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地狱轮回》 正文 第1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1节 书名:[伪装者/楼诚]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文案 《伪装者》同人,明楼x明诚。 =================================== 丑话先说在前头,现在我写同人基本上是:不要问我什么时候更新,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更新下一章,不要问我什么时候完结,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完结,不要问我会不会坑,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坑,就是这样。 做好这个心里准备再入坑。 ==============================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诚,明楼 ┃ 配角:明台,明镜,王天风,于曼丽 ┃ 其它:伪装者,楼诚 ================== ☆、楔子 丑话先说在前头,本文abo设定,不喜误入! 并且,现在我写同人基本上是:不要问我什么时候更新,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更新下一章,不要问我什么时候完结,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完结,不要问我会不会坑,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坑,就是这样。 做好这个心里准备再入坑。 ================================ 楔子 明诚其实已经当了十八次的阿诚。 这话也许让人有点儿看不明白,但是对明诚来讲,这样让人看不懂的人生,他已经重复了十八次。 第一世,他死在自己养母手上。 那时他还太小,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的养母会突然发疯,打他虐待他最后还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窒息而死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那种喘不过气血液无法流动渐渐眼前发黑最后一片黑暗的感觉,极致恐怖。 第一世,他在这种恐怖中死亡。 第二世,睁开眼的时候他正在孤儿院里,正在被交到她养母的手上,他拼命的哭拼命的闹,可惜没用,那时的他太小了,不会有人在乎他的想法他的意愿。 接下来几年,他战战兢兢,每时每刻都在提防,提防那个看似对他疼爱如命的养母突然变脸,也每时每刻都忍不住去努力回忆,到底他是哪里惹得养母不快了?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然后,他又抑制不住的拼命的去讨好养母,做一切养母吩咐的事情还又养母没吩咐的事情,读书、识字、打扫房间,让工作了一天的养母回来时能够看到一个干净舒适的房间,撒娇和养母努力亲近。 但是没有用,一切的努力都没有用,那一天还是来临了。 养母突然翻脸了,然后他又死在了一片黑暗冰冷的窒息里。 第三世,他终于明白,不论他多么努力讨好养母,养母都不会对他手下留情,所以他开始留意起周围的环境,他开始试图求援。然后他注意到了原来养母在一个姓明的人家里做工,被那家的少爷和小姐称呼为桂姨,在他还幼小的认知里,能被养母称之为少爷和小姐并且服侍着的人一定是比养母厉害的人,他们一定是能够命令养母的人,所以他开始用尽一切方法让这两个人记住自己。 比如借着养母有东西落在家里跑到明家去给养母送东西,比如做好了饭中午去给养母送去。 他永远的都记得那是他第三次找机会去明家,然后第一次的见到明家的大少爷,那个穿着在他短短的人生里面从来没见过的光鲜的衣服的明家少爷,从楼梯上走下来,看着被仆人带进屋子的他,在听到身旁的仆人介绍“这是桂姨的养子,来给桂姨送饭的”时,明家的大少爷脸上露出的笑容。 明家大少爷笑着打量了下因为拽着一个和幼小的身材相比明显太过巨大的食盒而很吃力的站着自己,笑着说:“好孝顺的孩子,桂姨以后有福了。” 这一世,他没有死于养母之手。 在一次“意外”里,明大少爷无意中发现了他身上的伤,然后在养母把他一顿虐打后锁在屋里时,明家大少爷和明家大小姐找上门来,把他救了。 然后他便作为一个仆人在明家生活了下来。 只是一个普通的仆人,认认真真的扫地拖地做饭,做一个男仆人能够做的一切,他从不偷懒耍滑搞小动作小心思,虽然辛苦,但是他很开心,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能够长大,他充满期望,也许以后能够攒够钱娶了妻子,再有个孩子。 但一切在一个夜晚戛然而止,那个晚上,不知道什么人闯进了明家大宅。 大少爷和小少爷保护着明家大小姐撤了出去,他却被扫射的枪子打中太阳穴,一枪毙命。 在死亡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那群人的领头人,那是一个女人,他认识,据说是和大少爷曾经谈过恋爱的汪家的大小姐汪曼春。 汪曼春举枪射击,是他这一世死亡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然后他死了。 一个下等仆人的可悲一生便这样结束了。 第四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就下定决心,这一世绝对不再作一个任人摆布的人,一个死了都不会有人可怜的路人甲。 本来他为了能够安安稳稳的有口饭吃就觉得很高兴了,能够做一个有地方住有薪水拿的下人,就很满足了,可是那样被人像宰一条狗一样的宰掉,他愤怒!他不甘心! 这辈子对他最好的人就是明家大少爷和大小姐,可是他们会为了一个下人流眼泪吗?他们会记得他的名字吗? 他不知道。 哦,忘了说,明家的大少爷叫明楼,大小姐叫做明镜,明家还有一个收养的小少爷,叫做明台。 他呢? 他的养母给他起名叫做阿诚。 他没有姓,所以一直都只是叫阿诚。 不知道上一世他墓碑写得是什么名字,会不会也只是阿诚两个字? 他不想再这么活了,所以他在养母开始翻脸前就经常去明府,用一些看似“孩子气”的天真言辞行动去博取明楼的注意,比如有一次他去给养母送饭时碰巧遇到明楼在看书,明楼看到他来很是开心的叫他:“阿诚?来给桂姨送饭?你啊,也太孝顺了吧,恩,是嫌弃我们明家的饭不好吃饿着桂姨吗?” 明楼不是第一次说这话逗他了,上一次、上上次他是怎么说来着,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大概是说不是明家的饭不好吃,只是他想给妈妈送饭吧。 这一次,他没有这么说话,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明楼,然后嘴巴一瘪,大滴大滴的眼泪便开始往下掉了,这下让明楼慌了,急忙道:“怎么哭了?” 明楼放下手里的书快速走到他身边,道:“怎么哭了啊?这是。” 他睁着眼睛看着明楼,说:“别辞退妈妈。” 明楼倒是不明所以,问说:“我什么时候说要辞退桂姨了?” 他用红红的眼睛看着明楼说:“不给饭吃就是要辞退人对不对?” 明楼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你小子啊,还真是……放心,我没那个意思。” 他怯怯的看着明楼,说:“真的?” 明楼蹲下身来,伸出小指说:“拉勾,骗人的是小狗。” 他破涕为笑,伸出小指和明楼拉勾。 他开心的笑着,心里,那个不甘的阿诚的灵魂则是在冷笑着“看着”这一幕,心道:阿诚,你真是没白活,可真是会演戏啊! 明楼看到他笑了,也跟着笑了,看到他的眼神移到自己刚才放下的书上,笑着说:“想看书?想认字?好啊,我教你。” 那是明楼第一次教他识字。 这一世,在被明楼和明镜救出来的时候,他没有胆怯的抱着胳膊缩成一团的哭,他伸出了手,抓着明楼的衣角不放手,然后明楼也没舍把他交给别的下人照顾。 他半夜的时候偷偷的跑到明楼的房间门口蜷缩起来,在明楼推开门看到他时,假装惊醒用湿漉漉的眼睛胆怯的望着明楼,然后他睡在了明楼的房间里,一直到他成年。 他很用心的做一切明楼教给他的事情,像揣摩养母那样揣摩明楼所有的需要,这其实比想象中的更容易,因为他在上一世里,他已经在明家做了十几年的下人。 然后他做到了明家下人里面最高的位置——管家,他成为了明楼的左膀右臂。 但是一切都变了,从明楼出家门读书而没带他一起开始,再回来的明楼变了,他不再能够那么轻易的看透明楼,不再明白明楼的需要,而且他也开始察觉明楼在躲着他了。 害怕失去地位,失去一切,变回一个普通的下人,在像上一世那样像一条狗一样被宰掉,然后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投靠了日本人。 再然后,他和自己的养母,那个他最厌恶的人凑成了一对汉奸母子。 他记得他和明楼彻底翻脸前明楼看着他,眼中有那样炙热的愤怒,质问他:“你从小在明家长大,喝明家的水吃明家的饭,明家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背叛明家?” 他是怎么回答明楼的? 他爆发了,几世累积的负面情绪爆发了,他愤怒而疯狂的怒吼道:“哪里对不起我?我在明家只是一个下人!我不想永远当一个下人!” 明楼似乎明白了,明白了他的愤怒他的不甘,然后一向让人看不透的明楼苦笑着道:“这么多年了,我看得到你的付出和努力,如果你不想再明家呆着,我可以放你离开,我也可以原谅你背叛明家,但是我不能原谅你叛国,做汉奸。你是明家的人,是我养大的,该我来清理门户。” 他死的很惨,明楼亲手杀得,明楼终究是明楼,没人知道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一个经济学者的身手原来那么好。 他对明楼的了解终究还是太少了,所以他死了,被明楼亲手杀死,最后躺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第五世他吸取来教训,知道他和明楼之间的默契不在是从明楼出去读书开始,他知道明楼突然多了许多秘密,突然让人看不透,明楼突然身手变得那么好,所有的改变都是从那时开始的,所以他从家里逃了出来,偷偷的跟着明楼,定了和明楼同一列火车的火车票,然后他知道了一切,为什么明楼会在出去读书回来和他有了一层隔阂,像带着一层面具一样,让他再也看不清。 因为明楼加入了gd。 他站在那里,看着一切,终于有些胆怯了,因为他突然发现,原来一切都不再是他那小小的天地小小的愿望小小的不甘,在明楼的心里有更广阔的天地——家国天下。 那时的他,这个即便五世来回都只是想着自己想着如何从养母的虐待中活下来如何活得更好的自己,从来没想过的更宽广的东西,这是他与明楼的不同,以前他从未想过,这个不同大的如此吓人。 他退缩了,没有追上去,然后这一辈子,他仍旧是个下人,虽然是下人里面级别最高的管家。 他与明楼终究是隔了一层,这源于他在能追上去的那一瞬间的犹豫。 他没有背叛明楼,背叛明家,背叛也是要有资本的,关系不够近,你想背叛出卖都没什么能卖出去的,再者,被因为汉奸的身份被明楼宰过一次,他可不想再被宰第二次了。 这一世,他平安终老,明家在49年后举家去了台湾,他猜测明楼背后仍旧背着gd的任务,但是那时已经没有机会去证实的猜测了,他留在了大陆。 然后□□了,他这样的人注定是不会在这个时期好过的,事实上,那个阶段又有几个人是好过的呢,所以即使在那个年代里被打瘸了一条腿,他仍旧是幸运的,因为许多人在那个年代丢了命。 八十年代后,明家作为华商的代表回国投资,地方zf领导出面接待,看着即使头发都白了依旧风度翩翩的明楼和雍容华贵的明镜,他拖着一条瘸腿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饭店前热闹剪裁喧嚣的人们,最后拖着那条瘸腿转身离开了。 他一直独身,他这样的身份,没有人愿意嫁给他。 见到明楼和明镜最后一眼后,不久他就死了。 第六世,他勇敢的迈出了上一世胆怯没敢迈出的一步,陪着明楼一起走下去。 在伏龙芝他学会了很多东西,很多不该是一个下人学会的东西,比如杀人,比如窃听,比如开枪……,他学会了一个特工该会的一切,吃了很多苦,但是他觉得值得。 他回到明楼身边时,彼此了解对方的身份,他踏入了明楼最真实的世界里,然后他知道原来明台后来也知道了明楼的真实身份,并且在明楼的牵引下也入了gd。 然后他忍不住的嫉妒,疯狂的嫉妒。 他忍不住的不断的想起前几世,他是被明楼抚养长大的,比起明台来他和明楼更亲,可是最后他只能是一个管家一个下人,远远的看着明楼,而明台去能够走进明楼的世界,和明楼同属一个组织。 是什么决定了他和明台的不同?是什么让明台不用怎么努力就可以成为一切的主角?是什么让明台可以那样自然的享受着明楼和明镜的万千宠爱?是什么让明台可以不用像他一样付出不断轮回死亡的血泪教训就得到一切? 是出身吗?因为明台是救了明楼与明镜的恩人的孩子,而他只是一个有精神病的下人的样子。 前几世里,抗战最后的那几年里,明楼是不是和明台相依为命?毕竟他们的身份决定即使对着明镜,很多事情也不能说,但是他们却可以彼此倾述,彼此依靠。 虽然他知道在这地狱一般的轮回中不段重复着的人生里,只有他是清醒的,其他的人都是崭新的不曾重复的人生。也就是说他臆想中的明台陪伴明楼到最后的情景,根本还没来得发生,但是他还是嫉妒。 因为明台,这一世,他们产生了嫌隙,因为他嫉妒明台,所有有些事情他做的不好,或者说有意无意的没有行动,然后明台死了,身份暴露死在日本人的围杀之下。 明镜差点儿疯了,但是在知道明台本来可以不死但是却因为他的有意无意的失误而葬送了活下来的机会时,明镜指着他鼻子骂道:“滚!明家没有你这样的孩子!我明镜不认你这个弟弟!” 忘了说,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叫阿诚了,他叫明诚,他的身份也不再仅仅是个下人了,他进阶为明楼和明镜的弟弟了。 明台的死,让明镜气急了他,明楼也与他产生了隔阂,后来抗战结束后,明楼主动向上级推荐他让他到政府任职,他实现了自己第四世的做汉奸都没能实现的愿望——出人头地做人上人,手握权力威风八面。 但是,突然间,似乎这一切都失去了吸引力,他离开了明楼离开了明家离开了他嫉妒者又渴望着的这个家,失魂落魄,似乎失去了再奋斗下去的动力。 然后他明白他终是输了,输给明台,他可以得到高官厚禄,可是即便地狱般轮回了六次的人生,所有人最爱着的最宠着的依旧是明家的小少爷,而他明诚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存在。 他不想这样。 然后故意的,再一次行动中,他本来可以躲开那颗子弹,但是他顿了一下,没动,让那颗子弹正穿过自己的心脏。 他死了,或者可以说是自杀。 当然,死了的他看不到明楼接到他殉职消息时那瞬时苍白的脸,那永远镇定的脸上瞬时的慌乱,还有去太平间验看他的尸体时那近乎崩溃的表情。 他也没看到明镜看到他的尸体时那满是泪痕的脸,哭着扒着他的身体说:“阿诚,姐姐是气你害死明台,可是姐姐不要你死啊!我已经送走明台了,为什么还要再送走你!” 第七世,他开始琢磨着怎么对待明台才能治得了这个小子。 恩,他想出来一个办法——既然明楼和明镜都宠爱明台,我就要明台怕我重视我胜于明楼和明镜,这不就制造了一个食物链了吗? 这个办法很成功,他对明台软硬兼施,让被明镜宠得无法无天的明台又是怕他又是亲近他,明镜有时实在管不着明台还会找他来帮忙,一贯聪明敏锐的明楼半点儿都没察觉到他心中对明台的嫉妒,反而有点的时候还会吃味的说:“你啊,大姐啊,一个两个的,就知道宠着明台,都把他娇惯的不像话了!” 这一世本该有个还不错的结局,可惜他不小心又挂了。 在执行任务时日本人把他干掉了。 好吧,到这里时,曾经为了名利当过汉奸的他已经恨死日本人了。 ………… 他一世又一世的轮回,不断的努力去达成自己未达成的心愿,每当他作出一个不同的选择,似乎很多事情的发展就转向了不同的方向。 也几个轮回里,他和明家人都有了不错的结果,但是总是有些许遗憾。 当第十七世轮回里,他和明楼一家在美国终老,明台和明楼都又结婚了,有了孩子,但他还是单身,儿孙满堂的明楼看着窗外玩耍奔跑的孩子,对他说:“你也是该成个家了。” 他端着杯红酒看着明楼,眼神里有些黑暗分外深沉。 他在想,一世又一世,我在地狱般的轮回里面总是围着你打转,可是为什么没有任何一次,你明楼能像我围着你转那样围着我转一次呢?为什么你心里的东西总是那么多,我付出了如此多如此大的代价,为什么在你明楼的心里仍旧如此不重要。 我不仅仅还输给家国天下,我还输给很多东西,输给明镜输给明台输给……甚至输给汪曼春。 能不能有那么一次,我比任何东西都重要,能不能有那么一次,我拼了命的去争取,用地狱般的轮回得来的鲜血淋漓的经验和教训去争取,换回来的是超越一切的重要,在任何一个人心里也好,哪怕不是明楼,能不能有一个人把我当做最重要的人,而不是永远只是第二位、第三位,甚至第四位第五位第六位的存在。 不过好在他的机会还很多。 第十八世,他睁开眼睛时,想,也许他可以去努力去试试,做一个明楼心里最重要的人,事在人为,而他有很多时间,不是吗? 其实如果明诚能够慢下来,他会发现很多事情与他以为的并不相同,但是也许就是因为重复了十八次了,他做了十八次的阿诚,太熟悉了,就像一个人每天都会走过一条街道去上班,因为太熟悉了所以匆匆而过,往往注意不到这条街道上是不是换了新路灯,有了新的小贩摆摊。 因为太熟悉了所以忽略。 所以阿诚没有注意到,第四世的时候,他所在的孤儿院的厨娘换了人,不是原来的那个胖子变成了一个带着儿子的寡妇,第五世孤儿院的外观有些变化,因为当年建成的时候设计师是不同的人,第六世里当时重庆政府的政府官员要员有几位是有变动的,有几个没有叛逃做汉奸的叛逃了,有几个本来没叛逃的,却变节了。 这些变化有些是大的,有些是小的,当阿诚每一次做出来了不同的选择,不同的变化发生,有些他察觉了,有些他没察觉,他只是以为每一世有些人都和他一样做了一些不同的决定,所以有些事情变了有些没有。 他并没有在意,就像他没有在意他再一次被养母接走时那天的报纸的头条社论: 《帝国主义文化入侵对年轻人的影响—— alpha?beta?oga?》 其实他真的应该好好看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这就是我前天做梦梦到的梗。 最近萌楼诚,觉得他们两个实在太甜了,然后点又太满,去找文看觉得不过瘾啊,因为官方实在太甜,日常啊、互动啊、剧情啊都添得太满,导致同人文在大的剧情上几乎写无可写,除非架空,前几天一边追剧一边就想过,楼诚要写要么暗黑化要么虐向要么架空,但是即使这么写了也想不出好点子能融会贯通的写顺,官逼同死啊啊啊啊!然后那天我补剧补得头晕脑胀(每晚十二点更新也真痛苦),倒下迷迷糊糊的要睡觉,半梦半醒间,突然脑子里就冒出了这么个点子,一直犹豫要不要写,最后中秋放假,有空,就写了。 但是,恩,入坑谨慎,表示不一定完坑。 又稍微修改了下错字,加上充实了些昨天觉得累没填进去的内容。 对了,忘了解释了,就是阿城以为自己在不断重复相同的人生,其实他是在不断穿越平行世界,每一个平行世界都有不同,或大或小,只是他有些察觉了有些没察觉,但是这一次他穿越的平行世界,不同有点儿大。 就是这样了。 ☆、第 2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伪装者》大结局了,看到微博上一句话,大意是虽然演员们会再演其他的戏,但是明楼、明诚、明镜、明台他们却是真的结束了,恩,很怅然啊,说真的,能够让人真正入戏的国产剧不太多了,真的舍不得。 不过,其实爱同人甚至于写同人的一个很大原因就是舍不得吧,舍不得自己喜欢的人物就这么结束了,想让他们在自己的故事里活的久一点,长一点。 好了,抒情结束,我真正想说的是,我去的,我真是作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谍战剧的同人太他妈的难写了,尤其对于我这种有考据癖的人,我这两天追了完整版的伪装者,又去翻了原著,整个架构太完整紧密了,有些无从着手的感觉。 抓头发啊,谍战同人他她妈的难写了。 勉力一为吧。 每次开始都是从桂姨开始,那个他曾经称呼为妈妈的女人,他其实有些疲惫了,对着这个女人,他即不恨也不爱,所有的爱恨都在轮回中磨了个精光,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他的开始都绕不开这个女人,为什么他的人生就不能从其他的地方开始? 桂姨把他从孤儿院带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洗澡,在宽大的澡盆里,桂姨一边给他擦身一边用水壶乘着温热的水浇在他的头上给他洗头,动作那样温柔用心,让他突然想起了明镜最后一次给明台洗头的情景。 他记得他站在那里看着那一幕,许多次。 他记得第一次,他心里疯狂的嫉妒,为什么你有姐姐给你洗头,我没有?为什么你有人疼爱我没有?为什么同样是人同样是孤儿,我们的命运相差了那么多? 与嫉妒明台在明楼心中的地位一样,他也嫉妒明台那与他相比幸运得多了的命运。 因为这份嫉妒,他害死了明台。 第二次,他依旧嫉妒,疯狂的嫉妒,但是他的脸上带着和明镜一样宠溺的笑容,站在那里帮明镜拿着水壶倒水,看着明台亦如同明镜,仿佛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幼弟。 那一世他对明台好,很好,软硬兼施,因为年龄更近一些,明台很多不能对明镜讲的“男人的话题”,不能对长兄明楼讲的闯的祸,都会对他讲,他忍下心里嫉妒与阴暗,帮明台收拾烂摊子,与明台插科打诨,一起去做一些不那么伟光正的事情。 那一世他挂了,死在日本人手里,哎,花了那么多心思,最后也不知道明台有没有为他伤心。 ………… 现在想来,阿诚觉得他把太多的心思都放在明家人身上,以至于忽略了太多其他风景,其实桂姨在知道真相前也是给他温柔的洗过头的。 伸手和弄这澡盆里的水,阿诚想起,也许这辈子他可以试试让桂姨不变成一个疯子。 因为他觉得桂姨可怜吗?因为他原谅桂姨了? 都不是。 只是他有些腻了,腻了和桂姨玩这种母子反目的戏剧化游戏了。 桂姨穷,买不起明家那么高档的西洋洗涤用品,只能用写碱和水给他洗头,把他洗干净了,桂姨用一件旧衣服改成的浴巾把他抱起来,说:“洗香香了,洗白白了。”说着这样哄孩子的话,桂姨看着他的眼里满是爱意和温柔,说,“阿诚,你叫阿诚,当初起好的名字,来,阿诚,叫妈妈。” 他看着桂姨,没动,也没开口。 桂姨倒是也不生气,笑了,说:“好,现在开不了口,慢慢就好了。” 晚上,他躺在那张小床上,桂姨还没睡,在灯下,桂姨正在给她做衣服,在昏暗的灯光像,阿诚想: 到底怎样才能成为明楼心里最重要的人呢? 明楼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他的信念,其次是明镜和明台,自己……有几世他陪着明楼,只有他从头到尾陪着明楼,可是他不知道也不敢去问在明楼心里他到底算什么。 他知道明楼会在他面前表现他在其他人面前没有的一面,会展示自己的脆弱和疲惫,可是那又如何?明楼终究会成家,会有妻子有孩子,而他,渐渐的只会变成一个如手足一般亲近的人,却终究……和明楼组成一个家白头到老一生的人不是他。 突地,明诚一惊。 他从来不觉得明楼爱上过什么人,和明台不同,也许明楼曾经真的爱过汪曼春,但那也只是那个时间点上而已,当汪曼春变了,变成了汉奸走狗,明楼的爱也就死了,是随着一层层的面具待在脸上,随着局势越来越危机,明楼也没有机会去释放他的感情,即使有几次,最终明楼结婚生子,他也不觉得那些女人真的走进了明楼的内心,最多也只是平淡的相伴,如水的亲情。 也许做一个伪装者太久了,明楼早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了。 如果他让明楼爱上他呢? 那样明楼会不会把他当作最重要的人? “做好了,阿诚,过来试试。”桂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从打算把阿诚接回家起,桂姨就去买了块新布,想准备送阿诚件新衣服,现在缝了好几天的衣服终于弄好了,桂姨很是开心的扯过阿诚要他试穿。 阿诚乖乖的任由桂姨给他套上衣服,脑中还在回想刚刚的那个石破天惊的点子。 他能让明楼爱上他吗? ☆、第 3 章 其实桂姨对他不错,在他十岁之前。 那时他的每件衣服都是桂姨亲手缝制的,用的料子很好,所谓的很好是桂姨能够负担的起的金钱范围内。 有几世他曾经隐约听说过,明楼想把自己的一些小了的旧衣服给桂姨让她带回家给自己穿,却被桂姨拒绝了,因为桂姨不想自己捡别人的旧衣服穿。 很奇怪,那么多世里,他始终没想过,其实他早就可以不必然去等着桂姨得知真相翻脸虐待他,就如果那么多世他仰望明楼如同唯一的救赎。 他曾经读到过一个故事,就是一只在马戏团里的小象幼年时拴在一条细细的铁链上,不管小象怎么挣扎都挣不开那条虽然细但对于年幼的小象来说还是很粗的铁链,及至小象长大了,栓他的铁链还是那样细弱,成年的大象可以轻易挣脱,可以被束缚了太久了的大象已经在心里默认那条细细的铁链无坚不摧,完全不会再去试图挣脱。 他没有能力去辨别这个故事的真假,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想起了这个故事。 为何他一定要等着明楼来救赎,而其实他早已经能够救赎自己。 也许他只是舍不得,舍不得那在明楼身边成长的日子,舍不得被明楼救赎的感觉。 但也许他必须要舍得一次。 十七次了。 明楼养大了他,但是明楼的心里他从未变得不可替代。 为什么? 也许,只是也许,他猜想,是因为太过习惯了。 明楼太习惯身边有他,所以不会爱上他,就像人不会爱上自己的手臂或者大腿一样,因为那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所以他该放弃那些在明楼身边成长的日子,放弃他的救赎? 摸了摸心口,忽地,阿诚觉得那里有点儿疼痛的感觉。 如果要明楼爱上他,也许先要做的事情是离开明楼? 一边在抄写桂姨从书店里买来的三字经、百家姓之类启蒙的书本,阿诚一边在心里这样想,说来好笑,桂姨希望他有出息,希望他读书识字不要做一个下人,因为在桂姨心里,他是该穿长衫的,他的“父亲”是富贵人,他是该作人上人的人,但是桂姨的眼界又实在有限,不知道该怎样把他培养成一个人上人,只能傻傻的把她知道的一切的东西塞给他,让他读书、识字,还辛辛苦苦的攒钱,想着以后送他去更好的学校学习,出人头地。 那是一个曾经爱慕虚荣的女人的执念,延续了在了她以为的血脉身上。 以前他不屑,现在,也许他可以满足这个女人的执念? 顺便一说,今年阿诚四岁了。 四岁这一年,阿诚第一次给“家里”挣钱,把藏在怀里用一个土土钱袋子包着的那一打子红色的票子亮给桂姨时,桂姨惊呆了。 当阿诚稚声稚气的说:“今天在股行门口,有个大叔,说小孩子眼睛净,看东西干净,让我指一个股票,后来大叔出来的时候说谢谢我,就塞给我这些了。” 桂姨有点儿懵,她不识字,虽然从大少爷那里打听了幼童启蒙的书本去书店里买了来,也只是让阿诚看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教,本来想要送阿诚去读书,可是学校的学费太高了,她根本负担不起,加之她心气又高,觉得阿诚的父亲是富贵人,不想去求明家借钱平白欠了人情,让阿诚从小就欠着明家的像她一样低人一头从此身上打上下人的烙印,正在发愁的时候,就有了这么一笔横财解急,真是喜从天降。 桂姨没想过一个小孩子能撒出什么大谎来,再者,那些股票之类的东西,她在明家也听明镜说过,知道是很复杂的玩意,能赚钱也可能赔钱,这么复杂的东西四岁的孩子肯定不会懂,所以阿诚说的肯定是实话。 拿着那一打子的法币,桂姨高兴坏了,抱着阿诚高兴的都哭了。 趴在桂姨怀里的阿诚则是半点激动都没有,冷得不像个孩子的脸藏在“母亲”的怀里,想:桂姨总是想要与她的能力不匹配的东西,要不到就怨恨,可是桂姨似乎从来没想过,如果她想要,为什么一定要去期盼男人施舍呢?为什么一定要想着等着那个男人回来给她富贵?她能为了恨去做汉奸去做孤狼,她到后来能演戏演的那么好,几乎可以和大哥明楼匹敌了,为什么她就没想过靠自己的本事去赚钱去赚富贵? 也许就像马戏团里的那只小象,桂姨早就被她自己绑住了,她不想当一个下人,可是她却早已经习惯用一个下人的角度去思考一切。 她总把自己当成一个弱者,所以她总是怨恨,怨恨那些得不到的东西,怨恨那些不公正的不幸的命运。 不过也许自己也没有资格去怨恨它,趴在桂姨怀里的阿诚想,他也是花了很久很久,才真正成长成现在模样。 “你要折辱一个孩子,你要虐杀一个人,我就偏要他成才,成为一个健康人,一个正常人,一个受高等教育的人。不会辜负你抱养这个孩子的初衷。” 这样一句话,他用来多久才从明楼口中换来的? 三世还是四世?还是五世? 时间太久了,有些记不清了。 但,真是好长的一段时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补完《琅琊榜》的晚上,恩,都是郁闷的要吐血。首先一天两集简直磨死人了,再者,那种憋闷着的虐,看完简直要得抑郁症的节奏。不过虽然虐的闷、闷着虐,还是要追,因为王凯真的太帅了啊啊啊! ☆、第 4 章 桂姨想送他去附近的小学读书,桂姨想送去最好的小学,可是她不知道这样的小学读书的孩子都是非富即贵,不仅仅是学费,学校会考察学生的家庭背景,父母家族等等,桂姨这样的身份,她的儿子,还是养子,人家怎么可能会收。 看着桂姨很是落寞的从那所英国人开的学校的校门走出来,坐在校工房里等着阿诚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仿佛看到一只被关在透明的玻璃瓶子里不断再挣扎不断再试图突破屏障最后只能回到原地的蚂蚱,这一刻,阿诚的心里竟然是有些怜惜的,怜惜这个总是不甘心不认命的女人。 恍惚间,从这个女人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做汉奸的那一世的样子。 不甘心不认命不想一辈子做一个下人,所以竭尽所能抓住一切能够向上爬的机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向上爬,最后走上一条歪路。 然后,死无葬身之地,那样奋力挣扎着想要抓住的东西,一件都没有。 最后的,什么都没有得到。 然而,命运女神玩弄凡间蝼蚁的方法永远变化莫测让人难以窥测其中的轨迹,当他不再在意这一切,不再在乎是不是一直当一个下人,不在乎金钱地位,不在乎权力时,他却得到了一切,然而,那时他想要的却是其他的……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却输了他最想得到的东西——明楼的爱。 看着桂姨强笑着对他说:“阿诚,校长说你太小了,还不能读小学。” 阿诚装作相信似的点了点头,牵着桂姨的手离开这所学校,身后,学校的操场空地上有学生朗诵诗歌的声音传来,他没告诉桂姨,这个小学他读过。 因为这个学校审查家庭背景的无形的校规,一定要自己读这个小学的明楼给他改了名字,他有了姓,他姓明,叫做明诚,明楼告诉这所学校的校长,他叫明诚,是他明楼的弟弟,是明家的二少爷,敢不让他在这里读书就是和明家过不去。 这所小学最后收他了,哪怕他已经过了校规规定的入学年龄。 哦,忘了说了,明镜还给学校捐了一大笔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那么大笔的捐赠下,校规也要给明家人让路的。 他是曾经读过这个小学,在这个小学毕业,明台也曾经读过这个小学,从这个小学毕业,但也许这一世,他要和这里告别了。 桂姨最后送他去读了他们住的地方的一家普通的小学,那里读书的孩子很多都像是他的家庭一样,不是说他们都是下人,恩,用后世的话说,他们都是中产或者说是无产阶级,在这里读书的孩子,他们的父母,要么是工人,要么是普通的知识分子…… 民国时期的工人和知识分子和后世的不太一样,身上少了些颓然多了些阳刚之气,这个时候的工人在贫民中身份地位是很高的,在巷弄里如果有一个在工厂里打工的工人,出来什么纷争,很多时候是工人出来调停解决。 这个时候的知识分子也是不一样的,也许有些清贫,但是还是有几分傲骨,也受人尊重。 就像他和桂姨住的那条巷子里的李先生,他在附近的小学里面教书,巷弄里面的人见到他都会尊敬的叫一声“李先生”。 这两种人在这个时候都活得像个人。 阿诚他有机会看到几十年后这种人的样子。 真像被打断了脊梁的狗。 不过那时的他也不遑多让,不过也是一条拖着瘸腿的老狗而已。 ☆、第 5 章 阿诚在巷弄附近的小学里读书,成绩很好,李先生很喜欢他,对桂姨说:“这孩子有天赋,聪明,听话,不闯祸,好好读书,以后会有前途的。” 阿诚并没有去在意李先生的话,这个风雨飘摇的乱世,所谓前途二字,不过虚无缥缈,他只是读好书而已,这对他来讲不是困难的事情,十八世的轮回,如果他还连一个小学生的课业都搞不定,那还不如直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相比于阿诚的平淡,桂姨对李先生的话的反应却是激动的多,阿诚看着她那一脸欣喜的表情,尤其是那“前途”二字从李先生口里说出来时,那瞬时发亮的眼睛,默默的在心中冷笑。 时间过得很是平淡,这一世阿诚没有总是往明家跑,他很安静,默默的在自己的世界潜伏着,等待着,像一只默默的结网的蜘蛛,悄然织就了一个网覆天地的大网,等着美味的猎物自己上门,然后还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口吞掉。 十岁那年的某一天,孤儿院里一直和他还有联络的几个朋友偷偷跑到巷子门口吹口哨,借口作业写完了出去玩的阿诚走到巷弄口带着那几个小孩子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子烤红薯和一袋子牛肉干,看着这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抢过红薯和牛肉干疯狂啃着,甚至差点打起来。 一种一个黑黑的叫做“阿正”的孩子手快,抢到了牛肉干,一边啃一边道:“阿诚,你家有肉啊,真有钱,有钱能买肉啊!” 阿诚看着眼前的几个娃娃,看着他们争抢的狼狈像,看着他们甚至要把手掌都舔一遍的难看吃相,眉毛都没抬一下,他未曾嘲笑,因为他懂得饥饿的感觉,他明白一时的饥饿容易忍受,可是长久的持续的不见尽头的饥饿,会让人绝望,而一个长久处于绝望状态,是不会在乎所谓的尊严和面子的。 阿成看着像狗一样抢食的孩子,淡淡道:“家里最近中了彩头。” 叫“阿正”的孩子此时已经把牛肉吃的差不多了,一边舔手指一边啧啧道:“真是好运气啊,我怎么就没这种好运气呢。” 阿诚没说话,在心里,阴暗的那一面在道:你当然没有这么种好运气知道彩票行开什么彩,因为你的人生结束了就是结束了,而我的人生,却是十八世不见尽头的地狱轮回。 这些阿诚当然没必要像这几个小娃娃交代,他只是看着样看着他们吃完,然后道:“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阿正和另一个啃完了地瓜的稍微瘦弱点的孩子阿力一起道:“你说嬷嬷病重了就要告诉你,我们是来告诉你,嬷嬷病了,医生来看过了,说是治不好了。” 听到这话,阿诚的眼神有些幽暗,然后他对阿正和阿力说:“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转身回家,桂姨做了一桌子好菜,这个女人的脸上有着一种前十七世都没有的光彩,看着也很年轻,许是因为自从她把阿诚这个在她眼里满是“福气”的“亲生儿子”接回来,总是有好事发生,比如那笔可以当做阿诚小学学费的飞来横财,比如最近小中的一笔彩头,不那么拮据的经济环境,阿诚的懂事,读书好,都让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盼。 桂姨招呼阿诚道:“阿诚,过来,吃饭了,妈妈做排骨。” 阿诚静静的走进来,坐在桌子边上,在桂姨慈爱温柔的眼神中品尝着她潜心烹制的菜肴。 昏暗的光线从窗户中照下来,灰尘在阳光下翻滚的个痕迹清晰可见,墙壁上,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正用一种悲悯的眼光看着世人。 一声很是细小的门的响动惊动了躺在病床上的人。 病重的嬷嬷睁开眼睛时,看到一个孩子开门进来,走近她的身前,看着她,说:“你要死了吗?” 医生已经来过了,嬷嬷知道自己已经快要去见她侍奉的主了,她虚弱的喘息着,却又尽量试图不要吓到眼前还很稚嫩的孩子,说:“每个人都会有死亡的这一天,孩子……” 那个孩子打断她道:“你死后会下地狱的。” 嬷嬷一惊,她看着那个孩子眼底的黑暗,有些颤抖,她想开口叫人,但是虚弱的身体让她连呼吸都很困难,何况高声叫人。 阿诚看着这个濒死的女人,这个本应该虔诚侍主的女人,她的一时贪念,毁了桂姨也毁了他。 “你会下地狱的,因为上帝让我从地狱回来告诉你,你贪图钱财调换了的孩子,他会死,死在盗匪手里,你换给那个可怜的女人的孩子也会死,被那个知道了真相的女人掐死,那个被你欺骗的女人最后疯了。你害死了他们,所以你会下地狱的。” 那个长相清秀可爱的孩子,像一个恶魔一样平静的叙述了这许多可怕的语言后,仍旧平静的看着她,静静的说:“在你生命的尽头,你可以处于愧疚处于赎罪告诉那个被你欺骗的女人真相,你会逼疯那个女人,害死那个你调换的孩子,你也可以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带着愧疚和折磨离开。” 极速的喘息着,嬷嬷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孩童,用近乎全部的生命力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你……你……是谁?” 阿诚站在那里,静静的道:“我是被你调换给那个女人的孩子,我是被你害死的孩子,我从地狱里爬回来向你讨债了。” 十天后,去孤儿院探望嬷嬷的桂姨回来了,回来时一切如常,只是不停的感叹,说:“嬷嬷一辈子做好事,死的时候脸色好吓人,眼睛都闭不上,孤儿院里有人说,嬷嬷死前一直在喊什么‘魔鬼……魔鬼……报应’之类的。” 阿诚低头在做作业,什么都没说。 看到阿诚如此乖巧,桂姨因为目睹嬷嬷去世的惨状而有些郁郁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笑着摸着阿诚的头说:“阿诚,别总这么用功,小心累坏眼睛,阿诚读书累了吧,妈妈去给你做宵夜。” 阿诚依旧低头写着作业,什么都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在决定写abo的时候,就想过称呼的问题,我在以前的文里提过,abo文设定放在国内背景里,最痛苦的就是称呼,谁让我中华民族历史悠久呢,咱们古代肯定不能叫abo是abo吧,民国时期中西文化交融,那也该有个古代的重中国人的abo设定的称呼吧。 本来我自己想了一个,但是这几天追文看到有人直接把abo起名为:a=乾元,o=坤泽,b=中庸,我觉得这称呼蛮好的,也就放弃了自己想的那个,直接用这个称呼了。 这里打个招呼。 ☆、第 6 章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2节 阿诚没想过李先生说的“前途”原来是这样的一种前途,作为巷弄里这间小学的老师兼副校长,李先生可以向更好的小学推荐一个转学名额,李先生把这个名额给了阿诚。 得到这个推荐名额时,桂姨高兴的不得了,拉着阿诚不住的给李先生道谢,过后还送了一只烤鸭给李先生,那是平常桂姨也轻易舍不得买来吃的东西。 阿诚很安静,从头到尾都很安静,看着桂姨和李先生道谢,但是在听到一些言语时却微微皱了眉头,心中觉得奇怪:怎么有些话他竟是听不懂了? 桂姨道:“真是谢谢李先生,没有你,我家阿诚可读不了这么好的小学。” 李先生道:“您别这么客气,阿诚是个好孩子,你也知道咱们这里住的都是中庸之人,这年头,坤泽少见,都是富贵人家娇养去了的,乾元不可能会落到咱们这种地方,阿诚呢,他双亲是?” 桂姨急忙道:“听孤儿院的嬷嬷说过,他双亲都是中庸之人。” 李先生点头,道:“也是,如是乾元和坤泽,也比不至于落到孤儿院去,阿诚的天赋极好,中庸之中少见的,现在西风东渐,外国搞性别平权的风头越来越盛,国内不少学校也受这股风气影响,不过说到底,天性之分到底要克服也是没那么容易,我给阿诚这个推荐,也是给他个机会,阿诚在咱们这满目中庸的学校里,埋没可惜了。” 桂姨对于那些什么“西风东渐”、“性别平权”之类的东西是听不懂的,她只知道阿诚上了好的小学就有机会上好的中学、大学,然后出人头地,满心欢喜,哪里回去注意其他的,但是她不注意,她身后的阿诚却不会不注意。 皱起很是清秀的眉毛,怎么李先生的话分开来他全听得懂,合起来他就听不懂了呢。 拉着阿诚回家时,桂姨一直暗自唠叨着,要给阿诚做新衣服,免得阿诚被新同学笑话,要换双新鞋,等等。 暗自在心里叹气,阿诚知道,即使桂姨给他换了新衣服新鞋子,他还是会被新同学笑话的,因为李先生说的那所小学,虽然比不上明楼、明台读的那所小学,可是也是一家教会学校,里面的孩子的家庭即便赶不上明家,也大多都是富户,一个个西装笔挺的,他穿着中式的长衫去这种教会学校,一定会受人嘲笑排挤。 他当然不怕被人笑,也不会畏惧那些读小学的孩子们的可笑手段,只是多少还是会有些麻烦。 他一直与天争命,开始说与桂姨,后来是与明家人,后来是与日本人……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现在要去耍手段对付一群小娃娃,也是不屑。 转学第一天,他去上课,桂姨亲自送他进了学校,老师领着他到他读书的班级,和众人做了介绍就给他安排了位置。 在一众穿着小西装人模狗样的孩子中间,他当然显得分外寒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的上课,连点儿情绪起伏都欠奉的阿诚在上课的老师看来,很是乖巧懂事。 但是老师看不见的地方,当那些熊孩子试图抢他的课本时,他直接握着那孩子的手腕在隐藏的血脉穴道间用力掐着,把那个熊孩子掐得哇哇大哭,扯着那熊孩子的手,看着那熊孩子疼得给他跪下来,周围的孩子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息。 当老师被告状的孩子找来时,那哭得眼睛都肿了的孩子捂着自己的手腕喊疼喊阿诚掐他的手,老师却在那胖胖的手腕上连一点青紫都翻不出来。 老师当然查不出来一点儿青紫,如果查得出来,阿诚这个血里火里杀出来的特工也是太失败了些吧。 老师没觉得阿诚欺负同学,反而觉得是这平时就很淘气又欺负同学前科的孩子在诬赖乖巧清秀又瘦弱的新同学,把这个孩子斥责了一顿。 自此,再也没有人敢招惹阿诚了。 老师们觉得阿诚乖巧、懂事、聪明、安静、好学,加上长得清秀可爱,简直哪里看哪里都是优点,但是同学们都很怕阿诚,不敢靠近他,不敢和他打交道,不敢和他做朋友。 阿诚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很清闲。 说实在的,他也是哄孩子哄的有些腻歪了。 他真的不愿意去想他那不断的哄明台那个熊孩子的经历了。 但是某一日,当一个新转学过来的低年级学生指着他,胖胖的脸上满是家人娇惯下来的幼稚天真的骄横,对他说:“他们都说你不好惹,我到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好惹法。” 阿诚忍住对着明台那张还很稚嫩的小脸上来一拳的冲动,努力去回想过去的记忆,然后他想起来了,在他还没晋级到“明诚”前,在他还没开始动脑筋去“收服”明台前,在他还是一个下人的时候,恍惚有一两世他听明家有人说过,明台因为打架逃学在那所明楼和他后几世和明楼一起去读的那所学校里读不下去了,曾经转过学。 具体是转到哪个学校来着,恩,那时候他的身份地位太低,加上满脑子都想着安安分分做下人就没多去注意,看来这又是一个他忽略了然后就不同了的细节。 不断的轮回里,阿诚当然注意到了,每一次醒来时,每一世都会有些微的不同,但是当他自己选择了不同的路时,他的结局也是不同的,自然,阿诚心想:每个人的选择决定了不同的结局,每一世,也许不止我做了不同的选择,只是我记得,他们不记得了而已。 看来,这一世,明台又打架逃学了,然后鬼使神差的转学到了和他同一所小学来了,虽然低了好几个年级。 阿诚表示很头痛,按照这一世的规划,他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就和明家人打交道的。 而且,他真的哄熊孩子哄的腻歪死了。 那个熊孩子是谁呢? 当然是明台,在阿城的人生里,这个熊孩子真是一直都是那么熊。 ☆、第 7 章 熊孩子真心熊,这货叛逆倔强的性格可不是后来跟着王天风时才突然发作了,从小就是这样。 吃软不吃硬,对权威有一种即想挑战又忍不住服从的性格,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任性妄为,但是还偏偏不真的闯大祸。 真心,就是熊! 以前阿诚为了对付这个熊孩子,真是费足了脑筋,现在他与这个孩子远近亲疏还有所不同,该如何应对才算合适呢?招惹了明台会不会惹动明台身后的明楼和明镜?他要不要这么快和明家人见面?要不要戳破他是明家下人孩子的身份呢?戳破这一切会有什么后果,会对他的计划有什么影响呢? 他要想想。 作为一个虽然看着年纪小但却拥有一个成年人灵魂的人,阿诚必然不会那么莽撞的去做一个如此重大的决定,但是他忽略了他是一个成年人,明台却不是。 明台是一个真·熊孩子。 在他思虑重重,深觉自己的规划被明台的突然出现打乱的情况下,他没有快速做出反应,可是明台的反应却是快速又直接,他见明诚似乎不怎么理他,就不断的挑衅挑衅挑衅。 学校里其他的孩子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位转过来的新同学挑衅阿诚,都等着看这个叫明台的新同学倒霉,但是神奇的是,不论阿诚对于这个小他好几岁明台露出多么嫌弃厌烦的眼神,这个明台竟然都没受“教训”,没有像其他被明诚整的惨兮兮却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孩子一样,这让这小娃娃们大为惊奇。 “呔,你站住,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看着双手在自己的双臂上打了几个花架子比划出一个挑衅的起手式的明台,明诚无语问苍天,心里道:丫的你个明楼,自己喜欢京戏就喜欢吧,把这个熊孩子也带得半吊子京戏架子。 明诚当然记得,似乎很多世里,明楼都有过一段痴迷京戏岁月,用留声机放着听着,偶尔还哼上几段,明台的那点儿京戏底子,就是跟着听出来的。 现在,这货用到自己身上了。 对着摆出这个傻叉起手式的明台,明诚如何应对? 他睁着一双塌着眼皮的死人眼,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不断用小眼神挑衅他的明台,拎着书包,十分淡定的转了一个大圈子,很是淡然的绕开明台,放学回家了。 此时此刻,还没想好如何应对突然出现的明台的阿诚自然不知道,他这样消极应对的态度,他以为是最不起眼的,但是,许是轮回的太久了,他已经忘记了熊孩子的个性从来是最不按剧本演出的,也许是这一世他第一次选择了与明家割舍,第一次如此疏远的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与明台相处,有些状况,在他的意料之外。 阿诚并没有想过,他会以自己完全料想不到的方式,第一次被明家人听闻。 微微挑了下眉毛,明楼听着那刺耳的音乐,那极端不成节奏的音符,道:“他这是着了魔了?以前不是最讨厌弹钢琴?” 明镜在琴室外面不住的张望着,看着小小的明台在宽大的钢琴前很有毅力的练习着,回身招呼道:“桂姨,给小少爷炖的银耳莲子羹呢?热一下,等明台练完了肯定要饿了的啦。”及至听到桂姨应声饿了,明镜才回到沙发上坐下来,回答了明楼刚刚的问话,说,“还不是在学校有个什么大几年级的学长,听说聪明的叻,样样都好,老师喜欢的不得了,上次学校组织小提琴比赛,把咱们小少爷给比下去叻,这个月什么西洋棋比赛,咋们的小少爷不是一向喜欢西洋棋嘛,结果那孩子又把咱们小少爷比下去叻,给明台气得,回来都没吃饭,这不,这个月钢琴比赛,明台不喜欢练钢琴也练起来了,怄上气的啦。” 明楼听到明镜这话,微微有些惊讶,道:“咱家明台西洋棋下输了?”明台西洋棋的水准明楼知道,比明楼当然差,但是在孩子里面绝对拔尖的,竟然输了?明楼奇道,“那个赢了明台孩子叫什么?乾元还是坤泽?挺聪明啊!” 这时桂姨给明台送完了银耳莲子羹,也盛了两碗给明镜和明楼送来,端起一碗放到明镜身前的桌子上。 明镜稍微收了下披肩,道:“这个……我听明台的老师说,好像叫阿诚啊。” 正给明楼端莲子羹的桂姨手下意识的抖了下,碗“咳噔”一下磕在桌子上,还好倒是没撒,但是声音也是蛮响的,让明镜和明楼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看桂姨。 桂姨脸色有些苍白,强笑着道:“我……我手滑了。” 桂姨在明家做事很多年了,连明镜和明楼的父母过世,明家最为艰难的时候都没离开,一起跟着渡过的,干活又一向用心勤勉,明镜和明楼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姐少爷,父母去世后尝过苦头,也就尤其多几分宽容善待下人的心,自然不会和桂姨计较。 明镜道:“桂姨啊,你忙了一整天了,去歇着吧,明台不知道要练到什么时候,我们在这里陪着就好了。” 桂姨强笑了下,端着食盘下去了。 明镜看着桂姨退下去,对身旁的明楼正在看书的明楼道:“你说咱们是不是再请一个佣人?” 明楼疑惑道:“你对桂姨不满意?” 明镜道:“不是,桂姨在咱们家做了这么多年工,爸妈去世时家里乱成那样都没离开,我怎么能不满意桂姨呢。只是桂姨年纪大了,明台呢,这个年纪最淘气的时候,上一次把墨水弄得满屋子都是,桂姨擦拭屋子就擦了一整天,累得不行,我想着,是不是再请一个人,分担下桂姨的工作。” 明楼听到这话,点头,道:“这也是应该,你有人选吗?” 明镜说:“有一个,以前的老管家上个月从乡下来信说他孙女阿香成年了,想找份工作,问家里还缺不缺人手。” 明楼问道:“成年了?什么性别?” 明镜道:“中庸,你忘了,老管家一家都是中庸,孙女哪里还能是别的什么性别。要是坤泽还能出来做工?早就被别人抢着娶回家去了。” 明楼点头,道:“中庸合适,要是其他性别,到咱们家来,到真的不方便了。” ☆、第 8 章 桂姨回家时手有些发抖,她也不知道在还怕什么。 在有阿诚前,桂姨住在明家,有了阿诚后,桂姨在明家公馆附近租了个房子,她是个下人,但是她的儿子不是,她儿子的父亲是一个有钱人,也许不如明家有钱,但是那也是有钱人啊,她不能让她的儿子还没尝过“有钱”的滋味就因为和她一起住在明家先学会了伺候人。 明镜知道她因为儿子要租房子住,十分体恤她,给了她一笔钱补贴房租,还加了工钱。 每到深夜里,当明家人都睡了,桂姨就会沿着一条小路在漆黑的街道上走上许久,走回她与阿城居住的那间小屋子。 以往每次,当看到家里还亮着的灯,知道儿子可能还在等着她的时候,桂姨的心都是暖暖的,但是今天,桂姨看到那盏灯,心里却隐隐作痛。 她前几天听明镜和明楼聊天时偶然知道明台转学到了阿诚的学校,但是她没多想,为了阿诚的未来打算,她一直非常小心从没让明家的人见过阿诚,因为她不想她的儿子向明家人低头请安。 没打过照面,又差着好几个年级呢,桂姨觉得明台和阿诚碰不上面的,哪里会想到这位明家小少爷会和阿诚杠上了呢。 推门进屋,看到正在低头做作业的阿诚,瞬时,桂姨又想到刚才明镜和明楼说的话,心里又是骄傲又是难过,骄傲的是,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她能听明白,她的阿诚很聪明,比赛样样都赢,比那个任性骄纵的小少爷明台强百倍,但是难过的是,她这样聪明的儿子,却得不到与他身份相匹配的成长环境。 若是他的父亲在,阿诚一定比现在更加优秀。 桂姨一边把身上的外套脱了挂起来,一边问阿诚道:“阿诚乖啊,这么晚了还做作业?饿了吗,妈妈给你做宵夜去。” 阿诚低头在写算着什么,随口回答道:“不用,我吃过了,我没做作业,在做报纸上的数字游戏,赢了有奖金。” 听到这话,转头看到阿诚低头写画时微微皱起的小眉头,桂姨心里先是一暖又是一酸,桂姨觉得阿诚不止聪明还很孝顺懂事,知道家里不宽裕懂得用各种办法赚钱补贴家用。 当然,此时的桂姨并不知道,阿诚那微皱的眉头不是因为做数字游戏难得,而是因为即便胸中有千百种赚钱方法,可是为了不让桂姨起疑,只能用如此笨拙耗力的法子往桂姨怀里塞钱,以便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这让阿诚忍不住有些微的烦躁。 煮了碗面端到阿诚面前,一瞬间桂姨想到了明台喝的那碗银耳莲子羹。 那是她花了一个多小时用小火慢炖出来的,明台这个小少爷是被养叼了胃口的,炖了也未必会喝的,而阿诚最是不挑食的,可是她在外面忙着用最精贵的食材做出最好吃的吃食去伺候别人,回到家来,却只能给她的儿子煮一碗面。 因为她穷。 她把面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看着阿诚低头皱眉写写画画的样子,突然的,眼泪就涌出来来了,捂着嘴想咬牙忍住,却怎么也憋不回去。 阿成听到呜呜咽咽的声音,抬头,看到桂姨捂着嘴在哭,微微皱眉,但是他不想将心中的不耐与冰冷表现出来,惹得桂姨疑心,只能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桂姨,轻声说:“妈妈你怎么哭了?” 桂姨擦了擦眼泪,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是张着嘴半响也挤不出一个字来。 阿诚没有焦急也没有慌乱,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桂姨,一直这么看着。 也许是阿诚那对特别黑特别大润润的眸子,像古井一样平静无波,让桂姨不自禁的平静了袭来,桂姨气息还有些乱,声音里还微微带着哽咽,但是到底把要说的话说出口了,道:“阿诚,你们学校是不是来了一个叫做明台的学生,你……你比赛的时候别老是赢他,让一让他,他是明家的小少爷,明家大小姐和大少爷特别宠他,咱们惹不起他的。” 阿诚的眸子一点儿波澜都没有,微微垂下眼帘,阿诚看着桌子上的那张报纸,“哦”了一声,然后接着补了一句:“我知道了,妈妈,你不用担心,我输给他就是了。” 这话说完,桂姨虽是放心了些,不用担心明台找阿诚的麻烦了,但是看到阿诚低着头乖巧的样子,心里的酸涩又翻了起来,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哭泣着哽咽着道:“阿诚,都怪妈妈没本事,让你受委屈……” 委屈吗? 不。 诧异和惊讶多一些。 桂姨今天从明家回来说出这话来,那是明家知道有他这个人了,知道他的身份吗?知道他是桂姨的孩子吗?如果都知道了,他是不是很快要和明楼相见了,他要这么快和明家人想见吗? 阿诚的脑袋在飞速运转着,思索这一切的变数。 ☆、第 9 章 他是明楼养大的,明台是明镜养大的。 他很多地方赢过明台,因为明台是用脑袋在学东西,他是在用心用命用全部的精神去学东西,因为他怕自己让明楼失望怕被再次抛弃。 但是当然,他也总是输给明台,那是他学得聪明了以后,他懂得怎么“收服”明台后,他懂得什么时候该赢什么时候该输。 只是……现在呢? 微微眯了下那对水润润的大眼睛,像只狡诈的猫儿一样,阿诚想,他是不是该和明楼见面了?有明台在,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而且,摸摸胸口,他……似乎有点儿想明楼了。 其实桂姨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如果阿诚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现在这所学校他们是读不下去的,别说那因为阿诚的衣着会欺负他的孩子,但说学校的许多要求,比如钢琴作业、小提琴作业、油画作业、还有许多林林总总的其他的实践项目,学校里其他家境好的人家,买得起钢琴、小提琴、画板画笔等等,他们家买得起什么? 好在阿诚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漫长的过往,他学会了很多东西,所以对于很多他认为不是麻烦的麻烦,他也并不想让桂姨知道再起什么波折,那会很烦。 然而这样他出于为了省麻烦而作出的种种应变,也许现在就会成为真正的麻烦了,因为他没输。 他没输给明台。 而明台差点儿崩溃了。 很用心的弹完一首曲子,本来满心欢喜的明台在听完阿诚弹完后,眼泪就掉下来了,他知道他赢不了了。 阿诚谈完了那首曲子,从台上走下来,安安静静的看着明台,看着明台红红水水的眼睛,像是要掉眼泪又强忍住的样子,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明台,然后转身,迈步绕开了明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那种态度,仿佛明台不过是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他浪费精神去打理。 明台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看着老师过去安慰明台,看着明台哭得一耸一耸的小肩膀,阿诚莫名的陷入了点儿过去的回忆里。 明台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一直是这样,明诚记得明台读书的方式,平时不用心,临到考试前突击一下,几天的时间他能把别人半个学期读的书背的七七八八。 因为聪明,所以只要他肯努力,得到的就很容易。 所以明台不懂的珍惜,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当这个片土地上的人民陷入亡族灭种的绝境,当这边土地上上至贵胄下至走卒都挣扎竭尽一切可能拼尽最后一滴血试图去阻挡入侵者的铁蹄时,当明台也经历过生死经历过关心的人爱护的人离去死亡时,这位小少爷才开始真正的意识到,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终是无奈,人力不可挽回。 可是那要很久很久以后,现在的明台,此时的明台,在他如此顺遂如此骄纵的人生里,输掉一个很是用心努力想要赢的钢琴比赛,就是他人生中很是重大的挫折了。 这算不算是这一世的小少爷第一次明白,有些事情,即使他很努力很努力也不可能随了他的意? 天正在下着毛毛细雨。 “确定吗?”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的明楼撑着一把黑伞看着那量远去的汽车,问身边一脸兴奋的一个年轻人。 与沉静的几乎不见情绪起伏的明楼相比,身边的这个看着顶多也就二十岁年轻人一脸激动兴奋,满是青春的张扬浮躁,道:“确定,我们盯了很久了,这一定就是日本人的运送药物的车。” 明楼盯着那辆车拐了一个弯,驶进一处仓库里,神色没什么变化,眼中似乎有思索的神色,良久,道:“向上面汇报。” 明楼身旁的年轻人按耐不住,道:“我们要不要进去探探。” 明楼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道:“不,我们的工作是做情报收集,至于这些情报信息汇报上去上面做什么样的反应,不是我们的工作。” 身旁的年轻人听到这话,脸跨了下来,有些怏怏不乐。 明楼没理会身旁人情绪低落的状况,径自撑伞往回路走去。 一进家门,明楼就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远远的,明楼就听到大姐明镜焦急的声音,夹在“砰砰”作响的敲门声里:“明台!开门啊!明台!开门!让大姐进去!桂姨,桂姨,钥匙拿来了没有啊!” 明楼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忙拉住拿了一串钥匙从身侧匆匆走过的桂姨,问道:“这是怎么了?” 桂姨的脸色有些苍白,听到明楼的问话竟然还抖了一下,道:“是……是明台小少爷钢琴比赛输了。” 这话一出,听得明楼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哎,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明台啊,让他撞撞墙是好事,大姐太宠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追琅琊榜,然后本来我看片花的时候是坚定的靖苏党,可是因为《伪装者》先播出了,我萌了阿诚,然后靖王那水汪汪的小眼神,那萌萌哒的忠犬性格,让我逆了自己的cp,变成了一个苏靖党,然后冷cp的悲哀就是,找不到文看啊啊啊啊! ☆、第 10 章 “明台!明台啦!”开了门的明镜扑进明台房里去,只见床上的被子鼓出一块来,隐约传来抽噎的声音,明镜一见此状,心疼的不得了,坐在床边上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只见明台趴在床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小心翼翼的把明台拉起来,只见明台一张小脸涨红涨红的,眼泪肿成了桃儿一样,抽噎的似乎都喘不过气来了。 明镜一见明台这种样子,哪里受得住,再加上一伸手去摸了下明台的额头,竟然有些烫,可把明镜下坏了,一把用被子把明台裹起来抱住,转头对桂姨道:“桂姨!快点打电话给苏医生,明台发烧了。” 本来在楼下看报纸还很自若的明楼一听明镜有些慌张的声音吩咐桂姨喊苏医生,又看到桂姨慌忙跑下来,明楼也有点儿被惊到了,问桂姨道:“怎么了?” 桂姨一边给苏医生拨电话一边道:“小少爷发烧了。” 明楼听到这话,也有些担心,顾不上和桂姨说话,便上楼去看明台了。 推门进去,眼见明镜反复的用手再探着明台的额头,一边探一边忍不住的道:“桂姨,苏医生接电话了吗?” 明楼走到床边,摸了下明台的额头,道:“呦,还真有点儿烫。” 明镜听明楼这么一说,更担心了,道:“我还担心是我受凉,量的不准,哎,你愣着干什么!去拿体温计啊!这是烧了多久啊,这孩子,生病了怎么还闹脾气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当然,拿体温计的话是对着明楼说的。 明楼看到明镜那紧张的样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乖乖的转身去拿体温计去给他家小少爷测体温去了。 明家一阵鸡飞狗跳,好在苏医生来的够快,给明台测了体温,又检查了一遍身体,告诉明镜说,明台身体没什么大事儿,可能是情绪有些过于激动,加上蒙在被子里哭得太久,所以身体有些受不住,低烧,喝点儿水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儿了。 把明台放在心尖子上疼着的明镜这才安下心来,送走苏医生,又亲自下厨顿了汤,看着明台喝完又捂着被子给明台发汗,直到后半夜桂姨劝她去休息替了她的班才下楼。 下了楼,坐在正在翻书的明楼身旁,明镜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这个作大哥的,明台病了你倒是安心的看书。” 明楼有些迁就又有些无奈的道:“大姐,明台没事儿,我看啊,这让明台撞撞墙,知道知道天高与地厚,是好事,大姐,不是我说你,这也是你平时宠他宠得太过了,这不,一个钢琴比赛输了就受不了了,这样的抗压力,哪里行啊。” 明镜也知道明楼这话有点儿道理,微微叹了口气,但是一想起明台刚才的样子,又心疼的不得了,忍不住道:“你不知道,不是普通的钢琴比赛,要是只是个普通的比赛,输了也就输了,你也知道为了这比赛,咱们家小少爷这段时间练琴练得有多辛苦,刚刚明台和我说,说本来输了是很难过,可是愿赌服输,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放学回家的时候,明台无意中听老师说,那个赢了他的那个……那个很聪明的学长,听说家里挺穷的,根本没钢琴,就是说人家根本没练习,是听老师弹了一遍就会了,这不,小少爷练得这么辛苦,结果人家就是玩一样,没练就赢了他,这才难受的受不了的。” 明楼听到这话也没觉得怎么样,只是道:“也许那孩子有天赋呗,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明镜说:“不是,我和明台学校的老师打听了,那个总赢明台的学长,还真不是什么特别有音乐天赋,就是聪明,特别聪明,不管什么东西,看一遍就会的七七八八的,什么画画啊,下棋的,都是的,要不是样样都比不过,咱们小少爷哪里会这么难受啊。” 明楼听明镜说到这里,倒是有了几分好奇,道:“这要是真的,那这孩子还真是挺聪明的,他叫什么,哦……对了,大姐你说过,好像叫阿诚,不如大姐你打听打听,去问问他家里的家长,让这个阿诚到咱们家里来做做客,让他教教明台,一来是搓搓明台的骄纵的性子,二来也给明台找个比他强点儿的伴儿,让明台多从人家身上学点儿东西,不然老这么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学什么都学不深啊。” 正在下楼把明台房间的水盆端出来去倒掉的桂姨此时正好下楼,听到明楼的话,手一颤,那装了水的铜盆子就掉到了地上,“咣当”一声巨响把明镜和明楼都吓了一跳,但还未待明楼和明镜反应,桂姨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明楼和明镜身前,哭着道歉,说:“大少爷,大小姐,我……我……对不起,我骗了你们,可是这都怪我,小少爷生病这事儿都怪我,你们别怪阿诚。” 这话说的明楼和明镜一头雾水,明镜很疑惑的看着桂姨,明楼的反应快一些,猜到了什么,道:“桂姨,那个阿诚……你认识?” 桂姨哭着道:“大少爷,大小姐,阿诚是我的儿子,可是……可是我和他说过的啦,让他不要赢,这事……小少爷会生病这怪我,怪我啊,不关阿诚的事儿。” ☆、第 11 章 明楼和明镜听到这话,都有些惊奇,明镜满是惊奇的看着桂姨,道:“桂姨,你说什么?阿诚是你儿子?你怎么……我没听你说过啊……啊对了,你说过你收养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阿诚?这……你怎么不早说啊。” 桂姨点头,有些颤抖的道:“是……我……我不应该瞒着大小姐和大少爷,可是我……”她不想让他的儿子向着明家人低头,她不想他的儿子像他一样仅仅因为有一个做下人的妈就低人一头,但是这些不能说,不能对明家姐弟说。想起前几天无意识的听到的明镜传给以前老管家的口信,桂姨心中惶恐非常,如果不是无意中听到了那个口信,凭借自己多年在明家做工的情分,和明镜、明楼相对宽厚的性格,她还是不至于这么失态,有些惶恐抬头看着明楼和明镜,桂姨道,“我不该瞒着大小姐和大少爷,可是……大小姐,我是年纪大了,可是我还是能干活的,你……你别辞退我,阿诚还小,还在读书,我需要钱教学费啊。” 桂姨这番话让明镜有些听不明白了,她起身拉住桂姨的手,让桂姨坐在沙发上,满目疑惑的问道:“桂姨,你听谁说的要辞退你啊?” 许是明镜的态度和这带着疑惑的反问让桂姨安心了些,桂姨情绪平稳了些,但仍旧带着几分忐忑的道:“我……我那天听大小姐传信给老管家,说我老了,想找个新佣人。” 明镜这才搞清楚桂姨这么“失控”的原因,恍然失笑,道:“哎呀桂姨,你想哪里去了,你在我们明家做了这么多年工,我爸妈出事儿的时候,家里乱成那样,你和老管家都没离开,我怎么可能让你走呢?我给老管家捎口信,是觉得明台现在这个年纪,正是淘气的时候,太作了,整天把家里闹得这么乱,你一个人我怕你忙不过啦,我想让老管家的孙女阿香来给你帮把手,就是这样而已。” 桂姨听到明镜这话,这些天一直有些悬着的心才落了地,脸上有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就在这时,明镜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桂姨,你家……你说阿诚就是你收养的那个孩子。” 桂姨听明镜突然提到阿诚,本来如释重负的脸色立时有些微僵硬,但是又不敢不回答明镜的话,只得微微低眉掩盖了自己的眼神,道:“是,就是阿诚。” 明镜听桂姨这么一说,立时来了精神,满是欣喜的道:“桂姨,阿诚这孩子真这么聪明?哎,他比明台大几岁?桂姨,你接他到家里来玩儿啊,我可听学校的老师说了,你儿子可乖的得了,读书还特别用功,比明台懂事不知道多少倍,你让阿诚来家里玩啊,也顺便教教明台,看看人家的孩子都是怎么学习的。” 要是不知道明家有再请一个仆人的意思,没有刚刚那颇为尴尬的一闹,桂姨还能仗着自己在明家的年头多,开口拒绝明镜,但是现在她实在没这个底气和胆子。 听着桂姨转述在明家的事情的经过,阿诚看着桂姨那有些微愧疚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安静。 阿诚明白桂姨为什么没有坚定的开口拒绝,那是一种……一种也许像明楼和明镜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明白的小人物或者说“下人”的心理,那种仰人鼻息、那种荣辱生存皆操控于他人之手的惶惑,那种感觉让人不自觉的就会弯下腰,不自觉的就会跪下本想挺直的膝盖,仰望着别人的垂帘,因为那些人上人的人生气了,愤怒了,不高兴了,你就完蛋了。 阿诚想起他做了汉奸的那一世,他选择了和他痛恨的人一样的道路的那一世。 也许直到明楼亲手杀了他那一刻明楼都不会明白,为什么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自己从桂姨手中拯救出来的孩子,会选择和曾经想要虐杀他的人合作,然后做出了出卖明家出卖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的事情。 其实那只是因为他不想再做一个随时会被人捏死的蝼蚁。 那样的渴望太过强烈,以至于让他选择一条最错误的道路,一错到底,最后难以回头。 阿诚开口了,声音也很沉静,道:“妈妈,我去就是了,你别怕。” 稚嫩的孩子用那样稚嫩的嗓音说着“妈妈,你别怕”,桂姨突然很想哭,同时,第一次的,她对那个抛弃了她的男人,阿诚的亲生父亲,有了一种除了希望他回来的期待外更强烈的情绪——恨,恨那个不仅仅抛弃了她还抛弃他们这么懂事这么聪明的阿诚的男人。 她的阿诚,本该也是和明台一样的小少爷啊。 “大姐你觉不觉的桂姨似乎有点儿不愿意?”看着大姐和桂姨说话时一直没说话的明楼,在桂姨离开后对明镜这么说。 明镜刚去屋里看了明台回来,一落座就听到明楼的话,微微皱眉,说:“你是说刚刚桂姨……桂姨不同意把阿诚带到咱们家来?” 明楼说:“明台现在读的这所小学是教会开的,学费可不算很便宜,能在这所小学读书的,家里的环境都不算太差,桂姨瞒着我们让阿诚上这么贵的小学,她希望学校里的老师同学知道阿诚的母亲是个下人吗?”明楼顿了一下,接着道,“桂姨瞒着我们,可能也是怕明台知道了,小孩子嘛,管不住嘴的,到学校里一乱说,阿诚的日子会难过。” 明镜不是那种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十七岁接管明家,走到今天,对人心对人情世故,自然是比那些不知创业守业艰难的富贵人了解的多不知道多少倍,听了明楼的话,刚才因为种种状况没想周全的脑袋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道:“难怪刚才我说让桂姨带着阿诚来家里时她答应的有些勉强,对了,我记得你好像有一次说过,你的旧衣服想给桂姨,桂姨不要,桂姨对这个收养的阿诚,是真的用心啊。”说到这里,明镜也有些懊恼,道,“你刚刚怎么不提醒我,现在再说这些,我说出去的话还能再收回啦啊。” 明楼颇为无奈委屈的道:“你说的那么快,我哪里来得及拦啊。” 第二天,明诚抱着一个音乐盒到了明家,桂姨领着明诚进屋时,正好赶上另一批人也正在往屋里走,却是明家老管家的儿子带着他的女儿阿香拎着包袱进屋,给明镜和明楼请安。 老管家的儿子弯着腰,很是谦卑的对明镜道:“这是我女儿阿香,人虽然笨,但是好在还算勤快,父亲说大小姐和大少爷都是宽厚人,我家这个丫头,是有些淘气的,以后还望大小姐和大少爷多宽待些。” 对老管家儿子这种谦卑惶恐的态度,明镜在心中微微的叹了口气,与其他富贵人家的小姐不同,她是有过一些不同于身份的理想的,她并不享受“下人”们对她的诚惶诚恐,但是她也知道改变许多根深蒂固的想法有多难,所以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拉过阿香,笑着说:“天啊,上次见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娃啊,这都长成一个大美人了,你放心,在我这里,阿香不会受委屈的。” 明镜招呼老管家的儿子进屋休息,对方却道:“不了,我来时就定了回去的火车,现在地里正忙,离不开人,而且父亲心中也挂念,要我给大少爷和大小姐带好,然后把事情办完就快点儿回家给他报信。” 对方这么说,明镜也不好多留他,让明楼进屋把准备好的给老管家的礼物拿出来给阿香的父亲带回去,这对方倒是没拒绝。 就在阿香的父亲离开的时候,一直站在门口的桂姨等明镜说完话,带着阿诚走到客厅的沙发前,明镜说完话就牵着阿香去给安排住的地方让阿香好放包袱后,此时正反身回客厅,桂姨指了指明镜又指了指明楼,道:“那是大小姐,这是大少爷。” 抬头,看到站在眼前的明楼,这是这辈子,他第一次见明楼。 对上明楼那双眼睛,明诚的心跳了一下,然后他开口叫人,没有叫“大小姐,大少爷”,他开口道:“大哥,大姐,我叫阿诚。” ☆、第 12 章 桂姨急忙纠正阿诚道:“是大小姐,大少爷。” 桂姨的话,阿诚当然听到了,但是他没动,也没开口,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明楼。 倒是明楼先摆手了,对桂姨道:“桂姨,他叫大哥、大姐挺好的,从年龄数,我们可不就是他的哥哥和姐姐吗。” 明楼这样说了,桂姨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桂姨不说话了,阿诚却是先开口了,他走上前一步,把手里的音乐盒放到沙发前的桌子上,道:“大哥,大姐,这是我送给明台的。” 明镜这时候也走过来,走到桌子旁,看到那个很漂亮的西洋音乐盒,对于明家来说,这样的东西当然只能算是一般,但是明镜却很少好奇的道:“阿诚送给明台的?” 阿诚开口道:“是,这是钢琴比赛一等奖的奖品。” 明镜笑了,说:“比赛你赢了,这就是你的东西啊。” 阿诚道:“是我的,我现在送给明台,算是道歉。” 看着长得眉清目秀有着一对水汪汪的眸子的孩子一本正经的站在那里说话,明楼倒是忍不住笑了,道:“你道什么谦啊?” 阿诚道:“因为妈妈告诉我我不该赢,明台回家气病了,明台是明家的小少爷,我是下人的孩子,我不该赢他,所以我该道歉。” 这话一出口,明楼的笑意慢慢收敛了,忍不住有些认真的打量起桂姨的这个养子,只见对方就一对很大很黑亮的眸子就这么看着自己,没有孩童见到大人惯常会有的躲闪,没有穷人见到富人会有的胆怯,很平静甚至有几分绵软的锐利隐藏在其中。 好心智早熟的孩子!明楼在心里这样感叹。 一个孩子,不论多聪明,能学会多少知识,却终究有一样是比成人差得太多了,那就是对人情世故的了解和熟悉,孩子的聪明,多是就只是属于孩子的聪明,但是眼前阿诚,他却有几分超越孩童的成熟,却又隐隐有着几分像孩童一样的单纯的执拗。 好奇怪的孩子。 明楼当然不会知道,阿诚的不像孩子的成熟,是时间加诸在他身上的难以掩盖的刻痕,阿诚的像个孩子的单纯执拗,是无尽轮回磨掉了一切世俗是欲念后,留下来的最干净的执拗。 金钱、名利、地位、权势,我都已经尝过、要过、拥有过,现在,我可以像一个孩子一样,不在乎那些,不需要那些,现在的我,只要你,你的爱。 那是阿诚心里的低喃,明楼当然是听不见的。 明楼收敛笑容,看着阿诚,半响,颇有几分认真且郑重的道:“你和明台是同学,你们的关系是平等的,在比赛场上,各凭本事,输赢都没什么好说的,你不需要让明台,也不用为了赢了明台而道歉。”指了指桌子上的音乐盒,明楼说,“这个音乐盒,你拿回去,明台如果想要,那么他应该靠自己的本事去赢得,不是靠你送给他,输了就输了,赢了就是赢了,你送这件礼物给明台,是对他的侮辱。” 阿诚看着明楼,从明楼的脸上,他只看得到认真和郑重,其他的东西,他半点儿都看不出来。 明楼一直是这样,在那么多世的轮回里,只有明楼,他总是看不透。 为什么?因为明楼这个时候就已经和蓝衣社还有gd都有接触了?因为明楼已经开始从事一些外围的情报收集工作了?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沉稳?总是这么正确?在那层正确的面具下,我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因为年龄的差距吗?因为不论轮回多少世,明楼都比他年长,都比他更早成熟。 他永远最多的是时间,无尽的时间,但是他最不可改变的也是时间。 在所有的轮回里,明楼都比他年长。 突地,阿诚开口道:“我能打明台吗?” 阿诚盯着明楼,也盯着明镜,明镜被阿诚这话惊到了,满眼都是惊疑的看着阿诚,而明楼,他还是那样沉稳,只有眉毛微微的挑了下,眼中极为细微的合理范围内的诧异,没有生气,甚至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这让想打破明楼脸上的平静的阿诚有些失望。 明楼神情很平静的问阿诚道:“你为什么要打明台?” 心中的失望让阿诚有些恹恹的,也就懒得绕弯子了,他直接说实话了,道:“明台总是来挑衅我,找茬想和我打架,那副熊孩子的德行,看着拳头太痒。” 这话让明楼和明镜都憋不住笑了,尤其是明镜,听到阿诚“熊德行”这个词,又想到明台平日的闹腾劲儿,可不就是熊孩子吗?明镜笑得不行不行的,但是笑了半响又想到阿诚比明台大,他说明台找茬想和他打架,以明台的性子,也不是干不出来,十有八九是真的,阿诚到底比明台大,若是哪天真忍不住动手了,明台可是打不过阿诚的。 到底是放在心尖儿上疼着的弟弟,明镜心里想着回头要好好教训明台,这么小的年纪就惦记着找人打架如何要的,但是也怕阿诚真的忍不住和明台动手了会出事,所以也想开口嘱咐阿诚两句,让他这年纪大的别和明台计较,别真打起来。 但是明镜还没开口,明楼倒是先说话了,他对阿诚说:“下次明台再找你打架,你就直接动手揍他,揍他个鼻青脸肿的,别顾虑。” 这话真是出乎阿诚预料,要知道明楼对明台虽然比明镜严厉,但是到底还是宠溺居多,自己动手教训可以,外人要是碰了明台一根手指头,明楼能让那人后悔初生到这个世界上,现在明楼居然叫自己放开手揍明台,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太阳没有打西边出来,只是这是阿诚第一次以一个外人,一个平等的外人身份和明楼讨论明台,自然,很多事情便不同了。 阿诚问道:“你们不会迁怒我妈妈吧。” 明楼笑道:“你揍明台一次,我给桂姨加一次薪水,但是记住,只能鼻青脸肿,不能伤筋动骨。” 这话一出,阿诚似乎便明白了什么,他看着明楼,道:“你是个讲道理的有钱人。”然后眼神微微变得幽深了,轻声道,“也是个好大哥。” 说了一会儿话,明楼就以阿香今天刚到,让桂姨带着阿香熟悉环境和工作,家里少不得要纷乱为由让桂姨带着阿诚回去了,说是改天再让阿诚过来,当然,他也注意到了桂姨听到他这话时那隐隐松了口气的神情。 桂姨带着阿诚回家了,她要先把阿诚送回家再返回明家,这个时间空档里,明镜倒是忍不住开口问明楼,道:“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让阿诚放开手打明台?你还是不是当大哥的啊!有这么坑自己弟弟的!” 明楼微微叹了口气,道:“大姐,你太宠着明台了,你听听阿诚说的,他比阿诚小那么多,还主动去找茬打架,这是性格不磨磨,以后有明台的苦头吃,你心疼明台,连我想寻寻他你都心疼,没法子,让阿诚教训他一下,也让他知道点儿天高地厚。” 明镜不笨,非但不笨,还是一个极其聪明刚强的女人,只是涉及到幼弟的事情,就总会有些乱了方寸,明楼这么一说她立刻就明白了,虽然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还是心疼,也忍不住生气,道:“你这个做大哥的,倒是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弟弟了,我告诉你,明台要是真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你也给我鼻青脸肿着出门吧。” 明楼一脸无奈的道:“大姐……” 说到这里,明镜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忽地收敛了下神情,道:“我和你说,我觉得阿诚这个孩子,看着特别的早熟的样子,我想着……以后要是他真到咱们家里来玩儿,还是要多几分客气,我也得告诉明台和阿香,要尊重些,这孩子看着自尊心很强的样子,咱们家可是不能完作践人的那套,伤了孩子,也伤了桂姨的心。” 明楼笑了,他的大姐啊,虽然嘴硬心软,却是一个心底极好也极为聪明的女人,明楼从来都知道的,所以他那样尊重他的大姐。 犹记得去年他送明台上学时,小报记者拍到他给明台系鞋带的照片,然后满城风雨,那些不干不净的对明镜的揣测,明镜是怎么硬着骨头挺着腰杆应对的。 明楼尊重他的大姐,也心疼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们的地雷: 威武雄壮的豆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19 13:11:33 梢茶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19 02:37:00 18513163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18 20:38:25 镜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18 14:20:50 苏小缺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18 08:18:49 18513163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17 23:20:08 苏小缺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14 20:45:55 ================================================ 关于这篇文的设定,我多说几句。 我前面说过,我这个文的点子是梦到的,因为《伪装者》的剧情太紧凑,点太密,楼诚日常都很多,太甜,所以很不好写,官逼同死。我自己没事儿时脑补很多点子,发现都不插不进去的感觉。 《伪装者》还在播的是时候每天十二点更新,那天我补完剧头晕晕的半睡半醒,突然就想到或者说梦到了轮回这个点子,后来中秋放假就写了,当然轮回是个设定,每一世的内容还是靠着阅读和写作的经验对人物选择和性格做得不同的猜想预测分析,然后填充的。 我在写的时候就知道,我这个点子看似新颖,但是和楼诚结合起来才算是新颖,单单就设定而言,其实是蛮老的梗了。 我最开始知道不断的时间轮回这个设定是看《源代码》,后来是看《邪恶力量》里有一集两兄弟不断重复同一天,然后在……好像是在随缘吧,看到有人讨论《邪恶力量》那一集时说道土拨鼠之日,我好奇了,去搜索,才知道关于土拨鼠之日的设定。 在我了解到的资料里,可以说土拨鼠之日是所有这类设定里最早这么玩的,更早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没看过。 我想到或者说梦到这个点子前,我有刷关于土拨鼠之日的东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严格来讲,是我借鉴了这种设定,做了些改变与楼诚结合起来才有了现在这篇文。 我没特意去提,是因为我以为大家都知道土拨鼠之日这种设定呢,毕竟这个梗也是很多年了,我也看到有亲评论说喜欢土拨鼠之日设定的感觉,所以就没特意去声明下,然后今天看到有亲的留言,说我这篇文是模仿《明日边缘》,我才发现原来不是所有人都熟悉《土拨鼠之日》这部电影和这种不断重复时间的设定,所以想在这里说明下: 本文设定借鉴了《土拨鼠之日》,这部电影是1993年的,早于《明日边缘》很多年,我看《明日边缘》时,我的感觉啦,他也有受《土拨鼠之日》的启发,毕竟《土》电影在前,时间上早很多年,但是到底是不是,只有原作者自己知道,当然,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只是人家碰巧脑洞相似而已。 不是批评什么,毕竟我也很喜欢《明日边缘》,这算是一部不错的科幻电影,但是有些概念还是要澄清下。 ☆、第 13 章 明·真熊孩子·台搞不清楚他的人生是从何时开始变得悲催的,本来是他是家里的幼弟,大姐宠爱他,大哥……虽然有时很严厉……但是总的来讲,还是很宠他,但是自从一个叫做阿诚的孩子出现了,他的悲催生活开始了。 三年级时,他和几个同学想要偷跑出学校去看传说中的舞厅看舞女,然后,在他和几个同龄孩子准备翻墙出去的时候,突然在墙外面看到了一个对他来讲噩梦一般的人物——阿诚。 阿诚对着他笑,那对很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绽开的风景分外美妙,但是对明台来讲,却意味着很不美妙的画面在眼前展开了。 明台身边的几个小伙伴,此时瞬间从墙头蹦回墙内,“跐溜”一下子就消失了,跑得比兔子还快,毕竟阿诚在学校里可是“声名远扬”,而做为一位一贯冲在最前面的很有“领导”齐气质的明台,他蹦不回去了,很喜欢抢先的他,已经蹦到墙外面了。 阿诚看着明台,笑得很灿烂,而看到阿诚如此灿烂的笑容,明台却腿肚子都开始打转,勉强挺起腰杆道:“你……你不能欺负我……我大哥可不会放过你的。”强自挤出的话,带着颤音,言毕,明台一抬脚,就想像自己的几个小伙伴一样,溜了。 可惜,明台的动作不够快。 阿诚挥手,迎面就是一拳,再一挥手,又是一拳。 明台连声惨叫,变成了熊猫眼。 明台哭着回家找明镜和明楼告状,但是阿诚早已经先一步告诉桂姨并且让桂姨转告明镜和明楼,明台要偷跑去舞厅,然后,一贯宠爱他的大哥和大姐非但没给他出气,大哥还很生气的又打了他一顿屁股。 明台觉得,世界一夜之间变了,大哥和大姐不爱他了。 四年级时,明台喜欢揪前排女学生的辫子,逗得那个女同学总是哭,老师几次把明镜叫到学校谈话,明镜给人家女同学的家长道了好几次歉,还训了明台好几次,但是俗语有云,半大小子,气死老子。 明台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淘气的时候,哪里是挨几次训就管得住的。 然后,一天,那个总是被他揪辫子的女生给他写了一封情书,约他在一个地方见面,然后一贯明·洋洋得意·自恋·熊孩子·台,以为自己魅力无边,施施然就去了,再然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教室里正在办所谓的愚人节宴会,最后一个到的要扮演被众人戏弄的小丑,而明台是最后一个进屋的…… 事后,明台被那个女同学告知,给她出这个注意“报复”明台的,是阿诚。 五年级时,他加入学校运动社团,却发现阿诚是社团的社长,他入会第一天就被罚绕场地跑圈。 ……………… 明台觉得,自从阿诚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他的人生就变得悲惨无比。 然而,在有那么一两刻,明台又觉得与阿诚的关系,似乎很近,比和明镜和明楼的关系还要近。 就在六年级那年,教会学校里转学来了一个日本小孩子,很嚣张的小孩子,对教会学校里的其他孩子时常动手,一次打架的时候,那日本孩子一边揍一个中国孩子,一边骂:“支那贱狗!” 那个日本孩子把那个中国孩子的一只眼睛揍瞎了,却因为其父亲的日本政府要员的背景,一点儿惩罚都没受,反而是那个中国孩子,那个富商的独子,退学了。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3节 明·热血·爱国·台怒了,但是多少了解些这个日本孩子背景的明台没轻举妄动,而是选择在一天那个日本孩子落单在一个空教室里时,拿着一块石头拍了那个日本孩子,日本孩子被石头拍了一头血,但是却也抓住了明台的衣袖让明台一下子跑不掉了。 明台永远都记得那天他慌张的不行,一手死死的按着那个日本孩子的嘴不让对方喊人,而自己的衣袖被对方抓住了,又挣脱不开,这样下去,早晚被人发现。 就在明台心中越来越慌的时候,突然那个日本孩子软倒在地,明台抬头,却见阿诚手中握着一块染血的石头,站在那里,很是冷静的看着明台,说:“快跑。” 明·真·孩子·台,此时完全吓懵了,听见阿诚的话,因为一贯对阿诚的畏惧,不假思索,就真的转身跑了。 过了一会儿,阿诚找到了躲在厕所里的明台,很是冷静的给明台整理了衣服,清洗双手,整理了头发,明台就站在那里呆呆的任由阿诚像他的大姐那样给他整理衣衫。 然后明台呆呆的任由阿诚拉着从小路出了校门,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书店,他看着阿诚熟悉的和书店老板打招呼,然后在书店老板出门取报纸时,明台呆呆的看着阿诚站在一把椅子上,拨慢了书店的钟,等到天有些黑了,又有人叫书店老板出去取东西,阿诚又站在椅子上,拨快了书店的钟。 