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照青城[GL]》 正文 第1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1节 ☆、毛贼 临近黄昏,落日赶在最后时分倒映在微波粼粼的水面上,越发鲜艳的颜色染红了一片河水。映衬着落日的余晖,隐约可以瞧见一叶小舟正从水天交界处向岸边缓缓驶来。 小船上摆渡的是个年过花甲的老者,头戴着斗笠,撑船的动作看起来极为轻松熟练。小舟上还坐着一个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黑色的长发束起垂在背后。年纪虽小,如画的眉眼间却隐隐透露出几丝超越年龄的成熟与淡漠。 少女身着简便的淡墨色衣衫,右手紧紧地攥着右肩上背着的黑色包袱,左手则是握着一柄剑。她的穿着虽看似简朴,但上面绣着几缕精致的刺绣和上好的衣服料子仍是显露出这女孩绝非是出自穷苦人家。 “姑娘,前面可要到岸了。”老者提醒道。 少女听闻,握着剑的手不禁又紧了几分。她轻蹙起双眉,沉沉地应了一声。 很快,老者就将船靠到岸边,还好心地叮嘱了几句:“姑娘,你往前走大概三里路,穿过树林便可看见青城的城门。”说到这里,老者又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你可要加快脚程,赶在青城关闭城门之前进城,好找个歇脚过夜的客栈。不然天黑了,你一个姑娘家在这两城交界的荒野,实是危险。” 少女微微点头,向老人家道了谢后便给了过河的银两,自己从船上跨到岸上,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那老者收了银两,又望了望少女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一丝担心。他是这条河上唯一的一个摆渡人。河两岸的人若要到对岸去,都是靠他一个人给渡过去的。 少女去的这岸是青城,而河的对岸是水澜城。青城和水澜之间隔着一条河与一片树林。青城多山,整个城被青山围绕,得名如此。而对岸的水澜城,则是多河多湖,河水清澈,晴朗之日湖水格外清澈。水澜城水运贯通,各条河流往东汇集入海。 摆渡的老者之所以担心那姑娘,是因为青城与水澜蓝的敌对形势。十余年前,两城本是一城,可惜后来因为种种势力的敌对,一城分裂成了三城。一股势力仍掌持着原来的主城水澜城,另一股势力越河自立为青城,还有一股势力则是远离了这两城,一路往西深入沙漠,建立了沙海城。水澜都欲将邻近的青城吞并,重新合并为,可两者如今实力相当,没有把握前唯有按兵不动。而沙海远在西面,几乎不与青城与水澜往来,看似是远离了两城之间的纷争。 虽然青城与水澜尚无正面交战,但在两城边界时常会发生杀人抢劫的歹恶之事。老者见少女生得标致貌美,年纪尚小已是这般美丽,再过几年那定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那姑娘若是遇上了边界那些无耻歹毒之人,怕是凶多吉少。老者叹气,在心中祈祷那姑娘能平安无事。天色渐晚,老者掉转船头回水澜城去了。 沈霜照行色匆匆,未在路上耽搁太久,也未像摆渡老者担心的那样遇上无耻歹毒之徒。她顺利进了青城,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落脚也不过是暂时的。沈霜照关上房门,四下望了望没察觉到异样,然后从随身带来的包袱里拿出夜行衣换上。她打开后窗,窗外是客栈的屋后,她灵巧地从窗户跳下。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随后,她便动身离开,消失在黑夜中。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城中的百姓们都在为中秋节做着准备。即使是到了夜里,青城的街道上这两天也格外热闹。 沈霜照沿着偏僻小径一路飞奔,转眼间便到了青城城主住的内城外围。借着夜色,她怀中揣着剑,悄声藏身于树上。沈霜照思忖从这儿到青城的主殿里有好几道门,而城主所住的寝殿里里外外都有重兵把守,无论白日还是夜里也都有侍卫巡逻,她若硬闯定是不行的,唯有设法混进去。 正好最近临近中秋,许是为了筹备庆祝,内城的那些个侍女为了购置物品经常进出于殿内殿外。沈霜照皱眉,眯起眼眸思索了一会儿,便有了主意。她一纵身,从树上跳落到了屋顶上。夜色中,身着夜行服的她轻巧地奔走于屋脊上,似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了一体。旋即她从屋檐上跃下,谨慎地避开了巡逻的侍卫,穿梭在内城中。 一行侍女拿着各种锦盒篮子往前面那道门走去,沈霜照看准时机,上前快速捂住了落在最后的侍女的口,手刀一下便将她打晕拖到了暗处。沈霜照换上了侍女的衣服,为了行事方便她将长剑藏匿于盆景后面,只留了把匕首在防身。她拿上篮子,面不改色地加快步伐,顺利混进了那一行侍女当中。 “过几天到了中秋,这主殿内外就热闹了。”前行的侍女看着手上的锦盒,又思及节日,语气都不禁欢快起来。 “是呀,届时不光是内城热闹,全城都是张灯结彩的。”她身后的侍女跟着应和,心里对几日之后的中秋节满怀期待。 沈霜照不动声色地走在后边儿,仍是警惕万分,不断留心着周遭的情况。 “这又到中秋了,城主是不是又会像往年一样在荷花池边的亭子里坐上一夜?”有人抛出疑问。 或许是害怕隔墙有耳,毕竟是在背地议论城主的事,回答的声音小了许多:“许是如此。城主这十几年哪年中秋不是这般?” “对着一把长命锁在屋外发一夜的呆,城主真是白瞎了这花好月圆的佳节。” 听闻“长命锁”这三个字,沈霜照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着她们的对话。 “也不知这长命锁是何来历,于城主是如此重要。我听在丹阳殿里当差的人说,城主极为宝贝那长命锁,平日锁不离身,夜里即使是就寝睡觉她也将那锁放在身上。” 沈霜照唇角勾了勾,算是让她得到了有用的信息——丹阳殿。 丹阳宫内,兰心在屋里点完了沉香,见床上的人已安然入睡,便轻声关上门,准备与后半夜值勤的侍女交接。 “主子已经睡了,你手脚轻些,免得扰了她的清梦。”兰心生怕上来的新人照顾不周,免不了多交待几句。 “是。”侍女低着头,恭敬地应道。 兰心交代完了话,便回自己的住所去了。 刚来的侍女站在门外,今夜与她值勤的另一名侍女站了一会儿终究是抵挡不住阵阵困意,不多时便靠在们边上睡了回去。 沈霜照抬起头,四下看了看,一队侍卫恰好巡逻过去,旁边的侍女睡着了,正是她下手的好时机。 小心起见,沈霜照点了那侍女的穴,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进入了青城城主的寝殿。 借着屋内几根即将燃烧完的蜡烛与格外明亮的月光,沈霜照小心翼翼地往这寝殿深处走去。按照方才那些侍女的话,那长命锁定是在赵越瑶身上。沈霜照绕过桌椅,撩开珠帘,朝床榻走去。 越靠近床榻,沈霜照越警惕,就连右手也下意识地摸向藏于右靴里的匕首。毕竟是青城城主,自己若和她动起手来必输无疑,所以必须再三小心。何况,她并无害人之意,只想取回那长命锁。 沈霜照的手伸向垂下的床帘,意欲撩开。哪知,这手还未碰到床帘,便听见身后传来铃铛的声音。她立刻抽出右靴中的匕首,转过身戒备地望向前方。 地上倒映着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影子,沈霜照循着影子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粉色薄纱衣的女子半躺在矮榻上。 “想不到堂堂青城城主的寝宫,夜里竟会有小毛贼进来偷东西。”女子戏谑道。 沈霜照并未放下戒心,原以为来人是赵越瑶,但听这女子的话,眼前的人并非是城主。 那女子并没有要起身抓贼的意思,依旧慵懒地靠在榻上。沈霜照凝视着她,女子不光穿着纱衣,脸上也蒙着白色的面纱,只露出精致极美的眉目。及腰长发肆意地散在肩头,黑发映衬着雪白的肌肤,加上她撩人的姿势更显露她的妖娆妩媚。 透过月光,依稀可以瞧见她松散纱衣下的隐约□□,这让沈霜照颇为尴尬,目光一滞,连带着握着匕首的手也紧了几分。 见她不回答,女子轻笑起来,连露出的那双会勾人的桃花眼中也满是笑意,只是那层笑意是冰凉冷漠的。她说:“穿着侍女的衣服,倒是委屈了你这副漂亮模样。” 沈霜照并不打算理会她,纵使对方没有要杀她的意思,但自己终究是暴露了目的,这种时候走为上计。 见她起身想跑,女子右手一挥,那只小小的铃铛发出响动,三把小刀随之向沈霜照飞去。沈霜照反应迅速,整个身子敏捷地往后一仰,躲过了那三把飞刀的袭击。三把飞刀与沈霜照的喉咙相擦而过,最后齐刷刷地扎在了沈霜照身后的木柱上。 女子娇笑,漂亮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冰冷的轻蔑,妖娆的身子终于从榻上起来。“小毛贼难不成是个哑巴?”竟然不回应她,对自己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着实可恶。 沈霜照仍未对她予以理会,女子眼里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倒是有了几分愠怒。她拦住沈霜照,声色冷然:“不许走。”对方偏偏不依,两人便缠斗在一起。 沈霜照握住匕首乘机往女子身上刺去,女子不闪不躲,左脚朝着沈霜照的小腹袭去。沈霜照一跃而起,整个身子腾在半空中,一用力反身落到了女子的身后。女子转身,双手恰好抓住了沈霜照的手腕,伴随着铃铛的声音,沈霜照手中的匕首被紧紧夹在双掌中。 女子的力气明显更胜一筹,沈霜照只感到手腕被抓得生疼,动弹不得。但她仍不服输,脚下与女子争斗。只是技不如人,几回下来,她就被女子锁住了腿的各个关节。 “还妄想挣扎。”女子极为不屑地嘲讽,面纱下的嘴角勾着,透露出几分玩味。 沈霜照到底是年纪小,即使从小接受严格训练,可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禁锢得无法动弹。何况这还是在敌城,如若今夜不能脱身,她必定是凶多吉少。 女子的脸逼近沈霜照,黛眉微蹙,双眸眯起,生出一股压迫感:“你是何人?” 两人的脸贴得如此之近,沈霜照甚至能嗅到女子身上的香气,一种淡淡的冷香,让她有些晕眩。 “小嘴真是倔。”女子眼眸里泛起冷笑,脚下一用力,沈霜照的膝盖一弯,被迫单膝跪到了地上。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女子知道是屋里的动静招来了侍卫。她看了看沈霜照,道:“今日我就放过你,只是能否逃出这丹阳殿,就看你自个儿的本事了。”说着,便松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尝试写古文,请大家多多提点,不足之处敬请原谅(o_ _)? 尽量日更。 ☆、相遇 “嘭!”门被粗暴地踢开,可见门外的人十分忧心屋内的情况。 一大群侍卫手持着刀剑闯了进来,确认屋里没危险后才让身后的人进了屋。见陆清容身后的窗户开着,侍卫长立刻率领一队人去追刺客了,剩下的侍卫分站于两侧,兰心从中走来,她身后便是城主赵越瑶。 “陆小姐没伤着吧?”兰心问。虽然她深知以陆清容的身手,一般人没法儿伤及她,但人家是贵客,出于礼貌她还是要询问一番。 陆清容勾着唇笑了笑,只是笑意未到达眼底,魅惑的声音中带着几丝轻蔑:“一个小贼罢了。” 不同于只着纱衣的陆清容,赵越瑶穿得整整齐齐。她身着一袭素白色织锦长裙,上面绣着几朵牡丹与几只展翅欲飞的淡蓝色蝴蝶,腰间系着一根浅蓝色腰带,将她的曼妙身姿突显得淋漓尽致,头上的青丝只用一根银色的簪子挽起。如玉般精致的面容艳如桃李,比起陆清容,赵越瑶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陆小姐无碍便好。是我招待不周,竟让寝宫里进了刺客,陆小姐受惊了。” “刺客也只是惦记着城主的长命锁,未曾想要伤人。只是令我困惑的是堂堂青城城主的寝殿,小贼竟然能如此轻易地出入,这内城里的护卫队平日里也不知是在干什么。”陆清容似笑非笑,话里的讽刺任谁都听得出来。 “你……陆小姐武艺高超,又为何让刺客跑了?”脾气较为冲的雪梅被她的话激得极为恼火。若不是陆清容非要住这城主的寝殿,还下令把一些侍卫撤走了,今晚能出这样的纰漏吗?城主也是奇了怪了,竟能容忍一个外人霸占她的寝殿。 “再说了,你又怎知那人没有行刺城主的念头?”雪梅越想越气,幸好兰心在一边劝阻了她,不然两人怕是要争执一番。 陆清容挑眉,面纱遮住了她的表情,对雪梅的话未回应,反是轻飘飘地叹道:“罢了,如此看来城主的寝殿我是无福消受。这丹阳殿就物归原主,劳烦城主给我换个寝殿。” 雪梅愤愤不平,极度讨厌这陆清容,但碍于赵越瑶在场,陆清容又是身份极为重要的人,她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吞。 赵越瑶侧首,吩咐兰心安排新的寝殿给陆清容。 陆清容披上一件外衣,跟着兰心去新的寝殿,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说:“那贼跑不远的,她吸了我身上的迷魂香,走不了多远便会力气尽失。你们若仔细搜寻追赶,定能捉到她。”话落,陆清容便离开了。 “城主,今夜您是……”雪梅想问今夜赵越瑶是否还是留宿在丹阳殿。 赵越瑶顿了顿,冷声道:“不睡了。传令下去,今晚加紧巡逻,全力捉拿刺客。” “是……”雪梅应道。想想也是,城主对那长命锁如此在意,日日不离身。今夜竟有贼人大胆到只身闯入寝殿想偷锁,城主自然是不会轻饶她。 沈霜照从窗户中跳下,沿着花园小径飞奔,意欲离开这主殿。虽说来之前她从师父那里偷了青城主殿与内城的地图,但这是她第一次来青城,对路仍不够熟悉。加之现在已是夜里,她对周围的情况更为疑惑。跑了这么久,似乎一直在里面兜圈子。 沈霜照喘着气,不得不承认这次是她行事鲁莽、考虑不周,不该冲动地独自一人来这青城偷……不,是取回长命锁。 “在那边!给我追!”恍然间,沈霜照听见了侍卫的声音——他们追来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往前跑了。可惜身后的侍卫越来越多,最终沈霜照还是不得不与他们打斗起来。 沈霜照的武功或许不及陆清容,但是收拾这些侍卫还是绰绰有余。只是对方人数众多,若是继续打下去,她定会被“车轮战”拖垮。何况……沈霜照一剑刺穿一个侍卫的胸膛,拔出剑后竟体力不支地用剑尖抵住了地。她的力气在逐渐流失,手脚也越发地无力。 不可能。沈霜照很清楚凭借她的身手与耐力,才打了一会儿体力不至于会流失得如此之快。她费力地击倒几个侍卫后,才猛然想起方才在寝殿里那女子身上的冷香。不会错了,定是那香气作祟。当时她就有些眩晕感,没想到自己被下药了。那女子看着就妖邪无比,没想到她的手段更加阴险。说什么放自己走,一切都是她欲擒故纵的诡计。 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了,否则她就很快就会晕倒在地。这么一分心,她的左肩被刺了一剑,鲜红的血不断地往外溢出。好不容易突出重围,沈霜照艰难地轻踏过小湖的水面,向另一边跑了。 “人呢?”此时,赵越瑶正好也赶了过来,厉声问道。 “回城主,刺客往荣月轩去了。” 赵越瑶紧绷着脸:“追。今天务必将她捉拿归案。”敢打长命锁的主意,不把她折磨致死她绝不罢休。 沈霜照捂着左肩的伤口,努力压制住血从身上滴落,避免侍卫沿着血迹寻来。她穿过一片竹林,前方是一处新的宅邸,也不见有人巡逻。顾不得那是何处,沈霜照用尽最后的气力往里面踉踉跄跄地走去。 “小姐,沉香快燃尽了,我去添些。”秋蕊说着便转身去房里拿沉香。哪知,她刚在回廊上走了没几步,便瞧见一个侍女左肩处的衣裳上沾满了血,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走来。 “啊!”大晚上的,秋蕊被这情景吓得尖叫起来。 凌烟原本坐在院子里安静地抚着琴,临近中秋,各种思绪总是格外地缠人,连带着她弹奏的曲子都悲伤起来。未曾想到,荣月轩的寂静被秋蕊的一声尖叫给打破了。凌烟讶然抬起头,循着秋蕊的方向望去。 沈霜照扶着柱子,勉强地支撑自己不倒下去。她的意识开始涣散,昏迷前看到最后的画面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向她走来。那女子步履轻盈,身材袅袅婷婷,素色的衣衫随薄凉的夜风翩然舞动,风姿绰约,漆黑的长发散落在白衣之上,形成极美的视觉冲击。 只见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而自己的视线却逐渐模糊起来。皎白月色下,她的鼻尖嗅到了一股清香,不似陆清容身上那种冷冽的幽香,这种味道是温柔绵软的。沈霜照的体力彻底耗尽,整个身子立即软了下去。昏迷前,她记住了那女子的一双眼眸,如清水般灵动,如明月般皎洁。如若可以,她真希望自己能多看几眼。 “小姐!”秋蕊惊魂未定,又见那浑身是血的侍女倒在了凌烟面前,心里更加慌乱,人好似僵住了一般,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凌烟望着地上少女惨白的面色,又想起她昏迷前望着自己的样子,心似是被狠狠揪了一把,莫名地为她心疼起来。她唤秋蕊过来,两人合力将地上的人儿扶进了屋里。 “小姐……”秋蕊的声音都打着颤儿,她长到现今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流那么多血,“这……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凌烟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她脸色一沉,又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在心里衡量究竟该怎么办。 “小姐!”秋蕊比凌烟更为焦急,几乎要哭出来。 凌烟双眉蹙起,道:“将她藏起来。” “可……”秋蕊犹疑起来,“小姐,外边的那些侍卫好像在追查此人的下落,我们容她藏身于此,会不会惹来麻烦?”荣月轩只有她与凌烟两人,在这偌大的内城里,她们极少与他人来往。若有,也只有赵越瑶会偶尔过来过夜。 凌烟暗自思索了一会儿,作出决定,说:“秋蕊,你按我说的做便是了,一会儿可千万不要露出什么端倪。” 秋蕊只得答应,她见凌烟身上沾染了血,惊呼道:“小姐,你的衣服……” 凌烟低头,望着白衣上的血迹,说:“换身衣裳是来不及了,你先去外边把香炉和琴收进来。人来了就先应付着,若是问起我,就说我已经睡了。” “那……那这人……” “我来处理就好,你先出去。”凌烟下令。 赵越瑶和雪梅正带着侍卫往荣月轩过去,却不想路上竟又遇见了陆清容与兰心。 “兰心?”雪梅吃惊,“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她瞥了一眼陆清容,“不是带陆小姐去就寝了吗?” 陆清容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道:“还不是你们打打杀杀的声音过于喧闹,我怎么睡得着?也罢,我就跟着城主过来,看看你们是如何捉贼的。” “陆小姐若是有兴趣,那便随你的意。”说完,赵越瑶衣袖一挥,独自朝荣月轩走去。 陆清容眯着眼,颇为有趣地望着赵越瑶远去的背影。 秋蕊心里直打鼓,随着脚步声愈发地近,她心口一紧,腿都快软了。可又想起凌烟的话,只能用力握起拳佯装淡定,硬生生地压下了心中那份恐慌。 “奴婢参见城主。”见赵越瑶来了,秋蕊立刻迎上去行了礼。 “烟儿呢?”赵越瑶睥睨着她,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秋蕊连气息都紊乱起来,低着头一脸煞白,却还要故作镇静:“回城主,小姐早已睡下。” “睡了?”赵越瑶眯起眼,“你可有看见什么人往这边过来?” 秋蕊的头低得越发低了:“夜里小姐有些睡不着,奴婢便打算去取些沉香点着,好给小姐安神。不想……不想奴婢还未来得及取到沉香,城主便过来了。” 赵越瑶视线落到跪着的秋蕊身上,审视了一番:“既然烟儿难以入睡,我去看看她。” 秋蕊只在心里祈求城主千万不要发现那受了伤的女子。 “兰心,你和侍卫们在这周围仔细搜寻刺客的踪影,一旦有了消息,立刻向我禀报。” “是!” 兰心和那些侍卫一走,只剩下赵越瑶,雪梅,秋蕊还有陆清容四人。 赵越瑶走在前边,雪梅跟在身后,秋蕊手脚失了力气,一时之间难以从地上起来。 陆清容垂着眼,掩藏在面纱下的脸上浮现出谑笑。秋蕊抬头,视线恰巧与陆清容撞个正着,对方那双妖魅眸子里的凉意与玩味,让她呼吸一滞。 陆清容移开视线,随着赵越瑶也往屋里去了。秋蕊急忙站起,赶在赵越瑶前头到了门前。 “小姐,”秋蕊轻轻叩了叩门。 “秋蕊,外边为何这般的吵?”凌烟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小姐,是……”秋蕊自然要陪凌烟将这场戏演下去。 赵越瑶打断了秋蕊的话:“烟儿,是我。” “秋蕊,快请城主进来。” 秋蕊依言开了门,几个人先后进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么= =出来吱一声可好 ☆、纵容 “城主……”凌烟还在床上,赵越瑶进来后便急忙下了床向赵越瑶行礼。 “起来吧。”赵越瑶没有情绪地说,目光却不断在这屋子里探究。 凌烟安静地站在一边,赵越瑶不说话,她也不出声。 陆清容的视线落到凌烟身上,端详了几眼后,道:“早前我就听闻城主的宫里藏了个美若天仙的佳人,想必眼前这位姑娘便是了。昨日我还想着若有机会我定要拜见凌小姐一面,没想到今日便在这遇上了。幸会之至。” 凌烟一怔,她望向陆清容,莫名地感到了几分不自在。究其原因——她总觉得眼前这位蒙着面纱的女子在用一种意味深长、甚至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姑娘过奖了。倒是姑娘你,不知你面纱下藏着的是何等的美貌。”凌烟说。 陆清容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弯成了两道勾人的月牙:“凌小姐谬赞了。小女子容貌丑陋,倾国倾城更是不敢当。用这面纱遮住脸,不过是免得他人看了我的样子而受到惊吓。” “烟儿,方才丹阳殿有刺客闯入,侍卫们一路追着到了荣月轩。我问你,你可否瞧见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过?”赵越瑶在屋子里来回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凌烟愣了一下,一副茫然惊讶的样子:“哦?竟有这等大胆的贼,歪主意都打到城主的头上来了?” 赵越瑶面上没说什么,只是淡然地凝视着她。 凌烟又道:“这荣月轩就烟儿和秋蕊两人,今夜我未见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过。城主说她往这里逃窜,许是她藏匿在了它处,或是逃走了。” “秋夜凉如水,凌姑娘只着这么一件单衣,不冷吗?”又是陆清容。 “之前我已歇下,所以才只着了一件单衣。城主来了,我未来得及穿上外衣。”凌烟解释。 只有秋蕊晓得凌烟是因为外衣上沾了血,无暇换衣才匆匆脱去衣裳假装睡了,她急忙道:“是奴婢的疏忽,我这就为小姐去拿衣裳。” “哦……”陆清容这一声的尾音拖得格外的长,仿佛她知晓了凌烟要隐瞒的事,那一个字里透露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凌烟下意识地心虚起来,手心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此刻她觉得,这最难对付的人不是赵越瑶,反倒是这个素未谋面的蒙面女子。 雪梅看不过陆清容的多管闲事,小声嘀咕:“方才某些人穿得比凌小姐还少,怎么就不嫌凉?” “好了。”赵越瑶略显恼意的两个字止住了这场暗波涌动的谈话。她走到凌烟面前,眼眸中透着冰冷的锋利感,“烟儿,我再问你一次,当真未曾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凌烟从容不迫地答道:“烟儿说得句句属实。” “那便奇了怪了。陆小姐说那刺客中了她的迷魂香,不过多时便会体力尽失。按照药力发作的时间,刺客此刻定然已昏厥。为何兰心与侍卫在这附近搜寻了这么久还未有结果?”赵越瑶处事冷静,她既然心中有疑惑,断然不会只相信凌烟的一面之词。 秋蕊的心跳动得厉害,背上早已是冷汗涔涔,赵越瑶这般精明的人,小姐怕不是她的对手。事情恐是要败露了。 凌烟还未作答,陆清容倒说:“城主,这小贼的事因我而起,若非我一时大意放过了她,也不会牵扯出这么多事。” “是我手下的人办事不利,让人溜进了殿里。与陆小姐无关。” “城主不必自揽责任,若你想捉到贼,我想我可以帮这个忙。”陆清容双眸微微眯起,眼尾上翘,收起了大半的妖娆与妩媚。 赵越瑶不自觉地望向她:“是么?” 陆清容看似悠闲地在屋里徘徊,不经意间踱步到了凌烟的床边。 凌烟紧抿起唇,眉头锁起,戏演得再好,仍是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心底的心虚。 “我与刺客交过手,她近身时我在她身上下了迷魂香。迷魂香是陆家特制的一种迷药,我对那味道自然熟悉敏感。” 赵越瑶领会她话中的意思:“陆小姐是说你可以通过迷魂香的气味追寻到刺客的下落?” 陆清容笑了一下:“诚然,我对迷魂香的味道熟悉,但是我毕竟不是嗅觉灵敏的猎犬,还无法循着味道追踪人的下落。至多我也只能判定这屋子中是否留有迷魂香的味道。若没有,便代表小贼并未到过这里;若有——”陆清容的目光悠悠地转向凌烟,别有深意,“城主怕是要与凌小姐好好谈谈了。” 赵越瑶冷淡地瞧了一眼凌烟,不动声色。 “城主?”陆清容想赵越瑶应该还是顾及到凌烟的感受的,否则不会犹豫。 凌烟抬起头,表情了了地望着赵越瑶,一副淡然无畏的样子:“烟儿这里并未闯进过其他人,城主若是不放心,让陆姑娘检查便是。” “那就劳烦陆小姐了。”赵越瑶微扬着下巴,冷淡地不看凌烟一眼。 陆清容饶有趣味地观察着她们,向床边踱去:“方才我从门口进来,并未嗅到迷魂香的气味。” 凌烟的心稍稍放松了些,可陆清容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悬起——“只是我总觉得这床榻周边有些异样。” 赵越瑶的眼神瞬间就变得锐利起来,刺向凌烟。 凌烟的手曲握成拳,指尖用力地戳着掌心,指节泛白,唯有这样才能克制住内心的慌乱与恐惧。 陆清容双眉眉梢向上扬起,薄纱下的唇角也浮着淡淡的笑意。只是不过瞬间,她嘴角的那一丝笑意有了片刻的僵硬,妖冶的眼眸里瞳孔收缩。她侧过脸,懒散的目光落到床榻上的被褥上。 旋即,赵越瑶的注意力也随着陆清容的目光转移到了床上:“陆小姐,难道刺客就在……” 陆清容启唇:“城主想多了,是我一时错将凌小姐床榻上的幽香认作了迷魂香。” 赵越瑶拢起的眉头透露了她的不满与失望。 “凌小姐闺中的幽香如此迷人心魂,难怪城主会将你藏于这深宫之中。”陆清容站直身子,走到赵越瑶身边,欠了欠身,“清容有愧城主的嘱托,未能将刺客找出来。” 赵越瑶冷笑了一下,僵着脸,脸色极为难看:“并非陆小姐的错。捉拿刺客的事交给侍卫们即可。” 凌烟暗自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 “天色不早了,陆小姐还是回去歇息吧。”赵越瑶说,“烟儿,你也早些休息,今夜我会派人守在荣月轩。” “是。” “雪梅,我们走。”赵越瑶衣袖一挥,头也不回地离去。 凌烟恭敬地低着头,等待众人的离去。人逐渐离去,陆清容是最后一个走的。路经凌烟身边时,她在凌烟耳边轻声说:“有血腥味的被褥是不能再睡了。”话落,她瞧了一眼还在散出袅袅青烟的香炉,眉眼间却是冷的。 凌烟一惊,倏地望向陆清容,鼻尖却只闻得一阵冷香,蓦然间陆清容吝啬地只留给她了一个背影。 陆清容经过庭院,嗅觉敏锐的她仍是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沉香味。凌烟既然愿意冒着风险在赵越瑶面前撒谎,只为救那倔强的贼,她一个外人又何须多此一举——戳穿凌烟的谎言? 不过凌烟也只能帮小贼一时,毕竟这青城里处处是赵越瑶的眼线与陷阱,偷东西的毛贼能否逃出生天全看她的造化了。 “小姐……”待人都走光了,秋蕊当即就瘫在了地上。 凌烟虽不似秋蕊那样胆小,可也是被陆清容吓出了一身冷汗:“没事了,秋蕊你快起来。” 秋蕊后怕得差点掉眼泪:“真后悔将那人藏起来。若是一开始就将她交到城主手上,哪还用得着受这样的怕?说不定城主还会打赏我们。” 凌烟对她的话不屑一顾,只是淡淡地说道:“去把那人扶到我床上,她流了那么多血,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怕危在旦夕。” 秋蕊有些生气:“小姐你还有这闲工夫担心别人?你可知道,方才事情若是败露了,我们的小命可要丢了。” 凌烟说:“不会,城主绝不会杀我们。” “小姐,你莫要以为城主宠爱你就会永远无条件地包容你。”秋蕊对凌烟执意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的贼心存不满,只不过凌烟是她的主子,她唯有服从。 凌烟琥珀色的眸子里如清水般明澈:“是我自己的主意要救她,这与城主宠不宠爱我毫无干系。即便今日事情败露,城主要杀我,我仍不会后悔救那人一命。” 秋蕊无声地叹气,也罢,事已至此,还是赶紧将人从床下拖出来为好,否则人一死,这荣月轩埋都没地方埋。 两个弱女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昏迷的沈霜照从床下弄出来。沈霜照面容惨淡,血色尽失,口中隐隐发出痛苦的声音。 凌烟将沈霜照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她单薄的身子艰难地支撑着:“秋蕊,快把被子掀开,好腾出位子让她躺上去。” 秋蕊依言掀开了被子,却被凌烟那身沾血的外衫吓得半死。 “当时情况危急,我脱了外衫就把它藏在了被子里。”凌烟解释。陆清容早已察觉到了被褥中外衫上的血腥味,可她未在赵越瑶面前将事情戳穿,反倒是放了自己一马,这又是为何? “小姐?”秋蕊轻轻唤了唤失神的凌烟。 凌烟这才回过神,道:“秋蕊过来帮我一把,小心些,莫要压着她的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和收藏!!!(/▽╲)谢谢二白的地雷(づ ̄3 ̄)づ╭?~ 古代文真是太难写了~~(╯﹏╰)b哭瞎 = = ☆、归属 陆清容端坐于桌边,黑色的瞳仁里倒映出桌上残烛摇曳着的最后一丝火光,白色的面纱在烛光下显出几分橙红色。她捧起桌上的那盏茶,捏起杯盖,杯口立即被一片氤氲雾气所缭绕。 “吱——”门被打开,发出了有些刺耳的声音。风立即灌了进来,小桌上残烛的那缕火光也随风彻底熄灭。 陆清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狭长的眼眸往门边扫了一眼。来人关上了门,昏黑的屋子里只有几缕薄薄的月光来照明。 “属下参见少主。” “起来吧。”陆清容懒懒地收回了视线,轻啜了一口茶,长而卷的睫毛垂下,被升腾的雾气沾染了几许湿意,“有消息了吗?” 来人偷偷望了一眼陆清容,淡淡的月色下,陆清容那双令人心荡意牵的桃花眼藏在了那片氤氲雾气后面,显得更为迷离朦胧。 “嗯?”陆清容放下茶杯,轻声反问。 闻言,那人心一惊,生怕陆清容动怒,急忙道:“回少主,属下无能,还未打探到。” 陆清容妖冶的眼睛弯起,变得深邃起来,不发一言。 来人也不敢说话,额上却沁出了层层冷汗,她对陆清容是惧怕的。谁也不曾知晓,那层薄如蝉翼的面纱下掩藏的,究竟是怎样一颗心。 昏暗的室内一片死寂,沉默良久,陆清容总算是开口了:“不急,你继续我吩咐你的事便是,一有消息,立即告诉我。” “是……”那人紧绷着的心这才松懈下来。 “我乏了,你出去吧。”陆清容垂下眼,一手扶着额角,眼里不再是逼人的气势,倒是染上了几分倦意。 “那……少主好生歇息,属下告退。” 陆清容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出去,屋里又剩她一人。 赵越瑶一夜无眠。她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在荷花池边的亭子里坐了快一夜。 “城主,天快亮了。池边露重,奴婢怕您感染风寒,把这衣裳披上吧……” 赵越瑶闻声侧了侧头,只见兰心恭恭敬敬地站在亭外,手中还拿着一件藏青色外衣。 “几时了?” “回城主,快卯时了。” 赵越瑶右手掌中握着那长命锁,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对兰心手中的衣物漠不关心:“可有刺客的下落?” 兰心答道:“暂时还没有。不过侍卫们已经在城中与宫内全力搜捕,相信不多时便可捉到她。” 赵越瑶微微点头,终于从石凳上站起身来。兰心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并将手中的外衣披到了她身上。 兰心刚想询问赵越瑶是否要回房休息,就见侍卫长带着几个侍卫绕过回廊往这边走来。 “属下参加城主。” “免了。”赵越瑶居高临下地望着侍卫长,问,“我见你行色匆匆,可否是有刺客的下落?” 侍卫长手一挥,身后的随从就呈上来一把银色剑鞘的剑,剑柄上还镶着一块小小的翡翠。 “城主,属下与其他侍卫在内城里搜寻,在一盆景后面发现了这把剑。” 赵越瑶拿过剑看了看,没有出声,可脸色就变了。先是讶异,而后原本严肃的双眸里泛起了几丝晶亮的东西,双唇微启,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将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锋利的剑刃在月色下泛着森冷的光芒。赵越瑶翻过剑,只见剑身的中间刻着一朵梅花。 不会错的,这把剑是那个人的。 “这剑哪来的?”赵越瑶瞪着侍卫长质问道。 “这……这剑是属下在内城里的盆景后面发现的。”侍卫长跪下,心里却是颤抖个不停,“当时这剑被包裹在一件夜行服里。” “夜行服?”赵越瑶蹙眉,那刺客换了婢女的衣服,“这么看来这是刺客留下来的东西。” 侍卫长咽了咽口水:“内城里守卫森严,除了昨夜闯入的刺客,不曾有外人出现过。如此看来,确如城主所言,这夜行服和剑都是那刺客的。” 赵越瑶冷哼,阴鸷的眼睛凌厉地瞪着侍卫长:“你还有脸说内城守卫森严?若是守卫森严,刺客又岂会有机会闯入丹阳殿?” 侍卫长深知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差点五体投地:“是属下的疏忽,愿受城主责罚。” 赵越瑶说:“行了,我再给你个机会,三日之内找出刺客,否则……”虽然没有说下去,可是话的意思很明确了。 “城主放心,属下定当全力捉拿刺客。” “退下吧。”赵越瑶望着手里的剑,神情在不知不觉中却变得忧伤起来。这剑怎么会在那人手里,难道那人是你派来取回长命锁的吗? 沈霜照虽然负了伤,但幸好左肩的伤口并不算深,也未伤及要害,只是中了迷魂香加上失血过多才会晕厥在荣月轩。 秋蕊不知换了几盆水,才将沈霜照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小姐,您就让这人躺这儿?”秋蕊压低嗓音,生怕外边的侍卫听见。 凌烟替沈霜照盖好了被子,说:“她不过是中了陆清容的迷魂香,伤口无碍,我替她止血也上了药,休养些日子便能痊愈。” “小姐该不会要留她在这儿休养吧?”秋蕊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 凌烟拿着毛巾细心地擦拭着沈霜照脸上的汗,以沉默的态度回答了秋蕊。 秋蕊气得要跳脚:“救了她也就算了,你竟然还要继续收留她!这几日内城戒备森严,她定是逃不出去的。万一被城主发现了,小姐你可知后果?” 凌烟转过身,幽深的眸子坦然地望着秋蕊:“秋蕊,我比你更清楚这些事的后果。我有我的决定,你若是不喜欢不赞同,就去城主那里告发我。” “您说这话真是折煞我了。”秋蕊摇头,她与凌烟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若告发了凌烟,自己的下场绝不会好到哪里去,“秋蕊只是担心你啊。” 凌烟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放下毛巾,双手握住秋蕊的手:“我知道秋蕊向来把我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子。当时你明明有机会可以获得自由,却偏偏选择和我留在这高墙深院之中……你对我情深意重,我比谁都清楚。可是这人我们已经救了,到这份儿上,总不能不管吧。” 秋蕊无奈地叹气,神色复杂:“救人确是好事一桩,只是我不愿让这来历不明的刺客给小姐惹上麻烦。” 凌烟看着昏睡中的沈霜照,不禁露出笑容:“你看她,还只是个孩子。哪里会是什么刺客。你若不放心,待她好得差不多了我便让她离开。”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人昏迷前望着自己的眼神,凌烟到现在还记得。能拥有那么凛然纯粹的眼神的人,不会是什么万恶的刺客。 见她是铁了心,秋蕊也不再自找没趣。算了,无论如何,她这辈子都打定主意与凌烟共患难同生死。 时间过得飞快,距离沈霜照入殿偷取长命锁已经过了两日。期间,全城守卫戒严,中秋的热烈气氛都被迫减了几分。全城的百姓都在私底下讨论丹阳殿进了刺客的事,甚至有人认为这是水澜城派来的刺杀赵越瑶的。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沈霜照昏昏沉沉地从梦中醒来,一睁开眼,目及的便是陌生的情景,鼻尖还闻到了沉香的味道。她的头仍晕乎乎的,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努力支起上身,闭着眼捏住鼻梁骨揉了揉。头痛有了片刻的缓解,沈霜照开始打量起这陌生的地儿。 蓦地,耳边传来了琴声。沈霜照下了床,循着琴声走去,她的视线在周围来来回回打转,最终停留在那个身着白衣的倩影上。 凌烟并未察觉到身后的人,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愁绪与琴声里。 沈霜照就那样安静地站立在凌烟身后的不远处,她年龄不大,青涩的脸庞甚至还有些稚嫩,能从琴声中体会到的情感思绪也很有限。但是她也能听出当中的忧伤苦闷,她并不厌弃这种情绪。或者说,在某种心境上,她与凌烟倒有几分相似。 秋蕊端了热茶进来,刚转身把门关上就被眼前的光景吓得尖叫起来,手上端着的热茶应声落地。正是这一声尖叫,将失神的凌烟与沈霜照都找回了思绪。凌烟手下没掌握好劲儿,弦断了,发出沉闷的崩裂声。沈霜照散着墨黑的长发,与泛白的病容形成对比,衬出几丝病态的美丽。 一人转身,一人抬头,两道的目光在不经意间便交汇在一起。一个是温柔如水的女子,一个是安静淡漠的少女,这样的相遇或许在一开始就注定了她们日后的纠葛。 凌烟温软如玉的笑容撞进沈霜照的黑眸里,让她不由地又回想起那夜的那双灵动清澈的眼睛,还有那阵温柔的清香。这一切都使得沈霜照难以招架,她定定地看着凌烟,以至于忘了自己还深处险境。 “凌小姐?”院子里的侍卫听见凌烟房里传来叫声与瓷器打碎的声音,急忙赶到了门外。 沈霜照意识到自己还被困在青城内城,她下意识地将凌烟护在身后,警觉地望着门。 凌烟一怔,她倒是没想到这孩子会来保护自己,心下温暖起来,她对门外的侍卫说:“无碍,是秋蕊。她脚下被绊了一下,打碎了茶壶茶杯。” “凌小姐……”侍卫仍有些不放心,只是女儿家的闺房他又不能擅自闯入,何况这凌烟还是城主宠爱之人。 凌烟朝秋蕊使了个眼色,秋蕊反应过来:“小姐,是秋蕊鲁莽,我这就去拿扫帚将这里清理干净。”说着,她转身出了门,恰好与侍卫打了个照面。 侍卫见秋蕊的确是安然无恙地出来了,身上的以前被茶水沾湿,立刻消了大半怀疑,双手握着剑拱了拱手:“凌小姐,是属下打扰了。” “退下吧。”凌烟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speed的地雷w 这文比较慢热( ??_? ?) ☆、相识 门外没了声响,沈霜照逐渐放下了戒备,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像是了了一桩心事。 凌烟被她护在身后,侍卫退下后,倒是将心思全然转移到了沈霜照身上。她偏头望着沈霜照,只觉得有趣与好奇:“明明是你私闯城主寝殿,又受了伤,倒还有心思来保护我。” 沈霜照闻言,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略显稚嫩的脸庞染上了一丝可疑的红晕——是尴尬,也是羞涩。沈霜照本来还挺立的身子因为凌烟的几句话瞬间瑟缩了起来。 见她如此羞赧,凌烟忍俊不禁,着实觉得眼前的人儿就是个单纯无害的孩子。 “你的伤口还疼吗?”凌烟无意再逗她,问起她的身子。 “小伤而已,无碍。”沈霜照素来沉默少语,尤其是在面对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女人,还是谨慎为妙,纵然对方救了自己。 凌烟独自走到琴前,手轻轻抚上已经断了的弦:“真可惜,这弦被我弄断了。” 沈霜照静静听着,嘴唇却紧抿着,似乎有话要说。 凌烟重新坐下,拨了拨其他的弦,筝发出了几声无规律的声音:“这琴是我娘在世时经常弹奏的,后来娘过世后,爹就把这琴给了我。之后爹爹也离开了我,它便成了我对他们的唯一念想。”说这话时,凌烟秀丽的脸上浮现出了再温柔不过的笑意,温婉之中却又蕴含着一缕忧伤与自责,“我对它爱护得紧,不想今日竟被我弄断了弦。” 沈霜照眉间轻蹙:“有个念想也是好的。不似我……”她欲言又止,意识到自己对一个陌生人吐露太多了,话锋一转,“你莫伤心,纵使弦断了,筝还是能修好的。” 凌烟:“不问我为什么救你吗?你可知,你现在还身处内城中?随时都可能会被抓起来。” “为什么?”沈霜照的确疑惑。 凌烟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夜沈霜照的眼神,随口道:“就当我一时糊涂吧。”她不愿意就此多说什么,总之她就是救了她。 秋蕊正好拿着一壶新煮的茶进来了,在门外她也听见了二人的对话,说:“你听好了,虽然小姐救了你,但是你可别想一直来在这荣月轩。你的伤既然不重,那就赶快离开这里,免得给我们惹上什么麻烦。” “秋蕊!”凌烟的语气不禁重了几分,示意她住口。 秋蕊怏怏地闭了嘴,甩给沈霜照一个白眼。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2节 沈霜照面不改色,说:“这位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定当记在心上。等天黑了,我就离开这里,绝不给两位添麻烦。” 秋蕊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凌烟说:“你昏迷了几日,身体虚弱得很,何况这几日内城里侍卫巡逻得极为频繁,你这样必定难以脱身。还是等明晚再走吧。” 沈霜照对她的宽容收留感激万分,又见对方还关切着自己,那颗年轻单纯的心有了微微的触动:“霜照感激不尽。” “霜照……”凌烟红唇开合,声音轻得仿佛从她唇边擦了过去,清澈的眸光缥缈地落在它处,如玉的面容清丽动人,“你的名字?” 望着这样美得近似虚无的凌烟,有一刻,沈霜照的呼吸有了停顿,胸膛微微起伏,两眼直直地凝视着凌烟出了神:“是……” “好名字。”凌烟说,“你那身侍女的衣裳自是不能再穿了。秋蕊,你的身形与她差不多,去拿身衣裳给她吧。” 秋蕊听了更加气不过:“小姐!”她颇为恼火地反抗,“她不过是来历不明的刺客……”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凌烟反问。 秋蕊无言以对,闷在心中的郁结之意更甚,一跺脚转身出去了,眼不见为净。 “秋蕊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凌烟执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给沈霜照,“昏迷了这么久,喝点水吧。” 望着斟满茶水的白瓷水杯,沈霜照心里那股暖流从心头涌到了眼里:“谢谢,除了师父,从未有人对我这般好……”这般温柔。 凌烟笑她真是个孩子,一杯水就让她红了眼眶:“你也无需感动。” 沈霜照努力将眼中的泪意逼回去:“我有自己的判断力。” “你可知我与城主是何关系?” 沈霜照想起那夜从丹阳殿逃到这荣月轩,荣月轩离丹阳殿虽然不远,却是在一片竹林后面,在这偌大内城中又显得极为偏僻。这是一种颇为奇怪的设计。 “在这内城中,城主极少到别人府上过夜,可是她一个月里,会到这荣月轩留宿几夜。”凌烟兀自说。 沈霜照还来不及消化凌烟话里的意思,又听她说:“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你……你是城主宠爱的女人……”沈霜照的声音里透着不可置信与些许失落。 凌烟垂眸望向装着茶水的杯子,茶色的液面上倒映出自己似笑非笑的样子:“你们,看到的似乎只有这一层……”她苦笑,“即使我住在这偏僻的荣月轩,所有人仍会是这样认为……” 接下来时间宛若静止了一般,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没人问过我是否愿意留在这里……”沈霜照看着无奈与苦涩一点点爬上了凌烟的黛眉间。 “你若不愿留在青城,我带你走便是。”沈霜照急着说。对方于自己有救命之恩,若是自己能帮到她,她定全力以赴。只要到了水澜城,自己定能护她周全。 凌烟眉梢的苦涩里掺进了些笑意:“你年纪尚小,不会懂的。在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事都能按着自己的意愿走。更多时候是身不由己。” “留在青城你不快乐。”沈霜照反驳,凌烟不过比她大上个五六岁,有些事她怎么就不明白了? 凌烟苦笑着摇头:“可是我若离开了青城,我会更不快乐。” 此时,沈霜照不得不承认她的确不懂。她微张着口,想要说些什么来说服凌烟。只是如鲠在喉,末了,什么都说不口。 “我也是糊涂了,竟对你这相识不过三日的人说起了这些事。”凌烟吁了一口气,情绪又渐渐地好了起来,“我说这些只不过是想告诉你,这里仍旧是城主的地盘,城主随时都会过来。你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乱跑。说起来我也算是城主这边的人,救你也不过是我一念之间的事,城主若是在这里发现了你,下场可想而知。” “好,我听你的。”沈霜照应允。 侍卫长跪在赵越瑶面前,身子伏得低低的,就连前额都磕到了地上。 赵越瑶冷眼睥睨着他,说出的话仿佛在冰水里浸过一样:“三日期限已到,刺客呢?” 侍卫长害怕得瑟瑟发抖,整个人几乎都趴到了地上。他堂堂七尺男儿,如今却手脚发软,连话都说不利索:“属下……罪……罪该万死,未能将刺客捉拿归案。请……请城主责罚……” “我就奇了怪了,内城中那么多的侍卫,竟然连一个黄毛丫头都抓不到!”赵越瑶嘴角噙着冷笑,“不知是那刺客真的本领通天,还是有人和她里应外合。”说着,她“噌”地拔出了那把银色剑鞘的剑。 侍卫长太明白赵越瑶的意思了,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锋利的剑刃,背上沁出的冷汗立即就湿了衣衫:“城主明鉴,属下对城主一片忠心,岂敢与他人勾结,做出这等危害城主的事!” 赵越瑶笑而不语,用手指径自摩挲着剑上镌刻着的那一朵梅花:“一面之词。” “城主,这三日属下与侍卫们几乎将青城都翻过来了,可确是未有那刺客的下落。属下怀疑……怀疑……” “怀疑什么?” “属下怀疑……刺客仍在这内城中。” 赵越瑶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似在思索某些事。 见她的神色有所好转,侍卫长抖着胆子说:“那夜城主也是看见的,属下追着那刺客一直到了荣月轩,之后那刺客便不见了。荣月轩的其他房间属下等人都一间间搜寻过了,唯有……” “唯有烟儿的那间房,你们未曾踏入……”赵越瑶替他说出了后面的话,突然间她想起了某些被她忽略的事。 那夜,秋蕊说凌烟难以入睡,便想去添些沉香,但是她却记得,路过庭院时她嗅到了一些沉香的味道。赵越瑶知晓凌烟有在晚上抚琴燃香的习惯,如此说来,那晚凌烟其实是在庭院里抚琴。但凌烟与秋蕊一致说她早已歇下,两者之间显然是有矛盾。 赵越瑶将剑插回了剑鞘,说:“你起来。召集侍卫,将荣月轩包围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侍卫长不住地磕头:“属下遵令。”他艰难地站起身,发软的手脚总算是恢复了一些气力,只是跪得时间久了,起身时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幻红跟随陆清容多年,陆清容这次来青城,她自然也是跟着来了。只是幻红受陆清容的嘱托,去办了些事。办完事回来,只见一大群侍卫脚步急切地往荣月轩去了,她觉得奇怪,便回去禀报了陆清容。 “荣月轩?”陆清容坐在荷花池边的亭子里,慢悠悠地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秋风有意无意地掀起她面纱的一角,窥探起她妩媚妖娆的红唇。 “正是。”幻红说道。 陆清容拿起酒杯,闻了闻酒香,长长的睫毛垂下:“我差你办的事如何?” “奴婢已派人出去打探了。”幻红跪下,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心头升起。 陆清容的唇角勾起,一如她平日那般妖娆又冷艳。 幻红正暗自恼恨自己的多嘴,只听砰地一声,陆清容将酒杯顿到了石桌上,杯子的酒液立刻飞溅了出来。幻红连忙道:“是奴婢该死。” “我差你办的事你没有办好,竟还有闲暇工夫去管他人的事?”陆清容的语气变得阴狠起来。 “奴婢该死,请少主恕罪。”事到如今,幻红只能一味地认错。 陆清容瞥了她一眼,眉峰耸起,仿佛有说不尽的忧愁:“罢了,我差你办的事你办不到也是情理之中。” 见她无意责怪自己,幻红悬着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你说有一大群侍卫朝荣月轩去了?”陆清容问。 “是,奴婢看见那些侍卫步伐匆匆,应该是有急事。” 陆清容慵懒地笑着,将酒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挑起眉,戏谑道:“走,随我一同去看看小贼落网的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弃我而去了么/(ㄒoㄒ)/~~ ☆、再遇 “今年的桂花是不是比去年开得更好?”沈婉蓉站在桂花树下,身着一袭粉白色织锦衣,金色的桂花与她额上的梅花花钿相互映衬,殊璃清丽的脸蛋透露出丝丝妩媚,勾魂慑魄。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捏住桂花的枝桠,闭着双眼,鼻尖凑近桂花,贪婪地享受着沁人的香气。 雪青和若碟恭敬地站在她身后,雪青说:“其实每年的桂花开得都很好,只不过今年开得更盛。这几日水澜城里都萦绕着桂花的香气,三日后既是中秋又是城主的生辰,真是锦上添花。” 沈婉蓉睁开眼,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更加勾人心魄,她收回手:“这桂花落了一地怪可惜的。雪青,你和若碟差人把桂花收集起来,酿酒或者做桂花糕都好,莫浪费了。” “是。” 沈婉蓉往石子小路上走去,走了没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有好几日未见霜儿了,她最近可有好好念书识字?” “回城主,前几日,我听霜儿说要出内城为您置办生辰的礼物。”若碟回答。 “前几日?”沈婉蓉疑惑,“具体是几日前?” “大概有四日了。” 沈婉蓉想了想:“那……近日你们可有见她回来?” “回城主,这几日我和雪青都在忙着中秋盛宴的事,还无暇顾及霜儿……”若碟的声音小了几分,还有些自责与担心。 沈婉蓉皱起眉头,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随我去她那儿看看。” 唐梦璇坐立不安,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霜照这都去了三四天了,还不见她回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为沈霜照的安危担忧,千不该万不该,当初自己就不该让霜照一个人出城去。她又深知师父沈婉蓉在几个徒弟里最疼爱的是小师妹沈霜照,若是师父得知霜照出了事…… 越想越不安,唐梦璇觉得沈霜照一定是在青城遭遇不测了。自己不能再待在这屋子里胡思乱想瞎担心,她得去和师父说才是。 唐梦璇刚踏出房门,就看见沈婉蓉过来了。 “梦璇拜见师父。”唐梦璇行了礼。 “起来吧。”沈婉蓉说道,“梦璇,霜儿在哪里?” 唐梦璇满眼焦急,立即跪在了地上。 “梦璇,你这是做什么?”沈婉蓉心中的忧心更重了,“我问你,霜儿呢?” 唐梦璇跪着不敢抬头,几乎要哭出来:“都是梦璇的错,是梦璇没有照顾好小师妹,请师父责罚。” 沈婉蓉有些恼怒:“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霜儿在哪里?” “师父,师妹……师妹现下应该在……在……” “哪里?” “青城……”唐梦璇说。 沈婉蓉愕然:“青城?” 荣月轩里常年只有秋蕊与凌烟二人,只有在逢年过节或者赵越瑶过来的时候,这里才会增添些人气,显得热闹些。 秋蕊一个人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扫地,边扫边在心里怨念。秋天就是麻烦,树上的叶子落一地,每天都要她亲自打扫。要是能有人帮她分担一些就好了,她也不用这么辛苦。 只可惜,她家小姐不喜欢人多,加上因为多年前的恩恩怨怨,这荣月轩只有她们两人相依为命了。秋蕊停下扫地的动作,双手握住扫帚发愣,不住地叹气。 恍然间,她听见杂乱又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她转了转眼珠子,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秋蕊走到门边,探出脑袋看了看,只见赵越瑶和侍卫长率领一大队人往这儿来了。她吓得立马丢下了扫帚,往凌烟那里跑去。 沈霜照见凌烟心疼那断了弦的琴,都在琴边坐了大半个上午,她说:“我同你说过,这琴还是可以修好的。” 凌烟的手指轻轻触着琴弦:“琴的确可以修好。” “那姐姐究竟在惋惜什么?” “东西可以修好,只可惜修复后的东西再也不是原来的模样。”凌烟转过来望着沈霜照,“就像昨日被秋蕊打碎的茶壶,纵使你能将那些碎片拼成原先的样子,将那些裂痕粘好,可茶壶早已面目全非。于我而言,它早已失去了它的用处,不如丢了好。” “可这是你爹娘留给你的东西,你总不能丢了吧?” 凌烟摇头,莞尔一笑,什么也没说。 她的沉默让沈霜照摸不着头脑,她尴尬地笑了笑:“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说的自然是对的,这琴再怎么破,我都不会丢弃。” “所以,既然能把它修好,姐姐就不要伤心了。”沈霜照说。 凌烟正想回答,就见秋蕊心急慌忙地冲了进来。 “小姐……城主和一大队侍卫过来了。”秋蕊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办?” 沈霜照和凌烟都惊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凌烟隔着薄薄的窗户纸朝外看了看,只见几个侍卫已经进来了。她也是紧张得不行,原本打算今夜让沈霜照离开的,没想到等不到夜里了。她把沈霜照拉到了后窗。 “你听好了,从后面的这条小路一直出去,就可以看见一片竹林。你往竹林里走,如果运气够好的话就可以绕出去。即使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出去的路,也能在林子里躲一阵。本想今夜让秋蕊带你出去的,可惜来不及了。我本好心留你一夜,不想却到如此地步” 沈霜照摇头:“你已经救了我一次,这次就看我自己的运气吧。姐姐对我的救命之恩,霜照没齿难忘。将来你若有难处需要我帮忙,霜照定当两肋插刀。” 凌烟轻笑:“年纪不大,你倒是重情重义。” “哎呀行了,快走吧。再不走,这侍卫就要进来了。”秋蕊快急疯了,早知如此,她昨日就该坚持把沈霜照撵走的。 沈霜照拱了拱手,动作敏捷地跳窗走了。凌烟看着她远走的身影,神色恢复如常,将窗户关上。 陆清容和幻红快走到荣月轩门口了,陆清容却兀自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身旁的竹林里。 “小姐,我们不进去吗?”幻红见陆清容没有要进荣月轩去的意思。 陆清容道:“这荣月轩当然要进去,热闹也自然是要看的,只不过,我们换条路走。” “进荣月轩不是往这儿走吗?”幻红不解。 陆清容黑亮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面纱下藏着的脸嫣然一笑:“还有一条捷径。”说着,她便朝荣月轩宅邸的左侧走去。 幻红亦步亦趋,心中却疑惑自己的主人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青城,怎么会对这荣月轩附近的环境如此熟悉,甚至还知道有捷径。 很快,荣月轩里就站满了人。赵越瑶瞥了一眼横在路中央的扫帚,心里就有数了。 “不知城主驾到,烟儿有失远迎。”凌烟走到庭院中,向赵越瑶行礼。 赵越瑶眯起眼盯着她:“这几日烟儿似乎一直躲在屋子里,都不见你的身影。” 凌烟笑了笑:“烟儿本就喜欢清静,平日里也只喜欢抚琴读书之类的。城主怪烟儿不露脸,我倒是对这几日城主不来荣月轩坐坐颇有怨念。” “哦?”赵越瑶皮笑肉不笑,“烟儿若是怪我这几日冷落了你,我今晚倒是可以留下陪你。不过,在我留下前,我要先确保这荣月轩没有刺客,否则,我怎能安心与你共度良宵?” 凌烟收敛了笑容,没有说话。 赵越瑶一声令下:“给我搜,荣月轩上下一处都不许落下!” “是。”那些侍卫受到命令后,便开始将屋子一间间打开搜寻。 沈霜照头也不回地就往凌烟口中的竹林跑去,只是前几天左肩受了伤。跑了一阵便喘起气来,就连伤口也开始泛疼。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手捂着左肩的伤口。 “这追兵就要追来了,你竟还有心思在这里休息?”恍然间,一道妩媚甚至有些妖邪的声音响起。 沈霜照一惊,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只见那夜在丹阳殿有过一面之缘的蒙着面纱的女子正站在自己的跟前。沈霜照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皱紧双眉:“是你!” 陆清容勾着嘴笑,那双妖媚的眼睛里也都是笑意。明明是一副美丽的样子,在沈霜照看来却格外的危险。 “又见面了。”陆清容的手指缠绕着自己的长发把玩,不急不慢地说,“原以为你中了我的迷魂香是必死无疑了,没想到竟被你侥幸逃过一劫。” 说起那晚迷魂香的事,沈霜照就对陆清容愤怒无比:“分明是你无耻下作,出尔反尔。”当日陆清容若是手下不留情地杀了她,她就当自己倒霉;可对方偏偏表面上装出一副心慈手软的样子,实则在背地里对自己下了药。 陆清容啧啧叹道:“你这是在怪我咯?既然你敢独自闯入丹阳殿偷赵越瑶的东西,那你就该知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这个道理。” “偷?你错了,我只是取回不属于赵越瑶的东西。”沈霜照反驳。 “不属于赵越瑶?”陆清容有了兴致,“那属于你吗?” 沈霜照不愿与她多说,有些认命地说:“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论功夫,她不敌陆清容。对方若是存心想为难自己,她也无力反抗,何况自己还受了伤。 陆清容笑意更深,拿出了一把匕首:“瞧瞧,这是什么?”那晚两人打斗,沈霜照不慎将匕首落在了殿内,不想竟被陆清容捡了去。 “还给我。”话落,沈霜照就要去夺陆清容手上的匕首。 陆清容敏捷地避开了沈霜照:“这匕首的确原先就是你的,可是后来被我捡了去,如今——我却不想还你了。”她轻飘飘地说,话里尽是戏谑。 “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你捡走了东西,难道你就变成了东西的主人吗?”沈霜照动了怒,眼前这人真是她来青城意想不到的“收获”。 陆清容对她的鄙夷毫不在意,神情恣意,说出的话却有几分恬不知耻:“当然。只要我愿意,连你的命都可以是我的。” 沈霜照只觉得全身发麻,眼前的女人歹毒莫测的心,就如她的脸一样都得用东西遮盖,不然这么丑陋怎么见得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小陆会放霜儿走还是把她带走(,,? ? ?,,) 接下来几天要学车,我尽量日更吧【哭瞎╥﹏╥ 求评论和收藏啊啊啊啊……(╥╯╰╥) ☆、交换 “这匕首于你而言又不值钱,你为何执意要它?”沈霜照问。 陆清容抽出匕首,以一种颇为无谓的眼神端详着明晃晃的银色刀刃,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因为……”她红唇微启,“占有了它,你会愠怒、你会愤愤不平、你会感到折磨……而你所有的这些情绪,都能让我感到有趣。” 她的一番话,让沈霜照不可置信地摇头,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从她的眼眸里蔓延到了她的心底:“你……世上怎么有你这般心理扭曲的人?” 陆清容轻笑,一双桃花眼却深不见底:“我也不会白白地抢占你的东西。你的匕首确实不值钱,不过我很喜欢它,大概是对它有眼缘吧。罢了,不论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明白的。” “……”沈霜照不语,不过她着实很讨厌陆清容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 “你莫要这么看着我。”陆清容收敛了些许笑容,直视着她,“拿了你的东西,我自有东西相送。” 话音未落,沈霜照的左手腕就被陆清容用力地握住。恍然间,她只见自己的左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红绳,上面还缠着一只指甲大小的铃铛。 “你手上的东西就当是我与你交换的礼物,免得你把我说成强盗欺压你。” 沈霜照微微晃了晃手腕,红绳上面的小铃铛发出轻轻的声音,看起来还有几分可爱。但她毫不领情,对此甚至极为厌恶。那个女人的一切东西都领她感到恶心作呕。她迫不及待地就想将那红绳与铃铛从手腕上剥离,只是无论她怎么用力,红绳都难以从手上取下,甚至在手腕上越缠越紧。 陆清容在一边悠然自得地看着她对着一根红绳撒气,看到后来她忍不住说:“劝你烧费力气。这根绳子是用特殊的蚕丝编织而成,一般的刀剑也不能将它割断。你越是用力,它就收得越紧。” 沈霜照恼怒地瞪着她,一副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样子:“谁稀罕你的东西?鬼知道你有没有在上面下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的事沈霜照仍旧耿耿于怀,“匕首你要拿去便是,何须给我缠上这麻烦的破绳子!” “方才你若是有这样的觉悟就好了,可惜东西都已经在你手上了,我不想再费力气将它解下来。” “那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将它取下来?” 陆清容挑了挑眉,戏谑道:“绳子是我编的,手法极为复杂,我的确知晓该如何解开,只不过要花上大半日。这青城的侍卫马上就要追来了,你若是想死,我愿意在这里为你取下这红绳。” 沈霜照为之气结:“我不信除此之外毫无办法。” 陆清容懒懒地说:“方法自然是有的。”她眯起狭长的眼眸,说出的话带了几分诡异,“将你的左手砍下来,你自然就能摆脱它。” “你!”沈霜照一动怒,牵动了左肩的伤口,忍不住露出了疼痛难忍的表情。 陆清容娇笑着,轻浮的话擦过沈霜照的耳边:“你当真是有趣……” 正说着,幻红走过来禀报:“小姐,青城的侍卫快过来了,我们是离开避嫌还是……” 陆清容这才敛了敛笑意,问沈霜照:“我的铃铛在你手上,我可不想它这么快就没了主人。我问你,你想不想逃出这青城?” 沈霜照说:“我的生死无需你来过问。” “啧啧啧……小铃铛,现下可不是犟嘴的时候。毕竟还是你的小命比较重要。”陆清容叹道。 沈霜照在心底纠结了一会儿,算是屈服了,咬了咬牙问:“你可有办法?” 陆清容闻言,动作极快地拔出了幻红手中的剑。沈霜照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陆清容将泛着银光的剑扔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接住,疑惑地望向陆清容。 “方才若不是你在匕首的事上纠缠我太久,这个时候我或许已经能把你安然地带出青城了。” 沈霜照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就是不愿搭理她。 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陆清容不等沈霜照答应,就擅自做出了决定。 “她不是你的丫鬟吗?”沈霜照惊愕地望着被陆清容打晕在地上的幻红。 陆清容目光逐渐转冷:“这点不需要你来提醒我。”她一步步向沈霜照走去,锐利的目光盯着对方不放。 沈霜照摸不清对方要做什么,陆清容赤/裸裸的目光令她不由地蹙眉,甚是尴尬。她下意识地向后退躲避,可惜对方步步相逼,最后她拿着剑的手被陆清容紧紧握住。正当她猜不透陆清容的心思时,陆清容突然一个反身将她的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你……你这是……”由于剑已经抵住了陆清容的脖子,稍有不慎就可能伤人性命,沈霜照不敢轻举妄动。她纵然讨厌陆清容,但还不至于想杀了她。 两人的身子几乎贴合在一起,陆清容身上那股冷香又幽幽地钻入沈霜照的鼻子里,她身上的温度更是让沈霜照感觉血液都在翻腾。 没等陆清容回答,青城的侍卫已然发现了他们。沈霜照大惊,顿时有些无措。 “大胆刺客,你竟敢挟持陆姑娘!”侍卫长看见倒在地上的幻红和被剑架住脖子的陆清容,对沈霜照怒斥道。 沈霜照这才明白陆清容的意图,她是想让自己挟持她然后借机逃出去。 “大胆刺客,这荣月轩内外已经被侍卫围住了,今日你休想再次逃脱。” 沈霜照挟持着陆清容,说出的话带了几分狠劲:“你们不许过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陆清容被面纱遮住的脸上覆着一层淡淡的笑意,她微微侧过脸,虽然压低了嗓子,但是说出的话里的玩笑意味却半分未减:“上次扮侍女骗过了那么多人,这次演一个挟持人的刺客更是入木三分。你不做戏子未免可惜了。” 沈霜照真是恨透了陆清容的这张嘴,她拉下脸沉声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陆清容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闷葫芦。” 侍卫长没有下令,他手下的那对侍卫也不敢轻举妄动。眼看两方就要开始僵持,陆清容对沈霜照说:“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利,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退后!”沈霜照喝道,“你都往后退一百步。” 侍卫们都犹豫地等待着侍卫长的命令,侍卫长在心里衡量。 “不动是吗?”沈霜照的剑在陆清容的脖子上轻轻一划,陆清容雪白的脖颈上立刻被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陆姑娘!”侍卫长惊呼,“大胆刺客……” 话音未落,沈霜照就打断了他的话:“现下可不是和我大呼小叫的时候,你若不依,我就不能保证这位陆姑娘能否活过今天。我一点儿也不介意与她同归于尽。” “侍卫长,我是城主的贵客。我若是在青城因为一个小刺客丢了性命,后果岂是你等可以承担的?”陆清容说。 侍卫长此时不得不服软,正如陆清容说的那样,如果她真的在青城出了事,他必定难辞其咎,自己也性命难保。刺客可以捉不到,但贵客不能出事。 “退后!”侍卫长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开始往后退,侍卫长又对身旁的侍卫说,“你快回去禀报城主,我等会儿会和几个兄弟从另一条路去截刺客。” 沈霜照和陆清容乘机往竹林深处逃去,等看不到侍卫们的身影时,沈霜照松开了陆清容:“你的伤口……”她心中有些歉意。 陆清容用手抹了抹脖子上的血,云淡风轻地说:“无碍。我带你走,出了这竹林再穿过小树林便能出青城。” “谢谢你。”沈霜照不自然地说出了三个字。 陆清容的桃花眼盛满了淡淡的笑意,水灵的黑眸宛若一池融化的雪水,晶亮晶亮的却有几分凉意:“这么快就忘了我之前对你做什么了?方才还对我恨得牙痒痒的,如今却对我感激不尽,你的心思也是猜不透……” 她轻飘飘的口吻如一片羽毛落在沈霜照的心湖上,将她对陆清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愤怒又激起了一层涟漪。 “我们走吧。”沈霜照硬生生地压下涌上来的怒意,背过身向前走去,对陆清容勉强说出了几个字,却连个表情都吝啬地不给她。 陆清容对此倒是无所谓,望着沈霜照有些瘦弱的背影,眼神随着她手上铃铛的声音落到了她手上的红绳上。陆清容有些出神,这么幼稚可爱的东西果然不适合留在自己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手上。 那边厢—— 在荣月轩搜寻刺客未果,赵越瑶的脸都快黑了。整个庭院里的人都默不作声,谁也不愿去送死。凌烟与秋蕊都格外紧张,在心里祈求沈霜照能够顺利逃出去,否则,她们窝藏刺客的事也会随之败露。 此时,有个侍卫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城主……”侍卫半跪下,“方才侍卫长与属下等在荣月轩后边的竹林里发现了刺客。” “抓到刺客了?” 侍卫咽了咽口水:“回城主,那刺客挟持了陆姑娘。侍卫长迫于无奈,只得遂了那刺客的要求步步后退。现在侍卫长应该从另外的路去拦截刺客了。” 赵越瑶冷笑,语气极为讽刺:“陆清容会被挟持?天大的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 =别扭的娃 ☆、求情 凌烟暗自思索,不知这陆清容是何来历。赵越瑶不仅把她当贵客,为了她甚至愿意让出自己的寝殿,还纵容她随意在内城肆意来去。按理说,陆清容与赵越瑶应是利益相关的联盟,可是为何,陆清容会三番两次地与沈霜照扯上关系? “等我捉到了刺客,与她勾结的人我会一个个抓出来,到时候……”赵越瑶的话里透着狠劲,她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落到了凌烟身上,“都吃不了兜着走。” 凌烟将头压得更低,脸上倒是一片从容:“城主说得极是。” 赵越瑶冷眼以对,也不拆穿她,只对前来报信的侍卫说:“带路!” 赵越瑶与随行的侍卫离去后,荣月轩又恢复到了平日里安静的样子。秋蕊想着沈霜照,心里仍是惶惶不安:“小姐,你说……她会有事吗?” 凌烟望着从外面投射进来的阳光,沉吟了一会儿:“无论她有事与否,我们都是安全的。”她相信沈霜照即使逃不出去,也不会出卖自己。何况,纵然赵越瑶怀疑她窝藏刺客,她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所以她并不担心。 秋蕊垮下脸,深刻体会到好人难为这四个字的意思。 “还有多久?” 陆清容闻言,停住了脚步。 沈霜照也随之停下,望着陆清容的背影。一路上她安静地跟在陆清容身后,一门心思都在脚下的路上。 陆清容微微侧首,露出的小半张脸开始浮现笑意。面纱下红唇一勾,牵动朦胧迷离的桃花眼弯成皎月,显得格外妖孽:“从始至终你都在我三步开外,你就这么怕我?” 沈霜照不去看她,清秀的双眉微微拢起,视线转移到身侧的竹子上:“我不习惯与生人靠得太近。” 陆清容说:“也对,你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这一路上竟狠心地不同我讲一句话。”自己问她的名字她也吝啬到不曾回答,倒是让她自觉无聊了。 “还有多久?”沈霜照又问了一遍。 陆清容兴致恹恹地转过身,继续走去:“快绕出去了。” 片刻后,两人终于从竹林里穿过,到了河边。 “据我所知,这条河的对岸便是水澜城。难不成你是水澜城过来的人?”陆清容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问道。 沈霜照点头。 “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只身一人竟敢夜闯青城城主的寝殿。若不是有我相助,你恐怕难以脱身。” 沈霜照难得笑,可惜笑容是冷的:“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声音虽然极轻,但还是被陆清容听见了。她并没有生出怒意,倒是笑了,只是笑得意欲不明:“你对我的说法可有异议?” 沈霜照不语。 陆清容笑意嫣然,却不知何时抽出了匕首,锋利的刀刃缓缓游走于沈霜照脸上:“你这张脸很美,美到让我忍不住想在上面留下些什么……” 沈霜照呼吸一滞,森冷的刀刃如一条毒蛇的信子在她脸上游走,生出几分冷意。而那条毒蛇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妖邪、美丽又危险,还令人捉摸不透。 “你若想划我的脸,下手便是,就当……”沈霜照顿了顿,回忆起了之前她在陆清容脖子上划的那个口子,“就当是我还你的。” 陆清容刚想接话,就见侍卫长带着一小队侍卫围了过来。 “陆姑娘,你是城主的座上宾,为何要与这刺客相互勾结?”侍卫长问。 陆清容倨傲地站着,不屑瞧他人一眼,声音如同寒冰,冰冷又刺骨:“我有意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却不懂珍惜,那休怪我心狠手辣。” “陆姑娘未免太自负了。你若是与刺客缴械投降,城主或许会留你一命;你若执迷不悟……”侍卫长的话说得颇有威胁的意味。 沈霜照道:“还没救我出去,你自己却惹了一身骚,他们定是认为你我是一丘之貉。陆姑娘,这下你如何是好?” 陆清容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反讽与幸灾乐祸的意思,笑了笑后沉下了脸,声音宛若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那么的不真实:“那就……全部都杀掉好了。”说这话时,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事情与她毫无关系。 听了她的话,沈霜照与在场的侍卫都为之一惊,是不可置信,也是恐惧。 就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陆清容的手间飞出几根银针,正中几个侍卫的额心。侍卫长与其他人被陆清容的心狠手辣吓得魂飞魄散,原以为她是吓唬人的,没想到她并不是在说笑。尽管如此,侍卫长仍是做着垂死的挣扎:“给我一起上!” 几个侍卫握着剑刺向沈霜照,未等她动手,陆清容就夺过沈霜照手里的剑。她用力一甩,手里的剑就直挺挺的刺穿了两个侍卫的身体,最后扎到了树干上。两个侍卫口吐鲜血,瞪着眼睛表情狰狞地倒在了沈霜照面前。 “傻愣着就是等死。”陆清容这话是说给沈霜照听的。 仅剩的几个侍卫一哄而上,陆清容用脚踢起地上的剑,一个飞身剑刺穿了那些侍卫的喉咙。他们都倒在了陆清容的剑下,剑身挥舞出的血还有些许飞溅到了沈霜照脸上。沈霜照似乎受到了极大惊吓,站在原地都不得动弹。 最后,侍卫长带来的人都死了个透,只有他自己拿着剑防备地站在一边不敢过来。陆清容的视线锁住他,手缓缓地抽出匕首,作势就要向他刺去。 侍卫长脚一软,跪倒在地,连连哀求:“陆姑娘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若是死了,他们如何是好……陆姑娘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也是为人办事,我也是身不由己……”侍卫长语无伦次。 陆清容不为所动,冰冷的声线依旧:“我之前就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不懂珍惜。既然如此,那我……” “够了!”沈霜照颤抖着双唇,面如死灰。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那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无论是视觉还是心理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几乎要哭出来,手捂着胸口不住地摇头,“放过他吧!他并未做错什么……” 陆清容眼中尽是绝情,残忍地说道:“是么?可是他若不死,如你所说,赵越瑶便会认为我与你是一伙的。到时候,我便难以脱身。” “陆姑娘我发誓,我绝不会将你的事抖露出去。”侍卫长急忙接道。 “有句话说得很对,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话毕,陆清容手中的匕首便飞了出去。 侍卫长认命地闭上眼,哪知等了好一会儿也未等到疼痛,他睁眼,只见沈霜照半跪在自己两步开外。那把匕首直挺挺地插在了她背后。 陆清容眼眸中的冷酷有了一丝波动与龟裂,沈霜照背对着她,那把刺入背上的匕首让她感觉分外刺眼:“你真是愚不可及,心慈手软殃及的是你自己。” 沈霜照吐出几口鲜血:“我该如何做,不需要你来教我。”她抬起头,对侍卫长说,“还不快走。” 侍卫长一脸惊恐,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陆清容并未拦阻,任由侍卫长溜走。她噙着冷笑,一步步走到沈霜照身边,半蹲下凝视着她,语气极为同情:“你看看你,连站起来都困难,更别提要回水澜城了。” 沈霜照的口中不断溢出血,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陆清容的手缓缓触到匕首的刀柄上,说:“我答应带你出来,我兑现了承诺,眼下我也该走了。至于这匕首——既然你我做了交换,它就正式属于我了,我也要将它一并带走。”她强行扳过沈霜照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沈霜照对上她的眼睛,望见的还是她眼中的妖魅。 陆清容眼中瞬间盛满笑意:“你可千万忍着点。”说着,她握住匕首的刀柄,将匕首狠狠地从沈霜照的身体中抽了出来。 “啊……”沈霜照受不住匕首抽/离身体的剧痛,痛苦地呼喊出声。 陆清容目光转冷,面无表情地瞧着刀子上的血。她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霜照。 沈霜照早已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视线中陆清容蒙着面纱的脸也逐渐模糊。终于,眼前一黑,她彻底陷入了昏迷。 陆清容抬眸,手中握着的匕首还在滴血,她很快地消失在竹林深处。 陆清容前脚刚走,赵越瑶和侍卫后脚就到了。望着满地的尸首与血迹,侍卫们都心底一颤。 “城主,刺客倒在地上。” 赵越瑶闻声便走了过去,她问:“死了吗?” “回城主,刺客尚有气息。” 沈霜照脸上都是血,赵越瑶厌恶地皱起眉。到现在为止,她都没看清过沈霜照的脸,只是有个大概印象。不过,她又觉得地上的人她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带回去,先留她一命。”赵越瑶下令。 她转身,望见几艘船从河的那边驶来。 “城主,是水澜城的人。需要调动兵马?” 赵越瑶失了神,眸色黯淡,思绪飘得老远。 “城主!”侍卫担心来者不善,毕竟他们与水澜城不来往有十余年了。如今对方派了好几艘船过来,恐是有诈。 赵越瑶示意他闭嘴:“我自有分寸。” 船缓缓靠岸,雪青站在船头:“赵城主,我们城主有几句话要我转告于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有点赶,我会修改的 ☆、惩罚 赵越瑶扬起头望着雪青,期待与急切如同两股藤蔓缠绕在一起,爬上了她的眼中。她喉头涌动,心上笼罩着一层难以诉说的情绪:“你说。” 雪青从容不迫,将沈婉蓉的话悉数转告:“我们城主说,现下她有两样珍爱的事物。一是那长命锁,只可惜被赵城主你夺了去。你们所谓的刺客不过想替城主要回本就属于她的东西,并无其他歹意。” “那另一样珍爱的东西呢?”赵越瑶沉默了一会儿,垂着眼眸问。 雪青望向倒在地上的沈霜照:“便是这孩子。城主说,长命锁与这孩子你可以选择留一个。” 赵越瑶听闻,抿紧了嘴唇,视线投向远处宽阔的河面,语气又变得刻薄起来:“那我若是都要呢?” “赵城主,拜您所赐,我们城主十余前年先是丧了夫君又是丢了孩子,一度颓然到想要自我了断。” “婉蓉若是想与我算算过往的恩恩怨怨,我随时奉陪。只是,有劳她亲自到这青城一趟,好与我当面对质。”赵越瑶冷哼。 “赵城主误会了,我家主子并无意与您见面算账,也不想与你再有任何瓜葛。现下,她只想要回我们水澜城的人而已。沈霜照是我们城主一手带大的孩子,这十余年她都伴在城主左右。多亏了她,我家主子才熬过了那段伤心绝望的日子。”雪青说,“主子视沈霜照为亲骨肉,赵城主又怎忍心再次夺人骨肉?” 那句“也不想与你再有任何瓜葛”深深刺激到了赵越瑶,她紧握着拳,指节泛白,表面上佯装淡定。她长久地沉默着,却始终不表明态度。 若蝶走到船头,对雪青附耳说:“霜儿背部的伤口一直在淌血,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会危及她的性命。” 雪青微微点头,压低声音:“我知道。”她转而对赵越瑶说,“赵城主害死了我家主子一生中最珍视的人,如今难道还想残忍地再伤她一次吗?你若还念及与城主的旧情,那就放了沈霜照。”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3节 赵越瑶收回视线,从侍卫手中拿过了剑,她用剑鞘拨了拨沈霜照的身体,沈霜照发出微弱的声音。 “还没断气。既然如此,我放了她便是。”赵越瑶声音越发清冷,“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自然没有那长命锁来得重要。” 雪青派人下了船,将沈霜照小心带到了船上。 “既然事情解决了,赵城主,我们就先告辞了。”雪青命人调转船头,“对了,我家主子还说,被一块死气沉沉的锁锁住的人,真是无比可怜。” 赵越瑶闻言,仿佛被戳中了痛处,恨不得将手中的剑插入雪青的胸膛。可是到最后,赵越瑶却不得不承认,沈婉蓉说得并没有错。自己被锁住了,被这长命锁锁住,也被自己的执念锁住。这辈子,或许都要被锁在了自己亲手设的陷阱里,不得脱身。 这边—— 幻红苏醒过来,在林子里绕了好多路才找到了陆清容。 “小姐……”幻红对着陆清容的背影出声试探。 陆清容锐利的眼眸瞥向幻红,幻红一惊,目光落到陆清容手中滴血的匕首上:“这……这是谁的血?” 陆清容举起匕首,对着刀刃沉思了一会儿,又想起沈霜照。她莫名地生出几分恼意,将气撒到了幻红身上:“如果你想让上面沾上你的血,我可以成全你。” 幻红往后缩了一大步,立刻识相地闭了嘴,陆清容不喜欢多嘴多舌的奴婢。 陆清容见浑身是血的沈霜照被带上了船,她便收回了视线,转身打算离去:“幻红,过两日我们便回去。” “回去?”幻红问,“可是事情还未有眉目。” 陆清容叹了一口气,语调带着淡淡的无奈:“我想一时半会儿难以有消息,不如先回去再作打算。这青城,即便是我们想要再留几日,赵越瑶也不会答应。”正如沈霜照所说,眼下她自己也惹了一身骚。与其等赵越瑶下逐客令,不如自己先行离去。 幻红附和,陆清容的话她没有反抗的权利。 河上摆渡的老者把船靠泊在水澜城的河岸有好一会儿了,现在他见水澜城城主派出去的船回来了,忍不住站起身想要看个究竟。 船上的人将浑身是血的沈霜照带了下来,老者一看惊出一身冷汗。他记得这姑娘!可不就是前几日他给渡过河去的吗?当时他就觉得这姑娘有些不对劲,如此看来,她不仅与这些日子青城谣传的刺客有关,还与水澜城的城主有莫大的关系。 “霜照!”唐梦璇迎了上去,见沈霜照浑身是血,她的心被提得高高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心里万分后悔当初让沈霜照只身一人去青城。 沈婉蓉被沈霜照身上的血刺激得心也生疼,她念及沈霜照的伤,对唐梦璇说:“霜儿伤得很重,要赶快请大夫医治。梦璇,你可不要误了时候。” 唐梦璇点头,急忙让路。 沈霜照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帘子。她在这床上都躺了一个月了,期间沈婉蓉都没来看过她,只是让人传了话要她好好养伤。沈霜照知道,师父是在恼她。 她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师父又下令不让她下床,她感觉人都要变成石头了,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正想着,就听见开门的声音。 唐梦璇走到床边,笑着对沈霜照说:“师父来看你了。” 沈霜照眼中瞬间有了光亮,作势要起身。 “霜儿你躺下。”沈婉蓉和雪青等人走了进来,她压了压手掌,示意沈霜照躺回床上。来了这么多人,原本安静的屋子变得热闹起来。 “师父,你终于肯来看霜儿了……”沈霜照语调轻轻的,她的表情尽管没有过多地变化,但是略微颤抖的声音与泛着泪光的眼眸仍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沈婉蓉想来就心塞,她板着脸冷声道:“没有我的命令,你私自出城,还只身进入青城的内城意欲从赵越瑶那里盗取长命锁,这样叛逆的人我是不该来看你。早知道我就不该让雪青若蝶去把你带回来,让你死在青城算了。” 沈霜照咬着下唇,一脸愧疚与自责。她承认是她一时冲动,行事过于草率。师父恼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是霜儿的错,给师父添堵了。霜儿愿受师父责罚。” 沈婉蓉被她这么一说什么气都没了,只是无奈地叹气。她坐到床边,手轻柔地抚着沈霜照的脸,目光温柔如水:“霜儿,你的伤口还疼吗?” 沈霜照摇头,眸子黑亮黑亮的,灿若星辰:“不疼了,师父来看我就不疼了。” 沈婉蓉嫣然一笑,手指细心地将沈霜照散落在脸上的发丝拨回耳后:“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讨好我了?” 沈霜照垂下眼皮,顿觉羞涩,说出的话都是轻轻的:“霜儿……霜儿说得都是真的……” 沈婉蓉笑靥如花,捏了捏沈霜照小巧玲珑的鼻尖:“行了,你没事就好。这些日子你最好不要下床,大夫说你要静养。” 沈霜照蹙起眉,很是委屈:“师父,霜儿都快一个月没出去走走了。再在床上躺下去,我都要被闷死了。” “凡事有因必有果。你如今被困在屋里,还不都是你不安分惹的?”沈婉蓉乘机教训她,“下次你若是还敢瞒着我出城去,那我便当没有你这个徒弟,从此以后师徒情谊一刀两断。” 在沈霜照印象里,自小沈婉蓉就将自己视如己出,也未对她说过如此严苛绝情的话,想来这次的事的确触怒了她。 “霜儿定当谨记此次教训。” “也罢,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你也知错,往后便不要再提了。不过,我仍要罚你,禁足半年。半年内不得私自出内城一步。” 沈霜照的唇紧抿成一条线,她才十五岁,纵使再怎么老成,她身上仍存留着些许稚气。这个年纪,正是爱自由爱热闹的时候。当她听到沈婉蓉要让她禁足半年时,她的心都凉了半截。 “为何不说话?霜儿对惩罚可有异议?”沈婉蓉问。 “霜儿甘愿受罚。”尽管很是沮丧,沈霜照还是极力压制住了情绪。 “如此便好。”沈婉蓉为她盖好被子,却被她手腕上的红绳与银质的铃铛夺去了注意力,“霜儿你什么时候也戴起这些东西了?还是红绳……难不成是有了心上人?” 沈霜照大惊,怎么就把这玩意儿忘了呢?她迅速将手从沈婉蓉那里挣脱,藏入被褥中,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哪……哪来的心上人?这红绳……不过是我在青城的夜市上看着好玩,所以才买了戴着玩的。” 雪青与若蝶都低笑,若蝶说:“霜儿果然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才……才不是……”沈霜照别扭地反驳,却克制不了脸一直红到了脖子,心里却在大骂陆清容。 “城主你看霜儿,还脸红了。”雪青戏谑道。 沈婉蓉眉目含笑,眸色间一片温柔。 沈霜照又羞又恼,最后躲进了被窝。一说到手腕上的东西,她就想到了诡异毒辣的陆清容。不行,她要想办法把这可恶的红绳和铃铛解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困死我了,这两天学车更新都比较晚ヽ(′?д?`)? ☆、偶遇 沈霜照拿着一把新的匕首,全神贯注地盯着手腕上的红绳。她用锋利的刀刃细心磨着红绳,只可惜不管她费多大的劲儿,手上的红绳丝毫没有要断的意思。时间越久,沈霜照的耐心就被消磨得越多。她的额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仍不见手上的活儿有进展。 “咚!”末了,她最后的一丝耐心也被消耗殆尽,心情变得无比烦躁,她发泄似的将匕首狠狠地插在了木桌上。 沈霜照在心里暗骂:真是物随主人,妖女的东西也带着妖邪之气,否则用这新的匕首怎么可能会割不断这区区红绳?她轻轻抖了抖手臂,绳子上的铃铛随之发出铃铃的声音。她沈霜照又不是狗,在身上绑个铃铛算怎么回事? 她自认生性淡漠,自小师父也教导她要平心静气,莫要为一些琐事所困心。长到这个年纪,她的确淡然平和,虽然师父老说她待人接物少了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热情,但她向来不会轻易动怒。 没想到在青城会遇到那个心狠手辣的女子。不光三番两次地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还缠了这恼人的铃铛在自己身上,着实令人烦躁。而且每次相遇,她都能轻易地惹恼自己。即使现在她没有出现自己身边,也能不留痕迹地戳着自己的心,真不知她是哪来的本事! “霜照霜照!”唐梦璇欢快地从门外跑进来。 沈霜照一心慌,生怕她看出自己对这铃铛的特殊意思,急忙收回了手,神色如常地看着唐梦璇:“师姐。” “霜照,明日就是元宵了。你和我上街去逛逛可好?”唐梦璇兴致勃勃地问道。 沈霜照犹疑了一会儿,为难地说:“师姐……我倒是想陪你去外城逛一逛,可是……可是师父因为之前我私闯青城的事,她罚我禁足半年,不得私自出内城。如今这禁足期才过了五个月,我……我恐怕不能陪你出城了。” 唐梦璇恍然大悟:“啊……你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茬忘了?”她看起来颇为失落,“上次你卧病在床,没能赶上中秋盛宴已经够可惜的了。” 沈霜照将匕首放好,不忍看唐梦璇失望,便说:“师姐,其实我不是非去不可,你也可以让桑榆师姐陪你出城。” 唐梦璇没有应允却也没有拒绝,只是变了脸色,由失望变为纠结与困扰。 见她不说话,沈霜照摇了摇她:“师姐?” 唐梦璇这才回神:“还是不了吧。既然霜照不能出城,那我也不去了。你的伤好了没多久,一个人在这内城也闷,是我陪着你消磨时间才是。” 沈霜照:“师姐,你是不是和桑榆师姐有什么误会?这几日,我见你都刻意避着她。” “没有。”唐梦璇勉强地笑着,怕沈霜照不信,她又补了一句,“真的。我和她没有什么误会。” “噢……”沈霜照将探究的心思一点点藏了起来,师姐说没有便是没有。 唐梦璇起身,找人出城的愿望落了空,她还是告辞吧:“霜照你好好休息,改日我再过来。” 沈霜照看着她的背影,唐梦璇周身缠绕的寂寞与失落让沈霜照于心不忍,她叫住唐梦璇:“师姐!” 唐梦璇扭过头,拿余光疑惑地望着她。 “明日我陪你去街上逛逛吧。” “可是你……” 沈霜照清丽的脸上突然露出淡淡的笑意:“我去师父那里求求情,若她答应,那便再好不过;若她不依,我们就溜出去。” 唐梦璇莞尔一笑,悄声道:“若是要溜出去,景峰院后门见。” 沈霜照依言点头。 “赵越瑶近日可有动作?” 临近沈婉蓉议事的主殿,沈霜照便听到了沈婉蓉的声音。下意识的,沈霜照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偏门旁站定了脚步。 “回城主,暂时没有。”雪青回答,她说完又顿了顿,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城主,雪青还有一事要说。” “你说。”沈婉蓉摆弄着殿内的花,看起来很是清闲。 雪青沉默了一会儿,心中将事情的后果想了个遍,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才开口:“几月前霜儿闯入赵越瑶的寝殿。” 沈婉蓉:“这事我知道。” “那……城主知道霜儿的剑吗?” “霜儿的剑?这与霜儿的剑有何关系?”沈婉蓉抬眉,手上的动作顿住,反问雪青。 雪青咬了咬下唇,说:“霜儿的那把剑是城主你送给她的,而据我所知,之前霜儿私闯青城时,不慎将剑落在了青城。最后,剑落到了赵越瑶手里。” 沈婉蓉神色一冷,沉默了好久。门外的沈霜照心里开始不安起来,隐约觉得自己已经做了会令师父难过的事,她的心瞬间就纠了起来。 “随它去吧。”沈婉蓉终于启唇,叹道,“会轻易失去的,或许真的不属于我吧,即便我与他已经尽了全力去争取。” 雪青未曾想到沈婉蓉会是这样一幅已经看透往事的模样,仿佛十余年前那个绝望失心的人不是她沈婉蓉。 “可是,那是楚公子唯一留给你的东西了。”雪青焦躁地对沈婉蓉说道,“城主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沈婉蓉低头望着刚绽放不久的花朵,眼中是最温柔的笑意:“将那柄剑赠予霜儿的时候,我就释怀了。时间够久了,久到我终于明白行之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与他的那段情只能是我心中仅剩的回忆。我想我该放下了。毕竟如今的我还肩负着整个水澜城的责任,我要好好活着,不仅为自己,更是为水澜城的百姓。” “城主……”雪青心疼沈婉蓉,失了夫君又失了孩子。这么多年,城主心里的苦有谁能解? “雪青,你莫要在霜儿面前提这件事。那柄剑我给了她便是她的东西,她珍惜也好,不慎弄丢也罢,都是她的自由。况且,虽然那柄剑是行之留下的,但是并不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他留给我的东西太多了……那柄剑与之相比,真的不算什么。” 沈霜照并不是很明白沈婉蓉的话,楚公子?从她有记忆以来,她看到师父总是一个人。她总以为师父这样出色的人或许真的适合一个人,她也不觉得水澜城里有男子配得上她。如今看来,事情并非是她想的那样。 沉思片刻,沈霜照定了定神,往殿内走去。 “师父。”沈霜照出声,对沈婉蓉行了礼。 “霜儿,你怎么来了?”沈婉蓉愕然,不知道沈霜照什么时候过来的,有些担心自己的话被她听了去。 沈霜照淡定自若,没有显出半分异样:“我刚过来。师父,我有一事相求。” 沈婉蓉放了心,示意她说。 “上次私闯青城的事的确是霜儿鲁莽冲动,霜儿为此也付出了代价。”若不是沈婉蓉出面,她指不定被赵越瑶折磨成什么样儿了,“师父要禁我的足,霜儿也接受。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明日是元宵节,霜儿在内城里待了这么些日子,着实是觉得闷了……”沈霜照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直接低着头不说话了。 沈婉蓉点头,脸上是淡淡的笑,她走到沈霜照面前,执起她的手:“伤口还会疼吗?” “不疼了,师姐们把我照顾得很好。尤其是梦璇师姐,对我简直无微不至。”两个师姐里,唯唐梦璇自小就疼她,“方才她来找我,想让我陪她明晚去街上逛逛。我本是想婉拒她,因为师父禁我的足,但我实在央不住她的请求,所以特此向师父求情,望您网开一面,明晚准许我上街去。” “那我若是不许呢?”沈婉蓉挑起眉问。 沈霜照一怔:“那霜儿只能在房间里看书练字了。” 沈婉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道:“看书练字?我若是不答应,恐怕霜儿也会乘着夜色随梦璇溜出城去吧?” 沈霜照脸微微泛红,脸上闪过一丝被看透心思的尴尬,含糊道:“霜儿只听师父的话……” “行了。我准你明晚出内城,不然你伤刚好不久就要翻墙,我实是不忍心。让桑榆陪着你们一道儿去,这样我比较放心。” 沈霜照喜难自禁,朝沈婉蓉拱了拱手就说要告退。沈婉蓉拦不住她,却欣慰她总算有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东西。 “霜照,上次中秋你负伤在身,错过了盛宴。还好这次元宵你可以随我出来凑凑热闹。”唐梦璇开心地说。 “嗯……”沈霜照勉强地应道,说实话她对这样的热闹并不热衷,她不过是为了满足唐梦璇的愿望才上街来的。 三人走在热闹的街上,街道边上琳琅饰品与各式各样的灯谜让她们目不暇接。 “霜照,那儿有买面具的,我们去看看。”说着,唐梦璇便拽着沈霜照往前面的摊位走去,全然不管桑榆。桑榆抱着剑,对街边的那些小玩意小花样都不感兴趣,只是沉心静气地跟在她们身后。 唐梦璇兴致勃勃地挑选着面具,沈霜照安静地站在一边,任她自己折腾。恍然间,似乎有人碰到了自己。沈霜照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一女子戴着绿色的孔雀面具,只露出了下半张脸从自己身边擦肩走过。 一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沈霜照想要上去一探究竟,却听见唐梦璇叫她:“霜照,你也选一个吧。” “师姐我不需要。”沈霜照回神,当她再次望去时,已然不见那女子的身影。 唐梦璇给了小贩几文钱又拉着沈霜照往下一个地点奔去,沈霜照手上的铃铛随着唐梦璇的动作被晃动得铃铃作响。 陆清容这次没有蒙着面纱,倒是一时兴起买个了孔雀面具遮了脸。她听到耳熟的铃铛声便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小姐怎么了?”幻红讶异陆清容为何突然停下脚步。 陆清容看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远,顿了顿又往前走去:“没什么,我们走吧,时间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学车上课,晚上码字更新,我真是勤劳的小能手lt( ̄v ̄)/ 夸我好吗?(′???`) ☆、面具 “砰砰砰……”药材铺的伙计方益刚关上店铺的门就听见了敲门声。他收好账本,隔着门喊道:“店铺打烊了。” “麻烦小哥开个门,我家老父旧疾复发,急需两味药救命。” 听声音方益判断出门外的是个姑娘:“姑娘,我们已经打烊了,你明早再来吧。” “我爹爹的急病哪等得到明日?小哥你就行行好,开个门把药卖给我吧。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姑娘不断地敲着门恳求道,语气急切。 “这……”按照老板定下的规矩,到点儿了就要打烊不能再开门。方益有些犹豫,既想帮那姑娘一把,又害怕违反规矩被老板发现。 方益正为难的时候,老板走下楼,站在楼梯中间问:“阿益,门外是谁?” “李叔,是个姑娘。她说她爹翻了急病,急需来我这里买两味药救命。” 李叔沉思半刻,独自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住哪儿?令尊是谁?” “小女家住山水巷,家父姓景。” 李叔捋了捋胡子,似在暗自思索什么:“山水巷……这么说来你是老景家的闺女……只有你一人前来?” “正是。” 李叔看起来仍有些犹豫,双眉纠在一起沉思了一会儿,便向楼上走去,又示意方益去开门。 方益依言开了门,便看见景筝站在门前,他同情地说:“景姑娘,真是为难你了。元宵佳节,本是上街凑热闹的好时候,你却独自一人来这买药。” 景筝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小声道:“无碍……” 方益笑了笑,便转身向店里走去:“你随我进来。姑娘需要哪两味药?”他话音未落,就感觉头颈上凉凉的,方益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他刚垂下眼睛,一道森冷的银光便从他的眼中闪过,锋利的剑刃正抵在他的脖子上。 “景……景姑娘……”方益几乎被吓破了胆,脚下瞬间失了力气,他靠住门柱才勉强不让自己因为腿软而瘫倒在地。 景筝带着哭腔:“对不起,我也是被逼的……我爹被她们挟持了,所以我……”她腰后正被人用一把匕首抵住。 方益回头,只见戴着绿色孔雀面具的陆清容勾着唇笑,她握着剑,手上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让自己毙命。 “李叔快走!”方益突然冲着李叔喊道。他虽并不知晓身后的人是谁,平日他与李叔也不与人结仇,但冲着架在他脖子上的这把剑,他也清楚来者不善。李叔平日待他不薄,十年前自己还是流落街头的乞儿,多亏了李叔收留他并让他在药铺里打杂帮忙,他才不用再过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如今遭遇危险,他自然要还李叔一份恩情。 “你以为这样他就能跑得了吗?”陆清容露出的下半张脸正轻蔑地笑着,绿色的孔雀面具让她看起来格外诡异与可怕。 “李叔走啊!”方益喊道。 李叔眼中闪过不忍,但仍是从后门跑了。 幻红对陆清容说:“小姐,我去追。” 陆清容正要回答,方益就乘她分心的间隙伸手拿到了柜台上的小刀,向陆清容刺去。他的刀尖还未到陆清容的胸口,手中的刀就被幻红指尖弹出的珠子打落在地,他整个人也因为珠子的力道而跌倒。 “愚蠢的家伙。”陆清容扯着嘴角,鄙夷又嘲讽地睥睨着方益,“幻红,这人,我亲自去追。我倒要看看他有何本事能在我的手下逃脱。”不过。当她迈出一步后,就感觉有人死死抱住了她的腿。 旁观的幻红惊得张大了嘴,一个药铺的伙计竟然敢抱住陆清容。 陆清容冷笑,面具下的那张妖异的脸此刻更是阴冷无比:“我本不想杀你,可是如今……”她红唇微张着,双眸无焦距地望着前方,好似在思考什么。 方益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你休想伤害李叔。”他双手紧紧箍住陆清容的腰,想借此拖延她,好为李叔多争取些逃跑的时间。 陆清容的目光转向几乎跪在地上的方益,眼底有着嗜血的残忍:“自不量力,是要付出代价的。” 话毕,方益就被陆清容的内力震出了几米之外,他的背靠着桌腿,吐出几大口鲜血。方益捂住心口,眼珠子瞪得极大,这让他的脸看起来格外狰狞。 陆清容俯身,慢悠悠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小刀。面具下的双眸透着魅惑人心的亮光,她笑着:“若不是今晚我有要事,我定会用这把刀一刀一刀剜下你身上的肉,直到你身上的血彻底流尽。”随即,她嫌恶地皱起眉,转眼间她手中的那把刀竟插到了方益的胸口。 被幻红挟持着的景筝望着死不瞑目的方益失声尖叫,她几近崩溃,最终仍是抵挡不住心中的惊惧之意晕了过去。 陆清容用余光瞥了瞥晕厥的景筝,妖冶的脸在面具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冷酷:“我们的人快到了,幻红,你等会儿让人过来。”她绕过已经断气的方益,大步流星地向屋后追去。 临近丑时,街上的人都已散去,只剩下热闹过后残剩的痕迹。 昏暗的巷子里早已无人,地上深深浅浅的小坑里积着水,破碎地倒映出月光。“啪……”小坑被人一脚踩下,飞溅起几朵水花。 李叔顾不得早已被水浸湿的鞋,不停地往前跑着。还未跑到巷子的尽头,李叔就停下了脚步。 “沈婉蓉一定想不到,她的杀夫仇人之一竟然隐姓埋名在她的眼皮底下生活了十余年。”陆清容傲然站立在前方,她背着月光,让李叔难以看清她的模样。 李叔惊恐得出了一身冷汗:“你究竟是谁?” 陆清容对他的问题避而不谈,直道:“我只想知道‘青龙’的秘密。” “你也知道‘青龙’?”李叔的声音颤了颤,“难道……你是赵越瑶的人?” “谁愿与她扯上干系?” “不是赵越瑶……”李叔望着想了想,蓦地心跳加快,他从陆清容身上找出了端倪,“陆远征!你是陆远征的女儿!” “啊……”陆清容像是很满意他的回答,桃花眼微微眯起,“看来将军的记性不错,还能记得当年我这个女娃娃。” 得知了她的身份,李叔自然知晓陆清容不会放过自己,转身就往后奔去。 陆清容并不着急追他,任由他像只受到惊吓的老鼠,四处乱窜。 不多时,赶来支援的陆清容的人遇上了李叔。 李叔无奈,为保自己性命只能与那四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搏斗。可惜的是没过几招,李叔就被逼束手就擒。 两个男子压制住李叔,等着陆清容缓缓走来。 陆清容走到跪在地上的李叔面前,用剑强行挑起李叔的下巴,讥讽道:“想当年,大将军多么威风,谁又能想到曾经大将军被人废了内功后,如今竟会被迫跪在我一介女子脚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李叔挣扎无果,只能愤恨地瞪着陆清容:“你要杀我就少废话,至于‘青龙’的秘密,我断然是不会告知于你的。” “哈哈哈哈哈哈……”陆清容笑得妩媚又妖邪,“杀你?我为何要杀你?我陆清容的好手段可不是杀人。” 她将剑扔给手下,双手负在身后:“你不想告诉我‘青龙’的秘密也无碍,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纵使你真能一辈子不吐露半句,我也会用尽手段将你折磨致死,好为我爹当年所受的罪做一个了断。” 话落,陆清容衣袖一挥,李叔便中了她的迷魂散,颓然倒地。 “把他给我看紧了,我们连夜回城。”陆清容眸色一冷,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记住,他若是跑了,你们也休想活命!” “是!” 乘着夜色,几个男子将昏迷的人带走了。陆清容还在原地,片刻停顿后,她垂下眼眸,随即一把扯下脸上的孔雀面具。 淡淡的月光照耀过来,只照亮了陆清容的半张侧脸。虽然只能看得到她的半边脸,可侧脸几近完美的轮廓就已提前泄露了她的倾城美貌。面容白皙如美玉,琼鼻秀挺,黛眉如柳,红唇微启,那双眼眸时而妩媚妖娆,时而如一泓清水。正是这双眼睛令她妖艳俏丽的脸庞之中看起来又有几分灵气。 陆清容抬起眼皮,长而卷的睫毛向上煽动,目光顾盼流转间摄人心魂。她摘下面具后,手轻轻一松,面具便坠落在地。她重新戴起面纱,没有多逗留便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一早,李家药铺的伙计惨死店中,药铺老板消失无踪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城。同时,家住山水巷的景家丢了女儿的事,也被百姓与李家药铺的命案扯在了一起。 捕快在药铺搜寻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倒是在离李家药铺不远的巷子里找到了一个孔雀面具。而且发现那条巷子里,有打斗的痕迹。 因为水澜城平日治安不错,很少有这样的命案发生,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水澜城的内城。就连沈婉蓉都与众臣在议论此事。 “孔雀面具?”沈霜照听闻后便想起了昨夜在街上与她擦肩而过的女子。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女子给她一种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感觉…… “霜儿知道那面具的事?”沈婉蓉问。 沈霜照如实告诉了沈婉蓉昨夜的事。 “既然如此,霜儿就跟着负责此案的张大人出城一趟。看能否帮上忙,找到些蛛丝马迹。”沈婉蓉说。 “霜儿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真想过个不更新的周末(?°?°?) 人……人呢 ☆、惊吓 “沈姑娘,这便是今早在这巷子里找到的面具。”张大人将面具递到沈霜照面前。 沈霜照接过面具,看着面具上的纹路出神。为什么昨晚她会对擦肩而过的人感到熟悉?她分明连那人的样子都没看清。 “沈姑娘对面具的主人可有印象?” 沈霜照道:“昨夜我与梦璇师姐去买面具,我与这面具的主人也只是打了个照面而已。”她停顿了一会儿,对着面具上那两个用来露眼睛的孔沉思。她闭上眼,努力回想着那人的模样。昨夜那人的眼神与模样都很熟悉,可一时之间就是难以记起曾经在哪儿见过她…… 其实她并未看清那人的正脸,何况对方还戴着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半张脸?沈霜照倏地睁开双眼,她想起来了。 是她!那个姓陆的女人! 在青城,沈霜照与那人交手了不止一次。可以说,自己几乎全程都在被她所控制。从一开始身中迷药,到后来她带自己绕出竹林,再到最后自己受重伤,一切都与那个女人有莫大的关系。可笑的是两人相遇多次,自己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只听那些侍卫喊她“陆姑娘”,才知对方姓陆。 沈霜照记得,那个女人一直戴着面纱遮了她下半张脸,而昨夜她遇到的那女子恰好相反,是用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所以自己才会觉得熟悉又陌生。 尽管如此,可是如今回忆起来,那人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却是一直没变。妖冶的,妩媚的,还有那丝万年不变的戏谑。不会错的,昨夜自己碰见的人确实是那个姓陆的家伙。 “张大人,能带我去看看那死去的伙计吗?”沈霜照问。 张大人带沈霜照到了案发现场,方益的尸体已经被草席裹住。 “沈姑娘,你……你真的要看吗?”张大人犹疑,“这伙计死得很惨,我怕你一个姑娘家……” 沈霜照点头:“无妨。我承受得住。” 见她坚持,张大人手一挥,示意手下将草席掀开。沈霜照虽然自认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真的看到方益的死相时,心里还是受到了惊吓。 方益死不瞑目,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附近都是已经干涸的血,面目极为狰狞。 “沈姑娘?”张大人见沈霜照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在原地发愣,不禁为她担心。 沈霜照收回视线,对方益的惨烈死相仍是心有余悸:“他的致命伤是胸口那一刀吗?” “初步看是这样,死之前他还被震碎了经脉。” “震碎了经脉?这么看来凶手应该是个内力深厚的高手。”沈霜照顺着他的话推断。 张大人点头:“这只是我们初步的推断,具体死因要等仵作验过尸才能确定。” 沈霜照不忍地皱起眉,对方益十分同情与怜悯。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半蹲下。 “沈姑娘……”张大人知道她是城主最心疼的弟子,让她接近死尸若是被城主知道,他怕是要被苛责了。 沈霜照眼睛一热,背对着张大人摇头。她颤抖地伸出手,为方益闭上了眼。 药铺伙计死得这么惨,这让沈霜照更为笃定是陆清容下的手。那个女人的残忍,自己也见识过几分。沈霜照低下头,视线落到面具上,脑海里尽是陆清容邪魅的样子。 张大人问:“沈姑娘可有线索?” 沈霜照站起身,手里还捏着面具:“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昨晚见过戴着同样面具的人,是个女子。至于这面具是否是她丢下的,以及她是否就是杀这伙计的凶手,我并无十足的证据。” 虽然她心里觉得十有□□是陆清容下的手,但这也仅是凭借她的直觉与经验。再说了,同样的面具昨晚街上卖的有许多,说不定是别的人不小心落下的。事关人命,还是谨慎些好,让张大人再调查调查再下结论。 回去的时候,一路上沈霜照都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就连身后有人喊她,她都未反应过来。 “霜照!”桑榆小跑了几步才追上沈霜照。 沈霜照的肩被人拍了一下,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她停下脚步,回神:“桑榆师姐……” “师妹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叫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沈霜照敷衍道:“我……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师父在后面。” 沈霜照回头,果然瞧见沈婉蓉站在不远处。她急忙走过去行礼。 “霜儿,我正想问你,你随张大人去了命案现场,可有寻到什么线索?”沈婉蓉问。 沈霜照垂下头,愣愣地盯着地面,她握紧拳头,心里在犹豫该不该将陆清容的事说出去。 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话,雪青与若蝶面面相觑,疑惑沈霜照这是怎么了。 “霜照,霜照?”桑榆小声提醒道,扯了扯她的衣角,“师父问你话呢,你为何不回答?” 沈霜照摇了摇头,回答得磕磕巴巴:“没……没事。回师父的话,霜儿的确能断定掉落在巷子里的面具我昨晚见过,但是我无法确定这面具的主人是否就是我见到的那人。”想了想,沈霜照还是隐瞒了陆清容的事。她觉得,既然是命案,还是由捕快们去调查为好。 沈霜照点头,走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关切地问道:“我看你脸色很差,一脸倦容,是不是不舒服?” 沈霜照抬眼,对上沈婉蓉温柔的目光:“霜儿没事,只是……只是见到那药铺伙计惨死的样子……”说到这儿,她皱起眉,难过地咬着下唇才勉强克制住泪意。 沈婉蓉瞬间就明白了,她疼惜地抚着沈霜照的背,柔声安慰她。 桑榆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深不可测,冷眼看着沈婉蓉安慰小师妹。 入了夜,内城里除了巡逻的侍卫与侍女,其他人都已歇下。 沈霜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她脑子里一团乱麻,一闭上眼,纠缠着的都是陆清容的事和那死去伙计的惨相。 那个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水澜城出现?听上次青城的侍卫长的话,她也不像是青城的人。还有,若真是她杀了药铺伙计,那药铺老板又去了哪里?她特地来水澜城就为了杀两个人么?会不会还有其他目的? 沈霜照的疑问很多,只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找出一个答案。 后来,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是不多时,她便从梦靥中惊醒。陆清容那双妖魅的眸子与伙计死后还瞪着的眼睛不断出现在她梦中,让她精疲力尽。 沈霜照掀开被子,来不及拭去额上的汗,胡乱穿了衣服便向唐梦璇那里跑去。 “咚咚咚!”沈霜照跑到唐梦璇住的地方,急切地敲着她的房门,手上的铃铛随之铃铃作响,“梦璇师姐,你睡了吗?师姐?” “霜…霜照?”唐梦璇讶异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找我何事?” 沈霜照说:“师姐,我能进去和你聊聊吗?”她虽然不喜欢和人说太多话,但毕竟年纪太小,有些事她仍旧无法淡然处之。例如此刻,她急需找人倾诉。 “什……什么?”唐梦璇气息不稳地问道,她想推开压在她身上的人,却不敢太用力,生怕动作大了会被外边的沈霜照察觉到。在她身上的人不但不买账,反而与她贴得更紧。 桑榆抬起头,勾着眼冲唐梦璇恶劣地笑了笑,压着声音道:“不许,除非你想让小师妹看见她的好师姐们如此亲密地贴在一起。” 借着月光,唐梦璇清楚地看到了桑榆眼里的得意,她愤恨地回瞪。 “师姐?求你了……”沈霜照眉毛拧成一团。 唐梦璇纵使于心不忍,但她很清楚桑榆的威胁并不是在说笑。 “霜照……我今晚身体有些不适,我们明日再聊可好?”唐梦璇找了借口推脱。 沈霜照难掩失落,但终究是不好再说什么,她怏怏地说:“那我不打扰了,师姐你好好休息,霜照先告辞了。” 看着窗户纸上的身影消失,唐梦璇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用力推开桑榆,道:“你可以回去了,我这里不欢迎你。” 桑榆轻笑道:“我若是现在回去,恐怕会在路上和小师妹撞个正着。” “……” “你何必这样瞪着我,其实被霜照瞧见了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跑来与你共枕而眠,并未做其他出格的事。”桑榆说。 唐梦璇难得冷笑:“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我拒绝师妹?她不过是想与我谈心。” 桑榆望向她,幽深的眼眸里暧昧无比:“师父与你的宠爱不能一并被她沈霜照夺了去,得不到师父的垂青我自当是我不够出色,可是你——”桑榆猛地捏住唐梦璇的下巴,“休想再靠近她。” 唐梦璇垂下眼皮,心有戚戚,却没有说什么。桑榆这个人,与她说理也是白费功夫。 沈霜照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一夜,思来想去,决定出城一趟。不知陆清容是否还在水澜城,若是在,她定要将她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会慢慢展开,写慢热的文也好累●● ☆、调查 天际刚刚泛白,沈霜照便独自一人出了内城,全然忘了自己还在禁足期。 沈霜照听闻药铺伙计被杀的晚上,景家正好丢了女儿,两者或许存在联系,所以她便到景家一探究竟。 “叩叩叩……”沈霜照站在景家门外,叩了叩门。现在时辰尚早,住在山水巷的人家许多都未起床,这让她的叩门声更为响亮。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开门的是一个妇人。今早的雾水格外浓重,十米之外的事物都难以看清。隔着白蒙蒙的雾水,妇人还是瞧见了沈霜照手里的剑。瞬间,还未等沈霜照开口说话,妇人的脸色就变得厉害,急忙要关门。 沈霜照讶异于对方的举动,好在她以极快的动作将剑抵在了门缝间。妇人见到从门缝里□□来的剑柄,顾不得锁门,便吓得往屋里跑去。 沈霜照推开门,警觉地穿过院子往屋子里走去。她的前脚刚踏入门槛,一根棍子就向她身上袭来。亏得她反应迅速,往后一弯身,勉强躲过了这一击。 待她起身站直时,只见一个老父手持着棍子仇视地瞪着自己,刚才那个为自己开门的妇人害怕地躲在老父身后——这是景筝的父母。 “你们已经带走了我们的女儿,还想做什么?”景父紧握着棍子,小心翼翼护着身后的妻子,愤恨地质问。 沈霜照一头雾水:“谁?谁带走了你们的女儿?” 躲在景父身后的妇人斥责:“你无须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我认得你手里的剑!”她指着沈霜照手里的剑说,“那天,那个女人也是用与你一样纹路的匕首挟持了筝儿。” 沈霜照心里瞬间就亮堂了,之前自己猜测的没错,的确是那个人。那把匕首是自己的,她清楚地记得那把匕首的外观纹路与自己手里的这把剑是一样的款式。 “两位莫激动,那把匕首的确是我的,但是我与那些人并无任何关系。匕首也是他们从我手上夺去的。”沈霜照试图解释,见两人还是不信,她拿出了进出内城的令牌,“这是进入内城的令牌,我是城主的弟子沈霜照。” “你……你真是城主的弟子?”景父半信半疑,但是放下了大半戒心。 “昨日我随张大人到过李家药铺办过案,两位若是不信,大可找张大人当面对质。”沈霜照想了一下,扔下了手里的剑,“今日前来,我只是想问二位一些问题,好快些侦破药铺杀人案以及景姑娘失踪的案子。” 一番解释之下,景父总算是相信了,他颓然放下木棍,说:“姑娘请坐吧,我与你慢慢说。” “元宵节的那个晚上,筝儿说要去街上逛逛。我们心想元宵节一年才一次,她爱凑热闹便让她去了。后来她也按时回来了,只是她回来后我才关上门就听见有人敲门。一听是两个年轻姑娘的声音,我就开了门。”景父说到这里抚了抚胡子,后悔爬满了他的脸,“开门后,我们两人便闻到了一股香气。” “香气?”沈霜照想起了她与陆清容在丹阳殿第一次交手时的情景,那时候她也嗅到了一阵香气,“可是一种淡淡的冷香?” “没错。一开始我也没放在心上,姑娘家身上有些香气也正常。” 沈霜照一语道破:“那是迷魂香,吸了之后就会全身无力晕厥过去。” 景父后悔无比:“我们寻常人家哪会知道迷魂香?见是两个姑娘,也没多防备。” 沈霜照撇了撇唇角,那可不是寻常的两个姑娘。 景母接着说:“一个戴着孔雀面具,看衣着样子是小姐;另一个也用纱遮了脸,像是丫鬟。她们自称身体不舒服,想进来讨碗水喝,我也就答应了。哪知刚转身关门,那丫鬟就用匕首架在了筝儿的脖子上。我记得,那匕首的纹路样式与你的这把剑一模一样。”所以方才她会以为沈霜照与陆清容是一伙的。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4节 “我们想救筝儿,可惜身上越发使不上劲,眼睁睁地看着筝儿被她们带走。后来我们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景父说,“筝儿就这样不见了,是我没用……” 夫妻俩想到就这么丢了女儿,都不禁落下了泪。 沈霜照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只能说:“我们定会彻查此事,尽力将景姑娘带回来。” 之后,沈霜照回了内城。在景峰院,她正好遇上了桑榆。 “大清早的,小师妹这是从哪儿回来?”桑榆幽幽地靠在门边问。 沈霜照规规矩矩地说了声“师姐好”就打算走开,她并不想回答桑榆的问题。桑榆对她不算差,但她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层不明的纱,这让她无法对待桑榆像对待唐梦璇那般亲密,甚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敌意。 桑榆拦住了她的去路,说:“师父既然罚你禁足,师妹就该听她的话好好在屋里待着,看书识字学女红,哪个都比大清早偷溜出城来得好。毕竟,上次你偷溜出城,非但没有替师父取回长命锁,还弄丢了师父送给你的剑,差点搭上了你的命……” 沈霜照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坚定地说道:“那把剑我迟早会要回来,不劳师姐替我操心。”说完,她略显粗暴地推开桑榆的手,径直穿过拱门走了。 桑榆望着她的背影,收敛了笑意。 接下来几日,沈霜照以报案为由,向沈婉蓉请求去外城三日,沈婉蓉准许了。沈霜照根据在景家得来的消息,在水澜城找了个遍也未寻着陆清容的任何踪影。 三日期限已到,沈霜照如约回了内城。她坐在屋顶上,一个人想着陆清容与凶杀案的事。 沈霜照抖了抖左手,手腕上的铃铛发出铃铃声。她望着银色的铃铛,想到她是在赵越瑶的寝殿第一次见到陆清容,又听侍卫长说陆清容是赵越瑶的贵客,如此看来陆清容身份不低,而且她似乎不是青城的人。 虽然前几日陆清容又在水澜城出现,但是沈霜照断定她也不是水澜城的人。跟在沈婉蓉身边,水澜城有头有脸的人她自然见了不少,从未听说过姓陆的。加上自己这几日在水澜城调查过,城民身边并无类似陆清容这样的人。何况不用想也知道,陆清容这样的妖女,寻常人家怎么养得起? 既非是水澜城的人,也不是青城的人,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陆清容是沙海的人! 再者,陆清容杀了人,还掳走了景筝,她断然不会在水澜城多做逗留。那她是去了青城还是回了沙海?沙海她是不能去了,那惟有去一趟青城才能知晓陆清容的下落。 “我不许!”沈婉蓉愠怒地拒绝了沈霜照的要求,“你不许再出水澜城,更不允许你再踏入青城半步。” 沈霜照还未来得及说清陆清容的事,沈婉蓉就已勃然大怒了。 她跪下,不死心地争辩道:“可是师父,只有出水澜城一趟才有可能能捉到那杀人的凶手。” 沈婉蓉背过身,话里是掩不住的怒意:“我不允许你再私自进入青城。至于药铺的凶杀案,霜儿你与此事的关系到此为止。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我自会派他人去青城调查。” 沈霜照脸上写满了失落,皱着眉不说话。 “你年纪尚小,行事欠周又鲁莽,上次已经在青城惹出了一大是非。我岂能再让你出城?”沈婉蓉被她气得眼睛都红了,“总之,这件事我不会答应的。以后你也休得与我讨论药铺命案的事,这件事交给张大人便是。还有,霜儿我曾警告过你,你若是再敢私自去青城,你我师徒之情,就一刀两断,你可记得?” 沈霜照只剩下愿望落空的难过与失望:“霜儿记得。” “记得就好。没有其他事,你就先退下吧。”沈婉蓉下令。 沈霜照仍旧跪着,似乎还有话要说。雪青向她使了使眼色,让她还是退下吧。沈婉蓉明显情绪不好,这个时候再做反驳就是自己撞刀尖上。沈霜照无奈,只能先退下了。 桑榆见沈霜照垂头丧气地从主殿出来,不禁挖苦道:“没想到,师妹你也有这样惹师父厌的时候啊……” 唐梦璇用手肘支了支桑榆,示意她闭嘴,随即亲昵地上前挽住沈霜照的手:“霜儿别不开心,我做了你爱吃的糕点。走,我带你去吃。” 桑榆无视两人的亲密,她要考虑的还有很多。逞一时口快并不能解决问题。 因为沈婉蓉的反对,沈霜照想要调查陆清容的事便就此断了,张大人派去青城暗地调查的人也迟迟没有消息。 如此,便过了三年。 即便过了三年,沈霜照也从未忘记过陆清容。 她始终提醒自己,若她有机会再遇上那妖女,第一件事就是让她将自己手上恼人的红绳解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speed的地雷( ′▽` )晚安 ☆、牢房 “到岸了……”河上撑船的还是那个老者,他洪亮又绵长的声音在河边回荡,接着将船靠了岸,上岸后伸出手,“姑娘来,我扶你。” 他将船上的人搀扶到了岸上。凌烟将一锭银子塞到老汉手上:“老人家,多谢你将我渡到这里,这锭银子你收下。还请你莫将今日渡我过河的事泄露出去。” 撑船的老人第一次见人给这么多钱,又听了凌烟的话,他顿时有些惶恐,推脱道:“姑娘,老汉我老实本分了一辈子,可不想惹事上身。何况你只坐了一次我的船,也不用给这么多啊。” 凌烟又将银子塞回了老汉的手里,压嗓轻声道:“老人家,这银子你收下。待我离去后,你就当从未见过我这个人。”说完,不等老汉回答,凌烟就疾步离开了。 那撑船的老汉揣着那锭沉甸甸的银子,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想起三年前他也是渡了一位姑娘,结果弄得两城差点生出些事端,如今……又是一位奇奇怪怪的姑娘,只愿不要再出事才好。他独自叹了一口气,将船驶离岸边,又往河上去了。 凌烟是瞒着赵越瑶从青城偷跑出来的,她生怕自己的模样在人群中惹出麻烦,学以前的陆清容,取了块面纱遮了脸。 她进了水澜城,大街上一片热闹。凌烟边走边在心里感慨,水澜城已完全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其实说起来,她也是水澜城的人。自她出生她就在这水澜城里随父母生活,安定的日子到了她五岁的时候才有了改变。 水澜城、青城还有沙海本是一城,三个城邦联合而成。但十余年前发生政变,三城彻底分裂,甚至到了互不来往的地步。凌烟的父亲,也被牵扯到了那场政变中丧了命。自此之后,凌烟被赵越瑶带往青城。直到今日,她才重新踏入水澜城。 凌烟心情忐忑,一是因为她是背着赵越瑶出城的。若是被发现,她倒是好讲,可秋蕊还在荣月轩。万一赵越瑶迁怒于秋蕊,那就糟了,所以她要尽快回去。二是与她此行的目的有关。李家药铺……她要去李家药铺。 经过十余年,凌烟对这城里的环境早就生疏了,根本不记得哪里是哪里。无奈,她只能向路边卖包子的小哥打听:“请问小哥,这城中可有家李家药铺?你可知怎么走吗?” “李家药铺?”卖包子的小哥听了后迟疑了一下,“姑娘为何要去李家药铺?” “我……我只是想去买些药材。”凌烟并未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小哥张着嘴:“容我想想……”不多时,他道,“姑娘往这条街走到底,然后左拐,一直往里走,巷口有个卖糖的摊子,你再问那卖糖的就知道了。” 凌烟感激地道谢,没多想就步履匆匆地朝街尾走去。 卖包子的小哥将热腾腾的包子盖好,鬼头鬼脑地探出脑袋朝远去的凌烟望了望,见她往街尾去了他放心。随即,他对旁边的茶铺老板道:“王大哥,我这摊子劳你帮我照看一会儿,我有事儿出去一趟,不会太久。”说完,他脚下一溜烟儿就跑了。 凌烟按照那小哥告诉她的路线一直走,走到巷口,果然看到了一个卖糖的。她问:“请问老人家,你可知道李家药铺怎么走?” 老人家猛地抬头,凌烟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何人?”老人家沙哑低沉的声音在空巷子里回荡。 凌烟开始觉得隐隐的不对劲,心跳如雷,自己或许是中了什么圈套,她没多想便转身打算离去。哪知没走几步,就被几个捕快团团围住。 “沈姑娘,我们在李家药铺附近抓到了一个可疑的女子。”捕头对沈霜照说。 沈霜照转过身,那张脸上早已褪去原先的稚嫩。三年的时光将她磨砺地更为成熟,也让那张清丽的脸变得更为标致。 “可疑的女子?” “是。方才东城卖包子的小哥来府衙禀报,说是有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一直向他打听李家药铺的事。”三年前,水澜城里多的是同名的李家药铺。可是在李叔那间铺子出了命案后,那些同名的药铺都嫌名字晦气,纷纷改了别名。而今,水澜城里的李家药铺,只剩下那间废弃的店面。“卖包子的小哥觉得那名女子装扮可疑,看起来也不像是本城的人,便到府衙禀报了这件事。之后几个捕快赶去,果然捉到了那名女子。” 沈霜照听到“面纱”两字,心里便震颤不已,连带着脸色都沉了下来。若真是那人……沈霜照想了想,唇角竟勾勒出一丝含蓄的笑容。而后,她的目光不禁落到手腕上的铃铛上,戴了你三年,也是时候摆脱你了。 她对捕头说:“劳烦张捕头带路。” 长到这么大,凌烟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地被人捆绑住。她扭了扭被捆住的手,却只是白费力气。她怒瞪着捕快,说道:“我到底何罪之有?你们不由分说地将我抓起来,究竟想怎么样?”纵然她算是青城的人,那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将她抓起来啊。 为首的捕快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不屑地说:“你鬼鬼祟祟地在那李家药铺附近打转,究竟想做什么?李家药铺自三年前出了命案后就废弃了,那条巷子里其他的店铺人家也都迁走了。你一个姑娘家说是去废弃的药铺买药?不是心里有鬼,就是你和那巷口卖糖的老头一样,是个疯子。” 凌烟大惊,本以为自己扯的慌是最合乎事理的,万万没想到却是弄巧成拙了。 “怎么不说话了?”捕快趾高气昂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蒙着脸肯定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被人这样冤枉侮辱,凌烟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这里不是青城,不会有人给她撑腰出气。 捕快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阵轻轻的铃铛声。捕快抬头,只见沈霜照与张捕头从牢房的楼梯上走了下来。他急忙从椅子上起身,上前弓着身向两人行了礼。 “那女子何在?”沈霜照问,凌烟恰好处于她的视线盲区。 “沈姑娘随我来。”捕快狗腿地带着沈霜照到了凌烟面前。 凌烟抬眼,目光不期地与沈霜照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望着眼前的人,瞳孔急剧收缩,而后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满当当的是讶异与笑意。 沈霜照被那双熟悉的眸子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她伸手揭下那人的面纱,只见那人冲着自己淡淡地笑着。 红唇微启,只听得:“沈霜照,别来无恙。” 同样是在牢房里,只不过这件牢房显得更为恐怖。牢房位于地下,所以屋子里长年没有阳光,就连里面的照明也是靠蜡烛勉强维持。这里潮湿、阴森,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时不时还能听到老鼠的叫声。 “吱……”位于最里面的牢房的铁门被打开,生锈的锁链发出刺耳又难听的声音。 陆清容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手下。她依旧蒙着面纱,比起三年前,她的心狠手辣与妖媚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名男子呈“大”字,四肢连带着脖子被几根铁链牢牢锁住。 见他沉睡着,陆清容便执起火盆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按到了男子的胸膛上。滚烫的烙铁碰到皮肤,立即发出皮肤被灼焦的瘆人的“呲呲”声。 “啊……”男子被胸前的灼痛弄醒,发出痛苦的叫声。 陆清容很满意他的反应,将烙铁扔回了火盆,溅起几丝火花。 男子抬头看她,隔着火盆望去,陆清容的脸像是扭曲了一般,正如她毒辣的心一样。 陆清容扬起头,只拿余光瞟他,讥讽道:“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衣衫褴褛,半张脸都被乱糟糟的胡子和头发盖住了。街上的乞丐都比你体面。” 这男子便是三年前李家药铺的老板李叔。他低下头,并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陆清容悠闲地在牢房里踱步,她走到破旧的小方桌边上,上面放着一小壶酒和一个杯子,大概是看守的人留在这里的。她执起酒壶,往杯子到了半杯酒。 “三年了……将军真是意志力惊人,说到做到,果真没有吐露与‘青龙’有关的一个字。”陆清容拿起斟了酒的酒杯走到男子的面前,“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与你耗下去。不过——” 话音刚落,男子刚才被烙铁烫过的地方生出一阵刺骨的痛意。他朝胸前看,只见陆清容正将杯中的酒液倒在他的伤口上。 昏暗的烛火下,陆清容眼底的笑意甚是诡异邪魅。捏住杯子的两根手指轻轻一松,酒杯便应声落地。 “将军现在这副模样,别说我爹认不出你,即便是你的妻儿,也未必认得出来。”陆清容说。 闻言,男子终于有了反应,铁链晃动,他抬眼,发出的声音如钝刀锯木声一般难听刺耳:“我的家人……你不许动……” 陆清容得意地挑起双眉:“我对他们毫无兴趣,我感兴趣的是‘青龙’的秘密。” 男子说:“你如何让我相信你有我家人的下落?” 陆清容面无表情地望向他,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愿意为了你所谓的下落,特地出城一趟。”她转身打算离开,可走了几步又回头,“倒是你,可千万要活到我将‘下落’带回来的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要胡来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作者君最近都在学车,勉强能隔日更~【大哭= = ☆、名字 别来无恙……沈霜照在心底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她凝视着凌烟那张脸才蓦然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早前猜测的那位。 恍然间,她竟隐隐地感到了一阵低落,好像是自己期盼了许久的愿望落空了一样令人失望。 “沈霜照,你可还记得我?”凌烟的笑容因为沈霜照的失神而变浅了许多。 沈霜照弯起眼睛,将心里那一丝丝失落藏好。她真是疯了,有一瞬间,比起凌烟,她竟更加期待今天遇见的是那个不择手段的妖女。 “自然记得。三年前凌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霜照自然铭记于心。”沈霜照眼神真挚地望着凌烟,随后她才意识到凌烟还被绑着。她对捕快命令道,“快给凌姑娘松绑,她是我的贵客。” 之前还趾高气扬的捕快立刻没了气焰,哆嗦着急忙给凌烟解开了绳子。 沈霜照嫌捕快笨手笨脚,她亲自替凌烟除下了绳子。凌烟正整理衣衫,脚下却不慎地被绊了一下,她毫无防备地就往前倒去。好在沈霜照及时伸出手接住了她往前倾的身子。 凌烟几乎是半个身子都在沈霜照怀里,如此近的距离,她身上的温度与气息都在刺激着沈霜照的感官。沈霜照不由蹙眉,似乎与三年前一样,凌烟周身的气息还是那般温柔,有种令人心神荡漾的魔力。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后,沈霜照脸上就泛起了可疑的红色,她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低下眼眸,躲避着令她尴尬的凌烟。 凌烟自然不会像沈霜照那般敏感羞涩,无论从年纪上还是心理上,她都已是一名成熟的女子。 “今天我身陷囹圄,所幸能遇见你才得以脱身。救命之恩,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谢意。”凌烟对沈霜照说道。 沈霜照带着她出了阴暗的牢房,她望向凌烟,温暖的阳光落在对方的脸上,让凌烟的五官看起来更为柔和清婉。沈霜照定定出神,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移开视线,这才觉着自然些:“凌姑娘言重了。三年前你对我才是真正的救命之恩。当时我有伤在身,若不是你愿意让我藏身,恐怕今时今日,霜照也无机会替你解围。” 和煦的阳光下,微风吹拂起沈霜照的一丝长发,凌烟见她又是一脸严肃认真,不禁生出几分好笑。她伸出手,将沈霜照的那缕发丝拨回耳后,道:“三年过去,你倒是长大了。可脸上为何还是这么冷冰冰的?姑娘家该多笑笑,切莫辜负了你这张俏丽的小脸。” 沈霜照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听意思自己应该多笑笑,可是她不认为现下有什么事是值得她笑的。尽管如此,她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凌烟凝视着她,沈霜照笑容羞涩又腼腆,还掺杂着一丝青涩。这种不算太明媚的笑容,在温暖的春日里,在轻柔的微风下,倒是生出了独特的魅力。凌烟与她四目相对,总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沈霜照这个“刻意又勉强”的笑容。 对方的目不转睛与直白的目光再次触动了沈霜照敏感的心弦,她好不容易露出的笑容僵住了,随即背过身掩盖了自己尴尬的脸色。 “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为好,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沈霜照说。 凌烟淡定自若,收敛了过于露/骨的目光:“好。” “说来凌姑娘会被捕快抓起来,当中有我的一些原因。”沈霜照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凌烟面前。 凌烟端起杯子小嘬了一口茶:“此话怎讲?” “事情是这样的,三年前那条巷子的一家店铺里发生了凶案。对了,我从捕头那里得知,凌姑娘当时在打听李家药铺的事。” “的确如此,我确实是要去李家药铺寻人问事。但听你的意思,似乎是李家药铺出了命案?”凌烟皱起眉,“莫非是那店主与人结仇了?” 沈霜照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店铺里的财物一件没少,凶手不像是冲着钱来的,也不会是情杀。如此看来,最大的可能便是仇杀。可惜的是调查了三年,这方面的线索并不多,也未查清案子。元宵节后的那个早上,店铺的伙计被发现惨死,而那家铺子的掌柜也消失了。” “掌柜消失了?那会不会是那掌柜杀了伙计然后跑了?” 沈霜照当即否认了她的话:“不,相反,那药铺掌柜的也是受害者。我并不能肯定那掌柜是否还活着,可是我能确定他绝非是凶手。因为——”沈霜照的眼神警觉起来,压了压声音,凑近凌烟耳边,“我见过凶手。” 听到李家药铺伙计惨死,老板失踪的消息后,凌烟心底的那丝希望彻底消失了,看来她是白跑了一趟。她脸上闪现沮丧的神情,眼神都黯淡了几分。 “凌姑娘,案情具体细节我就不便透露了。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凌烟借着低落恶劣的心情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你问便是。” 沈霜照的右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摸着左手手腕上的铃铛:“三年前,就是我闯入青城内城的时候,你可见过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蒙着面纱的女子?” “正是。药铺的命案极有可能是那女子所为。所以那些捕快见你蒙着面纱又问起李家药铺,才会误以为你就是那人,从而将你抓了起来。” 说到蒙面的女人,凌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妖孽的陆清容。她道:“我见过她。” “可是姓陆?”沈霜照眸中泛光,掩藏三年的谜团仿佛看到了答案。 “陆清容。”凌烟回答。 沈霜照不由扬起一侧的唇角,原来她叫陆清容。 “陆清容我也只见过一次。那夜你晕倒在我的荣月轩,时间仓促,我慌忙将你藏匿于床底。之后,城主与陆清容一同出现了,陆清容说她给你下了药。”凌烟回忆。 说起下药这事,沈霜照好不容易平息了三年的愤恨又轻易地被勾了起来,不禁咬牙切齿:“那药是迷魂香。” 凌烟:“对,她也这么说。她说她对迷魂香熟悉,能够凭着味道判断我房中有无迷魂香。若是有,那就代表你来过。” 沈霜照眼睛中好似覆了一层疑云,未曾想过在她昏迷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后来如何?” “她曾走到床边,怀疑床附近有古怪。不过,最终她倒是手下留情了。我原以为她这样妖冶残忍的女子定不会放过你,最后倒是我想错了。”凌烟笑着说,“陆清容,她如她的那张脸一样——是一个迷。” 沈霜照觉得不可思议,陆清容着实不像是会三番两次对人手下留情的人:“许是她根本没有发现我。” “并非如此。我与秋蕊将你扶进屋子的时候,身上的衣物沾了你的血,而后城主来了。我来不及换衣裳,只好将外衫脱了藏匿于被褥中。那夜城主走了后,陆清容在我耳边悄声说了句话,她说‘有血腥味的被褥是不能再睡了’。”到现在,凌烟还能清晰地记起当初陆清容说这话时清冷又戏谑满满的样子,太耐人寻味又太诡异。 沈霜照愣愣发呆,幽深的眼眸仿佛将她的内心世界对外封闭起来。 凌烟对陆清容也是满心好奇,她脑海中不断搜寻着与她有关的一切,沉思了一会儿她说:“不过,我与她也就一面之缘。那次会面后,我再也未见过她。你被沈婉蓉派来的人接走后,我便听说她突然地就离开了青城。” 沈霜照听她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地醒悟,陆清容会离开青城定是因为她与自己纠缠的事被赵越瑶发现了。那时她若不走,只会惹出更大的麻烦。呵,沈霜照在心底冷笑一声,陆清容的头脑倒是清楚得很。 “那凌姑娘清楚她的底细吗?” 凌烟摇头:“我只知道她是赵越瑶的贵客,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就连她后来去了哪里,是否还在青城的外城,我也一无所知。” 沈霜照没再说什么,看来也寻不出更加具体的线索了,不过好歹,她知道了妖女的名字——陆清容。 陆清容……沈霜照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又思及对方的样子,竟无端地觉得好笑起来。陆清容的存在,大概是是对“人如其名”这个词最好的反驳。 相比于她,凌烟则显得忧心忡忡:“既然李家药铺的人都不在了,我也该回城了。” 沈霜照心下一沉:“回城?” “正是。我是青城的人,今日会到这里也只是因为想找那家药铺的人打听些事。如今,我的愿望看来是要落空了。”她叹道。 沈霜照急忙接道:“你要探听何事?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凌烟莞尔一笑,做出了一个“多谢你的好意”的表情:“恕我不能向你透露。” 沈霜照耷拉下眉,嘴里说出的话倒显得豁达:“无妨。想必凌姑娘自有打算。不过——”她话锋一转,“快到关城门的时间了,凌姑娘今日怕是回不了城了。” 两城之间虽不至于完全封闭不往来,白日还是会有极少数人到对城去,但是水澜城与青城都有固定关城门的时候。临近傍晚,城门一关,不到第二天开门时间是不会打开的。这是对外敌的第一道防备。 凌烟无奈:“那我只能在此滞留一晚。” 正是这一留,留出了后患。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好累,可是没铺垫不行qaq word中途出了问题,吓得我以为刚写完的一章就没了●●还好,上天待我不薄,都在gtlt ☆、挑衅 “我看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凌烟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说道,“明日清早,我自会到河边找那河上摆渡的老汉载我过河。” 沈霜照说:“我不放心你一人待在这客栈里,我陪你到天亮,然后送你出城去。” 凌烟笑了笑,问:“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么大的人还能丢了不成?” 沈霜照诚实地点头,她还真怕自己回去了,凌烟在这客栈中就丢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独自留宿于此,难免叫人不安心。 “这是不必要的担心。”凌烟笑意不减。 沈霜照固执地摇头,像是做了一个不会改变的决定:“总之,我留下陪你。”其实她可以让几个侍卫留守在门外,可她担心这样反而会招人眼球。若是被人发现凌烟是赵越瑶身边的人,而自己又与她牵扯在一起,无论事情传到内城还是传到赵越瑶耳里,势必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见她如此坚决,凌烟也无话可说。她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望了望沈霜照,断定眼前的人是个生性倔强的主儿。换句话说,就是死心眼儿。 不过——凌烟扬起笑,沈霜照那张漂亮的脸配上这样寡淡固执的性格,一点儿都不让她觉得讨厌。 沈霜照很快就察觉到凌烟在看她,她寡淡冷静的表情在一瞬间就有了裂痕,而那些裂痕中又冒出了几丝羞涩与不知所措来。 凌烟笑意更甚,双眼没有错过沈霜照任何一点的表情变化。这就是了。沈霜照看着成熟冷静,其实她骨子里还是个羞涩的女孩。你多看她两眼,她都能无措地脸红。敲碎她那层淡漠的皮,就能发现她青涩敏感的心,想来也是很有意思。 “你多大了?”凌烟问。 “十八了。”沈霜照将目光转向他处,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也不小了,可有意中人?”说着,凌烟就看见了沈霜照手上的红绳,不等沈霜照回答,她又说道,“一定是有了……” 凌烟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沈霜照回过头,只见对方瞧着自己的左手。她一惊,像是被人发现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急忙将手上的红绳与铃铛用衣袖遮掩起来,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语无伦次道:“不是……这…这与心上人无关。” “你坐下。我无意窥探你的私事,也就那么一问。”凌烟示意她坐下,心下有些惊讶,“你不必如此紧张。我若冒犯了你,还请你原谅。” 沈霜照这才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了,努力平复局部的心情,小声念道:“没事的……”她又觉得自己现在很是尴尬,再与凌烟同处一室她实在难受,说,“凌姑娘,你早些休息。我就在你隔壁房间,若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好。” 沈霜照对她颔首,拿起桌上的剑便走了。 回了自己的房间,沈霜照端坐于小圆桌边,回想方才的境况,既是窘迫又是恼恨。 她一把撸起左手的袖子,银色的铃铛与鲜红的细绳形成更为强烈的视觉冲击。沈霜照眯起眼,此刻这红绳与铃铛分外刺她的眼。若是可以,她真想一刀了了她与这两样东西的关系。 陆清容……沈霜照默念着这三个字,她为何会与这样妖异无常的人扯上关系? 虽说她与陆清容只是在三年前匆匆见过两次,可这对方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她的生活轨迹。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陆清容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在她心中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沈霜照时常会有这样一种感觉,陆清容说不定就躲在遥远的暗处,偷偷地操控着她的命运。而自己手上的这根红绳,就是陆清容将自己变成她提线木偶的那根线。 当然,这也仅仅是沈霜照夸张的猜测。或许陆清容早就把她忘了,那红绳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尽管如此,不能否认的是沈霜照时常会想起陆清容,会想起她的面纱,她的孔雀面具,甚至还记得陆清容身上冷香的味道,还有那年元宵节时,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 越想越困扰,沈霜照干脆闭上眼晃了晃脑袋,想要把陆清容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挥去。 到了半夜,城里突然下起大暴雨来。沈霜照被窗外雨点拍打瓦片的声音所惊醒,她看了看天色,快到时候了。她穿好衣服到了凌烟的房门前。见屋里还有亮光,便轻轻叩了叩门:“凌姑娘?” “霜照?何事?”凌烟也被这倾盆大雨惊醒,就去给沈霜照开了门。 沈霜照明亮的黑眸在幽暗的烛光下也闪着光:“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可是我看这瓢泼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若是雨势还这么大,恐怕今日你是不能回去了。”渡河的时候,老汉的一叶小舟可经不住河上大风大浪的袭击。 凌烟皱紧了双眉,这次来青城真是事事不顺。非但没有寻到李家药铺的人,今日还遇上大风大雨,若是雨势不减小,她都回不了城。推迟一日回城倒是无所谓,她唯恐被赵越瑶发现她不在荣月轩,那样的话,所有的罪责与怒气都会落到秋蕊头上。她不愿秋蕊替她受罪。 “昨日白天天气那么好,谁能料想到现在又下起了大雨。都是春季了,为何还会下这么大的雨?”凌烟依旧拧着眉,轻叹一口气后又颓然坐下。 “凌姑娘,你也别太担心。兴许一会儿雨就停了,到时候我就送你出城去。”沈霜照瞧见她脸上的忧心之色,特意说了几句话安抚她。 凌烟:“但愿吧。” “凌姑娘,时间尚早,你再睡一会儿吧。我要回内城一趟,不过也就小半个时辰的事。我很快就回来,绝不会耽误你回城的时间。”沈霜照是要回去给沈婉蓉请安。自三年前她偷溜去青城,沈婉蓉后来就定下了规矩。除非是有要事出城,否则她每日早上都要向沈婉蓉请安。 凌烟心里七上八下哪里睡得着,她捏了捏鼻梁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叮嘱道:“外面雨大,你回去时一定要小心。其实你也不必为了我特意再赶回来,我可以自己出城去。” 沈霜照摇头:“不行,我会回来。总之,你安心在这里等我就好。” “好。” 沈霜照见她答应,便转身匆匆离去。 沈霜照向客栈的伙计借了斗笠,冒着大雨进了内城。在大风大雨中,斗笠根本不管用,等她回到自己的住所时,浑身几乎湿了个透。 她还没来得及回里屋换身衣服,就见桑榆和唐梦璇坐在那里。 “师……师姐……”沈霜照被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起来。 “霜照,你一个晚上都去哪儿了?也没留句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唐梦璇见她回来,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我……我只是……” 没等她编好谎话,桑榆就插嘴道:“师妹难得会不留口信夜不归宿,这个时候你冒着大雨回来,看来你还记得要给师父请安啊?” 沈霜照冷下脸,三年来桑榆对她的敌意更甚,她也只能选择冷眼以对:“我自然记得。” “师妹夜不归宿,该不会是去会情郎了吧?”桑榆笑道。 唐梦璇对桑榆的挑衅行为颇为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沈霜照冷笑:“会情郎也好,办要事也罢,这都是我自己的事,与桑榆师姐毫无干系。这春寒料峭的,师姐还是回被窝歇息为好。毕竟——”她挑起眉,望向桑榆,“师父只让我去给她请安,有些人连请安的机会都没有。” 谁都听得出来这话是在存心讽刺桑榆,桑榆咬着牙,手都摸到剑柄上了。若不是唐梦璇按住了她,桑榆恐怕早就拔剑指向沈霜照的胸口了。 “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唐梦璇头疼得很,两人一来一回还没完没了了。她拉着桑榆往外走,又对沈霜照说,“霜照你赶紧换身衣服,别着凉了,一会儿记得去师父那儿请安。” 沈霜照闷闷地答应,看都懒得看气急败坏的桑榆一眼。 唐梦璇拽着桑榆一路出了院子,连伞都未来得及撑。出了院子,桑榆用力甩开唐梦璇的手:“她那样羞辱我,你为何要拦我?” 唐梦璇任由她甩开自己,大雨毫不留情地打在她们身上:“霜照可没有要羞辱你的意思,是你自己求她羞辱你!我就不明白了,霜照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三番两次找她麻烦。” 桑榆说:“我就是讨厌她!没理由地讨厌她!从师父带她回来的第一天我就讨厌她!我巴不得她三年前就死在青城,巴不得她被师父逐出师门。” 唐梦璇泫然欲泣,不住地摇头:“你是疯子!” 桑榆倨傲地抬起头,冷漠的表情被掩埋在大雨里。 唐梦璇全身湿透发丝上都在滴水,抛下一句“你别作茧自缚”就走了,剩下桑榆一人在原地淋雨。 桑榆愣了一会儿,眼里的戚戚然,无人能懂。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小陆(′?w?`)快出来 这章我艰难地写了两天qaq ☆、启程 桑榆和唐梦璇走后,沈霜照心口那团被桑榆勾出的火逐渐平息。不久,她心里又开始暗自后悔——不该与大师姐这样针锋相对的。 虽说桑榆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但她并未对自己造成过实际性的伤害。况且,沈霜照记得,小时候桑榆虽然对她没唐梦璇那么亲切,可说到底她仍是护着自己的,尽到了做师姐的责任。后来,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竟让她的态度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沈霜照无声地叹气,觉着改日还是向桑榆道个歉为好。都是同门姐妹,关系闹得太僵对谁都没有好处。她进里屋换下了湿衣裳,还要过一会儿才到向沈婉蓉请安的时辰,一夜未睡好,她便打算在床头靠一会儿。 哪知,她一睡就睡过了头。 到了时辰,沈婉蓉迟迟不见沈霜照过来,心下生疑:“都这个时候了,霜儿为何还不过来?” “城主莫担心。或许是霜儿贪睡,所以误了时辰。”雪青回答。 沈婉蓉凝眉,说:“贪睡?我可不记得霜儿有贪睡的习惯。倒是梦璇,隔三差五就喜欢赖床。” 雪青低下头,识相地不再言语。 沈婉蓉两手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她想起上次不见沈霜照还是在三年前,那一次沈霜照差点丢了命。越想越忐忑,沈婉蓉终于坐不住了,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 雪青与若蝶都被沈婉蓉的动作吓了一跳:“城主……” “不行,我要去霜儿那儿看看。我担心她会出事。” “城主,外边大风大雨,奴婢担心大雨会湿了城主的衣裳,也容易着凉。霜儿那儿,还是让奴婢与若蝶过去一探究竟。”雪青说。 沈婉蓉摆摆手:“不必了,我要亲自过去。” “是……”雪青与若蝶也只能从命,随她往沈霜照的住处走去。 “参见城主。”沈霜照住处的侍女见了沈婉蓉便行礼。 “免了。霜儿呢?” “回城主,霜儿小姐从回来后一直在房里睡觉。”侍女答道。 沈婉蓉听了,更加觉得事情有说不出的古怪。沈霜照向来少眠,都到这个时辰了怎么可能还睡着?她疾步走到沈霜照房门前,先是敲了敲门:“霜儿?霜儿你在吗?” 屋内无人应答,沈婉蓉再也等不住了,推门而入。当她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时,她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霜儿?”沈婉蓉轻轻摇了摇沈霜照,沈霜照紧闭着眼睛,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脸色泛红。 沈婉蓉伸出手,手背刚碰到沈霜照的额头就收了回来。她眼里顿时泛起一片忧色,又摸了摸沈霜照的头发,发现还是半干的,她转问侍女:“霜儿之前有出去过吗?” 侍女紧张地绞起手指:“回城主,沈姑娘之前的确出去过,她……她不慎淋了雨回来,回来后换了一身衣衫就歇下了。”沈霜照之前交待过侍女不能将她凌晨才回来的事泄露出去,但侍女知道又不能欺骗城主,于是她留了个心眼,说了一半真话一半假话。 “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吗?”沈婉蓉掩不住浓浓的怒意,厉声呵斥道,“她发高烧了都没人知道!”她素来将沈霜照看作亲骨肉,怎么忍受得了沈霜照因为侍女的照顾不周而病成这样? 侍女立马跪下,不住地认错求饶。 沈婉蓉心中烦躁,又牵挂着沈霜照的身体,下令立刻让大夫过来。至于这些侍女,过后她再处罚。 凌烟在客栈里无眠等到了天亮,距离沈霜照离开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却还不见她回来。外面的雨虽然小了下来,但还是不断地在下。郊外河水因为大雨而暴涨,恐怕明后日才能退去。凌烟叹息,这样看来,即使今天雨停了她也回不了青城。 如今,既然被滞留于此已成了既定的事实,凌烟倒是对回城的事看开了,着急也没用,惟有耐心等待。她只祈求秋蕊能安然无恙。 除去回城的事,凌烟此刻倒是有些忧心起沈霜照来。都过去这么久了,她怎么还不回来?虽然凌烟并不需要沈霜照回来守着自己,但沈霜照一再承诺她会回来。她也不像是无故失约的人,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想来想去,凌烟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她也不知道沈霜照住哪儿,要不然她就乘着这空档去找她了。 不过,说起沈霜照住哪儿,她倒是想起对方与沈婉蓉的关系。三年前沈霜照在青城与赵越瑶为敌,也险些丧命,结果还不是沈婉蓉出面摆平的?沈霜照是沈婉蓉的弟子,那沈婉蓉定然不会让她出事。如此看来,自己的担心是不必要的。 思及此,凌烟瞬间就定心了。她推开窗,窗外是条河。烟雨蒙蒙,又映衬着白墙黑瓦,美不胜收,凌烟自我安慰,就当是水澜城有意多留她一夜。 不同于多山的青城,水澜城几乎全城都被小河穿过,一派水乡的格调。凌烟伫立于窗边,想起儿时,她也曾随爹娘坐在这小河舟之上,沿河而下,看遍两岸风景。如此物是人非,回忆往事,满目皆忧伤。 沈霜照从梦中醒来,意识还有些胡乱。 “霜儿你醒了?我这就差人去告诉城主。”雪青见她苏醒,大喜。 “雪青姐姐……”沈霜照脑袋昏沉,全身乏力,就连说出的话也是病恹恹的,“我这是怎么了?” 若蝶微笑着对她说:“你淋雨受了风寒。今早,见你迟迟不来请安,城主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她就赶过来了。发现你躺在床上,身上更是烫得厉害。” “淋雨……请安……”沈霜照扶着额,慢慢回忆起了早前的事。 “你现在如何?还难受吗?”若蝶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在退烧了。 沈霜照摇头:“没事,我很好……”她想起凌烟还在等自己回去,刹时大惊,“现在是几时了?” “申时了。” “申时?”都过去这么久了……沈霜照手忙脚乱地从床上挣扎着起来,她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叉子,把凌烟的事全然抛在了脑后。 雪青与若蝶愕然,急忙将她按回床上:“霜儿!你这是怎么了?” “我与人有约,如今都过了时候,我要快些过去。”沈霜照解释,“还请两位姐姐谅解。” 雪青断然拒绝:“不可以。你还病着,外面又下雨,我们怎么能让你冒雨出去?” “可我不能言而无信,兴许人家还在等我。”沈霜照无比自责,早知道她不该睡那一觉的,害得她误了时间。 雪青板起脸,严肃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城主一会儿就会过来,霜儿若是放心不下你的朋友,你自个儿与城主说,让她应许你出城去。” 沈霜照无奈,她又不能向他人透露凌烟的事。何况师父要过来了,她更不能做出令她怀疑的举动。末了,她只能被迫选择向沈婉蓉撒谎。 不同于水澜城的大雨倾盆,沙海的傍晚被落日的余辉笼罩。 陆清容看着书,并用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些东西。 “叩叩叩……”有人敲门。 “何事?”陆清容的笔尖正要落下,听见有人敲门便顿住了,她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似乎是不满有人打扰。 听陆清容的声音不悦,门外的幻红瞬间喉咙一紧,谨慎说道:“小姐,有从青城来的飞鸽传书。” “你拿进来便是。”陆清容说。 见陆清容并无很大的怒意,幻红松了半口气,推门进去,呈上卷成一个小卷的纸条。 陆清容放下毛笔,接过纸条。看后,她沉思良久,幻红站在一边,耐心等着陆清容的话。 “幻红,你今晚吩咐下去,让人准备准备,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去青城。”陆清容说道。 “明日?”幻红讶异,“这么赶?” 陆清容的眼眸转向她,幻红被她瞧得心惊胆战,立刻噤声垂首。 “幻红,你跟着我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点儿都没长进。”陆清容轻轻说道,“而我竟然忍了这么久,还没把你的脑袋拧下来。”最后那句话陆清容说得咬牙切齿,任谁都能听出她的严厉。 “小姐恕罪。”幻红哀求道。 陆清容在心底叹息,对幻红说:“你记住,我不要求你为我赴汤蹈火,但是我希望你能听话。我要的是你无条件的服从,而不是说三道四。” “幻红明白。” “退下吧,别忘了我吩咐的事。”陆清容再一次提醒。 门再次被关上,陆清容将纸条置于烛火之上,纸条被点燃,不多时便化为了灰烬。刚才未来得及落笔的毛笔笔尖在白纸上落下了一滴墨水,氤氲化开,陆清容望着白纸上那黑点显眼若有所思。 有些人,就如这白纸上的黑点一样碍眼,为了让自己舒服些,黑点迟早是要除去的。她垂眸,一把将纸揉成一团,毫不留情地掷入了纸篓。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啦ヽ(〃?〃)? 不知不觉在晋江上写了两年啦,之前看到有人说还记得我的《心深似海》,那是我的第一篇文。很感动,谢谢一直相伴qaq ☆、意外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5节 “既然你身体无碍,那我也安心了。”沈婉蓉从床边起身,“你好生休息,莫要再淋雨。”话落,她便要离去。 沈霜照赶紧喊住了她:“师父,你等等。” “何事?”沈婉蓉停下脚步,回首。 “我这两日身体不适,可否让我免去每日早晨给你请安的事儿。”说完,沈霜照低头紧咬着下唇,避免与沈婉蓉目光交汇,生怕她看出些端倪来。 沈婉蓉笑了笑:“可以。” 沈霜照神情这才稍稍松懈:“霜儿谢过师父。” 沈婉蓉正欲要走,又像是想起什么来,对侍女说道:“你们好好照顾她,别再出什么叉子了。” 两个侍女欠身:“是。” 沈婉蓉走后,屋子里仅剩沈霜照与侍女三人。沈霜照从床上起来:“快去把我的衣服拿来。” 其中一个侍女拦住沈霜照,哀求道:“沈姑娘,算是奴婢求你,这个时候不要再出去了。”沈霜照从来不会这样,这两天是怎么了? 另一个侍女也随之跪下:“沈姑娘你还病着,我们让你出城若是被城主知道了,城主非得砍了我们的脑袋不可。” 沈霜照说:“两位姐姐请起,我真是有要事在身,否则我也不会做出此番令你们为难的事。” “既然沈姑娘知道这事会令奴婢们为难,那还请姑娘你不要再出内城。” 沈霜照无奈,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出门的决定。雨还在下,凌烟应该还是被滞留在客栈。她说:“我答应你们就是了。” “多谢沈姑娘。”两人喜形于色,“我这就去为霜儿准备晚餐。” 沈霜照抿了抿唇,见窗外雨还在下,她躺回床上,望着头顶的床帘出神。雨不停,凌烟就回不去了。 那日夜里,雨总算是停了。不过前几日刚到来的春日暖意早就被这一场大雨冲散了,寒气与湿意在城里肆意地游荡。 沈霜照被两位侍女轮流看守了一天一夜,她寻不着机会溜出去。到了第二日晚上,她实在是坐不住了。 今日白天她听说河水虽有退去,但靠着老汉的一叶小舟仍是过不了河。恐怕要到明日才可渡河。如此说来,凌烟应该还在城内。 沈霜照习惯性地晃了晃左手的铃铛,她今夜一定要出去。 屋子里,只有桌上的一盏烛火陪伴着凌烟,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橙黄的烛光照亮了她半张脸,她目光定定,眼眸里藏进了千丝万缕的思绪。凌烟的确是出了神,所以当她蓦然发现门上倒映着一个人影时,心中被狠狠地惊到了。 “谁?”凌烟提高声音,警觉地问道。 “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凌烟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她起身,替沈霜照开了门。 “霜照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凌烟紧握住沈霜照的手,“前日你一去之后再无消息,我真替你担心。” 沈霜照愣了愣,不由低头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了手上,凌烟她握着自己的手啊…… “为何不说话?”凌烟没有看出沈霜照发愣的原因。 大概是自己刚从外面进来,所以比起自己的手,沈霜照觉得凌烟的手好暖。她手心传来的温度如一股暖流,一直流淌到了自己心里。 “因为一些事耽搁了,也未来得及让人传个信给你,让你担心了。”沈霜照不留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掩饰着自己的那一点不自在。 凌烟也随着她坐下:“你没事就好。说到底,这么晚了你还过来着实没必要。你我只不过萍水相逢一场,你无需为我做这么多。” “三年前我们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凌姑娘还愿意冒险救我。”沈霜照话里的意思很明确,“我做什么只源于我认为该这么做,与他人无关。” 凌烟莞尔,却默而不语,脑中只想到了两个字——固执。眼前的孩子将来若是爱上了谁,恐怕她的爱也会偏执得很。不知这样对对方而言,是福还是祸。 “再等一会儿天就亮了,河水应该退去了,到时我就送你去渡口。”沈霜照也怕凌烟对水澜城不熟,找不到出城的路。所以,她要亲自送她去河边。 凌烟点头:“有劳你了。” 沈霜照勾了勾嘴角表示不客气,漂亮的眉宇间浮着淡淡的笑意。 凌烟目光悠柔地凝视着她,小姑娘笑起来真好看。 很快,两人之间就只剩下沉默。一个喜欢安静,另一个也不爱说话,这倒也不算什么尴尬的事。 天际逐渐泛白,水澜城的城门也开了。为了少惹麻烦,沈霜照带着凌烟早早地就出了城。 兴许是她们来早了,那撑船的老汉还未出现。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老汉打着哈欠懒懒地走来。 “哟,姑娘是你啊。你可来得真早,都赶上我今天的第一趟船了。”老汉冲着凌烟笑,给过他重金的人他自然不会忘。至于沈霜照,他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三年前的事。 他跳到船上,问:“是姑娘一人要过河吗?” “是。” “不是。” 几乎是同时,凌烟与沈霜照回答道。 “究竟是不是啊?”老汉被她俩不同的回答弄糊涂了。 沈霜照轻声对凌烟说:“三年前我去青城的时候听说,青城靠近河边的地方有片树林,那林子里常有歹恶之人出没。你一个人,又不会武功,我怕你吃亏。” “我从青城过来的时候也是独自一人,并未遇上你口中的歹恶之人。或许那只是传言。”凌烟说。 沈霜照偏偏不依,执意要送她到青城才肯罢休。凌烟拗不过她:“好。可是你答应我,若是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听我的。送我到青城城门口你就回水澜城,不得再踏入青城一步。”她可没忘之前沈霜照在青城里生出了多大的事端。 “我答应你。”提起过往的事,沈霜照也是无比后悔。当时年少无知,她确实是做了许多冲动的错事。 老汉解了系在岸边的绳缆,用长长的竹竿将船支离了河岸:“两位坐稳了——”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只有老汉独自唱着歌。 “拐过前面这片芦苇荡就到咯……”老汉声音洪亮。 凌烟小心翼翼地从船上站起身来,望向远处。待到船头拐进芦苇荡时,凌烟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沈霜照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蹙眉疑惑地问:“怎么了?”说着,她作势也要站起来,只是凌烟极快地将她按了回去。 “我看见兰心和雪梅带着大队人马在岸边。”凌烟也蹲下,“他们一定是发现了我出城的事了。” 沈霜照惊惶:“这可如何是好?不如,乘现在我们掉头回水澜城。” 凌烟也是惶恐不已,她否决了沈霜照的建议:“不行。他们早就料定我今日会回城,而且方才他们定是看见我了。我若是回水澜城,只会掀起更大的波澜。赵越瑶或许会借此事挑起争端,到时会牵连一大批人。所以我必须回去。”为了秋蕊,她也得回城。 沈霜照摇头:“你若是回去了,赵越瑶……” “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相信我。”这点凌烟有把握。 “可是……” 凌烟打断她:“没有可是。你答应过我,出了事你要听我的。”她又想了想,“当务之急是把你藏起来,不能让他们看见你。不然,你今日必定会落入赵越瑶手里。上次的事她可一点没忘记。”可是这叶小舟哪有藏身之处? “藏起来?”沈霜照朝四下望了望,然后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河中。 “沈霜照!!”凌烟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沈霜照从水面上露出头来,此时她早已全身湿透:“凌姑娘,很遗憾我不能送你到青城。既然我答应过你要听你的话,那我只能这样做了。”今日的河水分外刺骨,沈霜照强忍住寒意,“你多多保重。待你与那些人离去后,我再回水澜城去。” 凌烟眼眶一热,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惟有不住地点头。 撑船的老汉听了她们的对话,他也瞧见了青城岸边那些拿刀持剑的人,光是那阵势就令人害怕。