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菜叶》 正文 第 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 章 恋耽美.[] 《金枝菜叶》 作者: 宝瓶斋 穿成金枝很艰难,活得菜叶更伟大! 导演助理死而复生,却来到一个不一样的宋朝。 只想坐享个荣华富贵,哪知道面对的却是机谋诡谲? 她自静默向纷华,任随波澜走浮萍。 他日相逢东山下,须知姻缘有前因。 类别:历史时空 总点击:337085 总推荐:14698 作者自定义标签: 权谋、豪门恩怨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一、祈雨之功 三月的汴京,本应该是花红柳绿春意盎然的胜景。 今年的时节,却是不妙。自打去年冬天起,雨雪就少,交春之后,汴京方圆数百里更是滴雨未下,这冬春连旱,使得农田龟裂,湖塘干涸。甚至连一些从不断水的深井也见了底。百姓莫说耕种,便是饮水也困难起来。 三月十七这天一大早,十里八乡的村民,便各自结伴,寻往汴京城大相国寺来。原来这日,大相国寺主持慧有大师受钦命祈雨。杨得广便是这人群中的一个。杨得广今年二十有二。是汴京城南六里乡人。他娘一直是大相国寺的信众,本想亲身前来。还是杨得广怕人太多,老太太腿脚也不灵便,尽力劝阻下来。这会他混迹在人群里,踮起脚尖也不过看到祭坛一角,那中间高台上,只隐约看到摆着香案,至于香案上的东西,则一概看不清。祭坛周围一丈皆围着玄色帷幕。帷幕外层还有汴京府尹派出的差役维持着秩序,靠近祭坛的则是宫里派来的各项执事,太监与侍卫。场面宏大。 眼看吉时已近,忽听一阵喧嚷,不多时,果然见到平日里甚少露面的慧有大师,身着大红金丝袈裟,在两排中年僧众的引领下,登上了祭坛高台。 杨得广听得旁边有位中年大叔道:“看到慧有大师这身袈裟没?这是皇上亲赐,胡大学士亲至大相国寺颁旨。闭关多年的大师这才接旨出关的。” 另一小伙子接道:“慧有大师常年不理俗务,料想,必定是佛法高深了。只不知有几分把握?” 头先那位中年人连忙打断道:“噤声!心诚则灵。” 那小伙子知机连忙闭口。 这时已近午时,春天的太阳虽不太毒辣。却禁不住这里人多。杨得广觉得热得有点透不过气来。这慧有大师不愧是有德高僧,端坐高台之上,面对香案,安然打坐。混不觉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和头顶上的大太阳。 须臾,大相国寺的钟声当当的响彻寺庙。接着便听那台下传来一声:“吉时已到,万民叩拜!”呼啦啦人群立刻跪地叩拜,杨得广随众跪下,少顷,便听自祭坛上传来庄严的读经之声。伴着噔噔的木鱼,现场本来嗡嗡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这来大相国寺的民众,虽有几个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大多数还是诚心祈雨的。中原自乱而治,不过区区十几年。远谈不上物阜民丰,这田里的庄稼,关系到苍生社稷,偏偏无论是水利还是民生,都在战乱受过大创。修养十几年,这才刚刚有点起色,万万经不起大旱大涝的。每个人自然都舍不得如今的温饱生活。 杨得广家里人口简单,上有高堂老母,自己娶了媳妇郑氏。还没有子女。全家拢共也只有一亩丰田一亩薄地。平素里,若是风调雨顺,倒也够了。遇上这样的年景,却也是愁白了头。他跪在人群里,心里也一直默念着上苍保佑的话。 