改一个‘舞’字” 可是玉容却不置可否,站了起来向千府走去,花影花镜看玉容不高兴了,也默默的跟在身后。 千袂看向玉容的背影笑了起来,公主,你有本事把花影也赶走啊,就像赶走小宝儿一样?这个女人……善妒,是不是女人都喜欢妒忌。 正月过后,越重璇就与连城邪一起去了龙渊,随后越重隐也去了百炁。 那一日千袂下了朝坐着轿子正向吏部走去,突然轿子停了下来。 千袂隔着帘子问:“怎么了?” 轿夫回答:“前面一个小孩挡路” 千袂掀开帘子就看见一个粉雕玉琢嫩生生的一个小孩子,大约五六岁左右,手里拿着一柄木头剑直指着千袂。 “你是哪家的孩子?” 小孩子不说话只是撅着嘴,“此树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说完又摇摇脑袋重新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钱!” 千袂看着孩子可爱的样子笑了起来,那几个轿夫也笑了起来。 千袂敲敲轿门让他们落轿,他看到这孩子穿着不俗,在披风里若隐若现的玉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俗物,可能是哪个官家富商的孩子。 千袂下了轿走到那孩子面前,俯身抱起那孩子,那孩子也不抗拒。 “你是哪家的孩子?” “不告诉你!” 千袂蹙起眉头,继续问。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越君澜” 千袂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了,越重隐的长子名字就叫君澜。 “越重隐可是你父亲?” 小君澜吃惊的看着千袂:“你怎么知道父王的名字?” 千袂笑着抱着小君澜上轿:“你不怕我?” 小君澜摇摇头“我上次见过你,和玉容姑姑在一起,你是姑父吧。” 千袂笑着摸摸越君澜的头,让轿夫起轿先去齐王府,自己上次去齐王府只能见到沈存之一面,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自己要亲自问一句沈存之,到底要不要他救他,越重隐现在不在府中是绝佳的机会。 ☆、第四十三章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千袂笑着摸摸越君澜的头,让轿夫起轿先去齐王府自己上次去齐王府只能见到沈存之一面,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自己必须要亲自问一句沈存之,到底要不要他救他。越重隐不在府中,这孩子又出来乱跑,是去看看沈存之的绝佳机会。 “君澜可认识沈存之?” 越君澜摇摇头,千袂忽然想起那一日沈存之自称欢颜。 “你可认识欢颜?” 君澜摇摇头。 千袂越发疑惑:“那你可知你们家有一位会唱戏的人?” 说到这里君澜才开始点头:“是无欢哥哥啊,父王把无欢哥哥关起来了,无欢哥哥出不来,不过君澜还是会去看哥哥的。” “你管他叫哥哥?”这是什么辈分? “嗯!只是父王不许我见无欢哥哥” 千袂看着越君澜,看来沈存之跟齐王府的小世子倒是挺熟,那倒也不容易,毕竟那么多人看着这个小世子,所以他们两个估计也熟悉不到哪里去。 千袂领着越君澜到齐王府的时候,越君澜身边的那些人已经快急疯了,为了找越君澜差点把整个王府翻过来了。那些人见到越君澜被千袂领回来,千恩万谢,李婳王妃身边的一个侍女带走了越君澜,大家都因为越君澜而手忙脚乱的,连齐王府的管事,也跟着小君澜走了,嘴里还一口一个小祖宗的念叨。 把千袂一个人留在了大堂,千袂看也无人管他,悄悄出了大堂,在花园中向沈存之住的那座阁楼走去。因为齐王府的一些人被派出去寻找越君澜还未回,现在又派出去一些人去找那些找人的人,平日跟在越重隐身边的丫鬟小厮又跟着越君澜走了,整个齐王府瞬间空了一般。 千袂顺利的走到了阁楼前,那阁楼牌匾上竟写了几个字‘无欢阁’,竟然真是无欢。 千袂走到正门前,那门上竟然拿锁锁着,千袂看四处无人使劲的拍门,一边拍一边叫“沈存之,沈存之,沈存之!”拍了半天,里边人也不回答。 千袂无奈,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可是门又锁着,自己又没有武功可以飞檐走壁。踟蹰良久,想着是不是沈存之不愿意理会别人,到最后只好唱了起来,不知道能不能引起沈存之的注意。 唱的就是《断桥》中白娘子的几句。 “叫青妹收宝剑一旁站定,回头来把官人埋怨几声,撇为妻上金山于心何忍?负义郎做此事你太得绝情……” 他站在门外继续唱,不时四下看,生怕有人来,幸而这里比较偏僻,沈存之又有疯病之名,一时也没有什么人。 “夫妻恩情山海重,你不信你妻信妖僧,妻为你操心热和冷,妻为你每日亲调羹,妻为你仙山取药拼性命,妻为你水漫金山斗妖僧,你不念西湖风雨情意重,你不念钱王祠畔新婚燕尔天地盟,你不念殷勤侍病三啊三…三月整……” 终于里面有了动静,里面传出一声:“可是九月?” 千袂停了一下,终于出来了“我是九月找来救你的人” 沈存之不知在里面做什么许久才说:“你走吧” “你不愿意出来?” 许久都没有了动静,千袂急了:“存之,九月就在齐王府外等着你,这几日越重隐不在,方可救你出去,错过今日,就没有机会了。” 里面又有了动静,沈存之慢慢的唱了起来,慢板,不急不缓的唱:“那一日梳妆来照镜,粉面冠带身上穿,一曲《二堂舍子》哭音二六,扮的那娇儿小沉香,父子二人说原因,正唱到官宅内不是你亲生母。锣鼓停来丝竹消,原来是有人要敬酒,不成想是皇家第三子,逼得我无奈昪京进了王府。” 千袂知道这些事,轻声问:“后来?” “男儿身却为人妾,是孝不孝来忠不忠。初到王府过得好,二人缠绵一年整,第二年……他变了心,王府内进门新女儿杨瑶丹,自此不见越郎面。那一日阁楼望远看,从外面来了连城邪,他言说九月离了昪京遭大难,杀了衢州青城父母官,自此无……音信,为九月我逃王府,不曾料未出昪京就被……被寻回。婳王妃起了歹心,一碗药面递与杨瑶丹,杨瑶丹不解其中意,吃一口来喊一声,七窍流血命归阴。待到我回府中,她说我害杨瑶丹,一尸二命才逃出府,等到齐王转回府,他将我……” 唱到这里沈存之停了下来,千袂轻轻的拍拍门,知道他难过,轻轻问:“后来呢?” 沈存之在里面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却是不唱了,“我本想以死明志,又怕婳王妃说我畏罪自杀,我就不想死了,而且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自杀,太蠢。我向越重隐立誓,为证明我清白,自此不出欢颜阁一步,越重隐将欢颜阁自此变成了无欢阁,我亦从欢颜变成无欢。” “那你可愿跟我走?” 沈存之却在里面笑了起来,笑声凄楚绝望又有一丝疯狂,听的千袂一阵阵的心寒,这样的沈存之能救的了吗? 等沈存之笑够了,他才继续说:“你知道这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每日每夜,我就在这阁楼上看着这齐王府的灯火,猜想越重隐在那盏灯下面,他的新欢又是谁,枕边人又是谁。想着九月是否还活着,她是否嫁了连城邪,还是嫁了其他人,是否安康?就这样每日每夜的看。 也许闷的时间太久了,竟闷出了心病,第一次发病的时候我拿头撞柱子,等醒了的时候竟记不起自己做了什么,却吓坏了一直伺候的小丫头,自那以后时常发病,现在是疯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疯时又唱又跳,直呼九月名,醒时独伴青灯,不言不语,也似疯时。” 千袂慢慢在门前坐了下来。 没想到他真的是疯了…… “你叫什么名字?” 千袂擦擦眼泪“我叫千袂” “可是九月的夫君?” 千袂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沈存之听见了没有。 “你告诉九月,叫她不要来救我了,于我而言,门里门外,梦中、醒时,都不过是牢狱。” “你这是画地为牢,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沈存之轻轻地笑:“我今年二十有二,喜欢过两个人,一个狠心拒绝了我,另一个更是狠心,爱时掏心掏肺,枕衾温存,不爱时弃之如鄙履,不看一眼。在这无欢阁中了此残生,甚好,甚好,哈哈哈” 千袂听到他笑着走远,又拍拍门,却是再也得不到回应。 ☆、第四十四章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等千袂到了吏部的时候,已至正午,吏部尚书张朗看着千袂失神的走进大堂,气的不言语,千袂又是驸马爷,也不好呵斥。 千袂却先开口了:“张大人,我今日身子实在不适,我想回家休养一日,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张朗看他脸色不怎么好,只好答应,“千岁可要保养好身体,这样才好为陛下效力。” 千袂退了下去。 回到家中,千袂只想倒头睡去,小顺子却走上前,“千岁,有人送信来,我已放到千岁书房。” 千袂点点头,向书房走去,正房内嘈杂,不如书房里清净,不如在书房里休息休息。 千袂桌子上端端正正的摆着一封信,上面写着‘千袂亲启’ 千袂撕开信,不成想是连城邪写来的,信不多只有一页。 ‘已到龙渊,山川树木疑是衢州。昨夜惊梦,梦中悱恻,明烛烟火;待醒时,却是月缺、花残、断云。’ 千袂拿着信纸,缓缓的躺在了椅子上,看着房顶,想着连城邪,想着沈存之,还有那陪伴了自己不过几个月的小宝儿…… 前路何在,竟是迷茫。 想当初只想要‘连城’这个姓,现在因着连城邪,却不想要了。 想要连城邪,却自己一个人凄惨无比的回了惠州。 想科考娶妻,过正常的生活,却还心心念念的全是连城邪,为了转移注意力,做了小宝儿的夫子,却还被那婆媳二人一起赶走了。 哎……前路究竟该怎么走? 罢了,还是先破了麟夕再说,若是能救回玉颜公主,连城邪也不至于到而今二十有三还是孑然一身。 只是这信,连城邪是何意?莫不成…… 千袂心中一动,却是不敢往深处想去。 开了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吏部大堂里的那些官员都忙了起来,国库里的大部分存粮、库银都已经向衢州运去,只是这只够两月有余,其他的必须出自地方,现在不是秋收时分,若是向地方要,地方搜刮百姓,受苦的到了还是百姓。 张朗看着厚厚的账册,重重的叹一口气,“可先向地方要大军一个月的军饷粮草,三千万两,九州之中每州也不过三百多万,再分到每个郡,也不多。等先筹集这三个月的,到了秋收再补上。” 千袂摇摇头:“大人,对于百姓而言多交一分税,就是一分罪,我想这缺的银子还是从各地的富商、官员身上想办法。” 张朗看向千袂,张朗觉得他简直在开玩笑。 千袂笑笑:“大人,这事可报给皇上,皇上自会为我们挑好这个人。” 张朗有些不以为然,但千袂虽是他的下属,也是驸马,他还得尊称一声千岁,“千岁,这可是得罪人的活,没人会想去的,而且也不好做。” 千袂看了一眼在外面忙的四脚朝天的各位大人,向张朗靠近一步。 “张大人,其实千袂这样说真是因为心中已有人选” “何人?” “大人可还记得当今皇上有一个幼弟” 张朗不同意的摇摇头:“享王今年不过三十上下,平日里赏月弄花,吟诗作赋,是个风雅人物,可是怎么能当此大任。” 千袂笑笑:“大人,你是朝廷里的老人了,这享王是不是只是个风流才子,还是这些年的放浪形骸,只是明哲保身,大人还看不清吗?” 张朗沉吟了起来,过了一会才说:“这事有两难。一是如何叫陛下选择享王,二是享王如何会答应。”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陛下答应了,享王殿下那就是不得不从了。” 张朗想了一会,才点点头:“这事我会禀报给陛下,只是这奏折如何写,还是个问题,总不能直接上奏说享王殿下可担此重任?” “大人还是仅上表告诉陛下粮草银享的不足的事,不要提享王。” 张朗看向千袂,一时琢磨不透千袂的意思:“不明奏,陛下如何会想起享王来?而且,千大人,我有一事不明,千大人如何会想起享王殿下来?” 千袂微微叹一口气,“我也是没办法了,这种事在朝的官员谁愿意做,我只好想想其他人了。” 张朗放下朱批,拿起另一支笔,沾了些墨汁写起了奏折,千袂看到张朗答应了,便走了出去。 千袂晚上回到家中又是一封连城邪的书信,挑起灯芯细细的看,这次却比上几次露骨些,‘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千袂轻声叹息,莫相识、莫相识,当初是你步步紧逼,现在又在怨我们相识吗? 千袂从书架中拿出连城邪前几次的写的信,总共五封,过几天就寄来一封。 千袂一份一份的看过去,心中不知不觉升起一股暖意,只是还没将他冰冷的心暖热,一股寒意又升了上来。不知道连城邪究竟何意,是真的喜欢了自己,还是仅仅只是以情感牵绊,让自己帮他破麟夕? 千袂翻开第一封细细看“已到龙渊,山川树木疑是衢州。昨夜惊梦,梦中悱恻,明烛烟火,待醒时,却是月缺、花残、断云。” 第二封‘龙渊人大多信佛,善男子,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你是否也是个善男子,只是经了地狱恶鬼万劫苦,过了奈何桥,乱了忘川水,变了千重血。”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10节 这是什么意思,是嫌我狠毒、城府深吗,我不是个善男子,你又当如何? ‘今日面见龙渊振宏帝,他气若游丝,病入膏肓,却是阴谋诡计,不亚于盛明时,是否世间八苦谁都逃不过?我于你又是何种苦?’ 千袂苦笑,世间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阴炽盛,你于我,是爱、是怨憎、是求不得、是放不下,我如此说你可满意?君若无情我便休,现在你又回过头来问我,叫我如何?明知悱恻非与我…… ‘梵音过耳,难净我心,灯半昏,月半明,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千袂放下信,不禁嗤笑,连城邪,佛祖面前,你竟说相思,真是,罪过,罪过。 ☆、第四十五章 抛打曲有调笑令,饮酒曲有卷白波 ‘梵音过耳,难净我心,灯半昏,月半明,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千袂放下信,不禁嗤笑,连城邪,佛祖面前,你竟说相思,真是,罪过,罪过。 想回连城邪一封信,提起笔却又不知从何写起,任由笔尖的墨汁渗了宣纸。 门被人推开了,玉容公主站在门外,在日光下明媚夺目,像是修炼成形的花妖。 千袂站了起来,起身相迎。 玉容看向桌子上的一封封书信,冷冷的笑一声:“驸马,你与我还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千袂不答话只是收拾桌子上的书信、折子,是不是前生自己业果太重,今生如此处境。那今生造的孽,会不会来生又要来还?若这一切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如何才能做到乱花迷眼,不伤明镜? 玉容站在门前看着千袂。 千袂也抬起头看她:“你看了这些信?” “是!” “你怨我?” 玉容眼中的眼泪掉了下来:“你叫我不怨?” “别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是公主,亦是我妻,我与连城邪……回不了头,既不回头,你何须在意?” 玉容捏紧拳头,慢慢倚在门上:“你要我不在意?驸马,你可曾真心待过我?先是小宝儿后是连城邪,你究竟把我放在何处?” 千袂轻轻笑:“小宝儿还是个小孩子,不过我一时兴起,教他认些字,你竟然也不容不下他?” 玉容气得声音放大了一些:“我容不下他,若是以前你与连城邪……”说到这里玉容看了一眼外面,那些仆人见二人争吵都悄悄的躲了开去,书房外没有一个人。 “你与连城邪不那么不知廉耻,我至于怀疑到小宝儿的身上吗?” 千袂却慢慢垂下眼帘,不再争执。这个女人…… 千袂瞬间明白,玉容是在书信之前就知道了自己与连城邪的事,是叶慧文告诉他的?不可能,母亲绝不会说,如此看来必是越重璇告诉她的,越重璇与玉容是一母同胞,兄妹感情很好,而且越重璇当初还警告过自己以及连城邪。 千袂走上前一步:“我与连城邪如何不知廉耻了?不过几封书信,你就断定我不知廉耻?再说公主殿下,有你这么说自己夫君的吗?又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 玉容擦擦泪,气的转身离去,千袂看着她走进正房内,不一会又走了出来,花影和花镜跟在她后面,不断的劝玉容公主。 花影看见了千袂站在书房门口,急忙走了过来,“千岁,你赶紧劝劝公主吧,公主要回皇宫了。” 千袂走到公主面前:“夫妻本是连理枝,你可莫要害死我。” 玉容如此一听更是生气,也不等备车就向千府外走去。 叶慧文听到这边院子里的动静,走了出来,走到千袂面前:“袂儿,你又做了什么事惹玉容生气了,还不快去赔礼。” 叶慧文又走到玉容面前想劝劝她,那想玉容公主自小娇生惯养,在千府中却是屡屡受委屈,一把推开叶慧文。 春寒料峭时期,叶慧文本身身体就不好,被玉容这么随手一推,就直接向后倒去,千袂赶紧跑上前扶住叶慧文。玉容这一举动可是惹怒了千袂,千袂冲玉容喊了一声:“要走快走!” 玉容公主本来看着叶慧文向后倒去,也吓了一跳,但见千袂这样吼她,心中的愧疚全无,一甩袖子出了千府。 第二日上完早朝,皇帝就把千袂留了下来,那上书房原本像千袂如此官职的人是无权涉足的,现在他却跪在了天子明堂。 孝文帝看着跪在那里已经跪了很久的千袂,许久才放下手中朱批,“昨日吏部尚书张大人给朕上了一封折子,说兵马粮草实在不够,这折子是什么意思?要朕想办法?” 千袂跪在那里直说一声:“臣惶恐” 孝文帝冷笑一声:“惶恐,昨夜玉容连夜跑回宫中,哭泣不止,你是该惶恐啊,算了这件事稍后再议,我现在与你说粮草的事。” “臣以为朝廷大军于三月就要出动,离六月秋收季节还早,这期间粮草不足,会影响战事,还是早日集齐粮草的好。” “这用的着你说,我叫你是想办法解决问题,不是叫你提出问题。” “臣以为到各地收集粮草此举不妥,因为收集粮草,到最后还是转嫁到了百姓身上,刚刚过了隆冬腊月,百姓若是逼得太紧,只怕民心不稳,乱我朝纲。” “嗯” “所以臣以为可向官员、富商发出通牒,要他们募捐” 孝文帝沉默了下来,这个办法…… “陛下可规定每年收益超过三千担者为富商,要他们募捐,至于募捐多少,按个人能力而言,官员亦是如此。” 孝文帝抬抬手:“起来吧” “谢陛下” 千袂这才得以起身。 “你这办法……” “陛下,这办法最难之处不过是找一个主事人,臣可为陛下推荐一人。” “谁?” “享王殿下” 孝文帝又沉吟了起来,而后他说:“我倒是想让你去。” 千袂听到这里对孝文帝恭敬的行礼:“陛下,臣不过是小小的吏部侍郎,官职不过五品,难以服人,且臣无能,难当大任。” “这苦差事你倒是推的一干二净,享王是朕的幼弟,叫朕如何忍心让他做这样的事?” “陛下,享王虽贵为王侯,却无职位,他做此事不怕人事后官场报复,若是其他官员,只怕过些年,会被记恨者群起而攻之。” “这件事先让朕想想” 孝文帝说完又看向千袂,千袂知道他现在要算另一笔账了,千袂不得不又跪了下来。 “昨夜玉容为何哭着回宫,你是否给我一个解释?” 千袂俯首:“昨夜公主生气误伤我母,我一时心急,才怒斥了公主,公主一时生气就回了宫。陛下,不过是儿女之间拌拌嘴,臣为公主赔个不是,公主兴许也就不气了。” “公主因何生气?” 千袂抬起头看向孝文帝,不知道公主是否将连城邪送信给自己的事告诉了皇帝。 “女儿家的心思,我哪能明白。” 孝文帝冷笑一声:“驸马,还请以后善待我儿” “遵命” “行了,去后宫接玉容去吧” “微臣告辞” ☆、第四十六章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千袂被人带到倚凰宫的时候,公主还坐在皇后旁边,依着皇后,委屈的流泪。 千袂跪下来对皇后行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看向千袂还是一副和蔼的样子:“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千袂站了起来,玉容看了一眼千袂,还是将脸别了开去,千袂微微一笑:“公主气消了没有?” 玉容还是不理他,皇后在一旁笑笑,拍拍玉容的肩膀,“你二人好好谈谈” 皇后便带着宫女出了房门,留下那一对怨偶。 看皇后走了出去,玉容这才转过头:“我若说没有呢?” 千袂看她脸上虽是冷漠,但其实怒气已消:“我保证以后定为公主鞍前马后,赴汤蹈火,鞠躬尽瘁,叫公主不再生气。” 玉容听到千袂这样说只是轻轻一句:“花言巧语”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公主,小时不识情滋味,行差踏错,还请公主原谅。哎!公主,我与连城邪相识时我不过一十六岁,还未及笄,现在我已年十八,结婚娶妻,自然不会再做糊涂事。” 玉容听他这么说才稍稍缓和了一下,“那信的事?” “我并未回一封” 玉容听到这里怒气才消了,想起自己昨夜,也的确是任性:“昨夜我不小心伤了母亲,她现在可还好?” “无碍” 千袂走到公主身边:“玉容,随我回去吧。” 玉容把自己的手交给千袂,算是冰释前嫌。 可是连城邪的第六封信还是来了。 ‘昨日龙渊振宏帝单独召见了我,竟是听我至今无妻,想我做龙渊驸马,御花园中见公主探袖闻香,越重璇与我说,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竟想起你那一日献花会细闻玲珑,又想起你那时在衢州攻心设计,八十万大军无一生还,觉得那两句当配你,龙渊公主何以当的起?我不想娶妻,可是九月,你已娶妻,日后必是三世同堂,你的身边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现在才是进不能,退不得。’ 进不能,退不得。 千袂闭上眼,最终眼泪顺着脸流了下来,连城邪,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你不过嫌我野心太重,城府太深,表面功夫做的却是够足,又何必说的这么委婉。 可真真是配我…… 千袂将桌边的烛火挑亮,将书信放在烛火上,不到一会化作一堆灰烬,千袂又拿出前五封信,烧了。 千袂摸摸腰间的玉佩,这是自己成婚那日连城邪送给自己的,不知道,连城邪大婚自己要送什么? 千袂打开窗户,春寒料峭,冷风吹了进来,千袂看向明月,轻声念:“君是浮云远游子,异国他乡行行重行行,得遇如花美眷,祝你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百炁是个小国,说服起来容易,只需要许给他们麟夕的一方土地,他们就放弃了相助麟夕。千袂看着荣光归来的越重隐,心中一阵不屑,麟夕还没有攻下了就急着封地了?沈存之落在你手中,受那么多苦,到最后怎么能放过你。 三月,昪京的桃花开了,满城香风,连城邪也从龙渊传来好消息,说是龙渊振宏帝已经口头答应了不相助麟夕。 孝文帝正式命太子越重枫带兵向麟夕出发,五十万大军,气势恢宏,向衢州开拔而去。孝文帝引领百官为太子送行,孝文帝亲自为越重枫敬酒。 “我儿勤勉,愿你早日攻克麟夕。” 太子一身甲胄,重重的跪在地上,“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 “好!” 太子翻身上马,离去昪京。 千袂看着太子领着大军离去,不知连城邪何时回来?会不会把那位探袖闻香的公主带来?还是先下聘礼? 太子初入麟夕不足两月连克麟夕两关,到了麟夕天险雁门关处。 两个月后连城邪回来了,已是暖阳五月天,昪京是芳菲落尽,绿意盎然,而麟夕却是红雨瓢泼…… 连城邪与越重璇二人进了皇宫述职,下了朝就有很多官员先去勤王府,后去侯府,恭贺他二人。 千袂随着百官大流出了勤王府,进了侯府,连城邪正站在厅堂接待着来贺的官员。 连城邪看见千袂来了,立即走上前相迎:“九月,你来了?” 千袂点点头“恭喜侯爷” 连城邪拉着千袂坐下,脸上的欣喜遮掩不住。 千袂叫小顺子拿出自己的礼物,连城邪看着那两箩筐的东西有些奇怪,等连城邪看清楚是什么,“千岁这礼我可不敢收” 千袂看向连城邪也是笑:“我一向听闻侯爷廉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不是什么贵重的礼,不过是一些特产而已。” 小顺子揭开箩筐的盖子,竟是一筐梨、一筐枣儿。 连城邪笑了起来:“九月,你这是何意?枣、梨,早离,是早日离去的意思?” 千袂笑了起来:“侯爷你可真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本是梨和枣,那有那么多意思,要是真说是什么意思,那还是早生贵子、永不分离之意。” 连城邪的笑意消失了:“我和谁早生贵子?又和谁永不分离?” 连城邪看着千袂,失了笑意的眼底,只是盯着千袂,你到底是何意? 千袂看见连城邪脸色不善的看着自己:“探袖闻香,龙渊好女子,怎么玄睿忘了?” 连城邪看到千袂嘴角若有若无的讽刺,开口解释“我拒绝了。” 自己本来居功甚伟,要是娶了异国公主,日后若是遭到了孝文帝的怀疑,怕只怕到树倒猢狲散的时候还会被扣上通敌的罪名。 那些来贺的官员看着有些冷场的两个人,这驸马与侯爷两个人怎么看都觉的怎么奇怪。 连城邪不理会有些沉闷的气氛继续说:“还请九月把这份礼收回去吧” 千袂笑着摇摇头:“不就是两样吃食,那有这么多说法,再说送出去的礼那有收回的理,我与玄睿是挚友,朋友之间互赠礼物没什么不妥吧” 连城邪也笑:“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只是礼尚往来,我也赠九月一样东西。” 连城邪一招手一个丫鬟端了一盘子东西进来了,连城邪打开为千袂亲手包好:“这是我从龙渊带来的糕点,我尝着还不错,就送你一些尝尝。” 连城邪走到千袂面前,千袂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看着连城邪,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入我眼呢,怎么就这么上我心呢。 ☆、第四十七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连城邪将糕点递给千袂,千袂伸手去接,连城邪却反握住千袂的手,千袂看了一看连城邪,忽略了那被握着的手:“谢谢,我拿回去让玉容与母亲尝尝。” 连城邪听他提到玉容公主,缓缓的放了手。 手中已经被塞了一张纸条,千袂握紧手,只做是捧着糕点,起身告辞。 连城邪看着外面终于没有来往的官员了才叹了一口气,自己今年已经二十四了,至今还未娶妻,虽说父母都不在了没有人会逼迫他,只是他也不愿意叫连城家绝后。 连城邪坐在那里摩擦自己的指尖,早在玉颜公主嫁走的时候,就应该放下玉颜公主了,放下吧,就算麟夕城破,玉颜也已是麟夕人了。 只是这千袂,他又该如何放下,他遇见的这都是什么孽缘啊? 千袂走出了侯府,在路上打开那张纸条,上书:若这次还是我开口,你可愿?若是愿意,梨落西苑南楼相见。 千袂站在梨落西苑久久的徘徊,离去了,又回来了,又离去,到最后,天色暗了下来,梨落西苑门口进出的人也多了起来,里面的戏也唱了起来。 千袂最终还是走进了梨落西苑,看着戏台上人的妙曼身姿,转身,抬手,挥袖,听着咿咿呀呀的软声浓语,“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只得出帐外且散愁情……”一翻长袖,手微翘着指向外间,轻移莲步,风姿十足,“轻移步走向前中庭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适听得众兵丁闲谈议论,口声声露出了离散之情。” 一曲《霸王别姬》从戏子的齿边唇角溢出,不知戏台上人是什么心思,可颠倒了众生,可入了戏,可忘了现实,可真成了那虞姬? 千袂忽然想起来沈存之,他二人一起登台,执手轻唱。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千袂向梨落西苑内走去,只为情不自禁…… 刚刚到南楼下,西梨落看见了千袂就走了上来,“千大人” “你认识我?” 西梨落是个干练的女子,说话也不拘小节,笑着调笑千袂,“状元郎谁不认识” 千袂抬头看南楼上的明灯,西梨落也跟着向上看,“大人为何不上去?” “上去,怎么不上去。” 西梨落看向千袂,微微一笑,“那我就告辞了” 千袂推开南楼的门,入眼的就是一道楼梯,千袂走了进去,看向二楼,没有人,只有一盏盏明灯,明烛烟火,亮的人眼花,千袂走上楼梯,向二楼走去。 到了连城邪上次带他来的那间房。 千袂在外敲了敲门,门一瞬就开了,就看见了连城邪似是紧张又似是兴奋的表情。连城邪将千袂拉了进去,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朵根子上了,他拉着千袂不知是该吻他还是该抱抱他。 千袂看着他的笑脸,心里竟然满满的,似是自己只为那笑容而活也是甘愿呐…… 千袂盯着连城邪握着自己的手:“你叫我来是什么意思?” 千袂,那年那月那日在抚州,我看了你一眼,并不十分深刻,只觉得你像玉颜。 那年那月那日在惠州,意外的遇见你,无关心动,只觉得又见到你了。 怎知日子久了,你就三三两两懒懒幽幽,停在我心上,甚至觉得玉颜不过是儿时懵懂,苍天要我爱上玉颜,其实只是为了让你入我的眼。 连城邪张张嘴却不知如何说起。 千袂低下头:“我成婚了,而且妻子还是公主。” 连城邪伸手抬起千袂的下巴“那你愿意选择我还是公主?” 千袂不回答只是岔开了话题“那你那时还威胁我叫我帮你打麟夕。” 连城邪蹙紧了眉毛:“我听闻你成了状元郎,又要娶公主,实在是……,后来你又说你杀了青菱,一时生气。” 千袂偏头躲开他的手,咬咬嘴巴,青菱让他想起当初的撕心裂肺,让他动摇了起来,自己来这里做什么,“这怨你” “是怨我” 连城邪这次缓缓抱住千袂,心里叹息,千袂你可知你离开昪京以后,消失了。之后,我到过花草已枯的偃州,灯火依旧明媚的抚州,大雪满城的惠州,到了还是失望而归。 等在惠州再次相遇,你可知我心中欢喜,只是那时候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的欢喜多不正常。荒无人烟的衢州,是我伤了你的心,可我的心也乱,明明日日念的是玉颜,可是日日念想中我却快要忘了玉颜。等我意识到心心念念的那人变成你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你的聪慧,你的狠毒,你的野心。 无论是哪个,都让我觉得危险,那十万俘虏皆死于你手,你却仍然笑意盈盈,你叫我如何不退却? 千袂靠在连城邪胸口,心里闷闷的,无论怎么样,这个人自己就是那么不想离开,想日日看着,千袂苦笑,自己可是无药可救? “你可喜欢我?” “喜欢” “不会像上次一样让我一个人凄惨的走?” 连城邪放开千袂,摸摸千袂的头发:“你要记得,我不想要功成名就,因为我已是功成名就,我不想要功名利禄,因为我生来就有,如今若说愿望我唯一的夙愿就是,在我耄耋之年我一转头能看见我所爱之人,不要让我孤老终身。所以这一次就算你先走,我也不会放手。” “要是那时候我变作一堆枯骨了怎么办?” 连城邪笑笑“若是有一天你不在了,我却在,不要怕我孤独,我会随你一起。” 千袂看着连城邪终于眼泪掉了下来,以前嫌女人哭哭啼啼的麻烦,现在自己哭了,才觉得只是未到伤心处。 “连城邪,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了,你我天地不容,你会不会恨我?” 连城邪走到窗户边,打开窗子,外面华灯初上,明月当中,连城邪跪了下来,千袂看着他的样子也跪了下来。 “今朝明月满,天地无参商,今日我连城邪对月问天,我与九月有幸相识,可有幸相守?” 连城邪问完话,看着明月,跪在地上不起来,千袂也跪在地上痴痴的看着连城邪无比认真的脸。 可是连城邪的眉头却蹙了起来,千袂向外看,只见前一刻还是明月当中,现在却是乌云蔽月,参商星宿明。 千袂看着天,只觉得苍天无比残忍,连城邪转过头看千袂,千袂指尖抖了抖,连城邪竟然早已泪流满面,这是连城邪在千袂面前第一次流泪,千袂一阵心疼,他抱住连城邪。 “玄睿,我命由我不由天,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离开你。”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自此以后,连城邪,无论你是否会再次负我,我也跟定你了。 我千袂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千袂抱着连城邪:“九月已经死了,大不了让她活过来,这世上没了千袂,有了九月,九月不是千袂,就可以了。” 泉涸,鱼相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但是,你我,既然不能相忘于江湖,我便与你相濡以沫,即使河竭、鱼枯,纵是死,也不悔今日誓言。 ☆、第四十八章 不能同世生,但求同归土 第二日,朝堂,孝文帝召来了享王,宣布享王为军部征粮钦差,享王并无异议的跪地受命。 千袂看着享王跪地受命,看来文帝这是与享王提前说好了,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个难办的差事,皇帝硬是要塞给你,哪有推脱之理?看来有必要见一见享王了。 下了朝到了吏部,享王也已经来了,张朗呈上吏部关于兵马粮草的账册,享王坐在吏部大堂随意打开,不甚用心的看了起来,时不时慢悠悠的叹一口气。 千袂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起了各地送来的折子,心中却是暗暗思量,享王风花雪月、风流不羁的日子是被他打破的,所以他有必要助助他。 等到了傍晚,张朗进去看的时候,享王已经睡在了案上,张朗推推享王的胳膊。 享王口里却咕哝:“小翠,别推我,我不上朝,我再睡会。” 张朗的脸一下子绿了,只好继续叫:“殿下,殿下”,如此两声也叫不醒,张朗身边的一个官员悄声说:“大人,要不大声一些?” 张朗只好大声了些:“殿下,已经申时了,殿下!” 享王这才醒来,看见吏部的所有人都看着他,“申时了?” “是,殿下” 享王站了起来,拿起了自己的扇子,就向外走。 张朗看着享王的背影,顿时都要傻眼了,军情大事,这个人竟然就这么睡了,睡醒了还就这么走了?他不禁看向千袂,他推荐的享王真的没问题么。 千袂看见张朗看他,连忙追上了享王。 “殿下,留步” “哦,是千驸马啊,做什么” 千袂对享王行礼,享王是长辈,当得起千袂的礼。 “殿下可是心中有忧虑?” 享王扇了两下扇子,觉得天气还没有暖到扇扇子的时候,就‘刷’的一声又收了起来,对着千袂说:“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千袂对这个享王的性格有些无奈,只好挑明了说:“殿下,你可是担心征粮之事?” 享王随意的坐在了吏部大堂内,“有何担心的,若是有办法解决,我担心什么?若是没办法解决,我担心又有何用,所以我不担心,驸马有何事快说,我还要回去补觉。” 千袂无奈也随着享王坐了下来:“殿下担心的不是这银两如何征,而是担心征完以后如何收场。” 说到了这里享王才看向千袂,“你有办法?” 千袂笑了一下:“人生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享王听到千袂卖起了关子,笑了一下,又甩开了扇子扇了起来,觉得冷又收了起来:“最重要的事?寻欢作乐?” “若是无生,何有命来寻欢作乐” “照你这么说,要是死了,也寻欢不成了?” “是,所以殿下可征完粮以后办一件事,以慰百官之心,不过此事恐怕要委屈殿下了。” “什么事?” “常人忌死忌丧,若是委屈殿下出丧……” 享王把玩扇子的手慢慢的搁在了椅子上:“你的意思是为我活出丧?” 千袂点点头。 享王笑了起来:“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机,驸马今年可有二十?” “回殿下,我今年一十九。” 享王站了起来拍拍千袂的肩膀,“真是年少俊杰,多谢相助” 千袂颔首微笑。 享王这才挥着扇子走了出去,张朗看见享王与千袂谈完,这才从里间出来,吏部的那些人也走了出来。 千袂知道张朗想问自己与享王说了什么让他满意而归,千袂看了张朗一眼,自己虽是四品官职,在张朗之下,但是自己却是皇亲国戚,公主驸马,自己不想说,他还真的问不得。 随后享王真带着吏部人马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征银行动,所到之处无不怨声四起,等到昪京的官员都被搜刮一遍之后。那些官员弄了一个联名上书,递给了文帝。 文帝却在天子明堂,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联名上书一把火烧了,文帝支持享王的态度,百官是敢怒不敢言。