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鞘》 楔子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楔子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楔子 !go 平顶山,平顶,平。 当代两大高手正在山顶比武。说是比武,但谁都知道,竖着下来的人只能有一个。 不是阿裘,就是长生子。 虽然这是一道选择题,但是在山下等待的大多数人心中,这道选择题本不需要选择。 当然是长生子赢。 必须是长生子赢! 山风滚滚,卷得茅棚草屑横飞。 风舞衣袂声中,迟缓的脚步声从山道上一顿一顿地敲下来。 谁? 是长生子,还是…… 每个人的脑袋都伸了出去,每个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他们提起心,屏住气,不断地祈祷着心中所愿。 须臾,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慢吞吞地走下来。 他手里有一把剑,剑尖有血,已经凝固。 等待答案的人的血好像也跟着凝固了。没有人问是谁的血,既然阿裘活着下来,就意味着另一个人被留在了山上。永远地留在了山上。 “师父!” 人群中响起哀嘶声,数十人的脚步声疯狂地冲山顶冲去。 其余的人依旧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阿裘离去的背影。他们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曾经的庄朝第一高手长生子败了,还有谁可以阻止以一人之力单挑整个庄朝武林的阿裘? “有,当然还有很多人。” 方横斜气定神闲地摊开地图,“长生子输不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是因为他老了。一个老人和一个青年打架,体力、心力、耐力都会吃亏。” 席停云道:“不是每个青年都能打赢长生子这样的老人。” 方横斜道:“一个只凭一把弯剑便从西方小国苟贺一路向东单挑庄朝近百高手的青年当然不是普通的青年。” 席停云道:“再输,整个庄朝就输了。” 方横斜道:“已经输了。我们能做的,只是让自己输得不那么难看。” “谁可一战?”席停云问出整个庄朝武林都想问的问题。 方横斜的手指在地图南、北面点了一下,西北边点了一下,东边点了一下,最后手指慢慢地指了指自己。 席停云盯着他,目光凝重,一字一顿道:“谁都可以出手,你不能。” 方横斜微微一笑,并不反驳,“幸好,东边的那个人总能给我几分薄面。” 六月初六,对整个江湖来说都是个大日子。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东海逍遥岛岛主谢非是决定应战。 一时间,庄朝武林沸腾如煮! 人人高兴又怀疑。 人人求证又求证。 最终,被视为朝廷脊柱的天机府发声,确认消息无误。 至此,庄朝人心大定。 谁都知道天机府主方横斜是谢非是的师弟,他说谢非是会出手,谢非是就一定会出手。 那一天是七月初七。 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可惜平顶山上的两个人既不是牛郎,也不是织女,他们只是一对即将拼个你死我活的对手。 阿裘举起剑,慢悠悠道:“我的剑,长三尺三寸……” “打架哪来这么多废话!”谢非是一口饮尽囊中酒,抹了把嘴,抽出藏在腰带里的软剑,抖了抖手道,“打架要利索。” 阿裘道:“请!” 回答他的是剑光。 七月初九,傍晚,夕阳渐隐。 山上又传来脚步声。 等了近两天的江湖人纷纷打起神来。 脚步声异常迟缓,像是拖着脚步下来的。 陌生,又熟悉。 过了许久,阿裘疲倦的脸才从山道转角露出来。 没有惊呼,没有怒吼,有的只有风过每个木然呆立的群雄的衣袂声。 阿裘从他们中间穿过,缓缓远去。 东海逍遥岛岛主谢非是败,不知所踪。平顶山上没有尸体,此后再也无人见过他。他就好似风筝一般,断了线,失去了音讯。 天机府派人找了两个月,毫无结果。 但这些消息对庄朝武林来说已经不重要。江湖从来是个胜败论英雄的地方,他们真正关注的是阿裘,赢了的阿裘。 因为他重伤回国之前曾留言一年后卷土再战。 一年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长的可以做三百六十五天的噩梦,短的只能练三百六十五的天功。 武林人心里依旧是那个疑问: 还有谁堪一战? 楔子在线阅读 !t; 楔子 楔子 投石问路(一)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一)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一) !go 云霞高逾万仞,绵延数百里,山巅终年覆雪,山脚草色青青,如白发老妪着翠裙。 一顶紫纱软轿停在白绿交接处。 清风拂拂,轻纱飘飘,隐约可窥见轿中人侧躺,薄被如蝉翼,顺着身体曲线起伏,玲珑有致,妩媚动人。 这顶轿子已经停了一天一夜,负责盯梢的守卫已换了三轮,轿中人却一动都未动。 莫非,这是个死人? 若不是死人,又有谁能如此不吃不喝不动,甚至不急? 正当他们即将为自己的猜测下定论时,轿中人突然坐了起来。薄被从她身上滑落下来,隔着纱,依稀能看到半露的香肩和修长的颈项。 “因妾身对平霄城主的小小好奇竟引得贺城主亲自出迎,如何敢当?”慵懒缠绵的嗓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好似修圆了的猫爪,挠得心痒。 守卫慌忙回头,果见长道尽头缓缓出现数十个身影。 正当中的男子紫冠银氅,面色冷峻如霜,目光凌厉如电,只一眼,便让轿中人感到轻纱虚设,自己一切已尽入对方眼底。 男子越走越近,直到轿前才停下。 轻纱微起,露出一对粉雕玉琢般的玉足,过了会儿,玉足的主人才探出头来,笑吟吟地望着他道:“贺城主难道已失了当年怜香惜玉之心?” 贺孤峰终于探身将她打横抱起来。 她弹了弹脚趾,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笑得春风得意,“贺城主还是贺城主。” 贺孤峰淡然道:“你比她重得多,高得多,脚大得多。” 她不以为意地眨了眨眼睛道:“贺城主何不这样想,人总是会长大的。” “千面狐的易容术也有力有未逮的时候?” 她叹息,“莫说身高,即便是脸,也不是每一张都能一模一样。” “这张不错。” “说明我与城主有缘。”她像猫一样蹭了蹭贺孤峰的耳朵。 贺孤峰耳朵红起来,突然松手将她放下。 她赤脚站在雪地上,只比他矮半个头。 贺孤峰低头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双足,漠然道:“不怕废了?” 她巧笑倩兮,“冒充紫纱夫人,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贺孤峰挥手,跟在他身后的随从立刻上前,用手臂做成轿子将她抬起来。 她安稳地坐着,手却羞怯捂唇,“男女授受不亲。” 贺孤峰斜睨着她,“席停云是女人么?” 她毫无被揭穿的尴尬,只是对着他吃吃地笑。 平霄城建于云霞山山坳中,纵横十数里,人口不过万,这样的小城天下却无人敢小觑。传言城中机关无数,只要贺孤峰一声令下,这座城随时能变成一座巨型战车。谁都不知道这辆战车的威力,也无人想领教这辆战车的威力。 席停云被抬进城里,一双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城中设施。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一睹平霄城的真面目,既然来了,自然不能空手而归。看这门倒是与普通城门没什么不同,城外又没有护城河,不知城中如何防守。 “这是普通城门,若有敌来袭,城门可换上镶满三丈长铁刺的厚木门。”贺孤峰冷不丁道。 席停云毫无被窥破的羞怯,落落大方道:“如此看来,撞门木是毫无用武之地了。” 一行人慢慢走近那座占去全城二十分之一大小的楼群。 此楼名唤云群,由一百二十座楼阁组成,设计之繁复,堪称天下第一楼。 但贺孤峰脚步一转,却进了楼旁的一家酒铺。 席停云娇嗔道:“城主嫌妾身体重、个高、脚大?” 贺孤峰在酒铺靠窗的位置坐下,面无表情道:“席大总管当上大总管之后便极少现身江湖,能让你出的,绝不会是小事,能让你易容的,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席停云从人轿上下来,一屁股坐上桌,双脚轻轻摩挲着窗台,露出半截白皙光滑的小腿肚,幽幽道:“贺城主当年对紫纱妇人亦是如此无情?” 贺孤峰道:“她为我而来。” 席停云眨了眨眼睛,媚眼如丝,“我也为城主而来。” 贺孤峰纠正道:“你为求我而来。” 席停云侧首,浅笑,一举一动皆神似当年的紫纱夫人,“为阿裘。” 贺孤峰道:“谢非是战败还有方横斜。” 席停云笑意渐敛,眼眸微垂,愁绪如丝,细细密密地纠缠住贺孤峰视线的每个角落道:“城主怕?” “激将法于我无用。” 席停云咬唇,哀婉欲泣,“我已走投无路。贺城主当真要坐视庄朝颜面扫地?” “你应该知道,这天下本有一半是我贺家的。” “城主客气,天下本该姓贺。” “当今皇帝却姓景。” “平王未免百姓重遭战火侵害,毅然让位之义举,天下钦佩!” “不是每个贺家人都如此宽宏大量。” 席停云默然。 贺孤峰道:“要我出手也不是不可以。” 席停云不惊不喜地问道:“城主的条件是……” 贺孤峰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不要一夜雨露,我要一生守候。” “我并非女儿身。” “也非男儿身。” 席停云不以为意,笑着抛了个媚眼道:“城主真要与我一生相守?” 贺孤峰道:“你听错了,不是一生相守,是你的一生守候。” 席停云定定地看着,无声叹息道:“平霄城主不愧是平霄城主,一点亏都不肯吃。” 贺孤峰道:“你会找上我,自然也会找他。” “贺城主年长……” 贺孤峰抬眸。 席停云笑眯眯地接下去道:“更有担当。” “可是霍决更好骗。”贺孤峰站起来,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容一如既往的笑靥如花,“条件一年内作数。” 青花江,江水清澈如镜,江面平静如镜,因此又名镜江。一艘画舫停泊在江边,雕栏玉砌,美轮美奂,船头放着一张古筝,一竹笛,一架蜂鼓,虽未奏,乐声却依稀入耳。 未几,乐声越来越近。 不多时,乐队已在近前。 画舫钻出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望着来者,随即双手拢在唇边喊道:“杨大总管!舫主叫你进来品茶!” 乐队骤停,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笑呵呵地跑过来,一身赘在跑动中上下跳跃。他边跑边擦汗,好不容易爬上画舫,还来不及喘气就被丫头塞了一方香巾道:“快擦擦,要是让舫主闻到味儿,一定把你踢下船去。” 杨雨稀笑道:“多谢绿湖姐姐提醒。”他说着就抬步往里走,却被绿湖一把抓住。 “你去哪里?” “不是你说舫主请我品茶?” 绿湖呵呵笑道:“我骗你的,你也信。” “骗我?”杨雨稀脸绿了。 绿湖道:“谁让你一大早敲锣打鼓扰人清梦。” 杨雨稀道:“舫主还未起身?” “还未。”回答的声音却是从画舫里出来的。一个青年公子掀帘而出,俊俏的面容上满是餍足后的笑意。 “未敢请教……”杨雨稀抱拳。 青年摇了摇扇子,傲慢道:“武女子。” 一个男人名叫女子多少有些奇怪,换做旁人,杨雨稀一定笑出来。可如今他一点都不想笑,因为他姓武。姓武名女子的人世上绝不多,恰好,天机府便有一个。 “原来是天机府主的右臂。”杨雨稀意味深长道,“不知武公子大驾光临南疆,杨雨稀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不知武公子来此有何贵干,若有需要在下效劳之处,万毋客气。” “难道你看不出我是为画姬而来?”武女子收扇一笑道,“我差点忘了,南疆王似乎也对画姬情有独钟。” 杨雨稀笑而不语。 武女子扇子轻敲手掌,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虽晚到一个月,但幸好没让王爷捷足先登。” 杨雨稀转身,冲画舫拱手道:“杨雨稀向画姬姑娘请安。”说罢,扭头就走。 武女子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不轻不重,正好确保对方能听到。 乐队大张旗鼓而来,静寂无声而走,正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武女子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半晌,才收起傲慢之色,回身入画舫。 姿容绝世的女子斜倚在榻上,身上披着一层蝉翼般的薄被,被下好似未着寸缕,露出半碗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武公子,好威风啊好威风,好得意啊好得意。” 武女子目不斜视地看着窗,“傲睥天下的霍决为得舫主青睐,居然费心找乐队来投舫主喜好。舫主难道真的毫不心动?” 画姬笑道:“霍决这样的人,自然是每个女人都会为之心动的。” 武女子道:“舫主不怪在下造谣?” 画姬道:“霍决心高气傲,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想得到。所以,你是帮我。” 武女子道:“是互相帮助。” 画姬幽幽地叹气道:“可是府主的愿望并不那么容易达成。霍决小事都听我的,可是出南疆应战这样的大事却怎么都不肯松口。” 武女子道:“舫主提了?” “不曾。”画姬道,“有些事是不需要亲口说也知道答案。” “还请舫主再接再厉。”武女子站起身,正要往里走,就见画姬突然掀被而起,赤|裸着从背后抱住他,身体若有似无地摩擦他的后背,一双玉手从他的面容极慢又极轻柔地往下索。 她是新天下第一画舫的舫主,对付男人的手段自不必提,同样的抚在她做来,便是说不出的**蚀骨。 武女子等她到小腹,才面色平静地拉开她。 画姬笑了,“果然是席大总管。” 投石问路(一)在线阅读 !t; 投石问路(一) 投石问路(一) 投石问路(二)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二)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二) !go 她见对方侧头定定地看着自己,微笑道:“江湖传言千面狐席停云不但通易容之术,而且善于模仿,任何人只要被他看上一眼,就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席停云淡然道:“江湖传言不可信。如舫主这般人物,莫说看一眼,便是看上十年,也难模仿风致于万分之一。” 画姬掩嘴笑道:“席大总管的嘴真是比蜜还甜,我差点就信了。可惜我刚刚听说席大总管借着紫纱夫人的样子单枪匹马杀上了平霄城,深得平霄城主的青睐。紫纱夫人是我的师姐,她做到的事我至今连边都没上,相较之下,我才是那个难以模仿风致于万一之人。说起来,我突然有点嫉妒席大总管的千面之才了。” 席停云道:“在舫主面前,我的千面与一面无异。” 画姬侧首,酥有意无意地摩擦着他的手臂。纵然席停云无法消受她的**手段,她仍不肯轻易罢手。“席大总管与天机府主的交情天下皆知。武女子是天机府主的左膀右臂之一,总管自然对他知之甚详,总管易容成他原是最妥当不过的。可惜,总管忘了,男人总有几样事情是连至交都不会说的。” 席停云展眉,“舫主好手段。” 画姬苦笑一声,退后两步,仪态万千地倒回榻上,拉过被子随手一盖,轻笑道:“画姬有的,不过是一具|体,两分狐媚,三分小心罢了。南疆王不是武女子,要请他出山,非非常手段不可,画姬江郎才尽,以后还看席大总管大展身手。” 席停云微笑道:“南疆王已是舫主裙下之臣,我要做的,不过是顺手推舟。” 画姬笑而不语。 席停云入内舱。 不多时,绿湖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在见到席停云背影的刹那沉静下来,恭敬道:“总管大人。” 席停云侧耳听了会儿外头的动静,才转过头来,“押宝不能只押一注。” 绿湖道:“大人要放弃画姬?” 席停云道:“难得画姬走到了这一步,弃之可惜,不妨多管齐下。” 绿湖道:“画姬是当世难得美人,能在姿色、才情、艳名上一较高下的只有不知所踪的紫纱夫人,被皇上藏入深的牡丹妃,以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雅阁阁主百香凝。这三位都不好找。” 席停云打开扇子,慢慢地摇着,“南疆王不止好美人,而且好马,好酒,好胜。” 绿湖疑惑道:“好胜?” “好胜。” 天下第一画舫是个虚衔,其意与天下第一花魁近似,只是天下第一花魁都是自称的,谁也不服谁,天下第一画舫却是文人墨客公举出来的,三年一度,非色艺俱佳、艳冠群芳者不能胜任。 因此画姬弹了一宿琴之后,岸边已经坐满了闻讯赶来的人。 席停云顶着武女子的脸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眼眸透露的深情令谁都不会怀疑这个青年对画姬的迷恋。 琴声从疾转缓,以勾而终。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随即越来越密,越来越多。 “姑娘,弹得真好,听了一晚上,一点都不困!”一个莽汉子站起身,手里晃着酒壶,说话有些大舌头。 画姬望着他,笑容可掬,“能令南疆六大首领之一的赦僙(guang)首领一夜不眠聆听画姬琴声,是画姬的荣幸。” 赦僙哈哈笑道:“画姬果然是传说中才有的美人,好眼力!你这样的美人怎能随随便便地从了身边的小白脸?我五大三,画姬姑娘看不上没什么,可我南疆多的是才貌双全的好男儿,画姬姑娘可要睁大眼睛瞧清楚才行!” 席停云慢条斯理地打开扇子,“脸白是优点。” 赦僙大声道:“男人要黑点才有气概!” 下面一片附和之声。 席停云道:“你们南疆王有多黑?” 赦僙语塞,附和声骤止。 但凡见过霍决的人都知道,霍决很白,不是普通的白,是晶莹剔透的白。 席停云摇着扇子道:“照首领所言黑才有气概,看来南疆最黑的便是南疆王了。我原本还担心见到南疆王也认不出来,如今有了首领的指点,可放心得多了。” “哼。” 随着一声轻、疾、脆的冷哼,画舫被生生地推了数尺。 红云闪过,船头已多了一个人。 冲天辫,大红袍,耳挂金环,整个人打扮得不伦不类之极。可席停云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这个人的外貌足以将所有怪异的打扮扳正! 漂亮到难以形容的少年,极尽所能地阐释了艳,即使画姬在他面前也不得不黯然,并非输了容颜,而是输了那份舍我其谁的傲气。 席停云第一次知道,原来眉飞色舞不但可以形容一个人的神态,也可以形容一个人的姿色。 少年的美,跃然于视野,无所不在。 “那你认出本王了吗?”少年当然是霍决,只能是霍决。整个南疆,乃至整个庄朝又哪里能找出第二个飞扬跋扈得如此惊艳之人? 席停云收起惊艳之色,道:“除了不够气概之外,认得个七七八八。”他没有忘记,他不是席停云,他是武女子。武女子即便人输了,嘴巴也不会输。 霍决眼眸一转,无声地盯着画姬。 画姬依旧坐着,身体却微微朝他的方向靠了靠。 霍决歪头,“你选择他?” 画姬幽怨道:“是你不肯选我。” 霍决道:“你选择他。”这次是肯定。 画姬有些急了,身体微微一动,却被席停云揽了回去。他大力地抱着她,不顾那不着痕迹的挣扎,自顾自地得意,“南疆王坐拥南疆,不会连女人都没有吧?” 霍决撇嘴,身体站直,望着岸上的人默默地看着。 岸上的人一阵紧张,不知道这位常出人意表的南疆王又想如何,但他们很快发现霍决虽然看着他们却是在沉思,旁若无人的沉思。 席停云感到怀中人的身体有些僵硬。他突然意识到画姬对霍决的感情也许比他们所以为的都要多一点,谁都无法想象这个足以艳冠天下的少年几年后会成长到何等地步,江湖传言他的武功已不在贺孤峰之下——他比贺孤峰小了七年。 他突然觉得贺孤峰那句“霍决更好骗”是误导。 霍决突然回头,“好,她归你。” 画姬身体微颤,很快放松下去。她望着他,眼底充满了痛苦和不敢置信,泪珠在眼眶打转,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掉下来。 霍决对席停云勾指,道:“但是我们比一比!” 席停云道:“比什么?” “比你最拿手的。”霍决道,“听说你通医术?” 席停云傲然道:“你要与我比医术?” 霍决道:“我不会医术,怎么比?” 席停云道:“那比什么?” “比点,看我们一个时辰之内,谁点点得多!” 席停云道:“那我若是赢了呢?” 霍决道:“南疆任你走。” 席停云道:“若是我输了呢?” 画姬泪汪汪地看着霍决,仿佛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的眼泪是继续呆在眼眶里还是落下来。 霍决道:“你为我弹一曲。” 席停云带着几分不敢置信道:“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可我想换个赌注。” 霍决眼底浮现一丝讥嘲,却没有打断他。 “若是我赢了,请南疆王接下阿裘的战书!”席停云说是如此说,却也知道自己输定了。 投石问路(二)在线阅读 !t; 投石问路(二) 投石问路(二) 投石问路(三)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三)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三) !go 霍决仰头,嘴角噙着不屑,似乎连看面前的人都觉无趣,“好……啊。”他甩头,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肆意张扬,“明日午时,五鬼坡。”声未落,人掠空,影无踪,又是来匆匆,去匆匆。 画姬的迎江夜曲竟演变出如此风波令在场许多人都意想不到,但很快他们又觉得只有这样的风波才配得上画姬天下第一画舫舫主的身份。英雄美人,本就该碰撞出风流艳事。也只有天机府的武女子才勉强有资格让他们的南疆王现身邀战。英雄英雄,本就该一较短长。 赦僙大笑而去,其余人怀着对明日赛事的期待陆陆续续离去。 画姬回了画舫。 席停云进舱时,她眼里已没有眼泪。 “明天席大总管有几分把握?”画姬笑靥如花,好似刚才的哀伤全是逢场作戏。 若不是席停云曾经将她拥在怀里,也绝不会相信她竟对霍决动了几分真情。也只有几分而已,太聪明的人不会让自己太失控。 席停云道:“一分。” 画姬笑道:“一分好过一分也没有。” 席停云看着窗外的天色,叹气道:“这一分是希望霍决抱恙。” 画姬真真正正地笑出声来,且一笑不止,眼角泪花闪烁,直到喘不过气才渐渐停下来。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抬眸道:“我是不是很失态?” 席停云依旧维持着看窗的样子,闻言才转头道:“我并未看见。” 画姬柔声道:“你若是男子该多好,你这样的人一定不舍得让女人为你伤心。” 席停云平静道:“可女人总是伤我的心。” 画姬慢慢地站起来,伸手环住他的腰,头靠着他的肩膀,幽幽道:“我不介意,你愿不愿意和我好?”她气吐幽兰,柔若无骨,纵是铁石心肠的铁汉见到此时的她也难免要化为绕指柔,可席停云默然。 “你知道,那种事有很多办法。”画姬手更紧了些,额头抵着他的脖子,好似他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依靠,“以后,我只伺候你一个,喜欢你一个,守着你一个。” 许久。 久到画姬的手微微发麻,席停云才漠然地来拉开她道:“舫主好些了么?” 画姬松开手,轻撩鬓发,媚眼横波,“原来席大总管也是铁石心肠。” 席停云道:“纵然计划失败,舫主依旧是功臣。席某绝不会过河拆桥,舫主尽可放心。” 画姬撅嘴,转了个圈躺回榻上,似嘲讽又似撒娇般的娇嗔道:“席大总管真是画姬的知己,我想什么都逃不过总管的法眼。” 枯木牢,从某个角度而言,它已不是一座牢房,而是一座小城。它有城墙,有哨楼,有护城河,还有比铜墙铁壁更坚固的牢头军。 能进枯木牢的犯人无不恶贯满盈如狼似虎。 所以当牢监听到有人单枪匹马闯牢时,差点将嘴里的酒笑喷出来。 南疆居然还有这样想不开的人。 他突然很好奇这个人的尸体会被分割成几块。和枯木牢的犯人呆久了,这些牢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可他很快笑不出来,因为这个人已经冲了进来。 枣红马疾如闪电,顷刻间便至枯木牢正中的十八坞下! 马上人一身比马更艳的红袍,姿容夺目,令人不敢仰视,一双金环如两轮明日般耀眼。 牢监先惊后怒,再惊再惧,斥退众牢头,颤抖着走到马前,屈膝道:“可是南疆王大驾光临。” 霍决道:“我要一百个穷凶恶极的囚犯。” 牢监面露为难之色,“牢中目前只管着一百一十六人,年迈者十三人,不良于行者二十八人,病入膏肓者四人……” 霍决不耐烦地打断道:“能出多少?” 牢监低头想了想道:“五十人。” 霍决道:“加上你呢?” 牢监大骇,“小人委实当不起穷凶恶极这四个字。” “明日午时之前带齐人到五鬼坡。”霍决掉转马头,冷哼道,“若本王下次来这枯木牢仍是这么不堪一击,你就入住十八坞,好好享受一番人间地狱的滋味。” “小人遵命,小人谨遵王爷教诲,小人一定……” 马蹄声销。 寨主窦雄近日来春风得意,过得十分滋润,先是他的岳父老寨主王虎过世,后是他的妻子王猛女被人发现淹死在井里。凶手是谁他不想追究,他只知道少了这两个眼中钉,虎王寨就是他一人天下。再不会有人阻止他纳妾,也不会有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这也不许那也不行。前几日他带手下去不远的村里干了一大票,钱财不提,光是女人就抓了十几个,一想到接下来的快活日子,他连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寨主!” 他的得力部下惊恐地冲进来,“有人攻寨!” 窦雄一怒而起,“谁如此大胆?来了多少人?” “一人。” …… “谁人这般大胆!”窦雄人未到,声势先行。 霍决挽弓,等他们出现在视野之内才放弦。 窦雄等人还未看清箭的去势,就听笃得一声,头顶的牌匾上已经多了一支红羽金箭。 虎王寨三个字啪得一声从中间裂开,坠落下来。 窦雄等人急忙跳开。 箭依旧钉在梁上,如一道阎王催命符。 “红羽金箭!”他手下惊呼。 窦雄脸色大变,转头看向那个高踞枣马上的红衣少年,“敢问尊驾可是南疆王?” 霍决从马背上拿下一捆绳子丢在地上,“活人把手绑起来。” 窦雄被他旁若无人的态度气得直哆嗦,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得罪,只能按捺着怒火道:“尊驾何意?” 霍决连眼角余光都吝啬给予,傲慢地看着身旁的树梢道:“我只要四十九个活口,剩下的无所谓。” “就算你真的是南疆王也欺人太甚!”窦雄终于被激怒! 霍决从马背上解下枪,红缨龙纹枪——南疆王的枪。 窦雄的呼吸重,虎王寨人心开始涣散。 一盏茶,一碟花生,一位美人,一轮明月,一江秋水,一曲妙音。 任何人看到此时此刻的席停云大约都难忍艳羡之情。可他自己偏偏毫无所觉,只是默默地喝着茶,剥着花生。 画姬停手,他依旧不紧不慢地把花生放进嘴里。 “席大总管有大惊失色的时候吗?”她睁大眼睛,仿佛真的只是好奇。 席停云道:“武女子大惊失色,我便大惊失色。” 画姬道:“我是问席大总管。” 席停云转头看她,“看得到我的脸吗?” 画姬道:“我只能看到武公子。” 席停云道:“你坐在我面前尚且不能看到席停云,何况我自己。” 画姬面露怜惜,“我听说这桩差事本不需要由你来做,却因天机府主的一句话令皇上改变了主意。” 席停云目光从花生转移到她的脸上来,眼底竟透露出几分森的寒意。 画姬视若无睹地拨了拨弦,“常闻府主是席大总管生平唯一知己,看来所言非虚。” 席停云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若有一天他要我死,我就死。” 画姬动容。她知道像席停云这样的人,通常说十就绝不会只做九。“士为知己者死?那他呢?” 席停云道:“我不是他,我只知道我绝不会叫他去死。” 江水沉沉,气氛沉沉。 画姬突然笑了,“若总管明天输了,打算弹哪一首曲子?” “天下共举。” 画姬没想到他真的想好了,疑惑道:“恕画姬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这样气势磅礴的名曲。” 席停云微微一笑道:“他做的。” 画姬噗嗤笑出声来,“我又发现一处武公子与总管不同的地方。他除了不会对我目不斜视,以防把持不住之外,他对府主绝不会用这样温和的口吻。他一定会这样……”她自豪地拍拍脯道,“这是府主所做,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席停云道:“他不喜欢拍脯。” 画姬道:“总管真是观察入微。” 席停云又剥了一颗花生。 投石问路(三)在线阅读 !t; 投石问路(三) 投石问路(三) 投石问路(四)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四)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四) !go 午时,五鬼坡。人山人海。 杨雨稀笑眯眯地带着王府侍卫将围观众人隔绝在外围,顺便迎向刚刚上山的席停云,“武公子真是守信,说午时便是午时,一刻不早,一刻不晚。” 席停云扬眉道:“王爷呢?” 其实无需杨雨稀回答,他已经看到了。霍决的容貌、打扮和气势令他无论处于何时何地都能叫人一眼望见。 席停云慢悠悠地走到霍决面前,拱手道:“王爷。” 霍决大咧咧地躺在草地上,旁边放着弓和箭囊,听到他声音才不紧不慢地张开眼睛,然后一跃而起。 席停云的脸被他起身带起的草屑溅到,闭了闭眼睛才道:“王爷身手敏捷,一会儿还请手下留情。” 霍决甩了甩头发,用脚尖踢起弓和箭囊,随手背在身上。 席停云不以为意地跟在他身后。 杨雨稀带了一群捆了手脚的男人出来。男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却个个脚步刚健,想来都会几下子。 霍决道:“以一炷香为限,谁点中的人多便算谁赢。” 席停云道:“赌注不变?” 霍决横了他一眼,带着几分火气和不耐烦。 纵然知道自己绝不是霍决的对手,席停云还是装模作样地考察了一番地形,并细细观察被捆绑的众人。 “看什么?”霍决问。 席停云道:“王爷不是打算放开他们呢?既然如此,我当然要看好地形,以免迷路。” 霍决冲杨雨稀使了个眼色。 杨雨稀命人将临时召集来的囚犯与山贼的绳子去掉,“还不快跑?” 不少囚犯都听说过贵族喜欢以人为猎物,心中大惊,慌不择路地跑开。有人带头,其他人自然跟着跑,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原本老老实实的一百个人已作鸟兽散。 杨雨稀慢条斯理地走到香案边点香。 香火一亮,席停云便如冲了出去。 霍决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朝反方向掠去。 行家一出手,便只有没有。 席停云之前就看出这群人底子不弱,绝非乖乖束手就擒的等闲之辈,交手之后更知自己此次会让“武女子”输得颜面无光。果然,当霍决差不多解决其他方向的所有人时,他才追到跑得最快的那个——加上他一共二十三人。 香燃尽,众人回到五鬼坡。无需清点双方人数,胜负一目了然。 可杨雨稀偏偏老眼昏花,一定要一二三四这样地清点过去才能看出哪一边更人多势众。 杨雨稀数到席停云这边最后一个人时,才露出笑容道:“我数的是二十三。武公子是否自己再清点一遍,以免我忙中出错。” 席停云梗着脖子不说话,就像一只明明斗败了还不肯服输的公**。 杨雨稀道:“总共是一百人,除了武公子带回来的这些之外,其他人都已落在王爷手中。按理说,只要以一百减去武公子的二十三,便可得出七十七这数。可是为了公平,我还是再清点一遍?” “不必。”席停云硬邦邦地开口道:“南疆王要作弊也绝不会在这上头动脑筋。” 杨雨稀笑容不变道:“武公子何意?” 席停云挑衅般地望着霍决道:“没什么,我起先还以为南疆王要与我比医术,没想到竟然是比点,真是出乎意料。” 霍决道:“你想比医术?” 席停云高傲地仰起脖子道:“南疆王要试试吗?” “当然……不!”霍决嗤笑道,“这里是南疆,自然是我说了算。” 席停云冷笑一声,面露不屑之色。 霍决视若无睹,“你输了,还不弹曲?” 席停云故作刁难道:“此处无琴,如何弹奏?” 杨雨稀立刻捧着一架古筝过来。 霍决取下弓箭,席地而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席停云顺手拨了拨弦,然后不管不顾地弹起来。方横斜好音律,因此他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会一些。他与方横斜相聚不多,但这首曲子却是方横斜百忙之中挤出时间教他的。犹记得他教曲子时的神情,双眼充满了野心和**,面色却又那样安详。 他至今仍记得方横斜教他这首曲子时说的话:“天下共举,天下大治,天下太平!”这三个天下是方横斜最不能宣于人知的秘密。他却从来没有告诫自己保密,而自己也从未对其他人说起。 曲终,人未散。 他施施然站起,发现霍决正仰头看着他,眼底全是不满。 “为何弹这首曲子?”他问。 席停云道:“因为我只会这一首。” 霍决道:“你弹不出琴韵。” 席停云这一刻却真心认同他的话。的确,他弹不出琴韵,就好像无论怎么模仿,也弹不出方横斜琴声浩瀚如天下共鸣的意境。 霍决突然站起身,将古筝抱在怀里,叮叮咚咚地弹起来。 音错了不少,可恍惚间席停云却像是听到了方横斜琴声重现,仿佛蕴含着千军万马齐集,各路豪杰聚首共襄盛举的浩大声势! 霍决弹了会儿,又罢手,起身将古筝丢给杨雨稀,扭头就走。 席停云忍不住问道:“为何不弹了?” 霍决带着五分不甘五分不满道:“我也弹不出。” 一场比试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落幕,简单得连席停云都觉得占了便宜。看着那条高高竖起的冲天辫消失在视线,他有一瞬间的愧疚。他在算计一个比自己小的少年。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在当上大内总管的那一刻,他便舍弃了很多东西,愧疚只是其中一种。 武女子惨败而归没多久,便与画姬双双乘画舫远行,徒留一段风流韵事供人回味。 席停云顶着一张路人脸目送自己亲手易容的“武女子”与画姬在画舫上相携远去,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行动。虽然美人计失败,但并非毫无所获。一曲天下共举让他明白霍决既不像普通少年那般不谙世事,也不像偏安一隅的南疆王应该有的那般无欲无求。他有抱负,有雄心,却动弹不得! 霍决是被困住了。 席停云想起临行前方横斜送给他的四个字—— 围城,虾戏。 若围城是指贺孤峰,虾戏便是霍决。 龙游浅滩遭虾戏。 翟通这个名字绝没有到如雷贯耳的地步,但提起他的外号,江湖中极少有人不知道。 千里眼。 与千面狐、千岁爷,人称“后三千”,皇帝的三大亲信。即使天下皆知方横斜权倾朝野,可以一言左右皇帝的决定,也不得不承认皇帝身边真正的亲信便是这“后三千”。 千里眼的本事就是发掘一切不为人知的事。 比如,席停云想知道的南疆局势。 在庄朝,南疆与平霄城是两个极特别的存在,历代皇帝都知道这两个地方的主人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要知道南疆局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千里眼以前曾查过一些,可不等深入,便叫皇帝制止了,还挨了三十个板子。 因此他接到席停云的条子之后,第一个念头是——查还是不查? 可不等他想出结果,这件事便发展到他不得不查的地步。 天下第一画舫在的南疆境内被血洗,武女子与画姬双双遇刺身亡。 正坐在天机府花园里独自对月思念佳人剥花生的武女子收到自己噩耗时脑海中唯一闪过的想法是,死法极好,成全了他对画姬的一片痴心。 投石问路(四)在线阅读 !t; 投石问路(四) 投石问路(四) 投石问路(五)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五)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五) !go 席停云对着镜子,一一地贴着眉毛。易容是细致活,需要耐心和平静。可他的内心很不平静。 画姬死了,易容成武女子的人也死了,双双死在南疆。南疆王为了颜面,不会轻易罢休,方横斜为了颜面,不能轻易罢休。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凶手是谁? 霍决有动机,因爱生恨。 其他人有动机,武女子死在南疆,正好挑拨南疆王与天机府不和,从中得利。 席停云发现他也有。画姬计划失败,自己杀人灭口,顺道拖天机府下水,掣肘南疆王,一箭双雕。 看来南疆的水,远不似表面的这般平静清澈。 铜镜边上放着一把染血的三爪钩,画姬的血。他到画舫第一眼就看到了它,如刽子手的化身,狰狞地靠着画姬的尸体,上面挂着大块皮,鲜血淋漓。闭上眼睛,他就能想象这把钩子怎么抓住画姬的腰,连皮带地生生扯开! 他从怀里掏出丝巾丢在钩子柄上,将钩拿起来,放在眼底细细打量。 钩长一尺半,食指细,钩尖锐利如针,仿佛一只人手。用这种兵器的人,武功路数一定与众不同。 门被轻敲了三声,一长两短。 席停云将钩子放进抽屉,望了眼铜镜里臃肿和善的大叔,慢慢地扯动嘴角,直到镜中人露出市侩的笑容才满意地拉开门。 “头儿,南疆王府杨大总管来了。” 席停云与他交换了一个眼色。 杨雨稀这位大总管虽然不如席停云这般名声赫赫天下皆知,但论实权,他还在席停云之上。至少席停云动不了禁军,但杨雨稀能动南疆王府的一切势力。 所以一见到他,席停云的腰就弯了,“啊呀呀,杨大总管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谄媚得连杨雨稀都抖了一斤的**皮疙瘩。杨雨稀似笑非笑地托住他的手,“久闻天机府在南疆有一个小天府,可惜杨雨稀驽钝,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张先生神踪。” 席停云笑眯起一双小眼睛,得意地抖了抖身上的赘,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大声道:“哎呀呀,杨大总管客气哩!杨大总管要找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只是我们太渺小咯,入不得大总管的法眼啊。” 杨雨稀敛起笑容,将手用力地从他手里□,“我今日是来向张先生报丧的。” 席停云脸立马就僵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谁的丧?” 杨雨稀道:“武女子。” 席停云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不会吧?” 杨雨稀叹气道:“张先生节哀。” 席停云颤声道:“他老人家何时何地是何原因过世的?” 杨雨稀望着眼前年近半百的中年胖子,又想想武女子青年俊朗的模样,心中对“老人家”生出几分违和,却还是好声好气地回答道:“两日前,天下第一画舫,被人暗杀。一同遇害的还有武公子的红颜知己画姬姑娘。” 席停云“啊”了一声,“凶手是谁?” “不知。” 席停云绕着杨雨稀转了个圈,心急火燎地叫道:“不好不好,这可万万不好!我要马上通知府主!”他小跑了一段路,又跑回来,眼巴巴地看着杨雨稀,“杨大总管何处得来的消息?可不可靠?” 杨雨稀道:“我亲眼所见,画舫就在离此不远的葫芦山侧。” 席停云又呆住,“就在葫芦山?” “张先生没有收到风声?” “没有。”席停云愁苦地耷拉下脑袋,“这样的大事,要是叫府主知道了,一定会剥掉我的皮,治我个耳目不灵之罪!” 杨雨稀道:“我今日来,一是报丧,一是寻求合作。” “合作?”席停云狐疑地看着他。 杨雨稀道:“武公子与画姬姑娘在南疆境内遇害,王爷也想查明真相。” 席停云道:“怎么个合作法?” 杨雨稀道:“我只是个传话人,具体如何合作,还要张先生与王爷商量才是。” “王爷?”席停云腿软地退后半步,一只手扶着茶几,屁股蹭着椅子边缘,纠结道,“可否容我上报府主再做决定?” 杨雨稀道:“王爷正在门外等候,张先生以为呢?” 席停云愁眉苦脸地走到门口,看到空无一人,大喜道:“王爷走啦!” “咳。”杨雨稀干咳一声。 席停云敛容道:“王爷日理万机,走是应该的。” 杨雨稀道:“请张先生再向前走几步。” 席停云只好磨磨蹭蹭地往前挪。 小天府建在山脚,依山傍水,风景绝佳,出门几步就是青花江。 此处江水更清,重山倒影绿如碧玉,如一扇不见头尾的巨大翠绿屏风。屏风上停着一叶小舟,小舟上站着一袭红衣,红衣托着两只金环,金环轻晃,一双眼睛扫过来。 席停云的头开始痛。 “请。”杨雨稀催促道。 席停云道:“去哪里?” 杨雨稀道:“请张先生去王府做客几日。” 席停云道:“我去收拾行李。” 他转身要走,却被杨雨稀一把抓住,用力朝小舟一抛。 席停云心念电转,干脆放松身体,任由自己从半空坠落。临近小舟,一只手掌在后脑勺轻轻一拍,他头下意识地往下一低,身体调转过来,凌空一个空翻,稳稳地落在小舟中央。 船身一晃不晃。 席停云惊魂未定捂着口道:“好险好险。” 小舟离岸。 杨雨稀在岸边摆手,“还请张先生好好照顾我家王爷。” 席停云库苦着一张脸道:“此事还是杨总管亲力亲为的好。” 杨雨稀充耳不闻。 席停云走了一段路,才想起什么似的吼道:“请杨大总管帮我关门!附近有马贼出没,我家中还有些值钱东西,丢不得,丢不得哟!” 杨雨稀身影只剩下绿豆大小,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席停云闷闷地坐下。 一只酒囊丢在他身上,霍决丢掉船桨,施施然地坐下。 “丢不得,丢不得哟!”席停云颤巍巍地捞船桨,手终究不够长,只能看着船桨飘远,“王爷,我们一会儿可怎么上岸啊?” 霍决纵身一跃,双足在水面轻掠,留下一条细细波纹,转瞬就到了岸上。 席停云瞠目结舌。 很快,霍决又跃了回来。 席停云依旧愁眉不展,道:“我呢?” “你可以游过去。” 席停云叹了口气,双手托腮,顶着张哭脸望着江水。 “来南疆多久?” “十五年。” “打听了多少事?” “没多少。”席停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真没多少。” 霍决坐在船头,一只脚悬在船外,脚趾轻轻地撩拨着江水,“我父亲的死因呢?” 席停云怔住。 霍神的死是个谜。 不是因为世人不知道他怎么死,而是他死得太多次。有人说他练功走火入魔,有人说他赏景时失足跌落悬崖,有人说他死在美人榻上,也有人说他死于中毒。千奇百怪,莫衷一是。 奇怪的是,无论传言多么离奇,当时已执掌南疆王府大权的霍决却从未澄清,就好像霍神的确这样死去活来了数十次。 席停云看着霍决明艳的侧脸,突然觉得冒充小天府吸引南疆王的注意也许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他并没有他所以为的那般了解方横斜。 方横斜的小天府究竟在南疆收集了多少机密?他是否知道老南疆王的死因?他为何要向皇帝举荐自己来请贺孤峰和霍决出山? 他信任方横斜,但信任和了解是两回事。“武女子”和画姬的死令南疆局势变得步步杀机,已成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危局。他困在局中,稍一动,便是后果难料,正如此刻。他不知霍决为何亲自出马,也不知道他要将他带去何处。 现在最能指望的是翟通的消息。 可翟通还没有任何消息。 席停云不答,霍决也不催,仰面一躺,径自睡了。 投石问路(五)在线阅读 !t; 投石问路(五) 投石问路(五) 投石问路(六)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六)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六) !go 两人就这样在江上飘了三天三夜。 船上备有干粮,傍晚霍决会用内力将船逼到岸边停靠休息,席停云减少饮食,倒没露出破绽。只是这三天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霍决也不肯透露此行目的,刚开始还应两句,后来被他唠叨得烦了,干脆甩头给他看后脑勺,自顾自地练功玩水。 席停云无奈之下,只能随波逐流。 到第四日清晨,船逢岔流,霍决转西。 席停云看在眼里,疑在心头,原以为霍决打道回南疆王府,那应当转南,何以转西?西边是南疆六大首领那飞龙的领地,传闻那飞龙自老南疆王起便与南疆王府不对付,到了霍决这一代更是明里暗里地使绊子,双方不和已久,实在看不出有串门子的交情。 他正在揣测,便见霍决突然回转头来。 霍决这几日一直对他不理不睬,乍见他看自己,席停云先是一惊,随即想起身份,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王爷有何吩咐?” 霍决道:“方横斜为何叫你主持小天府?” 席停云道:“因为我对府主忠心耿耿。” 霍决道:“狗不是更忠心?” 席停云干笑一声道:“至少我长得人模人样。” 霍决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是不起眼。”晨光打在他身上,正是光照人,人照江,水浮碧影更无双,席停云脱口道:“自然不能和王爷比。” 霍决脸色猛然一沉。 席停云暗悔失言,这马屁拍得轻浮,正想说两句挽回,就听空中传来数道破风声,一抬头,便见江畔山上跃起五六个黑影,从天而降,来势汹汹,近了才看清他们手中拿着一张编织极细的渔网,对准小舟罩下。 霍决脚踢舟侧,一杆枪从舟内侧腾空飞入掌中。他挽了个枪花,朝空一撩。只听撕拉一声,渔网对半撕开! 席停云不知来路,干脆按兵不动。 不过他不动不等于敌人不动。水下又跃起数道人影,身穿浅绿紧身服,手举大刀,劈头盖脸地朝席停云砍来。 席停云见霍决任由自己自生自灭,暗叹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对判官笔,翻身迎敌。水中来的几个刺客武功拆开稀松平常,但合拢在一起便能互相支援,默契异常,饶是席停云武功高出他们不止一筹,也被逼得手忙脚乱,两次差点从船上掉下去。 幸好霍决极快地解决了敌手,飞身来援。 其中一个刺客突然发出一声长啸,如猿啼一般,十分怪异。 小舟窄小,加入霍决之后便施展不开身手。席停云正要找个空隙让开,就被霍决横来一脚踢了下水! 幸好他从小在河边长大,水极佳,扑腾了两下抬起头来,船上只剩霍决一人。 刺客的配合应付席停云还可,遇到霍决这样的高手只有待宰的份,不过一个照面,刺客便悉数被灭。 “王爷好身手!”席停云笑得僵硬。刺客尸体被抛入江中,两左两右地夹击他,血水弥漫江面,腥气阵阵,令人作呕。 霍决道:“你要洗多久?” 席停云道:“王爷的船,未得王爷首肯,不敢擅自攀登。” 霍决道:“随你。”他说完,竟真的扭头不看他,径自在船头坐了下来。 席停云吸了口气,将头没入水中,朝岸边游去,直到岸边才回头。船只剩拳头大小的一点,幸好霍决的冲天辫一柱擎天,极易辨析。 他确定霍决没有看自己,才伸手了脸上的面具。面具浸水,边角贴合容易脱开。他佯作挠痒,一路到背脊,果然有一小片露出了缝隙,幸好有衣服遮挡,一时三刻不易发现,只是时间一长,水往里渗,只怕颈部会慢慢起皱,露出马脚,他必须在被发现之前与手下会合,拿到易容的材料。 席停云暗暗盘算,不防六艘大船从左右两个方向飞速驶来,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已到近前。 小舟被六艘大船夹在当中,犹如车前的螳螂,碾碎只在顷刻! 大船船舱突然涌出大批背弓挂剑的黑衣人。 右边中间的船上扬起一面血红大旗,上面绣了一行字,席停云定睛一看,竟是霍决必死!大旗猛然一挥,黑衣人纷纷挽弓搭箭。 大旗再扬起。 箭顿时如骤雨狂落,纷纷往小舟疾。 明知以霍决的武功绝不会折在箭下,席停云仍感紧张。霍决若死,天下又少了一个克制阿裘之人。 小舟忽而翻了过来,箭钉在船底,不消片刻变成了刺猬。 大旗再扬,那些弓箭手放弃弓箭,拔剑跳水,如同下饺子一般。 席停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霍决武功再好,也只有一人,可这六艘船加起来起码有四五百人,如何能敌?他探手入怀,抓着那个装着烟雾弹的小竹筒,又转念一想。霍决孤身带他来此本就蹊跷,或许这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 他将手抽出来的一刻,一把水突然撒过来。 水珠闪着光,光里含着剑,剑身又闪着光,来势如电! 席停云身体一缩,飞快地钻入水中。 剑紧随而来。 席停云趁他们刚入水眼睛不适应的一刹那,双手舞笔,分别朝他们的眼睛划去。水中叫不出痛,只见血染一片。失了眼睛的刺客再构不成威胁,他趁机转向小舟方向游去。 那里已成尸河! 清澈的青花江如倒翻的染缸,到处都是浓稠的血水。 席停云换气时不小心喝了一口,腥得他差点吐出来,但他终究咽了下去,并小心翼翼地搜寻着霍决。 “哈哈哈哈!” 他抬头出水面时,刚好听到一阵狂笑声,顺声望去,笑的正是拿着血红大旗的旗手。“霍决,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他说着,手中大旗猛然朝对面的船疾而去。 席停云这才发现霍决正坐在对面船头,手里依旧抓着长枪,嘴角却挂着一丝血迹。 旗至近前,被他长枪截住,顺势一转,又挡了回去。 那人飞身上前,单足在尸体上轻轻一点,凌空抓住旗杆,一个起落扑向霍决。 不等席停云看清,两人便已战至一处。 没想到南疆竟然还有如此高手。 席停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对战的情景,并暗暗盘算那人来历,若他真能战胜霍决,或许可以顶替霍决迎战阿裘。 他这边如意算盘刚打响,那里已经见分晓。 那人被霍决一个横踢竟掠过两船的距离,直直落回之前的船上! 饶是如此,霍决也绝不好受,张口又吐出一口血来。 只是那人再无先前的张扬气势,倒在甲板上,久久没有动静。 席停云正感失望,就听霍决道:“扶我。” 席停云抬头,与霍决视线撞了个正。 胜负已分,立场无需摇摆。 席停云从水中掠起,翻身上船,弯腰扶起他。 霍决道:“放小舟。” 席停云赔笑道:“小舟借了箭,使不得了。” 霍决斜了他一眼,嘴角一抽像是动气,却很快压了下去,“船尾有。” 席停云故意扶着他一颠一颠地跑到船尾,果然看到系在船尾的小舟,立刻放了一条。 霍决不等他上船,先落到船上,只是动作远不如先前那样轻盈。他见席停云还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皱了皱眉道,“下来。” 席停云这才跃到船上。 霍决将船桨递给他。 席停云故作为难道:“看人划船我会,自己……” 啪。 席停云瞪大眼睛。 霍决刚刚用船桨打了下他的屁股。 眼见霍决又要扬手,他非常识趣地双手接过的船桨,默不作声地|入水中。 “向前。” 前? 越往前越靠近那飞龙的大本营啊…… 席停云默默地划船。 投石问路(六)在线阅读 !t; 投石问路(六) 投石问路(六) 投石问路(七)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七)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七) !go 船驶入青花江支流。两岸山峰林立,草木森森,虫鸣鸟叫,意态悠悠。山巅天上,飞雁结队。船旁水下,游鱼伴行。 席停云吸了几口山间草木清新之气,顿觉心旷神怡。 霍决在半路弃船,小舟继续顺流而下。 席停云看着霍决快步山上,思忖片刻,纵身跟了上去。 山势陡峭,丛林茂密,无路可走。 席停云只能看着那一袭红衣如蝴蝶般在树干枝叶的缝隙间忽隐忽现。 不知走了多久,霍决突然停住了。 席停云未免跟丢,追得极紧,猝不及防下差点撞在他背上,幸好一把抓住树干将身体侧了过去,饶是如此,肩膀仍轻擦了下霍决后背。 霍决一动未动,恍若不觉。 席停云见他面色凝重,试探道:“王爷?” 霍决道:“你先走。” 席停云心里打了个突,赔笑道:“我不识路,怕走岔了。” 霍决道:“一直向前走,我会跟上。” 席停云干笑道:“我分不大清前后左右。” 霍决面色沉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席停云发觉他从刚才脸色就不大好看。 “你不走,我杀了你。”霍决冷声道。 席停云心中越发不安。经历江上一役,可确认霍决并无借刀杀人,挑起那飞龙与天机府不和的意图,那么可能便剩下一种,前方有什么龙潭虎,霍决想让自己投石问路。 “还不走?”霍决手里的枪杆轻轻擦过地面,撞击了一块石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无疑是一种警告,一种威胁。 席停云抖了抖肩膀,佯作认命地朝前走去。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走得极慢,似乎想等霍决追上来,可是他走出足足一盏茶的工夫仍不见后方有任何动静。束手待毙并非他做人准则,席停云思量再三,决定回头。 回路他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回到霍决止步的地方。他原以为这么长时间过去,霍决不是跟上便是离开,绝不可能还滞留原地,可眼前的情景却叫他一愣。 霍决冷冷地瞪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恼,有怒,更有一丝不容察觉的羞涩。 半截拇指细的树枝正在他冲天辫上,再看他身旁只剩一半的树枝,席停云大约猜出发生了何事。他预料过千万种可能,独独没有想过最简单的一种—— 霍决的冲天辫勾住了树枝,不欲叫人瞧见。 看着他越来越冷厉的眼神,席停云想他若是再不说话,只怕那半截树枝便是他的下场。“可否……”他赔笑着上前,“让我一试?” 霍决手里拿着枪,眼底晦明不定,好半晌才勉强点了点头。 席停云松了口气,快步走到他面前。 霍决抬头看了他一眼。 席停云这才注意到霍决竟比他略矮,只是他的辫子太过威武,自己一直未曾发现。 树枝一头完全没入发中,看不清究竟,席停云不敢下重手,两人磨蹭半日,未建寸功。 “不如将辫子解下来?”他手举了半日,也有些酸了。 霍决睨着他,“能梳好么?” 席停云看着辫子下方的齐整与上方的凌乱,犹豫不答。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才听到霍决沉声道:“解。” 席停云于易容,亦于梳妆,只是这式冲天辫是他生平仅见,不免花了些工夫钻研。霍决已坐下,辫子在他面前一览无遗,席停云两只手在霍决辫子上索了会儿,将梳发了然于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发辫解开。 霍决漠然地看着自己的头发一点点地垂下来,直到面前出现了一被枪挑断的半截树枝。 席停云拿着树枝和簪子道:“王爷,好了。” 霍决将簪子收入怀中,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席停云看着匆匆而去的散发少年,正要举步跟上,就见霍决突然止步回头,皱眉道:“不走?”青丝张扬,面如桃李,艳至极处,不可方物。 席停云呼吸暂顿,在对方面色怫然的一瞬才清醒过来,慌张不已,踉跄跟上。 霍决继续在前带路,黑发红衣,如林中妖魅,忽前忽后,忽隐忽现,只是不离席停云左右。 席停云起初还有些紧张,见他并无恶意,便默不作声地向前。 复行数里,闻水声哗然,不久,果见百丈高崖上瀑布倒悬,水花飞溅。 霍决绕行至瀑布边上,开始攀岩。 席停云目瞪口呆,“王爷……”奈何呼声太小,皆隐没于水声之中,等他再想开口,霍决已到了三丈开外。他无奈,只好运起轻功,顺着霍决的足迹一点点向上攀登。 此处石湿,但纹路极深,小心些踩在上头便不会打滑。 席停云好不容易到崖正中,举头再望,已不见霍决踪迹,心中顿时一惊,双目极力远眺,须臾看到一只红袖从瀑布后头伸出,定睛一看,果然是霍决的大红袍。 他松了口气,三两下跳上去,只见一个能容三四人并排进出的洞口出现在瀑布之后,洞口上方有巨石突出,将瀑布水流隔出数尺,并不贴着洞口,正好方便出入。 席停云吸了口气,纵身跃入洞中。 洞内漆黑,深不见底,他索向前数丈,仍不见霍决,不由开口呼唤。 呼唤声在洞中碰壁回荡,就不见回应,别有几分凄凉之意。 席停云脚步一顿,略作思量,终是决定继续前行。 洞越来越黑,水声越来越远,席停云屏息静气,默默地走许久,才看到前方一点光亮。久居黑暗的人看到光明总不免欣喜,席停云也不例外,不自禁地加快脚步,朝亮点靠近。 洞口在即,鸟语花香直入耳鼻。 席停云探头俯瞰,洞口下方四五丈处白雾缭绕,犹如仙境,随手拿起一颗石头向下投去,只听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原来是温泉。 席停云纵身跃下,落入泉中,炙热的水温让他浑身一激灵,有些喘不上气来。 “王爷?” 他唤了几声,仍是无人应答。 温泉极大,他独自游了一会儿才看到小径通幽藏在山缝树叶之间。 席停云上岸,原以为会感到一阵冷意,谁知身体热意不降反升,逼出一身热汗,连迈步都感到一阵绵软无力。 几时着的道? 他一边不动声色地顺着小径往前走,一边默默运功。 路尽头,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四面环山的凹地。正对小径的山边建着一座致竹楼,三层高。竹楼边上有一条细细的瀑布,水声极小,落入溪涧中,环绕凹地潺潺流动。 好一处僻静的世外福地。 可为尝一眼,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席停云时冷时热,似病似毒,来势汹汹,顾不得神秘失踪的霍决,就地盘膝运功吐纳。 山中时,观日月。夜来临,星满天。 席停云连出几次大汗,终于稍稍平复身体不适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然全暗,抬头看一方天空,只见繁星密布,淡而不疏。 竹楼挂了两只白灯笼,中间一抹红衣飘荡。 席停云勉强站起来,朝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两样东西飞过来。 若霍决想杀他,绝不会用这样笨重的暗器。 席停云毫不犹豫地接下,发现是一大块羊,一壶酒。 “多谢王爷。”他手指不着痕迹地拨了下手指上的戒指,戒指弹出一极细的银针,无声息地入中,随后又颠了颠酒,见银针色泽未变,才放怀开吃。 吃到一半,身体陡然一冷又是一热,下腹仿佛有火在燃烧,席停云突然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道。 投石问路(七)在线阅读 !t; 投石问路(七) 投石问路(七) 投石问路(八)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八)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八) !go 既非中毒,那么剩下的可能便只有一种。 席停云想了想,干脆将压制在丹田的真气缓缓松开,果然,热流一下子反冲上来,在体内循环不息。他强忍不适站起来,却见霍决突然从竹楼跃下,施施然地走到他面前。 披头散发的霍决少了分盛气凌人的傲慢,多了分高深莫测的沉静。 “王爷……”虽不知他为何默不吭声地盯着自己,席停云仍是捕捉到一丝危险,身体不着痕迹地后退,却被他扯住手腕拉入怀中,另一只手朝他下半|身探去。 席停云心中大骇,肩膀一沉,手腕如泥鳅般地从他掌中挣脱出来,脚步顺势滑向一边。这一招是方横斜闲暇时传授于他,不想竟在此用上。 霍决见他挣脱,也不追击,收回手道:“艳阳春于你无用。” 席停云冷静下来。不管霍决是何目的,至少他还不打算杀掉自己,不然何必费这样大的周折将自己带到这里。 霍决点了点头,似乎在附和自己的猜测,“你是席停云。” 席停云无语。 紫纱夫人失踪多年,江湖传言她早已香消玉殒,他以她数年前的模样模仿她与贺孤峰的初见是为了勾起贺孤峰的旧情与怜惜,贺孤峰认出他是理所应当。 武女子与画姬不仅相识还有过一段露水之是他所料未及,画姬凭这一点猜出他的身份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小天府张先生这个人是他费尽心血编出来的。为了让这个人栩栩如生,他甚至设想了张先生的出身背景、成长经历、特长喜好以及惯有的小动作,实在无理由被人看穿。 席停云这次遭遇的打击非同小可,连身体的不适都被忽略了过去。 霍决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解释道:“从你现身平霄城起,我便留意身边出现的每个人。” 席停云垂眸,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霍决道:“我原以为你是画姬或是武女子。” 席停云沉默半晌道:“为何又猜是我?” 霍决道:“杨总管找小天府多时,始终没有不得其门而入。你出现得太蹊跷。” 席停云道:“若我不是呢?” 霍决道:“不会不是。艳阳春|药极烈,佐酒与羊之后,发作更快。普通人绝不可能毫无反应。” 席停云道:“可以运功抵御。” 霍决道:“我试过。” “如何?” 霍决沉默了很久,比席停云之前沉默的时间加起来更久,“用手解决了。” 席停云:“……”或许该有个人提醒他,并不是每个问题都一定要回答的。 霍决道:“你若感不适,可去瀑布下坐坐。” 席停云抹了把额头之汗,“不必。比起我所中之药,我更好奇王爷此行的目的。” 霍决仰头看天。 席停云不知他看什么,跟着抬头,却听到他在耳边道:“不告诉你。” 席停云一愣,低下头。 霍决盯着他的脖子,一脸的好奇。 席停云不由地了脖子,发现面具泡了温泉之后,已经皱了起来。 “我可以帮你取下来。”霍决一脸严肃地说,但眼底跳跃的火苗出卖了他的跃跃欲试。 席停云又退后了半步道:“不必。” 霍决不悦,“你打算顶着一张油纸走来走去?” 席停云道:“并非油纸所制。” “碍眼!” “我只要温泉边上一方栖息之地便可。” “那里也是我的地盘。”霍决不讲理的时候可以比任何人都不讲理。 席停云沉吟道:“王爷愿意放我走?” 霍决不置可否,“你不是想找人阻止阿裘?” 席停云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霍决这么说是打算帮忙,他只是抛了个诱饵。“谢非是输了,王爷未必能赢。” “呵、呵。”霍决发出两声怪异的笑声,转身朝竹楼走了一段,又停下回头,似乎疑惑席停云为何没有跟上来。 席停云道:“那里是王爷的地盘。” 霍决抬头看天,“收拾好再来。”好似这句话是在对天说。 竹楼只有两盏灯笼,白纸橘光,一左一右挂走廊。 席停云上楼时,霍决正抓着一把梳子,斜躺在灯笼下发呆。 “王爷。”他站在三尺远的地方,恰好在灯火竭力处,光照着他的衣摆,掩去了他的面容。 霍决转过头来,“过来。” 席停云迈开脚步,抬起头来。 饱满的额头,丰腴的面颊,一双不笑也笑的眼眸,并不英俊,却十分和蔼可亲,叫人一见难忘。 霍决道:“这是你的脸?” 席停云道:“文思思。” 霍决道:“天机府文思思?” 席停云道:“是。” 霍决坐起来,神情不愉,“是你的脸见不得人,还是嫌本王不配看?” 席停云不卑不亢道:“是我的脸见不得人。” “为何?” “天下皆知,王爷眼底只容得下美人。” “这张脸也不过如此。” “我身边只剩下这样一张了。”身为千面狐,他身边总有几张脸备用,只是刚刚才发现,有几张面具在水中泡得变了形,剩下几张能用的面具中最具姿色的竟然是文思思。恐怕连文思思本人知道都要惊掉下巴。 霍决想了想,找到一个可反驳的例子,“杨总管不美。” 席停云叹气道:“可惜我不是南疆王府的总管,我是皇大内的总管。” 霍决道:“这张脸不适合你。” 席停云歪着头,眼睛调皮地眨了眨,稳如钟的人顿时活泼起来,“王爷,那您觉得怎么样的脸适合我?” 刚刚还觉得与脸皮格格不入的眼神一瞬间与脸形神合一,再无可挑剔。霍决却越发难受,好似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连眸光都沉下来。 “山中夜景如画,怪不得王爷要筑楼留宿,流连忘返。”席停云在他身边坐下。 霍决道:“不见山水,如何作山水画?风景如画是本末倒置。” 席停云微愕,随即颔首道:“王爷所言甚是。” 霍决道:“阿裘挑战高手,是武艺切磋,胜负各安天命,找高手阻拦也是本末倒置。” “事关庄朝颜面。” “是输不起。” 席停云别有深意道:“王爷真的认为阿裘只为切磋而来?” 霍决道:“你认为呢?” 当然是为挑战方横斜而来。 那把剑从一开始就指向了京师天机府。 若非如此,长生子不会出山,若非如此,谢非是不会应战,若非如此,武林不会忧心忡忡! 可惜,这个答案不能说,纵然天下心知肚明,亦不能说。说了,便是方横斜怯阵。 席停云仰头,想象文思思遇到这个问题时的答案,脱口道:“比武招亲。” 山风习习。 霍决打破沉寂,“你是想说服贺孤峰和我去相亲?” 轻飘飘的一句话,不惊不怒,滋味如人饮水,席停云自知。 若是文思思,接下来一定先滔滔不绝地拍一通霍决的马屁,义正词严地肯定他的说法,并将此举抬高至天下大义。席停云与霍决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却觉得这个时候顺着文思思的思路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是庄朝子民,自然希望庄朝赢。”他答得中规中矩。 霍决把玩着手中的梳子,淡然道:“方横斜救了庄朝这么多次,不差这一回。” 席停云心头一紧,“府主不是江湖人。” 方横斜甚至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他是一支柱,独力支撑庄朝的柱石。 当年北蛮入侵,庄朝兵败如山倒。是方横斜薄衣轻骑,独闯敌营,以落入敌手的三城换回庄朝暂时安宁。纵然从此背负卖国骂名,但有识之士知道,对摇摇欲坠的庄朝来说,能议和已是大幸!尽管如此,战后的庄朝也不过是多了一段苟延残喘之机,天子横征暴敛,朝廷积弱,贪官遍地,民不聊生,沉疴宿疾岂能朝夕改之。天机府横空出世,监察百官,便宜行事,支撑庄朝于大厦将倾! 天下皆知,方横斜是庄朝最后一救命稻草。他不仅仅是天机府主,朝廷命官,更是天下对庄朝的最后信心。 诸侯在等,等方横斜倒下。 一旦方横斜倒下,天下必然烽烟四起。 因此他不能战。 绝不能。 