他又想起那日凌烟给他的那锭银子,心中的恐惧更甚。老汉企图调转船头回水澜城,好远离是非。 沈霜照很快发现了老汉的意图,她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老汉说:“我可不愿与青城的官兵结梁子,你们要是想过河,自个儿游过去吧。” 沈霜照瞪着他,冷声道:“我问你,你究竟载不载她过河?” “不载了,不载了!”老汉固执地回答。 沈霜照冷笑,抽出落在船上的剑,指向老汉:“不载是吗?那留你也没什么用了,不如送你去喂河里的鱼。” 这下老汉吓呆了,突然就认出了沈霜照是三年前传说中刺杀赵越瑶的人。心里认定她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连声求道:“饶命,姑娘饶命啊!” “那你还过河吗?” “过!自然是过的!” 沈霜照这才收回剑:“你好生送这位姑娘过去,我在这儿看着,你若是敢耍花招,我马上要你的命!” 老汉连连点头。 沈霜照躲在芦苇荡边,直到看见凌烟上了岸才安心。但愿凌烟回去后不要出事才好。 沈霜照全身湿透,风一吹她冷得直打哆嗦。原本想等到那老汉返航后她再搭他的船回去,不想老汉把船开得远远的,绕过她自己回城去了。 她气得咬牙切齿,他一定是在报复自己。大概这老头吓得今天都不会出来了。 生气归生气,沈霜照还是不得不考虑现在最为现实的问题——她该怎么回去。 自小在水澜城长大,她的水性不错,可是河这么宽,要一个人游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事,况且这天气还这么冷,她前两天受了风寒身体虚着呢。可是她也不能在这芦苇荡附近待一天吧? 思来想去,沈霜照觉得以她现在的体力,顶多能游到青城的河岸。那就去青城的城外待上一晚,再想办法回城去。那里有树林,好歹可以生个火取暖。 想着,她就朝岸边游去。好不容易上了岸,衣服上的水还未来得及拧干,她就听见了她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我当真是幸运,刚到青城,就捡了只落汤鸡。” 依旧是妩媚戏谑的女声,与三年前一模一样。沈霜照抬头,首先入眼的便是那粉色的面纱。 “沈霜照,别来无恙。”陆清容冲她笑。 沈霜照身上还在不停地滴水,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身体更冷了。 同样的话,怎么从陆清容嘴里说出来,就令人毛骨悚然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眼睛疼 ☆、威胁 陆清容刚进青城,就见兰心和雪梅率领着人马向城外赶去。好奇心驱使下,她与幻红暗自跟了过去。 凌烟被兰心带走后,她正欲离去,却见有人向岸边游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沈霜照。 尽管沈霜照这几年没少惦记陆清容,但是如今当对方真的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反而兴奋不起来。相反地,一阵惊惧袭上心头,她转身就想逃。 陆清容不急也不追,只用余光看向幻红,幻红心领神会,指间“咄”的一声弹出一颗琉璃珠,正好打中了沈霜照的小腿。 “啊……”沈霜照猝不及防地挨了这有力的一击,小腿一抽,整个人向前倒去摔在了地上。 她努力从地上起来,刚抬头,入眼的就是一双镶嵌着金丝花边的绣花鞋。再扬头,望见的则是陆清容闪着光的明眸。 “三年不见,你的胆子倒是变小了不少。”陆清容睥睨着她,语气中难免带了轻蔑,“还是说是你记性变差了,连我都记不起来。” 沈霜照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浑身湿透还趴在地上。她站起身,却将目光转向它处:“我为何要记得你?” 陆清容也不恼,目光饶有兴趣地在沈霜照脸上打转,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攫住沈霜照的左手。 “你做什么?”沈霜照一惊,随即惊恐又不悦地挣扎起来。 陆清容才不管她的不情愿,还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她卷起沈霜照的衣袖,直到看见那枚可爱的银色小铃铛与细细的红绳安然无恙地缠在沈霜照白皙的手臂上,她才略微露出满意的表情。 沈霜照用力一拽,终于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好生将手上的东西用衣袖遮盖好。 陆清容:“看来你还是没有找到能将它解下的方法。” 沈霜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些,不咸不淡地说:“既然今日遇见了你,那也不必我亲自动手。” 陆清容的桃花眼里漾起浅浅的笑:“哦?若事情真如你所说的那样,那方才你又为何见了我就跑?” 沈霜照表情一滞,而后又像是恼羞成怒。原来,自己假装出来的镇定早就破绽百出了。 见她如此,陆清容越发觉得有趣,又道:“我又几时说过我要为你解下铃铛?”她逼近沈霜照,咄咄逼人,“一切只不过你的一厢情愿。” 暌违三年的那种冷香随着陆清容的靠近又悄无声息地飘入沈霜照的鼻子,有一瞬间,她有些恍惚。可沈霜照很快又想起这种冷香可能掺了迷魂香,她立刻清醒过来,远离了陆清容几步。 “那又如何你不愿解下我手上的东西,那我又何须与你多费口舌?”沈霜照心里清楚这里不是水澜城,她又身体不佳,遇上陆清容这样难缠又莫测的妖女,她必须想办法尽早脱身。 “没有我的允许,你以为你走的?了吗?”陆清容反问,“只要我大喊几声,刚走不久的兰心便会发现你。我听说凌烟这几日私自去了水澜城,我就不信此事与你无关。加上三年前的事,新仇旧恨,赵越瑶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沈霜照恨得牙痒痒,在水里冻死也好过被这妖女缠住! “你说,你想怎么样?” 陆清容抚掌:“聪明。三年前,你可否将一把银色的剑落在了青城内城?” “是。”提起那把剑,沈霜照难掩愧疚。若她当初就知晓那剑是师父夫君留给师父的,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弄丢了那把剑,毕竟那是师父对她夫君的唯一念想。 陆清容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疚意,又说:“据我所知,那把剑与长命锁一样都在赵越瑶手里。你帮我一个忙,我就可以将剑还给你。说不定连长命锁,我都可以给你。” 沈霜照嘲讽地笑了笑,不屑道:“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说鬼话的本事我又不是没见识过!” 河边的风小心翼翼地掀起陆清容面纱的一角,沈霜照借此恰好瞧见了陆清容上扬的红色唇角——很美,却让人不由想到了鲜艳的刺玫花,虽然美丽却有刺。 “沈霜照,你瞧瞧你的左手臂。” 听闻此言,沈霜照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掀开衣袖,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颤抖:“陆清容,这是何物?”她的左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黑色的东西,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它沿着经脉一直往前蠕动。 陆清容云淡风轻地回道:“这是一种蛊虫。” “陆清容!”沈霜照再一次见识到了这个女人的恐怖,定是方才她察看自己左手时下的手。她上前揪住陆清容的衣襟,“你是魔鬼。” 陆清容推开她,嫌弃她湿漉漉的衣裳:“我若是你,现在应该跪在我脚下求我才是,而非骂我。毕竟,这种蛊虫会沿着你的血脉一直钻到你的心室之中,最后一点点侵蚀你的心脉,让你绞心而死。前后不过两日。” 沈霜照此刻再也不觉得冷了,额上沁出的冷汗与水混在一起,不住地往下/流。 “你若不想死,就答应我去内城里替我取一样东西。” 沈霜照走投无路,她并不觉得陆清容刚才的话是她危言耸听。陆清容这个人说得出做得到。 “什么东西?” 陆清容勾起得意笑容,眉宇间尽是魅惑,她向沈霜照附耳说了几句。 沈霜照听了之后便摇头:“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 “你确定?” 沈霜照想着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答应。” 陆清容漂亮的眉毛皱了皱,眼眸里浮现出惋惜,就连说出的话都是遗憾得不得了的语气:“那倒是可惜了。你若不答应,那两日之后你就要死了。沈霜照,你说你死就死吧,只是可怜了我的小铃铛要与你陪葬。哎……”她长叹一口气,问幻红,“幻红,你说我的小铃铛可惜不可惜?” 幻红说:“自然是可惜。这铃铛之前陪伴了小姐你十几年,如今若是它要与一个死人相伴,那小姐倒不如现在就将它取下来带走。” 陆清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此话有理。只是过了三年,我忘了该怎么解红绳。不过无碍,将她的手臂砍下来或许更省事。”话落,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幻红手里的剑。 沈霜照觉得眼前闪过一道森冷的银光,下一刻陆清容的剑尖便指到了她的左手臂上,她脸色骤变。 陆清容勾着笑:“沈霜照,你可千万要忍着点。” 这句话沈霜照清楚地记得,三年前陆清容也说过。不同于现在,当时陆清容是要抽出插在她身体里的匕首。那种痛…… “且慢!”沈霜照喝到。 “改变主意了?” 沈霜照神色冷下来:“我知道,即使我不替你取那样东西,你也会胁迫别人替你办这件事。” “正是如此。” “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我又何须白白地搭上自己的性命?”沈霜照苦笑,她终究还是输给了自己的胆怯。 陆清容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答应了?” “我答应了你,你也要履行你的承诺。” “当然。只要你替我取到了我要的东西,我自然会将你体内的蛊虫逼出来,至于你的剑,我也会交还于你。”陆清容说道。 沈霜照舒了一口气:“一言为定。等天黑了我就动手。可是先让我找个地方换身衣服。” 陆清容收回剑,随手一掷就将剑插回了剑鞘:“你随我来。” 沈霜照走在陆清容身后,她心有不甘。如果她在水澜城碰上陆清容,她定会拼尽全力将她捉住。 “陆清容。” 陆清容没有回头,只是侧眼用余光撇了她一眼:“我倒忘了问你,你是如何得知我的名字的?” “……”沈霜照不想回答。 “我猜是凌烟。”陆清容自己给出了回答,随后她又戏谑道,“你这又是何必?既然那么想知道我的名字,三年前当面问我就是了。” 沈霜照:“说到三年前,我倒要问你,你可否去过水澜城?” 陆清容眨了眨眼,淡然道:“没有。” “没有?”沈霜照认定她厚颜无耻,“你敢说你与李家药铺的命案无关?” “什么李家药铺王家药铺的?我一概不知。”陆清容懒懒地回答。 沈霜照气不过,她不会认错人的:“你又敢说景筝的失踪也与你无关?” “什么金针银针?我都快被你弄糊涂了。”陆清容装疯卖傻,“我的确心狠手辣,杀过的人也不计其数。可是水澜城我从未踏入过,你不能因为我杀过人,就把你们水澜城难破的命案都赖到我头上吧?” 沈霜照很想狠狠地反驳她,可是她又找不到十足的证据。毕竟所有的推断都是凭着自己的猜测。 “就算你不承认,我还是认定是你所为。” 陆清容:“小铃铛的声音可比你的喋喋不休好听多了。” 今日,沈霜照淡漠的脾气再次被陆清容挑拨了个透。 作者有话要说:  霜照现在真是一点都不喜欢小陆啊gtlt ☆、利用 “据我所知,今日白天凌烟被赵越瑶的人带回内城之后,就被赵越瑶软禁在荣月轩。而我要的东西就在荣月轩西侧的烟雨阁里。”陆清容对沈霜照说。 沈霜照换上了一身夜行服,长发束起,整个人看起来凌厉了许多。她皱着眉,内心颇为挣扎。 陆清容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拿起茶杯,淡淡地说道:“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蛊虫可不管你。” 沈霜照暗自惆怅,挽起袖子,那黑色的一条已经到了手臂上侧。从早上到现在,自己落入陆清容的圈套仅是短短一瞬间,快到她连事情的始末都来不及捋清楚。 果然,她在狡猾的陆清容面前,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说到底,还是自己经验尚浅。 “你不是赵越瑶的座上宾吗?想要东西你问她讨要就是了,何故还要偷鸡摸狗?” 陆清容嘬了一小口茶,讥笑地说:“座上宾?那是三年前。当年若不是因为你,我岂会与她撕破脸皮?” 沈霜照为之气结:“因为我?当初我是求你与我扯上关系了吗?” “再来讨论这个问题毫无意义。总之,你替我拿到东西就行,其余的你不必插手。”陆清容将幻红的剑放到桌上,“你得手以后就到荣月轩后面的竹林里去,我在那里等你。届时,我会将你的剑与蛊虫的解药一并给你。” “我若是失手了呢?” 陆清容笑意不减,轻描淡写地说:“被猎狗捉住的兔子我可没有兴趣把它救回来。” 沈霜照从未见过这么坏的女人:“你真是狡诈。不管怎么算,吃亏的都不会是你。” “狡兔三窟。聪明的人从来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地步,就算买卖做不成,也不能让自己亏本。”陆清容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之意,“至于你这样纯善的兔子,还是躲在沈婉蓉给你做的窝里好,不然迟早丢了性命。” 沈霜照握住剑,花了十二万分力气才勉强压制下怒意。她脸都黑了,不再去理会陆清容。 陆清容见她怒意无处发泄还要强忍着,笑意更甚:“有趣。” 夜幕渐黑,内城里亮起了灯火,一队队侍卫轮流巡逻着。沈霜照靠着三年前的记忆以及陆清容告诉她烟雨阁的位置,万分谨慎地在内城里穿梭。 沈霜照躲过侍卫的巡逻,潜伏在屋顶上。听见屋子里有声音,她便轻手轻脚地掀开屋顶上的一片瓦,透过小洞望进屋里。 “城主,烟儿求你了,求你放过秋蕊。”凌烟跪在赵越瑶的面前,拽着她的衣角苦苦哀求。秋蕊身上都是血痕,昏迷在地上。 赵越瑶倨傲地站着,神情冷漠,根本不为所动:“烟儿,不知你可否记得,我曾经说过你若是敢离开内城一步,秋蕊就会被杖毙。” “不要!城主我求你,一切都是我的错,秋蕊只是被我逼着向你隐瞒我出城的事。要怪的话你就怪我,莫要迁怒于她。”凌烟听闻“杖毙”两个字,惊得脸色煞白。 赵越瑶冷笑:“我知道于你而言秋蕊比任何人都要重要,惟有对她动手,才能让你真的长记性!” 凌烟不住地摇头,满脸泪水:“城主我求你,饶秋蕊一命……” 赵越瑶冷着脸,不看她一眼。 沈霜照心底一沉,还是第一次看见凌烟如此不冷静的样子。她于心不忍,很想冲进去,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单枪匹马,进去以后不过是自寻死路,白搭上她的一条命。何况,她可没忘记她是来偷东西的。 既然是偷东西,乘着里面的人注意力被分散的时候下手最好。沈霜照硬起心肠,起身沿着屋脊向最左侧的烟雨阁奔去。 烟雨阁是一座两层的藏书阁,想来凌烟这样喜静的人一定常于此读书抚琴。沈霜照从一座屋子的屋脊用力一跃,跳到了烟雨阁二楼的窗外。她站在瓦片上,用手试探性地推了推窗户,窗户一推就开了。 她朝四下警惕地望了望,见并无异样她才开了窗户,借此跃入里面。 烟雨阁的二楼除了书之外还有一张书桌,桌上都是些笔墨纸砚。因为里面没有烛火,沈霜照只能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寻找陆清容要的东西。 “嘭——”门猝不及防地被踢开,随之而来的是举着火把的侍卫。 一切发生得毫无预兆,速度快得沈霜照毫无招架之力。一群侍卫将她层层包围,一把把剑将她架住。 “沈霜照。”兰心望着她,“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还敢再闯青城。” 沈霜照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杖毙。”赵越瑶是铁了心要杀秋蕊,只是侍卫还未来得及将秋蕊带走,就听得门外有人来报。 “城主,属下有要事相报。” “说。” 侍卫单膝跪着:“兰心姑娘方才在烟雨阁捉到了刺客。” “刺客?”赵越瑶疑惑地蹙眉,“可知何许人也?” “据兰心姑娘说,那刺客就是三年前水澜城的沈霜照。” 听闻此言,赵越瑶眸色一冷,而凌烟几乎是六神无主。沈霜照……她不是应该回水澜城了吗? “很好。”赵越瑶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所有人都随我去烟雨阁。” “那秋蕊……”雪梅迟疑道。 赵越瑶眼神锋利地瞥向面容僵硬的凌烟:“把秋蕊与凌烟都带走。”她握住凌烟的下巴,“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光敢私自出城,还敢将沈霜照带进城里来。” 凌烟惊惶地摇头:“我没有……” “没有?即便如此,我就不信她进城与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凌烟颓然倒地,指甲狠狠戳进掌心,事情正朝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演变。 夜晚的竹林里,淡淡的月色下,只见一道绰约的身姿傲然独立于其中。 “小姐。”幻红步履匆匆赶来,气息还有些不稳。 陆清容闻声微微侧首,双手负在身后,出口的声音如这月光一般清冷:“东西拿到了?” 幻红抱着手中裹着布的东西:“请小姐过目。” 陆清容回首,伸手撩开了白布,仔细看了看:“是它。幻红,你将它好生装到我们带来的锦盒里。” “是。”幻红依言,打开长长的锦盒,将东西放了进去。月光虽薄,但是仍旧可以清晰地看出那是一把琴。 “我们走,麒麟他们还在城外等我们。”陆清容说道。 “是。”幻红应道。 她们从荣月轩后面的竹林一直走出了城,到了城外,只见河边靠着一艘遮蓬船,上面还有几个黑衣男子。 “小姐,我们是回城还是在青城留宿一夜?” 陆清容说:“不能留宿。出了青城就不能再进去了。为了避免被赵越瑶发现,我们沿河往西走,虽然绕了远路,但可以不用再进入青城。等到了青门关附近,我们再下船改走陆路回城。” “请小姐上船吧,外边露水重。”麒麟说。 几人上了船,麒麟与另外两个男子便在船外划桨望风。 “你若有话就说出来,不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陆清容对幻红说。 幻红憋了一肚子的疑问,终于有了宣泄的机会,那她就不客气了:“小姐之前明明是让沈霜照替你取琴的,为何后来又让我去了呢?” 陆清容不疾不徐地说:“我从头至尾都未曾指望沈霜照能替我取到东西,她不过是我的一枚棋子罢了。” “棋子?”幻红更加疑惑。 “我问你,你觉得凭着沈霜照的本事,她有多少把握能取到琴并且安然无恙地交到我手上?” “这……青城守卫森严,即便是由您亲自出手,能不引起风波也极为困难……” 陆清容笑了笑:“所以,更别提沈霜照了。姑且我算她有五成的几率能替我办到此事,那反过来说,她仍有五成的几率会失败。” 幻红仍是云里雾里。 “与其去期盼那五成能成功的机会,倒不如让她彻底暴露来得容易。我们来得正是时候,赶上凌烟触怒了赵越瑶。这时若被赵越瑶发现沈霜照又闯入了荣月轩,她必定勃然大怒,自然会将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沈霜照与凌烟身上。”事情也如她所料,沈霜照在烟雨阁被人捉了个现行之后,赵越瑶就迫不及待地带人前往烟雨阁。 “这算是声东击西吗?” 陆清容:“某种程度上是。荣月轩原本守卫就不多,这样一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一个大胆的刺客所吸引,哪里还会有人去关注荣月轩最东边的书房里放着的一把破琴?” 幻红反应过来:“小姐算准了沈霜照会被赵越瑶的人捉住,所以方才我去东侧的书房取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我们也因此如入无人之境,能顺利地出城。” “不错。”陆清容垂下眼眸,望着杯中被泡开的茶叶。 “那沈霜照……”幻红想到她,心里一阵同情,竟被陆清容如此利用,现在估计一只脚已经踏入火坑了。 陆清容叹了叹气,既像是惋惜又像是同情地说道:“她呀……如今估计是有苦说不出。赵越瑶可不管她是为人所逼还是自己要进来,光是想到沈霜照在沈婉蓉心中的地位,赵越瑶就想将她挫骨扬灰。” 幻红咽了咽口水,难掩内心的惊恐,再一次见识到了陆清容的心狠手辣:“那——沈霜照万一将小姐你抖露出去,我怕我们会被赵越瑶的人半路堵截。” 陆清容似在笑她杞人忧天:“恐怕沈霜照没这个机会了。你还记得我在她身体里放了蛊虫吗?其实那并不是蛊虫,只是一种药罢了。会随着时间的变化慢慢向她的喉咙移动,让她失声。算了算时间,在沈霜照被捉住之前,药效就发作了。没有我的解药,就算能活下来,这辈子她也只能是个哑巴。” 她顿了顿,又接道:“何况,退一步说她若真的将我的事告诉了赵越瑶,赵越瑶会信吗?我陆清容费尽心机,只是为了要凌烟的一把破琴?” 之前陆清容还在为如何拿到凌烟的琴而犯愁,哪知她会在河边偶遇沈霜照。既然如此,就当是上天做了顺水人情,她不好好利用一把沈霜照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小姐又如何知道沈霜照会被赵越瑶的人逮个正着?” 陆清容倒了一杯茶,月光从船外照进里面,她一侧的脸被月光衬得更为妖魅,眼眸里亮晶晶的,她嫣然一笑:“我是陆清容啊。” 幻红:“……” 作者有话要说:  沈霜照不蠢……相信我tt ☆、逼迫 “怎么就说你胆子大呢?”兰心看着沈霜照讥讽道,“三年前敢独自闯入城主的寝殿,那次算你命大,城主愿意饶你一命;可是如今……纵然沈婉蓉出面,城主也不会手下留情。” 沈霜照表情了了,此刻倒也不再惊慌,淡定自若地看着兰心。 “你真是一点都不怕……”兰心厌恶她了然的眼神,“别以为有沈婉蓉给你撑腰,你就可以有恃无恐,甚至不把我们城主放在眼里。” 沈霜照只是笑了笑,她从未仗着沈婉蓉的势力为所欲为。三年前她想从赵越瑶手里取回师父的长命锁,好作为师父生辰礼物。她承认那次是她考虑不周,把事情想简单了。可除此之外,她在水澜城向来过得很平静,也极少参与勾心斗角的纷争。 至于这次,思及此,她又恼恨起来。又是陆清容。上次的事,也与陆清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这次你又想搞什么鬼?”兰心的目光严厉起来,质问着沈霜照。 沈霜照无畏地抬着头,她无视兰心的话,心里却将陆清容扎了千百刀。她会说不出话,定是陆清容搞的鬼。 还有,在进入烟雨阁之前,她再三确认过周围是否有人。当时除了几个走动的侍女和侍卫以外,一切都很正常。而她刚到屋子里后,突然间就冒出了这么多人将她抓住,当中肯定有古怪。 她能想到的答案就是他们早已知道自己会去烟雨阁,所以提前在里面做了埋伏。可是兰心等人为何会知道此事? 她会去烟雨阁,也是受陆清容指使。短短时间内,这事除了她只有陆清容与她的手下知道。如此说来,唯一的解释便是兰心是陆清容安插在青城里的眼线。 陆清容要让自己偷凌烟的那把琴大概也是糊弄她的,烟雨阁里也没有陆清容说的东西,而且她实在想不通一把旧琴对陆清容有何用处。 至于陆清容为何要这么做,要么就是她利用自己帮助达到她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要么就是她纯粹是在戏弄自己! 戏弄……光是想到这两个字沈霜照就恨透了陆清容。也不知为何,只要遇上了阴险手辣的陆清容,对方就能用各种手段把她耍得团团转。 到如今,沈霜照唯一确定的是陆清容这个女人的话真是一个字都不能信,不然迟早她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说是吗?”兰心抽出剑指向她,“你信不信我在你脸上划几刀?到时候你这张如花的小脸蛋可要毁了。” 沈霜照轻蔑地瞪着她,心里唾弃兰心明明与陆清容暗自勾结,还在这里假模假样地装赵越瑶的狗。 大概是心虚,兰心被她盯得不自然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手中的剑还未来得及落下,就听见了赵越瑶的声音。 “住手!” 沈霜照循声向门处看去,只见赵越瑶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凌烟被两个侍女一同带了过来。凌烟被人带回去后果然出了事。 而凌烟看着穿着黑色夜行服的沈霜照除了惊讶便是说不上来的恼意,明明让她回城的,她为何还要进城来,还是这副打扮? 赵越瑶走到沈霜照跟前,看着她那张脸不禁皱眉:“据说在三个弟子中,沈婉蓉最疼爱的是你。”说着她捏住沈霜照的下巴,勾着唇冷笑,“之前我还未仔细瞧过你这张脸,现在看来眉宇间竟有几分像楚行之。难怪她会对你宠爱有加。” 楚行之?沈霜照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但她听师父提起过,就听见过那么一次。还是几年前,她在主殿偷听雪青与师父说起那把剑的事,师父提到“行之”这两个字。当时她没注意,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师父的夫君的名字。 “城主,沈霜照到现在都不愿说一句话。”兰心说。 赵越瑶松开手,沈霜照白皙的脸蛋上留下了几根手指印:“她说不说话无所谓,我也有的是方法让她说话。雪梅,把烟儿带过来——” 凌烟被雪梅带了过来,她望着沈霜照,眼神复杂。之前她只担心雪梅,现在赵越瑶又多了一个筹码。她与沈霜照虽然不算是深交,可她无法将沈霜照的生死置之度外。 “方才你求我饶秋蕊一命,原本我是铁了心要她死,但是我改变主意了。”赵越瑶说。 秋蕊的事有了转机,可凌烟却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地拽着自己的衣角,等待着赵越瑶的话。 赵越瑶抽出剑,沈霜照眼尖,一下就认出了那是几年前师父赠与她的那把剑。 “烟儿,我给你两个选择——秋蕊与沈霜照只能活一人,你选择留谁的命?” 沈霜照与凌烟听了之后不约而同地睁圆了眼睛,两人目光交汇。沈霜照黑亮的眼眸坦然地凝视着她,眼神专注却无恐惧。倒是凌烟率先移开了视线。她垂首,嘴唇颤抖着,她是决定者,所以无法像沈霜照那般平静无波。 赵越瑶漠然看着她:“为何你会犹豫?秋蕊自小伴在你左右,她对你有忠诚的主仆之情,也有真心的姐妹之情。若论现今这世上谁对你最为上心,毫无疑问便是秋蕊。” 凌烟眼皮一抬一合间,一滴清泪便落了下来。 “沈霜照与你有何交情?你虽不曾承认,可我很清楚,三年前她能躲过侍卫的搜索,还不是你在背后将她藏了起来?至于你前几天去了水澜城,我想与她也脱不了干系。不过,我倒是未曾想到,秋蕊在你心中竟比不过她。”赵越瑶语气不善,句句都在嘲讽凌烟,“生死关头,你还在犹豫。秋蕊啊,我真是替你感到心寒。” “够了……”凌烟打断她,“我与秋蕊怎样,无需城主评论。” 赵越瑶打量着手中的剑,问:“如何?” 凌烟看了看昏厥的秋蕊,又望向沈霜照。沈霜照从凌烟琥珀色的眼睛中看到了歉意与内疚,她向凌烟露出淡淡的笑容。凌烟选择秋蕊在情理之中,而她与凌烟并无过多的交情。 再者,凌烟又何须对自己感到抱歉呢?她若知道早前自己为了偷生,答应了陆清容来偷她爹娘留给她的琴,或许就不会如此愧疚了。可惜现下自己不能言语,否则她就将此事告诉凌烟了。她今日落到这种地步,全是她咎由自取。 “秋蕊与我情同姐妹,我不能致她于不顾。”凌烟强压下心中的震荡,缓缓道。 赵越瑶吃定了凌烟会保秋蕊,听她口出此言也并不惊讶:“好,既然如此,那你就把这把剑刺进沈霜照的胸口。” 闻言,在场的人都被惊到了。城主向来宠爱凌烟,今日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沈霜照也是心头一颤,纵然自己是个刺客,她一刀杀了自己便是,为何还要如此麻烦?听她之前的话,她会对自己这般厌恶,似乎与师父有莫大的关系。她们两人莫非有极大的过节? “不……”凌烟只是个弱女子,连鸡都没杀过,让她杀人她怎么招架的住?她吓得步步后退,转身就想逃。 赵越瑶一把抓住她,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她凑到凌烟耳边:“你若是敢逃,秋蕊也休想活命。” “不要……城主我求你,我不会杀人……”凌烟快崩溃了,不住地摇头,满脸泪水,“你放过我吧……” 赵越瑶掰开凌烟的手,将剑放到她手里,然后用自己的手把住她的手:“那好,烟儿说不杀人我们就不杀人。我教你,怎么样用剑……”说着,她把着凌烟的手举起了剑,用剑尖指向沈霜照。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6节 “不要……”凌烟想挣脱赵越瑶,可赵越瑶将她牢牢地禁锢住,不留给她任何转圜的余地。 沈霜照的脸色开始发白,她不知道赵越瑶要对她做什么,心里仍然难免恐惧。侍卫将她按得死死的,她毫无逃脱的机会。甚至,因为陆清容的药,她连反抗的话都说不出来。 赵越瑶把住凌烟的手,剑尖抵在了沈霜照的脸上:“我最恨楚行之,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人我同样不能容忍。所以……你这张脸……” 凌烟还未反应过来,赵越瑶一用力,就见沈霜照的左脸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沈霜照一开始并未感到痛意,只是觉得有热热的液体从她脸上流下。直到她看到低落在衣裳上的鲜血她才知晓发生了什么。 随后,赵越瑶又在她右脸上划了几刀,瞬间沈霜照满脸鲜血。痛意逐渐汇聚起来,她呲着牙,脸上火辣辣地疼。 “啊……”凌烟看着满脸血的沈霜照,失控地尖叫起来,末了她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晕倒在赵越瑶怀里。 赵越瑶扶住凌烟瘫软的身子:“把沈霜照带下去,关入大牢。” “城主,那……那可要通知沈婉蓉人在我们这里?”兰心问。 赵越瑶说:“不必了,我倒要看看沈婉蓉多久才能发现她的好徒弟在我手上。”这一次,她非要把她逼来见自己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情节……下下章开始可以见面黏在一块儿了 有很多波折,可还是想按自己的想法将这篇文写完 还有,陆并不是渣也不冷血啊?﹏? ☆、搭救 “天色都这么晚了,沈姑娘迟迟不归,可是出事了?”天色渐暗,清霜殿的两个侍女又开始担心起来。 “沈姑娘之前说是与友人有约,也不知是哪个友人能让她待这么久?”侍女南燕急得直跺脚,“也都怪我们,不该轻信她的话。” 当时沈霜照见她们不让她出城,就改说要去唐梦璇那里串门。南燕跟着她,见她往梦林院的方向去了也没多想。后来她们在路上遇见刚刚回内城的唐梦璇,得知沈霜照根本没去梦林院。这下她们才意识到沈霜照定是打着幌子又出城去了。 晓桃说:“这事儿不能拖,我们再去梦林院问问可见过沈姑娘。” 两人急匆匆地赶往梦林院,在半路上遇到了桑榆。 “你们俩这么急是要去哪儿?”桑榆认出她们是沈霜照的侍女,便叫住了她们。 南燕与晓桃自然知道近几年桑榆与沈霜照的关系不佳,被桑榆这么一叫心里更加害怕。 “回桑姑娘,我们要去问唐姑娘一些事。”南燕战战兢兢地说。 桑榆疑惑:“你们清霜殿的人要问梦璇事情,八成与小师妹有关。”她见两人脸色一变,觉得八成是沈霜照出了事,“听说小师妹这两日身体抱恙,我这个做师姐的都未去探望过,情理上说不过去。不如就乘现在,我随你们去清霜殿……” 她话音未落,南燕与晓桃就双双跪下:“桑姑娘,沈姑娘到现在还未归来,我们担心她出了事。” “此话怎讲?”桑榆问。 南燕与晓桃对桑榆说了实话。 桑榆想了想:“也许是小师妹与友人有要事相约,所以才延误了回来的时辰。你们莫担心,我会派人去外城打听她的消息。你俩先回去,说不定师妹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奴婢谢过桑姑娘。” 桑榆笑了笑:“我是师姐,应该的。对了——”她又嘱咐道,“小师妹未归的事你们莫要对他人泄露,否则万一传到师父耳朵里,受罚的还不是你们?” 晓桃连连点头:“桑姑娘说的是,奴婢这就回清霜殿去等沈姑娘回来。桑姑娘这里若是有了消息,还劳烦你派人通知我俩一声。” “这是自然,你们回去吧。”桑榆满口答应。 两人对桑榆万分感激,道了谢了回去了。没走几步又碰上了唐梦璇,唐梦璇奇怪,望着她们匆匆离去的背影,问桑榆:“霜照的人今天怎么老往这边跑?” 桑榆说:“没什么,不过是怕师妹贪玩跑出城去,特意来拜托我多留心她而已。” “霜照才不会贪玩……” “你说够了没有?”桑榆立刻露出不悦。 唐梦璇想着她或许还在计较前两天霜照与她顶嘴的事,也无意惹她生气,只得扯开话题:“好了,你的风寒好了吗?”上次桑榆也淋了雨感染了风寒,唐梦璇一直惦记着她。 “嗯。”桑榆闷闷地应道。 “那我就放心了。该吃晚饭了,我们走吧。” 桑榆被她拽着走倒也没说什么,心里又想到沈霜照,不禁冷笑,别回来了,你最好这辈子都别回来! “啧啧啧……”赵越瑶来到牢里,看着沈霜照的沾满血的脸感叹,“本来好好的一张脸变成这样,别说是我了,哪怕是沈婉蓉都认不出这是她最疼爱的小徒弟。” 沈霜照被紧紧捆住,整个人被吊着,浑身是血迹斑斑的伤。她被折磨得毫无力气,听到赵越瑶的声音,也只是勉强地抬头瞟了她一眼。 “你不光胆子大,就连本事也不小。”赵越瑶嫌恶地用狱卒的剑挑起沈霜照的下巴,“沈婉蓉对你疼爱也是正常,毕竟十几年师徒的情分在那儿,加上你这张脸……若不是当年楚行之的孽种死了,我还真以为你就是她。可令我想不通的是凌烟当年与你不相识,她竟会冒着风险救你。昨夜为了你的命,她更是左右为难。沈霜照,你真是手段高明啊。” 沈霜照半睁着眼,被迫抬着头。心里早已嘲笑了赵越瑶千百遍。像赵越瑶这般手段残忍、冷酷无情的人,就不该得到任何的爱。凌烟留在她身边,倒是苦了凌烟。 “我不知道你是真哑巴了还是装模作样,不过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会放过你。现在我暂且留着你的命,我要让沈婉蓉亲眼看着她最心疼的弟子,是怎样慢慢死去的。”赵越瑶说得残忍又阴冷,“这都过了一夜了,你的好师父竟然还未发现你不见了……” 沈霜照觉得自己也算是自作自受,为了凌烟的事特意在沈婉蓉那里讨要了几天的假期,却没想到她会遭遇上这样的境况。但是师父不发现也好,若她知道自己又来了青城,定会怒不可遏。师父也曾说过,如果她再私自出城,她们的师徒情分就断了。而且若要救她,两城之间势必会爆发冲突,她不要百姓因她而死。 “无妨……她总会发现的。”赵越瑶的话表面上像是在安慰她,“她越晚发现,我就能折磨你越久。” 沈霜照感叹,青城不是个好地儿,至少于她而言是这样。也怪她自己,三年前冲动鲁莽,一着不慎误入青城,才会与陆清容赵越瑶这样心如蛇蝎的女人纠缠不清。与她们相比,自己简直太稚嫩了,致使自己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 “给我好好看着她,别让她一不小心死了。”赵越瑶冷声对狱卒说。 赵越瑶走后,沈霜照又无力地垂下头,除了身上的伤口肆意作疼,身体似乎又开始发烫。脑袋昏昏沉沉的,就连视线都逐渐变得模糊。大概命中注定有此劫,她躲不过就真的躲不过了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霜照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从梦中醒来,只见一个牢头打扮的人在自己面前。 “沈姑娘?”那人轻声叫她。 沈霜照疑惑地看着他,想了半天没想起他是谁。 牢头说:“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三年前在城外的河边,多亏你替我挡了陆清容那一剑,我才得以活命。”他本是内城里的侍卫长,三年前那次变乱后他就被降了职,到了这牢里做牢头。 沈霜照听了他的话才想起确有此事,她点点头。 “昨夜听人说你被抓了进来,我心中颇为挣扎。你虽是城主的阶下囚,可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当他看到沈霜照满脸血痕,很是惋惜,好好的一张脸就这么毁了,“若非是你,我如今恐怕也不能安然活于世上。今日赶上时候了,我自然要还你这份救命之情。” “牢里今儿又死了两个人,你们赶紧把死尸运出城去,免得到时候都发臭了。”牢头对两个狱卒说。 “是是是!”两个狱卒正偷懒喝酒,被牢头这么一喝心里甚是惊慌。 狱卒将两具裹着草席的尸体抬到了车上,随后让人运出了内城。狱卒抬完尸体回到牢里,看了一眼被吊着垂着头的沈霜照,不禁感叹:“多好的一个姑娘,何苦要得罪城主?沦落至此,也是可怜……哎……”两人叹息着,又去喝酒了。 城外,牢头将沈霜照扶下了车:“沈姑娘,这是一些食物和银两,你骑着马往西走,最好走出青城。死囚代替你的事迟早会被发现,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近期内不要再回青城,否则定会被城主的人捉住。” 沈霜照明了地点头,对他抱拳感谢。 “其实你出了青门关,那附近有一条河,你顺着河往东走水路,虽要多费上些时日,但应该也能回水澜城。至于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运气了。”牢头说,“我也只能帮你至此,往后还要你自己多加保重。”他也是为了还那份恩情。 沈霜照与他作别,硬撑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上了马,一扬鞭子,马就绝尘而去。 牢头呼出一口气,停留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沈霜照马不停蹄地赶路,到了第二日早晨总算是看到了青门关。可此时,她已经精疲力尽,身上伤口的疼痛与高烧更是将她折磨得几近晕厥。 青门关外便是沙漠,太阳早已升起,周遭的温度因为沙子的缘故升得特别快。沈霜照骑着马,头上戴着的斗笠遮住了她被划伤的脸。 河……牢头说这附近有河,只要找到了河,她就有希望回水澜城。 她一夹马腹,马儿往前走了几步。沈霜照四下寻找着河的踪迹,可是随着日头更甚,她身体的不适也愈发严重。 周围被黄沙所包围,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确是如此,沈霜照只感到头顶的烈日不停地打着转,她眨着眼,最终仍是支撑不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彻底晕厥在地上。 “小姐,子秦早已在青门关外备好了车马,就等你过去了。”麒麟说。 “知道了。”陆清容在船上闭着眼假寐,再过不久船就能靠岸了。 上了岸,子秦与几人牵着马与骆驼早已等候多时。陆清容上了马,几人就一同离开。 他们还没走多少路,带头的麒麟便停了下来。陆清容疑惑,问:“何事?” “前边有一匹马,看样子似乎是有人在附近。”麒麟回道。 陆清容提高了警惕:“麒麟,你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心提防埋伏。” “是。”麒麟拔出剑,从马上跳下。他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便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沈霜照。他用剑小心翼翼地挑开沈霜照的斗笠,当他看到她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的时候,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小姐,看起来那匹马是那身负重伤的女子的。那女子倒在地上,尚有一丝气息。你看我们是否……”麒麟回来向陆清容禀报。 陆清容往前望去,只看得到残破的黑衣:“别多管闲事,我们还是赶快回沙海去。” “是。”麒麟听她这么说也只能答应。 几人又继续向前赶路,陆清容路过沈霜照身边时,并未多留心。正当她的马快要将沈霜照甩在后面时,陆清容听到了极为微弱的铃铛声,微弱到让她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且慢!”陆清容说道,她停下了马,朝四下看了看,最终将视线停留在地上的人身上。她跃下马,走近那人,还未看清她是谁,就被反着光的东西晃了眼睛。 陆清容半蹲下,执起那人的手,只看见那银质的铃铛在阳光下闪着光。熟悉的红绳,熟悉的铃铛……她又用手将那人的脸转了过来——却不再是她熟悉的脸…… 幻红走过来,大吃一惊:“这……这不是沈霜照吗?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陆清容望着沈霜照的脸蹙眉,她眼里有情绪在波动,说:“带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攒人品 ☆、容貌 从青门关回到沙海城,脚力快的也要一天半,可是陆清容等人在傍晚时分便已赶回了沙海。 “属下不知少主回城,有失远迎。”子修说。 陆清容骑着马到了内城的门口,她从马上跃下,没看他一眼就径直往里走:“无碍。” “少主舟车劳顿,属下这就让人准备晚膳……”他话音未落,陆清容就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子修一惊,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吓得低下了头:“少主……” 陆清容顿了一会儿,说:“晚膳不急,一会儿你让葛大夫到我那儿找我。” “是。”子修虽然心存疑惑,可仍不敢多问。 “麒麟,你和子秦把她带到偏院。”陆清容回首,以一种深不可测的目光瞧了瞧沈霜照。 麒麟应允,看着几乎瞧不出原来面目的沈霜照,心里只觉得好奇。也不知这姑娘是何许人也,能让陆清容出手相救。 景筝正坐在自己屋子里专心致志地刺绣,突然听得一阵喧闹声从院中传来,她伸首朝外面望了望,只见幻红与子秦麒麟以及几个侍女朝东边的屋子过去了。 平常就她一人住在这偏院,很少有人过来。如今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她倒有些不安。想着,景筝便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走出了门。 她出门走到院子里,子秦与麒麟恰好进了东面的房间。她眼睛光顾着看两人进那房间是所为何事了,一时不察撞到了幻红。 “对……对不起……”见是幻红,景筝心生惧意,怯怯懦懦地向她道歉。 幻红瞪了她一眼,冷哼道:“你出来看什么热闹?” 景筝只是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既是委屈又是害怕。 “一会儿小姐要过来,你切莫乱跑,别误了小姐的事。”幻红严厉地说道。 “我……我知道……”景筝答应。 幻红不屑地一拂袖子不再管她,往东面的屋子走去。现在想来还真是有些后悔三年前将景筝带回沙海。如此胆怯心软的人,对她,对陆清容而言都毫无用处,当初在水澜城倒不如一剑杀了她来得省事。 幻红走后,景筝又回了房。尽管如此,她仍将窗子开了一道儿小缝儿,借着傍晚落日的余晖悄悄留意着东面屋子的情况。 幻红进到那间屋子后不久,景筝就见陆清容与葛大夫一同过来了,葛大夫还背着他的药箱,他们同样进了那间屋子。 没过多久,景筝又见侍女从屋中匆匆出来,随后拿了什么东西又回了东面房间,以后屋中就传来了女子痛苦的尖叫声,景筝顿时被吓得不敢动弹。 “葛大夫,你看看她的伤。”陆清容凝视着床上的人,深邃的眼眸里倒映出沈霜照被毁掉的面容,“在回来的路上我给她身上的伤口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 葛大夫察看了沈霜照的伤,说:“回少主,这位姑娘身上的伤看起来虽然重,但是都能医治。多疗养一些日子,定能痊愈。” “那她脸上的伤又如何?”陆清容看起来毫无波澜,目光却依然停留在沈霜照身上。 葛大夫摇头:“这位姑娘脸上的伤口太深,还被人下了石融散,有些皮肉早已溃烂甚至都被剜去,加上伤口已有些时日,纵然属下用上好的药材医治,恐怕这位姑娘的脸仍是难免毁容之祸。” “葛大夫,你是我沙海最好的大夫,若你都不能将她医治好,可否就能断定她的脸的确是无法挽救了?”陆清容语气淡淡,所有的表情几乎都被那层薄薄的面纱遮住。 “这……”葛大夫抚着胡须,欲言又止。 陆清容听出他的迟疑,转过身面对着他:“但凡有一丝能挽留的可能,都请葛大夫无保留地告诉我。” 陆清容难得用这样谦卑的语气对人说话,葛大夫显得有些惶恐,他跪下:“若论起沙海里医术最厉害的人,绝非是属下。少主虽然擅长于用毒,可在医术方面的造诣也丝毫不逊于别人。” 陆清容:“恭维的话你少说。你是长者前辈,在经验阅历方面我是不及你的,就如现在,我不知还有何办法救她这张脸,可在你这里却留有一丝希望。” “无垠水。”葛大夫说,“若是用好了,无垠水能让皮肉快速长出来,也能让新生的皮肉与旧的皮肉迅速粘合。一般而言,短短几日便能让她的容貌恢复如初。” “代价呢?”恐怕这才是关键。 “在用无垠水之前必须清洗脸上的伤口,并且将腐烂的皮肉尽数剜去。”痛苦可想而知,葛大夫解释道,“无垠水性烈,滴入伤口后又痒又疼,如有火在烧,此般痛苦持续时间长,比起伤口撒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是用了曼陀罗,也无法减轻痛苦。” 陆清容:“还有呢?” “无垠水的用量也必须严格控制,讲究一个度,用多用少都不行。用多了会伤及眼部与脑部,轻则失明重则丧命;用少了皮肉难以愈合,到最后恐是白费力气,伤口只会溃烂得更加厉害。” 听后,陆清容拿着余光瞥沈霜照,她脑海里不禁拿当初的沈霜照与如今的她对比。 曾经的沈霜照,面容精致,身姿翩翩。明明是如花似玉的少女,却偏偏喜欢用漠然的神情对人。这种反差如今想来陆清容倒觉得有趣了。还有她生气时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样子……她并非对沈霜照有多上心,只是难以割舍那张令她觉得有趣的脸。或者说,她留着沈霜照、留着沈霜照的脸有其他目的。 “葛大夫你准备一下,就用无垠水了。”陆清容说道。 “是。”葛大夫心里惶然,少主也是心狠,能让这床榻上的姑娘遭受这么大的痛苦。不过,看这姑娘的眉目,之前定然是个美貌的女子。若一时的痛苦能换回曾经的容颜,或许也是值得的吧。 葛大夫命人去取了无垠水,自己为沈霜照先处理了身上的伤口。子秦等人都背过身回避,幻红问陆清容:“小姐,你为何非要治好沈霜照脸上的伤?” 陆清容眉梢上扬了一些,轻笑一声,可那笑声听起来有几分冷意:“没有缘由,我乐意。”对此,若真要陆清容给个充分的原因,她还真说不清。也罢,那就归结于她的一时兴起,归结于她的恶劣天□□。 “可等沈霜照醒来,她必定会将她的遭遇迁怒于你……”幻红欲言又止。 陆清容露出笑意:“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加期待会蛰人的沈霜照。救她回来,就当我身边多了一只取乐的猫。” 幻红心里一沉,大概没有比陆清容更加残忍的女人了。只要她高兴,让人生让人死都在她的一念之间。她自私,她也冷酷。这样的女人,若是爱上了人,也不知道会走到何种地步。 不多时,侍女便按照吩咐取了无垠水回来了。 “子秦、麒麟,劳烦二位按住这位姑娘,我要替她清洗脸上伤口。”葛大夫说。 沈霜照脸上有些伤口早已结痂,而有些伤口却已经溃烂,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尽管葛大夫下手算是轻的了,可当他用火烧过的小刀剜去腐烂的皮肉时,沈霜照像是疯了一样开始剧烈挣扎,不断地尖叫。 正是这阵惨烈的叫声让景筝心惊肉跳,她虽然恐惧,但她对那间屋子里发生的事却是愈发地好奇。经过一阵心理斗争,她仍是按捺不住滋长的好奇心,将方才幻红的话全然抛在了脑后,蹑手蹑脚地凑到了东面屋子的门外。贴在门上,透过门框上的小洞往里望去。 “快按住她!”葛大夫对子秦与麒麟说。 子秦与麒麟两个男人,此时的力气竟有些敌不过沈霜照。沈霜照手脚乱舞,无意中将葛大夫手中的小刀打飞了出去。陆清容躲避不及,那锋利的小刀在她手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小姐你的手!”幻红惊呼。 “啊……”门外的景筝自然也是瞧见了陆清容手上流血的场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陆清容向来警惕性高,她听觉灵敏,立刻察觉到了门外有人:“谁?”她眸色瞬间就转冷,不顾手上的伤,幻红更来不及拦她,她就径直向门外走去了。 景筝见状,瞳孔因为惊慌急剧收缩,她转身,还未等迈腿逃跑,就被陆清容掐住了脖子。陆清容手上的伤口还在滴血,血顺着手臂都落到了景筝雪白的脖颈上。 “少……少主……”景筝艰难地出声。 见是景筝,陆清容才松了手,厉声问道:“你鬼鬼祟祟地在此做什么?” 景筝捂着脖子,一脸痛苦地咳嗽着:“方才我听见这里有异样的声音,担心会出事,我就过来看看……” 陆清容眼神凌厉,浑然一副不信的样子,可屋中又传来声响,她无暇顾及景筝,扔下一句“回你自己的地方去”,又转身走入屋中。 景筝跑回闺房,后悔不该多事去探询陆清容的事。现在受了委屈,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哭。 沈霜照还在剧烈地挣扎,子秦与麒麟、就连幻红也过去帮忙,三人合力才勉强再次按住她。 “少主,这过程实在过于痛苦,别说她是个柔弱女子,就连身体强健的男子也难以忍受。万一一时不慎,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了。你看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葛大夫有些不忍,对陆清容说。在他看来,容貌终究是命重要。 陆清容听后黑眸中泛□□点涟漪,静默片刻后却是面无波澜,说:“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里面的药都是我瞎编的 ?_? 只能尽量写得合理一点,请原谅 ☆、缘由 “你说少主这是怎么了?前几年带回一个景筝,近日又带回一个半死不活的女的。”沙海的内城里,侍女茶余饭后都在议论陆清容带沈霜照回来的事。 “半死不活就算了……”另一个侍女压着声音,“我听被派去镜明轩当差的侍女说,被带回来的那女的还毁容了!” 侍女大惊:“毁容?少主带一个丑八怪回来干嘛?” “什么丑八怪?据说那日少主回来后连饭都没吃,招了葛大夫就去镜明轩,说是为了恢复那女子的容貌。看样子少主对那女子挺在意的,不然哪管人家死活?”又有人加入议论的人群。 侍女朝四周警觉地张望:“你说少主是不是好女色?毕竟她年纪也不小了,没见她对哪个男子上过心,倒是这几年带了两个女的回来。这次你再看看她的行为,是不是很反常?” 另一人听了吓得捂住了她的嘴:“嘘……你休得胡说!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告诉了少主,你被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 景筝站在树后,听了这些侍女的话心里像是被倒进了黄连水,苦涩得不得了。自三年前被幻红掳回沙海后,她就被陆清容安置在这镜明轩。 开始她还试着逃跑过几次,最终都被人捉了回来,也受过皮肉之苦。但她仍不死心,只是即便她能逃出沙海外城,可面对外面的茫茫沙漠,她根本无路可走。回水澜城山高水远,谈何容易。 在最后一次的逃跑中,景筝终究是精疲力尽地迷失在一片黄沙中。当她快要晕厥过去时,烈日之下突然出现了一片阴凉。她抬首,只见一双深如幽潭的双眸锁住了自己。 陆清容站在她面前,睥睨着她,面纱下的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那时候,景筝想自己大概是要死了。毕竟,她还没有忘记那夜杀人不眨眼的陆清容是怎样残忍地杀害药铺伙计的。景筝闭上眼,嘴唇因为干涸而泛白,认命地等待着死亡。 可是等了许久,只等来陆清容的一句话,她说:“来了沙海,就是沙海的人了,莫要再跑了。” 景筝睁眼,只瞧见了陆清容独自远去的一个背影,柔美的,孤独的,清冷的……仅是那一瞬间,景筝竟然从中看见了陆清容那么多的情绪。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拂过心头,震颤得她无力思考。 后来,景筝在镜明轩安定了下来,虽然思念在水澜城的爹娘,可她不跑了。陆清容的话表面上对她还算客气,但景筝也很清楚那句话背后的意思——她若是再逃,她的尸骨恐怕就要埋于这沙漠中了。 在镜明轩的生活虽然平静,但是内城里的人都不敢与她走得太近。她对陆清容既好奇又害怕,从不敢主动接近她,陆清容对她也不待见。她只是在陆清容偶尔路过这儿时才能偷偷见她一面,或者从侍女对陆清容的议论中了解到她的一些消息。 那日景筝被陆清容掐住脖子,陆清容温热的血与她冰冷的手形成的对比,那种感觉她至今都还记得。很惊恐,很危险,但是陆清容身上的冷香又让她觉得很刺激。来沙海三年了,她还未见过陆清容的真容,真不知那面纱下是一张怎样的脸…… 景筝猛地摇头,被自己的念头惊到了。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为何会生出这种不正常的想法?她飞快跑回镜明轩,扶着门框气喘吁吁。 “你上哪儿去了?” 景筝的气还没捋顺,就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她回头,正好对上陆清容妖冶的眸子:“少……少主……” 陆清容直视着她:“你可认识沈霜照?” 景筝摇头,转念又想到大概是前几日被那个带回来的姑娘,她又点头。 陆清容:“她这几日会继续留在镜明轩,我也会过来。你若是觉得吵,可以让幻红给你换间屋子。”她说得异常平静,仿佛那日掐景筝脖子的人不是她。 “我不过是一介俘虏,能住在这里已是万分感激,哪里还敢挑三拣四?”景筝越说越小声,用余光观察着陆清容的表情。 陆清容嗤笑一声,像是在笑她仍对自己水澜城城民的身份抱着执念,但她没多说什么,径直向东侧屋子走去。 沈霜照这几日都在遭受无垠水的折磨,好在她的脸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陆清容几乎每日都会去看她一次。 “沈霜照,我可就盼着哪日我过来你就醒了。”陆清容站在沈霜照的床前,扬着唇角看着昏迷的沈霜照。 沈霜照的脸好了大半,只剩之前皮肉腐蚀得最为严重的几处还有些残缺。 陆清容见她嘴唇干涸,便坐到床边,弄了些水润到她唇上,一副惋惜遗憾的口气:“可惜你呀,偏偏这么嗜睡……”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沈霜照张了张嘴,似乎在渴求更多的水。 陆清容动作一滞,屏息等着沈霜照的反应。沈霜照嘴唇一张一合,没有得到足够的水分让她格外难受。她费力地半睁开眼,依稀看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她的神志还未完全清醒,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眼前的人。可惜她的力气不能支撑她太久,手在空中胡乱抓了抓后又很快无力地垂下。 陆清容在空中一把握住了她下垂的手,手指恰好摸到了她手腕上的东西。陆清容的目光被这一红一银的小东西夺了去,她沉吟片刻,而后牵唇戏谑:“幻红,去把葛大夫找来,这无垠水的药力也该退了。” 沈霜照昏迷着,自然不知清霜殿的人因为她都快急疯了。 “南燕,这都过去好几日了,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晓桃坐立不安,沈霜照一日不回,她就寝食难安。 南燕比她还六神无主,几乎要哭出来:“不能等?可我们上哪儿去找沈姑娘啊?”最晚明日,城主肯定会过来。到时候她们该如何向城主交待? “桑姑娘到现在还未派人传消息来,恐怕是……恐怕是……”凶多吉少四个字晓桃怎么都不敢说出来,沈霜照若是出了事她们也休想活着。 南燕说:“桑姑娘……你说桑姑娘会不会根本没派人去找?她一向容不下沈姑娘,前几日还与沈姑娘有过节。” “你说得不无道理。”晓桃皱起眉,“我们去找唐姑娘。若她也无办法……那我们只能去向城主坦白了。” 南燕怕死,可事到如今,她们已无退路。 她们到梦林院找了唐梦璇,所幸她在。 “为什么你们不早与我说?”唐梦璇从她们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责怪地问。 “之前桑姑娘说她会派人去找,可到了现在也不见有沈姑娘的消息。”晓桃辩解。 唐梦璇听了,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说:“我马上出城去打听霜照的消息。还有,你们记住,以后有关霜照的事,无论是好是坏,都尽量不要告诉桑榆。” “是。”两位侍女这才安心了些,听了唐梦璇的话回去守着。唐梦璇对沈霜照是真心实意的好,她说去找就一定会去。 唐梦璇思来想去,分析了一下侍女的话,就直接出城往渡口处去了。 河上撑船的老汉上次被沈霜照拿剑相逼后,在家躲了两天才敢出来重新干活儿。他见又有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和几个随从在渡口,心里又害怕起来。这几日,怎么老有这样的姑娘出现?长得是漂亮,可一个个都是麻烦精,还是避而远之得好。 唐梦璇见老汉鬼鬼祟祟地转身要走,认定他心里有鬼,快步上前揪住了他的衣服。 “哎哟哟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老汉急呼。 唐梦璇态度凶狠:“你跑什么?” 老汉解释:“你们这么大一群人持刀带剑怪可怕的,我一个老头子能不跑吗?” “少废话!我问你两三日之前,你可否载过一个和我差不多高,年纪还比我小几岁的姑娘去过青城?”唐梦璇 老汉说:“有有有……与她同行的还有另一个稍些姑娘。快到青城河岸时,我见河岸边上站着好些侍卫,我心里害怕就想折回来,可是你说的那姑娘非要我把另一位姑娘载过河去,她还用剑威胁我。我没办法,就把另一位姑娘载过去了。” 唐梦璇大惊,若真是如此那就麻烦了:“那我说的姑娘呢?她没回来吗?” “这……她自然也是去了青城。”当时老汉回来时故意没把沈霜照搭回来,他怕唐梦璇因此为难他,便撒了慌,“这几日我都在家休息,河上只有我一个撑船的,除非那姑娘游回来,否则她肯定在青城。” 唐梦璇暗叫不好,急忙推开老汉快马往内城赶去。 回了内城,她快步往主殿赶去。只是半路上被桑榆拦了个正着。 “听说你出城了?”桑榆问。 唐梦璇怒目以对:“我正要问你,几日前你早就知道霜照不见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何用?”桑榆冷下脸,反问道。 “好。我再问你,南燕和晓桃说你派人去找霜照了,这也是你糊弄她们的是不是?” 桑榆振振有词:“我是大师姐,言而有信,不存在你说的情况。” 唐梦璇冷哼:“那你可有收获?” “刚得到的消息,小师妹被赵越瑶抓住了,关在了青城的牢里。”桑榆回答。 “什么?”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唐梦璇与桑榆回头,只见沈婉蓉站在身后不远处。 作者有话要说: ☆、恩怨 “师父。”比起沈婉蓉的震惊,唐梦璇与桑榆受到的惊吓要大得多。 沈婉蓉快步走来,质问道:“你们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桑榆心下一颤,生怕自己对沈霜照真实的面目被沈婉蓉识破,她跪下:“是我不好,没有将事情及时告知师父。” 唐梦璇见状,也随之跪下。 “我只问你一句,你说霜儿被赵越瑶捉了去的事可是属实?”沈婉蓉焦急地问。 桑榆与唐梦璇对视了一样,桑榆轻声说道:“是真的……前几日小师妹为了与她的友人会面就私自出了内城。后来……后来我打听到小师妹又将那人送回青城,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她就被赵越瑶捉了个正着。派去青城的探子说师妹被关在牢里,受了很大的折磨。” “折磨?”沈婉蓉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不禁向后退了几步,雪青扶住她。 唐梦璇:“师父,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沈婉蓉又恼又气,心乱如麻,好半会儿才冷静下来。她思忖半晌,脸上的情绪归于平静,说出的话却出人意料:“她不听我的话,又瞒着我踏入了青城。” 桑榆低了低头,隐约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我说过,她若是再私自去青城我与她的师徒情分便到此为止。”沈婉蓉口吻冷漠,神情也冰冷严肃得骇人,“是霜儿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我也没必要出尔反尔。” 雪青心急如焚,不敢相信一向最为宠爱沈霜照的沈婉蓉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于心不忍,劝道:“城主!霜儿纵然有错,可她也是水澜城的城民,即使站在陌生人的角度,我们也有责任保护城民。” “师父,师妹向来乖巧听话。我听那渡河的老汉说她是去送友人,结果青城河岸上都是青城的侍卫。我想师妹定是中了赵越瑶的诡计,她并非故意违背承诺自己要去青城。”唐梦璇也求情,“师父你看着师妹想法,如今她身陷险境,您怎么做得到见死不救?” 在场的人都跪了下来,桑榆垂着头,却只是勾了勾嘴角,一言不发。 可任凭身边的人怎么劝说,沈婉蓉像是铁了心一般,固执地不妥协:“够了!”她喝道,“我不需要你们教我怎么做。”沈婉蓉向来态度温和,极少有这样大动肝火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不敢再说话。 “谁都不许插手这件事,若是被我知晓你们当中谁溜出去救她,休怪我翻脸不认人。”沈婉蓉厉声说完,抛下跪在地上的一干人,拂袖而去。 雪青若蝶等人见状,急忙起身追上了沈婉蓉。 唐梦璇与沈霜照感情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就数她最为心急。她从地上起来,桑榆看出她的心思,揽住她的肩:“你要去哪儿?” “霜照很危险,我不能放任她不管。” 桑榆冷笑出声:“她危险?她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还不是她咎由自取?而且你是没听到师父的话吗?难道你也想被师父逐出师门?” 唐梦璇红了眼睛,忧心忡忡:“我与霜照相伴多年,若是她就这么死了,我该如何是好?” 桑榆眼中闪过黯然:“那今日落难的是我呢?” 唐梦璇一滞,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桑榆有些烦躁的话打断了:“行了,我不会如她一般愚蠢。有些不该碰的禁忌就不要碰。”她紧紧攥住唐梦璇的手,“小师妹已经身陷囹圄,我不会让赵越瑶再多一个筹码威胁师父。这几日我要看着你,你休想出城去!” 唐梦璇大哭,突然扑入了桑榆的怀里:“不要霜照死,这内城里只有她会宠着我,没有坏心地关心我,她待我是真心的好……”沈霜照不爱笑,话也不多,可是她愿意陪着唐梦璇做好多事,尽管有时候她对唐梦璇喜爱的事物并不热衷。 “我不是吗?”桑榆反问,看她的脸色是要翻脸了。 唐梦璇望着她,眼眸里盛满了泪水:“你有坏心……”桑榆的“坏心”她清楚。 桑榆如鲠在喉,她眼神复杂地凝视了唐梦璇好一会儿,语气又变得生硬:“随我回去,你休想乱跑。” 唐梦璇哭得梨花带雨,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地被拽走了。 入夜—— 主殿里依旧灯火通明,气氛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从下午到现在,沈婉蓉滴水未进,也一直沉默。 若蝶知道她在为沈霜照的事烦恼,可又心疼她,刚想说话,沈婉蓉就开了口:“我累了……” “城主,你都一天没用膳了,可要先吃些东西再就寝?”若蝶问。 沈婉蓉摇头:“不用了。” 雪青与若蝶相视,眉间是掩不住的忧心,可最后还是伺候沈婉蓉回了寝殿休息。 夜色越发浓稠,城里城外都显得格外寂静。赵越瑶这几日夜不能寐,一到夜里就在荷花池边的亭子里沉思。 今夜,她也如往常一般屏退了侍女护卫,独坐于亭中。握在手心里还是那块长命锁,她的指尖细腻地抚着上面的纹路。沈婉蓉……赵越瑶念着这个名字,一杯酒液入喉,有着说不出的痛快感。 “嗖”地一声,赵越瑶一侧首只见一把飞镖“嘭”地插到了亭子里的柱子上。她警觉地起身,却不见四周有人,她拔下飞镖,上面扎着一张纸。 “荣月轩后竹林见。”落款是“婉蓉”。 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那两个字的原因,赵越瑶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双眼发红,有着嗜血的兴奋。几日不眠,终于等到了她要的结果。 她扔下酒杯,拿了那把银色的剑便匆匆赴约。 荣月轩后面的竹林里,月光笼罩下来,被郁郁葱葱的竹子刺穿成了好几块。 距离竹林还有好几步,可是赵越瑶老远就看见了那人的身影。 “你食言了。”赵越瑶徐徐开口。 沈婉蓉倏地睁开眼,话语中却无任何波动,说:“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拿我最心疼的弟子威胁我。” 赵越瑶步步逼近,说出的话听似牛头不对马嘴:“你约我在这竹林里相会,看来你还记得过往我们在此的时光。” 沈婉蓉心头徒生怅然,自小她与赵越瑶便是玩伴,情同姐妹。那时水澜城与青城尚未分裂,沈婉蓉是老城主唯一的继承人,赵越瑶是将军的女儿,她们经常在这荣月轩后的竹林里练剑读书。 两人年纪相仿,她年长赵越瑶两岁,所以她凡事都尽量让着赵越瑶。当时的赵越瑶也乖巧伶俐,愿意与她亲近。 本以为这一生她们都会是亲密的姐妹,可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在沈婉蓉与楚行之相恋的时候破裂了。沈婉蓉将赵越瑶视为妹妹,满心欢喜地告诉她自己要与两情相悦的楚家公子定亲了。原以为赵越瑶也会替她高兴,不想赵越瑶竟勃然大怒,质问她为何要这样做。 “我与行之情投意合、门当户对,我爹与行之的爹娘都认可这门亲事,想着我也已到了成亲的年纪,便决定定亲,再挑选成亲的吉日。这……有何不妥吗?”十六岁的沈婉蓉并不了解赵越瑶的心情。 赵越瑶哑口无言,成亲?她的婉蓉姐姐怎能与他人成亲?楚行之凭什么能独占沈婉蓉? “不可以!总之不可以!”赵越瑶大声反抗着,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里的想法,只能将问题抛给沈婉蓉,“你怎么可以成亲?” 沈婉蓉对她的过激反应觉得莫名其妙,上前想要握住赵越瑶的手,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我绝对不允许!”赵越瑶扔下一句话就跑了。 沈婉蓉只当她是舍不得自己嫁人,也未多想,毕竟,当时的她还在为能与心上人在一起而心花怒放。 之后几日赵越瑶都躲着沈婉蓉,连定亲宴上也未见赵越瑶的身影。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沈婉蓉与楚行之的成亲礼上。 沈婉蓉才貌双全,又是城主的女儿;楚行之是将军之子,能文能武,还生得一副好皮相。两人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天作之合,却不想夫妻对拜时许久未露面的赵越瑶竟闯入主殿,更放言不许两人结亲。 婚礼出现这样的岔子,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最后还是赵越瑶的父亲命人将她押了下去,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总之,成亲那日虽有风波,可沈婉蓉还是与楚行之结为了夫妻。 赵越瑶这样做,沈婉蓉也并未责怪她,只当她是年少不懂事。直到某日,沈婉蓉告诉赵越瑶自己有了楚行之的孩子,赵越瑶心中压抑已久的嫉妒之火终于形成燎原之势彻底爆发了。 她大声告诉沈婉蓉,她对她并非单纯是姐妹之情,她爱她,她自认她比楚行之还要爱沈婉蓉千百倍。 沈婉蓉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女子与女子之间怎能生出这样的情愫?她震颤,她拒绝,她一时并不能接受自小相处的妹妹竟对她有这样的念头。 赵越瑶心碎不已,自此像是变了一个人。楚行之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沈婉蓉肚子里的孩子更是她不能容忍的孽种。 沈婉蓉从回忆中回过神,若有重来的机会,那日她定不会那样直白地拒绝赵越瑶。并非因为她对赵越瑶有异样的情愫,而是不想刺激赵越瑶。若不刺激她,说不定就不会有后来一系列的变故。 “你知道吗?若不是楚行之的孽种死了,我真会以为沈霜照就是她。”赵越瑶冷冰冰地说道。 沈婉蓉握紧了拳,再也忍受不下去,怒不可遏地质问她:“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连我和行之的孩子都不放过?” 孩子出生的当日沈婉蓉正在荣月轩,那时正值城里政变。因为赵越瑶的背叛,乱臣陆远征与凌将军的军队入城,攻破占领了青城。 赵越瑶的父亲见青城无力挽救,只好他先退一步死守水澜城,而楚行之在前方继续抵抗。 沈婉蓉临走前突然要分娩,而赵越瑶与叛军已经赶过来了,楚行之带着自己仅剩的一队死士与叛军搏斗。赵越瑶乘乱进入荣月轩,此时沈婉蓉生下一女,可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上一眼,孩子就被赵越瑶抱了去。 楚行之在死士的掩护下想去夺回孩子,不想最后却被一箭射中腿,随后被叛军用长矛刺死,他倒在沈婉蓉的面前再也没有站起来。沈婉蓉受不了打击,当场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该交待的先交待一部分,下下章开始就算是主cp。 周一接着更~ ☆、纠葛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7节 “孩子?”赵越瑶听她提到孩子,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名状的落寞,“有关孩子的事,你从未听过我的解释。” 沈婉蓉冷笑:“解释?”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只知道,当年若不是你背叛你爹,与陆远征凌将军相互勾结叛变,行之又怎会死?我与他的骨肉又岂会与我分离?” 她从未想过一起长大的妹妹竟会做出叛城之事:“我连我的孩子长什么样都没好好看上一眼,她就被你们害死了。” 话落,沈婉蓉抽剑指向赵越瑶:“杀夫之仇,夺子之恨就注定了我与你的势不两立。你记住,我当初受到的痛迟早会在你身上加倍讨回来。” “城主!”此时,兰心与一队侍卫赶了过来。 凌晨的竹林里格外湿冷,寒气阵阵侵入骨髓。赵越瑶举起右手,示意兰心不要过来插手她们的事。 她紧抿着唇,外界寒气再冷也冷不过沈婉蓉对她的态度冷。握住剑的手又紧了几分,赵越瑶的目光顺着沈婉蓉指着她的剑一直刺向沈婉蓉。 “好。”赵越瑶闭上眼,再次睁开时情绪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事到如今,沈婉蓉对她的态度已经显而易见,她们早已没有转圜的余地。 赵越瑶微微一笑,笑里裹着绝望与一丝凄凉。她举起手里的剑,银色的剑鞘在月光下泛着点点亮光。沈婉蓉睁圆了眼睛,她认出了这把剑。 “我知道,既然你今夜敢独自来见我,定不是为了恩怨往事。据我所知,这把剑以前是楚行之的,可我没想到你对沈霜照疼爱至此,就连亡夫唯一留给你的剑都送给她了。”赵越瑶话语里充满了嘲讽,“你对小徒弟如此宠爱,只是因为她那张脸吗?” 沈婉蓉蹙眉,驳斥道:“我与霜儿的情分如何,不需要你来评说。”沈霜照由她一手抚养,十余年来,她们之间堪比母女。 赵越瑶啧啧感叹:“我是没有资格评说,不过——”她故意拖长了尾音,“从今往后我怕你是再也瞧不见她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沈婉蓉的剑刃划到了她的脖颈上。 赵越瑶毫无惧意,从容淡定地用手指夹住了剑刃,指间一用力沈婉蓉的剑瞬间碎成了几块。 沈婉蓉眼皮都不抬一下,心里只挂念着沈霜照:“赵越瑶,你究竟把霜儿怎么样了?” “想见她吗?”赵越瑶站直身体,眼含笑意瞥向她,“我猜是想的。兰心,你去把人带过来。” 兰心咬咬下唇,却始终不迈动脚步。赵越瑶急躁起来,提高声音:“兰心!” 兰心不再迟疑,赶紧走过来在赵越瑶耳边低语。赵越瑶听后眉头纠得紧紧的,她压低声音又对兰心嘱咐了几句。兰心点头,急匆匆地离开了。 赵越瑶:“不如这样吧,我们来做个约定。你若是能赢过我,我便放了沈霜照;你若是输给了我,就休怪我心狠无情。” 沈婉蓉沉思片刻:“一言为定。” “去河边吧。” 天色渐亮,朝阳在天际开始露出光亮。 沈婉蓉握着银色剑鞘的剑,她抽出剑,剑身上那个梅花的印记勾起了深藏心底的回忆。这柄剑当初是楚行之特意让人铸成送给她的,他知晓沈婉蓉喜爱梅花,就在剑身中央刻了一朵梅花。 沈婉蓉指尖轻轻触着梅花纹路,脑海中尽是她与夫君的美好回忆。通过这个花纹,似乎还能感受到楚行之对她的爱。 赵越瑶对此颇为嫌恶,怒气冲冲地举着剑向沈婉蓉刺来。 沈婉蓉身手敏捷,往后后退几步,用剑挡住了赵越瑶的攻击。赵越瑶不甘心,拿着剑对她步步紧逼。她爱沈婉蓉,但正是这种偏执的爱让她也恨了十余年。为什么沈婉蓉要爱楚行之?为什么她一点机会都没有? 若是以前,赵越瑶在功夫上根本不是沈婉蓉的对手;可如今,她早已不是以前的她,她阴狠她无情,积压十余年的怨恨让她变得面目全非。沈婉蓉惊叹于她的一招一式间透露出来的戾气,许久不见,赵越瑶更为可怕了。 两人打得不分上下,直到朝阳完全跃出河面还未分出高低。 就在此时,沈婉蓉看见侍卫押着一个与沈霜照同等身材的女子从河边过来,然后被绑在了木柱上。 “霜儿!”沈婉蓉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只能通过身形来判断身份。 赵越瑶乘着她分神的间隙,剑尖刺向她的胸口。只是到底是舍不得,她手一歪,那剑只是划过沈婉蓉的手臂。 “啊……”沈婉蓉倒在地上,手上的疼痛让她下意识地丢了手中的剑。 “你输了。”赵越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剑还指着她的胸口。 沈婉蓉看着侍卫将一捆捆柴木放在了“沈霜照”身边,手上还举着火把,心里开始觉得不妙,她胸膛起伏:“你我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别人,你对我怎样都好,我求你……赵越瑶算我求你,放过霜儿。” “霜儿?”赵越瑶望向被柴木包围的“沈霜照”,语气阴阳古怪的,她说,“我只知道愿赌服输。”说完,她向兰心示意。 兰心一挥手,那些侍卫纷纷将手上的火把扔到了柴木上,瞬间被绑在木柱上的人就被大火包围。 “不好!”雪青与若蝶在船上见河的那端有浓烟与火光,心下开始慌乱,雪青下令,“加快船速!” 沈婉蓉右臂上鲜血如注,可是她根本顾不得疼痛,奋力从地上起来,作势要向火海奔去。 赵越瑶没有拦她,嘴角是一抹残忍万分又极其变态的笑:“我若是不能与我爱的人相守,不能得到幸福,你也休想。” 沈婉蓉奔去,只是那片火海里再也没有路可以让她接近“沈霜照”。 雪青在船上看见沈婉蓉向火海奔去,怕她想不开,等不及船停稳,雪青就一个飞身从船上跃到了岸上。 “城主!”雪青在半路上拦住了沈婉蓉,“你莫要冲动。” 沈婉蓉满脸泪痕,仿佛她所有的希冀都随着那场火化作了灰烬。她推开雪青,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拿起剑,步步向赵越瑶逼近。 沈霜照瞪着赵越瑶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此刻,她才知道她有多恨眼前这个人:“你,将我身边的人一个个赶尽杀绝,你背信弃义,出卖我父亲,背叛水澜城。” 赵越瑶扬起头,脸上的表情不曾有一丝变化:“你说得不错。背叛你的父亲,间接害死了你的夫君与孩子,沈婉蓉,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了……” 沈婉蓉恨得牙痒痒。 “忘了告诉你,你的孩子出生后我是第一个抱她的人。她长得很像她父亲,若是活着,现在定是个美人。我还记得,她的左蝴蝶骨上还有一个红色的胎记。”赵越瑶不断地刺激着她,“这些你都不知道吧?真是可悲,你可是她的母亲啊……” “左蝴蝶骨?胎记?”沈婉蓉一滞,眼眸里亮晶晶的都是泪花。 “不错。”赵越瑶笑着,“那胎记特别像一朵三瓣的花……”她的话音未落,就感到左腹一阵痛。她低头,只见沈婉蓉的剑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兰心一惊,却未让身边的侍卫上前阻止。 “今日我不杀你,我也杀不了你。”这是青城,沈婉蓉很清楚她势单力薄,肯定敌不过赵越瑶,“可是这不代表我会放过你。赵越瑶,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这青城我也会一并收回。”说完,她用力拔出了剑。 赵越瑶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上。兰心这才带着人跑过来,她扶住赵越瑶:“城主……”转而对侍卫喊道,“还不把贼人抓起来。” “住手!”赵越瑶忍着剧痛说道,“放她们走。” “城主,她们伤了你,怎能放过她们?”兰心急切地反问。 赵越瑶:“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兰心默然。 若蝶也上了岸,对沈婉蓉说:“城主,我们回去吧。你的手还在流血。”她望了望还在燃烧的火海,眼眶湿润了。情况危急,已经顾不了其他事了。 沈婉蓉整个右手衣袖都被鲜血染红,她喃喃自语:“我若早知晓,那该多好……是我的错……” “葛大夫,无垠水的药力还有多久可以退去?”陆清容问,“为何她迟迟不醒?” 葛大夫检查完沈霜照的脸,说:“这位姑娘脸上的伤口愈合了大半,再过两三日便可恢复。至于她到现在还未苏醒,许是因为她身子虚弱,无垠水又消耗了她大量的气力,导致她元气大伤。” 陆清容笑得温和,语气是格外的轻松:“说起来她会这样还都是由我一手造成,既然如此,我倒是要好好补偿她了。葛大夫,你这几日对她多上些心,好生照料她的身子。” “是。”葛大夫点头,“这位姑娘身上还有些外伤需要上药,我与她男女有别,还望少主请他人上药。” 说白了就是让女的替沈霜照上药,陆清容说:“好说。你把药留下,交待这些侍女就是了。” 葛大夫将外用的药给了侍女,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小姐!”葛大夫刚走,幻红就进来了。 “何事?” “有从青城传来的加急书信。”幻红回答,又将书信递给了陆清容。 陆清容一边接过书信,一边看着侍女将沈霜照从床上扶起来。她拆开信,仔细阅读着上面的内容。越到后来,陆清容的眉梢就扬得越高。 侍女脱了沈霜照的衣裳,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背。陆清容将信收好后不禁侧目,目光却不偏不倚地落到了沈霜照蝴蝶骨上那朵红色的“三瓣花”上。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谈情说爱多好 ☆、面纱 三日后—— “幻红,我们从青城带回来的琴你可收好了?”夜深人静,沙海的主殿里仅剩几盏残烛摇曳着。飘摇的烛光只照亮了陆清容的一个侧脸。她在殿里处理完一天的事后,突然想起了那把琴。 幻红让侍女用新的蜡烛替换下了几近熄灭的残烛:“从带回来的时候我就让人将琴好生收好了。” 陆清容站起身,活动了僵硬的脖颈:“我爹还有几日才回城?”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幻红小声回答。 “他若是不回来,我每天都要替他处理城中的大小事务,哪里还有时间专心做我自己的事?”陆清容对此颇有怨念。 幻红沉默着,她倒是宁愿在这殿里安静地陪着陆清容处理城中事务,这总好过在陆清容的药房里被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材熏个半死。而且,她最担心的是万一哪日自己不慎惹怒了陆清容,她的好主子就毫不留情地拿她去试药了。所以啊……城主你还是晚些回来得好。 陆清容在心里抱怨了一会儿就往殿外走去。 “小姐是要回房休息吗?”幻红问。 迈出主殿,主殿前的广场上被月光衬托得更为空旷。陆清容抬头,只见一轮明月悬挂于头顶。 幻红站在她身侧,不禁转过头去看她。月色如洗,落在陆清容脸上,给她的侧脸蒙上了一团光芒。陆清容漆黑的眸子里因为倒映着夜空中的月亮,显得格外黑亮。一向妖冶甚至还有些邪魅的她,此刻竟让人觉得格外清冷孤傲。 陆清容的五官本就生得漂亮精致,只可惜她总是喜欢戴着面纱,将绝色的容貌遮去了一大半。幻红在她身边那么多年,自然是见过她的模样的。只是那样的机会太难得了。有时候幻红也会在心里惋惜感叹,要是陆清容不戴面纱就好了。 “我想在城里走走,你自己回去歇着吧。”陆清容没有什么情绪地说。 幻红看着她的侧脸看得痴了,听她说了话才反应过来:“幻红不困,想陪着小姐。” 陆清容浅浅地笑了笑:“不需要你殷勤的时候你就自己好生歇着。”话毕,不等词穷的幻红反应过来,她就背着手独自一人朝偏院方向慢慢走去。 幻红:“……” 她是想去看沈霜照的。这些日子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都要找个时间去看看床上的人醒了没有。这就好比是养她心爱的花,每天总要去为它浇浇水或者修剪枝叶。 守在屋外的侍女因为滔天倦意靠在门槛上睡了过去,陆清容瞥了她一眼,说:“你先下去吧。” 侍女睡得迷迷糊糊,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她睁着迷蒙的眼睛抬头,一看是陆清容,困意立刻就被吓跑了,跪在地上惶恐不安地说:“参见少主。” “里面人今天可有苏醒?”陆清容站在门外,望着屋子里面一片漆黑。 “回少主,那位姑娘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陆清容:“你退下吧。再过一会儿就该轮到后半夜的侍女值班了。” 听她这么说,侍女反而有些心慌,道:“奴婢还是等后半夜轮班的侍女过来再走吧。” “让你下去就下去。”陆清容开始不耐烦,语气也变得有些严厉。 侍女吓得手脚哆嗦,马上告了退。 侍女走后,陆清容在门外站了好久,似乎在沉思什么。片刻后,她推门而入。 “吱……”淡淡的月光随着陈旧的门轴转动声音洒入室内,陆清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倒映在地上。进门后,她有短暂的停顿,可是很快她就转身关上了门。 屋子里的蜡烛早就燃尽,只能借着月色来照明。陆清容一步步往里走,却在屋中的珠帘前停住了脚步。她刚转身,就有一把匕首的刀刃与她的眼睛擦边而过。 陆清容一侧身,后退了几步,珠帘上的珠子相互碰撞着发出了声音。她好脾气地冲沈霜照笑道:“你还是那么大胆……” 沈霜照冷漠地瞪着她,眼里好似覆了一层寒霜,神情也分外严肃。 “怎么不说话?”陆清容眼里盛满了戏谑,“哦……”她故意拖长了尾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如今的沈霜照是个小哑巴。”陆清容骨子里的恶劣因子在沈霜照面前都跑出来了。 几缕月光落在沈霜照身上,依稀可以看见她通红的双眼。她紧抿着唇,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如果你要杀我,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陆清容发出一声低笑,“这不是水澜城,没有人会对你心软让步。” 沈霜照垂了垂眸,再次抬眸时眼睛里掺杂着的杀气随着手中的匕首一同刺了过来。 陆清容抵挡住她的攻击,可对方像是中了邪一般步步相逼,抓着匕首不断往自己的面前刺。陆清容隐约感到事情的不对劲,可还未等她摸透沈霜照的心思时,就见沈霜照收回了手,反握着匕首往她自己的胸口刺去。 情势反转得太快,陆清容始料不及,一瞬间就慌了神,急忙伸出手想去阻止沈霜照的动作。她的手将要握住沈霜照拿匕首的右手时,沈霜照却突然伸出左手往她的脸上抓去。 陆清容眸中明显闪过惊慌,既要顾着沈霜照的匕首,又要阻止她对自己的攻击,顿时手忙脚乱。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沈霜照缠着红绳的左手向她袭来。银铃作响,沈霜照毫不留情地扯下了她脸上的面纱。 电光火石时,陆清容终于握住了沈霜照拿匕首的手,再差一点那匕首的刀尖就要刺进沈霜照的心口,可同一时间她脸上的面纱也被扯落在地。 陆清容这才恍然大悟,顿时恼羞成怒,竟然会中了眼前这个小鬼的计。她狠狠地握住沈霜照的右手腕,用力一折,沈霜照就痛得呲牙咧嘴,被迫松开了手中的匕首。匕首“咣”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此刻,刚才里面打斗的动静也把屋外的人吸引了过来。 几个侍卫踢开了门,举着火把冲了进来。屋里因为火把突然就亮堂了起来,沈霜照正好借着火光将陆清容的脸堂而皇之地看了个透。 这看着看着她就看愣了。之前她无数次想象过心狠手辣的陆清容的面纱下究竟藏着怎样一张脸,想来想去始终不如真的见上一面。她自认见过的美女不少,妩媚的,妖娆的,亦或是清纯秀丽的……可是不得不承认,陆清容的容貌都在那些人之上。 她毫无遮拦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打转,这让陆清容越发怒不可遏。她握着沈霜照的手用力一推,沈霜照就被推倒在地。 那些门口的侍卫本来刀剑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进屋捉人,哪知看见了陆清容没戴面纱的侧脸。陆清容不喜欢以真面目示人,这在沙海内城里的人都知道。这么一来,侍卫们都愣在了原地。 “都给我出去!”陆清容恼怒地皱着眉,厉声喝道。 侍卫们见里面没什么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退了出去,还把门关上了。 陆清容气得发抖,方才戏谑的笑意早就消耗殆尽。她睥睨着还倒在地上的沈霜照:“我还真是小瞧你了……躺了几天倒学会使诈了。”她的面纱幻红都不敢轻易碰,她沈霜照倒好,一伸手就给扯下来了。 沈霜照旧伤还未完全愈合,之前的打斗耗去了她太多的体力,被陆清容这么一推竟再也无力起来。可她毫不示弱,对陆清容冷眼以对。被陆清容害了这么多回,沈霜照很清楚她杀不了陆清容,可总不能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她无畏的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陆清容半蹲下,一把攫住沈霜照的脸:“很好……”敢在她面前使诈戏弄自己。 沈霜照的眼睛对上陆清容的眸子,她望着陆清容的怒容失了神。她是不清楚为何陆清容那么不喜欢别人看她的脸,可是她很清楚自己这次着实把这只笑面虎惹恼了,心下一点都不怕,竟还有些报复的快/感。她挑衅似的扬起了唇角笑,第一次觉得在陆清容面前笑是那么愉悦的一件事。 她的笑容在陆清容眼里显得格外刺眼,陆清容硬生生压下怒意,朝门外喊道:“来人,把她押到我的药房去。” 话落,立刻进来了两个侍卫,全程低着脑袋不敢看陆清容一眼就将沈霜照架了出去。 屋子里剩下陆清容一人,她捡起地上的面纱。目光无意中落到窗边梳妆台上的镜子上,镜子里恰好倒映出了她的那张脸。陆清容望着镜子中的脸,眉头揪得更紧了。 她的表情是复杂的,忧伤、无奈、怀念、甚至还有一丝厌恶。对着镜子出神出了好久,最后,她仍是受不住了,指间一弹,“咄”地一声飞出一颗珠子,将镜子打翻在桌上。 陆清容重新戴好面纱,没有一丝留恋地就走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试药 几十个侍卫进进出出,又是拔刀拔剑,又是举着火把打着灯笼,动静大到让人无法入睡。景筝也从梦中被惊醒,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下了床到门外看个究竟。 侍卫都走了,她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见没事发生便打算回房。她刚转身,就听见东面屋子传来开门声。 景筝回头,视线恰与陆清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陆清容被沈霜照刚才那么一闹,什么心情都没了。她看了景筝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无意与她多说什么。 景筝沉默地站在门口,垂着头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说些什么,问:“里面的那位沈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陆清容见她出声,不禁又将视线转回到了她身上:“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我让人把她带到我的药房去了。” 她的语气清清淡淡,就连方才面对着沈霜照的一些怒意都没了。尽管如此,这话在景筝听来就是在变相地警告她。景筝倏地睁圆了眼睛,半张着嘴暗自惊讶。 在沙海待了三年,景筝自然是知道陆清容的一些事的。陆清容用毒厉害,医术也不差,她总喜欢在她的药房里研制各种稀奇古怪的药。难不成沈霜照是被捉去试药了?若真是如此,被陆清容试了药,那八成不死也会残吧…… 陆清容面不改色,抛下吃惊的景筝就走了。 一阵风吹来,景筝冷得直打哆嗦。这沙海终究不是她待的地方,若是有机会逃出去,就算冒着被陆清容试药的风险,她也要试一试。 昨夜被架到陆清容的药房里后,沈霜照就被人用绳子结结实实地捆在了柱子上。那些侍卫离开后,沈霜照就伴随着一屋子的黑暗和弥漫着的怪异药味过了一夜。 日头渐渐升起,阳光穿过门上镂空的小孔照入药房里。 “吱——”伴随着开门声,一阵微风拂面而来。屋外的阳光更为恣意地涌入屋内,落在沈霜照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煽动,她睁眼,陆清容便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陆清容步履轻盈地踏入到房中,看着沈霜照:“你这张脸倒是完全好了,无垠水果然神奇。” 沈霜照幽幽地望着她,并无丝毫感激的意思。 陆清容抿唇一笑,慢悠悠地在她面前踱步,命令道:“幻红,把我昨夜命你煎好的药给她喝下。” 幻红颔首,让人捏住了沈霜照的双颊,逼迫她张开了口。沈霜照手脚被束缚得不得动弹,她眉头皱得死死的,抗拒着被灌药。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幻红从侍女的托盘中端起一碗黑乎乎的药,朝着沈霜照的口中就灌了下去。 药的味道是极苦的,气味也是令人恶心。沈霜照胃里空空,又被灌进了如此刺激难闻的药汁,不多时她便感到一阵恶心,不禁作呕起来。 陆清容眯着眼睛,站在她面前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胃里的恶心逐渐转移到了喉咙,沈霜照表情痛苦,最后她喉咙一紧,呕出了一口黑血。 “咳咳咳……”吐出黑血后,沈霜照剧烈地咳嗽起来——她似乎又能发出声音了。 陆清容笑意加深,在她身前站定脚步:“瞧我待你多好,那日不光没有杀你,还将你救了回来。” 沈霜照从咳嗽中缓了过来,偏着头,冷冷地瞪着陆清容,毫不客气地讽刺道:“我不是你手下的奴婢,被你几次三番欺骗陷害后,还要对你奴颜屈膝地谢恩。” 陆清容无视她的怒意,反倒是伸出了手。 “你别碰我!”随着陆清容的靠近,沈霜照鼻尖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冷香,她厌恶地侧过脸,有意地躲避着对方的触碰。 “偏要。你的脸是我让人医治的,你身上的伤最初还是我来上药的,别碰你?”陆清容邪魅一笑,“这句话说得恐怕是晚了。你全身上下,我可是碰了大部分……就连你蝴蝶骨上的三瓣花胎记,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沈霜照被她轻佻的话气得半死。 陆清容又道:“昨夜你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引诱我入你的圈套,为的只是揭下我的面纱……”陆清容的指尖在沈霜照的脸廓边游走,还轻轻拭去她嘴角的药渍,此番动作看起来是再温柔不过了,可沈霜照很清楚这不过是陆清容的伪善罢了。 “你扯我面纱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事后我会加倍地报复回来吗?” “被你害过这么多次,我也不怕了。何况你若真要杀我,又何须多此一举救我性命?”沈霜照反问。昨夜她敢那样做就是料定了陆清容不会伤她性命。 “一时兴起罢了。”陆清容诚实地回答,手指突然用力地攫住了她的脸,“而且,你的价值大着呢。但你最好记住,这是沙海,你的生死全在我的一念之间。我愿意救你,并不代表我会无限制地容忍你。” 沈霜照起伏着胸膛,怒目以对:“我不过瞧了瞧你面纱下的脸,又非窥探了你的身子,你何须如此愠怒?你先前害我又骗我,致我被赵越瑶毁容甚至差点命丧黄泉,我都还未找你算账,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住口!”陆清容还未出声,幻红就厉声喝止了,“当日在青门关若不是小姐将你带了回来,还医好了你的脸,你还会有机会在这里逞口舌之快?” “如此说来我倒是还真要谢谢你的好小姐?”沈霜照冷笑着反问,又道,“当日在青城河畔,若不是她卑鄙无耻对我下了蛊,逼迫我去内城偷琴,不——她不过是利用我引开赵越瑶的注意力,我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得知昨夜沈霜照扯下了陆清容的面纱还赤/裸裸地看了小姐的脸,幻红肺都快气炸了。要不是陆清容不准,她早就将沈霜照大卸八块了。 陆清容松开手,瞧了瞧自己手指尖上沾染上的药渍:“多说无益。你触了我的禁忌,我总要让你长点记性——我的面纱可不是谁都能揭的。” “你要拿我试药?”沈霜照问。 陆清容拿出匕首,沈霜照认出那是三年前陆清容从她手里强行夺去的那把,心里颇为惊讶,她竟然还留着…… “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脸是如何复原的吗?”陆清容抽出匕首,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光,可见匕首被保养得很好,“我不介意为此再毁一次你的容。”说着,她用刀尖轻轻在沈霜照的脸上划了一道,伤口不深,可仍是流了血。 沈霜照噤声。 陆清容像是很满意她的反应,便笑着问她:“为何不说话?怕了?” 沈霜照只是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仇视的,冷漠的,厌恨的…… 陆清容轻笑出声,转而将视线放到她的左手上,可爱的铃铛被红绳紧紧拴在手腕上:“也罢,我好不容易等到你醒了,着实没有耐心再用无垠水把你弄晕。不过我最近在无垠水里提取了一种药引,用它制成了修复伤口的药粉。我的确想试试效果如何。” 沈霜照喉头滑动,在她心里对陆清容这个人,仍有着下意识的恐惧。 陆清容将药粉洒在了沈霜照的伤口上,沈霜照即刻就感到疼痛难忍,那是一种嵌入到骨髓的痛意:“你……你这个……妖女……”她痛得脸都扭曲,表情狰狞。 陆清容眼皮都没眨一下:“这就当是我对你昨夜行为的一个小小惩罚。” 幻红不敢相信陆清容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沈霜照:“小姐,她昨夜如此对你,你……你怎么就能这么算了?” “这是我的事。”陆清容说。 沈霜照冒着冷汗,终于熬过了这阵药力,她垂着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陆清容挑起她的脸,看了看之前她划的口子,伤口已经完全消失:“看来我的药效果不错,只可惜……过程痛苦了些。无碍,我这几日再努力些就是了。”潜台词就是下次再找她试药。 “你把我带回沙海又不让我回城,陆清容,你究竟想做什么?”沈霜照眼神有些涣散,虚弱地问道。 “沙海周围都是漠漠黄沙,沈霜照,倘若不是我要放你走,凭你一己之力是绝对绕不出沙海的,当然也回不了水澜城。所以你若是想跑,我劝你还是乘早死了这条心。过几日我要出城办事,幻红不能跟着去,我身边正好缺个小跟班,就你了。”陆清容波澜不惊地说道。 沈霜照心里早就筑起了防御的围墙:“替你办事就等于认贼作父,我尚知礼义廉耻,断然不会答应你。” “不愿意?”陆清容扬起眉梢,“那也无妨,你就在这药房里好生待着。里面各种药味掺在一起,药性混合,你若是吸久了中了什么毒,我可不会再救你。” 沈霜照不再看她,固执地说:“这比与你待在一起好。” 陆清容冷哼:“你愿意待着就待着,这几日我要研制新药,拿你试药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到时候看你的一身‘正气’能不能敌过我的‘蛇蝎之毒’。”? 她说完就迈出了药房,幻红跟在她身后,狠狠瞪了沈霜照一眼。 她们走后,沈霜照闭上眼,思索着她该如何摆脱陆清容的控制。或许……方才她该答应的。 ☆、过夜 陆清容没有骗沈霜照,在她的药房里待久了,沈霜照的确开始出现头晕恶心、呼吸困难的症状。她的头无力地垂着,若不是有绳子将她牢牢捆在柱子上,恐怕她此时早就晕倒了。 “给她松绑。”恍然间,沈霜照听见有人进来这样命令道。紧接着,她就感到有人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没了绳子的束缚,她很快就瘫软在了地上。 沈霜照贴着地,地上的凉意侵入她的身子,耳边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她努力撑开眼皮,只见一双绣着粉色花儿的鞋出现在她眼前。 “难受吗?”陆清容问。 沈霜照半睁着眼睛,眉头拧得死死的,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动了动嘴唇,像是在呢喃什么。 陆清容:“早就告诉过你,在沙海没有人会无条件地纵容你。所以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 沈霜照躺在地上,仰着头看陆清容。因为视线角度的缘故,她可以透过陆清容被风拂起的面纱一角,隐隐看到她面纱下的红唇角。 雪肤红唇,相映成辉,这让沈霜照不禁又回忆起了那晚火光下,陆清容的绝色容颜。沈霜照似乎已经有些意识不清,竟对着陆清容痴笑起来。陆清容啊……漂亮是漂亮,只可惜你再美也是个蛇蝎美人。 “小姐,她……她这是怎么了?”幻红脸色明显一滞,对沈霜照突然的笑而感到惊讶。难不成是被毒傻了? 陆清容见她的目光肆意地在自己的脸上打转,她的笑又如此痴迷甚至还有些轻薄,不觉又想起那夜被沈霜照扯去面纱的事,顿时眸子里染上薄怒:“沈霜照!” 沈霜照迷迷糊糊的,口中含糊的声音这才清楚了些:“我答应你就是了……随你出城……” 见她服软,本该是顺了自己的心,可陆清容的心情却越发恶劣起来。她背过身,对幻红说:“把她带到我那儿去。” “是……”有一瞬间幻红以为自己听错了,陆清容的寝殿一般人不能进,如今她竟主动要求把沈霜照带进去。这……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待沈霜照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傍晚。她极不情愿睁开眼睛,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哪里。 她支起身子下了床,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了那个妖孽妩媚的声音:“醒了?” 沈霜照冷不丁被吓了一跳,透过珠帘向右边的偏殿看去,依稀可以瞧见陆清容正低着头坐在书案边审阅折子。 “这又是哪里?”沈霜照问。 陆清容闻言抬头,锐利的目光穿过珠帘与沈霜照冷淡的视线交汇。两人通过眼神较劲,最后还是陆清容率先移开了视线。 她起身,撩开珠帘,向沈霜照慢慢走来。沈霜照刻意地侧过身,不想面对她。 “不倔了?”陆清容问。 沈霜照蹙起眉,唇也紧紧抿着,表情僵得如雕像。她不悦的时候就喜欢以沉默示人。 陆清容浅笑:“说来也怪了,除了我爹,我极少看别人脸色。可是在你这里,你倒是经常摆脸色给我看。” “没有人求着你看我脸色。你若是嫌我碍眼,大可以让我消失在你面前。”沈霜照恨透了陆清容这种喜欢与她起口舌之争的爱好。她堂堂沙海城的大小姐,若是觉得无聊,沙海城这么大,难道还找不到替她解闷的人吗? 陆清容扬唇:“消失?你是想让我杀了你吗?我可不会放你回水澜城。” “你!”沈霜照恼意更甚,却无处发泄。 陆清容:“行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要随我出城办事。” 说到出城办事,沈霜照抑郁的心里这才有了点希望。能出城,她就有机会摸熟沙海周围的地形情况,这样她才有机会逃离沙海。 “我自然记得。”沈霜照面色恢复如常,“这是哪里?” “我的寝殿。”陆清容云淡风轻地说道。 沈霜照好不容易才正常的脸色瞬间染上了红色:“寝……寝殿?” “是……”陆清容转身撩起帘子,又回到了案边继续批阅折子。 沈霜照不依不饶,寝殿……这两个字是不是太暧昧了。说白了,站在外人的角度看,她不过是陆清容带回来的阶下囚,而陆清容在沙海是高高在上的小姐。如今她被带来了寝殿,这其中怎么想都不对劲。 “我是怕你人小鬼大,冲动鲁莽地在城里闹出事来。”陆清容低头看着折子,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冲着沈霜照,“我想来想去,还是把你这只爱闯祸捣乱的小猫牵在身边最为安全。” “你休要胡说!” 陆清容抬眼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在青城里把人家弄得人仰马翻,并且两次都从赵越瑶的眼皮底下逃了出来,这样的人目前也只有你沈霜照了。” 沈霜照被她讥诮的话激得恼羞成怒,她穿过珠帘冲到陆清容面前,珠子发出一阵碰撞声:“多亏陆小姐‘拔刀相助’,拜你所赐,我的腰上还留着三年前的刀疤。” “火气这么冲啊?张牙舞爪的,真是像极了我几年前豢养的猫。可惜那只猫不听话,最后自己把自己害死了……”陆清容淡淡地说。 沈霜照听出她话里的含义,气自己总是逃不出陆清容的怪圈。似乎只要遇上了她,自己就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连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陆清容:“别在我面前傻愣着,明日就要出城,你也该好好准备一番。” “明日?”竟然这么仓促。 陆清容:“……” “除了我这副皮囊,其他我什么都没带来沙海。” 陆清容脸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随即又假装满不在乎地说:“哦,那就收拾好你的皮囊。” 沈霜照一怔:“……” 入夜后,沙海一下子就冷了不少。沈霜照身着一件极薄的单衣,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陆清容让她收拾好皮囊原来是让她沐浴,也是,算起来她也有大半个月未曾沐浴了,身上恐怕早已生出怪味。 陆清容早已洗漱完毕,换了身衣裳散着头发坐在桌边看书。 “今夜我睡哪儿?”沈霜照觉得有点冷,抱着胳膊问。 陆清容头也不抬:“昨夜你睡哪儿,今夜还是睡哪儿。” “这不是你的寝殿吗?” “嗯。”陆清容敷衍地应道,随后便没了声。 沈霜照尴尬又无奈,僵硬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没说出话。 “不用怕,我不对你下药用毒。你若是困了,自个儿先去歇着便是。”好半晌,陆清容才说话。 沈霜照扫她一眼:“……”心里的小火山爆发了无数次。陆清容一定是故意的,内城这么大,屋子那么多,她何须非要和自己挤一张床?她就是恶趣味发作了,非要看着自己为难,她才肯罢休!尽管如此,沈霜照仍是硬着头皮去床榻上躺着了,眼珠子盯着床帘发愣。 不多时,屋子的蜡烛突然熄灭。沈霜照还未反应过来,就先嗅到了熟悉的冷香——陆清容来了。 “……”沈霜照身体发直,屏着呼吸静静等着动静。 被子被掀开,被窝里多了一个人。沈霜照下意识地往床里侧缩,陆清容在她身边,就像有人在她被窝里放了一条蛇,她还怎么睡? “你若是这样受了风寒,明日出城有你受的。”陆清容的声音在黑夜里冒了出来。 沈霜照这才停住了动作,慢慢地将身子蜷缩起来,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接下来谁都没有说话,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不知是因为这几天睡多了,还是因为陆清容睡在她身边,沈霜照怎么都睡不着。身旁的人倒是呼吸均匀,看来是入睡了。 夜里失眠容易胡思乱想,沈霜照也不例外,从思念担心沈婉蓉,到思及陆清容的容貌,中间毫无过渡。 陆清容的那张脸……一想到这里,沈霜照想再看一次她面纱下的容貌的念头开始疯狂滋长。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两人皆为女子,一向矜持自制的她竟会被别的女子的容貌吸引成这样。 明知道这样的念头实为羞耻,明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惹恼陆清容,沈霜照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她咽了咽口水,小心谨慎地将身子转向陆清容那侧。 陆清容既然已经歇下,那她的面纱应该已经取下,自己只要借着光看一看就好。 月光从窗外照入,陆清容背对着她躺在一侧。只要凑到床的外侧,就能看到她的脸……想着,沈霜照开始蹑手蹑脚地想要越过陆清容。 她艰难地将半个身子移到了陆清容的左侧,眼看她另外半个身子也要过去了,没想到身下的人躺平了身子。陆清容一动,她身上的沈霜照也随之一慌,本就重心不稳的沈霜照就这样狼狈地摔在了她身上。 两人的正面贴着正面,身体紧密到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啊……”沈霜照失声尖叫,心想这下她肯定完了。 她的叫声引来了外面的侍女,幻红也进来了,屋子的蜡烛被重新点亮。 “小姐!”幻红焦急地唤道。 沈霜照挣扎着想要从陆清容身上起来,可是陆清容却用手禁锢着她,不让她动弹。大概是想让自己为她遮挡住脸吧。 “你们退下。”陆清容镇静地说道。 幻红与同行的两个侍女过来自然是看到了两人一上一下的姿势。两个侍女吓得急忙低下了头,装作什么都未看见,可幻红惊得嘴里可以塞下一个拳头:“这……你们……” 陆清容情绪不佳,拔高了声音:“我说退下。” “是……”两个侍女行了礼,还很识相地把幻红一同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痴汉?▂? ☆、出发 侍女都退下后,屋里只留了一盏发着微弱黄光的小灯。沈霜照被陆清容禁锢住,被迫埋首于陆清容的右颈侧。或许是距离太近了,对方身上的味道与温度正一阵阵地冲击着她的感官。 “松手。”沈霜照说。 陆清容没有松手的意思,她侧过脸,嘴唇几乎是贴着沈霜照的耳朵,魅惑的声音敲击着沈霜照的耳膜:“深夜不好好睡觉,你爬到我身上意欲何为?” 提及此,沈霜照一怔,心里咚咚打鼓。此刻她才有些许后悔的意思,当时她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去碰陆清容的禁忌。 “我……不过是口渴,起身想去喝杯茶解渴而已。”沈霜照努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尽管陆清容的话已经让她毛骨悚然了。 陆清容听后浅笑了两声,随即一个翻身,反剪住她的手,沈霜照手上的小铃铛铃铃作响,陆清容将她背面朝上地压在了身下。她的力道有些大,沈霜照差点疼得出声。 “我会信你的鬼话才怪。”陆清容扣住她的双手,“这么想看我的脸,上次还没看够吗?” “陆姑娘貌美如花,我有窥探欲也是人之常情……”沈霜照被她面朝下压在床上,看不到此时她是何种表情。 陆清容说:“人之常情?我倒是奇怪了,你我同为女子,照理说我若是比你生的漂亮,你应该嫉妒我才是,为何时时刻刻意欲窥探我的模样?”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难不成你与那赵越瑶一样……” “赵越瑶?”沈霜照疑惑。 “好女色。”陆清容一字一顿说。 沈霜照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似恼又似羞:“你休得胡言!” 陆清容轻笑出声:“看你这反应我倒是没冤枉你。你的好师父若是知道她宠爱的小徒弟也好女色,心里该有多伤心……” 沈霜照气愤不已,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敌不过陆清容的力道,仍是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说到你师父,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陆清容若有所思,随即腾出一只手,一把扯开了沈霜照左侧的衣裳,漂亮的蝴蝶骨便露了出来。 身上的凉意让沈霜照的身体瞬间变得极为僵硬:“你要做什么?” 陆清容伸出手指轻轻在她蝴蝶骨上的红色三瓣花上摸了摸:“这是胎记还是后来加上去的?” 沈霜照:“当然是天生就有的。” 陆清容盯着“三瓣花”看了许久,兀自道:“真是很特别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沈霜照问。 陆清容收回手:“没什么。”说完,她朝着桌上的残烛小灯用力一挥,蜡烛随之熄灭,黑暗又重新将屋子填满。 陆清容松开了沈霜照的手,在她身边安静地躺下:“明日还要起早赶路,快些休息。” 沈霜照翻了个身,方才那么一折腾,她全身的骨头都开始疼了。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8节 “口渴就去喝水。一会儿你若是再想耍花样,就休怪我对你心狠手辣。”陆清容说道。 沈霜照没回答,只是安静地缩回床里。她合上眼,平静下来后各种心事与回忆倒是不断涌入心上,最后在倦意下,她沉入了梦里。 翌日,当沈霜照醒来时,枕边的位子早就空了。她支起身子朝窗子处望了望,阳光还不是很刺眼,看来时间不是很晚。 “起来,一会儿就要出城了。”陆清容突然冒了出来。 沈霜照眼睛还未完全睁开,被她的声音吓得立刻就清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看向陆清容,对方早已洗漱完毕,就连面纱也滴水不漏地戴上。 看到陆清容的面纱,沈霜照就想起了昨晚的事。现在想来,昨晚自己的行为真是匪夷所思。到了夜里,总是会莫名地生出些与平常不一样的情绪来。也罢,就当是自己一时犯了糊涂。 陆清容冷眼看着她一个人瞧着自己的面纱出神,扯着嘴角冷嘲道:“就这么喜欢我的脸?” 沈霜照这才回神,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刚睡醒有些发懵罢了。” 陆清容轻哼一声后就转身走了。 沈霜照用力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头脑清醒些,可莫要再做出昨夜那般的荒唐事了。 用过早膳,沈霜照跟着陆清容到了内城门外,子秦与麒麟早已备好车马行李在此等候,同行的还有一小队便衣侍卫。 见了陆清容,一行人都恭敬地向她行礼。 “少主,她也要随我们一同去吗?”麒麟见了沈霜照伴在陆清容身边,便询问道。 陆清容用余光瞥了一眼沈霜照,说:“幻红要留在城里,我身边正好缺个会武功的小丫头,就她吧。还有,出了内城,就不要叫我少主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是,小姐。”麒麟也看了沈霜照一眼,双手抱拳应道。 幻红前来送别陆清容:“小姐,这一路你要多加小心。” “这是自然。” 幻红的目光在陆清容与沈霜照之间不断来回探究,昨晚看见的场景她可一点儿都没忘记。小姐与沈霜照同床而眠就已经是不得了的事了,她们竟然还以那样的姿势贴在一起,看起来实在是过于暧昧了…… “在我爹回来前,城里的事务就交给你了。这段时间,有劳你了。”陆清容对幻红说得客气谦卑,倒是让幻红不自在起来。 “小姐哪里的话?为沙海、为百姓尽心尽责,这是幻红莫大的荣幸,我自会做好份内的事。”幻红说完,又对沈霜照语气不善地说,“你一路上给我老实点,千万不要给小姐添什么麻烦。” 沈霜照扫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好了。”陆清容对她的多管闲事似乎有些不悦,“幻红你回去吧,我们要走了。” 陆清容与沈霜照上了马车,一行人慢慢向外城走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忍了许久,沈霜照还是主动问起了行程。 陆清容正闭着眼假寐,闻言她睁开了眼:“沙海城外。” “你堂堂的沙海城少主,你爹又不在城中,竟如此草率地弃城外出?” 陆清容说:“他们没那个胆子造反。况且,我并非草率出城,我有正事要办。” 沈霜照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她微皱着眉,坐在一边安静地烦恼着。师父怕是担心坏了,可惜她一时又回不去。暂时回不去她也认了,可要是能想方设法传个信儿回去,向师父报个平安也好啊。 正想着,马车很快就到了沙海外城。现在正值上午集市热闹的时候,即使是坐在马车里也能听到外面热闹的叫卖声。 之前沈霜照从未来过沙海,自然不知沙海的集市是怎样一个形态。现在听着外面嘈杂的人声,她倒是有些坐不住了。 “好奇吗?”陆清容微笑着问。 “嗯。不知沙海的集市与水澜城的集市是不是一样热闹?”沈霜照诚实地说。 陆清容只当她是小姑娘对新事物新奇,便难得温和地说:“你可以掀起帘子看看。” 闻言,沈霜照就毫不客气地朝外面望去。沙海的集市形态与水澜城并无多大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集市交易的东西。水澜城多水,鱼类等水产品比较丰富,而沙海也是以旱地作物为主。 随着马车往前走,沈霜照视野里的东西也换了一茬又一茬。茭白……沈霜照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可以下去买些东西吗?”沈霜照怯生生地问。 陆清容眯起眼,试图在她眼里看出些什么:“买什么?” “我见外边有卖桃子的,被你捉来沙海也有些时日了,看到桃子我就想起在水澜城的日子……” “行了,我没有兴趣听你的思乡之情,你若是嘴馋想吃,下去买便是。可是你若是想乘机逃跑,我劝你还是赶紧打消这个念头。”陆清容道,然后让麒麟停了车。 “多谢陆姑娘。”沈霜照道谢,“我不认路,跑了也是死路一条。” 她下车后,陆清容的视线透过帘子的缝隙一直紧盯着她。 “这位大哥,你这桃子怎么卖……”沈霜照下车后与卖桃子的老板聊了起来。 “姑娘要几个?” “四个吧。”沈霜照随口敷衍,又问,“沙海气候干旱,照理说种不了茭白。我看旁边那位老人家是卖的茭白,这都是打哪儿来的?” “沙海是种不了茭白,这些茭白都是从东边的水澜城长途运过来的。”老板忙着称斤两,话也比较随意,以为她是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不懂这些,就全盘告知了。 沈霜照听了眼前一亮,追问:“水澜城离沙海这么远,两城关系也不算好,还有商队会千里迢迢地运这些东西?” 老板笑了笑:“有些东西沙海吃不到,商队要是从青城或水澜城运了东西过来,自然是有人买的。有人买有人卖,这双方愿意的事官家当然也就默许了。” “是这样啊……”沈霜照若有所思,“那商队多久去一次水澜城?” “半个月左右吧,有两支商队。一支是官家的,还有一支是民间自己组建的。不过不管是官家的还是民间的,他们出城进城都要经过城里侍卫的检查。”老板将桃子递给沈霜照,“姑娘你的桃子。” 沈霜照讷讷地接过桃子:“谢谢。” 回到车上,陆清容望着她的桃子:“怎么去了这么久?” “和老板多聊了几句而已,问了他一些关于沙海的事。”沈霜照面不改色,将一个桃子递到了陆清容面前,“吃吗?” 陆清容避开她递过来的桃子,算是拒绝了:“有什么事你问我便是,何须与那卖桃子的多说?” 沈霜照冲她怪异地笑了一下,说出的话像是讽刺:“陆姑娘十句话里有九句是诓我的,我是怕了。” 陆清容望着她,许久才吐出几个字:“桃我没收了。” 沈霜照心里直骂她小气,负气的将几个毛茸茸的桃子顿到了陆清容手里:“谁稀罕。” ☆、混战 陆清容手里被硬塞进几个桃,毛绒绒的手感令她有些不适。她垂首,眉梢微微蹙着,愣愣地盯着手里的东西。 沈霜照坐到一边,嘴唇抿得紧紧的,沉默地再也不瞧陆清容一眼。 “上次在青城外,我对你扯谎,利用你做我的棋子,这的确不假。”陆清容将手中几个桃好生放好,“我也知道你对此还怀恨在心。” 沈霜照睫毛扇动:“如今再来说这些又有何用?” “总觉得你我有缘。几次见你都是生死关头,好在最后你都活了下来。”陆清容目光的焦距拉得长长的,“你若是听话,我也不愿再伤你。” 沈霜照听了只觉得好笑,反问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与你是何关系,凭什么要我听你的话?” 陆清容笑了笑:“就凭你如今在我控制的范围内,就凭你多次是我的手下败将……缘由许多,归根结底不过是我乐意这么做。” “陆姑娘真有闲情逸致,还有功夫来管我这个外城人。”沈霜照讽刺她。 陆清容刚想回话,一把白晃晃的剑就从外面刺了进来,而后就听到了外面刀剑相撞的打斗声。 “刺客吗?”沈霜照问。 陆清容抽出剑:“沙漠里劫人钱财的马匪罢了,你在里面好生待着,莫要出头。”话毕,她从马车里飞身而出。 “你们好大的胆子!”麒麟对几个身着麻布衣衫的马匪怒喝,“连我陆家的车都敢截?” 马匪人数不多,不过十余人。马匪头子骑着大马,蓄着络腮胡,光着大黑膀子:“老子管你是陆家李家,钱财全部留下,今天碰上了我算你们倒霉。” “话可不要说得太满,谁输谁赢还没个儿准。”子秦说。 “少废话!”马匪头子唾骂道,一牵马头,烈日下马扬着脑袋向天嘶叫。随即,十几个马匪骑着马向他们冲来。 马蹄扬起层层沙土,瞬间几十个人战成一团。 陆清容手中飞出几把飞刀,狠狠扎到了几个马匪骑着的马的身上。没多久,那些马开始莫名地躁狂起来,在原地打着转,不断地嘶叫乱窜。 马匪慌了神,有几个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有几个被陆清容的人直接刺死在马上。 马匪头子觉着不对劲,眼前的女子虽然从头至尾都不动声色,可按现在这情况看完全是个厉害角色。他一扬马鞭,直接奔着陆清容就过来了。 陆清容勾唇,桃花眼里隐约泛起杀意。马匪头子举着大刀,朝着陆清容的方向用力劈去。陆清容敏捷地飞身腾空,避开了马匪头子的袭击。 尘土飞扬间,不见了陆清容的踪影,马匪头子开始四下寻找。他虽然身强力壮,可是虎背熊腰对他的行动自由带来了极大的限制。他刚往后扭头,陆清容就从他身后握着剑刺了过来。 马匪头子反应还算快,横刀抵挡住了陆清容的剑。他与陆清容针锋相对,只是两人过了几招也没分出胜负,倒是惹得几匹马躁乱不安。他们僵持了一会儿,马匪头子用力将刀一推,陆清容往后倒去,后退了几步后,双脚才沾到了地。 此刻,好些马匪敌不过陆清容这边的人,伤亡惨重。马匪头子这才意识到今天是招惹到难缠的主儿了,立刻下了撤退的命令。瞬间几匹马绝尘而去。 陆清容见他们十余人所剩无几,心里牵挂着要办的事,也逐渐收起了杀心,并未让子秦等人赶尽杀绝。正当她收起了剑往回走的时候,就听到了麒麟的惊呼。 “马车不见了!那……沈姑娘……” 陆清容这才惊觉不见了马车的踪影。她将剑扔给了麒麟,随即跃身上马:“你们在这等我。” 受惊的马拉着车疯狂乱跑,沈霜照在马车里被震得东倒西歪。陆清容嘱咐她好生在里面待着,她倒是听话。只是没多久,外面一片混乱,然后她就感到马儿嘶叫一声便拖着车朝不知名的方向奔去。 沈霜照在颠簸中勉强掀开布帘向外瞥了一眼,发现马在不知不觉中拖着她到了戈壁。这里的戈壁已经不是沙漠,更多的是粗砂砾石,更甚者还有大块的岩石。马像是发了疯一般还在不断乱窜着冲上了坡,而上坡后紧接着的就是一个极陡的下坡。 沈霜照知道这种时候她若是不尽快让马停下来,或者自己不从马车里脱身她很有可能会在下坡时被撞个粉身碎骨。沈霜照努力从颠簸的马车里直起身子,她驾车的技术并不好。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选择在马车下坡前从车里跳出来。 沈霜照拽着马车的布帘与门框好让自己站起来,可惜在戈壁上马车颠簸得愈发厉害,尝试了好几次沈霜照都被甩回了车里,摔得浑身是伤。 眼看马上就要下坡了,沈霜照也顾不得手疼脚疼,屈膝爬向车门前。乘着马向下坡跃去的一瞬间从车上硬生生地摔了下来。 她在戈壁粗粝的砾石上狠狠地摔了跤,从坡上滚了下去,直到被一块巨石拦住了去路才停下来。她手上脚上甚至是脸上,都被粗糙的石子划破了皮。 陆清容此时正从另一个坡策马而来,当她看到沈霜照从马车里摔下来时,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 沈霜照几乎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倒在地上,身上的伤让她疼得呲牙咧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活着。 马蹄声由远及近,沈霜照微微抬头望了望,才发现是陆清容。 陆清容在她身边停下了马:“所幸你还算聪明,知道不能和马车一起粉身碎骨。” 沈霜照眯着眼望着头顶的太阳,有气无力:“方才你让我待在车里,可又是诓我?” 陆清容闻言一笑:“你的确是很记仇。”她垂眸看着倒在地上的沈霜照,又突然觉得她令人怜爱,“起来。” 沈霜照偏头去看她,烈日照耀下,骑在马上的陆清容似乎也耀眼起来——迷人又刺眼。 “我说起来。”陆清容见她无动于衷,又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沈霜照艰难地扶着身旁的巨石站了起来。刚站稳,她就见陆清容向她伸出了手。 “这……”沈霜照望着她的手,不禁犹疑起来。 “上马。”陆清容不愿多解释,将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倒了它处。 沈霜照抿了抿唇,想着自己这副样子走路定是极为困难,难得陆姑娘愿意让她上马,她还是不要浪费这个机会好。再三考虑,沈霜照还是抓住了陆清容的手。 陆清容反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沈霜照借着力就上了马。 陆清容的双手绕过沈霜照的腰后抓住了马的缰绳。 “嘶……”沈霜照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 沈霜照沉默着,陆清容垂眸,看到了沈霜照被划破的衣衫下都是血痕。她又仔细看了看沈霜照的侧脸:“你的脸也划破了。” 沈霜照用手下意识摸了摸脸:“嗯。” “你别摸,等到了目的地我就给你上药。”陆清容说。她想了想,解下自己的面纱,给沈霜照戴上。 沈霜照有些吃惊:“这是?” 陆清容:“戈壁沙漠里飞扬的沙土多,戴上面纱可以防止尘土进到你的伤口里。” 沈霜照挑眉,仿佛又意识到了什么。 陆清容像是了解到她在想什么,声音倏地变冷:“不许回头。否则——我就在你脸上划口子。” 沈霜照立刻坐直了身子:“你多虑了。” 陆清容无声地笑了笑:“但愿是我多虑。”说完,她一夹马腹,马慢慢地往回走了。 其实路并不远,可是因为陆清容紧紧围着她,四周都弥漫着陆清容身上特有的冷香,加上炎热的天气与陆清容的体温,这都让沈霜照十分不自在。 陆清容一路上都没说话,安静地骑着马往前走。有时候她也会走神,沈霜照近在眼前的小耳朵与耳后雪白的肌肤都让她无端地想起昨夜。昨夜……昨夜啊……蝴蝶骨上的三瓣花,纤细漂亮的后背……不知不觉中,陆清容胸膛里的那颗心竟跳动得越发强烈。 “小姐你可算回来!”子秦的声音让陆清容飞散的思绪逐渐回笼。 “无碍。整顿一下,我们继续赶路。必须在天黑前到达目的地。”陆清容说道。 “是。”她手下的侍卫见陆清容与沈霜照共骑一匹马,沈霜照脸上还戴着陆清容的面纱,都纷纷低下了头。 片刻后,一行人重新上路。马车没了,剩下的几乎都是驮着行李的骆驼。陆清容与沈霜照仍是骑着一匹马。 “这马必定是匹良驹,在沙漠里都能走这么远。”沈霜照说。 陆清容:“不过是因为我们并未深入沙漠,否则在滚烫的沙子里,这马也走不了多远。” “沙海的环境比起水澜城与青城,都要恶劣许多。” “所以啊,当年住在那两城的城主,岂会管得了这荒漠地带?”陆清容在她身后说,“沙海独立为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沈霜照被她勾起了兴趣:“听你的意思,你对当年的叛乱很清楚?” “那时我也不过三岁,没什么记忆。那些事不过是从长辈口中得知的。”陆清容顿了顿,“怎么,你师父竟一点儿都没有向你提及当年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再一次亲密接触… ☆、目光 “师父对过往的事极少提起。我对以前三城之间的事的了解,也仅仅来源于几个姐姐的透露。”沈霜照回忆道。 陆清容:“你不好奇吗?” “因为知晓得不多,所以我也不清楚当中是有什么事是值得我去好奇的。” 陆清容浅笑:“也对。”她眯起眼,又像是有感而发,“这世上的事啊,有时候还是知道得少些为妙。” 听她这么说,沈霜照觉得莫名疑惑,陆清容为何会有这种经历了许多的语气……沈霜照下意识地想回头看她,她才侧脸,余光就与陆清容斜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陆清容的目光让她猛然想起对方的禁忌,急忙将脸撇开,眼中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慌张。 陆清容对此并未多说什么,她的视线也无焦距地转向沙漠。 …… “你师父可否向你提起过她夫君的事?”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陆清容又挑起了话题。她低头望着沈霜照白皙的后颈,若有所思。 被她这么一提,沈霜照倒是记起了几年前,她在主殿外偷听到的事。师父送她的那把剑…… “看样子是提过。”陆清容见她犹豫又沉默,心中有了答案。 “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一件事。”沈霜照突兀地说。 “哦?” 沈霜照:“当日在青城河畔,你说我若是替你取到你要的东西,你就把三年前我丢的那把剑还于我。” “没错。”陆清容并不否认。 “那如今,你是否可以履行你的承诺了?” 陆清容轻笑:“可是,你并没有替我取到我要的东西。我记得一清二楚,那夜你连琴的影子都还未寻到就被赵越瑶的人抓了起来。那琴,还是幻红亲自去拿的。” 沈霜照为之气结:“陆清容你出尔反尔!你从一开始就是利用我做赵越瑶的诱饵,我若是被捉了,你就可以乘机得到你想要的。” “现在倒是明白了,可惜当时你笨得很,自己中了我的圈套。”陆清容淡淡地说,话语中还有讽刺她的嫌疑。 沈霜照知道陆清容若是不讲理起来,能赖走一座城,心中虽然气恼,却也不想再与她一般见识。 沈霜照微微缩着身子,试图与身后的人保持距离,只留给陆清容一个有些委屈的背影。 “沈霜照……”陆清容试探性地叫她的名字。 “……”暂时不想理你。 陆清容蹙眉,脸上却还是淡淡的笑意:“这样就生气了?” “……”沈霜照顿了好一会儿,“谈不上生气。” “不是生气是什么?”陆清容认定她是嘴硬。 沈霜照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有愧于师父。那把剑是她夫君留给她的,而据我所知,师父的夫君在十余年前就已经过世了。师父疼爱我,当初将剑送给了我,可我却把剑弄丢了。若是我早些知晓那把剑于她而言那么重要,当初就算了丢了性命,我也要将剑取回来。”她又说,“其实方才你说得也不错,我的确未将东西交到你手里,你也不必履行你的承诺。何况是我自己不慎弄丢的东西,自然也要让我自己找回来。” 陆清容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只说琴是幻红取回来的,你几时听见我要出尔反尔?” 因为她的话,沈霜照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明亮的光,兴奋地转过身子想要向陆清容当面再次求证。 陆清容未曾想到她会突然回头,来不及防备,这次不光是目光相会,因为靠得近,就连两人的鼻尖都要撞上了。陆清容一牵马的缰绳,马叫了一声后便停了下来。 沈霜照的视线鲁莽地跌入陆清容的眼眸里,陆清容漂亮的桃花眼里仿若有冰雪在融化,映衬得黑眸里更加水灵灵的。 陆清容这次没有怒意,只是安静淡然地与沈霜照炯炯的眼睛对视。时间仿佛有了一瞬间的停顿。没多久,陆清容伸出了手,取下了方才她亲手为沈霜照戴上的面纱。她不动声色地将面纱重新戴回了自己的脸上。 她冷淡地将目光从沈霜照脸上移开,似乎又变回了平常的她。陆清容望向别处,说:“很快就要到了,面纱我收回。” 沈霜照这才恍恍惚惚地回神:“好……”全然忘了她转身是所为何事。 子秦牵着骆驼,跟在陆清容的身后,刚才陆清容突然停马,倒是把他吓了一跳。不过好像只是两个姑娘间的一些事,他便放了心。 沈霜照转身坐好,整个人开始变得魂不守舍的,满脑子开始被方才回首间陆清容那双眼眸与模样所填满。 陆清容也没有说话,握着缰绳的手却紧了几分。 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所谓的“目的地”。 沈霜照从马上下来,她朝四周看了看,总有种萧瑟阴森的感觉。沈霜照眼里不禁染上惊惧,她下意识地望向陆清容,想要个答案。 陆清容将马的牵绳交给了手下,吩咐子秦等人将骆驼上的行李解下收拾好。她走到沈霜照身边:“这是村口,若是好奇的话,我带你进去看看。”话音落,她兀自向前走去。沈霜照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了陆清容的脚步。 进到村里,里面也没有比村口热闹几分。路边几只鸡在觅食,有些村民的家门口还栓着狗。不知是什么原因,狗都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一副苟延残喘的样子。又往前走了几步,沈霜照竟然还在路边看见了人的尸体。她一惊,后退了几步。 陆清容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解释道:“这个村庄距离沙海的主城较远,最近村庄里发生了瘟疫。之前我派好些大夫来瞧过,也对染病村民用了些药,可惜都没什么效果。葛大夫也来过,他也说找不到医治的良方。” “那你……” 陆清容说:“就当是做最后的努力。里面老老少少这么多,总不能都置他们于不顾吧?” 沈霜照出神,陆清容给她留下的印象并不好——狡猾奸诈,心狠手辣,甚至还有些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如今她说的这番话着实与她的人反差实在过大。 “瘟疫有传染性,你最好离那些染病的人远一些。” 沈霜照问:“不让我接近染病的人,那你带我到这里,是所为何事?” 陆清容回头看她,眼睛里盛满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沈霜照戒备地看着她:“莫非是在打我的什么主意?” 陆清容收敛了笑容:“没有。”她将手放在身前,继续往前走,“听葛大夫说,他们之前来的时候将染病的人与健康的人做了隔离。这里是未染病的人住的地方。” “那为何路边会有尸体?” “或许是因为大夫走了以后,村民不听劝告,染病的人又跑进了这里,最后死在路边没人敢搭理。”陆清容想了想,“一会儿我要去染病区了解情况,你回去找麒麟,他会带你安置下来。等我回来了,就替你上药。” “我可以随你一同去看看吗?” 陆清容:“不可以。你若是染上了病,我找谁来给我打下手?”她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沈霜照不得不承认她在陆清容这里,果然是被利用的命。 村里简陋,沈霜照倒也不介意,能有个地方栖身她就很满足了。 夜幕很快就降临,可是陆清容还未回来。沈霜照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见屋外有火光,她便起身穿了衣服向外面走去。 “沈姑娘……”麒麟坐在火堆旁,橙黄色的火光将他的脸映衬得亮亮的,他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火堆。 沈霜照在他身旁坐下:“很晚了,为何你还在这里?” “小姐还未回来,我再等等。虽然子秦陪着她过去了,我仍是有些担心。”麒麟说。 “我也等她许久了,她说她回来会给我上药。”沈霜照摸了摸脸,脸上被划破的小伤口都凝结成痂了。她倒也不介意,总会好的。 麒麟与她并不熟,说了那么两句气氛瞬间又冷了,只剩火堆里的火花在啪啪作响。沈霜照对着熊熊火焰发呆,思绪飘得远远的。 麒麟开始也发愣,后来想起了某些事。他抱着犹豫与小心的态度向沈霜照发问:“沈姑娘,在下有一件事实为疑惑,不知沈姑娘是否愿意为我解答。” 沈霜照只觉得困惑:“我与你并不熟识,也不知是何事能与你我扯上关系?” “我见小姐对沈姑娘你格外上心。当日在青门关,小姐见是你,便让我们将你带了回来。而这次外出小姐没有带幻红反倒是带上了你,一路上她对你也是照顾有加,可见沈姑娘在小姐心里拥有特殊的分量。”麒麟难掩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知沈姑娘与我家小姐之前有何渊源?” 尽管麒麟问得还算礼貌,可沈霜照仍是有些反感,她说:“我为你解惑可以,但我正好也有一事想问。” “沈姑娘请讲。” “陆清容为何总喜欢以纱遮脸?”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烦心事太多,心情起起伏伏,没什么动力更新。我尽量保持更新速度吧。。。见谅 ☆、交换 “……”麒麟面对沈霜照的问题瞬间就愣了,张着嘴半天也没敢透露一个字。 沈霜照托着下巴凝视着他,问:“我们这秘密交换还继续吗?” 麒麟回神,假意清了清嗓子来掩饰自己的犹豫:“当然继续。” 沈霜照玩味地勾起了嘴角:“那你家主子究竟是为何要戴着面纱示人?” 麒麟眼神飘忽不定,微微低着头:“沙漠里经常飞沙走石,小姐戴面纱不过是为了遮挡飞沙。” “是吗?” “自然。”麒麟轻声说,“我既然告诉了沈姑娘想要知道的,那沈姑娘是否该兑现承诺了?” 沈霜照说得漫不经心:“我和陆清容算是旧识。” 麒麟以为她是在组织语言,哪知等了许久也不见沈霜照继续下去:“沈姑娘这就说完了?” “你我不过做了一个交换,既然是交换,双方付出与得到的自然是要对等。” 麒麟知道她在暗示什么,自己的谎言虽然就这样被拆穿了,可沈霜照倒没明着戳破。麒麟也不好再说什么,别过脸沉默着望着燃烧着的火焰。 沈霜照见他不再追问,自己也收回了心。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转而去想别的事。 “交换?乘我不在,你们做了什么大生意?” 两人还来不及彻底出神就被陆清容的声音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沈霜照抬眼,只见子秦等人提着灯笼跟着陆清容一同又回来了。麒麟急忙上前迎接,沈霜照却只是定定地看着陆清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直到她站到了自己面前。 陆清容微微低头,眼里带着她标志性的妩媚笑意,眼眸里还倒映着火光:“说来听听,你们做了什么交换?” 沈霜照无害的眼睛对上她的视线,泛起了一层不明的情绪:“这与你无关。” 陆清容一点儿也不失望,仿佛她早就料到了沈霜照的答案。她伸手,执起沈霜照捧着脸的手:“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洗把手就给你上药。” “好。”沈霜照眼神恢复清明,小声应道。 “麒麟,你们也都去休息吧。赶了一天路,大家都累了。”陆清容又嘱咐道。 “是,小姐。”几人拱手行礼,麒麟还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沈霜照。 陆清容点头,手背在身后往屋里进去了。 很快,其他人都各回各的住所去了,外面只剩沈霜照一个人对着一堆篝火发愣。 “你的伤口还疼吗?” 闻言,沈霜照浑身一颤,被狠狠吓了一跳。 陆清容拿着她的药箱顺势坐到了沈霜照身边。 “你走路怎么都没声?大半夜怪吓人的。”沈霜照说得有些嗔怪。 陆清容打开药箱,里面有好些东西,光是药粉药丸就有好几小瓶。 她低头找着药,漫不经心地说:“不是我走路没声,只恐怕是你想你与麒麟的‘交换’想得太过专心。” 沈霜照噤声,黑白分明的眸子认真地盯着陆清容。陆清容终于找全了药,刚一抬头就见沈霜照一心一意地望着自己。 她莞尔一笑:“喜欢盯着我出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没有这个习惯……” “没有?那你为何老是看我?还是说你与麒麟的秘密交换与我有关?”陆清容一边为她处理脸上伤口,一边问。 沈霜照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摆弄:“这是我与麒麟之间的事。” 陆清容突然停住了上药的动作,指尖轻轻滑过沈霜照的脸廓,最后挑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少看我。” “为什么?”沈霜照蹙眉反问。 陆清容的脸慢慢逼近沈霜照,沈霜照下意识地往后躲开,陆清容偏偏不依,用整只手扣住了她的下巴。 她与沈霜照贴得如此之近,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层纱。她火热的呼吸透过面纱传递到沈霜照脸上,还有她身上的冷香……沈霜照只感到一阵莫名的晕眩。 “我会对你下毒……” 她的话又让沈霜照晕晕乎乎地想起了几年前她们在青城寝殿里的第一次相遇。那晚她也曾距离陆清容这样近,那晚她也嗅到了陆清容身上独特的味道,后来……后来她果真中了陆清容的毒。 “下毒”这两个字让沈霜照立刻从迷糊的状态清醒过来,她推开陆清容,戒备地与之保持距离。 “知道害怕就好。我还真担心这几日与我待久了,你就肆无忌惮地爬到我头上来了。”陆清容收回手,拿出另一小瓶药粉继续替沈霜照上药。 “我不是你的城民。” 陆清容懂她的意思:“你师父没有教过你一句话吗?” “什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陆清容坏心地在她伤口上重重按了一下。 “嘶……”沈霜照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暗骂陆清容心狠手辣。 陆清容继续道:“你既无力斗倒我,又没办法逃回水澜城去,找不到人替你撑腰,所以在沙海的你也是我的城民。” 陆清容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沈霜照被沈婉蓉保护得太好,她过于稚嫩根本不是陆清容的对手,只能一次次吃瘪。 “所以你明白自己现今的处境了吗?我的小跟班。”最后一句话陆清容说得极为戏谑,摆明了是在调侃沈霜照。 也许是在陆清容这里讨了不少苦头吃,沈霜照倒也不生气,只是凝着脸色一言不发。 陆清容有趣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甚:“跟着我没几天,你倒是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你说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就是被你师父宠坏了。”陆清容感慨,保护得太好才会导致沈霜照如此不成熟。不过话说回来,一般姑娘家是该好好护着疼着才是。 沈霜照见她停下了动作,还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便问:“我不过是我师父捡回来的孩子,她尚且爱我如此,你是沙海的少主,难道不是自小受尽宠爱吗?” 陆清容保持着淡淡的笑意,只是那丝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恐怕你我的宠爱不是一个概念。” “什么?”沈霜照不明白。 她追问,可陆清容并不想与她多说这个话题:“把你的手伸出来,我给你的手上药。” 沈霜照听话地伸出白皙的手臂,只是上面破皮的地方显得格外刺眼。 “你的手指骨节分明,白而修长,很漂亮。”陆清容望着她的手背,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沈霜照将手翻了个身,露出手掌:“可惜这面就不好看了。” “不过长了茧而已。”陆清容的指尖轻柔地触着沈霜照虎口处与掌心的茧,虽然摸起来有些粗糙,可她却很喜欢这种触觉,“习武练剑之人都有,我也有。” 沈霜照随着她的视线,将目光也落到了自己的手上,看着看着她就想起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与小铃铛:“这小东西在我手上缠了有三年,如今你可否将它解下?” 陆清容小小地拨弄了一下她手上的铃铛,铃铛立刻响了起来:“不解。三年前我早已说过你我以铃铛与匕首交换。既然做了交换,那这东西便是你的了,与我何干?” 沈霜照反驳:“既然是我的,那我就有处置它的权利。我要将它取下。” “你要取就取,与我何干?”陆清容不为所动。 “这缠着铃铛的红绳只有你能解开,怎么与你无关?” 陆清容泯然一笑:“那又如何?我有不解红绳的权利。” “我着实想不通,陆清容你究竟是为什么非要将这东西缠着我身上?”沈霜照有些愠怒。 “这铃铛红绳缠在你手上衬着你的皮肤十分好看,我也想不通你又为何非要将它取下?莫非是你有了心上人,怕人家看见这东西误会什么?”陆清容戏谑道。 “你休得胡言!”沈霜照被她调侃得又羞又恼,一本正经地喝止她,“我哪来的心上人?” “啊……”陆清容妖娆一笑,漂亮的桃花眼分外勾人,“既然没有心上人那就戴着吧。你要我解下它也可以,等你哪天有了心上人,我再为你取下。” 沈霜照不但没有领情,反而愈发生气:“可我若是这辈子都遇不上我的心上人呢?那我岂不是这辈子都要缠着这个铃铛了?” “若真是一辈子都遇不上意中人,那就缠着它一辈子吧。这也没什么不好的。”陆清容又拨弄了一下银质小铃铛,就像是在拨弄眼前的人,“沈霜照你瞧瞧它……生得多可爱……” 沈霜照只觉得有个铃铛带在身上让她很不自在。还有那根红绳,都说月老以红绳牵姻缘,现在陆清容把红绳缠到了自己手上。这样说来,那岂不是有那种意思? 沈霜照为自己的联想而感到惊吓。况且若被师父和师姐们知道她手上的东西是陆清容给的,那……那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哪有你这样做强盗生意的?我不答应!”沈霜照拒绝。 “你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偏不把它解开,你能奈我何?”陆清容顽劣的性子在此刻暴露无遗。 ☆、俘虏【从下章到48章是倒v】 “是是是,陆姑娘冰雪聪明,我一介弱女子能奈你何?”沈霜照纵使心中怨气深重,可也只能嘴上表达不满。 陆清容垂头为她的手上药,语调提高,带着一种懒懒的意味:“瞧你这话说的。你虽然不算什么厉害的人物,可也并非是什么弱女子。别忘了当初是谁只身一人就把青城搞得乌烟瘴气?沈霜照啊,你少把自己说得楚楚可怜。” 沈霜照:“陆清容你也少提三年前的事!你下三滥地对我下药,被你心狠手辣地对待过,我还不够可怜吗?” 陆清容摇了摇头却没反驳,专心地为沈霜照上完了药才抬头,扯开了话题:“好了。所幸伤得不严重,明日我再为你换药。” 沈霜照郁郁不快地收回手,起身向屋里走去:“夜深了,我要歇息。” “在床上记得给我留个睡的地儿。”陆清容仍坐着,对着沈霜照的背影喊话。 “你还不睡?” 陆清容着手整理起自己的药箱,将用过的药一样样摆回原处:“瘟疫很严重,我要连夜配制出药方。” 沈霜照闻言又回了头,她蹙眉,忧心忡忡:“可你一整天都在奔波,若是不休息我怕你还没医好村里的瘟疫你就先倒下了。” “你这可怜的小东西什么时候也会关心起我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了?”陆清容将药箱盖上,抬眸望向沈霜照。 被她这么一说,沈霜照又背过了身:“我不过是同情村子的人,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救人的人,你若是被累死了,这一村子的人恐怕都要给你陪葬了。” “杞人忧天。”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9节 “你……”沈霜照气不过,“你爱睡不睡!”说完她猛地迈步走进屋里,再也不想理会屋外的人。 陆清容的眸子里染上笑意:“明日你早些起来,要熬那么多药,我一人忙不过来。” “……”原来早就打好算盘了啊。 后来白天赶路的疲惫终于显现出来,沈霜照到床上后很快就入睡了。也不知道陆清容晚上忙到什么时候,后半夜迷迷糊糊之中,伴随着身旁人熟悉的气息,沈霜照感到简陋的床榻有了一瞬间的凹陷。 当时她困意浓重,勉强抬起一点眼皮,看见陆清容正背对着自己宽衣。除去外衣后,对方柔美纤细的背一览无余。也仅是那么一眼,她又被睡意打倒了。 翌日清晨,沈霜照是被一阵阵浓烈的药味唤醒的。她睁开眼,稍微动了动身子就感到一阵酸痛,昨日又是遇马匪又是跳马车,真是折腾坏了。 她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你倒是把我昨夜的话听进去了,今日起得挺早。”陆清容并未看她,只是弯腰掀开一只正在熬药的药罐,专心察看熬药的进度。 沈霜照有些发愣:“我看现在天色尚早,你就在此煎药,难道你——昨夜没睡吗?” 陆清容不作声,小心翼翼地将药罐盖上,平静无波地瞧着她:“昨夜的事都记不清了。你若是个男子,也不知道会伤了多少姑娘的心。” “少胡言乱语。昨夜哪有发生什么事?我不过是太困没记清罢了。” 陆清容摆手:“我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你过来看着这些药。等里面的水煎成一碗的量,你就把它倒进碗里。明白吗?” 沈霜照点点头。 “千万记住,药罐下面炉子里的火中途不能熄灭。” “你要去哪儿?” 陆清容让几个手下端了已经熬好的药先过去,说:“这么关心我要去哪儿,是怕我扔下你不管?” “……你扔下我不管?我倒是求之不得。” 陆清容扯出笑容:“我去疫区看看。这些药是我昨夜配制出来的,也不知道村民喝了之后有没有效果。”她又望向沈霜照,“你在这儿好好的,别到处乱跑。不然进了沙漠,会迷路的。” 不等沈霜照回答,陆清容转身就随着手下一起往疫区去了。 沈霜照坐下,身边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脸上还有点脏脏的,笑容却十分明亮:“你和陆姑娘是一起的吗?” “是。”沈霜照平常与人交际来往远远不如陆清容那样游刃有余,对于陌生人,她更多的是沉默。 “我叫彩儿,你呢?”面对她的冷冰冰,彩儿热情不减,笑盈盈地望着沈霜照。 沈霜照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她对身旁小姑娘的热情着实感到不自在。她手里拿着小扇子,对着炉子扇啊扇:“沈霜照。” “霜儿姐姐。”彩儿亲切地叫道。 “霜儿姐姐?”沈霜照听了后却开始失神,口中喃喃,“霜儿……” “你怎么了?”彩儿疑惑地看着沈霜照瞬间变化的脸色。 只有水澜城里的姐姐与师父才会这样亲切叫她,沈霜照不禁又想起远在水澜城的亲人们,不知道师父怎么了。她这么久都没回去,师父一定担心坏了。沈霜照心里分外地难受,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彩儿似乎看出她的心事,也被感染了悲伤的情绪:“霜儿姐姐是不是想家想娘亲了?” 沈霜照不善于向外人透露心里的情绪,她垂着眸,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也想我娘亲……” 沈霜照闷闷地看着拿着药罐子,没有插嘴。 彩儿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娘亲在疫区,也不知她的病好些了没……” “有陆清容在,你娘亲不会有事的。” 彩儿问:“霜儿姐姐与陆姑娘是什么关系?” “你问这个做什么?”沈霜照拿余光瞧她。 “因为昨日来村子里的人里,只有陆姑娘与你两位女子。陆姑娘是沙海城的少主,我见她对你很不一样……说到底,我不过是有些好奇……霜儿姐姐若是不方便,可以不说的。”彩儿说得十分谨慎与小心。 沈霜照倒是来了兴趣,一侧的眉梢扬起:“你知道陆清容是沙海的少主?” 彩儿点头:“我们这里虽然离沙海主城远,可说到底这里也是沙海的一部分。因为环境恶劣,所以村民的生活都十分困苦。沙海主城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人送些物资到这里。之前陆姑娘来过一两次,我见过她。也就听人提起过她是沙海的少主。” “嗯……”沈霜照应道,“那你们对她的印象如何?” 这下轮到彩儿皱眉了:“这……万一被陆姑娘听见,恐怕我小命难保。” “她在疫区,听不见的。”沈霜照说,“你不是想知道我和她什么关系吗?我们交换。” 彩儿犹犹豫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禁不住好奇心:“陆姑娘从始至终都蒙着面纱,起初我只是觉得她很神秘。后来村里出了些事,说是有一家的男人被毒死了,抓到了两个疑犯。那天陆姑娘恰好在,她先是要疑犯出来自首,两名疑犯都说自己是清白的。之后陆姑娘破了案子,然后……然后……” “她杀了那名犯人?”按照沈霜照对陆清容的了解,她大抵是这样做了。 彩儿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就格外害怕,甚至还有些恶心作呕:“陆姑娘在全村人面前将那名五马分尸了,然后又命人将他断裂的尸首去喂了狗。”血淋淋的情景不断在彩儿脑子里出现,让她整个人都失了力气。 沈霜照在心里感叹,果然心狠手辣一直是陆清容的面目之一。 “陆姑娘这样做也许是杀鸡儆猴。对于普通村民,她还是挺好的。这次村子里出了瘟疫,她不光亲自过来,还冒着风险在疫区里替人诊脉送药。无论怎么说,陆姑娘是个好心肠的人。”彩儿由衷地说。 沈霜照把玩着手里的扇子:“……她有很多面。” “霜儿姐姐,你与陆姑娘是何关系?之前我都未见过你。” 沈霜照起身去掀药罐子的盖,看了看煎药的进程:“我是她的俘虏。” “俘虏??”彩儿惊得大叫。 沈霜照急忙转身,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她别大喊大叫的。 “不可能!”彩儿站起来,跟着沈霜照一起看罐子里的药,“哪有人带着俘虏到处跑的?何况……何况我看陆姑娘待你和颜悦色的,还特别照顾你。 沈霜照在心底自嘲和颜悦色?恐怕彩儿是没见过自己当初被陆清容害的那副惨样儿。 彩儿继续道:“今早在此劈柴生火时,陆姑娘还特意吩咐我们小点儿声,说你累坏了还睡着,生怕惊扰了你。” 这倒是出乎沈霜照的意料,总觉得这不想是陆清容的行事风格。她冷血起来都不管人死活,如今竟会有这样的温柔? “霜儿姐姐你在骗我吧?你怎么可能是她的俘虏?”彩儿仍是拒绝相信。 “我没骗你。”沈霜照说,“恐怕你家主子是对我另有所图。” “图你什么?” 沈霜照重新坐下,想了想觉得彩儿问得有道理。也是,到目前为止,她都没好好问过陆清容为何要救自己。若救她是另有所图,那陆清容是在图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从下章到48章是倒v,看过的同学不要买了!!! ☆、第35章 采药【倒v】 “这是她的事。”沈霜照自己都不清楚陆清容图她什么,总不会真是那么单纯——只是让自己跟着她给她打下手。 彩儿还是半信半疑:“若陆姑娘对我有你一半好,我倒也愿意做她的俘虏。” 沈霜照扫了她一眼,笑得有些僵硬与无奈:“这恐怕不是什么好的愿望。” 彩儿也对着她笑,特别单纯无害的那种:“说笑而已。就算我有这个心思,也要看陆姑娘收不收我。” 沈霜照抬头,日头渐渐升了上来,对于彩儿稚气的玩笑话她没有回应。她的思绪都被同一个人、同一件事所填满,想了那么久也没得出一个能令自己信服的答案。 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期间两人断断续续地又聊了几句,之后又归于沉默。 “你们在做什么?”正当两人都发着愣时,一道严厉有略带怒意的声音让两人都回了神。 彩儿见是陆清容,急忙站了起来,头也不敢抬:“陆……陆姑娘……” 沈霜照眼神清澈,平静地望着她。 陆清容看看彩儿,又别过脸去看沈霜照。两人目光交汇,对视了一会儿,陆清容的眼神瞬间转冷:“沈霜照,我让你好生看着药,你却和她聊白天。” “我与她聊天不假,可我也的确好生看着药。”沈霜照反驳。 陆清容眯起眼,目光越发地凌厉,独自去掀了盖子,冷笑道:“这药都快熬干了,我大老远地就闻到了味道。你果真是好生看着!” 沈霜照脸色骤变,急忙过去看了看药,的确如陆清容说的那般药都快熬干了。 “本想找个人陪你一同看着,不至于会出差错。没想到你们倒是悠闲自在,全然不顾一村人的死活。” 沈霜照难以置信:“不可能啊。没多久前我才察看过药罐,按照这熬药的时辰,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熬干。”她不甘心,又去掀开几个药罐的盖子,“啊……”但因为过于慌忙,她被滚烫的药盖子灼伤了手,痛得她松了手,盖子就这么落到了地上。 陆清容见她笨手笨脚还被盖子烫伤了手,气不打一处来:“沈霜照你真是愚蠢!” 彩儿见陆清容愠怒,又想起之前她对罪犯的残忍处置,心中的恐惧不由更甚,腿一软就跪下了:“陆姑娘恕罪,都是我的错,硬求着霜儿姐姐与我说话,这才耽误了熬药的事。” “霜儿姐姐?”陆清容的眉头蹙得更紧,这四个字在她听来简直发腻,言语上也就愈发刻薄,“这才多久,就连姐姐都叫上了?” “不是的,事情并非陆姑娘想的那样,我与霜儿姐姐……不,我与沈姑娘只是……”彩儿越解释越慌张,语无伦次。 沈霜照也不想继续与陆清容争辩,大大方方地认错:“此事确是我们不对,我也不曾想到仅是说了会儿话的功夫就让药熬干了。我们有错,耽误了村民的治疗,我甘愿受罚。” “受罚?”陆清容笑着嘲弄她,“沈霜照,你以为你是谁?惩罚你能挽回什么?” 沈霜照紧抿着唇,是她的过错,她无话可说。跪在地上的彩儿吓得瑟瑟发抖,生怕陆清容迁怒于她,让她生不如死,沈霜照明白她的恐惧,却也无能为力。 面前两个人一个跪着,另一个像木头似的一脸抱歉样,惹得陆清容连发怒的力气都没了。末了,还是她率先拉下脸:“没有看好药确是你们的错,不过现在说这些话也没任何意义。” 沈霜照黑色的眸子专注地望向她:“……” “我配制的药对瘟疫没什么作用,所以药熬坏了就熬坏了。”说起疫病,陆清容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忧愁。 “连你都没办法吗?”她失落的情绪感染了沈霜照。 陆清容的视线飘向远处,黄沙漠漠,一筹莫展。 “总会有办法的。”此刻,沈霜照也只能用简单的言语安慰她。 陆清容没作声,径直走向了屋里。 她走了之后,沈霜照去扶彩儿:“起来吧。” 彩儿后怕得几乎就要哭出来,在沈霜照的搀扶下才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跪得时间久了,膝盖都麻了,还未等她站稳腿一软差点又要倒下去,亏得沈霜照及时扶住了她。 彩儿半个身子倒在沈霜照身上,两人贴在一块儿。沈霜照侧过脸,表情有些不自在:“你当心些。” 两人在屋外磨磨蹭蹭,陆清容在屋里朝外望了一眼,只觉得心情愈发地烦躁。 过了中午,麒麟与子秦都从疫区回来了,向陆清容汇报了疫区最新的情况。陆清容摆弄着各种药材:“昨夜我配制的药看来并没有什么效果,方才我又重新研制的药方。” “那小姐可要一试?”麒麟问。 “疫情严峻,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是想将药熬制出来,只是我们随行所带的药材并没有残崖草这味药。”陆清容解释。 麒麟说:“那……不如属下快马加鞭,连日赶回沙海取?” 陆清容想了想:“我若是没有记错,这村庄往东二十里,穿过戈壁就有一座山。我听葛大夫说过,残崖草就是从那座山的峭壁上采来的。” “属下可以即刻出发……” 麒麟的话未说完就被陆清容打断了:“不。我亲自去采。麒麟你连残崖草长什么样都不知晓,你去了也无济于事。” “可是小姐,残崖草长于悬崖峭壁上,采摘十分危险,属下等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子秦忧心忡忡。 陆清容摇头:“我做了决定,你们就莫要再提出异议。那座山地势低矮,我也自然会小心。子秦你与麒麟留在这里和其他人照顾好村民,千万要将染病的人与未染病的人隔离开。我现在出发,若是顺利天黑之前就能赶回来。” “这……小姐,属下仍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采药。”子秦说道,“还是让属下等陪着你去吧。” 陆清容拒绝:“村子里需要人手,况且时常会有马匪侵扰,你们两个必须留下守着。我一人快去快回。”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若是非要有人陪着去,也不是你们。” “你骑马太慢了,技艺有待提高。”陆清容都将马拴好了,沈霜照才风尘仆仆地赶到。 沈霜照跃下马,心有余悸:“我不是你——自小就与这黄沙戈壁为伍。在沙漠戈壁里骑马,还要快马加鞭,难度太大了。”她在外清洗药罐洗得好好的,结果陆清容一声令下,就把她带来做她的“药童”了。 陆清容走过来,温柔地抚了抚马儿,冲着马笑:“这么说来,我们应该像上次那样同骑一匹马才对。” 沈霜照听她这么说,又回忆起那天陆清容从她身后搂着自己骑马的情景,太亲密,也太粘腻,总有一种暧昧又尴尬的不自在感。 见她愣着出神,陆清容戏谑:“看你的样子,倒还真的想起我们同骑一匹马的事来了?” 心事被戳穿的滋味不好受,可沈霜照还是故作镇定,拿起药篓率先转身向前走去,轻描淡写地答道:“你想多了。” 陆清容看着她的身影无谓地浅笑,转而又摸了摸马的鬃毛,将马安置好后也走了。 “残崖草长什么样?”沈霜照背着药篓问。 陆清容:“它长在悬崖峭壁上,要找到它,我们得爬上山。” “这里的山都不高,都是灌木丛,万一不小心身上会被划伤。” “这话是说给你自己听的才是。我自小上山采药,攀山对我而言并非难事。倒是你之前身上的伤还未好尽,可不要再添什么新伤。”陆清容说。 沈霜照沉默。 陆清容又以一种古怪的语调问:“上午的时候,我见彩儿抓着你的手臂扑在你怀里,也不知有没有碰到你的伤口?” “没有。” 本以为她会反驳自己几句,可没想到沈霜照这就没了后话,只留一个闷闷的背影给自己。陆清容心里痒痒的,莫名又不快起来。 不快归不快,陆清容可没忘是来干什么的,两人花了些功夫终于攀上了山。 陆清容四下寻找,好久才在有些陡峭的山头背阴侧找到了踪迹。 “你把背篓给我,我过去采。” 沈霜照望着陡峭的山势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药篓。 “你傻愣着干嘛?”陆清容问。 “太危险了,你不能过去。”沈霜照面色严肃,认真地劝阻。 陆清容:“我不过去这药怎么办?再不快些天就要黑了。沈霜照,你把药篓给我。” “不行。”沈霜照摇了摇头还是拒绝,“疫病的药方都是你在研制,你若是出了事,村里的人该如何是好?我去采。” “我懒得与你多费口舌。”陆清容一把夺过药篓,将沈霜照推得远远的,“你在这里等我便是。” ☆、第36章 过夜【倒v】 沈霜照猝不及防地被陆清容用力一推,整个身子往后仰去,最后跌倒在地。 陆清容瞟了她一眼,又独自抓着树枝小心翼翼地往山的陡峭背阴侧走过去。 沈霜照急忙从地上起来,跑过去看着她:“你可千万小心。” “闭嘴。”陆清容一只手抓着树枝,另一只手努力去够峭壁上面的残崖草,又要顾着脚下,着实没心思听沈霜照在一旁絮絮叨叨。 沈霜照屏着呼吸,浑身都是紧绷的,陆清容的一举一动都在触动她的神经。 仅仅是那么一会儿,陆清容就已满头大汗,药篓里的残崖草却没多少。 时间流逝,日头也逐渐变了颜色,在西边天际慢慢落下。 “沈霜照,接着。”陆清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采满了一篓残崖草。 沈霜照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陆清容扔过来的药篓,将其放在一边。她呼出一口气,陆清容总算没出什么事。 “你注意脚下……”话音未落,沈霜照就听见一阵树枝晃动的声音,她抬头,看见了惊险的一幕。 陆清容脚下一滑,无处借力,整个身子失去平衡,情急之下唯有抓紧手上的树枝。只是树枝并不可靠,在陆清容的挣扎下几乎就要断裂。 沈霜照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心惊肉跳,她抛下药篓,飞奔过去一把抓住了陆清容的另一只手。 陆清容一手抓着快要断裂的树枝,一手抓着沈霜照,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你可千万别松手。”沈霜照也是处境尴尬,一只手要握紧陆清容,另一只手还要抓着树干借力。 陆清容因为方才采了药,手上都是汗,这让她的手掌更为滑腻:“不行啊……就算我不松手,以你的力气也无法将我拉上去。” 沈霜照额际滚落下豆大的汗滴,青筋暴起:“那也不能松手,你若是松了手就得跌下去了。” “跌下去就跌下去,以这山的高度还不至于……不至于会摔死。”陆清容想挣脱沈霜照的手,“你别管我,先带着草药回……” “去”字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陆清容手中的树枝就彻底断了,这一断她整个人又摇晃起来,也增加了沈霜照的负重。东摇西晃下,沈霜照被她一同拽了下去。 两人从山上跌落,所幸半路被山坡上低矮的灌木丛拦了几次做了缓冲。沈霜照紧紧握住陆清容的手,抱着她的身子滚了下来。 不知天旋地转了多少时间,沈霜照才从眼前的一片漆黑中幽幽转醒。 刚睁眼,就见一片米分色的面纱悬在自己眼前。她眨了眨眼,过了好久视线才变得清晰起来。 陆清容蹙着眉,拍拍她的脸:“沈霜照,你感觉如何?” 沈霜照下意识地推开她的手:“疼……”她的脸上被灌木划了许多道口子,或深或浅都带着血。前几日的伤口还未痊愈,今天这么一摔又添了不少新伤。 “可有大碍?” 沈霜照身上的伤令她疼得一脸狰狞,她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无碍,头有些晕罢了。” 她朝四下望了望,发现这已然不是原来的那个山脚。这里阴冷又潮湿,周围长满了又长又盛的野草与杂木。沈霜照迷茫地看向陆清容,对方却一直坐在地上不起来。仔细一看,她才发现陆清容的衣衫也都被灌木树枝划破了。 “陆清容,起来。”沈霜照居高临下地站着,就像那日跳车后陆清容在马上向她伸出手一样,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动作——她对陆清容也伸出了手。 今天沈霜照不断地对自己伸出手,陆清容委实觉得自己失态太多了。 “地上凉,你莫要久坐。”沈霜照平淡的语调在寂静的山里显得格外清亮。 陆清容牵唇一笑:“如今倒是你来照顾我了。”她伸出手握住沈霜照的手。 “没有谁照顾谁,现下我倒是觉得我们该相依为命了。”话毕,沈霜照用力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眼前的情景不由地与那日她拉沈霜照上马的情景重合。面前的人还是那个人,而她,似乎有了一丝小之甚小的变化。 “啊……”陆清容心口突然一紧,一种窒息般的轻微疼痛从胸口出衍生出来,身子一软险些倒下。 “你怎么了?”沈霜照扶住她,见她脸色蓦然发白,心下也忧心起来。 陆清容捂着心口,蹙眉隐忍着:“没事……”平复了好久,绞痛才逐渐散去,“今晚,我们怕是赶不回去了。”天色渐黑,两人又落到这不知名的地方,恐怕得在此滞留一夜了。 陆清容难得叹气,说不出的沮丧:“可惜了我那一筐残崖草。” 沈霜照道:“暂且不说这些。这荒山野岭的,你又身体不适,我们得尽快找个避身之处让你休息。” 陆清容被心口的绞痛弄得失了所有力气,任由沈霜照带着她走。没被面纱遮住的眼睛里有极浅的笑意,似在说笑:“你若是现在抛下我跑了,才有机会回水澜城。” 沈霜照望进她的桃花眼里,清澈的眼眸下宛若藏了好些心事。她喉头滑动,眼睛里却有什么在发酵,垂眉敛目道:“不需要你对我指手划脚,教我怎么做。” 陆清容笑容更甚,心里仿佛有什么在坍塌,随即又袭来一阵绞痛。 “你少说话。”沈霜照冷下脸,嫌弃她多嘴多舌。 与陆清容相处的时间说短不短,沈霜照几乎见过她所有的样子——妖魅的、睿智的、残忍的、冷酷的,也见过她温柔的一面,唯独没见过的是她如今这副虚弱疲倦的模样。 “你身上也有不少伤。”所幸沈霜照带了火折子,能在山洞里生火取暖。 陆清容坐在火堆边,胸口虽然不再难受,可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憔悴的状态,连说出的话也是有气无力的:“都是小伤,死不了。” “那……为何会心痛?难道是旧疾?” 陆清容摇头:“许是这两日未好生歇息,身子乏了才会这样。” “……”沈霜照没作声,脱了外衣坐到她身边,“你若是累了就睡一会儿,等天亮了我们再想法子出去。” 不知是山洞里阴冷还是自己的身体发冷,陆清容闭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沈霜照身边缩。随着她的靠近,隐约间沈霜照又嗅到了那股冷香。这次她没有防备与抗拒,顺势让陆清容靠在了自己怀里,还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她身上。 或许真是这两日太疲惫了,陆清容很快就沉入了梦里。沈霜照凝视着燃烧的火焰出神,耳旁传来怀里人均匀的呼吸声。她垂眸,望见的是陆清容精致的眉与漂亮的睫毛。陆清容安静下来后变得温柔又恬静,就连平日里看起来妖娆妩媚的眉眼都变得十分柔和,少了那一分犀利与张扬。 她这样的人,就是一个迷。平日面纱遮脸,让人对她的面容充满好奇,就连她的内心也是一个巨大的迷——原以为她是铁石心肠,接触久了才发现她的心有好多面,柔软的、脆弱的……那一面都与沈霜照接触到的不同。 正是因为陆清容那颗深不可测的心,沈霜照才有了探究的兴趣。却不知——越探究,越沉迷…… 昨夜还冒着熊熊火焰的柴火经过一夜的消耗,差不多都化成了地上的一堆灰还散发着余热的灰烬。 陆清容头枕着沈霜照的肩头从梦中幽幽转醒,发现自己几乎是半个身子都缩在了沈霜照怀里,甚至肩上还披着她的外衫。而沈霜照却是背靠着岩壁,从这边看去,她的脸侧细细落落地散了好些发丝。 见她还在熟睡,陆清容微微仰起头,视线落在对方曲线完美的侧脸上。只是她脸侧的发丝遮挡了陆清容的目光,陆清容眨了眨眼,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食指,想为沈霜照将发丝拨回耳后。 “又想对我做什么?”沈霜照一把捉住陆清容的食指,倏地睁开眼睛瞥向陆清容。 陆清容抽回食指,她勾起唇,脸上又浮现出往日看似轻浮妩媚的笑:“你早就醒了?” “在我脖颈上吹热气,我不醒才怪。” 陆清容:“也难为你昨夜抱着我睡了一夜,胳膊酸吗?” 沈霜照惊觉自己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上,张了张唇,慌忙收回了手:“亏得陆姑娘昨夜还算温顺,没有胡乱动弹。” 她的话有些答非所问,陆清容倒也不在乎,继续说:“我温顺不过是因为你也是女子。你若是个男子,敢这样与我亲密接触,恐怕你这条胳膊是不想要了。” “那……”沈霜照黑眸突然闪起光,原本搂着陆清容的胳膊抬了起来。 陆清容知道她要做什么,猛地推开她的手臂,笑容瞬间消失殆尽:“你少来。” ☆、第37章 恐惧【倒v】 陆清容推开沈霜照的手后,自个儿将目光投向了它处。从她紧皱的眉头来看,现在八成崩着张脸。 沈霜照眨了眨眼,声音变得轻柔小心起来:“你的面纱都被勾破了好几个小洞,继续挂在你脸上实在是跌份儿。” “……” 沈霜照察言观色,见她没有恼怒的意思,又继续说:“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揭下来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关系吧?” 闻言,陆清容转过脸直视着她,谨慎地眯起眼:“沈霜照,你就这么喜欢看我的脸?” “喜欢谈不上,我说了我只是好奇。” 陆清容冷哼一声,一副“我才不信”的样子:“我要听实话。” 沈霜照哑口无言,想了想又道:“你很美。” 虽然只是三个字,但是这三个字实在过于直白与露骨,甚至在陆清容听来还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暧昧。 “所以呢?”陆清容垂下一半眼皮,有意地遮掩起自己的情绪。 沈霜照目光炯炯:“所以……我……”说起来真是难以启齿,可是此刻她又像是被迷了心神,愣愣说,“我……想看看。” 她说完后,山洞中的空气像是被凝固了一般,沈霜照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陆清容也沉默着,面纱下的唇抿得紧紧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清容松了口:“昨日跌落山崖也多亏有你护着我,我才不至于受重伤。夜里你又守了我一夜,如今你若……”说到这里陆清容喉头一滞,顿了一下又道,“你若想看我的脸,我可以满足你。就当是还你一份小人情。” 沈霜照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 她的目光已经算是毫无遮拦了,赤/裸裸地盯得一向心狠手辣的陆清容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尽管如此,陆清容还是取下了脸上的面纱。 沈霜照亲眼看着那片薄如蝉翼的米分色纱布从陆清容脸上揭下,原本被遮挡的姣好面容终于全部暴露在沈霜照的眼皮底下。 她凝视着陆清容白净的面容,不由在心里感叹她的五官真是生得精致。脸上每一部分似乎都是经过仔细描摹与精准雕琢,组合在一起更是格外地好看。沈霜照眼睛一眨不眨,俨然一副魂被勾走的模样。 起初陆清容还能淡然自若地面对着沈霜照,可之后她着实无法忍受沈霜照过分火热与直白的目光,忍不住侧过了脸。 而且,许是因为面纱戴得久了,陆清容已然将其视为保护自己的一个屏障。如今取走了面纱,她竟觉得心里空唠唠的,安全感尽失。又思及沈霜照火辣辣的目光,陆清容开始焦躁,就连带着两颊也泛了红。 沈霜照眼波随着陆清容流转,视线从陆清容的脸上游移到了她的脸侧。白皙的耳朵与耳鬓处的青丝形成强烈的对比——黑发雪肤,说不出的诱人。沈霜照胸膛里的心跳动得厉害,她的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几近意乱情迷。 “你又鬼迷心窍了!”两人虽未身体接触,可凑得这么近陆清容仍是感到了沈霜照的火热,她不禁提高声音提醒某些人。 “……”沈霜照如梦初醒,用力晃了晃头,这才勉强清醒过来。 陆清容两颊的红意也逐渐退去,她揶揄道:“回去后,我要让彩儿离你远些才好。” 沈霜照终于平复了心情:“此话怎讲?” 陆清容拿眼角瞥她:“方才你看我都看得痴了,实在让我怀疑你确是好女色。” “满口胡言。”沈霜照仿佛被戳到了痛处,却又不知如何反驳,随着搪塞,“我不过是觉得你生得漂亮,为此多看几眼罢了。这与好女色有何干系?” 陆清容没了面纱,沈霜照能够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此时陆清容脸上满满的是不信。 “这与好女色真的没关系吗?难道非要你与那赵越瑶凌烟一样——与女子共枕而眠,有了肌肤之亲,才能说你是好女色?”陆清容说。 听她提及凌烟,沈霜照有些恼怒:“你说我一人便是,何故还要搭上凌烟?” 陆清容冷笑道:“哟,这么护着她?也是,我倒是忘了,三年前你闯入青城,是她将你藏匿起来救了你一命。你这般护短也是应该。”随即她又话锋一转,“或者说,该不会你对她有那种意思吧?” “陆清容!”沈霜照恼恨她的毒舌与胡言乱语,“你少在这里说瞎话。凌烟的事,尚且轮不到你在这里评头论足。况且,若说与女子共枕而眠就是好女色,那么我与你又算什么?你可别忘了,昨夜我可是抱着你睡了一夜。” 陆清容被她的话气得半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就连眼神也变得残酷毒辣:“最近我真是对你太温柔了,导致你越来越放肆。沈霜照,需要我提醒你吗?三年前我是如何将匕首插进你的背部,然后一点点抽出来……” 尽管沈霜照心里清楚,现在不该再火上浇油,毕竟陆清容真的是发怒了,可自己心头的火一旦烧起来了就很难控制住。她说:“好,方才是我无礼,我收回我的话。