到了后来享王又搜刮起了昪京的富商,也是怨声四起,纷纷告到刑部府衙,刑部那被搜刮过了的官员,也是无能为力,那些富商投诉无门,只能忍气吞声。 一时间昪京动荡不已,但是因为未曾波及普通百姓,虽是民怨四起,倒是没起什么动乱。享王做事缜密,官员按官职饷银来收,富商按一年进益来收,也没有把谁给收穷了的现象,只是那些富商官员白白折了银子,心痛肉痛。 吏部忙的四脚朝天,一人一把算盘,拨过来拨过去,绕的人脑袋都要晕了。千袂看着眼前的账本,一阵头痛,微微叹了一口气,好久没有见连城邪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什么时候才能攻破麟夕呢? 到了申时,千袂揉揉发涨的脑袋从吏部大堂走了出来,就看见连城邪靠在吏部大堂门外的墙上,冲着他笑。 那些出了吏部大堂的人都对着连城邪行礼,那些人都知道驸马与连城侯府侯爷要好,也不奇怪。 千袂走了过去:“别靠墙,小心脏了衣服” 连城邪笑着拍拍衣服:“你最近好忙啊” “到了秋收就好一些了” 连城邪不以为然的笑笑:“到了秋收时分还忙呢” 千袂抬起头看着偏西的太阳:“忙就忙吧,雁门关可破了?” 连城邪叹了一口气:“天下第一雄关哪有那么容易,要是秋收过后,七月流火,天气凉了,这仗就好打了,只是若是到了九月、十月还不破关那就难了,估计又只能等到明年了。” 千袂笑着看向连城邪:“那才好呢” 连城邪看着笑眯眯的千袂,“九月,你也要注意一些收敛锋芒,小心小人嫉妒,背地重伤。” “你是在提醒我慧极必伤?” 千袂模仿连城邪的样子摸摸连城邪的头发,“玄睿说的甚是,我记下了” 连城邪轻骂:“你这个小鬼头”,他想抱抱千袂,又得注意场合。 千袂看了看四周,无人,凑到连城邪的耳边轻声说:“你说我们这算是私会吗?”然后在连城邪耳际偷了一个吻。 连城邪觉得脸颊边一凉,有些吃惊,随后笑了起来,千袂却已经笑着跑出了大堂。 ☆、第四十九章 红雨瓢泼,世事多变 若说连城邪的那一句小心,说的好听是一语成谶,说的不好听便是乌鸦嘴。 有人一纸状子告到了刑部,他言说千袂早年扮作戏子,杀了朝廷命官。而那告状的人竟然就是初齐康,曾经帮助千袂渡过难关的人。 刑部侍郎一看初齐康的状子,一下子就被惊到了,刑部侍郎当即决定退堂,挥退了初齐康。刑部侍郎又递给了刑部尚书王忠,王忠也觉得兹事体大,不敢决定,这不仅是一个地方官员被杀的问题,当事人可是以前打马游街的状元郎,现在的驸马千袂。王忠不敢隐瞒奏给了孝文帝。 孝文帝看着手中的状子,沉吟许久,此事事关皇家颜面,要是千袂以前真是个不入流的戏子,还男扮女装。那不仅玉容公主,就连皇家也会颜面受损。 孝文帝叫来了所有知道此事的官员。 孝文帝看着跪在下面战战兢兢的两位刑部官员,要他们压下此事,不许开堂,也不许到处胡说。 文帝看着下面噤若寒蝉的两位大臣,慢慢捏紧拳头,问罪千袂的事靠后,这件事还得自己亲自出手按下此事。 坏事传千里,想按下此事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在刑部那两位大臣还没对初齐康下手,越重隐就已经收到了消息。怪不得他看千袂眼熟,三年前他去梨落西苑接沈存之的时候,与沈存之站在一起的人的确像现在的千袂。千袂与连城邪是一党的这不用说,连城邪与越重璇自幼在南书房一起读书,关系也是非比寻常,要是想除了越重璇这个绊脚石,必先除了连城邪与千袂。 连城邪曾经出城拦截九月,然后抱着九月回府,这事谁人不知,九月牵扯着连城邪。要是九月真是千袂,还可以诬赖千袂与连城邪有私,这样连城邪也会被连累。 是夜,初齐康窝在昪京城外的破庙里,惶恐度日,已至五月末天气越来越热,倒是不冷,只是有些饿,初齐康拿出半块干粮,啃着,啃着啃着哭了起来。 “袂儿,我对不起你,慧文,我对不起你们呐!” 突然一个穿着黑衣的人走了进来。 初齐康看见来人,站了起来:“我已经照你的吩咐做了” 黑衣人一阵奇怪,随后便明白,看来初齐康是将他错认为他的雇主了,他今日来只有两件事,一是确认初齐康状告之事是否是实情,二是杀了初齐康。 黑衣人走到初齐康面前:“你状告之事是否是真的?” 初齐康有些奇怪,这个人逼着自己告千袂,不就是知道实情了?难道不是那个人! “你是谁?” 黑衣人将腰间的剑抽了出来,指向初齐康:“说实话,我就放过你,否则我就一刀一刀的活剐了你。” 说完像是证明自己所说一般,剑尖向前一送,刺了出去,在初齐康胳膊上扎了一个洞。初齐康只觉得胳膊上一痛,鲜血就流了出来,初齐康痛得用手捂住伤口,想着反正自己已经告了千袂了,现在说一句是真的也应该无妨。 初齐康想通了,急忙说:“是真情,我是戏班子班主,千袂从十三岁就一直跟着我,十六岁才离开。千袂小时候父亲去世的早,家贫无以度日,他母亲以前是戏子,后来他也就做了戏子。为了遮人耳目,就扮作女孩子。后来衢州青城郡的郡守看上了千袂,千袂无奈就杀了他。” “那连城邪与千袂可是什么关系?” 初齐康犹豫了起来,黑衣人又是一刀。 初齐康腿上一痛,还是不说,黑衣人见他不开口一剑剁了初齐康的手,初齐康痛得抱住自己的胳膊惨叫了起来。 初齐康痛得浑身冒汗,只觉得手腕处疼的让人头都晕乎乎的,等一阵阵痛过去,才颤颤微微的开口,“我说!我说!” “快说!” “连城邪在抚州的时候遇见千袂,也喜欢上了他,还带着我们来了昪京,不过到后来,连城邪识破千袂身份,把千袂赶出了连城侯府。” “有人说连城邪曾经抱着九月进了昪京可是真事?” “是真事,只是那时候连城邪还不知道千袂是男儿。” 黑衣人问完话也不走,提着剑,一步步走向初齐康,初齐康看着他靠近自己,暗叹一声这人是要杀人灭口啊,登时忍着痛向后退。黑衣人一剑还没刺下去,从外面又进来一个黑衣人一剑调开黑衣人刺向初齐康的剑,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几招下来那个要杀了初齐康的黑衣人不敌,退出了破庙。 他向后看了一眼,自己没有完成任务,不知如何交待。 另一个黑衣人看见初齐康受伤严重,扔给了他一瓶药。 “今夜可能还会有刺客,我陪着你” 初齐康看这人似乎没有敌意,才拿起来药涂了起来,初齐康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撒一点药,就抽着痛,等涂好要,初齐康已经青筋暴起,痛的咬紧牙关也无用。 那人看初齐康涂完药:“你既然以前帮助过千袂,那是谁让你告他的?” 初齐康摇摇头:“那个人见我时也是一身黑衣,而且,我见过的那个人肯定只是幕后主人的手下而已,就像你们一样。” 那个人听到这里笑了起来取下了面罩,只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这天真热,带着这东西要闷死了” 初齐康看了那人一眼,将手绑好放到胸前,“其实我都明白” 那人看初齐康这么说,有些奇怪“老兄,怎么说?” “其实我明白,有人利用我想害千袂,如此,千袂要么是得罪了什么人,要么在做什么危险的事。你,刚刚那个人,还有逼我的那个人恐怕都是几派的人,只是我不清楚你们到底那一派是千袂那边的。” 那人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老兄,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做这么危险的事?” 初齐康只是苦笑,不再说话。 那人站了起来:“我带你去个安全地方,明天你自己进城,白日里谁都不会贸然出手。” 孝文帝看着跪在那里复命的下属,气的将案上书甩了下去,没想到这事是真的! “陛下,是属下无能,没能杀了初齐康。” “你再带上三个人,务必天明之前了结此事。” “是!” ☆、第五十章 从来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翌日,千袂刚刚起来,就发现唐伯惶惶张张的跑了进来,手里拿了一张纸。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11节 千袂打开,是一纸状子,上面写的竟然是自己以前的事,说自己扮作女子杀害朝廷命官。登时觉得自己脑袋一蒙,唐伯又颤颤微微的递上另一张纸,竟然是以前青城郡搜查自己时画的自己的画像,还是女装的样子,但是五官轮廓与自己还是十分相似。 千袂压下心中惊慌“这是从那里得来的?” “我今早开门就看见门口有两张纸,我拿起来一看,哎呦喂,吓死我了。” 千袂握紧手,看来是给每一个官家门口都塞了一份,竟然连自家都有了! 玉容这时还在屋里睡着,听见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千袂收起手中的画像与状子。 “你们这几日不要出府” 玉容有些奇怪的问:“怎么了?” 千袂不答话只是向外走,他的心里也慌了,怎么办,怎么办,状子还好办,只是这画像实在与自己太像。 千袂摸摸眉心的痣,但愿这颗痣能再救自己一次。 千袂上了马车,装作无事一样上了朝。 孝文帝的脸色很不好,原本想将事情按压下去,只是没想到那人手段那么毒,竟然给每一个官员人均一份。 孝文帝在早朝时装作无事一样,谈论着事情,太子久久不传战报,让孝文帝也是心急。 说完政事,文帝停顿了一下,看向千袂。 “驸马!你可知罪?” 千袂走了出来,跪下:“臣不知何罪?” 孝文帝气的将那两页纸甩了下来,孝文帝手里的画像是青城郡盖过章的,抵赖不得。 连城邪担忧看着千袂,自己昨晚也是一宿没睡得找初齐康,可是就是找不到,被人捷足先登。 千袂拿起那两页纸,“陛下,这事臣不曾做过” 孝文帝冷笑一声:“你做过没做过,轮不到你来说,王忠!” 王忠跪了下来:“陛下” “这事你着手调查,一要查出此事是否为真!二,查出幕后主使人。” “是!微臣领命” 刑部大堂内千袂负手站在‘明镜高悬’牌匾之下,似是悠闲安定。 合衙在那里一声声的喊,“威……武” “升……堂!” 王忠坐在大堂内一拍惊堂木。 “带告状之人” 初齐康走进大门,跪在了那里。 千袂看向初齐康,一阵苦笑,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是自己儿时当做父亲尊敬的人! “下跪者何人报上名来?” “草民初齐康,抚州府抚州城人氏。” “所告何人?” “告惠州府榆阳郡,状元郎千袂” “为何告他?” “他假扮女子,杀害朝廷命官” 千袂听到这里冷笑一声,初齐康看向千袂,千袂直视公堂不看他。 王忠知道文帝口中虽说是让自己查明,其实还是向着千袂,希望自己判千袂无罪。这件事只要千袂不是九月,那千袂的罪也脱了,皇家的颜面也保住了,他的乌纱帽也保住了。 王忠继续问:“这件事与你有何关系?又不是杀你亲□□小,莫非你是受人指使诬赖千岁!” 初齐康连着扣头:“大人,我并非受人指使,我以前是戏班子的班主,与千袂的母亲叶慧文相识,千袂的父亲去世,家中贫苦,无以度日。我于心不忍便带着千袂唱戏,因为千袂读书时小字九月,便更名为九月,从一十三岁到一十六岁,一直跟在我身边。后来青城郡郡守看上九月,想纳他做妾……” 说到这里千袂简直要被气晕过去了,堂堂状元驸马曾被人强迫做妾,就算这事就这么完了,自己所有的名声也毁了。 “除了这张画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大人,连城侯府侯爷曾经带千袂进过府,发现过千袂的身份” “还有呢?” “齐王殿下的一位妾室沈存之曾经也是我戏班子中的人,他常常与千袂搭戏,二人熟悉,可请他辨认。” 千袂越站越心凉,到最后他只是淡淡的苦笑了一声,看来有人威胁初齐康了,看他断了的手,也知道他抗拒过了,这就够了。 自己不过一句轻轻的师傅,换初齐康的一只手,自己还在怪罪他什么 千袂看了一眼初齐康,打断了初齐康的话,众人以为他要反驳,却没想到他只是说:“这个人好像受伤了,大人可不可以给他赐一个座,就当是给我了” 王忠看向千袂,初齐康也看向千袂,千袂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不怒不笑。 不一会刑部外闹腾了起来,一声:“公主驾到!” 玉容就那么气冲冲的走进了刑部,王忠赶紧指挥下属搬来一个凳子,公主也不坐就那么站在千袂身边。 王忠站了起来,“参见公主殿下” 千袂看了一眼玉容:“你怎么来了?” 玉容抬抬手让王忠起来:“我今天来别无它意,只是想看看大人如何审我夫君,王大人不必考虑我,你请继续。” 玉容公主说完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王忠知道公主殿下不好得罪,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审问。 “初齐康,说到这幅画,千岁眉心是有一颗红痣的,这幅画上可没有。” “大人,千袂曾经为了遮住朱砂痣,他一直带着饰品遮着额头,见过他女装的人都知道,戏班子里的人也都知道。画这幅画的人没见过千袂取下饰品的样子,所以没有画上去。” 王忠觉得初齐康越说越像真的,又有公主在旁,越发觉得这案子今日不好审啊,简直就是一块烫手山芋。 王忠一拍惊堂木:“你说连城侯爷与齐王府妾室曾与千岁相识,等我奏明皇帝,要是他二人应允,明日当堂对峙!” 初齐康跪下扣头。 千袂为被告,案子未审完应该是关押收监,可是公主坐在正堂里,他可不敢将千袂收监,只能喊一声:“退堂!” 千袂扶起公主向外走去,似是夫妻恩爱,千袂回过头看了初齐康一眼,不知道他是受人要挟,还是受人蛊惑? ☆、第五十一章 语笑向谁道,腹中阴忆汝 千袂回了府就到了书房,仔细想要怎么样才能保住自己,也保住自己的名声呢? 忽然一阵风,吹开了窗户,屋里一阵凉意,千袂回过头就看见连城邪站在那里,冲他勉强的笑了一下:“你来了?” 连城邪关好书房的门,抱起千袂将他放在自己腿上,千袂轻轻的靠在连城邪的身上。 “你说我该怎么办?” 连城邪抱着千袂,才开口:“初齐康以前与你感情如何?” “情如父子,其实……在没有遇见你之前,我原本打算娶初云姬,侍奉他晚年,以报师傅大恩。” 连城邪抱紧千袂:“想不到你以前竟有这想法。” 千袂将自己的脸埋在连城邪的头发里,连城邪觉得鬓边一凉,抬起千袂的脸却发现他哭了。 “你哭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心疼师傅,还是恨师傅。” 连城邪拿起袖子擦干千袂的泪:“怎么动不动就哭了,平时聪明的很,怎么遇到了自己的事就糊涂了。” “恩?” “既然初齐康待你如同亲子,那么他就不会无缘无故的告你,害你。他要么是受利益驱使,要么是受人威胁。” “若是威胁,可能那人是拿初家班众人的性命来威胁。” “原本我是想问问初齐康的,只是初齐康一进昪京,惊动的人实在太多了,据我所知昨夜就有人暗杀他,也有人保他,昪京中想要对付你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千袂从连城邪的身上站了起来:“杀师傅的人可能是陛下,毕竟这事传出去有碍皇家颜面,而保他的人那就多了,看不惯我的人都有可能出手。” 连城邪摇摇头:“据我所知应该是越重隐” “为何?” “我昨夜就得知消息,便去寻初齐康,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如今太子不在,能从皇上手下、还有我手下保住初齐康的人能有几个?” 千袂微微点点头:“那他可是幕后黑手?” “暂时还不知” 连城邪微微叹了一口气:“现在事情已经半个昪京都知道了,估计陛下也不会再要初齐康的命了,你不必担心。” 千袂捏紧窗柩,“我何必心疼他!” 连城邪握住千袂搭在窗柩上的手“九月,据我所知初齐康下榻在同舟客栈,不如我今晚去问问他” 千袂摇摇头:“不必。倒是沈存之,那日我去见沈存之,他对我说永不出那无欢阁一步,明日能到场的可能只有你。那齐王想害我必定想让沈存之出堂,沈存之肯定不从,你今晚帮我去看看沈存之好不好?我怕他又被齐王逼迫。” 连城邪看了他一眼:“你对沈存之倒是上心”,抱住千袂,吻了起来,许久才放开。 千袂抱住连城邪,就在那里想,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玉容吃醋,自己会心烦,连城邪为自己吃醋,自己心里却是开心的。仿佛今日的烦闷都因着他消散一空。 哪里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第二天,升堂,连城邪就坐在了大堂上,千袂走进刑部大堂,抬头看刑部大堂上的牌匾‘明镜高悬’,这二审就是关键了。 这对于他来说几乎是必赢的,只是结束了自己这名声如何挽回了,还有皇家颜面,悠悠之口,三人成虎。 王忠一拍惊堂木开了二审,“初齐康,这位就是文双侯爷,你可认识?” 初齐康看了一眼连城邪点了点头,“认识,就是侯爷带我们来昪京的,还为太后娘娘唱了戏。” 王忠恭敬的看向连城邪,连城邪点点头:“当时,我听他们唱戏不错,又与昪京流行的剧种不一样,所以带来为太后娘娘助兴。” 初齐康抬起头,不知哪里来的胆子问起了连城邪:“侯爷曾经带着九月进过侯府,后来又为何把他赶了出来?” 王忠一看连城邪脸色不好,立马说:“该打,你是什么身份,来质问侯爷?来人给我打二十大板!” 两个差官摁倒初齐康,就打了起来。 千袂看了一眼初齐康,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只是没有主动开口,看了一眼连城邪。连城邪看见千袂看他,明白千袂的意思是不要打了。连城邪不吭声,只是看初齐康挨打,因为他心中有气,昨晚他派去跟踪初齐康的人竟然被人杀了。而且这人实在该死,千袂那么敬他,他却反过来陷害。 千袂看初齐康哀嚎着,越发于心不忍,想来初齐康也知道他自己上昪京是九死一生,应该不是为了利,而是被人所逼。 千袂又看向连城邪,蹙起眉头,轻轻的摇摇头,连城邪晃晃茶杯,茶杯里的水也随之轻轻晃了两下,细抿了一口,才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慢的说了一句:“不必打了,我今日来就是陛下批准前来对峙的,他问我,没错。” 王忠这才让人放开了初齐康,可此时已经打了十几板子,初齐康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了,而且他的一只手没了,也支撑不起自己。 连城邪看向茶杯,似是随意的开口:“九月姑娘,秀外慧中,我本意是想抛弃门户之见,娶她做夫人。只是她性子刚烈,说是还没报师傅养育之恩,不想离开戏班子,我也不想强人所难就让她离开了,至于九月是否是男扮女装,我还真不知,眉心是否有朱砂痣,我也不知。” 连城邪顿了一下看向初齐康,“这就是我的回答,你可有异议?” 初齐康因为身后的疼痛,只好埋下了头。 王忠看见初齐康低下头:“你可还有话要说?” 初齐康还未开口,突然外面就有人击起了鼓,一个人被差官押了进来,竟是个女人,后面还被押着一个男人。 ☆、第五十二章 云波诡谲,轻其死,其死轻 初齐康还未开口,突然外面就有人击起了鼓,一个人被差官押了进来,竟是个女人,后面还被押着一个男人。 那女人跪了下来就开始喊冤:“大人,替民妇做主” 王忠一拍惊堂木:“你眼瞎了,没看见我这里还在审案子吗!拉出去。” 那女子又喊了起来:“大人,民妇所告之事与大人所审之事有关!” 连城邪蹙起了眉,又来一个证人……千袂看着这女人实在没什么印象,倒是她身边的男人有些面善。 王忠拿起了那位女子的状子,“你有什么冤枉,一一的讲来。” 女子终于不再喊了:“大人,民妇的夫君本是偃州府青城郡的郡守,那一日来了一个戏班子,据说唱的不错,我家老爷就请了过来,没想到那戏班子里的花旦起了歹心,杀了我家老爷。” 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王忠看那女人哭个没完只好制止:“莫要啼哭!本官问你你夫君叫什么?” “名叫李世坤” “死时多大岁数?” “四十有三” “那那名花旦是?” 女子看向站在堂上的千袂:“就是他,原本我还以为是个女子,没想到是个男人,怪不得在青城郡遍寻都找不到。” 王忠总算是问了千袂一句话:“千岁,对这个女人说的话,你可有什么……” 千袂轻轻的笑了一下:“是九月杀人,不是我杀人。我只有四个字告诉大人,与我无关。” 连城邪听到这里也站了起来:“王大人,我有话想问问堂下的那名女子,不知道可不可以。” 王忠点点头:“侯爷想问什么,请开口” 连城邪走到那人女人面前:“一个戏子不会随便杀害朝廷命官,而那九月杀了你夫君,必定事出有因,我问你,这因是什么?” 那名女子跪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他旁边跪着的一个男人开口了:“我家老爷欣赏九月文采,想将她纳为妾室,没想到那女人却行凶。” 连城邪一脚踢倒了那名男子:“哼!分明是强抢民女,逼得那女子不得已自保,还说什么欣赏文采。杀害朝廷命官,依我说杀的好!” 那名女子突然嚎了起来:“我的夫君哟,你睁开眼看看吧,你死了也没个安生哟,我的老爷啊”扑在地上哭了起来。 王忠一拍惊堂木:“民妇不要啼哭!李师爷,你说说我凤倾律法,官员若是强抢民女,该怎么办?” 李师爷站了出来:“按律应当撤了官职,贬为庶民,永生不得再为官。” 连城邪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位啼哭的女子被吓了一下子也不再哭了,跪在了一旁。 王忠再次看向初齐康:“就算今日九月在此,她虽杀了朝廷命官,但是也是被逼无奈,也是得不了重刑的,而且你先前提供的证据都证明不了千岁就是你口中的九月,可能两人只是相貌相似。本官判千岁被你诬陷你可认!” 初齐康忍着痛跪了起来:“草民不认!那沈存之原本是我戏班子里的人,他可以确定千袂是不是九月。” “刁民,沈存之已经病入膏肓,汤药难进,你叫他如何作证!” 千袂眼皮跳了一下,一月不见,怎么沈存之就病入膏肓了? 初齐康继续说:“大人,我戏班子里原本有一十六人,他们也都认识,他们现在就住在同舟客栈,因为有人暗杀我,所以我一直未与他们联系。” 千袂一时有些站不住,只是当年自己才十六,过了两三年,总归有些变化。 王忠看了一眼连城邪,越发觉得这案子不好审,一审有公主看着,二审有文双侯看着,这叫他简直就像是头悬利剑。而且皇上也在那里看着,如芒在背,如履薄冰啊! 王忠硬着头皮问了一声:“总共几人?” “回大人的话,总共有五人” “来人,去同舟客栈将那些人带来!” 连城邪又蹙起了眉头,这事一波三折,拖得越久对千袂越不利,连城邪看了一眼刑部大堂外看热闹的百姓,对着身边站的茹写意微微的挥挥手,茹写意点头表示明白。 茹写意又看了一眼挤在人群中的程天问,程天问一直在注意连城邪的动作,现在看见茹写意向他示意,又看看大堂上现在的状况,悄然退去。 等那些差官返回,“大人,已将证人带到” “带上堂来” “是,大人” 那五个人鱼贯而入,其中一个便是千袂曾经的半个师傅,陈翠屏,还有当时戏班子中最炙手可热的老生宋平,其他五个人与千袂皆是相熟。 千袂悄悄的看向连城邪,脸色灰败了起来,连城邪轻轻的点点头,示意他不要惊慌。 王忠一拍惊堂木:“下跪者何人,一一抱上名来” 等那五个人报完姓名,王忠又问了祖籍,现居,他实在是不敢问其他的,万一他们异口同声的都说自己认识千袂,那这案子简直就不能审了,他直接提着脑袋去见皇帝吧! 不过该问的还得问“你们几个可认识千岁大人!” 静默的几秒钟,连连城邪都不禁捏紧了手里的茶杯,他不知道程天问事情办的怎么样。 只见几人同时跪下扣头,说自己福薄,不认识千岁。 千袂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连城邪已经帮他处理好这些人了。 初齐康苦笑一声,看来自己是输了,算了,开始就输定了,又何必再苟延残喘。 王忠质问初齐康:“初齐康,你还有何话要说?” 初齐康跪在地上,不再言语。他突然有种鱼死网破的冲动,但是忽而看到千袂正在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他想象的仇恨,甚至带了一丝痛惜,这让初齐康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王忠再问一声:“你还有何话要说!” “草民无话可说” 王忠提起的心脏终于落了回去:“那就是承认诬告千岁了?” “是……” ☆、第五十三章 梦中丝竹清唱,一曲三堂会审 本以为要退堂了,没想到王忠却一拍惊堂木:“初齐康,你诬告皇亲国戚,该当何罪?” 初齐康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千袂,笑了起来:“皇亲国戚?草民恭喜千大人。” 千袂盯着初齐康的眼睛只是说:“多谢” 王忠继续拍惊堂木:“诬蔑皇亲国戚,使千岁名誉受损,你可知罪!” 初齐康长长的对着王忠拜了一下:“草民知罪!” “来人!将初齐康打入大牢” 初齐康被人倒拖着走,他却笑了起来,笑完以后却唱了起来,是千袂曾经熟悉的调子,自己的师傅,唱的就是《三堂会审》 “头一堂官司审的好,二一堂官司他变了心,知县受贿一千两!合衙分了八百银。上堂来先攒奴一攒,大人呀……十指连心可就疼烂奴地心,哗啦啦一声喊无情王法就吓煞人,犯妇本当不招认,皮鞭打折了数十根,熬刑不住我……我……我才招认,他将我拉拉……” 一边被拉着走,初齐康一边唱,千袂听着初齐康熟悉的声调,突然想起初齐康曾经教自己唱戏的时候,一招一式,一颦一笑,怎么出场,怎么开口,仔仔细细一字一句的教自己。 有一年冬天很冷,师傅带着自己吊嗓子的时候,自己张大嘴,一股冷气直扑进嘴里,冷了五脏六腑,让自己直哆嗦,可是师傅仿佛不怕冷一样还在那里喊。曾经不在意的细节,如今却是历历在目,初齐康的声音听在耳中,更像是杜鹃啼血般凄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自己当做父亲一样尊敬的人。师傅,师傅,我该拿你怎么办? 王忠当即宣布,说驸马是那一个戏子只是有心人陷害,千袂只是与九月面貌相似而已。 千袂混混沌沌的回了千府,坐在书房命所有人都不许打扰,一晃神,连城邪就站在了千袂面前。 千袂站了起来抓住连城邪的手:“玄睿,救救我师傅” “你要救他?” 千袂点点头。 连城邪扶着千袂坐下“我今晚带你去见他” 千袂坐了下来才放下心来,又突然抓住连城邪的手:“今日他们说沈存之病入膏肓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只是越重隐的推托之词” “啊?” “昨晚越重隐根本就没有去逼沈存之出堂作证,他连无欢阁的门都没有进,陛下与他说的时候,他只是说沈存之病的不能下床了。其实沈存之根本就没有事,沈存之已经疯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根本就做不了证。” “你去的时候他状态怎么样?” 连城邪挑一挑眉,其实是程天问去的,不是他去的,“他已经连续几日昏迷不醒了,照这样下去,只怕是时日无多,不是今冬就是明春了” 千袂微微叹气“他都开始昏迷了,看来真是郁结于心了。” 千袂安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今日,你把那初家班的五个人怎么了?” 连城邪笑一笑:“我把他们已经送出了昪京” “你不骗我?你没有杀了他们?” 连城邪不笑了:“毕竟曾经与你有关,为杜绝这事再一次发生,斩草除根是最好,不过我没有杀他们,我还有事问那些人。” 千袂站了起来:“等会我们一起去看我师傅,不知道能不能救他?” 连城邪摇摇头:“不可,我实话告诉你,初齐康活不了多久了,他受人威胁,现在事情失败,他怎么可能还能活着,而且,陛下也不会放过他的,毕竟一个诬陷皇亲国戚的罪名已经够了。” 千袂睁大眼,不让眼泪掉下来,这次初齐康是走到了尽头了,难不成自己克父?无论亲生父亲,养父,还是师傅…… 书房的门在这时却人被敲了起来,千袂惊了一下,连城邪转眼就从窗外上了房顶,千袂看连城邪出去,才开口:“进来!” 进来的却是公主,端着一盘糕点:“驸马,你还好吧?” 千袂似是无所谓的点点头。 公主关上了门“驸马,今日关起门来,我们夫妻说说话,你告诉我那人所说的九月可是你?” 千袂冷笑一声:“那人只凭一面之词与一张图画就想诬赖我,想不到还真的成功了。” 公主听到千袂这样说,意识到自己问的不对“你别生气” “我并非是生气,玉容,你想过没有,这件事你都不确定的来问我,那其他人呢?虽然刑部是判那人诬陷我,可是别人还是会觉得那人说的是真事,只是证据不足。我的所有名声都被毁了!” 玉容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可怎么办?” 千袂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玉容你让我一个人安静安静吧” 玉容看千袂说的也的确是那样,看他的确有些烦恼,便转身出去。 千袂看玉容出去了,连城邪又从窗户翻了进来,千袂心中一瞬间有了一丝罪恶感,玉容是自己的妻子,自己却与连城邪……自己如何对得起玉容。 连城邪看他神色,便明白千袂在想什么,其实玉容进来的时候他也是很介意的,为何他与九月变成了如今光景,成了偷情的人!看来还是早日灭了麟夕,他与千袂也好早日离去。 是夜,连城邪就带着千袂来到了关押初齐康的大牢,看守已被连城邪买通,自是顺畅无比。 没想到只是一个下午,千袂见到的初齐康已经是不是下午的初齐康了,初齐康趴在那里,只有进气没有了出气。看着满身是伤的初齐康,千袂忍不住跪在了初齐康面前:“师傅!” 初齐康勉强的抬起头,看见千袂跪在了自己面前。抬起手想摸摸千袂的头,却又收了回去。 千袂抓住初齐康的手,“师傅,可是有人逼你?” 初齐康苦笑一声:“孩子,你不恨我?” ☆、第五十四章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 初齐康勉强的抬起头,看见千袂跪在了自己面前。抬起手想摸摸千袂的头,却又收了回去。 千袂抓住初齐康的手,“师傅,可是有人逼你?” 初齐康苦笑一声:“孩子,你不恨我?” 千袂抓住初齐康的手,摇摇头,“师傅成了这个样子,我还有什么好恨的,若是有恨,恨只恨我救不了师傅。” 初齐康用一只手撑起自己,千袂扶着他坐了起来。 “袂儿,你别怨我,我的确是被人逼得,你可记得姬儿?” 千袂点点头。 初齐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孩子命苦啊!前些日子我们到了燕州府清阳郡的时候,她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富商,那人祖上父母早逝,但是待姬儿却是好的,我便将初家班交给了宋平,自己留了下来,那人也敬我,原本日子好过了些。哎!” 初齐康浑身是伤坐不住,千袂又扶着他趴了下来,初齐康继续:“不久姬儿也怀了孕,也怪我一时高兴惹来了祸端,那一日有人请我吃饭,有人巴结不到姬儿的夫君就来巴结我,平日里我也不去,可是那一日,我一时高兴就答应了,后来喝醉了,那人恭维我,我糊涂啊!说了一声,我说你看那状元郎千驸马也是我弟子呢,那人趁我喝醉了多问了我几句,我竟然说了!” 说到这里初齐康眼角流下了眼泪“后来,晚上,一群黑衣人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亮出了刀子,姬儿的夫君叫上家丁与那些拼杀了起来,不成想那些人武功高啊!他们就杀了他!只留下我还有身怀六甲的姬儿,逼我上京告你。” 初齐康说到这里拉着千袂的手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千袂低下头,还是自己连累了师傅,只是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须下这么大的功夫来对付自己?看来还是与连城邪有关吧,千袂回过头看了一眼连城邪。 千袂抓紧初齐康的手:“师傅,你放心,我一定救姬儿!” 初齐康点点头:“你不恨我就好,袂儿,我知道我出不去了,姬儿一个人还怀着娇生,我实在不放心,我把姬儿托付给你,你可答应?我不要你娶她,只是以后给她找个好婆家就行了。” 千袂点点头。 初齐康闭上了眼,“我明日午时三刻会被问斩,你不要来送行。” 千袂跪在了初齐康面前,“师傅,你教我的我永远也不会忘” 他跪在初齐康身边,接着初齐康今日唱的三堂会审,慢悠悠的继续唱了起来:“监中住了一年整,并无一人他来探奴地身,王八鸨儿?不来问,知心人?犯妇哪有知心人,王公子?王公子!一家大小团员多和顺,眼前若见王公子?眼前若见王公子,打破铁灰认地真,从前在院中一年整,二人恩爱似海深,公子有难我怜悯,我今有难无一人,他日若见公子一桩一件件件桩桩将他问,纵死在……阴曹地府……我…也……甘……心……” 千袂看着监牢小窗户透过来的月光,声音一阵哽咽。唱不下去了,忍了忍,嗓子除了哭腔,就是发不出其他声音,到最后千袂只能对着初齐康跪下拜了两拜。自此师徒天人永隔,只是可怜了那因着自己失去夫君,失去父亲的姬儿。 连城邪在监门外等着千袂,千袂抓住连城邪的衣袖:“玄睿,我求求你,今晚就带我出城去燕州,好不好?我不能让姬儿死” 连城邪不言不语只是拉着千袂向监狱外走,千袂怎么问他都不答话,等出了监门,连城邪一把抱起千袂,飞身上墙,快速的飞掠向梨落西苑。 又到了梨落西苑的南楼,梨落西苑外的戏文声还未停,咿咿呀呀的唱着,连城邪却带着千袂进了那间房。 一进门千袂就跪了下来:“玄睿,这是我第二次求你,求求你救救姬儿!” 连城邪扶起千袂轻轻的吻,边吻边褪千袂的衣衫,千袂推开连城邪:“你做什么!我现在没有心情。” 连城邪抓起千袂的手将他靠在门上,千袂被门硌的生疼,连城邪这几日事事顺着自己,让自己都快要忘了他霸道不讲理的一面。 连城邪对着千袂吼:“你把我当什么?先是有个沈存之,后又个玉容公主,现在又有个初云姬,你什么时候才能干干净净,无所牵挂的跟着我?若是玉容公主怀孕,那我们还走个什么!” 千袂看着连城邪一阵沉默,随即抬起头:“这跟玉容没关系,我只问你你救不救初云姬?” “我恨不得那些与你有关的女人都去死!” 千袂闭上眼:“我是放不下他们,那你呢,可以放下玉颜公主吗?可以放下连城侯府吗?那一日明月当中,我们都有些冲动,可是挡在我们面前的东西太多了。我问你,为什么不能现在走,非要等破了麟夕,连城邪,你就没有一丝的私心吗!” 连城邪抓住千袂的手:“那好,我们明日城门一开,我们就走!你敢吗?” “不行!我要去救姬儿!” 连城邪脸色温怒,“那你去!看你能不能活着回来!” 千袂气的推开连城邪:“去就去”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第五十五章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第二日城门一开,千袂就骑着马出了城直往燕州而去,燕州在抚州以南,千袂骑着马直奔燕州而去,等中午到了驿站休息的时候,千袂也不敢停下来,估计向燕州传消息的人比他早出城一日,他必须日夜兼程才能赶到那人之前,只希望能保住初云姬。自己没有武功,才会去求连城邪,没想到他那么干脆的拒绝。 千袂一阵气闷,说好了一起走,就说明他已经放弃了自己母亲,放弃了玉容,他还在介意什么! 明明自己什么都放弃了。 姬儿小小的时候就跟着自己,像自己的亲妹妹一样,自己怎么也不能看她枉死! 出了驿站他刚刚想翻身上马,却看见连城邪骑着马飞奔了过来,背后白色披风飞舞着,身体略向前倾,风抚起鬓边的发丝,风华绝代,仿若谪仙。千袂看着他渐近的样子,才笑了起来,这人真是死鸭子嘴硬。 连城邪骑着马到了驿站门前,突然起身飞到了千袂的马上,一把将千袂从马上抱了下来。 连城邪怒斥千袂“你不要命了,你还打算连夜去吗?等你去了,人早就死了。” 千袂看着他气呼呼的样子,抓住他的胳膊:“所以我才求你。” 连城邪一生气甩开千袂的手,吼了一句:“我需要你求吗!等你求我的时候她早死八百次了。” 千袂这才明白,自己是当局者迷了,当初连城邪就可以因为自己而去救沈存之,要不是沈存之不愿意,估计会在自己见沈存之之前,就把他给救出来吧。初齐康出了这么个事,也是在自己知情之前他就开始行动了,他应该早就查到燕州去了吧。 连城邪拉着千袂向驿站里走去,那小二看见两人停止争吵了才重新去栓马。 连城邪还是带着千袂回了城,一边走一边数落:“你这么急急忙忙的去了,简直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别人,我认识初齐康,我还救他女儿,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千袂不住的称是,只说自己太冲动,其实当时是被连城邪给气糊涂了。 千袂拉拉马缰:“我想过了,我要去麟夕,假如可以立功也能掩盖住这次事情对我名声的冲击,堵住悠悠之口,还可以早一些时日让太子回来,然后帮勤王破了麟夕。” “对于雁门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还是有一些的,只是我人不在雁门,不了解情势,可行不可行还难说。” 连城邪沉默了下来:“不如我跟你一起去” 千袂微不可闻的点头:“不知道陛下让不让我们一起去” 连城邪冲着天笑了一声:“那我就辞官,做一个千大人的侍卫,这不就名正言顺了” 千袂白了他一眼:“我可请不起” 连城邪拉着马靠近一些千袂:“我不要钱的”似笑非笑的看着千袂。 