大相国寺地势东高西低,寺东两里一座矮丘之上,有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榕树。此时树下站着两个道人。头一个鹤发高冠,一身深蓝的道袍一尘不染,看着远处大相国寺的场景,一言不发。落后他半步的,则是一个青年道士,远没有老道人沉稳,不时踮起脚尖,手搭凉棚朝前眺望。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终于忍耐不住,凑到老道人身边问道:“师傅,您看,慧有大师能祈得雨来吗?” 老道人头也不回斥道:“清远,你这性子得改改了!虽说佛道不同源,至少《六洞抱藏》你也是深习的。若这么容易能祈得雨来,还用如此劳师动众,等到了皇上下旨,慧有才出面吗?佛家一向自诩慈悲为怀,能结万千善缘之事,早都做了。” 那名唤清远的小道士也不以为意,吐了吐舌头觍颜奉承道:“师傅,倘若您出面,把握自然比慧有大师大。” 老道人似乎对弟子的马屁无动于衷,只淡淡的说道:“驱云布雨,乃干动天机的禁法。天下不是没有能人,但谁又有十足把握?虽然我们道家颇有几手术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只看慧有选在今天,便知他是有几分真本事。不过在我看来,虽然今日是最近最适合的一天,但是慧有想要祈雨成功,也只在五五之数。” 清远听得此言,不再追问,只默默细算今日的六壬黄道,又抬头四顾望气。果然发现有几分雨相,只是不大明显。 老道也不去管他,只静观其变。他浸淫五行神算六十载,也算其中翘楚。只昨夜一卦,却是乱象纷陈,天机混乱。这才动了心思来细看个究竟。 且说祭坛高台之上,慧有大师正独自端坐案前,双眉紧皱。他面前香案之上,两侧供着佛门七珍八宝,正中间摆着大相国寺镇寺之宝——龙象钵盂。钵盂内盛着天地净水。钵盂之后,还有香烛供果,烟火缭绕,慧有想起前几日接到圣旨的情景,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是拿一世英明做赌注,佛家不比道家,固然出世,却不是闲云野鹤。大相国寺历经数朝,历代高僧辈出。平日里善名卓著,表率一方。至于祈雨……慧有不禁苦笑,他自然知道,人力有限,天道无情。只能借势为之。这几日夜观星象,也只有今天,或有几分希望。 祈雨的仪式仍在继续,无论是端坐高台的慧有,抑或跪伏在地的万民,还是置身事外的老道,都在等待中疑惑。每个人都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像静止了一般。 杨得广是常年耕种的壮劳力,即便如此,要保持着虔诚的跪姿,他都已经觉得腰酸背痛起来。突然杨得广觉得耳朵上一凉,他内心禁不住狂喜,难道这是真的下雨了?老天并没有给大家迷茫的时间,转瞬之间,已经有噼噼啪啪的豆大雨点落了下来。 慧有含笑不语。 老道瞠目结舌。 万民呼天拜地。 清远小道早已经如中了定身法一般,半晌才回过神来,挠挠头问道:“师傅,慧有大师这是什么神技?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老道叹了一口气:“不是什么神技,运道而已。” 雨越来越大,他俩身后的榕树即使茂密,也遮挡不住,从树叶间淅淅沥沥洒下雨滴来。 陡然,天地之间,一束密集而耀眼的白光照射下来,直指祭坛。老道本有些散漫的眼光顿时再也转不开,掐指细算。竟然一分道理也算不出来。 祭坛之上,本来内心得意的慧有更是惊诧万分,他面前的香案正中,供奉天地圣水的钵盂里,此刻沟通天地的白光正在其中。他定眼看去,只见一个三寸大小,细致而微的赤裸少女,正闭目悬浮。