可是——凌烟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许你那样说她……” 话音未落,沈霜照便感到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又紧了几分,让她几乎难以呼吸。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陆清容已经许久未这样动过怒,今日,沈霜照踩她的怒点一踩一个准儿,“凌烟算什么,她不过是赵越瑶众多女人里的一个。你感念人家的救命之恩,所以处处维护她,那我呢……我对你……”说到这里陆清容才惊觉有什么不对劲。 “唔……”沈霜照脸涨得通红,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陆清容手上的劲儿不松反紧,心里却是越发地难过。难过什么呢?她也弄不清了。情绪上越是难过,身体上也越受折磨。 沈霜照开始胡乱地挣扎,不停地想挣脱陆清容的控制,可在陆清容面前,她太不堪一击了。 “我真想杀了你……”陆清容咬牙切齿,漂亮的脸上此刻却扭曲了,她手上的力道越收越紧,“啊……”只是突然间心口袭来一阵剧烈的绞痛,痛意随着她激烈的情绪一同翻滚起来。陆清容瞬间松了手,手捂住心口,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摆脱了她的控制,沈霜照终于好受了些,开始大口大口渴求空气。她的脖子上一圈都是陆清容留下的红色指痕,可见方才陆清容对她下了多重的手。 “啊……”陆清容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在地上胡乱地挣扎,昨夜留下的火堆也被她踢乱。 见她如此痛苦,沈霜照还没完全缓过气就冲了过去,她握住陆清容胡乱扑腾的手:“陆清容你怎么了?心口又痛了吗?” 陆清容被绞痛折磨得精疲力尽,就连回答她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不断抗拒着沈霜照的接近。 “为何会这样?”沈霜照几乎是惊慌失措,她不清楚陆清容发病的原因,也不知怎样该怎样做才能缓解她的痛苦。周围又是荒山野岭,无人搭救。 陆清容痛得出了一身汗,额际背上各处尽是冷汗,浸湿了衣衫。 沈霜照手忙脚乱,心里前所未有地害怕,开始后悔刚才与她针锋相对。她的手一直紧握着陆清容的手,然后紧紧抱住她的身子,不让她乱动,几乎就要哭出声:“陆清容你别吓我,你告诉我该如何让你好受些?” 陆清容摇头,整个身子都软了,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挣扎,只能任由沈霜照抱着自己。 沈霜照抱着她,再也克制不住眼里的泪水。她的确很讨厌甚至是恨过陆清容,可如今不知为何,她真的恨不起来。更甚者她开始害怕陆清容出事,也许是在这荒山野岭她害怕失去唯一的同伴,亦或是……沈霜照不敢再想下去。 渐渐的,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下来。沈霜照低头望向陆清容:“好些了吗?” 陆清容半合着眼,幽幽地看着沈霜照:“不痛了。” “那就好那就好。”她的话让沈霜照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你若是累了,在我怀里再歇一歇。” 陆清容面色惨白,却仍是勾勒出了一丝笑容:“你明明那么恨我的,哭什么?我若是死了才好,你才有机会回水澜城。”这话昨日她也说过。 沈霜照这才惊觉自己满脸的泪水,她用衣袖抹了抹眼泪:“我害怕。” 陆清容很轻地哼了一声:“小孩子……” “你别说话,好生休息一会儿。”沈霜照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她舒服些。 陆清容突然冒出一句:“沈霜照,别离我那么近……” “嗯?” 陆清容闭上眼:“我说过,你若是男子敢这样接近我,我非卸了你的胳膊不可。” “可我是女子……”沈霜照答。 因为是女子,所以才更糟糕——陆清容在心里如是说。 …… 两人在山洞里待了一会儿,沈霜照就听见了麒麟与子秦呼喊的声音。她急忙起身,让陆清容靠到岩壁上,对她说:“麒麟他们来了,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陆清容点头,沈霜照转身朝外面走去。山洞口照进几缕光,她的身影背着光,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光晕。陆清容望着她,却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38章 告诫【倒v】 子秦与麒麟等了陆清容一夜,也没等到她回来,他们推测陆清容与沈霜照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两人来不及等到天亮就快马赶了过来,找了半天在山顶发现了陆清容的药篓。又见陡坡上的树木枝叶有被压过的痕迹,麒麟觉得陆清容与沈霜照定是从山上跌落下去了。 子秦拿着药篓与麒麟沿着原路下了山,在山脚周围七拐八绕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到了昨日两人跌下的地方。此时,沈霜照恰好从山洞里出来。 三人相会,相互了解情况后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陆清容经过休息,心口不复疼痛,体力也恢复了不少。她见沈霜照还未回来,又将面纱戴上,慢慢从山洞里面走了出来。 沈霜照回首,正好与陆清容四目对接。她见陆清容神情淡漠,甚至看不出任何一丝异样,仿佛之前发狂发怒的人不是她。 “小姐!”见她出来,子秦与麒麟急忙迎上前,“听说你心口绞痛……” 话还未来得及问完,陆清容就打断了他们:“我很好,你们少听她危言耸听。方才的疼痛,不过是疲劳所致。” “疲劳所致?”沈霜照觉得陆清容也是能够胡扯,现在倒成了她危言耸听,“我从未见过有人会因为疲劳……” 陆清容眸如冰雪,又回到了平日那个凌厉又妖媚的她。她瞪了沈霜照一眼:“总之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目前最重要的是村庄里的疫病,这残崖草我们是采到了,到底有没有效果还是未知数。” “……”沈霜照无言以对,陆清容是学变脸的吧?果然孱弱这个词不会在她身上适用太久。尽管如此,她心里还是担心着陆清容。毕竟刚才那一幕幕把她吓得不轻。如果当时陆清容真的出了事……那她又该如何是好? 在陆清容的命令下,子秦与麒麟带着残崖草先快马回去了。毕竟村庄里的人还等着这草药救命。 陆清容骑上了自己的马,她低头看着沈霜照,问:“你还愣着干嘛?我们也该回去了。” 沈霜照背着日光,蹙眉凝望着她。 “沈霜照!”陆清容真是极为讨厌她这种发呆沉默的样子。 “我知道了。”沈霜照应道,转身去解马的缰绳,狠狠抽了马一鞭,马儿立即向远处飞奔而去。 陆清容讶异地望向还站在原地沈霜照,声音里藏着愠怒与不解:“你这是做什么?放走了马你要如何回去?” 沈霜照在阳光下眯着眼,嘴角微微扬起,她什么也没说。 陆清容自己还在发愣,等她清醒回神的时候发现某些人已经上了她的马。而且,更为过分的是沈霜照坐在她的身后。 “这样也能回去。”言简意赅。 “谁允许你坐在我的身后?”陆清容微微侧脸,锐利的余光只看见了沈霜照脸侧飞扬的发丝。 沈霜照的手臂绕过陆清容的腰际,抓住了原本在陆清容手里的缰绳:“怕你在马背上又发作,我顾着你尚且放心些。”这是实话。 “不怕我对你下药?”陆清容反问,看来沈霜照早已将三年前在自己这里吃的亏忘得一干二净。 “只要不是媚药,你爱下什么就下什么。” 陆清容皱眉不悦,咬牙切齿:“迟早砍了你的双臂。” “都依你,你爱砍就砍,到时我定双手奉上。”沈霜照一夹马腹,开始驱着马儿往前走。 她的话有敷衍陆清容的嫌疑,可在陆清容耳里听来这话完全是哄小孩的语气。一向高高在上、只有自己玩弄别人没有别人耍弄自己的陆清容恼羞成怒:“以前也没见你话这么多。还有,你真的认为我是在与你开玩笑吗?”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10节 沈霜照:“……” 她的不吭声愈发刺激着陆清容,陆清容回了头,却愣在了那里。 “我自然晓得陆姑娘言出必行,只是我是真的关心你的身子。早前你说得对,凌烟对我是有救命之恩。可是你对我……”沈霜照顿了顿,“抛去你利用我捉弄我,其实你对我……总之谁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上次我受了伤你也是这样与我同骑一匹马,这次就当我是还你一个人情。” 这番话让陆清容沉默,她的目光落在沈霜照的脖子上,上面还残留着刚才自己掐她的红色手指印,触目惊心。陆清容也不知做何感想,只是隐约间桃花眼里升腾起一片迷蒙。她又转过身坐好:“我只愿你恩怨分明,切莫被我一时的虚伪遮了心神。我自己也承认我为人阴险,手段更是厉害。指不定何时你就被我害死了。” 沈霜照无谓地浅笑:“陆姑娘害了我三次都未彻底得手,下次你若要害我,可莫要再留给我后路。” 陆清容勾唇轻笑:“在我身边待久了,你倒是学了几分狂妄自大去。” “与我相处久了,陆姑娘也学了几分心善。” “哦?不同的是我用学来的心善对你,而你却用狂妄自大对我。”陆清容感叹。 到底用什么面目面对彼此,也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沈霜照在心底叹气,她们都变了,一个变不回当初的心狠手辣,另一个也不是当初那个鲁莽稚气的小孩。行进在共同的路上,一切都变了。就连之前那颗怨恨陆清容的心也在一点点软化,又或是——被侵占…… 接下来几日,陆清容的心绞痛都没有再发生。更令人欣慰的是按照她的新药方熬出来的药对瘟疫很有效。几日过去,那些染病较轻的都痊愈了,至于病情稍重一点的,也在逐渐好转。 “你……没去过沙海主城吗?”彩儿这几日一直追着沈霜照问沙海主城里是什么样,是不是很热闹。沈霜照对沙海主城也知之甚少,只能告诉她一些她知道的。 彩儿说:“我自小就生活在这村庄里,离沙海太远了。霜儿姐姐之前就是从主城过来,走了多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沈霜照想想也是,主城到这里骑马快的也快一天了,何况路上还那么难走,之前她们运气背,还遇到了马匪。如此看来,彩儿这样柔弱的女孩子去主城的确很难。 只是沈霜照还是想给她一点希望:“以后若是有机会,我愿意带你去看一看。” “真的吗?” “我说的是有机会。如今我也是沙海的俘虏,说句难听的,我能否活命都不确定,有的事……我无法向你保证一定能够做到。只能说尽力而为。”沈霜照为难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轻易地做出承诺的。 彩儿不在意,搂着她的胳膊一脸幸福:“只要好好活着,就一定会等到那天的。” 沈霜照笑容苦涩,那自己呢?虽然活着,可自己何时才能回水澜城? “沈霜照。” 沈霜照闻声回神,仰首看着陆清容迎面走来。 见是陆清容,彩儿立刻松开了沈霜照的手,诚惶诚恐地低着头行礼:“陆姑娘。” 陆清容垂眼瞥了彩儿一眼,没理她。转而又对沈霜照说:“明早我们回沙海,今晚你准备一下。” “明日?”沈霜照错愕,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了,“为何这么仓促?而且村里的疫病还没完全消散。” 陆清容满不在乎,冷声说:“不然你想待到什么时候?我已飞鸽传书让葛大夫带人明日过来,这边的疫情目前算是控制住了,有他在这边照料足矣。” “我知道了。”在村庄里待久了,如今要走,沈霜照竟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比她心情更为糟糕的是彩儿,前一刻还说着以后要带她去沙海,却不想明日分别在即。彩儿年纪小,情绪一上来就刹不住了,当着陆清容的面她就开始哭了起来。 沈霜照见她落了泪,便安慰起来:“别哭了,来日方长,我们总有机会再会。” 滚烫的眼泪沾满了彩儿的脸,她不住地摇头,像是在拒绝分离。 沈霜照轻声叹气,明白此时无论说什么都难以让彩儿的心情立刻平复,她伸出手,用衣袖温柔地为彩儿拭去泪珠。从未想到,在这里她也会产生一丝牵挂与不舍。 黄昏日落,沈霜照的思绪随之复杂沉重起来。命运变幻无常,自己很难预料到往后会遇见谁,会发生什么,又会被什么牵绊。 彩儿还在哭,沈霜照的衣袖早被她的泪水沾湿,她收回手,又抬头看陆清容。 陆清容有意错开目光,冷冰冰地说:“你惹哭的,自己负责哄好。” “恐怕当中也有你的‘功劳’。” “你少扯上我。”陆清容被彩儿的哭声惹得头疼,“明知自己迟早要离开,还去与她交好,这不怪你怪谁?” 沈霜照不想与她斗嘴,瞪了她一眼,硬是拉着彩儿走了。 陆清容不动声色地伫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落日最后的一丝余晖被黑夜吞噬。 ☆、第39章 回城【倒v】 翌日,陆清容等人将要离开时,沈霜照伸长脖子等了许久也未等到彩儿的身影。 “时间不早了,我们再不动身天黑之前就赶不回沙海了。”陆清容站在骆驼边上,对着沈霜照说。 沈霜照怏怏,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她颇为失落地走到陆清容身边:“彩儿不会来了,我们走吧。” “我倒没想到不过几日,你们就有了如此深厚的感情。”听不出是讽刺还是酸涩。 “说不上深厚,我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在异乡还能交到一个朋友,我很欣慰也很感激。”沈霜照回想这几日与彩儿的相处,感触颇多。起初她并不喜欢与彩儿这样的生人接触,可是彩儿单纯热情的性子很能感染人。不过几日,沈霜照就习惯了彩儿跟在自己身后问东问西。 陆清容:“有相逢必有离别。因缘际会太难说,指不定哪日你们又在哪儿遇上了。” 沈霜照摇头,以后的事太难说。又觉得今日是等不到彩儿了,只得转身启程。她与陆清容边走边说:“你先莫提这事。我倒是想问,既然要回沙海了,陆姑娘可想好了要如何处置我?” 她的话提醒了陆清容她们之间的关系。说实话,当初救沈霜照还真是她的一时兴起,如今她却开始后悔自己捡了个大麻烦回来。对啊,回沙海后她要如何与沈霜照相处,她自己也不清楚。 “你可还想回水澜城?”陆清容问。 沈霜照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是水澜城的人,自然是要回去的。” 陆清容垂下眼眸,竟泛起几缕不知名的失落。长长地沉默后,她说:“我若是不许呢?” 听闻这样霸道无理的话,沈霜照一点儿都不惊讶:“从未奢求你放我回去。”从一开始,沈霜照就明白陆清容不会放她走,“可是即便如此,我想回去的心还是不会改变。并且,我相信我总会找到机会的。” “你的相信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陆清容像是在轻嘲她,“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 沈霜照眉梢弯起:“那你可要把我看紧了,否则我指不定会在沙海闹出什么事来。” 陆清容侧眼扫她,一副倨傲冷淡的样子。她独自跃身上马,不想再与沈霜照多说话。 沈霜照跟在她的马身边慢慢地走着,陆清容骑在马上相对于站在地上的她而言实在是太高了,高不可及,就算抬起了头也只能看到陆清容的一个侧影。 回了沙海,幻红早就在等陆清容了。陆清容还未到内城门口,幻红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小姐,你终于平安回来了。幻红这几日可担心你了。”幻红说得情真意切,差点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相比于她的热情,陆清容显得冷淡许多:“我不在的时候城里一切可好?” 幻红说:“一切都好。前日城主也回来了。” “哦?我爹也回来了?”陆清容这才表现出了一些情绪,“他人呢?” “城主在主殿批阅折子,他……”幻红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 幻红面露忧色:“城主对小姐你这几日不在城中的事颇为恼火,这两日城主的心情应该不好。小姐你若是要去找他,可千万小心些……切莫火上浇油。” 陆清容点头:“我知道,进去吧。”她刚迈出一步,又想起了沈霜照。她扭头对幻红说:“你把沈霜照带到镜明轩的偏院去。” “那是哪里?”沈霜照问。 陆清容冷淡地扫了她一眼:“你掀我面纱的那间屋子。” “……”还耿耿于怀呢。 “幻红你把她看好了,别让她到处乱跑。” 幻红都不拿正眼瞧沈霜照,又想起那夜沈霜照在床上压着陆清容的那番情景,心里十分不自在,连带着语气也不情愿起来:“是——” 陆清容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又回了头,也不管沈霜照愿不愿意,捏着沈霜照的脸左看右看:“前些日子你身上留下的伤,一会儿我再处理一次。你在镜明轩好生等我,若是再惹出些劳什子的事,我就真要砍你的手了。” 沈霜照点头,不用陆清容说她也不会乱跑。沙海内城她并不熟悉,私自乱闯指不定就被侍卫当作刺客乱刀砍死了。她还指望着回水澜城,这命自然是要留下的。 陆清容见她顺从地答应,便拂袖离去。 幻红的心情极为糟糕,从以前她就万分讨厌这沈霜照。偏偏陆清容还三番四次地与她扯上关系,近日不仅与她同床而眠,还携她同去了城外,想起来幻红就生气。 “我问你,你路上可有好好照顾我家小姐?”幻红语气不善。 沈霜照不惧不畏:“陆姑娘如此厉害的人,不需要我照顾。” “你可有给她添麻烦?” “应该是没有。在你家小姐的眼皮底下,我可不敢造次。”事实上也是如此,沈霜照同陆清容采药煎药,为治好村里的疫病她也出了不少力。 幻红无话可说,但又不甘心轻易放过了沈霜照,厉声道:“小姐带着你出了一次城,你可莫要以为她待你有何特殊之处。你只是她带回来的一介俘虏,是生是死都由小姐说了算。你若在沙海敢生出事端,我也饶不了你!” 沈霜照对她的话并不在意,摆出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又不想与幻红起争端,只是轻声应道算是回答了。 尽管如此,幻红心里仍是防备着沈霜照。令她更为担心的是陆清容对沈霜照的态度,无论是之前的同床共枕,还是方才陆清容捏她脸,这都不像是陆清容会做的事。可是那些事又的的确确发生了,都是自己亲眼所见——着实是太暧昧了。 她家主子一向以冷酷无情示人,但是这段时间却被眼前这个外城来的小丫头弄得无常起来,露出了令她也颇为陌生的面目。这太反常了,反常到令幻红焦虑揪心。 幻红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沈霜照,阴鸷地迷起双眼。 陆清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身,脚步匆匆地直奔主殿而去。到了殿外,站在门边的两个侍女都屈身向她行礼。陆清容颔首,示意两人都别出声。 陆远征坐在案前,低头专心地处理事务。陆清容轻声走近他,还未等她出声,陆远征头也不抬地就先开了口:“回来了?” 陆清容显得异常乖顺:“爹。” 陆远征依旧未抬眼看他,拿着笔垂头批阅。他不说话,陆清容也不吱声,只是安静沉默地站在原地等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陆远征才从一堆折子中抬起头。他起身,从上座不急不慢地走下来。 陆清容见他走到身前,微微欠身:“爹。” 陆远征伸手将她的面纱揭下,仔细看了看她,最后目光落在陆清容的右臂臂上。他的手触到陆清容的衣袖上:“这一路上很辛苦吗?看看你,一个大姑娘家的,连衣袖破了都不知道。” 陆清容扭头瞧了瞧自己的右臂,衣袖果然被划破了。她说:“辛苦倒也不是。许是上山采药无意中划破了衣裳,那几日我又忙着疫病的事,才无暇顾及穿着。” 陆远征在不经意间皱起了剑眉,他的手抬起,替陆清容稍稍整了整衣衫,脸上尽是疼惜:“我早就告诉你,这些事让那些手下去做便是,看你风尘仆仆,定是累坏了。我虽对你自小就严格要求,可我毕竟是你父亲,最希望的还是你能好好照顾自己。” 前日他从外归来,本满心想见女儿,哪知幻红告诉他陆清容已外出了好些天。当时他是气恼的,不仅是因为城中无首,更是因为他忧心陆清容外出的安危。沙海城外环境险恶,更有马匪出现,陆清容只带了一小队人,怎能让他放心? 但是亲骨肉就是亲骨肉,再大的怒火在他看见陆清容的那一刻就彻底消散了。看着女儿有些瘦削的面容,他很是心疼。 陆清容收敛起在人前的锋芒,温顺得像只兔子:“爹爹对女儿关切与嘱咐,女儿都记在心里。这次我亲自出城,全因那村子疫病严重,葛大夫都无法找到法子。事关一村子的人命,我想着还是去看一看为好。所幸去了以后,找到了有效对付疫病的方子,我也没白跑。” 陆远征点头,目光不再对着她,反而是转身背着她:“清容……”长长的尾音里包含了太多苦涩。 “嗯?”陆清容见他欲言又止。 陆远征背对她摇头,像是在懊恼什么:“没什么。” 他虽不说,可看着他的反应,陆清容仍是猜出了几分。她知道那是父亲的痛处,看他痛了那么多年,她也不忍心再去触碰,于是扯开了话题:“爹,前段时间我去了青城,拿到了一样能让那人松口的东西。”陆清容说。 “是吗?”陆远征的情绪被这句话勾转,低沉的嗓音在偌大的主殿里听起来格外阴冷,“很好。等过两日,我要亲自去会会他。” 陆清容不动声色,呼吸却变得急促起来。 “你也累了,回房早些歇息吧。” 陆清容欠身告了退,出了殿外,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在殿外望了望远处发红的天空,她才离开。 ☆、第40章 流言【倒v】 离开沙海这么久,再次回到镜明轩,沈霜照竟对此没什么深刻的印象——除了那夜她在这里扯下了陆清容的面纱。 “你给我老实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门一步。”幻红说。 沈霜照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连门都不让我出,这不是软禁吗?” 幻红听了后嘲笑起她:“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说的难听点你不过是个阶下囚。让你待在这里对你已是网开一面。难道非要把你关到阴暗潮湿老鼠满地的地牢里,你才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吗?” 沈霜照点头:“是是是,是我不自量力。既然如此,我可否在这床上躺一会儿?” 幻红扬着头,都不屑看她一眼,自己出去后便关上了门。 沈霜照除了外衫躺到床上,一开始还思绪万千,眼睛乌溜溜地盯着头顶,可片刻过后她便抵不住倦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陆清容是一路踏着月色过来的,因为夜色已深,幻红还一度窃喜自家主子食言不来了——可惜陆清容还是令她失望了。 “人呢?”一见到幻红,陆清容就先问起了沈霜照的踪影。 幻红被气个半死,她因为那个麻烦精在这坐了大半夜,又是吹冷风又是挨饿。结果陆清容见到她没一句关心,还一上来就问起了沈霜照。 虽说陆清容向来严厉阴狠,可她对自己还是留有一分主仆之间的温柔。现在倒好,因为沈霜照,全没了! 碍于陆清容在场,幻红又不好发作,心中忍了又忍才艰难开口:“她在里面。” “不早了,幻红,你退下休息吧。” 这句话在幻红听来分外地古怪,在她耳里此话不是自家小姐对她的体谅,而更像是陆清容为了与沈霜照独处而刻意屏退她的托词。幻红的脑中立刻闪现出种种画面,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心神难安。 “幻红不累,许久未见小姐,幻红想多与你待一会儿。”幻红拒绝让陆清容与沈霜照再独处一室。 陆清容觉得今夜幻红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只是她累了,无心再去探究幻红的心思,压着嗓子:“我让你下去就下去,你若是不愿意,就在外边等着吧。”话落,她便自己开门进去了。 原来到最后倒是显得她自找没趣了,幻红憋屈地叹气。她眼睛里热热的,却倔强地不想让眼泪落下来。一气之下,她转身跑走了。 陆清容向来脚步轻,一路进去都未吵到沈霜照一分。她坐到床边,看着沈霜照恬静的睡容。 陆清容本是来给沈霜照上药的,哪知她来了才发现沈霜照早已睡了过去。沈霜照的脸上现在还有些伤痕,不似当初陆清容与她初次相遇时的米分嫩雕琢,反倒是添了几分成熟与真实。真实到……陆清容不自禁地伸出手指——让人想去触碰。她俯下身,指尖轻轻地、温柔地在那张脸上戳了戳。 沈霜照虽然一向少眠,但几日来的劳顿让她深沉梦中。半梦半醒之间,她的鼻尖先是嗅到一缕熟悉的气息,随后脸上被轻轻戳了戳。或许是因为在村庄里与陆清容同床共枕习惯了,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已习惯了陆清容在自己身边的气息。如今嗅到陆清容的冷香她早已没了当初的防备心,而是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陆清容收回手,目光又触及沈霜照露在外面的手腕,上面的红绳缠着银色的小铃铛正安然地贴着她的皮肤。陆清容对着这两样小东西出了好久的神,思量好久,她竟伸手去解沈霜照手上的红绳。只是还未等她解开一个结,她又后悔似的作罢。 漫漫长夜,身边的人睡得正香,独留陆清容一人生出千丝万缕的烦恼。 沈霜照醒来的时候陆清容还没走,与昨晚不同的是陆清容现在是睡着的。原来沈霜照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可一看到陆清容蜷缩着身子背对着睡在自己的身边,她什么困意都没了。 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为何自己毫无察觉?既然陆清容过来了,又为何不叫醒自己,还如此委屈地缩在了自己身边?大大小小的疑问从沈霜照的脑海里不断冒出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她该如何是好?可要唤醒她? 要或者不要,这两个念头在沈霜照心里纠缠了许久。末了,还是陆清容看不下去了,背对着她出了声:“你醒了这么久还不叫醒我,会让我误以为你在谋划着怎样杀我。” “你早就醒了?” 陆清容坐起身,将面纱戴好才转身面对着她:“也是才醒不久。” “你何时过来的?又……又为何会睡在这里?”沈霜照理解不了陆清容一个堂堂的沙海少主,放着自己寝殿里舒适柔软的床不睡,偏偏要跑来和她抢这张小床。 “说好要给你上药的,可惜我昨夜过来的时候你已睡下,我见你睡得沉,也不忍吵醒你。”陆清容整了整衣衫。 沈霜照:“那你为何要在我这里留宿?” 陆清容抿唇笑,无谓地回答:“整个沙海都是我的,我爱睡哪儿就睡哪儿。”俨然一副自视甚高的小姐模样儿。 “……” “你这样顽劣固执的人,我应该时时刻刻看着才是。”陆清容又为自己扯了个理由,“只有把你拴在身边了,你才会听话。” 沈霜照唾弃她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来,反讽道:“看来陆姑娘还是未想好该如何处置我。” “你明白就好。既然我还未决定如何处置你,那就代表我可能对你做出任何事。”陆清容眼眸里浮现她标志性的戏谑,她捏住沈霜照的脸,“所以你最好乖一些。” 沈霜照说不了话,只能拿乌黑的眼睛瞪她。 “好了,我替你脸上和身上的伤上药。”陆清容松开手,满意地看着沈霜照脸上留下了自己的指印。由红逐渐变成淡米分色,最后彻底消失,就像她的手从未在她脸上停留过一样。是不是有些人有些事也会这样,即使曾经留下过很深的痕迹,可时间一久,也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与悲伤如潮水般涌上陆清容的心头,将她淹没得措手不及。 “不是要给我上药吗?”沈霜照不解陆清容为何发愣,以前心狠手辣的陆姑娘可从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现在这副失神困扰的模样。 陆清容被她提醒后很快回神,眸中故作犀利,目光如利剑般扫货来,这种泛着杀意的眼神吓得沈霜照不禁往后缩。 “你躲我做什么?把脸转过来,我先给你脸上药。”陆清容问。 沈霜照这才放松了警惕,慢慢凑了过来:“方才你的目光像是要杀人……” 陆清容取了药箱中的药,说:“我一向如此,前一秒还露着笑意,下一秒兴许就要取你的首级了。” “……” “吓傻了?” 沈霜照对此避而不谈:“你方才发愣的时候,我若是对你出手,你是否就被我袭击了?” 陆清容盯着她脸上未好的伤痕:“也许吧。” 沈霜照不语,像是酝酿了好久才又开口:“我记得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以前?以前的我如何?”陆清容看似不介意地问。 “……我也说不清。至少当初刚认识你那会儿,你不会当着我的面发呆走神。” 陆清容莞尔一笑,却未做任何解释。沈霜照不明白她这一笑是什么意思,默默地闭了嘴。她猜不透陆清容,也快弄不懂自己了。 …… 之后陆清容又为沈霜照的背上了药,侍女进来的时候恰巧看到了陆清容从沈霜照身上直起身子,而后沈霜照也坐起,她光着背慢慢穿上了衣服。 侍女对陆清容与沈霜照的事在两人出城前就有所耳闻。少主与外城带回来的人不光同床共枕,之前还听少主寝殿的侍女说,亲眼看见了沈霜照压在少主身上。今日又被她撞见了,着实是令人惊讶。不过,少主与沈霜照有染的事是真的了。 流言开始在沙海内城里飞传。 之后几日,陆清容几乎每晚都去镜明轩的偏院替沈霜照上药,有几夜困了乏了就顺势留宿了。如此一来,关于少主在镜明轩养了个情人的事在内城里传播得愈发厉害。 景筝也住在镜明轩,离沈霜照又不远,她自然是听闻了这些传闻。更甚者,她确实看见陆清容这几日夜里频繁地往镜明轩跑,在偏院进进出出。 她知道沈霜照也是从水澜城来的,所以景筝盘算了好久,若她想逃出沙海,这城里兴许只有沈霜照一个人会帮她,与她一同出逃。只是这几日,她都无法接近沈霜照。 白日里,沈霜照被陆清容勒令去她的药房看着药或者做一些轻便的活儿;到了夜里,沈霜照就回镜明轩的偏院。即使陆清容不在此过夜,沈霜照的门外也有侍卫侍女守着,景筝要接近她难度着实太大。 至于沈霜照,她倒也不排斥陆清容这样的安排。陆清容有时会教她一些医术,她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会央求陆清容多讲一些。陆清容会在此过夜,多半是因为被她缠住了讲课。 沈霜照想着反正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水澜城,先在沙海内城摸清一些情况学些东西也好。做事之前多做些充足的准备,这总不会错。 是夜,陆清容替她上完了药就离开了。沈霜照正打算翻阅陆清容给她的医书,就听见门外传来呵斥声。她放下书,起身开门欲一探究竟。只见幻红正逮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训斥。 幻红对景筝素来态度不善,在陆清容走后又见景筝鬼鬼祟祟地在偏院的窗口处瞎逛,认为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把她揪了出来。 沈霜照见景筝柔柔弱弱的,还被幻红训斥得厉害,都快哭了,于心不忍地出声道:“她犯了什么错你要如此对她?” 幻红轻蔑地笑了笑:“她犯了忌,我不过是说她两句,有何问题?” 沈霜照摇头,拉过景筝的手:“也不知她犯了什么忌,如此罪不可恕。” “沈霜照,你一个外城人有何资格在此替她出头?”城里的流言蜚语幻红这几日也听了不少,每听一次她就特别愤怒,对那些侍女一顿训斥。都是这沈霜照,害得小姐的名声被中伤诋毁。 “我乐意。”沈霜照拉着景筝的手进了屋,关门前还不忘刺激一番幻红,“你若是对今夜的事愤愤不平,大可以找你的小姐说理去!”说完她重重地关上了门。 幻红气结,恨透了沈霜照。若不是小姐交待不能动她,她今夜定要扭下沈霜照的脑袋泄愤。 ☆、第41章 嫉妒【倒v】 幻红一路忍着怒火在内城里暴走,因为心中恼怒,她走着走着连前方的路都不看了,直到迎面撞上了人。 正想借着此事发泄一通,谁知被撞的人竟是陆清容。幻红瞬间就泄了气,慌忙道歉:“小姐恕罪,是幻红有眼无珠撞了你。” 陆清容总觉得幻红这几日都怪怪的,问:“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你这是急着要找谁去算账?” 难得陆清容问了,幻红也就不客气全说了,那景筝是如何鬼鬼祟祟,那沈霜照又是如何嚣张跋扈。 若非幻红现在提起,陆清容恐怕早就忘了镜明轩除了沈霜照住着,还有“景筝”这样一个人存在。景筝……陆清容仔细一想,脸色大变:“坏了。” “坏了?什么坏了?”幻红见陆清容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 陆清容无暇回答她,自己大步流星地就往镜明轩赶去。幻红愈发地疑惑,也疾步跟着去了。 陆清容推开门,只见沈霜照与景筝坐在一块儿,两人似乎已经聊了许久,都被陆清容的突然闯入惊吓到了。 沈霜照下意识地望向站在门边的陆清容,陆清容自然也抬眸望着她。视线交汇,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意味。 “少主……”景筝站了起来,怯生生地向陆清容行礼,率先打破了沉默。 陆清容冷淡地瞧了她一眼,冷声说:“你先下去,记得关门。” “是……”景筝向来害怕陆清容,即使过了三年,那种带着复杂情愫的畏惧仍未减少一丝一毫。 一扇门将里外隔成了两个世界。沈霜照慢慢地将桌上的书整理好,这还是昨日她从陆清容那里讨要来的。她看上去神色如常,连要和陆清容多说一句话的意思都没有。 陆清容的手沾到桌沿,她的呼吸竟无端地紊乱起来,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走了又为何折了回来?”沈霜照问,同时倒了一杯茶推到了陆清容面前。 陆清容倚桌而立,端起茶杯却未喝一口。她望着对面坐着那人:“我以为你会有事问我。” 沈霜照低着头翻开一页书,上面还留有陆清容曾经用笔做的批注。字如其人——隽秀又不乏坚毅。她道:“问?我该问你什么?” 她平静无波的语气反而让陆清容浑身不舒服,陆清容精锐的眼眸牢牢锁住她。 “问你景筝为何会在镜明轩?还是问你三年前是否杀了李家药铺的伙计?”沈霜照说完这些话才仰首看她,“这些事想必你我都心知肚明。” 陆清容扬唇笑了笑,只是笑得极为勉强。她目光向上,语气无谓:“没错。李家药铺的伙计是我杀的,他胸口拿把刀也是我亲手插进去的。” 心中存在了三年的疑问在这一刻终于得到证实,失踪了多年的景筝也还活着,本该是如释重负,可沈霜照如今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相反,她的心纠得越为厉害。 脑海里又浮现起药铺伙计惨死的画面,死不瞑目的模样让沈霜照握紧了拳头难受得想哭,颤抖着声音质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陆清容见她如此阴郁,半句解释与安慰都不给,扬着头倨傲又冷淡:“沈霜照,你难过什么?我记得前些日子我们在青城遇上的时候,你就问过我这个问题,可见你心里其实早就认定是我所为。如今你的猜测不过是被证实了,你又为何露出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沈霜照摇头:“我确实怀疑你怀疑了三年,可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明明否认了。” 陆清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诡异地媚笑起来。沈霜照定定地凝视着她,陆清容原本清澈如水的眸中被妖异所吞噬,整个人似乎又变回了自己初次见她时候的样子。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真是单纯到不行。”陆清容嘲讽她,“你也算与我相识甚久,难道还不清楚我是怎样一个人?我狡猾奸诈,又是蛇蝎心肠,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别人。” 沈霜照咬着下唇,这段时间,她看到了陆清容心善的一面。所以她曾经天真地以为,三年前的药铺命案或许真是她冤枉了陆清容。原来,一切都是她的“自以为是”。 若是从始至终就认定命案是陆清容所为,也许她就不会如此难受,可偏偏不是。方才与景筝一交谈,沈霜照才知所有的真相——包括陆清容的残忍与狠毒。现在这种巨大的落差令她饱受折磨。 陆清容气息不稳,像是铁了心地要摧毁沈霜照的信念:“你究竟在期待什么呢?我性本恶,又是沙海的少主,并非凌烟那样善良的弱女子。杀人,下毒,不择手段地利用别人……这些都是我从小就接触到的,杀人更是家常便饭。于我而言,李家药铺那样的惨案根本不值一提。” 沈霜照沉默良久,说:“对啊,你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坏女人。既然如此,那我呢,你准备如何处置我?” “我为何要处置你?” 沈霜照浅笑,笑里裹着彻底失望后的平静:“你与凌烟不同,凌烟救我是出于心善;而你,恐怕正盘算着该如何利用我吧?正如当时在青城,你欺骗我,不择手段利用我好达到你的目的。” 陆清容最听不得的就是“凌烟”这两个字从沈霜照嘴里说出来,一提凌烟她的恼火劲儿就上来了,她的手里还捏着的白瓷杯子瞬间被捏的米分碎——茶水从碎裂的瓷片中肆意地流下。 “凌烟?沈霜照,你这么心心念地想着她,还说人家心善,可你莫要忘了,当初把你关在牢里折磨的赵越瑶,与你心善的凌小姐是何关系。”心气一上来,陆清容就控制不住地用各种恶言恶语去戳沈霜照的痛处,“再说得直白些,你在青城受折磨的时候,凌烟或许正与赵越瑶翻云覆雨……” “你住口!住口!”沈霜照猛地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冲到陆清容面前大声喝止她,“我不许你说这些污言秽语中伤她!” 陆清容不怒反笑,此时沈霜照越崩溃,她心里就越痛快:“污言秽语?中伤?你真是太瞧得起我了。我可没心思去杜撰这些话,外界都是这么传的。许是你被沈婉蓉保护得太好,这些话怎么有机会入得了你的耳?我年长你几岁,是该让你知道这个世界有时有多肮脏与不堪!” “陆清容,你不光蛇蝎心肠,还卑鄙下流!”沈霜照此时恨她恨得咬牙切齿。 陆清容满不在乎地勾起嘴角:“没错,我就是这样。” “即便凌烟与赵越瑶真有什么我也不在乎,重要的是她救过我的命。况且,她再如何也不会像你这般冷酷狠毒。” 听了这番话,陆清容只感到气血不断上涌。她用力捏住手中的碎瓷片,全然不顾手掌早已血肉模糊。只有这样,她才能克制住自己冲动的情绪。 “你问我要如何处置你是吗?”陆清容张开手掌,细碎的瓷片落到地上发出冰冷的声音,她沾满鲜血的手揪住沈霜照的衣襟,白色的衣裳很快被染上了一片血色,“那我今夜就好好想想。明日我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且放心,不把你利用透彻,我定不会让你死。”话毕,她松开沈霜照,拂袖而去。 幻红一直站在门外留心着里面的动静。虽然听不太清两人说了什么,但她知道陆清容很生气,看来两人的关系要破裂了,这是幻红喜闻乐见的。不然再这么下去,这种流言若是传到城主耳里,恐怕小姐也会受责罚。 “小姐你的手……”从镜明轩出来,幻红就追着陆清容跑,只是陆清容动了怒,脚步快得都跟不上了,“小姐你的手在流血啊!” 陆清容不理会她,怒气冲冲地回了寝殿,向下人发了好大的脾气:“都给我滚出去!谁敢进来我就杀了他!” 寝殿的侍女侍卫都被吓得半死,一个个急忙退了出去,生怕被陆清容迁怒丢了性命。 幻红了解陆清容的脾气,自然也不敢进去。只是她又忧心陆清容手上的伤,所以仍在门外守着。 陆清容在寝殿里越想越气。 在听说景筝与沈霜照碰上后,她有那么一霎那是惊慌的。说实话,她并不害怕景筝向沈霜照抖露当年她在水澜城所做的事。药铺伙计是她杀的,景筝也是她带回沙海的,她的的确确做了这些事,所以也没必要去否认。 那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她真正恐惧的是沈霜照知晓真相后会对她失望与疏离,她害怕沈霜照因此厌恶她。而刚才自己的言行,怕是已经让沈霜照厌恶她了。 她可以忍受沈霜照说自己冷血无情杀人如麻,可她受不了沈霜照将她与凌烟相比。 陆清容自认不输凌烟半分,可为何在沈霜照眼里,凌烟是心善温柔的救命恩人,而她就是有意中伤凌烟的恶人?尤其当沈霜照提起凌烟、说凌烟的好时,自己就恨得几近癫狂…… 凌烟救过她的命,所以沈霜照就偏向她?那自己呢?当初凌烟将沈霜照藏在房里躲过了赵越瑶的搜寻,若不是自己手下留情,凌烟能做成这个好人?那日在青门关,也是自己将沈霜照带了回来救治。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凌烟就能轻易掩盖她替沈霜照做的一切? 陆清容越想越气,多种情绪发酵,最后心口一滞,险些透不过气。 “啊……”前两次发作过的疼痛感再次袭上胸口,愈演愈烈。陆清容脸色发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仿佛有一只手紧紧揪住了她的心。 她身体发软,支撑不住地倒在了桌上。她疼得手脚乱舞,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幻红在外听到了茶杯茶壶打碎的声音,便隔着门问:“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陆清容根本说不出话,只能被心口的绞痛折磨得痛苦呻吟:“啊……” 幻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也顾不得陆清容之前的话,推开门就闯了进去。当她看到陆清容痛苦地倒在地上时,急忙叫人。 顷刻间,陆清容的寝殿乱成一团。 陆远征刚在主殿处理完一天的事务,正准备回去休息,就看见不远处陆清容寝殿的几个侍女面带惊慌地进进出出。他认定是出了事,抬脚就向陆清容的寝殿走去。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幻红抱着陆清容,可陆清容还是一脸痛苦,“好端端地为何会胸口痛?” 陆清容满头是汗,一只手还在不断地流血,她手碰过的地方皆被染上了血色,整个寝殿一片恐慌。 “小姐你撑住,大夫很快就过来了。”幻红也很无奈,只能安慰陆清容。 陆远征站在门外,看着里面心如刀绞的陆清容,沉下了脸。 ☆、第42章 承认【倒v】 “何事如此惊慌?”陆远征踏入寝殿。 幻红看见陆远征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含着眼泪求道:“城主……城主你快救救小姐……”她抱着虚弱的陆清容,比谁都焦急。 陆远征皱着眉走到痛得几近晕厥的女儿身边。陆清容全身都冒着冷汗,一开始她疼得发狂,而现在却只能在幻红怀里无力地瑟瑟发抖。 “我来。”陆远征示意幻红松开陆清容,将她怀里的人抱到了床上。 陆清容手上的伤口一直没处理,陆远征将她抱到床上的时候,手上流下的血从桌边到床边滴了一路。这次的症状似乎比前两次来得更为严重,胸口的绞痛让她的意识也变得涣散起来。她只知晓自己被人抱着,却不知那人是自己的亲爹。 眼前一片迷蒙,此刻唯一记得起的竟然是沈霜照的那张脸——对她笑,对她冷漠,又或是蹙眉愤怒。陆清容宛若吞食了罂粟——越想越沉迷,越想中毒也越深。 “唔……”稍微好受了些心又剧烈绞痛起来,陆清容在床上胡乱挣扎,手上流下的血随着她的动作洒在被褥上开出朵朵鲜艳的“梅花”。 幻红试图去抓住陆清容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她心急如焚地喊道:“小姐你别乱动,伤会更重的!” 陆远征眯起眼,眉头锁得愈发地紧了:“还想着呢?”他莫名冒出这么一句话。 “城主……”幻红哀求道,“你快想想办法,小姐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陆远征伸出手指点了陆清容的几个穴道,陆清容身子一软,彻底失去了力气与意识倒在了床榻上。陆远征将她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被子外,按住穴道替她止血,厉声问道:“大夫呢?为何到现在还未过来?” “已经派人去请了,葛大夫马上就来。”幻红解释道。 陆远征看着陆清容几乎是血肉模糊的手掌,心疼得不得了:“她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问及此事,幻红犹豫起来。陆清容与沈霜照的事总不能当着陆远征的面说吧?否则凭着陆远征的精明,定会揪出真相来。末了,幻红唯有敷衍扯谎:“此事……此事奴婢也不清楚。小姐回寝殿后就发了很大的脾气,让奴婢们都出去。奴婢不敢违抗小姐的命令,就退了下去。之后,就听见了小姐痛苦的呻吟声。” “是吗?”陆远征未看幻红一眼,一门心思都在陆清容身上。 幻红的声音小了不少:“是……” 陆远征还来不及问些其他的问题,葛大夫背着药箱就来了。不一会儿,葛大夫就替陆清容的手止了血包扎起来。 幻红让侍女换了陆清容床榻上沾血的被褥,脱去她的外衫,还替她擦了身子,忙完这一切她才稍稍放了心。 陆清容睡着了,幻红生怕吵着她,便想到门外守着,哪知路过外殿书房时被陆远征叫住了。幻红受了惊吓,说话都不利索了:“城主你……你为何在此?” 陆远征仰着头看着书架上的书籍,问:“我记得这个位置原本放着三本医书,如今为何不见了?” 幻红心里狠狠地一沉,她知道那三本书是被小姐借给了沈霜照,如今应该是在镜明轩才对。可她不敢告诉陆远征。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这书是去了哪儿。兴许是被小姐落在了哪处忘了带回来。” “哦?”陆远征双手背在身后,显得极为从容与儒雅,语气依旧是平平淡淡的,“小姐近日可有与哪个男子会过面?” 幻红瞪大了眼睛,然后摇了摇头:“小姐平日处理城中事务还来不及,除了麒麟子秦他们,她哪有时间与别的男子想会?小姐的脾气城主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得了闲,她倒更愿意去她的药房研究药材。” 陆远征微微点头:“你替我多留些心,若是发现小姐对哪位男子心生爱慕,你要及时告诉我。” “奴婢遵命。”幻红傻了眼,似乎这还是陆远征第一次提起小姐的终身大事。看来,城主虽严厉冷淡,但在她家小姐面前,也是位操心的父亲。只是啊,她家不争气的小姐如今恐怕是要让城主失望了。 陆远征:“好好照顾她,若有它事,立即告诉我。”话落,他转身离去。 “是……” 出了陆清容的寝殿,陆远征屏退左右,踱着步子在城里散步。想起方才陆清容心如刀绞的模样,他的心也揪了起来。 夜凉如水,又是独自一人,陆远征不禁心生烦恼,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城中偏处。前方有个亭子,他打算绕过长廊过去坐一会儿。 “我看那沈霜照是不想活了,连少主都敢惹。刚才我在偏院门外,都听见了两人的争执声。” “争执?为何争执?” 陆远征站在长廊暗处,听见了今夜镜明轩值班侍女的交谈声,他顺势躲了起来,想要听个究竟。 “为何争执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少主生了好大的气。少主从偏院出来的时候恰逢我与他人换班,你猜我瞧见了什么?”其中一个侍女说得眉飞色舞。 另一个侍女来了兴趣,附和问道:“瞧见了什么?” “少主的一只手上算是血。可关键不在于此,在于少主竟未对那人动手,仅是让人看好了沈霜照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少主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惹怒她的人没有几个好下场,断手断脚那都是轻的。” “那人……那人究竟是何来头?竟让少主如此特别对待。若我未记错,少主前几日出城也带了她出去,连幻红少主都没带着去呢。” 侍女:“沈霜照是少主从青城回城的时候带回来的,当时还半死不活的。她现在能活着,全靠少主。她被少主藏在镜明轩,近日少主几乎每夜都与她同眠。可见啊,少主对她的确是一片真心。” “啧啧啧……”侍女咋舌,“少主年纪不小了,从未见她与哪个男子走得如此近,原来……真是没想到,原来少主是对女子动心啊……” 后面的话陆远征没听下去,一眨眼他就在黑夜里消失了。 陆清容醒的时候已是次日的晌午,外面的烈日把屋子里面也炙烤得极为闷热。她的意识还有些混沌,只是一动手掌心就传来锥心的痛。 陆清容看向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昨夜的记忆才逐渐回笼。她与沈霜照大吵了一架,自己捏碎的茶杯碎片刺入了手心,所以手才这么疼。回到寝殿后,她越想越气,以后心口就开始不断绞痛,再然后她就没了意识。 沈霜照……她晃了晃脑袋,逼着自己不去想昨夜的事。她讨厌与沈霜照争吵,更讨厌为了凌烟与其闹翻。想到沈霜照向着凌烟,陆清容的心口又是一绞。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11节 为何会这样?心绞痛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陆清容原以为这只是身体一时的小病,也未太在意,哪知昨夜再一次出现了。 而经过三次,她仿佛知晓了某些事。 “小姐你醒了?”陆清容刚想着,幻红就大叫起来,“你终于醒了,昨日小姐你可担心死我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紧紧抱住陆清容。 陆清容颇为嫌弃与他人亲密接触,幻红跟着她好多年,可她还是不喜与其相拥。若说有谁是她不嫌弃的……恐怕也只有那人与她同床共枕了那么多次,自己仍不排斥。 “放开我。”陆清容没给幻红好脸色,颇为无情地下令让她松开自己。 幻红依言放开了她,问:“小姐你的手和心口还疼吗?” 陆清容摇头:“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胸口疼得实在厉害,之前发生的事她都记不清了。 幻红将陆清容发病后的事都讲了一遍,陆清容听了直蹙眉:“我爹?我爹也知道了?” “是啊,城主还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哦对了,说起城主我差点忘了,他说小姐若是醒了今晚就去和他一同用晚膳。” 陆清容点头:“你可还有它事相告?” 幻红想了想,嘴嘟了起来:“小姐你可莫要问我沈霜照的事。她害小姐你的手受了伤,我一点儿都不想提起她。” 陆清容别过脸,故作冷漠,沉吟道:“谁想提她?” “那就好。小姐我去为你准备热水,今晚你要和城主一同用膳,总不能一身邋遢地去。”看陆清容一副不愿搭理沈霜照的样子,幻红心中大喜,看来近日小姐是不会与那人见面了。闹翻了好,若是能杀了沈霜照,那就再好不过了。 幻红欢欢喜喜地出去了,陆清容靠在床头,心里却盘算着再次再见沈霜照,该如何开场才不尴尬。此时,她心中竟后悔起来——昨夜她不该刻意说那番话去激怒沈霜照的,到头来难受的还是她。 只是控制不住啊……陆清容握紧了拳,终于开始承认嫉妒是多么糟糕的一种感觉。 ☆、第43章 惊愕【倒v】 “你的心绞痛发作了几次?”陆远征问。 提起这个陆清容就隐隐感到不安:“也就两三次,都是近日的事。” 陆远征莫名地笑了笑:“任何事都要自制。有时候太放纵自己只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女儿向来自制,更未曾放纵自己。”因为一只手受伤了,陆清容吃饭都显得有些吃力。 陆远征未接她的话,直到安静地吃完了饭。他说:“昨夜你发病把爹吓坏了,我担心你的身子,这几日我会暂住到距你寝殿不远的殿里。这样万一你再发作,也好有个照应。” 陆清容闻言,握着茶杯的手一滑,杯子掉落在桌上,茶水全洒了。身边的侍女急忙上来收拾,她无暇理会侍女,只是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爹,我的身子并无大碍,你也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连葛大夫都查不出你的病因,我怎能放心?况且你的手上有伤,我更要多照看着你。” “可是……”面对父亲的要求与安排,陆清容极不情愿。 “不许对此事有异议。在你的伤好之前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药房也不许去。白天你就同我去主殿议事。近日都不见你处理城中事务,我看出了一趟城,倒把你的心放野了。”陆远征语调严厉,摆明了要陆清容服从自己的安排。 “是……”陆清容无奈,自己的爹是什么脾气她比谁都清楚,此时自己唯有答应。 陆清容按照陆远征的要求才过了那么几天,整个人就被烦躁与焦虑缠身。白日要在主殿议事,到了夜里除了待在自己寝殿,陆远征其他地方都不允许她去。 “幻红,拿酒来。”焦躁之下,她试图饮酒解闷。 幻红不答应:“小姐,葛大夫说了不让你喝酒……” “你听葛大夫的话还是听我的话?”陆清容锋利的目光马上飞了过来。 幻红往后缩了一步,胆怯地抿了抿唇,小声说道:“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幻红只能听葛大夫的……” 陆清容冷笑,妖魅的眉宇间露出一丝不屑:“为我着想?你的为我着想怕是要让我闷死在这寝殿里。” 这些天陆清容的烦躁幻红都看在眼里,至于为何烦躁,幻红比陆清容更清楚。她认命般地叹了一小口气,又迎了上去,道:“小姐,往日让你在主殿连日连夜地处理事务,你都不倦不乏,更不会像如今这般露出焦躁的性子来。”确实如此,陆清容表面上看着邪魅轻浮,但说到心性上,她向来沉着自制心如止水。否则也不能自如地在另外两城中来去自如,生出些棘手的事来。 “继续。”陆清容此刻倒有耐心听幻红说话。 幻红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将心里话说了个透:“这几日城主与你议事,我看小姐你很是心不在焉;夜里小姐你本该是好生歇着,可幻红看到的是你辗转反侧。究其原因,你若不敢道明,就让幻红这个旁观者替你说。” 陆清容沉默相对,那颗鼓噪的心宛若被丢进了水里,再也发不出什么声响。 “前几日你与沈霜照翻了脸,她惹得你大发雷霆。可是尽管如此,这几日小姐你虽未见她也未过问她的近况,可幻红知道你一直想着她。小姐不去找她看她,只因城主管着你,你脱不了身而已。”幻红终于说出了心里最为难过的话,说着说着她竟落下泪来,“你的焦躁不安,不过是因为心里惦记着沈霜照罢了。” “你哭什么?”陆清容面容平静,坐在一边轻声问道。 幻红抹了抹脸上的泪,声音里还带着啜泣声:“小姐以前是块玉,虽然性子冷淡但是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折损自己。可遇上沈霜照之后,小姐就成了白软的面团,任由那沈霜照捏遍搓圆。以往若是有人敢那样对你,那人还能活着?我哭不过是因为小姐失了自己的心性,倒是被那沈霜照迷得神魂颠倒!” 她说完后,寝殿里一片死寂。陆清容端端正正地坐着,只是垂着头,一片米分色的面纱更是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幻红在她身边站着,垂下眼眸看见的只是陆清容沉默的侧脸。 过了好一会儿,陆清容终于有了反应,她说:“幻红,你也见过凌烟。” “不过一面之缘。” “那……”陆清容桃花眼里一片漆黑,“你看我……相比她如何?” 幻红觉得陆清容的话莫名其妙,不是在说她与沈霜照的事吗?小姐怎么突然提起了凌烟? “回答我。”陆清容颇为严肃正经地说。 “……”幻红努力回想着凌烟,再三考虑后说,“在我心里,任何女人都比不上小姐你。” 原本还指望从幻红这里得到些看法,结果等来的是一句烂俗的奉承,陆清容的情绪又恶劣起来:“出去!” “小姐其实我想说……” “出去!”陆清容恼意更甚。考虑了好久她才决定问幻红,结果她就这样糟蹋了自己的心思。 陆清容的性子越来越摸不透了,幻红被她这么一喝什么哭腔都没了。又想起方才大胆说的那些话,生怕陆清容反悔迁怒于她,急忙退了出去。 陆清容起身,走到窗边,犹豫了好久手才触到被反扣在桌上的镜子上,将其翻过身。她坐下,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想了想,她又主动揭下了脸上的面纱。 镜中的人陌生又熟悉,陆清容摸了摸自己的眉,整张脸只有眉宇不像她。看着镜中自己的脸,一些被搁在脑海最深处的往事开始一点点浮上心头。她的眸中忽明忽暗,那是心中的情绪在作祟。 沉思片刻,陆清容用力将镜子又反扣回桌上——她定不能重蹈那人的覆辙。 翌日,陆清容如寻常一般赶去主殿议事。昨夜,她心中早已打好了小算盘——等白天处理好了事务,等到夜里,哪怕冒着被陆远征发现的风险她也要去一趟镜明轩。 再次确定计划后,陆清容才静下心踏步迈入主殿。 “我们今天不谈公务,不议大事。”陆远征未像往常一样坐在案前批阅公文,他一步步从高座上走下来。 “不谈公事?”陆清容疑惑地反问。 陆远征点头,他站在陆清容面前:“你不是说你得到了能让地牢里的那位开口的东西吗?既然如此,我今日倒是想去会会他。” 若不是他提起,陆清容倒是要把地牢里的那位“将军”忘了:“好,我马上让人去取从青城带回来的琴。” “你可要与我一同过去?” “这是自然。”陆清容点头。 陆远征看了看她,随即率先迈开步伐:“那就走吧,不能让人等着急。” …… 地牢里一如即往地潮湿与阴暗,陆清容想起上次她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去青城前。也正是因为去了青城,她才再次遇到了沈霜照。如今想来,觉得缘分这东西着实是妙不可言。 正当她失神想事之际,牢房门被打开,熟悉又刺耳的开门声再次传入她的耳里。刚打开门,牢房上方的小窗勉强照入了一缕光,透过光依稀可以瞧见空气中飞扬的灰尘。 “他可关在最里面的牢房?” “正是。三年前我好不容易寻着了他的下落,也费了好大的劲把他从水澜城押解回来,自然是要重点看守,不能让他跑了。”陆清容跟在父亲的身后,沿着通道一步步往里走去。 “挨了三年的折磨都未松口,他果然是意志力惊人。”陆远征说得很是感慨。 陆清容有些懒散地走着,说:“莫担心。我从青城带回了足以让他低头的东西,我就不信他的嘴真的这么硬。” 陆远征听了之后微微回头,向她极淡极浅地笑了。 陆清容自然是看见了父亲的笑,却不明白这笑意从何而来。正当她万分不解时,竟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声音再一次传来,陆清容能够肯定自己并未听错。她驻足,想判断出声音从何方传来。 陆远征回头见她未跟着上来,也停下了脚步,问:“怎么了?” 陆清容无暇回答他的问题,心里却被莫名的恐惧一点点侵蚀。这是小铃铛的声音,她绝不会听错。可是那铃铛分明是在沈霜照的手上戴着,若非自己替她解下,那铃铛断然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除非……除非—— 有了猜测,陆清容全然不顾陆远征还在她的前面,就快步向前跑去。陆远征很平静,也不拦她,只是冷眼看着她焦急的样子。 “小姐你怎么了?”幻红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莫名其妙,抱着放琴的木盒也快步跟了上去。 陆清容循着声音又借着自己的感觉在牢中穿梭,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开门!”她望着细细的木柱后面垂着头的熟悉身影,心都凉了半截。 狱卒看了看她,不敢犹豫便依言开了门。 陆清容进到里面,面纱上方露出的眉头拢起,拒绝接受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人是沈霜照。可对方手上已经被血迹沾染的铃铛却在向她残忍地宣布这个事实。 “小姐!”幻红也冲了进来,她依稀辨认出被束缚在柱子上的人是谁,“这……这是沈霜照?” 陆清容摇头,她伸出手,颤抖地捧起沈霜照的下巴:“沈霜照?” 沈霜照睁不开眼,只是急促地呼吸着。 陆清容又垂下手转过身,一脸呆滞,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她怎么会在这里?”幻红也是惊愕得不得了。 陆清容眯起眼,胸膛起伏,讷讷地问道:“是谁做的?” 幻红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不住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陆清容狠厉的目光刺向幻红,突然间伸手用力地掐住了幻红的脖颈:“你真的不知道?” “小……小姐……”幻红手中装着琴的木盒应声摔落,里面的琴掉了出来,她不断摇头,表情因为窒息感而扭曲,“不是我……” “不是你?”陆清容冷笑,眼睛都红了,“知晓她的事情并且有能力将她抓到这里的人,除了我恐怕也只有你了。你还想否认?” 幻红此刻已然说不出话,唯有摇头否认。 “我说过不许动她,你还是违抗了我的命令……”陆清容说话的声音很轻,可每一个字她都说得咬牙切齿,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人是我抓的,与幻红无关。”陆远征慢步走来,视线与闻声回首的陆清容相会,他从容不迫,语气更是波澜不惊,“你若为此生气恼怒,冲我一人来便是。” ☆、第44章 证实【倒v】 陆远征的坦白让陆清容万分震惊,她松开了在幻红脖子上的手,眼中充斥着不可置信。幻红得到自由后就倒在了地上,不停地咳嗽。 陆清容瞥了一眼幻红,她很想质问陆远征,但转念又顾及到某些事,最终忍了再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知她哪里得罪了你?” “她倒是没得罪我。”陆远征双手负在身后,平静作答,“前几日你发病的时候我见你手伤得厉害,便问了幻红。她说你的伤是自己在寝殿里弄的。可是,恐怕事实并非如此——你的伤与她密不可分的关系。”说着,他望向沈霜照。 陆清容笑了笑,目光上扬,表面上佯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爹,那又如何?我承认那日我的确与沈霜照争执过几次,可我的伤是我自己造成的,与她无关。你又何须背着我这般对她?” “我这般对她当然另有其因。”陆远征将视线转移到陆清容脸上,目不转睛地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丝情绪波动,“据我所知,她是水澜城的人,而且是沈婉蓉最为疼爱的弟子。” 未曾想到沈霜照的身份竟早已被父亲识破,陆清容的心倏地提起,垂在身侧的手也握成了紧紧的拳:“……她确是水澜城的人,那又如何?” “不如何。”陆远征神情自若,步步逼近陆清容,目光牢牢锁住她:“只是清容,你最近着实是太不对劲了。” “爹爹说笑了,我正常得很,倒是爹疑神疑鬼疑到自己亲生女儿身上来了。”陆清容抬头,坚定的目光主动与他对视。 陆远征倒也不急着反驳她,只是说:“你是我女儿,我自然信任你。同样的道理,有些事你应该听我的。” 闻言,陆清容的心里立刻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原本坚定的眼神里也被激起了一层涟漪。 “我与水澜城的人在十余年前就势不两立,如今捉了沈婉蓉的弟子,我怎能放过她?” “你要怎么样?”陆清容此刻若不是有面纱遮脸,那她瞬间发白的脸色任谁都能看出来了。 陆远征二话不说,抽出了狱卒手里的刀扔到陆清容手里:“杀了她。” 幻红终于喘过了气,可一听到城主要让小姐亲手杀了沈霜照,她又惊愕地咳了起来。 陆清容下意识地接住了陆远征扔过来的刀,目光落到锋利的刀刃上说不出一句话。 “去呀。”陆远征低沉威严的声音在阴暗潮湿的牢里回荡。 “爹……”陆清容蹙眉,不死心地说,“沈霜照虽是外城人,可她并无过错。之前去采残崖草的时候,我从山顶跌落,若非她护着我,恐怕我……” “够了。”陆远征打断她,“你如此护着她,究竟是为何?” 陆清容有口难言,眉头拧成一个纠结的“川”字,就连紧握刀柄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陆远征眯起眼:“我听说当初沈霜照在青门关奄奄一息,还是你将她带回来,救了她一命。我又听闻前几日你与她几乎夜夜同眠,实属亲密。难不成——你与她之间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陆清容睁圆了眼,不断否认,“我与她并无任何关系。我……我不过是最近觉得无趣了,所以才将她留在身边作个伴。”话虽如此,可她的话怎么听都有一种心虚的意味。 “你若是觉得无趣想找人作伴,沙海里人这么多,找谁都可以。现在——”陆远征语气强硬,再次命令道,“杀了她。我无法容忍沈婉蓉身边的人与我的女儿纠缠不清,还给人落了话柄。” 陆清容握着刀,仅是望了一眼虚弱的沈霜照,她就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你说你与她毫无关系,证明给我看。”陆远征倨傲地昂首,容不得陆清容有一丝退缩。 幻红紧张地凝视着陆清容,虽然她对沈霜照早有杀心,可她也清楚现在这沈霜照在她家小姐心里的地位有多重要。而城主如今这样做,真是要逼死小姐啊。 此刻陆清容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只能为难地拿着刀在原地挣扎。 陆远征将她所有的神态都尽收眼底,说:“你若是下不了手,我来。”说着便要夺过她手上的刀。 陆清容眼中都是血丝,她摇头拒绝,手里紧握着刀不放:“不,此等小事无需爹动手,我来即可。”她喉头滑动,咽了咽口水,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 “小姐……”幻红小声喊道,城主在她也不好明着说些什么,可她仍是希望陆清容想清楚。毕竟,手刃心上人这样的事,无论谁做都是要遭天谴的。 可惜陆清容此时已然听不进外界的声音,她陷于内心的煎熬之中,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僵硬地向沈霜照走去。 陆远征不动声色,全神贯注地盯着陆清容的一举一动。 牢里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幻红坐在冰凉的地上全然不觉,但她的视线一直随着陆清容移动。 不过几步路,陆清容却走得格外艰难,她很想再看一看沈霜照,可对方垂着头仍处于昏迷状态。闭着眼睛停顿了一会儿,她扬起了手里的刀。 陆远征紧抿着唇,利眸越发地犀利。 陆清容扬起的刀就要往沈霜照的胸口扎去,电光火石之间却见沈霜照抬头,那双熟悉的黑眸里覆了一层憔悴与迷蒙。陆清容仅是与她对视了一眼,就受不了她掺杂着情绪的眼神,自己泛红的眼里瞬间便热泪盈眶。 “你还在犹豫什么?”陆远征质问。 陆清容咬紧下唇,对准沈霜照的胸口意欲再次动手。只是刀尖还未来得及触到沈霜照的外衣她就失了全部的力气,握着刀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刀尖再也无法向前刺去。 “唔……”陆清容疾呼出声,表情由为难纠结变为痛苦狰狞,她抵不住心口的折磨,手中的刀应声落地。 “小姐!”幻红抛下琴,连滚带爬地向陆清容跑去。 因为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坠,陆清容的一只手顺势揪住了沈霜照血迹斑斑的衣服:“啊……” 沈霜照勉强睁着眼睛,喉咙因为缺水与高烧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清容在自己面前饱受折磨。 陆清容痛到后来连手指都握不拢,失去了唯一的攀附物,她彻底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幻红过来试图压制住她,可陆清容因为疼痛早已意识涣散,用尽一切方式试图发泄心口的痛苦。 一切如他所料——陆远征一口气要叹叹不出,闷在胸口他也无比痛苦。只是顾念着陆清容的身体,他无暇消化自己的情绪。他抱起陆清容,大步向牢外走去。 幻红不知所措,看了看沈霜照,说:“你被城主囚禁于此并非是我家小姐的意思,你莫要责怪她。” 沈霜照满脸都是泪水,咸涩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渗进伤口里,那种疼痛一直蔓延到她心里。 幻红见她这样,纵使有再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了,只是叹气:“本以为你也是个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冷情家伙,看来并非如此。”这算是给了小姐一点安慰,“你若是能坚持下去,我定能让你离开这里。” 沈霜照不知是忧心陆清容的绞痛还是想起离开水澜城后这段日子受的委屈与折磨,泪水如决堤了一般不断落下。 幻红收拾好了地上的琴和木盒,原来打算走了,可看到沈霜照这样,她也动了恻隐之心。她又将琴放下,抽出手帕替沈霜照拭去了泪:“你也别哭了。方才因为你,小姐差点要将我掐死。我跟着小姐这么多年,竟还比不上你这样一个外人,说实话我当时真是心寒。”她又让狱卒倒了碗水,喂沈霜照喝下,“可是想想也没什么……”我若将来有了心爱之人,指不定哪日脑子发昏也会背叛小姐——这句话她是在心里说的。 “唉……世事无常。这些天暂时委屈你了。”幻红倒是想把沈霜照弄出去,可这事是城主挑起的,她是万万不能擅自做主的。就算真要放走沈霜照,那也必须要她家小姐有背后撑腰才行。 说到陆清容,幻红这才想起正事。她嘱咐狱卒好好看着沈霜照,可千万别让她死了,之后便带着琴匆匆离去。 陆远征将陆清容抱回了寝殿,陆清容一路上仍是没少受折磨,疼得出了一身冷汗,直到此刻心口还在作祟。 幻红气喘吁吁地赶回了寝殿,本以为有城主在陆清容的心绞痛就能控制住,不想这个时候陆清容还在疼。 “城主,小姐难受成这幅样子,你倒是想想办法啊……”幻红对陆清容的事向来紧张。 陆远征站在陆清容的床边,脸色并不好看:“你若是能让她少想那人半分,她也不至于如此痛苦。” ☆、第45章 直白【倒v】 “城主,”幻红听陆远征那么说,顿时心里一沉,连声音都小了下去,“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远征斜眼瞧她:“城里的流言恐怕你听到的要比我多。” 幻红的心彻底落到了水里,怎么捞都捞不回来,只是表面上还硬要装出一副无辜不知情的模样:“流言?幻红对城里的是非向来不参与。” “呵——”陆远征讽刺她,“你对清容一向忠心耿耿,城里有关她与沈霜照的流言蜚语都传到我耳朵里来了,我就不信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眼见瞒不下去,幻红立刻跪了下去,改口道,“城主明鉴,莫要被那些闲言碎语遮了眼。小姐素来心如止水,莫说是女子了,就连三城中再出色的男子也未曾入过她的眼。沈霜照这样的黄毛丫头哪里来的魅力迷惑她的心神?” 陆远征说:“也不见得沈霜照真有什么魅力,我只知爱一个人并非是只爱她的优点,或者说爱上她或许并非只是因为她有什么出彩之处。”他顿了顿,像是深有体会,“爱了就是爱了。”哪管她门当户对,又哪管她心里藏着谁? “……”幻红转了转眼珠,弱弱地说,“城主不该如此臆测小姐的心思,她与沈霜照究竟如何……那也要由小姐自己说了才是真的。” “你少为她开脱。”陆远征表现得很冷静,也鲜少见他发怒,“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她动情越深,所受的绞心之苦就越大。你问我为何不想法子减轻她的痛苦,又可知这办法就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幻红糊涂了:“这……这是什么意思?小姐的绞心之痛与动情有何关联?” 陆远征摇头:“话我就说到这里,等她醒了,让人前来禀报我。”他看了一眼陆清容便走了,没有再嘱咐什么。 侍女都在外边守着,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幻红与陆清容两人。幻红走到床边,俯视着陆清容。陆清容满头尽是冷汗,脸色仍是发白的,虚弱地昏睡着。 幻红揭下她的面纱拿出手绢替她拭了拭汗,望着陆清容绝色的容颜,幻红七分无奈三分感叹:“原以为小姐你可以潇洒自如一生,不为谁所牵绊,未曾想到你终究也逃不过寻常女子的命运,竟为感情连累至此。” 幻红叹气,想那爱情究竟是什么滋味,能将人折磨至此。自从将沈霜照带回沙海后,小姐整个人都变了——向来冷淡自持的她在不知不觉中也变得有血有肉、会痛会笑。只是她不知道这对陆清容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陆清容醒的时候幻红已经在她床边睡了一夜,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快速地捋一捋思绪。又看了看趴在床边的人,陆清容心头涌上阵阵疚意。她果真是昏了头,这些日子做出了不知多少的荒唐事。 幻红陪在她身边多年,她竟会想杀她……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沈霜照。 沈霜照……怎么想起她自己就心疼呢?罢了,这么痛,多想也无益。 陆清容穿了鞋,顺道盖了件衣服在幻红身上。这一动,浅睡的幻红就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好半天才发现陆清容早已下床,坐在前方背对着她。 “你累吗?如果觉得乏了,就回去歇着。”陆清容没有回头,三千青丝没有做任何修饰,柔顺地垂在背后。 幻红扶着床沿站起来,走到陆清容面前坐着。陆清容未戴面纱,披散着长发的时候显得特别温柔与纯良。平日里的凌厉与不可接近的气势随过分的妖艳一同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睡醒后的慵懒与恬静。 “小姐,昨日城主对我说,你若是不想遭受绞心之痛,那就别总是想着沈霜照。”幻红轻声说。 陆清容波澜不惊,语气了了:“我做不到。” 幻红没想到现今陆清容会将话说得如此直白,着实也是被惊讶到了。难道小姐对沈霜照的感情,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吗? “小姐!沈霜照于你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连自个儿的身子都不顾了?”幻红万分不解,“沈霜照若是男子那还好说,可她偏偏是个女的。两个女人相恋……”暂且不说别人的眼色,光是城主那关就难过。 陆清容认真地望着她:“我的速疾发作了这么多次,我并非对此一无所知。是何原因引起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之前是她自欺欺人不敢面对,而今,那种炽热的情愫再也压抑不住。 “那你为何……” 陆清容打断她,目光明澈:“说到底,此事无关沈霜照。纵使对方是男子,恐怕我也避免不了这种折磨。”只要动情,她就饱受痛苦。 “这究竟是为何?” “要说起来……”陆清容无焦距地望向它处,欲言又止,“罢了,太遥远了。”多少年前就种下的因,如今真要结果了。那时候她年纪小,懂得不多,现在……她终于懂了。 正说着,就听见叩门声。 “谁?”幻红提高音量。 “城主命属下来询问少主醒了没。”是个侍卫的声音。 陆清容:“我爹可有事?” “启禀少主,城主说你要是醒了,就到主殿去,他有话与你说。” “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是时候问清一些困惑她多年的事了。 幻红起身:“既然要去见城主,小姐先梳洗吧,我去命人端水来。” 陆清容简单做了梳洗,幻红要给她梳头发盘发,她摇头拒绝:“不了,这样就挺好的。”话毕,她连面纱都没戴,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往外走去。 殿外的侍女侍卫看见陆清容这样清汤挂面地就出来了,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幻红知晓她的习惯,快步追上她,在她身前为她挡住他人视线。 “你们都下去。”陆清容到了主殿门口,对左右说,“幻红,你也退下。” 幻红其实紧张得厉害。陆清容早已不再掩饰她对沈霜照的情愫,可她若是将此事与城主放到台面上讲,幻红真的无法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小姐,你可千万清醒些……”幻红隐晦地提醒道。 陆清容侧过脸,垂下的几缕青丝遮住了她有些空洞的眼眸。她失神地望了一眼幻红,而后沉默着走进了主殿。 …… 幻红焦虑地在主殿外踱步,来来回回不知等了多久,临近半下午陆清容才从主殿出来。 见她出来,幻红急忙迎了上去,心中颇多疑问,却不敢问出口。 陆清容面色平静,平静得宛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她抬首望向天空,阳光刺眼得让她不禁眯起了眼。沉吟片刻,她说:“幻红,陪我去药房。” “去药房?” 陆清容:“去药房。” 沈霜照仍旧被束缚在柱子上,她垂着头闭目养神。在这地牢里待了几天,她开始逐渐习惯里面潮湿的空气阴暗的光线。 想来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不过几日,她竟完全适应了如此糟糕恶劣的环境。时间久了,她终究也被驯服成了“俘虏”,成了陆清容的俘虏…… “把门打开。”失神间,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沈霜照蓦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陆清容那双嵌着金丝边的鞋。她的视线顺着那双鞋逐渐往上移动,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感觉变了。至于哪里变了,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陆清容屏退左右,一步步走到沈霜照前。 “几日不见我,你可有话对我说?”陆清容的长发仍未束起,她一如往常戏谑地笑着,话里毫不客气地又掺杂了些许揶揄。 沈霜照被身上的伤与反反复复的低烧折磨,她半垂着眼皮,只剩一半的力气:“幻红对我说,我被囚禁于此并非是你出的主意。” “你认为呢?”陆清容水灵灵的桃花眼倒映出沈霜照的模样。 沈霜照勉强又虚弱地笑了笑:“无所谓。我只记得那夜你对我说你要处置我,还说不把我利用透彻就休想让我死。今日你来找我,想必是有了打算。” “这几天在牢里,你就净想了这些?”陆清容侧身不再看她,随意走了几步,“不过你猜对了。我来见你就是想好了如何处置你。” “你说。”沈霜照脸色虽然因病变得极为难看,可笑意更甚。 陆清容也浅浅地笑着:“三年前李家药铺的命案确实是我所为,那伙计也是我杀的。当时药铺里有两个人,除了伙计就是那药铺老板。你可知那药铺老板去哪儿了?” “被你们带回了沙海。” “没错。他还活着,而且——他就在这地牢之中。”陆清容说。 沈霜照:“你与我说这番话是何用意?” “我之所以让他活着是因为他对我、对我爹尚有一丝用处。若他没了利用价值,下场定同那药铺伙计一样。” 沈霜照轻轻地摇头:“那——我于你,还有利用价值吗?” 陆清容又凑近她,两人贴得很近,沈霜照急促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 “大概是没有了。”陆清容挑眉,魅惑地牵唇一笑。 “要杀了我吗?”沈霜照格外平静。 陆清容直起身子,又与她保持距离,也不知把话扯哪儿去了:“你要离开我了,若说我有遗憾,兴许就是你我相处了这么久,你还是不了解我。” “你的城府太深,我所探及的恐怕一半都不到。”沈霜照苦笑,“当然于我而言,你也一样。” “你小瞧我了。我可是将你的心都摸透了。”陆清容懒懒地甩出几句听似无关的话,这是一场心不在焉的交谈,“也罢也罢。你就要上路了,不如再让我利用一把?” 沈霜照幽深的眸子注视着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陆清容也没心情等她回应,掏出一小瓶药米分,涂了些许在沈霜照脸上:“上次用无垠水里提出的药引制成的疮药效果不错,可惜过程太痛苦了。我做了改进,你试试?” 沈霜照半垂着的眼皮在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彻底闭上,意识将要涣散时只闻到了陆清容身上的冷香。脑中最后所残存的一点印象就是陆清容那张蒙着面纱令人永远也看不透的脸。 ☆、第46章 回归【倒v】 身体随着身下硬硬的木板微微摆动,一会儿左一会儿右,那种轻柔又如波浪般的起伏感如此熟悉。 沈霜照在睡梦中不由地皱了皱眉,鼻尖又隐约闻到一股有些潮湿的味道。这味道像是傍晚落日时,河水被阳光照了一天才有的味道。在水澜城时,她几乎每日都能嗅到。 可是,她不是在沙海吗?沙海气候干燥,溪流更是少见,怎会有这种味道出现?思及此,她再也无法沉睡下去,与睡意疲倦斗争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来。 刚睁开眼皮,沈霜照就看到了头顶的东西。这……这是在船舱里。她的脑子还未来得及做过多的思考,耳边便传来阵阵水浪声。对于从小在水城里长大的她而已,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只是在当前的情况下,她感到颇为惊愕。 沈霜照撑着酸痛的身子出了船舱,探头一看,原来自己的感觉是对的——她的确在一艘小船上。 船头站着一个老头,戴着斗笠沉默地撑着船。 沈霜照低头,发现自己还穿着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的衣服,衣裳上还有自己的血迹。只是……她几乎无法思考,明明记得自己之前是在沙海的地牢里,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就在这船上了? 陆清容呢?她明明记得陆清容说自己于她早已没了利用价值,她说自己要离开她了,她还要在自己身上试药。甚至到现在,沈霜照还记得当时陆清容朝她伸出的手上有无垠水的味道。 昏迷前最后的那波记忆涌上心头,陆清容披着长发的模样仿佛还在自己眼前,怎么醒来之后她就突然到了船上? 还有她记得当初青城的牢头对她说过,靠近沙海的青门关外有一条河,顺着河往东走就能到水澜城。如此看来,这船难道是驶往水澜城? 再做进一步的推测,她会在这船上,恐怕是陆清容做的安排。那撑船的老头又是谁?可也是陆清容的人? 如今,沈霜照才恍然大悟,原来对方所说的离开竟是这种意思。想起陆清容,沈霜照心头就翻涌着五味杂陈的情愫。若她此次真能回水澜城了,那是否就代表着她与陆清容就不再会相见? 若真是如此……沈霜照心头一沉,浓浓的失落瞬间席卷了她。见到她是痛苦,见不到她却是绝望与失落了。 越想越难过,到最后沈霜照都红了眼。 “我为何会在这里?”猜测终归是猜测,沈霜照还是打算问问撑船的老头,好核实一些事。 撑船的老头扭头瞥了她一眼,又转身背对着她站着,却一言不发。前方落日正要落下,余晖洒在水上,几乎将整个河面都染红了。 这样的画面实在过于诡异,沈霜照扶着船,勉强走到了船头,再次询问:“这位老伯……”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老头突然向她走来,略显粗暴地一把将她推进了船舱里。沈霜照连日来瘦了不少,身上的伤让她的身子更加虚弱。根本经不起老头的推搡,直接摔到了船舱里。船因此又是一阵剧烈晃动,差点把沈霜照再次摔晕过去。 几日未好好进食,沈霜照的胃一阵恶心,加上仍在持续的低烧,她已没有力气起来,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只能任由自己躺在摇晃的船舱里。过了一会儿,天彻底黑了,船舱的布帘被掀起,河上习习夜风灌入里面,带来几丝凉意。撑船的老头进来了,沉默地坐到了船里的小桌边,在桌上摆了一些简单的食物。 之后,老头用手扯着她的衣裳,又指了指桌上的食物,嘴里含含糊糊地发出声音,大概是让她起来吃东西。沈霜照这才反应过来这老头是个哑巴。 她艰难地坐到了小桌边,老头将一杯水推到她面前。沈霜照看了看桌上的水又看了看老头,不禁红了眼。未曾想到受尽磨难后,倒是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递给了自己一点关心。 “谢谢。”沈霜照一饮而尽,又吃了点东西,这才感觉身子有力气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有好多疑惑等着人来为她解答。 “请问老伯,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又是谁……派你来的?”沈霜照忍了再忍,将“陆清容”三个字又咽了回去。 老头不再看她,摆了摆手。 沈霜照想想也是,老头是哑巴,自己又能问出什么来呢?她起身,想走到外边透透气,刚站直身子就感到一阵晕眩。沈霜照回头,老头在她面前定定地望着自己。逐渐地,沈霜照眼前越来越模糊,身子一软,又倒了下去。 同样的夜里,比起河上的凉风习习,沙海城里却是阵阵闷热。而陆清容的寝殿里,更是不得安宁,人仰马翻。 “唔……”先是陆清容的一声痛苦呻/吟,紧接着就见她撞到了桌边,桌上的茶壶茶杯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被她发狂扫到了地上。 寝殿里的侍女都追着她跑,又不敢贸然上前,只能在一边干着急,紧张惶恐得不知所措。 幻红去扶陆清容,紧紧拽住她的手,苦苦哀求道:“小姐我求你了,你别再想那人了!”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这又是何必呢? 陆清容半张着嘴,此刻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自从她对沈霜照的感情自我解禁后,心中那种情愫疯狂滋长,燃烧得更为厉害。而每当她动情时,心中的绞痛之苦也急剧上升。往日发作,恢复不过是一夜时间;可如今发作一次,她要花上好些时日那种绞痛才能逐渐消散。 每次陆清容绞痛发作时,幻红都看在眼里。她心疼陆清容如此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城主说过,这“医治良方”就在陆清容自己身上,可惜她家小姐不肯用啊。整颗心都被沈霜照偷了去,如今人家走了,徒留她一人在此受煎熬。 “小姐……”幻红想拽住陆清容不让她乱动,生怕一地的碎渣伤到她,可陆清容偏偏反手推开了她。 幻红被推倒,她的手撑到地上借力,到头来反而是她自己被碎渣扎到了手。她没有起来,满脸泪水:“小姐,幻红给你磕头了,求你不要再想沈霜照。唯有这样,你才不会心痛。” 陆清容爱上了别人,对方是个女子倒也算了,可她又不能如常人那般动情——越是动情越是痛苦。 难怪自小城主就教小姐,要心狠手辣,要心如止水。原来他早就知晓,小姐有这样的隐疾。只是为何,这一切要小姐来承受? 陆清容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冷汗不断从她的额际流下,目光瞥到了掉在地上的匕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她捂着胸口去够匕首。她拿到了,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匕首从刀鞘中抽出。 幻红认出那把匕首是几年前陆清容从沈霜照手里夺来的,这么多年了小姐还留着它。想来某些事或许真是命中注定,情根在三年前就种下了。她转念一想,又看到了陆清容的动作,心底直呼不好。 “少主!”麒麟破门而入,见陆清容正握着匕首想往自己胸口刺,急忙上前制止了她。匕首被夺下甩到了角落,落在地上发出冰冷的响声。 陆清容见是他,尚且还存有一丝清醒与力气,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问:“如……如何?” 麒麟喉头一动,看她这般遭罪也是心疼不已:“你交待的事,我都办好了。” 听他这样说,陆清容有一刻的失神,似了然,似忧伤,最后她倒在了麒麟怀里。 水澜城渡口—— 今日老汉起得稍晚了些,不过也无所谓,自从前段时间赵越瑶与沈婉蓉在青城岸边一战后,两城之间的交流一度中断,直到近日才逐渐恢复,只是这来往的人明显少了许多。 果然啊,今日水澜城又无人去青城。他懒洋洋地走向岸边,准备开船去青城,看看那边可否有人要过来。 离岸边还差几步路,他就看到了有个人躺在那里。老汉提高了警惕,瞌睡立马被击散。心里仍有些害怕,他拿了根棍子谨慎万分地走了过去。 老汉伸着脖子去看那人,发现那人虽然衣衫褴褛,却是个年轻的女子,似乎还有些面熟。见她闭着双眼,老汉胆子大了起来。凑近一看,觉得万分熟悉。他仔细想了想,又见女子衣裳上都是血迹,瞬间惊愕瞪大了眼睛。原来是她! 老汉扔了棍子,赶紧往回跑。 ☆、第47章 再起【倒v】 “城郊的那片荒山也不知能否采到我们需要的那味药。”唐梦璇与桑榆走在街上,往西边城郊的荒山赶去。 桑榆沉默地往前走着,并未回答她。 唐梦璇深深地叹了口气:“师父若是再这样消瘦下去,着实令人担忧。”她们此行就是去采药的。 自沈霜照离开后,沈婉蓉一蹶不振,吃不下饭还整夜地失眠,整个人一下子就消瘦了下去。昨日,唐梦璇听说有个良方能缓解人失眠抑郁之疾,对因心绪郁结导致的心病很有疗效,可惜有味药稀缺,只在城郊的荒山上才能采到。于是,唐梦璇便央求桑榆与她一同去采药。希望那个方子对师父的心病真的有用。 桑榆勾唇笑了笑,话说得有些不留情:“你也别对那些偏方抱有太大的希望。俗话说得好,心病还须心药医。她的病是因霜照而起,若是霜照能回来,师父的病痊愈还有一丝希望。可惜……”她嘲讽地弯起一侧的嘴角,意思不言而喻, 唐梦璇对她残酷的话很是厌恶,道:“霜儿不在了,师父的病也难以痊愈,你为何如此开心?” 桑榆停下脚步,冷眼望着她:“我并没有开心,霜照被赵越瑶害死,师父又这样,我也很难过。只不过我比你清醒些,霜照死了就是死了,她的确回不来了。” “住口!”说起沈霜照,唐梦璇忍不住又落了泪。她与沈霜照从小相伴长大,感情深厚。哪知世事无常,几月前会发生那样的事。当时她花了好些日子才勉强从悲伤走出来。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12节 “我说的都是事实。”桑榆就是看不惯唐梦璇如此在意沈霜照,难道自己连说句实话的权利都没有吗? 唐梦璇哽咽着:“我不需要你所谓的‘事实’来提醒我,既然霜儿不在了,那我断然不能让师父有事。只要存有一丝可能,我就要努力去争取让她痊愈。” 桑榆对她的话毫不在意,抛出一句“愚不可及”就独自向前先走了。 唐梦璇用衣袖拭着眼泪,定睛一看桑榆已消失在人群里了。她翘起嘴,埋怨桑榆竟然就这么抛下自己了。她一跺脚,急忙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对不起,请让一让!”唐梦璇好不容易穿过了拥挤的人群找到了桑榆的身影,然而正当她要追上去时冷不丁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撞倒了,疼得她大叫,“哎哟……” 桑榆听见唐梦璇的叫声,心被猛地提起,急忙转身跑回去扶她:“梦璇,你没事吧?” 唐梦璇龇牙咧嘴,被桑榆扶着站了起来,她正要怒斥撞她的人为何如此不小心,却被对方抢先一步说了话。 “姑娘啊,老头我真是万幸在此遇见你们。”老汉紧紧攥住唐梦璇的手,整张脸竟然有些抽搐。 桑榆的目光落到老汉抓着唐梦璇的手上,她瞬间就凌厉起来,沉着脸呵斥:“注意你的行为。” 老汉才反应过来,立刻放开唐梦璇:“我一时心急,如有冒犯姑娘,还请见谅。” 唐梦璇眼神朝天,才不稀罕看他一眼:“又是你!” 老汉说:“我有要紧事相告。若不是在此遇上二位,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桑榆怀中抱着剑,双手抱胸严肃地盯着老汉:“你说。” “几月前二位不是到渡口向我问过一位姑娘的事吗?” 他说的是沈霜照,唐梦璇闻言眼前一亮:“的确,怎么了?”心中隐隐升腾起一种预感…… “就在方才,我去渡口打算解锚开船,谁知……谁知我竟看见了那位姑娘血迹斑斑地躺在岸边。”老汉说,脸上似乎还留有惊魂未定地慌张。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唐梦璇再次激动起来,这次换她紧紧抓住老汉的手想要求证。 老汉连连点头:“句句属实。我与那位姑娘见过不止一次,绝不会认错。” 桑榆的警惕性比较高,把唐梦璇拉了回来,将她护在身后,又抽出剑架到老汉的脖子上:“带路。若是被我发现你在耍花样,你今天就要掉脑袋了。” 老汉吓得缩了缩脖子:“还请二位跟我来。” 到了渡口,唐梦璇老远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人,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不可置信与激动,快步跑了过去。她将沈霜照抱在怀里,探了探她的气息,着实不敢相信沈霜照竟然还活着。 “霜儿……”唐梦璇滚烫的泪水尽数落到了沈霜照脸上,心疼地用脸贴了贴她的额头。 “你们可瞧见了,老头我可没有诓人。人你们带走吧。”老汉似乎已经总结出了经验,每次沈霜照一出现,准没好事儿。这种麻烦精还是尽早带走为好。 桑榆收回了剑,仍是冷着脸,她用余光瞥了一眼唐梦璇与昏迷的沈霜照后,又对老汉说:“你听好了,这件事暂时就这样。之后若有事,我还会寻你问话。” 老汉:“这是自然。姑娘,你们还是赶紧将人带走吧,她身上都是血,拖久了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桑榆瞪了他一眼,往唐梦璇那儿走去。 唐梦璇喜极而泣,眼睛里晶晶亮的都是泪水。见桑榆过来,她说:“你瞧,霜儿还活着。这样师父也不会整日难过了……” 桑榆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又将视线转移到沈霜照脸上,她愣了一下,波澜不惊地说:“霜照伤得不轻,我们先把她带回去。” “霜儿在哪儿?”沈婉蓉惊闻沈霜照回来了的消息,顷刻间整个人如一朵即将凋谢的花被灌入了水分,变得饱满起来。她急匆匆地往清霜殿赶去,迫不及待要去见她日日夜夜思念的人。 清霜殿里,沈霜照安静地躺在床上,大夫刚诊断完。 沈婉蓉坐到床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忍不住落下泪来。原来她的霜儿一直都活着……沈婉蓉伸出手,几乎是颤抖着去轻抚那张脸。 她不敢太用力,生怕这只是她的一个梦——一碰就碎了。她触到沈霜照的脸,那种温热的触觉才让她终于相信她的霜儿、她的女儿真的回来了。 沈婉蓉握起沈霜照的手轻柔地摩挲着,宛若珍宝失而复得,那种大悲过后的大喜让她几乎透不过气,只能一味在口中念叨着:“霜儿……我的霜儿……” 唐梦璇站在一边更是止不住眼泪,桑榆脸上并无多大波澜,只是嫌弃唐梦璇不懂克制,哭得像个孩子。 雪青怕沈婉蓉承受不住如此大起伏的情绪,便劝说她冷静些,也好让沈霜照安静地休息。沈霜照掩面拭了拭泪,任由雪青与若蝶扶她出去。 在清霜殿的偏殿,大夫向沈婉蓉禀报了沈霜照大概的情况。 “城主请放心,沈姑娘不过是中了迷药,加上身上外伤引起的低烧,所以才会昏睡不醒。相信只要经过些许时日调养,沈姑娘定能恢复。”大夫说。 沈婉蓉眼睛还是红肿的,听大夫这么说她总算是松了口气。与她而言沈霜照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至于这段时间她的去向、她是怎么受的伤,暂且先放一放。 “只是属下有一疑问……”大夫捋了捋胡子,目露困惑。 “请讲。” “沈姑娘自小的大小疾病几乎都由我一手诊治,我对她的情况也很了解。我记得以前沈姑娘的左眉上方有个小伤疤,可是如今却找不到了。” 沈婉蓉微怔:“我也记得确有此事。那是霜儿八岁那年与桑榆练剑被误伤留下的。这么多年都不曾消散,为何现在就没了?” 大夫说:“这也是属下所不解的。不仅如此,属下还发现了一件更为奇怪的事——沈姑娘外衣上都是血迹,背上与锁骨一下都是被鞭子抽打过的伤。可是她的双臂却毫无损伤,连一个小伤口都找不到。” 沈婉蓉皱眉:“会不会霜儿的双臂根本没被伤到?” 大夫摇头:“依属下愚见,应该不存在这种可能。首先,她的外衣两只袖子上都是破的;其次……我在沈姑娘的手臂上发现了一种罕见的药的成分。” “什么?” “无垠水。” 陆远征向手下示意,狱卒立刻往凌靖玄脸上泼了一盆水。凌靖玄动了动,锁在手脚上铁链发出冰冷的摩擦声。 “凌将军真是意志坚强,先是忍辱负重,在水澜城里隐姓埋名这么多年,甘愿平凡当个药铺老板;后来在这地牢里被折磨了三年竟还活着,同时还守口如瓶。”陆远征笑着说,“陆某人实为佩服。” 凌靖玄抬头看他与陆清容,饱经沧桑的眼神透过乱糟糟的发丝间折射出来。他道:“陆将军,不,如今该改口叫你陆城主了。陆城主才是锲而不舍,逼问了我三年,竟还能容忍我活在这个世上。” 陆远征没有接话,倒是陆清容笑着说:“我记得当初我承诺过凌将军,待我再次回沙海,定会带回让你甘愿说出青龙秘密的东西。” 凌靖玄一愣,说:“什么?” “你的妻子不在了,可你的女儿还在。而且,她将你们留给她的东西看得十分重要。”陆清容一挥手,幻红就将木盒的琴拿了出来。 陆清容接过琴,踱步到凌靖玄面前:“你看看,这琴你可还认得?” 凌靖玄的视线来来回回在琴上扫了好几遍,最终情绪激动起来:“这琴哪儿来的?” 陆清容扬唇媚笑着,颇为得意:“自然是从你的女儿手上夺来的。” “烟儿在哪儿?你告诉我!” “我凭什么告诉你?”陆清容恶劣地为难他,“凌烟的一切事我都知道。我若是看不惯她,只要下个命令,就能轻易地弄死她。”提及凌烟,陆清容心里灌满了气。 “不许你们伤害她!”凌靖玄怒喝,“若是敢动她一根头发,你们这辈子都休想知道‘青龙’的秘密。” 陆清容将琴放过木盒:“她不过是个弱女子,杀了她对我们并无好处。”不,好处还是有的——陆清容在心里这样反驳,至少可以让某些人断了某些念想。 “我们交换。”陆远征说,“告诉我们‘青龙’的秘密,待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愿意放你走,将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并告知凌烟的下落。用‘青龙’换你与女儿一世安稳,怎么算都不亏。” 凌靖玄垂着头,什么都没说,也令人看不透此刻他在想什么。 “如何?”陆清容问。有一瞬间她倒希望凌靖玄不答应,这样她似乎就有了杀凌烟的理由。不过——若是真的杀了凌烟,她这辈子都入不了那人的心了……不值不值。 凌靖玄突然大笑,笑声里更多的是悲哀与无奈:“好,一言为定。” 陆远征也笑了:“一言为定。” …… “凌靖玄的话你也听见了。”出了地牢,陆远征对陆清容说。 “嗯。” 陆远征在台阶上停下脚步,侧首看着女儿:“你的想法呢?” 陆清容面色如常轻描淡写道:“希望爹爹能将此事交与我,我比你更加了解如今水澜城与青城的情势。” 陆远征扯了扯嘴角,眯着眼望向远处又沉默良久,才说:“那就依你。不过,我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是过了三个月你还未拿到东西,就回来好好做你的少主,并且——”他特意强调,“这辈子你都休想再离开沙海。” “好。”一个字却重如泰山。陆清容几日都未束发,瀑布般的长发柔顺地垂于背上。阳光下,微风拂起她耳边的几丝长发,还时常掀起她面纱的一角,露出她勾人的红唇。 陆远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清容,摘下你的面纱让我看看。” 陆清容依言取下面纱,一双桃花眼望向陆远征。 陆远征凝视她的脸笑意更甚:“只有眉宇像我。”话落,又独自转身下了台阶离去。 陆清容低头看着手里的面纱,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第48章 错觉【倒v】 被下了迷药苏醒后,头痛头晕永远是后遗症之一。沈霜照昏睡了三天三夜,从清霜殿的床上醒来时,觉得天旋地转,这种感觉和当初被陆清容下迷药一模一样。 花了好一会儿,沈霜照才觉得好了些。她坐起身,朝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整张脸的表情都僵住了。她下了床,发现无论是床帘,桌椅还是周围的布置,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回忆,最近她的记忆过于混乱,甚至出现了断层。每次昏迷前是一个地方,醒来后又是另一个地方。这种转换着实是太快,令她的头更加地疼痛。 她明明记得那夜在船上,吃了那老头的东西后就眼前发晕,一下就晕了过去。而醒来后竟然回到了她日思夜想的水澜城。这当中有太多的谜团与疑惑。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屋外就传来了声音—— “把我的话传下去,不得怠慢。” 温润又悠柔的声音直击沈霜照的心,光是听到一句话她都忍不住颤抖起来。顾不得还有些无力发软的身子,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里屋跑向了外面。 因为满心都挂念着沈霜照,沈婉蓉上午一处理完事务就往清霜殿赶。刚走到门口,一抬头就见自己担心又心疼了许久的人站在面前。还来不及多说些什么,她就迫不及待地向沈霜照奔去。 “霜儿!”沈婉蓉一把抱住还在发愣的沈霜照,对方温热的身子与熟悉的味道才能让她悬着的心放回肚子,“你终于醒了,这些日子可把我担心坏了……”仅是说了几句她就哽咽了,只能一味地紧拥着怀里的人来求安心。 沈霜照也紧紧回抱住她,心里既是感慨又是满满的侥幸。在青城原以为自己会死在赵越瑶手里,可仍是逃过一劫;落入陆清容的手里后,她又认为这辈子可能都回不了水澜城了,未曾想到睡了两觉醒来后又回到了世上于她而言她最温暖的地方。只是……沈霜照蹙眉,她在沙海丢了某些东西。 “师父……霜儿好想你,好怕再也见不到你。”在沈婉蓉身边十余年,受她照顾受她疼爱,不曾让她受过一点风雨。正是过于温暖安逸,让自己起了躁动的心思。只是在外真正体会过了挫折磨难后,沈霜照才知沈婉蓉对她的这种庇佑有多珍贵。同时,她也自知自己有多稚嫩,根本经不起手段老辣的人的纠缠。比如——陆清容。 沈霜照双眼溢出了泪水,落在沈婉蓉的肩上,衣裳被染湿了一片:“霜儿也怕……也怕师父再也不想看见我了,我这么不听你的话。”沈霜照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更多的一面是冷漠沉默内向,整个人似乎还有些忧郁,全然没有十几岁的姑娘的活泼与开朗,可是在沈婉蓉面前,她轻易地就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 沈婉蓉抚着她的背,吸了吸鼻子:“你回来就好……师父看到你还好好活着,就什么都不计较了。”知道沈霜照是她的女儿后,她哪里还舍得多责怪她一句。当初未能将她保护好,沈婉蓉心中就自责了好些年,如今知晓她就在身边,恨不得能将当初亏欠她的尽数补偿回来。 沈霜照靠在沈婉蓉温暖柔软的怀里,头痛一下就少了一半。不想了,什么都不想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地呆着。 “霜儿,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两人情绪平静之后,沈婉蓉问沈霜照。 沈霜照移开视线,幽然瞥向别处,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甚至特别沉静地说:“没去哪里。”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沈婉蓉满意,她握住沈霜照的手,话语温柔又亲切,生怕把话说重了:“师父知道你一定受了不少苦,所以霜儿若是受了委屈就告诉师父好吗?” 沈霜照摇头:“我很好,不过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并未受委屈。” 沈婉蓉怎么可能相信这样敷衍搪塞的话,又说:“师父知道你自小就会隐忍,可是这一次……” 沈霜照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以致于莫名地焦躁起来,从沈婉蓉掌中抽出被她包裹的手,站了起来背过身,道:“师父算霜儿求你了,我脑子乱得很,别逼我说这些……我的头好疼……”她一手撑在桌上,一只手抚着额。 “好好好……霜儿若是暂时不愿意说,师父不逼你。”沈婉蓉也随之站了起来,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心疼地说,“看你消瘦不少了,这几日我让大夫给你好好调理身体。” 沈霜照耷拉下眉,眉宇间染上一层薄薄的忧郁。虽然回到了水澜城,可不知怎么回事,她的心仿佛缺了一块,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心里反而空唠唠的,让她格外地敏感与脆弱。 “你刚醒,几日未进食还是先吃点东西,一会儿若是累了,你再好好地休息。”见她这样愁云惨淡,沈婉蓉也束手无策,只能安慰自己过几日她就会好了。 “霜儿谢过师父。”沈霜照对刚才自己的语气不善也颇为后悔,不应该这样的,自己的情绪不能传染到他人身上,尤其那人还是最疼爱自己的人。 过了一月有余,沈婉蓉在主殿里坐立难安。 “城主,你这是怎么了?”雪青见她唉声叹气,不禁开口询问。 沈婉蓉瞅了她一眼,眉梢皱得更紧了:“我担心霜儿。” “霜儿好好地回来了,城主还在忧心什么?” “她人是好好地回来了,可是我觉得她不一样了。霜儿本就沉默内向,如今的她更是自闭忧郁。”沈婉蓉满心焦急,“我不知晓她离开的这些日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变成这样,偏偏她也不愿意告诉我。这样一来,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若蝶点头,说:“我也听清霜殿的侍女说了,说霜儿回来后几乎整日都待在屋里,甚至是没日没夜地睡觉。霜儿向来少眠,以往每日她都起得很早,可这一个月来,她竟变得如此嗜睡,着实是奇怪。” “会不会是她中的迷药有后遗症?”雪青问。 沈婉蓉心烦地摇头,给予了否认:“我问过大夫,他说霜儿中的迷药只是一般的迷药,药力早就过了。况且过去这么久,大夫也有开方子替她调理过,更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是因为找不到原因我才担忧。”沈婉蓉坐下,“大夫说她身上残有无垠水的成分。据我所知,无垠水是一种药效极为恐怖的药。在江湖上失传了好些年,为何会在霜儿的身上出现?” “不如我派人去查一查,这无垠水近些年可有在哪里出现过?” “也好。”沈婉蓉说,“不能再任由霜儿这样消沉下去了。” 又过了几日,在沈婉蓉的强行命令下,沈霜照被迫出了内城去街上逛逛。本来沈婉蓉让唐梦璇与桑榆陪着她,可沈霜照不愿意。说要是有人跟着她出去,她就不去了。沈婉蓉没办法,暗中派了两个侍卫混在人群里跟着她。 沈霜照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周围的热闹与繁华仿佛都与她无关。她从不驻足,只一心穿过层层人群,往前方不断地走去。走着走着,她竟从热闹的街上走到了静寂的巷子里。逐渐安静的环境让她终于回过了神,她抬眼一看,才发现到了山水巷。 正欲转身离去,记忆里被冷落许久的事重新浮上她的心头,山水巷……想了想,沈霜照迈步向巷子深处走去。 “叩叩叩……”沈霜照轻叩着门。 “谁呀?”一个妇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然后门开了。 妇人看着沈霜照愣了一下,然后才恍然大悟:“沈姑娘?” “正是我。” “快进来。”妇人将沈霜照迎到家里,还将景父叫了出来。 …… 三年前景家的女儿失踪,沈霜照当时就来过这里,之后她也来过几次。 “沈姑娘好久不见,近日可忙?”景父礼貌性地相问,景母为沈霜照倒了一杯热茶。 沈霜照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道:“倒是不忙。两位近来可好?” 景母在一边坐下,叹息:“有什么好不好的。这家中仅剩我们两个老的,勉强度日罢了。若是筝儿还在,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正为她的婚事忙碌。”提及杳无音信的女儿,景母瞬间又苍老了不少。 “两位莫叹气,今日前来我正是有消息要带给你们。”沈霜照说。 闻言,两位老人家眸中有了些许光彩,景父急切地问:“可是与筝儿有关?” 沈霜照点头:“二位莫担心,令嫒还活着,而且很好。虽然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了水澜城,但是我答应你们,总有一日我会将她带回来。” “沈姑娘所言可是真的?”景母站了起来,为此激动不已,“我们年纪大了,你可莫要欺骗我们。” 沈霜照哑然失笑:“我保证我所言句句属实。” “真是太好了。”景父沧桑的眼中充盈着泪水,“沈姑娘可否告知筝儿如今在何处?” 沈霜照摇头:“请恕我不能告知。”她知道若是将景筝的下落告知了他们会有怎样的后果。两位虽是接近暮年,但是人的渴望与希望的力量太大了,尤其是在极度渴望的情况下,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显然景家二老对此有些失望,可是沈霜照今日已经给他们带来了最好的消息,他们知足了。 与两位聊了片刻,沈霜照从山水巷出来,打算回内城。回去的路上她仍是心事重重,因为山水巷实在是承载了她太多的回忆,或者是与那人有关的回忆。 因为过于失神,她迎面与人撞了一下。 “抱歉。”沈霜照依旧低着头,讷讷地说道。 对方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与她擦肩而过。沈霜照正欲向继续向前走,身边的人走过扬起一阵微风,同时鼻尖拂过一阵冷香——这种味道是她熟悉的。沈霜照蹙眉驻足,当她反应过来回头时,身后又只剩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沈霜照的视线穿梭在人群中,却无果而终。末了,她不得不失望地承认,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回到了清霜殿,沈霜照发了一下午的愣,到了晚上她也无法入眠。夜深人静,她找出了那个孔雀面具。望着妖异的孔雀面具,她思绪万千。手指轻轻地抚上绿色的面具,脑海里却无端地浮现出某张妖媚又笑得戏谑的脸。 想她,想着在沙海发生的一切,不知不觉中沈霜照手中紧握着面具睡着了。这夜究竟梦见了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第49章 调查 “参见城主。”因为时辰尚早,所以清霜殿的侍女见沈婉蓉过来时颇为惊讶。 沈婉蓉颔首:“霜儿起了吗?” 南燕摇头:“回城主,沈姑娘自回来后就鲜少出门。这段时间比较嗜睡,昨夜她又睡得晚,所以到现在还未起床。”以往这个时候沈霜照早就起来练剑读书了。 沈婉蓉眉梢拢起,眉心精致的花钿泛着光,她想了想,说:“我进去看看她。你们若是有事,手脚可要轻些,莫要惊扰了她。” “是。”侍女们轻声应道。 迈入沈霜照的寝殿,清晨的风从几扇窗户灌入,拂起帘子肆意飞扬。房间里很安静,沈婉蓉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磕碰到桌椅影响了沈霜照的休息。沈霜照又睡得很沉,丝毫未曾察觉到有人已悄然到了自己身边。 不知做了什么梦,沈霜照呼吸急促,表情纠结,额上还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沈婉蓉见状,更加料定了沈霜照有事瞒着自己,不然这几天她的行为也不会如此反常。尽管如此,她还是拿出手绢温柔地为沈霜照拭去了额际的汗。 或许是因为昨夜有心事,后来倦意又来得太突然,沈霜照睡着的时候连被子都只盖了一半,胸口还露在外边。 沈婉蓉望着她的睡颜无声地叹气,心里埋怨起沈霜照都这么大的人还不懂得照顾自己,连被子都盖不好。她俯下身,扯过被子的一角,想为沈霜照盖好。只是被子还没来得及盖下去,她就被沈霜照手里的孔雀面具夺去了注意力。 这是……沈婉蓉的眉梢一直紧锁着,她盯着面具看,只觉得面具很熟悉。在脑海里仔细搜寻着与这个面具有关的记忆,突然她的瞳孔急剧收缩,显然是得到了结果。她的目光又转移到面具上,她轻轻地掰开沈霜照的手,试图将面具取下看个仔细,却未料及这一动便将沈霜照从梦中惊醒了。 沈霜照猛地睁开眼,把沈婉蓉也吓了一跳:“霜儿?” 惺忪的双眼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了强烈的光线,沈霜照伸出手臂遮到眼部,整个人还沉浸在方才的梦里,难以回神。 “霜儿做噩梦了?”沈婉蓉问。 沈霜照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师父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在主殿里议事吗? 沈婉蓉将她遮在眼睛上的手臂拿下:“听说这些日子你都很嗜睡,昨日你难得上街逛了逛,我正想问问你可曾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沈霜照侧过身蜷缩着身子,自从沙海回来后,她就不想见任何人,只想躲在她自己的屋子里。就连沈霜照自己也不知晓她这种厌世的情绪究竟从何而起,可是毫无疑问,她明白这与陆清容脱不了干系。 “没什么有趣的。我一向不喜热闹,昨日会去街上,不过是应了师父的要求。”她抱着被子,背对着沈婉蓉。 “霜儿——”沈婉蓉无奈又无力,尾音拖得老长,“师父只是担心你。毕竟你回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心事重重。就连往日与你最为亲昵的梦璇,你都不愿意搭理。” 沈霜照说:“师父,我真的很好。我不愿出门不过是经历了那么些事,需要时间来平复。”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也只有沈霜照自己清楚,内心的那种悸动与焦躁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云淡风轻,反而有种波澜更甚的趋势。 表面上她很沉默,但心里面究竟在孕育着什么汹涌的暗流,唯有她自己清楚。更为可怕的是,沈霜照隐隐地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也预料不到自己心底的那股暗流在何时会冲破她表面的伪装,彻底爆发出来。 “这些事就连师父也不能知道吗?” 沈霜照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拒绝。 沈婉蓉也是有脾气的人,近日自己为她操碎了心,结果沈霜照还是这样固执,死守着心里的秘密不肯透露半分。当然她没有明着发怒,只是旁敲侧击地想要套出些端倪来:“方才我过来的时候,你还没醒。虽说睡着了,可你的手中却紧握着这个孔雀面具。” 一听到孔雀面具,沈霜照才惊觉昨晚自己看着面具就睡过了过去,方才醒来手中的东西不在了她竟未察觉。沈霜照立马坐起了身,发现妖异的面具正落在沈婉蓉的手里。 沈婉蓉精锐的目光没有放过沈霜照任何的一丝表情变化,她的双眸锁住沈霜照,继续道:“而据我所知,这个面具是三年前在李家药铺附近的巷子里捡到的吧?既然是命案现场附近拾到的证物,霜儿——为何你会留着?甚至还攥着它睡觉。” 沈霜照望了望她,又垂下眼眸去看面具。局促的目光在沈婉蓉与面具之间来来回回打转了好几遍,显然是心虚的表现。 沈婉蓉沉默着,倒也不急着立刻戳穿她。只是感叹沈霜照仍是不够沉稳,在手段稍微厉害一些的人面前就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嗯?”沈婉蓉难得对她露出严肃的样子。 “师父,实不相瞒,昨日我顺道去了山水巷,见了三年前失踪的景筝父母。”沈霜照正试着如何偷换话题,“我……李家药铺的命案一直在我心上纠缠了三年。而昨日去了山水巷后回来,这件事又浮上我的心头,我找出这面具不过是想再深究一番那个案子。想着想着,我就那么睡了过去。” 沈婉蓉凝视着她,好一会儿才撤下严肃的表情,牵唇一笑:“这种东西不吉利,以后可莫要再握在手里入睡。” “霜儿记住了。” “既然你这段时间不愿出门,大夫也说你不宜过劳过累,不如就去湖心岛上住几天,正好遂了你图个清静的愿。你看如何?”沈婉蓉提议。 沈霜照点头:“也好。”湖心岛远离尘嚣,被周围宽阔的湖面包围,在上面住一段时间修身养性,好让她那颗鼓噪的心尽快平静下来。 见她答应,沈婉蓉总算欣慰了些:“那你准备准备,明日我就让雪青带你过去。” “是。” “我问你们,昨日霜儿上街去了哪些地方?可有见什么奇怪的人?”离开清霜殿,沈婉蓉召见了昨天跟着沈霜照上街的护卫。 “回城主,沈姑娘昨日在街上并未逗留很久。她对街上的热闹似乎都不感兴趣,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就进了一条巷子。”护卫回答。 “巷子?”沈婉蓉疑惑地反问,“她进巷子做什么?” 护卫又道:“属下记得那条巷子叫山水巷,给沈姑娘开门的是个老妇人。沈姑娘进去后,我只听得那家的老人家与沈姑娘说起了女儿的事。若是属下没记错,那户人家便是三年前女儿失踪的景家。” 沈婉蓉点头:“她倒是没骗我……” “后来,沈姑娘说她能保证景筝还活着,只是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至于景筝的下落,沈姑娘却未向那二老透露半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沈婉蓉若有所思。 护卫退下后,若蝶对沈婉蓉说:“城主,如果我没记错,之前霜儿因为李家药铺的命案,还向你请求过再去青城。” “霜儿被赵越瑶捉住的时候,也在青城。”沈婉蓉分析,“现在她对景家二老又说出这样的保证,那么很有可能霜儿失踪的这段时间就在青城。” 雪青跳出来质疑了她的推测:“城主,属下有一事相告。” “说。” “几日前你让属下去查霜儿身上无垠水的事,现今有了一些结果。” 沈婉蓉扬眉:“哦?” 雪青道:“我派去的人查到,无垠水虽有好些年未在江湖上明着出现。可是探子来报,说最近这药在沙海被使用过。” “沙海?”沈婉蓉对这个消息很是震惊,“可有查到是谁在使用无垠水?” 雪青顿了顿,说:“我听说沙海的少主陆清容自小用毒用药厉害,不光医术高明,就连毒术也是当中一等一的高手。据说几月前她使用过无垠水,而且她一直在无垠水中提取药引。” “提取药引?”沈婉蓉有种不详的预感,“她想做什么?” 雪青摇头:“这个还未查到。” “那你可知她使用无垠水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属下办事不力,这个……也未查到。”雪青惭愧地低下了头。 沈婉蓉对事情有了新的认识与推断:“雪青,你再去查沙海的事,尤其是打探清楚陆清容的事;若蝶,我记得霜儿当初会去青城也是因为要送‘友人’,你去查一查那个所谓的‘友人’又是什么来历。” 之前因为受沈霜照假死的打击太大,沈婉蓉没有心情去管任何事。现在沈霜照回来了,她才惊觉原来自己忽视了这么多事。这当中,恐怕隐藏着极为复杂的秘密。 沈霜照左眉上突然消失的伤疤,受了鞭伤却完好无损的手臂,还有她与李家药铺的关系……她都要一件件弄清楚。 ☆、第50章 主动 往年每逢夏日,沈婉蓉都会带着几个弟子到湖心岛的湖心小筑待上几日避暑。今年却是沈霜照一个人到了这岛上。说起来,这也算是沈婉蓉给她特别的宠爱。 跟着她来的侍女将湖心小筑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还将沈霜照随身带来的一些行李都安置好了。 “那霜儿就好生在这岛上休养,每到用膳时间都会有人过来送膳食。你多加留心便是。”雪青对沈霜照细心交待道。 沈霜照点头:“霜儿明白。” 雪青颔首,对她莞尔一笑,随即便与一行人乘船离开了。 湖心小筑中只留下沈霜照一人,百无聊赖之时,她爬上二楼,走到二楼东面书房的阳台外,倚靠着栏杆眺望远处平静的湖面。 沈霜照背倚着柱子,手轻轻搭在栏杆上,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远处烟波浩渺,宽广的湖面总能让人的心变得分外豁达,可这句话对她而言似乎并不适用。无论她怎么逼迫自己、劝诫自己,脑海里仍是会自行跳出那人的身影。 回想那日在地牢与陆清容的最后一次见面,仿佛就是昨日的事。陆清容的一颦一笑,甚至是她凝望着自己的眼神沈霜照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未曾想到,昏迷之后醒来她与陆清容就相隔千里了,连说句“再会”的机会都没有。这样想来,心中瞬间便溢满了遗憾与不甘。 沈霜照重重地叹气,陆清容这个人比她的药更毒,竟在不知不觉中就侵入了自己的心,无论自己多么努力,都解不了这种毒。更甚者,她只会越发地沉迷于其中。现在,仿佛已经到了一日不想陆清容就浑身不舒服的地步了。 在一种磨人的思绪中,沈霜照疲累地沉入了梦里。到了黄昏时分,她才从梦中醒来。揉了揉了惺忪的睡眼,沈霜照进了书房坐下。光是思及陆清容,自己就花去了大半日的功夫。这般虚度光阴,想来甚是惭愧。 自己这样惦记着她,某些把她好心送回来的人,恐怕早已忘了自己。沈霜照的视线瞥到案上的一本书,恰好是本医书,她扯着唇讽刺地笑了笑,做些正经事都比为那人烦恼好。 话是这么说,沈霜照倒也真是与书为伍了几日,只是这些书都是医书。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在沙海被陆清容带上了瘾。不知不觉中,陆清容已然渗透到了她生命离的各个角落,留下了特殊的痕迹。 “霜照霜照!”沈霜照正专心看着书,就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叫她。她放下书,走到外面,只见正有一艘小船正向湖心岛驶来。待那小船靠近些,她才认出是唐梦璇站立在船头向她热情地招手。 师父的温柔与疼爱,唐梦璇的热情与照顾,在沈霜照自小以来的记忆里都不曾改变。恐怕这两人是世上最疼她的人了。沈霜照不急不慢地走下楼,平心静气地迎接唐梦璇。 船还没停稳,唐梦璇就等不及想要上岸与沈霜照拥抱。桑榆生怕她摔着,伸着手想去扶她,结果被唐梦璇冷落地轻推开。桑榆看着她欢快地奔向沈霜照,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唐梦璇扑入沈霜照的怀里,亲密地捧着她的脸顽皮地揉了揉:“霜照我可见着你了,我求了师父好久她才答应我和师姐一同过来看看你。” 沈霜照朝她露出一丝含蓄的笑容:“师姐能来看我,我也很开心。” “我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小师妹开心,毕竟前几日我和梦璇好心好意要去清霜殿看你,人都到门口了,小师妹还对我们避而不见。”桑榆笑得温和无害,说出的话却是刻薄讽刺。 沈霜照那丝含蓄的笑也不见了,解释道:“前几日我不舒服,总是打瞌睡,并非是故意躲着二位师姐。若是有得罪师姐们的地方,还请见谅。” “我哪里担得起小师妹的‘对不起’?”桑榆倨傲地侧过身,目光瞟向别处。 唐梦璇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再这样下去恐怕又要吵起来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桑榆,语气不善:“你要是想与霜照吵架,还是尽早自个儿回去,省得在这湖心岛上多嘴多舌。” 桑榆刚想还嘴,沈婉蓉就上了岸,出声道:“好了,你们都少说一句。”沈婉蓉是见惯了她们三人吵嘴,小时候还好一些,桑榆会让着她们,可是到了现在似乎谁都不愿退一步。也不知道三人之间,或者说是桑榆与沈霜照之间有什么矛盾,能让她们每次见面都是暗中较劲。 沈婉蓉发了话,三人自然都不敢再说什么,一干人一同往里面走。一路上唐梦璇忙着与沈霜照寒暄,全然忘了桑榆的脸已经黑成碳了。 “霜儿在这湖心小筑里最近都做了什么?”沈婉蓉问。 沈霜照跟在她身后,如实回答:“湖心岛远离尘嚣又安静得很,适合读书养性,这几日我只是在书房研读些书籍罢了。” “读书?”沈婉蓉到了二楼,视线正好落到书案上翻开的书上,她拿起其中一本,“这是……医书?” “正是。” 沈婉蓉对此颇为意外:“霜儿什么时候也看起医书来了?” 被问及此,沈霜照的心猛地一惊,像是心里的秘密被人窥探到了一角,连带着脸色也异样起来:“最近的事而已。” “据我所知尚未有人教过你医术,这书也不像是普通入门的书籍,霜儿你可看得懂?”沈婉蓉意味深长地望向她。 “勉强能看得懂。没有人在身边指导,几页书看下来,总是有不解的地方。”沈霜照微微低头,语调慢悠悠的,可放在身侧的手却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角,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惊惶。 沈婉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不过若是多留心些,仍是能发现她柔和的表情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痕。 之后,几人坐下来闲聊了几句,一同用了午膳。午膳后又过了个把时辰,因为城中事务多,沈婉蓉等人又回去了。 时间已接近半下午,心绪杂乱的沈霜照开始犯困,眯了眯眼便在竹制躺椅上躺下,盘算着小憩一会儿。正当她睡得正沉时,被一声木头沉闷的撞击声所惊醒。她还未从瞌睡中完全苏醒,迷蒙着双眼将头探出栏杆外看个究竟。 只见一艘遮蓬船靠了岸,原来方才那声撞击声是小船靠岸时撞到岸边的木板发出的。沈霜照没怎么在意,下意识地以为是城里的人又来送晚膳了,活动了一下脖子便走回了屋里。睡意渐渐退去,才惊觉时辰尚早,这个时候来“送晚膳的”恐是不怀好意的外人。 她急忙跑向外面,低头向下看了看,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已经踏入一楼。沈霜照暗叫不好,抄起桌上的剑,小心地藏在了书房的门边。 “嗒嗒嗒……”脚步声随着那人一步步上楼而变得越来越清晰,与此同时,沈霜照的心也一点点往嗓子眼提。 终于,那人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却在门前停下了脚步。沈霜照缓缓地抽出了一段剑,随时准备出手攻击。日头从一边照过来,将门外人的身影拉长倒影在了地上。望着地上的影子,沈霜照的眉头打起了结——熟悉到不行的身影轮廓…… “我若是真要杀你,恐怕在你这犹豫的片刻间,就能轻易取你性命。”清清淡淡的声音裹着戏谑与不屑传入了沈霜照耳里。 沈霜照睁圆了眼,满满的是惊讶。 “还不出来?难道是等着我动手将你揪出来?”陆清容站在门外,到此刻也没踏进屋里。 沈霜照“噌”地一声将剑推回了剑鞘,心在须臾间剧烈地跳动起来。虽然情绪已然沸腾到了极点,可她却像是石化一样僵在了原地。这般不知所措,全然是因为她不知该以何种面目面对自己惦记了许久的人。 陆清容笑:“分离不过一月有余,你倒是变成了鼠胆,连见我一面的勇气都消散了。” “谁知你是不是又想暗着对我使诈?”沈霜照努力按捺住内心的躁动,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这句听起来波澜不惊的话。 “你多虑了。”陆清容说,“我若是真要对你使诈,躲着不出来并无多大用处。” 沈霜照敛声静气,仅迈出一步便到了陆清容面前。 陆清容双眸幽然地扫向她,眼波流转,眸中氤氲着一片漾人的温柔。沈霜照专注地凝视着她,不舍得移开半分,那眼神已算得上忠诚了。 “你……”面对着她,沈霜照喉咙发紧,连话都说不利索。她轻轻咬着下唇,假意清了清嗓子好久才说:“你为何又来水澜城?” 陆清容随意地在书房里转悠起来,说出的话轻飘飘的:“我想来,便来了。”随后就没了下文,也没有要主动挑起话题的意思。 沈霜照说:“方才我在楼上看见有个黑衣男子也进来了,那是谁?” “子秦。”陆清容说,“他在外面守着,毕竟这是你的好师父特意为你安排的养病之处。若是被她的人发现了我一外人在此逗留,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霜照一心一意地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心不在焉。 不见她回答,陆清容终于滞下脚步,回首瞧她:“你说我说的对吗?”她顿了顿,从口中蓦然抛出两个字,“霜儿……” ☆、第51章 勾引 “霜儿”这个称呼对于沈霜照而言并不陌生。但凡是与她熟识亲近些的人,都曾这么叫过她。陆清容自然也被划入了“熟识”这一项里,至于亲不亲近——她也难以界定。如此亲昵的两字从陆清容口中说出来,还是令她浑身不自在。 “你……你叫我什么?”沈霜照说不清是羞涩还是恼怒,脸颊染上了可疑的红晕,“只有师父与几位姐姐才会这样称呼我。” “哼。”陆清容轻轻笑了一声,听起来有几分不屑的意味,“既然她们能这么叫,我为何不能?” 沈霜照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想解释又不晓得从何说起,站在原地干着急。末了,她背过身试图逃避陆清容利眸的窥探,她说:“你我的关系何曾亲密到了这种地步?” 陆清容向前迈了一步,将脸凑到她的耳边,依稀间还能闻到沈霜照身上淡淡的香气。陆清容似乎很享受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声音也仿佛化成了一滩绵柔的水:“那现在呢?我们可算亲密?” 沈霜照一滞,原本就僵硬的身子几乎无法动弹。陆清容炽热的鼻息轻轻地喷在自己的脖颈上,宛若一片羽毛轻拂过,痒痒的又热热的,惹得她有些发晕。 “那照你说的,我岂不是可以称呼你为……”本想去噎陆清容,可真到了紧要关头,沈霜照还是难以将那两字说出口。 “称呼我为什么?”陆清容很是了解沈霜照的脾性,她看着冷淡又不好接近,其实为人羞涩得很,根本经不起自己这样的调/戏。 沈霜照张着口,“清容”二字都到了喉咙口了,但最终又被她咽了下去,改口说:“你莫要胡来。可是你自己说的,若是让人瞧见了我们同处湖心小筑,指不定会掀起什么波澜。”她眼前一片模糊,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最后一丝理智才说出这番告诫陆清容的话。 “有子秦守着,不会有事的。况且,我只待一会儿就走。”陆清容好心安慰她,“不怕。” 她的话怎么听怎么怪,如此这样,已算得上是温柔似水了。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像陆清容往日的作风。 越是这样,沈霜照心中越不安,问:“陆清容你为何像是变了一个人?” 陆清容站直身子,从沈霜照耳后离开,没回答她的话,转而说:“别背对着我。沈霜照,你回头看看我。” “……”沈霜照用沉默答复了她的话。 “真的不回头吗?”陆清容弯起嘴角,语气里又盛满了戏谑。 原本沈霜照倒没打算一直背对着她,可对方这么一说,她似乎不得不继续下去:“这与你无关。” 陆清容也不强迫她,一副自信的样子:“你若是转过来,我定不会令你失望。”在转不转身问题上纠缠这么久,陆清容的耐心似乎好了许多,“霜儿?” “霜儿”这两字从陆清容口中说出来实在过于暧昧与绵软,光是听着,沈霜照就感觉自己几乎要被融化了。 “你这般执着,我遂你的愿便是了。”陆清容磨着她,她也不得不缴械投降。 陆清容脸上有着得逞的笑,她的手慢慢解下面纱。当沈霜照望着她的时候,她脸上的面纱从手中滑下,落了地。 面纱极轻,落到地上几乎是无声的。可当陆清容那张脸毫无遮掩地呈现在自己面前时,沈霜照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强烈又混乱。 陆清容红唇雪肤,目光流转间,一颦一笑露出的妩媚让沈霜照毫无招架之力。 “霜儿可还满意?” 恍然间,沈霜照只见她红唇一张一合,却不知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陆清容又走上前来,半倾下身子,妖魅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霜儿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地……”她伸出手将沈霜照落下的发丝拨到耳后,“那么地钟情于我的样貌。” 意识到被她捉住了小把柄嘲笑,沈霜照才反应过来移开了视线:“你也没变,仍是那么工于心计。” “霜儿过奖了。” 陆清容一口一个“霜儿”,弄得沈霜照连发火的脾气都没了:“不想与你多费口舌,我只想知晓你来水澜城究竟是何目的。” “我是来投案自首的。”陆清容道,“李家药铺的伙计是我杀的,沈姑娘可要捉我归案?”说着,她还煞有介事地伸出了手,一副认罪待捕的样子。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13节 沈霜照冷哼:“你少与我油嘴滑舌,我可看不出你有一点悔悟的意思。” 陆清容眉眼弯弯:“暂且不说悔不悔悟的问题。现在可是你逮捕我最好的机会,错过了这次,你可休想再有第二次。若是捉了我归案,你就能在你师父面前好好表现一把,比如邀功什么的……” “即便要捉你归案,也要有凭有据。就这样把你带走,师父倒会怀疑起我与你的关系。”沈霜照头脑还算清楚。 “关系?你说说看,我与你是何关系?”陆清容顺势问道,“是敌人仇家,还是知己挚友?” 这一问把沈霜照难倒了,就连她也判断不了她俩的关系。暧昧又纠缠,处于一种极为模糊的边界上。 “既然你回答不了,那我还是在这世上自由地多活几日,免得你在你师父那里难交代。” 听听这话,是多么为她着想,可惜沈霜照才不领这份情,若有所思地沉默起来。 “你的胸口还会疼吗?”沉吟片刻,沈霜照突然问道。 “……”陆清容一怔,收敛了些许笑容,“承蒙你关心,暂时不疼了。” “你发病的时候,着实是令人害怕。”沈霜照回想起那几次陆清容被绞痛折磨的样子,自己的心也揪了起来。 “怕?”陆清容的目光紧抓住她不放,像是要透过她的表面直击她的灵魂,“你怕什么?我这样的妖女,死了不是更好?” 沈霜照倏地握紧了拳,讨厌陆清容这样说她自己:“你这样死了,才是白白便宜了你。” 亲眼看着她嘴犟地说出这样的话,陆清容却不把这样的话放在心上,还颇为悠闲地吐出四个字:“心口不一。” 闻言,沈霜照有种对方明着暗着都在捉弄自己的感觉,气鼓鼓地坐到了书案边。她拿起书,打定主意不想再与陆清容扯皮。自己好不容易摆脱她清静了几日,没想到对方又“厚颜无耻”地找上门来,世上为何会有这样难缠又甩不掉的人? 沈霜照这样想倒更像是在欺骗自己,毕竟,在陆清容出现的那一刻,内心的狂喜如汹涌的海浪般席卷了她。在欢不欢迎陆清容这个问题上,显然是她的嘴巴说了谎话。 “有我在你竟然选择看书,如此想来我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陆清容幽幽地在她耳边说,“也好,既然如此我也该走了。否则被人瞧见,霜儿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走?”如她所愿,沈霜照一听她要走就坐立难安地抬起头来,眼底满是惊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不然呢?难道你要留我在这湖心岛上住下?”陆清容很满意沈霜照的反应。 沈霜照说:“我只是觉得你很奇怪。更不相信你从沙海千里迢迢地到水澜城,又到湖心岛上,只为了见我一面。你待了这么一会儿就要走,不得不让我怀疑你是别有目的,或者说你在谋划更大的阴谋。” 陆清容笑着摇头,直视着她:“听你的意思是埋怨我留的时间不够长。好啊,既然如此,霜儿若是不怕被你的几位姐姐看见我,今日我可是愿意得很在这岛上与你过夜。不知你意下如何。” 沈霜照看看了天色,快到侍女送晚膳的时辰了。陆清容若是真的留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岸边的小船又该如何解释? 见她真的考虑起自己的话,陆清容却说:“我们改日再见吧。”话落,她拾起之前落在地上的面纱,继而就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顾不得面子,沈霜照到底还是问出了心里的话,“若是还能再见,又是何时?” 陆清容脚下一滞,微微回首,未戴着面纱的脸上笑容明媚:“霜儿在这湖心岛上好生看书便是,等你看完了手上那本医书,我可能就回来见你了。”说完她转身,重新戴上了面纱,冷不丁补了一句,“千里迢迢来水澜城,真的就是为了见你一面。” 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情因为这句话又轻易地被掀起了波澜,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使得沈霜照的心烫烫的。仅是片刻,她的心情就起起伏伏了好几个回合。从最初的惊愕喜悦,到之后的失落,再到如今的满足,陆清容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都牵动着她的心。 楼下传来船离岸的水声,沈霜照走出去,目送着那叶小舟远去。 陆清容与子秦刚到那岸,就听见了人声,想来定是去湖心岛上找沈霜照的。她与子秦在树丛后避了一会儿,直到船消失在视线里两人才离去。 “今日小姐对沈姑娘似乎有些不对劲。”子秦跟在陆清容身后,说得小心翼翼。 陆清容拿余光扫他,妖魅一直从桃花眼里蔓延到了眉宇:“哪里不对劲?” 子秦心里隐隐地觉得不安,可还是壮着胆子说:“小姐今日对沈姑娘做的事说的话,在属下看来,更像是一种……一种……”最关键的两个字卡在了他的喉咙,半天说不出来。 “一种什么?”陆清容很有耐心,语气平静。 子秦咽了咽口水,轻轻道:“一种刻意的‘勾引’。” 陆清容停下脚步,子秦低着头差点撞上她,好在他也及时停了下来。陆清容望着他,勾起红唇,不疾不徐地道:“你说的没错,就是勾引。” ☆、第52章 专注 “咳咳咳……”荣月轩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秋蕊急忙跑到凌烟的床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见凌烟呕出了一口血。 “小姐!”秋蕊惊呼,看着凌烟嘴角猩红的血与惨白的脸色她心急如焚。 凌烟还在不停地咳嗽,整个人被病痛折磨得十分消瘦。秋蕊扶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小姐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这几个月病得如此严重?” 凌烟靠在床头,嘴唇泛白,原本漂亮有神的琥珀色眼眸也变得黯淡无光。她半睁着眼,虚弱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秋蕊不停地掉眼泪,拿出手绢替她拭去嘴角的血渍:“小姐你别说话,我去倒杯水。” 凌烟伸着手想阻止她,可仅是一会儿她的力气就耗尽,伸出的手又垂了下去。 秋蕊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住情绪,可无论她怎么强迫自己不要哭,眼泪还是不停地落下。水倒满了杯子,她却拿不动了,斟满水的茶杯从她手中滑落摔到了地上。水洒湿了一片地,她的心和杯子一同摔成了碎片。 再也压抑不住这段时间所经受的煎熬与担惊受怕,秋蕊放声大哭起来。 凌烟扭过头,想要安慰秋蕊,却不知该说什么。她也像是认命了一般,平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凌烟是秋蕊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从小作伴,无论是颠沛流离还是被困于这深宫之中,于她而言,只要有凌烟在,即便是再寂寞再辛苦的日子,她也有坚持下去的动力。可如今,凌烟病情加重,若是她不在了,世上的一切对秋蕊都失了颜色与意义。与其独自痛苦寂寞地活着,倒不如随凌烟一同去了。 正当她泪满衣衫袖时,外边传来声音,说是赵越瑶来了。秋蕊慌忙地拭去眼泪,赵越瑶进来,她行了礼。 赵越瑶去看凌烟,只见她面容憔悴瘦削,整个人到了一种极为糟糕的状态。她叹气,几月前自从沈霜照的事情发生,凌烟醒来就得了心病,茶饭不思。一个月前,她似乎染了更厉害的恶疾,身体急剧崩坏。 赵越瑶看着她一日日消瘦下去,将她带在身边,又请了众多大夫,可大夫都查不出原因,束手无策。 半月前,凌烟要求回荣月轩静养,赵越瑶准了。每日都来看她,却日日见她枯萎下去。 “我让大夫过来,你这样不行。” 大夫领了命过来,小心翼翼地为凌烟诊脉。越到后来,大夫的眉头锁得越为厉害,最后摇了摇头。 赵越瑶见状叹气:“之前我不该这么逼你的。” 凌烟喝了点水,勉强能说一些话,要求与赵越瑶单独说话。赵越瑶依她,屏退了左右。 “烟儿自知时日不多,只有一个请求。”凌烟说。 “你说。” 凌烟回想往事:“我死后唯愿城主将我葬在爹娘的身边,生前我们一家恐是缘分太薄,相聚不多,只愿死后能一家团聚作伴。” 赵越瑶紧抿着唇,叹气地点头。 凌烟欣慰地笑了笑,又道:“虽知城主从一开始将我留在城中不过是为了利用我,但城主对我的好我仍感激。可惜烟儿要走了,未能遂城主的愿。”赵越瑶的目的从一开始凌烟就很清楚,但她性子冷淡,仿佛早就看透了世事,不争不抢,才能耐得住寂寞在这冷清的荣月轩过了这么多年。 赵越瑶并未反驳,将她的手放到被子里:“也许没那么糟糕,兴许明日就能找到医治你的神医。” 凌烟闭上眼:“城主若是有这份心思,倒不如花些力气为烟儿打探琴的下落。那是爹娘留给我的唯一东西,我竟将它弄丢了,心中着实自责。” 赵越瑶说:“我也知你对我加害沈霜照耿耿于怀,可是站在我的角度,沈霜照多次闯入内城,并且图谋不轨,我容不下她。况且,说句烟儿不想听的话,你的琴会丢失,与她定然脱不了干系。” 凌烟艰难地呼吸着:“她生性单纯善良,我不信。何况,她早已过世,城主就莫要再说她的不是了。” 说起沈霜照,赵越瑶就恨得牙痒痒。她一直瞒着凌烟,当初被她处死的并非是真的沈霜照,因为沈霜照早就被那个该死的狱卒不知道藏到了哪里。她花尽力气,至今都未得到沈霜照的下落。 更令赵越瑶不能容忍的是沈霜照竟然是沈婉蓉与楚行之的孽种。难怪三年前初次见到她时,赵越瑶就觉得面熟,原来不过是因她长得像她爹。 如此一来,赵越瑶对沈霜照的恨意更甚。她恨当初为什么要心软放过她。 “你若是不喜我提及她,我不说就是。”赵越瑶对凌烟说。 凌烟点头,她对沈霜照是有疚意的。当初若非她擅自去了水澜城又遇上沈霜照,对方也不会因此卷入她与赵越瑶之间的事,最后害她丢了性命。 不过没关系,自己也受到了惩罚,再过不久她也要离开世上。若是死后能遇上沈霜照,自己是要向她赔罪的。 赵越瑶不敢与她说太多的话,生怕她体力不支。又吩咐人做些清淡的食物与相应的汤药,好让凌烟保持体力。到了夜晚,荣月轩外边几个大夫轮流守着。 是夜,荣月轩后面的竹林里,一道身影被月色拉得老长。 “属下见过少主。”兰心欠身。 陆清容倨傲地背对着她,清冷的声线在这夜里更让人觉得不易接近:“如何?” “属下按照少主的授意,将事情都办妥了。”兰心谨慎地说。她是陆清容安插在赵越瑶身边的棋子,之前陆清容得到的情报几乎都由她一手提供。 陆清容垂下睫毛:“凌烟近况如何?” “今日属下随赵越瑶去荣月轩看她,凌烟形容枯槁,恐怕过不了几日就……” “是吗?这一月来你辛苦了。”陆清容说道。一月前她传信给兰心,让她在凌烟的膳食里下了药,随着摄入量的增加,凌烟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属下对少主一片忠心,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属下……” 陆清容打断她:“好了,恭维的话少说。这几日你留心些凌烟,一有情况变化,要立即通知我。” “是……”兰心她。 陆清容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便离去:“今日就到这里,你回去吧。” “那……少主呢?”兰心抖着胆子问。 陆清容妩媚的眼眸望向她,凌厉之感令兰心不寒而栗,立刻跪下:“属下多嘴了。” “知道就好。”陆清容不再理她,消失在竹林深处。 湖心岛上—— 沈霜照手指翻过一页书,才恍然发现这已是此书的最后一页。 “看完了……”她喃喃自语。思及此,她又想起几日前陆清容说的话——“等你看完了手上那本医书,我可能就回来见你了”。 沈霜照对着书失神,明明不是啊……陆清容分明是在撒谎。原本平静的心情因为想到这个看起来不像约定的约定而被轻易打破,沈霜照合上书,心乱如麻。 无端地,她又开始恼恨起陆清容来。她来水澜城也就罢了,私闯湖心岛她也忍了,毕竟她也拦不住陆清容。可是,那人就不能多待一会儿吗?也不向自己吐露来水澜城的真实目的,就知道说些胡话糊弄自己。如此莫名其妙,自己连好好问她个问题的机会都没有! 陆清容出现了她无措,陆清容不出现了她又觉得煎熬——矛盾。 沈霜照百爪挠心,被陆清容惹得全身都不自在。她又叹气,自己中她的毒着实太深,竟对一个女子犯了相思病。 正想着,一阵微风拂来,带来些许味道。沈霜照下意识地蹙眉,随后才觉着这味道十分熟悉。一抬头,只见自己烦恼的根源正站在门口。 “你……”沈霜照惊得站了起来。 “我?我如何?”陆清容不改笑意,信步向她走来。 “你走路都没声音吗?”沈霜照才捋直了舌头,“上次也是这样,无声无息地就出现在我面前。”说到后来,她竟恼怒起来。 陆清容如沐春风,洋洋得意,说出的话轻佻极了:“并非是我走路无声,恐怕是霜儿想它事想得太出神,有人闯入了你的地步也浑然不觉。” 沈霜照咬着牙,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倒映出陆清容的一张笑脸。 “也不知霜儿在想什么,如此专注……”陆清容走到她的身边,话语说得极为玩味。 沈霜照怎能容忍陆清容窥探到她心里的秘密?心里立刻就筑起了防备的墙,容不得陆清容的侵入,故作镇定地说:“与你无关。” 陆清容也不继续探究,视线倒被书案上摊开的书吸引了去,她拿起书,说:“看完了啊?” 沈霜照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从她手上一把夺过了书:“还给我。” 陆清容当着她的面慢慢取下面纱,沈霜照清晰地看着她戏谑地弯起了唇角,红唇一张一合间,只听陆清容道:“看来霜儿还记得你我之间的约定,那么——霜儿方才定是在想我才那么专注……” ☆、第53章 诧异 心中的秘密就这样被轻易戳穿,沈霜照的脸立刻就烧了起来,刻意地避开陆清容的视线,不敢再面对她。 陆清容偏偏不依不饶,目光一直追逐着她,想要探个究竟。 沈霜照紧蹙着眉,目光尴尬地不知往哪儿放,手中还紧紧攥着从陆清容手里夺来的书。最后只能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替她遮挡了一些情绪。她觉得自己在陆清容面前几乎就是透明的,不然为何对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看穿自己的心思? “究竟是不是如我所说的那样,霜儿方才心里想的都是我?”陆清容恶趣味归恶趣味,但她戏谑的话里充盈着连绵的温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沈霜照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局部地咬着下唇,倔强地不说一句话。 陆清容最厉害的地方不在于用毒或是医术,能被称为妖女的,最厉害的手段就是对人心的把握。她能将沈霜照的那点心思很好地把握住,不光能猜透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还能轻易地牵着对方的情绪走。一举一动间,她了如指掌。 “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到底如何,你我心里都清楚的很。”陆清容适时收手。 沈霜照这才自在了些,窘迫逐渐退去,拿着书将其放回书案上:“你又来做什么?”她背对着陆清容问道。 “之前我要走,霜儿还一副舍不得的样子,追问我何时再来;如今我依约来了,你又问出这样见外的话,着实令我心寒呐……”陆清容叹气,俨然一副失望的模样。 “你少对我的话添油加醋。”听她这么说,沈霜照眉间露出不悦,哪有这样冤枉人的?“我不过是想弄清你的目的,你留了太多的困惑给我,却一个都不肯替我解答,受折磨的是我。” 陆清容踱步到书案的另一边,剪水秋眼直勾勾地凝视着她:“霜儿对我的怨念好重。如此说来,在这段分别的日子里,霜儿可没少惦记我?” “是又如何?”沈霜照怒,瞪着她。 陆清容嫣然一笑,甚是勾人:“难得霜儿这般直白,好,我愿意为你解惑。不过仅限于三个问题。你可要想好了再问。” 沈霜照抿了抿唇,思索了好久,才道:“那日在沙海的牢里,你说我已没了利用价值,为何后来又命人将我送回了水澜城?” 陆清容收敛了些许笑容:“手上人命多了,不想再背负一条。某些时候你确实令我生气……”比如在她面前提凌烟的时候,“可如你之前所言,我既然救了你就没必要再将你送上死路。况且,若是我杀了你,你师父哪日查出你死在沙海,指不定两城之间又起冲突。这样的结果谁都不愿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你送回来倒是更安生些。” “那……那你就不怕我将你对我的事对师父全盘托出吗?”沈霜照又问。 陆清容冷哼一声:“你不会的。” 沈霜照不屑,颇为嫌弃地念叨着:“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 “继续问。”陆清容没理会她的话,“你可谨慎些,只剩下一个机会了。” “我明明才问了一个问题!”沈霜照反驳。 陆清容轻轻地摇头,好心提醒道:“别忘了你又问我,是否担心你将在沙海发生的事尽数告诉你师父。” 沈霜照虽暗自懊恼,却又无可奈何,想了想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你来水澜城究竟所为何事?” “那日我不是说了吗?千里迢迢来水澜城,不过是为了见你一面。”陆清容说得坦然自若。 沈霜照听了却无法淡然处之,心“嘭嘭嘭”地又加速跳动起来,可表面上还是要装作镇定啊:“你休想再诓我。若是真为了见我一面,那前几日你逗留了那么一会儿就离开了,直至今日才来。” 陆清容抓着她的话,又开始曲解她的话:“听霜儿的意思,仍是对我前几日未在此留宿耿耿于怀……” 沈霜照否认:“并非如此!我只是疑惑中间的间隙你去了哪里?况且,你早已见到了我,达到了目的,也该回沙海了……” “看来你是不愿我在水澜城久留。”陆清容不再看她,情绪冷下来,“可是担心我又闹出李家药铺那样的命案?” 这话有讽刺与自嘲的嫌疑,每当提起李家药铺的事,沈霜照总是分外难受。她是极不希望命案是陆清容所为,可种种迹象与证据都指向陆清容,并且对方也承认了。 这令她十分地矛盾,更让她觉得不安的是自己还对沈婉蓉隐瞒了这件事。若是将来陆清容在水澜城闹出了什么事,仅是自己隐瞒她与陆清容的关系这一条就足够她以死谢罪了。 “你在想什么?为何不说话?”陆清容又望向她,沈霜照的犹豫让她说出的话的温度直线下降,话中也带了刺,“看来我的出现的确很令你为难。既然如此,我还是早些离去为妙。” 陆清容的脸翻的太快,方才还与她谈笑风生一副好脾气,现在却是阴沉着脸,沈霜照的心因此而高悬起来:“不是!” 陆清容转身就走,没有一刻犹豫。 沈霜照还未弄清状况,就见陆清容要离开。顾不得原因,她急忙追了上去。 陆清容余光瞥了沈霜照一眼,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走得反而越来越快。 沈霜照满心焦急,却难以赶上陆清容的步伐,只能喊她:“你先别走,我们之间定是有误会!” 走出了湖心小筑,陆清容独自上到了小船上。她站于船头,转过身面对沈霜照。沈霜照还喘着气,也随之停下了脚步,双眸望着陆清容。 “我对你撒谎了。”陆清容扬眉,唇角勾起一丝不明的笑意。 沈霜照屏息凝神,眼里尽是不解。 “此行我并非是来水澜城,我会来湖心岛的确是想再见你一面。”此话说得还留有余地,可后面的话让沈霜照堕入了另一个世界,“凌烟病了你知道吗?” “什么?”沈霜照讶异地瞪大了眼睛,脸色都变了,“她病了?” 陆清容冷笑:“你竟然不知道?她可是你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啊……” 沈霜照自沙海回来后就鲜少出门,对各事不闻不问,水澜城里的事她都知之甚少,更别提青城里的事了。 沈霜照惶然又惊讶的表情此刻在陆清容看来越发地刺眼,她又道:“据说在你走后她就受了极大的刺激,之后一病不起,昨日我又听说她恐怕活不了几日了……” “怎么会……”沈霜照摇头,眉梢紧锁,抗拒着接受这个消息。 “我与赵越瑶私交还算不错,虽然之前因为你险些与她撕破脸皮。我在沙海听闻凌烟病重的消息,就想着能否借此机会与赵越瑶重修。” “你的意思是你能救她?”沈霜照从她的话里提取了最重要的信息。 陆清容负着手,清傲地扬起头,显得颇为目中无人:“不错,我有法子救她。”她的桃花眼眯起,潜藏着最为深层的恶意,“可是如今,我改变主意了——就让她自生自灭吧!”话毕,她将船支离岸边,就要离去。 沈霜照此时倒未忧心凌烟如何,陆清容的愠怒让她更为揪心着急,她连忙跨步追了上去,轻轻一跃到了船上。 她的到来让小舟摇晃得厉害,陆清容像个发脾气的孩子,用手去推她,语气越发地恶劣与不善:“谁允许你上来的?下去!” 沈霜照不依:“你莫要生气,我想与你好好说一阵子话。” 陆清容讽刺她:“若是与凌烟有关,你还是早些作罢吧。” “不是。是我与你……”沈霜照努力解释,“我无意得罪你,也没有嫌弃你,要你走的意思,我只是……” “回你的湖心岛去。”陆清容哪里还听得进她的好言好语,心里是烦透了眼前这个人,不断地用手推离她,拉大两人的距离。沈霜照又想捉住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小舟因为两人的动作摇晃得越发厉害,终于一阵摇晃后,推搡之间陆清容落入了水里。 溅起的水珠洒了沈霜照一脸,她慌了神,勉强在小舟上站稳了脚跟。 陆清容伸着手在水中扑腾,头浮浮沉沉:“沈霜……照……救我……”她的声音因为溺水而起起伏伏。在水中上上下下,她的世界一片浑浊。 沈霜照吓坏了,急忙脱去外衣跳入水中,向她游去。 费了好大的劲,沈霜照才将陆清容救到岸上。陆清容呛了水,不断咳嗽着,前所未有地难受。 沈霜照不动声色,只是望着她。 陆清容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眸色冷淡地扫了她一眼:“你看什么?” 沈霜照不语,只是慢慢地凑近她。陆清容的头发衣衫都在滴水,可是毫无狼狈之感,反倒是令她整个人显得格外柔和,少了往日的凌厉。 湖水仿佛洗去了陆清容的妖媚,精致的五官清丽无比,就连平日那双妖冶的眼眸也变得格外明澈。明眸皓齿,黛眉微蹙——沈霜照几乎就要沦陷于她的眼里,不舍得将目光移开半分。 悄无声息中,陆清容的呼吸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在沈霜照眼里,她看到了自己。 沈霜照不断地向她靠近,身体里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在驱使她。陆清容毫无防备,只是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 正是她的眨眼让沈霜照清醒过来,她撇开头,懊恼自己的失态,她是要做什么? “你看什么?”陆清容也回神,又问了一遍。 给了台阶,沈霜照自然要下,清了清嗓子:“真是没想到,无所不能的陆姑娘竟然不识水性。” 陆清容睁圆了眼睛,满满的是不敢相信:“你……” “我也未曾想到,平日心狠手辣的陆姑娘还会央求我救你……”思及此,沈霜照竟难得地笑了起来,“方才你的样子着实……着实……”话说了一半,她又捂嘴偷笑,末了她索性也不遮掩了,放肆地在陆清容眼皮下大笑。 陆清容从未见过沈霜照笑得如此欢快,笑容很明媚,可是她无法忍受沈霜照笑是在嘲笑自己!她一本正经地解释:“我自小在沙海长大,沙海哪来的河流让我游水?我不识水性尚在情理之中!为何笑我?” 她的话再有说服力也阻止不了沈霜照的笑意,陆清容顿时束手无策。等了一会儿,沈霜照还在笑,陆清容耐心被磨尽了—— “沈霜照。” “嗯?”沈霜照刚抬眼,就见陆清容向她贴了过来。仅在须臾之间,她就感到有什么又湿又凉的东西覆到了自己的唇上。 ☆、第54章 处 陆清容的招数果然有效,当她的唇贴到沈霜照的那一刻,对方就彻底没了声音。 陆清容的双唇因为刚才落水而沾染了些许凉意,凑过来的时候还湿湿的。双唇被覆上的那一刻,沈霜照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因为惊愕,她睁大了眼睛。凑得那么近,她甚至可以隐约感到看见陆清容脸上残留着的细小水珠。若是再仔细一些,还能瞧见她的睫毛在微微扇动。 陆清容很美,这令她无法抗拒对方的接近;陆清容令她心动欢喜,这又令她在这个意料之外的吻中沉沦。 由一开始惊惶的屏气敛息,到之后的意乱情迷,沈霜照沦陷得如此之快。陆清容身上的气息将她层层包裹住,幽幽的冷香如同迷/药摄走了她的心神。 陆清容先是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见她不反抗,唇间的动作又更进了一步。不同于冰凉的双唇,陆清容的小舌是火热的,所以当她的舌撬开沈霜照牙关侵入时,沈霜照又是一惊,下意识地合上了牙。 “嘶……”陆清容的小舌吃痛地从她口中退出,舌上的痛意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用手指抚了一下舌,发现竟被沈霜照咬出了血。 沈霜照紧张地望着她,后悔自己的反应,却又不敢主动说话。 陆清容淡定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漂亮明澈地双眸望向她,脸上是摄人心魄的笑意:“你好大的胆子,敢咬我?” 尽管她的声音并无严厉责怪之意,甚至还有几分调侃,但沈霜照仍是心慌不已:“我……我不是……” “嗯?”陆清容悠然自得,视线不曾从她脸上移开半刻。 沈霜照沉了沉气,道:“我不曾料到你会做出这番举动,惊慌之下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起初我凑过来的时候,倒不见你有半分推开我的意思……”陆清容笑得意味深长。 沈霜照满脸的窘迫,脸都红了一层,习惯性地蹙眉:“那是因为我当时反应不过来。况且——我倒想问你,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女子与女子之间,岂能……岂能做这等事?” 陆清容虽然浑身湿透,可倒不觉得她狼狈,反而她的悠然让她看起来有几分潇洒。她回答:“我只是替你做了方才你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多么无耻的回答! “陆清容,你血口喷人的本事真是越发地厉害了。”沈霜照刚才的确有过一时的意乱情迷,光是凝视着陆清容,她就情不自禁地想要与她亲近。好在她克制住了,却未想到陆清容这个“无耻”的女人倒是主动与她……更过分的是她还将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了。 陆清容躲开她的视线:“血口喷人?我口中是什么味道,你比我更清楚。”她故意曲解她的话,“不过被你咬了一口,我口中的确有血。” 本想与她再争论几句,可沈霜照看了看日头,发现快到内城的几位姐姐送午膳的时辰了。此时若是让陆清容走,指不定两方的人就撞到一起了,这是万万行不通的。 沈霜照拽着陆清容的衣袖:“暂且不说这个,你随我来。” 陆清容的湿衣裳贴着身体,又被沈霜照拽着,走起来倒有些不稳了:“你慢些,我都要摔倒了……” 沈霜照不依,改为捉住她冰凉的手:“若非你方才莫名撒气,你又岂会落水至此地步?究其原因,不都是你自己惹出的事端?” 陆清容红唇嘟起,一向妖孽自持的她难得露出了这样孩子气的一面:“若要究其原因,我看源头分明是在你身上。” “不想与你争辩,快些走,不然姐姐们就要过来了。”沈霜照满心焦急。 陆清容笑了笑:“霜儿的意思是要将我藏匿于你的闺阁之中?”她的心情又明朗起来。 “暂时让你避一避罢了。” 这句话让陆清容不由想起了三年前的事。当时凌烟也是这样,将沈霜照藏匿于她的闺房,暂时躲过了赵越瑶,算是救了她一命。为此沈霜照记凌烟的好记了三年,容不得自己说她半句不是。又听凌烟病重,沈霜照的忧心之色在她看来实为刺眼。 要知道,当时若非她陆清容的网开一面,岂有她沈霜照的死里逃生,又岂有凌烟的脸软心慈? 尽管心里不悦,陆清容仍是随着沈霜照又回了湖心小筑。 两人刚上二楼,沈霜照就看到远处一叶小舟缓缓向这边驶来。 “你快进我的房里避一避,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出来。”沈霜照心急,推着陆清容进了她的房间。 陆清容一边往房里退一边又用力地握住了沈霜照的手腕,上面的红绳因为被水沾湿而显得更加鲜艳。 “怎么了?”沈霜照问。 陆清容握着她的手也将她拉进了房间里:“换衣服。你的衣衫也湿透了,总不能以这样的面目面对你的姐姐们吧?” 沈霜照恍然:“我竟忘了。” 陆清容关上了门,站在她背后。沈霜照犹豫了一下,拿出了几件衣衫:“你比我还要高一些,我的衣裳不知合不合你身,但是委屈你将就一下。” 陆清容瞥了一眼那些衣裳,只道:“我不急,你先换。” 沈霜照愣了一下:“你呢?” 陆清容背过身:“我换衣时不习惯有他人在场。你若是再磨蹭下去,你的好姐姐们就要上来了。” 沈霜照想想也是,时间来不及了,扫了一眼背对着她的陆清容,自个儿也背过身,换下了湿衣。 “你好生在此待着,我先下去。”沈霜照嘱咐道。 陆清容应了一声,没有多说话。 今日过来的是清霜殿的两个侍女与若蝶。若蝶看着沈霜照,颇为惊讶:“霜儿这是怎么了?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沈霜照大惊失色,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方才我想去外边走走,哪知不慎脚下踏空,落入了水里。”遇上陆清容,她扯谎的本事越来越强,真是将前十八年都未撒的谎在这段时间里都撒尽了。 若蝶望着她:“我就说岸边的木板上怎么会有一滩水渍,原来是霜儿惹的事。”她的话虽说得轻飘飘的,沈霜照却从里面听到了耐人寻味的味道。 “霜儿可莫要着凉了,可惜我不知道你出了这样的事,否则我定带些姜汤过来。”若蝶关切地说。 “无碍的。” “晚上我再带着驱寒的东西来,你若是有不舒服,可要提起与我说。”若蝶说。 沈霜照:“这是自然。姐姐费心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若蝶命人将饭菜端上,沈霜照却说:“姐姐将午膳放在这里就好,霜儿还不饿,一会儿再吃。几位还请回去吧。” 若蝶拗不过她,微笑着说:“既然霜儿执意如此,那我们也不勉强。霜儿可要好些照顾自己,不然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城主会伤心的。” “霜儿记住了。” 送着若蝶她们出了门,见她们登上小船走了好一段,沈霜照才敢上到二楼。 房门紧闭着,沈霜照站在门前,思量片刻才敲了门:“我可否进来吗?” “你进来便是。”陆清容平静的声音传了出来。 沈霜照推门走了进入,继而又关了门。绕过屏风,她往里走,当她抬头时,心都快跳出来了。 陆清容半褪着衣衫,露出光滑白皙的背,漂亮的肩头与蝴蝶骨全然暴露在了沈霜照的眼下。沈霜照呼吸变得浓重起来,脸上仿佛有火在烧,目光不知往哪里放,已然说不出半句话。 相较于她的失神,陆清容毫无羞赧难堪之意,不慌不忙地穿上沈霜照给她的衣裳。沈霜照亲眼看着轻薄的衣衫一点点遮起陆清容漂亮到不行的背,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也陡然在她心里升起。 “你的衣裳于我而言果然有些小。”陆清容披好了衣服,却未系外衣的带子。她散着黑发,身上那件素净的衣衫更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水灵清纯。 沈霜照望着她:“你在换衣服为何还要让我进来?” 陆清容说得特别无辜:“霜儿是这里的主人,若要进来无需经过我的允许。况且,我不过是换身衣服,霜儿与我同为女子,才不会如心怀不轨的男子那般肆意窥探。我说的可对?” 沈霜照的脸又红了三分,闷闷地应道:“嗯。”其实不知道有多心虚。 ☆、第55章 午睡 “姐姐们送了膳食过来,你既然已换好了衣服,就随我一同下去吃些。”沈霜照的脸还是红的,只能依靠扯开话题来缓解与掩饰自己的尴尬。 陆清容说:“我不饿。本就是给你的午膳,你自己吃便好,不必顾念我。” 一番好意被这样有礼地婉拒,沈霜照多少都是有些难过的,她不放弃:“就当是陪我吃一些。”也不顾陆清容什么反应,沈霜照说完就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快随我下去,不然饭菜就凉了。” 陆清容没说话,任由她牵着自己往楼下走。在桌边坐下,她单手托着下巴,专心致志地看着沈霜照将饭菜摆好。 “我喝些汤就好。”陆清容不紧不慢地盛了一小碗汤,意兴阑珊地喝了几口,碗口上落下了她一个极淡的红唇印。 沈霜照看着她,久久地没有动筷子。 陆清容见她愣着,忍不住说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可是你自己说的,再不吃饭菜都要凉了。” 沈霜照这才拿起筷子,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吃吗?” 陆清容无奈地笑了笑:“我若是真的饿了,即便你不邀请我,我也会将你碗里的东西抢走;同样的道理,我若是不饿,眼前哪怕是再丰盛的饭菜,我也没有胃口。”她若有所思地望着沈霜照,说了一句,“你应该知晓我的性子,我绝非胆怯懦弱的人,只要是我想要的,就算费尽力气我也要得到。” 她的话显然另有所指,沈霜照却不想去明白,只道:“我不勉强你。”话毕,她动了筷子,一口口吃起饭来。 陆清容碗里的汤喝了一半她便没了胃口,改为全神贯注地看着沈霜照斯文地吃起饭来。 沈霜照被她瞧得极不自在,头也不抬地躲避着她的视线。 陆清容察觉到她的害羞,不由地浅笑起来,轻轻地说:“霜儿真可爱……” 沈霜照不理会她,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我吃完了,要上去看书。” 陆清容立刻起身,跟着她到了楼上。沈霜照前脚刚踏入书房,陆清容便拉住了她。 “何事?” “我陪霜儿吃了饭,霜儿是不是也该陪我午睡?”陆清容直视着她。 沈霜照讶异:“你若是乏了,自个儿去休息就好,为何还要我陪……” 陆清容改为双手拉着她的手,像个耍赖的孩子央求着她:“我想要霜儿陪我。况且,方才我也不饿,还不是陪着你吃完了饭?有来有往,你自然也要陪我午睡。” 沈霜照清秀的双眉皱到了一起,今日光是在岸边发生的事就让她心乱如麻,如今陆清容又提出这般……这般怪异的要求,她又该如何是好? “就一会儿。”陆清容又说。 沈霜照望着她清丽又精致的五官,着实是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点了点头。 陆清容眉间绽开明媚的笑意:“霜儿真好。” 沈霜照唯有在心里叹气,陆清容定是会蛊惑人心的妖术,否则自己怎会那么禁不住她的央求? 床虽然不大,但容纳下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陆清容睡在里床,沈霜照在她身边和衣躺下。两人面对着面,四目对接。 “这次为何只有子秦陪着你过来?幻红呢?”沈霜照问,“她不是一刻都离不开你吗?” 陆清容眼皮微微下垂,看起来似乎有些疲倦,说出的话也是轻轻的:“沙海城里还有些事,我让幻红处理干净了再过来。” “这么说来,你是想在青城久留了?” 陆清容恹恹地回答:“会留一段时间,事情办完了我就回沙海,到时候霜儿要同我一起回沙海吗?” 沈霜照的瞳孔因为这番话而急剧收缩:“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是水澜城的人,怎会随你去沙海?” 她说得义正言辞,一副认真的模样让陆清容发笑:“逗你呢。不过霜儿若是想去沙海,我自有办法将你带走。” “我没有半分要去沙海的意思,对沙海若说有什么牵挂的,那便是景筝了。”沈霜照回想起前几日拜访山水巷时景家二老的样子,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三年前……” 陆清容知道她要说什么:“若是再来一次,我三年前依旧会那么做。” 沈霜照讶异于她的直白,但转念一想这的确实是陆清容的脾气。她垮下脸,转而说道:“三年前命案发生的那夜,我大概是见过你吧。” 陆清容脸上浮着浅浅的笑:“哦?” “我记得很清楚,那夜是上元节,师姐非要拉着我去街上凑热闹。我随她去了,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我与一个戴着绿色孔雀面具的人擦肩而过。”沈霜照回忆起那夜,偶遇陆清容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你就那么确定那人是我?”陆清容闭上了眼,轻轻问道。 沈霜照凝视着她的眉,说:“当时我只瞧见了那人的下半张脸,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加上那人很快就被人群淹没了,我并未在意。可是第二日,听说命案现场附近拾到了孔雀面具,我赶过去瞧了瞧。” “继续……”陆清容没有睁眼的意思。 “拾到的面具的确与我那晚所见的一样。我想了很久,半张脸让我那么眼熟,好像认识的人里只有你是只露出半张脸了。仔细一想,确实是你。无论是杀人的凶残手法还是那人的模样,都是你风格。” 陆清容这才睁开眼,脸慢慢凑了过来,水灵的桃花眼里倒映着沈霜照的样子:“没错,那夜我们的确见过。我听到了你手上小铃铛的声音,可惜那时我离你远了,又被要事缠身,否则定要与你‘寒暄’一把。” 沈霜照与她那么近,鼻子都可以碰鼻子了:“若真与你‘寒暄’了,恐怕我也会与景筝落得同一个下场,在沙海被你软禁三年。” “霜儿那么可爱,我定是要带在身边的,才不舍得将你孤零零地软禁起来。”陆清容伸出一根手指,温柔地描摹着沈霜照的眉。 沈霜照倏地拢起了眉:“那你就不要为难景筝了。她不过是想回家图个安生日子,绝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听她如此急切地为他人说话,陆清容有些不悦地又闭上了眼:“我答应你便是,你莫要在我耳边说这些逆耳扫兴的话。” “所言是真?”沈霜照不敢相信陆清容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她。 陆清容困极了,抵挡不住如潮的倦意,含含糊糊地说:“真的……过几日等幻红过来了,我让她把景筝一同带来水澜城……”她的声音越发地轻了,到最后只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 沈霜照在欢喜之余才发现陆清容似乎真的睡着了,她用指尖轻轻戳了戳陆清容的脸,试探地轻声喊道:“陆清容?” 陆清容因她的动作而皱起了眉,哼哼唧唧地抱怨着:“困……”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14节 沈霜照收回手:“好好好,你睡吧。” 听着陆清容平稳的呼吸声,沈霜照的心情却不能平静,所有的目光与注意力都投射在眼前的人身上。陆清容的睡相很好,面容恬静,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皮一同垂下,睡梦中的她卸下了所有防备,连五官都变得愈发柔和。 如此漂亮的一张脸就在自己面前,沈霜照觉得太有诱惑力了,尤其是对方那两片红唇。看到它们,沈霜照脑海中就浮现出刚才两人在岸边亲吻的场景。 陆清容的唇很软,湿湿的又有一点凉意,与自己的唇贴在一起时,身体里仿佛有一小撮火苗在蹿动。陆清容吻她深一分,她身体里的火苗就蹿得高一点,身子也软一分。 方才若非她推开陆清容,沈霜照真不知自己会沦陷成什么样,身体里的那点火苗又会燃烧到何种地步。 越是回忆,沈霜照的喉咙就越是干涩。她望着陆清容的红唇,心中升腾起了某种欲念。 陆清容说自己想亲又不敢亲她,沈霜照承认的确如此。对方对自己的诱惑太大,可又念及世俗伦理,沈霜照迟迟不敢踏出那一步。 可现在,她顾不得了。满心装的都是躺在身边安睡的人,有一种力量在驱使她向她靠近。 “一次就好。”沈霜照不停地对自己说,其实这话更像是一种对自己的鼓励。 她屏着呼吸,向陆清容靠近,两人的距离已十分贴近,所以仅是凑近了半分,沈霜照的唇就贴到了陆清容的唇上。 一开始沈霜照还胆战心惊,万一陆清容醒了,被她瞧见了自己乘她熟睡偷亲她,还不得被她揶揄死?好在陆清容并没有要醒的意思。见此,沈霜照的胆子又大了一些。她轻轻地在陆清容唇上摩挲,享受着这一刻短暂的亲昵。 陆清容的“迷药”药劲太大,她早已神魂颠倒,又恐这辈子都清醒不了,怕是要缠着陆清容一辈子了。 沈霜照心满意足地离开陆清容的唇,却又被偷香后汹涌的喜悦与激动所淹没。别说这下午了,恐怕这一夜她都睡不着了。 ☆、第56章 惊慌 陆清容睡得很沉很安稳,从她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可以推断出这段日子她极为疲累,许久未这般安稳地休息了。 沈霜照与她恰好相反,或许是之前回水澜城后没日没夜地睡太久了,如今倒是睡不着了。又或许是……她伸出手指轻轻描摹着陆清容的眉目,又或许是眼前的人令她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黑眸中倒映着陆清容绝美的睡容,光是看着,沈霜照心中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加之方才蜻蜓点水般的偷吻,已令她心神荡漾了许久。回想起来,心瞬间就滚烫起来,那股炽热几欲要将她融化。 陆清容如此温顺地睡在自己身边,乖得像只小猫。沈霜照心中泛起层层宠溺与怜爱,若是可以,她真想将陆清容抱在怀里蹭一蹭。想归想,沈霜照是不会这样去做的。