千袂知道他又在想一些不正经的,忍不住的脸红了一下。连城邪看着千袂的样子,放下心来,昨晚争吵好像没有存在过一般。 连城邪却拉住了马:“你今日早朝都没去,先想个说法吧” 千袂低下头,抬起头远远的看见寒山寺:“管他呢,大不了降官,我们去寒山上好不好?” 寒山寺下,千袂与连城邪下了马,徒步向上走,天气慢慢的热了起来,连城邪拉住千袂的手,拉着他一步一步的向上走,到了寒山寺外,千袂却不进去。 “我们去寒山顶上,好不好,还可以看见莲江呢” “随你” 两人到了寒山顶上,烈日当中,晒的千袂脸红扑扑的,站在悬崖边,连城邪站在他旁边,看着波光粼粼的莲江,山顶风大,但是莲江上却没什么波澜。 千袂却慢慢的跪了下去。 连城邪奇怪的看着他,只是没有开口,等着千袂开口。 千袂跪在那里:“千府内的不是我亲生母,我母亲就是在这寒山上死的。” 连城邪心里有些惊讶,但还是随着千袂跪了下来,“既然是你母亲,我理当跪拜。” 千袂低下头,连城邪,今日我跪在这里,就是忘记仇恨,放弃野心,从此舍了一切,跟着你。以前我迷茫不知如何自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该为母亲报仇还是该躲开你。现在我知道了,我的母亲已逝,你的母亲也已逝,人死如灯灭,逝者已矣,死前如何自有阴间庙十殿阎君来管。他不再想着报仇,也不再想着什么连城姓氏,他就是要跟着连城邪,就算他与自己是血脉相连,也不管,生前做错之事,死后冥府自有公断,我死后如何,就算是入了烊铜渊我也不悔。 千袂拉起连城邪的手:“庄子《大宗师》中有言,泉涸,鱼相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后人总爱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于我而言,若是你,别说相濡以沫囚于困境,就算是死,我也绝不放手,没了你,在湖中我身虽自由,可是心已死,我已不是我。” 连城邪握紧千袂的手。 午时了,师傅是否被押往了刑场,还是被人早就暗杀了? 今日算是送别母亲,送别师傅…… 直到日落时分,千袂才站了起来,腿都有些酸,连城邪伸手扶着他,他虽然不明白千袂为什么要跪这么久,但是他明白也许是为了他。 “你也跪了那么久,怎么膝盖不痛?” 连城邪扶着千袂向山下走去,“我爷爷是个武将,立了大功,就被封了侯,我父亲年轻时也是兵马元帅,后来在战场上受了重伤,马革裹尸,我连城家也算是将军世家。所以我自小就开始练武,以前打马步有时候要站一下午呢,那可比跪着要累多了。” “这样……” “反正我们都已经出来了,我们不如今晚就住在寒山寺?”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12节 千袂看看连城邪的脸:“我们的马还在山下” “那……就走吧” 连城邪在千袂面前蹲了下来,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千袂爬上来,千袂也不客气爬上了连城邪的背,连城邪背上千袂,慢悠悠的向山下走去。 到了山下,他们的马倒是还在,千袂摸摸连城邪的那匹马,是一匹红鬃马,有些不敢开口,但还是说了:“它叫什么名字?” 连城邪看着千袂的样子,笑了一声,心照不宣,只是他已经没有了丝毫愤怒“叫朱砂” “朱砂?为什么?” 连城邪拉过他抱住,在他额头轻轻的吻,吻他的眉心:“因为朱砂痣” 千袂偏过头偷偷的微笑。 等二人上了马,连城邪才再次开口:“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会把初……你师傅的尸首安葬好的。” 千袂刹然看向连城邪,你到底为我做了多少事? “我查出初齐康是从燕州来的,所以前几天我就派人去燕州了,燕州府知府与我是旧识,他会派人把初云姬护着的,再说还有程天问看着,初云姬应该无恙。过几天就会有人传信来,初云姬是否安好我们就可以知道了。若是没什么事,不出一个月他们就应该来了,从燕州可以走水路,不仅快一些,对初云姬也好一些。” 千袂隔着马冲着连城邪叹一句:“果真是夫复何求” ☆、第五十六章愁无限,消瘦尽,有谁知 离了连城邪,回了千府,不知道为什么,千袂直觉得这千府简直就像是一座牢笼一样,压的自己喘不过气,让他隐隐觉得自己与连城邪简直就是饮鸩止渴一般。 玉容公主在水榭里,看着自己,千袂踏上回廊走了过去。 玉容冲他笑:“你回来了?”也不问他一大早去了什么地方,为何日落了才回来。 千袂看见玉容在练笔,白纸上有几句诗:落花如梦凄迷,麝烟微,又是夕阳潜下小楼西。愁无限,消瘦尽,有谁知闲教玉笼鹦鹉念郎诗。 果真书案旁边真就放着一个鸟笼,只是没有鸟。 “怎么没有鸟?” “本来是一只画眉,可是它被关起来了,我于心不忍就把它放了。” “放了也好,至少自由。” 玉容伸手挥退了花影花镜,看着千袂。 “我虽贵为公主,如今嫁给你也不过是你千袂手中的一只金丝雀。嫁给你的时候,我很开心呢,实指望鸳鸯交颈同生死,实指望莲开并蒂结同心,只可惜你的心从来不在我身上。新婚之夜,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哭,现在我明白了。你对我说所的誓言,不过甜言蜜语,抵不过连城邪的一个眼神。你金牙玉齿空口许一个谎,我竟然就傻傻的信了。” 玉容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也真是出息,竟然不恨你” 她提起笔慢慢的写:可惜东风,将恨与闲花俱谢。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灵敏的,千袂好久都没有进她的房门了,她就知道千袂是不喜欢自己了。今日早早的走了,她就有那种千袂一走再也不会来了的错觉,现在他来了,可是玉容知道他总有一天会走的,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一个女人守不住夫君的心,该如何是好? 更何况自己夫君喜欢的是那样一个人。 第二日早朝,千袂向文帝跪地恕罪的时候,文帝只是一招手:“生病了就好好养着,恕什么罪,起来吧” 连城邪也跪在那里。 文帝看着他:“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不上朝,你也生病了?” 连城邪跪在地上抬起头:“陛下,知己一人谁是已矣。俞伯牙摔琴,只为世上再无知音。前日,有人污蔑千大人,千大人怒及攻心,臣放心不下,所以一早前去看望,臣已经向吏部请了假,还请陛下恕罪。” 文帝想起前几日自己派去的刺客回来说的,连城邪似乎与千袂并没有什么逾距之处,可能只是二人相惜而已,文帝也抬抬手让他起来。 “前方传来战报,雁门关至今未破,如今入秋粮草充足,是作战的最好时机,可是前方的战报却说前方战士都有些疲惫,你们可能想出什么破城良计?” 一位大臣站了出来“军士疲惫,不如歇一歇,整顿整顿过了今冬,明年开春再打。” “整顿整顿自然是好,只是怕麟夕趁机偷袭,现在我们的五十万大军可是在麟夕。” 商议了许久也没有商议出什么东西,最后文帝烦了,他知道这些人中有些是文臣没什么建设性的建议也可以理解,但是那些武将也是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难道不是太子一派的人,就连国家大事也不管了?!他还没死呢! 可是到了最后,也只得就那么散了朝。 过了不到半月,初云姬就到了昪京进了千府,以千袂妹妹的身份,改名为千云姬。 千袂在千府门外就等着了初云姬,初云姬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腹部已经有了明显的隆起,初云姬被一位老嬷嬷扶着下了车,孕妇不适宜颠簸,只是也无法了,千里迢迢的从燕州来了。 初云姬看见千袂的那一瞬眼泪就掉了下来,千袂看着曾经那个欢乐无忧的姬儿,长大了,嫁人了,经了伤心难过,受了切肤之痛。 千袂走到初云姬,初云姬抱住千袂,哭着叫了一声:“哥哥” 千袂也抱住她,“姬儿,我以后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一丝伤害” 玉容看着千袂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初云姬,心中升起一种酸涩,那一种感觉让她的齿根都要酸了,自己独守青灯过了多久了?难不成千袂现在喜欢女人了,可喜欢的还是别人!? 叶慧文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初云姬,愣了一两秒,几年不见,女大十八变,叶慧文有些不认识初云姬了。 直到初云姬叫了一声:“伯母,我是云姬啊,您不认识我了?” 叶慧文这才认出初云姬,激动地走了出去就往屋里拉:“姬儿快进来” 到了正堂里,千袂才向玉容公主介绍:“这是我堂妹,千云姬”,玉容公主只是象征性的点点头。 又向初云姬介绍:“这是玉容公主”,初云姬对着玉容行礼,玉容公主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起来吧。 千袂带着初云姬去她的房间休息,长途劳顿,初云姬已经很累了,躺在床上抓住千袂的手不让走。 “千哥哥,你是九月师姐是不是?” 千袂点点头。 “我还可以当你是我最喜欢的师姐吗?” 千袂替她盖好被子,就像以前一样,“我永远都是你最喜欢的师姐。” 初云姬抬起身子,靠住千袂,呜呜的啜泣了起来,“夫君死了,父亲也死了,我只剩下师姐了,师姐你会对我好的吧?” 千袂摸摸初云姬的头,这孩子才十六岁就受这般打击,真不知道她如何撑过去,看来得开一些安胎药。本打算明日带她去祭拜她父亲,现在看来只能缓一缓了。 他去麟夕之前,得找人好好照顾她,初云姬靠在他肩膀上慢慢的睡着了,千袂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出去了,然后轻轻的关上门。 这是叶慧文却端着一锅粥,千袂接过:“娘,她睡了” 叶慧文摸摸眼泪,“这孩子真可怜,这么小就死了爹又死了丈夫,哎!” 玉容却走了过来,花影接过千袂手里的盘子,玉容看了一眼千袂冷笑一声:“莫不是丧门星?” 千袂一听怒气攻心,右手已经举了起来,叶慧文看千袂气的都要动手了,一把拉住千袂,向自己的房里拉去,千袂看了一眼玉容,然后任由叶慧文拉着自己走进了母亲的房间。 叶慧文让自己身边的小雨给千袂倒茶,压压火。 叶慧文拉住千袂的手:“你这孩子,人前教子,人后教妻,而且她不仅是你妻子,还是公主,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做错了,也不能大庭广众的打啊!” 千袂推开小雨端来的茶,“我不喝” 叶慧文拉住千袂的手:“袂儿,你看姬儿都怀孕了,她是初齐康的独苗,她既然都找到你来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可不能有所闪失。” 千袂的气也慢慢的消了:“哎!这事还得娘你操心些,我可是什么都不懂。” “那把我身边的小雨给姬儿,这丫头伶俐,让她照顾姬儿我也放心,明日我把大夫叫来给她号号脉,配一些安胎药。” 千袂点点头,“那就麻烦娘了” 千袂看向小雨:“你跟我到书房来” 千袂辞了母亲带着小雨到了书房。 “小雨,我让你过去照顾姬儿,你可答应?” 小雨躬身说:“全凭大人安排” 千袂站了起来走到小雨身边:“平日里我对你们也不苛责,但是这次你要记住,那肚子里的孩子在,你就在,那孩子要是出事了,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包括,你家里剩下的那些人。” 小雨听到千袂竟然这样威胁他,她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奴婢一定照顾好小姐。” 千袂扶起她,“你养一只猫,乖顺一些的,别惊着小姐,就说是小姐要养的,小姐的吃食每次小姐用之前一定要让那猫尝尝。明白吗?” 小雨点点头,只是心里疑惑难道有人要害千云姬不成? 千袂打发走了小雨,才坐了下来,一个捕风捉影的谢宝儿,玉容都容不得他,更何况一个与自己就在门口抱起来的女人,玉容肯定不会容下她,自己是对不起玉容,但自己更对不起姬儿,所以他得保护好姬儿。 而这次姬儿有自己与娘护着,玉容不能明着干,只会暗中来,最毒妇人心,最有可能的就是下毒! ☆、第五十七章 剑外忽传失雁门,初闻涕泪满衣裳 前方传来战报,太子爷越重枫在前线奋勇杀敌,竟然受了伤,加上麟夕气候潮湿,越重枫已经昏迷不醒了,文帝是一阵心痛。 “陛下,不如将太子爷接回来吧” 文帝合上战报,还能怎么样。 千袂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越重璇与越重隐,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对,莫非是他二人中的谁,等不及了,暗害了太子? “陛下,现如今王贲为代元帅,可也不是长久之计,还请陛下另择良帅。” 一句话一出,天子明堂上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却是暗波汹涌。原本的香饽饽因为一道雁门天险变成了鸡肋,食之无味,还可能硌了牙,但弃之可惜。 越重璇跪了下来:“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文帝坐在上面,看着越重璇没有开口,只是拿起了一本奏章,突然说:“千爱卿” 千袂也走上前跪了下去:“陛下” “你觉得勤王做元帅怎么样?” “勤王殿下,天人之姿,又精通兵法,自然是可以的。” “那齐王呢?” “齐王殿下与勤王殿下不相伯仲,也是可以的。” 文帝重重的冷哼一声:“他二人哪一个更适合?” 这一句让大堂上所有人都看向了千袂,不知道他作何回答,千袂抬起头,不懂为什么文帝这么喜欢为难自己,自己若说是勤王,若是文帝听了自己的话那就是最好,但是若是因为自己推荐而以为越重璇结党营私,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但是若是说越重隐,万一文帝听了,那可怎么办? 他讨厌越重隐,非常的讨厌,甚至有些恨,但是又不能说折中的话,怕惹怒文帝。也怕错失这次机会。 千袂咬咬牙开口了“陛下,臣觉的勤王殿下更适合一些。” “为何?你不是说他二人不分伯仲吗?” “陛下,臣说的是才华上的不分伯仲,而在名分上,勤王殿下是齐王殿下的兄长,如今太子殿下昏迷,自当二子替上,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文帝这才笑了起来,这孩子还真是为难他了。 “起来吧,就依你所言” 千袂躬身站了起来,看来文帝还是喜欢自己这个驸马的,别人说自己是文帝前的红人,自己以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才觉得文帝对自己是偏私了,希望从自己嘴里听到实话,才会一次又一次逼自己。 越重隐淡淡的看了一眼千袂一眼,千袂也看向他,只是有些疑惑,那眼神波澜不惊,无喜无悲,像是丝毫都不在意刚刚的事情一样。千袂有些想不通,只好先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越重璇” “儿臣在!” “我命你为大元帅,命你即刻赶去麟夕,一定要在今冬之前拿下雁门,你能做到吗!” “儿臣定不负父皇信任!” “千袂” “微臣在!” “着千袂官升正三品,为军中参谋,相助勤王!” 千袂跪下叩首:“谢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文帝放缓语气看向久不上朝的享王“皇弟,军事粮草就交由你全权负责,等麟夕一灭,朕就还你自由身,任你逍遥,怎么样?” 享王跪在地上:“是!” 文帝看大事已解决,本来还想讨论一下其他的事,但是连城邪却跪了下来。 “陛下,臣也愿前往麟夕,就是只做百夫长或者是普通士兵,臣也愿意。” 文帝看连城邪说的这么坚决:“那你就去吧,朕命你为右将。” 文帝看着那三人微微的蹙起了眉,重儿看似不结党营私,与每一个官员之间都淡淡的,私下不甚来往,只与连城邪与千袂两位大臣看似有些联系,但还是让人觉得心惊。 连城邪与千袂一文一武,一个千里挥戈万众俯首,一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当初汉高祖刘邦只要了三人就定了天下,一是张良,一是萧何,一是韩信。张良运筹策帏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萧何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韩信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 连城邪年纪轻轻战功不小,比韩信如何?千袂更是年少气盛,也许不如张良,但是他日也未必比不得。 那越重璇也许只需要这两人就赢了党羽众多的太子,胡天胡地却工于心计的越重隐。太子受伤这背后又有多少事? 回了千府,越重隐就找上了门,玉容公主亲自捧茶,看千袂与越重隐有事要谈就退了。 “齐王殿下,请喝茶” 千袂心里清楚,可能太子昏迷不醒就是越重隐的手笔,却被自己捡了一个现成,估计这越重隐现在都要恨死自己了。 千袂看着越重隐笑了一声:“殿下,其实元帅那事也不是没有挽回的可能了,只要……” 千袂原本想拿这个来换沈存之,没想到越重隐却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是为这事而来,我知道你就是九月,我见过你,记得清清楚楚。而且那一日你在无欢阁外唱戏,我的暗卫听得一清二楚。” 千袂放下手里的杯子:“殿下,你这是?” 越重隐似是难以开口,可是过了许久他才嘴巴里蹦出几个字“欢……存之他已经睡了许久了,大夫说他是有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你去看看他吧” 千袂刚要答应,却疑心了起来,这越重隐看似并不重视沈存之,不会这只是一个诱自己入瓮的陷阱吧? 越重隐看千袂神情似是猜出了几分,冷笑了一声:“跟你说句实话,现在我对那位子没兴趣,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与越重璇抢,其二我要是真想害你,我只要出面作证说你就是九月,你以为你还能这么安稳的怀疑我?其三,我与沈存之之间的事情比你听到的复杂,我并不是不重视他,而是他不重视我!” 千袂听到心里却暗暗的笑了起来,轻信是为官一大忌,越重隐所说的他没几句相信。 “殿下,容我说句实话,沈存之的心病是殿下你,殿下你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让他郁结于心,殿下应该自己也清楚,而且我也不是大夫,一不会望闻问切,二不会熬汤煮药,去了也于事无补。” 越重隐站了起来“你当真不去?” 千袂抬起头看着越重隐冷笑:“殿下多善待他,比我看一百次都管用,一个人被锁住一年多,怎么可能不会有心病,再说,齐王殿下,把一个人关那么久,这就是殿下的重视?倒是奇特!” 越重隐猛地转过头看向千袂,将椅子的扶手重重的拍了一下,连带着桌子也晃动了起来,桌上的茶杯‘啪’一声破了,千袂不为所动的看着越重隐,脸上失了笑意。 “哼!他是我的人,竟然跑出去找别人,不应该给他一些教训?” “你知道他是冤枉的?” 越重隐冷笑一声向外走去。 千袂一声叫住他:“沈存之就是因为这件事才郁结于心的,要解开他的心结,这是关键。” 越重隐却不再停留离开了千府。 千袂想着沈存之一时间有些心慌,却突然想到若是越重隐今日说的话是真的那害太子的人可能就是越重璇,那么要是越重璇即位了,先不说他与连城邪二人会不会落得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只说这越重隐,现在越重璇就可以不顾手足之情对太子下手,那以后肯定也会对越重隐下手,那沈存之似是对越重隐动了心,要是越重隐死了,沈存之不知道可不可活? 千袂第一次对连城邪忠心辅佐的人起了疑心,还是看看太子爷的情况,再与连城邪细细说吧。 ☆、第五十八章 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 第二日越重璇三人就出发了,押送后续粮草的人马走的较慢,越重璇他们就骑着马先行上了路,麟夕战争已经打了大半年了,却还是停在雁门,不得前进。 千袂看他二人心急,也跟着他们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的向麟夕赶去。可是刚刚过了偃州,千袂就骑不得马了,他平日里一般很少骑马,骑马时间一长,大腿内侧都被磨烂了,本来千袂看连城邪心急,也不想告诉他,但是出了衢州进入惠州境内的时候,千袂连路都走不了了,连城邪这才决定这一晚休息的时间长一些。 在一个小林子里,他们生了一堆火,越重璇与连城邪的几个亲信都坐在火旁边,随便吃了一些干粮,就靠着一个大树睡了,六月里天气暖和,晚上有些冷,但是对于他们这些练武之人来说,这点冷还不算什么。千袂待在火旁边,倒也不冷,已经昏昏欲睡。 半夜连城邪突然拍了拍上半夜守夜人的肩膀,那人回头一看竟是连城邪。 “连城将军你怎么还不休息?” “你去睡,下半夜我来守?” 那人想要反驳,连城邪却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去睡觉。 那人离开了火堆走了,连城邪轻轻的拍醒千袂,千袂睁开朦胧的双眼,疑惑不解的看着连城邪。 “我给你上药”连城邪拿出一瓶药在千袂面前轻晃。 千袂这时才全醒了过来,点点头,他的腿痛的可厉害了。 连城邪伸手去拉千袂的裤子,千袂一惊,摁住连城邪的手:“把裤子卷起来就好啦” 连城邪摇摇头:“我以前刚学骑马的时候,因为喜欢,骑得狠了些,那时候腿也烂了,我知道疼的是哪,裤子卷不上去。” 千袂还是摁着连城邪的手,在荒郊野外的旁边又有这么多人,脱裤子多难堪啊! 连城邪取下自己的披风盖住了千袂“给你挡一点” 千袂还是觉得很不对劲,别别扭扭的褪了裤子,从连城邪的手里想拿药瓶,连城邪手却一闪。 “我帮你” 千袂使劲的摇摇头。 连城邪笑了起来:“摇头摇的这么厉害?” 千袂倾身,将头伏在连城邪耳边:“我怕你把我摸出感觉了,那可就不好弄了。”然后自己低低的笑了起来。 连城邪听着他的话,不由也笑了起来,轻轻的拍一拍千袂的脑袋,这孩子,在自己面前说话倒是越来越……呃……不拘小节了。 千袂上好了药,包扎了起来,腿间厚厚的一层布虽然走路挺不舒服的,但是骑马的时候舒服了很多。 两个月以后他们就出了玉门关,到了麟夕,连城邪看着漫山遍野荒无人烟,不由的也蹙起了眉。那些阡陌交错的田里,只有杂草,连那些平常走路的路上也长出了杂草。 果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一场战争,涉及的两个国家,不仅被攻打的国家辛苦,劳民伤民,就连攻打的国家也是逃不掉的,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已经持续大半年了,凤倾国的国库被掏空,百姓被压榨,麟夕的百姓在抗争,在死亡。 怎么才能结束呢,大约就是前人所说的以战止战吧,只是上位者的野心不断,不断挑起战火,那么以战止战到底有用无? 连城邪微微叹了一口气,千袂和越重璇都看向他。连城邪笑着说:“这战争只是可怜了……”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远处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山边竟然出现了一支队伍,没有番号。 越重璇一拉马缰:“没有番号,看衣服也不是我们的人,可能是留下来的残兵,看我们人少,来偷袭我们。” 连城邪抽出腰间佩剑,举高,高声喊:“排阵!” 跟着他们的十几个人都是越重璇与连城邪的亲信,武功自然不弱,听到连城邪的指挥,立马排开了阵型。 连城邪看向千袂:“九月,你到我身边来!” 眼看那支残兵包围了过来,只是他们都盔甲破损,只有几人有马匹,虽然近百人,但是人人疲乏劳累,却也是劣势。 千袂伏在马背上,只看见连城邪左一剑右一剑,身边的尸体慢慢的多了起来,不出半个时辰那一百多人竟然被他们十几人全部杀光。 连城邪看向自己还在马上的亲信,他们也是折损了好几人,连城邪摸摸脸上的血,跳下了马。 越重璇也跳了下去,带着人在尸体堆里找他们的人,死了七人。 千袂微微的叹气,荒郊野外,什么工具也没有,想挖个坟墓也不行,但是把他们丢在这里,任山间野兽飞鸟去啄,也是不忍心。 千袂看着站在那里看着尸首的连城邪,走过去,拉拉他的衣襟。连城邪看向千袂,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们有些很早就跟着我了” 千袂点头:“我记得,在衢州的时候我见过他们” 越重璇随便的拭了拭剑上的血:“把他们暂时埋了吧,回来的时候再找个好地方。” 那些剩下的人听见,心里才好受了些,他们出生入死,早就将生死看淡,只是死后若是连一个坟冢都没有,那实在是…… 不就他们就挖出了七个浅浅的坑,他们手上没有像样工具,有个坑已经很不错了。 连城邪拍拍手上的泥土,上了马。 越重璇看了一眼那七个土包,微微叹了一口气。拉了拉马缰继续走,这里地势开阔,不避风,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必须得找到晚上的落脚点。 直到第二日傍晚的时候,他们才到了雁门,在距离雁门关还有几百里的时候已经有人来接他们了。 主将王贲已经等在营寨门口,王贲看到了几人便开始行礼:“末将参见殿下,侯爷,千岁” 越重璇看向王贲“王将军不必多礼” 随着王贲进入营寨,还没到到了中军营帐,越重璇便开口:“皇兄现下情况怎样?” “还是昏迷不醒” 越重璇停了下来:“我去看看皇兄” 王贲看他关心兄长,便带着他到了太子越重枫的营帐里,军中太医已经守在了越重枫身边,只是越重枫眼睛却闭的紧。 ☆、第五十九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越重璇走了过去问了几句越重枫的情况。 “勤王殿下,太子殿下这疑似是疫病啊!” 越重璇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千袂走了过去看了看越重枫的脸色:“军中其他人可有的疫病的?” 太医摇摇头,千袂似有所虑的点了点头。 “过几日便把皇兄送回去吧,这地方不是个看病的地,也不是个养病的地。” 几人出了越重枫的营帐,慢慢向中军营帐里走。到了营帐中微微有些尴尬,王贲是代元帅,理应做上位,只是越重璇是皇子,他又不能上去,只好站着:“勤王殿下,陛下可有旨意” 越重璇点点头,走上前,转过身看着中军营帐中的将士,越重璇身边的亲信打开圣旨。 众人都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勤王越重璇为元帅,统筹征麟事宜,命连城邪为右将相助勤王,命千袂为军师,钦此!” “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样一来,越重璇自然就坐上了帅位。 入夜,千袂拉着连城邪,“玄睿,那越重枫怎么就得了疫病了?” 连城邪笑着坐了下去:“就知道瞒不住你” “真是越重璇做的” 连城邪点点头。 千袂蹙起了眉头。 “太子一死,事情会好办很多” 千袂听连城邪这么一说,有些吃惊,连忙劝道:“不可” 连城邪眉梢一挑:“为何?” “越重枫一死直接受益者是谁?是越重璇与越重隐,而此次太子昏迷受益者已经是越重璇了,若是以后争夺储君之位,越重璇也成功了。那文帝心里岂能不起疑?疑心这东西不能起,要是一起那可就压不下去了。” 说到了这里连城邪才慢慢的意识到了那法子不可取之处,若是皇子只有越重枫和越重璇两个,这法子可行,因为再起疑那位子也是越重璇的了,只是背后还有一个越重隐,那可就危险了,岂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去勤王那里再商议商议” 千袂这才点了点头。 越重璇听了连城邪的话,看了两眼连城邪,他怎么就有幸识的了那么一个玲珑剔透的人,为什么自己就找不到那么一个人呢?这个千袂年纪不大,看事情倒是通透,是个难得的,只是他与自己妹妹已经成了亲…… 越重璇成了大元帅,名正言顺的取代了越重枫坐在了中军营帐里,商讨起了军事。眼看看秋日已近,到了冬日只能谢兵,在那之前还不破雁门关,那凤倾的气势可就难保了。 千袂看着沙盘上的城墙,那城墙又被加厚了三尺,实难攻克。 “我们打不进去,要不就把他们引出来”千袂提议道。 王贲走上前摇摇头:“不行,守将是赵恺,也是难得一位帅才,太子也曾命军士在门口叫骂,只是收效甚微,那些人在城墙上对骂了回来,就是不出城。” 千袂笑了起来:“非常之人自然是非常之法,我有一份大礼要送与这位帅才,他收下了,我不信他不出兵。” 所有人看向千袂,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大礼。 千袂命人抬了进来,竟然是一个小箱子,一位将军走了过去,打开,竟然是凤冠霞帔。千袂又拿出一封书信,“元帅请看,这是我写给赵恺的信。” 越重璇看了起来,嘴角微微冷笑了一声:“千大人可真是会折煞人!” 众将不解,千袂到底写了什么东西给赵恺。 越重璇递给王贲,王贲看了几眼蹙起了眉头只是交给了下一位,下一位将军看了下去竟然也笑了起来,这样兜兜转转看过的人都笑了起来。 连城邪折好了书信:“麟夕国的帝王,倒是个明君,但却是个疑心重的人,在攻打衢州的时候,这种书信赵恺定然不愿意将它交给振宏帝,这书信不仅可以激赵恺出城,还可以在那帝帅二人之间埋下间隙。” 连城邪看向越重璇:“只是,元帅,你确定这么做吗?士可杀不可辱。” 连城邪看了一眼千袂,千袂却是被他看的心惊,他知道自己的法子是有些损了。 越重璇微微一笑,拿起了凤冠:“兵不厌诈……明日就把东西送过去吧” 第二日,赵恺接到了凤冠霞帔与书信。 “敬: 凤倾国惠州府人士千夜,丙辰年乙酉月乙酉日甲午时所生,父千衡,母赵氏,现居凤倾昪京凤凰古街,荣衔正五品大理寺少卿。主婚为天,媒为地。 归卜于庙,得吉兆,复使使者往告,赵家有儿郎赵恺,天人之姿,心向往之,昏姻之事,于是定。今已以草帖问卜,得吉无剋,方回草帖,亦卜吉媒氏通音,今以聘书递交府上,他日缔结礼书。望赵家早回定帖,喜结良缘。” 看着这封满纸荒唐的聘书,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然被气的抖了起来,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下聘书,奇耻大辱!赵恺怒极,猛地一拍身前的桌案,桌案应声而碎。 那些将军都诚惶诚恐的看着赵恺,这位赵元帅,就在凤倾五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怎么会气成如此。 赵恺身边的一个人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凤冠霞帔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人捡起被赵恺丢在地上的书信,赵恺却一把夺了过去,三两下就撕了个粉碎,然后走上前踢翻了装着凤冠霞帔的箱子,却不想胸中怒气越烧越旺。 他现在想杀人!把凤倾那一堆狗杂种都碎尸万段!赵恺大步向殿外走去,见到他的人不由都退避三舍,他赤红着眼睛的样子,好像要吃人一样。 赵恺翻身上马就像城门口快速的飞奔而去! 可是等赵恺到了城门口,他所有的力气仿佛泄光了一样,不能开城门!自己不能中了凤倾那群狗贼的计!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城门迎敌,雁门关就有可能不保,雁门关一旦有失,整个麟夕可就有危险了。 赵恺慢慢走上城墙,风吹着他发涨的脑袋,他突然有种想对天长嚎的冲动,可是他也知道他不能。这城已经守了大半年了,每个人都累了,可是守城主将不能累,他背后的是麟夕的江山,他要守住这片河山!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赵恺握紧拳头,只觉得气血翻涌,一口血就那么喷了出来,将旁边的军士都吓了一跳。 ☆、第六十章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过了两日赵恺还是没有动静,千袂知道此计已经失败了,这赵恺倒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他那样激他竟然不为所动,千袂却是不知道赵恺心中煎熬。 千袂看着已经准备好的聘礼,亲自撰写了一纸礼书,千袂看了一眼那只毛色鲜亮的大雁,他倒要看看那赵恺能忍到何时? 连城邪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千袂桌案上的礼书,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千袂抬头看他,他明白连城邪,虽然连城邪与赵恺是敌人,但是不免还是有些英雄惺惺相惜,看千袂这样折辱赵恺,还是忍不住叹气。 连城邪不会讨厌他了吧 想到这里千袂的笔尖微微一抖,那封礼书上就凭空多了一笔,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张纸,重新开始写。 连城邪站在那里许久才开口:“三书六礼,你当年就是这样把玉容公主这么娶进门的。” 千袂的笔尖又是一抖,又多了一笔,这份礼书也就这么毁了,千袂又拿出一张纸,又重新开始写。 连城邪走到千袂旁边,握住千袂的手:“士可杀不可辱,九月,换个法子吧” 千袂看着又被毁了的礼书,微微一笑,还好这次就写了几个字而已,千袂放下笔,抬头看着连城邪,声音几近冷酷:“你是要英雄相惜,还是要早日迎回玉颜公主?” 听到千袂这么说,连城邪怔住了,难道在千袂心中自己还是惦念着玉颜,以为自己只是在利用他,攻打麟夕? “你不信我?” 千袂低下头,轻轻的摇头:“不是不信,只是因为我们之间隔得东西太多了,所以就算是与你在一起,看着你微笑,心里都在隐隐的不安。” 连城邪轻轻抚上千袂的腿:“后悔吗?” 千袂摇摇头。 连城邪拍拍千袂的脑袋笑了起来“那你还在纠结什么,只要你不悔,我不悔,其他人算什么,能把我们分开的只有我们自己!” 能分开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就算是死也不可以,若是有一天你不在了我还在,碧落黄泉,生死相随,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还在,你也不要怨我,随我一起同年同月同日死! 千袂笑,看似幸福,内中苦涩只有他二人知道,千袂,举头三尺有神明,脚下十丈有阎罗,千袂,你说,我死后是入十八层地狱呢?还是魂飞魄散?兄弟乱伦,如此恶业,罪难消灭。 可会天地不饶鬼神不恕? 到了晚间千袂的礼书终是写好了,千袂掀开营帐的帘子,外面漆黑一片,连月亮也是没有。连城邪看他出来走了过来,千袂看他穿着甲胄,有些奇怪。 “你们要偷袭吗?” 连城邪摇摇头,“只是预防” 千袂明白了,赵恺那几日没有动静,不难保证他不会夜袭。千袂将连城邪拉进营帐。 “我又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千袂附在连城邪耳边轻轻的说起了他的计划。连城邪被他嘴里的热气,弄得耳朵痒痒的,他也不管千袂说的是什么,只是转身抱住他。 “你今日乱怀疑我,你必须补偿!” 千袂脸‘噌’的红了起来,却是低下头乖顺的抱住连城邪。 营帐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连城将军,已经一更了” 千袂被惊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他们还真是不注意场合,轻声说:“等哪天你我自由了” 连城邪看了一眼营帐门帘,眉梢一挑,那个不长眼的坏他好事? 抱着千袂亲了一下,才放开向外走去。 却是一夜无事。 第二日送去的礼书,聘礼,也没有得到回应,千袂便知道此计不成了。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跟越重璇商量一下自己的新办法,用不用就看越重璇的了。 千袂走到越重璇的营帐外,那些侍卫已经认识自己了,只是稍稍通报就放行了。 千袂将他的办法告诉越重璇。 越重璇看着眼前的地图,眉心不展,以退为进,兵出奇招,倒是一个办法,当年麟夕来犯的时候,千袂也是兵出奇招,以退为进,折损了麟夕八十万大军,只是奇招伴随着的总是风险。 