投石问路(八)在线阅读 !t; 投石问路(八) 投石问路(八) 投石问路(九)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九)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九) !go 幸好霍决并没有就此追问下去,似乎认可了席停云苍白无力的回答。两人静了一会儿,等席停云想到话题时,霍决已然一手抓梳子,一腿挂在竹楼外,呼呼大睡。 席停云默默地坐了半柱香的时间,起身进屋找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霍决睁开眼睛。 席停云解释道:“夜间凉。” 霍决眯着眼睛看着他,突然坐起来,一把推倒他。 席停云倒地,眼底满是怔忡。 霍决也不管他,等他躺平之后,脑袋立刻靠上去,先是枕着他的膛,又觉得太硬,调整了下位置,躺到他的肚皮上。 席停云腰细腹软,躺在上面极舒服。 霍决满意地蹭了蹭,拉过毯子睡了。 …… 既来之,则安之。 席停云无奈地枕臂望天。 次日,霍决起身,一个人跑去瀑布洗漱。 席停云这才慢慢地活动手脚,霍决睡相极好,几乎一夜不动,作为枕头,他自然也不能动,以至于此刻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麻。 两人洗漱完毕,霍决带他参观竹楼。 席停云方才知道竹楼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储藏室里放置着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地窖里竟还放着冰块。 霍决拿着竹篮挑了喜欢吃的东西,然后递给席停云。 席停云呆呆地接过竹篮。 霍决趁他反应过来之前,拿着一壶酒,拿着一钓竿,悠哉悠哉地出门了。 等他一个时辰后拎着一条小鱼回来,楼里已传出了饭香。 席停云将饭菜摆上桌,顺手接过他的鱼找了个木盆养着,“王爷请用。”他递筷子给霍决。 霍决不客气地接过筷子吃起来。 一顿饭倒也吃得和谐。 至下午,霍决提着枪练武。 席停云正大光明地看。他的武功不足以列入天下绝顶之流,但眼光却是。 霍决练武极怪,并非将一套武功完完整整地练下来,而是不断地练着同一个招式,而且是极简单的招式。 席停云一直以为霍决打扮怪异,喜穿红袍,又为人好胜,格定然跳脱张扬,武功华丽诡谲,接触之后方才发现霍决虽然高傲,却不似贺孤峰那般固若金汤,令人无从下手。他的高傲只是一层外表,外表下隐藏着什么虽然还有待挖掘,却绝不是平霄城外的千年冰雪。正如他的武功,乍一看声势浩大,其实招招实用,绝不花哨。 霍决突然收枪,转头看他。 席停云微笑着将手中茶递了过去。 霍决一口饮尽。 席停云道:“王爷不怕我在茶中下药以报昨日之仇?” “不过用手解决,何必担心。”霍决将枪反过来钉在地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梳子给他。 席停云茫然地接过来。 霍决道:“你会梳发吧?” 其实经过观摩之后,竖起冲天辫也非难事,只是看多了霍决披头散发的样子,席停云竟不愿回想他那时的模样。 霍决将他的迟疑视为为难,安慰道:“和你一样。” 席停云道:“簪子还在吗?” 霍决掏出来给他,就地坐下。 席停云跪坐着帮他梳发。 霍决发质硬,虽然乌黑发亮,却容易打结,席停云梳得很小心,平常两三下便可完成的事足足花了一炷香时间方才梳好。 霍决拉着披下来的头发皱眉道:“为何不全梳上去?” 席停云面不改色地扯谎,“王爷头发又硬又多,一簪子扎不住。” 霍决抹了把额头的汗,道:“很热。” 席停云回厨房拿了把蒲扇给他。 霍决:“……” 到晚膳,席停云自觉煮饭,菜里有霍决上午抓的鱼。 接下来几日,这竟成了他们的习惯。将近吃饭时间,席停云必然在厨房里忙碌。下午霍决练武,席停云便会端茶送水,然后毫不避嫌地欣赏。 两人同吃同住,仿佛多年老友。 霍决不提来此原因,席停云也不问。 席停云不催霍决应战,霍决也做不知。 好似他们本就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山中,享受着神仙般怡然自得的悠闲日子。 席停云不得不承认,纵然这半个月他有一半的时间想着如何令霍决答应出战,却也有一半的时间完全忘记了这件事。若霍决带他来此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乐不思蜀,显然并非毫无效果。 有一次午夜醒来,身边是霍决毫不设防的睡颜,头顶是广阔无垠的星空,四周是山明水秀的景色,这一刻,他无比希望自己不是千面狐席停云,而是席停云,只是席停云。心蠢蠢欲动,一夜无眠,他睁眼到天亮。霍决醒来,他听到自己脱口喊: “王爷。” 梦只是梦,不论睁眼,还是闭眼。 若说山中的席停云和霍决几近神仙,那么从山外来的平主无疑是尘世中的俗人。 他不止人俗,连礼物都很俗。 他带来了两箱子黄金。 “王爷。”平主的脸长得很不错,白皙,斯文,俊秀,不似南疆人倒像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但他个子高且瘦,又喜欢穿宽袍,颇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错觉。 霍决坐在竹楼上,靠着席停云的肩膀,眼睛看着蓝天,好似在发呆。 平主好脾气,默默地坐下来,自顾自地说话,“那飞龙这几日过得不太好。杨总管说他挟持你,带着赦僙挑了他手下几个寨。那飞龙有头无脑,他以前大概从未意识到南疆王府的真正实力,如今见识到了也晚了,已经狗急跳墙,要与庞小大联手。庞小大是颜初一的舅舅,他出手,颜初一必然会下水。”他叹了口气,“南疆六大部扎多年,关系盘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王爷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霍决的目光总算扫到他脸上。 平主似乎是头一次看到他冲天辫以外的发型,愣了愣,毫不掩饰惊艳,“王爷若肯亲自开口笼络其他各部,他们未必不会投靠。” 霍决道:“你想杀颜初一?” 平主毫不迟疑道:“是。只要王爷继续向那飞龙施压,他与庞小大定然会串通一气,颜初一不会坐视不理。届时,我听王爷差遣,就可不理六部合约,向颜初一挑战!” 霍决道:“理由呢?” 平主道:“王爷只要知道我非杀他不可便是了。” 霍决道:“嗯。” 平主面露喜色,“王爷答应了?” “其实,”霍决缓缓道,“王府之事,我向来是不管的。” 平主扬眉道:“王爷言下之意是?” 霍决道:“我只是想知道杀画姬的凶手是谁。” 平主一怔道:“王爷怀疑那飞龙?” 霍决道:“那飞龙有个手下叫塔塔起,擅使长钩。” 平主沉吟道:“天下使钩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王爷如此做,必然还有其他原因。” 霍决道:“杨总管致信问起此人,那飞龙说已死。事后,有人证明曾在青花江畔见过他出没。” 平主道:“哦?” 霍决道:“杨总管再派人问询,问询之人却死了。” 平主道:“这样看来,倒是十有□是那飞龙了。” 霍决道:“本来是。” “难道王爷如今又有了新的怀疑对象?” “有。” “谁?” “你。” 平主大笑半晌方歇,“王爷真是爱说笑。” 霍决看席停云,淡然道:“我在说笑?” 席停云道:“王爷显然不是风趣之人。” 平主收起笑容道:“王爷因何怀疑我?”他问完,发现无人作答,因为应该回答的人正盯着其他人关心着其他事。 霍决盯着席停云,皱眉道:“我不是风趣之人?” 投石问路(九)在线阅读 !t; 投石问路(九) 投石问路(九) 投石问路(十)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十)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投石问路(十) !go 席停云与平主一般,疑惑他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却斟酌回答道:“我与王爷认识得时日尚短……” 霍决扭头看平主,道:“你适才说什么?” 平主反应极快,眼角扫了眼泰然自若的席停云,接着道:“王爷为何怀疑我?” 霍决道:“你不是要杀颜初一么?” 平主道:“王爷该不会以为我神通广大到未卜先知,能够预测王爷和那飞龙的一举一动,因此以画姬之死为开端挑拨离间六部关系以便能光明正大地杀颜初一吧?王爷真是爱说笑,我若是有这样的功夫,何不干脆找个由头干掉颜初一身边的女人,让他直接找上我?” “有违六部合约。” 平主沉默良久才道:“若是旁人,我绝不屑解释,但王爷垂询,我便回答一次。不是我。” 霍决目光扫到他身边的箱子上。 平主展眉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平主送霍决金子倒叫席停云有些意外。南疆富庶,南疆王怎会在乎区区两箱金子? “这是定金。”平主道,“还有三车等事成之后奉上。” 霍决道:“王府不缺钱。” 平主笑道:“有谁会嫌钱少?何况我听说老王妃失踪之后,况家与王府断绝往来。况家拿捏着南疆对外的运输命脉,王府虽然不缺钱却也该多存点钱,好为日后打算。” 霍决道:“六部之中,你与况照最为富庶。比起报酬,占为己有不是更好?” 听着别人威胁抢掠,平主依旧心平气和,“理由呢?” 霍决道:“你杀了画姬。” 平主终于沉下脸来道:“我说过不是我。” 霍决抬眼望天,“重要么?” 平主一身衣着朴素无华,衬不得六部首领的身份,但面色五彩纷呈,十分彩,顿了足足一盏茶的空白后,一手夹起一个箱子往外走。 霍决道:“等等。” 平主不回头,“王爷想就地报仇?” 霍决道:“把箱子留下。” 平主气乐了,将两个箱子往地上一丢,从怀中抽出一把铁扇,冲霍决一指,“平主不才,领教王爷留物的本事!” 霍决伸手去抓席停云的腰带。 纵然习惯了霍决三不五时的出人意表,席停云还是下意识地夹腿护衣。 霍决一抽,腰带刷得一声沿着席停云的腰线抽出来,朝扎在地上的长枪一甩,腰带卷枪回到他手中。 平主退后两步,面色凝重。 霍决将枪和腰带都交给席停云。 席停云想,若不是他脸上还带着一张面具,那么此刻的表情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沉稳。“王爷。”他将腰带接过去,慢条斯理地系好。 霍决将枪塞进他手里,“记得把金子带回来。” 席停云虽然没有和平主交过手,但六部首领的武功还是略有耳闻的。除了号称六部第一高手的颜初一之外,平主、庞小大和赦僙的武功差不多,并列第二,可列入一流高手的前列,与超一流高手仅仅有几步之差。席停云自认至多排一流高手的末尾,无需切磋,也知必败。 他提枪落地,朝平主拱手。 平主道:“我扇下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席停云道:“文思思。”长此以往,天机府几位名人的名声只怕都要败落在自己手里。因色而亡的武女子,武功平平的文思思……他完全可以想象他们听闻这些消息时哭笑不得的神情。 平主动容道:“天机府,文思思?” 他眸光闪烁,眼神与霍决一碰,了然的模样。武女子与画姬一同遇害,文思思身为武女子的同袍知交,亲下南疆查案也在情理之中。在他面前,霍决自然要关心此案,他刚才咄咄逼人的一番言辞都有了由头。 唯一叫人吃惊的是南疆王府与天机府几时接上的头,明明武女子离开前还曾与南疆王发生过一场恶斗,论嫌疑,霍决因爱生恨,一样有动机。 他先以为想通一切,细想又觉得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不禁皱眉。 席停云道:“请赐教。” 枪依旧是红缨龙纹枪,人却不是霍决。 平主缓缓打开铁扇,眼底光暴闪,打量着席停云周身上下,似寻找破绽。只是席停云这么一站,便能看出他不擅使枪,不但不擅使枪,也许本不懂使枪,那枪的手势也不对。 他已懒得计较霍决借枪的动机,他只知道,这是个好机会。 扇一出手,便是平主成名绝学——惊天十九式! 惊天十九式招如其名,端的是惊天动地。 席停云抬眼。 漫天扇影如缤纷桃花,一朵朵绽放开来,迎面扑下,毫无空隙。 手中的枪下意识地舞起作棍来用。 花打在枪杆上,弹开,散成更多小花。惊天十九式蕴藏的绝不止十九式,这十九式只是个开端,当它遇到阻力时可以再变化出十九式来,如此源源不绝,无穷无尽。 席停云坐困花牢,毫无反手之力,方才知道平主的武功远在意料之上,已入绝顶高手之列! 眼见铁扇攻势如潮,将席停云吞没,就听竹楼之上,一个少年青涩又不失锐气的声音道:“你输了,我便答应。” 铁扇半途硬生生地收回。 席停云见机不可失,长枪掉头,轻拍平主肩膀。 平主冲他一笑,趁机跳出战圈道:“我认输。” 席停云转头。 霍决坐在二楼,两条腿挂在楼外,晃一晃,便碰到他的肩膀。他道:“刚才是惊天十九式?” 平主道:“不错。” 霍决颔首道:“你可以走了。” 平主谨慎道:“王爷答应了?” 霍决道:“我会告诉杨总管。” 平主低头看着箱子,仿佛在权衡这样一句毫无诚意的保证是否值得用两箱金子来换。 霍决不再理他,低头问席停云,“晚上吃什么?” 席停云道:“吃素。” 霍决脸拉下来。 席停云道:“没了。” 霍决的脸色堪比锅底。 平主留金走人。 他走后,霍决面色松弛下来,又问:“到底吃什么?” 席停云叹气道:“真的没了。” 霍决的脸重新拉下来,默不吭声地跳下竹楼,跑进小溪里,直到傍晚才提着两条小鱼回来。席停云做了鱼汤,他的脸色才稍稍好转。 翌日清晨。 霍决起了大早。 席停云帮他梳好头发,正要进厨房,却听他道:“走了。” 席停云停步看他。 霍决随手抓过枪,朝外走。 席停云愣了愣才意识到他的走是离开此地。他下意识地问道:“不收拾?” 霍决回头看他,“收拾什么?” 席停云被问住。 来时两手空空,去时自然两袖清风。 他回头看竹楼。致的竹楼依旧是来时的模样,却不似来时那般陌生。半月时光,足以让人习惯一个地方,产生眷恋之情。可这里终究不属于他。 他不知霍决为何带他来此,却知道这样的机会可一不可再。 席停云轻手轻脚地关上厨房门,仿佛关上一段记忆。 顺着原路出山。 从刺客手中抢来的小舟已不知顺水流向何处,但江上却停着一艘巨船。船高十数丈,如庞然大物一般,将江水压得犹如一条窄隘的薄丝带。 席停云出身大内,见多识广,却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大船。 船上很快放下梯子来,数十个装美人提灯拾阶而下,走到霍决和席停云面前盈盈一拜,随即分开两边,屈膝恭迎。 霍决仰头看着别处。 一阵朗笑声由远而近,须臾,蓝袍男子出现在船头,笑意盎然的模样,“连舅舅也不愿搭理吗?” 投石问路(十)在线阅读 !t; 投石问路(十) 投石问路(十) 路见不平(一)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一)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一) !go 当今天下敢自称南疆王舅舅的人,只有六部首领之一的况家家主况照一人而已。 席停云不动声色地跟在霍决身后上船。历经江上刺杀、平主赠金等事之后,他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南疆各部关系融洽亲如一家。若平主所言属实,这位况家家主正与南疆王府明争暗斗得如火如荼,此时出现,绝非偶然。 况照约莫三十来岁,额宽颚窄,双颊饱满,面若蜜桃,白里透红,颇有些脂粉气,连说话都带着阵阵香风,“好外甥,快叫舅舅瞧瞧,两年未见过得可好。” 霍决原本走在前头,看到况照伸出来的手,立刻闪身落到席停云后头去了。 席停云盯着况照露出的八颗洁白牙齿,只能尴尬地抱拳。 况照不以为意地收回手,回礼道:“我倒不知天机府的文师爷竟然是阿决的好朋友。” 文思思名义上挂着天机府师爷的名号,实则是天机府二号人物,况照知道他的长相不足为奇。席停云不置可否道:“我对王爷仰慕已久。” 况照笑道:“阿决成名还是这两年的事,不想连天机府都惊动了。” 席停云打了个哈哈,“王爷少年英雄,一举一动自然天下瞩目。” 况照极为赞同地颔首道:“姐姐出嫁那日见到阿决,我就知道他绝非池中物。可惜啊,姐姐如今下落不明,她虽然没有子嗣,却一向对阿决视若己出,若看到阿决今日成就,定然欣慰不已。” 霍决突然冷哼一声,不轻不重,正好让说话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况照置若罔闻般地哈哈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船中已备下薄酒,请赏脸。” 席停云往里走的时候故意放慢脚步,霍决果然又跑到前头去了。 船舱内,狐皮毯,紫檀桌,龙涎香,明珠帘,雅致又不失华丽。 装美人莲步走来,垂首屈膝,平伸双掌托着墨玉托盘。盘上白玉杯白玉壶皓白如雪,伴着壶嘴透出的幽幽酒香,勾得人垂涎欲滴。 连席停云这样不嗜酒之人,也感到几分口干舌燥。 况照亲自斟酒,“这是南疆好酒,叫姐妹欢,与女儿红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姐妹欢是新娘姐妹所酿,一是祝福新娘嫁个如意狼君,一是期望自己也能与新娘一般早日找到归宿。所谓好女不二嫁,因此每个少女一生只会酿一坛这样的酒,极为珍贵。据说酒中掺有少女香涎,格外清冽香醇,还请文公子品尝。” 席停云低头看着酒,含笑道:“况首领真是好艳福。” 况照道:“我算什么艳福,不过仗着家财,不比阿决年少有为,位高权重,南疆倾心于他的女子加起来能填满整条青花江。就说我的养女阿眺,自小眼高于顶,可见了阿决乖得就像只猫,可惜啊,样貌普通了些,比不上画姬姑娘风华绝代,才艺无双。” 话音刚落,船就轻震了一下。 况照皱眉道:“何事?” 装美人战战兢兢地跑进来,“大人,阿挑小姐将挂钩在船尾,正踩着绳子上船。” “胡闹!”况照刚起身,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谁胡闹?” 况照软下来,无奈道:“阿眺,你不是答应你娘在家里好好学刺绣吗?” 明珠帘后闪动一个人影,却不肯出来,只是隔着帘子吃吃地笑道:“我可没答应几时学。” 况照道:“你娘会生气。” 阿眺道:“她只会气你。” 况照苦笑。 “阿决哥哥。”阿眺声音一下子温柔如蜜,“一年零十个月十三天不见,你想不想我?” 一个女人将两人离别的日子算得这样清楚,可见是将这个男人放到了心坎上,连席停云都不禁动容。 霍决歪头,似乎在看明珠帘。 串起来的明珠轻轻晃动着,无声地表达少女想见心上人又故作矜持的心情。 霍决终于开口道:“你是谁?” 帘子哗啦啦地响起,一个明媚如花的少女叉腰走出来,虽不及画姬风情万种,却也娇俏可爱,“霍决,你没良心!” 霍决懒洋洋道:“你又不是我娘。” 阿眺转了转眼珠,突然笑起来,“要是姑姑在,她一定叫你好看。” 霍决脸色沉下来。 况照打圆场道:“好啦,你们两个不见面就惦记着,一见面就吵闹着,叫人头痛。” “谁惦记着。”阿眺挨着霍决坐下来,一把抢过他面前的酒杯,“不许喝别的女人酿的酒。” 霍决看向况照,“我一会儿下船。” 况照道:“去哪里,我送你。” 霍决道:“你不去的地方。” 况照怅然道:“姐姐失踪后,我们很久没有走动,生疏啦,连你和那飞龙冲突的大事都这么晚才知道。要是再早一些,何至于让你们闹得这样僵。” 霍决道:“你替他求情?” 况照板下脸道:“你是我的外甥,他拦江杀你,我要他的命还来不及,怎么会替他求情!” 这样的答案倒是令席停云稍稍吃惊。他之前听了平主的片面之词,以为况照与南疆王府交恶,遇到这种事纵然不落井下石,也该是两不相帮,可听况照语气,倒像是站在霍决这边? 霍决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等待下文。 况照道:“唉,只怪我知悉得晚,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已邀请六部其他首领到锁琴山庄聚会,务必给你一个交代。” 霍决沉默半晌,才道:“什么时候?” 况照道:“下月十八。” 霍决站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里?”阿眺下意识地抓他的手,却连一片衣袂都没有抓住。 霍决红衣如云,转瞬已飘出数尺,踏出舱外。 席停云冲况照抱拳,“告辞。” 况照道:“阿决年少,偶尔有些孩子气,他朋友不多,难得能认识文兄弟,还请多多照看。” 席停云道:“况首领客气。王爷武器高强,为人豪迈不拘小节,一路受照应的人是我。” 况照哈哈笑道:“如此我就放心啦。” 他一路相送,与席停云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到岸上,一个牧童模样的小孩牵着一白一红两匹马静立在旁。 霍决不耐烦地看向席停云,似乎在埋怨他走得太慢。 席停云只好加快几步,刚到身边,就见阿眺一下子跳到白马的马背上,冲霍决笑嘻嘻地说:“阿决哥哥,你要去哪里,我也去!” 霍决转头盯着况照。 况照原想当做眼不见为净,可被这么盯着,想置身事外也不能,只好轻斥道:“阿眺,下马!” 阿眺道:“我要和阿决哥哥一起走。” 况照道:“阿决哥哥有正事要做。” 阿眺道:“我可以帮阿决哥哥。” “又胡闹。” 两人一来一去地说着,竟是不急不缓。 席停云看出点名堂。很显然,阿眺对霍决的示好一半出自况照的默许,想来她的上船也是早有安排,不然哪里有说曹曹到的巧合。 霍决突然扬枪朝阿眺攻去。 阿眺吃了一惊,竟不闪不躲。 霍决一抖手腕,枪杆轻敲了阿眺肩膀一下,将她打落下来。 阿眺摔在地上,四脚朝天,狼狈不堪,半晌没回过神,只是呆呆地看着霍决冷漠的脸,直到况照惊呼一声,才哇得一声哭出来。 霍决也不理他,径自上马,一手提枪,一手拉缰绳,朝前方奔去。 他骑走红马,阿眺“让”出的白马自然空下来。席停云看看霍决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坐在地上哭闹不休的阿眺,尴尬地冲况照抱了抱拳,才飞身上马,奋起直追。 路见不平(一)在线阅读 !t; 路见不平(一) 路见不平(一) 路见不平(二)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二)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二) !go 马是好马,日行百里。 霍决一路往西,昼夜不停。 三日下来,席停云生不如死。 幸好,第四日清晨,霍决终于停了下来。 “此处往下十里便是南疆王的王陵。” 席停云一怔。 前方,路与天相交,上苍苍,下茫茫,不见来者不见村庄,只有野草凄凄清风凉凉。 霍决道:“今日是父王忌日。” 席停云道:“我去准备祭品。” “不必。”霍决冲前方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翻身上马,“父王不喜欢俗物。” 席停云看着他骑着马慢悠悠地往回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些天的紧赶慢赶不过是为了磕这三个头。 霍决马骑得极慢,像是在等席停云跟上来,“你父亲还在人世吗?” 席停云道:“不知道。” 霍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席停云解释道:“我十三岁进,那时还在的。” 霍决沉默片刻道:“不想找他?” “他是迫不得已。”席停云望着前路,口气平静得好像在说他人之事,“见面徒增尴尬。” 霍决侧头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道:“我想看看你的脸。” 席停云道:“可否交换一个条件?” “应战?” “王爷英明。” 霍决道:“我不能离开南疆,至少目前不能。” 席停云道:“这一年中,我愿意等。” “只是一年?” “阿裘只肯等一年。” “贺孤峰呢?”霍决问,“你不等他?” 席停云一夹马腹,别有深意道:“是他在等我。” 离下月十八还有二十来天,此去锁琴山庄绰绰有余。 席停云原以为霍决会回一趟南疆王府,但见他沿途游山玩水,不紧不慢,便知他打算直接去山庄。 关于锁琴山庄的传说他听说过一些。据说那里原不叫锁琴山庄,而是南疆王妃出阁前的居所。一次她与南疆王怄气回山庄。南疆王数度写信求饶无效,只好亲自来请。为表诚意,南疆王请了十二个琴师在庄外弹奏一夜的凤求凰,终于打动美人心,自此,这里便改名叫锁琴山庄,锁琴,锁那夜动人的琴音,也锁住南疆王与王妃的深情。 只可惜,故事虽美,故事中人的结局却叫人唏嘘。南疆王妃无故失踪,南疆王离奇亡故,锁琴山庄人去楼空,最终被况家的收了回去。 席停云听霍决说他小时候曾去过锁琴山庄,怕他故地重游勾起伤心往事,说话不免小心,但观察了数日却发现即便提到锁琴山庄霍决也没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二十天转瞬即逝。 霍决与席停云到了山庄附近,离聚会还有五天时间。 霍决突然提议道:“我想易容。” 席停云讶异道:“王爷想易容成谁?” “不叫人看破行藏就行。” 席停云舒了口气道:“每个人的脸不同,面具也不同。面具不易做,我手头又没有材料,一时三刻也做不出来。若不叫人看破行藏倒不必这么讲究,只要稍作改变即可。” 霍决好奇地看着他。 “我出去置办些东西,王爷稍等。” 席停云改头换面地出客栈,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回来。他进屋时,发现霍决还坐在椅子上,姿势一如他出去时的样子。 “你说稍等。”霍决看着他,说不上喜怒,只是淡淡地陈述。 席停云张了张嘴,出口却是道歉。 霍决点了点头,算是将此事揭过,“你买了什么?” 席停云将东西一一摆出来,大多是各种各样人的行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霍决拿起女装道:“你易容过紫纱夫人?” 席停云抬头打量他,“王爷想扮女装?”以霍决的容貌,要扮成女装不用面具也不难,只是他的容貌出众,装扮成女人更引人注目,大违了掩人耳目的本意。 “不,我想看你扮女装。”霍决挑出一件布衫,在身上比了比,“我做你相公。” 席停云瞠目结舌。 霍决自顾自地说道:“我们可以假扮进城的菜贩子或者面铺老板。” 席停云道:“王爷会煮面?” 霍决反问,“你不会?” 两人面面相觑。 半晌,席停云终于在他执着的注视下败下阵来,“我会。” 霍决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可以卖菜。卖菜的不一定会种菜。” “卖什么菜?” …… 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席停云沉思片刻,道:“王爷若不嫌弃,我们可以卖糖葫芦。” 霍决道:“哪里来的糖葫芦?” 席停云起身打开窗户,手指一指楼下。 街边正好吗站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霍决歪着头,“卖糖葫芦养得起家吗?” “至少养不起孩子。” 霍决扬眉。 “我父亲以卖糖葫芦为生。” 霍决看席停云,见他神色如常,轻声道:“你一定很喜欢吃。” “进之前从未吃过。” 霍决垂眸思索,“我们卖面吧。” “……好。” 江柳镇靠青花江支流,依山傍水,镇民自给自足,自得其乐。他们平时最喜欢做来消遣的事莫过于闲暇时对外地赶来看锁琴山庄的游客讲述南疆王与庄子主人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然后为他们伤感的结局发表一番唏嘘感叹。 其中一名叫蓝桑梓的账房先生说得最好,声情并茂,娓娓动听,听得游客如痴如醉,久而久之,他连账房先生也不做了,光靠讲故事为生,竟能勉强糊口。 此时,他就坐在一家面铺里,一边吃着外地店主头一天开张赠送的甜面,一面手舞足蹈地说着故事。 “南疆王何许人也?请来的哪能是普通琴师,十二位琴师中有六位出自惊鸿阁。”蓝桑梓说得眉飞色舞,正要卖个关子,却见面铺店主兴致缺缺地擦着桌子,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不悦道:“店家,你怎的不问?” 店主转头看他,神色木然,“问什么?” “问惊鸿阁是什么啊。” 店主道:“是什么?” 蓝桑梓大感扫兴,碍于吃人嘴软,接下去道:“惊鸿阁乃是天下绝色美人竞相登入的门槛!一入惊鸿阁,就意味着你已是天下公认的色艺双全的绝代佳人。据说皇帝后佳丽三千人,有资格入惊鸿阁的却只有一位。可咱南疆王一下子就请动了六位琴师,这是何等的风光啊!” 店主“哦”了一声。 蓝桑梓见他只顾着看自己的妻子,特意附身在他耳畔道:“你要见过惊鸿阁的美人,嘿嘿,只怕其他庸脂俗粉再也入不得你眼咧。” 正在煮面的妇人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 蓝桑梓笑容一僵,缩头缩脑地坐了回去。 店主问道:“你见过她们?” “谁?惊鸿阁的琴师?我哪里有这么好的福气,不过我堂兄弟的见过,他回来之后连着三天都走不动腿,看到全身都酥软啦。” 店主继续擦桌子。 “你别不信啊。”蓝桑梓喝了一大口面汤,抹了把嘴,“天下第一画舫你知道吧?” 店主道:“什么?” “嘿!南疆小王爷你总知道吧?” “嗯。知道。” “那个天下第一画舫的舫主前阵子就把我们的小王爷迷得个神魂颠倒魂不守舍,据说现在犹还有些痴痴呆呆的呢。” 砰。 勺子打到锅子的声音。 店主和蓝桑梓都转头去看。 妇人若无其事地将煮好的面捞出来。 蓝桑梓道:“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店主面无表情:“小王爷痴痴呆呆。” “可不是嘛,可痴痴呆呆了!” “……” 路见不平(二)在线阅读 !t; 路见不平(二) 路见不平(二) 路见不平(三)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三)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三) !go “这天下第一画舫的舫主就来自惊鸿阁!” 蓝桑梓自以为出人意表地扬了扬下巴。 店主问妇人,“我们真的不收他钱吗?” 妇人扭头一笑,虽是荆钗布裙,却也有几分风韵。“开张大吉,不收啦,就请先生说几句吉利话,讨个好彩头!” 蓝桑梓笑笑,张开刚要说,就听店主淡然道:“他只会说痴痴呆呆。” 蓝桑梓:“……” 蓝桑梓意兴阑珊地丢下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之类的吉利话走了。 店主对妇人道:“你刚刚笑了。” 妇人佯作茫然道:“什么笑了?” “痴痴呆呆的时候,你笑了。”店主轻哼一声,脸依旧板着。 妇人道:“没有。” “勺子掉在锅里。”店主控诉。 妇人眼神闪烁,辩解道:“面太烫了。” 店主道:“面很烫?” 妇人点头道:“很烫。” 店主想了想道:“我们做凉面吧?” …… 于是,面铺的菜色又换成了凉面。 虽然是新开的铺子,但店主夫妇的生意居然不错。 面铺正对江水,岸边清风习习,坐下来歇歇脚,喝一碗面汤,吃一口凉面,听一曲面铺老板娘走了调变了腔的南疆小调,好似一天的疲倦都有了回报。 “两位不是本地人吧?” 问的是店里第三十三位客人。 店主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已经洗了三十二只碗。 妇人笑嘻嘻地将面双手捧上,然后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笑道:“瓦湾村人,原本想去荆阳城讨口饭吃。路过此地,见这地方这么漂亮,镇上的居民也和善,又听说江柳镇要办大事,很多人来,我和相公就琢磨着先在这儿试试手艺,要是做得好呢,就留下来,不去荆阳城啦。” “小嫂子喜欢这里?”客人一边吃面,一边说话,竟能优雅自若。 “嘿嘿。来了就喜欢啦,听说啊,”她说着,突然含情脉脉地看了洗完碗正低头擦手的老板一眼,“住在这里的夫妻都会白头到老哩。” “哦?有这样的事?” “是啊,听说是老南疆王在天之灵会保佑。” “都是南疆王的子民,老南疆王怎会厚此薄彼?” “南疆王就算当了神仙,也是一双眼睛一双耳朵,南疆这么大,他哪里能顾得过来。可这里不同啊,王妃娘娘在呢,他一定看得牢牢的。” “王妃失踪很久了。” “这里是家,总会回来看看吧?”妇人乐观得很。 客人笑了,“有道理,一个人无论走到哪里,最惦记的地方一定是家。” “听客官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 “我来自宣宜城。” 妇人道:“那可是个好地方,听说人都很富有。” 客人道:“天下哪里有人人富有的乐土,也就是不愁温饱吧。” 妇人动容道:“这就了不得了。我和相公背井离乡就是为了饿不着冻不着。” 客人微微一笑,放下筷子,单手抓碗,将碗中汤喝得一干二净,又掏出汗巾擦了擦嘴角,才笑吟吟地站起来道:“老板的手很漂亮。” 妇人面不改色道:“他原先是个读书人,家里有薄田糊口,他读书,我种地,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如今不行啦,只能一起出来卖面。客官,三十文钱。” 客人道:“我吃的面只有面和葱也要三十文钱?” “还有水。”一直不吭声的店主突然冒出一句。 妇人掩嘴一笑,朝客人暗送了个秋波,“我和相公盘下这铺子还花了些本钱呢,还请客官多多关照。” “有理。”客人掏出钱袋,然后一文一文地数,数够了三十文钱交给她。 妇人刚要缩手,就听客人道:“等等。”他又拿出一文放进她手里,“这一枚是打赏。” 妇人笑眯了一双眼睛,“客官真是大方人。” 客人微笑道:“因为我的名字叫做庞小大。” 妇人道:“真是好名字,大小通吃,一定做什么都吃得开。” “承您吉言。” 庞小大从面铺出来,街上立刻有四五个人围上来。 “庞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庞小大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家主人姓平?” “庞大人好眼力。” “他是不是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来者愣了愣,道:“我家主人对庞大人思念得紧,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那岂不是要过饭时?” 来者道:“主人已在备下薄酒,请大人赏脸。” 庞小大摇头道:“不好。” 来者道:“哪里不好?” 庞小大道:“光喝酒伤身,不好。我想吃面。” 来者笑道:“庞大人要吃面,自然就会有面。” “我要吃他们煮的面。”庞小大伸手一指,刚好指中又在洗碗的店主。 来者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其他人冲过去。一人掏出一锭银子道:“这家面铺我们买了。” 店主慢吞吞地抬头,然后看妇人。 妇人看着银子,犹豫了下,还是将银子收了起来,然后对店主道:“相公,我们走吧。” 店主道:“碗还没洗碗。” 妇人道:“这碗已经不是我们的啦,还洗他作甚?” 店主站起来道:“有理。” 那人见他们要走,连忙拦在他们面前,“我说的买下店铺还包括你们?” 妇人愣住了,呆呆地看向店主。 店主道:“不卖。” 妇人恋恋不舍地掏出荷包里还没捂热的银给那人。 那人又掏出两个一样大的银锭,连同之前那个一起给妇人。 妇人看店主。 店主道:“我们不卖身。” 那人道:“只是请二位去我们那里做两碗面。” 妇人小声对店主道:“划算啊。” 店主咕哝道:“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庞小大走回来,拨开挡住的人,笑道:“既然是我请二位去的,当然会保证两位的安危。” 店主道:“你请?” 庞小大点头道:“我请。” 店主伸手,“诚意呢?” 庞小大一怔。 等在一旁的人极有眼色地送上三个银锭。 妇人不等店主开口就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六个银锭来放入荷包里。只是荷包太小,银锭太大,放不下所有,她有些好奇地看着给银锭的人,似乎在想他是如何放下的。 店主突然伸出手来,抓住两个揣入怀中。 妇人瞪他,“不许偷偷买酒喝。” 店主道:“回去给你。” 妇人这才满意地颔首。 发出邀请的人走过来,“庞大人请。” 来的人多,江柳镇的客栈吃香起来。其中最吃香的莫过于平安客栈,因为平安客栈里有院落,除主屋之外东西各一间厢房,有树遮,僻静清幽。只是院落数量有限,一共两个。 平主住的是其中之一。 院落里有一棵红果冬青,树下摆着一张四方矮桌,桌边有两把凳子。 平主坐着一把,盯着一把,直到庞小大进来,才起身相迎,“庞兄,一年未见,思念得紧,冒昧相邀,还请见谅。” 庞小大笑道:“平贤弟说得哪里话,受你之邀,愚兄我高兴还来不及。” 两人把臂入座,亲昵异常。 “这两位是……”平主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面铺夫妻档身上。 庞小大道:“他们是面铺的老板和老板娘。” 平主讶异道:“庞兄开了面铺?” 庞小大道:“不,是你的面铺。” 平主:“……” 经过一番解释,平主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买了下一家不值钱的面铺。他打量了他们一眼,笑道:“庞兄一向好眼光,这两位定然有不凡之处,不知如何称呼?” 店主不答。 妇人用手肘小心翼翼地碰了他一下。 他才不急不缓地回答道:“张三。” …… 好没诚意的答案。 假扮成妇人的席停云默默低头看自己的鞋面。 路见不平(三)在线阅读 !t; 路见不平(三) 路见不平(三) 路见不平(四)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四)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四) !go 即使名字叫张三,也一样要下面条。 席停云站在客栈厨房的灶台前煮面条,霍决坐在门外看店伙计劈柴。 店伙计手脚利落,三两下就将大块大块的木头劈成长条。 霍决道:“你的刀法不错。” 店伙计笑道:“砍了十几年的柴,哪里算得上什么刀法。” “很准。” “谢了,嘿,你要不要来试试?”店伙计热情相邀。 霍决道:“我只会洗碗。” 店伙计:“……” 席停云端着托盘出来,“相公,走啦。” 店伙计看着霍决两手空空地跟在后面,很是看不过去,“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让你娘子端面?” 席停云和霍决同时止步,回头。 席停云反应极快,轻轻一笑,将托盘递过去,“相公,有劳。” 霍决不吭声地接过来,继续往前走。 店伙计看着他“灰溜溜”的背影,满意一笑,低头继续干活。 霍决和席停云进院落的时候,平主和庞小大正在论酒。 平主道:“天下四大名酒,未央雪、一月春、五谷酒、姐妹欢,若能尽尝,人生无憾!” 庞小大道:“未央雪出不得京师,一月春熬不过一月,平主若要品尝,须亲临京师和江南。” 平主怅然一叹,“江南尚能成行,京师……除非有一日南疆王能君临天下。” 庞小大端酒杯的手一顿。 平主道:“庞兄怕了?” 庞小大笑道:“怕什么,我这个首领又不是皇帝封的官儿。”他转头看在旁站了一小会儿的霍决和席停云,“我闻着面香就馋,快快端上来!” 面泡在汤里有些发胀,却依旧很有嚼头,连平主这样吃惯山珍海味的人都忍不住点头赞许。 霍决和席停云原本要走,谁知平主叫人搬了两把凳子过来,请他们坐下。 席停云表现得十分不安,频频扯霍决的袖子,像是想说又不敢说,不说又很想说。 霍决看他一脸纠结,终于开口问道:“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席停云面红耳赤,羞涩道:“是。” 平主挥了挥手,即刻有人引他前去。 霍决坐下来。 等席停云从茅房回来,发现霍决的座位前多了一张矮桌,上面放着点心和酒。 “赏的。”霍决道。 席停云感谢了一番。 平主道:“听你们口音不像当地人。” 庞小大道:“可巧,这个问题我也问过。” “哦?” “他们来自瓦湾村,贤弟可听过?” “孤陋寡闻了。”平主端起酒轻啜一口,笑得意味深长。 霍决道:“延平镇向西,入定乱山,南行数里就是。” 平主道:“因何迁徙到此?” 席停云便将当初应付庞小大的理由这般这般那般那般地说了一遍。 平主皱眉道:“我南疆境内也有食不饱腹之事?延平镇,定乱山……这应当是那飞龙治下吧?” 庞小大自顾自地喝酒。 “我们村老爷叫贾斯文。”席停云说得顺口。 平主道:“……好名字。” 庞小大笑眯眯地将话岔开去,“平贤弟的名字不是更好,平主平主,一生做主。” 平主呵呵一笑,“只要庞兄不误会我想扫平主子就好。” 庞小大道:“贤弟哪里的话,在南疆……谁能当贤弟的主子?” 平主握着酒杯,笑容渐冷。 “是了,贤弟怀大志,是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庞小大自顾自地说下去。 平主道:“我是南疆王赏饭吃的,天高皇帝远,我何必放在眼里?庞兄才是真正的怀大志,一边有颜初一这样的好外甥,一边结交那飞龙,不费吹灰之力尽收半个南疆于囊中,我自愧不如。” 庞小大讶异道:“贤弟哪里听来的谣言?” 平主道:“庞兄要否认与颜初一的关系?” 庞小大笑道:“初一这个外甥我倒是想否认,只怕姐姐不肯。说到那飞龙,最近见面已是一年前,那次贤弟也在场,还与他推杯换盏,相谈甚欢,要说结交,哥哥我怎么也要排在贤弟之后。” 平主道:“如此说来,庞兄与那飞龙没什么交情?” “点头之交。” “那庞兄如何看待他行刺王爷之事?” 庞小大瞠目结舌道:“行刺王爷?此事又从何说起?” 平主道:“庞兄不知?” 庞小大道:“无人通知。” 平主心里骂狐狸,嘴上却道:“看来是况兄忘了知会。那飞龙在青花江截杀王爷,江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幸得上天庇佑,王爷武艺高强,方才躲过一劫。只是那飞龙犯下如此大逆之事,总要有个说法。” “江上如何尸横遍野?” “……只是形容死了很多人。” “王爷只有一个。” “就他没死。”平主似乎觉得此说法有不敬之嫌,连忙补充道,“我适才说了,王爷武艺高强,躲过一劫。” “哦。”庞小大道:“贤弟是说,况兄此次召集是为了一个说法。” 平主嘿嘿笑了两声,“说法之后,自然是做法了。” 庞小大道:“如此大事,该由王爷亲自定夺。” “况兄是王爷的舅舅,王爷那里就不劳你我费心。我见庞兄是看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提个醒,外头风言风语说得真假难辨,我听到也罢了,我是信得过庞兄为人的。落到王爷耳朵里是何想法,就不由你我做主了。” 庞小大气定神闲地拱手,“多谢贤弟提醒,不然我真的还蒙在鼓里。” “好说好说。”平主的笑容一顿,因为有鼾声响起。虽然轻浅,奈何近在咫尺,叫人难以忽略。他转头看向好半天没动静的面铺夫妇。 席停云轻轻地推了把霍决。 霍决茫然地睁开眼睛。 席停云小声道:“大人在看,你快坐好。” 霍决坐好,且打了个哈欠。 平主道:“昨晚睡得不好?” 霍决道:“还好。” 平主道:“可你很困。” 霍决道:“闷了就困。” 平主笑道:“你是嫌我闷还是嫌庞兄闷?” “自然是我。”庞小大道,“贤弟声如黄鹂,妙语连珠,怎会听得闷?” …… 平主自认为脸皮不薄,但在庞小大面前,还是差了几厘,所以他脸红了。 席停云赔笑道:“是,大人的声音的确好听。” 霍决瞪了他一眼,“娘子,你不守妇道。” 席停云委屈地低头道:“相公,我只是说说。” 霍决道:“出嫁从夫。” 席停云道:“面都是我做的。” 霍决道:“我洗碗。” “不如明天换一换?” “……” 两人一番对话落在平主和庞小大眼里,俨然是一个吃醋的丈夫和一个撒娇的妻子在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 平主干咳一声道:“两位已是我名下面铺的摊主?” 霍决道:“过了今天就不是。” 平主道:“为何?” “我们只卖一天。” 平主看向手下。 手下点头。 平主笑道:“我要在这里住上几天,不如请两位暂且留下,工钱就比照今天的。” 霍决抬眼,“六十两?” 平主一愣。 手下又点了点头,只是这次点完头之后,眼睛一直看着鞋。 平主道:“好,就六十两。” 霍决看席停云。 席停云面上流露贪婪之色,轻轻扯了扯霍决的袖子,矜持道:“相公做主。” 霍决想了想道:“我们下午才来,是半天六十两。” 平主:“……” 霍决道:“一天是一百二十两。” 平主微笑道:“我按时辰算,一天做三个时辰,一个时辰二十两。你们今天还缺两个时辰。” 霍决又看席停云。 席停云气得捶他肩膀,似乎在怪他漫天要价。 霍决道:“成交。” 平主道:“一天三个时辰?” “嗯。”霍决叹了口气,“娘子爱财。” 席停云娇羞地垂头。 路见不平(四)在线阅读 !t; 路见不平(四) 路见不平(四) 路见不平(五)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五)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五) !go 东家吃面吃了一个多时辰,剩下一个多时辰的工时只好继续摆面摊补足。 陆陆续续有人来吃。 席停云煮面的手法越来越利索,霍决洗碗的动作却越来越慢。 至亥时,面冷,店冷,夜更冷。 老板与老板娘终于收摊。 两人收拾好东西,肩并肩地往回走,方向是不远处租下的小平房。 小平房前有一条不算宽也不算窄的街道,约莫两丈余宽,如今却被一个大红色的帐篷堵住了。帐篷两旁点着火把,前方铺满粉色花瓣,踩在上头,犹如毯子一般柔软舒适。 叮。 一声清脆悦耳的敲击声。 席停云和霍决站在原地不动。 叮叮。 又是两声。 叮叮叮。 最后三声略急,仿佛催促。 霍决道:“你困么?” 席停云打了个哈欠,道:“相公,这顶大帐篷把我们的路给堵住了。” 霍决道:“所以不是条好狗。” 砰。 像是怒极的拍桌声。 过了会儿,里头发生悉悉索索响声,一只白玉无瑕的玉足从帐帘的缝隙处伸出来,踩在花瓣上,脚趾调皮地夹起一枚花瓣,又倏地缩了回去。 霍决冷声道:“原来是个没手的残废。” “是不是残废,你为什么不自己进来看看!”娇滴滴的女声,即使夹着幽幽怨气,也像撒娇一般。 “残废有什么好看的?” “霍决!” 霍决问席停云道:“霍决是谁?” 席停云道:“应该是位姓霍名决的人吧?” “你认识吗?” “我认识相公就行了。” 霍决道:“可是她挡着我们家的门。” 席停云道:“要报官吗?” 霍决道:“不知道镇上的老爷管不管。” “你们还要在外面叽叽咕咕多久?”里面的人不耐烦了,“想回家就快点进来。” 霍决看向席停云。 席停云低头看地,仿佛无声地说此人并非为我而来。 霍决终于掀起帐帘。 一个女人横躺在一张墨玉榻上,白皙丰腴的躯体在墨玉的衬托下莹洁如玉,深褐色的发丝半遮着酥,前茱萸若隐若现。若说这具身体增一分太胖减一分太瘦,恰到好处,那么她的脸便是美到极处。 紫纱夫人的美,美在柔媚。 画姬的美,美在风韵。 而眼前这个女人的美,美在无可挑剔。 霍决扫了一眼,“你的帐篷没有别的出口。” 女人傲慢地扬起下巴道:“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霍决道:“因为你没穿衣服。” 女人笑道:“为什么没穿衣服就不敢看?” 霍决道:“因为我娘子会吃醋。” 女人不屑地扫过席停云平凡的面容,“那你为什么不让吃醋吃得更凶一点?” “因为没有这样的人选。” 女人突然坐起来,撩起长发,有意无意地挺了挺,道:“你确定?” 霍决连回答都懒得回答了。 女人道:“久闻霍决王爷眼里只容得下如画姬这般的天下绝色,因此至今得你青睐的只有两人。一是天下第一画舫的画姬,一是你府中舞姬玲珑雀。不知道身边这位高大壮的美人又是谁呢?” 霍决默然。 “为何连话都不敢说?” 席停云见霍决依旧不做声,开口道:“你问的是霍决,为何却看着我相公?” 女人道:“眉细目脸方鼻子大的王爷依旧是王爷。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我不是别人。” 席停云努力在脑海中搜刮与眼前此女相符的人物。以她的美貌,应当不会默默无闻。他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 细腰公主。 南疆边境小国羽然的公主,传说这位公主八岁惊艳全国,十三岁引得朝中大将为她神魂颠倒,驻防时偷潜回京,以致被斩。十五岁出使邻国,引得邻国国王王子父子失和。十七羽然王招亲,使得朝中内乱,最终逼得羽然王不得不中止招亲。 真正红颜祸水。 她出现在这里当然不会是偶然。 席停云垂眸,显然不欲将自己卷入这场是非中去。 霍决道:“你是不是别人或者你是不是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挡住了我家的门。” 女人站起来,果然是盈盈一握的纤腰。 “我叫细腰。”她笑得妩媚,却眼神张扬,这样的冲突在她身上不但不显矛盾,反而更增魅力。 霍决突然走到墨玉榻旁的桌案前,拿起桌案上两个钉子不像钉子子不像子的小铁棍,转身走到营帐一侧,举起小铁棍往帐篷刺了下去,只听撕拉一声,帐篷被撕开一道口子。 细腰公主又惊又怒,“大胆!霍决你……”她从未想过有男人能无视她的美丽! 霍决顺手撕开,在细腰公主追上来之前,一脚跨出帐篷,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席停云正想抬脚跟上,却被转身的细腰公主抬臂拦住。 “你要对我做什么?”席停云惊恐地张大眼睛。 细腰公主冷笑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也不必再做戏。席停云席大总管!” 席停云面色恢复漠然,似在看她,又似在放空。 细腰公主抬手,手指轻轻划过席停云的面颊,“若非事先知晓,真是真假难辨。” 席停云道:“羽然公主为何驾临大庄?” “我为南疆王而来。” 席停云道:“我不是南疆王。” “你当然不是,你只是个不能用的男人罢了。”她的手突然往下去,被席停云一把抓住。 细腰公主趁机靠入他的怀里,吃吃笑道:“是不是因为你前面不能用,所以就改用后面呢?” 席停云垂眸,淡然地盯着她。 细腰公主用舌头轻轻地舔了下他的下巴,柔声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看穿你的?” 席停云道:“不想。” “你不想是不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细腰公主双手搂住他的腰,整个身体贴在他身上,嘴唇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面颊,轻声道,“霍决是在利用你。他将你带在身边,又让你易容,就是隐晦地提醒六部首领你的身份和与他的交情,显示他和朝廷的关系并没有因为画姬和武女子之死而改变。” 席停云道:“公主自重。” “怕什么?”细腰公主挑衅般的扬眉,“你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我能。” “你能?”细腰公主好似听了这个世上最大的笑话,前俯后仰地笑起来。 但笑声很快中断。 席停云拍出一掌。 细腰公主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竟敢摔我?” 席停云面不改色道:“我说过,我能。” 细腰公主瞪着眼睛,恶毒地骂道:“你不过是一条死阉狗!” “你错了,我没死。”席停云欠身,风度绝佳地扒开霍决撕裂开来的路,走进那扇敞开的门,然后反手关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风随着来人吹进帐篷。 细腰公主赤身裸|体地坐着,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他笑着解下外袍,该在她身上,“公主小心着凉。” 细腰公主任由衣服从前滑落,“你难道不喜欢看我的身体?” “喜欢。” 细腰公主笑了,“怎么个喜欢法?” “不但喜欢看,还想。” 看来不解风情的只是个别人。即使是庄朝的男人,也难以抵御她的魅力。细腰公主得意地撩起发丝,侧头望着他,笑容天真又妩媚,“那你愿不愿意为我死?” “不愿意。”他答得飞快。 细腰公主变色道:“为什么不愿意?” 他道:“庄朝的男人可以为喜欢的人去死,却不会为喜欢的皮去死。” “你是说我只有一张皮?”细腰公主怒极。 “看来找你诱惑霍决,本身就是个错误。”他淡漠地转身,“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生气的时候,连一张皮都没有了。” 路见不平(五)在线阅读 !t; 路见不平(五) 路见不平(五) 路见不平(六)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六)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六) !go 席停云进屋,厨房亮着灯。 霍决蹲在炉前生火,成效不佳。 席停云接过他手中的木柴,三两下生起火来烧水。 霍决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忙碌,轻声道:“她说的是真的。” 席停云盖上锅盖。 “你现身平霄城,画姬出现南疆,是同一时间。” “原想证明画姬并非我假扮,不想欲盖弥彰了。”席停云叹息道。 “随后武女子出现,与画姬一道惨死画舫。”霍决说完之后,一眨不眨地看着席停云。 席停云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苦笑道:“如王爷不是凶手,那么自然会怀疑我。” 霍决并不否认,“武女子惨死南疆境内,我身为南疆王难辞其咎。天机府若以此为借口责难,我将十分被动。” 席停云跟着他的思路点头道:“不错,尤其王爷之前还与武女子发生过小小的冲突。” 霍决道:“之后,杨总管收到了小天府的消息。” “这个时候收到这样的消息,纵然不是陷阱,也会是个诱饵。”席停云面色越发苦闷,真正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霍决道:“杨总管调查张远,发现确有其人。” 席停云扶额叹气道:“我自然是在那时暴露的。”天下间,能将一个本就存在之人扮演的惟妙惟肖的,任谁第一个都会想到千面狐。 “我将你带在身边,一是证清白,二是免挑拨。” 霍决说话一向言简意赅,这样长串的解释前所未有。席停云知道他此刻坦白,是怕细腰公主的话动摇他们之间微妙而和谐的关系。 “我请你与我一同易容成夫妇,的确是为了告诉别人,千面狐席停云是我的朋友。”霍决似乎怕他对自己的易容术失去信心,解释道,“你的易容术再惟妙惟肖,也不能阻止我暗示其他人我的身份。” 席停无奈地笑道:“我知道。” 霍决沉默片刻,问道:“你不怪我?” 席停云道:“王爷可还记得我此行目的?王爷与朝廷关系稳固,方才可能出山相助,我高兴还来不及。” 霍决道:“纵然卷入南疆纷争中去?” “南疆王受大庄朝廷册封,于公于私,我都算是王爷这边的。” “于私?”霍决看着他,依旧面无表情。 可席停云知道,他之所以面无表情绝非他无动于衷,而是脸上易容之物令他无法做出任何生动的表情,“王爷适才不是说,我是你的朋友?” “你是。” 席停云笑道:“王爷不怕杀画姬的凶手真的来自朝廷?” “不会是你。” 席停云动容。与霍决相处这些时日,他自然知道霍决不屑说谎。“也不会是王爷。”他道。 霍决扯了扯嘴角,算是笑。 “水开了。”席停云转身。 依旧是面铺。 依旧卖凉面。 依旧是冷漠的老板,热情的老板娘。客人却是昨天的两倍。 老板娘忙得没时间哼小调,老板洗碗洗得脸色发黑,可是客人仍在增加,而且一次增加了六个。 一女三男。 女子蒙面,薄如蝉翼的面纱显然挡不住她的仙姿绝色,更挡不住身边男人们如狼似虎的目光。 “公主,你要吃什么?”蓝袍男子忙不迭地掏出汗巾帮她擦拭桌凳。 女子当然是细腰公主。 她慢悠悠地坐下,托腮看着霍决的背影,笑吟吟道:“我要吃老板的舌头。” 蓝袍男子黑了脸。吃舌头是很叫人遐想的说法。 他身边黄衣男子呵呵笑道:“不知要吃蒸的煮的还是炸的?” 细腰公主道:“要生吃。” 被挤到公主对面的黑衣大汉立马提刀站起,“公主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割来!”说着竟真的要走。 蓝袍男子皱眉道:“三弟,胡闹什么?!还不坐下?” 在美人面前被训斥,极失面子。黑衣大汉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大哥,你没听公主要吃吗?” 黄衣男子笑道:“是啊,公主要吃,三弟快去快去!” 蓝袍男子皱眉,未几发话,便见黑衣大汉竟真的伸手去抓霍决。 一把长剑从斜里挑出,拦住他的手。 大汉一惊缩手,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 这是一对兄弟,一个斜眼,一个歪嘴,样貌极怪。 黑衣大汉怒道:“哪里来的歪瓜裂枣,竟管你爷爷我的闲事!” “三弟,休得无礼!”这次站起来是黄衣老二。他冲那对兄弟抱了抱拳道:“久仰河西兄弟大名,不想今日有缘得见。失敬失敬。” 黑衣大汉虽莽撞,却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闻言跟着抱拳。 斜眼笑道:“好说好说。都说梨花树下三刀客不是兄弟更胜兄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句话有打脸之嫌,显是回敬他适才的出言不逊。 黄袍男子干笑两声道:“两位不是跟在平主大人左右吗?怎会现身此地。” 斜眼道:“奉平主大人之命,在此守店。” 黄袍男子吃惊道:“此店是平主大人所有?” 斜眼道:“不错。” 蓝衣男子连忙站起来道:“这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三弟,还不快赔不是。” 黑衣大汉低头赔礼。 斜眼道:“罢了,不知者不罪。” “哼。”细腰公主突然冷哼。 歪嘴抓着斜眼的手道:“她……好看。” 细腰公主转头看着他,“那你愿不愿意为我杀一个人?” 歪嘴刚要答应,就听斜眼大喝一声道:“小弟,你今日早上练功为何偷懒?” 歪嘴被吼傻了,呆呆地看着他。 席停云端着两碗面,一左一右地交给他们,“客官,你们的面好了。” 斜眼趁机下台,拉着歪嘴往角落里坐。 细腰公主冷笑数声,站起来扭头就走。 蓝衣男子下意识拦了一下。 细腰公主道:“你想做什么?” 蓝衣男子回神,赔笑道:“面还没有吃。” “我只要吃舌头,吃不到他的,就吃你的,你肯不肯?”她傲慢地盯着他。 蓝衣男子脸色大变。 黄袍男子打圆场道:“不如我们去吃牛舌?牛舌肥美,想必不错。” 细腰公主笑道:“请我吃牛舌的人多得是,几时轮到你们?” 三兄弟齐齐变色。 细腰公主走到歪嘴后面,伸出手指轻轻戳着他的后脑勺。 歪嘴茫然地回头,看到她眼睛顿时一亮。 “我要吃牛舌,你请不请?” “请。” “那还不走?”细腰公主抓着他的胳膊,歪嘴立刻追了上去。 斜眼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继续低头吃面。 席停云好奇道:“你不追?” “平主命我们守店。” 席停云道:“有你刚才的话,不会再有人砸店。”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石墩子从天而降,将面铺的炉子砸得稀巴烂。 席停云和霍决在瞬间躲到了面铺外,其他客人也纷纷离去,只有斜眼依旧坐在原位上,慢条斯理地吃着面,连锅中热水洒在身上都浑然不觉。 “呵呵呵……” 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细腰公主站在街上,右手掺着锦衣青年,望向席停云和霍决的眼中满是挑衅。 锦衣青年打了个哈欠道:“抱歉,失手。” 歪嘴愤怒地瞪着锦衣青年道:“放开,她!” 锦衣青年笑嘻嘻道:“不放不放,我就是不放。” “你……” “小弟!”眼见歪嘴要动手,却被斜眼喝止。 斜眼站起身,朝锦衣青年拱手道:“首领大人大驾光临,恕我们有失远迎。” 路见不平(六)在线阅读 !t; 路见不平(六) 路见不平(六) 路见不平(七)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七)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七) !go 锦衣青年笑道:“不好意思,手下想搬个凳子给我坐坐,没想到失了手。为表歉意,我在望月楼摆下筵席宴请诸位。” 斜眼道:“首领大人真是准备周全。” 锦衣青年面不改色道:“人在大街走,哪有不失手。准备周全一点总是好的。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细腰公主娇嗔道:“找这么两个歪瓜裂枣的人去,实在大煞风景。” 锦衣青年颔首道:“公主可以不去。” 细腰公主掺着他的手微微用力,手指掐了下他的腰,“难道你不会舍不得我?” 锦衣青年低头,凝望她一会儿,笑道:“会啊。” 细腰公主突然感到一阵寒意。青年在笑,可是他的笑并没有抵达眼底,甚至她觉得他在看自己的时候就像在看一块,和放在砧板上的**鸭鱼没有区别的。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望月楼的门口,身边不但有斜眼歪嘴,还有面铺的老板夫妇。 “为什么他们也在?”细腰公主问。 锦衣青年微笑道:“因为我砸的是他们的面摊。” 细腰公主踮脚,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我从来不知道,颜初一是这样讲道理的人。” 颜初一道:“看来公主还不够了解我。” “哦。哪里不了解?”她的手伸进颜初一的衣襟里,轻轻地揉捏着他的膛。 两人旁若无人的走进酒楼大堂,酒楼门被关上,大堂一暗。 细腰公主疑惑道:“为什么关门?” 颜初一道:“方便杀人。” 细腰公主眼中闪过喜色,“你真坏,我还以为你真的要请他们喝酒呢。” “我的确是请他们喝酒。” “可你说要杀人。” “我也的确要杀人。” “什么意……”细腰公主的眼睛陡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依旧笑吟吟的颜初一,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腰。 颜初一慢吞吞地将匕首□,任由她身体的血溅在自己的衣服上。 “杀人和请人喝酒本来就不冲突。”颜初一推开她的尸体,将匕首递给侍从,然后脱下外衣,另外穿上一件款式颜色一模一样的外衣。 歪嘴突然怪叫起来,整个人扑在细腰公主的尸体上,斜眼拉了他一把,被他用力挥开。 颜初一微笑道:“没想到令弟是一个痴情人。” 斜眼叹气道:“我也没想到。” “我们上楼吧。”颜初一轻松掠过歪嘴身边,抬脚上阶梯。 斜眼转头找人,却发现席停云和霍决已不在原地。 四方楼,观四方。楼前江,泛粼光。 颜初一上来时,席停云和霍决已自觉地在桌边坐下,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红烧。 “两位请用。”颜初一说完,霍决的筷子立刻动起来。 席停云刚拿起筷子,就看到霍决把最大的那块红烧夹过来。 “谢谢相公。”他羞涩地掩嘴一笑。 “两位伉俪情深,真是叫人艳羡。”颜初一为自己斟酒。 席停云垂首道:“见笑了。” 颜初一道:“我若是有一位像你这样贤惠的娘子,也一定会体贴入微。” 霍决抬头盯着他。 普普通通的一张脸,眼神犀利得突兀。 颜初一道:“可惜啊,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只能望月而兴叹,叹不相逢未嫁时。”他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道,“不知嫂子有没有未出阁的妹妹?” 席停云赔笑道:“像您这样的人品,即便有,也高攀不上啊。” 颜初一道:“是不是叫翟通。” 翟通就是“后三千”的千里眼。 席停云茫然道:“翟通是谁?” 颜初一呵呵一笑,“是啊,翟通是谁?我怎的会想到这样一个名字,真是莫名其妙。” 下面突然传来砸门声。 未几,地板一震,西瓜大小的流星锤从一楼砸破二楼的地板,破出个大洞。流星锤很快被拉了回去,又是一下。接连六下,二楼便只剩下一半的地板,另一边是个大洞,下面情景一览无遗,从下往上看,也能看到二楼的天花板。 吃饭的桌子在剩下的那一半地板上。 颜初一笑道:“平兄好大的排场。” 平主出现在被砸空的地板的楼下,叫人摆下桌椅,笑眯眯坐下来,“我不请自来,恐遭嫌弃,只好自掏腰包摆一桌。颜大人要是赏面,就在上面露个头。要是不肯也无妨,总算我们在同一个酒楼吃过一顿饭。” 颜初一扶桌大笑,半晌才擦了擦眼角,轻声道:“平主啊平主,你叫我怎么能忘记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叫平主脸色大变,单手抓住桌角,硬生生地掰下来一块,然后往上一抛,丢入颜初一的酒杯中。 颜初一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地一口喝下,“好酒。” 平主冷笑道:“木头酒有什么好喝的?” 颜初一道:“木头不好喝,可是碰过木头的手……” 砰。 楼下拍桌声打断颜初一欲出之言。 霍决问席停云道:“娘子,吃饱了吗?” 席停云喝了口汤,鼓着腮,拼命点头。 颜初一见他们要走,连忙挽留道:“两位,我还未动筷。” 霍决道:“我们吃饱了。”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动不动筷又有什么关系。 颜初一道:“可是我还未尽主人之责。” 席停云怯生生地问道:“**能否让我们带回去?” “……请便。” 霍决和席停云满载下楼。 细腰公主的尸体和歪嘴一起不见了。斜眼还在,就站在平主的身后,看到他们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平主恢复平静,含笑道:“我这里还有,要不要再加一些?” 霍决看席停云。 席停云犹豫道:“多了吃不完,放着也是馊掉。” 平主颔首道:“不错。所以我这份和你们手上的那份,只能择一。” 席停云无措地看向霍决。 霍决道:“先看看他的菜色。” 席停云慌忙点头道:“相公说的是。” 两人竟然真的站在平主桌边打量起菜色来。 平主:“……”这绝不是他头一次被人比较,却是头一次这样紧张和尴尬。 霍决道:“没什么区别。” 席停云道:“后来做的,比楼上的新鲜。” “不尽然。”颜初一笑眯眯地走下来,“这些菜与楼上那些一道做的,只是做多了,剩下,老板留着自己打个牙祭,不想,得了平主大人的青睐。” 平主道:“如此说来,我是沾了你的光。” 颜初一道:“你想如何还呢?” 平主道:“你要我如何还?” “不如……”颜初一慢条斯理道,“两清?” 平主呵呵一笑,随即板着脸道:“做梦。” 门口走进一个人来,单膝跪地道:“那飞龙到了。” 