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沈霜照却丝毫未感到厌倦:“陆清容……”眼眸里都是她,心里想着的也是她,不知不觉中就连口中也溢出了这三个字。沈霜照动了动唇,说出的简短三字包裹着温柔与绵软。 陆清容在梦中皱了皱眉,翻了个身背过身去,不再面对沈霜照。 沈霜照替她盖好了被子,自己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又到书房的书案前看起了书。 只是这看书看得未免过于心不在焉,书没翻几页,她便叹着气发起呆来。沈霜照单手撑着下巴,脑海里塞满了与陆清容有关的一切。 她提起笔,在纸上写下陆清容的名字,对着那三个字,她又愣了好久,直到听见楼下船靠岸的声音。 沈霜照跑到栏杆外一看,只见雪青正搀扶着沈婉蓉上岸。她暗叫不好,急忙跑回屋里,将写着陆清容名字的纸随手夹进了书里。正当她想起陆清容还睡在自己床上时,已经来不及了。刚踏出书房门,沈婉蓉就上来了。 “师……师父……”沈霜照惊魂未定,神色有些不自然。 沈婉蓉冲她笑,语调懒懒的:“你这是要去哪儿?看起来如此着急……” 沈霜照眼神定定,努力压抑着慌张的情绪:“方才我在这楼上看见师父来了,便想下去迎接,不想师父先上来了。” 沈婉蓉古怪地笑了一声,没理会她,绕过她往书房里走。沈霜照心“嘭嘭”地跳着,又不好拦着沈婉蓉,只能跟在她身后又进了书房。 进书房前,沈霜照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房间,陆清容可千万别跑出来才好。不然她又该如何向师父解释。 “这几日霜儿还是在看医书吗?”沈婉蓉问。 “是……”沈霜照心弦紧绷着,只要沈婉蓉稍加怀疑,她的心弦极有可能崩断。 沈婉蓉不动声色地走到书案边,作势要去翻阅沈霜照刚才在看的书:“可有何不解之处?我随不算精通医术,但一些初浅的问题,我倒是能为你解答。” 眼见她的手就要碰到那本书了,沈霜照一惊,抢先一步从沈婉蓉手下夺走了书。 “霜儿这是做什么?”沈婉蓉望着她,很是惊讶,随后又精明地眯起眼,试探地问道,“难道这书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霜照唯有否认:“不是。是霜儿在书上做了许多杂乱的笔记,不想也不好意思让师父看到那些。” “笔记做得多说明霜儿认真,师父想看看霜儿的笔记。”沈婉蓉坚持。 沈霜照紧紧攥住手里的书,私活不肯交出来,她不住地摇头:“还是不要了……” 沈婉蓉的目光牢牢锁住她,似乎是在探究她在隐瞒什么。尽管如此,沈婉蓉还是没有为难沈霜照,脸色放柔,轻易地转移了话题:“我听若蝶说中午她过来的时候,发现你湿着头发说是不慎跌入了河里。可有此事?” 沈霜照下意识抬头看她,虽然她尽力掩藏了自己的情绪,可仍是露出了一丝心虚,更何况是在沈婉蓉面前。 “确有此事。” “湿衣裳可换下了?”沈婉蓉凑近她,温柔又疼惜地替她将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我怕你不会照顾自己着了凉。” 沈霜照摇头:“不会的,我能照顾好自己,还请师父放心。城中事务多,师父若是忙,就不要特地过来看霜儿了。” “你也知道我事务繁忙,那又为何忍心在这湖心岛上住这么久,都不回城陪陪师父。虽说你是平安回来了,可霜儿像是变了一个人,也不陪在我身边了,也未曾像以往那般替我排忧解难。想来……”沈婉蓉说得感慨,还叹了叹气,“我这心里很不是滋味。” 听她这么说,沈霜照蹙眉,愧疚至极:“是霜儿的错,太自私只考虑自己,没有顾及到师父的感受。师父放心,再过两日霜儿就回城去,替师父分担烦恼。” 沈婉蓉欣慰地笑了:“霜儿真乖。”凝视着沈霜照的脸,沈婉蓉从中看到了楚行之的影子。这是他们的孩子,虽然自小与她分离了一段时间,好在上天怜悯她,又将孩子送了回来。 沈婉蓉多庆幸这些年她对沈霜照疼爱有加,只是她对沈霜照仍怀有疚意。从出生开始,若非自己的无能,沈霜照也不会小小年纪遭受那么多,造成了她少言寡语的孤僻性子。甚至到现在,自己都无法告诉沈霜照自己是她的母亲。思及此,沈婉蓉的眼眶红了。 “师父?”沈霜照见她对着自己发愣,便轻轻唤道。 沈婉蓉回过神,说:“没事。既然霜儿换了衣服,那就让人顺道将湿衣裳带回去清洗。湿衣裳可是在你房间?雪青,快去将衣裳拿出来,莫要忘了。” “是。”雪青应允。 去她房间?沈霜照心猛地一沉,陆清容还躺在她床上啊!可惜来不及了,雪青已然开了门进去。沈霜照紧握着拳,半个身子已经软了。若是陆清容在里面被发现了,她现在便可向师父下跪请罪了。 “城主可要在此再留一会儿?”雪青取完了衣服出来,问道。她似乎并未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人。 沈婉蓉瞥了一眼雪青手上的衣裳,道:“不了,城中积压了太多折子,我今日要把它们处理完。霜儿既然已经答应了我过两日便回城替我排忧解难,那我不在此多留了。霜儿好生看书,下次——”她特意强调了语气,“我可要好好瞧瞧霜儿书上的笔记。” “……”事情尚未败露,沈霜照在心底重重松了一口气,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婉蓉又嘱咐了几句,就转身下楼了,她扫了一眼被雪青关上的房门,没作声。 “师父与几位姐姐慢走。”沈霜照目送小船离去,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了肚子。 “霜儿的房间可有异样?”沈婉蓉坐在船中闭目养神,问雪青。 雪青说:“要说异样倒是没什么异样,里面的摆设都如往常一样,也未多出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沈婉蓉追问。 “我分明记得霜儿除了她身上的衣裳与换下的湿衣裳,她的衣柜里应该有两套衣服,可方才我看她衣柜时,发现里边只剩下一套。不知是我记错了还是发生了其他事。”雪青如实说。 沈婉蓉睁开眼:“你没有记错。霜儿确有古怪,自从她回来后,我就觉得她不对劲,只是至今还未弄清哪里出了问题。不过——”沈婉蓉隐约想起了某些事,“我想我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沈婉蓉几人走后,沈霜照飞也似的奔上了楼,几乎是撞开了房间的门:“陆清容?陆清容你还在吗?”沈霜照边喊边在屋内寻找着陆清容的踪影,可惜并未找到。 她将屋子翻了个遍,可还是没找到陆清容,人难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虽说陆清容本事不小,可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好端端地说不见就不见了? 正想着,沈霜照就听见身后窗子传开声响,她刚闻声转身,就被迎面跳进屋里的人撞了个满怀。 沈霜照措手不及,一时没站稳被来人撞得后退了好几步,一直到她的背抵到了柱子上才罢休。 “嘶……”背撞到柱子的疼痛使沈霜照倒吸一口凉气。她疼得龇牙咧嘴,纵然未看清对方的面容,可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还是告诉了她答案。 陆清容毫不客气地黏在沈霜照身上,香香软软的身子抱了个满怀。 “陆清容你起来。”陆清容整个人几乎是挂在自己身上,沈霜照感觉她要被刚才那一撞撞出内伤来了。 “不要……”陆清容贴着她,像是在撒娇又想是在耍无赖。 沈霜照伸手去推她:“你莫要胡闹,我快喘不过气了。” 陆清容充耳不闻,非但没有起身,反而将脑袋往沈霜照怀里蹭,声音软绵绵的:“霜儿不要推开我……我难受。” “难受?” 陆清容将她抱得越发紧了:“头疼。” 沈霜照想了想,又抽出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好烫。” ☆、第57章 念头 陆清容整个身子都软在沈霜照身上,发烫的额头贴在她的脖颈间。 “定是受了风寒,现在你在发烧。沈霜照有些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好不容易直起的身子被她这么一闹又重重撞回了柱子上。脖颈间一片滚烫,就连陆清容呼出的气喷到她的皮肤上,也是分外的火热。 “霜儿不要离开我。”陆清容闻言,将头在沈霜照颈间埋得更深。她紧闭着双眼,伸出双手环住对方的脖子。 沈霜照听后一怔,她的脸顿时也红了三分,变得发烫起来。听闻这样的话,着实令她不知如何作答。不过,仅是犹豫了一会儿她就从这种无措与羞赧中摆脱出来了。毕竟,陆清容现在病得厉害。 “我扶你到床上去可好?” 陆清容昏昏沉沉,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沈霜照在心里默默地叹气,紧绷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陆清容半扶半拖到床边,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摔到地上。 陆清容刚沾到床,整个人就不管不顾地往床上倒。她的手还环着沈霜照的脖子,这么一来她所有的重量都把半俯着的沈霜照往她身上带。 沈霜照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弄得措手不及,天旋地转间她就要倒在了陆清容身上。幸好她及时用手撑住了身子,她的脸与陆清容的脸仅有一指之宽。正是这一指之宽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她垂下眼睫,将身下之人精致的面容尽收眼底。对方火热的鼻息拂到自己脸上,像是一根羽毛不断地在撩动她的心湖。沈霜照情不自禁地又低了低头,此刻,她的鼻尖已触到陆清容脸上,短暂的肌肤相触令她的呼吸也开始紊乱。 心湖不再是泛着涟漪,沈霜照凝视着陆清容,只觉得心里不停歇地在往外溢出东西。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只知道此时心中泛滥着的热烈情绪令她恨不得将身下的人…… 不行!自己怎可有这样的念头? 沈霜照惊恐地翻过身从陆清容身上坐了起来。她强行掐断了自己肆意冒出头的欲/念,为方才心中突然长出的“邪念”而感到愧疚。 她揪着眉,无奈又无力地闭上了眼。越是与陆清容接触久,自己心里的情愫就越是发酵得厉害。一次次沦陷在陆清容的绝色容貌里,一次次迷失在陆清容布下的情网里。 事到如今,沈霜照不得不承认她对陆清容早已产生了不寻常的感情——纵然她们都是女子,纵然这种感情不被人伦世俗所接受。 “霜儿我难受……”正当沈霜照左右为难时,听见陆清容虚弱地说道。 沈霜照捋了捋陆清容耳际的发丝,轻声安慰道:“是我的错,害你落水着了凉。你等我片刻。” 她转身正欲离去,陆清容便捉住了她的手:“别走……” 沈霜照微怔,回首望她,陆清容无辜又脆弱的样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了她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尤其是那双半睁着的眼眸,楚楚可怜,真是要将她的怜爱尽数夺了去啊…… 沈霜照从她掌中抽回手:“我去去就来。” 陆清容垂下手,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离她远去。她想留住她,可惜昏沉的脑袋使她气力全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既然如此,沈霜照,你可要早些回来,可莫要丢下我一个人。 湖心小筑里没有药,沈霜照唯有采取最简单的方法替陆清容退钱。陆清容额上的毛巾不知道被沈霜照换了几次,这么一来,就过了半夜。 “冷……” 沈霜照抵不住困意早已在床边睡了过去,半夜却被吵醒。她刚探出手就被陆清容紧紧握住。 陆清容醒来,幽幽地看着她:“霜儿我冷。” 沈霜照反握住她的手,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烧是退了,可她又发起冷来。沈霜照叹气,压着声音嘱咐道:“把被子盖好。” 陆清容摇头,仍是抓着她的手不放:“夜深了,你为何不歇下?” “你病了。”沈霜照习惯性地蹙眉,话语中倒未流露出过多的情绪,“你听我的话,把被褥盖好。” “霜儿抱着我,我就不冷了。”陆清容执着地央求着她,见她不为所动,又道,“霜儿忍心看我难受吗?” 沈霜照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盯着陆清容的眼眸出神,片刻后才说:“我与陆姑娘相识多年,到今日为止,陆姑娘不为人知的每一面,恐怕都让我见识到了。” 陆清容勾着唇笑,纵使脸色憔悴,真要发起媚来,仍是不输任何人:“是啊,都被霜儿知道了。想要霜儿不把我的事说出去,看来只能把你带在身边看着你了。” 沈霜照不屑地笑了一下:“病了还这么猖狂。” “我向来如此。” “我以为按照你的性子,若想一个人闭嘴,最好的方法是杀了她。” 陆清容手上使了几分力,沈霜照就被她拽到了身边:“换做他人定是如此,可惜是你。我才不舍得杀霜儿。” 沈霜照身子因她的话一滞,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陆清容主动贴近她,理所当然地抱住她:“霜儿也抱抱我,我冷。” 再也摆脱不了了,思考了三秒钟,沈霜照认命了。她温柔地将陆清容揽入怀中,眼睛对着纱帐出神:“之前你躲哪儿去了?师父与姐姐进了这里,我可担心死了。” 陆清容嗅着她身上的淡淡的香气,声音轻轻的:“在屋顶啊……不能让霜儿为难。” “你真是变了好多……”沈霜照感慨,“我记得第一次在青城与你相识,你可是毫不留情地刺了我一刀。” “霜儿怪我。” 即将燃尽的烛火映衬着沈霜照的面庞,让她看起来有几分不真实,她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也不是很真切:“我腰上还有疤,你可以摸一摸。” 陆清容搭在她腰间的手缓缓下移,多番徘徊才找寻到了那个略有凸起的刀疤。她的指尖极为小心与谨慎地触了触伤疤:“总觉得我现在碰它,你还是会疼。” “不会。说起它不过是觉得世事无常。你我当初过节如此之深,可我万万没想到一个人刺伤我甚至是想要我命的人,如今我却与她同床共枕。”也不知是什么让她们的关系演变到了这种地步。 陆清容抬头与她对视,说出的话极具暗示性:“这有何惊讶?或许……”她拖长了尾音,“今后还会有更令你意想不到的事发生。霜儿,你说是不是?” 沈霜照移开视线,保持缄默。 “霜儿!”陆清容加重了语气,扳过她的脸,“你回答我。” “嗯。”沈霜照好久才应了一声。 “心不在焉,敷衍。”陆清容点评道,自觉无趣。 沈霜照不知在想什么,表情冷冰冰的,拢了拢怀里的人:“这样还会冷吗?” “不会。” “睡吧。一觉醒来,就不难受了。” 陆清容没作声,不久后便沉入了梦里。 沈霜照被纷纷扰扰的思绪所纠缠,碍于怀中有人,不敢辗转反侧,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入眠。 “霜儿?霜儿你在里面吗?”询问声伴随着叩门声传入屋内,把沈霜照从梦中惊醒。 沈霜照猛地睁眼,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见她许久不作答,门外的人等不住了:“霜儿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雪青推门而入,看见床上的人才松了一口气:“霜儿你可吓死我了。在外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你答应,害我以为你又出了什么事。” 沈霜照睡眼惺忪,还在发愣,看起来她正处于一种很疲惫的状态:“我不过是睡得晚了一些,姐姐莫要担心。” 雪青:“这都到晌午了,我能不担心吗?” “晌午?”沈霜照大惊。 “可不是。我都来送午膳了。” 沈霜照下床,在房里走了走,那人又不见了。这次总不会又躲去屋顶了吧? “你怎么了?”雪青问。 沈霜照摇头,自己竟睡了这么久,怎么想都不对劲。陆清容……定是陆清容又对自己下了古怪的药,不然她怎会睡这么久。 “雪青姐姐,既已晌午,我还未更衣洗漱,你看……” 雪青懂她的意思,带了人尽数退下,将门关上留她自己更衣。 沈霜照轻手轻脚地将门反锁后,就开了窗子,她飞身上了屋顶,四下察看,并未瞧见那人的身影。难道真的走了?还是躲去了它处? 搜寻无果,她又回了屋里,在床榻上仔细翻看,也没有找到什么。顿时沈霜照有些心灰意冷,偷偷溜走了是吗?既然要走,为何要不告而别? 失落之下,沈霜照打算换身衣服。这刚解开衣衫,就掉出一张对折好的纸。她捡起一看,只见前面只留了四个字——“改日再会”。 看见那略显潦草的字迹,沈霜照心中燃起了一把无名火,气死了。陆清容可知她答应过师父,明日她就要回城了。等她回城了,看陆清容去哪儿找她! 又对她下药,那就别见了,再也别见了! ☆、第58章 医治 “今日离开后,这湖心岛近期恐怕不会再过来了。霜儿再仔细想想,可有东西落下?”雪青问。 两日一过,按照约定,沈婉蓉派人来湖心岛接沈霜照回城。 沈霜照默不作声,怔了怔,说:“我好像还有一套衣裳在楼上,姐姐等等我,我去将它拿下来。” 雪青拦住她:“霜儿先去船上吧,这衣裳我去取便是。”话毕,不等她回答,雪青就转身上楼了。 “霜儿这边走,我们去船上等雪青。”若蝶执起沈霜照的手,微笑着拉着她走。 沈霜照顺从地任由她牵着自己走。她身边的人个个温柔和善,就连而今对她看似刻薄的桑榆在儿时也对她关爱有加。可以说,自小自己就受到各位姐姐最多的宠爱。 尽管如此,对于这些她早已习惯的疼爱,似乎都不及某些人对她的那点掺着些许坏心的好来得特别。 说到某些人——沈霜照眼中划过一抹恼意,下次你再来湖心岛,恐是人去楼空了。要见我一面,还得求着我从内城出来。 思及此,沈霜照还是气鼓鼓的,踩着步子“噔噔噔”地踏上了船。迟早好好惩罚你的不告而别,还有那几次三番的下药之仇。 落在楼上的是哪套衣裳,雪青比沈霜照还清楚。两日前还不见了的衣衫,现在倒是又冒出来了。怎么想怎么奇怪。 摸着柔软的布料,雪青下意识凑近它嗅了嗅衣裳。她立刻就判断出这衣服之前被除沈霜照之外的人穿过。 果然,霜儿说不慎落水的那天确有古怪。 想着,雪青眸色一黯,眼里泛起点点忧心。沉默着将衣裳折好包了去,随即下了楼离开了。 “咳咳咳……”荣月轩里又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一口血吐在地上,看得秋蕊触目惊心。 “小姐!”秋蕊抚着凌烟的背,却无法替她减轻半分痛苦。 凌烟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瘦削的面容看起来格外刺眼。她靠在秋蕊怀里,连个字都吐不出来。 秋蕊眼见她日日夜夜都受折磨,自己心里也不好受,眼睛因为焦心与害怕早已哭肿了。 “小姐你莫说话,歇一歇。秋蕊陪着你……永远都陪着你……”秋蕊声音很轻,可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在安慰秋蕊自己。 或许她似乎已经明了了凌烟的结局,秋蕊此刻的心也冷了,只想与凌烟再多处半刻。反正她心里早走了打算——若是凌烟不在了,她也不会留恋于世上。 荣月轩外守着的大夫也未进来,这些时日他们已然尽力。而凌烟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们如今着实是无能为力了。大夫朝侍卫挥了一下手,侍卫立刻会意,跑着去主殿通报赵越瑶了。 不过须臾,赵越瑶便放下手头的政务,大步匆匆地赶到了荣月轩。 “进去看过了?”赵越瑶问大夫。 为首的大夫跪下:“属下尽力了。凌小姐病得实在严重,属下回天乏术,还请城主降罪……” 赵越瑶站在庭院里望着紧闭的门,怎么想都觉得不是滋味。突如其来的各种消息让她胸口滞闷,连口气都叹不出来。 “与你无关,你们暂且退下。” 庭院中的人依言回避,徒留赵越瑶伫立于此。荣月轩……这个地方承载了她太多的往事与情愫。 十余岁时,她常与沈婉蓉在此读书练剑,她对沈婉蓉的感情在此一点点滋长;可同样的,她与沈婉蓉也是在此断交。看着沈霜照在此出生,又看着楚行之在此丧命,如今,她恐怕又要在此送走一位重要的人了。 荣月轩,往后她都不想再来了。毕竟这里勾起的多数是痛苦的回忆。 赵越瑶敛了敛心神,强打起精神往里屋走去。她刚伸出手,正要推门而入时,兰心又回来了。 “城主!” 赵越瑶侧脸,眸光严厉,语气更是暴躁:“不是让你们都退下吗?” 兰心低着头:“属下有要事相告。陆姑娘在外求见。” “她来做什么?”三年前的事,她可一点儿都没忘。 “陆姑娘说,她有办法医治凌烟姑娘的恶疾。”兰心说。 赵越瑶不屑地冷哼:“陆清容这个人什么脾性我很清楚。她母亲的纯良温柔她半分都未学到,她爹的狡诈狠毒倒是尽数被她学去了了。陆清容擅长的是毒术,她的医术我不敢轻信。她呀,太能算计了。况且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说能医治烟儿的病,你觉得会没有猫腻?”陆远征的好女儿,楚行之的好女儿,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兰心,你传话下去,不见!” 兰心很为难,可赵越瑶说得颇为坚决,自己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只是她是陆清容的人,主子交代的事她要不计代价地完成:“城主,话虽如此,可万一陆清容真能……” “我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吗?” 兰心黯然,吓得不敢说话。 “城主你就让她试试吧!”秋蕊在里面听到她们的对话,连挂在脸上的泪水都来不及擦干就跑了出去。 她跪在赵越瑶脚下,不断哀求:“城主,秋蕊求你就让陆清容试一试。小姐要看就撑不住了,既然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让陆清容试试。即便陆清容居心不良,小姐都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赵越瑶眉宇纠缠得更深了,像是在衡量。屋里又是一阵咳嗽,秋蕊再也等不住了,不停地在地上磕头:“城主!!秋蕊求你,秋蕊给你磕头了。陆清容或许真是唯一能救小姐的人了……” “行了。”赵越瑶头疼得厉害,摆了摆手,她终于妥协,“兰心,把陆清容带过来。” “是。”兰心起身,脸上拂过一缕不经意的笑。 “赵城主别来无恙,即便过了三年,城主依旧是貌美如花。”陆清容蒙着面纱,却遮不住她的妖娆。那种迷媚在一群人中太打眼了,她一出现,周围的人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 陆清容慢悠悠地踱步到赵越瑶身前,水眸紧盯着她:“城主美是美,可惜为何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刻意地凑近赵越瑶,轻轻道,“眉头皱多了,可是会留皱纹的。” 话说到这里,陆清容不由地顿了一下,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人蹙眉忧郁的面容。同样是皱眉,相比之下某些人的样子可要比赵越瑶惹人怜爱多了。 清秀的眉目,有些朦胧的双眸,还有那副生气又偏要忍着的模样,简直令人心起波澜。若是可以,欺身欺负她一番便是更好。 “哼,”赵越瑶再次冷笑,“陆姑娘也是别来无恙,永远是那么的妩媚妖娆。” 她的话让陆清容回神,她竟然会在此时走神,太荒唐了。陆清容抿唇一笑,就连她自己也开始嘲讽起自己来。 “行了,眼下凌小姐的病比较急。赵城主若是想与我寒暄,今晚我定相陪。”陆清容收了收心,才勉强将沈霜照的影子在心中掩盖起来藏好。 赵越瑶迈步走进屋:“你身边那个小丫头呢?这次为何换了个男子?” 陆清容跟上她,轻笑道:“还不是怕赵城主对三年前的事耿耿于怀,万一话没说清楚就打起来了,子秦比幻红要靠谱的多。” 眼看还有一步就要踏进屋里了,赵越瑶却硬生生地停下了步伐,挡住了陆清容的去路,利眸锁住她:“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面对她带有浓浓警告意味的话,陆清容从容自若,挑了挑眉:“我在沙海听闻凌小姐病重,又思及之前我与城主你险些交恶,就想着不如借此机会与城主重修旧好。虽然中间隔着沙漠,但毕竟青城是沙海的邻邦,比起水澜城,青城才是我沙海的友邦。” 她的话听着很有道理,可赵越瑶仍是不敢轻信她,继而转移话题:“你有几分把握治好烟儿的病?你若是救不了她,陆少主还是请回吧。我赵越瑶素来记仇,沈霜照三年前惹恼了我,三年后我将她‘杀’了。此番陆姑娘若是耍花样,我想……我是没那个耐心再容忍你。” 陆清容摇头:“城主多虑了。既然如此,我可否进去替凌小姐诊脉?” “你进来便是。”赵越瑶说。 沈霜照回去的时候沈婉蓉还在主殿与各位官员议事。有侍女凑在她耳边轻声禀报了沈霜照已经到内城的消息,沈婉蓉便说:“传我的话,把霜儿带过来。” 侍女听了顿时愣了,问:“带到主殿?” “对。” “现在?” “对。” 侍女脑袋里冒出了无数个疑问,以往在这议事时间,沈婉蓉几乎不让沈霜照进来主殿,一般都是桑榆与唐梦璇参与。可今日为何就变了? 疑惑归疑惑,侍女还是急急忙忙去传话了。 沈霜照刚回到清霜殿,人还没坐下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连问了侍女好几遍,才确定这的确是沈婉蓉的命令。 让她在这个时候去主殿,想必是有要事。沈霜照没多做犹豫,就动身前往主殿。 ☆、第59章 回旋 沈霜照由侍女领着到了主殿门口,但从刚才侍女告诉她沈婉蓉让她去主殿开始,她心里就笼罩着一层不安。正是这层不安的情绪,让她在主殿门外犹豫了许久,始终没有踏进去半步。 “沈姑娘……”侍女见沈霜照干站着,不禁替她着急起来,“城主特意交待让你尽快到主殿,你这来都来了,总不能不进去吧?” 沈霜照抿唇,心里犹豫不定。 侍女唯恐等久了沈婉蓉会怪责自己,可又不好把沈霜照推进去,只能一个人在一边焦虑地踱步。 同样焦虑的还有沈婉蓉。她单手扶着额,底下的人在讨论些什么她都没听进去,满心想的都是与沈霜照有关的事。 桑榆站在下面,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婉蓉烦恼的样子。唐梦璇悄悄地用胳膊支了支桑榆,压低声音对她说:“师父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桑榆看了看她,平静地说:“或许是有烦心事吧。我猜——定是与霜照有关。” “霜照?”唐梦璇想了想,“说起来,我倒是觉得霜照回来后就变得好奇怪。” 桑榆移开视线,独自认真地思考起来。 唐梦璇扁了扁嘴,心里抱怨周围的人一个个的,突然间都变得好古怪。 “霜儿为何不进去?”雪青回城后处理完了琐事便直奔主殿,毕竟平常都是她与若蝶一同陪在沈婉蓉左右的。 沈霜照默然,又不想将自己的想法吐露出来,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雪青是看着她长大的,对沈霜照的心思也算了解。知晓沈霜照自小不爱热闹,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寡言。这种不争不抢的性子,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看着她,雪青又想到湖心岛上的事,隐藏在心底的焦心忧虑又冒了出来。她得快些将事情告知城主,不然等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那就晚了。 “快随我进来。”雪青沉了沉心,牵着沈霜照往里走。 沈霜照心有不愿,但都到这个地步了,她也不好挣脱,只能硬着头皮随雪青进了主殿。 沈婉蓉一抬头,见雪青牵着沈霜照进来了,她立刻舒展了眉头。 “属下见过城主,霜儿也过来了。”雪青欠身行礼。 沈霜照清亮的眼眸望向沈婉蓉,也行了礼。 “起来吧。”沈婉蓉从上座一步步走下来。 底下的人都噤了声,看着沈婉蓉走向沈霜照。沈霜照什么也不说,微微低着头,在这里怎么都觉得不舒服、不自在。 “你刚回来就让你过来主殿确实是着急了些。不过,我也只是想让你快些适应这里的气氛。”沈婉蓉对沈霜照说。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沈婉蓉转身,又踏上台阶,声音拔高:“从今日起,霜儿就随我一同在这主殿议事。” 此话一出,底下一阵躁动。桑榆眯起双眼,目光如利刃一般飞向沈霜照。 沈霜照黑眸里尽是茫然与惊讶,半天没回过神。 “师父!”桑榆急切地出声,“此番决定可是草率仓促了些?小师妹极少接触政务,为何突然让她也议政?何况小师妹大病初愈,每日早起议事,恐怕她的身子吃不消。还望师父三思。” “你担心的事我自然考虑到了。”沈婉蓉没有丝毫反悔的意思,“正是因为她过往极少接触政务,我才决定让她慢慢参与政事,好替我分担一些。至于霜儿的身子,大夫更有发言权。” “可是……”桑榆心有不甘还是想再争论一番。 “没有‘可是’。我做的这个决定不需要任何人来质疑。”沈婉蓉不是专制独断的人,但她在这件事上却显得格外强势,“诸位可有异议?” 有桑榆的前车之鉴摆在这儿,底下的官员谁还敢提出异议。 沈霜照的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她不喜欢师父的这个决定,可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反驳师父,只能压制住情绪,等到之后再与师父商量。 议事结束后,众官员一同走出主殿。大家都对今日的事议论纷纷。 “城主这是摆明了偏向沈霜照。” “不然呢,毕竟是亲生女儿,这位子自然是要传给嫡女的。桑榆不过是她的徒弟,比起正统的那位,从身份地位上而言,差的不是一点。” 自从上次沈婉蓉从青城回来后,沈霜照是沈婉蓉女儿的事在内城里传开了。但是沈婉蓉没有正式宣布,那些人也不敢随意外传,更不敢当着沈霜照的面说,只是私底下议论几句罢了。 “也是。城主向来宠爱沈霜照,之前怕她辛苦才不让她参与政事。今日的决定,等于是在变相宣告继承人了。桑姑娘千算万算,终究是想不到沈霜照会是城主的女儿。” “造化弄人啊……” …… 几人感叹着离去,桑榆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遍,妒火伴随着不甘滋长得愈发厉害。 沈霜照被沈婉蓉单独留了下来。 “为何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沈婉蓉凝视着她问道。之前还不觉得,自从知道沈霜照是她的女儿后,沈婉蓉觉得沈霜照一蹙眉就特别像楚行之。 沈霜照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霜儿说句师父不爱听的话——我并不是很想参与政事。” 沈婉蓉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又问:“是‘不是很想’还是‘根本不想’?” 沈霜照想了想,眉头纠得更紧:“根本不想。” 沈婉蓉笑了笑,眉间的花钿衬托得她分外妩媚,口中轻轻念叨着那四个字:“根本不想……” 望着她那抹妩媚的笑,恍然间沈霜照又失神了。毋庸置疑,那点心思又全跑到陆清容身上去了。 轻笑过后,沈婉蓉流露更多的是无奈与自责:“定是我把你宠坏了。一般人哪敢这般诚实地对我说话?” 沈霜照的注意力这从脑海中浮现着的陆清容那张脸中跳出来,她低下头:“霜儿也不明白,以往师父从不让我接触政务,为何突然间就做了这样的决定?” “……”沈婉蓉哑口无言,说到底还是她的自私。自小将沈霜照带在身边,对她也是极为宠爱。想着她若喜欢自在,那就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统领水澜城太辛苦,桑榆既然有心那就让她去做。但自从知道沈霜照的身份后她的想法就变了。 “我也就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师父若是执意坚持,霜儿愿意听你的话,今后随你处理城中事务。” 听她那么说,沈婉蓉又游移不定起来,着实是心烦。她不想沈霜照以后被桑榆压制,却又担心沈霜照过于单纯担不起重任,同时又觉得自己在逼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怎么想都是矛盾重重啊。 思来想去,沈婉蓉决定让沈霜照先试一试,若是最后她仍是排斥,那就作罢吧。沈霜照也答应了,准备回自己那儿。 “你先别走,我还有话要问你。”沈婉蓉叫住她。 沈霜照驻足回头:“嗯?” “霜儿医书也看了不少,我问你,你可听说过‘无垠水’?”沈婉蓉注视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霜照明显有了一瞬间的惊愕,可她还是决定隐瞒:“霜儿见识短浅,并未听说过此种东西……” 沈婉蓉收回视线:“是吗?看来霜儿的医书看得还不够多,回去读书可要多用些心。” “是。”沈霜照心里直打鼓,想着是不是陆清容又在城里闹出了什么事,不然师父为何会这样问? 陆清容……你真是不令人省心。 沈婉蓉踱步到她身边,直视着她的眼睛,又握住了她的手腕,意味深长地说:“霜儿好像一直戴着这个红绳串着的小铃铛,你很喜欢它?” 沈霜照如惊弓之鸟,急忙挣脱了她的控制,眼底存有几分心虚:“嗯……喜欢……” “红绳的寓意很特别,霜儿可是有了心上人?” “师父误会了。”沈霜照脸都白了一层,心“嘭嘭嘭”地加速跳动起来,这个问题沈婉蓉三年前也问过,当时自己也否认了。只是现如今,否认时的心情与当初是截然不同了。 “之前我同师父说过,这东西不过是我自己喜欢才买下戴着玩的,与心上人不心上人的没关系。”沈霜照再次解释。 沈婉蓉抿唇又是一笑:“我只是说笑,霜儿无需这般激动。你若是有了心上人我也不会怪罪于你,只希望你要告诉我。” 沈霜照:“……”她做不到的。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15节 “说起心上人,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转眼你都十八了,也是时候替你寻个好人家结亲了。我看张大人家的那位公子品貌俱佳,不如改日你们见一面?” 听闻此话,沈霜照腿都快软了,瞪大了眼睛只摇头:“霜儿还小,不想嫁人。何况师姐都尚未婚配……” “你也莫要激动。我又没说非要你嫁给张公子,只是让你们先见一面……若是你不喜欢,那便作罢。” 沈霜照仍是抗拒地摇头:“不要……”什么张公子李公子,纵使品貌再好,在她心里也抵不上一个风情万种的妖女。 “我听说三日后正好是张大人的寿辰,不如就派霜儿去趟张府,替城主送份礼。”雪青突然插话。 “那也可以,霜儿听见了?”沈婉蓉笑,眼睁睁地看着沈霜照一点点急躁懊恼起来。 眼见反抗无效,知道师父是铁了心地要让她去见张公子,沈霜照只得答应。罢了罢了,就去见一面,反正她才不会再对别人动心了。 陆清容去哪儿了呢?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 ☆、第60章 坦然 陆清容住到青城内城里也有几日了,赵越瑶还未开始赶人全然是因为凌烟的身体逐渐有了起色。而陆清容向来自傲,即便是在别人的地盘她也显得有些肆无忌惮,全然不把赵越瑶放在眼里。 她自由地在荣月轩进出,每日都来看凌烟。一来一往,凌烟倒也与她渐渐熟识起来。身子好了一些后,凌烟还会和她聊几句。陆清容态度虽然不算热情,但是仍是会接她的话。 “今日你的脉象平稳了许多,相信再过不久,调理几日便能痊愈了。”陆清容把完脉,边低着头收拾着药箱边说。 凌烟半躺着,因为病痛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色与倾泻在肩头的黑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尽管如此,美人就是美人,即便面容憔悴,仍是透着一种病态的美。 “此番多亏陆姑娘出手相救,我才捡回一条命。”凌烟看着她说道。 陆清容听了无声地笑着,不知道是笑她不知晓背后的隐情还是笑其他的事:“可我看你对此并无半分欣喜。”她收拾好东西,抬眸望进凌烟琥珀色的眼睛里。 凌烟也笑了,不同于陆清容笑容里的那种妩媚与张扬,她的笑里包含的更多的是温柔似水的柔情。只是撇开那层温柔,笑容背后的无奈与忧郁极少有人懂。 可是陆清容看到了。有那么一刻她竟有些失神,目光里探究的意味也加深了:“我……说得可对?” 凌烟发现了陆清容探究的目光,也知对方看人心思颇为厉害,便垂下眼皮刻意地掩藏起自己的心绪:“我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所以我接受命运为我安排的一切。比如这次我若死了,那也好,一场死了结了许多我不能了结的事。” 陆清容没有说话,心里却逐渐在扭转对凌烟的看法。 “可惜没有啊。既然侥幸捡回一命,那就继续活下去。”凌烟无心再对此多说什么,就想着结束这个话题,“总之,谢过陆姑娘。” “客气了。”陆清容才受不起这样的感激之情,坦诚地说道,“救你我也是有目的的。” 凌烟:“陆姑娘是怎样的人,我也知晓几分。利用也好,好心也罢,于我而言,你救了我就是救了我。一句‘谢谢’还是要的。” 陆清容起身:“随你的意。凌小姐好生休息,我先告辞了。”话落,她背起药箱作势要走。 “陆姑娘!”凌烟出声叫住她。 “何事?”陆清容闻声停下脚步,微微侧首,余光在妖冶的眉宇间投射过来。 凌烟的声音有气无力:“说起救人,我倒想起了一些事。不知你可还记得沈霜照这个人?之前她受了伤闯进荣月轩,我将她藏匿起来。若非陆姑娘的手下留情,我想那日我是瞒不过城主的。” 陆清容冷下脸,说起这件事她心里就开始剧烈地发酵起嫉恨与无处发泄的不舒服。 “我深知沈霜照与你不曾相识,所以我很好奇——陆姑娘不像是心慈手软爱管闲事的人,为何那夜你会对她网开一面?”这是长久以来埋藏在凌烟心中的疑惑,难得见陆清容一面,她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怎知我与她素不相识?”陆清容收回了那缕瞥向凌烟的余光,话里带着浓浓的刺儿,像是憋足了气,刻意扬起声音,“我与她……” 凌烟皱眉,等着她的后半句话。 陆清容话说到这儿,又改变了主意,硬生生将话儿转了个弯,语调也降了几分,听起来有些冰冷:“我与她如何,不需要外人随意揣测。”这种时候,陆清容就显露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我问了,陆姑娘也并非一定要回答我。”对于陆清容突如其来的敌意,凌烟没放在心上,应对得很是从容镇定。 想起沈霜照,凌烟不由叹气,兀自说:“陆姑娘之前救了沈霜照,可惜她因我而死,陆姑娘未能救她第二次……”前几日身体渐差的时候,她总想,会不会就是还沈霜照命的时候到了。虽说沈霜照的“死”不能完全归咎于她。 陆清容捋了捋药箱的带子,不再接她的话,迈步离去。 走出荣月轩,月已悄上柳梢头。陆清容微微仰首,清冷稀薄的月光正好洒在她的脸上。 她伸手摘下面纱,嘴角浮现一丝得意,又想起方才凌烟说的话。之前是我救沈霜照的命,之后她的命还是我救的,凌烟连沈霜照活没活着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能让沈霜照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陆清容紧紧抓着手中的面纱,像是在发泄她的心有不甘。 算了算,也有好几日未见那人了,可惜这边自己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开。唯有忍耐几日,才能抽身去趟水澜城,会一会那人。 到了张大人的寿辰,沈霜照揣着满腹不乐意带着几个侍女侍卫去了张府。 张大人早就听说了沈霜照要过来,亲自在门口迎接。他知道沈霜照来府上是沈婉蓉的意思,可沈婉蓉具体什么用意他并未完全地琢磨到。思来想去,他只想到自己儿子与沈霜照年纪相当,又都到了婚配年龄,想来或许与此有关。 “沈姑娘一路辛苦了,还请里边上坐。”无论如何,张大人是绝对不敢怠慢沈霜照的。毕竟人家是城主的女儿,说不定以后这整个城就由她接管了。 沈霜照推脱说:“张大人客气了。你是长辈,我是小辈,小辈岂敢在长辈面前上坐?奉了师父的旨意,我此番是来祝寿的。”她示意随行的人将礼物拿出来,“这是师父的一番心意,还望张大人收下。” 张大人连连点头:“城主客气了。还望沈姑娘回城后转达老朽对城主的谢意。” 沈霜照点头,之后便被张大人迎到了里面。她也不好拒绝,她刚来,总不能送完了礼就回去吧? 今日张府的人特别多,一些亲朋好友都前来给张大人祝寿。沈霜照不喜热闹,张大人是知道的。又借着对沈婉蓉心思的琢磨揣测,等沈霜照提出要走的时候,他便让自己的儿子张善护送沈霜照回内城。 沈霜照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可人家一番好意,她也推脱不掉,只能让自己身后多了个小跟班。 张善长得的确不赖,只是那张嘴实在是太烦了。即便沈霜照不接话,刻意漠视他,他也能一个人在那儿喋喋不休。 “我早就耳闻城主身边的沈姑娘不光人生得漂亮,也颇有能力。我爹之前负责的好几个案子,据说都是沈姑娘帮着破的。”张善风度翩翩,说得眉飞色舞。 沈霜照的眉头一直锁着:“闲着无聊,能帮到张大人的地方,我自然不会吝啬。若说办案,张大人是老前辈,经验能力自然都在我之上。我不过是替他做些琐碎的事罢了。” “沈姑娘真是谦虚,我爹说有好些案子都是你解开死结的,破案多亏了你。” “是张大人过奖了。”沈霜照在街上继续向前走着,冷淡地想用这句话结束这个话题。 奈何张善还要借题发挥,他想了想,追上她:“沈姑娘如此优秀,在下冒昧地问一句,沈姑娘可有意中人?” 闻言,沈霜照停下了脚步,全然不顾此刻是在热闹的街上,周遭还有路人来来往往。 她不走,张善自然也不走,一行人就这么静止在了人流中。 “沈姑娘?”张善见她许久未说话,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沈霜照眨了眨眼,这才回神,下意识地动了动左手手腕,银色的小铃铛发出轻轻的铃声。不过在热闹的街上,这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得清吧。 “我有。”她对上张善的眼睛,目如冰雪,坚定又坦荡。 张善显然很失望,视线转移到它处,挥开手中的扇子,像是在缓解心中的失落。 “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能让沈姑娘如此倾心?”张善问。 沈霜照继续往前迈步,这次没有追上去,悠然自得地走在她身后。 “不是……”哪家的公子。后半句话被沈霜照咽了下去。 “嗯?”如此简短的两个字让张善摸不着头脑。 沈霜照大概是想起了什么,莞尔一笑。她难得露出这般明媚的笑容,只是这笑容转瞬而逝。 “没什么。”沈霜照无意与他多接触,“前边就是内城的门了,张公子留步吧。今日你送我回来,霜照在次谢过。” “应该的。” “那就在此告别吧,有劳张公子了。”沈霜照迫不及待地摆脱他,说完这话就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张善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总之他有那么一点儿受打击。站了一会儿,他也离去了。 子秦见沈霜照进了内城,便放了心,是时候回去交差了。 “还有呢?”陆清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没有了,说完这些沈姑娘就回城了。”子秦老老实实地将今日发生在沈霜照身上的事尽数禀报给了陆清容。 杯口冒出的热气扑在陆清容的睫毛上,上面沾了细小的水珠。她放下茶杯:“今晚我要去趟水澜城,你也随我去。”从青城去水澜城要过河,陆清容需要他给自己撑船。 “是。”子秦偷偷扫了陆清容一眼,她好像有些不高兴了。 ☆、第61章 赌气 尽管心里不情愿,可是沈霜照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回城后就去了沈婉蓉那儿交差。 “给张大人的寿礼霜儿都替我送到了?”日落时分,天际被夕阳染得发红。沈婉蓉看起来很有闲情逸致,俯着身在花园里摆弄着花花草草。 “师父交代的事霜儿都办好了。” 沈婉蓉修剪完了最后一片枝叶,身旁的侍女立刻接过她手上的剪刀。沈婉蓉擦了擦手,看着沈霜照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我们去亭子里坐一会儿。” 两人在亭中坐下,侍女为她们沏了茶。沈霜照专心看着壶里倒向杯中的茶水,更多时候她都比较沉默。 她看着茶水,沈婉蓉看着她。沈婉蓉也经常会想沈霜照的性格为何这样冷淡,明明是最开朗的年纪,她却总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我还记得当初遇见你的时候你瘦瘦小小的,比和这石桌还矮,可是转眼间一晃就过了那么多年,你长得都比我高了。”沈婉蓉慈爱又宠溺地凝视着她,话语间满满的是感慨。 沈霜照说:“可惜我忘记了与师父初次见面的情景。” 沈婉蓉微微摇头:“那时你年纪尚小,带你回来的时候还生着重病,你记不清那些事也是正常的。” 十余年前沈婉蓉外出办事,回到水澜城已经是深夜。路径城郊的树林,听见枯草丛里有声响,几人提高警惕拔出了剑,小心谨慎地靠近。结果拨开草丛一看,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躲在里面瑟瑟发抖。她的的外衣看起来不算破旧,只是被树林里的杂草树枝钩出了几个大口子。小女孩虽有几丝头发杂乱地垂在脸侧,可从她不算乱的发饰可以看出她不像是流落在外的乞儿。 一个孩子大半夜的,又是在此荒芜之地出现实在是古怪。侍卫怀疑其中有诈,可沈婉蓉借着月色对上了小女孩的双眼,她从中只看到了的恐惧与防备,心突然莫名地抽痛了一下。月光下,那双黑亮的清澈双眸令沈婉蓉动了恻隐之情,她执意将孩子带回了城。 那夜的月色分外明亮,沈婉蓉看了看怀里的人,又想起自己刚出生就被迫分离的孩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就这样被戳中。又正值深秋,她抱着孩子回城的路上,天上的月光照得路边枯叶上的白霜发亮。那就叫你“霜照”吧,愿你往后的人生过得昭然明白。 沈婉蓉现在很难想像,若是当初她未在城郊遇上沈霜照,若是她未动恻隐之心将沈霜照带回来,沈霜照会遭遇怎样的下场——冻死在深秋,又或是被不怀好意的人带走……哪一种都是她无法接受的。那是她的女儿,她的女儿不该经历那些事。 “也对,过去的事忘了就忘了。于我而言,师父将我带回来后才是我新生活的开始。”这话是打心底说的,沈霜照对沈婉蓉的感念之恩的确很深。 沈婉蓉双眸恢复清明,从回忆中逐渐回神,她抿了一口茶,说:“那我问你——霜儿这么多年来,难道就未想起过你的亲生父母吗?”这是一种试探。 沈霜照愣了一下,清秀的眉在不经意间皱了一下:“想过。可我对他们没有任何印象,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我不爱他们,也不恨他们。” “是吗?”听闻她的话,沈婉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霜儿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与他们重逢?” 沈霜照很诚实地摇头,视线依旧落在杯中的茶水中:“重逢又能做什么呢?徒增尴尬罢了。我现在活得很好,不需要再突兀地冒出所谓的父母来打扰我平静的生活。” 她光顾着自己说话,全然没有注意对面的沈婉蓉,待她抬头时,才发现沈婉蓉已潸然泪下。 “师父……”沈霜照未曾见过沈婉蓉这样情绪失控的一面,“你怎么了?为何哭了?”她走到沈婉蓉身边半蹲下,手足无措,唯有握住她的手给予她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 沈婉蓉拭了拭泪水,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没事。” 沈霜照担心地望着她:“我的话是不是勾起你的伤心事了?我不说了,你莫要难过。”她虽不善言辞,但之后还是说了好些安慰沈婉蓉的话。 “没有。我只是想到你也不小了,日后自然要嫁人。到时候你也要离我而去,师父又要孤身一人了。”沈婉蓉扯开了话题。 “嫁人……”这下轮到沈霜照忧心忡忡了。她心里有了人,自然容不下其他人,那她就更不可能会出嫁了。除非……她快要被自己的想法羞红脸了——除非她能嫁给那人。 沈婉蓉双眼通红:“对啊,女儿家都是要嫁人的。说起这个,我倒是快忘了你去张府可有见到张大人的儿子?” 好不容易摆脱掉那个烦人精,谁知师父又提了起来。沈霜照由忧心变为烦心,尽力压下心中泛起的反感:“见到了。” “觉得如何?” 沈霜照松开沈婉蓉的手,从地上站起,刻意背过身:“张公子很好,可我不喜欢他。”话还是现在就挑明了好,免得师父又做糊涂月老乱牵红线。 “我见过张善几次,觉得他品貌都不错,霜儿为何不喜欢他?”沈婉蓉问。 “没有为什么。”沈霜照很不耐烦,“霜儿不想嫁人。师父若真是操心徒弟们的婚事,那还是先考虑桑榆师姐吧,毕竟她年纪最大。” 沈婉蓉倒也不恼,负面情绪逐渐消散,笑着说:“她若是知道你这样说,定要气个半死。” 沈霜照道:“只要师父不说,师姐才不会知道我的这些话。” “你呀。”沈婉蓉笑意更甚,暂时不再提张善的事,反倒是拉着沈霜照与她一同吃晚饭去了。 天彻底黑了,沈霜照从沈婉蓉那里出来并未直接回清霜殿,而是独自一人慢悠悠地走向了景峰苑。 景峰苑地处内城的边缘,只要翻过景峰苑的墙,就能从内城翻到外城了。所以以前想出城又不被沈婉蓉允许的时候,沈霜照就常和唐梦璇她们从这里出内城。沈婉蓉对此是知道的,但出于宠爱,经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景峰苑里庭院深深,四周又种了许多竹子和各种树,加上又是内城的偏角,除了巡逻的侍卫与侍女外一般没什么人会过来,所以环境格外地幽静。每当有心事时,沈霜照就常来这里散心。 今夜她的心情很恶劣,不知是因为张善的事还是因为心里挂念着某些不告而别的人。 沈霜照坐在水池边,对着水面上倒映着的圆月出神。她拿起手边的碎石子不断往池里投,石子落入池中,发出轻微的水声,打破了寂静的夜。她就这样望着平静的水面被激起涟漪,原本倒映着的完好白月也被击碎得不成样子,随着波纹而不断浮动变换出各种模样。 只是片刻后,水中月又恢复到了原来完好无损的样子。就像她对陆清容,陆清容不告而别后自己生气又难过,这几日在心中将陆清容恨了个头。可是冷静过后,她发现她还是那么想她,那么想见到她。说出来或许很丢脸,可她对陆清容的思念早已泛滥成灾了。 明知自己不能随意出城,那人为何还不来见她?实在可气啊,下次见她,不理她才好。 “咚!”就在沈霜照发愣之际,池中被投入了一颗大石头,激起的不再是涟漪而是水花,有几滴水还溅到了她脸上。 她投的都是小石子,那这大石头是谁扔进去的? 沈霜照正要回头就听见了令她心心念念了好几日的声音:“这地方幽静人少,是个会情郎的好地方。” 熟悉的声音灌入耳内,沈霜照兴奋得连心都要跳出胸膛了。她转身,果不其然那人就站在自己身后。 “大晚上的,霜儿在这做什么?”陆清容双手背在身后,头微微扬着,声音却有些清冷,“难道是……会情郎?” 陆清容说了什么沈霜照都没听进去,身体里的血液因为对方的出现而沸腾起来,若是可以,她真想上前抱住她闻到她的气息才安心。 只是想归想,表面上沈霜照还是要维持自己所剩无几的矜持:“你……你怎么来了?” 陆清容回视她,眉宇间却是冷淡:“说好改日再见,我觉得今夜就是‘改日’,所以——我来见你了。” 被她这么一说,沈霜照才想起对方不告而别的事,自己刚刚才决定不理她,怎么转眼就忘了? “可惜啊……霜儿似乎并不愿意见到我。”陆清容叹气。 沈霜照大感挫败,光是见到陆清容这么一会儿,之前自己因她而受到的委屈都涌了上来。越委屈越想发泄,她的话也变冲了:“陆姑娘所认为的‘改日’与我所认为的‘改日’不是一样的时候,所以我们还是改日再会吧。”话毕,她赌气地就要走。 “站住。”陆清容一把攫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两人四目相对,陆清容说,“我要见你,你就不许走。” “别忘了这是水澜城。”沈霜照提醒她。 陆清容蹙眉凝视着她,沉默了良久。而后她主动取下面纱,勾起唇,轻轻地问道:“霜儿,你说我好看吗?” 本来两人剑拔弩张的一副要吵架的样子,沈霜照都准备好好气一气陆清容了,结果那人冒出这么一句话,沈霜照一口气就这么被憋在心里出不来,都快闷出内伤了。 沈霜照甩开陆清容的手,脸上挂不住,只能躲避着陆清容的视线,要生气的意思全没了:“你在胡说什么?” 陆清容缠着她:“以前我戴着面纱,霜儿还会偷偷地把它摘下来看我的脸;可是现在……”她目露些许委屈,“我自己摘了面纱,霜儿竟不看我了。” 沈霜照说:“你先回答我你怎么进来的?” “我自由的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陆清容瞬间又收起了那丝小委屈,笑起来依旧魅惑又妖孽。 “你少敷衍我。” 陆清容想起子秦下午对她说的那些话,不禁冷哼一声,道:“我又不是那张家公子——想见你还要被那城墙拦住去路。” 沈霜照听后大惊失色,她竟然知道自己见了张善。 陆清容锁住她的双眸,妖媚的声线突然冷了几分:“霜儿你说我说得对吗?” ☆、第62章 立场 得知陆清容已经知道自己与张善见过面后,沈霜照的第一反应是心虚与慌乱。她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只是闪烁着视线,试图躲过陆清容的目光。 陆清容看着她,想了想又发了狠地说:“张公子可英俊潇洒,可还合你的心意?” 这种反讽的话听着本就伤人,从陆清容的口中说出来就更加刺耳。沈霜照皱起眉,压着嗓子说:“我对张公子没那份心思,他长得好不好看、家世如何都与我无关。” “无关?”陆清容笑了,笑容看似无害,可是那副好皮囊下潜藏的阴郁令沈霜照心里发毛,“既然无关你又为何要去见他?还让他送你回来?” 沈霜照刚想辩解,脑筋转了个弯儿,似乎意识到了一些事:“你为何会知道这些事?” 陆清容高傲地抬着下巴,默不作声。 “你派子秦监视我?”这是沈霜照唯一能想到的。 “对。”陆清容面不改色,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沈霜照勾了一下嘴角,也只有陆清容能在做了心虚的事后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承认。 “你有什么资格、又是站在什么立场做这些事、问我这些话?”沈霜照其实也是恼怒的,当初是陆清容对她又是下药又是不告而别的,自己还替她担心了半天。结果人家倒好,竟暗中派人监视着她。总有一种被人看笑话的感觉。 陆清容听闻,不由地愣了一下。立场?资格?她的确没有,可是…… “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什么人,会做什么样的事,你应该很清楚。”陆清容发愣过后,非但没有一丝愧疚,气焰倒是被助长了,“现在你可以向我解释一下张善与你的关系——是萍水相逢的好友,还是一见钟情的意中人?” 沈霜照为之气结,握着小拳头真想给眼前这个不要脸的人一拳:“他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若说意中人……”说到这里,沈霜照脸上闪过几丝犹疑,可她抬眸见陆清容又是瞪眼又是皱眉,竟放宽了心,轻飘飘地说,“我的确有。但同样的,这与你无关,所以陆姑娘就莫要再追问了。” 话毕,沈霜照明显看见陆清容眉间的恼意更甚,之前还明澈的桃花眼瞬间就变得妖冶起来。那一刻沈霜照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与此同时,她心中却有几分莫名的痛快。这两种情感交替刺激着她的感官,令她的心跳得越发地快了。 陆清容的情绪被她的话牵着走,先是紧张又是期待,最后那句“与你无关”又令她生出一把无名火。更可恨的是沈霜照惹出来的火,自己还不能或者说是不舍得对着她发泄。这般无可奈何,是陆清容从未体会过的。 痛快过后,陆清容黑着脸的沉默又让沈霜照忐忑不安起来。话好像是说重了,不然对方也不会板着脸什么都不说,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挽救一下才对。 “其实……”话刚起了个头,沈霜照就感到一阵晕眩,她被陆清容带到暗处躲了起来。 陆清容捂住她的嘴,又将食指放在自己的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沈霜照点点头,陆清容这才放开她。 “有什么话不能在屋里说,非要到这里来。”恍然间,沈霜照听见了唐梦璇幽怨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脑袋,看见唐梦璇被桑榆拽着去了假山后面的水池。 桑榆甩开唐梦璇的手,看样子仍是有些生气:“这几日你为何对我避而不见?” 唐梦璇走了几步,在水池边坐了下来:“我没有对你避而不见,夜里本就应该各自安寝。我就不去你那儿打扰你了。” 桑榆冷笑一声:“你少狡辩。与我同床共枕了那么久,也没见你提起什么打扰。怎么,最近小师妹一回来,你就迫不及待要与我划清界限了?” 沈霜照听了倏地睁圆了眼睛,心里已经开始有了不妙的预感,桑榆师姐这话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怪。 “你我的事,别扯到霜照。”唐梦璇反驳,“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想与你划清界限,至少我们的关系不能再那样继续下去了。” “关系?”桑榆勾唇,恶劣地反问,“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关系亲密的师姐妹,还是夜夜笙歌的情人?” 唐梦璇很困扰,知道她是故意的,也懒得理会她的话,又道:“总之我们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否则很快会被师父发现。你很清楚,师父最见不得的便是女子与女子相恋,若是被她知道她的两个弟子在私下做那样的事……” 后面的话沈霜照都没听进去,全身的血液倒流,脑子“轰”地一片空白,耳边还不停地回荡着桑榆那句“夜夜笙歌的情人”。 越想沈霜照就越觉得震惊与惊慌,手脚都失了力气,差点就要扑倒在身前的几棵竹上,幸好身后的陆清容眼疾手快,双手环住了她的腰,才未弄出声响。沈霜照回头,陆清容倒是淡定得很,垂下眼眸看着自己,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沈霜照攀着陆清容的手臂才逐渐站直了身子,脑中不断回忆着往事。自小她们师姐妹三人关系还算亲密,桑榆表面上虽然冷冰冰的,但对自己很照顾。只是随着年岁增长,她渐渐发现桑榆对自己有了敌意,之前她还不明白这种敌意从何而来,可今日她总算是明白了。梦璇师姐与桑榆师姐走得近,可沈霜照着实未想到她们的关系竟然已经到了那种地步。 她自顾自失着神,站稳后便下意识地想要推开陆清容,陆清容偏偏不依,执意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不放。沈霜照怎么挣扎都是徒劳,又怕动作大了被师姐们发现,只好由着陆清容前胸贴后背地搂着自己。 “我不会答应的。”桑榆强硬地拒绝,“你不过就是怕师父发现后生气恼怒,怕世人异样的眼光。可是你放心,等到我坐上了城主之位,还有谁敢对我们指指点点?” 唐梦璇摇头:“你还是执迷不悟。说过多少次了,明眼人都知道城主之位只可能是霜照的,你根本没资格与她竞争。” 她的话戳到了桑榆的痛处,桑榆表情狰狞起来:“凭什么?我究竟哪点不如她?” “凭什么你比我更清楚。还有我说过,你若是想与我继续,那就同我远走他乡,找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居起来。你若是不答应,那就此结束这段关系吧。”唐梦璇平时看着乐观,可她心里也藏着许多苦楚。 “你真的以为我们隐居了就能过上安生日子吗?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只有凌驾于他人之上,才能保全自己。”桑榆素来好强,这点是她与两位师妹最大的区别,“再者,即便我不与霜照争,依她的性格,她也不适合当城主。所以城主之位我是不会放弃的,同样对你我也不会放手。” 唐梦璇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桑榆的偏执令她无话可说,只能捂着额头黯然神伤。 桑榆抱着双臂俯视着她,假山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唐梦璇半张脸,她忧愁的样子触痛了桑榆的心。桑榆伸出手抚着她的脸:“你听我的话……所有的事都由我来解决,你只要乖乖地留在我身边就好。”说完,她半蹲下,凑上前吻了吻唐梦璇的唇。 这边情意绵绵,那边却是震惊颤抖。亏得陆清容抱住了沈霜照,否则沈霜照看着这一幕幕,她不得吓软了脚瘫在地上才怪。 她是真的惊惧,连身子都在微微战栗。就那么一会儿,发生的事、听到的话早已颠覆了她的认知。陆清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对这一切毫不惊愕,见沈霜照在发抖,便将她搂得更紧。 身后传来的温暖与周身环绕着的冷香给了沈霜照片刻的安心。 桑榆与唐梦璇离开后,两人才从暗处走出来。陆清容气定神闲,饶有兴趣地望着沈霜照,问:“你的师姐吓坏你了?” 沈霜照摇头又点头,显然是还未从方才的事中缓过来。 陆清容淡淡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露出看透了世事的释然,“权力的争夺,感情的纠葛,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只是不巧,你都被卷了进去。” “我从未想过与师姐争夺城主之位。” 陆清容自然知道其中内幕,但她考虑到沈霜照的感受,仍是对此守口如瓶,只是叮嘱道:“你可要小心你的师姐,她现在指不定在谋划什么要加害于你。” “加害?”沈霜照咀嚼着这两个字,想起往日时光,物是人非的惆怅感弥漫在心头,“不会的。” 陆清容不想与她谈论此事,将话题扯开:“总之你万事留心。另外,你两位师姐的事你打算告诉你师父吗?据我所知你师父确实极为痛恨女子与女子相恋。”她的目光锁住沈霜照,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提及此事,沈霜照更为惶恐,立刻心虚地低下了头,声音有些沙哑:“不会。师姐们没有做出背叛师父与水澜城利益的事,她们没有错。”相比之下,她才是有错的那方。她与陆清容暗中不知来往了几次,明知陆清容是药铺凶杀案的凶手,自己还纵容着她,甚至还对她动了不该动的情愫。 陆清容嫣然一笑,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那霜儿觉得我有错吗?” “什么?” “与你一样,我也有心上人。”陆清容说得波澜不惊,脸上还浮现着几丝笑意。 沈霜照握起了拳头,手心里很快就被汗意围绕,表面上还要故作镇定:“然后呢?” “我爹不许我动真情,所以——”陆清容特意弯腰,凑到沈霜照耳边幽幽地说,“这次我就是来杀她的。” 沈霜照被她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眼珠子瞪得老大,惊恐万分地后退了几步:“你……你可是在说笑?” 陆清容慢悠悠地直起身子,见她吓成那样,笑容不禁扩大:“不是。” “那人是谁?”这才是关键。 “霜儿觉得是谁?”陆清容反问。 沈霜照僵硬地笑了笑:“我怎会知晓?”话虽如此,心倒是“嘭嘭”直跳。 陆清容轻叹一口气,看了看被乌云遮去的月色,道:“瞧瞧,时间又不早了,我要走了。” 沈霜照急忙抓住她:“走之前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何许人也?” 陆清容不动声色地掰开她的手,原封不动地将方才某些人对她说的话尽数还了回去:“这与你无关。” 轻飘飘的五个字宛若五块巨石,随着陆清容的唇一开一合间压到了沈霜照身上,夺走了她反驳的力气。 “瞧瞧你,一副我欺负你的委屈样儿。”陆清容这会儿还不忘调侃沈霜照一把,“罢了,你若是想知道,我自然可以告诉你。不过作为交换,你的意中人是哪位,自然也要告诉我。” 沈霜照心里挣扎,她心里的秘密想说又不能说,犹豫来犹豫去还是陆清容替她做了决定。 “你若是答应交换,三日后的这个时辰,你到城西的尚文客栈来找我,我在那里等你。”陆清容边说边戴上了面纱,“你若是不愿意,那便算了。” “为何要等三日后,不是今夜?”沈霜照问。 陆清容转身打算离去:“因为你提醒了我某些事。” “何事?” “若想知道那就三日后见。”话落,陆清容纵身一跃,翻出了高墙。 沈霜照拧着眉,心情是越发地忐忑与不安。最可恨的是那人又跑了! ☆、第63章 赴约 总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之前心里盘算好的事真到临头了保不定会生出什么变数来。 比如,上回在见陆清容前,沈霜照打定了主意不再去理会多次不告而别的她。可真一见到陆清容,沈霜照就将早前的决定抛诸脑后,陆清容两句话自己就被治得服服帖帖。再比如,陆清容约她三日后在尚文客栈会面,这三天她犹犹豫豫摇摆不定,被去还是不去折磨惨了。 “事关重大,有待进一步商榷。不知各位意下如何?”每日例行的主殿议事时间,沈婉蓉高座在上,询问底下群臣的意见。 底下的人小声议论起来,沈婉蓉静静地看着他们,最后视线落到了身边坐着的人身上。 “霜儿,你有何看法?” 沈霜照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无焦距地抛向别处。沈婉蓉点名叫她,她也充耳不闻。若问她为何至此,一方面是因为她对政事毫无兴趣,另一方面便是被那恼人的三日之约占据了所有思绪。 主殿里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沈霜照。沈霜照发着愣,并未发现周围的异样。 “霜儿……”一旁的若蝶看不下去了,用手支了支沈霜照,小声提醒,“城主叫你呢。” 沈霜照这才惊觉所有人都看着她,她下意识地望向沈婉蓉。沈婉蓉皱眉,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恼怒。 “我……我……”沈霜照自然察觉到了师父的不悦,可她连他们在讨论话题都不清楚,怎么会回答的出来。尴尬与愧疚从心头蔓延到她脸上,脸瞬间红了三分。 “罢了。底下群臣都讨论不出什么结果,可想此事之复杂。”沈婉蓉替她找了个台阶下,“各位若无事启奏,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底下的人都是明眼人,沈婉蓉如此维护沈霜照,他们自然要识趣,即便有事相报也要等到明日了。 群臣散去,沈霜照跪在了沈婉蓉面前。 沈婉蓉冷眼瞧她,眼皮都不太一下,淡淡地说:“你这是做什么?” “霜儿方才分心了,有愧于师父对我的一片苦心。” 沈婉蓉慢慢地走了下来:“既然知道自己有愧于我,为何屡犯此等错误?” 沈霜照将头低得更低了。 “这两日议事你都游神,整个人恍恍惚惚,真不知你中了什么邪?”沈婉蓉掩不住的失望,“距你回来也有几月了,再大的心情起伏也该平静了。问你发生过什么,你又守口如瓶。霜儿,你究竟怎么了?”她看得出回城后,沈霜照往常的心如止水与沉静早已不复存在,她看到的是一个精神恍惚、忧愁甚至是有些颓废的沈霜照。 “霜儿错了。”沈霜照无话可说,她很清楚问题出在哪儿,可是她没有办法向沈婉蓉吐露实情。 “错了?好,那我就罚你在静心堂跪下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起来。”沈婉蓉是真的动了怒,才会狠下心惩罚她。 “城主!你可三思啊!”若蝶劝道。沈婉蓉心疼沈霜照,这在她还不知道沈霜照身世时就表现得极为明显。那么在知道沈霜照是她的女儿后,城主真的忍心这样惩罚沈霜照吗? 沈婉蓉拂袖,对若蝶的话不予以理会,只对沈霜照说:“静心堂在哪儿霜儿应该知道,自己去跪着吧。” “是。”沈霜照起身,仍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沈婉蓉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头很疼,颓然坐下。若蝶扶着她:“城主又是何苦呢?” “若是可以我又岂会这样对她?她呀……”沈婉蓉欲言又止,“就当给她一个教训,你休要心软放过她。” “是。”若蝶无可奈何,城主是真的生气了。 沈霜照独自一人跪在静心堂,却不觉得委屈。毕竟,她的心思全在晚上的约定上。师父说的没错——自从沙海回来后,她就像丢了魂儿似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整日过得浑浑噩噩。 之前她想不清自己是怎么了,可如今回头看,她明白了,她的魂在沙海——不,或许在青城时就被陆清容悄无声息地勾走了。 思及此,沈霜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师父罚她跪在这里思过,看来今夜她是无法赴陆清容的约了。 那夜陆清容说她有心上人的那一刻,沈霜照的心也猛地加速跳动起来。她会想陆清容在意的人是谁,若是自己,仅是试想一下她的心就激荡起来,几近颤抖战栗;若另有他人,失落倒是其次,反倒是那种浓浓的嫉妒可以令她难过绝望到落泪。 陆清容说若想知晓她的心上人是谁,就要拿自己的感情秘密做交换。沈霜照下意识地会害怕,不是说她害怕将心意向陆清容表露,她害怕的是交换心事后发现陆清容在意的人不是她。陆清容的心思她向来摸不透,比如对方说要杀了自己的心上人,这听起来是多么不可思议又荒唐? 两情相悦有多珍贵有多难,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往日,沈霜照年纪小,从不觉得两情相悦有什么,现如今这事摊在自己身上了,她才明白其中的苦涩与折磨。 她就这么想啊想,想三年前她见到陆清容的第一面,想着陆清容对她冷酷时候的模样、温柔时候的笑容、还有她因为心绞痛躺在自己怀里时的虚弱样子…… 沈霜照想了很多,这“很多”都是与陆清容有关。沈婉蓉让她在此思过,结果到头来“过”一点儿都没想,脑子里早就被陆清容塞满,哪里还容得下其他那些劳什子事儿。 一晃就到了半夜,期间若蝶与雪青来看过她,想送些吃的给她,沈霜照拒绝了。两人嘱咐了几句就走了。再后来,唐梦璇来了。事情有了些许转机。 “霜照!”唐梦璇气喘吁吁,“我一回来就听说你被师父在此罚跪。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今日恰逢她与桑榆外出办事,两人连夜赶回城,到了以后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上,她就听说沈霜照惹师父生气被惩罚了。 沈霜照抬首凝视着她,面前唐梦璇忧心的脸,又让她想起那夜在景峰苑唐梦璇与桑榆说的种种。原来,师姐这样平日里看起来无忧无虑的人,心里也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心酸苦楚。 她蹙眉,是不是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生活,陆清容不戴面具戴面纱,那她呢?什么都不遮掩,什么都不伪装,自己的心事情绪或许就是这样被泄露的。加之陆清容把握人心的能力太强,也难怪自己常被她牵着走。 沈霜照笑了笑:“我做错了事,所以才……” “那也不能让你一直在这跪着,这都过去大半夜了,你的膝盖是不是很难受?”唐梦璇一向把沈霜照当妹妹照顾,心疼与关切在言语间就能听出。 沈霜照摇头,安慰着她:“我没事。师姐赶了一天路该累了,你回去早些歇息吧。” “不行啊,一夜跪下来你的腿该废了。”这话说得有些瘆人,“你快起来随我回去。” 沈霜照拒绝:“师父下了命令,你若是带我回去你也会受责罚的。”她顿了顿,像是思虑了好多遍,才犹豫着开口,“师姐,我有话想问你。” 唐梦璇:“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你先起来。” “若是喜欢上了自己不该喜欢的人,你说,我该向她表露心意吗?还是说——就此一刀两断,与她不再有任何关系。”与陆清容约定的时辰快到了,沈霜照的心也越发地鼓噪。 唐梦璇明显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霜照你……你喜欢上了谁?” “你可否先回答我?”沈霜照坚持。 唐梦璇皱紧了眉,她自己已是感情中的困兽,又有什么资格来解答霜照的话。一种无力感与惆怅感笼罩在她心头,她下意识地望向门外。 沈霜照等不到她的回答,顺着她的视线向外望去,才发现原来桑榆也在外面。她是糊涂了,桑榆师姐何曾忍心丢下梦璇师姐,能在一起的时候,她们从来不分离。 转瞬间,她好像了然了不少。她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跪着让沈霜照的腿变得僵硬酸涩。膝盖处传来的酸麻更是使她难以站立。 “你终于肯起来了,我们先回去。”唐梦璇说。 沈霜照揉了揉膝盖:“我不回去,我……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待办,师姐——我要去趟外城。” “什么?你腿都成这样了还要去外城?霜照你疯了吗?”唐梦璇大惊。 “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沈霜照说道,“总之这里还请师姐你替我隐瞒一夜,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她拖着难受的腿有些踉跄地往外跑去。 唐梦璇还未反应过来,沈霜照就跑出了门外,她追出去,到门口就被桑榆拉住了。 “别追了。师妹都说有急事了,你追她干嘛?”桑榆倒是很淡定。 “可她的腿……” 桑榆松开她:“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都不在意她的腿,你担心什么?而且你没听见她说的话吗?” “?”唐梦璇疑惑地看着桑榆。 桑榆懒得与她说,拉着她进了屋:“小师妹让我们替她隐瞒出城的事,看来今夜我们只能待在这儿不能走了……” “……”唐梦璇唾弃她往常不给沈霜照好脸色看,这会儿倒替她着想了,虚伪! 沈霜照对内城熟得很,知道怎样避开侍卫的巡逻,很快就出了内城。 在外城的街上,她听见有人在打更。糟了,快过约定的时辰了。奈何膝盖还肿着没缓过来,她又跑不快,只能尽力往尚文客栈跑去。 尚文客栈的某间客房内,陆清容向杯中倒了茶。 子秦知道他家少主素来爱喝茶,可今夜少主喝得实在是有些多了,这要是换成酒,早该醉了。而且这茶壶里的水不知添了几次,现在倒出来的这杯茶连茶色都没了,喝着哪还有茶味茶香?。 子秦看不过去,小声提议:“小姐,不如让属下替你换些茶叶……” “不必了。”听他这么说,陆清容放下已经送到嘴边的茶杯。 “啊?” “我们走吧。”陆清容将茶杯顿到桌上,杯中的水溅了些许出来。 “这……不是要等人吗?”子秦奇怪。 陆清容瞪向他,说:“你若是想等,就留下等吧。”话落,她拿了剑转身就走。 子秦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急忙跟上陆清容,小姐这是又不高兴了啊…… 沈霜照奋力地往尚文客栈跑,只是腿难受得厉害,加上巷子里黑灯瞎火,路面又高低不平,“啪”地一下她向前倾去,被绊倒在地。 这一摔就把她摔丧气了,趴在地上好半天没起来。时辰过了啊,就算赶过去陆清容可能也不再了啊……怪谁呢?只能怪自己。 “地上舒服吗?还赖着不起来了?”正当沈霜照对自己失望得想哭时,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16节 沈霜照抬头,一盏灯笼悬在头顶,照亮了她满是污渍的脸。再往上看,陆清容正蹙眉看着自己,可惜那表情看着有些冷淡——大概是生自己的气了吧? ☆、第64章 心意 与陆清容相识这么久,沈霜照见过她狠厉的样子、妖娆妩媚的样子亦或是痛苦忧郁的样子,唯独极少见到现在这般寡淡冷漠的面孔。在自己的印象里,陆清容总是对着她笑,尽管她的笑并非都是发自内心。 “沈姑娘?”子秦打着灯笼,颇为惊讶地看见沈霜照狼狈地趴在地上,转而又回首看着陆清容,“小姐……这是沈姑娘啊!方才你不是一直在等她吗?” “住口!”子秦兴奋的声音令陆清容微蹙的眉头纠结得更为厉害,她不悦地喝止道。 子秦的心因此咯噔地一下往下沉,立刻收住了自己的声音。小姐在客栈等了沈姑娘那么久,原以为今夜是见不到沈姑娘了,未曾想到会在这里凑巧地碰见她。本想说既然见到了想见的人,小姐阴郁的心情该好转才是,可如今看来……并非是这样啊。 陆清容也不知道自己堵在心口的气是打哪来的,等不到沈霜照她生气,现在见到了她的人自己的恼意半分未消,胸口倒是更堵了。 不想去理会她,也不想就这样离开,唯有别过头摆出一副冷淡的样子。 沈霜照与她是截然不同的心情。在被理智与情感长时间折磨后,她选择了后者。好不容易见到了想见的人,对方却冷眼相对。一阵淡淡的失落覆上心头,不过仅是一瞬,其他冒出来的小情绪很快就代替了失落。 子秦在一旁都觉得尴尬起来,一位默不作声地赌气,另一位倒在地上没有一分要起来的意思。这两人要僵持到何时?正担心着,就见沈霜照吃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膝盖因为此前长时间的罚跪已有些发麻,沈霜照突然这么一站,膝盖支撑不住瞬间发软,她险些又摔回地上,幸亏子秦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陆清容被她的动作一惊,惊吓过后见她没事,心情又迅速地恶劣起来。正想横眉训斥,话都到了嘴边,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硬生生咽了回去。 沈霜照不顾自己的衣衫上一片脏乱,也顾不得还有他人在场,更无暇去考虑陆清容是否愿意接受她的拥抱,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她。 身体被温热的怀抱紧紧抱住,陆清容刚升腾起的恼意就这么轻易地消散了。她的双眉微微拢起,方才还狠着的心顷刻间就被这个柔软的拥抱所软化。 沈霜照从内城一路赶来,虽有心急丧气,但未有半分委屈。可如今,在陆清容出现在她视线中的那一刻,她逞强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土崩瓦解,这几日所受的煎熬痛苦以及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再也顾不得其他事了,这种时候唯有在自己心爱的人怀里大哭一场才能好受些。 她的手用力地缠住陆清容的腰际,生怕手一松开,身前的人就溜走了。 陆清容身上的温暖与熟悉的气息让沈霜照安了心,她将脸深深地埋在陆清容的颈间,寻求一丝慰藉。 或许是她抱得太用力了,陆清容竟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拍了拍沈霜照环在自己腰际的手:“做什么?” 沈霜照闻言,非但没有松开,反倒黏她黏得更紧。 陆清容很无奈,直到脖颈间被一阵温热的湿意所侵占。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之后湿意从脖子蔓延到了锁骨,她才惊觉怀里的人在哭。 子秦浑身都不自在,沈姑娘竟然会对小姐投怀送抱,当初她可是把小姐当仇人的。还有小姐……竟然没恼怒。往常除了幻红,其他人都是极少能近她身的,何况是如此亲密地抱着她…… 这两人今夜都很反常,难道之前沙海城里所传都是真的?他家少主难道真的…… 越想越不对,子秦自认这种时候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在陆清容身边待久了自然懂得察言观色,他把灯笼放下,道:“小姐,灯笼我放这儿了。”说完未等陆清容回答,他一溜烟儿就跑了。 夜已深沉,街上早已无人。陆清容任由沈霜照抱着,怀里人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背,想要止住哭泣而刻意压抑着的哭声,这一切都不断地在触动着她的心。 陆清容轻叹一口气,自己的心是越来越软了——别人的几滴眼泪就能让她于心不忍。若是没记错,以前自己这般心慈的时候还是在十余年前。 想着,陆清容的手不知不觉中移到了沈霜照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沈霜照才渐渐平复下心情,逐渐松开了环在陆清容的手。 陆清容波澜不惊地站在一边看她抹眼泪,看她抹完了才俯身拾起地上的灯笼:“跟我走。” 沈霜照鼻尖与眼睛都是红的,听陆清容这么说真就乖乖地随她走了。对她,沈霜照早已失去了当初的防备与排斥。 水澜城河多湖多溪流多,随便一走就到了河边。陆清容在前边提着灯笼,沈霜照跟着她。沿河走了好长一段路,还不见陆清容说话,沈霜照先忍不住了。她停下脚步,说道:“陆清容,你且等等。” 陆清容听后眉梢一扬,依言驻足,却未回头。 两人隔了有一丈远,今夜的月光很暗,放眼望去,只能隐约瞧见灯笼微弱的光亮下陆清容的一丝背影。沈霜照用力眨了眨眼,她们之间仿佛永远隔着这样一段距离,这段距离里包含着恩仇包含着各自的背景立场,想要逾越,或许真的很难。 “我……虽然今夜我来晚了,但终究是来赴你的约了。”沈霜照怀着早说早解脱的心情说的这番话,“三日前在景峰苑,你说我若想知晓你的心上人是谁,就要拿我的秘密做同等交换。这话可还算数?” 陆清容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在她身前站定。手中提着的灯笼映衬得两人得眼眸都发着亮,陆清容先是专注地望进她的眼中,仅是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眼中伴随着唇角扬起的弧度而浮现笑意:“算数。” 沈霜照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低着头:“我的心上人心狠手辣又不择手段,可每次我见到她时,她总是喜欢笑。” “她笑得好看吗?”陆清容笑意不减,打断她的话问道。 沈霜照抬眸,轻易地就陷入了她盛满笑意的双眸中,难以言语唯有愣愣地点头。 “你继续说。”陆清容话语仍旧平静。 沈霜照像是沉浸在某段回忆中:“起初我并未见过她的模样,也不知晓她生得好不好看。我总认为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定是面目可憎。这种根深蒂固的看法直至无意中揭下她的面纱才改变,她生得好看,笑起来更是动人。” “还有吗?”陆清容伸出手指,温柔地在她眼角一抚,拭去了残余的最后一丝泪珠。 喉咙处有许多话要冒出来,可沈霜照心绪已然紊乱到不知所措,再说下去也只能是语无伦次。她说得不算隐晦,可为何陆清容的神色还能如此淡定? “你……你还不明白?”她试探着问。 陆清容望着自己的指尖湿湿的,那是方才沈霜照的泪:“你可愿意再说两句?例如——是在何时喜欢上的?” 沈霜照蹙眉想了想,道:“很难说出一个确切的时间,可是……”她伸出左手,拂起袖口,白皙的手腕上缠着一根极为打眼的红绳,“在她将这东西缠到我手上时,或许就注定了后来生出的那些事。我……我说完了。”她偷偷扫了一眼陆清容,为何脸色还是一尘不变?难道还不明白? 两人沉默相对。 沈霜照受不了这样的折磨,狠下心,抛弃了所有的矜持与担忧,紧握住陆清容的一只手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真诚:“是你啊……因为喜欢的人是你,那日在湖心岛我才会忍不住想亲近你,才会在你……在你熟睡时偷亲你。”短短的几句话,恐怕是将下半辈子的勇气也借来用掉了,否则也不会说出偷亲这样“丢人”的事。 等待陆清容回答的间隙,沈霜照的手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连带着陆清容被她握住的手也颤动着,她自己当然也察觉到了,急忙松手。再握下去着实丢人、着实丢人啊! 手松了还没一半,陆清容就反握住了她的手:“你随我来。” 沈霜照:“?”这还没反应,陆清容聋了吗? 说走就走,陆清容牵着她的手一直走,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巷子。 “这是?”沈霜照问。 陆清容没回答,而是叩了叩门,很快就听见里边有人走出来开门了。 “小姐!”幻红见来人果真是陆清容,立刻眼睛闪光上前一把抱住她,“幻红可算是见到了你。” 陆清容皱眉,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她,今夜哪来这么多投怀送抱的人。她问:“我交代的事你可办好了?” 幻红点头:“嗯。小姐交代的事我自然全力以赴。” “那就好。” 幻红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斜眼见沈霜照也在,欣喜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照例没给沈霜照好脸色看:“大晚上的你不在你师父身边好好待着,倒是缠上我家小姐了?” 她的冷嘲热讽沈霜照在沙海时都习惯了,如今也不在意,只是攥住陆清容的手不放。 “废话少说,大晚上的你就让我这么在外站着?”陆清容对幻红的态度有些不满,她也感受到了握住的手的用力。 幻红这才收起脸色,将二人带进了屋。 …… “景筝?”沈霜照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人,“你……” 景筝的目光在陆清容身上转了一圈才转移到沈霜照身上,暗了暗眼眸:“沈姑娘,又见面了。” “你为何会在这里?”沈霜照问。 景筝又去看陆清容,道:“自然是少主……不,自然是陆姑娘的意思。她让幻红把我带回了水澜城。” 沈霜照微张着唇,转身去看陆清容以求证景筝的话。 陆清容无谓地坐下,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水,垂下眼眸,极为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沈霜照又激动起来,又问:“那……那景筝可以回家了吗?” “不然呢?她不回家难道你养着她?”回话的是幻红,觉得沈霜照问了个极为愚蠢的问题。 景筝走到沈霜照面前:“我能回来还多亏了沈姑娘,我实在感激不尽。若非你劝了陆姑娘,我与彩儿……” “彩儿?”沈霜照更为惊愕,“她也来了……” 陆清容放下茶杯:“之前离开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念叨着她,还说若是有机会定要带她来水澜城。这下好了,如你所愿。”话里的酸劲儿很大,可见陆清容对当时的事还是耿耿于怀。 “她人呢?”沈霜照不可置信,见到了人她才相信。 “连日赶路,她年纪小,如今已经歇下了。”景筝回答。 彩儿彩儿……陆清容烦极了这两个字,猛地站了起来,拉起沈霜照的手就拖着她往外走。 幻红正犹豫要不要跟上去,陆清容的一句话断了她的念想:“不许跟来。” “你食言了。”两人到了偏僻的庭院中,沈霜照开口就说。 “何来食言之说?”陆清容问。 沈霜照眼睛还是红红的,可委屈了:“今夜说好交换的,方才我问过你,你也说此前的约定仍作数。” 陆清容道:“你求我放景筝回家,我今日让幻红带她回来了;你答应彩儿带她来水澜城,我也替你做到了;至于你之前落在赵越瑶手里的那把剑,据我所知,剑应该是回到了你师父手里。” 沈霜照凝视着她,似懂非懂:“你……” “从三年前在青城初遇的那个晚上,再到几月前的重逢,又到如今,沈霜照,你对我的态度确实是变了不少。”陆清容揭下面纱,一双眼睛牢牢锁住面前的人,“起初你可没给我好脸色看,那副冷漠又厌恶我的样子,我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只是万万没想到,起初连看我一眼都不情愿的小家伙,竟会对我动情,更是大胆到对我投怀送抱,还在我熟睡时偷吻我。” “那又如何……”沈霜照声音很轻,泄露了她的心虚。 “笨。”陆清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脑门,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我若对你无一丝一毫的心动,我若不喜欢你,哪里会容许你一次次地接近我,一次次地来撩拨我的心弦?又岂会几次三番地纠缠着你、‘捉弄’你?” ☆、第65章 坦白 对于某些人而言,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之一莫过于与自己深爱的人两情相悦、心意相通。 在遇到陆清容或者意识到自己喜欢她之前,沈霜照很少会花心思去体会那些情诗情句。可如今,当陆清容对她表露心意时,她才切身体会到爱情的美好与疯狂。对方寥寥几语,便能让她心花怒放。 “你……你所言可都是……”仅是说了几个字,沈霜照就结巴起来,“可都是真的?”她如鲠在喉,问完了这句话,双唇就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抬眸,发现陆清容恰好也垂眸看着她。 “真的。”眼前的人将这两字说得极轻,沈霜照发红的眼里流出来的泪珠却随着这两个字一同落了地。 见她又落了泪,陆清容说:“看来是我之前骗你骗多了,如今我说了实话,你倒是不信了。” 闻言,沈霜照不住地摇头,或许是怕陆清容反悔。她胡乱地抹了抹眼泪,说道:“我信我信!你可莫要反悔。” 陆清容默不作声,凝望着沈霜照的目光更却是温柔如水。她执起沈霜照的手,白皙的手腕上缠绕着一红一银的小玩意儿。陆清容瞧着它们,道:“我曾与你说过,这东西要我取下也可以,但要等你有了心上人才行。时至今日,霜儿你说,我是解还是不解?” 她随意地拨弄了一下铃铛,铃铛就发出细微的铃声。沈霜照望着红绳与铃铛若有所思,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解了。若是哪日你不再倾心于我,再将它解下吧,也好断了我的念想。” 这话说得过于伤感,陆清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人心无常,你就这么肯定会是我变心?在我看来,倒是霜儿像是那负心薄情之人。” 沈霜照未做反驳,而是顺着她的话问:“我若负了你的心,你会杀我吗?” 陆清容嫣然一笑,神情温柔。沈霜照望进她的眼里,只见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清清浅浅的,不再有往日的戏谑,明澈如一汪池水。自己可以透过那双眼一直望进她的心里。 “你说呢?”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沈霜照:“你不会杀我,或许……或许会用更残忍的方式报复我。” “也罢,不提这个。我倒是想问你不知你可记得,三日前我同你说过,我爹不许我动情,所以此次前来我是来杀我的心上人的。”陆清容眉眼里都是笑,又变回了平常的她。 之前听闻此言,沈霜照被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可现在,她竟一点也不怕:“我记得。” 陆清容:“你就不怕我杀你?” 沈霜照摇头,今日把话说开后,她对陆清容的情感就彻底解禁了。被刻意压抑了那么久的情感一旦找到了宣泄口,就一股脑儿地往外冲。今夜受的委屈也促使她格外大胆,像只黏人的小猫一般主动贴了上去。闭着眼,她的手紧紧地抱住陆清容,鼻尖环绕的都是陆清容的冷香,声音柔柔的:“我这么喜欢你,你可莫要杀我。” 这是在对她撒娇啊……陆清容觉得自快被化成一滩水了,身子软得一塌糊涂。怀中的小猫可爱到令她无法招架。若是可以……她的手倏地收紧,脑海里翻腾的想法几乎要吞噬她的理智。 “我是中了你的迷魂药。”陆清容收住自己那点“危险”的心思,略有失神地说,“晕晕乎乎地,连你什么时候钻到我的心里都不知道。” 沈霜照呼吸浓重:“我钻进去了,就不会再出来了;我钻进去了,你便再也不能杀我。因为我与你心意相关,我若死了,你也休想好过。”所以她说,若是她负了陆清容的心,陆清容也不会杀她。 陆清容轻笑起来:“倒是被你抓住了我的小辫子。我说要杀自己的心上人,你就一点也不害怕?毕竟如你所言,我心狠手辣,说不定哪日……我发起狠来,当真会杀了你……” 沈霜照直起身子,凝眉严肃道:“牡丹花下死……” “够了。”陆清容打断她,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她还有些发红的鼻尖,“油嘴滑舌的本事哪儿学来的?板着一张脸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霜照心里瞬间漾开一片爱意,原来喜欢一个人连心都会发烫。她沉吟片刻,问道:“方才我见你是有些生气了,可是在恼我未按时赴约?” 思及刚才在客栈里自己等她当中的那种忐忑、那种难以缓解的焦虑,陆清容还是倍感煎熬,更糟糕的是尽管如此,表面上她偏偏还要故作镇定。 “说到此事,我正要问你,为何你来得这么迟?”陆清容冷下脸,顿了顿,又问,“可又是溜去见哪位公子了?” “我哪有去见哪位公子!”深知她还在为之前自己去见张善的事耿耿于怀,沈霜照迫不及待地解释,“几日前去见张善,也是迫于师父的命令。况且那日遇上张善也纯属偶然,我的本意是替师父去送贺礼的。” “以后不许去,见哪位公子小姐都不行。”陆清容语气严肃。 “小姐也不行吗?”身边男男女女,除非自己整日待在屋子里,否则怎么可能不见到年轻的男男女女? 陆清容微微翘起一侧的唇角,盯着她。凌烟的事她还没忘,于是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就是不行。” “凭什么?” “你那夜问我,我有什么立场插手你那些事。没错,之前我的确没有资格与立场,但是如今——”陆清容目光坚定地凝视着她,“我有了。站在你心上人的立场上,我说,我不愿意你再去见那些个公子小姐。” 沈霜照眉宇舒展,看来自己当时说的那些话很戳她的痛处。不经意间她挑了挑眉:“可是我若是瞒着你再去见张公子呢?” “我会不悦。”陆清容的脸色显然难看了许多,怒意在胸腔里发酵。 “不悦?”沈霜照凑上前望着她,小心翼翼地说,“我看是……” “什么?”陆清容低头,眼睁睁地看着沈霜照一点点露出促狭的笑意。 “吃醋……” 这下是彻底踩到了陆清容的“尾巴”,她又羞又恼,可仍是坦然地望着沈霜照:“吃醋又如何?不许就是不许。你若让我吃醋……”她咬着牙,却又说不出狠话,拳头打在棉花上,末了只能象征性地说了一句,“我就……我就打你。” 沈霜照:“……” 这头两人相谈甚欢,那边幻红坐不住了。小姐拉着沈霜照出去这么久,该不会出事了吧?她心里总有一丝隐隐的担心,想着就踏出门去找了。 “夜都这么深了,小姐该就寝了。”幻红突然冒出来,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你走路怎么没声儿?”陆清容心有不快,寻着出气筒了自然要发泄一通,“还有我不是说,不许你跟过来吗?” 幻红也委屈:“小姐与她出来这么久,外边儿黑灯瞎火的,我这是担心你啊。况且大半夜的,这姓沈的也该回去了。” 被她这么一说,沈霜照才惊觉自己是从静心堂溜出来的。这会儿也不知道师父发现了没。若是事情败露了,两位师姐定是会受牵连。不行,她得赶快回去了。 “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沈霜照说。 “回去?”陆清容古怪地问,“你要回去?” 在场的另外两人从中解读到了不同的意思。幻红纳闷她家小姐为何一副要沈霜照留下来的意思,而沈霜照总觉得她话里藏着什么暗示…… “我……我是从内城里溜出来的,今夜见你会迟到也是因为我被师父罚跪。” 陆清容紧抿着唇,然后说:“你坐下。” “不行,我要赶紧走了。”沈霜照摸不着头脑,心里又焦急。 陆清容见她无动于衷,便俯身半蹲下。 “小姐!”幻红大惊,“你……你这是做什么呀?” 沈霜照眼睛睁得大大的,也颇为惊讶。陆清容要做什么? “你的膝盖都跪肿了,发青发紫的,难怪方才会摔跤。”陆清容小心翼翼地撩起她的衣衫,借着昏黄的灯光说道,“你随我进去,我给你上些药。” 碍于幻红在场,沈霜照不自在地推开了陆清容的手,推脱说:“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它自己就好了。时辰不早了,我真的得走了……” 陆清容无可奈何,想了想凑到她耳边轻轻道:“下次我来你的清霜殿找你……” 耳际尽是陆清容呼出的热气与粘腻暧昧的话,沈霜照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烧起来了。 幻红见陆清容与沈霜照当着自己的面咬耳朵,又急又气,才几日不见小姐与那姓沈的是愈发亲密了。再这么下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到时真出了事,城主不得杀了小姐? “你说可好?”陆清容勾着唇,故意向沈霜照确认,死活要个答案。 沈霜照脸红归脸红,仍是“嗯”了一声,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第66章 偶遇 从院子里掩面跑出来,沈霜照的脸仍是泛着羞涩的红晕。 陆清容方才的话着实太勾人了,她只说要来清霜殿找自己,却未道明何时也未道明找她究竟做什么。这种看似无期的承诺反倒更令人期待与惦记,话里的意思又因今夜陆清容对她说的那番话而发酵得愈发暧昧。 沈霜照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夜空,今夜的月色很暗,可她的心因为坦诚而变得如明镜般明亮,明亮到你一凑近,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心上倒映出陆清容的影子来。爱一个人啊,真是时时刻刻将她放在心尖尖上了。 仅是离开了这么一会儿,沈霜照又开始想念起那人来,若是可以,真想黏着她一刻也不分离。 沈霜照继续往前走,脑子里盘旋着的都是陆清容今夜对她说话时的一颦一笑。她这种“魂被勾走”的状态一直到巷口才被打破。 由于她想陆清容想得实在是太专心了,夜色浓重,加上又是巷口的拐角,沈霜照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拐进巷子的人。被撞了一下倒也没什么,可都这个时辰了,街上除了打更的和她这样有急事冒险跑出来的人外,还会有谁? 她抬首,借着昏暗的月光只见来人散乱着头发,还佝偻着背,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破衣裳,全身上下唯有一双诡异的眼睛泛着些许光。沈霜照瞳孔急剧收缩,显然是被惊吓到了。 “你……”沈霜照惊魂未定,她的心还悬着,下意识地后退了三步,刚想拔剑才惊觉她是溜出来的哪里带了什么剑,“你……你是何人?” 来人抬起头,不动声响地盯着她看。 沈霜照并非胆小之人,可今夜碰到的这人无论是从穿着打扮上还是举止上,都实在过于诡异古怪。 那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虽未两鬓斑白,可始终透露着一种饱经沧桑的疲惫感。他望着沈霜照,神色开始转变,垂在身侧的手也颤抖起来。 “你……”沈霜照的心弦绷得愈来愈紧,心下难掩惊慌,觉得走为上计。 想归想,她刚转了个身,手臂就被人牢牢拽住。 “姑娘……”沙哑沧桑的喉咙在黑夜里发出了声音。 原本沈霜照已经打算动手了,不想对方开了口,顿时停下了动作。她转身,声音冷冷的:“放手。” 那人听见了,但并未松手,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请你放手,你若是不听,休怪我动手了。”沈霜照威胁道。 那人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打转,最后他颤抖着手,从身上拿出一块白色的手绢,里面似乎还包裹着什么。沈霜照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警惕起来。 可这时,那人又松开了沈霜照的手,说道:“姑娘且等等。”话落,他一层层掀开手绢。 沈霜照凝眉,才发现手绢里包的是几块糖。她微怔,这是…… 老头做了一个“给”的手势,沈霜照扫了他一眼,却始终没去接。她看了看天色,她得赶紧回去,不然师父那边很容易露馅。 “夜里无事少出门。”见他似乎并无恶意,沈霜照收起了警惕,只是抛下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老头望着手里的糖,眼睛里热热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定是他想错了。 沈霜照心有余悸地刚拐出巷口没几步,又被人拦住了去路。 “沈姑娘。”张善满脸笑意,风度翩翩地站在她面前。 沈霜照捂着胸口,她的魂若不是被陆清容先行勾了去,今夜经过老头和眼前这个讨厌鬼的惊吓,恐怕也被吓散了。 她没有心思也无暇搭理张善,意欲绕过他离开。不想张善看出了她的企图,一拦一个准儿挡着她的道儿不放行。 几次下来,沈霜照恼了:“大半夜的张公子不在家里睡觉,跑街上来干嘛?” 张善儒雅地笑了笑:“那沈姑娘呢?女子深夜独自出行,你的胆子也不小。好在方才你遇到的只是个巷口卖糖的疯老头,若是遇上歹人,沈姑娘今夜可就麻烦了。” “我遇上谁是我的事。何况,遇上歹人也比遇上某些装神弄鬼不怀好意的人要好。”从一开始沈霜照就对张善毫无好感,现今他又刻意拦路耽误自己回城的工夫,只是徒增了她对他的厌恶罢了。 张善说:“我可没不怀好意、装神弄鬼。我是办完了案子,从府衙回家,路上听见巷口有姑娘的叫声,这才过来一探究竟。不想是沈姑娘,身手厉害得很,未等我出手,就脱身了。” 沈霜照对他油腔滑调的几句恭维话并不在意,只是问:“方才那人是何来历?” “我说了,他不过是个卖糖的疯老头,十余年前就在巷口卖糖。只是为人古怪,鲜有人愿意接近他,也少有人买他的糖。不过十多年了,他还是卖着没什么人要的糖。”张善道,“怎么,你对他有兴趣?沈姑娘若是有兴趣,我可以派人去查。” “不必了!”沈霜照打断他的话,“我要回城了。” “黑灯瞎火的,还是让在下送姑娘回去吧。这样路上若是遇上危险,还有我照料。” 沈霜照眉间毫无遮掩地流露出了不耐烦与讨厌,语气更是不善:“不必了。”说完,她已经率先迈开了步子。她有些后悔,方才不该一个人跑出来的,让陆清容送送她也是好的呀。 张善不罢休,死皮赖脸地跟着沈霜照走。沈霜照急着回去,也懒得与他扯皮。 “我见沈姑娘从那条巷子里出来,今夜你可是去会友人了?”张善独自一人话唠地问道。 沈霜照越走越快,默不作声。 张善悠哉地走在她身后,意味深长地说:“看来这位友人对沈姑娘而言必定非常重要,若非如此,沈姑娘也不会在深夜瞒着城主从内城里跑出来。”到夜里特定时间后,内城门是要关上的,届时除了有特批的人谁都不能进出。当然偷溜出来和闯进去的人另当别论。 回答他的仍旧是沉默。 “也不知那位友人与沈姑娘是何关系?”张善继续自言自语。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次沈霜照倒是有了反应。她驻足,张善也停了下来。 “……”沉默良久,沈霜照幽幽地说了句,“情人。”话毕,不等张善反应过来,她又再次迈步向前走去。 张善被这个答案震得蒙了,待沈霜照走出离他几丈远的距离他才回神。从震惊到失落,再从失落到气愤,仅是眨眼间的事。 “深更半夜,沈姑娘从闺房出来回情郎,是否失了姑娘家的矜持?”他的话说得尚且委婉,可仍是能很明显地体会到他的气恼——或者说是嫉恨。 沈霜照背对着他笑了笑,在心里说——在她爱上陆清容的那刻她早就将“矜持”收到了角落里。 “你!”见她不回答,张善越发地气恼,“沈姑娘就不怕我将此事禀报于城主?” “你去说吧。”沈霜照很坦然,“更深露重,张公子若无此等打算还是早些回府休息吧。” 随着沈霜照的走远,她的声音也逐渐变轻,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夜里张善才收回目光。他一把收拢手中的扇子,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呀。 当沈霜照溜回静心堂的时候,远处的天际已然露出了些许鱼肚白,再过些时候,朝阳就要升起来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正要探头往里瞧就被人拽住了衣衫,她回头见是唐梦璇才松了一口气。 “师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师父。” 唐梦璇打量了她一番,嫌弃地说:“你去哪儿了去了这么久?难道是去土堆里打滚了?身上脏成这样。” 沈霜照低头,这才看到自己果真是摔了一身土。她回答:“说了我只是有急事出去一趟。” “好一个‘有急事出去一趟’!”桑榆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为了小师妹的急事,我们俩一夜没睡。” 沈霜照心怀愧疚:“此事的确是我不好,连累了两位师姐。霜照在此向二位师姐赔罪。” “赔罪不赔罪的倒也罢了,我只是很好奇是何等急事,能让一向最听师父话的小师妹罔顾师父的命令,三更半夜跑出城去?”桑榆问。 沈霜照正愁怎么回答,就听见有人说:“我也想知晓究竟是何急事,让霜儿敢违抗我的命令出城去。” 大堂里的三人瞬间僵直了身子,一回头见是沈婉蓉,三人又一同跪下:“师父……” 沈婉蓉慢悠悠地走到三人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霜儿,我在问你。” 沈霜照的指甲用力地戳着自己的掌心,试图借此缓解内心的慌张。功亏一篑,虽然及时赶了回来,没想到还是被师父发现了。她将头低得更低,死鸭子嘴硬:“的确是很重要的事。” 沈婉蓉缄默,再次开口声音严厉了不止三分:“我问你究竟是何急事?” 沈霜照手心都是汗,思绪早已打结了。若是说不出合理的理由,恐怕不光是她,两位师姐也要一同受罚了。 “你抬起头看着我。”沈婉蓉命令。 沈霜照抬头,对上沈婉蓉的眸子,忍不住皱起了眉:“有人回来了……” ☆、第67章 惦记 “有人?这个‘有人’是谁?”沈婉蓉只当沈霜照这般说是在糊弄她。 沈霜照拢着眉,道:“三年前李家药铺命案发生的当晚,师父可还记得山水巷有一户姓景的人家?” “似乎有些印象。”见她不像是在胡说,沈婉蓉语气缓了缓。 “那户人家的女儿在当晚失踪了。”沈霜照说,“第二日我随张大人在李家药铺查案,之后又顺着线索去景家登门拜访,得知景筝的失踪与药铺凶案有关。一连三年,我时常去山水巷询问情况,可景筝都无下落。” 沈婉蓉将视线抛向门外被朝阳染红的朝霞,神情平静无波:“你的意思是失踪三年毫无音讯的景筝昨夜突然回来了?” “是……”沈霜照轻轻应道。她说的倒也不假,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昨夜是为何而溜出城。 沈婉蓉又转过身,垂眸看她:“你先起来,桑榆和梦璇也起来。” 沈霜照的心“嘭嘭”跳得厉害,师父太容易相信她好像也挺古怪的。 正想着,沈婉蓉接下说的话就打破了她的担心:“如此说来,昨夜你大半时间是在景家度过的?”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若是说“是”,师父定要问她在景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如此一来万一师父召见景家的人,一对词她的谎言必定被拆穿,思忖再三,她回答,“昨夜我出去得晚,脚都跪麻了,天色又黑,我一时不慎在外城的街道上狠狠地摔了一跤。师父你看,我膝盖上还被蹭破皮了。”说着她挽起裤腿,露出淤青又破皮的膝盖。她说的都是实话。 沈婉蓉看着她的膝盖心疼得不得了,可心里还在生她的气,两相矛盾之下她仅是蹙眉心疼,并未说什么。 沈霜照察言观色,乘机又说:“这一摔我就丧气了。大晚上的街上没什么人,我心里失落委屈,又害怕师父发现,连累二位师姐,所以还未到景家我就折了回来。回家的路上还碰到了一个怪老头,师父若是不信,大可去查。” 她说完,静心堂里就变得一片死寂。在场的人都觉得沈霜照哪里不对,平常即便她犯了错她也只是坦然认错,极少为自己辩解;可今日她独自解释了这么多,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见没人说话,沈霜照垂在身侧的手用力地握成了拳。师父会信吗? “雪青,你去趟山水巷,把景筝带过来。”沈婉蓉眯着眼对着低头的沈霜照看了好久,末了,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桑榆翘起一侧的唇角,有好戏看了。 “民女景筝参见城主。”景筝步入静心堂前还偷偷瞧了一眼沈霜照。 “起来吧。”沈婉蓉已经坐下,“听说你是昨夜回来的,我倒是很好奇你失踪的这三年去了哪里,昨夜你又是如何回城的。” 景筝神色自若,说道:“我只记得三年前上元节的夜里,我从街上回家,刚到家就听见有人敲门讨水喝,随后我刚开了门便被两个遮着脸的女子挟持。” “之后呢?”沈婉蓉拨弄着桌上的茶壶,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之后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昨日黄昏时分我从一艘小船上醒来,脑子昏昏沉沉的,记忆只停留在那日晚上。后来我从船上下来,几经询问打听才知已经过了三年。”景筝紧皱着眉,那副认真回忆又被回忆困扰的样子,让沈霜照都差点相信事情正如她说的那样。 沈婉蓉放下茶壶,轻笑了一下,她对这样的回答仿佛并不陌生:“再后来你就回了家,是吗?” “是……” “好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多过问什么了。你失踪,我们的人三年都未找到你,说到底是我们的失职。至于你究竟是如何失踪、失踪的那段时间去了哪里,又是何人所为,这些事还是交给府衙的人去查吧。我相信,再过不久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到时候,与此案、与药铺命案有关的人,一个都逃不了。”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却把沈霜照弄得心里一颤,“你回去吧。既然失了记忆,必定是有人对你下了药。我让内城里的大夫给你瞧瞧,可别落下什么后遗症才好。” “景筝谢过城主。” “师父,此事显然还有好多疑点,你怎么可以就此了事?”桑榆看不下去,这里面的疑点猫腻那么多,她竟就此算了? 沈婉蓉说:“我说过,此事我会让人去查,这一次定能给人一个交待。你如此激动,可是在怀疑我的话?” “不是,我只是……”桑榆还想说些什么。 “够了!”沈婉蓉打断她,自己已经够烦了,不想再与人争论,“事情暂时就到此为止。你们三个都回去休息吧,熬了一夜该累了。”话落,她眼色复杂地扫了一眼沈霜照,心中情绪万千但最后又归于平静。 沈婉蓉走后,桑榆走到景筝面前,严厉地说:“你一定是在撒谎。” 景筝躲开她的视线:“我没必要隐瞒。” 桑榆扭头又看沈霜照,目光里尽是探究:“你们两个……”她欲言又止,拂袖离去。 唐梦璇匆忙地对沈霜照说了句“别听她的”后,上前去追桑榆了。 静心堂只剩景筝与沈霜照两人,景筝说:“看来沈姑娘在内城过得也不太好,不知道少……不知道陆姑娘知不知道。” 沈霜照勾唇很隐晦地笑了一下:“我过得好不好为何要让她知道?” 景筝也笑了,从身上掏出一小瓶药:“你若是过得不好,陆姑娘知道可是要伤心的。”她将药瓶塞到沈霜照手里,“给。她让我转告你,膝盖要好好护着,不然天天摔到地上该摔破相了。” 沈霜照望着手中那瓶药出神,心里一片温热,暖洋洋的都快被融化了。 朝阳初升,淡淡的光映衬着陆清容的五官,那张脸似乎美得有些不像话。 “小姐,你一夜都未阖眼,这样下去我担心你的身子。”幻红端了一些早膳上来放在石桌上。 陆清容将双臂从栏杆上撤回,失了阳光的映照她看起来有些疲倦。 “不睡了,一会儿我还要去青城。那边的事还未完成。”陆清容在石凳上坐下。 幻红很揪心:“青城又不是非去不可,你在此休整几日可好?” 陆清容拿起筷子,却无一丝胃口:“青城就是非去不可。我爹交与我的事还摊在那里。何况……幻红你也知晓除此之外,我还有更为棘手的事要解决。” “你这又是何苦呢?沈霜照有什么好的,值得让你如此为她?她呢?她又为你做过什么?”说实话,起初幻红是极为反对陆清容与沈霜照有什么情感纠缠的,只是她在此事上也无能为力啊。她倒是想一刀杀了沈霜照一了百了,可感情若是能那么轻易阻止,陆清容当初就不会饱受绞心之苦了。 “你不懂。”陆清容眼眸深邃,爱情无关那人本身有多好。心灵契合了,缘分到了,人啊就一心一意扑上去了,哪里还管那人能为自己付出什么。 幻红无奈:“好好好,我不懂。”讲不听劝不听的,她还能怎么办?不过——自从喜欢上沈霜照后,她家小姐的脾气倒是温和了许多。而且,现在在她面前居然连面纱都不戴了,看来小姐看开了很多事啊。 “你一直瞧我做什么?”陆清容抬眸看着发愣的幻红,“一会儿我们就要去青城了,你还不去准备准备?” “是是是……”幻红回神,连连答应,动身下楼了。 “等一下——”陆清容又想起了什么,急忙叫住她,“子秦回来了?” “回来了。说是饿坏了,这会儿应该在下面吃饭呢。” 陆清容看着碗里的白粥,凝眉:“他若是吃完了就让他上来见我。” “好。”幻红应道。 片刻后—— “沈霜照回去了?”陆清容放下筷子,用手绢擦了擦嘴又戴上了面纱。 子秦比陆清容小,但长得人高马大的:“回去了,我亲眼看着沈姑娘进内城的。” 陆清容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又问:“路上可有发生了什么?” 子秦想了想,沈姑娘路上也就遇到两人——卖糖的怪老头和烦人的张善,可他都要如实向陆清容禀报吗? “为何这副表情?”陆清容精锐的目光很有穿透力。 子秦晃了晃脑袋:“沈姑娘在巷口碰见了卖糖的老头被吓了一跳,好在那老头没恶意,沈姑娘也没事。” “其他人呢?” “哪来的其他人?”子秦笑了笑,“大晚上谁会不睡觉闲得慌出来瞎溜达?”张善厚脸皮纠缠沈姑娘的事暂时还是不要告诉少主了。他可没忘上次沈姑娘只是和张善说了几句话,少主就生了那么大的闷气。 陆清容沉默了一会儿,实在是没什么借口再问有关沈霜照的事了:“你去催催幻红,我们马上就要回青城了。” “这么快?”子秦大惊,“我还以为少主会在此多留几日。” 陆清容好笑地注视着他:“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我会让你有这样的‘以为’?” 子秦尴尬地笑了笑,好半天才说:“少主之前不是说……说要勾引沈姑娘吗?” 陆清容抿唇,笑意从嘴角蔓延到了眼里:“如今,恐怕是她掏空心思要引诱我,引诱我……” ☆、第68章 结果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17节 “引诱……”子秦光是听了这两个字就觉得脸热心跳的,缩着脑袋不敢看陆清容。 陆清容斜着目光瞥他,道:“有疑议?” 子秦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陆清容,谦卑得很:“初见沈姑娘,属下只觉得她冷冷的很安静,也不爱理人。之后接触了才发现她内里是个极为腼腆单纯的姑娘,以属下所见……她倒不像是会主动引诱他人的人。” 陆清容哼了一声,眼里仍旧含着笑,不过那笑意是冷:“哦?那以你所见,现下事实又是如何的呢?” 这是陆清容再明显不过的不悦的样子了,子秦紧抿起唇,不敢再吐露半字。 “你如实说便是,我绝不迁怒于你。”陆清容的手指把玩着自己肩侧的长发,声音凉凉的。 “……”子秦犹豫再三,终究是堵不住心里的大实话,“少主勾引沈姑娘勾引得很成功,连沈姑娘这样矜持的人都倾心于你了。”想起在巷口沈霜照与张善的对话,沈霜照分明是完全爱上了少主。 言下之意是一直都是陆清容引诱的沈霜照,沈霜照可未有半分勾引之意。 “那又如何?于我而言,她只要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一种引诱。”陆清容的目光投向远处,有一瞬间的防空。 子秦捉摸不透,说实话他并不是很了解陆清容与沈霜照的关系:“此话怎讲?对沈姑娘,属下想知道少主究竟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是利用还是……”真的爱慕? 陆清容收回视线转而看着他,几次想开口,几次都作罢,最后她只是轻轻说:“你下去吧,片刻后动身回青城。” “是……”子秦也不好多加过问,心中虽有一丝疑问不得解的郁结,但终究是压制住了。近来少主的心情似乎不好,脸上虽笑着,但总能从中品出些忧愁来。这缕忧愁,不知是因为沈姑娘,还是因为其他事? 子秦走后,陆清容独自对着亭台外滚滚而流的江水发愣。她似乎对她爹的执着有了一点理解,有些东西有些感情更多时候难以用理智去控制。 景筝送完药就打算走了,沈霜照捏着药瓶又想起什么,赶忙又道:“景筝!” 景筝闻言侧首:“沈姑娘还有何事?” 沈霜照道:“彩儿既然随你一同到了水澜城,那如今她可是在你家暂住?”昨夜她的关注点尽在陆清容身上,又被各种事缠身,直到现在,她才想起彩儿来。彩儿年纪小,生性单纯,沈霜照很是担心她。 “没有。陆姑娘将她安置在它处,昨夜见过你和陆姑娘我便回家了,你若是想知道彩儿的下落,还是问陆姑娘为好。”景筝说。 “原来如此。” 景筝的视线瞟到了沈霜照握着药瓶的手上,若有所思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沈姑娘好生养伤,我先告辞了。” “慢走。” 在静心堂休整了一会儿,沈霜照才离开,只是没走几步她的膝盖就发麻发酸得厉害。昨夜急着跑去陆清容,对此伤痛竟浑然不觉,如今缓过神来,才知自己的膝盖疼得有多厉害。 好在才走了一小段路,清霜殿的南燕与晓桃就赶过来接她了,两人扶着她回了寝殿。 “沈姑娘以后可莫要再惹城主生气了。这次惩罚还算是轻的,万一她狠起心来,杀头坐牢也不无可能。”南燕替沈霜照脱下脏的外衣,好心劝道。 晓桃端了热水过来:“南燕说得对,城主虽然宠你,但是你总不能老伤她的心。她对你的期望有多大,沈姑娘你不是看不见。” “二位姐姐说的有理,个中道理我也不是不明白。可说实话,我是真的不喜欢掺和那些政事。桑榆师姐为此将我视为强敌,我也觉得委屈冤枉。”沈霜照叹气,她喜欢上陆清容后更是坚定了不问政事的决心。她与陆清容的身份都太敏感,若她接手了城主之位,她与陆清容又该何去何从。到时候,她终归是要让师父失望的。 既然不喜政事,既然无意夺那城主之位,倒不如现在就不要去触碰。找个时间,她要和师父好好说说这事儿,免得到时一切都晚了。 听她这么说,南燕与晓桃对视一眼,脸上皆是叹息。桑榆如此觊觎渴求的东西,在另一个人眼里竟是一种负担与自由的枷锁。只能说人哪,各自有各自的追求。 “行了,你也少心烦这些,一夜未睡,洗把脸赶紧休息。你腿上的伤我一会儿叫大夫替你瞧瞧。”晓桃继续手上的动作,拧干了毛巾递给她。 沈霜照接过,说:“大夫就不必了,不算什么重伤。我自己有药,搽一些就是了。二位姐姐费心了,这里我自己来就行了。” 用了陆清容的药,膝盖倒是舒服了些,沈霜照躺在床上一遍遍回忆昨夜陆清容对她说的那些话。每一句每一字都镌刻在她心上,她翻来覆去,明明很疲倦,可一想起陆清容,她又兴奋起来,紧紧抱住绵软的被子,满心洋溢着幸福。 被爱情包裹着的沈霜照已然褪去了平日少言寡语又忧郁的模样,在人后独自露出少女软糯纯善的性子来。 陆清容,你快些来找我。 “你们觉得霜儿的话有多少是可信的?”回去后,沈婉蓉问若蝶和雪青。 若蝶与雪青相互望了一眼,若蝶先说:“我觉得霜儿昨夜出走与景筝有一定的关联,至于有多大的关联、她是否真是为了见景筝出城都有待怀疑。”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她们之间确有古怪。”雪青赞同她的话,“景筝说她在一艘船上醒来后,就完全记不起当初发生的事。我记得当初霜儿回来的时候,梦璇说她是在河边发现的她。两者情况相似。至于霜儿离开的这段时间去了哪里见了谁,她至今都不愿透露半句,此事怎么想怎么怪。” 若蝶看向沈婉蓉,猜测道:“霜儿回来后不是经常往山水巷景家跑吗?或许——她与景筝有着相似甚至是相同的经历,又或许霜儿失踪的这段时间就与景筝在一起。” 沈婉蓉抚着剑鞘,思忖再三,未对此事多加评论,只问:“上次我让你们查沙海的事,可有了结果?” “难有眉目。”雪青皱眉道,“我只查到最近沙海的少主不在沙海。” 沈婉蓉扬眉:“不在沙海?可知她去了哪里?” “属下还未打探到,不过……今早刚得到的消息——前段时间赵越瑶身边的某位女子得了重症,此前赵越瑶遍寻青城的名医都医治不好,那女子眼看就要死了。” 沈婉蓉闭上眼,她最听不得的就是赵越瑶的事,言语中丝毫不掩饰厌恶:“那又如何?” 雪青急忙道清当中隐情:“据我所知,那名女子最近身体状况又好转了,我派人买通了在青城内城当差的人,说是几日前来了位蒙着面纱的女子,及时控制住了病情。” “蒙着面纱的女子?”某些回忆正在沈婉蓉脑中逐渐串联起来。 “沙海的少主陆清容,一向喜欢戴着面纱,极少以真面目示人。”若蝶替雪青说出了关键。 沈婉蓉说:“若那人真是陆清容,她去青城显然是与赵越瑶要达成某些协议,甚至会结盟,一旦如此,水澜城将会变得非常危险。”十余年前,陆远征同样与赵越瑶勾结,结果害得自己家破人亡,深爱的丈夫与孩子一个死一个失踪。仅是回忆起来,沈婉蓉仍是痛不欲生。 “城主,我还查到陆清容医治的那名女子正是之前霜儿被赵越瑶捉住前冒雨相会的友人。”雪青费了好些劲儿才在青城里打听到的。 “什么?”沈婉蓉愕然,“霜儿为何会与赵越瑶身边的女人扯上关系?” 雪青:“属下也不知。探子禀报给我的就是这些消息。” “可知女子的身份?” 雪青迟疑:“还不知道。据说赵越瑶待她与其他女子十分不同,她病重的时候,赵越瑶很是难过。” “这些消息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沈婉蓉有些愠怒。 雪青与若蝶跪下:“城主恕罪,属下二人也是今早才得到的消息。” 沈婉蓉不语,猛地拔出了剑,剑刃森冷的银光闪过她的脸庞:“霜儿这几日你们给我看紧了。还有,派人去把李家药铺命案以及景筝失踪一案的卷宗记录拿来。”她望着锋利的剑刃,又道,“我若没记错,景筝失踪与某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也有关系。倘若也是陆清容所为,那种种推断下来,霜儿的事与陆清容也脱不了干系。” “是。” “另外,这几天我要抽身去趟湖心岛。”沈婉蓉将剑放回剑鞘,她有预感,如今是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陆清容绝非是什么善茬,可她的霜儿,恐怕早与她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69章 交谈 陆清容才回青城的住处,就见秋蕊候在外边。 “陆姑娘,我家小姐难受得厉害,不知什么原因今早又呕了血,还请你赶紧过去看看。”秋蕊见陆清容回来了,急忙迎了上去拽住她的衣袖。 陆清容扫了一眼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音色清冷,只道:“放手。” 秋蕊心里着急,本还想央求她,可陆清容一个眼光过来,她晃了晃神,吓得即刻松了手。 陆清容不急不慢地抚了抚被她抓得有些发皱的衣袖,顿住了脚步:“我和幻红先去荣月轩,子秦你回屋取了我的药箱就赶紧过来。” 子秦点头:“好嘞。” 有她那么一句话,秋蕊放了一半的心。陆清容为人如何与她无关,她只知道,陆清容能救她家小姐。 赶到荣月轩时,赵越瑶正陪着凌烟。见陆清容这才到,赵越瑶掩不住眉间的愠怒,猛然起身冲到陆清容面前:“你跑去哪儿了?走之前连个招呼都不打!” 陆清容不带情绪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绕过她坐到了床边,慢条斯理地察看起凌烟的病情。 凌烟面如土色,情况虽不比前些日子糟糕,可也将她折磨得形销骨立。陆清容凑到她面前,轻声问:“还想呕血吗?” 凌烟虚弱得连话都说不来,只是费力地摇了摇头。 陆清容默不作声地从替她把脉,而后开了药方命人去熬药了。 “如何?”几人出了里屋,赵越瑶问道。 “她的病尚未根治,复发也是正常。”陆清容俯身收拾着药箱,说得波澜不惊,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凌烟的症结何在,又该如何医治根除。 赵越瑶脸色阴郁,向来多疑的她对陆清容很难不起疑:“我想知道的是她的病根何在,为何青城最顶尖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而你……”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但话中的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 陆清容依旧低着头,只是手上的动作顿住了,额前落下几缕发丝,她的目光就从几缕发丝间悄悄地钻出来:“城主不是不清楚,我喜欢用毒。有些病就该以毒制毒。” 赵越瑶:“烟儿并非是中毒。” “如何配制药我就不与城主多说了。只是我从沙海千里迢迢过来,一心一意替凌小姐医治,从未要求城主给我什么回报。昨夜我不过有事出去了一趟,到底是在今日赶回来了。”陆清容抬首,堂堂正正地看向赵越瑶,脸上依旧带着恰如其分的笑容,“城主非但不体谅我,竟还苛责我,甚至是怀疑凌小姐的病是我暗地搞的鬼。我呀,这颗心纵然再狠毒,城主你这么看我,我也是会感到心寒。” 赵越瑶不动声色,只是凝着目光试图从陆清容脸上看出些什么。 “赵城主若是不信任我,我走便是。”陆清容如是说,她话语缥缈,从中听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陆姑娘,我求求你千万不要走!”未等赵越瑶说话,护主心切的秋蕊便跪在了陆清容身前,“众所周知,我家小姐身子崩坏是在沈霜照被城主捉住的之后,若非要究其病根,小姐恐怕是心病居多。此事与陆姑娘分明没有一点关系,还望陆姑娘留下来,继续救治小姐的病。秋蕊在此谢过了。” 陆清容笑容冷淡,说:“我可否继续留在这城中,全凭城主一句话。秋蕊,你的谢意我受不起。你若要求人,还是求城主吧。” 秋蕊眼中含泪,又将视线转向赵越瑶。 赵越瑶眉头锁着,心里满是无奈与烦躁:“罢了罢了,方才是我小人了,陆姑娘你可莫要见怪。”她摆了摆手,一言不发地扭头离去。 “小姐……”幻红并不是很清楚此刻的状况,对着陆清容欲言又止。 陆清容叹了一口气,也独自往外走去,没有回应任何人的话。秋蕊本还想拦着她再说几句话,可见她一脸阴郁不好惹的模样,自己刚壮起的胆子又缩了回去——还是等下次吧。 离开荣月轩后,幻红因为连日的舟车劳顿回房睡下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只是怎么都找不到陆清容的影子。几经打听,才知陆清容在内城里散步。 小姐最近心烦,还是由她一个人静静吧。 不见人影的不光是陆清容,还有赵越瑶。两个心情不佳的人在荷花池边遇见了。 陆清容站在长廊里,老远就瞧见赵越瑶坐在亭子喝酒。赵越瑶回首,恰好对上了她的目光。 “过来共饮一杯吧。”赵越瑶为自己斟满了酒,语气显然是因为淡淡的醉意而变得格外绵软与温和。 陆清容悠着脚步慢慢地走向亭中,她刚坐下,就见赵越瑶要让人再拿一个酒杯来。 “不劳烦了,我不喝酒。”陆清容说。 赵越瑶笑了一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陆清容眼眸清浅,旁观着着赵越瑶满脸忧愁。不经意间,她的注意力被赵越瑶左手攥着的长命锁上。 “我若没记错,你手里的东西本不属于你。” 赵越瑶摊开掌心,小巧的长命锁便露出原本的模样来——周边是一圈精致的祥云花纹,左右盘旋着两条龙,当中是一对可爱的童子童女。她将锁翻了个身,背后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 “如今它在我手里,便是属于我的。”赵越瑶倏地收拢手心,仿佛是努力在印证她的话。 陆清容的注意力都被这锁夺了去。冥冥之中兴许真的自有天意,赵越瑶、沈婉蓉与楚行之三人的感情纠葛最后缩在了这枚长命锁里。时光流转十余年,三年前,她与沈霜照也因这枚小东西相识,只是不知她与沈霜照今后的结局会如何。 “长命锁你可以抢来握在手里,可人心呢?人心是世上最脆弱的东西,也可以是世上最牢不可破的东西,纵然你有本事将他人禁锢于身边,可那人的心未必是你的。”陆清容似在笑她痴傻,“如你——得不到心,却还要固执地抢些她的东西来自我慰藉。这般想来……我倒是心疼你了。” 赵越瑶对她有些嘲讽挖苦的话并不在意,唇角一勾,露出几分虚浮的笑容来:“血缘果真是神奇的东西,十余年前,你的娘亲也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闻言,陆清容眼中明显地闪过一丝讶异,眉梢扬起:“什么?” “很惊讶吗?与你爹成亲后,那个从未踏出沙海却又时时刻刻想要逃离沙海的母亲,她于你而言,看来真的是暌违已久的人了。”赵越瑶抿了一口酒,细细地品味起口中的酒液来,正如此时她饶有兴趣地品味着陆清容的神情。 陆清容的胸腔中因为赵越瑶的寥寥几句而充满了酸涩:“的确是很久未见了。”而此生再也没机会见了。 “爱情啊,或许是世上最折磨人的情愫了。”赵越瑶投向远处的眸光有些迷醉,怨过恨过,什么手段她都试过了,到最后,正如陆清容方才所言的那般,能被她牢牢握在手里的也只有这枚长命锁了。 陆清容唯有沉默以对。 “你也是。” 三个轻飘飘的字如三块沉石猝不及防地落入陆清容的心湖里,“噗通”几声不知激起了多少波澜。这些情绪变化尽数表现在了她的眼眸里。 “不用这么看我,也莫要问我我是如何看出来的。”赵越瑶此刻倒更像是好心劝诫的过来人,“陆清容,是你表现得太明显了……想必昨夜你是去见那人了。” “或许是你猜错了。”陆清容垂下眼,小心翼翼地收敛起自己往外倾泻的情绪。 赵越瑶:“你与以往实在是太不一样了。之前的你妖冶又自傲,面上笑脸迎人,暗中却将局势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整个人说不出的耀眼。即便是我,在那样的你面前,心中都会觉得自愧不如。” 陆清容苦笑:“现在呢?” “一切如旧,唯一不同的是你失了那份耀眼到让人几乎不敢直视的光彩。曾经的妖娆自傲是你的盔甲,可如今,它更像是你的伪装,伪装你心里说不出来的忧虑。” “分析起别人你倒是头头是道。”陆清容笑了一下。 “你别笑我,方才你劝我不也劝得句句在理?”赵越瑶起身,将酒杯随意一扔,陆清容亲眼看着杯子在石桌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嘭”地落到地上碎了,“为情所困,都一样。你看,与我同辈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我,沈婉蓉,再如你爹。所以啊,情这东西,能少碰就少碰。” “不会。”陆清容也站了起来,直视着她,“你说得也不错,我确有忧虑,可是迟早会解决的。有前车之鉴在,我定不会步你们后程。” 赵越瑶揭下她的面纱:“看来,你不光只是这张脸像你娘亲……” “你若是不愿告诉我我娘的一些事,那你就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陆清容夺回面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而后疾步离去。她这狠狠的一眼不像是她平日起杀意的敌视,倒更像是一个年少气盛的少女负气时的目光。 赵越瑶笑,像是像,可惜只有这么一点儿像。 ☆、第70章 挣扎 当下正值夏日,这个天儿一般人都会觉得热,躲去阴凉的地方避暑还来不及。可荣月轩里,凌烟哪怕身上裹了厚厚的被子还是觉得冷。秋蕊站在床边,光是看着就觉得热得不行。 “好端端地怎么会发起冷来?”赵越瑶用手背贴了贴凌烟的额头,果真是在发冷。 “前几日喝了陆姑娘熬制的药,这两日每值正午,小姐便会浑身发冷。”秋蕊解释。 凌烟半合着眼睛,话语虚弱:“无碍。熬过去就是了。”发冷也只是一阵子,过一会儿症状便会消散。 赵越瑶将她的手放入被中:“真不知让陆清容替你看病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凌烟笑容惨淡:“活着受的折磨自然是要多一些,当初若是没有陆姑娘,我也就这么走了,那样反倒来得痛快些。” 赵越瑶盯着她看,思忖片刻,道:“当初我若是未将你留在城中,你过得是否会快乐一些?” “城主说是这样说,但我很清楚你仍是不愿放我走。”赵越瑶是什么样的人,凌烟心里明白得很。 赵越瑶沉默相对。 “我爹还活着,是吗?”身上好受了些,凌烟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的纱幔。 闻言,赵越瑶的目光瞬间就变得尖锐起来,原本还柔和的表情也仿佛覆上了一层霜。 对方长长的沉默让凌烟越发笃定了自己父亲还活着的猜测,她说:“之前我还一直想不通我对你毫无用处,为何你执意要将我困于城中,后来我明白了。” 赵越瑶嘴角缠着淡淡的笑意,看似悠闲地坐下,执起桌上的茶壶往杯子里倒了水。她懒散的声音随着茶水一同倾出:“你倒是说说看,你明白了什么?” 凌烟转过脸,望着她的背影:“你把我软禁于你的眼皮底下,不过是想用我作为要挟。” “要挟谁?” 凌烟冷笑,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在装糊涂:“我爹还活着,你想用我来要挟他。” 赵越瑶的唇都快触到杯口了,听凌烟这么说,她又缓缓放下的杯子,说:“要挟他做什么?即便你爹真的活着,如今也该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头了,他有什么值得我如此费尽心思?” “一定有,只是我不知道罢了。”凌烟坚持。 “随你怎么想。”赵越瑶起身,往外走去。迈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首道:“即便你爹还活着,十余年了,他都未来找过你。烟儿,我替你感到心寒。” 赵越瑶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可是凌烟还是听到了。她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心情。爹娘留给她的琴不见了,可是只要爹还活着,一切都好。 “我宣召的是张大人,何故不见他人影?”沈婉蓉问起张大人的去向。 “启禀城主,家父今日身体不适告假一天。这件案子属下也有参与,所以家父特地派卑职前来与城主商议。”张善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回答。 沈婉蓉:“原来是张大人家的公子。”她打量了一番张善,又回头看了一眼沈霜照。 “真巧,沈姑娘也在此,幸会幸会。”张善殷勤地对沈霜照打着招呼。 沈霜照刻意撇开头,虽然她尽力掩饰着,可蹙起的眉头还是泄露了她对张善的厌恶。 沈婉蓉察觉到沈霜照的心情,霜儿极少会堂而皇之地表现出厌恶他人,如此看来她是真的很讨厌张善:“好了,我们言归正传——说一说那件案子。” …… 正事终于说完了,沈婉蓉故意说:“之前张大人寿辰,我派霜儿去府上送过贺礼,张公子就是在那时认识的霜儿吧?” “属下在未见过沈姑娘之前就听闻过她的大名,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与她相识。”张善道,“多亏了爹爹的寿辰,属下才有机会见上沈姑娘一面。” 他的话在沈霜照耳里听来实是刺耳,虚伪到极致。 “如此说来,今日倒是你们第二次见面。”沈婉蓉说、 “并非如此。前几日夜里,属下办案回来,路径巷口凑巧遇见了沈姑娘。” 闻言,沈霜照心里一沉,垂在身侧的手也紧张得握了起来。早知如此,那夜她不该冲动地对张善说自己是去会心上人的。 “哦?”沈婉蓉挑起了眉,侧首扫了一眼沈霜照,“霜儿前几日夜里的确独自一人溜出了内城,她说她在巷子里碰见了一个怪老头,却并未提起遇见张公子的事。” 张善弯起嘴角,双眸尽是笑意,他注视着沈霜照:“沈姑娘兴许是怕城主误会什么,进而连累了属下。” “我倒是想知道那夜你们说了什么?”沈婉蓉问。 沈霜照还是一言不发,目光定定地看着张善,双唇紧抿成一条线。 张善此刻的笑容似乎有些志得意满的意味,他抚了抚唇角:“沈姑娘说的话可是让属下颇为惊讶伤心。” 沈婉蓉眯起眼,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苗头:“何故惊讶伤心?” 沈霜照向张善抛掷过来的目光此刻是像是带了刀,若是可以,她真想抽剑戳烂张善那张嘴。 “我说如此深夜,沈姑娘也不怕遇上歹人。沈姑娘却回我,遇上歹人也比遇上某些不怀好意装神弄鬼的小人好。”张善收起笑容,叹了一口气,“沈姑娘分明是在讽刺我。我好心好意担心她的安全,她却反过来冤枉我不怀好意。属下当时能不伤心吗?” 沈婉蓉僵着的表情这才松弛下来:“我还以为是霜儿做了什么古怪的事被你发现了,原来只是冤枉了张公子。” “沈姑娘能做出什么古怪叛逆的事?若说古怪叛逆,那夜溜出城便是了吧。”淡淡的笑意重新爬上张善的眉间。 沈霜照悬着的心放下了,张善方才若真将那夜的事抖露出来,那她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既然事情都商议完了,那属下先行告退了。”张善说。 沈婉蓉:“张公子记得替我转达对张大人的慰问。” “这是自然。”张善临走前还特意冲沈霜照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沈霜照眼皮都不抬一下,回应的只是沉默。 “霜儿觉得张善如何?”两人也从殿里走出来,沈婉蓉问沈霜照。 沈霜照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以后若是再有要去张府的事,师父可莫要再找我了。” 沈婉蓉驻足,风吹来白色的花瓣落在沈霜照的肩头,沈婉蓉温柔地从她肩头摘下花瓣:“好了,我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你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他,以后不再为难你便是了。你也莫要总是给人家脸色看。毕竟他是张大人的儿子,张大人位高权重,很多方面,师父还要受制于他。” 沈婉蓉话里的意思沈霜照也明白,自我反省了一下的确不应该对张善的厌恶表露得如此明显,她说:“霜儿知道了,以后会收敛些。只是师父……坐在你那个位子上,也是如此身不由己啊……” “这是自然。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完完全全地掌控所有人,我们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沈婉蓉继续向前走,手心里还藏着那片花瓣,“看似我是水澜城最高的统领者,可是我仍是受到许多牵制——上到位高权重的官员,下到外城里普通的百姓,我若是做得不好,谁都有可能将我从这个位子上拉下来。城主这个位子,很多时候也是如坐针毡。” 沈霜照跟着她,良久才说:“我……我向来喜欢清静,以后最大的心愿便是寻个清净之处,过平静的日子……”她在暗示沈婉蓉她无意城主之位。 “若是你的身份不允许你那么做呢?”沈婉蓉摊开手心,小小的花瓣随风又飘走了。 思及此沈霜照满腔都是忧虑烦恼,她承认自己自私。以往她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平静地生活,如今她想的更多的是她与陆清容如何,她没有心系天下的胸怀,也没有励精图治的志向。她这个人啊,自小安静惯了,可惜纵然她不喜纷争,却又总被卷入纷争。师父说得对——我们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霜儿不知道。”沈霜照凝眉。若要与陆清容享受,她必要获得“自由”,而这种“自由”恐怕是要以与师父断绝关系作为代价。说实话,她还做不到。 沈婉蓉看着她为难的样子,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再说吧。来日方长,我尽量多护你一段时间。” “师父……”沈霜照上前去握她的手,小时候她经常这样牵着师父温暖的手,安心又踏实,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依靠。如今再牵,却是有了别番的滋味,更多的是心酸与自责。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身边出现了陆清容。她们的身份或许就注定她若要牵陆清容的手,就要放开师父的手。 “让你参议政事,就这样令你为难吗?”沈婉蓉见她一副委屈的样子,“都这样大了,还在我面前撒娇。” 沈霜照摇头:“不是的。” “你别动……”沈婉蓉凝视着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手触上沈霜照的左眉,“我记得你这儿原本有个疤,现在竟然没了。” 沈霜照瞳孔急剧收缩,下意识地抚了抚左侧的眉毛,解释说:“这……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时间久了,伤疤自己就消散了。” “是吗?”沈婉蓉念叨着。 “不然呢?”沈霜照闪躲着视线。 沈婉蓉收回视线,未再继续这个话题:“过两日我要去趟湖心岛,我不在的时候,你在城中莫要再生出事端。” “为何突然要去湖心岛?” “取些重要的东西罢了。” ☆、第71章 上药 傍晚一阵大雨过后,闷热的天气变得凉快起来。入夜后,习习凉风撩起窗纱,也在撩拨沈霜照的思绪。 她想了很多,想自己,想两位师姐,想师父,可想得更多的是陆清容。过去好几日了,陆清容说好会来找她的,可人呢? 回想起那夜陆清容对她袒露的心迹,沈霜照至今还会有一种错觉——那夜都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如此不真切又如此美好。 东想西想,困意渐渐袭来,就在她即将进入梦乡的那一刻,些许声响惊动了她——是屋顶上传来的声音。 沈霜照急忙套上外衫,随手抄起剑就往外走。她刚开门,就见屋外本该今夜值班的侍女靠在门槛上。沈霜照凑近她,这是被迷晕了。 这种伎俩,真是怎么看怎么熟悉。脑中闪过那人的脸,是她来了? 这个猜测宛若一片落叶落入沈霜照的心湖,悄无声息地激起层层涟漪。若真是她,若真是她……沈霜照的胸口仿佛被紧紧揪住,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没有多想,她便跃上了屋顶。今夜的月色格外好,映衬着空中又圆又大月亮,只是一眼,沈霜照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独立于月下。 陆清容侧过脸,轻薄的面纱被夜风吹起一角,她勾起红唇,冲着不远处的人嫣然一笑。 沈霜照被这一抹笑险些勾去了魂魄,她还未反应过来,硕月下的人竟动身跑了。 “哎!”沈霜照想大声叫住她,可想到此时正是侍卫巡逻的时辰,立刻将话都咽了下去,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她就奇怪了,陆清容怎么比她还熟悉这城中的路,自己追了她这么久,屡次都躲过了侍卫的夜巡。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景峰苑的偏处,陆清容跃上围墙坐下,晃着两条腿望着下面喘着大气的沈霜照。 沈霜照扶着树干,体力已被耗去了大半。她凝眉看着陆清容,说:“别跑了,再跑就该出城了。” 陆清容的手摸到了围墙瓦片上的小石子,她朝下面掷去,沈霜照以为她要扔自己,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挡。 “啵……”耳际传来石子入水的声音,沈霜照抬头,只见陆清容冲着自己笑。 “你做什么?” 陆清容逐渐隐起笑容,桃花眼里倒映着天际的月亮,她说:“霜儿我要走了,你要随我一同走吗?” 沈霜照心嘭嘭直跳:“走?你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外城。”陆清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这么一来,沈霜照越发地看不清她的脸了。 “说好来清霜殿看我的。”话里满满的是幽怨,“这么一会儿就要走。” 陆清容又改了主意,一跃而下,凑到她面前:“如此听来,你是要留在这城中了?哎,枉我特意迷晕了那两个侍女。” 沈霜照蹙眉:“你的药兜里装的都是迷药吧?就知道迷晕别人!”她对之前陆清容三番四次对她下药的事仍是耿耿于怀。 “也不全是……”陆清容黑漆漆的眼眸温柔如水,她伸出手又柔又媚地捉住沈霜照的手,“还记得无垠水吗?我从中提了药引制成的药,可以令伤口瞬间愈合,还可以抹去伤疤。” 陆清容的手心很烫,沈霜照被她包裹着的手也莫名地烫了起来,她不自在地想要挣脱,却被陆清容抓得更紧。 “霜儿之前被赵越瑶折磨得留下了太多疤,我心疼……”陆清容说着说着就揪起了双眉,水汪汪的眼睛里都是疼惜,“所以在放你回水澜城前,我把你手臂上的伤疤都除去了。其实啊……你身上每一处有疤的地方我都亲手摸过……” 这样的话对沈霜照的撩拨作用太强了,强到她都想把脸埋到陆清容怀里,好躲起来遮住自己泛着红晕的脸颊。 陆清容没有允许她那么做,她轻轻勾起沈霜照的下巴,在沈霜照的左眉处落下一个再温柔不过的吻,将方才的话继续说完:“当然,也包括这里。” 沈霜照的心与她的身子几乎都化成了一滩水,软绵绵地只想往陆清容身上靠,她伸手抱住陆清容,闭上双眼:“你还藏着迷魂药,我的魂都被你勾走了。” “你的魂被我勾走了,我可不打算还你了。” “不用还了,这辈子都不用。” 相思侵入骨,几日分离所受的苦都在这一刻消散殆尽。 陆清容又道:“这下,你愿意随我出城吗?” 沈霜照点头:“可是天亮之前我得赶回清霜殿,师父派人看我看得紧,回去晚了就糟了。” “这是自然。”陆清容替她捋了捋她耳际的发丝,“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那两个侍女天亮了也得好一会儿才醒,我在天亮之前定会将你送回来。” ……… 被爱情浸染得深了,总会神魂颠倒。沈霜照如此,陆清容自然也如此。一个深夜从城中溜出来,一个放下要紧事来会情人。 “我们要去哪里?”到了外城,沈霜照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陆清容笑她头脑总算是清醒了些,还知道问问自己要带她去哪儿。她走在前边:“瞧瞧你,这个时候我若是起了歹心将你买了,恐怕你还不知道呢。” 沈霜照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扣住她的手:“你若是舍得,就卖吧。” “我倒是想卖,可惜你是无价之宝,也不知这全天下有谁有无价之宝,能同我换你?” 沈霜照想了一下,从口中抛出两字:“我有。” 陆清容轻笑:“你不能作数。” 被陆清容带着拐进了巷子,又拐了好几个弯,黑灯瞎火的,沈霜照完全不记得一会儿该怎么回去了。 “你不会把我带到景筝家里了吧?” 陆清容:“如果真是在山水巷会,你不认识?” 沈霜照想想也觉得有道理,脑筋一转:“不会是?” 陆清容没回答她,伸手叩了叩门上的大铁环,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 “少……少主……”开门的是彩儿,她对陆清容始终怀有恐惧,每次见她连话都说不利索。 “彩儿,真的是你?”陆清容身旁的沈霜照瞧见了她,满是惊讶。 彩儿听见沈霜照的声音,心情才欢快起来。 陆清容见状,心里大概已经翻了千百个白眼——和她之前预想的一模一样。她不声不响地绕过彩儿,率先进了门,主动给两人留了地方叙旧。 彩儿见陆清容进去了,紧绷的心立刻放松了许多,一把抱住沈霜照:“霜儿姐姐,我好想你。” 沈霜照是不习惯与人有过多身体接触的,能让她不反感并且愿意主动接近的也只有陆清容了。不过她把彩儿当妹妹,抱一抱全当是重逢后的亲密了。 “先前我来的时候你应该是刚到水澜城,那晚景筝说你累了已经歇下了,我也不忍心扰你安睡。”沈霜照解释,“没想到这一拖就拖到了今天。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彩儿紧紧抱着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我在这城中举目无亲,本想着来了水澜城能见到你,可未曾想到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今夜我才与你重逢。” 沈霜照怜她年纪小:“着实是有些为难你了。路途遥远,你或许不该来的。” “不。姐姐你明明说过要带我来水澜城看看,如今我才来了几日,你就说这样的话……我……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彩儿放开了她,黑眸中尽是委屈。 沈霜照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不是……你误会了,我只是担心在这异乡你会思念亲人。” “在这里,你就是我的亲人。” “好。”沈霜照抚了抚她的肩,心里却因彩儿的过分黏人而觉得不自在起来。她抬眸,目光与厅堂中站着的陆清容相会,陆清容仅是看了她一眼,她就立刻抽回了被彩儿握住的手。 “我们先进去吧。”沈霜照说。 彩儿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陆清容,闷闷地点了点头。 在堂中,彩儿缠着沈霜照说她这几日在水澜城中的所见所闻,沈霜照耐心地听着,有时也会与她聊几句。唯有陆清容坐在一边安静地喝着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沈霜照觉得怪怪的,不时瞟她几眼,见对方无动于衷她也无奈。 不止过了多久,陆清容将茶杯顿在了桌上,一旁那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时辰不早了,彩儿你该回房睡觉了。”陆清容起身,冷淡地说。 彩儿怯生生地也起身:“是。霜儿姐姐,你还走吗?” 沈霜照想了想,道:“嗯。可是既然知道你住这里,我会经常过来找你。你莫要担心,安心在这里住下便是。” 彩儿点头,行了礼后就回房了。 “我呢?”沈霜照问。 陆清容说:“你随我过来。”她带着沈霜照进了另一间房。 “去床上坐着。”陆清容命令道,然后反锁上了门。 沈霜照的脑海里升腾起异样的画面:“做什么?” “上次只给你的手臂去了疤,据我所知你的背上和胸前还有很多鞭痕,这次就一道去干净吧。” 沈霜照:“好。” 陆清容洗了洗手,开始准备起来:“把衣衫脱了。” 沈霜照脸上一阵滚烫:“好……”她故作镇定,可还是手忙脚乱起来,解了好久反倒是将衣衫上的系带打了死结。 陆清容摇头:“笨。”她擦了擦手,走过去,“我来吧。”她低头,仔细地解着。不一会儿,死结也被解开了。 沈霜照别过头:“我自己来。”她不敢去看陆清容的脸,手抖有些颤抖,可是还是照做了。 陆清容见状,看似面不改色地起身想去取桌上的药。只是她还未迈步,片刻停顿后,她又像是疯了一般呼吸急促起来。转身,印上那人的唇。 不是说好上药的吗?此刻,沈霜照唯有紧紧抱住她。 回应的只有陆清容的吻。 今夜的月色分外明亮,照进屋内不必烛光黯淡。彩儿站在屋外,浑身如同石化了一般。她愣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陆清容收起余光,尽力克制住内心翻滚的yu望,最后她轻轻地吻了一下沈霜照的唇角:“躺下。” 沈霜照眼中氤氲一片,显然是有些意乱情迷,问:“做什么?” “上药。” ☆、第72章 过夜 这句“上药”在此刻似乎显得有些不解风情,但陆清容这么说了,沈霜照还是像只乖巧的猫一般顺从地趴到了床上。 陆清容急促的呼吸中仍残存着几丝欲/念,她深呼出一口气,尽力克制住脑中那不断作乱的冲动。 沈霜照伏在软软的被子上,侧着脸凝望着那个背影,内心无比地满足。若是这样看一夜,她也不会厌倦。 陆清容取完了药,刚转身就见沈霜照如此痴迷地看着自己,她扬唇一笑,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沈霜照的鼻尖:“当初你对我可是百般厌恶,如今倒是黏我黏得紧。” “今时不同往日。”沈霜照半眯着眼,“谁会想到——曾经在我身上留疤的人,有朝一日会在我心头常驻?” 陆清容的指尖触上沈霜照腰上那个刀疤,眼睫垂下:“这一刀是我欠你的。” “这种东西说什么亏欠?难不成有朝一日你还要还回来?”沈霜照有些愠怒,她听不得这般晦气的话。 陆清容抬眸:“你若是要我还,我定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还给你。” “这个疤不去了,留着。” “留着做什么?”陆清容开始在她背上涂药。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18节 沈霜照的手紧紧抓住床单,不知是因为药涂在伤疤上有些疼还是因为陆清容的话惹她不悦了:“怕你哪天翻脸不认人了,看到这个疤还能想起你我曾经是何关系?” 陆清容勾唇,倾下身在她耳边使坏地吹着热气:“你说我与你是何关系?” 她的热气吹在沈霜照耳后,沈霜照的耳廓连带着耳根突然红成一片,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我问你呢……”陆清容用指尖轻轻挠了挠她的耳朵。 刻意的戏弄撩得沈霜照心痒难耐,她伸出手一把环住陆清容的脖颈,陆清容就这么没防备地被她一勾,勾倒在了床榻上。沈霜照乘机欺身而上,将她紧紧地压在身下。陆清容瞬间就变了脸色,深邃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这一阵倒腾,让两人都气喘吁吁。 “陆清容,你这只狡猾的狐狸,我才不信今夜你来找我只是为了给我祛疤。”沈霜照的双手与她紧扣在一起,方才害羞尴尬的神色因为此刻的居高临下的气势而消散。而陆清容遮掩惊慌的神情更是助长了她的某些“气焰”。 “那你说,我找你是为何?”陆清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装作不经意地说。 沈霜照的目光追逐着她,不肯给她一丝逃避的机会:“你问我你我是何关系,那在你心里,我们是何关系?” 陆清容兀自叹了一口气,颇有几分拿她无可奈何的意味。她转过脸直视着沈霜照,娇艳的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霜儿,我太宠你了。”她顿了顿,“以前我容不得别人碰我半分,可是你看看,现在我竟任由你如此嚣张地压在身下。我们是何关系……当然是一往情深的情人。” 说这话时,陆清容眼中深不见底,沈霜照凝视着她双眸,也清晰地看见了她眼眸中倒映着的自己:“你的眼中若一直只有我,我便满足了。” 陆清容抱紧她:“从来也只有你啊。我愿与你相守,”她眯起了眼,“哪怕是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沈霜照蹙眉。 “但愿不用如此。”陆清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随后起身,“药还没上完,你快躺好,不许再耍小脾气了。” 沈霜照依言放开了她,却开始若有所思地缄默,直到陆清容给她上完了药。 “还疼吗?”陆清容洗完手问她,“药性是有些烈,可是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药方你做了改进?”沈霜照问。 “自然。” 沈霜照:“为何?” 陆清容拿过她的衣衫给她随意地披上,眉宇间是掩不住的温柔:“不忍心让你太疼。” 胸腔里的爱意因为这句话开始翻涌起来,沈霜照痴望着她,不舍得挪开视线。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把衣裳穿好,我送你回去。”陆清容说着就要转身去整理桌上的东西。 沈霜照生怕她溜走了,猛地伸出手从她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不要。” 陆清容一愣,她没有回头,只是笑着问:“不要什么?” “如果我说今晚我不想回城了,会不会显得我太贪心?”沈霜照半跪在床上,眼眸中温柔得快要溢出水来。她的下巴搁在陆清容的肩上,刚披上的衣裳也因此尽数滑落,只留了最里层那件纱衣。 迎接她的是陆清容长长的沉默,静谧的夜里,她如此亲密地紧贴着陆清容,甚至还可以听见陆清容有力又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我的心事早就被你看穿了。”陆清容终于开口,她转身,回抱住沈霜照,将她推倒在床上,“今夜我来找你才不光是为了给你祛疤。”她闭着眼,贪婪又肆意地享受着沈霜照与她肌肤相亲的亲密感。之前被她刻意压制住的欲/念终于也得到了解禁,在这一刻如潮水般翻涌而出。 “才与你分离了几日我就想你想得难受。”陆清容皱着眉,一脸委屈,“好不容易见了面,偏偏你还与那彩儿话说个不停。”藏了一夜的不悦终究是在此刻毫无顾忌地暴露出来。 沈霜照莞尔,吻了吻她的额:“嫉妒?” “若是换作以前的我,有人让我这般难受,我定拔剑杀了她。”陆清容说这话时还是如此坚决,只是神情里早已没了当初的狠厉。在心爱的人面前,无论如何都是残忍不起来的。 心里满满当当地被爱意所占满,沈霜照反身而上,将她覆在身下,疼惜温柔地抚着她的脸:“我只当她是妹妹,这世上啊,只有你一人我当是深爱的情人。” 再俯身,便吻到那人的唇。 陆清容无力抗拒,一手主动环住沈霜照的脖子,另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早已悄悄探入她的衣衫。 沈霜照垂眸,细细密密的吻从陆清容的眉眼间一直往下,往下…… 若是情到浓时,恐是一夜无眠。 …… 外边的天还只是微微亮,沈霜照就醒了。她侧过头,入目的便是那人精致的五官,回想起来,昨夜就像一场梦一样。往日强势霸道的陆清容在自己身下变得温顺无比,妖娆妩媚的身体如同娇艳的罂粟一般令她着迷疯狂。 陆清容还沉浸在梦中,脑中的一幕幕还是昨夜她与沈霜照放纵的场景。身体仿佛在海里随着翻涌的浪起起伏伏了好多次,而沈霜照,便是那兴风作浪的人。她试图翻身,然而仅是动了一下,身体的酸痛就让她不得不苏醒过来。眼睛眨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光线,她也侧过脸,恰好与沈霜照四目对接。 沈霜照专注又安静地望着她,旋即两人相视一笑。沈霜照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用力,将她的手放到唇边,仔细又疼惜地吻着她的指尖。 陆清容凑过去,两人相偎相依,她埋首在沈霜照细软的长发间,嗅着她的味道只觉得一种莫名的安心:“霜儿……”即便是念着她的名字,心里也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沈霜照垂眸,才发现陆清容原本白皙的皮肤上都是自己昨夜留下的痕迹:“昨夜……昨夜……”她竟不知如何开口,昨夜的意乱情迷,昨夜的缠绵悱恻,昨夜又让她餍足无比。 “霜儿的功夫虽不及我,不过昨夜你倒是另我刮目相看。”陆清容有意调侃她,“我恐怕还要向你讨教学习。” 沈霜照背过身,胡乱地说道:“有何可讨教的?多摸索些时日便会了。” “那霜儿是摸索了多少次才学会的?” 越说越羞,沈霜照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紧,天亮了,她的脸皮好像也变薄了。 陆清容拿她没办法,便慢悠悠下床随意披了件薄衫。她坐到床边,一头青丝柔顺地垂在肩头,褪去了几分妖冶妩媚,却多了几丝温婉淑静。她俯下/身,话语悠柔:“好了,不戏弄你了。快起来让我看看你的背,伤疤可都消去了?” 沈霜照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任由陆清容掀去薄被。她刚想搭话,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 “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是幻红的声音。 陆清容皱起眉很是不悦,沉了沉声音:“何事?” 幻红听到她的声音安心了不少,可她的眼睛透过门上的网格,依稀看见了屋内散落了一地的衣裳,心里泛起不妙的想法,没多想便用力撞开了门。 “小姐!”幻红冲进来,入目的便是沈霜照光/裸着的背。 这下,三人都受到了惊吓。 “谁允许你进来的?”陆清容的声线越来越冷,不难听出当中的愠怒。 “沈霜照……”幻红看着沈霜照背上的抓痕,又看了看陆清容身上那件薄得可怜的纱衣,连带子都未系好。而纱衣下的那些红红紫紫的痕迹更是不断刺激着她,“你们……” “出去!”陆清容用被子将沈霜照裹住,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幻红不住地摇头,说不清是难受还是震惊,亦或是难言的愤怒,她很快红了眼睛,握着剑的手越来越紧。 “出去!”陆清容见她愣着不动,又加重了语气。 幻红只觉得脑袋突突地作疼,轰地一声,她脑中那根紧绷着的名为“理智”的弦随即断裂,她抽出剑,向沈霜照刺去。 ☆、第73章 渴望 本是与怀中温香软玉耳鬓厮磨的时候,偏偏被幻红这个不速之客坏了所有兴致。陆清容才将沈霜照用被子好生裹了起来,就见眼前闪过一道森冷的银光,随后锐利的剑尖就刺了过来。 好在陆清容身手敏捷,在剑尖还未刺到沈霜照前便用两指牢牢夹住了剑。她的目光顺着剑刃直直地望向幻红,那锐利的目光中仿佛也藏了刀子。 “你果真是胆大妄为。”陆清容的声音此刻比那锋利的刀剑还冷。 “小姐,你才是被这小丫头迷了心神,勾了神魄,竟会与她做出这等……这等……”幻红欲言又止,话语间是浓浓的不可置信,而那几个字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若是被城主知晓此事,你可知……可知后果如何?” “后果如何都由我一人承担,与你无关。”陆清容说。 闻言,幻红心口一滞,只觉得自己的一片忠心被陆清容践踏了。她的眼睛还是红的,努力想将剑从陆清容的两指间抽出来,可是陆清容显然是动了怒,两指一用力,幻红的剑便折成了两段。幻红大惊,望着手里的断剑发愣。 “出去。”陆清容再次重复了这两个字,语气虽不似之前的暴怒,听起来却冷酷到绝情。 幻红心里一阵打鼓,激动的情绪也因为这个横生出来的枝节平复了几分。看着陆清容带着杀意的脸,她这才感到害怕,脸上的表情都僵了,颤抖着手扔下断了的剑径直往屋外跑去。 沈霜照起身,刚才的形势转变得太快,她惊魂未定地凝视着陆清容,眼里尽是惊慌。 陆清容却刻意躲避着她的目光,眉头还揪着,一脸的不悦。 “莫要生气。”沈霜照见她闷闷不乐,又见她忧郁心烦,不知如何安慰才好,唯有温柔地将她抱住,在她耳边软软地低语,“我好好的。” 陆清容慢慢沉浸在她这个柔软又温暖的怀抱里,暴躁阴郁的心情好了大半,她叹了叹气,道:“我若不能护你周全,怎能不自责愧疚?” “其实幻红说得没错。”沈霜照低头,眸中一片黯然,一夜纵情后才恍然想起后果,“我……” “你想如何?”陆清容神色恢复如常,从容地站起身,在沈霜照面前不紧不慢地将衣裳一件件穿上。 沈霜照咬着下唇,眼眸清澈,待陆清容穿戴整齐后她摊开手掌,将陆清容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掌心中:“昨夜的事绝非我一时糊涂,我既有胆量与你过夜——”她的双眸锁住陆清容,“自然做好了各种准备。” 陆清容坠入她的黑眸内,看到的是她坚定与了然。陆清容沉默许久,将手从她的手掌中抽回,弯了弯唇,道:“时间不早了,你快些起床,我送你回去。” “嗯?”满以为陆清容会有什么表示,可沈霜照等来的却是她的沉默与转移话题,失落开始在心间游走,末了,她也只是闷闷地回应,“好。” …… 片刻之后,沈霜照穿完了衣服,陆清容说:“走吧。” 沈霜照看着她,脚下却不曾迈出一步。 “怎么了?”陆清容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来,便又回首,这样问道。 沈霜照这才一步步走上前:“你的面纱呢?” 陆清容嫣然一笑,拿出面纱:“若非你提醒我,我倒要忘记这事了。”说着,她就要戴上面纱。 “我来。”沈霜照握住她的手腕,从她手中夺下面纱,“第一次在青城见你的时候,你也戴着这样的面纱。” 陆清容垂眸望着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沈霜照长长的眼睫:“如何?” “我想啊,会戴着面纱示人的人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就是容貌有残缺的人。”沈霜照小心翼翼地将面纱的一角缠到陆清容耳后,望着她白皙的耳根子不由想起初见那夜的“美好”。 “那当初你觉得我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前者。”沈霜照轻声说道,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因为——像你这样心如蛇蝎的女人,妖冶妩媚的脸才最配你。” “你是想说我是蛇蝎美人?”陆清容笑着附到她的脸侧,伸出小舌在她小巧的耳垂上一舔。仅是那么一下,又湿又热的感觉惹得沈霜照浑身发软,急忙伸手推离着陆清容。 陆清容挑眉,笑得妖魅又戏谑:“但愿我没有让霜儿失望。你说得也不错,昨夜与你纵情纵/欲的人确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机关算尽的坏女人,霜儿这样纯善的人与我在一起,不会觉得厌恶吗?” “不会。”沈霜照环住她的腰,“只要你别离开我……” “若是可以,我真想将你的理智与魂魄还给你,霜儿这样爱我在乎我,迟早会受伤的。”陆清容蹙眉,沈霜照的话令她的心一阵抽痛。 沈霜照摇头:“不用还。你答应我,以后不要抛下我。” 陆清容眯起眼,笑容隐去,薄唇紧抿着:“我只能说只要我活着,哪怕因势所迫不在你身边,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回到你身边。” “好。”陆清容的话一直蔓延到沈霜照心里,暖洋洋的一片。 “你老是拨弄我的面纱做什么?”陆清容皱起眉,一把抓住沈霜照作祟的手。 “这是我的特权。除了我,谁都休想随便看你的脸。”话里包含着沈霜照略显稚气的占有欲。 陆清容无奈:“对我这张脸你还真是执着。”她顿了顿,又想起某些事,装作无谓冷淡的样子问道,“那我问你,我与凌烟……我与她谁更合你的眼?” 沈霜照微怔,未曾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一时半会儿倒是呆了。 可是她的沉默令陆清容的自尊心与骄傲开始作祟起来:“你……你着实是天下最混账的人!”话毕,陆清容拂袖抛下她,大步往外迈去。 “陆清容!”沈霜照回神,知道自己坏了事,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去。 同样的清晨,湖心岛却没这么热闹。 沈婉蓉昨夜在这湖心小筑里住了一夜,这一夜她可谓是辗转反侧,无心睡眠,直到天快亮了她才浅浅地睡去。可是仅是睡了一会儿,她就从梦中惊醒。 “城主!”若蝶听见房里的动静,急忙赶了进来。 沈婉蓉额头覆着薄汗,双眼空洞又无神,显然是做了噩梦。稍稍定了定神,她才从噩梦中解脱出来,问:“什么时候了?” “天色尚早,城主再睡一会儿吧。”若蝶命人取来了毛巾,替沈婉蓉擦了擦额际的汗。 沈婉蓉摆手:“睡着也只是折磨,我还是起来吧。” “是。”若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恭恭敬敬地让人伺候着沈婉蓉起床。 用完早膳,沈婉蓉闲来无事打算到书房里坐一会儿。 “城主,我们今日还回城吗?”雪青问。 沈婉蓉随意翻阅着书架上的书,眼皮都不抬一下,道:“再说吧。这几日我为霜儿的事操碎了心,在这湖心岛上倒是自在。” 若蝶接话:“既然城主觉得在此轻松,那便住上一两日,就当是修养身心了。” 沈婉蓉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将手上的书又塞回书架:“我倒是想这样。” “城主可是放心不下霜儿?” “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霜儿要与我断绝关系,她说她恨我,她说她要自由,再也不要留在水澜城,再也不要留在我身边了。”回想起昨夜的梦境,沈婉蓉仍是心有余悸,虽然她知道那只是个梦,但梦中那种真实的心痛感令她无法忽视与忘却。加上近日沈霜照种种出格的行为,沈婉蓉越发地放不下心。 雪青笑了一下,宽慰道:“城主多虑了。霜儿自小就听话,向来对你恭敬有加,你又是她的亲娘,她又岂会做出要与你断绝关系这等事?” 沈婉蓉:“她以前是听话,可是你别忘了,这段日子她总是遮遮掩掩神神秘秘,多次违抗我的命令在晚上出城,雪青,你觉得当中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 “人啊,有时候太听话也不是什么好事。加上这孩子性格内向,像个闷葫芦,这性格既不像我也不像她爹。什么事都往心里藏,时间久了,就连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才是最危险的。并且,霜儿她看似无欲无求,就连这水澜城的城主位子她也无意争取,我只怕她心中一旦有想要的东西——若她不与我们说,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沈婉蓉揪心地凝眉,“她最渴望的东西是我们不能给的,或者说是我们所反对的。” “城主,那我就不明白了,霜儿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见不得人或者是不能让我们知晓的?” 沈婉蓉刚想作答,窗外突然起风了,风从窗外灌入室内,将书案上的纸与书都吹拂起来。书案上一本已经落了灰的医书也被风吹得翻了页,书中夹着的纸被这风吹到了地上。 沈婉蓉低头扫了一眼被风吹到脚边的那张纸,而后她俯身拾起它,看了看纸上写着的字,她脸色便沉了下来。 雪青与若蝶正疑惑着,沈婉蓉就将纸翻了个面给她们看:“霜儿要的恐怕就是这个。” 两人定睛一看,那白纸上赫然写着三个字——“陆清容”。 ☆、第74章 取悦 “霜儿姐姐!”沈霜照与陆清容刚出院子,就听见一声还略显稚气的声音,软软的、怯怯的。 两人闻声驻足,沈霜照回首看了一眼,不经意间又蹙眉去看身旁的陆清容。 陆清容的脸色在看到彩儿的那刻便冷了下去,眸中更是隐隐透着不悦。她刻意地侧了侧脸,倨傲又冷漠地躲避着沈霜照的目光,明显是在间接地表达着自己的不舒服。 沈霜照自然是知晓她的情绪,可彩儿又未做错什么,她总不能撕破脸皮。况且彩儿是陆清容带过来的,在水澜城举目无亲,自己应该多照顾她一点才是。沈霜照伸手悄悄地去牵陆清容的手,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可惜陆清容小脾气上来了,毫不留情地撇开了她的手。 彩儿的目光在她俩的小动作不断的手上搁置了许久,原来她们的关系比自己想的还要亲密许多。否则,一向生人勿近又阴狠的少主不会对霜儿姐姐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我去外边儿等你。”陆清容整了整自己的袖子,像是在极力撇清沈霜照与她的接触,她向前走了几步却又顿足,薄薄的怏意在妩媚妖艳的眉间张扬开来,道,“莫要让我等你太久。” 沈霜照点头,心中却无端地升起恼意。她默然望向彩儿,彩儿这才敢接近她。 “你要走了吗?”彩儿问。 “这几日我被师父的人看的紧,昨夜来这儿还是偷溜出来的。所以我要尽快回去,不然该受罚了。” 彩儿扁着嘴,难以掩饰她的失落与伤心:“何日可以再见你?” 沈霜照无声地叹气:“彩儿乖,我总会来找你的。听陆清容说这里有人照顾你,如此我便放心些。我知你听话懂事,才放心将你安置于此。” “可是我想跟着你……”彩儿的声音小了下去,话里不由泄露了自己的委屈。 “再等等可好?”沈霜照替她整了整衣裳,“近日我自己也是麻烦缠身,若是冒然将你带在身边,恐怕会连累你。你若是觉得无聊了,可以去山水巷找景筝,让她带着你在水澜城好好游玩一番。” 彩儿只是点头:“那你要多来看我。” 见她答应,沈霜照皱着的眉总算是舒展了三分:“一定。时辰不早了,我要走了。” “霜儿姐姐路上小心。”彩儿抱了她一下,才恋恋不舍地目送着她出门。 陆清容抱着剑倚在门边,见沈霜照过来了她才直起身子,随即独自往前走去。 沈霜照一心都在她身上,小跑着跟上来:“陆清容。” “说完了?”陆清容面目清冷,说出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隔着那层薄薄的面纱,她仿佛又变回了当初那个自负又自傲的妖女。 “你若是不喜我与彩儿多亲近,当初就不该带着她来水澜城。”沈霜照左右为难,既要照顾彩儿,又要考虑陆清容的感受,她着实有些心累。 陆清容听后先是微怔,而后原本清亮的桃花眼里宛若浮着一层雾——虚无又缥缈:“听你的意思,倒是在怪我将彩儿带到这水澜城?”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的做法有些自相矛盾了。”既然讨厌她与彩儿走得太近,那当初又何必将彩儿带过来? 陆清容勾起一侧的唇角,虽是笑着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她道:“怎会自相矛盾?我把彩儿带来,不过是为了讨你欢心,可如今看来,霜儿其实是个很难取悦的人。” 她不明着发怒,可态度冷静得有点异常,这令沈霜照越发地难过起来,心更是悸颤得不行。自她与陆清容互表心意后,她便任由着陆清容渗入到自己的世界里,任由自己对她的情愫发酵蔓延,再也没有束缚。她耍着无赖硬要往陆清容怀里钻,鼻尖萦绕的冷香早已成了她的定心丸:“你不需要刻意取悦我。于我而言,若是能常见到你,如现在这般无隙地抱着你,便是最大的愉悦。” 陆清容比她冷静些,也未推开她,只是说:“天亮了,你的胆子倒是越发地大了在这大门口就敢这样抱着我。若是你师父派人暗中盯着你,现在这幕恐怕马上就要传入你师父的耳里了。” 沈霜照眉间染上了一丝苦涩与纠结,她紧紧抓着陆清容的衣衫,仿佛是在为自己汲取一些勇气与决心:“师父迟早是要知道的,不过是早些与晚些的差别。” 回答她的是陆清容的沉默与骤然加快的心跳声,陆清容将她小心翼翼地推理自己的怀抱,话语清浅:“等真的知道的那天再说,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送了,你越是送我,我越是舍不得你。”