越重璇对着地图比对了半天,“照你的意思这望远峡谷是关键了” 千袂点了点头:“赵恺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也是个聪明人,他懂得把握时机,但是正是因为他聪明,所以才有可能中计,遇见一个笨的,只会墨守成规的还不一定成功呢。” 越重璇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眼看就要到深秋了,这仗不能再拖了。 越重璇马上叫来了连城邪,以及他的心腹杨冠碧,连城邪走进营帐看见千袂在那里,微微蹙眉,看来千袂越过自己已经和越重璇达成共识了,没有什么不满意,只是有些不舒服。 越重璇重复了一遍千袂的计划,将计划中两个最关键的地方交给了杨冠碧与连城邪。他二人跪下领命。越重璇知道他们两都有自己的心腹军士,做起此事来定然不会拖泥带水,也不会走漏风声。 越重璇走出营帐,向中军营帐走去,“来人,集结众将士!” 越重璇坐在主帅的位置上,看着下面被集结起来,有些议论纷纷的众将,越重璇轻咳了一声,声音立马消失了。 “今日我接到父皇的密旨,说要我们班师回朝。” 众将听闻如晴天霹雳,一个个都跪了下来,说着万万不可的话。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13节 “元帅,这样撤兵,其不等于认输!” 越重璇似是无奈:“雁门关久攻不破,朝廷财经也有了问题,不回去还要在这里耗费军饷吗?这是父皇的旨意,我也是违抗不得。三日以后拔寨撤军!” 那些将士灰头土脸的走出了中军营帐,皆是愁容不展,这样撤军,连原先越重枫打下的那些关隘也会失去。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三日以后,凤倾大军拔寨撤军了,五十万大军来时气势汹汹,去时灰头土脸,简直是丢人至极,凤倾颜面何存?原本以为太子不行了,来一个勤王,也许会有什么妙计,没想到也是草包一个,还有那个传说打退麟夕的元帅连城邪与军师千袂,也不过是无用之辈。否则一个雁门关就生生挡住了凤倾五十万大军,而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想来也是沽名钓誉之徒。 ☆、第六十一章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到了望远峡谷的时候,杨冠碧却领着五万人走上了岔路,只是杨冠碧的人在大军后方,没人察觉到而已。 等五十万大军都走到望远峡谷的时候,那些将士还是本能的警戒了起来,当初他们经过望远峡谷的时候,若不是越重枫出的妙计,估计也是死伤众多,现在越重璇就要这么冒冒失失的进入峡谷,还真是轻率的举动。 “元帅,此处地形险要,要不要派一对士兵前去探一探?” 越重璇摇摇头继续往峡谷里走去,那将士也是无奈了,只好跟着越重璇向里面走去,哎!只希望赵恺在不要此地设伏兵了。 但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事,等五十万大军走到峡谷中央的时候,突然山谷上喊声阵阵,气势汹汹,然后就是密集的弓箭刷刷的射了下来! “防御” 五十万大军慌乱了一瞬之后,都举起了盾牌防御了起来,越重璇打落飞过来的箭矢。 只是过了一会,突然那些箭矢没有了,才听得峡谷上的喊声乱了,那些将士都有些奇怪的从盾牌下面钻了出来。 不到一会,峡谷上的喊杀声停了,峡谷上却是出现了凤倾国的军队,杨冠碧打马下山,不一会就跪在了越重璇面前。 众将士这才明白,原来越重璇这是早有准备。 越重璇看着跪倒的杨冠碧:“杨将军请起,杨将军可是立了一大功,他日一定禀告父皇重重嘉奖,衣服可送去了?” 杨冠碧作揖:“多谢元帅夸奖,衣服已送去了” 越重璇抽出腰间的佩剑,面相军士运着内力高声喊道:“众将士,一雪前耻的时候到了,与我一起打回雁门,势要破城!” 那些将士听了也振奋了起来,来了麟夕大半年,仗没打过多少,窝囊气受了不少,现在一听可以攻打雁门了,都跟着越重璇高声的喊了起来:“攻破雁门!攻破雁门!” 越重璇满意的看着有了些气势的军队,心中暗想此次一定要破了雁门关!区区一个雁门关怎么能挡住凤倾铁骑。 连城邪看着百里外送来的战衣,看着上面的血迹轻轻笑了起来,曾经林晨曦就是将这招用在了自己身上,才让自己失去了烊铜关,这次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雁门关城下出现了一堆麟夕的士兵,看似受了很重的伤。一位士兵站在城下对着城墙上喊:“凤倾国有埋伏,我们兄弟死伤惨重!” 赵恺看着下面受伤严重的士兵,心中起了怀疑,“可能有诈,不要开城门。” 连城邪在远处看着半天没有动静的城门,知道赵恺心中起了疑心,千袂扯了扯连城邪的袖子在他耳边说了一些什么,连城邪甩开千袂:“绝对不行!” 千袂又抓住连城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是现在不破雁门,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以后就很难有机会了,死的人会更多!” 连城邪听他这么说,攥紧拳头,心下一狠,喊了一声:“众将士听令!上马,与我杀过去!” 连城邪一马当先飞驰了出去,千袂走到自己的马旁边,握紧手里的马缰,可真是为难他了,只是,自己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此计若是还不成,只怕还真的得等到明年。 因为要隐藏,连城邪带着的人数不多,只有一万人,连城邪带着那一万人冲向那城门下看似受伤严重的士兵,对迎面而来的士兵就是一招回马枪。 赵恺看着连城邪突然进攻便知道自己错了,刚刚那些人的确是麟夕的士兵,赵恺猛地一拍城墙,难道要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这几百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死去? 雁门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除了他这个守将,还有的就是万众一心,同仇敌忾的气势,赵恺看了一眼旁边的士兵,那些人脸上都露出了难受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同胞那样惨死,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简直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赵恺知道人心不能失,人心若是一失,别看雁门关城墙牢固还是一样会破! 赵恺知道凤倾大军已撤,这连城邪估计也是为了断后的,不过一万人,还敢在他眼皮底下撒野! “出城,把那些士兵亲自接进来!”赵恺一声令下,众人立即振奋了起来。 连城邪看了一眼雁门慢慢打开的城门,微微松了一口气,刚刚死去的战士总算没有白死,这雁门关的城门终于开了…… 既然开了,就不要想合上了。 赵恺亲自带着三万人马出了城门,与连城邪交战在了一起,连城邪奋力抵抗赵恺的攻击,交战数个回合,不分胜负,赵恺力气奇大,一枪挑过来,震的他虎口发麻,看来这赵恺对自己也是满心仇恨。 “我知道你是谁!连城邪,还林晨曦命来!” 一招一式,刁钻歹毒,无不向连城邪要害处刺去,连城邪险险避开,这赵恺打仗还真是有一套,虽然愤怒但还是冷静,已经带着人将大半的那些受伤的士兵包围了起来,连城邪眼神一暗,决不能叫他们就这么回去。 连城邪也不顾自己是否会受伤,似是不要命的与赵恺拼杀了起来,想引着赵恺向远处走去,他知道赵恺不回城里,这城门就不会关,就算关了,再次打开也会容易许多。只是赵恺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在原地攻击,不向前走一步,两人只能在原地僵持了起来。 连城邪的人数较少,渐渐的落入劣势。 突然远处响起一阵整齐的马蹄声,连城邪向后一望,嘴角微微笑了起来,越重璇赶到了,看来这雁门关的城是破定了。 赵恺一看越重璇带着的来势汹汹的骑兵部队,知道自己上了当,大喊一声:“回城!” 却那能想到原本那些被救下来伤重的士兵到了城门口的时候,突然发难,麟夕士兵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城门口一下子乱了起来,虽说只有数百人,但是城门口处窄小,一时间赵恺想要快速回城也不可能。 ☆、第六十二章 战士军前半生死,美人怅下犹歌舞 竟然是计中计,赵恺心知自己上了当,那些逃兵果真是凤倾国的士兵假扮的,想不到连城邪这么狠,为了破城连自己国家的士兵也下得了手。赵恺一夹马肚子向连城邪冲去,一枪直指连城邪喉咙,连城邪一枪挑开,却不想赵恺无心恋战,一枪无果,一拉缰绳,转身向城门口飞奔而去。 连城邪知道他是想借助骑兵优势,直接踏入城门,连城邪一甩皮鞭,加速跟上了赵恺,他取出腿边的弓箭,拿出背后的箭,对准飞奔的赵恺,一剑射了过去。赵恺想挑开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侧过身子躲闪,那箭矢直直的穿透了赵恺的肩膀。赵恺捂住肩膀踏着人群进了城门。 连城邪眼看赵恺消失在眼前,气的将弓箭扔在了地上,再次提起枪拼杀了起来,只要他们突破麟夕的包围与城门口的士兵一会合,这雁门就守不住了。 越重璇领着最快的骑兵很快就赶到了雁门城下,连城邪的兵士的劣势一下子就被越重璇扳回,那些骑兵如人命收割器一样所过之处只剩下成片的尸体。凤倾国的士兵看到援兵已到,更是拼命。 最终那即将关上的城门被连城邪在门缝上一枪卡住,如墙倒众人推一般,那城门在巨大的推力下慢慢的打开了,连城邪看到城门一开,一拉缰绳冲进了雁门城内。 城门上射起了箭矢,如雨幔一般向下面射来,越重璇抽出佩剑挑开箭矢,看来赵恺是被逼急了,这下面的麟夕士兵的命都不要了。 越重璇看着那门慢慢的打开,躲过箭矢的士兵向雁门关中冲去,麟夕士兵自知大势已去,都有些退缩之意,不一会凤倾士兵就已经攻进了城内,展开了巷战。 越重璇看见城门一开,知道此事已成,回头看了看,然后继续打马进入城内。 雁门关中百姓已经不多,但还是有一些不愿离去的,因为那些百姓都相信赵恺元帅,觉得赵恺一定能守住雁门关,有些还把自己家的独子儿郎送进了军队。赵恺自觉对不起雁门父老乡亲,更是对不起振宏帝信任,想挥剑自杀,被下属拦住。 “胜败乃兵家常事,现雁门已失,元帅应当保重自己,守住下一关,若是麟夕没了元帅,只怕离灭国不远。” 赵恺听闻仰天长叹三声,终究是一声令下:“撤!” 赵恺一撤,雁门关几乎就成了空城,只留下了那些不愿离开家乡的百姓,与满地的尸体。 那一夜却是下起了秋雨,满城浮尸,血流成河。 千袂在雁门关城门上看着那些士兵在打扫战场,蹙起了眉,若是战赢了死了还有人掩埋尸骨,若是输了,被人丢弃在荒野,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突然落在身上的雨停了,千袂抬起头看向身边的连城邪,他替自己撑起了伞。 “秋季的雨,冰寒彻骨,你这样站在雨地里,小心生病。” 千袂看向下面已经流成河的血水,微微叹了一口气:“你说他们是无辜者,还是,不是无辜者?说他们无辜,他们有杀别人之心,说他们不无辜,却是上位者的决定,与他们全不相干。” “无论无辜不无辜,他们都已经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千袂低下头,伸出自己的手放在雨里:“其实我知道第一次你为什么那么绝情的让我走了。” 连城邪心中一惊,看向千袂。 “除了玉颜公主的原因除外,是不是你觉得我一个未经战事的人,看着八十万条人命一夕之间化成灰烬,眼皮都不眨一下,你觉得我残忍无情,亦或是冷酷?” “不全是” 千袂认真的看向连城邪。 连城邪将手搭在湿哒哒的城墙上:“那时候你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你的野心,我不知道你要什么,但我本能的感觉到那很危险,可是现在我看不到了。” 千袂笑了起来,在雨幕中眉心的朱砂痣更显殷红,娇艳如花,“你觉得我是没有野心了还是把它藏起来了?” 连城邪看着千袂千娇百媚的脸,似乎看到了以往他穿女装的时候的娇艳,“我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我是放弃了” “因为我” “是” 连城邪看向远处,只是说:“放弃了?为什么有时候……有时候你还是让人惊心,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说过,九月,不凉不暖,说的便是你啊。只是现在我才觉得错了……” 连城邪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千袂,停了下来。 千袂咬咬嘴唇:“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只是觉得我有些冷酷,我知道,我知道,今天我逼你残杀自己同胞是我的错,只是决定要做的还是你啊!你怎么能怪我?”一声一声的‘我知道’不知是信任连城邪,还是安慰自己。 “我并非怪你,为将者杀伐果断,自然无视生死,只是九月”连城邪抹抹千袂脸上被雨水沾湿的头发,捧起他的脸。 “你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就可以视生命为草芥?你究竟是怎么做的几万人在你眼前因你倒下的时候,心安理得?” 千袂一把打开连城邪的手:“你到底要说什么!要我帮你攻克麟夕的人是你!打仗就有牺牲,你现在把那些人命都推到我头上来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做!难不成你要我不死一个人就拿下麟夕吗?我做不到!你把我逼死我也做不到!” 千袂转身离去,雨水滴落到了他的身上,一阵冰凉,千袂捂住胸口,他不知道这胸口是热还是冷。其实他明白连城邪在纠结什么,有些人看到有瑕疵的珍珠,眼中看的不是珍珠,只有瑕疵。 爱人的不完美,心中的结。 千袂苦笑一声,可叹连城邪至今还能重视人命,也真是难得,只可惜他不是皇子,否则他那样的人,战时杀伐果断,不战时怜惜人命,很适合皇位啊,只可惜玲珑设计,可笑却无君王命。 ☆、第六十三章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连城邪暗自懊恼,他怎么说了那种话,不是摆明了伤千袂的心么?他有些着急,急切的想要攻破麟夕,然后与千袂远走高飞。千袂心思剔透,有了他可以更快的破了麟夕,但是他又不希望千袂染上血腥,想让千袂干干净净的。可是到头来他却发现千袂内心里其实是个薄凉的人,所以他又恨千袂为什么面对那么多人命没有反应。自己经过了那么多沙场,无视人命还可以说的过去,只是千袂他明明…… 千袂也知道像连城邪这样的男人想要的是一位美丽贤淑,相夫教子的贤妻,而不会是一位工于心计,手段狠毒的谋士,聪明人世上千千万万,谋士没了他千袂还能有别人,只是妻子只有一个,伴他生生世世的人。 只是要他变成一个只能依附别人生活的人,他不愿意…… 他也在害怕,得不到的才是永恒的,那玉颜公主在连城邪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怕只怕玉颜才是连城邪心头的朱砂痣。 千袂走到城门下就看到越重璇漫步走了过来,下属替他打着伞,在蒙蒙细雨中那一身黑衣显得格外沉重。 “我有事要告诉你,你随我来。” 千袂有些苦闷的心情还没能好好收拾就走进了雁门城城主府。 越重璇将急诏递给千袂“你看看!” 千袂看着越重璇不愉的脸色,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什么事。千袂看着诏书,着实大吃一惊,手中的诏书也差点掉在了地上。 今日下午的时候突然有人送来皇帝的密诏,越重璇以为什么朝廷大事,却没想到是那样的事。 越重璇看着来人,收起手里的密诏:“父皇可说什么呃?” “回勤王殿下,陛下说要不要千驸马回昪京请你自己决定。” 越重璇慢慢握紧手里的密诏,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这事还真难办,若是叫千袂回去,他必然少了一只臂膀,若是不叫他回去,怕他日后迁怒,也会少一只臂膀。忽然越重璇笑了起来,千袂擅长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样的战术虽然有效但是多使几次,赵恺摸出了路数,就不见得有效了,还不如放他回去,要千袂真正为他效力的时机还未到! 这样想着越重璇挥退了密卫,站了起来向外走去,越重璇走在雁门的街道上向城门口走去,绵绵细雨中,越重璇看着雁门城忽然有了一些不舍,千袂这人心思奇巧,没了他说不定破麟夕得花些功夫了,不过他有那个战必胜功必取的连城邪已经够了。 千袂拿着诏书也顾不得失不失礼就向外跑去,他拿着诏书冲进雨里向城门跑去,只是刚出门就被人拦住,千袂回头一看,才看见一身湿漉漉的连城邪,不知道那把伞究竟遮了什么…… 千袂好想抱抱连城邪,只是城主府门前有侍卫守着,他不能。 连城邪拉着千袂走到他临时住的房间,拿起布擦擦千袂脸上的水,千袂看着连城邪,将手里的密诏交给连城邪。连城邪拿起密诏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只是眼睛尾梢微微翘起,他看了千袂一眼,眼睛中亮晶晶的。 “你要回昪京?” “你想我回去么?” 连城邪低下头,这件事虽然有失颜面但却把他与千袂最大的障碍消除了,他再也不用看着千袂进了别的女人的门,而且可以让他离开这里,这样他就可以假装他的九月是个善良的人。 连城邪抬起手覆上千袂的脸:“你回去吧” 千袂偏过头,看向别处,玄睿,我喜欢你,但是跟你在一起真的好累,因为怕失去你,我连最快乐的时候都在害怕,你现在叫我回去?你不想我再参与这里的事,你想把我养成你侯府里的一只金丝雀么? 罢了…… 杀母之仇,夺嫡之心都因你而放弃,我来麟夕也只是为了助你,既然你想要我回去那我就走。 其实有些事情换个角度思考也许会更好,以前连城邪更喜欢玉颜所以想要破了麟夕,现在他更喜欢自己所以怜惜自己。 所以他在自怨自艾什么呢?试探,嫉妒,索求,多了不过是自寻烦恼。 许久千袂才点点头,连城邪想要说什么,却见千袂倾身过去,吻了他一下。 “你也早些回去,在昪京,我一个人很孤单”此行也许屈辱,也许凶险,但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在昪京等你凯旋。 那日下午千袂便和那位密卫一起走了,凤倾后续部队对已占领的麟夕土地做了一次扫除,那片的散兵一个也不留,所以那些地方算的安全,只是入目荒夷,来时还是哀鸿遍野,现在白日里却静谧安然的渗人!这片土地死了多少人,只为那上位者的一句话。 千袂骑着马踏过曾经是麟夕的山河,如果他猜的不错下一个就是百炁了吧,龙渊国暂时还不能动,但是一个小小的蛮族百炁,想必文帝一定不会放过,只是上次以麟夕以北的两府地区说服了龙渊盛武帝,下一次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呢?百炁无为帝当真是个昏君,以百炁之力还妄想瓜分麟夕,也不想想龙渊国是什么样的国富民强,百炁又是怎样个羸弱,真是驴儿跟着狼跑,也不怕被狼回头反咬一口。 千袂看了一眼身边的密卫,又想起了那个密诏,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那样也好,终究是自己对不起玉容,就算她跟了别人,自己终无怨言。 两个月以后千袂回到了凤倾,凤倾国较为湿润,气候也较暖,但是等千袂回到昪京的时候,天气还是很冷了,麟夕会更冷吧,那边也比较干燥,干冷干冷的,那里的风会不会刺骨?连城邪不知道适不适应,现在应该已经停站了吧,过两天可就是三九了。 千袂没有回家就去了皇城面见孝文帝,千袂本打算禀报前线的事,但是孝文帝却是挥挥手“前线的事,有八百里加急的奏折禀报,你不必赘述,你回家里看看吧。” 千袂重重的跪了下去,然后起身退了三步才转身离去。 ☆、第六十四章 旧香残粉似当初,人情恨不如 千袂身上没有披风,冷风一吹,就咳了起来,千袂拍拍门,开门的是唐伯,唐伯一脸愁苦,看见千袂回来,脸上才有了一丝喜色,立马催人去禀报叶慧文。 千袂走进大门,刚走过正堂,绕道后院,初云姬便出来了,只是她的样子着实吓了千袂一跳,算算日子初云姬现在应该已经七八个月了,只是她腹部平平! 千袂站在初云姬面前,那个曾经笑靥如花,跑起来脚边的铃铛会哒哒作响的孩子,正以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他,千袂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 突然初云姬惨兮兮的笑了一笑,脸色苍白,仿若厉鬼,千袂嘴唇微微张开,却不知道说什么…… 唐伯是个会看眼色的便走到初云姬身边:“小姐,你身子骨现在还弱,回房去吧” 初云姬看也没看唐伯,就那么直挺挺的仿若游魂的走进了房间。 千袂看向唐伯:“她怎么了?” 唐伯看了一眼千袂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这……” 千袂微微抬起头,厉喝了一声:“说!” 唐伯挥退了那些丫鬟才开口:“那日,公主殿下与……与……与那人……私……会” 说到这里千袂的脸色还是忍不住的变了变:“继续说!” “被小姐撞见,小姐怒极,上前与公主殿下理论,公主殿下就与小姐吵了起来” 唐伯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看千袂的脸色,千袂微微叹了一口气,那孩子一定觉得玉容对不起自己,才会那么生气,她们吵什么不用想他也知道。 “后来呢?姬儿的孩子怎么没了?” “我们听见吵声便过去看,那人看见我们都过来了,便想翻墙走,只是小姐突然跑过去拉住了他,那人推了小姐一把,小姐倒在地上,撞到了,导致早产,只是那孩子只有七个月,生下来没有一个时辰便……去了。” 千袂慢慢握紧手,自己亏欠玉容的,在玉容背着自己与他人私会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了,但是那人欠姬儿,他绝对要那人千倍万倍的还回来。 突然叶慧文的房间门的帘子被人挑开了,出来的是小雨。 小雨看着千袂的脸色有些怯怯的,她没见过千袂生气成这个样子,而且千袂临走前要她保住那个孩子,现在那个孩子没了,虽然不是她的责任,但是她还是害怕。 千袂看了一眼小雨,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逃命去了” 小雨立即跪倒在了地上:“奴婢该死,没有保护好小姐” 千袂走到她面前:“姬儿出事的那天,你在哪里!” 小雨俯下身,千袂平时温温和和的一个人,真正生起气来,可是可怕的很,她微微颤抖:“那天奴婢替小姐去拿安胎药了,奴婢走时小姐还在午睡,奴婢本打算趁小姐入睡时出门,立即就回的,没想到等奴婢回来的时候已经……已经出事了。” “你说的这些最好不要有一句假话,否则罪加一等!” “奴婢不敢!” 千袂慢慢缓和自己的语气“你出来做什么?” “是老夫人见大人回来也不进门,所以叫奴婢出来看看。” 千袂抬脚就向叶慧文屋子里去,千袂走进里屋,叶慧文靠在床边,微微有些吃力的喘气。 千袂走过去坐在了叶慧文床边:“娘” 叶慧文摸摸千袂的脸:“我儿受委屈了” 千袂握住叶慧文的手摇摇头。 叶慧文偏过头微微叹一口气:“真不知这苍天在造什么孽……” 千袂握紧叶慧文的手:“母亲,身体可好了些,大夫怎么说?” “就那样啊,我还要看着我儿成为人上人呢,我还要看着我儿易姓,我怎么会先一步而去。” 听到叶慧文这么说,千袂心中更加的愁苦,易姓?他已经为那个人放弃了,要是母亲知道自己与那人还纠缠在一起,肯定会气死的,连城邪若是知道自己与他血脉相连,他会怎么样,千袂不敢想。 叶慧文看着千袂满面愁苦:“玉……她走了,你打算……” 千袂微微叹了一口气:“既然入了我千家的门,那就是我千家的人,无论死了活着,她这么走了,我权当她是死了,立个牌位也就是了。” 千袂辞别了母亲,便走到了初云姬门前,虽然男女有别,但是他不能放任初云姬那个状态不管。 千袂敲敲门,没有人应,千袂只好推门进去,就看见初云姬怔怔的坐在床边。 千袂走到初云姬面前,摸摸她的脑袋,“姬儿?” 初云姬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还是怔怔的望着门口。 千袂在初云姬面前蹲了下来,想摸摸初云姬瘦的不成样子的脸,却又收回了手,这孩子已经长大了。 初云姬到了这时脸上才有了另一种表情,整张脸像是隐忍什么似的微微扭曲抖动了起来,然后两行清泪流了下来看向千袂。 她微微闭眼,随后又睁开了眼,“那天那个与你妻子私会的那个人杀了我的孩子,你帮我杀了他!” 千袂看着初云姬的脸心下惊了一下,犹豫了片刻,郑重的点点头:“我会叫他不得好死!”,先安稳住初云姬要紧。 初云姬靠在床边一语不发,千袂坐在了她旁边,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正在这时唐伯的声音却出现了:“大人,有人送信来” 千袂站了起来,替初云姬披上衣服,又拨了拨炭火,才出去。 “唐伯,找人看着姬儿,不许离开一步” 唐伯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千袂是怕初云姬寻短见,“是,出事以后,我们一直都看着呢” 千袂微微点头:“真是辛苦你了” 唐伯一下子有些受宠若惊,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 ☆、第六十五章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千袂走到正厅,就看到了那封信,并无署名,只说是明日午时寒山寺见。千袂将信折了一下,放在火盆里慢慢的烧,直到它化为灰烬,千袂微微蹙起眉头,玉容公主竟然找上门了。 只是千袂犹豫了起来,那个男人到底要不要杀,杀了自己这辈子就是注定亏欠玉容的了,不杀自己又如何对得起姬儿与师傅。 千袂轻声叫了一句:“茹写意?” 茹写意一身黑衣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悄无声息,伸手敏捷的像只狸猫。 “千大人?” “明天我去见玉容公主,你跟我一起去,不要现身,等我谈完你跟着她,查出那个男人是谁。” 千袂上报文帝,说是玉容公主得病身亡,文帝看到以后也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真是从小宠坏了,如今不立个牌位还能怎么样。 当日千府就准备起了玉容公主的丧事,千袂看着挂上的白色布幔,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不知如何排解。 第二日,早晨千府就把棺材搬进了正堂,而千袂此时却上了寒山寺。 千袂在寒山顶上坐着看着红日一寸寸的升高,想着他与连城邪那一日看着红日一寸寸落下,似乎只要这样想着,生活就有了动力,胸口的闷气也消散了不少。 山顶上风大,千袂又止不住的咳嗽,前几日就有些受寒,只是事多,就拖了下来,千袂收紧披风,转身下山。 千袂到了寒山寺的时候离正午还早,千袂就去寺庙里上了一炷香,他不信佛,他们家族也不信佛,上香也不过是一种心理慰藉。上完香以后又放了一些香火钱,那个和尚双手合十,站到千袂身边。 “施主可是有什么心烦事?” 千袂笑笑“一切都会变好的,已经向好的方向发展了,果真否极泰来,我该知足。” 和尚抽出一张纸:“那我为施主解解现下困境,请施主写一个字” “测字?这似乎并非佛家……” 和尚摇摇头:“非也,说是字如其人,因字如其心,如是见字如见人。” 千袂也不啰嗦在纸上写了一个“连”字。 “连,若是真的‘连’只怕也就没这个字了,可叹可叹,若是受尽千般苦还不能,那必受万般苦,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灭故,我作如是说。不过施主字迹遒劲,想必也是性情中人,难关易过也并非不可能。” 千袂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千般苦楚,万般苦楚? 千袂眼角一瞥却发现一个人站在寺外,正看着自己,现在是冬日并非旺季,来寺里的人也少,千袂将那张纸收了起来,塞进袖子。 “今日多谢大师指点,即便是万般苦,若是能得我愿,也受得。” 说着那人就走了进来,那人穿着与平民无异,只是挥袖间的风采却是常人难有的尊贵,来人正是玉容公主。千袂从寺庙里出来,看着玉容公主,几月不见玉容公主虽然粗布麻衣,但是脸色却红润了许多,没了往日在千府中眉间化不开的忧愁。 千袂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可知你父皇正在暗中抓你,你为什么不远走高飞,还要留在这里?” “我在等你” 千袂看着她不在说话,毕竟是自己的枕边人,此时说什么都有些不对劲。 “我知道不爱我,从我嫁给你的第一天起。现在我只是给你一个离开我的借口,开口的借口,你无法离开我,我自己离开,你可满意?” 千袂无言以对,他突然想起在新婚之夜他问玉容的那两句,你可喜欢我,你可会离我而去,心里越发的愧疚。 “今日我来见你,就是想看看你能不爱我到什么程度,你不把我当做妻子到什么地步。” “那人是谁?” “平民百姓” 千袂垂下眼帘:“那个人待你可好?” 玉容却笑了起来:“至少他不会让我独守青灯,我原本想着我不哭不闹,你终有一日会看到我的好,回心转意,只是那盏孤灯即使一夜一夜的亮,你却从来没有在意过。” 千袂又是无言以对。 玉容看着千袂的样子,虽然他不说什么,但是他的不辩驳,不言语,就代表他无话可说,虽然对不起自己,他是铁了心的不留自己了。 玉容笑笑,眼泪却是流了下来。 千袂看着玉容在自己面前哭,只是那样看着…… 玉容终于停了下来,看着千袂就那样站在那里,心终究还是凉透了,这一世她嫁与千袂,算是白嫁了,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她是公主又如何,只是不伤透了哪能甘心。 千袂借下自己的披风为玉容披上:“一路小心,希望你以后幸福。” 玉容摸摸披风,没有拒绝,看着面前的千袂,他身量已经挺高的了,面如冠玉,风华绝代,让人移不开眼,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移不开了,只是那人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从来都不在。 玉容转身离开,这次我离开你,是生,是死,自此两不相欠! 千袂看着玉容公主离开,对着一个地方说了一句:“跟上她,看看那个男人是谁?顺便查查他的底细。” 那个人究竟明知玉容不仅是他千袂的妻还是公主,为何接近玉容,意欲何为?不得不防。 ☆、第六十六章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转眼这个冬日就过去了,茹写意也不知所踪,不知是生是死,不会被人发现而被灭口了吧?千袂有些担心,但是自寒山下来以后他就有些不舒服,公主下葬的时候更是劳心劳力,等玉容一下葬,千袂就病倒了。病的有些狠,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连年是怎么过的都不知道,要不就是喝了药睡着,醒了就咳个不停。一连病了两三个月,想瞒着叶慧文都瞒不住。 那一日千袂在那里躺着,唐伯却走了进来,带进来一阵寒风,千袂又是咳个不住。 等稍微缓和些千袂才问“今日是几日?” “大人,都快二月份了。” 千袂点点头躺下:“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享王殿下他竟然为自己出丧!还给各位大人发帖子说是祭奠。” 千袂看着唐伯一脸见了活鬼的样子,闭上了眼,时间提前了,本来应该是战争结束以后,再出丧,看来享王是有些顶不住压力了,只是不知道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心中能否好受一些,毕竟活出丧可是损阴德损阳寿的活计。 千袂坐起身:“拿我的斗篷来,有帽子的那件。” “大人你要去?” 千袂点点头,掀开被子,他知道自己在官场已经不好待了,先是初齐康那件事损了自己的名声,现在又是玉容公主与人私奔,虽然立了牌位遮人耳目,但是只怕该知道的人在自己回凤倾之前都知道了。 自己只怕已经成了官场的笑柄。 也因为这个千袂一直称病不出,千府门前也是门可罗雀。 千袂坐着轿子到了享王府外,果真去了红对联变成了白对联。唐伯递上帖子,千袂走进门,已经有很多大人在那里了,看热闹居多,享王逼着他们募捐,原本心中怨恨甚重,但是享王却来了一招活出丧这样大不违的法子来安人心,虽然怨气仍在,只是也不好再明发作。 那些官员看见一直称病不出的前驸马也来了,面上虽然没有什么,但是心里都是一副戏谑的样子看着千袂,仿佛在看一台起起落落的好戏。千袂无视那些飘过来的眼神进了正厅,慢慢的取下自己的斗篷上的帽子,如玉的容颜配着白色的斗篷,如画中仙,倒叫那些戏谑的眼神变了一变。千袂看了一圈那些大人,面无表情。 正厅里摆着一副棺材,享王就躺在里面,拿一张黄绢盖在自己脸上,享王的那些王妃妾室在旁边嗷嗷的哭,连享王最小的儿子也跪在那里玩着俵和金纺,虽然那些人哭的倒是伤心,但是整个画面看着却荒诞至极。享王听见千袂来了,才起身。 享王还是一副风流不羁的样子,随手想扇扇子,手一摆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边什么都没有,只好作罢。 “啧啧,千大人果真是风姿绰约,这斗篷一穿,说还敢在千大人面前穿斗篷啊!听说千大人病了,可好些了?” 千袂忍住喉咙间的不舒服,点点头,他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做一幅活不过去的样子。 享王看向自己的妻儿:“哭,都哭,怎么停下来了?” 那些妻妾也许是得了享王的吩咐又哭了起来,正哭的起劲。 这时外面又有一声:“太子殿下驾到!” 那些原本坐在厅里的官员都起来了,越重枫因为麟夕的事本来就很不愉,现在又听说越重璇连连告捷,更是痛心疾首! 那些官员也不敢惹他,都乖乖的跪了下来,千袂也跪了下去。 “参见太子殿下!” 越重枫并没有让那些官员起来,只是走到棺材边看着已经躺下的享王,享王脸上贴着一张纸,嘴巴里的气吹得那纸一下一下的飞高。 “皇叔,你怎么活出丧呢?这可是损阳寿的事,父皇叫我过来看看,小叔还是把这些摊子收了吧!” 享王撤下脸上的纸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损阳寿算什么,前几日我那样搜刮民脂民膏估计早就该死了,我现在是向阎王爷爷赔罪呢,日后到了十门殿少受些苦。” 千袂跪在那里看着与享王说话的越重枫,思虑许久觉得易主还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越重璇虽然会对自己的手足下手,但是看现在这越重璇的样子,可能也不是什么重手,倒是这越重枫还没做到那位子上就有了皇帝的架子,可见连城邪选择跟着越重璇还是明智的,虽然友情成分多一些。 出了一趟门,被风吹了,回来的时候千袂就又病倒了,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叶慧文冬日的时候身子一直不利索,这母子两人一起病倒,千府上下仿佛染上了阴霾。 唐伯看着千袂一碗药一碗药的往肚子里灌,病却毫无起色,开春了,这两天却冷的厉害,唐伯进门以后只能里千袂远一些,防止冷气传到他身上。 千袂坐在桌前,脚下还生着炭盆,屋子里也暖和。 “唐伯,你可是有什么事?” 唐伯欲言又止的,最后他还是开口了“府上这两天不太平,老夫人说要不请一位先生来整整庄?” 千袂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书放下,止不住的咳嗽,旁边的小兰给他慢慢的拍着背。花影花镜被公主一起带走了,小兰又来伺候,小顺子乖倒是乖,也不懂话,只是有些笨手笨脚的。 千袂咳够了,拿过来小兰给他倒得茶喝了一口,不热不冷刚刚好,这丫头倒是心细。 千袂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唐伯:“不用了” 唐伯还想说什么,千袂却止住他:“过几天的暖和些我自己去向母亲解释” ☆、第六十七章 新愁旧恨真无奈,须就邻家瓮底眠 倒春寒,终究是过了,千袂的病也一日比一日好,三月暖阳,人也舒服了不少,冬衣穿着都有些热了。 千袂还是不敢减衣服,只是外面日头暖,还能转转,想到叶慧文那是决定要请先生的事,千袂就进了母亲的房。 叶慧文身子也好了许多,已经下了床坐在软榻上做绣工。 