那天,阿诚送他回家,轻声在他耳边说:“记住,今天你一放学就和我去书店了,一直呆到天黑。” 第二天,明台上学时听说那个日本孩子为了捡掉在窗口的手表,摔下了楼,变成了一个瘫在床上不能说话没有神志的傻子,日本孩子的父亲十分生气,亲自到学校质问,又请来了日本军队里的人,那个据说是情报出身的军官到事发现场看了一遍,认为从现场的痕迹判断,确实是意外。 而一贯和那个日本孩子不对付的被那孩子父亲怀疑的明台,有阿诚和书店老板的证词,最后这件事情被判定为是一场意外。 很久以后,明台回忆起这件他小学的最后一年的“壮举”,一遍遍的回忆,他不知道那时候在教会附属的中学读书的阿诚,那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阿诚,是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清洗并伪装好现场,想到带他去书店,又是怎么安排了“外人”送报纸引开书店老板,从容拨弄时钟的。 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明楼,也没有告诉明镜,他觉得那是属于他和阿诚的秘密。 自那一天起,明台觉得他和阿诚有了共同的秘密,那让他觉得和阿诚更亲近了,一同闯过祸的男孩子们,总是会无形中有一种“战友”般的情谊的,但是不知为何,潜意识里,他又对阿诚有了一种隐隐的畏惧,那种感觉,近似于——怕。 中学毕业那年,明·十五岁·台知道了,阿诚是他们家佣人桂姨的养子,大哥大姐一直瞒着他,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在阿诚手里吃亏,大哥大姐都不会帮他出气,因为大哥大姐原本就是和阿诚“勾结”的,对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习惯叫阿诚作阿诚哥了。 说也奇怪,若是以前他知道了,他可能会高兴得不得了,用这个消息用他小少爷的身份来“欺负”阿诚,可惜,当他十五岁了,中学毕业了,他觉得自己“长大”了,“懂事”了,已经不屑于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了。 这一年,“阿诚哥”十八岁,成年了,很多事情在这一年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的地雷: 苏小缺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20 09:35:10 ☆、第 14 章 收拾明台真心不难,但就是花时间。 原本什么事情都不打算沾惹的阿诚,在与明楼和明镜见过面后,决定改变策略,沾染一些事情,比如运动社社团团长——方便罚某个热爱体育的孩子跑圈,比如给某愚人节的庆祝活动作策划——方便捉弄明台。 参合的事情多了,周围的这群小屁孩即怕阿诚,便不敢不听阿诚的,而阿诚远比这群小屁孩成熟的不知道多少倍的心智,使得周围的孩子不管有什么状况他都能游刃有余的处理,不管拿什么问题去麻烦阿诚,阿诚都能解答解决,这无形的使得阿诚在学校内成了领袖级的人物。 他有了几个跟班。 他十三岁那年,明台十岁岁,他为了堵那个想翻墙去舞厅看舞女的熊孩子明台,耽误了上生理卫生课的时间,不得不绕远路穿过教会学校里平时做礼拜用的教堂往课堂赶。 他是碰巧,真的只是碰巧不得不在那天那刻穿过那座教堂而已,然后就碰到了一对名为肖锐和吴启明的活宝。 家里是做布料生意的富商的儿子肖锐,十三岁。 家里是做红酒生意的富商的小儿子吴启明,十三岁。 两人为了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在教堂约架,然后这对活宝“过招”过程里,划破了学校里会展教室里据说是某个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画家的画,老师带着他们参观时介绍过,这幅画价值数万英镑。 这两个与阿诚同年的小子,看到那副划破的画,吓傻了,然后齐齐转头看向恰巧路过的阿诚,异口同声的叫道:“班长,救命!” 忘了说,阿诚是这对活宝的班长。 站在那里,看着这对活宝,阿诚翻了个白眼,然后指着肖锐道:“去把你课桌里的那块你平时擦桌子用的蝉翼布拿来。”又指了指吴启明道,“去把你放在休息室里从来不用的那套油画工具给我拿来。” 看着一对发傻的小子,阿诚微微抬高声音,道:“想让老师发现吗!?不想就快去!” 那对刚才还打成一团的小子,立刻跳起来,撒丫子跑了,不过片刻就拿了阿诚需要的东西回来了。 再然后,这一世才“十三岁”的阿诚充分展示了他过去的十八世不是白活了。 他做了一把文物修复工作,用最简陋的工具。 至于效果? 直到他们都毕业了,他们的老师也没发现,那副价值数万英镑的优化曾经被人划出过一道快半尺长的口子。 然后阿诚收获了两枚富家子跟班——肖锐、吴启明。 阿诚“十四岁”那一年,为了让明台受点儿教训,阿诚接过了协助一位法国佬外教老师做愚人节庆祝活动的策划工作,然后他收了一个很安静孩子作跟班,那个孩子叫做曹兴平,家里是开纺织工厂的,只是他不是当家的那房,只是侧房的孩子。 “十五岁”那一年,想要耍弄明台进了运动社团的阿诚认识了一个父亲在政府里挂闲职的“官员”的孩子——张兴国。 所有这些阿诚收下的跟班。 他们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不是穷人,但是也不算是特别富贵的人,他们都是不算太笨的人,也不算是特别聪明的人,正因如此阿诚才会收下他们作跟班,或者说正因为如此,阿诚这一世才会选择他们作自己的跟班。 “十六岁”那年,他开始跟着那个他协助办愚人节活动的法国外教老师做一些翻译的工作,接一些商务翻译活计,赚钱佣金收入,同年,学校里转来了一个日本孩子,隐约记得十三岁时明台闯了一个大祸却又记不清具体的时间点的阿诚,让肖锐、吴启明、曹兴平、张兴国轮流盯着明台,然后他才能在事发时快速到场善后,也才能让跟班快速的通知孤儿院的阿力和阿正,让这两个平时就卖报纸赚钱的小子按照指示引开书店老板,让他能够从容拨弄书店中的时钟。 这次动作,骗过了日本人,也让阿诚引起了一些特别人士的注意——那个看着只是在政府里挂闲差的张兴国的父亲,实际上蓝衣社在上海的重要负责人之一的张黎生。 他开始初步的和蓝衣社进行接触。 十七岁时,他以优异的成绩提前完成了学业,从学校离开,带着阿力和阿正开始在上海打拼,同时犹豫日本人在华的活动日渐猖獗,他开始负责做蓝衣社的外线,收集一些日本人在上海滩活动的情报给张黎生。 …… 一切看似十分艰难,对于如此“年轻”的阿诚来说。 但与那许多世经历过的枪林弹雨相比,这一切其实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太过小儿科的东西而已。 很简单,很小儿科。 但是再小儿科的事情也是需要时间去布置的,为了替那个明·真熊孩子·台,解决麻烦,也为了替自己的未来自己的计划铺路,阿诚经常逃课了。 当然,以阿诚那样出色的成绩,他别说逃课了,就是全天不上课,老师估计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件事情的重点并不在于逃课,而在于他逃了什么课。 如果给自己平生所犯的所有错误排一个排行榜的话,背叛自己的国家民族绝对可以列为第一,而这一世因为教会的生理卫生课不考试不计入成绩,自恃对所谓的生理卫生已经知道的十分透彻的他选择逃掉这门课去做其他的事情,绝对可以名列他十八世加了起来所犯的所有错误排名里的第二名。 有的时候,过于熟悉生活里的每一件事未见得是一件好事,所谓的经验,很多时候当然可以起到很良好的作用,但是也有些时候,经验是会成为人犯错误的最重要的诱因。 太过熟悉了,所以忽略了那些细微的不同。 自恃对一切了若指掌的阿诚,没有对那些他以为不许好花费时间的事情上多投放一丁点儿的经历。 他早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自然也没有一个孩子会有的对未知的旺盛的好奇心。 所以…… 那是阿诚决定在上海读大学的一年。 在这个年纪,有几世,他在伏龙芝,也有几世,他在巴黎,当然也有几世,他死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年纪留在上海了,曾经有一世,他在这个年纪留在上海过,那时他帮着明镜打理生意,而明楼去了南京,那一世,他是明家的管家,一直到明家离开大陆。 这一世,阿诚决定仍旧留在上海。 他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他需要钱,需要事业,需要自己的一份家业。 在他“成长”的这些年里,他与明家的关系很奇妙,他是明家下人的养子,但是明家上下对他都很客气礼貌,他与明家的关系很近,关于明台的很多事情,明镜都会不由自主的与他说道,因为……按照明镜的话说——“阿诚说明台,比我说他都管用”。 他和明台的关系也不错,他像明台的兄长,却又与明楼不同,明台闯祸了,不敢和家里说,会先和他商量,然后与一贯的,他必然要帮明台善后了,然而隐隐的,明台对他又有几分如对明楼一般的对兄长的尊重。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与明家上下,也许是因为他不再在那个家里长大,因为他初初见面时特意表露出来的“自尊”与“疏离”,因为相对不能么亲近的关系,竟然成就了一种扭曲的“平等”。 明家把他当做一个平等的外人看待。 少了过去几世的亲密无间,却又多了些无形的东西。 阿诚琢磨了很久,然后他决定,延续这种状态,因为他记起了于曼丽和程锦云。 关于感情的方面,阿城的经验其实不是非常丰富,他花了太多的时间围着明家打转,细细想起来,何止明楼没有真真正正的好好的去爱过一个人,似乎他也从来没有过去好好的爱过一个人。 关于爱,他的经验其实很匮乏,能参考的对象也不多。 于曼丽和程锦云算是一个参考案例。 在阿诚看来,程锦云比于曼丽差远了,不论是长相还是对明台的爱,他不明白为什么明天会爱上程锦云而只是将于曼丽当做战友。 反复想了很多遍,很多遍明台那个熊孩子的这两段感情经历。 阿诚总结,因为于曼丽太爱明台了。 明台是个小少爷,他是骄傲的,也是善良的,他也许会因为可怜于曼丽而做出很多牺牲,但从他因为可怜儿做出牺牲的那一刻起,于曼丽爱上了他,但他与于曼丽的关系就变成了上与下的关系。 于曼丽爱上了明台,全心全意,因为她是被明台救赎而存活下来了,但也正因如此,她与明台之间不再是一个平等的关系。 一个如此全心全意依赖着明台爱着明台的附属着明台的女孩子,是不足以撬动骄傲的小少爷的内心的,她没法让明台燃起兴趣进而想要征服。 但那似近似远的程锦云可以。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在明楼的心里,他始终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的原因——因为他是被明楼救赎的存在,他全心全意的依赖着明楼,依附着明楼,他与明楼不是平等的存在。 所以阿诚觉得他需要变强,变得更有钱,变得与明楼之间更平等。 为此他做了很多准备,为此他要留在上海,为此他与蓝衣社有了接触…… 他准备了很多,但是所有一切,却被一件意外事件打破了他原有的计划,而这个意外之所以会发生,归根到底,只是因为他逃了几堂本不该逃的生理卫生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们的地雷: 猫大仙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22 01:13:20 苏小缺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21 11:34:39 柳穿鱼迷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21 10:13:43 18513163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21 06:50:38 苏小缺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20 09:35:10 威武雄壮的豆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19 13:11:33 梢茶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19 02:37:00 18513163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18 20:38:25 镜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18 14:20:50 苏小缺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18 08:18:49 18513163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17 23:20:08 苏小缺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1014 20:45:55 ============================================== 苏靖本就很冷,文本就是少,然后一个两个的,竟然还停更!改文!仅有的更新的那几个,更的比我还慢!这要人怎么忍怎么忍怎么忍怎么忍怎么忍怎么忍怎么忍! 话说,其实写文是件很悲催的事情,这么说吧,如果一个人写文的水准能到三左右,那么他看文的口味就刁到十左右,因为写文写多了,尤其是我这种强迫症的考据癖,会下意识的去纠结背景合不合理,剧情通不通,人物有没有变形,和背景环境之间的作用符不符合逻辑,我连人物的台词符不符合人物个性和当时情景甚至于匹不匹配人物的智商都会集纠结!!! 这种强迫症考据癖还萌了冷cp有多悲剧,亲们能想象的到吗? 这几天我追苏靖文时,已经被自己的强迫症逼得脑补了一篇完整苏靖文的大纲,然而其实我只是在纠结那些苏靖文的漏洞而已!并没有动笔写的打算!!我的强迫症真心伤不起! 话说,我每对cp其实都能脑补出好几个完整的脑洞,但是多数都会烂在自己的脑袋里,就像我每个月都能想出好几个原创的新文的脑洞点子,但多数也是烂在脑袋里而已。 笔速慢+加没时间=伤不起。 ☆、第 15 章 失控是从那年他去南京开始的。 那一年他决定这一世要留在上海。 这一世这一年他决定去南京。 他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去南京。 像一个第一次恋爱的毛头小子,那样忐忑、那样不安、那样……那样不像一个轮回了十八世将一切都想得严密周全的人。 他站在那里,站在明家在南京的老宅前等着,等明楼“下班”回家。 他来南京是了一些他自己的“生意”,他的朋友,曾经的跟班,吴启明的家里有几笔生意,家里需要一个会法语的翻译来南京帮忙。 他会法语,他当然会法语,他曾经在法国在巴黎住了那么久,他的法语非常好。 他不仅法语好,他的英语、德语、俄语都不错。 这份本事让他在还在读高中时就可以不惹人怀疑的开始能够拿到佣金帮家里赚钱了。 为了丰厚的佣金,经常跑南京和上海两地跑,这是一个十分充足的理由,任何人都会不会起疑,自然的,帮颇为熟识的明镜给在南京进修读书经济学的明楼顺便带点儿东西,也是很自然的,就是明楼也不会察觉到这里面的半点不合理。 但是他依旧紧张,依旧忐忑。 因为从这里开始,他要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他要开始渗透,开始改变他和明楼的关系。 为什么选择从这里开始? 因为这是明楼最脆弱的时候。 他知道,轮回了那么多世,他当然知道,这段在南京的时光,明楼的日子并不好过。 进修经济学只是掩人耳目,实际上,明楼是进修经济学的间歇在军统教员进修班进行进一步的深造,阿诚知道,也是在这个时候明楼入了gd。 这么多世的轮回,阿诚多少有些猜测到,也许明楼其实并不是一个有着多么坚定的zz信仰的人,与其说明楼有什么zz信仰,不如说,明楼最坚定的信仰只是报国而已。 富国强兵,是所有他们这个时代有识之士的共同信仰。 大国梦,不灭的大国梦。 由于年龄的关系,明楼在南京进修时,在军统的教员训练班深造时,阿诚没法子和明楼一起进去,所以他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时间点明楼会选择加入gd。 虽然一直对左翼思潮有兴趣,并且在上海就已经是蓝衣社的重要负责人之一的明楼,在执行任务时也屡次与gd有些擦边球的合作,但是为什么一定是在去南京进修的那个时间点上加入gd? 阿诚不知道答案。 但是不止这一世,他想办法去了南京,过去,他也曾经以不同的身份相伴来了南京,虽然不能陪着明楼一起进入军统进修班,但是却可以在南京的房子里做着他在明家一样的事情——管家兼司机兼佣人,照顾明楼,每个周日等着明楼回家,又或者听着明楼编出各种借口不回家。 他看得见那时明楼的痛苦和纠结。 为什么痛苦?为什么纠结? 也许是为了国民政府高层的腐败,也许是为了接连签订的对日妥协条约,也许是为了那时军统内部一系列针对委员长政敌的暗杀,其中不乏很优秀的坚定的抗日派将领,对于这种对外妥协对内窝里斗却下狠手行为,明楼看不上眼。 总之,那是明楼并不舒心的一段日子。 总之,那是他在所有的轮回里面,唯一见过的,明楼有着近乎失控样子的一段日子。 那是他已知的,唯一的,明楼最脆弱的时候。 他站在那里,看着从车里迈步出来的明楼,他的大哥。 明楼瘦了,眉梢眼角里充斥几丝化不开的愁绪。 他对明楼说:“大哥,大姐让我带东西给你。” 明楼对他笑了,一贯的温文尔雅,带着他开门进屋。 明楼对他说:“我今天本来在学校里,佣人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才来,今天不知道阿诚你过来,佣人不在,不如我们出去?” 阿诚挑眉道:“正巧,我知道大哥你这里没佣人,来的路上我买了吃的和菜,我露一手给大哥您如何?” 明楼奇道:“阿诚你还会做饭?” 阿诚不经意间流露一抹小小的俏皮,有些像他这年纪应有的神情,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我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皆能。” 明楼看到阿诚那不自觉的撒娇等夸奖的样子,笑了,笑容微微冲淡了眉宇间的愁绪。 阿诚小小的施展了下他的手艺,挽起袖子,在那间明家南京老房子里的厨房里,折腾出了几样简单的上海菜上桌。 当他把最后的那晚腌笃鲜端上桌时,抬头,却看到明楼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窗外,身上莫名的多了几丝孤寒的寂寥之色。 阿诚站在那里,站在饭桌旁,看着明楼,有些出神。 他要来南京。 他想来南京。 他挖空了心思合理的布置,让自己合情合理的来了南京。 因为他想陪着明楼,陪着他的大哥,在这个时间点上,以一个更平等的身份,陪在大哥身边,陪他渡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也许这样,也许只有这样,他可以开始在明楼心里开始他的渗透。 也许这样,也许只有这样,他可以开始改变他与明楼之间的关系。 我和你变得更平等了,我不再是你的佣人,你的司机,你的管家,你的厨子,你的弟弟……这个更平等的我,是不是可听你的倾诉,温暖你,陪伴你,陪你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然后从这一刻开始,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开始变得不同。 阿诚看着明楼,这样想着,这样打算着。 然而,这样一切的打算,在看到站在那里有些寂寥的明楼时,阿诚似乎就无措了,该从哪里开始入手?从哪里开始渗透? 他从未以如此平等的身份呆在明楼身边,帮助明楼排遣他的痛苦与孤寂,他一直是管家是佣人是弟弟,他该怎么样以不是这样的身份来陪伴明楼? 顺手从桌子上拿起明楼的外套,阿诚给明楼披上了,这个动作让明楼一愣,也让阿诚自己一愣。 阿诚没想做这样的事情,太亲近了些,也太卑微了些,不是他从一开始设定的更平等的身份应该干的事情,他没想给明楼皮外套,只是莫名的,他觉得那样寂寥的明楼也许会觉得冷。 明楼微愣,看着阿诚,直到阿诚似乎觉得失礼了似得退后了一步,明楼敛了敛外套,眼中有了一丝暖意,唇角也微微有了一丝笑容,但是随即,笑容收敛,明楼看着阿诚,道:“阿诚,你……是不是和张兴国的父亲有些有接触?你知不知道……我知道你一向聪明,只是……按理来说你做什么我不应该干涉,但是你还小,有些太复杂的东西,你不该去搀和,有些人,你不该去接触。” 阿诚听到这话,抬头看着明楼,一对很漂亮水润的眸子里隐隐有些东西,很坚定很清晰,道:“我是中国人。” 明楼一愣。 阿诚道:“我是中国人,是炎黄子孙,守土卫国是本分,没那么复杂。”这是真话,背叛自己的国家是阿诚背负的不论轮回多少世都未曾忘记的罪孽。 明楼看着阿诚,神色复杂,然后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窗外一片漆黑,明楼微微叹了口气,轻声喃喃自语道:“是啊,本来我们都在尽本分而已。” “大哥,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干净,有时,大哥太过强求。”阿诚静静的这样说道。即使是大哥与明台以为的纯净,最后也……那样的清廉那样的坚持,也终会在几十年后糖衣炮弹的轰炸下,慢慢的染黑,变色,最后让人忍不住疑惑,如若一开始白的红的终是一样的颜色,那么,当年的战争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么多熬过抗日战争的名将没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却死在了那场战争里,值得吗? 有些事情,明楼一直藏在心里,他即没法子对明镜说,更不可能对明台说,有些疑惑有些痛苦,注定只能他自己承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明楼觉得,站在这里的阿诚,刚刚成年的阿诚,却似乎是懂得自己的。 看着阿诚,阿诚那对极漂亮干净的眸子看着自己,莫名的,明楼觉得身上的寒意不那么重了,这段日子挥之不去的孤寂感似乎消减了几分。 阿诚是个聪明人,明楼觉得,也许阿诚对于自己在做的事情是有几分察觉的,只是没有说破,就像刚刚自己没有对阿诚与张兴国父亲的接触说破一样。 明楼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扫了一眼那边桌子上的一堆菜,道:“呦,真做了一桌子,让我尝尝阿诚的手艺。” 阿诚笑了,秀美的面容上也带了几分属于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小小的傲娇和调皮。 那天晚上,他们都没多说什么,就是一起静静的吃饭,饭后,开了瓶红酒,浅饮慢酌。 可是,莫名的,阿诚觉得很幸福。 又一个星期后,阿诚忍不住又去南京了,站在明家南京的宅子前,看着明楼的车开近,阿诚笑得眼中没有一丝阴霾,看着明楼下车,看到自己时也不易察觉的扬起一个带着暖意的笑容,阿诚觉得满心雀跃。 这个星期,阿诚依旧做了饭,然后他给明楼弹了一首钢琴曲,明楼静静的听着。 又一个星期后,阿诚去了南京,然后他和明楼一起画了一幅画,他构图,明楼上色…… 又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 他去得越来越频繁,有时甚至一个星期去两次,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不是他原本的计划,是的,他是决定要在这段时日里陪在明楼身边,但是这么频繁的去南京,会让人怀疑,会让身边的人怀疑,让他聪明到极点的大哥明楼怀疑。 他原本的计划是什么来着? 与明楼保持平等距离,然后不要那么主动,等明楼更主动些。 现在的行为不符合他原本的计划,可是他控制不住。 大哥从来没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大哥从来没有用现在这样的态度对他,那样……那样特别,每个周末相处的时光,大哥看他的眼神,那样安静的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整个世界只有他,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种感觉让他上瘾,直到…… 那天周末,大哥没有回家,大哥已经给了他明家南京那处宅子的钥匙,可是他等了很久,等到大哥打回来电话,告诉他有事情不能回来了。 那口气很熟悉,就像以前他在做明家的管家、佣人、司机在南京陪着明楼时,明楼经常编造借口时的口气,熟悉,好熟悉。 哪里出错了?哪里不对了? 挂了电话的阿诚满是疑惑,他觉得心脏有些颤抖,有些茫然的走到名义上明楼进修的那处大学,想了点儿花招骗过警卫溜进校园。 然后阿诚看到了,看到了挽着明楼的胳膊,一脸甜蜜幸福的汪曼春,看到看着汪曼春一脸灿烂宠溺笑容的明楼。 和阿诚周末一起时总是安静又有几分寂寥的明楼不同,眼前的明楼笑得很轻松,很畅快。 阿诚有些发呆,他记得有几世,他旁观着明楼与汪曼春的恋爱。 少女时代的汪曼春穿着一身淡鹅黄的裙子,干净、阳光、善良、活泼,有着一切这个年纪的少女所有的美好,那样干净的美好,那样青春的活力,是十八世轮回的阿诚再也不可能拥有的了。 然后,阿诚想,他明白为什么明楼会在南京时与汪曼春有了那男女之情,因为人在黑暗中痛苦迷茫时,干净的阳光总是最容易驱散心底的黑暗,温暖孤寒。 以前,那么多少世,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一贯理智的大哥会爱上仇人的侄女,除了大哥当时不知道汪曼春是汪芙蕖的侄女外还有没有别的原因?他一直不明白,但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 此时从汪曼春,像一缕阳光。 可是,为什么我在,你还是爱上了这缕注定要不属于你的阳光? 十八世轮回累积在心底的阴暗在蔓延,阿诚觉得他拿回来了理智,这半年的“失控”终止了,他转身,离开,回了上海。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第 16 章 半年后。 一间二层的小洋楼外面,一辆崭新的汽车里,阿正和阿力正在摆弄着,阿力有些不耐的道:“逼着看书,逼着学什么……算数,现在好了,还要逼着学开车……” 阿正似乎就没有阿力那样的不耐,很有兴味的上上下下摸索着这辆阿诚新买的车子,道:“不愿意啊,不愿意可以不学啊,和阿诚哥说去,你不愿意学,有大把的人愿意替你的位置来学。” 阿力闭嘴了。 阿力和阿正跟着阿诚很多年了。 在他们还是两个屁事都不懂的小娃娃时,阿诚用一只烤红薯收服了他们。 最开始为阿诚办事是为了吃的,后来他们长大了,依旧是跟着阿诚,是为了钱。 其实说完全是为了钱也不应该,人的本能是生存,尤其是像阿力和阿正这样的孤儿,最开始是为了求口吃的,后来吃饱了就像赚钱,再后来钱赚得也不少了,就有些更奢侈的东西了,比如情义。 这么多年下来,算是和阿诚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是其他人不能比的。 不过也有可能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杜撰出来安慰自己的,他们之所以一直跟着阿诚只是因为习惯了,习惯了跟着阿诚,日子会越来越好。 从最开始的红薯,到后来阿诚的让他们去卖报纸,窜场子,倒卖散货,买卖股票,租库房,囤积居奇。 跟着阿诚,不,应该说是阿诚哥,有肉吃。 他们读书少,脑子笨,阿诚哥身边的人,很多非富则贵,他们是靠后排着的,能做的事情也有限,就如同阿正说的,同是孤儿院出身,有人饿死,有人穷困潦倒,有人混江湖惨死街头,有人做工人做旷工操劳致死,有人做黄包车卖把子力气。 他们,因为跟着阿诚,有饭吃,有肉吃,现在还能学着开车,他们不愿意学不愿意替阿诚做事,有大把的人愿意代替他们给阿诚做事。 知道这点儿就没什么好抱怨的。 “啪!”把手里的账本摔在桌子上,阿诚道:“这帐谁给你做的?” 肖锐笑得尴尬对阿诚道:“怎么?” 阿诚扫了肖锐一样,道:“怎么?漏洞这么多,我都看得出啦,你老子会看不出来?” 肖锐被阿诚瞪得心虚,道:“我这么不是……我也没想到我老子会突然查账啊!”说到这里,肖锐有些愤愤又有些无奈灰心的道,“还不是那个狐狸精,把我老子迷得不行,整天在我老子耳边挑唆,不然怎么我老子会突然想到查我的帐!” 从帮肖锐和吴启明在教堂里补那张价值几万英镑的油画起,阿诚就在开始帮肖锐收拾烂摊子,或者说,肖锐习惯了来找阿诚帮忙处理他处理不了的麻烦。 肖锐家里是布料生意的,十八岁高中毕业后,作为长子的肖锐没有继续读书,而是听父亲的话回家继承家业,肖家在富商巨贾云集的上海滩不算是什么起眼的家族,只能说算是个还算富裕的商人之家,和明家是完全不能比的,但……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家业小家里的猫腻也是不少的。 “阿诚哥,你就帮帮他吧,他这人你不是不知道,脑袋笨的很,哪里够他那个小妈玩的啊!”穿着西装拿着红酒在书架旁扫着架上的那些藏书的吴启明,听到阿诚与肖锐的对话,转头插了一句话。 吴启明这昔年和肖锐总是打架的活宝二号,现在过得倒是比肖锐逍遥的多,因为他是小儿子,吴家是倒卖红酒的,俗称的二道贩子,或者说做得比较大比较好的二道贩子,家族生意现在都是他大哥在管,作为小儿子,他现在活得可比肖锐任性随意的多。 阿诚又扫了那边窗户边桌子上正在打牌的两个人,曹兴平和张兴国。 阿诚对肖锐道:“干嘛出了事情总找我?你身边朋友又不止我一个。” 曹兴平一看到阿诚看他,肖锐的目光也随之转过来,立刻放下手里的牌拼命摆手,道:“别看我,我可不是阿诚哥你,我可没法子帮肖锐,阿诚哥你知道的,我们家是开纺织厂的,但是当家的是堂哥那一房,我……我和堂哥说不上话。” 阿诚的目光转向张兴国,张兴国倒是很淡定,依旧在看着自己手里的纸牌,很淡然的道:“我父亲就是挂个闲差,还是有些长辈看着祖父的面子帮的忙,我家里可清贫的很,阿诚哥你是知道的。” 你父亲可不止是个闲差,阿诚在心里冷然的道。 这是肖锐怒了,拍桌子道:“你这些人啊,够不够朋友啊,这么多年兄弟,我有难处了都眼看着啊,就不知道帮把手!” 肖锐在怒吼,然后屋子里其他的几个人,吴启明、曹兴平、张兴国听到他的吼声,转过头来就这么看着他,那眼神的意思是,哥们儿,我们想帮忙,你觉得我们帮得上吗? 肖锐颓了,很是无奈的又转过头来看着阿诚。 阿诚淡淡的扫了一眼肖锐按在桌子上的手,道:“你和谁拍桌子呢?” 肖锐瞬时把手从桌子上收回去,然后很是狗腿的给阿诚沏了杯咖啡,恭恭敬敬的递给阿诚,道:“阿诚哥,再帮我一把吧,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阿诚接过那杯咖啡,道:“这是我仓库里新到的美国货,下次要求人,记得带自己的礼物上门,别拿我的东西来送我。” 肖锐笑得一脸狗腿道:“我记住了,阿诚哥,这次不是来得及嘛,下次一定。” 以手支额,阿诚靠在椅子上微微侧着头,看着肖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货的脸和明台那个熊孩子有些想象,想到明台,又不由自主的想到明楼,然后……迅速的把思绪移开,把心里翻腾的情绪重新压回去,不到时候,不到时候,阿诚在心里这样反复的对自己说。 就在肖锐被阿诚良久的沉默弄得有些忐忑不安时,沉默了良久的阿诚终是叹了口,道:“眼下你这个难题呢,有三个解决办法。” 这话一出,就是阿诚同意帮忙了,肖锐立刻笑开了花,急切的问道:“那三个办法?” 阿诚道:“第一个办法,找个厉害的人把帐做平了,但是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 肖锐听到这话,舔着脸看着阿诚,道:“我认识的做账厉害到能瞒得过我父亲的就你一个。” 阿诚翻了个白眼,道:“第二个办法,找个小白脸去勾引你那个小妈,然后照几张照片,塞给你父亲,把你的这个小妈从你们家踢出去,但是,以你父亲的个性,估计你没了这个小妈还会有下一个小妈。” 肖锐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最后一个办法?” 阿诚道:“最后一个办法,一劳永逸,就是你乖乖的把你家的生意做好,让你父亲放心,让你小妈没话说,釜底抽薪。” 肖锐听到这里,一脸苦相,道:“阿诚,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布庄的生意都难做,纺织工厂抢生意,洋布的冲击越来越大,就算我想好好的做生意,也要生意好做才好。” 听到这话,阿诚挑了挑眉,道:“我觉得你只要和现在你交着的那个舞女分了,就能省下一大部分的开销,把这部分的开销用到你自家的布庄上,这账目一定比现在的好看的多。” 肖锐刚想反驳什么,电话却响了,阿诚接了电话。 电话里传出桂姨的声音道:“阿诚?” 阿诚道:“妈?” 不知道桂姨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总之说了很长时间,肖锐隐约听到什么“小少爷”之类的话,不自觉的,肖锐微微不屑的撇了下嘴。 阿诚很认真的听着桂姨的话,最后道:“我知道了,你和大姐说,我……晚饭前吧,会把明台带回去的。” 言毕,阿诚挂了电话,然后便起身拿起一旁的风衣外套,一边穿一边对肖锐道:“我去办点儿事儿,你自己好好想想,选定了哪个告诉我,当然你不告诉我你自己就把问题解决了也是好的。” 言毕,阿诚便头也不回的下楼了。 肖锐和这一帮阿诚的朋友呆着的地方是一个二层的小楼,是阿诚租的一处房子,虽然不是在上海滩的精华地段,但是胜在安静宽敞,没事儿的时候这帮狐朋狗友喜欢在阿诚这里聚一聚——此处没有长辈看着,又不像在外面一些场所还要花钱,还有阿诚倒卖洋货时留下的不少新鲜的好东西,呆在这里,自在又舒服。 那边看书看腻了的吴启明开始摆弄阿诚新买那台留声机,放了音乐,却是一首古典的钢琴曲,肖锐对这“高雅”的曲子毫无反应,只是呆呆的从二楼窗户里看着阿诚带着阿正和阿力推门出去的背影,喃喃道:“我觉得最一劳永逸的办法是我把阿诚娶回家。” 此时一直聚精会神打牌的曹兴平正在端茶喝,听到这话,一口茶瞬时呛住了,咳了半响道:“你……咳咳……你这话可别让阿诚听见……小心他回头扒了你的皮……咳咳……” 这时闭着眼睛听音乐听得很是沉醉样子的吴启明道:“我听说好像阿诚的父母都是beta,你要娶阿诚,呵呵,你老子能答应吗?你肖家还要不要传宗接代了?说真的,阿诚哥要是个oga,我也想娶,娶了阿诚哥这样的oga,就衣食无忧了,我父亲和大哥都不会再对我啰嗦了。” 肖锐听吴启明满口洋文很是不快,他是个很传统的人,尤其他家的生意就是受那些洋布的冲击才开始艰难的,所以他更是反感身边的人满口洋文,道:“什么beta、oga的,说中国话行不!” 一直默默打牌的张兴国忽然开口说:“你们这话可别让阿诚听见,他要是听见了非翻脸不可。” 他们当然不敢,如此涉及隐私的事情,对着阿诚,他们都有些敬畏的阿诚,他们是既不敢也不好意思问出口。 张兴国道:“阿诚就是个oga,那也注定是明家的人,你们不知道阿诚和明家大少爷是什么关系?” 曹兴平听到这话,一脸好奇的道:“我知道阿诚和明家的小少爷关系不错,他和明家大少爷?没听说他们走得近啊!” 张兴国努努嘴指了指吴启明道:“问他。” 吴启明一见众人都看向他,直摆手,道:“我……不是……”然后吴启明看到众人都死死的盯着他,最后自暴自弃的道,“你们别瞎说啊,回头让阿诚哥听到是我在背后嚼舌根子,还不撕了我。” 曹兴平一脸兴味的道:“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儿!”那个看似无所不能、滴水不漏、聪明的不像个凡人的阿诚竟然有八卦,这如何能不让他们一众“凡人”万分感兴趣呢。 吴启明道:“我就是听家里面南京的管事说的,你们也知道,前段时间我家里有生意出状况,需要一个会法语也会英语的人帮手,阿诚哥那段时间经常跑南京帮我大哥做翻译,听大哥身边的司机说,阿诚哥到南京时是住在明家的老宅子的。” 曹兴平有些败兴的道:“阿诚和明家的关系好,到了南京住明家的宅子有什么稀奇的,这算什么八卦。” 吴启明嘟嘟囔囔的道:“本来是没什么,但是……那段时间明楼……就是明家大少爷,也在南京进修,本来这位明家大少爷都是住学校的,明家的老宅是空着的,阿诚哥一去,明家大少爷就往老宅子跑……” 听明白吴启明话里暗示的意思,曹兴平瞬时瞪大了眼,道:“你……你是说阿诚和明楼……不是吧,我觉得阿诚不是那样的人啊!阿诚是什么性别,中庸吧,男的中庸,这……明家大小姐能接受吗?还是……” “得得得!”肖锐听得受不了了,道,“别瞎往歪处想,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 曹兴平一听到,立时又来了兴致,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知道□□?” 肖锐道:“不是你们想得那样,阿诚过去南京,好像是明镜明家大小姐让他去了的……哎,别想歪了,一个一个脑袋里都是什么脏东西……明楼,就是明家大少爷和汪家大小姐谈恋爱了。” “卧槽!”曹兴平瞪大了眼睛,道,“明家和汪家可是死仇啊,明家大小姐那是什么性格,明家大少爷玩这出……哎,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前段时间嘛,阿诚不是买了辆新汽车嘛,我老子一直不让我买车,我就蹭着阿诚那辆车过过瘾,上次跟着一起去学车的时候,回来在亚细亚饭店吃饭,阿诚喝醉了,和我说的。”肖锐道,“阿诚说,这事儿他憋着半年多了,明家大小姐对他和他妈都不错,这事儿他不和明镜说,他觉得对不住明镜,说吧,又怕明楼记恨他,两面不是人,他前段时间一直往南京跑,想帮明镜盯着点儿……不过后来觉得去得次数太多了,不合适,有些过界了,怕明楼误会就没去了。” 吴启明听到这里,眨了眨眼,道:“是这样?” 肖锐瞪了吴启明一眼,道:“还能怎么样?还能是阿诚故意勾引明楼?阿诚和明家什么关系,他要有那个心,用得着等现在?用得着像现在这么拼命闯自己的事业?早多少年就……再说了,阿诚要真是那样的人,当年在学校里,那个考试院长的儿子……” 当年在学校里,有个考试院院长的儿子特别喜欢阿诚,缠着阿城说:“你真好看,你什么性别的?不过没关系,不管你什么性别,我都要娶你。” 那个家伙后来一个月黑风高夜被套了麻袋打得卧床三个月,腿骨断成了三节,后来被迫送到英国去治疗休养了,当时据说是这小子在舞厅争风吃醋惹上的仇家,但是阿诚这一众朋友,可是其亲眼看过阿诚在听到那小子问说“你什么性别?”和“娶你”这话时,那像看死人一样看着那小子的眼神的。 他们都怀疑,下手的是阿诚。 从那以后,他们之中就再也没有人敢问阿诚关于性别的问题,加上桂姨也没隐瞒什么,一直就很坦然的说阿诚的父母都是中庸,自然也就没有人在阿诚面前提这些可能触霉头的话题。 肖锐道:“要我说,阿诚哥就是太操心,他又不欠明家什么,犯得着替明家人操那份心吗?” 吴启明听到这话,嗤笑道:“阿诚哥替你操的心也不少,你咋不说是犯不着呢,同样是操心,替明家人操心可能还更值当些。” 在场的人家世当然都不能和明家比,明家的一家工厂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所以肖锐一时竟是无言。 ☆、第 17 章 “出来!” 没动静。 阿诚有些无奈又有些不耐烦的道:“这个巷子就两个出口,那条出口修路封了,而我在这里,你不出来也跑不出去。” 墙后面,明台探出了他的脑袋瓜子,一脸愤愤的看着阿诚,道:“阿诚哥!怎么不管我跑到哪里你都能抓到我啊!” 阿诚很认真的看着明台,道:“因为你很没创意。”我和你猫捉老鼠玩了那么多世了,你抬脚我就知道你要向哪个方向走!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4节 已经长得成人身形,与明台差不多高的明台,从墙后面走出来,一脸愤愤的站在那里不说话,阿诚无奈又不耐的道:“你是自己走过来还是我走过去把你拎过来?” 明台气得腮帮子鼓鼓的盯着阿诚,但是他知道阿诚不是他大姐,也不是他大哥,撒娇没用,撒野……虽然现在他长大了,但是和阿诚哥动过一次手后,他就再也不敢了,无奈……最后只得憋着一肚子气乖乖的跟在阿诚背后,走到巷子门口,阿诚走到一辆汽车前,开了车门。 明台一看到这辆车,眼前一亮,道:“阿诚哥,你买车了?” 阿诚微微歪着头,看着明台,漏出了明台最为畏惧的那种“魔鬼”式微笑,道:“闭嘴,上车。” 明·熊孩子·台知道每当阿诚露出这种笑容,就意味着对方已经在爆发的边缘,最好别惹,当然,明·熊孩子·台其实也不是没惹过,后果……后果就是他知道从此以后当阿诚露出这样的笑容时,千万别去惹。 明台上了车,还是很兴奋,上默默下默默,打量了半响,道:“阿诚哥,你这车什么牌子的啊?我感觉,好像比家里的小一点儿。” 阿诚开了前门,启动了车子,很自然的道:“我穷啊,买不起明家那么好的车。” 明台听到阿诚这话,噘嘴道:“什么明家明家的,阿诚哥你说的好生分,都是一家人,还说这样的话。” 阿诚握着方向盘开车上路,道:“你姓明,我不姓,你是明家的小少爷,我不是。” 明台嘟着嘴道:“可我觉得大哥、大姐疼你比较多,他们都不骂你,天天在我面前夸你。” 阿诚没说话。 车子开到法租界附近,阿正、阿力在一条路口等着,看到阿诚开车过来,阿力、阿正走过来,阿诚下车,对阿力道:“上车,看着明台,他和你说话你闭嘴不说话,他要下车你把他拎回来,让他在车上呆着,哪里都不能去。” 阿力应声上车,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从放光镜里盯着后座的明台,一眼都不错,让看到阿诚下车起了点儿想要逃跑念头的明台只能苦着脸接着安静的呆着了。 从汽车车窗向外望去,明台看到阿诚带着阿正走进了一个颇为豪华的饭堂里,透过饭堂的玻璃窗望去,明台能看到靠窗子的座子旁有一个金发的外国人,阿诚笑着和那个外国人握手说话,然后落座,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了不知道多久,阿正带着一个很有风情的女人落座,一落座,那个外国人的眼睛就没从那个女人身上移开,然后不知道又交谈了些什么,那个外国人带着那个女人离开了。 明台微微皱着眉看着这一幕,他忽的想起上一次大哥回家和明镜在书房里说的话,那天本该睡觉的明台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大哥屋子里的灯还亮着,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他偷偷附耳去听,隐约有大哥说话的声音传来: “阿诚这几年,打交道的人太驳杂了……”大哥的声音里有着隐约的忧虑情绪,“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早熟,我担心他走歪了路……” 大姐的声音小些,他没听清大姐说了什么,然后他就听到阿香上楼的脚步声,他猜阿香是给大哥大姐送宵夜的,他怕被大哥发现训斥,便悄悄的跑走了。 看着饭店里的一幕,已经有几分开始明白大人世界的事情明台,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那天在大哥书房外听到的大哥的话。 送走那个法国人,阿诚的笑容冷下来,他站起来,走到饭店里一个封闭的包间前,推门进去。 包厢里面,吴启明的大哥吴启德看到阿诚,笑容可掬,伸手相与阿诚握手道:“阿诚兄弟。” 阿诚很自然的坐在了桌子,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没去理会吴启德,淡淡的道:“下次这样的事情别再找我了。” 吴启德认识阿诚的时间也不短了,见到阿诚这样,知道对方是有些不快,也不对阿诚的“无礼”生气,也坐下来,道:“这不是其他人办事没有阿诚兄弟你稳妥吗,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言毕,吴启德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递给阿诚。 阿诚扫了眼那个信封,接过来,打开来,看了眼里面票面上的数字,重新合上信封,然后将信封递给身后的阿正,道:“孤儿院最近不是缺一笔置办冬衣的钱吗?你拿回去给嬷嬷,天冷了,别让孩子们冻着。” 阿正接过支票很是正经的应了一声。 吴启德看到这一幕,笑了笑,道:“阿成兄弟还是这么心善。” 阿诚笑了笑,道:“人不能忘本。” 吴启德点点头,起身从身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箱子,走到阿诚跟前,道:“钱,阿成兄弟不要,这个总是不能不收吧,新到的酒。” 阿诚打开那个小箱子,扫了眼那里面的几个瓶子,微微挑眉,道:“吴先生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牌子的酒?” 吴启德道:“你和启明是朋友,别这么生分叫我,叫我一声大哥也行啊。” “大哥”这两个字从吴启德口中出口时,阿诚不易察觉的微微皱了下眉,但微微吸了口气后,阿诚神色就恢复如常,道:“吴先生好意,阿诚愧领了。”把酒赛回箱子里,拎起来回神塞给阿正,阿诚道,“我还有事,不打扰吴先生了。” 言毕,微微点头算是行礼告辞。 吴启德似乎也习惯阿诚这样了,看着穿着一身风衣显得身材修长潇洒风姿绰约的阿诚的背影,觉得有些有趣。 阿诚这个人,是他弟弟的同学,他弟弟的朋友,大多是些狐朋狗友,但是这个阿诚却太特别了,与他弟弟和他弟弟的那些朋友相比,真是强出了不知道多少倍,聪明、能干、早熟、心思细密,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第一次见面是因为家里和一个法国的商人做生意,先前找好的翻译临时病了,那可是笔很大的生意,关系吴家的是能继续在上海滩立足还是破产的大生意,家里急的不行,最后还是吴启明说他学校里有个朋友,会法文,吴启德当时就让吴启明赶快把人找来顶岗,就这样和阿诚第一次见了面。 那次生意谈的很顺利,阿诚这个翻译功不可没。 自那以后,吴启德和阿诚打交道的次数就多了。 阿诚这个人很有趣。 吴启德知道,阿诚的出身不好,是孤儿,后来被明家的下人收养了,这样的出身,见人时却没有半点自卑和畏缩,不卑不亢,还有几分让人忍不住客气几分相待的疏离聪睿,是个有傲骨的人,更重要的是,还有配的上这份傲骨的脑袋。 阿诚是在赚吴家的钱的,但是莫名的,吴启德就是能感觉到,阿诚并不是那么在乎钱,而且当有些事情过界了,他会很干脆的甩手,不管多少钱都买不动,当不过界却过分了,他会生气,也会清晰的表达给你,但是也不会惹人不快,就比如今天的这件事情。 是个有意思的人,有原则有傲骨有底线,情商高智商也高,一个难得的人才,长得……长得也百里挑一。 可惜是个中庸。 吴启德心中略带遗憾的想着。 不知道他和明家大少爷的传闻是真的还是假的。 阿诚从饭店里出来,一边走一边对身旁的阿正道:“一会儿你和阿力回去,让阿力去把仓库里存着的酒水出脱了,吴家这笔生意成了,这个牌子的酒水要跌了。”倒买倒卖的生意上海滩里干的人多了,吴家只是做这其中一两个牌子的生意,大的,吴家还不会也不敢去碰,因为那里有更大的鳄鱼在厮杀吞食地盘。这是吴家聪明的地方,只专精这一两项,所以在这一两个牌子的酒水,吴家进货的多少,就是上海滩价格行情波动的晴雨表。 阿诚不停歇的道:“我一会儿送明台回家,阿力跑仓库,你去股票行,让会计把现在我们手里的股票全部出脱,兑换成英镑。” 阿正听到这话,犹豫道:“英镑在跌啊……” 阿诚道:“别多嘴,照吩咐做就是了。”顿了一下,阿诚道,“算了,股票行我亲自去,你数学太次,去了说不清楚。”阿力和阿正都被阿诚逼着读过书,但是两人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被阿诚逼着打着,也只是勉强不算个睁眼瞎的文盲,数学……那就更别说了。阿诚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道,“你等在这里,等那位小姐……出来,把她送回去,佣金给双倍。” 那个法国商人爱美色,阿诚有些含糊的吩咐阿正去找个“能迷得住他的女人”。阿正琢磨着琢磨着,很果断的就找了个坤泽,果然搞定了,但是看着阿诚听到那女人时略带阴沉的神色,和强压下的厌恶眼神,阿正不敢多说什么。 阿诚是在厌恶那个女人吗?厌恶那个在很多人眼里很“脏”的女人? 当然不是很,阿诚怎么可能去厌恶那些和曾经的他一样都是出于底层讨生活求生存的可怜的女人。 他只是不喜欢,不喜欢那种绝望、肮脏、腐烂的味道,因为曾经的他太熟悉与贫穷相伴相生的那种味道。 许是因为他的清晰表现出来的那种厌恶,加上那个考试院长儿子的事情,让身边的人才会在这方面的事情上对他从来不敢多说什么。 后来阿诚回想起这些细节,有时会觉得的,不仅老天爷在刷他,他自己……到底是怎么心大到忽略了所有这些本该引起他注意到不同的。 “阿诚哥。”犹豫了下,阿正还是决定照实说,道,“昨天看仓库的伙计说,码头那里有船……” 阿诚目光一动,道:“日本人的船?” 阿正道:“是,像是……像是阿诚哥你说过的那种测……测绘船,半夜来回的。” 阿诚目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道:“你送……回去后,去一趟张公馆,去告诉张兴国的父亲这个消息。” 阿正犹豫了下,道:“我们该搀和吗?日本人我们可惹不起。” 阿诚淡淡道:“听话就是,别多嘴。” 回到车上,在车上看着明台的阿力下了车,明台看到阿诚上来,嘟嘴道:“我都快无聊死了。” 还未带阿诚开口说话,突地,阿诚打了一个喷嚏,从怀里掏出手绢擦拭发痒的鼻子,后座的明台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道:“阿诚哥,你感冒了?” 阿诚擦着鼻子,心里也有些奇怪,这两天总是打喷嚏,还有时不时的觉得有些发热,难道真是感冒了? “阿诚哥,你这车里喷香水了吗?怎么有一股香味?”明台忽的有大呼小叫的道。 “闭嘴!”阿诚觉得明台这大呼小叫的样子烦死了,加之头有些晕晕的不太舒服,便忍不住吼了嗓子。 明台见阿诚似乎真有些生气,便不敢说话了,但是刚才他真的闻到香味了,很好闻的香味,像……像橙子的味道,很干净很清香,但是……此时再仔细去闻,那香味又似乎消失不见了。 头晕了一会儿,但很快就过去了,阿诚晃了晃脑袋,心道:难道真的感冒了?要不回头去医院看看,不过还是先要送这个小少爷回家啊。 这么想着的阿诚发动了车子。 ☆、第 18 章 “这次你又往外跑什么?”阿诚开着车,忍不住问。 坐在后座百无聊赖的明台道:“桂姨没告诉你吗?大哥回来了。” 阿诚道:“大哥从南京回来了?”微微眯了眼,阿诚带着手套的手微微从方向盘上松了开,又微微握紧。 半年前,阿诚从南京回来,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从南京回来后的半个月后,他又去了南京,这次只是去办事,没有在明家的老宅停留,但是他“无意识”的和吴家在南京等着接他的司机说,要去学校给帮明家大小姐给明楼送东西。 作为一个帮了吴家很多忙的客人,那位吴家的司机当然不能在有车的情况下让他走着去学校,然后在司机的帮忙下,把明镜给明楼带的衣服和吃的东西搬到学校门卫那里,在他得知明楼在上课不能见到明楼时,状似尽心的替明镜询问:“明家大小姐很挂心大少爷,让我问问他过得如何,有没有好好吃饭,睡得好不好,有没有顺便谈个女朋友……” 那个门卫在不住的点头道:“挺好的,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还谈了个漂亮的女朋友……” 他有些“惊讶”的道:“大哥谈恋爱了?” 门卫点头道:“是啊,明家大少爷,我们这学校里谁不认识他啊,把汪教授的侄女追到手了,那可是个大美人啊!” 这一切信息,都是在他与门卫很“正常”的不经意的透露出来的,而吴家的司机,就在旁边听着。 又半个月后,他去南京,帮吴家把在南京的最后一笔手尾收清,他又去了南京,这次他进了校园,“第一次”看到了明楼和汪曼春的相处,也看到了明楼在看到那一瞬间微微压低的眉峰。 他看着汪曼春挽着明楼的胳膊,很是好奇的问明楼道:“师哥,他是谁?” 明楼扫了眼汪曼春,有扫了眼阿诚,神色微微有些复杂,道:“他叫阿诚,是……是我的一个弟弟。” 阿诚笑得矜持,客客气气的和汪曼春打招呼,然后转头去看明楼,道:“大姐让我来看看你。” 提到明镜时,明楼的没有波澜的神色依旧没有波澜,只是眼眸中的幽深更加深沉了,那样如不见底的古井一样的深沉,让阿诚看不清,看不清明楼此时想法。 阿诚客道的汪曼春说了几句话,然后很有礼貌很得体的和明楼告辞,转身离开时有种错觉,似乎身后明楼的视线正在灼烧着他的背脊。 然后他就没再去南京,只是在一个月后一次“喝醉酒”的时候“无意”中向肖锐透露了他的“两难”和“苦闷”。 ………… 消息是一点一点的透露出去的,传播的时间很慢,足足半年左右,有些消息才慢慢的在外面传开来。 就在一个星期前,吃饭的时候,桂姨才在饭桌上问起他。 “苏医生昨天去看大小姐,和大小姐说,她的一个病人说,大少爷在南京好像谈恋爱了,对象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桂姨已经不在明家做工了,因为年纪大了,儿子又聪明能干赚了很多钱,桂姨便从明家退休了,住在阿诚给她买的新院子里。 人也是挺有趣的,许是过的越差便越是记恨,过的越好便越是大度,此时的桂姨,早年心中的那点儿虚荣还在,但是因为阿诚这个聪明儿子很会挣钱,让她的日子过的越来越舒服,她倒是活得“大度”了,对于昔年抛弃自己的那个男人,桂姨已经不去想要他回来了,相反,倒是对这个男人多了许多恨意。 她把上辈子对明家的记恨全用在了那个抛弃了她的男人身上,对于明家,除了些许的嫉妒外,倒是更多的是感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桂姨在明家做了那么多年的工,明镜与明楼待她不错,日子苦时,她嫉妒过明家,日子好了,却又记起了明家的好。 桂姨不识字,自然无法看书消遣,阿诚虽然给她买了房子,给她钱过日子,还会回家陪她吃饭,但是却不会体贴她的情绪哄着她找事情与她解闷逗乐。 桂姨没察觉到阿诚这点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儿子做生意忙,赚钱累,她现在能买得起那些好看的布料,甚至有些昂贵的首饰,都是儿子操劳回来的,所以倒是也不对阿诚总是不着家多说什么,只是到底还是觉得有些无聊。 如此一来,桂姨倒是多了一个习惯,就是经常去明家串门儿。 明镜爱喝桂姨炖的汤,桂姨便经常炖了汤去明家,顺便找明镜说话。 明楼去了南京进修,明镜一个人在家,明台又还小,身边确实没一个能说话的人,而桂姨是在明家做工做过那么多年的人了,可靠,信得过,有些没法子对别人说的话,明镜倒是都对桂姨说起来。 阿诚正在喝着桂姨炖的汤,听到桂姨的问话,手一顿,道:“苏医生听谁说的?” 桂姨听阿诚这样说,奇道:“这么说是真的?大小姐说,苏医生也是听沈家太太说的,沈家太太是去……是去布庄买布料做旗袍的时候听布庄的伙计说的。” 桂姨道:“大小姐让我问问你,你前段时间常去南京,知道大少爷到底和谁贪恋了吗?” 阿诚喝着汤,神色没什么变化,道:“有听说,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具体如何,我不清楚。” 桂姨听到阿诚的“证实”,高兴的道:“这么说是真的!太好了!大少爷这个人啊,眼光高,一般的人看不上眼!这都多大的人了,还单着呢,这下好了!大小姐可是开心了。” 阿诚低头喝着汤,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明楼交的女朋友就是汪曼春,是汪家的大小姐,但是他知道,明镜很快就会知道一切的。 桂姨很了解,明镜其实一直操心明楼的婚事,想让明楼给明家传宗接代,延续血脉,自然会把明楼谈恋爱的这个确实的消息反馈给明镜,到时明镜在去查一查,明楼和汪曼春的事情就瞒不住了,自然,他们两个也就到头了。 半年的时间,不算短。 半年的时间,不算保险。 阿诚在伏龙芝时学习过情报的分析课,其中很重要的一点便是,不论所有的信息看上去有多复杂多难解,但是当你交叉比对了所有的信息,那里面的重合侦结点,就是最可能的真相。 这是理论,在现实复杂多变又危险诡谲的情势下,能够很好的运用这种课程理论的人,并不多,但是他觉得明楼可以。 同时了解gd和军统情报系统的明楼,可以做到充分的运用两边的知识理论和情报运作方式,融会贯通。 所以,阿诚这半年来所做的一切,看似周密,但是当把所有的信息交叉比对后,就会发现一切的泄漏点都在围绕着阿诚身边。 这难道不可疑吗? 也许明楼会怀疑,但是阿诚管不了那么多了。 记得有几世里,明楼和汪曼春牵扯的时间很长,有几年的时间,断断续续,明楼回到上海后,汪曼春追到上海来,最后明镜气得把明楼送出了国才算彻底断了两人的见面的机会。 这一世,半年,半年已经是阿诚能够克制自己的极限了,如果再长下去,明楼会不会像以前那几世一样,真的爱上汪曼春,然后一辈子忘不了,再然后就将自己的感情彻底埋葬,此时不再为任何人动心动情? 半年,半年的时间他慢慢的把消息散出去,尽量的摘清自己身上的嫌疑,毕竟,这又不是和日本人做情报斗争,明楼未见得就会疑心到那份儿上,那么底掉的查自己,查这一切。 而且就算查到了又能怎么样,他是无意的,毕竟纸是包住不住火的,他看到了,憋不住和身边的人说了,又没有和明镜去告状,明楼能怪他什么? 他是个男人,明楼难道这么快就会怀疑他,怀疑他嫉妒汪曼春,怀疑他吃醋吗? 就算怀疑了又能怎样,怀疑的越重,也许以后,他就能让明楼歉疚的越重。 现在,阿诚神色自若的开着车,问明台道:“大哥从南京回来了?”带着手套的手微微从方向盘上松了开,又微微握紧。 车后座的明台点头道:“大姐叫大哥回来的。大哥一回来,大姐就和大哥吵架起来了,其实也不是吵架,大姐发火了,罚大哥跪祠堂,还打了大哥,阿香和赵叔都不敢说话了,家里静得怕人。”赵叔是明家现在雇佣的司机,因为阿诚没有在明家长大并担任管家兼司机,明家在上一个老司机回乡后雇佣了一位赵姓的司机。 明台很是不满的扫了眼阿诚,道:“我想溜出来买点儿花送大姐哄大姐开心的,结果刚跑出来就被阿诚哥你逮到了。” 此时天上正几个响雷,风声大作,不过片刻,大雨便倾泻而下,黑云压城,闪电的光亮渗人,照着阿诚神色自若的脸,莫名有些诡异。 阿诚握着反向盘,一路安静的开车开向明公馆。 原来,明楼回上海了,阿诚在心里道。 ☆、第 19 章 天在下雨,雨很大。 阿诚开车到了明家门口,他看见了汪曼春。 站在那里,站在瓢泼大雨里的汪曼春,穿着那身淡鹅黄的裙子,没有半分曾经的靓丽、干净、阳光,往昔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被雨水冲的变了形,像扭曲丑陋的海藻一样贴在脸上。 阿诚坐在车里,握着方向盘,看着站在那里的汪曼春,如此狼狈的汪曼春。 爱,爱情,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毁灭一个人。 他正在旁观汪曼春的毁灭。 今日过后,哪儿天真、温暖、健康、可爱的汪曼春死了。 活下来的那个,是一个心狠手辣、满手血腥的汉奸。 开门,打开伞,把后车门打开,撑开伞,为明台和自己遮蔽住这瓢泼风雨。 带和明台走向明公馆,和站在那里汪曼春擦身而过,被阿诚搂着肩膀按在伞下的明台忍不住好奇的去打量这个擦身而过的女人,好奇的问道:“阿诚哥,她是谁啊?” 阿诚轻声道:“一个可怜人。” 明公馆的人和阿诚都很熟,更别说阿诚带着明台一起回来,更没有挡门的道理。 迎上来开门的阿香,看到收了伞走进来的阿诚和他身边的明台,脸上显露出微微松了口气的表情,看着阿诚,阿香做了一个口型,但是没出声。 那个口型在说:大小姐发火了。 阿诚看到了,看懂了,把滴着水的雨伞递给阿香,阿诚转头,看到客厅里,明楼跪在那里,跪在明镜面前。 明镜站在明楼面前,手里握着一根藤条,全身都在颤抖。 明台看到这一幕,有些傻了,虽然明镜有时会罚明楼,但是那都是在小祠堂里,本质上来讲,明镜还是一个颇为传统的人,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注意维护明楼作为明家独子一家之主的尊严的。 罚明楼跪在客厅里,在所有的下人面前这样责罚明楼,是从没有过的。 看来明镜是气极了。 明镜当然气极了,气得浑身颤抖。 她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她抛弃了自己的追求放弃了自己的所爱,选择了一条注定孤独终老的路,扛起整个明家,牺牲了这一切去照顾维护的亲弟弟,竟然和害死他们父母的仇人的侄女谈起了恋爱。 一直尊重她听她话的亲弟弟,竟然为了那个女人从小祠堂里出来,跪在自己面前求她让他出去和那个女人说话! 都到这个地步了,她的亲弟弟,竟然还在心疼那个仇人的侄女! 明镜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这么多年,她为明家为自己的弟弟牺牲的一切,她的爱情她的青春,都成了笑话! 为了明家为了她的弟弟,她放弃了所爱,而他的弟弟,却爱上害死他们父母差点毁了明家的仇人的侄女! 这仿佛是在告诉明镜,你的付出根本不值得,你的牺牲狗屁都不是。 明镜全身都在颤抖,看着明楼,她的脸色苍白,她的眼睛被愤怒烧的发亮,亮的吓人,她缓缓的道:“今天你只能在明家在你大姐和外面那个女人之间选一个,想出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跪在那里的明楼,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嘴唇抿得有些紧有些僵硬,眼神更幽深了。 良久,明楼才开口,声音里有着以往从来没有的疲惫与虚弱,道:“我只是去和她说清楚。” 明镜听到这话,没有生气,反倒笑了,笑得疯狂,道:“你和汪家的小姐有什么好说的!?你要说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情绪爆发的太厉害,明镜质问完这话,还未待明楼回答,却是脑中一阵发晕,整个人晃荡一下,就要摔在楼梯口。 见到这一幕,明楼一惊,想要站起来去搀扶,但是跪得太久了膝盖有些不听使唤,一下子没站起来,倒是旁边没敢说话但是一直紧紧的盯着明镜和明楼的明台和阿诚,比明楼更快一步,一同一个健步冲到明镜身旁扶住明镜。 明台扶住瘫软下来的明镜,吓得手脚冰凉,他刚十五岁,还是个半大孩子,此时惊惶无措,声音都打着颤,道:“大姐……你……你别急……别气,大哥,你就别说了,听大姐的吧。” 阿诚扶住明镜的胳膊,反射性的伸手在明镜的脉搏上探了下,切了一会儿,抬头对满眼惊慌的明台道:“没事儿,只是一时气怒攻心。” 许是此时阿诚相对平和的声音、平静的眼神,加之一贯在明台心中稳重细致的形象,阿诚说明镜没事儿,明台竟是就稍微没那么惊慌了。 而正当阿诚收回切脉的手,想转头对阿香说去热杯牛奶给明镜之类的话时,他的手却被明镜一把抓住。 明镜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抓住阿诚的手,一对亮得有些疯狂的眼睛盯着阿诚,道:“阿诚,你喜欢明楼,是吧。” 阿诚惊了,他是真的惊了。 明镜这话太突然,太出乎他的意料,一瞬间戳破了他所有的伪装,那经历十八世的轮回层层涂抹上的伪装,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必须快点儿反应,不然明镜会起疑,明台会起疑,明楼更会起疑。 但是该怎么反应?怎么反应才能不影响他后续的计划?怎样反应才是合理的? 明镜怎么知道的?她猜到的?别人告诉她的?是……明楼告诉她的? 是自己演戏露出破绽了? 明楼知道吗?如果不知道现在听明镜这么说会怎么想?如果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多久了?怎么知道的? 然后阿诚意识到,自己已经沉默的太久了,他必须说话,他必须回答,再不说话不回答会更惹人怀疑。 但是说什么,回答是还是不是,还是笑着说明镜是从哪里听到这样可笑的谣言。 活得久了,就容易想得多,想得越多,就越慌乱,越是慌乱,就越是露破绽。 本能的,阿诚低头了,逃开了明镜的眼神,而刚一低头,阿诚就意识到了,这下更糟了。 阿诚对面的明台也被明镜这突然的质问给惊着了,然后便满是不可置信的看向阿诚,看向对面的阿诚哥,然而更令他不可置信的是,他竟然从阿诚哥那一向平静的眸子看到了慌乱,那是……被戳破了伪装的慌乱,然后,向来滴水不漏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镇定自若的阿诚哥,竟是逃开了明镜的目光。 阿诚哥没回答明镜的问话,可是这一切的表现,难道不是比直接的语言的回答昭示着更明确的答案吗? ☆、第 20 章 明镜是怎么知道的? 明镜当然会知道。 十七岁扛起整个明家,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中庸,在这个虎豹横行弱肉强食的上海滩守着家业带着弟弟求生存,明镜难道是吃素的吗? 当然不是。 许是对自己一向行得正走得直而且聪明稳重的弟弟太放心了,她除了担心在南京的明楼吃的好不好、穿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外就没太担心其他的事情,但是当她满心欢喜的去动用自己的人脉四处打听她家一向眼光极高的弟弟到底看上哪家的姑娘时,明楼和汪曼春恋爱的消息直接就把她砸懵了,然后那同一时间传到她耳朵里的关于明楼和阿诚在南京时的一些闲言闲语就下意识的被她忽略了。 但是此时此刻,明镜看到眼前倾身扶着自己给自己切脉的阿诚,那被忽略的“闲言碎语”一下子就重新蹦回到脑袋里了。 大姐抓着阿诚的手,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不顾阿诚躲闪的眼神,道:“阿诚,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明楼?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明楼?” 阿诚不说话,他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再说什么都挽救不了明楼心中的怀疑了。 在明楼和汪曼春被明镜强行拆开的时候,他的伪装被戳破,他的真实想法如此□□裸的暴露出来……明楼会怀疑吗?会生气吗?会觉得是自己告得密吗?会觉得自己是蓄意欺骗他在他面前演戏吗?会觉得自己碍眼吗? 如果明楼质问他,他该怎么回答? 确实是他告得密,只是没那么直接,确实是他在蓄意演戏,确实……他喜欢明楼。 他有这个把握在明楼质问他时蒙骗过去吗? 他该回答明楼是,还是不是。 阿诚低着头掩盖眼中的慌乱,掩盖心中的慌乱。 然后他开始觉得头晕,脸上开始发热,身上开始发热。 有些慌乱的起身,但是也许是因为头晕,也许是因为他的“感冒”在这段时间的忽略和放纵下有些严重了,阿诚觉得腿有些软,竟是向后倒退着踉跄两步,才站稳。 站稳后的阿诚不敢去看明镜,也没去看明楼,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明家的人,所以他微微垂眸,道:“我……我还有事情,我……明台已经到家了,我该告辞了。” 然后不顾在身后的一再凄厉的叫着他“阿诚,阿诚”的明镜,阿诚脚步有些不稳的从明家的客厅里逃了出去,慌乱的他甚至忘了去拿刚刚递给阿香的雨伞,一头冲进那瓢泼的大雨中。 冲回自己的车里时,阿诚很狼狈。 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被雨水打散,黏腻的贴在脸颊上,衣服湿了,风衣被水打透了,有些垮下来。 此时此刻,在车子里的阿诚和站在明公馆外大雨中的汪曼春一样狼狈。 躲到车里的阿诚,微微冷静下来,脑中的晕眩似乎清了,身上的热度似乎被冷雨浇熄了一些,理智回笼,阿城开始回想刚才在明家客厅里的一切。 然后阿诚一拳打在了方向盘上,拳头里满是愤怒与绝望。 一切都完了。 有些支撑不住的阿诚趴在方向盘上,心中的痛苦几乎要从眼中化成泪水外溢出来。 没有人任何人比阿诚更明白,怀疑和厌恶的种子一旦种下来,有多么难以去除。 而此刻,阿诚相信,他已经在明楼心里种下了这样的种子,此时此刻,也许在明楼心里他已经是一个不知廉耻想要勾引他然后在明镜面前挑拨离间的无耻之徒。 这种想法一冒出来,就让阿诚觉得胸腔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惶恐,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难道他步步为营,挖空心思,最后,这一世,他依旧只能看着,看着自己与明楼最后仍旧陌路,甚至相看两厌? 这一世,他们连亲密无间的手足都不是了! 如果他不能和明楼在一起,那接下来的日子接下来的时间还有什么意义? 不如给自己一枪来得更痛快。 那样最起码可以重新来过,可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想到错误两个字,阿诚忍不住疑惑,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误?他明明很小心了,可是明镜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应该是犯了错的,可是错在哪一步?错在什么地方呢? 一遍一遍的回想,但是仍旧想不出来。 头又开始发晕,身上又开始发热,阿诚摇了摇头,微微咬了下唇,疼痛让他清醒了些。 不管是什么错误,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去挽救,那他就该竭尽一切所能去挽救。 挽救的机会在哪里? 错误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是从南京是从汪曼春开始的。 那么挽救这个错误也只能从汪曼春身上开始。 抬头通过车窗看向站在雨中的汪曼春,头又开始发晕,几乎同时,一股灼烧得人眼前发黑的热意又涌了上来,一瞬间,阿诚有了一种错觉,似乎站在那雨中在明公馆前无声祈求的不是汪曼春,是他,是这个十八世轮回里活下来的一抹残缺的孤魂。 他说汪曼春是个可怜人,他又比汪曼春好多少。 最起码,明楼爱过汪曼春,真实的爱过,可是明楼爱过他吗?有过哪一世的哪一刻,明楼曾经爱过他吗?一丝一毫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爱? 阿诚哭了。 他捂着嘴无声的哭泣。 在所有的轮回里,对他最好的就是明楼,很多时候,对他好的,只有明楼。 可是为什么从对他最好的这个人心里祈求一丝丝的爱,如此艰难。 十八世的轮回,他还以为他的眼泪早就被磨光了,他早已经变成了一个流不出眼泪的怪物了,可是,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中涌出来,难以抑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中的汪曼春到下了。 看着汪曼春倒下了,摇了摇头,阿诚正拼命的让自己晕眩的脑袋更清醒些,抬手给了自己的一个耳光,疼痛让他更清醒了。 拜托,争气点!别再这个时候掉链子!要病也等这件事情办完了再病! 办不好,也不需要病了,给自己脑袋上来一枪,重启轮回吧。 推开车门,深吸一口气,阿诚稳住自己迈步下车,走到汪曼春身边,想要伸手把汪曼春拉起来,但是刚伸出手,他就看到自己的手“长成”了三双手。 然后很快阿诚就意识到不是他长了三双手,是他眼中影像开始扭曲,开始重影,然后很快的,眼前一黑,他变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阿诚晕倒在了汪曼春身侧。 “大姐!大姐!”一直观察着屋外情形的明台大喊道,“大姐,你看看,汪曼春晕过去了!” 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明楼身子微微一颤,似乎想动,但是眼见得明镜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对眸子冷得像寒冰一样看着明楼,道:“你要干什么?” 明楼跪在那里,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然后道:“大姐,我最开始和汪曼春交往时,确实是不知道她是汪芙蕖的侄女,大姐你应该记得,汪曼春小时候不叫这个名字,那时我们和汪家有往来,我虽然见过汪曼春几次,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何能认得出来现在的曼春就是小时候小名叫淼淼的那个黄毛丫头,如果我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和她有任何往来的。” 明镜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毫无感情的冷笑,道:“那你现在知道了,该怎么做呢?”说完,明镜也不理会明楼,眼中有了几分她在商场上对着那些算计明家家产的对手们时才有的冷酷,明镜轻声道,“你不用担心,我明镜还没下作到朝一个小姑娘下手的地步,冤有头债有主,我就是要算账也会算到汪芙蕖头上,一会儿我会让老赵和阿香送汪曼春去宾馆,让苏医生去照顾她,保证把汪曼春健健康康的送回南京,但是现在明大少爷,你去小祠堂,去给爹娘跪下,不许再见汪曼春,也不许再和她说一句话,不然,从今天起,你就不是明家的人了。” 明楼没有说什么,默默的起身,撑着跪久了有些酸软的腿,蹒跚着有些狼狈的走到明家的小祠堂里,推门进去了。 明镜看着那小祠堂关上的门,忽的哭了,眼泪就这样涌出来,明镜没有出声,就这么默默的哭泣。 就在这时,明台突然冲过来,抓着明镜道:“大姐,阿诚哥,阿诚哥昏过去了,你快去看看。” 听到这话,明镜一惊,急急抹了把眼泪爬起来。 推开明公馆的门,明镜急急迈步出来,身后阿香撑着伞给明镜挡雨。 明镜冲到阿诚身边,一伸手探到阿诚的额头,然后惊呼,道:“怎么这么烫!”又瞥了眼阿诚身边的汪曼春,想到刚刚自己对弟弟的承诺,明镜对阿香道,“阿香,你和老赵把这位汪大小姐扶上车,送去亚细亚饭店,给苏医生打电话,让她给这位汪大小姐做一个检查,别真病死在了我们明家的门前,给我们找晦气!” 送去饭店,不是直接让昏倒的汪曼春进明公馆休息,明镜是在用切实的行动昭告,即使你昏死在我们明家的家门口,也不可能进我们明家的家门! 阿香和老赵答应了声,就去扶汪曼春,然后明镜和明台道:“还愣着,快把阿诚扶进去!” 明台心中也担心阿诚,好在他现在也算个半大小子了,力气倒是不小,帮着明镜一起把阿诚扶起来,扶进明公馆。 一扶起阿诚,明台便问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像被雨水冲洗过后的橙子,清新甜爽,这酷似橙子的香味不仅让人忍不住想多闻几口,还让忍不住口舌生津,一瞬间,明台突然觉得特别口渴,特别想吃橙子。 强自咽了下口水,扶着阿诚走进客厅,明台确实再也忍不住的往阿诚身上凑,不住的在阿诚的颈间嗅闻去,道:“大姐,阿诚哥身上怎么这么香?恩……旧事香,这味道是阿诚哥身上发出来的,好香……” 作为一个中庸,明镜对于坤泽雨露期的香韵没有明台那么感觉那么敏锐,方才在屋外大雨中,明镜什么也没闻到,但是此时进了屋子,空间窄小了,就是明镜这个中庸也闻到了阿诚身上散发的香味了。 那不是橙子的味道,更像是小时候父亲常常熏的檀香的味道。 明镜脑袋有些发晕,但是一直晕了一下变立刻清醒了,清醒过来看到明台的样子,心中一惊。 明台差不多十岁的时候,明镜就带着他去苏医生那里做了体检,用的是国外最流行的最先进的什么“信息素检测法”,当时的体检报告上说,明台成年后十有八九是会分化成 alpha,也就是乾元,今年去体检时,苏医生说明台的alpha 信息素明显增高,几乎可以确定明台就是alpha ,并且可能会要进入分化期了。 如果明台是个alpha ,此时明台的表现,还有阿诚身上的香味…… 难道阿诚是个坤泽? 桂姨不是说阿诚的父母都是中庸吗?怎么会…… 心中疑惑不已,但是明镜随即猜想,阿诚是桂姨从孤儿院抱来的养子,也许搞错了父母的性别也是有的。 此时此刻,明镜也顾不得多想,眼见明台的眼睛有些发红,整个人都喘着粗气,明镜时见过乾元为坤泽发狂时的样子的,心中惊慌,急忙道:“明台!放手!” 明镜的声音极为尖厉,让明台下意识的放开了扶着阿诚的手,明镜趁着这个空隙间,拖着阿诚瘫软的身子急急的就往明公馆的地下室奔跑,好在阿诚虽然身材高挑,身形倒是不胖,有些消瘦,明镜倒是还拖的动。 扛着阿诚的一支手臂,明镜半抱半拖着阿诚往地下明家以前的金库走,明家现在有两个乾元,还在小祠堂罚跪的明楼和有分化迹象的明天,必须把阿诚的气味隔绝起来,不然家里两个乾元,一个可能处于雨露期的坤泽…… 这后果,明镜简直不敢想。 明家唯一能够封闭的极严就是那个现在空着不用的金库了。 那里外层是半臂后的钢筋混凝土,内外还用钢板包起来,门也是厚厚的钢板,一关起来,简直是外面用枪轰都打不开,里面一只老鼠都冲不出来。只有门上有一个玻璃窗,方便外人定期查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还在。 这是明家以前的金库,放钱的地方,但是自从洋人把银行开遍上海滩后,明家的前,不论是金钱还是现金,都存在银行了,这个地方倒是空了,但是此时此刻却是派上了用场 明镜把阿诚扶进金库,也不顾不得其他,把人靠着墙放下,就急急冲了出去关门去了,因为身后,明台已经追过来了。 眼睛发红的明台有些失去理智的样子。 ☆、第 21 章 明镜看着明台眼睛发红失去理智的样子,第一反应是挡在门前要把金库的门关上,但是明台比明镜更快了一步一把推开明镜,拉开金库的门就进去了。 乾元的力气天生就比中庸大,更何况明台是个男性乾元,而明镜是个女性的中庸,这这力量对比的差距就更大了。 明镜被明台扯得一个踉跄,站稳后立刻就扑到金库门前,却发现冲进金库的明台竟然回手把门关锁上了,明镜急得拼命的拍打金库的门大喊道:“明台!明台!出来!开门!” 金库里,阿诚悠悠转醒,头依旧发晕,眼前一阵阵发黑,全身发软,身上有一股股的热浪上涌,让他几乎有一种血液都在燃烧的错觉。 他怎么了? 他生病了吗? 这可不像是普通的感冒。 混沌的脑袋这样想着,却立刻闻到了空气中一股青涩却又炙热味道的气息,颈侧湿漉漉的,好像一只狗狗在耳边、脸上、颈间舔舐。 可是我没养狗啊。 眼皮酸软沉重,耳边是一个青涩的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在道:“阿诚哥,你好香……” 这声音听着耳熟,似乎是明台? 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入目的画面让阿诚不由自主的开始挣扎。 紧紧贴着阿诚的明台对阿诚哥的“不听话”有些不满,用身体压制着对方的明台迷醉于自己的本能,紧紧的贴着阿诚道:“阿诚哥,你好香,你好香……” 一边这样喃喃的重复着这话,明台控制不住的将手伸向阿诚的衣服里,伸向阿诚的腰间的。 感觉到一股灼热低着自己的阿诚,近乎于自虐的将自己的神志从晕眩发热的脑袋底层拉出来,还有些模糊不算完全清醒的阿诚基于自己的常识做出了一个判断:他和明台都被人下药了! 不能沉沦于“药性”,不然他真的跳进黄河洗不清!如果他和明台真的发生什么,哪怕是因为药物的作用,到时明楼知道了会怎么想?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5节 当明楼两个字蹦入脑袋,阿诚整个人像被针刺了一样,几乎本能的,阿诚咬破了自己的舌头,疼痛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清醒,迷茫失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清醒的锐利狠绝划过。 阿诚用尽全身力气迅速的伸手到明天的后颈。 沉醉于本能的明台并没有注意到阿诚的动作。 从那个小小的玻璃窗里向里看去,看到里面状况的明镜急了,急忙回身奔去楼上她的房间翻箱倒柜,把那很久不用的金库钥匙从箱底里翻出来,反身就往楼下跑,但是这一跑,明镜又想起来什么,转身又冲到客厅翻出一个医药箱后,冲进去小祠堂,急急的对明楼道:“明楼起来!明台分化了,阿诚是个坤泽,在雨露期!” 言毕,明镜塞了一个西药瓶子在明楼手里,道:“把抑制剂吃了!快点儿,不然要出事了!” 这个时候明镜万分后悔把阿香和老赵支出去照顾汪曼春去了,阿香和老赵都是中庸,若是他们在,还能帮着她拉着明台,可是现在他们都不在,她一个人又真的制不住一个发狂的男性乾元,这才把明楼给拉出来。 眼下她也顾不得去生明楼的气了。 明楼跪在小祠堂里跪着,明镜急急冲进来劈头盖脸的一通言语,让明楼微微发愣,明镜这时急的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哪里由得明楼在那里浪费时间发愣,直接打开了瓶子把药片塞进明楼手里,急道:“发什么呆呢!快点吃!” 明楼这时才反应过来明镜话里的全部信息,眉峰微微一颤,但是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很听话的把那几枚药片吞进口中咽了下去,然后起身爬起来,虽然因为跪久了又些微的踉跄,但是仍旧站稳了。 此时明镜一把拉着明楼就往地下金库跑,明楼微微踉跄着跟着明镜下楼奔到地下金库的大门前,明镜有些慌乱的翻出钥匙去开门,哆嗦着把门打开,然后推开门就要进去,却被明楼拦了一下,道:“大姐,你别进去,会有危险,你该记得我分化的时候……” 明楼的眼神很冷静,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冷静,显得更黑更深沉了,明镜看着这样的明楼,加之明楼的提醒,一下子就想到了明楼分化时候的记忆,那个时候……明镜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坤泽分化的时候,会很发热,全身发软,会需要……需要乾元帮忙度过,但是乾元分化的时候,却会变得失控,狂躁,有时候甚至会有些暴力。 分化期的乾元会变得有些危险,更何况明台现在身边还有一个同样在分化期的坤泽。 明楼挡在明镜身前,推开金库的门,走进金库,而刚一走进了去,一股坤泽雨露期的香韵便扑面而来。 那是一股像是大雨冲刷过后的青草的香气,还夹杂着麦子、薰衣草还有些许泥土的味道。 那是明楼曾经在梦中出现过的一幕,空旷的田地里边上是一条河,河岸旁是一座房子,站在房前,能闻到田地里麦子的清香,栽种的花朵比如薰衣草的香味混在期间,河边的水汽会扑过来,反复的时时刻刻的洗涤着空气中的一切,干净,舒服。 这样的气息让明楼脑袋里嗡的一响。 血液在沸腾,本能在狂叫,腺体里一瞬间骤然升高的信息素催化身体里那属于乾元部分的兽性在升腾叫嚣,然而所有这一切又被体内刚刚吞进去的抑制剂死死的压制住。 就像个一个人困得要死却灌了几大杯的咖啡一样,身体的本能和药物的作用在相互冲突,然后明楼绝得头开始疼,头痛欲裂。 但是感激这份疼痛,感激这种头痛的感觉,明楼的理智得以保存,没有被本能控制,明楼此时是清醒的。 微微摇了下头,咬牙忍住那逼人发疯的头痛,定眼看去,入眼的一幕让他一愣。 衣衫不整的阿诚靠着一处墙角蜷缩着,脸上有着醉酒一般的酡红,唇边满是鲜血,眼睛失神茫然,间或才有点儿清醒的痕迹在眼眸中划过,但很快又消失在了一片混沌之间。 阿诚身边不远处,是昏迷在地上的明台。 明楼神色一变,快走了两步走到明台身前,伸手去按住明台的颈间,脉搏跳动的规律有力,只是节奏有些快,这倒是分化期的正常现象。 明楼微微松了口气,待得再去仔细检查明台时,却见明台后颈一处穴位上的青紫掐痕,明楼的眼神一变,抬头看向阿诚的眼神里有些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明楼此时是清醒的,但是明台身上分化期的乾元气息再刺激着他,就像两个狮子在同一片领地里,这会唤起血液里兽性的战斗本能,整个金库里弥漫着的坤泽的香韵,也引诱着他,挑战着他的自控力。 金库门外,明镜焦急的道:“明楼!明台怎么样了?阿诚怎么样了?明楼!” 调整了下呼吸,忍着剧烈的头痛,明楼把明台半扶着半抱着搀出去,走到门口,推门出去。 站在门口的明镜看到昏过去的明台,一惊,急忙从明楼手里接过明台,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明台这是怎么了啊!” 明镜扶着明台,抬头去看明楼,明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甚至很是平静的道:“可能是分化期信息素的作用,大姐给苏医生打个电话让她来个明台检查下吧。” 明镜急忙点头,道:“是,该让苏医生过来。”言毕便扶着明台转身想要回屋,但是刚一迈步,明镜立时又顿住了,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然后才想起来,转身去问明楼道,“明楼,阿诚呢?阿诚怎么……” 话音未落,明镜便听到身后一声关门声,她抬头,却正好看到那金库大门小小的玻璃窗后面的明楼。 明楼的眼神平静、幽深,就这么看着明镜,然后伸手把金库玻璃窗内侧,那遮挡的铁板拉上了。 明镜看着玻璃窗后面铁板缓缓的拉上,明楼那对平静且幽深的眸子消失在铁板后面,呆愣住了。 脑子有些懵,明镜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一切到底是一种什么状况。 明楼也失控了? 可是在那对眸子里,明镜能清晰的看到明楼的理智,明楼是清醒的,她很确定。 她见过明楼失控的样子,所以她确定明楼此刻是清醒的。 但既然是清醒的,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关上金库门?为什么要把自己和阿诚关在一起? 明镜的脑中许多混乱的思绪在交互冲突着,一堆的为什么她不知道答案,而能给她答案的那个人正在金库的大门后面。 发蒙了许久,一个模糊的想法从明镜的脑海中冒出来:明楼是清醒的,但是他关上了金库的大门,所以他……明楼他是喜欢阿诚吗?这是在告诉她,他愿意和汪曼春分开,和阿诚在一起? 这个想法从她心里冒出来,让她瞬时有了些许雀跃。 如果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啊,毕竟阿诚也是喜欢明楼的,明楼如果同意和阿诚在一起…… 这想法刚从脑袋中冒出来明镜就暗暗在心中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心道:就算阿诚也喜欢明楼,明楼也同意和阿诚在一起,那也不该是这么个状况下,应该等阿诚清醒过来,然后也该和桂姨先商量下,现在这种状况,这不是趁人之危作践人吗?我们明家可不能干这样的事情。 这样想定,明镜便伸手去掏钥匙想要打开金库的门和明楼说清楚,让他先出来,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放到以后再说。 但是这一模钥匙,明镜竟然没摸到。 钥匙明明刚才还在她怀里呢,就在刚刚她还……仔细回忆刚才的一切,明镜意识到,好像是明楼把明台交到她手里时,顺势拿走了钥匙。 这下子明镜的脸色瞬时苍白了。 明楼关上了金库的大门,拉上了大门上仅有的那个玻璃窗前遮挡的铁板,转身,眼神依旧平静,但是那强自维持的平静下,似乎隐隐有岩浆在翻腾,他看和墙角蜷缩着的狼狈不堪的阿诚,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也真够扯蛋的,文说锁就锁,说解就解,和玩一样,以前信誓旦旦按审查标准要锁文,我一个字没改又给解了,那那个“严格”的标准算什么,狗屁吗? 算了,把内容更上吧,反正写完了,省得专栏里一堆连载,看着不好看,本来我坑品就够差的了。 ☆、第 22 章 “我是什么人?”靠在墙壁喃喃自语,阿诚有些机械的重复着明楼的这句话。 脑中一片混沌,眼睛睁着,阿诚能看到眼前的人,眼睛将画面传回大脑,但是被烧糊涂了的大脑却难以快速的做出反应。 明楼看着阿诚,站在那里看着阿诚,面容很平静,似乎连情绪都没有什么大的波动声音里有些强自压制的东西,让他的每一句似乎都有一种从胸腔中里挤出来的错觉:“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是不是坤泽分化期的发热的生理特征,灼热影响了大脑中那些负责“记录”声音、图像等记忆的功能区块,阿诚的眼前各种复杂的图像开始纷杂呈现,十八世轮回的记忆交叉在脑中“回放”。 “我是谁?我是谁?”阿诚喃喃的重复这明楼的问话,重复着这些话的时候,身体后部,有些液体涌了出来,此时阿诚肌肉与他的大脑一样似乎都不再服从他意志的控制,那些液体流出来,打湿了他的裤子,体内的有一部分莫名的觉得空虚难耐,想要什么进入进来,想要什么填满自己,那种渴望让人发疯,却又让阿诚残余的那一部分微弱的清醒神志难堪的发抖。 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己怎么会这样?这是生病了吗? 惶恐的情绪在脑中蔓延,又迅速的被欲望、灼热和那些纷繁的记忆画面冲击掉了。 瞳孔里是那个十八世轮回里唯一的救赎,唯一的支柱。 我在漩涡里沉浮,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不论过去了的多少世,但你是我唯一的锚点,我总会回归到你的身边,我唯一的救赎。 我不愿离开,我不会离开,我愿意做那个被绑住了锁链的小象,因为我爱你,我想留在你身边,我想做你的唯一,因为你是我无尽轮回里唯一的支柱。 