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郎]饮断前尘》 正文 第1节 [萧十一郎]饮断前尘 作者:叶耶耶耶 第1节 书名:[萧十一郎]饮断前尘 作者:叶耶耶耶 文案: 重生后的连城璧,回到了一切的起点。 原著同人,跟电视剧无关。 cp:连城璧x萧十一郎。 内容标签:重生 强强 古典名著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连城璧,萧十一郎 ┃ 配角:风四娘,沈璧君 ┃ 其它:重生,萧连同人,萧十一郎 ☆、割鹿刀(已修) 萧十一郎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连城璧的生命,却带走了他一生中所希冀的一切——希望、骄傲、光荣。 他走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你不能死,因为我还是欠你的。” 连城璧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到了这片荒无人烟却又绿意盎然的土地上。 不是江南,也不是塞北。 他抱着那把割鹿刀。 那把刀贴着他的心脏小心安放,再也没有人跟他来抢。 他离江湖很远了。 江湖,也离他很远了。 雨一直下。 他抱着割鹿刀,一直向前走。 这条长路似乎没有尽头。 直到他抬起脸时,看到面前站着一个撑伞的少年。 蓝衣小帽,乌溜溜的一双大眼,黑亮黑亮。 少年名叫十一。 这个名字像他的宿敌,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骄傲与光荣,让他输得一败涂地的那个人。 十一的眼睛像极了萧十一郎。 很长一段时间,连城璧都会做噩梦,梦到萧十一郎捏碎他骨头的瞬间,梦到他最后慢慢抬起的目光。 但是渐渐的,连城璧习惯了。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让他对那双眼睛的恐惧不药而愈。 十一养有一只小狼,名叫小七。 瞎眼瘸腿,被狼群抛弃了。 小七喜欢舔舐连城璧的手掌,然后直起脖子欢快地叫两声。 无暇公子的手,以前用来翻开泛着墨香的纸笺,用来握起削铁如泥的利剑,或者轻轻抚过天下第一美人的长发,现在,只用来逗狼,养花种草,有时甚至用来生火做饭。 连城璧在这里停留了很久。 十一从来没有过问连城璧的过去,他只是时常称赞连城璧的刀:这刀是把好刀。 他说的是割鹿刀。 他并不知道它就是割鹿刀。 或许你告诉他,这把刀就是江湖上人人渴求的割鹿刀,他也未必听得懂。 这把刀很锋利,它拥有着一种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光辉。 但这几年它只被用来砍柴,除草,剁猪勒条,做很多很多事,除了杀人。 连城璧每天都会用到割鹿刀,然而他却觉得他已经放下了割鹿刀。 但有时候他又会觉得,他现在才是真正拿起了割鹿刀。 十一善言,忽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常常说得不着天际。 连城璧少语,他像以前一样静默,含笑不言。 五年后的一个早晨,十一走了,溺水而亡。 那双黑亮的眼眸,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再也不会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再也不会忽闪忽闪地带着笑意。 那天早晨,下起了大雨,十一却在瀑布下,逆流而上。 他激烈地像条飞鱼。 生死竭力,像是赴死一样。 一场大雨,带来了十一。 又一场大雨,带走了十一。 没人说话,整个山谷静如死物。 只有小七低低的狼嚎。 偶尔那么几声,像是在问。十一呢,他在哪里? 十一的坟筑在小屋前。 那是一块好地方。 白天有阳光照拂,晚上有雨露润泽。 连城璧每天都会路过那里。一开始,连城璧仍不说一句话。 直到有一天,他开口了。 ――十一郎,你这山间的野花竟开的如此好看。 几近半生,他从没有见过漫山遍野灿烂的花海,和沈璧君多年前向他形容的一样。 又三年。 连城璧在这个山谷生活了十年。 整整十年。 他穿着朴素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上面有他自己勉强缝合的补丁,他吃简单的食物,喝清甜的泉水,呼吸山间清冽的空气。 他也在笑。 他做无垢山庄庄主时,终日也是笑着的,只是那笑,是笑给别人看的,不笑不行。 现在他一个人,他也会笑。 尽管他说不上来他是为什么而笑。 第十年是连城璧的最后一年,他没能看到第十一年的和风细雨,桃红柳绿。 陌生的少年,带着一把不起眼的长剑,结束了他的生命。 连城璧在最后关头放弃了抵抗。 他平静地看着少年的剑刺进他的胸口。 他并不认识杀他的少年,他与他,应是无冤无仇。 然而这世上,并非只有仇恨才能让人举起手中的刀剑。 更多的杀戮,源于诱惑,名声的诱惑,利益的诱惑。 连城璧想起了萧十一郎。 很多人都想杀他,包括曾经的自己。其实萧十一郎与他们根本无仇。 所有人做了坏事,也都那么理所当然地推给萧十一郎。 ……呵。 那个人本事当真大,做尽了人世间的所有坏事。 “你不能死,因为我还是欠你的。” “现在,你不欠我了。” 欲海潮生,随波逐流,兜兜转转,终得以解脱。 雨停了。 星光躺在地上。 月光躺在地上。 连城璧也永远地躺在了地上。 少年是来寻刀的。 听说是一把绝世好刀,江湖上人人称道。 只是他翻遍了那小屋也没能找到那把割鹿刀,他想他或许杀错了人。 他皱了皱眉,踏着满地皎洁的光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割鹿刀呢? 那把绝世好刀呢? 十一走的时候,连城璧把它埋进了他的坟里。 十一喜欢割鹿刀。 他曾无数次拿起那把刀,笑着说,这是把好刀。 作者有话要说:  大二暑假一时心血来潮写的,工口太多被锁了几章,删了居然解锁了,现在凑个树苗标志。 ☆、重生(已修) 起风了。 深秋时节,总起风。 夜风吹着,吹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打个卷又缓缓落下。 沈家庄不算大,这阵子白日里有些喧闹,夜晚的时候就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连城璧站在浮桥上,负手而立,凝视着院落里开着的秋菊。 金黄金黄的秋菊,在夜色里敛了白日的风华与热烈。 “夫君。” 背后有人叫他。 他回过头来,温温一笑。 君子连城璧,美人沈璧君,别人都说他们很般配。 在他们的名字里,甚至都有一个“璧”字,寓意着他们两人,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般配么? 连城璧的手轻轻抚着下巴,他也在想。 前一世沈璧君背叛了他,他怪她,但终究不能恨她。 没有人会爱一个永远心不在焉的丈夫。 他顾忌的太多,对名利的渴望也过分热切,他决然做不到萧十一郎的洒脱。 那个可爱的大盗做了他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有很多很多。 “璧君,你看秋海棠,开的真好看。” 连城璧折下浮桥上一枝红艳的海棠,轻轻递给她。 他对沈璧君一直态度温柔,自打她嫁过来,没说过一句重话,吃穿用度,无一不细致,所以就连沈璧君本人也觉得自己是被上天眷顾的。 她懂礼知节,有分寸,两年来没对他撒过娇,她也没有像普通女人那样,和心爱的夫君小打小闹,曲径通幽。 闺房蜜话,连城璧不懂。 房事是有,永远是行事的态度,有快感,不沉沦,不放纵。 他不贪恋她的身子,纵然她的身子那么娇妍动人。 沈璧君想起她年少时偷瞧过的一本话本。 上面那些令她面红耳赤的事,连城璧一样也没用在她身上。 何况她是淑女,淑女必须端庄高贵,即便是哭泣,也得等到了空无一人的屋子里。 更不能有那些下作的念头。 “夫君,你说我们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好呢?” 她摸了摸自己腹部。 这里有个孩子,两个月了。 她没从连城璧眼中看到太多的热情。 没关系,没关系的。她对自己说。 这孩子,她一人来期待。 连城璧的目光从她的小腹移开,落在了浮桥下的水池里。 夜色渐浓,秋里落下了霜。 水面似是泛起涟漪,微微漾起。 他在心底默叹。 前世他没能保住沈璧君的孩子,那时他没在意,后来在山谷的时候,他却时常会想起这件事。 总有愧疚,但也有一份真情。 沈璧君的眼里泛出了一层泪光,但沉浸在回忆里的连城璧并没有发觉。 “夫君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呢?”她又问了一遍。 “如果是男孩,就叫连安,如果是女孩,就叫连平。希望他们以后平平安安,你觉得如何?” 沈璧君抱住了连城璧,伏在他的肩上轻颤。 连城璧目光微敛,伸出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我觉得很好啊。” 第二日,连城璧一早就出城去迎接割鹿刀入关了。 来的人只有赵无极,并没有屠啸天,海灵子,和老鹰王。 当然,也就没有那把割鹿刀。 “连兄,割鹿刀被夺了。” 赵无极话里有愧,低下了头。 连城璧淡淡道:“赵兄不必自责,我们先去见沈太君。” 他没问割鹿刀被谁夺了,也没问另外三个人去哪里了。 ――这些事,他早已明白通透。 ――任谁也不会知道,那把割鹿刀,后来被用来砍柴割草,最后还入了土,陪着一个少年一同睡去。 连城璧对割鹿刀漠不关心的态度,出乎了赵无极的意料,他追上去急切地说道:“割鹿刀被风四娘和萧十一郎给劫走了。萧十一郎那个恶贯满盈的大盗,夺了割鹿刀!” 他说的咬牙切齿,似乎萧十一郎夺走的不仅是割鹿刀,还有他的妻娘老小。 连城璧没有回头看他,也没有应声。 谁做了坏事,都推到萧十一郎身上,似乎萧十一郎天生就是替那些虚伪的仁义侠士们承担罪名的。 连城璧当然也记得自己往萧十一郎的身上泼的脏水,他清楚自己以前和赵无极也没有两样。 不到中午,连城璧和赵无极便已经回到了沈家庄。 来人更多,连城璧一眼就看到了萧十一郎。 与人群格格不入的,萧十一郎。 这永远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前生,今世。 一个场景,两个人。 萧十一郎的眉毛很浓,鼻于很直,还留着很浓的胡子,仿佛可以扎破人的脸。他长得并不算英俊潇洒,但是他的那双眼睛,发亮的黑眼睛,像狼崽子一样。 连城璧淡淡地笑了,目光在萧十一郎的身上停留了一下,转身继续向沈太君走去。 萧十一郎是最先发现连城璧的,他也注意到了连城璧的目光。他与他素不相识,但他就能肯定他是连城璧。 白璧无暇,美玉无双。 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的态度如此文雅,在文雅中却又带着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 世上有很多英俊的少年,有很多文质彬彬的书生,有很多气质不凡的世家子弟,也有很多少年扬名的武林侠少,但却绝没有任何人能和现在走进来的人相比。 虽然谁也说不出他的与众不同之处究竟在哪里,但无论任何人只要瞧一眼,就会觉得他确是的与众不同。 赵无极本也是个很出色的人,他的风采也会令许多人倾倒,若是和别人走在一起,他的风采总是特别令人注意。 但现在他和这人走进来,萧十一郎甚至没有看见他。 他穿的永远是质料最高贵、剪裁最舍身的衣服,身上佩戴的每样东西都经过仔细的挑选。每样都很配合他的身份;使人既不会觉得他寒伧,也不会觉得他做作,更不会觉得他是个暴发户。 武林中像赵无极这么考究的人并不多,但现在他和这人一齐走进来,简直就像是这人的跟班。 这人若不是连城璧,世上还有谁可能是连城璧?连城璧若不是这么样一个人,他也就不是“连城璧”了!【原著】 只是连城璧的目光,他不大能懂。 那眼里带着点善意,有点不经意,却又像是在看老朋友。 ――我认识他吗? 萧十一郎摸着下巴在想。 赵无极在众人面前控诉了风四娘和萧十一郎盗刀的罪行,整个大厅都是一片寂静。 人们在沉思,也是给赵无极一个台阶下。 沈太君皱了皱眉,喃喃道:“萧十一郎,萧十一郎……最近我怎么总是听到这人的名字,好像天下的坏事都被他一个人做尽了。” 她忽又笑了笑,道:“我老婆子倒真想见见这个人。一个人能做出这么多坏事来,倒也不容易。” 厉刚板着脸道:“此人不除,江湖难安!晚辈迟早总有一天提他的首级来见太夫人。” 沈太君也不理他,却道:“徐青藤,你想不想要萧十一郎的头?”徐青藤沉吟着,道:“厉兄说得不错,此人不除,江湖难安。” 沈太君不等他说完,又道:“柳色青,你呢?” 柳色青道:“晚辈久已想与此人一较高低。” 沈太君目光移向连城璧,道:“你呢?”【原著】 连城璧的笑意不达眼底,语气温和:“不想。” 不想参与。 沈太君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想?这个萧十一郎据说可是个恶贯满盈的大恶之人,你这孩子不想为江湖除害吗?” 连城璧幽幽道:“我又不曾亲眼见他做过什么不仁不义的事。” 无暇公子这话一出口,厉刚板着的脸色更差,他急切地插话道:“萧十一郎早已声名狼藉,何须连兄亲眼所见,难道这一切能是空穴来风?” 厉刚话里的每个字里都带着刺。 沈太君更有兴趣了:“厉刚这话很有道理,城璧现在想要萧十一郎的人头了吧?” 连城璧依旧摇头淡笑:“不想。” 柳色青讥讽道:“连兄莫不是怕了大盗萧十一郎?” 连城璧摇头:“不是。” 徐青藤问:“那为何不想取他的人头?” “若是我想,”连城璧的目光扫过大厅里的众人,“我现在就能取了他的人头。” 人群中的萧十一郎挑了挑眉。 沈太君别有深意地看着连城璧:“城璧是不是不相信萧十一郎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 连城璧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信,只道:“若我哪天真见了萧十一郎在做些不仁不义之事,定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台阶上站着的萧十一郎听了,开口大笑。 “……有点意思哈。” ☆、饮酒(已修) 目前的一切都太熟悉:争抢割鹿刀,诛杀萧十一郎;名利声望,侠义无双。 连城璧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 前世他趟了这趟浑水,到头一切都是一场空,非但没夺得名利声望,反而落得个家破人亡。 十年…… 十年后重生,他仍要面对割鹿刀。 这是一件怎么也避不开的事。 连城璧沉思了两天,依然像前世那般告诉了屠啸天沈璧君回家的路线。 只是这一次,坐在那辆马车里的人,不是沈璧君,是连城璧他自己。 他派了自己的心腹,秘密地将沈璧君从别道送了回去。 屠啸天做梦都不会想到,连城璧并不信他。 小公子很快和沈夫人马车的侍卫对上了。 而且,这边情况不太好。 小公子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又何必来送死呢?” 方才喝第一碗的大汉眼睛都红了,不等他这句话说完,“力劈华山”,一柄鬼头刀已劈向阔少爷头顶。 小公子摇头笑道:“真差劲……” 他身子动也未动,手轻轻一抬,只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刀锋,这一刀竟似砍入了石头里。 那大汉手腕一反,想以刀锋去割他手指。 突听“笃”的一声,一枝箭已射入了大汉的背脊!箭杆自后背射入,自前心穿出,鲜血一滴滴自箭镞上滴落下来。 这些事说来虽很长,但前后也不过只有两句话的工夫而已。另两条大汉此刻刚行到阔少爷面前,第一刀还未砍出。 就在这时候,只听车厢中一人缓缓道:“你们的确都不是他的敌手,还是退下去吧!”【原著】 车厢的门打开了,连城璧缓步走下车。 他一身白衣,飘逸出尘,风华绝代。 他就那么站着,也让人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气魄和压力。 连城璧极少穿白衣,他平素都穿得华贵精致,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公子的雍容贵气。 而今人们第一次见到一身白衣的他,没有任何装饰,却仍然好看到叫人移不开眼睛。 无暇公子,美玉无双。 没有人打破这方宁静。 时间,似乎就这么停下了。 小公子的表情变得有些奇特,他望着连城璧,几乎看痴了眼。 但过了这一瞬间,他又笑了,笑得仍是那么天真,那么可爱、他的眼睛盯着连城璧,微笑着道:“世人都道,沈璧君是天下第一美人。” 他又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才知道这句话并不是对的……” 连城璧也不生气,他走到了小公子身后的酒桌旁。 萧十一郎还在喝酒。 他似乎只要无聊了,就会喝酒,而对周遭的事物漠不关心。但他与风四娘一样,无论喝多少酒,眼睛都是明亮的,哪怕是醉了。 萧十一郎饶有兴味地看着坐在他面前的连城璧。 连城璧抬眼道:“兄台可否请我喝一杯?” 萧十一郎大笑道:“你看起来可是比我有钱的多呀!连公子,应该是你请我喝酒吧。” 连城璧淡淡道:“今天你请。他日兄台若有空,我请你喝遍这世上所有的美酒也无妨。” 萧十一郎道:“这倒是极为划算的,你可要说话算话。” 连城璧倒了一杯酒,道:“君子一言。” 他举杯饮酒的动作都是优雅至极,叫人看了赏心悦目。 小公子走上前去,笑嘻嘻道:“连公子,我也可以请你喝酒,要多少有多少。” 连城璧静静地凝望她,淡淡道:“不必了。” “为何?” “我不喝有毒的酒。” 小公子笑道:“这位兄台的酒,也是我请的,你若是怕有毒,怎么会喝下去呢?” 连城璧不语。 小公子正要发作,连城璧开口道:“小公子,回去告诉逍遥侯,割鹿刀并不能帮他统一武林,它至多用来砍柴比较耐用。” 小公子一下子愣住了。 连城璧的一句话,已经把他的身份,他师父的身份,以及他们的目的都抖了出来。 根据屠啸天的情报,这条路是沈璧君回婆家的路线,所以他们埋伏在这里,而马车里坐着的,却是连城璧。 他想,连城璧或许知道的更多。 连城璧又倒了一杯酒。 这酒很香,浓郁的酒香里还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桃花香。 小公子忽地又笑了:“无暇公子果然厉害,知晓得通透。第一杯酒无毒,但这第二杯,未必无毒哦。” 小公子纤细的手指抚上了连城璧的脸颊。 他的手指滑过连城璧的脸颊,修长的脖颈,又扯开了他的衣襟。 白皙的皮肤露了出来,锁骨清晰可见。 小公子赞叹道:“无暇公子,果然无暇。” 连城璧静静地坐着,没有露出一丝窘迫和恼怒。 世人都道,无暇公子的涵养,是与生俱来的优雅。 萧十一郎叹道:“被人这样调戏了,你竟然也不会生气,看起来还很享受,无暇公子。” 连城璧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揶揄,笑道:“城璧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 萧十一郎点头赞同:“我也觉得。” 小公子奇怪地看着萧十一郎:“你怎么还没有毒发呢?” 萧十一郎眼睛发亮:“什么毒发?” 小公子道:“酒虽无毒,蛋却是有毒的。” 萧十一郎道:“哦。” 小公子道:“你不信?” 萧十一郎道:“蛋中若是有毒,我吃了一个蛋,为何还未被毒死呢?” 小公子笑了笑,道:“酒若喝得太多,毒性就会发作得慢些。” 萧十一朗大笑道:“原来喝酒也有好处的。” 小公子道:“何况我用的□□发作得都不快,因为我不喜欢看人死得太快,看着人慢慢地死,不但是种学问,也有趣得很。” 萧十一郎长叹了一声,喃喃道:“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就有这么狠的心肠,我真不知他是怎么生出来的。” 小公子道:“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生出来的,但我却知道你要怎么样死”萧十一郎忽又笑了笑,道:“被卤蛋噎死,是吗?那么我就索性再吃一个吧!” 他慢慢摊开手,手里不知怎地居然真有个卤蛋。 只见他轻轻一拍手,将这个卤蛋高高抛了上去,再仰起头,张大嘴,将卤蛋用嘴接任,三口两口,一个卤蛋就下了肚。 萧十一朗道:“滋味还真不错,再来一个吧!” 他又摊开手,手里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个卤蛋。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萧十一郎]饮断前尘 作者:叶耶耶耶 第2节 他插手、抛蛋,用嘴接住,吞了下去。 但等他再摊开手,蛋还是在他手里,每个人的眼睛都看直了,谁也看不出他用的是什么手法。 萧十一郎笑道:“我既不是鸡,也不是母的,却会生蛋,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小公子默然半晌,叹了口气,道:“我这次倒真看错了你,你既已看出红鼻子是我的属下,怎么会吃这卤蛋?”萧十一郎大笑道:“你总明白了。” 小公子叹道:“常言道:一醉解千愁,你既醉了,就不该醒的。” 萧十一郎道:“哦?” 小公子道:“酒醉了的人,一醒烦恼就来了。” 萧十一朗道:“我好像例并没有什么烦恼。” 小公子道:“只有死人才没有烦恼。” 萧十一郎道:“我难道是死人?” 小公子道:“你还不是死人,也差不多了。” 萧十一朗道:“你难道想杀我?” 小公子道:“这只怪你知道得太多。” 萧十一郎道:“你方才还说拿我当朋友,现在能下得了手?” 