千袂撩开帘子进去,叶慧文看见千袂进来,笑了起来:“快过来坐” 千袂走过去坐到母亲身边:“娘” 叶慧文看着手上的刺绣给千袂看,竟是一副百子图,千袂看了一眼,只说了一声:“娘的绣工又变好了” 叶慧文微微叹了一口气:“哎!该留的留得住,不该留怎么也留不住,只是孩子你如今都二十一了,膝下一个子嗣也没有,孤零零的看着娘也心疼。” 千袂听叶慧文这么说,突然想起连城邪,他如今已经是二十六的人了,与他同岁的越重璇孩子都已经六七岁了,可连城邪却是一个妻儿也没有,心下不免有些心疼连城邪。 叶慧文拉了千袂一把:“我说的你考虑考虑” 千袂回过神,看向叶慧文。 叶慧文看着千袂低头蹙眉的样子以为他不愿意,又劝道:“小兰那姑娘是个心细的,看着也不是争宠的人,就给她一个名分,你房里好歹不至于冷清。” 千袂点点头敷衍叶慧文:“这事我会考虑,今日我来主要是跟娘说一说请先生那事,不是天灾是人祸,请先生来又有什么用,倒叫别人看了笑话。” 叶慧文听千袂这样说,也只好点点头:“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久病乱投医罢了。” 千袂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歇着了,再歇下去估计就只能辞官了。 第二日千袂就上了朝,文帝倒还问了问千袂的身体,千袂恭敬的回答已经好多了。 千袂站的久了脸色有些苍白,大病初愈,身体还是有些乏力,那些大臣看着千袂,眼中半是戏谑半是同情。千袂无视那些人,只是站到了自己的地方,又开始不得清闲,想起那几日养病,起先还嫌闷得慌,想连城邪想的心口发苦,只希望连城邪回来抱着他。千袂不要连城邪替自己挡住全部风险,只要他给自己有个温暖的怀抱就够了。 千袂靠在自己椅子上看着堆成山的公折,自己不再的这些日子,虽然有人替自己做事,但还是积压下来了。 千袂看着外面一日比一日暖的天气,桃花已经开了,都没能去看看,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下怀疑了起来,逼着初齐康告自己的人,害死姬儿一家人的人与引诱玉容的人之间可是有牵连?若是有,那就是那人接二连三的故意针对自己,只是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他,他背后可还有什么人?玉容可知道他的身份,那一日玉容说那人是平民百姓,不知道是有所隐瞒还是真不知情。 到了傍晚,千袂拖着有些疲累的身子回了府中,早朝是双日,明日是单日可以不用上朝,稍微起晚些也不打紧,千袂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春困秋乏,千袂身子又是刚刚好,累了一天自然疲累。 到了府上的时候却看见了越重隐。 千袂有些心烦,现在他没精力去应付越重隐。 越重隐看到千袂进门,站了起来,几月不见,越重隐神色看着比疲惫,甚至有些失意的感觉,脸上的胡子也像好久都没有刮的样子。 千袂有些惊讶走过去:“殿下,可是有什么事?” 越重隐蹙着眉头,“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醒过来了,今日刚醒来,却说要见你。” 千袂有些吃惊,沈存之难不成真的病入膏肓了? 越重隐看了一眼只是有些吃惊的千袂,眉头蹙的越发紧:“你是他心上的人,你去看看他吧!” 千袂瞥了一眼越重隐,看来这两人的心结还是没有解开,现在沈存之病成那个样子,自己不去看看怎么也说不过去。 千袂就跟着越重隐出了门,到了车上越重隐才又开口:“他要见的是九月” 千袂看了越重隐一眼,心下不由自主的多了一些警惕。 越重隐靠着马车,“你不必疑心,说句实话,若是他死了,我不会多活一刻。” 千袂更是惊讶的看着越重隐,他从不曾想过越重隐对沈存之的感情深到如此地步。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十六,就在那里咿咿呀呀的唱戏,唱的就是《二堂舍子》,跪在别人的旁边,那乖巧的样子的惹得人心怜。我要他来敬酒,他却吓得连杯子都拿不稳,差点倒在我身上。”说的这里越重隐嗤笑一声,蹙起的眉头舒展了一些,但脸色还是愁容不展。 “我第一次拉他上床的时候,他是非常不愿意的,我那时候看他与你依依话别,心中也有气,而且那时候我……还没有动心,对他也就不怎么温柔,只是那一夜过后,尝了那人的滋味却怎么也舍不下了。” 千袂轻轻冷哼一句:“那你还不是将什么杨瑶丹带进了府,甚至对他拳脚相向,不过朝三暮四,说什么海誓山盟、生死相随,我都不信你,何况沈存之。” 越重隐也不生气:“是,他不信我,他倒是专情,我对他也算是捧在心尖上了,对你到如今还念念不忘,一听说你在偃州出事就要逃去看你,他是我的人,却想着别人,我没杀了他就已经是惜疼他了。不过,他要是知道你不是女人,还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14节 千袂看着有些不可理喻的越重隐,这些生下来就是皇宗贵族的人,仿佛世间一切东西他们都可得,得不到了就要杀要剐的。 岂不知,得不到,那就必是得不到。 ☆、第六十八章 为伊指点再来缘,疏雨洗遗钿 千袂看着有些不可理喻的越重隐,这些生下来就是皇宗贵族的人,仿佛世间一切东西他们都可得,得不到了就要杀要剐的。 岂不知,得不到,那就必是得不到。 倒是苦了沈存之,想来沈存之也是喜欢越重隐的,只是后来越重隐又娶了一位妾,让沈存之意识到自己不过是那些妻妻妾妾中的一位,沈存之性子又是一个高傲的人,自然也不愿意像女人一样纠缠,也不说什么喜欢过来喜欢过去的话。而越重隐又是一个花心的人,即便对沈存之动了心,身边也还是莺莺燕燕。 沈存之越发的伤心,君若无情我便休,对越重隐越发的冷淡,越重隐就觉得沈存之根本不喜欢他,心里也就越发的不舒服,再加上自己,这两人估计这辈子也解不开这个结了。 “你可告诉过沈存之你要陪他一起赴死的事?” “他一醒来就吵着要见你,我哪有时间说!”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殿下,已经到了” 越重隐不等外面的人掀开帘子,一把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千袂只好跟上。 齐王府中还是花红柳绿,莺莺燕燕,过了正堂还是隐约可以看见丫鬟与越重隐的那些妻妾,不过看见越重隐都跪了下来,却不敢上前。 越重隐自从进了府门脸色就很不愉,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管那些跪着的妻妾,径直向欢颜阁走去,欢颜阁的大门已经打开了。 这算是千袂在齐王府中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见沈存之,越重隐走上阁楼,正巧遇见越君澜。 越君澜抬头看见自己的父亲,笑了起来,“父王!” 越重隐抱起越君澜,摸摸他的脑袋,脸上总算缓和了一些:“你来看叔叔?” 越君澜乖巧的点头,千袂看着越君澜那乖巧伶俐的样子,心中一动,要是连城邪也有个这样的孩子自己也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千袂跟着上了阁楼,越重隐回过头:“他要见的九月,你去换个衣裳吧” 千袂垂下眼帘,不知道自己该应还是不该应,到最后他还是轻轻的点头。 “这欢颜阁的人我已经全清出去了,你自己换好衣服就过来,没人会看见你。” 千袂走到外间那里已经放了一件女装,白色的,千袂摸摸那衣服的材质,倒是柔软,小时候穿穿女装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在还是有些难堪。 今天他可是连朝服都没有换就过来了,朝服繁琐,千袂将外面的衣服脱了许久才脱了下来,将那套衣服穿上,走到梳妆镜前,散开头发,许久不梳头发,手有些生了,随便挽了一下,看梳妆台上很多首饰,自己也用不到,看了一下镜子,慢慢蹙起了眉,现在的自己面部线条已经有些刚硬了,不至于不伦不类,反而多了一丝英气,但是女人都是越长越柔软,这样一来就没有小时候好看了。 千袂将脸旁边的头发散下来一些挡住了一些脸部轮廓,才好了一些,又细细的上妆,手有些生,时间耗得有些多。千袂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这下好像更女人了。 越重隐等的有些不耐烦,过来看:“怎么这么……” 越重隐看着穿着女装的千袂,一时间有些吃惊:“你……你还真是,怪不得那时候连城邪那么冷情的人都能为你动心了。” 千袂用手顺顺脸边的头发,暗暗想连城邪哪里是冷情,他只是专情,就算找上自己也只因为自己与玉颜公主有些相似而已。 “走吧” “你这声音” “我以前是唱戏的,自然会假音。” 千袂走进沈存之的门,进了里间绕过屏风才看见他,沈存之靠在床边,看见千袂进来,一时间眼睛里有了些光彩。那光彩看的越重隐有些吃味,越重隐也不说什么转过身走了出去,顺手还将门带上了。 千袂走过去坐在沈存之的旁边:“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 沈存之惨白着脸,虚弱的笑了一下:“不知道,可能是前世业障太多了,九月,你过得可好?” 千袂点点头:“我过得很好” “可……可嫁人了?” 千袂又点点头。 沈存之脸色不知是黯然还是放心:“是何方人士?” “是上届殿试的新科状元千袂,做他的妾” “上次来的就是他吧,你叫他来的?” “是”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为了你愿意来” 千袂轻轻一笑,在沈存之看来那就是欣慰的笑:“你有所归属我也就放心了” “你也要快些好起来” 沈存之苦涩的一笑:“我只怕是活不到今冬了” 千袂轻拍沈存之的手:“胡说什么!” 沈存之靠在软枕上,眼泪顺着枕头流了下来:“你终究是不喜欢我,我这样子也对你早就死了心。只是他终究也还是不爱我,那时候我告诉自己别强求,别嫉妒,只是我好想做的太差了。” 千袂没有去擦沈存之的眼泪:“今天他与我说,若是你死了,他便跟你一起去。” 沈存之有些惊讶的看向千袂:“你说什么?” “他说随你死” 沈存之听到这话,眼泪更是刷刷的往下掉,轻声呜咽了起来。 越重隐听到哭声走了进来,“我让你解他的心结,你怎么把他弄哭了” 沈存之用手臂遮住眼睛,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流淌,千袂从他身边起来,越重隐坐了过去,千袂看他二人这样子,明明都两情相悦了,怎么还能互相折磨成这个样子。 千袂绕过屏风,给那二人一些空间。 过了一会却听见杯子砸碎的声音,千袂急忙跑过去看,却看见沈存之倒在床上,越重隐站在床前,墙上湿了一大片,杯子碎在了墙边。千袂一阵头大,这二人这又是怎么了。 沈存之开口了:“我死了以后就把我的尸体顺水飘走,也省的麻烦。” 越重隐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沈存之眼中已经没有泪水,只是看着越重隐:“我不喜欢你,不要你的什么生死相随,我不想黄泉路上还看见你,不得自由,不得欢颜!” 越重隐更是生气,一拳打在床边,桃木床晃了两下,手也磕破了,血顺着床边的雕花流了下来。 千袂心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后明白,沈存之不是不喜欢越重隐,只是怕越重隐真的跟着自己去了,只可惜越重隐竟然看不清,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千袂却犹豫了起来,不知是否该说出来,是成全了沈存之,还是成全了越重隐。 千袂最后还是决定转身出去,他们的事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解开,自己费再多口舌也是无用功,而且自己与连城邪哪儿也是一团糟,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指点别人的感情,别人要怎么去喜欢,要怎么去相互折磨,自己插不了手。 千袂将女装换了下来,又穿上官服,坐在那里,一时间也是疲惫不止,千袂在那里坐了一会,又走到那门前,想与越重隐告别。走到屏风背后的时候里面却传来一阵一阵的□□声。千袂蹙蹙眉,一甩袖子转身出去,这越重隐真是……他难道看不到沈存之那苍白的脸色吗! 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千袂自然也想不到越重隐内心的苦痛。 出了欢颜阁,看见越君澜还站在那里,用手抓着门,在他远处两个丫鬟站在那里,不敢靠近,不敢远离。 千袂走过去蹲到越君澜面前:“君澜,你在做什么?” “我在等父王,父王出来我就可以去看欢颜哥哥啦!” “你很喜欢欢颜哥哥!” 越君澜用力的点点头。 ☆、第六十九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 路同归不同 过了冬天,又开始行军,几日以后,传来喜讯,不出一个月越重璇又攻下了一座城,已经进入麟夕腹地,直逼麟夕国都天宁! 千袂听到这消息心里总算舒适了一些,只可惜,从来都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沈存之去了…… 千袂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千袂也顾不得什么,就向齐王府跑去,连马车都没有时间准备,到了齐王府的时候,齐王府门口竟然挂着白布。 要是沈存之看见了一定说,自己何德何能让齐王府挂一次白。 看来越重隐动了真情,竟然为沈存之办丧礼,按沈存之的身份是万万受不起的。 千袂走了进去,齐王府内还是花红柳绿,只是平添了一份肃杀,其他地方倒没有挂白布,只有欢颜阁门上挂着,贴着挽联。 ‘等闲暂别犹惊梦’ ‘此后何缘在晤言’ 千袂走进去,客厅里已经摆好了供桌,五谷、香炉、明灯,糕点,烧纸,只是香烛还没有点上,供桌前摆着一口寿材,扇底扇盖,上面雕着复杂的纹路,只是这名贵的红木如今看的千袂如此刺眼。千袂转过头上了楼。 转过屏风,就看见越重隐坐在床边,拿着湿巾为沈存之细细的擦拭,先是头、眼、鼻、口、耳、胸,后是右手、左手、脚,脸上无悲无喜。 无悲无喜,可千袂觉得他却是伤心透了。 越重隐脱下沈存之原来的衣服,为他细细的裹上衣衾,丝绸的明工映的沈存之的脸色红润了起来,发丝柔软、顺从的束了起来,如同他的性格一般柔软、顺从。 沈存之闭着眼,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裹好衣衾,越重隐抱起他,也不看千袂向外走去,到了楼下,越重隐将沈存之慢慢的放到棺材里。 越重隐看了一眼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的丫鬟小厮,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他顿了顿,“拿…红妆明珠和玉如意来” 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捧着一个东西走了过去,越重隐拿起明珠,慢慢放进沈存之嘴巴里,明珠的光芒消失在沈存之的嘴角。越重隐又拿起玉如意握在了沈存之手上。然后拿起红线将沈存之的手脚绑好,一切亲力亲为。到最后才拿黄稠为沈存之盖上,越重隐拿起蒙面的白绸巾想蒙住沈存之的脸,只是他的手在碰到沈存之冰凉的脸颊的时候,微微颤抖了一下,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没有盖着,他想再看看,再看看,再看看…… 供桌面前点燃了香烛,一股青烟飘起,让越重隐的脸也有些虚幻了起来,他脸上没有悲痛甚至连蹙眉都没有,只是看着棺木中的沈存之。那样的他看着更让人心痛,仿佛活着的只是一张皮,内中的灵魂早已随着沈存之死去。 沈存之膝下冷清,连为他守灵、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越重隐就坐在那里,为沈存之守灵,只是他也不能披麻戴孝,首先他的身份不允许,其次他算是沈存之的夫婿,为他披麻戴孝倒折了沈存之的阴寿。 千袂走了过去,陪着越重隐坐了下去。 “存之,存之,你说他怎么就不在了?” 千袂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忽然想起小时候沈存之向自己暗示的时候,有一次他向自己解释他自己的名字。千袂缓缓的开口:“他以前告诉过我,存字,并非存在之存,其实它原本的意思是温存之存。这名字是他母亲娶的,只希望他以后平平安安,娶妻生子,温存待之。” 越重隐听闻还是坐在那里,不再言语。 千袂陪着越重隐守了三日灵,四月天地上还是凉,屋内也不能生火,只能干冷着,只是千袂的心思不在这里,他想了很多,关于以前,关于沈存之,关于连城邪。更多的是关于连城邪的子嗣,他不想连城邪死后也是膝下凄凉,连一个捧灵扶棺的人都没有。 三日以后出殡,越重隐是皇家人,自然以后是要入皇陵的,只是沈存之却没有那个资格,只好选了一块风水好的地方。 出殡,应是金鸡引路、子孙扶棺,只可惜沈存之没有子孙,不过越重隐亲自送葬,也算是不白走这一遭黄泉路。 越重隐一步一步的走出府门,后面跟着红漆棺材,上面的白花刺眼。越重隐不向后看一眼,只是一步一步的走。 千袂带着黑纱,走在后面,送葬的队伍其实不小,只是他们,她们,与沈存之非亲非故。一路上撒着钱,飘飘扬扬,这些人、这些纸币,不过图个好看,沈存之也不至于死后凄凉,却是一个戴孝的人也没有,沈存之今年二十有三,加上天一岁、地一岁,也不过二十五,委实太过年轻。 终究是下了葬,宽不过二十方步,高不过四尺,不过一个容身之处。 是夜,千袂陪着越重隐守在坟茔外,半夜的时候外面刮的风愈发猛烈,越重隐喝着酒,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类似与悲悲戚戚的表情。 “那一日他说他不喜欢我,不要我生死相随,他不想在黄泉路上看到我,不得自由,不得欢颜!我其实明白他是不想我死,千袂,你说,他是知道我爱他的吧?” 千袂静静的看着他,“那在他生前,你为什么不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我说了,他不信,说到后来我都觉得自己可怜了。” “那是你自作孽” 越重隐听着千袂有些刺耳的话,抬起头来,那么桀骜不逊的一个人,脸上竟然流着眼泪,一副脆弱无助的表情。越重隐的样子,让千袂再怎么也开不了口。 到最后千袂忍不住叹气,这两个人怎么就结成了死结? 越重隐看向门口,仿佛透过门口看见了沈存之的坟墓:“外面的风好大,他一个人肯定很孤独,我就在这里陪着他吧,他不想我死,那我就活着。” 越重隐站了起来,走到沈存之坟冢之前,慢慢跪了下来。 他的沈存之不在了。 成了这荒冢中的新坟。 一抔黄土葬身骨,只得两三张纸钱。 头七,三年,七年,十年。 越这么想,越心痛,越重隐慢慢趴在地上,终于泣不成声。 ☆、第七十章 手不逗红红自染,作茧自缚 千袂拖着有些麻木的身子回了千府,千袂转过正堂的时候,就看见初云姬坐在水榭中,还是有些无精打采的,整个人有些回不过神,不过能出来坐坐就已经很好了。千袂走过去坐在了她身边,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 就在这时从书房里走出一个人,是茹写意,千袂站了起来,一直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现下没事就好。初云姬看了一眼从书房出来的茹写意,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继续坐着,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女人失去夫君就失去了生命的一半,但是失去孩子那就失去了生命的全部,现在除非让初云姬再有一个孩子否则她好不了了。 千袂看了一眼站在水榭外的茹写意,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走了出去。 到了书房茹写意就开口了:“我差不多全都查出来了” 千袂因着沈存之的死心绪有些不稳,只是点了点头。 “那人的名字是王崇祯,是太子越重枫的手下” 千袂听着越重枫的名字一时间有些心累,“那初齐康告我那次还有玉容那件事都是越重枫在背后捣鬼?” 茹写意点点头,“他可能是为了对付勤王殿下,不好直接下手,侯爷身上也不好下手,便从您身上下手了。” 千袂坐了下来用手撑着脑袋,揉揉眉心,微微叹了一口气,那姬儿的仇人岂不是太子了?他现在可动不了太子啊。 千袂随意一瞥,才发现茹写意的腰有些弓,姿势也不大自然,“你怎么了?” “我跟踪的时候被那人发现,那人武功厉害,受了些伤,不过不碍事。” “那你下去养伤吧,这件事我自有对策。” 千袂也是心烦了起来,玉容竟然又进了一个火坑…… 千袂觉得身上有些冷,自己在书房的时候从来都不许人打搅,连端茶送水也不许打扰,所以那窗户开着的时候没人关。千袂走了过去,外面却是日头正好,比屋里还暖和,不由觉得屋里阴冷。 窗外的花开的正艳,不由想起越重隐,那王府内满园□□,莺莺燕燕,只是谁解那人苦痛,谁解另一人苦痛?又想起连城邪,自己离去那一日,他的所思所想,他不想要自己参与战事,甚至是政事他也不喜欢,他就是想把自己养成一只见了他只会吟唱的金丝雀,只是比自己更像金丝雀的人就在麟夕,若是麟夕国灭了,那么玉颜公主该回来了…… 凉风吹了进来,翻动了书桌上的书本。 千袂低头看那一页,不由的低吟了起来:“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千袂不由的苦笑了起来,罢了!反正什么都放弃了,这一身官袍有什么难以放弃的?反正自己在这朝中也再难以混下去了,自己都成朝中的笑话了。 既然如此,就做一只连城侯府里的金丝雀有何不可,有何不可,甘心吗?有什么不甘心的。至少那人还能在自己身边,那眉目如画的人,自己能看见,心里就已经满了。 千袂送走了母亲,叶慧文身边随行的只有一个小丫头,那孩子无父无母,被千府买断了终身,千袂便让她一路照顾母亲。叶慧文拉着千袂的手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千袂却只是摇摇头,说声没事。叶慧文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严重的事了,扯住缰绳不让车走。 千袂握住母亲的手:“娘,我们已经好久没去看爹了,我想回家看看,我已经交了官文告假,还没批下来,我想着娘身子不好,先走,我后续赶上。” 叶慧文听闻如此才松了手,离开了。千袂看着叶慧文离去,脸上才染上了一些阴郁之色。 第二日,千袂上了朝,递交了辞职官文,文帝看着眼前的奏折,微微叹了一口气,却还是批了。玉容公主与人私奔,不知所踪,对千袂来说是奇耻大辱,自然在朝堂上待不下去了。 千袂抬起头看了最后一眼这天子明堂,终究是不带一丝留恋的摘了官帽,跪谢帝恩,其实文帝待自己一直都不错,玉容公主开始对自己也真心,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回了千府,千袂就开始看账本,他并不是查账,只是官位没有了,这千府他自然也不能再留了,必须遣散家童丫鬟。这让千袂满意的漂亮府邸,等到傍晚的时候,便冷清了下来,丫鬟仆人散尽,银钱散尽。在别人看来,在去年秋冬的时候就岌岌可危的千府,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千袂算了算剩下的钱财,自己做官没有做多久自然没多少油水,还能有剩下的钱财已经很不容易了。 只是,他不想走,他要等着连城邪回来,兑现他与自己远走高飞的承诺。 初云姬站在书房外半响,看着书房里影影绰绰的灯光,犹豫了一下,推开千袂书房的门。 千袂回过头看着初云姬。 “哥哥” 千袂站起身:“什么事?” “这府邸里的人都走了?” 千袂看着站在门口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的初云姬微微叹息:“我辞官了” 初云姬面无表情的看着千袂“你不恨玉容公主?相反你还很想成全她,所以你才想放过他。” 千袂苦笑着摇摇头:“姬儿,我一介书生,那里是想让谁死就让谁死。” 初云姬握紧手绢,犹豫良久,才开了口:“千哥哥,你娶我好不好?” 千袂心里惊了一下,呆呆的看着初云姬,不知如何作答。 初云姬苦笑了一下:“不愿意么” 千袂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娶初云姬还是不想。怪不得,怪不得,连城邪听到自己要收留初云姬就对自己发火,原来如此,他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千袂微微叹气,他不想再刺激初云姬了,只是…… “姬儿,玉容为何会离我而去,你明白吗?” 初云姬本是个聪明人,听千袂这么说就明白了,千袂的意思不过是他给不了人幸福而已,要是可以玉容也不会走。 初云姬低下头:“那就罢了”转身离开。 翌日,千袂在街口随便买了一间房子,自然与千府差了不只一个档次,只是他现在在这昪京需要的只是一个容身之处。 ☆、第七十一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一年以后,麟夕国都天宁在被围攻整整一个冬日,两月有余之后,弹尽粮绝,城破! 天宁城中一片混乱,振宏帝不是昏君,只可惜他是亡国之君!凤倾国的士兵已经攻进了城正在进行巷战,天宁将士已经没了斗志,有些地方甚至之间扔了兵器跪地投降。皇宫中更是乱成一片,那些宫女太监各自敛着钱财向宫外逃去,那些侍卫也早就不知踪影。 往日的玉颜公主今日的颜妃从冷宫匆匆跑到奉天殿的时候,正看见振宏帝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表情无喜无悲,只有一脸的凝重。 玉颜走过去站到台阶下面,她还是有些害怕这个男人,“陛下!” 振宏帝看向玉颜公主,只是吐出几个字:“城破了” 玉颜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低下头。 振宏帝微微叹息,拔出长剑,耳边剑气殷殷作响,振宏帝看着宝剑熠熠生辉:“千秋功名,一世葬我,玲珑社稷,可笑却无君王命。” 说罢挥剑自刎。 玉颜看着振宏帝挥剑,慢慢闭上眼,坐在了地上。 却是殿外一阵破空之声,振宏帝手中的剑被打偏,只在他的颈边划出一道血痕。 越重璇与连城邪两个飞身进门,连城邪迅速抓住振宏帝的胳膊,只听得咔嚓一声,振宏帝的胳膊就被连城邪给废了,振宏帝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却只是闷哼一声。 越重璇看到振宏帝失去自杀的能力,才冷笑一声,扶起了自己的长姐。 “等到我们来了才自杀,你是不是不想死,要真是这样,我可以给你一条活路。” 玉颜推开越重璇走到振宏帝的旁边,连城邪看着玉颜,多年未见,玉颜却是更多了一丝沧桑,风华未减半分,更多了几丝风韵,只是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玉颜扶起振宏帝将他扶到龙椅上,看着越重璇:“士可杀不可辱,二皇弟,你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姐,你就给我们一个痛快吧!” 连城邪眼皮跳了一下,玉颜说的是我们!看来果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玉颜已经打算跟定了这个亡国皇帝!连城邪知道对振宏帝绝对不能做的过分,否则难免龙渊百炁会唇亡齿寒。本来就想要他一死了之,只是没想到玉颜会想着跟他一起死! 连城邪慢慢走到越重璇身边,悄悄对越重璇说了几句,越重璇慢慢点头。 越重璇开口说:“假如你不陪他死,我就给他一个痛快!” 玉颜终于看了一眼连城邪,眼中的眼泪直打转,“谢殿下!” 越重璇被这一声殿下叫的有些心惊:“皇姐,我这也是为你好。” 玉颜只是低下头,不说话。 振宏帝突然笑了起来:“想不到我活这么一世,到头来,想死都要靠一个女人来求情。” 玉颜看向振宏帝:“这不是求情,这是求死!” 玉颜捡起地上的剑,连城邪有些紧张的看着玉颜,生怕她自刎。越重璇一抬手打晕了玉颜,让玉颜看着振宏帝自杀委实有些残忍。 振宏帝拿起剑,架在颈边,右手握着剑,左手握着右手,闭上眼睛,右手带着左手一用力,一道血从振宏帝的颈间喷了出来,喷在了连城邪与越重璇的脚边。 越重璇微微叹了一口气,抱起玉颜向外走去,外面还在混战,大概振宏帝也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快攻进来吧。 那些守在外面的将士看到连城邪出来了,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你们进去吧!” 那些将士一听,顿时杀气大盛,冲进了奉天殿。 越重璇还在麟夕扫除麟夕剩余的地界,连城邪带着玉颜回了昪京…… 连城邪本想带着玉颜进宫,玉颜只是冷冷淡淡的看着他,连城邪千言万语都憋在嘴边说不出来了。连城邪只好把玉颜安排在驿站里,自己去见皇帝。 文帝听闻麟夕已破自然畅快大笑,当即就为连城邪嘉奖,说到玉颜公主时,文帝微微叹息:“算了,就让她先好好休息几天吧” 连城邪只好称是。 当夜,文帝便宴请群臣,以贺天宁城破,连城邪坐在文帝下首,甚至比那些亲王的位置还要高,自然有人眼红。连城邪扫了一眼文武百官,那原本熟悉的人影果真不见了,看来千袂真的辞官了,按下心中的急切,举着酒杯迎接四面八方的道贺。 “恭喜连城侯爷!” 连城邪抬起头,原来是越重枫。连城邪一回昪京就想见千袂,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心下有些着急,但还是不动声色的与越重枫寒暄。 终于散了宴席,连城邪匆匆出了皇宫。 千袂听到连城邪提前回京,很是惊喜,他以为还要大半年呢,便跑到城门口去迎他,只是连城邪骑着马并未看见挤在人群中的他,千袂也不介意,这样本来就很难看见,只是听旁边人说,连城邪马后的车里坐的就是当年嫁到麟夕的玉颜公主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千袂看着连城邪进了宫门,就一直在外面等着,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傍晚时分他才看见连城邪骑着马从宫中出来,连城邪喝的有些醉,伏在马背上。 一个牵马的小厮走上前,“侯爷,我送您回府” 连城邪仰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慢慢飘出一句:“不用”,然后自顾自的骑着马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吟唱:“彼泽之陂,有蒲有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恨只恨,白云苍狗,青梅竹马,破镜难圆,当年人面桃花,倾国倾城,如今绿叶成荫。” 就因着这一句话,让千袂本来还热乎的心,一下子凉透了。青梅竹马,人面桃花的不是他。千袂用手捂住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捂着嘴巴,难道怕自己喊出来?哭出来?他紧紧的咬住手背,只希望手上的痛可以减轻心中突如其来,生不如死的痛楚! ☆、第七十二章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连城邪仰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慢慢飘出一句:“不用”,然后自顾自的骑着马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吟唱:“彼泽之陂,有蒲有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恨只恨,白云苍狗,青梅竹马,破镜难圆,当年人面桃花,倾国倾城,如今绿叶成荫。” 就因着这一句话,让千袂本来还热乎的心,一下子凉透了。青梅竹马,人面桃花的不是他。千袂用手捂住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捂着嘴巴,难道怕自己喊出来?哭出来?他紧紧的咬住手背,只希望手上的痛可以减轻心中突如其来,生不如死的痛楚! 千袂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低着头慢慢的走,天色越来越黑,他的情绪也越来越阴霾,千袂攥紧手,心里不知是难受还是其他的情绪在迅速高涨着,这一刻他切切实实的恨着连城邪,恨着玉颜公主! 不知走了多久,千袂抬起头时下看,苦笑一下,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千袂抬头看着匾额上‘文双侯府’四个大字,突然觉得刺眼无比,自己放弃杀母之仇,放弃鸿鹄之志,甘心做一只他连城侯府的金丝雀,还换不来连城邪的一心一意吗?连城邪是想要齐人之福吗? 千袂走上侯府的台阶,也不敲门,只是倚着台阶坐着,夜里很冷,千袂拿着披风裹紧自己,可还是冷。他有些迷茫他在这里做什么,是了,他想等连城邪回来…… 连城邪是有些微醺,但还不至于醉的厉害,他虽然远在麟夕,但是昪京的事,还是有人会汇报给他的。他早就知道了千袂辞官的事,连千袂租的房子地方他都知道。连城邪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去找千袂,便打发了那小厮回府。自己独自去了那院子,从墙上翻了过去,只是没想到院子里没有人。 这院子只有三间房子,房子都黑着灯,中间一件窗外摆着几盆兰花,这时节已经没了花瓣,兰花的枝叶就着月光投影在窗花上,静谧安然。 看样子这就是千袂的住所了,连城邪推开门进去,房间并无特色,甚至一个隔间也没有,进门就可以看见右手边的床铺,连城邪赶了一个月的路,又喝了酒,有些累,便躺到了千袂的床上,只是,谁知沾枕即睡。 千袂坐到半夜,连城邪还不来,他站起身,揉揉已经冻麻木的身子,眼睛眨了两下,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往下掉,千袂伸手擦掉,冷风里,面颊上微微的疼,千袂擦掉眼泪又往下掉,只好一面哭一面擦一面往回走。 等回到院子的时候,千袂已经哭得鼻青眼肿的,千袂点上灯,房间里一下子亮了起来,千袂走过去用毛巾擦了擦脸,等他回过头的时候却被床上躺着的连城邪吓了一跳。 千袂走到床前,有些不可置信的走到床前,看着兀自睡得熟的连城邪,突然间那所有的怒气、怨气、恨意消散而去,千袂吃吃的笑了一声,摸摸连城邪下巴上的胡子,几夜没得好睡了吧。真是的,他还以为他去找玉颜公主去了,害他难过了那么久。 他怎么就喜欢这个人,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 闻到他身上一股酒味,千袂知道今晚必是庆功宴,千袂看着连城邪翻了一个身,不知道是舒服还是不舒服的哼哼了两声。千袂看他衣服将他缠的紧,便脱了他的外衣。就那么折腾,连城邪还是没有醒,看来的确是累了,千袂替连城邪盖上被子,不知道是叫醒他喝点茶醒酒,还是让他这样睡着。犹豫了一会还是熄了灯,也躺倒了床上,抱住连城邪,闻着他身上的酒香,熏着熏着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千袂就觉得睡得很不舒服,他睁开眼睛,就看见连城邪直勾勾的看着他,千袂微微一笑,这样早上起来就可以看见他,真好,真觉得此生此世,有这么一刻就够了。 连城邪在被子里伸手抱住千袂,千袂也顺势靠在连城邪怀里,只觉得任他世事,眼中心中只有伊人。 直到邻家得公鸡的叫了一声,千袂才重新抬起头:“怎么提前回来了?” 说完就像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在这人面前怎么就蠢了,他提前回来,自然是为了护送玉颜公主。 “若我说是为了早日见你,你可相信?” 千袂坐起身,重重的点头,他一直都在等,等连城邪回来……与自己远走高飞,只是此刻却万难开口。 连城邪看着千袂的犹豫不决的样子,就知道他有话要说,拉过千袂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等我安排好侯府里的一切,我就与你天南地北,宫商成双,除非黄泉不在,碧落现世,否则不到耄耋不后悔。” 千袂低下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越是听他说的真切,心中的恍然不安就越严重。 