沈霜照微微扬着头,眷恋与悠柔的目光如水一般从她漆如点墨的眸中流淌出来,尽数灌入了陆清容的心里,“你走吧,去忙你的事。” “你就不好奇我在青城做些什么?” 沈霜照摇头,脸上竟浮现出幽怨的表情来:“我大概真的是神魂颠倒了,除了你,其他的事我都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关心。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若是需要我,我总是会与你并肩同行。” “好在你还不是城主,有朝一日你若是接了你师父的位子还说出这番话,霜儿,整个水澜城恐怕都会败在你的手里。”陆清容三分玩笑七分认真地说道。 沈霜照:“我才不稀罕那城主的位子。”她若是真成了城主,又岂能再与陆清容相守? 陆清容扬唇一笑,心中只道她年少无知、过于天真。你可知,阻隔在你我间的岂止是一片沙漠、一条河流? “我稀罕。” 沈霜照只当她是说笑,抿了抿唇便扯开了话题:“我该走了,可我们何时能再见?” 陆清容说:“子时。我若是来见你,就是这个时辰。” 沈霜照咧着嘴笑,这才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去。此刻,她在人前冷淡内敛的模样不见了,在陆清容面前她完全是个温软可爱的少女。她内向性格里的那点深藏着的阳光与活泼被陆清容一点点挖掘出来,同样的,陆清容阴狠冰冷性格背后的温柔与耐心也因为沈霜照的出现而显露出来。 这便是爱情带给人的一大惊喜,总能让人发现对方美好的另一面。 因为自小就长在这内城里,沈霜照对侍卫巡逻的班次与时间熟悉得很,于是她极为顺利地就回了清霜殿。 时辰尚早,按照她平常的作息,此刻还未到她起床的时候,所以清霜殿里的人也都在休息。而昨夜值班的侍女因为陆清容下的药一直昏睡在她门前,沈霜照扫了一眼侍女,然后蹑手蹑脚地开门回了自己房间。 沈霜照脱下衣裳躺下,望着头顶发呆。她伸出左手,银色小铃铛被红绳串着熨帖在手腕上,此刻再看,沈霜照觉得这东西着实可爱得很。再回首,原来陆清容三年前便将自己用这红绳拴住了。沈霜照轻轻晃了晃手腕,小铃铛的声音极为悦耳。 才分开多久,自己就开始想她了。满脑子都是陆清容,心中除她之外恐怕是谁都容不下。沈霜照想了想,又将自己脱下的衣裳抱在了怀中,凑在鼻尖嗅了嗅,上面还有陆清容的气息。如此,就这么抱着,再也不愿松手。 “城主,我还是传唤大夫吧。”侍女扶着沈婉蓉坐下,沈婉蓉扶着额,头痛欲裂。 “不必了。”沈婉蓉闭着眼睛,一脸痛苦。虽想过千万种可能,也想过沈霜照与陆清容有牵扯,可当她真的看到那张写着陆清容名字的纸时,她仍是难以承受。 沈婉蓉不由想起之前沈霜照独自一人住在这湖心岛上,某日她来岛上看霜儿,见书案上有本摊着的医书便想去翻阅,却被霜儿紧张地阻止。当时她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如今再看,霜儿找借口不让自己看那书分明是她心虚的表现,因为里面藏着她不可告人的秘密——陆清容。 “陆清容……”沈婉蓉念着这三个字,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雪青担心她,试图宽慰:“城主,或许是你想多了。虽然这是霜儿的笔记,可是写这三个字兴许是她与陆清容有仇,而非是与陆清容是那种……那种关系……” 沈婉蓉摇头,她有自己的判断:“不说了,我们动身回城。” “可是城主你的身体……” 沈婉蓉紧皱着眉,额间的梅花花钿也黯然失色:“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毕竟……口说无凭。” ☆、第75章 变化 一片强烈的白光蒙在眼前,沈霜照的双眼被这光刺得难受,想睁开却不能。疲惫感不断袭来,她的呼吸声也变得越发地沉重。 “霜儿?霜儿?!”正当沈霜照深陷在梦中时,隐约听见有人在耳边唤她,她的意识这才从梦里清醒过来。 睁开眼,脱离了迷宫般的梦境,沈霜照这才好受了些,觉得整个人都解脱了。 “日头都这么高了,怎么还睡着?”床边的人温柔低语的人是沈婉蓉,她执起袖子,轻轻地拭了拭沈霜照额头上的薄汗。 沈霜照坐起身,觉得目前身边的一切都很是陌生。这一觉,睡得她恍如隔世。昨夜与陆清容“折腾”地厉害,难怪早上回来后她就睡得如此沉。 “可能近日有些乏了,所以昏睡到现在才醒。”沈霜照揉了揉眼睛,紊乱的气息归于平静,睡眼惺忪地看着沈婉蓉,声音带着睡醒后的沙哑,“师父的事办得可还顺利?” 沈婉蓉眼睫上下煽动,今早在湖心岛上的事又涌上心来,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沈霜照,怎么也不相信她向来听话乖巧的霜儿会与陆家的人有纠缠。 “师父?”沈霜照眯了眯眼,神色有一瞬的凝住了。她是心虚的,生怕昨夜陆清容在自己身上落了什么不该有的痕迹被沈婉蓉瞧出来。 沈婉蓉眼中的波澜趋于平静,她道:“醒了就起来吧,过几日你随我出趟城,穿得庄重严肃些。” “出城?是要去哪里?” 沈婉蓉的唇紧抿着,眉间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悲伤:“你跟着我去便是了。” “是……”沈霜照答应,却总觉得沈婉蓉也怪怪的。穿得庄重些,是要带她去见谁吗? 幻红坐在船头,背对着陆清容不发一言。今早的事已令她难受得不想再说一句话,若是可以,她倒宁愿未见过早上那露/骨的场面。 船靠了岸,幻红率先上了岸,她见陆清容从船舱里走出来,犹豫了半天还是伸出手去陆清容。陆清容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抓着她的手也上了岸。 上岸后,陆清容走在前面,幻红沉默着跟在她身后,只是两人的距离比往常远了许多。 “你若是见到我难受得紧,觉得我恶心,这几日你就回沙海去,也省得我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的眼。”陆清容一边慢悠悠地往前走,一边说道,只留给幻红一个清冷的背影。 幻红听了心里一沉,半晌才缓过来,道:“我难受并非是厌恶小姐,只是替你担心与不值。” 陆清容突然停下了脚步,而后唇角浮着淡淡的笑意:“担心我爹吗?” 幻红皱眉,算是默认了,随后想起了什么,又愤愤不平地说:“我也担心你与那人……”她顿了顿,“小姐,你可想过你与沈霜照今后改如何继续下去?你可莫要忘了,当初是你主动要来青城,而城主给你的三月期限要看就要到了。” “期限到了就到了,我爹若是真要追究我的错,我也只能由他去。”陆清容对此似乎并不担心,“至于我与霜儿,你未必不清楚我会怎么做。” “小姐!”幻红这一声叫得格外语重心长,陆清容转过身,坦然地看着她。 “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再说什么了。”陆清容心中了然,“于我而言只有一条路可走;而于你而言,要么回去向我爹通风报信,要么就坚定地站在我这边。幻红,你我相识十余年,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怪你。” 后一句说得情深意切又包含着无奈,这样态度温和的陆清容让幻红觉得陌生。不得不说,小姐爱上别人后,身上的凌厉与冷酷被磨去了不少。只是,幻红不确定这样的改变对陆清容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她走上前,带着哭腔说:“只要小姐不怪我,还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我自然是帮着你。”今早被陆清容从房里呵斥出来后,幻红大哭了一场,不仅委屈更是害怕,害怕陆清容今后再也不理她、不再与她说一句话了。 陆清容闻言只是笑了一下,旋即转身又向前走去,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幻红拭了拭泪水,望着陆清容纤瘦又孤傲的背影心上泛起一阵心痛。小姐孤独了这么久,若是有个人能站在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想起来也并非是什么坏事。只是沈霜照这样的人,总感觉靠不住。 “走了。”陆清容回首,见幻红还愣在原地,便轻声唤道。 “来了。”幻红眨了眨哭得通红的眼睛,总算是止住了眼泪,快步赶上了陆清容。 路再远再坎坷,有个真心相待的人陪着总是会好些,无论那人是好友还是恋人。 沈霜照见雪青与若蝶都停住了脚步,没有要跟着她走的意思,便疑惑地问沈婉蓉:“师父,两位姐姐不与我们一同出城吗?” 沈婉蓉穿着一袭素色长衫,头上的发饰也都摘下,眉间的梅花花钿也不见了。脸上也只是略施脂米分,比起平日的明艳,今日的她整个人看起来清丽脱俗了许多。 “我们不去,霜儿一路可要好生跟着城主,莫要贪玩走丢了。”若蝶边说边微笑着将一个包袱递给沈霜照。 沈霜照接过,也没看里面是什么,又看了看沈婉蓉,师父今日看起来好严肃。她向雪青与若蝶行了行礼:“二位姐姐放心,我定好生照顾师父。” 沈婉蓉手握着那把银色剑鞘的剑,“霜儿我们走。” 沈霜照依言跟上了她。 “师父,你还没告诉我这是要去哪儿?”一路上,沈婉蓉始终无言,沈霜照跟着她憋了大半路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沈婉蓉没停下步伐,只是握着剑向前赶路。 “师父……”沈婉蓉不理她,沈霜照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只是她的声音明显小了下去,听起来还有些委屈。 沈婉蓉踏入草丛,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霜儿变了。我记得以往我带你出门,路再远,若非我主动与你说话你都是一路缄默,安静得不像话。如今我不理你,霜儿也会委屈了?” 沈霜照一怔,大概是自觉不好意思,立刻别过头红了脸,不敢再说一句。 沈婉蓉侧首看了她一眼,见她害羞成这样又觉得可爱,不禁扬了唇角笑了起来。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觉得霜儿和以前不一样了。你这样挺好的,这个年纪是该活泼些。以前的你,性子太闷了。”沈婉蓉发自内心地说,可是这种变化同时也令她忧心。 短期内,能使人的性格有了这么大的变化,无非是遭遇了巨大的变故或者是遇到了她愿意为之改变自己的人。此时,“陆清容”三个字宛若鬼魅一般纠缠着沈婉蓉,令她头痛得很。 气氛又冷下来,只听得见两人踩在草丛里发出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沈婉蓉领着沈霜照拐进了一片竹林,里面极为幽静。沈霜照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吸进了湿湿的水雾。 “师父……这是哪里?”沈霜照又问。 “这是我第一次带你来这儿,来的路你要好好记住,以后每年这个时候你都要过来。”沈婉蓉说。 沈霜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沈婉蓉带她穿过竹林:“霜儿今年十八了吧?” “是。” 沈婉蓉笑了,只是这笑容里掺杂了太多其他的情绪:“我在你这个年纪,失了夫君,丢了孩子。明明是那么年轻的身体,心却像是老了十岁。” “孩子?”沈霜照惊愕,师父夫君的事她有所耳闻,可是师父有孩子的事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难道今天她们是来…… “是。她便是在这一天出生的,只是出生得不是时候,这一天也是她父亲遭人杀害的日子。”说起往事,心上愈合结痂的伤口又被撕扯开来,疼得她鲜血淋漓。 沈霜照心头泛起怜悯之心,由衷地可怜师父的孩子,也很心疼师父遭受过这样的磨难。其实很想问那孩子的下落,可是又怕师父伤心,便默默压下了刚冒出头的好奇心。 “所以有时我很羡慕你,在这个年纪不用遭受这些。”也很心疼你,在你出生后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离开亲娘这么久。 沈霜照说:“霜儿有幸遇得师父这样善良的人收留心疼,我才不至于在外漂泊风餐露宿。在这个年纪,才能活得这般自在平静。” “应该的。”沈婉蓉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句,眸中却是怅然。 两人走了一段路便到了一座墓前,沈婉蓉让沈霜照把若蝶给她的包袱打开。沈霜照依言打开,里面全是祭奠用的东西。果然,师父带她来是扫墓祭奠故人的。她又仔细看了看墓碑,发现墓的主人叫楚行之。这个名字…… 她才想到一半,就听见沈婉蓉对她说:“你跪下。” “嗯?” “跪下。”沈婉蓉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道。 沈霜照跪下,想起楚行之应该是师父的夫君。这么多年了,师父为何在今日带她来这里? ☆、第76章 巧合 沈霜照顺从地跪着,看着墓碑上的生卒年月,脑海里会去想象那是怎样一个男人,想必是能才貌双全,否则也不会让师父深爱他这么久。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又为什么让你跪下吗?”沈婉蓉的手负在身后,眉目忧伤地望着前方的墓。 “我不知。”沈霜照如实回答,“可是我知道这墓中埋葬的是师父的丈夫。” 沈婉蓉垂眸,心中不由感叹时光如梭。曾经与她相守的人已经先行躺在了墓中,而当年还在她腹中的孩子已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最为可惜的是他们一家人直至今日才算是聚在了一起。 “不猜猜个中原因吗?”沈婉蓉说得波澜不惊。 沈霜照扬头仰视着她,两人目光交汇间是各怀心事:“墓中埋葬的是师父的夫君,我把师父当作亲娘,那墓中的人于我而言自是应该尊敬的父亲。这样想来今日我来祭拜他,也是应该的。” 沈婉蓉苦涩地笑了,一口气要叹叹不出,只是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那我为何不带你的两位师姐来?” “这……”沈霜照蹙眉,犹疑着。 沈婉蓉心里烦躁,想到最后也觉得头疼,只道:“罢了,且不说这些。霜儿你说你把我当作你的娘亲,那你……”她迟疑着、紧张着,更是不知所措也不敢直视沈霜照,道,“那你今后可愿改口叫我一声‘娘亲’?” 沈霜照睁圆了眼睛,对师父突如其来的话感到唐突。她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只是定定地望着沈婉蓉。 “怎么了?”沈婉蓉见她不语,失落感一下子就席卷上来了,说话的声音也低了许多,“没关系……霜儿若不愿意,师父也不勉强你,你莫要感到有压力。” 沈霜照逐渐反应过来,摇了摇头:“霜儿并非不愿意,只是感到很突然。师父待我好我自然清楚,可我……我叫不出那个称呼。活到现在霜儿从未这样叫过别人,现在更是叫不出口……”她十分抱歉地凝视着沈婉蓉,为难与别扭都清楚地写在了她脸上。 “无碍。”沈婉蓉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以此掩盖自己低落的情绪,“哪日霜儿愿意叫了再说,不急……” 沈霜照心下突然泛起不好的预感,忧心忡忡地问:“师父……你怎么了?” “没事。我只希望你记住今日说的话。”沈婉蓉强调,“你们三人中我最疼的是你,你心里应该清楚,以后城主之位我会传给谁。而做了城主,就要明白哪些人可深交哪些人应该保持距离,任何有违水澜城利益的事都不该做。” 她越是这样强调沈霜照就越是不安,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成了拳。师父说的应该保持距离的人里也包括陆清容吧?可师父的想法与她显然是背道而驰的,昨夜之后,自己又如何做得到与陆清容断绝关系? “霜儿?” “嗯?”沈霜照回神,眉间却蒙着厚厚的愁云。 沈婉蓉无奈:“我说的话你可答应?” “师父有道理的话,霜儿自然是听的。”沈霜照瞧了瞧她,又心事重重地低下头,想了想才愣愣地点了点头,“可是我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嗯。”见她答应,沈婉蓉的心里才有了些宽慰,话语也柔和了许多,“你对行之磕三个头就起来吧,地上寒气重。” “是。”沈霜照照做了。 “坟头的荒草你去拔一拔,墓碑也擦得干净些。”沈婉蓉说着,自己从带来的包袱里拿出酒和纸钱等祭拜品。 沈霜照毫无怨言地扫了墓,擦墓碑的时候她想起当初在沙海陆清容对她提起的有关上一辈恩怨的事。对此她知之甚少,心里难免会起好奇心,便问道:“师父,他是被赵越瑶害死的吗?”不知道如何称呼楚行之,沈霜照便用“他”指代。 闻言,沈婉蓉倒酒的手顿了一下,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说:“不光是赵越瑶。霜儿,以往我从不叫你记仇,可今日你记住——沙海的陆家,青城的赵越瑶还有凌家,这都是与你对立的仇人。行之,就是被他们害死的。” “陆家与凌家?”沈霜照愕然,凌烟也是师父口中的“凌家”人?“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婉蓉黯然,那段回忆是她心底不能触碰的痛。仅是被不知情的沈霜照提起,她的胸口就如同被一只手紧紧扼住,泛起一阵窒息感。 “这个我以后再告诉你,总之你记住我的话便是。”沈婉蓉继续倒酒,却止不住眼角的泪无声落到了地上。 沈霜照拔去墓边的荒草,张了张口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安慰师父的话。末了,她蹲下身子背对着沈婉蓉,沉默着去擦墓碑。沈霜照看着墓碑上面的字,心尖竟然也会莫名地拂过一阵痛。 回城的路上,本可以绕过人来人往的大街直接回内城去,但是沈婉蓉却主动提出要去街上走走。沈霜照倒也无所谓,一声不吭地陪着师父慢悠悠地走在街上。 “其实我知道你和梦璇经常会溜出来逛街。”沈婉蓉边走边看,说得漫不经心,“梦璇喜欢热闹并不奇怪,可是据我所知霜儿你一向喜欢清净,怎也总往街上跑?” 沈霜照一惊,既然师父知道她常与师姐从景峰苑后面翻墙出来,那是不是代表师父也知道她与陆清容曾在景峰苑幽会? 慌归慌,表面上沈霜照仍是佯装镇定,说:“梦璇师姐在内城待不住,桑榆师姐又忙,只能我陪着她出来。” 沈婉蓉:“那你就不怕被我发现受责罚?” “怕是怕,只是比起责罚,我更害怕梦璇师姐失望。从小她就极为照顾我,我陪陪她被责罚又何妨?”这番话是出自沈霜照的真心,对她好的人她都记在心上。 “你这么讲究情义,究竟是好还是坏?”沈婉蓉在一家卖拨浪鼓的小摊前驻足,低头挑拣着有趣的小玩意儿,她的话像是问沈霜照又像是问自己。 沈霜照显然是在状况外,越想越觉得师父知道了些什么,额上的青筋凸凸地跳着,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可再看师父——她微笑着,一脸的温婉与和善,丝毫看不出知道实情的迹象。 “霜儿,给你。”沈霜照晃神间,就见手里多了一只拨浪鼓。 “师父,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这个。”沈霜照回神,脸上泛着红晕,有些抱怨地将拨浪鼓塞回到沈婉蓉手里。 沈婉蓉没有要接的意思,她笑笑,只道:“谁规定只有小孩子才能玩这个?你若是嫌它幼稚,扔了便是,可莫要再还给我。”话落,她率先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师父……”沈霜照很是无奈,望着手里的直皱眉。她轻轻地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拨浪鼓立刻发出“咚咚”的声音。可爱是可爱,只是她如今已过了玩这个的年纪了。唉……抱怨归抱怨,她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拿着拨浪鼓去追沈婉蓉了。 街上人多,仅是方才犹豫了片刻沈霜照就追不上沈婉蓉了。眼看师父就在自己几步开外,可她被层层人群阻隔着,怎么都走不到师父的身边。 “请让一让!”沈霜照奋力地想要拨开人群,但她挡在身前的人纹丝不动。 “姑娘你就莫要着急了,前边儿出了事,一时半会儿这看热闹的人还散不去哩。”身旁一位好心的大婶对沈霜照说道。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19节 “出了什么事?” 大婶叹气:“张家公子骑的马突然发了疯,一路上不光撞翻了不少摊子,还刮倒了人。也不知道被撞到的小姑娘怎么样了。” “张家公子?”沈霜照疑惑,又问,“可是张善?” “这城中有名的姓张的公子除了他还有谁?” 闻言,沈霜照的心气儿就上来了。张善这人她早先就看不惯,今日可算是被她抓到小辫子了。想着,沈霜照艰难地穿过人群挤到了事发地。 还未等她逮着张善好好教训一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令她惊诧万分。 “彩儿?”沈霜照走过去,将彩儿抱在怀里,“你快醒醒!”彩儿的额头渗着血,闭着眼睛,任凭自己怎么叫她她都不答应。 沈霜照急了,目露凶光瞪向站在一边的张善:“张公子好本事,好端端地骑着马也能把人撞成这样!” 张善一拍手中收拢的扇子,急着辩驳:“沈姑娘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我可从来没想到要撞这位姑娘,倒是这位姑娘自己突然跳出来,马儿受了惊才会发狂乱跑。” 沈霜照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心中对张善的厌恶又多了几分:“她受了伤,你就这么袖手旁观?” “我倒是想救她啊,可周围的人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张善说了一半就闭了嘴,因为沈霜照的眼神过于严厉,隐约间甚至还带着杀意。 “你们都少说一句,当下救人要紧。”正当两人僵持时,沈婉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城……”张善未曾想到沈婉蓉竟然也在,顿时收敛了许多,立刻大声吆喝着驱散了人群。 彩儿就这样被带回了内城。一路上沈霜照一直守在她身边,沈婉蓉从她脸上真切地看到了担心与焦急,想必她们的关系不浅。 她凝眉发愁,霜儿此前失踪了几月,竟招惹了这么些个姑娘。她知道的尚且有三个,那她不知晓的又有多少呢? ☆、第77章 转折 陆清容的脚还未踏入在青城的临时住所,就看见赵越瑶慵懒地靠在榻上,她顿了顿又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入。 “看来陆姑娘最近很忙,不然我也不会三天两头找不到你人。”赵越瑶眯着眼睛,一副就要睡过去的样子。 陆清容扫了一眼榻上小方桌放置着的茶杯,杯口还冒着袅袅热气。 “幻红,你先下去休息吧。”陆清容屏退了幻红,自己在小方桌的另一侧坐下,安静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面前放置着的茶杯冒出的热气模糊了陆清容的脸,赵越瑶微微睁开眼,说:“从夜里就见不着你的人,去哪儿了?” 陆清容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轻轻捏起小巧的茶杯,抿了一口茶细细品味。 赵越瑶也不介意,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的锁骨处有印记。” 陆清容的唇还贴着杯口,听了赵越瑶的话她垂下长而卷的睫毛,将杯子好生放到桌上:“城主对此可有什么想说的?” 赵越瑶莫名地笑了起来,张扬的笑容越发凸显出她身上那种成熟又妩媚的气质。她起身,袅娜地踱步到陆清容身边,俯下身,柔软的身子几乎是贴着陆清容。而陆清容神色如常,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一夜纵情,陆姑娘连澡都来不及洗就赶了回来,所以啊……”赵越瑶望着她笑,笑意里尽是调侃揶揄,“现在我都还能在你身上嗅到沈霜照的味道。” 当“沈霜照”三个字从赵越瑶口中说出来时,陆清容眼睛倏地瞪大:“你派人跟踪我?” “啧啧……”赵越瑶摇头,“我对陆姑娘的行踪并无兴趣,我都是猜的。不过看你的反应,我倒是说对了。” 陆清容冷笑:“那又如何?”握着杯子的手却是紧了三分,“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前段时间我听说沙海的少主不知道从哪里捡回了一个妙龄女子,说是不光外出出行带着就连夜里还睡在一起。”赵越瑶说得眉飞色舞,话里调侃的意味越发重了,目光游移在陆清容的脸上,显然是不想错过对方此刻的表情变化,“还有人亲眼瞧见了两人在床上亲热的场面……一时之间沙海城里有关那姑娘与少主的流言四起,沸沸扬扬地终于传入了沙海城主的耳里。后来,那姑娘突然消失了,再后来少主也突然去了他城……” 陆清容勾唇,声音是冷的:“城主你倒是闲得慌,还有心思去听那些个无趣的流言。” “哎……着实有趣。”赵越瑶又坐回刚才的位子,也不与陆清容对着说,她话锋一转,“沈霜照这个小东西命还是真是大,当初若非那个牢头,恐怕她现在早已是一抔灰了。” “你还想杀她?” 赵越瑶习惯性地摸出长命锁无趣地把玩着,手指划过锁上的花纹,仿佛能给她带来一些慰藉:“想啊,我一直都想。我最后悔的便是当年她出生我一时心软没杀了她。如今想来,怕是后患无穷。” “的确是后患无穷。”陆清容不经意间抿唇笑了一下。当初自己若是杀了沈霜照,今日又岂会对那人牵肠挂肚、饱受相思之苦?——后患的确无穷。 屋外的阳光散了些许进来,阳光下陆清容那抹转瞬即逝的笑在赵越瑶眼里看来格外地刺眼。赵越瑶脸上的笑突然变了味道,渐渐染上了一丝报复的痛快/感:“我倒想看看,沈婉蓉若是知道了她的女儿爱上了别的女子,她会不会也万分厌恶沈霜照。” 陆清容看着她,直觉这个女人是被她自己的爱逼的扭曲了心,爱得疯了也爱得绝望了,更是在漫长的自我折磨中将爱硬生生变成了恨。赵越瑶可怕,却也可怜。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赵越瑶读出了陆清容眼中的怜悯,心中燃烧了近二十年的妒火愈发旺盛,她怒不可遏地一挥袖将小方桌上的茶杯茶壶尽数扫落在地。 陆清容笑得更加冰冷:“你生什么气?” 若非看在陆清容是陆远征女儿的情分上,赵越瑶早就要对陆清容动手了。她指着陆清容,原本艳丽的脸变得狰狞无比:“你又比我好的了多少?且不说你们同为女子,单从你们父辈的恩怨上看,你们又岂能在一起。陆清容,需要我提醒你吗?沈霜照她爹的死,有你爹一半的‘功劳’在里面。” 她愤怒的叫嚣并未引起陆清容的反击,后者只是缄默地坐着,微扬着下巴,平日的自傲与镇定一分未减。 赵越瑶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连个发泄的渠道都没有,唯有发了狠刺激着陆清容:“你也别忘了,你娘给你留下的可不光是你这副好皮囊……”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但她知道陆清容懂。 陆清容转过来特意与她四目相对,眼眸因为笑意变得格外明亮,她道:“光是她给我留下的这副好皮囊,我就知足了。” “你!”赵越瑶被气个半死,眼刀不断地飞向陆清容,最后还是她败下阵来,先行离去。 地上被赵越瑶打碎的茶壶淌出茶水,陆清容瞥了一眼地上的水渍,想了想,起身坐到窗前梳妆台边。她僵坐了许久,终是做了决定,她将反扣在桌上的镜子扶正,镜子里瞬间倒映出了一张绝色的脸。 陆清容专注地凝视着镜子里的脸,不由地蹙起了眉。镜子里的那人既熟悉又陌生,记忆里她的娘亲也是长这样,可再仔细看,娘亲到底是与镜中人不一样的。她温婉又忧郁,绝不会像镜中人那般张扬妖魅。 那是她自己……陆清容终于这样说服了自己,即便长得再像那人,她们终归是不一样的,她要悦纳自己才是。沈霜照爱她,更是痴迷这张脸,突然间陆清容又觉得像那人也真是一件好事,至少她的霜儿喜欢这样的自己。现在,她开始庆幸自己得了这副好皮相。 霜儿……光是想到这个名字,陆清容就感到她的心一阵轻颤,再铁石心肠在此刻也会柔软起来。 脑海里又响起方才赵越瑶的话——“能在你身上嗅到沈霜照的味道”。陆清容犹豫了一下,便执起袖子嗅了嗅——想霜儿,想昨晚的一切。 昏迷的彩儿被几人带上了驶回内城的马车,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开始散去。 “让一让……”当人群四处散开时,有个老头却逆着人群的方向奔来。他拼命地想去追赶的马车,却被拥挤的人潮阻隔了去路。后来他被逼得急了,索性开始胡乱地推前面的壮汉。 前面的壮汉被惹得恼了,又见对方是个脏兮兮的疯老头,火气上来了揪着老头就想打。 “别走!”老头丝毫不理会别人,一心只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不断念叨着,“不可以!不可以!” 那人见他毫无歉意,最后一丝耐心也被消耗殆尽,开始对老头拳打脚踢。 老头被推搡在地,顿时被打得鼻青脸肿。好在在周围人的及时阻拦之下,壮汉才住了手,老头也得以活命。 周遭的人向来觉得老头行为古怪,除了不谙世事的孩子几乎无人敢接近老头。如今老头流了血倒在地上,又说着疯言疯语,也无人搀他一把。他也不在意,执着地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不可以啊!” …… “这位姑娘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大夫瞧过彩儿的伤势这样说道。 “那她为何至今还不醒?”沈霜照担心地问。 大夫回答:“兴许是因为惊吓过度。稍加休息这位姑娘会没事的。” “没事就好。”沈婉蓉在一旁说,“霜儿也别太担心。” 沈霜照皱着眉,她怎能不担心。彩儿年纪尚小,在水澜城又无亲友,若是出了事她该如何向彩儿的母亲交待?如今想来,沈霜照觉得她将彩儿独自一人抛下的决定实在是太过分了。 当初若非自己一时兴起的承诺,彩儿又怎会依了陆清容的话同来水澜城? “师父,以后我能让她跟着我吗?你看她年纪这么小,今日若不是我们回城恰巧碰上,彩儿可能就死在外面了。”沈霜照试着向沈婉蓉求情。 沈婉蓉别开视线,昏迷的这孩子虽然看着瘦弱,却是长得眉清目秀,让人难免不产生怜悯之心。只是……她的来历要弄清楚才是。 “可以。但是我有前提。” 一听可以将彩儿留在身边照顾,沈霜照前一刻还黯淡无光的眸子里立刻就有了光:“只要能让她留下,师父的条件我都答应。” 沈婉蓉盯着她,解释说:“我并非故意为难你,也没有什么条件。我只想知道你与她是如何认识的?还有景筝,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沈霜照脸色明显一滞,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第78章 来访 “既然师父问起彩儿的事,霜儿也不瞒您了。”沈霜照神情定定,却丝毫未露出心虚的情绪。 沈婉蓉不动声色,方才还清明的眼睛却变得精锐与警惕起来,目光在沈霜照脸上探究,试图找出些端倪来。 沈霜照平了平心绪,道:“实不相瞒,彩儿是那夜我被师父罚跪,偷溜去了景家时遇见的。” 沈婉蓉问:“那夜你溜出去的时候时辰应该是不早了,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深夜流落在街上,恐怕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并非如此。我的意思是彩儿是与景筝一同回来的。”沈霜照顿了顿,努力压制住加快跳动的心。 “哦?”沈婉蓉对她的回答似乎并不惊讶,追问道,“为何景筝与你当初都未提起这件事?还有,既然她与景筝是一同回来的,那景家二老也有见过她吧?” 沈霜照不敢抬头看她,只是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景筝当时不认识彩儿,彩儿年纪小,据她自己说一觉醒来已是到了别处,心里惊慌害怕也不敢靠近景筝。后来景筝回了家,彩儿便在山水巷附近徘徊。我赶去景家的时候才遇上的她。景家地方小,又怕带了陌生人回去二老担惊受怕,我便将彩儿安置在他处。至于为何我与景筝都未向师父禀报此事,只是害怕将事情复杂化,而且我看彩儿着实可怜,更不像是恶人……” 沈婉蓉的神情松懈下来,眼神迷离地掷向远处,只是叹了口气,像是泄了气一般,道:“你愿意让她留下就留下吧。”话落,她扭头离去不再看沈霜照一眼。 形势转变得太快,沈霜照与在场的其他人都来不及反应。 “城主!”雪青看了看沈霜照又急忙追了上去,在场的侍女也都跟了上去。 …… “城主!”雪青加快步伐总算是追到了沈婉蓉身后。 沈婉蓉身上还穿着出城的那一身素衣,瞥了瞥气还没捋直的雪青:“何事?” “霜儿的话有太多疑点,城主答应她将那来历不明的彩儿留在内城中,就不怕彩儿有歹心吗?”雪青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沈婉蓉继续走着,表情了然:“担心啊,可是我倒最好那彩儿是个城府深的刺客。” 雪青:“这?” “此事就莫要再提了,你再多派些人在清霜殿周围,但是不要让霜儿察觉,最好是让她觉得自己可以进出自由。” “是。” 沈婉蓉抿着嘴唇,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道:“若我没记错,再过一月有余,碧海城的宗主要来访。雪青,你与若蝶好好准备,到时候切莫怠慢了人家。” 雪青应允,心中却多了些担心。 沈霜照坐在庭院里发愣,自她从沙海回来后,就开始不停地在师父面前撒谎,欺瞒着她。谎越说越大,她也越来越不安。 一方面,沈霜照享受与陆清容的亲密,为得到爱情而喜悦;另一方面她也为欺瞒师父而愧疚自责。甜蜜与内疚同步与日俱增,她心里有这样一块纯净的地方,很少有人能踏入。可同时,这块地方却也神秘阴暗,不能让人窥探。 “霜儿姐姐?”正当沈霜照失神惆怅之际,身后传来一声略显稚气的声音。她回头,便见彩儿站在门口冲着她笑,阳光落在她还有些稚嫩的脸上,衬得她越发可爱。 “你醒了?”沈霜照收拾好心情,起身向她走去。 彩儿看着她只是笑,点了点头。 “额角还疼吗?” 彩儿:“不疼。这是在哪儿?” “我住的地方清霜殿。昨日发生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彩儿蹙眉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昨日我闲来无事便去街上走走解闷,半路上看见有个人与你长得好像。我出声叫你,可是人太多了你似乎并未听见。我心里又着急,只想着赶上你,谁知过街的时候被一匹疾驰而来的马撞倒了。再后来我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醒来时便发现在这儿了。” 沈霜照见她皱眉委屈,心里惭愧又心疼,不由地抱了抱她,安慰道:“是我不好,将你一人撇下。以后不会了,你就留在这清霜殿吧,我会照顾你。若是有一日你想家了,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闻言,彩儿大喜,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她:“真的吗?以后我能一直跟着霜儿姐姐吗?” 沈霜照似乎也被她的无忧的喜悦所感染,眉间有了一丝笑意:“嗯。” 彩儿笑靥如花,高兴得几乎就要跳起来。 “莫要乱动,你额头的伤还未痊愈。”沈霜照温和地笑着,关切道。 彩儿这才安静下来,伸出手环住沈霜照的腰,将头靠在沈霜照的颈窝处,说得颇为羞涩:“霜儿姐姐,你对我真好。” 她突如其来的亲昵行为让沈霜照很是不自在,僵着身子不敢动。除了陆清容外,她极少与人这般近距离接触。即便是与她最亲的沈婉蓉,在她长大之后也未这般亲密过。 “好了,你才醒,我带你去吃些东西。”沈霜照借此不留痕迹地将彩儿从怀中推离。 彩儿黯然,连靠近也不可以吗?可很快她就安慰自己——没关系,能跟着霜儿姐姐就好,其他的她倒也不奢求什么。 接下来几日,沈霜照带彩儿在内城里熟悉环境,有空闲的时间她也教彩儿一些礼仪与读书识字。这样平静祥和的生活倒是挺合她的意,只是在体会过爱情的好之后,她便上了瘾。如今这平淡生活里没有陆清容的存在,沈霜照又觉得生活不再完整,被强行挖走了一块。而被挖走的那块,恰恰就在陆清容的手里。 陆清容……仅是想到这三个字就能激起心里的涟漪。只是啊,她每夜都等到子时,生怕自己睡着会错过了陆清容的“叩门声”。可惜这几夜子时过后,她都是带着失落入睡,又怀着新一天的期许醒来。陆清容,你的诺言何时能兑现? 是夜,已是秋末,夜风从窗外吹入已有些冷。每年入秋后,除了几个必要的侍卫,原本在房外值班的侍女都被撤走了。冷风不断地灌进来,沈霜照正打算去关窗就听见了敲门声。她心里一惊,难道是……可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霜儿姐姐你睡了吗?”果然,彩儿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叩门声飘入屋来。 “还没有。”沈霜照先去开了门,“外边儿冷,有什么事进来再说。” 彩儿踏入屋中顺道儿关了门。 沈霜照见她小脸被夜风冻得通红,便倒了一杯热茶让她暖和些。彩儿捧着热茶,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看着沈霜照。 沈霜照说:“天色已晚,彩儿为何还不就寝?天气又冷,怎么过来了?” 因为冷,彩儿呼出的气都是白的,她喝了一口热茶:“这几日夜一深,我就时常听见有女子尖叫的声音,还有其他奇奇怪怪的声响,我怕……”越说她的头就低得越低,声音也小了许多。 “所以你想同我睡?”沈霜照替她说出了后面的话。 彩儿将目光转到杯中的茶色液体中,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沈霜照勾了勾唇角,笑问:“同我睡便不怕了吗?” 彩儿点头。 又问:“可洗漱了?” “嗯。” “天气冷,你莫要冻着了,去床上躺着吧。” 见沈霜照同意,彩儿乌溜溜的眼睛里即刻泛起光彩:“你呢?” “我有些累了,很快也要歇下了。”沈霜照撑着额角,话说得无奈又失落。连续等了几个晚上,不光没等到人还把自己等得精神不佳,她累了,今夜恐是等不到子时了。 彩儿脱了鞋与外衣便上床睡下。沈霜照看了看她,又思忖片刻,也吹灭了蜡烛歇下了。 彩儿的脑袋沾着枕头不一会儿就睡下了,听着她有规律的呼吸声,疲惫的沈霜照也沉入了梦里。 到了后半夜,睡在床外侧的沈霜照突觉几丝凉意,她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才想起方才因为给彩儿开门而忘了关窗。借着月光,沈霜照见彩儿睡得安稳,便刻意放轻了动作打算下床去关窗。 沈霜照着实困得厉害,走去关窗的时候就连眼睛都是半眯着的。她关上了窗,还未来得及转身回去就感到有双冰冷的手抵在了自己腰间。刹那间,她的困意一溜烟儿地全跑光了。 起初,由于腰间的手实在过于冰凉,沈霜照以为那是匕首;后来熟悉的气息将她围住,身后突然贴上来的温暖怀抱,让她立刻就明了对方是谁。 那一刻,惊吓被心酸与疼惜所取代。沈霜照没有回头,手却握住了环在她腰间的手:“为何这样冷?” 对方未回答她的话,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贴在一起。 “你生气了?”沈霜照感到对方贴着自己的背的胸膛起伏得越来越厉害,不禁问道。 “转过来。”那妖如鬼魅的声音随着对方的唇在沈霜照耳后轻轻磨蹭而传入她耳中。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被那人压抑的怒意吓的,沈霜照身上猛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乖乖地转过身,却又被陆清容妖冶又冰冷的双眸吓得想逃离。只是她所有挣扎的动作刚起了个头,就都被陆清容禁锢住。 “你躲什么?”陆清容压着声音问。 沈霜照咬着唇,害怕之中还有些委屈:“你怎么来了?”之前千盼万盼她都不来,如今她出现了,自己竟问出了这样的话。 陆清容抱着她,强迫她看向床的方向:“人都跑到床上去了,我若是再不来,你是否就是别人的了?” ☆、第79章 幽会 幽弱的月光从窗子的缝隙间漏入屋中,有几丝错落地照在一声不吭的陆清容脸上,将她此刻的阴郁与隐忍的怒意衬托得越发清晰。 沈霜照看了看床上,彩儿睡得正熟,丝毫没有察觉到不远处发生的事。她有一瞬的失神,但很快陆清容又将她的脸扳了回来。沈霜照仓皇地跌入陆清容的桃花眼里,定定地与她对视,怀有一丝恐惧的目光也逐渐透彻起来。 “嗯?”得不到沈霜照的回应,陆清容不由地挑了挑眉,发出来轻轻的鼻音。 陆清容阴郁的神情因为她不经意的挑眉而有了裂痕,而沈霜照在她这里又是个典型“蹬鼻子上脸”的主儿,原先的紧张与心虚劲儿借此立刻消了大半。沈霜照依然咬着下唇,只是与之前相比,她这么做纯粹是为了忍住笑。 沈霜照的嬉皮笑脸无疑是火上浇油,她明显感觉到身前的陆清容起伏得厉害的胸膛。正想着,陆清容搁置在她腰间的手倏地一紧,她被迫又与陆清容贴近了几分,近到她可以感受到陆清容的呼吸拂在自己脸上的轻柔感。随即她就被陆清容拉到了侧间的小书房里。 刚踏入书房,沈霜照就被面露不悦的陆清容步步紧逼,直到她的背抵住了冰冷的书架上无路可退时才作罢。 “委屈……”见势不妙,沈霜照可怜巴巴地耷拉下唇角,刻意压低了声音凸显出自己的委屈。陆清容清透的目光紧锁着她不放,仿佛一把利剑想要直击她的心底。 “霜儿……”陆清容垂下眼睫,清冷的目光又忽然放柔了,她温柔地抱住沈霜照,将下巴搁在沈霜照的颈窝间,“我冷。” 闻言,沈霜照什么情绪都没了,收起唇角残留的笑意,伸出手握住缠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努力温暖着它:“还冷吗?” 陆清容闭上眼,伏在沈霜照的肩头,她觉得身体格外地疲惫,在沈霜照耳际生硬地吐出一个字:“冷……” 沈霜照有些不知所措,失落地发现原来自己连多给陆清容一些温暖的能力都没有,唯有用力抱紧她。 “我还是好冷……”陆清容从她的肩头离开,扬着下巴眼含笑意望着她,“霜儿让我暖和一点可好?” 陆清容在自己面前吐气如兰,月色下那种妖冶与妩媚诱惑得沈霜照神魂颠倒,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一味地点头。 下一刻,沈霜照便感到搁在自己腰间的手逐渐挣脱自己手掌的包裹,如游蛇一般从自己单薄的里衫下摆处一点点伸入。 “嘶……”陆清容的手的确很冷,触到自己的皮肤后不仅让她倒吸一口凉气。若非还惦念着屋中还有他人,沈霜照恐怕早就叫出声了。 而始作俑者毫无歉意,倒是极为享受沈霜照给她的这份隐忍与无奈的“宠溺”,弯着唇角一边凝视着沈霜照,另一边她的手更为放肆地往上探去:“霜儿的身体好暖。” “好些了吗?”沈霜照也由着她,心中更多的是心疼。 陆清容不语,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攫住了沈霜照胸前的柔软:“不够。”话落,她又抽出了在沈霜照衣中的手,“要继续留在这儿吗?” 沈霜照蹙眉,推开身前的陆清容,整了整自己已经散乱的薄衫,悄声回到了床前,望了望床上熟睡的人。彩儿似乎在梦中呓语,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见状,沈霜照为她掖好了被子,又看了她一眼,随即拿了自己的衣裳匆匆披上就走了。 为了避开侍卫的巡逻,陆清容先行一步。等沈霜照赶到的时候却怎么样也找不到陆清容人了。 “陆清容?”沈霜照几乎是摸黑在景峰苑的藏书阁里行走。 景峰苑本就身处内城偏处,它里面的藏书阁就更为偏僻,平日除了定期来打扫的人,这里几乎无人光顾。 “你在吗?”沈霜照压着嗓子试探性地问道,借着黯淡的月色才勉强不被脚下的东西绊倒。 还是无人回应。沈霜照心下开始担心陆清容会不会又溜走了,这才重逢多久,她又不告而别了?仅是试想,她就难过得红了眼圈。若真是如此,她今晚怕是要独自在这阴森的藏书阁哭一个晚上了。 “啪!”肩上猛地被人一拍,沈霜照一惊,难过的心情瞬间土崩瓦解。她转身正要发火,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吓着了?”陆清容好笑地问,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盏烛灯,黑暗的藏书阁顿时有了一些光亮。 不问还好,她一问沈霜照就鼻尖一酸,不知是委屈还是方才残留的难过,立刻就落下泪来。 “好好好,不哭了。”陆清容将烛灯放在一边,温柔地抚着沈霜照的背安抚她,“我不对,不该吓你的。”她执起衣袖,轻轻拭去沈霜照脸上的泪。 沈霜照的脸皱成一团,紧抿着小嘴怨恨地瞪着陆清容。 橘色的灯火下,陆清容的目光在沈霜照脸上流连,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曾经对她冰冷又满怀敌意的少女,竟变成了今日会对她嗔怪撒娇的情人。 “霜儿的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小了?”陆清容的手指在沈霜照脸颊上轻轻一划,对方脸上最后的一滴泪就这样转移到了她的指尖。 沈霜照倒也不是真的被吓哭了,只是方才她以为陆清容又不告而别,自己心里的小情绪在作祟,满腔的委屈与焦躁发酵成了咸涩的泪珠。“委屈。”今夜她第二次说两个字了,说着,又扑入了陆清容的怀里。 陆清容抚着她背上的长发,道:“霜儿是委屈,可我又何尝不是?”见怀里的人没反应,她顿了顿,又说,“才几日不见,原本属于我的位子就被人抢走了。霜儿莫要忘了——我才是你的枕边人。” 沈霜照缠着她不肯放,埋首在她的颈间,听她这么说,用牙轻轻咬了一口陆清容的脖子。 陆清容牵唇,当她是发小脾气,又继续说后面的话:“可如今,那位子上躺着别的女人,霜儿……你要如何补偿我?” 对她的话沈霜照仿佛充耳不闻,整齐的小白牙依然停留在陆清容颈间。只是,她的力道逐渐加重,再后来她改为用唇吮吸着陆清容的脖子,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补偿你……”沈霜照抬起头,双眸期然碰上陆清容垂下的目光。 “我真是被你骗了。”陆清容轻叹一口气,却又任由怀中的“恶魔”对她为所欲为。 得了允许,沈霜照愈发地放肆,细细密密的碎吻从陆清容白皙的脖颈一直蔓延到了唇上。 “唔……”陆清容呼吸火热又紊乱,哪里受得了沈霜照这样的“攻击”,很快她的身子软成了一滩水,她闭上双眸,几乎就要融化在沈霜照身上。 沈霜照顺势欺身而上,这次换她将陆清容压在了书架上,低沉的话语里藏着埋怨与恼意:“为何这么晚才来见我?” 闻言,陆清容睁开了眼睛,面前的沈霜照尽管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儿,黑眸还湿漉漉的,可此刻她看起来宛若变了一个人。方才绵软柔弱的样子完全不见了,现在的她强势又冰冷,疯狂又温柔。 “凌烟病了,我要治好她。”陆清容步步沦陷,望着沈霜照,就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沈霜照无谓地笑了一下:“我也病了,严重的相思病。你若是再不来见我,我定是要病入膏肓,想你想死了。” 陆清容将她抱得更紧:“那你莫要再和彩儿一起睡。你是我的,除我之外,我不容许其他人在你这里享有特权。” “说来说去,还是彩儿的事?”沈霜照停下动作,笑着看着她。 在她的注视下,陆清容耳根都可疑地变了颜色,面上又死撑着。 “彩儿是你自己带来的,结果你又吃人家的醋……看看你,脸都红了。” “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珠。”陆清容说得颇为严肃,说着还伸出手掌一把遮住了沈霜照的眼睛。 沈霜照没有挣扎,收起嬉闹的样子,若有所思地说:“若是不能见你,眼珠挖了也好。” 陆清容一怔,放下了手:“莫要胡说。” “只要你不离开我,其他的我都由着你。”沈霜照靠入她的怀中,“心里面除了你,谁也装不下了。” “……”陆清容蹙眉,一句话也没有说。 黑暗的树林里,一阵夜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主上。”一名黑衣男子单膝跪在地上,将头低得低低的。 “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说话的是一名女子,她坐在马车里,声音听起来格外地鬼魅。 “主上尽管吩咐,属下定当赴汤蹈火全力以赴” 马车里传来一阵轻笑声,女子又道:“此事很简单,不需要你的赴汤蹈火。” ☆、第80章 风起 烛火早已燃尽,仅剩一缕青烟缭绕在微暗的藏书阁之中。 沈霜照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手臂的酸麻令她睡得极不安稳。她闭着眼晃了晃手臂,才后知后觉怀里的人不见了。困意顿消,她慌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醒了?”有些低沉又不乏磁性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她身后传来。沈霜照转身,见陆清容还没走,慌乱不安的心逐渐静了下来。 沈霜照疾步走到她身边抱住她:“我以为你走了。” 陆清容抚了抚她的背,用手捧起她的脸:“我的确要走了。方才见你还睡着,我不忍心叫醒你。” “来去匆匆的,你在青城究竟在做些什么?”沈霜照轻蹙起眉,眉间染上了一丝失望与不悦,“与凌烟有关吗?” 陆清容笑了一下,从她双臂间脱离出来,背过身去摆弄她的剑:“确切地说与凌烟无关。我同你说过,她病了,近日我在青城为她调理身体。况且——”说到这里,她似有犹豫,可很快她又道,“霜儿不是一直关心她吗?为了她我在青城多久几日那又如何?” 沈霜照大拇指的指甲重重地戳着食指指尖,她说:“我与赵越瑶、我师父与赵越瑶是何关系你应该清楚,你若是与她走得太近……” 后面的话沈霜照梗在了喉咙里,话说到一半她觉得有些不妥,却不知如何将话圆回来。 “我若是与她走得太近,霜儿会怎么样?与我断绝关系?还是又贸然跑去青城刺杀赵越瑶?” 沈霜照摇头,却无法给陆清容一个确切的回答。 “不会的,我与她走得并不近。”陆清容无声地叹气,“其实若说起对立,我与你从出生开始就是敌人。霜儿,虽说我与赵越瑶不会有过多牵扯,但是莫要忘了——迟早有一天你也要面临选择。现在,你还有时间好好考虑。” 越说越伤感,越说越心烦。沈霜照一直不愿去想的心事就这般毫无征兆地被陆清容亮了出来,她难过得闭上了眼。 陆清容放下剑,又来抱她:“我始终选择自己最想要的。” 沈霜照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陆清容突然笑了,笑容一如既往地妩媚与艳丽。她附在沈霜照的耳际,吻了吻她的耳垂,声音魅惑又令人毛骨悚然:“你若是敢弃我而去,我就剜了你的心送到你师父面前。” 闻言,沈霜照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瞪大了眼睛望着陆清容。 “不信?”陆清容伸出手指如游蛇般沿着她的唇际慢慢移动。 沈霜照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又松开:“若真是如此,但愿你说到做到。” 陆清容从她唇间收回自己的手指,发现上面多了两道齿印,她抿唇扬起笑容:“狠心鬼,下口真重。” 沈霜照扭过头,心里莫名地不舒服:“咬的就是你。” “罢了。今日才不同你计较这点事,我们三日后再见。”陆清容拿起剑,“天快亮了,你回清霜殿小心些。尤其是——”她眯起桃花眼,眸中一片冰冷,“尤其是你床上还睡着别人。” 一大段话,沈霜照只听见了“三日后再见”,她问:“三日后你还来吗?何时呢?” “还是子时,在这里见。”陆清容戴上面纱,开了窗,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外边的情况,然后身手敏捷地跳了下去。 沈霜照看着她的身影逐渐隐入还暗着的天色中,心里对三日后子时的再会充满了喜悦。她也从窗口跃下,谨慎地从景峰苑偏处绕回清霜殿。 她走后,桑榆才从假山后走出来。桑榆与唐梦璇吵了架,她一夜未眠,习惯性地到这幽静的偏处冷静,却不想看到了鬼鬼祟祟的沈霜照。 桑榆转了转眼珠,又想起这几日从主殿侍女口中传出来的话,思忖片刻心中有了想法。 …… 回到清霜殿,早起的侍女已在准备早膳,沈霜照费了好大的劲才溜回了自己的寝殿。 她脱下外衣刚要躺到床上,就被彩儿的声音吓了一跳。 “霜儿姐姐你去哪儿了?”彩儿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我……”沈霜照平复着心情,说,“方才忘了关窗,风吹进来有些冷,我去关窗了。还有,你的手为何这么冰?” 彩儿扑到她怀里,似乎还是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我身体虚寒,天冷了到夜里就手脚冰冷。你回来了就好,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她断断续续嘟囔着,很快就没了声音又睡了过去。 沈霜照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彩儿冰凉的手,看着她的睡颜心下不由地泛起一阵心疼。她用手掌去温暖彩儿的手,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陆清容穿得那么单薄,回去的路上会不会受寒?她有些后悔,方才应当将为陆清容多披一件衣裳。 彩儿动了动,在睡梦中皱紧了眉,像只怕冷的猫缩在沈霜照怀里。沈霜照低头看她,唯有一声叹息。 “最近霜儿私底下可有异常?”沈婉蓉问。 若蝶道:“霜儿这几日除了与城主在主殿处理政务外,其他时间都带着彩儿,教她读书识字。若说异常,属下倒觉得没有。” “霜儿的确乖了许多,她走到哪里都有彩儿跟着,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前几天属下听说彩儿还与她同睡同起,有彩儿在,她兴许是收心了。”雪青接过话茬。 沈婉蓉冷笑了一下,话语里饱含着无奈:“她呀,若能收心便是最好。可是……”她欲言又止,养在身边这么多年,又是自己的孩子,沈霜照什么脾气她会不了解? 沈霜照表面上看似乖巧,若真是倔起来,她闷在心里的执念比谁都深。沈婉蓉只怕沈霜照这几日的听话只是一时的表象,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城主莫要担心……”雪青说这话都觉得格外无力,依据她调查的结果来看,霜儿与陆清容是脱不了干系了。如今对沈婉蓉而言,就只差抓一个现行。 “启禀城主,桑姑娘求见。”侍卫突然进来通报。 沈婉蓉正头疼着,哪有心思见桑榆,推脱道:“你让她回去吧,今日我身体不适,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侍卫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斗胆说出来了:“启禀城主,桑姑娘说她有一些有关沈姑娘的事想向你禀报……” 一听与沈霜照有关,沈婉蓉就抬起了头,想了想:“让她进来吧。” 桑榆进来行了礼,又将那日早上在景峰苑遇到沈霜照的事说了出来。 沈婉蓉说:“是吗?可是我怎么听说那夜霜儿是与彩儿一同睡的?好端端的,霜儿去景峰苑做什么?” 桑榆道:“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那时时辰尚早,小师妹鬼鬼祟祟地从景峰苑出来。我觉得……小师妹定有古怪,兴许是溜出城了。我又听说,近日师父在查某些事,所以……” “哼,”沈婉蓉冷哼,“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连我在查什么你都知道。至于霜儿那日是否去了景峰苑,我去问一问彩儿便知。”她冷下脸,且不说桑榆说的是真是假,光是打小报告这点就让她觉得桑榆不是个能担大任的人。 桑榆大惊,急忙跪下,看师父的反应她似乎适得其反了。 “师父,我只是担心小师妹,怕她一时糊涂就……” “雪青,把彩儿带过来。”沈婉蓉打断了她的话,“桑榆,你若是心存疑虑,我们找彩儿求证便是。” 桑榆紧抿着唇,一言不发,顿时很后悔趟了这趟浑水。 今日沈霜照要去外城办事半天,彩儿只好一人待在屋子里。她正看着书,雪青就带人进来将她带去了主殿。 彩儿站在主殿里,望着坐在上头的沈婉蓉,又惊又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沈婉蓉:“彩儿我问你,三日前的晚上听说你是与霜儿一同睡的。” “是……”彩儿战战兢兢地应道,都不敢看沈婉蓉一眼。 “那我问你,那夜霜儿可有出过寝殿的门?”沈婉蓉问,“你要如实回答。” 彩儿颤抖着,说:“我怕冷,一整夜都是抱着霜儿姐姐睡的,霜儿姐姐唯一一次起夜也是为了关窗。” “言下之意就是霜儿未曾离开过寝殿?”沈婉蓉放松了神情,她不愿沈霜照被人揪住小辫子,尤其那人是桑榆。 “是。” 桑榆摇头:“师父,彩儿来历不明,又是小师妹带进城的,若是小师妹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她定是帮着小师妹瞒着。她说的话的真实性,师父你要三思啊!” 沈婉蓉单手撑着额角:“罢了罢了,我头疼得紧。至于霜儿做了什么、出不出格,我自有判断,也会调查清楚,此事就到此为止。你和彩儿都退下吧。”她又对雪青说,“雪青,霜儿若是要出城,你们暗中多派些人跟着。”在内城里,沈婉蓉倒是放心些,毕竟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桑榆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沈婉蓉明显偏袒着沈霜照,她明白多说也无用,只能含恨退下。 彩儿是与她一同出去的,只敢现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桑榆感受到她的目光,眼刀立刻就飞了过来,彩儿急忙避开了她的视线。桑榆打量了她几眼便离开了。 彩儿自觉受到了委屈,扭头飞奔回自己的住所,关上门打算哭个痛快。 临近傍晚,沈霜照办完了公事回来了,不见彩儿她便问了侍女,侍女说彩儿已经一个下午没出房门了。 沈霜照觉得不对劲,放下剑便去敲门。 “彩儿你怎么了?我听侍女说你你一个下午没出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沈霜照贴在门边好言好语劝道,“现在该用晚膳了,你出来好不好?” 彩儿说:“我没事,只是有些不舒服,我想早些歇息了。” 沈霜照蹙眉:“哪里不舒服?我叫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彩儿婉拒了,只说想一个人睡一会儿。 沈霜照拿她没辙儿,让人把晚饭放在门口,嘱咐了几句就去忙自己的事了。她手头上还有事没做完,可子时又要与陆清容相会,她得抓紧些。 “主上……”仍旧是几日前的男子,只不过那夜坐在马车里的女人站在了他面前。 女子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月光从她的一侧照下,只照亮了她的侧脸。不过,从曲线分明的侧颜来看,女子定是有一张美艳的脸。 “事情办完了?” 男子应道:“是。主上交代的事属下都办完了。” “很好。”女子的声线听起来很轻很软,可她的年纪其实比陆清容还要大些,“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主上请吩咐。” 女子戴上斗篷的帽子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冰冷的命令:“今晚……去内城杀了沈霜照。” ☆、第81章 意外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20节 清霜殿—— 夜深人静,侍女做完了最后一些活儿,又看着沈霜照寝殿里的光亮熄灭了,才安心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等一下。” 侍女刚转身,就听见沈霜照的寝殿里传出声音叫住了她,她弓着腰又走回门边:“沈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沈霜照双手枕在脑袋下面,今日她处理事务无暇多顾及它事,现在才得了闲暇想起彩儿来。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问:“彩儿后来可有出来用膳?” 侍女回道:“沈姑娘莫担心,晚膳是奴婢亲自送去的。彩儿姑娘倒是开了门,她吃完后我将碗筷带了出来。” “她可有何异常?”沈霜照又问。 “异常倒是没有,不过彩儿姑娘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我听说下午的时候,城主把她叫去问了些话。她胆子小,除了你又极少接触别人,可能是有些吓到了吧。” 沈霜照定定地睁着眼睛:“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我要睡了。” “是。”侍女也没多想,怕打扰到沈霜照,便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侍女走后,除了秋夜的冷风吹得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沈霜照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她虽然担心着彩儿是在师父那里受了委屈,可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人和事等着她,沈霜照决定明早再去彩儿那里一探究竟。 距离约定的子时还有好些时候,但沈霜照怎么都不愿闭上眼睛睡一会儿,生怕一睡就错过了时辰。几日才见一次,这对才在一起的情人而言着实太痛苦了。 没有烛光的房间里黑暗浓得化不开,沈霜照就在这片夜色中想着她此刻最牵挂的人。今夜似乎比那夜又冷了一些,陆清容向来穿的少,一会儿过去的时候要多带件衣裳才是。 就这么想啊想,终于快熬到了子时。沈霜照蹑手蹑脚地从衣柜里找了件稍厚些的外衫,又从门的镂花缝里朝外观察了一下情况,一队侍卫巡逻完了正要撤走,她乘此机会从偏殿的后门溜了出去。 站在藏书阁的楼下,沈霜照抬头望了一眼二楼那扇窗,依稀看见窗已经开了一个拳头的缝隙。她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欣喜的笑,与此同时,她的心如鹿撞,砰砰砰地加速跳动着。 沈霜照从一旁的树上借力一跃,飞身站到了二楼窗外的屋檐上。她一手紧抓着窗台,一手推开窗,然后翻身进了屋里。 她刚站稳,转身打算去关窗,就被一股熟悉的冷香所围绕,紧接着一具温热又绵软的身子就紧贴到了她身后。 “陆清容……”沈霜照先是一滞,而后心里便被喜悦与爱意装了个满满当当。 陆清容的手从她的腰间缠绕而过,最后包裹住她的双手:“今晚你迟了些。”说着,她的唇从沈霜照的脖颈处磨蹭着,然而又慢慢转移到了她的耳后,还时不时伸出小舌舔/弄着沈霜照的耳垂。 沈霜照被她挑逗的动作“折磨”得失去了站立的力气,耳根处的湿热如海浪般冲击着她的机智,勾起她身体最深处的欲/念。 “别这样……”沈霜照呼吸紊乱得不成样子,一边偏着头试图躲过陆清容的亲热,可一边她又渴望着与陆清容更进一步的接触。 陆清容的手从她手背又转移回了腰间,她稍一用力,沈霜照的身子就轻易地被她转了过来。她毫不客气地逼近沈霜照,直到沈霜照的背抵住了窗子。 “仅是过了三日,我就想你想得不行。”陆清容凑到她面前轻言,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窗外的月亮。 沈霜照呼吸还未完全平息下来,笑着凝视着她。陆清容眼里倒映着月亮,而她的双眸里倒映着陆清容:“这三日我都没睡好,你瞧,我的眼睛里都是血丝。” “是吗……”陆清容的声音很轻,尾音拖得长长的,她又贴近了几分,两人的鼻尖恰好碰在了一起,“让我看看到底有没有血丝……” 沈霜照努力睁大了眼,却未料到对方的唇已然印了上来。 两人的唇先是百般温柔地纠缠着,可之后火热的气息一点点被点燃,陆清容的手也沿着沈霜照的腰际一路向上。本来沈霜照还怕陆清容会冷,可目前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主殿里,雪青让侍女换了即将燃尽的蜡烛。换上新蜡烛,原来有些昏暗的殿内立刻又变得亮堂起来。 “城主,时辰不早了,是否回寝殿休息?”雪青关切地问。 沈婉蓉凝着眉,惆怅地说:“不了,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属下知道你在烦恼些什么,可光是自己个儿烦恼也无济于事。这几日看你寝食难安的,属下着实忧心城主你的身子会撑不住。” 沈婉蓉摇头没接她的话,之后她想了想,又道:“再等会儿吧,等这蜡烛燃尽了我就回去歇息。” “是。”雪青应道,随即退下了。 沈婉蓉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脑海里各种事如一团乱麻将她缠住。她想起今天白天桑榆对她说的话,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思忖片刻,她还是放心不下,她唤道:“雪青!” “城主?”雪青闻声急忙进来,她一看,蜡烛才燃了一半。 沈婉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传令下去,让侍卫长带上一队侍卫。” “去哪里?” 沈婉蓉想了想,道:“清霜殿……” “这么晚了,霜儿该睡了吧?此刻前去,我怕惊扰了霜儿的清梦。”雪青犹疑地说。 “等一下。”沈婉蓉眉头纠得更加紧了,“你让侍卫长带人直接去景峰苑。” “景峰苑?”雪青疑惑,“这……” 沈婉蓉从上座一步步走下台阶,拿起剑,不容置疑地说:“听我的。” 雪青只得从命。 “霜儿……”藏书阁里,难掩情/欲的两人紧密地贴在一起,沈霜照外衫的系带已在两人纠缠间散了开来,里面的衣裳在胸口也开了个大口。陆清容伏在她的胸前,红唇温柔地吻着沈霜照漂亮的锁骨。 沈霜照根本无力抵抗,又觉得在这藏书阁里做这等事罪恶感实在太重,一边喘息着,另一边又说:“不要在这里……” 陆清容停下动作,她抬头,会勾人的眸子锁住沈霜照,温柔地笑着:“我只想好好看看你、亲亲你……不做其他的……” 沈霜照撒娇地缩到她的怀里,委屈又可怜地求着陆清容抱她,陆清容轻笑,瞬间涌起万般宠溺,用手搂住她:“我们好好待一会儿。” 两人坐到地上,陆清容看着扔在一边的衣裳,她拿了起来盖在两人的身上:“霜儿为何带了这个过来?” 沈霜照靠在她的胸前,舒服地不想说话,只是无谓地摇了摇头。 “摇头做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陆清容去抓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不想回答。”沈霜照眯着眼睛,像只懒洋洋打着盹的猫。 “困了吗?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陆清容察觉到她的困意,在她耳边轻声问。 沈霜照摇头,又抽出一只手揉了揉眼:“我若是睡了,一觉醒来后你定是不在了。” 陆清容沉默,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总有那么一天,你不必未必担心。” …… 与此同时,沈婉蓉与侍卫正向景峰苑赶来。侍卫长等人先行一步,沈婉蓉与若蝶来得稍晚些。 “有刺客!”几人走到半路,蓦然听见有侍卫大声叫道。沈婉蓉与周围的人闻声朝不远处的屋顶望去,果然见到了一名蒙面男子从景峰苑一处的屋顶上匆匆飞奔而过。 “抓住他!留活口!”沈婉蓉眸光中透着狠厉,下令道。 周遭的侍卫举着火把急忙奔向景峰苑,打算将刺客层层包围。 越来越多的人向景峰苑涌去,而那刺客除了加快速度外,更是执意要去藏书阁。 沈霜照昏昏欲睡,陆清容抱着她毫无睡意。在这有些寂寥的秋夜里,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平静。若是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她正这样想着,听力灵敏的耳朵就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陆清容警觉起来,左手去摸放在身后矮桌上的剑。她的手刚摸到剑,窗子就被人冲撞开,窗外跃入一人,瞬间一道森冷的银光闪过。亏得陆清容反应敏捷,伸手用剑鞘挡住了对方劈下来的剑。 沈霜照被打斗声惊醒,面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更是让她惊愕。她见黑衣人与陆清容僵持着,便向黑衣人的踢去。黑衣人一个后空翻,躲过了她的攻击。 陆清容与沈霜照借此机会站了起来,沈霜照衣衫有些不整,她抽出剑,戒备地盯着黑衣人,又对陆清容说:“你快走,这里的动静很快就会把侍卫引过来。” 陆清容微微侧首,向窗外扫了一眼,淡定地说:“怕是来不及了。” 沈霜照大惊,果然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和侍卫们的声音。 陆清容戴上面纱:“有人存心想害我们。若是不想被你师父抓个现行,你就先从另一边出去。他,由我来应付。” “不行!”沈霜照拒绝。 “霜儿可要想清楚了,内城里进了刺客,你师父想必也被惊动了。说不定啊,你师父就等着这个时机抓你的小辫子。”陆清容镇定地分析,“霜儿你走吧,对付他,我绰绰有余。” 沈霜照很为难,陆清容说得很在理,权衡再三后,还是极为不舍地打算先离去,至少要先瞒过师父。 “对不起……” 沈霜照话音未落,黑衣人的剑又刺了过来,摆明是不想放过沈霜照,陆清容过去与他缠斗。沈霜照快速地向一边撤去,打算从另一个窗翻身下去然后绕回清霜殿。可她未曾想到,她刚打开窗,就见沈婉蓉在下面扬首望着她。 沈霜照心猛地一沉,急忙退了几步,沈婉蓉的严厉又冷淡的眼神令她浑身发冷。 “怎么了?”陆清容见她还不走,有些愠怒地问。 沈霜照望向她,眸中饱含着千丝万缕的情绪。 陆清容蹙眉,她抵住黑衣人的剑,目光与沈霜照短暂地相汇,那一刻两人仿佛都明白了什么。 “没想到这天这么快就来了。”沈霜照笑着说,那抹笑看起来却是无奈与苦涩无比。 陆清容有一瞬的发怔,黑衣人乘机发力,她咬着牙,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她双手用力一推,逼得黑衣人后退了几步。 沈霜照过来,两人一同对付黑衣人。 黑衣人见势不妙,企图翻窗跳下。沈霜照去截他,三人从藏书阁二楼一直打斗到了外面。最后黑衣人被陆清容掺了毒的暗器所伤,手脚顿时无力,沈霜照在他胸口用力踢了一脚,黑衣人吐出大口鲜血,很快就被侍卫控制住了。 可惜的是,与此同时,沈霜照与陆清容也被侍卫团团围住。 侍卫靠两边站让出了一条小道,沈霜照就这么看着沈婉蓉一步步向她走来。她紧张地握起了拳目光闪烁,隐约是在躲避沈婉蓉的视线,手心却是出了一层汗。 陆清容用力去握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 沈婉蓉的视线先是落到了沈霜照有些散乱的衣衫上,她冷淡地扫了一眼沈霜照,而后又将目光转移到了陆清容身上。 陆清容一脸淡然,她侧着身子,自傲地微扬着下巴,双眸明澈又清冷,坦然地与沈婉蓉对视。 沈婉蓉看着她,严峻的神情突然有了笑意,道:“尽管陆姑娘戴着面纱,可是眉眼间却给我一种似是故人来的感觉。” ☆、第82章 失控 陆清容的眉梢不由地皱了一下,视线冷淡地转向它处,那清冷的神态仿佛将谁都不放在眼里。她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一丝情绪的变化:“故人?城主说笑了,我并不认识你。” 沈婉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道:“也是,算起来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自然是不认识的。不过我倒很好奇,你是如何认识霜照的?”说着,她的视线转向了沈霜照。 沈霜照察觉到她的目光,又听她称呼自己为“霜照”,而非“霜儿”,心里仓皇地打起鼓来,有一种“师父不要我了”的预感。 “与霜儿相遇相识许是命中注定的,城主若是想知道我与她是如何认识的,还是抬头问苍天吧。”陆清容依旧保持着心高气傲的模样,可是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地握住了沈霜照手,希望借此能让她安心。 沈霜照自然而然地与她十指相扣,七上八下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沈婉蓉冷笑一声:“深更半夜,陆姑娘一个人外城人出现在藏书阁,还与刺客有纠缠,恐怕你也是来者不善吧?还有,陆姑娘若是记性好,理应记得三年前的一个夜晚,你在水澜城杀了一家药铺的伙计,还将药铺老板带走了。是吗?” 陆清容面纱下的朱唇往上扬了扬,极淡的笑意浅浅地浮在眸中,她终于肯将视线转到沈婉蓉脸上,目光深邃又坚定:“城主心里既然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问我?” 沈婉蓉眯起眼,神色寒了三分,蹙紧眉对沈霜照严厉地命令道:“霜儿,过来。她对你而言很危险。” 沈霜照嘴角向下弯着,紧咬着下唇不发一言,心情矛盾又忐忑。 “过来。”见她无动于衷,沈婉蓉不由地提高了声音,“我不希望你与杀人凶手有过多牵扯。” “师父,你想做什么?”沈霜照侧了侧身子,下意识地将陆清容护在身后,像是在防备沈婉蓉。 听她这么说沈婉蓉的心顿时凉了一截。她向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霜儿,什么叫我想做什么?你究竟明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沈霜照怎么会不明白呢?真要说起来,她是在场最清楚事情始末与真相的人。只不过她没有办法抛下心上人站到与她对立的另一边而已。 “无论是什么状况,她都是我要保护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更不会背弃她。” 沈婉蓉痛心至极:“那我呢?你就忍心背弃我?” “霜儿也不想背弃师父。可师父若是执意要伤害她,”她吸了一口气,喉中的话就被卡住了,“我……”她也不敢看沈婉蓉的眼睛,生怕瞧见师父眼里对她的失望与伤心。 雪青看不下去了,难以相信自小温顺内敛的沈霜照居然会变成这样。雪青替沈婉蓉感到心寒,愤愤地对沈霜照出口斥道:“霜儿你怎可这般对城主说话?城主照顾你也心疼你了十余年,可你如今为了这敌城的少主,竟要与城主对立还帮着外人,霜儿,你真是被她迷昏了头!” 沈霜照紧抿着唇,双眼发红,倔强地不说一句话。她对师父自然心中有愧,但若要因此置陆清容不顾,她也同样做不到。 握着的手越来越冰冷,陆清容垂眸望向沈霜照,又瞧见她严肃与憔悴的神情。这令陆清容心中掠过心疼,她脱下外衫泛起无限温柔,将外衫披在了沈霜照的肩头,红唇张合间尽是温软的语气:“清晨露重,莫要着凉了。” 沈霜照抬眸,坠入了她深邃的黑眸中。 大庭广众之下,陆清容做出这等暧昧的事,一向沉默寡言的沈姑娘非但不拒绝,还与她含情对视,在场的侍卫与侍女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沈婉蓉被侍女搀扶着,她被眼前这番光景和之前沈霜照的话刺激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她未曾想到,沈霜照对陆清容竟已到了如此偏执的地步。 “城主!”就在几人僵持之际,只见张善领了一队弓箭手过来,“城主,属下收到消息说内城里进了刺客,特此前来捉拿刺客。” 沈霜照见到弓箭手后,手越发地冰凉。陆清容攥紧她的手,低声安慰道:“莫怕。” 沈婉蓉将视线挪到沈霜照身上:“霜儿,你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吗?陆清容是沙海的少主,为人心狠手辣手段残忍,三年前的药铺命案便是最好的证明。她接近你定是要利用你,为何你对她还要这般死心塌地?” “我对霜儿究竟如何还轮不到旁人品头论足。”陆清容冷下脸,身着白衣的她在微亮的天色下看起来有一种自负与清冷,“城主不过是容不得霜儿与那赵越瑶一样爱上女子,今日若非是我,你也定会百般阻挠。” 沈婉蓉掀动唇角:“别的女子不行,陆姑娘更不行。”她又望向沈霜照,面色不善地警告,“霜儿,你若是再不过来,就休怪师父动手了。” 张善悄悄地绕到一名弓箭手身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弓箭手听了蹙了蹙眉,似是有些为难。 “师父,霜儿可以任你处置,可我求你,你放了陆清容好吗?她不过是想来见我,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恶意。至于那刺客,与她毫无关系。”周围的侍卫越来越多,沈霜照自知无法硬碰硬地让陆清容逃出城去,唯有苦苦哀求,希望师父能网开一面。 沈婉蓉瞥了她一眼,除了失望还是失望,神色凛然:“不可能。抛开她与你的事,我与她们陆家还有一笔算不清的账。你……你还不明白……” 天色越来越亮,天际已然出现了朝阳,薄薄的阳光照亮了陆清容一半的脸,她却不动声色,只是幽幽地注视着沈婉蓉。缄默须臾,她正欲开口,却见一根箭向她飞来。她身旁沈霜照瞪大了眼睛,剑都来不及拔,就用剑鞘去挡。 倒多亏了她这一挡,原本飞向陆清容心脏的箭偏离了方向,但最后还是射到了她的肩膀。 陆清容闷哼一声,差点单膝跪到了地上,肩膀上传来的疼让她不得不放开了沈霜照的手。 “陆清容!”沈霜照去看她的伤口,只见陆清容肩处的白衫已然晕染开了鲜红的血迹。 弓箭手的命令是张善下的,沈婉蓉并不知情。她见陆清容中了箭,一瞬间也很惊讶。 “我没事。”陆清容对沈霜照挤出三个字,可她疼得冒冷汗,就连脸上的面纱掉落了也浑然不觉,“你莫要担心。” 若是一般的箭伤陆清容定是能忍下,可这次的箭伤显然不那么单纯。她不禁疼得厉害,就连头也开始发晕,四肢逐渐疲软——箭头掺了药。 沈霜照的情绪开始失控,眼泪不断地从她眼中落下,她扶着陆清容,嘶哑着喉咙:“对不起,是我的错……” 张善见此,立即对侍卫命令道:“还不上前捉拿刺客?” “霜儿是不明白师父的话,可是既然师父执意如此,那霜儿唯有与她共进退。你要杀她可以,那就连同霜儿一起杀了。”此刻的沈霜照出奇地安静,目光怔怔,说出的话也是格外地平静。可下一刻,她却突然拔出了剑,指向面前的那些人,眼睛里布满血丝,“你们谁若是敢过来,我就先杀了他。” 此话一出,刚上前的侍卫都不由地一怔。陆清容也察觉出沈霜照的不对劲,她侧过苍白的脸去看沈霜照,轻声唤道:“霜儿?” 沈霜照像是听不见她的话一般,只是颤抖着唇皮喃喃自语,至于她在说什么,陆清容无法分辨。 “霜儿你看我……”陆清容愈来愈虚弱,可她更加担心沈霜照,“霜儿……” “你们也不许看她,谁敢看我就挖了他的眼珠!”沈霜照越发地疯狂,往日或迷离或清澈的双眸此时已被偏执与杀意所占据。 沈婉蓉双眉纠在一起,无法相信这是熟悉的人,她说:“霜儿你冷静一些,听我说。” 沈霜照一手搂住陆清容的腰,另一只手握着剑,目光无焦距地望着前方,对沈婉蓉的话浑然不觉。 张善见她处于失神的状态,正是控制住她们的好时机。 “沈姑娘,事情不是没有回环的余地。城主也没说要杀陆姑娘,你又何须如此激动?”张善上前几步,笑着说道。 沈霜照闻言,呆滞的眸子有了反应,她看着张善:“你说什么?” “我说,凡事好商量,何必剑拔弩张的?”张善看了一眼面容惨淡的陆清容,觉得她的确是美。 “霜儿,你回你师父那儿去。”陆清容半睁着眼睛,附在沈霜照耳边说,“我不会有事的。” 沈霜照不答应:“你伤得太重了……” “不重,箭上只是沾了迷药,所以我才如此虚弱疲惫。” 张善不眨眼地盯着她们,慢慢地靠近沈霜照。 陆清容几近晕厥,可还是强撑着:“与他们僵持到最后也无用,只会弄得两败俱伤。霜儿你听话,回你师父身边去,好好认个错,她会原谅你的。” 会服软的陆清容着实不像平时骄傲固执的她,沈霜照不依:“我不要丢下你,我若是走了,你就完了。” “不会的,我自有办法出去。”陆清容从她怀里脱离出来,“你听我的。” 沈霜照半信半疑,她能看见的只有陆清容那张虚弱的脸和流血的肩膀。她仿佛被一团乱麻所纠缠,越想越乱,几欲崩溃。 陆清容见她已然理智全失,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对她说那些话。 “沈姑娘,我向你保证绝不伤害陆姑娘。”张善离沈霜照仅有一步之遥。 沈婉蓉很担心沈霜照,想要过去,却被雪青拦住:“城主别过去,霜儿现在神志不清,手上还有剑,我怕她误伤你。” “唔……” 雪青话音刚落,就听见了一声闷哼,她转过头看去,不知何时沈霜照手里的剑就刺进了张善的腹部。张善大口大口地吐着血,而沈霜照脸上被溅满了血。 “沈霜照!”陆清容叫了她一声,随即就晕倒在地。 沈霜照看着张善,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陆清容,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说:“我说过,谁敢过来我就杀了他……” 沈婉蓉急忙推开雪青,向沈霜照跑去。 “发生什么事了?”唐梦璇与桑榆这才赶了过来,看到满地的血也是极为震惊。 ☆、第83章 风波 “张善……”沈婉蓉推开周围的人奔过去,只见沈霜照握着的那把剑直挺挺地刺进了张善的腹部张善口中不断溢出鲜血,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沈霜照。 沈婉蓉难以置信眼前这副血腥的场面是她养了十多年的人一手制造出来的,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叫了起来:“沈霜照!” 沈霜照听见沈婉蓉严厉的声音,迷失的理智才一点点回来。她怔怔地看向沈婉蓉,大脑一片空白。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沈婉蓉步步逼近,情绪极为激动地质问她,眼睛里瞬间布满了血丝。 沈霜照空洞地望进沈婉蓉的眼里,从对方的瞳仁里看见了自己溅满血的可怕模样,她心下一惊,竟将剑从张善腹部抽了出来。 她这一抽,促使张善口中溢出了更多的血,腹部也血流不止。张善只是看着她,然后随着愈发厉害的疼痛和血液的不断流失,他再也坚持不住,颓然倒地。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开始骚动,毕竟张善是重臣张大人的独子,若是出了事,定是要掀起不小的风浪。 “我……”沈霜照的眼睛睁得极大,面前的血腥似乎也有些刺激到了她。她盯着倒在血泊中的张善不住地摇头,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不是这一地血腥的制造者。 桑榆见的世面也不算少,可当一向内敛沉默的小师妹竟成了残忍的“杀手”,她仍是不敢相信。“快去叫大夫!”此种严峻的情况之下,桑榆算是头脑最为清醒的那个。 正是桑榆的这句话,让沈霜照无神的眼眸有了一瞬的清明。她抬眸看了看痛心疾首的沈婉蓉,又茫然地望向四周对她目露惧意的人,她的情绪开始一点点崩溃。 “咣当!”沈霜照手里的剑落了地,清晨有些凛冽的风扬起她的长发,几缕飞扬的发丝拂过她的脸,而后与她脸上的血粘连在一起,“我杀了人……”她喃喃自语,惊恐又无措地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 此时,唐梦璇穿过人群到了沈婉蓉身旁,焦急万分地问沈婉蓉:“师父,霜照好端端地为何会变成这样?”她的视线落到了昏迷不醒的陆清容身上,纠起眉头疑惑地问,“那位……倒在地上的女子又是何人?” 沈婉蓉瞥了一眼陆清容,冰冷地回道:“仇人。” 极少看见自己的师父摆出这样的面孔,唐梦璇心里“咯噔”一下,她对着沈霜照好言相劝:“霜照你且冷静些。” 沈霜照只是一味地摇头,她的目光触及陆清容,心里这才逐渐柔软下来。清晨露重寒冷,她岂忍心让自己的爱人躺在地上。只是脚步还没迈出去,沈婉蓉就已让人控制住了她。 “放开我!”沈霜照拼命挣扎着,眼神仍是胶着在陆清容身上不肯挪开半分。 压制住沈霜照的几个侍卫转向沈婉蓉,等待着她的命令。 沈婉蓉冷眼看着沈霜照一心惦记着陆清容,心里最后一丝恻隐之心被磨尽了,她道:“拷上镣铐,把她押入牢里严加看守。” “城主……”若蝶和雪青看了一眼失去理智的沈霜照,对沈婉蓉欲言又止。 猜到旁人会求情,沈婉蓉又加了一句:“谁都不许求情。” 桑榆抱着剑表情了了,在场的人里,倒数她最为镇定。 “此外,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私自议论今日之事,若被我知晓谁将今日发生的事传了出去……”沈婉蓉冷淡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道,“格杀勿论。”四个字听起来虽是轻描淡写,可大家心里都清楚事关严重,城主绝非是危言耸听。 天已经彻底亮堂了,天际跃出的朝阳将薄薄的几片云染成了红橙色,若是再深一些,恐怕就赶上藏书阁下的那滩血了。 彩儿推开房门,兴许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初升的朝阳在她眼里也变得刺眼起来。她打着哈欠,嘴还没合拢就听见不远处杂乱的脚步声和侍卫的押解犯人的声音。彩儿心下生出不详的预感,便循着声音跑了出去。 可惜她的脚还没来得及踏出门槛,就被南燕拦住了。 “外边如此嘈杂,可是出了什么事?”彩儿问。 南燕脸色惨白,满目忧愁:“彩儿,你且听话,这几日连门都不要出了。” “为什么?”彩儿水灵灵的眼睛直视着南燕,说不出的委屈,同时隐约察觉到了一种怪异的气氛。 晓桃双眼红红的,躲着彩儿的目光,沉沉答道:“这是城主下的令。即便我们让你出去,清霜殿门口有重兵把守,没有城主的准许你又如何出的去?” 彩儿:“重兵把守……” 回答她的是沉默,彩儿蹙起眉,环顾周围终于知晓是哪里不对劲了:“那霜儿姐姐呢?都这个时辰了,她还没起床吗?还是她……出了什么事?” 因为有沈婉蓉的指令,南燕和晓桃都不敢对别人透露太多,只是含糊其辞道:“沈姑娘被城主叫去商议事了,她许是要外出,这几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清霜殿了。” 彩儿:“这么突然?” “沈姑娘要我们好生照顾你,所以近日宫中戒严,彩儿你可莫要乱跑。” 彩儿将信将疑,总觉得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来,还没等她进一步发问,南燕就将她带回了屋。 …… 主殿内鸦雀无声,晚膳放在案上已经好一会儿了,却未动过半分。 唐梦璇手指曲在一起,纠结了好久才攒够了出声的勇气:“师父,你都一日没吃东西了,我和师姐着实担心你的身子。”说着她还用手肘支了支桑榆。 沈婉蓉闻言只是瞥了她一眼,随后则是长长的叹气,就连说出的话也低沉了不少:“撤下去吧,我没胃口。” 桑榆看了看唐梦璇,随即跪下:“师父,小师妹的事纵然棘手也令人烦恼,可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们该如何是好?” 沈婉蓉难掩愁容,她起身:“我去看看她,至于这饭还是等我回来再吃吧。”刚迈下台阶,她又说,“你们不必跟着我。” 她走后,唐梦璇和桑榆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次霜照真是惹了□□烦。”唐梦璇喃喃自语,眉头都快打结了。 桑榆哪里在乎沈霜照的生死,她更关心的是师父会如何摆平这件事。师父的态度直接决定着她将来所处的位子。 “你担心也没用,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道理我们都懂。”桑榆说得极为轻巧,眼睛都不眨一下。 唐梦璇看着她的背影,怒意涌上心头,轻声却又像是发了狠地说了三个字:“你疯了。” 桑榆回首,什么都没说,然后露出一抹笑容,走了。她才没有疯,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人,才叫真正地活着。 沈霜照趴在阴暗的牢里,脸上的血已经干了,地上的稻草紧贴着她的身子甚是刺人。可她不在意,她怔怔地睁着眼睛,里面空洞颓然得令害怕。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向来温和纯善的姑娘,突然间像是换了一副面孔,会做出这等可怕的事。 沈婉蓉也不信,所以她花了一天去想这个问题,然而她并没有得到答案。或说,那个答案并非是她可以接受的,比如——沈霜照爱陆清容爱得发了疯。可惜的是沈婉蓉不会承认这点。 “知道自己错了吗?”狱卒开了牢门,沈婉蓉的鞋踩在稻草上“沙沙”作响。 沈霜照的手脚仍被链子锁着,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听见沈婉蓉的声音也只是抬了抬眸。 “不要以为缄默就可以解决问题。”沈婉蓉纵容她像滩泥一样赖在地上,可语气严肃不减,“霜儿你要知道,陆清容还在我手上。” 沈霜照闭上眼,唇微微地张开,说得格外平静:“她若是死了,师父下次见我就是一具尸体。” “我真是太宠你了。”沈婉蓉自小就无条件地心疼她,因为她十分清楚沈霜照的性子——即便你再宠她她也不会恃宠而骄胡作非为。只是沈婉蓉没想到,沈霜照攒了十几年的恃宠而骄和胡作非为,全用在了陆清容这件事上。 “那就莫要再宠我了。张善死了,师父需要给张大人一个交代。” 沈婉蓉笑了笑:“其他的我们暂且不说,我只想知道你和陆清容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提到陆清容,沈霜照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混乱起来,滚烫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是她贪心,三番四次地与陆清容在内城里相会。陆清容中了箭,也不知她现在如何。 她的沉默让沈婉蓉伤心起来,何时开始沈霜照也会对她这般不理不睬? “霜儿变了,以前的你是块通透的玉,温润又单纯;现在的你是块石头,又倔又硬,师父再也看不透你心里在想什么了。” 沈霜照:“那是因为我有了自己要保护的人。” “她是你的仇人,行之就是被陆远征害死的。” “那是你们上一辈的恩怨,与我与她无关。” 沈婉蓉勾起一侧的唇,问:“真的无关吗?霜儿只是不知道某些事而已。” ☆、第84章 戒备 沈霜照闻言抬起了垂下的眼皮,直白地望向沈婉蓉,话里依旧是满满的倔强和固执:“不管师父说什么,也无论是什么事,都不会影响我对她的忠诚与真心。同样的,我也不会去做一些有损我和她关系的事。” 她是陆清容的,与此同时,她只想被陆清容一人所拥有。在她眼里,爱情是一对一、全心全意的付出与接受,岂能容得下一丁点沙子? 沈霜照的话让沈婉蓉瞳仁猛地收缩,思忖陆清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让霜儿对她这般执着?她极为痛心地说:“霜儿,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颓废又漠然。”沈霜照憔悴的脸上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看起来颇为狼狈。 铁链摩擦着地面发出冰冷的声音,沈霜照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不颓废也不漠然。只是师父做了令霜儿失望的事,我没办法做到像以前那样理智地对待你。”想起陆清容流的血,她就心疼地不得了。 沈婉蓉对她的固执也有些习以为常了,又由衷地认定沈霜照已经被陆清容迷得失了心智,也不再多费口舌,只道:“这几日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再来见你。”现在的沈霜照,已经没法儿与她正常沟通了。 “我不过是喜欢她,这究竟有何之错?为什么我要反省?”沈霜照突兀地问,“活了这么些年,我第一次那么急切地渴望想得到一样东西,为什么你们都要拦着我?”她要毫无顾忌地爱陆清容,自然也要陆清容的爱。 若说初次情意萌动最特别的不是怦然心动,而是对爱人的那种难以抵挡的炽热与执着。沈霜照同样跌进了这样的圈套里。 她的质问撕扯着沈婉蓉的心,未曾料到有朝一日她的女儿会与那赵越瑶一样。沈婉蓉扯了扯嘴角,似在嘲讽自己——或许是报应。 “没有为什么。有些事,在你未出生的时候就已注定。” 沈霜照摇头:“若是如此,这便是对我极大的不公平。” “出身”这种东西,向来由不得人做选择。若因此而失了心爱的人,让她如何接受? “每个人都必须接受自己的出身。”沈婉蓉提醒,“霜儿若是愿意重新考虑你和陆清容的关系,或许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你身世的事。” “不必了。”她才刚起了个头,就被沈霜照决绝地打断了,“我说过,我是绝不会做出影响我和她关系的事。师父还是乘早打消这个念头吧。”她看向沈婉蓉的眼眸里尽是戒备,此刻,她要提防着所有人,提防着他们劝诱她离开陆清容,背叛陆清容。 “霜儿,你疯了。”沈婉蓉平静地说,不再理会她,话落,她便平静地离去。 牢里很快又静默下来,沈霜照靠着墙角蹲坐在地上。她捂着脸,心中倏地懊恼起来,她做了什么?杀了张善,害得陆清容负伤入狱,还与师父翻了脸。自己一步步地将局面弄糟,如今她除了在这里自恼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陆清容,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 沈婉蓉刚踏出牢外,就有人小跑着过来报告,说是今日捉到的刺客在狱中咬舌自尽了。 若非狱卒提起,沈婉蓉倒是快忘了除了陆清容,今天还抓到了另外一个。她这才觉得不对劲,那刺客是冲着沈霜照来的,陆清容先前又与刺客打斗,很明显刺客与陆清容无关。那么,又会是谁?赵越瑶吗? 自然不是。 入了深夜,乌云随风略过圆月,笼罩着一层诡异的气息。 仍是之前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只不过这次的手下换了一个。 “主上,属下听说玄明已在狱中自尽。”他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对着与黑漆漆的土地皱眉与悲伤。 女子藏在斗篷下,看不出她的身形。她垂着眸,不冷不热地说:“任务失败被俘便要自尽,这是自小我就教你们的。可听你的口气,似乎话里有话?”她的语调扬了扬,但语气仍是冷的。 “不……属下无话可说。”男子垂下的手紧紧地抓着地上的土,似在隐忍内心的低落情绪。 “没有话说就闭嘴。”女子极快地接了他的话,“玄明死了,原本他的事就交给你了。” “主上要我再去杀沈霜照?” 女子抬眸望着夜空中的圆月,漂亮的月色却在她眸子里倒映出了诡异的颜色,她微启双唇,唇间幽幽地飘出一个字:“不……” 凌烟身体好了大半,只是因为之前病得太久致使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精神状态和面色都不及原来好。秋蕊扶着她到院子里散步,秋意渐浓,院子里种着的花花草草都枯了大半。凌烟触景伤情,心中戚戚然:“才几日没照看它们,再见时就已经枯萎了。” “小姐莫要伤怀,再等上几个月,它们又重新长出来了。” 凌烟无声地叹气:“是会发芽开花,可惜的是即便长了出来我看到的也非是原来的模样了。何况是人,死了一次又岂能活过来?”说到这里,她不由地想起沈霜照,一阵惋惜。 “小姐可又想到了沈霜照?” 凌烟没有回答,只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可双眉却是皱紧了几分。 秋蕊见她这般难过,自己也跟着失落起来,嘴上倒还是试着安慰她:“沈霜照的死虽说与小姐有脱不了的干系,可是几年前小姐在危急关头救了她一命,算起来倒是两不相欠了。况且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就莫要再自责了。” 凌烟转过身,伤感地说了句:“这种事岂有两不相欠的理?若真要说两不相欠,那也该是我救她一命,她救我一命,而非害她丢了性命。” 秋蕊无言以对,她咬了咬下唇,垂在身前的两手手指绞在一起,泄露了她心底的纠结。 凌烟自顾自感伤了一会儿,觉着外面风大身子受不了,便想回里屋去。她一转身,恰好将秋蕊怪异的表情看在眼里。她问:“怎么了?” 秋蕊躲避着她的视线,试图扯开话题转移凌烟的注意力:“小姐,我扶你进去。” 凌烟却站着不动,丝毫没有要挪步的意思,她凝视着秋蕊,试探着问:“秋蕊,你可有事瞒我?” “没……没有。”明显的底气不足。 凌烟倒也没再追问,只道:“我与你自小就相伴,对你,我素来坦诚相待。若说天底下我还有信任的人,那便是你了。” 秋蕊哪受得了这样的话,凌烟的一招“以退为进”将她治得服服帖帖的。她顿时心生愧疚,低下头:“小姐,并非是秋蕊想瞒你,只是前段日子你的身体状况堪忧,一来我早已将此事忘了,二来我也怕说了你过于激动,身体承受不住。” “所以,究竟是何事?”凌烟有些不耐烦地追问。 “是沈霜照……”秋蕊的声音弱了许多。 凌烟蹙眉,转了转眼珠:“她……” “沈霜照没死。” …… 是夜,凌烟端坐于案几前,屋内的烛光将她的面庞照得有些发黄。 秋蕊轻声劝道:“时辰不早了,小姐还是快些歇下吧。” 凌烟的下巴微微扬起,侧脸的线条显得更加漂亮。她的声音凉凉的:“我在想一些事。”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夜凉如水,小姐若是再不睡,我担心你又要受风寒了。你的身子还未完全好。”秋蕊的话里掺着浓浓的忧心。 凌烟拗不过她,叹了口气,算是妥协了:“我正好有些乏了,你去打些水来,漱洗后我就睡了。” “好,我这就去。” 秋蕊开了门便出去了。凌烟低下头,脑中仍旧思索着。今夜的风确实大,即便是在屋子里,都还能听见外边风扫过竹林煽动树叶发出的悉索声。她下意识地往窗户望去,却被吓得心中一颤。 那扇窗外便是竹林,若是平常夜里,望过去也只能看见屋外竹子的黑影,可今夜,凌烟却看见了一个诡谲的人影。看那身形,还是个人高马大的男子。 深夜里有男子闯进来,凌烟深知来者不善。可还未等她彻底反应过来,那扇窗便被打开,随即,那男人就翻身进了屋里。 凌烟猛然起身,步步后退:“你是谁?要做什么?” 男子穿着一身夜行服,蒙着脸,可是看那身形却能辨认出他即是那夜树林里为玄明的死而难过的男子。 “凌小姐莫要惊慌,在下并非想要伤害你,今夜前来不过是想与你商讨一些事。” 凌烟防备地盯着他:“谁知你是否心怀歹意?” 男子笑了笑:“李家药铺。” 短短四个字,倒是轻易地掀起了凌烟心中的波澜:“你知道些什么?” 男子正要回答,却听见了脚步声。 “小姐……”是秋蕊。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21节 凌烟的视线仍停留在男子身上,冷静地问秋蕊:“何事?” 脚步声戛然而止,秋蕊站在门外:“许是时间太久了,天气又冷,方才为你准备的热水都凉了。又怕小姐等得烦了,我这才特地过来知会一声。小姐再等一会儿,我再去烧水。” 凌烟的眉头依然皱着:“好,你去便是了。” 门外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秋蕊得了允许便去烧水了。 “凌小姐……”男子唤道。 凌烟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放下怀疑的态度:“你可以开始说你所谓的‘商讨’了。” ☆、第85章 诚实 赵越瑶望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公务烦躁地皱起了眉,她将笔一搁:“我要酒。” 兰心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城主,凌小姐求见。” “她找我?”赵越瑶面露讶异之色。 “其实凌小姐在外面已经等了好些时候。方才她见城主忙于处理事务,便在外边一直等到现在。”兰心如实回答,“城主,你看可要请凌小姐进来?” 赵越瑶起身,嘘了一口气:“不必了。这堆破事儿惹得我心烦,她来了我倒正好与她出去走走。”说着便直下台阶,向殿外走去。 凌烟向赵越瑶行礼。 赵越瑶拿目光瞧她,倒觉得这几日她的气色好了不少:“陆清容这回倒算是真真切切办了件善事,看来你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 凌烟微微颔首,跟在她身侧:“说起此事,我一直想当面谢过陆姑娘,可惜这几日她都未露面。” “她?”赵越瑶嗔笑,“这会儿八成是在水澜城鬼混。” “水澜城?”凌烟蹙眉,“陆姑娘去水澜城做什么?” 赵越瑶没回答她,只是停下脚步,眼神复杂地望着她,又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命令道:“你们都退下吧。”侍女们闻言都恭敬地退了下去。 凌烟顿觉紧张,十根手指都纠结地屈了起来:“城主。” 赵越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随即莞尔一笑,眉眼间的妩媚动人让凌烟差点晃了眼。赵越瑶信步于长廊中,口吻轻松:“不过是与我随处走走,可是你看起来似乎很焦虑……”最后一个字赵越瑶说得特别轻特别玩味。 “是,我很焦虑。”凌烟向来不是个尖锐的人,可今日她却将情绪如此直白地展露在赵越瑶面前,赵越瑶倒来了兴致。 今日的阳光格外地好,从园子的一侧薄薄地覆了过来,整个人仿佛都被暖洋洋地裹了起来。赵越瑶望着波光粼粼的池水,不咸不淡地说:“能让你主动来见我,你口中的焦虑的确是很大啊。” “城主,沈霜照还活着对吗?”凌烟安静地站在赵越瑶身后,池水映衬着她如玉的脸庞,别有一番风情,可惜赵越瑶连眼都懒得抬。 池中一群群的锦鲤自由地在水中乱窜,赵越瑶没有否认:“你都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 得到了她的证实,凌烟的心反而跳得愈发厉害:“当初你要杀她……”光是想起那日赵越瑶把着她的手让她杀死沈霜照的情景,她就痛苦得不行。凌烟下意识地捂着胸口,呼吸急促起来:“我分明听人说,沈霜照在那艘船的大火中丧生了……” “若非是那个多管闲事的狱卒,我又岂会让她活到今天?”赵越瑶懒懒地说,对于那日沈霜照到底死没死她倒真的不在意。反正她仁慈也好,残忍也罢,为的都是能见沈婉蓉一面。沈霜照侥幸逃过一死,现在想来她又觉得庆幸。至少——或者说她与沈婉蓉之间还不至于走到最坏的地步。 赵越瑶忧郁地蹙眉垂眸,心底却在嘲讽自己,她总是这样,不断自我麻痹不断给自己希望,总想着时间过去越久她与沈婉蓉之间总会有回寰的余地。若是没有,那也无妨。沈婉蓉愿意用一辈子去恨她,总比到头来自己被她遗忘要好。楚行之算什么,死了的人早已失去了与她竞争的资格。 寂静的午后,风吹过树梢上几片几近凋零的枯叶,凌烟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烦闷:“城主,我想问一句,你为何如此痛恨沈霜照?” 赵越瑶叹气:“单说她这个人,说实话我不恨她。”甚至于曾经她还想过,若是沈婉蓉愿意与她在一起,她完全可以将沈霜照视作自己的女儿来疼爱。要知道,沈霜照出生那会儿,自己抱着她虽然心有不甘,对楚行之的妒恨也到达了顶峰,但是看着怀里乖得像只猫一样的婴儿,又思及这是沈婉蓉的孩子,她更多的是怜爱。在沈婉蓉被救走后,孩子还在她手里,她想,若是真的得不到沈婉蓉,养着她的孩子留个念想也是好的。只可惜,后来孩子丢了。 “算了,不想提这个。”赵越瑶纵然心中的百转千回,可末了,也只能用这句话来逼自己做个了结。她转身看凌烟,总觉得今日她有些不对劲,“你找我就是为了此事?若是如此,真相我都告诉你了。” 凌烟知道她的言下之意是赶人了,可她怎么都迈不动脚步,磨磨蹭蹭好久才说:“还有我爹的事……” 赵越瑶突觉脑门疼得厉害,抬起头又被阳光刺得眼睛疼,语露不快却又颇为无奈:“你爹的事啊……烟儿,你若是想问我他在哪里,我还真的不知道。” 得来的是一句迫不及待的否认:“城主不可能不知道。” 有时候凌烟也是固执地很,若非她有副楚楚可怜的好样貌,想必也是个招人烦的姑娘。赵越瑶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见她,还不如一个人去喝酒,道:“为何你就认定我一定知道你爹的下落?” “城主当初留住我难道不是对我爹有所图吗?”关于这个话题,她们早就讨论过,“否则这么多年,你为何不放我走?” 赵越瑶点头,无谓地说道:“那又如何?我若是知道你爹在哪里,我早就挟了你去要挟他了。可惜,这么多年了,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清楚。若说真有人知道他的下落,那人该是陆远征才对。比起我,他对你爹更有所图。”话毕,赵越瑶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凌烟伫立在长廊中怔愣,陆远征……这样看来,昨夜那名男子所说的似乎都是真的。 是夜,水澜城的牢房里—— 陆清容背倚着墙壁,肩膀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止住了血,可伤口的溃烂与随之而来的高烧却让她浑身无力,陷入半昏迷状态。“吱——”隐约之中她只能感到有人开了牢房的门。 伴随着脚步声,她知道有人走到了她的面前。会是谁呢?是要酷刑折磨她的牢头,还是对她仇恨的沈婉蓉?陆清容借着自己最后一丝的清醒,费力地睁开了眼,入目是一双黑色的靴子,鞋头还镶嵌着一小块翡翠玉,这是……陆清容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她抬头,瞧见的是一张阴郁的脸。 “爹?”陆清容眉头紧皱,双眼微眯着,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虚弱,连说出的话都是轻飘飘的。 陆远征穿着狱卒的衣服,板着一张脸,身后还跟着同行的麒麟和子秦。他冷眼看着自己的女儿,问:“尝到苦头了?” 陆清容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在这水澜城的牢里见到了自己的爹,高烧已让她神志不清,便开始胡言乱语起来:“爹,我一直都在骗你……你给的三个月期限我早就忘了,更不想去找什么青龙的秘密……”不要面具不要伪装,她多想做个诚实的人。 陆远征不语,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是因为沈霜照?” “是……”陆清容的唇角勾了起来,歪着脑袋,即便是憔悴至此,但那张精致的脸还是让她看起来娇媚无比,“我好爱她……” 陆远征的瞳仁倏地收缩,额上的青筋开始暴起,脑海中似曾相识的回忆又开始折磨着他。看着面前这张相似的脸,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承认着令他痛苦不堪的事实,这令陆远征几近癫狂。 “城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麒麟焦急地催促道。 亏得麒麟这句催促,陆远征眸中逐渐恢复清明,过去抱起陆清容。许是触动了肩上的伤口,陆清容轻呼出声。陆远征的视线触及她溃烂的伤口,又忍不住心疼起来。自小他就疼她,何曾让她受过这样的委屈?沈婉蓉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霜儿姐姐为什么还不回来?”彩儿不依不饶地缠着南燕问沈霜照的下落,南燕哪里敢告诉她,只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她这几日不要在内城里惹乱子。 彩儿负气地说:“没有霜儿姐姐,这内城里我哪里呆得住?还有,她这么些天都不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南燕自己都烦得要死,更加没心情管她,最后也随她去了:“你若是闷得慌,这内城里可以走走,但是千万记住不要乱跑。” 彩儿扁着嘴,愁眉不展,心里一个劲儿地惦记着沈霜照:沈霜照,你去哪儿了?心情低落得很,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内城里游荡着,一时不察竟撞上了人。 她心里一颤,抬眸,恰好对上桑榆凌厉的眼神:“对……对不起……”彩儿磕磕绊绊地道歉,生怕桑榆为难她。 桑榆蹙眉,只觉得她有些面熟,想了好久才想起这是沈霜照带回来的小丫头。她面色缓了几分,问:“你就是小师妹带回来的人?” “小师妹?”彩儿低着头,偷偷抬眸看了桑榆一眼。 桑榆清了清嗓子:“我是说霜照。” “是……”彩儿战战兢兢地回答。 桑榆扬起一抹笑,语气里满是得意:“之前霜照还受师父宠的时候,你跟着她是没错;可是现在,她杀了人,说起来不过是个阶下囚,你跟着她没什么好果子吃,倒不如到我这里来……” 彩儿摇摇头:“谢……谢谢你,我……我还有事先走了。”随即逃也似的转身就跑。 桑榆摇头,又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沈霜照前几日做出此等出格的事,她倒是要看看师父要如何保她?她掸了掸袖子上的灰,昂着头也离开了。 彩儿气喘吁吁地跑回清霜殿,南燕见了便问:“跑去哪儿了?” 彩儿看着地上的落叶发愣,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南燕古怪地看了看她,也没多想就去干活儿了。 “霜儿姐姐杀人了……”彩儿喃喃自语。 南燕一听,手上的水桶“咚”地一声顿到了地上:“你听谁说的?” 彩儿愣愣地看着她,将刚才的事尽数告诉了南燕。南燕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偏僻的角落,小声又严肃地叮嘱她:“我告诉你,桑姑娘向来和沈姑娘不合,你可千万别去趟她们之间的浑水。至于她说的什么阶下囚,你也千万不要到处去说。” “那霜儿姐姐……”彩儿委屈担心得几近哭泣,眼睛红红的。 “她会没事的。”南燕心里也担忧,可面儿上她不得不这么安慰彩儿,也当做是安慰自己,“总之,桑姑娘不是什么好人,你离她远一些。” 彩儿点头,布满血丝的眸中却闪现了颇为复杂的情绪。 ☆、第86章 坦白 陆远征纵然本事再好,可一行三个人,还抱着个昏迷的陆清容,在最近戒备最为森严的水澜城里终究还是被侍卫发现了。 很快一大群侍卫就围了过来,子秦和麒麟打算掩护陆远征先走,可陆远征把陆清容交给了麒麟,执意让他们先行撤退。虽然两个下属对此很不解,可陆远征下了令,自有他的道理,他们不得不从。 陆远征持着剑,周围的侍卫都警惕万分地盯着他,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不久,沈婉蓉闻讯便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陆远征。”沈婉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她的眼睛里都是血丝,并非是因为疲累,而是因为深藏在心底的恨意。 “许久不见。”陆远征竟然还笑着地对沈婉蓉说,“还是一如既往地想杀我吗?” 沈婉蓉握紧手里的剑,双眉纠在一起,毫不避讳地说:“想。” 陆远征狂妄地大笑起来,说:“恐怕是不能如你愿了。你今晚杀不了我,以后同样也杀不了我。不过或许你可以去青城找赵越瑶,你若委身于她,借此联合起来对付我,兴许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你住口!”沈婉蓉恼羞成怒。楚行之是她的痛处,赵越瑶同样也是。 “啊……”陆远征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差点忘了,你和她不一样,你可是对楚行之一往情深,又怎么会喜欢女人呢?” 沈婉蓉无视他嘲讽的样子“陆远征,你不必摆出这副鄙夷的样子。别忘了,你的女儿……” 提到陆清容,陆远征一双利眸锁住沈婉蓉:“你伤了她。” “她私闯内城,图谋不轨,我只是在用正常的方式对待一个敌国少主。况且她只是伤了肩膀,我并没有对她用刑。” “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是吗?” “感谢倒是不必。我只是希望你能让你的好女儿离我们霜照远一点。”沈婉蓉为了沈霜照暂且可以不计较陆清容私闯的事,可是她不能容忍陆清容魅惑沈霜照,让原本温和的沈霜照变得如此疯狂激进。 陆远征讽刺她:“沈婉蓉,你总是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明明是沈霜照纠缠着清容。” “瞧瞧陆清容那副妖魅的样貌,你别忘了,这是在水澜城,是她千里迢迢地从沙海赶来私会……”沈婉蓉气急败坏地反驳,只是话说到一半,一旁的雪青着急地制止了她。在场还有其他人,她这样说未免有失大体。 “也罢,我懒得在这里与你多费口舌。”陆远征昂起头,“总之你伤了我女儿,事情不会这么快了结。这笔账,我们以后再算。”话落,他纵身一跃,上了屋顶,踏着瓦片飞身离去。 沈婉蓉虽然知道凭借陆远征的身手自己这些侍卫很难抓到他,但是新仇旧恨,她咽不下这口气,仍是下令封锁城郊的渡口,全城搜捕这四个人。陆清容受了伤,应该走不远的。 沈霜照跪在静心堂,这几日除了喝了些水,其他她什么都没吃,身体似乎快要支撑不住了。但是即使她很疲倦困乏,她还是不断地在反思与后悔那日刺伤张善的过激行为。 这样的深夜里本该是安静的,可她却听到了侍卫急促的脚步声和类似于捉拿刺客的命令声,她下意识觉得定是与陆清容有关,强撑着跪得发麻的腿站了起来。刚转身没走几步,就看见沈婉蓉走了进来。 “师……师父。”沈霜照见她脸色不悦,又思及这几日自己与她多次顶撞,想着师父恐怕是对她失望到了极点,她们师徒多年的情谊或许是亲手被自己毁了。 沈婉蓉只是凝视着她,沉默了好久都没说话。 沈霜照一开始还能坦荡地与她对视,可越到后来她就越心虚与愧疚,只能将视线瞥向它处,然后跪倒在地上:“霜儿知道错了,前几日不该以下犯上,对师父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 沈婉蓉烦躁地闭上眼:“以下犯上?你觉得自己错在这里?” “是。”沈霜照点头。 “还有呢?”沈婉蓉语气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疲惫。 沈霜照想了想:“不该伤人,杀张善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想着她就落下泪来,她记挂着陆清容,可同时心里也饱受折磨。毕竟,她杀了人。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与她的衣衫一样,都因此蒙上了血污——她认定自己罪不可赦。 “那与陆清容的事呢?”沈婉蓉反问。 沈霜照垂下眸,眉宇间笼罩着纠结与为难。只是她终究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心,她选择对自己忠诚、对她与陆清容的感情忠诚:“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错。” 殿外寒风呼啸,殿内的气氛也是极冷。 “杀了人,我愿意认罪伏法,师父不必包庇我。”沈霜照又将话题带了回来。 静心堂里只有几根蜡烛燃着,昏黄的烛光将空荡的大殿里衬得有些阴森恐怖。沈霜照说完就等着沈婉蓉的处置,可是回答她的只有长长的沉默。她忍不住抬眸偷偷瞥了一眼沈婉蓉——师父还在。 沈婉蓉自然是将她的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这些小动作和她小时候受罚时一模一样,只是自己身边的小不点,如今已经长成了会因为护着心上人而和自己作对的大人了。她不由默叹岁月匆匆,自己是怎么也抓不住眼前的人了。 沉思良久,沈婉蓉却是答非所问,波澜不惊地说:“霜儿以后不要再与我姓了。” “什么?”沈霜照错愕,师父这是要与她彻底撇清关系了吗?自己果真是令人厌恶到极点。沈婉蓉终究是她心底脆弱的那块地方,想到从小心疼自己的人如今急着与她划清界限,沈霜照仍是忍不住红了眼,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沈婉蓉困扰地摸了摸额头,双眸幽深难测:“霜儿,你姓楚,不姓沈。” “楚?”沈霜照蹙眉,“这是师父夫君的姓。师父是想让我与……与楚……楚……”那个名字当着师父的面她怎么都叫不出来,总是感觉怪怪的。 “是。你应该随行之的姓。” 沈霜照松了一口气,原来师父并非是嫌弃她急着要与她撇清关系。可是让她突然间改姓,这怎么都说不通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让我改姓?”今晚的师父平静得令人害怕。 “霜儿想知道原因吗?” “城主!”若蝶这几日一直在静心堂守着沈霜照,见沈婉蓉有告诉沈霜照身世事情的意思,不禁担心了起来,“你可想清楚了。 沈婉蓉淡淡地扫了若蝶一眼,没理会她,只对沈霜照道:“想知道师父这么做的原因吗?” 沈霜照的目光在若蝶和沈婉蓉脸上徘徊,心竟然莫名地加速跳动起来。她紧抿着唇,拇指的指甲不断戳着食指的指尖,犹豫了好久才试探着问:“师父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有。”有话要说,但到了临说关头她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思忖片刻,转而说,“那霜儿有话要问我吗?” 沈霜照看着她,此刻殿里的安静真是折磨人。她握紧拳,佯装淡定地问:“还是那个问题,师父怎么突然间要我随楚……随你的夫君姓?” “因为……”沈婉蓉专注地凝视着她,“因为他是你爹,女儿自然是随父亲的姓。” “父亲?可是我与师父、与楚公子……并无血缘关系,师父没有必要这样做。”沈霜照勉强地笑着。 沈婉蓉皱着眉摇头,心里隐隐作痛:“你们有血缘关系,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这怎么可能?”沈霜照拒绝承认,“如果我是他的女儿,那我和师父,我和师父你又是什么关系?” “我是行之的妻子,他和我只有过一个孩子,霜儿,你说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的轻描淡写让沈霜照觉得很是恍惚,她和师父的关系不是师徒,而是母女?这不可能!她觉得一切都来得过于突然,让她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匪夷所思的梦。 “霜儿。”沈婉蓉半跪下,好让自己的视线能与她持平,她握着沈霜照的肩膀,凝视着她,“真的,师父说的……不,我……我说的是真的。霜儿,我就是你的……” 还未等她说完,沈霜照就猛地推开了她。沈婉蓉清晰地看到了沈霜照眼里急聚的惊惧,顿时心凉了一半。 “不是的!”沈霜照摇头,“我不姓楚,我只是一个孤儿。”她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站起来,只是腿部的酸麻让她难以站立,又加上情绪激动,还没站稳她又摔到了地上。 “霜儿!”若蝶作势要去扶她,却被沈霜照同样推开了。 沈霜照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全身都在颤抖,她站起来总算是能走几步了,可是连静心堂的门槛都没迈过又被绊倒在地。 若蝶看不下去了,急忙追上前去,她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下场。 “若蝶,随她去吧,让她一个人静静也好。”沈婉蓉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满心烦恼。 若蝶叹气,看着衣衫上还沾着血的沈霜照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 一路上的侍女看到穿着一身脏衣的沈霜照跑过去,都被吓到了。可是谁都不敢上前拦她,只能赶紧派人去通知唐姑娘等人。 夜已经很深了,晓桃正要让人关上清霜殿的大门,却没想到有人正往府里跑来。起初她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侍女夜里乱跑,定睛一看才认出这是她家主子。 “沈姑娘?”晓桃瞪大眼睛看着狼狈的沈霜照,“你……你可算是回来了!”她激动着大叫着,“南燕!南燕你快出来,沈姑娘回来了!” 听到晓桃的叫声,南燕很快跑了过来,跟在她身后的是彩儿。彩儿看见沈霜照,不由地愣住了。脏、憔悴、恍惚,这是现在她看到沈霜照时的感觉。 “霜儿姐姐?”彩儿轻轻地唤道,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沈霜照。 沈霜照听见她喊自己,慢慢地抬起了头,双眼却是无神的。她一步步向彩儿走去,然后站定在她面前。 “你是……沈霜照吗?”彩儿眯起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霜照看着她,伸出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整个人就瘫软在了彩儿身上。 彩儿努力地抱住她,她闭上眼,怀中人的温度让她如释重负——你终于回来了。 ☆、第87章 起疑 长时间的不眠不休加之精神上的打击,让沈霜照昏睡不醒。 彩儿守在她的身边,时不时就用绵软的手绢拭去沈霜照额际的冷汗。 “回来就好,回来了就不要再离开了。”彩儿动了动嘴唇,发出若有若无的喃喃声。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沿着沈霜照的眉心一路向下描摹着,却始终不敢真的碰到她的脸。彩儿闭上眼:感觉不一样了。 沈霜照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仍是痛苦不堪,眉头狠狠地纠着,呼吸声也很沉重。彩儿也皱起了眉看她,对着她若有所思地守了一个上午。 临近傍晚时分,沈霜照才彻底醒过来。彩儿抱着她高兴不已:“你可终于醒了,我好担心。” 睡久了,沈霜照有点发晕。她愣愣的,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问:“我怎么了?” 霜儿抱着她不松手,只是摇头:“昨夜你像是疯了一样跑回来,连话都未来的及说就晕过去了。你怎么了——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沈霜照任由她抱着,前几日发生的事才一点点浮上心头。她仍旧保持缄默,明知道这样对彩儿很伤对方的心,可她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霜儿姐姐……”彩儿放开她,抬眼去瞧她,不忍见她一脸愁容,转而道,“我不问了,你别不开心。你一定累了,这几日我陪着你好好休息。” 她等来的仍旧是沉默,不由地叹了口气,一时也没辙了。 沈霜照幽幽地缩回了被子,侧过身背对着她。彩儿知道她心里烦,也没过多纠缠,想起沈霜照滴水未进,她便打算离开:“你若是不想起来就再睡会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话毕,她往屋外走去,刚跨出门口,就碰上了沈婉蓉。 “城主。”彩儿瞄了她一眼随即低下头欠身行礼。尽管她不是很习惯内城里低头哈腰那套,但是为了能留在沈霜照身边,她逼迫自己都学会了。 沈婉蓉无心关注其他人,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霜照,唯有对彩儿旁敲侧击:“霜儿醒了?” “是。” “可有说什么?” 彩儿摇头,她要是愿意和自己多说些话就好了:“她很累,醒了一会儿又睡下了。” “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沈婉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待到所有人都退下后她又不知所措起来。思虑再三,她关上门后向里走去。 里屋静悄悄的,若是不注意看,定是会以为里面没人。沈霜照像只猫一样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沈婉蓉看着她,不由想起当初她刚把沈霜照带回来时,沈霜照胆子小还经常做噩梦,每夜都要自己陪着她才能入睡。那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弓着身子,只不过那时她窝在自己怀里寻求安全感。 沈婉蓉并不习惯陪着孩子睡,但是她受不了沈霜照那种明明很想你留下来却强忍着不开口的眼神,很让她心疼。 在三个徒弟中,沈霜照既不像桑榆那样成熟稳重,也不像唐梦璇那样活泼开朗——她很安静,可也单纯幼稚,有时她固执起来几乎到孩子气的地步。外表看上去冷静漠然,其实把她切开里面就是张白纸,单纯又无欲无求。可惜,沈霜照的无欲无求在陆清容出现之后彻底被打破了。 思及此,沈婉蓉一阵恼怒泛上心头。 “你想说什么?”正当沈婉蓉出神之际,沈霜照突然开了口。 沈婉蓉一怔,道:“我以为你睡着了。” 沈霜照依旧缩在被子里没动,声音格外平静:“没什么想说的话就出去吧。”她像是对待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下了逐客令,完全忘了对师父应有的礼仪。 “昨晚的事……”沈婉蓉摸了摸额角,不知如何说下去,毕竟昨夜沈霜照的抵触那么大。 被子动了动,沈霜照坐起了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沈霜照,但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尖锐:“我不信。”她一字一顿地说,“你一定是为了挑拨我和陆清容的关系。” “霜儿!”沈婉蓉打断她,“我说的都是事实。” “证据。”沈霜照淡淡地抛出这两个字,“否则,什么楚行之是我爹这样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最后半句话她是发了狠地说的。 沈婉蓉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切切地盯着她:“你的身上有胎记。” “你是说我蝴蝶骨上那个三瓣花一样的胎记?”沈霜照挑了挑眉,脑海里似乎浮现出了某些场景。 “对。” 沈霜照不屑地笑了笑:“这个胎记我从小就有,师父你一直都知道,为何突然间就变成了相认的证据?”所谓的“母女关系”,她只当是沈婉蓉为了让她死了对陆清容的心而编造出谎言。楚行之是陆远征和赵越瑶联手害死的,若她真是楚行之的女儿,她岂能毫无顾忌地背弃一起与陆清容在一起?所以,她宁可相信这是师父设的圈套。 沈婉蓉只觉得事情变得一团糟,沈霜照怀疑的态度令她无所适从。她解释道:“那是因为我之前并不知晓我的孩子有这样的胎记,那是因为你一出生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看你抱一抱你,你就被赵越瑶夺走了!几个月前你被赵越瑶抓住,她无意中才透露了我的孩子身上有三瓣花胎记的秘密。” “兴许是她在骗你。”沈霜照垂下眼,虽然她觉得疑点重重,可又不得不承认沈婉蓉的解释很合理,她的心里的防线正在逐步崩溃。 “她没有必要骗我,因为她并不知道你身上也有这样的胎记。”沈婉蓉握紧她的手,声音轻了许多,“霜儿,我不会拿这种事骗你。何况,你长得很像你的父亲,眉毛,眼睛……很像。” 沈霜照的胸口开始发闷,她想起之前赵越瑶一边用刀子划她的脸,一边还讽刺说沈婉蓉这么疼她完全是因为她和楚行之有几分像。当时她认定赵越瑶是个偏激的疯子才会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胡话,可现在回过头看,原来并非如此。赵越瑶很清醒,她恨对人了。 “我不接受!”沈霜照暴躁地挣脱沈婉蓉的手,即便心里清楚沈婉蓉说的是真的,可是她也有权利拒绝承认与接受这一切。 沈婉蓉落下泪来:“霜儿……” “你出去!!”沈霜照从未当着沈婉蓉的面发过这样的脾气,此刻的她无礼、粗暴又不可理喻,她疯狂地叫嚣着,与平时温和的她判若两人,“出去!!” 雪青等人候在门外,自然是听到了沈霜照的呵斥声,若蝶几次担心地想进门去,可都被雪青拦住了:“她们之间的事我们插手也没用。” 彩儿站在一旁,除了皱眉始终没有说话。 沈婉蓉漂亮的那张脸上都是泪水,她胡乱地抹着泪,沈霜照的反应虽在她的意料之内可还是令她心碎。她起身,声音还带着哭腔:“陆清容被她爹救走了,你可以不用担心她的安危了。” 沈霜照紧抿着唇,沉着脸,既没有哭也没有看她一眼。 “霜儿不想看到我,我走便是。你好好休息,也不用过于自责。张善还活着,你若是去看看他,他会很高兴的。”沈婉蓉强撑着说完这番话才开门离去。 “城主……”沈婉蓉一出来,所有的人都跪下。 沈婉蓉吸了吸鼻子:“走吧。” …… “这是胎记还是后来加上去的?”陆清容伸出手指轻轻在她蝴蝶骨上的红色三瓣花上摸了摸。 “自然是天生就有的。” 陆清容盯着“三瓣花”看了许久,兀自道:“真是很特别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清容收回手:“没什么。” …… 沈霜照已经从床上起来了,还来不及去怨恨,她就想起了一些更为重要的事。她坐在桌边,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出现上面那个画面。 那还是在青城的时候,她与陆清容尚是对头,那夜她出于好奇想去偷窥陆清容的脸,不料偷窥未成,倒是被陆清容捉了现行。而后陆清容扒了她的衣裳要看她的背,还对她的胎记指指点点。当时她虽觉得奇怪,但未多想。如今看来,陆清容恐怕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可她为什么不说?是怕自己受刺激吗? 再后来,她被陆远征关入牢里折磨,陆清容在牢中与她翻脸,可随即却将她送回了水澜城。隔一段时间在湖心岛上见面后,她又对自己那般殷勤。一举一动……沈霜照蹙眉,都像是在刻意地……勾引,没错!就是刻意地勾引她。 自己早在沙海就对陆清容动了心,可她呢?她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吗?自己真有这样的魅力能让一个心狠手辣的敌城少主对自己这样温柔以待?莫要忘了,当初在青城,陆清容是怎样毫不手软地利用她、陷害她的。 陆清容,你是不是又在算计什么? 光是有了这样的设想,沈霜照就难过得半死,这比她的身世还要令她煎熬。 不对不对。若陆清容对她表露心迹与她私会是另有所图,那她为何又要与自己做……做那样的事,情到浓时的心意,怎么也不像是假的。 沈霜照猛地摇摇头,仅是一瞬间就全盘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又荒谬又龌龊,竟然怀疑起陆清容对她的感情。 ☆、第88章 两难 “小姐!!”秋蕊急匆匆地跑进屋来,还不小心撞到了凳子。 凌烟正对着手上的书出神,见秋蕊这般莽撞,才回过神:“何事让你如此惊慌?” 秋蕊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膝盖说:“方才我去别家院子,听说陆姑娘回来了。”自从陆清容“救了”凌烟的命,秋蕊对陆清容的称谓都变了。 “哦?”凌烟低下头,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不过是陆清容回了青城。这有何值得大惊小怪的? 秋蕊摇头,急切地看着凌烟:“陆姑娘回来不假,可关键是她爹带她回来的。” “什么?”凌烟猛然抬头。 “陆姑娘好似受了伤,被她的手下带了回来,随行的还有陆远征。”秋蕊解释。 凌烟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了不对的苗头,她说:“你确定那是陆远征?” 秋蕊连连点头:“虽然已有好些年没再见他了,但是他那张脸我始终不会忘记。”那时的变故,那时的腥风血雨,即便过了这么多年秋蕊仍然记得很清楚。 “他来做什么……” “据说陆姑娘在水澜城受了伤,我猜陆远征是去救她的。小姐也知道,当年沈婉蓉与陆远征之间是有深仇大恨的。” 凌烟看了她一眼,在心里说岂止是陆远征,若真是追根究底起来,赵越瑶还有她爹凌靖玄都是沈婉蓉的仇人。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凌烟的手指紧紧掐着书页,她爹真的在陆远征手上吗? “陆城主真是稀客。”赵越瑶悠闲地吹了吹手中刚泡好的茶,袅袅热气缭绕在她的眼前,笑着道,“城主和少主都不在沙海坐镇,陆城主还真是放心。” 陆远征剑眉一扬,严肃地看着赵越瑶:“我来找你是有事情商量。” 赵越瑶心领神会,扫了一眼兰心,兰心便带着侍女们退了下去。 “有什么事是你家那位大小姐不能代劳的,非要你亲自过来找我。”赵越瑶抿了一小口茶,懒洋洋地倚在了椅子上。 陆远征站起身,手背在身后,话语里尽是不满:“她被沈婉蓉的女儿迷得神魂颠倒,眼里都快没我这个爹了。”陆清容不过是借着替他办事的幌子,想方设法地与沈霜照幽会而已。他哪里还能指望她像以前那样做事果断、心狠手辣。 赵越瑶勾了勾唇,悠悠道:“我以为陆清容这样的美人,只有她迷惑别人的份儿,没想到她倒是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了。” “算了,少提她。”想起陆清容,陆远征就一肚子气,“我问你,你还要沈婉蓉吗?” 听他这样突兀地说,赵越瑶一下就变了脸,那若有若无的笑彻底化为了灰烬。于她而言,沈婉蓉是她永远都不会结痂的伤口,提一次就疼一次。 陆远征见她不说话,心里有了底,这次换他笑了:“你还爱她。” 赵越瑶扬起下巴:“向来就不是我要不要她的问题,我爱她又如何?这辈子恐是要与她有缘无分了。”她们之间一直都是她自作多情。纵然过了这么多年,若是沈婉蓉流露出一点要与她相守的意思,她都可以不计任何代价去她身边。 “你不过三十有余,尚且年轻得很,何须这般悲观。”陆远征看着她,仍是个绝色美人,比起陆清容凌烟这样的年轻女子,这个年纪的赵越瑶有她特有的魅力,“楚行之再好,他也死了。除了沈霜照那个丫头片子,他什么都没给沈婉蓉留下。你若是再做争取,想必有很大挽回的余地。毕竟,沈霜照现在还好好活着。” 赵越瑶缄默着,似在衡量这番话。 “争取一下,并非坏事。”陆远征推波助澜,“如何?” 赵越瑶舒展眉宇,漫不经心地笑问他:“试问你,我要如何争取?” “夺下水澜城。” 赵越瑶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叹气,腹诽着这是嫌她被沈婉蓉恨得还不够是吗?“你的条件呢?半座城?” “不。”陆远征否认,“我在沙海挺好的,才不愿意待在到处都是水的地方。” 赵越瑶轻轻掀开茶杯的盖子,热气一缕缕地缠绕上来,她望着被泡开的茶叶:“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不为权力你为什么?” “我要你手上的一样东西。” 赵越瑶猛地抬眼:“我手上的东西?” “霜儿姐姐……”彩儿双手捧着脸出现在沈霜照面前。 一直在发愣的沈霜照闻声抬头,她这几日都是愁眉不展的,特意找了僻静的地方想安静一会儿,她对待彩儿的态度也冷淡了不少,轻声反问:“怎么了?” “你最近都好像不是很开心……”彩儿的语气越发低落了,沈霜照心不在焉的样子令她颇为难受。 “是。”沈霜照没有否认,虽然得知陆清容被人救走了,可她仍是放心不下。陆清容苍白的脸,鲜血淋漓的肩膀,当时那种心痛令她怎么也忘不了。此外,她也被自己的心魔纠缠着,陆清容可是真的爱她?亦或是这些日子的“两情相悦”只是陆清容设的一个局?她太爱陆清容了,爱到她都快忘了陆清容原本是个心机颇深的女子,会不会这一次,她又掉进了陷阱里? 沈霜照越想越烦,心里竟然会有恨,就连一向温润的双眸都隐隐有了冲人的杀意:“彩儿你说,为何我要被迫去接受一些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她看着彩儿,心里的怨气越积越深。 冬日的寒风拂过沈霜照的脸,扬起几丝她耳侧垂落的发,她目光冰冷,就连紧抿着的双唇都像是被冰封住了。 彩儿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握紧,心口有种说不出的郁结,她抱住沈霜照,声音微微颤抖:“霜儿姐姐,你不要再喜欢陆姑娘了。”几日几夜,她被这个残酷的事实折磨得死去活来,“你若是与她不再来往,就不会有那么多扰人的事了。” 沈霜照任由她抱着,身子却是僵硬的,喃喃问道:“是不是连你都觉得我做错了?” 彩儿抱得越发紧了:“此事虽然并无对错,只是我觉得你们……” “够了。”沈霜照冷声打断她,“既无对错,我凭什么不能爱她?”于她而言,这是所有事中她最无法容忍的。她要爱谁,为何要受他人干涉? 彩儿松开手:“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颇为偏执的一句话。 “我们走吧。”沈霜照没多作回应,感觉所有人都在和她赌气。 彩儿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比起陆清容,她错过太多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清霜殿,路上遇到几个侍女,侍女见是她,急忙行礼:“少主。” 沈霜照听后一怔,旋即气血上涌:“谁让你这样称呼我的?” 侍女们被她发脾气的样子吓得不轻,立即下跪:“奴婢们也只是按照上头的指示……” “上头?”沈霜照眉头都快打结了,咬牙切齿,“是她。” 侍女们瑟瑟发抖,从未见过沈霜照这般暴躁。 沈霜照转身,大步匆匆地向主殿赶去。彩儿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也疾步跟了上去。 主殿里—— 沈婉蓉正与几位亲信商讨着碧海城宗主到访的事宜,沈霜照不顾侍卫的阻拦直接冲了进来。 “这……”几位大人看了一眼沈霜照,顿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如今谁都知道沈霜照是城主的女儿,以后这水澜城的大权定是要交到她手里的,若是随意冲撞了她,日后恐怕是不会好过。 桑榆站在一边冷眼相待,可眼神里分明是轻蔑与鄙视。唐梦璇凝视着沈霜照,又看了看沈婉蓉,也没有说话。 沈婉蓉滞了一下,很快又冷静地说:“关于碧海城宗主接待的事宜暂且就按我们方才说的去安排,今日就到此为止,若是没什么意见,你们都退下吧。” 几位大人相互点了点头,便行礼告退了。唐梦璇见着气氛不对,扯了扯桑榆的衣袖,示意她也该走了。桑榆表面上不动声色,可经过沈霜照身边的时候还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沈霜照用余光瞧了瞧她,微扬着下巴没有做过多的表示。 “你倒是跟对了主人。”桑榆对着沈霜照身后的彩儿小声讽刺道,彩儿低着头沉默着。 “霜儿找我可有事?”沈婉蓉漫不经心地翻开一本奏折,头都没抬。相较于前两天的撕心裂肺,现在她的反应倒是过分地平静了。 沈霜照突然间厌透了她这副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了什么?”沈婉蓉抬头,“霜儿,我对你已经够宽容了。陆清容的事我不去追究,她也被人救走了,你为何还要这般愤怒?” “你明知道我不想的,不想做什么少主,不想与权力扯上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逼我接受这些对我而言沉重的东西?” 沈婉蓉从上座走下来,眉间的花钿分外醒目,衬得她美艳无比。沈霜照看着她,自己果然不像她。 “权力是很沉重,但是它很重要。”沈婉蓉说,“好,即便我不逼迫你接受什么身份地位,也假设你与陆清容之间无父辈间的恩怨,可你若是想与她长相厮守,你认为你做得到吗?” “……”沈霜照无话可说。 “需要我提醒你吗?陆远征大概会派沙海最好的杀手追杀你,即便你们每次都能脱险,可那样不安的日子会幸福吗?” 沈霜照嘴硬:“那也是我的选择。” “是吗?”沈婉蓉笑,“聪明的你却选了一种最愚蠢的方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权力,非常重要。”到这份儿上,她才开始后悔从小把沈霜照保护得太好了,导致她总是如此单纯幼稚、缺少野心。 “我有了权力又如何?我若是答应了做少主,你会同意我与陆清容在一起吗?” 沈婉蓉摇头:“谁都可以,她不行。你若是喜欢女子,我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要记住,陆清容是那条决不能逾越的底线。” “我若是非她不可呢?”沈霜照无视她的告诫,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态度。 “那我呢?”沈婉蓉黯然,心凉透了,强硬与冷静的伪装瞬间被击溃,“霜儿……难道你要放弃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吗?” 沈霜照不说话,整个人无比煎熬。她既做不到与陆清容一刀两断,她也无法割舍这边的关系。毕竟,沈婉蓉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娘。 “不要逼我。”沈霜照难以反驳她,冷淡地甩下这么句话就跑了。尽管不想承认,但她觉得沈婉蓉说的都有理,可她又认定自己没错。事情变得越来越混乱,她已陷入了两难的泥沼。 ☆、第89章 纠缠 自此沈婉蓉公布了沈霜照的身份后,内城里的那些侍女侍卫见到她恭敬更甚,弄得沈霜照愈发不敢在内城里出门。她与沈婉蓉是越闹越不愉快,可在清霜殿闷了几天后还是待不下去了。她对着彩儿和清霜殿的几个侍女,觉得日子是越过越无望。 她心系着陆清容,却没办法得到她的一点儿消息,每日每夜地都在忧虑与惆怅中煎熬着。这种时候,沈霜照便后悔起来没像桑榆那般养几个会办事的心腹,现在遇上事了,连个能派出去替她打探消息的人都没有。她叹气,这清霜殿里的侍女都是和她差不多的心性——不爱争也不爱掺和事儿。若非彩儿前段日子住了进来,这清霜殿定是内城里最为平静无波的地方。 沈霜照靠着长廊里的柱子,目光无焦距地散向它处。 彩儿站在她几尺开外,愣了好久才走过去。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22节 “嗯?”察觉到她的到来,沈霜照失神的双眸才逐渐恢复清明。 彩儿看着她,淡淡的阳光下,沈霜照的神情却显得愈发忧郁:“霜儿姐姐,我们出城去逛逛吧。你看你,无精打采的。” 沈霜照直起身子:“去外城吗?”她兀自笑了笑,“你是不知道这清霜殿周围究竟有多少人暗中监视着我,我若是同你上街,恐怕是要‘拖家带口’了。” 彩儿的双眼黯淡下来:“可在这清霜殿一直待下去也不是事儿啊,我见你总是闷闷不乐的,怕你闷出病来。” 纵然心中颇为郁结,可沈霜照又不忍见到彩儿为自己心烦,她暗自思索一阵,终于松了口:“这街是不能上了,不过若是想去外城走走倒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彩儿的眼眸都亮了起来。 “真的。”沈霜照给了肯定答复,她也在这“笼”中待够了。 …… “霜儿能有这样的心,我甚为欣慰。”沈婉蓉听沈霜照说要去张府探望张善,心觉她倒是明了几分事理,心里也跟着明朗起来,“那明日就让雪青陪着你到张府走一趟。” 沈霜照面无表情,只道:“为何要雪青姐姐陪着我去?我非三岁小孩,不过是去趟外城,何须要人跟着我?” 沈婉蓉的神色冷了几分,紧抿着唇良久未说话。一旁的雪青和若蝶也皱起了眉,若蝶解释说:“霜儿,城主让雪青跟着你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危。毕竟前些日子有刺客潜入城中,到现在都还没查清对方的来头。” “也罢,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向来无权反抗,不是吗?”自沈婉蓉公开她的身份后,沈霜照对她的态度就变得极为尖锐,往日的乖巧在她身上是一点都寻不到了。 她这番话就连雪青和若蝶都听得极为心寒,就更别提沈婉蓉了。主殿里此刻寂静得可怕,沈霜照倔强地板着脸站着,不去看沈婉蓉也不说要走。她就那样站着,心里却是极为折磨。 “你若是不喜欢被人跟着,自己一人前往也可。不过见了张善你要好生道歉,那日你到底是有错的。”沈婉蓉语气温和,虽然脸色还是不好看,但是现在她仍有足够的耐心与温柔去安抚会蜇人的女儿。 沈霜照扫了她一眼,行礼:“那霜儿便告退了。” “且慢。”沈婉蓉叫住她,“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霜儿今日就留下来陪我用膳吧。” 沈霜照握紧了拳头,似有一刻心里挣扎,可最后还是软下心来答应了:“好。” 清霜殿—— “彩儿,该吃饭了。”南燕对彩儿唤道。 彩儿却伸长了脖子往外看:“霜儿姐姐还没回来,我怎可先吃呢?” “不用等她了。方才沈姑娘传了口信回来,说是她今晚陪着城主用膳不回来了。”晓桃摆好碗筷对彩儿说。 彩儿无精打采地回到了桌旁:“都不通知我。” “城主是这水澜城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做了什么决定难道还要特地向你这小小丫头报告?”南燕调侃她。 “哎呀,也不是……我是说……”彩儿欲言又止,“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晓桃和南燕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也不知沈姑娘怎会带回来这么一个奇怪的姑娘。 用完晚膳,沈霜照并未即刻回清霜殿。沈婉蓉带着她一同坐在寝殿里喝茶。 温暖的烛光落满了整个屋子,沈霜照却望着杯中的茶叶出神。 坐在她对面的沈婉蓉见她意兴阑珊,呡了一口茶后说道:“往日我与你父亲也常是在这里对坐,只不过我与他饮的是酒。” 这还是第一次听沈婉蓉与她正面提起楚行之的事,沈霜照不由地抬起了眸,眼里写满了好奇。 隔着一张低矮的小方桌,沈婉蓉对她笑:“霜儿难道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沈霜照看着茶盅冒着热气,思忖了好久才轻轻问道:“他……他是怎样一个人?”这内城里基本都是年轻的男子女子,真正见过楚行之的人不是死在了当年的叛乱中就是外逃了,她对他知之甚少。沈婉蓉说她像楚行之,就连赵越瑶也说她像。知晓身世后,加之血缘关系,她对自己的父亲自然是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提起深爱着的丈夫,沈婉蓉的嘴角都会不自觉地浮现笑:“能文能武,在外铁骨铮铮,可他对我们却很温柔。” “我们?”沈霜照不自觉地挑起了一侧的眉,眼眸都亮了几分。 “是。”沈婉蓉看着她,眸色悠柔,“除了在公务上待人处事严苛了些,其他时候他向来是个脾性温和的人。性格这一点上,你也更像他。”沈霜照自小就很听话,对人和善温润,对事也有十足的耐心。 沈霜照心里莫名暖了一片,她蹙眉,努力地想要勾勒出父亲的样子,可无奈还是一片空白。 “虽然你出生后,他还未来得及看你一眼便被奸臣所害,可在你未出生时他便已满心欢喜。他时常对我说你是他的掌上明珠,以后他要疼你爱你,更会护你一世周全。只可惜他的这些诺言,永远也兑现不了了。”沈婉蓉湿了眼眶,过往越是幸福此刻越是痛苦。 从前沈霜照只当自己是个孤儿,有师父给予的关爱她便心满意足,对于亲身父母她是没什么概念的,更是极少去想这方面的事。可未曾想到,原来世上曾有那样一个人这般期待她的出生、这般心疼自己。说不清是遗憾还是难过,沈霜照只觉得心酸得几乎要落泪。 “霜儿,你认不认我都没关系,可是你必须要记得行之他是你的父亲。”沈婉蓉握住沈霜照的手,恳切地说。 沈霜照黯然神伤,师父这样说其实是在暗示她们作为楚行之的妻女,与陆家是有不共戴天的仇人。而她与陆清容,是无法背弃父辈的仇恨相守的。 比起前几日的逼迫,沈婉蓉这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的很是恰到好处,沈霜照被戳中了心中的软处,她对沈婉蓉的话再也反驳不了。她不留痕迹地抽回手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霜儿还是先行告退了。” 沈婉蓉没有拦她,让雪青一路护送她回去。寝殿里只剩她一人了,沈婉蓉扫了一眼已经凉了的茶,顺手拿起盖子轻轻地盖上了。 沈霜照回清霜殿的路上失魂落魄的,方才与沈婉蓉一番话让她念起沈婉蓉的好,对方又是自己的亲娘,自小对她万般照顾。再思及这几日她对沈婉蓉的态度,沈霜照内心泛起几分愧疚。她与陆清容之间隔着的不光是一座青城的距离,还有父辈的血海深仇。可即便如此,她仍不想就此妥协与陆清容割裂感情。那她的杀父之仇怎么办?师父那关又如何过?还有陆清容对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包藏着阴谋的假意?这是始终困扰她的问题。 “霜儿今夜你好好休息,明日去张大人府上的事可莫要忘了。”她正发愣时,雪青的话倒是让她回神了。沈霜照一抬头,才发现已经到了自己家门前。 “我记得。” 雪青点头,刚要走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道:“霜儿,我可以说几句话吗?” 沈霜照没抬头,只是抬眼看着她算是默许。 “城主对你如何你是最清楚的,即便之前不知晓你是她的女儿。你和陆清容的事如何我不想过多插手,我只想说一句——这世上谁都有可能骗你背弃你,包括我和若蝶,可是城主不会。” 清冷的夜色中,月色却是格外明亮,沈霜照收回视线,转身进了门。雪青叹气,迎着月色回去了。 “沈姑娘回来了?”南燕笑脸相迎,清霜殿的人对她仍旧称呼“沈姑娘”。 沈霜照轻轻地应了一声算是回答,走了几步觉得不对,便问:“彩儿呢?怎么没看见她?”平常若是见到自己回来了,她早就缠上来了。今日没见到她,沈霜照倒是感到不习惯了。 “她吃了饭就说人不舒服,回房休息去了。” “不舒服?” “我看她的不舒服是她自己的小肚鸡肠在作怪,沈姑娘不必理会。”南燕说,“时辰不早了,我去为你准备热水。” …… “快跑!” 阴森的树林中,哪怕被树枝划破了衣衫割破了皮肉,她也只能不停地往前飞奔,因为身后是凶恶的追兵。 她跑得气喘吁吁,精疲力尽,可生怕被身后的人抓回去的恐惧让她不得不坚持下去。艰难地穿梭在茂盛的草丛中,小小的身子却被草藤绊倒在地。 “无忧!”一片昏暗之中,身前的男子着急地将她从地上背起,“不能休息,如果被捉住的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下场是什么。” 孩子黑亮的眼睛中泛起惊恐的情绪,紧紧地抓紧了男子的衣裳。 “他们在那边!”追兵显然是发现了他们,一群人举着火把很快地就围了过来。 孩子闭上眼,恐惧地将脸埋进男子的怀里。 “让开。”是一个少女清冷的声音。 听到熟悉的声音,孩子不断地发抖,浑身发冷。 “不要过来!”沈霜照大叫着,额际都是冷汗,从噩梦中猛地惊醒。 “霜儿姐姐你怎么了?”彩儿凑近她,满脸担忧。 沈霜照猛地推开她,惊魂未定。 “做噩梦了吗?”彩儿又靠近她,关切地问。 沈霜照戒备地背过身,心里的恐惧丝毫未消:“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晚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睡不着,在隔壁房间听见你的叫声以为出了什么事,便过来看看。”彩儿解释,“你做噩梦了?” “是,是一个很可怕的梦……好累。”沈霜照语无伦次地说,白天的现实与夜里的梦境都是一样的可怕,第一次有种疲惫到极致的感觉。 彩儿主动抱着她,安慰道:“莫要害怕,只是做梦而已,梦醒了就没事了,我陪着你。” 沈霜照穿着气,她的额头抵着彩儿的肩,身子却与她保持着距离。彩儿身上也有一种味道,有些熟悉,却不是陆清容那种冷香。陆清容……提到这个名字,她便想哭——你在哪里? ☆、第90章 追逐 虽说昨夜遭受噩梦困扰,但是一大早的沈霜照还是按时起来了。 她带着彩儿和几个侍女侍卫去了张府。张大人亲自迎接她,沈霜照见到他更是羞愧难当,当场就跪倒在地向他赔罪。 张大人也非小肚鸡肠之人,只是语重心长地教导了沈霜照几句——并非为张善之事,而是作为老师的身份让她日后行事且要稳重些才好,毕竟将来她是要担城主大任的。 沈霜照默不作声,如今这城里,恐是无人不知她的身份了。 自己的儿子受了重伤,张大人说一点儿都不怨恨沈霜照是假的,但是沈霜照之前都跟着他学习做事,一来二去之下,感情倒也深了。何况沈霜照是以后的城主,他又岂敢过于埋怨?那日的事,他知张善与沈霜照都有错。如今人家亲自登门赔罪,张善也无性命之忧,张大人自然是放下了大半。 沈霜照湿了眼眶,张大人的宽容让她心中更加愧疚。张大人叹了叹气没再说话,让下人带着她去探望张善了。 张善虽无性命之忧,但是重伤在身还是让他寸步难行,一天到晚都被困在床上。听说沈霜照来了,他倒是来了精神,急忙让人扶他起来。下人没依他,仅是扶起他靠在了床头。 “沈姑娘可是我张府的稀客啊,若非我挨了你一剑,这辈子你都不会踏入这里一步吧?”张善尽管脸色惨白,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的,可仍旧嬉皮笑脸打着沈霜照的趣儿。 沈霜照没有他的那份惬意,面容平静,微蹙着双眉:“张公子倒是宽容大量,那日我这般待你,险些伤了你的性命,如今你竟还有心思与我开玩笑。” 张善笑了笑,一双眼睛里却似有光在闪烁:“好说好说。沈姑娘是这水澜城的少主,你若是真要我的命,作为臣子,我岂敢有半点反抗?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便是这个道理。沈姑娘……不,少主……” “少主”这两字刚起了头,便被沈霜照打断:“你这双耳,听什么不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倒是知晓得很及时。”沈霜照瞪他,目露不快。 “哪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你若是不愿意听这两个字,我叫回你‘沈姑娘’便是。”张善说完顿了顿,又道,“日后,我对你的念想可是彻底断了咯……。”他将视线从沈霜照脸上移开,眼眸戚戚然,感慨的语气里尽是遗憾与无奈。沈霜照若是寻常姑娘他倒可以死缠烂打,可是她是将来的城主啊。且不说她对陆清容的一心一意,即便他们之间没有陆清容,他也是要望而却步的。 “你这人,也敢打霜儿姐姐的主意?”彩儿愤愤不平道。 沈霜照扫了一眼彩儿,起身低头作揖,对张善说:“那日的事……我……是我不对,我在此向张公子赔罪道歉。”沈霜照没忘今天自己来的目的。 张善莞尔一笑,翩翩公子的气质就那么显现出来:“我说过了,沈姑娘若真要我的命,我也不会反抗。何况那日,是我有错在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祸是他自己惹出来的,明知陆清容是沈霜照碰不得的逆鳞,他那样做不惹恼沈霜照才怪。 沈霜照听他这么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思忖片刻,才道:“日后张公子若是有事要我帮忙,我自当尽力而为。” “沈姑娘,这水澜城里除了城主就是你最大了。你是君我是臣,理应是我对你赴汤蹈火,你方才的那番话恐是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沈霜照说,“这是我的承诺,你记得、我记得便是了。” 张善点头:“都说陆清容心狠手辣,但她却对你别般对待,我似乎有点理解其中的原因了。” 提到陆清容,沈霜照心中怅然,何时才能再见到她呢。 …… “街上好热闹啊……”彩儿拉着沈霜照的手,街道边琳琅满目的商品夺去了她的注意力。 因为要逛街,沈霜照屏退了同行的侍女侍卫,带着彩儿慢悠悠地在街上漫步。她任由彩儿拉着自己到处转,看着她高兴的脸庞,沈霜照的心情也被感染了几分开朗:“你且慢些走,莫要摔了。” 彩儿面对着她,拉着她的手然后兴高采烈地倒走着。 “那儿有卖面具的,我们过去瞧瞧。”彩儿兴奋极了,在内城被困了这么久,总算是能出来透透气了。 “面具……”一提到面具,沈霜照脑海里浮现的便是之前陆清容的孔雀面具,心情又落寞了几分。 “霜儿姐姐,你说我戴哪个好看?”彩儿自顾自地挑选着面具,丝毫未注意到沈霜照难看的脸色。 沈霜照拿起一个孔雀面具,几年前的上元节,她记得陆清容就是戴着它与她擦肩而过。如今,面具倒是有一模一样的在,可是物是人非了。 “这个吗?”彩儿见她一直拿着孔雀面具,以为她在给自己意见,急忙从她手上拿过面具戴到自己脸上,“霜儿姐姐,我戴这个好看吗?” 沈霜照看着彩儿的脸,久久未回过神来。 彩儿透过面具的两个孔里望着沈霜照,却见她落寞失神,一瞬间她兴奋的心情也低落了许多。 “啊!”彩儿凝视着沈霜照过于专注,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霜照回神,刚想去扶彩儿,鼻尖便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霎时,她浑身战栗,不会有错的,肯定是她!沈霜照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四下张望,努力寻找着那人的踪影。 因为沈霜照没有扶住她,彩儿被人撞到了卖面具的木桌上,桌上的面具和架子上挂着的面具几乎都被扫落在地。而沈霜照的目光百转千回,总算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人的身影。 “陆清容!”多个日夜的思念终于发化成疾,为她——沈霜照早已疯魔,发了疯似的不断推搡挡在自己前面的人,“让开!都给我让开!”她奋力地拨开人群,挣扎着向那个方向挤过去。 “疯子!”行人对她的行为颇为不满,对她更是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咒骂她。 即便如此,仍不能阻止沈霜照的步伐,这么久没见陆清容,她的确快疯了。每日每夜都被思念所煎熬,她的心几近枯萎。若是能见陆清容一面,哪怕只能与她说上一句话,她也心满意足了。 被沈霜照下令回城的侍卫仍是留了两个暗中保护着沈霜照,可是只有两人也难以在这拥挤的人群中跟上她的步伐,转眼间就被冲散了。 “陆清容,你站住!”沈霜照眼看着那个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焦急更甚,唯有扯着嗓子让她为自己留步。然而,那个身影不知是没听见她的话还是装作听不见,仍是倨傲又冷漠地在远处的人群中渐行渐远。 彩儿一听沈霜照口中喊出的名字,不禁一怔,随即手臂上的痛楚与心上的酸涩折磨得她直落眼泪。在陆清容面前,她始终是沈霜照眼中的一粒尘埃,渺小到连让沈霜照停留目光都不配。她站直身子,稍稍收拾情绪,刚想去追沈霜照就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回首,惊愕地睁圆了眼睛。 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装作听不见?沈霜照在人群里不管不顾地冲撞着,有人撞她,她也不觉得疼了。可眼眶里尽是眼泪,全身上下仿佛都失去了知觉,唯有那颗心因为那人刻意的冷漠而痛苦着。 看不到了,放眼望去,这大街小巷里哪还有陆清容的身影。随着她的停步,热闹的街上又恢复到了平静的状态。小贩的吆喝声,路人的讲话声,似乎在暗示着她,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她一个人的臆想。 沈霜照垂着头,整个人仿佛都被掏空了。你若是望进她的眼眸里,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或许是过于失魂落魄,沈霜照连身后有人一直在追赶她都未发现——那人是巷口卖糖的疯老头。这老头早已神志不清,整天胡言乱语神神叨叨的,只有极为偶尔的情况下才会想起一些往事,可惜清醒的时候是少数。 他腿脚不好,看见沈霜照才想起一些重要的事。眼看就要赶上沈霜照了,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去拍沈霜照的肩,他就被人捂住了嘴,随即便被人拖进暗巷。 回到刚才买面具的摊贩处,沈霜照才稍稍回过神,彩儿不见了! “老板,请问你可有看见方才与我一同来的姑娘?” 老板忙着整理被弄乱的摊子,不悦地回道:“她把我的摊子弄成这样,害我的面具损坏了好几个,我还想找她呢。可是等我从地上捡起几个面具的时候,她就不见了。你与她是一伙儿的,她跑了你就要赔我钱。” 沈霜照暗叫不好,这小丫头不知道是找自己迷了路还是被人拐跑了。都怪她,只有一碰上陆清容有关的事,她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那你可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这青天白日的,哪来奇怪的人?”老板摇头,“若是说起奇怪的人,我看你才是吧,疯疯癫癫在人群里乱窜,我的生意都被你们搅没了。” 沈霜照塞了些银子给他,随即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彩儿。早知这样,就不该让侍卫婢女先回城了。 “沈姑娘!”被人群冲散的侍卫总算是回到了沈霜照的面前。 沈霜照惊讶:“不是让你们先回城了吗?” “属下放心不下你,所以……所以一直跟着你。” 沈霜照急忙问:“既然如此,你们可知彩儿去了哪儿?” 侍卫支支吾吾:“方才沈姑娘突然跑了起来,属下……属下怕你出事,就都跟了过去。彩儿姑娘这边,是我等疏忽了。” 沈霜照扶额,所以侍卫究竟有什么用? “我不过离开数日,你倒是学会登堂入室了。”因为之前的受伤,陆清容脸色仍有些苍白。她一如既往地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望着手上妖异的孔雀面具。 彩儿跪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刚才乘着沈霜照走开的功夫,她便被幻红抓了过来。 “我把你从沙海偏远处带到这水澜城,不过是念在霜儿对你怜悯。可惜你不知好歹,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便堂而皇之地入了内城,还意图对我取而代之,谁允许你这么做的?”陆清容睥睨着她,声音倒不大,可是话里隐藏的冷酷与危险任谁都听得出来,那双眼眸里更是充斥着讥讽与不屑。 之前她与沈霜照在藏书阁私会的时候,她便已得知彩儿被带进了清霜殿。那时候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着沈霜照一个人孤单寂寞,她又对彩儿放心不下,彩儿去了清霜殿陪她作伴也好。之后彩儿对沈霜照有什么意思,她也大概知道了。可陆清容万万没想到的是乘着她不在,彩儿竟有了独占沈霜照的心思,还敢劝沈霜照忘了她。 “我问你,谁允许你这么做的?”陆清容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彩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开始对沈霜照她仅是把对方当做姐姐,可时间久了感情就变质了,这并非是她能控制的。 “少主,我……”彩儿又开始落泪,想起沈霜照,想起自己,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一番刺激之下,胆子也大了几分,说道,“我只是不忍沈霜照为你受折磨,这些日子因为你,她很难受。” 陆清容眼眸暗了下来,沈霜照是她的软肋,只要一提到她,就等于刺到了自己的痛楚。她不明意欲地笑了笑,眯起双眸,说出的话却极为残忍无情:“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和她的感情指手画脚?” 彩儿啜泣着,心中的自卑在陆清容面前暴露无遗。 陆清容兀自笑着,笑意却未到达眼底,她轻轻说道:“你不过是我用来讨霜儿欢心的工具,可是如今你倒敢爬到我的头上了……”后半句话她说得更轻,这在幻红看来就是陆清容要动手的前兆。 ☆、第91章 权衡 “小姐,你不会是要杀了她吧?”一直站在一边处于噤声状态的幻红小心翼翼地问陆清容。 陆清容闻声侧过脸冷眼看着幻红,挑着眉不悦地反问:“我要做的事,你可也想阻拦?” 幻红惊慌地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低下了头:“不是,幻红不是这个意思……小姐要做的事,幻红不敢阻拦。” 陆清容表情阴郁,一言不发,幻红自然也不敢说些多余的话,屋子里只听见彩儿时断时续的哭泣声。 陆清容对着手里的面具出神,好一会儿才对彩儿说:“也怪我作茧自缚,沈霜照都未开口,我却主动把你从沙海带过来——这是我的失误,可是没关系……”她稍稍垂下眸,毫无预兆地便抽出了幻红手里的剑,霎时一道森冷的剑光闪过彩儿的脸。 幻红微微咬住了牙,等待着接下来的将会发生的杀戮。 彩儿哭得眼睛都肿了,眼里糊着一片泪水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东西。陆清容用锋利的剑尖挑起彩儿的下巴:“看着我。” 彩儿被迫抬头,抵在喉部的剑尖此刻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若是一个不小心,她便会命丧黄泉。先前有沈霜照护着,又见陆清容对沈霜照那般包容,彩儿以为陆清容是真的转了性子。可如今,真当陆清容拿着剑架在她脖子上时,她才明白陆清容的温柔只有沈霜照才有资格享有。 “才几日不见,我看霜儿倒是待你挺好。瞧瞧你的小脸儿,我见犹怜的,哪里还瞧得见当日在沙海的灰头土脸?”陆清容虽然蒙着面纱,可是那双妖冶魅惑的杏眸里的讥诮是显而易见的,“如此看来你倒也是个小美人儿,等你长到霜儿那个年纪……加上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小嘴,是不是霜儿也会被你蛊惑?”她的话像是在问彩儿又像是自问,脸上停顿着的认真神情让人不寒而栗。 彩儿只是睁着泪眼摇头。 陆清容的剑尖离彩儿的喉咙处又近了几分,已经有一丝血渗了出来:“剑都抵到喉咙了,你却还不肯说一句求饶的话,哪怕说个‘再也不敢’,我也会心软放过你。可惜,我看为了霜儿,你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少主,我是喜欢她。纵然奴婢出生低贱,我也有喜欢别人的权利。少主固然高高在上,但是从沈霜照的角度说,你若不能让她幸福,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喜欢她?” 她的话出乎幻红的意料,幻红握紧了手里的剑鞘,只觉得这丫头愚蠢不堪。陆清容是什么人,本就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如今因她心爱之人而惹恼了她,又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真是不要命了。 陆清容勾唇冷笑,却将剑插回了剑鞘。她侧过身,双手负在身后,将一个白瓷药瓶放在桌上,不再看彩儿。 “幻红,她这张嘴着实令我讨厌,替我让她闭嘴。”陆清容边说边迈向屋外,徒留冰冷的声音盘旋在空荡的屋子里。 幻红无奈的视线落到彩儿身上,又去瞧那放置在桌上的药瓶。她是不晓得陆清容在里面装了什么药,总之依她跟从主子十余年的经验看,这药啊……就算吃了不会死,也足够让人吃尽苦头。 陆清容前脚刚跨出门槛,就见陆远征站在院子里。她耐心地走到陆远征面前:“爹站在这里,可是在等我?” 陆远征双眉皱了皱,神色复杂地看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低沉地道:“你的伤尚未痊愈就如此迫不及待地去水澜城,对那沈霜照,你可真是倾尽心思。” “是又如何?”陆清容不咸不淡地反问,她望着池底遨游的鱼,目光怔怔。 陆远征:“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见她?倒是单单捉了她身边的小丫头回来出气?” 陆清容抬起眼皮,语调里夹藏着淡淡的嘲讽:“我还以为你会斥责我。” “哼。”陆远征极为轻地冷哼一声,“我目前没有太多的心思管你的事,可是我交代的那些事孰轻孰重,你应该比我清楚。”对于自己的女儿,他有足够的把握去掌控。 见他折身离开,陆清容突然叫住他:“爹——” 陆远征停下脚步,等着她开口。 陆清容轻叹一口气,痛苦地闭上双眼:“对我,你会见死不救吗?” “你是我的女儿,我岂会见死不救?可是,如若是你自己毁掉的东西,到头来可莫要怪我。”话落,他大步走出庭院。 陆清容的心弦绷得死死的,的确,如今的局面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她望向院中的枯树,不知何时,这枝头立了一只乌鸦。陆清容觉得这东西颇为碍眼,指间用力一弹,珠子飞向枯树枝头,乌鸦“哗”地一声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还记得我是谁吗?”身披斗篷的女子站在山洞里,摇曳着的烛光也难以照亮她的脸。 卖糖的疯老头口中一直喃喃自语,听女子这么说,不由抬起了头。他目光呆滞,看了好一会儿才如同见到鬼一般大叫起来。 “按住他。”女子冷声命令道。 身侧的两名男子立刻上前禁锢住了老头,还用布塞住了他的嘴。 女子身形较小,若非这宽大的斗篷遮身,极易让人以为她年纪小的很。她阴狠地盯着老头:“看来你倒未完全失去理智,只不过过了这么些年,就苍老成这样。” 老头瞪着眼睛,还在不断挣扎着,那神情分明是充满着杀意。 女子闭着眼,像是在回忆往事:“不自量力的东西,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 “主上,他要如何处理?”一名男子问道。 女子拿出匕首,一刀刺在了老头的胸口又狠狠地拔了出来,一瞬间血溅得到处都是,但即便如此,她连眼都不眨一下:“你该为你当初背叛我的行为付出代价。” 老头不断抽搐着,方才那名男子见此情景都皱起了脸,心砰砰地乱跳起来。都说沙海的陆清容心狠手辣,可依他看比起陆清容,他家主上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清理干净,找个地儿埋了,这几日莫要生出枝节。明日我们动身去青城。”女子吩咐道,随即手轻轻一松,沾了血的匕首蓦然落地。她转身后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老头——她失去的都要一样样找回来。 “我听说回城的路上发生了意外?”沈霜照刚回内城,就见沈婉蓉找上门了。 因为陆清容和彩儿的事,沈霜照心绪颇为不佳,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沈婉蓉专注地看着她:“在人来人来的大街上堂而皇之地喊敌城少主的名字,霜儿,应该吗?” 沈霜照冷淡地笑了一下,语气倒也异常地平静:“那两名侍卫都告诉你实情了,不应该又如何?我做都做了。” “暂且不提这个,那彩儿的事,你就不自责吗?” “是我的错。”这个的确是她的疏忽,“师父,你可否派人在水澜城里找一找她的下落?她在水澜城人生地不熟,胆子又小,我怕会出事。” “出了事才知道好言好语地求我,那之前你又何必对我剑拔弩张?”沈婉蓉眉目间晕染着一层薄怒。 沈霜照跪下:“其他事师父怎样惩罚我都可,但是彩儿……霜儿求你一定要找到她。”彩儿若是出了事,她的良心这辈子都不得安生了。 “条件呢?” “什么条件?” 沈婉蓉轻笑,扬着下巴摆出一副高姿态:“求人办事,若非没有筹码和条件交换,我平白无故地何必帮你?” 沈霜照默然,想来定是她多次伤了师父的心,以致于师父如今不会事事依着自己。她心里失落至极,可面上依旧平静,只道:“师父在意什么呢?经上次一事,我与陆清容要再见是难上加难,我又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师父又有何不放心?” “今天你看见陆清容了?” “我不过是看到那面具触景生情,一时发了昏才恍惚地觉得看见了她的身影。可惜在人群中追寻,并无她的踪影。”沈霜照说是这么说,可心里仍旧断定那人是陆清容。 一提到陆清容沈婉蓉就头疼,她扶着额角:“起来吧,彩儿我会派人去找。你若是在清霜殿里坐不住,这几日你就带着人一同去找。” “霜儿谢过师父。”陆清容一时间是见不到了,但是彩儿必须找回来。 “之前我想你提过碧海城宗主来访的事,你可还记得?”沈婉蓉问。 “自然记得。” 沈婉蓉走过来,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莫要对我那么冲,过些日子那位宗主来了,你可把这暴躁的性子收敛些,否则容易让人看了笑话。” 沈霜照点头,师父待她仍是那般好言好语,倒是自己无礼了些。 沈婉蓉从清霜殿出来,回寝殿的路上问雪青:“你说霜儿与那陆清容真能断得了关系吗?” 雪青回答:“断不断得了不是属下能揣测到的。但是依我看,在此事上,城主若是对霜儿宽容些,或许有回寰的余地。” 沈婉蓉看向她:“何出此言?” “霜儿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城主若是一味逼着她,恐会适得其反。到时候就怕她做出些冲动的事来。那日藏书阁的事,就是一个印证。”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由着她去找陆清容?” 雪青否认:“也非如此。即便这边城主答应了她们,可陆远征岂会坐视不理?比起强拆她们惹得霜儿厌恶你,城主倒不如先将此事搁一搁,看陆远征会如何做也不迟。” “说得倒是有些道理。”沈婉蓉叹气,为此她想破了脑袋也没理出头绪,按照雪青说的暂时也未尝不可,“让她尝一尝苦头碰一碰壁也好。无论如何,我这里才是她最安全的避风处。” ☆、第92章 头绪 隔日清晨天还微微亮的时候,沈霜照便领了一队侍卫出城去找人了。 水澜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真要找那么一个姑娘却也困难。沈霜照把侍卫分成两路,一路向城东去,另一路在城西找。 