因为你在,我才没有发疯,因为你在我才没有在无限的时间里迷失。 你是我活下去唯一的执念,你是我无尽轮回里唯一的生存意义。 明楼的影响扭曲成无限重叠的光影,一层一层的映在混乱的脑袋中。 一段记忆忽然跳出了出来。 那是他作明诚的一世,从桂姨身边被解救出来不久,身体残弱的他感冒发烧了,整个人都烧糊涂了,那时候是明楼在他身边照顾他,因为病迷糊了的他只让明楼靠近,只有明楼靠近他喂他吃药喝水吃饭,他才不会发疯的挣扎抗拒。 明楼,明家大少爷,竟是真的衣不解带的喂他吃饭喝水吃药,亲自照顾了他三天三夜。 在这一刻,难受的是在受不了的这一刻,这段记忆跳了出来,让阿诚对身处的时空有了一瞬间的混淆,他以为自己还是个孩子,还是那个被桂姨虐待刚刚被解救出来的孩子,这让阿诚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抽泣哽咽,本能的伸出手向明楼求助,喃喃道:“大哥,我难受,我好难受,救我,救我……” 属于坤泽的香韵扑面而来,那是一种那样让人期望的味道,那是明楼曾经梦想过的,有一天将所有的侵略者从这个国家赶出去,有一天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可以挺直了腰杆活得堂堂正正,在所有人的洋人面前挺着了腰杆骄傲的说,我是一个中国人,有一天我们这个被人嘲笑被人侮辱被人称为东亚病夫被人几千洋人带着洋枪洋炮就被逼着打开大门被迫进口“鸦片”的国家,重新变为一个可以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的大国。 等到有一天,我们重现汉唐盛世,我们可以再次骄傲的说“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等到有一天,我们可以用我们的军队我们的枪炮保护我们生活在这片土地的百姓守卫住我们的国土,等到有一天,等到我们牺牲了一切,流光鲜血,然后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都能像明台一样活得天真骄纵,都能为了豆腐脑是甜的还是咸的吵上三天三夜。 等到了那一天,如果我还活着,我想要在乡间有一个房子,不用多华丽,靠着河边,有着干净的水汽,种着麦子或者水稻,还有些花花草草,也许种些薰衣草,每天推开门,可以闻到水汽冲刷过的土壤的味道,青草的味道,麦子的味道,薰衣草的香气。 足够了。 那是明楼梦想的天堂,或许说,对于他来讲,不似天堂胜似天堂的地方。 扑面而来的气息,那是如此让人渴望的梦想的味道,可是理智如此清醒,抑制剂让他如此清醒,被引诱出来的翻腾的属于乾元信息素冲刷着他的神经,明楼觉得,头痛欲裂,很痛。 一直平静的脸上,那副似乎永远不会变色的面具在碎裂,明楼哭了,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阿诚属于坤泽雨露期散发的香韵的搅动,让明楼的记忆也开始有些纷乱,他想起半年前,半年前他和阿诚相处的那些日子 。 一幕一幕,像电影胶片一样在脑中回放: 阿诚秀美的眉眼带着几分调皮的看着他……阿诚静静的看着他,似乎理解他一切痛苦一切的纠结一切为了这个国家所付出的不能身边任何人言语的阴暗……阿诚静静的弹了一首钢琴曲,他靠在钢琴边,拿着一杯红酒静静的看着阿诚,灯光很昏暗,照着阿诚的眉眼,那样美好,静谧,平静,安宁,有着淡淡的近乎幸福的味道…… 然后一阵剧烈的头痛把明楼重新拉回现实。 永远也忘不了半年前,当他接到组织内部的情报,由于日本大举加快侵华步伐,大量日本特务潜入国内,上海,半年前,明家附近有特务潜入。 把所有的情报,不论是军统的还是gd那边传来的,大量的信息整理,交叉对比,找出侦结点。 日本的测绘船……大量日本人的情报……每次恰到好处的获利,迅速累积的金钱,日本人与德国人签署盟约,日本人对英国人在华利益的侵蚀,同一时间英镑下跌,又是谁在这个时候大量购入英镑,在日本人与英国人打成协议的前一刻,大量出脱,获得大量利润……明家,半年前,特务……半年前,阿诚突然刻意亲近的态度…… 交叉对比所有的可疑点,在阿诚这个名字出现在怀疑名单上时,明楼永远忘不了那一个心脏仿佛骤然停顿,那一刻血液仿佛冻结,那一刻心中一片冰冷。 他拼命的试图说服自己,阿诚只是聪明,自幼聪明早熟,阿诚只是可以,还不能确定。 但是今天,明台颈后的掐痕,那属于特工才会惯用的手法…… 明楼看着阿诚,面色一片冰冷,但是眼泪却在眼中抑制不住的开始留下来,在那即使碎裂却依旧牢牢的戴在脸上的冰冷的面具上留过,明楼缓缓的走到阿诚面前,很是轻柔的把阿诚抱起来,抱在怀里,轻声的在阿诚耳边的道:“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孤狼?” 清晰的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在听到“孤狼”两个字时,那瞬间的僵硬,那是不能够伪装的身体的异样反应,在接受过德国系情报训练、本土军统情报训练、美国派驻中国的情报员训练还熟悉gd、苏联的情报理论和运作的明楼,他对于如何分辨谎言有着一套自己的方法。 不论一个人如何会演戏,但是有些反应,当一些信息触动了这个人时,身体肌肉一瞬间本能的反应,是伪装不了。 阿诚那一瞬间的僵硬,让明楼的心脏彻底的冰冷起来。 头痛欲裂,那依靠着抑制剂强自维持的一条紧绷的理智的弦断裂了。 明楼失控了。 ☆、第 24 章 明镜把明台扶回了房间,然后她又反身回到金库门前,想伸手去拍门,但是就在伸手的那一刻她又犹豫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明楼十五岁那年进入分化期时的样子。 她看着明楼关上了门,她觉得明楼是清醒的。 但是明楼真的清醒吗? 现在拍门,现在去打扰……真的不会更加激怒明楼,让明楼失控吗? 莫名的,明镜有些顾忌。 转身,有些恍惚的明镜走去客厅,然后她看到了电话,突然想起来,应该给苏医生打电话让她过来一趟,明台和……阿诚,都该做个身体检查。 电话打到苏医生的诊所,接电话的人告诉明镜,苏医生去亚细亚饭店了。 明镜这才想起来,她刚刚让阿香和老赵送汪曼春去亚细亚饭店时,吩咐他们让苏医生去给汪曼春做个检查,这会儿苏医生自然是不在诊所的。 给诊所留了口信,让苏医生一回来就到他们明公馆来一趟,犹豫了一下,明镜开口道:“告诉苏太太,我家里有一个处于分化期的乾元,还有一个处于分化期的……坤泽。” 这话让对面接电话的护士一愣,一个分化期的乾元和一个分化期的坤泽,这意味着…… 电话对面的护士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道:“等苏医生回来了,我会告诉她的。” 挂了电话,明镜微微发愣,半响又回身去了金库的大门口,站在那里等了半响,明楼 没有出来,不放心还在分化期的明台,明镜站了一会儿,又转身去楼上明台房间看明台,用手探了明台的额头,发觉有些烫,顿时忧心的不得了,想起明楼分化期父亲的一些处理方法,明镜便回身去盥洗室打了水,用毛巾浸湿了敷在明台的额头上给明台降温。 忙活了一阵子,明镜又不放心楼下,给明台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便又反身去地下金库,站在金库前伸手想要拍门。 这次,不等她拍门,金库的大门开了,明楼抱着裹着湿漉漉的风衣的阿诚从里面出来了。 明镜呆住了,看看明楼,又看看明楼怀里的阿诚。 那件风衣是阿诚的,很宽大,把阿诚整个人裹住了,但是明镜仍旧能从风衣里露出的□□的脚踝、胳膊、脖子还有风衣包裹不住的半露的光裸肩膀推测出,风衣低下,阿诚可能什么都没穿。 明镜不是一个不知道事的孩子,看到这一幕,她当然就明白了,更别说,明楼身上那还残余的十分强横的乾元的气韵,阿诚身上属于坤泽的香韵味道变了,不像方才明镜闻到的,父亲焚烧过后的檀香的味道,变得很寡淡,寡淡里还纠缠着明楼的乾元气韵,阿诚与明楼的气韵,彼此纠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明楼标记了阿诚。 这个认知击中了明镜,让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明楼,又看看阿诚,明镜忽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这个结果应该是她想要的,就在刚刚,不过两个小时前,她还那样的绝望的拉着阿诚,问他喜不喜欢明楼,她还那样急切想把阿诚和明楼凑在一起,哪怕阿诚是个男性的中庸,但是只要不是汪曼春就好,只要不是汪家的人就好。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不为了眼前这个她“期盼”结果觉得高兴。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觉得高兴? 因为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阿诚因为分化期的关系,明楼标记了他,就这样两人确定了关系。 欲望本能作用下确立的关系……这让明镜反感。 明镜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这时,有电话铃声响起,明镜看了一眼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明楼,道:“带阿诚去……” 去哪里,客房?还是明楼的房间?明镜顿了一下,客厅里的电话声音响得更急了,明镜匆匆的道:“你去给阿诚收拾梳洗下。” 然后明镜逃避似的匆匆返回客厅,拿起电话,原来是苏医生的电话,电话那头苏医生和明镜交代,道:“……你放心,那姑娘没事儿,有点儿发烧,我给她打了退烧药,睡一觉就没事儿了……对了,值班的李护士和我说,你说你家里……” 明镜听苏医生说到这里,急忙道:“是……是……你能过来一趟吗?” 明镜和苏医生这里电话沟通,那边,明楼抱着阿诚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看着昏迷过去的阿诚,坐在床边的明楼的手指轻轻的拨开那挡在阿诚额头上的一缕乱发,抚弄着阿诚清秀的眉眼,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阿诚,明楼什么话都不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镜推门进来,道:“明楼啊,苏医生来了,让他给阿诚检查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苏医生先去了明台房间里,给明台检查了下,直接告诉明镜,明台没什么大碍,只要体温不升的太高,物理降温就行。 给明台检查完,明镜就带着苏医生来找明镜,毕竟阿诚也是刚刚经历了分化期,虽然……标记能够减轻坤泽分化期的症状,但是毕竟还是检查下放心些。 明楼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与明镜的声音,他站起来,看了明镜和苏医生一眼,便静静的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期间,一句话都没说。 明镜虽然是个女性中庸,但是还是觉得留在房间里看着医生给一个坤泽做体检有些不合适,便和苏医生招呼了一声,便和明楼一起转身出去了。 坐在客厅里,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明楼一动不动。 明镜有些担心的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有些心焦,一边想苏医生怎么这么久都不出来,一边想,是不是该准备些婴儿用品了,这……再过九个月,是不是明家就要填一个孩子了?这个想法让明镜的眼睛都亮了。 明家后继有人了,明家的血脉可以延续了。 此时的雀跃欣喜冲淡了方才在金库大门前的那种反感,明镜来回来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开心,差点儿要忍不住冲过去和明楼说:你觉得阿诚以后会给你生个男孩还是女孩? 但是,还未待明镜把这话问出来,突地一阵铛铛的高跟鞋的声音响起,只见苏医生带着一脸怒气的从楼上冲下来,冲到明楼身前,几乎将自己的医药箱摔在明楼面前,尖声怒道:“明大少爷!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禽兽!” ☆、第 25 章 苏医生把医药箱差点摔在明楼面前,一对眼睛满是怒火,指着坐在沙发上的明楼鼻子骂道:“明大少爷!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禽兽!” 明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对于苏医生的怒火和咒骂,似乎毫无反应。 倒是明镜,先有些怔了,随即快走两步走到苏医生身边,有些就焦急担忧的道:“这……是阿诚……阿诚怎么了?” 苏医生抬头看了明镜,又转头看了看明楼,眼中的怒气不减,作为一名医生,她不是没见过一些大家大族很是阴私的丑事,只是她从来想过,有朝一日,在家教森严、家风清正的明家也会亲眼见证这种事情。 苏医生拉着明镜,在说着什么,又拉着明镜上楼了。 两个女人,高跟鞋的声音“铛铛”的作响,明楼似乎依旧无动于衷,他似乎即听不见也看不见。 身处的这个世界,似乎变得扭曲不再真实。 明楼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味道的酒?”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鲜红的液体,明楼道。 对面的人微微翘了下眉,那秀美的眉眼显出有些调皮的神色,道:“我就是知道。” 明楼看着对面的少年那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时满满的化不开的柔情,想:阿诚的眼睛真好看。 第一次桂姨带阿诚来家里时,明楼就记住了,记住了阿诚这对那样有神采像小鹿一样的眼睛。 ……………… “《何梅协定》尘埃落定,中日修复邦交,华北恢复平静” 看着报纸上那大大的标题,明楼直接把报纸摔在了桌子上。 被明楼这骤然爆发惊到了阿诚正端着刚煲好汤放在桌子上,捡起那份明楼摔手的报纸,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 阿诚也没说话。 明楼按捺不住的站起来,声调微微有些提高:“中日修复邦交?一只羊和一头准备要吞了你的狼说什么修复邦交!笑话!” 阿诚低头看着那份报纸,道:“弱国无外交。” 明楼听到这话,转头来看着阿诚,阿诚抬头看向明楼,道:“战场上拿不回来的东西,不可能通过谈判拿回来。” 明楼看着阿诚,少年人那对水汪汪的眼睛,此时平静而蕴藉,内里有些深藏的东西,那一瞬间,明楼觉得,阿诚明白他的心痛和愤怒。 有些疲惫的合上了眼,常年服用抑制类药物导致的信息素作用性头痛再次袭来,明楼捂着头缓缓的又坐了下来。 额角上又一丝冰凉的触感传来,阿诚那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帮他按摩起来,额角轻柔的动作舒缓了他的疼痛,下意识的,明楼想伸手去握阿诚的手指,可是他按耐住了,没有动。 ……………… 长时间高强度的调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最后,当所有的信息交叉对比后,阿诚的名字出现在怀疑名单上,那一刻仿佛心脏冻结的感觉。 …………………… 坐在校园里的长椅上,明楼不言不语,就这么坐着,然后他觉得头又开始痛了。 这时,一个娇俏的少女从他面前走过,很好奇的道:“啊,你是经济学研究班的师哥!你在这里啊,天快下雨了!” 十六岁的汪曼春的笑脸,像一缕阳光。 ………………………… 此时此刻,坐在明公馆的沙发上,所有的这一切,所有这些画面在脑中不断切换。 明楼一动不动的坐着,坐在那里,等着,等着最终“审判”来临。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姐下楼来了。 鞋子的声音很密集,明镜似乎是带着怒气冲到明楼面前的,但是在站在明楼面前时,看着明楼时,明镜的怒气似乎就消失了。 一动不动的明楼终于抬眼来了,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脸色苍白的明镜。 明楼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站起身来,转身向着小祠堂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明镜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半瘫软的坐在沙发上,道:“你去哪里?” 明楼背对着明镜,道:“我该去小祠堂罚跪。” 明镜微微带着苦涩和痛楚和麻木的笑了下,道:“不用去了,你不用去跪祠堂了,我也不会骂你打你了。” 明楼站在那里没有动。 明镜哭了,没有出声也没有声嘶力竭,甚至连怒气都没有多少,似乎更多的是伤心,她静静的哭,静静的道:“我总是觉得,我弟弟虽然……我弟弟虽然不算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的人,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一个上对国家无愧,下对家人尽责的堂堂正正的真君子,我弟弟……我弟弟比我强的多,聪明的多,可是他知道我这个做大姐的辛苦,心疼我,体恤我对这个家的付出,所以他永远尊敬爱惜我这个做姐姐的,从来不和我犟嘴争吵,虽然我宠着明台护着明台,可是在我心里,我最骄傲的弟弟,永远都是……永远都是……” 明镜静静说着,明楼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明镜的眼神有些悲怆,也有些茫然的羞愧和难过自责,道:“我……我这几天是气疯了也急疯了,想着只要不是汪家人……只要不是汪家人,你喜欢谁都行……,阿诚,阿诚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想着……想着他也喜欢你,就算他不是坤泽是中庸都好,你们在一起……有些事情是不合礼数,但是阿诚喜欢你,你呢,也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虽然不合礼数,但是只要以后你对阿诚好,你们以后的日子好好的,就……可是我真的没想到,我的弟弟竟然是一个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 明楼依旧站在那里,背对着明镜,一句话都没说。 明镜站起身来,神色里有一种疲惫的冷漠,道:“苏医生要回诊所一趟,阿诚的伤,苏医生带来的东西不够用,手指上的断骨要打石膏,还有身上……我不骂你了,我也不打你了,你也不用去跪小祠堂了,你犯了可以挽回弥补的错,我可以打你骂你,但现在……如果阿诚醒过来怨你,就算要你去死,你也自己受着吧。” 曾经她为了自己被陷害入监狱的弟弟四处奔波,一夜白发,但现在,她却对她牺牲了一切去维护保护的亲弟弟说,如果阿诚要你去死,你就受着吧。 明镜永远是明镜,是那个十七岁扛起整个明家拉扯着两个弟弟在上海滩这个人吃人的世界求生存的不弱于乾元的女人,她也许偏心、护短、还有些被生活磨砺出来的尖锐,但是她永远不允许自己和自己的弟弟们做一个混蛋。 转身离开,明镜留下站在那里的明楼一个人。 明镜上了楼,去看了阿诚,没过一会儿,苏医生回来了,给阿诚打了麻醉剂开始接骨,看着阿诚那十指肿的不成样子的手指,脖子上那一圈吓人的黑色的黑紫,肿起来的肩膀、手腕、脚踝,最后明镜有些受不住了,转身逃似的出了这个间屋子,捂着嘴,下意识的跑到了明台的房间里。 明台还在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镜听到楼下有电话铃声的响声,回神,转身奔下楼,明楼已经没在客厅里了,确实老赵站在那里接了电话,看到明镜本下来,道:“大小姐,是桂姨的电话。” 明镜一下子僵住了。 ☆、第 26 章 明镜僵在那里,听着电话里传出来的桂姨的声音: “大小姐啊!大小姐?……小少爷回家了吗?……阿诚在吗?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说他去找小少爷回家的……老赵说阿诚病了……昏倒了,严重吗?” 桂姨的问话一句接着一句,待说到阿诚时,说到阿诚昏倒了,严不严重时,声音里明显带了几丝焦急的意味。 明镜僵在那里,听着电话里的一声急似一声的追问。 “大小姐?阿诚怎么样了?……大小姐?……大小姐?” 明镜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的挺起腰杆,慢慢的走下楼,接过老赵手里的电话。 虽然说了让明楼自己去受着,可是保护自己的弟弟也许已经成了明镜生存的一种本能,此时此刻,本来应该来面对桂姨的,并不应该是她,这不是她的错误也不是她的责任,但是她仍然像以往这些年月里的每一次面对危机时那样,习惯性的提起一口气,逼着自己伸开双臂去替自己的弟弟遮挡一切的风雨——哪怕是本不该由她承担的他人的责难。 明镜接过电话,道:“桂姨,阿诚……阿诚伤的有些严重……” 明镜话音刚落,电话里立刻就传来桂姨满是担忧的焦急的声音道:“阿诚受伤了!阿诚怎么会受伤了!?大小姐,怎么回事儿?……阿诚他伤得严不严重?伤哪里了?要紧吗?” 桂姨一片慈母爱子之心,对阿诚伤的重不重的担忧充斥着整个脑袋,竟是远压过对阿诚为什么受伤的疑问。 明镜微微张了张嘴,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把事情的真相抖出来,最后在桂姨惊慌的有些尖厉的声音询问:“阿诚他不会……不会……是……伤?残?……更严重?”下,明镜急忙道:“不是,没那么严重,桂姨你别急,大夫说,只要养一段时间就都能好的,只是这段时间不方便移动,要卧床。” 明镜这话出口,桂姨才似乎有些安心,但仍是惊慌未定的道:“大小姐,阿诚在明家?我……我这就过去……这……我就和这孩子说,让他别这么拼命,现在家里也宽裕了,我少做几套衣服,少买点儿首饰,又能怎样!上海滩里这么多大人物,他一个什么底子都没有的穷小子,这么横冲直撞的,得罪人了怎么办?……哎,他就是不听我的……大小姐,阿诚……阿诚打扰你们了,我这就过来……这就过来……” 阿诚做的很多事情,虽然没有和桂姨交代,但是桂姨毕竟也是在明家呆了这么多年的人了,明家往来的富贵人物见多了,多少也知道在上海滩里求生存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桂姨还以为,阿诚受伤是得罪了人了,劳烦了明家出面帮忙救助呢。 桂姨这话一说完就挂了电话,明镜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是来不及了。 听着电话里的盲音,明镜缓缓的挂了电话,忽的,眼泪就又涌了出来,捂着嘴,明镜静静的流泪,半响,她才擦了擦眼泪,转身,却见到她身后,老赵突地低头收敛的眼神。 许是没想到明镜会突然转身,一直盯着明镜背后的老赵和明镜撞了眼神,所以老赵下意识的有些惊慌的低头,避开明镜犹有红痕的眼睛,然后稍微镇定了下情绪,低声细细的回报道:“阿香在饭店里守着那位汪姑娘呢,恩,我和阿香商量,虽然苏医生检查完那位汪姑娘没什么大碍,但是留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在饭店里,也不合适……我开车送苏医生回家,苏医生接到大小姐您留的口信,就又赶过来了,我又开着带苏医生回来。” 老赵是明家一位世交家里的老司机,那位世交举家去了美国,老赵不愿意跟着去,正巧明家的老司机退休回乡,那世交就把老赵介绍到他们明家了,这半年来,老赵在明家干活,很是勤勉周到,人也稳重细致,很得明镜的意。 明镜听老赵交代事情经过,点头,有些疲惫的道:“你做的对,你在这里守着,等一会儿桂姨到了……你先让桂姨在客厅等一下,然后到楼上告诉明楼……不……你先告诉我……” 老赵应声点头。 明镜的神情里满是疲惫,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几乎快榨干了她整个人的精力,此时她说完这些话,竟是有些支撑不住,头一晕,有些晃荡的站不住了。 老赵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扶住明镜,道:“大小姐,再气再急也不能伤了身子,这一天折腾的的……桂姨来还要一会儿,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明镜苦笑,道:“现在……我怎么可能休息的下来。”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此时明镜真的觉得头晕的受不了,一会儿桂姨来了,她要怎么和这个给他们明家做了差不多一辈子工在她双亲去世的艰难时候都没有离去的老人,说明楼对阿诚做的一切,明镜都不敢去想。 叹了口气,明镜也知道,现在不去休息下,一会儿她绝对支撑不住,所以虽然嘴上这样说,却也由得老赵扶着她回楼上卧室了。 刚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头晕目眩的明镜几乎是一挨枕头便半是昏厥的睡过去了。 老赵给明镜盖了被子,然后站在明镜的床边,看着这位一辈子要强的明家当家大小姐,良久,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噩梦连连的明镜突地惊醒,然后一惊醒,她就立刻像受了刺激一样突地掀被子下楼,穿上鞋便快速的奔向明楼的房间——现在阿诚呆着的房间,高跟鞋的声音,敲得地板“铛铛铛”作响。 刚奔到门口,明镜便见到苏医生正从房间里推门出来,一脸疲惫的正在退下手上的医用手套,看到明镜,便道:“伤口我都处理了,脱臼的地方重新扶正了,但是短时间内最好不要下床走动,或者剧烈活动,他的脚踝支撑不住的,喉咙上的伤,声带和气管虽然有损伤,但好在不是不可治愈性的,要注意进食和少说话,手指打了石膏,要注意不能让他的手沾水或者瞎活动,断裂的地方很齐整,如果愈合的好,大概是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明镜听着,很用心的记着,苏医生随即又说了些养伤的注意事项,明镜也一一记牢。 说完这些,苏医生突然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了半响,才道:“病人的分化期症状暂时是过去了……”坤泽初次分化期如果有乾元在,并且与乾元合卺交欢,那初次的分化期过去的会很快,但是过后每次雨露期则必然要与初次与其合卺即洋人说的标记的乾元交合才能顺利渡过,如果不靠着乾元,要么选择西洋进口的抑制剂,要么……怀孕,前者不仅昂贵并且对身体有一定的损耗,后者以此时屋中的这个坤泽的状况只怕未必是自愿……苏医生忍不住道,“我还有件事情……到底要不要给病人打酮素。” 酮素是一种西洋进口的避孕药,在这种避孕药进入国内且被广泛应用前,坤泽的受孕率一直很高,并且避孕只能通过中草药或者一些比较残忍的土法子,酮素被西洋发明并且进口到国内后,坤泽避孕才算是有了比较安全可靠的方法。 明镜当然知道酮素是什么,坤泽在雨露期的受孕率极高,尤其是初次分化与乾元合卺的时候,本来明镜是很雀跃明楼要有孩子了,明家的血脉得以传承,但是眼下这种状况……明镜有些疲惫,但是神色很坚定,道:“这件事情我不能拿主意,必须等阿诚醒了,他自己决定。” 说完这话,明镜忽的回神,左右寻找,道:“明楼呢?明楼哪里去了?” 苏医生一听明镜提到明楼,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道:“从刚才开始就没见人影!” 明镜眼中也有怒意划过,但是那愤怒就和快要燃尽的灰烬一样,很快就消散了,只剩下满满的疲惫。 还未待明镜说什么,老赵的脚步声响起,对明镜道:“大小姐,桂姨来了。” 明镜的身体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下。 阿诚醒了,其实他早就“醒了”,或者说醒了其实是一种不恰当的说法。 他在这具身体里的某一处清醒着却又沉睡着。 他清醒着,是因为他的身体处于麻醉状态,半昏迷着,但他却能够听到感知到身边所发生的一切。 他感受的到断指重接的痛,感受的到脱臼的手臂、脚踝重新接上的痛,感受得喉咙间火辣辣的痛,但是奇异的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他仿佛一个隐藏在自己身体里的一抹幽灵,动不了说不出,什么都做不了。 此时控制他的身体的,不是他的灵魂,是本能,剩余的生物的本能。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幽灵”阿诚有些茫然的这样想。 疲惫,刻入骨髓的疲惫,那是十八世轮回不断重复的人生中都未曾体会过的疲惫。 好累,慎入心脾的累,那是无尽的时间长河里都未曾如此清晰感触过的累。 为什么以前没有这么清晰的感觉,这么清晰的疲惫,这么沉重的苦累? 他应该早就累了啊,十八世轮回,那几乎无穷无尽看不见到时间尽头的轮回。 为什么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决定疲惫,才觉得累? “幽灵”阿诚茫然的想。 也许是因为他一直有执念,有欲望,有求而不得,所以他一直期待着下一个轮回他能拿到更多的东西,能满足上一世的那些求而不得。 可是现在为什么他觉得累了? 也许是因为……他忽的有些不想要了,他想要放下他的执念。 放下。 放下? 放下也许容易,但放下之后呢? 以后的轮回,那无尽的时间里里,放下执念,放下欲望,他还有什么可以期待的,有什么可以作为支柱让他在接下里的日子里继续走下来去的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最起码现在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他只是觉得……好累。 好累。 好累。 好累。 所以他放任自己陷入了沉睡。 陷入最深沉的沉睡。 再睁开眼时,阿诚的眼中他的身体里,只有本能,生物的本能。 在心灵冰封的湖面之下,那个放任自己失控放任生物本能控制身体的“幽灵”阿诚,冷眼旁观着身边的一切,什么都不做,什么反应都没有。 本能的混乱的那一部分睁开眼,熟悉的气息顺着五感侵入身体,然后本能的那一部分“记起”了什么,那是关于破碎、关于痛苦、关于折磨、关于恐惧的记忆。 本能的,他想尖叫,可是损伤不小的声带让他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发出近似于□□的喘息声。 就在此时,那个让他万分恐惧的影子,却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触碰自己。 这个魔鬼想要干什么?他还想要再折磨他一次吗?他还想要让他再痛不欲生一次吗? 即使肩膀、手臂与脚踝都肿着且钻心的疼着,可是他依旧用这钻心的疼痛的无力的手脚发狂式支撑着自己翻身躲开这个魔鬼。 明楼是刚刚才回来的。 在苏医生给阿诚诊治的时候,他离开了,离开了明公馆,四个小时候,他回来了。 没有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只是此时此刻,他回来了,静静阿诚的床前,静静的看着阿诚,看着阿诚睁开眼睛。 从失神状态回神,看到“醒过来”的阿诚,明楼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把阿诚挡在眉眼间的一缕细发拨开。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这动作触动了什么,看着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阿诚,眼中满是恐惧与惊慌,用肿胀的四肢支撑着自己翻身,“砰”的一声翻身摔到床下,然后狼狈的向后爬,一直爬到离自己最远的一处墙角,然后蜷缩着,就像几个小时前在金库的里那样,蜷缩着。 然而,与那时不同的是,下午在金库里,即使迷失在分化期的欲望之中,明楼也能从那时阿诚的眼中看到一些东西,可是此时蜷缩在房间角落里的阿诚,看着自己,满眼都是空荡荡茫茫然的恐惧和惊慌,那对像小鹿一样湿漉漉又蕴藉锋芒的眼睛,此时里面什么都没有。 明楼看不见阿诚的灵魂。 此时此刻,明楼才意识到,他把阿诚打碎了。 像一个旁观者,“冷眼旁观”,看着“自己”再次像第一世与第二世那样狼狈,像一个被虐待的惊慌失措的孩子一样蜷缩在墙角,阿诚心中满是漠然,“幽灵”阿诚甚至是带着快感的看着这样丢人的“自己”,也带着几分畅快感觉的看着“大哥”……不……明楼的眼神,在看到“自己”这样像孩子一样的行为时,眼中闪过的痛楚。 你终于卸掉脸上的面具了,“幽灵”阿诚冷笑。 然而,我现在不想看了,我一点儿都不欣赏你的狼狈,“幽灵”阿诚漠然的心道,也许我该去想想其他的事情,比如刚才在金库里,我的身体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是有人给我下药了吗?那人是也同时给明台和明楼下药了吗?为什么明台和明楼会同时有那样的反应? 明楼不是同性恋,这点儿阿诚很清楚,即使那么想要明楼的爱,即使他那么相信通过很多方法,他是可以让明楼爱他超过爱所有人的……即便如此,关于……关于身体的更亲密的关系,他却从来没敢肖想过,但是但为什么明楼在有了误会的时候竟是选择了那样侮辱性的方式来惩罚?为什么明楼会……□□他? 明楼不是这样的人,明台也不是。 还有,导致这一切的□□,明楼口中的孤狼是谁?为什么明楼会以为自己是汉奸? 有太多的谜题需要解开了,“幽灵”阿诚,清醒的那一部分阿诚放任自己沉浸在思绪里,去努力回忆这一世所有的细节,回忆每一个被他忽略的地方,答案一定就在其中。 当然,与此同时,他也放任生物本能的那一部分控制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这么做? 也许只是为了此时此刻,看着“自己”的明楼脸上的痛楚,眼中的愧疚和悔恨,还有那几乎要破碎的面具以及,眼中的似乎要涌出的泪水。 你在为我流泪呢! 几乎带着点儿恶意,带着点儿报复的快感,“幽灵”阿诚想:我以前只知道你为汪曼春流过泪,现在你竟然也愿意替我流泪了吗?我从来没见过你为我流泪,我好开心,以前,别说是你流泪了,只要你有一点儿的不舒服一点不开心,我都愿意倾尽所有去抚平你眉间的皱纹,可是现在我不想了,我不想在为你心痛了。 “幽灵”阿诚冷漠的想。 ☆、第 27 章 四个小时前,天色漆黑如墨,只有一轮明月洒下些许冰寒的光亮,照亮暗夜中的行人,这样的天色,就如同这片希望与绝望共存的土地,也许黑暗弥漫,但是总是有不放弃的人为了那一点冰冷且遥远的希望,执着奋斗。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6节 军统上海站第二负责区块,全员出动,兵分三路,陆路、水路、和先行定点在前方码头的一队人马,三路夹击。 沿着吴淞口岸一路,路上潜伏跟踪,水路悄然尾随,监测着那艘测绘船,直到除了上海水域,在行至离苏州口岸还有一段距离,最是人烟稀少的一段时,拿着望远镜远远观测那艘经过重重伪装的日本人的测绘船,正要下达炸毁的暗号。 但是,突然的,那艘测绘船爆炸了。 军统上海站第二队的人马盯了足足两个月,就是为了把这艘船干掉,但是现在这艘船却在军统三队人马的监视下,炸了。 包括明楼在内,军统三队人马所有人,都有些呆了。 透过望远镜远远看到这一幕,明楼的神色没什么变化,镇定依旧,甚至情绪都没什么大的波动,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看得出来,仅仅在几个小时之前,这个强大的仿佛永远镇定稳重如山的乾元曾经崩溃,曾经如同一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曾经……差点亲手扼杀了他爱的人。 明楼镇定如故,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眼神中有隐隐的锋芒,周身属于乾元的气韵也微微有些增强,让周围的他的一些部属,尤其是一些中庸已经有些忍不住退后了两步,不自觉的离明楼远了点儿。 只是一瞬间,明楼再次将外放的气韵收敛起来,一切恢复如旧,只是神色间那点儿锋芒却为完全收敛干净。 此时的明楼,还没有修炼到后来将全部的情绪掩盖在那层温文尔雅的面具之下的水平,现在的明楼,身上的锐利和锋芒,还是那样清晰且明显。 站在那里,看着那被炸毁的船只缓缓燃烧,最终沉入水面之下,明楼淡淡的道:“收队。” 日本人的测绘船炸毁一个半小时后,两个半小时前,军统上海站第二区块第一安全据点。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大量信息的整理,不断的交到明楼手上,一张张纸,一条条讯息。 一条一条,一张张,明楼反复的核对手上的讯息,仔细甄别,最后,放下手里的情报,拿起一个打火机,将这些东西全部烧成灰烬,看着那慢慢化成灰烬的纸张,明楼对身边的副手道:“向上报,任务完成。” 那位副手一愣,道:“可是今天……” 明楼扫了他这个虽然算是忠心耿耿,但是显然总是跟不上他节奏的副手一眼,道:“我们今天出动了吗?” 那位副手道:“出动了。” 明楼道:“船炸了吗?” 那位副手道:“炸了。” 明楼道:“那我们的任务当然就是完成了。” 那副手听到现在,恍然大悟,自以为自己懂了,恩,原来长官是要把这个功劳揽在身上啊,对啊,管他是谁干的呢,反正船炸了,任务完成了。 副手喜笑颜开,道:“是,我马上汇报上去。” 明楼没在多说什么。 副手以为自己懂了,懂了明楼的意思,然而他真的懂了吗? 明楼真正的意图是什么呢? 军统上海站第二区块负责站向上汇报任务完成的半个小时后,一个小时前。 明楼悄然一身,在夜色之下,在上海滩的巷弄里穿行,孤身一人,走至一处院落前,敲门,七长三短,又四长,两短。 如此重复了一会儿,门开了,里面的人看到明楼,微愣,随即快速打量了一下巷子周围,明楼淡淡道:“放心,没人跟踪,我一个人来的。” 屋子里的男人神色微微放松了,转身让明楼进来。 明楼踏进院子,又走进屋中,然后放在落脚,一转身,明楼的枪口已经抵在了那个给他开门的人的脑袋上,这时屋中还有另一个乾元,见状,立刻把枪对准明楼,道:“你干什么?” 明楼理都没理那个拿枪指着他的人,盯着眼前他的枪指着的人,周身属于乾元的气息不再收敛,全部释放出来,瞬时压得屋中的人脸色都有几分苍白。 明楼盯着眼前的人,脸色冷得像冰一样,道:“我说过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允许你们在我的眼皮子低下活动,前提是你们愿意提供情报共享,可是今天,你们破坏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那个被明楼用枪抵着脑袋的人道:“我听不明白你的话。” 明楼的表情依旧冰冷,只是嘴角微微有了点儿讥讽的上挑,但是周身乾元的气息威压更甚,让旁边那个拿着枪指着他的乾元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这样的明楼很可怕,这样的明楼让人忍不住想要弯下膝盖,又让人不住想要回避。 明楼的声音很平和甚至是有些轻柔的道:“你听不明白?如果你现在听不明白,那么明天,你d上海站第二区的所有我方已知据点,也别想存在下去了。”、 早在双亲去世时,明楼就明白,一个乾元,最重要的是脑袋,想要在这个乱世上生存下来,是不能让迷信在所谓乾元的气韵里,让本能代替脑袋去做决定,但是这并不意味这明楼不会在该运用自身的性别优势选择不利用。 一个强大的乾元逼人的威压,让gd上海地下党三号线负责人张月印的神色也慢慢变得坚硬起来,听着明楼的问话,眉头一动,良久,道:“明先生,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是今天这件事情,确实与我们无关,您应该明白,就像你们军统不会在上海站只有你一个钉子一样,我们这里也不会只有我们一条暗线。” 明楼看着眼前的张月印,就这么看着他,身上那逼人的乾元气息并未收敛,张月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回看着明楼,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收枪,转身,站在屋中那张桌子前,拿起桌子上的水壶,明楼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道:“我要知道我该知道的。” 张月印转头去看哪个拿着枪指着明楼的人,使了个眼色,被明楼的气韵压制的脸色苍白双手有些微颤抖的张月印的副手,微微吸了口气稳住自己,把枪收了起来。 与明楼亦敌亦友的关系保持了不算短的时间了,对于与明楼翻脸的后果,张月□□里清楚,微微吸了口气,张月印道:“消息不是我们这条线传过来了的。” 明楼的声音寒冷中还微微带着不耐,道:“这话你刚刚说过了。” 张月印微微叹了口气,心道:真是个大少爷出身,这脾气,可是不伺候。转身,走到一个供着佛像的佛龛后面,搬开佛龛,拿出一个档案袋,递给明楼,张月印道:“这就是我们这条线上能得到的全部信息。” 明楼结果档案袋,神色冷漠,道:“是能得到的且能够透露给我部分的全部信息吧。” 张月印笑了笑,也不反驳。 明楼打开档案袋,拿出里面的文件,一一翻看,大多是可以猜测到的,一些吴淞口可疑船只的资料,上海航运局的登记信息,吴淞口岸道苏州口的航运线路……明楼慢慢翻看着,在脑中和方才在军统站时下属回报上来的信息做着对比。 张月印看着在翻资料的明楼,在一边解释道:“这次行动我们这条线上的人只是配合,提供一些必要的水纹、航运的情报,我们也是今天才得到其他暗线传来的消息,时间紧迫,容不得我们与明先生您通气,而且……我知道这次的事情,在贵d内部也是两难,虽然你们有把事件退给江匪的计划,但是《何梅协定》刚刚签订不就,若是日本人向国民政府施压,只怕你们内部还要想办法找几个替罪羊了事,所以这件事情与其你们来做,不如我们来做,我们来背着黑锅,日本人也没法对国民政府多责难什么了。” 张月印在这里解释,明楼一边听着一边看着手中的资料,但是,忽的,不知道为什么张月印抬头看了明楼一眼,就在刚刚那一刹那,虽然明楼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张月印就是直觉的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他下意识的朝明楼看去,只见明楼看着档案袋里的一张照片,半响都没动。 张月印微微皱眉,正待尝试性的去叫明楼,却见明楼立刻恢复如常,把所有的资料全部赛回档案袋,道:“如此我们倒是要多谢你们帮忙背锅的情分了。” 将档案袋赛回给张月印,明楼道:“再有下一次,就请张先生您去面对上海战第三区块的负责人吧,他可是比我疯的多,您应该见识过。” 言毕,明楼头也不回的转身迈步离开了,张月印看着明楼的背影,稍微有些疑惑,身旁,他的副手替他说出了点疑惑:“这个家伙今天怎么这么好应付过去,以往那次不是从咱们这里扒出不知道多少的情报才肯罢休。” 距离明楼离开gd上海地下党三号线据点一刻钟后,四十五分钟前。 快速转身离开那条gd埋线的巷弄,一个人孤身潜行于夜色间,直到走到间隔很远的街道上,明楼才突然驻足,脑中的记忆,所有的信息、画面、人,纷纷扰扰,但是最后汇聚成了一个结点。 两年前,在一处仓库里,他闲闲的走着,看着推门进来的阿诚,道:“不错啊。” 阿诚看到他,似乎有些无奈,道:“大哥,您就不能给我留点隐私吗?” 他笑了,道:“你知道大姐的脾气,桂姨担心你,和大姐絮叨,大姐也不放心,就指使我来的检查检查。” 阿诚更无奈了,道:“大哥,现在你检查完了,可以放心了。” 他点了点头,道:“以你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一步,很难得了,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没有这样的本事。” 阿诚听到这话,微微垂眸,常常的睫毛掩盖了那像小鹿一样的眼眸里真实的情绪,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总是这样,太好强了,你要是真有做生意的想法,可以……” 阿诚抬头,那对水汪汪的像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道:“大姐不明白,妈妈不明白,可是大哥你应该明白,我想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看着阿诚,想起桂姨第一次带着这个孩子来明家的情形……这个孩子啊,一贯如此要强,不想要依靠任何人,暗自叹了口气,他没再多说什么。 看到他没再多说什么,阿诚似乎是很高兴,道:“大哥,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我刚刚发现的。” 言毕阿诚拉着他往仓库外跑,又是爬山又是转弯,到了一处高地,阿诚很兴奋的对他说:“大哥你看!” 他从他与阿诚站的地方向外望去,竟然发觉这里是个视线的死角,山丘树林掩映着,然这个视线的死角从外看有一种是低地看不见江面的错觉,但是真的站在这里,才发现这个地方几乎能看到所有江面上来往的船只,居高临下,一清二楚。 “大哥,我把这周围包括这里都包下来了,今天检查时才发现这里……” ………… 现在,从那死角向江面望去的画面在明楼脑中不断的回放,然后那张照片,那张档案袋里的照片,那个拍摄角度,那个旁人看不出问题,他却能一眼看出内里玄机的拍摄江面船只往来的照片。 还有照片上显示的拍摄时间,半年多前的某年某月某日…… 层层过滤,从脑中揪出关于所有搜集出来的孤狼行动线索的情报。 某年某月某日,孤狼在南京。 这两个时间点是撞上的! 这意味着,也许阿诚身上还有许多嫌疑很多疑问未曾解开,但是也有一种可能是他不是孤狼。 半个小时前,明楼回到明家,桂姨到了,正在客厅里,眼神茫然,整个人都似乎透着几分不知所措,看着明镜和明镜身边的苏医生,呆愣愣的,好像有什么骤然的事情把她整个人都砸懵了的样子。 明镜的眼神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摆,咬着牙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完的明镜似乎已经耗费净了全部的力气,多余的话,她一句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而就在此时,明镜看到了走进来的明楼,一股怒气在心中升腾,但是体力精力都已经烧干了的明镜却几乎提不起高声来说什么,只是有些咬牙愤怒的情绪从声音中透露出来:“明楼,你不该过来和桂姨说点儿什么吗?” 明楼驻足,看了看还是一脸茫然惊慌样子的桂姨,又看了看那有着燃尽的愤怒在眼中飘荡的大姐,明楼没什么表情,可是他的眼神却有一瞬间,又那么一瞬间,流露出了一股莫名的脆弱,他轻声道:“我去看看阿诚。” 然后明楼便头也不回的,近乎逃避的离开了客厅,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现在阿诚“睡着”的房间。 半个小时后,阿诚醒了 或者说“本能”的那一部分的阿诚醒了,清醒的那一部分的阿诚正化作“幽灵”在身体里冷眼旁观着一切。 然后,明楼看到的,只是一个破碎的阿诚。 明楼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在说点儿,关于本文的abo称呼的翻译。 这里说一下,我这文里设定的a和o的信息素的翻译叫做气韵,a散发的信息素产生的影响叫做威压,没有味道,却像气场一样很有压迫感,o的信息素叫做香韵,类似于迷情记,不同的人闻到都会是自己最迷恋的味道,o一旦被标记,我这里把标记翻译为合卺,香韵味道会寡淡非常多,不在发情期时不特意去闻,别人是不那么容易闻到的。 发情期翻译成雨露期,不是我发明的,是在别的文里看到的,忘记是哪个文了。 ☆、第 28 章 不知道是不是阿诚摔倒在地上的声音引起了楼下人的不安,不过片刻后,高跟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明镜担忧又焦急的推开门,道:“出什么事了?” 然而这样一推开门,就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满是惊慌之色的阿诚,顾不上去看明楼,明镜急忙冲到阿诚身边,道:“这……这是怎么了?” 跟着明镜进来的苏医生见到屋中这个状况也急了,作为医生,她更清楚此时阿诚必须尽量少动,脱臼的手脚都要好好养上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可是此时明显的,阿诚是动了。 一个健步冲到阿诚身边,苏医生伸手便想去检查阿诚的手脚,可是阿诚拼命的蜷缩起身体,努力把自己埋在自己的怀里,蜷缩的紧紧的,拼命的去躲开他人的碰触,让苏医生根本没法子好好去检查。 明镜看到这样也有些急了,对苏医生道:“这……这是怎么了?” 苏医生此时也不顾不上回答明镜,起身反身匆匆出去,不一会儿拿着医药箱进来,从箱子里拿出注射器,抽了一管药剂,然后走到阿诚身边,对明镜道:“不能让他这么乱动,他手脚上的伤还没好,这么乱动下去,会留下后遗症的,你按住他,我给他打镇定剂。” 明镜听话想要出手按住阿诚,但是她毕竟只是个女性中庸,力气不大,阿诚用手去抵挡,明镜竟是制不住阿诚。 本能的,明镜回头对去向明楼求助,道:“明楼,愣着干什么呢?过来帮忙啊!” 明楼就站在那里看着阿诚,看着蜷缩在角落里满是惊慌之色的阿诚,似乎冰冻在了那里,直到明镜回头喊他,明楼似乎才突然地惊醒,然后几乎有些机械性的,明楼走到屋角处,走到阿诚面前,而一直惊慌挣扎的阿诚,在明楼刚刚一靠近时,立刻就僵住了,一动不动。 苏医生抓住这个时机,抓住阿诚的手臂开始注射镇静剂,而阿诚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苏医生的动作,只是盯着走到自己身前的明楼。 忽地,阿诚开口说话了,被明楼掐的黑紫的喉咙声带有所损伤,所以发出的声音细弱蚊声,喃喃道:“别打我……” 这三个字,从阿诚口中吐出的这个三个字,让明楼仿佛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 阿诚看着明楼,满是惊惧,细弱的道:“别打我……我听话……别打我……我听话……别打我……我听话……” 阿诚不断地重复这两句话,明楼听到了,明镜自然也听到了,慢慢的,许是镇静剂的效用上来了,阿诚的眼神中渐渐有了些许迷茫的神色,然后慢慢的失神,最后眼睛闭上了,阿诚昏睡了过去,可是直到昏睡过去,阿诚仍旧不断的重复着“别打我……我听话……”,这让明镜不忍再听下去,忍不住逃避似的偏过头去,不再看阿诚,然后明镜的眼内又湿润了起来,她忍不住又哭了。 苏医生见到阿诚昏睡过去了,她也是个女性中庸,力气不足,不能一下子把阿诚抱回床上去,所以即使再对明楼不满,她也只得转头带着怒气的对明楼说:“帮手!” 明楼像个机器人一样,始终就那么看着阿诚,听到明镜的话走过来,听到苏医生的话才伸手把阿诚抱起来,直到把阿诚重新抱回床上时,听到阿诚的喃喃自语:“别打我……我听话……我是汉奸……我是汉奸……我听话……别打我……”渐渐的声音细小几不可闻,阿诚才算彻底昏睡过去了。 明楼抱着阿诚,离阿诚最近,阿诚的声音又极小,身后的苏医生和明镜都没有听到阿诚最后到低语,只有明楼听清了那最后的细弱的呢喃,在听到阿诚喃喃的“汉奸”两字时,明楼僵硬了。 一个念头在明楼脑中划过——阿诚最后承认自己是汉奸,也是只是被他打怕了。 把阿诚放回床上后,苏医生一把推开明楼,焦急的去检查阿诚是手脚,发现脱臼的地方红肿的厉害,好在没有二次脱臼的现象,断指处的石膏也没有变化,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直围观着这一幕的桂姨有些呆愣愣的,她看着眼前明楼的屋中发生的一切,这样真实,却又有几分虚幻之感。 一切的一切,桂姨分不清自己是身处于现实之中,还是梦境之中。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过去十八年,她以为真实无比的东西,忽然间似乎有可能……是假的,这让她彻底懵了,不知道对接下来的事情做什么样的反应。 看着她的“孩子”……或者她此时都不能确定是不是她的孩子的阿诚,那是阿诚吗?怎么……怎么她从这个惊慌的像孩子一样的人身上,一点儿也看不出她抚养了十几年的那个聪明、早熟、能干的儿子阿诚的影子,可是,当这个念头从桂姨的那这个划过时,她又忍不住想,那个聪明、早熟、能干的儿子,真的是她的儿子吗? 此时此刻,突地,桂姨从心底里生出了一种恐惧,让她不自觉的想要转身,想要逃避。 一切的扭曲都是从她踏入明家的屋子里开始的,也许回家,回去她和她儿子的家,睡一觉,就发现一切都是噩梦,都是一场虚幻的噩梦。 阿诚还是那个聪明、早熟、能干的最令她骄傲的儿子,一个像她和那个抛弃了她的男人一样的中庸的亲生儿子,明家还是那个明家,是那个她也许嫉妒过也许羡慕过但也确确实实干了一辈子活当做半个亲人一样存在的明家。 本能的,桂姨转身向屋外走去,向楼梯口奔去,然而惊慌失措之下,桂姨踏空了,一个不慎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一阵阵“砰砰”的响声,最后一声巨响,明镜听到声音匆匆的从明楼的屋子里冲出来,却看到楼梯口底下,额头上有鲜血流出来的趴在那里昏迷过去的桂姨。 ☆、第 29 章 阿诚脑中的画面很纷乱,或者说,“幽灵”阿诚脑中的画面很纷乱。 放纵本能,冷眼旁观。 但是,毕竟他与“本能”那一部分,所用的是共同的一具身体,共处的是同一颗大脑,当本能的那一部分灵魂脑中的记忆开始纷乱,当本能的那一部分灵魂将最开始的那几世被桂姨虐打的画面和眼前明楼的脸混淆起来,清醒的“幽灵”阿诚,他眼中脑中的画面也跟着一起变得纷乱。 尤其是当明楼靠近时。 明楼的脸,明楼虐打他的画面……桂姨的脸,桂姨虐打他的画面……明楼的脸,明楼虐打他的画面……桂姨的脸,桂姨虐打他的画面……明楼的脸,明楼虐打他的画面……桂姨的脸,桂姨虐打他的画面…… 纷繁的画面在脑中切换,而且随着明楼越来越近,画面纷扰切换的也越来越快。 “幽灵”阿诚有些受不住了,他觉得他快要被这些纷乱的记忆也要搞得混乱了。 当第四世明楼亲手杀了他的画面也出现在脑中眼前时,“幽灵”阿诚强制自己再次陷入休眠。 放纵自己的本能发疯,可不代表“幽灵”阿诚也会愿意跟着一起真的疯掉。 很自然,本能的那一部分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昏睡过去,而清醒的这一部分,再次休眠了的“幽灵”阿诚自然没有听到后面桂姨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声音,自然的,他对于有些事情的反应,会延迟到他再次清醒过来。 明台醒了,他是被热醒的,一醒过来就觉得渴,忍不住喃喃的道:“水……大姐……水……” “小少爷,你醒了。”一个脆生生女声传进耳朵里里,随即有些冰凉的杯子便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几乎是半抢着的抓过玻璃杯,明台开始牛饮一样的大口灌水,床旁的阿香见状,急道:“小少爷,你慢点儿,慢点儿,苏医生说你醒过来可能会口渴,让我们先预备下了加了温和配方缓解剂的水,苏医生还说,分化期发热是正常现象,但是容易造成身体缺水,你要是再不醒啊,苏医生就要直接给你输液了。” 明台根本顾不上听阿香的话,一口气把那个一整个大玻璃杯的水全喝干净了,转头还对阿香道:“水,我渴。” 阿香急忙又给明台倒水,明台又是大口牛饮喝了个见底,如此两三次,才听下来缓了口气,靠在床上,不住的喘息的明台头脑还有些混乱,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也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昏睡在床上。 不知道多了多久,还处于分化期有些混沌的脑袋终于想起了一件事,明台忍不住问阿香道:“大姐呢?”在明家,明镜是最疼明台的了,以往每次生病,明镜都是不吃不睡的守着明台,每次明台一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都是明镜。现在,明台觉得自己难受的要死,却看不见明镜,在睁开眼时,没法子向明镜撒娇,这莫名的让他觉得有些委屈。 这边有些混沌还为完全清醒的明台自顾自的委屈着呢,那边阿香听到明台问话,想到外面的鸡飞狗跳,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明台,支支吾吾的半响说不出话来,而就在阿香支吾的这段时间,明台的脑袋终于开始清醒了些,想起了自己昏过去前画面,然后噌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了。 许是因为明楼分化期的变故太让明镜记忆深刻,几乎是明台十岁的时候,明镜就带他去苏医生那里做体检,对于这几年自己的alpha信息素明显升高的事情,明台自己也是知道的,苏医生也给明台做过“科普”,如果突然有分化期的症状显现了,不要慌,要如何应付之类的,换句话说,所谓的应该知道的生理知识,明台是都知道的,而也正是因为都知道,他才有些懵了。 自己症状,加上刚刚阿香说的话,足以说明他是进入分化期了,分化成了一个alpha,这他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意外,但是昏迷前的画面浮现,那些画面,那些气味,那些阿诚哥散发出来的气味,还有在金库里……这一切的一切,意味着……阿诚哥也进入分化期了,而且阿诚哥是个……是个oga。 这认知让明台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呆愣当场,然后忽的明台一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没穿鞋就向门外跑。 阿香一见到明台这样,有些着急,明镜吩咐过让她在这里看着明台,等明台一醒就通知明镜,可是现在家里乱成这样,这个时候明台这个小少爷还不好好在屋子里呆着,还出去,这不是添乱吗。 “小少爷,你还是休息一下……”阿香忍不住拉着明台劝阻,可是她一个女性中庸,哪里能拉得住一个已经进入分化期的男性乾元。 明台推门出去,刚踏出自己房间,远远的便见到明镜和苏医生在大哥的房间门口在说着什么,苏医生在焦急的道:“你必须要快点儿哪个主意,过了四十八个小时再打酮素……对坤泽的身体是很伤的,这个时间段里才是最起效的,就是你拿不定主意,让明楼拿个主意,毕竟那是他的孩子!” 明镜捂着额头,整个人似乎都快疲惫压垮了,没有对苏医生的话做什么反应,眼神愣愣的,半响忽的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道:“桂姨怎么样了?你确定……” 苏医生看着明镜,心中也又不忍,这一整天也真是够她受的了,叹了口气,道:“小腿骨有些骨裂,还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大事儿,这个年纪摔这么跤,只是这种程度,算是万幸了。” 明镜几乎克制不住眼中的绝望与哀痛,道:“我明家这是做的什么孽啊,做出这样的事情……害了阿诚,也害了桂姨……”她一辈子要强,对那些欺负上门的人从来不肯有半点,不肯落了下风,但虽是一身锋芒,却也是因为她自觉自己行得正走得直,而现在,自家愧对人家,几乎把她一向挺得直直的脊梁骨抽掉了一半。 头晕的受不了,有些站不住,明镜摇晃了下,身旁的苏医生急忙伸手欲扶,却是有人先一步扶住了明镜,苏医生定睛一看,却不是明台又是谁。 几乎就在同时,明楼房间的门开了,带着一身坤泽香韵味道的明楼推门出来。 分化期的乾元,本就对坤泽的香韵十分敏感,何况这香韵的味道明台昏睡过去前还那样清晰的闻到过——那是阿诚哥身上的味道,再联想到刚刚苏医生对明镜说的话,这马上让明台明白了什么。 瞬时,明台身上乾元的气韵暴涨,死死的盯着推门出来的明楼,像一只刚刚成年的狮子,意图挑战一个狮王的宝座,明台正在不自觉的挑战挑衅着明楼,这个他潜意识里认定的,夺走了他想要的坤泽的“敌人“。 ☆、第 30 章 明台看着明楼,周身乾元的气韵暴涨,但是明楼站在那里,表情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气息,身上的气息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甚至于他连自身的气韵都没有外放来去对抗另一个乾元的挑衅。 他像一个冰冻的人,没有情绪波动,没有气韵外放,可是却又异常坚硬寒冷,明台还在分化期的乾元气韵向着这座名为明楼的冰人扑过去,简直就成了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不能使得这个冰人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微微扫了一眼在明台怀中脸色有些苍白的明镜,明楼轻声对明台道:“大姐。” 只是一个词,两个字,明台马上意识到自己肆无忌惮外放的乾元气韵可能会给本就已经很虚弱的明镜带来的伤害,低头看了眼怀里脸色更加苍白了的大姐明镜,明台身上乾元气韵瞬时一弱,并且再也没强起来。 不管多骄纵任性,明台是永远都不会想要去伤害家人的。 即使还处于分化期,还不能熟练控制自己的气韵,但是只是看了一眼明镜,明台立刻便竭尽所能的收敛子的气韵。 扶着明镜,抬头看向大哥明楼,明台的眼中有愤怒,但是随即明台便强迫自己移开眼睛,他不像明楼,能够那么完美的控制自己,一旦他让愤怒的情绪再次燃烧,他会控制不住周身的气韵的。 撇着头,不去看明楼,明台有些恨恨的道:“我……我送大姐回房休息。” 明楼没多说什么。 明台扶着明镜离开后,明楼转身对苏医生道:“苏太太,别拖了,给阿诚打酮素。” 苏医生看了明楼一眼,她必须承认,虽然她今天对明楼的所作所为敢到愤怒,但是眼前的男人,真是是一个很强大的乾元,就像刚刚他应付明台一样,这个人他……所有人都不敢决定的事情,他拍板,就莫名的让人觉得就是拍板了。 转身进屋,昏睡着的阿诚在里间的床上躺着,手脚都被皮带固定着。 这是苏医生要求的,为了防止阿诚醒过来再像刚刚那样挣扎,给脱臼的地方再次造成伤害。 看着苏医生将那管液体推进阿诚的胳膊里,明楼一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晦暗,但是太隐秘,苏医生没看见,就是看见了,估计也察觉不到。 打完酮素,苏医生收拾了注射器,脱掉了医用手套,扫了眼明楼,道:“放心吧,阿诚不会怀孕了,你明大少爷也该松口气了吧。” 明楼坐在床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阿诚,手指还似乎不自控的抚摸着阿诚打着石膏的手指,听到苏医生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良久才抬头道:“苏太太,去看看桂姨吧。” 这话差点儿把苏医生堵了一个倒仰,现在明楼这种水货油盐不进,一点儿情绪波动都没有的样子,让苏医生连骂都骂不下去,最后只能一把拽起医药箱转身离开,刚迈步苏医生又驻足,对明楼道:“如果你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我就报……”苏医生想说她就报警,但是最后一个警字还没出口她就住口了。 报警?报警有用吗? 对于像明家这样的世家,在上海滩有着那么多年的积累,关系人脉盘根错节,即使报警,警察真的就敢管吗?警察会为了一个明家下人的养子而为难明家大少爷吗?就算警察真的管了,一个在分化期的坤泽被乾元……就算身上的伤严重些,那又如何?遇到分化期加雨露期的坤泽,乾元失控了,这种情况,法律规定这个乾元都不用负法律责任的! 再次的,苏医生有了一种无力感,那是一种生活在这个时代又良心未泯的人普遍会有的感觉。 围观了太多的悲惨,见证了太多的阴暗,看着这个社会这个国家的状况一天一天的坏下去,却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只要还有天良,只要还未麻木,只要还未曾放纵自己堕落为恶,总是希望能做点儿什么去改变什么的。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在这个年代,有那么多出身优渥的年轻人投身于他们理想的那份鲜红,这样的决定,让后世生活在他们用鲜血与生命换回来的优渥世界里的很多人讥笑为“可笑”和“愚蠢”。 然而,真的幼稚吗?真的愚蠢吗? 也许在当下的那一刻,他们只是不想总是无能为力。 苏医生推门出去了,带着有些颓然的愤怒,而屋中,明楼就只是那样静静的坐在阿诚身边,看着昏睡着的他的坤泽,不言不语。 而被明楼看着的阿诚,或者说“幽灵”阿诚昏睡了许久,而当这具身体还在镇静剂的作用下陷入生理性的沉睡时,“幽灵”阿诚却因为已经“昏睡”了很久,已经苏醒过来,然后他便听到了苏医生方才的话——“阿诚不会怀孕了”。 然后,如果用一个后世网络时代常用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阿诚懵逼了。 ☆、第 31 章 阿诚懵了。 他觉得自己幻听了。 怀孕? 刚刚苏医生说的那个词是怀孕吗? 刚刚苏医生是在说他不会怀孕吗? 可是他能怀孕吗? 他是一个大男人啊,他不是本来就不能怀孕的吗! 可是如果他本来就不能怀孕,为什么苏医生会特意把他不会怀孕这话拎出来说? 阿诚懵了。 轮回了十八世,时间的刻印在阿诚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迹,其中之一可能就是不论脑袋有多懵,但是理智里始终有一部分在强迫症似的运转着,此时阿诚不自禁的开始回忆起来到这个世界起的一切。 第一次他听不懂有人说的话是在李先生家里,李先生推荐他去教会小学,询问桂姨,桂姨说他是中庸。 中庸更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他那时理解的平庸普通人的意思吗? 第二次听不懂有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对了,是那个和他同校的考试院长的儿子,问他是什么性别,还说要娶他,他气得火冒三丈,半夜下黑手把那个考试院长的儿子的腿给揍断了…… 第三次…… 第四次…… …… 阿诚觉得,他一定是忽略了什么,他一定是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而这件事情,似乎纠结的要害是——性别。 可是,他的性别不应该是男吗?这不是万分确定的事情吗? 虽然很荒谬,但是一个念头从阿诚的心里冒出来了,那就是:也许你的性别属性不仅仅是男这么简单,只有如此才能解释那个考试院长儿子说的要娶他这种话,只有日此才能解释大哥明楼在金库里……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苏医生会把怀孕这个词和他牵扯的状况。 所以,他竟然不是个男人,而是……他在这世界活了十八年他竟然还是个女人不成? 不对啊!他……他还是能分得出来男人和女人的生理结构有怎样的不同的。 一连串的疑问砸下来,阿诚觉得他更懵了。 当时钟的指针指向十二点时,对于明家所有人而言,则混乱惊慌的一天终于是过去了。 给桂姨检查完和阿香吩咐了几句的苏医生见到天色实在太晚,也没和明镜告辞就离开了,老赵开车送的苏医生,等折腾完了,老赵再开车回来,十二点已经过了,忙碌到这个时候,老赵也累得不行,回房倒头就睡了。 明台送明镜回房,这个还处在分化期的稚嫩乾元,方才因为一股意气支撑着爬起来,在与明楼的“对抗”中放肆释放自己的气韵,此时精神一放松下来,却有了几分整个人都被掏空了的感觉,不过片刻便又发起热来,困顿难支。 在安顿好明镜休息后,明台直接窝在明镜房里的小榻上昏睡过去了。 窝在矮小又不舒服的小榻里睡过这一夜的不止是明台,明楼也是如此。 缩在小榻上睡过去的明楼,一夜噩梦不断,梦中的画面纷繁复杂,最后的最后,噩梦定格在他掐着阿诚的脖子,一点点收紧,阿诚抓着他的手,眼中满是祈求和绝望,然后,那对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眸子渐渐的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去扳他双手的手渐渐无力,颓然的松落,胸膛停止起伏。 他把阿诚掐死了。 然后明楼惊醒了,这一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也不敢再睡了。 醒来,踱步到里屋的床旁,坐在床沿上,扫了眼阿诚颈间那刺目的黑紫,忍不住微微逃避,将目光凝聚在阿诚还在规律起伏的胸膛上,明楼坐在那里,就这么看着阿诚,一动不动。 此时天还未亮,明楼却几乎一夜无眠。 ☆、第 32 章 民国这时代,很特别。 这是个传统与西化并行的年代。 这是一个守旧又激进的年代。 这是一个贫穷、战乱、饥饿与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共同存在的年代。 这是一个宽松自由与豺狼横行共同上演生死乱斗的年代。 这是一个为后世羡慕憧憬而曾经真真切切的在这个年代生活过的人嗤之以鼻的年代。 …… 为什么很多在这年代生活过的人对这个年代嗤之以鼻? 也许现在在明家上演的一切就能说明这个原因。 明镜正拿着一个碗,碗里是中医开初来的食补方子熬煮的药粥,明镜用一个勺子一勺一勺的盛着药粥送到阿诚嘴边,半坐靠在床上,四肢依旧被皮带半固定阿诚很安静的接受投喂,一对小鹿一样的眼睛被垂下的长长的睫毛半遮挡着,从长长的睫毛里露出的眸子里,满是安静和茫然,空无一物。 明台坐在远处的椅子上,看着这样一幕,看着这样的阿诚哥,眼中是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见到难以忍受的事情该有的愤怒。 明台不是一个能够忍受愤怒的人,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咬着牙压制着心中的愤怒,收敛着周身的气韵,甚至因为怕自己身上的气韵影响了此时状态不稳定的阿诚哥而躲得远远的坐着。 一直隐忍着,不动,不说话,直到明镜喂完阿诚一碗粥,开始去检查阿诚手指上的绷带,明台看着阿诚哥那双手,想起阿诚哥就是用这双手一次一次的在钢琴比赛上拿到冠军,而现在…… 明台再也忍受不住,直接起身奔到门口,推门而出,然后一拳打在门外对面的墙壁上。 他受不了这样的阿诚哥,他看不了这样的阿诚哥。 阿诚哥应该是那个永远镇定自若,然后带着点儿小调皮把人耍的团团转的聪明的、能干的、足智多谋的阿诚哥,他应该是那种一路在各种比赛上赢过自己,一个路在各科成绩上压榨所有人的学霸精英,他该是那个不论贫穷还是富贵,永远风度翩翩,永远自信自若的完美先生。 可是现在躺在大哥房间里的那个名为阿诚的人,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漂亮空茫的人偶。 大哥把阿诚哥变成了一个受控于他的漂亮的人偶,而且没有人会为此惩罚大哥。 这是有钱人的特权。 这是在这个年代的有钱人的特权。 如果自己也做了相同的事情,也不会有人惩罚自己。 这个念头一下子就从明台的脑中冒出来了,然后明台觉得想吐。 明镜喂完阿诚就拿着碗出来了。 为什么明家大小姐会回做着这些下人做的伺候人的活计?会亲自端着碗去喂一个明家下人的养子? 为什么? 镇静剂过后阿诚就醒了,但是那个样子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真的醒了。 不说话,不动。 很安静,安静的像个人偶。 对任何事情都几乎没反应……不……其实也不是对任何事情都没反应,阿诚对于明楼的反应很激烈,只要明楼一靠近就拼命挣扎,好在明家人已经事先听苏医生的吩咐,把阿诚的手脚绑住了,才没像最开始那次那样,让阿诚因为挣扎而伤到了还未痊愈的手脚。 阿诚对明楼的反应激烈,这可以理解,苏医生也解释说,可能是对于施暴者的恐惧激起的本能反应,但是让人不能理解的是,阿诚对于他的母亲,本应该是他最亲近的人——桂姨,也有如同类似对于明楼一样的激烈的反应,这就是苏医生也解释不了的了。 这样一来,对现在这个神志明显失常的阿诚,就只能是明家里的中庸接手照顾了。 阿香、老赵、还有明镜都是中庸,按理来说,伺候人的活计该是阿香和老赵来做,明镜是明家的大小姐,怎么能去干下人的活? 是不应该,但是此时此刻的明镜对阿诚对桂姨满是愧疚,加之,很奇怪,似乎阿诚对于明镜的靠近却似乎没什么反感,却还有几分亲近,当明楼靠近时,激烈挣扎的阿诚竟然有向明镜求助想向明镜身后躲闪的迹象。 也是因为这种种理由吧,明家的大小姐明镜竟是亲自下厨做药膳,做很多“有失身份”的事情去亲手照顾阿诚这个明家下人的养子了。 明台在门口发脾气,明镜端着碗走出来,对明台道:“轻声点儿,阿诚吃完东西睡着了。” 明台听到这话,咬着唇,强忍着怒气道:“大哥呢?” 明镜似乎不太想提起明楼,只是叹了口气,道:“又出去了。” 明台听到这话,气得不得了,却又不敢在明镜面前失控,以免不小心气韵外放压迫到大姐,换句话说,明台只能在这里生闷气,然后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明镜给阿诚喂完粥,便吩咐老赵到房间里看着阿诚。 因为老赵是中庸,此时明家的人手又有些紧张,明镜征求了老赵的意见,给老赵加倍薪水问老赵愿不愿意帮忙照顾一二。 老赵很痛快的答应了,对此,明镜很是感激。 下楼把碗拿到楼下厨房,在厨房门口看到正在煲汤的桂姨正有些发愣发呆,面前的汤都有些扑出来都没注意到。 桂姨的伤倒是不厉害,躺了几天就能下床了,而自从桂姨能够下床起,就一直是这样,时不时的发呆,时不时的发愣,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明镜微微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理解”桂姨这几天的惊慌失常。 疼爱若命且又懂事又能干的阿诚突然从中庸分化成了坤泽,还……明镜想着,她应该找个机会和桂姨聊聊,她想对桂姨说:明家一定会治好阿诚,然后自己一定会让明楼负责任,一定会让明楼娶阿诚,给阿诚一个名分,然后桂姨就是他们明家的亲家,是明家大少爷的岳母,自己一定让明楼好好的孝顺她,照顾她,让她不用为以后的日子担忧。 这话明镜一直想找个机会和桂姨挑明了,只是桂姨一直神思不属,却是让明镜一直没找到机会。 明楼的屋子里,老赵接替明镜的班看顾阿诚。 说是看顾,其实也就是坐在一旁看着。 老赵是中庸不假,但是到底还是属性有别,阿诚现在分化成了一个坤泽,许多贴身的事情,老赵是不方便近身经手的。 坐在床旁的椅子上,老赵看着背对着自己睡过去的阿诚,看着阿诚那线条优美的脖颈间的那一抹尚未消退的黑紫,轻笑了下,然后忍不住轻声道:“明大少爷倒是好手段好艳福,去了南京五个月都不到,就钓到了汪曼春那样的大美女,现在又标记了一个这么俊俏的坤泽,真是享尽齐人之福啊。” 老赵在自顾自的感叹,而老赵看不到的是,背对着他的昏睡着的阿诚忽的睁开了眼睛,那本来茫然安静又空无一物的眼睛中,有一抹锋芒划过。 自己知道大哥与汪曼春交往是在半年前,也就是明楼去南京进修的半年后,而对于这一世大哥和汪曼春开始交往的确切时间,是连他这个十八世轮回过来的人都不完全确定的,那老赵是怎么知道,大哥和汪曼春是在大哥去南京的五个月后,即七个月前开始交往的? 老赵是怎知道这么确切的时间的? 他作为司机来回接送明楼时无意识知道的? 不可能! 阿诚马上否决了这个猜测,明楼不是那么大意的人,毕竟明楼知道,如果老赵知道了,就等于大姐也有很大的可能知道了,所以他不可能不努力去瞒着老赵。 那时大哥除了表面上在研修经济学外,还在军统进修班进修,许多信息,如果不是自己刻意去散播,可是会被保密很久的,所以……老赵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确切的信息的? 老赵以为,阿诚已经傻了,一个傻子,还是一个睡着了的傻子,在他背后随意调侃几句,不算什么,可惜,这点儿他以为不算什么的什么,却最后很是算什么了。 ☆、第 33 章 阿力从小洋楼上一路小跑下来开门,本以为是阿诚回来的阿力一看到门外的人,瞬时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阿力和阿正都是跟着阿诚许久的人,阿诚又和明家走得那么近,所以两人自然是见过明家大少爷的,可是正是见过,此时阿力才看着站在门外的明楼愣了。 明家大少爷怎么会来这里? 有些不知所措的阿力道:“阿诚哥不在。” 明楼道:“我知道,他在我家。” 听到明楼这话,阿力竟是微微松了口气,那天阿诚送明台回明家后,阿力与阿正就一直联系不上阿诚,打电话到桂姨家里也没人接,他们两个又不敢直接杀到明公馆去——明家是什么人家,哪里是他们这两个小混混惹得起的,正焦急彷徨间,听到明楼言语里透露的信息,原来阿诚在明家。 恩,知道阿诚在什么地方就好,阿力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至于为什么阿诚会在明家,阿力也没多想,反正阿诚哥和明家的关系亲密,可能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对我们这些人说也是不一定的。 这边阿力和明楼在对话,那边洋楼二层,“蹬蹬蹬”的脚步声响起,肖锐跑下楼来,喊道:“阿力,是阿诚哥回来了吗?” 大喊着的肖锐跑下来,看到推开大门进来的明楼,愣了一下,他虽然不比阿力、阿正和明楼打过很多照面,但是明家大少爷啊,上海各种报纸经常占版面的人物,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明楼迈步进来,看着院子里站着的肖锐,扫了眼这个身上气韵很淡的乾元,微微皱眉,但是没多说什么,也没去理会肖锐,径自向洋楼屋里走去。 肖锐见眼前这位明家大少爷不理自己,倒是没敢觉得被冒犯,因为——明楼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外放了极为有压迫感的威压,让肖锐觉得腿有点软。 肖锐在这洋楼里守着,是因为前几天阿诚答应他的帮他解决小妈的事情还没下文呢,所以他想找阿诚商量商量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结果一直找不到阿诚的人,肖锐有些着急,这才蹲在小洋楼里等人的,却没想到,没等来阿诚,却是等来了明家的大少爷。 明楼径自走进小洋楼,走到二楼阿诚的办公室,打开抽屉、柜子、箱子,翻找他要找的东西。 什么?你说柜子抽屉有锁?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7节 你们觉得那种锁拦得住军统出身的明楼吗? 对滴,当然是拦不住的。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所有的锁头都打开了,在阿力和肖锐反应过来追到二楼前,明楼就已经把所有纸质文本的东西都翻出来,并且默默的翻看着。 肖锐跑上楼来,看到明楼这一出,虽是忌惮明家,但是仍旧是忍不住道:“你……明大少爷,阿诚不在,你这样随便乱翻别人东西,合适吗?” 明楼的头抬都没抬,直接道:“阿诚在我家,我和阿诚很快要结婚了,变成一家人了,我们一家人的家务事,不牢肖公子您费心。” 肖锐直接别明楼的话给砸懵了。 没多分一丁点儿注意给肖锐,明楼集中精神翻查这里所有的进出货的库房单据、账本船只往来记录,一切被记录下来的信息,再与脑中所有军统收集到的资料,他从gd那里挖来的资料做对比,最后所有的线索汇聚,指向了一个他忽略的方向。 灯下黑了! 灯下黑! 这个认知让明楼瞬时暴怒,将手里的船只往返航运记录一把摔在桌子上,身上瞬时暴涨的乾元威压让肖锐和阿力也瞬时脸色苍白,齐齐受不住的退后了几步,两人却是忍不住的都想离明楼远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身笼罩着低气压的明楼起身,扫了眼肖锐和阿力,转头对阿力说:“阿诚和桂姨要在明公馆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你和阿正顾好这一摊,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 被明楼的乾元气韵压制的脸色有些苍白的阿力克制不住的点了头。 然后,明楼又转头扫了一眼肖锐,道:“肖家自己的家务事,自己解决为好,从今以后,肖公子您还是搞清楚,内外有别,和我家阿诚,要保持些距离才好。” 言毕,明楼也不去看肖锐的反应,带上方才为了方便查账脱下来的手套,径自下楼去了。 楼下院子外有汽车在等着明楼,但开车的不是老赵,是明家公司里的一个职员,也是军统驻上海站第二区块的一个情报人员,换句话说,就是明楼的下属。 上了车,明楼周身的气韵倒是没有在洋楼时那么霸道了,他坐在后座,有些发呆,眼神里有些茫然且脆弱的情绪在发酵,然而,一个像明楼这样的人,一个有着明楼这样身份的人,本能、责任和理智都不允许他失控太久,所以不过发呆了片刻,明楼便再次将眼中的情绪全部收敛起来,淡淡的对开车的人吩咐道:“送我去亚细亚饭店。” 汪曼春还在亚细亚饭店里住着,她不肯回南京。 有些事情,既然是因为他一时的脆弱和错判开启的,那也该有他自己来结束。 然而,不论如何结束,不论用何种方式了解,他明楼终究都是伤害了两个他所关心着和爱着的人。 入夜,明公馆,明楼的书房里,有极其轻微的声音。 老赵轻手轻脚的用一个细针去撬明楼书桌上锁着的抽屉,及至抽屉打开了,老赵一脸喜色,急急的去翻那个抽屉里的东西,而正在他翻着这个抽屉里的东西时,身后一个冰冷的枪管顶住了他的后腰,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声道:“你是哪头的?” 这声音很熟悉,却让老赵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还昏睡着傻着呢,手脚都伤着被绑在床上,被还怎么会出现在明楼的书房里? 本能的,老赵想回头却确认,但是他刚一动,后脑就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 看着被自己打晕瘫软在明楼书桌上的老赵,忍着手脚疼痛爬起来的阿诚,冷笑了下,轻声道:“就这种水准还做间谍?还让我给你背了黑锅,哈,你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仔细回想过去这半年间自己所有疏漏,抛去还没想明白的部分,有些他是熟悉的东西,阿诚却是想明白了。 比如,又一次他送明台回明公馆后转身要走时,老赵开车送他,在路上搭讪说:“阿诚兄弟,我是真佩服你,你这赚钱的本事,厉害啊”……“明家的底子摆在那里,你能从什么都没有,白手起家到现在,佩服”……“阿诚兄弟,你看看咱们也是认识的时间不短了,能否提携一二。” 他给老赵在他的生意里分过几杯羹,目的是为了套住这个明家新雇佣的司机,好得到更多的关于明家日常的各种信息。 回想起明楼在金库里对他的质问,阿诚想,是他大意了,是他太相信孤狼只会在抗战全面爆发大哥回上海后出现的经验了。 既然桂姨没有被赶出明家,那么有些事情有了变化又有什么难以理解的? 不想为难自己尚未痊愈的脚裸,阿诚坐在了明楼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将头靠在椅背上,阿诚微微叹了口气,心道:大意了,太大意了。 抬手想揉揉额角,但是一抬手,阿诚便看到了自己拿裹着石膏的手指和手里那节木棍,他使用一头与枪口差不多粗细的木桶冒充枪杆的——现在他弄不到枪,而且就算弄到了,他的手也没法子握枪开枪。 方才他就是用手里的这根棍子直接敲晕了老赵。 午夜时分,明家人都睡了,没有人会发现自己,所以阿诚允许自己稍微放纵一会儿,然后很自然的,阿诚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再然后,更自然的,他看到了明楼书桌上的那本《性别分化——oga(坤泽)、alpha(乾元)与beta(中庸)的生理要点》。 一瞬间,很多信息片段从脑中划过,包括苏医生那句“阿诚不会怀孕了”,还有自己对自己性别的疑惑,还有老赵那句“又标记了一个这么俊俏的坤泽”…… 很多疑惑,很多被他这一世醒来起就忽略的疑点都冒了出来。 阿诚看着那本书,那本《性别分化——oga(坤泽)、alpha(乾元)与beta(中庸)的生理要点》,最后他用打了石膏的手,有些笨拙的把这本书拿起来,开始翻看。 ☆、第 34 章 阿诚觉得自己好像被雷劈了。 事实上,在一张一张的仔细的阅读了手里的这本书后,阿诚觉得,如果他没有被雷劈了的感觉反而才不正常了。 就这么坐在那里,呆愣愣的,半响没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空白的脑袋才稍微的从死机的状态里恢复了些许。 然后,阿诚忍不住想,在对这个世界有如此重大缺漏的不了解的情况下,他到现在才栽跟头,简直是老天爷异常厚爱他了。 脑中各种信息纷繁复杂,在大脑渐渐开始重新运转后,过多的信息量差点又把阿诚搞得直接当机了: 书里说,中庸和中庸绝对不可能生出坤泽,那么这个时候桂姨是不是知道了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了? 联想这几天桂姨看着“傻了”的自己那种负责的眼神,和时不时怪异的神色,阿诚觉得,她八成是知道了。 这要怎么处理? 书上说,坤泽每个三个月就会有……西方人成为发情期,传统国人称为雨露期,而自己现在被确认为坤泽,也就是说自己倒是会忍不住…… 这个认知让阿诚的嘴角忍不住的抽搐,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有一种难以抑止的想要开枪宰人的冲动。 强令自己把思绪从这里转开,阿诚强令自己先去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大哥在金库里质问自己是不是孤狼,是不是因为自己露出了太多的破绽,让大哥看出了纰漏? 不仅仅是因为老赵,还有时间点,对,是时间点! 自己以为自己做的够隐秘了,可是……那些他忽略的性别的差异,也许那半年在南京,他的表现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让人不易察觉,而也是在半年前,老赵来到明家! 信息泄露的重合的侦结点,加上巧合的时间,如果自己是大哥,自己也会怀疑的。 分化期造成的记忆混乱,自己亲口承认…… 有些颓然的误了下脸,这……该怎么解释?怎样合理的解释才能释去大哥的怀疑? 第四世的记忆从脑中跳出来,那一次大哥是用枪,一把枪,一颗子弹。 可是这次,大哥没杀自己。 这个认知让阿诚心头一跳。 大哥没杀自己,哪怕大哥以为自己是一个背叛了国家的汉奸,大哥……标记了自己。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大哥的心里,自己是不同的? 看着面前的书桌,阿诚有些茫然。 他一直想要大哥爱他,爱他超过所有人。 他知道这很难,非常难,所以他步步为营,做好了开启一场漫长“战争”准备,可是眼下他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了吗? 在大哥的心里,他是特别的吗? 不……不,也许……也许在大哥的心里,他是有些特别,但是这点儿特别只能让大哥让此时还不够果决不足够理智还年轻着的大哥不忍心下手杀他。 大哥不下手杀他,难道真的因为他是特别的吗? 还是因为他是一个坤泽,所以大哥有这个自信只要标记了他就能完全控制他,那么他是汉奸或者不是,都不重要了。 大哥,爱他吗? 不知道。 大哥标记了他,他们“亲密”的程度超过前十八世的总和。 但,生物本能造就的“亲密”,何其可笑。 大哥爱他吗?是爱他,爱阿诚,还是……还是因为他是一个坤泽,在那样特殊的情形,大哥选择放纵了自己的生物本能。 大哥爱他吗?爱他还是爱汪曼春? 大哥爱他吗?是爱他还是爱作为一个坤泽的他? 一声强烈过一声的质问在阿诚心里回荡,然后忽的阿诚察觉到脸上有些凉,他伸手,收手时看到手指上裹着的纱布有些许水渍。 阿诚有些茫然的想——他哭了吗? 他哭了。 茫然呆坐,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阿诚才再次慢慢回神,茫然散乱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面前的那本书上,看到书面上的标题,坤泽、中庸、乾元…… 突地,一个想法像闪电一样在阿诚脑中炸裂。 不是没察觉到每一次轮回每一次睁开眼睛后看到是世界都有些许不同,但是他一直以为,那是有许多人和他一样,都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所以每一次醒来后的世界都有些许不同,可是一个性别有六种,有什么乾元、坤泽、中庸,这不是选择的不同可以造就的不同。 这是彻彻底底的,不同的世界。 也许,他从未曾迷失在轮回,他只是迷失在了不同的相似或者不相似的世界里了。 这个认知让阿诚全身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如果他从未迷失在轮回之中,如果他每一次醒来,都是一个全新的不同的世界,那么真意味着什么? 