小公子笑了笑,道:“到了必要的时候,连老婆都能下得了手,何况朋友?”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朋友’这两个字已越来越不值钱了。”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悠然道:“但你既曾经说过我是朋友,我也不想骗你,你要杀我并不容易,我的武功虽不好看,却有用得很。” 小公子笑道:“我好歹总要瞧瞧。” 只听弓弦机簧声响,□□暴雨般射出。 这些人都已久经训练,出手都快得很。但方才还明明坐着的萧十一郎,等他们□□发出时,他的人已不见了! 小公子刚掠上树梢,就看到了萧十一朗笑眯眯的眼睛。 萧十一郎竟然早已在树上等着他了。 小公子一惊,勉强笑道:“原来你的轻功也不错。” 萧十一朗道:“倒还马马虎虎过得去。” 小公子道:“却不知你别的武功怎样。” 他嘴里说着话,已出手攻出七招。 他的掌法灵变、迅速、毒辣,而且虚虚实实、变化莫测,谁也看不出他哪一招是虚,哪一招是实。 但萧十一郎却看出来了。 他身形也不知怎么样一闪,小公子的七招便已全落空。 他的手虽已落空,只听“铮”的一声,五指手指上的指甲竟全都飞射出来,闪电般射向萧十一郎胸骨间五处穴道。 他的手柔灵而纤细,就像是女人的手,谁也看不出他指甲上竟还套着一层薄薄的钢套。 萧十一郎竟也未看出来。 只听一声惊呼,萧十一朗手抚着胸膛,人已掉下了树梢。 小公于笑了笑,喃喃道:“你若以为那真是我身上最后一样法宝你就错!” 他活还未完,已有人接着道:“你还有什么法宝,我都想瞧瞧。” 方才明明已掉了下去的萧十一郎,此刻不知怎地又上来了,他笑嘻嘻地摊开手,手上赫然有五个薄薄的钢指甲。 小公子脸色变了,嗄声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我也不是什么,只不过是个鱼饵而已。” 小公子“哎唷”—声,人也从树上掉了下去。 小公子的人虽然掉了下去,裤管里却“蓬”的喷出了一股淡青色的火掐,卷向萧十一郎。 树梢上的树叶一沾着这股火焰,立刻燃烧了起来。 但萧十一郎却又已在地上等着了。 小公子咬着牙,大声道:“萧十一郎,我虽不是好人,你也不是好人,你为何要跟我作对?” 萧十一朗笑了笑,道:“我不喜欢钓鱼,更不喜欢被别人当鱼饵。” 小公子跺脚道:“好,我跟你拼了。” 他的手一探,自腰上的玉带中抽出一柄软剑。 薄面细的剑,迎风一抖,便伸得笔直,毒蛇般向萧十一郎刺出了七八剑!剑法快而辛辣,有些像是海南剑派的家数。 但仔细一看,却又和海南的剑法完全不同。 萧十一郎倒也未见过如此诡秘怪异的剑法,身形展动,避开了几招,两手突然一拍、小公子的剑竟已被他手掌夹住,动也动不了。 萧十一郎的两手往前面一送,小公子只觉一股大力撞了过来,身子再也站不住,已仰天跌倒。 但他的身形刚跌倒,人已滚出了十几步,也不知从哪里射出了一般浓浓的黑烟,将他的人整个隐没。 只听小公子的声音在浓烟中道:“萧十一郎,你的武功果然有用,我斗不过你……” 说到最后一句话,人已在很远的地方了但萧十一郎已在前面等着他。 小公子一抬头,瞧见了萧十一朗,脸都吓青了,就好像见了鬼似的——萧十一朗的轻功身法,实在也快如鬼魅。 萧十一郎微笑道:“你的法宝还没有全使出来,怎么能走?” 小公子哭丧着脸,故意重复道:“你的法宝还没有全使出来,怎么能走?” 萧十一朗淡淡道:“法宝若是真的已用完,就更休想走了。” 小公子道:“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跟我作对?若是为了那位无暇公子,我就让给你好了。” 萧十一郎道:“多谢。” 小公子道:“那么你总该放我走了吧?” 萧十一郎道:“不可以。” 小公子道:“人——你还要什么?难道是‘割鹿刀’?” 萧十一郎道:“刀并不在你身上,否则你早已使出来了。” 小公子道:“你着想要,我就去拿给你。” 萧十一朗道:“那也不够。” 小公子道:“你——你究竟想怎样?” 萧十一朗叹了口气,道:“你认为我能眼看你杀了四个人就算了么?” 小公子冷道:“你若真的如此好心,我杀他们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萧十一朗叹道:“你出手若是没有那么快、那么狠,我还能救得了他们,现在我也许就不会要你的命了。” 小公子道:“你——你真想杀我?” 萧十一郎道:“我虽不喜欢杀人,但留着你这种人在世上,我怎么睡得着觉?你现在还不过只是个小孩子,再过几年。那还得了!” 小公子忽然笑了。 他虽然常常都在笑,笑得都很甜,但这一次笑得却特别不同。 他的脸似忽然随着这一笑而改变了,变得不再是小孩子。 他的眼睛也突然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妖娆而妖媚。 他媚笑道:“你认为我真的是个孩子么?” 他的手落下,慢慢地解开了腰畔的玉带。 萧十一郎笑道:“这次无论你再玩什么花样,我都不上你的当了。” 这句话还未说完,他已出手。 他既已出手,就很少有人能闪避得开。 其实他招式很平凡,并没有什么诡秘的变化,只不过实在很快,快得令人不可思议,他的手一仰,便已搭上了小公子的肩头。 若是换了别人,只要被他的手搭上,就很难再逃出他的掌握!但小公子的身子却比鱼还滑,腰一扭,就从萧十一郎掌下滑走。 只听“嘶”的一声,他身上一件织锦长袍己被萧十一朗撕了开来,露出了他丰满、坚挺、白玉般的双蜂。 原来小公子竟是个女人,成熟的女人! 她的人虽然矮些,但骨肉匀停,线条柔和,完美得连一丝瑕疵都没有!只要是个男人,无论谁看到这样的美景都无法不心动。 萧十一朗骤然楞住了。 小公子的脸红得就像晚春的扬花,突然“嘤哼”一声,整个人都投入了萧十一郎的怀里。 萧十一郎只觉满怀软玉温香,如兰如轻,令人神魂俱醉! 他想推,但触手却是一片滑腻。 软桃似的,在他的手中绽放。 怀抱中有这么样一个女人,还有谁的心能硬得起来? 这时小公子的手已探向萧十一郎脑后。 她的指甲薄而利,她吃吃地笑着,轻轻的喘着气!但她的指甲,已划破了萧十一郎颈子上的皮肤。 萧十一郎脸色立刻变了,大怒出手,但小公子如鱼一般自他怀抱中滑了出去,吃吃的笑道:“萧十一郎,你还是上当了!我指甲里藏着的是‘七巧化骨散’,不到半个时辰,你就要全身溃烂,现在你还不快走,难道还想要我看你临死前的丑态么?” 萧十一郎跺了跺脚,突然凌空掠起,倒飞三丈。 他的身形再一闪,就瞧不见了。 小公子轻抚自己的胸膛,银铃般笑道:“告诉你,这才是我最后一件法宝,虽然每个女人都有,但是要对付男人,没有比它更管用的了!”【原著】 小公子毫不在意自己□□的身躯,她转向连城璧,笑嘻嘻道:“我美吗?” 连城璧看着小公子,看着她娇艳的身躯,眼里带着笑意,就像是在欣赏一只没毛的猴子。 他的眼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小公子想要看到的东西。 半晌,小公子低低出声:“我都忘了,你有武林第一美人的娇妻,又怎会看上我这样的身体?” 她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些遗憾。 就是这种遗憾,仿佛在千年古刹的瀑布旁,穿过瀑布飞溅的水花,听到崖底那些被人遗忘的石头在轻轻叹息。 那一瞬间,连城璧突然觉得,她混成这样也挺不容易的。 ☆、山谷(已修) 连城璧的白衣沾了灰,外袍也被小公子抓破了,看起来有些脏乱。 小公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道:“无暇公子沾了尘,反而更动人了。” 车顶也有一个声音笑道:“小公子脱了衣服,也更动人了。” 车顶上有个小小的气窗,不知何时已被揭开了,露出了一双浓眉,一双大而发亮的眼睛。 除了萧十一郎外,谁还有这么亮的眼睛! 小公子脸色立刻变了,失声道:“你——你还没有死?” 萧十一郎笑道:“我又不是老鼠,被猫爪子抓一下怎么会死得了?” 小公子咬牙道:“你不是老鼠,简直也不是人,我遇上了你,算我因了八辈子楣,好,你有本事就下来杀了我吧!” 她抱起手,闭上眼睛,居然真的像是已不想反抗了。 萧十一郎反倒觉得有些奇怪了,眨着眼道:“你连逃都不想逃?” 小公子叹道:“我全身上下都有法宝时,也被你逼得团团转,现在我所有的法宝全都用光了,还有什么法子能逃得了?”【原著】 萧十一郎道:“你为什么不用连城璧来要挟我?我若要杀你,你就先杀他。” 小公子道:“连城璧既不是你主子,也不是你情人,我就算将他大卸八块,你也不会心疼的,我怎么能用他来要挟你?” 萧十一郎笑道:“你至少总该试试。” 小公予苦笑道:“既然没有用,又何必试?” 萧十一朗道:“你难道真的已认命了?” 小公子苦笑道:“遇上了萧十一郎,不认命又能怎么样?” 萧十一朗笑了,摇着头笑道:“不对不对不对,我无论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个会认命的人,我知道你一定又想玩什么花样!” 小公子道:“现在我还有什么花样好玩?” 萧十一郎笑道:“无论你想玩什么花样,却再也体想要我上当了。” 小公子道:“你难道不敢下来杀我?” 萧十一朗道:“我用不着下去杀你。” 小公子道:“那么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萧十一郎道:“你先叫马车停下来。” 小公子敲了敲车壁,马车就缓缓停下,小公子道:“现在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原著】 萧十一郎道:“抱连城璧下车。” 小公子倒也真听话,打开车门,想要去抱连城璧。 白衣的贵公子在小公子靠近时,突然扬手给了她一掌。 三分力,不致命,倒也让她踉跄地差点着了地。 小公子瞪大了眼睛:“你没喝酒?” 连城璧点头:“当然。” 小公子道:“你刚才只是在演戏?” 连城璧道:“当然。” 小公子气的跺脚:“无暇公子竟然也会骗人。稀奇!”她伸手抹掉了唇边的血迹,又拍手喝彩。 连城璧道:“我早说了我是浪得虚名。” 他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经走下了马车。一步一步,慢悠悠走了下去。 小公子牙尖一咬,人已掠起,凌空一个翻身,手里已有三道寒光飞出,直向连城璧飞去。 连城璧停下,回过身,平静地看着站在他背后的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笑道:“你这家伙,明明很聪明,却这么喜欢发呆,这个习惯,不好。” “哦?” “做人怎么能把后路留给别人。” 萧十一郎的笑容无限放大,下一秒,连城璧伸手扶住他。 萧十一郎就正好倒进了他的怀里。 小公子已经逃远了。 连城璧看着一眼萧十一郎,面无表情:“倒霉,千算万算,还是和你扯上了关系……” 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窗外沙沙的声音。 外面下雨了。 萧十一郎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山中的小屋里。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扯痛了腿上的伤口。 他低头一看,他腿上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处理过了,还敷了草药。 屋子里的木炭盆里生着火,连城璧倚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卷书,细细翻阅。 他看得很专注,俊美的侧脸被火光镀上了一层浅红。 萧十一郎开口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偶然发现的。” 连城璧来过这里,而且还住了十年。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十分熟悉。这房子,要比他住的时候破败了不少。 十一肯定是翻修过了。 只要一想到十一拖着一只残缺的胳膊在拼命地努力,连城璧就会觉得有些难过,但是一想到那孩子的脸上,必然是满面笑容,甚至带着几分得意,连城璧的心情又好了。 萧十一郎乐了:“你这个偶然,挺不错啊。” “是挺不错的。” 连城璧放下书卷,倚在门墙上。 “无垢山庄要比这里要大很多吧,我都没见过。” “这里也不错啊,多自在。” 萧十一郎沉默了。 连城璧身上的寂寞,他可以感觉到。 跟他一样。 一样的,他们是一样的。 木屋里开始有了桌子、椅子,床上也有柔软的草垫,甚至连窗户都挂起了竹帘。 萧十一郎从没有想过,连城璧的手会这么灵巧。 萧十一郎打趣道:“原来无暇公子还擅长厨艺,还真是…多才多艺!” 连城璧并不生气,道:“你应该把胡子也刮一刮,清爽些人也会精神些。” 萧十一郎瞧了瞧俊美如玉的连城璧,又摸了摸自己满脸的胡须,撇了撇嘴:“等我哪天有了无暇大盗的名号,再来刮胡须吧。” 这段时间常常下雨。 每次下雨之后,连城璧的神情都有些难以捉摸。 萧十一郎时常看到他撑着一把伞,对着屋前的一块石头发呆。 他神情恍惚。仿佛在下一秒,他就会消失在伞下。 又下起了大雨。 大雨还没停,连城璧不见了。 萧十一郎把屋子周围找了一遍,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连城璧或许已经走了。 他又不属于这里。 他是无垢山庄的庄主。没有理由,也不该陪着一个声名狼藉的大盗在一个小山谷里浪费时间。 萧十一郎这么想时,心里有点不舒服。 平生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了一个家。 每天都有个家人给他做饭,给他疗伤。 现在那个人走了。 萧十一郎蹲在连城璧时常看着的那块石头旁,低着头,大雨把他的衣服和头发都淋湿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一把伞替他撑起了一片天空,在这场大雨中。 他抬头。 他看到一双美丽的眼睛,那眼里,有着温和的笑意。 连城璧撑着伞,他的怀里,抱着一只胖嘟嘟的小狼崽,还有许多许多的蘑菇。 他说:“快来帮我拿一下,我拿不下了,蘑菇太多了。” 萧十一郎笑了,他道:“好呀。” 大雨过后的蘑菇很多。 美味而热气腾腾的蘑菇汤,一下子冲淡了萧十一郎身上的疲惫。 他又明朗起来。 连城璧抱回来的狼崽子胖嘟嘟的。萧十一郎注意到,这只狼崽子跛了一条腿。然而它还是欢喜地跟在连城璧脚边,拖着一条断腿在闹腾。 萧十一郎也注意到,连城璧似乎很懂狼的习性。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狼崽子黑亮的毛皮。 他叫它阿七。 阿七伸出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连城璧的手掌。连城璧笑着呵斥:“不许闹。” 再也没有比这更趣味的场景了。 萧十一郎静静地看着,偷偷喝完了所有的蘑菇汤。 ☆、离开(已修) 山谷里的菊花开始凋谢了。 倒也没有铺天盖地的落花,只挂在枝梢蔫,静静地残。 连城璧摘了很多晚菊,把它们仔细清洗干净,然后酿了酒。 还有梨子,连城璧也把它们酿了酒。 萧十一郎和他逐渐有了默契。 他洗米做饭的时候,萧十一郎就抱着狼崽,站在一旁嘻嘻闹闹。 他抬起头的时候,一人一狼都在对他笑。 他也笑了。 但他这段时间过于操劳,竟生起了病。 他惨白了一张脸,浑身冰冷地躺在床板上,唯独额头烧的滚烫。 谷中没有大夫,萧十一郎算半个,他煮了草药,但是草药的滋味太过苦涩,没有甘草蜜饯净口,连城璧忍不住吐掉了。 他皱着眉头咂嘴的样子,让萧十一郎觉得好笑。 木炭的火不足以让他温暖起来,除了额头滚烫,连城璧浑身都是冰冷的,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般。 萧十一郎挑眉,钻进了连城璧的被子。 他抱着他,好像无情,又好像生死相依。 他们都没有和别人这么亲近过。 半晌,萧十一郎突然问道:“喂,你抱过男人吗?” 连城璧闭着眼睛,像是没有听到,他凑到萧十一郎耳边,咕哝道:“你身上的味道好难闻,要勤洗漱啊。” 萧十一郎有些气结。 好心救他还被嫌弃了。 他居然还嫌他难闻。 当然是比不上你家的温香软玉了。萧十一郎撇了撇嘴,伸手摸了摸连城璧的额头。 手之触及的肌肤温度渐渐低了。 ……唔,也许是良药苦口吧。 连城璧睡了一个很安稳的觉。 他的睡眠一向很浅,质量不高,但是这晚他睡得格外沉。 也许是因为生病,也许是因为心安。 心安了,自然就能睡好了。 一觉醒来,他看着抱着阿七的萧十一郎,说不出话了。 萧十一郎剃掉了脸上的胡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他的脸仍然平淡无奇,跟英俊潇洒四个字完全搭不上边。但是他那双黑亮的大眼睛,亮堂极了,出奇的漂亮。 阿七的头顶的皮毛都被剃光了,看起来像个出了家的小和尚。 这个小和尚有点丑。 连城璧眼角抽搐了几下。 阿七委屈地叫了几声,扑到了连城璧的怀里,又瞪了几眼萧十一郎,似乎是在控诉他的罪行。 萧十一郎摸摸鼻子,也有点委屈:“我好心帮你换个发型,谁知道你没了毛会这么丑啊。” “萧十一郎。”连城璧皱眉问道,“你是笨蛋吗?” 萧十一郎嘿嘿地笑了起来,憨憨的,带着傻气。 他几乎都要忘记了连城璧是无垢山庄的庄主,自己是恶贯满盈的大盗了。 直到有一天,连城璧对他说:“我要走了。” 走。 走啊。 他们是不同路的。 不同路,竟也相逢了。 萧十一郎没有挽留的话。 他默默地替连城璧打点好了一切,他摘了山谷中的桃子和梨,去城外的大户人家换了一些银两。 他也替连城璧摘了不少桃子和梨,蘑菇。他还想给连城璧再摘一些秋海棠和金菊,可是他悲哀的发现,已经到冬天了,百花都谢了。 河面结冰了,萧十一郎砸了半天的冰面,弄到了一条新鲜的大鱼。阿七眼睛发亮地盯着鱼看,他威胁道:“这大鱼不是给你的。” 所有的东西,他都打点好了。 他编了篮子,放好了水果,又捆好了鱼。 连城璧摇摇头:“这些我不要。” 萧十一郎笑嘻嘻道:“我送你出去,我帮你拿。” 连城璧依然摇头:“不要。” “那好吧。”萧十一郎拎着大鱼,走回河边。 河面结了冰,他辛苦砸开,又将大鱼塞了进去。 “走吧,走啊,你自由了。” ――你走吧。 已经不下雨了。 已经只下雪了。 萧十一郎在雪地里唱着歌。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人心怜羊,狼心独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连城璧听不懂歌词,但是他听到这歌声是那么苍凉、那么萧索。 连城璧觉得自己必须快点走了。 他俯下身子,摸了摸小狼崽光秃秃的脑袋,温和道:“后会有期。” 走出山谷的时候,连城璧依旧是一身单薄的白衣。 他把伞给萧十一郎留下了。 十一月的雪小而细碎,在头发上很快就被体温融化了,缓慢地爬过耳后,爬过锁骨,最后在左胸前最温热的地方蒸发殆尽。 三天后,无垢山庄。 沈璧君抱着连城璧,紧紧抱着。 她等了他两个月。 这两个月以来,他音讯全无。 她时常有些后怕,怕她等不到他了。 而现在,他终于回来了。 她很想问他这两个月,他去哪里了。她很想告诉他,她担心他。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抱着他。 “我很抱歉,让你担心了。”连城璧低声叹息。 沈璧君哽咽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连城璧心中一紧,他分明在那飘飞的雪里,看到了一个少年,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站在冰天雪地里,看着他。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萧十一郎]饮断前尘 作者:叶耶耶耶 第3节 ――我等你回来哟。 ☆、受伤(已修) 萧十一郎倒在墙角,大口喘息。 他的眼虽是眯着的,似已张不开,但目光却很清澈。 他的酒终于醒了。 酒不醒反而好些,酒一醒,他忽然觉得全身都痛苦得仿佛要裂开——酒,已化为冷汗流出。【原著】 他看着面前三个想杀他却不敢上前的人,仰天大笑。 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滴落在地上,浇出一朵朵鲜艳的小花。 他笑着,那双眼睛愈发黑亮,和狼的眼神一样。 三个人不敢上前。 直到第四个人出现。 那人换下了那身白衣,穿上了锦质的华服,墨发用玉冠束起,一丝不苟,俊美的容颜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萧十一郎捂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也微微眯起。 似乎这才是真正的无暇公子。 又或许,无暇公子只能是这样的。 连城璧是被赵无极请来喝酒的。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到那么狼狈的萧十一郎。 地上的血花一朵朵绽放着,连城璧的眼里的冷意也一点点浮现上来。 赵无极一看到连城璧,立刻高声道:“连兄,这个恶盗受了重伤,现在是个杀他的好机会。” 赵无极对连城璧模棱两可的态度心生不满。但他从不认为连城璧是个不在意名利的人。 ――杀了萧十一郎吧,杀了他,你就可以名利双收。 ――杀了他,杀了他! 眼里浮着热切的渴望。 连城璧什么也没有说。他走到了萧十一郎的身边。 他俯下身子,轻声笑道:“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容易受伤呢?” 