连城邪还是一大早的走了,他可不像千袂是个闲人,白日里的早朝还是免不了的。 这一年,千袂每日里读书作画,偶尔拿到集市上买,虽说等的有些焦急但还是安逸,只是此时千袂却怎么也坐不住,昨日连城邪喝醉后说的那几句,白云苍狗,青梅竹马,破镜难圆,当年人面桃花,倾国倾城,如今绿叶成荫,不是玉颜公主是谁? 他昨晚是来了,若是他不来,可怎么过? 曾经连城邪说年少的他与玉颜公主面貌有几分相似,这玉颜公主他还真想见见,只是……公主怎么能说见就见,得想个什么办法才好。 千袂起身向享王府走去,当年自己为享王出了一个不算好的主意,没想到那风流不羁的享王倒是对自己热情了起来,想见公主这件事说不定可以让他帮帮忙。 ☆、第七十三章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享王府门口的侍卫认得千袂,只说一声通报,便不再为难千袂,千袂摸摸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暗叹一声,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平民终究还是平民。 不一会王府中就出来了一个人,笑着迎了出来:“千公子,我家王爷有请” 千袂对那人礼貌一笑,跟着走了进去。 享王在一颗桃花树下,独自品茗,看见千袂进了院子,才站了起来,“你今日倒是有空” 千袂对享王行礼:“参见殿下” “起来吧,我前日得了几壶好酒,来尝尝。” 千袂拿起石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变蹙起了眉头。 “怎么样?” “纯倒是纯,只是后味味苦” 享王对着桃花树举起杯子,一片花瓣飘飘摇摇的落进杯子,享王看着杯子里的花瓣,才说:“这是桃花酒,怎么会苦?” 说完手微扬,将杯子中的酒洒了出去,回头笑盈盈的看着千袂“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来可是来求我什么事?看在你以前帮过我的份上,我听一听。” 千袂握着手中的杯子,不知道自己是直说好,还是绕一绕,看着快到正午的日头,心中还是焦急了起来:“我想见见玉颜公主” 享王有些奇怪的挑起眉梢,“玉颜?你见她做什么?” 千袂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了石桌上:“有人曾经说我与玉颜公主面貌甚似,我想见见她。” 享王听着他的这理由还是有些奇怪“你这是……” “我要离开昪京了,不想再回来了,临走之前就像看看。” “这有何难,我陪你去便是” 千袂看向享王,他没想到这人就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所以到了驿站门口的时候,千袂突然紧张了起来,自己今日挺冒失的,什么都没有想好,就匆匆来了,若是连城邪知道了生气怎么办。 享王看着千袂绷得有些紧的面孔,笑话他:“我第一次洞房花烛夜都没你紧张,你见的是玉颜公主,紧张什么?” 到了驿站中玉颜公主住的院子,享王身边的侍从过去敲门,一个小丫鬟开了门:“你们是什么人?” 那位侍女说:“这位是享王殿下,长公主的皇叔,今日来看看玉颜公主。” “请稍等,我进去通报” 那位侍女一下子就关上的门,一时有些发蒙,这丫鬟竟然把享王殿下关外面了? 享王还是拿着他那把招牌扇子,兀自在那里扇风,也不恼小丫鬟的失礼。 不到一会那门又开了,还是那个小丫头:“殿下,我家主人说这里没有玉颜公主,只有麟夕颜妃,各位还是请回吧” 说罢又要关上门,千袂心中一着急就推住了门,那小丫鬟看着千袂普通的装扮,以为千袂是一个侍从,便怒目而视。 “你说我是玉容公主夫婿,玉容公主日夜思念长姐,今日前来探望,已在门外。” “那我再去问问” 说罢又关上了门。 不过这次门倒是开了,“颜妃娘娘请各位进去” 享王收起扇子,用扇柄反手敲敲自己的肩膀,“我就不进去了,我这侄女看着不欢迎我啊” 千袂看向享王,略一施礼,“今日多谢殿下” “不谢不谢” 千袂不再犹豫走进了院子,倒是一个雅致幽静的院子,不愧是皇家接待各国使臣的驿站。那小丫鬟似是见惯了繁华,对着雅致的院子不屑一顾,只是目不斜视的带着千袂向前走。 走入正堂的时候,就看见玉颜公主坐在正堂上。 “参见颜妃娘娘”说罢,抬起头,细细的看着玉颜公主的面容,面容略有些苍白,只是难掩风华,只是美虽美矣,眼中缺少了神采,那眼神让千袂想到了初云姬,而只看面貌,与自己并无什么过分相似之处。 玉颜看着千袂,看了许久,才开口说到:“容儿呢?” “嫁作他人妇……” 玉颜蹙起眉毛:“你说什么?” 千袂恭敬的说:“玉容跟着别人走了” 玉颜听着千袂的话,许久才偏过头叹了一口气:“那你来见我做什么?” 千袂直起身子:“我为连城邪而来” 玉颜听到连城邪的名字,指尖微微一颤,千袂一直细细的看着他,自然逃不过千袂的眼睛,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这玉颜心中还为连城邪留着一份位置?不过即便有,他也会打消掉! “连城侯爷的事,与我何干?为什么来找我?” 千袂索性坐了下去:“我是连城邪请来的说客,连城侯爷希望你能嫁给他,他如今二十有七,还不曾娶妻,就是为了等你。” 玉颜公主轻轻笑了一声:“胡扯,玄睿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他要想娶我,哪会让别人来。” 千袂捏紧拳头,他凭什么说自己了解连城邪,是,她是陪了连城邪二十年,但是他与连城邪也是七年相守,哪一种感情短浅! 千袂低下头微微叹气:“那我问一句,颜妃娘娘,你欲何去何从?” 说到这里,玉颜却又不说话了,何去何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已经是麟夕人了。只是麟夕已国破山河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叫她这根浮萍何去何从? “我为公主指点再来缘” 玉颜公主索性站起来:“送客!” “公主不听听,我的再来缘是为何物?” “难道不是玄睿?” 千袂摇摇头,他怎么舍得将连城邪送出去,刚刚只是试探试探玉颜公主的态度:“我说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空苦,入我佛门,独伴青灯,轻叩鼓磬,应作如是观。” 玉颜听到这话才回过头:“你是叫我出家?” 千袂点点头,在心中也是下了狠心,只要玉颜公主下了决心出家,无论连城邪是否眷念这段年少时的爱恋,他与玉颜再也没可能! 玉颜沉吟了两下:“我年纪还不到三十,你叫我从此便独伴青灯?” 千袂站起身:“颜妃娘娘,没人逼你” 千袂施礼,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回过头:“也可以为你那死去的帝王祈福不是?” 玉颜看着千袂走出去的身影,总觉得这人有些奇怪,只是说不上那里奇怪,玉颜想着现在自己的处境却是越像越心凉,自己身上背负着凤倾国公主与麟夕亡国皇妃的双重身份,画地为牢,无论走到哪里都逃不出牢笼,更何况再嫁?难不成自己真的只有出家一条路?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15节 其实也好,自己在麟夕的时候,自从与凤倾开了战,自己就进了冷宫,想那佛寺总归是比冷宫要好。 都是一个人,夜里都只有一盏青灯。 她以颜妃自居,只可惜这颜妃的封号早就被那人夺去!她心中有一丝不甘,却不知如何是好…… ☆、第七十四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莲江庵,玉颜公主削发为尼,等到连城邪赶去的时候,只留一个盘坐在佛前身着青衣,敲着木鱼、苦读经书的尼姑。 连城邪靠在门边上,有些绝望的看着跪在那里玉颜,轻声叫了一句:“玉颜?” 盘坐佛前的人置若罔闻,没有回头…… 千袂在庵门外看着连城邪,终归是喜欢过的,终归连城邪的那二十年没有自己,终归连城邪找上自己是因为他挚爱的玉颜公主。 所以不要嫉妒,不要下狠手,不要猜疑,他还是会与自己走的…… 就这样连城邪在那门前站了多久,千袂也在门外站了多久,他们都在等,等着自己所爱的回头,就像连不到一起的线,只要一人回头,就必有一人孤独…… 到最后,玉颜终归是没有回头。很多人很多事都没有回头路,回头是岸?只可惜,前头,后头,都是苦海。 连城邪还是慢慢的下了台阶,千袂微微的笑,只是嘴角边的苦涩却从喉咙浓进了心里。 连城邪走到千袂面前,摸摸他的脑袋:“我们走吧,我已经向陛下递了辞呈。” 千袂握住连城邪的手,轻轻的点头,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玉颜,她还在那里,默念《心经》。连城邪却是没有回头,上了马,飞快的离开,不知道是真的放下,不必回头,还是因为放不下,所以不能回头? 麟夕不断传来捷报,文帝大喜过望,对连城邪的辞呈他还是有一些犹豫,到最后还是批了。 连城邪和千袂是越重璇的主要助力,不到两年,千袂辞官,连城邪也是辞官,朝中局面有些变得微妙。 四月桃李争艳,杨柳苍翠,莲江上碧波荡漾,画舫中时时传来轻微的琴声、鼓乐声。 越重隐将手中的柳枝递给千袂,千袂双手接住,“谢殿下!” 越重隐看着站在一起的千袂与连城邪,拱手:“一路顺风” 千袂回礼:“殿下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麟夕快被彻底攻下了,等安定以后,天下重分州府,我便去故麟夕做个知府,离这里远远的。”沉吟了一会才继续说:“那坟地委实太过凄冷孤寂,看着那坟头时时刻刻心痛……” 千袂其实也明白,那小小的坟地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越重隐沈存之已死的事实,时时痛苦,时时孤单,那样可真的难活着。 “那祝你早日达成宏愿” 越重隐苦笑一声,抬起眼看着连城邪:“同样是戏子,为什么最后是你们走在了一起,存之却去了,难不成真是朱砂痣可以带来好运?” 连城邪看了一眼有些落魄的越重隐,拉着千袂上了车,他能说什么,怪只怪越重隐不早早珍惜,等人死了,千般怀念,万般痛苦,做给谁看? 千袂也是微微黯然,他与沈存之,红丝错千重,路同归不同。 车马缓缓的上了路,出了昪京以后,千袂便将帘子撩开,看着外面,面对着外面的山山水水,背对着连城邪,千袂才敢露出脸上的一丝恐慌与不安。他握着连城邪的手,手心微微的出汗,交握的手有多温暖,就有多不想失去。 叶慧文是唯一知道自己是连城邪兄弟的事的人,只要她不说,连城邪就不会知道,只是要怎么样才能让母亲不开口,接受他们呢?千袂突然不敢回家了。 “你在想什么?” 千袂回过头,换上一副笑脸:“听说锦州姮阳的牡丹开的正好,我们要不去看看?” “也好” 千袂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笑,能拖一时就拖一时,能与连城邪多在一刻就多待一刻,千袂轻倚在连城邪肩膀上,闻着他淡淡的发香。愿弃人间事,与你共游到华发。 姮阳牡丹雍容华贵,引得蜜蜂嗡嗡飞,白的洁白无瑕,红的娇艳欲滴,更有白粉相间的更别有风味,满城的牡丹,眼中便再看不到其他的颜色。世人盛爱牡丹,牡丹自然是美的,只是美虽美矣,却输了几段风骨。 等到那牡丹看到了尽头,千袂便动身离开了锦州,去了满山茶香的燕州,谷雨已过,立夏未至,已经过了最好的采茶时期,不过温暖湿润的燕州,还是冲淡了千袂心中的那份不安。 千袂站在山上,看着那些带着帽子,十指尖尖,手脚利落的采茶女。山川间时不时回档着姑娘们的笑声,那砍柴的阿郎在山头,唱起了山歌,就有胆大的姑娘跟着唱,到了后来姑娘们越唱越起劲,竟然斗起了歌,只是手上的动作不慢,隐隐与歌曲合为一体。 千袂听了才笑了起来:“我们那里也有种地方戏,也很有趣” “说起来你好像很久没有开口唱过了” 千袂嘴里轻轻的哼了起来:“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荻,十月陨箨。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言私其豵,献豜于公。” “这调子我不曾听过” “本来就是榆阳自己的乡土调子,出了榆阳,自然没听过。” 下了茶山,别了燕州,就去了,号称人间仙境的徐州,当年凤倾开国皇帝昭高祖就在那里黄袍加身,出了徐州,一举平定了凤倾,只是那里如今没有了一丝政治色彩的意思,有的只有秀丽山川,潺潺流水。 自入了徐州边界,水就清澈可爱了起来,据说徐州的山川里有很多隐居的道人,只是不知是真是假。也许是真的,这山川丽景,待在这里心旷神怡,岂不自在? 等天气热了起来,二人便去凉爽怡人的青州,那里避暑胜地,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又等天气转凉的时候到了十方兰香的兰州,兰花已落,独留风骨。 一叶落,褰珠箔,此时景物正萧索。画楼月影寒,西风吹罗幕,往事思量着。 千袂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着窗外,脸上隐忍几次又露出了忧虑的神情,入冬了,就要到偃州了,过了偃州便是惠州…… 绕了这么一圈,终究还是要去,明年开春就是父亲的十年纸,他必须回去,而且他本来还想为父亲迁坟呢,竟拖了这么久。又想起自己在亲生父亲坟前更是一炷香也没烧过,就更加的不是滋味。 偃州,白雪满城,车辙压在白雪上咯吱咯吱的响,车厢里生者炉子很暖和,撩开的帘子吹进了冷风,千袂又将帘子放了下来。 连城邪握住千袂的手:“九月,你为什么不开心?” 千袂惊讶的看向连城邪:“我没有不开心” 连城邪摸摸千袂的眉心:“那你为什么蹙眉?” 千袂低下头复又抬起头:“因为我怕日后自己独自一人,再游一遍这凤倾的山山水水。” 连城邪听着他的这话却笑了起来,“怎么会让你一个人” 只可惜,世间事,总是一语成谶,一梦南柯。 ☆、第七十五章 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 终究在乍暖还寒的时候,到了薄凉无雨的惠州。 千袂先到的惠州府,见了已是惠州府知府的易言卿,他已经膝下有了三子,易言卿见到千袂自然是开心。 “听说几年前你辞了官,就失去了你的消息,去年我到昪京述职,也不见你,你可去哪里了?” “你那时与我说官场不适合我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我辞了官,这几年我去凤倾的山山水水看了看。” 易言卿有些唏嘘的叹了一口,才看见了千袂身后的人,有些吃惊:“这位是?” 千袂冲着儿时的伙伴笑:“你不认识他啊?” 易言卿才反应过来,对着连城邪施礼:“参见侯爷,恕卑职眼拙,没有认出侯爷。” 连城邪知道他是千袂的朋友:“不必多礼,我也辞了官,现在也不过一个空名爵位,你不必见外。你是九月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 话虽这么说,易言卿还是有些拘束,带着千袂进了府,为他们接风洗尘。 “侯爷,九月,请坐!” 二人也不客气,坐了下来,易言卿立刻亲自为连城邪斟酒,言语句句恭敬。千袂看的直蹙眉头,几年不见易言卿倒是变了一个性格。三言两语不出为连城邪歌功颂德,句句不离官场,更是笑不达眼底,词不及原意,句句虚套。 一顿宴席下来,千袂便知道易言卿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想要弃笔从戎的易言卿了。这知府府他也待不住了,打算第二日就走。 易言卿听说千袂要走,苦苦挽留,千袂面上说着客套话,心里却压着怒火,易言卿想留的不是他,而是连城邪,还有他的锦绣前途! 最后千袂只好说回家为父亲迁坟,易言卿才依依不舍的送走了千袂,上了车,千袂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 连城邪看着他的样子,笑了起来:“是人都会变得,他这个样子在官场上才能更吃的开,活的更久,你应该替他高兴。” 千袂斜着看了连城邪一眼:“高兴?” “难道要他像以前一样,横冲直撞,意气风发,碰个头破血流,你就觉得高兴了?” 千袂轻轻哼了一句,不再说话。 车轱辘嘎嘎的碾压在干巴巴的路上,嘎嘎作响,要到榆阳了…… 在榆阳城外,千袂却叫停了,马车停了下来,千袂走了下去,走进了城边的林子里,连城邪奇怪的跟着他。 千袂站住了,转过身看着连城邪,咬紧嘴巴,捏紧拳头,心几乎在滴血,只是他心里还是暗暗的存着一份奢望,他与连城邪外出游玩这么久,就是希望让连城邪对自己的感情再深一些,再浓一些,浓到和他一样,罔顾人伦,罔顾纲常。 连城邪看着他难受的样子,自己心里也难受了起来,他知道千袂有话对自己说,突然他有些不想听,因为让千袂如此为难的事,一定很严重,严重到把他们分开。 “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我娘不是我生身母” 连城邪轻轻的点头。 千袂更是捏紧手指:“我的生母名字叫叶慧秀,是你父亲曾经的小妾!” 连城邪听着这话,仿佛耳际被人炸开一样,愣愣的张开嘴:“你什么意思?” 千袂也几乎被压抑的要疯了,尖叫了起来:“意思是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 连城邪惊的后退了两步,脑子里却想起的是与千袂拥吻缠绵的画面,“你在说什么?” 千袂抬起胳膊遮住眼睛,衣袖吸走了渗出的眼泪,千袂想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但是他怎么也做不到。 “我是过了满月才离开连城侯府的,你可以问问府里的老人当年你爹的小妾有没有一个叫叶慧秀的,就住在扶水园,以前是个戏子,她生了一个儿子,眉心有颗朱砂痣。” 连城邪又后退了两步,然后跑向马车,抽出腰间的佩剑,斩断马身上的绳子,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千袂看着连城邪疾驰而却的背影,一如既往,风华绝代,英姿凛凛,只是这一次去了,可还会来? 自己可要追去? 千袂站在原地踟蹰良久,也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罢了,就算现在千袂追去,也不过是给连城邪多添一些困惑,就让他自己想一想。 父亲的坟地该迁了,自己还是回家吧…… 千袂一步步走进榆阳城,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心情,什么表情,只觉得心情闷到了极点,千袂还是一步一步的走,等到了自家门前的时候,千袂看着在那里为菜浇水的初云姬,慢慢笑了起来。突然只觉得心口气血翻涌,没等千袂扶稳门沿,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初云姬抬头就看见千袂在那里吐血,下的手里浇菜的瓢掉在了地上。 千袂笑着跪在了门边上,何曾相似的场景,只是连城邪这次还回不回头?受尽千般苦,他不回头,受尽万般苦,他还不肯回头,那可怎么办? 初云姬慌忙的走了过去,扶住千袂:“千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千袂擦干净嘴角的血:“我没事,别大声说话,小心让娘给听见,过几天我自己去看大夫。” 初云姬点点头,才放开千袂,千袂看着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神采的初云姬才放下了一些心。 千袂走进屋子,就看见叶慧文又在那里做纸币,父亲的十年纸就要到了。 叶慧文抬起头看见千袂来了,高兴的笑了起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袂儿,你回来了” 千袂走过去,拉着叶慧文坐下:“娘,身体还好?” “就是老样子,过了冬日就好多了,倒是你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千袂笑了一下:“可能是风吹的,娘,我这次回来时有事与娘商议”他还不想让叶慧文知道自己辞官的事。 ☆、第七十六章 游子久不至,衣锦还乡 千袂笑了一下:“可能是风吹的,娘,我这次回来时有事与娘商议”他还不想让叶慧文知道自己辞官的事。 “什么事?” “我想为父亲迁坟” 叶慧文轻轻的点头:“这个麻烦了,还得好好考虑考虑” “我明日就去请一位先生来,去看一块风水好的地方” 叶慧文叹了一口气:“能埋人的地就那么多,要不要和你大伯,三爷爷、五爷爷他们商量一下。” 千袂点点头:“我先去看地方,等看好地方了就通知他们” 叶慧文微微笑了起来,当初千求平去了以后,千袂还小,她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主,千求平的丧事就是千世平做了掌柜,那夫妻二人小气又刻薄,磕碜千求平,找了一个地草草埋了,也没有个老人出来提点一下。现在好了,自己儿子做了官,还不是想选那里就那里。 千袂没有休息与母亲商量完就去庙里找一位阴阳先生来。他们这边庙里的神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传言以前衢州惠州两州曾被百炁人占去,因为百炁人少,所以每一个郡能分配的人数有限,百炁王就想了一个办法,派一个人过去做郡守,每天晚上收了百姓的工具,铁器,白日里再将铁器领走,这样每一个郡的郡守晚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只是那样将百姓压榨的很苦。有压迫的地方就会有反抗。 终于那些百姓受不了了,几个胆子大的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打算买通晚上看铁器的人,拿出工具,杀了郡守。 郡守毫无防备,自然就被人了结了性命,单单惠州就有两三百个郡,加上郡守身边的护卫、家人,一时间死了不下千人。无辜者枉死,百炁人想问罪,但是涉事人太多,要问罪几乎衢州、惠州的大半百姓都逃不了干系,法不责众。但是事情也不能就那样了结,最后才做出了决定,为了安抚那些死了的人,便让每一个郡的人都为自己死去的郡守立一个神位,自此世世代代香火供奉,名为家神。 所以榆阳庙宇里供奉的神非佛非道,而是那时候死了的郡守,只是这样有个问题,毕竟是凡人成神,有时候也会出来祸害人,要香火供奉。 千袂走进家神庙,主殿里的就是家神,千袂多年没来上香,便跪下上了一束香,持香作揖,跪,插香,跪拜,起身作揖,恭恭敬敬。 千袂出了主殿门又走进副殿,是土地与山神殿,同样上了柱香。 主殿、副殿里都有一个功德箱,是前来募捐的人塞铜钱的地方,那旁边坐了一个人,主要记录一下何人募捐。 千袂走到那中年人旁边:“三叔,李老师傅在哪里,我找他有事请教。” 千家庄的人大多沾亲带故,那位被千袂称为三叔的人,与千家只有些非常淡薄的血缘关系。那人看见千袂一时没认出来,毕竟千袂少小离家,每次回来也待不了多久,那次高中之后更是没回来过几次,现在的千袂没有当年少年气息,已经长成了大人,也许肩膀不够宽,但是千家庄的无一人再敢小觑他,毕竟千袂可是官,他们只不过一个平头百姓。只是也不好意思,舔着脸上去,毕竟曾经千秋平死了以后,他们都要以为千家这一支要没落了,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也是不闻不问,只等他们娘俩自生自灭。不过他们也有难处,每年都要交税,谁还能顾得了别人。 那人搓着手站了起来:“千……千大人” 千袂扶住那人:“三叔,这我可当不起” “李师傅是去看那死去的老四的儿子去了” 千袂并不关心什么老四的儿子,只是点点头:“那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把头看向副殿外:“应该快回来” 正说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拉着一个五六岁小孩子。千袂与那人连忙走出副殿迎了上去。 “李师傅” 那位李师傅看了千袂许久,才开口:“这是千袂啊” 千袂恭敬的点头。 “先进屋吧” 千袂跟着李师傅进了屋,那个小孩子一脸好奇的看着千袂,那孩子脸上很是稚嫩,但是看着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只是年岁尚小,一团稚嫩。千袂一直因为连城邪膝下无子,所以隐隐不甘,看见小孩子便分外喜欢,对以前的越君澜那份喜爱大部分也是这个原因。 李师傅招呼着上了茶“千……千大人找我不知有何事?” 千袂笑了一句:“的确是有事麻烦李师傅呢,只是李师傅还是像以前叫我千袂就好,我没做两天的官,那当得起一声大人。” 那孩子也是个不怕生的,走到千袂身边,千袂看着那孩子粉嘟嘟的脸,伸手捏了捏,触感柔软滑腻,千袂索性抱起了那孩子,那孩子也不反抗,乖乖的用两只胳膊反抱住千袂的脖子,软软小小的身子,让千袂叹息了一口气。 他总算明白了一些为人父的心情,明白了也就更怅然若失了。 李师傅有些怪异的看着千袂:“这孩子平时不喜欢别人抱他的,倒是对你不认生,看来你与这孩子有缘呢” 千袂摸摸那孩子的头发:“他叫什么名字?我听三叔说他父亲……” “他叫千万” 听着这名字千袂蹙起了眉头。 李师傅放下茶杯:“我之所以没有给他改名字,就是希望他以后遇见一个能为他取名字的人” 千袂看着李师傅的眼睛,便知道这人大有把这孩子托付给自己的意思,只是他现在琐事缠身,哪有功夫养孩子。 李师傅看着千袂不为所动,微微叹了一口:“这孩子的父亲以前是个疯子,生前就念叨自己怎么还不死,说什么好人坏人都死了,他怎么不死。” 千袂察觉怀中的孩子的身体僵硬了起来,想开口打断李师傅继续说下去,这么大的孩子,别人以为他什么也不懂,其实这么大的孩子最是敏感。 ☆、第七十七章 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 李师傅自顾自的继续说:“哎!也许前世业障太多,后来竟然就突然去了,去了也就去了,却留下这么个遗腹子。前年春日的时候,朝廷正在打仗,税负也重,那孩子的母亲染上恶疾也去了。” 千袂突然想起这孩子的母亲去的时候自己还在麟夕吧,那是他觉得麟夕人苦,岂不知享王四处筹集军饷,到最后还不是全部都转嫁到了百姓身上。千袂突然觉得有些抱不住眼前的这孩子,这小儿的辛苦,有多少是他造成的? 那孩子却将脑袋抬了起来,又靠在了千袂另一边肩头,那软软的头发让他的心彻底软了下来,罢了,就收养了这孩子吧,好歹日后连城邪真的不要自己的时候好歹有个伴。 千袂双手托着那孩子,那孩子不明所以的看着千袂,千袂看着这孩子的脸庞,倒是个清秀的孩子:“这孩子的名字不如就叫流月” “有何深意?” “并无深意,只觉得这孩子虽小,眉目却是如天边弦月,丰益俊朗,流月二字可配此人。” 李师傅轻轻笑了:“‘流’字不好,身如浮萍,流动之物最是不稳定,正好,这孩子是六月生的,流与六同音,不如叫六月。” 六月……这孩子果真与自己有缘。 千袂在六月背后轻扶了两下,“李师傅,今日我找你来另有他事。” “什么事?” “我想为父亲迁坟,我虽才疏学浅,也不精于此道,但我也知道我父亲的那地方,不是什么大凶之地,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父亲去世也十年了,你家里也没出个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迁坟呢?” “也许父亲知道我们孤儿寡母为难,所以只管保佑我们,不说自己的苦楚,以前我是没办法,现在我又能力了,自然要让父亲在地下舒心些。” “据我所知你千家能葬人的地方就那么几块,再迁估计要和你祖辈的坟茔的地里去了,你父亲在千家辈分不高,是后辈,怎么能和自己的父辈们葬一处,这可是忌讳。” 千袂微微一笑:“李师傅只管帮我看好地方就是了,活人的事我去摆平” “那死人的事呢?” “那些可是你的祖辈,你把你父亲和他们埋在一块” “我活人都不怕,怕什么死人?”千袂一挑眉,他可以对着横死的十万大军不动声色,又怎么会在乎那些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祖辈? ”你不怕你父亲福薄命浅受不起?” “我父亲生了我就说明他是有福之人” 李师傅看着千袂一脸的桀骜不驯,也不再说什么,他能感觉出来千袂很不喜欢千家庄的人,甚至是有些恨那些人。 “你恨你的族里人?” 千袂轻轻一笑:“哪里有那么多恨,只是他们没对我好过,我对他们无须客气而已。” 李师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答应你,这个月端午倒是个好日子,只是时间太紧,不行,就只能是下月十五了。” “也好,正够我做幅寿材,我爹下葬已经十年了,也该换一换。” 那位三叔是个管不住嘴的,看见千袂与李师傅进了门谈事情,出了庙门就将千袂回家的事传扬了开来,千家的族长现在是千秋平父亲那一支人的大哥,如今已经七十,与千袂血缘不深,只是人生七十古来稀,千袂在这位族长面前还是不好摆官架子,毕竟自己现在一官半职也没有,瞒着那些人,怎么说都有些心虚。 所以说族长要让全体千家人迎接千袂的时候,千袂推辞了两句,见实在推辞不过就答应了,看着那些人又是布置祠堂又是杀猪宰羊的,让千袂都有些不能开口了。 千袂努力让自己忙起来,否则一想起连城邪,心口就疼的不能自已,自己到底是有多喜欢他?只怕自己也搞不清楚。 端午是吉日,卯时为良辰,祭祖日。千家浩浩荡荡的祭祀开始了,千袂第一次参加族里祭祀,千秋平死时,他未满十六,不能参加祭祀,叶慧文又是女流之辈,更是没有资格。 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千秋平这一支长年不祭祀,只怕有人已经不把他们当族人了。 先是庙里祭祀神灵,后又由族长拿着香烛走回祠堂,那族长老态龙钟的,走一步喘三回,只能由自己儿子主持着大典。 祠堂里已经摆好了猪牛羊祭品,千家人丁旺盛,祠堂里不够跪,那些小辈便跪到了外面。 千袂自然是不用,顾忌辈分他不能跪在前面,但他又是皇家帝婿,身份尊贵,哪有跪后面的道理,到了最后还是老族长出面拉着千袂到了前面,族里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千袂跪在老的需要人搀扶的族长身边,听着长篇累牍的祭文,突然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只是身旁缺了一个人,否则这一切就该圆满了。 身旁那个空位就算是玉容公主也好,哎!这些人怕是还不知道玉容公主已经离开了。不过已经开了对自己特殊的这先河,以后迁坟的事就好说多了。 千袂一日比一日心凉,他不知道连城邪那里到底怎么样了? 祭祀过后,就开始了宴饮,千袂心不在焉的吃了两口,对别人敬上来的酒来者不拒,但是他还是保持着自己的清醒,他还有话要说呢,千袂正想着突然觉得周围安静了,千袂抬起头,原来千世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面前,看起来是被推过来的,他拿着酒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千袂站了起来,嘴上客气的说到:“怎么能劳伯伯亲自过来” 说着自顾自的碰了一下千世平的杯子,一口喝了下去,千世平看千袂没有给他难堪,也松了一口气,将酒喝了下去。 刚要走千袂叫住了他:“伯伯还请留步” “还有何事?” 千袂放下酒杯:“当年我爹去了以后,全靠伯伯支撑场面才将父亲下葬,只是我去了父亲的坟上看了一圈,觉得那地方风水并不怎么好,想问问伯伯怎么回事?” ☆、第七十八章 寻龙点穴,看风水 千世平的手有些抖了起来,这千袂是要与他算旧账吗,“我怎么知道,是先生看的,人家说埋那就埋那。” 千袂点点头,“先生说埋那就埋那,这样啊,我觉得那地方不好,我想迁坟,不知道伯伯觉得如何” “你要往那里迁?” 千袂微微一笑:“自然是先生说往哪迁我就往哪,前几日我去问过李师傅,李师傅觉得大象山山腰我千家的那块地很是适合埋人,那里也有我们千家的人。” 说到这里整个千家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千秋平按辈分是怎么也没有办法埋到那里去的,那可不是平字辈的人能去的地方,千袂的祖父还没有去,那里就轮的到千秋平。 族长最后还是发话了:“袂儿啊,穷不改门,富不迁坟,” “哎,族长有所不知,前几年麟夕打仗的时候,本来我一文官没什么性命之忧,却没想到差点横死沙场,回来又发现母亲病了,玉容公主腹中的胎儿也没了,我痛心疾首,请先生替我算了一卦,说是我爹的坟有问题,我才想着迁坟。” 千袂看着族长,夭折绝嗣,不知道这个理由够不够? 族长对着千袂这个理由也无话可说,但是只能开口:“那地方不适合,要不换一处?” 千袂假装不知似得:“可是李师傅说那地方最是好,据说还是一处小龙脉。” 族长被千袂气的有些吹胡子瞪眼,那地方自然好,只是你父亲受不起。 千袂不看族长的脸色继续说:“既然叔叔伯伯们都不反对,那我就着手准备了,到时候还请各位叔叔伯伯帮衬帮衬。” 一些人站了起来,看来是借酒装疯大声说着不同意。 千袂脸色沉了下来,自己本来就心急如焚的想回昪京,现在他可没多余的心思去劝他们:“各位!要不要我去请一道圣旨下来?” 那些人突然有安静了下来。 “我夫人是玉容公主,我父亲自然就是皇亲国戚,今日我能与族长大人同跪一处,那坟地我父亲如何去不得?” 那些人再生气也只能不吭气,那些老人更是气,能埋人的地不多,更何况那地还是一块小龙脉,想着茵及子孙的人都被千袂气的不清,要知道土地就那么大,多了一个千求平必然少了一位老人,其实那些坟地是早就划分好的,怪只能怪千求平命浅,死的时候年纪太轻根本没有他的地方,千求平也没有撑得起门面的兄弟子嗣,自然没有好地方给他。 没等宴席结束,千袂就带着醉意回了家,一边扶着墙一边清唱,他可是许久不开口了,就唱《柜中缘》中的一段:“我好羞惭也,许翠莲来好羞惭,悔不该门外做针线,相公进门人瞧见,难免得背后说闲言,说奴长来道奴短,谁人替我辨屈冤,这才是手不逗红红红自染……” 突然胸口一闷一口血又喷了出来,千袂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踉跄了一下跪在了地上,千袂捂住胸口,等那阵钝痛过去,才伸手擦了擦嘴边,不知道自己身体是出了什么事。千袂扶着墙站了起来,也没了再开口的兴致,慢慢的走回了家。 叶慧文看千袂脸色有些不对,千袂敷衍说是夜风吹的,不自觉的捂住胸口,看来非得去看看不可了。 “娘,明日我们就要开始准备迁坟” 叶慧文点点头。 第二日,千袂便去了寿材铺,那寿材铺老板一看千袂来了,立马笑脸堆了上来。 “二叔”千袂还是礼貌的行礼。 那人听见千袂那样叫他,又想起千袂昨日的先礼后兵,脖子缩了缩,还是将千袂迎了进去。 千袂摸了一把那人正在做的一副棺椁,手感细腻,是个细致活,倒是个细致人。那人笑着走了过来:“棺椁讲究的除了木材,就是样子,扇底扇盖最是好的。” “那什么木材最好?” “顶级的自然是那阴沉木,金丝楠木,不怕水,不怕阴,只是那时人家皇家专用,我们一辈子也没见过。” “那你这里有什么?” “松木,还有一截上好的红松。” “价钱?” 那人笑了起来,脸上皱纹横生,看的千袂直蹙眉,这人怎么笑的这么阴险,是不是和棺椁待多了?那人冲着千袂伸出五根手指头,竟然是要五两的意思。 千袂眉头蹙的越发深,他当官本来就没多少银子,多的还是玉容当年嫁过来的嫁妆,那些银钱他还想着为叶慧文养老,这人好不贪心,一口气就要五两。 “二叔,这红松木好是好,不过还不值五两吧?” 那人凑近千袂:“那就看在大人的面子上,四两,四两,这红松木我拉来的不容易,实在不能少了。” 千袂点点头拿出一两银子放在了那棺椁上:“下月十四之前做出来,这是定金” 那人欢天喜地的拿着银子秤了起来,其实他们这些百姓一般流通的不是银子而是铜钱,很少看见货真价实的白银。 那人得了银子,话也开始多了“大人,我保证做的一手摸过去连根倒刺也不带的。” 六月十三日,千袂便同李师傅上了大象山,李师傅一路上对着大象山的风水赞不绝口。 千袂谦虚的请教“李师傅,为什么说这大象山好呢?” “这大象山,地势开阔,树木稠密苍翠,水色清秀宏大,四野无喧斗之声,八方有瑞霭之气,山体自然发贵绵延,自然是一处好地方。” 到了千家的坟地,李师傅的眉头蹙了起来:“材之大头以乾、震、坎、艮为上,东为上位,西为下位,东北为上位,西南为下位,北为上位,南为下位,西北为上位,东南为下位。你父亲的确辈分不够,只能埋在东南位。” ☆、第七十九章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千袂挑起眉头:“我看北位空缺,那地方怎么不行了?” 李师傅摇起了头:“坟地这里面是有大忌讳的,你父亲借你的福气能到这里已是不宜,若是再得寸进尺,可是不行的,毕竟你父亲还是千家的人,与长辈埋在一起,可是要出大事的。” “会出什么大事?” 