平主放下筷子,“看来饭吃不成了。” 颜初一道:“不,应该是,又有一顿饭可以吃了。” 南疆本非庄朝领土,它只是依附前朝的六个小国,庄朝开国大帝恨他们替前朝出战,因此派了开国大将前来征讨。开国大将不辱使命,很快将当时占领南疆的六部打得落花流水。大帝怕大将功高盖主,又派武将前来分功,引致大将不满,一边找了个缘由将分功劳的武将杀死,一边放了六部首领一马,借口六部难定,守卫边疆,实则拥兵自立为王。 大帝心中大恨,苦无手下无将与之抗衡,兼之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实不能再起干戈,只好忍下这口气,封他为南疆王。 自此,南疆王世世代代守在南疆。虽为王臣,与朝廷的关系却十分微妙。 路见不平(七)在线阅读 !t; 路见不平(七) 路见不平(七) 路见不平(八)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八)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八) !go 未免两败俱伤,朝廷趁虚而入,第一任南疆王并未对六部赶尽杀绝。六部趁机归顺,休养生息。如此相安数代,至老南疆王时期,六部与南疆王的冲突日趋激烈,摩擦不断,朝廷频频下密旨拉拢南疆各部,其中尤以那飞龙为最。 眼见战事不可避免,南疆王却突然离奇死亡。 席停云之所以舍贺孤峰就霍决,除了贺孤峰所提条件过于苛刻之外,更因为霍决比贺孤峰更需要朝廷的支持。 六部首领之中,况照与霍决虽有舅甥之名,却无舅甥之情。 庞小大与颜初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平日里隔岸观火,有好处时趁火打劫。 那飞龙多次挑衅南疆王,似有意取而代之。 平主态度暧昧,若即若离。 赦僙是六部唯一的保王派,居六部之末,财力人力皆不比其他五部,只能依附南疆王府。 南疆王府虽然处心积虑经营多年,但遇到各部联手,也没有必胜把握。 自南疆王死后,南疆王府与各部关系已经重新陷入僵局,不想那飞龙竟然胆大包天到行刺霍决。如此一来,无论成功与否,南疆势力必定重新洗牌。 霍决若死,南疆王群龙无首。各部必定在朝廷有所动作之前,先将南疆王府铲除。 霍决若未死,定然不会放过那飞龙。各部弃车保帅,借讨伐之名行瓜分之实,将那飞龙的那份并入自己旗下,增强各部自己的实力。况照先声夺人,在锁琴山庄召开大会,便是实行此计。 可是令席停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况照要邀请霍决前来。有霍决在,只会令大会徒增变数。 不管原因为何,他已随霍决、平主和颜初一迈进锁琴山庄大门。 锁琴山庄在南疆名声赫赫,但山庄本身并无与众不同之处。席停云久居皇,眼界不比寻常,只一眼便知此山庄建造之时并未花多少心血物力,十分稀松平常,与况家偌大的财力殊不相称。 一行人走到半路,已见况照迎出来。“平兄,颜兄,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托福。” 颜初一和平主行动一致。 况照笑道:“没想到两位竟会同来,这可打破两位不和的传闻啦。” 平主道:“难得颜大人宴请,却没有预备我的份,我只好厚颜上门蹭饭吃,如此而已。” 况照道:“这就是颜兄不是啦。” 颜初一笑嘻嘻道:“我和平主大人单独吃饭的时候,当然不能叫旁人看到。” 况照微怔。 平主冷着脸道:“听闻那飞龙到了?” 况照道:“到了,正在花厅里坐着。各位,请。”他转身前,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霍决和席停云,却未作停留。 花厅有花,且香。 花是茉莉花,香是茉莉花香。 一个黝黑汉子坐在白色茉莉花中间,十分醒目。 “那首领久等了。”况照笑着抱拳。只凭称呼,便分出远近亲疏。 那飞龙也不介意,随意地拱了拱手道:“平老弟,颜老弟。” 平主和颜初一笑眯眯地还礼。 “他们是谁?”那飞龙指着霍决和席停云问。 “颜大人的客人。” “平主大人的手下。” 平主和颜初一异口同声。两人说完,还对视了一眼。 颜初一呵呵笑道:“平主大人说是就是。” 平主道:“你们还不见过那飞龙大人。” 席停云扯着霍决上来,怯生生地行礼。 霍决回握住他的手,却被一点点掰开,正疑惑,便感到席停云的手指轻轻挠过他的掌心,一笔一笔地划着。 霍决突然甩开他的手,抱拳道:“那飞龙大人。” 那飞龙敷衍地点头,对况照道:“况老弟,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况照道:“不急不急,我们等其他人到齐再说。” “还等什么其他人?赦僙是南疆王的走狗,等他作甚?有颜初一在,等不等庞小大不都一样吗?” 颜初一笑道:“只有长辈为晚辈做主的,那里有晚辈给长辈做主的。” 那飞龙道:“少来。庞小大一向听你的。” 颜初一道:“这可真是冤枉了。他喝醉酒听墙角的事,可不是我唆使的。” 那飞龙见况照不说话,压低声音道:“当年的事,你不想霍决知道吧?” 况照眼角一抽,对平主和颜初一微笑道:“三位远道而来,叙叙旧也好。” 平主扭头看霍决。 霍决拉着席停云转身就走。 到外头,竟无人招呼,任由他们在山庄里乱走。 席停云站在拱桥上,看着桥下幽幽碧水,笑道:“相公,要是我们也能住这样的大房子就好咧。” “南疆王府比这里大。” 席停云一怔。 霍决道:“水里还有鱼。” 席停云突然凑近他。 霍决眼眸瞬间深沉。 席停云顺手抓住他的手掌,手指如刚才那般轻轻挠过他的掌心。 霍决身体一僵,一下子握紧那只不安分的手。 席停云轻笑道:“原来王爷怕痒。” “嗯。”霍决点头。 他承认得这样直爽,倒叫席停云不好再取笑,干咳一声,轻声道:“那飞龙易了容。” 霍决扬眉。席停云绝对是天下易容高手中的翘楚,他说那飞龙易了容,那么他一定易了容。 席停云道:“不过,我不肯定他是否是那飞龙。” 霍决淡然地看着桥下池水,“有何区别?” 席停云想了想,笑道:“的确。一个人若注定要死,那么真死假死也没什么区别。只要他死了就好。”那飞龙一死,地盘瞬间就会被其他各部瓜分,届时死的那飞龙是真是假,真的那飞龙是死是活又有谁会关心。 戌时。 锁琴山庄。 灯火如龙,欢声如雷。 席开近一个时辰,正酣。 况照靠在身边绝色丽人的怀中,面色桃红,双眼迷离,似乎醉了。 颜初一笑嘻嘻地抱着身边的美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哺酒。 平主从头到尾滴酒未沾,只是默默地喝着茶。 那飞龙醉得最厉害,整个人趴在桌上,酒沿着嘴角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嘴里还时不时地冒出几句胡话。 席停云和霍决坐在角落里。霍决单手支腮,席停云靠着他的肩膀,两人自顾自地打瞌睡。 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无止境地吃吃喝喝。 一个身影从霍决和席停云面前走过。 霍决睁开眼睛,看了看,又闭上。 看到来人,况照原本还迷迷瞪瞪的眼睛顿时一亮,晃悠悠地站起来道:“庞兄弟!” 庞小大哈哈一笑,冲上来隔着桌子抱着他的肩膀道:“况兄弟。” 两人齐齐大笑。 “你迟到了,先罚三碗!”况照从桌下出一个碗来。 席停云已经醒了,看着那个大碗,喃喃道:“我们把这个当盆使。” 庞小大看着碗也懵了,苦笑道:“好兄弟,你莫不是想看我出丑。” 颜初一道:“舅舅怕什么,至多跑去况兄的屋边听墙角呗。” 庞小大窘道:“过去这么久了,还提来作甚。” 况照将碗塞进他手里,一把抱起酒坛,拼命往里倒酒,“不错不错,那些旧事,提来作甚,庞兄弟立马做些新的!” 庞小大正要推拒,就听外头一个大嗓门叫唤道:“况老大好气魄,连个守门的都没有,难道不怕我来偷你们家的宝贝?” 况照哈哈大笑道:“老赦要的,只管来拿,说什么偷不偷的!” “哈哈哈……”随着一声张扬大笑,赦僙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身后还跟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 路见不平(八)在线阅读 !t; 路见不平(八) 路见不平(八) 路见不平(九)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九)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九) !go 况照连忙站起来道:“老赦好大的面子,竟能请动杨大总管当你的跟班。” 赦僙哈哈一笑,伸手搂住杨雨稀的肩膀,往前一揽道:“要是杨大总管肯屈就我那小地方,让我当跟班也成啊!” 颜初一笑道:“南疆王不在,杨大总管说了算,我们几个不就是跟班?” 杨雨稀慌忙拱手道:“诸位首领折杀我了!” 况照道:“两位来的正好。庞兄弟迟到,要罚三碗,杨总管和老赦来得更迟,我不说了,二位自便。”他说着,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比适才还要大的碗来。 庞小大一见这个碗,二话不说将之前那个抢过来,一口气喝了下去。 赦僙目瞪口呆:“况老大,你几时改用盆喝酒啦?” 况照道:“诸位叫我在山庄等得好苦!好不容易等到了,怎能不意思意思?” 杨雨稀苦笑道:“我不胜酒力。” 况照从下面出一个更大碗。 杨雨稀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赦僙干咳一声道:“其实,今日杨总管来是有事要说。” 况照道:“不错,正事要紧。” 杨雨稀忙不迭地想点头,就听他慢悠悠地接下去道:“说完再喝,更放心。” “这,”杨雨稀眼睛往四下搜寻了一圈,才道,“其实我此次前来,是来找我家王爷的。” 况照讶异道:“阿决难道没和杨总管在一起?” 杨雨稀道:“王爷云游四方,行踪不定,我奉王爷之命留守王府,已许久未见王爷。听说况首领在此举办大会,宴请六部首领,猜想王爷或许会来,所以才特来相候。” 况照神情凝重起来,“莫非出了什么事?” 杨雨稀道:“羽然国王送来书信,说细腰公主不日将抵达南疆。” “细腰公主?”况照惊讶道,“莫非是那位艳冠羽然的细腰公主?” 杨雨稀道:“正是。” 平主突然嗤笑一声,眼睛意味深长看着对面的颜初一。 颜初一怀抱佳人,笑得没心没肺。 况照回过神来道:“羽然公主驾临南疆是大事,我定会吩咐下去,全力查找阿决下落。好,正事说完,我们言归正传,来谈谈这三碗酒。” “啊?” 入秋,夜微凉。 席停云和霍决留宿山庄内,与平主的一干手下同住。房间僻远,坐西朝东,推窗正对池水。月中月正圆,池水托着月盘,明晃晃地荡漾。 席停云坐在窗边,眼睛不经意地打量着霍决。 霍决脱了外袍,脱了靴子,正要上床,见他坐着不动,又停下来问道:“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席停云道:“我不困。” “睡里面吧。”霍决拍了拍床榻,相邀之意溢于言表。 席停云微笑道:“我真的不困。” 霍决道:“可是娘子困了。” 席停云语塞。 “请娘子安歇。”霍决坚持的时候,强得像头牛。 席停云犹豫了下,走到床边,脱了鞋,和衣躺在床上。 霍决也不介意,当日他们在小楼里也是这样睡的。只是小楼宽敞,不似这张床狭窄,无论怎么躺,两个人总能贴在一起。 “你很紧张?”他问。 席停云含糊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佯作熟睡。 霍决突然伸手抓住席停云的手,却被他一惊挣开。 霍决肯定道:“你很紧张。” 席停云默不作声半晌,缓缓道:“皇上痴恋先帝的妃子。” 虽然不知他为何提起皇室轶闻,可霍决依旧洗耳恭听,“私通了?” “未曾。妃子很早就薨了。” “哦。” “此事成皇上心结,即位后依旧耿耿于怀。十四岁,我易容术小有所成,皇上命我易容成妃子的模样入寝。” 霍决突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放松的身体悄无声息地绷紧。 席停云似无所觉,径自道:“我躺在床上,不断模仿妃子的语调和姿势,直到……” “你不想说可以不说。”霍决打断他。 “直到方横斜来了。”席停云不为所动地接下去,“他说,皇上,龙榻上躺着的是我的朋友。” 虽与方横斜素未谋面,但霍决竟能勾勒出那时的情景。 “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席停云慢慢地坐起来,“只是,畏床。” 与其说畏床,倒不如说畏床上的另一个人,畏躺在龙榻上惊恐不安的那段时光。 霍决默默起身。 席停云从床上下来,重新回到床边的而椅子上。 霍决突然问:“换做方横斜呢?” 席停云笑了,“这个人的毛病比起我来,只多不少。” 若说靠窗睡有什么好处,其中之一便是有人敲窗时,清醒得很快。 席停云转头看向床榻的方向。 屋内昏暗,看不真切,可他依旧知道霍决醒了。 “开窗。”霍决道。 席停云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隐约看到水池对面站着一个黑影。 霍决下床穿戴整齐,推门而出。 席停云略作迟疑,跟着出门。 霍决仿佛料定他一定回来,在门口等候,见他出来才蹑手蹑脚地绕到窗户那一头。虽然屋子前后就几步路,可他们屋子外面是水池,绕道就要费一些工夫。 幸好况照为示慷慨之诚,并未在山庄中设置巡哨的侍卫,他们一路上未曾遇到什么人。 好不容易到水池对面,席停云才看清那人原来是赦僙。如此说来,这锁琴山庄之中,只怕没什么人不知道他们身份的了,不过心照不宣罢了。 赦僙冲霍决呵呵一笑,两只手在脸上怪异地比了比,似乎在嘲笑他易容的模样。 霍决抬手敲了下他的头。 赦僙吃惊地张大嘴巴,眼珠子往席停云的方向瞄了瞄,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然后傻笑了下,扭头往东跑去。 霍决抓住席停云的手,追在后头。 山庄的确没有侍卫,但六部首领房间周围还是布了他们自己带来的人手。 席停云原以为他们要闯颜初一的房间,微微一惊,随即发现只是路过,他们真正的目的竟是杨雨稀大总管。他身边的侍卫好似瞎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三人大摇大摆地进来,依旧各做各的。 更叫人意外的是,杨大总管的房间竟然亮着灯。 赦僙突然加重脚步声。 未几,门咿呀一声开了,杨雨稀站在门里对赦僙轻声道:“快进来。” 霍决冲杨雨稀点了点头,然后靠赦僙脚步声做掩护,悄悄到屋外窗下。 赦僙已进屋,门重新关上。 席停云此时心里雪亮。今晚的事赦僙和杨雨稀显然是一伙的,那也就是说,屋里还有人。 果然,赦僙刚进屋,就听到一个犷的男声响起来,“赦老弟,可算是见到你了!” 席停云于易容,自然对人的声音十分留意。这个声音入耳,他立刻就想起他的身份——那飞龙。虽然没有十成把握他就是傍晚见到的那个,但他们的声音的确相似到连席停云这样的行家都难以分辨的地步。 赦僙道:“那老哥,这话从何说起?我们不是刚刚才见过吗?” “你是说院子里住的那个?”那飞龙愤愤道,“他是假的!” 席停云和霍决对视一眼。 霍决屈指想挠他的掌心,随即想起傍晚席停云想暗示他那飞龙易容而挠他手掌之事,又将手指缩了回去,紧紧地拽住他的手。 席停云哪里知道他此时的想法,以为他在为六部之事头疼,便安慰般的笑了笑。 他的笑是无声的,赦僙的笑却是有声的。 赦僙哈哈大笑片刻方停,“那老哥,你编故事编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不信我?”那飞龙急躁道。 赦僙笑意一收,懒洋洋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在青花江上刺杀王爷的也不是你?” 路见不平(九)在线阅读 !t; 路见不平(九) 路见不平(九) 路见不平(十)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十) 出鞘 作者:酥油饼 路见不平(十) !go 那飞龙声音沉了沉,“若是我,叫我不得好死!” 话题谈到这里,陷入僵局。 杨雨稀打圆场道:“那首领孤身夤夜来此,足显诚意。还请那首领讲明来龙去脉。” 那飞龙长叹一口气道:“说来,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不查,误中歹人陷阱,虽然在亲信的掩护下逃了出来,却身受重伤。本想养好伤之后再杀回去,可恨贼人已经趁虚而入,易容成我的模样将我取而代之,还做下了刺杀王爷这样大逆不道之事!我思来想去,决定先找王爷说清楚,哪知路上却听说况照在锁琴山庄开大会讨伐我,未免王爷蒙受小人离间,我这才冒死前来!” 杨雨稀道:“若如那首领所言,那假那飞龙正在山庄之中,那首领只要在所有人面前对峙,定会让他现出原形,何必舍近求远?” 那飞龙沉默良久。 赦僙嘿嘿笑道:“莫不是怕人多,你的破绽也多,所以不敢?” “赦老弟,我到哪里得罪你,让你这样挤兑我?”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席停云光是听声音也能想象出他此时难看的脸色。 赦僙道:“那王爷又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处处针锋相对?” 那飞龙并没有立刻接口。 赦僙冷笑连连。 那飞龙又叹了口气道:“以前是我误信谗言,以为王爷打算将南疆拱手让给庄朝皇帝。” “哪里来的闲言碎语!” 赦僙正要叫骂,就被杨雨稀淡淡地打断道:“果然是闲言碎语,天下皆知南疆是庄朝国土,又何来拱手让与庄朝皇帝之说?” 那飞龙道:“总之,以前的事是我不地道。我这次来,一是向王爷证明自己的清白,二是为了揭发真正勾结庄朝朝廷的叛徒。” 赦僙冷笑得越发厉害,“若我没记错,与朝廷走得最近的不是那首领你吗?” 这次杨雨稀也未嘴。 那飞龙气得跳脚,“若我投效朝廷,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罢罢罢,丢脸丢到这份上了,我也不怕直说。你们说我与朝廷走近,不过因为我与皇商有来往,又接了那什么捞子官的牌匾。可这些事压不是我经手的。不怕你们笑话,让我那飞龙上战场杀敌我不怕,可坐下来打算盘谈生意可要了我的老命。之前这些事都是我堂弟那味辛主持的,他还说我与朝廷走近的谣传是南疆王府散播出来的。唉,怪我大意,竟从未怀疑,直到他与外人一起……算了,不提了。” 赦僙道:“别不提啊,我正听得津津有味呢。” “……” 杨雨稀道:“莫非那首领口中的叛徒就是那味辛?” 那飞龙嗤笑道:“他至多是个爪牙,还办不成这样周密的计划。” 杨雨稀道:“那么,依那首领之见?” “他身后起码有两个人。一个是朝廷宦官,通易容术,不久前离开京师。” 那飞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落在席停云耳里不啻于九天惊雷! 赦僙沉声道:“莫非你说的是千面狐席停云?” 那飞龙道:“除了他,还有谁能将我假扮得如此惟妙惟肖?即便不是他本人,也是徒弟或手下。” 赦僙意味不明地嘿嘿冷笑了两声。 杨雨稀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道那首领说的另一个人又是谁?” 那飞龙道:“那个人,呵呵,我们不正在他的山庄里吗?” 赦僙明知故问道:“原来你是说王妃,王妃失踪多时,你可真懂得挑人下嘴。” 那飞龙沉声道:“你以为王妃是怎么失踪的,哼哼,哼哼。”两声哼哼,颇有些说书人卖关子的意思。 杨雨稀焦急道:“莫非那首领知道王妃在哪里?” 那飞龙道:“老王爷视王妃如珍如宝,不但派遣自己十二亲卫亲自护卫,还暗中派了王府潜卫随行,若非极亲近的人,又怎么能无声无息地将王妃带走?” 他言下之意,莫不是说带走王妃的人是王妃的哥哥况照? 席停云的手被紧握了一下,借着窗内微弱的火光看霍决,只见他头抵着墙,面色冷硬,眼睛里燃起两蹙短急的火焰。 他怕霍决一时愤怒惊动那飞龙,不由轻轻地晃了晃手。 霍决身体微震,转头看他,眼中闪过茫然,但很快回神,微微点头,随即又侧头继续倾听。 虽是简简单单的反应,却叫席停云心里荡漾起一圈怪异的涟漪。适才,霍决是忘了自己在他身旁吗?若非极信任,如霍决这般身份的人又怎会在旁人身边如此鲁莽地走神?尤其那飞龙刚刚还暗示自己对南疆图谋不轨,万一自己真有此心攻其不备,他岂非束手就缚? …… 不。或许,只是这件事太叫他吃惊了。 席停云定了定神,继续听下去。 杨雨稀道:“此事非同小可,那首领可有证据?” 那飞龙道:“我若是有证据,早就向老王爷揭发他了!可惜,老王爷被他蒙蔽太深,本不相信我的话,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赦僙突然鼓掌道:“不错不错。”夜深人静,他也怕动静太大引人怀疑,只拍了两下便收手,“那老哥,我真是小看你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说起故事来不但有头有尾还很引人入胜呢?” “我虽无证据,却不怕与况照对质!我沦落到今时今日的处境全都是拜他所赐,呵,我若是下地狱,也绝不会叫他逃出生天!”他这番话,怒气怨气火气三气合一,纵是赦僙也不敢再触他霉头,一径沉默。 杨雨稀道:“这里或许有些误会,若能与况首领当面讲清楚是最好不过的。” 那飞龙道:“讲清楚之后,我想请杨总管代禀王爷,还我清白。” 杨雨稀呵呵笑道:“杨某一定据实以告。” 那飞龙道:“有杨总管在,我心里总算踏实了。” 杨雨稀道:“不知那首领夜宿何处?” “锁琴山庄多的是房间,我随便找一间空房将就一宿便是。” “若那首领不嫌弃,不如就在院中歇下,明日也好一道出门。” “如此就叨扰了。” 赦僙打了个哈欠道:“你们慢慢说吧,我可要睡了。” 他推门出来,反手将门关上,霍决和席停云趁机拱着身子蹿了出去。 到院外,霍决停下脚步,神色冷。赦僙很快追出来,小声道:“王爷,你看……”话到一半,他迟疑着看向席停云。 席停云识趣道:“我有些困了,先走一步,两位请。”他记忆极好,顺着原路回房,往床上一躺,很快便入了梦乡。梦到半途,他听到门口动静,勉强睁开眼睛,依稀看到霍决进门的身影,便翻了个身,又很快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凌晨醒来,他才发现自己昨晚竟下意识地睡在床上,而霍决蜷缩着两条腿,塞在他昨晚坐的椅子里,睡得正香。 他盯得太久,以至于霍决不得不睁开眼睛看个究竟。 两人视线相交,席停云尴尬地坐起身道:“抱歉。”是他睡不惯两人一张床,却让霍决睡椅子。 霍决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请说。” “帮我把腿拉直。”霍决皱眉道,“麻了。” 席停云将腿拉直之后还想帮他松松筋骨,谁知他霍决直接用真气冲击腿部经脉,一会儿便好了。 “其实,这样练功也不错。”霍决道。 席停云知道他想解除自己的尴尬,不由感激地笑了笑。 霍决却转过脸去,木然地看着窗外的树。 “王爷。” “我帮你重新易容吧?” “为何?” “让你偶尔能笑一笑。”他含蓄地承认自己当初偷工减料。 “……好。” 路见不平(十)在线阅读 !t; 路见不平(十) 路见不平(十) 平地风波(一)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一)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一) !go 与平主其他手下一道用过早膳,他们二人便被平主叫到前院去。 昨日进庄,席停云已将路上景色尽收眼底,今日重游,却发现景物焕然一新。平淡无奇的假山被凿得千奇百怪,趣味盎然,盈盈立于碧水红鱼中间。凉亭亭盖朱红新漆,远远看,如一团火烧云从天落下。 走近了,亭中人物一览无遗。 颜初一执壶笑道:“鸿运当头,好兆头。” 平主将酒杯挪了挪,避开颜初一伸过来的壶嘴,转头看况照道:“况兄好本事,一夜之间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此地翻修如新。” 况照道:“平兄见笑。舍妹离家多时,山庄荒置至今,是我疏于照料。她平日里最喜欢热闹,要是看到诸位前来做客,不知多么高兴。” 平主道:“王妃还没有下落吗?” 况照苦笑道:“当日老王爷已将知情的不知情的,有关的无关的,全都找过问过,可惜毫无线索。” 庞小大道:“听说王妃是从山庄回南疆王府的路上失踪的。” “是。失踪前几日我还接到舍妹书信,说皇帝送了些贡品给王爷,等回府之后就送过来,没想到……”况照伤感地闭上眼睛。 席停云和霍决走到平主身侧。 平主冲他们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 “哈哈,况老大好兴致,大清早地就叫我们过来吃酒!”赦僙嗓门,脚步快,边说边走,片刻已进了亭子,挑了个平主身边的位置坐下,冲众人拱手后,抓起平主的酒杯一饮而尽,笑道,“这还魂酒来得正是时候。” 况照面色恢复如常道:“老赦昨日睡得可好?” “好的哩!”赦僙道,“就是想到有个人在这里,手痒得慌。” 况照不料他说得这样直接,笑笑道:“你若想练手,庄子里多得是人,你随便挑一个。只是他们都是我辛苦栽培出来的,你手下留情,不要打坏了。” 赦僙道:“嘿嘿,我赦僙虽不能说才高八斗,但道理懂,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两只眼睛瞧得分明!况老大的好意我心领,冤有头债有主,我再怎么莽撞也不会迁怒旁人。” 况照道:“有些话说出来就好。” 庞小大道:“怎不见那兄?” 况照道:“我已派人去请,或许耽搁了。” 其他人遂笑呵呵地引了其他话题说起来。 席停云偷瞧霍决,怕他睡了一夜的椅子站得腿麻。 霍决面露疑惑。 席停云悄悄拉着他的袖子,往他朝里挪了半步。如此,凉亭的柱子便在霍决身后,可借力倚靠。 霍决望着他,嘴角微扬,露出易容之后的第一个微笑来。 明明是一张普通的脸,席停云却仿佛看到初见时满脸傲慢的冲天辫少年融化了冰霜的模样。 “大人!”一个侍卫急急忙忙地跑来,至亭前才猛然停住,抱拳道:“诸位大人见谅,我有事向大人禀报。” 况照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起身边向外走边道歉。 那侍卫附在他耳畔说了几句,却听得他面色微变,问道:“人在何处?” “还在屋中,我已让人看守。”侍卫道。 况照回头,面色凝重。 赦僙问道:“况老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反正我们兄弟都在,有事我们商量商量。” 况照沉声道:“下人奉命去请那飞龙,却发现他死在了屋中。” “什么?” 其他人都面露惊色。 席停云心中吃惊,越发留意众人脸色。南疆各大势力的首领此刻都在锁琴山庄,凶手只怕就在其中! “我们先看看再说。”庞小大也吃惊,只是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相较之下倒显得有些泰然自若。 况照点头,转身在前面带路。 赦僙快步追上,随后是庞小大,平主最后。颜初一本比他早走一步,却故意放慢脚步与他并肩。“平主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平主道:“不及你夜夜笙歌风流快活。” 颜初一笑道:“平主大人真是我生平第一知己,对我的事……样样都了若指掌。” 平主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颜初一道:“这句话我都用在情场上的。” 平主脚步瞬间一顿,等颜初一走出两三步才重新跟上。 两人对话席停云和霍决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 霍决突然道:“你觉得呢?” 席停云一时没回过味,“觉得什么?” 霍决沉默了好几步,才缓缓道:“兵法。” 席停云怔忡,脑海萌生一个朦胧的念头,又觉得是个误会,纠结着到了那飞龙住的院落门口。 况照等人一步当先进去,平主站在门口,将屋里屋外堵了个满满当当。 席停云和霍决站在平主身后,依稀看到桌上仰面躺着个人,衣服正是昨日夜里赴宴的那飞龙穿的那一身。 况照道:“没想到我锁琴山庄竟会出这样的事情!诸位放心,我况照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庞小大道:“那飞龙穿戴如此整齐,好像一夜未眠啊。” 颜初一接道:“又或者死于脱衣上床睡觉之前。” 平主道:“为何不是他和衣而睡?” 颜初一回头看他,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 他们三人虽是在讨论那飞龙的死因,但神情怡然自得,全是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闻讯时的讶异已将他们对那飞龙之死的全部感想表达得淋漓尽致。 况照道:“我想,此事还是交给官府来处理为好。” 庞小大笑道:“我们这里不就有个官府?”他朝赦僙看去。 赦僙站在那飞龙的尸体旁,脚尖正对着那飞龙的头顶,低头打量尸体入神,连其他人将目光齐齐对准他都毫无所觉。 “老赦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况照问。 赦僙道:“我在想他是怎么死的。” 况照道:“待我将此事移交官府,官府自会差个水落石出。” 庞小大道:“杨总管呢?” 况照道:“还未起身,不过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席停云闻言不动声色地看了霍决一眼。杨总管此时不在场可是大大的不妙,万一其他人借机达成一致,将脏水泼到王府身上,那就连个申辩的人都没有。 赦僙道:“杨总管上了年纪……” 他话戛然而止,只因杨雨稀已经急冲冲地进院子,“谁说我上了年纪?” 众人回头要笑,却很快怔住。 “杨总管。”被挤在屋子里最深处的况照走出来,跟着怔住。 杨雨稀身后,那飞龙正好端端地站着,背着阳光,生龙活虎。 庞小大淡然道:“看来那首领和我们开了一个小玩笑。” 那飞龙连连冷笑,“还是个叫很多人失望的玩笑!” 况照道:“无论如何,毕竟是命案,我看还是派人通知官府,诸位,还请花厅稍候,待我先处理此事。” “况兄且慢。”颜初一道,“两位那首领,我们还没分出个真假呢。” 那飞龙蹙眉道:“颜初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初一道:“就是……我不相信你是真的那飞龙的意思。” 那飞龙脸色一沉。 况照打圆场道:“正好我们也看看这具尸体到底是谁。”他蹲下身,手指在尸体的面部捏了捏,然后一寸寸地往边上。 席停云在边上看着。尸体的确是被易容的那个那飞龙,但手法十分高明。易容术若是做得谨慎,可以将整个人包裹在一张皮里,这样不但不怕洗澡,连被人抚全身都难辨真假。地上的尸体显然是这一种,况照的手一路往下,连衣襟里都伸进去了,依旧没有找到贴合的缝隙。 庞小大面无表情地喃喃道:“奇怪奇怪。” 那飞龙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平地风波(一)在线阅读 !t; 平地风波(一) 平地风波(一) 平地风波(二)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二)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二) !go 若地上的尸体找不出易容的破绽,接下来要检查的便是活着的那飞龙。 况照的手已经伸到了尸体的腰部。 明知道地上躺着的绝非自己,可看着一具尸体顶着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躺在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来去实在尴尬。 随着尸体上的衣衫越来越少,那飞龙脸上的红晕越来越厚,到况照的手放在裤带上时,他终于开口了,“为何不用刀割开试试?”若真是贴了一张皮,割开面颊,便知分晓。 况照还没说话,就听庞小大道:“那首领一世英雄,无辜枉死已叫人唏嘘,如何能让他死无全尸。”这话听着倒像是他对那飞龙情深意重,但若那飞龙没有死,且以本来面目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听起来就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那飞龙竟没有发火,“他死于腹部刀伤,可从那里下手。庞首领多次借故阻拦,莫不是心虚?” 庞小大慢慢吞吞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易容竟能易到腹部,庞某开眼界了。” 趁他们说话之际,况照已经解开裤带,将裤子往下拉了几寸,刚好露出伤口,血已凝固,发出阵阵腥臭。况照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拨开伤口,半晌,揭开一层轻薄如纸的假皮来。 “哼哼!”那飞龙故意发出两声冷笑。 颜初一道:“真想迫不及待地见到庐山真面目,希望不是那首领怕冷,所以穿了一身假皮来保暖。” 席停云颇觉有趣。记得平主曾在竹楼前说过,那飞龙行刺失败,投靠庞小大,可现在看来,两人仿佛势同水火。 平主低头看着况照将皮一点点地揭起,神情若有所思。 解起来的皮终于到了下巴,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锐利起来。 况照也越发小心,足足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全都揭开来。 “果然是他!”那飞龙愤愤地捶门框。 况照沉吟道:“若我没有看错,他似乎是那首领的弟弟?” 那飞龙道:“堂弟,那味辛!” 席停云记得他昨夜提过,背叛自己的那个人就是那味辛。可若说他背叛那飞龙是为了取而代之,那跑来锁琴山庄又是为何?眼睁睁地看着那飞龙走投无路不是更好?难道连被问罪这种事他也要取而代之?又或者,另有目的? 颜初一道:“我听说,面具可以有两层,甚至更多。” 若目光能凝成箭矢,他此刻已在那飞龙的弓下千疮百孔。 况照似乎不耐烦了,干脆用匕首在尸体的脸上划了一刀,手指在伤口索了半天,道:“没有。” 颜初一突然笑起来。 那飞龙不满道:“你笑什么?” 颜初一道:“笑我们堂堂六部首领,竟然花了这么久的工夫在确定一个人的身份。” 那飞龙道:“席停云离京,这五个字岂非解释一切。” 颜初一摇摇头,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霍决和席停云,嗤笑道:“席停云号称千面狐,可不是千手狐,他易容术再高明也不过是一个人。” 那飞龙道:“他是一个人,可他身后是整个大内,整个朝廷。” 颜初一道:“若易容术这般好学,人人都能李代桃僵,天下早已大乱。学易容术,天赋、耐心和适合的相貌三者缺一不可。” 那飞龙道:“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因为我师父也是一个易容高手。” 那飞龙看他的目光顿时一变。 “可惜,”颜初一叹气道,“我太英俊,不能学。” “……” 况照干咳一声,对那飞龙道:“既然他是那首领的堂弟,那就请那首领决定如何处置吧?” 庞小大道:“尸体不是那飞龙,并不意味着另一个就一定是那飞龙。” 那飞龙杀气毕露。他并非易于之辈,被庞小大和颜初一两人挤兑半天早已积了一肚子的火,忍到此时不过因为今时不同往日,不敢胡乱树敌。 席停云注意到他的目光和况照几不可见地碰了碰。 “呵呵,如颜兄所言,易容并非易事,那味辛是那首领的堂弟,两人外貌本就有几分相似,平日里又来往频密,这才能假扮得如此天衣无缝。若要再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人选,绝非易事。不然,我们几个又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岂非闹得人人自危?”况照道,“我看,追查凶手之事,还是交给官府吧。” 其他人听他这么说,自然不好再穷追猛打。 那飞龙冷声道:“说来说去,还不是朝廷惹出来的事!” 颜初一呵呵一笑,毫不掩饰讥嘲之意。 那飞龙道:“我知道诸位来锁琴山庄所为何事,既然大家都在,我便说个明白!”他遂将昨日对杨雨稀和赦僙所说之事又照说了一遍。 杨雨稀和赦僙昨日已然听过,今日却像是初次听到的模样,神色随着他的话语变化,十分入神。 他说完后,颜初一道:“看来那味辛死得正是时候。” 那飞龙恨声道:“我嫌他死得太早!我恨不得亲手将他剥皮拆骨抽筋,以泄心头之恨!” 况照道:“此事着实出人意料!若是如此,那么那味辛之死就太叫人疑惑了。” 颜初一嘴唇动了动,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忍住了。 况照见其他人不再说话,便派人去请衙门报案,然后招呼其他人去花厅叙话。 平主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霍决和席停云道:“你们在这里候着,要是衙门那头有什么消息,即刻禀报。” 席停云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答应了。 况照也留了家丁看守尸体,只是尸体赤|裸半身,假皮又撕了一半,看上去古怪又狰狞。家丁们都不愿意呆在屋里,留下霍决和席停云两人与尸体作伴。 席停云默默地坐了会儿,趁外头家丁不注意,小声道:“你心中可有了人选?” 这人选自然是凶手的人选。 霍决垂眸,半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席停云微讶,点头道:“如此便好。”他虽然好奇凶手是谁,却知道以自己的立场和身份绝不该问。纵然他领受的任务是请他出山对付阿裘,也不能改变他听命于朝廷的事实,若是介入南疆事务太深,对霍决对自己都绝非好事。 他突然笑了笑道:“那飞龙似乎很讨厌我。” 霍决眉头微微一皱,带着几分傲然与不屑,淡然道:“不必理会。” 笃。 一支箭在门板上,上面还绑了一张纸条。 家丁一阵慌乱,“有刺客!” 霍决箭来的一瞬间已经挪到了门口,只是发现箭旨在示威并未伤人,所以没伸手接箭,任由它钉在两个家丁脑袋之间。 附近的侍卫冲过来,一边追拿刺客,一边护卫他们的安全。 家丁通知况照,况照很快赶到,看到箭矢上绑着的纸条,脸色微变,上前一步拿下纸条展开,焦急的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一脸的迷惑不解。 “发生何事?”平主走过来。 况照道:“平兄怎么来了?” 平主道:“我去解手,顺道想来看看张三夫妇。” 况照道:“张三?” 平主指了指毫无“张三”自觉的霍决。 况照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低头看纸条。 平主看着他手中的纸条道:“莫非况兄有所发现?” 况照将纸条递给他,苦笑道:“平兄还是自己看的好。” 平主看了纸条之后,也是大吃一惊,失声道:“这……怎么可能?阿裘不是回苟贺了吗?怎么可能向况兄下战书?” 平地风波(二)在线阅读 !t; 平地风波(二) 平地风波(二) 平地风波(三)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三)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三) !go 况照也是一脸茫然。 平主试探道:“况兄是否与阿裘有过什么过节?” 况照苦笑道:“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如何有过节?” 平主道:“听说他是男的。” 况照道:“他应该向平兄挑战才是。” 平主道:“况兄说笑了。连谢非是都败在他的手下,天底下还有几个人能做他的对手。” 况照道:“我不知道天下还有几个人能做他的对手,我只知道,这里面一定没有我。”他半生力都花在了如何赚钱上,武功是出了名的稀松平常,若六大首领按武功排座,他一定敬陪末座。 平主沉吟道:“却有王爷。” 况照一怔。 “王爷十二岁打败天下十剑之一的紫云剑客,十四岁单枪匹马挑了闽河第一帮河燕帮,十五岁战胜白面老人最得意的弟子河东第一高手管飞熊,战功累累,名声赫赫,与平霄城主并列为南北两大绝世高手。阿裘若来南疆,自当会一会王爷。” 况照道:“你是说,因为我是阿决的舅舅,所以他借我来迫阿决出战?” 平主道:“或有这种可能。” 况照虽觉荒诞,却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好苦笑道:“这一招抛砖引玉使得真是没头没脑,怕只怕我连砖都做不得,只会被砖得头破血流。” 平主道:“正巧各位首领和杨总管正在锁琴山庄做客,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说不定有所收获。” 况照无奈叹息。 其他人听说此事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颜初一问:“投书的人找到了吗?” 况照摇头。 颜初一道:“若来的真是阿裘,只怕再多十倍的护卫也追不上他。” 赦僙忽而哈哈大笑道:“早就听闻这个苟贺阿裘武功了得,始终无缘见识,这次我可要好好开开眼界,看况老大如何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况照讨饶般地拱手道:“老赦啊老赦,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如今可是六神无主忐忑不安得很啊!” 家丁进来禀告说衙门派人来查看尸体。 况照正为战书之事头痛,哪里有闲心管这件事,不耐烦地挥手道:“让他们将尸体领走便是。” 庞小大突然道:“有谁见过阿裘的字?” 众人面面相觑。 况照将战书递给他。 庞小大接过来一看,呵呵一笑道:“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倒是省纸。” 颜初一眼睛猛地亮起,嘴角也浮起一丝笑意来。 平主回过神来,“阿裘出身苟贺,怎么可能写出这样一手漂亮娴熟的蝇头小楷?” 杨雨稀缓缓道:“听说阿裘下战书从来都是出钱让路人跑腿,倒是从未听闻他除了练剑之外还练过字。” 庞小大道:“仿冒一封信岂非比仿冒一个人要容易多了?” 况照道:“如此说来,这封信是假的?” 庞小大道:“犹记得阿裘打败第一个庄朝高手时,曾说过,总有一天他要让方横斜败于他的剑下。” 况照恍然道:“不错。平顶山临近京师,离南疆遥遥数千里。阿裘意在方横斜,自然没有舍近求远的道理。”如此一想,他神情松懈了几分。只是他为人多疑,终究不敢完全放心。 在场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深信这封是假信的,只有席停云。 倒不是他比庞小大更早看出了这个破绽,而是知道阿裘回苟贺的一路上都安了翟通的眼线。阿裘几时启程,几时歇息,何处落脚,几时练剑,几时吃饭……所有细节每天都会巨细无遗地送到天机府的案头。甚至于他回苟贺之后的行踪,也依然在方横斜的眼皮子底下。 席停云记得自己曾问过方横斜,为何不趁机让阿裘消失。他武功再高也只是一个人,只要方横斜点点头,天机府和大内的高手会昼夜不停地行刺阿裘,直到他疲力尽心力憔悴而死。 方横斜的回答是:“胜之不武。” 可席停云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答案。无家世无背景的方横斜能够在短短几年内权倾朝野,绝不仅仅靠着皇帝的宠信。胜之不武四个字也从未束缚住方横斜的手脚。 “你在想什么?”霍决的声音唤回席停云的注意。 席停云不动声色地回神,发现况照等人都起身往外走。 霍决拉着他出来,到院子外便与他们分道扬镳。 席停云忍不住问道:“我们去哪里?” 霍决道:“僻静的地方。” 席停云以为他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便安静地跟着他走。谁知霍决直接出了山庄,进了镇上的一家客栈,径自上楼推开其中一间客房的房门。 房内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放着一个包袱。 霍决关上门就开始脱衣服。 席停云如有所悟,“王爷打算以真面目现身?” 霍决直接脱光上衣,转头看他,“你呢?” 席停云道:“自然是跟着王爷。” “真面目?” “……恐污了王爷的眼。” 霍决突然转身推了他一下。 席停云一愣,身体下意识地往回退了一步。由于霍决衣服脱得太快,他进屋后只走了两小步便停下了,此时一退,脚跟便磨到了门槛。 不等他反应,霍决的身体便压了过来。 尽管霍决和席停云都知道席停云前的两团是假的,霍决还是小心翼翼地隔开了些许距离。 “王爷?” 席停云低头看了眼他光溜溜的肩膀,又抬头看他。 霍决定定地望着他,那双任何时候看都亮极的眼睛仿佛要硬生生地看进他的心里,“总有一日,你会为我卸下伪装。” 席停云慢吞吞道:“若这是王爷交换的条件,并无不可。” 霍决垂眸,半晌才重新回到桌边,脱裤子换衣服。 席停云静静地看着他重新穿上那身耀眼的大红袍,戴上两只硕大的金环,恢复成自己初见他时的模样。还是同一个人,连脸都是同一张,没有卸下那张憨厚的面具,可是席停云怎么也想象不出霍决穿着这一身洗碗的样子。 “你喜欢红色?” “显眼。” “金环?” “显眼。” “冲天辫?” “显眼。” 席停云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少年妆扮成令世人侧目模样的真正原因。 霍决回头道:“要让看不到你的人看到你,就要与众不同。” 席停云仿佛看到了一个失怙少年被迫站在一群虎狼面前,掩饰惊惶,努力将自己抬上更高的阶梯,扛起整个王府的情景。 突然觉得梳着冲天辫的霍决比披头散发的霍决更加令人移不开视线。 席停云微笑道:“我帮你梳头发。” 霍决皱眉道:“你不是说你不会?” 席停云道:“那时候我不是席停云。” “……好。” 席停云先将他脸上的易容物用药水轻轻擦去,顺便涂了些药膏在他脸上。 霍决鼻翼动了动,“什么?很香。” 席停云道:“我自己做的药膏,免得易容久了,皮肤起疹子。” 霍决想了想道:“你的皮肤一定很光滑。” 席停云起身走到他身后,将他的头发轻轻放下来,用梳子梳顺,才开始往上绑。 “绑紧。” 霍决顿了顿,又道:“不要掉下来。” 席停云好奇道:“掉下来过吗?” 霍决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席停云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抓着他头发的手微微抖动。 “你在笑。”霍决平静地陈述。 席停云道:“没有。” 霍决道:“你有。” 席停云正在想借口蒙混过去,就听霍决道:“你这次是不是要说我头发太烫了?” 平地风波(三)在线阅读 !t; 平地风波(三) 平地风波(三) 平地风波(四)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四)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四) !go 窗外大街传来乒乒乓乓声,由远而近。 “抓住他们!” 几个衙役叫嚷从街那头冲过来,他们前面,两名刀客飞快地在人群中穿梭。街上拥挤的人群虽然阻挡了衙役追赶的脚步,同时也拦住了他们逃跑的路线。 两拨很快从窗下掠过,直奔另一头。 席停云轻轻关上窗道:“锁琴山庄很不平静。” 霍决好似对外面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对着镜子了头发,“好像比以前低了。” 席停云道:“因为你长高了。” 霍决不吭声地站起来,走到席停云面前,用目光无声地比了比,然后控诉般地瞪了他一眼。 席停云尴尬道:“不太明显。” 霍决道:“你打算用谁的脸?” 席停云想了想道:“王爷介不介意有一个我这样的跟班?” “……丑的不要。” 席停云笑道:“幸好我会易容。” 霍决斜了他一眼,“每个人的喜好是不同的。” “王爷喜欢大眼睛还是小眼睛?” “不大不小的。” “像王爷这样?” “像你这样。” “王爷怎么知道我的眼睛有多大?”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大?” …… 席停云苦笑道:“我认输。” 霍决满足地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水,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席停云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我暂且回避。” “等等。”霍决皱了皱眉,端着茶杯慢吞吞地站起来,“我去外面等你。” 席停云停下脚步,一脸受宠若惊道:“多谢王爷。” 霍决路过他的身边时候,突然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不要露出令人讨厌的表情。” “……” 一炷香时间过去。 席停云从房间里出来,已成了一个外貌平平,毫不起眼的青年,只是身上的衣服是霍决手下准备的一件白色丝质长袍,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跟班穿的。 他苦笑道:“能在王府手下做事,真是荣幸。” 霍决道:“很好看。” “衣服还是脸?” 霍决起身,抓着长枪顺着楼梯往下走,“身材。” 仍是锁琴山庄。 却有六部首领出门相迎。 况照大笑着拍了拍霍决的肩膀,“阿决,你总算来了!舅舅看不到你,心里总是不踏实。” “王爷。”庞小大拱手行礼。 颜初一、平主、赦僙和那飞龙跟着行礼。 况照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这里是你娘的居所,就当自家,不必拘束。” 杨雨稀突然上前一步,“王爷。” 霍决道:“都免礼。” “谢王爷。” 一片整齐的应答声。 席停云看在眼里,疑在心头。当他是张三媳妇儿时,所见所闻明明是那飞龙受其他五部排挤,为何换了个身份,况照倒成了不合群的那一个? 况照到底是修炼多年的狐狸,十分懂得如何为自己铺台阶,笑容不改道:“我准备了晚宴,好好替你接风洗尘!” “有劳舅舅。”霍决微微一笑。 况照心底稍稍踏实。 一行人进山庄。 这次,况照将晚宴安排在假山边上,清风从池面刮来,微湿微凉。 大圆桌,坐八个人绰绰有余。 席停云站在霍决身后,执壶斟酒。 觥筹交错,谈的都是风花雪月,好似假那飞龙从未出现,好似那味辛并未死,好似阿裘战书并没有进锁琴山庄。 散席后,况照特地将霍决安排在王妃住的露英阁,正好与他相邻。 露英阁。 朱漆新红,仿佛有人为了掩饰院落的破败而故意漆上去的。 霍决走到门前,迟迟未动。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席停云轻吟道,“王妃一定是一位超凡脱俗的绝世佳人。”他语气真挚,并无半分轻佻不敬之意。 许久。 霍决伸手推开门,“她是。” 靠近门的角落放着两个架子,架子上各有一个碧玉托盘,托盘里各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纵是在见惯了皇里各种各样奇珍异宝的席停云也不禁眼睛一亮。 霍决走到桌边,点亮灯笼。 灯笼有八角,每个角上都挂着一串指甲盖大小的珍珠,颗颗圆润光滑。纸面上绘着美人图,身姿婀娜,翩若惊鸿。 席停云依然留在门外,笑道:“请王爷早点歇息,小人告退。” 霍决道:“等等。” 席停云脚步一顿。 霍决问道:“你睡哪里?” 席停云道:“自然是下人房。” 霍决指着外屋的小床道:“跟班睡这里。” 席停云一怔道:“我怕污了王妃的闺房。” 霍决道:“她不会介意。” 席停云听他如此说,只好迈步进来。 霍决转身进了内屋,半晌才道:“我要沐浴。” “是。”这些事对席停云来说都是做惯了的。当上大内总管之前,他什么样的脏活累活杂活都干过。即使被百变老怪收为徒弟也没有改变,直到他在十个学徒中成为唯一学成出师的衣钵传人。 出了小院,就看到外面站了一排听候差遣的家丁,可见况照在霍决身上颇下心思,知道霍决不喜被人打扰,便让他们在外候命。席停云除吩咐他们烧水之外,还叮嘱他们煮些宵夜备着。做完这些一转头,就看到杨雨稀和赦僙朝这边走来。 “杨总管,赦大人。”他行礼。 杨雨稀身体微侧,笑呵呵道:“不敢当不敢当。” 席停云抬头,发现赦僙正好奇地盯着他的脸猛看,不由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赦大人?” 赦僙小声问杨雨稀道:“他真的是席停云?” 杨雨稀道:“他跟着王爷,所以他是。” 席停云:“……”或许霍决是对的,今时今日,他已经不需要伪装,因为再怎么伪装,他在别人眼中都是自己。 赦僙啧啧道:“说实话,我昨晚还是将信将疑的哩!要不是看了假那飞龙的易容术,我真不相信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可以把自己任意妆扮成另外一个人。” 席停云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的。” 赦僙道:“哦?比如说?” 席停云道:“至少婴儿,我是怎么都扮演不来的。” 赦僙闻言大笑,“你比传言有趣得多,我喜欢你!” 席停云愣了愣,就听杨雨稀问道:“王爷在屋里?” “是。”席停云正要引他们进去,就看到霍决已经出来了。 “王爷!”赦僙笑道,“你这张脸顺眼多了。” 霍决道:“你一点都不顺眼。” 赦僙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地了鼻子。 杨雨稀道:“王爷,我们屋里说。” “嗯。” 说是进屋,进的却不是王妃的闺房,而是西厢一间客房。 席停云点了灯,倒了茶,正要走,就被霍决拉住了。 赦僙讶异地看着他们交缠的手,疑惑地看向杨雨稀。 杨雨稀自然也看到了,却视若无睹,“王爷可知,那味辛的尸体被衙门带走没多久,就在街上被人劫走了。” 霍决道:“哦。” 赦僙道:“王爷难道一点都不好奇他们劫尸体做什么吗?会不会是,那个跟本不是那味辛,而是其他什么人?易容术既然这么神奇,在一层假皮再贴一张假皮也不是难事。” 霍决和杨雨稀一起看席停云。 席停云摇头道:“那人的确是那味辛。” 易容大师都这么说,赦僙自然无话可说,“那是为何?难道这具尸体上还有别的古怪,不能叫人知道?” 平地风波(四)在线阅读 !t; 平地风波(四) 平地风波(四) 平地风波(五)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五)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五) !go 杨雨稀问道:“王爷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霍决道:“静观其变。” 杨雨稀和赦僙来之前积了不少话要说,但在席停云面前终究留了几分,闲聊一会儿便起身告辞。正好家丁送热水来,霍决回屋沐浴,席停云不便回房,便留在客房里。奔波忙碌一天,总算留了些时间与他细细思考。 今日发生了三件事—— 假那飞龙是那味辛,死了。 阿裘下战书给况照,假的。 那味辛尸体在半道,被劫。 乍一看,第一件和第三件有所关联,第二件是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仔细思忖,锁琴山庄齐集南疆各大势力,旁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这块地盘上造次。敢造次的,都是有心人。 此外,还有两件事也颇耐人寻味。 一是画姬与“武女子”之死。 一是细腰公主的出现与消失与再“出现”。 南疆风起云涌,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 席停云抬起右手食指中指,轻轻地揉着额头。这是方横斜每次遇到头痛问题时的习惯动作,他此时做来,竟也感到缓解之效,仿佛所有杂乱无章的事都被搓揉到一处,随着指尖打转,慢慢拉成一条线…… 他一惊坐直! 隐隐的线将一日发生的事串联起来,竟渐渐让水下沉,露出石头的一角。 那味辛死了,死无对证。那飞龙一口咬定他与朝廷勾结,行刺霍决出于双方合谋,加上自己离开京师和那味辛的易容术,朝廷已然被拖下水!之后,那味辛尸体在衙役手中被夺走,更佐证了那味辛身后另有黑手,且时刻关注着锁琴山庄的动静。 这是其一,其二,阿裘挑战况照,看是一件极为荒唐的恶作剧,但往深里想,况照武功稀松,绝无可能是阿裘的对手。但不应战,况照从此之后将难以在江湖立足。霍决作为他的外甥,想保住舅舅的声誉和生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在况照和阿裘比试之前打败阿裘! 以阿裘的个,只要收到战书,不管身在何处,一定千里赴约。那时,还有谁会在乎向况照约战的战书真假。 所以不管阿裘的战书是真是假,若能赢得霍决在约战日之前公开向阿裘挑战,那么,那只幕后黑手的目的便达到了! …… 席停云想到这里,身上已是一身冷汗。 若说那飞龙的一面之词还叫人将信将疑,那么假战书的得利者只有朝廷。要不是亲眼看到况照与霍决的关系并不亲近,连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动用这种手段。 门被轻轻推开。 霍决披着外袍站在门口,湿漉漉的头发滴了一路的水。 “该你了。”他道。 席停云收敛心神,起身笑了笑往外走,“有劳。” “你在想什么?” “想王爷什么时候洗好。” “你何不亲自看着。”霍决道,“跟班要伺候沐浴。” 虽是大内总管,但席停云的确不曾伺候沐浴。自那日被方横斜从皇帝龙榻上拉起,他与皇帝之间便有了层看不见的隔阂,重用却不亲近。如沐浴这等私密之事,他一向站在门口候命。所以听霍决这般说,席停云微怔,随即点头道:“好。” 霍决侧头看他,半晌才问:“你知道如何伺候沐浴吗?” 席停云道:“添水递物?” 霍决笑了笑。 席停云晃了晃眼。恢复本来面目的霍决总能不经意得让人惊艳。 进房,外屋竟还放着一桶干净的热水。 霍决道:“你洗吧。” 席停云道:“不敢在王妃屋内不敬!我去客房。” “不必,她从不介意这样的俗礼。”霍决主动关上门,站在木桶边上看他。 席停云道:“我若是不洗,王爷会不会将我踢出门去?” 霍决无意做选择,脱了外跑,捋袖道:“我帮你洗。” “不必!”席停云下意识后退半步,与霍决隔着木桶对望,“残败之躯,不敢有污王爷之眼。” “……”霍决放下袖子,轻声道,“水冷了容易着凉,你早些歇息。” “是。”席停云目送他进了里屋,脱掉鞋子上了床,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却始终不敢完全放心。沐浴穿着亵裤,到木桶里才将裤子脱掉,潦草地洗了洗,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起身穿了条外裤去倒水。回来时,挂在椅子背上的亵裤竟然干了。 用内功烘干衣物非常人能及,里屋刚好有一个。 他愣了愣,脸顿时红起来。 翌日,衙门找上门,说尸体被抢之事。 照例,问话这样的小事管家就打发过去了,可这次不同,这次惊动了况照。 等霍决收到消息,才知道文思思亲自到了。 作为天机府第二号人物,他的出场自然激起千层浪。 说到文思思,霍决不免看向席停云。在小楼住的时候,席停云曾假扮过他。 席停云知道他想什么,笑道:“这次不是我。” 霍决道:“你与他很熟。” 席停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了下才道:“我认识的人不多。”其实他和文思思谈不上熟。他是大内总管,去天机府的次数、时间有限,与文思思见面更少,只是比起皇中人,他与文思思的交情还算不错。 见霍决而惊艳,与是否见过画像无关。 连文思思这样内敛之人看到霍决第一眼都难免眼前一亮。 “王爷。”失神只是刹那,他很快起身行礼。 霍决点了点头。 文思思道:“冒昧打搅,还请王爷见谅。” 霍决道:“这里是舅舅的地盘。” 况照笑道:“文师爷乃是方府主的左膀右臂,日理万机,怎有兴莅临我这小小的锁琴山庄?” 文思思道:“我的来意,王爷和况首领应当很清楚。” 况照笑容僵了僵,转头看霍决。 霍决面不改色。 文思思自己接了下去,“当然是为了武女子的死。” 席停云敛眸,心里已然掀起轩然大波。 况照不安地动了动身体,眼睛不断地看向霍决。 霍决淡然道:“你找到凶手了吗?” “没有。” “哦。” “王爷呢?可有线索?” “凶手使钩。” “有所耳闻。” “没了。” 文思思笑道:“听说王爷眼界甚高,非绝世美人不娶。可天下能当上绝世美人这四个字的,凤毛麟角。连惊鸿阁这样的地方,也仅仅三人能入王爷法眼而已。” 霍决默然。 文思思道:“我还听过一种说法。说王爷与武女子争风吃醋,为博得美人欢心,翻脸成仇。” 况照打了个哈哈道:“据我所知,要阿决动心,比登天还难,文师爷消息有误啊。” 文思思看向霍决道:“如此说来,王爷与武女子比赛点,武女子认输弹琴之事,是谣传?” 霍决道:“真的。” 气氛微僵。 文思思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巴掌大的折扇,缓缓打开,慢悠悠地扇着,“我若是请南疆王在十日之内交出杀武女子的凶手,会否太不近人情?” 况照皱眉。 霍决霍然起身,冷冷地看着文思思道:“我若是请天机府的武女子永不见天日,会否太不近人情?” 文思思摇着扇子,不愠不火道:“他死在青花江畔,天下皆知。” 席停云心头一惊。莫非他真的打算让武女子一辈子不见天日? 霍决望着他,缓缓道:“好。” 文思思满意地笑道:“王爷一诺千金,文某翘首以待。” 平地风波(五)在线阅读 !t; 平地风波(五) 平地风波(五) 平地风波(六)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六)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六) !go 若说文思思的突然到来令人费思量,那么庞小大和颜初一的离开倒在情理中。 此次聚会本来明着责问那飞龙,实际瓜分那飞龙的势力,如今被真假那飞龙一闹,这场瓜分大戏就唱不成了,其他人留下来也没意思。 平主等人也陆陆续续离开,到最后,只剩下霍决、杨雨稀和席停云还陪着况照留在山庄里。 况照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席停云虽然疑惑,但碍于文思思的出现以及自己先前的猜测,自觉避嫌,丝毫未向霍决问及今后的打算。直到夜半,他朦朦胧胧间听到声响,正要起来查看,就被一只手迅速地捂住嘴巴。 熟悉的气味让他微微放了心。 霍决凑在他的耳边,轻声道:“莫出声。”等他点头才松开手。 借着夜色,席停云看到房中又多了两个人,身量与自己、霍决相似,心中若有所悟。 “王爷想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他嘴快地问,问完又后悔。 霍决朝青年点点头。 其中一个青年拿出一个包袱,包袱里放着三四颗小夜明珠,虽不能照亮房间,却能点名一掌之地。包袱里面装的都是江湖上通用的易容工具。 席停云不动声色地看着霍决。 霍决道:“他们呆在房里,大概相像便可。” 席停云暗松了口气。 百变老怪易容术独步天下自有独步天下的道理,其中的门道与各派武功绝学一样,是不传之秘。这也是他为何为霍决易容偷工减料的原因。若要将这两人完全易容成他和霍决的样子,免不了泄露些独门手法。霍决的一句大概,便免去了他左右为难之苦。 若非万不得已,他是不愿违逆霍决之意,引起两人之间不快的。 借着夜明珠的微光,他三下五除二地将两人易容成自己和霍决,又让他们穿上相同的衣服,屋里便多了两对双胞胎。 霍决冲“霍决”点点头。 “霍决”金刀大马地坐下来,对“席停云”道:“倒茶。” “席停云”微微一笑,提壶斟茶。 “霍决”满意地点点头。 席停云疑惑道:“我们平时便是如此相处的?” 霍决道:“不用说。” 席停云脑子转了两个弯,才明白他的意思是他想喝茶的时候不用开口自己便斟上了。 两人来之前虽然演练过一些,但只是皮毛。席停云又指点了几句,直到他们走路说话有了六成相似才满意。他问霍决,“王爷还有何指正?” 霍决道:“可以亲密些。” 席停云:“……” “霍决”、“席停云”齐声道:“是。”两把凳子一下子朝中间靠拢,肩膀与肩膀挨到了一起。 席停云:“……” 漆黑的夜色为两个正偷偷离开山庄的身影披上了一件巨大的遮掩的披风。 席停云跟在霍决身后,悄悄地在镇上转了好几圈,才翻身跃上一户民居家的屋顶,顺着屋檐来到一户大家院子后头。 一棵苍松下拴着两条黑狗,不等它们做声,霍决便眼疾手快地飞出两块石头将它们打晕了过去,然后飞快地闪身进入院子角落的矮房里。 屋里还放着两套衣裳,霍决抢先将外衣脱下来换上。席停云不知就里,也跟着换上了衣服。等换上后,他才惊觉不妥,因为他们身上的两件分明都是女子衣物,这倒也罢了,竟还袒露背! 霍决将两张画像连带着易容工具递给他,一脸期待。 席停云无语,端详着画像半天,才道:“王爷的容貌……一时三刻只能易容三四成相似。”实在怪不得他技术不,要怪只能怪这两张画像上的女子面容太过扁平,而霍决的五感又极为突出,若要易容成七八成相似,起码要五六个时辰,这还需他惯用的工具都在身边。 霍决道:“好。” 席停云无奈地易容起来。 好不容易解决霍决的脸,席停云开始在自己的面具上随手涂抹。 霍决皱眉道:“不用把面具拿下来吗?” 席停云道:“不必,这两张脸原也有几分相似,易容后画个妆容便有六七成了。” 果然,易容完之后,对比画像,还是席停云的脸相似些。 霍决指了指。 席停云挑了两个垫子塞进去,又在自己前塞了两个垫子,然后苦笑道:“我跟着王爷的时间不长,用同一张脸的时间更不长。” 霍决道:“我允许你用本来面目示人。” 席停云这次倒不像以前那般,用容貌丑陋之类的语言推搪,而是认真道:“对易容行家来说,若见过那个人的真面目,便能从他的真面目中寻找易容的蛛丝马迹。此后,他再易容成什么模样,都能有迹可循。”言下之意,就如武功高手的招式破绽一般。 霍决道:“我不是易容高手。” 席停云笑道:“王爷聪明过人,再演几次,便可无师自通了。” “我为何要学?”霍决将东西收拾好,转头朝外走去。 席停云:“……”这位南疆王,该不会是将自己当做他的手下了吧?想想也是,最近霍决好像使唤他使唤得很顺手。 席停云苦笑着跟上。 走到院子里的楼阁内,闻到阵阵风吹来的浓艳香味,他便猜到这是什么地方。 霍决拐进了个屋子,也不点灯,只是从怀里掏出小夜明珠照明。屋里两张床,霍决随手指了一张道:“睡吧。” 席停云虽然满腹疑问,但见霍决说罢整个人往另一张床上一躺便睡,也不好再问,只好和衣就寝。这一睡倒也睡得舒爽,直到翌日霍决唤他才醒。 两人端水洗漱完毕,霍决便带着他去了大堂。 大堂里稀稀拉拉地站了五六个女子,个个穿得花枝招展,却愁眉苦脸。 