萧十一郎费力地抬头,咳出一口血,喷了连城璧一脸。 “你说呢?” 萧十一郎笑得像个孩子。 连城璧也笑了,他抱起了萧十一郎。 像是没有看到其他三人一样。 屠啸天回过神来,拦住连城璧,大声道:“连城璧,你这是一定与整个武林为敌吗?” 他铁青的脸被碧森森的灯光所映,映得更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厉刚也上前一步:“连城璧,你把萧十一郎交出来。不然休怪我们无情。” 赵无极似是痛心地叹道:“连兄,你莫要往自己无暇的名号上抹黑了。” 连城璧喃喃道:“世上哪有无暇?” 厉刚道:“不留下萧十一郎,你也别想活着出去。” 三人的眼里,全是对于名利深刻露骨的渴望。 但是他们没有上前。 因为连城璧生气了。 连城璧冷冷道:“不想死的就别拦着。” 厉刚犹豫了一下,举剑向连城璧怀中的萧十一郎刺去。连城璧冷笑一声,长剑拔出。 这一刻,再没有春风暖月的无暇公子。他的剑带着一股疾风扫落叶的恨意,刺中了厉刚的胸口,然后,没有犹豫,穿胸而过。 厉刚凄厉地哀嚎,倒了下去。其余二人不敢上前阻拦。 连城璧收回剑,抱着萧十一郎走出了客栈,在他最后一步踏出客栈时,赵无极吼道:“连城璧,你会后悔!” ――你一定会后悔! “是么?” 连城璧一步没停,走的毫不犹豫。 暴雨如注。 黑夜,总是带来人的死讯。 豆大的雨点打在人身上,就好像一粒粒坚硬的石子。 连城璧顿住了脚步。 电光一闪。 一声炸雷轰然作响。 他看到一个人痴痴地站在暴雨中,正痴痴地在瞧着他。 是沈璧君。 沈璧君全身都已湿透,雨水从她头上流下来,流过她的眼睛,流过她的脸,她却只是痴痴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她开口叫道:“夫君。” 夫君二字,让萧十一郎睁开了眼睛。 “你的妻子在等你。” 萧十一郎挣扎着想下来。 连城璧却没动。 他看着沈璧君,缓缓道:“璧君,让开。” “夫君。”沈璧君咬了咬牙,艰难道,“他是萧十一郎。” “恩。”连城璧点点头,“然后呢?” ――他是萧十一郎,然后呢? ――然后你还想说些什么呢? “夫君,你离他远些罢。” 电闪雷鸣,雨一直下。 江湖的恩怨,世俗的羁绊,女儿家的心事,都随着大雨纷纷落下。 连城璧想,这天气还真是反常,前些日子在下雪,今夜居然下起了雷雨。 他忽的想起了前世。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只不过当时,是他拦着沈璧君。 这次换成了沈璧君拦着他。 究竟是造化弄人,还是因果循环? 他看着沈璧君悲伤的表情,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世人对萧十一郎的评价永远都一样。 “璧君,我和你一起回去。”连城璧终究还是让步了,“我带他去无垢山庄养伤。” 沈璧君含泪点了点头,她的夫君,她的无暇公子,终究还是愿意回家的。 无垢山庄很繁华,奴仆也多。 连城璧知道萧十一郎不喜欢拘束,只给他派了一个机灵的小童连西。 连西是个很爱说话的孩子。他看到一向高贵繁忙的庄主,居然放下了手中的大小事务,每天陪着一个平凡的少年,心里吃惊得不得了。 庄主甚至还把红叶居腾出来给他住,这是离庄主的白玉阁最近的住处,庄主甚至都没有把它给夫人居住。 这个少年肯定不平凡! 接下来的日子,连西更看到了他不敢看的一些场面。庄主大人,居然亲自替那少年换药,还亲手送来了一日三餐。 不可思议。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庄主。 他也注意到,只有在对着那个少年时,庄主才真真正正像一个人,而并非高高在上的神仙。 他忍不住问道:“小哥哥,你是庄主的什么人啊?庄主对你真好,我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人这么好过。” 语气里满是羡慕。 萧十一郎笑道:“朋友吧。” 连西撅起小嘴:“庄主有很多朋友,可是他从未把任何朋友带进红叶居。”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连西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人,然后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红叶居以前是老夫人的住处。我听我爹说,这是老庄主给庄主夫人特意建造的房子。红叶居里的红枫一到秋天就红得跟火似的,可好看了。” “很好看?” “是啊,很好看。” 萧十一郎遗憾道:“可惜了,现在已经没有枫叶了。” ――不能想太多。 他告诉自己。 连城璧正好走了进来。 他端着一碗药汤。 “连西,你和他在说什么?” 连西立马捂住了嘴。 连城璧把药汤递给萧十一郎:“喝药。” 萧十一郎抱怨道:“你自己那么讨厌喝药,为什么老让我喝这么苦的东西?” 连城璧道:“喝完了药给你点心吃。” 萧十一郎道:“真的?” 连城璧点头:“我骗过你?” 萧十一郎接过药碗,将药汁一饮而尽,然后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看着连城璧。 连城璧打开一方丝帕,里面盛放着四小块碧玉似的甜糕。 萧十一郎抢过丝帕,伸手拿了一块甜糕,放进嘴里。 软软的,甜甜的,香得要把舌头给化掉。 萧十一郎又塞了两块到嘴里。 他的腮帮子被塞得鼓鼓的,像一只调皮的仓鼠。 连城璧静静地看着。 丝帕里还有最后一块甜糕,萧十一郎拿着它递到了连城璧的唇边。 他本想递到连城璧的手上的。 可是这甜糕太粘了,他怕弄脏连城璧的手指。 可是这甜糕也太好吃了,他想让他也尝尝。 于是,他直接把它递到了连城璧的唇边。 ――尝尝啊,你尝尝啊。 突然他意识到这动作已经逾越了本分,想缩回手时,连城璧已经吃下了那块甜糕。 他的舌头无意碰到了萧十一郎的手指。 温温软软,带着湿意。 他的心软下来了,也静下来了。 ☆、玩偶(已修) 连城璧杀了厉刚,救走萧十一郎的事在武林中掀起轩然大波。 自那以后,几乎每日都会有人来无垢山庄滋事挑衅。 曾经高高在上的无暇公子,现在只是一个与大盗同流合污的伪君子。 连城璧一点也不在意,每天陪着萧十一郎在无垢山庄里喝酒。 他履行了之前的诺言,把各种名酒都买了下来,让萧十一郎每天抱着坛子喝了个够。 酒是用来销愁的。 萧十一郎却越喝越欢喜。 过去,他永远是个局外人,时常感到寂寞,那种愁绪很单一。 而现在,他不再寂寞了,但是,这种时日能有多久呢? 他问自己,我究竟是连城璧的什么人? 朋友? 呵。 别人那么想,他可不这么想。 情人? ――哈哈哈哈哈。 萧十一郎简直笑岔了气。 说情人就更可笑了。 沈璧君,身份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连城璧唯一的妻子,肚子里怀着他的骨肉。 他有什么比得上她? 萧十一郎想到这里,酒也不想喝了。 当事人刚好来找他了。 沈璧君望着面前粗俗平凡的少年,这个几乎毁了她丈夫一世英名的大盗。 她很想破口大骂,但是她是淑女,她不可以做出那么无礼的举动。 她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平静地说道:“萧大侠,请你离开无垢山庄吧。” 她叫他大侠。 萧十一郎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大侠,他觉得很好笑。 “夫君为了你,已经名声扫地了。” 萧十一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 他知道连城璧为了他,抛弃了多少。 他是声名狼藉的大盗,什么都没有,所以不在乎。 但他知道,连城璧一直是站在声望的高处,听惯了赞美,现在从云端跌进尘土,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连城璧对他那么好, 他怎么舍得毁了连城璧的一切? 所以他认真道:“你放心,喝完这坛酒,我就离开。” 他大口大口地喝着,由于喝得太急,溢出来的酒顺着嘴角流过下巴,滑过喉结,一直流进了他的脖子里。 冷飕飕的一片。 沈璧君垂眸,低声道:“对不起。” 萧十一郎喝得更急了,比他喝药还快。 这是最后一坛酒。 萧十一郎离开了无垢山庄。 连城璧坐在红叶居里,看着刚出锅的红豆糕若有所思。 他从下午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了黎明。 第一缕阳光出来时,他起身离开。 他对连西说道:“这个拿去扔掉。”他叫连西扔掉的是他看了一夜红豆糕。 连西犹豫道:“这……” ――这还是可以吃的啊。 连城璧淡淡道:“扔掉。” 萧十一郎记得自己遇到了海灵子,赵无极,屠啸天,之后是一场恶战。 他杀了他们所有人,也受了重伤,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但他躺着的地方,并不是那山坡下的草地,而是一张很柔软、很舒服、还接着流苏锦帐的大床。 床上的被褥都是丝的,光滑、崭新,绣着各式各样美丽的花朵,绣得那么精细,那么生动。 他身上也换了光滑崭新的丝袍,丝袍上的绣工,也和被褥上的同样精致,同样华美。 萧十一郎忽然发觉自己到了个奇异的地方。 这难道是梦? 屋子里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太离奇古怪的陈设,只不过每样东西都精致到了极点,甚至已精致得有些夸张。 就连一个插烛的灯台,上面都缀满了晶莹的明珠,七色的宝石,锦帐上的流苏竟是用金丝缕成的。 但萧十一郎却知道这地方的主人绝不是暴发户。 因为每件东西都选得很美,这么多东西摆在一齐,也并没有令人觉得拥挤、俗气,看来甚至还很有调合。 暴发户绝不会有这么样的眼光。 就算这是场梦,也是场奇异而华美的梦。 只可惜萧十一郎并不是喜欢做梦的。 地上铺着厚而软的波斯毡。 萧十一郎赤着足,穿过屋子。 这段路他本来一眨眼就可走过的,现在却走了很多时候,每走一步,他全身的骨路都似乎要散开。 但他的伤势无疑已好了很多,否则他根本连一步都走不动。 他伤势怎么会忽然好了这么多? 是因为睡了一觉?还是因为有人替他治过伤? 这里的主人是谁? 为什么要救他? 问题还有很多,但他并不急着去想。 因为他知道急也没有用。 对面有扇门,雕花的门,镶着黄金环。 门是虚掩着的。 推开了这扇门,萧十一郎就走人了比梦还离奇的奇境! 他这一生从未经历过,也永远想象不到的奇境! 这间屋子比方才那间还大,屋里却只有一张桌子。 一张桌子几乎就已占据了整个屋子。 桌子上也摆着一栋屋子,是栋玩偶房屋。 就连孩子们的梦境中,也不会有如此精美的玩偶房屋。 整栋房屋都是用真实的木材砖瓦建筑的,瓦是琉璃瓦,和皇宫所用的完全一样,只不过至少小了十几倍。 房屋四周,是个很大的花园。 园中有松竹、花草、小桥、流水、假山、亭阁——花木间甚至还有黄犬白兔仙鹤驯鹿。 树是绿的,花是香的,只不过都比实的小了十倍。 那些驯鹿,白兔虽是木石所塑,但也雕得栩栩如生,仿佛只要一招手,它们就会跑到你面前。 萧十一郎最欣赏的就是九曲桥后的那座八角亭,朱栏绿瓦,石桌上还摆了局残棋,下棋的两个高冠老人似已倦了。 一个朱衣老人正在流水劳垂钓,半歪着头,半皱着眉,似乎还在思索那局残棋似的。 另一个缘袍老者就在他身旁浣足,手里还拿着刚脱下来的双梁福字履,正斜着眼,瞟着那朱衣老人作得意的微笑。 这一局棋,显然他已有胜算在握。 两个都是形态逼真,须眉宛然,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用极华贵的绸缎剪裁成的,而且剪裁得极合身。 这一切,已足够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但比起那栋屋子,这些又全不算什么了。 屋子前后一共有二十七间。 有正厅、偏厅、花厅、卧房、客房、仓房,甚至还有厨房。 从窗户里瞧进去,每间房子里的陈设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每间屋里,每样东西,看来竟似全都是真的。 厅房里摆着紫檀木的雕花椅,椅上铺着织锦缎的垫子。 墙上接着字画,中堂是一幅山水,烟雨朦朦,情致潇洒,仔细—看,那比蝇足还小的落款,竟是吴道子的手笔。 萧十一郎最爱的,还是那副对联。 “常末饮酒而醉,以不读书为通。” 这是何等意境?何等洒脱! 厅中有两人枯坐,像是正在等主人接见。 两个轻衣小髻,正捧着茶掀窗而入。 就连那两只比钮扣还小的茶盏,都是真瓷的。 丫环们脸上带着巧笑,仿佛对这两个客人并不太看重,因为她们知道她们的主人对这客人也很轻慢。 主人还在后面卧室中拥被高卧。 床旁边已有四个丫环在等着服侍他起身了,一人手里捧着形式奇古的高冠,一人手里捧着套织金的黄袍,一人手里打着扇。 还有一人正蹲在地上,刷着靴子。 主人的年纪并不大,白面无须,容貌仿佛极英俊。 床后有个身穿纱衣的美女,正在小解,秀眉微颦,弱不胜衣,仿佛昨夜方经雨露,甜蜜中还带着三分羞煞人的疼痛。 厨房里正在忙碌着,显然正在准备主人的早膳。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人的福气倒真不错。” 每间屋子里都有人,都是些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有的在抚琴,有的在抄经有的在绣花有的在梳妆也有的还娇慵未起,二十七间屋子,只有一间是空的。 这屋子就在角落上,外面有浓荫覆盖的回廊,里面四壁全是书,案上还燃着一炉龙涎香。 香炉旁文房四宝俱全,还有幅未完成的图画,画的是挑灯看剑图,笔致萧萧,虽还未完成,气势已自不凡。 看来此间的主人还是个文武双全的高士。 萧十一郎已不是孩子了,但面对着这样的玩偶房屋,还是忍不住瞧得痴了,几乎恨不得将身子缩小,也到里面去玩玩。【原著】 萧十一郎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贱妾素素,是特意来待侯公子的。” 萧十一郎嗅到一阵淡淡的香气。 兰花般的香气。 进来的这人,清雅正如兰花。 她穿着纯白的丝袍,蛾眉淡扫,不施脂粉,漆黑的头发随随便便挽了个髻,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块金珠翠玉。 她的嘴很大,不笑的时候,显得很坚强,甚至有些冷酷,但一笑起来,露出了那白玉般的牙齿,看来就变得那么柔美妖媚。【原著】 她的颧骨很高,却使她的脸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魅力。一种可以令大多数男人心迷的魅力。 这女子并不能算美,但站在这华丽无比的屋子中,却显得那么脱俗。 她瞧见萧十一郎那双猫一般的眼睛时,还是不由自主垂下了头,面容上带着三分羞涩,七分甜笑,道:“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若有什么话要问,问我就行了。” 萧十一郎道:“我若问了,你肯说吗?” 素素抿着嘴笑道:“只要是我知道的,知无不言。” 萧十一郎道:“我承蒙相教,却连是谁救的都不知道。” 素素道:“那是我们家公子,乘着雨后去行猎时,无意中发现了你。” 萧十一郎道:“却不知你们家公子尊姓大名?” 素素笑道:“他姓天,我们做下人的,只敢称他为天公子,怎么敢去问他的名字呢?” 萧十一郎道:“天,天地的天?” 素素道:“嗯。” 萧十一郎道,“有这种姓吗?” 素素笑道:“一个人有名姓,只不过是为了要别人好称呼、好分辨而已,只要你愿意,随便姓什么都无所谓的,是吗?” 萧十一郎不说话了。 素素笑得更甜,又道:“譬如说,我劳问公子您尊姓大名,您也未必肯将真实的姓名告诉我,是吗?” 萧十一郎也笑了,道:“却不如这位天公子是否愿意见我一面?” 素素道:“当然愿意,只不过——”萧十一郎道:“只不过怎样?” 素素嫣然道:“只不过现在已是深夜,他已经睡了。” 萧十一郎这才发觉了两件事。 屋里根本没有窗子。 有光是因为壁上嵌着铜灯。 素素道:“天公子知道您不是普通人,而且武功一定很高,所以再三盼咐我们,千万不可怠慢了你。” 萧十一郎淡淡笑道:“若是武功很高,就不会如此狼狈了。” 素素徐徐地说道:“你受了四处内伤,两处外伤,外伤虽不致命,但那四处内伤,却仿佛是被‘摔碑手’、‘金钢掌’这一类的功夫击伤的,普通人只要挨上一举,就活不成了,你却还能支持得住,若不是武功极高,就是运气太好了。” 萧十一郎笑道:“姑娘非但目光如炬,而且也是位高人,否则又怎会知道我是被哪一种掌力所伤?” 素素巧笑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懂,全都是听别人说的。” 她似乎在逃避着什么,话末说完,已转身走了出去。 萧十一郎既没有阴止,也没有追问。 素素捧着一碗茶走进来,带着笑道:“这本是我们家公子的好意,但你若不愿接受,也没关系。” 萧十一郎笑了笑,淡淡道:“我的性命本为天公子所救,这碗茶里就算下毒,我也一样喝下去。” 他果然端起来,一饮而尽。 素素叹了口气,道,“难怪天公子对你如此看重,就凭你这份豪气,已是世人所难及的了。” 她看着萧十一郎先倒下去。 睡,有很多种;醒,也有很多种。【原著】 很疲倦的时候,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时眼睛里看到的是艳阳满窗,耳朵里听到的是鸟语啁啾,天真的孩子正在窗外吃吃地笑,鼻子里嗅到的是火腿炖鸡汤的香气。 这只怕是最愉快的“醒”。 最难受的是,心情不好。喝了个烂醉,迷迷糊糊睡了半天,醒来时所有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头却疼得恨不能将它割下来。 这种“醒”,还不如永远不醒的好。 被人灌了迷药。醒来时也是晕晕沉沉的,一个头比三个还大,而且还会有种要呕吐的感觉。 但萧十一郎这次醒来时,却觉得轻飘飘的,舒服极了,好像只要摇摇手,就可以在天空中飞来飞去。 他看到了刺眼的阳光,看到了阳光下有一个人影。他的瞳孔一下子紧缩。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萧十一郎]饮断前尘 作者:叶耶耶耶 第4节 他看到了连城璧。 ☆、再遇(已修) 连城璧的目光并不停留在萧十一郎身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书卷上。 只一天,他似乎又成了那个高贵优雅的无暇公子。 萧十一郎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良久,他低低出声:“连城璧。” 这其实也是他第一次叫连城璧的名字。 他以前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他听过无数遍这个名字,也想过无数遍这个名字,但是他没有叫过他。 连城璧,多好听的名字。 连城美玉,美玉无瑕。 比自己这个萧十一郎的名字有涵义多了。 高贵和身份果然与生俱来,相得益彰。 连城璧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萧十一郎。 以前他是笑着的。 不管是对着萧十一郎,还是对着任何人,他都是笑着的。 现在,他没有表情了。 他像是看着陌生人,不,像是看不到萧十一郎的存在一样。 萧十一郎简直就成了透明人。 连城璧的声音清冷:“我又不是为了来找你。” “那你是来?” “与你无关。”连城璧合上书本,独自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了萧十一郎一个人。 萧十一郎看到很多书。 满屋子都是书。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香炉。 炉中香烟袅娜,燃的仿佛是龙涎香。 萧十一郎慢慢地站起来,欲看到桌上摆着的很名贵的端砚,很古的墨,很精美的笔,连书架都是秦汉时的古物。 他也看到桌上铺着的那张未完成的图画。 画的是挑灯看剑图。 萧十一郎忽然觉得有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竟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颤,就仿佛严冬中忽然从被窝中跌入冷水里。 他站在桌子旁,呆了半晌,转过身。 这屋子有窗户,窗户很大,就在他对面。 从窗子中望出去,外面正是艳阳满天。 阳光正照在一道九曲桥上,桥下的流水在闪着金光。 桥尽头有个小小的八角亭,亭子里有两个人正在下棋。 一个朱衣老人座旁还放着钓竿儿渔具,一只手支着额,另一只手拈着个棋子,迟迟末放下去,似乎正在苦思。 另一个绿袍老人笑嘻嘻地瞧着他,面上带着得意之色,石凳旁放着一双梁福字幅,脚还是赤着的。 这岂非正是方才在溪水旁垂钓和浣足的那个玩偶老人? 萧十一郎只觉头有些发晕,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窗外缘草如茵,微风中还带着花的香气。 一只驯鹿自花木从中奔出,仿佛突然警觉到窗口有个陌生人正在偷窥,很快地又转了回去。 花丛外有堵高墙,隔断了墙外边的世界。 但从墙角半月形的门户望出去,就可以看到远处有个茶几,茶几上还有两只青瓷的盖碗。 这正是萧十一郎和连城璧方才用过的两只盖碗。萧十一郎用一只手就可以将碗托在掌心中。 但此刻在他眼中,这两只碗仿佛比那八角亭还要大些。 他简直可以在碗里洗澡。【原著】 这件事实在太离奇,离奇得可怕。 任何人都不会梦想到这种事,也绝没有任何人能解释这种事——这简直比最离奇的梦还要荒唐。 门外有了敲门声。 