慧有内心已如惊涛骇浪一般,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这来历诡异的少女,并非人身,而是一缕阴灵。但此刻天光白日,此处佛门禁地,此时阳气鼎盛。 她……究竟是怎么来的? 那奇异白光来得突然,散去却慢。迷蒙之间,一缕缕渐渐变幻。那些本在叩谢上苍的黎民,见到此等神迹,自然是更加虔诚,一个个拜服不已。那奉命维持秩序的衙役,还有宫中派来的执事,太监,连同侍卫,在这等天降神迹面前,也什么都顾不得了。均混同拜成一团。就连平时练到心如止水的大相国寺僧众,也红光满面,手中木鱼敲得更急。 慧有一瞬间就做了一个决定。他忙起身上前,取过佛门七珍之一的琉璃玉盘,颤抖的将龙象钵盂盖住。说也奇怪,那贯通天地的白光看上去那么威势,竟然没有一丝力量。钵盂盖住的刹那,顷刻就消散无踪。 慧有不欲久留,上前将盖着琉璃玉盘的龙象钵盂郑重捧了,便起身离坛。早有知眼色的太监高声喊道:“礼毕,万民恭送!”台下众人都不知底细。只道是慧有大师神通广大,更添了万分崇敬。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恭送慧有大师。现场竟然没有一人嫌雨大,到处透着喜意。杨得广也夹杂在人群里叩头不止,一想到今年收成有望,也咧嘴笑了起来,只觉得没有白辛苦一场。 榕树下的清远已经禁不住大雨,举起衣袖遮住头顶道:“师傅,我们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老道本在沉吟,听到他问起。才回过神来。这老道人一双神眼,自不比那些凡夫俗子,早就看出了些眉目。此事太过神异,在场诸人恐怕只有慧有跟自己明了。为今之计,不弄个清楚明白,老道如何肯罢休。只是佛道不同流。这样贸然找上门去。慧有必定不肯透露分毫的。老道想起师弟的出云观,离此不远,心下有了计较,好好打听一下慧有的底细。至于那个阴灵……也不知慧有是要做什么手脚,这样急切掩盖?老道不欲多言,扬手便带着清远飘然而去。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前因后果 慧有大师端坐在禅房内,默然无语。随侍的沙弥都被他遣走,此刻禅房里只有弥散的檀香,隐隐流动。待将心经反复持诵十遍,慧有方才定下心来。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龙象钵盂,盖在钵盂上的琉璃玉盘隐有光芒。他走上前去,伸手将琉璃玉盘挪开,那三寸阴灵仍旧闭目悬浮,恍如无知无觉。那女子面相普通,眉间微皱,神情似有惊恐,不甘,又有彷徨,无措。 想到今日之雨,与眼前这阴灵大有关联。慧有心底自有感激之意。只是,这等不入轮回的阴灵,倘若平素遇见,若是本分的。少不得超度一番,送其转世。若是作恶的,施展佛法打散,也算一桩功德。但慧有大师觉得,此女白日自天而降,非同寻常,总要问个明白才好。转身取出珍重收藏的黑漆木匣,双手合什,默默祝祷,这才开匣拿出一粒晶莹剔透的指骨舍利来。这颗舍利,乃是大相国寺前代高僧化解所遗,珍贵非常。 待慧有大师将舍利投入钵盂之中,钵盂内天地净水映衬得舍利更加光洁无瑕,舍利也透出一缕精纯的光辉,那三寸阴灵似乎得了臂助,不再痛苦,眉间舒展开来。又过了半柱香,竟然缓缓睁开了眼。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2 章 慧有盘坐蒲团之上,静静看着。问道:“你是何人,从何而来?” 那阴灵睁大眼睛,显出疑惑表情。