李师傅却是闭口不言。 千袂低头思俯两下,最终还是听了李师傅的话,李师傅在那里细细的琢磨,最后在一个地方站定:“这地方最是合适” 千袂走过去看了一下,这地方就是他这外行看着都不错,与山泉不冲,无硬石,在千袂祖父的东南位,是为下位,也不怕唐突了祖辈。 千袂一招手,千袂带上山的那几个年轻的后生就拉起了线丈量了起来,横三六比纵四八,李师傅调整着方位,那些人就挖了起来,平民百姓,也不能挖太深,约余五尺八寸。 等那挖好以后天也已经黑,李师傅看了一眼长宽,觉得还行,就与千袂下了山。 千袂站在山上,虽然那地方风不大,但还是有风的,吹得他胸口越发的闷,千袂突然记起自己以前寒冬腊月,在寒山顶上吹风等玉容公主,回来以后就病得不轻,看来是留下了病根了。 等到下山的时候千袂已经脸色煞白煞白的,李师傅看着千袂脸色不好:“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千袂也不逞强,点点头:“我胸口痛得厉害” “那你明日?” 千袂又摇摇头:“这病也挺久了的,应该是病根子,本来好了的,不知怎么的又复发了。” 千袂捂住胸口,突然想起连城邪那一日绝尘而去的样子,一下子忍不住,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跪到在了地上,将旁边的李师傅与那些后生都吓了一跳。 千袂拉住一个人的胳膊,支撑着自己,那人扶住千袂,等千袂忍过那一阵钝痛。 过了好一会,千袂才觉得舒服了一些,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才站了起来:“谢谢,我没事了” “你这样可不行,如何撑得过明日?” “我能撑住的,过了明日我就去郡上,还请不要声张”千袂看向那几人,眼神带了一丝恳求:“我不想让我娘担心” 李师傅与那几人叹一口气,也是理解了千袂的一片孝心,李师傅之所以答应千袂,就是看中了这孩子的孝心,无论是为千求平迁坟,还是对叶慧文隐瞒,都能看出千袂的孝心。 他岂不知,千袂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辞别叶慧文…… 第二日一大早,千袂与李师傅抬了早就做好的棺椁向千求平的坟上走去。 先是祭祖,摆了瓜果香烛,没想到千袂刚到坟地,那里已经有了许多人,千家庄的年轻一辈的人倒是都来了,自己的大伯也来了,千袂一个一个的问候过去。他本来是请了这些人的,只是没想到他们都来,在自己得罪了他们以后。不过来了也好,看着才有场面。 李师傅也不管那些人,对着墓碑念了一阵,手中的铃铛响了一下,才站了起来。李师傅一点头。 那几个后生就挖了起来,这里土质不如那里的好,挖起来也费力,那些千家人便义不容辞的帮忙挖了起来,有时候铁锹有时候还会碰到石头。 千袂的脸沉了几分,他这个外行也知道,坟地忌讳的就是硬块石头,他们曾经埋自己父亲的时候到底有多仓促? 千世平看了一眼千袂的脸色,突然觉得自己今日不应该来。 等起了棺之后,千袂也没空理千世平,只好过去帮忙。千袂走到自己父亲的棺木前,看见棺木已经腐烂不少,连底子都要不稳了。 李师傅拉开千袂,轻声说了一句:“开棺” 那几个后生又撬起了棺材,几个人一起用力,棺材扇盖便开了一丝缝隙。推开了盖子,一股味道铺了出来,等过了一会,散了气味,李师傅才重新又走了过去。 他蹲在了早就准备好的白布旁边,打开酒盖子,一股酒香铺了出来,稍稍冲散了那气味。 “骨头颜色是白色的,还好。你们把骨头拿出来,记得摆好。” 千袂点点头,千世平也上前帮起忙,千袂也不管他,其实自己看着这白生生的骨头还是有些发憷的,更别提摸了,既然有人帮他,那更好。 不一会那骨头就全部被拿出来放到了白布上,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呼吸也都很轻微,李师傅拿着高粱酒洗着骨头,突然蹙起了眉头。 千袂轻声问:“怎么了?” 李师傅摇摇头,继续洗。 千袂看了一眼李师傅手里的骨头便明白了,千袂看了一眼千世平,再也忍不住怒气,轻声骂了一句:“真是个混账,活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要把左手骨与右手骨分开的吗?” 千世平脸上一阵挂不住。 李师傅制止了千袂:“没事,我已经分开了。” 千袂还是有些生气,只是不再说什么,要是碰见道行浅的师傅,分不清,放反了那可是大忌讳。 等洗好了骨,千袂打开新棺木,棺木里面已经准备好了黄稠。又将骨头一截一截的放好,盖上了黄稠合了棺,事情才算好了。 那些小伙子已经搭起了灵堂,明日就要下葬了,今晚得有人守在这里,千袂让人送了李师傅下山,便走进了灵堂,香烛已经点好,千袂在棺木前坐了下来。不一会那些人全都告辞了,只留下千求平的几个本家的儿子,与千袂差不多岁数,他们一副惠州人的长相,普遍长身大才,一看就是乡野汉子,与千袂就从形貌上看格格不入,千袂今日有些累,坐在那里昏昏欲睡。 千世平也留了下来,坐在远处。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坐着,只剩下香火缭绕,烛影绰绰。 千袂听着外面的风呼呼的吹,一下子就没了睡意。暗自叹了一口气,他自从进了榆阳,唯一的念想就是快快迁了坟,安顿好母亲与初云姬,然后就去昪京。 只是现在却有了一丝迷茫与恐惧,他害怕连城邪的憎恨,更害怕连城邪的冷淡,他会怎么想?是不是恨自己恨的要死? ☆、第八十章 入我佛门,方知我佛 连城邪那一日在榆阳城外听千袂那么说,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他日夜兼程赶回了昪京,只为求证。 到了连城府门前,连城邪跳下了马,将马缰扔给已经跑过来的小厮。大步往里走:“福管家呢,叫他来见我,马上!” 那小厮看见连城邪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一缩脖子,连声称是,跑去找那本来很安逸的福管家。 福管家是从小跟着老侯爷的,连城邪父亲去世以后也就继续待在连城府中做管家,平时连城邪对他也是尊敬,毕竟曾经是父亲身边的人,只是他现在心急如焚,顾不了尊敬什么的。 他依稀记得自己的确有过一个弟弟,只是后来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人提起过,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千袂的身份,千袂现在那么说,其实他不想相信,但是在心里却又相信了大半。 没过多久,福管家就顶着大太阳跑进了连城邪的房间,看见连城邪一脸严肃的坐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在心里慢慢揣测。 “关门!” 福管家看了一眼连城邪关上了门,突然他想起一句话,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福管家额头冒出了一丝冷汗,是不是连城邪出去这一年,自己克扣下人月例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可是这也并非什么大事,为什么一副会审的样子? 福管家听话的跪了下去。 连城邪抽出手中的宝剑架在了福管家的脖子上,这下子把福管家吓坏了,“侯爷,侯爷,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闭嘴!”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16节 福管家听连城邪这么说,马上闭了嘴,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 “我下面要问你的事,你照实了说,要是有一句谎言,我就让你脑袋搬家。” “是!是!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父亲当年是不是有一个叫叶慧秀的小妾?” 福管家有些疑惑连城邪问这个做什么,但是脑袋在脖子上,没想明白就使劲的点头:“是!是!那女人以前是戏班子里的戏子,后来老侯爷看中了她,才……” 听到这里连城邪的心已经凉了大半,他再次开口了,只是没了那丝急切,“后来?” “她去寒山寺上香的时候,失足落崖了。” 连城邪低下头,忽然想起千袂那是跪在寒山寺顶跪了整整一下午,只能叹一声原来如此。 “她……她是不是……”连城邪想问她是不是有一个孩子,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忍住了“她活着的时候住在府中哪里?” “就在扶水园中” “那……她可有子嗣?” 话问到了这里,福管家才明白了过来:“她是有一个儿子,只是跟着她一起落了崖。” 连城邪点点头,攥紧拳头:“那孩子可有什么特征?” “说起来也奇特,那孩子的眉心有一颗朱砂痣” 福管家的眉头跳了两下:“侯爷,是不是有人冒称自己是那孩子?” 连城邪点点头:“不知是不是冒称” “侯爷当年挺宠爱那女子,那孩子生下来之后就赐了一块玉佩,要是没有那玉佩估计是假的。” 连城邪眉头稍稍一松动,才想起当年那事事出蹊跷“那女人去寒山寺的时候可有人跟着?” “是老妇人陪着一起去的。” 连城邪蹙起眉头,难不成是母亲做的?要证实也简单,只是母亲已经去了,那事情也过去了那么多年,连城邪忽然不想再追究,追究的越深,假如千袂真是自己的弟弟,那…… 连城邪握紧拳头,心中郁结,不知该如何,他为什么要说出来呢?要是不说出来,就可以一辈子就那样下去,天南地北□□客,一生一世。他要是不是自己弟弟该有多好,就那么下去,两个人待在一起明明那么好,他怎么忍心说出来? 假如他不说,自己就不知道,就不介意,现在知道了,该怎么办?他很喜欢千袂,喜欢到什么地步,可不可以为他抛弃道德伦理,他不知道,只觉得要是真不要那些所谓伦理,才觉得心中轻松。能一转身就看到他,一睁眼就看见他在自己枕畔,何等幸福愉悦,那个明明上一秒冷冷清清、心狠手辣的人,对着自己却可以春风暖阳,明媚无限,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春风十里,不如君眸。 那么好的人,以后叫他如何再能心无芥蒂的拥入怀中? 假如自己不去找他,他可会来找自己? 六月,当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时节。那莲江上却是没有一支荷花,只因为莲江水势较大,养不成娇滴滴的荷花,空余了一个莲江的名称。 莲江庵,玉颜公主落发的地方,玉颜公主圆寂。 连城邪去的时候,玉颜安静躺在木柴上,似是静静的等待着什么,莲江庵里的那些尼姑已经开始念经超度了,连城邪走了进去,堂堂凤倾国公主殿下、麟夕国颜妃娘娘,怎么如今落得一个这么冷清孤单的下场,父母兄弟竟无一人来送终。 那些尼姑念完了经,点了火把火化。 “为什么要火化?这是挫骨扬灰?” “非也非也,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待玉颜化为一团灰烬后,那尼姑拿一个瓮将骨灰装了起来,才说道:“本来是要坐缸的,只是静心她不够潜心,不愿意,落红无归处,自愿火化而去,留不下舍利子。” 女尼拿着瓮走进后院,放在了一个房子里,关好门出来。 连城邪才问:“她死前可有什么遗言?” “你可是连城邪施主?” 连城邪点头。 女尼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这是她留给你的。” 连城邪接过,打开。 ‘我初入佛门,只为求落跟之处。叹只叹,平生不修善果,只爱工于心计。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莲江上无莲花,夜中忽闻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连城邪手中握着信,突然抖了起来,因为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要是死的是千袂,他可该怎么办? ☆、第八十一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七月流火的时节,千袂带着千六月到了昪京…… 千袂走到连城府门前,站在那里,连城邪应该快下朝了,不知道他看见自己是喜是厌? 连城邪没有骑马,只是坐在轿子里,等着那些人把自己摇进府门,他靠在轿子里,将手放在心脏上,为什么过去两个月了,怎么还是郁结,那份难受连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舒服一些。 突然轿子停了下来,连城邪没有撩开帘子,只是隔着帘子问:“怎么了?” 旁边的小厮回了一句:“侯爷,好像有人要向你告状” “告状自有告状之地,我不管民间之事。” 突然外面响起一声:“玄睿!” 连城邪几乎是惊了一下,马上撩开帘子,看见千袂站在那里,发丝乖顺的落在肩头,温润如玉的脸,美如朗月的眉目,连城邪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九……” 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城邪嘴边的笑意消失了,连城邪看着千袂,那样子不知是恨是喜,是怨是爱。 千袂站在那里看见连城邪嘴角的笑意慢慢的消失,不自觉的拉紧了六月的手,六月觉得疼,抬起头看向千袂。 连城邪从轿子中走了下来,看着与三月前无异的千袂,只觉得心中更是闷的慌,想揽他如怀中,却是什么都做不得。张开嘴想说什么,只是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开口。 千袂抱起六月:“叫伯伯” 六月抿抿嘴乖乖的叫了一声:“伯伯”,然后害羞的将自己脑袋埋在千袂脖颈间。 千袂拍拍他的后背。 “这是哪里来的孩子?” “是千家的孩子,父母都没了,我看着孤苦无依的就收养了。” “这样……叫什么名字?” “六月” “恩……” 千袂看着有些吞吞吐吐的连城邪,知道他在介意什么,“你不请我进府吗?” 连城邪看了一眼身后的轿子:“你刚进昪京?” “恩” “那你坐轿子里面吧” 千袂也不客气坐了进去,他这辈子是不可能被连城邪八抬大轿抬进连城府了,现在这四人的轿子坐一坐,也算是迎自己进连城府了吧,权当一种安慰。 千袂在轿子里悄悄掀开帘子,看着外面走在路上的连城邪,忽然连城邪看了过来,千袂有种被抓包了的感觉,立马放下了帘子,忽然又觉得这没什么,又撩开了帘子。 连城邪走了过去,“外面太阳大,把帘子放下来吧” 六月坐在千袂怀里,看着千袂放下帘子,“爹爹,我们要去那里?” 千袂摸摸六月的头发:“我们去一个好地方” “好地方?那我们是不是要住好久?” 千袂黯然叹了一口气,能住多久,自己能厚着脸皮待多久,连城邪待他的态度明显和从前不一样了。 进了连城府,千袂带着六月下了轿,连城邪叫来了福伯,福伯一看千袂,心中吃了一惊,千袂眉心的朱砂痣已经证明了什么,怪不得那时候连城邪要那么问,看来这千袂就是那次子无疑。 “侯爷,千大人” 连城邪点点头:“你去把我以前住的东华苑收拾出来” 千袂抬起头对着连城邪微笑,他这是留下自己的意思? 千袂待在东华苑待了三天,却迟迟再未等到连城邪,千袂的心才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他忽然明白连城邪是什么意思了,他待自己好,好吃好喝待着,却是兄弟相待,他愿意与自己分享这个侯府,却不愿见自己。 想到这里,千袂看着满桌珍馐突然觉得难以下咽,这个流光溢彩雕梁画栋的院子,突然闷的千袂难受,千袂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去找连城邪,还是在这里等着他回头。 千般苦楚只为你,你可会回头? 那一夜,千袂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呼呼的刮着,夏天的雨来的汹涌、去的毫不留情,只听得雨水打的窗柩青瓦哒哒哒的响,六月在千袂身旁兀自睡得熟,小小的呼吸着。让着慢慢长夜更显孤寂。 不一会,那雨就停了,门咯吱响了一声,千袂以为是被风吹的,也不在意,再次闭上眼,只希望能快些入睡。 千袂没有睡着,突然感觉一阵压力,慢慢睁开眼,就看见连城邪坐在他的床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那样流了出来,仿佛受尽了委屈。 连城邪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替千袂擦了脸颊的泪水,真是丢死人了二十多的人了,还哭。 千袂躺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连城邪,享受着他的温柔。千袂想说话,连城邪却捂住了千袂的嘴巴。千袂也乖乖的闭上了嘴。 他知道了连城邪还没有放下,只是也拿不起,所以他不能说话,一说话这份安静缱倦就消散了,面前的人就不只是情人还是兄弟。这夜里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在提醒他们,两人间的鸿沟。 千袂明白,连城邪爱他,但是不够爱,要是够爱那就不会在意太多的事。千袂握住连城邪的手。连城邪想抽回去,千袂却握住了他。千袂将连城邪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心疼你,所以不能为难你。握在手里的温度有多暖,心就有多冷。 千袂还是开口了:“玄睿……” 在刚下过雨的宁静的夏季里,仿佛惊起了一池涟漪,让人想起了忽略的那些。 自那一晚以后,连城邪不再来了,千袂日日夜夜的等,那东华苑只有晓风寒露。千袂又开始生病,病的晕乎乎的,六月乖巧的守在千袂身边,一张小脸皱在一起,但毕竟是个小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办。 千袂连抬起手摸摸六月的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觉得胸口疼的厉害,蓦然一口血又喷了出来,本来在惠州调养了一段时间的身子,因着这一口血又迅速的变差了起来。 很快太医就来了,摸着千袂的脉直皱眉头。 太医正坐在那里开药方,连城邪就走了进来,脸上微微有些汗水,看来他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千袂想对他笑一笑,终于又见到他了,只是胸口的疼痛让他嘴角弯不起来,只是紧紧的拧着眉头。 连城邪看着千袂不知道要说什么,便去问太医。 “郁结于心,又有些病根,开几副药,放松心情,调养调养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听太医这么说连城邪才放下心来。 等太医走了,千袂才开口:“你们都下去” ☆、第八十二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他好久没见连城邪了,明明在一座府里,可是他好久不见他了,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相顾无言…… “玄睿,我……好想你”说着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连城邪走到千袂床榻边,替千袂擦干眼泪,只是默默的不说一句话。 到最后只说了一句:“昪京夏日热毒,青州凉爽,不如你去那里住一段时间。等……” 千袂欠起身“你要赶我走?我日日不见你,也碍着你了?” 连城邪抿抿嘴巴继续说:“等天气凉了我接你回来” 千袂握住连城邪的手,轻声问:“当真?” 连城邪犹豫了一会反握住千袂的手,因为疼痛他的指间冰凉,手心却有微汗,连城邪握着那冰凉湿润的手只觉得难过的要命,可是却也做不到毫无芥蒂的再与他同枕共眠,只是还是不想放开,希望他好好的,在自己够得到的地方,安然无恙。 不能日日相伴又如何?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无论他们距离有多远,心走近了,其实也在一起,何须朝夕相对? 千袂握着连城邪,慢慢苦笑,你要记得,无论我在那里,你都在我心里,只要你回头,我就在那里。与你朝朝暮暮,长相厮守,温情如水。 千袂走了,带着六月。自古庆相逢,憎离别。离别苦,离别苦,离别苦…… 人间清暑殿美称的青州,千袂无瑕顾忌美景,第一件事就是给连城邪写信。 ‘玄睿,我到了人间清暑殿的青州,炎炎烈日,青州翠微山却是落花时节,满山衰红,绿叶苍翠。山路崎岖,山上行人却是众多,到了山顶时,却是再也走不动了。山顶有一颗迎圣松,高过云山之外,粗过三人合抱,再过个几百年,说不定可羽化而登仙。人之寿命,也不过它之弹指一瞬,我看不破的镜花水月,不过它的枝间烟云。’ 连城邪看着手中的信,提起笔,却是停住了,直到笔尖的墨滴掉到了宣纸上,渗了白纸,才回过神来,不知写什么…… 最想写的就是长相思、短相思,亦或是我去接你回来。 连城邪拿下那张渗污了的宣纸,又取出一张写上:‘青州气候如何?可适宜,身体如何……’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今年的夏季仿佛无尽的长,在青州,千袂有六月陪着心情好了许多,夜里也有六月陪着,不至于枕衾寒凉,夜半孤独。千袂抱着六月,才庆幸自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否则这日子还如何过得下去。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翠微山的树叶变黄了,千袂的身体却也像那枯叶一样慢慢凋零了起来,千袂坐在窗前,看着窗外仿佛一日枯黄的叶子,安安静静的等着,不知道他可会来?要是不来,该如何是好? 千袂扶着窗柩,将头枕在胳膊上,春困秋乏,许是秋日近了,人容易疲惫。不知怎么的,千袂突然想起沈存之,他也是郁结于心,然后日日昏睡…… 突然害怕了起来,怕像沈存之那样死了,背上却是一暖,千袂回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背后的人,突然觉得很委屈,转过身抱住他。 连城邪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千袂不说话只是抱着连城邪,睫毛微微的颤抖,他不会成为沈存之的,沈存之并非到死也不相信越重隐喜欢他,沈存之不相信的是越重隐会只喜欢他一人。他与沈存之不一样,他知道连城邪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他还看不破那层血缘关系,没关系,他才二十三,他等得起。 回了连城侯府,千袂的精神又好了一些,也不再悲春伤秋,还教起了六月识字。 没过多久千袂又走了,留下了六月。他不希望逼连城邪逼得太紧,只是他人在连城府,明明触之可及,却难以相见,难以忍受,所以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千袂踏上马车,冲着连城邪笑,终于可以见他一面了,只有病重时或者分别时连城邪才愿意见见他,送送他。 “玄睿,我不会去太久,到了冬日我就回来,替我照顾好六月。” 连城邪点点头,只是手攥的紧紧的,他又要走了,他到底知不知道何为伤别离,为什么不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为什么偏偏要走,说什么到了冬日就回来。那可要好久好久以后…… 连城邪想挽留,想告诉他,自己每天夜里都去看他,夜夜思念,他这一走,让他再如何慰藉停止不前的日子? 千袂也不想离开他,只是一夜一夜的孤寂,一日一日的清冷,让他受不住,明明那个人就在那里。 他撩开马车窗户的帘子,向后看,连城邪还站在那里,只是他的样子已经开始慢慢模糊,马车转过街角,连城邪彻底消失在了千袂眼前。千袂黯然的放下帘子,要是偃州不好就早些回来吧。 ‘玄睿,我到了白雪满城的偃州雪城,若说才子佳人哪里都比不过抚州,可若说十方白雪,哪里也比不上偃州。昪京还是秋高气爽的时候,雪城已经是白雪满城了。雪城有一座山,名为凤翎山,据传凤翎真人就是在此山得道成仙,山中的凤翎殿据说特别灵验,我本打算明日上去求一签,只是天寒地冻,不宜出门,只能在房里看看远处、近处。’ 连城邪握着手里的信微微叹气,雪城那么冷怎么到那里去了?明明身体不好。郁结于心,自己又何尝不是? ☆、第八十三章 韶华倾负,只为君欢颜 来来回回,走走停停,走不干脆,留不下来。千袂似是喜欢上了这种方式,累了回来,起了兴致亦或是闷得难过便走。 那年他与连城邪同游,怕只怕日后自己独自一人,再游一遍这凤倾的山山水水。果真是一语成谶,孤孤单单走过了他们曾经走过的、未走过的路。只是不再匆忙,千袂在每一个地方都待好久,直到待腻了,再回昪京。 忽然见连城邪从门外从来,向着自己伸出手,千袂高兴的跑过去,却怎么也跑不过去,双腿重如铅,千袂尽力的跑,只是腿越来越酸软,直到最后跪在了地上。连城邪似乎见千袂不过去,慢慢的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变得又冷漠又无情。千袂想站起来,只是力不从心,千袂一阵心急,想拼命爬过去。 蓦然,千袂惊醒了过来,千袂擦擦额头的汗,平静了下来。 这梦……真不好。不过只是梦而已,只是不知梦醒梦中那一个更好一些,一梦南柯远,双影终难全。 黑暗中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千袂怔了一下,看着眼前的黑影,轻轻的呼吸,不用他说话,只要他近自己身,自己就能闻出他的气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气息,只是千袂就知道那就是连城邪。 辛夷才谢小桃发,蹋青过后寒食前。四时最好是三月,一去不回唯少年。新愁旧恨真无奈,须就邻家瓮底眠。 ‘玄睿,我到了茶花盛开的燕州,山下茶花,山上茶树,当真是美,和以往一样的美。燕州最有名的地方叫太阳湖,无边无际,似是海一般,波澜壮阔。山上是满山的茶树,已经到了采茶的季节,山上还是对唱情歌的人,一来一往,好不艳羡,你说他们可得终成眷属?玄睿,茶花落尽了我就回来。’ “玄睿,我到了青山绿水的徐州,一叶扁舟,泛着水波,两岸青山,倒是惬意无比。那一年我们行路匆匆,没有好好看看这徐州山水,而今我定要好好看看这美景如画。玄睿,沿途芬芳,不及你发梢一点清香。是不是开始就是错的,便是千般努力也只是徒劳。玄睿,天凉了我就回来。” 连城邪看着手中的信,是几个月前写的,现在估计已经不在徐州了吧,天已经凉了,他也想他了,所以回来吧,只是你要叫我如何告诉你。此时此刻你人在何方?我的信又该向何处寄去? 多情自古伤离别,也许是每一次离别时,太辛苦,千袂出游的日子越来越多,越来越不愿意回来,因为不回去,就不用压抑,不用走,不用离别,他们的关系只有那薄薄的一纸书信。 千袂也不知道来来回回了多少次,时间就如流水般,从指间眉梢划过,留下些许印记。可惜,那连城侯府,总是留不下来,连城邪从来都是送别,不开口挽留。 连城侯府,仆人打扫东华苑,不小心将一把玉箫掉在了地上,玉箫做工精细,只是玉质并非罕见。那仆人匆忙的捡起玉箫,却发现玉箫摔破了一块角,仆人吓的不知怎么办,匆匆忙忙的捡了起来,放回了原处,慌慌张张的跑出了东华苑。 夏日的黄昏总算有了一丝清凉,连城邪去东华苑看六月,六月已经十六,已有了千袂当年的□□,一举一动已有了大家风范,再没了乡土小孩的傻气。 连城邪看着慢慢的长大的六月,也有了一丝为人父的欣慰。 六月恭敬的站在连城邪面前,说着书院里的事,“义父,我想为自己取一个字” “六月不好么?” 六月捏捏自己的衣襟:“并非不好,只是同窗之间称呼一般都称呼字,我便也想取一个。” “这你自己决定就好” “我……我想让义父替我想想” 连城邪摸摸自己的胡子想了一会,开口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不如取‘玉’一字,你觉得如何?” 六月轻轻念着玉,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有些兴奋的站了起来,又看了一眼连城邪,才知自己失礼,收敛了表情,走到橱柜旁边,拿出那支玉箫。 走到连城邪身边有些献宝一样的说:“这玉箫虽不是名贵物,但是质地温润,是块上好的温玉,我拿着它可配我?” 连城邪不爱吹箫,从来都不碰箫,他拿起那玉箫,的确是难得一把玉箫,“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是我爹爹给我的” 连城邪手微微抖了两下,然后低着头叹息了两声,他……他竟然一两月没有想起千袂了。三四年前,千袂去了安宁,曾经的麟夕国都天宁,开始还断断续续有书信来,后来便没了音信,起初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后来才知道只是他忘了写,再后来又是一封信也没有了。他忘了自己,自己这个等他的人也竟然慢慢遗忘了…… 也是了,从千袂那年从惠州回来,日子走走停停,已经十年了,十年…… 难怪会忘了。 多日后,府门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厮,是连城邪的贴身仆人,他拿出一封信。连城邪接过信,又是叹气,他终于记得寄回来一封信了。 “玄睿,我到了荒无人烟的衢州,我恒心不够,直到想起回凤倾才想到你,我竟然忘了你,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可我竟然忘了你,十年前的刻骨铭心,十年后的遗忘,可是我不够真心?我明明一想到你就好难过,现在还是一样……” 连城邪看着手中的信微微的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写这样的信,也不怕六月看见了害羞。 傻瓜,若是真情,会有刻骨铭心,会有百转千回,会有悲欢离别,甚至会渐渐忘记,却一样独一无二,至今想起还是一样的暖,如六月暖阳;一样的凉,如十月寒霜。你就是我心口的朱砂痣,我的切肤之痛。 “玄睿,我到惠州了,几年不见姬儿竟然嫁人了,孩子也有五六岁了,看着他一家人虽然清贫却是其乐融融,我也高兴。我见了母亲,母亲又老了几分,怪我心狠多年不回家门。母亲说起十年的时候,我却才想起,竟然十年了,玄睿,我可等到你了?” 连城邪摸着信纸,慢慢闭上眼,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 连城邪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安安静静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桌上放着水果却是没有动过。千袂走进连城府的时候就看见连城邪孤孤单单的样子,微微蹙着眉头。 他竟然老了,心抽在了一起,平静了三四年的心痛得千袂以为好了的顽症又要复发似的。 突然想起自己在十六岁抚州城合欢树下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那样子明明还那么清晰,怎么转眼就老了,怎么会看着如此孤独? 玄睿,我怜你一世孤独,你可心疼我一世漂泊? 千袂走到连城邪身后,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连城邪睁开眼,回过头看他,愣了一会,慢慢笑了:“你回来了?” 千袂轻轻的点头:“不走了” 千袂走到连城邪对面坐下,抽出连城邪手里的信:“信今日才到?” 连城邪点点头:“我已是不惑之年,九月,你等的可后悔。” 千袂轻轻的摇头:“以后的日子我陪你” 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所答非所问,只是他二人心中明了,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 九月,任他天地不容鬼神不恕,我愿用余生与你朝朝暮暮,生死契阔。 玄睿,我到过灯火阑珊的安宁,茶花尽落的燕州,白雪满城的偃州,安然怡人的青州,千帆过尽,我看遍世间美景,却是天上人间不及你一人。 ☆、第八十四章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不久连城侯府迎来一件喜事,是连城侯爷的义子千六月一十六岁及冠的日子。 千袂站在连城邪身边接待着来贺喜的人,看着福管家细细的记着贺礼,也是喜上眉梢,一转眼那软软小小的孩子竟然就长大成人了。 六月站在那里,表情却是淡淡的,无甚喜悲。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个人,那人容颜精致,比之六月更当得起六月二字,面若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眉梢尖蹙,目如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就容貌可称当世第一人。 一见此人,六月仿佛惊到一般,跳了起来。 那人却看也不看六月,走到连城邪面前:“连城世伯”又看了几眼千袂,只觉得眼熟,却不认识。 连城邪扶住他,免了他的礼,对着千袂介绍到:“这是也是你父亲的挚友,你叫他千世伯就好” 那人微微一笑对千袂行礼:“千世伯” 千袂看着连城邪细细打量,这孩子看着很面善。 连城邪轻轻挽住千袂的手:“这是齐王殿下的长子越君澜” 千袂这才恍然想起,那个窝在越重隐怀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现在竟然长这么大了,看来自己真的走了很久,千袂看了一眼六月,这孩子也长大了,轻轻的叹气,也不像以前一样跟自己亲近了。 白云苍狗,十年,当真是如流沙一般。 与长辈打完招呼,越君澜才看向六月,一脸的调笑“恭喜啊,小玉儿” 六月似是有些害羞一般,脸颊红了起来,“别叫我小玉儿” 越君澜轻轻的笑拿出自己的礼物,六月接了过去,福管家想接过去,六月却不给他,只是拿着礼物,傻傻的看着越君澜,那样子,怕是被越君澜连魂都勾走了。 千袂看着六月的样子暗自蹙眉,轻轻的碰碰连城邪的袖子,连城邪低下头看了他一眼,也是蹙着眉头,这两孩子的情况不怎么对啊。 越君澜拿着手里的扇子,敲敲六月的手臂,六月才回过神,对自己的失态更是惭愧,看了一眼连城邪与千袂,看他们似是没有在看自己,只是在那里应酬别人,才稍稍放下心来,却不知是欲盖弥彰。 这时外面却有人来报:“勤王殿下到!” 连城邪与千袂忙走到门口去迎接,那些宾客也都停止了交谈,站了起来。 “参见勤王殿下” 越重璇拦住连城邪没有让他行礼,又扶住千袂,这才说了一声:“各位不必多礼” 连城邪领着越重璇往里间走去:“不过是犬子的成人礼,何劳殿下亲自前来” 连城邪想让六月迎接越重璇,一转头却发现那两孩子已经跑没影了。 越重璇抬一抬手,身边的人已经将礼物交给了连城侯府的下人,“你我多年挚友,说这些岂不见外?” 看着福管家记录着礼单,越重璇竟然送了一对玉如意,质地温润,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连城邪悄悄的握紧千袂的手,这么贵重的礼品。 越重璇做三十多年的勤王终于忍不住了吗,只是他头上还有一个四十岁的老太子,取而代之可不容易呢。 连城邪领着越重璇走进里间,亲自作陪,坐了一会,千袂知道他二人有话要说,便抽身离开,去门口迎接宾客。 他与连城邪的关系早就在这昪京传的沸沸扬扬,连城邪将自己的儿子认作义子,又把自己留在侯府中,其间暧昧,别人一看既知。以往他在府中住的时间不多,甚至少到如同做客,几年不见,别人也无话可说。只是现在他却在这侯府中安定了下来,而且站在连城邪身边迎客,那些风言风语是免不了的。 他人说什么,只要不妨碍到自己,这些他都不在意,他在意的人在这府里,自己不是侯府夫人,但至少这连城侯府至今没有一个女人来过不是? 千袂站在门口轻轻的笑着,迎接来客。 只是一转眼那两个小子已经不见了,连越重璇进门都没有出来迎接,千袂微微叹气,六月莫不是喜欢上了越君澜?那越君澜又是如何态度,越重隐如何态度,李婳王妃什么态度?越君澜可是齐王府的嫡长子。 忙碌了一天,到了夜间,千袂躺在床上,看着帐顶的流苏,安安静静的胡思乱想,忽而想着六月与君澜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忽而又想到越重璇竟然至今还未得到太子之位,他是在积聚势力,还是力不从心? 突然门咯吱响了一声,连城邪走了进来,千袂从床上坐起来,替连城邪拿醒酒茶,连城邪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揉着额头,“果真是岁月不饶人,才喝了那两杯竟然就开始头疼了。” 