想起有几世,抗战后他和明家一起举家移民到美国,有一段时间,60年代左右,美国科幻思潮崛起,他记得,其中有一种理论叫做“平行世界”。 如果他从未迷失在轮回之中,他只是在不停的在不同的平行世界中穿梭,那……那是否意味着每一次人生里他遇到的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也意味着他的每个选择都是不可逆的,都是不可弥补的。 他曾经真的害死过明台……他曾经真的当过汉奸……大哥曾经真的杀死过他…… 他所有翻过的错误,都未曾真的被弥补。 这个想法让阿诚彻底慌了,然后很快的有一个想法冒了出来——如果每一个世界不是重复的,而是全新的,那明楼还是他以为的那个明楼吗? 他爱的是哪个明楼? 曾经救赎他的明楼,还是眼前这个全然的陌生的明楼,这个标记了他也想要掐死他的明楼,他们是两个人,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阿诚突然觉得,也许在金库里,他真的被大哥掐死,没有活下来,没有知道这世界的性别属性的知识,没有察觉到这一切,也许会更好。 无尽的地狱轮回也许可怕,然而更可怕的也许是,这不是无尽的地狱轮回。 这只是你一个人的地狱,一个人的轮回,不是整个世界的,不是其他人的。 只是你一个人的。 眼中溃败散乱的情绪,昭示着这个人已经近乎于奔溃,而但这个近乎于崩溃的人抬头时,却看到了那个让他崩溃的源头——明楼站在书房的门口看着他。 阿诚看着明楼看着他,站在书房的门口看着他,他能清晰的看到明楼眼中复杂的神色。 眼前的一切该怎么解释?他尚未想好怎样编出一个合理的说辞去脱清自己过去的可疑之处,就又平添了更多的可疑之处。 这些阿诚都知道,可是他就是不想动,他就是坐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不想动,不愿动,他突然什么都不想干了,似乎突然间,支撑他一直不肯甘心不肯放下的那股执念消失了。 为什么? 也许因为他忽的明白了,眼前的明楼,只是这个世界的明楼。 ☆、第 35 章 三个小时前,亚细亚饭店。 一踏入房间里,汪曼春就扑过来抱住他,死死的抱住他,激动的道:“师哥,我知道你会来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你不会听那个死女人的话的!” 在听到汪曼春称呼明镜为死女人时,他的身体僵硬了下。 握着汪曼春抱着他脖子的双手的手腕,用男性乾元的体力优势,他把汪曼春的手从自己身上扯下来,这样的动作,让被狂喜冲昏头脑的汪曼春察觉到了什么,及至汪曼春被明楼生生从怀抱中扯开,与明楼双目相对,看到明楼眼中的复杂却决绝的神色,汪曼春察觉到了什么,抑制不住的,从心底升起一种惶恐,道:“师哥……” 接下来明楼说的话,也许可以算是汪曼春从出生到现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听过最恐怖的言语。 “曼春,你是个好姑娘,你很好,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是汪芙蕖的侄女,是汪家的大小姐,如果我知道,我绝对不会招惹你。” “到此为止吧。” 汪曼春简直快疯了。 她幼年时父母双亡,叔父汪芙蕖把她接到身边抚养,叔父的妻子早亡,对于这个侄女,汪家唯一的血脉,宠爱的不得了。 汪曼春是被骄纵着长大的,她漂亮,聪明,家世又好,自然眼光就高,看不上一般的男人,直到明楼出现。 这个叫做明楼的男人,成熟、睿智、强大、英俊、风度翩翩,这是一个要她仰望的男人。 汪曼春几乎没有仰望过任何人,在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像明楼这样的男人,一个满足了她全部少女幻想的男人,而且,让她不敢置信的是,这个男人也爱她。 明楼眼中的那种宠溺和爱护,她不会看错。 汪曼春以为自己是幸运的,万分幸运的,可是自从知道了汪家和明家两家的世仇后,她才知道自己是不幸的,因为即使她爱明楼,明楼也爱她,可是在他们两人面前,永远有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 此时的汪曼春和年轻,如此的年轻。 年轻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还不懂得现实的残酷,不懂得向现实低头,相信不论多么艰难的状况都有解决的办法,所以汪曼春从南京杀到上海来了,杀到明公馆,在雨中在明公馆外站着,直到她昏过去。 就算她昏倒在明公馆外,那时她都未曾如此绝望,因为那时,明楼没用现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师哥,难道你不爱我吗?你不爱我吗?”汪曼春近乎惊慌的抓着明楼的胳膊问道。 看着汪曼春如此惊慌的质问自己,明楼的脑中一瞬间闪过半年前在南京,阿诚看到自己和汪曼春在一起时的样子,他看得见那一刻阿诚那一瞬间的不自然,那一瞬间的僵硬,和随即的,迅速垂眸掩盖了眼中的情绪。 他想起阿诚淡淡微笑着向汪曼春打招呼,然后转身离开。 他还没来得及问阿诚,为什么只有那一次他没有及时时回老宅,阿诚就找到了他就读的学校?他就读的那所学校,背后有军统的势力潜伏其中,可不是那么容易混进去的。 这些,他都没来得及问阿诚,但现在即便不问,他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明楼的眼中恢复清明,他看着汪曼春道:“爱过。” 爱过,不是爱。 这是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汪曼春哭了,道:“因为我们两家是世仇?可是那是长辈们的事情了。” 明楼的神色不剩一点儿缠绵了,很平静的道:“曼春,你是一个女孩子,你的世界很单纯,而我,我是一个男性的乾元,在我世界里,爱情,小儿女之间的缠绵永远都不是第一位的。” 汪曼春看着如此平静的说出这些的明楼,剩下的只有慌乱,她想拼命的抓住什么,但是这样的明楼让她觉似乎越是拼命去抓就越是什么都抓不住。 从怀里掏出汪曼春送给他的那块手帕,绣了并蒂莲花的手帕,塞回给汪曼春手里,明楼道:“回家吧。” 然后,不再多说什么,也不再去顾及汪曼春的眼泪,明楼转身离开,不论身后汪曼春怎么哭泣恳求的呼唤他留下来。 汪曼春的眼泪是明楼离开亚细亚饭店后脑中最强烈的影像,那影像在脑中徘徊久久不去,直到三个小时后,回到明家,在书房里,明楼看到了阿诚的眼泪。 悄然走到阿诚身边,阿诚就那么坐着,看着自己,不动不说话,可是即便如此,明楼仍旧觉得有些激动,因为他感觉得到,阿诚那对像小鹿一样的眸子里,不再只是一片空茫。 尽管满是绝望和痛苦的情绪,但明楼能从那对眸子中看到阿诚灵魂的颤抖。 扫了眼书桌上散乱的文件和一旁昏迷的老赵,明楼瞬间便明白了。 悄然的蹲下身子,在阿诚的耳边道:“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大姐和桂姨会去我房里看你……我送你回房,这里我会处理的。” 坐在椅子上的阿诚没反应,明楼站在那里,半响,他蹲下身子把阿诚抱了起来,阿诚依旧没反应。 就这么一路抱着阿诚回房间,阿诚什么话都没说。 把阿诚抱回自己房间的床上,看着床上的那些皮带,明楼没有个给阿诚在束缚上,只给阿诚盖好了被子,道:“睡吧。”然后明楼便转身出去了。 他去处理老赵了。 ☆、第 36 章 全身被打成窟窿状的明台流着血向自己蹒跚走来,伸出被拔了指甲的十根血粼粼的手指,用无神的眼睛看着自己道:“阿诚哥,你为什么要害死我?阿诚哥,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他看着这样的明台,忍不住的后退,拼命后退,他想逃,他想逃跑,然而刚一回头,他变见到身后,明楼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满眼是失望,道:“为什么你要做汉奸?为什么你要做汉奸?为什么你要背叛明家,背叛我们的国家?” 他踉跄着后退,拼命摇头,道:“我不想的,我那个时候不懂事,我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明白,我不懂什么是国家,我不懂什么事信仰,那个时候没有人教过我。” 明楼站在那里看着他,道:“借口。”然后明楼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枪,明楼用那把枪指着他。 他看着拿枪指着他的大哥明楼,道:“大哥,我不想死,我不想每次死了再睁开眼睛都是陌生的你,大哥,你别杀我,你让我弥补好吗?你让我弥补好吗?” 他身后,明台靠的很近了,一身鲜血淋漓的明台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阿诚哥,你想怎么弥补?我死了啊,我死了啊,你要怎么弥补?你要怎么弥补?我想你来陪我,阿诚哥,地下好冷,我好害怕好孤单,阿诚哥,来陪我好不好?” 他哭了,全身都在颤抖,但是他没动,就由着明天这么抱着他,等着拿枪的明楼动手,但是他没等到明楼动手,眼前的拿枪的明楼消失了。 他疑惑的看着消失的明楼,突地,眼前出现了千千万万个明楼,他们围着自己,叫着自己:“阿诚……阿诚……汉奸……汉奸……” 无数个明楼的声音在无限重叠,有的在叫他阿诚,有的在叫他汉奸。 他捂着耳朵转身想要转身逃跑,但一转身,身后的明台消失了,却有一个明楼在他身后站着,伸出双手掐住他的脖子,什么话都不说,就是死死抓住的脖子,收紧再收紧。 突地睁眼,映入眼帘的仍旧是梦中的那张让他惊惧的脸,正在向自己伸出手来,阿诚拼命的用刺痛的手脚半爬着后退,躲到床的另一个角落,离那张脸那伸出来的手越远越好。 明楼守在阿诚的床前,看着对方紧皱的眉头,和眼皮下快速滑动的眼球,还有眼角滑下来的泪,明楼知道阿诚可能是被梦魇住了,十有八九还是噩梦。 伸出手想给阿诚擦掉眼角的泪,但是忽的那对正在流泪的眼睛睁开了,那对往昔看着自己有调皮有信赖还有浅浅的隐藏其中的钦慕都消失了,只剩下满眼的惊惧。 心中有一瞬间的锐利的痛感划过,但随即的看着阿诚拼命的后退,明楼心中的担忧更占了上风,他有些后悔没有给阿诚绑皮带,这么死命的乱动,会伤到手脚的,眼见着阿诚似乎要从床上爬起来下床转身向外跑,联想起外面现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样子,明楼一咬牙,一把抓住阿诚纤瘦的腰身,把人捞过来,然后将整个人压在自己身下,用手脚避开脱臼处死死压制住阿诚的四肢,同时稍微外放了下自己的气韵威压。 阿诚整个人僵住了,不过与其说是僵住了,不如说是被压制住了。 乾元对自己标记占有了的坤泽生理上的控制影响力,这是阿诚第一感受到,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僵硬了,呼吸不自觉的急促起来,肌肉都在颤抖,生理性的,他觉得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肌肉了。 用乾元气韵压制住了阿诚,但几乎马上,明楼就把气韵收敛起来,然后看着在自己身下似乎放弃了抵抗如死灰一样的阿诚,明楼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措,从未有过的无措。 即使年幼的他即使双亲骤然去世时的他,都未曾体会过如此的无措。 最起码那时,他知道该怎么做,而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阿诚侧着头,露出那线条绷紧的很是优美的颈子,眼眸看向其他的地方,似乎在不愿意与他对视。 明楼深吸了一口气,靠在阿诚的颈项间,耳朵旁边,轻声道:“对不起。” 压制着阿诚四肢的手脚能清晰的感觉到在听到这三个字时,阿诚肌肉一瞬间的僵硬。 明楼强怕着自己把应该说的话说完,道:“阿诚,我知道你清醒了,所以……老赵是日本人的间谍,半年前潜入明家,信息错漏,我的判断失误,这些……我错怪你了。” 阿诚没动,一动不动,也没有转头去看明楼,明楼看不清阿诚眼中的神色,不论阿诚如何反应,明楼都决定要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某种程度上,骗人经验很丰富,□□经验丰富,但真的爱上什么人的经验几乎为零的明楼,在感情方面,尤其是真的动了心后处理掺杂如此复杂状况的感情方面,其实很笨拙。 他所有骗人的技巧在这里都用不上了,他现在唯一能想到了的唯一的方式就是,说实话。 在阿诚耳边轻声道:“阿诚,我喜欢你。 明楼轻声道:“阿诚,我们结婚吧。” 阿诚没动,依旧一动不动。 这一世,你选择我做你的伴侣,我该觉得开心吗? 你爱我吗?你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我是坤泽因为误会你标记了我所以要对我负责? 眼神落在屋中的一个角落里,没去看明楼,很安静毫无反应一动不动的阿诚想。 不重要了,不论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推门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明楼看到在客厅里来回来去的焦躁的走动的明镜,没说话,只是静静的沿着楼梯走下来。 明镜看到明楼下楼,本来在来回踱步,此时一个健步冲到明楼身前,抓着明楼的胳膊道:“去火车站的人回来了,说有一个像桂姨的女人订了车票,离开了上海。” 明楼点了点头,没有立刻回应。 处理掉老赵并不困难,只要留一封有老赵笔迹的信,由明楼自己在早餐时转交给明镜,说老赵乡下的家里有事情,要回想,来不及和明镜告辞什么的,明镜就算还在和明楼置气,可是也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不相信自己的亲弟弟,只是唠叨几句问问老赵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要不要帮忙之类的,明楼把事先编好的说辞回过去,家里的这面便算是处理了。 至于外面的部分,如何让日本人不因为老赵的突然消失而起疑,如何让老赵这枚被揪出来的间谍发挥最大的功用,明楼自有一套周全的方案交给他的下属,把整件事情处理周全且利益最大化。 真正让明镜此时有些惊慌失措的不是老赵的消失,而是桂姨。 就在老赵消失的当天下午,桂姨消失了。 没有告知任何人,没有告辞,没有说辞,没有留下任何的信件,桂姨突然就消失了。 开始时明镜还以为桂姨只是回家去取衣服,但是等到打电话给桂姨家没人接,四处派人去找桂姨,但是都毫无踪迹,派去到桂姨家里即阿诚给桂姨买的那处宅子找人的人回来告诉明镜,屋子里的细软都没了。 这时明镜才慌了起来。 情急之下,明镜想要报警,她担心桂姨出了意外,但是却被明楼阻止了,仔细查看过所有痕迹的明楼对明镜道:“桂姨是自己离开的。” 听到明楼这样的分析,明镜懵了,无头苍蝇一样在明公馆的客厅里来回踱步。 此时看着明楼从房间里出来,明镜忍不住和明楼说了从火车这得到的消息,然后忍不住道:“桂姨这是……她……她这是就这么走了?为什么?她不管阿诚了?”阿诚的身体还没好,一向疼爱阿诚若命的桂姨怎么可能就这么扔下阿诚在明家不管了,就这么走了? 来给阿诚复查此时也在大厅里的苏医生忍不住说:“桂姨……我觉得桂姨这段时间一直有点儿不对劲儿……”桂姨在明家做工做了这么多年,很受明家人的尊敬,不算是一个单纯的下人了,桂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明镜也带着她去苏医生那里做过身体检查,所以苏医生对桂姨也不算陌生,此时苏医生忍不住说出自己的观察,道,“我给桂姨检查的那天,桂姨一醒过来没多久,就拉着我的胳膊拼命的问,问两个中庸是不是真的不能生出坤泽,乾元和坤泽能生出中庸,两个中庸难道就不能生出坤泽吗?” 明楼听到这话,面上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心中却是一跳,一个模糊的猜测从心中浮出,他很平静自若的问苏医生道:“你是怎么回答桂姨的?” 苏医生道:“我照实回答的,两个中庸是绝对不可能生出坤泽的,这是不可能的。” 明楼点了点头,神色没什么变化,很镇定,转而对明镜道:“既然知道桂姨是自己离开的,也知道她买火车票去了什么地方,大姐你就不用担心了,毕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桂姨一时觉得想不开或者心乱了想静静也是有可能的,只要人没意外就好。” 明镜此时脑袋里面乱糟糟的,一跳一跳的疼,听到明楼的话,叹了口气,道:“眼下也只能这么想了。” 明楼扶着明镜,让明镜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很是温和的道:“大姐,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暂时别和阿诚说,阿诚的身体还没好呢,要是让他知道桂姨不见了,他只怕要更着急,更躺不住养伤了。” 明镜被桂姨的事情这么一闹,也顾不得去气明楼了,听了明楼的话,点头道:“是,你说的有道理,眼下让阿诚安心休养比什么都要紧。” 而此时此刻,说着这话的明镜自然不知道,贴身站在明楼房间的房门后的阿诚,将客厅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知道桂姨走了,阿诚依旧很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毫不意外的事情,怎么会让他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的呢。 ☆、第 37 章 阿诚变得安静了,异常的安静。 和前段时间神志尽失时不同,现在的阿诚是清醒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的清醒,但是他却依旧安静。 手脚的脱臼慢慢好了,手指的断骨却不是那么快就能好的。 在苏医生检查过后下了诊断说:“脱臼的地方没问题了,但是短期内还是不要剧烈运动,脱过臼的地方很容易再次脱臼,即使痊愈了也是要小心的。” 得到了这个诊断,阿诚没说什么,倒是明镜听到苏医生说阿诚脱臼处好了,很是开心,听到苏医生说以后也要注意,忙道:“会的,会的,一定好好注意。”明镜其实已经打定主意再雇一个死机加一个仆人,家里多了个人口,以后还可能多更多的人口,老赵又走了,只有阿香,许多事情确实会照顾的不够周到。 就在明镜心里这样计划着的时候,阿诚突然开口了,自从那天从金库出来后,第一次开口了,对着明镜道:“大姐,我想洗澡,我想换衣服。” 阿诚骤然开口人,让所有人都是一愣,尤其是被阿诚开口叫“大姐”的明镜,愣了一下,随即,明镜反应过来了,看着阿诚,见到阿诚一对很是清澈的眸子,里面有些化不开的深沉,但是看着自己,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 莫名的,明镜想起了桂姨第一次带阿诚来明公馆的情形,桂姨指着她和明楼让阿诚叫大小姐、大少爷,然后阿诚也是那样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和明楼,开口却叫了大哥、大姐。 从那个时候起,明镜就了解,阿诚是一个多么骄傲的孩子。 现在,这个一直都是那么骄傲的孩子看着自己,说:“大姐,我想洗澡,我想换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明镜忽然就很想哭,眼泪不自禁的就往外涌。 明镜本不是一个软弱的女人,她很坚强,在最苦最难的日子里她都是挺直了背脊未曾流泪低头,然而,最近这段时日,明镜却似乎把积攒了那么多年的泪水都流干了。 抑制住自己,把眼泪压回眼底,明镜强笑道:“是该好好洗个澡,阿诚你爱干净,这段时间,只怕难受的紧,对了,衣服,衣服,你换洗的衣服,桂姨带过来……就放在客房,我给你拿过来。” 阿诚卧床这段时间,一直穿着睡衣,睡衣是明楼的,一直卧床,自然就不可能换衬衫西服,阿诚不清醒时,抗拒明楼和桂姨靠近,虽然他不抗拒明镜,但是他现在的属性又是坤泽,明镜帮阿诚洗过几次头,擦拭过身上,但是却是真的不方便帮阿诚洗澡的。 好在现在天气凉,人不怎么出汗,如此过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阿诚在和明镜说话,明楼站在旁边,从头到尾一言未发,而阿诚的眼睛也没有片刻落在明楼身上。 明镜出去给阿诚拿衣服去,阿诚的目光落在被子上,明楼的目光落在阿诚的身上。 良久,明楼转身,走进盥洗室,高跟鞋的声音响起来,明镜捧着一堆衣服进来,一件件的给阿诚摊开在床边上,一边摊开还一边道:“阿诚,这几件是你的,这几件是我让裁缝比着你的这几件衣服做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身,我想着回头再找木匠在给明楼这屋子里打个衣柜,不……全都换新的,这屋里的家具都换新的,衣柜也换个大的,到那时再好好的多做几套,中式的西式的,阿诚你喜欢什么样的都行……”一边絮叨一边那衣服扑的满床都是,好在明楼的床是双人床,够大,铺的开。 阿诚一言不发,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看着明镜这样絮絮叨叨的忙活。 就在这时半撸起袖口的明楼从盥洗室里出来,道:“大姐,水放好了。”明楼没有说阿诚水好了,而是说对明镜说,水好了。 阿诚起身,拿了一套明镜扑在床上的衣物,道:“大姐,我去洗澡。” 阿诚说这话时,明楼从盥洗室的门口走开,让的很远,让阿诚不需要和自己擦身而过。 热水扑面而下,蒸腾着同样如水汽氤氲般的头脑,转头,看着浴缸旁边的洗漱台是上摆好的西洋洗发膏,盖子打开了,洗发膏边上是毛巾,新的。 这是大哥刚刚弄好的,为了怕自己的手不方便吧。 伸手想要挖一块拿那盒洗发膏,但是打着石膏的手很是笨拙,却是不小心把那个盒子挥到了地上,发出很大的一声响声,然后马上的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明楼推开了盥洗室的门,门外明楼卧室的客厅里,传出明镜焦急的询问声,道:“怎么了?阿诚怎么样了?摔倒了吗?” 阿诚看着推开门站在门口的明楼,没说话,明楼看着阿诚,看着掉到地上的洗发膏,转头对明镜道:“没事儿,是洗发膏掉地上了。” 阿诚看着明楼,这几乎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的,他的眼神落在了明楼身上。 明楼反手关了门,从地上拿起洗发膏的盒子,然后看着阿诚,道:“我帮你,石膏里进了水,容易得皮肤炎,断骨的愈合速度也会受影响。” 阿诚看着明楼,听到这话,眸子微微下移,依旧没说话。 没有拒绝,沉默,某种程度上是代表接受吧。 明楼挖了一块发膏帮阿诚抹在头上,在喷头喷下来的热水作用下,很快,阿诚的头顶就是一对泡泡包裹了。 明家大少爷明楼,此时西装革履,撸着袖子帮一个下人的养子洗头发。 闭着眼睛,有些坚硬的指腹在头皮上擦过,然后阿诚想起,明镜也曾经这样给已经成年的明台洗头,明台也是那样安静的由着明镜的指腹擦过自己的头发,那时的小少爷,安静放松,还带着微微的伤感,那是一个长大了却还眷恋着抚养自己长大的长姐怀中温度的孩子,最后释放的柔软,那时,他握着一个水壶,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疯狂的嫉妒着。 他害死了那个小少爷,他害死了那个明台。 似乎有泡沫进了眼睛里,阿诚觉得泪腺有些刺痛。 也许他哭了,也许没有,但都不重要了,因为喷头下洒落的热水,很快就把一切冲洗干净,汇入浴缸的下面的下水道,带走一切的肮脏的流水汇入更加肮脏的下水道,就如流失的时间,裹挟着一切的福祸业障,奔流而去,在不可追。 不可追,不可弥补。 时间从未倒流,从未。 ☆、第 38 章 阿诚下楼了,在明公馆住了这多天,阿诚第一次自己走下来,坐在桌子边,和明家人一起吃饭。 明镜很高兴,和阿香提前做了一桌子的菜,有大骨汤——帮助断骨愈合的,有红枣炖鸡——帮助坤泽调养气血的,还有各种配菜,还有药膳,明镜拼命的给阿诚盛汤,夹菜,阿诚抬起头,看着这样忙碌的明镜,阿诚的眼神依旧很安静。 明楼没有说话,阿诚没有说话,明镜还没来得及说话,而此时,只听一阵属于少年人的那种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来,打破了客厅中深沉的安静,背着书包的明台跑进来,看到阿诚,满眼惊喜道:“阿诚哥,你醒啦!” 说完这句话,明台一把把书包扔到沙发旁的桌子上,紧跑两步就凑到阿诚身边坐下,道:“阿诚哥,你醒啦!” 在明台坐到阿诚身边的椅子上,并且紧贴过来的那一瞬,阿诚的身体不易察觉的僵了下,转头看着明台,看着此时不过十五岁的明台小少爷这张笑得灿烂的脸,那干净的没有一点儿阴霾的双眼,阿诚的呼吸节奏乱了,嘴唇微微颤抖,张了几下,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这些异样,还是个孩子还没有被王天风训练过的明台丝毫没有察觉,他依旧笑得灿烂笑得开心笑得单纯毫无阴霾的紧紧的贴着阿诚,很亲切的呼唤道:“阿诚哥。” 最后,倒是坐在对面的明镜看不下去了,微微板了脸,道:“明台,你看看你,都快把阿诚从椅子上挤下去了,过来,做我这边坐,别烦你阿诚哥。” 明台顿时不高兴了,道:“为什么啊?以前我和阿诚哥也这样闹,你都不这么说的。” 明镜瞪了明台一眼,道:“以前是以前,以前你和阿诚都是小孩子,闹闹没什么,现在你和阿诚都成人了,该注意了!过来!” 明台见大姐半板着脸,是真的有些严肃的在和他说话了,嘟嘟囔囔半响,最后从阿诚身边起身,做到明镜身边去了。 但是一坐下来,明台就忍不住盯着阿诚道:“阿诚哥,我今天的作业特别多,你帮忙看看吧,学校里新请来的那个物理老师实在太次了,我好多地方没听懂。” 阿诚低着头,因为他的的手不方便,明镜特意吩咐阿香给他准备了勺子,打了石膏的断指握着用勺子舀饭其实不是很方便,所以阿诚就只是吃饭,低着头,听着明台带着撒娇音调的抱怨,阿诚没抬头,也没回话。 明台丝毫不受阿诚这样“冷淡”对待的影响,依旧喋喋不休,道:“阿诚哥,本来我不想去上学的,我想在家里陪你,大哥都没说话了,结果大姐不让,说我在家你休息不好。” 明台别强制去上学的这件事情,其实没此时明台口中说的这么简单,当时明楼说他分化期过了,要他返校去上课,明台瞪着明楼,满眼的怒火,吼道:“我不去,我要在家里陪着阿诚哥!” 明楼压抑着自己的乾元本性,控制着自己在另一个乾元的挑衅下释放气韵威压的冲动,看着明台,眉峰有些锐利,眼神阴沉,道:“你必须去,阿诚这里不用你操心!” 明台盯着明楼,像一直虽然幼小但是已经忍不住想要向狮王呲牙的小狮子,倔强的瞪着明楼,明台怒道:“不用我操心,难道你操心吗!就是你把阿诚哥折磨成这样的!我要在家里,我要陪着阿诚哥!我不能让你再欺负阿诚哥了!” 明楼盯着明台,心中属于乾元的兽性的一部分,对自己的坤泽的本能的占有控制的本性在叫嚣,但是明楼把这一切都硬生生的按回了心底。 他不能失控,他不能放纵本能。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惨烈的教训已经足够他刻骨铭记,放纵本能,最终会伤害的,只会是你关心的和关心的人。 移开目光,明楼不再与明台对视,不再去看明台被怒火燃烧的像两颗小星星一样眼睛。 明楼不说话,倒是一贯宠爱纵容明台的明镜“砰”的一下子拍了桌子,站起来瞪着明台,道:“明台,你怎么和你大哥说话呢!” 明台转头看向眼中满是怒气瞪着自己的明镜,有些无措,道:“我……大姐……” 明镜看着明台那对眼睛,那对眼睛里清晰可见的属于少年人的干净的无措,心中一酸,忍不住的又有些翻软,但是明镜抑制住了这点儿总是会对明台泛滥起来的柔软,深吸一口气,明镜看着明台,神情很认真,眼神里蔓延的情绪,有些伤心,有些痛楚,有不忍,但是更多的还是坚定。 走到明台身边,明镜坐下来,看着明台,道:“明台,你大哥做错了事情,我会罚他,但是他是你大哥,你记住,只要还是在这个家里,他就是你的大哥,长幼有序,你可以调皮,可以淘气,但是你不可以不尊重你大哥。” 明台听到这话,眼神中有些愧疚之色,但是随即又变得有些茫然,间或眼中又有愤怒和似乎想反驳的情绪,但最后都只剩下了满满的无措。 明台觉得,明镜的话似乎是对的,但是似乎又是不对的,可是哪里对哪里不对,以他此时的年纪和阅历,却又想不出来,想不出来自然就说不出来,自然也就无法反驳明镜,所以他最后剩下了无措。 看着这样的明台,明镜又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更坚定了,道:“明台,你成年了,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所以有些话,我该和你说清楚了,阿诚以后是你的大嫂,他是坤泽,你大哥的坤泽,你是乾元,属性有别,你要懂得分寸。” 明台瞬时瞪大了眼睛,满是震惊的看着明镜。 最终,明台被强令去照常上学去了,而当阿诚醒来并且可以下楼的第一天,中午,他从学校跑回来了。 ☆、第 39 章 阿诚恢复的很快,安静依旧,不多话,但是会慢慢的照常吃饭,会下楼在客厅里坐着,明镜和明天聊天时,他就在一旁听着,不论明镜还是明台,如果特意逗他说话,他就很安静的说两句。 然而,更多的时候,更多的时候,阿诚只是发呆,有时候是站在窗前,看着窗户外面一成不变的风景发呆,或者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怔怔的出神,如果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就会这样发呆一整天。 阿诚的这种状态让明镜觉得有些毛毛的,好几次她都拉住明楼,忍不住和明楼说:“你和阿诚……你……”明镜想让明楼和阿诚好好聊聊,但是随即又觉得就明楼做出的那些事情,却也不是聊聊就能消解,这么一想,明镜又是一股火冒出来,她生平傲气要强,然而唯有在这件事情上,她刚强不起来——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做错了事情。 明镜忍不住发火骂明楼道:“你每天都忙个什么啊!就不知道在家里多放点儿心思,好好的想法子哄哄阿诚……” 正拿着外套准备出门的明楼微微沉默,良久,才对明镜道:“大姐你觉得,这件事情是我哄哄阿诚就能没事儿的吗?” 明镜一听这话,又忍不住生气道:“那你总要做点儿什么吧!就这么……就这样下去吗?” 老赵被从明家清除出去,军统针对老赵这枚钉子有一套反间的计划,当然,这套计划主导人还是明楼,这段时间,明楼算是忙得不可开交,然而虽然忙碌,但是明楼仍旧觉得,即使在外面出生入死也是比回家面对阿诚更容易些。 微微叹了口气,明楼道:“大姐,我有事情要忙,阿诚的事,回来再说吧。”言毕,便匆匆披上外套向外走去。 明镜听到这话,气结,指着明楼的背影道:“你有本事就一辈子不要回来!你别忘了,离阿诚上次分化期都一个多月过去了,再有一个半月就是……你能拖多久!拖到我侄子出生吗!我告诉你,我可不会让我明家的血脉没名没分的到这个世上来!我可容不得年让阿诚受那样的委屈!我明家没有这么不负责任的人!” 听到明镜这话,匆匆向外走的明楼脚步顿了一下,但是也只是一顿,却没有停下步伐。 看到明楼推门出了明公馆,明镜一跺脚,高跟鞋根敲得地板“叮咣”响,明镜觉得他都要气疯了。 而此时气得发疯的明镜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明楼的书房里,门并没有关严,一个缝隙偷偷开着,低头站在门缝前的阿诚面无表情站着,及至客厅里一切恢复,安静如初,阿诚才悄然的关上了书房的门。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8节 低头看着手里的书——《oga生理结构阐述》,阿诚安静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燃烧起来。 俗语有云,伤筋动骨一百天,俗语又有云,十指连心。 伤在手指上,即使断口处十分齐整也不是那么容易好的。 阿诚要强,脱臼的手脚好了就不愿意再让人伺候他打理贴身的事情,吃饭的时候也是用勺子,通常吃饭的时候,阿诚都很安静,但是架不住坐在对面的明台一直和他说话。 平时明台要去上学,不可能总是在家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一到饭桌上,明台的话倒是格外的多,而且还都是对阿诚去的: “阿诚哥,王老师要结婚了,王老师你记得吗?就是以前教化学的那个,我记得她当过你们的班主任来着。” “阿诚哥,今天学校里的社团搞法语比赛了来着,你猜最后哪个班赢了?” ………… 明台喋喋不休的说很多事情,阿诚间或回应一两句。 明镜看着这一幕,又扫了一直像个闷葫芦一样的明楼,心中即气又无奈,气得是,明明是自己的坤泽,明楼却什么都不做,还不如明台会哄人开心呢,无奈的是,虽然劝过明台要注意分寸,但是看着肯和明台说话的阿诚,又觉得这样的阿诚也总比整天安静的发呆一句话都不说要强。 其实明镜不是不明白阿诚此时心中的抗拒。 这样一件大事到头上,任何一个人短时间内都会接受不了,但是再过一个多月就是阿诚下一次雨露期,在那之前若是还不能把眼前的这些问题好好解决,只怕问题会越积越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看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时间越来越少,明镜就越发焦急。 明台和阿诚聊了许久,忽的道:“阿诚哥,你别总是喝汤啊,你尝尝这个排骨,加了草药的,炖的很香。” 明台给蹿起身子给阿诚的碗里加了一块排骨,阿诚用勺子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是也没拒绝,依旧用勺子试图舀起那块明台夹给他的排骨,可是打着石膏的手指握着勺子,哪里有那么灵活,根本就舀不起来那块很大的排骨,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这让阿诚微微有了一丝怒气,说不清是对谁,也许只是对此时如此无能的连吃饭都吃不利索的自己。 放下勺子,阿诚微微抿了着嘴,道:“我吃饱了。”然后就起身离开了桌子。 明镜一看到这一出,有些急,忙向明楼使了个眼色,让明楼说话,可是明楼低头像个闷葫芦一样,默默的吃饭。 明台没有意识到,明镜也没有意识到,饭桌上,阿诚除了吃饭就是喝汤,几乎没有主动去夹菜,坐在阿诚身旁,一直闷葫芦状态的明楼,间或给阿诚夹菜时,都很注意夹那些方便用勺子舀起来的小菜。 明楼从未多出口说任何一句话,他的关心从来都是于无声处。 站在明楼书房里,看着书架上的书,阿诚心中五味陈杂,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阿诚没回头,道:“就这么随随便便让我进出书房,你不担心吗?”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阿诚第一次对明楼开口说话。 明楼打开书房门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神色如常的关上了门,道:“处理老赵的那天我就把这里的文件重新整理了一遍,况且就算我没整理也没什么,这里的东西都不是什么重要的,解读也需要密码。” 听到这话,阿诚转头,看着明楼,眼神里有了些别样的东西,那是属于他认识的阿诚,那个从小聪明、早熟、独立的孩子的一些……隐藏在这个人灵魂里的折不弯的傲骨。 明楼的眼神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加不明白了。 阿诚拉开身前的椅子,坐了下来,忽的道:“我同时给蓝衣社和gd两边输送情报,不过我猜你已经猜到了。” ☆、第 40 章 这是第一次,阿诚对明楼开口谈及“公事”,明楼的神色微微郑重起来,他很认真的看着阿诚,坐在椅子上的阿诚也很平静的看着他。 如同阿诚所说的,对于很多阿诚做的事情,他已经有了猜测,也许也可以说,他不仅仅有了猜测,还有了足够多的客观证据验证自己的猜测,但是这些和阿诚口中亲自说出证实,仍旧是不同的,明楼微微调整了下呼吸,道:“你在玩火。” 阿诚眼神有些飘忽,也有些空茫,似乎有些很是久远的记忆在脑中浮现,触动了某些心绪,他轻声道:“玩火吗?也许。“渐渐回神,淡淡的看着明楼,阿诚道,”只是我和大哥说过,报国不仅仅是大哥的专利,也不仅仅是独属于大哥一人的信仰,对于我而言,不论哪一边,只要能更有效的利用我的情报阻挠日本人的行动,就值得我贡献情报。” 明楼的眼神微微复杂,半响,道:“对不起,我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 阿诚的眼神微微移开,长长的睫毛微微掩盖了些许眼中的神色,视线压低了少许,落在桌子上,良久,阿诚道:“我明白……我明白这其中的曲折,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说着这话,阿诚把手中的那几本书放在桌子上,明楼低头看了眼那几本书,又抬头看向阿诚。 “我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阿诚道,“再过一个半月……,我恍惚听苏医生说过,抑制剂可以帮坤泽在雨露期维持清醒。” 阿诚这话一出口,明楼就知道,关于“公事”的讨论已经结束了,现在他们谈论的是“私事”,明楼下意识的向阿诚的方向走了几步,这样远远站着对视的谈话,并不舒服,但是他刚向前走了几步,立刻的,坐在书桌后椅子上的阿诚抬头,全身的肌肉都似乎一瞬间绷紧了。 明楼驻足,缓缓的,他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把周身的气韵收回来,把自己的威压克制到最低的程度,然后他缓缓的退后了几步,看着阿诚紧盯着自己的眼神随着自己的后退而微微舒缓下来,全身的肌肉也微微放松了,明楼心中五味陈杂。 阿诚不自禁的微微放松了些,但是这一放松,阿诚立刻就想到,这种几乎是生理性和心理上双重的因为乾元的克制而难以自抑的放松,对面的明楼怎么会察觉不到,几乎是立时的,一股愤怒在心中燃烧起来,让阿诚不自禁的想要握紧双手,但是他一试图握紧双手,方才退后了几步的明楼却立刻快走了几步到他身前,一把按住他的双手。 看着死死按住自己不让握拳的明楼,阿诚眼神中的怒火燃烧的更炙热了,但是在怒火之下,他的全身的肌肉再次难以抑止的僵硬了,他不知道是生理性还是心理性的,他觉得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书上说,乾元释放的气韵,也就是西方人说的信息素,对他标记的坤泽,有很严重的影响,眼下自己这种情况,就是如此吗? 从未经历过这种状况的阿诚难以判断。 而明楼呢?他按住阿诚的手后,轻声道:“别这么用力,你手指上的伤处受不住的。” 阿诚从不能自控的愤怒中回神,看着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明楼的双手,忽的道:“我恨你。” 明楼握着阿诚的手不易察觉的颤了一下,耳边那声“我恨你”有些飘忽,大脑似乎被这一句话瞬时扰乱了记忆的分野,半年多前,在南京,阿诚的轻声细语,一个半月前阿诚对明镜“是不是喜欢明楼”质问下的仓皇退避……那些记忆的画面在脑中划过,但最后,只剩下了一句如此清晰的“我恨你”。 抬起头,阿诚的眼中有似乎早已燃烧殆尽只余死灰的愤怒,无力、哀痛,看着明楼,眼泪从那对很安静的眸子里静静的流下来,阿诚有些恍惚的道:“抑制剂可以让坤泽在雨露期保持清醒,可是……抑制剂很贵,我查过这段时间报纸上关于坤泽抑制剂的报道,和香烟还有很多药品一样,都被宣布为政府专卖,进货的渠道已经被那几个大的家族把持,当然,这对明家来讲不是个事儿,只要明家想,钱,渠道,都不会是问题,但是那也意味着如果我相用抑制剂让自己的在雨露期保持清醒,我还是不得不依附你们明家。” 明楼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是阿诚没去理会明楼,他自顾自的自言自语,道:“就算你们明家因为……因为愧疚或者什么其他的原因,愿意免费的长期的供给我大量的抑制剂,可是很多研究报告上说,抑制剂对身体是有伤害的,而且长期使用会让人体产生抗药性,目前最强效果的抑制剂,最长也只能维持不到十年的药效,那也就意味着,未来,我还是不得不依附着你明大少爷过活……” 站起来,阿诚把明楼握住他手指的手剥掉,阿诚不再流泪了,那对很漂亮的总是水汪汪的眼睛,现在剩下的只有坚硬和锐利,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恨意,控制着那微微颤抖着僵硬着的肌肉,阿诚缓缓的坚定的站起来,像一株随时会被风雨吹折的竹子,细弱的身躯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倒下但又十分顽固坚硬的矗立在那里,宁折不弯,看着明楼,阿诚近乎带着一股刻骨的仇恨和疯狂的轻声道:“我不是一个只能靠着你操弄才活得下来的□□,不是,我会活下来,不靠着你们明家,你明大少爷我也会活下来。” 把明楼的手指甩掉,阿诚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自己的肌肉,自己的节奏,转身从书桌旁走出来,和明楼擦肩而过时,阿诚轻声道:“如果老天有眼,我真希望再也不要和你和你们明家扯上任何关系了。”说完这话,阿诚走出了书房。 明楼没动,没阻止阿诚,也没说话。 ☆、第 41 章 擦身而过,那个曾经用调皮的眼神看着自己带着撒娇回答自己说:“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牌子的酒的少年,那个会用指尖轻轻的按摩自己额间的穴位的人,那个会看着自己说“弱国无外交”会说“报国是本分”的“战友”,即将和自己擦肩而过。 突地,明楼伸手抓住那人的手腕,让那个人顿住,然后一把把那个人拉进怀里,骤然释放了自己的威压,让那个人反抗不得,然后一把那人按在书桌上。 他是一个乾元,他是一个十分强大的乾元,他是一个平时总是收敛自己威压的十分强大的乾元。当他毫不收敛的释放自己的气韵时,一个坤泽,一个被他标记了的坤泽是不可能扛得住的,他当然能制住这个坤泽,很轻易。 然后他可以撕开这个坤泽的衣领,咬住这个坤泽的腺体,曾经接受过的特工训练告诉他,这样可以让自己的信息素最快速最直接的在坤泽身上起作用,怀里的人受伤的手指会扯着他的胳膊他的衣袖,但是却不可能扯得开他。 渐渐的,在信息素的侵染下,怀里的坤泽会慢慢瘫软,拼命扯着他衣袖的胳膊的受伤的手指会渐渐无力,那对他很喜欢的小鹿一样的眸子会慢慢被□□熏染开来,理智会从这对眸子里褪色,随即氤氲开来的是空茫的驯服。 他会听话的,再怎么挣扎还是会听话的,因为那是那样的强大的生物本能。 不管多么强大的人,都会有那么一两刻臣服于自己的本能。 但,然后呢…… 第一次臣服于自己的本能,弟弟没有了。 第二次臣服于自己的本能,姐姐一夜白发。 第三次臣服于自己的本能,他毁了和自己心爱的坤泽之间本该拥有的幸福的未来。 现在,他第四次放纵自己的本能,他会真的彻底的打碎阿诚。 他可能会得到一个驯服的空洞的没有灵魂的坤泽,一个像人偶一样的坤泽,也可能……会得到一个死掉的坤泽。 他的理智足以让他看清这一切。 眨了眨眼,眼前空空荡荡是书桌,书桌后面的椅子上空无一人,方才坐在那张椅子上的那个人早已离去。 与他擦肩而过。 理智看得清,所以他什么都没做,放纵那个他爱的人…… 放纵那个他爱的人,与他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 阿诚租下来的那座二层小楼,忽的有人敲门,昏昏欲睡的阿力听到敲门声,很懒散的下楼开门,但待得看到门外的人,一个激灵,慵懒尽消,阿力惊呼道:“阿诚哥!” 阿诚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很闲?” 阿力有些尴尬的道:“这不是没事儿吗。” 推门进来,阿诚扫了眼这处二层的小楼,道:“没事儿?那看来我该给你找点儿事儿了。” 同一天,明楼再次与张月印联系,直接抛出一句能把人砸懵的话:“我要入d。” 张月印有些懵,懵懵的看着明楼,忍不住问道:“你是说着的还是替你们军统打入我们内部呢?”这话问完,张月印拆点儿忍不住想扇自己一耳光,这话问得太傻了。 明楼似乎没有注意张月印的表情,他微微有些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茫然的情绪道:“我……不是那么在乎你们的主义,只是最近我做错了一件事。” 张月印的好奇心被挑起来了,也许是因为明楼这突如其来的入d的要求,也许是因为明楼这个一向强大的乾元此时少见的脆弱和茫然,他问道:“什么事?” 明楼没有直接回答张月印的提问,他似乎还没从自己的茫然中恢复过来:“我最近……最近才意识到一件事情,你们说的阶级是真的存在的,我做错了事情,但是没有人会因为我的错误惩罚我,即使我想认错,想受惩罚,也不会有人,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来惩罚我,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想来想去,也许只有一个答案,因为我身处的这个阶级。” 张月印满是疑惑的看着明楼,他能感受到明楼此时的情绪的真实,那样真实的脆弱和迷茫,但是他听不懂明楼说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疑点重重,但张月印却觉得明楼说的话是真的,毕竟,从这么多年和明楼打交道的经验判断,张月印知道明楼这个骄傲的乾元在有些时候是不屑于说谎的,因为他足够强大也足够骄傲。 张月印知道明楼在军统内部的级别,一个这样级别的人投诚……良久,张月印道:“这件事情我不能做决定,我要向上级汇报。” 军统上海站第二区块负责人的一处中转站外,王天风拎着一个皮箱静静的走进来,但是刚才推门进来,他立刻神色一变,转身就向后退,但是突地袭来的一个拳封主了他的退路,王天凤马上抬脚就踢,对方极快的躲过直接袭击他的颈项,王天风低头躲过,与此同时快速的伸手入怀掏枪,对方趁此机会直直的往他的怀里撞过来显然是要阻止他掏枪的动作,他一个闪身躲过,对方与从他身侧擦过,就是这一个擦身而过的动作,让一缕幽香从他鼻尖划过,让他一愣。 就是这一愣,让他的动作反应出现了一瞬间的延迟,很短,也许只有零点几秒,但是就是这样零点几秒,却让对方比他早了片刻拔枪,然后王天风的额头上,便顶上了一个冷冰冰的枪口。 能被明楼称为疯子的人,肯定有其过人的……疯狂之处,在冷冰冰的枪口抵在脑袋上的时候,王天风没有惊慌,相反,他笑了,笑得安静且疯狂,道:“被枪口指着不奇怪,但被一个坤泽的枪口指着,却是少有的香艳经验。” 握着□□低着王天风的额头,阿诚轻笑着道:“疯子,名不虚传。” 王天风微微挑了下眉毛,道:“你知道我叫疯子?” 阿诚道:“你现在的心里一定在想,知道你这个疯子外号的人不多,你一定在心里默默的猜测排查,在这些知道你的外号的人里排查猜测我的身份。” 王天风笑了,嘴角默默的有了一个压抑不住的笑容,轻声道:“有点儿意思。” 阿诚看着王天风,目光平静蕴藉锋芒,道:“你不用猜我是哪条道上的人了,因为只要你同意我的条件,我就是你这条道上的人。” 王天风眼神微微挑动了下,道:“什么意思?” 阿诚道:“我要入军统。” ☆、第 42 章 王天风眼神微微挑动了下,道:“什么意思?” 阿诚道:“我要入军统。” 王天风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上下打量了下眼前人,道:“你要进军统?” 阿诚笑了下,收枪,退了两步,和王天风保持了几步的距离,瞬时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道:“我要进军统,我要你们帮我解决我的档案问题,我还要和你一样的军衔,对了,我还要限定任务的方向,还有,有些事情我不做,至于是什么事情,你应该明白。” 王天风没动,他就站在那里,微微挑着眉,听着眼前的坤泽说着这近乎天方夜谭的诳语,嘴角带着一丝略带调侃的微笑,道:“凭什么?” 阿诚也眉眼含笑看着王天风,道:“凭什么?凭我能揭破你这个军统上海站第二区块负责人的中转点,凭我是军统分支张黎生的下线,凭我了解整个上海滩军统、中统整个上海滩的情报网。” 听到这话,王天风依旧只是挑了挑眉,没说话,但眼神中有些玩味之意。 阿诚自然看到了,也没生气,摸了摸眉毛道:“王站长是三年派驻上海的,当时上海gd猖獗,王站长,或者我该叫您王副站长在上海剿灭gd功勋著卓著,当年三月,您破获gd密电,捉拿gd分子三人,同年四月,中统上海站有人变节,王副站长负责清楚行动……,次年二月,日本人在上海滩活动日增,王副站长奉命刺探……” 阿诚很是从容的将王天风到上海后的经历一一背诵出来,而随着他的背诵,王天风眼中的玩味之意便越来越淡,虽然不易察觉,但是王天风眼中的寒意和杀意却是越来越重了。 不易察觉,但是阿诚却是察觉出来了,所以阿诚抬手做制止状道:“王副站长也不必如此恼怒,这样吧,您也熄火,我说过我了解整个上海滩的军统、中统外加一部分gd的情报网,恩,让我想想,我该说点儿什么呢?就拿王副站长来上海当年组织的那次行动来说吧,你一定不知道你逮捕的三名gd分子中一名姓吴的老师本来不姓吴,他姓赵,家里还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不过现在人都已经在解放区了。” 王天风此时才正视的也有几分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眉目俊秀的坤泽,问道:“你是什么人?” 阿诚听到这话,竟是有些自嘲的笑了下,道:“我是什么人?王副站长你可以暂且把我看做一个用我知道的这些情报谋取利益的人吧。” 王天风眉峰微微压低,随即又微微挑了下,道:“情报贩子?” 阿诚微带自嘲的笑了下,道:“算是吧。” 王天风很安静的打量阿诚,这次他打量的颇为认真,道:“上海滩的情报贩子有很多,如果你想洗下你身上的这层皮进政府里某个职位,视你能贡献的价值而定,我倒是可以安排安排,但是你开的价码太高了,和我平级,你不配。” “不配”这两个字,王天风轻轻的念出来,可是从眼前这个疯子口中说出来,哪怕只是轻声细语的吐出来,也没有人敢有半分的轻视。 阿诚静静的听着王天风说出这两个字,没有生气,反而有点儿扭曲的愉悦。 王天风一直是那个王天风,骄傲到近乎张狂。 阿诚的眼眸微微有些飘忽,良久,嘴角的淡淡的浮现出一个莫名的笑意,道:“不管我配不配,你都必须同意我开出的条件,除非你想永远被毒蛇压上一头。” 王天风面色不变,但是心里确实一跳,一直镇定自若的他在眼前的坤泽提到毒蛇时,有片刻失去了他的镇定。 阿诚也许看出来王天风心中的混乱了,也许没有,但是这都不妨碍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道:“王副站长您刚才有没有从记忆里排查出来,知道您疯子这个外号的人到底有几个?” 王天风眉头一跳,然后他回忆起方才与眼前人擦肩而过时,闻到的对方身体上的那一抹幽香,准确的说,应该是坤泽的香韵,用洋鬼子的话说,就是oga的信息素,这一抹对很多乾元来讲很是诱惑的味道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他熟悉的恼怒的气味掺杂其中……联想到眼前坤泽说出的关于他的“疯子”的外号,一个人名从脑中划过,王天风近乎震惊的脱口而出道:“这不可能。” 阿诚的眼神微微深沉起来,一对小鹿一样的眸子此时像不见底的古井,寒冷且幽暗,他就用这样的眼神淡淡的看着王天风,道:“这世界上本就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几乎在差不多的时间,gd上海地下党三号线负责人张月印向上级禀报了关于明楼入d请求的报告,更上一层,gd特科的直接负责人向gd上海地下党的第二号线直接下达命令,一份关于明楼家庭生活的调查报告。 来与苏医生接头的黎叔拿着一张旧报纸,一份被撕开的旧报纸合拢了,苏医生打量着眼前的鬓发斑白的男子,深吸一口气,竭尽所能的稳住自己。 静默了太久,她几乎快忘记了她的另一重身份了。 黎叔看着她,似乎理解她此时的激动,所以他微微的有了一丝安慰的笑,道:“我代表组织,向你传达你解除静默的第一号指令。” 三天以后,第二次碰面的阿诚与王天风在一处空旷的塔楼见面,站在那里俯瞰小半个上海滩的王天风道:“我以前不知道,原来那条毒蛇不仅是条毒蛇,还是条好色的色蛇。” 黄浦江的江风没有海风那么腥咸,但依旧很湿润,静静的感受铺面湿润的江风的阿诚道:“这话,你信吗?” 王天风道:“除了这种解释,我实在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弄到了那么多机密的信息。” 阿诚笑了,道:“如果你的这种解释成立,那么gd那边一定也有很多好色的地下党。” 王天风转身,看着阿诚,微微挑眉,道:“你……” 阿诚转身,看着王天风,道:“承认一个坤泽很能干,很难吗?” 王天风没说话了,良久,他转身继续看着塔楼外的风景,道:“你提出的条件,组织内没有这种特例。” 阿诚笑了,道:“你肯来见我,而不是直接宰了我,就证明,我的条件,你们已经通过了。” 王天风微微压低了眉峰,眼神也微微有了寒意,但声音依旧轻柔,道:“对于很多有钱人来讲,上海滩是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销金窟,可是对我们这种人来讲,这里是战场…………” 王天风的话没说完,但阿诚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道:“自今年二月起,日本在上海的测绘行动频率翻了三倍,而且还在增加之中,在上海滩活动的日本间谍,在我知道的部分,就有增加的四倍有余,跟别提骤然增加的日本商社,那些披着商社外衣的是什么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这里是战场,而且会是越来越残酷的战场。” 我曾经在此阵亡过,而且不止一次,我知道,阿诚心中道。 这话说完,一时间,阁楼上很安静,良久,王天风才道:“入了这个局,是没有后悔的余地的。” 阿诚静静的看着那奔流的江水,道:“不悔。” 半个月后,在苏医生将明楼或者说她所知道的明家这段时间的一切情况完整的汇报上去后,gd上海地下党三号线负责人张月印接到上级指示,批准他接受明楼的入d申请,这个决定让张月印大为吃惊,在反复向上级核实后,上级仍旧坚决命令他,吸纳明楼入d。 张月印不知道的是,在gd特科内部,明楼入d的申请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怀疑和反弹,但是在综合了张月印平时汇报上来的关于明楼个人的情报,还有gd上海地下党二号线汇报的情报,gd特科一号负责人,力排众议,接受明楼的入d申请,并下达了张月印的接引指示。 比gd特科略早,王天风亲自给军统戴局长发电,将阿诚的调查报告完整的呈报上去,并附上了私下建言,大意如下: 明家在上海是世家,根基深厚,在政府内部有很深厚的人脉,明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家大业大。明家明镜这一房,明楼是唯一的男性乾元,是这一房唯一的继承人,明楼是军统的人,但是如果明楼的坤泽也是军统的人,那么无疑给军统掌控整个明家更多了一分筹码。 这份报告打上去,戴局长给了王天风特批,允许他答应阿诚的一切条件。 收拾了上海的生意,这一年,阿诚带着阿力和阿正,离开了上海。 这一年,本该被明镜送去巴黎读书躲开汪曼春的明楼,留在了上海。 ☆、第 43 章 两年后。 天很黑。 天总是会黑的。 但是让人害怕的从来不是天黑,是这黑天里的人。 桂姨在月色下,沿着一条黑色的小路向前走着,越走越怕,越走就越想回头。 其实她已经想回头很久了。 在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和她说,回头吧,回头吧,回头回去她就可以接着过她安稳富贵的日子,可是她没有回头。 每次想到回头时,有些画面会在她的脑中划过。 那是一个蜷缩在墙角的瑟瑟发抖的俊秀的男子的身影,那是她养的孩子,她扔下的孩子…… 然后一阵抽痛的就会在她心中划过,逼得她立刻把思维移开,不要去想于那有关的一切,只有这样,她才能坚持下去,或者说,正是由于这种抽痛,这种不想去想,这种下意识的逃避,让她不愿意回头,逃避回头,让她坚持把这条路走下去。 走到目的地,两个拿着枪守门的男人大喊道:“谁!?” 桂姨答应了一声道:“我是鲁嫂,送饭的!” 守门的其中一个男人走进,借着手中提着的灯打量了下眼前四十几许的女人,然后道:“哦,鲁嫂啊,你是替冯婶的那个吧。” 桂姨点头道:“是,我是新来的,替冯姐的。” 守门的拿枪的男人点头,道:“口令。” 桂姨有些紧张的攥着握着的食盒,道:“十五。” 对面的男人对口令道:“点灯。”男人满意的点头,放行了。 紧紧的握着餐盒的桂姨走进男人转身打开的大门,然后跟着那引路的男人走到屋里,走到桌子前,把食盒放下,摆开菜。 屋子里还有一个男人,等在那里,见到送饭的来了,道:“可算来了,我可是饿死了!” 桂姨摆好菜,转头,下意识的扫了眼屋子角落里,那个被绑着的全身是血的男人,只是这一眼,却让惹得身旁拿起筷子要吃菜的男人注意,怒喝道:“看什么!” 桂姨急忙低头唯唯诺诺的不敢多说什么,然后按照这几天一直的那样,拎着空了的食盒转身就要走,却突地被叫住。 “鲁嫂,你等一等。”吃菜的男人突然道。 这一下子,桂姨整人心里突突突的狂跳,下意识的驻足,呼吸有些乱,咽了下口水,桂姨强自镇定的转身,只见那男人一边吃菜一边很随意的道:“把这几天的碗筷拿回去,顺便洗下,我们这里都是大老爷们,这种活计干不好。” 桂姨暗自微微舒了一口气,道:“好。”言毕,便去收拾一旁堆在角落里的碗筷。 桂姨离开这间屋子半小时后,此处山外镇上的旅长下属的直属团正式开始了对整个山头的土匪的围剿行动,正吃着桂姨送上来的好酒好菜吃的高兴的几个男人,听到外面一连串的枪炮声,先是一怔,随即纷纷拿着枪窜了出去。 外面打成一团,自然没有人能顾忌到这屋里被绑着扔在角落的那个男人,就在这时桂姨悄悄的潜了回来,解开了绑着男人的绳子,拉着男人就沿着事先谈好的小路跑去。 全身伤痕累累的男人,此时虽然脚步踉跄了,也没搞懂眼前的女人是谁,但是能够脱困,当然要拼命的跑。 及至到了一处地方,有身穿军服的人接应休息,男人才回神,瘫在地上对一路拉着扯着自己的年长女人道:“这位……这位大姐,你……你……” 桂姨听到这个男人喊她大姐,瞬时眼泪就流了下来,道:“你不能叫我大姐,你不能叫我大姐啊,我是你妈妈!” 男人傻了。 同一时间,旅长的指挥部内,听着进山剿匪的下属的进展汇报,旅长笑着对一旁的另一位身着军装且明显品级不低的人道:“阿成兄弟,您看我们这部队的战斗力还是不错的,而且对党国忠心耿耿,尽心尽力,有命必达啊。” 转头看了旅长一眼,阿诚嘴角有一丝浅笑,道:“当然,邵旅长的忠心,我会传达给戴局长,戴局长也一定会将邵旅长对党国的忠心,传达给委员长的。” ☆、第 44 章 于老板有些懵。 任何一个人,在被土匪绑票拷打了很长时间,突然脱困后,然后一个颇有年纪的女人冲上来说是你妈,都会懵的。 披着那些穿军服的人递过来的棉服,听着眼前这个哭得涕泪横流的女人诉说过去,于老板默然良久。 这个故事很荒谬,而正因为荒谬,才让他产生了几分如此荒谬的故事似乎不是轻易就能编得出来所以可能是真的的错觉。 年长的女人在那里哭,一旁来来回回在忙着什么的军人中,有一个似乎是军官模样的人瞥了他们一眼,道:“小子,这位大妈说的应该是真的,我们这次进山剿匪缺内应,这位大妈冒着丢命的风险自告奋勇的应征来当内应,如果不是亲儿子,我可不信谁这么大度,豁出去命都不要都要救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于老板听到这话,更沉默了。 旅长的指挥部内,得到了承诺很是满意的旅长正和上面派来的这位军统要员开了几瓶名贵的洋酒,觥筹交错的庆祝着呢,而指挥所外面,守卫着的旅长的心腹警卫正在外面辛苦站岗。 警卫中有人不忿了,道:“那上面派来的小子,一看就是个小白脸,年纪轻轻的,在咱们旅长面前摆谱,旅长还那么恭敬他,凭什么?旅长还为了他搞了这么个剿匪,咱们镇子里谁不知道,这帮悍匪熟悉地形,盘踞在山头多少年了,很不好收拾,咱们旅长就为了这小子的几句话,就拍板接了这么难的活计。” 另一个显然军阶略高的警卫兵不屑地瞟了一眼说话的人道:“你懂什么?你知道里面的那位是谁吗?军统戴局长的心腹!听说这几年很受戴局长器重,升官升得快着呢。” 前面开口的那个警卫道:“那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就在咱们这一亩三分地上,军统?戴局长?天高皇帝远,管得着咱们?” 军阶略高的那个警卫道:“要不怎么说你只能在这里站岗而旅长是旅长呢,你说什么天高皇帝远?那是以前!你没听说咱们省里的那位李军长前不久中风了吗?为什么?气的!被黄埔系排挤的,以前威风八面,现在处处受气,能不生气吗!现在上面那位重用黄埔系的心腹,咱们这些讲武堂出来的越来越受排挤,明的暗的架空的□□的鼓动下面人造反并吞的,以前好多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现在中央政府都伸手了,你以为现在还是以前咱们能躲在一旁独逍遥的时候啊。” 被鄙视了的警卫皱眉,道:“那……哥,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小白脸能帮旅长保住现在的位置?” “不然你以为呢?如果不是事成了,旅长会喝得这么开心?”高阶的警卫一脸你懂了没有的表情。 阿诚算是蛮能喝的,和这位旅长喝了一会儿酒,待得觉得微有酒意的时候,便要告辞,也是在这个时候,有旅长副官领着几个姿色不俗的女人走进来,旅长笑着对阿诚道:“小地方,粗陋,坤泽没有,但是有姿色的中庸还是……” 阿诚笑了笑,道:“多谢,但是我不好这口,旅长的美意,无福消受啊。”言毕,做踉跄状,抓着身后阿力的手臂,道,“酒意醉人,再耽搁下去我可就要失态了。” 和这位上面派来的名为督导员实则是“监军”的人物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旅长倒是真觉得眼前这人作风还是少见的正派,不是清正的近乎迂腐,该吃的吃,该玩的玩,该拿的呢,也拿,但是不过分,不像个死命捞钱的人,一来二去的,旅长倒是也明白眼前这位的度了,知道这推拒的话不是客道,便也不强人所难,差人将醉了的这位送回了住所。 阿诚抓着阿力的胳膊,看似颇有醉意踉踉跄跄走回到了自己暂住的地方躺下,原本朦胧的醉眼,在阿力确定了周围没有外人后,再睁开来时,一片凌冽的清明。 阿诚道:“人安排得如何了?” 阿力回应道:“差不多了。” 阿诚把自己支撑起来,道:“这个小旅长,还不错,不祸害老百姓,能力一般,没有大的野心,只想守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给上面的报告好写了,这个时候,他肯安分,对大家都好。” 就在阿诚说话的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约定的规律暗号,让阿力很放心地开了门,门外,阿正推门进来,悄声对阿诚道:“阿诚哥,那边一切顺利。” 听到这话,阿诚的眸子微顿,有些别样的情绪从眼中划过,然而,终于归于平静,阿诚轻声道:“知道了。” 大约半个月后,于老板的伤势好了一些,这段时日,这位自称是他母亲的女人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做饭送饭,帮忙上药,扶着他跟着军队撤下来,让他很是有几分感激,但另一面他也很尴尬,毕竟他还没搞清楚这个女人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然而所谓真相,总是瞒不住的。 那个年长的女人看着他眼中那样浓烈的情感,让于老板很难去想象,这是演出来的。 带着这个女人回家,伤势好了一些后,于老板找遍了昔年家里的老人,家中的老管家、他已经年老的奶娘、族中的一些年长的族叔。 最后,不管真相如何让他难以接受,他的父母,他叫了二十年的爹妈的父母,原来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样——那个从小叫他做人要方正的父亲,是一个会哄骗少女产子换子的人渣,他慈爱宠溺他的母亲,却根本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与他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得知这一切的于老板有些呆愣,一时间,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然而,也许真的是他那对伪善父母教养得成功,再难接受,于老板仍旧是接受了。 跪在桂姨面前,对这个受了那么多苦的女人,他叫了一声:“妈。” 桂姨哭了,这两年四处寻子的日子过得不容易,在于老板喊出妈的一刻,她哭了,不知道是为了眼前的亲生儿子,还是那个她扔在明家的她抚养了二十年的养子。 亲生儿子认她了,她却想起了养子。 而桂姨不知道的是,她怀念的养子,却是在于家老宅附近,一辆汽车中,静静地听着窃听器里传来的于家老宅里的监听录音,目光幽寒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但最终微微叹了口气,阿诚道:“叫阿正把人撤了吧。” 到此为止,我仁至义尽。 我终于从对你的爱恨里挣脱出来,分道扬镳,仁至义尽。 桂姨,在这个世界里,从此我们作陌路人吧。 将此处的工作彻底收尾,与旅长告辞,眼见接受整编换了军服的这一个旅的国军,阿诚神色平淡,该打进去的钉子钉进去了,未来,如果这支国军是一只忠于国家卫国守土的真正的国军,旅长还是旅长,但是如果不是,埋下去的钉子自然有办法让这位旅长变成死人。 在旅长搞的一场颇为正式的送别宴后,阿诚一行人上了车,车子平稳的从镇里开出去,在路过最近的一座颇为繁华的小城时,阿诚忽地叫开车的阿正停住,阿正有些诧异的刹车,却见阿诚推开车门下了车。 车停下来的地方,正是这城里的花柳街,阿诚信步走至一处极为热闹的花楼前,许是他很是洋派的穿着,加上身后的汽车,跟着的一众人的排场,让花楼里的人以为来了一位大人物,门口招呼的龟公高声喊了一声,就想扑过来拉客,却被阿正一手挡住,隔在了离阿诚几步远的地方。 阿诚信步走到那个一身褴褛肮脏不堪瘫倒在花楼旁边的女孩子身前,蹲下来,看着女孩子被走至身前的自己惊动,看着一脸脏黑的女孩子抬头,女孩子奄奄一息,但是那对眼睛,那对眼睛迸发出的光芒分明在说——我想活,救我,我想活。 阿诚看着那对在顽强诉说着生存渴望的眸子,没动。 世界不同了,很多事情也因为这种不同而改变了轨迹。 这个花楼里名叫锦瑟的□□,在被他的养父卖进来的时候,妓院里用土法子测过,这个女孩子是中庸,不怎么值钱的中庸。 但是在锦瑟挂牌接客后,在锦瑟得了花柳病后,也许是被病毒激化了身体里的荷尔蒙,因为贫穷挨饿而发育迟缓一直没有分化的第二性别,终于显露了出来。 锦瑟是个坤泽,一个很值钱的坤泽。 妓院的老鸨后悔了,后悔死了。 早知道锦瑟是个值钱的坤泽,这么一个摇钱树,怎么也不能让她这么快就废了。 所以,老鸨请医问药,希望把锦瑟治好。 可惜,花柳病不是那么好治的。 一个坤泽很值钱,但是一个得了花柳病的坤泽可就没那么值钱了。 最后,锦瑟比阿诚记忆里的很多世里,晚了两年才被从妓院里赶出来,流落街头,也必然的,她和于老板擦身而过。 看着眼前的女孩,看着这个周身香韵因为花柳之病被侵蚀的几乎已经闻不出来了的女孩,阿诚眼中神色幽深,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无数个锦瑟,而每一个,每一个,都为了明台而死。 我挣脱了,你是不是也试着挣脱出来? 站在这处脂粉艳香的花楼前,阿诚伸出手握住了女孩子颤抖着伸出的求助的手。 让你没了一个会救你命的于大哥,陪你一个会救你命的大哥吧。 ☆、第 45 章 天亮了,天黑了,时间过去了。 坐在火车上的明楼静静地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看着天亮到天黑,空间和时间同时流逝的过程有一种奇异的美感,让人会有几分迷醉其中,久久难以回神。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耳边,是门开的声音。 明楼没有动。 火车车厢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长衫的人走了进来,坐在明楼对面。 明楼依旧没有动,也没说话,依旧眼神沉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一个有些轻柔的声音道:“你倒是很沉得住气。” 明楼的声音很平静,道:“沉不沉得住气都没有什么区别,此间事,岂是由你我决定。” 王天风微微扬眉,道:“这有些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明楼此时终于转头,看向王天风,道:“不过诉说事实而已。”说这话的时候,明楼周身的气韵不自觉地微微外放,对面同是乾元的王天风自身的气韵威压也有升起来的趋势。 两个乾元,而且同是非常强大又多年针锋相对有竞争关系的乾元,同处一室,有一个词可以很好的形容这种情形——灾难。 王天风和明楼曾经制造过不少这样的灾难,但是如今的他们,年纪渐长,在军统内部的份位愈来愈高,这样会让下属看笑话的灾难,却是越来越少了。 彼此都微微克制了下,收敛了气韵威压,两人同时静默,良久,待得这处贵宾级别的包间里的气氛微微缓和下来,王天风才开口,道:“我听说上面要给你配一个搭档。” 明楼波澜不惊,道:“上一次他们给我配搭档,最后证明是一场灾难。” 王天风和明楼曾经是搭档,却不是生死搭档。 当年他们加入军统的时候,军统还不叫军统,叫做蓝衣社,那时的蓝衣社许多东西都在摸索草创阶段,还没有所谓的生死搭档这一回事儿,那时,许多规则尚未建立。 也许可以说,王天风和明楼,他们是帮助蓝衣社或者说是军统建立规则的一批人。 生死搭档这样的规则,是在他们投入实际的战斗后才摸索出来的一套结合了实践和理论的战斗方法…… 王天风和明楼,他们两人曾经是搭档。 明楼,豪富之家出身,书香门第教养,自幼聪明,虽然家中父母横祸,有过波折,但这并没有磨损他的骄傲与优秀,反而洗掉了他身上富家公子多少都会有的些许轻浮与骄纵,留下的是一个经历过磨难浴火而生的坚毅、自制、聪睿、冷静的明楼,明楼身上很多东西改变了,但是不改的是他依旧的骄傲。 王天风,出身不是很好,当然这个出身不是很好是和明楼相比,说到底,王天风家里虽然穷,但是也没到要饭的地步,最起码,他还是能够有条件读书的。但是相对清贫的家庭,极为耀眼的聪明才智,当这两种特征同时在一个人身上汇聚,加上其人极为张狂骄傲的性格,必然的,有句古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考试总是考第一的王天风总是受班上富家子第的欺负,不服输的个性导致他总是会反抗报复,然后又受更严重厉害的欺负……这样的经历,导致王天风有点儿仇富。 后来,王天风加入了蓝衣社。 然后,同样优秀也同样骄傲的两人做了搭档,谁也不服谁。 王天风不服明楼,但是他却又总是比明楼落后那小小一步。 毕业的比武上,王天风输给了明楼,因为……平时一直收敛乾元气韵,也就是那些西洋鬼子所称的信息素的明楼,在两人拳脚相搏到了要紧时候,突地释放了乾元气韵。 对于王天风这样的人来说,乾元的气韵威压其实算不了什么,意志坚定的中庸很多根本不受乾元威压的影响,不然,明镜也不可能会能够以一个女性中庸的身份顶起整个明家,在上海滩上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乾元把持的世界里立住脚跟。 王天风的意志当然不会不如明镜,他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被乾元的气韵压迫住,但是问题在于,在整个受训的过程里,明楼一直将自己的气韵收敛得半点痕迹也无,简直都快让人怀疑这人是个中庸了,可是此时此刻,却骤然释放自己的乾元气韵威压,即使不能使王天风屈服,也必然让王天风微微有些分神,而旗鼓相当的两人过招,这细微的分神就立时让胜负立分。 王天风输了,只能给明楼这个富家子弟当副手了,然而,诸位可别忘了,王天风他仇富啊。 必然的,后面两人搭档的过程,虽然任务完成率不错,但是闯的祸也是足够多。 本来,如果事情照这个方向发展,也许在逐渐磨合的过程里,这两人会慢慢成为亦敌亦友相互提防又相互欣赏关心的“损友”,可是这个世界,这个性别有六种的世界毕竟是不同的。 王天风入蓝衣社的时候,信息素检测法还未传入国内,然后已经成年的他没有明显的表现出乾元或者坤泽的性征,自然的,大家默认他是一个中庸,一个很优秀的男性中庸。 然而,王天风与明楼搭档了一段时间后,他分化了,家庭清贫少年时常常忍饥挨饿导致的发育迟缓,让王天风比明楼晚了很多年分化。 王天风分化成了乾元,一个像明楼一样骄傲强大的乾元。 体检报告出来的时候,王天风很想骂娘,心道:早点儿分化,当年毕业比武我也不会输得那么窝气。 然而这世界是没有如果的,明楼运用性别优势赢了比武,让王天风给他当了副手,然后当王天风也分化成乾元时,乾元天性中的领地意识,让这两位的相处从最初的闯祸发展到了后面恨不得宰了对方的“灾难”。 这时,已经被派驻回上海的两人,被当时两人的直属顶头上司戴局长下令分开负责不同区块。 这才避免两人最终一枪崩了对方的终极“灾难”结局。 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想当初两人少年时的意气相争,不论是明楼还是王天风都隐隐地避免提起那一段现在看来极为幼稚可笑的“黑历史”。 几乎同时的,两人都收敛了不自觉微微外放的乾元气韵,待得包厢内气氛平静缓和,王天风道:“这次应该不会是这么轻易就过关了,我得到消息,这次所有的站长级别的负责人回南京述职,除了应对目前的局势,据说很多以前缺漏的流程都要纠正,没有副官的这次都要补上……我听说,上面这次给你配的搭档,是香蝶。” 明楼一听到“香蝶”二字,眉头便皱了起来。 ☆、第 46 章 香蝶其人,明楼知道。 香蝶其人,明楼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人这两年在军统内部升官极快,但是私下里却有许多传言,说这位代号为香蝶的特工,是戴局长的那个。 明楼读过军统内部通报的文件,香蝶这个人的属性是中庸,但是作为一名老资格的军统特务,明楼知道这种内部的档案文件,可以做手脚的地方太多。 军队内部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乾元的晋升比中庸快,而中庸的晋升,男性中庸比女性中庸快……不是比坤泽快,军队内部,坤泽根本就没有晋升空间。 坤泽本就稀少,少数的被发现了的,要么被富户迎娶豢养,要么就是沦落到一些声色场,而就是这些声色场的坤泽,也是有很多富人愿意帮其赎身娶会家中的。 军队里,本来是不会坤泽属性的军人和军官的,但是这种情况在军统,却有些不同,毕竟军统是一个情报部门,主要工作是刺探情报,而刺探情报,美色必然是经常使用的一种手段,自然的,军统内部就有许多坤泽的军人甚至军官,而这些坤泽的来源……多数都是一些声色场所出身命运悲惨的坤泽,毕竟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哪有坤泽愿意当特工过刀口舔血的工作,更别提军统内部的坤泽,承担的绝大部分是些不那么上得了台面的工作,好人家的坤泽,怎么可能愿意做这个。 军统内部有人传香蝶是坤泽,但是没有人有确凿的证据,毕竟若是戴局长亲自着手,要改档案这种东西,可是太容易了。 以明楼在军统内部的资格,他要知道什么消息,用心刺探打听,是不难的,但是这几年,明楼却比以前惫懒了不少,少了以前的那股子心气,除了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对于军统内部的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越发的没心思去应付了,自然也就没去打探那些无谓的消息。 反正他的资格和能力在那里,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对他做什么。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9节 但是现在,从王天风那颇为玩味的眼神里,从王天风透露出的上面要调香蝶给他做副官的信息里,明楼嗅到了些异样的味道。 难道有哪个不长眼的想对他动手了?明楼心中暗自思量。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眼前与自己斗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王天风,明楼微微眯了下眼,在整个军统内部,敢撩自己虎须的没几个,但王天风绝对算其中之一。 “香蝶?明某受宠若惊啊。”明楼很是平和甚至有些平淡地道,“让戴局长现在最喜欢欣赏的心腹爱将来给我当副官,我何德何能啊。” 王天风也微微眯了下眼,最后嘴角微微有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明楼记住了王天风那略有几分玩味的笑容,一直到南京面见戴局长时,也一直记得。 事情不对。 明楼确定王天风知道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因为只有在王天风以为能胜过自己的时候,这个疯子才会露出那样玩味的笑容,所以一定是有些事情是此时的王天风知道而他不知道的。 也许,这次借香蝶这枚棋子要给自己挖坑的,就是王天风这个毒蜂。 毒蜂蜇人,死不了,但却是不疼三个月不罢休的。 面见戴局长,明楼道是没怎么紧张。 其实他本来是一点儿都不需要紧张的,毕竟他是老资格了,戴局长又是他的老长官,向来,他与这位老长官交谈的气氛都几乎可以称之为轻松的,而现在他之所以会有一点儿紧张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他已经不仅仅是军统的情报人员了。 明楼毕竟是明楼,把那丁点儿的紧张压制进心底,依旧的,与老长官谈笑风生。 聊了些最近的工作,汇报了上海的形势,老长官讲说最近要调整军统工作重心,为未来可能会爆发的中日之间的一战做情报准备等等…… 明楼刚到南京的第一天,与戴局长交谈的最后,对方给了他一把南京城内一家酒店的钥匙,吩咐明楼去见香蝶。 明楼本待反对,但是戴局长的话却说得很软: “你是跟我的老人了,我信任你,只是有些流程还是要走的,现在,我命令你去这家酒店见香蝶,如果你见过香蝶后,仍旧不想接受香蝶做你的副官,也没关系,我会把香蝶调配给别人。” 对于看着和颜悦色实则厉害之极的老上司的性格,明楼是清楚的,而正因为清楚,他才对老上司这次如此好说话感到惊讶。 上司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不像话了。 一个小时后,拿着戴局长给的那把钥匙打开了指定酒店房间的门。 然而一迈步进了这间房间,明楼立刻闻到了一股满溢整个屋子的幽香,一股熟悉的幽香。 明楼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关门,然后开始在屋中寻找这股幽香的来源,最后目光锁定在房间中的那张大床上。 赶上前几步走到床前,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的手掀开床上的被子,属于坤泽的香韵扑面袭来,让明楼周身属于乾元的气韵瞬时暴涨。 然而,信息素爆发的明楼却没有昏头,相反,明楼很清醒,因为有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大脑,冲击掉了乾元本能的一些冲动。 愤怒,狂怒,暴怒,明楼的气韵疯狂的翻滚暴涨。 盯着被子下面,全身□□,双手背在身后被手铐铐住,显然处于雨露期神志不清的阿诚,明楼第一次的对他的老长官戴局长和老对手王天风,心中升起了一丝杀意。 ☆、第 47 章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越是愤怒越是冷静,或者说冷静的疯狂。 暴怒,狂怒,血液里奔腾的叫嚣的都是杀戮和报复,但是,如果有任何一个人站在这里,从明楼的脸上,却是看不到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没有人能从此时的明楼的脸上看出他在想些什么,因为此时的他几乎没有表情,除了骤然外放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让人想弯下腰跪下来的狂暴威压,明楼似乎和坐在办公桌后举重若轻的处理文书时没什么不同。 而这仅余的狂暴威压,在床上神志不清的阿诚受到这信息素的影响难耐地□□出声时,也缓缓地重新被明楼收敛回体内。 一瞬间,明楼似乎恢复如常了,丝毫看不出与方才踏入这间房间时有什么不同。 一双稳如磐石的手把被子重新盖好,明楼盯着被子下面的人,那□□在外面的脖颈,良久,没有动弹。 数着数字平稳住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呼吸的节奏保持一致,明楼缓缓地把眼睛从那□□的脖颈上移开,抬头,看向那扇已经被他关上的房间的门,然后方才戴局长那状似亲切的言语从脑中划过: “如果你见过香蝶后,仍旧不想接受香蝶做你的副官,也没关系,我会把香蝶调配给别人。” 调配给别人?明楼的眼中怀过一丝冰冷嗜血的杀意,这不是在替他着想,这是在堵住他的路! 有节奏地平稳呼吸,明楼缓缓地走到离那张大床最远的最靠近窗户的椅子旁,转身,缓缓地坐下。 交叉着双手十指,挡在唇前,明楼看着对面床上那个此时正在轻声□□的人,恍惚间,记忆翻搅,两年前金库的一幕在脑中浮现,与此时眼前的画面重合。 一切如此相似,然而又是如此不同。 微微闭了眼,强制自己的思绪从记忆与现实的纠结中移开。 痛苦也罢,愤怒也罢,都要先屈服于理智的思索。 也许比起生理本能,永远在运行的理智是明楼更加刻入骨髓的本能。 乾元的生物性在叫嚣,而作为一个顶尖特工的大脑在急速运行: 阿诚为什么在这里? 戴局长说让自己来见香蝶,可在屋子里的却是阿诚……也就是说阿诚就是香蝶? 如果不是,那么这是香蝶设给自己的局?这个香蝶把阿诚找来,布了这么一个局? 杀戮嗜血的欲望在叫嚣,那是乾元对挑衅了他的威严的忤逆者最强烈且直觉的反应。 如果最后证明这一切真的是香蝶设的局,那么不会多久,他一定让这只蝴蝶变成一只死蛾子。 但如果不是,如果阿城就是香蝶……联想起这几年军统内部关于香蝶的传言,明楼突然不想再就着这个可能性再想下去了。 半个月前,同样是回南京述职,阿诚比明楼早了半个月。 在前往南京的火车尚未发车前,在苏州火车站旁边的一个军统据点里,阿诚迎来了给他下达最新命令的人。 看着坐在对面的王天风,从王天风手中接过那最新的军统密令,打开来,读完,阿诚抬眼,对眼前的疯子道:“什么意思?” 王天风微微地有了一个近乎调侃的笑,道:“你不明白?” 坐在那里,良久,阿诚也笑了,一个很淡很淡的笑,云淡风轻,甚至还带了点儿别样的意味,阿诚微微前倾身子,稍微拉近与王天风的距离,道:“我当然明白。” 随着阿诚前倾的动作,一丝属于坤泽的香韵弥漫开来,从王天风的鼻前划过,这会让乾元生理性的失控的香味,让王天风下意识地想要微微后仰,但是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制止了自己的动作,可惜,有点儿晚了。 对面的阿诚轻笑了下,然后缓缓地直起前倾的身子,拉开了与王天风之间的距离,然后轻声道:“你知道我在训练班里受训时,我的教官是谁吗?” 方才那些微的“失控”让王天风的表情变得有些寒冷,不再收敛周身的气韵,骤然释放自己的威压,王天风声音轻柔却寒冷,道:“你在玩火。” 阿诚丝毫没有受王天风的乾元气韵的影响,在这样逼人的威压下,他却笑了,笑得自若,道:“以前有个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用威压压迫坤泽有些欺负人,王天风缓缓收敛了乾元的气韵,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你在军统得到的一切,能晋升得如此之快,固然是因为你的能力,但是也是因为你是明楼的坤泽。” 听到王天风提到明楼,阿诚神情平静得近乎寡淡,良久,阿诚眉间嘴角有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他轻声道:“我在训练班的教官了解坤泽的一切,了解了,就释然了。”微微有些调皮的歪了下头,道,“释然了,有事甚至是可以小小地去利用下的。” 有时候,越是倔强地想要逃避,越是倔强地不想沾染,就越是没有放下。 不论是对坤泽的生理本能,还是对……对明楼,释然了,放下了,坦然面对了,那么……阿诚觉得,有时何必不可小小的利用一下呢。 ☆、第 48 章 阿诚的教官是谁? 其实阿诚也不知道他的教官叫什么,只知道他的教官的代号叫香柏,也是一名坤泽,一个强大的坤泽。 为什么说香柏是一名强大的坤泽? 也许军统内部很多人不会同意这话,甚至还会对这种说法发出几声讥讽的嗤笑,但是十八世轮回的经历让阿诚对很多事情有一种属于他的价值的判断——一个人的强大与否不在于他有多大的权力,不在于他有多少财富,不在于他是否拥有很彪悍的武力,而是在于他的精神是否足够强大。 从这点上来说,香柏足够强大,强大得让阿诚佩服。 阿诚不会忘记两年前,他逃离明家一个月后的第一个雨露期,那时他在军统训练班一间单独的隔离间内,感受着渐渐升起的燥热,身后不可言的某处渐渐升起空虚和湿润感,不论表面如何强做镇定,内里,与生理上的“难堪”一起升起的是许多年都未曾体会过的对眼前一切的惶惑。 他许久未曾体会过这种失控的感觉,这种对自己无法完全掌控的感觉。 这让他难以自已的惶惑。 就在这时,香柏出现了,推门进来。 阿诚记得那时他的肌肉有一瞬间的紧绷,他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对于与军统的交易,阿诚有八分的把握,但是仍旧有两分的不确定,对这个有这样大变化的世界,阿诚不敢百分百的肯定一切都会如他所谋。 如果进来的是一个乾元,他是会攻击的,但是下一刻那渐渐弥漫的坤泽的信息素让他微微放松了精神,然后…… “你觉得放松了,因为我是个坤泽?”推门进来的那人转身关门后缓缓走到阿诚对面,掏出一根烟点了,背对着阿诚,看着这间隔离房里仅有的一扇小窗,缓缓地着这样道。 刚才骤然绷紧的神经一松懈下来,被压制了片刻的雨露期的燥热更剧烈地翻涌上来,脑子开始迷糊,身后有热液开始涌出,阿诚的呼吸急促起来,忍不住微微用手掌捂了下眼睛,撑住有些发晕的额头。 对面的人手指里夹着烟,转过身来,在离阿诚有些远距离的对面的长椅上坐下来,道:“很难受?” 阿诚放下手,抬起头,道:“我申请了抑制剂。”在填写加入军统的文件正式入职后不久,他就填写了申请抑制剂的报告。 香柏听到这话,笑了下,道:“抑制剂会有抗药性。” 阿诚的大脑此时正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清醒,一波波的热浪正不断冲击着他理智的防线,这让他维持不住表象的镇定自若,他几乎有些冲呛的道: “我知道!不用你告诉我!” 对面的人丝毫没有受阿诚“怒气冲冲”质问的影响,神色自若,眼中还有些悠然之意,道:“你知道抑制剂会对身体有很大伤害甚至会减损坤泽的寿命吗?” “我知道!” “都知道为什么还想要用抑制剂去压制本能?” 阿诚此时维持清醒已经非常艰难,对于对面这个家伙的喋喋不休,抑制不住地开始发火了,道:“我添了申请了!把抑制剂给我!其余的不用你管!” 香柏笑了,缓缓走近阿诚身边,倾身在阿诚耳边道:“如果你指望靠药物压制自己的本能,那这种本能将永远成为你的弱点。”香柏将唇贴近阿诚的耳朵,带着点儿诱惑的意味说道,“比如,从我走进这间房间开始,你就只在关注我有没有带抑制剂,却没注意我点了烟却根本一口都没抽。” 阿诚猛然反应过来了,猛地伸手去抓眼前的人,但是香柏却迅速后退到离阿诚最远的长凳旁,看着阿诚因为扑空而摔在地上的狼狈模样,香柏将手中的那根香烟放到一旁,看着那根已经几乎只剩烟蒂的香烟,道:“德国进口的高级玩意,只对雨露期的坤泽有效的软化剂,可不比抑制剂便宜多少。” 看着趴在地上有些爬不起来的阿诚,香柏眼神冷然,淡淡道:“我希望你明白你是坤泽,你就是打了抑制剂你依旧是坤泽,不要试图把自己变成中庸甚至乾元,也不要试图在他们擅长的领域强要与他们一争高下,相反,你可以把他们拉入你的领域,让他们在你擅长的领域败给你。” 说完这话,香柏冷笑了下,起身走到门口,又转头看了眼阿诚,道:“好好想想吧,你一天把自己的生物性别当做弱点,一天不敢正视自己的性别特点,不敢面对,那这种性别特征永远都会成为你的弱点,如果你放下了,也许你会发现这种弱点可以成为你的优点。”言毕,香柏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留下无力动弹的阿诚在这个世界里在隔离间度过的人生第一个没有乾元相助也没有抑制剂的生不如死的雨露期。 回忆从脑中划过了,阿诚想起在军统受训时的一幕幕,又想起在受训结束后得到香蝶这个代号时,他嘴角有些抽搐,但是香柏却略带笑意地调侃,道:“看来上面那位很喜欢你。” 阿诚皱眉,香柏依旧笑调侃道;“戴局长喜欢的那位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给你取这个代号,可见得是有些偏爱啊。” 