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站在她们面前,见霍决和席停云姗姗来迟,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过来站好!” 霍决和席停云走过去站好。 妇人这才满意道:“你们昨儿个都没接到客,今日就不必吃早饭了,老规矩,去房子练习吧。” 女子们苦着张脸应了,慢吞吞地往后院走去。 席停云和霍决一起跟着。 后院很大,围成个大口,东西朝向都有屋子。 席停云看到东朝向房间前的茂密大树上隐约有身影闪动,再定睛看时,身影已经藏起来了。他凝眉想了想,觉得那身影颇为眼熟,好像是…… “还不进来!”妇人吼了一声。 霍决拉了他一把,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们进屋之后,妇人拿起桌上的鞭子敲了敲道:“今日只要有一个叫的不好,便连午饭晚饭都一并省了。”她说着,转身出门,将房门重重地关了上。 席停云正莫名其妙,就听身边的女子一个个都呻吟起来。 “……”她说的叫该不会是…… 果然,女子一个个妩媚低吟起来,或高或低,此起彼伏,好似……翻云覆雨。 席停云茫然地看向霍决,只见他一脸平静地凑近墙,索半日,将一块小石头拿了下来。墙上的洞正好通着另一个房间。 席停云见他示意自己看,便凑过去看。 只见洞口的对面正坐着一个长须文士,只是一眼,他便确定,此人用了极高明的易容术。 未免对方注意到自己的凝视,他很快缩回头来,朝霍决点点头。 霍决在画边的椅子上坐下,闭目养神。 席停云不得不佩服他,在这样……凌乱的声浪中仍能怡然自得。 平地风波(六)在线阅读 !t; 平地风波(六) 平地风波(六) 平地风波(七)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七)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七) !go 一炷香时间转眼即逝。 隔壁传来极细微的动静,若非霍决突然睁开眼睛,席停云绝不会注意到。他眼睛往洞里瞟了一眼,就看到长须文士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戴着面纱,只能从衣饰和身段揣测是个女子。 席停云依稀觉得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你确定这里很安全?”女子问。声音被刻意压低了,混在满屋子的呻吟声中极难分辨。 “放心。他们绝想不到我会折回来,更想不到我会选在这里跟你见面。你没听说过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文士大约觉得此地十分安全,而且对自己的易容极具信心,因此并没有刻意改变声音。 席停云眼神闪烁,对文士的真实身份有了底。 女子道:“长话短说,你要什么?” 文士道:“一个字,钱。” 女子道:“多少?” “五百万两。” “只有五十万两。” 文士冷笑道:“他当我是要饭的吗?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青花江上游设了五道关卡,这两年来往商人缴纳的买路钱就不止这个数!” “赚钱是各凭本事。你要是有本事,也去设个关卡收个买路钱便是。” 文士恨声道:“可恨当年的南疆王收了我家青花江那一段的领地,如何收钱?” “那是你的事。” “可现在也是你们的事了。”文士平了平气,慢悠悠道,“你想想,若是霍决知道王妃失踪与你们有关,他会怎么样!” 女子道:“你以为他会信吗?” “若他不会信,你们又何必眼巴巴地跑来与我交易?” “我来嘛,是因为……”女子声音陡然变得细不可闻。 她背对着洞,席停云看不见她的口型动作,只能依稀看到文士的胳膊动了动,半晌后惨笑道:“居然是你们……居然是你们……” 女子道:“既然你知道了,那五十万两也省了。” 她挪开脚步在桌边坐下,席停云正好能看到文士的脸。他易了容,看不出脸色如何,只能从神态分辨他此刻心情既沮丧又震惊,极为复杂。“你们到底想如何?” 女子道:“你这次将李代桃僵金蝉脱壳用得极漂亮,回去便可继续安安稳稳地当你的大首领。” “然后呢?” “暂时没有然后。” “暂时?”文冷笑道,“言下之意,是要我继续做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傀儡。” “事成之日,必有你的好处。”女子顿了顿,大抵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有些虚,又道,“这五十万两我先做主给你吧。” 文士道:“你们想得倒好,便宜你们占,黑锅我来扛。可惜啊可惜,霍决不是他老子,想用美人计,起码要有画姬这样的姿色才行!” 一直波澜不惊的女子语气陡然一沉,道:“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她神情突然大变,“这条密道你还告诉了谁?” 文士终于露出两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难不成你们真以为我只能靠你们么?” 女子并未像想象中那般勃然大怒,淡然道:“我们同坐一条船,船翻了,谁都讨不到好去。区别是,家大业大的人最多湿个鞋,底子被掏空的人……那就只能葬身河底了。” 文士呵呵笑道:“贤侄女误会了不是?来的是我的亲信,我让他潜伏在山庄里,一有动静就向我回传。你若是不信,就让他出来看看便是。” “那倒不必。”女子缓了口气道,“你私下要做什么是你的事,只有一条,不可侵犯父亲的利益,不然后果自负。” 她说完,不等文士有所反应,便闪身朝门的方向走去。 席停云听到隔壁响起极轻的开门关门声,想必是女子从门处离开。他不由惊奇,她来时的动静明明不是这个声响,正想着,就听到熟悉的细微声响响起。他朝洞里一看,文士正搬开地上的地砖,一个人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联想女子说的密道,席停云顿有所悟。 适才女子必定是注意到密道又有人来,所以才有了这番警告,又怕从密道走与来者撞上,才大胆地从门处离开。 看清密道里钻出来的人,席停云又是一怔。他转头看霍决,才发现从刚才起,霍决一直盯着他的侧脸看,连动都没有动过。 对于霍决的耐与耐力,他由那次出门两个时辰回来不见他动弹便有所体悟,因此这次并未流露惊讶之色,只是将识趣地将位置空了出来。 隔壁上演的是南疆内部谋暗斗,他一个外人,多看无益。 霍决徐徐地收回眼光,眼角漫不经心地瞟了眼墙洞。 席停云以为会在他脸上看到大吃一惊之类的情绪,谁知他神色丝毫未改,好似隔壁坐的人与他毫不相干。 席停云暗暗纳闷。照理说,他的脸这次应当能动才是。 他这厢还在纠结这些小事,那厢已讨论起大事来。 “你就是文先生?”从地道里钻出来的是颜初一。 文士道:“不错,我就是文先生。”声音低沉沙哑,与刚才截然不同。 “你说你知道杀画姬的凶手是谁?” “不错,我知道。” 颜初一并未急于询问答案,而是细细打量了他两眼,“我如何知道真假?” 文士道:“是与不是,你自己分辨。” “这样说来,这桩买卖我岂非很亏?” “你若不信,自然亏。你若是信了,便会觉得很便宜。” “哦?” “因为我若是不告诉你,你绝想不到凶手会是他!” 颜初一笑了,“照你这么说,你若是告诉我凶手是个祖上三代卖臭豆腐的我也只好信了。因为我若是不信,我就亏了。” 文士道:“我告诉你凶手,自然也会告诉你凶手的动机。” 颜初一道:“比如,画姬不吃臭豆腐,让对方深感受辱?” “颜首领!”文士薄怒道,“你若是不想知道,只管离开!无须在此胡搅蛮缠!” 颜初一笑道:“何必动怒,我只是这么一说,又没说不买。”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瞧瞧,我连银子都准备好了。” 文士接过银票一看,脸又沉下来,“五千两?” 颜初一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不错,可惜文先生的货藏在肚子里,我只好先交一半,等文先生吐完了,我再交另一半。” “我如何相信你?” “我已经信你了。”他指了指文士手里的五千两。 文士略作沉吟才道:“颜首领可曾听过铁臂金钩崔辣?” “他使的的确是的长钩,可惜,五年前就已经死了,而且从未收徒。” “不收徒是因为他有个儿子。” 颜初一皱眉道:“他一生练武成痴,无妻无妾,哪里来的儿子?” 文士道:“但他有个师娘。” 颜初一愣住了。 文士道:“他之所以无妻无妾练武成痴,是因为他与师娘通奸,被他师父打得不能人道。他的师娘当时已怀有身孕,千方百计将儿子生了下来送到崔辣手里。崔辣那时为了向师父报仇,暗中偷了不少武学名家的武功秘籍。他自知仇家众多,不敢将儿子带在身边,只能寄养在乡下,每年看望一次,顺便传授武功。” 颜初一道:“你是说,凶手是他的儿子?” 文士道:“他叫崔厚。” 颜初一眯起眼睛。 文士道:“不错,他就是况家两大总管左右逢源之一的那个崔厚。” 平地风波(七)在线阅读 !t; 平地风波(七) 平地风波(七) 平地风波(八)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八)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八) !go 颜初一笑了,“有点意思。” 文士道:“至于他杀画姬的缘由,以颜首领之智,无需我说明了。” 颜初一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张银票,微笑道:“我出银子,绝不是买心照不宣。” 文士接过银子,神色略佳,“这么多年来,况家对付南疆王的策略始终如一,用女人来控制南疆王府。他们太天真了。老王妃嫁给老南疆王这么多年无所出,南疆王始终只有霍决一个继承人,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对况家的防范。霍决更干脆,从头到尾就不咬钩。” 颜初一道:“王爷眼高于顶,人人皆知。” “是么?阿眺输给画姬,难道细腰公主也不如吗?霍决看不上的是况家的手段!” “这和画姬之死有什么关系?” 文士道:“霍决看不上阿眺,却看上了画姬,难道这还构不成她的死因?” 颜初一故作恍然道:“原来如此。” 文士道:“颜首领如今应当知道这一万两花得并不冤枉了吧?” 颜初一摇头道:“不,我觉得冤枉极了。” 文士变色道:“哦?” “你说的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这样的一面之词我现在就能想出十七八个来,而且凶手各个不同。” “崔厚的确是使钩高手,这点毋庸置疑。” “可是,凶手为何一定要是使钩高手呢?”颜初一悠悠然道,“对付画姬这样手无缚**之力的美人,任何一个懂武功的人都可以用钩子。” 文士呵呵冷笑道:“你别忘了,她身边还有一个武女子。” “那个真的是武女子吗?” 文士道:“若不是武女子,文思思会千里赴南疆?” “恰恰相反,正因为死的不是武女子,文思思才会千里赴南疆。” 这句话意味深长,文士先是一愣,下意识地动了动嘴唇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起。不错,若武女子真的死在南疆,文思思就是方横斜身边仅剩的心腹,他又如何会大张旗鼓地深入险境。 “也许文思思不是文思思。” 颜初一道:“文先生号称无所不知,那么请问,你认为这个文思思究竟是不是文思思?” 文士道:“我还不曾见过他。” “难道文先生见过凶手?文先生不曾见过凶手却知道凶手是谁,理当也能不见文思思而知真假。”他一番话说得极厉害,硬生生地将文士堵得无话可说。 屋外响起脚步声。 起床后滴水未进就呻吟了半天的女子们齐齐舒了口气,停下声来。 席停云吃了一惊,朝霍决看去。 霍决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行了,叫了一早上,公**都该哑巴了。”老鸨打开门,冷笑着,“不想受这罪,以后都给我卖力些!” “是。”女子们低眉顺目地应着。 “都出来吧。”老鸨傲慢地转了个身往外走。 席停云见她们都走了,正要跟上,就听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是打斗声! 难道颜初一和那个文士打起来了? 他脚步一顿,却被霍决拉了一把,一起出了门。 隔壁动静这么大,老鸨自然不能再充耳不闻,只好大呼小叫起来,不多时,打手们便冲过来踢开了门。门里,颜初一早不知去向,只有文士睁大眼睛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样子。他身边,正露出一条黑漆漆地道口。 “哎呀我的娘哟!这是谁啊,怎么死在这儿了!傻愣在这儿干什么。快,快去报官啊!”老鸨一边跺脚一边尖叫。 女子们也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她们一叫,老鸨越发烦躁,挥手道:“姑们,你们给我静一静!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你们先给我回房去,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出来!” 女子们这才三步一回头地回楼。 霍决和席停云跟在她们身后,很快回了昨夜歇息的房间。 到了房间,席停云脑袋里堆了一堆的疑问。 比如那个文士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个人,杀他的是不是颜初一,之前的那个女人是谁,杀画姬的凶手是否受况照指使等等。 等他发现这些问题在他脑海中过了不止一遍,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担忧。从何时起,他对南疆事务竟变得如此感兴趣?这大大背离他观棋不语的本意。 反观霍决,回屋之后立刻上床睡觉,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与他相比,席停云觉得自己关注太过。无论如何,文思思本人已到南疆,再加上小天府,南疆的事务已经不需要自己手。他现在真正关心的是,迎战的人员名单是否会因此而发生变化。 他在房中坐了没多久,衙门的人就跑来问案。 他自然不可能实话实说,一味地附和霍决,只说什么都没听到。 捕快们也不指望从他们嘴巴里探听到什么,例行公事地问完就走。 中午有人送饭。 霍决和他吃过午饭,又睡起午觉来。 席停云跟着打了个盹儿,醒来时,霍决正坐在桌边看他。 一个人睡觉醒来发现另一个人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实在是件怪异的事,尤其看自己的还是个男人。 “王爷,你醒了。”他不动声色地坐起来。 霍决十分自然地收回目光,平静道:“来下棋。”他面前放着一张棋盘,还有两个装满棋子的棋碗。 席停云在他对面走下,苦笑一声道:“我只会下一种棋……臭棋。” 霍决道:“无妨。我只怕一种棋,悔棋。” 席停云只好赶鸭子上架地拿起棋子。 “下棋若是没有赌注,就太无趣了。”霍决拿起棋子,在指尖轻轻地翻弄。 席停云叹气道:“王爷若有什么吩咐,不妨直接开口。” 霍决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希望我出战吗?” 席停云抓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 “也可。”施施然地抛下诱饵。 席停云觉得这个场景十分眼熟。“明知是输,我何必找不痛快?” 霍决道:“又不是第一次。” 席停云下棋的手指僵住,半晌才道:“几时发现的?” “比你想象中早一些。”霍决道,“武女子绝不会这么轻易死。所以武女子是假的,而能够将武女子假扮的如此惟妙惟肖之人……不做第二人想。我唯一庆幸的是,这出戏你没有演到最终。” 若是演到最终,死的那个人就是他。席停云看着霍决落子,手里的棋子迟迟未下。 “王爷还未说你的赌注。”席停云的子终于落下。 霍决道:“上一次是弹琴,这次及……为我舞一曲吧。” 席停云微讶。他想过很多霍决可能提出的条件,包括卸下伪装,却从未想到竟然与第一次提出的条件如此相似。 霍决道:“若是为难,你可以不输。” 席停云笑了笑,“还请王爷手下留情。” 一局定输赢。 席停云输,霍决赢。 “你欠我一支舞。”霍决道。 席停云对结果早有所料,落落大方地放下棋子道:“王爷想要何时观看?” 霍决看了看天色,“改日。” “哦?”席停云看出他今日另有安排。 霍决道:“今日,我们还要接客。” 席停云:“……” 客人很快到来。 席停云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是意外,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个客人的出现应该算情理之中。 “美人!”来人色迷迷地喊着,迫不及待地关上了门。 平地风波(八)在线阅读 !t; 平地风波(八) 平地风波(八) 平地风波(九)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九)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九) !go 屋里没点灯,三个人的气氛有些古怪。 颜初一率先打破沉凝道:“谁先唱个小曲儿?” 席停云看了霍决一眼,开口就是清亮的南疆小曲儿。 这小曲儿卖面的时候霍决听过几次,却不如此时婉转动听。 颜初一趁机压低声音道:“文先生不是那飞龙。” 席停云目光闪了闪。 “和那味辛一样的易容手法。”颜初一道,“看来那飞龙身后的确有一位相当了得的易容高手。” 霍决道:“怎么死的?” 颜初一知道他是问文先生,低声道:“他从地道离开,不防被里面的人暗算了。我追出地道近一里路才追上,是个杀手,至死不知幕后主使者是谁。不过,知道这条密道,已经暴露了那个人的身份。” 霍决颔首不语。 席停云唱完,颜初一发出哈哈的大笑声,“唱得好!来,给爷亲一个。” 霍决和席停云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颜初一自觉地啄了下手背,“来来来,喝酒,吃菜!” …… 席停云干咳一声道:“客官,你还没叫菜。” “……”颜初一开门道,“老鸨,上菜!” 吃饭的当口儿,席停云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颜初一是霍决的人。 第二,霍决依旧怀疑那飞龙。 这个怀疑他也有。怀疑的源就在那味辛,这个人活着死了都蹊跷。就好像自己之前疑惑的那样,况照召集人马讨伐那飞龙,他一个那飞龙的死对头眼巴巴地易容着赶去做什么?不是替死?果然,况照还没出手,他就真的替死了。之后,那飞龙名正言顺地出现,洗白…… 那味辛糊里糊涂地举动似乎只成全了他。去掉似乎,这件事就说通了。那味辛是那飞龙的人,那飞龙想要脱身,所以编造了一个被驱逐被背叛的谎言,找一个替死鬼背黑锅。一切变得顺理成章。 从颜初一的只字片语中,席停云已然确定关于这点他们不谋而合。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文先生又是什么来路?他的声音与那飞龙神似,难道又是那飞龙的替死鬼?那这次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颜初一十分善解人意地主动提起这个话题,“那飞龙找个人假扮自己出面,显然是想到了会遭遇不测。他与况照的关系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 霍决道:“也许是防你。” 颜初一笑道:“防我做什么。他知道我不会动他。我们六个人里头,就平主这个小没脑袋会傻乎乎地被他们牵着走。人家说那飞龙投靠庞小大他就信了。” 霍决道:“因为他太讨厌你。” 颜初一笑容一僵,无奈地叹气道:“他这个人真是小气。” 霍决道:“你若是与他易地而处?” 颜初一道:“我一定很开心。” “真的?” “当然。”颜初一自恋地着自己的脸,“像我这样集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温柔多情于一身的……” 霍决冷冷地打断他,“文先生为何姓文?” 颜初一道:“我估着,他是想让人觉得自己和文思思有些关系吧。”他说得很坦然,丝毫没有避忌席停云的意思。倒是席停云自己微感不自在。“那飞龙一边吊着况照的胃口,一边又与我们接触,一定会惹怒况照。文先生的死是前兆,看吧,彩的一定在后头。” 霍决突然夹了一筷子的菜给席停云。 席停云愣了下神。 颜初一笑嘻嘻地把碗递过去。 霍决拿过来舀了碗汤。 颜初一受宠若惊地要接,就看到那汤连着碗一起到了席停云的面前。 “……” 颜初一用手挠了挠鼻子道:“照那飞龙和况照交流的蛛丝马迹,王妃失踪可能与他们有关。” 霍决道:“这一点,父王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颜初一惊讶道:“那王爷为何……”不动手? 霍决没回答。 颜初一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莽撞,呵呵一笑,开始真正地吃花酒—— “来,再给爷唱个小曲儿!” “……” “哎呀,伏在爷的耳边小声唱果然更有情趣。”唉,这大概是他吃花酒吃得最憋屈的一次,对方不配合,自己还得自己找台阶下。 花酒吃了近一个时辰,颜初一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霍决突然道:“父王始终相信母妃未死。” 席停云一时没反应过来,将这句话颠来倒去回味了两遍才知道他在解释颜初一当时的问题。如此说来,老王爷是坚信况照虎毒不食妹,所以才放之任之?可纵然是妻舅,男人也不愿意让妻子落入别人之手吧?难道这里面又有什么缘故? 南疆这水真是越看越浑。 “我也相信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席停云看出霍决对这位南疆老王妃感情非同一般。 霍决笑了笑。 他极少笑,仅有的几次却易了容,席停云暗暗惋惜。若是原本那张脸,不知有多么惊艳。 霍决道:“我们晚上走。” 席停云问道:“去哪里?” 霍决道:“回家。” 席停云突然想起了文思思,想起了他和霍决的十天之约。如果那个文先生说的话是真的,那杀画姬和“武女子”的凶手也算有了眉目。 他想文思思的同时,文思思也在想他。 “师爷下一步打算如何走?”小山一边帮他扇扇子,一边好奇地问恩。 文思思道:“等。” “等十天?”小山皱眉道,“难道什么都不做?” 文思思嘿嘿一笑道:“我在南疆,便够了。” “我不懂。” “我在此,朝廷在此。” 小山想了想道:“可席总管不是已经在南疆了吗?” 文思思叹气道:“他啊,和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小山吃了一惊,好似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 “这不是我决定的。” 小山道:“是席总管决定的?” 文思思道:“府主决定的。” 小山更茫然了。 但文思思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解释的打算。 天色将明。 天机府被铺了灰灰的一层,廊下灯笼稍稍暗淡。 小卷蹑手蹑脚地换了盏灯。 方横斜抬头,揉了揉额头道:“天又亮了。” 小卷轻声道:“主人两日未眠了。” 方横斜微笑道:“一寸光一寸金。” 小卷道:“身体坏了,光更短。” “若用我的光换大庄百姓的光,又有何妨呢?”方横斜仰头,正好对上那面白玉屏风。屏风上挂着一幅刺绣,绣得是大庄地图,万里江山,历历在目,一刻不停地鞭策和警醒着他。 “南疆。”他的目光凝于绯红的南方。 小卷道:“师爷、小山和席总管都在那里。” 方横斜道:“听说那里山色绝佳,还有一条很美的青花江,若能一世住在那里,依山傍水,听鸟语花香,应是极好。” 小卷愕然道:“主人要迁徙去南疆居住?”大庄朝会乱套的吧。 方横斜笑着摇摇头,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难得有伯乐,我们就助千里马一臂之力吧。” 小卷果然听得莫名其妙道:“伯乐是谁?千里马又是谁?” 方横斜道:“翟通寄给思友的那封信还在小天府手里吗?” “在的吧。” “让他尽快送给思友,但不可叫他知晓信曾落入我们手中。” 小卷疑惑道:“主人不是不希望席总管卷入南疆纷争吗?” 方横斜笑道:“因为我之前并不知道霍决……是这样有趣的人。” 平地风波(九)在线阅读 !t; 平地风波(九) 平地风波(九) 平地风波(十)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十) 出鞘 作者:酥油饼 平地风波(十) !go 南疆多水。 走水路比走陆路更便捷。 霍决抓着竹竿慢悠悠地撑着乌篷船。 席停云盘膝坐在篷里,手捧闲书,心思却不在书上,眼角余光时不时地朝船头那抹令两岸失色的红衣瞄上一眼。 霍决实在是个难以捉的人。每当席停云觉得自己对他有所了解,又会在下一次推翻这个了解。他似乎不曾掩饰,却让人雾里看花。 “前面是瑾公祠。”他突然停下手。 席停云回神道:“瑾公?” 霍决道:“追随第一代南疆王打下南疆的大功臣。” 尽管席停云进之后日子一直过得十分忙碌,却没有多少时间读书,琴棋书画都是用到了才学,本朝历史也只知道个大概,因此仍是一头雾水。 霍决解释道:“高宗派南疆王南下攻打南疆,只给了五万兵马。当时南疆六部加起来却有二十余万,双方实力悬殊极大。瑾公向南疆王要了五千人马,偷偷潜入南疆,绕道后方,抢了南疆六部共同储存的粮草,栽赃嫁祸,挑拨离间,使得他们内部关系分崩离析,给了南疆王可乘之机。可惜,他本人在一次战斗中身中毒箭,不治身亡。他死后,南疆王整整三日不吃不睡,足不出户,后来又亲自为他督造了这座祠庙。” 席停云道:“这位瑾公不但忠心耿耿,而且有勇有谋,怪不得南疆王念念不忘。” 霍决道:“他念念不忘却不是这个原因。瑾公临死前曾写下血书,交付亲信带给南疆王。那是一封遗书,也是一封情书。” 席停云一怔,道:“莫非这位瑾公还有心上人放不下,想请南疆王代为照顾?” “情书的对象便是南疆王。” 席停云哑然。在庄朝贵族中,养男宠是种风尚,皇帝本人身边也有几个。可是如瑾公这般能率兵打仗上战场的却不多见。 “仕途志同道合,战场生死相托,情路心心相印,这样的情感,”霍决垂眸,“的确引人向往。” 席停云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莫非霍决……是断袖? 霍决重新撑起船来,丝毫不觉自己适才的感慨让席停云心田起了多大的波涛。 水声哗哗作响。 一座祠庙撞入视线。红顶白墙,周围绿荫环绕,十分扎眼。 席停云眼皮一抬,猛然看到绿荫中一条白色丝带飘扬,转瞬即逝,心中一惊,站起来道:“这便是瑾公祠?” 霍决颔首。 “可否上岸一观?”他见霍决看他,忙道,“只字片语已生仰慕,既然有幸路过此地,如何能过而不拜?” 霍决转头看他,眼神幽幽,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澜荡漾。 席停云下意识地笑了笑,他却转过头去。 船渐渐靠岸。 岸旁花香入鼻,心旷神怡。白石阶梯花丛中过,一路延伸至祠前。 席停云和霍决一前一后拾阶而上。 门大敞,露出瑾公像。 扫地的庙祝放下扫帚,迎上来见礼。 席停云和他客气了一番,便问起瑾公的事迹。 到底是吃这个饭的,庙祝说来滔滔不绝,如瑾公生于何时何地,穿什么战袍用什么武器,如数家珍,听得席停云也有几分痴醉。 “瑾公爱山爱水,所以这个瑾公祠就进在山上水旁。”庙祝指着上面的匾额道,“这字是南疆王齐国公亲手提的。” 南疆王或许有很多个,但被称为南疆王齐国公的却只有第一代南疆王。由于南疆王盘踞南疆,逼迫高宗封王,所以之前的齐国公世袭爵位被收了回去。 席停云见霍决上香,跟着参拜。 庙祝等他们参拜完毕,奉入后堂招待。 说是后堂,却是个棚子,可直观后山竹林。 庙祝舀水煮茶。 席停云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眼睛却滴溜溜地看着四周。白丝带是翟通给他的联络暗号,既然在此出现,定有消息传递,只是不知用何种方式。他素知翟通传消息的方式稀奇古怪,庙祝又表现得十分本分,不像是通消息的人,遂打消主动寻找的念头,自顾自地品起茶来。 他转头说话的间隙,霍决突然跑到林子去,好半晌才抓着几踢断的竹子出来。 “王爷想吃笋?”席停云笑道,“老了点。” 霍决道:“做个竹筏。” 席停云愣了愣道:“我们有船。” 霍决道:“船有篷子。” 席停云道:“是啊,乌篷船。” “篷子挡脸。”霍决将竹子随手一丢,找绳子去了。 席停云怔怔地坐了半天,才回味过那句挡脸来,顿时真的想找样东西来挡挡脸,抬头见庙祝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讪笑道:“江边山色风景绝佳,挡眼不好。” 庙祝呵呵笑了笑,“是啊。” 席停云觉得身下的凳子硌得慌。 霍决没找到绳子,跑回来道:“哪里有绳?” 庙祝想了想道:“后山有枯井,井里有井绳,荒置不用。” 霍决跑去找了。 席停云举杯喝水,膝盖上突然多了一样东西,是张小纸条,抬眼,庙祝起身拎着茶壶往后山里走。 席停云不动声色地打开纸条,翟通的字迹,寥寥数笔,却看得他心中一惊。 纸条上写了很多人的名字,然后画了几个圈圈。庞小大和颜初一一个圈,南疆王与赦僙一个圈,那飞龙、况照与……朝廷一个圈。 旁边一行字:王妃失踪,况照不动,老王一死,况照蠢动。 席停云面无表情地看完,将信放入热茶中,手指搅了搅,纸融了。他起身泼在竹下,庙祝迎面走来,“相公不爱喝茶?” 席停云笑道:“茶凉了。” “我再煮盏新的。” 席停云摇头,“我的朋友呢?” 庙祝道:“还在解绳子。” 不多时,果见霍决拿着井绳回来。 顶头突然一亮,闷雷一震,乌云滚滚,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山雨欲来。 竹筏计划不得不搁浅。 雨水很快倾盆落下。 席停云感慨道:“篷子还是有篷子的好处。”他眼眸一斜,对上霍决凝望雨水的神情,心中莫名一动。 望雨的霍决极静,好似雨是活的,他是死的。俊美的脸蛋像石雕,随着闪电忽明忽暗。目光放得极远,穿透雨幕,穿透崇山,不知落向何方。 席停云静静地退了出去。 纵然同坐一条船,他们始终来自不同的地方,更将归于不同的地方。 暴雨来得快,收得疾。 须臾工夫,乌云消散,天光大放。 山如美人,梨花带雨,娇羞欲滴,越发俊灵。 庙祝挽留席停云和霍决留宿不果,亲自送他们下山上船。席停云送了香火钱,庙祝送他们一把伞。 上船之后,霍决见席停云握着伞发呆,问道:“只有一把?” “是啊,只有一把。”席停云笑道,“庙祝倒是个明人。一份香火一把伞。” 霍决盯着伞看。 席停云颇觉不好意思,“王爷若是喜欢,便送与王爷。” 霍决嘴角突然勾了勾,极浅,却如雨后江水,清新潋滟,“两个人,一把伞。” 席停云抓着伞的手微微一颤,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道:“不知再往前是何处?” 霍决道:“瑾公镇。” 席停云抬眸。 霍决道:“瑾公在此亡故。那时兵荒马乱,他的亲信把他草草葬在此地。南疆王后来寻到了他的尸骨,不想惊动,所以并没有改葬他处。” 平地风波(十)在线阅读 !t; 平地风波(十) 平地风波(十) 波澜不惊(一)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一)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一) !go 傍晚,瑾公镇,灯火如龙,路人如川。 席停云拿着伞跟在霍决身后,任由路人夹在他们中间,丝毫不怕跟丢。霍决的辫子别无分号,即使隔着一大段路也能看到它傲然耸立在人群中。 浮在大片头顶上的辫子进了街边酒家。 席停云刚走到大门,就闻到饭菜香涌出来,勾得肚中馋虫哀鸣不已。 堂中满座。 鹤立**群的辫子不见了,只看到红衣一角飘然消失在一楼至二楼的楼梯口。 席停云到二楼,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头。 若说一楼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二楼便是万里无云的天空,安静,死寂。窗户大咧咧地开着,对面屋角突兀地翘出,形状难以描述,像埋伏的刺客,又像刺客藏在衣袖里的匕首。 席停云刚转身,就听到咿呀一声,紧闭的包厢门突然齐齐开启,暗箭如流星般疾过来。他心中一惊,身体飞快地跃起,只听笃笃笃数声,暗箭钉在那一头的墙壁和木柱上。他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在窗边,反手拍窗,身体缩成一团,正要跃出,就赶到背后一阵冷风袭来,刺得他背脊一凉,人下意识地转了个圈,手指抽出两个银针过去。 叮叮两声,银针击在刀面上,飞弹开来。 席停云趁机看清来人模样。是个五十来岁的虬髯大汉,双手各持一把短刀,双目炯炯有神,在昏暗中熠熠生辉。 这样的打扮倒叫他想起一个人来。 “神目刀王?”席停云吃惊道。 刀王提刀一阵抢攻,“算你做个明白鬼!” 席停云之所以吃惊,是因为这位刀王原本是绿林中数一数二的独脚大盗,后受朝廷招安,轰动江湖。只是招安之后,他在江湖便失了消息,很多人猜测他并不是受了招安,而是遭了毒手,只是他一向独来独往,无人跑去求证,此事遂成江湖一谜。没想到这位行踪成谜的大盗竟会在此出现。 他脑海中掠过许多疑问,隐隐觉得此事蹊跷得很,却茫然找不到头绪。 “前辈何以偷袭在下?”席停云狼狈地钻入桌底。 刀王一刀劈下,桌裂成两半。 席停云连滚带爬地跑到另一张桌下。 “难道只许你们追杀我们,就不许我们反客为主吗?”刀王不等他跑到其他桌下,干脆将二楼所有的桌子都砍了个一干二净。 席停云愕然道:“前辈何出此言?” 刀王道:“少装蒜!” 他脾气极大,被追杀了这么久,心里窝着的火气几乎可以烧掉一整座房子,自是不管席停云如何辩解,只管砍人。 席停云有苦说不出,脚步有意识地朝窗户的方向挪去。二楼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引起一楼的注意,可见一楼定然也埋伏了对方的人,所以,从窗户逃跑应当更加安全。 刀王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突然抡起一把短刀朝窗户去。 席停云一个激灵,原本向前冲的身体硬生生地折回,饶是如此,仍慢了一步,短刀划破肩膀一道口子,功德圆满地朝窗外飞落。 席停云后背贴在墙上,用力地吸了口气,看着刀王挥刀劈来,心中一片凄凉。他想象过自己的死亡,没几个好下场,却从未想到竟然如此的不明不白。 眼见刀锋离自己的越来越近,他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也罢,他这一世,处处身不由己,若能死去,反倒是个解脱。 他缓缓闭上眼睛,却没等到刀锋入的疼痛,而是听到面前叮得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刀王的暴喝声。“来者何人?” 席停云睁开眼睛。 刺目的红衣,张扬的冲天辫,笔直的长枪,还有淡然自若的背影。他左手拿着把短刀,正是刀王丢出去的那一把。 “霍决。” 两个字,却令席停云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不是适才陷入绝境的心如死灰,而是大难不死的平静。 “你终于亲自出马了,也好!”刀王哈哈一笑,左手一翻,竟然又出一把短刀来。 霍决丢开短刀,挽了个枪花。 刀王出手! 刀如浪花, 刀王的武功在江湖中已处于一流高手的顶尖,天下少有敌手。 可霍决便是那个少中之少。 席停云站在墙边,起先还关注战况,但十几招之后,他便知道胜负已无悬念。他的眼睛慢慢地挪向包厢。那里曾出暗箭,必有同党。可是他一点过去的意思都没有。 很显然,他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一场追杀,而起因是一个高起的发髻和一抹艳红的衣袂。 似乎感觉到他的凝视,霍决在抓住刀王短刀的同时,突然侧眼看来。 他的眼眸黑白分明,明亮坦然如昔,仿佛想与神目刀王一较高下。 席停云微微一笑,仿佛鼓励。 短刀被硬生生折断。 霍决的长枪在空中虚晃数下,猛然戳中刀王的肩膀,将他牢牢地钉子门板上。 刀王痛叫一声,汗如雨下,眼睛死死地瞪着霍决,惨笑着连道三个“好”字。 霍决目光冷然地扫过他,问席停云道:“伤势如何?” 席停云低头看了眼肩膀的伤势,又看了眼被穿肩而过的刀王,淡然道:“皮外伤。” 霍决放开长枪,从怀里掏出伤药,拉着席停云坐下,认真地上起药来。 刀王就这样被晾在那里,好像被钉在墙上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蚊子。 上好药,霍决问道:“饿不饿?” 席停云道:“我们不是来吃饭的吗?” 霍决下楼叫菜。 刀王伸手拔枪,喷血如注,他丢掉踉跄着向前走两步,居然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你是谁?” 席停云道:“席停云。” 刀王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千面狐?” 席停云道:“我以为前辈动手前已经知道了。” “我以为你是霍决的爪牙!”刀王手捂着伤口,脸色苍白,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证明?” 席停云不答反问道:“刀王为谁卖命?” 刀王眸光沉了沉,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丝探究和警惕。 席停云将伤药递给他。 刀王也不客气,像撒面粉一样地撒着伤口,不时龇牙咧嘴。 霍决上楼,看到他坐在席停云的对面,神色有些不悦,用脚尖挑起长枪,一屁股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坐下,正对着窗口。 刀王问他,“为何不一枪杀我?” 霍决反问道:“杀你何用?” 刀王道:“你留我更无用。你想知道的我统统不知道,我只是替人保命而已。今天你不杀我,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霍决睨着他,“你只会变老。” 刀王被堵得伤口更痛。 席停云突然笑起来,“真是有意思。我跟着王爷来吃饭,却差点死了。” 霍决冷着脸看刀王。 刀王狠狠地咬牙,“我以为他是你的人!”他的眼睛直溜溜地在席停云和霍决中间转来转去,似乎在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霍决道:“谁说不是?” 刀王一怔,看向席停云的目光复杂难测。 席停云似乎既不想辩解,也不想询问,好似刚才那场生死一线的打斗只是一场误会。 饭菜很快上来。 霍决和席停云默然地吃完下楼。 刀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心里松了口气。他不管席停云和霍决究竟是什么关系,也不管霍决放他一马是出于何种目的,他只知道他现在还没有死,也没有被关起来。 他慢慢地站起身,正要从窗户跳出去,就看到窗户外面钻进来一个人来。 有些胖却笑得很和蔼的人。 刀王的心沉下去。 “杨雨稀。”他一字一顿道。 杨雨稀微笑道:“在我们拿到那飞龙的人头之前,还请刀王委屈一段时间。” 刀王冷笑道:“你们布下天罗地网,一路将我们逼到此处,还是没有抓到他吗?” 杨雨稀叹气道:“我以前以为那飞龙是个傻瓜,现在才知道,他这辈子的聪明全聪明在逃亡上了。” 波澜不惊(一)在线阅读 !t; 波澜不惊(一) 波澜不惊(一) 波澜不惊(二)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二)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二) !go 霍决在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 临入房,席停云发现霍决还跟在身后看着他,不由停下脚步,含笑道:“我认得路。” 霍决淡然道:“我知道那飞龙藏在客栈,故意引你去的。” 席停云张了张嘴。他承认得这样痛快,倒叫他无话可说。 霍决缓缓开口,“我想知道你与那飞龙的关系。” 席停云不动声色道:“我们毫无关系。” 霍决漫应了一声,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他。 席停云叹息。从看到纸条上那个把朝廷、况照和那飞龙归在一起的那个圈开始,他便知道未来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过。身在官场,如何独善其身?有求于人,如何无欲则刚?他想随波逐流,却有人想让他逆水行舟。脚陷泥潭,终究不得干净。 他轻声道:“到南疆至今,我只使了个美人计。”却害得画姬不得善终。 霍决提醒他,“激将法。” 席停云想到自己假扮的武女子,苦笑道:“是,还弄巧成拙。” 霍决道:“因为我不喜欢画姬。” 席停云愣住。翟通的情报不会错,天机府的情报也不会错,两份情报都明晃晃地指出霍决对画姬心存爱慕……那究竟是哪里错了? 霍决目光流转,落在他肩膀的伤口上,忍了忍,终是忍不住道:“我以为,不会让你受伤。” 席停云差点笑不出来,“是我学艺不。” 霍决意味深长道:“但不后悔。” 席停云:“……”真的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他开始听不明白霍决的意思。 “你受伤,我很难过。”霍决并说完,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伸手轻轻地将他推入房间,顺手关好门,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中光线暗淡,点了灯也只能照亮桌面一方之地,茶壶茶杯窝出如小山丘般的影。霍决拿起茶杯并不喝水,只是把玩。 不多时,窗口有了动静。*非常文学* 杨雨稀利落地爬进来,向他行了个礼,小声道:“那飞龙跑了。” 霍决点点头。看到刀王单独留下堵人时,他就没指望能抓到他。 杨雨稀犹豫了下道:“席总管……” “他睡了。” 杨雨稀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眼睛对着桌角,想了想才道:“看来王妃那封信里说的是真的。席总管既不是天机府的人,和那飞龙他们也没什么牵扯。朝廷派这么个人过来,真的只是想请王爷出战吧。” 霍决放下杯子,手指戳在杯中,慢慢地打着圈。 杨雨稀察言观色,低声道:“既然这样,王爷倒是拉拢对了。若能留下当然好,即便不能,朝中有他,以后多少有个照应。” 霍决抬头看他,“我要留下他。” 杨雨稀笑道:“能当然好。”看那飞龙的一连串折腾,便知道有一个易容高手在身边是多么方便。反正南疆与朝廷关系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多的是账要算,不差这件。 霍决缓缓道:“不能也要能。” 杨雨稀笑容顿了顿,“是。” 霍决将杯子翻过来,覆在桌上,仿佛一锤定音。 从镇子出来,他们重新上了船。 表面一切如常。 可席停云知道,有些东西在改变,或者说,已经变了。 会为自己受伤难过的人,父亲算一个,可他抛弃了他,方横斜算一个,可这样的皮外伤绝对不算,霍决是第三个,原因如何他还没有头绪。但他说出口的那一刻,他信了。 霍决或许会用手段,却吝啬于撒谎。 矛盾的格,源于骨子里的孤傲和诡谲复杂的环境。 席停云觉得自己也很矛盾。霍决的每次出人意表,不但不令他感到疑惑和陌生,反而像缩短彼此的距离,令双方更进了一步。 轻舟过山,飞鸟掠空。 霍决突然将撑船的竹竿抛入水中。 席停云疑惑地看着他。 霍决道:“总会到岸的。” “会饿。” 霍决掏出干粮递给他,然后钻入篷子里,闭目养神。 席停云:“……” 风闲闲地吹。 云跟舟走。 席停云看着霍决的睡颜,突然感到困了。 不知道是运气还是霍决所料不差,船入夜之后真的上了岸。 岸边,杨雨稀领着一辆马车等候。 天空下起细雨,针一样细,打在脸上,又轻又痒。 霍决带着他钻入车厢。 一张矮几,一只琉璃盏,一颗夜明珠。 霍决和席停云分坐在矮几两边,软榻锦被,令人昏昏欲睡。 席停云眯了会儿就醒过来。一是白天睡得太多,以至于晚上并不太容易深眠,二是马车跑得十分快,好似飞起来一般。 霍决在车厢外。 席停云依旧保持着睡着时的呼吸和心跳。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要在皇里生存,必须学会装,无论是装傻还是装睡。 霍决和杨雨稀的交谈声依稀传入耳中,轻如外头的绵绵细雨。十几个字里他只能听到一两个,还要小心辨别。 交谈声结束。 席停云确定的字只有“王妃”和“况照”。 霍决钻回车厢,却没有回到自己那一边,而是半蹲在矮几前方,默默地看着席停云。 席停云睡相很好,并不需要掖被子,这让他无事可做,只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脸,竟也不觉得倦。 席停云终于睁开眼睛。 霍决别开头,重新躺了回去,“睡吧。” 席停云:“……”或许他应该挑个时间好好分析一下南疆王这些莫名其妙举动背后的深意。 马车深入山腹。 席停云隐约能听到周围渐渐多了马蹄声。 只是霍决不说,他也不问。 霍决话越来越少,几乎能不说不动一整天,只是有件事他每日必做——替他换药。 到第五日,马车终于在非休息的时间停下。 席停云探头,发现他们正处于茂密的丛林中。跟着霍决徒步走了一小会儿,才知道丛林竟在崖上,前方无路,对面是绝壁,中间只有一拇指细的绳索连接,长约十余丈。 杨雨稀先指着对面那座山峰,后指悬崖下方,道:“山峰孤立,四面环水,水势湍急,极难攀爬。”十六个字,道尽了去对面的难处。 霍决道:“他们是怎么过去的?” 杨雨稀道:“看来是靠这条绳索。” 霍决皱眉。 杨雨稀说出他心中所虑,“不是不能从绳索过,只是,若被对方察觉,砍断绳索……” 看着两峰间距,席停云也知道绳索一断,绳上之人绝无侥幸之理。 霍决冷声道:“我去。” 席停云吃惊地看着他。 杨雨稀道:“王爷三思。王妃失踪这么多年一直毫无音讯,这个消息是否可靠还有待商榷。王爷千金之体,实在不宜冒险。” 席停云这才知道他们怀疑王妃藏身在对面的绝壁上。 霍决坚定道:“我去。” 夜黑,月隐,星淡。 霍决换了身黑衣劲装,腰间系着绳索,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地站在崖边。 席停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种劝他留下的冲动。 可是当霍决回头看过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这个立场。他希望霍决出战阿裘只是他的希望,并不是霍决的。 霍决走过来,“若我死了,你会不会去找贺孤峰?” 席停云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 霍决不屈不挠地看着他。 席停云叹息,“会。” 霍决道:“我会回来。” 席停云不知道霍决此时此刻的言语算不算是对出战阿裘的一种承诺和暗示,但他知道,即使没有这种承诺和暗示,他还是希望他平安归来。 波澜不惊(二)在线阅读 !t; 波澜不惊(二) 波澜不惊(二) 波澜不惊(三)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三)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三) !go 霍决踏上绳索。 席停云发现今晚的风很疾,剌剌地吹着衣裳。要是换做旁时,这样的风吹在身上自然是极舒服的,但对此时此刻的霍决来说,无疑增加了更多的风险。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把霍决叫回来。 今晚出发实在不是个好主意,可他终究没有动。 他没有立场。 绳索已经走了过半。 上方夜空渐渐露出了小半个月亮,月光洒在霍决那一身黑衣上,泛起了淡淡的光。 夜深了,风似乎吹得越来越猛。席停云耳朵里风声鼓噪,连心跳声也听不清。他看着绳索上那个人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想象着他从绳索上摔下来的情景,突然生出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慌,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不能呼吸。 就在他的脚步忍不住向前挪动,想要更靠近绳索一点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绝不该出现的橘黄灯光围绕在霍决身体的周围,将他紧紧地圈在里面。 杨雨稀呼吸声重了。 灯光来自悬崖对面,黑漆漆的悬崖上亮起了一大片火光,依稀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火光中央。 席停云他们的距离看不清楚火光中的身影,但霍决能看清楚,那熟悉的轮廓即使藏在黑暗的角落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况照默然地看着霍决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直到一尺之距时才伸手去扶。 霍决视而不见地从绳索上下来。 况照叹息道:“你若要来,知会我一声便是,何苦冒这样大的险。” 霍决道:“你没有问过我要不要来。” 况照道:“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幸福。” 霍决道:“若是不知道,我永远做不了这个选择。” 况照摇摇头,神情满是长辈对后辈的宠溺和无可奈何。 霍决绕开他往里走,“母亲在哪里?” “我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件事。”况照跟在他后头,脚步放得很轻,声音更轻,“她失踪了。” 霍决猛然回头,神色之冷厉,几乎要将况照的脑袋硬生生地劈开! 况照沉声道:“她是我的妹妹,我比任何人都担心她的安危。” 霍决道:“所以将她囚禁在这里,数年不见天日?” 况照道:“不是我囚禁她,是她自己选择隐在这里,不问世事!” 霍决冷哼,“你以前提到她失踪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况照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她不想让你知道,我只好顺着她的意思。我只有这样一个妹妹,又怎么忍心看她这样痛苦。” “你为何在此?” “我得到她失踪的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只比你早到一会儿。” 霍决目光幽幽,不知信了几分。 况照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沿途追查她的下落。她这样大一个人,绝不可能消失得毫无声息。”猛然对上霍决眼中的讥嘲,他又苦笑道,“当时是我的地盘,我左右打点……所以才能做得无声无息。” “明天若没有她的消息,就休怪我。”霍决语气平静,神色却认真。 况照张了张嘴,后面传来动静,却是杨雨稀和席停云见他们久久未返,干脆结伴过来了。 席停云的轻功一般,走在绳索上颇为摇晃。 杨雨稀在他后头,虽想帮忙,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霍决突然伸手去抽况照的腰带。 况照下意识地一闪。但霍决出手如电,又岂容空手而归,在他侧让的一瞬间手又紧紧地贴了上去。况照武功不弱,但连闪三下之下仍是让腰带落入他的手中。 霍决拿着腰带卷起长枪,朝席停云掷去。 席停云反手抓住长枪枪柄,便觉一股大力传来,身体顿时往前一倾,飞向绳索那一头。 霍决丢掉腰带,一手抓枪,一手席停云腰上一搂,抱了个正着。 注意到况照的目光探究般地望着他们,席停云很快从霍决怀抱中挣脱出来,先向霍决拱手道谢,再与况照见礼。 况照道:“阿决,我们有些误会,很应该谈一谈。” 霍决盯着他,半晌才点点头。 杨雨稀刚踏上崖顶,就被况照派人和席停云一起请了进去。 况照道:“要不要看看你母亲住的地方?” 霍决又点了点头。 况照露出一丝微笑,“她房中的东西,都是我亲手置办的。她从小就喜欢与我分享心事,她的喜好,我再清楚不过。”他带着霍决往回走,不多久就看到一幢三层高的竹楼,与那藏在深山中的竹楼十分相似。 席停云似乎也想到了,进竹楼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 况照道:“她还在锁琴山庄的时候就常嚷嚷要把那里房子全拆了改成竹楼,可惜一直因各种原因未能如愿。” 霍决道:“你说她是自愿来这里的?” “是的。” “我不信。” 况照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其实有些事……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惜,却由不得我不信。”他领着霍决上三楼,推开正中的门,一股幽香迎面扑来。月光洒在竹楼窗前的琴上,细细的弦仿佛就着月光融化。 霍决缓缓走到琴前,伸出手指轻轻一拨。 况照道:“也就你能碰她的琴,换做别人,只怕连琴都不要了。” 霍决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况照关门点灯,似乎在酝酿说辞,良久才道:“有一天,你母亲来找我,想要我劝你父亲自废武功。我才知道,你父亲练功练得走火入魔,情大变,若不自废武功,命难保。” 霍决皱眉,“我不记得父亲曾有情大变的时候。” 况照道:“那是四年前的事,你在山中竹楼里练功,我本想把你找回来,是你母亲说不想打扰你练功。” 霍决道:“为何会走火入魔?” 况照摇头道:“你母亲不肯说,我也不好问。” 霍决沉默。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你父亲,他看上去很憔悴,一点都不像是叱咤风云的南疆王。他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若你没了武功会如何。”况照笑容发苦,“一句话,竟让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尚且无法想象自己武功尽失的样子,何况高傲如他。” 他的面容在灯光中跳动。 “我知道劝不了他,我只能劝你母亲。可最后,她还是决定离开。起初,我以为是因为她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受不了丈夫喜怒无常的痛苦,后来才知道她这样做是另有原因。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有一个发疯的父亲。” 况照顿了顿,看着霍决道:“她口中的儿子并不是指你。” 霍决眉头微微蹙起,不知为了他的哪一句。 况照道:“她那时候已经生下了一个孩子。她一开始不想让人知道是怕你不高兴,后来是怕南疆王走火入魔的时候伤害他。” 霍决道:“你是说,母亲躲在这里是为了安心抚养那个孩子?” “是,也不是。”况照见他面露不耐烦,忙道,“因为那个孩子并不在她的身边。” “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况照道,“你母亲没有说。” 霍决眯起眼睛。 况照叹气道:“我到底是况家的主事人。你母亲虽然愿意把所有的心事都对我这个哥哥说,也愿意投靠我,却不愿意将南疆王的血脉送到我手里。她到底是南疆王妃,自然要为南疆王着想。” “你要说的已经说完了?”霍决问道。 况照道:“说完了。” 霍决转身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波澜不惊(三)在线阅读 !t; 波澜不惊(三) 波澜不惊(三) 波澜不惊(四)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四)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四) !go 况照早已习惯他的我行我素,对着他的背影道:“无论如何,你母亲都是在我手里失踪的,明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霍决轻哼一声,昂首下楼。 他走到楼外,席停云和杨雨稀已经在等。 一个绿裳少女提着灯出来,“主人命我为王爷带路。” 霍决看她一路往山下走,显然不是走绳索,便跟在她后头。一路无言,直到山脚。天际浓黑渐淡,河水湍急更是清晰可见。 绿裳少女从山石后面拿出一叠木板,然后蹲在岸边,伸手去水里捞。 席停云隐约看到两条手腕的铁链在水中晃悠。 她将木板架在铁链上头,木板下的钩子将铁链扣住,然后往前一推,再去拿另一块木板,如此反复,直到水面架起两尺余宽的木桥。 霍决在前带路,席停云中,杨雨稀断后,三人平安过河,再回头,绿裳少女正拿出一个长钩,勾着木板一块块地卸下来。 从山里出来,外头天光已然大亮。 马车正停在山外。 霍决爬上马车,转身发现跟上来的是杨雨稀。 杨雨稀见霍决皱眉,干笑道:“席总管抢了阿锋的马,阿锋只好跑来赶车。” 霍决面色沉了沉。他与席停云的关系就好像盖着纸条的罐子,纸条上写着条件,可不打开谁都不知道罐子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用刀王试探的事席停云虽然没有说过什么,却终究成了一扎破纸条的刺。或许这刺早晚会有,晚了可能不是一刺而是一把刀,但破了就是破了,如履薄冰般的和谐之后究竟会成什么样子,他有目标却没有完全的把握。 杨雨稀道:“王妃她……” 霍决回神,将况照说的话简明扼要地复述了。 杨雨稀脸色有些难看,“王爷你信吗?” 霍决神色冷,“一个字都不信。” 杨雨稀犹豫了下道:“老王爷走火入魔……可能是真的。” 霍决面容一僵。 杨雨稀道:“在王妃失踪前的半个月,王爷足不出户,大小事务都交由王妃转达,直到王妃失踪才出来。不过那时候王爷和以前很不一样,的确有些喜怒无常。不过我们都以为他是为了王妃失踪的事情焦虑,所以没有放在心上,后来……” 霍决道:“你怀疑父亲是因为走火入魔才自杀的?” 杨雨稀沉默。 霍决慢慢地闭上眼睛。 外头之所以对老南疆王之死猜测万千,众说纷纭,皆是因为南疆王府从未出面说明死因。因为霍决始终无法相信自己的父亲,一个顶天立地的强者,然会自杀! 可是抽丝剥茧的结果不但没有推翻这个结论,反而朝这个结论更靠近了一步。 他右手握拳,轻轻敲击额头。 “王爷,”杨雨稀道,“况照提到了小王爷,是否是王妃后悔了?” 霍决眼睛猛然睁开。 杨雨稀道:“天下父母心,王妃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王府也在情理之中。” “她不会。”霍决斩钉截铁道。 杨雨稀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担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令天下侧目的少年南疆王是如何在虎狼环伺的恶劣环境中挣扎生存。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少年南疆王为了令天下侧目,震慑虎狼花费了多少心血和汗水。所以他不愿也不能让任何会危及少年南疆王地位的人事存在。 像是在说服他,霍决又说了一遍,“她不会。” 杨雨稀叹了口气,无声退让。霍决的逆鳞不多,却半片都动不得。 “况照说王妃失踪了,会不会是个监守自盗的戏?”他问,“兴许他知道王妃被囚禁的秘密泄露,所以才编排了这样一出戏。当年就是他称王妃失踪的也是他!” 霍决道:“今天就会有消息。” 杨雨稀低声一叹道:“若不是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这么神通广大,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王妃从绝壁中救走。” 霍决道:“有的。” “谁?” 霍决面色沉,“找死的人。” 席停云看杨雨稀出来之后就找了匹马,亦步亦趋地挨着自己,不由笑道:“杨总管。” 杨雨稀道:“席总管一夜未眠,不如上车歇息歇息。” 席停云道:“杨总管一样是彻夜未眠,该杨总管歇息才是。” “我在马上还能打个盹儿,对着王爷连眼睛都不敢眯了。”杨雨稀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道,“王爷的朋友就这么几个,不是人人都当得。” 席停云道:“是啊,真是令人向往。” 杨雨稀看他装傻,干脆一针见血道:“席总管难道看不出王爷已经把他当成了朋友?” 席停云抬手了肩膀上的伤,微微一笑道:“真是荣幸。” 杨雨稀突然没话说了。 席停云道:“承蒙杨总管抬爱,那我就上马车了。” “请。”杨总管目送他上马车,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十分多余。 车厢内,霍决正闭目养神。 席停云半蹲在矮几前看着他。 光模模糊糊地透进来,模模糊糊地照着他们两张脸,让彼此看上去也是模模糊糊的样子。他们仿佛在进行一场角力,足足坚持了一炷香,谁都没有开口。 席停云终于败下阵来,轻叹了口气。 被子底下,霍决抓着枪杆的手微微一紧。 席停云低声道:“王爷。” 霍决终于睁开眼睛,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车顶与车门交接的角。 “用美人计请王爷出山是投机取巧。跟着王爷投王爷所好,希望王爷能一时心软是好逸恶劳。”席停云苦笑,“如此想来,我来南疆多时,竟一事无成。” 霍决道:“我不介意你继续好逸恶劳。” 席停云道:“可王爷无意出战。” 霍决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席停云低头浅笑,“不如就与王爷做一笔交易。王爷要平定南疆,我愿助王爷一臂之力,事成之后,王爷出战阿裘。我们各取所需。” 霍决眸光灼灼,“你确定要助我平定南疆?” 席停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南疆一向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六部与南疆王关系紧张才是朝廷喜闻乐见的。比起阿裘,南疆王更令皇帝坐立不安,所以这笔账无论怎么算,都不像是朝廷会做出的选择。 席停云微微一笑道:“我助王爷一臂之力并不等于王爷一定能平定南疆。我只是想做个交易,我帮王爷多少,也请王爷帮我多少。” 霍决冷哼,“你倒是不吃亏。” 平定南疆能帮的忙有很多,比如报个信卖个消息都可以算是帮忙,可出战阿裘能帮的忙只有一个。这样算来,无论如何都是席停云占便宜。 席停云笑道:“王爷若是不承情,我忙帮得多大都没有用。愿或不愿,终究要看王爷的意思。” 霍决道:“你有没有想过离开?” 席停云的笑容淡下来。 霍决慢吞吞道:“南疆王府很大,有池有鱼。” 席停云重新笑起来,“所以,王府想再招一个总管吗?” 尽管他在笑,可笑意飘忽,难以捉,令霍决皱起了眉。他眼睛紧紧地盯着席停云,似乎想用眼睛把席停云脸上的伪装撕下来。 席停云慢慢止了笑,淡然道:“刚进,我只是个打杂的内侍,如今,我已是大内总管。” 霍决放开了手中的枪。他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波澜不惊(四)在线阅读 !t; 波澜不惊(四) 波澜不惊(四) 波澜不惊(五)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五)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五) !go 他心目中的席停云年少贫穷,吃不起糖葫芦,从未过过好日子,连仅有的亲情也葬送在入的那一刻。皇明争暗斗,波谲云诡,皇帝喜怒无常,伴君如虎,他深陷其中,定然过得十分艰苦。因此纵然席停云比他年长,他依然同情他,怜悯他,甚至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来。又难得席停云情温柔却不惺惺作态,另有图谋却未时刻算计,相处久了,霍决不自觉地将他归入了需要保护和拯救的位置。 可他恰恰忘了,席停云是大内总管。一个在皇这样吃人的地方爬滚打超群出众的人又怎么会是弱者? 霍决眸光微沉,语气陡然一变,带着几分僵硬的冷意,“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 席停云道:“七年时光,不是他给的,是我耗费的。” 霍决无话可说了。 他发现他刚刚错了,现在也没对。他想留下席停云,手里却没有足够的筹码。在旁人看来,皇大内是虎狼之地,可席停云在虎狼之地千锤百炼早已成金刚不坏之身,未必被同化,却绝对不惧怕。而且南疆现下未必就是好去处,且不说与六部错综复杂的关系令南疆王府处境堪忧。只说他自己,席停云与他相处不过月余,他对席停云再好也比不上席停云对皇帝的七年了解。有一句话叫做做生不如做熟,相较之下,自己实在没什么优势。 “若是……别的理由呢?”霍决缓缓地问道。 席停云的心不自禁地抖了抖,脑海里隐隐浮现出一种猜测,却被强烈地压了下去。因霍决眼底罕见的沮丧而软下几分的心随之一硬,他不动声色地问道:“王爷所指为何?” 霍决沉默良久才道:“出战。” 盼望已久的两个字从霍决嘴巴里出来却并没有带给席停惊喜。毕竟相似的条件他已经从贺孤峰嘴里听到过一次,霍决的开口只是让他多一个相似的选择。 “若是可以,我想请王爷再考虑先前的条件。”席停云轻声道。 霍决闭上眼睛。 席停云心中掠过一丝失望。 “好。” 就在席停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霍决给出了答案。 席停云眼底染上一抹暖意,连嘴角也上扬几分。 “不过有个要求。”霍决道。 席停云道:“王爷但说无妨。” “……两个要求。” “……”席停云似乎对他的善变有些无可奈何,“是,王爷请说。” “不要叫我王爷。” 席停云怔住。 “叫我阿决,”霍决顿了顿,“或者疏河。” 席停云张了张嘴,觉得两样都有些叫不出口,“这便是王爷的两样条件?” 