反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慧有木然道:“此间是大相国寺,我是主持慧有。” 阴灵恍然有悟:“片场整理好了?你是哪个组的演员?” 慧有听不明白,摇了摇头道:“贫僧不知你所言为何物,你已身死,可还记得前世之事?” 那阴灵这才注意到自己只有几厘米高,身上竟然是透明,惊恐之下尖叫问道:“你是说,我已经死了?” 慧有点点头。追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阴灵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直觉眼前这个和尚似乎是个好人,咬了咬嘴唇回答道:“我,我叫……袁梦。” “你从何而来?”慧有沉声问道。 “北京。”袁梦还有些迷糊,顺口答道。 慧有一愣:“北京是哪里?” 袁梦想想也不确定北京那时候叫什么,便说:“北京就是……燕京,幽州。现在是什么朝代?” 慧有回答道:“大梁。” 袁梦搜索着记忆里的历史知识,问:“梁?难道是南北朝?” 慧有摇头道:“非也。南北朝乃隋唐之前。此时,宋室南渡已近二十年。” 袁梦有些泄气,追问道:“南宋?那北方是金国?” 慧有耐心道:“金国与蒙古在关外对峙。如今华夏北方,是齐梁陈三国。” ……这什么跟什么?袁梦错乱了。 慧有见她一脸迷惑,便细述了如今之世:“自打宋室南渡,元蒙兴起,引得夺了中原的金人北归关外,北方自东往西,便被几家势力瓜分成三份。燕云齐鲁被原北宋大将顾岭占据,定都齐州(今济南)自称东齐。巴蜀之地,则被当地最大的地主陈家霸占,定都成都,国号为陈。而两者之间的广袤中原之地,反而是草莽出身的周元通以梁国之名建立起了政权。都城就在北宋旧都汴京(今开封)。 加上积弱难返的南宋。华夏之地成了宋齐梁陈,四朝并立的局面。宋齐陈三国分据三方,各有天险可拒,唯独梁国,陷入四战之地。幸好梁国开国雄主周元通是天纵之才,厉兵秣马,合纵连横,将这局面稳住。更兼有中央腹地,四通半白的对白说了不少。不然,说服不了老和尚。哪里有重生的机会呢? 袁梦正在举棋不定,一时想到新生希望,一时又怕竹篮打水一场空。既幻想弄个金枝玉叶当当,又担心深宅大院步步惊心。思绪纷乱之时,混不知,这世上,除了慧有,还有一人知道她的底细。 汴京东城出云观。观主玄虚子,正接了贵客入门。这贵客赫然便是带了清远小道的老道士。 玄虚子恭敬一揖,轻声笑道:“玄明师兄神龙见首不见尾,什么风将您吹到汴京城来了?” 玄明老道笑道:“玄虚子果然故弄玄虚,今日汴京城中如此大事,莫非你还不知道吗?” 玄虚子神情一肃,道:“师弟正想请教,还望师兄指点,请!”说罢扬手一引,将玄明老道师徒二人请进内室。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3 章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佛明道暗 待进了静室,玄虚子殷勤劝坐,又亲手把盏斟了杯清茶递给玄明,眼瞄了一下站在玄明身后的清远。玄明会意,便打发清远出去。 清远心中老大不愿意,又不敢在初次见面的师叔面前放肆,行了个礼便推门而出。门外有两个年幼道童侍立。台阶下还站在一个中年道士。那人见得清远出来。忙上前一步微笑道:“清远师弟这边请,厢房备有茶点,还准备了一件道袍,也好让师弟将湿衣换下。” 清远连连道谢,也跟对方寒暄起来。几句话的功夫,便知道此人是玄虚子大弟子清河,自幼跟着玄虚子在汴京出云观清修。对着汴京城的事儿必定是个门清。清远便存了心思要找他好好打听一番,言谈间更是热络了几分。 清河年纪不小,阅历更深。