军统内部,坤泽过去身份的档案都是封存的,只有中庸和乾元,他们的档案会在只署名代号掩盖了身份后在一定级别需要工作协调的高层内部通报,香柏的过去,阿诚不知道,阿诚相信王天风也不知道,但是很多细节可以隐约地表露出一些过往的痕迹。 香柏的过去一定很苦,甚至有些不堪,但是阿诚仍旧认为,香柏是个足够强大的人。 收敛思维,把目光再次放在眼前人身上,阿诚看了看王天风,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这份密令,若有所思。 阿诚当初和军统开的条件是和王天风平级,但是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王天风是经过不知道多少生死搏杀才升到这个位置的,如果什么功劳都没有的阿诚一来就坐和王天风一样的位置……那军统也不是军统了。 能在国民政府的几个情报机构里独占鳌头,戴局长自有他过人的地方,比如赏罚分明,比如做事严谨,所以阿诚花费了两年的时间爬到现在的位置,但即便如此,风言风语也是不少的。 看着手里的命令,良久,阿诚道:“毒蛇不会同意,一旦我执行这项命令,一切都会戳破,这两年的时间如何解释?我这两年的经历要如何让毒蛇心无顾忌的接受?” 王天风道:“这是你的事情,不要和我诉苦,这是你的任务。” 阿诚抬眼看着王天风,眼睛微微眯了下,道:“好,在下遵命。” 送走王天风,阿诚立刻赶去苏州一处他常去的面馆,吃了一顿面,顺便给这面馆的老板传达了一个讯息:“青瓷待命。” 半个月后,接到戴局长直接的命令让他必须在南京酒店的房间里等候毒蛇出现的阿诚,站在窗前,看着这处经历过不知多少兴衰的金陵古都,神思有些发散,然后阿诚闻到了一丝极为细微但是作为特工却能敏锐察觉的催化剂的气味。 嘴角有了一个不屑的笑,阿诚微微挑了下眉,转身,走到房间的门前,伸手去开门,不出所料,打不开。 转身走回椅子旁,坐下来,阿诚竟是想到了两年前在明家的地下金库,恍惚间眼前的场景有些相似,那也是一个封闭的空间,那也是…… 阿诚有一千一万个办法出去,区区一扇被锁住的门根本关不住他,但是阿诚突然不想动了。 所谓弱点,越是不想去面对,越是会成为弱点,这一条,香柏没说错。 对于明楼,他没动,不仅仅是他想拖延不想去执行这条最新的命令,也是因为另一边还没有给他明确的指令。 不过既然有人等不及了,要推一把,那么他也不介意顺势而为给这些想要坑他的人找点儿小麻烦。 伸手进怀中,作为一个优秀的特工,阿诚有几种必然随身携带的东西——枪、刀和手铐。 把怀里的手铐摸出来,感受到身体里有股燥热被催化剂激发出来,阿诚微微讥讽地笑着想:戴局长,你想要从明家的生意里分一杯羹可以,但是既然你要这么坑我,我不反过来坑坑你,可对不住你今天的这一番厚爱。 ☆、第 49 章 明楼坐在那张椅子上,交叉的双手挡在唇前,他近乎强迫的逼着自己盯着面前几米远处的那张大床,整个人的表情像被冰冻住了,看不出一点儿情绪的表征。 床上传来的□□声像是魔音一样穿过他的耳朵刺穿他的大脑,坤泽的香韵缓缓从床上散发出来,笼罩了整个房间。 洋人的研究说,oga的信息素对alpha的影响是化学性的,oga的信息素通过呼吸通过皮肤的毛孔渗透入alpha的体内,与alpha的信息素发生化学作用分泌出的激素,可以使得alpha的□□高涨并且刺激大脑,使得alpha变得暴躁易怒。 这给国内很多乾元提供了光明正大的耍流氓的借口——不是我自愿的,是坤泽的香韵让我失控。 也许这些洋人的研究是有道理的,但是对于此时的明楼来说,那些毫无意义。 明楼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慢慢的受到了坤泽香韵的影响,一部分在叫嚣在试图突破他自控的屏障,但是更牢固的是他的理智,他的理智近乎自虐的筑造起了一座长城,把他属于乾元的生物性的那一部分本能牢牢地锁在笼子里,任由那本能像个猛兽一样左突右冲,最终只能在他构建的牢笼里安静臣服。 理智的那部分在思考,在试图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诚然,现在的明楼脑袋运转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些许,可是慢了些许的明楼仍旧能够完败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 一遍一遍的回忆这两年间的一切线索和记忆,明楼觉得,一切应该是从阿诚离开上海开始的…… 阿诚离开上海的时候,他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有阻止。 他不仅没有阻止,也没有查阿诚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他以为这是尊重。 但是…… 眼神里有些痛苦和挣扎悄然划过,一个念头从明楼脑中划过,他不想相信,但是眼前的一切逼他不得不去考虑一个可能性: 香蝶就是阿诚。 回想第一次听到香蝶的这个代号,明楼记得,差不多就是不到两年前。 那时他完全没把这个香蝶和阿诚联系在一起,但是现在,他把这两年关于香蝶的信息在脑中捋一遍,却是越来越痛苦的感觉到,很可能,很可能阿诚就是香蝶! 想起离开明家前阿诚对他说的话,想起阿诚自幼要强的性格…… 阿诚恨自己,阿诚亲口说过他恨自己,他不想依靠自己,不想与自己……也不想依靠明家去获得抑制剂,阿诚的选择其实不多。 上海是远东的金融和货物集散中心,即便进口的抑制剂是政府专卖,但是在上海,想要弄到任何东西,黑市里都是能够买得到的,只是很烧钱,而且要有门路。 阿诚没有选择留在上海,而是选择离开,那么除了上海滩,还有哪里能够提供如此连续不断的大量的抑制剂呢? 军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选择中的一个,但是进军统的坤泽是要付代价的,军统里的很多坤泽都是自愿的,因为这些坤泽的处境都很糟糕,入军统反而是个相对好的选择。 再一次地联想起军统里关于香蝶与他那位老上司戴局长的传言。 刚刚被压下去的暴怒再次翻起来。 阿诚怎么敢!他怎么敢! 那个自己跟了那么多年的老上司,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脑中有两人声音在说话。 一个疯狂声音在说:“惩罚他!惩罚他!他是你的坤泽!却背着你做了这么多丑事!” 另一个声音在温和地劝告他说:“你不知道你脑中所想的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误判过一次,犯过的错不能再犯。” 疯狂的声音在说:“他可能已经被人碰过来了,他可能已经被很多人碰过了,他现在躺在你的床上,很□□地在勾引你,你该让他明白他是谁的人,你该教训他!” 温和的声音在说:“一切都没搞清楚,而且他不是你的,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猛地,明楼站起来,转身,一把扯开身后的窗帘,直接用一旁的一个花瓶砸开了锁着的窗户的玻璃。 一股新鲜的空气铺面进来,冲淡了坤泽香韵的味道。 站在那里,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明楼快速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脑中在交替的声音随着他的呼吸慢慢消失。 明楼站在那里,很久都没动,直到天黑了,又亮了。 明楼的身后,背对着那张大床的明楼当然不会看到,在那张大床上的人,在放纵如海浪一般一波波涌上来的热潮拍打着理智的防线的间歇,睁开了一对清明的眸子,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神色复杂难言。 ☆、第 50 章 天亮了。 阳光像一个调皮的孩童,从东方悄然地探出一点可疑的踪迹,随后,普照大地,万物无所遁形。 随着黑暗退去,有些东西也消退了,明楼感觉得到,这是身为乾元的生物本能。 身后的大床上没有声音了,很安静,明楼知道他该回头,但是他没有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地似乎有些怕了,他想就这么站着,看着眼前渐渐苏醒的金陵城,看着慢慢多起来的行人,渐渐鼎沸的人声,看着那些叫卖吃食和货物的小贩,他不想回头。 人生里太多的教训早已经让明楼明白,逃避所付出的代价,永远比面对更加惨烈,他的人生里,从未有一次,他允许自己逃避。 所以,最后他转身了,转身缓缓地走到那张大床前,悄然的坐在那张大床前,掀开被子。 阿诚昏睡过去了,还没醒。 这认知隐隐地让明楼松了口气。 微微放松的明楼的目光顺势落在了阿诚的手腕上,一滞,已经被手铐磨破的手腕血迹斑斑。 怒火再次在明楼眼中聚集,然而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把怒火压下去,明楼伸手,握住阿诚的手腕,指尖出现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别针,明楼替阿诚打开了手铐。 拿起一旁的电话,明楼压抑着怒气打给酒店的前台道:“我要水,早餐,早餐里要有牛奶,还有医药箱……没有就给我去找!告诉你们的上司,半个小时内不把我要的东西送过来,我自己从上海空运过来!” 后面几句话,明楼的声音里带了几丝杀意。 不到半个小时,明楼要的一切都送到了,房间的门也开了,东西被服务生很是恭敬的用推车推着摆在门口。 明楼理都没理那个笑得谄媚的服务生,拿了东西,就直接把昨天这扇打不开的门“哐当”一声给关上了。 转身回到床边,打开医药包,找出消炎的外敷药物和纱布,明楼握住阿诚血迹斑斑的手腕,静静地给昏睡着的阿诚包扎。 许是伤口的刺痛感让阿诚清醒了过来,随着明楼的动作,阿诚□□了一声,缓缓睁开眼,一对小鹿一样的眸子带着些许初初睡醒时的茫然看向明楼,让明楼的心一颤。 没有把心间的那一丝颤抖表现出来,明楼稳稳地继续给阿诚包扎伤口,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道:“醒了?酒店送了早餐过来,喝杯牛奶?” 看着阿诚那对很漂亮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倒影,神色渐渐清明,明楼的表情更加温柔了,但是阿诚下一秒说出的话却让他的温柔冻结了。 阿诚问道:“你为什么不碰我?” 明楼给阿诚包扎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又似乎很平静地继续下去,他道:“错事做一遍就够了。” 阿诚没说话,良久,转头,视线不再与明楼相对,看向枕头的另一边,直到明楼彻底给他包扎完毕才开口,道:“多数的乾元都没有你这份自制力。” 明楼的嘴角下意识地抿紧了。 听到明楼似乎没回话,阿诚转过头来看着明楼,神色间近乎有点儿恶毒的揶揄,带着点儿细微诱惑的笑意,阿诚道:“你不问问我说的那些多数的乾元是哪些乾元吗?” 明楼没有躲开目光,他看着阿诚,强自平静的眼神下面有些东西在翻滚,然后忽地,明楼不再抑制自己,放纵痛苦浮现在眼中,明楼的一直平稳的声音有了些许颤抖,道:“阿诚,你可以恨我,你可以报复我,你可以一枪崩了我,但是你不能因为我的错误而惩罚你自己。” 阿诚看着如此明显的痛苦着的明楼,突然就不说话了,因为他的心颤了一下。 他的心颤了。 即使知道眼前人不是他的救赎,即使知道眼前的明楼只是这个世界的明楼,可是这个明楼的痛苦,依旧能让他的心颤抖起来,那些按照预先的计划该说出来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将目光移开,微微转头看向房顶,阿诚的神情有些空茫。 阿诚眼神空空地看着房顶,明楼也不说话,抬手去摸他方才放在床头柜的食盘上的牛奶,有些冷了,明楼伸手想打电话叫酒店前台再送一份热的,这时阿诚突然开口了。 “戴局长最新给我的命令是,回到你身边担任副官,赢得你的信任,监视你的行动。” 阿诚直接将戴局长的命令透露给了明楼。 听到阿诚的话,明楼的手一顿,良久,明楼略带讥讽地笑了一下,道:“什么时候我明家的钱都败光了,我才能得几分自在轻松。”对于自己在老上司心里能得几分信任,明楼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而老上司安排阿诚回到他的身边,甚至于还担心他不接受,说出了如果他不接受阿诚就把阿诚调配给别人这样的话,目的,不见得是怀疑他,更多的,也许是意在明家的家产。 他那位老上司,倒不见得想要将明家的产业给生吞活剥了,但是能够分一个杯羹,能够有机会几分便利掌控然后间接牟利,只怕也不会拒绝。 明楼心里有些冷酷的念头划过,心道:真当我明楼是软柿子?我入军统听你的指挥奉你为上司,前提是我愿意,如果我不愿意…… 一丝寒光从明楼眼中划过。 就在明楼心里心思千回百转时,一丝坤泽的香韵又渐渐弥漫开来,明楼惊醒回望,只见床上的阿诚又开始□□。 雨露期的第二轮热潮来了。 从来没逃过生理课的明楼此时已经明了状况。 进门前他不知道阿诚已经在屋里多久了,但眼前情势,显然,阿诚的雨露期还没有完全过了。 起身快速走到门前,明楼把那扇门再次锁上,这个时候不能让其他人进屋,然后走回床前的明楼还没说话,就被阿诚一把拉住直接拉倒在床上。 抱着明楼扭蛇一样摩擦的阿诚呻/吟着道:“大哥,帮我,救我……” ☆、第 52 章 阿诚感觉热潮又一次的涌了上来,身后的某处再次开始感觉到了阵阵空虚,想要什么来填满,周身的肌肤都在发烫,发痒,恨不得有人来摩挲一遍来止痒。 咬着唇苦苦隐忍,唇角有了隐隐的血腥味,然后很快的有一双手掰着他的下巴掰开了他的嘴,随着一声轻声的半叹息的声音:“咬伤自己可怎么办。”,一块巾帕子塞进了阿诚的口中,让阿诚连咬唇都做不到了。 呜咽的声音透过那塞进口里的巾帕传出来,阿诚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整个人都热得不行,忍不住想要大口喘息,但是堵住的嘴只能呜咽,这种折磨难捱非常,刺激得阿诚的眼角泛泪,然后一根手指又轻柔地擦拭过阿诚的眼角,明楼深暗的眼神看着那一对眼泪汪汪的小鹿一样的眸子,眼底的莫测更加深沉了。 有意无意地,明楼缓缓地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乾元的气韵慢慢笼罩了整个房间,而本就处在雨露期还被明楼刺激了腺体理智近无在欲求的渴望中载沉载浮的阿诚,感受到了标记他的乾元的信息素,□□了一声,欲望灼烧的更加厉害了。 再也忍耐不住,或者也不想忍耐了,阿诚不顾是否会在明楼面前丢脸,他蜷缩起来,试图去摩擦自己的双腿,可是明楼绑缚他的手法很是恶劣,从肩膀绕道胸前再到身后双手,然后下缚到双腿,脚踝分开绑缚,让阿诚根本就没法子有太大的动作。 看着床上像一条蛇一样扭曲着的阿诚,明楼一对深沉得不见底的眸子没有丝毫波动,而明楼的嘴角,竟是微微有了一丝笑意。 端起放在床头的燃着明家香的香炉,明楼竟是又缓缓的坐回了离这张大床最远的那张椅子上,将明家香放在椅子旁的小桌子上。 双手交叉,挡在唇鼻前,明楼就再次这样静坐下来,周身散发着极端控制的不重也不轻程度的乾元的信息素,使得整个房间里一直笼罩在他的气韵之下。 看着在欲/望中臣服翻滚呜咽着的阿诚,欣赏着这即诱惑又残忍的画卷,明楼的表情是冷的,他整个人都似乎笼罩在了一层寒冰里。 你说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 明楼在心中轻声地询问。 从他踏入这间房间起,他就在被阿诚牵着鼻子走,扑面而来的坤泽的香韵,阿诚是香蝶的这种可能,掀开床被时下面□□而诱惑的身体,这一切让明楼有了一瞬间的混乱,让明楼被生理的冲动和精神上的愤怒两种情绪扰乱了思维,而现在,当明楼在明家香的作用下冷静下来时,明楼便察觉出有些细节上的不对劲儿了。 阿诚说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他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为了气自己? 看着此时不断有汗水从脸颊划过的阿诚,看着汗滴沿着脖颈滑到阿诚的锁骨窝里,让那对秀气的锁骨也泛起了水光,胸口起伏,诱人的锁骨,还有那起伏的胸膛前的两点嫣红。 明楼依旧没有动,一对漆黑如墨幽深如井的眸子就这么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诚的神志模糊了,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在军统受训时,香柏如何一点点地剥掉他坚硬的外壳,让他知道,所谓坤泽,所谓的坤泽的生物本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现实与回忆光影交叠,慢慢的阿诚坠入了碎片化的记忆中,扭曲的影像,一块块,一片片飘扬着: “舒服吗?”香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又一次生不如死的雨露期,他终于忍不住用香柏教导的方法去纾解欲望,香柏轻声的询问他,“做坤泽,舒服吗?” ……………… 坤泽的香韵在屋中弥漫,却不是用抑制剂和草药、香囊层层遮掩的阿诚的香韵。 阿正和阿力眼睛的都发直了,想要往屋子里冲,却被阿诚一顿暴打直接揍趴在地,阿力被阿诚打趴在地,不服气的叫道:“她不就是一个坤泽吗?还是个□□,就不能让我们爽爽!” 阿诚一脚踹脱臼了阿力的胳膊,在阿力凄厉惨叫,抱着自己的胳膊,冷汗瞬时如豆下。此时,如此狠辣踹断阿力胳膊的阿诚俯身,看着疼得面无人色却依旧一脸不服气状的阿力道:“你十二岁的时候被一个富家子弟开车撞断了胳膊,养了半年才好,我记得那时候你很生气。” 阿力倔强得不肯说话,阿诚却接着轻声道:“你那时很生气,你气那个富家子不把你当人看,撞了你都不肯停车看一眼,现在,阿力,你出息了,也学会把更可怜的人不当人看了。” 阿力仍旧倔强地抿着嘴,但眼睛却低下了,有些没底气的不敢去看阿诚了。 阿诚很平和地道:“你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认曼丽做妹妹吗?因为她和我们一样,都是没人要的可怜人,我把她当妹妹,把你们当兄弟,而现在,你这个我的兄弟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妹妹的吗?” 阿力抱着胳膊,一句话都没说,他身旁同样一脸不服气的揉着伤处□□的阿正,也安静了。 那天,曼丽第一次雨露期完全爆发,那天大夫检查说,曼丽的花柳病已经彻底痊愈了,也是从那天起,一直有些态度轻佻的对待曼丽的阿正和阿力,对曼丽开始变得客气变得尊重。那天,满眼是泪的曼丽问阿诚说:“大哥你姓什么?我以后想跟着大哥姓。” 阿诚的笑了,轻声道:“我没有姓。” 曼丽奇道:“大哥怎么会没有姓呢?” 阿诚笑道:“给我姓氏的那个人,我丢了。” ………… 记忆碎片片片飘过,最后的最后,定格在了他第一次在明楼的床上过夜那一片,那不是这个世界事情了,那是哪个世界的事情呢?他记不清了,只有“年幼”的他蜷缩着床上被噩梦惊醒时,睁开眼睛看到的明楼满是焦急担忧的看着他的那一抹神情,牢牢的定格在了他的记忆里。 …………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诚睁开眼,床边是明楼满是担忧焦急神情的脸孔,看着他,看到他睁开眼睛,似乎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眼中脸上的一切情绪慢慢归于平静,将一切收敛干净,明楼又是那个带着面具看不出内里真实的明楼了。 但是,睁开眼看到的那一瞬间的明楼,那担忧焦急的神情,却定格在了阿诚的记忆里,与过去的记忆恍惚重合。 松了一口气的明楼端了食盘放置在阿诚身旁,道:“醒了?我叫酒店送了早餐。” 此时阿诚已经察觉到身上的束缚已经没有了,绑缚他的东西消失不见了。 饥肠辘辘的阿诚支起酸软的手脚,由着明楼把食盘放置在他盖着被子的腿上,一边用颤抖的手拿起牛奶大口喝着,一边听着明楼说话。 明楼说:“上面正式发文把你调配给我做副官了,你档案上的名字是明诚。” 明诚,这两字让阿诚端着牛奶杯的手顿了一下。 明楼看着阿诚那一瞬间僵硬的动作,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下,但是几不可察觉。 命令已下,不可转圜,都是理智的人,不会闹不该闹的脾气,剩下的几天,两人除了公事几乎不怎么谈其他的情况下顺利地交接完毕,本来明楼想找个机会好好的和阿诚谈谈,但是很快的,他们却几乎好几年都没有机会好好的坐下来谈一次关于私事的话。 因为当阿诚熬过雨露期从酒店房间里睁开眼后的第三天,卢沟桥事变爆发。 ☆、第 53 章 1937年7月7日,日本挑起卢沟桥事变,发动全面侵华战争。 1937年7月28日,日军猛攻北平南苑,守军将领第29军副军长佟麟阁和第132师师长赵登禹先后殉国。次日,北平失陷。30日,天津失陷。 1937年8月13日,上海南火车站的日军首先遭到国军轰炸,虽然日本方面派出上海派遣军(三个月后增加到50万人),开始向上海进攻;中华民国则派出中央军精锐和大批内地省份部队(包括川军、滇军、桂军、粤军、湘军等)合计70万人,与日军血战三个月。 1937年11月20日,中国国民革命军在伤亡25万人之后,被迫撤退,上海自此沦陷。 1937年12月13日,南京失守,日本军队侵占南京后,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整个南京城,尸横遍野,人间炼狱。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1937年底,山东省主席韩复榘临阵脱逃,致使黄河防线失守,山东大部失陷。 1938年2月,徐州会战。川军王铭章所部防守滕县,因无援兵,滕县失守,王铭章师长自杀殉国。李宗仁队以西北军孙连仲第二十六路军在徐州以北的台儿庄与日军反复争夺,以西北军张自忠部五十九军和庞炳勋军团掩护台儿庄的右翼临沂战场,以中央军汤恩伯军团卷击台儿庄日军侧背,最终取得台儿庄战役的胜利,但是南北两线日军源源不断增兵,这次胜利没有扭转徐州战场的局势。 1938年5月19日,日军占领徐州,6月6日占领河南省会开封。6月9日,□□命令在花园口炸开黄河南岸大坝,史称黄河花园口决堤,黄河下游百万民众直接死亡或间接因饥荒而死,人相食。 1938年8月至10月的武汉会战,10月25日,湖北重镇武汉三镇相继陷落,中国军队伤亡40万人。 1938年12月29日,在日本政府的诱降下,国民政府内亲日派头子汪精卫公开投降。 1940年3月30,汪精卫在日本的保护下来到南京,以“还都”的名义成立“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当时的世人称之为“新政府”。 也是在这一年,明楼与王天风迅速拔擢提升为上校,成为军统内部军衔仅次于当时戴局长的领军人物。 明楼与王天风同时毕业的其他昔日蓝衣社成员,已经没有活人了。 上海、南京、武汉、广州,明楼的双脚几乎踏遍大半个中国,明楼相信王天风也是如此,他们竭尽所能,出生入死,但是依旧……依旧…… 挡不住……挡不住…… 南京沦陷的时候,受命后撤的王天风在笑,看着那座沦陷的城市在疯狂地笑,可是那声音更像是在哭。 1940年,军统天津站站长叛变投敌,这是与明楼与王天风同期毕业的最后一个活着的同年了,明楼与他不熟,但那人是王天风的好友。 王天风在亲手处决了这位同期叛变投降做了汉奸的好友后,笑着对前来接应的明楼说:“这样也好,最起码,我知道我们两个绝不会变节,哎,可惜,我没有机会尝尝亲手宰了你的滋味。” 有人死了,有人背叛,有人被他们亲手处决。 但是,这在那个年代,不算什么。 那个年代,这片土地上每天都有人死亡。 死亡变得很廉价。 廉价到连悲伤都显得可笑。 接应王天风,掩护王天风撤离回重庆,明楼回到他在重庆的那间防空洞里的很小很小的办公室,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炸弹爆炸声,凄厉恐怖,防空洞里时不时有被轰炸震动的灰土摇落,明楼坐在办公室前,看着那张空白的报告纸,许久,许久。 当爆炸停止时,明楼拿起了钢笔,在报告纸上开始认真的书写。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有人推门进来,说了一声:“报告。” 明楼没动,也没抬头。 那人似乎也没有等明楼回应,用一种刻板的声音道:“陈川镇旅长率军与日军奋战三昼夜,弹尽粮绝,全军覆没。” 明楼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开口问道:“打到什么程度?” 那人回答:“拼刺刀,三换一,拖住了日军进军陈川镇的脚步,老百姓,及时撤出来了。” 明楼淡淡道:“不错,那位誓与南京共存亡的唐先生要是有这一半的血性……”明楼没再说下去,淡淡地转移了话题,道,“这位陈川旅长,他的整编是前几年你接洽的,这次组织百姓撤离,你表现不错,我会打报告上去给你报功。” 明诚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道:“我不需要,是我送陈川的军人去送死的,我在杀人,杀人不是功劳。” 明楼抬头了,身子微微靠后靠在椅背上,但是眼睛依旧淡淡地看着桌子上那份报告,面色依旧很淡,道:“军人就是该在该赴死的时候赴死,这是军人的天职。” 对这话,明诚没回应。 明楼此时终于抬眼,眼神浸透着满溢的冰冷与锋利,道:“我记得你的雨露期是两个半月后。” 明诚很平静地回应道:“上次雨露期过去了半个月。” 明楼道:“从现在开始,停用抑制剂。” 明诚没说话。 明楼道:“我已经准备向戴局长正式申报潜行计划,我要你和我一起回上海,我需要用到你坤泽的身份。” 明诚听到这话,抬眼看向明楼,眼中一派清明和平静,最后,他行了一个军礼,道:“是。” 看到明诚这样毫不动摇的眼神,明楼却忽地犹豫了,一直淡然冰冷的面具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明诚比他更早开口。 阿诚开口了,他轻声道:“大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大哥,我们都一样。” 这是自从阿诚离开上海后,第一次叫明楼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铭记那段历史是今天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的责任,平时吧,我自己也不回去看这些东西,因为太沉重,即使知道这些资料就在那里,放在文里,算是我任性的逼更多的读者多看一看吧。 有人说这文虐、残忍,其实最残忍的永远只是历史而已。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10节 ☆、第 54 章 看着盒子里那一排排的针剂,阿诚神色平静。 这一盒抑制剂,在现在这个时候价比黄金。 现在这个时候,任何进口的西药都价比黄金,因为国内进口药物和补给的渠道已经被日军切断,任何进口西药的价格都是一日贵过一日。 现在阿诚手里的这些,是在日军发动全面战争前,事先囤积下来的。利用军统军官的身份捞取的大量钱财,还有他这么些年埋下去的很多人脉,铺下去的生意持续获得的利润,阿诚囤积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他预计未来自己一定会用到且大量用到的抑制剂。 在与明楼重逢前,阿诚一直用香柏教导的方法+中草药+明家香熬过雨露期,因为他知道他必须把使用抑制剂的时间推后,他必须保证自己的身体不要那么快的产生对抑制剂的抗药性,因为很快的,这片土地,不会再有一个安静的房间让他在雨露期来临的时候静静地躲藏起来了。 在与明楼重逢就任明楼的副官不到三天,卢沟桥事变爆发,明楼紧急接到军统调令,前往河北,命令的内容并不是支援北平站工作,而是做好北平如果失守,要在北平外的直隶地区布置下军统在敌后的潜伏暗线。 与明楼再次相见,很多事情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说清楚,就不得不前往与日军情报机构斗争的第一线,很多事情,在那样的时候,突然就没那么要紧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阿诚他开始使用抑制剂。 刀口上舔血的情报工作,让他像陀螺一样连轴转着,容不得有片刻的喘息。 这几年,他与明楼都没有那个时间闲心去儿女情常,去考虑除了任务外的其他事情,任务来时,有突发状况时,提刀握枪说上就要上,他没有那个悠哉的时间去停下来自然地度过雨露期。 抑制剂几乎是必然的选择。 将手中的那装着抑制剂的盒子递给坐在对面的明楼,神情同样很平静的明楼接过那个盒子,看着里面的东西,忽地,他冰冷的面具碎裂了,周身乾元的气韵几近失控地扭曲浮动着。 明楼的声音刻板,甚至有一种刻意压抑的平稳,道:“王师长我见过一两面,老实讲,我看不起这个人,一脸土匪模样,满口粗话,都胖成坨了,满手金镏子,还娶了五个姨太太,可是打到最后,部队打光了,他一个快两百斤的大胖子,最后都被日本人的炸弹炸熟了,没投降没后退……那年咱们去北平……前脚北平国军开完战前会,后脚作战图就被汉奸卖了,日本人往当时守卫最弱的学生队冲锋,学生不会打仗啊,可是七换一啊,阵地没丢,可是最后部队打光了,北平丢了……上海……徐州……武汉…… 我记得当年北伐,我在家中看报纸看到,热血沸腾,当即想要报名参军,但是没多久我家中大变,不然……也许我现在也是黄埔军官了……阿诚……当年我们要北伐的对象,要北伐的那些军阀,张作霖被日本人炸死了,曹锟穷得后来只能全家喝粥啃馒头,可是举着笤帚把上门招降的汉奸旧部给揍出去的,吴佩孚不肯投降被日本人毒死了,段祺瑞当年拿的是日本人贷款啊,日本人来招降,他带着全家连夜举家南下南迁……” 明楼眼圈微红,周身的气韵起伏了一下,但是很快的,他把一切又都收敛回身体里,微微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微微急促的喘息,半响,明楼的神情似乎平静了,但是握着那盒抑制剂的手却更用劲儿了,貌似平稳的声音,却有仿佛有吐不出口的阻塞,他道:“阿诚……很多人牺牲了……很多……你……我……都只是……” 明楼最终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但是阿诚已经明白。 很多人都死了,我们难道不能死吗? 那么多人牺牲了,难道我们不能牺牲吗? 其实明楼真正想说的是,我要奔赴敌后的战场,我去牺牲,但是我没有这资格要你陪我一起去。 有些东西对于坤泽来讲,太残忍了,他想要求阿诚,他希望阿诚推拒,他希望阿诚拒绝和他回上海,拒绝和他一起执行潜行计划。 不忍,舍不得,可是他知道阿诚不会推拒。 因为阿诚想的与他一样。 很多人死了,难道我们就不能死了? 很多人牺牲了,难道我们就不能牺牲吗? 明楼的头又开始疼了,他忍不住闭了眼,相用手去揉自己的额角,可是还未等他动手,额角上便有了一抹体温略低的手指轻柔按压的清凉,略凉的触感缓缓地按摩着他头上的穴位,缓解着他此时欲裂的头痛。 明楼当然知道这双有魔力的手的主人是谁。 因为这有些熟悉的触感,让明楼一下子回到在南京的时候,在老宅,那时,阿诚也是这样,轻柔地给他按摩着额头,缓解着他的头痛。 这一次他没有忍耐,他伸手去握住阿诚的手。 阿诚没有躲避,微凉的手反握明楼,轻声道:“大哥,一切都会好的,抗战必胜。” “必胜吗?”有些疲惫的明楼闭着眼睛问出这句话。 阿诚的声音很平静却异常坚定,道:“必胜。” ☆、第 55 章 1937年上海沦陷,在那之前,北平惨烈的守卫战,已经让在上海的明镜断然决定将明氏家族企业里能够搬迁的产业全部搬迁到香港。 银行、两家船运公司,还有细软、现金大量向香港转移,至于那些带不走的,矿产、工厂,继续保持生产。 战乱一起,物价飞涨,明家的面粉厂、纺织厂、矿场,竟然赚得还比平时更多了。 这样赚取的金钱的并不能让明镜感到开心,白日里奔波忙碌转移明家的产业,夜晚,站在明家的公馆里,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明镜有时会觉得,一股寒冷从心口里渗透出来,一种即使父母双双去世那年都没有过的压得人喘不过去的重压萦绕在周围。 许是因为,前者不过亡家,而现在,也许……要亡国。 1937年8月,日军进攻上海,飞机的轰炸,整个城市都能听到震耳欲聋的炮击声、枪战声,似乎要将这座有东方巴黎之称的城市震得碎裂掉。 上海开始有逃难的人,有人逃到乡下去,有人日夜躲在家门不敢出去。 明镜照常出门,照常去工厂,监督着工厂加班加点的生产,贴钱将大批大批的物资送往前线送。 白日里,明镜挺直了腰杆一副雄赳赳气昂昂、谁惹老娘老娘抽你的架势,就像这么多年她在上海滩里打滚时那样的“嚣张跋扈”,带着整个明氏集团一如往常地运转的,工厂里那些有些惶然的工人和经理们,看到在他们出差错时,明镜依旧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地指着他们该骂就骂、该训就训、该撕就撕,竟然渐渐地镇定了下来,好像一天不听明家大小姐骂一顿,就全身不舒服。 而在夜里,在没有人的时候,明镜一个人在自己的卧室里,听着那整整三个月不绝的枪炮声,才会稍稍地允许自己露出脆弱的一面,从床头柜里翻出明楼托人带给她的信。 弟弟不在上海,在政府里谋了职位的明楼在配合政府做后方的经济后勤工作。 看着信纸上那一笔笔锋利的文字,没有一个字诉苦,句句报平安,明镜眼睛红了,难以自抑地掉了眼泪,却又迅速地擦掉。 也许真是老了,明镜时不时的,竟是有几分觉得累,觉得倦,觉得寒冷孤寂。 这个家,桂姨一去不知所踪,阿香还小一团孩气,明台还不是十分懂事,整天吵着要上前线报国,被明镜狂怒训斥强压着在家里温书,她竟是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把眼泪擦干,屏住气,把情绪收敛起来,瞬时,明镜又恢复了平时的嚣张厉害模样。 睡觉,睡一觉起来,她还是那个让上海滩不知道多少男人见到腿就吓得发软的明家的当家母老虎。 然而,第二天,明镜睡醒,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上海沦陷失守,插着膏药旗的日本兵进城了。 上海不是中国人的上海了。 1940年三月,汪伪政府成立,上海滩的不少官府衙门里,出现了许多明镜熟识的面孔,那些过去在国民政府里任职,高喊着三民主义拯救中国的熟面孔,现在在这个政府里,在依旧挂着国父的遗像挂着天下为公的大字的房间里,笑得油滑口口声声“大东亚共荣”“和平万岁”。 明镜觉得恶心,入骨的恶心。 但是不管多恶心,交到却还是必须打的,她必须和这些她恶心的人打交道,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将金钱和一些物资源源不绝地运到此时因为海岸线被日军封锁,物资运送不进来而万分艰难的敌后战场。 明镜果决,干练,腰杆挺得直,这样的性子,在沦陷后的上海的这个环境里,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更别提那些觊觎明家财产的魑魅魍魉借机意图搞风搞雨。 刚在海关处理了一个船运公司的批文,回到家里,疲倦非常的明镜撑着精神查看这几天收到的信件,一封没有寄信人姓名的信封里,明台的照片掉了出来,一起掉出来的,还有两颗子弹。 看到这两颗子弹,明镜气得眼睛里都是怒火,但是扫到明台的照片,明镜又是一个哆嗦。 活到她这个份儿上,明镜其实并十分畏惧死亡。 爱人没有了,这一辈子注定不会有孩子了,孤独一世,扛着明家的产业奔忙劳累,有什么好畏惧的,一个人,总是不十分畏惧死亡的。 这个年代……死亡本就是一种常态。 但,对这些看得淡然了不少的明镜,看着明台的照片,却仍旧畏惧了。 不畏惧死亡的人也许并不见得不畏惧亲人的死亡。 在这一天,握着这两颗信封里寄来的子弹,明镜决定送明台去香港读书。 而几乎在差不多的时间,在解决掉原田雄二之后,明楼顺利得到了周福海与汪芙蕖的邀请,前往“新政府”担任经济顾问,落地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探望在76号任职的汪曼春。 在明楼的身后,远远看着奔跑过来一把扑进明楼怀里的汪曼春,那化着红唇不见往昔阳光明媚却如血染的玫瑰一般的汪曼春,明诚想,也许不管哪个世界里,都会有些一些东西,不论如何努力都不会改变。 没有人能拯救所有人,不论你是神明还是怪物,你没办法拉住一个执意要堕落的人。 ☆、第 56 章 明台坐在飞往香港的飞机上,他刚刚落座不久,飞机还没有起飞,没有进入上升时的颠簸状态,让明台还有些闲散心思翻看起着《中华日报》的报纸,然后一个轻柔的有些娇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对不起,打扰了。” 明台下意识的转头,只见一个清丽的带着点儿娇俏羞怯神情的女孩子,穿着洋装,双手在膝盖前有些紧张的握着一个皮包,看着他,道:“打扰了先生,里面是我的位子。” 明台呆住了,就这么看着这个女孩子,半响都没回神,直到那个女孩子有些害怕的怯声又重复了一遍,道:“先生?……里面是我的位置。” 这时明台才回神,急忙有些慌张的站起身来,道:“啊,不好意思,你请进。” 女孩子有些害羞,咬了下嘴唇,然后抿嘴羞怯的从明台身侧迈步凑到靠窗的里面的位置坐下了。 女孩子擦肩而过的时候,明台闻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幽香,那香味让他心神一荡,这种感觉,很熟悉,在几年前,他曾经也被更浓烈的类似的香味弄得神志全无,只想着占有……这……这是坤泽的香韵!虽然很细微,虽然着意掩盖了,但是明台依旧闻出来了,这是坤泽的香韵! 满眼讶异,甚至不敢坐回自己的位置,直到飞机要起飞了,有机组人员提醒所有乘客必须坐下系上安全带,明台才有些紧张的蹭回自己的位置,咽了下口水缩手缩脚的坐下来。 飞机上升时有些颠簸,身侧的女孩子似乎有些害怕,紧紧的抓着自己的皮包,不敢转头去看身旁的人。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余光瞥到了这一幕的明台忍不住的开口道:“升空时都是这样,没事儿。”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明台的安慰,身侧的女孩子转头看向明台,有些羞怯的道:“谢谢。” 对方和你说话,你不看着人家回话是很不礼貌的,明台虽然调皮淘气,但是明家的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所以听到女孩子娇怯的声音,明台条件反射的抬头看着身侧的人,回道:“不用谢。” 这句话说出来,明台就看到了对面的女孩绽开的笑容,那张清丽的脸上的笑容缓缓舒展开,女孩子眉宇间的羞怯散开了,如绽放的芙蓉,干净、清丽、娇媚,让明台看呆了,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然后明台又闻到了,闻到了那一丝虽然与他过去闻到的不同类型却有着同样引人发狂作用的香韵。 猛地转头逼自己目不斜视地看向正前方,脑袋有些混账的明台脱口而出问道:“你家人怎么让你一个人坐飞机出门?” 身侧的女孩子可能是因为明台的关心而放下了心房,轻声道:“现在时局乱,家里的人都有事情忙,大哥让我到香港去避一避,恩,他让人送我到机场上了飞机,然后到香港后就有人接我了,就飞机上以这么一小段时间,没事儿的。” 明台此时心绪慢慢平稳下来,受坤泽香韵影响的脑袋也慢慢清醒了,调整了下呼吸,,明台转头瞥了下身侧的女孩子,然后移开了眼睛,随后又看了眼对方,如此两三次,才算是不是手眼都不知道往哪处放那么无措了,咳了下,算是比较自然一点儿了,嘟囔道:“一小段时间就以为没事儿?也太大意了些。” 以前也许明台不懂得,但是亲眼目睹了很多事情的明台此时已经明白,对于坤泽来说,这个世界是很残忍的,有时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就能毁掉一个坤泽的一辈子。 女孩子声音里有了些愉悦的情绪,道:“本来我是有点儿害怕,可是现在我不害怕了,你坐在我旁边啊,你是好人。” 这话让明台本来已经平静的心又狂跳了起来。 女孩子道:“我叫于曼丽,你呢?” 明台下意识的回答道:“我叫明台。” 女孩子有些奇怪的扬起那对柳叶一样细细的眉毛,道:“你姓明?和我大哥一个姓哎!” 明台奇道:“你大哥姓明?可是你说你叫于曼丽啊?你和你大哥不是一个姓?” 于曼丽道:“不是,我的名字是大哥起的,他说这个名字有特殊的含义,他说叫这个名字还有不一样的结局,就是他赢了,不叫这个名字、避讳这个名字,就是他怕了,想避讳了,就是他认输了。” 明台皱眉,道:“这什么意思啊?” 于曼丽微微嘟嘴道:“我也不清楚,大哥没解释。” 明台笑了下,道:“也许他想让你随母姓吧。” 于曼丽听明台提到“母亲”这个词,眉宇间一丝似有似的忧郁浮现,那清丽明亮的眼睛也微微黯然了,道:“我没有母亲,我的亲人只有大哥,我是大哥收养的。” 明台听到这话,愣了,眨了眨眼睛,明台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很是稀奇的道:“你是收养的!?” 于曼丽以为对方是在嫌弃自己是孤儿被人收养的经历,神情黯然了下来,咬着唇道:“我是收养的,可是大哥很疼我的!他就是我的亲人!” 明台看到于曼丽伤心里带着点儿气愤的神情,知道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急忙道:“你别误会,我是觉得太巧了!我也是收养的,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大哥大姐养大的我,他们也很疼我,是我的亲人。” 两个人碰巧坐在同一架飞往香港的飞机上,碰巧坐在相邻的座位,两人竟然还碰巧都是孤儿,还都是被人收养的,收养他们的还都不是养父母,都是大哥,当然明台还多一个爱他如命的大姐,这让原本陌生的两人瞬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同命相连的宿命感,彼此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而就在两个天真骄纵的少年人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已经似乎变成了朋友的时候,一个推着送餐车的飞机侍应从后面缓缓走过来,在两人隔了一个走道的座位上,王天风静静地看着两个慢慢熟识起来、打开话夹子的年轻人,眼神里有些别样的意味。 ☆、第 57 章 两辆轿车开进汽车开进政府机关大楼,一前一后。 早已经在大楼门口等候多时的记者们一拥而上,堵在后面那辆车的车门口,而也在用一时间,前面那辆车上涌下来一堆一身黑衣的特高科的工作人员,将记者们格挡开来。 先下车的阿诚拎着明楼的公务包,绕过车头走至明楼那侧的车门旁,恭敬的打开车门然后侧身恭敬的等候明楼下车。 在明楼迈步下车抬手和记者们打招呼时,阿诚关上车门,然后跟在明楼身后,面对记者们关于上海经济形势的提问,从容作答: “你们问的实际问题由来已久,不是我们经济司的现行决策。” ……………… “无可奉告。” ……………… “你是干新闻的,如果你认为无可奉告可以成为新闻头条,你照登好了,不用通知我,我不关心这个。” (注:此处是电视剧场景的原样描写,为了衔接避免下面的情节有的亲看不懂或者觉得突兀,我还是决定把这一段放在文里,特此注明,另,后文还会有很多地方,尤其是涉及到情节衔接的部分,可能还会有电视剧原著场景剧情描写,这里先打招呼,后面就不一一声明了。) 在窗户里看着这一幕的南天对身边的高木道:“汪曼春说,这阿诚是明家下人的孩子,很能干,以前在上海滩里有些名声,明楼把他当半个弟弟看待,现在看来,其他的暂且不说,能干这点儿,算是没说错。” 第一天上任的明楼与南田在新政府即原来的上海市政府办公厅楼上的走廊上,碰面了。 两个乾元,两个同样强大的乾元,他们站在同一个走廊上,微笑着相互寒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周身的气韵都没有收敛,态度礼貌,笑容和善。 明楼笑着问:“南田科长的报告拿到了?” 南田洋子含笑回答:“拿到了。” 彼此的气韵碰撞了一下,然后周围人都感觉到一种骤然升级的威压,然而很快的,这种威压有瞬时消失于无形,仿佛刚才那让人额角流汗的压迫感都是众人的错觉一样。 彼此的气韵威压的稍一接触,不分胜负,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一个强大的乾元,然后两人同时将自身的气韵收敛起来,再也不露半分痕迹。 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点到即止。 南田很是客气的询问明楼会不会去周公馆的政府高层会议,明楼客气的回应,工作繁忙,但会争取过去。 在明楼和南田“交锋”的这个段时间,明楼身后的阿诚低眉顺目,收敛着全部的情绪,态度恭敬前辈,如果不是南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简直会觉得这个人已经从空气中消失了一般。 而就在南田瞥了阿诚一眼的时候,明楼却状似无意的微微上前一步,挡住了南田的目光,道:“南田科长,明天见。” 明楼这貌似有些突兀的动作其实并奇怪,南田读过明楼与阿诚的档案,知道阿诚的属性是中庸,而很多中庸先天性的,是扛不住乾元的气韵威压的,而乾元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有很有领地的意识,如果阿诚是被明楼认定的自己羽翼的人,那么本能的保护自己领地内的自己人不被其他的乾元“欺负”,这点儿并不奇怪。 出于对明楼这个已经证明了自己强大的乾元的尊重,南田没有在去打量阿诚,矜持的笑了笑,道:“明天见。” 这一番寒暄完毕,明楼点头告辞,大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是不知为何,回想到刚才明楼档在阿诚身前的那一幕,直觉性的,南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而这种异样,在明楼抬入他的办公室,阿诚翻身回头,看着她关上大门时,再次浮现了。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在战场上在血雨腥风中锻炼出来的直觉提醒南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转身离开向外走时,南田用日语吩咐身后的高木,道:“再查一遍这个阿诚的底。”顿了一下,“查他的过去,他的朋友,他的私生活,他有没有谈过恋爱等等,我要看到这个人的全部的完整的方方面面的信息,而不只是工作、学历这方面。” 高木听到这话,心中奇怪,觉得阿诚只是一个助理,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但是日本人服从的天性,让他仍旧低头遵命道:“嗨。” 日本人的情报网本质上来讲就是一个日本人的情报网,作为一个外来侵略政权他们获取情报的渠道自有他们的局限性,比如他们也许能够极为精确得到许多政治和军事的许多情报,却未见得知道上海滩那条巷弄的哪家牛肉面店最好吃,哪家的青团口味最正宗。 南田知道这点儿,所以她吩咐高木,她要阿诚的全方位的情报。 第二天,周公馆,明楼忙完工作赶来参加周佛海召开的新政府高层会议,结果晚了半个小时,但是却和南田再次“意外”相遇。 南田客气的邀请明楼谈谈,明楼礼貌的同意,两人一同迈步进了一个小会客厅,但是跟在明楼身后的阿诚却被高木拦住。 明楼微带诧异的看向南田,南田挑了下眉没开口阻止高木,明楼心中明了,对阿诚道:“那就在外面等我吧。” 阿诚低眉顺目恭敬的道:“是。” 门关上了。 南田和明楼在这个周公馆的小客厅相对而坐,南田开口要明楼协助工作,明楼直言他自己的工作忙碌得焦头烂额,邀请南田出手帮忙,这招反将一军让南田似乎有些无奈的苦笑了,道:“明楼先生好厉害。” 又一番隐隐的交锋,胜负未分,礼貌客气的寒暄完,明楼起身告辞离去,但是南田和突然叫住明楼,提及阿诚,道:“我想和你谈谈你的私人助理阿诚。” 明楼的眼神瞬时冰冷起来,眉峰都微微压低了,有些低气压的看着南田,道:“他有什么问题吗?” 南田笑道:“他很优秀,我看了他的简历,我很欣赏他,如果你需要给阿诚在新政府找一个更适合他跟优越的职位的话,我可以帮忙。” 明楼的神色更冰冷了,整个人的气压更低了,道:“不用。” 南田笑得更加矜持了,道:“一句话而已。” 明楼身上乾元的气韵威压瞬时释放,形成极为强大的压迫感,让几乎没怎么防备的南田瞬时本能的释放自身气韵来抵挡。 明楼的气韵威压很尖锐,整个人却没什么表情,气压却很低,本来很低沉的声音微微加重了几分,道:“我说不用。”向前走了两步,强大的威压将此时并不像与明楼闹翻的南田的气韵压缩到了一个更小的空间,明楼的态度很坚硬,道,“阿诚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没有父亲,他的母亲在明家呆了几十年,我把他当弟弟看待,他叫我大哥,长兄如父。阿诚已经改姓为明了,是我们明家的人,南田科长想用我的弟弟,用我们明家人,起码得我同意才行吧。” 南田有些没意料到明楼的反应这么大,周身几乎实质化的气韵威压,似乎完全不顾及自己会不会按捺不住本能与他公开冲突,心中有所打算的南田先低头了,收敛气韵道歉道:“是我冒昧了。” 见到对方示弱,明楼也缓缓收敛了自己的气韵,带着点儿矜持又强自压抑的笑容,道:“南田科长是聪明人。”说完这句话勉强算是告辞,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南田看着明楼离去,转身去打开另一扇门,门口阿诚的身影露了出来,被高木请进小内室侧门的阿诚已经听清了刚才室内的一切。 南田把阿诚请进屋中,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阿诚转身,看着南田道:“你是故意的?” 南田笑着道:“如果你肯为我工作……” 阿诚马上打断道:“我的工作计划已经排满了。” 南田有些微带揶揄的道:“你在明先生手下连个正经职位都没有,我是在帮你。” 阿诚笑了,然后他上前一步,微微靠近南田,轻声道:“南田科长,中国人有句谚语叫做‘投其所好’,如果南田科长要收买一个人,最好搞清楚这个人最容易被什么收买,南田科长,目前为止,你拿出的筹码,对我而言,毫无吸引力。” 随着阿诚的靠近,一丝极淡极淡的香味擦过南田的鼻尖,那有些像过去家乡院子里那小小的池塘里每到夏秋会开放的睡莲的香气,很淡,但南田不会闻错,而随着这让人心旷神怡的香气入脑,南田只觉得一股燥热猛然冲入脑中,瞬时,南田瞪大了眼睛。 满是不可置信的看向阿诚,南田道:“阿诚先生,你……” 阿诚快速的推后几步,神色微变,然后眼神中,一种锋芒乍然浮现,很是尖锐的看着南田,阿诚有些僵硬的站在那里,道:“明先生还在等着,我就不能久留,告辞了。” 言毕,阿诚匆匆转身离去。 南田看着阿诚的背影,满眼惊讶和疑惑。 提着明楼工作包的阿诚匆匆跑出大门,明楼已经在那里频频看表,显然很不耐烦。 看着和明楼道歉然后去开车门服侍明楼上车又转到另一边上车当起司机开车离去的阿诚,南田微带惊讶的眼神中浮出了些许冰冷和不屑——一个alpha让一个oga这么服侍,简直让同为alpha的南田觉得丢人。 然而抛出这点儿属于性别挂观念上的情绪,南田心中有更多的疑惑升起,据她得到的情报,似乎汪曼春和明楼才是一对曾经的恋人,而阿诚做一个坤泽跟在明楼这个乾元身边……阿诚的档案上的性别是中庸,这是明楼给更改的吗?明楼想隐藏什么?阿诚和明家关系亲近,那他和明楼是什么关系?真如刚才明楼所说的是哥哥和弟弟的关系? 疑问良多,南田转头都身后的高木道:“把阿诚是个……”南田顿住了,她本来想说把阿诚是个oga的消息透汪曼春,但是一股异样的感觉让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作为一手挖掘对方的人,汪曼春的性格,南田清楚,如果知道阿诚是一个oga,汪曼春的反应也许会很极端,当务之急是把明楼和阿诚之间的关系查清楚,所以南田开口道:“去肖家那边的人,让他们尽快回复消息。” 回酒店的路上,阿诚在开车,车上只有阿诚和明楼两人,两人都很安静。 忽的,明楼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道:“南田开始拉拢你了?” 阿诚道:“鱼上钩了。” ☆、第 58 章 香港飞机场外。 王天风笑着与于曼丽和明台道别兼道谢,于曼丽笑得有些羞怯,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王天风扫了于曼丽一眼,又看了眼明台身后的郭骑云,然后对明台道:“你真的不考虑我的建议?” 明台看了眼身侧的于曼丽,一瞬间脑中又划过大姐明镜的殷殷嘱托,心底里的那一点儿犹豫终于被压制了下来,摇了摇头。 王天风笑了笑,最后道:“那我们告别吧。” 明台与王天风握手道别,但这一握就松不开了。 于曼丽比明台警醒,一看到这一幕没有去拽明台,转身对着身后的郭骑云就是一拳,郭骑云没有防备于曼丽这个娇小的坤泽竟然会先攻击他,竟是一时不查,被于曼丽打得一个踉跄后退让出了空隙,于曼丽一个抢步从这个让出的空隙钻出去就要往外跑,却听到身后王天风低沉的嗓音传来道:“你不管明台了吗?” 姜还是老的辣,王天风这句话让于曼丽下意识的顿足,然后就是这一顿,给了郭骑云和王天风身边军统的其他人包围的空间。 王天风带来的人多,于曼丽只有一个,至于明台……几乎没有受过半点儿特工训练的这小子,已经被王天风握手时注入的药麻晕了。 这样的情形,最后的结果如何,已经可以预料。 远远地,眼见于曼丽也被打晕带上了车,阿力转身钻入巷子里,回到他在香港阿诚给他安排的公寓,播出了打往亚细亚饭店的电话,道:“我找明诚先生。” 当电话那头阿诚的声音响起时,阿力回道:“锦瑟被蜂子蛰了,包裹也丢了。” 电话那头,阿诚回道:“知道了。” 挂了阿力的电话,站在那里,阿诚的神色有些莫测。 一天忙碌回到酒店,明楼又将一些文件和情报过了一遍,最后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就在沙发上窝着睡着了。 端着水杯走进来的时候,阿诚看到明楼就蜷缩在那个不是很舒服的沙发上昏睡着。阿诚站住了,悄然放下茶杯,然后转身去床上拿了被子给明楼盖上,看着明楼皱着的眉头,阿诚忽地有些恍惚。 下意识地,他想伸手去抚平明楼的眉头,但是在手指触到明楼额头的时候,他又顿住住了。 明楼,明楼,明楼…… 他知道这个明楼只是这个明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时候他又会忘记。 这个明楼只是这个世界的明楼,可是每一个世界的明楼都是如此的相像,他们都是如此,都是如此为这个衰弱濒亡的国家奉献了一切,自己的性命、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爱人。 也许,不管世界如何变化,明楼都是明楼,从未变过,只是变得是他自己。 他恨过、爱过、嫉妒过、纠结过、痛苦过,那些过往,那无尽轮回加诸于他的过往,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烙印,而明楼依旧是那个明楼。 他恨过、爱过、嫉妒过、纠结过、痛苦过的,都只是他的过往,他用他的过往去迁怒惩罚现在的明楼。 而也许这一辈子,到最后,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他最会对不起的,也是现在的明楼。 看着皱着眉头睡得很是疲惫的明楼,阿诚坐在那里,就这么看着,从这个世界醒来的第一眼,他就想要明楼爱他,把他当做最重要的人,但也许……也许他…… 阿诚忽然觉得喉头有些紧,有些喘不过气。 皱着眉头的明楼睡得很累,他陷入了噩梦里,梦里,他亲手绑住阿诚,把阿诚送入别人的怀里。 他看着在别人怀里承欢的阿诚用仇恨的看着他眼睛,轻声吐出一句话:“我恨你。” 明楼骤然惊醒,喊了句:“阿诚!” 坐在明楼身边的阿诚看到明楼惊呼着醒来,也从自己的回忆与低落回神,急忙握住明楼的手道:“大哥,我在这里。” 微微喘息着看着眼前活生生的阿诚,从噩梦中惊醒的明楼稍微平复了些,然后一阵头痛袭来,让明楼忍不住去揉额角。 明楼的头痛,其实也是长期强自抑制自己的信息素带来的副作用,虽然不像坤泽服用抑制剂的副作用那么大,但乾元不论是长期自我压抑还是服用抑制剂用药物控制太过,其实也是伤身的。 阿诚知道这些,所以稍微犹豫了下,还是站起来走至明楼身后,轻柔地给明楼按摩起头部的穴位,甚至,微微释放了些属于坤泽的信息素。 被自己标记了的坤泽的信息素,对于这个乾元来讲,当然会很敏锐地感知到,很是诧异的转头看向阿诚,明楼道:“阿诚,你……” 阿诚的眼神微微颤动了一下,忽地,他俯下身子,轻轻的亲了下明楼的唇角,道:“大哥,你不能再吃抑制剂了。” 被阿诚突兀的动作弄得一愣,明楼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随着阿诚的动作,坤泽的香韵扑入鼻中激发着乾元的本能,明楼的眼神变得幽暗了,他微带嘶哑的道:“阿诚,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阿诚轻声道:“我知道,大哥,我知道。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谁知道我们明天会不会死呢?大哥,如果我们有个三长两短,我不想忘记告诉你,我喜欢你,大哥。” 明楼不易察觉的颤了下,他当然知道阿诚喜欢他,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他一直以为自那次意外以后,阿诚是恨他的,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和阿诚讨论过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公事上两人合作无间,可是私事……仿佛在逃避一般,他们从未聊过,可是此时,在上海,在潜行计划刚开始的现在,阿诚说“喜欢他”。 明楼微微闭了眼,道:“阿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阿诚道:“我知道,我一直喜欢你,一直喜欢你,大哥,那年你在南京,我找借口往南京跑,是想去看大哥,我喜欢大哥,我想和大哥在一起,我看到大哥你和汪曼春在一起,我好嫉妒,好嫉。” 明楼的拳头微微握紧了,睁开眼睛,看着阿诚的目光严厉又尖锐,道:“现在我们处在什么情势下,你不清楚吗?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大哥你和汪曼春的事情是我告的密,不是直接的,却是蓄意的。”阿诚轻声道。 有些事情明楼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没想过阿诚会这样把那些过往翻出来,直接戳穿了。 阿诚看着明楼,一对眸子像黑色的珍珠,干净温润却又有几分幽深,他道:“大哥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大哥你喜欢过我?” 明楼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他对阿诚说过喜欢,可是阿诚信过吗?在阿诚的心里那是他出于责任还是出于真的喜欢说出的话?阿诚知道自己喜欢他吗,真的知道吗?他该怎么说才能让阿诚相信,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合适吗?在这个时候,阿诚为什么说这些?因为回到了上海触景生情?在这个时候,与阿诚之间 的关系发生改变合适吗? 没有等到回答的阿诚笑了,苦笑,他起身,拿起那已经凉了的茶向外走去,道:“大哥,如果……如果我为了完成任务,我自己去……又或者你命令我去做一些事情……那个时候,你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吗?大哥,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明天,有的时候也许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时间给我们等待?”我和你的相遇,在这个世界只有一次,只有这一次。 说完这话,阿诚迈步想要出去,茶凉了,他去换新的,可是就在他转身时,明楼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翻身压制住,茶杯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第 59 章 以下省略五百字 作者有话要说:  欲见被省略的五百字,请见微博,微博搜索“笑客来”就可见 ☆、第 60 章 睁开眼睛,明台从床上蹦起来,然后不出意外的发飙了,对着王天风口口声声道:“我大姐不会放过你的。” 然后当然的,被王天风削趴下了,但是即使被削趴下了,即使吓得直躲藏,明台却仍旧没忘记哆哆嗦嗦的问:“于曼丽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听到这个问题,王天风挑了下眉,有些别有意涵的调笑,道:“她?你不用担心她,她可是关系户,有人护着她呢。” 军统训练营的坤泽宿舍里,已经醒了的于曼丽保持呼吸,眼皮一动都不动,此时坐在于曼丽躺着的那张床对面的椅子上,一个人用微带赞赏的声音道:“不错,香蝶还是教了你点儿真本事的,行了,甭演了,呼吸虽然没问题,但是气韵的控制还是不够平稳,你大哥都是我教出来的,你就别在我这里班门弄斧了。” 睁开眼睛,一个翻身起来,于曼丽略带防备的盯着对面的坤泽,道:“你认识我大哥?” 香柏微带笑意的上下打量了下于曼丽,道:“知道疯子把你和那个大少爷弄回来的不到一刻钟,你大哥就打电话杀到我这里,让我把你接到我手里训练。” 于曼丽听到这话,不自觉的微微翘着嘴角,听到眼前人说是大哥的朋友,她微微安心了些,却仍旧有些不放心,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香柏笑着道:“你不用相信我,回头你大哥给你打电话时,你自己和他聊不就行了。” 于曼丽好奇道:“我能给我大哥打电话?”此时于曼丽才用心观察了眼前人,只见眼前的坤泽一身军装,又转头看了下身处的这个房间,摆设的都是典型的军用品,再向窗外张望了下,外面是一群群穿着军装的人在跑步,于曼丽脱口而出道,“这里是军校!” 香柏笑了,道:“是,你该知道你大哥有军衔吧。” 阿诚在军中任职的事情,于曼丽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此时见到眼前的一切,知道这不可能是伪装——没有哪个绑匪和骗子有能力建这么大一个军校,所以,于曼丽差不多是彻底信了眼前的穿军装的坤泽的话了。 见到于曼丽的神情,香柏就知道这个小姑娘不怀疑了,便道:“你休息一下,一会儿开饭我叫你。”言毕起身转身意欲离去,却被于曼丽忍不住叫住问道:“明台呢?” 香柏驻足,转头对于曼丽道:“很快你就会再见到他的。” 从于曼丽的房间出来,走到外面的一处会客厅,手插在兜里,靠着门框,看着会客厅里正在翻着这段时间坤泽训练营这边的训练记录的王天风,香柏道:“你也真够有胆,一次得罪了毒蛇和香蝶两个难缠的主儿,真是不怕死啊。” 王天风合上那本训练记录,没回头,只是轻声的道:“我们都可以死,唯独他们的弟弟妹妹不能死吗?” 香柏挑了下眉,半是魅惑半是嘲讽的笑着,道:“如果你不是一个乾元,我简直要怀疑你对毒蛇爱得深沉了,我们都可以死,毒蛇不能死吗?” 下午,休息了一上午的阿诚杀到明楼办公室,还拿着已经去珠宝行挑好的项链,看着阿诚捧着盒子展示那串亮眼的珍珠项链,明楼微带调笑的上扫了一眼,道:“对情敌这么好,我伤心了。” 这话一出口,连明楼自己都有些愣了。 有的时候,如果人和人之间有了亲密的肉体关系,彼此间的距离很容易就拉近了,变得如胶似漆几乎就可以是一个晚上的事情。 好几年间,阿诚和明楼之间几乎很少有这么轻松调笑的时候,可是就一个晚上,这样近乎调情的言语就从明楼口中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常年演戏演得脸上都戴了面具一般的明楼,此时竟然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咳了一下,视线微微移开了些许,似乎也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了。 阿诚听到明楼的话,眼神闪烁了一下,但是移开了眼神到明楼没有注意到,随即的那一丝闪烁瞬时消失,阿诚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颇为无奈似的表情,调笑着挑眉,还微微瞪了明楼一眼,道:“不正经。” 这倒是缓解了尴尬,也让再次定神看着阿诚的明楼察觉到了阿诚话中的那一丝亲昵,明楼笑了,他明白,阿诚这种亲昵的回应,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彻底确定了,所以阿诚才会这样回应近乎调情的戏言。 然而,不过放松愉悦了片刻,明楼便微微收敛了笑容,道:“今天晚上76号的舞会你提前去,一来照顾下汪曼春的情绪,二来与南田进一步的接触,汪曼春的钓鱼行动,我们需要南田帮助我们阻止这个计划。” 阿城轻松调笑的神情也收敛了,神色变得有些淡淡的道:“我明白,我担心目前来讲南田未见得那么信任我。” 明楼道:“信任是一步步建立的。” 是夜,76号的舞会。 阿诚亲手选择的这条项链,这次是明楼帮汪曼春亲手带上,此时的汪曼春明艳得仿佛开到荼靡的花事,美得锐利。 明楼笑着说:“看来我的选择没错。” 汪曼春笑得明媚,与明楼相携走到沙发前坐下,言语往来缠绵,汪曼春却忽地问道:“阿诚与你一起回来的?” 明楼挑了一下眉,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汪曼春道:“我听说南田科长很欣赏他,据说他们还密谈过。” 此时在汪曼春的眼中,她清晰的看到明楼眼神微微有些寒芒,显然,对于这个消息,明楼似乎并不感到高兴,但也没发脾气,只是挑眉带着点儿自信的道:“人才嘛,难得,有人挖墙脚再正常不过了,不过……收买人是一门学问,该用什么买才买得动,南田只怕还有的琢磨呢。” ☆、第 61 章 南田是一名女性乾元。 南田其实并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女性乾元。 南田的家族并不显赫。 他的祖父是一个平民,因为要强的曾祖母是一名武士的女儿,所以她变卖了所有的产业供祖父读书一直进入军队,然后性别为中庸的祖父在日俄战争里立下了军功,并且靠着从当时战争的主战场——中国的东北搜刮的一些财务,回到家乡买了田地和房屋。 南田家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迹的。 祖父原本与一名开杂货店的商人的女儿相爱,但是强势的曾祖母拆散了两人,为祖父买了一个坤泽——一个朝鲜的坤泽,因为一个日本的坤泽仍旧超出南田家的能力。 祖父与一个根本不会说日本话的坤泽就这样生活了很多年,陌生人一样的两人,几乎难以称之为夫妻。 南田的父亲是入赘的,作为一名乾元,入赘到南田家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对方家族的没落,第二个原因便是南田的母父是一个坤泽。 没错,生下南田的人是一个男性坤泽,他生下了南田洋子和她的弟弟。 如果南田洋子能够分化为坤泽,而他的弟弟能分化成乾元,一切都很完美,那么曾祖母曾经的期望——让南田家族重归武士贵族阶层的愿望将会成真。 可惜,南田洋子分化成了乾元,她的弟弟分化成了坤泽。 女性乾元在各个方面都与男性乾元没有什么不同,除了生育率很低,即使没有西方最新的科学研究,传统的风俗也是默认女性乾元有后代比男性乾元更加艰难,而以南田家的财力,是没法子同时支撑为南田洋子迎娶一位坤泽和为弟弟再招赘一个乾元的支出的,那么如果二选一,有可能拿出大半家产给南田迎娶坤泽也不能为南田家留后的这个选项,必然要被家族舍弃。 祖父为了南田家,舍弃了一生的幸福,那么现在轮到南田做出牺牲了。 然而,屈辱,作为一个乾元,一个强大的有强烈的领地意识的乾元,却要容忍家族招赘另一个乾元来继承南田家,自己作为一个乾元,南田家唯一的乾元,竟是要被剥夺掉继承权。 难以忍受这一切的南田选择了和祖父一样的路,她参军了,主动参军,因为她想改变命运,而有着这样想法的她比常人都要拼命得多,在祖父旧交藤田的照顾下,加之搏命换回来的战功,南田步步高升,成为了军中强硬派人物的代表。 而在异国他乡搏命的南田也发现,在朝鲜、在中国,得到坤泽并没有在日本那么艰难——因为在这里,日本人是战胜者,但是……许是因为祖父与祖母一生相敬如冰的生活给了南田太深刻的印象,也许是因为非上层贵族出身靠自己实力打拼上来的南田本性中的高傲,使得她没有放纵自己。 说来也许可笑,她心中有着那么一丝隐秘的期望,她想找一个能与她交流能和她说得上话的坤泽。 即使不相爱,可是好歹能够交流,哪怕不相爱,可是最低限度也能够交流。 南田有时候会想,幼时的记忆对她影响也许比想象的更大,在战场上搏命舔血都未曾畏惧的她,竟是会有几分畏惧如祖父和祖母那样的生活——相对无言一生的生活。 也许南田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天在周公馆闻到阿诚身上那一丝隐秘的香韵时,她下意识的向汪曼春隐瞒了阿诚是个坤泽的信息,倒是因为什么。 76号的舞会上,看着明楼命令阿诚来和自己跳舞,南田洋子那向来僵硬的像块石头的头,微微侧了下,心中在对明楼划过一丝不屑的同时,南田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向来冷硬的眉梢和嘴角,有了微微的上挑,那是浅浅的愉悦的弧度。 看着阿诚仿佛带着一重面具一样假笑着和自己得体的在舞池中慢悠悠的踩着舞步,南田嘴角愉悦的弧度又放大了些许,扫了眼在吧台旁和汪曼春调情的明楼,南田道:“阿诚先生不觉得委屈吗?” 阿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那副客气礼貌的假面具又牢牢的挂在脸上,道:“不牢南田科长费心。” 听到这话,南田突地凑近阿诚的耳侧,轻声道:“如果阿诚先生对目前的状况不是十分满意,我可以帮阿诚先生摆脱现状。” 靠得近了,那些像家乡院子里池塘里的睡莲的香气就更加分明了些,随着她的靠近,说话时吞吐的气息喷在阿诚的颈侧这块离坤泽的腺体如此近的地方,乾元的信息素侵染得阿诚一个哆嗦,耳朵脖颈立刻都泛红了,然后被乾元的信息素刺激之下,香韵的气味更浓郁的释放出来。 可惜,如果不是被明楼标记了,此时阿诚的香韵应该更浓郁,而不是寡淡到她靠近腺体才能闻到。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11节 看着阿诚那很可爱的泛红了的耳垂,南田忍不住叹息道:“明先生怎么舍得,怎么放心阿诚先生出来与别的乾元打交道。” 话说到这里,阿诚脸上一直维持着的客道礼貌的微笑似乎终于维持不下去了,笑容收敛,阿诚那对很有神采的眼睛似乎变得晦暗起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变得晦暗难明,良久,阿诚的声音带着几分木然的道:“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南田心中一跳,阿诚眼下这样的表情,让她不由的想到了几天前她与肖家现在的当家肖锐的谈话。 被叫到她的办公室,冷汗直冒一直用手绢擦汗的肖锐被她像挤牙膏一样挤出来的一些讯息: “阿诚从小就和明家熟悉,和明楼、明台的感情很好。” …… “明楼和阿诚,没听说啊,明楼就是拿阿诚当弟弟吧。” …… “别别别,我想想,我再想想,啊,那个明楼和阿诚……有一年在南京,就是明楼和汪曼春谈恋爱的那一年,似乎上海滩有些风言风语,说那时候明楼似乎和阿诚也有些不清不楚……阿诚和我说过,他替明镜去看着明楼的,后来……哎,这比较复杂。” ……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是真不知道!我真不能确定!……别别别,我说!……我记得了,我想起来了,就是几年前,明楼去重庆任职前曾经说过,他和阿诚要结婚了,可是后来明楼就离开上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也就没下文了。” …… 从日本上海情报站的旧纸堆记录里,南田翻到了一条过去上海情报站一个代号叫做孤狼的后来反叛的间谍的报告,那里份报告里说,明家大少爷□□了一个明家仆人的孩子,那个孩子的属性是坤泽。 这条不清不楚的报告并没有得到当时情报站的足够重视,毕竟,大家族大少爷对仆人的孩子,还是属性为坤泽的孩子做了些过分的事情,别说是在中国,在日本也是常见,况且,后来这代号为孤狼的间谍的叛逃,也使得这条在叛逃前送上来的报告的可信性备受质疑。 此时此刻,结合肖锐和孤狼的那份旧报,还有阿诚眼前的神情,南田心中有了一个隐秘的猜测——明楼因为阿诚将他与汪曼春恋爱的事情透露给了明镜,迁怒于阿诚,所以强行标记了阿诚。 ☆、第 62 章 知道南田已经朝着自己要的方向误会过去了,阿诚点到即止,突地转换话题,道:“明先生最近对汪主席的和平大会有些看法。” 突然抛出这份信息让南田微怔,但是随即,南田便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阿诚拿出的筹码,交换她信任的筹码,这也意味着,阿诚开始向她试探靠拢了,但是显然,阿诚并没有完全相信她刚才提出的帮他摆脱困境的提议。 “欧洲最近新研制出了一种药物,据说可以洗掉标记。”南田没有顺着阿诚的话接过去,而是突然谈起了别的。 阿诚一怔,但是随即他马上反应过来,让自己的眼中立刻迸发出了一丝神采。 捕捉到了对面坤泽眼中乍然迸发的希冀,南田心中叹息,转回刚刚的话题,道:“明先生对汪主席的和平大会有什么看法?” 阿诚心中明白,南田刚才的两句话,代表着他们的交易从交换信息起初步成形,依照计划吐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成功劝南田动念要终止汪曼春的钓鱼计划,然后突地,本来嘴角还挂着一丝交际应酬时必备的风度笑容的阿诚脸色突变,本来还在和南田翩翩起舞,竟是很无礼的突然松手退后了一步,道:“不好意思,南田课长,我不太舒服,先告辞一下……” 说完就快速后退,然后快步转身离开了。 南田洋子一愣,看着阿诚有些慌乱的离开,心中疑惑,坦白说,她对阿诚是有几分好感的,从调查出来的信息里,南田知道阿诚是一个孤儿,从小被明家的下人收养,因为孤儿院登记父母性别的错漏,从小被误认为是中庸教养,聪明、孝顺、读书好、肯拼命、有一份自己闯出来的事业,这些都决定了阿诚的眼界、能力都远非一般被圈养在家的坤泽可比。 对于那些被豢养的出了自家后院一方小天地对外一无所知的坤泽,南田自觉是没什么话能和他们聊的,但是和阿诚,南田有时却是完全忘记要把对方当做一个坤泽对待了。 属于乾元的那一部分像野兽一样的本能作祟,南田追着阿诚离开了舞厅。 与汪曼春调笑的明楼时不时的会抬眼去扫一眼阿诚和南田,刚与汪曼春说完一句话再抬头时,却不见了阿诚和南田的身影,明楼一皱眉,在舞厅中四处扫了几眼,却仍旧没发现两人踪影,明楼心中一跳,正待找借口从汪曼春这里脱身,但是汪芙蕖却在这个时候缠了上来,没一会儿市政府那边又临时发了一个文件过来,明楼作势为了阿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厮混这个时候竟然找不到人发了下火,然后就从侍者手里接过大衣和汪曼春告了别,转身出去了。 出门时,市政府的李秘书已经在那里候着给明楼开车了,坐着市政府的配车离开这栋举办舞会的洋楼,在汽车开出院子时,明楼从后视镜瞥到了一辆很眼熟的汽车。 在后座的明楼不动声色的交握住双手,没在这个新政府派配到秘书室不知道底细的李秘书面前露出半点破绽。 杀到新政府,汪主席临时召开政府要员会议,拍板去南京的和平大会要坐船举行,一些啰里啰嗦的形式主义的东西,明楼镇静自若的听着,等大会散了,周佛海又过来拉着明楼说了不少话。 与周佛海的关系是在明楼初初入仕时就打下的,虽然背地里也奉了戴局长的命令,但是明楼的能力摆在那里,确实也是很得周佛海的器重。 聊了几句客套话,花了点儿时间明楼才得以脱身。 回到办公室,直接打电话去一家书店,明楼问道:“我上次好像落下了一本书在你们店里。” 书店里,接电话的阿力道:“在我们店里,您放心,好好的在呢,您是我们的老主顾了,您的东西,我们丢不了。” 一直有些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微微舒了口气,明楼道:“好了,多说什么,我书落下了你们也不知道主动来通知我。” 电话那头的阿力道:“这不是时间紧,赶巧没来得及嘛。” 说了两句,明楼挂了电话,手还放在电话上久久没移开,紧张担忧又要演得神色自若是很耗精力的,此时一放松下来,人就有些疲惫,竟是忍不住走神了。 此时明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阿诚没事儿,还好阿诚没事儿。 两个小时前,76号舞会现场。 阿诚快速的上楼拐进了一间客房里。 没过一会儿,南田也追着上楼到了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没反应。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南田又忍不住敲了敲门,这次还开口了道:“阿诚先生?” 依旧没反应。 伸手握住门把手,一拧,没拧开,里面锁上了。 犹豫了下,南田还是决定要进去,作为情报人员出身的南田,一扇被锁的门是挡不住她的,用袖口里藏着的别针开了门,推门进去,房间中一片漆黑,一阵幽幽的睡莲的清香扑面而来,不浓重,却逃不过乾元敏锐的嗅觉。 一瞬间,明白了什么的南田立刻翻身把门关了,又随手锁上了,然后快走几步到了那睡莲香韵的源头,伸手拍了下了趴在沙发上的那个身影,一声耳熟的□□传来。 香韵的气息随着□□声浓郁了些许,让闻到这股香韵味道的南田也觉得有些头昏脑胀,自制力极佳的南田强自抑制自己,道:“阿诚先生,你怎么了?” 其实这话南田问得多余,眼前的一切还不能说明阿诚怎么了吗,很明显,阿诚的雨露期到了。 半蜷缩趴在沙发上的阿诚□□着,道:“抑制剂……抑制剂失效……” 抑制剂长期服用是会产生抗药性的,眼下阿诚似乎就是赶上抑制剂失效了,南田忍着身体内部窜起来的燥热,道:“我去帮你叫明楼先生过来。” 已经有些迷失了的阿诚听到“明楼”两个,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了,一把拉住南田,道:“别……别去找他……求你……他不高兴的时候,会把我绑起来扔到一边不理……” 这声带着半抽泣似的腔调的“求你”让南田整个人轰的一下子,仿佛燃烧起来了一样,周身强自压抑的气韵再也控制不住,肆无忌惮的暴涨开来,惹得屋中处于雨露期的坤泽惊呼一声,然后只听几声响动,沙发上的坤泽翻身掉下来,很是狼狈跌跌撞撞的意图逃跑,明显是想逃开此时乾元气韵暴涨的南田。 房中没有电灯,黑暗中只见阿诚一抹踉跄漆黑的背影向里屋逃去。 南田站在那里,属于乾元的本能爆发开来,长久的靠着高傲压制的本能一旦被触发,让南田几乎濒临失控的边缘。 知道这件客房的小客厅里间还有一间卧室,南田一步一步,带着强大的威压走进阿诚逃跑进去的那间卧室,推开门,听到一声坤泽的绝望的抽泣声,深吸一口气,睡莲的香味让南田愉悦不已。 不再试图控制自己,潜意识的,南田还有点儿隐秘的欣喜。 征服一个像阿诚这样的坤泽,是一件令人赶到愉悦的事情。 至于明楼,这个坤泽名义上的乾元,恩,在他让阿诚来陪自己跳舞时,不就表面了某种态度了吗? 不再克制自己的一个强大的乾元,一个处在雨露期神志不清的坤泽,这两人共处一间卧室,还能发生什么? 不一会儿,屋子里满是诱人的□□声,信息素纠缠的味道灌满整个房间,让人听了、闻了都会脸红心跳。 而在这件小卧室的隔壁,却有一个人很平静的听着这令人脸红心跳的床笫之声。 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的阿诚坐在那里,屋中没开灯,在透过窗子渗进来的月光下,看着那杯子里血色的葡萄酒,阿诚的眼神平静无波,哪里有半点雨露期的迷茫失控。 抿了一口酒,阿诚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隔壁的响动,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地喝着那瓶他事先备好的红酒。 ☆、第 63 章 猛然睁开眼,南田从床上爬起来,转身环顾,只见房间里除了她自己空无一人,转头看向床上,同样空无一人。 南田站在那里,努力的回想昨夜的一幕幕,昨夜的被翻红浪、翻云覆雨……最后,有人从背后掐晕了她。 想到最后那一幕,南田懊恼地直接抓起手旁桌子上的杯子,摔了个粉碎。 难怪有乾元戏言,和坤泽交欢时是乾元最软弱的时候。 若是平时,自己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人偷袭掐晕! 转身,一把捞起地上的衣服,南田把军装穿上,皮靴在地板上踏出“吭吭吭”的声音,一推门出去了。 一个电话打到新政府财经司秘书处,南田课长直接说:“我找阿诚。” 然而不一会儿电话那头响起的却是明楼的声音道:“南田课长,找我家阿诚有事儿?” 南田一滞,她没想到接电话的居然是明楼,这样,先前打算质问阿诚的许多话就说不出口了,但她不说话,不代表明楼不会开口,道:“南田课长找阿诚有事吗?” 乾元之间,强大的乾元之间,是有着互相间尊重领地的意识的,南田私下里与阿诚如何不论,但是当明楼明确的询问她时,她确实不好明确的表明对阿诚的觊觎。 似乎对南田的心思了若指掌,电话里,明楼微带笑意的声音颇为轻松的道:“我明家养花牡丹花,养草是兰草,外人看得姹紫嫣红,清幽动人,偶尔品味几分,也不是不可,但是伸手要抢别人的东西,却是过了界了,南田课长,在明家,我还是说得算的。” 南田听着明楼这语焉不详却又意思分明的话,心中冷笑,但是却没多说一句话,“啪”一声,南田直接挂电话了。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盲音,明楼本来带着笑意的嘴角缓缓地抿直,留下一个冰冷的弧度,眼神也变得寒冷。 挂了电话,抬头,看向站在办公桌前的阿诚,明楼道:“说。” 阿诚微微垂眸挡住眼中的神情,缓缓叙述昨晚的经过。 76号昨晚举办舞会租用的饭店,一楼是舞厅,二楼是客房,事先探过地形,二楼靠东的几间客房因为当初设计的问题电线经常短路。 先派阿正伪装成清洁工进去,制造电线短路的假象,然后在派人伪装成电工去修电路,方便在需要的时候让电线按照他们的需要再次短路。 听到这里明楼点点头,道:“好,计划周详……你如何让南田上钩呢?” 阿诚半垂眸道:“诱发剂。” 明楼心中有怒气上冲,但是表面上却看不出有半点发怒的迹象,甚至很平和还带着点儿自若的道:“恩,简单,有效,但是你怎么把诱发剂引发的后续症状压制下去,让自己保持足够的清醒?” “红酒,我事先准备了一瓶加了强效抑制剂的红酒,76号查得再严,也不会注意舞会里的一瓶红酒。”阿诚同样波澜不惊地回答。 “昨晚我看到一辆车,车牌子虽然换了,但是车我认得出来,是几年前你买的那辆。”明楼淡淡道。 阿诚抬头看着明楼,道:“同样的车子上海滩有很多。” 明楼点头,道:“是,很多,可是不是每辆车子都会被明台拿去练手在车灯附近磕出一个重新上漆也掩盖不了的凹痕。” 阿诚不说话了,良久,道:“大哥的眼神很好。” 明楼接着道:“说,说后面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安排一辆车在舞会的院子里,76号开舞会,排查很严,弄个政府的车牌子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但是这终究是个破绽。” 这么多年和明楼相处,或者说这么多世和明楼相处,让阿诚敏锐地察觉到了明楼可能已经查出了什么,所以他直接问道:“大哥查出来什么了?” 明楼道:“南田洋子前几天见了肖锐,肖锐最近迷上了一个花楼里的一个男性坤泽,昨天肖锐回老家祭祖,回来的时候,那个男性坤泽没跟着一起回来,还有你的车去洗过,阿力经的手,在老仓库,你最近出入都是和我一起,没坐过那辆车,可是那辆车清洗之前却沾染了坤泽的信息素的味道,我不知道你现在倒是交往了坤泽的闺蜜了,还用知道用车接送自己的好闺蜜。” 阿诚听到明楼说到此处,知道明楼已经大概猜测到事情的经过了,便道:“也可以不用有这些破绽,我真的和南田上床就行了。” 听到阿诚这话,明楼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将桌子上的茶杯摔了,怒道:“你这是在和我耍脾气吗?在回上海的路上我和你说什么来着!?从我们重新回到这里起,你做的每件事情都要提前向我汇报,不准私自行动……” 这么训斥着阿诚,一个念头却从明楼脑中划过,自从调任为自己的副官起,虽然也有需要临时应变不及汇报的情况,但阿诚从来没有过因为私人问题影响工作也没有蓄意隐瞒自己什么的时候,而现在明显能感觉到阿诚有些“闹脾气”,是因为两人关系的改变吗? 心中有些懊恼,明楼觉得是他的不坚定,是他在如今情势下的感情用事,同意与阿诚改变关系才导致现在阿诚这种行为……但等等,有一丝本能的直觉在提醒明楼,似乎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肖锐和南田洋子的接触,昨晚事情的布局,都不像是临时起意,交握双手,明楼微微眯了眼,道:“那个坤泽你怎么处理了?” 阿诚没看明楼,垂眸道:“他是花楼里的,已经挂牌接客三年了,我承诺给他赎身,给他一笔钱,安排他远走高飞。” 明楼微微眯了下眼,道:“你在瞒着我什么?” 阿诚抬头,看着像明楼,没说话。 明楼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道:“你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这次明楼用的是肯定语气。 阿诚还是没说话。 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明楼眼神深沉。 有什么事情能让阿诚需要瞒着他呢? 动了动嘴,看着依旧沉默的阿诚,明楼觉得他该去好好查查到底有什么是阿诚不能对自己说的了。 “下午有个汪芙蕖的经济沙龙,你去准备下,还有,南田那边,我给了她一个软钉子,私下里她可能还会联系你,分寸……你自己掌握,但是不允许有像昨天这样不事先汇报行动的情况。”明楼没发火,甚至很平淡的把接下来的任务吩咐下去。 阿诚点头接受命令,然后转身就意欲离去,推门出去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明楼,眼神复杂,但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坐在那里,看着阿诚离开,明楼微微眯了眼,开始思索,能让阿诚蓄意隐瞒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阿诚的异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天前? 这个时间点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说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阿诚认为必须要隐瞒? 什么人让阿诚认为那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重要过阿诚?让阿诚不敢与自己开诚布公? 三天前……阿诚认为在自己心中重要过阿诚的人…… 突地,明楼一惊,猛地站起来,拿起电话快速的拨了一个号码,打给明氏集团里一个他安置下去的心腹的电话,询问大姐明镜的行程,得知明镜刚跑了一趟生意安然回家后,明楼松了一口气,挂了电话又打去港大校务室找明台……再然后……他打去航空公司查询旅客名单…… 最后挂了电话的明楼,眼神像冰一样寒冷,失控的乾元气韵暴涨像狂风骤雨一般席卷了整个房间,此时若是有坤泽或者中庸亦或是不够强大的乾元进来,只怕直接就会跪倒在地。 ☆、第 64 章 这一天,军统特工训练营里通讯中断,送后勤补给的人来了又走了,只留下了一批加餐的美国罐头和新鲜的水果。 当明楼接到他在军统内部的内线和派出去的人回报回来的消息时,暗自叹息了一声,心中已经明白,不是明台不能走,是明台已经不愿意走了。 敲了敲桌面,表面镇定,但是心中明楼恼怒之极,他不后悔走现在这条路,国家如此,后路他已经没去想了,但是他却不希望阿诚和明台也走上这条路。明台,这个天真骄纵的弟弟,在明家人的眼中,在他的眼中,就像这个乱世绝望窒息的空气里唯一尚存的那一抹满是青春活力的希望。 绝望,明楼从未曾承认他已经绝望,不,其实他已经习惯了与绝望为伍,在黑暗中潜行,但是明家总该有个人是能干净的活着吧,这个国家,这个国家总该有些年轻人他们能干净开心的活着,延续着这个民族的希望吧…… 明楼把明台当做希望,当做延续的希望,所以他希望明台不要掺和到这些危险和黑暗中,而阿诚…… 人都是有弱点的,他明楼也不例外。 人都是会有软弱的时候的,他明楼也不可能例外。 所以,阿诚是他的弱点,是他在软弱的时候支撑他走过来的一抹柔软的支柱。 这些年下来,明楼不敢去想没有阿诚他如何走过来。 也许他会在黑暗中沉沦得更加深沉。 