彩儿知道景筝家住山水巷,她若真是迷了路,哪怕询问路人她也能找到山水巷,不至于到现在还没个踪影。如此看来,她被人劫走的可能倒是更大一些。不过仔细想想,在这水澜城中,彩儿就只认识景筝和她沈霜照,又哪来的机会与人结仇进而被劫? 沈霜照坐在面馆里歇脚,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兀自思索着彩儿失踪的原因。 “小二,结账!”正当她沉思之际,便听到隔桌传来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 因为对方的声音过于特别,沈霜照便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隔壁桌。隔壁桌有两男一女,女子的身形在两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的衬托之下显得颇为娇小。 “客官慢走。”小二收了钱后哈着腰客客气气地送走了那三位。沈霜照望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了三人的背影。看他们的装束,倒不像是本城人,更非沙海和青城的城民。她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等她拿着剑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待她转身,就见到自己派出去的两队人在正午时分按照约定都回来了,得知仍是一无所获,沈霜照失落与焦虑更甚。 她对侍卫下令:“你们且休憩一会儿,等吃完午饭休息半个时辰后继续找,最好是拿着画像挨家挨户地去问。”话落又叹气,拿了剑就独自走了。 方才离开的三个人站在巷子里,女子看着沈霜照离开,眸色一冷,对两名男子说道:“我们走,莫要再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是。” “咚咚咚。”沈霜照叩了叩景家的门,不一会儿便有人过来问是谁。兴许是受了几年前景筝被掳掠走的怕,待沈霜照表明了身份景父才开门。 “是沈姑娘啊,里边儿请。” 沈霜照礼貌性地颔首,转身关了门后走进堂屋:“景筝不在吗?” “这会儿她在房里刺绣呢。沈姑娘且等等,我去叫她。”景母给沈霜照上了茶,然后转身去喊景筝。 不一会儿景筝便走到了堂屋:“沈姑娘今日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沈霜照吹着杯口的热气,见她来了便将茶盅放下,蹙着眉说道:“我是想来问问彩儿可来过府上?” “彩儿?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景筝疑惑地问,“怎么会到我这里来?” “昨日我与她上街,中途因为一些事我走开了一会儿,等我回去找她的时候她就不见了。”沈霜照忧心忡忡地叹气,“这都过去一天了,我派了侍卫城东城西找了一上午都没消息,真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景筝没急着回答她,思忖片刻,才缓缓道:“沈姑娘是因何事与她走散的?” “实不相瞒,昨日我在人群中看见一个与那人极为相似的身影,情急之下我便追了过去。”沈霜照捏起茶盖,杯口热腾腾的雾气袅袅而上,“一时间我就疏漏了彩儿。” “那人?”景筝凝视着她,迟疑道。 沈霜照明堂堂地看着她,两道眉毛都快飞起来了,特地加重了语气重复道:“那人。” 景筝恍然大悟:“我晓得是谁了。” “是谁?”在场的两位老人家看着她们之间的“哑谜”都是一头雾水,有谁是当着他们的面不能提的? “我们的一个旧友罢了。”景筝敷衍道。 沈霜照不断回想着昨日的情景,两人在摊贩处挑选面具,随即彩儿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与此同时自己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然后她追了出去。昨日那人若真是陆清容,却对自己的呼喊置若罔闻,彩儿又恰好在那时失踪,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仅是一瞬间,沈霜照便豁然开朗,她起身:“各位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哎,沈姑娘!”景筝见状被她吓了一大跳,也站起了身。 沈霜照边走边说:“我有些头绪了。” 景家人也没拦她,只是觉得莫名其妙,她来了这么一会儿,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要走,来时还满脸忧虑结果走的时候又是很兴奋。 “这个沈姑娘,还真是有些奇怪。”景父说道。 景筝望着沈霜照的背影,眼眸一转到沈霜照那盏还未来得及喝的茶上,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对景父说:“爹,别人的事我们还是少议论为好。” “我就说说而已……”景父嘟嘟囔囔地辩驳着,又走去后院劈柴。 沈霜照从山水巷出来,恰巧遇见几个孩子。孩子贪玩儿,嬉笑打闹间有个孩子撞到了沈霜照。沈霜照接住她,蹲下身自软言软语地叮嘱了她几句。 那孩子也不恼,只是问沈霜照:“姐姐,你可知道巷口那卖糖的老头去了哪儿?” “卖糖的老头?”沈霜照眼神里生出一丝困惑,仔细想了想,才有些清明,“你是说那个有些古怪又神神叨叨的老头?” “是啊。以前每天都能看见他,我们常来这里买他的糖,可是今天都过了晌午,也不见他的人影儿。”另一个小男孩奶声奶气地接话。买老头糖的人少,这些孩子天真无邪,因着老头每次都会多给几块糖也就不怕接近了。 沈霜照一愣,那老头的确挺怪的。那夜她偶遇他,就感到瘆人。回想起老头,沈霜照总是心神不宁,胸口颇为抑郁。她对几个孩子说:“很抱歉,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许是病了,过几日他应该会出现。” “噢……”听到她的话,几个孩子都颇为失落,一下子都跑走了。 沈霜照站起身,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去渡口走一趟,就当是碰碰运气了。 “等了大半个时辰,为何还迟迟不见这摆渡的船?”女子披着斗篷站在渡口,却未将帽子戴上。 玄志沙哑的声音裹着风而来:“这两城因为城主之间的嫌隙所以来往甚是疏远,每日渡口也就开短短的几个时辰。而且据我所知这条河上只有一个老头在撑船摆渡,所以要等的时间比较长。” 女子眼眸凌厉,话语里明显透着烦躁:“我看这河也没多宽,即便是一个来回也用不了大半个时辰吧?” “主上且再等等。”一旁的宏远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可惜这是在白天。若是在晚上,待到城门一关,属下定划船渡你过去。” 女子恹恹地扫了他一眼:“净说些无用的话。早知如此,倒不如让那两位到水澜城相聚,倒省得我在这浪费时间破坏心绪。” 两个大男人不敢再说话,越说越错,千万别撞到主上的刀口上才好。 沈霜照出了城门,还未走到渡口就老远地看见方才在面馆的三人竟然在等船,她总觉得这三人行为举止怪异,如今又要去青城,恐怕不是什么善茬。顿时又猜测彩儿的失踪与他们是否有关系。 她握紧剑,一步步向三人走去。 “主上,有人来了。”玄志听见了脚步踩在枯草丛里的声音,便提醒道。 宏远不以为然:“这么紧张做什么?许也是要去青城的人。” 女子神色如常,低声说道:“莫要轻举妄动、自乱阵脚。” “三位可是要去青城?”沈霜照走上来笑着问。 玄志转过身:“姑娘是要同行?” 沈霜照摇头:“不是,我只是恰好路径此地。见三位又不像是本城人,所以特地上来问问可需帮忙。” “这位姑娘真是心善。”女子蓦然回头,对着沈霜照莞尔一笑,“我们的确是要过河去青城,只是苦等这摆渡的至今都未出现。” 沈霜照看着她的脸,不由蹙了蹙眉头,莫名地心乱如麻。她闭着眼睛晃了晃脑袋,眼前才逐渐清明,异样的感觉渐渐退去:“这个时辰,那撑船的老头八成是在青城吃午饭了。三位再耐心等等便是。” 女子只是冲着她笑,不发一言。渡口风大,沈霜照觉得自己被风吹得有些恍惚。眼前的女子分明是那么俏丽的一张脸,可她总是感到不适,或者说这女的笑起来会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原本还想再探探三人的底,可突如其来的不适感让沈霜照极度想逃离这里。她说:“我有事先走一步,三位珍重。”话落,沈霜照拿着剑脚步杂乱地跑了。 “主上,这可是沈霜照?”玄志看着她的背影问女子。 女子收回视线,唇角有隐隐的笑意:“是她。” “当初主上可是派玄明杀的她?” “是。”女子波澜不惊地回道,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望向远处,只见那叶小舟缓缓而来。 玄志激动起来:“那么,现在让我去杀了她。”玄志抽出剑,眼中的杀意表露无疑。当初若非是她,玄明也不会被俘自尽。 “站住!”女子突然怒喝出声,“我下令让你动手了吗?” “主上,反正你都要杀她,现在人少正是动手的好时机。”玄志有着嗜血的兴奋。 女子神色一冷:“你若是想去与玄明作伴你就去吧。至于沈霜照,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动手。” “主上!”玄志不甘心,玄明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咽不下这口气。 那叶小舟还在不断驶来,女子狠狠地甩了玄志一个耳光:“我的命令你也敢违抗吗?” “属下不敢。”玄明垂首,嘴角渗出了血。 宏远扯了扯玄志的衣袖,压低声音:“莫要冲动,别把命丢了。” 玄志瞥了他一眼,抹了抹嘴角的血隐忍下了。 女子再也没有说话,直到那叶小舟靠岸。 船上走下两女一男,一男一女率先跳上岸,女的随即向船上另一女子伸手:“小姐……” 陆清容抓住幻红的手,借力上了岸。 “三位可是要过河?”撑船的老汉收了麒麟的过河钱,又热情地招呼起岸上这三位。 女子开口:“是。” “三位暂且等等,一会儿说不定有其他人也要走,我正好一起渡过去了。”老汉说。 女子使了个眼色,宏远便拿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老汉立马伸手接住。女子站在岸上睨着老汉,从容地问道:“我愿意用这个收买你的‘说不定’,老人家,走不走?” 老汉见到银子眼睛都直了,连连点头:“走走走,我们立马就走。”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23节 女子似笑非笑地迈步向小舟走去。此时,陆清容恰好走来。她蒙着面纱,低调地微垂着头;女子虽不及陆清容高,却是颇为自信地昂首。 擦肩而过时,一个是冷淡地斜睨着,另一个却是扬唇微笑着。 ☆、第93章 假设 沈霜照从渡口几乎是落荒而逃,胡乱地在路上跑了不知道多久,才精疲力尽地半跪在地上。她脑袋昏昏沉沉的,那种莫名的心颤与隐隐的恐惧使得她浑身发冷,倒像是被鬼吓着了。 她用剑支撑着自己半跪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深呼吸了几次,惊惧的状态才逐渐消下去。 昏沉的天空中飞过一只鸟,沈霜照眨了眨眼,失魂落魄地往城中走去。最近棘手的事情一件件冒出来,自己的生活已经快成一锅糊粥了。比如今天,说是出来找彩儿的,可是一点下落都没有;而陆清容,自己也没有如愿见到她。 越想越气馁,心情跌落到了谷底。沈霜照游魂似地走着,渐渐地又走入街上热闹的人流中。路过之前买面具的摊贩处,她情难自持地又落入回忆里。 眼前层层叠叠的都是陆清容的身影。几年前她们针锋相对时的上元节晚上,陆清容冷漠又倨傲的背影;昨日闹市中,那个自己奋力追逐却又始终不肯为自己停留的身影……沈霜照心里满满的失落,又想起彩儿的失踪,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要落下…… 她用衣袖拭了拭潮湿的眼角,再次抬头时看到一抹身影朝自己瞥了一眼,而后转身跑了。沈霜照揉了揉眼睛,那不是…… 来不及继续伤感,沈霜照便快速追了上去。那人发现她后,越走越快,刻意往偏巷子里躲去。 沈霜照心急如焚,这次决不能再跟丢了。她一心跟着那人,最后那人却不见了。沈霜照望了望四周,连她都不知这是在哪儿。她向前走去,除了像迷宫一样的拐角,其他什么都没了,包括那诡谲的身影。 沈霜照提高了警惕,抽出剑举在身前,然后一步步向前走。 “啪!”猝不及防地从她身后飞出一颗珠子击在墙上,沈霜照转过身,还未来得及看清对方是谁就将剑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陆清容用两指夹住沈霜照的剑尖,不动声色地将那银光闪闪的剑从自己脖子上挪开,她望向沈霜照,面纱下的唇角习惯性地扬起:“怎么,才几日不见就变得这么凶?” 沈霜照睁圆了眼睛凝视着她,却一直保持着缄默,连呼吸的幅度都小了许多。 “连我你都要杀吗?”陆清容挑眉,就这么落落然地站在那里。 沈霜照握着剑的手难以自持地颤抖起来,她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里酝酿了许久。任由陆清容堂而皇之地占据自己所有的视线。 “看来我的出现并不受某些人的欢迎。”陆清容启唇,清冷的声音如旧,将那人的一举一动都滴水不漏地收入眼中。 “哐当……”手再也没有力气去握手中的利器,沈霜照向前倾去,几乎是倒入陆清容的怀中。 陆清容抱住她,方才刻意伪装出来的悠然心情顷刻间都化为了云烟。她垂下眼,却是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沈霜照死死地抱住她,贪婪地嗅着她的味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那颗因极度思念而干涸的心重新活过来:“你跑去哪里了……” 委屈又磕巴的声音在陆清容耳边回旋,怀里的人泪珠顺着脸颊流下,逐渐蔓延到她的肩头,然后再狠狠地渗透进她的心里。陆清容抱着怀里温软的人,心顿时融化成一池春水,她轻轻抚着沈霜照因抽泣而抖动的背:“找不到我,霜儿怕了?” 沈霜照不作声,只是负气地将头更深地埋在她的颈窝处。 陆清容幽幽地叹气,自此她们之间开诚布公后,霜儿当初倔强冷淡的样子消失得一干二净。如今啊,倒是越来越像只恃宠而骄的猫了。除了和她弄脾气,剩下的就只是撒娇了。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可好?”陆清容望了望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 “那你别跑。”沈霜照搂紧她的腰,像块融化的糖一般无赖地粘在她身上。 陆清容点头:“你是这水澜城的小主人,我哪里还逃得出你的手掌心。”其实是这小丫头抱她抱得太紧,让她喘气都不顺畅了。 说到此事,沈霜照倒是立刻离开了她的怀抱,但双手依旧搂着她的脖子,然后步步紧逼将她抵到墙上。 “你这是作甚?”陆清容也不恼,任由她摆布。低眉顺眼的满是笑意,瞧她的目光更是温柔得不得了。 沈霜照扁着嘴,而后一把扯下她的面纱,气势颇为嚣张:“在我面前可不许戴这个。” “天底下也只有你可以这般作弄我的面纱了。” 沈霜照听了脸颊泛红,语气又温柔许多:“我只是想好好瞧瞧你。” 陆清容目光温柔如水,弯起的红唇更是诱人,她虽不言语,却将自己的魅惑施展得淋漓尽致。沈霜照喉间一动,只觉口干舌燥,自己又被这眼前的妖精摄了心魄。 就在空气都变得黏腻暧昧之时,在暗处的幻红终究是受不了沈霜照如此“轻薄”她家小姐。 “都快下雨了,还走不走啊?!” 沈霜照一惊,显然忘了或者说根本没想到这里还有他人的存在。她从陆清容身前立刻退居到了她的身侧,倔强地扭着头不去看幻红。原来刚才幻红的出现就是为了引她来见陆清容。 幻红噘着嘴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也不知沈霜照是有何本事,能将她家高高在上的主子“驯服”成现在这样好脾气。 “走吧。”陆清容整了整衣衫,随即向前走去。 沈霜照脸上泪迹未干,睫毛上沾了亮晶晶的泪珠,她捡起自己的剑收入剑鞘中,小跑着跟上陆清容。 陆清容蓦然驻足,回首望她,眼眸中唯有温婉与笑意。 沈霜照怔住,只觉得这回环诡异的巷子都可爱了起来。她走过去,握住那人的手,并肩同行。 到了一处宅邸,幻红叩了叩门,开门的是麒麟。 几人入内,沈霜照只觉得当前的宅邸有些熟悉,直到她看见姜大人时才恍然大悟。 “姜……姜大人?” 姜大人以前也是水澜城的忠臣之一,早些年前,沈霜照常能见他在主殿与沈婉蓉议事;近些年倒是未见他了。向来应是他上了年纪,告老在家赋闲了。 “卑职见过少主。” 沈霜照以为她是向陆清容打招呼,又回过头去看陆清容。 陆清容扬首,看出她的意思,只道:“她是在向你行礼。” “这……”沈霜照捏紧拳头,心中隐隐地不安起来。 “也罢,你随我来。”陆清容知道一时难以解释,便拉着她的手进了里边的一间房。 关上房门,沈霜照讷讷地站在门边。陆清容看着她,不由蹙了蹙眉:“过来。” 沈霜照欲言又止,幽黑的眸子只是沉静地望着陆清容。 “你这又是在闹什么别扭?”陆清容慢悠悠地走到她跟前,手指将她的几丝头发拨到而后,“告诉我。” 沈霜照倒不是闹别扭,只是心里被太多疑惑困住,直言道:“我虽不在乎你是仇家的女儿,可我也非什么善欺之人。你若是想与我城臣子暗中勾结,意图对水澜城的城民不利,我……” 陆清容停下动作,杏眸深不可测,连带着声音都凉薄了几分:“你要如何?” “我……”沈霜照的指甲戳着掌心生疼,“我就杀了那些乱臣贼子!” “那我呢?”陆清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像是在倾听一件颇为有趣的事,“霜儿要如何对我?” 门外天色越发昏暗,沈霜照抬头,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感到一股气息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陆清容吻住她的唇,小舌由浅入深,一点一点地侵入。 沈霜照受不了久违的亲密,仅是陆清容的一个吻就让她的身子都软了,步步后退,最后她的背抵着门,任由陆清容在她口中兴风作浪。 陆清容的吻时轻时重,拿捏得十分到位。沈霜照抱着她,身上的力气全被她夺了去,除了一味地接受与沉沦,她再也生不出一点要将陆清容推开的意念和力气。 屋外的大雨顷刻而至,偌大的雨声拍打着屋檐,也掩盖了房间里暧昧又缠绵的呻/吟声。 “唔……”沈霜照喘着气,说不出一个字。 陆清容的手如藤蔓一般缠上她的手臂,最后抓住她的双手与她十指紧扣:“霜儿还未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沈霜照倚在她怀中,虽然力气尽失,可仍是认真地想了一下她的问题:“你若背弃我,我就将你关起来。” “关起来?”陆清容只当她是开玩笑,又顺着她的话道,“可是要折磨我?” “自然。”沈霜照与她四目相对,仿佛此刻陆清容真的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一般,眼里冷漠到近乎绝情,“日日夜夜地折磨你。” 陆清容点点她的鼻尖:“只怕你舍不得。” “莫要再做这种假设了。”沈霜照垂下眸,仅是试想了一下陆清容背弃她的情景,她就心如刀绞,又气又恨,恨不得与她同归于尽。 房间内在此刻静默,唯有外边儿的雨声清晰可闻。 “好。”陆清容握紧她的手,“不让霜儿难过。我若是哪天得罪了你,你肆意惩罚我便是。” 沈霜照抬头,脸色恢复如常:“那你说,你与那姜大人,究竟是不是……” 陆清容放开她的手,转身独自向里面走去,声音很轻:“不是。他是我外公。” “什么?”沈霜照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母亲原本是这水澜城的人,后来她与我父亲成了亲,就随他去了沙海。”陆清容平静地回答她,“之后三城分裂,自然而然便与这边的亲人断了联系。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勾结臣子乱你朝政。” “那我再问你……”沈霜照坐到她面前,“你对我可是真心实意?还是说……”后面的话沈霜照没再说下去,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好些天。 陆清容迎上她的目光,未有一丝逃避与狡猾的周旋,只道:“霜儿,我对你如何不是仅凭我的一面之词就能断定的。你有眼睛,你有耳朵,更重要的是你还有心。这些所感受到的东西远比我的一句话来得真实。这个问题,我想你比我更有权回答。” ☆、第94章 求证 她的脉脉深情,透过一句言语,透过一个温情的眼神便已传递得淋漓尽致。沈霜照比陆清容稍矮一些,她勾着陆清容的脖子,仰首望着她:“我不要自己做判断,我只信你说的。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陆清容粲然一笑:“霜儿这般信我,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好是坏,就要取决于你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沈霜照抓着她的衣襟,不由紧张了起来。 “我知道你对我还心存疑虑,霜儿说说,你的心结在哪里?” 沈霜照想起在沙海的那晚,半夜自己爬到陆清容身上想去偷看她的脸,结果被她反压在身下剥去外衣看了背上的胎记。当时陆清容的言行过于怪异,如今想来倒是她知晓自己身世的意思。 “我问你,你可是一早就知晓我的身世?” 陆清容垂着头没有看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她的手指随意地拨弄着沈霜照垂下的发丝,轻声应道:“是……” 相较于她的漫不经心,沈霜照就紧张许多,追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的情报来源很多,霜儿若是有兴趣,我可以一点点地都告诉你。” “算了。”沈霜照摇头,“陆姑娘向来神通广大,我就当与有荣焉吧。” 陆清容在她额上疼惜地落了一吻:“还有呢?” “那时候你知道我的身世,却又不杀我,可是对我……另有所图?”这个疑问纠缠了沈霜照好几日,令她心神不定饱受折磨。 “这很重要吗?”陆清容的手绕到沈霜照的下巴上,然后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悠柔的眸光如暖意融融的春风吹皱了沈霜照的心湖。 沈霜照陷入她的柔情里,却仍道:“重要。” “坦白说,那时候我还真没花什么心思对你另有所图。”陆清容眨了眨眼,不留痕迹地移开了视线,“当时我爹不在城中,我忙其他的事都来不及,哪有什么空对你挖空心思地榨取你的价值?你若硬说我有,不过就是在我闲暇之余,把你当作取乐的工具。因为那时的你,倔强又偏执,加之你在青城闹事,我又与你见过几次,觉得你真是有趣得紧。” 她说的话这番话有理有据,沈霜照相信得很:“那后来我回水澜城,你又来找我,又是为何?作为沙海的少主,你若是来水澜城,势必也要得到你爹的允许吧?” 陆清容用手梳理着她的发丝,道:“这个问题我记得霜儿先前问过,看来你还是不太相信我。” “是。因为你是陆清容,着实是……”沈霜照也不避讳。 “着实怎么样?” “着实诡计多端,工于心计。”沈霜照说得眉飞色舞,眼里似乎颇有埋怨之势。 陆清容只是笑,外边儿大雨倾盆,她脸上倒是阳光明媚。 沈霜照抓住她的手:“不许笑了,你快回答我。”自己受着煎熬,她怎能笑得如此灿烂? “好好好,我说便是。”陆清容反握住她的手,用手掌裹住她的手,“那次的确是我爹让我来水澜城办事,至于是什么事,我早前就告诉过你。霜儿可还记得?” “杀我?”沈霜照当初只当她是和自己耍嘴皮子,难不成是真的? “没错,我是来杀你的。我爹不许我对人动情动性,男子不行,你身为女子又是沈婉蓉的女儿——就更不行了。所以,他让我杀了你。唯有你死,才能了断我的情愫,让我断了念头。” 沈霜照将额头贴在她脸上,亲昵得不得了:“可是你没有,甚至……甚至还勾引我。陆清容,你的手段我真真是一点儿都比不上。” “是你自己意志力不坚定,落入我的陷阱岂能怪我手段高明?”陆清容的手从她的腰际缓缓向上移动,撩拨得沈霜照心猿意马。 “还有其他吗?你没有杀我,你爹难道不生气?” 陆清容闭着眼,抱着她,聆听着屋外的落雨声:“他可生气了,后悔当初在沙海没杀了你。总之你放心,我爹不图吞并疆土,他想要的,绝非滔天的权势。我随踢他办事,可自从认识你以来,并未做什么危害水澜城的事。” “那……”沈霜照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只是这下刚起头就被别人打断了。 “二位小姐,老爷说该用晚膳了。”来通报的是个年轻小哥,他的衣衫都被大雨沾湿了不少。 “知道了,我们随后就来。”陆清容出声道。 “伞给二位放门口了,雨天路滑,走过长廊时且要小心。”小哥说完便撑着伞走了。 沈霜照从陆清容怀里起来,一看天色才惊觉这么晚了。 “有什么事我们吃了饭再说,现在,莫要想太多。”陆清容执起沈霜照的手。 二人乘着一把伞在潇潇暮雨中跨过院子,再走过清冷的长廊,烟雨濛濛中,只落得双双背影在他人的视线里。 姜大人非要沈霜照上座,沈霜照怎么都不肯,自己是小辈,姜大人又是陆清容的外公,她岂能越辈上座? “外公既然执意如此,霜照你就莫要推却了。”陆清容改了对她的称呼。 沈霜照叹一口气,顺从地坐到了姜大人要求的位子上。 “今夜这雨一时半会儿似乎停不了,雨势也不见小,沈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暂且在寒舍将就住上一晚。至于城主那里,我派人去通禀一声。”姜大人提议,对沈霜照也改了称呼。 沈霜照正愁晚上该回去还是与陆清容待一夜,姜大人这么一说她倒是豁然开朗了。 “那就有劳姜大人了。” 陆清容安静地咀嚼着,脸上神色倒是平静的很。 沈霜照夹了一块鱼肉,耐心地挑完刺后放到陆清容碗里:“水澜城的鱼与沙海的鱼味道不一样,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多吃点。” 陆清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霜照说得有理。” 沈霜照木木地看着她,总感觉怪怪的。 “清容在这里多住几日。”姜大人说。 陆清容顿了顿:“恐是不行,我这趟过来在我爹那里都是先斩后奏,若是待的时间久了,我爹不会答应。” “怕什么,他若是不答应就让他亲自来见我。”提到陆远征,姜大人看似十分恼怒。也难怪,当初陆清容的娘并非十分愿意嫁给陆远征,加之后来陆远征协同赵越瑶与凌靖玄叛乱,没过几年陆清容的娘又死了,姜大人做父亲做臣子的,岂能不怨恨陆远征? 陆清容没说什么,也未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给姜大人夹菜:“那些个烦心往事外公就莫要再想了,免得倒了您的胃口。我们好不容易见上一次,我自会尽我所能,多一留些时日。”为了哄老人开心,她改了口。 姜大人放下碗筷,摇了摇头又继续吃饭。 沈霜照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转,觉得当中有好多纠葛。 用过晚膳,陆清容和沈霜照回了之前的房子。一路上风大,将伞都吹翻了。沈霜照索性扔了伞,挽着袖子拉起陆清容跑了。 沙海气候干燥,几乎不下雨,陆清容被人在雨中这么拽着跑还是第一次。虽然只有短短几十步,但是握着她的那双手这般温暖柔软;那人时而回首,脸上所见的笑容那般灿烂纯真,一点点地都随着这场大雨侵入陆清容的心里。这种经历情景,自然是要收进心底记一辈子的。 进了房里,脱去湿了大半的外衫。沈霜照拿了绵软的帕子给陆清容细心地擦脸:“头发都糊在一起了。” 陆清容一把捉住她的手,岔开话题:“霜儿还有其他事情要问我吗?” “本来有很多的,可是现在,我只想好好和你待一会儿。”沈霜照伸出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腰。 陆清容默然片刻,又道:“霜儿,真的没有什么想问我或者想对我说的?” 沈霜照拢起眉,古怪地看着她,而后恍然:“我都忘了你的伤。”她急忙松开她,“你肩膀上的伤口如何?还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那段日子的确很难熬,又是发烧又是昏迷,虚弱了好些日子,还挂念着沈霜照,“虽然还未完全愈合,但是问题不大。倒是你,那日如此疯狂,把我吓坏了。”忆起那日的场景,陆清容忧虑更甚。沈霜照这般至纯至善的人,竟也有那样的狰狞与疯狂。若是自己离开了她,她又会如何? “怎么了?可是方才我抱得你紧了,你的伤口裂开了吗?”沈霜照见她蹙眉不语,不由地慌张起来。 “我没事。”陆清容笑了笑,“霜儿以后成熟些,莫要再像那日那般失控了。” 沈霜照点头。她也知自己涉世未深,待人处事过于情绪化,心理也未像陆清容那样成熟,日后还是要自控些且好。 “我们去床上,让我好好你的伤口。”沈霜照仍是不放心。 陆清容依言脱了鞋和衣裳,只留一件薄薄的亵衣在身上。 沈霜照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亵衣的带子,然后一点点掀开。被箭射穿的肩膀只留下了一个似圆非圆的疤,因为长出新肉的原因,那个疤显得格外地脆弱。陆清容若是一用力,愈合不久的伤口似乎就要裂开。 “当时很疼吧?”沈霜照湿了眼眶,指尖只是轻轻地在疤周围游走。她不敢去触碰结了痂的伤口,生怕陆清容会疼。 陆清容倚入她的怀中:“为你疼自是值得,千百次也不会后悔。” 这句话更是惹沈霜照怜惜,简直像是碰了蜗牛的触角,沈霜照再柔软的刺在陆清容面前也缩回去了。 “何时我才可护你周全?又是何时,我们才可毫无忧虑地在一起?”沈霜照垂眸,像是问她却又更像是自问。 陆清容抚着她的脸:“等你不再问这些问题时。” 沈霜照笑她,这不是废话吗? 陆清容也笑,这自然不是废话。哪日你心中有谋划,知晓如何解决这些问题时;哪日你不再恐惧,与我能安然处之,不惧外人时,我们便能在一起。 “所以霜儿不能再像少不更事的孩子一样,你又是水澜城未来的主人,要学的实在太多了。”陆清容倚在她怀中,说得波澜不惊,甚至极为温柔,“世间有许多事都不能按着我们的想法来,你要学会抵抗,学会周旋,更重要的是你也要学会低头。有时候忍一时,换来的不止是风平浪静,更有可能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我若是变成如赵越瑶一般的人,你可还会再喜欢我?” “会。”陆清容应道,“你现在这般纯善倔强,我很喜欢;哪日你若是狡诈圆滑,我也爱。霜儿的哪一面,我都爱。只是在我看来,霜儿不该只有纯善的样子,你也可以成熟老道,可以有心计、有手段。总之……”陆清容顿了顿,又觉得现在说这些过于扫兴,“我会永远爱你。” “好。”沈霜照的双眸锁住她,低下头轻声低喃,“我也爱你。” 双唇纠缠,情人之间的欲/火自然是愈演愈烈,除非中途有人能说出问出什么倒胃口的事来。 “我突然想起……”沈霜照的唇从陆清容的唇上离开,“忘了问你最近可有见过彩儿?” 闻言,陆清容原本闭着的双眸突然睁开,目光更是尖锐起来:“见过。” 沈霜照一愣:“那她……她是被你的人带走了?” 陆清容坐起身,眸光冷了三分:“是……”她亲眼看着沈霜照双颊上的绯红一点点褪去,那不如——让她的脸色变得更白一些好了,“我杀了她。” ☆、第95章 温柔 陆清容说杀了彩儿,起初沈霜照的心的确是猛地一沉,可随即便镇静下来,骤变的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你在骗我。”沈霜照怔怔地看着她,说出的话却是肯定的。 “你哪来的自信认为我在骗你?”陆清容刻意地移开视线,侧了侧身子与她保持距离,又似在嘲笑她自以为是。 沈霜照凑近她,目光急着去追逐她的视线:“我与彩儿关系尚好,你一定知道你若是杀了彩儿我会有多生气。” 陆清容嗤笑一声,语气又冷了几分:“沈霜照,你以为你是谁?即便我喜欢你,可是我厌恶的人我照样会杀。” “不会的……”沈霜照摇头,“彩儿是你亲自从沙海带过来的,她也没得罪你,你没有理由厌恶她以致于杀了她。” “哼。”陆清容冷哼,杏眼的眼角向上邪魅地勾起,“你这副在意她的样子便是我厌恶她的理由,她试图离间你我便是要杀她的原因。这样——你懂了吗?” 她这么一说,沈霜照更是放了心,扑过去抱着她。陆清容蹙眉垂眸,躲着她的亲密动作。 “你这是做什么?”床上就这么点地方,陆清容甩不开她,只得冷下声音质问她,“钻过来有什么用?” 沈霜照将食指轻轻抵在她的唇上,压低了声音:“你且小声些,这是在姜大人府上,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到时又不知会传成什么风雨了。” 陆清容目光瞥向别处,倒是不做声了。 沈霜照黏黏腻腻地靠过去,双手从她的手肘下穿过,然后又从她的肩上攀上来:“陆清容,不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陆清容任由她抱着,不推开却也不接受。 “那你莫要喝醋了。” “得寸进尺,自以为是。”陆清容闻言回头,送她八个字。 沈霜照笑着反问:“我说得可对?” 陆清容板下脸,眼神锋利地锁住她。沈霜照仰着头,去吻她的下巴:“彩儿还活着是吗?你不会杀她的。”陆清容太会算计了,所以沈霜照笃定她不会做出伤害她们之间感情的事。为了一个小丫头坏了自己的爱情,损失过大,不像是陆清容会做的事。 没想到她的这句话蹦断了陆清容的最后一丝克制着怒意的理智,她猛地反剪住沈霜照的双手,手法熟练地将她面朝下地压制在床上:“彩儿彩儿,你若再提她的名字信不信我真的杀了她?”那日她只是让幻红给彩儿吃了噤声的药,谁让她总是说些让沈霜照放弃自己的话。若非看在沈霜照的面子上,依她陆清容本来的个性,彩儿不知道会死得多惨。 沈霜照的手腕被她扭得生疼,龇牙咧嘴地求饶:“我不提便是了,你先放开我。”陆清容已经给了答案,沈霜照也就放心了。 陆清容没动,覆到她背上,在她耳边说:“霜儿,我发现你招惹姑娘的本事真是不小。”她眯起眼,脸庞妖冶美艳,“也不知霜儿的这双手在我不在的时候,又去撩拨了多少姑娘的心?” “你可冤枉我了。我对你一心一意,别的姑娘公子我能不多看一眼就不多看一眼,哪里还敢去撩拨别人的心?”沈霜照张着嘴,感觉手腕都要断了。 陆清容伸出小舌,使坏地在她耳垂处浅浅地舔了舔,压低嗓音故意为难她:“彩儿可是被你撩拨得很厉害。你对她这般好,她都生出胆子意图对我取而代之了,你说,是不是你惯的?” “说好不提她的!”沈霜照委屈。 “我可以提,但是你不可以。”陆清容湿热的小舌从她的耳垂一直舔舐到她的脖颈处,“罢了,反正她已经被我带离水澜城了,以后我不会让你再见她。” “你可要对她好些。”沈霜照愣愣地说。她不愿惹陆清容吃醋,但彩儿陪了她这么久,一时说再也见不到了,她也着实也有些难受舍不得。 “这取决于你能否取悦我。”陆清容懒懒地说道,却狠狠地在她耳后留了一个红色印记。 “取悦你?那你倒是先放开我。”沈霜照扭头,两人的脸贴在一起,她眼睛都笑得弯成了两道月牙,语气暧昧,“床榻之上,我最懂如何取悦你。”各种意思,此刻不言而喻。 陆清容取了腰带慢悠悠地将她的双手缚在一起,自己侧躺到一边用手撑着下巴玩味地看着她:“这样呢?” 沈霜照双手被捆在身后,她只能用膝盖和手肘支撑着自己起来。 “不会的话就不要勉强。”陆清容看上去似乎意兴阑珊,已被解开系带的亵衣半敞开着,露出白皙的肩膀,就连两团圆润也是若隐若现。 “小看我。”沈霜照半跪着挪到她身边,然后双腿叉开坐到她的腿上,算是找好了自己的位子。她趴到陆清容身上,头枕在她胸口,喘着气,“让我歇一会儿。” 陆清容的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发丝:“你好乖。” 沈霜照听着她的心跳声:“这样压着你,你的伤口会不会疼?” “不会。”陆清容低眉顺眼,温柔得不得了,“霜儿,好喜欢你。” 沈霜照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珠让人觉得怜惜。她直起身子,牙齿咬住陆清容亵衣,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将它剥离身体。 陆清容顺从地让她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她双眼朦胧,只觉得这夜里分外温暖,亦或是一种不安分的躁动在作祟。 沈霜照伏在她肩头:“好累啊。” “没用的小东西。”陆清容坐起半个身子,将她抱得紧紧的,“每次都是霜儿‘忙里忙外’……”她语调绵柔,不断地在沈霜照耳后落下细碎的吻。 “轻些。”沈霜照的手还背在身后,人却是窝到了陆清容怀里,被陆清容惹得耳际绯红发热,连眼睛都被刺激得闭了起来。 “方才你又说在水澜城里有在沙海吃不到的东西,让我多吃些。”陆清容反客为主,一点点将沈霜照的衣衫褪去,“在沙海,我也吃不到霜儿,今夜,你可愿意让我多吃些……” “这个好说,但是把我的手解开可好?”沈霜照央求。 “不行。”陆清容冷然拒绝,“方才你提了彩儿,惹我不高兴了,这是惩罚。” 沈霜照因为双手被绑着,所以衣衫都缠在了手腕上。她仰面躺着,缩着脖子。 “霜儿在想什么?”陆清容欺身而上,两人白皙温热的肌肤便毫无间隙地贴在了一起。 沈霜照对此等亲密着实无力抵抗,原本还清明的眼眸瞬间就如蒙上了一层薄雾,她目光涣散,已经开始意乱情迷起来。 陆清容单手撑在她脸旁,深情地凝视着她,另一只手伸出手指,用指腹一下又一下地去梳理她的睫毛:“霜儿可爱我?” “爱……”此刻,沈霜照的手若是自由着,怕是早就缠绕到陆清容的背上去了。 陆清容的手指从她的眼角处一直下滑,拂过脸颊,蔓延到脖颈,略过胸前,在腰际磨蹭了好一会儿,惹得沈霜照都忍不住弓起腰了。陆清容魅惑的双眸锁住她:“以后你要如何待我?” 沈霜照彻底沦陷,被撩得神魂颠倒,嘴角浮着淡淡的笑意,双眼早已一片迷蒙。她什么也不说,只是这般如痴如醉地望着陆清容。 陆清容习惯性地勾唇,冲她笑得温柔又无害,像是哄骗小孩一般地哄她:“霜儿以后保护我好不好?” “好……”沈霜照张唇,声音又沙哑又低,她的眼中只有陆清容。陆清容笑着,撩了撩自己垂在身前的长发。沈霜照见了此般风情万种的动作,只觉得自己要被融化了。在陆清容的温柔乡里,若是即刻死去,她也毫无怨言,毫无遗憾…… 陆清容在她额上吻了吻:“说话算数。” 沈霜照点头,这样勾人的妖精她自然要好好保护,若是被别人要了去,她这辈子睡觉都不会安稳了。 “霜儿好乖。”陆清容摸着她的发丝,红唇印上她的唇,舌一点点地占领她的口中,柔情蜜意水□□融。 沈霜照对她这套很受用,被哄得像只猫,温顺得不得了。 陆清容的手往下游移,几番枕间私语后,便是黏腻又热烈的纠缠。 虽然夜雨滂沱,可青城显得格外静谧。 赵越瑶的议事大殿里,灯火通明。 “关于之前说的,还请两位城主好好考虑。我随时恭候两位的消息。”洛期看着已经不再冒热气的杯口说道。 “洛宗主这是为何?”赵越瑶追问。 洛期起身穿上斗篷,将娇小的身子裹了进去:“首先我要纠正你,我并非碧海城的宗主,以后叫我洛姑娘便是;其次,至于你问我为何要这样做,不过是心中难解的一个执念罢了。赵城主对沈婉蓉有执念,陆城主对‘青龙’有执念,同样的我也有自己的执念。” 赵越瑶也站了起来:“此事再容我想想。” 洛期往殿外走去:“自然可以。我会在水澜城待上半月有余,随时欢迎二位带来好消息。”她走了几步,仿佛想到了什么事,停下脚步又回首,“陆城主,今日我在水澜城渡口碰见了令嫒,她大概又去会情人了。你都不管吗?” 陆远征在心底长叹一口气,说:“脚长在她身上,我想管也管不住,她的本事可比我大多了。”后一句话里透着作为父亲的无可奈何,“她要去水澜城见谁,我哪里还拦得住?”陆清容从小有主见行事果断,自己的事拿捏得相当好,除了在沈霜照这件事上出了纰漏。 “因为她,所以你别无选择。”洛期冒出这样一句话,“除非你真的狠得下心不管她……” 赵越瑶不动声色地看向陆远征,他们之间似乎还有什么交易。 陆远征只是一笑置之:“所以比起洛姑娘这样的人,我家清容真的是不算什么。” “下次再会了。”洛期对他的话没做评价,径直走出了大殿。 洛期站在大殿外,宏远为她撑着伞,她问:“玄志,上次的事你办的如何?” 玄志:“她虽是答应了,可至今还未有消息。” 洛期走入雨中:“不急。” 赵越瑶不知何时过来了:“洛姑娘今夜还是留宿于此吧。我看雨势过大,那河恐是涨水了,水流湍急,大晚上的容易翻船。” “也好。”洛期回答。 ☆、第96章 告诫 天际还未来得及露出鱼肚白,陆清容就从梦中转醒。她小心翼翼地侧过有些酸痛的身子,枕边人似乎还深沉于梦中。 由于光线的原因,陆清容只能依稀看见沈霜照脸部的轮廓。昨夜几乎是一整夜的缱绻温存,两人此刻皆是不着片缕。下了一夜的雨也终于有了减小的趋势,外面屋檐黑瓦不断地向下滴着水。 沈霜照的睡相不算太好,夜里翻动身子总会将被子扯离身体一些。陆清容看着她裸/露的胸口很是担心她着凉,便轻轻地将被子拉高盖住她的胸口。或许是昨晚折腾累了,沈霜照紧皱着眉头在梦中呓语了几句,也不知做了什么噩梦。 “霜儿……”陆清容挺起脖子看了看她,见她睡得不安稳,又将她拥入怀里,一只手温柔地抚拍着她的背。得到了安抚,沈霜照下意识地往她怀里钻,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 陆清容就这样看着怀里的人,对如今的亲密感到无比餍足。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怀里人的脸也一点点清晰起来。沈霜照像是在梦中受到了惊吓,身子突然抽动了一下,随即双眼猛地睁开。 “是梦见掉下悬崖了还是跳进河里了?”陆清容略显薄凉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笑意落入沈霜照的耳中。 沈霜照稍稍抬头,便堕入一双深邃的眸子之中。 瞧着怀里的人睡眼惺忪,表情懵懵懂懂的,陆清容只觉得她可爱得不行,忍不住在沈霜照额上落下一个怜惜的吻:“瞧瞧你,都睡傻了。” 沈霜照意味不明地摇摇头,撒娇般地将脸埋入她的怀里。 “霜儿做噩梦了?”陆清容抱着她问道。 沉默片刻,沈霜照才愿意回答她的话:“近日我老是做噩梦,虽然是睡着了,却是格外地累。” “都是些什么梦?”陆清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想了一下最近的梦境,沈霜照就不堪其扰,她坐起身,紧蹙的眉头始终未舒展过:“不是不停地在黑夜里逃跑就是被人鞭打。我在想,我做的梦是否就是我儿时经历过的事。”那些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认为曾经真的发生过。 “若是儿时经历过的事,你该多少有些印象才是。” 沈霜照摇头:“我指的是我被我师父收留之前。现有的记忆都是我到水澜城之后的事,对于之前我在哪里、遇见了哪些人、又做了些什么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清容将她拉回被窝:“这样坐起来,你小心受了风寒。” 沈霜照侧过身与她脸对脸:“你知道我儿时的事吗?” 陆清容蓦然一笑:“怕是不知道。你说你是五六岁时来的水澜城,寻常人五六岁才开始记事,之前的事你不记得我倒觉得很正常” “你说我之前跑去哪儿了呢?”沈霜照凝视着她,脑子里却是努力回想着过往的事,“陆清容我问你,你小时候可见过我?” 陆清容抓住她的手,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应该是见过的。那时候我爹将我带在身边,他与赵越瑶一同谋反,赵越瑶抱着刚出生的你的时候,我应是在场。只不过我那时也不过四岁,对此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沈霜照无声地叹气,双眼怔怔,沉浸于自己的幻想之中:“你说若是没有当初的那场叛乱,我与你……如今又会是怎样的关系。” 陆清容垂下眼皮,一侧的唇角有淡淡的笑意,脑海中闪过千百种假设,她却无法断定。末了,她自顾道:“若是与你自小相识,我定要霸占你所有的懵懂岁月。哪怕那样我们不会相爱,能陪你一同长大,我倒也知足了。” “不要。”沈霜照像是反悔了一样,“若是早些相识换得的是这样的结果,那我宁愿与你晚些认识。我与你,是要做恋人的。” 屋外仍有雨声,又是清晨,陆清容只觉得全世界都是安逸的样子,她说:“那我问你,你对上一辈恩怨的事是如何看的?” 闻言,沈霜照瞬间滞住,想了想才道:“我与你爹还有赵越瑶有杀父之仇,与你没有。孰是孰非,我分得清楚。” “霜儿不会觉得对你爹有所愧疚吗?”陆清容平静地看着她,总担心沈霜照现在不够成熟,将来哪日会因此与自己翻脸。 “会。”沈霜照诚实地回答,转而又说道,“可是没有办法啊,我这般喜欢你,若是让我放弃你,那我真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陆清容点点她的鼻尖:“你师父会逼你吧。”这才是如今最关键的问题。 “……”沈霜照无言以对,师父那里她除了坚守自己内心对陆清容的坚贞,其他的她真的无能为力。 “所以你答应我,千万不要傻得去放弃城主的位子,那本就属于你。有了权势地位,你才有能力保护我,保护你自己,守护自己最珍视的东西。”陆清容固然不舍得让单纯无忧的沈霜照去为水澜城百姓操心,可是身处内城又碍于身份,继承人之争沈霜照无论如何是逃不过的。她若是还像现今这般纯良,那么她迟早会被居心叵测之人害死,比如她的大师姐桑榆。 沈霜照点头,沈婉蓉之前也告诉她过同样的道理。 “我该怎么做?” 陆清容眯起双眼,表情有些严肃:“自然是去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城主。至少,在你娘那里,你万万不可失去她的青睐。”这点陆清容倒不是很担心,沈婉蓉向来疼沈霜照,只要沈霜照顺着她一些,沈婉蓉自然是站在她这边的。 “她总是让我忘了你。”沈霜照忧虑地抿唇,她与师父除此之外哪有什么矛盾。 “那又如何?”陆清容无谓地挑眉,“只要不被她捉到我们在一起,你大可否认与我还有联系。霜儿,你往后可要变得狡猾一些才好。” 沈霜照对此颇有意见,她也挑起眉:“行了吧。你可知为了你,我十几年来没撒的谎都在这些日子一起说尽了。”自从三年前的那桩药铺命案开始,师父那边,她又是骗又是瞒。为了圆一个谎,她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个谎去米分饰。 陆清容不以为意,闭上眼睛很是从容:“你在你师父面前说了多少谎我不在意,可是——”她特地加重了语气,“你若是敢在我面前扯谎欺瞒我,尤其是感情这方面,沈霜照,那你就……” “我就怎样?” 陆清容伸出手抚上她的脸:“你就等着我先杀了那人。然后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在你脸上用刀子划出一道道的伤口。”她的指尖一下一下地在沈霜照脸上比划,仿佛真的在用刀子割她的脸。 沈霜照被她的动作弄得不由打了个寒噤:“毁容了你还要我吗?” “要啊。”陆清容带着淡淡笑意的桃花眼望向她,“毁容了又如何?莫要忘了我有无垠水做药引的药。毁容了可以再恢复,再毁容……一切看我心情。对了,我要用最初那种最折磨人的药抹在你脸上,霜儿可否记得那种感觉?” 当初在沙海,沈霜照没少在陆清容那里吃苦头。即便是现在想来,她也感到毛骨悚然。沈霜照马上闭紧了眼睛,表情甚是痛苦。 陆清容见状只是极浅地笑着,而后又将她搂入怀中,言语温软:“好了,看把你吓的。你这样的人,才不会做出那种令我伤心的事。” “你晓得我的心意就好。”沈霜照靠在她肩头不舍得离开,又突然感伤起来,“一会儿我就要回内城了,也不知下次何时才能见你。你要回沙海了吗?” “我是要回沙海一趟。至于何时再见,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到时让这府上的人给你捎信,就说有彩儿的消息了。你到这里来,我们再见。”经过上次一事,陆清容暂时是不会堂而皇之去内城与她见面了。 “莫要让我等太久。” 陆清容握住她的手,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她说:“那你要答应我,跟着你师父好好学,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了。” 沈霜照看着她,眼眶有些湿润,只是点点头。 “我听说过几日后碧海城的宗主要过来,你千万小心,行事莫要鲁莽冲动。”陆清容又嘱咐道,沈霜照要学的还很多。她要尽她所能,一点点教会沈霜照如何在这尔虞我诈中自保。 “难道是碧海城的宗主心怀不轨?”沈霜照疑惑地问。这外城的君主要来,她自然知道要招待周全,只是不明白陆清容为何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陆清容双眉微蹙:“碧海城的宗主你可以不放在眼里,但是你记住,他那个姐姐你可要万分小心。” “为什么?”沈霜照还是不解。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24节 “我与你相识之初,你说说我待你如何?” 那些破事儿沈霜照不太愿意回想,敷衍道:“太坏了。” 陆清容目光定定地看着她,道:“你若是惹了她,比起我当初对你,我想她会对你更坏。” “我不信。”沈霜照眨眼,“你见过她?” “一面之缘吧。总之,她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你能离她多远就离多远。”陆清容想起昨日在渡口见到的洛期,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说不出是为何,仅仅是一种莫名的预感。 沈霜照只当陆清容是怕她又去招惹姑娘让她吃醋才这么说的,所以这话是听进去了,却并未太放在心上。人啊,还是要当面见过、相处过才能评判。如今云云,或许只是一些无端的揣测罢了。 两人又亲密地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起床,、陆清容穿衣的时候沈霜照突然抓住她的左手手臂,指着手腕上方两寸处说道:“你这手上何时长了颗黄豆大小的痣?”她明明记得之前是没有的。 陆清容急忙缩回手臂,看似自然地用衣袖将手臂遮了起来,说出的话倒是波澜不惊平静得很:“你这小东西,怎样什么事都要在意?” 沈霜照哑口无言,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向她眨了眨眼。 “时候不早了,你就别发呆了。”陆清容催促,“若是不再回去,你师父就要派人出来找了。” ☆、第97章 过节 “你留步吧。”快到巷口了,沈霜照对陆清容说。 陆清容如寻常一般戴着面纱,她依言停下脚步,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她走吧。 沈霜照咬着嘴唇,努力克制着眼中即将泛出的泪意,食指和拇指捏住她的衣袖轻轻扯了扯:“你回沙海的路上要小心。” 陆清容扬起下巴,眼睛并未看她,神色也是平静无波:“我说的话你也要记住。” “那……那我走了。”沈霜照只是点头,两侧的嘴角都耷拉着,她松开陆清容的衣袖转身向巷口走去。 雨下得更细也很密,沈霜照一步步踏在石板路上,绣花鞋溅起点点水花。 幻红替陆清容撑着伞,又深又窄的巷子里,映衬着白墙黑瓦,陆清容就望着那人的身影被眼前密密的雨帘一点点模糊。这是她在沙海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的场景。巷子里空荡荡的,自己眷恋的人走远了。 “小姐,我们回去吧。”幻红侧头,看着陆清容独自对着空巷子失神。 陆清容收回视线,身上的衣衫已被细雨映湿。水澜城的湿冷让她的心也变得惆怅起来,她掀起左手衣袖,对着手臂上的那一个黑点发愁,还能支撑多久呢?她的母亲可否也曾站在这深巷之中,望着心爱之人离自己远去,那种心情原来竟是这般酸楚。 “回去后我会向外公道别,你打点一下,我们回青城。”陆清容吩咐道。 幻红:“是。” 听到陆清容要走的消息,姜大人是颇为难过的,他看着陆清容的脸,觉得自己的女儿仿佛又回来了。 “你走吧。”姜大人也没挽留,只是眉间的遗憾之色特别浓重,“我孤家寡人惯了。” 陆清容有些内疚,却不得不狠下心走。她说:“你保重身体,我会回来看你的。” 姜大人摇头:“你总是让我想起你的母亲。我记得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你这般年纪。如今回头看,没想到弹指一挥间竟过了这么多年。” 陆清容黯然,她思忖再三,还是问出了盘旋在她心上十余年的困惑:“外公,我有一事相问。你可知……娘亲心里的人究竟是谁?” “不是你父亲便是了。”姜大人看着自己衣袖上的花纹,记忆飘回到了被尘封已久的过往,“我曾问过她喜欢的是哪家公子,若是门当户对,我便私下让人试着说亲去。可是她始终不曾告诉我,郁郁寡欢了那么久,直到你父亲将她带去了沙海。” 陆清容眉头打结:“或许就在她平日来往的人里。” 姜大人笑了笑:“她有段时间常去内城陪着那时的城主夫人,遇见过什么人,我也不得而知。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就再也不去了。你说她究竟对谁倾心,她不说我还真猜不透。” 陆清容没作声,也没追问下去,只是起身告别后便离开了。 回到青城的时候,赵越瑶恰好送着洛期要走,几人在内城的大殿门口相遇。 陆清容虽是看着洛期,话却是对赵越瑶说的:“我离开青城不过短短一日,没想到赵城主这里就来了贵客。” 洛期将那件绣着龙的斗篷搭在手上,她虽个子娇小,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是分外凌厉,说话的气势丝毫不亚于陆清容。她笑得极为灿烂,有些稚气的五官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二十几岁的人:“我哪是什么贵客?不过是顺道儿来拜访赵城主而已。倒是陆姑娘面子大,不光在这青城里可以肆意进出;我更是听说,就连水澜城的少主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差点连自己的娘亲都不认了。”后面的话洛期说得不咸不淡,却激得陆清容神色都严峻了几分。 她这么一说,在场的气氛陡然变冷。赵越瑶看着两人针锋相对,她倒是想不明白这是为何,只好出来打圆场:“在我这里你们都要提水澜城的事,都不嫌累吗?” 洛期抿唇:“罢了罢了,这里始终不是我该待的地方。各位,我先告辞了。”话落,她披上斗篷,扎入雨中渐行渐远。 赵越瑶将视线转移到陆清容身上,问:“你与她可有过节?” 陆清容否认:“连面都没见上几次,何来的过节?” 赵越瑶扬眉轻笑:“那你为何与她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 “不过是看不顺眼罢了,哪有什么原因。”陆清容瞪她,“赵城主管得未免太宽了。”仅凭当年发生的事,她就可以为此厌恶洛期一辈子。 天色阴沉,赵越瑶正好觉得烦闷,陆清容的出现正好给她带来了一些有趣,她怎会错过这个机会:“过几日洛期便要正式出访水澜城了,沈霜照免不了与她接触,我还以为你是为此担心吃醋,毕竟……”赵越瑶眯起眼,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洛期也好女色。她又擅长巫蛊之术,指不定哪日沈霜照就被她勾魂摄魄了。” 陆清容被她的话撩拨得忿色满满,可她仍是压抑住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洛期比我还年长两岁,我猜比起沈霜照,沈婉蓉这样有风韵的女人更受她的青睐。” 雨丝随着风飘来,赵越瑶耳侧的发丝因此沾染上了水珠,她僵硬地勾唇:“她是很引人注目,洛期若是真的青睐她也很正常。”说是这样说,但话中的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想了那么多年,她想要的什么都没得到,倒是适得其反,得到了沈婉蓉全心全意的“恨”。 陆清容冷眼看她,又道:“洛期这等人,我劝你少接近为妙,不然——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你呢?”赵越瑶收起打趣的心思,“据我所知,你爹与她似乎还有其他交情。” “我不会与她走太近。”陆清容冷冰冰地说,“至于我爹,我自会与他协商,不劳城主担心。” 赵越瑶将手并在身前,一袭华服将她衬得更加美艳,她慢悠悠地向它处走去:“年轻的姑娘们总是心高气傲……” 陆清容想起沈霜照,心底仍有一丝担忧。她倒不是吃醋,也不是担心洛期真的会喜欢沈霜照。她忧心的是洛期那种诡谲阴鸷的性子与手段,沈霜照遇见她总不是什么好事。 沈婉蓉坐在清霜殿,看着清瘦的沈霜照撑着伞从庭院中走来。 “师父?”沈霜照直到进门收了伞才发觉沈婉蓉坐在那里。 见她一脸惊讶,沈婉蓉走到她面前,拿出手绢替她拭去脸上的水珠:“可还是在为彩儿的事发愁?连我在你这儿现在才发现。” 沈霜照愣愣地看着她,又想起陆清容嘱咐过的话,眉头皱了皱:“这几日霜儿让师父操心了。” 沈婉蓉停下手上的动作,面色温婉:“只要你好好的,我多操些心也没什么。” 沈霜照垂下眼睫,拳头握得紧紧的,好一会儿才说:“我……我想重新跟着师父在主殿议事。”她答应过陆清容要保护她的,自己若是碌碌无为,还谈什么保护? “好啊。”沈婉蓉求之不得,但同时也讶异沈霜照的态度怎么突然就变了?“霜儿为何改变了主意?” 沈霜照默默低下头,语气愧疚又失落:“彩儿不见了,连她我都没办法照顾好……” 沈婉蓉恍然,想她是受了彩儿失踪这件事的刺激,所以决心改变了。 “无碍的。”沈婉蓉拍拍她的肩,“彩儿的下落我会派人去追查。霜儿莫要太自责,你愿意好好学些东西,我自然是高兴的。” 沈霜照别过脸,为自己又说了谎、演了戏而心虚。又想起陆清容的那番话,自己骗师父可以,但绝不能骗她。这样霸道任性的人,此刻想起来真是令她面红耳赤。 “怎么了?我说过你莫要自责,彩儿的事不是你的错。”沈婉蓉见她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令她羞愧成这样,急忙安慰道。 沈霜照听不得沈婉蓉再说下去了。她一心想着陆清容,又在师父面前撒谎,只觉得自己可恶透了,心虚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 她的遮掩让沈婉蓉越发疑惑:“是不是昨日受了风寒发烧了?霜儿你抬起头让我瞧瞧。” 沈婉蓉越这样说,沈霜照就越不敢抬头,最后两人一来一往间沈霜照索性躲到了沈婉蓉怀里。她将脸埋在沈婉蓉身前,紧紧抱着对方怎么都不肯抬头。 “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奇怪了。”沈婉蓉好气又好笑,但同时又觉得沈霜照这般对她撒娇也是极好。至少,她们之间的关系不再像之前那样僵了。若是好好相处,略过陆清容的事,有朝一日霜儿会认她的。 …… 之后几日沈霜照往主殿跑得很勤,沈婉蓉又重视她,城中的事务该如何处理,沈婉蓉都手把手地教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个愿教一个愿学,往后这城主之位是谁的已经不用说了。进出清霜殿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而桑榆的门庭倒是越发冷清了。 “这几日你都未来找我。”唐梦璇对坐在水池边上的桑榆说。 桑榆向池中投掷了鱼食,一群鱼便游了过来:“人啊就和这些鱼一样,若是有好处有利益,自然会不请自来。” 唐梦璇坐到她身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桑榆浅浅地笑了,笑意却未到达眼睛:“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是所有人。你看这几日小师妹多惹人注目?那些大臣官员,哪个不忙着巴结?” “大臣官员如何我不想评判,我只是觉得这样挺好的。霜照如今很上进,师父也很欣慰,你我也清闲了许多。”唐梦璇也随着她看着池中夺食的鱼群,“霜照只是拿回了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桑榆摇头:“她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城主,即便她很聪明。” “她正在学会如何成为适合做城主的人。” 投掷的鱼食吃得差不多了,鱼群也渐渐散去,桑榆起身:“这是本性问题。城中若是安定,她做城主没什么;可若是外城侵扰,我倒觉得她更适合做傀儡。” 唐梦璇冷笑,幽幽地说道:“她若是适合做傀儡,那你更适合做叛徒。” 桑榆逼近她:“我对水澜城不会有二心,可是你等着看今日我说的话到底对不对。我也很想知道霜照会成为一个仁慈的城主,还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你好可怕……”唐梦璇身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无法想象纯善的小师妹真的会成为桑榆口中的傀儡。 “今晚留下来陪我。”桑榆向屋子走去,留了一路声音,“免得你又要怪我这些日子冷落你了。” ☆、第98章 晚宴 很快就到了碧海城宗主到访的日子,沈霜照随着沈婉蓉一同去迎接。 洛骥身穿银白色的锦服,上面绣着碧海城的图腾——水龙,他面容清秀,唇红齿白,目若朗星,看上去更像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洛宗主一路辛苦了,此次到访水澜城实为我等荣幸。”沈婉蓉客套地说了几句。 洛骥笑得春光满面,一双眼睛笑起来更像是带了光:“城主客气了,能到水澜城走走看看,倒是我们的荣幸。碧海城四面环海,每天我看到的除了海就是天,二十年下来我都看厌了。水澜城有山有水,钟灵毓秀,小桥流水,光是进城走了这么一段,我就不想走了。” “这洛宗主的嘴皮子倒厉害,看把师父哄得这么高兴。”唐梦璇撇着嘴,对着沈霜照低语。 沈霜照瞥了瞥她,对这洛骥倒是没什么看法。客人来了,表面功夫两方自然都是要做的。她特地朝洛骥身后的人群里看了看,陆清容说要离洛宗主的姐姐远一点,可她似乎没看到他的姐姐啊,难道她未同行? 她正想着,就听沈婉蓉像洛骥介绍:“这是我的三位弟子,桑榆,梦璇,还有霜照。” 几人都向洛骥颔首示意打了招呼,洛骥抿着唇笑,正要说话却被他人抢先一步—— “沈城主的三位弟子个个都是花容月貌,这水澜城果然是好水养美人。”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里边儿的人俯着身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车。 “姐……”洛骥立刻伸手意欲去扶她。 洛期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她站稳后抬头,几人这才看清她的面容。 “各位,这是家姐洛期。”洛骥尴尬地笑了一下,向水澜城的人介绍。 沈霜照看到她的脸后很是惊愕,这不是那日在面馆和渡口见到的人吗?她竟然就是洛骥的姐姐。 “久闻城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气貌不凡。”洛期向沈婉蓉行礼,笑盈盈地说道。 沈婉蓉暗自惊讶洛期竟然长得如此稚气,与她的年纪完全不符,看起来她倒像是洛骥的妹妹。她形式化地与洛期聊了几句,便邀请他们进入先前就安排好的行宫休息。 沈霜照握紧拳头,想起几日前洛期去青城的事,心里很是不安。洛期是不是与赵越瑶有所勾结,意图对水澜城不利?陆清容说得果然没错,虽然她与洛期尚未多做接触,可洛期给她的感觉很怪异,甚至有一种阴冷的恐惧感。 唐梦璇见沈霜照站在那里发愣,便轻轻地支了支她:“霜照,该走了。” 沈霜照这才回神,蹙了蹙眉,仍是放不下内心的忧虑。 洛期转身走的一瞬间,眼神飘向沈霜照,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两人四目对接,沈霜照猛地收回视线,只觉得心乱跳起来,又慌又惊,胸口好似被人抓住,极为难受。她走到唐梦璇身后,躲着洛期的视线。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唐梦璇见她有些不对劲,关切地问道。 沈霜照捂着胸口,就连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她摇头否认。 “我看小师妹是这几日过于操劳,别怪师姐没提醒你,公事虽然重要,可还是要适度休息,不然累坏身子师父可是要心疼的。”桑榆的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唐梦璇瞪她,想不通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刻薄尖锐。 “霜照我先扶你回去休息吧,反正到了晚上才会有晚宴要出席。”唐梦璇扶住她建议道。 沈霜照想了想行宫有沈婉蓉带路,她没必要跟过去,便答应了。 四周被密不透风的水所缠绕,她越是挣扎扑腾,周围的水就将她小小的身子压迫得越厉害。 “救……救我……”她一张口,只能发出极为微弱的声音,周遭的海水肆意地灌入她的耳里、鼻腔里还有嘴里,咸涩的味道令她作呕,可在汹涌的海水里,她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她睁眼,透过晃动的海水,只能依稀瞧见岸上那人的轮廓。即便如此,她也知道那人在笑,笑得悠然,又笑得残忍…… 那种窒息又被压迫的感觉让沈霜照猛然惊醒,直到看见熟悉的屋子摆设她才逐渐清醒。原来只是梦……她抹了抹额头,指尖全是冷汗。这已经不知道是她这几日做的第几个噩梦了,几乎每夜都有缠人的梦靥找上门来。 “沈姑娘?” 沈霜照还在床上发愣,就听见有人轻叩她的房门。 “沈姑娘你醒了吗?”透过门上的人影,沈霜照知道是晓桃。 “我醒了。” 晓桃稍稍放了心,沈姑娘从回来一直睡到现在,她真担心她会出事。“快到晚宴的时辰了,你若是不抓紧些,晚宴恐怕是要赶不上了。” 沈霜照伸长脖子看了看天色,的确不早了。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我晓得了。洗漱完我就过去。” 看着门上的人影散去,沈霜照坐到桌边,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方才的噩梦令她心有余悸,加上睡得太久她又觉得头疼,这几日下来,她更多的是心绪烦乱。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心里总是有种躁动不安的情绪在作祟。 沈霜照摇了摇头,只能自我安慰莫要想太多,眼下最重要的是晚宴。洛期应该也在,这古怪的女子,难道她真的会如陆清容说的那般坏吗?没有人能回答她。如今她只能听陆清容的话,离洛期远远的,不要与她多加接触。 …… 华灯初上,大殿里几乎座无虚席。沈婉蓉坐在最上头,锦衣华服,眉心艳丽的花钿映衬着辉煌的灯光,更加凸显出她的高贵。她看着底下的人却唯独不见沈霜照:“霜儿呢?她为何还不过来?” 雪青说:“已经派人去清霜殿了,估计她很快就会过来。” 沈婉蓉忧虑之色溢于言表,压低了声音道:“上午我见她脸色不好,碍于洛骥等人在场我也没问她到底如何,现在晚宴都快开始了都不见她的人影,我着实有些担心。” 她刚说完,就见沈霜照穿着件颇为简约的镶边素色长衫便过来了。 “霜照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身子好些了?”唐梦璇就坐在她的隔桌,扭着脖子对她说。 沈霜照勉强地笑了笑:“多谢师姐关心,我不过是多睡了一会儿,这会儿倒是好多了。” “那就好。”唐梦璇笑道,“内城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沈霜照没接她的话,她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桑榆侧目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移开了目光。 顷刻之后,洛期与洛骥姗姗来迟。洛期走在洛骥的身后,从大殿门口进来时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有人探究,有人艳羡,自然也有人轻蔑不屑。沈霜照属于探究那类,长到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外城人能受到师父如此的重视。与此同时,她更好奇的是洛期这个人。坦白说,陆清容越是让自己离她远远的,她就越想了解洛期。只是陆清容的话她不敢不听,加之她也觉得洛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还是避而远之为妙。 从大殿门口到自己的席位路上,洛期一直抬着头,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 沈霜照不动声色地看她,却没在她身上看出个所以然来。洛期落座,就坐在沈霜照的斜对面,她抬头,目光不期然地与沈霜照相遇。她似笑非笑地抿唇,就那么直白地望着沈霜照。 大殿里有些喧闹,沈霜照仿佛充耳不闻,这回她倒是极为淡定地将自己的视线从洛期身上移开,垂首看着台面上摆着的白瓷酒杯。 “洛宗主远道而来,今日的晚宴是特地为碧海城的各位接风洗尘的,还望各位好好享用。”沈婉蓉坐在城主座椅上说道,她一开口,方才还喧闹着的大殿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开宴吧。” 而后,侍女开始忙碌地上菜,一时之间觥筹交错、轻歌曼舞,气氛好不热烈。沈霜照默默为自己倒了酒,面前的菜却是一口都没吃。沈婉蓉与洛骥说了些什么,唐梦璇又与桑榆谈论了些什么,她一概不知。在这热闹的大殿里,她极为安静地坐在那里,与这里奢靡的一切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沈婉蓉依次向洛骥洛期敬了酒,洛期站起身将酒杯抵在唇边,她扫了一眼低着头的沈霜照后,便以袖掩面将酒一饮而尽。 “城主。”洛期并未坐下,转而说道,“你的三位弟子都是出色的姑娘,我在碧海城便有所耳闻,难得今日有幸一见,我想各敬三位一杯。” “洛姑娘客气了。”沈婉蓉得体地笑着,“你和洛宗主远道而来是客,理应她们敬你。”她向桑榆三人使了个眼色,桑榆和唐梦璇立即会意。 洛期离席,举着酒杯走向她们。侍女替她斟满酒,她先向桑榆举杯:“桑姑娘,这杯我敬你。你是大师姐,往后两城之间的很多事务,还望你多多费心了。” 桑榆笑道:“为两城百姓做些事,桑榆在所不辞,谈何费心?”她举杯,饮尽杯中酒。 洛期幽幽地看着她,深色的眼眸里意味深长。很快,她又向唐梦璇走去,依旧是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直到她走到沈霜照面前,对方却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呆坐着不动。 沈婉蓉皱眉,心里着急:“霜儿是怎么回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雪青与若蝶也急,这客人都到眼前了,霜儿她难道就没察觉吗? 沈霜照单手托腮对着白瓷杯中的酒出神,若非洛期站在她面前遮住了光,她真的就不知道有人过来了。面前多了一个人影,沈霜照蓦地抬眸,只见洛期居高临下地睨着自己。 “也不知沈姑娘在想什么想得这么专注……”洛期莞尔,那模样看起来是再温婉可人不过了。 沈霜照顿觉自己的失礼,脸上有些窘迫,急忙起身:“洛姑娘,我敬你一杯。” 洛期没为难她,眼角翘起瞧了瞧她,之后顺着她的话与她举杯同饮。 对饮完毕,沈霜照等着她回自己席位上去,不想洛期脚下一步没动,倒是向沈婉蓉要人了:“城主,我初来水澜城,对这城里是十分好奇。明日乘着你与宗主议事的工夫,可否让人带我在这城里四处转转?” 她这个请求无可厚非又顺理成章,沈婉蓉哪有拒绝的份儿,正想着派谁去比较好。不料洛期倒是先人一步说:“我听说沈姑娘为人颇有耐心,这等麻烦的事儿沈姑娘可愿接手?” ☆、第99章 城府 沈霜照极为讨厌他人用一副通情达理的口气说出实则让人为难的话,若是这样,自己真是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就比如现在——她拢起眉头,捏着酒杯的手指暗自用力了几分:“洛姑娘来者是客,能陪你在这城里四处转转,我又怎会觉得麻烦?” 话虽是这么客客气气地说了,可沈霜照那双眼睛却是诚实得很,勉强与不乐意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展现在眼里。 洛期岂会看不出来?她专心致志地盯着沈霜照黑溜溜的眼珠,只是淡淡地勾勒出一抹笑:“那明日有劳沈姑娘了。”娇小的洛期微微欠身,而后悠然走回了自己的席位。 沈霜照心事重重地坐下,惦念着陆清容嘱咐过她的话,加之大殿比较喧哗,她的脑门突突地疼了起来。她皱紧眉,单手撑着额角。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你虽有心离人家远远的,可人家倒是会主动贴上来找你。 回到座位的洛期嘬了一小口杯中的酒液,细细地品尝着,她目光的焦点全然落在斜对面的沈霜照那里。沈霜照的那点心不在焉、那点愁眉莫展,她尽数看在眼里。要的就是你的为难,如今这样便是最好了。 酒酣耳热,伴随着绚丽的歌舞表演,晚宴越发地热闹。沈霜照一个人不知不觉喝了好些酒,双颊染上几丝绯红,原本清明的眼眸更是雾气腾腾,迷离朦胧。她伏在略显低矮的桌上,晕晕乎乎地闭着眼睛想念陆清容。 距离上次相见已过去好几日了,陆清容这时候应是回沙海城了吧。她可有好好吃饭睡觉,可有好好为伤口换药,又可有……可有日日思念自己?想到后来,沈霜照的脸又红了三分,思及心爱的人,嘴角的笑意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殿内喧闹一片,她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洛期看着她,对她的那丝笑意猜出了几分缘由。陆清容……洛期扯了扯嘴角,其中的意味不明。 终于挨到晚宴结束,此时的沈霜照已然醉得站不稳了。唐梦璇扶着她还没一会儿,她就缠着唐梦璇抱。唐梦璇被她折腾得苦不堪言,她哪里抱得动沈霜照这么个大姑娘?无奈之下,她只好望向身旁的桑榆,可怜兮兮地向她求救。桑榆闷声不吭,两人僵了好一会儿她才极为不情愿地走过去,同唐梦璇一起扶住沈霜照。 “怎么醉成这样?你们快送她回去休息。”沈婉蓉忧心地看着醉醺醺的沈霜照,今晚不知她为何喝多了。 沈霜照红着脸,若非身旁有两个师姐搀扶着,怕是早就瘫到地上去了。洛期踱步而来,浅笑道:“沈姑娘醉成这样,明天可莫要失约才好。” 沈婉蓉淡然回道:“洛姑娘莫要担心。霜儿若是不能陪你,桑榆和梦璇也能做你游览的领路人。” 洛期转身走到洛骥身侧,话语似乎有些不客气:“可我只要沈姑娘作陪。” 就这么一句话便让沈婉蓉断了与她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但面上又不能戳破,只好硬邦邦地说:“但愿霜儿明日醒得早些才好。” 洛期颔首,淡淡的笑意算是对她的回应。 桑榆和唐梦璇对洛期的印象本就不好,听她这么说心里更是不舒服。碍于场面,她们都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几人作别后,沈婉蓉回了寝殿。 “已经很晚了,城主还不歇下吗?”若蝶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问道。 沈婉蓉撑着额角,今日虽然劳顿,她却丝毫唯有困意:“要操心的事太多,我哪里能安然入睡?” 此时雪青端了杯水过来:“城主可是为霜儿的事操心?” 沈婉蓉望着杯中倒映着的烛火,轻叹一声:“为她,我倒是担心惯了。如今让我不安的是其他事。据说陆远征前几日一直在青城,加之他女儿与霜儿的事,我怕他与赵越瑶勾结,意图对我城……”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仅是试想一下就颇为堵心。 若蝶:“所以城主才会与碧海城的宗主见面?” “青城与沙海若是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我肯定是招架不住。若是碧海城能与我们结盟,真要打起来了,这胜算的可能便会大很多。”几城相安无事了十余年,可随着几方势力的不断变化,这种安逸迟早有一日会被打破。沈婉蓉站起身,若是真的发生那样的事,那到时候——她能依靠的人一个都没有。 雪青蹙眉,她也有浓浓的担忧:“城主,我看那碧海城的洛宗主似乎难当大任,你说要与他商谈事情,真的靠得住吗?” 沈婉蓉:“靠不住也要谈。毕竟碧海城在海上,某些物产资源极为缺乏,可若是有了水澜城这样陆地河流借力,他们的势力势必增长得很快。洛骥是否愿意与我们结盟,取决于能从我们这里得到的好处有多少。若是谈不拢,最坏的结果并非是碧海城不与我们结盟,而是他们倒戈与赵越瑶等人联合起来吞并水澜城。”那便真是糟了。 外面月色如洗,到了这个时辰因为天寒,殿外枯树叶上的露水凝结得颇为厉害,就连主殿里也冷了不少。沈婉蓉拿起杯子:“外界传闻碧海城真正的掌权者是洛期,你们怎么看?” 雪青一向比较有见地,她道:“今日初见,我见她长得一副稚嫩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掌控碧海城的人。可是观察她言行久了,倒给人一种妖异阴鸷的感觉,不同于陆清容光明正大的妖媚,她……”雪青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洛期,又道,“若传闻是真的,那她这样的人,恐怕是难以对付。” 沈婉蓉同意她的看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洛期的城府怕是极深。” “那明日霜儿……”若蝶搭腔,“真的要让她去吗?” “我倒也是觉得奇怪了,这些个年轻姑娘,怎么都爱与霜儿扯上关系?”沈婉蓉饮尽杯子里的水,“陆清容,凌烟,景筝,彩儿……如今连刚到水澜城的洛期都点名要霜儿作陪,她可真有这般受人喜欢?”她坐下,将杯子顿在桌上。沈霜照越大,招惹的姑娘倒是越来越多了。 雪青径自笑道:“霜儿单纯,平日虽是有些冷冰冰的,却是可爱得紧。她既不像梦璇那样咋胡,又不若桑榆那般严肃凌厉。稍稍与她亲近些,她便对人掏心掏肺。自小她接触的就是女子居多,自然对她有好感的姑娘也就多了。城主不必为此担忧,洛期再阴狠,霜儿不去惹恼她,她也犯不着为难霜儿。” 沈婉蓉闭眼揉了揉鼻梁:“明日你派人早些去清霜殿喊霜儿起床,莫要在洛期那里落了口舌。” 因为前一夜的醉酒,沈霜照被侍女唤醒的时候感到一阵头脑疼痛,昏昏沉沉地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下床。她用手掌按了按太阳穴,昨夜满心想着陆清容,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下肚,不知不觉竟然醉了。 “沈姑娘,城主让我转告你,莫要忘了今日要陪洛姑娘游城。” 沈霜照喝了一大口茶解渴,才恍然想起昨夜晚宴上的事。虽然她并不愿意与洛期待在一起,但考虑到两城的关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沈霜照急忙穿好了衣衫,梳洗后便向行宫赶去。还未走到行宫门口,就见有人站在不远处。沈霜照眯起眼看了看,那人是洛期。 洛期换下华服,穿了件普通官家小姐的衣衫。沈霜照看了她一眼,倒觉得洛期年纪越发地小了。“昨夜见你醉酒,我还说兴许今日你不能来了,未曾想到你赴约倒是挺及时的。”洛期一步步向沈霜照走来。 沈霜照刻意侧着身子,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它处,话说得很生疏:“答应过的事自然会做到。洛姑娘,我们走吧。” 洛期跟在她身后,幽然看着她的背影。 两人一路无言出了城,到了街上,几个便衣护卫分散在不远处保护她们的安全。沈霜照谨记陆清容的话,离洛期远一点。她本就话少,现在更是沉默得紧。 洛期与她并肩同行,悠闲地停停走走,在摊子前拿起那些小玩意儿摸摸看看,漫不经心地说:“你与陆清容交好,可我看你这般少言,真不知她是如何爱上你的。” 沈霜照随她停步,本不想回答的,但提起陆清容她就难以遏制心绪:“话少也许并非吸引人,但啰里啰嗦问长问短的人却势必会惹她厌恶。” 她的话有反讽洛期的嫌疑,洛期也听得出其中的意味,但并未揪着不放,扫了她一眼后又继续走向其他摊贩处。沈霜照不声不响地跟着她,路过买糖画处时,洛期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老板画糖画看了好久。 那老板见她如此专注地看了这么久,又见她面容幼稚,便对一旁沈霜照说:“这位姑娘可要糖画?你的妹妹好像很喜欢。” 闻言,沈霜照睁圆了眼睛:“妹妹?” “是啊,你身旁这么姑娘年纪尚小,又看我做糖画做了这么久,恐是喜欢得紧,姑娘难道不考虑给她买一个吗?”洛期不光长着一张娃娃脸,就连身形也是十五六岁少女的体态,这很容易让人误识她的年纪。 沈霜照垂眸望向洛期,似乎征求她的意见。洛期眼睛眨了眨也望向她,明媚的双眼里是满眼的纯真,声音更是甜腻:“姐姐给我买一个可好?” 沈霜照在心里冷淡地笑了一下,戏倒是演得不错。想归想,她还是掏出了几个铜钱:“老板,我要一个。” “姑娘要何图案?” 沈霜照侧目凝视着洛期:“‘妹妹’说了算。” 洛期莞尔,拿出一个锦囊,指着上面水龙的图腾对老板说:“这条龙。” 老板哪里识得这是碧海城的图腾,稍微看了看就开始做糖画了。沈霜照拉住洛期的胳膊,洛期抬眼瞧她:“怎么了?” 沈霜照欲言又止,陆清容让她离洛期远一点。思及此,她急忙松手不再说话。 洛期蹙眉打量了她好久,试图从她脸上读出些心思。沈霜照恨不得离她十万八千里远,若是没猜错,定是陆清容告诫过她不要与自己走得太近。洛期扬唇,陆清容啊,你不在沈霜照身边,事事岂能由你一人说了算? 不一会儿,老板便将薄薄的水龙糖画交到了洛期手上。洛期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好久:“给你。” 沈霜照看着她递过来的糖画,顿时有些惊讶:“给我做什么?” “都说了是给‘妹妹’的,你这位小妹妹难道就不想要这么精致的糖画吗?”洛期笑问。 她有些稚气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沈霜照着实捉摸不透眼前这个人。明明是城府极深的人,却长着那么无害的一张脸,这种反差未免也太大了。 “妹妹,你要不要?”洛期见她不说话,又问了一遍。 若是不收下,这人怕是要和自己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了。沈霜照接过糖画,看着上面盘踞着的水龙,只觉得莫名的熟悉。街上车水马龙,她捏着竹签,小心翼翼地护着糖画。 “这么喜欢糖的你,怎么都不吃一口?”两人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洛期笑意了了,好不悠哉。 沈霜照说:“谁与你说我喜欢吃糖?” 洛期:“姑娘家大多是喜欢甘甜的味道,我猜你也不例外。”这话说完,洛期等了许久都未等到对方的回答。她驻足回首,才发现沈霜照没跟上来,倒是在另一个摊子处磨蹭。洛期就这么站在原地等她,而后看着她拿着拨浪鼓走过来。 沈霜照将拨浪鼓塞到她手中,将她方才的话改了改还与她:“幼稚的人大多是喜欢孩子的玩具,我猜你也不例外。” 洛期玩味,轻轻摇了摇手中的东西,拨浪鼓“咚咚”响了两声。她扬眉,眉间晕染开笑意,那人可比这拨浪鼓好玩多了。 ☆、第100章 争端 沈霜照手中捏着糖画步履悠然,街边有些什么新奇事儿她都漠不关心。她目光定定,安静地游走于人群中。 “你都不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还在不在吗?”洛期的耐心似有些消磨,她驻足,望着沈霜照的背影问道。 沈霜照愣了愣,而后转身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面前娇小的她:“人多眼杂,洛姑娘莫要跟丢了。” “你牵着我,我就不会走丢了。”洛期伸手,直勾勾地看着沈霜照。 沈霜照握起拳:“手心都是汗,还是不了。快中午了,我带你去吃饭。”话落,她又背过身向前走去。 身边行人来来往往,洛期却是站在原地不肯挪步。 沈霜照捏着竹签,日头下糖画都快化了,她走了几步,像是极为心烦,无可奈何地又折了回去。 洛期满意地笑,待她站定在自己面前,她又再次伸出手。 沈霜照并未牵她的手,反而是略显粗鲁地抓住洛期的手臂,拽着她大步走去。洛期倒也不介意,任由自己被拖着走。 两人走得有些急,结果在巷子拐角处撞上了人。沈霜照眼疾手快接住了横冲直撞的小娃娃。 看着怀中的小女孩,沈霜照恍然记起那日也曾遇见她:“是你啊,怎么又到处跑了?” 小女孩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沈霜照:“姐姐,卖糖的爷爷是不是不会来了?” 被她一提醒沈霜照才回想起这件事:“莫要担心,兴许他……” 正在思考如何回答时,倚在墙边的洛期无所谓地说:“这么久不出现,兴许是死了呢。” 沈霜照急忙捂住小女孩的耳朵,生怕她受到伤害将她护在怀中。她怒瞪着洛期,压着嗓子颇有责怪之意:“孩子面前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胡说八道?我可没有胡说八道。”洛期微微扬起头,“我只是在告诉她事情最大的可能性而已。疯疯癫癫的老头莫不是得罪了谁被灭口了……” 沈霜照不去理会她,只是将小女孩带到一边,好言好语说了几句,又将手里的糖画给了她。小女孩看了看糖画,又看看沈霜照,最后小心又戒备地瞥了一眼洛期,连声“谢谢”都来不及说就跑了。 洛期抱着双臂轻笑一声,像是在轻蔑沈霜照方才的善意,她直起身子:“所以可以走了吗?” 没了手中的糖画,沈霜照倒是轻松了,她拂了拂衣袖,再也不理会洛期。 洛期随着她一直走,看到头顶悬挂着的牌子:“沈霜照,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这分明是几日前沈霜照遇到她的那个面馆。 沈霜照此刻却扬眉笑了笑,似有报复的嫌疑:“洛姑娘若是不喜欢,我们可以换一家。” “不必了。”洛期扫了她一眼,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 “所以,你带我来这儿的原因是什么?”洛期面前摆着的面一口都没有动,倒是坐在她对面的沈霜照安静又斯文地将碗里的面都吃完了。 沈霜照放下筷子:“不喜欢吃面吗?” “不喜欢。”洛期答。 “既然如此,你又何须勉强自己?前几日……我倒是见你在此吃得好好的。”沈霜照目光清明,只是当中多了几分戒备与严厉。 洛期莞尔一笑,动了筷子夹起一筷子面:“能强迫一个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自然是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你想做什么?”沈霜照眸色暗了几分。 洛期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口面,笑着问:“怎么?我要做什么,难道陆清容没有告诉你吗?” 沈霜照皱起眉,眼中却渐渐有了恐惧:“你要做什么她怎么会知道?” “陆清容这么厉害,你觉得还有她不知道的事吗?”洛期放下筷子,“不过看起来,你是过于沉迷她的温柔了,沉迷到她本来是什么样子都忘了。” 洛期说得云淡风轻,却令沈霜照心惊胆战,连呼吸也变得凝重起来:“你去青城有何目的?你来水澜城,又意欲何为?” 洛期看着前方,拿起茶杯呡了一口茶:“陆清容能去的地方,我难道不能去吗?沈霜照,比起我,沙海和青城应该更危险。”话落,她站起身,懒懒地说,“好了,吃完了吗?若是吃完就回城吧,晃悠了一上午我仍是乏了。” …… “我提议的事,还望城主再考虑考虑,莫要急着回绝我。”洛骥作揖告辞。 洛骥走后,沈婉蓉手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扶着额头,愁绪漫漫。屏退无关人员后,偌大的主殿里只剩若蝶雪青还有桑榆,唐梦璇。 沈婉蓉不说话,底下的人自然也是沉默。 “对于洛骥的提议,你们有何看法?”沈婉蓉抬起头,声音低沉疲惫。 桑榆说:“洛宗主提的一系列条件的确诱人,近日有传言陆远征与赵越瑶见面频繁,我怕是两人勾结在一起正在谋划什么。若是真的,师父——这对我们极为不利。且不说铲除他们,其余两城若是联手对付我们,我们光是抵挡就极为吃力了。” 沈婉蓉从上座起身,一步步从台阶上下来:“所以?” “所以若是能与碧海城联盟交好,我们的胜算将会大不少。对方也会有所忌惮,不敢轻易挑起战争。”桑榆分析道,“师父,我觉得洛宗主提出的条件未尝不可。” 她的话才说完,唐梦璇就跳出来反对:“可是,这不就等于拿霜照的幸福去换所谓的结盟吗?师父,你明知小师妹心里的那个人是谁,若是真遂了洛骥的愿,让霜照与他成亲,霜照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桑榆冷笑:“小师妹与那妖女的情本就不被世俗所接受,若是她与洛骥成了婚,说不定她就死了对陆清容的那条心。” “你真是……”唐梦璇失望地摇头,对桑榆恨得咬牙切齿,“若是换做你,你会答应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吗?” 桑榆倨傲地抬起头:“为了水澜城百姓的安危,若是我的牺牲能换取城民的安宁,我愿意。” “是吗?”唐梦璇听她的话心寒得不得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无力了许多,“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若论容貌姿色,你不输霜照,至于政事能力你向来自认在她之上。洛宗主看得上霜照,自然对你也是欣赏喜欢得紧。师姐,你去吧,去嫁给洛骥,换取城民与我的一世安稳。霜照与我,还有这水澜城的百姓,定会记你、感激你一辈子的。” 唐梦璇掩不住的绝望与讽刺,就连沈婉蓉走过来了都未所察觉,说得倒是越来越激动。 “好了,你们俩都少说几句。”沈婉蓉出声制止,“这件事你们谁都不许告诉霜儿,至于洛骥那边,我自有办法斡旋。” 桑榆握紧了拳头,心里的嫉恨之火越烧越旺:“师父,事关全城安危,弟子望你考虑清楚。” 沈婉蓉注视着她,心烦无比。 桑榆和唐梦璇一前一后从主殿出来,两人都在生对方的气,走了好一段都未要理对方的意思。此时,恰巧碰到从外城回来的洛期和沈霜照。 沈霜照立马察觉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她上前打招呼:“梦璇师姐,桑榆师姐……” 唐梦璇勉强地露出笑容:“霜照你回来了……” “嗯……”沈霜照蹙眉,看见唐梦璇的眼睛似有泪光,“大师姐在后面,你们怎么不一起走?” “没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唐梦璇说着绕过她,又碰见了洛期,只是颔首示意,“洛姑娘……” 洛期伫立在一旁,幽深的双眸在桑榆和唐梦璇之间打量。 桑榆走过来,视线落在洛期手中的拨浪鼓上:“洛姑娘,今日与小师妹出城,玩得可还尽兴?” 洛期勾唇微笑:“沈姑娘尽心尽责,我很满意。”说着还特地看向沈霜照,转了转拨浪鼓。 拨浪鼓的声音刺激着沈霜照的耳朵,冷淡地躲避着她的视线。 “那就好。”桑榆没打算和沈霜照说什么,与洛期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洛期看着桑榆远走的背影,凑上去对沈霜照说:“两位师姐对你的态度相差好多。” 沈霜照:“与你无关。我让马车送你回行宫,免得你受累。” “好。”洛期见她无意理会自己倒也不强求,来日方长。 …… “姐……”见洛期回来,洛骥连忙下跪行礼,那模样实为恭敬。 侍女扶着洛期,洛期斜睨了一眼洛骥,待自己坐下后才悠悠地说:“起来吧。今日与沈婉蓉商谈,可还顺利?” 洛骥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告诉了她他今日说了些什么。 “做的不错。”洛期说,“我们在水澜城还要留些日子,你说话办事且小心些。” “是。”洛骥跳得厉害的心这才稍稍平静下来,“姐,我在给沈婉蓉的条件里还加了一条。” 洛期闭上眼睛,显得心不在焉,问:“什么?” “我说,若要我们兑现那些承诺与水澜城联盟,沈婉蓉就要把沈霜照嫁与我。” 闻言,洛期猛地睁开双眼,她起身,一步步走到他身边:“提了什么条件,你再说一遍。”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25节 洛骥察觉到她的变化,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颤抖:“我说……让……让沈霜照嫁给我……” 话音未落,他就挨了洛期一耳光。 洛骥捂着立刻就变得红肿的右脸,唇角的血顺着下巴流下,他不敢再说一句话。 洛期的声音比起刚才轻了许多,可当中的阴冷与怒意却让洛骥浑身发抖。 “谁允许你私自做这样的决定?”洛期问。 洛骥吓得又跪在了地上:“是臣下做错了,还望主上恕罪。” 侍女们心一颤,急忙都退居一侧,连大气都不敢出。 洛期望着门外院子中的树梢出神,好一会儿才说:“沈婉蓉可有答应?” “没……没有……她当时婉拒了,我让她再……考虑考虑。” 洛期低头看着他:“你起来吧。” “臣下有罪,还是……” “我让你起来。”洛期重复了一遍,洛骥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洛期:“你可知你差点毁了我的计划?” 洛骥不知该说什么,依旧捂着脸。 “罢了。”洛期拿开洛期捂着脸的手,“是我下手重了,你的脸肿成这样,这几日你莫要出门。沈婉蓉那边,由我来应付。” “是。” 洛期又道:“你对沈霜照……” “臣下对沈霜照并无倾慕之意,会那样说只是想……” “行了,我不想听,你下去吧。”洛期皱着眉,看着桌上的拨浪鼓,心情瞬间糟了许多。 ☆、第101章 蛊虫 陆清容坐在案几边,一盏摇曳的烛火将她的脸照得格外明亮,她处理完了最后一件政务。揉了揉鼻梁骨,疲惫之余,焦虑与忧心再次侵扰进她的心。 似有些犹豫,可她最终仍是挽起了左手的衣袖。若是细心些,便可发现当日沈霜照说的那颗在手腕上方的“痣”又往上挪了几分。 陆清容揭下面纱,手指略微颤抖地抚上自己的脸,她闭上眼,不知为何,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深藏在心中多年的往事一幕幕总是能轻易浮上心头。 “清容,我们快走。”姜迎双拉着年幼的陆清容的手,一刻都不停息地往前走。 陆清容年纪小,从深夜便开始赶路,到现在天都快亮了,她哪里受得了? “娘,我好累……啊……”随着一声惊呼,陆清容跌倒在地上,不停地喘着气,“我们可否歇息一会儿再走?” 姜迎双焦急万分地想要把她拉起来:“不行,快天亮了,你爹的人若是发现我们不在寝殿里,定会追上来了。” 陆清容泪眼汪汪,垂眸看着自己的脚:“我的脚好疼。” 姜迎双半蹲下身子看了看,担忧道:“是不是崴到脚了?”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走?”面庞稚嫩的陆清容跌坐在地上大声质问着她,清秀的眉纠在一起万分不解地看着站在身旁俯视她的母亲,“我们的家在沙海,爹也在,为何我们要离开这里?” 姜迎双注视着与自己十分相像的女儿,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个字。 逐渐微亮的天色下,陆清容似懂非懂地仰视着年轻貌美却愁容满面的娘亲,迟疑又小心地开口:“可不可以不走?” 姜迎双温柔地抚着陆清容的头发,道:“清容的家在这里,可是娘的家不在这里。水澜城才是我的家,爱我的人、我爱的人都在那里……” “我和爹都爱你,娘,难道你不爱我吗?”听姜迎双这么说,陆清容稚嫩的心里开始浮现焦虑与恐惧,她隐隐有种预感,她最亲的娘亲,或许要走了。 “不一样。”姜迎双微笑地摇头,她说,“清容的家在这里,是我错了,自私地要带你一起离开,全然忘了沙海才是你的家,忘了你对这里的感情。”她目光缥缈,黑色的瞳仁里倒映出天际的微光。 陆清容紧紧抱住她,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与温暖在此刻却成了折磨她的利器:“有你和爹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你不要离开我……” 姜迎双痛苦地闭上双眸,眼皮抖动着,心如刀割。 “娘,我们回家好不好?爹回城后看不见我们会担心的。”陆清容试图用自己所能想到的理由说服姜迎双回头,“寝殿的侍女们也定会因此受到牵连。” 旭日逐渐东升,越来越亮的天色在不断提醒姜迎双她不能再耽搁了。 “清容,等你长大了,你会理解我的。”姜迎双掰开紧环住自己腰际的手,“可是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她推开陆清容,大步往前跑。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娘……”陆清容彻底崩溃,大声哀求着远走的人。她拖着剧痛无比的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去追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 姜迎双只是回头望了她一眼,一瞬间的停顿让她心如刀绞,可最终她还是走了。 黄沙漠漠,被炎热的风吹拂到陆清容满是泪水的脸上,原本清秀标致的小脸瞬间被埋没,只剩一双泪意滂沱的眸子还存有一丝光亮。声嘶力竭到失声的她宛如一个泥人,躺倒在地上,与沙粒融为一体。 后来的事她似乎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烈日炎炎下,杂乱的人声由远及近,随着侍卫的一声惊叫,大家都围了过来。她微微睁眼,隐约间还能看到陆远征惊愕与心疼的神情。再后来,她被带回了沙海。 昏迷了两天,陆清容醒来的时候看见姜迎双正坐在床边守着她。 姜迎双的声音依旧温柔慈爱,可陆清容却做不出任何友善的回应。 “对不起……” 明晃晃的烛光下,陆清容听到曾经她认为最疼爱自己的人这般说道。 谁要你的“对不起”? 陆清容冷言冷语,再也不愿搭理她一分。 闷气生了一个月,当陆清容以为事情已慢慢平息,大家都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时,却横生出了枝节。 父母的寝殿里传出争执的声音,陆清容屏息在门外听着。在她印象里,她爹向来宠爱娘亲,倒是娘对爹的态度显得有几分冷漠。尽管如此,两人之间向来平静,像今日这样的大吵还是陆清容第一次听见。 “既然知道我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你就该早点认清事实,为何还要执意与我成亲?”娘亲素来温柔的声音在争吵中却是极为尖利。 陆清容握紧拳头,心里七上八下。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执迷不悟。”陆远征讽刺着她,“你回去了又如何?回去能改变一切吗?” “纵然只有一丝希望,我也会去尝试。” 陆远征冷笑:“你若不爱我,那也休想爱别人。这辈子你都休想回到水澜城!” 姜迎双胸膛剧烈起伏着,瞳孔因为惊惧而不断收缩着,这才对陆远征有了恐惧之意,声音中能听出一丝颤抖:“你要做什么?” 陆远征用脚踢开滚落在地上的花瓶与杂物,一步步向姜迎双逼近。 “你离我远点!”姜迎双随手抄起身边的东西朝陆远征砸去。多数都被陆远征躲了过去,有些砸到了他,他却像毫无知觉一般,继续逼近姜迎双。 站在屋外的陆清容提心吊胆,只觉得里面状况越来越糟,身旁的侍女和侍卫连大气都不敢出。陆清容怕归怕,可里面毕竟是她的爹妈,她做不到装聋作哑,视若无睹。 陆清容拔出侍卫手里的剑,准备随时冲进去,虽然她知道剑会伤到自己的至亲。 姜迎双几乎要被逼到死角,内心越积越厚的恐惧令她手足无措,她摸到了身侧案几上的一个木盒,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迎双!”陆远征见状,竟然瞬间变了脸色,紧张地说,“你把东西放下!” 姜迎双察觉到他的紧张,心里却不再那么害怕,她举起盒子:“这里面是什么?” “迎双你听我的,莫要打开它。里面是邪物,很危险。”陆远征语气严肃。 姜迎双无谓地笑了笑:“危险?这世上还有比你更为危险的魔鬼吗?”她的情绪开始失控,厉声质问着他。 陆清容越听越不对劲,猛地推开门闯了进去。 “在一起分明那么痛苦,倒不如同归于尽……”姜迎双哭泣着,将木盒用力掷了出去。 陆远征侧身,敏捷地躲开了抛过来的木盒。木盒落在地上被摔开了,里面一条黑色的虫子从中游移出来。陆远征无暇顾及姜迎双,急忙想去拦截那条古怪的“黑虫”。 “爹!”年幼的陆清容闯进寝殿,心急的她没走几步就被地上杂乱的东西绊倒在地。 陆远征心中暗叫不好,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声,他就眼睁睁看着那条“黑虫”迅速从陆清容的指尖顺着手掌手臂遁入她的身体。 陆清容当时并不知这是什么,之后她才知道这是一种蛊虫。她若是动情动爱,隐匿于体中的蛊虫便会作祟。爱上沈霜照后,随着她感情的加深,蛊虫的力量也愈发厉害,随之而来的痛苦也就越深越频繁。 彼时年纪尚小的陆清容并不会将这小小的虫子放在心上,可也正是从那时起,她的心慢慢变得冰冷绝情,她刻意地用一层厚厚的冰将自己的心小心翼翼地与世间的爱情隔绝起来。 尤其是在姜迎双死后,陆清容更是不断地提醒自己莫要堕入情爱之中,不仅是因为蛊虫,更是因为目睹了爹娘的前车之鉴。 随后的十余年里,她虽手狠手辣,绝情冷血,遇见的男男女女都入不了她的眼,可她也落得清净,心境平静无波。只是到了一定年纪,幽静的深夜里,陆清容也会好奇爱上一个人究竟是各种滋味。 思忖过后,她唯有无奈地付之一笑。 被下了蛊咒的她,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体会到毫无负担的快乐吧?若是有,那必将伴随着惨痛的折磨与痛苦——她不愿意付出那样的代价。 可沈霜照是她陆清容的意外,意外到自己爱上了她,她都不曾发觉。若非是起初那一次次的心如刀绞,冷淡无情的她又何时能自知? “咚咚咚……”一阵叩门声将陆清容遥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陆清容定了定神,将挽起的袖子放下,遮住了手臂上的黑点。 “小姐,城主刚从青城连夜回来了,你可要过去?”是幻红的声音。 陆清容起身,重新戴好面纱:“自然是要的,掌灯吧。” ☆、第102章 算盘 更深露重,从青城连夜赶回来的陆远征头发上蒙了一层细小的露珠。 “爹……”陆清容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有些低沉沙哑。 陆远征褪下披风,坐到桌案边,侍女们倒了水端了上来。许是日夜兼程的疲惫,他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后才开口:“赵越瑶像是彻底放弃沈婉蓉了,既不愿意与我们结盟,更不愿意交出我们想要的东西。” 陆清容对此毫无兴趣,如今的她其实是自顾不暇了。她说:“正是因为她不愿意再用蛮力强夺感情,所以那件东西便成了她对沈婉蓉最后的念想。你要她的念想,她又岂会答应?” “什么时候——你对她这么了解了?”陆远征的语气有些古怪。 陆清容笑了一下:“我若是无法与心爱的人相守,必定也是赵越瑶这种心情。” 陆远征站起来,说得无奈:“从你中了蛊虫的那天起,你早该知你已然失去了爱一个人的权利。且不说沈霜照如何,即便你爱的是个平凡男子要遭受的……都是一样的。” 陆清容垂下眸,幽幽道:“我知道,可惜感情不由人控制。” “是我和你娘对不起你。”陆远征到底是心生愧疚,“我也曾无数次在心里安慰自己,若是蛊虫能让你远离世间情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它太伤人了……只是如今看来,是我天真,谁能轻易地脱离七情六欲?” 陆清容面纱下的唇角自嘲般地勾了一下:“可你容不得我和沈霜照。” 陆远征默而不语。 “罢了,不说这些。”陆清容主动终结话题,“还是说说赵越瑶的事。” “她有什么可说的?总之,我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至于方式那并不重要。” 陆清容:“你见了洛期。若是赵越瑶仍不愿配合,爹,你会去找洛期吗?” “会。”陆远征给了肯定的回答,“三城之中,碧海城与我沙海虽远,可利益冲突却是最小的。若与洛期联手,沙海能得到更多。” 仿佛是一下子厌倦了斗争和尔虞我诈,陆清容消极到一句话都不想说。她道:“爹,你做决定便好。” “我晓得你累了,这段时间你在沙海好生休息,其他事我来处理。还有,明日我要去趟那处。” 他口中的“那处”陆清容是清楚的。她像是想到什么,突兀道:“我对洛期没有任何好感,若是可以,我们应是离她远些才是。” 陆远征向殿外走去,低沉的嗓音在殿中回荡:“我想,我们是摆脱不了她的。” 的确摆脱不了。陆清容下意识地捂着心口,目前她似乎一点办法都没有,除非…… 洛期坐在沈婉蓉的右手侧,手中端着一盅刚泡的茶。 “洛姑娘,前几日我与洛宗主议事会谈,不知道他可有向你提起一件事……”沈婉蓉旁敲侧击,就连提问都是显得小心翼翼。 洛期小啜了一口茶,笑容明朗得体:“我自然知道。他虽是碧海城的宗主,可在辈分上而言,我毕竟是他的姐姐,终身大事,岂有不让我知晓的道理?” 沈婉蓉不自然地也笑了笑:“那……洛姑娘是何看法?” 唐梦璇与桑榆坐在沈婉蓉的左下侧,正与洛期面对面。提及此事,两人虽是不同的心情可都颇为紧张。 洛期不紧不慢地盖上茶盅的盖子,脸上的笑容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沈姑娘面容姣好,性格温顺,才学更是不输我这个弟弟,这样的姑娘甚是讨人喜欢。” 听她这么说,沈婉蓉的心瞬间悬了起来,可面上还是勉强保持镇定。桑榆微微低着头,嘴角似有一丝笑意。 洛期的目光借着茶盅的掩护,看似不经意地在在场的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她放下茶盅:“可惜我是怕我的弟弟配不上沈姑娘,何况……”她的语调刻意拖长,“我听说,沈姑娘早就有了心上人,即便向她提及此事,只怕沈姑娘也不会答应吧?” “洛姑娘哪里的话,洛宗主很好,我倒是觉得我家霜照生性倔强顽劣,宗主夫人这样的大任她担不起。” 洛期起身,又道:“既然如此,联姻这件事还是就此为止吧。我与洛骥此次前来更多的是希望为两城百姓谋福谋利。我听阿骥说,关于两城互来互往的事宜上次已经与城主商议得差不多了,我一介小女子,对此虽非十分明白,可我知一点事儿总是早些实施为好。城主,你意下如何?” “既是造福于百姓的事,我也希望能早日实现。待两城缔结修书后,便可互通互往。”洛期说结亲的事作罢,沈婉蓉暗中松了一口气。 桑榆表面虽无异色,垂在身侧的手却是紧紧地握了起来。洛期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小动作看在了眼里。 …… “洛宗主的风寒可有好些?”送洛期出去的路上,沈婉蓉问,“不如我顺道儿去看看他。” 洛骥挨了洛期的巴掌,脸肿得跟馒头似的,好不容易消了些肿,这几日哪里还敢出门,只好对外谎称受了风寒在行宫中养病。 “病好得差不多了,这几日给城主添麻烦了。明后日宗主他便能继续与城主商议。至于探病——城主还请留步吧,我怕他把这快好的风寒染给你了。”婉拒他人这种事,圆滑的洛期做得比谁都好,她停下脚步,“城主送到此便可,请留步。” 作别后,桑榆恰好与洛期一同走。一路上,两人沉默以对。 “被人踩着上不去的滋味不好受吧?”洛期目视前方,口中的话却是说给桑榆听的。 桑榆嗤笑一声:“挖苦别人很有趣吗?” 洛期驻足,转身正对着她:“不算有趣。只是这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了,我见着了难免会有些感慨,甚至是……同情。”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意味深长。 这样的话总是能戳到他人痛处,但桑榆显得很淡定,刻意绕过她身侧,头也不回道:“洛姑娘的感慨与同情对我毫无用处。” “若是得了机会,可莫要犹豫,定要不顾一切地往上爬。”洛期仍旧站在原地,说完后扫了一眼桑榆的背影便悄然离去。 …… 沈霜照独自一人躲到了幽静的小亭子里,脸贴着自己的手臂趴在石桌上。她望着左手的红绳发愣,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那颗银色的小铃铛。 说是发愣,其实她的心思都跑陆清容那边去了。愁啊愁,等了这么久她才和陆清容见了一面,短短一夜的耳鬓厮磨,岂能满足她这颗因爱而发烫的心?更为糟糕的是她与陆清容的下次相会仿佛也遥遥无期。 “唉……”沈霜照叹气,无力地闭上眼睛彻底沦陷在失落中。 洛骥一个人瞎晃悠结果晃悠到了完全不认识的地方,这水澜城的内城如同迷宫一般,任凭他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绝望之际却听得一声叹息,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姑娘侧首靠在亭中的石桌上。他急忙上前,小声道:“姑娘,请问……” 话刚起了个头,沈霜照就闻声跳了起来,身手敏捷地将洛骥反手扭倒在桌上。 “哎哟哟,姑娘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想问个路罢了。”洛骥疼得龇牙咧嘴,没想到这姑娘家的手劲这般大。 沈霜照听他声音耳熟,又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所谓“受了风寒”的洛骥。她急忙松开洛骥,冷声道:“洛宗主不是受了风寒吗?这春初天气,宗主还是少出来为妙。” 洛骥花了好些气力才从石桌上直起身板,之前被洛期掌掴的半边脸如今又被沈霜照强按在石桌上,旧伤未愈反倒是疼得更厉害了。他捂着脸,幽怨地瞪着沈霜照:“沈姑娘你可要多长些眼,我这好言好语地问个路都能被你当刺客,冤死我了。” 他的话倒也有理,沈霜照收敛了戾气,道:“实为抱歉,只是这地方鲜有人来,你又是个男人,我不得不防。” 洛骥捂着脸,话都说不出了,只能用眼神一味地喊冤。 沈霜照看向他,看着看着就看出不对劲来了。她挑眉,疑惑地问:“我下手有这么重吗?你的脸有些肿。” 洛骥闻言急忙背过身,神情严肃起来:“休得胡言,我的脸好好的。” 沈霜照又见他一侧的嘴角结了痂,推测了一下便做出了判断:“像是挨了耳光,洛宗主,你这脸和嘴角该不会是洛期打的吧?”水澜城里,敢对洛骥下手的也只有洛期了。 被戳中真相的洛骥这下连心都疼了,欲疾步离去。 沈霜照笑:“我就知道,你那心狠手辣的蛇蝎姐姐果真下得了手啊……” 洛骥急忙伸手捂住沈霜照的嘴,低声警告:“沈姑娘你可长点心吧,这话要是被她听见了你我可要遭殃了。” “唔……”沈霜照猛地推开他,“男女授受不亲,你莫要无礼。你怕洛期,我可不怕。还有你们姐弟的事,我才懒得掺和。”话落,她便有些愠怒地走了。 “沈姑娘!你且等等我,我不认路……” 等洛骥回行宫的时候,洛期早已坐在厅堂之上。洛骥一看,急忙附身行礼。 “去哪儿了?”洛期的声音里听不出是喜是怒,“顶着这半张肿脸,你还真敢出去。” 洛骥低着头,不发一言。 “我的确下手重了,我向你赔不是。只是阿骥,我希望你记住,没有我的准许,莫要擅做主张。” “阿骥记住了。” 洛期眯起眼,几日前的事就算这么过去了:“方才去哪儿了?半天都见不到人。” 洛骥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他如何迷路,又如何在亭中被沈霜照当作刺客一阵扭打的经过。 “你啊你,总是受她欺负。” ☆、第103章 条件 沈霜照从外办事回来,已然夕阳西下。橘黄色的余晖照过她又落在空旷的广场上,留住的只是她被拉长的身影。 洛期站在角楼上,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个慢慢移动的身影,然后总是会不由想起一些往事。 往日外出办事沈霜照回来得都尚早,唯有近日她刻意拖延了外出的时间,每每回来都已是黄昏。究其原因,不过是不想与洛期碰面。 她低头沉思,默默跨过门槛往自己的寝殿走去,待她走入院中,才一抬头,便见到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 “少主回来得这般晚,可让我好等。”洛期说话与陆清容一样,都带着若有似无的戏谑。 可在沈霜照看来,洛期的戏谑远不及陆清容的来的可爱。人就是这般偏心的动物——喜欢她时,即便她身上有与别人一样的缺点,可凭着那股子钟爱,看在眼里的都是惹人怜惜的小地方。 沈霜照抬眸,冷淡地扫了她一眼:“这里没有你要等的‘少主’。” 洛期嫣然一笑:“你难道就不请我进去坐坐?” 沈霜照自顾自走了进去,毫不掩饰的讥讽:“都不请自来了,我请不请你上座,又有何关系?” 进屋后,侍女们替两人上了茶,沈霜照一口没喝,直问:“洛姑娘今日找我有何贵干?莫不是又缺了人陪你游城吧。” 洛期说:“我听说我们阿骥那日在亭中冲撞了沈姑娘,作为他的姐姐,我是特地来赔罪的。” 沈霜照勾唇一笑:“他是堂堂的宗主,竟还要你这个姐姐出面道歉。” “你也知道他受了风寒,我要考虑他的身体。” 厚颜无耻的说法。沈霜照眯起眼,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她说:“这风寒前几日我就听洛姑娘说要痊愈了,为何时至今日还在发作?洛宗主若是在水澜城出了什么事,这责任我们可担不起。” 未等洛期答话,沈霜照又道:“可是那日我看洛宗主的脸,不像是受了风寒,倒更像是被人掌掴了。也不知水澜城哪个人这么大胆,连洛宗主都敢打。” 真是玩得一手好讽刺。洛期不痛不痒地说:“这一口伶牙俐齿,也是陆清容教你的?” 明知她在转移话题,沈霜照也不戳穿,只道:“洛姑娘似乎对我和她的事很感兴趣?” 洛期锐利的目光转向她,毫不避讳:“是又如何?因为我也想尝尝与女子相恋的滋味。” 她这般的坦诚倒让沈霜照不知如何回答了,她不自然地挪开视线:“那也与我无关。洛姑娘今日若是想聊这些,我想我不是合适的倾诉对象……” “那就说回正题。”洛期打断她,“今日阿骥与城主都商议好了,两城的结盟仪式定在半月之后。届时,作为这水澜城的小主人,沈姑娘可要准时参加。” 沈霜照觉得洛期简直是个奇怪又捉摸不透的人,前一刻还在说另一件事,后一刻又扯到了其他话题。 “怎么不说话?” “我会去的。”沈霜照回神,“你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这个?” 洛期起身,一副要告辞的意思:“算是吧。当然,我还想说,不要再刻意躲我了,我不会找你麻烦。” 沈霜照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她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回她的碧海城去?自己也能落个清净。 …… “这半个月给我盯紧了赵越瑶和陆远征的一举一动。”沈婉蓉对手下的官员说,“还有,这段时间通过城门来往的人都要一个个仔细盘查,一旦发现可疑的人,都扣留下来调查清楚。” “是。”官员部下领了命便退下了。 沈婉蓉在殿中踱步,无限忧愁:“也不知怎么的,这几日我都心神不宁的,越是接近联盟的日子,我就越害怕会横生枝节。” 桑榆宽慰道:“师父莫要担忧,届时我们加强守卫,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婉蓉点头:“到时候东西两个城门我会派人重兵把守。”她顿了顿,又道,“还有,看好霜儿,莫要让她乱跑。” 桑榆默不作声,眉头蹙了蹙,抬眼望了她一眼。 渡口附近的树林里—— “陆姑娘这才回沙海几天,难道就这般离不开心上人?” 借着一盏微弱的灯笼,只能隐约照亮陆清容白色的裙子。 陆清容转过身,橘色的黄映照在她的米分色面纱上:“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洛期莞尔一笑:“大晚上的可是我听错了?陆姑娘对你的霜儿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离我远一些,自己却日夜兼程大半夜地约我见面。”她勾唇,双眉挑起,“若是被沈霜照晓得了,恐怕她是要吃我的醋了。” 风吹过树林,只听得树叶摇曳的沙沙声,陆清容的一双桃花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就连声音都透露着满满的疲惫:“我不会让她知道。洛期,我有正经事问你。” 陆清容要比洛期高不少,洛期抬头,才瞧见陆清容眼眸里的认真:“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是什么事。至于你想问的问题,我可以先回答你。” 陆清容垂在身侧的手不安地捏了起来,沉默着等着洛期的答复。 “自然是有的。”洛期轻描淡写地说道。 “条件呢?”陆清容的心情丝毫未有放松,洛期这样的人心思太复杂了,有了把柄与资本,她岂会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洛期紧了紧身上的斗篷:“陆姑娘果然是聪明人,既然如此,明人不说暗话……” …… 听完洛期的话,陆清容陷入到无边无际的纠结与痛苦中。 洛期垂下眼,抱起双臂,身形小小的她此刻显得傲然无比:“陆姑娘不用急着答复我。你还有几天时间考虑,届时我们再会面也不急。时辰不早了,我要回行宫了。”想了想,她又道,“顺便说一句,你的霜儿想你想得要死,若是有空,你去看看她吧。” “洛期——”陆清容叫住她,“你究竟想要什么?你喜欢她吗?” “她?”洛期古怪地反问,“你是说沈霜照吗?她的确是个有意思的姑娘,这点我比你知道得早。可若说喜欢,对她的喜爱程度远不及我对碧海城的那些姑娘的宠爱来的深。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要不要答应我。毕竟,能解决你的问题的人只有一个。只有我……” 陆清容只觉得浑身发冷,不知是这深夜的野外冷,还是洛期那副样子让她毛骨悚然。她动了动嘴唇,声音低沉:“我真想劝说自己莫要相信你。在我看来,即便我答应了你,按你所说的做,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当然有权利不相信,可是陆清容,你最好想想你到底要什么。至于我的目的,我的所念所想,你不必知道。”话落,洛期头也不回地走了。 玄志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为洛期探路。 洛期问:“凌烟可有给你消息?” “还没有。”玄志心里直打鼓,生怕洛期为此发怒,“担请主上放心,我会再去趟青城,保证把事情办好。” 洛期不做声,只听得风吹树叶和她脚踏在树叶上的声音。 陆清容去了青城留宿,赵越瑶正好在凌烟那里坐着,见到突然闯进来的陆清容她倒也没不悦,只道:“我说你是不是太过于随意了?我这青城内城,你一个它城少主时不时地闯进来,也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陆清容笑:“大半夜的城主不睡觉,原来是在凌小姐这里逗留。” 凌烟没什么大的反应,对陆清容却是客客气气的。 “陆清容,你爹前几日刚走,你又来做什么?”赵越瑶严肃起来,“你爹和洛期的提议,我早已拒绝。” 陆清容在一边坐下:“我不是来当说客的,城主莫要恼我。我念着我的霜儿,只是天色已晚,我没地方去,思来想去只有城主这儿才是我短暂的容身之所。” “哼。”赵越瑶冷哼,“今晚你留在烟儿这里,其他地方不准去。荣月轩外面我会派重兵把守,你若是敢乱来,小心被乱箭射死。”她拂袖,大步离去。 赵越瑶走后,凌烟便吩咐秋蕊去准备陆清容的寝具。 “城主是怕了你和沈霜照,毕竟之前内城里因为你们闹得厉害。”凌烟性格温婉,对着陆清容也是和颜悦色。 陆清容四处打量着屋里的摆设:“赵越瑶经常来你这里?” 凌烟:“也不是,只是最近走动得勤快了些。我看她有烦心事,兴许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说来也怪,你们年纪也差得不小,她倒愿意找你倾诉。” “相识久了,距离感总要小些。”凌烟似乎不愿意与她说这些,“不早了,陆姑娘早些休息。” 吹灭了蜡烛,陆清容却还是睁着眼。她爹执意要与洛期牵扯在一起,还特地瞒着她与洛期会面商议,她虽不知道具体计划是什么,可用脚趾头想也晓得必定是要对水澜城不利。若是得了手,沈霜照对她该会有多失望?她们之间,还能走的下去吗? 目前最好的做法似乎是告诉沈霜照洛期不是善茬,与她爹勾结在一起意图对水澜城不利。这样即便几城开战,霜儿也不会恨自己。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啊。陆清容翻了个身,显得烦躁无比。生平第一次她如此痛恨自己的爹娘害得她中了蛊虫。那个东西随着她对沈霜照感情的加深也在慢慢变强变大,她知道很快的,自己便会彻底被它所控制。先是生不如死的疼痛,再是被它日夜折磨直至痛苦地死去。 可是她不想死,她舍不得抛下霜儿……洛期让她好好想想到底要什么,她要和霜儿厮守。那么,她使一些手段也是能被原谅的…… 同样夜不能寐的还有凌烟,她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之前玄志对她说的话。最后期限迫在眉睫,她该做决定了。 ☆、第104章 雀跃 “找了这么多天,还没有彩儿的消息吗?”沈婉蓉关切地问沈霜照。 沈霜照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微微低头,声音也小了起来:“没有……”若非沈婉蓉提起,沈霜照怕是早忘了彩儿已经被陆清容带回沙海了,也不晓得陆清容对她好不好。 她想着想着就全然忘了自己在哪里,沈婉蓉看她一副心不在焉,又对其他事漠不关心的样子,打从心里感到忧心。总是这么与世无争,总是这么随意,难道在她心里,陆清容才是最重要的那个吗? “霜儿?”沈霜照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霜照猛然回神:“怎么了?” 沈婉蓉很表面地笑了笑:“没什么,最近你是不是太累了?看你无精打采的,我也听说近日你回城都很晚。” 沈霜照自然不会说她回来得晚是为了躲洛期,只好胡乱地说:“累倒不累,最近只是碰上了棘手的事情。不过我都处理好了。” “那便好。过几日就是与碧海城结盟的重要日子,你莫要忘记了。届时桑榆和梦璇协同几位将军会重兵把守城门。你作为水澜城的少主人,要随同我一起。”沈婉蓉嘱咐道。 沈霜照自然是满口答应。桑榆侧目,不痛不痒地在一旁说道:“到时候守卫森严,霜照可莫要乱跑,免得有些侍卫眼瞎把你当刺客抓了。” 唐梦璇扯了扯她的胳膊,瞪着眼睛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了。 “桑榆!”沈婉蓉本就心神不宁,而今被她这样一说更是慌得紧,她这口无遮拦的性格也要分分场合才行,尽管如此,她的语气还是缓了缓,“莫要胡说。” 桑榆不以为意,瞥了一眼沈霜照也就没再搭话。 沈婉蓉皱着眉又叮嘱了众人几句才放他们离开。 从主殿出来,唐梦璇开始对桑榆发脾气,指责她平时胡言乱语也就罢了,今日竟然还在师父面前说些难听刺耳的话。 桑榆嗤笑一声:“我只是考虑到了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即便刺耳我也要说。这样总比事后追悔要好。”她望向沈霜照,“霜照,你说我说得可有理?” 沈霜照敷衍地笑了笑:“有理有理……”话落,她不再逗留快步离去。 唐梦璇望着沈霜照远去的背影,语气严厉地对桑榆说:“你听好了,我总感觉你最近怪怪的。别的暂且不说,但你若做出背叛师门的事,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我。” “疑神疑鬼。”桑榆挑眉,轻飘飘地落了这句话后也学沈霜照一个人走了。唐梦璇心里说不出的抑郁,周围的人一个个都跟中了邪似的。 午后,沈霜照正愁今天该去哪里躲洛期。那家伙得了空就到清霜殿缠着自己陪她,她真是快被烦死了。 “沈姑娘!”晓桃在屋外敲门,沈霜照心一惊,心想莫不是那麻烦精又来找自己了? “何事?” 晓桃:“是姜大人派了捎了口信过来,有劳你去趟他府上,说是有了彩儿的消息。” 沈霜照听了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了,她急忙开了门,眼睛都要冒光了:“所言可都是真的?” 晓桃只当她是为彩儿担心,彩儿失踪了好些个日子,如今有了眉目自然是值得高兴了。她道:“自然都是真的。” 沈霜照掩不住心里的兴奋,连剑都没有拿,一路小跑着就要出城了。 晓桃本还想说几句,可眨眼间沈霜照就跑得快见不着人影了。她只好伸长脖子喊道:“不带侍卫去吗?” “不了!”沈霜照都来不及回头。她刚跑出清霜殿没多久就碰上了洛期,顿时兴奋的心情就减了一半。 洛期娇小的身影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跑得这么急,是要去哪儿?是要陪我去看幽兰池里的乌龟吗?” 沈霜照暗自在心里啐了一口:“不是,我有要事出城,今日恐怕是不能陪你看乌龟了。”什么乌龟王八,哪有她的陆清容好看? 洛期啧啧叹息:“唉,听说幽兰池的水会变色,那水里的乌龟更是可爱又有灵性,没想到沈姑娘不能陪我了。”那语气别说有多可惜了。 “内城里闲人多的是,洛姑娘找谁都可以。我的事情很急,要先走一步了。”沈霜照着实没心情陪她在这里胡扯乌龟王八,抛下几句话就跑了。 洛期眯起眼,独自一人转身向幽兰池走去。让她来看看她,她还今天还真的就来了…… “姜大人。”沈霜照马不停蹄地赶到姜府,气儿还没捋直就恭敬地向姜大人行礼。 姜大人和颜悦色地说自己身份在她之下,不必行礼。 沈霜照不想计较那么多,只是满口答应。目光却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不知道那人又藏到哪里去了。 姜大人说:“方才有人带来了彩儿的消息,所以第一时间就派人通知沈姑娘了。” “什么?”沈霜照瞬间变了脸色,脸上满是诧异,难道不是陆清容找她吗?彩儿?彩儿不是好端端地被带回沙海了吗? 姜大人道:“怎么了?带口信的手下说的不是这个吗?” “不……不是……”沈霜照尴尬地笑了笑,不是陆清容吗?难怪没看见她。真是好不失落……亏她还跑这么快。 “沈姑娘都不问问究竟是彩儿的什么消息吗?” 沈霜照像是蔫了的花,语气都轻了不少:“要的……” 姜大人笑了笑:“带消息来的探子就在后院呢,沈姑娘亲自去问问吧。” 沈霜照行了礼,仿佛有些失魂落魄地朝后院走去。 到了后院,除了满院子的花花草草,哪里有人?转念一想,她又明朗起来:“陆清容,你出来!” ……无人应答。 “少装神弄鬼了,我数三下。”沈霜照心里咚咚打鼓,也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 “我真的数了哦……一……”沈霜照警觉地望着四周,“你快出来!二……” 第三下还没数出声,沈霜照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随之而来的还是那种最熟悉最安心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要等我数一百下才肯出来呢!”沈霜照撇着嘴,嗔怪道。 陆清容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霜儿说要数三下,可是我怎么舍得让你真的数三下才出来呢?” “话说得好听哦,既然如此你一开始就不要躲啊。”明明开心得要死,可还是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陆清容吻了吻她的耳朵:“怎么办,霜儿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我长得高,以后只能被我像现在这样抓得死死的。” 沈霜照转身,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把脸埋进她的怀里,亲昵得不得了:“偏要。我就喜欢依靠你,最好是一辈子都被你抓着。” 陆清容蹙眉,无声地叹息,这都是有前提的。“好了,站着怪累的,我们去长廊那里坐一会儿。” 沈霜照靠着朱红色的柱子,满脸堆笑,双眸亮晶晶地盯着陆清容。 “见到我就这么开心?”陆清容握住她的手。 “嗯。”沈霜照不住地点头,“你来看我,我就特别开心。” “你的霜儿想你想得要死,若是有空,你就去看看她吧……”无端地,陆清容脑海里响起洛期那夜在树林里对她说的话,瞬间愉悦的心情就有了缺口。 沈霜照:“你怎么不说话?”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26节 陆清容眼角含笑,温柔得不能再温柔了:“不想说话,只想好好看看你。见你一面着实不容易,今天我从青城过来,进水澜城的时候发现守卫森严了不少,差点进不来了。” “那是因为几日后要与洛宗主举办结盟仪式,师父不放心,便派人加强了守卫。”沈霜照解释道。 陆清容说:“我听说了。” “那你是什么反应?陆少主?”沈霜照扬眉调侃她。 “我?我是巴不得你们与碧海城修好,省得我爹和赵越瑶老想吞并你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几方势力若是势均力敌,这样才能天下太平,否则若是开战了,于你于我——百害而无一利。”说是这样说,可陆清容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虽说赵越瑶已经拒绝与她爹合作,可她爹瞒着她,不知与洛期要做什么。 沈霜照:“我也是想的。可是你不觉得那个洛宗主是个绣花枕头吗?碧海城在他的领导下能有什么实力?” “莫要质疑碧海城的实力,能与他们结盟,你们便不用忌惮我们沙海还有青城。”陆清容拿捏不准的是洛期,毕竟她才是碧海城真正的掌控者。洛期既已与赵越瑶还有陆远征会过面,说明她定是在打水澜城的主意,许是没谈拢才转与沈婉蓉结盟。 沈霜照问:“你真的不知道什么吗?” 陆清容看她:“我还知道什么?” “你爹……” “我说过,我爹想要的东西在赵越瑶那里。他与赵越瑶谈崩了,所以这几日回了沙海。至于赵越瑶,据我所知她最近并没有那份对水澜城动手的心思。”这样说,陆清容是心虚的。 “不说这些了。”提起这些沈霜照觉得烦心,“才回去几日你又过来了,都不累吗?” “自然是累的,可是你最重要。”她握着她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说想见你,我便过来了。” 沈霜照的手掌感受到她的心跳,自己心里荡漾着的尽是满足感与幸福感:“那这次多待些日子好不好?” 陆清容摇头:“沙海还有许多事要忙,我也是乘着我爹外出才溜出来的。” 沈霜照听她这么说,心里是止不住的失望:“这样分隔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陆清容垂眸,她也不知道。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保命。为此,她要不惜一切代价。 ☆、第105章 角色 陆清容抚着沈霜照的发丝,语气温柔:“现在的分别那么多,是因为把以后的分离都提前用掉了。我看你年轻气盛,今后若是每日都黏在一起,你可莫要烦我。” “我岂会烦你?”沈霜照刻意将眉头皱得死死的,“光凭你这张脸,看一辈子都不会烦。” 陆清容抿唇笑:“这么喜欢我的脸吗?” 沈霜照专注的目光望进她的眼底:“是。”她凑近陆清容,双唇温柔又耐心地在她唇上蹭了蹭,低声呢喃,“还有你的身体,你的性格,你的灵魂……” 她的声音伴随着火热的气息直击陆清容的心。陆清容闭上眼,颤抖着睫毛,两人的双唇自然而然地贴合在一起。柔软的,冰凉的,又蕴含着无限的热情与爱意…… 姜大人双手负在身后,幽幽叹了口气,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今天你要留下来吗?”沈霜照问。 陆清容摇头:“不了,我还要回沙海。如今几城间的形势你也看到了,我没办法在这里久留。” 沈霜照黯然:“你最近瘦了好多,人看着也没以前有精神。”与初识相比,陆清容温柔了,可与此同时她的脸上也多了好些疲惫与忧郁。 陆清容敷衍地笑:“太累了。” “等这阵子的事忙完,我去沙海找你。” “别闹了。你还想来沙海?一路上赵越瑶和我爹肯定会派人追杀你。我真怕你的小命还未等到见我就丢了。”陆清容点了点她的额头,劝道,“莫要任性,你乖乖留在这里,让我少担些心。” 沈霜照赌气地翘起嘴:“红绳系在我手上,你的姻缘就一辈子和我缠在一起了。” 想起曾经的戏言,陆清容感慨万千。她点头,抱着沈霜照磨蹭了许久才走。 “主上,有消息了。”玄志对洛期耳语了几句。 洛期点头:“你找个机会,把那东西弄到手。记住,一定要在陆远征到青城之前拿到。” “是。” 洛期想了想,披上她的黑色斗篷,又道:“今晚我要出去一趟,这边的事你帮我盯着点。” …… “果不其然,你去见她了。”洛期站在渡口,几步开外站着身影孤寂的陆清容,“不然她不会高兴成那样,走路都有风。” 陆清容的脸淹没在夜色中,沉默了好久。 洛期:“所以考虑清楚了吗?” “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利益。”利益,不仅包括财富,权势,也包括自己私人精神与欲/望上的满足,“当然,这并不是你需要关心的。我说过,考虑清楚你想要什么才是关键。” 陆清容一点办法都没有:“说好的,只有一年。” “……” “希望你说到做到。”洛期嘴角的笑意加深,“不早了,我先走了。” 陆清容扬首,淡淡的月色下,她的侧脸显得分外伤感。果然爱情这东西碰不得,一旦碰了,人就容易身不由己,委曲求全。 很快就到了结盟的日子,这日早上,沈霜照起得特别早。乘着结盟仪式还没开始,她想一个人去幽兰池坐坐。未想到有人比她还早,洛期身着一袭淡蓝色丝质华都,上面绣着颇为精美的银色水龙图腾。 沈霜照看着那条盘着的水龙,总是有种压抑感。 “怎么,你也是来看这池中的小乌龟?”洛期只是瞥了她一眼,又继续看池中的乌龟。 沈霜照在她身边坐下:“睡不着而已,起早了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来了。” “你会害怕吗?一会儿是那样的大场面。”洛期的话始终是带着笑意的,她特别强调了“大场面”三个字。 沈霜照朝池中掷了一颗小石子,池中的乌龟还是一动不动:“有何可怕的?” 洛期点头:“也是。你可是这城未来的城主,若是连这都害怕,以后可怎么办呢……” “不需要你操心。”她对洛期没有任何好感,虽说对方也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可她就是不喜欢她,不喜欢与她走得太近。 天色越发明朗,旭日从东边升起,淡淡的阳光落在池面上。 “你这翻起来的毛什么时候才能捋平呢?”洛期抬头,烟波平静地看着她。 洛期的脸长得挺好看的,可沈霜照对她亲近不起来:“我不是小猫小狗,没有什么竖起来的毛。” “你这只不好惹的小猫,是不是只有陆清容才能安抚你?”洛期未等她回答,又道,“不过实在可惜,陆清容很快就要去安抚别人了,怕是顾不得你了。” 沈霜照猛地站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洛期笑意更甚,“你师父没有告诉你吗?之前我们阿骥有意与你结亲,可沈城主护你护得紧,哪里肯?阿骥为此消沉了许久,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沙海陆远征那里为他说了一门亲。” 虽然洛期没有直说,可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沈霜照摇头,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与质疑:“满口胡言。”她的陆清容岂会抛下她与洛骥成亲?即便她不喜欢自己,也不会去喜欢洛骥这样的人。 “胡言?”洛期冷笑,“我可没有胡言,你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陆清容。” 沈霜照摇头:“才不上你的当。” “随你~”洛期起身,口吻真的变得随意起来,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若是相信便就相信了,若是不信,过条河去问问也行。反正陆清容这几日都在青城。” 沈霜照越听越不对劲,喃喃自语:“青城?她明明回沙海了,怎么会在青城?” 洛期再也不说什么,一个人走了。 沈霜照身子软了一半,额际冒出了汗,脑子里各种猜测开始发酵,一边忍不住地推断,一边又反反复复地推翻自己的猜测。 想到洛期的话,沈霜照终究是受不了自我折磨,决定出城一趟。 “沈姑娘……”洛骥穿着崭新的银色锦服,上面的龙图腾盘旋在胸前,“你这行色匆匆地要去哪儿啊?” 洛骥微笑着,态度十分好。可在沈霜照眼里,他的笑就显得刺眼了。沈霜照眼睛都红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神色阴狠:“我问你,洛期说你要与陆清容结亲,这可属实?” 洛骥心一惊,脸色骤变,刚才的笑容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硬着头皮说是。 沈霜照胸膛剧烈起伏着,突然又松开了他。 洛骥见她不对劲,急忙小声解释:“长姐如母,姐姐安排的亲事我哪里还有回环的余地?” “陆家答应了?” “自然是答应了,陆姑娘亲口答应的。不然我怎么敢说是?” 越听越怒,沈霜照几乎就要失去理智。她答应了?她竟然会答应?这绝不可能?沈霜照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恰好路过一队侍卫,她上前夺了侍卫的剑,像是疯了一样向洛骥砍去。 洛骥吓得要命,幸好手脚麻利,身子向后一仰才躲过一劫。 “不管陆清容是否真的答应了你,我先杀了你。”沈霜照恨得咬牙切齿,理智早已被妒恨所吞噬,她咄咄逼人,招招想致洛骥于死地。 洛骥的功夫虽然不算差,但是在沈霜照那样拼尽全力的攻击下,仍是有些招架不住。两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人,身旁的侍卫此刻竟不敢插手,唯有派人去找雪青她们过来。 眼看沈霜照的剑就要刺到洛骥胸口,一粒小石子“嘭”地一声打在了剑尖上。不知是这剑不经打还是洛期的功利太深,剑瞬间断成了两半。 洛骥倒在地上,一脸惊魂未定:“姐,你可算来了。” 沈霜照有一刻的失神,可很快又反应过来,她瞪着洛期:“你真令人恶心。” 洛期蹙眉,沈霜照的那句“你真令人恶心”在脑海里与一道稚嫩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她的面目也变得狰狞起来,伸出手,狠狠地甩了沈霜照一个耳光。 “沈姑娘!”侍卫惊得大叫,这好好的日子怎么会演变成了这样?之前他们看着也没什么矛盾啊。 洛期逼近她,尖酸刻薄:“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想杀我弟弟?” 洛骥站起来,洛期此刻狠厉的表情令他十分害怕,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 怒意缠身的沈霜照挨了这一巴掌,非但没有清醒,脑海里浑浑噩噩地倒是出现了许多琐碎的画面。仿佛很久以前,她也曾被这样冷酷地对待过。她捂着脸,呆滞地站着。 “亲事是陆清容亲口答应的,我可没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答应。”洛期的语气缓了缓,“你若是有恨,冲着陆清容去便是了,为何迁怒于我弟弟?” 沈霜照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情绪……不甘,愤怒,亦或是仇恨……最终她仍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跑了。 由于今天的特殊性,水澜城各个城门都有重兵把守,沈霜照试图去渡口,却被侍卫长拦了下来。她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便没有再坚持。 在这城中生活了这么多年,沈霜照自然知道所谓“捷径”的存在。再过一个时辰仪式便要开始了,可她现在饱受折磨,哪里还有心思去管结盟的事。何况,结盟伙伴又是她极为讨厌的人。 陆清容若是在青城,她便立刻要去问个明白。 桑榆站在城楼上看着沈霜照从侧面翻墙出去,又看着她穿过草丛消失在树林里。 玄志问洛期:“主上,她明明是最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你又何须与她较劲,费心费力地设些不必要的圈套。”曾经洛期派他去杀沈霜照,可后来又改变了主意,玄志不明白个中原因。 “那又如何?”清晨的风拂起洛期脸侧的发丝,她说得云淡风轻,“现在的她的确毫无利用价值,可是我喜欢这样……她才是这场戏中最重要的角色。”乘着她还幼稚的时候才能做这些,哪日她真的变成熟了,绝对是和难对付的角色。 ☆、第106章 质问 沈霜照从草丛里穿过,原本白净的鞋早被沾了污泥。她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到了渡口才想起今日城内城外皆是戒备森严,这渡口哪里还有那摆渡的老头? 她朝四下望了望,万幸的是摆渡老头的那叶小舟还系在渡口。沈霜照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锚绳解开,长长的杆子一用力,小舟慢慢地朝河对岸驶去。 她虽熟悉水性,却对驾舟一知半解。加之心焦,这小船怎么都不听使唤,在河中心一直打转,她索性扔了手中的竹竿,脱了外衣跳入水中朝对岸游去。 水澜城的西侧城楼上,有侍卫隐约看见了沈霜照的身影,急忙向桑榆报告。桑榆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冷淡地说由她去。 待沈霜照上岸时,早已浑身湿透。天气虽然渐渐回暖,可清晨的河水还是极为冰凉。沈霜照拧了拧衣角的水,冷得直发抖。她顾不得自己一身湿衣,心里只想着陆清容,心急如焚地向青城赶去。 她沿着竹林,凭借记忆偷偷地进入了荣月轩。 荣月轩里,凌烟很早就醒了,起来坐在案几边发愣。她这几日坐立不安,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她又是叹气又是愁容满面的,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房间里已经进了其他人。 “凌小姐……”沈霜照不敢太大声,只能远远地站在她身后轻声唤道。 凌烟听到这不真切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犹豫间一回头,看见沈霜照浑身湿透地站在那里,差点惊呼出声。 沈霜照用食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凌烟捂住了嘴,竟然激动得想落泪。 并非是凌烟有多想念沈霜照,而是许久前沈霜照挨了自己的剑,她一直以为沈霜照死了,后来虽然有人告诉她沈霜照还活着,可她一直未亲眼见到她。如今再次遇见沈霜照,恍如隔世。她这般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凌烟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她并不用太过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沈霜照并不想耽误时间。未等凌烟开口,她就开门见山地道:“凌小姐我问你,陆清容这几日是不是都在青城?” 凌烟对她俩的事早有耳闻,今日亲眼见到沈霜照对陆清容如此在意的样子,她心里别有一番滋味。她转身将门锁上,把沈霜照带到里面,说:“她的确在青城呆了几天。不过,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她了,也不知她在青城做什么。” “好几天?”沈霜照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洛期所说的方向演变。 “嗯。我记得她是这个月初八来的青城,之后一直没走。城主也没赶她……”凌烟注视着她,看她的表情似乎出了什么事,“发生什么了?还有你怎么一身都是水?大早上这么冷,我找件衣裳给你换下吧。” “不……”沈霜照双眼定定,双眉皱在一起几乎就要打结,她不断地摇头,“你告诉我,陆清容现在在哪里?” 凌烟同样也有不妙的感觉,之前稍稍平复下的心情又波动了起来,她说:“陆姑娘这几次来一般都住在内城西面的寝殿里……霜照,究竟怎么了?” “没什么。”沈霜照敷衍道,而后说了句她还有事就从窗户跳了出去走了。 凌烟越想越不对劲,开了门,决定也过去瞧瞧。 陆清容从昏睡中苏醒,幻红见她醒了,喜不自禁,急忙递了水给她喝。陆清容在床头靠了一会儿才觉得好了许多。 “你怎么来了?”陆清容有气无力地问道。 幻红眼睛都红了:“兰心飞鸽传书给我,说你病得很重,心绞痛发作了好几次。我担心得紧,连夜赶了过来。” 陆清容摇头:“莫要说了,哭哭啼啼的多惹人厌。” 幻红抱住她:“好端端的心口怎么又开始疼了呢?之前不是好了么?” 只有陆清容自己知道,当初心绞痛发作后不久,陆远征将她心口的蛊虫逼到了指尖,可这也只是缓兵之计。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她对沈霜照感情的加深,蛊虫在她的情/欲灌溉下变得越发强大,慢慢地从指尖顺着筋脉向心口转移。若是再这么下去,她的心脉迟早有一天会被蛊虫噬断。 前几日她想回沙海的时候,正好病发,只得在青城多留了些日子。 想着,陆清容推开幻红,眉头纠在一起:“罢了罢了,我肚子饿了,想吃些东西。”如她所愿,幻红总算是抹着眼泪去替她准备吃的了。 陆清容慢慢从床上站了起来,她洗了把脸,做到镜子前面细细端详着自己的脸——真是憔悴不堪。她摇头叹气,对着镜子耐心地化了妆,才让她的脸色好看起来。 “小姐,你起来了?正好过来用膳。”幻红端着早膳过来,见她已经起床,脸色也好看了不少,心里才有了些安慰。 陆清容拿起筷子,真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她又拿起调羹,勉强给自己灌了几口粥下去。 幻红见她食欲这般差,又忧心起来:“小姐,我们还是尽快回沙海吧。青城毕竟不是自己家,哪有在沙海照顾得周全?” 陆清容喝了一口粥,没有说话。 幻红:“亏得这青城还有自己人在,若非兰心通知我,这赵越瑶还会管你死活?还有,城主也要过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沙海。” “我爹?他来做什么?”最近陆清容自顾不暇,鲜有时间去管陆远征在做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城主他……” 幻红喋喋不休的,陆清容觉得聒噪得很,刚想开口让她闭嘴,就听见了动静。她敏锐的目光望向东侧的窗户,正在拔剑,就见沈霜照闯了进来。 陆清容猛地起身,惊讶得脸色都变了。像是想起什么,她戴上了面纱,问:“霜儿你怎么来了?” 沈霜照表情坚毅双唇紧抿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陆清容。 看这表情,陆清容明白她是有些生气了。每次生气,沈霜照都是这副样子。 “你这家伙,来这里做什么?”这么久没见,幻红对沈霜照依旧喜欢不起来。 沈霜照一步步走向陆清容,并未搭理幻红。她说:“我有话问你。” 陆清容注意到了沈霜照湿漉漉的头发和被水沾湿的衣裳,她伸出手,想去摸沈霜照的脸,却被沈霜照一把捉住了手腕。 “霜儿?” 沈霜照看向幻红,语气生硬:“你出去。” 幻红刚想辩驳,就听陆清容说:“幻红你先出去。”尽管不愿意,幻红还是气鼓鼓地出去了。 “怎么了?看你的样子,似乎在生我的气。”陆清容坐下,说话的语气温柔又无奈,可正是这种语气更加透露出她对沈霜照有多宠溺,简直要当孩子哄了。 沈霜照低着头,沉默着。问出那个问题她需要极大的勇气,万一答案是肯定的,她要如何去承受? “你呀……”陆清容没办法地摇头,刚坐下又站了起来,拿出手帕替她擦脸擦头,“看看你,大清早的就一副落汤鸡的模样,你是游过来的?” 沈霜照:“……” “衣裳湿了也不知道换,受风寒有你受的……” “你是不是要嫁给别人了?”沈霜照眼波平静地看着她,突然间就淡淡地问出了这样的话。 闻言,絮絮叨叨的陆清容突然沉默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可怕的相对无言……沈霜照只觉得有一只用利刃做的铁爪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疼得她动也不敢动。 陆清容很想否认,但是她没办法……她要为了自己为了她们委曲求全。 她的默然让沈霜照心如刀割,沈霜照噙着冷笑说道:“没关系,虽然不清楚为何你突然间答应嫁给洛骥,可是真的没关系……” 陆清容望向她的眼眸,只看了一阵翻腾的杀意。 沈霜照推开她:“没关系……我这就去杀了洛骥。他若是死了,你与他就成不了亲了。” “霜儿!”陆清容察觉到她已经有些意识错乱了。平日的沈霜照岂会有这般冷酷与残忍的表情? 沈霜照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转身就要走。陆清容拉住她:“你莫要胡来。” 沈霜照不说话,拳头却是越握越紧。陆清容从身后抱着她,顿时不知所措。 “我就问你一句……”沈霜照的声音都是沙哑的,“你真的要嫁给洛骥吗?” 陆清容皱眉,回答不出来。 “说个‘不’字就那么难吗?还是洛期是拿什么威胁你?” 陆清容说:“她能威胁我什么?” 沈霜照转过身直视着她,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那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陆清容的指甲用力戳着掌心:“因为我是沙海的人,水澜城与碧海城结盟,为了沙海,唯有与碧海城联姻方可挽回一些……” 话未说完就被沈霜照打断:“这些话我不想听也不会信,我问你——你若与洛骥成亲,那我要怎么办?你不要我了吗?” 陆清容本能地摇头。她哪里舍得抛下沈霜照,可是她没办法。原因又不能解释给沈霜照听,否则洛期那里的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沈霜照后退一步:“还要我吗?那我算什么?你姻亲之外的秘密情人?陆清容,与我亲热后再与一个不爱的男子同床共枕你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陆清容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有苦难言。 “你可以是吗?”沈霜照见她不反驳,顿时心如死灰,宛若游魂一般打算离开,“那你去吧,我不拦你……只要你真的做得到。”等你成亲那天,我就去杀了洛骥,再杀了你……若是杀不了你,那就让我死。 心口隐约又开始作怪,陆清容的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她扶着桌子,却没有力气去留住沈霜照。 沈霜照受的打击太深,根本没有注意到陆清容的异样。她连自己是怎么从青城出来的都不知道。 陆清容脑海里天旋地转,心口的蛊虫折磨得她太厉害。她受不了沈霜照孤寂凄凉的背影,决定把实情告诉她。她死便死了,总比背负着谎言活着受煎熬要好。 可惜她的决定还是晚了一步。 “霜儿……”陆清容捂着胸口,动情越厉害,蛊虫就折磨她越深,还没等她追出去,就晕倒在了地上。 此时,凌烟恰好赶到,不顾门外幻红的阻拦闯进了屋子,却看见昏厥在地的陆清容。 ☆、第107章 叛乱 旭日已完全从东边升起,一层金色光晕薄薄地铺满了河面。沈霜照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眼神空洞地行走在青城的郊外。到了河岸边,她索性也不走了,任由自己瘫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 突然之间,她不晓得自己该何去何从,好像哪里都不再是她的归宿。她不属于青城,不属于水澜城,更不属于她自己。 从爱上陆清容的那起,沈霜照全心全意对待的只有陆清容。可如今,她心之所属那人却不要她了。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也不清楚。 忍了这么久,眼泪终于如同决堤般爆发。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自己小心翼翼付出的一颗真心被人践踏,她的忠贞在对方眼里变得一文不值。当中的痛苦与遭受的折磨令她心神俱焚,一时之间泣不成声。 哭了好一会儿,她抽咽着,还未等她完全平复下心情,隐约间就听见一阵奇怪的脚步声。 沈霜照觉得奇怪,急忙从地上起来,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好几列侍卫从青城城门处依次走出。侍卫兵器齐全,一个个全副武装。再往后看,又是几队侍卫,看他们身上那身军装……沈霜照想起在沙海待的那段日子,认出那是沙海的侍卫。 她越想越不对劲,瞬间连哭泣都止住了。她急忙用衣袖抹了抹眼泪,眼睛还是红肿的,从河岸的草丛中轻手轻脚地穿过,躲到了树后。 她看到侍卫一对对上了船,而那些船正朝着水澜城,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要去哪儿。而后,侍卫往路两边分散,中间走过一个领头的男人。沈霜照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待那男人转身 ,她十分讶异——陆远征…… 看着载着侍卫的船即将向水澜城驶去,沈霜照来不及多想,又下了水,奋力向水澜城的渡口游去。上岸之后来不及多想,就带着一身水向城门跑去。 沈霜照一路狂奔,内心却一沉,陆远征带着沙海的军队出现在这里,那么方才陆清容说她是为了沙海而答应嫁给洛骥便极有可能是真的。所以,她真的要那样做吗? 像是泄愤,又像是焦急,拼尽全力向城门跑去。终于到了城门口,城门依旧是禁闭着的。她抬头,看见侍卫都神情严肃地站着岗,并未玩忽职守。既然如此,那么站在城楼上应该可以观望到对岸青城侍卫的动向。为何现今这些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正当她扶着树干喘气之际,便听见头顶传来桑榆的声音:“霜照你跑去哪儿了?这仪式都要开始了,作为这青城未来的主人,你怎么缺席?” 沈霜照仰首,只见桑榆满脸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她站直身子,剧烈的奔跑令她话都说不利索:“师姐……快!快通知……通知几位大人……” 未等她说完整,桑榆就打断了她:“我直接派人通知师父,就说你要换身衣裳再过去好了。你看看你,跟个落汤鸡似的,大清早地就出了城,没个消停。”桑榆语气懒懒的,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我让侍卫给你开门,你快些进来。” 沈霜照摇头,心急如焚,回头一看,发现青城的军队已经快到渡口了。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城楼上的人喊叫道:“不要!不要开门!”她指着身后,“青城……青城的人要过来了!!” “还不快去给沈姑娘开门?”桑榆好似没听见她的话,双手抱在胸前,冷淡地命令着侍卫。 侍卫朝远处看了一眼,不由为难地皱紧了眉,迟疑道:“桑姑娘……你看对岸……” 桑榆不悦地呵斥道:“让你去开门就去开门。少主人一身湿衣站在城门外,若是受了风寒,耽搁了结盟仪式,这罪你可担得起?” 侍卫低下头,握了握拳,还是领命派人去开门了。 “开门。” “不可以!青城和沙海的侍卫都过来了,你们怎么可以开门?”站在城楼下的沈霜照疯狂地挥着手示意桑榆不要开门,可对方像是聋了一般充耳不闻,之前神情冷漠地看着她。 得令的侍卫很快就把城门打开了,然而,就在开门的一瞬间,两只箭就射向了开门的侍卫。两人惨叫一声后便倒在了地上。 城楼下的侍卫很快就躁动起来,而与之对比鲜明的却是城楼上的侍卫,竟然都对此无动于衷。 沈霜照回首,大批的青城和沙海侍卫已经登岸。她不可置信地摇头,为何城楼上的人都像是没看见一样。她再次抬头,目光对上了桑榆,对方的眼里毫无波动。那一刻,沈霜照脸色变了,她恍然明白现下侍卫怪异的反应原因何在。 桑榆勾唇无声地冷笑了一下,而后便走了。沈霜照恨得咬牙切齿,怒火在她心里不断燃烧。她冲进城里,本想让侍卫把城门关上,可惜来不及了。青城与沙海的侍卫瞬间蜂拥而至,城门处的侍卫势单力薄,已经很难抵挡住敌方的进攻。 即便是平日里,城门处的侍卫也不会那么少,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城门守卫处的侍卫竟然寥寥无几,这明摆着就有问题。 沈霜照被几个敌城侍卫围住,此刻她顾不得什么仁义道德,夺了刀便杀了几个人。刀砍在士兵身上飞溅起血,星星点点都染到了沈霜照的湿衣上。但是在这种危急的关头,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加上从陆清容处受了情伤,她竟然觉得此刻的杀人是一种极好的发泄情绪的方式。 原本祥和安乐的水澜城,在这一瞬间便沦为了尸首满地的“地狱”。 大师姐!不,桑榆……这个水澜城的叛徒。沈霜照杀人杀红了眼,她只是不明白为何仅是一个早上,就遭受到了如此多的背叛。 她手持着刀,摆脱了侍卫的围攻后便便内城赶去。如今,她只求师父那边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否则,她该如何是好?如何活下去? 街上四处是流窜与吓得瘫软在地的老百姓,哭声,喊叫声还有打斗声交织在一起,沈霜照也几近崩溃。 到了内城门口,这里虽然没有青城和沙海的联军,可她却看到了穿着水龙图腾戎装的外城士兵与水澜城的侍卫打斗。若是没猜错,碧海城的人乘着今天仪式两城城门大开,从水澜城的东侧城门向城里进攻。 沈霜照将一个本城侍卫拉到柱子后面躲避,又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侍卫满脸是血,劝道:“沈姑娘你还是快走吧,先下内城早已被攻陷,你进去反而是死路一条。” “不是与碧海城结盟吗?为何会这样?” 侍卫痛心不已,几乎就要哭出来:“原本两城结盟,除了仪式外,为表诚意与礼节,双方的物产会通过城门进到对方城中。可谁知这碧海城狼子野心,早有预谋,送进来的东西面下一层全是兵器。结盟仪式还未开始,碧海城的人便生乱。” 沈霜照难以置信:“我们的侍卫呢?几位将军大人又在何处?” “侍卫有一部分在主殿外的广场上守卫,有部分在东城门守卫,还有一部分守在西城门处。可是你也看到了,桑榆这个叛徒在西城门不光率兵不抵抗,还私自调走了东城门一部分的兵力。东西两处遭三城围攻,几位将军大人再有本事也难以抵挡啊。”正说着,又有敌军拿矛刺了过来。侍卫吃力地架住对方,对沈霜照喊道:“沈姑娘你快走,这水澜城是留不得了!” 沈霜照起身,沉浸在一片绝望与痛苦之中。让她走,她能走去哪里?陆清容不要她了,其余三城合力攻占水澜城,她能去哪儿? 她木然地往前走着,碧海城的侍卫竟无人上前伤她。走了几步,她想起沈婉蓉,想起唐梦璇,又像是疯了一样朝主殿跑去。 “跑这么快,你很着急吗?”主殿前的广场上,遍地尸首。洛期坐在本是沈婉蓉坐的高座上,微笑看着她,而她的语气竟无一丝波动。 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沈霜照的目光不断在其中徘徊。突然间,她跪倒在地,声音低沉嘶哑:“雪青姐姐……”沈霜照伸出手,颤抖着去推她,“你醒醒……”一碰,才发现雪青的身体是僵硬的。 沈霜照咬住下唇,眼眶里灌满了泪水,跪着转身在不远处又看到了若蝶。若蝶的胸口插着一把刀,很显然,她也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她们都死了……那么,她的师父呢?还有她的师姐……沈霜照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去看地上的尸体。 洛期坐在上面,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沉默地任由沈霜照发狂绝望。 过了好一会儿,日头都升到头顶了,洛期才开口:“你在找什么?你娘的尸体还是你师姐的尸体?” 沈霜照面目狰狞地望向她,“恨”这个字都不足以形容此时她对洛期的感情。她举起手里的刀,朝洛期狠狠地掷了过去。 洛期身子未动一下,伸出两根手指架住了飞过来的刀刃。她起身,扫了一眼手中的刀后,便随意地将它扔在一边。她一步步走下台阶:“你这样冲动,是杀不了我的。” 高升的太阳将沈霜照的湿衣都晒干了,她一身血腥,双眼通红地站在一堆尸体中,宛如从地狱来的魔鬼。可是她知道她不是,上面那个娇小的人才是真正的恶魔。 “很好,现在——你终于肯正眼瞧我了。”洛期面不改色,“还想得起来我是谁吗?”她站定,红唇张合间只听她轻唤道,“楚无忧……” ☆、第108章 失去 “真的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啊……”洛期神色平静,喃喃自语。 沈霜照双眼通红仇恨地瞪着她,双拳更是握得死死的。 洛期对她的表情似乎极为享受,她说:“不说这些了。可是你就不好奇吗?沈婉蓉在哪里,你的师姐又在哪里。” “她们都死了,对吗?”沈霜照突然低下头不再看她,声音里透着一种绝望的平静。 洛期淡淡地笑:“可是你的大师姐还活着不是吗?” “大师姐?”沈霜照怪异地冷笑,她抬眸阴鸷地瞪着洛期,“你利用她,让她背叛了师父,背叛了水澜城。” 洛期摇头:“瞧你说的,分明是她心甘情愿与我做交易。你要记住并非仅是我不仁,更重要的是她不义。于她,我从未有过半分逼迫,不信你自己问她。”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桑榆的声音:“她说的没错,你情我愿而已,不存在胁迫。” 桑榆的话让沈霜照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她的大师姐竟然真的做出了这样无耻的事。她望向桑榆:“我知你向来讨厌我,可是师父哪里对不起你了?水澜城的城民又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与她——”沈霜照一指洛期,恨意又布满了她的脸,“狼狈为奸,惹得水澜城生灵涂炭!” 桑榆无谓地笑,抱着双臂避开她的视线:“人都是在追求对自己最有利的处境,我也不例外。因为你与师父是母女,她便偏心地要把城主之位传给你。我真是想不通,师父她难道就没想到你是只懦弱又优柔的小绵羊,你做了城主,水澜城迟早会被陆远征这些虎视眈眈的豺狼吞并?” “那又如何?”沈霜照反问,“城主之位本就是属于我的,真要说起来,你才是那个最不知好歹的外人。”到了这份儿上,沈霜照往日的耐心和和颜悦色早就被磨光了,她恨桑榆,即便大势不可扭转,她也要用言语让她不得安生。 桑榆自然是最听不得这些话的,她怒火中烧,扬起手就想给沈霜照一巴掌,只是被洛期拦了下来。 洛期道:“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 显然是见沈霜照没了沈婉蓉撑腰,桑榆对沈霜照的态度便不加掩饰地恶劣起来。她收回手:“看在她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 沈霜照冷漠地斜视她,整个人因为一日之内的极端变故而变得麻木。 桑榆转身独自离去,心里情绪却非仅有简单的报复快/感,反倒是一团乱麻。 “是不是很恨她?”洛期挑眉,凑到沈霜照耳边轻语道。 沈霜照侧目,声音格外低沉:“莫要忘了,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洛期直起身子:“我知道此刻你恨她,所以……”她收起眼中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残忍的杀意。洛期的脚尖轻轻一勾,便将掉落在地上的剑抄了起来,而后右手用力一推,那把剑不偏不倚地从桑榆背后贯穿到左胸口。 “啊……”桑榆突兀的闷哼声在空旷的广场里回荡。 沈霜照蓦然抬头,只见桑榆艰难地转过身,错愕地看着洛期。 洛期瞧都不瞧她一眼,只是对沈霜照说:“既然你如此恨她,我就替你动手了,如何?”说这话的时候,洛期显得分外平静,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冷漠让沈霜照不由寒毛直竖。 “唔……”正当沈霜照惊愕之际,听得不远处传来耳熟的声音。她循声望去,只见被布塞住嘴的唐梦璇在玄志手下不断挣扎,她的脸上早已布满泪水。 洛期对玄志命令道:“放开她吧。” 得了自由的唐梦璇疯了一般朝桑榆奔去,在桑榆倒下的一瞬间将她抱在了怀里。 胸口的疼痛让桑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口中不断溢出鲜血,身子也开始抽搐。唐梦璇抱着她,咸湿的眼泪滴在了桑榆的脸上,与她的血晕染在一起。 “你不听我的话……”唐梦璇责怪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她也泣不成声,却知一切都无法挽回。 桑榆剧烈地喘着气,伸出手想再摸摸她,只可惜指尖还未触到唐梦璇的脸,她便断了气。 唐梦璇替她阖上了眼,又握住她的手,而后痛哭起来。 沈霜照就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她微张着嘴,难以置信地摇头,眼中泛着泪,声音都是颤抖的:“洛期,你简直不是人……”她虽恨桑榆,可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突然惨死在了自己面前,内心还是有些许不忍。 “她这样不忠的人,本就该死。我杀了她,正好替你铲除了一个叛徒,你非但不谢我,还……”洛期神色如常,说得云淡风轻。 “够了!”沈霜照喝止道,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也没了,她上前揪住洛期的衣襟,像发怒的野兽,厉声质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面对她的质问,洛期似乎仍是无动于衷,她的眸色冷下来:“我自小劳心劳力养的小狗跑了,所以我要把它找回来,顺便给她一个教训——下次可不许再跑了。” “无忧是我忠诚的小狗,要一直留在我身边,没有主人的允许,哪里都不准去……” 脑海里极快地闪过一些片断,沈霜照闭上眼,再次睁眼却什么都没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楚无忧是谁,我只想知道我师父在哪儿。洛期,你把我师父弄到哪里去了?”失去理智的沈霜照面目狰狞,完全遗失了平日温润沉默的作风。 洛期勾唇笑了一下,依旧是轻描淡写:“你若打赢了我,我就告诉你。” “我要杀了你。” 彻底被激怒的沈霜照招招凶狠,想至洛期于死地,然而她哪是洛期的对手。不过几招下来,她就被洛期一掌击倒在地,还吐了血。 洛期走到她面前,睥睨着沈霜照:“不知道楚无忧是谁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她又对玄志等手下命令道,“把她关进牢里,好生看管。”又特意加了一句,“可莫要让她死了。” 沈霜照受了伤,连起身都困难,她望向唐梦璇,对方眼神空洞,一言不发,只是痴痴地抱着死去的桑榆。沈霜照黯然,她是不是也快失去陆清容了……还有师父——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还活着吗? 浴血的水澜城进入夜晚后依旧是那么宁静,只是平添了几分可怕的孤寂。原本干净的街上,如今尸首满地,一片狼藉。 洛期独自坐在水澜城的主殿之上,闭着眼睛皱眉沉思。直到碧海城的士兵进来通传有人求见,她才睁开了眼。 “谁?” “沙海的城主陆远征。” 洛期抬起头:“让他进来吧。” 陆远征一身铠甲还未脱去,洛期瞥了他一眼:“看来你是有急事找我。” “按照之前的约定,现在你可以把我要的东西给我了。”陆远征开门见山。 洛期有些漫不经心:“把你的军队撤退到青城与沙海交界边境外十里,东西我会派人送过去。” “你想独吞青城和水澜城?” “是又如何?”洛期坦白道。 陆远征生怒:“当初明明说好青城归我,从此水陆相隔互不相犯。洛期,你言而无信。” 洛期抿唇,十分有把握:“我说过这样的话不假,可是陆城主,别忘了你的宝贝女儿此刻快要死了,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陆远征无话可说。 “所以……”洛期垂头拨弄着自己的指甲,“一座城换你女儿的一条命,很值得吧?” ……沉默片刻,陆远征不得不低头:“东西给我,她快死了。” “你的人先撤出青城,东西我自然会派人送过去,这点你大可放心。” “我姑且相信你,你若食言,我绝不放过你。”话落,陆远征拂袖离去。 洛期头也不抬。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27节 陆远征率军连夜撤回了沙海,按照承诺,洛期果然送来了他想要的东西。来不及兴奋,幻红就不顾侍卫阻拦冲了进来:“城主,你快去看看小姐,她快不行了。” 陆远征皱眉,拿着木盒子急匆匆地去了陆清容处。 屋里的东西能砸的都被陆清容砸了,可这般发泄仍是不能减轻她此刻的痛苦。她被胸口的绞痛折磨得几近死去,身上的衣物早已被冷汗浸湿。她倒在地上,无力地蜷缩成了一团。心口蛊虫的兴风作浪使她不断痛苦地□□着,她感觉自己的心正活生生地被撕成两半。 幻红急得大哭,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陆远征也急,好在洛期把解蛊虫的东西送来了。他把陆清容抱到床上,命人按住她的手脚,随即打开盒子。盒中有张纸,他翻开看了看,又扫了一眼陆清容,一时间他竟然有些犹豫。 “城主你还等什么?再不救小姐,她就要死了。”幻红催促。 “我知道。”陆远征懊恼,他别无选择,只好打开盒子,一条银色的蛊虫从陆清容的指尖钻入,顺着筋脉一路向上直到心脉。 “好痛……”陆清容却疼得更加厉害,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幻红瞪大了眼睛:“这真的是解药吗?为何……” “当年的蛊虫是就是洛期养的,若要解蛊,恐怕只有她才有法子。且再等等,清容会没事的。”陆远征说。 过了半个时辰,陆清容渐渐平静下来,吐出一口黑血后便晕了过去。 幻红去探她的鼻息,还好还活着:“小姐这就没事了?” 陆远征手中攥着纸:“许是无碍了,你好生照看她,明日等她醒了再通知我。”他走出房间,回到了书房,思来想去又是一番叹息,将手中的纸随意夹进了一本书里,又将书放到了书架的最顶端。 就让一切都到此为止吧,就让一切自此尘封。 ☆、第109章 死心 临近黎明的时候,水澜城下了一场雨。洛期一夜无眠,在主殿里坐了一夜。 天亮以后,洛骥带着侍女端着早膳在主殿外求见。 “你来做什么?”洛期声音低低的,用手撑着额头,丝毫没有看一眼洛骥的欲/望。 洛骥让侍女把吃的端了上来:“姐,你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又是多事之秋,我怕你身子受不了。” 洛期起身,从高座上走下来。她站在侍女身边,侍女端着早膳的手微微地在颤抖。洛期仅是瞥了一瞥就失了兴趣,她问侍女:“现在清霜殿里还有人吗?” 一夜之间主子换了,侍女对洛期有一种本能的畏惧,她的身子颤抖得更为厉害,腿一软便跪倒在地,早膳摔了一地。 洛期冷淡地睥睨着她:“我问你,还有人吗?” “有……有……”侍女急忙说道,“晓……晓桃和南燕还在……” 洛期听了什么也没说,径直往殿外走去。 “姐!你去哪儿?”洛骥问。 “今日你便可以动身回碧海城了,莫要留在这里。回城后听我安排。”洛期头也不回,只抛下这么一句话。 还未等洛骥问原因,再次抬头,洛期便没了身影。 因为昨日的战乱,内城一片狼藉,城门角楼等高处,都插上了碧海城的旗。这是在宣告水澜城已经易帜换主了。现下这个时候,内城里除了派驻的碧海城军队,就再无其他人出没。原本内城的人散的散,逃的逃,极少有留下来的。 洛期独自走过,一路上的侍卫皆下跪。她始终保持沉默,向清霜殿走去。 如侍女所言,清霜殿里除了晓桃和南燕还留着,另些人都走了。 “你们跟着沈霜照多久了?”洛期抬头看着沈霜照房里的摆饰问道。 先前洛期来过这里,南燕和晓桃对她印象不算坏,万万没想到洛期这般娇小的人竟然联合沙海青城做出这等无耻的事来,亏城主当初还对她这么客气。 “应该很久了吧?”洛期对她们的仇视选择性地忽略,“她现在十八了,少说也有十年了吧?” 南燕说:“几年都与你无关!她现在在哪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洛期莞尔一笑:“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想让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她微张着唇,眼中有着近乎偏执的笑意,“她原来在谁身边,以后就在谁身边。至于我要对她做什么,你一个侍女,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南燕气不过,真要辩驳,就被晓桃拉住了。她无奈,昨日见识到洛期这人太狠,刻意惹恼她是没有好处的。 洛期右侧唇角上扬,轻声警告:“不要和我作对,否则……你们都会成为昨天的桑榆。”话落,她又扫了屋子几眼才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洛期都没有去管被关在牢中的沈霜照。她只听说沈霜照不吃不喝,加上之前被自己打了一掌,受了内伤已经是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即便如此,洛期看起来并不是很着急。 她每天都算着日子,终于是时候去看看沈霜照了。 沈霜照手脚都戴上了镣铐,她侧躺在地上,嘴唇因为干涸而发白,脸上粘着尘土,血渍还有已经干涸的眼泪。