这玄明师伯声名不小,他也愿意多亲近亲近这个新识师弟。宾主之间,气氛十分融洽。 清远到底年轻,便直奔主题问道:“清河师兄,今日大相国寺祈雨,师兄可去看了?” “我随侍师傅在观后高塔远眺了一会。”清河斟酌着答道。 清远点点头道:“师傅带我在城东小丘远远看着,只是我眼拙,根本没看出个究竟。不知道师兄看出来那慧有大师施展了什么佛法?” 清河微微皱眉:“玄明师伯道法高深,师弟得其真传,自然比师兄眼光好得多,连师弟也看不透,更何况我了?不过……” “不过什么?”清远追问道。 “我师傅起初断定慧有大师会无功而返,结果你也知道。当时我问起师傅,师傅只说运气。后来沉吟一会方说了件异事。”清河想起师傅当时的震惊,便停下话来。 “哦。有何异事?”清远忙催促问道。 清河清了清嗓子,微作神秘道:“师傅说,那道白光,断然不是什么慧有大师佛法灵异,看着倒像是我们道家的接引灵光。” “接引灵光?莫不是《七魄灵术》里所记载的魂魄导引之术?听师傅说此术失传已久。是什么人所为?”清远瞠目。 “可不是,我师傅也在奇怪,还说,如此滔天贯地的威势,实在不像人力所为。师傅师伯现在必定在讨论此事。”清河也想知道,那道白光究竟是什么来历。 厢房中两个年轻道人还在百思不得其解。静室内玄明已将自己所见细细说完。 玄虚子道:“师兄神眼,必定是看分明了的。只不知那阴灵是何来历?” “这我并不知晓。师弟常年在汴京,慧有这个和尚到底深浅如何?”玄明转移话题反问。 玄虚子道:“慧有此人常年闭关,轻易不出。我常闻他少年时并不出众,前代大相国寺主持宏法座下几大弟子,例如慧静,慧德,都是佛学渊源,常为人称道之辈。当年宏法大师独独选了木讷的慧有继承衣钵,当时也算一时奇闻。” 沉思了片刻,玄明才道:“年少聪敏之辈,不见得能执掌门户。照你这么说,慧有此人必定是个小心谨慎之辈。守成有余,开拓不足。” 玄虚子冷笑道:“若今日之前,师兄这么说,我必定无疑。不过今天他如此撞运,莫说守成,大相国寺声望此事过后定会一时无两,独占梁国教派鳌头。” 见他如此,玄明自然知道这个师弟在汴京并不如意,佛门势大,玄虚独撑门户已是不易,加上如今这一遭,要说心灰意冷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玄明劝慰道:“师弟不必挂怀,我料今日之事还有后着,你且着人仔细盯着大相国寺,若有举动,立即说予我知。” 骤闻此话,玄虚子动容道:“还有后着?” 玄明微笑道:“我若是慧有,趁此天赐良机,怎么也得做些收买人心之事。若他不做,则师弟无须多虑。” “这不是不给我们留活路了吗?”玄虚子咬牙道。 玄明摇摇头道:“我看未必。人家鲜花着锦之时,说不定不小心反给蜜蜂蛰了。我们柳暗花明之际,细细谋划,也难说不会局面一新。” 玄虚子正色道:“正要仰仗师兄。如今梁国皇帝不事佛道,对于我等也一直听之任之,我本想,若这次大相国寺祈雨不成,此事难免不会落到我出云观身上。到时候我拼了十年功力,也要在此事上力压佛门一头。不想那边先声夺人,若不得师兄在此。我哪里得知其中原委。师兄在此稍坐,我去安排一下,马上回来。” 见玄明首肯,玄虚子这才推门出去。他心里清楚,以自己的斤两,是斗不过慧有的。刚才那番话也只是搪塞而已。不过自己这个师兄,却是高人。如今大相国寺在明,出云观在暗。若慧有真拿那个女阴灵有何图谋,自己有师兄之助,也不会只落得个干看着的下场。 玄虚这边吩咐了几个机灵道童换做平民服饰,去大相国寺盯着。静室里的玄明却是另一番思量:要说驱邪捉鬼这一套,道家自是拿手。可据他所见白日情形。此女绝非平常阴灵。说不好是个谪仙,最次也是百年修炼的精灵。如此奇货,自然可居。玄明平素虽是闲云野鹤,却也不得不为师门考量。