霍决依旧闭着眼睛,面色却明显冷下来。 席停云试探着叫道:“阿决?” 霍决抿着唇,唇角却微微上扬,“第二个要求……” 席停云怔忡道:“刚刚不是两个?” “是一个。” “……”席停云道,“请说。” “留在我身边。”霍决睁开眼睛。 光隔着布帘照在霍决的眼睛上,朦朦胧胧的一层光。光下的情绪隐约而模糊。 席停云斟酌着开口道:“事成之前?” 霍决道:“暂且这么说。” 虽然很想忽略,可霍决明目张胆的“暂且”两个字让席停云忍不住抑制好奇,问道:“暂且之后呢?” 霍决道:“我会找到其他的理由。”留下你。 后面三个字虽然没有说出口,可席停云已然明白。他心头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为着霍决超乎寻常的执着以及他还没发现自己却隐隐有些察觉的猜测。 真是棘手。 杨雨稀原本是打算到下一个城镇歇脚,顺便等待况照的答复,可惜没到下个城镇之前,他们便被拦了下来。 看着眼前一排虎视眈眈的持刀黑衣,杨雨稀笑得十分和蔼可亲,“不知道是哪条道上的兄弟。若是手头不方便,我这里有些盘缠,请各位买个方便。” 黑衣中最魁梧的一个人越众而出,“我们是羽然国的勇士!” 杨雨稀愣住。遮遮掩掩着干坏事见多了,这样正大光明自报家门的还是头一回见。他问道:“敢问有何指教?” 黑衣道:“马车里的是不是南疆王?” 杨雨稀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黑衣道:“我们是来找南疆王讲理的。” “不论你们找不找,我们王爷都很讲理。” “我们公主在你们南疆境内失踪了,你知道吗?” 杨雨稀道:“如果是我们公主失踪了,我们一定知道,不过既然是你们公主,我们如何会知道?” 黑衣道:“公主是来见你们王爷的,她又是在南疆失踪,你们怎么能不知道?” 杨雨稀突然笑了,“我们终于明白你为何要找王爷讲理了。”他放慢语速,收敛笑意,“不讲理的人,总是喜欢用蛮不讲理的态度说服讲理的人。” 黑衣道:“你们要负责。” 杨雨稀淡然道:“如何负责?” “把我们公主找出来!” “你们是来求我们王爷?” 黑衣面面相觑。一个求字,可把责任都撇清了。黑衣道:“你们王爷要负责找的。” “若是不呢?”霍决出现在车辕上,高临下,冷冷地看着那群纠缠不清的黑衣。 黑衣看到他的打扮一愣,看清他的容貌又是一愣,半晌才道:“公主是我们羽然的宝贝,要是她丢了,王上会很生气很生气。到时候,我们就要出兵打你们了!” 霍决道:“找不回来就要出兵?” 黑衣看着他那张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脸有点发憷,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了这个地步,就算硬着头皮也只能上,“是!” 霍决道:“好。” 黑衣大喜,“你答应帮我们找公主?” “我答应让你们出兵。” 黑衣呆住。 霍决道:“若是你们拿不定主意,我还可以帮你们一把。” 黑衣戒备道:“怎么帮?” “先发兵。” 此言一出,莫说黑衣们,连车厢里的席停云和车厢外的杨雨稀都愣住了。 虽说南疆内部纷争不断,可是引发至兵戎相见的,也起码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近几年,哪怕是老南疆王和那飞龙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也不曾动过兵马。谁都知道,战争爆发容易,收拾难,到时候,不是双方分了个输赢就能结束,还会有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渔翁得利,最后会演变到什么地步,谁都说不准。 可如今,霍决竟然如此轻易地开启了战端。 杨雨稀额头渗出了冷汗。他心里恨不得冲上去把霍决的嘴巴蒙上,表面却不得不继续一本正经地听下去。 黑衣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你真的要攻打羽然?” 霍决道:“是你们逼我攻打羽然。” 黑衣面上血色尽失,沉默半晌,终于软下来,“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很担心,公主她年轻漂亮又单纯无邪,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有多么险恶,要是她落在坏人手里……”他眼眶一下子红了,可怜巴巴地看着霍决,双腿一屈,跪倒在地,“求南疆王爷你救救她吧!” …… 就他所见,细腰公主年轻漂亮是有的,可单纯无邪……太耸人听闻了。 席停云默默地想。 不过事情发展的方向陡然转变到这个地步,莫说席停云没想到,连霍决和杨雨稀也很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成。(o)/谢谢大家的支持。 波澜不惊(五)在线阅读 !t; 波澜不惊(五) 波澜不惊(五) 波澜不惊(六)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六)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六) !go 霍决道:“人口失踪应该上报当地官府。” 黑衣愤愤道:“当地官府只会敷衍了事!” 霍决道:“向上一级官府投递诉状。” “你不是上一级官府?” 他上了好几级。霍决也觉得和一个外族讨论南疆官制很是无谓,问道:“状子呢?” 黑衣愣住,“呃……” 霍决甩袖钻会车厢。 黑衣见他要走,忙向前几步,拦住马车,“我马上写状子,请南疆王一定帮忙把公主找回来!” 细腰公主的出现和消失,杨雨稀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为何出现和消失,他心里也有数。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异国美人公主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跑来南疆赏花赏月,问题只在于背后主使者是谁。 不过在事情扯到台面上之前,两国起码的面子还是要顾及的。他道:“前方有城镇,我们歇歇脚再说。” 黑衣连声道好。 杨雨稀心里盘算着到时候把人往镇上的衙门一丢,衙门自然会想办法把人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傍晚前,马车赶至镇上。 杨雨稀写了封信,着人将黑衣连人带信送到衙门,让当地衙门将人送到失踪处衙门秉公办理。黑衣被送进去之后,果然没有再出来。他遂把此事抛在脑后,安心打点霍决和席停云的吃住来。 栈自然是最好的栈,厨子自然是最好的厨子。 霍决和席停云连日赶路,吃的不是干粮,就是干脆什么都不吃,难得吃上一碗热饭,都是食欲大开。 吃完饭,席停云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霍决默然地敲了下碗。 席停云道:“一会儿便回。” 霍决道:“我也出去。” 席停云盯着他头顶的发髻。 霍决抬头,发髻往后一仰,像一座倾倒的塔。 席停云看发髻看得太专注,下意识地想要伸手。 霍决疑惑地看着他那只冲自己脑袋挥过来的手。 席停云的手伸到一半就注意到自己的怪异,反应极快地了他的发鬓,干笑道:“头发乱了。” 霍决目光柔和下来,站起身道:“走。” 一条江穿镇而过。 江边小贩云集,江上石桥林立。 天色就渐渐暗淡下来,江畔挂起一个个大红灯笼,远远看,如红艳艳的两条细长大蛇。 “给你。” 一个比灯笼更红的糖葫芦出现在席停云面前,让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搜寻的目光。他从霍决手中接过糖葫芦,含笑道:“多谢。” 霍决定定地看着席停云吃了个,问道:“好吃吗?” 席停云点点头。 霍决突然抓住他的手,伸过头去,顺着小木棍咬了一个,舔了舔嘴唇,皱眉道:“好甜。” 席停云笑道:“我小时候经常偷糖稀吃。” 霍决道:“糖稀?” “外面的这一层。” “好甜。” “嗯。” 糖葫芦又被霍决迪叼走一块。 席停云的目光凝结在江上,对他的偷盗行为视而不见。 霍决望着他的侧脸,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一边咀嚼,一边伸手把他的脸转过来。 “王……”席停云笑了笑,“往哪儿走?” 霍决眉宇间的云稍稍消散,“我回去等消息,你若想逛便再逛一会儿,早点回来。” “好。”席停云低头看着明明说要回去,却拽住自己袖子的手。 霍决道:“记得答应过我的事。” 席停云道:“好。”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件?” 席停云笑道:“每一件。” 覆在霍决额头上的影彻底消散了,抓着袖子的手扯了扯才松开。 席停云微笑着目送那身红衣一点点消失在街道转角,才收回视线,顺着街边朝下的石阶来到江畔。一艘乌篷船停泊在旁边,看简陋,细看发现船板上铺着一层与船板颜色相近的锦缎。 砰。 极轻的酒杯相撞声。 席停云笑了。 钻进船舱,一张矮几上摆着一壶茶。 文思思左右手各握着一只茶杯,见他进来,将杯子递给他,“你离京匆匆,还欠我一杯茶。” 席停云接过茶杯,如酒般一饮而尽,在他对面坐下。 文思思陪饮了一杯,“听说霍决脾气很不好。” 席停云道:“比皇上好。” 文思思笑道:“听说霍决很任。” 席停云道:“比厚王稳重。” 文思思笑容微敛,“听说霍决很漂亮。” 席停云颔首道:“的确。” 文思思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猛然笑出声来,“看来我多虑了。来之前,我还一直担忧你会步画姬和武女子的后尘,想着你如何如何狼狈落魄地东躲西藏,我如何如何英明神武地救你出苦海。” 席停云沉默半晌道:“画姬之事,武女子知道了吗?” “知道。”文思思道,“喝了一夜的酒,听了一夜的风,早上起来发酒疯。” “……抱歉。” “他发他的疯,你道什么歉。”文思思呵呵一笑,道:“凶手有眉目了吗?” 席停云想起那日凿壁听来的消息,斟酌道:“听说况照手下有个使钩子的高手。” 文思思沉吟道:“崔辣的儿子,左右逢源崔厚?” “你知道?”席停云讶异。 文思思道:“小天府的消息。” 席停云默然。小天府这个旗号他使过,霍决当时还问他知不知道老南疆王是如何死的,可见其神通广大。如今更是印证了这点。 文思思道:“不过,凶器是钩子并不意味着凶手一定是个使钩子的高手。他可能是个使剑的高手,想用钩子撇清自己的嫌疑。也可能,他想嫁祸给谁。” 席停云道:“还有可能,他认为最危险的凶器就是最安全的凶器。” 文思思道:“不错。聪明人的确会用反其道而行之的方式来洗脱自己的嫌疑。” 席停云道:“你来追查凶手?” “追查凶手是一件事,已有霍决代为烦恼。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却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 “府主很挂念你。” 席停云笑道:“是挂念着与我喝酒吧。” 文思思笑道:“武女子是个急子,最受不得府主慢条斯理地喝酒方式。我喝得倒是慢,可架不住醉得快。只有你,对饮一个通宵也无怨言。” 席停云道:“我也很挂念他。” “那就早点回去。”文思思道,“府主说请霍决出山之事可暂缓,他已另有安排。” “什么安排?”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文思思无奈地摊手道:“席兄。” “文兄。” 文思思干咳一声道:“你知道,我若想从天机府告老还乡,最好还是顺着府主一点。不该说知道的事绝对不能知道。” 席停云点点头道:“我会当今日没有来过。” 文思思道:“即便你没来过,我也不能说。” “无妨。你今日的话我都当做没听到。”席停云说着就要起身。 文思思一把抓住他,叹气道:“你的脾气几时变得这么大?” 席停云道:“近墨者黑吧,你不是听说霍决的脾气很大?” “我开始讨厌霍决了。”文思思顿了顿,道,“你猜,我若是告诉了你,府主会不会知道?” 席停云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反抓住他,安抚般得拍了拍道:“我的外号叫做千面狐,装傻这样的事刚好是我的专长。” 文思思道:“府主打算练凝血功。这种武功能够让练武者的的内力在三天内增强一倍。” 席停云冷静地问道:“后果呢?” “轻者减寿,重者丧命。” 席停云的脸色冷下来。 文思思道:“府主的个你很清楚。” “我很清楚。” “他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 “我知道。” “所以,你最好还是当做不知道。” 席停云道:“这种功夫要练多久?” “三个月。” “我知道了。”席停云点点头,躬身往外走。 文思思道:“这是什么意思?” 席停云脚步一顿,回头道:“意思就是,在最后三个月之前,我一定会带着霍决或者贺孤峰回京。” 文思思苦笑道:“府主一定会知道是我透露的消息。” “放心。我保证你一定能够从天机府告老还乡。” “谢谢。” “不气。”席停云走到船头,突然又回转过来,“天机府和南疆有什么关系?” 文思思道:“你是指……” “六部。” 文思思想了想道:“南疆是皇上的心腹大患,拉拢六部势在必行。六部与朝廷的关系,应该说是各取所需。如今我们有求于霍决,朝廷方面,我不会让他们轻举妄动。” 席停云道:“若到了约定的时间,霍决不能交出凶手呢?” “那最好,我们就有了谈判的筹码。” 想到威胁霍决却被反将一军的羽然勇士,席停云并没有他这样乐观。 文思思见他又要走,忍不住抱怨道:“难得见面,你怎么忍心匆匆离别?” “改日再聚。” “也罢。”文思思蓦然想起什么,对着他的背影道,“我听说你曾经易容成我的模样?” 席停云一怔,回头道:“不错。” “感觉如何?” 席停云嘴角一勾,边迈步上岸边道:“不太想照镜子。” “……” 回到栈,霍决和杨雨稀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个侍卫。侍卫牵着两匹马,解释道:“王爷有事先走一步,公子请跟我来。” 席停云道:“他们去了何处?” 侍卫显然是被知会过了,也不隐瞒,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迎接王妃。” 南疆王妃找到了? 席停云一惊,立刻翻身上马,与侍卫一同向镇外驶去。 波澜不惊(六)在线阅读 !t; 波澜不惊(六) 波澜不惊(六) 波澜不惊(七)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七)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七) !go 江水蜿蜒,没入深山。席停云和侍卫沿江跑了很长一段,才改道入林。南疆丛林幽深,树木高大,枝叶茂密,白日里尚且昏昏暗暗,何况夜里。 幸而侍卫与席停云下马走了没多久,头顶黑暗渐散,晨光熹微,如几把透明长尺,从天空落。雀鸟飞起,暗的林子终于有了点滴生气。 席停云重新上马,正要加紧赶路,就听到前面传来急切的马蹄声,不多时,就看到一个灰色人影头戴斗笠匍匐在马上,低头赶路。 他心思微动,引马堵在对方必经之道上,等对方近了才拱手道:“这位兄台,请留步。” “让开!”对方抬头。斗笠下,凶光灼灼。 守在席停云身边的侍卫闻言立刻抽刀朝对方砍去。 席停云:“……”看来在霍决以身作则的影响下,属下们都将他的先下手为强学习得很好。 对方不惊不慌,抬起左手,手指灵活地从侍卫剑锋上划过,极快地握住刀柄,用力一转,刀锋瞬间竖起!与此同时,他的马已经冲到席停云马前,双马四目一对,对方□之马一惊而起,长嘶不停。 对方抓着刀的手不得不撤回,拉住缰绳。 席停云阻止侍卫的再攻,微笑道:“我只是想问个路而已。” 对方勒停马,眼睛从两人面颊上一扫而过,压低声音道:“去哪里?” 席停云道:“不知道此处是何处?” 对方道:“广文镇向西两里的树林。” 席停云道:“广文镇如何走?” 对方不耐烦地指了指东方。 席停云道:“兄台要去何处?” 对方戒备地看着他。 席停云无辜地笑道:“我与家人都不善寻路,我想,若是兄台不急着赶路的话,”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能否为我们带一段路?” 对方道:“我很急!” 席停云又掏出一锭。这种用钱砸人的法子他还是从平主手底下学来的。 对方十分不耐烦,就差没吼一句老子不差钱了! 席停云掏出了六锭银子,脸上已经笑不出来,期期艾艾地说:“这,是我全副身家了。我舅父病重,我怕去晚了见不到最后一面。兄台长着一张菩萨脸,一定是菩萨心肠,请一定要帮忙。下辈子,我让舅父做牛做马报答你!” 对方:“……” “若是这点钱不够,我舅父那里还有。”席停云低头一笑,几分羞涩,几分惭愧,“舅父膝下无子,偌大家产无人继承,我去早了还好,若是晚了,只怕就要便宜了旁人!” 对方眸光闪烁,眼底流露出几分鄙视之意。 “兄台……” 对方道:“我送你出林子,到时候你沿着大路走,就能到了。” “多谢多谢!感激不尽!”席停云拿着银子,一脸心痛难舍的样子。 对方也不气,伸手一抓就抓了四个。 席停云慌忙将剩下两个揣进怀里。 侍卫不知席停云的用意,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他们后面。 席停云故意减慢马速,时不时地套对方的话。 对方除了报了个马大山之外,其他都缄口不言。 席停云也不强求,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琐事。 马大山起初还有些不耐烦,后来倒是镇定了,眼睛望着前方,随他唠叨。等出林子,天色全亮,大路明晃晃地直在前方。 “顺着这条路就能看到广文镇了。”马大山掉转马头就走。 “马兄。”席停云伸手拍他。 马大山肩膀突然一低,反手托席停云的手肘。席停云手肘一沉,手已飞快地攻出三招。马大山身体微缩,一边化解,一边摘下斗笠,向正要攻上来的侍卫丢去。 侍卫长刀一劈,将斗笠劈成两半! 马大山趁机抢身朝席停云扑去。 席停云身体后仰,运指如飞,一手对方双眼,一手去抓咽喉。 马大山见他出手歹毒,心中惊怒,双掌硬生生地入他的指缝中,往前一推。 席停云只觉一股大力推来,原本就后仰的身体更是被压平在马上! “撒手!”侍卫从马上跳起,双手抓刀,朝马大山后背砍落。 马大山仿佛背后长了一双眼睛,手掌往席停云腰间一揽,两人一起从马上滚落。 落地的刹那,席停云用力翻身压在对方身上,抬手朝对方额头就是一掌! 马大山抬胳膊一挡,屈膝踢向他的肚子。此处是席停云的大忌讳,从头到尾波澜不惊的瞳孔终于露出杀意。他顺势朝旁边一滚,一个挺身站起来,手里抓着一把石头朝马大山砸去。 马大山躲避侍卫的刀,人正在地上打滚,闪躲不及,背上被砸中数块,一阵气血翻腾。 侍卫见机连砍六刀。 马大山腰肢十分灵活,像泥鳅一样在地上滑动,三四下摆动之后,身体便脱离了侍卫攻击的范围,一个翻滚站起来,转身就跑。可是没跑出几步,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前方不远处,杨雨稀正带着八个侍卫虎视眈眈地等着。 马大山突然仰头朗声大笑,“没想到我马大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最后却死在一群绿林宵小手里!哼哼,可笑你们被雁捉了眼,我只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那飞龙那大人怎么可能是穷光蛋呢。”席停云看到杨雨稀,心情终于松弛下来,轻轻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悠悠然地看着马大山陡然顿住的身影。 马大山双目蹙起,犷的脸上流露出不解的神色,“那飞龙?你说的可是六部首领之一的那飞龙?” 席停云道:“易容术再高明也始终是易容,总会有破绽。你的声音我虽然只听过……一次,”半夜三更趴在屋子外面偷听的那回就不必算了,“却绝对不会认错。” 马大山道:“天下间不乏面容相似之人,何况是声音相似。难道你不会认错?” 席停云微微一笑,斩钉截铁道:“不会。” 马大山冷笑道:“打劫就是打劫,何必唧唧歪歪地说这么多废话!” 他话音刚落,杨雨稀身后的侍卫已经在他示意下向马大山冲过去。 马大山说得义愤填膺,一副从容就义的样子,可事到临头仍负隅顽抗,一边招架一边想着脱身的法子。 那飞龙从杨雨稀手中逃脱了好几次,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逮住他,哪管真假,一双眼睛如猎鹰锁定猎物一般,寸步不离。那飞龙刚从六个人的联手下寻个空隙要逃,就被杨雨稀挡住。 杨雨稀身为南疆王府的总管,身手自然非同凡响。 席停云原本还打算上去助阵,但见他一出手,就知道战果已定。果然,马大山深陷重重围困,心神不宁,眼见自己逃生无门,气势已然输了三分,再加上侍卫们帮手,三十招之后,杨雨稀一个擒拿手抓住他的肩膀,发现他毫不反抗,任由自己点了他的道。 马大山重重地倒在地上,双眼直盯盯地看着杨雨稀的下巴,一言不发。 席停云走到他身侧,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又出棉花在瓷瓶里沾了沾,轻轻地擦着马大山的脸。未几,就见马大山的脸上浮起一层薄皮。席停云用指甲轻轻刮开拱起的部分,朝四面撕开,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人大笑道:“哈哈哈,我的易容术竟然能骗过千面狐席停云!虽死无憾了!那飞龙大人早已跑出千里之外,你们想要找他,哼哼,下辈子吧!” 席停云不理他,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又拿出一只瓶子,撒了些粉末在这张脸上,然后用棉花一点点地擦拭着,动作之小心,仿佛他手中正捧着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 杨雨稀在他旁边几度想要开口,都被他眼底的认真噎了回去。 那人起先还叫骂不休,随着脸上擦下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弱,到最后压不开口了,只是冷冷地盯着席停云。 脸终于被擦干净,果然是那飞龙。 杨雨稀松了口气道:“那大人,王爷等你多时。” 席停云道:“若有机会,我倒想见见这位易容高手。”此人易容之妙与他不相上下,尤其最后用药粉易容,入手的手感竟与皮肤无异,可说是出神入化。若非他听过那飞龙的声音,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只怕会被骗过去。 那飞龙道:“你为刀俎,我为鱼,任凭宰割,不必多言!” 杨雨稀叫人把他捆起来绑在马上,低声对席停云道:“王爷已经拦截到了虏劫王妃的人,就在前面!他怕路上不太平,特意派我前来接应。也是天意,竟让席大人遇到了乔装的那飞龙。” 席停云看他眉宇之间隐含焦急,知道前方定然有什么事,也不啰嗦,上马就走。 往前是去广文镇的路,但杨雨稀在半道拐了弯,入了一条羊肠小道,小道尽头又是一片树林,林木稀疏,一眼就能看到林中人影晃动。 席停云夹马腹加速,刚一靠近,就看到一样东西飞来,顺手接住一看,竟是只断臂。林中跟着响起惨叫。血腥气排山倒海…… 席停云抬眸,顿时愣住。林中情景之惨厉让看惯抄家杀人的人也为之一颤。 霍决手提长枪,如杀神般矗立在尸海之中。他身边横七竖八的尸体难以计数——并非多得难以计数,而是支离破碎得难以计数,几乎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南疆王府的侍卫都在五六丈开外,仿佛这里只是霍决一人的屠宰场。 霍决枪尖下,一个人按着手臂,满眼惊恐地想要往外道外攀爬。 席停云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一条断臂,看衣服和手掌颜色,当属此人。他翻身下马,将手臂轻轻放在那人面前。 那人原本已被眼前这修罗地狱般的场景吓得神魂俱丧,一心一意往外爬,谁知眼睛一眨那条飞出去的臂膀就这样摆在眼前,剩下的三肢突然惊恐地抽搐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席停云一回头,就看到那人抬掌冲自己脑门拍下,一命呜呼。 “够了!阿决!”一身暴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席停云这才发现况照竟然蹲在侍卫中间,手里还扶着一个妇人。妇人容貌端庄,穿着华贵,而且十指纤长白皙,保养得如同少女一般,可见出身富贵,只是额头和面颊有不少擦伤,发丝微微凌乱,像是经受了什么苦难。不过那都过去了。此时,她闭着眼睛躺在况照的臂弯里,神情安详。 看着如炼狱般的林子,再看看妇人,席停云依稀猜到了霍决失控的原因。 果然,杨雨稀一见到妇人,脸色顿时变了,大叫道:“王妃!” 妇人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况照悲痛道:“我况照发誓,有生之年一定亲手手刃那飞龙!” 咣当得一声,霍决的长枪击在一个木箱子上,箱子瞬间被击得四分五裂!他猛然转身,走到况照面前,伸手去抱王妃。 况照搂紧妇人的遗体,道:“她是我妹妹,我想带他回况家。” “她是我娘!”霍决面容发黑。 况照道:“我相信她要是还活着,一定不愿意再见你爹。” “她是我娘。”霍决伸出双手搂住她的肩膀,用力往自己怀里带去。 况照不肯松手,两人僵持不下,王妃的遗体在双方的推搡下突然向前一倾,一块东西从她身上掉落出来,竟是霍府的令牌。 况照怔忡放手。 霍决随手将令牌塞入怀中,将她抱在怀里,扭头就走。 “她生前就喜欢竹子,想必愿意安睡在竹林之中……”况照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霍决抱着她上马出了树林。 席停云伸手捡起他丢在地上的长枪,跟了上去。 杨雨稀等人虽然也跟来,却故意留了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跑出一段路之后,霍决干脆放掉缰绳,双手抱着妇人遗体,随马闲走。他本是开口十分傲气,闭口傲气十分的人物,如今却像丢了魂魄,整个人呆呆傻傻的,连席停云策马到他身边也毫无反应。 席停云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开口唤回他注意力,“节哀。” 霍决抱着妇人的手紧了紧,半晌才回过神来,“不该是这样的。你知道么,她是被关在箱子里,活活闷死的。”他喃喃道,“他们把她当做货物一样,扔来扔去……她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 席停云靠过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再也没有人疼我了。”霍决垂眸,一滴泪水从眼眶直直地落下来,掉在妇人额头的伤口上。 席停云的心突然拧了一下。 波澜不惊(七)在线阅读 !t; 波澜不惊(七) 波澜不惊(七) 波澜不惊(八)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八)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八) !go 回南疆王府还需数个日夜。霍决在广文镇找了上好棺木存放王妃遗体,又从镇上富贵人家强行买了些冰块放在尸体下头,拖延腐坏。 席停云原想告诉他那飞龙落网的消息,却被杨雨稀制止了。 “先让王爷歇一歇。”他说。 席停云知道他怕霍决冲动之下把那飞龙也同林中那些人一样分尸,那飞龙到底是六部首领之一,就算死也要死得令人心服口服,以免横生枝节。 他们原本打算吃过饭,连夜启程,谁知傍晚突然下起倾盆暴雨,整个小镇像被覆在瀑布下,放眼望去,到处是明晃晃的水光。 席停云望着霍决木然的神情,心中微微叹息。自从那滴眼泪之后,霍决的脸上再没有出现过任何情绪,仿佛那滴眼泪已经倾尽了他所有的痛苦。可席停云知道,这只是假象。眼泪不能宣泄痛苦,更无法排解怨恨和懊悔。这点,他在进后没多久就已明白。 霍决突然提枪冲进雨水里。 席停云打伞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他跑到对面屋顶上疯狂地舞枪。 长枪如电,闪烁不定。 枪花水花在水幕中迷蒙不清。 宽大红袍已经湿透,紧紧地包裹着颀长的身躯,白色水汽不断从他的身侧弹开,犹如烟雾一般,笼罩在他身体的周遭。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身影渐渐融化在水雾之中,只有如电蛇般神出鬼没的长枪昭示着他依然在。 猛地。 长枪入瓦片的缝隙中,一路用力地挑飞。 瓦片纷纷四溅,如雪花,如尘土。 “谁啊!” “怎么回事?” 对面隐约传来咆哮声,很快淹没在哗啦啦落入屋中的磅礴大水中。 霍决从屋顶上跳下来,一把抓起他的手就跑。 他扯得急,席停云只好丢了伞,跟着他往水幕深处冲去。 路过酒铺,霍决跑过去又折回来,一头冲到铺子里,二话不说抱起两坛子酒转身就跑。 老板反应还算快,急忙追了出来,“抢劫啦!抢酒啊!” 席停云慌忙塞了一锭银子在他的嘴巴里。 霍决跑得极快,很快出了小镇。 等席停云追上去时,已不见踪影。 路有两条,一条宽一条窄。地上的足迹被水冲刷得差不多,到处都是白花花的水坑。 席停云犹豫了下,往窄路走去。 水豆子一把把地撒下来,灌入衣襟里,让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湿了个透。雨水贴着肌肤,寒气不断侵蚀着身体每个角落。他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眼前的路断了,下面是江,不断垂落的雨幕将天江连成一片,仿佛到了天地之壁。 他的脚踩在悬崖的边缘,往下看了看,确认没有一抹毫无生气的红衣趴在下面奄奄一息之后,便转身往回走。他刚走出两步,就感到脚踝一紧,右脚被用力地朝下拖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 席停云身体用力向前一扑,双手在崖上一通乱抓,却什么都没抓住。被拉下去的脚踝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直直坠落,而是踩在一处绵软的物什上。 他霍然转头,正好对上霍决红通通的眼睛。 “你……”席停云慢吞吞地转身,才发现霍决蹲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自己的脚被他握在手里踩着他的大腿,“我们上去吧。”他叹了口气。 霍决突然抓过他的腰带搂入怀里,不等席停云反应,身体就直直地向下跳去。 那一刻,席停云心跳暂停! 当。 长枪钉入石壁中。 席停云身体往下一沉,腰际立刻被紧紧地搂住。 霍决调整了下呼吸,一脚踹在石壁上,将长枪拔出,重新往下跳去,如此两回,终于落到崖底。江边上还有两三丈宽的落脚处,可是在漫漫大雨中,站在岸上和站在水里一点分别都没有。 席停云扭头找避雨的地方,一眨眼,霍决就冲进江里去了。 霍决会水他是知道的,可他不知道霍决想不想浮上来。心念电转,他用轻功掠了过去。 霍决冲了一半,身体就被席停云牢牢地抱住了。 雨声太大,席停云不得不贴着他的耳朵大声道:“人死不能复生!王妃在天有灵,必不愿见你不快活!”极致苍白的安慰词,可仓促之间,他却想不到更多。 霍决本想挣扎,可腰刚一动就被更大力的箍住之后就安静了下来。 水从头顶淋下来,身体被一遍一遍地冲刷着,只有和霍决贴住的部分是暖和的。席停云手臂忍不住紧了紧,想要获取更多的暖意。 霍决误以为他在安慰自己,终于开口道:“我出生没多久,母亲就过世了。父亲说病逝,可后来我才知道,她身体一直很健康,是赏花后猝死在房中的。” 席停云一怔,身在皇,这样那样的事他见识得多了,只是发生在霍决身上,不知怎的,却不能像以前那样如看般无动于衷。 “母妃嫁给父王的第一夜,父王说不会要一个拥有况家血脉的孩子。从此,母妃视我如己出。她是真的疼我,明知那些药多喝对身体没有好处,却始终无怨言。” 席停云感到他的身体微微发抖,每一块肌都绷得很紧,好似一放松,情绪就会全面失控。 “哪怕……”霍决猛然仰头。 席停云的脑袋被他的辫子打了一下,有点懵。 霍决深吸了口气,慢慢平静了下来。 席停云确定他情绪稳定,慢慢地放开手。 霍决低声道:“她是不是好人?” 声音混进雨声里,并不清晰,可席停云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听得极清楚。“是。” “她是不是好母亲?” “是。” “她是不是不应该死?” “……是。” “可她为什么死了?” 席停云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相信那些伤害她的人终究会有报应。”那飞龙不是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吗? 霍决身体一震。 席停云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脸,却也能感觉到他瞬间爆发的强大杀气。 “我一定会让他们一个个……血债血偿!” 一个个? 除了那飞龙还有谁? 席停云知道霍决的个,若有理由绝不会这么说,不过被雨淋了这么久,他冷得要命,一点都不想追究底。“我们离开这么久,杨总管会担心的,快回去吧。” 霍决突然转身,“雨这么大,先找个地方避雨。” 席停云:“……”难道他看不出,他们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出一点需要避雨的地方了吗?想是这么想,席停云还是任由他拉入江边一个小山洞里。 山洞至多容纳五个人,两个人坐在一起连脚都伸不开。 霍决将衣服脱下来,绞干,擦了擦身上,然后放在掌上,慢慢用内力烘干。 席停云突然想起了那条被烘干的裤子,不由失神。 烘完衣服,霍决又开始脱裤子。 席停云目光挪到洞外,直到霍决道:“该你了。” “不用,我不冷。”席停云用内力调息。 霍决默默地看着他,突然扑过去,手指飞快地解开他的腰带。 席停云吃了一惊,用力地挣扎起来。 “住手!” 论力气,席停云倒不输多少,可是霍决武功妙,无论自己怎么动,都能被他先一步挡住。两人纠缠了一会儿,席停云身上的布料越来越少。外衣中衣一起敞开,露出白皙的膛。 霍决似乎还不满足,单手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去拉他的裤子。 席停云抬膝欲踢,被霍决用腿用力地压住。 裤子被拉到一半,大半个胯。霍决正要再接再厉,发现被压住的人身体如筛糠般抽搐凄厉。他愕然抬眸。只见席停云双眼死死地盯着他,瞳孔毫无光彩,下嘴唇被牙齿咬得发白,整个人像是魔怔了。 霍决这才知道自己做得太过火,忙将他搂紧,无措地拍着他的后背,“我怕你着凉。你不喜欢,我就这样帮你烘干衣服。”他说着,贴着衣服的手掌开始冒起热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席停云后背上的衣服总算是干了。他似乎清醒了点,眼珠子动了动,手哆嗦着去抓裤子,半晌才将裤子提上来。他并没有马上看霍决,而是垂眸看了会儿狼狈的自己,像是在适应目前的情况,又像是在平静情绪,然后才抬眸对霍决道:“王爷,我们该……” 霍决突然欺身吻住他张开的嘴唇。由于是第一次,起先还带着几分羞涩紧张和不确定,发现席停云没有任何反应之后,少年身体里的野和征服欲顿时被激了起来。舌头牙齿疯狂地入侵,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只是一味的索取。 席停云起初是愣住了,随后是想以不变应万变,但最后却发现这个方式对霍决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吻到最后,两人的嘴巴里都含着血,霍决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来。他喘着气,盯着席停云的目光如狼似虎,“留下来。” 席停云淡然道:“王爷,人与人相处并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了一个就随便抓一个填下去。”他说得含蓄,可话里的意思比刀子还厉。 霍决整个人僵住。他慢慢地坐起来,瞟了眼嘴角淌血衣衫不整的席停云,缓缓道:“我们回去吧。”他说着,径自穿好衣服冲了出去。 暴雨终于有了收势,落下来的水不像刚才那般密集,可刚刚才烘干的衣服没多久仍是湿透了。 波澜不惊(八)在线阅读 !t; 波澜不惊(八) 波澜不惊(八) 波澜不惊(九)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九)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九) !go 两人一同离开,又一前一后回来,虽然没有交代什么,可杨雨稀望着霍决沉的面色,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是他们不说,他便不问,只是默默地把该赔的赔了。 席停云上楼没多久,下楼又是另一个人。若用八个字形容这张脸,只能是尖嘴猴腮,面目可憎。若是在其他地方看到这样一个人,不管他是人不可貌相还是面有心生,杨雨稀都不会搭理。南疆王府的人都见惯了霍决这样的美貌和其他地方三不五时送来的大美人,难免挑剔。幸好他身上的那几件衣服杨雨稀都认得,所以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只是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席停云解释道:“雨太大。” 原来易容的脸还会被水泡坏。杨雨稀觉得自己又长见识了。可是换容貌就换容貌,为何换一张这样……天怒人怨的? 雨刚小了些,霍决便下令上路。 杨雨稀指挥人将木箱子和棺材放到拖车上。 霍决皱眉道:“什么?” “衣服和毯子。”杨雨稀面不改色道,“怕途中遇雨。” 霍决看了眼慢吞吞走出来的席停云,目光在他脸上一转,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 道路泥泞,湿滑难走,再加上棺材,饶是霍决等人心急如焚,到了半夜,也只走了十几里路。幸好大雨收势,往前的路好走许多。 霍决原本想继续赶路,却听杨雨稀拍马上前小声道:“席大人有些不对劲。” 霍决抿唇道:“随他。” 杨雨稀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解释道:“席大人似乎有些神不振。”席停云脸上的面具虽然栩栩如生,可终究难以提现他本人的气色,只能从他的神态动作来揣测。 霍决沉默半晌,“就地休息一个时辰。” “是。” “有姜吗?煮一锅姜汤。” “是。” 知道原地休整的时候,席停云大大地松了口气,默默地翻身下马,倚着树干坐下来。体温像火烤一样,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一阵冷一阵热。他知道自己发烧,拿起水壶灌了好几口,然后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一只冰冷的手触他的额头。 席停云一惊坐起。 却是杨雨稀。他皱眉道:“席大人身体不舒服?” 席停云端坐道:“风寒,无妨。” “小病不医,大病难医。”杨雨稀不敢苟同地瞪了他一眼,回身包袱。 席停云心里淌过一道暖流。成年后,已很少有人肯为他不爱惜自己而皱眉了。 杨雨稀拿出一个瓶子,拉过他的手,将一颗黑色药丸倒在他手心里,“这是南疆治风寒的药,主要是发汗,发出来就好啦。” 席停云迟疑地看着药丸。 杨雨稀以为他怕自己害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里是南疆,大人多担待。”言下之意自然是你整个人都在南疆的地盘上,要真想有所行动你吃不吃都是一样。 席停云知道他误会,喃喃道:“我讨厌吃药。” “……不苦。”杨雨稀不是第一次哄人吃药,可对象是席停云多少让他感到新鲜。 不知道是否他这句话起了作用,席停云真的仰头吞了下去。药丸滑过他的口舌,堕入喉咙里,一股难以形容的辛辣酸苦直冲鼻梁,让他忍不住咳嗽出声。 杨雨稀开心地笑了。 席停云道:“你说不苦。”药丸的辛辣刺入唇舌的伤口,不止苦,还痛,合起来就是痛苦。早知是这个滋味,他宁可继续烧着。 “骗人吃药的话哪里能当真。”杨雨稀无辜地摊手。 一个小布囊从天而降。 杨雨稀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眼角却瞄到自家王爷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暗脸色,伸到一半的手立刻改了方向,用力一拍,布囊落尽席停云的怀里。 席停云垂着头,视若无睹。 “这是什么?”杨雨稀问,却不伸手。 席停云道:“杨总管看看吧。” 杨雨稀只好拿起来,发现里面竟然装着几颗糖。天气闷热的缘故,糖化了,一颗颗地黏在一起。他用力掰下一颗递给席停云,“席大人请用。” 席停云动了动嘴角,“多谢。”不想和自己过不去,也不想将疏离表现得太明显,他将糖塞入嘴里,静静地含着。 杨雨稀扭头看霍决,他也正望着这个方向。明丽的面容浸于夜色,卸下阳光下的张扬,染上一层晚间独有的孤独与寂寥。 霍决突然走到拖车旁,身上去开木箱子。 杨雨稀大吃一惊,紧赶几步正要说话,霍决已经将木箱子打开了。 那飞龙被关得久了,脑袋有些不灵光,看到霍决脱口喊了一声王爷,随即才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顿时一惊,刚想讨饶就看到他伸手将盖在他身上的毯子抽走然后面无表情地关上木箱子。 “王爷。”杨雨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 霍决很平静地将毯子塞在他手中,一句话都没说。 杨雨稀更忐忑了,解释道:“我想赶路要紧,不要为了这么个人耽误王妃回王府的行程。所以想等回府之后再禀告王爷。”话虽如此,到底是隐瞒,他低着头,等着挨训。 霍决没答话,只是推了他一把。 杨雨稀往前走了一步,见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席停云,似乎未将自己隐瞒的事放在心上,不由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他和席停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亲自将毯子送过去,不过为人下属,要知道的不是为什么,而是怎么做。 他将毯子盖在席停云身上,又拿了碗煮好的姜汤看着他喝下去,才舒了口气。不得不说,王爷年纪虽然不大,目光却很厉害,背脊被盯得多了,总觉得会烧出个洞来。 盖着毯子,身体终于渐渐暖和。席停云美美地睡了一觉,身上捂出一身热汗,醒来时头昏脑胀的感觉顿减,神清气爽。他眨了眨眼睛坐起来,发现天色大亮,侍卫们盘膝而坐,整装待发,只有自己仍在梦境现实两地徘徊。 杨雨稀拿着水囊走过来,“席大人睡得可好?” 席停云接过水囊转身漱口,才问道:“王爷呢?” 杨雨稀一指他的身后。 席停云霍然回首,才发现霍决就坐在他身后的不远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也不知坐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抱歉,累得大家耽误了行程。”席停云低头收拾东西。 杨雨稀正要套,就看到霍决走过来,将席停云手中收拾了一半的毯子抢过去,随手丢给杨雨稀,淡然道:“走吧。” 大家都是总管,为何待遇差别如此之大。 杨雨稀一边叹息一边笑眯眯地毯子收起来,丢到木箱子里。 那飞龙看到杨雨稀,犹如沙漠旅人见到绿洲,眼睛一亮,道:“我知道老王爷的死……” 木箱子被关上了。 最后几日,杨雨稀先一步回府准备王妃后事。 霍决运送棺木,迟了两日才到。 南疆王府挂起白色帷幕,连门口的两只大灯笼都是白色。霍决一身红衣走在满目缟素之中,极为刺目。 杨雨稀听闻通报,从里面迎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府中下人,一个个面有哀色。席停云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他们的悲伤由心流露,并非作伪,由此可见,王妃平素待人定然十分和气。 杨雨稀先安排下人将王妃的棺木停放到准备好的灵堂,再命人将席停云带到房歇息。 席停云乐得如此。 他与霍决的关系在这几日有意无意的冷战中越来越僵,几乎到了互不对视的地步——大多数时候是他先移开了目光。并非他仍对那日之事耿耿于怀,而是霍决看他的眸光总是带着一股他不敢也不愿正式的灼热,仿佛视线多停留一会儿,整个人便会在他的目光中燃烧起来。为了冷却热度,他不得不装聋作哑。 这时候,他倒希望霍决能将注意力多放一点儿在那飞龙身上了。 进了房,桌上并排放着两套素色的衣裳。席停云暗赞杨雨稀心细。为王妃治丧绝非简单事,杨雨稀在短短两日内做得井井有条不说,竟还能兼顾自己,这份心思的确是当世少有,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成为老王爷的总管。 他在房里歇了会儿,便有下人送来热水。他沐浴完毕,在床上躺了会儿就睡着了,直到下人叩门送饭才醒。 此时天色将晚,暮光斜,正好落在门前水池之中。池中有鱼,分金、赤两色,一会儿下潜一会儿上浮,自得其乐。 席停云吃了几口,留了些喂鱼。 暮光散尽,米饭也散尽。 他正要回房,下人又匆匆而来,“王爷请席大人去房。” 席停云道:“只我一个?” 下人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十分古怪,回答道:“府中只有大人一位贵。” “好。”席停云将碗放回屋里,关上门就走。 王府的房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一共分里外三间。最外面是会室,几把椅子两张茶几,十分简单。中间是练功房,对着门的墙壁上写着个龙飞凤舞的武字,两旁满兵器。席停云注意到霍决不离手的长枪正在中央,旁边还放着一张大弓。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挂在武字边上一把窄剑,剑鞘通体碧绿,好似翠玉雕成。 目光逗留只是一瞬,他很快走到最里间。 架、卧榻、桌……倒是正儿八经的房模样。唯一格格不入的是进门一侧的刑具。那飞龙呈大字型贴在墙壁上,手上脚上的镣铐禁锢得他动弹不得。 霍决穿着一身孝服坐在桌后头,头发随意用一只木簪子固定,双耳摘下金环,全身上下除了嘴唇,找不出黑白之外的颜色。他的眼睛紧盯着那飞龙的肚子,怔怔出神,连他进来也没有反应。 席停云暗暗猜测他是不是考虑在那飞龙的肚子上捅几刀。 屋内气氛诡异而安静。 那飞龙的眼睛从霍决身上转移到席停云身上,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席停云突然开口道:“我有求于霍王爷,以他马首是瞻。那首领大可不必将心思浪费在我身上。”他的话像是一颗小石头,投入水中,激活了一池子静水。 霍决的眸光动了动,移到那飞龙的脸上。 那飞龙已比路上沉静许多。霍决没有马上动手,就说明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只要他有想要得到的,那么一切都好商量。 霍决道:“母妃死了。” 那飞龙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他知道,这一关要是过不去,自己这条命就算过不去今天了。“是况照!”他义愤填膺地握紧拳头,“我好不容易才将王妃从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救出来,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这叫我如何有面目去地下见老王爷!” 霍决默默地看着他在那里鬼哭狼嚎,好似看猴戏,等他嚎叫得差不多了,才道:“你怎么知道母妃在况照那里?” 那飞龙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关注着王妃的下落。虽然况照很谨慎很少去探望王妃,但是长年累月下来,多少也会露出蛛丝马迹。我是从他对人手调派、银钱流动还有本人动向推敲出来的。可惜啊,还是晚了一步。若是我能早点发现,把王妃救出来,她也不至于出这么多苦。” 席停云开始佩服那飞龙了。就他来看,那飞龙的演技虽然未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也差不多到了收发自如的地步,怪不得能够靠着一张面具不断避开追杀,若不是遇到自己,只怕他至今还在外头逍遥。 那飞龙见霍决无动于衷,又道:“我把王妃救出来之后,况照就不断追杀我,我没有办法才将王妃藏在木箱子里,希望能够躲开况照的耳目,送回南疆王府。没想到,还是糟了况照的毒手!” 席停云怔了怔。听那飞龙的语气,似乎不知道王妃是被木箱子闷死的。 果然,当霍决说道木箱子没有透气的孔时,那飞龙脸色大变,终于明白了王妃的死因,脸色顿时与墙壁一色,白得吓人。 霍决道:“你可以瞑目了。”他缓缓地站起身。 “等等!”那飞龙慌乱地大叫道,“你不能杀我。” “我不能杀你?”霍决讥嘲地反问。 那飞龙道:“我死不瞑目不要紧,但是我死了,天下再没人能为老王爷报仇。” 霍决道:“我父王是自杀身亡。” “哈哈哈!”那飞龙仰头大笑,“老王爷一世英雄然生了一个糊涂儿子!老王爷何等英雄人物,怎么可能会做出此等懦夫的行径!” “他练功走火入魔。” “老王爷的武功已臻化境,怎么可能轻易走火入魔?难道你不觉得蹊跷吗?” 霍决道:“你知道我不会放过你。” 那飞龙脸色一僵,半晌才垂头丧气道:“我知道。不过,在我临死之前,我有两个心愿。若是王爷能够为我达成,那么我必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如实相告,决不隐瞒。” 霍决转身,背对着他看向窗外,似乎在沉思。 那飞龙道:“实不相瞒,当日派杀手刺杀王爷的不是我堂弟那味辛,而是我!事败之后,味辛怕王爷追究那氏一族,才与我一同商量出这个李代桃僵的计划,自愿替死。” 这一点,席停云之前虽然想到了,但亲耳听他说出来,还是颇觉意外。 “我此时说出此事,不是想求王爷原谅,而是告诉王爷,我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请王爷网开一面,让我了却心愿。” 霍决终于回转身来,“说。” 波澜不惊(九)在线阅读 !t; 波澜不惊(九) 波澜不惊(九) 波澜不惊(十)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十)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波澜不惊(十) !go 那飞龙看他松口,稍稍放下心头大石。他知道机会难得,直接了当道:“我父母早逝,不能在他们生前尽人子孝道,深以为憾,希望临死之前能在墓前上香拜别。” 霍决道:“很快就能见了,急什么?” 那飞龙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血来,难为面上还要不动声色,“我一生未作善行,死后怕是不得善果,如何能与老父老母会面?” 霍决道:“有理。” 那飞龙:“……” “另一桩呢?” 那飞龙道:“发妻羸弱,小儿年幼,我若故去,怕他们孤儿寡母无人照料,少不得要回去交代一番。” 霍决道:“好。” 不管那飞龙心里想什么,此刻都表现出了十足的感激,“多谢!” 霍决缓缓道:“若有差池,一家老小都去下面叙旧吧。” 那飞龙面色一僵,目光不自然地挪开。 霍决从里屋出来,席停云正要起身跟随,猛然想起一事,停下脚步看那飞龙,“我有一事不明,还请那首领不吝赐教。” 那飞龙心里恨这个人恨得咬牙切齿,可面子上不得不赔笑道:“我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能吝啬的?” 席停云道:“请问,为你易容的易容大师是谁?” 那飞龙干笑两声道:“临死前能得千面狐称一声易容大师,我也不枉此生了。” 虽然隐约有了猜测,可听到那飞龙承认还是叫席停云微感吃惊。“没想到那首领竟然也深谙此道。” 那飞龙道:“不瞒你说,我会得也只有这样两手。不似席总管随心所欲,想易容成谁就能易容谁。”他突然压低声音道,“若说有一天,席总管变成了王爷的样子,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面对这般刻意的挑拨,席停云只是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易容术再神奇也不能改变人本身的五官。王爷容貌清俊,举世无双,非我力所能及。” 那飞龙不死心道:“席总管谦虚了。” 席停云微微一笑,抬腿出门。 霍决正站在练功房的中央,手里抓着的却是那把挂在墙壁上的翠玉剑。 即使此时此刻,席停云也并不太想与他说话,可是他人在此处,自己又不能视若无睹,只好静立原地。 霍决道:“此剑名哑声。” “雅?” “哑巴的哑。” 席停云哑巴了。不知是谁为这把剑想了这样一个无声无息的名字。 霍决道:“你可听过不触锋?” 席停云道:“当世三大名剑。不触锋、吾妻、钝光。”能成为名剑,不只需要剑与众不同,更需要佩剑者与众不同。若他没记错,不触锋的拥有者就是第一代南疆王。当年死在不触锋下的亡魂数以千计,传言此剑所指,人不触而落,故有不触锋之名。 “莫非,”席停云惊愕道,“此剑便是?” “它是哑声。”霍决道,“先祖在南疆定局之后,就将不触锋收藏起来了。他说,不触锋出鞘之日,便是我霍氏问鼎天下之时!所以此后,南疆王府只挂哑声。” 因为他们求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席停云心被重重一撞。 他第一个念头是,南疆王果然有造反之心。第二个念头是,他让自己知道了。第三个念头是,那飞龙在里面一定也听得一清二楚。 霍决见席停云没有立即回答,也不以为意,转身将剑挂了回去,“走吧。” 席停云怔怔地跟了几步,轻声道:“王爷……” 霍决道:“我尚无意出鞘。” 他虽如此说,可席停云心中仍是不安。尚只是暂时,这个暂时可能是霍决年轻,心未定,也可能是时机未至。霍决成年不过眨眼一瞬,大庄朝动荡不安已在眼前,这个暂时很可能马上就不存在。 席停云不免想象不触锋出鞘的那一日。 届时,头一个拦在他面前的只怕是天机府! 手腕突然被拉住,席停云听到霍决在他耳边无奈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席停云猛然回神,正要往旁边让去,抬脚却提到门槛,这才发现自己恍惚中已经走到了门边上。“我在想,王爷是否真的打算送那飞龙回故里?” 霍决依依不舍地握着他的手腕,拇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脉搏,“何须想,问我即可。” “王爷的答案是?”席停云强忍着抽手的冲动。 “嗯。” 席停云斟酌着怎么开口提醒。 可他还没说话,霍决便道:“我知道。” “知道?” “那飞龙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兵。” 既然他知道,席停云也就不藏着掖着,“他毕竟是六部首领之一,小心夜长梦多。” “本王正想夜长梦多。” 这句话席停云揣着回屋琢磨,才明白他言下之意。 那飞龙等待援兵,霍决便顺手推舟让援兵自投罗网。那飞龙本身的部属在这几月的东奔西逃中已经不足为虑,他自然不会奢望他们突破重围,救自己出困境。那么出手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那飞龙私底下藏起来的力量,一种是想要让那飞龙闭嘴,置他于死地之人。无论哪一种,对霍决来说都是一种收获。 席停云想到这里,觉得南疆的水似乎比刚来时要清楚了一些,隐藏在浑浊下弯弯道道总算露出了些许痕迹。也许不用多久,南疆的水就能清了。到时候,霍决心无挂碍,自己再请他出马…… 他突然想到了山洞里的吻。 他确定霍决没有喝酒,也确定他没有病糊涂。霍决是清醒的,即使悲伤过度,也是清醒的。一个清醒的人发泄悲伤有很多种方式,比如打别人、打自己、摔东西……哪一样都比对着一个男人强吻来得合理。 席停云着自己的脸。可以确定的是,无论这张脸还是上一张,都没有引起霍决另眼相看的姿色。说实话,以美貌而论,吃亏的是霍决。 这么细想下来,霍决的举动除了莫名其妙之外,只能用鬼迷心窍来形容了。 是了,若非鬼迷心窍,堂堂一位才貌双全的南疆王怎么可能去亲一个大内宦官? 席停云手指轻轻地按着额头,似乎想借此将心头的烦躁与恐慌压下去。 置办好王妃的后事,霍决便带着那飞龙启程回乡。途中,王府不断有人前来报信,说南疆诸部首领陆陆续续前来凭吊王妃,霍决一律以好吃好喝招待打发。 不过他打发掉了几个,却没有打发掉最后一个。 他们走了六日,就看到赦僙骑着马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眼前。 “王爷!你若是去报仇,算我一份!”赦僙的长相绝对算不上英俊,连讨喜也说不上,可是此时此刻,他骑着马拦在路中央,风尘满面,一脸真诚,却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连上路之后很少露出表情的霍决都展眉道:“本王为母报仇要假他人之手吗?” 赦僙一腔热血,没想到碰了个钉子,憨笑道:“我给王爷提枪。” 霍决笑了,“走!” 席停云看着他们,心中生出一股艳羡。人一生之中能够遇到这样一位把你的仇恨当做自己的仇恨的朋友,足矣。 霍决突然回眸看了他一眼。 席停云立刻挪开目光。 沉闷的车队有了赦僙的加入,气氛活跃了许多。 席停云记得,在翟通给他的那张纸条上,只有赦僙和霍决是在一个圈圈里的。可是颜初一和霍决的关系又是他亲眼所见。莫非是霍决行动太隐秘,连翟通也被隐瞒了过去?还是翟通的消息滞后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那飞龙看他松口,稍稍放下心头大石。他知道机会难得,直接了当道:“我父母早逝,不能在他们生前尽人子孝道,深以为憾,希望临死之前能在墓前上香拜别。” 霍决道:“很快就能见了,急什么?” 那飞龙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血来,难为面上还要不动声色,“我一生未作善行,死后怕是不得善果,如何能与老父老母会面?” 霍决道:“有理。” 那飞龙:“……” “另一桩呢?” 那飞龙道:“发妻羸弱,小儿年幼,我若故去,怕他们孤儿寡母无人照料,少不得要回去交代一番。” 霍决道:“好。” 不管那飞龙心里想什么,此刻都表现出了十足的感激,“多谢!” 霍决缓缓道:“若有差池,一家老小都去下面叙旧吧。” 那飞龙面色一僵,目光不自然地挪开。 霍决从里屋出来,席停云正要起身跟随,猛然想起一事,停下脚步看那飞龙,“我有一事不明,还请那首领不吝赐教。” 那飞龙心里恨这个人恨得咬牙切齿,可面子上不得不赔笑道:“我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能吝啬的?” 席停云道:“请问,为你易容的易容大师是谁?” 那飞龙干笑两声道:“临死前能得千面狐称一声易容大师,我也不枉此生了。” 虽然隐约有了猜测,可听到那飞龙承认还是叫席停云微感吃惊。“没想到那首领竟然也深谙此道。” 那飞龙道:“不瞒你说,我会得也只有这样两手。不似席总管随心所欲,想易容成谁就能易容谁。”他突然压低声音道,“若说有一天,席总管变成了王爷的样子,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面对这般刻意的挑拨,席停云只是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易容术再神奇也不能改变人本身的五官。王爷容貌清俊,举世无双,非我力所能及。” 那飞龙不死心道:“席总管谦虚了。” 席停云微微一笑,抬腿出门。 霍决正站在练功房的中央,手里抓着的却是那把挂在墙壁上的翠玉剑。 即使此时此刻,席停云也并不太想与他说话,可是他人在此处,自己又不能视若无睹,只好静立原地。 霍决道:“此剑名哑声。” “雅?” “哑巴的哑。” 席停云哑巴了。不知是谁为这把剑想了这样一个无声无息的名字。 霍决道:“你可听过不触锋?” 席停云道:“当世三大名剑。不触锋、吾妻、钝光。”能成为名剑,不只需要剑与众不同,更需要佩剑者与众不同。若他没记错,不触锋的拥有者就是第一代南疆王。当年死在不触锋下的亡魂数以千计,传言此剑所指,人不触而落,故有不触锋之名。 “莫非,”席停云惊愕道,“此剑便是?” “它是哑声。”霍决道,“先祖在南疆定局之后,就将不触锋收藏起来了。他说,不触锋出鞘之日,便是我霍氏问鼎天下之时!所以此后,南疆王府只挂哑声。” 因为他们求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席停云心被重重一撞。 他第一个念头是,南疆王果然有造反之心。第二个念头是,他让自己知道了。第三个念头是,那飞龙在里面一定也听得一清二楚。 霍决见席停云没有立即回答,也不以为意,转身将剑挂了回去,“走吧。” 席停云怔怔地跟了几步,轻声道:“王爷……” 霍决道:“我尚无意出鞘。” 他虽如此说,可席停云心中仍是不安。尚只是暂时,这个暂时可能是霍决年轻,心未定,也可能是时机未至。霍决成年不过眨眼一瞬,大庄朝动荡不安已在眼前,这个暂时很可能马上就不存在。 席停云不免想象不触锋出鞘的那一日。 届时,头一个拦在他面前的只怕是天机府! 手腕突然被拉住,席停云听到霍决在他耳边无奈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席停云猛然回神,正要往旁边让去,抬脚却提到门槛,这才发现自己恍惚中已经走到了门边上。“我在想,王爷是否真的打算送那飞龙回故里?” 霍决依依不舍地握着他的手腕,拇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脉搏,“何须想,问我即可。” “王爷的答案是?”席停云强忍着抽手的冲动。 “嗯。” 席停云斟酌着怎么开口提醒。 可他还没说话,霍决便道:“我知道。” “知道?” “那飞龙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兵。” 既然他知道,席停云也就不藏着掖着,“他毕竟是六部首领之一,小心夜长梦多。” “本王正想夜长梦多。” 这句话席停云揣着回屋琢磨,才明白他言下之意。 那飞龙等待援兵,霍决便顺手推舟让援兵自投罗网。那飞龙本身的部属在这几月的东奔西逃中已经不足为虑,他自然不会奢望他们突破重围,救自己出困境。那么出手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那飞龙私底下藏起来的力量,一种是想要让那飞龙闭嘴,置他于死地之人。无论哪一种,对霍决来说都是一种收获。 席停云想到这里,觉得南疆的水似乎比刚来时要清楚了一些,隐藏在浑浊下弯弯道道总算露出了些许痕迹。也许不用多久,南疆的水就能清了。到时候,霍决心无挂碍,自己再请他出马…… 他突然想到了山洞里的吻。 他确定霍决没有喝酒,也确定他没有病糊涂。霍决是清醒的,即使悲伤过度,也是清醒的。一个清醒的人发泄悲伤有很多种方式,比如打别人、打自己、摔东西……哪一样都比对着一个男人强吻来得合理。 席停云着自己的脸。可以确定的是,无论这张脸还是上一张,都没有引起霍决另眼相看的姿色。说实话,以美貌而论,吃亏的是霍决。 这么细想下来,霍决的举动除了莫名其妙之外,只能用鬼迷心窍来形容了。 是了,若非鬼迷心窍,堂堂一位才貌双全的南疆王怎么可能去亲一个大内宦官? 席停云手指轻轻地按着额头,似乎想借此将心头的烦躁与恐慌压下去。 置办好王妃的后事,霍决便带着那飞龙启程回乡。途中,王府不断有人前来报信,说南疆诸部首领陆陆续续前来凭吊王妃,霍决一律以好吃好喝招待打发。 不过他打发掉了几个,却没有打发掉最后一个。 他们走了六日,就看到赦僙骑着马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眼前。 “王爷!你若是去报仇,算我一份!”赦僙的长相绝对算不上英俊,连讨喜也说不上,可是此时此刻,他骑着马拦在路中央,风尘满面,一脸真诚,却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连上路之后很少露出表情的霍决都展眉道:“本王为母报仇要假他人之手吗?” 赦僙一腔热血,没想到碰了个钉子,憨笑道:“我给王爷提枪。” 霍决笑了,“走!” 席停云看着他们,心中生出一股艳羡。人一生之中能够遇到这样一位把你的仇恨当做自己的仇恨的朋友,足矣。 霍决突然回眸看了他一眼。 席停云立刻挪开目光。 沉闷的车队有了赦僙的加入,气氛活跃了许多。 席停云记得,在翟通给他的那张纸条上,只有赦僙和霍决是在一个圈圈里的。可是颜初一和霍决的关系又是他亲眼所见。莫非是霍决行动太隐秘,连翟通也被隐瞒了过去?还是翟通的消息滞后了呢? 波澜不惊(十)在线阅读 !t; 波澜不惊(十) 波澜不惊(十) 惊弓之鸟(一)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一)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一) !go 之前席停云不想介入南疆太深,所以对南疆的各种事情琢磨得并不深,很有只管门前雪的意思,可如今他想帮霍决平定南疆,那么这些事就不得不往深里想。 比如颜初一虽然外表风流不羁,却绝不是一个冲动莽撞之人,为何一照面就杀了细腰公主?细腰公主再碍眼也是一国的公主,他难道没有想过她死后会带来的麻烦? 而且霍决是眼睁睁地看着此事发生的。联系羽然送公主来南疆的用意,他是否可以认为霍决不惧与羽然翻脸,甚至很乐意与羽然翻脸? 可这样一来,霍决岂非要面临内忧外患的局面?羽然再小也是邻国,一旦闹起来,不说羽然国力如何军队如何,至少对朝廷来说就是一个大把柄。 席停云心里翻江倒海。 他原以为那飞龙落网,王妃过世,南疆的局面会随着明朗,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改变。也许真的要那飞龙坦白交代之后才能有所眉目了。 