身上那件衣服,早已被血迹晕染得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 她闭着眼睛,前几日因为游水着凉而发起了烧,身体上的内伤和心里的绝望让她愈发地虚弱。若是可以,还是就这样死去吧。 死了多好,什么都不记得了——陆清容是谁,她与自己的关系,什么国破家亡,同门师姐妹反目成仇……她都不会记得。可惜,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甚至她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牢门被打开,沈霜照隐约听到脚步声,双眼勉强还能睁开一道儿缝。 “还记得我是谁吗?”洛期坐下,饶有趣味地凝视着她。 沈霜照因为发烧和接连的打击,意识都有些涣散,她紧皱着眉头,模模糊糊地看见有个人影在自己面前:“不知道……”她虚弱地说道。 洛期很有耐心地问:“真的不记得吗?无忧……” 沈霜照眼睛睁开了又闭上:“无忧……” “是啊,无忧……” 沈霜照又睁开眼,口中喃喃自语。 洛期的笑意荡漾开来,她索性走到沈霜照身边席地而坐,把她抱在怀里,语气悠肉:“忧儿,怎么把我也忘了呢?我是谁,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沈霜照煎熬得很,脑中出现了好多往事——她和陆清容的,她和沈婉蓉的,她儿时和师姐们练剑的场景……还有好多好多…… “我抱抱你,无忧快快睡觉可好?”少女年纪比自己要大一些,将幼小的自己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自己的背,温柔地哄自己入睡。 再下去,场景转换—— “下次还敢不敢了?”少女冷酷表情让人不敢靠近,伴随着她的厉声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自己身上,孩子娇嫩的肌肤瞬间多了几道血痕。然而少女还在不停发泄情绪,“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我不高兴的时候偏要拿你出气。” 她不过是跟着陈大人的孙女去外城玩了一会儿,回来就受到了这般严苛狠厉的对待。 …… “主人……”沈霜照已然昏睡过去,口中的胡言乱语只有洛期听懂了。洛期心满意足地冷笑,她伸出手用手指点了点沈霜照的脸,附到她耳边轻语:“以后要忠诚。” 洛期的视线落到沈霜照的右手腕上,那条系着银色小铃铛的红绳格外刺她的眼。她用力一扯,红绳却丝毫没有要断的意思。 它不属于你。 …… 敲锣打鼓的声音将沈霜照从梦中唤醒,她睁眼,发现自己躺在水澜城西侧城楼上。她还发着烧,整个人软绵绵的。 “你醒了?” 沈霜照侧过脸,只见洛期身着艳丽的华服,以一种统帅的姿态站在前面。 “你的烧还没退,若是还不肯吃药,我怕你会错过漂亮的新娘。” 沈霜照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昏迷前的事。原来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陆清容不要她了,她的师父生死未卜,师姐死了,另一个师姐几近崩溃,原来这都是真的…… “我不要看什么新娘,我只想知道我师父的下落。”沈霜照站都站不稳,艰难地扑向洛期,“她还活着吗?你把她怎么样了?” 洛期扶住她,又将她的手反剪在身后,迫使她看着自城门下经过的迎亲队伍:“在问沈婉蓉之前,我觉得你应该更关心这个。” 沈霜照的胸口的伤还没好,被洛期这般用力地压在城楼的砖墙上她难受得几乎又要晕厥,一口血涌到喉咙差点就要吐出来。可是比起下一刻,她便觉得没那么痛了。 “麒麟?子秦,子修……还有幻红……”沈霜照望着从城楼下经过迎亲队伍,从中看到了她熟悉的人影。刹那间,她觉得自己的心彻底死了。 洛期红唇艳丽,对她说:“今日洛骥成亲,娶的是谁需要我告诉你吗?四城都知道了。” 沈霜照不住地摇头,突然间开始声嘶力竭地喊叫:“陆清容,我是霜儿,你回来,不要嫁给他!” 虽然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但因为过于虚弱的身体和吵闹的锣鼓唢呐声,她的喊叫声很快便被淹没在里面。 沈霜照不死心,仍是一遍遍地对着城楼下的人吼着。洛期什么表示都没有,像是耐心地在等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冷静下来。 花轿中的人遮着新娘的红盖头,只能勉强看到小小的红唇,还有顺着脸际滑落的一滴泪。 “不要走!不可以……”迎亲的队伍走远了,沈霜照喊得嗓子也哑了,然而毫无作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轿抬着自己心爱的人奔赴她与另一个男人的成亲现场。 洛期望着远处的河,随即松开了沈霜照,她沉默着闭上了眼睛。 没了洛期的支撑,病重的沈霜照一下就瘫倒在地上。她愣了好一会儿,拽着洛期的下裙摆绝望地哀求道:“洛期,你杀了我吧……求求你……”她好痛苦,为什么还要活着? 洛期垂眸:“告诉我,你是谁?” 沈霜照睁着空洞的眼睛,抬眸望着洛期,讷讷地说:“我是楚无忧,你可满意?” “满意。”洛期的笑意很淡,那么那份愉悦却蔓延到了眼底,“你不会死,你只会更好地活着。” 沈霜照感觉自己只剩下了一具空壳,她的灵魂已被陆清容亲手撕碎。她冷笑,说:“你以为你是谁?想活着不容易,想死还难吗?” “你若是要死,你娘,你师姐,以及水澜城的人都不会好过,自己考虑清楚。” 无所谓了…… 沈霜照满脸泪水,头发凌乱,穿着好几日没换的衣裳看起来像个乞丐。因为高烧她的头痛得愈发严重,伴随着一口血,她晕倒在了洛期脚下。 阳光下,沈霜照身上唯有手腕上的银色铃铛还闪着光。自此以后,她的一切都将变为灰色。 ☆、第110章 生死 大雨伴随着轰鸣声瓢泼而至,沈霜照猛地惊醒,在梦中紧皱了一整夜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过了这么多年,好像你还是会梦到那些事。” 沈霜照木然侧过脸,只见洛期独自坐在那里。 “时间尚早,你若是困,还可以睡一会儿。”洛期起身,坐到床边看着她。 沈霜照不去看她,只是直起上半身,长发直直地都散在了肩头。她记得四年前水澜城被攻占的那个夜晚,也下了这么一场雨。 洛期凑近她,伸出手指将她垂在脸侧的发丝拨开,说得玩味:“听说昨夜你又喝酒了?” “最近入夜常常失眠,喝点酒能好些。”沈霜照说话没有什么起伏,语气颇为平淡。 洛期的双眸锁着她,目光从她脸上逐渐下移,唇角浮现暧昧的笑意:“昨夜是哪个侍女侍寝?你瞧瞧——”她的手伸向沈霜照的胸前,“连衣带都没系好……” 沈霜照身上只着一件纱衣,胸前的系带松松垮垮地系着,若是仔细看,便能隐约探见些什么。她又皱起眉,毫不犹豫地用手挡住了洛期伸过来的手,然后紧了紧纱衣:“我自己来。” 她掀开被子,下床披上了衣服,问洛期:“既然天色尚早,你来这里做什么?” 洛期依旧坐在床边,扭着头看着她的背影:“今日我要回碧海一趟,走之前特地来看看你。” 沈霜照背对着她穿衣,一声不吭。 洛期扬眉,有意拨弄她的心弦:“你要同我一起回去看看吗?自你十几年前离开后,便再也没踏上碧海城一步,我觉得……” “我不会回去的,这辈子都不会。”沈霜照的语气终于有了变化,她拔高声音,似怒又似恨,眼神冰冷地看着洛期。 洛期望进她的眼里,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我习惯在水澜城生活,它处我不想去。”沈霜照这样解释道。 “无所谓,我一会儿就要走了。三天后回来,我要说什么,你心里清楚。”洛期站起身,特地附在她耳边“嘱咐”。 洛期往外走了几步,却听沈霜照说:“有那么多人跟着我,你又何须害怕?” 洛期听了只是顿了顿,没有理她,又向外走去。 沈霜照用手掌捂着眼睛,头因为昨夜的醉酒还隐隐作痛。她的心情特别恶劣,或者说她觉得如今的日子看不到一丝希望。 四年了,这四年她每日每夜都在痛苦的深渊煎熬。若是可以……她苦笑,还是不想了,她连死的自由都被剥夺了。 天亮以后,惯常的主殿议事之后,沈霜照在内城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 “城主,最近天冷风大,主上回碧海城之前特地嘱咐奴婢莫要让城主在外逗留太久。”静玉低着头欠身说道。 沈霜照瞥了她一眼,执意道:“去青城。” “可是……”静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沈霜照一眼噎了回去。 如今的青城与水澜城早已没了当初的敌对戒备森严的姿态。两城间的河上建了桥,日夜通行,若说比起过去有什么区别,那便是生活与交流便利通畅了许多。 沈霜照还没走几步,静玉又不死心地说:“城主请留步,既然要去青城,我这就安排车马代步。” “你对我可真是关心得紧。”沈霜照停下脚步,说的话听不出是讽刺还是什么,“不过不必了,这几日在内城里闷着,我想出去走走,车马什么的还是免了。” 静玉困扰地皱起眉,随后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 沈霜照对两城来往的路可比这些护卫侍女熟悉多了,她特意避开人群,走了清净的道儿。一路上她不说话,剩下的人也不开口。走了半个时辰,几人就这么到了青城。 秋蕊点了香炉,淡薄的青烟夹着悠悠琴声弥漫在荣月轩。凌烟的虽然拨弄着弦,思绪却远走越远,直到她不慎用力拨断了琴弦,她才反应过来。 凌烟看着断了的弦,不由叹了一口气。 “弦断了,再修便是,何须叹气?”沈霜照从门外走进来。 “霜照,你来了……”凌烟起身迎接。 沈霜照面色如常,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凌烟看着她,发现比起四年前,她长高了不少。与此同时,凌烟又不得不惋惜曾经目光清澈、单纯温和的少女再也见不到了——沈霜照早已“死”在了那场动乱变故中,“死”在了自己情人的背叛下,死在了洛期编织出的绝望里。 “弦怎么断了?”沈霜照垂眸看着琴,指尖轻轻抚着弦。若她没记错,七年前的某日,她也曾在这里对凌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她和陆清容初遇不久……仅是浅浅地回想了一下,沈霜照的心就酸涩到不行。 “许是太久没弹琴,手生了。”凌烟答道。 沈霜照收回手,逼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人,物是人非太过伤人。她朝四下望了望:“我娘呢?” 凌烟带着她向里边儿的院子走去:“近日她特别喜欢坐在这里。” 沈霜照跟着她穿过长廊,看见沈婉蓉坐在院子当中的竹椅上对着面前的桃树发愣。沈霜照眯起眼,眼里很快蓄了一汪浅浅的泪。 每次来看见自己娘亲毫无生气又呆滞的眼眸她就分外难受。如今的沈婉蓉美丽依旧,可她除了人还活着,其他方面和一块木头没什么差别。她无法说话,也不会与人沟通,如同一个雕刻精致的人偶被藏在这深院之中。 “还是没有反应吗?”沈霜照走到她身边半跪下,握住她的手,“我配的药难道一点儿用都没有吗?”言语之间透着的是深深的懊恼与无力。 凌烟站在原地:“这些事急不来。沈城主她总会好起来的。” 沈霜照将沈婉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像是对凌烟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除了她,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凌烟蹙眉,她自然知道。当初若非沈婉蓉还活着,沈霜照或许……凌烟不晓得该如何安慰沈霜照,只能站在一边无限惆怅。沈婉蓉若是能好转,沈霜照也不至于如现在这般颓然。 …… “我该回去了。”沈霜照起身告辞。用了午膳,她陪着沈婉蓉说了好一会儿话,尽管全程都是她的自言自语。 “我送你。”凌烟道。 沈霜照语气冷淡:“不必了。”说完这三个字她就迈开步子。 凌烟看着她瘦瘦高高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霜照!”凌烟突兀地出声。 沈霜照应声停步,却不回头。 “对不起……”凌烟有些哽咽,细说起来当年她也算是凌烟的“帮凶”。所以她一直心怀愧疚,心甘情愿地被沈霜照软禁在这荣月轩,照顾沈婉蓉。 沈霜照自然晓得她在说什么,但她并未作出表示,反而是加快步伐走了。 见沈霜照走出来,静玉便恭敬地低下了头。 “我们回去吧。” “是……”静玉颔首,又跟了上去。 回到水澜城,已经接近傍晚。沈霜照命侍女拿来了酒,独自一人在寝殿里喝了起来。 “城主,昨儿你喝醉了,今日岂可再喝下去?”静玉候在她身边,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出口阻止。 沈霜照并未喝醉,只是喝了酒难免会做出些反常的事来。她问静玉:“你跟着洛期多久了?” “有十五年了。”往常沈霜照极少与人说话,现在她竟主动问起自己,静玉倒是觉得不安。 沈霜照为自己倒了杯酒,又问:“洛期对你好吗?” “主上待静玉一向不薄。” 沈霜照笑着摇头:“她对待自己的‘狗’向来不吝啬。”洛期心情好的时候是不错,可她同时也容易迁怒于人。一旦惹了她,在她眼里,自己恐怕比那过街老鼠还不如。 静玉心一惊,不敢搭话。 “我想躺一会儿,你来扶我一把。”沈霜照望向她,伸出手命令道。 静玉自然是应允地走过去搀她,沈霜照半个身子沾到床后,忽然一个翻身将静玉压倒在床上。 “城主!”静玉惊呼。 沈霜照的眼睛不同于往常的寡淡,此刻又黑又亮。她按住静玉的手,将她困于身下。 静玉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酒气,生怕沈霜照对自己做出些出格的行为。她急忙哀求:“莫要这样!城主你喝多了,请放开静玉!” 沈霜照俯下身,脸与她凑得更近,呼出的热气打在静玉脸上。她笑着说:“即便我是洛期的傀儡,可是要一个侍女侍寝,这很过分吗?” “不可以……”静玉几近哭泣。 殿外的侍女隐约听见哭喊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只是刚走进来便被沈霜照厉声喝退:“谁准许你们进来的?都下去!今晚我要静玉侍寝。” 侍女看着她又看了看静玉,大气都不敢出,犹犹豫豫地最后还是退了下去。 侍女退下后,沈霜照便放开了静玉。她自己躺到床的另一边,闭上眼睛低声说:“不会对你做什么,今夜你在身边陪着我便是。” 惊魂未定的静玉花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她凝视着已然沉睡的沈霜照,心里清楚等洛期回来后,她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第111章 心疼 静玉僵直着身子在沈霜照身边躺了一夜,在接近黎明时她才浅浅睡去。睡了没多久,她又醒来。转过脸,便看到沈霜照沉睡的侧脸。 此刻周遭都安静得很,看着沈霜照,静玉的思绪不由飘回了初次见她的那日。 说起来那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段时间主上不在碧海城很久,只有宗主在城里。虽说自己是主上的贴身侍女,也会功夫,可唯独那次一反平常,她并未随着主上出行。 后来,宗主也出城了,她才知道两人是去了水澜城商议结盟之事。原以为这是再平常不过了,未曾想到,之后的某日,突然看见城里的军队一列列出走,紧接着便传来攻破水澜城的消息。 等主上让她到水澜城的时候,已是宗主成亲之日的晚上。那夜,她随主上去了清霜殿,第一次见到了沈霜照。 当时,沈霜照伤得很重还发着高烧,加之满脸血污,衣衫脏乱不整,静玉差点以为这是主上从哪儿捡回来的小乞丐。 而令她惊讶的是一向傲慢冷酷的主上竟会亲自拿着手帕浸了水替她细致地擦脸。“小乞丐”在昏迷之中还不断呓语,隐约之间她只听得“不要走”之类的哀求,而她一直惦念着的名字静玉一直不清楚。听着也着实令人心疼。 后来她才慢慢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令她不解的是主上与她的关系。 毋庸置疑,洛期杀了沈霜照的师姐,抢走了她的情人,又侵占水澜城,还害得沈婉蓉变成如今这番模样,沈霜照对主上定是恨之入骨,可主上对她的感情就复杂得多。 若说主上厌恶她,那也不是。毕竟这些年,主上未对沈霜照怎么样,衣食住行每样都是最好的,还让她做了城主。但主上似乎也不爱她,不然,这四年里,主上岂能忍住不碰她?毕竟,碧海城里还有那么些个女子养在那里。 或许,就如沈霜照昨夜说的那般——洛期一直再把沈霜照当一条狗,一条宠爱的狗。虽然待对方不薄,好吃好喝好生照顾,但绝不允许背叛自己,她要“牵”着她,掌控她的一切。再者,正是因为把沈霜照当做一条狗,所以洛期即便宠爱她,却不会与她做某些事。毕竟在洛期眼里,她们俩并非是平等的——她是主人,而沈霜照永远是匍匐在她脚下的傀儡。 静玉蹙眉,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呢? 正想着,沈霜照便翻了个身,随即从梦中苏醒过来。按照习惯,她直起身子在床头准备靠一会儿缓一缓。 “城主……”静玉见她醒来便立刻起身跪到了地上。 沈霜照睡眼惺忪,若非静玉主动开口,她一时之间或许还想不起昨夜强行逼迫静玉与自己同床共枕。 静玉抬眼看着沈霜照揉了揉眼睛,还打了哈欠,又默默将头低了下去。 “昨夜难为你了,起来吧。今日你回去休息,要做的事安排别的人接手便是。”回忆昨夜,沈霜照心中难免有些尴尬,喝了酒,她总是会生出些不可理喻的事来。 静玉不在意什么疲累,她心里想的是主上从碧海城回来后她受的罚。 …… 三日一过,洛期的确从碧海城回来了。自从四年前侵占青城和水澜城后,洛期便常住于此,反倒是她从小长大的碧海城,洛期一月才回去两三次。 早晨的例会结束,沈霜照与张善走出主殿外尚在商讨公事:“城东城墙毁损坍塌的事,你派人加紧修好,否则再过一段时间黄梅时节来了……”两人出来没走几步,话也才说了一半,沈霜照就听见了她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这么点东西都背不下来,今后你要如何执掌碧海?”洛期严厉的声音就在几丈开外的大殿里传来,“若是记不住这篇词,忧儿的午膳就别吃了……” 沈霜照停下脚步,说到一半的话也不再继续。张善随着她一同站定,显然他也听见了洛期的声音,更是知道沈霜照在想什么。 殿里很快传来孩子的哭声,沈霜照皱了皱眉,而后还是转身走了。她不想看到洛期,对她,她向来是唯恐避之不及。 “沈霜照!”还未等她走远,就被发现了。洛期从殿里走出来,略带怒意的声音变得更为真切与清晰,灌入沈霜照的耳中。 张善看了一眼沈霜照,沈霜照无声地叹气,对张善说:“城墙的事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若别无他事,你先回去便是。” “是……”张善应允,他同样痛恨洛期。若是可以,有朝一日,他定要除掉她,国仇家恨一次了清。 张善走了,沈霜照无奈地转过身子:“何事?” 洛期走向她,笑着说:“你晓得我回来了,为何不来找我?” “你这几天不在,城中事无巨细都找我,我忙都来不及,哪有空顾及你?”沈霜照回答得不咸不淡,捉摸不到她的一丝情绪。 洛期冷笑:“我不在你过得很辛苦是吗?辛苦到要了我贴身侍女的身子为你缓解压力。” “看来我寝殿的那些侍女都该换了,不然这般床笫之私,岂能落到你的耳里?”沈霜照皮笑肉不笑地回她,“还是说,静玉有这样的癖好,喜欢与你分享……” 洛期深呼出一口气:“还想我用鞭子抽你是吗?不过今天我没空理会你,我带了个小娃娃回来,需要好好给她做规矩。” “……”沈霜照对此毫无兴趣,话都不再甩一句就想行色匆匆地离开。 洛期勾唇笑,只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随后,她又踏入殿中,问:“忧儿可还记得该叫我什么?” “姑姑……”洛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洛期,眼睛里还带着方才哭泣残留下的泪水。 沈霜照尚未走远,听见了她二人的对话,瞬间心猛地一沉。若是如此,那孩子,岂不是……她握起拳头,指甲戳得自己手指发疼。 午后—— 沈霜照看着书,专心致志地研究各种艰难晦涩的医书药书。当年的战乱中,沈婉蓉受了伤,勉强是保住了命,可整个人像是没了魂似的,只剩一具空壳。 这几年沈霜照不光为沈婉蓉求访名医,还自己学起了医术。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娘亲变成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哭不会笑的木头,沈婉蓉是她活着的唯一一点希望,她必须好转。 看完了一本书,刚把书合上,沈霜照就想起了上午在殿外的那一幕。也不知道,那小娃娃可有将书都背下了。若是没有,按照洛期的惩罚,这么小的孩子…… 越想越不安,沈霜照在屋里徘徊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跑去看看。 “城主……”殿外的侍女见了她都恭敬地行礼。 沈霜照问:“里边儿可有孩子?” “是。” 沈霜照:“孩子在里边儿待了多久?” “主上是昨日连夜赶回来的,昨夜是她抱着孩子睡的。今日一早,主上便带着孩子在里面学习读书识字了。算下来,已有2个半时辰了。” “这么久?中午可有用膳?” “回城主,因为小姐背不下书,主上很是生气,吩咐奴婢不许给小姐用膳。” 沈霜照颔首:“我知道了。”话落,她向里面走去。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洛忧一个人拿着书站着。她的小脸上都是未干或者干了的泪痕。 是她的女儿是吗?算起来,洛忧也有三岁了……沈霜照一步步接近她,最后坐在了地上。 洛忧含着泪水的双眸仅是看了沈霜照一眼,她又继续低头看书。 沈霜照借着外边的光去看洛忧——纵然模样乖巧、惹人怜爱,可惜的是长得不像那人,没有一点儿那人的影子。心酸之间,还有一丝失落。 “忧儿肚子饿吗?”沈霜照蹲在地上,她的手轻轻拥着洛忧,声音颇为温柔,“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洛忧连连摇头,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快决堤了,带着浓浓的哭腔说:“姑姑说没有背完就不能吃饭休息。” 沈霜照温柔地凝视着她,抚着她柔软的头发:“忧儿多大了?” 洛忧幽怨地看了看她,伸出三根手指回答她。 沈霜照看着怀里小小的人儿,再三考虑还是拿走了她手里的书,然后抱起她:“我们不背了,我带你去用膳。” 洛忧趴在她的肩头,一言不发。 洛期正要走进殿门,就恰巧碰上了抱着孩子出来的沈霜照。 “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你要带她去哪儿?”洛期站在她面前,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沈霜照说:“听说她站了好几个时辰,又未吃饭,孩子这么小,会受不了的。” “受不了?”洛期像是听到了笑话,“我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我都行,她怎么不行?” “她才三岁,话都尚且说不利索,你就让她被这么艰涩难读的词,洛期,你显然是在故意刁难她。”沈霜照咄咄逼人地说出了她认为的真相。 洛期扬眉望着她,言语带刺:“怎么,舍不得了?因为是她的孩子,所以就这么心疼么?” 沈霜照侧过头,先是紧抿着唇没有说话,然后抬眸镇定地与洛期对视:“是,我就是这么心疼她的孩子。” 洛期冷哼:“我与她尚有血缘关系,你呢?沈霜照,莫要忘了,你怀里的孩子不姓沈,她姓洛。” ☆、第112章 意 “她姓什么与我无关。她这么小,你这般狠心地对她,我看不下去。”沈霜照护着搂住她脖子的洛忧,眼神锋利地直视着洛期,“你呢?你利用一个三岁孩子,究竟是想刺探什么?” 闻言,洛期蹙起眉,启唇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沈霜照似乎也没多大的兴趣等她的回答,只是脸色阴沉地推开她,抱着孩子一言不发地走了。 洛期望着她的背影,捏紧拳头,心中的恼怒更甚却发泄不出来。 回清霜殿的路上,洛忧一直紧紧地搂住沈霜照的脖子,将小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沈霜照感受到她的不安,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背,贴着她的耳朵轻轻道:“莫要害怕,有我保护你。” 洛忧没说话,只是将沈霜照抱得更紧。 到了清霜殿,南燕和晓桃见沈霜照抱了个孩子回来,立刻就放下手上的活儿迎了上去。 “这孩子哪来的?长得这么可爱。”南燕笑着去逗洛忧,可是洛忧怕生,躲在沈霜照怀里不撒手。 沈霜照说得平静:“洛期从碧海带过来的。你们赶紧去准备些吃的,她饿坏了。” “洛期好端端地带个孩子过来做什么?”提到洛期,晓桃恨得要死,“她是不是又在盘算什么阴谋诡计?” “我不知道。”沈霜照的声音显得很疲惫,这些年她的心已经死了,整个人麻木到洛期想对她做什么她都不在乎了。 南燕支了支晓桃,示意她莫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这就去准备吃的。”晓桃转了话锋,“城主,孩子我来抱吧,你抱了一路怪累的。” “不要……”洛忧小声地抗议。 沈霜照难得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还是我抱着吧,她刚到水澜城,环境太陌生会害怕。” …… 这边—— 被沈霜照惹怒后,洛期回到自己的寝殿发了好大的脾气。寝殿里能砸能扔的都被她用来发泄情绪,即使这样她还是觉得胸口有说不出的郁结。 静玉跪在地上,身边都是被洛期砸碎东西的碎片,她沉默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洛期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坐到椅子上,眯起眼瞥着静玉:“听说我不在的那三日,你都爬到沈霜照床上去了?” “静玉不敢。那夜城主喝醉了,所以行为难免有些反常。静玉只是在她身边躺了一夜,并未发生其他事。”静玉的语调听似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有多紧张与害怕。 洛期冷笑,见她不像撒谎便未再追问,想了想又问:“沈霜照去了青城看沈婉蓉,她与凌烟可有说些什么、些什么?” “说的都是些平常的话,城主大部分时候都与沈婉蓉待在一起。城主离开时,凌姑娘向她说了‘对不起’。”静玉答道。 洛期扬起眉梢,紧接着问:“沈霜照什么反应?” 静玉老老实实地回答:“城主只是愣了一下,反应很冷淡,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她倒真的是心如死灰了……”洛期笑得颇为古怪,站起身,“这样才好。她是该认清现实了——除了老老实实留在我身边,别的人走得再近,都不可能成为她长久的依靠。” 静玉噤声,心里一阵发毛。觉得洛期对沈霜照恐怕不是单纯的占有欲,或许是一种变态的爱,变态到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是爱。 “时辰不早了,你该睡觉了。忧儿过来,我替你梳头。”沈霜照向专心玩着拨浪鼓和小人偶的洛忧招手。 洛忧与她似乎一点儿距离感都没有,放下手里的东西撒着脚丫子就向她跑去。 “我娘也每天给我梳头。”洛忧坐在铜镜前,沈霜照在她身后替她梳头。 听了洛忧的话,沈霜照握着梳子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幽幽地问道:“是吗?” 洛忧点点头,话语稚嫩地说:“她很疼我,也很温柔。”想到母亲不在身边,浓浓的失落浮上她的脸,“我想回家……” 沈霜照瞬间失神,说到那个人,难以言喻的心痛与酸涩又涌上她的心头。她张着嘴,喉头浮动了好久才艰难出声:“忧儿……” 洛忧抬头用她那双黑亮的大眼睛望着沈霜照:“嗯?” 沈霜照的手蓦地曲成拳,像是逼迫自己在隐忍什么,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都收了回去:“没什么,你还小,有些话不需要知道。” 自己早已被那人抛弃,甚至她都不晓得那人还记不记得自己。如今对着她的女儿,她沈霜照又何须再刻意地找存在感呢?忘了吧,沈霜照你该忘记她了。 洛忧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突然又伸出小手摸了摸沈霜照的脸颊:“霜照姐姐莫要哭……” “哭?”沈霜照捉住在她脸上“作怪”的小手,又顿觉好笑,“谁告诉你我要哭了?还有,你叫我姐姐?” “你都皱眉了,眼睛红红的,不是要哭了吗?”洛忧理直气壮地说,“不叫你姐姐,我该叫什么?” 沈霜照笑着摇头,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小丫头,我真是说不过你。忧儿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姐姐就姐姐吧……”她轻叹一口气,原本不喜欢孩子的她,现下算是爱屋及乌吗? 花了一番力气,总算是把这小人儿收拾妥当抱上了床,沈霜照刚要哄她入睡,就听见门外一阵吵闹。洛忧比她要紧张得多,突然坐起了身子。 “怎么了?” 洛忧猛地抱紧沈霜照的腰,躲到了她身后,小声说道:“是姑姑……” 沈霜照蹙眉,把洛忧按回床上,替她掖好了被子:“忧儿听话,乖乖睡觉。” “可是……”洛忧很不安。 “莫怕。有我在,洛期就带不走你。现在,忧儿闭上眼睛好不好?我让南燕进来陪你。”沈霜照轻声哄着她,言语温柔。 洛忧点点头,随后整个人都钻进了被窝。 沈霜照起身,向屋外走去。 “大半夜不睡觉,你吵吵闹闹地要做什么?”沈霜照厌烦地问洛期。 洛期闻言转过身,她两颊红红的,显然是喝了酒。她的唇角上扬,眼神迷离,一脸媚笑地走向沈霜照。 随着她的接近,沈霜照鼻尖嗅到一股酒气。想着洛忧还在寝殿,生怕醉酒的洛期做出出格的事吓着洛忧,沈霜照便伸手略显粗暴地拽着洛期去了别处:“有什么事,我们去书房说。” 洛期扬着下巴看着沈霜照的背影,有气无力地任由她牵着自己走,脑海里隐约闪过一丝念头——何时她对自己也能像对陆清容那般好啊…… 进了书房,沈霜照将门一关,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冰冰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洛期贴到她的身前,因为身高差距她只能抬头看着沈霜照:“沈霜照,你看着我。”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28节 沈霜照眯起眼,对她的话却无任何表示。 洛期笑,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沈霜照低头看着自己:“明知道与我作对没有什么好下场,为何你还是屡次三番地挑战我的耐心?” 沈霜照的眼眸里毫无波澜:“我自认对你已经够服从了。你杀了我的师姐和城民,把我娘害成现在这样,你让我做你的傀儡城主,我做了;你不让我死,我便如行尸走肉地活着;你让陆清容嫁给你弟弟,我便再也不去见她。还不够服从吗?”她嘲讽地笑了,“只因为十几年前我从碧海城逃走了,你就要这般残忍地对我?如今我们之间又回到了原点,你还不满意吗?洛期,你究竟还要如何?” 当年,沈霜照出生后被赵越瑶抱走,后来是从小跟着楚行之的楚家侍从想尽办法把她从赵越瑶身边抱了回来。那时局势尚不明朗,因为害怕留在水澜城和青城会被赵越瑶发现,侍从便抱着沈霜照坐船去了碧海城。 碧海城当时的老宗主,也就是洛期洛骥的爹,知道此事后便把侍从和沈霜照接到了内城。表面上是好心仁慈地收留照料他们,实则是意图拿沈霜照做他们的人质,到了哪日需要的时候,便可用沈霜照来威胁沈婉蓉和老城主残存的势力。 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好受,沈霜照像玩具一样肆意被洛期对待。洛期高兴时,像是要把她宠上天;而洛期恼怒了,她连路边的流浪狗都不如。 之后又过了几年,沈婉蓉在水澜城彻底掌权,势力渐渐强大了起来。碧海城宗主便计划着利用沈霜照从沈婉蓉那里捞些好处,楚家的侍从无意中得知此事,才知这些年都被宗主骗了,甚至他一直在欺骗自己说赵越瑶已彻底占领了青城,而沈婉蓉早已与楚行之一同死在了叛乱中。 情况危急,楚家的侍从便打算带着沈霜照偷偷回水澜城找沈婉蓉。只可惜,两人在逃跑路上失散了。那夜的大雨中,侍从失足掉进了涨水的河里,待他上岸后却怎么也找不到沈霜照,只在河边找到了她满是污泥的鞋。侍从以为沈霜照溺亡了,心中觉得愧对楚行之,愧对楚家。几番精神打击之下,变成了水澜城那个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卖糖老头。 后来,卖糖的老头无意中在水澜城遇见了长大成人的沈霜照,还未来得及对沈霜照和沈婉蓉说出真相,就被洛期先一步痛下杀手。 陆清容出嫁的那个晚上,洛期亲口将这一切告诉了沈霜照。一心求死的沈霜照痛苦无比,才明白她在外城遇上老头的那夜,老头为何会给她糖,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他曾是护她爱她的叔父啊,她却忘记了。他若是神志清醒,那夜便将事实说出来,事情或许就不会演变成这样。 见沈霜照在自己面前失神,洛期便倏地捏紧她的下巴,沈霜照疼得龇牙咧嘴,只听洛期说:“忘了陆清容,你的心不能属于除我之外的人。无忧,我才是你的主人,唯一的主人……” 沈霜照心气上来了,猛地甩开她的手:“你这个疯子!” ☆、第113章 了然 “疯子?”洛期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笑得有些反常,“你觉得我疯了吗?” 沈霜照背过身,脸色阴郁地刻意不回答。 “沈霜照,到底是谁是偏执的疯子?”洛期突然嘲讽地反问道,“被人抛弃了这么多年,那人恐怕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可你呢?似乎对人家还是一往情深啊。” 她的目光又流转到沈霜照的左手腕上,勾出一抹讥笑:“瞧瞧,就连人家送你的红绳都戴在手上四年不曾摘下。” “这东西解不了。” 洛期伸手握住她的手臂,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种渴望正肆意地疯长着:“若是我,心爱之人这般背起我,即便是斩断这手,也要将她在我身上留下的东西丢得一干二净。” “所以你是疯子。”沈霜照冷冰冰地说,“别碰我。” “好……”洛期应她的话松开了手,显然是恼羞成怒了,“说我疯是吗?好啊沈霜照……”她贴近沈霜照耳边,轻轻说,“接下来你会彻底见识到。” 洛期虽然说得特别轻描淡写,可那种几近变态的暗示却让人不由泛起阵阵寒意。沈霜照用力地吸气,她一点儿也不害怕。 事到如今,除了沈婉蓉她还有什么是可以失去的呢?沈婉蓉若是死了,那她真的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这个世界了。能够彻底地解脱,她简直求之不得。 没等沈霜照回应,洛期便开门走了。 沈霜照站着想了想,觉得也不能这样下去,心里有了一些打算。 纵然洛期下了狠话,可接下来几日沈霜照仍旧是过着和往常一样的日子,该做什么做什么,仿佛那晚惹怒洛期的人不是她。 “忧儿呢?”清霜殿里自从来了洛忧,就变得热闹了许多。刚从主殿回来,沈霜照就四下寻洛忧的影子。 “猜猜我是谁!”正说着,沈霜照就感觉有一团小东西抱住了自己的腿。 “你这调皮的小东西,又想做什么?”听见稚气又充满活力的声音,沈霜照很难不露出笑容,只是她这刚回头,刚浮现的笑容就僵住了。 洛忧不懂看人脸色,戴着宽大的孔雀面具在沈霜照面前晃悠:“霜照姐姐你猜我是谁。” 沈霜照望着孔雀面具蹙眉,纷飞琐碎的回忆猛地向她袭来,什么叫睹物思人,她在这一刻便懂了。 她蹲下身与洛忧平视着,从她脸上拿下孔雀面具:“忧儿下次不许调皮了,这面具……”沈霜照欲言又止,不知怎么说下去。 “这面具怎么了?”洛忧摸着面具问道。 沈霜照迟疑了一下,答道:“这面具是我一个旧友的,我与她恐是再也见不到了。所以忧儿……”她说得分外无奈与怅然,“这东西你莫要拿来玩耍,它对于我而言,特别珍贵。” 洛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面具递给沈霜照:“那你可要收好了。” “一定。”沈霜照接过面具,欣慰地点点头。心里却感叹,不光脸长得不像,就连性格也相反。若是换了她,恐怕这会儿是自己追着她要面具到处跑了。 自觉和一个四岁不到的孩子说得太多了,沈霜照缓了缓脸色,抱起她:“忧儿今天识了多少字?可有跟着先生好好学?” “自然是有的,先生还夸我的字写得比以前有进步了。”洛忧兴奋又骄傲地向沈霜照“炫耀。” 沈霜照亲了亲她的脸:“忧儿好厉害,明天我带你去学琴可好?” 洛忧听到了新鲜词儿就来了兴趣:“琴是什么?” “是一种乐器,忧儿在碧海城没见过吗?”沈霜照抱着她边往屋里走去,边向她解释。 …… 入了夜,把洛忧哄睡着后,晓桃轻声对沈霜照说:“城主去歇着吧,这儿我来就行。” 沈霜照看着洛忧的睡颜,顿觉熟悉。她对晓桃说:“今晚去收拾收拾行李,明日我要带她去青城。” 晓桃有些惊讶:“不过是去趟青城,城主为何要收拾行李?难不成你要在青城长住?” “不是。”沈霜照起身,示意她到外面说,走出寝殿,她说,“我总觉得洛期不会善罢甘休,忧儿在这里待着太危险。” 晓桃说:“忧儿不是洛期的亲侄女吗?怎么,她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副地步,就自己的侄女都要害吗?”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担心洛期会把忧儿带回去,她对忧儿过于严厉,忧儿还小,又不在父母身边……”沈霜照忧心忡忡,说到底就是她心疼。 晓桃犹豫着开口,语气有些为难:“可是这毕竟是人家的孩子。洛期好歹是她的姑姑,而我们……” “什么都不是,对吗?”沈霜照替她说出了她想说的话,“那又如何?当初师父收留我的时候何曾知道我与她的真实关系?她尚且能如此待我好,我对忧儿为何就不能?” 晓桃笑得很牵强,道:“忧儿是有亲生爹娘的。” 沈霜照:“那就等他们找上门来吧,何时来找我,我就把孩子还给他们。我吩咐的事你莫要忘了,明儿个下午我就要带忧儿走。” “是。” “沈霜照近日可有何动静?”洛期闭着眼倚靠在榻上,一副极为烦恼的样子。 静玉说:“城主没什么特别动静,今日按照惯例,她要去青城一趟。” “忧儿呢?也要跟着她去吗?” “忧儿小姐与城主的感情极好,城主一有空就陪着她。这次去青城,城主自然是要将她带在身边。”静玉抬眸偷偷看了一眼洛期,又道,“主上,可要派人再去‘留意’城主?” 说得好听是“留意”,说白了就是监视。 洛期睁开眼睛,幽幽地问道:“静玉,你觉得我疯了吗?” 静玉急忙跪下:“主上你在胡说什么,静玉惶恐。” 洛期扫了一眼跪着的静玉,然后笑了:“这话是沈霜照说的。你说这世上是不是只有她敢对我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静玉……静玉不知。” “我可能是真的疯了。”洛期少见地叹了气,浓浓的忧郁与挫败感浮上她的脸,“我怎么都掌控不了她,一次次地尝试,一次次地失败。并且,每一次都只会让她更加厌恶我,远离我。” 殿里只有她们二人,侍女在门外守着,两人都不说话就显得格外安静。静玉心里实则憋了不少话,考虑再三,她终于说:“主上为何非要掌控城主不可?” “她来碧海城的第一天还那么小,我也不过六岁,抱着她我就喜欢到不行。这般可爱的小娃娃以后便是我的了。我带她到五岁,可她呢,却想法设法地要离开我。”洛期回忆起当时得知沈霜照逃走的事仍是会感到阵阵怒意与失望,以及那么一丝寒心,“她从小就跟着我,自然是我的,就要被我掌控。” 说这话时,洛期的眉宇间透着疯狂的偏执,静玉的心跳得厉害,觉得莫名地害怕。 “静玉你说,她为何不听我的话?为何要一直反抗我?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静玉底气不足地说:“主上,说起来,城主对你已经……已经很顺从了。若是要控制她的人,你做到了;可若说想要得到她的心,恐怕有些困难。毕竟,城主一心爱的人是陆清容……”她从未见过陆清容,却知沈霜照这些年因她饱受折磨,因她消沉。 静玉的话仿佛戳破了洛期长久以来的困扰,她瞬间失去了力气,失神地坐在榻上,喃喃道:“你说得对,我不光要得到她的人,她的心我也要。”她愣了愣,又抬头望向静玉,而后握住她的肩膀,问,“静玉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得到她的心?她的心都在陆清容身上。即便知道陆清容抛弃了她,她还是那么固执。嘴上不说,可我晓得,她还是爱陆清容……” 说到此事,洛期无端地就难过起来,心里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让她几乎要哭出来。 静玉看着此刻的洛期,不由问道:“主上,你爱沈霜照吗?” 闻言,洛期松开了她,双手掩面。 “若是爱的话,莫要再对城主那么强硬了。主上也知城主的心都死了,对她越是强硬,她便越是冷漠。”在静玉印象里,洛期从未这般忧愁与失落过,看来无论是谁,若是陷进了爱里,都会变成最普通的人,“就像这手中的沙子,越是想牢牢掌握它就越是流失得快,你若稍稍摊开手,它反而就不动了。” ……洛期沉默了好久,静玉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待洛期平复下情绪,她才说:“就由她去。她要带忧儿去青城,那就去。若我没记错,这几日她也应是留在青城,拜祭她的几位姐姐和师姐。” “那可要再……” 洛期闭上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把人都撤回来吧,你说得对,我该给她一些自由。” 一直以来她都派人监视着沈霜照的一举一动,然而并没有任何收获。沈霜照是真的死心了,一举一动都“规矩”得要死,就连在她背后骂她一句都不会。如今想来,自己也没有这个必要再浪费人手去监视她。 目前令她烦恼的是,等沈霜照从青城回来了,自己要如何面对她。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114章 怅然 “城主何时回来?”一早沈霜照出发去青城前,南燕问。 沈霜照站在清霜殿门前,说:“老样子,七日后就回来。”她刚要迈步,就似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其实我回不回来都一样。”这几年,城中大事的决定权实则都掌控在洛期手里,她不过是洛期的傀儡。所以她在哪里,这很重要吗? 说起来,桑榆当年对唐梦璇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她们俩一个成了水澜城的叛徒,一个成了水澜城的傀儡。 南燕知道这几年沈霜照比谁都苦,比谁都痛。她们相处了十余年,她是亲眼看着当初纯善的小姑娘变成如今这般阴沉忧虑的人。这样的日子若是再继续下去,她真怕沈霜照哪日会承受不了精神折磨而寻短见。 “忧儿,我们走吧。”她伸出手,示意洛忧跟着她走。 洛忧人太小,小小的手掌只能握住沈霜照的一根食指:“青城好玩吗?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沈霜照朝她笑笑:“青城好不好玩我不知道,我只知那里没有我们讨厌的人。至于回来,忧儿想什么时候回来便什么时候回来。” 想到不用见到严厉的洛期,年幼的洛忧脸上瞬间写满了高兴,扯着沈霜照说:“霜照姐姐我们快走吧。” 沈霜照被她的喜悦所感染,不由也露出了一丝微笑。最近的心情似乎有些好转了,可是只要想到陆清容,自己的母亲又这样,刚刚才明朗起来的心情又阴郁了下去。 “好,我们走。”沈霜照依她,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水澜城和青城隔得不远,来来回回也就一个时辰的事儿,可是洛期站在城楼上,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的背影,却隐约觉得她要彻底与她们分离了。这种感觉很不好,她皱着眉,连叹气都叹不出来,胸口郁结到几近窒息。 按照洛期本身的性子,这种时候应该追上去把沈霜照捆回来才是。去什么青城,好好留在自己身边才是对的。但她又害怕这样做只会把沈霜照推得更远,所以唯有硬生生地克制着自己的恼意。七日而已,七日后待沈霜照回来,方是她们之间真正的开始。洛期闭上眼深呼吸,再等等吧…… “这是哪家的孩子?”凌烟弯下身子,笑逐颜开地看着洛忧。 洛忧急忙害羞又怕生地躲到了沈霜照身后,抱着沈霜照的大腿怯生生地探出半个小脑袋打量着凌烟。 凌烟的问题让沈霜照一时说不出话来,见她沉默,凌烟直起身子,笑容也收敛了:“怎么了?这孩子……” “洛期她弟弟的女儿……”沈霜照刻意闪躲着凌烟的视线,极不情愿地说了这么句话。 凌烟的表情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的目光转移到洛忧身上,真是难以想象这是陆清容的孩子。她又凝视着沈霜照,对着这个孩子,沈霜照心里该有多煎熬啊。 “洛期对她不好,忧儿才三岁,我怕洛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便将她先带到你这里住一段时间。”沈霜照不留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也试图打破方才两人间心知肚明的尴尬。 凌烟笑着说:“有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在身边,我求之不得。”她向洛忧招手,“忧儿是吗?快过来,第一次来青城是吗?我带你去转转吧。” 洛忧紧紧攥着沈霜照的衣角,扑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沈霜照摸着她的小脑袋,对凌烟说:“她怕生,不过没关系,和她待几天混熟了就好。” “这么看来,她像洛骥比较多吧?”话音刚落,凌烟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陆清容嫁给洛骥的事,是沈霜照这些年的禁忌,急忙解释,“霜照,我……” “没事。”沈霜照背过身,“我去看看我娘,你陪着忧儿玩会儿。琴可修好了?忧儿对琴很有兴趣,你可以教教她。”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烟垂眸,藏起眼底那丝愧疚与落寞。 沈婉蓉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又无神。若非能抚触到她身上的温度,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这是一个睁着眼睛的死人。沈霜照将头枕在她的腿上,沈婉蓉虽然不能像以前那般照顾自己,教训自己了,可她身上的味道与气息仍是自己熟悉的。即便所有人都离开她了,只要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她就知道她的娘亲还在,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丝牵挂。 “什么时候你才能好起来?”沈霜照愣愣地望着长出新芽与新叶的树枝,这样无奈又怀有一丝希望问自己,“你若是好起来了,或许我就不会这样痛苦与绝望了。”树只要活着,年年都会长出新枝叶,可是她呢?虽然活着,却觉得对这个世界越来越失望,直至绝望。 沈霜照抬头看沈婉蓉:“我真是错了,之前那样不理解你。”四年前她怪沈婉蓉,拒绝相信自己与她的血缘关系,一度还因她反对自己和陆清容的事对她冷眼相待。如今,沈霜照是说不出的后悔:“娘亲……”她轻声唤道,眼前的人却毫无反应。 沈霜照忧伤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再多读些医书,多向大夫讨教,多研究些药方,一定能把你治好。等你好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陆清容,没有洛期,也没有痛苦的地方。 只是,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罢了罢了,就当是给自己一些盼头吧。 …… “霜照姐姐,我不能跟着你一起去吗?”洛忧仰着头一脸委屈地问她。 沈霜照穿着一袭白衣,说:“我要去看看老友,忧儿不认识她们,去了只会害怕。你乖乖和凌烟姐姐留在这里,她会好生照看你。” 洛忧皱着眉,想说些理由说服沈霜照带她一同去,可想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只好嘟着嘴生自己的闷气。 “你乖。”沈霜照摸了摸她的头,对凌烟说,“忧儿和我娘就麻烦你了,三日后我就回来。” 凌烟:“好,霜照要小心,莫要让我和城主担心。” 沈霜照颔首,和几个随从一道儿出发了。此去她是去拜祭两位师姐,雪青还有若蝶的。四年前的战乱中,桑榆还有两位姐姐都惨遭洛期的毒手。唐梦璇虽然侥幸逃过一死,可终究是承受不住桑榆的离去和水澜城的沦陷,即便沈霜照派了那么多人照看她,还是没看住一心求死的唐梦璇。 “东西放这儿,你们可以回去了。”到了树林深处的墓地,沈霜照便让随从们回去了。 这是她的惯例,每年这个时候她都要过来拜祭几位姐姐,而在这三日里她都是不进食的,独自住在树林里的竹屋里。沈霜照亲自为四座墓拔了草,擦了墓碑,摆上一些祭祀品,又烧了纸钱。她在墓前跪了好久,往事总是自动一幕幕地浮现在她的心头,那些记忆还那么鲜明,仿佛就在昨天。可其实,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啊。偶尔想起,还是难以置信,曾经情同姐妹的人,如今已与自己阴阳相隔。 拜祭完几位姐姐,沈霜照想了想,走了一小段路,去了另一座墓前。这是赵越瑶安息的地方。当年凌烟被洛期利用,接近赵越瑶给她下了蛊虫,擅长巫蛊的洛期又借此控制赵越瑶的心智,所以青城才会出兵与沙海、碧海城联手攻打水澜城。虽然洛期操纵蛊虫的时间有限,但清醒后赵越瑶依旧难以挽回局势。她火急火燎地赶到水澜城,替沈婉蓉挨了一刀后,便死在了她最心爱人的怀里。 沈霜照看着墓碑,只是不住地摇头。自己与这人,其实也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若非是她,自己又岂会一出生就与沈婉蓉分离?若非是她,自己又岂会遇见陆清容?若非是她,沈婉蓉大概也死了。经历了那么多,她对赵越瑶再也恨不起来了,剩下的只有满满的同情与怅然。 扫了赵越瑶的墓,摆上一些祭祀品,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墓碑。人啊,不论生前如何神气风光,死之后真正的容身之处也就那么一点。赵越瑶做城主那么多年,死了之后却鲜少有人来看她。未曾想到,她死之后,倒是自己最记得她。 我说你,来生可莫要再爱错人了。这话也是对自己说的。 …… 是夜,沈霜照到林中竹屋居住。她来之前,竹屋就派人打扫过了,沈霜照依着烛火,颇为专注地翻阅医书。说起学医,当年她也是因陆清容而学的。过了这么些年,陆清容随不在她身边,但这医术她倒一日也没落下。 为了沈婉蓉,沈霜照对医术钻研得更为认真。有时候她也会想,若是陆清容在,她娘亲的病或许能治好。可惜……沈霜照合上书,再去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嘭——” 就在沈霜照失神之际,便听见这一声响从她隔壁的寝殿传来。她警惕地站起身质问:“谁?”话音未落,便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窗外闪过。沈霜照一想,暗叫不好。急忙跑到隔壁寝殿,果然,她的剑不见了! 她急忙跑出去追,这是她爹留给她娘的唯一遗物,若是没了,她便真成了“罪人”。 “忧儿不困吗?”凌烟靠在床头,洛忧躺在她怀里,虽然一声不吭,可眼睛倒是睁得大大的。 洛忧摇头:“不困。” “不行哦,小孩子要早些睡觉方能快快长大。”凌烟抚着她的头发,好声好气地哄着她。 “以前我娘亲睡觉前都会与我说些故事,凌烟姐姐,你也给我讲吧。”洛忧怕生,可凌烟那么温柔,不到半日她便放下了戒备,都会对着她撒娇了。 提到洛忧的娘亲,凌烟愣了一下,犹豫了好久才试探着问:“忧儿,你娘对你好吗?” “那是自然。”洛忧突然从她怀里起身,“她是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 凌烟笑了笑,又问:“你爹呢?” “爹爹对我自然也好。” “这般便好。那——你爹对你娘好吗?”凌烟旁敲侧击地想探听些陆清容的消息。 洛忧点点头:“他对我娘可好了,不过……”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不过我娘对他没对我好。” 凌烟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这是自然。”自言自语道,“陆清容这般冷漠的人才不会对洛骥好。” “陆清容是谁?”洛忧疑惑的问。 闻言,凌烟微怔:“你娘不叫陆清容?” 洛忧点头:“她是姓陆,可是不叫清容。” 凌烟整个人都颤抖了,感觉这一瞬间她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怎么会?她不可置信地握住洛忧的肩,问:“忧儿告诉我,你娘叫什么?” “我爹唤她彩儿。” ☆、第115章 重逢 “站住!”沈霜照一路追着盗剑的贼从竹屋到了树林里,“把剑还给我!” 那人身着黑衣,拿着剑奔了一路又突然站定,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他回头对沈霜照阴冷地笑了笑。而后什么都没说,便往树林深处窜去。 沈霜照探不清对方的来意,这把剑对她和沈婉蓉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可对其他人而言就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那人是谁,又为何知晓自己在这里,他要那把剑的目的又何在? 荒山野岭,又是黑灯瞎火的,沈霜照明知再追下去可能会面临未知的危险,可当下,她也别无选择。 越往树林深处,沈霜照就越谨慎。分明看见人往这边跑来,为何现下一点踪迹都寻不到?“你出来!”沈霜照警惕地看着四周,“莫要故弄玄虚。” “……”什么声音都没有,那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沈霜照也不敢轻举妄动,提着心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待她确定那人真的已经走了,自己丧气地想要回去时,却发现夜色已深。又在林子里,一时之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无奈,沈霜照找地儿坐下,靠着树干准备等天亮了再回去。 翌日—— 旭日东升,刺眼的阳光落在沈霜照的脸上,她才慢慢从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缓了好一会而才彻底清醒。她看着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真的迷路了。但是也不能一直坐在这里,总要试着去探探路。 出来这一趟真够冤的,不光没追回剑,反倒是把自己关进“迷宫”里了。拿走吧,都拿走,她已不在乎自己一无所有。 沈霜照顶着日头在树林里寻路,可越走越偏,越走越陌生。她的额头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脚还在不停地走,路上的树木越来越少,荒石与沙子不断增多,方才林中潮湿的气息也渐渐地变得干燥起来。 路边景观的变迁在无声地提醒沈霜照不应该再走下去了,可她却像是着了魔似的,固执地向前漫无目的地走着。 眼前已完全是荒石,还掺杂着漠漠黄沙。沈霜照踏在发烫的沙石上,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到了沙海。蓦地,她跪倒在沙子上,不知何去何从。 几年前她就走不出沙海,如今,她依旧走不出这里。自此把心落在了陆清容身上,自己便再也走不出与她有关的一切。 她还记得,当初也是在这么一个烈日炎炎的日子,脸上被赵越瑶用刀子划得一塌糊涂的她就躺在一片黄沙中,被路过的陆清容“捡”了回去。可如今,那人都不在沙海了,自己即便横尸于此,也没人会再理会她了。 就在她失神之际,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沈霜照站起身,回首望去,一眼就认出了那些人。 那群人骑马奔来,却在沈霜照面前硬生生拉了缰绳停了下来。 沈霜照站在马下,扬着下巴看着马上的人。 “是你。”为首的男人看着沈霜照,恍然大悟。 沈霜照没有什么表情,镇定地说:“真难得你还记得我。” 男人留着络腮胡,依旧是腰圆膀粗,笑着说:“哟,你还活着呢?我还以为几年前你早和那马车一起摔了个稀巴烂。”他身后的几个手下闻言都大笑起来。 这是当年沈霜照和陆清容去瘟疫村庄路上遇到的那帮马匪。别的人沈霜照都忘了,唯独记得当日与陆清容打斗的马匪头子。 “我说这位姑娘,你究竟什么来头?之前我不知道,可后来我知道了那天那人是谁,你和她是何关系?” “我和她……”沈霜照笑了一下,很快又收起笑容,“什么关系也没有。怎么,你要杀我还是劫我钱财?” 马匪头子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身后的手下大叫:“大哥,追上来了。”马匪头子向后一看,脸色沉了下来,手一挥:“我们走。” 沈霜照也向后看去,一群分不清来路的人手持着刀剑策马而来。马匪们还没来得及跑远,就与来的人打作一团。 来的人以为沈霜照与马匪是一伙儿的,便不分青红皂白与她动起手来。沈霜照不想在沙海闹出大的动静,可到了这份儿上,也不得不出手自保。一时之间,沙土飞扬,死的死,伤的伤。 马匪头子见自己的人渐渐处于下风,不得不下了撤退的命令。他们有马,加之常年在这一带活动,熟悉路线地形跑得自然也快。 可怜了沈霜照孤身一人,就连手上的兵器都是夺来的。她见马匪都跑了,这边的人又人多势众,自己硬拼不会有好下场,便打定主意用两条腿跑了再说。 常言道穷寇莫追,那些人见马匪落荒而逃也没有再追,准备回去了等请示。 不远处停着辆马车,男子在马车外向里边儿的人报告着情况。里头的人悠悠道:“人都跑了可不行,至少要抓到一个审问。” 男子弓着腰毕恭毕敬地回答:“很奇怪,这次的马匪里还有个女的,而且她好像落单了。” “既然如此,那就她了。” 男子说:“我马上派人去追。” “不必了。”马车里的人掀开马车的布帘,随即下了车,“东西给我。” 站在一边的男子似乎很了解那人的意思,立刻递上了箭。 那人放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向前跑着,她眯着眼睛将箭头对准了那个身影,箭在弦上,拉满弓后一松手便飞速射了出去。 “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沈霜照猝不及防地被射中了右肩。她痛呼出声,一低头,看见箭已经从右肩后贯穿到了身前,银色的箭头上还沾着自己的血。她猛地半跪在地,将剑插在地上做支撑,才勉强不倒下去。 看见沈霜照被射倒,放箭的人仿佛很满意自己的这一箭,将手上的弓扔回给了男子:“箭头上涂了迷药,她中了我的箭铁定跑不了的。过去看看。” 被射中的沈霜照因为疼痛而开始冒冷汗,脸色也痛得煞白。她艰难地用剑支撑着自己站起身,很想再跑一段路到安全的地方,可她怎么也使不出劲。她明白,箭上定是被人下了药,自己是跑不了了。 烈日当头,她反而觉得身子发冷,终于抵抗不了药力,她瘫软在了地上。滚烫的沙子贴着她的脸她也感觉不到了。只是在昏迷前,隐隐看见一双镶金边的绣花鞋出现在自己眼前。 或许,她今天真的要死在沙海了。这样也好,她的心给了陆清容,她的心也因陆清容而死,而今,她死在了陆清容的家乡,也算是死得其所。 陆清容,我若是死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带回去,我要审问她,可别让她死了。”那人睥睨着沈霜照,对男子这样命令道。她的话将她清冷的声音衬得更为冷漠与残酷。 脸上突然的一阵凉意将沈霜照从昏迷中唤醒。被水泼醒后的她双唇泛白,脸上还沾着沙土与水,原本的一袭白衣早已被尘土染得失去了本色,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捆在木头架上,完全是沦为了阶下囚。 她睁眼打量着周围,发现这里很眼熟,再看了看走动的狱卒,彻底认定这是沙海的狱牢。 沈霜照不由苦笑自嘲,和几年前多么相似。只是物是人非,她回到了这里,陆清容却不在了。她在碧海,成了他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这次审问她的人,恐怕是陆远征也不一定。 “人可还活着?”幻红冷着一张脸问牢头。 牢头答:“既然是少主要审问的人自然是活着,就在里边儿。我这就带幻红姑娘进去。” 一路上,幻红不断抱怨:“这群马匪滋事扰民都快二十年了,早该一锅端了他们以绝后患。此次未将他们一网打尽真是可惜了,我早就说了,当初出门就该多带些侍卫。可惜啊,这次我还没跟去,要不然……” “是是是,幻红姑娘说得对。”牢头陪着笑,一副谄媚巴结的样子,“今天是幻红姑娘来审?” 幻红说:“自然不是,马匪的事,事关重大,哪轮的着我来审问做决定。”还有几步就到了,她也无心再多说,只是问,“听说是个女的,人呢?” “这边——”牢头命人开了牢房的人,幻红走进去:“把头抬起来。” 沈霜照听到了快四年没听见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抬头一看,竟然真的是幻红。 幻红看着那张脸,虽然对方一脸污渍,可并不妨碍她认出眼前这人是谁,她瞪大了眼睛:“沈……沈霜照?” 沈霜照也很惊讶,只是很快便冷静下来,她冷淡地问道:“你不是在碧海城吗?怎么又回沙海了?” “哟,幻红姑娘,你还认识这人呢?”牢头笑着说。 幻红心里正烦着,一把推开身旁的牢头,极为暴躁地说:“你闭嘴!”转而防备又警惕地问沈霜照,“你怎么会在这里?沈霜照,你要做什么?” “别误会,我会在这里也是意外。”沈霜照一脸冷漠,“我无心闯入沙海,只是……” 她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她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见的声音。 “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莫要对她动手。留着她,我自有打算。” 语调虽比四年前更为清冷,可沈霜照一下就认定是她的声音。她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只能依靠大口大口地呼吸来迫使自己镇定。 是她吗?是她吧?沈霜照期待是她,又害怕是她。因为太渴望了,以至于一时之间她又怀疑起是自己听错了。 幻红惊恐地看着沈霜照,又看了看门外,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她急了,拿出手帕揉成一团塞在了沈霜照的嘴里。 “她可有说出些什么?”伴随着门外的这句话,沈霜照眼睁睁看着那人从幻红身侧走过来。 那人的上半张脸戴着一副银色侧花面具,只露出鼻子以下的小半张脸。即便如此,沈霜照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她——陆清容。 ☆、第116章 陌生 幻红匆忙地回头看了陆清容一眼,而后又极快地在沈霜照耳边警告:“什么都不要说,否则我就立刻杀了你,让你再也见不到她。” 沈霜照瞪大眼睛看着幻红,见她眼神中流露出的阴狠不像是假的,觉得事情定另有隐情。只是现在的她来不及多去探究,目光一直投射在陆清容身上,舍不得错过她的一举一动,哪怕自己都看不到她的脸。毕竟四年不见了,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陆清容戴着面具,表情尽数被遮去,唯一露出的两片红唇紧抿着,隐隐透露出她的严肃。她看向沈霜照,两人四目对接,她眼神里有的只是冷漠与倨傲。 沈霜照凝视着她,四年不见宛如隔世。四年前发生变故的那个早上,她说的那些残忍的话犹在耳际,沈霜照一想到就委屈得红了眼睛。 洛期那般对她,这几年她都极少落泪,甚至认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到几近死去,可现在仅是见了陆清容那么一会儿,她就觉得自己有太多情绪要宣泄。 沈霜照眼眸泛红,映衬着微弱的烛火,水汪汪的眼睛分外明亮。四年来,自己那颗充满裂缝干涸的心像是突然间得到了水的滋润,又重新跳动起来,让她感觉她还活着。 “小姐……”幻红轻声唤道,眼珠子却不断地在两人之间转动,目光有些心虚。 陆清容走到沈霜照面前,面具下的双眉皱起,问幻红:“我要问她话,你把她的嘴塞起来做什么?” “没什么好问的,她不过是被无辜牵连的路人,和那些马匪没关系。”幻红急切地解释道,“该问的我都问了。就是这人聒噪得很,一直瞎嚷嚷,我就把她的塞住图个清静。” 陆清容目光冰冷地瞥着沈霜照:“是吗?可我分明看见那日她与马匪言行举止亲密,即便与马匪不是一伙儿的,也定与马匪脱不了干系。” 沈霜照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清容,为什么她一点情绪都没有?她对自己,难道已经漠然到了这副地步吗?是刻意的忽视,还是无意的遗忘? 幻红的心跳得极快,她道:“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与马匪有什么关系?这等小虾米就不劳小姐花费力气了,交给我便是。” “出去。”陆清容瞧都不瞧幻红一眼,锐利的目光锁住沈霜照。 “小姐……” 幻红的话刚起了个头便被陆清容强硬又严厉地打断:“我说出去。” “是……”幻红吃了瘪,无话可说。走之前她皱着眉狠狠地瞪了沈霜照一眼,示意她莫要乱说话。 牢里只剩下两人,沈霜照的湿发贴着额头,衣着也极为狼狈,可那双含泪的黑眸却是格外清澈。陆清容离她很近,一言不发地望进沈霜照的眼里,而后,拿出了塞在她嘴里的手帕。 “你很怕我吗?”陆清容没有情绪地问,“一副要哭的样子,这样看起来幻红说的倒像是真的,是我误会你了。” 沈霜照蹙眉,越看越不对,陆清容的反应让她不禁怀疑起站在她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陆清容。她声音里透着受了重伤后的虚弱与沙哑:“陆清容……” 陆清容一怔,很快又回神:“既然晓得我叫什么,自然也该清楚与我作对会有什么下场。”她无视沈霜照的表情,拿出锋利的匕首抵在她的喉咙处,又慢慢地挑起她的下巴,“说,你与那群马匪是什么关系,马匪的藏身地又在哪里。” 简直冷漠得不像话。沈霜照想起幻红的话,心中猜测陆清容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失忆了吗?还是她在演戏?陆清容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以前的陆清容妖娆张扬,喜欢以笑示人,那种几近嚣张的自信与如今冷淡高傲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经过冷静的思忖,沈霜照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即便陆清容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可她的心情仍是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尽管陆清容当年背弃了她,也就算陆清容真的嫁给了洛骥,她沈霜照还是好爱她。无论被伤害几次,无论被伤多深,再见到那人时,自己兴奋开心的心情与当年毫无二致。 “你手上的匕首是我的,陆姑娘在问我话之前,是不是应该把它还给我?”沈霜照露出一个虚弱又惨淡的笑容,意图扯开话题。 闻言,陆清容的唇角微微扬起:“刚说你要哭你怎么就笑了。这匕首在我身边好几年了,又岂会是你的?” “我说是就是。”沈霜照坚定地说道,“不然陆姑娘倒是说说看,你这匕首从哪来的?是街上买的还是有人送的?” 陆清容面具下的双眸陡然变犀利,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这又与你何干?我只想知道马匪的下落。” “马匪……”沈霜照被她用匕首抵着,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抬着下巴,笑得无畏,“我与马匪的关系可亲密了,陆姑娘想知道吗?” 陆清容冷笑,手上稍稍一用力,刀刃便刺破了沈霜照的皮肤,血珠一下就渗了出来,语调阴沉:“想和我谈条件是吗?” “是。”沈霜照依旧笑着。 冰冷的匕首从沈霜照的脖颈上游移到了她的脸上,陆清容像是切豆腐一般在她脸颊上划了一刀,轻描淡写地说:“可是我不想与你谈条件,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告诉我马匪的下落,要么被我一点点折磨死。” 鲜血顺着沈霜照的脸颊往下流,听陆清容这么说,她哑然失笑,当中的苦涩唯有她知:“是吗?那我选后者。”你的确是把我忘了,可是纵然如此,能再见你我竟然还是那么高兴。 陆清容的怒意正一点点被她点燃,刚想发作,就见幻红闯进来:“小姐……” “做什么?”陆清容语气不善,处于发怒的边缘。 幻红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沈霜照,十指搅在一起,道:“陈将军有要事找你。” 陆清容顿了顿,眸色狠厉地剜了一眼沈霜照:“我的话你好好考虑,明日我再来找你。”话毕,她便毫无留恋地离去。 幻红见她走远了,才与沈霜照说话,只是语气中尽是愤懑与斥责:“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在她的面前?你害她害得还不够吗?” “在责问我之前,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沈霜照视线无焦距地落在地上,喃喃道,“她不认得我了……就连那把匕首是她当初强行从我那里夺去的也不记得了。” 幻红沉默地看着她,心头也涌上一阵难受。 “究竟发生了什么?”沈霜照半张脸都是血,可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痛,她抬眸望着幻红,只是求个答案,“是洛期吗?” 幻红扭过头,刻意躲避着她的目光:“再来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小姐她是不记得你了,她更不会爱你。所以沈霜照,你放过她吧。就是因为你,她才受了那么多苦。” “你连缘由都不告诉我,就要我‘放过’她?”沈霜照嘲讽地扯了一下嘴角。 幻红也很气愤,说的话更为咄咄逼人:“告诉你又如何?如今的你没了沈婉蓉的庇佑你能做什么?需要我提醒你洛期是如何控制你的吗?你不过是个傀儡,即便知道了那些所谓的真相,你能给小姐带来什么?你连洛期都摆脱不了,就莫要摆出‘你能解决一切’的样子!” 她的每一句话都戳到了沈霜照的痛处,可又不得不承认幻红说得没错。 “你不在的四年,小姐过得非常好。你若还爱她,就对过往守口如瓶,我也会想办法把你安全地送回水澜城;可你若执迷不悟,说些不该说的,那就莫要怪我动手杀了你。”幻红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为了陆清容,她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几年前陆清容差点死去,这让她不得不下定决心阻止沈霜照与陆清容见面。 沈霜照沉默了,眼眸深邃起来,好一会儿才说:“好,我不说便是。我想回水澜城,你尽快想办法。” 见她松口,幻红这才平静下来。又看她这般虚弱,于心不忍,拿出了药米分洒在她右肩的伤口处:“我先给你上些药,至于你脸上的伤,我会再想办法。” 药米分洒在伤口上格外刺激,沈霜照低下头忍受着:“你可以走了,逗留太久她会怀疑。” 幻红叹了叹气,心里也同情沈霜照——她其实也没做错什么,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也是令人同情。 沈霜照被绑在柱子上,思绪万千。四年前陆清容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为何会失忆?看她的样子也并未嫁给洛骥,那么当日嫁给洛骥的又是谁?洛期费尽心思编造这些,只是为了报复自己吗? 疑问越来越多,但相比平常,她却觉得轻松了最多。至少,陆清容没有嫁给洛骥,她还有机会。 ☆、第117章 挑衅 陆清容从牢里出来,一抬头,正好见一男子行色匆匆地离去:“站住。”她出声喝道。 那男子听了便停住了脚步,双眉皱了皱,转身半跪下:“少主。” 陆清容眼神犀利地盯着他,走过去:“把头抬起来。” 那人应声抬头,陆清容认出男子是陆远征身边的手下江巍,神色才稍有松懈:“是你。我爹呢?可同你一道儿回来了?” “城主尚在西长山,未与属下回来。” “你回来做什么?”陆清容追问。 “属下不过是受城主之托,取些他要的东西。少主若是有疑义,大可搜属下的身。”江巍神色坦然,直视着陆清容的眼睛。 陆清容没有兴趣插手陆远征的事,有些厌烦地移开视线,说:“你走吧。给我爹带句话,他若是愿意一辈子守着个死人,就莫要再回来了。” 江巍起身作揖:“属下记下了。少主恕我多嘴,若是有时间,你也该去看看城主。” 陆清容没有理他,自己先走了。 江巍若有所思地对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后,也离开了。 是夜,陆清容坐在主殿批阅完政务上的事,虽然夜很深了,但她仍是毫无困意。侍女上来正要换烛台的残烛,见她已经处理完政事,便问道:“少主可是要回寝殿就寝?这蜡烛是换还是不换?” 陆清容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说:“换了吧,我再坐一会儿。” 侍女道:“少主,夜色已深,幻红姐姐特地交待奴婢要让你早些休息。” 陆清容笑了笑:“不是你提到她我倒忘了,今夜怎不见她?”往日幻红除了自己有事要她处理,她都是对自己寸步不离的。今日她分明没给幻红派什么任务,她倒是不见人影了。 “幻红姐姐说她有些事需要处理,今夜怕是不能陪着少主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陆清容对她说。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29节 侍女走后,偌大的殿里只剩陆清容一个人。四周越是空旷,她的心就越是孤寂。其实日子过得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她总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四年前她从昏迷中醒来,除了身体特别虚弱外,自己对过去一年多的事都记不得了。她问幻红,也问陆远征,但周围的人只是告诉她她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断了心脉丧命,好在城主及时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不过命虽是救回来了,却丧失了之前那一年多里的记忆。 令她觉得奇怪的是更早前的一些事她都记得,却偏偏会忘了那一年的事。问过幻红那一年多里自己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幻红只说除了生了病,别些个日子都和以前一样,没什么特别的。还宽慰她,人活着总有些事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淡忘,只是忘了那一年的事,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在意吗?她自然是在意的。越是想不起来,她就越是好奇。兴许那一年里的确没有发生特别的事,可丢了那部分记忆,她总是觉得人生缺了一小块。纵然这一小块微不足道,可偶尔想起来,她仍是隐隐地觉得失落与怅然。 越想越乱,陆清容生出一股莫名的恼意,正要起身回寝殿,却听得一声响,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匕首落在了地上。她俯身捡起匕首,脑海中却想起了今日那人的话:“你手上的匕首是我的,陆姑娘在问我话之前,是不是应该把它还给我?” 陆清容看着手里的匕首,仔细想了想她的确是不记得这匕首是从哪儿来的。四年前自己在寝殿里看见了这匕首,觉得做工精致又极为锋利便带在身边作防身之用,倒是从未想过这匕首是不是自己的。她拔出匕首,上面倒映出自己的桃花眼,她想了想,决定再去趟大牢。 “幻红,这样真的好吗?”麒麟问走在前面的幻红,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子秦和子修。 幻红猛地停下步伐,麒麟不察,险些撞上去,好在及时刹住了脚步。 幻红指着身后的三个男人,语气不善:“我警告你们,谁敢向小姐提起她和沈霜照的那些破事儿,我就杀了谁。” 子修文质彬彬地笑了笑:“若真的动起来,你真的觉得打得过我们三人?” 幻红满不在乎:“谁说要和你们硬碰硬?总之,沈霜照的事,要对小姐保密。” “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少主她……有权知道她的过去。”麒麟皱着眉,很是挣扎。 “知道她的过去?麒麟,我劝你动动脑子。”幻红的指尖戳着麒麟的脑门,“且不说小姐还能不能再爱上沈霜照,即便她想与沈霜照在一起,洛期那个女魔头会答应吗?现下已非往日,这青城与水澜城都被洛期控制,全沙海的人加起来都斗不过一手遮天的洛期。况且,你忘了小姐因为沈霜照吃了多少苦吗?”幻红气急败坏,“小姐想不起来是好事,不然哪里还有安生日子?” 麒麟躲到一边,摸着被她戳痛的脑门不再说话。 子秦道:“幻红说得没错,沈姑娘不能留在沙海。同样的,她也不能出事。不然若是被洛期知道了,沙海会遭殃的。” “好了,废话少说,我们动作快些,否则等天亮了就麻烦了。”幻红见子秦站在自己这边,心里算是有了些欣慰,催促着三人抓紧时间。 陆清容踏着夜色过来,正好瞧见了穿着夜行服的四人往大牢里闯,几个守在门外的狱卒都被打倒在地。陆清容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心下觉得奇怪,便藏身于不远处,等着他们一会儿出来,探明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沈霜照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听见打斗的声音便被惊醒。一睁眼,就见一身黑衣的四人站在自己面前,不由一脸惊讶:“麒麟,子秦……还有子修。” 子修面带笑意地看着她:“难为过了这么多年,沈姑娘还记得我们。” 幻红一把推开子修,瞪了他一眼:“废话少说,我们办正事。你们三个快把她的手脚解开。” 随即,她拿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些在手帕上,对沈霜照说:“这东西只有一点,我看来看去你就这张脸最要紧。”她用手帕一点点擦了擦沈霜照脸上那道被陆清容划出的伤口,“回去之后最好死了你那条心,我看洛期对你挺好的,几年不见你又长高了些,还有这张脸……”幻红看着她,想了想只是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把到喉咙口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这是无垠水?”沈霜照问。 “是。”幻红冷冰冰地回答,“想说什么?” “我记得原本这东西涂在伤口上能把人疼出命来。”沈霜照嘴角浮出一些笑容,“如今竟是一点痛觉都没了。” 幻红看着她脸上的伤口退去,看不惯她那副沉浸在往事的样子,狠狠地按了按她右肩的伤口,疼得沈霜照龇牙咧嘴。她说:“现在觉得疼了吗?” 沈霜照的四肢获得了自由,被幻红这么一折腾,疼得跌倒在地,抬眸看着幻红:“你真是……” 幻红对三个男人说:“她伤成这样,怕是走不了太远的路,谁背她?” 三个男人瞬间都面露难色,麒麟道:“这要是被少主晓得我们背了沈姑娘,我怕……我怕……”女人嫉妒起来是很可怕的,少主这样狠厉霸道的尤为可怕。 “我若不是背不动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想让你们三个插手此事。犹犹豫豫的,还是男人吗?”幻红气得半死。 “这和男人有什么关系?”麒麟辩解,“男女授受不亲……” “就你话多,你背不背?”幻红瞪着麒麟。 麒麟受不了她的“恶语相向”,只好屈服。 陆清容看着几人从大牢出来,麒麟还背着沈霜照,她冷下脸,不知道这些人背着她在做什么。她不动声色,只是在夜色中跟着他们一同出了城。 “歇会儿吧,这都出城这么久了,不会有事的。”麒麟坐倒在地。 “给沈姑娘上些药吧,我们送不了她太远,之后的路只能她自己走。”子秦对幻红说。 幻红也累,在天亮之前他们还要赶回去。她说:“你们三个人都转过身去,姑娘家上药,非礼勿视。” 三人很自觉地转过身。沈霜照对幻红说:“我不认路。” “你一直往东走便是,若是不清楚遇到人问一问。之后会有条河,你顺着河向下走,到哪里你比我清楚。”幻红替她简单地处理一下伤口。 “你说得不清不楚,我万一寻不到路……” “若是寻不到路回去,你就死在沙漠里好了。”幻红说得无情,把一个包裹塞到她怀里,“里面是一些水和干粮,你自己看着办。马栓在一里外的树上,你可以骑着它走一段。总之为了你也为了小姐,沙海这地方你莫要再来了。否则,我见你一次便杀你一次。” 沈霜照垂下眸,目有戚戚:“错的人是我,对吗?” “谁对谁错不重要,可能谁都没有错。可是事实就是……”幻红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事实就是你们四人想要背叛我。” 陆清容冰冷的声音随着夜风灌入几人的耳朵,几人侧过头,看见陆清容站在不远处。 “少主……”三个男人立刻跪下,反倒是幻红没有什么反应。 陆清容冷淡地扫了一眼跪着的三人,对幻红说:“白天我就觉得你对她的行为很反常,原来你和她真的认识。穿了夜行服假扮刺客劫狱,明日再告诉我犯人已经跑了,我是怎么都追究不到你们头上。”陆清容冷笑,更加笃定当中有问题。 幻红对沈霜照轻声说:“一会儿你先走,记住我的话。”话落,她站起身,慢慢向陆清容走去。 陆清容冷眼相待,质问道:“告诉我她是谁,与你又是何关系?还有,她与马匪……”话说到一半,她就看见沈霜照捂着右肩跑了。 “混账!”陆清容伸出手狠狠地给了幻红一个耳光。跪着的三人都被巴掌声惊到了,纷纷抬头看着她们。少主还是第一次对幻红下这么重的手。 “还愣着干嘛?还不去追?”陆清容虽然还未彻底搞清当中缘由,但四人的行为让她格外窝火。 三个男人看了看陆清容又看了看幻红,幻红对着他们轻轻地摇头。 见几人愣着不动,陆清容打算亲自去追。未曾想到,脚刚迈出一步,就被跪着的三人死死抱住。 “你们要造反吗?”陆清容厉声问道。 “少主不可以!”麒麟说,“属下们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陆清容想把脚抽出来,却敌不过三个成年男子的力气:“不放是吧?很好,很好……”一阵挣扎无果后,陆清容放弃了,她愤恨地抬眼望向沈霜照。对方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回过头。陆清容亲眼看着沈霜照的嘴角诡异地勾了起来,又见她慢慢抬起了左手腕。 沈霜照幽幽地笑着,挑衅似的很轻地晃了晃左手,银质的小铃铛随之发出声响。陆清容的视线转移到她的左手腕上,随机猛地瞪大眼睛,那分明是自己的东西,怎么会在那人手上? 沈霜照看着她明显的一怔,心里却很是满意。她转身,不再停下脚步。现在最重要的是回青城养伤,她到过沙海的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洛期知道。 ☆、第118章 进退 “没有人说是吗?”烛火摇曳的牢里,陆清容坐在被绑起来的四人面前,面具底下的脸上一派阴郁,就连唯一露出的红唇也因怒意禁抿着。 麒麟和子修对视了一眼,都选择闭口不谈。子秦低着头,也不说话。 陆清容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目光转向幻红:“幻红,你与我算是自小一起长大,我对你向来是极为信任。可是这次,因为一个外人,你却联合他们这般骗我。” 幻红是有苦难言,沈霜照这事儿让她怎么向小姐坦白?即便她说了实话,小姐会信吗?就算相信了,她定要去找沈霜照,届时又是一番风雨。若是不说,她又该如何搪塞? “还是不肯说。”陆清容扯了扯嘴,站起身走到幻红身前,“我与她可是认识?她与我……又有何恩怨?” 幻红皱着眉,垂下眼不敢直视陆清容的眼睛。陆清容那么聪明,但凡透露一点,恐怕当年的种种都会被她查出来。如此看来,当下只好是扯谎了:“她是外城人,小姐与她仅是一面之缘,倒是我与她尚有一丝交情。” 陆清容的目光锁住她,虽然不动声色,却在思忖她的话是真是假。 见她没有打断自己,幻红强压下心中的那份心虚:“可我和她是背着小姐的另外交情,所以昨日我不敢当着你的面求情。” 陆清容坐回椅子上:“什么叫背着我的另外交情?” “因为……因为那人是洛期的傀儡城主,素来与沙海敌对。若是被你知道我与敌城城主有来往,我……”幻红皱眉,做出一副为难又愧疚的样子。 陆清容食指曲起放在双唇间,沉默了许久。 麒麟想了想,打破了牢里的静默:“几年前青城与水澜城因为碧海城的入侵局势大变后,城主便下令禁止与三城来往。少主,若是那傀儡城主闯入沙海的消息传了出去,亦或是她在沙海出了事,洛期定要借此生事,所以我等才斗胆瞒着你将她放走。至于马匪,与她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闻言,幻红连连点头,几人的心都跳得特别快。陆清容冷眼看着他们,而后起身,转身对狱卒说:“放了他们。” “多谢少主。”几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陆清容向外走去,不过才迈了几步就又停下来,说:“既然洛期不好惹,那她的傀儡到过沙海的事就莫要宣扬出去。至于此事,就到此为止。”话落,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几人的视线里。 子秦甩开了身上的绳子,难掩担心:“你们说,少主真的会相信我们的话吗?” “不相信我们又能怎么办?不过我看等时间一长,她大概就把此事忘了。”子修道。 幻红没说话,心烦得很,她只能希望沈霜照是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今后好死了对陆清容的那条心。 陆清容回到寝殿,摘了面具随意地扔在桌上,心烦意乱地捏着鼻梁骨。她闭着眼睛,莫名地觉得事情很乱。红绳和铃铛还有匕首的事她都没问幻红,不是不想问,而是知道就算她问了也问不出结果,那几个人,肯定在刻意隐瞒什么。 四年前她醒来后,要说自己有什么变化,她只觉得自己比以往更加心如止水,整个人的性子越发沉静甚至还有些阴郁。尽管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可她却深感无力,从前自信妖媚的自己好像再也找不回来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始终寻不到一个答案。 陆清容拿出那把匕首,锋利依旧。她不由想起沈霜照,答案会是在她那里吗? 沈霜照右肩的伤口虽然上了药,可沙海酷热干燥的环境让伤口有溃烂的迹象,但是即便再难受,她也没有选择,只能坚持着赶回青城。 若是换作几日前的她,或许会就此躺倒在沙漠里的烈日下自生自灭,求死换取解脱。但如今不一样了,她见到了四年里日思夜想的人。那种重燃希望的感觉就像沙漠里极度口渴的人饱受折磨后喝到了第一口水,她濒临枯竭的心一点点丰盈起来,有了重新活下去的意念。 当沈霜照回到先前暂居的竹屋时,已经是三日后的事了。因为箭伤和奔波,她的身体已是格外虚弱,跌跌撞撞地走到竹屋前,视线开始模糊,终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霜照……”凌烟看着沈霜照慢慢睁开眼睛,声音中顿时有了一丝欣喜。 沈霜照用力地眨眼,想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只是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右肩到右胸前很疼。即便如此,她却高兴得想哭。昏迷后又醒来,她一度以为自己遇见陆清容也许就是一场梦,可右肩的疼痛却在提醒她那不是梦。这一箭是陆清容射的,她的的确确还在沙海,并未嫁给洛骥。那么,她还有可能回到自己身边。 “霜照?你还好吗?”凌烟见她不说话,心里有些着急,“伤口很疼吗?” 沈霜照回神,脸色仍有些苍白:“我没事,小伤罢了。” 凌烟紧蹙着眉:“好端端地怎么会受伤?还是箭伤。” “有人在晚上闯入我的屋子,盗走了我的剑,我追着他到了林子里,没想到中了他的箭。”沈霜照尽量把事情说得真切一些,都到这份儿上了,洛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受伤的事。她要做的,就是让洛期尽可能不要对她受伤的原因生疑。 “幸好大夫说没有大碍,也没伤及性命。下次啊,不能让你独自待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了。”凌烟说道。 “嗯……”沈霜照显得心不在焉,满脑子里都是陆清容。既然安全回来了,她就要好好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办,“忧儿呢?怎么不见她?”沈霜照抬眸望着凌烟。 一提到洛忧,凌烟心头就泛起阵阵愁绪,她将视线从沈霜照脸上移开:“我让秋蕊带着她去别处玩了。让孩子见到血总是不太好。” “有理。那等我好些了我再去见她。”沈霜照艰难地支起半个身子靠在床头。 凌烟替她整了整被子的一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了出来:“霜照,你这么护着疼着忧儿,是因为她是陆清容的孩子吗?” 沈霜照一怔,而后极淡地笑了笑,点点头:“起初自然是有这个因素在里面,不过这孩子生得可爱,相处久了,很难不疼她。” “那……”凌烟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你还爱着陆清容是吗?” 沈霜照收起笑容,以为她知道了什么,警备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凌烟一惊,害怕她看出自己的慌张,急忙否认,只是越到后来声音越轻:“没有,我只是……只是……”凌烟低下头摇头否认,却一句合理的理由都说不出来。陆清容没有嫁给洛骥的事,她其实并不想告诉沈霜照。 沈霜照歪着脑袋,兀自道:“我是爱着她。纵然她已嫁作□□,纵然她当年对我说了那样残忍的话,纵然她家与我家有血海深仇,可是我能怎么办?还是好喜欢她,好爱她。”事实如此,这些年她可以在他人面前对陆清容这三个字绝口不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个夜里,自己要费多少时间在想她这件事上,又要因她而损耗多少心神与思念。 凌烟听着她无奈又伤怀的口吻,只觉得心里发酸发胀,这些情绪慢慢发酵成了眼中咸涩的泪水,只是她强忍着没有让它流淌下来:“倘若还能见到陆清容,还有挽回的余地,你会怎么做?”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沈霜照坚定地说,看向凌烟自嘲道,“有洛期在,你认为我还有这种自由吗?” 凌烟不说话。 沈霜照:“洛期这个人我真的摸不透,你说她那么厌恶我,当年做了那么多来报复我,为什么不把我杀了?” “霜照,或许你应该换个角度想一想。” “你让我站在洛期的角度想她为什么要虐待我?”沈霜照觉得这是个笑话,不过她思考了一下,很认真地说,“我还真不知道。” 凌烟叹气,对沈霜照挑眉:“旁观者清,我倒觉得她对你有一种畸形的爱。” “爱?”沈霜照眼睛睁得大大的,仅是一瞬间就笑了起来,“她对我恐怕是对小狗的‘宠爱’。若这都能归进爱里,那爱未免也太廉价肮脏了。” “霜照,”凌烟握住她的手,“我只是在陈诉一个事实,没有其他意思。” 沈霜照猛地甩开她的手,面目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我恨透了她,她对我做的那些事需要我一件件提醒吗?” 凌烟突然很后悔提起这些,用手捂了捂脸:“好,我不提她了。只是有些时候,以退为进会……”她起身,话说到一半又改了口,“说了这些让你不高兴,是我不对。霜照你好好休息,莫要再生气了。” 她走后,沈霜照闭上眼睛,心如乱麻。她摇了摇手腕,铃铛的声音和那日陆清容的样子都狠狠地揪着她的心。 陆清容,你会来吧……可是你来了我又该怎么办? 还有洛期……沈霜照重重地叹气,凌烟说的以退为进,似乎也不无道理。 ☆、第119章 试探 前几日在环境恶劣的沙海的颠簸,使得沈霜照右肩的伤口溃烂得厉害。虽然回到青城后有了大夫的医治,可她的右肩仍是疼得厉害,晚上睡觉也只能侧着身子免得压着伤口,小心翼翼地入睡。 夜深人静,守在殿外的侍女看见来人急忙要下跪行礼,可那人抬起手,示意几人莫要出声。寝殿的门随之被轻轻推开,门外的月光将来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地上。 洛期抬脚迈过门槛,白色的裙摆随着夜风微微摆动。她深呼出一口气,将门轻轻关上。她背靠着门,不知是犹豫还是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向里屋走去。 沈霜照侧着半个身子扑在被褥上,怀中的被子仿佛是她最温暖的依靠。 借着微弱的月光与烛光,洛期隐隐看见床上的人紧蹙着眉。她伸出手,一点点地掀开沈霜照的衣衫,看到伤口处裹着白色的纱布,布上还隐隐透出暗红色的血迹。听大夫说沈霜照的箭伤一直从后背贯穿到了胸前,洛期担心得不得了,当时就想赶到青城。可她又怕沈霜照看到自己会生气,才犹犹豫豫了这么久,攒够了在夜里来看她的勇气。 洛期的指尖颤抖着,隔着一层纱布轻触着她的伤口,但又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她。沈霜照的胸膛随着呼吸而有规律的起伏着,洛期的指尖慢慢游移到她的锁骨处,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与细腻。 …… “她好小……”抱着怀里娇嫩柔弱的小婴儿,年仅七岁的洛期睁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你可小心些,莫要摔了孩子。”洛期的父亲嘱咐道。 洛期用手戳了戳孩子米分嫩的脸颊,酣睡的孩子蠕动着嘴唇模样十分可爱。洛期的心都快化了,忍不住又去亲了亲孩子的脸。 “阿骥出生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了换了别人就不一样?” 洛期扬起下巴说道:“自然是不一样了,她比阿骥可爱多了,长得又好看。”她垂眸,脸上洋溢着怜爱又疼惜的笑容,“她以后不走了吧?” “既然小期喜欢,就留在你身边吧。作为姐姐,可要好好照顾她。” “她是我的了……”洛期听了就激动又迫不及待地宣誓主权,“她还没名字,叫无忧好不好?忧儿……我的忧儿……”她看着安睡着的孩子痴痴地唤道。 昏暗的床榻前,洛期闭着眼睛,一幕幕都是儿时她与沈霜照的回忆:“忧儿……”她不知不觉地轻唤出声,再次睁眼,只见沈霜照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倒未有半分要醒的意思。洛期听着她的呼吸声,在她身侧和衣躺下,贴着沈霜照的背从她身侧抱住了她。 “忧儿……”洛期轻轻抱着她,嗅着沈霜照身上的味道,内心犹如藤蔓一般衍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上次这么抱她还是在十几年前,那时候她还那么小,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咪窝在自己身侧。转眼间,她的忧儿已然长大了,长得比自己还高,却离她越来越远。 如今回过头来看,洛期总是遗憾自己与沈霜照年纪相差得太大。她还是孩子时,沈霜照是个呀呀学语的幼儿;当她长到少女年纪时,沈霜照却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自己对她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有了变化,只是始终得不到对方对等的回应,所以她恼怒、她生气、她嫉恨。 当时的洛期尚未弄清自己的这种情愫,更加不知如何引导沈霜照,所以脾气向来不好的她选择严苛又冲动地向沈霜照发泄情绪。只是年轻的她又哪里晓得这样只会适得其反。更可笑的是过了这么多年,前几日她才明了自己对沈霜照的感情原来是爱。 “忧儿莫怕,以后再也不随便对你生气了。”幽暗的寝殿里,洛期像是对沈霜照说,又像自言自语。她直起脖子,轻轻吻了吻沈霜照白皙的脖颈。 沉睡中的沈霜照皱了皱眉,身体上的疲累却让她一直睡得不安稳。 洛期抱着她抱了好一会儿,直至黎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翌日,沈霜照因为喉咙的干涩而从梦中醒来,她没有叫侍女,自己捂着右肩艰难地下了床。她坐到凳子上,倒了水喝。总觉得方才醒来床上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带着淡淡的香气,却很陌生。 “城主你醒了?”侍女进来看见沈霜照脸色苍白地坐在凳子上,瞬间有些忧心,“怎么起来了?大夫说你的身体很虚弱,这段时间最好都躺着好好休息。” 沈霜照没理会她的话,杯子抵在唇上,眼珠子转了转,又将茶杯放下,问:“我问你,昨夜凌姑娘走了之后,可还有他人进过寝殿?” 侍女不经意间蹙了蹙眉,道:“昨夜只有我们几个侍女轮班,除了例行地进来更换蜡烛,别的人就再也没有进来过了。” 沈霜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有些冰冷。可很快,她就移开了视线:“下去吧,还有吩咐下去,我明日要回水澜城。” “明日?”侍女大惊,“城主的伤尚未痊愈,回水澜城路途劳顿,你的身体岂会吃得消?” “我说吩咐下去,是你耳朵聋了还是我表述得不够清楚?”沈霜照平静地反问,可那语调明显带着不悦。 侍女不敢再反驳,只好答应:“是。” 沈霜照又倒了杯水,虽然看起来波澜不惊,可那眼神分明是像在盘算什么。 “真的要回去吗?”凌烟忧心忡忡地问沈霜照,“你这样伤口很疼的。” 沈霜照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我在水澜城待惯了,要养伤自然也是回家养,这里……”她顿了顿,目光无焦距地投向远处,“我不喜欢。” 凌烟无话可说,只好扯开话题:“那忧儿呢?是跟着你一起回去还是留在我这里?” 沈霜照说:“让她留在你这里,等我伤好了再过来看她。我娘和忧儿,劳你费心了。” “不会。”凌烟的眉头是怎么都舒展不开来,心里积压了这么多心事,她哪里还开心得起来。 正说着,门口就有侍卫来报告:“启禀城主,主上在内城门前等着,她说要接你回去。” 沈霜照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只是说了句:“她若是等得住那就让她等会儿,我喝完药就走。” 侍卫捎了她的口信又噔噔蹬地跑着去回传洛期。 沈霜照在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洛期突然叫住她,沈霜照回头:“怎么了?” 凌烟欲言又止,最后只道:“莫要冲动。” 闻言,沈霜照反应冷淡,只是微微点点头,连句作别的话都未说就放下了马车的帘子。 马车到了城门口便停了下来,沈霜照睁开眼问:“怎么了?” 还没等人回答她,就见帘子被掀了起来,洛期正笑着凝视着她。沈霜照紧蹙着眉,又闭上了眼睛,一个字都不想说。 洛期倒也不介意,弯腰坐进了马车:“才几日不见你就成了病秧子?” “……”沈霜照虚弱得很,歪着脑袋靠着,不去理会她。 洛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心突然揪了起来。这种心情她曾有过,沈霜照小时候生病时她便是这般焦虑与忧愁。她坐到沈霜照身边,将她的人揽到了自己怀里:“靠着我会舒服些。”说这话时,她早已做好了会被推开与讽刺的准备。 可意料之外,沈霜照并未冷言冷语,竟然顺从地贴在她怀里,声音因为气虚而有几分沙哑道:“没心思和你吵架,我很累。” 洛期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沈霜照这般的温顺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的这一团温热更是让她的心跳得混乱。静玉说得没错,或许不该对沈霜照那么咄咄逼人,对她且耐心温柔一些,或许两人之间会有一丝回寰的余地…… 这样想着,过了许久洛期整个人才逐渐放松下来。她垂头,见怀里的人闭着眼睛又不说话,以为沈霜照又睡着了,不由伸出右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 沈霜照表面看似顺从,心里却是厌恶得要命。除了陆清容和沈婉蓉,她本就不喜与人靠得太近,从来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洛期又是她最恨的人,如今还要装出一副顺从的样子,真是太为难她了。 因为靠在洛期怀里,沈霜照的鼻尖就能嗅到洛期身上的气息,这种味道她觉得十分熟悉。而熟悉的味道总是隐藏着一段陈旧的回忆。沈霜照脑海里闪过几副儿时的画面,年少的洛期,年幼的自己,碧海城边蔚蓝色的海……想着想着,沈霜照就猛然记起那日清晨醒来自己嗅到的味道,难道说…… 果然,凌烟似乎说得很有道理——洛期这个人,兴许对自己真的有一种畸形的爱……沈霜照双眸紧闭,她的试探初步有了结果。 ☆、第120章 计划 “虽说你的伤需要静养,可总是躺在床上对你的身体也不利。”洛期随着沈霜照到了她的清霜殿,对刚躺下的沈霜照说。 沈霜照侧过身背对着她,有气无力却又冷淡地回道:“说完了吗?说完了你就可以走了。” 洛期张嘴,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想了想还是克制住了情绪,她起身:“刺客的事我会派人去查,你且好生养伤,这几日的主殿议事也不必参加了。” “主殿有我没我都一样,你又何必再特意告知?”沈霜照闭着眼睛,说出了这番反讽的话。 洛期无声地叹了口气,说:“你若是这般介意此事,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可以重新商议。” 沈霜照似乎并不领情,洛期得到的只是无尽的沉默。她很无奈,心生出无限的惆怅与恼意,可现今她只能忍着。 出了清霜殿,静玉问:“主上,你可当真要考虑让城主主掌主殿?” 洛期眼睛直视着前方,只是笑了笑,说:“她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唯独这权力不行。”权力是她最在意的东西,毕竟有了权力才能控制住沈霜照。 “那你方才说……” “她对我的怨恨太深了,我想我应该试着一点点地对她好些,她想要的,我若是能给就都尽量满足她。”当然这都是出自洛期的私心,她所谓对沈霜照的“好”都是有前提的。说到底,都是为了她自己能得到沈霜照。 静玉没接话,脸上的表情很漠然,可仿佛又隐藏着某些情绪。 “罢了。”洛期脸上划过一瞬间淡淡的笑意,“我暂且还她几日自由与清净,这几日你们都莫要打搅她。她若是想出去走走,也由她去,莫要拦着。” “是……”静玉低头应道,再次抬眼,只见得到洛期的背影。望着洛期的背影,静玉脸上似乎透着心事。 沈霜照在寝殿里昏睡了三天,之后的几日除了日常的生活,闲余时间也都被她用于没日没夜地睡觉,好像是要把这几年的失眠时间都补回来。她太累了,四年里受的精神折磨令她筋疲力尽,紧绷着的神经在重新见到陆清容的那一刻才渐渐放松,她需要一场彻底的休息才能积蓄起精力。 某日过了午,沈霜照从睡梦中醒来。她坐在床边,双脚着了地,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身上的伤口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终于好了大半。 “城主醒了?”南燕看着她,以为她吃了饭又要睡,急忙道,“我这去给你准备午膳。” 沈霜照揉了揉眼睛,出声道:“不用了,我想洗个澡,躺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走走了。” 听她这么说,南燕高兴还来不及,过来握住她的手,说:“这几日你可把我和晓桃吓坏了,哪有人睡觉睡这么久的?我还真怕你就这么躺一辈子。” 沈霜照伸出食指顶了顶她的眉心,笑着说:“南燕姐姐在胡说些什么?莫不是真的希望我一睡不醒?” 南燕甩开她的手,嗔笑着反驳:“我看你是躺糊涂了。快些起来,可以准备去沐浴了。”说完,她便独自走了出去。 沈霜照双手撑在床沿上,心里算了算日子,眼睛的余光瞥到书架上挂着的孔雀面具。她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了面具。看着面具上那两个镂空的孔,沈霜照闭上眼,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陆清容那双妖异又勾人的桃花眼。 还有多久呢?她拿着面具,不由失神。不过眼下她要出去走走了,有些事要提前安排计划起来,否则就来不及了。 洛期的寝殿里弥漫着一股沉香的味道,她倚在塌上,单手撑着下巴,闭目养神。此时,静玉恰好匆匆忙忙地闯进来,紊乱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寝殿显得格外清晰。 “如何?”洛期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回主上,城主起来沐浴吃了饭后便穿着便装去外城了。”静玉答道。 洛期换了个姿势,语调却未有丝毫起伏:“外城?她去外城做什么?” 静玉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一句句道来:“城主去了张大人府上,和张善聊了一会儿,又去了山水巷见了景筝,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城了。” 洛期终于睁开眼,从榻上起来,走到那棵盆栽前拨弄着叶子,漫不经心地反问:“是吗?她可有何异常?” “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异常,或许……或许城主真的只是躺累了,想出去散散心。”静玉不敢站在沈霜照的立场为她说太多话,只能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静玉说完后洛期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摘下一片烂了一半的叶子,这种沉默让静玉莫名地害怕。好在过了一会儿洛期终于开口:“刺客的事可有眉目?” 静玉摇摇头,双眉皱起,似有些忧心:“还没有。” “继续查下去。”洛期拍了拍手,抖去手上的泥土,“去清霜殿。” 沈霜照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肩头,斜坐在水池边,安静地看着池中游来游去的鱼,手中还时不时向鱼群投食。洛期看着她的有些瘦削的背影,心中的怜爱就那样一点点荡漾开来。 若说几年前沈霜照还是个莽撞气盛的小女孩,如今的她多了几分成熟内敛的气质。不同于洛期的娇小,沈霜照身材修长,出落得很好,举手投足之间已经十分勾人,洛期仅是看着她的背影就看得有些痴迷。 陡然间,一股强烈的占有欲从洛期心里升起——这是她的人,是她从小养大的。除了她之外,还有谁有资格拥有她?自从意识到自己对沈霜照的感情后,洛期心里那种爱似乎越来越浓烈,也越来越失控。 “站在我身后那么久,一句话都不说,我还以为你要杀我。”沈霜照平淡的声音打断了洛期的思绪。 洛期眼中逐渐恢复清明:“听说你醒了,我特地过来看看你。” 沈霜照将手中最后一点鱼食尽数投入水中,鱼群立刻一涌而上,争相抢食。沈霜照对着鱼群笑了笑,这才起身回首看着洛期,挑起眉:“我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主上特地跑一趟。” 洛期只当她是叛逆的少女,不与她计较那几句带刺的话,只说:“伤恢复得还好吗?” “嗯。”沈霜照走过她身侧,应了一声便向屋里走去,“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洛期扭头看她,而后也跟着进了厅堂。 侍女们端上了茶,两人却一口都没喝。沈霜照垂下眼看着茶盅的盖子,说:“我想尽早回主殿。” 洛期:“你的脸色还是很惨淡,我看还是再休养一段时间再回主殿为好。伤口还疼吗?” “有时候还是会痛。”沈霜照捏了捏鼻梁骨,显得很疲惫,想了好一会儿才松口,“迟些回主殿也好,可是我在这清霜殿待得闷了,可否去青城住一段时间?正好忧儿也在,我想多陪陪她。” 闻言,洛期下意识地蹙眉,心里当然是不情愿的,并且认定沈霜照这么疼洛忧是因为她是陆清容“女儿”的缘故,越想越气,可又不好发作。沈霜照侧目,不动声色地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与情绪都收入眼底。 “我的要求很过分吗?只是想出去散散心。”沈霜照见她不说话,追问道。 洛期看着她,思忖再三说:“你不过想换个环境,又爱清净,忧儿闹得很,怕是会惹你头疼。我记得有个湖心岛,之前你不是常去吗?不去青城,那里也可以吧?” “也好。好些日子没看医书了,湖心岛无人惊扰,我去再合适不过了。”沈霜照神色平静,内心却起起伏伏。如此,便等你了。 陆清容站在沙海的城楼上,看着落日一点点下坠,心中的烦恼却是一点点升腾起来。自从半个月前在沙漠里抓了那人回去,自己的思绪就开始被侵扰。 虽然那日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甚至她与那人连话都没说几句,可那人离开前露出的那抹怪异的笑容,她手上的红绳与铃铛,还有自己手里的匕首,以及幻红反常的行为,这一切都交织成一张网,将她困在当中无法抽身。隐约之间,陆清容总觉得那人或许与自己消失的一年记忆有莫大的关系。 越想越乱,陆清容晃了晃头,转身下了城楼,莫要再纠结了。 回主殿的路上,行至转角,陆清容见几个侍女拿着一些东西行色匆匆。甚至有个侍女一时不察还险些撞上了自己。 “少主恕罪,奴婢有眼无珠冲撞了你。”侍女吓得连手里的长形木盒都掉在了地上。 “啪”地一声,木盒被摔开。陆清容的注意力随即被地上的东西吸引,她问:“你们拿着手里的东西是要做什么?” “回少主,幻红姐姐命令整理一些杂物,说若是无用的东西且都扔了。” 陆清容蹲下身,翻开木盒:“这琴是谁的?” “这……”侍女支支吾吾的。 “我在问你。”陆清容声音清冷,总是带着傲慢与严厉。 侍女手脚发抖,只好如实告知:“这是少主你的,只是几年前从青城带回来后就再也没动过,一直堆在杂物间。这琴不是奴婢要扔的,是幻红姐姐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不吉利,让奴婢赶紧扔了。” 陆清容拿起琴,上上下下看了一番,发现了一行字。她将琴放回木盒,对侍女说:“这东西不许扔,拿回去放起来,只是莫要让幻红知道。她若是问起来,就说已经丢了。还有,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我就杀了她。” 句句狠厉,且大家都知道她说一不二,说要杀了你就真的会杀了你,如此一来侍女们哪个敢不听。 回了主殿,陆清容又拿出那边做工精致的匕首,对着它若有所思。又想起那根红绳与小铃铛,那是她的东西,为何会在那人手里?那人又说自己手里的匕首是她的,这当中定有什么关联。 陆清容放下匕首,叫沈霜照是吗? ☆、第121章 换位 过了春天,天气便渐渐热了起来。午后,本该是睡意浓浓的沈霜照却静坐在二楼的书案旁,看书练字。过了个把时辰,觉得乏了才放下笔,她望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允许自己有这闲暇时光。 话说她搬到这湖心小筑里已经有几天了,可张善那边仍是毫无消息。尽管如此,她倒很沉得住气。沈霜照收回视线,重新执起笔,像是很有把握——你会来的…… 那日夜里,沈霜照正准备歇下,一只鸽子扑腾着飞了进来,停在窗沿上。她走过去,从鸽子身上拆下一个小纸条。看了之后,她面无表情,从书架上拿下从清霜殿带来的孔雀面具,而后换了身衣服急匆匆地下楼了。 初夏的夜晚,湖面上吹来习习凉风,沈霜照听着蛙声和虫鸣,在岸边站了一会儿后终于解开拴着船的绳子上了船。 她穿着一身黑衣,面容严肃又坚毅,双眸幽深如潭,手上还紧紧握着孔雀面具。 湖心岛入口处的两个侍卫早已睡了过去,沈霜照上前半蹲下,伸出手指点了他们的穴,两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沈霜照起身,慢慢地消失在幽深的小路上。 陆清容眉头皱了皱,头昏沉得厉害,即便如此,她还是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眨了眨眼,视线渐渐地清晰起来,一张戴着妖异孔雀面具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她亲眼看着戴着面具的那人邪恶地勾起了嘴角。 “知道我是谁吗?” 陆清容处变不惊,出门在外她没有戴面具,只是戴了层薄薄的面纱遮去了自己半张脸。她眼中毫无波澜,即使此刻她浑身无力,任由他人将自己的四肢牢牢地捆在椅子上。 “在这水澜城,能布下陷阱偷袭我的,除了那位被我俘虏过的傀儡城主,我想不出还能有谁。”陆清容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的人,“沈霜照,别以为凭这个面具真的就能掩去你的身份。” 说起来,她开始有着后悔当日在地牢她没一刀杀了沈霜照。如今这混账东西倒好,借着是在她的地盘,命客栈的人往她喝的水里下了药。而自己对药这么敏感的人竟然一时也未发现,最后着了她的道。 沈霜照的中指和拇指分别扣住面具的左右两侧,手一用力,面具便被她扯了下来。她抬眼,一双明亮的黑眸直勾勾地望向陆清容。 陆清容不避讳地与她对视,可在与她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心还是不由地微微震颤了一下。 身前的沈霜照一袭黑衣,头发尽数束在脑后,那双眼睛宛若天上的繁星似乎隐隐闪着光。她手中攥着绿色的面具,脸上虽有淡薄的笑意,可她看起来仍是有几分不怀好意的邪恶。 沈霜照没接她的话,只是微微回首,对张善说:“做得很好。这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张善只是愁眉看着陆清容,心里有许多感慨与担心,却始终未说出来。沈霜照应是很开心,他又何必去破坏她难得好心情呢?只是他也会觉得不公,为何——还会是陆清容? “属下先行告退,城主若有吩咐,属下随时待命。” 沈霜照颔首,不想与他浪费太多时间。 张善走后,沈霜照关上了这间房中所有的窗户。她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地踱步到陆清容身前。 “恐怕你早就料到我会来找你。”陆清容没有情绪地看着她。 “自然。”沈霜照点头,伸手拿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你强占我的东西好几年,如今也该还回来了。”她凑近陆清容的耳边,鼻尖又嗅到了那股暌违已久却很熟悉的味道。 陆清容笑得妩媚,道:“你的手上还戴着我的红绳与铃铛,沈城主,强占东西这一项,你我应是不相上下。” 沈霜照在她耳边闭着眼睛,眉头拢在一起,双唇因为激动而不住地颤抖着。她疯狂又贪婪地迷恋着这股味道,想了四年的人终于又近在咫尺。 “怎么了?城主为何不说话?”陆清容扬唇,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妖冶与戏谑。 听她这么说,沈霜照也笑了。陆清容的这种语调的确是一点儿都没变。她伸出手,暧昧地游移在陆清容腰际:“我的匕首呢?藏在哪儿了?” 她“不规矩”的手不但没有激怒陆清容,倒让她笑意更甚,双眉扬起,说:“我早就听闻沈城主与那位主上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也都对女子颇为上心,如今看来倒是没冤枉你们。”后面的话她虽说得漫不经心,可那讽刺的意味却格外浓厚。 沈霜照自然听的出来,她凝视着陆清容,心想:若是换了往日陆清容听见自己与别的姑娘的“风流事”,自己早就被她按在床上抽鞭子了,她哪里会是如今这副戏谑调侃的样子?看来,自己彻底被她遗忘了,她对自己的爱,恐是一点儿都不剩了。 “城主今夜总是这般沉默。你若是走神了,远道而来的我可会很无趣。”陆清容变着法儿地去戳她的怒点。 只是如今的沈霜照已非当初那般冲动情绪化,尤其面对陆清容,她更是有着异乎寻常的耐心。 “你听好了,这东西是我的。”沈霜照从她身上搜出匕首,在陆清容眼前晃了晃,“所以……没收。” “好啊,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东西我还你了。拿我的东西呢?你可否也物归原主?”陆清容收起笑意,冷淡地斜视着她。 沈霜照特意撸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她刻意地在陆清容耳边晃了晃,铃铛立刻发出响声。她将脸凑到陆清容面前,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她望进陆清容眸中,看见她眸中倒映着的自己脸上浮出了笑意:“陆姑娘说的可是这个?” 陆清容反而莫名地被她戳到怒点,蹙起眉狠狠地瞪着她,道:“偷了我的东西,就该还回来。” 沈霜照缩回脖子,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手中把玩着匕首,啧啧摇头:“陆姑娘这话说的……这绳子和铃铛分明是陆姑娘当年送我的,岂能冤枉我偷呢?” “我送你?”陆清容看都不看她一眼,“城主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厉害得很。偷便是偷,抢便是抢,你又何必满口胡言为自己开脱呢?” 沈霜照故意叹气:“说这些真是毫无意义,我都险些忘了问陆姑娘此行来的目的。要知道,沙海几年前就彻底与我城断交,双方也是老死不相往来。陆姑娘身为沙海的少主,此次竟孤身到访,我倒是想知道陆姑娘这是为何。” 分明是她给了自己暗示,如今却在这里装傻充愣,陆清容冷笑:“沈霜照,你少装聋作哑。我来做什么,你比我清楚。” “听说陆姑娘先前生了病,有些事都被遗忘了。你不就想知道我与你究竟什么关系,你消失的那段记忆里又究竟有些什么,以及——”沈霜照垂眸看着匕首,“这铃铛与匕首的来历。” 陆清容盯着她,被捆在椅子上的双手却不断在身后挣扎,她可不想被这人就此囚禁起来。 “我劝你别费力了,这东西结实得很,你又被我下了药,恐怕是走路的力气都没了……”沈霜照特别坦然地看着她,又道,“你不是想知道吗?好,我就告诉你——我想你大抵是忘了我与你之间有杀父之仇。” “什么?”陆清容连沈霜照是谁都忘了,哪里还会记得她是楚行之的女儿,她们之间有血海深仇。 闻言,沈霜照做出一副极为遗憾的表情:“陆姑娘果然是忘了啊……不过没关系,你欠我的、你我之间的仇恨,我都会抓住机会一点点要回来。”她用手撅住陆清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陆清容侧目:“你要杀我?” 沈霜照哑然失笑,拔出匕首,冰冷的刀刃挑起陆清容的面纱,然后她的手用力一割,轻薄的面纱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她自然是晓得这面纱对于陆清容而言有多重要。当年自己揭了她的面纱,她那副怒不可遏,气急败坏的样子,沈霜照现在还记得。不知过了这么些年,她可否还会生气。 面纱掉落的那一瞬间,陆清容脸上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惊愕与慌乱,而后便是滔天的怒意,说出的话倒是很平静:“很好,沈霜照。”她表情坚毅又狠厉,“今晚你若是不杀我,让我有机会逃了出去,下次再见面之时便是你的死期。” 沈霜照露出一口小白牙,其实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不太能理解陆清容为何要把自己的脸遮起来,难道是怕自己的模样会惹来行人的注意?思来想去,倒是有趣得紧。 顿了顿,沈霜照又继续道:“能死在你手上,我也算是陆家人了。” “我们陆家……”陆清容想出口辩驳几句,却被沈霜照强行打断。 沈霜照手中匕首最尖利的部分抵到了陆清容一侧的脸上,她轻描淡写地说:“那日在地牢,陆姑娘划的是我哪侧的脸?这边?”她认真思考,“好像不是,应该是这边吧?” 陆清容没有说话,只是觉得这刻的沈霜照变态扭曲得很。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30节 “那日你划破了我的脸,既然要清算恩怨,那便从这脸开始吧。我可是很讲公平的人,陆姑娘当日划了我多长的口子,今日我便划多长。毕竟是这么美的脸……”沈霜照笑着,“你会怕吗?若是怕的话,闭上眼睛就是。” 陆清容勾唇,只是将目光投射到远处,眼中从未有一分一毫的恐惧,声色清冷地说道:“沈霜照,乘着你还能作威作福,赶紧多嘚瑟一会儿,不然等我……” 话尚未说完,陆清容便感到有两片又凉又湿的东西贴到了自己脸上。她侧目,只见沈霜照的双唇堂而皇之地吻在了自己脸颊上。 ☆、第122章 疤痕 沈霜照小心翼翼地吻着陆清容的脸,将她当作世上最为珍贵的宝贝。两片红唇一点又一点地摩挲着陆清容白嫩的脸颊。 比起她的专注与陶醉,陆清容脑中却是一片空白。短暂的失神过后,席卷她的便是汹涌的怒意。尽管她气得胸膛起伏,可碍于自己现在是待宰的羔羊,仍是硬生生地压下了情绪。 沈霜照缓缓睁开眼,意犹未尽的黑眸中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那是专属于陆清容的柔情似水,专属于陆清容的疼惜与温柔。 “你划我刀子的事暂且到此为止。”沈霜照笑盈盈地凝视着一言不发的陆清容,话语平静又悠柔。可她又岂会察觉不到陆清容的恼意? 陆清容没有看她,两眼的目光无焦距地望着前方,神情冷漠又严肃:“我改变主意了。” 沈霜照重新在她身边坐下,脸上尽是满足的微笑,还伸出手温柔地将陆清容几缕杂乱的发丝拨回了耳后,似乎对她说的话并不在意。 “等我抓到你,我不会杀你。”陆清容收回无焦距的目光,目露凶狠,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先撕烂你这张嘴。” 沈霜照只是痴痴地看着她,对她的话毫不在意,甚至轻轻地应道:“好啊……” 陆清容咬着牙,双眉揪起,她闭上眼睛:“沈霜照!” “你喜欢女人吗?”沈霜照垂下眸,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手指还缠绕起她的一缕长发把玩着。 陆清容为之气结,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通过深呼吸让自己冷静。 “嗯?”沈霜照抬眸,望进她的眼底,却刻意地去忽视她的恼怒,“陆姑娘喜欢女人吗?比如……像我这样的女人……” “我不喜欢女人。”陆清容冷淡地回答,“更不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那你喜欢男人?”明知故问。 陆清容面无表情地否认:“我也不喜欢男人。” 沈霜照装作特别惋惜的样子摇头:“可惜了陆姑娘这张脸,这么美却没有人能得到你……” “你究竟想做什么?”陆清容语气锋利,怒视着她。她本就脾气不算好,如今被沈霜照这般戏弄,恼怒的情绪终是藏不住,尽数挂在了脸上。 沈霜照只是莞尔一笑,说:“这样被人对待可否觉得很生气?” “……” “很久之前,我也曾被人这般对待。”沈霜照微怔,脑海里一幕幕的都是几年前她初到沙海被陆清容戏弄的场景——陆清容的妖媚戏谑,陆清容的张扬嚣张都深深印在了她的心上,可如今,那人倒变得这般冰冷,“当时我的心情大抵与你现在相同——我气得要死,更是恨不得杀了她。可她呢,倒是觉得有趣得紧。” “我没有任何兴趣听你回忆往事。”陆清容不买账,出口打断了她的话,“我问你,你费尽心机地把我捆在这里究竟想如何?我可不信仅是为了报复我当日对你射的那一箭。还有,请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 湖心岛远离尘嚣,加上关了窗,此刻屋子里显得格外安静,安静到沈霜照都能听见陆清容的呼吸声,她说:“属于你的东西?”沈霜照扯了扯唇角,仿佛听到了笑话,语调上扬,“陆姑娘,还请你告诉我,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你的?这根绳子和铃铛吗?”同属于你的,还有我的人,我的心。 “是。” “我说过了,这是你硬要送我的。给了我就是我的,岂有再还你的理?”沈霜照低头拨弄着手腕上的铃铛,漫不经心地说。 陆清容:“你说的话毫无根据。” 沈霜照绕到陆清容身后,开始解她的绳子:“没有根据?那你倒是说说这东西怎么会在我手上?” 陆清容无言以对。她若是知道,又岂会独自来水澜城寻求真相? “若是说不出来,那就莫要反驳我。”沈霜照语气轻松,彻底解了她的绳子,站在她身前俯视着她,“陆姑娘远道而来,不如今晚就与我共枕而眠。” 陆清容嘲讽地笑了:“我是否还要感谢你的‘招待’?”沈霜照虽然解了她的绳子,可她因为药力未退又被点了穴,身体仍然不可动弹。 “招待不周,还望陆姑娘海涵。”沈霜照双眼都弯了起来,随机将陆清容半拖半搀着弄到了床上。 “你且等我一会儿。”沈霜照气喘吁吁地对陆清容道,话落,便噔噔噔地跑下楼去了。 过了一会儿,沈霜照端了盆上来,拧了拧手中的毛巾,握住陆清容的手,极为温柔地擦拭着她的手:“你从沙海风尘仆仆地赶来,还未来得及沐浴更衣吧?今夜实在太晚了,唯有将就将就。等明日得了闲,我定帮你好好洗一洗身子。” 陆清容除了用眼刀剜她,其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现下她是任人宰割的鱼肉:“除了撕烂你的嘴,我还要剁了你这双不知羞耻的手。” 沈霜照仔仔细细地擦完了她的双手,又伸手去解她的衣带,陆清容的衣衫一件件地被她剥落,只落了最里边儿的那一层。陆清容的呼吸急促起来:“你若是敢对我做什么……” “做什么呢?”沈霜照和煦又文静地笑着,那种玩味的笑配上她此刻的行为当真是太过于暧昧了,“还是说陆姑娘希望我做什么?”与此同时,她拿着毛巾的手游移到了陆清容的脸上,轻轻擦拭着她因愠怒而发红的面颊。 陆清容望着头顶上方的帘子:“我真后悔在沙海没杀了你。” “杀了我?你确定要杀了我?”这些年的经历已让沈霜照变得可以喜怒不形于色,她说话永远是一个表情——或冷淡,或严肃,亦或是现在这般始终如一的微笑,“若是杀了我,你还能指望谁来告诉你丢失的那段记忆里究竟隐藏着什么。幻红吗?”她勾唇,嘲讽的意味不言而喻,“你来找我,可不就想从我这里捞点线索?” 闻言,陆清容蹙眉却没有接话。 “我去换盆水,好给你洗脚。”沈霜照端了水下楼。 陆清容闭上眼睛,觉得脑子里一团糟。沈霜照与她究竟有何关系,红绳和铃铛真的是自己送给她的吗?还有,失去的那段记忆里,她又经历了什么? …… 等沈霜照给陆清容打点完一切,夜已经很深了。沈霜照没有吹灭蜡烛,躺到陆清容身边。 陆清容睁着眼睛,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既然要休息,就该把蜡烛吹了。” 沈霜照侧过身子,单手撑着脑袋全神贯注地看着她:“蜡烛很快就烧完了,让它自己灭吧,我想看看你。” “谁允许你看我?”几番下来,陆清容被她弄得彻底没脾气了,话语里的怒意没了,只是声音低沉得可怕。 “那你看我吧。”烛火摇曳,沈霜照凑在陆清容耳边这样道。 她的要求被陆清容一口回绝:“不看。” 像是想到了什么,沈霜照解开里衣的系带,露出右边的肩头:“拜你所赐,这是你的‘杰作’。” 陆清容眼皮都懒得抬,一言不发地紧抿着唇。 “你摸摸。”沈霜照握住她纤细的指尖放到了自己已经长出肉疙瘩的疤痕上,还刻意拖长了尾音,“你留下的……” 陆清容的指尖触到一个凸起,上面新长的皮肉还很娇嫩。 “说到疤痕,我身上还有个疤痕。”沈霜照又握着她的手转移到了她的背后,“这里……感觉到了吗?” 陆清容摸着那个疤痕,按她的经验来看,这个疤痕有好几年了。她摸着疤痕的纹路,那一瞬间她的心颤了颤,一种莫名的酸涩感与压抑感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像是用刀捅的。你一个城主,难不成是遭遇了刺客?”陆清容问。 沈霜照摇头:“不是刺客。”她的黑眸深邃起来,好了伤疤,却始终忘不了她给的那种疼痛,“这个疤的来历,若是愿意,你就当故事听吧。我这里,还有好些故事要说给你听……” “说了对你的回忆没有兴趣。”陆清容想也不想地拒绝。 沈霜照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道:“我的心里藏了太多事,往日身边也没个倾诉的人……”她顿了顿,又说,“陆姑娘不是想知晓你失忆的那一年里发生了什么吗?这几天你留在这里,等我讲完了一些故事,我就告诉你,也会放你离开。如何?” 陆清容望进她的眸中,却探不出她的用意,思忖片刻只能答应了下来:“一言为定。” “自然。”沈霜照重新躺下,望着头顶,却没有依言说所谓的“故事”,只问陆清容,“你说,当初那人捅我时,她在想着什么?她若是看见这个疤,还会记得曾经她与我之间的恩恩怨怨吗?” 陆清容冷静地分析:“能狠心到对你痛下杀手的人,自然会记得。” “我看不见得。”沈霜照发着愣,“她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当时我不过是她要杀的千千万万个人里的其中一个,她又岂会唯独对我印象深刻?她忘了,她定是早就忘了……” 即便是与我同床共枕,她也记不起任何一点与我的过去,一点也没有…… 这一夜,陆清容认定沈霜照是个很自我也很怪异的人。她总是在自己面前时不时地失神,又或者说她对过去很沉迷,也很依赖。 ☆、第123章 酸涩 沈霜照侧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平躺在她身旁的陆清容。陆清容呼吸平稳均匀,仿佛还沉浸在梦中。 沈霜照伸出手指,指尖沿着她的侧脸线条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往下,却未真的触碰她。 “可以解开我的穴道了吗?”陆清容猝不及防地出声。 沈霜照一滞,悬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看着陆清容睁开了眼睛。 “天色尚早,不如再与我躺一会儿。” 陆清容眼神定定,身体僵硬酥麻得难受,冷着一张脸不愿与沈霜照过多地谈论,语气不善地说道:“若是喜欢躺着,你自个儿躺个够。” 沈霜照目光痴缠着她,有些不敢相信四年来她朝思暮想的陆清容真的睡在自己枕边。若是真能与她这样躺一辈子,她自然也是愿意的。 沉默片刻,她终是解了陆清容的穴,坐起身平静地说:“你自由了,但是昨夜的话你可还记得你是应允了的……” 重获自由后,陆清容未等沈霜照再说话,便动作极快地抽出了沈霜照身上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沈霜照垂眸看着抵着自己喉咙的利刃,又抬眼望向她,目光交汇间,她倒显得冷静无比,甚至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是要杀我,还是要先撕烂我的嘴?” 陆清容看向她的目光里尽是杀意与恼意,她蹙着眉凑近沈霜照,冰冷的气息拂着对方的脸:“你究竟……想做些什么?” 沈霜照凝视着她,握住她的手腕将匕首从自己手上移开:“何须这般紧张?若单论功夫,我远不及陆姑娘。此刻这岛上只有你我,你觉得我真的敢对你做些什么吗?” 听她这么说,陆清容不由地又想起昨夜沈霜照“无耻”的那个吻,瞬间羞恼又涌了上来:“你昨夜……” “昨夜我吻了你。”沈霜照抢答道,陆清容的一颦一笑她都知道是因何而起,“你想说此事是吗?” 陆清容看着她,却始终摸不透她的情绪。 “陆姑娘太美了,我吻了你又如何呢?”沈霜照轻描淡写地反问道,她贴近陆清容,刻意地顿了顿,而后双唇毫无预兆地又贴到了陆清容的脸上。 万万没想到这面前的人如此大胆,竟还敢轻薄自己一次,陆清容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做何反应。 “反正我还能再吻你第二次……”沈霜照满足地笑着,双唇转而凑到了陆清容耳际悄悄说道。 自己周遭围绕着的都是沈霜照身上的气息,陆清容这才回过神。这下她是怎么都不肯放过沈霜照了,手握着匕首凶狠地刺向她:“混账东西!” 沈霜照身手敏捷地躲过了她的这一刀,她翻身下床,道:“霜照实在过于喜爱陆姑娘的脸……” “你住口!”即便是当初的陆清容,沈霜照摘了她面纱她都恼成那样,如今她失了记忆,沈霜照又这般待她,陆清容自然是起了杀心。她手中的匕首猛地向沈霜照飞去,亏得沈霜照眼疾手快抓住了它。 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沈霜照一侧身看见了窗外雾气环绕的湖面上驶来了小舟。她收起脸上嬉笑的表情,上前推着陆清容往另外的房间走去,压低声音说:“洛期来了,你且避一避,千万莫要出声……” 陆清容还在气头上,恨沈霜照恨得牙痒痒,可她也看到了那叶小舟,明白若是被洛期发现自己在这里,事情就麻烦了。情势所迫,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去别处避一避。 沈霜照扫了几眼屋子,手忙脚乱地将陆清容带来的痕迹一点点抹去。她慢慢走到二楼书房外,双手搭在栏杆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小船靠岸。 时间尚早,朝阳才悄悄露出头,湖面上的雾气有些重,洛期从船上走到岸上,抬头看了看,视线恰好与楼上的沈霜照遇上。沈霜照很快便冷淡地挪开了视线,转身进了屋子。 洛期仿佛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反应,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就进了湖心小筑。 听着楼梯上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沈霜照在书案前坐下,翻开一本书,看着上面的文字沉默着。 洛期推开门,站在门口看着那人一身身着素衣,黑色的长发如瀑般散在背后,心中感叹沈霜照再也不是从前喜怒形于色的小姑娘了。 现在的她虽然依旧寡言少语,可洛期知道她的沉默不单单是沉默,当中包含着多重情绪与心思——复杂又危险。不知不觉中,她也已渐渐变得成熟。 “大清早的,不好好睡觉,看什么书?”洛期边说边走向她。 “睡不着,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罢了。”沈霜照头也不抬,直愣愣地盯着发黄的书页。 她对自己刻意的漠然让洛期束手无策,只好转移话题:“你的伤口这几日可还会疼?” “湖心岛清净得很,在这里我的伤口愈合得很好。”沈霜照说。 洛期站在她身旁,弯下身子看着她,伸出手就要去解她的衣裳:“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沈霜照抗拒地向后躲去:“不必了,我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洛期伸出去的手悬在空中,一阵尴尬。她倏地握紧拳,收回了手,声音变得冷硬起来:“痊愈了是吗?既然痊愈了那就回城去。你是城主,缺席主殿久了,会落人口舌的。” “我很累,何况主殿有我没我都一样,有主上在,又何须要我?”沈霜照依旧低头看着书,尽管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她那句阴阳怪气的“主上”让洛期心里很不舒服,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人的烦恼让洛期压抑已久的情绪在顷刻间迸发。她夺过沈霜照的书:“我就是要你。” “把书还给我。”相较于她的激动,沈霜照说出的话显得分外冷静,她低着头没有看洛期一眼,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洛期瞪着她,命令道:“你看着我。”见她没有反应,洛期又提高了声音,“看着我!” 沈霜照这才缓缓地抬起头,就那样无声地看着她,整个人冷淡得很反常,又重复了一遍:“把书还给我。” “你和我回城。”洛期最恨她这样,不笑也不发怒,像块石头一般对着自己,吝啬到连恨都不愿意“施舍”给自己半分。 沈霜照从她手上夺过书,拉扯之间,书中有纸散落在地。 “这是什么?”洛期俯身,从地上拾起那张纸,仅是看了一眼,就发了疯似的将它撕成了几片朝窗外扔去。 沈霜照也有些惊讶,顿时愣在了原地。 “你还想着她!”洛期不可置信地摇头,又咬牙切齿地说道,“需要我提醒你吗?她如今在哪里。” “不必了。”沈霜照出声,笑容是苦涩的,“这纸是几年前我夹在里边儿的,它早已与我没有关系了。”她还记得写这纸时,她对陆清容刚动了心,犯了相思病的她只好一遍遍地写着她的名字来缓解这种煎熬的心情。 如今回头看,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沈霜照低下头:“当初是你让我到这湖心岛上修养,如今说让我回去就回去,洛期……我果真是你养的小狗。”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为嘲讽与无奈。 听了这番话,洛期的怒火仿佛冷不丁被泼了一盆水,情绪倒是平复了许多。只是她的心为此而狠狠地揪起,更是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霜照将书放在桌上,顿了顿,话锋缓和了许多:“我会回去的,可否让我在这再歇几日?在这住了几天,我倒觉得这样清净的生活挺好的。” 受不了她这样委屈认命的样子,洛期多少有点于心不忍,可同时又恨她为何还要对陆清容一往情深。自己在她心里,难道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吗? “你若是不答应,我这便随你回去。过了那么些日子,我也想去看看忧儿。”沈霜照不再与她顶嘴,一副坦然接受命令的样子。 日头渐渐上来,阳光落入屋里,洒在沈霜照的身上,洛期闭上眼,心里的痛苦也只有她自己晓得。深呼吸了几次,她终于睁眼:“好,三日之后,我再接你回城。” …… 洛期终于走了,看着小舟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沈霜照像是疯了一样冲下楼,捡起被洛期撕碎的纸片。 她拿着纸片回到书房,一片片将它们拼好,原封不动地夹入原来的书中。有几片纸被风吹入湖中再也找不回来了,纸上已经有些褪色的字便少了几部分。 沈霜照看着褪色的字迹,透过它们仿佛看见多年前青涩单纯的自己,满怀心事地坐在书桌前写下心中那最渴望也最思念的三个字。 她内心酸涩无比,闭上眼,一滴清泪顺着脸颊落下滴到了碎纸上,黑色的字迹立刻晕染开来。 “洛期好像很爱你。”陆清容玩味戏谑的声音传入沈霜照的耳里。 “啪。”沈霜照猛地合上书,再次睁眼,眸中满满的都是忧郁与哀伤。 为什么你可以忘了一切,这般轻松地在我面前调侃我? 陆清容,这不公平。 ☆、第124章 疯子 沈霜照眼睛里异样的情绪让陆清容微微有些诧异,她笑了笑,将视线抛向窗外:“我说的难道有错?” “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我。” 湖面上的风穿过窗户轻轻撩起陆清容脸侧的发丝,她说:“我只是根据事实客观分析罢了,洛期很爱你,尽管她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偏执。” 沈霜照站起身,目光锁住她,一步步走到她身边,认真地说:“我不爱她。” 陆清容收回飘远的视线,转而与她对视,像是要从她幽深的黑眸里探出血究竟,问:“听你方才的口气,你好像爱着别人……” “是。”沈霜照坚定地回答,锋利的目光刺入陆清容的眼眸里,“我很爱她。” 她专注的眼神让陆清容顿觉透不过气,她背过身,道:“这话你应该对洛期说,与我说有何用?” “你爱过人吗?”沈霜照突然转移了话题,“可知……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怔怔的,总是能想起过往与陆清容在一起的种种,或快乐或忧伤,每一种情绪里都有陆清容的影子。 陆清容坐下,口气很是冰冷决绝:“我不会爱上别人,爱这种东西与我无关。” 闻言,沈霜照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喉头滑动,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说你记不起有段时间发生的事,这是为何?” 说起失忆的事,陆清容忍不住无声地在心里叹气,她轻描淡写地说:“生了场大病,有段时间的事连带着病一起消失了。” “大病?”在沈霜照印象里,陆清容一直很健康,她竟然得过大病? 陆清容:“说是险些断了心脉而死,这失忆便是留下来的后遗症。” 心脉……沈霜照脑海里断断续续地浮现几幕陆清容捂着胸口难受的样子,那日在山洞里,陆清容便疼得连力气都没了。之后问她,她只道不疼了……如此看来,当时她定是对自己隐瞒了这一切。 “你以前认识我,竟然不晓得此事?” 沈霜照看着她,心里燃起一把无名火。生病这么严重的事,还差点丧命,她为什么要瞒着自己?之后陆清容突然说要嫁给洛骥,又可否与她的病有关? 陆清容蹙眉,问:“你知道?” 沈霜照冷淡地推开她就往外走去,脸色阴郁:“我不知道。” “喂!”分明可以感觉她的愠怒,只是陆清容不明白沈霜照这莫名其妙的怒意来自于何处。她不由嗔笑一声摇头,真是古怪的人。 沈霜照生着闷气,独自一人走到木板铺成的岸边坐下,她望着宽广的湖面,心中是别有一番滋味。 其实这四年来她从未想清楚当初与她深爱的陆清容为何会答应嫁给洛骥,按照她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这当中的原因沈霜照试想过许多种,却从未想到她会生了大病险些死去。 若是这样,最合理的解释便是那时洛期借此威胁陆清容,毕竟洛期想要得到自己最大的绊脚石便是陆清容。 “我看你年纪也不算大,为何总是怏怏不乐?”陆清容懒懒的声音伴随着湖面上的风钻入沈霜照的耳中。 沈霜照晃着脚,不回头也不答话,就这样失神地眺望着远处。 陆清容在她身边坐下,也学着她望向远处,说:“是因为爱而不得吗?被洛期束缚着,可你心中却爱着别人,所以你很痛苦。” “说对了一半。”沈霜照出声,“我的痛苦不仅来源于此,还来源于我爱的人已经不爱我了。” “何出此言?她……移情别恋了?”陆清容试探着问。 “也许吧。”沈霜照的声音特别低落,她觉得事情一团糟,都不知该如何去解,顿时有些自暴自弃。 陆清容点点她的肩:“这是她的?” 沈霜照应声回首,只见陆清容戴上了孔雀面具。她一怔,瞬间陷入交叠的回忆里。 “看你的反应,这是她的东西?怎么,我这样会让你想起她吗?”陆清容扬起红唇,桃花眼里盛满了张扬的笑意,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总是喜欢故意惹恼沈霜照。 “还给我。”沈霜照沉声命令道,她失了记忆所以就可以如此猖狂地揭自己伤疤吗?她可知,她陆清容便是惹自己受煎熬的罪魁祸首。 陆清容站起身,唇角的弧度越发地深:“把匕首还我,我们一物换一物。” “我之前的话你听不懂吗?这匕首本就属于我,何谈归还于你?” 陆清容后退了一步,紧盯着她手腕上的红绳和铃铛:“好,即便如此,你手上的那两样东西是属于我的吧?还给我。” 沈霜照注视着她,突然有了笑意,主动伸出手臂说:“好啊,陆清容,你自己来取,取走了我便还你。” 微风吹拂起沈霜照的发丝,她似乎偏爱素衣,伫立在这湖心倒显得她气质超群。陆清容警惕地眯起了眼,心里有些打鼓,她可没忘昨夜沈霜照是如何“羞辱”自己的。这小东西也就看着老实安静,其实一肚子坏水。 你肯定忘记了……沈霜照在心里自言自语。当初你随意编织的结束在了我的手上,一戴就是七年。可事到如今,即便还记得如何解我手腕上的结,缚在我心上的结这辈子恐是都解不了。 陆清容戒备地握住她的手,花了好些力气都不知如何解,就那么一会儿,她的眉宇间已然染上了烦躁之色。 “陆姑娘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沈霜照极浅地笑着,却掩不住笑里的得意,“这东西从你缠上我手腕的那刻起,便注定要随我一生。陆姑娘,现今你这样做,注定是徒劳一场。” 也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沈霜照记得陆清容对她说,这红绳等哪日她有了心上人再解下。未曾想到,那之后她们便落入了难解难分的爱情中,红绳是一辈子都解不了。 陆清容只觉得又在她这儿受了气,恶劣脾性上来了就只顾着撒气,绿色的孔雀面具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更为妖异邪恶。她一把抓住沈霜照的左手腕,目露恼意:“那我便砍下你的手一了百了。” 沈霜照偏偏不依,用力挣脱她的手。两人一来一往间,便在河岸边打了起来。 “你这混账东西,三番四次地来戏弄我。洛期忍你是因为她宠着你,我可不是她,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一番。” “声音好听吗?”沈霜照挑起眉,故意摇了摇手腕,小铃铛泠泠作响,“它属于我,陆姑娘若是再戴着我的面具不还,我可就默认你也属于我了。” 最后那句话彻底惹毛了陆清容,她不由分说,赤手空拳地便要打她。沈霜照的功夫这些年虽有些长进,可比起陆清容,她着实吃力的很。不过几招,她就要被击倒在地了。 见形势不对,沈霜照开始没皮没脸地求饶:“陆姑娘手下留情,霜照甘愿认输。” “认输也没用。”陆清容的眼神越发犀利,扬起拳头就要打她。 情急之下,沈霜照迅速抽身往旁边一躲。陆清容因为恨她恨得牙痒痒,这一拳过来是下了狠劲的,结果人突然没了,她的身子很快就失去了平衡。又因前方是湖,转眼间她整个人就向湖中倒去。 “小心!”沈霜照惊呼出声,伸出手急忙去拉她。 手是拉住了,陆清容抬眼望着她,此刻情不自禁地便深陷进了她的眸中。 沈霜照不发一言,勾了勾唇,身子往前一倾,“嘭”地一声,两人双双落入了水中。 自幼在水边长大的沈霜照水性自然极佳,落入了这湖中于她而言不过是换身衣服的事。可对于自小在沙漠中生活的旱鸭子而言,这深水简直是要她的命。陆清容对水有种本能的恐惧,落水后便开始不断扑腾。可她越是扑腾,下沉得便越是厉害,口鼻中都呛了水。 她在水中浮浮沉沉,隐约看见沈霜照在不远处。她努力伸手,却喊不出一个字。 阳光下的湖水变得很温热,因为陆清容的挣扎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她的身体,她觉得她快窒息了。 沈霜照浮出水面摸了一脸,她伸长脖子,努力寻找着那人的身影。还好,她就在不远处。 陆清容似乎有些神志不清,脑海里仿佛也有过这样画面——她被困在水中,不远处有人奋力向自己游来。伴随着溅起的水花,那人的脸愈来愈清晰。 刹那间,不知是回忆还是幻觉,她脑海里的那张脸与现在面前的那人容貌相叠——那分明是同一个人,沈霜照…… “抱住我的脖子,不要松手。”沈霜照圈住她,努力让她的头露出水面呼吸。 陆清容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依言环着她的脖子。许是因为这日头高了,陆清容感觉围绕着自己的湖水温度也在不断上升。她睁开眼,离得那么近,她能清晰地看见沈霜照沾染了水珠的脸。若是再细心些,还能感觉到沈霜照温暖的身体正贴着自己,以及……沈霜照的心跳声。 陆清容垂下眸,隐隐感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这意味着什么? 上了岸,两人跌坐在木板上喘气。陆清容侧目,问:“方才你定是故意的吧?明明可以拉我上来,可非要和我一起落水。” 黑色的湿发紧贴着沈霜照的脸,她说:“把你就上岸的人是我,非但不谢我,你还要反过来指责污蔑我。” 陆清容被水呛得难受,一直在不停地咳嗽与大口呼吸,好不容易缓了缓,她没好气道:“我都快喘不过气儿了,还要我感谢你?” 话音未落,沈霜照突然握住她的肩,双唇强势地吻了上去。这次不再是脸,而是唇。 陆清容又被她的“突袭”弄得愣了,除了心跳猛地加速,其他什么反应都没了。直到沈霜照的小舌企图侵入她的口中,她才如梦初醒般毫不留情地推开了沈霜照。 沈霜照也喘着大气,可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现在呢?陆姑娘喘气可还顺畅?” “……”陆清容几近抓狂,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对人轻不得重不得竟然是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面具呢?”沈霜照变了脸色,看到陆清容崩溃的表情她才想起孔雀面具不见了。 陆清容一滞。 沈霜照迅速站起身,朝湖面四处张望,终于看见了那逐渐漂远的面具。她立刻脱去湿透了的外衫,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水中。 “沈霜照!”陆清容喊她,却又欲言又止。罢了,她这人是个疯子,怎么也说不通的。 ☆、第125章 故事 陆清容跪坐在岸边,手捂着胸口不停地喘粗气,在水里的压迫感与窒息感仍未彻底消散。她看向身侧,木板上还放着沈霜照脱去的外衫。她又望向湖面,只见沈霜照正奋力向漂荡着的面具游去。 站在陆清容的角度看,她真的难以理解沈霜照为何对一个破面具这般执着。若真是那么爱一个人,她去找她便是,守着个面具难道有用吗? 沈霜照抓到了面具便往回游,气喘吁吁地上岸后就躺倒在陆清容身边。她眯起眼睛望着天,缠着红绳的左手握着面具格外显眼。 陆清容凑过来,问:“她送你的东西就这么重要?” 沈霜照瞥了一眼悬在她头顶的那张脸,毫不犹豫地答:“是。” “那她若是知道了你多次轻薄别的姑娘,是不是得气死?”陆清容轻飘飘地说。 沈霜照慢慢直起身子,手掌撑在身体两侧,挑起眉:“何止是生气?她大概要抽我好几顿,把那人碎尸万段了才能解气吧。” “脾气这么坏的人你也喜欢?” 听她这样说沈霜照竟笑了起来,眼眸锁住她,刻意问道:“那……陆姑娘觉得你与她的脾气谁更坏些?” 陆清容瞪了她一眼,心中莫名地郁结:“谁稀罕要与你的‘她’做比较。” 沈霜照收起笑容,拿着面具站了起来,低头看着陆清容:“接吻时,陆姑娘要比她温顺得多。” 闻言,陆清容的手四下去找能砸人的东西,可惜周遭除了一滩水迹,干净得连一块小石子都没有。她咬牙切齿道:“真以为我不敢撕烂你的嘴吗?” 沈霜照急忙逃得远远的,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道:“外边儿风大,陆姑娘莫要着凉了。” 陆清容恨得牙痒痒,若非看在她把自己从水里救上来的情面上,又是城主,自己早就上前掐死这混账东西了。 在原地歇了一会儿,陆清容不由又想到沈霜照的那句话。接吻……她的指尖抚上自己的嘴唇,方才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还在。 她闭上眼,隐约看见的竟是自己先将唇贴了上去,震惊与无措的人明明是沈霜照。陆清容猛地睁开眼,那诡异的画面却不见了。她站起身,重重地叹气,她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房门紧闭着,陆清容叩了叩门:“我进来了?” “进来便是。”沈霜照的声音隔着门从里面传了出来。 陆清容开门进去,刚进去没几步,就见沈霜照光/裸着背对着她,白皙漂亮的蝴蝶骨上还印着淡红色像三瓣花的胎记。这个图案……陆清容蹙眉,好生眼熟,可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的视线往下挪,清晰地看见沈霜照腰部的中心留着她之前说起过的疤痕。 “我的身子有这般好看?惹得陆姑娘是一句话都不说。即便没有转身,我都感觉到了陆姑娘火热的视线。”沈霜照换上一件纱衣,草草地扣上扣子。 “对别的姑娘,你可也是这般轻浮?”陆清容反问。 沈霜照悠悠转身,朝她慢慢走来,口吻甚是暧昧:“别的姑娘我是断然不会多看一眼。要么看‘她’,要么……看陆姑娘这样的美人。” 陆清容头发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有一些没干的小水珠,她冷淡地甩给沈霜照一个白眼:“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若是哪日被洛期听了去,我怕是要被她千刀万剐了。” “别提她。”沈霜照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说话的口气也重了些。 像是捉住了她的小辫子,陆清容继续说:“她若是晓得你在这岛上藏了个姑娘,按照她的性子,回去恐是有你受的。” 沈霜照瞪着她,表情有些狰狞,这话从陆清容口中说出来真是混账极了。她注视着她,口吻讽刺:“你要去告密吗?去呀……” 看她一脸严肃似是生气了,陆清容说:“只许你戏弄我,怎么就不许我开玩笑?” 沈霜照怒极反笑,抄起外衫披上:“你的玩笑太残忍了,一点儿都不好笑。干净的衣服在床上,你自己换。”话落,她便头也不回地抛下陆清容一个人。 陆清容看着床上叠好的衣衫,只觉得心里酸涩。这几年她心绪向来平静,极少有人或有事能让她如现在这般无所适从。她紧皱起双眉,脑子里乱成一团,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来水澜城。 那一年里能发生什么呢?自己的铃铛在沈霜照身上那又如何?若她当初真是遇见了重要的人、发生了刻骨铭心的事,岂会这么轻易地就忘了呢?遗忘到一分一毫都记不起来。真是可笑。她就该回沙海去,离这个莫名其妙的沈霜照远远的。 打定主意后,陆清容换下了湿衣,去书房找沈霜照。 沈霜照抱着膝盖,斜靠在书房外的栏杆处,对着湖面若有所思。陆清容走到她身后便停下脚步,对着她说:“留在这里没意思,我要走了。你手上的东西若是不愿意摘,那便罢了。” 原以为沈霜照会有什么反应,可自己说完许久,沈霜照都还是那副失神的样子,更别提说话了。 “沈霜照……”陆清容莫名地又烦躁起来,真是恨透了这种被人家牵着情绪走的感觉。 “你要走我也拦不住你。之前说好要给你讲故事的,哼……”沈霜照极淡地笑了笑,“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故事要讲,一切——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陆清容你走吧……” “你……”陆清容如鲠在喉,想说些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是错。犹豫再三,她愤恨地拂袖而去。 沈霜照将半张脸埋在双臂间,眼角却狡黠地眯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便如期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你送我出去。”陆清容说。 沈霜照这才站了起来,平静地看着她:“方才你不走,今日恐怕就走不了了。” “为什么?” “因为很快,城中送晚膳的侍女便会过来,当中还有洛期的心腹。你若是出去,半途定会与她们碰上。沙海的少主在岛上与城主私会——如你所愿,这话很快便会入洛期的耳,那样你我的下场都不会好过。”沈霜照在她身边踱步,一字一句分析得头头是道。 陆清容点头:“你这家伙早就算好了会是这样。” “何出此言?”沈霜照笑,“陆姑娘若是不折回来,明明是可以走的。守岛的几个侍卫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你明知我不会水,更不会划船……”陆清容说了一半便住了口,收起话题,“罢了,不想与你生气。” 岸边只停了一叶小舟,陆清容不识水性,方才又落了水,心里对水有了恐惧。她一个人,如何架舟出去?沈霜照说是要放她走,其实早就料到自己会折回来。真是做得一手“好人情”。 …… “不过来一起喝一杯吗?”沈霜照坐在书房外的石凳上,挽起袖子斟满了一杯酒。 陆清容在她对面坐下,看着杯中的酒却始终不为所动。 “这一天你都未进食,酒不喝,这饭总得吃吧?”沈霜照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她的碗中,“你看看,你不吃饭,我都比你长得高了。” 陆清容捏着酒杯,将酒一饮而尽:“是吗?” 沈霜照站了起来:“我们好几年不见,陆姑娘恐怕是未注意这一点。若是不信,不如比比?” “城主原来是个幼稚鬼。”陆清容“骂”她,把沈霜照的话全然忽略。 沈霜照不在意地坐下,将白瓷酒杯抵在唇上。她垂下眸,心里念的都是那个会抚着自己头,温柔说自己不如她高的陆清容。她蹙眉,如今自己倒是比她高了,可她呢?却如此冰冷,更不记得这些属于两人的珍贵回忆。她闭上眼,将酒与苦涩一同吞进了肚里。 陆清容吃了一口菜,细嚼慢咽后问:“之前你说要给我讲故事,这两天为何没听你提起?” “没什么好说的。于我兴许是很重要的事,可对别人而言,我想大概是极为无聊的。” 陆清容:“那便不说这些了。我问你,你我是如何相识的?” 闻言,沈霜照突然停下了夹菜的动作,她放下筷子,不知如何回答。 “嗯?”陆清容也停了下来,晚风从湖面上吹来,有意无意地拂起两人的发丝。 沈霜照抬眼,无意间便撞上陆清容的目光。她紧握起手,两人相视在七年前的青城——第一面,自己是赵越瑶宫中的“刺客”,她是赵越瑶的上宾;第二面,自己是藏在凌烟屋里的伤者,而一向心狠手辣的她却心软了一次放过了自己;第三面……沈霜照微微摇头,她们的每一次见面她都记得格外清楚,可越是这样她如今便越是受折磨。不能再回忆了,否则她怕自己当着陆清容的面哭出来。 “怎么不说话?这当中难道是有见不得人的事?”陆清容见她神情不对,猜测沈霜照在刻意隐瞒什么。 “没有见不得的事。时间太久了,我也忘了当初我们如何相识。”沈霜照收回视线,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斟满又饮尽…… 陆清容对她的回答很是失望,可越是如此,她越是觉得沈霜照的确知道些什么,只是她不愿意说。为什么不愿意说呢?她看着沈霜照不停地喝酒,这和自己可有何关联? 天边的晚霞随着日头的落下变得越发地艳丽,艳丽得仿佛要燃烧起来。陆清容也饮了一小口,以往的自己可也曾这般烦恼与惆怅? 同样的夜晚,水澜城的主殿里气氛却极为凝重。 静玉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提醒洛期:“主上,宗主从晌午便一直跪在殿外。” “那又如何?”洛期冷漠地反问,听不出一丝情绪。 静玉的头越发地低了:“再这样跪下去,奴婢担心宗主的身子会受不住。” “受不住?”洛期嗤笑,“一个大男人这样便吃不消,要他何用?” 静玉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洛期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道:“让他进来吧。” “是。” 洛骥跌跌撞撞地走进来,跪倒在地:“姐……” 洛期扫了他一眼:“胡子拉碴的,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宗主的样子!” “姐,臣弟求你就把忧儿还给我吧。”洛骥面容憔悴,哪里还有当年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 “忧儿在我这里过得很好,到时候我自会带她回碧海城。”洛期不咸不淡地说道。 “彩儿已经很久没见她了。这几日她的身子很差,又见不到忧儿,很是忧虑,我怕彩儿思念成疾……”洛骥掩不住心里的担心,就差落泪痛哭了。 “没出息的东西。”洛期毫不留情地骂他。 洛骥顾不得这些,苦苦哀求:“忧儿年纪这么小,本就该留在我们身边……” “你是在指责我?”洛期挑眉。 “臣弟万万不敢。只是……只是可否让彩儿见忧儿一面?不带忧儿回碧海城也行,可否让彩儿来水澜城?”这些年洛期禁止彩儿踏入水澜城一步。 “不行!”他的话尚未说完就遭到了洛期果断的拒绝。彩儿若是来了,万一碰见了沈霜照,那岂不是……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31节 ☆、第126章 情迷 “你和洛期怎么认识的?”陆清容单手撑着下巴,慵懒地眯着眼睛看着喝酒的沈霜照。 沈霜照替她倒了酒,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反问她:“作为沙海的少主,难道你就不曾听说过我,或者我与她相关的事。” 陆清容的视线转移到倾泻进杯中的酒液上,笑着说:“我只听说青城与水澜城的无忧城主是洛期的傀儡,从沈婉蓉最宠爱的小弟子自甘堕落成了洛期的‘狗腿。’” “狗腿?”沈霜照好脾气地笑了笑,垂下眼皮,有自我嘲讽的意味在里面,“早知道狗比我可热情多了,陆姑娘,你的情报来源太不准确了。” “谁有这份心思专门派人去打听你们的破事儿?我们沙海本就极少与你们两城来往,洛期吞并两城后,我们更是一点要与你们来往的心思都没了。方才我所说的那些,不过也是偶尔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是真是假,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沈霜照细细品味着口中的酒液,随后咽了下去,目光穿过陆清容投向远处漆黑的湖面,说:“洛期比我大好几岁,我算是她养大的。站在她的角度看,我不过是回到了她身边。”她将视线收回,专注地看着陆清容,顿了顿,“不是我自甘堕落,而是本该如此。” 陆清容有一刻的失神,与她四目对接。沈霜照的眼眸看起来分明是那么平静无波,可她总觉得她眼中有暗流,否则自己怎会深陷进去:“养大?” 这几年洛期常有意无意地向她提起小时候的事,不情愿归不情愿,沈霜照还是想起了不少。她说:“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小娃娃不光逃走了,还成了她人怀中的情人,洛期她岂会容忍得下?所以她疯了,开始不择手段地赶走我身边可以依靠的人。小时候我只有她,她要继续享有这份‘骄傲’。”几年前她不懂,可如今再回头看,她全懂了。 “也包括她?”陆清容试探着问,眼睛如狐狸一般眯了起来。 沈霜照抬眼望她:“她?”愣了愣,迅速反应过来陆清容的“她”是谁,“是。洛期嫉妒疯了,处心积虑地把她从我身边赶走。” “那如今呢?她在哪里?”陆清容捏起酒杯抵在唇边,语气听起来很平淡。垂下眼皮刻意遮掩起自己的好奇,她可不想让沈霜照认为自己是个过于八卦,喜欢窥人私事的人。 沈霜照只是笑了,将酒杯顿在桌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在这里。” 陆清容对她的答案有一些些失望,不住地摇头:“我真是无法理解你,也无法理解洛期扭曲的爱。人活得好好的,为何要为这些情情爱爱羁绊,到头来难受的还不是自己?”她爹娘的悲剧一直是她心中的一大芥蒂。 “为了她,我愿意。”沈霜照如水的双眸锁住陆清容,双唇一合一闭间是她多年来无悔的坚守。 头顶的灯笼随风摇曳着,里边的烛火忽明忽暗,陆清容沉默着饮下酒,心中竟发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沈霜照也开始缄默,几杯下肚,双颊泛起红晕,压抑许久的情绪也开始逐渐解禁,口中咿咿呀呀胡言乱语着。 “莫要喝了。”陆清容冷冰冰地命令道,她不喜欢与一个醉鬼共处一室,但也未上前夺下沈霜照的酒杯。 沈霜照的脑袋靠在桌上,红着脸转过眼珠去窥视陆清容,即便那人冷着脸对着自己,她也觉得好幸福。她的要求很低,若是每日能见上陆清容一面,说几句话,她便满足了。只可惜,她连这样渺小的心愿都无法实现。 陆清容面无表情,就这样冷眼看着她冲着自己傻笑。终于,那人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一身酒气的人总是遭人嫌,陆清容喝得也有些多了,只是不至于像沈霜照那样厉害。她撇下她,独自一人走到栏杆边上吹着夜风。 这种时候最适合出神发愣,只是她没想到,一闲下来脑海里满当当的都是沈霜照的身影,她的笑容,她的声音还有她对别人的一往情深。 这些杂碎的画面堆叠在一起,惹得她头疼。沈霜照说的那些话,喜欢的人,与洛期恩怨分明与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可她还是觉得心里有疙瘩,归结起来就是一个字——“乱”。同时她又隐隐有种预感,这些“乱”若是摸清了脉络,兴许她能拼凑出一些东西与她有关的东西。 是什么呢?她回头,桌上趴着的人令她更加头疼。 …… “不准闹!”陆清容气急败坏地命令沈霜照不能再不听话了。她连拖带拽都弄不动这个烂醉如泥的人,拉着她到了门口反而被这家伙一个反身关上门,重重压到了门板上。 “你回来了……”沈霜照软塌塌的身子粘着陆清容,脸更是凑得很近,两人的鼻尖碰在一起,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沈霜照眼底一片温柔,望着陆清容的眼眸宠溺得快要溢出水来。陆清容受不了她这样火辣又赤/裸裸的目光,脸侧了侧,刻意去躲避她的视线。 “记得以前我最喜欢亲你哪里吗?”沈霜照的唇角浮着淡淡的笑意,暧昧的语气混着火热的呼吸不断冲击着陆清容的感官。 陆清容胸膛起伏得厉害,被沈霜照紧贴着的身子僵硬得不敢乱动,仿佛知道那人要做什么,明明是该厌恶的,此刻的呼吸却更像因激动而紊乱起来。 沈霜照的黑眸上上下下仔细端详着陆清容精致的脸,眼中的那种沉迷彻底泄露了她压抑了四年的某种欲/念。 她双手扶住陆清容的腰,红唇蜻蜓点水般亲了亲陆清容的耳朵,压着嗓子说:“这里……”而后又转移到耳后,“这里……”双唇往下,再往下到了脖子,“还有这里……” 脖颈处被湿热的小舌不断舔舐亲吻着,喝得微醺的陆清容的身子也软成一滩水,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令她不由伸出手紧紧抱住沈霜照。 见她没有反抗,沈霜照索求得越发厉害,双唇不光在她的脖子上兴风作浪,双手也没闲着开始找寻衣衫的入口。 陆清容抱着她,周身弥漫的都是沈霜照和酒的味道,她仿佛完全失了抵抗的力气。不该这样的…… 沈霜照从她身上抬起头,突然发了狠一般用力攫住了她的下巴:“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们都要丢下我一个人?” 陆清容望进她的眼里,里面早已盛满了泪水。 “质问”还在继续,语气越来越委屈:“为什么要把我丢给洛期?明知我胆子小,还要抛下我一个人。雪青和若蝶死了,师姐们也死了,师父连我都认不出了,你要嫁给洛骥,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沈霜照大哭起来,眼前一幕幕都是当日她被迫看着迎亲队伍从她眼皮下经过的画面,她声嘶力竭地喊着陆清容,声音却被淹没在喜乐中。多么讽刺的对比。 她的控诉突然惊醒了陆清容,她从意乱情迷中冷静下来,火热的气氛也慢慢冷却。 沈霜照胡乱地抹着眼泪,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没走几步就被凳子绊倒在地。她索性也不起来了,躺着地上一直哭一直哭。 “你醉了,我扶你去床上休息。”陆清容终于意识到方才她表现出来的浓烈的爱意与占有欲并非属于自己,而是她口中那个抛下她嫁了洛骥的女子。陆清容自嘲,她真是脑子进水了,刚才竟然会真的想要沉沦在沈霜照的占有之中。如此荒谬,如此……不知廉耻…… 沈霜照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哭声渐渐没了,改为时断时续的啜泣。 陆清容觉得自己的脾气一下子被这人磨光了,叹了口气,认命似的将躺在地上的她又拖又拽地弄到了床上。 看着沈霜照大半张脸上都是泪水灰尘,陆清容于心不忍,下楼端了盆水上来替她擦脸。这让她不由想起前几日她被沈霜照绑到这里的夜里,她似乎也是这样替自己擦拭,甚至她还替自己洗了脚。 当时她只是生气,可如今换了自己,她才隐约体会到当中的一丝温柔与怜爱。只不过,沈霜照全部的温柔与宠爱应是都给了那人,嫁了洛骥的那人。是谁呢?陆清容突然很想知道能得沈霜照这么忠诚与怜惜的人是怎样的一个人。 睡梦中的沈霜照仍揪着眉,嘴里含含糊糊说了一堆听不清的话。陆清容目光复杂,能得到这样的爱应是很幸福了。恍然间,她有些羡慕,甚至开始期待自己若也能得到这样的爱…… 罢了,她岂能有这样的想法?如果让这种想法与欲/望继续下去,恐怕她离变成变态扭曲的洛期也不远了。毕竟,对方心里有这样一个难以战胜的对手,换做谁,最后都会被这种“爱而不得”折磨疯吧。 是该停止了。陆清容,明日你该会沙海了,不然在这里什么时候丢了“东西”都不知道。 ☆、第127章 巧遇 临近夏日,即便是清晨的阳光照在人脸上,也会觉得刺眼。沈霜照从漫天的头痛中醒来,花了好一会儿才大概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迷迷糊糊地和陆清容说了很多话,又闹又哭地亲了她,甚至还想与她做那些亲密的事儿…… 越想越混,沈霜照拍了拍额头,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吧?失忆的陆清容比以往更冰冷,岂会容许别人碰她的身子?沈霜照捂着脸,以后真不该喝太多酒,万一误了事就完了。 或许是醉酒的关系,懊恼反省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陆清容。于是,慌忙起身看了看,发现湖心小筑里早已没了对方的身影。 “陆清容?你还在吗?”沈霜照喊道,屏息凝神地听着声响,却始终无人应答。不死心地唤了几声后,她终于不得不承认陆清容已经离开了。她颓然坐下,昨夜自己应是吓到了她,否则她也不会不告而别。 沈霜照双手撑着脸颊,隐约想起昨夜被她亲吻时陆清容的神情,她漂亮的双眸里分明是有意乱情迷的意味。你还会爱上我吗? 正发着愣,便听到小船靠岸撞在木板上的声音,沈霜照朝外看了一眼,静玉和往常一样带着侍女来送早膳。 “城主。”一群人欠身行礼,“该用早膳了。” 沈霜照拿起水壶倒了杯水,心中思忖再三,说:“不了,我去换身衣服,之后就同你们一道儿回城。” 闻言,静玉脸色一滞:“什么?” 沈霜照喝了水,抬眼瞧她,反问:“有何不可?还是洛期又做了什么,我连内城都回不了了?” “不是。”静玉急忙否认,“城主之前不是说在这湖心小筑上还要再住几日吗?现在突然说要回城,静玉只是有些惊讶。” 沈霜照叹气:“洛期不是一直要求我回去?我若是一天不回,她定一天不得安生。我歇也歇够了,伤好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是。不过城主还是用了膳再回吧,否则一路上静玉怕你身子吃不消,毕竟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静玉劝道。 沈霜照从凳子上站起来,往楼上走去:“昨夜喝了酒,早上没胃口吃东西。等我一下,换了衣服我们就走。” …… 上了小舟,静玉说:“我记得之前分明有一艘小船停在楼下,怎么不见了?船若是还在的话,就不必委屈城主与奴婢们挤在一起。” 沈霜照镇定地回答:“许是锚绳没系紧,昨夜又风大,随着水流漂走了。”那小船肯定是陆清容划走的。嘴上说是怕水不会驾舟,结果真急着要走倒是什么都不怕了。 陆清容,你跑得这么急是在害怕吗?是害怕我的吻,还是害怕对我的吻,你竟然也会情不自禁地回应? 不论是哪种,你恐怕要沦陷了,迟早都会回到我身边。 仅是想着这两日的点点滴滴,沈霜照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上扬。 静玉侧目偷偷看了看沈霜照,心里总是有不好的预感。 小船靠岸,静玉扶着沈霜照上了岸:“城主且在此稍等,静玉这就让人去安排车马。” “不必了,离内城也不远,走回去也无碍。”沈霜照从来不在意这些,“休息得久了,我倒是想动动脚。” 静玉突然下跪,身后的侍女见状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沈霜照睥睨着她们:“这是做什么?” 静玉哀求道:“城主前段日子刚受了重伤,若是被主上晓得城主是一路走回内城的,奴婢们定是要被主上重罚。城主,奴婢们求你,在此等候一会儿,还是坐马车回去吧。” 她倒也非危言耸听,沈霜照深谙洛期的脾气,自己若是不依,受苦的还是这些无辜的侍女。她叹了口气:“都起来吧。我坐马车回去便是。” 见她答应,静玉连连道谢。起身拉着某个侍女到一边,低声说道:“赶紧回去禀报主上。”侍女领了命便匆匆走了。 沈霜照在岸边坐下,对着微波粼粼的湖面若有所思。 身后的树丛里,陆清容戴着白色的面纱,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人的背影。