他游历四国,所见甚广。南宋自居正统,却是祖庭也拿不回。可笑的是南宋朝廷口中扬言北伐,官员将领自上而下,却是耽于享乐。况且南宋兵将多为南人,不善弓马,只善舟船。守住长江天险不难,再想重返中原,谈何容易。齐国倒是兵戎鼎盛,但是顾岭此人善于刀兵不善治国。齐地百姓生活困苦。又要北拒关外元蒙与金国的滋扰。料想国运必不久矣。陈国独困巴蜀,民富地险,国主却是目光短浅,不思进取。为了三万两黄金,竟然将荆襄要地放弃。使得梁国不费吹灰之力,占得沃野千里。梁国得到荆襄,努力经营,使得襄阳成为西控巴蜀,东据江汉,南接苗蛮的桥头堡。看来看去,确是梁国有龙兴之像。 道门自唐朝国主尊崇,达到鼎盛。唐末战乱不休,民生凋敝,一乱就是百年。后来大宋建立,各教稍有兴盛。奈何好景不长,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大宋失了北方屏障,阻不住契丹与金国轮番南下,直至中原又被金人侵占。待到金人北归抗蒙,中原又是一片混乱。此时若有明主,必将开拓一统盛世。道门若想恢复昔日荣光,守住清静无为那套必定不行。如今大相国寺占了先机,玄明自得好一番筹划。只是让人费思量的是,任凭怎的,这个阴灵乃是女身,即便将来有倾国倾城的姿容,或是母仪天下的福分,又能如何?值此乱世,兵戎武力为首,富国强民为辅,方是正道。若想行的是妲己,西施之事,有史为鉴,到底不是那么容易为之。 慧有大师执掌大相国寺已经三十年,历经战乱。几次危若累卵的局面,凭了他坚忍低调的性子,也都安然度过。即便他曾下跪求恳过金国将军那又如何,只要大相国寺安然无恙,他便没有辜负师傅宏法大师临终所托。不过到底是曾因为奴颜异国而心存愧疚,这也是后来为什么他一直借口闭关,轻易不见人。 不过自今日起,一切都不同了。 大相国寺议事厅里鸦雀无声。慧有看着面前众人,面如古井无波,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大相国寺里有的僧众往日只是碍于方丈威严,如今确实是个个眼里恭敬万分。平日里在他闭关的时候代替出面的罗汉堂长老,戒律堂护法等几人,今日也谨守规矩,不敢阳奉阴违。 待到慧有开口说出义诊赠药的筹划,议事厅的众人皆都面面相觑,罗汉堂长老慧果资历最老,他最先开口赞同:“方丈所言甚是,如今善果已成,再能更进一步。则我大相国寺善名更甚。” 戒律堂护法慧威平日里没少抬杠,今天也态度直转,连连附和。 慧有的得意弟子智信看在。他知道师父这一招实为妙招。不过若全凭寺里主持这么大一件事,银钱不知要费几何。还没有进项。各人嘴上不说,心里必然顾虑。于是进言道:“今天胡公公回宫之前,是弟子在旁,他请我转告师傅,说师傅佛法精深,救万民于水火。皇上必定重重有赏。我看不如到时候为民请命,朝堂上下必定支持。既不用寺里出钱,还能全了善名。” 慧有虽然不喜智信如此市侩,但智信毕竟是自己真传弟子,也不好落他面子。只道:“不管宫中赏赐为何,此事我寺便可为之。” 众人见慧有如此坚持,都不做声。慧有见众人皆不反对,遂命智信牵头,联络汴京城中有名的医馆药铺,联同寺里能医知药的僧众,于五日后,在大相国寺药师佛殿外义诊。 智信得了如此重任,越过几位前辈,自是高兴,立即将布告拟好,贴在寺门之外。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四、各有计较 自三月十七日慧有大师登坛祈雨之后,这雨便一直未曾停歇,虽时大时小,却是延绵不绝。 江河湖泊,池塘家井,处处欣欣向荣。 两日后,大相国寺正门,正是宝马香车云集,华盖仪仗鼎盛,场面堂皇之极。钦命皇三子豫王殿下亲来宣旨。