其实他心里有个声音,就是与霍决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这个念头不是今时才有,而是从文思思那里得了准信就酝酿的,谁知后来事情急转直下,让他完全没有机会提,错失良机。 “接着!” 一样东西凌空飞来。 席停云抬手接住,是一只酒囊。 赦僙骑着马凑过来,“可以暖暖身子。” 席停云笑道:“虽已入秋,却还没有到喝酒暖身的地步。” 赦僙本就是找个机会搭讪,也不推辞,接过酒囊喝了一大口道:“听总管说,这次多亏有席大人陪在王爷身边,不然王爷不会这么快从失去王妃的苦痛中走出来。” 席停云道:“若是赦僙首领在,一定做得比我更好。” 赦僙道:“席大人谦虚了。我嘛,一介武夫。给王爷打仗当帮手还行,这安慰人的细致活我是干不了的。席大人不但看上去温文尔雅,情更是谦和有礼,怪不得王爷对你另眼相看。” 席停云道:“是王爷平易近人。” 赦僙瞪大眼睛,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喷笑道:“认识王爷的人我见多了,议论王爷的话我也听多了,可说王爷平易近人的你是头一个。或者,王爷的确对你另眼相看吧。” 他的嗓门大,一开口就惊动八方。 王府侍卫训练有素,纵然竖着耳朵也不会表露出来,霍决却肆无忌惮得多,故意放慢马速,拉拢距离,正大光明地偷听。 席停云看了眼前面高耸的发髻,淡然道:“首领过奖,席某不过一宦官。” 赦僙噎住,分不清席停云是自谦过了头,还是在暗暗地讽刺自己,只好嘿嘿干笑两声,喝着酒骑着马到前头去了。 当夜,宿野外。 出来赶得急,只带了两个帐篷。席停云一个,霍决一个。 赦僙是半路里自己冒出来的,看帐篷就俩,识趣地跑去和那飞龙挤一棵树。 那飞龙吃完饭,看其他人都睡了,心思就活络开了,冲赦僙嘘了一声。 赦僙斜睨了他一眼。 那飞龙示意他坐过来。 赦僙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周围,屁股挪了挪,靠近了点。 那飞龙压低嗓音道:“你怎么来了?” 赦僙想起那飞龙以前对自己横眉竖眼目中无人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跟着压低声音道:“你看不出我是来救你的?” 那飞龙然不意外,很冷静地问道:“你打算怎么救?” 赦僙乐了,“撒一把迷药,背起你就跑呗。” 那飞龙道:“那跑不远。” “再抢一匹马。” “万一有人没被迷药药倒呢?” “算你倒霉。” 那飞龙道:“是我们倒霉。” 赦僙看他说得这么认真,憋不住笑道:“是啊是啊,是我们倒霉。” “差一点赦家就一跃成为六部之首了。” “哦。”赦僙戏谑之意顿减,似乎对他的谈话没了兴致。 那飞龙心头却暗喜。赦僙没有直接拒绝和离开就说明他还是动心的。“赦僙老弟啊,”称呼立马不一样了,“老哥我是熬不过这一关了。” 赦僙冷哼道:“谁让你行刺王爷。” “你以为我愿意吗?”那飞龙苦笑道,“说实话,南疆六部,也就平主和况照的日子好过一点。庞小大和颜初一两个人为什么这么好?甥舅情深?得了,不过是被利益捆绑在一条船上。不信你看着,看我死了以后他们的嘴脸。” 赦僙道:“你靠近况照和庞小大,和颜初一什么关系?” 那飞龙道:“是啊,我是靠着庞小大,可是颜初一也靠着庞小大。难道不能我帮你一把,让你多分一点,你再给我其他好处?” 赦僙倒是真没这么想过。 “赦僙老弟啊,其实我很羡慕。坐着南疆王府的船,少多少心。” “你也可以。” “可以么?”他冷笑,“我身边是况照,他掐着我的命脉,我要是不听他的,日子立马就揭不开锅。我一个首领做什么跑去和王爷作对?吃饱了撑着嫌命大?呵!是有人掐着我的脖子按着我的脑袋让我不得不去!” 赦僙吃惊道:“你说况照?” “不是他这个孙子还有谁!”那飞龙注意到自己声音太大,引起旁人的注意,忙轻声道,“别人都以为我和朝廷有关系,其实真正和朝廷有关系的是况照。他是六部之首,南疆王府倒了,他就是老大!” 赦僙道:“我看席总管不像……” “席停云是什么人?皇帝跟前的人,他管什么南疆的事!” “那你说谁?” 那飞龙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目光。 赦僙道:“望南府?” “别以为望南府这几年没动静就以为他们吃了素,当年皇帝在南疆旁边设这么个地方可不是用来当摆设的!它就是大庄皇帝悬在南疆王府头上的一把剑。说穿了,大庄皇帝宁可南疆重新从大庄版图中分出去,也决不允许它平平安安地抓在南疆王府手里。” 赦僙沉吟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飞龙道:“老弟,我实话与你说吧,老哥我真不想……”他骤然收口。 赦僙转头,就看到霍决提枪走过来。 白衣霍决比红衣霍决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嚣张气焰,倒与他此时的年纪更为相称了,但那飞龙宁愿见那个红衣霍决,至少红衣霍决看上去不像是索命的白无常。自从知道王妃被他的手下闷死在木箱中后,他就怕极霍决,生怕他一个忍不住就抢在自己愿望达成之前把自己给结果了。 幸好霍决只是过来找赦僙,依旧对他视而不见。 “去帐篷睡。”他道。 赦僙纳闷道:“不是只有两个帐篷?” “是两个。” 赦僙:“……”若他目测无误,这只是两个小帐篷。难不成霍决想与抵足而眠? 霍决道:“我和席停云一个。” “……”赦僙小声道,“王爷,你不觉得我们认识得更久?” 霍决面不改色道:“你太大了。” “……我朋友都说我是强壮。” “可是帐篷不会分辨。” “呃,”赦僙看霍决转身往回走,又回头看了那飞龙一眼。那飞龙拼命对他使眼色,显然很不情愿两人的谈话就此中断。 赦僙面露迟疑之色。 那飞龙眼睛一亮。 赦僙突然变脸,笑眯眯道:“真好,有帐篷睡,不用睡在树下挨蚊子咬了!”炫耀完,他高兴地朝帐篷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惊弓之鸟(一)在线阅读 !t; 惊弓之鸟(一) 惊弓之鸟(一) 惊弓之鸟(二)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二)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二) !go 尽管席停云早早入了帐篷,耳朵却始终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所以霍决一靠近他就有所察觉。意识到两人将单独会面,席停云并没有想到想到太多,而是下意识地盘算着自己该以何种态度面对。 但脚步声到帐帘前突然停下了,然后传来悉悉索索声,像是有人在铺什么东西,过了会儿,又安静了。 外面安静了,席停云的心却烦躁起来。 等待的时间最是折磨人。 席停云静静地躺在帐篷里,尽量不去想外面的情景。 …… 霍决躺在地上。 侍卫们惊疑又隐晦地望着帐篷。 …… 一手掀开帐帘,席停云半蹲着看霍决。 霍决躺在一张毯子上,头枕着胳膊,茫然地望着星空,直到席停云出现在身边才侧头。 “王爷,你进来睡。”他道。 霍决没有动,“你呢?” “我睡这里。”席停云指的是他身下的那张毯子。 霍决静静地看着他。 席停云道:“王爷千金之躯,请为南疆保重。” 霍决慢吞吞道:“帐篷不算太小。” 席停云道:“容纳王爷一人刚好。” “我心情不好。” “是。” “别惹我生气。”他话中带着淡淡的疲倦。 席停云道:“不敢。” “别惹我生气。”比适才的口气更软。 “……当真不敢。” “睡吧。” 席停云仍不想放弃劝说,但霍决一转身,直接结束了这场谈话。 这一夜至少有两个人睡得不太好——席停云、那飞龙。 这一夜至少有一个人睡得相当好——赦僙。 这一夜,还有一个人看不出睡得究竟好还是不好——霍决的神虽然还不错,可是脸上却被叮了一个大包。大包之明显让赦僙一看就大呼小叫,“这只蚊子竟然敢以下犯上冒犯王爷,我一定会把它揪出来就地正法,不,是满门抄斩。” 霍决道:“已经斩了。” “尸体在哪里?” 霍决随手一指。 赦僙怒气冲冲地跑去,“我要把它五马分尸!” 席停云拿出一个瓶子给霍决,“抹在脸上,很快会消肿。” 霍决伸手接瓶,顺势握住席停云的手。 席停云微震,却没有抽手,而是任由他握着。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王爷,幸不辱命!”赦僙大咧咧地跑回来。 席停云突然笑了,“王爷放心,此药绝不会毁了王爷的花容月貌。” 霍决手指一动,将药瓶子从他手中抽走。 赦僙不明就里,笑道:“可不是,王爷可是南疆第一美男子,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以一睹王爷的风采为幸事。可惜啊,天下能入王爷眼的就一个画姬,却跟着武女子跑了。”他一顿,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去看霍决的脸色。 霍决漠然道:“画姬虽美,却非独一无二。” 赦僙以为他看开了,哈哈笑道:“是啊是啊。有席总管在,天下间谁敢说自己的容貌独一无二。”他指的当然是席停云的易容术。 霍决却因他的话而缓了脸色,“不错。” 赦僙因他赞同自己的观点而大为开怀。 席停云见他们两人聊起来,默默退开了几步,却听身后有个声音笑了笑。他一向对声音敏感,不必回头也知道声音来自于那飞龙,不禁转头。 那飞龙见他看向自己,立刻道:“不知道席大人的药还有没有?” 席停云低头看着他,道:“将死之人,无药可救。” 那飞龙被他噎得差点吐血。看他也算是个人物,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既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改邪归正,一心一意地想着怎么逃出去,一丝机会都不肯放过。所以郁闷只是刹那,他很快又重新抖擞起了神。 刚刚席停云和霍决无声地对峙没有让赦僙瞧见,却落入他的眼中。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如何不动这种暗潮汹涌的缘由,对席停云这条路绝望的心立刻死灰复燃。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有两句话赠与席大人,不知你愿不愿意屈驾一听?” 席停云想了想,蹲下来。 那飞龙道:“南疆王一下子嗣单薄,你可知为何?” 席停云道:“我对医学之道一窍不通。” “这有两个原因。一是历代南疆王中有不少位与南疆六部联姻,他们靠联姻拉拢六部势力又忌惮六部势力,怕诞下与六部血脉相连的子嗣之后,王府会被六部渗透颠覆,因此他们刻意压制子嗣的数量。每一代至多两名。呵呵,可是他们聪明六部也不笨,若只有一个两个如此也就罢了,顶多算六部嫁过去的女儿没有这个福气,可是这么多年了,代代如此,难道还不能叫人明白这里头的道道吗?” 席停云道:“这与我何干?”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霍决王爷虽然年轻有为,可基未稳。莫看他现下不近女色,可到了年纪,怕也要步他祖辈后尘,巩固王府在南疆的地位,之后再找个清白人家的女子生儿育女,坐享齐人之福。嘿嘿。霍家人最懂得讨情人欢心,连甜言蜜语都不用说,只要勾勾手指,自有人送上门。何况霍决这样的容貌,到时候,六部女儿就算明知是陷阱,只怕也会跳得义无反顾。” 席停云道:“我还是不懂与我何干。” 那飞龙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怕席总管有什么姐姐妹妹的,遭了霍决的辣手。” 席停云道:“那首领多虑了。席某没有那首领这么好的福气,家中有老有小,有牵有挂。” 那飞龙脸色微变,干巴巴道:“我是闲着无聊,随口说说,席大人若是觉得不堪入耳,便当没听过。” “你小子又再说什么坏话泼什么脏水?”赦僙嗓门之大,堪比雷公,平常人猝不及防地听了都会心头一震,更何况本就心虚的那飞龙?仰头看着席停云,生怕他把自己刚才的话抖搂出来。 席停云似乎真的忘了他们之前说的话,问道:“几时启程?” “我就是过来请你上马的。”赦僙说着,不忘向那飞龙投去警告的一眼。 这一眼让那飞龙领悟到一件事。赦僙这边瞅着是没门儿,倒是席停云那里再搬弄搬弄,指不定有戏。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夜宿城镇,倒是没再用过那两顶帐篷。霍决的脸外敷了几日,包倒真的隐了下去。那飞龙没有药物辅助,包挂了好几日,直到回到家中,还带着淡淡的痕迹。 不过那飞龙显然没工夫关注这样的小事。他此刻满心念叨的都是四个字——逃之夭夭。可惜,他的念叨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且不说自从那次之后,他完全找不到与席停云单独相处的机会,连侍卫对自己的管束都变得严苛起来,解手都四个以上的人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盯着,害的他差点憋了两天的尿,幸好他脸皮厚,到第三天适应了。 这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他更担忧和失望的事。 其实他之所以提出两个要求,是笃信那个人会来救他。他以为自己手上到底握着那个人的把柄,对方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在霍决手中。所以他拖延时间给对方下手的机会,营救也好,刺杀也好,至少要有个声响,但眼下的平静却给了他极大的讽刺。 难道那人自信到即使霍决知道一切也无所谓? 若是如此,他将不得不改变战略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完成,大家晚安!(o)/ 惊弓之鸟(二)在线阅读 !t; 惊弓之鸟(二) 惊弓之鸟(二) 惊弓之鸟(三)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三)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三) !go 席停云是亲耳听过那飞龙哭穷的,可真正看到那飞龙的住宅才知道他哭得好没道理。若事实真如他所言,那么该哭的是他治下的百姓才是。 那飞龙倒不知道席停云对他的印象又差了几分,此时正一脸激动地抱着娇妻爱子,不断出声抚慰。他妻子样貌一般,胜在肤色白皙,吹弹可破。 席停云不由朝他多看了两眼。 似乎注意到他的打量,那夫人侧头望来,眼神带着三分天真七分好奇,娇憨之态甚惹人怜。 席停云暗道:怪不得这样的容貌竟得那飞龙的青睐,果然有过人之处。 他正想着,视线却突然被人阻断。 霍决挡在他面前,对着那飞龙的后脑勺,冷冷道:“第一个心愿达成。” 那飞龙浑身一震,连忙道:“我还未打点好内人和犬子的将来。” 霍决道:“找个可靠的人让她改嫁了吧。” …… 要是那飞龙神功盖世,能一巴掌抽死霍决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如此做。可惜,他不能。因此他连白他一眼都得小心翼翼。 那夫人紧张道:“夫君,为何要打点我们的将来?你是否有什么事瞒着我?” 那飞龙苦笑道:“没什么,只是……王爷叫我去办一件事,很是危险,可能会……”他低下头,无限眷恋地看着妻子焦急的面容,微微叹息。 那夫人顿时急了,扑到霍决面前道:“王爷!” 她的手还未碰到霍决的衣袂,就被无情拂开。霍决面色越发冷,“自作孽,不可活。” 那飞龙虽然也没指望霍决因为她的哀求就心软下来,却万万没想到霍决冷心冷情如斯,脸色顿时一变,用力地吐了口气才将这股气忍下来,问那夫人,“舅爷呢?” 那夫人眸光闪烁,支支吾吾道:“出去了。” 那飞龙敏感道:“去哪儿了?” 那夫人轻叹道:“阔水镇。” 那飞龙皱眉道:“去那里做什么?” 那夫人道:“铁环门又来闹事了。” 他看妻子有苦难言的模样,若有所悟,“是为了……” 那夫人点了点头,“还不是为了钱。” “他们又做了什么?”那飞龙恼怒道。 那夫人道:“于海潮抢了上缴的税,说以后阔水镇的税都交给他。”她见那飞龙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越来越小。 那飞龙恨声道:“好他个于海潮!当真要反了天了!” 那夫人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正好王爷在此,我们不如将他交给王爷处置。” 席停云原本打算走开了,闻言又停了脚步。看来这位那夫人看上去弱不禁风,中沟壑却不比那飞龙少,一招借刀杀人信手拈来,端的是举重若轻。 那飞龙对霍决道:“王爷不知,阔水镇是我手下最富庶的城镇。镇上有个铁环门,以敛财为乐,终日欺压镇上百姓不说,现在竟然连我也不放在眼里!若是不能将他们彻底剿灭,你叫我如何走得安心?” 霍决道:“你可以让你夫人走得安心。” 那飞龙变色道:“王爷你……” “离开此地。”霍决补充道。 那飞龙你脸色稍缓,“可是我那家数百年的基业……”看着霍决讥嘲的脸色,那飞龙突然说不下去了。那家的百年基业与霍决有关吗?显然是无关的。那家百年基业倒了,霍决会可惜吗?显然也不会的。最重要的是,霍决本身就盯着那家的百年基业,说不定到时候不等铁环门下手,霍决已经捷足先登,将那家收入囊中了。 那夫人看出丈夫的为难,打圆场道:“都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等阿江回来再说。” 她这边声音才落,就听到下人大呼小叫着跑进来,嘴里不停地喊着,“舅老爷回来了!” 那夫人轻声呵斥道:“王爷在此,不得放肆!” 下人这才颤巍巍地跪下,“小人担忧舅老爷的伤势,无意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那飞龙道:“你说舅老爷的伤势是?” 下人道:“舅老爷回来了,可是叫人抬回来的。” 那夫人啊了一声,几乎站立不稳。下人口中的舅老爷就是她的弟弟阿江,自她嫁入那家之后,阿江就跟着她住了进来,做着与府中总管差不离的差事。那飞龙不在期间,府中事务都是由他来帮衬,与那夫人十分亲近。 霍决虽然对他们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毫不感兴趣,但见席停云面露好奇之色,也跟着一起去了门口。 阿江被人小心翼翼地抬入府中,大夫未到,只能看到他身上地上到处都是斑斑血迹,十分吓人。 那夫人一见就差点昏过去,好不容易定下神,就扑到阿江边上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 那飞龙怒极,随后拎来一个府中侍卫,喝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侍卫便一一道来。 原来阿江带人找上了铁环门,正好铁环门门主的连襟河阳帮帮主携妻做。双方一言不合打了起来,阿江被河阳帮帮主几个照面打成重伤。 河阳帮帮主不是南疆武林的人物,因此大多数人对他的名字十分陌生。 席停云便在旁解释道:“河阳帮帮主赵杨刚出道时自称江湖第四。当时有不少人不服气,约他挑战却都败在他的手中。” 赦僙道:“这不是和阿裘一样了吗?” “有所区别。”席停云道,“阿裘是真的一败难求。而赵杨是打得过他的人不屑与他打,想跟他打的人又打不过他。” 赦僙笑道:“这么说来,这家伙靠的是狗屎运!” 席停云道:“若不是有真功夫,又如何有这样的狗屎运?” 赦僙想了想,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这厢聊对方的出身来历,那飞龙那厢却差不多要歃血为誓,把铁环门连同赵杨一起碎尸万段! 那飞龙对霍决道:“王爷,你看此事……” “不劳你心。”霍决面无表情地反对他的提议。 那飞龙急了,“他欺负到门前,你叫我怎能无动于衷?” 霍决反问道:“你刺杀我又闷死了母妃,我不一样留你到现在?” 那飞龙语塞。他不止语塞,而且心里一阵战栗。霍决的语气平静,可话中怨气和憎恶怎么也掩饰不住。想到霍决这么多天的隐忍,那飞龙突然意识到一件他十分不想意识到的事—— 自己在霍决眼中已经是个死人。 若不是霍决已经将他当做一个死人看,自己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想到这里,他求生的反倒更加强烈了。“王爷,你若是答应让我挑了铁环门,我立刻将我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你,绝不借故拖延!” 霍决道:“你在借故拖延?” 那飞龙心中一凛,干笑道:“当然不是,我是说,到父母墓前忏悔之事,就交由内人代办了。” 霍决眯着眼睛,似乎在权衡利弊。 那飞龙道:“王爷若还是不放心,我就先将真相说出来。王爷是一言九鼎之人,我绝对相信王爷。” 霍决突然转头看席停云,“你意下如何?” 席停云绝想不到他会将难题抛给自己,微笑道:“王爷做的决定自然是最好的。” 霍决道:“你留下。” 席停云又道:“但最好的不一定被接受。” 霍决问那飞龙,“你觉得你刚才的提议是不是最好的?” “……”要是那飞龙神功盖世的话,他想再多抽一个人。他略作沉吟,才道:“是否最好,要做了才知道。” 惊弓之鸟(三)在线阅读 !t; 惊弓之鸟(三) 惊弓之鸟(三) 惊弓之鸟(四)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四)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四) !go 霍决道:“你说吧。” “说什么?” “……” 那飞龙猛然领悟过来,是让他坦白交代。他看了看左右两旁,面有难色,“这里人多口杂……” 霍决冷冷地瞟向那夫人,“你还不走?” 那飞龙、那夫人:“……” 那夫人忙道:“此处无桌无椅,怠慢了贵,不如去房详谈。” 那飞龙本以为以霍决处处唱反调的态度定然不会应允,谁知霍决同意了。他生怕他出尔反尔,立刻领着人往房走去。 亭台楼阁,曲桥水榭。山高之地,竟辟出江南意境,足见那家建造时花费的心血。席停云一边欣赏,一边在心中盘算造价,怕是抵得上厚王的半座王府。 房单独占据一栋楼,与南疆王府一样是三间,却是上下。 那夫人很识趣,亲手沏茶后,便掩门告退。 那飞龙凝重道:“今日之话,我藏于中数年,早想找王爷倾诉,可又苦无时机。” 赦僙道:“是啊,从你家到王府可远了,跋山涉水的,几年时间的确不够。” 那飞龙道:“我说的时机不是因为地方,而是因为人。” 赦僙道:“哦,原来你是等王爷过六十大寿的时候当寿礼。” “……”那飞龙转头,连余光也懒得扫过去了,“王爷!其实老王爷之所以会练功走火入魔,是被人下了药!” 霍决眸中光一闪。 那飞龙道:“这种药会叫人神恍惚,脾气暴躁。老王爷想用内功压制,反而适得其反。” 霍决沉声道:“什么药?” “名字好听得很,叫遗世散。” 赦僙道:“哪里好听?” 那飞龙继续当他的话是耳边风,自顾自道:“这种药来自西北。” 霍决眼睛一眯。 连席停云的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如今西北可是……那位王爷的地盘。难道老王爷之死与他有关?要是这样,下南疆这盘棋的对手可越来越多了。 霍决道:“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下的是什么药,还知道下药的是谁。”那飞龙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兴趣,立刻坐地起价,“王爷,铁环门之事……” 霍决抬眸,看了他一会儿,道:“他们不是坏人。” …… 那飞龙谨慎地问道:“王爷认识他们?” 霍决道:“我认识你。” 那飞龙:“……” “哈哈哈哈……说得好!” 赦僙前俯后仰地笑了会儿,直到那飞龙的脸色由青转紫,才歇了口气道:“我倒听说过这个铁环门。门主叫重铁环,南疆额科族人,传说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后来拜入狼虎拳王的门下,学了一身武艺,娶了拳王的大女儿。在南疆也算是排得上号的高手。” 那飞龙冷笑道:“什么排得上号的高手,就是个倒门。如今的铁环门就是以前的狼虎拳门。” 霍决慢吞吞地开口,“这样看来……” 那飞龙眼巴巴地等着。 “他长得比你好看。” 那飞龙:“……” 那夫人突然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夫君!铁环门杀上门了!” “什么?”那飞龙怔住。 若这是一场眼花,必然是极好看的烟花。 火箭从前方陆陆续续地进来,有的落进水里,有的飞到屋顶上,还有入梁柱,被府里下人手忙脚乱地用水泼灭。 那飞龙赶到时,火箭攻势稍弱,可最靠外的院子已然被摧残得不成样子。门外杀喊声震天,从门里还能看到人影时不时地摔来扑去,十分激烈。 那夫人吓得软在那飞龙的怀里。那飞龙气得直哆嗦,“反了反了!” 赦僙悠悠然道:“可不是反了么?” 那飞龙瞪了他一眼,气得直接冲出门。 霍决怕他逃跑,自然寸步不离地跟着。席停云觉得这里发生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之外,越发好奇后续。赦僙本就是哪里有热闹往哪里跑。如此一来,三个人都到了门外。 那飞龙起手就削了三个人的脑袋,端的是势不可挡。 他这里杀得爽快,却有个身量极高的壮汉瞧不顺眼跳出来,拦住了他,还边打边大笑道:“那飞虫,嗡嗡嗡!脑袋进水脚底流脓,生个儿子不是自己的种!” “混蛋!”那飞龙咆哮着冲上去。 赦僙看戏般地指给霍决和席停云看,“听说重铁环身高八尺半,应该就是他了。” 重铁环果如传言那般,不惧刀枪又力大无穷。虽然那飞龙内力在他之上,可是遇到了这样蛮横的外功,也只有东躲西藏的份儿。 赦僙见他躲得狼狈,问霍决道:“王爷不打算帮他一把?” 霍决道:“当然要帮。” 赦僙道:“我去?” 霍决道:“让他们离开。” 赦僙摩拳擦掌道:“好咧。” “安全离开。” 赦僙脚步一顿,茫然道:“什么意思?” 席停云朝后一指。 那家这多年来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敢这么上门挑衅的狂徒,因此虽有弓箭,可早已多年不用,如今取出来也费了些时日。饶是如此,那家大本营的弓箭数量却不可小觑。 赦僙一看就暗道一声好家伙。他终于明白霍决让他帮忙不是帮那飞龙而是帮重铁环。他本就看那飞龙不顺眼,此举正合他意,冲席停云挑眉笑道:“哈哈,看来席大人才是王爷的真知己啊!”说完,不等席停云有所反应,已经跳入战场。 厮杀声振聋发聩。 席停云和霍决却各有心事。 “我不懂你。”霍决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席停云苦笑道:“我又何尝懂王爷。” 霍决道:“你不懂我,是因为不想懂我,我不懂你,是因为你不想让我懂。” “……王爷懂自己吗?” 霍决道:“我很少违背自己的心意。” 所以宁可违背别人的心意。 席停云微微一叹。 霍决道:“为何不给我一个机会?” 席停云的目光被赦僙、那飞龙和重铁环拉跑了。 三个人越打越远,重铁环看样子似乎准备跑路。 席停云忍不住上前一步,又被拉了回来。 霍决不满地盯着他。 席停云道:“王爷,那飞龙他……” “不成气候。”霍决淡然道。 席停云知道他大概突然有了谈,斟酌道:“王爷为何非留下我不可?” “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席停云垂眸道:“席某虽然是个小小的宦官,却也是活生生的人,并非陈列在柜台上的玩偶。” “我从未如此想过。”霍决眸光一沉。 席停云和他相处时间不长,却知道他生气了。可良药苦口利于病,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与王爷相识不过短短数月,席停云资质驽钝,自认既无令王爷刮目相看之才,又无画姬这般惊世绝俗的容貌,王爷的执着是否……太令人费解?” “你想知道的便是这个?” “我只是想不通。” 霍决道:“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席停云头大了,“理由呢?” “难道这不是理由?” 席停云连笑都笑不出来,“刘备三顾茅庐是仰慕诸葛亮之才,吕布怒杀董卓是倾心貂蝉之貌,席某无才无貌,实不知哪里得了王爷的青睐。” 霍决想了想道:“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这样说来,我不是比他们要真诚得多?” 席停云哑口无言。他对刚刚的那飞龙突然产生了几许同病相怜之情。 惊弓之鸟(四)在线阅读 !t; 惊弓之鸟(四) 惊弓之鸟(四) 惊弓之鸟(五)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五)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五) !go “好像差不多了。”席停云没话找话说地说了一句。 他说的的确没错。 这里到底是那府门口,重铁环占据上风靠的是攻其不备,等那家回过神来,局势便渐渐逆转。未几,就见赦僙凯旋归来,那飞龙臭着张脸跟在后面。 赦僙大笑道:“痛快痛快,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 那飞龙咬牙切齿道:“你倒是痛快了,我呢?” 席停云注意到他左脸微微发红,“你的脸……” 那飞龙道:“赦大首领的杰作!” 赦僙继续没心没肺地大笑,“不好意思,一不留神就在你身上留下了我的印记。” 那飞龙愤怒道:“你本就是故意拦住我放他走!” 赦僙跟着瞪大眼睛道:“你说是就是啊?我偏偏说不是。” 那飞龙道:“好!你说不是吧,你敢不敢与我一道去挑了铁环门?” “哈哈?”赦僙假笑两声,睨着他道,“好啊好啊,你死了,我帮你挑了铁环门,像纸钱一样一把火烧给你。” 那飞龙也没指望他被自己三言两语激得一头热跑去打铁环门,当下冷哼一声就当揭过,转对霍决道:“王爷大驾光临寒舍,却为我那家之事所累,我心中有愧。” 霍决道:“你想多了。” 那飞龙道:“王爷真是宽宏大量。” “你的事我不会管。” “我是说刚刚这场打斗……” “我说了,看戏而已。” “……那真是辛苦王爷了!” 铁环门是退了,可留下的烂摊子还需收拾。那飞龙以收拾烂摊子为名在府里忙上忙下,浑然忘了铁环门来之前,自己正要将所知之事交代清楚。 赦僙看着那飞龙忙碌的身影,不屑道:“我看他能逃避到几时。” 霍决道:“无妨。” 赦僙见他有成竹,呵呵笑道:“王爷若是要做什么,只管吩咐我就是。” 霍决道:“我想睡觉。” 赦僙道:“王爷要我铺床?” “不用。这两件事我喜欢亲力亲为。” 赦僙失笑道:“睡觉这种事我就算想替王爷也替不了啊。” 霍决看了席停云一眼,“但可以陪着。” “……啊?”赦僙虎躯一震。 霍决随手拉了个下人,让他带路去房间歇息。 这些事那夫人早已安排好,选的是清雅幽静的院落,原本霍决、席停云和赦僙一人一座,但霍决坚持和席停云住一起,而赦僙……霍决坚持让他和那飞龙住一起,因此准备好的院落只用到了一座。 去院落的途中,席停云问霍决,“赦僙和那飞龙一起睡……那夫人怎么办?” 霍决道:“睡地板。” “……” “如果分里外间,可以睡外间。” “……” “夜里还有个人帮忙倒水。” “……” 席停云突然想起了自己和霍决。这样说来,他的处境倒是与那夫人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霍决床上没有另一个人。 “你在想什么?”霍决突然问。 “……”惊觉自己想了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的席停云下意识地笑了笑,“我在想,今晚会不会有月亮。” “你想出去?” “不,只是随口问问。” 当晚有两件事席停云没有想到。 一件是当晚有月亮,还很亮。 一件是他真的要出去,不,不止他,是他们。 霍决将信从箭上取下,皱眉道:“为何人们都喜欢用箭送信?” 席停云道:“因为入木三分。” 霍决嘴角微弯,算是对冷笑话的捧场。他看完信,问道:“你困么?” 席停云不知其意,模棱两可地回答道:“还好。” “去不去吃夜宵?” “去哪里吃?” “馄饨摊。” 再见重铁环,他已收敛了白日里张扬的锐气,若不是他主动打招呼,席停云绝不会想到这个坐在路边馄饨摊的憨厚青年就是令六部首领之一那飞龙头痛不已的铁环门门主。 “两位吃什么?菜馄饨还是猪馄饨?”他显然是个自来熟,等霍决和席停云屁股一沾凳,就以主人的口吻招呼起来。 席停云道:“我只要一碗汤。” 霍决犹豫了下,道:“一样。” 席停云讶异道:“不吃?”他记得他无不欢。 霍决道:“一个人吃没意思。” “我陪你吃,老板,再来两碗猪馄饨,一碗汤。”重铁环十分热情地招呼着,一回头却对上霍决不悦的双眼。“呃,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霍决不做声,只是等馄饨上来时,将馄饨一只只地挑了出来。 他这边丢,重铁环那边捡,一边捡还一边叫道:“不要浪费不要浪费……” 霍决看到碗里只剩下小半碗汤水,撇了撇嘴角,手慢慢地伸到席停云的碗上。 席停云正用勺子舀汤,见状不由一顿。 霍决趁机将碗抢过去,匀了一小半在自己的碗里,确保两碗一样多才还给他。 席停云尴尬道:“抱歉,我适才已经喝了……” 霍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嘴唇,然后低头喝汤。 席停云脸上莫名发烫,幸好是晚上,馄饨铺的灯火又暗,倒是无人注意。 “两位的感情真好。”重铁环感慨道,“要是我和夫人的感情有两位的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席停云舀汤的水顿住。 霍决的脸色稍霁,“你约我们来诉苦的?” “当然不是。”重铁环忙摆手道,“我是专程向两位道谢的。” 霍决道:“谢从何起?” 重铁环憨憨地笑道:“今日与那飞虫联合起来打我的人应该是公子手下吧?我看得出来,那人是有意放我走的。” “那你应该向他道谢。” “我倒是想,可惜他被那飞虫拉进了屋。” 席停云好奇道:“你很讨厌那飞龙你?” 重铁环用鼻子轻蔑地哼了一声,“我讨厌?我看镇上,不,应该说是那飞龙治下的百姓都讨厌他!他们那家这么多年来一直以欺压百姓为传统,时不时地找理由加赋,要不就把壮丁充军,给他做免费的苦力。我要是早生几年,早就把他给反了!” 席停云想起那个藏在深的大庄皇帝,叹息无语。 霍决问道:“还有别的要说吗?” 重铁环一怔。 霍决将汤一口气喝完,拉了下席停云的袖子道:“回去吧。” “壮士留步!”重铁环不顾一切地站起来。 霍决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迟疑地问道:“你在叫我?” 重铁环点头道:“是啊。” 霍决道:“还有何事?” 重铁环道:“既然壮士有心助我,想必也对那飞虫的所作所为不满已久。重铁环冒昧,想请两位壮士与我一同共襄盛举!” 霍决道:“有何好处?” 重铁环道:“事成之后,在下愿赠黄金百两。” 霍决扭头。 “两百两。” “……” “一千两!”重铁环咬牙。 霍决又转头看他,“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一直很穷,所以觉得黄金千两是笔大数目,可以收买我的命。一种是你为人吝啬,爱财如命。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重铁环苦笑道:“看来是第一种。” “我要,”霍决缓缓道,“黄金十万两。” “什么?”重铁环呼吸都急促了。 “少一两……”霍决想了想,似乎觉得一两不是什么大数目,“就算了,少二两不行。” 重铁环急得挠腮,“我那里有这么多钱?” “你没有,那家有。”席停云冲他微微一笑。 明明是一张尖嘴猴腮的奸诈脸,可看着他对自己笑,重铁环竟觉得情绪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好!”他咬牙,“若是那家真的有这么多钱,我给!” 霍决抱道:“还不知道我们能帮你到什么程度,你就答应?” “……”重铁环郁闷了。 惊弓之鸟(五)在线阅读 !t; 惊弓之鸟(五) 惊弓之鸟(五) 惊弓之鸟(六)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六)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六) !go “那,”他讷讷地问,“你们能帮我到什么程度?” 霍决道:“你打算怎么做?” 重铁环道:“我听说那飞虫得罪了南疆王爷,所以想和王爷里应外合。我负责抓那飞虫,外面就交给王爷。你看这样行不行?” 霍决道:“那我做什么?” 重铁环道:“和我一起抓那飞虫。” “一起?” 重铁环看出霍决轻蔑之意,忙道:“别看那飞虫是一条虫,但他手下有一支叫十一飞鹰的护卫队,都是当世绝顶高手组成,非常厉害。那飞虫从宣称十一飞鹰中任何一个人打败阿裘都不在话下。” 席停云对阿裘两个字异常敏感,闻言道:“如此说来,他们的武功岂非在长生子和谢非是之上?” 这两个都是武林大家,虽然都输给了阿裘,还落得一死一失踪的下场,但武林威望仍在,重铁环言辞间不敢轻忽,“那飞虫一向喜欢自吹自擂,打败阿裘是不可能的,可也不会差太远,不然那飞虫绝对不敢将合家老小的生命安全都寄托在这样十一个人手上。” 霍决皱眉道:“你是说,他们在那家?” 重铁环道:“他们隐藏得极深,除了那飞虫之外,本无人知道他们究竟藏在何处。不过以那飞虫贪生怕死的个,多半是藏在自己身边的。” 霍决和席停云对视一眼,想的都是,若十一飞鹰真有传说中这么厉害又藏在那飞龙的身边,那飞龙又怎么会轻易被擒住? 席停云道:“或许对那飞龙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妻儿。” 霍决眼睛一眯,霍然站起。 席停云也跟着起身。要是十一飞鹰真的存在,且在那家,那么赦僙和王府侍卫就危险了! “你们怎么了?”唯独重铁环还在状况外。 霍决高临下地望着他道:“我会帮你抓住那飞龙。” “呃,多谢。事后,我会依约给钱的。”重铁环顿了顿道,“我先去联络王爷,到时候再联系?” “那飞龙都被你抓到了,还要王爷做什么?不是多一个人多分一杯羹吗?到时候十万两黄金被充公,你和我一个铜板都拿不到。” “可是那飞虫的军队……” “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霍决缓缓道,“擒贼先擒王。” 那府黑沉沉的,比夜色更黑,那种浓郁的,堆积的,层层叠叠覆盖的黑。 席停云和霍决从屋顶落到院中,就停了脚步。森冷的杀气从四面八方蜂拥过来,锁定了他们全身上下,让他们落脚之后就不敢再轻举妄动。 白日里看风景优美的那府在黑夜里化作了一座黑暗巨大的牢笼。笼中关着猛兽,伺机而动。 霍决仿佛浑然不觉,从容地从树上折了树枝,去掉多余的叶子,在手中掂量了下,满意地走回原位,伸手握住席停云的手。 “跟着我。”他泰然道。 席停云没有推辞,“好。” 霍决抬步,慢悠悠地向前走。 走廊有坡度,时高时低,好似一条蛰伏的蛇。 席停云的手心渗出冷汗。比起闹哄哄的群起而攻,这种不知道敌人隐身何处的感觉更令人胆战心惊。 似乎感觉到他的紧张,霍决的食指轻轻地弹了弹他的手背。 席停云不动声色地笑笑。在中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早已练成无论心里多么紧张表面都波澜不惊的功夫。 霍决突然挥枝。 撕拉一声,有什么东西软软地落在地上。 “是网。”霍决道。 席停云也看到了,是一张用丝线织成的网挂在走廊中央,若不是霍决眼亮,他们说不定会撞进去,然后对方就会趁他们怔忡的一瞬间出击。 身后传来破风声。 席停云挥袖一卷,两支飞镖就被他卷袖中,顺手向前飞出。 笃。 两支飞镖同时入木柱。 四周又恢复了宁静。 霍决晃了晃他的手。 这是一种鼓励?席停云侧头,询问般地看向他。 破风声又来,前后左右! 席停云刚挥袖,就被霍决一把搂在怀中,跟着他的脚步,朝四个方向不断地打着转。霍决手中的树枝惊涛骇浪般席卷四方。 箭矢一靠近就被卷入浪涛中,失了方向。 对席停云来说过了很久的事在旁人眼中不过一瞬。 箭矢被击落的同时,廊顶突然坍塌下来。 霍决一边挥动树枝挡开跌落的碎瓦,一边抱着席停云反冲上廊顶。被局限的视野顿时宽阔起来。席停云看到两边屋檐上有影子鬼鬼祟祟地晃动,从腰际出几枚铜板去。 影子倒了几个,另几个见势不对,把头缩了回去。 “呵!” 压抑的痛呼声从黑暗中响起,极似赦僙。 席停云眉角一跳。 霍决已经拉着他从廊顶跳下,从发声处跑去。 尽管怀疑是陷阱,可席停云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劝不了霍决,只能提高警觉眼观六路。这座牢笼步步杀机,就如一只猛兽,只要露出一丝破绽,就会被对方狠狠地咬住咽喉。 夜空忽然更沉。 箭雨密集地落下,堪比那日的倾盆大雨。 席停云早就看中了一间屋檐特别突出的屋子,正要拉霍决去那里躲避,却被反抓着朝另一个方向奔去。他心怦怦疾跳了两下,因为那里是一个池塘。 霍决拉着他跳入池塘。 水没过头顶的刹那,他屏住呼吸,用千斤坠往水下沉去。箭矢入水的速度比他们快得多,他只觉得头顶一阵波动,箭矢纷纷从眼前和身边擦了过去。 等了会儿,箭终于停了,水慢慢平复下来。 但席停云知道,这场暴风雨并没有过去,而且会越来越大。 霍决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地划下一、二、三。 席停云想了想,便明白他的意思,正想回一个“明白”,就想起霍决手心极为敏感,手指在半途转了位置,在他手背轻轻挠了挠。 水下呼吸渐渐艰难,霍决也不多说,一个飞身就从水里冲了出去。 水的阻力使他的身法比之平时慢了少许,席停云不由心中一紧,心里默默地数着一二三,然后跟着飞身出去。外面,霍决已经与四个人战到一起,他刚从水中出来,就感到身前身后无声息地递过来两把兵刃。当然,这两把兵刃绝不是对方看他手中没有武器所以特意送来的,而是趁他没有武器打算取他命。 席停云身在半空并不慌张,一招空手夺白刃,抓住对方的手和刀柄。 对方嗤笑一声,手掌以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挣脱了出去,然后趁刀锋还对着席停云的时刻用力朝前一推。 席停云身体用力一扭,朝霍决的方向倒去。 与此同时,看似被四个高手纠缠得难以脱身的霍决虚晃一招,猛然从围攻中消失,诡异地出现在席停云背后,一手抓住袭向席停云后背的刀刃轻轻一送,将偷袭者连人带刀推入水中,另一手拦住席停云的腰。 两人身体的温度隔着湿漉漉的衣衫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彼此。 席停云腰肢微僵。 不过霍决很快放手,从对方手里抢过一支判官笔,当做短枪使起来。 另一头,席停云也和自己的对手打了起来。对手武功虽不如他,可招式怪异,他一时也难以取胜。霍决显然也是如此,尽管他武功远在四个人之上,可是他们四人的配合简直像一个完美无缺的阵法,霍决可以仗着轻功脱身,却不能彻底瓦解他们。 一线火光毫无预警地亮起,随即是一阵熟悉的厮杀声。 憨厚的吼声从火光的方向传来,让席停云神为之一振。 “那飞虫,出来受死!” 惊弓之鸟(六)在线阅读 !t; 惊弓之鸟(六) 惊弓之鸟(六) 惊弓之鸟(七)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七)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七) !go 森静谧的那府好像一下子活了,侍卫从暗中钻出来,光越来越亮,将席停云、霍决连带他们的对手一起暴露在彼此的目光之下。 不过侍卫只在旁边掠阵,并没有上前参战的意思。 “四哥,我来帮你!” 被霍决送进水里的人飞快地爬出来,与席停云的对手会合,一左一右联手夹击。 席停云手无寸铁,应对起来本就吃力,再加上一个配合默契的对手,立刻捉襟见肘,险象环生。幸好霍决眼角余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他分毫,一见他处于下风,故技重施,虚晃一招。 对方哪肯再上当,不仅不闪避,反而迎着笔尖送上来。 霍决冷笑一声,笔尖在他剑尖轻轻一点,“丢。” 那人只觉手掌一麻,长剑果真应声落地。 另外三人趁机攻霍决左右肩胛和后背。 霍决肩膀一抖,身体如若无骨,软软地从三把不同的武器下滑了过去,悄无声息地来到席停云身边,伸手抓住看向席停云的刀,朝着自己一扯。对方猝不及防之下,抓到的手用力一沉,刀锋翻转,划向霍决的大腿。 霍决身体微侧,刀锋跟着又一偏,正好迎上背后刺过来的短剑。 剑锋与刀刃交接,发出叮得一声脆响,竟双双脱手。 霍决趁他们怔忡之际,一个箭步滑到席停云身边,一手抓住席停云的胳膊,一脚踢飞对面冲过来的湿衣大汉,低声道:“走。” 席停云也不多想,脚步一转,跟着他往桥上跃去。 “哈哈哈,那飞虫,你敢不敢来你爷爷我这里吃一碗馄饨?”沉寂了会儿的重铁环的呼喊声又重新想起,而且还是没头没脑的一句。 席停云和霍决却心里敞亮。他一定是担心他们的安危,所以借话试探,看自己会不会主动出来联系。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们和那飞龙可说到了鱼死网破不死不休的地步,自然不必留着最后一张窗纸。 霍决提气道:“你明明只请了两碗汤!” 那边又安静了,身后的追兵却很快赶超过来,不止如此,他们面前的矮树丛里突然闪过一道冷光,不等他们靠近,就看到又有三个人冒了出来。 席停云问道:“十一飞鹰?” “没想到你们竟然听过我们的名头!”来人与他们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九个人围成一个圈圈,将他们困在中央。 席停云有点放心又有点担忧。放心是因为那飞龙在吹牛。十一飞鹰的武功虽然不差,却和阿裘、谢非是这一级别的高手相差甚远。担忧是因为他们每个人分开来的武功都不足为虑,可合起来之后威力倍增,刚才的四个人差一点就困住了霍决,现在九个人合在一起,威力更是不可估量。 霍决倒不怎么慌张,冷冷地看着自认十一飞鹰的那人道:“赦僙在哪里?” 那人哈哈笑道:“想知道?去地府问阎罗王……” 话音未落,霍决已经抢过他手中的一对子母离魂环,用母环在他脑袋中重重地敲了记。 “三哥!”其他人惊呼。 那人痛得眼花直冒,惊得冷汗直流,看着安然返回原地的霍决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 “既然这样,”霍决将子环交给席停云,掂了掂手中的母环道,“你们就为他陪葬吧。” “布阵!” 席停云刚将子环护在前防备,霍决已转身与其中一人近身粘战起来。之所以说近身粘战是因为对方的身体极柔软,像水一样,无孔不入地贴住霍决。你进我进,你退我退,霍决换了三种身法都不能将他甩开。 不止席停云骇然,连霍决心中都微感讶异。不论武功,光以他的身法,此人已能算是超一流高手,若那飞龙口中那个能打败阿裘的人是他,倒不算吹牛。除非事先知道他的招数,在他近身之前用长兵器保持距离,不然就算是绝顶高手也很难摆脱他的纠缠。就如霍决。如今就要看,两人的内力和耐力谁更悠长。 其他八大飞鹰显然不会乖乖地站在旁边等两人比拼出结果。一等他缠上霍决,他们就按照八卦的方位,四人一组,前后轮替着上前进攻。他们配合默契,交替的过程几乎没有任何破绽和空隙,席停云接了三招就感力不从心,抓着子环的手掌满是汗水。但是他知道霍决承受的压力比他更大,这个阵法将他们两人团团围在中间,自己承受多少霍决就承受多少,这个时候自己决不能拖后腿。 一把大锤重重地击在子环上,席停云感到口一阵热血翻涌,噗得一声吐出血来。 八大飞鹰见得手,正要高兴,就感到面上一寒,母环眨眼工夫攻到眼前。他们来不及想霍决如何从十一弟手中走脱,身体已朝后让去。 霍决一把搂住席停云的腰就朝八个人中已经受伤的三哥撞去。 三哥也是条硬汉,不但不让,反而迎了上去,打算硬碰硬。 眼见双方就要碰在一起,霍决的脚步突然向左一挪。 三哥好似早有所料,身体跟着右摆。正当他以为自己成功拦阻霍决之际,眼前突然一花,霍决和席停云已然绕过他朝身后的屋檐跃去。 “该死!”三哥急得转身要追,就被九弟轻轻拦下。“三哥放心,他刚才为了摆脱我,硬挨了一掌,此时只是在强撑而已。” 三哥道:“那大人的吩咐是死要见尸,霍决一天没死透,我就一天不能放心!” 九弟一边扶着他慢慢跑,一边笑道:“你忘了他已经来了吗?要是霍决逃脱,那也是他的责任。” 三哥恍然,表情松了松,“那我们就帮他一把,省的到时候他又说我们不肯尽心尽力。” 他们这里边说边走,悠悠然,霍决和席停云那边也停下了脚步。 陷入重重围困的重铁环看到他们,眼睛顿时一亮,招手道:“好兄弟,你们没事吧?” 危难之际见到朋友总比见到敌人好。 席停云悄悄松了口气,跟着霍决在围攻的那府侍卫中杀出一个缺口与他们会合。 重铁环等他们走到近旁才压低声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派出去的探子说那府今夜不太平。” 霍决道:“我们暴露了。” “啊?” “因为你。” “我?”重铁环瞠目结舌。 席停云见霍决没有解释的意思,干笑一声道:“可能因为身上馄饨味吧。” 重铁环虽然惊异,却也没说什么,“也好,反正早晚都要动手的,晚动手不如早动手。对了,你们还有一个朋友呢?” “霍决!”那飞龙终于出现。 他身边,九个飞鹰一字排开,将他围在中央。 “你不想要赦僙的命了吗?”他志得意满地看着他。 霍决见重铁环带来的人将他们保护在中央,干脆停下手道:“想要他命的,不是你吗?” 重铁环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挤在霍决和席停云的身后,大叫道:“那飞虫,挟持人质算什么好汉?” 那飞龙道:“我只知道成王败寇!” 霍决道:“你永远都不可能成王。” “是吗?”那飞龙道,“你应该尝过十一飞鹰的厉害了吧?还从来没有人能够从他们手上活着逃出去。” 霍决道:“那是因为……”他脸色突然一变,身体用力地撞向席停云,一只手飞快地朝后抓去。一把匕首从他的腰际划过,被他的双指紧紧地捏住。 席停云踉跄了半步,飞快地瞟了眼握着匕首柄的重铁环,二话不说,扶起霍决就跑。 惊弓之鸟(七)在线阅读 !t; 惊弓之鸟(七) 惊弓之鸟(七) 惊弓之鸟(八)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八)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八) !go 霍决将身体一半的重量都挂在他身上,脚下的速度却丝毫不慢,有几次还能反过来抱着他闪避攻击。席停云不敢回头。他知道重铁环和九大飞鹰正从正后方、左后方和右后方包抄上来,一旦被他们缠上,就再也无法摆脱。 “放开我。”霍决轻声道。 席停云神绷得像满弓的弦,闻言好似铁珠弹到弦上,让那弦差点崩断! “闭嘴!”扶着霍决的手越发用力,像是要将手指嵌到他的里。 霍决沉默了会儿,才道:“往黑的地方走。” 席停云轻轻晃了晃脑袋。追兵追得太紧,让他连擦拭汗水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用晃动将流向眼睛的汗珠晃开。重铁环倒戈得太快,他情急之下慌不择路,基本看着哪儿就往哪儿跑,本没注意过四周环境,此时才看清他们不但没有逃出那府,反而越跑越深,怪不得那府的人追得并不很急。 “前面是山。” 不用霍决说,席停云也看到眼前这座耸立在那府后门的巍峨大山。这已经是最后的退路了。他咬了咬牙,一脚踢开守在后门的家丁,埋头往山上跑。 一直跟在三哥身后的九弟突然闪身向前扑来。十一飞鹰中他的轻功最好,也是在场唯一一个能够和未受伤的霍决一决高下之人。所以他一出手,手中短戟已到席停云的后背。 霍决头也不回反手一掌。 短戟被震了震,仍往前刺了过去。 霍决只觉一阵剧痛,短戟已穿过手掌。 九弟心中一喜,正要将短戟抽出来,就感到手中一麻,短戟上竟然传来一股极大的内力,将他震了回去。 “九弟?” 其他飞鹰没想到受伤的霍决还有如此能耐,不由一怔。趁次机会,霍决和席停云已然冲入山中。 山道年久失修,布满石头树枝。幸好霍决和席停云本就打算避开山道,所以山道不好走对他们来说不但无害反而有利。 “山的另一头是绝壁!你们已无处可逃了!” 那飞龙用内力将喊声传开来,每一字都仿佛在他们的耳畔炸响。 但两人都身经百战,又怎会轻易动摇。 席停云充耳不闻地一边走一边解开外衣,从里衣上扯下布条,然后捧起霍决的手…… “药。”霍决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伤药给他。 山里比府里更黑暗,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只能依靠平时相处的默契来猜测对方的每个动作。好不容易绑好手上的伤口,霍决正要往上走,就被席停云拉住,“还有呢?” 霍决道:“他们快追上来了。” “被抓住是死,失血过多也是死。” “可是你会活着,”霍决顿了顿,声音比刚才更低沉,“没有我,你活不下去?” “你说得对。” 霍决微愕。 “这里到处是那飞龙的爪牙,我一个人绝对活不下去。”席停云刚说完,手就被霍决拉住。 “我会让你安全离开。” 不是华丽的语言,也不是斩钉截铁的语气,就是一句轻得被风一吹就散的呢喃,却让席停云的心被狠狠地震撼了一下。 数十个火把依旧驱不散那飞龙脸上的霾。 “山上有几条路?”他问。 管家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就一条,以前老太爷还在的时候,很喜欢去后山看日出,老太爷过世之后,就没什么人走过了。” 那飞龙道:“我记得那一头是绝壁?” 管家道:“是绝壁,下面是万丈深渊。” 那飞龙总是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把人都给撤回来吧。” 重铁环皱了皱眉道:“那大人,你打算……” “放火。” 管家吃了一惊道:“可是这座山是那家祖上……” 那飞龙道:“你是打算去点火,还是打算被火点?” 管家立刻把话吞了回去。 那飞龙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对重铁环压低声音道:“赦僙跑了,你带齐人手,务必在他离开那家地盘之前将他拿下!死活不论!” “是。” 站在山腰俯瞰大火借着风势一步步蔓延上来实在是一件惊心动魄的事。 席停云回头看了一眼,继续披荆斩棘地往上攀爬。越到上面越陡,好几处都没有落脚点,不得不用轻功往上纵。他本想背着霍决上路,被拒绝了几次,干脆强行将他的胳膊往自己肩膀上扛,然后用力一扯,身体一躬,将他背了起来。 霍决道:“不舒服。” 席停云道:“我也不舒服。” “……放我下来。” “不放。”席停云歪歪扭扭地往上走。 霍决一个人憋了会儿,轻声道:“换个舒服的姿势。” 两人重新调整姿势,重新出发。 从池塘上来之后,他们的衣服一直是湿的,跑了这一路,微干,但贴在肌肤上被风一吹,凉而不爽。如今两人贴着背,隔着衣服传递彼此肌肤的暖意,倒是比一个人挨冻好一些。 霍决也渐渐放松四肢,两只手自然地环住席停云的脖子,鼻子有意无意地嗅着席停云的发香。不知道是不是出身大内的关系,在不需要扮演角色的时候,席停云颇注重衣食。不管面容怎么狰狞猥琐,身上一定是干净整洁的,难得的是晚上闹了半夜,他身上的汗味竟然很小,如果不贴着脖子,本闻不出来。 他左边右边嗅得这么明显,席停云就算再迟钝也能感觉得出来。“王爷,眼下逃命要紧!”他不着痕迹地提醒。 霍决道:“要我割掉头发减轻重量吗?” “……” “或者胳膊?” “……你什么都不必做,一动不动最好。” “好。”霍决缩了缩身体,把脸埋在席停云肩窝里不动了。 “……” 山火借风势,延展极快。一个时辰后,熊熊火光已然照在他们身上。 席停云抬头看了眼,发现夜空已经将山压了下去,一轮明月挂在顶上,皎洁无暇,宁静安详。“快到了。”他将霍决的身体往背上拱了拱,提气往山上掠去。 越往上,景色越开阔,登顶时,夜空明月完全呈现在眼前,犹如一幅宽广无垠的巨画。席停云还来不及松一口气,面容便僵住了。 在他面前,除了望不见边的天空之外,只有一条望不见底的深沟。如那飞龙所言,这座山的另一边竟然是绝壁! 霍决道:“放我下来。” 席停云默默地放下他。 霍决道:“你会不会向阎罗王告状?” 席停云道:“告那飞龙还是告重铁环?” “告我。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有机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一语双关。 席停云道:“当着你的面?” 霍决低头一笑,“也不错。一起上阎王殿,还能辩论一番。” “若是可以,我倒愿意先告阿裘。”席停云正想盘腿坐下歇息,就看到霍决弯着腰,似乎在观察什么。他好奇地探头看出去,才发现霍决看的是崖壁边斜生出来的一棵树。 席停云皱眉道:“你该不会是想……” 霍决伸手去他抽他的腰带。 席停云主动解下来给他,霍决又解自己的,然后将两人的腰带打了个结连在一起。 席停云皱眉道:“这太冒险了。万一树承受不住你的重量……” 霍决道:“所以才要腰带,若真有事,我可以借腰带之力上来。” 席停云看了看身后张牙舞爪的火势,无奈地点了点头,“我去。” “我受了伤,拉不动你。” “……” 霍决将腰带一头塞进他手里,手抓着另一头,看准位置,跳了下去。腰带比他们想象中的要短上许多,席停云直觉手中一重,身体顿时被扯了下去…… 惊弓之鸟(八)在线阅读 !t; 惊弓之鸟(八) 惊弓之鸟(八) 惊弓之鸟(九)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九)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九) !go 幸好关键时刻腰带的拉扯力停住了,霍决稳稳当当地落在树上,抬头朝他招手。[非常文学]. 席停云扑了半个身子出去,手里还紧紧地抓着腰带,若非脚尖勾住旁边的木,只怕已经倒栽葱下去了。他见霍决安然无恙,缓缓地松了口气,放开腰带站了起来。 霍决疑惑地看着他。 席停云整了整衣服,低头看着他道:“若我注定难逃此劫,可否请王爷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完成我的遗愿。” 霍决脸色顷刻板了下来,“我们都不会死!” “这棵树能够承受王爷的重量不表示能够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一个人活总好过两个人死。王爷对南疆来说不可或缺,还请王爷为民保重。而我……”他笑了笑,风轻云淡,“生时,一直为别人演别人,死时若能做一次真真正正的自己,也不算枉来人世走一遭了。” 霍决拳头一紧,面容却平静下来,“你戴着面具,怎么算做真真正正的自己?” 席停云愣了愣,笑道:“是了,多谢王爷提醒。”他说着,真的拿出工具敞开衣服,从前开始涂抹,过了会儿,就看到他轻轻地掀起一层薄皮来。 换做平时,霍决一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每个动作,期待不已,可此刻的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如何把他拽下来。 面具戴了久了,与肌肤粘合得很紧,席停云用药水刷了好半天才撕到下巴,正要往上掀,就感到腰际一紧,整个人被拖了下去。 原来霍决趁他全神贯注之时,纵身跃起,用腰带将他的腰肢轻轻一卷,拉了下来。 席停云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朝身旁抱去,却被一双臂膀更快地搂入怀里。 霍决紧紧地抱着他,将他放在树干上,抬头看着印得夜空一片灿紫的火光,冷声道:“你就这么想死?” 席停云惊魂未定地抱着,平复着离地刹那心中涌起的难以克制的恐惧。不管理智做出了何种选择,他的感情仍畏惧死亡。// “当然不是,”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尴尬地抬头,“我只是以为……” 霍决吻住他,进攻如洪水一般,轻易地冲垮席停云绵软无力的抵抗,用力地宣泄着心底隐藏的不安和后怕。 席停云双手抓着霍决的衣服,完全没有放抗的余力。他经历恶战又经历生死一线的刺激,在经历狂风骤雨般的热吻,支撑身体的力气几乎要被抽离得一干二净。 霍决察觉到他的虚弱,依依不舍地挪开嘴唇。 席停云立刻喘起气来。 霍决看着他迷离的目光,忍不住又啄了好几下。 “王爷,我们还未安全。”席停云侧头。山风吹起被撕了一半的面具,如荷叶般,轻轻摇曳。 霍决边观察四周环境边道:“原来你记得是我们……”他加重我们两个字。 席停云苦笑道:“是,我错了。” “约好一起进阎罗殿,你若敢毁约,我就让你死不瞑目。” “人死百了,如何能不瞑目?” “……方横斜呢?” 席停云后背一震。 霍决面色更沉。 “那时候,只怕我想管也管不了了。”席停云叹息。 霍决突然指着下方某处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山洞。” 席停云眯起眼睛看了半晌道:“光线太暗,看不真……” 霍决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竟然裹着一个火折子。 席停云看着他点燃火折子,随手折下一树枝点燃,然后丢了下去。 光一闪而逝,但刹那光辉已将山洞照得一清二楚。 “的确是山洞。”席停云道,“可是不知洞有多深。” “一看便知。”霍决指着下方山壁中间凸起的大石道:“可从这里借力。” 席停云犹豫道:“可是……” 霍决将腰带绑在他的手腕上,“这次你先跳。” 席停云解下腰带,按住霍决道:“我保证这次绝不放手。” “怎么保证?” “发誓。” 霍决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撅嘴。 席停云:“……” 霍决见他毫无行动,脸又板下来,“我不信你。” “……” 霍决用腰带绑手,还绕了两圈。 席停云哭笑不得,“王爷,这……” 霍决道:“要绑牢。” 席停云看看手腕,又看看下面的石头,不动声色地将腰带另一头抽出来,抓在手中,然后不等霍决防备就纵身跳了下去。 那块凸起的石头并不很大,而且上面暗沉沉的,好似长了青苔,落脚时稍有不慎就会滑入万丈深渊。他不敢托大,跳下去的时候已经看准了落脚点,且想好万一滑下去该如何应对。只是当脚真的落地时,情况又猛然一变,快得太本来不及反应便觉身体一紧,被带着朝右下飞了出去。 月光斜照着山壁,黑中带着沉郁的灰蓝。山洞的幽黑在一片黑蓝中十分明显。 席停云看着自己钻入山洞,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我说过,我会绑牢。”霍决双手还搂着他。 席停云幽幽道:“王爷好自信,不怕山洞狭小,不够我们容身吗?” 霍决放开手,扯了扯绑在他手腕上的腰带,“可是你跳下来了。” 席停云沉默半晌道:“我们还是看看这个山洞吧。” “嗯。” 点燃火折子,席停云看到自己身边竟有一棵树,树上挂着几个干瘪瘪的果子,显然是熟过了时候。再往里走就看到一条细细的水流从山缝里淌出来,顺着地势朝外潺潺而流。 席停云道:“可惜来得不是时候,不然此地倒是吃喝不愁。” 山洞外窄内宽,到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这是什么?”席停云指着前面一个四四方方的影。 霍决拿着火折子照了照,“好像是个石棺。” 席停云吃惊道:“石棺?”他随即喜道,“既然有石棺在此,那就一定有其他的路!”武功再高的高手也不可能从绝壁上将石棺运下来。 霍决点点头,和他一起绕着山洞走了一圈,竟找到了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具,枕头褥子被子锅碗瓢盆都有,只是放了很多年,积满灰尘。 席停云道:“这里像是有人居住。” 霍决道:“作古多年。” 席停云看向石棺道:“莫非他就是主人?” “打开就知道了。”霍决顺手一推,将棺盖推了开来。 席停云吓了一跳,本要上前一步阻止,可走到近前却成了探头观看。 霍决道:“只是个衣冠冢。” 席停云看了眼石棺里的衣服道:“是个男子。” 霍决突然伸手将放在衣服上的两棍子拿了起来,放在火折子底下细看,然后将其中一个递给席停云。 席停云将棍子在手中转了转,看到上面写着一行小字,“鄙我者,闷声一棍?好……直接。” 霍决把两棍子的两头接起来,道:“这本是一棍子。” “可能因为棍子太长,所以才截成两段。”这具石棺已比一般的石棺长出两尺,竟还放不下这棍子,可见棍子的长度。 “七十年前江湖上有个使棍子的高手,使的棍子就叫闷声一棍。他个子比一般人高出一尺半,棍子也比普通的棍子长出三尺。不过成名江湖没多久,就失踪了。” 席停云道:“难道是被囚禁在这里?” 霍决将棍子放在地上,将衣服拿起来,手指碰到棺底,感到凹凸不平,立刻拿火折子去照。只见本应平整的石面写着比拳头更大的字—— 谁说棍子不能当笔使?我偏能。 惊弓之鸟(九)在线阅读 !t; 惊弓之鸟(九) 惊弓之鸟(九) 惊弓之鸟(十)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十) 出鞘 作者:酥油饼 惊弓之鸟(十) !go 字里行间透出的活泼稍稍缓解席停云心中的忧虑,心中也由衷钦佩起这位前辈来。不是每个人被关了这么久之后都能保持如此康开朗的心情。他继续往下读。 也不知道写了这么多,是否有人看到。如果真有人看到的话,算你运气好。爷爷我的玉体和那里泓这个笨蛋合葬啦。他那里风水好,接我过去,不然哼哼……写不下了,看洞顶。 霍决和席停云不约而同抬头,果然看到洞顶被刻得密密麻麻—— 上接哼哼。凭你撬棺这个大罪,我一定会准备涂毒的利箭把你成黑刺猬。想不通为什么是黑的?因为洞里没有火啊……哈哈哈!好吧,言归正传,我不知道你走了什么狗屎运知道你爷爷我的宝府,有什么看上的东西,只管拿去用吧。反正好东西我都带走了。洞口两棵果树是移不动,不然爷爷我也舍不得留下来。要是你来得及时,还能尝一尝果子,酸甜可口,还耐饥。也罢,再写下去棍子都磨成针啦,言尽于此,祝你好运。陈棍棍绝笔! 席停云微笑道:“也是一代奇人。他提及的那里泓是否是那家中人?” 霍决点头道:“若他还活着,那飞龙要叫他一声老太爷。” 席停云道:“看来他和这位陈前辈是至交,不但生前比邻而,死后还同而眠。” 霍决道:“我若死了,只想和你同。” 席停云仿若未闻,走到洞口,摘下一只干瘪的果子,用清水洗了洗,一口咬了下去,咀嚼了几口之后,立刻摘下一只在水下冲了冲,丢给霍决,“不酸,很甜。” 霍决不声不响地啃起来。 席停云站在洞口往外看,“天色快亮了。” 霍决依次拿着被子和褥子在洞口抖灰,然后铺床,“睡吧。” “王爷先睡。”席停云席地而坐,“我在这里眯一会儿就好。” 洞里的火熄灭了。 席停云松了口气。一下子发生那么多事,他完全来不及整理和反应,脑海很想静下来想一想,可是疲倦吞噬了他所有的思绪,让他完全无法思考。 “你以前叫我阿决的。” 黑暗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席停云哑然,半晌才道:“可你毕竟是王爷。” 