是谁? 门是虚掩着的,一个红衣小环推门走了进来,眼被流动,巧笑倩然。萧十一郎依稀还认得出她就是那在前厅奉茶的人。 她本也是个玩偶,现在也变成了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萧十一郎眼睛盯着她的时候,她的脸也红了,垂头请安道:“敝庄主特令贱婢前来请两位到厅上便饭小酌。” 萧十一郎什么话都没有问,就跟她走了出去。 他知道现在无论问什么都是多余的。 转过回廊,就是大厅。 厅上有四个人正在聊着天。 第一眼他看到的是连城璧,而他身旁的主位上坐着一个美丽的男子,是个面貌极俊美,衣着极华丽的人,戴着形状古怪的高冠,看来庄严而高贵,俨然有帝王的气象。 他肤色如玉,自得仿佛是透明的,一双手十指纤纤,宛如女子,无论谁都可看出他这一生中绝没做过任何粗事。 他看来仿佛还年轻,但若走到他面前,就可发现他眼角已有了鱼纹,若非保养得极得法,也许是个老人。 另外两个客人,一个头大腰粗,满脸都是金钱麻子。 还有一个身材更高大,—张脸比马还长,捧着茶碗的手如磐石,手指又粗又短,中指几乎也和小指同样长,看来外家掌力已练到了十成火候。 这两人神情都很粗豪,衣着却很华丽,气派也很大,显然都是武林豪杰,身份都很尊贵,地位也都很高。 这二个人,萧十一郎都见过的。 只不过他刚刚见到他们时,他们都没是没有灵魂的玩偶。 现在,他们却都有了生命。 萧十一郎走进来,这三人都面带微笑,长身而起。 那有王者气象的主人缓步离座,微笑道:“酒尚温,清。” 他说话时用的字简单而扼要,能用九个字说完的话,他绝不用十个字。 他说话的声音柔和而优美,动作和走路的姿势也同样优美,就仿佛是个久经训练的舞蹈家,一举一动都隐然配合着节拍。 但萧十一郎对这人的印象并不好。 他觉得这人有些娘娘腔,脂粉气太重。 男人有娘娘腔,女人有男子气,遇见这两种人。他总是觉得很痛苦。 厅前已摆了桌很精致的酒席。 主人含笑揖客,道:“请上座。” 萧十一郎道:“不敢。” 那麻子抢着笑道:“这桌酒本是庄主特地准备为两位洗尘接风的,阁下何必还客气?” 萧十一郎目光凝注着这主人,微笑道:“素昧平生,怎敢叨扰?” 主人也在凝注着他,微笑道:“既已来了,就算有缘,请。” 两人目光相遇,萧十一郎才发觉这主人很矮,矮得出奇。 只不过他身材长得匀称,气度又那么高贵,坐着的时候,看来甚至还仿佛比别人高些。 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是个株儒。 萧十一郎立刻移开目光,没有再瞧第二眼。 因为他知道矮人若是戴着高帽子,心里就一定有些不正常,一定很怕别人注意他的矮,你若对他多瞧了两眼,他就会觉得你将他看成个怪物。 所以矮子常常会做出很多惊人的事,就是叫别人不再注意他的身材,叫别人觉得他高一些。 坐下来后,主人首先举杯,道:“尊姓?” 萧十一郎道:“萧,萧石逸。” 麻子道:“石逸?山石之石,飘逸之逸?”萧十一郎道:“是”麻子道:“在下雷雨,这位——”他指了指那马面大汉,道:“这位是龙飞骥。”萧十一郎动容道:“莫非是‘天马行空’龙大侠?” 马面大汉欠了欠身,道:“不敢。”萧十一郎看着那麻子,道:“那么阁下想必就是‘万里行云’雷二侠了。” 麻子笑道:“我兄弟久已不在江湖走动,想不到阁下居然还记得贱名。”萧十一道:“无双铁掌,龙马精神——二位大名,天下皆知,十三年前天山一战,更是震铄古今,在下一向仰慕得很。” 雷雨目光闪动,带着三分得意,七分伤感,叹道:“那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了,江湖中只怕已很少有人提起。” 十三年前,这二人以快掌连战“天山七剑”,居然毫发未伤,安然下山,在当时的确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萧十一郎道:“天山一役后,两位侠踪就未再现,江湖中人至今犹在议论纷纷,谁也猜不出两位究竟到何处去了。” 雷雨的神色更惨淡了,苦笑道:“休说别人想不到,连我们自己,又何尝——”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举杯—饮而尽。 主人轻叹道:“此间已非人世,无论谁到了这里,都永无消息再至人间了。” 萧十一郎只觉手心有些发冷,道:“此间已非人世,难道是——”主人安详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伤感之色,道,“这里只不过是个玩偶的世界而已。” 萧十一郎呆住了。 过了很久,他才能勉强说得出话来,嘎声道:“玩偶?” 主人慢慢地点了点头,黯然道:“不错,玩偶——”他忽又笑了笑,接着道:“其实万物,皆是玩偶,人又何尝不是玩偶?” 雷雨缓缓道:“只不过人是天的玩偶,我们都是人的玩偶。” 他仰面一笑,嘶声道,“江湖中又有谁想到,我兄弟已做了别人的玩偶?” 萧十一郎道:“可是——”主人打断了他的话,缓缓道,“再过二十年,两位只怕也会将自己的名姓忘却了。” 主人道:“不错,二十年——我初来的时候,也认为这种日子简直连一天也没法忍受,要我忍受二十年,实在是无法想象。” 他凄然而笑,慢慢地接着道:“但现在,不知不觉也过了二十年了——千古艰难唯一死,无论怎么样活着,总比死好。”【原著】 ☆、宴客(已修) 连城璧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完全没有任何紧张和恐惧。 萧十一郎沉吟着,道:“各位可知道自己的是怎会到这里来的吗?” 雷雨盯着他,道:“阁下可知道自己是怎会到这里来的?” 萧十一郎笑道:“非但不知道,简直连相信都无法相信。” 雷雨举杯饮尽,重重放下杯子,长叹道:“不错,这种事正是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相信的——我来此已有二十年,时时刻刻都在盼望这只不过是场梦,但现在——现在——”主人慢慢地啜着杯中酒,突然道:“阁下来此之前,是不是也曾有过性命之危?” 萧十一郎道:“的确是死里逃生。” 主人道:“阁下的性命,是否也是被一位天公子所救的?” 萧十一郎道:“庄主怎会知道?” 主人叹道:“我们也正和阁下一样,都受过那位天公子的性命之恩,只不过——”雷雨打断了他的话,恨恨道:“只不过他救我们,并不是什么好心善意,只不过是想让我们做他们的玩偶,做他的奴隶!” 萧十一郎道,“各位可曾见过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主人叹道:“谁也没有见过他,但到了现在,阁下想必也该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雷雨咬着牙,道:“他哪里能算是一个人!简直是个魔鬼!比鬼还可怕!” 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向窗外瞧了一眼,脸上的肌肉突然起了一阵无法形容的变化,整个一张脸仿佛都已扭曲了起来。 主人道:“此人的确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法,我们说的每句话,他都可能听到,我们的每件事,他都可能看到,但现在我已不再怕他!” 他淡谈一笑,接着道:“连这种事我们都遇着,世上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 雷雨叹道:“不错,一个人若已落到如此地步,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再有畏惧之心了。” 萧十一郎道:“但一个人的所作所为,若是时时刻刻都被人瞧着,这岂非也可怕得很?” 主人道:“开始时,自然也觉得很不安,很难堪,但日子久了,人就渐渐变得麻木,对任何事都会觉得无所谓了。” 龙飞骥叹道:“无论谁到了这里,都会变得麻木不仁、自暴自弃,因为活着也没有意思,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主人一向很少开口。 很少开口的人,说出来的话总比较深刻些。 萧十一郎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也会变得麻木不仁,自暴自弃,他只知道现在很需要喝杯酒。 一大杯。 他很快地喝了下去;忽然忍不住脱口问道:“各位为什么不想法子进出去?” 龙飞骥叹道:“现在我们在别人眼中,已无异蝼蚁,无论任何人只要用两根手指就可以将我们捏死,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主人忽然道:“我们若想逃出去,也并非绝对不可能。” 萧十一郎道:“哦?” 主人道:“只要有人能破了他的魔法,我们就立刻可以恢复自由之身。” 萧十一郎道:“有谁能破他的魔法?” 主人叹了口气,道:“也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萧十一郎道:“我们自己?有什么法子?” 主人道:“魔法正也和武功一样,无论多高深的武功,总有一两处破绽留下来,就连‘达摩易筋经’都不例外,据说三丰真人就曾在其中找出了两三处破绽。” 萧十一郎道:“这魔法自然也有破绽,而且是天公子自己留下来的。” 萧十一郎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主人道:“挑战!他为的就是向我们挑战。”萧十—郎道:“挑战?” 主人道:“人生正和赌博一样,若是必胜无疑,这场赌博就会变得很无趣,一定要有输赢才刺激。”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不错。” 主人道:“天公子想必也是个很喜欢刺激的人,所以他虽用魔法将我们拘禁,却又为我们留下了一处破法的关键!” 他缓缓接着道:“关键就在这宅院中,只要我们能将它找出来,就能将他的魔法破解!” 萧十一郎沉吟道:“这话是否他自己亲口说的?” 主人道,“不错,他曾亲口答应过我,无论谁破去他的魔法,他就将我们一齐释放,绝不为难。”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三十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寻找,却始终未能找出那破法的关键!”萧十一郎默然半晌,道:“这宅院一共只有二十七间屋子,是吗?” 主人道:“着连厨房在内,是二十八间。” 萧十一郎道:“那破法的关键既然就在这二十八间屋子里,怎会找不出来?” 主人苦笑道:“这只因谁也猜不到那关键之物究竟是什么,也许是一粒米、一片木叶,也许只是一粒尘埃!” 萧十一郎也说不出话来了。 主人忽又道:“要想找出这秘密来,固然是难如登天,但除此之外,还有个法子?” 萧十一郎道:“什么法子?” 主人忽然长身而起,道:“请随我来。” 大厅后还有个小小的院落。 院中有块青石,有桌面般大小,光滑如镜。 萧十一郎被主人带到青石前,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主人道:“祭台。”萧十一郎皱眉道:“祭台?” 主人道:“着有人肯将自己最心爱,最珍视之物作为祭礼献给他,他就会放了这人!” 他眼睛似乎变得比平时更亮,凝注着萧十一郎,道:“却不知阁下最珍视的是什么?” 萧十一郎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反问道:“庄主呢?” 主人苦笑道:“现在留在这里的人,都很自私每个人最珍视的,就是自己的性命,谁也不愿将自己的性命献给他。” 他很快地接着又道:“但有些人却会特别的人,别的事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 萧十一郎淡淡道,“这种人世上并不太多。” 主人道:“十年前我就见到过,那是一对极恩爱的夫妻,彼此都将对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不幸也被天公子的魔法拘禁在这里。那丈夫出身世家,文武双全。本是个极有前途,极有希望的年轻人,但到这里,就一切都绝望了。” 萧十一郎道:“后来呢?” 主人叹息了一声,道:“后来妻子终于为丈夫牺牲了,作了天公子的祭品,换得了她丈夫的自由和幸福。” 他一直在瞧着萧十一郎,仿佛在观察着萧十一郎的反应。 萧十一郎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在听着。 他又补充着道:“我一直没有说出他们的名字,只因我想那丈夫经过十年的奋斗,现在一定已是个很有名声、很有地位的人,我不愿他名声受损。” 萧十一郎道:“那妻子牺牲了自己,以为可令丈夫幸福,但她的丈夫若真的将她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知道他的妻子为了他牺牲,他能活得心安吗?他还有什么勇气奋斗?” 主人说不出话来了。 萧十一郎冷冷道:“我想,那丈夫现在纵然还活着,心里也必定充满了悔恨,觉得毫无生趣,说不定终日迷于醉乡,只望能死得快些。” 主人默然良久,才勉强笑了笑,道:“他们这样做,虽然未见得是明智之举,但他们这种肯为别人牺牲自己的精神,却还是令我很佩服。” 他不让萧十一郎说话,接着又道:“只不过,在这里活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人世间的一切享受,这里都不缺少,而且绝没有世俗礼教的拘束,无论休想做什么,绝没有人管你的。” 雨大笑道:“不错,我们反正也到这般地步了,能活着一天,就要好好地享受一天,什么礼教,什么名誉,全去见鬼吧!” 他忽然站起来,大声道:“梅子、小雯,我知道你们就在外面,为什么不进来?” 只听环响叮当,宛如银铃。两个满头珠翠的锦衣少女,已带着甜笑,盈盈走了进来。 雷雨一手搂住一个,笑着道:“这两人都是我的妻子,但你们无论谁若看上了她们,我都可以让给他的。” 他突又放开了左手搂着的那女子,道:“小雯,你身上最美的是什么?” 小雯嫣然道:“是腿。” 她的身材很高,腰很细,眼睛虽不大,笑起来却很迷人,无论从哪方看,都可算是美人胚子。 雷雨笑道:“你的腿既然很美,为什么不让大家瞧瞧?” 小雯抿嘴一笑,慢慢地拉起了长裙。 裙子里并没有穿什么,一双修长、丰满、结实、光滑而白腻的腿,立刻呈现在大家的眼前。 小雯还是笑得那么甜,就像是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手提着长裙,轻巧地转了个身,裙子扬得更高了。 主人微笑着,举杯道:“如此美腿,当饮一大杯。请!” 萧十一郎手里正拿着酒杯,居然真喝了下去。【原著】 连城璧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雷雨拍了拍右手搂的女子,笑道:“梅子,你呢?” 梅子眼波流动,巧笑道:“你说我最美的是什么?” 雷雨大笑道:“你身上处处皆美,但最美的还是你的腰。” 梅子眨着眼,兰花股的手,轻巧地解着衣钮。 衣襟散开,她的腰果然是完美无瑕,盈盈一握。 主人又笑道:“雷兄,你错了!” 雷雨道:“错了?” 主人道:“她最美的地方不在腰,而是在腰以上的地方。” 腰以上的地方,突然高耸,使得她的腰看来仿佛要折断。 雷雨举杯笑道:“是,的确是我错,当罚一大杯。” 梅子娇笑着,像是觉得开心极了。 雷雨又向萧十一郎举杯,笑道:“你看,我并没有骗你吧?” 萧十一郎表面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淡淡道:“你没有骗我。” 雷雨道:“不只是我,这里每个人都和我同样慷慨的,也许比我还要慷慨多了。” 萧十一郎道:“哦?” 主人突然叹了口气,道:“他说的并不假,人到了这里,就不再是人了,自然也不再有羞耻之心,对任何事都会觉得无所谓。”【原著】 他凝注着萧十一郎和连城璧,悠然接着道:“两位现在也许会觉得很惊讶,很看不惯,但再过些时候,两位自然也会变得和别人一样的!” 萧十一郎被带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自然很舒服,很精致,每样东西都摆在应该摆的地方,应该有的东西绝没有一样缺少。 无论任何人住在这里,都应该觉得满意了。 他有些心神不宁。 连城璧住在他隔壁的屋子里。 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堵墙。 ☆、交欢(已修) 那天以后,萧十一郎没有再见到□□璧。 每天吃过早饭,萧十—郎就在前前后后闲逛,像是对每样东西都觉得很有趣。见了每个人都含笑招呼,目光却在看着□□璧所在的屋子。 除了雷雨和龙飞骥外,他很少见到别的男人、进进出出的女孩子们,对他那双发亮的大眼睛也像是很有兴趣,每当他含笑瞪着她们的时候。她们笑得就更甜了。 这一天,萧十一郎像是想到了什么,兴奋地跑进了□□璧的屋子。 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了。 屋子里景象让萧十一郎愣住了。 彻底愣住了。 红色的大床上,□□璧裸着身体,一条白色的被单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胯部。他的旁边躺着一个性感美丽的少女,初承雨露的脸上满是红晕。 萧十一郎垂下了头,他无话可说了。 □□璧偏过头对身旁的少女说:“你可以走了。” 少女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一件衣服也不去穿,就那么光着身体走了出去。 少女在路过萧十一郎身旁时,也看了他一眼。 她的身体上印满了红痕,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事情有多么激烈。 伏在她身上的男人,是多么的疯狂。 少女走后,□□璧忽然笑了,他道:“你以为我在和她干什么?” 萧十一郎道:“你在抱她。” 显然易见。 □□璧道:“她是在和我打赌。” 萧十一郎不解道:“打赌?” □□璧道:“她是雷雨的宠妾。雷雨就要我当他的男宠,他说如果我能让他最美的宠妾羞愧不如,他就死了那条心。” 萧十一郎道:“你为何会同他打这个赌?” □□璧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语气有些不快:“我受不了他半夜经常爬到我的床上,我怎么防备都没用。” 萧十一郎道:“你赢了?” □□璧道:“嗯。” 萧十一郎道:“你也不该跟女孩子打这种赌,万一你兽心大发,强抱了人家怎么办?” □□璧道:“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抱她不如抱你。” □□璧很少说粗话,从小的修养教使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深思熟虑。 然而面对萧十一郎时,他就不用那么拘束了。 他偏着头,光洁的身子裸着,使他看起来比平素多了几分轻佻。 萧十一郎没舍得移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笑道:“我抱你还差不多。” 他忽然就飞身压在了□□璧身上。 □□璧不会像小姑娘一样露出羞愤的表情,他一本正经道:“你在下面。” 萧十一郎的身躯贴合着他的身躯,紧紧地贴在一起,不留一丝空隙。 “我在上面。” □□璧的腿,手,胳膊,都被压着。 萧十一郎亮晶晶的眼睛里,是火光。 穿上衣服的□□璧是极致的优雅,脱掉衣服的□□璧又是极致的性感。 萧十一郎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起身坐到了一边,他平复着自己混乱的呼吸。 良久,他说:“刚才我看到你和她……我嫉妒了。” 他叹了一口气,又说:“我想发火却没有立场。” □□璧脱掉他的外衣:“当初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萧十一郎摸了摸鼻子:“哪有不告而别?” □□璧又脱下了里面一件:“你再装!” 萧十一郎道:“我没有!” □□璧道:“说不说实话?” 萧十一郎道:“我出来散散心的。” 他分明就是在撒谎,□□璧也知道,但他懒得再拆穿了。 萧十一郎的衣服就那么两件,现在全光了。 □□璧从背后分开他的腿,抵住。 “我进去了。” “你轻点――嗷嗷嗷――” 萧十一郎疼得厉害,龇牙咧嘴,“你都不做前戏吗?” □□璧整个都进去了。 “你都不怕死,难道还怕疼?” □□璧不以为然! “轻点,你轻点――嗷――” □□璧真没对他温柔,一直操弄到了后半夜,萧十一郎才有了快感。 他夹住□□璧,望向他的眼睛:“我们这次,回不了头了。” □□璧用力一顶,淡淡道:“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那又怎么样呢? 萧十一郎笑了,抱住了他的腰。 他们做到天昏地暗,无所顾忌。 纵欲之后的下场是腰酸背痛。 □□璧还好,萧十一郎就惨了,腿都合不拢了。 他跪趴在浴桶里,热水使他的身体轻松了起来,□□璧站在他身后替他清理红肿的部位。 那里被手指侵入,他忍不住“噫”了一声。 □□璧专心抠弄:“昨夜你来是想和我说些什么?” 萧十一郎道:“我知道该如何逃出这个地方了。” □□璧似是一点也不惊讶,偏着头看他。 萧十一郎道:“你好像根本不想知道。” □□璧道:“你又不会抛下我先逃。” 萧十一郎道:“哦?” □□璧道:“你知道我来这里除了找你,还为了什么事?” 萧十一郎眼睛亮了,道:“你想杀人。” □□璧颇为惊讶地看着他。