千袂将手搭在连城邪额间轻轻的揉:“可是越重璇与你说了什么麻烦事?” 连城邪放下杯子,向后靠在千袂身上:“他想让我想办法扳倒太子。” “扳倒太子?” 连城邪点点头:“只是陛下疼爱太子殿下,当年重璇都打下了麟夕,也不过封了一个亲王。而且那年太子犯下事,陛下震怒,当时陛下的那怒气,连我都以为陛下必然会废了越重枫,没想到只是关了几天,出来还是太子殿下还是太子殿下。所以说这事难……” “那越重璇现在可收集到了什么有利证据?” “就纵容属下圈地、受贿,行贿拉拢大臣,卖官卖爵什么的,都是容易推脱的罪名,顶多一个用人不查之罪。” “那一年陛下又为何震怒?” “那年要修建麟夕丰州、滨州几府的水渠,想要的是九省通衢之势,陛下让越重枫主管此事,没想到他克扣银钱,还私自建起了商埠,要不是越重隐在麟夕实在缺钱修建不下去,这事还查不出来。” “那太子手下的人大部分在主管什么?” 连城邪轻轻吐出几个字“户部税务” 千袂轻轻的笑:“这就没什么好烦恼的了” 连城邪拉住千袂的手看向他:“你……” “玄睿,要是户部再出了类似银钱缺失之类的事,越重枫太子之位就是陛下想保也估计保不住了。” “只是经过那事以后越重枫明显安分了不少” 千袂捧起连城邪的脸轻轻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连城邪又蹙起了眉头,千袂替他抚平,“他害死了初云姬一家人,也害的我名声尽毁,幸而姬儿现在过得还不错,我有你,否则我会让他死的更惨。” “可是银钱就在那里,想栽赃也不容易。” “户部管理的不仅仅是昪京中的税务,还有各个地方的,有些地方报上来的就是虚账,经不起查,那些地方官每年也会对清点税务的钦差行贿,这简直成了惯例,尤其是惠州这些收成不怎么好的地方。那些贿赂的银钱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要是能栽赃到越重枫身上,那就简单了。” “那我明日与重璇商量商量” 千袂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似是考虑到了什么,半天才说:“玄睿,虽说我们尽心为越重璇,但是你也要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所以……” 连城邪握住千袂的手:“我知道,急流勇退谓之知机,虽然我相信重璇,但是我会给自己留好退路的,你放心。” 千袂轻轻的笑,他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连城邪比他好,甚至比他心肠软,但是并不笨。 ☆、第八十五章 九州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喑究可哀 果然不出一个月,昪京内就又起了风云,千袂看着天边变幻莫测的流云,轻轻笑,看来越重璇手脚还挺利落的,其实那事也挺简单的,只要去清点地方银库的钦差是越重枫身边的人就行了,等那些钦差腰包鼓起来回到昪京的时候,他就不信越重枫会对那些回扣不感兴趣,那些地方官贿赂起来可都不是小手笔,而且越重枫要拉拢人心,银钱可是少不了的。 只要越重枫敢拿回扣,越重璇就有本事拿到证据。 这次可真的惹怒了孝文帝,没想到宠爱有加信任有加的太子,竟然背着他受贿行贿,更让他生气的是,朝堂上的大臣几乎大半都觉得太子只是一时糊涂,该给太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文帝虽然已年近六十但是他还不糊涂,他看着那么多跪下求情的人,心就冷了几分,太子最忌讳的就是结党营私。可是越重枫不仅‘营私’,现在看朝廷上一跪一大片的样子,估计‘结党’也做得很好。 文帝冷哼一声将手上的联名求情的奏折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 那个不知死活的大臣还在表忠心:“陛下,太子殿下平日里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唯恐有所失职,这是人尽皆知的,这次太子殿下一时糊涂,受了小人唆使,做了错事,还请陛下给太子殿下一次机会,以彰显陛下仁德。” “你说太子殿下功大于过?” 那人一听文帝有松口的意思,连忙称是“是是是” “那勤亲王呢?” 那位大臣愣了一下,没明白文帝的意思。 “勤亲王有功无过,比太子殿下如何?” 听着文帝这话,倒是让越重璇有些受宠若惊,自己这父皇,一直疼爱越重枫,眼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自己这个儿子。当年,就算自己平定了麟夕,太子犯了大错,也没有换太子的意思,现在突然提到自己,倒是意外又意外,看来那件事的效果比贪污受贿更让文帝在乎啊。 朝堂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越重枫虽然聪明,也很勤政,但是比起有赫赫战功的越重璇还是有些不够看的,能保住太子之位也全靠帝恩,现在皇帝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偏袒了,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说太子要倒台了,那些跪在那里为太子求情的人顿时又开始审时度势,考虑是不是换个阵营。 文帝这次可能被越重枫气的狠了,下定了决心要换储君。 千袂看着连城邪略微有些疲态的走进门,迎了过去,现在朝堂上云波诡谲,应付起来也更加麻烦。 吃过晚饭,连城邪就又去了书房,夜深了也不见连城邪休息。千袂从厨房里拿了一些宵夜,带给连城邪。 推门进去的时候竟发现连城邪已经睡着了,毛笔扔在桌案上,弄脏了桌案上的丝绸。千袂小心的解了身上的披风给连城邪披上,看着连城邪的睡颜,轻轻的偷笑,也不知道笑什么,只觉得这样很好、很好。 连城邪觉得有人在看自己,醒了过来,看见千袂坐在自己身边,很自然的靠在千袂怀里,有些困意的说:“几更了?” “快三更了” “这几天事真多” 千袂摸着连城邪的脸颊,“难不成这样还扳不倒越重枫” “不容易啊,不过,越重璇做了一招狠的,他……他安插了一个人在陛下身边,给陛下下慢性□□。” 千袂心惊了一下,越重璇这招果然恨。 “那人被抓住以后,就认了,说是越重璇指使他做的” 千袂点点头:“这倒没事,文帝多疑,那人越那么说,越重璇的嫌疑反而会越小。” “恩……文帝是怀疑到越重枫身上了,大概心凉了,所以文帝才会下定决心废了太子,不说这些了,我还有些折子没看完,你先去睡吧。” “我刚刚给你看了一下,大部分也没什么大事,我帮你批了,只有这几本有些重要,我拿不定主意,你……你不会嫌我多事吧?” 连城邪笑着亲亲千袂,“怎么这么贤惠” 千袂忍不住红了脸,年纪轻的时候不知道害羞,现在年纪大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推开连城邪的脸:“一大把年纪了不知羞” 连城邪抱着千袂又‘叭叭’的亲了几下才放手重新看折子,有千袂帮他筛选,自然轻松了不少,而且这稍稍清冷的夜里有千袂陪着,看折子这么无趣的事,也变得温情脉脉。 也许这次真的将越重枫逼急了,竟然做起了逼宫这样大逆不道遗臭千古又无后路可退的事,不过也不失釜底抽薪之举。越重枫明白就算自己甘心做个闲散王爷,越重璇也未必会像文帝放过享王一样放过他。 倒不如冒险一试,假若可以成功,那史册还不是按照帝王的意思来写? 昪京的禁卫军统领的名字叫王贲,做统领也做了十几年了,一直是文帝的心腹,拉拢不了,而且经过上次的慢性□□事件,文帝防范的越来越紧。越重枫知道在昪京皇宫里几乎没有下手的机会,所以最好的机会是五月初五端阳祭天的时候。 这一天的防范只会更严密,那些禁卫军只会更加谨慎,但是毕竟是户外,只要是户外就有下手的机会。 五月初五,凤凰台,越重璇主持祭天仪式,虽然越重璇还不是太子,但是祭天仪式都由他主持了,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而已不是太子的越重枫还被罚面壁思过。 那一日风很大,旗帜在大风猎猎作响,站在凤凰台下的大臣,被风吹的衣衫都飘了起来,但是他们都不敢动,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连城邪只希望这祭天仪式快点过去才好,虽说防范很严密,但难保不出什么差池,越重枫也不是什么善类,这一次被白白冤枉,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第八十六章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突然连城邪觉得眩晕了一下,等他眼前再次清明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地上,附近的那些文臣有些甚至已经晕过去了,明明防范已经很严密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群人,穿着普通,像是普通百姓,但是拿着刀却是铮铮发亮,莫不是越重枫?连城邪心里惊了一下,但是无奈手脚使不上力。那些人倒是没有滥杀无辜,只是挥着刀向凤凰台上走去,看来目标很明确,只是不知是文帝还是越重璇,亦或是他们两个。 那群人还未冲上凤凰台,突然外面又冲进来一群人,穿着的却是普通的侍卫服,带头的人却是正在关禁闭的越重枫,两伙人二话没说就打了起来,看似气势汹汹,苦大仇深。 连城邪冷笑一声,看来越重枫还是在意是不是遗臭千古,竟然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只是这演技未免太拙劣了,不过不管演技有多拙劣,现在优势都在越重枫那边,现在这里的人可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连城邪试着运转内力,却发现有些力不从心。 不一会越重枫带着的人将那些‘叛逆’都抓了起来,越重枫装模作样的跪在文帝面前。 “父皇,你受惊了,儿臣带你回宫” 皇宫中没剩多少禁卫军,除了必要的守卫,几乎所有的禁卫军都到了凤凰台,现在都一个个倒在了地上。 突然外面跑进来一个女人,竟然是失踪已久的玉容公主,现在的玉容已不复当年花容月貌,年纪并非很大,两鬓却有了几丝斑白,双目无神,竟没了当年风情的十分之一,仅剩的一份美丽,在急促的呼吸中也荡然无存。这样的玉容让人看着却多了几分怜悯。 越重枫看到玉容公主的时候蹙起了眉头,挥手制止下属阻拦的动作,毕竟是皇家公主,自己的妹妹,不能当场给她难堪。不过就算让她上前,一介女流之辈,能翻起什么浪。 越重枫严厉的看向身边的一个人。 那个人立马跪了下去:“属下失职!” 玉容公主气喘吁吁的跑上凤凰台,对着越重枫尖叫道:“越重枫!你要对父皇做什么!” 越重枫还是跪在文帝面前,样子很是恭顺:“父皇受了贼人袭击,我送父皇回宫,有何不对?” 玉容似是很激动,继续大喊:“你少骗人!你和崇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你们拿撒了毒的柳絮害人,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说完站在文帝面前,拿自己挡住了文帝,冲着越重枫喊:“皇兄,回头吧”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眉心一点朱砂痣 作者:一月初九月末 第17节 越重枫似是没有耐心在与玉容谈下去,对着那个叫崇祯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随即明白,走上前想拉玉容。 玉容向后退了两步,抽出一把匕首对着那人刺了过去,眼圈却是红了。 越重枫站了起来,冷冷的说了一句“玉容公主已经去了,你是哪里来的刁妇,拖下去。” 那个叫崇祯的人上前毫不费力的夺了玉容手上的刀子,想要将玉容带下去,玉容完全没了公主仪态,想要张嘴,王崇祯却快速的捂住玉容的嘴巴,另一只手抱住公主往台下拖,凤凰台下已经有人准备好了轿子,玉容大睁着眼睛似是不情不愿的被那人往下拖去。 拖到台阶的一半,王崇祯突然不动了,他松开捂住玉容嘴巴的手,缓缓的震惊的不甘心的倒了下去,鲜血从他的腰腹顺着匕首流了出来。 玉容竟然还有一把匕首…… 玉容看着王崇祯倒下的身体,也随之软倒,跪坐在王崇祯身边,哭了起来。 王崇祯还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玉容。 “玉容,我自问没有亏待你,你为何……” 玉容抬手擦擦眼泪,“我这辈子做什么都是错的,当初嫁给千袂,是错的,离开千袂,也是错的,跟你走,更是大错特错,一步错步步错,我已经受够了。” 越重枫看见自己最得力的助手死了,急促的下了两步台阶,随后又生生的停住,看着流了一台阶的血,心下更是烦躁,真是横生枝节。 越重枫打定主意,转过身,又跪到文帝身边,很是恭敬的扶起文帝,若不是那手臂里的强迫,大约所有人都要以为他真是大孝子一般,只是搀扶自己的父亲。 祭天仪式横生枝节,不得不回皇宫。 越重枫看着躺在龙床上软硬不吃的文帝,心里一阵着急,那药药效也是有限,再经过风、空气稀释,根本坚持不了太久,虽然他现在禁锢着越重璇与几位重臣,但是等那些人恢复些气力,自己的优势总归是失去了一些。 不过,这也不打紧,虽然出了一些差错,王崇祯死了,但是还是按着计划来的,毕竟文帝已经在他手上了。 越重枫屏退了左右,弑父篡位这种事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即便是亲信。 乾坤殿中,只剩下文帝与越重枫。 越重枫坐在文帝身边,手里捧着药碗:“父皇,药已经熬好了” 文帝看了他一眼,索性闭上眼。 越重枫也不在意“父皇,我尝过了,药已经冷了” 文帝闭着眼,“这么想我死,直接放鹤顶红就好了,何必放慢性□□。” 越重枫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碗:“父皇,这里面没有□□,而且那慢性□□不是我下的。” 文帝还是没有睁眼,对这嫡长子,文帝说是痛恨不如说是心凉多一些,自己疼爱的孩子,想要自己死,为的是那皇位,如今软禁了自己,为的还是那皇位。 “枫儿,你就这么等不急?” “我已经四十有一了,也做了四十一年的太子,父皇。” 文帝轻轻的苦笑:“是该等不及了” 忽然想起,越重枫出生那一年,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而且是嫡出,自然备受关注,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小孩子在自己臂弯中小小的皱巴巴的样子,嘴巴一吮吮的,自己把手指放到他嘴边,那孩子偏过头,用嘴巴轻轻的吮。底下人立即说,嫡长子生来就与陛下亲,文帝知道那些人只是捡好听的说,但是这么想着,还是不由得更亲近这孩子。 ☆、第八十七章 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 忽然想起,越重枫出生那一年,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而且是嫡出,自然备受关注,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小孩子在自己臂弯中小小的皱巴巴的样子,嘴巴一吮吮的,自己把手指放到他嘴边,那孩子偏过头,用嘴巴轻轻的吮。底下人立即说,嫡长子生来就与陛下亲,文帝知道那些人只是捡好听的说,但是这么想着,还是不由得更亲近这孩子。越重枫拿出已经草拟好的圣旨,跪了下来,“还请父皇成全”。 文帝慢慢转过头,躺在床榻上,有些吃力的看向那圣旨,冷笑一声,这个时候还想请自己成全,是有孝心呢,还是痴心妄想? “呸!” 越重枫脸色一变,轻轻抹去脸上的唾沫,站了起来,收起圣旨:“既然如此,那父皇休怪儿臣无情了。” 突然乾坤殿的窗户突然咯吱的轻轻响了一声,越重枫回过头就看到越重璇与连城邪已经进了屋内。越重枫戒备的抽出腰间的宝剑,那群蠢货,竟然让这两个人闯了进来?他们哪里来的解药? “皇兄,这是在做什么?” “你们怎么进来的?” “自然是走路进来的” 越重枫不再开口问,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解了毒,但是没关系,只要外面那些守卫进来,凭他们两个还掀不起什么巨浪,留不住,杀了就好了。 “皇兄,切莫着急,我来是来与皇兄打个商量的” “我与你没什么好商量的” 越重璇坐了下来,连城邪站到了门口,警戒着外面。 “皇兄,这皇位我想要,你也想要,可是只有一个。” 文帝听到越重璇进来,想起来看看,但是手脚无力,还是倒了下去。 越重枫看了倒在床上的文帝一眼,没有理会,越重璇也看了文帝一眼,也没有理会。 “皇兄,我知道你最看重的一是皇位,二是太子妃殿下,现在么,就看皇兄选哪一个了。” 越重枫听了越重璇的话,青筋暴起,握紧拳头,走了过去,拉起越重璇的衣衫:“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话还没说完,越重枫突然倒退了一步,看着地面,终究是难以支撑的倒在了地上,想开口叫人,但是只是蚊子一样的轻哼了两句。 越重璇轻笑着站了起来,又弯下腰看着越重枫:“皇兄,你大意了哦,你就该在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就把侍卫叫进来的。而且这么简单的激将法,皇兄也中计了,是因为太子妃是皇兄心头的宝,还是因为皇兄愚蠢呢?” 越重璇看着软倒的越重枫,嗤笑一声,“皇兄那一招柳絮毒真是高,给凤凰台边的柳树喷上□□,等柳絮吹进凤凰台的时候,谁都防不胜防,是太子妃出的主意吧,不过皇兄,你有会使毒的人,我自然也有会解毒的人。” 复又直起腰,走到文帝床边。 文帝看向床边的越重璇,不带一丝表情,这孩子从麟夕回来之后,自己就察觉到了他的野心,只是那时候还不够强烈。但看着现在越重璇的样子,文帝才知道最想要皇位的不是越重枫而是他。 越重璇从袖口中抽出一把匕首,轻轻的架在了文帝的脖颈间。 “父皇,你那些大臣都在大殿里,那些妃子也都在外面,你说我现在杀了你,嫁祸给皇兄怎么样?” 文帝被越重璇一句话气的气血翻涌,再加上□□的关系,一丝血迹从文帝嘴角慢慢的溢了出来。 越重璇转过头看向连城邪:“玄睿,时辰快到了吗?” 连城邪蹙着眉头走了过去将越重璇的匕首从文帝的脖颈间拿开,“茹写意应该已经带人开始开战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这里。” 越重璇收起匕首,从床边站了起来,又走到了越重枫身边:“皇兄,就让我们看看最先走进这扇门的人,会是你的人还是我的人。” 突然门外一阵敲门声:“太子殿下,茹写意带了五千人马从午门攻了进来,还请太子殿下指示。” 越重璇看了一眼连城邪,连城邪会意,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碗,一把扔到门窗上,‘啪’的一声碎了,然后大声吼“拦着!” 声音有些嘶哑,仿佛气急,外面的人知道越重枫可能是事情进行的不顺利,也不敢再多问,立马召集人手阻拦。 房间里阳光越来越盛,已经正午了。 慢慢的也能听清楚外面的喊杀声了,茹写意既然能攻进来,胜算就多了一大半。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留下几个人的呼吸,连城邪想起已经送出城避祸的千袂,他应该在担心吧,连城邪忽然很希望这一切马上结束。 千袂站在寒山寺山顶看着山下的皇城,幸好是晴天,没有云雾。 千袂攥紧手指,手心微微汗湿,六月看着千袂单薄的背影,想替他披一件披风,却是惊了他一下。 “爹爹,是我” 千袂看到是六月才稍稍放下心来。 “爹爹,你都在这里站了好久了,山上风大,日头又毒。” 千袂微微摇摇头,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山下。 直到日暮时分,千袂身体开始微微的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其他的。一种不敢想的可能不断的徘徊在千袂的脑海中,让他心一阵一阵发凉。 “九月!” 千袂猛的回过头,看向有些风尘仆仆的来人,微微抬起头,拿手轻轻盖住眼睛,眼泪还是顺着脸庞流了下来,连城邪走到千袂身边,轻轻的抱住他。 千袂将脸埋进连城邪颈项边,眼泪还是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连城邪抱着千袂轻轻的笑,曾经面对百万浮尸都能不动声色的人,能为自己如此,果真是夫复何求? 又想起他是自己的弟弟,心中不再排斥,反而多了一丝暖流,血浓于水的感觉。 过了好久千袂才轻轻推开连城邪,轻轻咬着下唇,眼睛哭太久红的像两个桃子,连城邪擦擦他脸上剩余的泪水。 “我们回家吧” 千袂点点头,刚走了一步,却差点摔倒,站太久了,腿又麻又软。 连城邪扶住千袂,微微叹气,他肯定一直站在这里,真是的,也不知道自己身体弱。 连城邪在千袂面前慢慢蹲了下来,拍拍自己的肩膀。 千袂也不客气,趴在了连城邪背上。 连城邪背着他一步一步的向山下走去。 六月看着连城邪背着千袂下了山顶,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不过最多的还是觉得为他们很高兴,虽然十年前,不知道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爹爹出出进进,不愿多留在侯府,但是现在看他们能如此相濡以沫,只觉得很好很好。 忽然想起越君澜,暗自神伤,是不是美丽的人心思都难测? 到了山腰连城邪忽然说:“今日玉容公主出现了” “她过得怎么样?” “以前怎么样,我不知道,不过,她已经……死了。” 连城邪感到背上的人僵了一瞬,到底是他的发妻,不是没有一丝感情。 “有时间我们去玉容坟上祭拜祭拜吧” 许久千袂才微微叹了一口气:“嗯” 连城邪每年也会去玉颜坟头祭拜,只是千袂明白那只是纪念而已。 何为心心相印? 何为相濡以沫? 何为长相思兮短相思? 自己还没有受尽千般苦万般苦,他就回头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求,只求能与你相守到老,我不想再与你分开了。 ☆、第八十八章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等到越重璇的皇位坐稳了,他却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决定,他竟然立越重隐的长子越君澜为太子! 这一圣旨下来,满朝文武一阵哗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不妥,甚至有人想请示太上皇,却被孝惠帝越重璇革了职。 连城邪自己选择了一个闲职,连早朝也不用上,所以等他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千袂在院子里练习连城邪教给他的武功,自己身体不好,有段时间还常呕血,多锻炼锻炼还是有必要的。 千袂停下来,连城邪走上前替他擦擦汗:“热了,就别练了。” 千袂摸摸连城邪的额头:“你也练那么久怎么就不流汗?” “我有内力,刚刚陪你那种练法完全不累。” 千袂揉揉肩膀,看着连城邪,突然觉得会武功就是好! 突然六月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连城邪将剑收回剑鞘,看向六月:“什么事,这么慌张?” “爹,义父,皇帝将君澜带进皇宫了!” 千袂敲他脑袋:“胡说什么!” 六月拉住千袂的手:“爹爹,他把君澜立为太子了!” 连城邪点点头:“我也听说了,只是不知道他这样的用意,你着急什……” 六月着急的打断连城邪的话:“义父,越重璇对君澜,他……他对他……心思不单纯。” 连城邪这才正色了起来:“说清楚” “越重璇他对君澜心怀不轨” 千袂拉住六月:“我们进屋说” 进了屋子,千袂关上门,“怎么可能,先不说陛下是否喜欢男孩,那越君澜可是他的侄子。” 六月轻轻喘了两口气才继续说:“那一日,我与君澜在一花楼里玩闹” 千袂与连城邪额脸色都变了,那是什么地方!六月竟然跑到那里去。 六月看见他们两人脸上神色有变但还是继续说下去:“我二人行酒令,说是谁输了就罚穿女装,本来是我输了,可是我……哎!第二日,君澜为了哄我开心竟然自己穿了女装,没想到被越重璇撞见。” 六月气愤自己小心眼,还要君澜来哄自己,君澜本来就是人中龙凤,仙人之姿,穿了女装更是颠倒乾坤,美如画中人。越重璇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眼神不对。 到后来虽然知道了君澜的身份,但他看君澜的眼神始终不对,至少绝对不是伯伯看侄子的眼神。 千袂坐在那里看着六月,这孩子的脸色不像是作假,本来越重璇立越君澜为太子就事出蹊跷。 “玄睿,这事就些奇怪,不如你进皇宫试探试探。以你的身份,对储君一事还是有过问的权利。” 六月有些着急:“可今日君澜就要进东宫了!” 千袂颇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六月一眼:“你着什么急,他现在又不会出什么事。” 六月几乎眼睛都红了:“爹!过了今晚就晚了!” 千袂登时就愣住了,许久才明白了六月的意思。 连城邪也有些惊讶,六月竟然会这么想,看来这事情的确耽误不得。 “我现在就进皇宫面圣探一探情况” 直到傍晚,夕阳西沉的时候连城邪才回了侯府,六月立即迎了过去。 连城邪安抚他:“陛下只是不想自己的子嗣再为皇位自相残杀才会立越君澜为太子,越君澜一来有陛下的支持,二来有齐王府的支持,他本身也有经天纬地之才。” 六月微微放下心,只是还是有些怀疑。 “你放心,他们二人可是叔侄关系,要是真如你所说,天理昭昭,陛下也是要顾及列祖列宗,再不济也要顾及齐王殿下。” 连城邪看他还有些怀疑,“明日我带你进宫,为太子先行贺喜,总行了吧。” 六月这才迟疑的退了出去。 千袂关上门,就看见连城邪疲累的坐在床边。 千袂在连城邪面前蹲了下来:“越重璇到底说了什么?” 连城邪摸着千袂的发丝,微微叹气:“他对越君澜的确是那心思” 千袂一下睁大眼:“竟然……真的如此!” “他知道我们是亲兄弟” 又是一记重雷! “他说他知道以你的聪明才智,要是真想动手,迟早会逼得他放弃越君澜。但是他让我们做选择,要么对越君澜的事不闻不问,他成全我们,要么他放弃越君澜,但也不会让我们好过。” 连城邪摸摸千袂的发丝:“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千袂慢慢的将脑袋枕在连城邪腿上。 这个选择难做,若是真的不闻不问,他日六月得知实情,会恨死他们的!可是他们真的不想在分开了。 “玄睿,我不想他恨我们。” “我知道” “能阻止这件事还不把事情闹大的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后娘娘。陛下的宜康太后曾经还是宜皇贵妃的时候就潜心修佛,陛下是由太后娘娘带大的,太后虽然不是陛下的生母,胜似亲母,陛下饶了越重枫一命也是太后娘娘的缘故。” “那太上皇呢?” “不行,陛下对太上皇没有多大的孝意” “越重隐也不告诉吗?” 千袂摇头,要是越重隐来了,几乎都免不了战乱了,越重隐在麟夕虽然没什么兵力,但是甚的民心,要是激怒了越重隐,后果很严重,当年要不是因为沈存之,皇帝之位现在是谁的都很难说。 连城邪站了起来,与千袂换好衣服,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二人匆匆忙忙的进了皇宫,说是面见太后。 太后看他二人形色匆匆的来见自己,一时有些吃惊,一听他二人说原来是立太子的事,才明白了一点点。 “原来是立太子的事,前朝的事,我这个老人家也插不上嘴。” 千袂看着靠在美人榻上已经有些老态的太后,轻声说:“那太后可知道陛下立越君澜为太子的缘故?” 太后对千袂的语气有些不满也有些疑惑:“千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越君澜,人称他风华绝代,见之忘俗,冠盖满京华,凤倾当今第一人,不知太后可听说了?” “是听说过” “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听说陛下曾经意外见过越君澜穿女装的样子,称其举世无双,得之者,有幸。” 太后心中一惊从榻上欠起身:“你在暗示什么?” 千袂随同连城邪站了起来,跪在了太后面前:“请太后娘娘救天下苍生!” “你们先出宫去吧,明日我……” 连城邪打断太后的话:“太后娘娘,陛下已经接越君澜进宫了” 太后这才正色了起来,对外面的侍女喊了一声:“摆驾太和殿!” 连城邪提醒到:“只怕陛下在东宫!” 太后看了一眼连城邪:“这事我会插手,我不会让祖宗蒙羞的事发生在皇家,你二人先出宫去!” ☆、第八十九章 愿弃人间事,与你此生此世 天刚蒙蒙亮,六月就已经守在了连城邪门外,那孩子估计是一夜无眠吧,只希望太后能阻止一二。 连城邪带着六月进宫了,打算早朝后去拜见太子。连城邪原以为越重璇会做的更隐蔽一些,没想到他也开始昏庸了,那一天他竟然没有上朝。 六月是聪明的孩子,一听越重璇称病不早朝,心里就已经开始起了疑惑。 “那我与父亲想探望探望陛下” 那公公看着六月,心里有些不屑,他父亲不过是连城邪的禁脔,还真当自己是侯府世子了? “陛下偶感风寒,吹不得风,不见外人。” 连城邪站了起来,这皇宫不能待太久。虽然他为自己曾经预留过一条后路,但是对上盛怒的越重璇,必须慎之又慎。 连城邪拉住要发怒的六月,轻轻的摇头,对着那公公说:“既然陛下抱恙在身,也吹不得风,那我改日再来探望。今日前来主要是祝贺太子殿下……” “侯爷,真对不住,太子殿下这几日正为后天的受封大殿准备呢,可能也没时间见侯爷。” 那人看连城邪神色不愉,便继续讨好的说:“我要不去问问太子殿下,老让侯爷等着也不是个事。” 连城邪瑶瑶头:“那就算了,只是公公烦请将这些贺礼呈给太子。” 那公公恭敬的说了一声是。 连城邪只好带着六月出了殿门。 四周无人,连城邪才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太后娘娘昨夜劝阻到底怎么样了?” 一听这话,六月蹭的一声走到了连城邪身边:“义父,你说什么!” 连城邪看了一下四周的丫鬟,用眼神示意六月安静,可是六月那里安静的下来,他一想到昨夜在越君澜身上可能发生的事,他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 连城邪看着六月几乎要发狂的样子,冷哼了一句:“你要是想他死,想你死,想你爹和我也活不成,你现在就去东宫!” 一句话让六月安静了下来,六月眼睛红红的瞪着连城邪:“那我该怎么办?” “你立刻回府,与你爹立刻启程回惠州老家,我去面见太后” 六月叫了一声:“义父!” 连城邪低喝一声:“不想越君澜真发生什么事就给我回去!” 连城邪走到扶凤宫的时候,那些宫人说太后娘娘去奉天殿了,奉天殿是皇家祭祀供奉灵位的地方,太后在那里估计是在说教越重璇,连城邪才松了一口气。 等连城邪回了侯府,才发现那父子二人都眼巴巴的等在门口,都没有走。六月也不顾礼仪的拉住连城邪的衣袖。 连城邪宽慰的拍拍六月的手:“没什么事,太后娘娘劝住了。” 六月还是有些后怕的看着连城邪,连城邪敲敲他脑袋:“说了没事就没事,越君澜也是个聪明人,剩下的事,他自己就能解决好。” 直到第四日早朝的时候,‘久病’的越重璇才开始上朝了,神色还是疲惫,甚至有些悲凉。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正当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人,竟是越君澜,因为他还没有正式被立为太子,所以他也没有上朝的权利,现在出现在这里一时有些奇怪,难道他等不及了? 越君澜一身白色衣袍,头戴玉冠,举手投足尽显华贵,一颦一笑确实揽尽风流。 越君澜跪在天子明堂:“陛下,小侄有事启奏” 越重璇从越君澜进来的时候,就有些微微失神,直到越君澜开口说话才回过神来,从来没有为谁动过心,也许是作孽做多了,谁知道一动心,喜欢上的就是万万不该喜欢的人,自己愿为他不要这一世英名,只可惜到底还是不行。 “说!” “小侄先谢过陛下洪恩,陛下愿立小侄为储君,是小侄三生有幸,小侄也愿为陛下分忧。只是小侄体弱多病,常年汤药不断,是难当大任。” 越重璇轻笑体弱多病,汤药不断,多好的理由。 连城邪一听这理由也放下心来,若是越君澜说什么才疏学浅,就显得他不愿意做太子一样,但这样一说倒说得通,愿意是愿意,只是没办法而已…… 连城邪看着坐在皇位上高高在上的皇帝,一时间都有些同情他了。 越重璇看着连城邪看他,冷冷的回望过去,就那么看着连城邪,谁比谁高尚,兄弟、叔侄,谁比谁更天地不容鬼神不恕,你与千袂缠绵悱恻生死相许,为何却要他狠心放手,你们的爱是至死不渝,难道我的感情就是脚下泥泞? 他说过他们要么对越君澜的事不闻不问,他成全他们,要么他放弃越君澜,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下了朝堂,连城邪进了上书房,跪在了越重璇面前。 越重璇身边的太监机灵,带着那些人退了下去,越重璇坐在椅子上,看着跪着的连城邪。 “玄睿,我视你为知己,你可知道?” “微臣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恨透了你!” 连城邪跪在那里没有了声音。 “玄睿,我若是把你和千袂分开,你会恨我么?” 连城邪微微叹了一口气:“陛下,你与我不同,你是天子。” “我只问你会不会恨我?” “我与千袂少年相识,诸多波折才能聚首,我现在别无他想,只希望在我耄耋之年陪在身边的是垂垂老矣的他。假如陛下不成全,我会恨死陛下。” 越重璇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眼角甚至渗出了眼泪,连城邪有些心疼他,一个自懂事后再没有哭过的人,一个在不惑之年动心的人,为了感情而哭了。他会因为越重璇的不成全而恨越重璇,越重璇自然会因为他的不成全而恨死他! 等笑够了,越重璇才低下头看着连城邪:“我的知己好友,你,以何来要我宽恕?” 连城邪轻轻的撩了一下衣袍,跪的更端正了些,“陛下,你忘了吗,当日在太和殿中发生的事,臣历历在目。” 越重璇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你在威胁我吗!” 连城邪双手伏地,恭恭敬敬的样子:“臣只是想请陛下成全,臣愿交出手中兵马大权,交出世袭爵位,自此愿弃人间事,远走他乡。” 上书房里安静的连他们彼此间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外面小太监的窃窃私语也是一句两句的飘进耳朵里。 越重璇从书案上拿起一块玉佩,用手指摩擦,似是用心的观赏。 “我成全你们,只是自此你我恩断义绝” 说罢将手中的玉佩扔了下来,在连城邪两尺远的地方摔成了碎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是当年越重璇一十六岁及冠时连城邪送他的礼物…… 连城邪起身捡起碎玉,一声:“臣告退”,转身走出了上书房。 自此你我恩断义绝……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连城邪站在金銮殿前看着富丽堂皇的皇宫,这只怕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这红木窗琉璃瓦了吧。 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侯爷,这是陛下让我交给您的东西。” 连城邪伸手接过,是一封信,连城邪拆开,竟然是叶慧文写给千袂的信,信中提到叶慧文觉得自己大限已到,希望在有生之年看见千袂认祖归宗。上面提到了千袂的真实身世,怪不得越重璇知道了千袂的身世。 连城邪将信折了起来,放回袖子中,是该回惠州看看了,叶慧文是千袂母亲,该侍奉床前,该尽尽孝道。也是该将千袂带到祖坟上看看了,上一炷香,以尽孝道。 ☆、尾声 连城邪回到侯府,看见千袂倚在院子中,安安静静的坐着,旁边的桃花树慢慢落下花瓣,千袂在那树下回过头,对着连城邪轻笑,恍如那年那月抚州城初遇。连城邪也轻轻笑了起来。 玄睿,我现在什么也不求,只求在我垂垂老矣时想起你还是欣喜的。 九月,我亦什么都不求,只求在我耄耋之年陪在身边的是垂垂老矣的你。 【更多精彩好书尽在书包 bookbao 】 第1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