霍决道:“这里不是南疆王府,也没有其他人。” 席停云手指轻轻地揉着额头。 “叫我阿决。”霍决好似一点都不困,开始絮絮叨叨地折磨席停云脆弱的神经,“阿决和王爷一样是两个字,不吃亏。” 席停云没有忘记叫了阿决没多久之后发生的事,虽然只是一个称呼,却代表着两人关系上的差距。仅存的理智提醒他不可也不能逾越。 “也许,我们会死在这里。” 席停云揉额头的手指一顿。 霍决慢悠悠地接下去道:“幸好棺材已经有了,还很大,足够我们两个人容身。” 席停云缓缓道:“事情未必这样糟糕。杨总管迟早会收到消息,还有颜初一,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霍决道:“打败那飞龙不是那么简单的。” 席停云沉默。 “过来睡吧。”霍决道,“褥子和被子都是双人的。” 席停云愣了愣,随即想到陈棍棍个子比普通人高,被褥比一般人大也不足为奇。 “我冷。”霍决为了让他过去,几乎使出浑身解数。 席停云无奈地起身,往里走。其实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睡在被子里才是最好的选择。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干了,但夜晚的寒气和池水的湿冷已然渗入体内,再加上洞口的山风,稍一不慎,就可能会染上风寒。沦落此地已是十分糟糕,在染上恶疾,只怕他不想和陈棍棍争棺材也不行了。 他掀起被子一角,慢慢地躺进去,身体靠着被褥的边沿,尽量不与霍决挨着。 霍决似乎真的累了,十分安分,一动不动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席停云这才放下心来,正打算入眠,霍决的手突然伸了过来。他抓着他面具被撕起来的那一截,疑惑道,“为什么不全撕了?” “药水在你拉我下来的时候弄丢了。”席停云的话半真半假。 霍决手指顺着面具挪到他脸与面具的结合处,轻轻摩挲。 被摩挲的地方又痒又热,让席停云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拉下来。 霍决不安分地动了动。 席停云只好用力按住。 霍决挣扎了几下,发现他没有放手的意思,才心满意足地睡了。 席停云脑袋一沾上枕头,睡意就撑不住了,霍决一没动静,他自己立刻也跟着没了动静。 后来两人各自在梦中如何折腾却是各人自知。 席停云只知道醒来时,霍决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一条腿压着他的腿,整个身体都贴在他身上,毫无缝隙。他觉得脖子有点酸,刚动了动,霍决就醒了。 “你醒了?”席停云停下扭头的动作。 霍决搂住他腰的手更紧了紧,身体越发靠近他,甚至轻轻地蹭了一下。 席停云感觉到胯部似乎被什么东西顶着,疑惑地想伸手去,手伸到一半,猛然想起可能是什么,脸色顿时一白,原本放松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 霍决一直抱着他,对他身体的种种反应一清二楚,见状忙问道:“怎么了?” 席停云轻声道:“没什么。” 霍决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且都快死了……” 席停云眼神动了动,推开他坐起来,“我饿了。” 洞外很亮。 席停云张望了一眼,“是下午。” 霍决懒洋洋地躺在褥子上不肯动,脑袋枕着手肘看他。 席停云背对着他坐下来,用水轻轻擦拭脸颊,过了很久,他问道:“在王爷心目中,我是什么样子的?” “最喜欢的样子。” “我是说容貌。” 霍决认真地想了想道:“不知道。”他顿了顿道,“反正,你想要什么样子就能易容成什么样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席停云道:“王爷不好奇我本来的样子?” “本来是好奇的,唔,现在也还有一点好奇。不过你换来换去换多了,我习惯了。反正都是你。” 席停云慢慢地回头。 逆着光,霍决并不能看得很真切,只能看到一双大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席停云心里其实很紧张。撕了一半的面具垂在下巴处到底不舒服,而且胡子不像胡子,面纱不像面纱,着实怪异,所以才用清水,忍着疼痛将它全部撕下。正如霍决所言,也许他们就要葬身此处,何必还执着一张脸的真假。 霍决突然从被子里一跃而起,冲到他跟前,捧着他的脑袋慢慢地转过去,皱眉道:“怎么受伤了?” 席停云了左脸的伤口,“撕伤的。”面具和脸粘合得太久,没有药水很难取下。 霍决洗尽手指,沾了点伤药,抹在他的伤口上。 席停云痛得脸都僵了。 霍决吹了吹,“很快就好。” 席停云想起自己昨天为霍决腰部和手上的伤口上的好像也是这种伤药,不由喃喃道:“原来这种药这么痛。” “忍忍就好。”霍决这才将身体微微后倾,细细地打量起席停云的容貌来。 席停云的五官并不好看。他的眼睛过大,鼻子不够挺,嘴唇略宽,最重要的是脸色过于苍白,且透着几分蜡黄,眼底还有淡淡的青痕。可是当这些加在一起,却组成一张憨实中带着几分柔媚的脸。霍决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屋及乌,当他看到这张脸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世上再漂亮的容貌也不会比这张脸更让他觉得顺眼。 惊弓之鸟(十)在线阅读 !t; 惊弓之鸟(十) 惊弓之鸟(十) 鸟伏兽穷(一)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一)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一) !go 有水有果,省着点吃,倒也能坚持几日,而几日后的事,席停云如今还不敢想。[非常文学]. 霍决看出他眼中隐含的担忧,用完好的手将他搂入怀中,轻声安慰道:“我会在你身边。” 席停云心底有一丝震动也有一丝别扭。论年纪,他比霍决年长,可事实上却是霍决在处处照顾他。他叹了口气道:“我曾说帮你平定南疆,可惜成了空口白话。” 霍决眸光闪了闪,沉默许久才问道:“平定南疆王算不算?” 席停云定定地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会儿,他终于展颜笑道:“平定?怎么平定?” 霍决一手抱着他的腰朝后倒去。 席停云下意思地撑住地,双腿跪在他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霍决好整以暇地枕着手,凝望着他。 席停云耳微微发红,两条腿不自觉地有点发软,想抬脚撤离,却被他放在腰际上的手用力带入怀里。他低呼一声,生怕压到他的伤口,不得不半侧着身体靠着他。 霍决眼里闪过一抹狡黠,抱着他用力一滚,翻身压在他身上。他压得肆无忌惮,席停云从口到大腿都被压得动弹不得。 “小心伤口。”席停云无奈道。 霍决低头看着他,双眼晶亮晶亮,忍不住啄了他的嘴唇一口。 “王爷……” 又一口。 “王爷!” 继续。 “……” “为何不继续喊?”霍决抱怨。 “……阿决。”席停云妥协。 霍决眼波放柔,慢慢低下头,吻住他的嘴唇,由浅入深。 席停云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舌头和嘴唇完全不由他控制,只能任由对方翻天覆地地搅和。 有了两次经验,霍决的动作堪称刚柔并济。对情场老手来说也许还没什么技巧可言,但是对同样的菜鸟席停云而言,足够的激情已令人沉溺。 席停云不自觉地回应着,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两只手已经牢牢地抱住霍决.而霍决显然不满足于一个地方的探索,吻从颈项开始,一路向下探索。 “不……”席停云感到前一凉,身体顿时轻颤起来,两只手抓住霍决的肩膀,想把他推开。 霍决抬起受伤的手掌,无力地搭在席停云的手背上。 席停云双手一僵。他没有忘记霍决这一身伤痕从何而来,若不是自己,以霍决的武功要逃出生天易如反掌,又何至于陷入如今的境地。心底有过的怀疑和疑惑在霍决的伤痕和满心的疲倦面前被压了下去。 霍决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时刻,嘴唇顺着他身体的线条,一路来到裤带上。 席停云小腹一紧,猛然回神,刚刚平静下来的思绪又剧烈翻腾起来,一手抓住霍决的肩膀,一手抓住他的下巴。 霍决不满地抬头看他。 “不行……”席停云摇头。 “为何?”霍决瞄了眼裤带,暗暗衡量自己用嘴巴解开它需要多少时间。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席停云抓着他下巴的手一翻,用力按住裤带,深吸了口气道:“我……我已经不是……” 霍决用手肘支撑身体,伸手抓住他的手,缓慢却不容拒绝地拉开,“让我停下来的话,只有一个理由,你讨厌我。” 席停云冒着冷汗,脑海被搅成浆糊,各种各样的记忆不断地交错着,在眼前浮现……他皱着眉头,突然侧身干呕起来。 霍决急忙起身扶住他。 席停云靠在他的怀里,激烈地喘着气。 霍决慢吞吞道:“你是在介意……” 席停云的身体僵硬得像个石像,过了很久才道:“我不是男人了。” 霍决猛然抱住他,仿佛要用自己全身的力量来安慰和温暖他。 席停云咬着嘴唇,直到出血,才笑道:“其实,我早该接受这个事实。”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你是席停云。”霍决的嘴唇凑在他耳边,低声道。 席停云苦笑道:“可惜我本名并不叫席停云。” “你介意吗?” “什么?” “叫这个名字?”霍决道,“如果你不喜欢,你可以换回本名。” 席停云沉吟了会儿才道:“我只有这个名字了。”以前那个名字在他父亲亲手将他送进皇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属于他。 霍决道:“叫霍顺心好不好?” “什么?” “从此以后,万事顺心。” 席停云这次沉默得更久,不过他不是在考虑要不要改名,而是考虑如何拒绝得不那么让霍决难堪,“席停云这个名字我用惯了,唔,一下子改了,恐怕难以适应。” 霍决低声笑起来。 席停云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霍决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脸道,“我也喜欢席停云。” “哦?” 霍决道:“因为我把这三个字装在心里太久,一下子改了,我也很难适应。” 席停云侧头看着他。 霍决并没有让他看太久,很快将他拉入又一场热烈而缠绵的热吻中。 长吻结束,两人靠着彼此,静静地看着日落。 霍决道:“不管天下如何变迁,日出日落总是不变。” 席停云道:“是啊,可惜人穷尽一生看到的日出日落加起来也不过是它的万万万分之一。” “所以我们更该珍惜眼前。”霍决亲着他的嘴角,“我们做夫夫好不好?” “夫夫?” “我是你的夫君,你也是我的夫君。你不用做别人的男人,只要做我的男人就好。” 席停云先吃了一惊,因为霍决言下之意是将他比作了正妻,可是很快他想到了眼下的处境,心中暗暗苦笑起来。是了,这里只有他们二人,还分什么妻妾娈童。 “好不好?”霍决对他的沉默微微不悦。 席停云抬头,笑了笑,道:“好。” 他答应得这样爽快,倒叫已经打算软硬兼施双管齐下的霍决结结实实怔忡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开心地咧嘴笑道:“你是我的夫人了。” 席停云皱眉道:“不是夫君吗?” “都一样。”霍决吻去他所有的不满,再度将他推倒在地。 在答应的那一瞬间,席停云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隐约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真的发生时,畏惧和惊恐依旧如约而至,任凭霍决如何安抚都难以自制。 “天快黑了。”努力了许久的霍决终于停下来,抚着他的后背轻声道。 “王爷……”席停云的睫毛微微湿润,大眼睛歉疚又后怕地看着他。 霍决皱眉道:“你叫我什么?” 席停云靠着他的肩膀,好半天才低声道:“夫君。”且当适才的补偿吧。 霍决身体一震,头顶和脚底好似同时被暖流冲击过,快活激动得要飞起来。他抱着席停云,在地上打滚,还是席停云怕他伤口崩裂才抓着他停下来。 “夫人。”霍决坚定地望着他,可眼底的期待稍稍出卖了他怕被反驳的心情。 席停云嘴角一勾,没有反驳。不过是个称呼,若他喜欢,夫人便夫人吧。反正……这场婚姻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两人默默地抱着,看着洞里渐渐暗淡下来,谁都没有动一动的欲|望。陈棍棍所言非虚,这种果子的确十分耐饿,过了这么久,他们也不觉得腹饥。 “天黑了。” “嗯。” 霍决趴在席停云身上,“我什么也看不见。”他的手又不安分地动起来。 席停云扭动了一下,低声道,“我……”才一个字,剩下的就被吞噬了,只剩下含糊、痛苦又似痛快的呻吟声,“唔……” 他感觉到霍决这次比之前几次加起来更加强硬和热情,带着前几度蓄势未发的渴望,满是不达目的誓不休的坚决和气势。 席停云望着洞顶,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开始还能保持理智,拼命地说服自己冷静,到后来,意识渐渐恍惚,旧恐惧与新恐惧碰撞,竟成了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自己和霍决身体不断契合,直至清晨才能回忆起昨晚的零星碎片。 鸟伏兽穷(一)在线阅读 !t; 鸟伏兽穷(一) 鸟伏兽穷(一) 鸟伏兽穷(二)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二)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二) !go 碎片慢慢拼凑完成的昨夜,疯狂的热度仿佛还残留在身体的每个角落。非常文学霍决就像一把火,难以抗拒的火,让他情不自禁地跟随火势给出昨夜之前的自己绝难以想象的热情。 他侧头看霍决,即使在睡梦中,霍决四肢依旧紧紧地纠缠着他,肌肤与肌肤紧密贴合,毫无缝隙,只是他白皙如玉般的肌肤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吻痕。 席停云闭上眼睛,不太想这么快面对自己留下的罪证。压在身上的身体动了动,很快虏获他的嘴唇,勤奋地吮吸起来。 随着对方动作越来越大,席停云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 霍决含着他的嘴唇,含糊道:“早。” “早……”张嘴的刹那,对方的舌头顺利入侵,熟门熟路地骚扰起来。 席停云头微微后仰,两只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搂得更紧。似乎确认了反抗是徒劳无功,他默默叹息,顺从地搂住他。 两人大清早又来了一回,然后睡回笼觉,一觉睡到下午。席停云怕霍决兴致又来,强忍着不适站起身,在锅碗瓢盆处挑了个小碗想用来漱口。被摆放得乱七八糟大堆东西中,有一样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将东西拿起来,愣愣地打量了一会儿,神色微变。身后传来动静,他蓦然一惊,飞快地将东西塞回杂物中,转头看霍决。 霍决趴在褥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为了不惊动他,席停云身上只披了件外衣,前面大敞着,各种痕迹一览无遗。 察觉到他的目光越来越赤|裸,席停云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连忙将衣服拉拢,“还不起来?” “不起。”霍决朝他伸手。 席停云道:“我饿了。” 霍决嘴角一勾,笑容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暧昧,“我也饿了。” 席停云佯作不懂,“我拿果子给你吃。”他快步走到果树旁,先漱口,再摘了个果子洗了洗,自己咬了一小口,将大部分留给霍决。[非常文学]. 他不知道援兵何时将至,省着点吃总是好的。 霍决接过果子,咬了一大口,然后一把拉住他,嘴对嘴地塞了过去。 席停云下意识地顶回来。 两人唇舌交战,半晌才妥协地各吃一半。 霍决手指擦过席停云嘴角两边流下的果汁,放在口中舔了舔道:“好甜。” 和霍决的关系进展到这个地步实在大出席停云所料,可自己好像着了魔,入了魇,食髓知味地依恋起霍决给予他的每一丝温柔和激|情来。从没有人这样珍视过他,眼睛只装着他一个人,哪怕被他视为生平唯一知己的方横斜也不能。 他心底隐约期待着一个自私到连自己都不敢直视的可能——杨雨稀终究没能找到他们,他们活活地饿死在此。听来残酷而恐怖,可仔细想想,他们将永远只属于彼此,至死都依偎在一起,没有人发现他们,也就没有人能分开他们。 他再也不会是孤独的一个人。 …… 多么美好。 有了这样疯狂的期待,席停云对霍决的回应越来越热情,主动亲吻他,主动配合各种姿势,甚至主动让他进入自己。 小小的山洞成为两人的爱巢,连生死大事都被置之度外。 直到第六天,果子只剩下两只。 席停云看得出,霍决的心情并没有前几天那么好。 “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席停云从身后抱住他,头枕着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可以试着用轻功上去。” 霍决道:“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席停云用力地抱紧他,却没有反驳。 过了会儿,霍决又道:“我们不会死在这里。” 席停云眸光闪了闪,没有作声。 这一夜,缠绵依旧。 第七日,席停云照常洗漱完毕,打算摘果子与霍决分享,却看到洞口突然垂落一条手臂的绳索来。他心头一紧,飞快地起身往外探头。 只见山顶上隐约有黑点闪动。 绳子上下晃动了几下,像是无声的询问。 席停云正在犹豫是否回应,就看到两只手从他的腰际两侧伸出来,一只手搂住他,一只手拉了拉绳子。 席停云的心沉下去。 霍决亲了亲他的脸,“收拾一下,我们该走了。” 席停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绳子,仿佛石化成了雕像。 霍决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席停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嘴角一点一点地往上扯起,直至笑容完美无缺,才慢慢地转身,道:“王爷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席停云自叹弗如。” 霍决脑门好似被重重地砸了一下,半晌才慢吞吞道:“我可以解释。” 席停云往里走,被霍决一把拉住。 “我的确事先就知道这个山洞所在,也提前派人探过路,但只当做退路,并没有打算一定用上。” 席停云将手腕从他的手掌中挣脱出来,“我去收拾东西。” 霍决道:“有什么可收拾的?” 席停云的脾气几乎被他前后矛盾的话给磨平了,忍了忍,才从那堆杂物中取出一物,递给他,“上好的羊脂白玉,即使王爷这次没用上,也可以带回去,说不定下次有机会。” 霍决怔怔地接过他手中的东西,看清楚了才发现是一玉势。他先是疑惑,随即面上一红,恼怒道:“你怀疑这是我准备的?” 席停云默然地看着他骤变的脸色。 霍决道:“我本不知道山洞里有这个!”要是知道,有可能不用吗?!“我说过,我一开始没打算一定用上这条退路,更不可能想得这么长远。” 席停云低头叹了口气。 “你不信我?”霍决皱眉。 “我信你。”从山崖下来,他就发现了种种巧合和蹊跷,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他将这些怀疑都埋在了心里,自欺欺人地加了厚土盖住,只为坚持对霍决的信任。现如今,飓风来袭,厚土崩裂,怀疑破土而出,以后必然一发不可收拾。纵然他信了这一条又如何?隔阂形成,再不能若无其事地回到从前。 绳上滑下一个人来,竟是赦僙。 赦僙跳下来,将绳子递给霍决,“王爷,一切照计划行事。那飞龙已然被擒,况照还在逃亡中!不过庞小大和颜初一已征召出兵,想来不日就有好消息。”他看霍决脸上毫无喜色,只是看着席停云,不由纳闷道,“王爷可是觉得那里不妥?” 霍决将绳子塞进席停云手中,赦僙的目光顿时被引了过去。 席停云与霍决相处这么久,自然知道他有多固执,此时推辞未必推辞得掉,还会引来赦僙的好奇,干脆道了声谢,抓着绳子直接往上爬。 山洞离崖顶并不远,他只爬了一会儿,就被杨雨稀一把拉了上来。 “席大人别来无恙啊?”大概王府在南疆的形势一片大好,杨雨稀的心情也十分欢畅,笑容比以往都要灿烂。 席停云微笑还礼,“多谢杨总管援手。” 杨雨稀抱拳道:“应该谢谢席大人在危难之中对王爷不离不弃!”说实话,席停云会完全站在霍决这一边是他所料未及的,但乐观其成。 席停云淡然道:“一切尽在王爷的掌握之中,席某只是按部就班罢了。” 杨雨稀眼光何等锐利,自然看得出他的疏离,刚想出言试探,就见霍决一个纵身跃了上来。 鸟伏兽穷(二)在线阅读 !t; 鸟伏兽穷(二) 鸟伏兽穷(二) 鸟伏兽穷(三)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三)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三) !go 杨雨稀的注意力立刻被带了过去,追着霍决嘘寒问暖,尤其看到他手掌上裹得纱布,神色懊恼得恨不得以头抢地,“王爷受苦了!” 霍决凝望着席停云的侧影,轻声道:“不苦。” 杨雨稀看到他脖子一侧浅红印记,心中一惊,吃不准是虫子咬的还是……人咬的,眼睛跟着朝席停云望去。仔细看席停云,脖子上似乎也有差不多的痕迹,让他惊疑更甚。 席停云注意到他们的凝视,忍不住回过头来。 杨雨稀慌忙收回目光,随便找了个话题道:“那飞龙已经被拿下,等候王爷发落。”说到那飞龙,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折磨他给霍决出气。 霍决看了眼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大山,皱了皱眉道:“阿影呢?” 杨雨稀道:“小影挨了那飞龙一掌,正在休养。王爷放心,此次能生擒那飞龙,小影功至伟,我绝不会亏待她。” 霍决点点头,看着赦僙上了山,起步往山下走,“其他十一飞鹰呢?” 杨雨稀道:“死的死,投降的投降,无一漏网。” “重铁环?” “此人对那飞龙忠心耿耿又深具城府,表面上与那飞龙势同水火,以便联合对抗那飞龙的各种势力一网打尽。若不是赦首领暗中提点,连我都要着了他的道。” 赦僙哈哈笑道:“重铁环的小伎俩如何能瞒过杨总管的法眼?我想起杨总管逼着重铁环下令铁环门攻打那府时重铁环的表情,真是笑得牙都要掉了。” 席停云听他们几个人说得开心,故意落后几步,拉开一丈左右的距离。 霍决还未说甚,赦僙已经忍不住掉转头来拉他,“席大人,你怎么了?该不是吃了几天的果子把人都吃傻了吧?” 席停云微微一笑道:“赦首领也知道山洞里有好果子吃?” 霍决后背一僵。 赦僙哪里知道他们之间的种种误解纠缠,大咧咧地笑道:“怎么不知?我还亲自下去过一趟。陈棍棍也是个奇人,竟然跑到那家眼皮子底下住着。” 席停云道:“你不觉得他是被囚禁的?” 赦僙愣了愣道:“这,我倒没想过。不过陈棍棍这样的人,要不是心甘情愿,谁能困得住他。” 心甘情愿四个字仿佛魔咒一般,圈住席停云的喉咙,慢慢缩紧,让他渐渐喘不过气来。 “席大人?”赦僙见他脸色不好,想伸手扶他,但手刚伸出去,人就被另一个胳膊揽到另一边去了。 席停云靠在霍决怀里,闻着熟悉的气味,觉得呼吸越发困难起来,心好似打了个结,还是个死结。他突然弯腰干呕起来。 霍决先是扶着他,后来干脆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也不管会不会吐在自己身上,只是紧紧地抱着,生怕一松手人就不见了。 赦僙和杨雨稀面面相觑。 一个惊异,一个若有所思。 席停云终于停下来,好似生了场大病,脸上血色全无,在阳光下透着一层苍青色的病气。 “一定是山洞太潮湿,又没吃……”赦僙同情地看着他,“要马上回去调理调理。” 杨雨稀顺着他的话说笑道:“哦,吃一大碗五花就好了。” 赦僙大笑:“再来十只烧**一坛烈酒,保管什么病都好了。” 席停云慢慢站直身体,不着痕迹地挣脱开霍决的手,笑着回应道:“好,就照赦首领说的做。” 赦僙没想到席停云这么上路,更加兴奋,“反正那飞龙这头已经处理干净,况照有庞小大他们顶着,接下来没我什么事了,我们就来个不醉不归。” 席停云跟着笑。 杨雨稀见霍决脸色越来越黑,看着赦僙的目光越来越凌厉,忙催促他们先回府再说。 回到那府,席停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洞中六七日,洞外地翻天。曾将他们追赶得走投无路的那府已经完全破败,身着盔甲的士兵们正低头弯腰地清理着地上的尸体。 大片大片的血水顺着石阶往下淌,泥土被染成深红色,到处都是血腥气。 杨雨稀安排席停云住下,不知是不是霍决的指示,住的还是那飞龙之前分给他的房间。没多久,浴桶、美食纷纷送来,果然是有酒有。 席停云泡在木桶里,一边喝着酒,一边发着呆。全身的疲惫被卸了下来,四肢百骸倦得一动都不想动,连思考都暂时地停止了,手和嘴巴只是简单地重复着喝酒这个动作,直到壶空,才缩在木桶里睡了。 时间匆匆。 水渐冷。 席停云在睡梦中打了几个哆嗦,却执着地不愿意清醒。 笃笃。 “席大人!” 呼唤声不气地入侵梦中,将他强行拉起。 席停云醒过来,发现敲门声还在继续。 “席大人?” 他用手指轻轻地揉了揉额头,“什么事?” “王爷请您去房议事。”对方听到他的回答,终于松了口气。 席停云道:“我睡下了。” “是。” 席停云听着脚步声离去,从水里出来,拿起布擦拭身体,擦到下|身时,脑海中猛然闪过霍决趴在他腿上亲吻伤口的情景,松弛的身体再度紧绷起来。他缓缓坐回木桶里,屈膝环住自己的胳膊,将头埋在水里。 房。 “王爷与席大人被那飞龙所害的消息传出才一天,况照就借口为王爷报仇,带着大军杀到,反应之灵敏,速度之迅猛,好比伺机而动的虎狼!”杨雨稀嘲弄道。 霍决道:“他的确是。” 杨雨稀道:“我照王爷的吩咐,一边暗中为他清扫障碍,引军深入,一边向那飞龙通风报信,让他派兵迎战。可惜况照为人十分机警,到了第三日就命令大军在原地驻扎,无论我驱残兵诱敌还是找强将进攻,都不为所动。” “况照为人一向谨慎多疑,不怪你。” “我等了两日,见他始终没有动静,终于按捺不住攻入那府。多亏小影与我里应外合,事先在其他十一飞鹰的饭菜中加了泻药……” “为何下泻药?” “她说这是唯一能拿到的药,还多亏了那飞龙有便秘之症……”杨雨稀见霍决看了他一眼,急忙转移话题道,“况照大概收到那府被迫的消息,连夜跑了。不过他跑不远,庞小大和颜初一都在前方盯着。” 这场战斗可说是南疆王府近几代最扬眉吐气的一场胜利,可霍决脸上却毫无喜色,甚至神色中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忧虑和惆怅。这让杨雨稀不得不提心吊胆起来,“王爷可是觉得那里不妥?” “不,你们做得很好。” 杨雨稀低头想了想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王爷如何知道况照在暗中部署进攻那家?” 霍决道:“母妃曾与我玩过一个猜谜游戏。” “哦?”杨雨稀知道他这个时候提起王妃绝不是怀旧。 霍决从桌上拿起一支笔,举到眼前,视线擦过笔杆,对着杨雨稀看。 杨雨稀茫然。 “鄙视你。” 杨雨稀:“……” 霍决将笔顺手放在桌上,低声道:“我与母妃经常玩,能轻而易举地猜中对方心中所想,而父王却无论怎么猜都猜不中。” “……”这个,猜不中才是正常的吧?杨雨稀干咳一声道:“还请王爷明示。” 霍决道:“还记得那枚从母妃怀中掉下来的霍府令牌吗?” “记得。”杨雨稀顿悟,“难道王妃是在暗示什么?” “王府令牌其实极为普通,连府中侍卫都人手一面,有何珍贵之处?母妃若真的惦念王府或者惦念父王,怀中藏的就应该是与父王的定情信物或者是王妃印章才是。” “……不错。” “可她却藏了一枚写了霍字的令牌。” “霍,”杨雨稀努力用他们的思考方式来思考,“霍……霍……祸?难道是包藏祸心的意思?” “中藏祸。” 杨雨稀击掌,“是兄长!” 霍决眯起眼睛,“我决不信母妃会自愿隐在况照的小竹楼里这么多年!” 鸟伏兽穷(三)在线阅读 !t; 鸟伏兽穷(三) 鸟伏兽穷(三) 鸟伏兽穷(四)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四)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四) !go 杨雨稀道:“此事到底真假如何,恐怕只有抓住况照才能见分晓了。” 霍决道:“兴许还有一个人知道。” 杨雨稀想了想,猜道:“王爷是说那飞龙?” “提他来……不,等等。” 杨雨稀不解霍决为何犹豫,“那飞龙正在那府地牢里关着,王爷要审问,随时可以。” “嗯。”霍决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突然移向门口。 未几,便有侍卫走来,在门口落定,“启禀王爷,席大人说他已经歇下了。” 霍决皱眉,半晌才道:“下去,守着。” 侍卫微愕,疑惑地看向杨雨稀,似乎不明白霍决口中的守着是守着房,还是守着席停云。 杨雨稀挥手道:“若席大人醒了,即刻来报。” 侍卫见霍决并未反对,这才去了。 杨雨稀察言观色,见霍决眉头紧锁,联想他们二人脖子上的痕迹,心中隐约有了个念头,试探道:“席大人这次与王爷同甘苦,共患难,结下深厚情谊。待他回之后,一定会在皇帝面前为我们美言。我们以后的日子想必会好过得多。” 霍决怫然不悦,“谁说他要回?” 杨雨稀难得见他喜怒形于色,心中暗叫糟糕,脸上还要不动声色地问道:“莫非王爷已经说服席大人留在南疆?” 霍决脸色更差。 那就是没有。杨雨稀稍稍安心,“我听闻席大人与方府主关系非同寻常。方府主又是天下皆知的保皇派,所以猜想席大人多半是要回去的。” 霍决拿起放在桌上的笔把玩了一会儿,突然道:“你还记得母妃给我的密信吗?” 杨雨稀道:“王爷是指那封说席大人可以信任可以争取的密信?” “正是因为这封信,我才试图结识他……” 杨雨稀突然觉得这封信十分蹊跷,“王爷,照你之前所说,王妃对况照早有提防。既然如此,王妃为何不在信中说明?若是她当时说出竹楼所在,今日王妃与王爷早就母子团圆了。” 霍决手中的笔缓缓叩在桌角上。 “王爷,有一句话,我藏在心中,实在不吐不快。”杨雨稀道,“席大人为人如何,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自然是没话说的。可他毕竟是大内总管,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更何况他是皇帝的亲信。有时候,有些事未必是他想做的,可是,却又是不得不做的。” 霍决沉下脸道:“什么意思?” “我是说,假如这封信是假的……”杨雨稀看霍决没有打断的意思,才大着胆子把话说下去,“笔迹可以模仿,王妃才貌双全,仰慕者众,有一张两张真迹流落在外一点都不奇怪。这样就解释为何王妃送了这样一封与自己毫无关系又没头没脑地信来。因为这封信本不是王妃所写,而是有人借王妃之口,想将席大人举荐与王爷!” “说下去。” “那个人有可能是想帮王爷,知道席大人是可用的良将,刻意举荐给王爷。那么,此人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深知席大人的为人,二是站在王爷这一边。王爷心目中可有这样的人选?” 霍决不语。 “还有一种可能,那个人希望席大人能够接近王爷……这个原因就不好说了。”杨雨稀见霍决没反应,又加了一把火,“说起来,席大人似乎是有求而来。” “说完了?” 杨雨稀看着霍决沉的脸色,心中一惊。莫非席停云在王爷心目中的分量远比自己想象的更重? 霍决缓缓举起手中笔。 …… 又要鄙视他? 杨雨稀无语。 啪。 霍决单手将笔对半掰断。 杨雨稀面色微变。 霍决将断开的两截笔抛给他。 杨雨稀接住。 霍决淡然道:“下不为例。” 杨雨稀抓着笔,半晌才道:“是。”他缓缓从门里退出来,压在口的闷气才吐出来。断笔的刹那,他几乎以为霍决会对他翻脸。 不过现在也差不多。 他低头看着断笔苦笑。要不是看在自己侍奉老王爷多年,又从小看着王爷长大的份上,恐怕这顿怒火早已喷发出来。 没想到一个大内总管竟然能让王爷牵挂呵护如斯,连一句怀疑都不能说。 杨雨稀心中愁绪更甚。这一刻,他倒真心希望自己之前的猜测是错的。要是那封信真的是席停云做的手脚,而目的只是为了接近王爷的话…… 他不敢想象王爷的反应会如何。 赦僙一进院子就看到杨雨稀对着大门长吁短叹,不由好奇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杨总管有心事?” 杨雨稀回头道:“赦大人。没,我只是在想,冬天就快到了。” “是啊,快到了。对了,王爷在房?” “赦大人想见王爷,我去通传一声。” 杨雨稀转身要走,却被赦僙拉到一旁,小声嘀咕道?“王爷打算怎么处置那飞龙?” 杨雨稀道:“王爷没说。” “那那家的产业……” 其实他一开口,杨雨稀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若说六部中的铁杆南疆王派,从头到尾都只有赦家。这里头除了两家世代经营的交情之外,更因为赦家于六部之末,只有南疆王府能够给赦家想要的利益。这次王爷带那飞龙回那家,赦僙仓促赶来助阵,一是为了帮忙,一是为了建功。有了功劳,等那家覆亡时,赦家才能名正言顺地拿好处。 以赦僙此次立下的功劳和赦家与南疆王府的关系,他本不必担心的。可如今半路杀出庞小大和颜初一,他不得不多问一句。 “赦大人,”杨雨稀笑了笑道,“王爷让大人查探后路,就是把命交在了大人手上,大人还担心什么呢?” 赦僙顿时激动起来,哈哈大笑了两声,道:“杨总管说哪里的话!我只是随口问问。那飞龙那个混球我早看不顺眼了,想问问王爷什么时候对付他,我好准备些好酒好菜,在一旁欣赏。” 杨雨稀笑道:“赦大人真是好兴致。” “哈哈哈,到时候邀杨总管一道痛饮!哦,对了,还有席大人!我们说好要不醉不归。”赦僙笑声未落,就看到一个侍卫急急忙忙地往房里跑。 “出了什么事?”杨雨稀将他叫过来。 侍卫道:“那飞龙劫持了看守他的牢头,把地牢从里面锁了起来。” “什么?”杨雨稀愣了愣,却并不担心。地牢锁了就等于把人锁了,那飞龙除非打算不吃不喝当神仙,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侍卫道:“他还说,要和王爷谈一谈。” 杨雨稀冷笑道:“他这人,别的不多,就是话多。” 赦僙道:“死到临头的人,总是想多说一句话,以免以后没机会。” “发生何事?”霍决听到动静走出来。 杨雨稀便这般那般地转达了一通。 霍决道:“走。” 杨雨稀问道:“要不要通知席大人?” 霍决走了几步才道:“不必。”他顿了顿,又道,“事后说也是一样。” 那家建造的地牢的时候绝没有想过这里会被自己后世子孙享用,所以建造得十分马虎。进牢房的通道十分狭窄,仅供一个人通过。 长道的尽头便是牢房,一共分两层,下层是水牢,上层是刑房。 那飞龙原本被关在刑房里,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哄得看守他的侍卫把他从刑架上放了下来,还被他拿去了钥匙。 霍决站在牢房外,隔着铁栅栏冷冷地看着那飞龙疯狂地鞭笞着绑在刑架上的侍卫的尸体。 鸟伏兽穷(四)在线阅读 !t; 鸟伏兽穷(四) 鸟伏兽穷(四) 鸟伏兽穷(五)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五)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五) !go 尸体上鞭痕纵横交错,皮开绽得面目全非。 那飞龙还嫌不够,最后一鞭竟直接将尸体拦腰甩断! 赦僙看不下去,吼道:“那飞龙,你疯了吗?” 那飞龙对着尸体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狰狞,在牢房中幽幽回荡,仿佛从地狱折返报仇的厉鬼! 赦僙愤愤地踹了一脚铁栅栏。 那飞龙笑了半天才停,慢慢地回过头,通红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霍决,瞳孔中的恶毒几乎漫溢出来,“霍决,我真是太小看你了。” 霍决道:“你一向短视。” 那飞龙突然发疯似的扑过去,双手抓住铁栏,怨恨地盯着他,“我当然没有你爹这么有远见,送女人给自己的敌人,就为了釜底抽薪的最后一击!” 霍决道:“她不是送的。” 那飞龙呵呵地笑起来,“不是送吗?我白白玩了这么多年,还给我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这不是送?” “不是。”霍决道,“她是来报仇的。她的真名叫做林碧影。” 那飞龙啐了一口,“□的名字,我没有兴趣知道。” 杨雨稀冷声道:“十年前,你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聚宝盆,杀了富商林永满门,还将他们的尸骨弃之荒野,难道都不记得了吗?” 那飞龙道:“我杀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每个都记得,我岂不是很忙?” “那你比我父母幸运。”那夫人缓缓从杨雨稀身后走出来,淡漠地看着他道,“至少我杀了你以后,一定会记得你。” 那飞龙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脸一下子又掀起了狂风暴雨,“贱人!你然吃里扒外。” “是忍辱负重。”那夫人道,“和我一样遭遇的姐妹一共有八个人,我们都是自愿向老王爷请缨来接近你。真可惜,八个姐妹中只有我成功了,也只有我活了下来。当最后一个姐妹死在你手里时,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那飞龙手指死死地捏着铁栏,猛力地摇动起来。 霍决等人就像看猴戏一样看着他。 那飞龙足足摇了一盏茶时间,终于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摇也不可能将铁栏摇下来。他慢慢地抹了把脸,对着霍决扯了扯脸皮,露出一个僵硬得不能再僵硬的笑容,“你不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了吗?” 霍决道:“你是说况照?” 那飞龙眸光一闪,“况照?他不过是个傀儡!” 霍决道:“那就是邢奇章。” 那飞龙怔住。 霍决道:“果然是他。” 那飞龙的脸贴在铁栏上,泛黄的眼白里充满了毒的愤恨,“就算你统一了南疆,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南疆王。等朝廷大军压境,你也只能成为剑下亡魂。”似乎知道自己难逃一死,那飞龙全然没有了顾忌,“我只是先下去帮你探探路!” 霍决道:“你觉得庄朝还有大军吗?” “你是在做梦吗?大庄拥有百万大军,踏平一个小小的南疆,易如反掌!” “可惜这些大军都不在皇帝手中,这些大军只想踏平皇。” 那飞龙脸色变了变。 杨雨稀也跟着笑道:“望南府要真的有魄力,早就挥兵南下了。” 那夫人慢慢地走到牢门前,静静地看着那飞龙朝她张牙舞爪,许久才微笑道:“你不想知道小龙儿怎么样了吗?” 那飞龙猛地撞了下铁门,怒道:“他也是你的儿子!” “不是。”那夫人轻笑道,“你的儿子一出生就被我掐死了,现在这个,是仆役生下我抱来的。” “贱人!” 铁栏被撞得几乎飞起来。 那夫人得意地看着他,优雅地转身,施施然地朝外走去,再也不看他一眼。 霍决看着已经癫狂的那飞龙,问杨雨稀道:“刚刚她说要他怎么死?” 杨雨稀道:“碎尸万段。” 霍决道:“成全她。” “是。” 事后杨雨稀问那夫人,“那林龙真的不是那飞龙的孩子?” 那夫人垂头不答。 杨雨稀叹息,“那家已断子绝孙,以后这世上只有林家子。” 那夫人屈膝跪地,“多谢杨总管。” 除掉那飞龙对霍决来说实在不是值得一提的大事,这个人的命很久以前就被他直接写在阎王爷的名单上。因此他想着下次见到席停云时说一声便是,倒没想过为此事刻意跑一趟。可是下次见面竟然过了一天一夜都未实现,他唤来侍卫才知席停云一天一夜竟未出门半步。 霍决终于坐不住,亲自来到席停云房门外敲门。 里头半天才有动静,“何事?” 霍决道:“那飞龙死了。” “恭喜王爷大仇得报。” 霍决道:“可是我心里一点都不快活。” “王爷只是太累了。” 霍决头抵着门,呢喃道:“我想见你。” 屋里久久没有回声。 霍决又抬手敲门。 门终于打开,席停云穿得整整齐齐地站在门里,面白唇红,看似面色极佳。可霍决一眼就看穿他眼底隐含的疲倦和虚弱。 霍决不动声色地进门。 席停云并不入座,懒洋洋地靠着门口道:“王爷有何指教?” “想见你。”他仰着那张漂亮的脸静静地望着他。 席停云道:“如今见过了。” 霍决道:“还有样东西给你。” “什么?” “你过来。” 席停云站在原地不动。 霍决就这样托腮看着他。 时间悄悄而过,两人无声角力。 杨雨稀突然匆匆赶来,眼睛飞快地看了眼席停云,立刻对霍决道:“王爷,有紧急军情!” 霍决依旧不动。 席停云皱了皱眉,突然转身往外走。 杨雨稀正要上前一步,就见霍决突然从门里冲出来,一把抱起席停云就跑。 杨雨稀惊了,下意识地转身追了两步,但霍决身法何等之快,不过眨眼工夫,就失去了踪影。 霍决抱着席停云跃到那府最茂密的树上,含笑看着席停云伸手拨开打在自己脸上的树枝。 “杨总管说有紧急军情。”席停云平静道。 霍决从怀里掏出一对翡翠扳指,抓起席停云的手往里戴。 席停云蜷起手指,“王爷?” 霍决道:“每个霍家人在十二岁那年都会亲手准备一样定情信物。我父亲准备的是一对玉佩,我准备的是这个。” 席停云吃惊道:“王爷?” 霍决将扳指放在手心,送到他面前,“送给你。” 席停云盯着玉扳指,眸色复杂,半晌才道:“也许大小并不合适。” “你不戴怎知大小不合适?” “席停云受之有愧。”席停云说着就要起身往下跳。 霍决双手死死地钳住他的腰,“你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我的计划?” “王爷言重。兹事体大,席停云并无权过问。” “起先不说,是因为计划还未准备妥当……那飞龙突然发难,的确在我意料之外。至于后来,”霍决顿了顿,含蓄又露骨地说,“我不想错过大好机会。” 席停云僵住。 “就算是乘人之危……”霍决亲了亲他的脸,“我也想要你。” “王爷!” 杨雨稀终于找过来。不过王爷看他的脸色为何这般沉? 席停云垂眸,低声道:“我要想一想。” “我等你。” 杨雨稀看着他们在树上磨蹭半天才下来,心里早已急得不行,“王爷!大事不妙。” 霍决道:“望南府出兵了?” 杨雨稀怔住。要是手上有纸笔,他几乎想送一张料事如神的横幅给他。 鸟伏兽穷(五)在线阅读 !t; 鸟伏兽穷(五) 鸟伏兽穷(五) 鸟伏兽穷(六)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六)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六) !go 望南府的邢奇章实在是个人物。 传言他草莽出身,受朝廷招安,投入大将军孔锲麾下,短短五年间屡立奇功。孔锲破格提升,且亲笔写下英雄不问出身六个大字,以堵不服者之口。后来,孔锲入朝做兵部尚,邢奇章也跟随左右,过了两年,孔锲又举荐他外放当官,此后六年,邢奇章以卓著政绩在一众庸庸碌碌的地方官中一枝独秀,顺利爬到望南府知府的位置。 三十八岁当知府并不算非常年轻,但三十八岁当望南府知府便堪称年轻有为了。因为望南府的知府不仅仅是知府,更是望南军的指挥官,手掌军政大权,真正的封疆大吏。 他与老南疆王对望数年,表面相安无事,背地里却动作频频。况照和那飞龙之所以敢这样明着暗着耍手段,都是有他撑腰的缘故。 而如今,那飞龙被擒,况照四面楚歌,正是邢奇章出手的时刻。 对这一天,霍决已有所准备。 席停云听到邢奇章这个名字也是一惊。 方横斜从不吝啬于称赞,却十分吝啬于称赞朝中官员,可这个邢奇章却是例外。邢奇章要不不上奏折,一上奏折,不论说好说坏,必得方横斜夸赞。久而久之,连席停云对此人都上了心,此时听他率军压境,心中不免惴惴。 霍决突然抓住他的手。 席停云下意识地想睁开,却听他倒抽一口凉气,这才注意到他抓着自己的竟然是受伤的手。 霍决见他不再挣扎,才心满意足地吩咐杨雨稀,“让庞小大和颜初一依计划行事。” 杨雨稀讶异道:“计划?” 霍决道:“他们懂。” 杨雨稀知道霍决年纪虽轻,做事却十分有分寸,也不多问,立刻快步赶去。 看到霍决对杨雨稀也不是事事知会,席停云心中稍感安慰。 “等仗打完,我就跟你去平顶山。”霍决道。 席停云怔住。这句话明明是他期盼已久的,可是真正听到时,却一点意料中的喜悦都没有。 霍决探头亲了他一下,笑道:“你不是一直很想?” 席停云不动声色地问道:“若是……我拒绝了玉扳指呢?” 霍决笑容立马没了。 席停云暗暗叹气,垂眸道:“我会慎重考虑。” 他转身要走,却被霍决一把抓住。“你在想什么?”霍决沉下脸道,“我出战,的确是因为你,却不是以此要挟你!” 席停云沉默半晌才道:“出战阿裘,你有几分把握?” 霍决皱眉道:“我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武功深浅。” “出神入化。”席停云只能想出这四个字。 霍决扬眉道:“比我更高?” 席停云认真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霍决道:“武功再高的人也会有破绽。” 席停云道:“是,可长生子输了,谢非是也输了。” “我既不是长生子,也不是谢非是。”霍决抓着他的手腕微微一紧,“你不是来说服我出战的么?为何突然没了信心?” “是啊,我……”席停云闭了闭眼睛,“也许我太累了。” 霍决从身后抱住他,高兴地一下又一下地亲着他的脖子,“你不是太累,你是担心我。” 席停云张了张嘴,竟然反驳不出来。 他说的没错。来南疆之前,他本不在乎战后霍决和贺孤峰的生死,他在乎的只是他们能否赢,可如今,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不在乎。 杨雨稀突然又跑回来,“王爷。大事不妙!” 这次霍决没有猜原因,皱眉道:“望南府?” “不,是羽然!羽然兵临边境,向南疆宣战!” 羽然和望南府同时开战? 席停云担忧地看着霍决。 霍决面不改色,“该来的,都来吧。” 南疆的局势从未像现在这样明朗过。 霍决、庞小大、颜初一和赦僙联合成军,况照、望南府和羽然连成一线,平主明面上还在观望中,暗地里却偷偷陈兵边境,仿佛羽然一旦越境,就立刻出兵讨伐。 这样的状况对霍决来说其实是大好。 一来可以将况照和那飞龙这两个野心勃勃的毒瘤从南疆拔出,二来羽然和望南府这两支外敌的加入,反倒令南疆各部空前团结,也让霍决这个南疆王更坐稳了位置。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一胜! 这场胜利,霍决势在必得。 席停云一打开门,就看到霍决提着酒壶坐在门口。 “王爷?” “王爷?” 第一声是席停云喊的,第二声是霍决反问的。 席停云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慢蹲□,柔声道:“阿决。” 霍决眼睛一亮,如明珠如明星如明月。他搂过席停云,吻住他的唇。 席停云抱住他的脖子。 两人吻得深入。 许久,方停。 霍决笑吟吟道:“这是不是说明,你的答案已经肯定了?” “不是。” 霍决皱眉,却发现席停云正笑看自己,不由撇嘴角道:“那待如何?” 席停云道:“你出征在即,还有心思想这些事?” “正因为出征在即,才想尽快定下来,以免战场分心。”他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不跟我走?” 席停云摇头。 “因为方横斜?”霍决面色一沉。他不会忘记席停云曾说过多少关于方横斜的好话。 席停云道:“我不想参与南疆纷争。” 霍决依旧黑着脸。他是南疆王,可他的心上人却说不愿意参与南疆纷争,分明是将他们两人的世界分隔开来。 席停云抓着他的手,慢慢地将脸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给我点时间。” 霍决道:“只是这样?” “嗯。” “我是问……”霍决指着嘴角,“只是这样?” 席停云还是点了点头。 霍决突然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然后抓着席停云就往他的嘴里灌去。 席停云被呛了一下,随即被他压在地上亲了个够。 看着腻在自己身上不肯下来的霍决,席停云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地上凉。” 霍决含着他的耳垂笑道:“那去床上。” 席停云身体僵了僵。 霍决想起他对床的排斥,忙道:“其实,地上也挺好,你要是冷,就让我在下面。”他翻了个身,将席停云抱在自己身上。 席停云低着头,发丝从脸颊两边垂落下来,挡住了光,也挡住他脸上细微得几不可见的哀伤。 “床上……可以的。” 席停云声音刚落,霍决已经抱着他,单脚踢上门,快步蹦上床。 床对席停云来说依旧能激发心底的恐惧。那是他最无助也最孤寂的时候,面对手掌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他连一点点反抗的情绪都不敢表露,只能将自己当做一只待宰的羔羊,默默地忍受着即将发生的事。 可眼前这个人并不是皇帝。 他是霍决。 和他有了最深的羁绊,最亲密的关系的人。 他全神贯注地望着霍决的眼眸,只有这样,恐惧才会一点点地消逝。就像山洞那次,真正让他放开一切的并不是黑暗,而是那个抱着自己的人是自己想要的人。 霍决注意到他的情绪,不断地亲吻着他,直到他身体完全放松下来。 “我会很努力。”他轻轻地咬着席停云的嘴唇,“让你哪儿都不能去。” 席停云抱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就像将洪水开了闸,极力克制的霍决再也忍不住,满腔的热情和对身|下之人的渴望顿时将他所有的理智淹没。 鸟伏兽穷(六)在线阅读 !t; 鸟伏兽穷(六) 鸟伏兽穷(六) 鸟伏兽穷(七)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七)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七) !go 望南府与羽然同时发兵,南北夹击,南疆腹背受敌,再加上况照中策应,庞小大、颜初一和平主各自为战,形势不容乐观。 这些事霍决虽然不提,却不等于席停云不知。 次日,霍决大清早就起身整装。 席停云赖在床上装睡。 临走前,霍决忍不住将他抓起来,狠狠地吻了个够。 席停云半眯着眼睛看他。 “等我回来。”霍决道。 席停云了他的头发,“怎么不梳冲天辫了?” 霍决神情得意又傲慢,“我已成家,是一家之主,天下还有何人可小觑我?” 席停云的手顺着他的额头滑到面颊上,轻轻地抚了下,“天下本就无人敢小觑你。” 霍决看着他慵懒的神色,恨不得将他再按倒一次,可惜杨雨稀非常准时地出现在了门口。“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平顶山,再一起回南疆。” 席停云抿着唇,半晌没说话。 杨雨稀开始在门口小声呼唤。 霍决见席停云不说话,心里顿时有点急,抓住他的手掌微微缩紧,面色沉下来,“你不愿意?”他突然席停云那身被他昨夜扔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塞给他。 席停云疑惑地望着他。 “我们一起走。”霍决道。 席停云叹气道:“多有不便。” 霍决越发不高兴,“哪里不便?” “你要打望南府,我却是大内总管。我若出现在军营中,难免落人口实。” 霍决眯起眼睛,“你不信我?” “我答应你。”席停云低头握住他的手,“等你回来。” 霍决并不好糊弄,追问道:“然后呢?” “一起去平顶山,再一起回来……”席停云抬起头,脸上充满了对他规划的前景的向往,“然后留在南疆王府。” 霍决补充道:“永远。” “嗯。” “嗯什么?”霍决对每个字都很执着。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昨晚缠绵得太厉害,席停云疲倦得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竟然对霍决言听计从,他如此问,他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永远。” 霍决满意了,从怀里掏出玉扳指套在席停云的拇指上。 席停云手微微一僵。 “这玉扳指世上只此一对。我和你也是。”霍决手指在扳指上轻轻摩挲了两下,似乎要将自己对他的无穷依恋丢留下,直到杨雨稀忍不住再三催促才起身往外走。 “阿决。”席停云突然唤道。 霍决回头。 “预祝旗开得胜。” 霍决自信一笑道:“这是必然。”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席停云突然觉得自己见证了一个王者的成长。犹记得初见时,霍决一身少年傲气,锐芒四,目中无人,而如今,他已经学会开始藏锋。 他想起南疆王府世代相传的那把剑。 哑声。 默默无闻之后,一鸣惊人。 霍决出征,赦僙随行,杨雨稀被留在后方支援。 席停云照常起床洗漱。 杨雨稀命人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直到他吃完早膳,才跑来问道:“席大人打算几时启程回王府?” 席停云微笑道:“杨总管做主便可。” 杨雨稀心里早就有了主意,问一问不过是显示尊重而已。果然,他听他如此回答,立刻道:“若是席大人无事,我们明日辰时出发如何?” 席停云道:“甚好。” 杨雨稀满意离去。 席停云关上门,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瓶子,又拿来脸盆,开始对着脸涂涂抹抹。 离开南疆,离开王府,离开霍决。 那日他在冷水中冷静许久,心里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那时候的决定,是带着怨悔。那时候的离开,是负伤。 可如今…… 席停云了拇指上的玉扳指,心中掠过一丝酸涩。 无论霍决说的是真是假,他这一生都无遗憾。其实假的也好,这样他离开之后,霍决才能安安心心地做南疆王,心无挂碍。若是真的……那自己所做的一切更是值得。 “军爷打哪儿来啊?” 身后两桌子突然亲热地攀谈起来。 席停云回头。 一桌是行脚商,一桌是形容狼狈的士兵。 士兵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哪儿?还能哪儿?不就是左林城呗!” 他的同伴踢了踢他的脚,不欲他多说。可士兵全然没眼色,狠狠一脚跺了回去,“说说怎么了,庞小大都战死啦,谁管我们?” 茶棚哗然。 行脚商焦急道:“你说庞小大首领怎么了?” 士兵大叫道:“死啦死啦,都给望南府打死了。” 席停云心中也是一惊,不由打量起几个士兵来。只见他们灰头土脸,风尘仆仆,像是泥土上一路滚过来的。脸上有些细小的伤口,却不深。 士兵见有了听众,谈更高,嚷嚷道:“怎么打啊,望南府个个神兵,我们本近身不得,刚靠近,身体就被弹开了。手想举起刀子,身体却一下子被定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像割麦子一样地收割人头。那情景,恐怖着哩!” 行脚商质疑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士兵的同伴戏谑道:“装死呗。” 茶棚里却没人笑得出来。 庞小大战败,南疆屏障就被彻底打开,届时,整个南疆都会成为任望南府鱼。 行脚商喝完茶,匆匆离开,方向正是来路,想来是要回家去另作安排。 士兵们也很快告辞,那个喝酒喝得最多的被同伴搀扶着,有些跌跌撞撞。茶棚其他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中流露不屑。 席停云掏出铜板放在桌上,施施然地走出茶棚,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走了大约数十丈,那个喝醉的士兵突然拔刀砍来。 此人刀锋凌厉,绝非普通庸手。席停云身体微侧,一招空手夺白刃将刀从他手上抢来,反手架在他的脖子上,淡然道:“你们到底是谁?” 其他几个士兵纷纷围上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席停云道:“你们不是南疆人。” 被架住的士兵哈哈大笑道:“我们当然不是南疆人,再过不久,我们都要做望南府的狗啦。” 席停云颔首道:“原来你是望南府的人。” 士兵愣了下道:“胡说八道!” “你刚刚还承认得这么痛快,怎得一转眼又反悔?” “我虽然是逃兵,却没有被俘虏,当然不能算是望南府的人!”士兵顿了顿,用南疆土话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 席停云也无所谓,等他骂痛快了才收起刀,道:“你的反应虽然不错,可是太沉不住气了。既然做了逃兵,便该贪生怕死,又怎么会这样勇敢无畏地顶撞持刀要杀你的人?” 士兵怔住。 席停云收起刀,猛然拎起他,几个起落跃入道旁的树丛里,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对着惊惶的士兵掏出一面令牌。 士兵茫然地看着他。 席停云道:“我来自皇大内。” 士兵一脸震惊。南疆王住的地方叫王府,在庄朝,能称为皇的只有一个地方,就是大庄皇帝的住处。 席停云道:“这么多年来,邢大人碌碌无为,坐视南疆王壮大,令皇上十分不满。要不是有方大人为邢大人作保,哼,邢大人此时只怕已经在押解进京的途中了。” 士兵局促道:“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刚从望南府过来,邢大人说他已派出兵在南疆散布谣言,撼动后方,拿下南疆指日可待。因此我过来查看查看,不想遇到了你们。”席停云指了指他被割了两条细痕的下巴道,“以后装逃兵,不要把下巴收拾得这么干净。” 士兵脸红了红,讷讷道:“难道您是督军?”大庄皇帝生多疑,派身边亲信去在外领军的将帅身边当耳目是常事。士兵将信将疑。 席停云道:“大内令牌你不识得,这块总该识得了吧?”他又拿出一块令牌,是临行前方横斜送与他的望南府的令牌,据说能借此调动当地衙门。席停云本不愿用,但为了取信士兵,只好拿出来。 士兵果然再无疑虑,忙抱拳道:“末将姜何涛,拜见督军大人。” 席停云微讶,没想到自己运气如此之好,竟然撞上了个军官。“任务进行得如何?” 姜何涛道:“一切照计划进行。末将所属已经将庞小大兵败被杀的消息沿着青花江一路散播,不日就能传入颜初一的耳中。颜初一是庞小大的外甥,获知之后一定心魂大乱。末将会策动内应,与况照里应外合,务求一击即中!” 席停云心下一震,没想到他们已与况照接上了头,且拟定了反攻计划。这个邢奇章果然是不动则已,动必致命!“很好。等我回去见了邢大人,一定为你们美言。” 姜何涛小声问道:“不知督军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席停云道:“自然是要看看你们的计划如何实施。” 姜何涛笑道:“这敢情好。有您在,邢大人的担心倒是不足为虑了。” 席停云竖起耳朵道:“邢大人的担心?” “就是……”姜何涛谨慎地看了看左右,上前一步。 席停云配合地弯下腰来。 姜何涛突然抽刀,朝席停云拦腰砍去,席停云身体疾退,姜何涛一刀划空,也不恋战,转身就往回跑。 席停云怕他走漏风声,捡起一块石头当作暗器打向他的脚踝。 姜何涛武功虽然不如席停云,却也有两把刷子,当下一个转身闪了开去,举刀就往冲过来的席停云颈上砍去。席停云侧身让开,反手抓住刀,顺势一划,姜何涛颈项血喷如注。 席停云放下刀,头出手巾擦了擦姜何涛的面孔,然后掏出瓶瓶罐罐,对着尸体捣鼓起来。 他起初并没有打算冒充姜何涛,可是姜何涛的反应令他惊奇。他自认为自己刚才的言语中应当没有留下什么大破绽,为何姜何涛二话不说就痛下毒手,仿佛笃定他是在说谎。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他易容之后,与姜何涛换了衣服,才拿着沾血的大刀,学着姜何涛走路的架势,雄纠纠气昂昂地回去找同伴。 他浑身浴血,模样煞是吓人,不止行人避让,连同伴见了也是大吃一惊,纷纷上前询问。 席停云道:“那人骗我,我假装上当,趁他不备,将他给杀了。”遂将自己与姜何涛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只是隐去拿出两块令牌这一节,观察他们的反应。 其他人看到血刀,都深信不疑。其中一个笑道:“那个人真是不长眼!这些话要是遇到别人倒还能糊弄,可姜大人是邢大人的贴身护卫,那人找上大人,可不是自寻死路吗?” 席停云这次知道原来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撞在邢奇章贴身侍卫手中。 另一人道:“是啊,还说要回去向邢大人美言,真是可笑!邢大人不就在这里吗?” 其他人也是大笑。 席停云脸上跟着笑,心中却波澜起伏。如他们所说,自己的谎言从一开始就错漏百出了,怪不得对方不信。只是他们说邢奇章在这里……难道说这些士兵中有一个是邢奇章? 他目光在其他人脸上飞快地扫过,似乎想找出“邢奇章”的蛛丝马迹,可是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憨实张扬,委实与传闻中能屈能伸能文能武的邢奇章格格不入。 幸好,很快有人解开他的疑惑,“大人,此处人多嘴杂,我们还是快点回去与邢大人会合吧?” “好。”席停云收起刀子,混在他们中间,顺着大路,一道朝下一个城镇走去。若是他没有记错,应该是江柳镇。 江柳镇依旧很美。看着这里的山,这里水,绝想不到南疆正烽火连天。 席停云跟着他们大摇大摆地进了镇上的青楼。 这是他第二次来,一样戴着面具,身边却没有了霍决。 席停云自嘲地笑笑。既做了选择,又何苦纠结? 老鸨出来招呼,笑吟吟地送他们上楼进了一间包厢。 席停云对这个老鸨好奇起来。之前他和霍决偷听那飞龙做交易,老鸨明明知道却故作不知,他还以为老鸨是南疆王府的人,如今看来,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老鸨又送来衣物,席停云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咧咧地把外衣换了。 有同伴问:“不换里衣?” 席停云满不在乎地挥手道:“大男人,要这么干净做什么?” 其他人大笑。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脑袋探进来,笑嘻嘻道:“你们都在这里啊。” 席停云看到他,心下一沉。 小山。要是他在这里,方横斜还会远么? 鸟伏兽穷(七)在线阅读 !t; 鸟伏兽穷(七) 鸟伏兽穷(七) 鸟伏兽穷(八)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八)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八) !go 席停云暗暗防备。他和小山虽然没有深交,但两人见面不是一次两次,小山常年跟着方横斜,深通察言观色之道,自己对姜何涛平时做派又不甚了解,稍有不慎,就会被看出破绽。 幸好小山是来传话的,“你们大人正等着你们回话,走吧。” 席停云不动声色地跟在小山后面,尽量将脚步声控制在二流高手的水平。 小山领着他们上了阁楼。 阁楼别有天地,四道白玉山水屏风将狭窄的阁楼装饰出天地高远的气象,中一张八仙桌又带着几分古朴素雅之意,雅致得令人心旷神怡。 八仙桌旁坐着一个熟人,却不是席停云之前想的方横斜,而是文思思。 他稍稍放心。既然文思思还在这里,方横斜应当不会赶来。 文思思对面是个中年文士,样貌儒雅俊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中年文士望过来,对席停云微微一笑道:“文波,外面情况如何?” 席停云猜测那人便是望南府知府邢奇章,行礼道:“属下已将消息散播出去,那些人都深信不疑。” 邢奇章看了文思思一眼,笑道:“文波,文大人是我的好友,你不必拘束,该如何便如何。” 席停云暗道糟糕。看来邢奇章与姜何涛两人关系十分亲近,如此一来,自己暴露的机会也就越大。好在邢奇章并没有接着追问,转头对文思思道:“文大人看,下一步如何走?” 文思思笑道:“南疆一草一木都在邢大人的中,要决胜千里还是见好就收,都在大人一念之间。” 邢奇章抱拳道:“文大人过奖了,这些年若是没有小天府关注南疆的一举一动,我这个望南府的知府未必坐得这么安稳。方府主身京师,放眼天下,文大人说我怀南疆未必真,方府主心藏天下却不会假。南疆未来究竟该如何,还须方府主的一句话。” 文思思动容道:“邢大人今日之言,我与府主都铭记于心!” 邢奇章颔首道:“若能助府主一臂之力,我邢奇章不枉在南疆呆了这么多年。” 席停云心中微微一动,略窥得他这番推心置腹背后的动机。看来邢奇章是南疆呆腻了,想借着方横斜的手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果然,文思思很上道地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不知邢大人手底下可有委以重任的人选?” 邢奇章神色微亮,笑道:“有两个,届时还要请文大人一起参详参详。” “邢大人气了。” 两人相识而笑。 老鸨亲自送酒菜上桌。 席停云和小山在两人身旁伺候。 文思思终于说到南疆局势,“邢大人看,南疆何时能够一统?” 邢奇章夹菜的手顿住。文思思问何时而不问能否,可见对后一个问题已有了肯定的答案。他想了想道:“霍决年纪轻轻,一身武功已入天下顶尖高手之列,前途不可限量。不过,庞小大、颜初一和平主也非泛泛之辈。他们三人若是联手,彼此守望相助,霍决只怕一时也难以奈何。” 席停云听他提起庞小大,暗道:庞小大之死果然是蛊惑人心的谣言。 文思思道:“庞小大沉稳有余,却不思进取。颜初一有勇有谋,却失之不羁。平主左摇右摆,心志不坚。霍决对付他们只需各个击破。” 邢奇章道:“庞小大和颜初一是甥舅。” “平主与颜初一却不合。” 邢奇章皱眉道:“既然文大人认定霍决能够一统南疆,为何还要我放过庞小大?” 