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萧十一郎]饮断前尘 作者:叶耶耶耶 第5节 萧十一郎轻笑道:“我也不想让他活着,那位天公子。” □□璧敛眸看着萧十一郎,缓缓道:“如果你再不告而别,我不会原谅你的。” 说罢他闭上了眼睛。 此刻,他明白了前世沈璧君不顾一切的坚决。 萧十一郎不是个英俊潇洒的人,他有点坏,坏的很可爱,跟他在一起,可以不去管那些世俗的礼教,可以纵情肆意。 活的快乐,活的真实。 前世,沈璧君遇到了萧十一郎,爱上了萧十一郎。 今生,他遇到了萧十一郎,也被他吸引了。 也许任何人和萧十一郎相处后,都会被他吸引。 “你在想什么?” □□璧抠出所有的精水,面无表情道:“在想抱一个人男人的滋味。” 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推开门,桌子旁坐着一个人,在等着。 宫灯的光,从窗棂中照进来,使屋子里流动着一种散碎而朦胧的光影。他静静地坐在光影中,看来仿佛也变得很玄虚、奶诡秘、很难以捉摸,几乎已不像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而像是个幽灵。 墙上,接着幅画,画的是钟馗捉鬼图。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这幅画上,似已瞧得出神了。 萧十一郎一走进来,心就沉了下去。他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就像是一匹狼,已嗅出了灾祸的气息,面且灾祸已来到眼前,纵想避免,也已太迟了。 主人并没有回头。 萧十一郎迟疑着,在对面坐了下来。 他决定什么话都不说,等主人先开口,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事情已发生了什么变化、也猜不出别人将要怎么样对付他。 不知过了多久,主人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旧鬼未去,新鬼又生,既有各式各样的人,就有各式各样的鬼,本就永远捉不尽的,钟道士又何苦多事?” 萧十一郎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主人也倒了杯酒,举杯在手,目光终于慢慢地转过来,盯着他,又过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你看来已很累了。” 萧十一郎也笑了笑,道:“还好。” 主人悠然道:“和他们交手,无论用什么法子交手,都艰苦得很。” 萧十一郎道:“还好。” 主人目光闪动,道:“经此一战,你想必已知道他们是谁了?” 萧十一郎淡淡一笑,道:“也许我早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主人道:“但你还是敢去和他们交手?” 萧十一郎道:“嗯。” 主人仰面而笑,道:“好,有胆量,当敬一杯。” 萧十一郎道:“请。” 主人饮尽了杯中的酒,忽然沉下了脸,道:“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了什么?” 萧十一郎道:“知道得并不多,也不太少。” 主人冷冷道:“希望你知道得还不太多。一个人若是知道得太多,常常都会招来杀身之祸,那就还不如完全不知道的好了。” 萧十一郎忽然也笑了笑,道:“我已找出了破解这魔法的关键!”【原著】 主人的脸变了,但瞬间即展颜笑道,“你找不到的,没有人能找得到!” 萧十一郎道:“我若找到了你可否答应送我一件东西。” 主人道:“什么东西?” 萧十一郎道:“你的命。” 主人道:“你很恨我?” 萧十一郎道:“就是不希望你活着。” 主人道:“哦,这有意思。你要找多久?” 萧十一郎道:“用不着多久,就是现在!”主人道:“你若找不到呢?” 萧十一郎断然道:“我就在这里待到死,一辈子做你的奴隶!” 主人的笑容忽又变得很温柔,柔声道:“这赌注并不小,你还是再考虑考虑的好。” 萧十一郎道:“赌注越大,越有刺激,否则还不如不赌的好,这就看你敢不敢赌了。” 主人道:“话出如风!”萧十一郎道:“好!” “好”字出口,他身子突然的往墙上撞了过去,“轰”的一声,灰石飞扬,九寸厚的墙已被他撞破了个桌面般大的洞! 萧十一郎的人已植入了隔壁的屋子!,这间屋子很大,却没有窗户。屋里简直可说什么都没有,只有张很大的桌子,桌子上摆着栋玩偶的房屋,园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有个绿袍老人正在溪边水里浣足…… 萧十一郎喘息着,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笑道:“这就是破解你魔法的关键,是吗?” 主人的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萧十一郎道:“你故意仿照你住的这地方,造了这么样一栋玩偶房屋,故意先让我们瞧见,然后再将我们带到这里来,让我们不由自主生出种错觉,以为自己也已被魔法缩小,也变成了玩偶——”他接着又道:“这计划虽然荒谬,却当真是妙不可言,因为无论谁也想不到世上竟有像你这种疯狂的人;居然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来。” 主人也大笑起来,道:“的确没有人能想得到,我已用这种法子捉弄过不知多少人了,那些人到最后不是发了疯,就是自己割了颈子。”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觉得这法子不但很有用,而且很有趣。” 主人笑道:“当然很有趣,你若也见过那些人突然发觉自己已被‘缩小’了时的表情,见到他们拼命的喝酒,拼命的用各种法子麻醉自己,直到发疯为止,你也会觉得世上绝不会再有更有趣的事了。” 他大笑着接道:“那些人为了要活下去,再也不讲什么道义礼法,甚至连名誉地位都不要了,到最后为了一瓶酒,他们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妻子!” 萧十一郎道:“你难道认为世上所有的人都和他们一样?” 主人笑道:“你若见过那些人,你才会懂得,人,其实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聪明,有时简直比狗还贱,比猪还笨!” 萧十一郎冷冷道:“但你莫忘了,你自己也是个人!” 主人厉声道:“谁说我是人?我既然能主宰人的生死和命运,我就是神!”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只有疯子,才会将自己当做神。” 主人面上忽又露出了那种温柔的笑容,柔声道:“你也莫要得意,你现在还在我的掌握中,我还可以主宰你的生死命运。” 萧十一郎道:“我也没有忘记你答应过我的话。” 主人道:“也许我自己忘了呢?” 萧十—朗笑了笑,道:“我相信你,你既然将自己当做神,就绝不会对人食言背信的,否则你岂非也和别人同样卑贱?”主人盯着他,喃喃道:“你的确很聪明,我一直小看了你!”【原著】 萧十一郎道:“现在呢?你可以交出你的命了吧!” 主人道:“我还得问你几句话。” 萧十一郎道:“我本就在等着你问。” 主人道:“这秘密你是怎么看破的?” 萧十一郎笑道:“我们若真已到了玩偶的世界,怎会再见到阳光?但这里,却有阳光。” 主人叹了口气,道:“我本就发觉疏忽了这一点,但到了这里的人,神智就已混乱,谁也不会注意到这点疏忽,连我自己都已渐渐忘了。” 萧十一郎道:“大多数人都自以为能看得很远,对近在眼前的反而不去留心。你当然也很明白人心的这种弱点。所以才会将我安顿在这里,你以为我绝对想不到秘密的关键就在我自己住处的隔壁。” 主人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萧十一郎道:“我只不过隐隐觉得这地方必定有两间隐藏着的秘密屋子,但不能确定在哪里,方才只不过是碰碰运气而已。” 他笑了笑,接着说:“我的运气还不错。” 主人沉默了半晌,淡淡道,“一个人的运气无论多么好,总有一天会变坏的。” 长夜已将过去。 萧十一郎还是没能让主人交出命。 主人还坐在屋子里,屋予里还没有燃灯。 黑暗中,慢慢地现出了一条纤小朦胧的人影,慢慢地走到他身后,轻轻的替他捶着背,柔声道:“你看来也有些累了。” 语声柔和而甜美,带着种无法形容的吸引力。 主人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窗纸渐渐发白,曙光照亮了那人影。 她身材不高,但曲线却是那么柔和,那么匀称,圆圆的脸,眼睛大而明亮,不笑的时候也带着几分笑意。 她笑得不但甜,而且纯真,无论谁看到她的笑容,都会将自己所有的忧愁烦恼全都忘记。 小公子? 小公子怎会也到了这里! 过了很久,主人才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萧十一郎的确不是普通人,我不该小看他的。” 小公子道:“所以你就不该放他走!” 主人道:“我要让人知道,我说出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小公子道:“可是——纵虎归山——”主人打断了她的话,微笑道:“他们现在虽然走了,不出十天就会回来。” 小公子道:“回来,你说他们会回来?” 主人道:“一定会回来!” 小公子笑了,道:“你认为萧十一郎有毛病?”【原著】 主人道:“萧十一郎虽未必,但□□璧却非回来不可!” 小公子道:“你有把握?” 主人道:“你几时见过我做过没有把握的事?” 小公子道:“他为什么要回来?” 主人道:“因为他要杀我。” 小公子眨着眼,吃吃地笑了道:“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走呢?” 主人道:“因为他现在杀不了我。” ☆、偶遇(已修) 萧十一郎和连城璧离开了玩偶山庄。 他想杀了天公子时,连城璧拉住了他。 连城璧淡淡道:“现在我们还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心有不甘,但这却是事实。 他们只有先离开。 回程的路很荒僻,显然是条已被废弃了的古道。 路旁的杂草已枯黄,木叶萧萧。 突然间车驰马嘶,一辆大车疾驰而来! 萧十一郎想让出道路,马车竟已在他身旁停下! 马是良驹。漆黑的车身,亮得像镜子。甚至可以照得出他们黯淡的神情,疲倦而憔悴的脸。 车窗上垂着织锦的帘子。 帘子忽然被掀起,露出了两张脸,竟是那两个神秘的老人。 朱衣老人道:“上车吧!” 缘袍老人道:“我们送你一程。” 萧十一郎迟疑着,道:“不敢劳动。” 朱衣老人道:“一定要送。” 绿袍老人道:“非送不可。”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朱衣老人道,“因为你是第一个活着从那里出来的人。” 绿袍老人道:“也是第一个活着从我眼下走出来的人。” 两人的面色很冷漠,他们的眼睛里却闪动着一种炽热的光芒。 萧十一郎第一次感觉到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他终于笑了笑,拉开了车门。 车厢里的布置也正如那山庄里的屋子,华丽得近于夸张,但无论如何,一个已很疲倦的人坐上去,总是舒服的。 朱衣老人忽然道:“你这次走了,千万莫再回来!”绿袍老人道:“无论为了什么,都千万莫再回来!”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朱衣老人目中竟似露出了一丝恐惧之色,道:“因为他根本不是人,是鬼,比鬼还可怕的妖怪,无论谁遇着他,活着都不如死了的好!” 绿袍老人道:“我们说的‘他’是谁,你当然也知道。” 萧十一郎长长吐出口气,道:“两位是什么人,我现在也知道了。” 朱衣老人道:“你当然会知道,因为以你的武功,当今天下,已没有第四个人是你的敌手,我们正是其中两个。” 缘袍老人道:“但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敌手!” 朱衣老人的嘴角在颤抖,道:“天下绝没有任何人能接得住他三十招!” 缘袍老人道:“你也许只能接得住他十五招!” 萧十一郎沉思着,缓缓道:“也许我已猜出他是谁了。” 朱衣老人道:“你最好不要知道他是谁,只要知道他随时能杀你,你却永远没法子杀他。” 绿袍老人道:“世上根本就没有人能杀得死他!” 萧十一郎道:“两位莫非已和他交过手?” 朱衣老人沉默了半晌,长叹道:“否则我们又怎会待在那里,早上下棋,晚上也下棋……” 绿袍老人道:“你难道以为我们真的那么喜欢下棋?” 朱衣老人苦笑道:“老实说,现在我一摸到棋子,头就大了,但除了下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 绿袍老人道:“二十年来,我们未交过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人值得我们交的,只有你……但我们最多只能送你到路口,就得回去。” 萧十一郎目光闪动,道:“两位难道就不能不回去?” 老人对望了一眼,沉重地摇了摇头。 朱衣老人嘴角带着丝凄凉的笑意,叹道:“我们已太老了,已没有勇气再逃了。” 绿袍老人笑得更凄凉,道:“以前,我们也曾经试过,但无论怎么逃,只要一停下来,就会发现他在那里等着你!” 萧十一郎沉吟着,良久良久,目中突然射出了剑锋般的锋芒,盯着老人,缓缓道:“合我们四人之力,也许……” 朱衣老人很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不行,绝对不行。” 绿袍老人道:“这念头你连想都不能想!” 萧十—郎道:“为什么?” 朱衣老人道:“因为你只要有了这个念头,就会想法子去杀他!” 绿袍老人道:“只要你想杀他,结果就一定死在他手里!” 萧十一郎道:“可是……” 朱衣老人又打断了他的话,忽道:“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要来送你的?怕你走不动?你以为我们出来一次很容易?” 绿袍老人道:“我们来就是要你明白,你们这次能逃出来,全是运气,所以此后你只要活着一天,就离他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再不要动杀他的念头,否则,你就算还能活着,也会觉得生不如死。” 朱衣老人长长叹了口气,道:“就和我们一样,觉得生不如死。” 绿袍老人道:“若是别人落在他手中,必死无疑,但是你。……·他可能还会留着你,就像留着我们一样,他无聊时,就会拿你做对手来消遣。” 朱衣老人道:“因为他只有拿我们这种人作对手,才会多少觉得有点乐趣。” 绿袍老人道:“但我们却不愿你重蹈我们的覆撤,做他的玩偶,否则你是死是活,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朱衣老人目光遥视着窗外的远山;缓缓道:“我们已老了,已快死了,等我们死后,他别无对手可寻时,一定会觉得很寂寞……” 缘袍老人目中闪着光,道:“那就是我们对他的报复!因为除此之外,我们就再也找不出第二种报复的法子了!” 萧十一郎静静地听着,似已说不出话来。 马车突然停下,朱衣老人推开了车门,道:“走,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绿袍老人道:“你若敢再回来,就算他不杀你,我们也一定要你的命!” 前面,已是大道。【原著】 马车又已绝尘而去,一直不说一句话的连城璧突然开口道:“即便如此,他也是非杀不可。” 萧十—朗抬起头,又看到一行人马,自路那边蜿蜒而来。 是新娘子坐的花轿。 新郎官头戴金花,身穿蟒袍,骑着匹毛色纯白,全无杂色的高头大马,走在行列的最前面。 那张四四方方的脸,四四方方的嘴,不是杨开泰是谁? 连城璧看着杨开泰意气风发的样子,忽然好像又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连郎最年少,芳草妒春袍。 他骑着白马,带着花轿,去沈家庄迎娶他未来的妻子。 他和他的妻子相敬如宾。他给她最安逸的生活,却没有给她真正的爱情。 他也没有想到当自己明白什么是爱的时候,他也仍然不能给她爱情。 一个人在得意的时候,总喜欢看着别人的样子,总希望别人也在看他,总觉得别人也应该能分享他的快乐。 但这新郎官也不例外。他人虽坐在马上,一颗心却早已钻入花轿里,除了他的新娘子外,全世界所有的入他都没有放在心上、瞧在眼里。 因为这新娘他得来实在太不容易了。 为了她,他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 为了她,他身上的肉也不知少了多少斤。 他本来几乎已绝望,谁知她却忽然点了头。 “唉!女人的心。” 现在,受苦受难的日子总算已过去,她总算已是他的。 眼见花轿就要抬进门,新娘子就要进洞房了。 想到这里,他百把斤重的身子忽然轻得好像要从马背上飘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地。 “唉!真是谢天谢地。” 八匹对子马,十六个吹鼓手后面,就是那顶八人抬的花轿。 轿帘当然是垂着的。 别的新娘子一上了花轿,最刁蛮、最调皮的女人也会变成呆子,动也不敢动,响也不敢响,甚至连放个屁都不敢,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忍着。 但这新娘子,却是例外。帘子居然被掀起了一线,新娘子居然躲在轿子里向外偷看。 萧十一郎刚抬起头,就看到帘子后面那双骨碌四面乱转的眼睛。 也忍不住觉得很好笑:“人还在花轿里,已憋不住了,以后那还得了?” 这样的新娘已经很少见了,谁知更少见的事情还在后头理! 轿帘突然掀起。 红绸衣、红绣鞋,满头凤冠霞披,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新娘子,竟突然从花轿里飞了出来。 萧十一郎也不禁怔住。 他再也想不到这新娘子竟飞到他面前,从红缎子衣袖里伸出了手,“啪”的一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银铃般娇笑道,“你这小王八蛋,这些日子,你死到哪里去了?” 萧十一郎几乎已被那一巴掌拍得跌倒,再一听到这声音,他就好像真的连站都站不住了。 吹鼓手、抬轿的、跟轿的,前前后后三四十个,也全都怔住,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那种情就好像嘴里刚被塞下个煮熟滚烫的鸡蛋。 新娘子娇笑着道:“我只不过擦了一斤多粉,你难道就认不出我是谁了?”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就算认不出,也猜得到的……世上除了风四娘外,哪里找得出第二个这样的新娘子?” 风四娘脸上的粉当然没有一斤,但至少也有三两。 这当然是喜娘们的杰作,据说有本事的喜娘不但能让黑姑娘“漂白”,还能将麻子姑娘脸上每个洞都填平。所以世上每个新娘子都很漂亮而且看来差不多都一样。 但再多的粉也掩不住风四娘脸上那种洒脱而甜美的笑容,那种懒散而满不在乎的神情。风四娘毕竟是风四娘,毕竟与别的新娘子不同,就算有一百双眼睛瞪着她,她还是那般模样。 她还是咯咯地笑着,拍着萧十一郎的肩膀,道:“你想不想得到新娘子就是我?想不想得到我也有嫁人的一天?” 萧十一郎苦笑着,道:“实在想不到。” 风四娘虽然不在乎,他却已有些受不了。压低了声音道:“但你既已做了新娘子还是赶快上轿吧!你看,这么多人都在等你。” 风四娘瞪眼道:“要他们等等有什么关系?” 她提起绣裙,轻巧的转了个身,又笑道:“你看,我穿了新娘的衣服,漂不漂亮?” 萧十一郎道:“漂亮、漂亮、漂亮极了,这么漂亮的新娘简直天下少有。” 风四娘用指头戳了戳他的鼻子,道:“所以我说你呀……你实在是没福气。” 萧十一郎摸着鼻子,苦笑道:“这种福气我可当不起。” 风四娘瞪起眼,又笑了,眨着眼笑道:“你猜猜看,我嫁的是谁?” 萧十一郎还未说话,新郎官已匆匆赶了过来。 萧十一郎笑了,抱拳道:“原来是杨兄,恭喜恭喜。”【原著】 杨开泰看见他和连城璧就怔住了,怔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笑容,也抱了抱拳,勉强笑道:“好说好说,这次我们喜事办得太匆忙,有很多好朋友的帖子都没有发到,等下次……” 刚说出“下次”两个字,风四娘就踩了他一脚,笑骂道:“下次?这种事还能有下次,我看你真是个呆脖子鹅。” 杨开泰也知道话说错了,急得直擦汗,越急话就越说不出,只有在下面去拉风四娘的衣袖,吃吃道:“这……这种时候……你……你……你怎么能跑出轿子来呢?” 风四娘瞪道:“为什么不能?看见老朋友,连招呼都不能打么?” 杨开泰道:“可是……可是你现在已经是新娘子……。” 风四娘道:“新娘子又怎样,新娘子难道就不是人?” 杨开泰涨红了脸,道:“你……你们评评理,天下哪有这样的新娘子?” 风四娘道:“我就是这样子,你要是看不顺眼,换一个好了。” 杨开泰气得直跺脚,着急道:“不讲理,不讲理,简直不讲理……” 风四娘叫了起来,道:“好呀!你现在会说我不讲理了,以前你为什么不说?” 杨开泰擦着汗,道:“以前……以前……” 风四娘冷笑道:“以前我还没有嫁给你,所以我说的话都有道理,连放个屁都是香的,现在我既已上了花轿,就是你们姓杨的人,所以你就可以作威作福了,是不是?是不是?” 