站了一会儿便独自离开了。 陆清容沿着偏僻的小路一直走,花了些工夫才绕到外城。刚走到外城的街上,便听见侍卫严厉的催促声。原本街上来往的人都被赶到了道路两边。陆清容也随着人潮退到一边,安静地站在人群中。 随后,一列列侍卫经过,后面紧跟着的是装饰华丽的马车,一看就知道是某个达官贵族。陆清容起初猜测是沈霜照,可那人分明还在湖心岛的岸边等马车接她回去,岂会走得比她还快?况且,看这马车像是从东侧城门过来的,而且看这阵势,绝非一般的官员。 马车驶过陆清容面前,风无意间掀起了马车侧边窗帘的一角。陆清容抬眸间便恰好瞥见那人侧脸的一部分。但是极快的,帘子又落下。陆清容瞬间失神,脑海里无数模糊的画面闪过,但仅仅就是那么一闪而过,还来不及待她细想,便什么都没有了。 等她回过神,马车和侍卫都走远了,就连街道边的人也都逐渐散去。 “水澜城早就不是原来的水澜城了,这外城人倒是成了主人……”年长的男子甩了甩宽大的衣袖,摇头感叹着。 又听旁人道:“这来的是谁?” “很奇怪,这次都没透露什么风声,我看啊,许是碧海城哪个有权势的贵族。” “换了主人,碧海城的人自然是想来就来。这水澜城再过不久,或许都没我们的容身之所咯……” 城民们边议论边散去,陆清容不得不想起沈霜照。昨夜的她接着醉酒发泄压抑已久的情绪,可见平日心里有多煎熬。虽说是城主,却是外城人的傀儡工具。又被洛期那样控制逼迫,应是不好受吧。 陆清容在心里叹气,最近她的情绪似乎越来越多了,心里想的念的都围绕着同一人。分明与她才“相识”几日,心绪却起了这么大的变化。还是说,曾经……曾经究竟有过什么? 尽管无数次地告诉自己那一年的记忆并不会有多重要,可陆清容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去好奇去猜测。 她心不在焉地游走在街上,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拐进了一条巷子里。巷子弯弯曲曲,铺着鹅卵石和青石板,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走进来了自然要出去,陆清容早已忘了来时的路,只好凭着感觉往前走去。她一直向前走,到了巷子尽头拐角处,她正要拐弯却被人装了个满怀。 陆清容本就防备心极重,如今受到了这样的惊吓自然是要先出手制敌。 景筝刚从街上买了些东西回家,本来再走几步就到了,万万没想到拐弯的时候撞上了人。本想道歉,只是话未出口,冰冷锋利的匕首就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哪知今日又被她碰上了此等倒霉事。 “有话好说,莫要……”景筝急呼,可她定睛一看,所有要说的话都被卡在喉咙。 面纱之上露出的精致眉眼,犀利幽深的目光,还有那种“动手”时透露出的冰冷都是她熟悉的——陆清容…… “你……”景筝全然忘了害怕,只是对陆清容的出现已经她的反应感到奇怪。少主…… “我不想伤害你。”陆清容见她是个姑娘,又是一副柔弱温婉的样子,便收回了匕首,声音清冷,“带我出去。” 景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里被各种疑问塞满,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嫁了洛骥吗?还有,她似乎不认得她了。 陆清容出现在水澜城,那……沈霜照知道这件事吗? “带我出去。”陆清容以为她被吓呆了,又重复了一遍。 景筝看着她:“姑娘对这里不熟吗?” “不熟。” “好,我带你出去。”景筝说着,便领着她朝另一端走去。 景筝心里有疑问,琢磨着如何问出些话来,试探着问:“看姑娘的样子似乎是外城人?” 陆清容一路沉默着,没有应答。 “姑娘好生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闻言,陆清容停下了脚步。身后的人脚步声突然消失了,景筝也停步,她回首,只见陆清容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们曾经认识吗?”陆清容问。 景筝一滞,她这是单纯地遗忘了自己还是失忆了?“姑娘为何这样问?” 陆清容目光锁住她,试图在她脸上找出些答案。 “我倒是希望与你认识,可是很遗憾,我们素不相识。”景筝笑着道。 陆清容蹙着眉顿了顿,而后绕过她顾自己一个人走了。景筝对着她的背影出神,自从几年前洛期为了沈霜照做出那些个事儿来,她是不想再蹚这些个少主城主之间的浑水了。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惹不起她们这几樽大佛。即便是……即便是……景筝不再想下去,转身准备回家。 到了家门前,景筝叩了叩门等里面的人给她开门。门里边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便听到开门的声音。 “筝儿回来了……”景父边说边开门,只是刚一开门他便吓得瞪大了眼睛。 “爹,怎么了?”景筝见他脸色不对。 景父吓得腿都软了,景筝循着他的目光回头,不知何时陆清容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后。 陆清容极淡地笑了笑,笑意不曾到达眼底:“看这反应,你们果然认识我。” 景筝无奈,只好让她进了家里。 景父和景母跪倒在地,不断请求陆清容放过景筝。几年前女儿被掳的事在他们心里留下了阴影。 “爹,娘,请你们先回避。”景筝被父母喋喋不休的哀求吵得耳朵疼,陆清容本就脾气不好,再让他们吵下去她还真怕陆清容会动手。 “不行,怎么可以留你一个人……万一又被她……” 景筝觉得头疼:“听我的,你们先回避,不会有事的。” 好说歹说才把两位老人劝下去。 “方才你爹说‘又’……”陆清容说了半句话。 景筝心领神会,问:“陆姑娘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也不是,只是丢了过去某一年的记忆,其他都记得,唯独那一年里,我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景筝接上刚才的话:“我爹娘会那样说,是因为几年前你挟持我去了李家药铺,你杀了药铺的伙计,那老板和我被你们带回了沙海。不过说起来,这应该是七年前的事了。之后,因为沈霜照的缘故,我才得以回到水澜城。”景筝回忆着,那些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沈霜照?”陆清容有疑问,可是并不惊讶,看来她与沈霜照还真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你不会连她都忘了吧?”景筝蹙眉,很是惊讶。 陆清容的心莫名地揪了起来:“忘了。听你的语气,我不该忘了她?”她与沈霜照到底有过什么?她突然激动起来,上前禁锢住景筝的双肩,“你告诉我,我与她究竟有何纠葛?” 景筝看着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们之间的事太复杂了,陆姑娘若是真想知道,应该当面去问沈霜照。” …… “等一下!”陆清容都走到门口了,景筝突然叫住她,“陆姑娘……近几年可成亲了?” 陆清容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 景筝点点头:“慢走不送。” 陆清容的手刚摸到门栓,又想起了一些话,问道:“我问你,你可知洛骥与谁成亲了?” 当年洛期对外宣称洛骥与陆清容成了亲,谁都没有出来质疑过,毕竟当日的迎亲阵仗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所有人,自然也包括沈霜照都理所当然地以为与洛骥成婚是陆清容。景筝看着她,可如今看来,显然不是这样。 “我不知道。”景筝顿了顿,“可是我知道今日街上坐在马车里的那位便是洛骥的夫人。”她出去了一趟,遇上几个长舌的侍卫议论便听见了。当时她还想,那里面是不是真的是陆清容。 “马车里?”陆清容回想起方才匆匆瞥见的那个不完全的侧脸,沈霜照那么深爱的人便是你? ☆、第128章 承诺 侍女掀开帘子,沈霜照弯着腰从马车里探出身子。刚下车就听等候多时的侍女说:“奴婢恭迎城主回城,主上说待城主回来后就让你去见她。” “我知道了。”不知是习以为常了还是麻木,沈霜照对此一点儿都不惊讶,只是整了整衣衫便慢慢向主殿走去。 “写错了。”刚走到主殿门口,沈霜照便听见洛期没有温度的声音。她停下脚步,站在门边望着里面。 洛期坐在主殿的最后一级台阶上,目光盯着洛忧写的字上:“中间是个‘心’字,不是四点。” 沈霜照望去,只见洛忧伏在低矮的书案前,抖着肩膀小声啜泣着。面对严厉的洛期她不敢反抗,手里还倔强地握着笔在写字。 “又错了。”洛期平静地提醒道,“重新写。” 洛忧用小手摸了摸眼泪,十分委屈地继续写字。 “还打算在门口站多久?”洛期眼皮都不抬一眼。 沈霜照抬脚迈过主殿的门槛,在空旷的殿里走了几步便停下步伐。洛忧转过身,楚楚可怜地看着沈霜照。沈霜照不经意间地皱了皱眉,望向洛期:“找我过来做什么?” 洛期单身撑着脸,说:“你看看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她年纪这么小,名字又这么难写,写不好尚在情理之中。”沈霜照回答。 洛期从台阶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抬眸凝视着她:“可是我记得你小时候就不一样,也是这个“忧”字,写得很是端正。” 她的目光含笑,沈霜照却恰恰相反,只是冷淡地垂视着她:“她才刚学,之后自然会好起来。” “为何提早回来了?”洛期岔开话题,“不是说还要清净几日?” 洛忧扭过头,偷偷地看了她们一眼。 沈霜照没有情绪地说:“一个人待着也会闷,不如早些回来。” 洛期突然握住她的手,脉脉温情从她眼中溢出来:“会寂寞吗?有我陪着你,还有忧儿。” 沈霜照不留痕迹地从她眼神里挣脱出来,向洛忧走去,在她身边席地而坐,口吻和善亲切:“忧儿会写了吗?” 洛忧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点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沈霜照伸出食指,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不会也没关系,莫要灰心,我教你好不好?”洛忧点头,沈霜照对她笑了笑,手把手地教她写起字来。 洛期转身看着她们,心里只是无比地失落。不管离你多近,你还是会刻意地忽视我;在你眼里,永远看不到我的身影。 …… 这一整日,沈霜照哪儿都没去,陪着洛忧在空荡荡的主殿练了一天字,就连午膳与晚膳都是在低矮的书案上吃完的。洛期会时不时进来看看他们,仅是待一会儿就会离开。 是夜,夜已经很深了。洛期刚要迈进主殿,就见沈霜照抱着洛忧走了出来。 “忧儿睡着了,我抱她回去。”沈霜照压着嗓子轻声说。 洛期看了一眼在她怀里熟睡的洛忧,道:“把她抱去我那儿吧。” 沈霜照没说话,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洛忧睡在洛期寝殿的偏殿,替她掖好被子后沈霜照就打算离开。洛期突然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到了自己的寝殿:“我有话要对你说。” 按照沈霜照以往的脾气,她就该甩开洛期的手离开,但今天她尽管不情愿,却难得地未反抗。 “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今天我很累,想早些回去休息。”沈霜照双手负在身后,话音未落就感觉有一双手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身子瞬间变得极为僵硬,她不喜欢与人这样紧贴着,当然,她愿意亲近的人例外。可是洛期显然不包括在她愿意亲近的人里。 “莫要再想着她了……”洛期的脸贴在她背上,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几乎是哀求道,“忧儿,回到我身边,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她忍了这么久,压抑了这么久,沈霜照今日回来出现在她眼前,她实在是忍不住内心的煎熬与渴望。她要说出来,即便会受到对方无情的嘲讽。 寝殿里很安静,除了摇曳的烛光,似乎再无其他动静。沈霜照没有推开她,冷静地问:“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说这些话,提这些要求吗?” 洛期将她抱得更紧:“我有。只要你愿意爱我,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满足你。你想在主殿里做主,我可以答应你;你喜欢忧儿,我也可以把她带在身边;你若是不愿和我回碧海城,我便陪你留在这里。只除了……和别人分享你。” “主上,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爱我。”沈霜照嗤笑,洛期说出这番话她丝毫不惊讶,只是觉得讽刺,“只是你杀了我的师姐,害我娘变成现在这样,你觉得可能吗?” 洛期突然放开她,强行扳过她的身子,愤愤道:“陆家与你隔着杀父之仇,即便这样你都爱着陆清容,我不过是杀了一直对你有偏见的一个叛徒师姐,为何你就不能给我一点机会?”一点,哪怕是一点…… “好啊,其他的我们暂且不提。那我娘呢?她变成这样难道不是拜你所赐?”沈霜照挑眉,冷笑着话锋一转,“你要我给你机会,可以。如果我娘能好起来,我不介意和你在一起。反正没了她,和谁都一样。” 洛期看着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与惊讶过后便是滔天的喜悦:“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愿意给我机会?” “真的。”沈霜照怔怔地说,“我与她……看着忧儿的那刻我便明白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洛期抚上她的脸:“好,你放心我定会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娘的病。忧儿,你是我的……”陆清容,你听到了吗?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劝你话别说得太满。”沈霜照抓住她的手推离自己的脸,她需要一些时间做一些事。 洛期莞尔一笑,生怕念叨此事多了惹她厌烦,便扯离话题:“我听静玉说你的伤虽然愈合了,但是每晚都需要涂药膏避免留疤,今天我来替你上药,顺便看看你的伤究竟好了没。” “不要。”沈霜照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洛期哄着她:“听话,一会儿就好。” 若对方是陆清容,沈霜照此刻早就在人家怀里打滚撒娇了;可惜她是洛期,自己只能强忍着厌恶在床上躺下。 “刺客的事我派人去查了,若是有眉目了我会告知你。至于你的剑,也莫要过于担心,我定会找回来物归原主。”洛期边对她说边慢慢解开她的衣衫。 沈霜照闭着眼,漫不经心地应道:“知道了。” 洛期看着长出新肉的伤疤,很是心疼,上药的力道是轻之又轻,生怕弄疼沈霜照:“会疼吗?” “……”回答她的是沉默。 洛期小心翼翼地上完药抬头一看,发现沈霜照早已熟睡,果真是累了。看着她恬静的睡容,洛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用指尖轻轻描摹着她的五官。你曾是我的,也将会是我的。 她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一个渴望已久的吻。 …… “刺客的事可有消息?”洛期特地从寝殿走到厅堂,询问静玉沈霜照遇刺的事。 静玉:“还没有。城主提供的线索实在有限,又过了那么些时日,一时之间要查到实属困难。” “她那把剑不值钱,一般人肯定不是为财。” “那是为仇?” 洛期摇头:“兴许也不是。” 静玉不解:“那是为何?” 洛期闭上眼思索,好一会儿才说:“继续查,一定要查出对方是谁,还有剑在哪里。” “是。” 静玉正要退下,洛期又叫住她:“或许……你可以试着往沙海那边查。” “沙海?他们与我们不往来那么多年了,会与他们有关系?” “不往来又如何?”洛期眯起眼,眼神复杂,“总之有消息马上通知我。还有,阿骥和彩儿在行宫可还安分?” 静玉回答:“夫人受了风寒,宗主正陪着她。若非今日城主突然回城,静玉早就安排带忧儿小姐过去了。”原本洛期终于松口让彩儿过来看一看洛忧,没想到沈霜照今日说要回来,见面的事只好就此缓缓,并且下令封锁了他们从碧海城来水澜城的消息。 “暂且先这样。这几日你看住阿骥和彩儿,尤其是彩儿,莫要让她乱跑出现在沈霜照面前。”洛期嘱咐道。 “是。”静玉想了想,又问,“主上说要找最好的大夫给沈婉蓉看病,需要我去安排吗?” 洛期扫了她一眼:“大夫?这么多年来,你以为这些事沈霜照没有做过?只是大夫们都找不出原因,更是束手无策。” “那……” 洛期笑了笑:“改日随我去趟青城,一切都慢慢来。”有了沈霜照的“承诺”,她便有足够的耐心去安排其他事。 ☆、第129章 误解 “若是没别的事,今日的主殿议事便到此为止。”沈霜照从高座上慢慢走下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说是这么说,可也不等底下的人回答,她便径直朝殿外走去。洛期今天去青城看沈婉蓉,沈霜照独自在主殿主持议事。 “城主。”张善疾步追了上来。 沈霜照只是微微回首看了他一眼,并未缓下脚步。 “之前城墙的事我都解决了。”张善追上来,与她并肩同行。 “如此便好。”沈霜照往前走去,都不看他一样。 张善看了看四周,对沈霜照低语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霜照这才停下脚步望向他,随之屏退了侍从。两人走到内城某处安静的亭中,沈霜照问:“你想说什么?” “你和那人……”话刚起头,张善就犹豫了。 沈霜照直视着他,不动声色。 “你和那人如何了?”张善顿了顿,终究是问了出来。 他一问出口,沈霜照就收回了在他脸上停留的视线,无奈叹气道:“能如何?她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我还能指望她像以前那样对我吗?” 张善低下头皱眉,沉默了一下,道:“所以你放她走了?据我所知,她还没出水澜城,若是现在去找,或许你还能赶在她出城前……” “罢了。找到她又如何?”沈霜照淡淡地笑了一下,“我什么都做不了。” 张善急着追问:“我不明白为何不告诉她真相?” 沈霜照用古怪的目光看他,顿觉好笑:“你是怎么回事?好像比我还急。” “……”张善无言以对,心里知道这几年沈霜照为此饱受折磨。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竟然表现得不冷不热,太反常了。还是说她对陆清容真的是死心了? 沈霜照收起笑容:“我和她的事你就莫要担心了,现在隔着洛期,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话落,她便独自离去。 过了晌午,沈霜照眯着眼睛靠在躺椅上,仿佛已然酣睡过去。但是,张善早上说的那番话却不断在她脑中回荡:“她还没出水澜城,若是现在去找,或许你还能赶在她出城前……”拦住她是吗?思及此,沈霜照不由拢起眉头。 陆清容这一走,若是自己不主动去找她,或许她真的不会再回到水澜城了;可现下洛期一门心思扑在自己身上,若是自己去找陆清容的事被发现,那她定会被剥去仅剩的那一点自由。小不忍则乱大谋…… 理智上而言是这样,可在一番激烈的挣扎后,她对陆清容的思念之情终究是占了上风。她从躺椅上起身,走回寝殿,对南燕说:“我有些困要睡会儿,莫要进来打扰我。” 南燕自然是连连答应。 进到寝殿后,沈霜照悄悄换了便服,乘着下午侍女侍卫换班的空隙从寝殿后的窗户溜了出去。自小在这内城中长大,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该如何避开侍卫侍女的眼线。 她跑到景峰苑,不由想起以前她和师姐经常从这里溜去外城玩,也曾无数次地从这里出去,为的只是与陆清容见上一面。而现在,她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师姐们早已不在世上,她也早已不是那个单纯自在的少女,陆清容更是将她忘得一干二净。若说还有什么没变的话,那便是她对陆清容的那一腔炽热的爱与渴望。过了这么多年,想到要去见陆清容,她仍是满怀热忱与激动。 翻墙出了内城,沈霜照一路狂奔,回头望了好几次,确认没人跟着她后才放心地朝街上走去。即便如此,这城中如今都是洛期的人,她仍是有些担心,想着若能像陆清容那样将脸遮起来才好。她抬头一看,恰巧就看见了那卖面具的摊子。 沈霜照只觉得自己与这面具极有缘分,睹物思人,不过想起的不仅仅是陆清容,还有好些年没音讯的彩儿。当时陪着小丫头买面具,都怪自己只想着陆清容,结果人不见了都没发现。后来陆清容说她将彩儿带回了沙海她才放心,只是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也就此断了联系。不知道彩儿如今在哪里,过得可还好?她重重叹了口气,收敛了低落的情绪,迈步走向卖面具的摊子。 “我们私自出来,若是被姐姐发现,会不会……”彩儿挽着洛骥的手,双眉蹙起,忧心忡忡地问道。 洛骥轻轻拍了拍彩儿的手,宽慰道:“不会的。今日她和静玉去了青城,行宫里的人我也都嘱咐过了,只是出来走走,不会有事的。你身子弱,从碧海来水澜城一路颠簸,又闷在行宫里那么久,带你出来透透气散散心才好。至于忧儿,你且放心,过两日我便带你去见她。” 彩儿垂下眸点点头,但仍是掩不住脸上的担心。 “莫要不开心了。你不是一直想来水澜城吗?如今终于来了,应该是高兴才是。洛骥最见不得她怏怏不乐,彩儿一皱眉,他心都会跟着揪起来,“这街上很是热闹,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彩儿快年满二十了,又嫁做人妇做了母亲,当年的稚气与纯真开朗的性格一并随之褪去。物是人非,她对热闹的街上早已失去了当年初到水澜城的好奇与热情。 “我要那个。”彩儿抬眼,瞧见了当年沈霜照带着她停留过的面具摊,一眼望去还能见到当年她缠着沈霜照要买的那个孔雀面具。 洛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上露出了温柔又宠溺的笑容:“好啊,你喜欢的我们都买。”逮着了机会讨妻子欢心,他又岂会错过? 洛骥拉着彩儿的手走向面具摊贩处,刚伸出手要去拿那个妖异的面具,却见有一只手抢先一步拿起了它。 “老板,我要这个。”沈霜照举着面具问摊贩,“多少钱?” 摊贩刚要作答,就被洛骥打断:“我出双倍的钱,这面具我要了。” 沈霜照拿着面具侧过脸,洛骥与彩儿正好也抬眸,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三个人都惊愕不已,脸上的神情都僵住了。 “彩儿……”沈霜照的目光停留在彩儿身上,不敢相信站在洛骥身边的人是她,“你是彩儿?” 彩儿顿时红了眼眶,含着泪躲避着沈霜照的视线。她吸了吸鼻子,拉着洛骥就想离开。 洛骥护着她,戒备地望着沈霜照。 “彩儿,我是霜照啊,你……你还记得我吗?”沈霜照伸着脖子想要与她面对面说话,“为何不说话?”难道她和陆清容一样都失忆了吗? “沈霜照,你做什么?”洛骥有些生气,伸出手将她挡住。若非看在自己的姐姐爱着她的份儿上,他恐怕早就动手了。 洛骥这么一说,沈霜照才注意到他,眼眸转向两人挽着的手上,脸色大变,问:“你们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你说什么我们是关系?”洛骥扬眉盯着她。 彩儿站在洛骥身后,眼泪早已滑落。 那日听了景筝的话,陆清容本就想再找机会见一次沈霜照把话问清楚,却不想刚从客栈出来就看见一身便装的沈霜照出现在街上。正要上前,就看见沈霜照与一男一女似乎发生了争执。看她的神色,陆清容隐隐觉得当中有隐情,便一路跟着他们。 沈霜照三人都受洛期掌控,为免引起人的注意,三人不得不到了一间茶楼的包间里详谈。 “你们……”沈霜照坐在彩儿对面,心中其实早已猜出了大半,她不断地摇着头,对这一切有些难以接受。 “没错,如你所想我们成亲了。早在四年前我们就成亲了。”洛骥坦白道,“她是我的妻子。” 彩儿一直低着头,望着杯中泛黄的茶水一言不发。 沈霜照捏着茶杯,手都在颤抖,而后将茶杯用力地顿在桌上,茶水因为震荡洒出了大半。她站起身,质问彩儿:“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嫁给他?” 彩儿单手撑着下巴,右手掌贴着嘴巴,她的背因为哭泣而颤抖着,泪水更是一滴接一滴地落在她面前的茶杯里。 “是不是他和洛期逼你?洛期拿什么威胁你了?”沈霜照几乎就要失去理智,她走到彩儿身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说话啊!” 从刚才到现在彩儿始终都保持着沉默,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沈霜照。嫁给了洛骥,仿佛是一件最难堪的事,令她在沈霜照面前抬不起头。 “你干什么?”洛骥将她推开,她对彩儿的粗暴彻底激怒了他,“她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还有,你对别的女人这么关心,我姐知道吗?” “好一个心甘情愿。彩儿,你爱他吗?”沈霜照稍稍冷静了些,眼眶也是红的,嘶哑着声音问道。对彩儿心痛得不得了。 洛骥说:“她自然是爱我的。” 沈霜照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她嗤笑着,随后而来的便是难以遏制的怒意与恨意:“洛骥,你们两姐弟到底要做什么?害了我师姐,害了我娘,害了我难道还不够吗?为何还要搭上无辜的人?”她不知道洛期这个魔鬼究竟还做了什么罪恶的事瞒着她。 “她嫁给我就是我害她?”洛骥反问,“沈霜照,你的强盗想法真有趣。我与她很好,她还为我生了孩子,她有了家,这算是害吗?” 沈霜照焦虑地抿紧嘴唇,而后又说:“我虽不清楚当初发生了什么彩儿会嫁给你,可是你说的都不能作数。是否心甘情愿、过得幸不幸福、你对她好不好,只有彩儿心里最清楚,她最有资格评判。” 洛骥笑了笑:“既然如此,好啊,你问她,我待她和孩子如何,她在我身边过得可好。” “彩儿……”沈霜照看着她,格外痛心,明明是自己害了她。 彩儿依旧不说话,但点了点头,又将脸埋入了洛骥怀里。洛骥抱着她,笑得更为得意:“如何,看到了吧?” 沈霜照无话可说,心里五味杂陈。 “沈城主,请你出去。”洛骥道,“还有,需要我提醒你吗?再过一个时辰,我姐可要从青城回来了,若是见不到你的人,她大概会疯吧?” 他的轻描淡写让沈霜照越发觉得屈辱与愤怒,可现在的她无能为力。她努力平复着情绪,看着彩儿的背影,说:“彩儿,我先回城了。若是……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找我。” “不需要,她有我。”洛骥拒绝。 沈霜照没理他,只是将桌上的孔雀面具拿了过来:“我记得四年前在街上,你也是说想要这个面具,当时没来得及买给你,现在——我送给你。” 洛骥轻蔑地看着她手上的面具,又想再次拒绝,不想彩儿从他怀里挣脱,伸手接过了面具。 沈霜照冲着她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你若是过得好,我便放心了。既然如此,告辞了……”转而对洛骥说,“若是不想被你姐惩罚,今日的事你我最好都绝口不提。” “不需要你提醒。” 沈霜照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彩儿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着妖异的孔雀的面具,一滴泪“啪”地一声摔碎在面具上。 门外的陆清容听见沈霜照的脚步声,急忙侧身躲到了角落里。她看着沈霜照从里面出来,想到方才听到的那些话,心便酸涩的厉害。原来里面的那个女子便是嫁给洛骥的人,原来那夜沈霜照戴着的孔雀面具与那名女子有这样的关系,原来,她就是沈霜照一直爱着的人…… 陆清容面纱下的红唇紧抿着,胸口一阵失落,心里空牢牢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夺走了。尽管如此,她还是跟了上去。 ☆、第130章 答案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32节 沈霜照从茶楼里出来后便一路狂奔,当下她只能依靠这种方式来宣泄内心的痛苦。 深巷中由石子铺成的小路因为常年无人踏入而长出了青苔与杂草。“啪”地一声,绣花鞋踏入积着水的小坑里,瞬间飞溅起水珠。沈霜照狂奔至此终于停下了脚步,她扶着墙喘息,整个人精疲力竭到几乎就要瘫坐在地上。 汗珠从额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背也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陆清容悄无声息地站在巷子的那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回想起茶楼里彩儿隐忍又逃避的样子,沈霜照就格外难受。她何曾想到年幼稚气的彩儿竟然会代替陆清容嫁给了洛骥。陆清容还在,可彩儿却无辜地沦为了他们与洛期之间争斗的牺牲品。怎么想都是自己连累了她。 陆清容望着她的背影,明明很想上前与她说些话,但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更不知如何开口。思来想去她指尖一挥,琉璃珠便飞了出去,击在沈霜照身旁的墙上后又滚落在地上。 沈霜照一怔,而后俯下身捡起了沾满水的琉璃珠,紧紧地握在了手心。她蓦然回首,只见陆清容安静地站在不远处。 “你看起来很伤心。”陆清容慢悠悠地走向她,皮笑肉不笑,话里甚至还带着刺,“终于见到她了?” 话音未落,她便猝不及防地被人抱了个满怀。仅是那么一瞬间,沈霜照身上的味道就伴随着她温热的身体紧紧萦绕住陆清容。 沈霜照仿佛一个不会游水的人在深水中找到了一块浮木,拼命地抱着陆清容怎么也不肯撒手。陆清容的冷香,陆清容柔软的身子,甚至连两人每次拥抱时陆清容骤然加快的心跳声都是她熟悉的。 伤心难过时,总是特别渴望在爱人的怀里寻求安慰。只是,自己抱的这个人,还会爱她吗?越是这样想,沈霜照就委屈,不管不顾地将脸埋入陆清容的颈窝,滚烫的泪水就这样肆意蔓延到陆清容身上。 “沈霜照……”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陆清容始料不及,脖颈间的湿润更是令她手足无措。想起方才她在茶楼偷听到的对话,想起沈霜照对心爱之人的深情,想起在湖心小筑的那一夜……她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成了拳,为别的女人伤心落泪为何要到她怀里哭泣?只是想归想,陆清容终究没忍心推开她。 “我的衣裳都能拧出你的眼泪了,哭够了吗?”哭了一会儿,沈霜照渐渐安静下来,陆清容被她箍得难受,开始后悔刚才自己对她的容忍。 沈霜照恋恋不舍地放开她,背过身抹了抹眼泪:“方才你说的‘她’是谁?” 陆清容抿唇笑了笑,只是眼睛里并无半分笑意,甚至有些冰冷,语调提高反问道:“你说是谁?” 沈霜照反应过来,脸上的怏怏之色收敛了许多。若是没记错,以往她吃起彩儿的醋来,便是这副故作冷漠严肃的样子,如今看来倒是没变。 “陆姑娘真有闲情逸致,请问是何时开始跟踪我的?” “我对你的行踪没什么兴趣,不过是恰巧碰上而已。我要回沙海了,走之前我想有些话还是要问清楚,否则这趟算是白跑了。”陆清容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刚才分明是那么伤心,现在又倒是高兴起来了。 沈霜照刻意地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它处,说得云淡风轻:“问什么?我不觉得我与陆姑娘之间还有什么关系可说可问的。” 她冷淡的态度让陆清容无所适从,分明是有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刻意回避?幻红如此,景筝如此,她沈霜照也如此。 很好,越是如此,她就越笃定她与沈霜照之间有过什么。也不是没有过猜想,只是在她看到沈霜照为洛骥身侧的人心疼落泪时,陆清容就觉得自己分外可笑。 沈霜照的眸光锁住她,扬了扬下巴,双唇凑到她耳边暧昧地说:“好吧,陆姑娘,我承认我与你之间的确有过许多纠缠。” “告诉我。”陆清容拉住她的胳膊,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情又再次泛起了点点涟漪。 沈霜照直起身子,却跌入她幽深的桃花眼中。 她的缄默不语让陆清容急躁起来,拉住她胳膊的手越发地用力,重重地重复了一次:“告诉我。” 沈霜照回神,眨了眨眼睛,提起唇角露出一口小白牙:“最先遗忘的人,是没有资格要求我告诉你那些往事的。” 看着她恶作剧般的笑容,陆清容气不打一处来:“你要如何?” “嗯……”沈霜照故作沉思状,“念在你我这么熟的份儿上,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你还敢和我讲条件。”陆清容冷着脸。 沈霜照睫毛上还有泪迹,可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灿烂:“你情我愿罢了,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你说。”陆清容舒出一口气,双眉皱了起来。这坏东西,亏自己方才还心疼她。 沈霜照的眼睛都快弯成月牙了,里面更是盛满了笑意,语气刻意地变得轻佻:“吻我一下。” “下”字还在嘴里没吐全,一道银光便闪过她的眼前,转瞬之间,冰冷又锋利的剑刃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陆清容瞪着她:“三番两次地戏弄我,真以为我不敢动手吗?” 沈霜照垂眸扫了一眼剑,脸上的笑容不曾减少半分。 “嗯?”陆清容轻哼出声,“沈城主。” “有话好好说,陆姑娘何须动怒?我都说了这是你情我愿的事,你既然不舍得这一吻,我也不勉强你。至于这锋利的剑我劝你还是收起来得好。这巷子虽然深,也没什么人会过来,但是这里发现了城主的死尸,我想整个水澜城、青城,乃至是沙海都不会安宁。”沈霜照处变不惊,“陆姑娘确定要这样做?” 陆清容怔了怔,最终还是将剑收回了剑鞘。她说:“你这么爱她,为何还要招惹别的姑娘?即便她嫁了人,若是晓得你这样,仍是会难过的。得到我的吻,你就这么开心吗?” “是。”沈霜照坚定地回答,话锋一转,“所以陆姑娘要不要做这个交换?” “……” 沈霜照仿佛料到了她的反应,根本没放在心上,只道:“你的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既然如此,霜照就告辞了。陆姑娘,回沙海路途艰辛,你可要多备着水和干粮。”说完,沈霜照看了她一眼,手掌中还紧紧攥着那颗琉璃珠,转身就走。 再等等,等到时机成熟了,我便去找你。转身后的沈霜照闭着眼,每往前迈一步,就离身后的陆清容远一分。纵然心里有千万个不舍,在此刻也需放下。 “站住。” 走了没几步,陆清容清冷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沈霜照应声留步,听得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清容走到她面前,漂亮的眼眸里倒映出的都是沈霜照的脸。她直视着沈霜照,伸出手慢慢揭下自己的面纱,一举一动间无不透露出她的妩媚与妖冶。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沈霜照的心,正如此刻——沈霜照连如何呼吸都不会了,只是屏息凝神等着陆清容会做什么。 “沈霜照,记得言而有信。”陆清容手间的面纱随之飘落在地。 沈霜照什么都没听进去,只看见陆清容诱人的红唇一张一合,随即那两片薄唇便覆到了自己唇上。 “女子与女子之间,岂能……岂能做这等事?”唇齿交缠间,沈霜照仿佛看见羞涩的自己跪坐在湖岸边,局促又慌乱地质问“强吻”她的陆清容。 “我只是替你做了方才你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浑身湿透的陆清容并不狼狈,反而那双眸子因为氤氲着自信与张扬而显得分外黑亮。 陆清容总是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就连她们的初次亲吻也是她主动的。 沈霜照睁眼看着她,那现在呢?你是否还能看穿我依旧爱你的心思? 这个吻很快就结束了,陆清容的唇从她唇上离开,目光流转间是她的再一次沦陷。 沈霜照愣愣地望着她,仿佛又变成了以前那个不知所措的少女。 “该你兑现诺言了。”陆清容的视线随意地落在它处,就是不愿看着沈霜照。她的食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自己的唇,这算是一种回味吗? 沈霜照摸了摸眉毛,思量许久,道:“你若是真的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可在此之前,我也要警告你,你想知道的事将会给你带来无尽的痛苦。” “痛苦?” “是。只有痛苦,没有欢愉。”沈霜照认真地说,“所以在此之前你自己考虑清楚,到底是要满足你一时的好奇心,还是守住你现今的平静生活。” “……” “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你要的答案,其实就在湖心岛上。要不要找,找不找得到,都由你决定。”之后,沈霜照没再说什么,沉默地绕过她身侧便回内城了。 ☆、第131章 痛苦 “人呢?”洛期从青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清霜殿找沈霜照。 晓桃并不是很愿意搭理她,但碍于洛期的权势地位,她也只能如实回答:“城主午后说困了便一直在寝殿歇着,这会儿应该还睡着。” “我记得她一向少眠,大白天睡这么久?莫不是生病了?”洛期眉头一皱,心里生疑就往里走去。 几个侍女都不敢拦着,只有晓桃和南燕疾步跟着进去。 寝殿里很安静,只有一扇窗是开着的,蹿入的风掀起纱帘,更加衬托出屋里的静谧。洛期在沈霜照的床前站定,看着她俨然熟睡的面容,忧虑与怀疑的心才悄悄定了下来。 沈霜照呼吸声很重,仿佛睡得很沉。洛期示意晓桃和南燕退下,二人虽不情愿但也不敢反抗。 洛期伸出手指,犹豫了一下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渴望,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沈霜照身子一颤,不舒服地蹙眉,翻了个身又继续沉睡。 “小东西……”洛期只觉得她可爱得不行,脸上一下子溢满了笑容。看着沈霜照年轻又姣好的面容,洛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种隐隐的担心浮上心头。 自己比她大这么多,再过一年她就要三十岁了。虽然长得较为稚嫩,看起来也不像三十的人,可年龄差距摆在那里,再过几年,沈霜照依旧年轻,而自己的这张脸将会衰老。她本就不得沈霜照的欢心,若是连容颜都衰败了,她就更难抓住那人了。 越想就越是惊慌害怕,洛期抚着自己的脸庞,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就连沈霜照从梦中惊醒她都未曾察觉。 “你回来了?”沈霜照醒来后见到洛期并不惊讶,甚至庆幸自己回来的早。不然若是被她发现自己出城了,那就麻烦了。 洛期回神:“醒了?” 沈霜照将手臂搁在眼睛上,声音懒洋洋的,仿佛还未彻底清醒:“你回来得很早。” “不早了,太阳都快落山了。”洛期笑了笑,喜欢这样与她闲适地待在一起,她拿开沈霜照挡在眼睛上的手,语气宠溺,“莫要再贪睡了,再睡下去就该睡傻了。” 沈霜照闭着眼睛,抛下陆清容独自回城后,她感到身心俱疲。脑海里一旦浮现出陆清容的脸,她便心痛到不行。于她而言,最好的忘却方式是醉酒昏睡。只是醉酒的后遗症太难受,还是老老实实地睡一觉为妙。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又睡着了?”洛期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夏日午后小憩也是这样,总是睡得不肯起来。”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沈霜照脸皱成一团,扭着头躲开她的手。她极不愿回忆儿时与洛期待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尽管在她脑海里的那些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洛期收回手,语气温婉:“你娘的病我已经派人去找最好的大夫了,今日我也去探望过她。你放心,她的病我一定会治好。” 相较于她的热情,沈霜照反应颇为冷淡:“嗯。” 被这般冷漠对待,洛期心里自然难免失落,但又不得不自我安慰,再耐心等等她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睡够了吗?睡够了洗把脸,一会儿陪我用晚膳,如何?” 沈霜照揉了揉眼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下:“好。” 难得能得到她的应允,洛期欢喜得不得了,握住沈霜照的手:“那好,我在外边儿等你,一会儿洗漱完了我们一起回我那里。” “好。” 又是简单得不能再简短的一个字的回应,但其中包含的“接受”已经足够让洛期兴奋。 待她出去后,沈霜照猛地用冷水拍自己的脸,心里记挂的却是另一个人。 陆清容独自一人在湖边坐了一个下午,思来想去,努力地把记忆的角落搜了个遍,仍是未找到沈霜照的踪影。可是,越是如此干净,才越让人怀疑。 “只有痛苦,没有欢愉。”陆清容闭上眼,沈霜照严肃的表情和声音便再次浮现在眼前。 “痛苦……”陆清容怔怔地品味着这三个字,究竟是怎样的痛苦。 越想就越是好奇,即便沈霜照早已告诫了等待她的是痛苦,可末了,她终究是压抑不了她的好奇心,非要去一探究竟。 天色渐晚,陆清容迎着晚风,直到落日的最后一丝光亮从天际坠下,她才动身跳上小船,朝湖心岛驶去。 她怕水,又是黑灯瞎火的,还真怕一不小心翻了船就掉河里了。今夜身边没有沈霜照,她若是落水了可真要没人救她了。 庆幸的是最终陆清容还是驾着小船安全靠了岸。 上了岸,陆清容又想起那日沈霜照将她从水里捞上来后,嬉笑着偷吻自己的情景。 沈霜照的嘴唇,沈霜照沾着水珠的睫毛,还有她亮晶晶的眸子……当时自己只顾着惊讶与生气了,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忘了她眼中那如当日湖水一般暖洋洋的温柔? 那一吻……陆清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唇,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当时沈霜照双唇的感觉——冰凉又柔软。 越想仿佛就越沉迷,陆清容觉得自己像是中了沈霜照的毒,一有空就满脑子都塞满了与她有关的事。好的坏的,开心的折磨人的,一件件堆叠着,不断消磨着她马上回沙海的决心。 在哪里呢?她要的答案会藏在哪里?湖心小筑一楼的门紧锁着,陆清容抬头望了望二楼,轻盈的身子借力一蹬便跃上了二楼的露台。 二楼的门锁着,陆清容试着推了推窗,发现有扇窗户没有锁死,便从窗户中进到了屋里。 今晚月色不算太明亮,从窗外照射进来的一束光落在陆清容身上,只能依稀看见四周事物模糊的影子。 “至于你要的答案,其实就在湖心岛。”陆清容孤独地站在寂静的书房里,不断回想着沈霜照的这句话。既然如此,那答案藏在哪里? 月光只照亮了她一侧的脸,她沉默地站了好久,蹙眉思忖着她要的答案。 “答案……”陆清容闭上双眸,红唇微启,轻轻呢喃着这两个字。她要什么答案呢?只是为了弄清她与沈霜照曾经有过的“纠缠”吗?还是……她在期待所谓的“纠缠”里到底有什么。比如…… 正在她失神之际,习习夜风学着陆清容悄然从窗户中潜入屋里来。窗户正对着沈霜照常用的那张书案上,薄凉的月色下,夜风阵阵轻轻地掀开书案上的那本书。 一页,两页,三页……原本安静的屋子里只听得见书页翻过的声音。 陆清容循声望去,淡淡的光晕下书页还在继续翻动。她顿了顿,疾步走了过去。 “啪”地一声,陆清容张开的手掌用力按在了书页上。仅是一瞬间,书页便静止下来。 陆清容垂下眼眸,慢慢地抬起手,然后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书页的一角。翻过一页,上面不过是一张某味药材的图;再翻过一页,光线太暗,只知道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再翻……再翻过去…… 她纤瘦的手指已开始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那种几近窒息的紧张感让她觉得心口被人狠狠揪住了一样。终于,她的指尖用力一拨,书页便轻而易举地翻了过去。 目光就这样落到了后一页,不,她所见的并非是书页,而是几片被□□后撕碎的纸片。碎纸片被夹在书里久了便歪歪扭扭地挤在了一起。陆清容的手指一下下地将重叠的部分挪开,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 “这是什么?”洛期疯狂又尖厉地冲着沈霜照嘶吼,紧接着躲在暗处的她便听见了纸用力被撕碎的声音。 “你还想着她!”即便只是听声音,陆清容都能感受到洛期对口中的那个“她”有多愤怒与嫉妒。 陆清容眉头越皱越深,有几片碎纸大概是遗失了,被碎纸片拼凑起来的三个字其实是不完整的——“清”缺了一点水,“容”缺了“口”的两角。她不知道这三个字是沈霜照多少年前写下的,原本黑亮的墨迹也褪了大半,变为淡淡的黑色;白色的纸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泛起了黄色。 答案……沈霜照,这就是你说的答案吗? 陆清容捂住胸口,沈霜照对她笑的样子,对着她失神的模样,在她面前喝着酒忧伤落寞的神情,刹那间在她脑中混乱地交织在一起,轮流折磨着她。 “洛期好像很爱你。”犹记得,她在洛期走后还一度拿这件事来戏谑沈霜照,那时沈霜照眼眸里隐隐透露出来的异样情绪她看出来了,可还不是很明白。但现在,若她想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她真的是对沈霜照做了极为残忍的事。 陆清容呆立着,内心酸涩无比。你说的痛苦,我算是有所领略了。她闭上眼,一滴清泪顺着脸颊落下,恰好滴到了碎纸上曾晕染开的字迹上。 陆清容的指尖放到被她泪水沾湿的纸上——沈霜照,当时落泪的你,心情是否与我现在一样? ☆、第132章 拆穿 “我该回去了。”沈霜照心事重重地陪洛期吃完饭,强迫自己忍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告辞。下午见完彩儿和陆清容回城后,她着实不愿再多花心思应付洛期。 洛期急忙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时间尚早,为何不多留一会儿?” 沈霜照没有回头,只是侧目用余光瞥了瞥她:“我有留下来的必要吗?” “有。”洛期松开了手,但嘴上仍旧固执地坚持着,想了想才勉强找到一个理由,“忧儿……忧儿这两日闹得厉害,她与你亲近,你若是在,她便能听话些。” 沈霜照无奈地叹了叹气,随后回头耐着性子问:“她怎么了?” “很不听话。教她读书识字,中间我不过是说了她几句,她便嚎啕大哭,晚上睡觉更是闹得厉害。和那夜你在的时候相比,情况糟了不少。”洛期道。 “但凡是年纪尚小的孩子,都喜欢温柔和善的大人,你这般严厉苛刻地对她,就莫要期望她会与你亲近。依我看,忧儿还是回到她爹娘身边为好。”说到洛忧,沈霜照就会想到无辜的彩儿,心中不由对洛期又多了几分恨意。 洛期笑了笑:“她爹娘过于宠爱她,若是送她回去,日后难成大器。” 沈霜照抬眼望着她,轻描淡写地问道:“是吗?若说洛骥溺爱女儿我倒信,可她‘母亲’向来冷血无情又心狠手辣,溺爱孩子这点倒是出人意料啊。”陆清容自然会溺爱他人,只不过那人只能是她沈霜照。 闻言,洛期眼神瞬时就犀利起来。 “怎么了?”沈霜照扬了扬眉,脸色如常。 洛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缄默片刻才逐渐收起了尖锐的目光:“你所言极是。明日我就让人送忧儿回去。不过你说错了一点。” 沈霜照歪了歪头:“嗯?” “她母亲的确冷血无情,所以对自己亲生的孩子也极其冷漠,更谈不上宠爱。倒是她爹,宠孩子宠得简直无法无天。”洛期说了一半真话一半假话,言语之间对于洛骥很不满。 沈霜照只是在心里冷笑,又懒得去戳穿她。转身说:“再让她留几日吧,等我过几日去青城,你再派人送她回去。” “你要去青城?” 沈霜照:“是。很久没去看我娘了,今日你虽去过了,可我心里仍是放心不下,过几日我要亲自去一趟。” 洛期没有说话。气氛突然地安静下来,让沈霜照更加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久留:“若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话落,她也不管洛期的反应,转身就往外走去。 只是脚迈了没几步,又被身后的人叫住:“你对沈婉蓉好,你对凌烟好,你对忧儿也好,却对我这般冷漠。” 沈霜照驻足,个中道理洛期难道不清楚吗?为何还要一遍遍以一个无辜者的身份来质问埋怨自己?不想再与她多说什么,沈霜照仅是停留了这么一会儿便再次离去。 洛期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再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冷淡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里。这世上,唯有感情令她如此束手无策。 回到清霜殿,沈霜照独自坐在书房。侍女要进来点灯,却被她拒绝:“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寂静又昏暗的书房里,沈霜照靠在椅子上心乱如麻。想到在巷子里她对陆清容说的那番话,陆清容会去湖心岛吗?若是去了,得到答案后她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沈霜照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下午的举动。若是陆清容知道真相,依她的性格绝不会就此不了了之,迟早会找自己问个清楚。这样的话,怕是很快会与洛期起冲突。现下洛期的势力最盛,即便沙海出兵,她们也毫无胜算。 更何况,她并没有十分的把握陆清容知晓真相后,会为了自己不惜代价地与洛期硬碰硬。毕竟陆清容这人向来性格偏执自我,若是爱上了,她坚贞专一;若是不爱,她冷漠又决绝。而如今失忆的她,对自己又有多少感情呢?沈霜照没有信心。 …… 沙海的城门口,麒麟骑着马从城外办事回来,快入城时,他眼尖地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急忙跳下马。 陆清容戴着面纱低调地走在街边的人群里,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警惕地回头刚想动手,才发现是麒麟。 “少……不,小姐你回来了?”麒麟笑了笑,见到陆清容他显得异常兴奋。 陆清容微微低着头,只是应了一声便向城中快步走去。麒麟牵了马也疾步追了上去。 陆清容前脚刚踏入寝殿,幻红后脚就跑了进来。 “小姐!”幻红脸上露着笑容,迎上去接过陆清容褪下的外衫,“你可回来了。你不在的这几日,这沙海内城里都人心惶惶的。” 陆清容面无表情,边摘下面纱边漫不经心地问:“为何人心惶惶?” “你和城主都不在沙海,总有种群龙无首的感觉。”幻红将毛巾拧干递给她,脸上仍是洋溢着笑容,“不过现在好了,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我们的心就安定了。” “我不在的时候,沙海可有发生什么?”陆清容擦了擦脸,随后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 幻红顿了顿,笑容渐渐隐去:“小姐一路上可还顺利?” “还好。”陆清容呡了一小口茶,似乎并不愿意多说些什么,“一会儿我要沐浴。” “小姐……”幻红突然提高声音喊道,“昨日我碰见江巍了。” 陆清容将杯子放下,却未抬头,连语气都是淡淡的:“然后呢?” “我说你前几日独自一人去西长山见城主了。”幻红微微皱起眉,“沙海通往西长山的路只有一条,他从西长山过来,你们俩理应碰见,可他告诉我一路上从未遇见别人。” 陆清容依然低着头,手捏起茶杯的盖子,指尖蓦然一松,杯盖“嘭”地落到了杯口上。她神情镇定,问:“所以你想说什么?” 幻红跪下:“昨夜我担心得一夜都未睡好,生怕小姐出了什么事。” 陆清容扬起下巴,可目光却是向下睥睨着她,声音懒洋洋的:“方才我回来的时候,你倒不像是担心了一夜的样子。” 幻红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昨夜我想过无数种可能小姐究竟去哪儿了,亦或是发生了什么。” “然后?” “我猜……你去了水澜城。”幻红的语气低沉下来,显得很失望。 此时,陆清容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看着她道:“起来。” 幻红抬头,两人目光交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 “可有话想对我说?”陆清容背过身,倨傲地扬着头,刻意又生疏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幻红呼出一口气,故作冷静:“如今三城皆被洛期控制,我们沙海又几乎与三城断了邦交联系,小姐身为沙海少主,莫要再这般冒险独自前往了。万一出了事……” “万一出了事?”陆清容古怪地重复着这句话,她又转过身看着幻红,声音不大却说得咬牙切齿,“为什么到现在你还在骗我?” 幻红望着她幽深的眼眸,不由后退了一步,说的话很没有底气:“我说的都是事实。” “事实?”陆清容冷笑,“我指的是沈霜照。” 幻红心虚地移开视线,还是嘴硬道:“沈霜照的事我所说的也都是事实。” “我与她曾是什么关系?” “敌人。” “除了敌人关系之外呢?”陆清容一步步逼近她。 幻红的心“嘭嘭”地加速跳动:“我不知道。” 陆清容猛地掐住她的脖子,被自己身边最为信任的人欺骗多年的愤怒让她不由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你不知道?难道还需要我提醒你吗?沈霜照左手手腕上戴着的那条红绳原本是我的,我带在身边多年的那把匕首本属于她。” 幻红的脸慢慢涨红,窒息感越来越严重:“是……” “我要知道所有的事。”陆清容瞪着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松开了幻红。 幻红的脖颈上留下了陆清容的指印,她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着呼吸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我和她怎么认识的?”陆清容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开始质问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幻红喘着气:“那是七年前的事了。沈霜照夜探青城赵越瑶的寝殿,想盗取长命锁给她师父沈婉蓉做生辰贺礼。当时小姐你恰好到访青城,孩子心气上来了便要住在赵越瑶的寝殿里。沈霜照闯入后你们便打斗起来……” 陆清容不动声色地听完七年前的事后,问道:“我为何不杀她?” “小姐狠狠地刺了她一刀,至于当时你可有杀心,我不得而知。” “起来吧。”陆清容对此不置可否,不过方才的那股阴狠劲儿倒是消失了,“这才刚说到七年前,故事这么长,坐在地上说完太难为你了。过来坐下。” 脖子上的疼痛感与窒息感仍旧萦绕着幻红,她抬眸看了一眼陆清容,心中感叹原本心如止水的小姐又开始变得喜怒无常,不得不承认她这是又着了沈霜照的道儿。 ☆、第133章 迷惑 “你的伤还好吗?”凌烟担忧地望着沈霜照,“上次我听说你在竹林独居时遇到了刺客,伤得很重,现在如何?” 沈霜照没什么表情波动,绕过她身侧在一旁率先坐了下来:“能活生生地出现在你面前,自然是无碍了。” 凌烟皱着的眉头仍未松开,走到她身边:“分明是事关性命的事,为何你可以说得如此轻描淡写?霜照,你可否多在意自己些?”说到后来,一向温柔自持的凌烟语气里竟有了一丝怒意。 只有沈霜照知道那次所谓的“刺杀”给她日渐枯萎的心注入了多大的希望。她莞尔一笑:“即便是人命关天,好在是都过去了。何须再多去追究?” “可知对方是谁?”凌烟的双眉揪得更为厉害,心里有了某些猜测。 “不知道。”沈霜照刻意地回避这个问题,“洛期已经派人彻查。至于这件事,我不想再提。” 凌烟听她主动提起洛期,心里一沉,小声道:“洛期……霜照,我问你,你和她现下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就和以前一样。”沈霜照站起身却低着头,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与停顿,可最后还是冷静地回答了她。 凌烟摇头,拉住她的胳膊:“你清醒一点,莫要被她迷了心智。她对你做的那些事你应该比我记得还清楚。”何况,陆清容并未嫁给洛骥。 沈霜照淡淡地瞥了一眼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说:“和她纠缠了十几年,我没力气和她耗下去了。其实回过头想想,她对我也算得上真心实意。失去水澜城后,我更没有资本再去与她抗衡。与其白费力气,倒不如试着接受现实。” 凌烟不敢相信此话是从对洛期恨之入骨的沈霜照口中说出来的:“洛期对你说了什么?还是你也中了她的蛊?” 提到蛊虫,沈霜照就想起几年凌烟在洛期的唆使下对赵越瑶下蛊致使青城出兵水澜城的事,她冲凌烟冷笑了一下:“我很清醒,要与谁在一起都是□□。而你,没有资格指责我。”话落,她冷淡地甩开凌烟的手转身离去。 对于四年前的事,凌烟很是后悔,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可沈霜照说得没错,其实多年来在这些与沈霜照纠缠的人中,她向来都是最没存在感的那一个。 许是积压了太多心事,对着沈婉蓉沈霜照也显得心不在焉。她一手捧着饭碗,一手将盛着菜的小汤勺送到了沈婉蓉嘴边。 眼神呆滞的沈婉蓉却没有像刚才一样张开嘴,反倒是微微侧了侧脸躲开了她送到嘴边的饭菜。 沈霜照一滞,眼睛倏地睁大,看了看勺子里的是沈婉蓉一向不碰的鸡肉。她试探性地又将勺子凑到了沈婉蓉嘴边,对方抗拒地更为厉害。尽管脸上神情仍是呆滞,可她主动伸手推开了沈霜照的手。 沈霜照手一抖,汤匙落到地上摔成了两段。她紧紧抱住沈婉蓉,眼睛红红的溢满了泪水。长久以来无自主意识的沈婉蓉对外界终于有了反应。这说明她的确是在慢慢地恢复,洛期……没有骗她。 “去了凌烟那儿也不见你,就知道你在这……”洛期人未见到,声音倒是先传了进来。她前脚刚迈进门槛,就看见沈霜照满脸泪水地伏在沈婉蓉肩头哭泣。沈霜照闻声下意识地回头,四目对接两人都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洛期轻松地问:“怎么了,是太久未见娘亲所以哭成这样?” 沈霜照站起来,胡乱地摸了摸脸上的泪,猛地抱住洛期,声音嘶哑:“她终于有了反应,不再是只会睁着眼睛的布偶了。” 原本还镇定的洛期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不知所措,难以置信沈霜照会主动扑入自己的怀里。她有些犹豫地伸出手臂,而后慢慢地环住沈霜照的腰,手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哭泣得连背都在抖动的沈霜照。 两人身体与身体之间近距离的触碰令洛期的心跳骤然加速,而沈霜照温热的肌肤和她身上的味道更是让洛期沉迷不已。 “一切都交给我,我说过会尽我所能把她的病治好。”洛期在她耳边轻声承诺。 沈霜照渐渐地平复下情绪,哭泣后的双眸又红又肿。她从洛期怀里起来,看着洛期。 洛期见她梨花带雨,笑了笑,用指尖抹了抹她的眼泪:“还是像小孩子。我的承诺有了第一步的实现,你难道不考虑感谢我一下吗?” 她四年前做的恶事如今成了她得到自己的筹码,沈霜照面上缄默着,实则心里反感到了极点。尽管如此,她仍是为沈婉蓉有了恢复的迹象而感到欣喜不已。她贴近洛期,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脸。 若是知晓我吻了别人,如今的你可还会心生嫉妒? “其实……”洛期看着有些失神的沈霜照,心里还是隐隐失落,刚想给自己台阶下,就见沈霜照闭着眼睛迎了上来。而后,唇上便落下了一个柔软的吻。 那一刻,洛期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会了,整个人紧绷着,似乎还能尝到泪水的咸涩。她闭上眼,将沈霜照抱得紧紧的。 沈霜照的眼泪流淌得更为凶猛,脑海里浮浮沉沉的都是那人的身影。 从未如此与她这般亲密过,洛期从一开始的惊讶慢慢变得贪心起来,她主动地加深这个吻,小舌不安分地想要长驱直入。然而,沈霜照又再次推开她,疯了一般地跑了出去。 洛期愣在原地,咬了咬下唇,没有追出去。她知道,好不容易才从陆清容的“阴影”里走出来,沈霜照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接受自己。她侧身,走到沈婉蓉身边坐下,笑着对她说:“看见了吗?因为你,她开始对我臣服了。” 沈婉蓉依旧默不作声,却将眼珠子转过来一直盯着洛期。 洛期收起笑容,大步走出了屋子。 “所以少主知道了?”麒麟和幻红站在殿外,伸长脖子去看坐在空旷的大殿里喝酒的陆清容。 幻红叹气:“这事情终究是没瞒住。那日在地牢见到沈霜照,我就知道小姐与她定是又要纠缠不清。” 一切都好似是命中注定,冥冥之中安排得都是如此凑巧。 麒麟笑了笑:“我说你啊,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当日没一剑杀了沈姑娘?” 说起来,那日幻红还真的是起了杀心的。毕竟几年前正是陆清容一次次对沈霜照的纵容与心软,导致她什么时候把心丢在沈霜照那儿都不知道。所以有些事,该狠心还是要狠心。可惜幻红那日同样犯了心软的错。 “你也别一脸后悔的样子。”麒麟用手肘支了支她,“你若是真杀了沈姑娘,这事儿纸包不住火,洛期说不定一恼怒出兵沙海,多少人要为此陪葬?到时候你觉得少主能不知道她和沈霜照曾经的关系吗?” 幻红点头,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只是现下陆清容已经好些天没和他们说话了,整个人阴沉得极为恐怖。如今又在这里喝酒幻红是真的担心她会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来。不管怎么做,好像都是错的啊。 正想着,麒麟肩上被人猛地一拍,他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回头一看发现是子秦。 “少主可在里面?”子秦问。 麒麟:“走路都没声儿,险些被你吓死。” “不好好去巡逻,你鬼鬼祟祟地在这儿偷窥什么?”子秦为人比较严肃,又问道,“少主可在里面?” “喝了一下午酒,我都觉得她快醉了。” 子秦问:“幻红,你为何不陪着?”本来这个时候,幻红早就在陆清容身边劝阻了。 说到这个话题,幻红又低迷起来:“莫要提了。”自从之前她在陆清容的逼问下将事情真相都说出来后,陆清容就再也没理过她,“小姐平日最信任我,我却瞒骗了她这么多年,她对我怕是彻底失望了。如今我还能在这里与你们说话,已是莫大的幸运了。” “谁不是呢?我们几个与你算是同伙,这几日她也都没有理会我们。” 子秦摇头,嘴上却对此不置可否。他从两人中间走过,也不等人通传就径直去找陆清容了。 “少主。”子秦半跪下行礼。 陆清容不做声,默默地将酒倒入杯中:“可有消息?” 子秦从身上掏出一个和小拇指大小相似的竹节,双手奉上:“都在里面了。” 陆清容呡了一口酒,酒液的辛辣令她觉得格外过瘾。她从竹节里抽出一小卷纸,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好一会儿,她才冷冰冰地问:“上面所写可都是真的?” “找人打探水澜城和青城内城的事极为不易,上面所写虽非特别详细,可句句属实。毕竟一些私密的事,属下……”子秦仍旧跪着,他的话还未说完,伴随着瓷器摔碎的声音,便看见酒杯碎在了自己面前,里面的酒液顺着地板流了下来沾湿了他的裤子。他立刻闭了嘴,不想惹火上身。 “出去。”陆清容清冷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怒意。 子秦行了礼,疾步退下了。 陆清容手掌一收,那张纸瞬间被揉成一团。她本想将它撕个米分碎,可后来仿佛想到了什么,仍是将它重新铺平折叠好塞回了竹节里。 沈霜照,这将都是控诉你的证据。 ☆、第134章 算计 沈霜照从屋里跑出来后便一个人躲了起来,待下午洛期找到她的时候,正见她倚着柱子坐在僻静的长廊上发愣。 “时辰不早了,你可要随我一同回去?”洛期站在她身前,垂眸望着她。 沈霜照抬眼,微蹙着眉双眸眯起,目光不知是在看她,还是无情地穿过她在看身后的树叶。 “罢了,你和你娘许久未见,我还是让你在此多留几日吧。”洛期顿了顿,又认真地说,“不如我把那些大臣都召集到青城主殿议事,这样既可以陪着你,又不耽误正事,你看如何?” 沈霜照收回视线:“没有这个必要。你若真想陪我,到时候等我娘病情好些了,我带她回水澜城就是。” 听她话里的意思是不再抗拒自己陪着她了,洛期十分欣喜,特地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双眸虔诚又专注地锁住沈霜照的眼睛:“只要你留着我身边,你想要的我都尽量满足你。”沈霜照的温顺甚至令她觉得受宠若惊。 微风轻拂起沈霜照脸侧的碎发,她看着洛期,目光定定,却一言不发。 洛期吻了吻她的手:“水澜城和碧海都还有好些事等着我处理,我不能再逗留了。等我得了闲,我便带着忧儿过来陪你。” “好。”沈霜照动了动嘴唇,只说了一个字。 洛期走了,沈霜照望着她娇小的背影,又想起自己吻她时的感觉,霎时心情就烦躁起来。她抚着自己的嘴唇,闭上眼睛就连双眉也皱得紧紧的,心头总有种背叛陆清容的罪恶感。这事儿,以后怕是莫要让她晓得才好。 …… 侍女照常给沈婉蓉端来了汤药,沈霜照叫住了侍女,问:“这药是哪儿来的?” “回城主,是主上前段时间请来的名医配制的。” 沈霜照端起汤药闻了闻,似乎没什么不对劲。她说:“都退下吧,这喂药我来就行。” 侍女行了礼便陆续退下,沈霜照用汤匙舀了一点凑到沈婉蓉嘴边,刚想让沈婉蓉张嘴,沈婉蓉自己便接过了汤匙。动作虽然很缓慢,却是很有目的性,慢慢张嘴喝下了汤匙里的药,只是仍有些汤药从嘴角流了下来。 沈霜照欣慰地笑了,拿着手帕替她拭去嘴角的药渍:“什么时候你才能彻底好起来?” 沈婉蓉只是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没关系,你已经在恢复了不是吗?洛期会救你……我相信她。”沈霜照自我安慰道。既然是洛期把沈婉蓉害成这样,那她自然也有医治的办法。或者她在假设,兴许沈婉蓉的病从一开始,这就是洛期设的一个局。既然她以自己做赌注,而洛期又想得到自己,那她定会亲手解开自己设的局。 静玉站在门外,默不作声地看着沈霜照自言自语。片刻后,她又悄无声息离开了。 …… “除了陪着沈婉蓉,她还做了什么?”洛期看着手里的公文,漫不经心地问静玉。 静玉回答:“城主有时会去凌烟那里坐坐,无非是聊些无关紧要的话。” “无关紧要?”洛期挑眉,放下公文抬起了头,“说来听听,是如何的‘无关紧要’?” 静玉不安地咬了咬下唇,道:“比如以后的打算,城主的伤,沈婉蓉的病,还有……” “还有什么?” 静玉徘徊在说与不说之间,她偷偷看了一眼洛期,正好对方也在看她。洛期冰冷的眼神令她不寒而栗,急忙道:“还有凌烟会问城主是真的要和主上在一起了吗?” “沈霜照怎么说?”洛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又加了一句,“我要听实话。” “城主说‘是’,说既然答应了你,双方都要履行诺言。而且……而且她觉得你对她似乎也没那么糟,对水澜城的城民也好,这么多年她看淡了。倒也乐意在你的庇佑下做一个挂名城主。” 这番话听起来洛期似乎应该高兴,可她一想到沈霜照曾对陆清容如此忠诚又痴情,心里的酸涩与嫉妒又开始作祟。她落寞的语气泄露了她的自卑:“静玉,你说沈霜照当真会甘愿留在我身边吗?她对我……又有几分真心?” 静玉不由替她感到苦涩,主上明明爱了这么多年,为何到现在才醒悟她对沈霜照的感情?若是自小就明了,她待沈霜照好些,又岂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主上,静玉认为城主对你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只是之前你对她做的那些事过于残忍,她一时无法释怀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看,她如今对你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假以时日,主上定能解开她的心结。” 洛期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她要让沈霜照明白陆清容能给她的,她也一样能给,甚至于她能给的更多。 “主上若是患得患失,为何不用之前的法子?”静玉壮着胆子问。 “什么?” “蛊……”静玉只起了个头。 洛期对此嗤之以鼻,道:“你以为蛊虫是那么容易养的?从小到大养了那么多年我也就养了三条,每一条都是用我的血喂出来的。”要操纵蛊虫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如今三条都用完了,我到哪里去寻第四条?何况,即便有,我也不会把它用在沈霜照身上。我要得到的是她的心,而非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沈霜照落在陆清容那里的心,她要一点点夺过来。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33节 是夜,沈霜照刚脱了衣裳躺下,就听见门外侍女向洛期行礼的声音。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衫,裹紧被子缩到了床里侧。 洛期开门进来,脱了外衣毫不客气地在她身侧躺下:“不分我一点被子吗?” 依旧背对着她的沈霜照,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幽幽道:“不给。”话落,黑暗之中她只听到了洛期的轻笑声。 “我若是受了风寒,可要赖着你照顾我。” 安静了一会儿,沈霜照动了动身,挪出身下压着的被子。尽管看不清她的脸,洛期仍是能感受到她的无可奈何。她掀开被褥的一角钻了进去,与沈霜照前胸贴后背地黏在一起。 沈霜照:“夜都这么深了,为何还要过来?”洛期的手搭在她的腰上,从她身后紧紧抱着她。 “想你想得紧,真是一刻都不愿与你分离。”洛期虽然抱着她,可她明显感觉到沈霜照不自在地紧绷着身子。 本是不想理她的,可沈霜照突然有了好奇心,道:“除了我,你也这样抱过其他人吧?” 提到这个,洛期莫名地有些烦躁,只是巧妙地回避:“没有了,往后除了你,再也不会有别人。” 沈霜照无谓地勾了勾一侧的嘴角,除了陆清容的专一,别的人如何皆与她无关。 她的沉默让洛期误以为她不高兴了,特地亲昵地去吻她的脸颊:“我是说真的,那些人……那些人我已经很久没见了,更别提……” “我不想听。”沈霜照冷淡地打断她,虽然这是实话,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那么一丝酸涩,却又不那么刻意。 洛期生怕火上浇油,连连顺着安抚她:“好好好,我不说便是,你莫要生气。”实则为沈霜照话里流露出有意无意的“妒意”而窃喜,你也会在意我不是吗? 沈霜照没有再说话,虽然洛期贴着她令她很不自在,可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袭来的阵阵困意睡了过去。 相较于她的困意,洛期倒是清醒得很,心里其实还有隐约的担心。至于在担心什么,说到底还是陆清容。她将沈霜照抱得更紧,陆清容……真是她心上的一根刺。 “瞧你,又咳嗽了。”洛骥心疼地抚着彩儿的背。 彩儿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无力地靠在洛骥怀里:“我想见忧儿……”自从那日偶遇沈霜照后,她心里的郁结更为严重。每每想起自己的女儿和那人,她几乎就要落泪,如今的她哪里还复当年的天真烂漫? 洛骥忧心忡忡地抱着她,又是自责又是束手无策,末了只道:“姐姐说再过几日就让忧儿随我们回碧海,彩儿,你且……” 闻言,一向温和的彩儿猛地推开了他,站起身对着他几乎是在嘶吼:“姐姐姐姐,你永远只听你姐姐的话,我和忧儿在你心里真的重要吗?为何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见?” 望着她苍白的脸色,洛骥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他急忙解释:“你和忧儿自然是我最重要的人,可是你也知道……” 彩儿落泪,又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洛骥想要去触碰她却被她拒绝。 “够了,我暂时不想见到你。”彩儿向后退了一步,抛下这么一句后就走了。 洛骥没有追上去,只是愤恨地捶墙发泄。彩儿从未如此直白地对他表达过厌恶与失望,今日她的那番话对他无疑是一个最大的打击与否定。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的姐姐自小强势,连父亲都执意将城主之位传于她。而自己向来受她压制,根本没有机会出头,除非……洛骥突然抬起头,双眼通红,除非她死…… 主殿里传出一阵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后,幻红便看到子秦灰溜溜地从殿里出来。 “哎,你别走啊。”幻红在殿外强行拉住子秦,“这几日小姐都找你,究竟怎么了?” 子秦不过是按照陆清容的吩咐将沈霜照的一些消息汇报给她,结果陆清容每次不是沉着脸让他滚出去,就是砸东西发脾气,使得他每次都很害怕见陆清容。 “没什么,不过是派我办些事,我向她做例行的报告。”子秦搪塞。 幻红显然不信,说:“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和沈霜照有关?” 子秦看着她:“关于这些,幻红你可以直接问少主。” 幻红只当他是默认了,再三深思还是进了主殿。殿里遍地都是东西被砸烂后的碎片,她叹气,问:“都不记得了,都遗忘了,小姐,你还会爱她吗?” 陆清容背对着她,好久才回答:“在我没有想起来之前,她私自与别人在一起亲热,都是对我的背叛,这对我不公平。” “所以你还是喜欢她。”幻红苦笑,显得很无力。 “没有。”陆清容嘴硬地否认,“我在意的是我被洛期剥夺了四年的权利,也是时候要回来了。至于我爱不爱沈霜照,是否选择与她在一起,这另当别论。”属于她的人,且不说她们俩之间如何,总而言之她绝不允许别人在她不知情的情况将沈霜照抢走。 幻红问:“你要去找她?” 陆清容转身,眼眸坚定:“是。”她不喜欢洛期碰曾与自己爱得火热的“小情人”。还有,沈霜照这个混账东西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对洛期这般顺从。看起来,这几日是把自己忘了。 “小姐,你斗不过洛期的,否则四年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是吗?”陆清容冷笑,“那好,在我死之前我一定先杀了沈霜照。即便是把她带进坟墓里,也不想让洛期……”横刀夺爱。 ☆、第135章 差别 初夏清晨的阳光还不那么热烈,沈霜照扶着沈婉蓉在庭院中散步。乐文这半月下来,沈婉蓉恢复了不少,眼神中渐渐有了光亮,对外界也有了反应,只是她的行动和言语能力仍是极为迟缓。 “等一下……”沈霜照拦住沈婉蓉,她停下脚步,细心地踢开跟前的小石子,“好了。”她微笑着看着沈婉蓉说道。 凌烟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们。 “总是在角落里看着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心里是不是会特别难受?” 凌烟循声回首,不知何时,洛期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后。 洛期的目光随着庭院中的那人而移动,刻意去戳凌烟的痛处:“你也喜欢她,对吧?”她收回视线,直视着凌烟的双眸。 藏在衣袖中的手因为她的这句话而紧紧地握了起来,尽管如此,凌烟依旧没有搭腔。 她的沉默丝毫未能让洛期失去说话的兴趣,又道:“小时候我第一次抱她,就觉得她很惹人喜欢。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长到四五岁稍稍懂事些,就常有孩子缠着她与她玩耍。”洛期的视线又投回到沈霜照身上,“也许在你看来那并不算什么,可是当时我就有预感,总觉得好多人要与我争抢她。我将她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可即便如此,我也有不在的时候。” 凌烟也望向沈霜照,听着洛期的话,试图一点点勾勒出沈霜照儿时的模样。真是遗憾,洛期拥有沈霜照生命伊始的几年,而陆清容在她风华正茂的时候与她相恋,以后还会有人继续拥有她。之是谁都可能是,唯独不会是她。 “所以每次她贪玩背着我出去与那些孩子在一起嬉戏,我就特别生气,气急了就惩罚她。”洛期继续说,“但是,我终究是没有留住她。小时候,孩子喜欢围着她;长大了,她对公子哥离得远远的,倒是却对姑娘失了戒备。各色各样的姑娘都贴到她身边,就连一向残忍无情的陆清容也落入了她的‘陷阱”。”说到这里,洛期不由自主地勾了一下嘴角,虽然只是眯了眯眼睛,却泄露了心底她对陆清容疯狂的嫉恨。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或者说,你这算是在炫耀吗?”凌烟终于出声。 “是。”洛期毫不避讳地承认,“若非陆清容失忆了,我真想当着她的面好好炫耀一番。我要让她知道,沈霜照从来就只属于我。中间我与她分离十余年的空白,今后我会一点点填补回来。” 凌烟笑了笑,默然地转身意欲离去,却被洛期叫住。 “你笑什么?” “原来我只是觉得你嫉妒陆清容,可现在看来,你不光嫉妒她,你还自卑。” 最后两个字惹恼了洛期:“胡说!” 凌烟回头,淡淡地笑了:“是不是胡说你最清楚。”因为知道沈霜照不爱你,所以你自卑。但凡得到了沈霜照一点点的垂怜,你便急着向他人炫耀,以此来填补内心因为自卑而产生的不安全感。 洛期的指节因为握拳过于用力而泛白,她向庭院中疾步走去,挡在了沈霜照面前。 沈霜照抬眸平静地看着她:“怎么了?”目光又穿过她看到了不远处的凌烟。 “吻我。”洛期凝视着她,全然不顾沈婉蓉还站在沈霜照身旁。 沈霜照蹙了蹙眉,双唇紧抿着。 洛期固执地看着她,眼神里的偏执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沈霜照放开沈婉蓉,又瞥了一眼凌烟,垂下眸专注地望着洛期。唇角隐隐地浮现一丝笑,双手捧住洛期的脸,低下头,红唇慢慢地印上了洛期的唇。 这个吻很浅,却让洛期觉得分外温柔与疼惜。原来,被她这样温柔以待是如此美妙的感觉。整个人都要软了,就想被她这般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凌烟看着她们,随即悄无声息地走了。 洛期伸出手抱住她,因为身高差,她将脸恰好地埋在了沈霜照的颈窝。“好幸福……” 沈霜照任由她抱着,对此,她已轻车熟路,也早已麻木。 沈婉蓉不能言不能语,嘴唇却是抖动得厉害。 太阳渐渐升高,枝头的蝉终于发出了今日的第一声鸣叫。 纵然在沈霜照那里得到了抚慰,洛期却始终忘不了凌烟那日的那番话。所以过了几日,洛期就要求沈霜照同她回水澜城了。若非考虑到沈霜照,洛期恐怕是不会让凌烟再活下去。 回水澜城后,洛期几乎每夜都与沈霜照同床而眠,沈霜照也不拒绝。 是夜,沈霜照依旧背对式侧睡在床内侧。洛期因为政事而在主殿多停留了一会儿,等她回寝殿已经很晚了。 门被推开,沈霜照看着从门外映照进来的月光和人影,自然知道来的是谁。 那人在门边停留了一会儿,随即关上门,走向床边。 洛期一件件地将轻薄的衣衫脱下,轻轻地躺在沈霜照身侧。沈霜照闭上眼,不想理会她。 洛期习惯性地从她身后贴着她的背并且用双手抱住她,只不过这次,她穿的衣物实在是少的可怜。 “睡着了吗?”洛期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问道。 沈霜照象征性地动了动身子,算是回应。 洛期的脚搁到沈霜照的小腿上,然后脚丫有意无意地去蹭她的腿,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很累了,早些休息吧。”沈霜照说。 洛期置若罔闻,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愈发暧昧:“我知道上次你与静玉并未发生什么,这么多年了……你都不会有某些欲念吗?” “不会。”沈霜照回答,仍然背对着她。 洛期安静下来,脸贴在她的背上,满屋子的黑暗中,只有她自己知晓流淌到嘴里的眼泪是咸的。 许是那夜被沈霜照伤了心,洛期第二日便匆匆回了碧海城。 沈霜照得了闲,便想起彩儿来,不知她可否还在水澜城;思来想去,又想到湖心岛,不知陆清容可有找到她想要的答案,还是说……她压根没去。 洛期一时半会儿是不回来了,她正好可以乘此机会去趟湖心岛。 因为顾忌着洛期的眼线,沈霜照等到了深夜才穿着夜行服出了内城。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为了陆清容而偷溜出来,沈霜照只知道过了这么久,她做这一切还是心甘情愿。 作为城主,她对湖心岛实在过于熟悉,即便房里黑灯瞎火,也不妨碍她自如地行动。 她熟门熟路地到了书案前,双手在桌上摸索,却未摸到那本书。若是如此,那…… “城主可是在找这个?”沈霜照正想着,就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可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她向前走了几步,对方拿出火折子点亮了蜡烛。 一根蜡烛的光仍是显得有些昏暗,可用来照亮一个人的脸已经足够了。 朝思暮想的那双漂亮眼眸里此刻反映出的不仅只有烛火,还有自己的身影。沈霜照伸手,毫不留情地扯下了陆清容的面纱。 陆清容笑,扬了扬手上的那本医书:“我以为你比较着急找它。” 沈霜照从她手中把书拿了回来,然后又将它随意地甩在了桌上。 陆清容向她又迈了一步,这下两人之间只剩一拳的距离。陆清容注视着她,笑容逐渐退去,道:“吻我。” 沈霜照变了脸色,难以置信如今的陆清容会对她提这样的要求。又是激动又是无措,就连呼吸在一瞬间都紊乱起来。陆清容的眼睛此刻清如水,纯良得让人心生怜爱。沈霜照哪里抵挡得了陆清容的引诱,微微侧着脸,闭上眼一点点靠近她。 就在她将要吻上陆清容之时,她感到自己的唇被一根手指抵住了。睁眼,只见陆清容伸出手指挡在了两人的嘴唇之间。 若说方才陆清容的眸子流淌着清澈的溪流,那她现在的眼眸便是冬日溪流结了冰被冰封住了,看着就觉得寒意刺骨。 “是不是每个姑娘对你提这个要求,你都会满足?”陆清容放下手,脸上极为不悦。 沈霜照站直身体,一头雾水。 她无辜的样子让陆清容心里的火燃烧得更甚,她阴阳怪气地说:“洛期向你索吻,你便吻了她。怎么办?你对她那么温柔的样子连我一个‘旁观者’都心生嫉妒。” “你不是旁观者。”沈霜照说,“你找到答案了,对吗?还是说……你都想起来了?” 陆清容刻意地侧过身子,一言不发。 “一定是的。”她的反应让沈霜照更加笃定,“不然你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个晚上,今夜你可算是来了。” 沈霜照整个人几乎都在颤抖,非常地不安。沉默了好久,才道:“你……你来做什么?” 陆清容转身锁住她的脸,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你背叛了我。” 沈霜照本想与她解释,可转念一想,似乎不妥,最后说:“没有,我没有背叛现在的陆清容。顶多是……背叛了几年前深爱我的陆清容。” 陆清容的心因为这句话揪了起来,可仍旧嘴硬:“狡辩。” 沈霜照突然紧握住陆清容的手腕,有些咄咄逼人:“那你爱我吗?” 陆清容喉头浮动,别过头:“你与洛期既然做了那些事,便是背叛。” “陆清容!”沈霜照突然提高了声音,迫使陆清容专心听她说话, 两人目光交汇,气氛陷入了一种严肃的沉默中。 “现在,你爱我吗?”沈霜照也很偏执,偏执得非要陆清容现在给她答案。 ☆、第136章 复得 陆清容虽与沈霜照四目对接,但比起对方坚定与固执,她闪烁的目光里明显带着逃避与一丝莫名的虚心。 沈霜照不言也不语,就这么赤/裸裸地凝视着她。末了,还是陆清容轻败下阵来,她轻蹙眉头,侧过脸将视线抛向了它处。 “怎么了?”沈霜照伸出手指轻轻地抚了抚她额际的发丝,语气温柔,“这个问题就如此让你为难吗?” 陆清容再次抬眸看着她,眼神却锋利了不少。 “回答我。”沈霜照见她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再次催促道。 陆清容眨了一下眼:“我不爱你。” 沈霜照抚摸她额头的手瞬间就僵住了,愣了一下后她收回了手。她后退一步,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与洛期如何,应是与你无关。陆姑娘,这是我的宅子,请你离开。” “与我无关?”听到这句话,陆清容只感到气血上涌,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沈霜照笑了笑,慢条斯理道:“不是吗?你既然不爱我,这些年我们之间也无任何交集,陆清容,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对我提出质疑?” 陆清容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被沈霜照的话气得直发抖。 “你有什么资格、又是站在什么立场做这些事、问我这些话?”脑海里无端地响起这句话,眼前沈霜照的脸与她脑中那张脸重叠在一起。只不过记忆中的那张脸较为稚嫩,还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愤怒,而眼前这个人却是扬眉微笑,可陆清容知道那温和的表面下还隐藏着残酷的讥讽。 她的若有所思在沈霜照看来是失神,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声音低沉:“回答不出了是吗?” 因为情绪激动,陆清容的胸膛一直起伏着,她揪住沈霜照的衣襟,眼神犀利,咬牙切齿地说:“我不管,在我没想起往事之前,你与洛期的亲密就是对我的背叛。而我,决不允许这种不公平发生在我身上。” “是吗……”沈霜照意味深长地反问,垂下头,目光转到陆清容抓着她衣襟的手上。然后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手,容不得她有半分退却,“你说不出口,你说不出实话,我来替你回答,如何?” 陆清容双眉皱得更深,极不情愿地撇过脸,但是又不明确地拒绝。 “你当然爱我,陆清容怎么会不爱我?”沈霜照冷静地说道。 “我真不懂你的自信从何而来。”陆清容依旧不看她,笑得却是僵硬勉强。 沈霜照扬眉:“不信?那好,我们来验证一次,如何?”她捧着陆清容的脸,迫使对方看着自己。然后慢慢地凑近陆清容,轻柔的呼吸渐渐加重,双唇就那么顺理成章地印了上去。 与沈霜照数次见面,每次似乎都有亲吻发生,而现在的她仿佛已然习惯她对自己的亲密举动,亦或是对此她本就不排斥。 沈霜照的吻很温柔,带着万般小心与疼惜,轻轻地摩挲着陆清容略显冰凉的唇,随后一点点地侵入她的口中,耐心又绵柔地与她的小舌纠缠。 这种饱含柔情的吻要么不沾染,一旦沾染后就极为容易沦陷。陆清容也逃不过这样甜蜜的引诱。在沈霜照的百般疼惜下,她开始臣服,开始无法自拔。闭上眼,她的手环过沈霜照腰间慢慢地延伸到她的背上,整个身子彻底软在了她怀里。 最后,还是沈霜照先结束了这个吻。她抵着陆清容的额头,而陆清容从她长睫毛下的那双眼眸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脸。 “看见了吗?”沈霜照低声问道,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温柔。 陆清容望着她,仿佛还在失神。 沈霜照勾唇,唇角浮着温暖的笑意道:“我的眼睛里只有你,都是你。” “嗯。”陆清容紧抿着唇应声道,她无法开口说话,总有预感她一开口便会克制不住地哭出来。 沈霜照锁住她的眸子,又说:“我看你的也一样,我分明也看到了你的眼里只有我,都是我……” 闻言,陆清容突然从她怀里挣脱,摇头说:“我不爱你……幻红告诉我,几年前洛期虽然解了我的蛊,可也拔了我的情根,所以这么多人与事里,我唯独忘了与你有关的一切。现在,我对任何人都不会再有那种感情了。” “我吻你的时候,分明能感觉到你对我的感情。”沈霜照嘴角的弧度因为她的话而消失了。 陆清容背过身,不知该如何面对沈霜照:“总之……” “你宁可相信洛期的蛊,也不肯正视你自己的心。陆清容,你的确变了——胆小,懦弱,犹豫……”沈霜照从她身后抱住她,“我不信什么拔情根,我只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我的唇触到的,还有我的这双手拥抱住的身体。” 陆清容任由她抱着,却是一言不发。良久沉默后,沈霜照再次问道:“你若是不爱我,又回来水澜城找我做什么?我与洛期做任何亲密的事,恐怕都与你无关吧?” “不可以。”听闻这些话,方才还泫然欲泣的陆清容猛然转身,又变回了严厉的她,眼神中甚至还有点冰冷,“你若是敢与她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我便砍下你的双手,还有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嘴,到时候也给你缝上。” 沈霜照突然笑了,暧昧地握住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指:“对于某些事,你似乎并非全然忘记。” “如何?”陆清容冷眼瞥她,扬着下巴一副高傲的样子。 “今晚我不走了,从内城跑到这儿太累了,反正这里有床有被子,我还是歇一夜再走。”沈霜照突然转了话题,不再理会她,吹灭了蜡烛,脱下鞋和夜行服便躺到了床上。 “你做什么?”陆清容问,没了烛光的照耀,室内便瞬间被黑暗填满。 “就寝了。” 被晾在一边的陆清容气个半死,却也无可奈何,末了也学她毫不客气地爬到了床上。 她刚躺下,沈霜照便扑到了她怀里,然后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抱住她。 “抱过洛期的人不要抱我。”陆清容虽然这样讽刺,倒也未真的将她推开。 沈霜照有选择性地忽略她话中的重点,说:“昨夜洛期赤身裸/体地躺在我身边,问我与你分离这么多年,难道就不会有某些欲念吗?” “你们的床笫之私,我也不想听。”听到“赤身裸/体”这四个字的时候,陆清容嫉恨得快要疯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是在吃醋,还吃得极为厉害。 沈霜照松开她,一只手支起撑着自己半边脸,对着陆清容道:“欲念总是有的,可是你不在,我能怎么办……” “花言巧语。谁晓得你作为城主是不是左拥右抱。” 沈霜照伏到她的身上,与她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没有。从来只对你忠诚,除了你,我不会再与她人有那种亲密的关系。” 屋子里较为黑暗,即便借着外边儿不算明亮的月色,陆清容也勉强只能看到沈霜照脸的一个轮廓,但她却能感受到此刻沈霜照凝视着她的目光是火热的,专注的。 “我爱你。”伴随着这一声呢喃,她的吻又一次落到了陆清容的唇上。不同于刚才的小心翼翼,此刻沈霜照的吻是带着强烈的占有欲与欲/望。 现今,陆清容已完全没有力气再去违心地否认与拒绝,她先是试探性地回应,而后开始大胆又放纵地与沈霜照贴身缠绵。 得到陆清容回应的沈霜照彻底没了顾虑,手指灵活地解开她的衣衫,手如同游蛇一般探上她的身体。 分离了四年,陆清容的身子对此难免有些生涩。她没有办法,只能紧紧抱住沈霜照,仿佛她是自己最后的救赎。 细碎的吻从陆清容的额头开始一路向下,所到之处都起了点点火星,然后在沈霜照的进一步撩拨下彻底燃烧,蔓延成片。 “沈……沈霜照……”陆清容紧皱着眉头,暌违四年的感觉一下子来得有些汹涌,身体生涩了四年难免有些承受不住。 她的手指胡乱地抓着沈霜照的头发,试图拒绝在她幽秘之处作怪的小舌。沈霜照偏偏不依,许是也在生气她这段时间对自己的犹豫与冷漠,变着法儿地惩罚她、折磨她。 “混……混账东西……”陆清容弓起身子,说出的话都是破碎的。 “你叫错人了。”沈霜照抬起头,这样暗示她,“还记得我,你该叫我什么?” 她的停歇让陆清容终得喘息的机会,可她好似醉了酒,脑海里仍是一片混沌。 迷迷糊糊之间,沈霜照又凑到了她面前,搭在陆清容腰间的手却未闲着,向下游移探到入口:“提醒一个字,霜。” 陆清容仰着脖子,双唇微微张开,眼神迷蒙。即使在昏暗的室内,沈霜照也能感受到她现在的妖冶妩媚。仅是这样想,她就忍不住要去占有身下的人。 “叫我什么?”沈霜照吻了吻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陆清容在她背上抓出道道红痕,任由身上的人“折磨”她,最后还是缴械投降,软绵绵地唤道:“霜儿……” 这熟悉的两个字瞬间让沈霜照泪崩,这种感觉就如同丢失了多年的宝贝突然失而复得。她埋首在陆清容颈间,泣不成声。 ☆、第137章 温存 夏日天亮得早,为了在天亮之前赶回内城,沈霜照睡得极不安稳,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迷迷糊糊醒来好几次。最后一次当她看见洛期的时候,终于从梦中猛然惊醒。 “怎么了?”陆清容被她突然的起身一同吵醒,声音嘶哑地问她。 沈霜照睁圆了眼睛望向身边的人,确定不是洛期才逐渐镇定下来。 陆清容揉了揉眼睛,稍稍清醒了些,问:“做了什么噩梦让你如此害怕?” 沈霜照只是愣愣地看着她,随后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收紧双臂不肯松手。 陆清容什么都没说,一下下地抚着她的背,侧过脸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语气悠柔:“我以前可是这样安慰你的?” 在她肩头靠了好一会儿,沈霜照才抬起头,说道:“不用刻意去想以前的你如何,反正对我而言,你还是我爱的你。” “可是我会好奇。” 沈霜照哑然失笑:“好奇?好奇以往你如何安慰我?” “嗯。”陆清容挑眉,因为笑意而弯起的桃花眼一片晶亮。 “先前你我初识,你害我被赵越瑶毁容,还差点死在青城。结果你回沙海的半道儿上将我捡了回去,伤和脸的确是被你医好了,可你作为始作俑者,竟然说我多幸运才遇上了你捡回一条命,还逼着我向你道谢。” “这么恶劣,倒的确像是我。”陆清容嫣然一笑,心里却未自己无法想起过往与她的点点滴滴而失落感伤。 “即便你如此恶劣,我还是好喜欢你。”沈霜照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哪怕你当时对我这么坏,我还是着了魔一般地迷恋你。” 陆清容将她重新拥入怀里:“你若是信我,就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解决的。” 不知她说的是记忆还是其他,沈霜照却不在意,扯开话题:“天快亮了,我要回去了。” “昨夜被你折腾得厉害,如今天亮了你倒是急着回去,怎么……”陆清容脸色瞬变,表情里写满了不悦,“这般迫不及待地要回到洛期怀里?” “别和我说你不晓得洛期回了碧海城,你……”沈霜照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脸,“分明是在吃醋……” 陆清容不去看她,态度傲慢得紧:“我难道没有这个资格?” “你有,你自然最有资格……”沈霜照从她身后抱住她,“我和洛期之间……” 陆清容抓住她的手,眸色又冷了几分:“打住。她与你如何我知道得够多了,不想在你嘴里再听说些你与她的种种。”光是想到子秦打探回来的那些消息,陆清容心里就燃起一把火,堵得慌。 “现在,好像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让你开心。”沈霜照目光纵然温柔如水,却能从中感受到那种绵软又薄凉的伤感。 两人虽然都不说破,但心中都清楚地知道她们之间的阻碍是什么。陆清容冷静下来,声音中没有一丝波动说:“明日再来,同样的时辰。” 沈霜照贴着她背,听着她的心跳声觉得很安心。她们之间哪怕是好好地这样待上一整天,于她而言都是莫大的幸福。分离四年,她们都变了,都变得更加渴望平静与安宁的相守。 她轻轻应道:“好。” 沈霜照回到内城的时候,天色仍然昏暗。内城里除了巡逻站岗的侍卫,就是困乏得快要睡过去的守夜侍女。她熟门熟路地溜回了寝殿,换了身衣服后又开了寝殿的门出去。 “城……城主……”犯困的侍女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时辰沈霜照会出来,被开门声惊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沈霜照眼睛都不眨一下,独自向外走去。侍女惴惴不安地也跟着出去,沈霜照说:“睡不着。我想一个人在内城里转转,莫要跟着我。” “是。”侍女咬着下唇,不敢违抗沈霜照的命令。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犯困是不是被城主看见了,自己会不会受罚…… 沈霜照撇下她,慢悠悠地往偏僻处踱去。清晨露重,待她走到景峰苑的时候,头发上都蒙了一层细密的小露珠。她坐到水池的岸边,认真思考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只是思来想去,思绪仍旧是在死胡同里打转。 洛期,就是她的死胡同。不光是她解不开洛期这个死结,就连一向自信有心计的陆清容,也不是洛期的对手。 “何时我才可护你周全?又是何时,我们才可毫无忧虑地在一起?”沈霜照忧心忡忡地闭上眼,不由忆起几年前在姜大人府上她问陆清容的这句话。 她记得当时陆清容这样答道:“等你不再问这些问题时。” “不再问这些问题……”沈霜照揉了揉眉心,这些问题她向来未曾真正解决过,教她又如何不去想这些、问这些? 思绪是越理越乱,就连水池边的树上何时坐了个人望着她,她都未发现。 “啵……”眼前的池水里落进了一颗小石子,沈霜照一怔,下意识地以为是陆清容。抬头一看,才发现对方是个男子。 那男子从树上跳下,被黑布蒙着的脸上只露出一双诡谲的眼睛。沈霜照望去,那双眼里还透着几分笑意。 “阁下是?”沈霜照没有慌乱,到底了长了几岁后,性格较之以前也沉稳了不少。她警惕地看着对方,虽然表面平静,可也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男子依旧没有说话,也亏得这景峰苑相对僻静,除了时不时过来巡逻的侍卫,一时之间很难会有人发现这里的暗波涌动。沈霜照盯着他,脑海中闪过一段画面,双眸倏地睁大:“是你。” “是我。” 一个白天很快就过去了,沈霜照站在水澜城的城门上,看着远处发红的夕阳慢慢堕入河里,只剩点点余光燃烧着天际的晚霞。 “城主,该回去用膳了。”静玉站在她身后小声提醒道。 沈霜照回首看着她,想了想问道:“她何时归来?” 静玉一滞,不曾想过有朝一日沈霜照也会主动问起洛期的踪影。“主上未曾提起,静玉认为,兴许过个两三日她便会回来了。” 沈霜照幽幽地看着她,勾了一下嘴角,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静玉捏着拳头,越发觉得沈霜照的性子越来越阴沉也越来越难捉摸,而主上对她这般痴迷,她真怕主上有朝一日会因此害了自己。 用过晚膳,静玉跟着沈霜照在内城里慢悠悠地走了一圈,一路上沈霜照也会和她说些话。静玉觉得这样挺好的,但心里还是隐隐地觉得现下日子过得过于平静,总像是暴风雨来临前虚假的平静。 “时间差不多了,回寝殿沐浴就寝。”沈霜照见她发愣,便用言语来提醒她。 “是。”静玉回神,急忙颔首应道。 沈霜照用眼角瞥了她一眼,率先迈开步伐走了。 …… “城主歇下了,今夜值班且上心些,莫要再打瞌睡了。”静玉看着寝殿里的烛火熄灭,在殿外小声嘱咐着侍女。 侍女们自然是连连答应,心里却是烦恼着这漫漫长夜该如何熬下去。 沈霜照平躺在床上,若非她的双眼是睁着的,她这般安静地躺着真让人相信她已沉沉睡去。她静静地等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等着与陆清容约好的时辰慢慢到来,她好动身去湖心岛上,与那人亲密地纠缠在一起。 终于,是时候动身了。 沈霜照一路上是跑过来的,路上若是能节约些时间,她与陆清容相会的时间便能多些。她气喘吁吁地坐倒在岸边,看着湖心岛上的仍是一片黑暗。纵然如此,只有她知道,里面有她最深爱的人在等她,那分明是世上最为明亮温暖的地方。 稍稍歇了歇,沈霜照解开拴在岸边的小船的锚绳,驾着船驶向湖心小筑。上楼后她轻轻叩了叩门,很快门就开了。沈霜照走进去,当嗅到那股熟悉的味道时,她便紧紧地抱住了身前的人。 陆清容搂住她的脖子,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双唇便先覆了上去。沈霜照自然是热烈地回应她,两人拥吻着难免一路跌跌撞撞,沈霜照被陆清容逼迫到了书案上。沈霜照的腰抵着书案的边沿,她捧住陆清容的脸,借着从窗户缝隙中溜进来的几丝月光看她的脸,眉宇之间多少有些洋洋得意:“对我这般热情亲昵,先前还否认爱我……” “总算是被你抓着我的‘小辫子’了,很得意?”陆清容懒懒地调侃道。她的嘴角也尽是淡淡的笑意,此刻,她那种面对恋人时表露出的妩媚与柔情简直是摄人心魄。 沈霜照望着她,整个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气息越发火热。她微张着唇,任由眼前的妖精用她的手指一点点划过她的唇上。那种仿佛被羽毛撩过的触感令她心痒难耐,她疯狂地去吻陆清容的脖颈,陆清容仰首,双手从她腰的两侧慢慢抚上她的背,然后紧紧抱住她,任由她在自己身上燎起点点欲/火。 寡淡朦胧的月色下,两人火热地纠缠在一起,从书案到桌上,再到床榻上,激烈得仿佛要把这四年来错过的温存一次燃烧殆尽。 之后的几日,两人每夜都在湖心小筑私会。即便每次只能待上两个时辰,她们还是分外亲密,占有着彼此的身体,深入对方的灵魂。 “明日莫要再来了。”陆清容抚着沈霜照的头发,在她耳边说。 沈霜照累极了,窝在她的怀里一刻都不愿意离开:“为何?” “我猜洛期很快就要回来了。安全起见,我们暂时分离几日为好。”陆清容吻了她的额头,“况且……幻红对我这几日夜夜与你幽会极为不满。” 闻言,沈霜照抬头:“你这是怕她?” 陆清容拿要杀人的目光看她,惹得沈霜照缩回了脑袋。沈霜照此刻虽然不声不响,却想起她与陆清容初次亲热后险些就被幻红刺杀在床上。如此看来,幻红也确是惹不得。 ☆、第138章 谋划 从湖心岛上岸后,沈霜照沿着僻静的小路准备抄捷径回城。只是还没走几步,便听见了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 “出来。”沈霜照停下脚步,冷声道。 “城主与情人幽会完还要赶回去,连我这个旁观者都觉得你真是辛苦。”洛骥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皮笑肉不笑地揶揄道。 沈霜照回首见是他,难免不觉得惊讶,却没有表露出来,只问:“你来做什么?” 洛骥走上前,离她更加近了:“你与陆清容被我姐棒打鸳鸯,甚至还被欺骗了四年,我猜……你一定很恨我姐吧?” 他突然说这样的话让沈霜照起了戒备心,直觉他别有意图,毫不客气地回答:“洛期自小强势,宗主自小被她压制,我猜你也一定很恨你姐。” 听他这么说,方才还面带笑容的洛骥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毫不否认:“是。我恨她!虽说我与她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可她从未把我当作弟弟看待。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受她的摆布。她只当我是她的狗,我活着也不过是被她利用罢了,让她更好地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洛骥自嘲地笑了,“指不定哪天她看我不顺眼,或是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我这条命怕是也保不住了。” 沈霜照面无表情:“所以呢?” “既然我们都这么讨厌她,讨厌被她摆布,为何不一起除掉她?”洛骥的眼睛睁得很大,在昏暗的天色下看起来很是狰狞。 “除掉她?”沈霜照笑了一下,“她是你亲姐姐,你还真下得去手?” 洛骥也笑了,可明显是在讽刺她:“别和我说你真的爱上她了。” 沈霜照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陆清容在湖心岛上吧,我猜这几夜……”洛骥语气暧昧。 “你跟踪我?”闻言,沈霜照语气就狠厉起来,伸手掐住了洛骥的脖子。 “城主何须这般动怒?”洛骥举着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你放心,我不过是站在岸上看着你划船过去,其他的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沈霜照这才慢慢地松手,眼中的杀意却并未消散。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际渐渐地亮了起来,洛骥抬头眺望了下远处的湖面,提醒道:“如何?再过一会儿天可就要亮了。若是能除掉我姐,就再也没人能拆散你和陆清容了。” 沈霜照捏紧拳头,眉头紧皱,想了一下,说:“好啊。但是你有把握吗?毕竟你姐可是掌控着三城的兵力。我是没有实权的城主,你是被压制的宗主。要发动一场政变……你觉得呢?” “我虽不及我姐有权势,可我是宗主,手上多少还握有一部分碧海城的兵权。”洛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我姐手上有块令牌,平日里都是贴身带着。你若是能拿到手,就能调动她手下最精锐的禁卫军。加上陆清容,我觉得我们胜算很大。” “听你这么一说,一切好像都很简单。”沈霜照不答应也不拒绝。 洛骥双手负在身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有那么难吗?她也是人,你若是能直接杀了她也行,还省得我们牺牲几条人命。”他的眼神里隐藏着某种偏执与疯狂,“只要她一死,一切都解决了。” 沈霜照看着他,只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悲哀,问:“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我看不像是为权势。” “若是成功,水澜城和青城你都拿去,我只想带着妻女回碧海,从今往后,我们也不必再来往。”洛骥清楚彩儿心里在想什么,所以这沈霜照能不见就不见,“若是败了……死的只会是我,我姐即便再恨你,也不会舍得杀你。” 谁要洛期的“舍不得”?沈霜照失笑,但也终于点头:“就按你说的做,令牌我会想办法拿到手,陆清容那里我也会去说。你且等我消息,莫要轻举妄动。” 洛骥见她答应,笑得更为诡异,对未来自由的向往令他全身的血液都兴奋起来。这一次,他必须成功。 这几日夜夜都与陆清容亲热,又是来回跑,沈霜照回到寝殿后便沉沉睡去。再次醒来,已然是晌午。 她走出寝殿,只见洛期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沏茶。 “醒了?”洛期提起茶壶,小心翼翼地替她倒了杯茶。 沈霜照散着头发,身着素雅松垮的外衫,神情慵懒又淡漠地坐到她对面。洛期放下茶壶看着她,只觉得她越长越迷人。眼看着她当初的稚气一点点褪去,内敛安静的性格衬上她白皙又精致的五官,散发出一种清冷的疏离感,可越是这样,洛期就越是沉沦。 “你看我做什么?”沈霜照虽然垂眸喝茶,可对方的视线实在过于火热,令她无法坐视不理。 洛期依旧托腮看着她,说:“几日不见我,你想我吗?” “有点吧。你不在,我一人在这城中着实是无聊极了。”沈霜照放下茶杯,眸光清澈地与她对视。 洛期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双手从她背后搂住了她的脖子,吻了吻她的脸:“那我陪你好不好?一整天都陪你。” 沈霜照面无表情,掰开她的手也站了起来。她这一站,因为身高的缘故,身材娇小的洛期都要仰头看她了。 沈霜照没有低头,只是目光向下凝视着她,毫无预兆地说了声:“小矮子。” “你说什么?”洛期蹙眉,声音一下子就拔高了。 沈霜照抿唇,似乎在强忍着笑意:“那七年的饭你算是白吃了。”洛期值到她的下巴。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34节 “不是我太矮,是你长太高。”洛期望着她,灿烂的阳光下,难得会对她笑的沈霜照,此刻的笑容却是比阳光还耀眼。这种场景,若是多年后回想起来,大概记忆也不会褪色吧。 “我想我能把你抱起来。”沈霜照说道,“要试试吗?” 洛期眯着眼看她,今日的她态度温柔得有些反常。未等她询问出口,沈霜照就真的将她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洛期很是惊慌,沈霜照虽然比她高,但作为女子抱她仍是有些吃力,“你抱不动我,会摔跤的!” 沈霜照抱着她的确很累,气喘吁吁地嘴硬道:“抱进屋里就好。” 洛期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好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我若是摔了,今晚你就在院子里站一夜。”沈霜照笑笑,一咬牙攒足了力气往屋里跑。 眼看两人就要摔倒在地了,沈霜照一个趔趄,几乎是将洛期抛在了床上,而她自己也因为重心不稳摔了上去。这一摔,就恰好扑在了洛期身上。 一时之间,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沈霜照因为剧烈的喘息,就连气息也与洛期紧密地交融在一起。沈霜照有过一瞬的失神,之后便挣扎着要起来。洛期偏偏不让,扣住她后腰的手一用力,沈霜照彻底扑到了她身上。 洛期抱住她,疯狂的爱与迷恋让她止不住颤抖。她侧过脸,在沈霜照脖子上落下了她的印记。 沈霜照的手装作无意地在她腰间游移,却始终未摸到她想要的东西。她蹙眉,难道没有随身带着? “为什么不要我?比起她,我对你难道真的毫无吸引力吗?”洛期不见她主动,心里难免会想到陆清容,会拿自己与她相比。她知道,陆清容体态修长又妖娆,这种美艳的妖精的确比自己更能蛊惑人。 沈霜照起身坐到一边:“等你哪日学会不在我面前提起她,或许你就赢了一半。如今对她耿耿于怀的是你,不是我。”话落,她起身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就走了。 洛期狠狠地锤了一下床,心里终究是不甘。 “又在想她?”幻红看着陆清容的背影,就晓得她又在因那人发愣。 陆清容回神,回头瞥了她一眼。 幻红走过去与她并肩而坐,抬眼望着天上的月亮:“我算是认了,小姐你这辈子除了她真的就爱不上别人了。” “所以她不能再留在洛期身边了,否则,我该怎么办啊?”她们二人既然真心相爱,为何沈霜照要被一个她厌恶的人拴在身边? 幻红望向她:“想好如何对付她了?” 陆清容摇头,真是一筹莫展:“我只知如今我与她实力悬殊,切不可硬碰硬。”她必须要有万全之策才能行动。 “若是连小姐都没法子的话,我看沈霜照那家伙,说不定还真要困在洛期身边一辈子了。”幻红啧啧叹息,显然是在说风凉话。 陆清容懒得与她争论,正欲起身回房,一回头便看见江巍站在身后。 “江巍,你为何会在此?何时来的?” 江巍神情有些呆滞,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城主出事了……” “什么?”未等陆清容接话,幻红就大叫出声。 ☆、第139章 心思 “方才静玉从青城回来,她说你娘慢慢地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了。虽然比起常人要吃力些,可我想,再过一段时间,她总能痊愈的。”议事结束后,大臣们一并退下,偌大的主殿里只剩洛期和沈霜照两人。 沈霜照对于洛期说的这番话并不感到意外,反而证实了她一直以来的猜测——沈婉蓉是中了洛期的蛊。当初洛期之所以未杀了沈婉蓉,完全是因为自己。洛期心里也清楚若是杀了沈婉蓉,那她沈霜照便是彻底失了活下去的欲望。 既要牵制自己,又不能让沈婉蓉清醒,最好的方法就是对沈婉蓉下蛊。紧要关头,还能借此在自己面前捞个人情。 沈霜照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奏折,轻声应道:“若是她真能好起来,我便安心了。” “为何这般伤感?”洛期凑过来,从她身后抱住她,“她好起来,你不开心?” 沈霜照摇头:“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如今这样的平静安宁的生活挺好的。她若是痊愈了,我自然开心;若是不能,我这样照顾她、陪着她度过下半辈子,也不是太坏的结果。兴许……” “兴许什么?”洛期问。 兴许她好了以后心里反而更加痛苦。亲手养大的徒弟死了,陪在身边十余年的随从死了,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纠缠了几十年的“旧友”也因救自己而化作了一抔黄土,她的女儿又做了外敌的傀儡,还有无数的城民与侍卫死在了战乱中。这样想来,比起清醒地活着,沈婉蓉倒不如一直这样无意识为好。不晓得那些事,便不会那么煎熬。 “没什么。”沈霜照面容平静,转身投入她的怀里,“只是想通了一些事。”她的双手环住洛期的腰,却始终未摸到那块她要的令牌。 洛期垂眸,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要的我都会一点点给你。” 可惜的是,洛期能给的向来不是她沈霜照想要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沈霜照便挣扎着要起来:“下午我去趟青城,傍晚就回来。” 提的并非是什么无理的要求,洛期自然是顺着她:“可惜我还要处理这一堆折子,不然就陪着你一道儿去了。” “不必了。我一人去就行,换个便服一人来去反倒是走得快些。” “一个人?不行。你是城主,一人去青城实在是冒险。我让静玉……”话说到一半,看着沈霜照平静的脸,她又突然反悔,语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我晓得你是图个清静,身后跟着那么些人的确烦人。一个人去可以,路上千万要小心,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沈霜照点点头:“静玉随我去也没关系,只是不想被太多人跟着。” “不了。”洛期低下头重新批阅奏折,“她最近替我跑腿办事也很忙。既然如此,你就一个人去吧。” “我会回来陪你用晚膳。”沈霜照不冷不热地扔下这么一句话。待洛期抬头,只看见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洛期搁下笔,唇角隐隐地浮现出笑容。 “也不知洛期请的是什么神医,你娘最近确实是好了不少。”凌烟看着沈婉蓉颤抖着拿着茶壶要给沈霜照倒茶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沈霜照从沈婉蓉手里夺下茶壶,冲她笑了笑:“还是我来吧,等你好了再好好地沏杯茶给我。”她倒了茶坐下,就刚才的问题反问凌烟,“你难道不清楚?” 凌烟笑了一下:“再来讨论这些是不是特别没意义?” “从某种程度上说,的确是这样。”沈霜照呡了一小口茶,茶叶放多了茶水喝到嘴里都是苦的,“过去发生过什么,我都不想再追究。我太累了……”她眯起眼睛,神情虽然平静安宁,可凌烟知道她这是经历极度疲惫后呈现出的自我放逐。 “霜照,你听我一句,莫要随意地决定任何事。”凌烟特别担心沈霜照自暴自弃,做出一些追悔莫及的事来。比如,违背自己的内心去做洛期的情人,以此来换取虚假的安宁。 沈霜照轻笑,握住身旁沈婉蓉的手,话却是对凌烟说的:“我有自己的权衡与考虑,无论我做什么决定,绝非是一时冲动。” 尽管这么说,凌烟还是有种隐隐的说不出的担心。看来,当初她劝沈霜照以退为进是劝错了。 “我娘的康复还需一段时间,过些日子等她好得差不多了,我便接她回我身边照顾她。在此之前,还要劳烦你几天。”沈霜照扯开话题。 “我倒希望她不回水澜城了。”凌烟看着沈婉蓉,难以想象她若是彻底清醒了,该如何在水澜城里继续待下去。 沈霜照摇头,言语上却不置可否:“我会保护她。”几年前她还太年轻太幼稚,一心只想着自己;如今的她,万万不可再重蹈覆辙。 凌烟无声地叹气,七八年前眼神清澈单纯的少女,也终于长成了内敛深沉的女子。而自己却一直原地踏步,若问谁配的上她?绝非是自己就是了。 待了不到两个时辰,沈霜照又动身回水澜城。独自走在青城河边,沈霜照不由想起四年前发生叛变的那一个清晨。她跑去质问陆清容是否要与洛骥成亲,陆清容决绝地承认了。当时心神俱焚的她淌着泪如游魂一般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这河边。 如今想来,她竟一点儿也不觉得难过愤恨,甚至开始羡慕起以往的自己会哭会笑,会冲动会惹事。 “进展得如何了?” 正发着愣,沈霜照便听见身后一人高的芦苇丛中传来一阵悉索声。循声回头,发现洛骥从中走来。 沈霜照警惕地朝四下望了望,见没人才敢走进芦苇丛中:“万事俱备,只差那块令牌。” 洛骥说:“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此事。我姐床榻里侧的床沿下有个暗格,你去找找。” “我不与她睡一张床。”沈霜照冷冰冰地说。 洛骥嗤笑一声,话语意味深长:“我姐这么爱你,竟然还没碰过你。” “够了,你的那些话我不想听。说到底,就是要拿到那块令牌。”沈霜照打断他,不想与他多费口舌,“若我没记错,半月后是洛期的生辰。令牌若是真的如你所说藏在那里,那么当晚,我一定会拿到令牌。” “这般有信心?”洛骥问,“陆清容那边,你可也说好、安排好了?” “这是自然。”沈霜照应道,“详细的改日见面我会与你详谈。届时你等我的信号,莫要轻举妄动。” 一想到能彻底摆脱洛期,洛骥觉得自小到大所受的委屈顿时都涌了上来,眼睛里虽然泛着泪光,可心里却是难掩兴奋:“好,这次……一定要成功。” 沈霜照看着他,缄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若是可以,我想见一见彩儿。” 闻言,洛骥的眼神瞬间就变了。除了一丝戒备外,还掺杂着愤恨与妒意。他握紧拳头:“不行。与你见面本就是小心翼翼,我不能带着她一起冒险。你若是真想见她,且等事成之后再作安排。” 沈霜照悻悻然,她想好好向彩儿说句“对不起”,如此看来是没机会了。她从芦苇丛中走出来,抛下一句:“那就这么说定了。” 回到水澜城渡口的时候,天色渐暗,荒芜的城郊已然没什么人出没。 “沈霜照。”陆清容一行人正要回沙海,去郊外坐船的时候,她恰好看见了不远处独来独往的沈霜照。 幻红自然也看见了,她急忙拉住陆清容,按住她的手:“小姐,你莫要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城主的事更要紧!” 陆清容皱着眉,无奈也只能就此作罢。她驻足在原地,借着夕阳落下后的一丝微光去望那人越发模糊的身影。不知为何,看着那个纤瘦的身影她的心很是不安。她们之间仿佛是隔了千万座山河,无论怎么努力,手与手终究是牵不到一起。 “她已经走远了,莫要再看了。”幻红心焦得很,陆清容像是流连于玩具摊前的孩子,非要自己硬拉着她走才能迈出一步。 陆清容收回视线,态度坚决得很:“我迟早会带她走。” 幻红只是在无声地叹气,这几人之间的纠缠何时才是个头。她亲眼看着陆清容从一个果断自持的人,变成了现在这样忧虑又冲动。即便是失忆了,她还是爱沈霜照。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命中注定吧。曾经那么成熟心狠的人,最后还是逃不了为情人心软,因情人心痛的命运。 “走吧。”陆清容转身向前走去。她爹的事发生得太突然,沈霜照那里她招呼都来不及打。失去了与自己的联系,那人又该不安了吧? 光是想到沈霜照不安的样子,陆清容的心就揪了起来。真是舍不得她为自己受一丁点儿委屈。 “主上,有消息了。”静玉从殿外急匆匆地跑进来。 靠在座椅上假寐的洛期睁开眼:“可是我想的那样?” 静玉跪下,却是长久地不说话。 洛期勾唇笑了笑:“你的沉默已经给了我答案,退下吧。” “主上可需静玉做些什么?” “不用。平日里该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洛期缓缓地又闭上了眼,“没有我的命令,切莫轻举妄动。” 静玉颔首:“静玉记下了。” ☆、第140章 前夕 “昨日你去哪儿了?为何到现在才回来” 在青城见完沈霜照后,洛骥连夜赶路,但回到碧海城的时候也已是隔日清晨。他前脚刚跨进寝殿的门槛,彩儿的质问声便传了过来。 “心里闷得慌,出去走走。”洛骥面不改色,背着她倒了杯水。 彩儿屏退侍女并且关上了门,问:“出去走了一整夜散心?洛骥,这些日子你神出鬼没地究竟在忙些什么?” 洛骥坐下,慢条斯理地说:“再过半月便是姐姐的生辰,我自然要提早张罗起来。半月之后,我们便可以去水澜城赴宴。” “水澜城?”听到这三个字,彩儿心一沉。 “期待吗?”洛骥慢慢逼近她,注视着她的眼眸里布满了笑意,轻声道,“这一次我可以偷偷地带你过去,若是这样,你很快便能看见日思夜想的某人……” “你要对沈霜照做什么?”彩儿猛地推开他,双眸狠狠地瞪着他,洛骥的微笑在她看来分明是不怀好意。 与自己这个拜过堂的夫君相比,沈霜照在彩儿心里的地位更甚一筹。如此想来,他这几年对彩儿的真心实意在她心里竟然是一文不值。洛骥自嘲地笑了笑:“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 虽然不清楚洛骥究竟在盘算什么,但彩儿晓得其中一定有问题。正想追问,门就突然被推开,两人双双回首,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费力地跨过高高的门槛朝他们跑来。 “爹……”洛忧乖巧地叫了一声。 “忧儿……”洛骥向来心疼女儿,急忙上前将她抱了起来,语气温柔地与她说笑。 看着他们俩有说有笑,彩儿心里却忧虑得紧。沈霜照已然知道陆清容未嫁给洛骥,向来深爱陆清容的她,岂能忍得住洛期的欺骗?如今虽然一切看似平静,但她总感觉将有大事发生。彩儿的手紧紧握起,不知这一场纠缠该如何收场? 洛骥抱着孩子,余光却瞥向她,他转而又对洛忧说:“娘亲似乎不开心,忧儿不去问问?” 彩儿闻言回头,目光恰好撞上了洛骥的视线,两人相视许久却都保持缄默。洛忧向彩儿伸出小手臂示意要她抱,彩儿瞥了一眼笑着的洛骥,将孩子抱了过来,眼神与语气一下子就柔和了许多:“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可有用早膳?” 洛忧趴在她的肩头,双手软绵绵地搂着她的脖子,嘟嘟哝哝了说了好一会儿,一副又要睡去的样子。彩儿拿她没辙,抱着她走了出去。洛骥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是越发期待半月之后的那一场好戏。 “我看你最近都不去主殿了,怎么了?”议事结束后,洛期就直奔清霜殿。沈霜照搬了个躺椅在幽静的后院,闭着眼睛靠在上面睡觉。 沈霜照慢慢睁开眼睛,有些刺眼的阳光让她不由皱起了眉:“累了。” “自从你在青城竹林被刺客刺伤后,虽说伤是好了,可我看你一直是没有力气的样子。身子这么虚,是该好好调理了。”洛期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垂眸看着目光飘忽的沈霜照。 沈霜照直起上半身,说:“没这个必要。”又道,“若我没记错,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 听她这么说,洛期只觉得有趣,笑了笑,话语里的暧昧藏都藏不住:“我想要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洛骥和忧儿会来吗?”沈霜照不答反问。 “会。”洛期也随她,其它的并未多说。 沈霜照点点头:“贺礼我会送,但愿你拿得起。” 洛期唇角的笑意加深:“那是自然,只要你拿得出手。” 当天深夜,张善穿着夜行服悄悄地到清霜殿找沈霜照。沈霜照坐在偏房里连蜡烛都未点,两个坐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轻声交谈。 “我吩咐的事你都办好了?” “是。”张善压着声音。屋外还有些月色,他抬头恰好看见沈霜照的侧脸轮廓。 沈霜照说:“好。那夜你要等我的命令,没有我的命令,所有人都莫要轻举妄动。”话落,却未听见张善的应允,她侧过脸,问,“为何不说话?可有疑议?” 张善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了:“属下虽恨洛期恨得牙痒,也无数次地想起兵与她杀个你死我活。可依属下看来,如今局势下,若真的与洛期动起手来,城主即便联合了洛骥,恐怕仍是毫无胜算。效忠城主的那些侍卫,恐怕最后仍是白白送死。” “所以在你看来,我的决定是错误的?”沈霜照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张善咬紧牙,好半天才应声:“是。我不怕死,可不想那么多兄弟……”话尚未说完,沈霜照就伸出手示意他住口,张善只好沉默。 “我明白你的顾虑,但也请你相信我一次。并且,千万要等我的通知,莫要轻举妄动。” 张善想了想,暗自下了决心信任沈霜照:“是。” “既然都说清楚了,你回去吧。”沈霜照说话颇为冷淡,甚至不等他回答,自己就先开门出去了。 张善站起身无力地靠到了墙上,内心焦虑无比。但事已至此,他们早已没有退路,也只能按照沈霜照说的做。只愿一切顺利。 “爹。”陆清容日夜兼程赶到了西长山,看见陆远征还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大半。 仅是这几年,陆远征就苍老了不少,两鬓之间早已白发横生。 “江巍说西长山突然地动山摇,还说你生死未卜……”陆清容在来的路上愁云惨淡,可真的到了陆远征面前,她表面上还是平日里冷静寡淡的样子。 陆远征转过身凝视着她,突然问道:“从水澜城到这里你用了几天?” 陆清容皱了一下眉头,有些不解:“水澜城到沙海用了三四天,沙海到这里最快也要五天。这样算下来最少也是八日。” “西长山的确发生了些事,可已过去一月有余。”陆远征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去了水澜城找她,终究还是知道了。” 提及此事,陆清容就分外愠怒,可她又深知自己当时危在旦夕,陆远征这么做从某种程度上说又无可厚非。只好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语气仍是不善:“再来说这些毫无意义。既然你没事,那我便回去了。” 陆远征摇摇头:“我让江巍找你来,自然是有所交代。”他拿出一把剑,银色的剑鞘让陆清容觉得有些熟悉,可碍于失忆的缘故,她又想不起来自己与它有何渊源。 “可还记得它?” “若它与我的过往有关,你应该比我清楚我还记不记得。”陆清容冷着脸,处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陆远征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可能也猜到了。这剑的确是沈霜照的,确切地说,是她爹留下的。这剑是我派江巍去青城偷来的,却没想到竟让沈霜照稀里糊涂地找到了你。如此想来,我还有些后悔。” 陆清容隐隐觉得不对劲:“这把剑怎么了,为何你要得到它?” “因为它和青龙有关。”陆远征看着她,可声音却是瞬间低落绝望了不少,“可是没用了……” 陆清容向来知道这么多年他在想什么,而今他这样说,她心猛地一沉,难道……“我过去看看。” “不必了。彻底毁了……一切都毁了。”陆远征目光木讷,口中喃喃自语。 陆清容站在原地,胸口突然也发起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向来情爱最折磨人。 沉默了好久,陆清容长叹一声,道:“爹,你还是随我回沙海吧。”这几年陆远征常年待在这里鲜少回去,把自己彻底困在执念中,守着他的念想想了那么多年,却还是无果而终。 陆远征抬眸,眼睛浑浊。陆清容紧抿着唇,认定他已失了理智,甚至还有些癫狂:“怎么了……” “你呢?会不会也永远失去沈霜照?”陆远征愣愣地笑着,视线转移到她脸上。 那眼神令陆清容毛骨悚然,心跳猛然加快,她俯下身,手都是颤抖的,声音嘶哑:“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回去吧,再去见一见沈霜照,或许是最后一面呢?”陆远征说得波澜不惊,可陆清容却是听得心惊胆战。 “最后一面?” …… 陆清容站起身,双唇微张,胸口因为惊恐而不断起伏着。她睁圆了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反应过来后便疯了似的夺门而出。 守在门外的幻红和麒麟见陆清容突然跑出来,很是不解:“小姐怎么了?你要去哪儿?” “去水澜城。”陆清容急急忙忙地上了马,都来不及解释。 “不是刚从水澜城回来吗?为何又要回去?”幻红满腹怨言,思来想去又将气都撒在了沈霜照身上,“一定又是为了沈霜照!” 麒麟解开马的缰绳,说道:“少主这么急,定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赶紧跟上。” 幻红气得直跺脚,若真是因为沈霜照,等到见面她定要扒了她的皮。 ☆、第141章 摊牌 内城灯火通明,大臣们携着贺礼陆陆续续地赶往主殿,谁都不敢错过开宴吉时。 沈霜照和往日没什么不一样,依旧是穿着简约素色的外衫,慢悠悠地从清霜殿走向主殿。待她走到主殿门外的长廊时,蓦然抬头,恰好看见了洛骥从另一头走来。 “是霜照姐姐。”洛忧看见她便兴奋得不得了,吵着闹着要从洛骥怀里下来。洛骥没办法,将她放到了地上。一得到自由,洛忧便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向沈霜照跑去。 沈霜照弯下/身子,眉眼间都是宠溺的笑意,刚伸出手,那小小的身子便扑入了她的怀中。 “很久没见到霜照姐姐,忧儿想你。” 软软糯糯的声音惹得沈霜照满心爱怜,抱着她亲了亲她的脸颊:“我也很想你,忧儿又长高了不少。” “等我长得比你高时,就换我抱你了。”洛忧认真地说。 “小傻瓜。”沈霜照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只有你和爹吗?” 洛忧刚想回答,洛骥就走了过来:“城主前些日子受了重伤,这孩子还是我来抱吧。”他作势就将洛忧抱了回来。 “宗主别来无恙。”沈霜照没什么表情,“不过主上这么盛大的宴会,怎不见宗主夫人一同随行?” 洛骥笑了笑,道:“她前几日感染了风寒,来水澜城舟车劳顿,考虑到她的身体这次就不随行了。相信姐姐能体谅。” 沈霜照直视着他的眼睛,顿了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洛期打断。 “在聊什么这么起劲?”洛期身着湖蓝色华服,从正门台阶上走上来。 沈霜照收回在洛骥脸上的视线,解释道:“正巧遇到洛宗主,便聊了几句。” 洛期看了看她,又转而望向洛骥。洛忧看到洛期是怕得不得了,小脑袋埋在父亲怀里一动不敢动。还是洛骥提醒:“忧儿,姑姑来了,为何不打招呼?” 洛忧紧紧攥着他的衣裳,好半天才不情愿地抬起头,委屈地叫了一声:“忧儿见过姑姑。” “快下来,哪有这样请安的?”洛骥压着嗓子命令道。 洛期没心思和孩子过多计较,说:“行了,和孩子置什么气。她年纪尚小,慢慢教就是了。”说完还特地瞥了一眼沈霜照,显然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沈霜照刻意地侧了侧身,不愿过多理会。 “好了,别站在门口了,进去吧。是时候开宴了。”洛期话落后便率先走进了大殿。 洛骥和沈霜照还站在门口,两人相视一眼,没再说什么也走进去了。 接下来的宴会除了几个谄媚的大臣送贺礼外,与平常的宴会并无什么区别。 沈霜照坐在洛期的左侧,全程不怎么言语,只是一味地灌自己酒。洛期时不时望向她,她也只是向她举杯示意。 因为洛忧坐在身边,洛骥没有多喝酒。又因惦记着今晚的行动,他更不敢多喝。看着沈霜照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甚至连脸颊都泛起了红晕,他心里开始打鼓。 “今日是姐姐的生辰,臣弟敬你一杯,祝你……” 说的都是那几句客套话,沈霜照自动屏蔽外界那些与她无关的声音,低着头,为自己斟酒。 “与城主好久不见,正好借此机会叙叙旧,沈城主,我敬你一杯。”不知何时,洛骥已然拿着酒杯和酒瓶走到了沈霜照面前。沈霜照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洛期,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洛骥笑着注视着她,眼眸里还有意无意地在暗示什么。沈霜照面无表情,拿着酒杯待他为自己斟酒。洛骥举着酒瓶正要替她倒酒,却不慎手滑,酒瓶摔了下去,洒出的酒水溅了沈霜照一身。 “是我一时不察,还请城主见谅。”洛骥急忙道歉,招呼了侍女过了替她擦拭弄湿的衣裳。 然而沈霜照似乎并不领情,眼睛下意识地瞥向高座上的洛期。洛期呡了一口酒细细品味着,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沈霜照烦躁地皱着眉,满脸不悦,扔下酒杯,冷淡地说:“衣裳湿了,我回去换身再来。” 城主率先离席,底下大臣自然议论纷纷。“好了,就按照她的意思。”洛期的这一句话就让场面安静了下来,“我们继续。” 洛骥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默默地饮酒,若有所思。洛期坐在上面,目光穿过人群冷冷地投向他。 沈霜照从主殿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她走她们跟着,她停她们也停下脚步。忍无可忍之下,她呵斥道:“谁允许你们跟着我的?” 侍女虽然察觉出她今晚心情不悦,可还是第一次被城主这般呵斥,顿时吓得退了两步,急忙跪下。 “不过是回去换身衣服,何须寸步不离地跟着?在这儿等着,我换了衣服便回来。”沈霜照口气不善,甚至还有些愠怒。 侍女面面相觑,不敢让沈霜照一个人回去又不敢违令继续跟着她,纠结之下一眨眼,发现已不见沈霜照的人影。 摆脱侍女后,沈霜照不紧不慢地挑光线弱甚至是黑暗的路走。她的脸安静又沉默地淹没在黑夜中,看不清此刻她的神情。 由于是洛期的生辰,内城里的人除了巡逻的侍卫和几个值班的侍女,其他人都去主殿了,留守洛期的寝殿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沈霜照在这内城里住了那么多年,闭着眼睛都能摸到路。进入洛期的寝殿,对她而言并非难事。 寝殿里仅有一盏快要燃尽的蜡烛摇曳着微弱的光,沈霜照的脚步声很轻,整个人却是挺直了背一步步走进去的。她在洛期的床边站定,对着黑漆漆的床榻,依稀还能记起儿时洛期搂着她睡的情景。只不过,那对她而言绝非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再想到近日与她的同床共枕,那种僵硬与惴惴不安让她在睡梦中也极不安稳。她对洛期,是一点也爱不起来,她不可能一辈子被禁锢在洛期身边,若是…… 其实并没有什么“若是”,一切都已经是注定好了的。 她回过神,俯下身开始摸黑找洛骥说的那块令牌。边边角角摸了一圈终于摸到了一条暗格的缝隙。她拿出匕首,刀刃插/进缝隙用力一撬,暗格的盖子便松动了。沈霜照伸手,果真摸到了一块牌子。 她直起身子,用衣袖拭了拭令牌,借着微弱的光,依稀能看见银色的令牌上还盘旋着两条水龙的花纹。应该就是它了。 但,沈霜照一点都不欣喜,甚至在她脸上都找不到情绪变化的踪迹。 她闭着双眼端正地坐在床边,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抚触着令牌上的纹路,她此刻脑海里在想什么,旁人都不得而知。到最后,她微微扬起一侧的嘴角笑了。 门外已经陆续传来脚步声和人声,侍卫手中举着的火把和侍女手中的灯笼的光也从门外映照进来,橙黄色的光落在沈霜照的侧脸上,而她依旧镇静地坐在床边。 “出来。”脚步声和人声突然消散,洛期冰冷又愠怒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沈霜照这才慢慢睁眼,低头看了一眼银色的令牌,她对这一切似乎并不惊讶。 洛期隔着门,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你做错了事,只要和我认个错,保证没有下次,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沈霜照唇角的笑意加深,她说:“可是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你还会放过我吗?” “那取决于你怎么做。” “无论我怎么做,你会给我自由吗?”从今往后,她怕是连在内城里活动的权利都会被剥夺。 洛期表情严肃,被人欺骗与背叛的感觉也令她倍感折磨。付出了这么多,就差把心挖出来放到沈霜照手上了,却落得沈霜照这般对她。如此想来,对沈霜照的那些温柔心软都是错误的。 “我曾试图一点点还你自由,是你自己不要。”说起这个,洛期几乎是痛心疾首,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被自己深爱的人欺骗她也会受伤心痛。 沈霜照站起身,像进来时一样一步步地走向门外。她打开门,走下台阶,入眼的便是洛期神情冷酷的脸。 洛期凝视着她,随即视线又转移到了她的手上,她看着那块令牌,讽刺道:“东西拿到了,开心吗?是不是觉得终于可以和这个蠢货联手除掉我?” 沈霜照的目光穿过她,只见洛骥被几个侍卫用剑架在脖子上,眼眸里充满了不甘与恨意。她没有说什么,收回视线后也垂下眸望着手中精致的令牌,话语特别平静,问洛期:“令牌是真的?” “真的。阿骥也并未骗你,你若是能得到它号令禁卫军,加上陆清容的人马,或许还真有可能扳倒我。只可惜,‘或许’只是一种假设。如今,已然没有这种可能。”洛期眯起眼,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她输了,除了向自己求饶外已别无他法。 沈霜照嗔笑,挺直背扬起头,比她矮不少的洛期只能抬头仰视她。沈霜照举着手,当着她的面一松手,令牌摔在了地上。她又抬起脚,狠狠地用脚碾了碾令牌,云淡风轻地说:“我不在乎。” 洛期又嘲讽问道:“你的陆清容呢?都到了这个关头,为何还迟迟不出现?” 说到这个,沈霜照向洛骥走去,包围她的侍卫正要动手,却被洛期抬手制止。她走到洛骥身前:“说到陆清容,现在我不得不向你道歉,其实你我联手的事,我一个字都未向她提起过。甚至于那夜我与她在湖心岛上幽会完出来见到你,是我和她见的最后一面。之后她大概是回沙海了,我再未与她联系。” 洛骥被她惹怒了,原来自己一直被她欺瞒。他双眼通红,恨得咬牙切齿,他吼道:“沈霜照!你这个无耻的骗子!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霜照摇头:“因为你姐姐什么都知道,与其让你我的手下白白牺牲在这场无谓的政变中,倒不如让一切就此作罢。因我而死的人太多了……” 洛期突然揪住她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问:“为何要这样折磨我?既然你知道我对你私底下的事都了如指掌,为何还要与陆清容幽会,为何还要刻意地装出接受我的样子?” 沈霜照任由她揪着自己,轻描淡写道:“那你呢?明知我与陆清容幽会,也知我对你的顺从全是假的,为何不拆穿我?” 洛期如鲠在喉,即便心里有了答案也不愿说出口。可是她越想,心里就越是恨,末了伸出一只手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我们都在装聋作哑,不过是为了欺骗自己,以此获得一点难以得到、亦或是不曾得到的幸福。”沈霜照仿佛失去了知觉,耳光落在脸上也丝毫不觉得疼。 ☆、第142章 决绝 沈霜照这般无谓的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洛期的理智正一点点被蚕食。她不再看沈霜照,目光无焦距地投向它处,固执地命令道:“如今再说这些并无意义。你认错,只要你认错就当作今晚没发生任何事。” “认错?”沈霜照冷笑,“我不觉得我有错。若说我不爱你是错,那我——宁愿一错到底。” 原本还人声鼎沸的内城因为这场并未成形的“叛变”而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提着心静观洛期和沈霜照的对峙。 洛期问:“这就是你送我的贺礼?”她三十岁了,渴望期盼的爱情并未降临,相反她得到的只有冷酷的背叛与拒绝。 “不是。”沈霜照否认。 洛期闭上眼,深呼吸后不带任何感□□彩地问:“最后问你一次,认错吗? 沈霜照倨傲地扬起下巴,同样冷眼相对:“我何错之有?” 站在一旁的静玉揪心地攥着拳头,主上其实一直都清楚沈霜照心里装的是谁,只是她不愿去直面这个残酷的事实。总是一次次地安慰自己只要她对沈霜照温柔一些,不再做伤害她的事,沈霜照总有一天会愿意接纳自己的。 可是有什么用呢?后来查了那么久终于查到沈霜照所谓的在竹林遇刺失踪了好几天,其实是跑去沙海见陆清容了。借着主上回碧海城的间隙,沈霜照还大胆地与陆清容在湖心岛幽会,夜夜纠缠。这些主上都知道,却为了不打破她们之间难得的平静而自欺欺人,但是到头来沈霜照终究是不愿再留在主上身边。 也许不爱一个人,哪怕她对自己再好,也会觉得那是一种负担吧。 “还是执迷不悟是吧?那你莫要后悔。”洛期被气得手都在颤抖,她一声令下,只见侍卫将彩儿押了上来。 彩儿两眼红肿,看着沈霜照默不作声,眸中却是包含了千言万语。沈霜照蹙着眉,万分难过地与她对视,或许是因为愧疚,竟也说不出一个字。 洛期气恼她的目光始终为别人停留,都不愿看自己一眼,她拔出剑,剑刃抵在了彩儿的喉咙口。 “姐姐,不要!”洛骥率先喊出声,“我知道是我自不量力,是我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种事。可是彩儿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些事,我求你,求你放过她好吗?” “鬼迷心窍?”洛期重复着这四个字,讥笑他的软弱,“你不是想杀了我吗?怎么,现在又后悔来求饶了?我真是瞧不起你,就连政变都不敢坚持到底。” 洛骥跪倒在地:“我叛变也是为了她,若是她有什么事,我做的这些即便是成功还有什么意义。姐……”他挣扎着想去洛期身边却被一群侍卫禁锢住。 “你住口!”洛期厉声喝道,听着他的哀求声她越发心烦。洛骥优柔寡断,胆小软弱的性格注定他当不了碧海城的主人,“我现在没空理会你,但是不要以为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你的账我们慢慢算。” 沈霜照不动声色,她早已认定洛期这样偏执自私的人是无药可救的。 抵在彩儿喉咙处的剑刃又重了一分,鲜血很快渗了出来。洛期笑得很是诡异,她对沈霜照说:“真的要她因你而死吗?” 同一时刻,陆清容和麒麟几人已经赶到了水澜城门口,可是现在是夜里戒严时间,城门正紧闭着。 “等不到子秦带军队过来破城了,我们先走小路进去。”陆清容心里担心焦急得不得了,一方面加快脚步去找沈霜照,另一方面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出事。 幻红有她的顾虑,她拉住陆清容:“小姐,今日是洛期的生辰,晚上内城自然是戒备森严。你是沙海的少主,这样贸然进去很容易被发现。” 陆清容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厉声说:“我不管!我只知道再等下去我会再一次失去她。”她的眼眶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红,“四年前的事我已经后悔了,这次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幻红无话可说,表情凝重却又无可奈何,她懂陆清容的心情。 麒麟说:“且不管城主对小姐说的话是真是假,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沈姑娘。” “好,那我们先去内城。”幻红点头。 陆清容向前跑去,却无法抑制眼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泪水突然流得这么凶。 …… 沈霜照望向她们,只见彩儿已是满脸泪水。彩儿说:“莫要为了我而强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 “我和陆清容亏欠你最多。若非她将你带来水澜城,你便不会卷入我们几人的纠缠中,更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沈霜照低着头,越说越失落,只可惜时间不能倒流,一切都没了退路。 她顿了顿,又重新抬头,看向洛期的眼眸里多了一份坚定,话却是对彩儿说的:“所以,你一定不能再有事。” 话音未落,沈霜照便以极快的速度抽出了身旁侍卫的剑向洛期刺去。洛期反应很快,用手上的剑挡住了她的剑刃。 被推开的彩儿一时没站稳,瞬间跌倒在地,手肘摔在地上令她疼痛难忍再也站不起来。洛骥想去察看她的伤势,却被侍卫用刀架着不得动弹。 这边,洛期与沈霜照已经打斗起来。几招下来,沈霜照渐渐处于败势。洛期生怕伤着她,对她还是留有余地。 洛期:“若论功夫,你和陆清容都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还是早点停手为好。” 沈霜照一剑劈过来,洛期身手敏捷地挡住了她的剑,两人锋利的目光在两柄剑之间相汇。 “我恨你。”沈霜照盯着眼前这个人,双眼因为最深层的恨意而变得通红。 这句话仿佛一把刀插在了洛期心上,她对沈霜照几乎是掏心掏肺,但在对方眼里,或许她永远是最不堪的那一个。这一刻,她的心凉透了,真为自己感到悲哀。 这样想着,她一用力,挑落了沈霜照手中的剑,她的剑尖便抵在了沈霜照胸口。 沈霜照两手空空地垂在身侧,她垂眸看了看抵在她心口的剑尖。 “非要我这样吗?”洛期冷漠地瞪着她,她再也不会幻想自己的温柔相待能换来沈霜照哪怕是一点的真心。这一次,她要彻底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沈霜照这样固执的人,不值得拥有任何自由。 沈霜照毫无惊惧之意,反而淡淡地笑了一下,反问道:“你能怎样呢?” 她的情绪冷静得反常,洛期心下竟隐隐地害怕起来,但嘴上还是说:“还指望陆清容会来救你吗?” “不。”沈霜照摇头,“我说过,和洛骥联手这件事我连一个字都没向她提,之后她便回了沙海。所以,我从未想过让她参与这件事,更不会指望她会来救我。” 洛期皱起眉,思绪分明是清晰的,但下意识里又不想去猜测这件事背后的含义。因为,结果对她而言可能是极为残忍的。 沈霜照自然不会考虑这些,现在她已无所顾忌:“能否拿到令牌,我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洛期,我恨你,我只是恨你。这么多年,我每天都被这种情绪折磨,我受不了了,再也无法装出平和的样子面对你。所以我要报复,要将我遭受的这些折磨十倍百倍地还给你。” 说这些话的时候,沈霜照脸上诡异疯狂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洛期的呼吸急促起来,脸也变得煞白。她看着沈霜照,不由后退了一步,握着剑的手突然也有些颤抖。 “我爱陆清容。”她退一步,沈霜照就逼近一步,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却更加凸显出她此刻的变态,“当我在沙海见到她的时候我开心得要死。可我清楚,只要有你在,我便不可能与她相守。没关系……前段时间与她相会的那几夜,我觉得我若是就这样死去也无憾了。你这般厉害,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那我和她亲热的时候,你是否就站在窗外……” “够了!”洛期痛苦地闭上眼,沈霜照的那些话也令她处于崩溃边缘。 “很痛苦是吗?”沈霜照收起笑容,严肃地注视着她,动了动唇,“我会让你更痛苦。”她突然用力地握住了洛期指着她胸口的剑,洛期还来不及反应,那把剑就狠狠地刺进了沈霜照的胸口。 “不!”彩儿跌坐在地上亲眼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却无力阻止。 洛期看着剑上滴下的血,脑中一片空白,一度觉得她是在做梦,做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她拒绝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在场所有人都惊愕不已,除了彩儿的哭泣声再也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 “我太累了,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沈霜照口中已无法控制地溢出鲜血,她看着洛期,脸上再次浮现笑容,“我送你的生辰贺礼,你还满意吗?” “不要说话,也不要再乱动,我马上叫大夫过来,”洛期松开剑,失控地大喊着,“大夫,都给我去叫大夫!”她伸出手想去抱摇摇欲坠的她,沈霜照偏不领情,固执地避开她,然后又将剑从胸口拔了出来。 剑□□的一刹那,她胸口的血猛地飞溅出来,鲜红色的血液落到她的衣衫上晕染出朵朵“红花”,还有些溅到了洛期脸上,与她的泪水混在一起。 剑贯穿了心脏,沈霜照的喘气声也变得急促与浓重,她觉得每一次呼吸都极为困难,却感受不到疼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手脚更是无力。她隐约看见洛期在哭,看到她痛苦又疯狂的样子。 “你永远……也得不到我……”沈霜照用尽力气笑着说出了这句话,而后她便瘫软在地上。 洛期站在那里,她恍惚了,绝望了。倒在血泊中的这个人,自己始终无法掌控她。沈霜照用最决绝的方式告诉她,被她爱着,对她沈霜照而言是一件多么折磨的事。 “主上,有三名刺客闯进内城!”有名侍卫突然跑来报告。 洛期抬头,只见陆清容几人与几名侍卫颤抖在一起。她又低头看了看半睁着眼的沈霜照,咬了咬牙道:“让他们住手。” 静玉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听错了:“主上?!” “我说住手你没听见吗?”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霜照青城[GL] 作者:竹寺水吉 第35节 静玉默然。 沈霜照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伤口还在溢血,她的身体也开始抽搐,所有人都知道她活不久了。 “她来了……”洛期讷讷地对她说。 沈霜照安静地躺在那里,失血过多已经让她无法再做出过多动作,然而对心上人的渴望还是让她积聚起了一些力气。她努力地侧头,望向某个方向,好让自己还能最后再看她一眼。 你来了,若是再也不走该多好。 侍卫们突然都停了手,这让陆清容心一沉,待她望去看到那人时,她觉得这一夜再也不会迎来黎明。 ☆、第143章 新生 午后,天色灰蒙蒙的,寒意料峭的院落中一片凋敝,仅剩树枝枝头的几片枯叶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凌烟站在堂屋的门口,看了一眼沈婉蓉的背影。她唤来秋蕊,拿了狐裘外衣迈出了门槛。 “外头风大,天冷容易受寒,回屋吧。”凌烟将外衣为她披上。 沈婉蓉抬头,看见灰色的天空下有柳絮一样的东西坠下来,她伸出手,第一片雪花便落到了她的手心。 “下雪了……”凌烟看着薄薄的雪花在她手心逐渐融化消散,最后变成了一个小水滴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沈婉蓉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手掌上,她说:“霜儿就像这雪花一样,对我而言她是那么美好的一个姑娘,却在我的生命里转瞬即逝,最后和雪花留下一滴水一般,她留给我的是无尽的心痛与愧疚。是我做母亲不够称职,从她出生起就未能好好保护她,才让她……”越说到后来,她就越难言语,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凌烟握住她的手掌,指尖轻轻抚了抚快要看不见的水迹。她望向沈婉蓉的眼睛:“你看,水滴没有了。所以你对她的这些愧疚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抚平的。我的意思是霜照从来没有怪过你,你这么心疼她,爱她,她应该是心里最明白的那个。她不曾怨恨你,同样的,更不希望你这般自责。”凌烟的手心与她的手心贴在一起,试图温暖她冰冷的手。 沈婉蓉只是流泪,沈霜照死了对她而言无疑是让她又经历了一次二十几年前的丧子之痛,也意味着她失去了世上的唯一的亲人。 “进去吧,寒风凛凛,你的身子太弱会受不住的。”凌烟扶着她。沈婉蓉的意识虽然已经清醒,可这几年来积聚了太多疾病,现在走路对她而言仍是极为困难。 雪越下越大,院子里的枯树上很快就披上了白衣。沈婉蓉站在原地不肯迈一步,她说:“或许,我就应该同她一起去了。先是她爹再是她,我觉得我在这世上活着根本就毫无意义……” “他们说沈霜照还活着……”凌烟道。 “活着?”沈婉蓉笑了笑,显然是抱怀疑态度,强调说,“她死了,在场所有人都看着她躺在地上流了那么多血死了。” “是啊,她的确是死了。”凌烟叹气,“可是有人却说她还活着,我不知道这是谣传还是真的。你若是身体彻底好了,去沙海一探究竟也未尝不可。” 如今回想起一年前的那日,凌烟仍是揪心不已。当时她尚在青城,虽然从始至终未看到水澜城里发生的悲剧,可当她听到消息时,那种不可置信与难过崩溃的心情不比任何人少。毕竟,她和沈婉蓉连沈霜照的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只是后来听人说,沈霜照的胸口和口中不断地流着血,素色的衣裳都被染成了红色。陆清容抱着她冰冷僵硬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洛期脸上溅满了她的血,没有哭,却是站在一边神情恍惚地沉默了好久。 陆清容悲愤地本想杀了洛期,若是赢不了她,同归于尽去陪沈霜照也好。洛期没反抗,陆清容的刀都架人家脖子上了,末了却未下手。 “我要你活着,痛不欲生地活着。你爱她是吗?那你一定比我还痛苦,还折磨。”陆清容发了狠地诅咒她,“以后的每一个晚上,你都会梦到今日的情景,这辈子……你都得不到她的爱,你能得到的,只是血红色的梦魇!” 洛期从梦中惊醒,疲累感更甚。正如陆清容说的那样,她每日都活得十分煎熬。不论再找多少个女人,她的心中都抹不去沈霜照的身影。 几乎每个夜里,浑身是血的沈霜照都会出现在她梦中,她一夜又一夜地重复着单调的梦。但她并不害怕,甚至期望继续下去。即便梦里的沈霜照对自己仍是冷漠与厌恶,但是至少这样,自己还能在梦中看一看她的脸。 沈霜照已不在这世上,洛期好怕时间一长,自己连她的样子都忘了。她从未得到过她,若是连她的样子都忘了,那她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几时了?”洛期坐起身问侍女。 侍女:“回主上,已是卯时了。小姐已随着师父去上早课了。” “知道了。”洛期揉了揉鼻梁骨,“我也该起了。” …… 主殿议事结束后,洛期径直去了洛忧那里。 “主上。”授课的师父见到她急忙行礼。 洛忧起身,小小的身子也向洛期行了礼:“忧儿见过姑姑。” “不必多礼。”洛期道,“忧儿今日学得如何?” 授课的师父说:“小姐天资聪颖,又极为认真,相较以前有了极大的进步。现在又是初学阶段,我想假以时日定能学有所成。” 洛期听了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洛忧跟着师父好好学。 洛忧点点头,比起一年多前倒是懂事乖巧了不少。她虽然尚不懂人情世故,也不太清楚大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她知道姑姑的话是绝对不能违抗的。否则便会像爹爹那样被留在碧海城里,哪里都不能去。 “有半月未见你娘了吧,她的身体向来不好,今日下了课我让静玉带你回碧海看看她吧。准你三天假。”洛期刚要走又想到了这个,便停住脚步对她这样说道。 “忧儿谢过姑姑。” 洛期走出殿外,看着这红柱长廊失神。以往沈霜照经常一个人安静又从容地从尽头走来,她就这么笑着在原地等她过来,然后刻意地说几句话惹她。通常,沈霜照不会与她计较,只是冷着脸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如今想来,她竟是觉得这样美好,更是怀念到不行。只可惜,拜自己所赐,这样的情形再也不会有了。 洛期黯然神伤,勉强收敛起情绪,继续向前走去。 还未走到镜明轩,就听见里边儿传来的哭闹声。陆清容蹙了蹙眉,加快了步伐。 “你若是再不听话,休怪我对你不客气。”幻红手中举着一截枯树枝,作势威胁面前的人。 “我要清容……”沈霜照大哭,泪水糊了满脸,不依不饶地要幻红把陆清容还给她。 她的哭声让幻红头痛不已,幻红痛苦地闭上眼,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聋了。小姐不过出去了三天,沈霜照这丫头就闹了三天,自己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真是要抓狂了。 “还哭?真的不怕我打你?”幻红忍无可忍,装出凶狠的样子恐吓她。 “没有我的允许,你也敢打她?”清冷还略显严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幻红循声回头,马上扔了树枝奔了过去:“谢天谢地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她激动得也想哭,总算能摆脱沈霜照这个麻烦精了。 陆清容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又看向沈霜照。沈霜照见她回来了,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就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清容回来了,霜儿想你。”沈霜照搂住她的脖子,一刻都不肯撒手,生怕又抛下自己跑了。 陆清容一动不动,脸色不悦地质问道:“见我回来了就如此乖巧,方才是谁不听话?” 沈霜照的眼泪擦了她一身,听出她话里的怒意,吓得顿时止住了哭泣。沈霜照自知心虚,便只是紧紧抱着她,嘴上却是一言不发。 幻红可算是逮到机会告状了,将这几天沈霜照的不听话的事迹尽数告诉了陆清容。 “幻红所言可都是真的?”陆清容冷着脸问。 沈霜照将脸埋在她怀里,沉默地拒绝回答。 陆清容将她从自己怀里提溜出来,提高了声音:“我在问你话,你回答是或不是。” 沈霜照低下头不敢看她,满脸泪痕的小脸委屈得不行,好半天才小声应道:“是……” “我走之前你答应过我要听幻红的话,不哭不闹不耍小性子。结果呢?”陆清容脸色没有半点缓和。 “……” 不想与她置气,陆清容说:“我回来了,可是这三日你和幻红还是待在镜明轩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准许,哪儿都不许去。”话落,她便走了。 幻红听得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很冤枉:“小姐,为何我要也反省?” 陆清容没搭理她。 沈霜照见她又走了,自己还要这里待三日,顿时难过地又哭了起来。幻红听着心烦,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闭嘴,你还敢哭?”原以为陆清容回来她就解脱了,结果还是要与她同处三日。光是想着,她的头都要炸了。 被幻红一吼,沈霜照改为小声抽泣,差点喘不过来气。幻红无奈,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眼泪。 是夜,陆清容沐浴完换了衣服坐在床边,看着空荡荡的床她还是不习惯。狠着心“惩罚”了一下沈霜照,到头来自己也是被惩罚了,想来还有些好笑。 “城主可要歇息?”侍女连蜡烛快燃尽了,又见时辰不早了,便这样问道。 陆清容连夜赶路回城自然是乏了,逼迫自己不去想沈霜照:“吹灯吧,我要睡了。” “是。” 侍女正要吹灯,便听见外边儿的侍女说:“阿楚姑娘,城主已经睡了,你莫要再进去打扰。” “里边儿还亮着灯,你骗人,清容明明没睡。”沈霜照反驳。 “阿楚姑娘,你莫要让奴婢为难。” 双方争执不下时,还是陆清容发了话:“让她进来吧。” 得到了陆清容的允许,沈霜照开心地等不及侍女引路,她自己便推门进去了。 陆清容的长发垂在身后,脸上的妆容也都卸了,比起白天,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温柔了许多。 “清容……”沈霜照虽然得了允许,但想到白天她的训斥,又有些不敢靠近,绞着手指站在原地。 陆清容很无奈,正要服软让她过来,可一抬头竟发现她不仅只着了一件睡觉的单衣,还光着脚。她急忙走过去将她拉了过来,吩咐侍女:“赶紧去打盆热水过来!” “你怎么回事?”陆清容把她拉到床上用被子将她裹了起来,只是双脚还露在床沿外,“现在是冬天,你过来为何连衣服也不多穿些,还光着脚!你是想受风寒吗?”她气得半死,如今的沈霜照就像个五六岁的孩子一样,时时刻刻都需要人看着她,生怕她又闯出些祸来。 好在热水很快就端了上来,陆清容试了试水温才附身将她的双脚放到水中。 沈霜照说:“霜儿想你,你走了三天我便想了三天。结果你回来了都不理我,还凶我,清容是不是讨厌霜儿了?” 陆清容只是叹气,本来还想冷落她几天给她些教训,可如今被她这么一闹,自己真是什么脾气都没了。 “城主,你……”侍女见陆清容替沈霜照洗脚,惊愕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等事还是让奴婢来吧。” “不必了,你先退下吧。” 侍女无言以对,只好退了下去。 陆清容摸着沈霜照被冻得通红的脚,心疼极了,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说:“怎么会讨厌你呢?我会永远爱霜儿,永远陪在霜儿身边。所以你要乖,若是再像这次这样无理取闹,我便真的要不理你好些日子。” 她的一句话便让沈霜照阳光灿烂,沈霜照也俯下身抱着她:“霜儿也要永远陪着你,做这世上待你最好的人。” 陆清容笑了笑:“好……” ☆、尾声 沈霜照安然睡下,陆清容尽管很疲惫却是毫无睡意。正好门外侍女通报幻红求见,她便穿了衣裳和幻红在偏殿交谈。 “到这个点儿才发现人不见了?”陆清容讽刺道。 幻红陪着笑,为自己做辩解:“方才我明明是等她睡着了才去沐浴的,哪知这坏家伙装睡,乘我走开的工夫偷偷溜了出来,连侍女都未发现。” “行了,不和你计较。”陆清容对此不想多说。 幻红收起笑容:“她现在这个样子,脑子还不如七八岁的孩子,你还爱她吗?” “今天晚上你净说些废话。”陆清容回答。 “那……这三天你可有收获?” “药我是采回来了,至于有没有效,暂时还不知道。她这个样子,一喝药就哭,我也不敢轻易尝试。怕次数多了,她对我都有戒备心了。”陆清容笑了一下,心里却是苦涩难当。 一年前陆远征告诉她沈霜照要做些什么时她便日夜不停歇地赶往水澜城,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抱着沈霜照冰冷的身体时,她想过不如就一起死算了,反正这世上她已无可留恋的人与事。但转念一想,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沈霜照带回了沙海。 陆远征早已回到了沙海,当他看见一身尘土的陆清容时,只问她把沈霜照带回来了吗? 随后,他拿出了一尊一尺长的雕像“青龙”。这么多年来,他最执着的找寻的便是这青龙,包括一开始陆清容做的“李家药铺”命案,严刑拷打凌靖玄就是为了套出青龙的下落。有了青龙,他便能让死去的妻子复活。 凌靖玄最终妥协了,说要找到青龙就要得到赵越瑶手上的那块长命锁,找寻青龙的地图便在长命锁内部纹路上。后来,陆远征从洛期手中如愿拿到了长命锁,经过几年钻研他也破解出了地图。 历经千辛万苦青龙找到了,只需要拿到沈霜照的那把剑,他便能取出青龙腹中的那颗能让死人起死回生、让活人长生不老的珠子。 眼看就能达成自己十几年来的夙愿,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场地震将躺在西长山冰窟中的姜迎双彻底毁了。没了不腐的肉身,即便青龙的传说是真的,那也无济于事。 功亏一篑的遗憾让陆远征彻底崩溃,甚至连精神也开始受到影响,整个人变得神神道道的。 再后来,他让江巍去找沈霜照,说了青龙的秘密,问沈霜照愿不愿意让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因为只有她死了,洛期才有可能放过她。毕竟目前四城之中,即便是陆清容也没办法击垮精明多疑的洛期。 沈霜照犹豫了很久,身心俱疲的她答应了这一场极有可能失败的“赌博”,因为谁也不能保证青龙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传言就是真的。或许,当她心脏停止跳动后,她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 好在是她赢了。青龙腹中的那颗珠子放进沈霜照破败的心脏后,她便活了过来。但可惜的是,自此以后她便只有五六岁孩童的心智,以前的事她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幻红托着腮,说:“不过有时候我觉得沈霜照现在这样也挺好的,那些糟糕痛苦的事她都忘了。如今她的世界里只有你,就这么单纯地爱着你依赖着你。别些个纷纷扰扰,仿佛都与她无关。能这样活着,也是一种幸福吧。” 陆清容轻声应道:“可是有时候一想起之前她和我爹背着我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我还是好气恼。你说,若是青龙从头至尾就是个谣传,那她……” “好啦。”幻红按了按她的手,“哪来那么多若是?她不是好好活着吗?” 陆清容重重地舒出一口气:“你说得对。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受任何伤害了。她若是能好起来,那便最好;若是不能,我便这样爱她护她一辈子。” “这就对了。”幻红见她想通了,连带着她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夜很深了,你也去睡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幻红握住她的手,满脸心疼,说:“小姐你哪儿的话,我一点儿都不辛苦。倒是你奔波了这么久,城主又抛下沙海不管不知道跑去哪儿了,你又要顾着沙海又要替沈霜照操心,你才是最辛苦的。早些休息吧。” 陆清容点头,多幸运一路走来还有幻红始终陪在左右。 幻红走了以后,陆清容独自坐在偏殿。除了研究药方,她心里始终还记挂着一件事。沈婉蓉还在青城,她在洛期的地盘上待着,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 回到寝殿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开始发亮。陆清容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刚躺下,沈霜照便扑了过来紧紧抱着她不肯撒手。陆清容顺势将她搂入怀中,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脸。她也多庆幸,分分合合历经苦难后,还能与心爱之人共枕而眠。 看着从窗户纸隐隐透进来的光,陆清容闭上了眼睛,黑夜无论多黑,黎明终究还是会来临。 两年后—— 又值上元节,这天纵使到了晚上,沙海的街道上也是一派热闹。 “你抓紧我的手,可莫要松开,人这么多万一走散了就糟了。”沈霜照紧紧握住陆清容的手,再次叮嘱道。 陆清容不耐烦地说:“这话你都说第五遍了,我耳朵都快生茧了。” “你别不当回事儿。” “这么大人了,即便走散了难道还找不到回去的路?”陆清容笑着问。 “不会迷路,可是找不到你我会心慌。”沈霜照皱着眉,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担心。 陆清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她:“这话你可还对别人说过?” 这下轮到沈霜照笑了,莫名其妙哪来的假想敌?“对着别人的脸,我可说不出这话。” 陆清容冷哼:“谅你也不敢。”两人继续向前走去,“当初是你求着我,磨了我好久带你出来逛逛,可真的出来了也没见你有多大的兴趣。” “才不是。”沈霜照不服气,她指着前面的摊贩,说,“我要买面具。” “都依你。”陆清容拉着她到了摊子前,“你要哪个?” 沈霜照看了看,指着一个绿色的孔雀面具说:“我要这个。” 陆清容一看,顿时失了神,就连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过往的回忆不断在脑中浮现,如今再见这个面具,心里是说不出的感慨。 “怎么了?”沈霜照见她不说话还一副严肃的样子。 陆清容回神,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眼光不错。”她拿出铜钱买下了面具。 沈霜照说:“我替你戴上,很适合你。” “明明是你要的,为何还要给我戴上?” “这是两码事。”说着,沈霜照就摘下了她的面纱,替她戴上了面具,“我们再去前边儿逛逛。”她牵起陆清容的手。 两人离开了买面具的摊子后,有人也拿了一个一样的:“老板,我要这个。” …… “满足了?那我们可以回内城了吗?”两人从闹市中走了出来,行走在安静的巷子里。 沈霜照点头:“可以。但是……在回去之前,我还想……”她将陆清容抵在墙上,然后贴近她将面具摘了下来。陆清容姣好的面容在明亮的月色下一览无余,沈霜照望进她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只属于她的爱意。 “我爱你。”沈霜照轻声说道,双唇慢慢地覆上了她的唇。 陆清容抱着她享受这一刻的亲昵。一样的面具一样的人,过了这么多年还能相守,便是莫大的幸运。 一个吻结束后,陆清容说:“现在可以回去了吗?楚姑娘。” 沈霜照与她十指紧扣,边朝内城走去边说:“怎么,这么急着回去是怕被我娘念叨?” “是。”陆清容坦白,“到时候她又会说我无底线地宠你惯你……” “不应该宠我吗……” 随着两人渐行渐远,站在巷子这头能听到她俩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两人十指紧扣的身影却被拉长倒映在巷口的地上。 洛期站在巷口,转过身与她们背道而行。在那场惨烈的流血事件中,沈霜照的决绝让她她彻底死心了,不属于她的终究是不属于她。洛期缄默地走着,手指微微一松,一模一样的孔雀面具便落在了地上。 月色依旧,我与你却不再是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年半终于写完了,多多少少有瑕疵,能修的尽量修,不能修的还请担待。 感谢各位的陪伴,新文再见了(?????) 第3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