敲了敲桌面,看了眼桌上的电话,其实他不是没有办法,在军统内部高层,他有他的人脉,而且有些暗线,gd方面的暗线……他可以把明台摘出来,趁现在还来得及…… 伸手想要去拿电话,却被人按住了手,明楼抬头,看到对面的阿诚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眼神莫名。 不是没察觉到阿诚的气息,但是也许是因为太熟悉了,所以明楼名为本能的那根危险预警的神经没有报警,看着阿诚,明楼无言,因为他不知道该对阿诚说什么。 阿诚先开口了,他说:“死间计划需要一个在新政府左右埋下的间谍去做最后的那一颗死棋,那颗最后去抗住76号和特高科严刑拷打让他们相信手中的情报是真实的棋子,而现在军统内部,够级别够资格各方面条件都符合做这枚棋子的,只有一个人。”阿诚看着明楼,说,“毒蜂是在救毒蛇,因为最后那枚死子,不是明台,就是毒蛇。” 说到这里,阿诚不再说话了,他就只是这么看着明楼。 明楼收回手,看着阿诚,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隐瞒了明台被毒蜂带走的消息。” 阿诚一对眸子里些许尖锐若隐若现,道:“要么是明台,要么是你。” 明楼微微向后靠向椅背,他似乎仍旧在愤怒,却也有几丝落寞在眼中聚集,他的声音有些飘忽,又似乎有千斤之重,轻声道:“政府撤到重庆,大半个中国丢了,兵员严重不足,川中征兵‘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川中有七旬老叟将四个儿子中的三个送上战场,临别赠给儿子一面“死”字旗,上书道:‘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抗战以来,多少部队打光了,多少人家的孩子填进去了……人家能为国赴死,我就不可以吗?” 阿诚的眼睛在闪动,但最后他说出来的却是:“大哥,该吃午饭了,下午汪芙蕖家还有沙龙要参加呢。” ☆、第 65 章 汪芙蕖的沙龙是必须去的,现阶段,获取汪芙蕖的信任,或者说就算不能获取汪芙蕖的信任,但是尽量让他放低戒心是很重要的。 明台的事情尚未有结果,阿诚与自己又有了隐隐的意见相左,明楼心中疲惫不堪,但是当离开办公室推门出去的那一刻,他又立刻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永远镇定自若的明楼。 跟在明楼身后,看着明楼挺直的腰杆,阿诚忽地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么多世,他追逐着明楼的背影,明楼在他心中一直那样强大那样不可超越,可是似乎突然的,在放下了一些东西后,他却是能看到这个强大优秀的男人身上那一丝外人难见的软弱和无奈,还有隐约的……黑暗和绝望。 抗战必胜,在明楼,在王天风,在许许多多的未曾见证过结局却又在黑暗中沉浮的人来说,是一种信仰。 他们只是做一切能做的去靠近这份信仰,哪怕牺牲自己。 阿诚忽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却不知为谁。 侃侃而谈,把那见鬼的经济学拽起来忽悠得一众上海滩的企业家们一愣愣的,远远地看着明楼与那些上海滩上流社会的衣冠禽兽们高谈阔论,阿诚挑了下眉毛,突然想起王天风评价这些人那个词——人模狗样。 阿诚忽然很想笑。 不一会儿,明楼进厕所了,阿诚皱了下眉,少顷,也跟着进了去,然后看着神色自若的清洗眼镜片的明楼,默默的叹了口气,道:“我清理下,人家还要做生意的。” 明楼扫了阿诚一眼,又瞥了眼地上那人颈间流出来染到地上的鲜血,挑了下眉,道:“好久不练,手生了,血流得多了点儿。” 阿诚笑了笑,相似却又仿佛镜像一般的场景,总能让他会心一笑。 也许,和明楼相处,每一生,每一世,总有些特别的东西让他想要微笑。 默默地动手去收拾那条汪曼春派来的疯狗,不惹人注意的将尸体塞进清洁车,然后运到后门塞进车子的后备箱,正想把车开出去,却远远地见到一辆汽车驶过来,是明家的车牌子。 阿诚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明镜杀来了。 明楼自从回到上海起,还没和明镜联系,明镜自然也不知道他也和明楼一起回来了,如今……这一世他坤泽的身份特殊,又与明楼牵扯复杂,骤然让明镜看到自己出现,却是不妥。 心里这么想,阿诚下意识的低头,躲开了错身而过的明镜的汽车可能会扫过来的目光。 明镜大闹汪家的沙龙,直接拍了那两颗不明人士寄来威胁她的子弹在桌子上,扇了明楼一个耳光,夹枪带棒直接把汪曼春气得哭了。 阿诚躲在门厅后面,远远看着大姐明镜嘴角含笑眉眼却隐含刀锋,声音里起伏弄腔满是嘲讽的道:“汪大小姐,我实话告诉你,明家的少奶奶我已经有人选了,我家弟弟要娶的坤泽……” 听到明镜说到这里,明楼神色一变想要出言阻止,阿诚却已经先一步从门厅后面快速迈步走到明镜身边,道:“大姐!” 明镜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是阿诚,瞬时愣了,半响才回神,上下打量了下阿诚,又转头去看明楼,却见明楼与阿诚对了个眼色,交换了什么似乎只有他们两人才明了的信息的样子,显然,明楼对阿诚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 明镜有些懵,她看看明楼,又满是惊疑的转头去看阿诚,忍不住道:“阿诚?你……你什么时候回上海的?你和明楼……” 阿诚出言打断明镜道:“大姐,我是和大哥一起回来了的。” 明镜听到这话,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阿诚,又看了看明楼,再转头去看阿诚,道:“你跟着明楼回来的?你……明楼带着你回来的?他……”忽地反应过来,明镜那对很锐利的眼睛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汪曼春,然后张了张嘴,半响才挤出一句话问阿诚道:“明楼带着你到汪宅来?刚刚我怎么没看见你……明楼和汪曼春见面……你是守在外面?” 话说到这里,明镜的眼睛简直快瞪得掉出来了,慢慢说着,慢慢反应过来,明镜突然觉得手有点儿痒,她想再扇明楼一个耳光。 ☆、第 66 章 一股怒火直冲上脑门,明镜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气得半响吐不出一个字来,眼见明镜的嘴都气哆嗦了,阿诚比明楼先开口了,道:“大姐,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家再说。” 一对小鹿一样的眸子带着些许恳求之色看着明镜,让明镜一瞬间竟然发作不得。 强自按捺怒火,明镜也发现似乎明楼和阿诚有些不愿意在此处揭破两人的关系,一个念头在心中划过,汪曼春最近满上海滩的抓人,明镜也有耳闻,在此处闹起来,若是汪曼春知道阿诚…… 想到此处,明镜心中暗惊,压住心中怒气,扫了屋中所有人包括明楼在内一眼,最后对明楼撂下一句“今天晚上你要是不回家,就直接改姓汪,不用姓明了!”后,带着一身逼人怒气,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眼见明镜离开,阿诚和明楼对视了一眼,暗自紧绷的一口气都松了下来,此时汪芙蕖开口圆场,气氛微微缓和,阿诚看了汪曼春一眼,再扫了下明楼,明楼不用阿诚提醒,已经走到汪曼春身边,拉着她到一旁安慰劝抚。 看着明楼给汪曼春擦眼泪,阿诚默默地退出了大厅。 阿诚去做什么了? 汪曼春派来的那条疯狗还塞在车子的后备箱呢,他要去处理下啊,一会儿明楼还要和汪曼春和梁仲春开会呢,他总不能带着一具尸体来回来去的跑吧。 沙龙又开了一会儿才结束,汪曼春在家换衣服,阿诚送明楼回新政府办公室,路上开车时阿诚道:“今晚回去怎么和大姐说?” 明楼揉了揉眉头,道:“还能怎么说,按咱们事先商量好的说呗。” 阿诚忍不住咳了下,道:“今天这事儿……大姐可能有些误会,恩,你要背锅了。” 明楼放下手,从反射的镜子里扫到阿诚那微微翘起的嘴角,道:“哦,看着你的伴侣倒霉很开心?” 阿诚听到“伴侣”两个字,脸忍不住有些泛红,随即又有些恼怒的道:“谁是你的伴侣了!” 从后面看到阿诚慢慢弥漫上红晕的耳垂和脖子,明楼嘴角含笑,一天的烦躁和颓然在这一刻都消失不见了。 这一刻,方才因为明台而在两人之间引起的争执,就在这几句日常的调笑中,融化消弭了。 阿诚把明楼送到新政府办公室,再亲自去接梁仲春,一路上听着梁仲春笑谈自己是个家庭主义者,还劝他也要早点成家,阿诚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车开到新政府,梁仲春推门下车的时候,车外的新鲜空气涌入鼻中,他忽地有些觉得不对劲儿,刚刚这车里是点了乳香?似乎有一丝丝他儿子刚出生还在襁褓中时,他常闻到的那股子软软的奶香味,很淡,如果不是下车时空气这一扑,他几乎没察觉出来,这是明家香又出新品种了? 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但马上看到新政府的大门,梁仲春心中明白,今天这趟十有□□是明楼这个新的顶头上司新官上任立威的考验,心中略微有些烦躁,有些微热意上涌,但是被冷空气一吹,也就散了,梁仲春抖擞起精神向新政府大楼内走去。 站在那里,看着一瘸一拐的梁仲春的背影,阿诚想,这个乱世里有很多人,很多像梁仲春一样的人,他们为虎作伥,叛国卖祖,而究其根本,也许只是为了护住自己的小家。 若不是这样一个乱世,若是一个太平时日,即使是坏人,也有资格拥有作恶的底线。 明楼处理完新政府的经济事务,顺便宰了一个次长的侄子,拿梁仲春以权谋私的把柄让这个滑头低了头,打击又安抚了汪曼春,一通事情忙完已经到了下班时间,看了下手表,打电话给在明氏企业中自己的一个心腹,是与在上海潜伏静默的地下党小组取得联系的时候了。 自从南田洋子上任,新政府76号成立,在76号中大量中国人尤其是熟悉国内情报机构运作方式的国共两党的叛徒汉奸辅助下,遭受重创的可不止毒蜂代领的军统上海站,张月印代领的地下党小组也遭受惨重损失,不得不撤出上海转退敌后。 上海剩余的地下党转入静默,等待暗号唤醒。 而就在明楼在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在办公室外,偷空给书店打了个电话的阿诚,忽地对在书店里待命的阿力道:“老家的表姐好像到了,我这里走不开,你替我去接下。” 一下午办公忙碌,到了下班时间,阿诚出门去准备汽车,明楼拿着大衣从新政府里走出来,而在同一时间,阿力在上海站一个阿诚以前经常运货的隐蔽码头,接到了一个叫做贵婉的女人。 开车回家的路上,阿诚看着后座一言不发的明楼,道:“紧张?” 明楼叹了口气,道:“是,紧张。” ☆、第 67 章 紧张,明楼在紧张,但是推开家门的时候,却又在紧张中神奇的有了一种近似于放松和温暖的情绪。 即使在回到上海的那一刻起,明楼就已经把这里当做了是最危险的战场,但是人的理智之外,有一种东西叫做感情,感情之外,有一种东西,也许该叫做……条件反射? 熟悉的客厅,熟悉的人,这是明公馆,是他长大的地方,这里有他的家人,有大姐,有他想守护的等着他回来的家人。 这里是他的家。 也许很矛盾,但是也许也不矛盾——他紧张,却又很自然的在家里觉得放松和温暖。 看着跑出来的阿香,离开时还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庞现在却已经是个成熟的大姑娘的样子了,明楼忍不住笑着道:“阿香长大了。” 阿香笑着叫明楼作“大少爷”,但是当看到明楼身后的阿诚时,却是一愣,道 : “阿诚哥!你也回上海了?” 阿诚扫了眼明楼,然后道:“是,我跟着大哥回来的。” 明楼此时也看了阿诚一眼,没说话,却是表示默认了。 阿香在明楼和阿诚间来回扫了两眼,心中疑惑,但是却很有眼色的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达了明镜的话,道:“大少爷,大小姐让你回来后就去趟小堂。” 明楼和阿诚对视一眼,最后,明楼深吸了一口气,道;“躲不过啊。”言毕,踏步上楼去了。 阿诚看着明楼上楼的背影,站在明公馆的大厅里,就这么看着明楼上楼的背影,消失在走向小祠堂的拐角处。 推开门的时候,明镜站在供奉父母牌位的桌子前,听到开门的声音和明楼那句“姐,我回来了。”明镜没说话。 就这么站在那里,没回头,没说话。 明楼做好了迎接明镜怒气的准备,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应付明镜这样的“冷淡”。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祠堂的门响起了敲门声,阿诚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道:“大姐,大哥,我能进来吗?” 一直站在父母牌位前没回头的明镜,在听到阿诚的声音时,呼吸似乎有些乱了,但是片刻后却又在强自的压抑下平稳下来,却是还残留了难消的沉重,明镜终于转身看着站在那里明楼,道:“跪下。” 明楼微微转头看了眼身后,他知道一个扇门外面就是阿诚,阿诚站在门外,他上前一步,背着那扇门,走到蒲团前,跪了下来。 看着明楼跪了下来,抬手把供奉在父母排位前的皮鞭拿在手中,明镜又转头去看那扇门,张了张嘴,最后握紧手里的长鞭,明镜深吸了一口气,道:“阿诚,你进来。” 站在门口的阿诚推门进到小祠堂里,抬腿时候微微驻足,打量了下这个屋子,眼中有细微波澜之色,但是许是那对小鹿一样的眸子早已经在时间的洗礼下侵染的足够深邃,那细微波澜掩盖的那样完美,无人可察。 目光落到跪着的明楼身上,阿诚默默的走到明楼身侧,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了下来,与明楼并排跪了下来。 这个动作不紧紧让明楼一愣,也让明镜一愣,而当膝盖触到接触到那个蒲团时,阿诚心中却颤了一下。 曾经他如此嫉妒明台,包括明台这个被收养的孩子可以进到小祠堂里,像一个明家人明家的子孙跪在这里,而他后来足够小心不想再犯错误的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守好自己的本分,不去触碰这条红线,甚至连嫉妒都不敢表露的。 一个下跪的资格都要爬梳过十八个轮回才能抓到手里,却也太过漫长昂贵了。 太漫长了,太昂贵了。 漫长昂贵到当抓到手里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不那么想要了。 晚了,晚了。 明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明楼和阿诚,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满腔的怒气,似乎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发作了,倒是阿诚,跪在那里的阿诚微微垂眸,一对小鹿一样的眸子有些情绪在起伏闪烁却又背牢牢的封锁在静谧温润的表象里,他道:“大姐,你别怪大哥,是我自愿的。” 明镜眼神颤了一下,方才从汪家回来时就在心中燃烧的满腔怒火,在看到听到此时跪在这里阿诚说出这句话时却都化作了心酸,握着手里的鞭子,明镜呼吸再次紊乱了,有酸涩冲进眼底,却又被明镜强自抑制回去。 “阿诚,我……我曾经想和桂姨商量,那时等你伤好了,我就让明楼和你结婚,好好地大办一场,让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你是我明家堂堂正正娶回来的少奶奶,是明楼的伴侣,是我明镜的弟内,可是后来桂姨走了,你也走了……现在,既然你回来了,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和明楼结婚,马上,我明天就去给大哥明堂打电话,给亲朋好友送消息,我们明家要办喜事了。”明镜不容质疑的把这话说了出来。 “大姐!” “大姐!” 阿诚和明楼一同喊出这话,阿诚急着道:“大姐,现在的形势容不得……” 明楼也急着阻止明镜道:“大姐,这件事情不能现在……” “别再说了!”明镜厉声制止阿诚和明楼。 阿诚和明楼都被明镜尖声喝得下意识的住嘴了。 明镜将目光转阿诚,态度缓和了些,道:“阿诚,你先出去,我有话和明楼说。” 阿诚转头看向明楼,间明楼看了下明镜后,对他默默的点了下头。 阿诚起身,转身退出去,关门离开。 明镜见到阿诚离开了,抬手就是一鞭子,直接抽在明楼身上,怒道:“明大少爷,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明楼疼的抽了一口气,然后强忍住,道:“大姐,您此言何意?” 明镜气得呼吸都急促了,冷笑着道:“我言何意?我言何意?好,好,明大少爷,你不明白我就一样样的问清楚!你和阿诚到底是怎么回事!?” 跪在那里的明楼听到大姐终于问道他和阿诚事情,压下心中那复杂的情绪,维持住脸上的那层在不得不维持的面具,道:“我……我在重庆政府任职期间,碰到阿诚,有些事情,过去的久了,淡了,就慢慢重新走在一起了。” 明镜点了点头,道:“好,好,今天在汪公馆,你带着阿诚去找汪曼春,你想干什么?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汪曼春?” 明楼回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有些事情,不过逢场作戏,虚与委蛇。” 话音方落,明楼立刻又抽了一口冷气,因为明镜又抽了他一鞭子。 气得眼睛发红,明镜怒道:“逢场作戏!?虚与委蛇!?你为谁逢场作戏?为了什么虚以委蛇!?为了新政府!?为了一个汉奸走狗的位置!?” 话题从阿诚和明楼身上转移到了明楼在新政府任职上,阿诚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阿香却突然跑上来说有电话找他。 下楼接了电话,阿力在电话里道:“阿诚哥,表姐到了。” 阿诚眉毛微微压得低了些,眉峰间压上了点儿不易察觉的重量,道:“表姐喜欢安静,靠湖边的那间房子清静些,让表姐去那里住会好些。” 低声沟通了会儿,阿诚挂了电话。 转身上楼,发觉明楼房间的房门看着,阿诚走进去,发觉明楼正有些艰难的在脱外衣,急忙上前去帮忙,然后问道:“挨打了?” 明楼苦笑,道:“必然的。” 有些疲惫的明楼和阿诚交代了刚才小祠堂里阿诚离开后的事情,公事上,明镜从他这里要了一份通关的货物的签字,明楼猜到了明镜的红色资本家身份,嘱咐阿诚要他手下的人盯紧明镜,私事上,明楼苦笑,道:“我说我们是意外碰上的,然后……觉得时局艰难,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就试着和好了。” “大姐信了?”阿诚问。 明楼揉了揉眉头,道:“也许信了,也许不信,不过……大姐逼着我们尽快结婚,我说汪曼春现在在76号任职,很得南田洋子信任,我和你现在结婚,对你的人身安全不利。” 阿诚听到这话,笑了下,道:“那你肯定接着又挨鞭子了。” 明楼下意识的去摸了下胳膊上的伤口,然后疼的倒抽一口气,忍不住有点儿闹脾气,道:“你还幸灾乐祸起来了?” 阿诚扬了扬眉毛,道:“好好好,不幸灾乐祸,大姐打消念头了。” 明楼叹口气,道:“暂时打消念头了,但是还是逼着我们要尽快结婚,还有……大家让阿香把客房收拾出来了,你以前的衣服都放在客房了,大姐说,既然你跟着我回来了,就必须住下来,免得一个不注意,你又跑了。” 阿诚听到话,却是不自禁的道:“大姐这脾气,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明楼微微笑了下,没说话,有些话,明镜在小祠堂里说的话,他没有对阿诚说。 明镜说:“人一生有个相爱相知的人不容易,人心是经不得伤的,阿诚如何,你知道,若是辜负他,你会后悔的。” 是啊,他想和阿诚一生一世,可是死间计划到了最后,不是他就是明台,若是那时,阿诚…… 看到明楼骤然变得深沉的眼神,阿诚眼神一闪,然后轻声道:“大哥,早点儿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 ☆、第 68 章 “啊啊!”后跳了两步差点摔在地上,明台捂着手跳脚地大叫道,“你在下死手啊!!” 于曼丽一脸无辜地看着明台道:“老师说了,这是模仿任务的生死搏杀,生死搏杀啊,哪里能不下死手啊?” 明台一脸咬牙启齿的道:“老师偏心,这种卸力手法老师就没教过我!” 于曼丽很是自得的笑着道:“我的老师也没教过我,这是我大哥教的。” 明台气愤的道:“又是你大哥教的,我说你大哥教你一个坤泽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亏得他在飞机上时还担心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孩子吃亏呢,好嘛,这一到了训练营才发现,于曼丽的枪法、搏斗、破译电码,样样比他强,没跟这王天风死命集训之前,他差点儿被一个坤泽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于曼丽听到明台这么问,抿嘴笑着道:“大哥说了,这是个乱世,乱世对于弱者来说是最残忍的,就因为我是坤泽,才要比别人学得更多,比别人更加强大,这样才能在这个乱世里保护好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本来很气愤样子的明台,听到这话,竟是一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思有些惘然的样子,不禁让于曼丽觉得有些奇怪,感觉这不像平时活泼聒噪的明台,正当忍不住想探问的时候,身后香柏迈步到了训练场旁边,道:“于曼丽,有电话。” 于曼丽在月余前已经接到过一次阿诚的电话,电话里阿诚对她说,香柏也是他的老师,让于曼丽安心听香柏的话,于曼丽对阿诚全心全意的信任,就安心快乐的在这个军统训练营里呆了下来,一边艰苦训练,一边时不时的和明台嬉闹取乐。 此时听香柏说到有电话,于曼丽知道是阿诚打给她的,便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奔出了训练场,跑到电讯室,一把接过放在那里的电话,道:“大哥!大哥!……恩,我挺好的……不辛苦……好吧其实有点儿辛苦,但是也很好玩……恩,大哥……你也注意身体……” 在监听室里听着曼丽和阿诚的对话,没有听出有什么问题,及至阿诚那边和曼丽聊完挂了电话,香柏也放下耳机,对王天风道:“毒蛇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王天风道:“传了消息过来,他要明台准备要出任务了。” 香柏皱眉,道;“他不想办法救明台了?这不像他的性格啊。” 王天风没有回香柏的话,只是站在窗前,看着在训练场上还在练习搏击的明台,眼神深沉。 上海郊区,一间靠近一处湖泊的小院前,阿诚下车,走到院落前,在院前一棵古树前驻足,看着坐在树前椅子上看着湖水的烟缸,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烟缸察觉到有人靠近,转头,看到是阿诚,笑了下,道:“现在才来?” 阿诚道:“身边盯梢的人挺多了,摆脱不易。” 烟缸又转头去看眼前的湖面,道:“上海滩似乎没什么变化。” 阿诚道:“变化最大的莫过于这不再是中国人的上海了。” 烟缸道:“你要我做什么?”说到这里,烟缸顿了下,道,“你是军统的人,在军统内的职位很高,可是你又是我们组织的线人,在我们组织内部的保密级别和可信级别很高,却又不是我们的d员,你到底是哪边的人?你本来负责来除掉我,你本来可以杀了我,可你却救了我,你到底是要我做什么?” 阿诚道:“我要你做我的搭档,我要你和我一起报国,我要你和我一起为这个上海重新变回中国人的上海而战斗。” 烟缸再次转过头来看着阿诚,就这么看着阿诚,半响,回答道:“好。” 阿诚看着眼前人熟悉的眉眼,有些记忆在脑中飘忽——这个女人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出现的次数并不多,十八次的人生,只有那么几次,他与她相逢相遇,她是他除了大哥外,唯一算是可以说有过指引作用的“老师”,而仅有的那么几次里,他也曾经见证过她的牺牲和死亡。 血色扑在大雪里,那样凄厉,让人难以忘怀。 阿诚忽的开口道:“你不问问危不危险吗?”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12节 烟缸笑了,淡淡的笑,只说了一句话,道:“这是我的国家。”富贵出身,投身革命,难道她不知道危险二字是什么意思?只是这是我的国家,仅此而已。 阿诚知道他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即使变换了世界变换了时空,有些人也始终未变,比如大哥明楼,比如烟缸贵婉。 拿到了明楼签的通关文书,明镜收拾了行礼和生意上需要的手续赶到了香港,明台也在接到了第一个真正的任务后匆匆赶赴香港。 在港大的校园里,明台从里面冲出来,抱着明镜开心的大叫,道:“大姐,想死我了!!” 已经人高马大的乾元似乎变回了一个孩子,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在姐姐面前肆意撒娇,放纵着自己的幼稚,然而这个幼稚似乎只知道撒娇的孩子,却在坐在校园长椅上,听到明镜提到明楼进了新政府当官,还把阿诚带回来的时候,怔住了。 一些明台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再次翻涌出来,让他怔然良久。 ☆、第 69 章 波兰之鹰到港,刺杀成功。 缓缓坐在椅子上,明楼有些失神。 杀人,哪怕是杀一个恶人,一个满手血腥侵略自己国家的侵略者,这也是杀人。 杀人的滋味,并不好过。 尝过,经历过,明白过,如今,眼见自己的弟弟再次经历过自己经历的一切,那个本来他们都希望他活得天真自在的弟弟,如今也要堕入这无边的黑暗。 明楼失神了,许久,一言不发。 阿诚站在明楼的书桌前,没有说什么。 三日后,军统电讯上海情报站站长毒蛇,毒蝎正式赴沪担任情报站行动小组a组组长。 明家,明镜赴港未归,明台尚未回沪,家中只有明楼、阿诚和阿香,明楼开了一瓶香槟,静静地看着阿诚支着画架画画,然后忽道:“我没看过你给画上色。” 阿诚握着画笔的手顿了一下,片刻后,阿诚才反应过来,这一世教他画画的不是明楼,这一世,在南京,他构过一副草图,明楼上色,但那时只是笑闹,并不认真。 这一世,明楼没有好好的看过他画画。 有些画面在脑中划过: “这里……对……空间的层次感要出,透视,上星期的课上老师教的……透视法……” 握着他显得还有些稚嫩的手,那个救赎了他的男人用笔帮他修正画面上那些稚嫩的错误。 那时他是他的大哥,他是他一手养大的弟弟。 他们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大哥熟悉弟弟所有的一切,弟弟的成长,弟弟的特长,弟弟的成绩单…… 而这里,站在他身边的人,他们未曾在一个屋檐下分享生命的全部。 阿诚的手顿了,难得有几分放松的明楼看到阿诚顿住了,问道:“怎么不画了?” 阿诚看着明楼,就这么看着,许久,他忽地开口道:“不想画了,画腻了。” 明楼有了些许调侃的笑意,道:“半途而废?” 阿诚把手里的画笔递给明楼,道:“不如大哥帮我补齐剩下的。” 明楼看了眼阿诚手里的画笔,道:“你这么有自信我能画好?” 阿诚道:“我看大哥画过,当然相信大哥。”不止一世我看过你拿着画笔的样子。 也许是这句话“相信”,也许是阿诚眼中的情绪难得的有些深沉的依眷,明楼接过了画笔,走至画板前,帮阿诚补充着色彩,阿诚接过明楼手里的香槟,让出画板前的位置,默默地看着明楼一笔一划的在画布上涂抹。 明楼是一个近乎强迫症的完美主义者,所以这幅画比阿诚记忆里的更有空间层次,也更写实细腻了,明楼一边画着,一边随口聊着,道:“这幅画倒是满和我的胃口的,你打算叫什么呢,这幅画?” 阿诚道:“叫家园,湖畔旁,树林边,可以种些油菜花,我们以后一起终老的地方。” 明楼的笔一顿,转头去看阿诚,却发现阿诚在看着他,似乎一直都在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有些平时不见于表象的爱意在明楼眼中浮现,明楼笑了,温暖而带着几分乱世里那样难得的薄弱如微光的幸福的笑意,道:“为什么不种薰衣草呢?我喜欢薰衣草。” 阿诚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道:“拜托,大哥,一听你说话就是没做农活的,薰衣草能吃吗?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有钱人能出钱买那么多薰衣草啊!论经济价值,油菜花更实用好不,开花时也很好看,除了香味比薰衣草差一点儿,能直接收割卖菜,油菜籽还能榨油。” 明楼被阿诚一番数落,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用不握笔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道:“咳……好像说得像你种过地做过农活似的。” 阿诚没说话,他当然不会告诉明楼,他干过农活的,在抗日结束后那个整个中国最动乱最疯狂的十年。 电话响了,梁仲春的电话打断了笼罩在阿诚和明楼之间那份静谧的缠绵。 作为一个傀儡政府,新政府和日本人中间并非没有冲突。 即使是一条狗,在想向狗主人要到更多的狗食时,都会与狗主人有冲突,何况新政府这条狗还不是那么听话忠诚。 傀儡政府的很多要职都是日本人担任,而副职,急于彰显自己存在的新政府便安插了很多汪系和周系的人马,明楼便赫然在列,而作为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直接对76号内的中国人员负责,必然的,明楼也会让一些日本人忍不住考量一二,这其中便有藤田芳政。 作为一个当了“汉奸”都腰杆儿挺直不屑于放下骄傲的明楼来说,他的宁可合作不做鹰犬当然赢得了藤田不同于对新政府其他走狗的格外尊重,但是也必然的,一个足够耀眼强势的人物,必将吸引包括藤田在内的日本人的更尖锐的注意。 在过去曾经卑微、眼界不够开阔时,阿诚曾经有些疑惑明楼在新政府内的过于高调的行事作风,但是后来阿诚明白了。 不招人嫉是庸才。 有些事情,比如能力,只要你开始做事,就是藏不住的,所以,既然藏不住,何妨大鸣大放。 在办公室外一边静静地处理杂事,一边等着明楼应付完藤田芳政,忽地,一个电话打了进来,阿诚接了电话,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无碍,返家。” 随后,电话那头便挂断了,只剩一片盲音。 半天前,苏州。 带着钱前往黑市军火交易古玩铺子的明镜,正走到离古玩铺子不远处的桥下,却被身后的一个人一把抓住胳膊。 心中本就警觉紧张的明镜一个哆嗦,转头,却见一个打扮成富太太模样的女人看着自己,笑着道:“表姐,我等你好长时间了,你走错路了,我家搬家了,现在不在这条街了。” 一边笑着亲切的和明镜寒暄,另一边,贵婉暗自使了个眼色,悄然摇头,口中做了个无声的口型,道:日本人。 明镜反应极快,立刻笑了,道:“啊呀,表妹,看我这记性,我这恍惚的就把你们搬家的事情给忘了,这不,又走错到老街这边了。” 两个女人笑着聊了一会儿,然后贵婉挽着明镜的胳膊,亲切的道:“表姐,快走吧,家里人都等着你吃饭呢。” 明镜在谈话间也暗自扫了几眼周围,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围一些不太寻常的迹象——平时伙计都会开门招揽客人,今天这里却静得吓人,连经过的人都没有。 由着贵婉把她拉走,拐了几拐到了一处安静的所在,明镜一把甩开贵婉的手,很是锐利的盯着贵婉,道:“你是谁?” 贵婉道:“□□东北潜伏小组组长,现在调转沪上静默潜伏。” 明镜一愣,但是却没有一下子就相信,上下打量了下贵婉,道:“证据呢?我没有见过你。” 贵婉道:“我们都是单线联系的,你的上级不是我,我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是我们得到消息,今天这里有76号埋伏钓鱼的陷阱。”贵婉接着道,“你不需要相信,现在你需要做的只是回家,不要再去那个古玩店了。” 言毕,贵婉转身离开,几个闪身便消失在巷弄里。 ☆、第 70 章 明镜是坐船回的上海,下了那辆轮船,入目所见就是家中的汽车,正停在码头前不远处。 明镜一愣,此番她暗中计划去苏州黑市购买炸药,因为贵婉中途拦截不成,明镜心中警觉,在苏州又盘桓了少许时间,不久后,苏州城满城风雨,都是那古玩店被汉奸抄了抓了不少人的消息,正是与贵婉所透露的消息吻合,让明镜多少有些相信贵婉确实是与她不同上线的组织上的人。 如此变故种种,所以她并没有通知家中的司机来接自己,那么此时家里的汽车出现在这里,岂非怪事? 正在警觉防备间,只见车上下来的却不是家中的司机,而是阿诚。 明镜很是惊奇的看着阿诚,看着阿诚走至自己身前,忍不住道:“阿诚?你怎么来了?”其实明镜更想问的是,阿诚怎么会知道她今天此时到沪。 听到明镜的问话,阿诚笑了笑,道:“大姐,回家吧,有什么我们路上说,这里说话不方便。” 明镜扫了周围几眼,也知道码头处人多口杂,便没多说什么,由着阿诚很绅士的给她开车门,然后上车。 看着穿着黑色风衣的阿诚的背影,看着阿诚开了前车门坐到司机的位置上,明镜不知为何,心中忽地有些哀伤,忍不住道:“阿诚,其实你可以不用做这些。” 本来在想着如何劝明镜打消去炸樱花号念头的阿诚,突然听到明镜这话,有些没反应过来,道了声:“哈?” 明镜道:“阿诚,你和明楼……你是个坤泽,本不用如此四处奔忙,你是明楼未来的内室,我明家当家内室主人……我知道你懂事,自小就聪明要强,只是现在也许可以学着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天塌了,有我和明楼撑着呢。” 阿诚目光闪动了下,然后他开着车,没有回头,道:“国家若亡了,不论乾元、坤泽还是中庸,都是亡国奴而已,又有什么区别,救亡图存,岂分性别。” 听阿诚如此说,再联想阿诚能够准时的出现在码头接自己,明镜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有些颤抖,道:“阿诚……阿诚……你……你是……?” 阿诚道:“我和大哥,我们都是中国人。” 明镜明白了,明白了却忍不住想哭了,而当明镜回到家里,将那封从香港带回来的信交到明楼手中,当明楼和她求助帮忙为了弄到炸药而彻底坦白身份时,明镜真的哭了。 明镜哭着说:“你和阿诚,你们都走上了这条路,你们这是要断了明家的血脉吗?” 书房里,阿诚和明楼汇报着事件的整个过程。 “上海滩的情报信息来源太多,古玩店的事情,我截胡过76号陈亮的一个线人,可是童虎不知道从什么渠道也得到了情报,我事先留了一个心眼,一直派人暗中盯梢,察觉情况有异就拦下了提货人,没想到,我派去盯大姐的人竟然发现大姐也去了古玩店,还好拦得及时才没出意外。”阿诚向明楼完整的汇报了这件事情的整个过程,只是隐去了自己派去拦截明镜的人手就是烟缸贵婉的事,阿诚接着道,“已经提前给毒蝎发报,让他不需要去取货了。” 明楼揉着额头,略带疲惫的道:“上海是远东情报的中心,日本人不可能完全掌握所有的情报源,我们也不可能,拦一次线人可以,拦两次就容易让人起疑了,你做得很好,没问题。” 阿诚静静地听着明楼说话,然后他上前几步绕过书桌走到明楼身后,轻轻的帮明楼揉着额角。 已经有些习惯在头痛时阿诚会给自己按摩的明楼闭着眼睛靠着椅背,感受着阿诚指腹的力道,道:“大姐哭了。” 阿诚的指尖一顿,随即接着按摩道:“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 明楼闭着眼道:“就算你不和大姐坦白,为了让大姐帮忙提供炸药,我也必然会和大姐坦白一部分。”伸手握住阿诚的指尖,明楼睁开眼睛看着阿诚,道,“阿诚,我和大姐说,等到这一切结束了,我就和你结婚,为明家传宗接代。” 阿诚看着明楼,吐出两个字,道:“说谎。” 明楼苦笑了,道:“你就非要这么不解风情?”调笑了这么一句,明楼也没闹得太过便又回到正事上来,道,“明台如何?” 阿诚道:“很好,任务完成得很好,心情,似乎也不错。” 明楼听到这话,神色微微放松了,还带了几分笑意,但是随即又阴沉了起来,道:“生死之间,心情再好也只是暂时的。”说到此处,明楼心中有些怒气发酵,心中冷冷的暗道:我真该和毒蜂好好算算账,阿诚的帐,明台的帐,新账旧账,都该好好算算。 一只玫瑰花,手绢掀开,明台空空的掌中出现了一朵原本并不存在的玫瑰花,笑着对于曼丽道:“送给你。” 于曼丽瞪了明台一眼,但是随即在明台那样专注的目光下,又红了脸,嘴角忍不住的翘起来,一把抢过明台手掌的那朵玫瑰,转身跑掉了。 从楼上下来的郭骑云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第 71 章 被和明楼汇报完工作的梁仲春扯着袖子从办公室里拽出来,阿诚一脸不耐烦,道:“干什么?” 梁仲春和阿诚套了一会儿近乎,就直言要阿诚再帮一次忙提货,阿诚挑眉,毫不客气的狮子大开口,梁仲春心痛不已,痛斥阿诚太狠了,但是最后又无奈答应,两人头对头言谈间,梁仲春忽的又闻到了那股有些熟悉的奶香味儿,正愣然间,却见阿诚已经不再和他多说什么,转身回办公室去了。 将火药转运,安排好两方火药交接,回去和明楼汇报情况,看着虽然不动声色却明显有些深沉的明楼,阿诚知道,这是明楼心中挂心担忧明台。 第二天,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第三天的清晨,远远在第二个弯道处潜伏的阿诚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嘴角划过一丝冰冷玩味的笑意。 有些人的死亡,不管品味多少次,还是觉得如此让人心旷神怡。 如果你无力守护你爱的人,也许复仇的鲜血才是能让人唯一感觉享受的快乐。 转身,上车,阿诚带着不错的心情开车回沪了。 开车直接去了新政府,阿诚知道,这个时候明楼不可能回家,必然在新政府内演出一出好戏给日本人和汪曼春看,回去撞枪口上,只怕还要与明楼做戏一场让明楼骂一顿,这种戏码对两人来说驾轻就熟,正向新政府大楼里面迈步进去,日本人正在开紧急会议,有几个楼道都是日本宪兵把守,不准任何人通过,不得已,阿诚不得不绕路到76号那边往明楼的办公室拐,但走到一个十字交叉的走廊门口时,却见一个人浑身鲜血淋漓,嚎叫着救命被从隔壁76号的走廊里拖走。 这几乎是一种常态,阿诚也没多想,只是皱着眉头想转身,却听见那一身鲜血的人嚎叫一声,道:“阿诚哥!救我!” 听到略有些熟悉的呼喊声,阿诚转头去看那个被拖走的血人,那人似乎察觉到阿诚看见他了,拼命试图挣脱身边拖着他的76号的特务,挣扎着想向阿诚这边凑过来,大喊着:“阿诚哥!我是曹兴平啊!救我!救我!” 阿诚一愣,仔细辨认去,却见那“血人”略带熟悉的眉眼,却真的是当年他在读书时收了的跟班,那个家里开纺织厂的曹家的侧房孩子——曹兴平。 阿诚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两步,但是还没进一步看清楚,就见曹兴平已经被拖进了76号的地下审讯室去,看不见人影了。 离开上海数年,此次回沪,因为计划需要,阿诚联系过肖锐,也知道当年一起混日子的小伙伴们,他的那些小跟班,张兴国跟着父亲一起举家退守重庆,虽然阿诚也在重庆待过不短时日,但是因为身份所限,他身为军统特工的保密需要,竟是完全没有和张兴国再碰过面,曹兴平曹家这几年的日子不好过,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曹家转移了一部分财产到香港,留在上海的生意经营虽然困难,但是到底还不到做不下去的地步。 但不想曹兴平这安静的孩子牵扯进这些乱局里,阿诚便没有和曹兴平再联系过。 至于吴启明……吴家倒卖红酒的生意太依赖政府渠道,日本人打下上海稍微威逼利用了一下,吴启明的大哥吴启德就投降了,现在是日本人组织的半汉奸性质的上海商会的副会长,阿诚还和他打过几次照面,吴启德的身份在明楼这个主管经济的官员面前可不够看,所以这家伙听说阿诚现在是明楼的秘书,还着意套过近乎,阿诚也只是不咸不淡又不太疏远的应付着。 听说吴启明曾经因为他大哥做汉奸的事情闹过一场,后来被吴启德禁足在家不准出门。 曹兴平,却是向来没听说他有什么事情,怎么却忽地被76号抓了? 阿诚心中微乱,前十八世,他未曾结交过这些“跟班”,所以也无法从过去的历史里面得些因果借鉴,也无从得知,是否是因为他扇动了蝴蝶的翅膀,所以曹兴平才会被抓,又或者,其实在过往那么多世里,76号死亡的冤魂里就有一个曹兴平,只是那时他不知道而已。 守在走廊门口的是76号陈亮队长的一个手下,看到这一幕,有些疑惑又略带警觉地问站在那里没有立刻离开的阿诚道:“阿诚先生,您这是?” 阿诚知道刚才自己驻足良久的这一幕已经被76号这些人看在眼里,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他也不蓄意隐藏,直接道:“刚才那人好像以前和我读一个小学,这人犯什么事儿了?” 那个76号的特务笑得有些尴尬,道:“这……阿诚先生,你知道我们有规矩的,这……您问的这个,我们不能说,不如您去问问梁处长?” 听到这话,阿诚冷笑一声,道:“好啊,我就去问问梁处长。” 言毕,径自转身离开了,回到办公室呢,发现明楼还在里面和汪曼春演戏呢,阿诚便没去敲门,先和办公室的秘书聊了两句,知道刚才明楼果然大发雷霆,还骂了自己说自己去给梁仲春献殷勤,阿诚挑了挑眉毛,没说什么。 等到转身回自己的位置落座,抬手拿起电话就想给梁仲春打电话,想要借着交割帮梁仲春走私货物的事情去敲问下曹兴平的事情,但是忽地,他的手又顿住了。 也许该更谨慎一些,这么多世轮回这么多时光给予他的经验就是,无论怎么谨慎都是不为过的。 阿诚犹疑了一下,拿起电话,先给吴启明的大哥吴启德打了电话。 ☆、第 72 章 阿诚在电话里和吴启德闲聊了几句,沟通了下最近的一些经济上的事情,然后不着痕迹的问了问吴启明的近况,又说道自己想搞同学聚会,提到几个旧友的名字,其中便包括了曹兴平。 在提到曹兴平的名字时,吴启德声音里那一瞬间的不自然,早已被时光历练的足够敏锐的阿诚立时便察觉到了。 撂了电话,阿诚的眼神里有深沉的思绪沉浮闪烁。 上海滩是远东最大的情报聚集地,即使十八世轮回,阿诚也不可能掌握得住上海滩每时每刻的全部情报,虽然他知道需要获得不同的情报所需的途径,但是在没有目标的情况下,阿诚也不可能花费大量精力主动去找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但当阿诚努力去查找时,自然也没有情报能瞒得住他。 不过半日,一份关于曹兴平为何被捕的讯息就送到了阿诚手中。 曹兴平是被吴启德举报的。 自从当了商会的副会长后,吴启德威风八面,野心膨胀,更是意图侵占曹家的纺织厂,只是曹家毕竟也是上海的世家,树大根深,即使现在衰败了,吴启德也不敢直接对曹家的主家动手,却是将目标对准了曹家的侧房,意图敲山震虎。 吴启德行贿了76号行动队队长陈亮,然后曹兴平就倒霉了。 看到这些讯息,阿诚心中暗叹,这还真是他的过错。 他让烟缸拦了大姐明镜,然后陈亮自然也就没因为对大姐无礼而被明楼解决掉,却是意外的让曹兴平受了这场牢狱之灾。 翻了翻曹兴平那些的被捕的罪名,多是无中生有,或是在一些场合有一些反日的言论,倒是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阿诚思索片刻,便打了电话给梁仲春,一则是商量走私生意的事情,二则是提醒梁仲春他吴淞口的私人电台被汪曼春发现的事情,三则便是和梁仲春提了下自己的同学曹兴平被抓的事情。 梁仲春自然是不可能为了曹兴平那点儿莫须有的罪名得罪阿诚这个财神爷的,处理了朱慧茵和电台的事情,然后又找陈亮了解了下,知道了其中内情,便把陈亮骂了一顿,就把人放了。 接了一身伤的曹兴平出来,阿诚投桃报李,把走私生意的抽降了两成。 带着曹兴平回到昔日阿诚租住的那个二层小楼,现在这里已经是明家的财产了。 当年阿诚离开上海时,已经把这小楼退了,其后这座小楼被明楼买了下来,却也没有怎么动弹,只是时不时的让人来打扫一二。 阿诚跟着明楼一起回到上海后,有些明面上的事情,比如和梁仲春的生意往来倒货的时候,倒是多放在此处处理,此时这倒是派上了第二个用处,就是给曹兴平养伤。 请苏医生过来看过,好在曹兴平那一身看着虽然严重,但是多是皮外伤。 阿诚守了一会儿,眼见打了止痛针的曹兴平没那么快醒,就打电话给肖锐,让对方派人过来照看一下曹兴平,电话里肖锐一口答应了。 不是阿诚手里没人手,只是阿正、阿力甚至贵婉此时身份都十分特殊,不方便让他们和对现在情势一无所知的曹兴平见面。 安排完曹兴平,阿诚又接到了毒蝎的电报,内容却是请求诛杀汪芙蕖。 返回新政府和明楼汇报了这件事情,对于明台出生入死的执行任务,而下命令的人还是自己这件事情,明楼心中愤怒又无奈,却又全压制回心底,揉了揉额角,明楼扫了眼似乎有些走神的阿诚,道:“你和76号要了个人,是怎么回事儿?” 阿诚回神,把曹兴平的事情汇报了下,明楼微微皱眉,但是却也没多说什么,如同阿诚的判断一样,这件事情,其实无关紧要。 处在这个位置上,虽然有诸多的不得已,但是“以权谋私”,救救无辜被牵连的旧友,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明楼也就没多说什么。 明楼批准了明台除掉汪芙蕖的行动。 除夕夜,杀人夜。 明楼去约汪曼春,而阿诚悄然的回了他……不,现在该说以前他租用现在是明家的那座二层小楼。 曹兴平已经好了不少,最起码能下床了,在这里赔了曹兴平几天的肖锐一见到阿诚,便大叫:“阿诚哥,你可算来了!今天除夕啊,我要是不回家,我家里那位指不定和我怎么闹呢。” 肖锐成家了,他老子死前给他包办婚姻安排了一个女性中庸,前不久这个女性中庸给肖锐生了个女儿,一贯花花成性的肖锐现在竟是变得有些恋家了。 肖锐叫嚷着要走,阿诚道:“回去吧,替我给嫂子和小侄女问好,新年快乐。” 肖锐咧嘴笑着,拿了外套,然后又转头对曹兴平道:“哥们儿,对不住了,我得回家了。” 身上还包扎着绷带的曹兴平坐靠在床上,道:“替我和嫂子和小侄女问好。” 肖锐点头,笑着走人了。 看着肖锐离去的背影,良久,曹兴平有些感慨的道:“这么多年了,物是人非,只有肖锐,似乎没怎么变过。”说到此处,曹兴平顿一下,然后抬头对阿诚道,“谢谢你,阿诚哥,如果不是你,我这次真的可能死在76号里了。” ☆、第 73 章 听到曹兴平的道谢,阿诚没回话。 不自禁地,阿诚想起在法语外教的课堂里,那个安静的不多话的还很稚嫩的曹兴平。 你是受我牵连。 若非我煽动的翅膀,陈亮已死,而你也不会受这场牢狱之灾了。 心中这样感叹,阿诚对曹兴平忍不住的有了几分歉疚,但是只是几分而已。 乱世之中,变数良多,即使是十八世的轮回,阿诚也不觉得他有能力保证所有人都万无一失,所以对曹兴平的歉疚也只是淡淡的,没有更多了,若是太多,却是无谓的自苦。 曹兴平感谢完阿诚,忍不住打量了下身处的这座熟悉的小楼,犹豫了下,道:“阿诚哥,我……你救了我,其实我不该再提什么额外要求,只是我真的不想这么快回家,现在曹家这种状况,我要是回家……哎,也怪我年轻气盛,说话不谨慎,不顾忌场合就骂日本人,现在被那群家伙抓住了把柄,我要是回家,我怕连累家里人……阿诚哥,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呆几天。” 阿诚并不喜欢计划外的变数存在,但是许是因为刚才的那点儿淡淡的歉疚,再者,要曹兴平在这里呆着也无关紧要,不会造成什么伤害,所以阿诚便应允了,道:“76号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不过,如果你担心,就多呆几天把伤养好也行,其他的,以后再说。” 曹兴平听到阿诚应允,笑开了花,点头道谢。 说了会话儿,阿诚看了下表,今天是除夕,汪芙蕖的死期,然而比汪芙蕖的死期更重要的是,今天是除夕,他要回去和家人一起团聚。 和曹兴平说了再见,阿诚拿起外套离开了,笑着和阿诚道别的曹兴平在阿诚转身的那一刻,笑容收敛,表情变得呆愣愣的,看着阿诚离开的背影,良久都没回神。 除夕夜,杀人夜。 新政府要员汪芙蕖,除夕夜被抗日份子刺杀击毙。 返回新政府的阿诚立刻得到了这个消息,然后没过多久,一身疲惫的明楼返回了新政府办公室,一推门进来,看到办公室内只有阿诚一人,明楼站在那里良久,忽地快步上前走了两步,把阿诚抱在怀中。 阿诚一愣,随即的,他似乎感觉到了明楼身上的那种疲惫,反手抱住明楼,道:“大哥?” 明楼略带倦怠的声音道:“阿诚,回家,过年,大姐在等我们过年呢。” 阿诚点头,道:“恩,回家,过年。” 军统三号据点,毒蝎和锦瑟在影楼前放了一场很美的烟花,转身间,在那七彩的烟花映衬下,于曼丽美得像只蝴蝶,翩然若舞。 站在那里的明台看着笑得灿烂的搭档,也笑了。 奇怪,此时此刻,手上汪芙蕖的鲜血未干,可是看着这样的曼丽,明台竟是奇异的觉得平静、满足,然而却又有几分怅然。 除夕夜,也可以不是杀人夜。 除夕夜,团圆夜,本该是和家人相聚的时候。 看着曼丽,看着烟花,想起小时候和大姐和大哥一起放烟花的场景,明台脱口而出,对曼丽道:“和我回家!” 曼丽看着明台,眨了眨眼,道:“什么?” 明台看着曼丽,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神情微微黯然了下来,带曼丽回家,等于把曼丽暴露在明处了,这样一来,一旦他的身份暴露,于曼丽也就跟着暴露了,所以他不可能带于曼丽回家。 其实,连他自己都是不能回家的。 此时此刻,于曼丽似乎懂了明台,懂得明台没说出话,她笑着道:“好,回家,你回家,我也回家。” 明台眨眨眼,不明所以的道:“你……回家?” 于曼丽道:“你有大哥大姐,难道我就没有大哥吗?” 明台眨了眨眼,还想说什么,却被曼丽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别说了,我知道规定,不会违反规定的。” 明台对着这样撒娇的曼丽是没办法的,只得有些不满的噘嘴道:“你大哥还挺神秘的,我把我的家底都倒给你了,你还不肯给我透一个实话。” 于曼丽笑而不语。 路上和明楼一起买了烟花爆竹,阿诚本想亲手点了,却又被明楼拽开,道:“我来,你别动手。” 阿诚笑着看着明楼蹲着身子点燃烟花,然后又快速的后退,明长官这副猴模样,可是不常见的。 烟花亮了,明镜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并肩而立的阿诚和明楼的背影,就这么看着,却突然哽咽了。 被于曼丽强行赶回家的明台路上在卖栗子的摊位前看到了一个熟人,那是在樱花号上与他合作炸毁火车的女gd,那个女gd也看到了明台。 明台对着对面的女gd笑了一下,对面的女人也对着他笑了一下。 这是两个乾元之间的笑容,这是两个同是潜伏在这个敌后战场上与侵略者周旋的抗日者之间的笑容。 带着对彼此的欣赏,带着乾元之间对彼此领地的尊重意识,两人相视而笑,然后各自转身,回到自己本来的轨迹上。 拎着行礼的明台走回明公馆,对站在明公馆门前看烟花的明镜道:“我的红包呢,大姐。” 换了一身小洋装的于曼丽走进一家书店,推开门,看着在书店里忙碌的阿力和阿正,看着两人在看到自己时停下手中的活计脸上露出带着暖意的笑容,于曼丽笑着道:“我来取预定好的书。” 阿力笑着道:“在里面,早就放好了。” 于曼丽走进书店的内室,打开柜子,看到里面摆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子,上面写着:“赠吾妹。” 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那一套极为精致的婚纱,于曼丽愣了一下。 关了店铺落了门板的阿正和阿力确认周围没人监视了,推门进来,此时也不用演戏了,阿正直接笑着道:“我和阿力包了饺子了,一会儿就下锅……恩,阿诚哥说,妹妹长大了,有心上人了,所以该备婚纱了。” 于曼丽看着那洁白的婚纱,哭了,但是又迅速的抬手擦干,她怕眼泪滴在婚纱上。 于曼丽不傻,相反,她很聪明,虽然她从来没问阿诚的身世背景,但是从香柏说阿诚也是他教出来的这点儿,于曼丽就能明白很多。 但是,不重要,阿诚的身世不重要,因为在于曼丽心里,不论阿诚是什么人,都是她的大哥,给她第二次生命的大哥。 除夕夜,也许大哥不能陪在她身边,可是一起的伙伴阿正阿力在,大哥送的婚纱也在。 也许,这也算是一个团圆夜了吧。 抱着那身婚纱,于曼丽不自禁的想到了明台,然后有些害羞的把脸埋在了婚纱里。 羞红的脸,洁白的婚纱,映得娇俏佳人。 ☆、第 74 章 明台拎着行礼缓缓走进,看着一边拍着他责备他说“你长心眼了!”但眉梢眼角却都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的明镜,明台笑着说:“我想给大姐一个惊喜。” 这边明台还在和明镜开心地说这话,那边阿诚和明楼对视了一眼,然后也走了过来,明台看到明楼叫了声大哥,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阿诚身上时,却顿住了。 明台很多次的想,如果当年他不是那么稚嫩,不是那么不懂事,如果……如果当年标记阿诚的是他,那么一切会是什么样子呢? 明台想过很多次他与阿诚的重逢,设想过很多次不同的场景,也许是某一天在一条街道上无意的巧遇,也许他们头发斑白时在上海重逢,也许有一天阿诚会主动联系他……但是他却没想过,再次见到阿诚哥时,对方站在大哥身边,带着淡然的笑意对他说:“小少爷新年好。” 明台看着阿诚,看着眉宇间没有半分往昔抑郁不快只有释然潇洒的阿诚,用近乎呢喃的语速道:“阿诚哥,你回来了。” 缓缓地说完这句话,不知为何,明台的目光就这么凝注了,凝固纠缠在阿诚身上移不开了,而当明台看着阿诚打开皮包拿出一个盒子,明楼很自然而然的从阿诚手里接过来递给他说这是给他的新年礼物时,明台却又怔住了。 明台怔住了,因为,第一,他没想到明楼竟然猜到他要回来,还提前准备了礼物,按理说他进入军统再潜伏回上海,又在新年里临时起意回家,大哥都是不知道的,既然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提前猜到?第二,阿诚哥与大哥之间的一来一往的配合,默契无间,当年的事情明台亲身经历,亲眼所见,历历在目,离开上海时,阿诚哥还在生大哥的气的,虽然在香港就听大姐提过阿诚跟着大哥回来了,但是此时见到他们之间真的毫无芥蒂的样子,明台依旧诧异、难受,大哥和阿诚哥,他们是什么时候和好了的? 一旁的明镜察觉到明台的眼神一直盯在阿诚身上,心中有几分想要叹气,长姐如母,从小把明台养到这么大,明镜怎么会不知道明台对阿诚的那点儿似有似无的心思,只是很多事情就是如此,一步步走到今天,阿诚和明楼早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况且这次阿诚跟着明楼一起回上海,对过往明楼对不住他的地方也释怀了,两人相处融洽,明镜已经计算着等眼前的乱局过去,就给阿诚和明楼办喜事。 再是娇惯明台,在这点儿上,明镜也不会犯糊涂的。 拉着明台的胳膊,明镜道:“一路上回来饿不饿?跟姐姐进屋吃饭去!”一边把明台拉进屋,明镜一边转头对明楼道,“把箱子提进来。” 进屋落座,阿诚起身给所有人倒酒,明台拆开明楼送的礼物,看到里面是一枚钻戒,女式的钻戒,明台一愣。 明楼看到明台发愣,道:“阿诚选的。”本来他想选个皮带的,但是阿诚却劝他,说是每年都送皮带,明台的皮带都比裤子多了,后来阿诚选了这枚女式钻戒代替了皮带。 明台抬头看着正在倒酒的阿诚,道:“阿诚哥,女式的戒指啊!你是不是忽略了我的性别。” 阿诚道:“谁说是送给你的,是让你送给以后你要求婚的心爱的女孩子的。” 听到阿诚说到“要求婚的心爱的女孩子”这个句话时,明台脑中瞬时划过于曼丽的身影,但是当眼神瞥到阿诚时又顿住了,低头看着那枚设计的很漂亮的钻石很大颗很清澈的戒指,忍不住喃喃道:“要是我喜欢男孩子怎么办?” 嘟囔的声音太小,连离他最近的明镜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忍不住道:“什么?” 阿诚抬头,扫了眼坐在对面的明楼腕上的那块手表,道:“我想要手表,我喜欢你手上那块。” 明楼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表,道:“你那么多块手表了,还要我这块?你不是不用别人带过的东西吗?” 明台道:“我的手表是多,大哥你的手表是少,但是你一挑就挑到最好的,让人看得眼热。” 明台这话说的阿诚都忍不住转头去看明楼腕上的那块表了,有几世里明台也是很喜欢明楼的这块表,但是倒是没见过他这么执着索要的,也是奇怪了。 明楼听到明台的话,笑了,笑得意味深长,道:“你要其他的东西,很多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但是我真正心爱若命的,谁要我都不会给,包括你明台。” 明镜扫了眼明楼,又扫了眼身上的乾元气韵微微波动了下的明台,拍了一下明台的胳膊,状似生气的道:“小孩子家家的,要那么名贵的表干什么!成天糊里糊涂的到给弄丢了。” 这时,阿香端了汤上来,明镜让阿香一起坐下来,正式开饭。 年夜饭,团圆饭。 ☆、第 75 章 有了明台的明家,总是分外热闹。 其实很久以前,阿诚就明白为什么明镜与明楼都那么疼爱明台,即使那时的他卑微如尘土,可是看着那个耀眼活泼总是生气十足的明台,看着只要有明台在就永远都是热热闹闹的明家,只是一个人而已,就让这个家看着像一个家了。 这也许是明台与生俱来的魅力,那种在轮回中沉浮得深沉内敛的阿诚永远学不会的单纯肆意的魅力。 看着这样的明台,阿诚眼眸含情若笑,笑着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好在,他早已不再嫉妒,好在他现在好希望好希望明台过得好,希望明台和曼丽过得都好。 因为有着这样的近乎甜蜜的纵容心情,当明台闹着要明楼唱戏还一脸委屈的噘着嘴可怜巴巴的看着阿诚时,阿诚笑着凑在明楼身边道:“大哥,一年一次嘛。” 明楼稍稍有些动怒,横了阿诚一眼,道:“你也不站在我这边儿。”这话说完,明楼自觉话有点儿重,随即马上收敛了情绪,看了明镜一眼,道,“好,就当讨大姐开心。” 饭吃的差不多了,酒足饭饱,虽然还没撤菜,但是明楼一答应唱戏,阿诚便笑了笑,起身去拿二胡去了,及至他摆弄着琴弦随意拉出一段旋律,倒是让一旁的明楼看得入了迷,忍不住道:“我知道你钢琴弹得不错,画也画的不错,但我还真不知道你二胡也拉得不错。” 阿诚抬眼,其实他也有了几分醉意,虽未影响头脑行动,但是那对小鹿一样的眼睛却有了几分迷离之色,点着化不开的含情若水,带着点儿俏皮,阿诚笑着对明楼道:“我是天才。” 这自夸自擂的话让明楼失笑,忍不住想用手指去点点阿诚的头,想说一句“好不谦虚”,却被明台叫嚷的声音打断。 明台看着明楼和阿诚好像自带高瓦数灯泡一样闪瞎人眼的互动,忍不住嚷嚷道:“喂,在单身人士面前秀恩爱,不道德!” 明楼听到明台的嚷嚷,转头看着明台,却见明台倔强的抬着下巴,道:“我要听《铡美案》。” 一旁的明镜听到明台说要听《铡美案》,忍不住拍了一下明天的胳膊,道:“大过年的,听什么铡美案!多不吉利!”见明台有点儿委屈的撇嘴,明镜又心软了,忍不住安慰道,“这样好吧,听一段你最喜欢的《淮河营》!” 明台扫了一眼坐在小凳子上摆弄二胡准备给明楼配乐的阿诚,又看了眼明楼,咬了咬唇,道:“陈世美脚踏两条船,有了贤惠的原配妻子,却还一心二用,抛弃糟糠迎娶公主,这样的负心汉,被包公斩了,大快人心,怎么不吉利了。” 这番说辞,倒是把明镜给说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却也把明楼给说的微怒,正待训明台两句,但是眼角扫到阿诚,见阿诚偷偷地和他摇头,心中的那点儿被挤兑的怒气只得强自按捺了下去。 其实明楼何尝不明白,以毒蝎的身份在上海潜伏活动,明台只怕多多少少会得到一些他与汪曼春之间最近一些纠葛的消息,此时怕是心里正替阿诚抱不平呢。 明楼心中暗叹,自己这小弟是真长大了。 正当气氛有些僵持住,明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忽地有些深沉,眼神也变得莫名沉静,他再次开口,声音里没了俏皮和总是带着的撒娇的语气,反而有些沉重,他道:“不唱《铡美案》,那就唱《苏武牧羊》吧。” 相同的曲目,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争执,相同的结果。 阿诚拉着二胡和明楼唱和着,直到背后那一声推门声让他的手底一颤,缓缓站起身来,转身,只见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推门进来,见到屋里有人,拿下头顶的帽子,问道:“这里是明公馆吗?” 阿诚看着这个男人,没动。 明镜看着这个男人,眼中略有疑惑,道:“你是?” 拿着帽子的男人道:“我是于良生,年前给明家大小姐明董事长写过信,这里是明公馆吗?” 明镜瞬时明了,道:“你是于先生,啊,我记得……” 话还没说完,这位于先生身后就缓缓让出来一个人,一个女人。 阿诚看着这个女人,微微握紧了手中的二胡。 迈步走进来的桂姨看着明镜、明楼、明台,颤声道:“大小姐、大少爷、小少爷。”最后,目光落在阿诚身上,颤声含泪,道,“阿诚……” 看着这个熟悉的女人,突然一阵恶心的感觉在胃内翻腾,阿诚随手把手里的二胡塞给明楼,快跑了几步上楼,冲进最近的洗手间,对着马桶,开始狂吐。 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顷刻间就吐了个干净。 年夜饭,阿诚都吐了出来。 ☆、第 76 章 阿诚在吐,趴在马桶上吐。 喉痛不断涌出的呕吐物刺激的他的眼泪不断的向外流,呼吸也被呕吐打乱了。 头脑有些凌乱,记忆的碎片飘过。 那是黑暗,窒息之后永恒的黑暗。 恐惧,刻骨的恐惧。 然而,也许比永恒的黑暗还要恐怖的是,黑暗过后,总是入目相同的场景。 有时,光明也意味着更加永恒的恐怖。 她回来了。 记忆重现,轮回尽头,一切如镜像泡影。 阿诚在吐,一边吐一边因为呕吐眼眶泛红,留着生理性的泪水,想着,她还是不是孤狼?他留在她身边的人为什么没先传消息回来?她是怎么摆脱他安排下的盯梢的人? 身后,一个温厚的手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明楼温厚的声音传来,道:“怎么了?没喝多少酒啊。” 阿诚终于吐完了,恶心的感觉微微下去了些,接过明楼递给他的毛巾,擦了下嘴,呼吸微乱的道:“她……大姐知道她要回来?” 对于桂姨,尤其是桂姨当年扔下重伤的阿诚收拾细软离开的事情,在当年,明楼心中就有了□□不离十的猜测,如今见到阿诚这样的表情,加之前几日明镜和他暗地里透露的于良生信里的信息,明楼心中叹息一声,道:“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13节 阿诚转头,眼神微冷的看着明楼道:“我现在就要知道。” 知道阿诚的性子,明楼无奈,扶着阿诚起身,道:“好好好,我告诉你,但是咱们也不能在厕所说这些吧。”扶着阿诚回到自己的房间,明楼缓缓叙述了明镜透露给他的信息。 于良生写信给明镜,其中隐去了桂姨当年和他父亲的一段过往,只说了自己是桂姨的亲生儿子,当年因为意外失散了,桂姨后来领养的阿诚。桂姨当年离开上海,找到他后,心中挂念养子,便又找回明家来了。 阿诚静静的听着,听完,没反应,因为他睡着了,直接躺在明楼的床上睡着了。 明楼看到自己说着说着阿诚就睡着了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无奈有带着些宠溺的笑了下,给阿诚脱了鞋袜,盖了被子,便转身想要去楼下看看明镜和桂姨聊的如何了,但是忽的又驻足,转头看了下阿诚。 诚然,最近来回奔波是疲惫,但是阿诚是一个受过训练的特工,自幼又是被当做中庸教养的,不至于喝了点儿酒就吐成这样,别人说话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阿诚这种状态,真的是喝醉了? 有一个念头从明楼脑中划过。 早晨刚刚睁开眼睛,便见到推门进来的明楼端着一个食盘,盘子里是三明治和牛奶。 明楼端着早餐走至床头,道:“吃早饭吧。” 阿诚很自然的接过明楼递过来的三明治,睡得迷迷糊糊的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一边道:“小少爷呢?” 明楼微微皱眉,道:“你问他干什么?” 阿诚的一对鹿眼尚存几分迷茫睡意,道:“你不和他聊聊啊。” 明楼捏了下阿诚的鼻子,道:“这不用你操心。” 阿诚“哦”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饭后起床,阿诚便接到了南田的电话。 接起电话,一听到是阿诚的声音,南田单刀直入,道:“你躲了我很久了。” 阿诚眼眸微微幽暗了些,道:“我觉得再见面实在太过尴尬了,不若不见。” 南田根本不理会阿诚的说辞,道:“九点钟,海军俱乐部,我要见到你,请准时赴约。” 阿诚没回应,而久久听不到回应的南田有些生气的道:“如果九点钟我见不到你的人,那么明天整个新政府都会知道,明长官的秘书阿诚先生,不止负责明长官的各种公私事物,还负责贴身暖床。” 说完这话,只听“啪”的一声,电话挂了。 随后也缓缓撂了电话的阿诚的眼神冰冷平静,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冰冷的笑容,心道:愿者上钩,南田你终于咬钩了。 一个小时后,海军俱乐部南田的办公室,阿诚推门进来后便对等在那里对南田道:“南田课长,我希望从今往后我的合作仅限于公事方面,前段时间的那场意外,我们就当做没发生吧。” 南田洋子站在那里负手而立,看着阿诚,忽的的道:“和我结婚。” 阿诚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道了声“哈?” 南田洋子身上的乾元气韵膨胀的厉害却又似乎被她牢牢的拽住,没有扩散出去,南田洋子重复了一遍刚刚话,道:“和我结婚。” 阿诚有些傻了,这……南天洋子怎么即不安按设计的也不按过去的记忆的那样出牌。 阿诚是怎么也料不到,南天洋子会直接向他求婚。 ☆、第 77 章 阿诚眨了眨眼睛,半响,道:“为什么?” 南田洋子道:“我喜欢你,所以想和你结婚,这就是原因。” 阿诚眼神微微闪动,沉默了片刻,又道:“我是明楼的人。” 南田洋子道:“我和你提过有一种药可以而洗掉标记,如果你担心明楼不放人,这点儿你可以放心,毕竟明楼是在新政府工作,如果他想走的长久……” 阿诚忽的道:“南田课长还有心思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我以为樱花号的事情已经可以让南田课长足够焦虑了。” 听阿诚提到樱花号,南田洋子的脸色一变,神情阴沉下来。 与过往的许多世一样,樱花号的爆炸给南田洋子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但是与过往许多世也有些微妙的不同的是,那时南田洋子是女人,一个女人在军队里打拼,自然比男人要艰难很多,所以更加容不得她犯错,而这一世她是一个乾元,乾元之间的领地和阶层意识,使得这一世南田洋子身上的压力倒是小了不少,一则是性别造成的翻倍苛求没有了,相反身为乾元在很多事情上是有特权的,二则,因为性别领地从属意识,此时藤田芳政的压力可是比南田大得多。 也是因为如此种种,南田才在樱花号被炸毁的情况下,还有些心情对阿诚说起感情问题。 不过,当阿诚特意提起樱花号时,南田也就没心思再去谈论什么结婚的私事了。 神情有些阴冷的南田道:“这件事情你有线索?” 阿诚笑了笑,事情重新回到了他熟悉的轨迹上了。 明家,明镜的房间。 桂姨抓着明镜的手在哭泣,道:“阿诚在怪我,我知道,他在怪我,怪我当初把他丢下不管。” 明镜满心歉疚,拉着桂姨的手,道:“当初的事情,说到底是明楼是我们明家对不起你们母子,错不在你……阿诚,阿诚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不会怪你的。” 桂姨摇了摇头,道:“他不怪我,我……”怪自己吗?也许心中是曾用过歉疚的,只是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丢下阿诚离开,她知道的,因为即使阿诚再孝顺懂事,终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于良生才是,于良生才是她的亲生儿子。 明家的客房,明楼陪着于良生待了一会儿,粗粗了解了下这几年这位于老板和桂姨的经历。 原来这几年于良生也没安定下来,日本人把战火烧到了整个中国大地,于家的湘绣生意还算能够支撑,只是风险越来越大,后来,桂姨干脆就不让于良生再出门跑商了,于良生和桂姨合计了下,变卖了手中的一些存货,便来了上海。 一则上海此时虽然沦陷在日本人手里,可是环境却是比正在打仗的地方要安全一些,生活也不像被日本人封锁的国民政府管辖区那么苦,二则桂姨这几年很是挂念阿诚,想要回明家探探阿诚过的如何。 明楼和于良生聊了一会儿,发现这个于老板还真是个品行端方的君子,有几分儒商风采,大约半个小时后,明镜和桂姨聊完了,到客房来找于良生,明楼就不再陪客了,转而回到楼上,把明台叫到自己的屋子里,开始了一场比原计划推迟了半个小时的审问。 海军俱乐部,阿诚侃侃而谈,给南田洋子分析炸毁樱花号的可疑人物,最后成功将南田洋子的怀疑范围引导到了76号和新政府范围呢。 南田洋子听了阿诚的分析,忍不住道:“你有怀疑对象吗?” 阿诚眉头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强咽了回去。 南田洋子心中一动,道:“你不会是怀疑明楼吧。” 阿诚冷笑着道:“如果我有明确的证据,我立刻就把明楼送进76号。” 南田洋子眼中笑意一闪而过,道:“你就这么恨明楼?毕竟他是标记你的乾元。” 阿诚用一种讥讽的神情看着南田,道:“我是在怎么被他标记的,南田课长您难道查不到吗?如果不是因为标记作用,我早就宰了他了。” 别别扭扭最后还是逃不过的明台走进明楼房间,面对明楼,几次明台都以为自己露馅儿了,明楼已经猜出他在撒谎了,但是每次在几乎戳破他的时候,明楼却又都点到为止,而最后当明台提到自己的父亲时,明楼被触动了。 看着说着宁可不要父亲也不要姐姐伤心的明台,明楼良久不语,最后带着压抑着的兄长的疼惜道:“好,我尊重你的想法,将来有什么想问了,就来问我。” 沉默了一会儿,明台突然问道:“大哥,你会和阿城哥结婚吗?” ☆、第 78 章 明楼看着明台,神色平静,不见喜怒,忽的,他开口道:“会。” 明台看着明楼,身上乾元的气韵不再平稳,波动起来,他问道:“你爱阿诚哥吗?” 明楼回答他道:“爱。” 明台身上的气韵没有收敛,反而波动的更厉害了,他近乎尖锐的看着明楼问道:“阿诚哥爱你吗?你知他是爱你才和你回上海,还是因为他被你标记了,没得选才不得不跟着你回来!?”最后一句话,明台近乎质问,周身的乾元气韵也跟着暴涨了起来。 明楼依旧平静,乾元气韵收敛于无形,他平静的仿佛明台那压迫至周身的气韵只是拂面的春风,不能让他这个人有丝毫的波澜,平静却也带着认真的态度回答明台道:“现在据说有药可以洗掉乾元对坤泽的标记。” 明台一愣,周身气韵一滞。 明楼看着明台,道:“如果阿诚不爱我,如果他不愿意跟着我,我不会勉强。”这话的意思是说,阿诚其实可以离开我,但是他没有,我不会勉强阿诚,可是他没有离开我,他没有选择离开我,那他爱不爱我呢? 明台明白了,周身的气韵带着点儿近乎哀伤的绝望,缓缓的弱了下去,而明楼对此似乎依旧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依旧波澜不惊,很平静,平静。 明台就那样怔怔的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地上,绝望而滞然,然而忽的,他抬头,目光坚韧了起来,似乎把刚才种种情绪抛诸了脑后,他很郑重的问明楼,道:“大哥,你是汉奸吗?阿诚哥是汉奸吗?” 直到此时,一直波澜不惊的明楼,他周身的气韵才波动了,波动了下。 这种波动让明台心中发寒,因为在军校里学习的知识让明台知道,只有情绪不可控制的波动时,气韵才会波动。 明楼周身的气韵波动了,所以他是心虚了? 大哥,真的会是汉奸? 离开海军俱乐部,阿诚回身看着这栋代表着耻辱的建筑,他想,这次南田想从什么地方着手? 南田曾经怀疑过明镜,并且与汪曼春打成协议,指示汪曼春查找明镜时gd的证据,那么这一次呢? 阿诚微微挑了下嘴角,这世界的种种宛如一张蛛网,当你剪断了一根蛛丝,那么整张网的线路都会不同,他拦下了明镜去苏州古玩店,那么很多事情可能就不同了。 站在那里,良久,转身,上了汽车开车。 不论未来如何变化,阿诚都不会自己的每一个决定。 把明镜摘出来,彻底的摘出来是必须要做的,那么后面的变化,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开着车,看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风景,在拐向明家的方向时,阿诚突然顿住了。 刚才满脑子都是“公事”,此时回神,阿诚却有些不想回家了。 脸绷着,握着方向盘,阿诚最后转而向曹兴平在的小楼开去了。 一想到桂姨还在明家,阿诚就有点儿不想回明家了。 不能回明家,那就去找老同学聊聊天好了,有些烦躁的阿诚是这样打算的。 阿诚没回家,祭拜父母却不能等了,明镜在门口张望了半天没等到阿诚回来,明楼知道阿诚在应付南田,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过当然,他不知道阿诚翘了去曹兴平那里,所以,明楼劝明镜不要再等了,他说:“有些事情是以后的,不急在这点儿时间里。” 明镜瞪了明楼一眼,但是也没反驳,在她心里也确实是想,等阿诚正式过门了,这祭拜父母再一起行礼也是好的,毕竟,现在阿诚的养母桂姨也回来了,还没正式行礼就来拜夫家的父母也是不和规矩。 这一天,明镜带着明楼和明台在小祠堂里祭祖。 阿诚不在。 明台也没机会拉着阿诚问一问,到底明楼是不是汉奸,阿诚哥你是不是汉奸。 到了曹兴平那里呆了一天,帮曹兴平看了下伤口,发现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两人叫了酒家的外食,一起谈天说地,聊聊这几年上海的变化,当年同学的近况,曹兴平还翻出过去吴启明常听的黑胶唱片来放,听着歌聊着天,倒是也很是快活,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看着外面的天色,阿诚知道再不回去,包括明楼在内的家里人都会担心,但是他忽的有了几分慵懒,不想动。 一想到回去就要准备面对桂姨,面对于良生,阿诚便不想动弹,他打了个电话回去,阿香接的,未及明楼来接就说了一句今晚不回去在小楼住了就挂了。 挂了电话后,阿诚抬头,看到对面的曹兴平眼神闪了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上,阿诚去了客房,却被曹兴平止住,曹兴平欲言又止,眼神不住的扫着阿诚的后颈,阿诚这才记起,他在海军俱乐部和南田谈到后面,南田气愤的稍微释放了些乾元的气韵,激得他也有些许反应,只是强自压下去了,此时一放松开来,加上点儿酒精的作用,可能他身上坤泽的气韵控制的不是很好了。 看着逃也是的说了一句“我去睡客房”就跑了曹兴平,阿诚扯了扯嘴角,讥讽自嘲的笑了一下,就没多做什么反应了,径自脱衣上了主卧的床睡觉去了。 然而第二天早晨,阿诚却是被焦急的找上门来的阿力摇醒了,阿力带给他一个不甚美好的消息,于曼丽被抓了,被76号抓了。 ☆、第 79 章 阿诚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起的急了,只觉得一阵头晕,晃了一下就摔在床上了。 阿力见状,急得赶紧上前扶住阿诚,焦急的问道:“阿诚哥,你没事儿吧?阿诚哥,现在怎么办啊?” 阿诚从略有些晕眩的状态里回神,一抬手止住焦急的阿力要出口的话,然后迅速的扫了眼客房的方向,道:“有什么事情,出去说。” 言毕,阿诚压抑住那点儿晕眩,快速回神抓起了风衣外套穿上就向外走,刚走到客厅,却听到脚步声,只见曹兴平抱着几个纸袋子进门,看到阿诚,笑着道:“阿诚哥,起床了?我买了早点,豆沙包、油条、豆浆,还顺便去买了沈大成家的青团……” 阿诚此时心焦不已,但是看到曹兴平的那一刹那,近乎本能的他立刻镇定了,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愉快的笑容,道:“我一宿没回家了,大哥只怕担心坏了,不吃了,先走了,你好好养伤,我改日再来看你。” 还没待曹兴平再说些什么,阿诚带着阿力大步走出小楼,到了院子里上了汽车,阿诚扫了眼小楼方向,压低声音对阿力道:“以后再急也不能直接来这里找我。” 阿力疑惑道:“曹兴平也认识我和阿正,知道我们一直是跟着你混的,应该不用避讳吧。” 阿诚微微叹了口气,道:“就是因为认识才麻烦。”当初他的计划里可没有加入军统,收阿正、阿力做小弟也只是为了方便有人使唤,现在阿正、阿力跟着他为军统卖命,而曹兴平作为早就认识他们的一个旧识,就是一个破绽了。 如果有人见过阿正、阿力执行军统的任务,这个人的信息又和曹兴平这个见过阿诚和阿正、阿力在一起的人重合了,几乎是板上钉钉的,阿诚的身份立刻就会暴露。 不过这种可能性很低,基本…… 突然,阿诚停车。 十八世轮回给了他一个教训,那就是别觉得几率小事情就不会发生,有时候倒霉起来,什么几率小的事情都会发生。 微微握紧方向盘,阿诚吩咐阿力道:“马上隐藏起来,你和阿正,马上隐藏起来,别出头,别出面,什么都别做,等我的指示。” 听到这话,阿力急了,他与阿正都是孤儿,阿诚与曼丽也都是孤儿,这些年相处下来,虽说阿诚是其中当之无愧的领导者,但是两人也早已经将阿诚视作亲人兄长,也将天真可爱的曼丽视作了妹妹,此时曼丽出事,尤其曼丽还是一个坤泽,一个未被标记的坤泽落入76号那帮人手里意味着什么,是很容易猜到的,这让阿力如何不焦急担忧? 跟着阿诚出生入死的锻炼了这么多年,阿力虽然还是个跟班,但是也对自己的本事有不少自信了,觉得可以帮手一起去救曼丽,所以当即便想反驳阿诚的命令,却被阿诚极致严厉的瞪视过来的眼神和近乎暴怒叫喊的声音:“别让我说第二次!隐藏!马上隐藏起来!” 阿力的反驳被吓回肚子里去了。 几乎一分钟都没耽搁,阿诚立刻启用备用小组,让他们冒着风险直接去了影楼和明台联络。 在影楼中,明台也快急疯了。 国共两d同时盯上了伪政府军需官陈炳,结果计划撞车,两边没有事先沟通直接导致行动冲突,曼丽失手被俘。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次的任务,不需要□□,所以曼丽打了抑制剂,掩盖了信息素的味道,但是这并不能隐瞒住76号多久,而一旦曼丽坤泽的身份泄露…… 后面的事情明台不敢想下去了。 此时此刻,明台像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暴躁又绝望,满脑袋都是曼丽,恨自己的无能,恨日本人这些吃着中国人的肉喝着中国人血的畜生,恨76号这些叛国助纣的汉奸……甚至连曼丽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哥都恨上了——明明知道自己的妹妹是坤泽,为什么要把她推到这样的境地。 然而此时,不管怎么焦急都没有用,明台直接扣下了来探消息的军统备用小组的支援,只往“上级指挥”发了一封电报,明台还联络了gd,想如果智取不能救出曼丽,他就压上全部的力量拼了,强抢! 焦急发狂的明台不敢去想,不敢去想,那样天真单纯的曼丽,如果,如果坤泽的身份被发现,如果,如果…… 如果曼丽遭遇不堪,该怎么办? 娶她! 这想法在明台心中冒了出来。 娶她! 是他作为组长没有照顾好曼丽,他该为自己失误负责任,而且…… 一个念头清晰的在脑中浮现,在心中明了,自己是喜欢曼丽的啊。 曼丽的干净,曼丽的纯洁,曼丽的娇嗔,曼丽的笑言…… 他喜欢,他都喜欢。 明台从未如此清晰的理清自己的对曼丽的感情——他是喜欢曼丽的。 但是,就在这个念头清晰起来时,又一阵疑惑从心中划过,一个人的影子浮现出来。 那是阿诚哥的影子。 但是,几乎是立刻的,阿诚的影子消失了,因为明台现在只允许自己去想怎么解救曼丽,其他的,都抛诸脑后了。 接到了明台回复的电报,阿诚直接打电话给了烟缸贵婉,又和卧底在76号的夜莺交换了讯息,确认曼丽被误认为是中庸,被如有几世的程锦云那样带到了一处餐厅作为吸引抗日份子的诱饵。 心中暗暗的松了口气,阿诚带着贵婉一直盯着那个月色酒吧,看着明台和gd小组合作将曼丽救出来,全歼童虎率队的76号的小组,作为外围接应死死的盯着全程,直到确认曼丽与明台脱险,阿诚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悄然退却隐去。 第二天早晨,梁仲春家里的电话响了,而与此同时,在一处秘密的暗室里,南田洋子接过一张画着一个男人头像的素描,抬头看了递给她这张画像的人,道:“你确定是这个人?” 曹兴平道:“是,这个人昨天早晨来找阿诚,他是阿诚的跟班,一直跟着阿诚,阿诚这次回上海,一直没见到他,我本以为他们散了呢,不成想今天又见到了,阿诚跟着他出去了,说是回明家。” 南田洋子道:“明家那边……阿诚昨天没回明家,直到半夜,直到半夜他一直都没回去。” 曹兴平别有深意的道:“昨天七十六号死了十几号人,阿诚不知所踪,这未免太过巧合了。” 南田洋子略有烦躁的摆了摆手,道:“阿诚只是一个坤泽,能翻出什么天去……我让你盯着他和明家,是查出明家的可疑之处,不是让你随意臆测诬陷人的。” 曹兴平挑了挑眉,没说什么,最后只是有些油滑的道了句:“遵命。” 南田洋子没有再去理会曹兴平,而是低头看了眼阿力的画像,拿着这张画像回到特高科,她吩咐高木道:“去查查,有没有人认识这个人。”顿了一下,又道,“尤其是昨天的案发现场附近,查查有没有人见过这个人。” 高木领命道了声:“嗨。” 查询了一圈最后的结果是,昨日阿发现场附近没有人见过那张素描上模样的人,下意识的,南田洋子松口气,而只是片刻放松后,南田洋子心里划过一个念头:也许,是时候将阿诚是一个坤泽的消息透露给汪曼春了。 ☆、第 80 章 阿诚回到明家已经是快半夜12点了。 这个时间,明楼多半是已经睡了,所以阿诚没去明楼的房间,转而去明镜给他安排的那间客房,而一推门进去,阿诚却是一愣。 桂姨坐在他的房间里,坐在桌子上,胳膊支着脑袋,似乎是睡着了,头正一点点的打瞌睡,似乎是听到关门的声音,桂姨一下子惊醒,抬头,看到阿诚,满是惊喜的道:“阿诚,你回来了。” 阿诚站在那里,忽的有种转身离开的冲动,然而他没动。 对于桂姨的排斥和厌恶是一种本能,那是数次凄惨的死亡刻入他骨髓的本能。 今时今日,他已经放下。 从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起他便学着去与桂姨友善相处,而当他想通了,他也不再怨恨,但……这不代表他喜欢和桂姨相处。 这份不喜欢并不会想以往那样影响他什么,但是就和他自幼吃得太多直到现在也不喜欢吃白菜一样,他不喜欢见到桂姨。 和一个自己常常忘记似乎已经和自己没有仇恨怨怼的人说话,就像和有十八个影子的人说话,一不小心容易记忆错乱,分辨不清眼前人是哪一个。 也许桂姨是察觉到了阿诚隐隐的排斥,本来她就是一个不算愚笨的女人,察觉了阿诚的排斥,桂姨却只以为阿诚是怨恨她在他重伤困在明家的时候弃他而去的行为,咬着唇,桂姨有些不知所措,半响她似乎下了决心,开口道:“阿诚,自从我回来,我一直没机会和你谈谈。” 谈谈,谈什么呢? 如果这次桂姨没有走错路,那么她无非就是为了她当初抛下自己离开做解释,而这种解释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讲,本就无关紧要。 如果桂姨又走错了路,那么她说的任何话都不是真话,又有什么听的必要? 累,许是因为现在特殊的状况,稍一忙碌阿诚就觉得累。 不仅累,还忍不住想发脾气,所以就尤其的没有耐性去应付没有意义的事情,所以阿诚看了桂姨一眼,根本没去听桂姨接下来的话,转身就推门出去了。 走到明楼的房间门口,阿诚放轻了脚步,推门,门开了,却见房间里沙发旁的一盏台灯还开着,明楼正坐在沙发上就着台灯的光在看文件。 阿诚纯粹是因为躲桂姨才走进明楼的房间,但是他没想到明楼竟然还没睡。 听到脚步声,明楼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着阿诚,道:“备用小组启动,76号有十几个人在月色酒吧阵亡,明台那边的报告我看了,有些冒险了。” 往前走了两步,走至明楼身侧的小沙发上坐下,与明楼斜对着,阿诚道:“冒险也要救。” 明楼没再就备用小组的启用问题多说什么了,转而道:“明台是长大了。”几乎血洗了月色酒吧,当然是长大了,说完这句像似感慨的话,明楼稍微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他直接道:“明天和我一起去苏医生那里,做孕检。” 从坐下来起就一直没说什么的阿诚忽的紧绷了下,而他一瞬间的紧绷,其实比实际的检查更能证实明楼心中的猜想,而一证实,明楼的眼底便已经开始有风暴在聚集。 明楼的声音变冷了,寒冷又低沉厚重的嗓音回合成了一种独特的属于明楼的威严,他道:“从明天开始,你不要上班了,也不要参与内部任何行动,安心在家休养。” 阿诚什么话都没说。 纸是包住不住火的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瞒明楼到底。 看到阿诚不说话,几乎是等于变相承认了,突然一股怒火上冲,明楼一下子站起来看着阿诚,伸手想去扯阿诚的领子但是却又硬生生的止住,他瞪着阿诚,道:“如果我没察觉,你想瞒到什么时候!?” 阿诚冷着脸,冷冷的道:“能瞒到什么时候就瞒到什么时候。” “你怎么敢!”明楼快气疯了,周身的气韵控制不住暴涨起来,怒喝道。 那逼人的气息让阿诚的腿有些发软,简直忍不住想要跪下来,信息素像逼人的气压一般压迫着身体表面进而从肌肤侵入身体里,一股热浪慢慢从体内升起,身后一处地方开始湿润…… 阿诚有些惊慌,踉跄着爬起来,向着门的方向跑去,明楼见到阿诚要离开,要逃离自己,更加刺激了他乾元的本能,一把抓住阿诚的手腕把阿诚扯回怀里,然而当阿诚半是踉跄的摔在他怀里时,下意识的用肩膀去护着阿诚用身体做垫子避免阿诚磕到的明楼,却看见了转过来的阿诚那对眸子里满满的惊慌和恐惧。 这样惊慌和恐惧的眼神,和记忆里的一个画面重合了,那时在金库里,阿诚也是想这样从他身边逃开…… 蓦的,明楼的心颤了一下,他松手了。 趁着明楼松手,阿诚踉跄着窜了出去,喘息着勉强站稳,看着几步外的明楼,却见这个一直冷静沉稳的男子,强大睿智的乾元,周身的气韵收敛的几近于无,一对往昔深不可测喜怒不显的眸子,此时满是不见底的哀伤和痛楚,就这么看着自己,绵绵无尽。 阿诚刚才近乎条件反射式的恐惧和惊慌忽的全部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动了动嘴,几乎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呢喃道:“大哥……” 明楼缓缓的闭上眼睛,把所有的哀伤、自责、痛苦都收敛回眼地,他慢慢的道:“你怕我啊,其实到现在你都是怕我的……既然怕我,为何要……你想要用这个孩子来做什么?” 阿诚站在那里僵硬的抿着嘴,不说话,不动弹,也不回答。 良久,明楼叹息一声,转身,迈步从阿诚身侧擦肩而过,走到门前,拉开门似乎是想出去,但是又忽地驻足,道:“不用你逃了,我去住客房,你……忙了一天了,好好休息,我叫阿香顿了补品,回头会让她送上来。” 说完,明楼迈步出去了,随手关门。 听着那声轻微的门响声,阿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二天,梁仲春在76号办公楼前鸣枪宣誓要为死去的兄弟们复仇,而在这天的黄昏,从车上下来信步走到汪曼春经常跑步的公园路旁,明楼拿着一瓶可乐,等着她。 劝她退出,劝汪曼春退出。 这不是策略,不是演戏,是明楼真心的劝告。 可惜……可惜…… 看着接近疯狂的汪曼春,明楼想,他毁了这女孩儿,他没那么爱她,却利用她去逃避自己的感情,然后呢? 然后,汪曼春死了,活着的是一个满手血腥、自己过得不幸也不让别人好过的刽子手。 看着汪曼春的眼泪,明楼想,他想阿诚,因为疲惫,他想阿诚,却觉得更加疲惫。 他“杀了”汪曼春,杀了一个爱他女人,却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一个同样爱他的阿诚。 也许……也许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他毁了汪曼春,也毁了阿诚。 疲惫与哀痛,在看着汪曼春带着眼泪近乎绝望的对他说“是你把我变成今天的样子的!”,绵绵不散。 然而,不论多么疲惫,多么难过,不管多愧疚多心痛,他都必须要撑下去,因为这不是他个人的对错与否,赎罪与否,这事关他要守护的国家。 ☆、第 81 章 桂姨出门买菜,说是要给阿诚煲汤,远远的贵婉跟缀在桂姨身后监视着,这段时间,每次桂姨出门,贵婉都会跟进监视。 同一时间,阿诚没有接到本应该传到手里的关于夺取第三战区作战计划的情报。 桂姨每天都给阿诚煲汤,但是阿诚每次都出去,有事时是去与贵婉接头,去了解每天桂姨都做了什么,或是去情报收发点去检查有没有新命令下来,若是没事儿,就直接去小楼找曹西平吃饭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干就呆着。 反正在小楼呆着也比回明家对着家里面的桂姨和每天没个笑脸的明楼强。 好吧,桂姨是一回事儿,但是明楼,你和我摆什么脸色!好像你没有什么暗中的计划瞒着我一样!咱们不过彼此彼此,你有什么资格生我的气! 其实那天在明楼的房间“吵过架”之后,阿诚不是没试图服个软低头认个错,第二天造成,他亲自去厨房做了早餐,甚至连桂姨在旁边唠叨都没躲着硬生生忍过去了,端着早餐去了客房,但是明楼竟然只撂下一句:“我不饿。”就扯起外套走人了,而且临出门前还留了一句,“我和秘书处打过招呼,给你请假了,你这几天不用上班了,在家好好休息。” 阿诚直接被这句话给气愣了,等回神时,明楼已经走了。 最后,阿诚忍不住把手里的托盘半摔在桌子上,怒道:“爱吃不吃!”然后怒气冲冲的转身从客房出来时,却又撞上了似乎在门口偷听的桂姨,简直更是火上加火。 所以,其实简单点来说,就是阿诚和明楼在冷战。 