杨开泰又有些软了,叹着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只不过……” 风四娘道:“只不过怎样?” 杨开泰眼角偷偷往后瞟了一眼,几十双眼睛都在瞪着他,他的脸红得快发黑了,悄悄道:“只不过你这样予,叫别人瞧见会笑话的。” 他声音越低,风四娘喊得越响,大声道:“笑话就笑话,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是不怕别人笑话!” 杨开泰脸色也不禁变了。他毕竟也是个人,还有口气,毕竟不是泥巴做的,忍不住也大声道:“可是……可是你这样子,要我以后怎么做人?” 风四娘怒道:“你觉得我丢了你们杨家的人,是不是?” 杨开泰闭着嘴,居然给她来了个默认。 风四娘冷冷笑道:“你既然认为我不配做新娘子,这新娘子我不做好了。”她忽然取下头上的凤冠,重重地往地上一摔,大声道:“你莫忘了,我虽然上了花轿,却还没有进你们杨家的门,做不做你们杨家的媳妇,还由不得你,还得看我高不高兴。” 抬轿的、跟轿的、吹鼓手,看得几乎连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他们其中有些人已抬了几十年花轿,已不知送过多少新娘子进人家的门,但这样的事,他们非但没有见过,简直连听都没听说过。 杨开泰已快急疯了,道:“你……你……你……” 平时他只要一急,就会变成结巴,现在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萧十一郎本来还想劝劝,只可惜他对风四娘的脾气太清楚了,知道她脾气一发,就连天王老子也是劝不了的。 风四娘索性将身上的绣袍也脱了下来,往杨开秦头上一摔,转身拉了萧十一郎的手,道:“走,我们走,不做杨家的媳妇,看我死不死得了。” “你不能走!” 杨开泰终于将这四个字明了出来,赶过去拉风四娘的手。 风四娘立刻就重重地摔开了,大声道:“谁说我不能走?只要我高兴,谁管得了我?” 她指着杨开泰的鼻子,瞪着眼,道:“告诉你,你以后少碰我,否则莫怪我给你难堪!” 杨开泰如木头人般怔在那里,脸上的汗珠一颗颗滚了下来。 萧十一郎看得实在有些不忍,正考虑着,想说几句话来使这场面缓和些,但风四娘已用力拉着他,大步走了出去。【原著】 连城璧突然扯住了他的袖子。 他和风四娘都被连城璧拉住了。 连城璧看着风四娘,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风四娘挑挑眉:“连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连城璧道:“有些事错了,是回不了头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极其认真。 然而他又继续说道:“但你若不爱他,还是不要嫁给他了。否则两个人都错了,错事就从一件变成了两件。” 这本不该是他说的话。 没有人会觉得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杨开泰也是震惊地看着连城璧。连城璧依然看着风四娘:“但无论怎样,你以后都不要为自己今日做下的决定后悔。” 风四娘笑了:“连少主给我这样的建议,是后悔娶了天下第一美女沈璧君?” 连城璧没有说话。 风四娘挑挑眉道:“既然是连少主的箴言,我还是相信的好。” 他们三个离开了。 只剩下一身喜袍的杨开泰呆愣在风中。 风四娘银铃般的声音飘散在空中,但她时不时还会转过头去看一眼,随即又会转过来和萧十一郎勾肩搭背地笑着。 她是个风一样的女子。 她毕生的追逐只有萧十一郎。 她一直在任性。 杨开泰是“铁君子”,却愿意为她一掷千金。他把整颗心捧上,却被她踏进尘埃里。 可是她仍然不会领情。她是“女妖怪”风四娘,她要的不是他。 但是她在转头看到悲壮地站立在秋风中的杨开泰时,她还是难过了。 “傻瓜,别傻啊。” 她的眼睛湿润了。 她告诉自己,是风太大,对,是风太大了。 ☆、失踪(已修) 在冬天,下雪要比下雨好。 因为落雪是柔和的,下雨却是凄厉的。 但两样又都是冷的。 沈璧君的心几乎要在这雨中冷的死去了。 她的奶奶死了,她的沈家庄没了,彻底被毁了,传说是大盗萧十一郎做的。 那个和总是和她的丈夫搅在一起的人。 “萧十一郎,你几乎把我这一生都毁了。” “啊――” ――她从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她跌倒在雨中,娇弱的身躯被雨淋的瑟瑟发抖。 她也从没这么狼狈过。 她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一双青色的鞋子。 她抬头,看到的是撑着伞的白衣□□璧。 呵,她的夫君。 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夫君能朴素到只穿白衣服。 她也从来都不知道嫉妒和憎恨的滋味这么折磨人。 □□璧的声音依旧那么温和,温和到令她的心都碎了。 “璧君,跟我回去。” 沈璧君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回去?回到哪里去?” □□璧笑得还是那么温和,柔声道:“回家,自然是回家。” 沈璧君凄然道:“家?我还有家?” □□璧道:“你一直都有家的。” 沈璧君道:“但现在却已不同了。”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萧十一郎]饮断前尘 作者:叶耶耶耶 第6节 □□璧道:“没有不同。那里永远是你的家。” 沈璧君讽刺地笑了:“我的家?我的家里住着萧十一郎?” □□璧的脸沉了下来。 沈璧君笑得更加讽刺,声音也尖锐起来:“我给你一个选择,你是要我和孩子,还是要他?” 她又道:“□□璧,你今天就做个了断吧。”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第一次这么尖锐地叫他□□璧。 □□璧的心里难受。 这个场面他很熟悉。再熟悉不过了。 前生是他逼着沈璧君选择。 今世是沈璧君让他选择。 前生今世,选择的都是萧十一郎。 他望着雨中流泪的女子,愧疚之情几乎要把他的心撕裂了。她本该是个幸福的女子,她有着倾城的美貌,有着良好的家世,她原本可以嫁给一个爱她的夫君,那个人肯定会把她当成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宝物捧在掌心。 是他的错。 “夫君,你知道吗?在你折下秋海棠送给我的时候,我觉得有多么幸福!” “你说过我们的孩子,要是男孩子,就叫连安,要是女孩子,就叫连平。你说,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我一直觉得我很幸福,我以为我会更幸福。你知道我爱你吗?” “既然你给了我希望,为什么又要让我绝望?” “□□璧,你走吧。” □□璧俯下身子,将手中的伞递给了她,然后转身走进雨中。 她的泪珠又一连串流了下来。 □□璧越走越远,她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呀呀,这么个大美人居然哭得这么惨,真是太可惜了,□□璧真是个蠢人。”一个轻佻的声音传来。 沈璧君抬起头,看到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 少年望着她的眼神里,竟然有着强烈的妒意。 “你是谁?”她擦干眼泪,冷声问道。她虽然伤心,但却不愿在陌生人眼前哭泣。 “我吗?我自然是来带走你的人咯。”说着便摸向沈璧君的腰。 沈璧君气得几乎要晕了,她想出手之际,却闻到了一丝奇异的桃花香。 她晕了过去。 少年轻松地抱起她,咯咯笑道:“找你很久了呢,沈璧君。” 少年正是逍遥侯手下的小公子,他带着沈璧君来到了玩偶山庄。 沈璧君幽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 屋子里很静。 一个陌生的矮小男人躺在一张大而舒服的床上,目中带着点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笑意,凝注着沈璧君。 沈璧君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紧张得一直想呕吐。 被他这种眼光瞧着,她只觉自己仿佛已是完全光着的,她只恨不得能将这双眼睛挖出来,嚼碎,吞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逍遥侯道:“□□璧那样的负心汉有什么好?跟了我,我会让你享受比以前更好的荣华富贵。” 沈璧君恨恨地看着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逍遥侯又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璧不要你,我却可以对你很好。我甚至可以帮你杀掉萧十一郎,替你报仇。” 良久,沈璧君开口道:“你真的能杀掉他?” 逍遥侯笑道:“我向来说话算数。如果我把萧十一郎杀了,你是不是就愿意做我的人?” 沈璧君垂下头不说话。 逍遥侯有些不耐烦了,他的目光突然变冷,瞥过沈璧君微微隆起的小腹。 沈璧君终于说道:“若是你真能做到,我就做你的人。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要亲手杀了他。” 无垢山庄安静了许多。 看起来也萧条了许多。 □□璧遣散了大部分的奴仆,偌大的山庄,留下的也没有几人了。 大部分人在离开时,并没有伤感。过去他们留在无垢山庄做事,面子上是骄傲的,因为他们的主子是无暇公子。可是现在的无暇公子早已自甘堕落,声名狼藉。 以前和现在,是云泥之别。 人的态度,自然也是天壤之别。 连西看着空荡荡的山庄,心中只有四个字的感慨。 世、态、炎、凉。 这些日子□□璧沉默了许多,有时几乎一整天都不讲一句话。 他白天练剑,晚上喝酒,常常喝到深夜。 萧十一郎看着他消瘦的下巴,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璧立刻停止练剑,跑过来看着萧十一郎,问道:“眼睛眯沙子了?” 萧十一郎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璧的时候。 其实也就是几个月之前。 他那时多么高贵优雅,享受着别人崇拜的目光,是人人尊敬的无暇公子。 可是他现在的处境如此落魄。 无垢山庄衰败了,他的妻子离开了,他也名声扫地了。 归根结底,这一切的错都是他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害了□□璧! 萧十一郎像个孩子似的抱着□□璧大哭起来。 他干脆将眼泪和鼻涕一并抹在了□□璧的衣服上。 □□璧扬起的手始终没有落下。 他又好气又好笑,最后什么也不说了,就任由萧十一郎抱着。 过了许久,萧十一郎终于停住了哭声。伏在□□璧的肩上,一抽一抽的。 □□璧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哭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你今天脑子不正常,我给你做点红豆糕吃,说不定你过会儿脑子就正常了。” 萧十一郎一听他说这话,忍不住咬了他一口。 □□璧叹气道:“怎么摊上了一个傻子呢?倒霉。” ――真倒霉哟,遇见了你。 ――倒霉哟,倒霉我也欢喜。 ☆、阴谋(已修) 小公子阴阴地磨着牙,她这回跑到了无垢山庄。 她早年也不请自来过,但这次却颇为讶异,无垢山庄竟是如此迅速地衰败下去。 她竟然还看到了连城璧在切菜,萧十一郎在扫地! 她不想去招惹连城璧,在她的计划里,她要钓的鱼只有萧十一郎。 至于鱼饵? 当然是沈璧君。 或许你不会信。 小公子站在树上,把梧桐树的叶子一片片摘下,扔到地上。 萧十一郎在树底下怎么也扫不干净。他刚扫完,又是一茬树叶落下。他终于忍不住骂道:“你这阴魂不散的混蛋,怎么又来惹麻烦了?” 小公子娇笑道:“你和连城璧活得还真自在,这么大的庄子,几乎就成了你们俩逍遥自在的二人世界。” 萧十一郎道:“与你有关系吗?” 小公子道:“与我无关,可是与其他人有关啊,比如那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沈璧君。” 萧十一郎听到沈璧君的名字,眼神迅速沉了下去。 小公子瞧着他的反应,继续笑道:“你和连城璧的快乐,可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啊。连城璧真是没有眼光,我就不懂你哪里比得上沈璧君,他竟然为了你弃她不顾。” 萧十一郎没有反驳。 小公子道:“你知道沈璧君现在在哪里吗?” 萧十一郎看着她。 小公子道:“她此刻可是在你和连城璧之前在的山庄哦。” ――玩偶山庄。 萧十一郎冷声道:“你和天公子是什么关系?” 小公子柔声笑道:“他是我的师父呀。” ――也是情人。 萧十一郎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抓她?” 小公子挑起一撮头发,细细把玩,她笑道:“想要救沈璧君,那就跟我回庄子吧。” 萧十一郎垂眸扫了一眼落叶,没有点头。 但去意已决。 欠沈璧君的,终究要还。 小公子笑得愈发灿烂。 这日也许是入冬以来最好的天气,晴光灿烂,万里无云。 连城璧看着被萧十一郎扔在地上的扫把,抬手摸了摸下巴。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他将红豆糕放下凉亭里,然后转身也去了那个地方。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的。 如非亲眼所见,连城璧绝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公子。 他看到倒在小公子面前的沈璧君。 他看到沈璧君满身是血。 他看到萧十一郎握着剑。 他看到萧十一郎手中的剑正往下滴着血。 他的眼神,始终沉着。 他走过去,抱起了已经陷入昏迷的沈璧君。 小公子仍是笑着的,她甚至直直地靠在连城璧旁边,柔声道:“你的情人杀了你妻子哦,你该如何做呢?你一定很……” 话没说完,一柄短剑已刺入她的心口。 小公子愣住了。 好快的剑,好快的出手。 她现在才想起,“袖中剑”本就是连家的救命杀手,可是她从未见过,也没有别人见过,见过的人,都已入了坟墓。就只为了练这一着,连城璧不知练过几十万次、几百万次他甚至在梦中都可随便使出这一着。 可是他从没有机会使出这一着。 小公子已倒下瞪着他,好像还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她从未想到自己也和别人一样,也死得如此简单。 然后,她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甜笑,瞧着连城璧,柔声道:“我真该谢谢你,原来‘死’竟是件这么容易的事,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辛辛苦苦地活着呢?你说是么?”【原著】 她喘息着目光转向萧十一郎,艰难道:“有时候,死了绝对比活着要好,要好很多……” 路,蜿蜒通向前方。 萧十一郎看着连城璧的背影走远,一点一点变小。 他脑子里随即又闪出一个更大的念头。 但脚步却迈不开。 一步都不行。 就这么算了吧。 他想,就这么算了吧。 ☆、两年(已修) “爹爹,我要吃糯米红豆糕。” 一个约莫两岁的小孩撅着小嘴,奶声奶气地对着正在看书的青年撒娇。 青年听到小孩的话从书里抬起头来,轻声道:“忆萧乖,让你娘去做。” 小孩不乐意地嘟嘴:“爹爹你真懒,从来都不肯做糯米红豆糕,这可是我最爱吃的东西呀。” 他摸摸小孩的头,没有说话。 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她生的很美,粗布荆裙难掩风流,简单地用木簪绾了发,偏生看起来有种清水出芙蓉的味道。 她姓沈,叫沈璧君。此刻,她是幸福的。 连城璧和她在一起。 她得到了她以前梦寐以求的生活。 两年前她被救回来后,她的夫君一直陪着她。 她说想永远离开无垢山庄,他卖掉了无垢山庄,陪着她来到了一个无名小镇,当了人世间最普通的一对夫妻。 她某天说想看秋海棠,他也骑马去了山上给她摘回了大捧艳丽的秋海棠。 在他的纵容下,她也变得愈发任性起来。 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只要她懂得忽略,她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比如忽略掉她的儿子明明应该叫连安却叫做连忆萧,比如忽略掉她的夫君从来都不愿意做菜,比如忽略掉她的夫君偶尔会在梦呓时提起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萧十一郎。 这四个字像四根针,深深扎进她的心里。 然而,她也应该感谢萧十一郎。 没有人对她的夫君说出两年前的真相,萧十一郎也没有再出现在他们夫妻的面前。 她看着她的夫君从绝望的崩溃里慢慢恢复平静。 她看着他的表情从失魂落魄重新变成笑容满面,然后他似乎只会笑了。 她一直在等他走出悲伤。 是伤口,总是会一点点愈合的,然后结成疤,被时间的手指给抚平变淡。 她是周围姑娘人人羡慕的对象。她的夫君自然是最好的,风华绝代又彬彬有礼,永远都是极致优雅的人。 邻居大婶常常在她面前夸他是模范丈夫,从来不赌钱也不会总是酗酒,更不会去花楼沾花惹草。他还很有文化,他是这里的教书先生。 无暇公子连城璧,现在只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 他整天除了教书,就是看书和练剑。 似乎只有时间被填的满满的,他的心才不那么空虚。 他只要停下,就会想起那个人。 想起那张脸,想起那双发亮的眼。 于是他看向妻子的眼里,便多了几分愧疚。 他给了她一切,唯独感情赋予不了。 “忆萧,不要打扰你爹看书,娘给你去做红豆糕。” 沈璧君抱过连忆萧,柔声哄道。 连忆萧挥舞着小拳头,气势汹汹道:“我要爹爹做,爹爹明明就会嘛。连西叔叔说过爹爹做的红豆糕可好吃了,爹爹为什么不给我做啊?” 一旁站着的连西赶紧垂下了头。 连城璧淡笑道:“连西叔叔记错了。” 连西赶紧应声道:“对啊,小忆萧,叔叔是记错了。” 连忆萧还是不买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嘟囔道:“爹爹给我出去买糖葫芦,我要三串。” 连城璧点头笑道:“好。” 连忆萧是个孩子,孩子总是最敏感的,他喃喃道:“我总觉得爹爹不爱我。” 沈璧君听了这话,差点就控制不住落泪了。 她忍住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摸着连萧的头说道:“爹爹怎么会不爱忆萧呢?” 连西也附和道:“对啊,少爷是最爱小忆萧的了。” 连忆萧这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这个小镇算不上繁华,但是很祥和。 是个祥和而富有善意的小镇。 小镇的街口有个酒摊,摆着四张简单的桌子,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卖酒翁。 连城璧常常来这里买酒,却从不在这里喝酒。这两年,他只做了两个字,控制。 在别人面前醉酒失态的样子太难看,比如前面的那个四仰八叉的女人。 明明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却喝的烂醉如泥。 只是她的眼睛很亮。 她眼神明亮,身形摇摇晃晃,时不时还傻笑着自言自语。 人们看不出她是醉的,因为她的眼睛很亮,但是她的举止出了格,人们只当她是疯子。 多好看的一个姑娘,偏偏是个疯子。有人驻足叹息。 就在疯子姑娘快摔倒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风四娘抬眼,在看清来人是连城璧之后,忽然整个人就靠在了他身上:“真巧啊,两年不见了。两年了,两年了,杨开泰那根木头都要成亲了,哈哈哈哈,老娘三十五岁了,却还没有嫁出去……” 她突然又笑了:“连公子,那你娶我好不好?我给你做小。” 没等连城璧说话,风四娘又自言道:“罢了,你的心里也容纳不了别人了。” 她伸手摸向连城璧的脸颊,用力扯了扯,等到连城璧的脸已经被扯红的时候,她才住了手,傻笑道:“连公子,我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可是为什么我们会看上同一个人呢?” “那个混球一点也不好,凭什么让我们念念不忘?” 连城璧推开她,面无表情道:“你喝醉了,风姑娘。” ☆、决定(已修) 风四娘整整睡了两天两夜。 她喝了很多酒,不要命似的灌,一连灌了很多天,脑子没有一天是清醒的。 有时她边走边喝,不少人都想趁机来占她的便宜,她本应该是把他们杀死的,可是她一次都没出手,只胡言乱语道:“老娘今天日行一善,不想死的快滚。” 她或许知道自己在说疯话。 她只是不愿意清醒。 醉着会难过。 醒了也会难过。 混混沌沌的难过总好过思维清晰的难过。 她做着断断续续的梦,梦到萧十一郎,梦到连城璧,梦到沈璧君……还梦到杨开泰,那根木头桩子! 木头桩子要成亲了。 新娘不是她。 曾经是她。 可是她逃了两次,不,是跑了两次。 逃多半带着些内疚,但她没有。她风风火火地跑了,留他一个人在原地愤怒、挣扎、痛苦。 似乎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被偏爱的永远自恃无恐。 