文思思道:“时机未到。” 邢奇章道:“文大人所说的时机是?” 文思思道:“若无外力,霍决统一南疆是大势所趋。” “外力?” 文思思道:“邢大人有把握一举拿下南疆吗?” 邢奇章摇头道:“若朝廷肯再派三万大军来援,邢某便有七成把握,如今却只有三成。” 文思思苦笑道:“如今的朝廷莫说三万,只怕连三千人都派不出来。” 邢奇章惊愕道:“形势已恶劣到如斯田地?” 文思思道:“邢兄不是外人,我直言相告。京中一位王爷有了动静。” 邢奇章变色。 文思思叹息道:“只怕是一触即发。” 邢奇章道:“府主的意思是?” “有府主亲自坐镇京师,事情还有转圜之机,一旦府主……” 邢奇章想到了一件事,试探道:“明年阿裘若再来……” 文思思没做声。 气氛慢慢冻结成冰。 邢奇章为自己斟了杯酒,又一饮而尽,“如此,我便明白了。” 文思思道:“府主即将闭关,无暇他顾,南疆之事还请大人多多费心。” 邢奇章道:“有文大人指路,邢某断不会偏离方向。” 两人又相视一笑,气氛渐渐融化开来。 席停云听他们对话,知道邢奇章并无足够的实力拿下南疆,而方横斜似乎也无此意图,心中大石终于放下。 文思思很快起身告辞。 邢奇章亲自将他送到阁楼楼梯转角,看着他离开,才对席停云道:“文波,你随我来。” “是。”席停云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门被邢奇章亲自关上。他转身道:“事情打听得如何?” 席停云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不动声色道:“还没有消息。” 邢奇章长叹道:“唉!霍决做事果然滴水不漏。” 席停云听他提到霍决,留了心,故意套话,“还要继续追查吗?” “要!自然要!”邢奇章道,“方横斜和文思思都将霍决捧上了天,我却偏偏不信!只要找到南疆老王和老王妃的儿子,我就有办法让霍决靠边站!” 席停云这才知道他打听的消息是什么。 “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席停云为难道。 邢奇章疑惑地看着他道:“文波,你今日怎么了?平时不是最支持我找到他的下落吗?” 席停云道:“我听了文思思的话,心里不安。” “怕什么!”邢奇章不屑道,“你以为文思思真的是来推心置腹的吗?他不过来打探我的虚实,看我是否真的对南疆毫不留恋。我故意流露想要升迁入京的念头,应该能打消他们的疑虑。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有办法将南疆收入囊中。” 席停云这才知道他打得主意竟然是取南疆王而代之。不过在庄朝风雨飘摇之际,各地诸侯拥兵自重,怀有异心也不足为奇。他笑着应和道:“文思思比想象中更好糊弄。” 邢奇章道:“那倒未必。小天府在南疆,我始终不能大展拳脚。” 席停云道:“不如将小天府连拔起?” “不可。”邢奇章瞟了他一眼,颇有几分恼怒,“我说过多少遍,在我们羽翼未丰之前,决不可与天机府正面冲突。这些年方横斜在朝野上下安了多少亲信,我们要是心在妄动,不出一个月,望南府就会被方横斜收拾干净!” 席停云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起方横斜的势力,虽然出乎他的意料,却没有太多惊讶。方横斜在短短几年能够站稳脚跟,用的绝非一般手段。 邢奇章道:“我们先照方横斜所说的做,放过庞小大和颜初一,全力削弱南疆王府的实力!” 席停云道:“是。” 邢奇章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给席停云道:“将此信交给羽然细腰公主。” 席停云接过信,不禁有些疑惑。细腰公主被颜初一所杀时,旁边有许多人。难道这些人都被颜初一堵上了嘴巴?就算这些堵上了嘴巴,羽然大肆寻找公主的消息邢奇章总有所耳闻吧?为何还指名道心地将信送给细腰公主? 邢奇章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站在原地半天不动,皱眉道:“还不快去?” 席停云这才拿着信从房里出来。既然邢奇章让他快去,他自然不再耽搁,直接从青楼出来,朝小镇南面出口离开。 刚出小镇,就看到一艘眼熟的乌篷船停泊在江边。 小山站在船头笑嘻嘻地冲他招手。 席停云叹息。 他走到船边,就听小山得意洋洋地笑道:“我与姜何涛认识了短短三天,他每次见我就像见了亲爹似的,前倨后恭必躬屈膝得要命。席大人见到我却这样冷淡,让我不得不多想。偏偏席大人的脸上又看不出任何破绽,我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席大人了。” 席停云道:“一棍子打得好,一颗糖也给的及时。” 小山吐了吐舌头。 席停云踏上船,文思思坐在船里。 席停云坐到他对面,举起煮好的茶,仰头喝尽。 文思思摇头,又给他斟了一杯,“你想对付邢奇章?” 席停云道:“我若说我只是碰巧路过看看,你是一定不会信了?” “你可以什么都不说。” “我不小心杀了姜何涛。” “这个人,杀了也好。”文思思似乎对姜何涛也没什么好感,“此人心思缜密,下手狠辣,邢奇章对他十分倚重。” 席停云道:“我有一事相询。” “你我之间何必气?若是能说,我一定会说。” “细腰公主在哪里?” 文思思呵呵一笑道:“你指的是哪个细腰?” 席停云道:“有很多细腰?” 文思思道:“死在颜初一手中的是一个。” 席停云道:“那另一个呢?”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说好的是五千……可是太困了……明天继续补。orz 鸟伏兽穷(八)在线阅读 !t; 鸟伏兽穷(八) 鸟伏兽穷(八) 鸟伏兽穷(九)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九)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九) !go “自然在羽然。” “哪个是真的?” “是真是假重要吗?” 席停云恍然。对羽然来说,重要的是细腰公主这个头衔,而不是细腰公主本人。 “喝完这杯茶,你准备往哪里走?” 席停云沉默不语。 文思思知他素来将心思藏得极深,若是别人不主动表现什么,只怕难以撬开他的嘴巴,抛砖引玉道:“霍决虽然小了点儿,却不失为明主。良禽择木而栖,我想府主不会怪罪的。” 席停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文思思笑了笑,“可惜你不能来天机府。”天机府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靠着皇帝的脸色过日子,又怎么可能抢皇帝的人。 “我适才听你说府主要闭关,是练凝血功吗?” 文思思道:“算算时日,也差不多了。” 席停云道:“我已找到人出战。” “霍决答应?”文思思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在南疆风云变幻莫测,前途未知之际,霍决然能腾出手来应战?那此人不是天纵奇才就是烧坏了脑袋。 席停云道:“我往北走。” 文思思愕然。 “出战者,贺孤峰。” 文思思很快收起惊讶,沉吟片刻,方道:“我会禀告府主。” 席停云道:“信来回,平白蹉跎时日。” “或者你回京师,亲自告诉府主?” “我暂时不回去。” 文思思探究般地看着他,“那何时回去?” 席停云拿起茶杯,缓缓地啜了一口道:“离开不好吗?” 文思思别有深意道:“好与不好,你决定。” 席停云提起茶壶,将茶中水全部倒入杯中,任由茶水溢得满桌横流,然后举杯饮尽,“不知何时才能再喝到你亲手泡的茶,不能浪费。” 文思思看着满桌的水,苦笑道:“果然是一点都不浪费。” 席停云含笑起身。 文思思看着他出船,犹豫了下,追出两步道:“我不知道你和贺孤峰有何交易……” 席停云脚步一顿。 “但是,人活一世,该自私的时候就要自私。” 席停云回头。 文思思已回舱,只留下半个沾了水的鞋印。 席停云默然一笑。 以无私换两全,其实赚了。 南疆驿站不多,席停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将邢奇章送给细腰公主的信塞在新信封里,寄给霍决,然后买了匹快马,沿着滔滔江水北上。 路上不时有小道战况传闻,一会儿说庞小大大败,退回蔟胡,一会儿说他与颜初一会合,反攻望南府大军,一会儿又说颜初一与霍决夹攻况照,况照走投无路,投江自尽。传言纷纷,莫衷一是。他起先还听得认真,后来发现完全是庸人自扰,便一笑置之。 桃子江横亘在南疆与望南府之间,是两地交界,过了桃子江便是望南府地界。 席停云买了马,买了些盘缠,夹在一群北上游人中间,从码头坐船。此地已被望南府侵占,码头两边有望南府的士兵把守查验。席停云冒充行脚商人,路引、货物一应俱全,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十分顺利地混上了船。 船上挤一挤,一共能乘坐三十个人,此时才坐了一半,船家便磨磨蹭蹭地在码头等。其他船早已习惯,或缩着肩膀打瞌睡,或与相识的聊几句。 席停云望着江上红日如血,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船家,我们要包船。”刻意压低的嗓音让席停云心中一动,顺声望去。只见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掏出两锭银子塞进船家手里。 船家为难地看着已经坐了一半的船舱,“你们有多少人,能不能挤一挤?” 中年男子不依不挠道:“人很多,挤不下。” 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不满地嚷嚷道:“挤不下等下一拨,我们先来当然我们先走!”其他船闻言,都跟着叫嚣起来。 望南府的士兵听到动静,不耐烦地走过来道:“怎么回事?” 船家如此这般地解释了。 士兵看向中年男子刚要说话,手里就被塞了一锭银子,顿时放缓口气道:“你们有几个人?” 中年男子道:“十九个。” 船家忙道:“挤一挤倒也坐得下。” 士兵将银子收入怀中,挥手道:“那就挤一挤。” 中年男子还欲再说,士兵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船家对船上的船道:“各位行个方便,腾出些位置来。” 其他船也不愿得罪船家,见事情有了两全之策,也都愿意退一步。 中年男子见状,只好跑去向主人禀告。 过了会儿,就看到中年男子领着浩浩荡荡的十几个人走过来。 船家顿时大吃一惊。因为他们虽然只有十九个人,东西却好几箱子,很不轻便,若全都装上,只怕要沉船。他慌忙拦在抬箱子的人前面,“这,这恐怕放不下吧?” 中年男子木然地看着他,“是你说挤一挤的。” 船家急得直冒汗,“我不知道你们有这么多行李。” “知不知道钱你都收了。”一个脆生生的女声□来,却带着冷意,“我不管你做什么,总之,我们要马上过江。” 心不在焉地看着江景的席停云闻声一震。 船家想找士兵帮忙,却被两个汉子用身体挡住去路。 船看到挡住他去路的汉子手里抓着刀,心里也都紧张起来。几个船胆小,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找船家退钱。 船家如释重负,爽快地将钱退给他们。 有人开了先例,船上人便走了一大半。 席停云是剩下的一小半,因为他认出了这个女声——阿眺。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们,发现他们并不是围在阿眺身边,也不是保护着那些箱子,而是有意识地围成圈子,将什么人或物圈在中央。 想起之前听到况照兵败的小道消息,席停云心中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莫非……是况照? 船上剩下六个人,加上阿眺他们十九个人六个箱子,刚刚挤得下。 船家松了口气,想伸手帮忙抬箱子,却被推到一边。 箱子像一堵墙,将阿眺他们与席停云等人隔阻开来。席停云听到身边之人极轻地哼了一声。阿眺立刻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哼什么?” 那人受惊,慌里慌张地摇头。 阿眺抽出身边侍从的长刀,反手一挥,那人头顶的头发就被削平。她盯着他,冷声道:“你若是再敢胡乱发出声音,就和头发一个下场。” 那人吓得连嚎都嚎叫不出来,双手捂着头顶,瑟瑟发抖。 阿眺将刀回刀鞘,一屁股坐在箱子边上,看着码头发呆。 其他人陆陆续续上船。 席停云看到一人身形颇似况照,却披着披风,捂着面纱,全身裹得像个粽子,心中暗暗生疑。莫非是李代桃僵的调虎离山计? 船家弯腰解缆绳。 突听笃得一声,船身一震。 阿眺猛然站起,拔下在甲板上箭矢,面色大变。 红羽金箭! 南疆王。 席停云看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明丽容颜,心怦怦直跳。 他来了! 他竟然来了! 只见岸上白马长嘶,一柄长枪敲了敲吓得双腿发软的船家,船家头也不回地跪地求饶:“好汉饶命!” “走。”霍决收回长枪。 船家跌跌撞撞地跑了,正好迎着守卫码头的士兵鬼吼鬼叫地跑过来。 霍决也不回头,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随手朝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鸟伏兽穷(九)在线阅读 !t; 鸟伏兽穷(九) 鸟伏兽穷(九) 鸟伏兽穷(十)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十) 出鞘 作者:酥油饼 鸟伏兽穷(十) !go 一箭连穿两心,向后出数尺才力竭而落。两个士兵连声都没来得及吭,就看着口喷出一道血,缓缓地倒了下去。 阿眺站在甲板上,泪眼婆娑地看着面容好似罩着积累数十年的厚厚冰雪,半点不见温度的霍决,颤声道:“阿决哥哥,你真的要赶尽杀绝?” 霍决道:“投降不杀。” 阿眺回头看了眼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见那人点了点头,才道:“我爹你也不杀?” 霍决高临下地俯瞰着她。“他已经死了。” 阿眺身体一僵,干笑道:“阿决哥哥,你不要开玩笑了,他一直和我在一起。” 霍决道:“他南下投靠羽然,以叛国罪当场格杀。” “不!”阿眺凄声大叫,“你骗我!阿决哥哥,他是你的舅舅,你绝不会杀他!” 霍决道:“王妃是我母妃,他却不是我舅舅。” 阿眺红着眼眶,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狠心!对爹是这样,对我也是这样!” 霍决抬起眼眸,望着滔滔江水,淡然道:“没理由不狠心。” 阿眺突然发难,从手中掏出一柄长钩,朝霍决面门挖去。 他们距离极近,霍决手中拿得又是长枪,不利于近身格挡,情形十分危急。 席停云看得心中一紧,虽知霍决武功高强,阿眺难以得手,却不免怪他托大。 果然,霍决一个弯腰,身体已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阿眺一击得空,就地一滚,船上的侍从冲了上来,十几把长刀交织成连绵的剑浪,一波接着一波向霍决砍去。 霍决手中长枪一转,顺手挑开两个侍从,直指他们身后的阿眺。 阿眺大受刺激,不管不顾地反冲上来,嘴里疯狂地吼道:“你要我死,我就先杀了你!” 霍决冷静地挑开她的钩子,一脚将他踹开去,转头对付其他人。 席停云看着阿眺捂着口慢慢从战圈里退开来,悄悄解开缆绳,跳到船上,对吓得匍匐在地不敢乱动的船威胁道:“不许出声。” 她拿起竹篙,正要撑船离开,就感到后头劲风袭来,直切后颈。 阿眺急忙回头一挡。 席停云暗道好险。他当时也犹豫过是否出手,幸好察觉身边人的异动,不然刚才冲出去的人可能是他。 那人虽不是阿眺的对手,但胜在皮厚,中了阿眺几下竟然无事,显然是练外家功夫的高手。 阿眺杀红了眼,一发狠,手中长刀突然朝席停云的方向砍来。 席停云大惊。要躲开自然不难,难得是如何掩饰身份。心念电转,刀已杀到。他佯作害怕地缩头弯腰,抓起身边的人,用力推入江中。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阿眺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席停云抓出一枚铜板,打向她的膝盖。 阿眺身体不由向后晃了晃。 藏在船舱的高手立刻扑上去,抓住她手中长刀用力夺下! 阿眺扭头就跑,刚上甲板,就看到霍决持枪站在码头,无声地盯着她,目光冰冷。她眨了眨眼睛,泪如珠帘纷纷落,“我降……” 霍决对抢了她的刀的外家高手道:“把刀还给她。” 阿眺接过刀,一脸疑惑。 “出手。” 阿眺神色大变,“你说过,降者不杀。” 霍决慢慢地吐出两个字道:“画姬。” 阿眺面如死灰,半晌才道:“不,不是我。” 霍决道:“出手。” 阿眺抓着刀,发癫似的朝甲板胡乱劈砍,劈得木屑乱飞,痕迹斑斑才停下手,道:“她不该勾引你。” 霍决道:“我的事,由不得你说该不该。” 阿眺慢吞吞地抬起头,神情无辜又天真,“阿决哥哥,你真的要杀我?” 霍决冷然道:“你可以自杀。” “你忘了,小时候我们一起……” “从来没记得过。” “……”阿眺负气地将刀丢入水中,傲然地看着他道,“你要杀就杀好了,我不会还手的!” 霍决皱了皱眉,眼睛突然朝船舱看来。 正在看戏的席停云心中一惊,惊慌失措地低下头。 码头马蹄声如雷,不多时,就看到杨雨稀和赦僙带着数十个侍卫赶到。 “王爷!”杨雨稀看满地横尸,紧张地冲过来。 霍决举起长枪朝阿眺一指,“杀了她。” 杨雨稀一怔。 阿眺抿了抿嘴唇,眼光狠毒地盯着杨雨稀。 杨雨稀转头,对侍卫道:“还不动手。” “你们敢!”阿眺色厉内荏地喊道。 赦僙原本还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见她这般蛮横,心思顿时一转,呵呵一笑,“况家已经……完了。” 阿眺转身跳江,侍卫们纷纷追了下去。 “放开阿眺姑娘!”沉的嗓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席停云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裹得密不透风的那个人用刀架住一个船,慢慢地挪出去。他之前就发现这个人一直躲在船舱里,以为他是被阿眺他们挟持来的傀儡,没想到竟然也是一伙的。 霍决等人默不吭声地看着他。 “放了阿眺!”他猛然大吼,手中的刀入肤一寸! 船跟着痛叫。 席停云问杨雨稀,“那个人是谁?” 杨雨稀笑眯眯道:“眼生得很。” 赦僙道:“我倒觉得眼熟,好像是况家的人?” 那人急了,“你身为南疆王,竟然枉顾南疆子民的死活?” 霍决懒洋洋道:“若我没记错,此地已经被望南府占领,他们现在是望南府的子民。” 那人激动地叫道:“他是南疆人!” 船也跟着激动地点头,“是啊,祖籍是南疆,一直是南疆,从来是南疆……救,救命啊!” 霍决突然出枪。 那人下意识想挡,一直藏身在船舱的外家高手蹿出去,用手臂护住船,将他拉了过来。 霍决转动长枪,与刀锋摩擦出一阵极刺耳的撕拉声,顺着刀锋一枪刺进那人咽喉,然后拔枪。 血溅三尺。 霍决抖了抖枪上的血水,目光扫向江面。 江面浮血。 未几,侍卫们露头,将阿眺的尸体托了上来。 杨雨稀道:“恭喜王爷,终于拔出况家大患!” 霍决不见喜色,转头看外家高手,“你在这里,见过……可疑之人吗?” 外家高手愣了愣,暗想:最可疑之人不是全都伏诛了吗? 杨雨稀最懂霍决心思,忙道:“有没有单身上路的……人?”他也觉得自己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可是席停云外号千面狐,可老可少,能男能女,除了他本人之外,谁都猜不出他会易容成谁,又如何问起。 赦僙见霍决站在甲板上不肯离开,问道:“王爷怀疑还有漏网之鱼?” 霍决遥望对岸,半晌才问道:“船家呢?” 赦僙回头问人。 过了会儿,船家就被颤巍巍地抓了回来。 霍决踏着甲板上的刀痕走入船舱内。 正将被他推入水中的倒霉蛋拉起来的席停云心中一惊,手顿时一松,那人顿时又摔了回去。 霍决闻声望过来。 席停云全身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幸好赦僙和杨雨稀将外头乱七八糟的事都交代好了走进来,将他的注意力又拉了回去。 “王爷,此地已被望南府占领,不宜久留啊。”杨雨稀满脸不赞同。 霍决道:“我想去对岸看看。” 杨雨稀道:“对岸就是望南府地界……” 赦僙哈哈笑道:“去的便是望南府地界!我也想看看这个邢奇章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竟然敢将脚伸到我南疆来!要是真遇上,还能一刀把他宰了,省下许多麻烦。” 要是一脚能把他踹下去,杨雨稀会毫不犹豫这么做。 霍决突然问席停云,“何方人士?”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完成。(o)/ 鸟伏兽穷(十)在线阅读 !t; 鸟伏兽穷(十) 鸟伏兽穷(十) 穷追猛打(一) 出鞘 作者:酥油饼 穷追猛打(一) 出鞘 作者:酥油饼 穷追猛打(一) !go 席停云心跳骤停半拍,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颤声道:“小人,小人是云窦山云家村人。” “去往何处?” “望南府……云柳镇,”他将袋子拖出来,紧张地将药材翻了出来,又怕弄脏弄湿,动作极为小心翼翼,“去卖药材。” 霍决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 这双手又又厚,手指还比一般人短一截。 他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向其他人。 除了下水被船家捞起来的船之外,船上连席停云在内,还有三名原来的船,一个出门访友的文人,一个是去望南府投亲的老汉。 被捞起的船不敢靠近霍决等人,宁可湿湿嗒嗒得和船家一起挤在船头。 霍决看过去,“过来。” 船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下了,“王爷饶命。” 霍决道:“你怎知我是王爷?” “他们不是这么……叫的吗?”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抖得越发厉害。 霍决无声地看着他。 席停云突然注意到,那人的身量与自己易容之前十分相似。 赦僙对船道:“王爷让你过来就过来,哪来这么多啰嗦的废话。” 那人这才手脚并用地爬到船舱。 赦僙伸手抓了他一把,将他提到面前,笑道:“看不出你样子窝窝囊囊的,身子板倒挺结实。” 船注意到霍决的目光一直粘在他身上,越发不敢动,只好陪笑道:“小人平日里靠做短工为生,所以胳膊腿还有些力气。” 杨雨稀看赦僙的手向船大腿,忙伸手打断道:“入了水本就容易得风寒,再被你这么一吓,没毛病也吓出毛病来了。” 赦僙这才放开他。 杨雨稀转头看霍决,发现霍决已经移开目光看别处去了。他无声叹息。世间哪有席停云正好也在船上这样巧合的事。 赦僙是个闲不住的子,扭头又和席停云他们搭讪起来。 文士是个健谈的人,没多久,就放下戒心,与赦僙聊开了。 有他们两人的声音作伴,船上倒也不显得太沉闷。 席停云知道自己若表现得太过沉静反而会引起注意,便时不时地上两句,十足一个投机市侩又胆小如鼠的商人形象。 霍决没有再开口。 可是对席停云来说,他的存在仿佛一把无形的枷锁,无时无刻不叫他提心吊胆。 好不容易,船终于到了对岸。 赦僙不等船停靠,就跳上岸边,探查四周情况。 席停云见霍决一路上并未对自己起疑,稍稍放下心头大石,目光留恋不舍地偷瞄了一眼。今日一别,怕是再无见面之机。往日种种,将成他余生唯一念想。他如此想着,目光在霍决脸上停留的时间不禁稍长。 “看什么?”霍决头也不回地问。 席停云一惊,双腿立马跪下,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一道的文人看不过眼,打圆场道:“王爷声名赫赫,深得南疆百姓敬重。我们实在没想到有机会竟能与王爷同乘一条船,着实是不胜荣幸!” “说得好听。”霍决淡然地瞟了他一眼,目光突然定住。 文人心里咯噔一声。 席停云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发现他与文思思面容有几分相仿。 霍决道:“在何处供职?” 文人道:“惭愧,参加过乡试,却名落孙山,只好出来散心。” 霍决道:“要不要来王府?” 文人吃惊不已,“多谢王爷垂青……只是不知入府之后,有何效劳之处?”他虽然激动,却还没有到昏头的地步。 霍决问道:“会做面吗?” “……不会。” “学。” “……”文人心里老大不爽,又惧于霍决之威,轻声道:“这,南疆多的是手艺绝佳的大厨,王爷何必……何必强人所难?” 霍决眼神猛然一厉。 文人吓得差点跳江,战战兢兢地补充道:“王爷若是府中有文账房之类的空缺,小生倒勉强能做。” 杨雨稀见霍决不理他,笑了笑道:“等你过了乡试再说。” 文人脸一下子红了。 船靠岸。 席停云跟在文人身后慢慢地往外走。 霍决突然道:“等等。” 席停云脚步顿住,心怦怦直跳。有担忧有紧张竟还有几分期待,希望霍决认出自己。他双手抱着袋子,掌心微微渗出汗水,很快被手上的易容粉吸收了。 “你的袋子里漏了。”霍决的目光在他手背上停住。 席停云提起袋子一看,果然有个小洞,连忙用手捂住,朝霍决忙不迭地道谢,然后快步走出船舱外,与文人等人一起顺着小路往上跑。 霍决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带着几分迷惑和思念。 赦僙跑回来道:“有几个士兵,都放倒了。”虽然船家挑了个远离码头的位置停靠,但这里毕竟是交界,守卫十分森严。杨雨稀忍不住劝霍决快些离开。 霍决仰头看了看天,终于挪步上船。 杨雨稀松了口气。 几个人上船,船家拿着竹篙,慢慢地撑离岸边。 赦僙见霍决仍看着小道,笑道:“王爷该不会是看上谁了吧?你说,我去抓回来。” 霍决道:“那个贩卖药材的……”身形面容都很陌生,可感觉很熟悉,熟悉得让他忍不住想要亲近。 赦僙吃惊道:“王爷还真有中意的?” 霍决道:“你知道云窦山吗?” 赦僙道:“听过,在庞小大和颜初一交界,是个地杰人灵的地方。” 杨雨稀看船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问道:“船家也知道?” 船家道:“怎么不知道?我孩子他娘就是云窦山边上涂家镇人。我去过两趟,可真是个好地方,不过可惜,去年一场大火把山给烧没了……” 霍决霍然起身。 杨雨稀和赦僙都吓了一跳。船家吓得尤其厉害,看着霍决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拿着竹篙的手都不稳了。 “你刚才说山烧没了?那药材呢?”霍决冷着脸问。 船家道:“都,都烧没了。” 霍决突然抢过他的竹篙往水里一丢,身如飞燕般从竹篙上掠过,回到岸上,朝小路的方向追了下去。 等杨雨稀让侍卫下水捞回竹篙,再叫船家驶回岸边,霍决早已无影无踪。 赦僙虽然大大咧咧,却不傻。他问:“王爷是不是在找什么人?” 杨雨稀道:“嗯。” “席停云?”赦僙猜测。除了千面狐席停云之外,他想不出谁能被找得这样漫无目标。“他和王爷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雨稀道:“王爷的事,属下不敢多嘴。” 赦僙别有深意道:“原来是不敢多嘴的那一种。” 杨雨稀:“……” 他派了几个侍卫沿途追下去,自己则找地方打算先躲起来。到底是望南府的地界,不管邢奇章会不会亲自带兵过来,也不管赦僙能不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当务之急还是……隐蔽!不过他地方还没找到,霍决就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些派出去的侍卫,独独不见之前贩卖药材的商人。 赦僙试探地问道:“王爷?那些人……” 霍决将手中长枪抡了一圈,扎入土里,眼中的愤怒和痛心非言语所能形容,“竟眼睁睁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赦僙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严重,用眼神询问杨雨稀,究竟席停云做了什么,让霍决雷霆大怒。 杨雨稀视而不见。 霍决抓着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条空荡荡的小路,一字一顿道:“留枪为誓。本王拔枪之日,定然踏遍天涯海角,也要捉你回来!” 穷追猛打(一)在线阅读 !t; 穷追猛打(一) 穷追猛打(一) 穷追猛打(二) 出鞘 作者:酥油饼 穷追猛打(二) 出鞘 作者:酥油饼 穷追猛打(二) !go 况照一死,南疆内乱抵定,纵有余党漏网,也不过是激不起风浪的小虾小鱼,不足为患。庞小大作为抗望南府的先锋军,元气大伤,分出一万余部交给颜初一之后,退守二线。 颜初一与望南府两军对峙,既不进攻,也不后撤,互不相让。 霍决则率军南下,配合平主,狙击羽然大军。 南疆烽火硝烟,依旧蔓延。 邢奇章这几日心神不宁。况照的失败在那飞龙死的那刻起,他已经有所准备,可是羽然的按兵不动却在他的意料之外。莫非对他的战术有所犹疑?若是如此,也应当有答复才是。算算脚程,姜何涛应该回来了,可是为何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文思思看他下棋下着下着就发起呆来,落子的手顿时收了回来,将棋子丢回棋碗里。 邢奇章惊醒,忙道:“轮到我了么?” 文思思道:“邢大人意不在此,何必勉强?” 邢奇章叹了口气站起来,一脸惆怅道:“我怕有负府主期望。” 文思思道:“大人何出此言?” “府主希望我削弱霍决的势力和兵力,如今我却与颜初一和庞小大的军队对峙。如此下去,我只怕做不了挡住霍决脚步的墙,反倒做了他手中的刀,替他扫平统一南疆的障碍。” “邢大人既知他的意图,又如何肯为他所用?” “身不由己啊。”他摇头叹气,“若颜初一下令进攻,就由不得我不反击。” 文思思道:“邢大人可想过,保存实力,以图日后?” “以前想过,但是……”邢奇章脸上露出非常奇怪的表情,带着三分愤怒,三分羞恼,“文大人可知道霍决的兵器叫什么?” “红缨龙纹枪?” “不错。你可知这把枪现在何处?” “莫非不在霍决手中?” “在我望南府境内!” “哦?”文思思露出惊讶的表情。 邢奇章却看不出他的惊讶是真是假,但此时此刻他也懒得计较,“不但如此,还扬言会亲自取回!这样赤|裸裸的挑战简直视我望南府无人!” 文思思抿了抿唇,将笑意掩藏了下去,“若是如此,邢大人倒有些骑虎难下了。” 邢奇章道:“所以此战我一定要胜,还要大胜。” “邢大人打算如何?” “联合颜初一。” 文思思眸光闪烁,“颜初一正坐在霍决的船上。” “那又如何?我不信颜初一真的甘霍决之下。” “以离间计令霍决后院起火,邢大人高招。” 邢奇章道:“听闻文大人与颜初一曾有一面之交,不知愿否代我当一回说?” 文思思呵呵一笑道:“邢大人吩咐,莫敢不从。” “我派府中高手护送文大人,成与不成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大人平安无事。” “多谢多谢。” 从邢奇章房里出来,一直随侍在旁的小山忍不住问道:“真的要去给邢奇章做说?” 文思思笑道:“去,怎么不去?” “可,这不是给他人作嫁衣吗?”小山道,“而且邢奇章狼子野心,要是霍决真的败了,恐怕他立刻占据南疆当南疆王。” 文思思道:“说嘛,跑一趟腿,转述一席话罢了。你以为邢奇章会指望我出力吗?” 小山道:“那他为何还要请你去?” “可能看我这几天老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碍眼吧。” “他也没多好看啊。” “……为何,我觉得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在说我呢?” “文大人多心了。” “呵、呵。” “……” 船上。 小山一边划船一边道:“我相信你让我划船绝不是打击报复。” 文思思眯着眼睛笑道:“我也相信。” “所以,什么时候他们能来给我换手?”小山眼巴巴地看着舒舒服服晒太阳的望南府侍卫。 文思思道:“唔,等我好看一点的时候吧。” “……” 望南府与南疆对峙的战场上,暗涛汹涌,还能见到浪花飞击,但在南疆与羽然的战场,一起风平浪静得不可思议。羽然止步,南疆按兵不动,仿佛打算相看到天荒地老,比一比谁先老死。 被勒令在营中待命的平主终于按捺不住,闯入霍决大帐。 杨雨稀正悠哉地喝着小酒,“平大人。” 平主道:“王爷呢?” 杨雨稀道:“不在。” “我没瞎。” “王爷有事外出。” “王爷真是好兴致!六万大军阵前待命之际,还有闲情逸致游山玩水。” 杨雨稀想起霍决近日来越来越暴躁的脾气,苦笑道:“王爷哪来的闲情逸致。王爷是想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争。” 平主道:“哦?难道王爷单枪匹马去刺杀羽然主帅?” 杨雨稀无声地望着他。 平主皱眉道:“我说错了什么?” 杨雨稀道:“若有这样的好事,王爷一定不会忘记平主大人了。” 平主:“……” 杨雨稀道:“王爷去谈和。” “求和?”平主勃然大怒,“向羽然这样的小国求和,王爷不怕贻笑大方,当诸国笑柄?” 杨雨稀道:“是谈。” “与求有何区别?” “自然有区别。毕竟,当日颜初一的确杀了‘细腰公主’。” 平主突然冷静下来了,眸光变得古怪而奇异,看得杨雨稀内心一颤,“这么说来,这场战事全因颜初一而起。” 杨雨稀想起平主和颜初一的种种纠葛,眼睛立刻看向别处。 “也是,战事一起,祸延百姓。王爷不如将颜初一交出去,以换取边境和平。” 杨雨稀干咳一声道:“平主大人心怀百姓,王爷知道一定很高兴。” 平主道:“王爷现在何处?” 在羽然营地。 羽然主帅摩大古骇然看着悄无声息坐在自己营帐中的黑衣男子,“你,你怎么进来的?” 霍决撇了撇嘴角,不屑道:“走进来。” “你是什么人!” “霍决。” “南疆王?”摩大古惊惶转身,想要出帐喊人,就被一柄刀逼了回来。 赦僙笑嘻嘻地看着他,“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做这么不要命的事。” 摩大古昂头道:“我羽然勇士,只有战死,没有吓死的!” 赦僙道:“是啊,我也觉得战死比吓死容易多了,我们南疆人一向胆大包天。” 摩大古:“……” 霍决道:“我要见细腰公主。” 摩大古怒道:“公主已经叫你们的人给杀了!你要见就下地狱去见她吧!” 赦僙道:“在我们南疆,只有坏事做绝的人才下地狱,原来细腰公主也是啊。” 摩大古怒极,“不许污蔑公主!” 赦僙道:“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大帅?”外头亲兵听到动静,忙赶过来询问,“有何吩咐?” 赦僙的刀在摩大古的肩膀上敲了敲。 摩大古冷哼一声,梗着脖子叫道:“有刺!” 帐帘被猛地掀起!几个亲兵冲进来,又惊又怒地看着赦僙和霍决,“你们是什么人?还不速速放了大帅!” 摩大古傲然道:“你们要杀就杀,只是杀了我,你们也休想活着走出大营!” “是么?”霍决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我最讨厌别人质疑我的能力。” 摩大古觉得架在脖子上的刀微微一松,皮一阵刺痛,好似被割破了。 亲兵果然惊慌失措起来,“放开大帅!”“快快放开大帅!” 赦僙无趣地皱眉道:“不能换两句吗?” 摩大古深吸了口气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霍决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公主已经被你们害死了!” “是么?”霍决冷笑。 未几,就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在门口响起,“王爷,赦大人,公主有请。” 霍决坐回椅子,懒洋洋道:“让她自己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穷追猛打(二)在线阅读 !t; 穷追猛打(二) 穷追猛打(二) 穷追猛打(三) 出鞘 作者:酥油饼 穷追猛打(三) 出鞘 作者:酥油饼 穷追猛打(三) !go 摩大古转身,全然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刀锋在伤口上又划了一道,愤愤道:“霍决!就算你是南疆王,可这里是羽然大营!” 霍决抬起眼眸,冷声道:“我是南疆王,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南疆王。” 摩大古口一窒,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他眼神中的冷意唬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营帐顿时静谧无声。 几个亲兵见赦僙心不在焉,正要蠢蠢欲动,就听赦僙嘿嘿笑道:“我这个人不经吓,尤其拿着刀子的时候,被人一吓就手抖。” 亲兵立刻不动了。 赦僙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听闻王爷大驾光临,细腰有失远迎,请恕罪。”柔婉中透着股娇无力的悦耳女声在营帐外响起,犹如盈盈春水,无声地滋润着帐中剑拔弩张的僵硬。 帐帘被掀起,脸戴面纱的细腰少女款款入内。 霍决站起来,“公主。” 细腰公主盈盈一拜道:“王爷。” 赦僙收刀。 摩大古一得自由,立马动手,却被细腰公主阻止了,“远来是。” 摩大古憋屈道:“可是他们……” “请大帅在帐外等候。”她抬眸看他。 原本还愤怒异常的摩大古像是吃了软骨粉,气焰一下子没了,乖乖地带着亲兵退了出去。 细腰公主道:“摩大古的武功虽然不如王爷与赦大人妙,但他通兵法,能征善战,是羽然第一大将。”她说话平心静气,全无嗔怒之意,却隐隐透着股凛然的威严。 赦僙诚心诚意地拱手道:“我适才失礼了。” 细腰公主眉眼一弯道:“赦大人气了。”她侧头看向霍决,“王爷亲临此地,一定是为战事而来。” 霍决道:“公主以为还有打的必要么?” 细腰公主莲步微挪,身姿说不出的娉婷好看,“死在颜初一大人手中的细腰虽然不是我,却是我的替身。颜大人动手时,她尚顶着我的身份,与杀我何异?” 霍决道:“异在,公主还活着。” 细腰公主道:“可是羽然颜面尽失。” “颜面尽失好过国土尽失。” 细腰公主侧头,望着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娇憨又带着几分挑衅,“王爷若有如此把握,就不必来我羽然大帐。” 霍决道:“百姓无辜。” 细腰公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道:“是百姓无辜,还是王爷另有所图?” 霍决道:“公主以为呢?” “我的确有一个方法能化干戈为玉帛。” 霍决眉头微皱。 赦僙疑惑地问道:“什么办法?” “若南疆王成了羽然驸马……那自然是什么恩怨都化解了。”细腰公主螓首微垂,不见面容,已娇羞无限,惹人爱怜。 赦僙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这个办法实在好极!” 霍决道:“既然你赞同,便由你当羽然驸马吧?” 赦僙笑容顿僵,讷讷不成言。 细腰公主呆了呆,眼睛定定地看着霍决,半晌才叹气道:“原来王爷已经有了心上人。” 赦僙震惊地重复道:“王爷已经有了心上人?” 霍决直截了当地承认道:“是。” 细腰公主道:“若是如此,我想不出能让两军全身而退的办法。” 霍决道:“那飞龙和况照已死,公主莫非指望望南府?” 细腰公主被揭穿了心思也不惊惶,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不可以吗?” “望南府有消息了吗?” “看来王爷有了望南府的消息。”细腰公主双眼在霍决脸上搜寻着蛛丝马迹。 霍决道:“望南府已决意退兵。” “哦?”细腰公主娇笑道,“既然望南府决意退兵,南疆北方安定,王爷无后顾之忧,正是全力攻打羽然的大好时机,为何王爷还要和谈?” 霍决道:“我另有要事要做。” “要事?”细腰眸光一闪。 “追妻。” 细腰公主愣住了,须臾笑道:“没想到王爷是个多情之人。” 霍决道:“或者,我们便昼夜不休地血战。” 细腰公主道:“看来,王爷爱妻甚深。” 霍决不否认。 细腰公主道:“若要羽然退兵,必须要有足够的理由。” “两国互不侵犯的条约。” “不够。”细腰公主摇头。 霍决想了想道:“当日杀死细腰公主的凶手。” “哦?”细腰公主诧异地看着他。 云霞山山脚,碧草如茵。 与终年积雪,日日严冬的山巅相比,山脚一年有三季温暖如春。 席停云依旧是紫纱夫人的模样,只是屁股底下坐的不再是软轿,而是一匹高大健硕的白马。 草地的主人们见到他,纷纷聚拢来,有的唱歌,有的献花,肆无忌惮地表达着爱意好不殷勤。 席停云哭笑不得,好不容易突破重围,又被一个以花挡脸的人挡住了去路。 “小娘子如此貌美,从了大爷可好?”轻佻的语气难掩主人本来的声音。 席停云讶异道:“武女子?” 武女子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他,“多日不见,思友的风采……更胜往昔啊。” 席停云想起画姬,心中愧疚,翻身下马,踌躇道:“谋害画姬的凶手已然伏诛。” 武女子嗅了嗅花道:“她无论生死,在我心中都是一样的。” 席停云一怔。 武女子道:“你不认同?” “我宁可他活着。” 这下轮到武女子讶异了,“哦,原来你对画姬也……” “你误会了。”席停云不知从何解释起,只能了马鬃道,“你在这里等我?” 武女子道:“不是等,是接,接你回京。” 席停云皱眉道:“皇帝的旨意?” “府主的命令。”武女子道,“府主让我带一句口信——三思。” 席停云道:“我只有一思。” 武女子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思友。”说罢,又齐齐大笑。 武女子道:“我有美酒。” 席停云笑道:“我正馋酒。” 两人相携走到武女子租下的帐篷里,果然有美酒数坛。 武女子随手拿起一坛子,拍开泥封,咕噜咕噜地喝了两口道:“和朋友喝酒就是比一个人喝酒来得香!” 席停云不似他这般犷,喝也是一口一口地喝。 “南疆就快平定了。”武女子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席停云心头一颤,波澜不惊道:“府主一定很头疼。” “你猜错了。”武女子道,“让府主头疼的另有其事。” 席停云叹气道:“大庄朝总是少不了让他头疼的事。” 武女子仰头继续喝酒。 席停云便默默陪着。 直到两坛子下去,武女子才停下来,抹了抹嘴巴道:“其实,不是府主叫我来的。” “我知道。”席停云平静地回答道。 武女子道:“你不怪府主吗?贺孤峰提出的条件太……” “太苛刻?不,若我要经历这样一场生死大战,提出的条件一定比他苛刻百倍。” “你忘记皇帝曾经相对你做什么吗?万一贺孤峰他也……” 席停云道:“我觉得他不是这种人。” “万一是呢?” 席停云低头看着酒坛,神色淡然地回答道:“那便是了吧。”他掀起帐帘看了看天色,站起身道,“我该走了。” 武女子跟着起身,“文思思让我告诉你,羽然已经退兵,邢奇章想要联合颜初一却被他反咬一口,元气大伤,也退回望南府休养,南疆战事已定。” 席停云边往外走,边点点头表示听到。 武女子突然追出去道:“他还说,霍决已经离开南疆北上!”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完成。(o)/ 穷追猛打(三)在线阅读 !t; 穷追猛打(三) 穷追猛打(三) 穷追猛打(四) 出鞘 作者:酥油饼 穷追猛打(四) 出鞘 作者:酥油饼 穷追猛打(四) !go 云霞山上,平霄城。 贺孤峰用一片树叶慢慢地刮着挂在树叶上白雪,盛入紫砂壶中,然后放在铜炉上煮,又将橘皮、葱姜等物放入壶中。 席停云道:“如今已经少有人煮茶了。” 贺孤峰道:“泡茶索然无味。” 席停云看他放盐,“可是这样会失了茶的原味。” “我爱的又不是它的原味。” 席停云默然。 贺孤峰煮好茶,倒了一杯给他。 席停云啜了一口,皱了皱眉。 “不喜欢?”贺孤峰看着他。 席停云道:“头一回喝。” 贺孤峰道:“等我战胜阿裘之后,你每天都要喝这样的茶。” 席停云举起茶杯,一口一口地喝着,“我会习惯。” “很好。”贺孤峰放下茶起身,走出凉亭,“希望下次见你,你用的不是这张脸。” 席停云愣住了。 贺孤峰道:“天下人都以为我喜欢的是紫纱夫人。” “难道不是?” “我曾经也这么以为。”贺孤峰顿了顿,叹气道,“可惜不是。” 席停云无语了,错认自己的喜欢之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犯的糊涂,这需要太糊涂的脑袋。 贺孤峰不用回头已看穿他的想法,“你一定觉得我很糊涂。” 席停云斟酌道:“我想,情况一定很复杂。” “不错。”贺孤峰缓缓地转过身,“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 席停云浑身一震。 “而且还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席停云宽慰道:“情之一字,本就无迹可寻,又无理可讲。” 贺孤峰道:“我若早点知道这个道理,也许就不会有机会和你坐在这里谈心。” 席停云道:“我该觉得庆幸,还是遗憾?” “你该遗憾。” “我很遗憾。” “遗憾什么?” “遗憾无缘得见贺城主的心上人。” 贺孤峰侧头,眼神微讶,似乎惊愕于他猜中了自己心中所想。 席停云微微一笑道:“能得城主青睐之人,定然不会是普通人。” “不错!他绝顶聪明,是世上最聪明的人。”贺孤峰提到心上人,整张脸都放出光来,兴致高昂,突然朝天下第一楼的云群走去,“跟我来。” 席停云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 贺孤峰第一栋楼。 大堂正中挂着一幅画像,白须白发,面容慈祥。 席停云原以为是平王,看了旁边的字才是知道竟是云群楼设计者,有天下第一工匠之城的皮亨。 贺孤峰走到堂中一侧,从放画轴的瓷缸里抽出唯一一张,缓缓展开。 画中人与皮亨有六分相似,却活泼灵动得多,尤其一双眼睛,跃然于纸上,脱胎于水墨,栩栩如生。 贺孤峰道:“他是不是很聪明?” 颇为没头脑的一句话,可是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席停云竟然真心认同,“不错,的确很聪明。” 贺孤峰道:“他叫皮休一。” “皮亨大师后人?” “不错。” 席停云看着他望着画像的专注目光,将满腹疑问都藏了回去。以贺孤峰的地位武功,深爱一人而求之不得的只有一种可能——此人已不在人世。 他突然想起了武女子和画姬,又想起了霍决与自己…… 相比之下,他和霍决这样的结局其实已经很不错。 虽然天各一方,却还能思念,还能听到对方的消息。总比阳相隔,天人永别的好,何况,霍决还年轻,又身高位,假以时日一定能找到称心如意的王妃。而自己,抱着这样一段过去,也算不虚此生。 恍惚间,贺孤峰突然问道:“你身在皇,可知天下间有谁能破云群楼?”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席停云顿时警觉起来,“皮大师机关之术天下第一,云群楼更是他倾尽毕生心血的杰作,我想,除了大师后人,应当无人由此青出于蓝的造诣。” 贺孤峰默然半晌:“不错。除非他想出来,不然又有谁能勉强他。” 席停云心中一动,隐约猜测到两人之间的矛盾纠缠。两人事岂容第三人置喙,他想归想,却识趣地没有再问。 或许是分享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的缘故,贺孤峰和席停云的距离一下拉近许多。但是贺孤峰从来没有让席停云易容成皮休一的样子,席停云也没有主动问过。 直到某一夜,贺孤峰心情极糟,席停云见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一只装着成年老酒的大酒坛,可看上去却很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甚至笑了。 “你能不能易容成皮休一的模样?”他期待地看着席停云。 席停云叹气道:“至多五成相似。”皮休一的脸十分小,且双颊微凹,十分特别,是最难易容的几种脸型之一,兼之眼神灵动,说五成已至多。 贺孤峰低头看地。 席停云回房易容。 等他出来时,贺孤峰背对着他而站,“这世上没有第二个皮休一。” 席停云轻声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贺孤峰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次日,席停云一开门就看到贺孤峰拿着剑等他。 “城主?” “阿裘已入大庄,我们该启程了。” 席停云有一瞬的恍惚,似乎没有预料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但他很快回神,“是。” 奔波这么久,等待这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他理当感到高兴,何需怅然若失? 平霄城主出行排场自然非同凡响。 刚下云霞山,便有官员率众出迎。 贺孤峰坐在车里,任由手下去打发他们。 席停云不由想起一袭红衣单枪匹马的霍决。相较之下,他这个南疆王当得十分寒酸,尤其是江上一战,能用的小兵竟然只有他这个朝廷派来的说。 贺孤峰道:“到前面,我们换车。” 席停云浅笑,“原来城主想使金蝉脱壳之计。” “我只有在平霄城里才是城主。”贺孤峰淡然道,“在皇帝眼里,我是眼中钉。在各地官员眼里,我是垫脚石,是晋升梯。” 席停云想起平霄城与大庄的纠葛,默然。 “说来,天下间能与我感同身受的,唯有南疆王。” 席停云喟叹道:“南疆部族众多,处境更艰难。” “南疆如今只剩四部,况、那两部尽入霍决之手,以他之能,统一南疆是迟早之事。” 听到贺孤峰如此肯定霍决,席停云心里涌起一股与有荣焉的喜悦,垂头不语。 贺孤峰道:“因此我更好奇,他为何离开南疆。” 席停云心头微震,不动声色地迎上贺孤峰打量探究的目光,“这恐怕只有王爷才知道了。” 贺孤峰道:“他与我处境相若,又与我同时离境,你猜皇帝会作如何想?” 要说天下最了解皇帝的人,席停云纵然排不入前三,也决定能挤进前十,闻言想也不想地回答道:“皇上不会想。” 贺孤峰挑眉。 席停云道:“皇上只需决定,无须想。” 贺孤峰颔首道:“不错。想这种事,由方横斜来做就好。” 车队摆脱众官员之后,行入小树林,果然备有小车换乘。 席停云跟着贺孤峰上了小车,发现里面装点得虽不如大车豪华,却五脏俱全,整辆车萦绕着淡淡的熏香,十分舒适惬意。 贺孤峰道:“此车虽小,胜在安稳。” 席停云笑道:“有城主在,何处不安稳?” 贺孤峰笑了笑,眼底却有一团浓愁挥之不去。 席停云知道他想起皮休一,遂不再多言。 穷追猛打(四)在线阅读 !t; 穷追猛打(四) 穷追猛打(四) 穷追猛打(五) 出鞘 作者:酥油饼 穷追猛打(五) 出鞘 作者:酥油饼 穷追猛打(五) !go 车行山道,席停云终于知道贺孤峰口中的安稳所言非虚,无论山道如何坎坷,杯中水始终不溅半滴。 两人对坐无话,多少有些尴尬。 席停云看腻窗外的风景,揉了揉微酸的脖子,随口问道:“不知此车是何人打造?” 贺孤峰道:“皮休一。” “……”席停云默默拿起茶杯喝茶。 “无妨。”贺孤峰顿了顿才道,“有人与我聊他,我很开心。” 席停云看着贺孤峰一本正经的表情,微微一笑道:“我想他本人一定更愿意亲自与城主畅谈。” 贺孤峰道:“他不见我。” 席停云宽慰道:“我相信,诚所至金石为开。” “或许。” 席停云印象中的贺孤峰一直都高傲冷漠坚强自信。若说霍决是一柄锐不可当的枪,他便是一把不见锋芒已令人退避三舍的剑。如此人物,本该如平霄城一般,遥立山巅,俯瞰人间,可他如今却有了脆弱。 他突然担心起决战的结果。 “阿裘打败了谢非是。”席停云道。 贺孤峰道:“你怕我会败?” 席停云道:“怕。” “你希望我赢?” “自然。” “其实你不该希望我赢。”贺孤峰道,“你应该希望我们两败俱伤才对。这样,阿裘既死,你也不必终身困守平霄城。” 席停云道:“我答应之事,不会反悔。” 贺孤峰道:“我答应应战,就不容许败。” 马车骤停。 席停云想伸手推门,贺孤峰却先一步冲门而出。 门外,武女子盘膝坐在树下,一手拎酒壶,一手剥花生,吃得满面红光。 贺孤峰道:“你碍了我的路。” 武女子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为何不是你碍了我的路呢?” 贺孤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结果都是一样的。” “什么结果?” “总有一个人要让开。” 武女子点头道:“好,我让开。” “可是我不喜欢别人让我。” 武女子道:“好,我不让你。” 贺孤峰抓着剑的手指微微一紧。 武女子道:“我和你一起走。” 贺孤峰挑眉。 武女子道:“你不是找阿裘吗?我带你去。” “我认识平顶山。” “可是阿裘已经不在平顶山。”武女子道,“他直往京师。” 贺孤峰道:“我为何要信你?” 武女子看向从车厢里出来的席停云,无奈地摊手道:“我想我需要一个人作保。” 席停云笑道:“这里好像只有我能。”他转头对贺孤峰道,“他是武女子。” 贺孤峰道:“我知道。” 武女子吃惊道:“你知道却不信我?” 贺孤峰反问道:“我为何要信你?” 武女子叹了口气道,“你当然应该信我,这世上不会有比天机府更希望你能战胜阿裘的人了。”他眼珠一转,缓缓接道,“而且,阿裘收到城主的战,却将决战之地改在京师,城主应当想到理由。” 贺孤峰面上冰霜越发冷厉。 他没说,席停云却已经想到一种可能。 只因为阿裘不想再浪费时间。他想打败贺孤峰之后,直接挑战方横斜! “改道京师!” 京师戒严。 若不是武女子带路,贺孤峰和席停云要进城必然要花费一番心思。武女子并未指挥马车驶向天机府,而是在一座别院的门口停下。 武女子率先下车,解释道:“城主身份特殊,不宜公开露面,只好暂且委屈在此。” 贺孤峰道:“死在此处,神不知鬼不觉,果然好地方。” 武女子叹气道:“城主肯为大庄出手,府主感激不尽,绝不会恩将仇报。” 贺孤峰道:“他会与不会,与我何干?” 武女子干笑道:“城主武功独步天下,当然无所畏惧?” 贺孤峰问席停云,“你呢?” 问得简短,却意味深远。席停云自是领会了,“我自然站在城主这一边。” 武女子苦笑道:“有千面狐相助,天底下还有谁能困住城主?” 贺孤峰道:“阿裘在何处?” 武女子道:“我也不知。府主只是命我恭迎城主在京师住下,并未提及阿裘何日到京。待我先回天机府,查明一切,再向城主禀告。” 他这番话说得谦卑,令贺孤峰面色稍缓,“嗯。” 武女子离开后,席停云问贺孤峰:“我们在这里住下,还是另择所?” 贺孤峰道:“如今的京师,有哪一处方横斜看不到?” 席停云道:“若城主不想府主看到,他便不会看到。” 贺孤峰眼底微含诧异,许久才道:“我以为你是方横斜的人。” “从来不是。” “哦?” “我视他为生平仅有的至交。” “哦。那你还帮我。” “因为我相信府主。” “皇上视我为眼中钉,视方横斜为心腹。你觉得他不会趁机杀我?” “不会。” “哦?” 席停云道:“府主未必是君子,却绝不是伪君子。” 贺孤峰别有深意道:“人不是一成不变的。伪君子和君子有时候是并存的。” 席停云不欲与他争辩,淡然一笑道:“我肚子很饿,不知城主可否让交谈与用膳并存?” “……请。” 用膳完毕,武女子到访。 贺孤峰正坐在院中擦剑,席停云执壶浇花。 武女子笑道:“我似乎打搅了。” 贺孤峰道:“有消息?” “不错。”武女子道,“阿裘已入京。” “在何处?” “在何处不重要,重要的是,决战在明日正午,镇远镖局。” 贺孤峰缓缓收剑入鞘,“很好。” 正午。 镇远镖局。 门户大敞。 虽有不少江湖中人事先闻讯赴京,但都卡在盘查那一关,因此此时镖局中除了镖局原本的人之外,只有官兵。 贺孤峰下马车之前,突然问道:“你猜,这些官兵是希望我赢还是希望阿裘赢。” “城主介意么?” 贺孤峰冷冷地推开车门下车。 席停云慢慢收敛笑容,一个人在车厢里静坐了会儿,才钻出车厢进府。 镖局静极。 士兵木然地守在镖局各处,镖局中的镖师被分派到练武场周围。 明明到处都是人,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 席停云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脑海渐渐放空,心在腔砰砰直跳,像随时要蹦出来。他放缓脚步,慢慢地走进练武场。 贺孤峰背对着他,身影峻拔如山峰。 可他的第一眼还是给了那个一身张扬红色,头发高耸如塔的少年。 贺孤峰道:“阿裘呢?” 霍决道:“败了。” 贺孤峰眼睛扫过他手中的枪,“用你的枪?” 霍决目光斜斜地扫过贺孤峰的肩膀,死死地盯住站在他身后的席停云,“不是谁打败阿裘,你就留在谁的身边吗?我赢了,你为何还不过来?” 席停云浑身一震,茫然的眼神渐渐清明,忽而笑道:“这只是我与城主的约定。” 霍决眯起眼睛。 “我与王爷,似乎并无此约定?” “没有吗?”霍决垂眸,眼神极厉地扫过他的双手,看不到白玉扳指之后,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贺孤峰突然|进来道:“你打败阿裘,我只要打败你,约定便可照旧。” “当然不是。”席停云闪身站到两人中间,对着贺孤峰道,“我与城主约定的是阿裘,只是阿裘。” 贺孤峰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点头道:“不错。不过阿裘已败,我们的约定自然没有再遵守的必要。” 席停云暗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 霍决一抖手中红缨枪,“无关约定,一样可以比。” 穷追猛打(五)在线阅读 !t; 穷追猛打(五) 穷追猛打(五) 穷追猛打(六) 出鞘 作者:酥油饼 穷追猛打(六) 出鞘 作者:酥油饼 穷追猛打(六) !go 贺孤峰然点了点头道:“不错。” 席停云皱眉。 贺孤峰接下去道:“可惜这里不是个好地方。” 霍决眼角扫了眼周围林立的官兵,不屑地扬了扬嘴角,正要开口,就看到席停云突然道:“既然阿裘已败,为何还要来京师?” 贺孤峰看着霍决。 打败阿裘的是霍决,那么能够让阿裘改约的也只有霍决。 霍决走到席停云身后,拉了拉他的袖子。 席停云回头,耳边突然一热。 霍决贴着他的耳朵道:“跟我回南疆。” 席停云心头一乱。 事情急转直下得太快,层层迷雾让他裹足不前。 论威胁,手掌南疆的霍决比贺孤峰更令皇帝心生忌惮。他若真的只是想让自己回南疆,那么在打败阿裘之后,直接信一封知会他便可。若是为了与贺孤峰一较高下,那么平顶山岂非更加方便?为何一定要来京师? 是另有因由,还是为势所迫? 霍决见席停云迟迟不答,原本就难看的脸色终于全黑,“你还怪我之前隐瞒你?” 席停云一怔,心中隐隐恍然。不错,自己之所以想得这么多,都源自于上一次的欺骗。所谓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无论心底如何说服自己谅解,到底不能完全释然,再也不能像当初那样坦然信任。 “这次,我只是来迎接我的南疆王妃。”霍决顿了顿,道,“我保证。” 席停云无声叹息,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不如……” 霍决道:“我等你。” 席停云尚不及领悟他言下之意,就见他手持长枪,朝外走去。 “……” 是了。霍决千里迢迢约战阿裘已竭尽全力,如今南疆正值内忧外患,正需要他回去坐镇。 席停云怔忡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像被一指穿透,装满的情感从漏洞中缓缓流泻,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感到一阵头重脚轻,明明站在地上,却好像脚踩棉花,轻飘飘地不着力。 “他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贺孤峰道。 席停云定了定神道:“城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贺孤峰道:“自然回来处去。你呢?” “我……”席停云迟疑了。在来之前,他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下半生在平霄城度过的事实,可短短一瞬间,这个未来的预想就被完全推翻了,快得本没时间让他细想。 贺孤峰道:“回皇?” 这是最理所当然的选择。他是皇帝所任命的大内总管,皇是他的归宿。可席停云的心却明明白白地排斥着这个选择。 贺孤峰道:“去天机府?” 席停云暗道:去天机府等于回。皇帝绝不可能放任自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择木而栖”。 “去南疆?”贺孤峰缓缓道,“还是跟我回平霄城?” 席停云讶异地看着他。 “无关约定,你是平霄城的人。”贺孤峰道。 席停云道:“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 贺孤峰道:“我为何提出条件为你出战?” “不错。”席停云,“我原以为是因为紫纱夫人,后来方知不是。” 贺孤峰道:“你不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太晚了么?” “不晚。” 贺孤峰别有深意地看着他,“你以前不问,是因为你只把我当做交易的对象,所以答案如何,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如今你问我,是因为你将我当成了朋友,而且还是个可能今生今世都无再见机会的朋友。” 席停云道:“我高攀了。” “朋友之间何谈高攀呢?”贺孤峰负手道,“我提出条件之初,的确是看中你的易容术。可真正有了机会的时候,我才知道,易容术再怎么高明,也不可能代替那个人。因为我喜欢的,本就不是他的容貌。” 席停云想起霍决第一次见到自己面容时的眼神,心湖微起波澜。 贺孤峰道:“现在,是因为我把你当做了朋友。” 席停云终于露出笑容,“有城主这样的朋友,我此生足矣。” “哦?”贺孤峰道,“如此说来,你要跟我回平霄城?” 席停云笑容微顿。 贺孤峰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转身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席停云见周围官兵和镖局诸人都没有动静,才放心地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就看到武女子骑马疾驰而来。 马至门前仍不肯停,径自朝另一头奔去,而武女子却从马上一跃而下,落在地上晃了晃方才站稳,可见马速之快! 贺孤峰停下脚步,挑了挑眉道:“方横斜又有新花样?”他显然已经想通武女子之所以跑来带路,是防止他在路上探听到阿裘已败给霍决的消息,以免半路折返。 武女子闻言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眼睛却盯着席停云,“霍决带人硬闯皇城!” 席停云双耳一轰,不可置信道:“什么?” 贺孤峰扬眉道:“好气魄!多少人?” 武女子道:“十二个。” 贺孤峰若有所思地看向席停云。 武女子吹了声口哨。之前那匹扬长而去的马又跑了回来。他将缰绳塞入席停云手中,“府主说,你的生辰快到了,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你一匹夜奔千里的骏马。” 席停云抓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颤,眼底有着一抹不敢置信的迟疑。 武女子道:“府主看人一向很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南疆王已经惊动了京中卫,若是不快点走,只怕就走不了了。” 席停云想到霍决深陷千军万马的狼狈模样,心里提起的吊桶终于重重地落下!情之所系,终不能自欺。纵然重蹈覆辙,也好过畏葸不前,来日痛悔。 他抓着缰绳,猛然翻身上马,对贺孤峰抱了抱拳,才对武女子道:“告诉府主……” 武女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席停云道:“一纸信,愿效犬马。” 武女子笑了笑,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掌,马呼啸而去。 贺孤峰道:“你会把话带到吗?” 武女子道:“你为何觉得我不会?” 贺孤峰置若罔闻地抬脚上车,仿佛刚才的问题只是随口一句废话。 武女子道:“祝城主一路顺风。” 贺孤峰淡然道:“方横斜不惹事,自然顺风。” “呵呵。” 席停云骑在马上,内心跌宕起伏,嘴里五味杂陈,脑海思绪紊乱繁杂,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他说的等,竟是这样个等法! 马穿过大街,直冲皇城。 京中军马队迎面而来,未至跟前,长刀已出! “放肆!”席停云拿出大内令牌,“还不让开!” 京中军中尉见到令牌,微微一惊,道:“来者何人?” “席停云!” “原来是席总管。”他慌忙命人让路,再转头,已人马无踪。 他身边的副将道:“大内总管怎会出现在此?” 中尉道:“看他急急忙忙的样子,应当是知道南疆王闯皇城,所以前去护驾吧?我们不必管这么多,天机府让我们守住各个路口,以防南疆王的同党进出,我们照做便是。” “是!” 席停云好不容易冲到皇城前,发现情形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霍决等人已经被京中军重重包围。 皇城守军正架起弓箭袭击。 “住手!”席停云大喝一声,亮出令牌。 京中军和皇城守军同时一怔。 席停云抢过身边士兵的刀,冷冷地对准霍决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皇城,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霍决将枪慢吞地从士兵身体里□,傲慢地挑了挑眉毛,“普天之下,只有我的夫人才能让我束手就擒。” 席停云心中暗咒,“你以为你还能逃出生天吗?速速投降,求皇上宽赦才是上策!” 霍决定定地看着他。 席停云咬牙道:“尊夫人知道,一定也会同意的。” 穷追猛打(六)在线阅读 !t; 穷追猛打(六) 穷追猛打(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