这天,桂姨辛辛苦苦顿了一下午的鸽子汤摆在桌子上,已经快凉了,忙完了公司的事情进屋落座不久的明镜见明楼和阿诚都没回来,就圆场对坐在她左手餐桌一侧的桂姨道:“可能有公屋要忙,所以两个人又要回来晚了。” 桂姨不住的向门口处张望,最后忍不住失望的道:“阿诚他……他没……他……他可能就是不想看见我。” 也在饭桌上坐在桂姨边上的于良生忍不住安慰桂姨道:“妈,阿诚可能就是上班忙,你别想太多了。” 桂姨神色黯然,但是却强笑了下,知道自己再者哭丧下去,这顿饭明镜和儿子都别想吃好了,便拿起筷子道:“大小姐,您尝尝,这鸽子汤顿了很久,你胃不好,该喝点儿温补的东西的。” 明镜其实那里看不出阿诚是在和桂姨怄气,只是这事儿却是不能直说,哎,若是阿诚真是她的弟夫,倒是还好说,但是明家愧对桂姨,却是更亏对阿诚,有些话劝阿诚的话,明镜也是说不出口,只得顺着桂姨的话拿起勺子道:“桂姨炖的汤我是最喜欢了,当然要多喝点儿。” 明镜动了筷子,桂姨和于良生也就跟着动筷了,桂姨也转了话题问道:“小少爷不会来吃饭?” 明镜道:“明台早就打过电话,说是去同学聚会,要晚点儿回来。” 一顿饭吃饭完,晚上,明镜在自己房间里等着明台回家,但又忍不住去想阿诚和桂姨之间的事情,禁不住叹了口气,而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明镜去开门,却是桂姨来找她。 桂姨有些不安的对明镜道:“大小姐,我也有些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天晚上,装作买书再次去阿正、阿力隐藏的书店,得知军统上层还是没有任何新的命令,阿诚不仅皱了眉头,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儿。 思索良久,阿诚决定,如果再没有新的命令,他就用当初约定好的别用密码本和王天风联系,看看是不是上层内部出了意外状况了。 明家,明镜的房间里,桂姨坐在床尾凳上,不安的道:“大小姐……” 明镜拉着桂姨的手道:“桂姨,您也该改改口了,以后阿诚和明楼成亲了,你可以要该直接叫我名字了。” 桂姨强笑了下,但是仍旧坚持把想说的说出来,道:“大小姐……”看着明镜似乎有些不赞同的眼神,桂姨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我一时改不了口,大小姐,你听我说,我就是想和你说阿诚和大少爷的事情,我觉得他们好像吵架了。” 明镜一愣,明楼和阿诚每天都忙得要死,不怎么着家,她倒是怎么没注意到明楼和阿诚之间有问题。 桂姨说到此处,再也忍不住,把那天客房里见到明楼和阿诚吵架的事情都倒出来了,然后忍不住道:“阿诚根本没去上班,明楼给他放假了,可是现在他每天都往外跑,不着家,这像什么话啊!又不比以前……他现在是有主的人了,这……大少爷也不知道是不是怄气,也不管管阿诚。” 明镜听完桂姨的话,心中一惊,一下子就想到那天她去汪芙蕖家里见到的一幕——明楼带着阿诚去见汪曼春,还让阿诚在外面守着,难不成最近明楼又和汪曼春近乎了,所以阿诚和明楼生气了? 三天后,从以前做生意时在风雨场所结识的一些情报贩子、还有76号梁仲春那那里得知陈炳已死的消息时,阿诚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军统如此沉寂没有任何任务下来,也明白为什么明楼这段时间对自己早出晚归不闻不问了。 给王天风发了电报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阿诚近乎暴怒的杀到新政府,却发现明楼已经回家了,阿诚又立刻杀回家里。 对大厅里正在打牌的明镜、明台、阿香和桂姨,阿诚立刻压抑了下自己的怒气,稍微平和的打了招呼,然后就上楼直杀入明楼的书房,道:“你让上面停掉了我关于你副官的全部职责。” 坐在桌子后面平静的看着阿诚的明楼道:“是。” 阿诚气笑了,道:“为什么?” 明楼平静的道:“为了逼你对我说实话,你到底想用我们的孩子做什么?” ☆、第 82 章 明楼平静的道:“为了逼你对我说实话,你到底想用我们的孩子做什么?” 听到这话,阿诚微微握紧了拳头,眼神里有激烈的情绪在翻滚,似是愤怒又似是痛苦,最后都化作了一个带着冷意的面无表情,道:“那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样应付毒蜂的死间计划?” 明楼听到这话,快速的扫了一眼门口,阿诚道:“不用扫了,进来的时候我查过,门口没人,门关紧了,家里的隔音效果还可以,你清楚的。” 阿诚这话说完,明楼从可能“泄密”的担忧中回到阿诚刚才的质问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他不回答,阿诚岂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明楼,他点这点儿自嘲有讥讽的笑容对明楼道:“怎么不回答?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从一开始回上海执行潜行计划时,是抱着什么打算的?我不知道你中途是不是犹豫过,但是明台被牵着进去后,你想做什么?” 也许因为身份有变,这一世明楼没有把明台被王天风定为死间计划的死棋时制作的第二套作战计划向阿诚托出,但是如果阿诚不知道,那么他也白活了这么多世了。 明楼看着阿诚,一瞬间有些东西要从那张沉稳镇定的面具里冲出来,但是却又转瞬腿却了,近乎绝望的闭上眼睛,明楼道:“你要我看着明台去赴死吗?我是他大哥!” 这话似乎激怒了阿诚,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他已经不再嫉妒明台,相反如果有需要,他会代替明台去死,因为那是他欠明天的,因为那是他做下的错犯下的罪,但是似乎对于在明楼的心里总是把明台放在在第一位这点儿……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回如此愤怒,所以他脱口而出一句他原本没想出口的话:“你舍不得明台去死,那我去死怎么样!” 明楼闪电般地睁开眼睛,严戾的瞪着阿诚,暴怒的明楼一把抓过阿诚的衣领,道:“你怎么敢!” 明楼真的是愤怒,怒到极点了。 阿诚怎么能够轻易的说出去死!?阿诚怎么能够让自己他和明台之间做选择!?一起和他并肩作战这么多年合作无间的伴侣,怎么可以这么做!? 愤怒的明楼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气韵,乾元的气韵难以自制的外放,然后即使是平时也没那么“敏感”的阿诚突然脸色苍白,一把推开明楼,冲到书房角落里放着的垃圾桶前开始狂吐,明楼开始愣了一下,但随即马上收敛气息,把拉出抽屉拿出毛巾,又倒了一杯水走到阿诚身边,先把毛巾放到一边,空出一只手轻轻拍着阿诚的后背,然后再阿诚吐得差不多了后,把水和毛巾递给阿诚。 阿诚接过毛巾擦了嘴,又喝了几口水漱了口,刚漱完口,唇边变出现了一枚盐浸酸梅,明楼抱着一盒子盐浸酸梅陪阿诚一起蹲在垃圾桶旁,递了一个到阿诚唇边。 阿诚看了明楼一眼,又看了眼明楼怀里的那盒酸梅,明楼看到阿诚的目光,解释道:“这是我下班顺路买的,我猜你最近可能想吃。”随即又补了一句,道,“还顺便买了很多大姐、明台他们爱吃的东西,放心,不会引人怀疑……” 话还没说完,阿诚直接抢了梅子进口中,咀嚼了下,恩,好吃。 明楼看着阿诚像只松鼠一样鼓着腮帮子吃东西,忍不住笑了,但随即又慢慢收敛了笑容,用近乎商量的口吻道:“最近别出去了,在家好好休息。” 还含着梅子的阿诚立刻看向明楼,目光如电,把梅子核吐掉,阿诚道:“你要禁我足吗?” 明楼摇了摇头,道:“你自己应该察觉了,不记得军统的教科书上怎么说的了吗?坤泽孕期的生理变化?” “oga孕期的激素变化会使得孕期的oga出现情绪失控、激动易感等等感情变化,同时集聚增加的生理负担也会使得剧烈运动对oga的生理伤害成倍增加。”阿诚轻声的背诵军统翻译的外国关于坤泽生理的教科书,阿诚笑了,他近乎自嘲与讽刺的笑着。 是,他比平时更没耐性了,他更容易发火更容易觉得烦躁,他看见桂姨就控制不住的反感,他控制情绪比平时更加辛苦,他任性的不会明家……若是这一世桂姨还是孤狼,那他这戏可真是演得足够不用心,但是他一直都清楚自己的计划是什么,他清楚在什么地方不能掉链子。 他告别任性很多年了,也许只是想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发发火,任任性,因为明楼会包容的吧。 是的,明楼会包容,而且他也必须包容。 阿诚转头对明楼道:“我要去上班,明天。” 明楼的眼神有锐利和怒火一闪而过,但是他很快压抑下来了,道:“别闹脾气了行吗?” 阿诚笑着,抱着垃圾桶冷笑着自嘲的笑着道:“我也许是在闹脾气,但是我的脑子没进水,明楼,你必须答应我,因为要我活下来,你要活下来,明台要活下来,曼丽要活下来,大姐要活下来,我们的孩子要活下来,我们都要活下来。” 阿诚像是笑着又像是疯着说着隐隐带着杀气的话,这一刻的阿诚有些见鬼的想王天风的那个疯子。 明楼脸上的肌肉跳了一下,他拉着阿诚,和轻柔的扶着阿诚站起来,扶着阿诚到沙发边做下来,又递给阿诚一颗梅子,然后他道:“把你的计划和盘托出,我要知道全部,不……不仅仅是你的计划,我要知道所有你隐瞒的东西,你知道的我不知道的东西。” 阿诚还抱着那个垃圾桶,明楼把他扶起来的时候他就抱着,他怕一会儿他还会想吐。 阿诚喃喃道:“从哪里说起?你可能觉得我疯了,把我送进精神病院,或者其实我早就疯了。” 明楼神色没有变化,他静静的看着阿诚,道:“那要看你和我说什么?” 阿诚歪了下头看着明楼,道:“如果你觉得我疯了,你会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吗?” 明楼道:“不会,我会把你锁在家里一辈子,看着你,陪着你。” 阿诚笑了,然后咬着嘴唇道:“让我想想该哪里开始说吧,这么说吧,我从记事起就在做一个梦,梦里面的世界很有意思……” ☆、第 83 章 阿诚说了很久,说了很多梦里的事情,说他曾经被桂姨掐死,他曾经背叛过自己的国家,他曾经在明家被明楼亲自抚养长大,他曾经嫉妒明台,他曾经害死过明台…… 明楼静静的听着,静静的听着阿诚的叙述,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插嘴,只是在阿诚似乎又要呕吐的时候递过一颗梅子、一杯水,但在听到阿诚说起梦中的阿诚害死过明台时,明楼的手顿了一下,随即一切如常。 等到阿诚说完了,明楼依旧静静的看着阿诚,最后的最后,他说了一句话:“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梦中的东西,是真也好假也好,都不重要,因为那都是过去,过去就过去了,往者不可追,人能把握的仅仅是现在和不久远的未来而已。” 这个道理,阿诚不是不明白,可是从未有人对他亲口说过。 从未有人亲口对他出口过,这仿佛无尽轮回里的唯一宽恕——对错是非,都是过往,往者不可追,来者尤可期。 从来没有人有这个机会了解无尽轮回里的一切,从未有人有机会给与他如此的宽恕。 阿诚忽的哭了,眼泪就这样从那对小鹿一样的眼睛里一颗颗掉下来,阿诚抱着垃圾桶,哭着转头去看明楼,道:“你不怪我?” 明楼握住阿诚那抱着垃圾桶的手,又伸出一只手去替阿诚抹眼泪道:“傻瓜,怪你什么?不论是梦是真是幻,那都是过往,就算是梦也是过去的梦,就算是庄周梦蝶,近乎真实,也是过去的真实,而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明楼,不是过往,是现在。” 阿诚眼睛还是红红的,湿漉漉的,他就用这对湿漉漉眼睛看和明楼,明楼的话似乎打破了他从未打破过桎梏,他带着十八世轮回的十八世过往活着,他犯下的错误都不可弥补,他害死的人都不可能重生,可是他经历的每时每刻也都是当下,都是现在,都是他能够把握的现在。 视当下如当下,也许才是彻底扔掉那背了十八世再也背不动的包袱唯一的办法。 他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全新的人,他经历的每一世都是全新的一世,何不活好这每一世的每一分每一秒。 看着明楼,好像是第一次的,阿诚这么清晰的看着眼前的这一世的明楼,这个明楼,阿诚又掉眼泪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喃喃道:“你是明楼,你是这里的明楼,这里的明楼是我的明楼,你是我的明楼,你是我的明楼,你是我的明楼……” 阿诚不断的重复这一句“你是我的明楼”哭得停不下来了,惹得明楼不断的伸手去帮他擦眼泪,哄着道:“哎,看看,哭得这个花猫脸,这一孕傻三年真不是说假的。” 阿诚哭了很长时间,最后,似乎是哭累了,竟然犯困了,明显的,随着孩子越来越大,阿诚的体力下降的厉害。 帮阿成换了衣服,扶阿诚上床休息,下楼,却见明镜站在楼梯口有些担忧地向着明楼的房间张望着,明楼见状,道:“大姐,阿诚有点儿累,休息了。” 明镜听到明楼这么说,有些生气的埋怨明楼道:“你比阿诚大,难道不会迁就他下,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和阿诚吵架了!?”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14节 明镜说这话时,桂姨也在于良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想起阿诚说起的梦里桂姨是孤狼的事情,明楼眉头一跳,再看向身前的大姐明镜,想起阿诚说有一世明镜死亡的事情,明楼不仅眉头跳,心都颤了一下。 把所有的信息在头脑中迅速过了一遍,然后再联想阿诚这段时间的种种行为,明楼迅速做了一个判断,他扫了一眼桂姨和于良生,然后似乎有些无奈的对明镜:“我们是吵架了,但不是大姐你想得那样,是阿诚这段时间的脾气……” 明镜听得受不了了,怒道:“阿诚这孩子自小就乖得很,他发脾气一定是你做得不好,惹他生气了,你该更用心的哄哄他才是!” 明楼很是无奈的讨饶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但是这次……其实也是我的错,阿诚最近的脾气大,不是阿诚不懂事,是……阿诚怀孕了。” 明镜瞬时瞪大了眼睛,满是震惊的看着明楼,楼梯脚,桂姨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瞪大了眼睛,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明镜震惊过后,是狂喜。 她守了明家这么多年,父亲死时将明楼托付给她,把整个明家托付给她,这么多年来,她与明楼相依为命,知道明楼的心高气傲,虽然一直想逼着明楼结婚生子,但是当年阿诚的事情、汪曼春的事情,让她开不了这口。 而今天,明楼突然告诉她,阿诚怀孕了。 明家有后了,明镜简直懵了,高兴懵了。 从懵懵的状态中一回神,明镜马上就尖叫着喊道:“阿香!阿香!快给苏医生打电话!快点!不用了,我自己打,我自己打!”一边踩着高跟鞋“当当当”的向着电话跑去,一边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阿诚怀孕了,明家有后了……阿诚怀孕了,明家有后了……阿诚怀孕了,明家有后了……”一边重复,拿着电话拨号的明镜的眼泪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掉,明镜默默的把眼泪抹掉,可是抹掉了,又接着掉。 二楼,明镜这么大的声音,把明台也吵得从屋子里推门出来,听到阿诚怀孕的消息,明台从二楼望向站在楼梯口上的明楼。 似乎感应到明台的目光,明楼回头看向明台,站在那里,就那么平静无波的看着明台,那目光似乎在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不可能让。 明台看着自己的大哥,这个即使此时他都挑战不了的强大乾元,缓缓移开了目光,这一刻,那个他一直追寻的放在心底的阿诚哥的背影,开始真的被他尘封入心底。 他已经有曼丽了,不能太贪心。 也许,他该找个时间带曼丽回家见见大姐了。 苏医生来的时候,阿诚还没醒,苏医生轻手轻脚的在阿诚后颈的腺体处用棉棒沾染了信息素,用欧洲最新发明的信息素检测法用各种药剂测试,最后证实了明楼的说法——阿诚的信息素有所改变,确实是怀孕了。 桂姨先是茫然,后来是惊讶,然后愣了半响,却也笑了,明镜几乎是抓着桂姨的手,又是颤抖又似乎是想尖叫,激动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话都说不利索,颠三倒四的吩咐给苏医生拿了双倍的诊金红包,又让阿香去炖补品。 桂姨拦住了明镜,直说阿诚喜欢她炖的汤,她自己下厨,不用阿香,于良生在一旁也笑了,扶着自己一个劲儿的埋怨阿香炖补品手艺不行的自家老妈往厨房走。 最后是明楼送苏医生离开,而走到大门口,见明家人都不再旁边了,明楼忽的驻足,开口问苏医生道:“苏医生,坤泽在孕期,会有容易臆想的状况发生吗?” ☆、第 84 章 明楼忽的驻足,站在明家的大门前,问苏医生道:“坤泽在孕期,会有容易臆想的状况发生吗?” 苏医生愣了一下,道:“什么?” 明楼重复了一边自己的问题,很认真的重复道:“坤泽在孕期,会有容易臆想的状况发生吗?” 苏医生很是疑惑的看着明楼,皱着眉头,良久,还是决定依照医生的职业道德照实回答,道:“坤泽在孕期体内的激素会发生变化,信息素也会有明显的收敛,这种生理上的变化会直接导致坤泽孕期可能会发生情绪剧烈波动,易喜易怒……在极少的案例里,坤泽在怀孕前后确实有精神异常的现象……这里面极个别的也有臆想的案例存在,但是那是极个别……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阿诚……” “没有。”明楼马上矢口否认,道,“没有,阿诚……阿诚是最近比较容易发脾气,他一向懂事,最近却总是耍性子,前不久还抓着我晚归胡思乱想,大发雷霆,我最近也在读关于坤泽孕期的一些书,也想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生理知识。” 听到明楼这话,苏医生倒是忍不住笑了,道:“呦,你明大少爷风流倜傥,半个上海滩的姑娘都想嫁给你做明家的大少奶奶,阿诚又在孕期,你晚归,他发脾气也是正常,这能算得上胡思乱想吗?还臆想!?这是分明是阿诚在吃醋!”说完,苏医生又斜眯了下明楼,哼了声道,“就你和汪曼春过去那不清不楚的,也怪不得阿诚多想,要我说啊,你们孩子都有了,还是抓紧时间把婚事办了,名正言顺了,阿诚也就不多想了。” 阿诚肚子都要大起来了,明楼竟然还不肯给他一个名分,苏医生也是有点儿看不过眼了,所以虽然是个外人,也忍不住提点两句。 明楼似乎被说得心虚了,有些害羞又底气不足的诺诺应付着,直到把苏医生送走,抬眼间,方才那似乎半垂目躲闪的眼神,此时清亮锐利,哪里有半分心虚气短的样子。 站在那里的明楼,看着送苏医生离开的汽车渐渐消失,眼神深沉锋锐,脑袋在毫不停歇的飞速运转着。明楼细细的过滤了刚才阿诚话中所透露出讯息,似乎有些他很久以来都想不明白的迷点,此时有了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又似乎太过骇人听闻,让人忍不住质疑这个答案的真实性。 阿诚自幼早熟,幼时的表现聪明的不像个孩童,如果按照阿诚所说,是因为他自幼入梦,那么从小天才近妖的表现就不足为意了。 昔年阿诚刚刚转化为坤泽时的种种疑点,也有了答案,因为阿诚的许多技能是在梦中学会了的,所以自己才会误会阿诚是孤狼,所以阿诚才会在神志不清时承认自己没犯下的罪行,因为那虽然不是他做的,却是他梦中做过的。 自从桂姨回来后,阿诚对桂姨的极端排斥态度也有了解释,因为在梦中,阿诚曾经不止一次的死在桂姨手里…… 然而,思索到最后,来到眼前的局势时,明楼终于有些猜到阿诚的计划,虽然阿诚没说,但是明楼已经有些猜到阿诚要用他们的孩子做什么了。 站在那里,明楼想,一切也都有了答案了,但是这个答案可信吗? 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还是,其实一起只是一个孕夫荷尔蒙作用下的一场妄想? 微微闭上眼睛,明楼心中思绪起伏澎湃。 这不仅仅是他与阿诚的事情,如果他判断错了,那么结果不仅仅是他和阿诚还有他们未出生的孩子会受到伤害,还有大姐,还有明台,要知道在阿诚的梦中,大姐去世过,明台也去世过…… 三个小时后,桂姨端着自己炖好的汤往楼上走,却遇到正好从书房出来下楼的明楼,看到桂姨端着汤,明楼问道:“桂姨,你这是?” 桂姨笑着说:“补汤,我给阿诚炖的,刚好。” 明楼伸手接过桂姨手里的食盘,道:“桂姨,给我吧,我给阿诚端进去,你也知道他最近总是发脾气,这会儿还没睡醒呢,怀孕的人对伴侣以外的人气韵特别敏感,别把他吵醒了回头又闹脾气。” 桂姨听到这话,把手里摆着汤碗的食盘交给明楼,笑着道:“是是是,可不是嘛,有孩子的时候就是这样,想当年我怀良生的时候,也是喜怒不定的,我说最近阿诚怎么气性那么大呢……”说到这里,桂姨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道,“大少爷,阿诚从小脾气就倔,要是有惹你生气的地方,你可要多包涵。” 明楼笑着对桂姨道:“桂姨,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对阿诚,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说着这话的明楼,声音低沉醇厚,虽然是“讨巧”的话,但是用明楼那张端正的脸说出来,就是莫名的可信,所以桂姨也是笑开了嘴,没再多唠叨什么。 当明楼端着食盘上楼时,看着转身下楼的桂姨的背影,眼中冷得不带一丝情绪,明楼想:桂姨到底可不可信?她还是不是阿诚梦中的那个日本人的间谍? 看着桂姨回了她自己的房间,明楼转身走进自己的卧房,关了门,低头看了眼桂姨炖得那碗补汤,明楼直接拿起汤碗,把汤倒进门边家养的盆栽的土里了。 把食盘放在桌子上,转头看向卧室床上,睡得死死的阿诚,明楼眼中有一丝温柔划过,但是随即又变回惯常的波澜不惊。 转身坐在沙发上,明楼双手交叉挡在唇前,细细思索着。 一个阿诚自己发动的计划,一个阿诚自己意图改写的死间计划,会是什么样子,联想到阿诚叙述的梦中的一切,明楼大概可以猜得到。 阿诚想代替明台或者自己去做死间计划的那步死棋,而孩子,孩子是用来迷惑南田洋子死中求活的一步棋。 阿诚不想死,只是阿诚可能更不想自己或者明台去死,所以才会有此打算,但是这么做风险太大。 作为一个乾元,明楼决不允许自己的坤泽,自己怀有身孕的坤泽去做如此高风险的事情。 起身,明楼走至书桌前,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报纸,那上面是一则关于开发出可以成功洗掉标记的药物的新闻。 其实这则新闻对于明楼的意义远大于南田,因为是看到了这一则新闻,明楼才动了做第二套死间计划的心思。 与其他的几世不同,这里明楼确实没有在明台被王天风带走时就考虑做第二套计划,因为他比那些明楼有更多的放不下——他标记了阿诚,如果他又擅自去死,那么活着的阿诚该怎么办呢? 明楼没有那么无私,最起码在考虑到自己标记了阿诚这点后,明楼自私了。 可是那一则新闻,那一则坤则可以解除标记的新闻又让明楼心动了。 他与阿诚的结合本就是一个意外,是……是一场□□,如果阿诚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如果阿诚还记恨自己做过的一切伤害,和他解除标记,然后他可以坦然去替明台赴死,而阿诚可以去追求更美好的幸福。 不过,随着孩子到了,这一切都是不再列入明楼的考虑了。 在没有听过阿诚的梦,对未来的很多变数并不了若指掌时,明楼觉得第二套死间计划是他能想出的最好的替代计划了,但是当手里掌握了更多的讯息时,可以转圜的余地就多了很多。 没必要一定要送人去死,他明家的孩子都珍贵,哪个都不能折损。 死间计划的根本目的,是让日军相信假的密码本,从而更改作战计划,进而在第三战区正面战场上给国军制造取胜的空间,这是根本目的,送死只是手段。 手段是可以变化的,那么现在该思索的便是如何变化了。 坐在沙发上看着床上阿诚睡颜的明楼这样想着。 ☆、第 85 章 阿诚醒了,一觉睡醒,人精神了不少,但是刚张开眼的那几分钟,还是有些发蒙的。 蒙蒙的阿诚伸了个懒腰,然后想起了自己睡前的一幕,更蒙了。 捂着眼睛,阿诚觉得,怀孕这件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情所带了的影响,有些微的超出自己的预期。 如果他没有怀孕,他一定不会这么直接去质问明楼,也许会顿一顿,停一停,想一想,然后试图用一种更平和更有把握的态度去和明楼谈判,也一定不会这么快的和明楼把一切甚至于过往的经历以“梦境”为借口合盘托出。 不过,虽然有孕期的荷尔蒙变化促使情绪波动的作用存在,但是他所做的一切却并未超出他既定的计划。 一旦明楼察觉,一旦明楼干预,与明楼或是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或是想办法逼迫明楼配合他计划行事,是他必须要走的步骤,问题只是在于要用何种手段。 “醒了?”明楼低沉的男声传来。 阿诚抬头,只见卧室外间的桌子上,摆了许多吃食,有肉松蛋糕、三明治、牛奶、橙汁等等,不看到的时候还不觉得,看到了口中就开始拼命地分泌口水,肚子里也在咕噜咕噜的响着。 阿诚饿了。 明楼正在翻着什么文件,抬眼看了阿诚一眼,道:“下床来吃,正好我有事情要和你谈。” 阿诚看了明楼一眼,平时他不舒服时明楼都端着食盘把吃的送到床上,根本不用他下地,但是今天,从明楼的态度里阿诚知道,一会儿明楼要和他商量的事情,只怕是很需要两人用很正式的态度对谈的。 阿诚掀开被子下床,明楼看着阿诚微微蹭上去的睡裤露出来的纤细脚裸,眸色微暗,有些记忆从脑中划过,然而明楼之所以是明楼就是他有远超过常人的自制力,把翻滚的那部分乾元本能按回去,更理性的那部分在脑中放大,明楼看着自己标记的坤泽露出来的脚裸想:阿诚瘦了。 阿诚伸手去拿脱掉的西装衬衫,却被明楼出声阻止,道:“别穿了,在家里,还是舒服点儿好。”阿诚没有与明楼相争,其实最近他明显感觉到衬衫西装的腰身有些紧,箍着很不舒服,索性扔下衣服,就穿着睡衣走到明楼身旁沙发上坐下,然后抓起三明治就开始大快朵颐。 明楼看着阿诚那很不斯文的吃像,忍不住放下手里的文件,把那杯牛奶递给阿诚,道:“慢点儿,小心噎着。” 明楼话音未落,阿诚真就噎着了,急忙抢过明楼手里那杯牛奶狂灌了下去,看得一旁的明楼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一边笑一边从兜里扯出手绢准备递给阿诚擦嘴了。 狂灌牛奶才把噎住的三明治压下去,嘴角凝了一圈白色奶渍的阿诚气鼓鼓的一把抢过明楼手里的手绢,一边恨恨地瞪着笑得揶揄的明楼一边擦嘴。 及至阿诚风卷残云式的把这顿饭吃完了,刚才还有些肆意畅快的笑容慢慢从阿诚脸上收敛,阿诚知道,接下来他与明楼要谈的内容,容不得他们嬉笑了。 几乎是同时的,明楼脸上轻松的笑意也收敛了,他把手中的一份文件转给阿诚。 阿诚接过文件,扫了眼文件里那人的资料,抬眼看着明楼,道:“什么意思?” 明楼道:“这个人本该被特高科抓捕住的,但是没有,他没有暴露,而他之所以没有暴露,是因为一个人。” 阿诚眼眸微垂,常常的睫毛挡住了眼眸中的情绪。 明楼看着阿诚,道:“他本该被特高科擒获,因为他在银行违规操作,但是在被察觉前,此人被调职了,正好错过新政府工部局警务处的最新一次临检,而促成这次调职的人,是青瓷。” 阿诚抬眼,那对鹿眸清亮锐利。 明楼看着阿诚,道:“青瓷,久仰大名啊,青瓷。”顿了一下,明楼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式的道,“青瓷,香蝶,青瓷,香蝶,真是不搭,谁能想到,这两人竟是一个人呢。” 在阿诚想明楼叙述自己的梦时,他只说在梦中他加入过gd,却没说梦里自己的代号是什么,但是以明楼的智商,在听过关于他透露的梦中的信息后,还猜不出来青瓷是谁,就不正常了。 明楼重新把目光集中在阿诚身上,然后伸手从桌子的糖盒里拿出四颗糖,一一摆在桌面上,道:“王天风、于曼丽、郭骑云、明台,四个人,死间计划的四颗死棋。”明楼抬眼,看着阿诚,道,“你想用这个你梦中的叛徒代替谁?” ☆、第 86 章 没有等到阿诚回答,明楼已经先开口了,道:“许鹤是gd,不是军统人员,郭骑云、于曼丽,他们都是军统,死间计划的主要行动方也是军统,如果用许鹤去代替郭骑云和于曼丽,要如何操作?郭骑云和于曼丽注定都是不明真相就被抛弃死子,大费周章辛辛苦苦把许鹤从岗位上调离,还要想办法把他插入进军统的计划里……不……如果我没猜错,许鹤的价值也许在于他会背叛,那么如果让他代替郭骑云和于曼丽,他会背叛的价值就不存在了。” 明楼看着阿诚,阿诚没有说话,明楼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阿诚,从桌上的四颗糖拿掉两颗,然后按在一颗糖上,道:“明台的价值,是要活着被擒获,让日本人更加相信假的密码本就是真的,这个人要足够坚定,宁死不屈,许鹤不行。”缓缓的将手中按住的那颗糖也移开,最后,明楼的手指移到最后一颗糖上,阿诚的目光也随着明楼的动作缓缓移到那颗糖上。 明楼直起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道:“王天风,只能是王天风。” 阿诚坐在那里依旧没说话,也没动。 明楼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他近乎没有情绪波动的道:“让许鹤代替王天风的位置,你想如何操作?” 阿诚的声音里也没有情绪波动,道:“烟缸,贵婉。” 明楼轻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道:“后患太大。” 阿诚看着明楼道:“后患不论,因为中国人打中国人的战争,我不会参与。” 明楼眉头不易察觉的跳了一下,唇角微微颤动了下,然后又瞬时恢复成一贯的冷静自若,只有熟悉他的人能从他几乎像石像一样的脸上察觉到几分不同于以往的僵硬,他道:“你?” 阿诚道:“等到日本人离开了,我想去巴黎。” 明楼没说话。 阿诚也没说话。 良久,阿诚将目光移到桌子上的那几颗糖上,扣除掉“王天风”,阿诚指着上面剩下的三颗棋子,把其中两块糖果收掉,道:“明台——我,gd和军统双线并行,损失可以降到最小,除了许鹤,没人会死。” 明楼道:“我不同意。” 阿诚道:“你同意不同意,这计划都会实施。” 说完阿诚起身,似乎是不想和明楼谈下去了,但明楼却突然开口了,道:“如果许鹤没有背叛呢?” 阿诚顿住了,站在那里没动,明楼看着阿诚的背影,道:“你赌得是许鹤一定会做叛徒,赌得是一切都会和你梦中相似,可是如果是不同的呢?这是你计划里最大的漏洞,作为你的上级,我不可能批准这样的计划。” 阿诚转身,看着明楼,眼神冰冷,似有杀意,明楼对此视若无睹,道:“坐下来,有些事情,你一个人想出来的计划时另外一回事,我们一起想出来的办法是另外一回事。” 阿诚眼神动了一下,但是还是站在那里,见此,明楼微微叹了口气,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可信任吗?回来,坐下,听听我的计划,也许,我们所有人都不必冒这个险。” 阿诚看着大哥,良久,慢慢踱步坐回原来的位置。 第二天早晨,阿诚换了衣服和明楼一起下楼,正好对上桂姨,明楼笑着道:“桂姨。” 阿诚没说话,明楼咳了下,阿诚扫了明楼一眼,抑制住心里的排斥,对桂姨道:“早。” 桂姨笑得裂开了嘴,但随即看着阿诚一身西装革履的,忍不住问道:“这……又是要出门?你现在不在家好好休息,还出去乱逛!?” 此时,高跟鞋的声音响起来,明镜从餐厅小步快走过来,看到阿诚,一跺脚,道:“阿诚,你怎么起来了,现在你要好好休息,对了,我让阿香炖了补汤,快来,快来……”话还没说完,明镜上下打量了下阿诚,忍不住道,“阿诚,怎么穿这么紧的衣服啊,这可对身体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阿诚听着明镜连珠炮似的话,转头向明楼求助,明楼上前一步想刚想开口,却被明镜接下来的话给将的没声了,明镜像现在才注意到明楼似的,一见明楼想说话,忽的想起什么,道:“明楼,对了,我都差点儿忘了,我和饭店那边订好了,这个月,这个月以内,你们把喜事给我办了。” 阿诚和明楼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阿诚上前一步,对明镜道:“大姐,我们去里面谈。” 明楼站在餐厅里,看着阿诚把明镜拉到一边去,小声的交谈,期间明镜一度情绪很激动,很是激烈的向阿诚说着什么,但是却被阿诚态度温和说了些什么劝住了,最后明镜露出一个哀伤痛苦的表情看着阿诚,良久,眼圈有些红了的明镜转身掩饰,低声和阿诚说一句话,便挺着腰往厨房走去了。 换了工作服的阿诚和明楼一起出了门,上了车,阿诚的这种状况,明楼不许让他开车了,却又阻止司机上车,对司机道:“你等一下。” 关上车门,转头对着阿诚,明楼道:“大姐说什么?” 阿诚叹了口气,道:“还能是什么,就是逼婚呗,今天这话你是不能去劝的,不然大姐肯定拿耳光抽你。” 明楼苦笑,道:“若是我说婚礼不能这时候办,大姐肯定觉得我始乱终弃,不肯给你名分,你怎么和大姐说的让她打消念头的?” 阿诚道:“没怎么说,就是说不是你不愿意负责,是我不愿意这时候办婚礼。” 炸了眨眼,明楼诧异的道:“大姐就同意取消了?” 阿诚道:“是,我和大姐说,我不同意,我不愿意,我有不同意不愿意的权利,因为这是明家欠我的。” 明楼没说什么。 ☆、第 87 章 按照计划,阿诚借着向南田洋子送文件的时机,熟门熟路地进了南田的办公室,从抽屉里翻到了南田手中监控明家的资料,但是在看到那些资料时,阿诚却是一愣。 接着煮咖啡的借口离开,然后立刻返回南田洋子的房间,在将海关总署的进出口关税报表交给南田洋子,然后在接下来两人单独相处时,阿诚坐在南田洋子桌子对面的椅子上,低头不语。 阿诚这副模样,倒是让南田洋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一贯雷厉风行的她,对于坤泽这样的意态,却是经验不足,不知如何应付。 良久,倒是阿诚先开口了,道:“我怀孕了。” 这一句像一个炸雷一样在南田耳边炸裂,她几乎是立刻站起来,乾元气韵暴涨,压迫得阿诚瞬时脸色苍白,注意到阿诚的脸色,南田几乎是强自抑制地收敛了自己的气韵,压抑得身体微微颤抖,以一种军人特有的僵硬铁石一般地站在那里,因为她觉得如果不用这样近乎惯性的军人站姿控制自己,下一秒自己乾元的气韵就要失控了,她僵硬着道:“明楼的?” 阿诚此时一对鹿眸里满是惶恐,道:“我……我不知道,医生说已经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南田一下子就想到了76号舞会她和阿诚的那次,那次正好也是差不多两个多月前,南田有些不可置信的道:“难道……难道是我的……你……女性乾元的生育率……”少有的,强悍干练的南田此时有些懵了,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不连贯了。 阿诚此时近乎“崩溃”地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清楚……我知道女性乾元的生育率低,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就一定毫无可能。” 南田洋子缓缓地坐在椅子上,阿诚近乎“惊慌”地伸手握住南田的手,道:“怎么办啊?如果让明楼知道,如果真的不是明楼……他会宰了我的。” 乾元,尤其是强大的乾元,用那些不是六种性别的世界的形容词来形容,就是“大男子主义”,一方面是占有欲控制欲很强,另一方面,所谓“大男子主义”,也许在这里应该称之为“大乾元主义”,也会让他们本能去保护坤泽,尤其是弱势的向他们求助的坤泽,更何况,还是这么多年来,她少数的有些心动的坤泽。 南田洋子握住阿诚的手,整个人都缓和了,用坚定也温和的声音道:“不用多想,我会想办法的。”这一瞬间,南田洋子就下了一个决定,不能把阿诚是一个坤泽的事情透露给汪曼春了,事实上,她已经打算这么做了,阿诚怀孕了,不论这个孩子是不是她的,目前为止,她一定要确保阿诚的安全,因为如果到时确定孩子是明楼的,那么也好处置,但是若是万一孩子是她的,那……这也许是她这一生唯一的骨肉,阿诚说得对,女性乾元的生育率低却不代表一定不能使坤泽受孕,万一真的是她的骨肉呢? 不能让汪曼春知道,万一爱明楼成狂的汪曼春发疯伤了阿诚该如何!不能让她知道。 与南田洋子一场戏演完,回家指导了正在牟着劲儿想要偷日本领事馆里关于第三战区战略部署图的明台,海军俱乐部的图纸,觉得疲惫非常的阿诚交代完了就想要转身出门,却忽地被明台叫住,刚刚还一脸傲娇的半撒娇半向阿诚请教的明台眼神闪动了下,他近乎突兀地开口问道:“阿诚哥,你幸福吗?” 阿诚看着忽然问出这话的明台,沉默了半响,道:“早点儿睡吧,天晚了。” 明台动了动口,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近乎颤抖地道:“阿诚哥,你也早点儿睡,你脸色不好。” 点点头,转身要离去的阿诚想说什么,却忽地住口了,其实他想对明台说:没有国哪来家,国事如此,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哪个能只是幸福着自己小家的幸福。可惜,阿诚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有些事情还未拆穿,戏还是要演下去的,真话,还是不能说的。 回到明楼的房间,阿诚和明楼汇报今天在南田办公室的发现,道:“大哥,曹兴平可能是间谍,大哥,我可能已经被盯上,甚至被怀疑了。” ☆、第 88 章 从明台的房间出来,来到明楼的房间,阿诚对明楼说:“曹兴平是内奸。” 明楼眼神一闪,道:“你怎么确定的?” “时间。”阿诚的眼神很冷,近乎愤怒的冰冷,道,“时间点,桂姨回来的那天,我没回家,在小楼住的,而在南田洋子的抽屉里,那一天,所有的情报都是关于我的,而且是连我几点在小楼就寝几点出门都记录的一清二楚,除了曹兴平,不可能有其他任何人能这些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明楼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相比于阿诚的愤怒,他倒是平静的诡异,良久,他忽地开口,道:“代替徐鹤的棋子有了。” 阿诚一愣,但是他马上反应过来了,道:“大哥你说让曹兴平去……?” 明楼道:“是。” 阿诚目光微微垂,半响,才道:“如何行事?” 明楼抬头,看向自己房间中顶上的吊灯,低沉的男中音缓缓的叙述他的计划,阿诚静默地听着。 第二天,当将一切计划都反复核对安排停当的明楼和阿诚下楼时,迎来的是一个正在急急忙忙的让阿香打扫房间布置客厅的明镜,眼看着明镜招呼着道:“桂姨,对了,你记得我以前的那个翠玉镯子放在放在什么地方了?我一时找不到了……阿香,你把那个花瓶撤了,人家是在香港读书的,可能不喜欢这么传统的东西。” 明楼见到这一幕,奇道:“大姐,你这是忙什么呢?” 忙得晕头转向的明镜一听明楼有问,瞬时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说说明台这个孩子啊!一点儿事儿都不懂,有女朋友了也不提前说,今天造成突然对我说,要带一个女孩子回来,还说就是这个女孩子,他打算向人家求婚,你说说,哪有这么办事情的,这是搞突然袭击得咧,我礼物都没来得及买呢!家里又乱成这样!” 听到这话,阿诚眼神闪了一下,明楼则是奇道:“明台有女朋友了?还是打算求婚的女朋友?” 明镜道:“可不是嘛,我和你们说啊,今天中午可要回来吃饭,明台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带女孩子回来,你们可不能不在。” 明楼哪敢不听明镜的话,急忙点头,而帮明镜去找翡翠镯子的桂姨回返过来,看到似乎要去上班的阿诚,目光闪动,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因为这个养子一贯的早熟强势有些开不了口。 阿诚跟着明楼走过桂姨身边,这么多日子以来,他第一次用平和的近乎温和的语气对桂姨道:“我上班去了。” 桂姨有些不可置信,以为阿诚这样近乎温和善意的态度,她的眼圈红了,却依旧笑着道:“哎,那个注意身体,别累着,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 阿诚点了下头,然后,不自禁的移开目光,不再去看桂姨,也不再说什么,快步的跟着明楼出门了。 这一天中午,当挽着明台的胳膊走进明家的于曼丽看到坐在桌子旁的阿诚时,当听着明台介绍着他的大姐、大哥,而到阿诚身上称呼着大嫂时,于曼丽忽地有些喘不过气来,因为她突然想起有一日,似乎是明台知道他大嫂怀孕的那天,明台喝醉了,哭着向她叙述他“大嫂”和大哥事情,哭着说,他对不起他大嫂,他们明家对不起他大嫂。 看着阿诚,看着这个明台哭着说对不起的大嫂,看着这个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大哥,于曼丽忽然很想哭,她想问阿诚,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给我幸福,你送我出嫁的婚纱,你为我和我心爱的人祝福,可是你幸福吗? 大哥,你幸福吗? 于曼丽想问阿诚,但是她注定不能问出口,她只能在明台的介绍下,红着眼圈做着陌路人状,笑着道:“大嫂,你好。” 这段饭吃的很平和,明镜是一个开明的姐姐,对于楚楚可怜的于曼丽,强势的她忍不住多了几分怜惜,在听到于曼丽父母双亡是跟着哥哥生活,因为躲避战乱被哥哥送去香港读书,所以才遇到明台时,忍不住更多了几分不忍,道:“小小年纪,也是太过辛苦了。” 于曼丽看着阿诚,道:“不辛苦,家国沦丧,很多人死了,我还活着,我没有了父母,可是有爱我疼我的哥哥,我不辛苦,我比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很多人都幸运了,又有什么资格觉得辛苦。” 听到这样“纤弱”的小女孩说出这样的话来,明镜有些讶异,但随即眼中有了些欣赏之意,本来她虽然可怜这个女孩,却到底觉得对方有些过于怯弱了,虽然只要明台喜欢,出身又清白,明镜都不会有太大意见,但是大家出身的明镜其实到底还是喜欢一个能撑家能照顾明台的女孩子,此时听得于曼丽的话,明镜才算真的放心了,看着明台的眼神,多了几丝欣慰,也有几分怅然。 他终是长大了,她终是要把自己养大的孩子,交到另一个女人的手中了。 欣慰中有着怅然,愉悦中夹杂着苦涩。 也许到最后,守着这个家一身寂寥的,也只剩她自己了。 这顿饭吃完,明镜拍板,一个月后,给明台和曼丽办订婚宴。 明镜宣布这个消息时,饭桌中的每个人都拿着酒杯,含笑庆祝,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幸福。 半个月后,明台潜入日本领事馆,明楼与阿诚密令gd暗中支援之下,留下了一块手表,但是仍旧成功窃取了情报后并脱身,然后这一次,阿诚没有捡起那块表。 又半个月,王天风来到上海,开着一辆作为陪嫁的汽车,带着一笔不菲的嫁妆,来到上海的香柏作为女方的代表,向明镜道歉,说是于曼丽的大哥因为日本人开始了新一轮的扫荡,水路、陆路都不安全,飞机又挺飞了,实在是过不来,托他代表女方把嫁妆送到。 若是常时,女方家里这么失礼,明镜一定不会高兴,可是现在国内战乱,情况非常,一听说日军扫荡,明镜急忙对香柏表示,不用拘这些俗礼,现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一定要保证人安全,这是最重要的。 再者,虽然女方的亲戚没到,但是陪嫁一辆汽车,加上车里一路拉过来的嫁妆不菲,到时也堵了宾客们的嘴。 明镜的脾气,上海滩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弟媳妇她怎么看待是她的事情,但是其他人敢对他们明家的人多半句嘴,明镜可是翻脸没商量的。 所以,这场订婚宴到时也办的喜庆、幸福、欢乐、平顺。 远远地,王天风看着这喜乐的订婚宴,看着看到自己的明台向他走来。 死间计划,正式开始。 ☆、第 89 章 那一天,天气有些阴沉,站在新政府明楼的办公室里的两个人——明楼和阿诚,一起在等消息。 他们都没有去做别的事情,就在这里等消息,然后,终于,跟踪追踪的眼线传来确实的情报——明台成功从银行拿到了那本伪造的密码本,成功脱身。 而接到这消息后,几乎是立刻的,汪曼春汇报上来有抗日分子从包围中逃脱的消息。 明楼拿起电话,对新政府内他所属的情报机构全员下达全城地毯式搜捕的命令,而就在这命令下达后不久,王天风出现在上海黄浦江的一处码头上,正乔装准备进城。 理所应当的,和王天风这个毒蜂缠斗许久的76号的下属,认出了王天风,开始了包围追捕,而就在王天风眼看要按照预定计划被76号的人抓捕到的时候,一颗子弹。 一颗子弹,崩了那个踩着王天风的76号下属,血花飞溅,带着点儿白色的脑浆,温温热热的,却将被这温热溅到的人,吓碎了心肝脾肺。 几乎是立时的,这帮人一个哆嗦,下意识的散开找遮蔽物隐蔽,而就在这些人散开的这一瞬间,一连发的子弹扫射,将整个这出码头附近的清查哨点快扫成塞子了,而就在这密集的火力掩护下,一个细弱的身影窜了出来,一把拉住王天风就往巷子里窜,而此时竟然能“从险境中脱身”的王天风一脸懵逼,但是此时由不得他犹豫,因为如果他犹豫,不肯跟来救他的人走,现场这些76号的人会怎么看? 有人救都不肯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可能是故意想要被抓。 好吧,即使王天风再自傲再自负,也不敢这么蔑视76号全体人员的智商。 所以,他必须走,不然,死间计划尚未开始就可以正式结束了。 立刻反应过来,王天风跟着拉着他的人往巷子里窜过去,当然这个时候,76号中的有些人也反应过来了——这是有人照应营救毒蜂,有几个悍不畏死的冒着子弹扫射的风险,拼命跟着王天风往巷子追。 这并不是完全搏命的冒险,因为掩护的人怕扫射到王天风和他们自己接应的人,会下意识的避免向这个方向开枪,然后就在那几个人追到巷口时,一个身影在巷口的晃了一下,几乎是下一秒钟,巷□□照,周围的小楼墙壁有渣得开裂坍塌的,烟尘四起,一片混乱。 理所当然的,76号的人是再也追不上王天风了。 追上王天风,76号中有经验丰富的老特务立刻翻身去向着扫射掩护的子弹射过来的方向去追踪,却是找到一把扔掉的美式□□,在码头河岸边,显然,那个负责打掩护的人从河道里遁走了,□□入水会耽误速度,所以舍弃了。 接到消息立刻赶到现场的汪曼春用手挑起这把扔掉的美式□□,冷笑了下,道:“好大的手笔!美式装备说扔就扔。”在看到这弃置的美式□□起,汪曼春就断定,这次毒蜂回沪,一定有重大任务,要知道,美式装备可是只有国军精锐部队才能配备的,而为了营救毒蜂,竟然把怎么精锐的武器都播来支援情报部门了。 贵婉扯着王天风一路按照既定路线逃到指定的隐藏地点,刚一进屋,在回身关门的时候,身后□□扳机响动是声音让刚把门栓拴上的贵婉一动都不敢动了。 “那条道上的?”王天风用抢指着贵婉的后脑勺,轻声道。 而就在此时,王天风身后,一个枪管也定在了他的后脑勺,一个男人的声音道:“把枪放下。” 王天风的眉毛微微压低了,眼睛里像有鬼火在烧,然后忽地他笑了,带着点儿不知道什么情绪的笑容,收了手里的枪,然后缓缓后退,拉开了和贵婉与身后男人的距离。 打量了着眼前的两人,扫了眼那个还拿着枪指着自己的男人,王天风嘴角那点儿略有些鬼畜的笑容还没有收起,他轻声道:“不知道两位恩公是何方神圣?透露个姓名,也好让在下感恩铭记,以后好结草衔环。”明明是道谢的话语,可是从王天风的嘴里说出来,却处处透着一股子别样的讥讽。 那个拿着枪的男人道:“你不用这样,我们救你是组织上的命令,这段时间里,请您暂且待在这里。” 王天风看着这个男人,一种熟悉的味道让他立刻就有了判断,他道:“gd?”加入蓝衣社的初期,王天风能够得到戴局长的赏识有一部分也是在于他对抓捕gd方面的成绩突出,因为打交道时间长了,对于gd,他有一种近乎猎人一样的直觉。 微微带了点儿愤怒的眯了下眼,然而愤怒与杀意一闪而逝便被王天风收敛无形,他犹带笑意地道:“如果我们记错,自从国共和解后,我们敌后的行动,尤其是情报部门,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许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他因为在银行内的违规操作,差点儿在工务局清查的时候暴露,幸好组织上事先得到情报,从那天以后,他就被转移到现在这个院子里,一直被命令静默,直到接到今天的任务,所以对于这次的任务,他不是主导,烟缸才是,面对王天风的质问,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最后,是烟缸开口了,她看着王天风,道:“我是这次行动的负责执行人,我叫贵婉,代号烟缸。” 这一句话,让王天风瞬时微微瞪大了眼睛,虽然只是细微的表情变化,但是对于久经考验的情报老将来时,这已经是近乎于“震惊”的情绪了,因为烟缸贵婉这个名字,触动了王天风的记忆。 烟缸,贵婉。 这个任务他记得,那是他亲自下达给香蝶的命令,清除烟缸贵婉的命令。 现在贵婉没死,站在他面前,截胡了即将展开的死间计划,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当初执行命令的香蝶放过了贵婉,意味着贵婉,即gd知道他要在今天路过这个码头,知道他计划着今天特意被76号抓捕住。 这意味着,香蝶就是gd。 这意味着,阿诚就是gd。 他是内奸。 眼睛不易察觉的闪了下,王天风看着贵婉,轻声道:“埋得好深。” 贵婉坚定平淡的眼睛看着王天风,很坦然地道:“为国而已。” 同一时间,毒蜂露面并被人劫救走的消息震惊整个新政府的情报部门,南田洋子亲自带队全上海地毯式搜捕,上海滩一时间风声鹤唳。 而站在自己的小楼远远的看着一个一层的小院落的阿诚,静静地端着一杯咖啡,似乎在享受难得的几分优先闲散的时光,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喝过咖啡了,因为整个明家一致让他戒口,凡是书上说的有点儿不利于养他的,都不许他吃,所以难得的趁着执行任务的时候,他给“谋私”给自己弄了点儿在明家时吃不到的东西。 他身后,曹兴平走进屋子里,道:“阿诚哥,尝尝我做得腌笃鲜,你可别嫌弃我手艺差。” 围着围裙把端着的汤碗放到饭桌上,曹兴平有些好奇地看着站在窗前的阿诚,问道:“阿诚哥,你看什么呢?” 悄然走到阿诚身后,曹兴平好奇地向窗外张望,道:“有什么新鲜事儿吗?” 阿诚道:“没什么,只是咱们隔壁的院子似乎租出去了,有人住了。” 曹兴平“哦”了一声,却是不怎么感兴趣,转而对阿诚道:“阿诚哥今天怎么有空出来?” 阿诚转身走到桌子前,坐下,道:“别做饭了,咱们今天出去吃……哎,这不是有点儿事情嘛,不然现在啊真是片刻都不放我出来。” 早从南田洋子那里知道阿诚怀孕消息的曹兴平微微垂眸,控制自己朝阿诚肚子上瞟的眼神,道:“阿诚哥今天有事儿?” “是,我约了吴启德。”阿诚回答道。 曹兴平一愣,他“入狱”事情,虽然是南田洋子安排并且暗示吴启德去办的,但是吴启德本身并不知道,所以目前来讲,在阿诚面前,吴启德还算是陷害他的“仇人”,阿诚要去与吴启德见面,还告诉他了,这事唱哪一出戏? 阿诚回答完曹兴平的问题,微带愧疚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现在让你和吴启德见面也许你心里气不过,但是毕竟他是日本人扶植的上海总商会的副会长,要是真和他彻底撕破脸,以后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我已经和吴启德打过招呼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以后不敢再为难你了,我和明楼说过,今天呢,我做个东,请你和他一起吃个饭,算是和解,以后这一篇的事情就翻过去了,你觉得呢?” 低头掩盖自己的表情,曹兴平怕他此时有不合理的表情泄露自己的身份,沉默了半响,曹兴平不得已,只好道:“我听阿诚哥的。” 阿诚笑了下,笑容似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笑容背后有多么冰冷的杀机。 ☆、第 90 章 大世界舞厅,一首流行了半个世纪现在也同样红遍整个上海滩的歌曲,舞女正在台上演唱着,舞台下,舞池里舞女和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客人们翩翩起舞。 国破家亡,醉生梦死。 阿诚推门进来,带着曹兴平熟练的朝着一个小包间方向走去,门口两个身高马大保镖一样的任务立刻拦住了阿诚。 阿诚微微歪头,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别有意味地看着这两个保镖,道:“你们副会长请我,怎么,我来了到不让我进屋吗?” 这话刚说完,包厢的门立刻打开了,吴启德矜持又不失热情,道:“阿诚先生,您来了。”言毕立刻对两个保镖呵斥道,“你们这是什么眼神!阿诚先生来了怎么不告诉我!”言毕,马上就又对阿诚连连抱歉道,“我手下的人笨,有眼不识泰山,阿诚先生您别和他们计较。” 阿诚笑了笑,没说什么,径直随着吴启德的礼让走进包厢里,道:“吴老板是越来越小心了。” 吴启德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没办法,上海滩的治安是越来越差了,这不,前不久汪先生遇刺……我也是图个小心。” 阿诚把外套脱了,坐在下来,一直安静没说什么的曹兴平也落座了,阿诚笑着道:“从我跟着明先生回上海起,吴老板就一直说要请我吃饭,哎,新政府刚刚成立,明先生忙,我这个做秘书的哪有抛了顶头上司自己乱跑的道理,却是一直没时间和吴老板好好吃顿饭,叙叙旧,今日难得……对了,启明如何了,还闹脾气呢?” 吴启明被他大哥吴启德禁足在家,这件事情不算是什么秘密。 吴启德听到阿诚提到他那个弟弟,无奈苦笑道:“哎,我这个宝贝弟弟啊,被家父家母惯坏了,太任性……他要是有阿诚您一半的董事出息就好了。” 阿诚含笑看着这位人到中年发福肥胖消减了傲气锋芒越发油滑世故的吴家当家,忽地,脑子里冒出明楼的身影,吴启德年轻的人时候,别说,还真和明楼有几分相像,只是现在,这个人的身上是半点看不到昔年颇有“青年俊杰”之感的身影了。 只余下浮华表面下发臭腐败和虚弱的味道。 阿诚忍不住地想,如果明楼没有参加蓝衣社,没有走上后来的情报人员的路,会不会慢慢也在上海滩这灯红酒绿商场起伏了磨成吴启德这个样子? 稍微试图设想了明楼那张端正无比的脸摆出现在吴启德此时这幅油滑的笑容,嗯……阿诚想象不出来。 大哥就是发胖了也是个帅气的胖子!绝对不会长残成吴启德这样的! 阿诚暗地在心里任性的哼了一声。 菜陆续上了,吴家是倒卖红酒的,自然饭桌上是缺不了好酒的,推杯换盏,寒暄客道,相互试探,吴启德询问明楼近况,阿诚打太极说明楼工作繁忙为新政府尽心尽力,吴启德敬酒,阿诚回敬,吴启德试探阿诚还想不想像以前那样合作做做生意呢,阿诚打哈哈说现在公务繁忙,明长官看得严,做声音的事情,再说再说。 两人你来我往良久,才回到正题上,阿诚拿起酒杯,一边对吴启德再次敬酒一边拉着身边的曹兴平道:“吴大哥,我舔着脸叫您一声大哥,兴平呢,您也认识,启平呢,和我是同学,我的兄弟,兴平呢也是我的同学,我的兄弟,这次这件事情,哎,冤家宜解不宜结,兴平也和我说了,他也不怪吴大哥,我看这事儿就了解了吧。” 其实吴启德早就知道阿诚带着曹兴平来吃这顿饭的意思,此时阿诚挑明了,又先表明了曹兴平已经不介意了,吴启德心中再有什么,都是必须同意和曹兴平和解的——如果他不同意,就不回来吃这顿饭。 要知道,明楼现在在新政府里举足轻重,动动小指头就能灭了他吴启明,而阿诚现在是明楼新政府办公室的秘书长,吴启德还听说阿诚现在就住明家,更别说很多年前,阿诚还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屁孩时,就从各方渠道隐约打听到的阿诚和明楼的“特殊关系”,这些都让吴启德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阿诚的,所以他只得露出一副略带惭愧的表情对阿诚道:“阿诚先生说哪里话,这事儿是我无礼在先,曹老弟不和我计较,我感激还来不及呢。”说完,吴启德转而向曹兴平道,“曹老弟啊,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其实……哎,我说白了吧,我也是听命于人,是日本人让我去找你的麻烦,现在上海滩的这局势,谁敢不听日本人的……啥都不说了,我向你赔罪!道歉!我先干为敬!” 言毕,吴启德把杯子里的就一干而尽。 而另一边,心里知道“真相”曹兴平脸上一副“尴尬又有些勉强”的拿起酒杯,最后在阿诚有些劝导似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地说出:“我不怪吴大哥,我也知道是日本人要找我的麻烦。” 吴启德笑得如释重负,又连连道歉敬酒,但是却明显比刚才放松多了,阿诚也拿起酒杯,打圆场缓和活跃气氛。 如此这般,这顿饭大约吃了一个多小时,各怀鬼胎的三个人吃完饭又是“依依惜别”良久才散场。 阿诚因为表示想留下来跳一会儿舞,吴启德家中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阿诚喝得微醺,摇摇晃晃的,却似乎有了几分兴奋之感,拉着曹兴平一溜烟的钻进舞池,要跳舞。 曹兴平看着脸颊有几分嫣红的阿诚,呼吸间,孕期的坤泽气韵,几不可闻,但是依旧还是有一丝丝的残余,让人心旷神怡——那是一个午后,在学校的图书馆里,他坐在一张长椅上,翻看着新到的书籍的墨香味。 曹兴平有些醉了,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那时,他还是个看着报纸看着那些革命“宣导”想要热血报国的青年,那时曹家还没因为日本人打进上海而江河日下,他这个偏枝子弟还没因为曹家的衰落而为钱为生存发愁痛苦…… 而正在曹兴平“醉了”了的时候,忽地,分成两排的黑衣人涌进了大世界的门里,其中最后进门的两个黑衣人很恭敬的站在旋转门旁似乎在恭候着什么人。 大世界门外,一辆停在那里的汽车的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来的是新政府经济司顾问、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明楼冷若结冰的脸。 76号的一位下属开了车门,明楼下车,迈步走进大世界里,此时舞池里跳舞的人已经有人注意到异常,又有眼力见儿的已经认出了这些一身黑衣的人是76号的便衣,而一认出来,不少跳舞的就要么聪明地悄然后退,要么吓得一个哆嗦地向后躲,总之,明楼往大世界舞池里走的这段路,人都自觉或不自觉地退开了。 只有两个人没有推开,一个是似乎喝醉了毫无所觉的阿诚,一个是被阿诚抓住跳舞退不开的曹兴平。 在看到阿诚和曹兴平的一瞬间,明楼明长官的周身气韵暴涨,极具压迫感的逼人气韵让周围的人不自觉地退得更远了,而被暴露在这强大气韵里的曹兴平,忍不住退开始打哆嗦。 这并非曹兴平所愿,他可不想这么丢人,只是生理上的反应他实在抑制不住——明楼实在是一个比他强大太多的乾元。 此时,面对明显有些暴怒的明楼,腿打哆嗦的曹兴平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明楼好像是来捉奸的。 ☆、第 91 章 曹兴平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明楼好像是来捉奸的,而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证实了,因为大踏步走至近前的明楼一见到醉醺醺和他扯成一团的阿诚,脸色简直阴沉得像暴雨将至前的天空。 死死的盯着半靠在曹兴平身上的阿诚,眼见阿诚似乎对自己的到来毫无所觉,明楼转而扫了一眼曹兴平,当即吓得曹兴平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就像后退了一步,可是还是没躲开和他扯成一团的阿诚。 发展至此,明楼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冰冷地道:“阿诚,闹够了吗?” 靠在曹兴平身上“醉了”的阿诚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道:“闹够了吗?没够。” 曹兴平一听阿诚说这话,再扫了一眼明楼,心里简直快哭出来了,此时他觉得自己“明白”了,阿诚这是和明楼吵架了,拿他做使性子的工具了。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15节 被明楼那近乎冰冻起来气韵威压逼迫得直哆嗦的曹兴平此时很是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而听到阿诚刚才那近乎挑衅的回答,明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强压下心中翻滚的怒气,道:“行了,你这段时间已经很不像话了,大姐……” “别和我提大姐!!”听明楼提到明镜,阿诚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尖利,近乎失控的愤怒突然冲染了阿诚的眼眸,他松开曹兴平,愤怒着冷笑,看着明楼道,“是不是大姐不提,你就根本不会管我的死活!?” 被阿诚这暴冲尖利的一句话呛得沉默了下,明楼微抿得嘴角凝结了近乎冰冻的寒意,面如挂霜,一言不发,而面对明楼的这种沉默,阿诚笑了,笑得近乎绝望,双眼发红,然而似乎要掩盖自己眼中的湿意,阿诚用手搓了下脸,把脸转到一边去,不看着明楼道:“既然你都不关心我的死活了,你干嘛还管我啊明楼!你管得太宽了吧!” 明楼依旧像一座冰雕一样一言不发。 “说话!”阿诚忍不住大吼出来,对于明楼的沉默,他有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崩溃与愤怒,“既然你都不关心我的死活了,你管我和谁玩!你管我闹什么!我高兴,你管得着吗!” “我管不着你,但是我不能不管明家的脸面!”沉默了半响的明楼突然高声爆发了这么一句,而这一句似乎让阿诚更加疯狂了,疯狂中夹杂着近乎绝望的痛苦。 阿诚终于忍不住哭了,眼泪掉了下来,道:“为了你明家的脸面,就要搭进去我的一辈子!我告诉你,明楼,我这辈子,我上辈子,上上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遇见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告诉你,我不在乎你明家的脸面,我就是要让全上海滩都知道,我给你明楼带了绿……” 后面的几个字还没吐出来,明楼抬手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响亮的一声“啪”,阿诚被打得一个踉跄。 所有人都吓住了,连一被阿诚松开就悄然退后了的曹兴平都吓到了,忍不住上前一步,下意识的想去扶阿诚,但下一个理智回笼,他顿住了。 阿诚一个踉跄后稳住身体,转头,嘴角微微浸出血渍,笑着哭着道:“怎么不让我说了?是怕给你们明家丢脸,还是怕汪曼春知道?” 明楼就这么看着眼中眼泪嘴角有隐约血痕的阿诚,仿佛整个人化成了一个冰冷的铁铸的人,面无表情,眉梢眼角都仿佛钢铁浇铸得一般纹丝不动,但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缓缓地,有什么东西从明楼身上释放了出来。 首先感受到的是曹兴平,他打了个哆嗦,这一个哆嗦过后,他才感觉到了一股比刚刚已经让他腿打哆嗦的乾元气韵更强大近乎压迫的人几近窒息的威压从明楼身上爆发开来。 这是第一次,明楼不再控制自己的乾元本能。 这是第一次,明楼完全地释放自己全部的气韵威压,毫无顾忌。 整个舞厅的半个舞池,所有人都忍不住后退。 而在这威压覆盖的范围内,阿诚站在那里,额头开始冒汗,早已经撑不住步步步后退,但是显然后退也没有用,因为明楼的气韵完全锁定了他,最后阿诚实在扛不住了,腿一软半跪了下来,颤声道:“大哥……”这一声大哥叫出来,显然是有些服软的意味了,但是明楼并没有因为阿诚的“服软”而收敛气韵,那笼罩着半个舞池的威压仍旧如千斤重担一样渐渐透过皮肤侵入阿诚全身。 最终,汗如雨下,身上的衬衫几乎湿透的阿诚,再也抗不住标记自己的乾元对他身体的压制和掌控下激起的本能反应,整个人半昏厥半瘫软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目睹眼前这一幕的曹兴平,动都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缓缓走至阿诚身前,把人把扶半抱进怀里,明楼走向大世界门口与曹兴平擦身而过时,淡淡的扫了曹兴平一眼,这一眼就让曹兴平冷汗直冒。 然而,明楼只是扫了他一眼,就走人了,脚步没有半刻停留,而当明楼连同他带来的76号的便衣都离开的时候,曹兴平才回神,而当他一回神时,才发现后背的衬衣都被冷汗湿透了。 站在那里,曹兴平怅然若失,在刚刚从日本人从南田洋子那里得知阿诚是坤泽且被明楼标记了的时候,曹兴平是有些愤怒的,在看到明楼那总是人模狗样的出现在报纸上,游刃有余的摆弄在新政府、□□人和上海滩的各色富商巨贾高官显贵之间种种关系时,曹兴平在心中也曾暗自冷嘲热讽过,心道:都是汉奸,你装这么人模狗样给谁看。 一边在心中嘲讽,一边心中又充满记恨,曹兴平想,同样都是汉奸,为什么我只能做一个南田洋子手下的小卒子,一个小棋子小探子,而你明楼却能即拥有阿诚哥又能一投靠新政府就身居要职? 还不是你们明家有钱的缘故,若是我生在曹家正房,我也能坐上明楼的位置。 这是曹兴平心里的真实想法。 但是现在,当明楼不再克制,不再收敛,曹兴平才发现,即使他生在曹家正房,即使他和明楼一样有钱,他也做不到明楼的位置,因为明楼真的比他强大太多倍。 曹兴平怅然若失,忍不住在心里质问,为什么老天爷总是独独厚爱有些人呢?为什么明楼天生就拥有那么多? 当然,在这里嫉妒着仇恨着又畏惧着的曹兴平当然不会知道,明楼在父母双亡被陷害入狱时,明楼在刚刚加入蓝衣社时,自身的乾元气韵还没有如现在般强大,明楼的强大,是用血用泪用汗水用生命淬炼出来的,就如同阿诚的成长是用十八世轮回的代价爬梳过的。 把阿诚带上车,一路上,明楼冷酷非常面无表情,由着司机开车送他们去了酒店。 他们没有回明家。 这个样子回家,明镜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一进酒店,进了房间,司机和76号的人都不在,明楼身上那股子冷酷狂傲的神气哪里还剩下半点,立刻扶着阿诚躺在床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给阿诚擦拭额头的冷汗,一边擦一边焦急的问道:“怎么样?要不要紧?我是不是用劲儿太过了?” 而因为明楼的气韵释放不仅仅全身被控制住了的僵硬,还起了一些本能的生理反应的阿诚,刚刚有些苍白的脸色在舒服的缩在酒店的丝绸被子里时,升起了几丝红晕。 察觉到身后有些湿润的阿诚此时有些恼羞成怒,一扭头翻身,用背对着明楼,不理他的乾元了。 ☆、第 92 章 阿诚一转身,用背对着明楼,不理他的乾元了。 明楼一看阿诚这一出,知道对方是使性子了,轻轻叹了口气,道:“虽是做戏,但是干嘛要喝酒,还和那么多,不怕伤身吗?” 阿诚依旧背对着明楼不理会对方的自说自话。 明楼接着轻声柔和地道:“喝酒也就罢了,还和那个姓曹的贴得那么近。” 听到明楼这话,阿诚略有些心虚,下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枕头,刚刚被明楼扇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而这痛感一窜上来,立刻冲散了阿诚心里的那点儿心虚,怒火倒是燃起了几分。 眼见阿诚依旧不肯回头,明楼无奈道:“总要上上药吧,你就这么死挨着疼?” 阿诚还是不动。 最后,明楼沉默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他忽地近乎有些脆弱地道:“其实……其实我一直没问过,你是不是还恨我?” 这明显带着别样情绪的话让阿诚的耳朵忍不住动了下,而明楼就这么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阿诚,看着阿诚露出的一小节白皙的颈项,那散发着几不可闻的坤泽香韵的覆盖着腺体的颈项,有些近乎茫然地道:“你离开上海时,你说恨我,你说……你梦里与我相遇那么多次……你说这辈子,上辈子,上上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遇到我……我一直忘记问你,你还恨我吗?” 明楼的声音轻盈的近乎飘忽,那不像一贯的他,声音总是低沉醇厚却又坚定锐利,这让阿诚忍不住转过身来,然后他目击了明楼那□□裸的脆弱,那样卸掉了所有的外壳,柔软而痛苦的明楼“脆弱”地看着他,让他忍不住急忙伸出手去握住明楼的手,道:“你干什么?还把演戏的话当真了?我都没怨你拿汪曼春出来说嘴演得对她一往情深……” 还没说完,阿诚就见明楼眼中“脆弱”尽消,露出了一丝调侃笑意,立刻明白自己是被明楼耍了,气得张牙舞爪地要拿枕头去摔明楼,却被明楼一把拉住手腕压制在床上,道:“乱动什么?酒劲儿退了?” 明楼靠得很近,呼吸间的气息冲在耳际,让阿诚的耳朵不自禁的红起来了,阿诚忍不住闭上眼睛,害羞地不愿意去看明楼——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的反应很丢脸。 看到阿诚如此“可爱”的模样,明楼轻叹一口气,道:“我想去处理后续的事情,再和你闹下去,我可不敢保证控制得住自己,你现在的身子又不方便……” 这话说得阿诚不仅耳朵红,整个人都像煮熟的虾子一样红透了。 闭着眼睛害羞得不敢睁眼的阿诚感觉到身上压制的力量消失了,知道明楼起身离开了,然而阿诚看不到明楼起来转身后,那一瞬的微微黯然,也不知道明楼此时心里那划过的一丝疑问——你是不是真的不恨我了? 你是不是真的不恨我了? 那从重遇开始就未曾远去过的痛楚,明楼眼中有一瞬间的晃神,他又想起了那一年在明家在他的书房里,阿诚与他擦肩而过,说的那句“我恨你。” 闭眼,将一切情绪收敛起来,也许……也许阿诚还会对过去有所介怀,当时不要紧,等到死间计划真正结束了,日本人被打败了被赶出了我们的国家,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们还有我们的孩子还有无限的未来。 在睁开眼时,明楼的眼神坚定自信依旧,而那坚定自信的表面之下,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在阿诚曾经租住而后来被明楼买下来的那座小楼里,一身疲惫恍惚的曹兴平回到此处,恍恍惚惚地上了楼,脱了外衣靠在窗前,满脑子都是今天晚上明楼强硬地把阿诚捉回去的那一幕,然后过了许久,曹兴平才想到,对于今天晚上对于一切,他要想好怎样汇报给南田。 叹口气,在这个夜晚,在经历了这一切的这个夜晚,靠在窗台上,曹兴平忽地有些厌倦了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份,厌倦了他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说真话的人的生活。 而就在曹心平心烦意乱之时,他纯属无意地落在窗台对面的小院的视线,对上了小院里正在来回走动的一个人,那个人的长相。 虽然灯光昏暗,但是小院里的房檐处都按了灯,正好够离小院很近的这座小楼上的曹兴平看到那院子里人的长相。 很眼熟,真的很眼熟。 半响,曹兴平反应过来,这不是南田洋子给他看过的一个军统干将代号叫做“毒蜂”的情报人员的长相吗?这人和那张毒蜂照片上的人简直一摸一样。 卧槽,我这是正好撞见大彩头了? 曹兴平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第二天,南田洋子亲自带队突袭这座曹兴平现在住的小楼前的小院,但是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院子里的毒蜂和另一个女人从院子里隐藏的地道逃跑了,而负责断后的许鹤被抓了,与此同时,南田洋子带领的特高科还在这座小院里发现了大量军统尚未来得及销毁的文件,从这些文件里,南田洋子找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军统上海站要投运第三战区的密码本过境。 ☆、第 93 章 汪曼春找上门来是意料中事,在曾经阿诚记忆里,那个明楼和明镜“翻脸”的晚上,那个明楼动手扇了他最尊敬的大姐一个耳光而无家可归的晚上,明楼住的那个酒店,现在,这一世的明楼在这里,等到了上门来寻找他的汪曼春。 如同那时表现出的脆弱,此时的明楼同样脆弱。 这种脆弱并非完全是演戏,因为明楼喝醉了。 一贯从来端正严肃稳重的明楼喝醉了,梳得整齐的头发散乱了,西服的扣子因为瘫坐在沙发上而蹭的有些皱,从来都是清醒锐利的眼神此时满是茫然脆弱。 一个一贯强大的人,一个一贯强大的乾元,偶尔的脆弱失措,是很能够敲击人心的,而走进来的汪曼春,尚未来得及愤怒便被这样的显露出近乎孩童般脆弱“撞击”。 如同一头狼不会轻易地露出喉咙一般,一个习惯了强势的人在别人面前显露出了弱势一面时,那意味着很多东西,这让汪曼春体会到了什么,她走近明楼,想说什么,想询问一些事情,但是眼见明楼又一把拿起酒瓶对着大口灌了一口,汪曼春顾不得询问,一把抢过酒瓶道:“师哥,别喝了。” 明楼抬头看向汪曼春,笑了,笑容里满是讥讽和自嘲,他瘫在酒店的沙发上,近乎“坍塌”式的看着大堂里的华灯,道:“曼春,其实……其实……”说了两个其实,明楼却似乎说不下去了,又大口灌了酒,而站在一旁的汪曼春看到明楼这两口竟是把手里那瓶伏特加灌进去近半,吓得忍不住真的奋力的去抢明楼手中的酒瓶,一边抢一边急得厉声道:“师哥,你不能这么喝,会把自己喝伤了的。” 然而,汪曼春的动作并没有阻止明楼,反而让他暴怒了,一抬手,他把手里的酒瓶扔了出去,“碰”的一声,摔在远处爆裂的酒瓶碎裂成片片尖锐的玻璃,洒在地上的酒精味道弥漫开来,与此同时,明楼身上的乾元气韵暴涨开来,让本就被明楼突然的愤怒吓了一跳汪曼春被这威压逼得忍不住后退。 许是感觉到了自己压迫到了汪曼春,明楼收敛了自己的气韵,但是这种收敛也将他那看似一瞬间强大起来的乾元之气也抽走了,他再次变得脆弱了,就像汪曼春迈进这间酒店是看到的那样,明楼把双手埋在掌中,掩盖着此时的狼狈,近乎崩溃地道:“曼春,我知道你要来问我什么,眼前你看到的一切就是答案。” 汪曼春今天来这里来找明楼问什么? 在明楼那样大阵仗地去大世界把阿诚抓回来,流言蜚语满上海滩乱飞后,其实已经不问可知。 作为情报科的处长,汪曼春不是不知道一些关于阿诚和明楼的传言,只是她一直没当回事儿。 直到现在她都记得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明楼的情形,那个在学校里远远看去,一直那么有风度有智慧、意气风发又沉稳厚重却又间或有一丝沉郁的教授,他和所有的老师都不一样,他那么强大……然后有一天,天快下雨了,她看着那个一向强大的乾元坐在校园里的长椅上,那不同于以往的茫然。 这个强大乾元不轻易得见的脆弱击中了她,所以她选择走过去故作好奇的对这个乾元说:“啊,你是经济学研究班的师哥!你怎么在这里啊,天快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一切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她能感觉到那时明楼炙热的感情,她确定明楼爱她,毫不怀疑的确定确定。 然而,世事弄人,明楼是明楼,是明家的明镜这一房唯一的乾元男丁,而明家与汪家是世仇…… 他们被明镜拆散了,然后明楼对她说,他们必须分开,对她说,只是爱过。 后来,日本人来了,愤怒欲狂的她做了汉奸,然后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天真的以为相爱的人就要在一起幼稚的觉得爱情就是全部的小女孩了,也是在那时,她听说了一些明楼和阿诚的风言风语,不过她没信。 那时,她早就把明家差个底儿掉了。 那个叫阿诚的少年是明家下人的孩子,平时叫明楼做大哥。 不说她信任明楼不会脚踩两只船,信任明楼爱她,就是阿诚这个身份……一个男性中庸,不能给明家传宗接代,还是一下人的儿子,明镜那个老女人难道想要她父母断子绝孙吗?那个老女人疯了才会同意明楼和阿诚之间真有什么不清不楚。 退一万步讲,明楼从小看着阿诚长大,要有什么早有了……再退一万步讲,就算明楼真和阿诚有什么,乾元,一个成年乾元,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也有可能。 汪曼春觉得自己“长大”了,经历的多了,也懂得了再这方面“宽容体贴”,反正等以后找个机会宰了阿诚不让这家伙再碍眼就是了,不影响她和师哥的未来,对于她来讲,最大的难以攻克的难关,还是明镜…… 所以她一直对阿诚当明楼的秘书,没什么表态,并且,还很客气礼貌,毕竟如果消息有误,明楼和阿诚没什么,明楼真是只是把阿诚当弟弟,她随便吃醋发脾气,闹僵了岂不尴尬。 但是在得到昨天的关于明楼去大世界“捉奸”的消息时,汪曼春坐不住了,因为这最起码意味着一件事情——明楼和阿诚间真的有什么。 本来,汪曼春是想平和点儿的来问明楼的,但是一路上越走越气,喜欢的人出轨她会起也是正常的,人性本就如此,她汪曼春也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成熟”,但是现在,一切显然脱离了她最初的预计。 明楼捂着脸近乎崩溃的道:“曼春,我知道你要来问我什么,眼前你看到的一切就是答案。” “师哥?……” 明楼抬头,看着汪曼春,双眼通红,满是颓废和自暴自弃,近乎绝望痛苦的明楼道:“曼春,就像我刚刚失控一样……那就是你问题的答案……阿诚是坤泽,大姐属意的坤泽,而我……我败给了本能……” 汪曼春傻了。 ☆、第 94 章 汪曼春傻了,她愣愣地看着明楼,道:“师哥……” 明楼似乎不敢去看汪曼春,脸埋在手掌里,道:“曼春,你还记得那年……那年天在下雨,你去我家找我……” 汪曼春当然记得,她一辈子都不会忘,她怎么可能会忘记自己如此狼狈的那一幕——被人关在门外,大雨磅礴,她爱的人在屋子里跪着,她在屋外站着。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扇门,那一扇明家的大门隔开了她与明楼,从此以后,再未打开。 明楼道:“阿诚是坤泽,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在我家……阿诚的雨露期爆发……大姐很中意他,大姐想让我和阿诚在一起……曼春,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痛恨自己的是什么时候吗?就是在那一天……我从来没为自己是个乾元而觉得……觉得……可是那一天,我恶心我自己,我恶心我的本能,我好恨!好恨自己的失控!” 明楼断断续续地说着,有些话没有说得太清楚,可是汪曼春觉得她已经明白了。 明镜想拆散她和明楼,而恰巧那时阿诚,这个明家下人的养子发育成了坤泽,雨露期爆发,然后明镜肯定是蓄意地让阿诚和明楼共处一室,受坤泽香韵的影响,明楼失控了,标记了阿诚…… 想起不久后,明楼对她坚定的说分手,汪曼春想,那并不奇怪,明楼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有能力有担当,如果他标记了一个坤泽,哪怕是被迫标记的,也是会负责的。 正是因为明楼的这种性格,让明楼有一种别样的魅力,所以汪曼春才这么爱他,可是也正是基于对明楼性格的这种认知,汪曼春一下子觉得心空落落的,即使被明镜挡在明家之外都未曾有过的绝望感冲上来,因为汪曼春第一次感觉到,似乎她抢不回明楼了。 笑了,大笑,可是笑完又哭了。 汪曼春近乎疯癫的哭笑着瘫坐在明楼身旁的沙发上,喃喃自语道:“原来我不仅仅输给明镜,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是世仇,我还输给天生的性别。”在知道明楼是乾元后,少女时代,汪曼春曾经心底里暗自祈祷过,希望有奇迹发生,她能够发育成坤泽,但是在她与明楼分别后,在她正式成为日本人手里的棋子后,从她小小的天地迈出去,看着这个上海滩,看着许多坤泽被生理特性所困,只能沦为生育工具和泄欲对象,她又庆幸,自己是个中庸,而此时此刻,她又有了一种恨,恨自己不是坤泽,不然…… 汪曼春呆坐着,她的眼泪没有停止,她就那么傻傻的崩溃地问明楼,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明楼抬头,看向汪曼春,他伸了下手似乎想安慰汪曼春,但是却硬生生止住,良久,他道:“曼春,我耽误你太多年了……我们……我们到此为止吧,别再藕断丝连了。” 言毕,明楼起身转身,似乎想上楼。 汪曼春看着似乎想离开的明楼,然后她忽地想到,阿诚应该就在楼上,因为已经有人汇报给她说,明楼带着阿诚,昨晚并没有回明公馆。 想到阿诚,想到明楼此时离开自己是去见阿诚,那个注定已经要与明楼绑在一起一辈子的人,一股愤怒直直从汪曼春心口窜起来,她猛地站起来,怒道:“站住!明楼!” 明楼驻足,汪曼春在他身后怒吼道:“明楼!这么多年了,我等了这么多年!你以为你一句到此为止就完了!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明楼缓缓的转身,这个男人的眼底满是近乎崩溃的脆弱,再一次的,汪曼春被这种脆弱击中了,她的怒火微微消退了些。 明楼看着汪曼春,他哭了,眼泪在眼眶里凝聚,也许处于乾元的面子,明楼在极力控制,但是汪曼春清晰地看到了明楼眼底凝聚的眼泪,明楼有些许颤抖着开口道:“曼春,你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和自己说,我是一个乾元,我该顶天立地,可是……可是很多时候……曼春,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这是我的一辈子……可是……我爱什么人,我娶什么人,难道不是□□吗?可是我是一个乾元,我没有这份自由。” 看着明楼,看着这样的明楼,汪曼春觉得痛苦,觉得心疼,觉得……她仍旧愤怒,可是却发不出火了,她有些失神,最后她问道:“师哥,你爱我吗?” 明楼的眼神闪了一下,然后他的眼神似乎空茫了起来,带着点儿回忆追忆,痛苦和幸福似乎同时纠缠在眼神里,他道:“我记得那年在南京,微雨燕飞,一个穿着鹅黄裙子的女孩子对我说,要下雨了……我记得那个女孩子喜欢运动,爱吃浓油赤酱的吃食,要强,聪明,我记得那一刻我看着她好像可以忘却身边一切的烦恼,我记得……我那么喜欢那个女孩子……那年在南京,是我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那是我唯一忘却抛弃责任,只做自己的日子。” 汪曼春的愤怒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再度崩溃了,崩溃的大哭,蹲在地上大哭,明楼站在那里,然后最终,他缓缓地走近,走到蹲着大哭的女人身边,把外套拿起来,披在女孩子身上,道:“回去吧,外面天冷,别着凉了。” 说完这话,明楼转身就往楼梯走,脚步决绝,似乎在怕自己再度犹豫,可是就在他踏上楼梯前,汪曼春忽地站起来了,她道:“我不介意!” 明楼顿住,汪曼春在他身后对明楼急切的喊道:“我不介意!” 明楼缓缓地转身看着汪曼春。 汪曼春此时眼眸依旧挂泪,死死地咬着唇,良久,她开口道:“师哥,我不介意。” 明楼摇了摇头,道:“我介意,我不能这么对你。”言毕,就想转头离去。 汪曼春急得抢上前两步一把拉住明楼的袖子,大声道:“像现在这样就好!”急急地,汪曼春又补了几句,道,“像现在这样,你不给那个贱……不给阿诚名分,那我也不计较他跟着你。” 明楼眼神闪了一下,可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道:“不行,这对你不公平。” 汪曼春死死地拉着明楼,道:“只要在你心里我最重要,那么就没有什么不公平的……”说到这里,汪曼春又想到她听到的关于昨天在大世界里明楼与阿诚的争执,脑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汪曼春忙道,“师哥,阿诚……阿诚是不是其实也不想困在你身边?” 明楼眼神闪了一下,可是太快了,被眼中升起的无奈掩盖了过去,汪曼春只看到了明楼无奈痛苦的苦笑。 明楼苦笑着道:“阿诚比我更讨厌现在这样……他是被当做中庸教养长大的,一心想干一番事业,现在这样被绑在我身边……如果不是因为标记坤泽的乾元死亡,会对坤泽自己造成很大伤害,他宰了我的心都有。” 汪曼春听到这话,脑中瞬时划过南天提过阿诚正在向自己提供明楼详细情报的事情,此时心中的妒忌不是不再,只是已经弱化了许多,汪曼春看着明楼,眼神温柔起来,又像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女人了,她道:“师哥,你们绑在一起都不是自己愿意的,那么我们想办法解除标记就是了……师哥,我不会因为你身不由己的事情就离开你的。” 明楼看着汪曼春,似乎也被汪曼春的大度打动了,他眼圈微红,颤抖着把汪曼春抱进怀里,道:“曼春,这辈子能遇到你,是老天爷给我的恩赐。” 听到这样缠绵的情话从明楼这样不轻易表达这些的人口中说出,汪曼春笑了,笑得得意满足,而明楼却忍不住哭了,真的哭了。 明楼抱着汪曼春,心中悲哀刻骨。 不由自主的,他想起阿诚曾经和他描述过的梦中的世界。 如果是几十年后,像汪曼春这样漂亮、独立又有能力的女孩子,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她,然后也许她能在社会上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有一个家庭,虽然有些骄纵任性,可是在那样一个世界里,这种骄纵不是罪,那不妨碍她过得幸福。 但是,这里不是,这里是一个破碎的山河,生存把每一个人逼到了墙角上,汪曼春和许许多多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一样,没有选择幸福的幸运。 明楼抱着汪曼春,他哭了,他在心里默默的道: 我爱你过你的,真的。 在南京时,和你在一起时,我真的是快乐的。 他抱着汪曼春,他一遍一遍的在心里道: 曼春,你知道吗?在未来有一天,我们这个国家不会再是一头睡狮。 在未来有一天,我们的国家会有飞机大炮,我们的飞行员会驾驶着先进的战机在航母上起降,而不用再用生命做祭奠去和日本人的飞机去战斗……或者说去自杀。 在未来的有一天,我们的国人可以自由的去任何一个国家,用手里的钱“砸下”任何我们想要的东西,让那些国家的老百姓气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在未来的有一天,我们这片土地上的孩子可以天真骄纵的追星娱乐,活得像一个不知世事的小笨蛋。 在未来的有一天,我们可以对那些列强对我们的指点嗤之以鼻毫不在乎,因为我们的实力强到他们拿我们无可奈何。 在未来的有一天,我们会是这颗星球上,跺一跺脚世界晃三晃的强权大国。 在未来的有一天,我们国家的每一个孩子,都可以活得像十六岁的你,健康、善良、天真、幸福。 曼春,在未来的有一天,你相信我,我说的这一切都会实现,一定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曼春,我记得那年微雨燕飞,你穿着淡鹅黄的裙子,笑得没有半分阴霾…… 曼春,我要杀了你……为了那一定会到来的那一天…… 曼春,我可以原谅你做的一切错事,因为那是我欠你的,但是,曼春,我没办法原谅你背叛我们的国家…… 闭上眼,眼泪掉下来,灼热了汪曼春的颈项,汪曼春以为明楼被自己感动的哭了,她抱明楼抱得更紧了,一脸幸福得意,而缓缓闭眼的明楼,把杀意无声的掩盖在了眼底。 半个小时候,和好如初黏黏腻腻的明楼和汪曼春被一个电话分开了,南田洋子打电话给汪曼春,要她马上回政府,而明楼则是借口还有事情要处理,会晚一点儿去,正巧,南田洋子电话里也没说叫明楼,汪曼春便先离开匆匆赶去新政府办公室了。 而就在汪曼春前脚刚走后,阿诚缓缓地走至饭店大厅二楼的楼梯口处,从楼梯顶居高临下看着明楼,道了一句:“人渣。” 明楼没有反驳,也没多说什么俏皮话,他站在那里,看着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楼梯上的阿诚,眼神里有太过沉重的东西,嘴里几乎开玩笑似的说着“人渣”的阿诚,他的表情也没有什么轻松调侃之意,同样沉郁阴霾。 这一刻,无需多说什么,因为同样作为间谍卧底特工,他们彼此明白,像他们这样的人必然会面对的所有特工的痛苦——欺骗的卑劣拷问着他们为人的良知。 ☆、第 95 章 许鹤被抓了。 被关进76号的刑讯室时,许鹤的脑中一瞬间划过他曾经幻想过的画面——那是他还在读书时,第一次被校园内的□□进步组织接触吸收,他激动得幻想他成了革命战士,在遇到敌人时如何义正言辞、威武不屈,如何大义凌然、慷慨赴死。 那时,他还没想过这个“敌人”不是他平时读得进步书籍里的反动组织,而是日本人,是不把中国人当人的日本人。 犹记得在书上明末之时,清军铁蹄屠戮江南时,在读到“七十老叟持砖上城击贼”时的激动与潸然泪下,他曾经想过也许他青史留名的时候到了,侵略者来了,他有机会以身殉国…… 然而,似乎他读过的书都没有详细的描写过,原来刑讯是这么难捱,原来受刑是这么痛,这么痛…… 好痛……痛得快受不了了……好痛…… 听着刑讯室里一阵阵传出的惨叫,阿诚面色平静里带着点儿阴冷,来来回回,有些76号和特高科的人路过,看着阿诚的目光与往日相比带了些其他的东西——或是揶揄或是好奇或是不屑或是探究,明楼和他的“绯闻”传得满天飞,这些人没有这样的表情才奇怪。 