可是木头桩子没有等下去。 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呼之即来,邀之即去。 他认了。 他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定亲了。 姑娘叫风若莲,名字好听,年纪只有二十岁。风四娘嘲笑他老牛吃嫩草。那样好的姑娘怎么就看上了木头桩子呢? 她从来没记得过,她眼中不值一文的木头桩子,是世人眼中的六君子之一,也是别人仰慕的青年才俊。 他本应抬着头的,却因她一次次低下头来。 低到土堆里,也只是化作一堆朽木烂泥,没开出花。 他认了,她却舍不得了。没有尾巴跟着,她开始不习惯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木头桩子的优点,他长得还可以,他家里很有钱,他很正派,他……最后她的脚趾头都数的不够用了。 她愤愤不平地想,我也要数数他的缺点,他的缺点似乎只有一个,小气。可是他从未对她小气过,从未。似乎这也不能算缺点了。 他真的没有缺点吗?当然有。 他始乱终弃!他说过要爱她一辈子,这才几年啊,他就要娶别人了! 这就是始乱终弃! 杨开泰,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始乱终弃! 她大喊着这句话冲进杨家时,却被别人扔了出来。她看着杨开泰的手轻轻地挽在另一个女人腰上时,那表情令她火大。 她还想再给那女子一个巴掌时,杨开泰给了她一巴掌。 她仰天大笑,却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爱。 真可笑。 爱你一辈子。 好短。 她看到沈璧君的时候,很是羡慕。 沈璧君得到了心之所爱。 再看到沈璧君陪着一个可爱的小孩在看书,连城璧在练剑。 她又不羡慕了。 他们之间隔的很远,她们母子俩是不可以靠近练剑的连城璧的。 因为刀剑无眼。 始终做不到共享天伦之乐。 她在知道小孩子的名字时,突然明白了连城璧的心。 连忆萧,忆萧。 忆谁啊。 她看着连城璧练剑的身影,忽地又想起了那个豪放不羁的大眼男子。 她笑得很灿烂,她对着空气无声地说道:“有他爱你就够了,我也要去找我的幸福了。” 然后,她迈着步伐,走到了连城璧身边,叫道:“停一下。” 连城璧停下练剑,问道:“怎么了?” 她咳了咳嗓子道:“连少主,你有没有抢过亲?” 连城璧握剑的手抖了一下,他保持笑容,道:“没有。” 风四娘道:“我们来排练一下。” 连城璧笑而不语。 风四娘仰天大吼道:“老娘要抢亲!” 连城璧道:“嗯。” 风四娘道:“你要帮我!帮我去抢亲!” 连城璧道:“为什么是我?” 风四娘道:“因为我们有一腿,所以你得帮我。” 沈璧君脸色变了变,笑得有些尴尬。 连城璧道:“破坏别人的天作之合,是要遭到报应的。” 风四娘掐了他一下,恶狠狠道:“天作之合个屁!不过是一个小骚蹄子勾搭了一根只有钱没有心眼的木头桩子。我们抢亲是积善行德,知道不?” 连城璧仍是摇头,道:“不去。” 风四娘威胁道:“你当真不去?” 连城璧道:“不去。” 风四娘抛了个媚眼,娇笑道:“连少主,你最好了!” 连城璧道:“不去。” 风四娘叉腰怒道:“你要是不去,老娘就扒了你的裤子打得你小子屁股开花!” 连城璧仍是淡笑,但笑得有点冷:“你可以试试。” 风四娘又道:“你要是不去,老娘就嫁给你做大房,今晚就爬上你的床!” 连城璧终于被威胁到了。 ☆、抢亲(已修) 连城璧已经两年没有踏出过这个小镇子了。 他走的时候,骑着的是一匹黑色的马,路上有很多人都跟他打招呼道:“连先生,你出远门啊?” 他笑着点点头,道:“学堂的事我交给内子和连西了,大家请放心。” 风四娘打趣道:“谁都不会想到,无垢山庄的庄主现在居然当了个教书先生,还窝在这个不知名的小镇,这样的生活你甘心吗?” 连城璧淡淡道:“这样的生活很好,我很喜欢,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 风四娘又道:“你没有遗憾吗?” 连城璧道:“没有。” 风四娘道:“那萧十一郎呢?” 连城璧的笑容不变,淡淡道:“他与我有什么干系?不过是桥归桥,路归路罢了。” 风四娘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她已经说不出口了。她忽然又想起了两年前最后一次见到连城璧的时候,那个失魂落魄的连城璧是她不曾见过的,他抓着她的手哀求她:“萧十一郎在哪,你告诉我他在哪?” 萧十一郎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风四娘的感情如同风,而连城璧则是火。风可以爱的潇洒,然而火却只能走向灭亡。 她觉得她比连城璧要幸运。 她不想再追逐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萧十一郎]饮断前尘 作者:叶耶耶耶 第7节 即使是风,也会有吹不动的一天。她渴望一个肩膀,随时让她依靠。她有些思念那根木头桩子了。 他和风若莲的亲事定在六月初十。也就是明天。 她要把他抢回来。 风四娘是个很任性的女子,她也是个很自信的女子。 她总觉得,杨开泰肯定还是会回到她的身边的。不管她逃过几次婚,不管她待他多么的不好,他也会回到她身边的。 然而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一个人。 那样太累。 也不公平。 ——我当初对你掏心掏肺,是你不要。 ――你不要,有人要。 所以当杨开泰的穿着红衣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经过他们身边时,那个四四方方的木头桩子,也没有看风四娘和连城璧一眼。 他满面春风地笑着,可是这笑与他们无关。 八匹对子马,十六个吹鼓手后面,就是那顶八人抬的花轿。 花轿里坐着年轻娇美的新娘。 风四娘泪如雨下。 她积攒的勇气在这一刻爆发,她对着远去的背影吼道:“杨开泰,你给老娘滚回来。” 那个人连头都没有回。 她继续吼道:“你说过会爱我一辈子,你的一辈子就这么两年吗?” 她忽地吃吃地笑了起来:“你这根木头桩子,你始乱终弃!你混蛋,我诅咒你生不出儿子!诅咒你老婆被千人骑,万人睡!” 她又笑又哭,可是那人始终没有回过头来,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她从马上跌落,摔得一身的灰尘。 连城璧下马将她扶起,她听到他一声叹息。 有人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一双精致的红绣鞋。 不是杨开泰,是他的新娘子。 新娘掀起红盖头,咯咯笑道:“风四娘,你还是不死心呐。夫君他之前确实很爱你,可是你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丢脸,男人的耐心总是有限的。”她的目光飘向她的夫君,又道:“何况你已经老了,我比你年轻多了,而且我很乖。” 风四娘无话反驳。她也很赞同风若莲的话。 两年以前,她也如她一般穿着,红绸衣、红绣鞋,满头凤冠霞披,然后她也从花轿里飞了出来。因为她瞧见了萧十一郎,她的心又动摇了。 后来,她又逃了一次。 她下了花轿就再也没有回头。 可是这位新娘很乖,她说完话就回了花轿。她没有让那根木头桩子等太久。 他们走远了。 一直一直往前,直到再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风四娘整个身子都挂在了连城璧的身上,她突然问道:“连城璧,我嫁给你好不好?” 连城璧永远是那么优雅,优雅地淡笑道:“不要。” 她眨巴着眼睛道:“那我做小,好不好?” 连城璧道:“不要。” 她继续撒娇道:“那我给你做小妾好不好?我一定和沈璧君和平相处,绝对不会有宅斗的,我发誓!好不好嘛好不好?” 连城璧叹息道:“你醉了,风姑娘。” 风四娘撇了撇嘴道:“胡说,我根本就没有喝酒。” 连城璧的目光飘向远方,他的声音也变得缥缈,他道:“要醉也不一定需要喝酒。” 风四娘的眼睛亮了,她娇笑道:“你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胡说,可是又很有道理。我是醉的,那你现在是清醒的还是醉着的?” 连城璧笑而不答。 良久,风四娘喃喃道:“看来我这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萧十一郎我嫁不了,杨开泰始乱终弃,你也不肯要我,连做小妾都没人要咯,咯咯,女妖怪风四娘嫁不掉了!” 她抱着连城璧,像溺水的人抱着一块救生的浮木,又像一个天真的孩子抱着心爱的风筝不肯撒手。 “让我抱一会儿,我要哭一会儿,为了纪念我这惨淡的青春哟……呜呜……”她放声大哭起来,鼻涕和眼泪一并擦在了连城璧的衣服上。 连城璧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她抱着。 哭累了,她松开了手,带着泪痕的眼睛看着连城璧那被她折腾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忽地又笑了起来:“这黑衣好,黑衣好。看不出上面擦了多少鼻涕和眼泪,耐脏!黑衣好!” 连城璧很是赞同:“黑衣确实是好。” 风四娘道:“你穿红衣时是何等的光芒万丈,穿白衣也是何等的风华绝代,可你穿这黑衣,看起来太沧桑了!” 连城璧道:“红衣是新郎官该穿的,我都成婚几年了。白衣容易脏,被人哭哭闹闹擦的全是印子。黑衣多好,无论沾染多少灰尘,它都是干净的。至少看起来是。” 风四娘扯了扯他束发的黑带,问道:“没有人会拿你的发带擦眼泪鼻涕吧,为什么连它都是黑的?” 连城璧道:“我这个人比较极端,事事如此。” 风四娘乐了:“你以前是无暇公子耶,现在却是灰尘先生了!” 连城璧笑道:“这世间安能无暇?” 风四娘不说话了,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黑衣青年,她看着他风轻云淡的笑容,她看着他精致如玉的脸颊,突然,她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如玉(已修) □□璧又陪了风四娘两天。 他是君子,在朋友情绪低落时,他不能不管不顾。 后来,风四娘失踪了。 他出去买酒,回来时风四娘的房间门开着,人却不见了,连她方才泡澡的浴桶都不见了。 □□璧放下手中的酒坛,苦笑道:“真是不得消停。” 风四娘哪去了? 风四娘自然是被抓走了。 风四娘长得很漂亮,她也很聪明,武功也不差。一般人是不愿意惹她的,除非,除非是要有非抓她不可的理由。 这是□□璧今世第一次见到花如玉。 花如玉头上戴着顶紫缎镶嵌珍珠顶冠,身上穿着件刻丝万字锦底滚花袍,外面套着紫缎子绣五彩坎肩,腰上围着松石大革带,镶着二十四颗上好珍珠,珠光圆润,每一颗都大如龙眼。 他的脸也像是珍珠般光滑圆润,挺直的通天鼻梁,脖子漆黑,嘴唇却红如樱桃,不笑时脸上也仿佛带着三分笑意。 在灯光下看来,就算是豆蔻年华的美女,也没有他这么样妩媚姣好。 他的确是个如花似玉的人。【原著】 很多人都分不清他的性别,连他自己也常常误导别人。 很少有人知道他究竟是男是女。 花如玉一见到□□璧就露出了欣赏的目光,他道:“无暇公子果然生得俊朗不凡,连我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璧淡笑道:“花公子过奖了,只是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无暇公子了。” 花如玉道:“哦?那你是谁?” □□璧道:“□□璧。” 花如玉问道:“那无暇公子是谁?” □□璧道:“不认识。” 花如玉笑道:“连公子这回答好生趣味。你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璧道:“找人。” 花如玉道:“找谁?” □□璧道:“风四娘。” 花如玉道:“找内子有何事?” □□璧脸色微变,道:“她什么时候嫁给你了?” 花如玉点点头道:“她早就嫁给我了,只是她天性调皮,老是跑出去给人添麻烦。现在她想通了,终于回来了。你要不要见见她。” □□璧道:“是要见见,否则不得安心。她总是很闹腾,任何男子娶了她都会很头疼,你以后可是有苦受了……”□□璧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风一般的人影就冲了出来。 来人在□□璧的腰上狠狠地掐了一下,怒斥道:“连小兔崽子,你居然在这里说老娘的坏话!” 如此泼辣又豪放,不是风四娘是谁? □□璧苦笑着揉了揉腰,轻声道:“既然你好好的,那么我也要离开了。” 风四娘拦住他,道:“你就这么放我一个弱女子在这里?我要是被人欺负了呢?” □□璧道:“弱女子?你?不要搞笑了,风姑娘。” 风四娘撇嘴道:“反正你不能走。” □□璧问道:“为什么?” 风四娘幽幽叹了口气,道:“你应该知道的。” □□璧沉默不语。 两年了。 他过了两年平静的生活。 然而这平静的生活一旦被打破,似乎就永远都回不去了。 □□璧和风四娘被花如玉“请”到了一辆马车上。 车上有酒。 三十斤陈年花雕,用五六个竹筒装着,竹筒很大,一筒最少有三斤。从上面的小窗里送了下来,还有七八样下酒的菜。 □□璧和风四娘对坐着,他并不去吃盘子里的菜,他只是在喝酒。 只是在喝酒。 风四娘之前并没有和□□璧一起喝过酒,所以她很惊讶于他的酒量。 □□璧像是永远也喝不醉似的,眼神清亮,举止端庄。 他只是在重复两个动作,倒酒,举杯。 风四娘忍不住赞叹道:“你酒量真好,喝这么多都不会醉吗?” □□璧淡笑道:“喝酒不一定会醉,要醉也不一定要喝酒。” 风四娘说道:“我想醉。” □□璧道:“想醉很容易却也不容易。” 风四娘道:“哦?” □□璧又替她倒了一杯酒,道:“你想醉的时候,偏偏醉不了。你想清醒的时候,偏偏又会醉。” 风四娘皱着眉头道:“听起来很复杂。” □□璧点头道:“是很复杂,所以我们就只管喝酒吧。” 风四娘眼睛亮了,道:“说的对,我们只管喝酒。”她拿着筷子敲着碟子唱着歌,她的歌声婉转而凄凉。 “暮春三月,草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人皆怜羊,狼独悲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这是萧十一郎经常哼的歌,她虽然听不懂,却早已学会。 等到□□璧和风四娘喝完了所有的酒时,马车也到达了目的地。风四娘已经醉了,醉了三天三夜,然而□□璧依然保持着优雅的笑容,保持着优雅的样子。 花如玉微笑着问道:“连公子的酒量真好。” □□璧道:“也许吧。” 花如玉道:“连公子喝醉过吗?” □□璧点点头。 花如玉又问道:“连公子喝醉过几次?” □□璧道:“一次。” 花如玉道:“我明白了。”他又说:“连公子,你没有心了,所以你再也无法喝醉了。” 风四娘在此刻终于清醒过来,她整理了一下衣衫问道:“花公子到底是请我们来干什么的?” 花如玉笑道:“自然是对付一个人。” 风四娘问道:“谁?” 花如玉道:“萧十一郎。”他的目光又看向□□璧,诡异地笑道:“我原本只想请四娘一个人来。可是没想到连公子也在,看来我的胜算更大了。” 风四娘疑惑道:“为什么你要对付萧十一郎?” 花如玉恨恨道:“”因为他抢了我的女人,所以我也要抢他的女人。” 风四娘道:“他抢去了你的什么人?” 花如玉道:“他抢去了我的冰冰?” 风四娘道:“冰冰是谁?” 花如玉道:“冰冰就是我表妹,也是我的未婚妻子。”他显得更愤怒,更痛苦,接着道:“但那萧十一郎却仗着他的武功比我高,仗着他比我更有钱,竟将我的冰冰抢走了,连看都不许别人多看一眼。” 风四娘道:“谢天石就因为多着了她两眼,所以眼睛才会瞎的?” 花如玉点点头冷笑道:“你们若以为他对你们好,你们就错了,他对冰冰才是真的好,为了冰冰他什么事都肯做,冰冰若要他挖出你们的眼珠子来他也不会拒绝的。”【原著】 风四娘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的。” 花如玉目光闪动,说道:“我若能证明,你又怎么样?” 风四娘道:“只要你能证明他真的做了这种事,你随便对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花如玉道:“我若能证明,你就肯嫁给我?” 风四娘笑道:“当然。” 花如玉道:“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风四娘目光炯炯道:“你说呢?” 花如玉道:“好,我信任你。” 风四娘道:“你准备怎么样证明给我看?” 花如玉道:“我准备带你们去看萧十一郎和冰冰。” 风四娘道:“到哪里去看?” 花如玉道,“大亨楼。” 风四娘道:“大亨楼是什么地方?” 花如玉道:“是个花钱的地方。” 风四娘道:“萧十一郎在那里?” 花如玉道:“这几天他一定在姑苏附近,只要他在附近,就一定会去。” 风四娘道:“为什么?” 花如玉冷笑道:“因为他现在是个大亨,若是不带着他那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到大亨楼去亮亮相,岂非白到了苏州一趟。” 风四娘道:“你也想带我们去亮亮相?” 花如玉点头,又对□□璧笑了笑,道:“连公子也一起来看吧,我想你也很久没有见过萧十一郎了。” □□璧淡笑道:“却之不恭。” ☆、相对(已修) 这里的姑娘都打扮得都很华丽,锦衣华服,满头珠翠,因为这里本是只有大亨们才能来的地方。 这地方本来叫牡丹楼,但通常都没有牡丹,只有大亨。 所以牡丹楼就变成了大亨楼。 大亨的意思,就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北方人也许听不懂。 可是江浙一带的人,说起“大亨”这两个字的时候,都立刻会肃然起敬的这种表情无论什么地方的人都看得懂的现在正是黄昏。 黄昏,通常也正是人们最容易花钱,最想花钱的时候。 要花钱到这里来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在这里喝一壶茶就要花你好几两银子。 除了每样东西都比别的地方贵七八倍之外,这里好像也并没有别的特别之处。 牡丹早已经谢了,楼外的栏杆里,都摆着几十盆菊花。 菊花开得正艳,蟹也肥了。 吃蟹赏菊,对花饮酒,不但风雅,而且实惠,正是种雅俗共赏的享受。 楼上几十张桌子,空着的已不多。 到这里来的男人,个个都是满面红光,都是穿着鲜衣、乘着骏马来的,有的佩剑,有的摇着折扇,剑上都镶着宝石明珠扇面上都是名家的书画,女人们当然都打扮得千娇百媚,好像到达里并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炫耀自己的珠宝。 却不知道她们本身也正是被男人们带到这里来熔耀的。 一个男人身旁,若是有个满身珠光宝气的美女,岂非也正是种最好的装饰。【原著】 风四娘一行人坐在角落里靠栏杆的位子上,三人里虽然每一个都很惹眼,但因为位置偏僻,倒也没有特别引人注意。 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萧十一郎还没有出现,“只要他到了姑苏附近,就一定会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就会到姑苏附近来?” 风四娘几乎已经不想再等下去,这种事她实在受不了。 她觉着自己的一生都要耗死在等待里。 但就在这时,萧十一郎来了。 往往就是这样子的,你等的越着急,越等不到,你不想等了,他人就来了。 一辆崭新的、用八匹骏马拉着的黑漆马车,已在门外停下。 连风四娘都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马车。 萧十一郎就是坐着这辆马车来的,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除了两个书僮、四个丫头和那穿着缎子衣服的马车夫外,还有个头发漆黑,白衣如雪的绝色丽人陪伴着他。 “这就是冰冰。” 从楼上看下去,也看不见冰冰的脸,只能看见她一头比缎予还光滑、比丝绸还柔软的漆黑头发和头发上那颗比龙眼还大的明珠。 萧十一郎走在前面她落后半步,用一只柔白纤美的手,轻挽着萧十一郎的臂。 他们已走下车,走进门,从楼上看,也看不见他的脸。【原著】 这个人真的是萧十一郎?! 风四娘睁大眼睛看着楼梯口,忽觉得心跳加快了三倍,呼吸好像随时都能停止,她一心希望能见到萧十一郎,却又希望这个人不要是萧十一郎。 楼梯上已有脚步声传上来。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忽然间,她的呼吸停止,她已经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发亮的眼睛,亮得就像是秋夜里最灿烂的一颗星。 这个人真的就是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来了。 萧十一郎本是个很不讲究衣着的人,有时甚至连袜子都不穿。但现在他身上穿的,却是质料最高贵的衣服,剪裁得精致而舍身,衣服是纯黑色的,黑得就像是他的脖子一样。 柔软贴身的衣服,使得他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杆刚炼成的枪,光亮、修长、笔挺。 他的肩并不太宽,腰却很细,系着条黑皮腰带,腰带上斜插着一柄刀。 一柄形式奇特的短刀,刀鞘竟仿佛是黄金打的,却镶着三粒人间少见的黑珍珠。 这么样一柄刀,衬着那一身黑衣服,更显得说不出来的夺目。 除了这柄刀之外,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别的装饰,却使得他达个人看来更高贵突出他现在已非常懂得穿衣服。 萧十一郎本是个很不讲究修饰的人,胡子从来不刮,有时甚至会几天不洗澡,但现在他的脸却刮得很干净,连指甲都修剪得很整齐,他的头发显然是经过精心梳理的,每一根都梳得很整齐,他的衣服也是笔挺的,从上到下,连一条皱纹都找不到。 风四娘吃惊地看着他,若不是嘴里还塞着鸡腿,她现在一定已忍不住要叫了出来,她实在不相信这个人就是她以前认得的那个萧十一郎,萧十一郎竟似老了。 除了那柄刀外,冰冰就是他唯一的装饰,她实在是个男人们引以为荣的女人,她很年轻,非常年轻。 她的皮肤稍微显得太苍白了些,却使得她看来更娇弱,她的眼睛也像是孩子般纯真明亮,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忧郁。 柳苏州座上的那个女孩子,本已是很少见的美人,但现在跟她一比就好像忽然变俗了。 无论谁都看得出,她是个很骄傲的女人,除了萧十一郎外,这世上好像已经没有一个人是值得她多看一眼的,就算别人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这就是冰冰。” “为了冰冰。他什么事都肯做,冰冰若要他挖出你的眼珠子来,他也不会拒绝的。”【原著】 连城璧背对着萧十一郎的方向坐着。他对花如玉的话充耳不闻,淡然地饮酒。 他对周遭的事情毫不关心,身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事,他也没有回头去看一眼的兴致。他只在风四娘快惊呼出声的时候,塞一只鸡腿到她的嘴里。 风四娘瞪着他,他轻轻笑笑。 他越是笑,风四娘就越是难过。 她想,他到底是经受过多少痛苦和折磨,才能做到这样的云淡风轻?而在那风轻云淡的表情下,藏着的又是多少痛苦和折磨? 她一手挡掉连城璧还要再往她嘴里塞来的鸡腿,出声道:“萧十一郎,你这个兔崽子再要人家挖出他们的双眼,老娘就挖了你的眼睛!”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这里。 萧十一郎也看向了这里。 他的目光触及那个黑色的背影时,瞳孔猛然收缩。 那个背影终于转过身来,对他轻轻一笑。 他还是两年前的样子。 他还是那么优雅,那么俊美,他微笑的样子永远都是那么迷人!然而他的手却放在另外一个美丽少年的腰上! 花如玉看着自己腰间的手,脸色微变,但瞬间又挂上了灿烂的笑容,他整个身子都靠在了连城璧的身上,他娇笑道:“卿卿,我想要那个姑娘头发上的明珠,你可否替我抢过来?”他又咯咯笑道:“我就喜欢卿卿为我不顾一切的样子,用抢的总是比用买的来的刺激。” 连城璧点头:“好。” 话音刚落,他已经飞身站在了冰冰的面前。 他的手指插向了冰冰的发间,冰冰没有挣扎。 因为她听到他同她讲:“好久不见,哥舒冰。” 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连城璧摘下了她的明珠,动作轻柔地戴在了花如玉的头上。花如玉整个人顿时更加妖娆起来,不知是因他原本就男生女相,还是因这明珠太美。他柔声道:“卿卿对我最好了。”说着他偏过身子,吻上了连城璧的脸。 连城璧也不拒绝,任由他吻着。 萧十一郎几乎都要站立不稳,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失魂落魄地看着连城璧。 花如玉皱眉道:“卿卿,我不喜欢他这么看着你。他好难看,整个就是一个土大款。但是他的眼睛好漂亮,卿卿你帮我把它挖出来好不好?” 连城璧轻声道:“如你所愿。”他伸手向萧十一郎的眼睛抓去,萧十一郎避也不避地看着他。 他的眼里,长着眼珠子也是空空洞洞的了。 风四娘再也忍受不了,出手拦住了连城璧,她叹了口气道:“连城璧,你不能这么对他。” 连城璧淡笑道:“他喜欢这眼睛。” 风四娘明知道他在演戏,却怎么也不忍心戳穿他。她只好劝道:“怎么说你们也曾经……” 连城璧轻笑道:“曾经嘛……”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哥舒冰的身上,他这次是用走的,他走过去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冰冰点头道:“你是无垢山庄的庄主连城璧,也是世人皆称的无暇公子。” 连城璧道:“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是无暇公子了,也没有无垢山庄了。” 冰冰问道:“为什么?” 连城璧道:“因为我为了一个人抛弃了一切,与整个江湖为敌,我甚至差点抛妻弃子。这或许就是报应。” 前生今世,两生纠缠,两世折磨。 连城璧最后像是释然:“希望你的运气比我好些。”说罢,他牵着花如玉的手离开了。 萧十一郎的目光落在他们相连的手上,面如死灰。 风四娘也跟着连城璧走了。 萧十一郎闭上了眼睛。 两年了。 他无数次梦到过那张脸。 他想两个人心死,了无牵挂。 现在,目的达到了。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时过(已修) 夕阳西下,连城璧看着夕阳,倒了一杯酒。 花如玉走过来,轻笑道:“你好像总是在喝酒。”他伸手想去摸连城璧的脸,连城璧侧着脸避开了。 “我陪你演了一场戏,也该收点酬劳吧。”花如玉嘟着嘴表示不满。 连城璧道:“你已经得到酬劳了。” 花如玉疑惑不解道:“我得到了什么酬劳?” 连城璧道:“你的命。” 花如玉睁大了眼睛,道:“我的命?” 连城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看向远处:“我本来是想杀你的。” 花如玉委屈地眨着眼睛,道:“为什么?” 连城璧道:“因为你该死。” 花如玉道:“我为什么该死?” 连城璧的目光一下子变冷,他一字一句道:“你回去告诉逍遥侯,这世上有一样东西是他要不起的。” 花如玉变了脸色,仍保持冷静问道:“是什么东西?” 连城璧道:“萧十一郎的命。” 花如玉一下子笑了起来,随即他又叹息道:“连公子果然是用情至深之人,我倒是真有些羡慕那个萧十一郎了。” 连城璧沉默不语。 花如玉又道:“但是天公子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会得到手的。” 连城璧的眼底已经满是杀气。 正在这时,风四娘跑了过来,她拉着连城璧,焦急地说道:“你快跟我来!出大事了!”她不等连城璧回答,就拉着他跑了出去。 花如玉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身影,略一思索也跟了上去。 慕云客栈。 萧十一郎无论在哪里,总是招人嫉恨的。 总是有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 好像天底下所有的坏事,都被他一个人做尽了。 连城璧一眼就看到了萧十一郎。 那个喝的烂醉如泥的酒鬼,不是萧十一郎是谁? 此刻,萧十一郎瘫倒在地上,还在拼命往嘴里灌着酒,他的身上已经有了多处刀伤,鲜血汩汩地流着,然而他却没有拔出那把割鹿刀。 哥舒冰站在他身前护着他。 “真是个笨蛋!他现在可是大家都想杀的人,他居然喝成这个样子!”风四娘眼睛一下子红了,她想冲到前面却被连城璧拉住了。 连城璧淡淡道:“他死不了。” 看着连城璧冷漠的反应,风四娘肚子都要气炸了,她吼道:“我带你来是为了救他,你看不出他一心求死吗?他怎么能死呢?他怎么能死?” 连城璧道:“他想死就让他死好了。” 风四娘咬着嘴唇道:“你若是不去救他,我就死给你看!” 连城璧挑眉道:“这种威胁对我有用?” 风四娘突然就掉下了眼泪,她哀求道:“他不能死,只有你能让他活下去。算我求求你,好不好?” 她怎么舍得看着萧十一郎死? 她可以得不到他,但是她希望他好好的。 只要他好好的,她就毫无怨言了。 连城璧看了她一眼,走到了一个站着的普通人面前,微微一笑。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萧十一郎]饮断前尘 作者:叶耶耶耶 第8节 这个人看起来很平凡,平凡到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看来并不太老,也并不太年轻,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太华丽,也并不太寒酸,身材并不太胖,也并不太瘦,态度也很和气。 但是连城璧的一句话,就令他瞬间变了脸色。 连城璧淡淡笑道:“轩辕三成,别来无恙。”那语气,竟像是在对着久未见面的老朋友在打招呼。 轩辕三成只一瞬,就恢复了平静,他笑道:“连少主是认错人了,我是王万成。” 连城璧道:“王万成就是轩辕三成。” 肯定的语气。 轩辕三成忽的眼睛亮了,道:“连少主果然是厉害,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不错,我的确是轩辕三成。” 说完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眼眸里的神采,一下子就都变了。整个人看起来也不那么普通了。 连城璧淡淡道:“我不想杀你们。” 他是对着围着萧十一郎和哥舒冰的几个人说的。 尽管他的语气是淡淡的,但是他的眼里,已经满是杀意。 “你以为你小子是谁啊,居然这么对——”吕掌柜的话还没说完,胸口就已经插入了一把短剑。 连城璧的动作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 连家袖剑的精髓便是速度。 这一世,他仍是用连家袖剑杀死了小公子。现在,他又用它杀了个无名小卒。 永远都是百发百中。 江湖中对于连城璧和萧十一郎之间的羁绊一直是个传说。 传说无暇公子连城璧为了萧十一郎抛弃了一切,却又被萧十一郎给抛弃。 人们都只当这是一个笑话,不可信的笑话。连城璧已经拥有了别人所无法企及的一切,他有绝好的家世,他有成群的奴仆,他有无暇公子的美称,他有武林第一美人的妻子。这样的人,怎么会抛弃这一切,只为了一个名声狼藉的大盗呢? 然而他们现在不当这是个笑话了。 因为他们看到了连城璧的眼神。 他们任何一个人都相信,只要他们说一个不字,连城璧就会砍断他们的脖子! 连城璧走到了萧十一郎的面前,俯下身子:“萧十一郎,你就是想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萧十一郎的眼睛一下子露出了亮光。 他抬头:“好哇。” 风四娘看着,笑着,笑着笑着就又流出了眼泪。 她恋恋不舍地再看了萧十一郎一眼,然后决绝地离开了客栈。 这里已经不需要她的存在了。 她是一阵风,不留下了。 此刻,她只想要有个结实的肩膀,让她靠一会儿的。 她又想起了那根老实的木头桩子。 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连城璧转身想走,萧十一郎伸手抱住了他的腿,死死地抱着。 “你不要走……” 连城璧淡淡道:“给我个理由。” 萧十一郎抿着嘴。 连城璧一字一句道:“你说不出来就放手。” 萧十一郎的手不肯放手,但他已经不敢再看连城璧的眼睛。 连城璧最后的声音轻的像是一阵叹息,但是萧十一郎是真真实实地听清楚了。 他说:“我没在原地等你。” 凭什么,我要在原地等你? 连城璧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风四娘也不在了。 凉亭里有酒。 今朝有月,今朝有星,今朝有酒。 那么,可否今朝醉? 连城璧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酒,动作焦躁粗鲁,全无平日里的风雅。 有酒从他的嘴角溢出,他竟扬手用衣袖胡乱擦拭了一番。 他仍然不能平静。 只要一想到萧十一郎,他的心里就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又想起了沈璧君那张落雨梨花的脸,还有他的儿子连忆萧,于是他的心里更加烦躁。 “酒多伤身。”一个俏皮清脆的声音响起,连城璧抬眼,看到一个他不太想看到的人。 冰冰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坐到了他的旁边。 连城璧问道:“你来干什么?” 冰冰娇笑道:“你是不是吃醋了?我和萧十一郎?” 连城璧反驳道:“当然不可能。”他又倒了一杯酒,淡淡地说:“你未必不爱他,但他不爱你。” 冰冰呆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道:“你怎知他不爱我?他为了我,可是愿意做任何事的。” 连城璧摇了摇头。 冰冰叹了一口气,道:“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可是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呢?你们不是分别了两年了吗?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不会变心呢?” 连城璧道:“这世间所有的人也许都会变心,但萧十一郎不会。” 冰冰道:“为什么呢?” 连城璧道:“因为他是一只忠诚的狼。” 冰冰又道:“你明白他的忠诚,那你为何刚才还要拒绝他?” 连城璧淡淡道:“因为我不喜欢不听话的狼。” 冰冰叹息道:“他很在意你。” 连城璧道:“我明白。” 冰冰又道:“你们真的不可能再在一起吗?” 连城璧敛眸道:“他应该知道。” 冰冰又是一声沉重地叹息,她流着眼泪说道:“我从未得到过他,所以至少不会有失去的痛楚。但是你——唉!你比我幸运,却又比我不幸得多!” 自古以来,情深者,不寿。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了。。。天雷滚滚。。。 因为这个是小号,所以。。。就只有这些存稿了。。。 滚回去码字了。。。 不会等太久。。。相信我!!!。。。。好无力的感觉 ☆、中毒(已修) 风四娘离开后,连城璧本该回自己的小镇,却被花如玉缠上了。 他走到哪里,花如玉就像个尾巴似的跟着他。 差一点儿,他就杀了花如玉了。 他忍了。 在看到花如玉给一个小乞丐买了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子的时候,他忍了。 花如玉脸上的表情很和善,全无平时的那种隐藏在温和之下的狠辣。 在小乞丐对他道谢的时候,他笑得像个孩子。 像个纯真的孩子。 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恶与绝对的善之说。 连城璧想,他认为花如玉该死,难道自己就不该死吗? 前世死在自己手上的亡魂,怕是要比花如玉手上的多得多。 论心机,论城府,这世间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逍遥侯也不算什么东西。 可是他却没有重蹈前世的覆辙。 他又看到了那张脸,留着乱糟糟的胡子,虽然平凡普通却有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那双大眼睛在对着他笑,笑意满满。 他也笑了。 然后那张脸就变成了花如玉的脸。 花如玉轻笑道:“你在发呆,还在傻笑。” 他笑得有些僵硬,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不尴尬。 花如玉忽闪着一双美丽的眼睛,忽然又道:“你刚才的样子很可爱。” 连城璧别过了脸去。 花如玉轻声叹息道:“多希望你是看到我才露出那样的笑容。我倒是真的很羡慕萧十一郎。” 连城璧淡淡道:“你不必羡慕他,他比你不幸的多。” 花如玉道:“哦?” 连城璧道:“你见过狼吗?” 花如玉道:“吃过两次,肉还挺香。”他回答的时候还在咂嘴,似是在回味狼肉的滋味。 “……” 花如玉笑道:“开玩笑的,我比较喜欢牛肉。” 连城璧道:“萧十一郎就是一只狼。一只孤独、寂寞、寒冷、饥饿的狼,在冰天雪地里,为了自己的生命在独自挣扎。但世上却没有一个人会伸出手扶他一把,每个人都只想踢他一脚,踢死他。你说,他不是比你不幸的多吗?” 花如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仍是比我幸运的。两年前,你为他抛弃一切。现在,你仍然会愿意为他抛弃一切。可是没有人会这么对我。” 他笑得有些寂寞,那种笑容,连城璧看到过很多次。 沈璧君在看着他独自练剑时露出过那种笑容。 风四娘在看着杨开泰的白马香车远去时露出过那种笑容。 小公子在对他□□身体的时候露出过那种笑容。 萧十一郎在独自饮酒时也常常露出那种笑容。 现在,他在花如玉的脸上也看到了那种笑容。 这世间人有千千万种,然露出这种笑容的人,大抵都是寂寞的。 寂寞又是什么呢? “去喝酒吧,我请客。”花如玉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眸子里一派算计。 连城璧淡淡应声道:“好。” 慕云客栈。 依然是慕云客栈。 明明昨天才在这里杀了人,现在却能心安理得地在这里喝酒。 连城璧觉得自己也许又变成了前世的那个连城璧。目的不一样,结果却一样。 花如玉买了很多酒,也点了很多精致的小菜。 连城璧喝酒是不需要吃菜的,所以尽管花如玉给他夹了很多菜,他也没有吃一筷子。 他望着已经快堆成小山似的碗,终于出声阻止道:“可以了。” 花如玉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垂眸道:“为什么一点菜都不吃呢?” 连城璧道:“要是吃菜,就喝不下酒了。与菜相比,我更希望多喝点酒。” 花如玉笑道:“说的也是。今天我们就只喝酒吧。” 他唤小二撤了菜,拿来了更多的女儿红。 “莫许杯沈琥珀浓,未成沉醉意先融,疏钟已应晚来风。” “相逢易,离别苦,他日回首情何处。” “难言处,良窗淡月,疏影尚风流。” 连城璧越喝越不是滋味,忍不住道:“怎么总是吟这些凄苦的诗?” 杯中的酒,都成了苦酒。 花如玉咯咯笑道:“因为我的心里苦啊。” 连城璧神情淡淡,却不言语。 花如玉叹息道:“我要把心爱的人送给别人,我的心能不苦吗?”他又替连城璧倒了一杯酒,继续道:“其实,酒中是有毒的。” 连城璧依然是一饮而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花如玉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中毒呢?” 连城璧淡淡道:“逍遥侯想杀我早就下手了,不会等到今日。” 花如玉道:“你果然是什么都知道了。可惜这不是一般的毒,这毒的滋味,你在两年前就尝过了?” 连城璧道:“哦?” 花如玉道:“两年前你在玩偶山庄中的那种毒。” 连城璧当然记得,所以他才和萧十一郎有了关系。 花如玉又道:“这种毒是无解的。” 连城璧道:“我知道。” 花如玉感了兴趣:“你不怕?” 连城璧摇了摇酒杯,面无表情:“你见我怕过什么?” ☆、前尘(已修) 卧房里,珠帘已合,沉香袅袅。 来的人是萧十一郎。 在听到花如玉前来转告的消息,萧十一郎不管不顾这是不是陷阱,就一刻不停地冲了过去。 他看到连城璧衣衫褪尽的模样,脸一下子红了。 像是回到了两年前。 两年前,连城璧也是这副样子。 连城璧躺在床上,身体有欲望,眼睛却很淡定。 那种彻彻底底的淡定,令萧十一郎升起的欲望又渐渐冷却下去。 他站在门口,手足无措。 四目相对之后,他低下了头,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听说你……” 连城璧掀开被子,面无表情道:“来吧,我想抱你。” 整个房间里,萧十一郎只能听到连城璧的呼吸,还有他的呼吸。 被直接捅进是痛苦的,但萧十一郎默默忍受着。 谁能比连城璧更苦呢。 萧十一郎不能也不愿让连城璧为他抛下一切。 翩翩浊世佳公子,他不可以和自己过那样的生活。 他有他的妻子,他有他的生活。 他是连城璧,他是萧十一郎。 连城璧为他抛弃了太多,他不想他的一生全部葬送在自己身上。 他也不想连城璧的名字,也成为江湖中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他更不想,破坏他和沈璧君如今的生活。 “你信有来生吗?” 萧十一郎粗糙的手指抚在连城璧光洁泛红的额头上。 “呵,来生?” 来生,呵。 连城璧放声大笑。 他已经是来生了。 他的来生,仍然和萧十一郎牵扯不断。对哦,中间还夹着一个沈璧君。 上一世,他爱沈璧君,萧十一郎也爱沈璧君,沈璧君只爱萧十一郎。 没有人爱他,他痛苦。 这一世,沈璧君爱他,萧十一郎也爱他。 别人都爱他,他仍然痛苦。 对于沈璧君,他亏欠的多。 对于萧十一郎,他不欠他了,心里却放不下。 有怨念,也有执念。 怨念,执念,都一人。 连城璧全力一顶,萧十一郎喷了一地。 两个人都高潮了。 “十一郎。” 这是连城璧第一次亲昵地叫萧十一郎的名字。 “……嗯。” 萧十一郎还没从高潮中回过神。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听完了我们一起走,别的都不要了。” “好啊。” 屁眼里灌满了精水,还夹着男人蓬勃的物事,但萧十一郎满不在乎。 他任性地趴着,眯着眼睛听连城璧边插边讲。 卧榻被摇的一晃一晃的。 人生多风雨。 红尘费思量。 相爱好一场, 再无他她它。 ――――全文完――――【更多精彩好书尽在书包 bookbao 】 第8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