阿诚像没看到这些人的目光一样,就那么漠然的在那里站着,直到南田洋子走出来,阿诚才似乎从这样“冰冻”没情绪的状态里恢复正常,一脸公事公办的对南田洋子道:“我来送新政府的文件。” 南田洋子会意,带着阿诚去了她的办公室,而当南田洋子一让高木出去并关上了门的时候,阿诚这样公事公办的冷漠态度立刻就维持不去了,他近乎绝望地对南田道:“我不能在明楼身边再待下去了。” 大世界的事情,南田洋子也有所耳闻,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她想不知道也是不可能能的,何况曹兴平还在场,然而知道归知道,但是明楼和阿诚之间的这场冲突,却爆发得太不凑巧了。 就在一天前,南田洋子刚刚得到高木背着她和藤田有越级联络的事情,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了的南田勃然大怒,但是大怒过后却是一股深深的惶恐,最近一段时间,抗日分子活动猖獗,连新政府要员汪芙蕖都被刺杀了,虽说在等级制度比阿诚曾经过经历过的世界更加严重的这个时间里,南田的压力倒是不是全部都压在她头上,并且她最近还破获了第三战区密码本即将过沪的消息,又抓到了一个地下党的重要情报人员,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她的惶恐。 藤田越级与高木联系这件事情,让南田有了一种深重的危机感,那就是,上面对她最近的工作并不满意。 这个时候,拦截第三战区的密码本,抓住重新回沪的毒蜂,就成了南田最近全部精力集中的所在了。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阿诚和明楼的矛盾彻底爆发了。 南田其实已经在着手给阿诚安排退路了,但是此时她又忍不住有些觉得阿诚太过“脆弱”,为什么不能再忍一忍,等到她布置完毕,彻底帮他脱困。 因为这些原因,所以南田并没有立刻回应阿诚,而是伸出手态度温和的握住阿诚的手,安慰地道:“你再忍忍,我保证很快……” 阿诚一把甩开南田的手,怒道:“我忍!你还要我再忍下去!!我忍够了!我不想再忍了!” 见到阿诚“爆发”,最近焦头烂额的南田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烦躁感,周身的气韵控制稍微出现了些漏洞,那一瞬间有些微失控的气韵让阿诚脸色一白,随即后退了几步,一转身,冲到客厅对着一个垃圾桶“呕”的一声吐了起来。 南田一见阿诚如此模样,心中懊恼非常,心道:阿诚现在情况特殊,我迁怒他干什么? 紧走两步,南田倒了杯水、从抽屉里翻出一条毛巾走到阿诚身侧,蹲下来把水和毛巾递给阿诚,却被吐完的阿诚一把推开。 南田一愣。 吐得眼眶通红的阿诚抬起头看着南田,眼神冰冷愤怒,道:“我就知道,你们乾元都是一个德行的。” 阿诚站起来,有些艰难的站起来,南田看到了阿诚那往昔纤瘦的腰肢此时已经绷紧了上西装的扣子了,站起来的阿诚冷笑着对南田道:“我不给南田长官添麻烦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处理。” 阿诚的这种态度让南田心中一跳,眼看着阿诚甩手就往屋外走,南田忍不住叫住阿诚道:“阿诚,你别冲动!不是我不……我只是要你再等等,现在时机真的不合适……” 南田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阿诚驻足了,然后转过身来,嘲讽冷笑着看着南田道:“现在时机不合适?那什么时候时机合适?汪曼春已经知道了!她可是南田长官你的爱徒!她对明楼的感情,她的性子,你难道不清楚!?我再等下去?我再等下去忍下去,我还有命吗!!??如果她逼明楼除掉我,逼明楼在她和我之间选一个,你觉得明楼会站在我这边吗?” 最后依旧,阿诚尖声质问,气得全身都在抖,然后他冷笑一声,道:“不牢南田长官费心了,你不管我的死活,我可还不像这么快的就完蛋!” 言毕,阿诚头也不回的离开南田的办公室,南田洋子急得追出去几步,但是刚走到门口就见到高木快步走近办公室,兴奋的和她汇报道:“课长,那个许鹤招供了。” 见到高木的一瞬间,本能的,南田收敛了脸上全部的焦急,恢复到了平时像个坚硬的石头一样的表情,道:“把供词给我。” 在接过高木交给她的供词的时候,南田向阿诚离开的方向扫了一眼,已经连阿诚的背影都扫不到了。 ☆、第 96 章 许鹤招供了。 日本人已经知道第三战区的密码本即将从沪上运送经过,但是日本人还不知道的是在密码本传送的方式,交接的地点,而现在许鹤招供了,他们便都知道了。 半个月后,在许鹤招供的来到银行“取钱”的明台被76号堵了正着,这一次,他没能逃脱。 当汪曼春看到明台时,她也惊讶的顿住了,一瞬间她心头有很多想法飘过,但是最后的最后,都定格在了那天那场大雨里,她狼狈的站在明家的大门口,明镜的那张冷酷无情的脸,还有那句“你就是死在明家的大门口也别想进明家的门”,慢慢地,汪曼春的眼神有些闪烁,有些想法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抓了明台,明镜的那个老女人不可能不向自己低头。 然而,当76号的人一拥而上把明台制住,压制住拼死反抗的明台将那个本应该装着密码本的包裹抢过来时,却发现里面只有状似微缩胶卷的东西,但是仔细查看过后,那只是一个像胶卷的小盒子,轻轻一拧,弄开后,里面是一些碎钻石。 汪曼春愣了,所有参与这次围捕行动的76号要员也都很诧异,而当在外围亲自压阵监督的南田洋子忍不住下车过来查看时,一看到这些碎钻,又看了看被压制在地上的明台,忍不住怒道:“八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脑袋转的极快的明台马上开口,一脸委屈的道:“你们干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来取钱而已!你们干嘛抓我!?”像一个纨绔子弟任性公子一样乱叫,但是在明台心里,他却对目前的情况有了一个判断——他被老师耍了,也许为了保护密码本万全,老师告诉他银行这里他去取的是真本,实则,郭骑云那边才是真本!而因为在银库那个埋伏偷袭他的人存在,明台并没有仔细检验密码本,急着脱身的他竟是没察觉出来这个老师的“花招”。 只有这一种解释是合理的,也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解释为什么本该放着密码本胶卷的保险箱里,现在放着的是仿造密码本外形的钻石。 明台是不惧为国赴死的,但是如果能不死,他也不会蓄意找死。 在被捕的一瞬间,于曼丽的脸从眼前划过。 明台想,他已经订婚了,他要对另一个女人,一个坤泽的医生负责任。 他要活着。 南田洋子亲自带队押着明台回特高科,而早就被藤田方正“邀请”到审讯室的明楼被迫通过监听设备聆听着明台被用刑审讯。 而没有当场接货密码本的汪曼春被南田洋子怒斥一顿,心中郁闷难言,跟在南田洋子车队后,刚返回新政府,还没进门,却是被急急从里面跑出来的朱慧茵一把拉住,道:“汪处长,我找到了疑似gd或者军统的地下电台收发处了。” 汪曼春一愣,今天这一连串的变故让他的脑袋都有点运转不灵了,但是朱慧茵并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她拉着汪曼春的手焦急地道:“汪处长,我监听的时候梁处长赶过来了,拿走了我的情报,我不好推诿……汪处长,再犹豫下去,梁处长就要抢先了。” 此时此刻,由不得汪曼春犹豫,刚刚“搞砸”了截获密码本行动的她,完全不能容许一个可能的“将功折罪”的机会被梁仲春抢走,所以她毫不犹豫,拉上朱慧茵命令下属搬了监听设备上车,直接朝着朱慧茵爆出的疑似抗日份子电台的街道扫去。 “啊啊啊啊!疼疼!!大哥救我!大姐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狼哭鬼嚎。 明台的审讯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即使是用惯了刑的76号的特务们,也被这高分贝的穿耳魔音搞得有些受不了了。 基本上,明台一受刑就都招了: “我就是想弄点儿钱…………呜呜……呜呜……别!别!!……呜呜呜,我不知道,那个人让我去取点儿东西,说取到了就我分一半……呜呜呜……大哥就我……大姐救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和那个人在牌局上认识的,我不知道……啊啊啊啊!大哥救我!!……呜呜呜与,疼好疼……我只知道那个人叫老郭,大家都叫他老郭……呜呜呜!!啊啊啊啊!!疼!疼!我不知道,他说他回来找我的!我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断断续续的把这些信息挤出来,其后不论怎么用刑,明台重复的都是这些信息,当然还伴有哭哭啼啼,喊大哥喊大姐喊疼喊冤枉。 最后,一直在侧看着的南田洋子都不耐烦了,而在侧房听着的明楼一边让自己的脸上隐隐出现丢脸、愤怒的情绪,一边却在心中淡淡飘过一点赞许:明台现在不错,演得不错。 亲自带队扫街,在朱慧茵发现的电波传送可以地点附近巡查,当车子经过一处熟悉的街道时,网慢出突然大喊:“停车!” 跑下车,冲进那个街道,看着这处南田洋子半个月前刚搜查过的屋子,汪曼春很是失望的叹了口气对身后的朱慧茵道:“如果你找到的电台是从这里发出来的电波,那就不用再追下去了,这里南田科长搜过了。” 汪曼春身后,朱慧茵眨了眨眼,道:“可是南田科长搜查这里抓住那个gd叛徒是半个月前,我最近一次捕获这个电波是在昨天。” 这话让汪曼春一惊,她看着这处院落,随即马上转身对身边人道:“立刻把这附近的登记的房契地契都翻出来,我要知道这附近的房子都是在什么人名下。” 汪曼春血腥残忍的手段决定了她的命令一定会最快的被身边的人执行,半个小时候,这附近房屋的资料被从市政府里档案文件里翻出来,送到汪曼春手中,而当翻到一处房契记录时,上面赫然是明楼的名字。 汪曼春心中心思起伏,她忍不住的想:明台被抓,紧接着这可以电波的出现地点就在明家名下的房子附近,这些都是巧合吗? ☆、第 97 章 站在这座在明楼名下的小楼前,汪曼春心思起伏。 抓明台,汪曼春毫不犹豫,但是对于明楼……汪曼春眼前划过在酒店里,明楼那脆弱得接近崩溃的一面,心中有了有一丝犹豫。 如果此时冲进去,真的在这个小楼里发现了什么,那明楼的仕途就等于完全毁了…… 要不要先回去向南田洋子汇报一下再做打算? 而就在汪曼春在这里犹豫不决时,朱慧茵上前一步,道:“汪处长,我们不动手查一查吗?如果一会儿梁处长扫过来了……” 一句话就让汪曼春改变了主意。 即使她不进去搜,梁仲春来了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如果到时梁仲春不仅仅搜了,还真搜到东西了,又反咬她也发现线索却不作为意图包庇明楼呢? 她汪曼春和明楼的关系在新政府和日本人那里可都不是秘密。 心思几转,最后下定决心,汪曼春一个摆手下了命令,道:“给我进去,搜!” 小楼里没人。 曹兴平出门去吃饭了,然后当他拎着两笼小笼包回来时,却见76号的人将小楼堵得里三层外三层,半响,汪曼春带队从小楼里搬出来……电讯设备。 曹兴平惊了,他悄然后退,默默转身拐进一个胡同,然后找了一处可以打电话的小旅店,进了包房压低声音给南田洋子打了电话。 正在审讯明台审讯的不耐烦的南田洋子,焦躁地站在刑讯室的门口盯着里面的情况,就在这时,高木走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南田洋子回头看来高木一眼,道了一句:“你在这里盯着。”然后转身回办公室了。 一拿起电话,曹兴平有些慌张地声音便从话筒里传来道:“南田科长,76号来搜小楼了!” 南田皱眉,道:“你冷静点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曹兴平稳了稳情绪,开始叙述道:“我今天回小楼,就是阿诚哥住得那个小楼,发现76号的人把那里围了,还在搜查,他们搬出来一副电台,我担心……” 曹兴平的话还没说完,南田洋子却打断了他,道:“电台!你说小楼搜出了电台!?这电台是哪里来的?” 曹兴平急道:“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不知道才急着向南田科长您汇报,我怕万一76号把这个电台的事情算到我头上,再把我给误抓了,这不成自家人打自家人了吗?到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南田洋子根本就没听曹兴平后面的啰嗦,她只关注一个重点——曹兴平不知道为什么小楼里突然出现电台,她近乎暴怒地道:“你是在对我说,你在小楼住了那么久,不知道为什么小楼会有一副你都不知道的电台!?” 曹兴平一见南田洋子发怒,也有些慌了,开始打哆嗦磕磕巴巴地道:“这个……我……我……” 南田洋子发火过后,突然地,她意识到了什么,然后瞬时,她把全部怒气都压了下来,用一种稍微平和却也颇为冷淡的语气道:“行了,电话里要你解释估计你也解释不清楚,这样,我派人去接你,我们找个地方面谈。” 听到南田这话,曹兴平以为南田洋子好歹算是肯听他解释了,这应该算没那么生气了吧……微微松口气,曹兴平把自己所在的位置报给了南田洋子。 南田洋子听着,点点头,挂了电话后立刻命令自己的心腹去接曹兴平,把这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控制起来。 南田洋子刚才之所以收敛了自己的暴怒,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如果曹兴平是叛徒呢? 曹兴平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背叛了阿诚,这样的人,又岂有什么忠诚可言。 如果小楼的电台就是曹兴平的,如果曹兴平是个双面间谍,那么自己这么暴怒很可能会惊走他,也就会断掉这条有可能挖出更多情报的线索。而如果曹兴平不是双面间谍……汪曼春可能不知道小楼里常住的是谁,但是南田洋子是知道的,那座小楼是阿诚常歇脚的地方…… 突地,那日阿诚来找她求助时的画面从眼前划过,阿诚冷笑着对她说:“我就知道,你们乾元都是一个德行的。”“我不给南田长官添麻烦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处理。” 这话在耳边回响,然后一个念头突然从南田的脑袋里冒出来——也许有一种可能,就是阿诚被逼急了,为了从明楼身边脱身,投靠了重庆政府或者gd。 这个念头一从脑中划过,南田脸色就变了,变得僵硬难看,还有几分隐隐的发白。 前所未有的慌恐在心底蔓延,但是南田强自压了下去,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道:不至于,不至于,阿诚不会这么蠢的,不至于,不会的…… 就在南田在办公室里思绪翻转时,另一边,一直旁观审讯明台审不出什么的藤田芳政,一咬牙,同意明楼和明台见面,并且表示:“明楼先生,如果你能让弟弟提供一些对帝国有益的情报,新政府不会亏待你的。” 本来抓到明台这个明楼的家人,牵扯所及,明楼也难脱干系,按理说藤田芳政是不用对明楼这么客气的,但是谁让一则没搜到物证——胶卷是假的,二则,明台受刑后的表现在在表明,这小子就是个被陷害的蠢货,似乎也许可能大概,明楼也好明台也好,是冤枉的。 虽然只是一个可能性,但是作为有嫌疑“冤枉错怪”了一个对新政府忠心耿耿又十分尽责又很有能力威望的“罪魁祸首”,藤田不由自主的有些底气不足。 明楼拿着耳际听着明台受审的全过程,及至明台被打了吐真剂都没有吐露出半点会另日本人起疑的东西,表面上明楼的嘴角绷得死紧,但是心里,明楼却在感慨:我家的小少爷长大了,他真的长大了,是一个有担当有自制的男子汉了。 转身看了藤田芳政一眼,明楼眼神莫名有些极为幽深的寒意,那不像是愤怒,也不像是责难,那样平静,却也那样令人觉得胆怯。 当然,藤田芳政这个经过日俄战争的老军人是不会畏惧明楼的,他只是微微眯了下眼,仔细地打量明楼。 最终,明楼收回了目光,一言不发的转身走进那间关押明台的审讯室,然后,一走进审讯室,他抬手就给了明台一个嘴巴,扇得明台本就青紫的脸上,嘴角流下一行鲜血。 明楼冷得近乎一块冰,可是那近乎冻结的表情下,似乎有愤怒在疯狂燃烧,仿佛下一刻就要燃破冰壁,喷涌而出,明楼怒对被他打得半蒙的明台道:“我明家时欠了你的吃了还是欠了你的喝了,你为了几颗钻石做出这种祸害整个明家的事情!” ☆、第 98 章 这一巴掌,打得明台口血横流,但是也让明台从吐真剂的效用里清醒了过来。 转过头来,看到明楼,明台先是一愣,随即此时已经反应有些迟钝的大脑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反而是呆呆愣愣的看着明楼。 明楼没有在意明台的呆愣,他指着被绑在刑架上的明台道:“你到底为什么干出这么丢人的事情!?我明家的孩子!我明家的孩子去偷钻石!你让我和大姐出门还怎么见人!?” 此时一脸呆愣愣的明台似乎“清醒”了过来,瞬时“怒了”,对着明楼喝道:“你别提大姐!你和大姐一直把我当孩子!可是我长大了!我是个成年人了!你们不能再这么对待我了!” 明楼一脸快气乐了的样子,直点头道:“好好好,你是成年人,你看看你做得这些事情哪些像成年人该有的样子!” 明台也生气了,气得眼睛都红了,声音尖利的叫嚷道:“我怎么不是成年人了!我都有老婆了,我马上要结婚了!我想给曼丽多买几套首饰,我不想伸手向大姐要钱,自己想办法赚点儿钱怎么了!犯法啊!” 这话直接把明楼“呛住”了,明楼的火气似乎被明台这即愤怒又带着点儿委屈话给浇灭了,有些诧异地道:“大姐没给准备婚宴用的钻戒、首饰之类的吗?我记得大姐跑了很多家银楼……” 此时明台的愤怒似乎也退却了,只剩下委屈,委屈得不行不行的,眼睛都红了,嘟嘟囔囔地道:“大姐准备了,可是大姐准备都是偏中式的,曼丽喜欢西式的,觉得浪漫,然后又不好意思和大姐说什么,也不想让大姐为难,就自己和她大哥要钱另置办了一笔。”说到这里,明台委屈得都都哽咽了,说话都带哭音了,道,“我是个乾元啊!大哥,我是个成年乾元啊!结果让自己的坤泽和娘家人要钱置办我求婚该用的东西,我……我……大哥,大姐这么段时间忙成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道,她满心欢喜的给我置办这置办那,我开口和她说她置办的东西我不用?曼丽从小没爸妈,跟着大哥颠沛流离,她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婚礼,我还让她连唯一的一次都弄得不痛快……我都想好了,我自己去跑跑,把东西置办好,挑些曼丽喜欢大姐也不会太反对的东西,然后就和大姐说我想给大家一个惊喜,证明我长大了,能办事儿了……这样大姐也不会觉得伤到,曼丽也高兴……可是我哪想到要花那么多钱啊,我平时也没攒钱的习惯……” 明台这一通啰里啰嗦的委屈诉完,明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而外面听着监听录音的藤田芳政皱着眉头,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已经有几分觉得丧气了。 作为一个乾元,即使是一个极为强大的乾元,其实藤田芳政在年轻的时候,也多多少少的经历过在其他的时空里所谓的“婆媳矛盾”多多少少也是有所体会的,或者说不仅仅是有所体会还吃过点儿这方面的苦头。 人都是依旧自己的经验来判断很多事情的,藤田芳政有过相似的人生体验,加上明台受刑后的表现,还有实质上根本搜不出什么证据,在心里,藤田芳政已经有几分相信明台说的话了,而剩下的那几分不信,是一个情报军官对于一切都保留的怀疑的本能在起作用。 而就在藤田心中有些觉得今天要白忙一场毫无收获时,高木悄然走进来监听室内,在藤田芳政的耳边轻声细语了几句,藤田一愣,转头看了高木一眼。 带着搜获的电台返回新政府,汪曼春在大门口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南田洋子,有些诧异的刚想开口道:“南田科长,你……” 南田洋子直接开口道:“汪处长,这次的事情你做得很好,现在我需要你立刻向我汇报整个行动的全部信息。” 汪曼春是南田洋子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是梁仲春或是藤田芳政,前者汪曼春理都不会理,后者她也要犹豫考虑对藤田的越级报告会不会使得南田怀疑她有二心,但是只有南田洋子对她说这话,她会毫不犹豫的和盘托出,因为汪曼春非常明白,在她叔父已经不再了现在,她唯一的靠山就是南田。 所以当汪曼春开口就想说明这次扫街搜查的成果时,南田却扫了周围一眼,道:“去我办公室说。” 汪曼春看了周围这些特高科和76号的各色人员一眼,心中会意,跟着南田就向南田的办公室走去。 审讯室,明楼和明台的对话还在继续,明楼此时似乎也有些消气,听完明台的解释,看着明台此时的样子,眼中又泛上来点儿心疼,似乎有些忍不住道:“你心里有这些难处为什么不来和我说?” 明台抿着嘴,半响才道:“本来我想找大哥帮忙的,只是后来我在牌局上遇到了一个叫老郭的,他说让我帮忙去银行去一件东西就给我一大笔钱,我数了一下,数额正好够我计划要花销的……我想等都弄好了再和大哥你说……”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16节 本来消气的明楼此时似乎有被明台的话给惹怒了,厉声骂道:“你找死啊!你有脑袋没脑袋!去银行取个东西就给你这么大笔钱!你不用你那个蠢到家的脑袋瓜子想想,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情吗!给你这么大笔钱让你去取的东西会是什么东西!?那是能让整个明家都掉脑袋的东西!” 此时明台似乎真的有些怕了,整个人满是恐惧地看着明楼,急道:“大哥……大哥……不会……什么东西啊?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啊!我就是想赚点儿钱……呜呜……大哥……我真不知道……呜呜,大哥你救救我……我无心的……呜呜呜……” 在监听室里,代替藤田芳政在听录音的高木此时已经有些想翻白眼了,在他心里,这个明台简直是……这种人都能当重庆政府或者gd的情报特工的话,那他们早把整个支那吞入口中了。 此时,就连高木也入藤田一样有几分相信,明台这个蠢货只是被人利用而已。 在南田的办公室,汪曼春细细地把如何发现线索然后搜到电台的过程向南田洋子详细汇报,然后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门口的响起藤田芳政的说话声和卫兵向藤田报告的敬礼声,南田洋子一惊,然后随即的,门开了,藤田芳政走了进来,南田洋子立刻站了起来,也向藤田芳政敬了个礼。 藤田芳政扫了也站在那里的汪曼春一眼,然后道:“听说汪处长查到了抗日分子电台的线索?” ☆、第 99 章 “听说汪处长查到了抗日分子电台的线索?” 藤田芳政这样浅浅的一句话,就让南田洋子冷硬的眉头忍不住一跳,嘴角也崩得更硬了。 汪曼春听到藤田这话,下意识地看了南田一眼,而南田虽然神色僵硬,但是日本人骨子里的等级服从让她僵硬着仍旧开口,道:“汪处长,把你刚才向我汇报的再向藤田长官汇报一遍吧。” 汪曼春见南田洋子应允,点头听命,然后转头向藤田大概复述了一遍她行动的经过,而藤田也不愧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情报官,他明锐地抓到了汪曼春汇报的信息中的重点,道:“你说那个电台是从明楼名下的小楼搜出来的?” 汪曼春点头,但是随即地她又忍不住替明楼说话道:“明家的产业众多,房产也多,而且很多并不是明楼亲自打理的,就是明楼自己可能也不清楚他名下的房产到底都做什么用。” 如果只是南田洋子,汪曼春还对事情的走向有几分把握,但是藤田这个比南田洋子级别还高还难测的老情报官出现时,汪曼春本能的觉得明楼危险了,如果事情闹到藤田这一级别的这里,明楼可能就危险了,所以她不自禁地开口为明楼解释起来。 似乎完全没听到汪曼春的解释,藤田微微眯了下眼,忍不住在心里怀疑:明台牵扯其中,嫌疑还未完全洗清,现在又从明楼名下的小楼搜出可疑电台,这么多信息都恰巧围着明楼转,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藤田心中刚被打消几分的怀疑再次升起,而也就在此时,抿着嘴沉默半响的南田开口了,道:“这个小楼……虽然在明楼名下,但是是明楼长官的秘书阿诚先生长期居住的。” 藤田一愣,看了南田一眼,道:“阿诚?” 南田僵硬着脸点了点头。 藤田芳政神色莫测,似乎在思索什么,良久,他道:“请阿诚先生回来问话。” 南田洋子的神情依旧很紧绷,但是她平时也是这样一副像石头一样坚硬的样子,所以倒也没有人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儿,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她和藤田芳政说出阿诚的名字时,拳头握得死死的,几乎要拗断自己的手指。 不是她此时不能沉默,而是此时沉默隐瞒已经毫无用处。 那处小楼是阿诚居住的事情并不是秘密,许多人都知道,藤田如果要查,一定能查到,更别提曹兴平还是她派出去的卧底,再退一万步讲,就是藤田不查,这件事情做工作汇报时,明楼被叫来对峙时,真相如何都是瞒不住的,而到那个时候藤田再知道她早已经了结这处小楼的详细情报信息,那她就会失去藤田的信任。 她不能不说,但说了,却使得她作为一个乾元,对自己想要庇护于羽翼之下的坤泽非但不能伸出援手,还要亲自把对方供出来,这种对自己“无能”感的愤恨,怎不煎熬。 然而煎熬归煎熬,可是有些事情她仍旧必须要做,那就是当藤田说出“请阿诚先生回来问话”这句话时,南田比汪曼春更先一步回答道:“嗨!”言毕,立刻转身去调集人手意图去把阿诚“请”到新政府问话了。 汪曼春见到南田领命而去,一愣,通常来讲,这种类似于“跑腿”的话儿,都是他们76号负责去做的,南田这个身份地位的人,即使是藤田吩咐她也不必亲自去执行。 汪曼春并不解南田心中想法,但是南田却对汪曼春了解的清清楚楚,南田知道,以汪曼春和阿诚之间的纠葛,尤其是汪曼春已经知道了明楼和阿诚的关系的情况下,如果让汪曼春去“请”阿诚,绝对没有阿诚的好果子吃,所以她抢先领命而去。 南田奉命去“请”阿诚,那边藤田也没耽搁,又折返回监听室,把明台最后和明楼对话的录音听完,然后对身后的高木道:“就这些?” 高木恭敬回道:“就这些。” 藤田稍微思索了下,又问道:“明楼呢?” 高木顿了一下,回道:“和自己弟弟吵了一架,回自己的办公室等消息去了。” 藤田点点头,没说话,良久,倒是高木先忍不住了,问道:“长官,这明台还留着吗?属下认为,他似乎知道的东西并不多。” 藤田看了高木一眼,目光犀利让高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属下多嘴了。” 藤田放下手中的监听耳机,道:“暂且扣押……还有,找个大夫来,把明台身上伤治一治。” 高木立刻道:“嗨!” 在高木与藤田对话决定明台生死去留时,在办公室的明楼正看着自己的表,看着表上的时针走到他与阿诚约定的时间点上,他微微吸了口气。 即使千算万算,即使他与阿诚一遍一遍的梳理了所有可能的漏洞,可是当计划真的推进到这一步时,他仍旧紧张,因为此时在这个计划里执行这一环节的人是他的爱人,他的伴侣,还有……他们未出生的孩子。 直接杀到明家把整个明公馆围了的南田径直闯了进去,而刚从苏州返回上海进门拖了大衣正叫着明台名字的明镜此时见到骤然上门的日本兵,愣了一下,但随即她站定了身子,脸上的表情变为一贯在商场上时的不见喜怒,她的腰杆挺得很直,她站得很稳。 一个弱女子,一个也许在某些方面远称不上强大的女性中庸,此时站在这里,挡在家里一众老小身前,一步都没有后退。 走进明公馆客厅的南田看到这样的明镜,眼中划过一丝赞赏之色,但是随即地,南田想起她此来的目的,道:“阿诚呢?” ☆、第 100 章 明镜看着闯进来的这些人,缓缓的扫视过那些特高科的特务们,最后目光落在停留的南田洋子身上,目光冷然,道:“南田科长好大的阵仗,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们家阿诚,竟然如此兴师动众劳烦这多人上我们明家的门?” 南田洋子没有回明镜的话,就这么看着明镜,如果是平时,也许她有兴趣与这位明家大小姐多“过过招”,但是今天,她没有这个时间和心境,因为她是来找阿诚的……想到阿衡,南田洋子的眼神沉暗了些许,神色变冷了,道:“明大小姐,您是新政府要员的家属,我并不想为难你,更加不想在你们明府大动干戈。”稍微顿了一下,南田洋子接着道,“阿诚在哪里?我……新政府有重要情况需要他协助调查。” 面对这种情况,明镜会怎么反应? 明镜站在那里,看着这些让整个上海滩都闻之色变的特高科的特务,面对日军强权人物南田洋子,道:“我不知道阿诚在什么地方。” 南田洋子的神色更冷了,甚至带上了点儿杀意,她现在是真的没有闲情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藤田芳政直接插手特高科的实务已经像一把利剑一样悬在她的头顶,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将她这么多年奋斗的一切“削”的分毫不剩,在压制着心中那感受到威胁升起的惶恐和愤怒时,阿诚的脸在她眼前划过,一瞬间,那锋锐的像刀削一样的嘴角更加冷硬了,南田洋子把枪而出,直接抵在明镜的脑袋上,近乎狠厉地道:“阿诚在哪里?” 枪口的触感是冷的,那冰冷的触感在额头处扩散,明镜觉得她全身都在发冷,身体有一瞬间的颤抖,但是随即她握紧拳头,死死地握紧拳头抑制着自己的颤抖,死死地咬着牙,然后用近乎从牙齿里挤出的劲力道:“不知道!” 南田洋子被明镜这死硬的态度激怒了,就在她眼睛冒火拉开枪的保险的时候,明镜是身后,一直颤抖着萎缩着躲避的桂姨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满头大汗浑身颤抖着道:“在火车站!阿诚去了火车站!我昨晚看到他在往包里收车票!他要坐今天的火车,可能是要离开上海!” 一听到这话,南田洋子半刻都不耽搁,直接收了手里的枪,对身后的人道:“马上给铁路局打电话,让他们停下今天发出的所有火车!”言毕,立刻带着身边的人转身离开明家,出门上了汽车直奔火车站而去。 明镜脑袋上的枪管消失了,她看着随即一起消失的这些特高科的凶神恶煞,没有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她抿着嘴,死死地绷着身体,然后突地一个转身扇了身后的桂姨一个耳光,近乎爆发的地道:“桂姨!你怎么能把阿诚的去向告诉他们!告诉这些日本人!” 桂姨被明镜突然的一个耳光扇蒙了,虽然她明家的下人,但是因为资历老,加上在明家危难时都没离去,又是阿诚的养母,明镜对她向来是有几分尊重的,别说动手,重话都是很少说的。 摸着自己火辣辣疼痛的脸,委屈加上方才被日本人吓得积得慢慢的惶恐,一起发作了起来,化作眼泪,从眼中冲出来,桂姨哭得泣不成声,对明镜道:“大小姐,我……那些日本人要杀人啊……大小姐,阿诚是我儿子,我不想害他的……我……我今早看到阿诚买的是船票,不是火车票,我骗他们的……” 看到一把年纪的桂姨捂着脸哭成这样,明镜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觉得方才不该一时气急动手,而另一方面,作为明家的当家,足够清醒的头脑和丰富的阅历也使得明镜此时立刻就明白,日本人如此大阵仗的搜索阿诚,很有可能是阿诚的身份暴露了,显然,从桂姨看到阿诚买船票这点儿上来看,阿诚自己也知道他可能是暴露了,所以正准备撤离。 桂姨以为骗日本人阿诚买得是车票就可以唬住对方,但事实是,如果日本人在火车站查不到,肯定会封锁上海滩对外的交通,进行大规模的清查,而上海滩上所有的航运和客运公司,早已都在日本人的监控之下,不然明镜也不需要为了进口点儿医药用品而大费周章了。 这些,明镜知道,可是桂姨却不知道,所以明镜心中此时焦急非常,只能寄希望于日本人别立刻同时封锁所有的交通方式,让阿诚能够有足够的时间逃离上海。 然而,明镜都能想到的事情,南田洋子这个上海滩日本人实际上的情报实务的负责人会想不到吗? 果然,在上了汽车后,南田洋子微眯了下眼,立刻吩咐身边特高科的部下道:“通知交通部,不仅仅是铁路,陆路和水路交通也一并封锁,设卡清查,在找出阿诚之前,不允许任何一个船只和人员离开上海滩!” 特高科的部下“嗨”了一声,转身去执行命令去了,而南田洋子坐着她自己的坐车,朝着火车站赶去了。 在一处特高科下属的安全落脚点上,曹兴平刚刚接到新的命令,南田洋子在离开新政府机构前,已经让暗哨像曹兴平传达了最新的命令——找到阿诚,立刻想办法找到阿诚。 在以往,与曹兴平的接触中,南田洋子一直采取的单线联系,但是也许是涉及阿诚让她有些焦急,而紧迫的时间又由不得她亲自去与曹兴平接触,所以她冒险使用了一名暗哨给曹下达指令,而就在曹接受指令的时候,他所在的屋子的对面,阿正正拿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这个他与阿诚、阿力都认识了很多年的男人。 接到指令的曹兴平也有些焦头烂额,小楼被搜索了,阿诚又没有回去,这个时候,他哪里有办法能找到阿诚呢,一遍遍的回想他记忆里阿诚可能会呆的地方,划掉与明家相关的明显不是他能去查证的地方,最后,一个地址从曹兴平脑中冒出来——阿诚以前做声音囤积货物用的仓库!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曹兴平抓起外套向外跑去。 而就在曹兴平下楼的那个转角处,隐藏在拐角暗处的阿力冷笑了下,悄然跟踪了上去,带得确认曹兴平是旧仓库去了时,阿力悄然转身,拐入一家他相熟的客栈里,给阿诚打了电话,道:“他入套了。” 挂了电话的阿诚神色莫测,深吸一口气,摸下此时不穿风衣已经遮不住的肚子,有些愧疚地想:小家伙,接下来几天你要吃点儿苦头了。 ☆、第 101 章 曹兴平抱着侥幸的念头,来到当年阿诚做生意时囤积货物的仓库,许久不用的地方,黑漆漆的一片,空旷寂寥,还有江风时不时的锐声吹过,让人毛骨悚然。 曹兴平拿着手电筒照亮,进了仓库转了一圈,发现一个人毛都没有,有些丧气,转身正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发现脚边他的皮鞋旁有些脚印。 仓库多时不用,积了不少灰尘,所以特别容易留下脚印,而明显的,现在地上被曹兴平注意到的这一串,印记的花纹和他自己的鞋底的花纹是不同的,也就是说,这里最近是有人来过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曹兴平瞬时一惊人,然后马上环视左右,原本这个仓库没人让他有些害怕,此时确实如果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来倒是要叫他吓破胆了,因为他无法确定来人是敌是友。 紧张和恐惧让曹兴平的脑袋转得飞快,他忽地记起为了方便联络,确保货物及时流通,阿诚当年非常奢侈的在这个仓库里按了电话,如果他足够幸运,也许那个电话还能用。 悄然地迈步朝着记忆里放电话的架子走去,手电筒照过去,赫然发现电话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仿佛得救了一般的曹兴平高兴了半响,但是随即的他神色却又凝重了起来。 即便不是专业的特工,但是那干净得锃亮的黑色电话,对比整个仓库落满灰尘的样子,曹兴平也能判断出,这个电话最近刚有人用过或者擦拭过。 得出这个结论,曹兴平本来轻松些许了的心情,立时又紧绷了起来,咽了下口水,紧张的扫视了下周围,最后,顾不得其他,咬咬牙,曹兴平拿起电话,拨通了他与特高科的日本人的联系专用的那个号码。 拨通这个电话,只是因为他这个从来没有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书生”本能的想自保,也是想交差,毕竟南田洋子命令他找到阿诚,而他毫无头绪,找到这个貌似有“疑点”的仓库,最起码可以挡一挡上面的苛责。 然而,当阿诚提着箱子走进这个仓库,不过片刻过后,特高科的特工将此处团团围住,当被特高科的特务们用枪指着,眼中满是不甘、愤怒与绝望没有反抗的被带上手铐,当阿诚看到躲在阴影里的自己时,曹兴平站在那里,对上阿诚的眼睛,就那么站着,仿佛化成了一个木头。 从投靠日本人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令人不齿,然而,糟糕的生活让他没有时间和残余的良心去为自己的行为愧疚,然而此时此刻,看着“被捕”的阿诚,曹兴平才意识到,也许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混蛋,原来拿阿诚去换“功劳”,并不能让他觉得“开心”。 过往的记忆在眼前一一飘过,那是过去的阿诚……阿诚哥、过去的吴启明、过去的肖锐、过去的张兴国。 原来终是过去了。 时间刚刚好,多一分就早了,少一分就晚了。 被靠着手铐压上车的阿诚这样想。 坐在车上,特高科的日本人将阿诚拎着的那个箱子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却除了一些衣物和钱财外,什么都没翻到,就在为首的那个小日本人的头目有些不耐想要向阿诚发火问询前,一辆车子截住“押送”阿诚的车队,被截住的特高科特工本来还想发火,却见对面车队下来的是南田洋子,瞬时,刚才还在准本逼问阿诚的那个日本人的小头目立刻下了车,向着走过来的南田洋子行了个礼。 南田洋子看着这个向她行礼的下属,点头回礼,然后转眼看向车里,车里的阿诚目光冰冷的盯着汽车前座,没有看向她,南田洋子微微调整了下呼吸,压下所有泛滥的情绪,将目光重新转向面前的日本下属,用日语问道:“搜查出什么了?” 那位日本下属道:“没有,科长。” 南田洋子道:“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一直一语不发。” 南田洋子听到这话,又转头去看了一下车里的阿诚,阿诚依旧目光冰冷的盯着车子的前座,没有看她。 不易察觉的微微握紧了拳头,南田洋子上前走了几步,迈步上车。 因为是押送“嫌疑犯”的车子,所以是改装的半箱形车,后车厢的车座是前后相对的,南田洋子坐在与阿诚相对的座位上,看着阿诚,张了张嘴,半响只问出了一句话,道:“为什么要跑?” 阿诚终于抬眼看向南田洋子了,却只是一个淡淡的嘲讽的冷笑,道:“为了活命。” 南田洋子的嘴角抿紧了,微微有些僵硬,然后在她还未开口说话前,阿诚已经用极小的近乎耳语的声音道:“放心,我不会把你供出来,我最恨的不是你。” 这句话声音极低,如果不是因为南田洋子坐在阿诚对面,可以看到阿诚的口型,她也几乎听不清阿诚在说什么,自然地,外面特高科的人就更是不可能听见了。 但是“听”清了不代表就什么好事,因为就在阿诚话音方落的这一刻,南田洋子猛然握住了拳头,死死地握住。 暴怒,乾元本能激起的暴怒。 那是她认定的坤泽,她认定的被她划为保护范围内的坤泽。 可是此时她无法保护他。 死死地握住拳头,克制着自己的本能,半响,南田洋子将几乎克制不住的乾元气韵强制压回了体内。 迈步,下车,南田洋子下命令道:“开车,把人带回去!” 在此时此地,南田洋子的军衔最高,所以所有人都“嗨”了一声,然后纷纷上车,开始继续刚才回程的路。 南田洋子也返回了自己的坐车,上车,看着司机启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看着身后跟上来的那辆押送阿诚的箱车,拳头依旧握得很紧,但是心却没有半分动摇。 她是一个乾元,但是她先是一个帝国的军人。 ☆、第 102 章 阿诚被带回来的这个消息让明楼眉头一跳,而他对面的藤田则目光闪动了一下,却又状似关心地问道:“明楼先生担心了?也难怪,先是自己的弟弟,又是自己的秘书,都是身边的人……” 话还没说完,明楼眼中立刻爆发出了一丝怒意,虽然马上就掩盖过去了,但是还是被对面的藤田察觉了。 一直以来明楼都表现的无懈可击,而这一丝不寻常的怒意仿佛在明楼那完美的外壳上撕开了一线裂纹,让藤田芳政非常感兴趣,藤田敏锐地察觉到,也许这丝裂纹会成为他破解眼前这种种谜团的重要线索。 “身边人?”明楼带着些许讥讽的微笑道,“我可没这个福气,舍弟年幼,又被家姐惯坏了,对世情险恶缺少了解,犯下大错,明楼也不敢为他多说什么,但是阿诚,我可不敢舔着脸说他是我的自己人,如果勉强让我说,算是一个恨不得我死无葬身之地的‘身边人’吧。” 藤田芳政看着明楼,眉头微微紧了下,此时他忽地想起了前不久下属曾经和他汇报过的一个情报,貌似明楼和他的秘书阿诚是那种关系,好像这个叫阿诚的秘书还给明楼带了绿帽子……仿佛铁人一样僵硬的藤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但是看着明楼的神色里有几分莫测,各种思绪在他心中翻滚,阿诚的、明台的、明家的、明楼名下的小楼里搜出的电台……难道在如此多的可疑线索缠绕下,明楼竟然仍旧是无辜的? “看来明楼先生对阿诚先生颇有怨念,不如一起去看看阿诚先生的审讯?”藤田芳政道。 审讯室旁的监听室,半天之前,明楼在这里听着汪曼春对明台用刑逼供,半天之后,他听着南田对阿诚的审讯。 没错,对阿诚的审讯室南田亲自负责的,至于为什么南田这个级别的人要亲上第一线来做审讯这样“初级”的工作,在心底,明楼明了,阿诚也明了。 抬眼看到南田推门走进来时,阿诚脸上没有惊讶的表情,只是很冷淡,而这份冷淡在南田的意料之中。 拉开阿诚对面的椅子坐下,南田开口道:“在你住的小楼里搜出了电台……” “那是明楼的!”几乎南田还没说完阿诚直接开口就甩出这么一句。 而在监听室里,从耳机里听到这句话的明楼脸上就多了几分愤怒与杀意,虽然面无表情,似乎也在努力压制,但是那一瞬间波动的气韵,周身低了几度的气压,却是瞒不过身边的人。 藤田芳政就在几步之外看着明楼,仔细地观察着明楼。 没有心虚,没有惊慌,只有愤怒,冰冷的愤怒。 藤田芳政看着这样的明楼,想,这是被戳破后故意演出来的表象还是真的因为被诬陷而愤怒? “我还没说完到底都有什么你就一口咬定都是明楼的?”南田挑眉道。 见南田有此问,阿诚挑眉笑得轻蔑、挑衅,道:“那栋小楼是明楼的,我不过借住而已,明楼的房子,里面的东西当然都是他的。” “可是在明楼买下这栋小楼前,一直是你租住在里面,并且把那里当做办公的地方,在明楼买下来以后,他并没有在那个地方住过,一直空置着,直到回到上海滩后,你再次住进去。”南田声音没有起伏地道。 在叙述这些信息的过程里,南田能察觉到阿诚极其细微的一丝怒意,分不清是针对此事“审讯”他的自己,还是此时并不在场的明楼,但是非常迅速地,阿诚微微眯了下眼,嘴角微微扯出了一个并不友善的弧度,用略带讥讽的微笑掩盖了刚才的那丝怒意,道:“南田科长的情报工作做得很细致,连这样的细节都了若指掌。” 面对阿诚这样的态度,南田并不觉得舒服。 非但不舒服,并且还有一种烦躁的情绪从心中升起,在心里,南田对阿诚是有些恼怒的,她潜意识的一个念头是:阿诚你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一定要现在、紧要关头闹这种事情!要不是在这个时候,也许我可以动用些手段把你保下来!可现在,你要我怎么办!? 南田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她有了这样的想法时候,其实已经在心里认定,阿诚为了求生做了背叛新政府的事情,更因为气很明楼所以蓄意拖明楼下水。 水润无声,阿诚从回到上海滩第一天与南田接触起就铺垫的点点滴滴,终于开始发挥效果了。 ☆、第 103 章 水润无声,阿诚从回到上海滩第一天与南田接触起就铺垫的点点滴滴,终于开始发挥效果了。 抬眼,阿诚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明楼指使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与其在这里审问我,不如去问明楼,他知道的更清楚。” 南田的怒意慢慢平缓了下来,看着阿诚,又不易察觉的细微伤感划过,道:“现在说实话,也许还来得及。” 阿诚冷冷地看着南田。道:“我说的就是实话。” 南田道:“那你如何解释今天你意图离开上海的事情?” 阿诚的神情依旧不恭且挑衅,道:“我离开上海怎么了?什么时候新政府出台了不许人离开上海的条例了?” 对于如此“顽固”的阿诚,南田终于不耐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乾元的气韵威压暴涨开来,让对面的阿诚立刻全身僵硬,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而几乎就在南田“爆发”的这一刻,审讯室的门被踹开了,“哐当”的一声巨响,和随之而来“爆破”逼入进来的属于另一个乾元的气韵,让南田本能的有了一种“领地”被侵犯的感觉,瞬时,她将自己的气韵完全释放,与“侵入者”展开激烈“交锋”。 仅仅是南田释放的气韵就已经让阿诚冷汗直冒,何况两个如同南田一样强大的乾元交锋释放的气韵威压,阿诚此时不仅仅是冒冷汗,却是全身颤抖,汗出如注,整个人都好像支撑不住要瘫在审讯椅上了。 “大……大哥!”阿诚几乎是从喘息的缝隙间从喉咙里挤出的叫喊。 随着阿诚这声大哥出口,南田缓缓转身,却见一身冰冷威压从审讯室门外走进来的明楼,就站在她的身后,面如寒冰的看着她。 南田怒火上涌,几乎控制不住地要再次爆发自己的气韵,但是明楼身后,被南田与明楼的气韵压制得冷汗直冒高木有些不稳的声音传达的命令,却让南田没办法如此。 “南田科长,藤田长官希望明楼先生执行接下来的审讯。”高木抖着声音道。 藤田这道命令让南田一愣。 五分钟前,在监听室里,与藤田一起听着阿诚一口一句紧咬着自己的明楼,面沉似水。 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样的明楼,藤田芳政觉得有些微妙——在半天以前,明台受审时,不管内里是如何想法,在表面上,明楼还维持着一种“大公无私”的态度。 以明楼在重庆和南京的官场都打滚过多时的经验,将表面功夫做到这份儿上并不难,但是此时此刻,在阿诚受审时,明楼似乎连这层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审讯室内,阿诚咬明楼咬得紧,但正是这样毫不掩饰的要把明楼拉下水的态度,反而让藤田这个从事情报工作多年的本性多疑的家伙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会不会太轻易了,这种证词,“赌气”牵扯的成分有多大? 藤田急于从阿诚这里掏出更多的情报,而南田有些过于温和的审讯方式已经让他有些不耐烦了,看了明楼一眼,最后藤田将高木叫到身边,道:“请南田科长出来,让明楼先生与阿诚先生面对面的谈一谈。” 这话一出,明楼立刻转头看了藤田一眼,这一眼里有毫不掩饰的锐利和寒冷。 一向来,藤田都知道明楼不像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是一个纯粹的文人,但是当明楼不将自己的气韵着意掩盖时,藤田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乾元的强大,那是不输于他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军人的威压。 什么话都没说,明楼转身,跟着高木向审讯室走去。 看着明楼的背影,藤田疑惑良多,明楼的表现到底意味着什么?阿诚死咬明楼又是为什么?想要把罪责推卸给明楼好获得轻一点儿的刑罚?想要攀扯明楼好让明楼救他?还是……有一个想法突然在藤田脑中划过——也许仅仅是因为恨,恨不得明楼死……而明楼的表现,也许也仅仅是因为他知道阿诚恨他,很多不得他死…… 标记坤泽的乾元释放的气韵,对于这个坤泽来讲是不可违抗的绝对“权威”。 咬着牙接受命令的南田走出审讯室,在监听室里,看着阿诚整个人都在发抖,嘴唇上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清瘦袖长的手抓着椅子扶手,青筋凸起,全身都几乎像被自己流出的汗水浇透了一般。 这样的阿诚,说不出的脆弱,然而他的眼神却凶狠之极,那因为充血而一片猩红的眼睛,狰狞的仿佛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狼。 南田看得心中发颤,可阿诚的乾元却似乎真的铁石心肠。 站在那里的明楼对着这样的阿诚,毫不收敛的释放着自己的气韵,看着阿诚那样的眼神,明楼嘴角的弧度更加坚硬了,眼中的怒意和寒气翻腾的更加肆意了,一步一步的走到阿诚身前,用手抬起阿诚的下巴,与其四目相对,明楼轻声道:“怎么?恨我?” 阿诚发着抖,他眼神好像要吃了眼前的人,可是他却扭曲的笑了,笑得恐怖,用近乎从肺腔里挤出来的声音道:“恨不得你死!” 明楼“哈”了一声,近乎戏谑的看着阿诚,但是慢慢地这一丝戏虐的笑意收敛,□□裸的杀意浮现在脸上,他对阿诚道:“你可以希望我死,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恨我强行标记了你,你一直觉得是我毁掉了你的一辈子……这些我理解,所以我宽容你背着我搞得那些小动作,可是这一次你闹过头了。” 阿诚笑了,这次他似乎笑得真的很“开心”,他道:“怎么?日本人怀疑你了?你最在乎的权力是不是快从你手中飞走了?” 明楼握紧了阿诚的下巴,力道大的又捏碎阿诚下颌骨的错觉,阿诚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明楼近乎疯狂地贴近阿诚的脸前道:“没错,我是在乎权力,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我有比权力更在乎的事情,那就是我的家人!” 阿诚眼神一跳。 明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背后设局让明台上当的!没错,明台是蠢!但是如果是毫不相干的人,怎么会那么清清楚楚的知道明台想给曼丽买首饰的事情!怎么会那么清清楚楚的知道明家小少爷虽然从不缺钱,但是因为大手大脚也从来都存不下来钱!怎么会那么清清楚楚的知道明台所有的弱点,并且能恰到好处的在这个时间点上把握住这些弱点!除了你还有谁?明台连对我和大姐都不肯说的事情,还能对谁说?难道不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阿诚哥!你可以恨我!但是明台哪里对不起了你了!你要这么往死里害他!” 被“揭穿”的阿诚此时似乎真的疯了,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道:“你弟弟是弟弟!你弟弟的宝贝!我就不是人了吗!我就活该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么多年了,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喜欢汪曼春,你不想和我绑在一起,你以为我就喜欢和你绑在一起吗!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快对抑制剂产生抗药性了!再不想办法,我就要死了!你怪我害明台,你怪我可能会害死明台!可是他不该死,难道我就该死吗!”一边吼叫,一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从阿诚的眼中涌出 明楼盯着这样的阿诚,半响没有说话,然后他轻声道:“所以,你为了能够顺利离开我,也为了离开我后有钱去欧洲做切除腺体的手术,才会投靠别人,你的上线是谁?军统还是gd?” 一通歇斯底里的怒火消耗了太多力气,加之明楼气韵的威压一直没有收敛,阿诚此时的精神和身体近乎崩溃,眼神也近乎恍惚,对于明楼的问话,只是微微冷笑,没有半分回应。 明楼暴怒了,他另一只手一把扯过阿诚的右手,怒道:“我问你话呢……” 突地,明楼好像发现了什么,放开了捏着阿诚下巴的手,扯过阿诚的右手,把袖子撸起来,看到阿诚白皙的手笔内侧,一个及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伤疤,像是一个缝合的伤口痕迹。 在审讯室里,藤田、南田、高木都看到了明楼这不寻常的一幕,南田向前走了一步,想透过玻璃墙看得更清楚一点。 只见明楼随后拿起桌子上刚才南田用来写证词的钢笔,一把 □□阿诚右臂的那道缝合伤口中,阿诚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审讯室,南田一瞬间明白了什么,转身朝着审讯室飞奔过去。 用钢笔豁开伤口,从里面挖出一个细小的装着微缩胶卷的只有拇指大小的小盒子,明楼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小盒子,随即对奔进来的南田道:“这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吧。” 南田看了看明楼手里沾着鲜血小盒子,看着明楼手下右臂鲜血淋漓已经近乎昏迷的阿诚,抿直了嘴角,周身寒气四溢,但是南田依旧牢牢的控制着自己的气韵,因为她知道,此时的阿诚承担不了她与明楼再次的交锋。 在心里,南田有些难过的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阿诚要那么拼命的离开明楼了,可现在她再也帮不了阿诚什么了。 南田身后,藤田芳政缓缓迈步进来,南田立刻收敛情绪,恭敬的向藤田行礼,藤田走近到阿诚身边,看了看阿诚,又看了看明楼,接着,他接过明楼手里的小盒子,点点头,道:“明楼先生,这件事情你做得不错。”顿了一下,藤田又道,“看来令弟真的是无辜的,明楼先生你放心,我马上会签署释放令弟的命令。” 明楼松开阿诚的手,从怀中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染血是手指,又恢复了一贯的文质彬彬、衣冠禽兽的模样,道:“藤田长官过奖了,我那个弟弟啊,蠢材一个,劳烦藤田长官费心。”顿了一下,明楼看了阿诚一眼,道,“明楼感谢藤田先生释放舍弟,但是明楼还有一个请求。” 藤田当然看到明楼的那一眼,微微迷了眼,想,明楼要为阿诚求情吗?对于如此陷害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的叛徒,明楼还想保他?这会不会太可疑了? 带着这种怀疑,藤田芳政道:“怎么?明楼先生不仅想就自己的弟弟,还想救自己的坤泽?” 明楼近乎自嘲的“哈”了一下,道:“我可不敢救他,救这种人和救一条随时会反噬的蛇没有区别,只是……毕竟他的肚子里有我的孩子,我明家这一房到我这里是单传,我想请求藤田先生允许他把孩子生下来,等他把孩子生下来了,这个人要怎么处置都随意。” 明楼话音方落,南田也开口了,用的是日语,她对藤田端正地道:“阿诚身上还有可以挖掘的情报,我们只是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还不能验证真假的微缩胶卷,我们还不知道他的上线是谁,目前让他存活下来更加有利于我们情报工作的搜集。” 对于明楼的话,藤田会怀疑对方的动机,但是对于南田,藤田不会怀疑自己一手提拔的下属的立场,像石头一样没有表情的藤田安静了一会儿,半响,他对高木用日语道:“请医疗队的人,派一组人严密押送阿诚去陆军医院。” 高木“嗨”了一声领命。 明楼听到藤田下了这样的命令,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然而这口气没送多久,外面匆匆来报信的人就让明楼脸色立刻僵住了,因为那人告诉他,明镜来了。 明镜在新政府大楼前,在那瓢泼大雨里,给汪曼春擦拭鞋子,这一次,她身边没有阿诚,有的是年迈的也同样惊慌绝望的桂姨,还有限于礼数只在明镜悲伤倒地时才上前搀扶的于良生。 大雨里的明镜哭着质问明楼:“那是你的坤泽!是你还未出生孩子的父亲!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狼心狗肺!狼心狗肺!” “你当初怎么和我说的!那是我们明家的骨肉啊!明楼,你有心吗?你有没有心啊!” …… 一切,如此相似,又如此扭曲。 新政府内,在南田的办公室里,只有藤田和南田两个人,他们隔着窗户看着明楼与明镜冲突,藤田突然开口道:“你今天对于那个叫阿诚的坤泽态度有些过于软弱了。” 心中一跳,但是马上压抑住,南田很恭敬端正的汇报道:“我承认,我有些看不惯明楼作为一个乾元对待自己的坤泽的态度。” “这一点我们的看法相同。”藤田道,“但是你要记住,你是一个帝国军人,你做的一切都必须以帝国的利益为先,不要让私人感情动摇你的行动。”对南田家族的情况,与南田洋子的祖父就是战友的藤田是了解的,所以他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南田对于坤泽有些心软罢了。 南田恭敬郑重的“嗨”了一声表示受教。 两个小时候,阿诚抵达陆军医院修养。 一天后,明台被安然释放。 三天后,用从小楼搜出来的密码本拦截破译的情报显示,阿诚手中的密码本只是甲本,必须要与另一份乙本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第三战区的密码本,从破译的情报里搜出了几个密码传递点,特高科立刻全员出动,秘密监视几个传递点。 在持续了两个月的监视后,在一处传递点,特高科终于堵住了传递密码本的特工。 被包围的是一名女特工,没有投降,反而拉响了随身携带的炸弹殉职自杀,通过对这位女特工尸体的解剖,特高科得到了乙份密码本的微缩胶卷盒。 同一时间,zg特科接到消息,烟缸殉职。 ☆、第 104 章 接到烟缸殉职的消息,阿诚呆了很久,一瞬间很多画面从脑中划过,那是许久许久以前,那是在巴黎雪夜的一泼鲜血,那是还只是浑浑噩噩求存的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坚强又淡定的女人,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信仰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烟缸和明楼一样,都是给予他重生的人。 他不会蓄意去伤害烟缸,就像他不会蓄意去伤害明楼。 在他与明楼的计划里,没有不该死的人会死。 他想,哪里出错了? 然后,他什么都想不了,因为他开始觉得疼痛,超越极限的疼痛。 把他十八世轮回所有的疼痛,剥皮断骨的都算上,这样的疼痛也可以说是最难以忍受的哪一级别的了。 开始时他还想咬牙苦忍,但是很快的他就忍不住了,忍不住开始喊叫,抱着痛得让人发狂的肚子疯狂的喊叫。 看着接到消息的阿诚那骤变的脸色,和随后冷汗淋漓的脸,程锦云立刻明白了,及至阿城开始抱着痛呼时,程锦云急忙站起来冲到外面,用日语大喊:“这个坤泽要生了。” 这一声叫喊,屋外值班的医生一惊,这个病人是特高科特意吩咐要好好照顾的,一旦出了什么事,小小一个陆军医院的医生可是担待不起。 医护人员冲进阿诚的病房,程锦云反而趁着这空隙匆匆撤离,她只是来传递消息的,再待下去很可能就会暴露。 大概半天的时间后,被通知要去藤田芳政的办公室开会的明楼接到消息——阿诚生了,是一个男孩。 站在那里,呆愣良久,他身后李秘书悄声询问道:“明长官,要不要先去趟医院?” 明楼摇了摇头,半响,道:“公事为重。” 然后径自迈步向前走去。 此时的明楼,他脑中在重复着阿诚被疼痛冲昏前还在思考的问题——为什么烟缸死了?是计划没有顺利执行还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动?日本人到底拿到什么情报?日本人可能会做的反应是什么?对于可能的反应他们该怎么应对? 然而在所有这些思考的背后,却也有一个思绪在脑中不停的回荡,带着几分欣喜带着几分悲凉——阿诚生了,他和阿诚有孩子了。 烟缸为什么会死?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包括本应该是知道的zg特科烟缸的直属上司。 在活着的人里,没有人知道烟缸为什么会死,为什么没有按照计划顺利逃脱。 除了两个人。 “拿着。”香柏看着对面的这个女人,那依旧坚定且平静的容颜,半响,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有必要吗?” 烟缸淡淡的笑了一下,道:“死间计划原本是军统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密计划,但当毒蜂进入上海滩的那一刻起,却被我们接手执行,军统那面会怎么想?” 知道死间计划的人并不多,除了戴局长,就只剩下王天风、明楼和阿诚了,那么这三个人哪个才是gd打入军统内部的叛徒呢? 这个嫌疑不落在王天风身上就会落在明楼和阿诚的身上了。 “其实就算明知道他们身上有嫌疑,此时此刻,军统也不会动他们。”作为一颗打进日本人与新政府内部的钉子,在抗战进入拉锯战的现在,明楼的位置太过重要,军统不会动他,即使要动也会是很久以后,很久以后,如果抗战胜利了的话……香柏这样想着,道,“也就是笃定这一点,他们才敢制定这个,也就做好了要承担这个风险的准备。” “是啊,笃定了风险不会在现在爆发。”烟缸淡淡道,“但是我始终觉得,会在日后爆发的风险总是不如不爆发的风险来的好些,军统需要毒蛇,我们需要眼镜蛇。”为了那个他们心中的新的世界,为了那个像香柏这样的人不必再经历那些苦楚的世界,眼镜蛇必须活着,没有潜藏危险的活着。 香柏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烟缸,看着这个他认识很多年的女人依旧优雅淡定的和他告别,然后转身离开。 半个小时候,在汪曼春带队搜查密码传送点上,烟缸没有按照预先安排好的撤退通道撤离,反而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日本人在烟缸炸的血肉模糊的躯体里,解剖拿到了密码本的乙本微缩胶卷。 信步走回关押王天风的计划,香柏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被铐住的王天风一直很平静,平静的近乎诡异,看到走进来的香柏,王天风轻声道:“没想到你是gd的人,这么多年,隐藏的够深的。” 香柏在离王天风有些距离的椅子上做了下来,缓缓地抽着烟,道:“我不是gd的人。” 王天风柔声的“哦?”了一声,惯有的“轻声细语”里带了些许一贯不散的嘲讽之意。 “没骗你,真不是,只是碰巧认识一个朋友,她是gd,要我帮个忙,我就帮了。”香柏抽烟的样子带着点儿别样的风情,那是过去的岁月在他身上残存的没被多年的军旅生涯磨掉的刻痕,吐了一口烟,在缭绕模糊的空气里,香柏想起很多年前那场无意的相遇。 早就被磨得冷硬的心肠,冷笑着看着这个满口理想、满腔热血宣扬着什么自由、平等新思想的女学生,他只是存了些许逗弄的心思,想看着这个天真到近乎白痴的小姑娘何时在现实的磕碰中抛弃她此时心心念念的“信仰”,一年又一年,有时是无意的碰面,有时是通信。 看着那原本稚嫩的笔迹变得坚定锋利,看着那原本天真眼眸变得坚定平淡。 小姑娘长大了,小姑娘没变,他变了。 坐在那里,抽着烟,模糊的烟雾里,过往像电影画面一样从脑海中划过。 香柏想,真是的,原本都以为,自己的心早就被磨得硬透了呢。 平平淡淡,就像在军校里聊天那样,香柏道:“毒蜂啊,你挺穷的吧。” 王天风没想到香柏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他眼神闪动了下,没立刻回话。 “别想东想西的,我就是随便聊聊,没你以为的那么复杂。”香柏掸了掸烟灰,然后又道,“你以前总和毒蛇作对,是不是因为你太穷,他太有钱啊。” 王天风依旧沉默,良久,他才轻声道:“那条毒蛇藏得也够深的。” “得了!别说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香柏一副颇为不耐烦的样子摆了摆手,道,“糊弄外人去吧,你和毒蛇打交道多少年了,他可不可疑你心里难道一点儿怀疑都没有过?可你有一次对上面说过你的怀疑吗?我是说真的,要不是你也乾元,我真怀疑你暗恋毒蛇。” 王天风一贯喜怒无常脸终于出现了些许可以辨别的情绪——那是一丝迅速划过的怒意,可是和王天风并排坐着的香柏没看到。 “毒蜂啊,你说你这么穷,肯定娶不起伴侣,不如我们搭伙过个日子怎么样?”香柏像闲聊今天晚饭吃什么那样说出这句话,成功把已经被称为疯子也足够疯狂的王天风吓得一惊。 舌头微微扫了下上齿,王天风撤了下嘴角,道:“你疯了吗?” 香柏笑了下,把手里的烟按在桌子上掐了,道:“也许吧。”说完这句话,香柏站了起来,拍了拍落了些许烟灰的衣服,道,“大约半天以后,郭骑云回来这里把你放了。” 王天风看到香柏似乎要走的样子,他道:“你早就这么把我放了?” 香柏收拾了下,带了几样东西在身上,一边动作,一边回答王天风道:“放了你又怎么样,叛徒的这个帽子,你是带定了,放了你,你也回不了军统了。” 说完,香柏拿起外套穿上,转身向外走了,而一直很沉得住气和香柏“周旋”的王天风此时终于有些急了,他道:“话还没说完就走?” 香柏这时已经走到门口了,听到王天风的话,转身,看着王天风,笑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王天风这时是真急了,怒吼道:“回来!不准走!回来!香柏!回来!” 王天风拼命的叫着香柏的代号,他只能叫这个代号,因为他只知道香柏叫香柏。 带着真正的密码本穿越封锁线,来到第三战区,然后…… 然后香柏被当做通g叛徒,处决了…… 如果是一个有正式身份的gd,在目前国内合作抗日的氛围内,gd还不敢特别明目张胆的拿他怎么样,可惜他什么都不是。 就像他对王天风说的,他真不是gd的卧底,他只是很巧合的碰到了一个小女孩,起了一点儿逗弄的心思而已。 很久以后,从上海离开隐匿了身份加入游击队的王天风通过旧上海的情报市场里的人脉知道香柏是死讯时,他站在那里,心里有一个很平淡的没什么波澜的念头划过: 混蛋,不是还说要和我搭伙过日子嘛,怎么死得这么早。 “队长,小日本的支援队伍快靠近了。”身后,游击队员中的负责警戒的队员跑回来汇报。 一身短打扮的王天风给自己带上那顶进上海滩时的小毡帽,道:“知道了。”转身,往刚打劫过的日本人的补给卡车翻车的位置走去,下命令道,“能拿的拿,不能拿的烧了!” 战事焦灼,能够给身处其中的人回忆旧事感慨伤感的时间注定太少。 王天风到死也不知道香柏叫什么。 又过了很久,连军统里曾经有一个叫做像香柏的教官的文件,陆陆续续毁于战火,难觅踪迹了。 那个年代,总有很多死去的人,连名字也留不下来的。 ☆、第 105 章 拿到了密码本乙本的汪曼春头抬得很高,骄傲的像只孔雀,很是斗志昂扬地汇报着围剿的过程。 明楼在一旁听着,微微催着眼眸,但是他知道藤田芳政正在观察的他的表情。 果然,当汪曼春汇报完毕后,藤田芳政看了明楼一眼,道:“明楼先生,你怎么看?” 明楼抬眼,看着藤田那张让人看着格外讨厌的脸,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会不会这一切来得太容易了。” 藤田没有料到明楼会突然说出这话来,微微皱眉,道:“明楼先生的意思?” “阿诚是我从小看这他长大的,他的性子我清楚,有些能力,人要强,功名心重……”明楼的神色间有显而易见的疲惫,也许是因为目前他和自己的大姐闹得不可开交这样的家庭因素,也许也是因为从阿诚被发现“通敌”时,他在新政府的位子开始不稳定起来,也许是因为他的政敌看准这个时机对得罪了不少人的他疯狂攻击……总之,明楼是有足够的理由表现这种疲惫的。 略带倦意的声音淡淡地叙述着自己的看法,明楼道:“阿诚不是一个会对什么人什么信仰怀有忠诚态度的人,一个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赢得军统的信任,被赋予如此重要的任务。” 听到这里,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南田洋子倒是有几分忍不住了,道:“明楼先生是觉得阿诚背叛了你,便不会忠诚于任何人了吗?”对于明楼出卖自己坤泽的行为,南田真是十万分看不上,这种看不上压制在心底,但是总会有那么几个时刻城府不能完全压制时泄露出来。 明楼没去理会南田的话,他依旧平淡地叙述着自己的看法:“第二,明知道阿诚被抓了,明知道密码本传送点有可能泄露,为什么乙本传送还要途径这些地点呢?” “我知道原因!”自觉自己立大功的汪曼春不想被明楼几句话就把自己的功劳“打碎”,急忙开口道,“确实,明长官的怀疑有道理,但是我认为重/庆/政/府会如此冒险行事的原因有三:第一,第三战区密码本更换在即,他们没有时间安排其他的路线,必须冒险;第二,我们对上海滩的封锁,压迫了他们的运输路线,加之我们监视日久去却没有动作,麻痹了敌人;第三,电讯组对密码本进行了分析,发现微缩胶卷里的密码本是两份,很可能一份是真的,一份是假的,亦真亦假,这就是军统给这种冒险加的保险。” 藤田有些讶异,问道:“密码本是两份?” 汪曼春点头,道:“我认为我们可以将两份密码本都充分利用,虽然目前我们无法断定哪本是真哪本是假,却可以按照两份密码本将敌方电报都破译出来,呈报军部,让军部根据战场局势应变。” 藤田明白汪曼春的意思,这是变相的再推脱风险,破译了密码本已经是大功一件了,至于辨别真假,只要军部对两份情报都有所了解,那么怎么应对就是参谋部门的事情了,不论最后参谋部门是否能够做出合理应对,藤田即使被命令努力搞清楚密码本真假的任务,先期的这个警示军部的功劳也是落袋了,藤田的功劳落袋了,汪曼春的功劳自然也就落袋了。 藤田心动了,然后他看了看南田,又再次去观察此时没什么表情的明楼,道:“明楼先生你觉得呢?” 明楼道:“我依旧觉得这件事情可疑。” 汪曼春微微皱眉,忍不住道:“明长官,密码本的甲本可是你发现的,这其中你也是功劳的。”因为是在上司面前汇报工作,汪曼春没叫师哥,而是叫了明楼长官。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伪装者]地狱轮回 作者:笑客来 第17节 明楼听到这话,微微叹了口气,道:“如果是一份安安心心的功劳,明楼当然却之不恭,但是这件事情的疑点实在太多,我请藤田长官您三思。” 藤田芳政没有说话,最后,他也没有给出明确的命令,但是他对于汇报完工作意图离开的明楼却关怀备至的询问了些许私人的问题:“明楼先生,听说阿诚生了男孩,恭喜。” 正在起身的明楼眼神平淡中有了些许犀利,道:“谢谢藤田先生关爱,藤田先生不提我都快忘了,既然孩子生下来了,阿诚也没有再留的必要了,请求藤田先生尽快处决阿诚。” 这话直接让南田驻足了,也让走到门口的汪曼春一惊。 藤田微微皱眉,他现在真的是有几分看不透明楼了,或者说他真的有几分被明楼的狠辣,也可以说是狼心狗肺给惊着了,微微带了点儿试探,藤田道:“明楼先生这话……” 明楼冷笑一下,眼神中有杀气时隐时现,道:“阿诚是条会咬人的毒蛇,他不死,我注定是睡不好觉的,我的家人,只怕也很难得到安稳。” 藤田点了点头,似是对明楼表达赞许,但是却也没多说什么。 从藤田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汪曼春紧走了几步赶上明楼,道:“师哥,你刚才为什么要质疑我的行动?”许是因为明楼对阿诚的“狠辣”让汪曼春彻底信了明楼对阿诚没感情这件事情,汪曼春再问出这有几分质疑的话时都带了些许雀跃。 转头看着这样雀跃的近乎妖媚的汪曼春,明楼想,奇怪,上一次欺骗这个女人时他还那样内疚,他还那样确信自己曾经爱过十六岁时的这个女人,可是当他知道烟缸殉职、知道他的孩子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后,再回头看着他以为他曾经爱过的女人时,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也许他真的是狼心狗肺,明楼在心底淡淡地想着,但是在脸上,他依旧那样带着点儿疲倦,带着点儿深情和爱护,还有点儿似乎终于放下的漠然,道:“曼春,我知道你想立功,但是听我一句劝,这件事情上,别出头,让藤田长官去决定吧。” 汪曼春皱眉疑问道:“为什么?这大功……” “没有为什么,只是我的直觉,我觉得不对劲儿。”明楼就这么淡淡的“爱护”地看着汪曼春道。 “师哥,你的直觉要是准确,就不会被阿诚背叛了。”汪曼春不满道。 明楼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了,却是转身意图离去了,这让汪曼春急忙道:“师哥,你去哪?” 明楼驻足回身,看着汪曼春,道:“我做父亲了,我去看我的孩子。” 这一刻,明楼突然就明白了,他对汪曼春完全放下了,是因为他是一个父亲了,他有孩子了。 这一刻,汪曼春突然明白了,她以为没了阿诚明楼就会爱她,只爱她,可是也许当明楼成为了一个父亲,他会爱自己的孩子胜过一切,胜过爱她,因为那是深刻到血脉的永不可斩断的牵绊。 明楼从政府大楼里走出来,正想上车,却被南田拦住了。 比明楼还早一步从大楼里出来的南田本来也想上车走人的,但是她的车坏了,一转头,她看到明楼,却是上前一步拦截住,道:“明楼先生,我的车坏了,借你的车用一下,我有紧急任务。” 明楼先是一愣,随即还蛮有风度的道:“好吧,公事为重,南田科长您先用吧,我打电话叫家里的车来接我。” 南田笑了下,然后便很不客气的上了明楼的车。 其实即便她的车没坏她也会拦下明楼,因为她要去看阿诚,刚才明楼建议处决阿诚的建议让早已经强迫自己阿诚抛诸脑后专心于工作的南田心中一跳,她从政府大楼出来正是要朝着陆军医院去看阿诚,一则希望通过恳谈从阿诚口中再掏出一些情报来,二则,是想最后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保住阿诚的命…… 坐着明楼的车往陆军医院赶去,而就在这条路上,就如同很多世界里一样,早已埋伏多时的毒蝎小组,干掉了南田。 在头部被一枪贯穿的时候,南田脑中最后一个念头是阿诚,然后她忽地明白了。 阿诚是叛徒,明楼也是。 他们所有人都被耍了。 但是此时南田已经没有办法把这个念头传达给任何人了。 南田洋子,这个像要和祖父一样靠军功改变命运的日/本/军/人,死在异乡。 不久以后,阿诚被处决,处决是由梁仲春执行的。 明楼从陆军医院里把自己的儿子接回了家,明镜抱着孩子,眼泪止不住的流,抱着这个不知道这个世界疾苦的婴孩,一直哭一直哭。 一直希望明楼能够成家为明家传宗接代的明镜看着自己侄子稚嫩的小脸,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他来人间干什么?他来人间…… 明镜一直哭,但是她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每个孩子来人间都是一份希望,她必须相信这个,不然,所有的牺牲就都是笑话一场了。 两个月后,前线传来战报,日军大败,第三战区国军大捷。 汪曼春被捕处决,藤田芳政的位置摇摇欲坠,最后没等到军部处置他便死在了军统的另一次刺杀里。 因为阿诚事件被半停职在家的明楼,在军部派了新的情报负责人来上海后,复职高升了。 新的日军方面的情报负责人查到了明楼对密码本行动的质疑,加之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需要帮手,明楼又处于低谷,此时拉拔可以让明楼感恩戴德…… 总之,明楼复职高升了。 回到那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新政府的办公室里,明楼站在窗前,看着门外的那些记者,神色冷淡。 两份密码本,没有亦真亦假,没有一真一假。 两份密码本,都是假的。 两份密码本,是用来迷惑多疑的藤田的双重保险。 这就是他明楼的死间计划。 ☆、第 106 章 睁开眼睛的时候,阿诚觉得疼,全身都疼,疼得呲牙咧嘴的阿诚想: 梁仲春这个混蛋活干得太糙,哪像他当初对明台开得那一枪,干净利落,一点儿后遗症都没留下。 下意识地握着床单,阿诚想,真是太他妈疼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痛感过去时,也许是坤泽的本能,阿诚把头向床的一边转过去,他看见他的孩子了。 也许是气息的关系,有些是“母子连心”,阿诚看到那个小小的婴儿的第一眼就知道,那是他的儿子。 然后他哭了,就那么躺在那里,静静的流泪。 抱着孩子的明镜转过身来,看着阿诚,伸手给她抹了抹眼泪,然后眼中有着泪光的明镜却是笑着道:“阿诚,给宝宝起个名字吧。” “叫明安吧。”阿诚用近乎细弱蚊嘤的声音道,“叫明安,安,平安就好。” 明镜笑了笑,把已经睡着的明安放到一旁的摇篮里,随即拿起一晚放在床头柜旁的鸡汤,对阿诚道:“我刚炖的,想着你差不多要醒了就放在这里,凉一下你喝的时候就不烫嘴了。” 阿诚看着明镜,明镜看着阿诚,忽地眼眶又红了,她道:“阿诚,我知道你害羞……” 阿诚身上的伤,她看见了,特高科的审问并不是那么好挨过去的,即使南田已经从中转圜很多,没有对于坤泽来讲过分侮辱的伤害,没有真正伤筋动骨的大刑,没有对孩子会造成伤害的药物侵害,但是零零总总的皮肉伤,却还是多少有一些。 断断续续的吐出一些情报,阿诚也是费了些力气才支撑到“死”的。 这些明镜给阿诚收拾身上的时候就知道了,然后再一次的,像阿诚“瘫痪”在明家时那样,明镜给阿诚擦身,炖补品,照顾这个一大一小,她对阿诚说:“阿诚,我是你大姐,是你的亲人,在自己的亲人面前,不用那么要强。” 对着说这些明镜,阿诚想起那个曾经嫉妒明镜给明台洗头的自己,恍若隔世。 又过一个月,王天风“叛逃”后被上司怀疑的明台,在明楼的力保下,虽然没有收到明面的处罚,却被从行动组调离,被派去负责摆渡了。 看着那一船船的走私商品,红酒、香烟、鸦片,明台忽然觉得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那一天,他拉着于曼丽的手道:“如果……如果我也像老师那样做个叛徒,你还会跟着我吗?” 于曼丽笑得明媚,她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你的。” 明台看着这样曼丽,又转头看向那远去的“摆渡”船,更久远的一些情绪在心里回荡,然后他下了一个会改变他后半生的决定。 推开那一扇门,入目的是一个熟悉的背影,牵着曼丽的手,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于曼丽先忍不住了,高呼了一声:“大哥!” 明台一愣,转头看向身边的妻子,却见于曼丽已经控制不住的冲过了过去。 一身深蓝色的呢绒风衣,挺拔的背影带着几分过度清瘦的萧索,远处的天是灰色的,并不晴朗。 回身的阿诚接住冲入自己怀中的于曼丽,感受着怀中女孩的颤抖,听着这个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孩子的哭泣,轻轻拍着那瘦小的背,无声的安慰着这个和自己一样于这世间飘萍一枚的孤儿。 缓缓走到两人身前,神色复杂地看着相拥的两个坤泽。 一个是他曾经喜欢过的。 一个是他现在深爱的。 明台忽然明白了什么。 其实从于曼丽喊出那一声大哥起他就明白了,明白了很多很多。 抱着于曼丽的阿诚看着走至身前的明台,在于曼丽看不见的情况下,他用眼神无声地看着明台。 这一刻,不用阿诚开口,明台就懂了。 他懂了。 阿诚在问,你会好好地待曼丽吗? 明台看着背对着自己拥抱着阿诚静静哭泣的于曼丽,那样的身躯显得格外娇小,谁又能想到这样娇小的曼丽会是一名能上马握枪、血战沙场的军统特工。 眼神柔化了,他早已经选择了。 这个娇小又强悍的女人,这个温柔又坚定的坤泽,是他会相伴一生的挚爱。 抬头看着阿诚,与他的阿诚哥双目相对,明台在无声的回答。 我会。 我会一辈子待曼丽好。 无声地笑了,拍着曼丽,阿诚道:“好了,你抱得太紧了,我刀口都疼了。” 一句话把曼丽“惊醒”,从刚才重逢的喜极而泣里回神,曼丽急忙松手上下查看阿诚道:“大哥,你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阿诚安抚地拍了拍曼丽的手,笑着道:“好了,我的事情一会儿我们单独聊。”言毕,转头看向明台,阿诚微微收敛笑意,郑重了些许,道,“大哥在那边等你。” 明台有些疑惑地看了阿诚一眼,出于对他的阿诚哥的信任,他转身朝着阿诚指着的方向走去。 在那里,明楼为明台揭开了一切的真相。 关于死间计划。 关于被改变的死间计划。 关于王天风。 关于眼镜蛇。 …… 最后的最后,整个人已经有些蒙了的明台忽地问道:“那阿诚哥?” 明楼回答道:“和我一样。” 和我一样,是一个有着双重身份的人。 在另一边,阿诚挽着于曼丽,细细地嘱托着,一些明台的生活习惯,两人相处哪里该迁就哪里该硬气,还有一些他留在香港、上海的财产,要于曼丽记住,顺便打理。 最后的最后,阿诚对于曼丽道:“永远别告诉明台你在成为我妹妹前的经历,你是于曼丽,锦瑟从未存在过。” 于曼丽一愣,看着阿诚,半响才反应过来,随即眼神中满是惊慌,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犹豫。 阿诚立刻捧住于曼丽的脸,用近乎尖锐地眼神看着于曼丽,道:“永远别告诉他,不需要内疚你的欺骗,别觉得他足够爱你就向他坦白,我看着明台长大,我比你更了解他。” 我了解每一个轮回的明台。 如果不是你的出身,他不会爱上程锦云。 根本不会。 于曼丽哭了。 可阿诚却丝毫没有被于曼丽的眼泪动摇,他近乎残忍的逼迫道:“发誓,发誓你永远不会把你的过去告诉明台,用我发誓,用我的孩子,你的侄子发誓。” 全心全意的信赖着的、依赖着的、给予她重生的大哥逼她发誓,于曼丽几乎不知道怎么反抗。 颤抖着的于曼丽把誓言说出口时,阿诚把她抱入怀中,轻拍着背安慰着,而在心里,阿诚无声地道:对不起,曼丽,但别怪我,也许我这么做很残忍,但是……这样却可以保证你幸福一辈子。 曼丽,别去赌人性,会输的。 送走有些懵逼的弟弟和妹妹,明楼和阿诚信步在楼顶相会,两两相对,他们都明白,摊牌的时间到了。 “什么时候走?”明楼先开口问道。 “一个月后,等明安的身体好一点儿。”阿诚回答。 “去巴黎?”明楼问。 “是。”阿诚道。 “不能……”明楼没有把话说完,他想说,不能留下来吗?但是他知道阿诚做的这个决定不是心血来潮,也不可能被他的言语所改变,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出口挽留。 “不能。”阿诚回答的很平静,但没有动摇。 他永远都欠自己的国家背叛的救赎,但他不欠这个国家一场wg。 很多画面在脑中飘过,那是久远的疯狂和残忍的印记。 他累了。 十八世的轮回,一种蔓延至全身的疲惫浸透骨髓。 这个世界上伤人最深的也许不是死在与敌人生死相搏的战场上,而是泯灭在毫无意义的内斗中,于自己深爱的国家,死亡并不难献祭,但也许我可以保留让自己的死亡有意义的权利。 转身离开的时候,阿诚能够感觉到身后的目光,那沉重的仿佛会抓住他的肩膀、脚步的目光。 “阿诚!”明楼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声音里有些从未在他身上呈现过的凄惶,“阿诚,这是我们都期望的做梦都想见到的新的国家……”从这个废墟里建立起来的新的国家,新的希望,我怎么可以离开,怎么可以不为这个希望去进一把力,添一块瓦,阿诚,也许你梦里的一切真的只是梦,不会真的发生的。 阿诚驻足,回头看着明楼,那是有着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眸的阿诚从未真正的不见掩盖浮现的苍老与疲惫。 那样的眼神,让明楼再也开不了口说挽留的话。 像那一年在明公馆的书房,开口说着“我恨你”与明楼擦肩而过一样,这一次,明楼没有伸手挽留,阿诚没有止步,明楼也没有追过来。 地球公历1950年春,宇宙历293821光年星月,宇宙文明委员会联合宇宙刑警队紧急行动后汇报宇宙联合政府公文如下: 由于非法光隧武器爆炸造成的时空漏洞修复完毕,该起由非法走私引起的事故造成两个非生物行星毁灭,图状粒子非正常扩散,部分宇宙能量薄弱地区时空发生螺旋形紊乱…… 在长达一万六千字的处理报告中,有一小页附件里提到,该起事故造成一个宇宙前端文明碳基生命体发生超越精神级别空间洞穿流窜……经过紧急抢修,在不危及该精神体生命力前提下,空间缝隙已经修复,流窜终止。 ……经过宇宙文明委员会与宇宙刑警队积极果断的行动,该起事故已经被完美解决。 1950年春,法国巴黎的一间公寓,哄睡了明安的阿诚回到厨房继续奋战,争取最快速度把没有水池里的脏碗洗完,然后忽地,他若有所感。 那一瞬间,好像什么割裂了,好像过往十八世的记忆突然在眼前变成了真实场景,历历在目。 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好像是真实的,也好像是与他无关的另一个人一场梦。 他站在那里,迷失在了这似真似幻的泡影里,忘却了时间流逝,忘却了一切。 然后一声脆响,他猛然惊醒。 阿诚猛然惊醒,看着地上碎成八瓣的碗,再看了看眼前的水池、厨房,一瞬间分不清自己很在何方,许久,他才想起来他在法国,他在巴黎。 转身,有些慌张的跑进客厅,看到那个座钟上显示的时间,离他进厨房不过过去了三分钟左右,转身,跑进卧室,床上,明安依旧睡得香甜。 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摸明安的脸,小孩子带着奶香和温热感的皮肤触感传来。 确认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阿诚近乎瘫软的坐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了。 阿诚回神,起身去开门,而当看到门口的那个人时,阿诚又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处的现在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站在公寓的门口,提着自己的行李箱的明楼看着来开门的阿诚左手还拿着软布,那是一种穿破了的衣服改成的软布,阿诚很喜欢用这种布洗碗,说这种布好用、省力。 明楼看着手上湿漉漉的阿诚,问道:“洗碗呢?” 阿诚看着明楼,眼神里的震惊、不可置信掩都掩不住。 明楼很不客气,好像他就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一样,径自走了进来,换了鞋,把行李箱放在了客厅,脱掉外衣,一边脱外衣一边道:“这法国的天还真是湿冷,我临时又买了一套外衣才算觉得不冻得透心凉。” 脱掉外衣,明楼又挽起袖子,径自朝着厨房走去了。 等到阿诚回神也朝着厨房走去,却见穿的一本正经三件套西装的明楼正在水池边卖力的洗碗呢。 就这么靠在厨房门口,阿诚看着明楼洗碗,看了很久。 当天晚上,明楼又很不客气的直接钻进了阿诚的卧室,把他行李箱里的衣服直接整理整理塞进了阿诚那还没全部装满的衣柜里,到了半夜,看着换了睡衣赖在自己床上带着眼镜看书的明楼半点起身都没有的样子,阿诚叹了口气,但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扬了,眼神里有了些那样带着淡淡喜悦的耀眼的神采。 于明楼而言,于每一个明楼而言,报国永远是超越一切的信仰,但这个明楼离开了他期望着的新的国家,克制着想为自己奉献了一切的新的国家去做建设的欲望,来到他的身边,即使这个明楼什么都不说,也足以意味着一些什么,不是吗? 1950年,明台和曼丽去了香港,带着他们出生不到一年的孩子,等在那里的是已经将家族企业里很重要一部分资产都转移到香港的明镜。 阿诚不知道明台和于曼丽去香港的确切原因,但是还残存的一些在国内两d内的人脉让他隐约知道,似乎和战后国家被西方势力封锁,国内需要货品的转运进口点有关。 因为明镜的关系,也因为明家在香港有不少生意布局,明台和曼丽似乎被特科最高负责人下达了这方面的任务。 国内陆陆续续有些消息传来,有好的,有坏的,有人活,有人死…… 阿诚和明楼总能接到各种消息。 明安和明楼磨合相处的过程并不难,阿诚有给明安看明楼的照片,告诉他照片里的人是他爸爸,但是当然的,矛盾也是有的,比如明楼偶尔在饭桌上不许明安挑食,一定要让小孩把不爱吃的胡萝卜吃掉,每次有这样的事情,明安都会生一个晚上的气,把屁股对着明楼不理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坏爸爸了。 不过,很快的,小孩子又会在明楼第二天早晨带他出去踢足球时,把前一天晚上的不快忘掉,抱着明楼的脖子一口一个“爸爸真好”。 每当这个时候,阿诚就会靠在门口看着,看着明楼像个大孩子一样的和自己的儿子玩耍。 在法国呆了两年,因为明楼任教的学校有些学术交流任务,然后他们居家移民去了美国旧金山……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阿诚与明楼,就像一对普通的乾元与坤泽组成的家庭一样,明楼上班养家,阿诚呢,却是近乎懒散的做了一个家庭主夫,每日的工作就是看看孩子,娱乐就是画画、读书、弹琴,偶尔帮明楼做做翻译。 平淡,但是很幸福。 在旧金山呆了一年,他们又去了纽约…… 一路上,明安都有些不高兴,频繁的换住的地方,与新结交的小伙伴们告别,然小孩子有些情绪低落。 到了事先明楼托当地的华人朋友租好的公寓,阿诚抱着行李箱带着明安进卧室收拾东西。 明楼抱着那一箱箱的书去书房,把书赛到书架上。 就在这个塞书的过程里,明楼很自然的从书架的一个缝隙里抽出一张信封,打开信封,扫了眼里面用密码编撰的信息,然后从怀里掏出打火机,把这封信烧得干干净净,信里的信息他已经背下来了,信里说了几个要点,但是最重要的信息只有一条——继续潜伏。 【更多精彩好书尽在书包 bookbao 】 第1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