自梁国立国以来,以皇子身份代天颁旨,规格之高前所未有。 待正殿香案齐备,阖寺僧众皆跪下领旨。独慧有特赐香草蒲团一个,以示尊荣。 豫王侧身而立,以示尊佛之意。展开圣旨,娓娓道来。 这头一项,便是敕封大相国寺为梁国护国圣禅宝刹。 并封大相国寺主持慧有大师为功德圣法国师。 余下还有种种赏赐:良田千亩为寺产,着户部与汴京府勘察交付。 并在寺西拓建至善殿,规模与大相国寺原主殿类。着户部勘验,工部督造。 又,应大相国寺所请,为显天道善念,着太医院院正,领太医院御医四人,至大相国寺义诊,并赏银千两,以资善举。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4 章 待此圣旨一一道来,跪在地上的众僧皆心神激荡。慧有亦是唏嘘感叹,终于是苦尽甘来。接旨谢恩之时,也忍不住双手微颤。 豫王双手微扶,微笑道:“国师佛法精深,为民解困。实是我大梁之福。” 慧有大师谦逊道:“阿弥陀佛!贫僧不敢居功,都是陛下爱民如子,上天垂怜。” 豫王应慧有之邀在后殿饮了一杯清茶。刚落座便含笑对慧有道:“母后素问大师常年闭关精研佛经,有意召大师到宫中讲经。” 慧有应道:“幸甚之至。” 豫王点头道:“待我禀告母后,母后定会欢喜。对了。大师可有制平安符?” 慧有答道:“常日都有供奉在佛前的平安符和如意结。殿下稍等,我这就命人取来。” 豫王摆手道:“我倒不需要这个。是我侄女儿,我六弟刚得了一个小女儿。总是夜哭不止,白日里只能安睡两三个时辰。请了太医院院正也瞧不出毛病,只说胎里受了惊。如今只拿好药养着。大师若有宁心安神的好法子,我这里替六弟求一个。” 慧有听了心中一动。也不敢满口答应。只说:“承蒙豫王看得起,改日有暇,我将平安符送到应王府上,也好当面看看情形。” 豫王起身道谢道:“那就有烦国师了。我这里先代六弟谢过。” 豫王还要回宫复命,不便多留,便摆驾回宫了。 慧有一时犹疑,应王之女本是上好托身人选,只是到底干系到天家贵裔,不便行事。踌躇再三,还是决定暗暗瞒下,待开了义诊,细细寻访。最好是寻一家平常富商人家,让她得享一世富贵,也彼此两便。 这边大相国寺尊荣风光。那边出云观则死气沉沉。玄虚子派去打探的道童回来后,将颁旨场面说得活灵活现,原来他买通一个火工头陀,里面情形一清二楚。那道童又将那寺门外招贴的义诊布告悄悄撕下一张带回。看得玄虚子玄明二人半晌无语。 玄虚子既羡又气道:“当真好大的脸面!” 玄明摇头道:“些许赏赐倒不重要。只慧有封了国师,倒是有些出乎我意料。不过话说回来,我倒佩服慧有好算计,明明是沽名钓誉的义诊,时机却拿捏得这般好。” 玄虚子泄气道:“真是一步之差,步步错。师兄有何妙计?” 玄明郑重道:“师弟莫急,既然大相国寺要收买人心,必然到时候是场大热闹,我便混进去看看。到时人多事杂,有机可趁。我正愁没法子探探那阴灵的底细,这不正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大相国寺要义诊赠药的消息已经满城皆知。各家知名医馆药铺也争先恐后报名参加,生怕留下不义之名。杨得广本是进城到有名医馆慈济堂为老母亲腿疾抓药。见得医馆门外招贴的告示,顿时喜出望外。他跟着村里私塾先生认过两年字,大略的意思都能看懂。杨得广老母亲年轻守寡,辛辛苦苦拉扯他长大成人,这腿脚的毛病也是年轻时没日没夜做农活落下的病根。奈何他家只是个温饱之家。平日的药钱都是从牙缝里抠出来节省下来。杨得广虽然孝顺,但也没法子,让老母亲常常吃上好药。他本是亲眼见过佛法灵异,对慧有大师抱有极大信心。 这时一个年轻小厮也挤进人群,探头探脑的看着告示,似乎有些疑虑。见杨得广满面喜色,朝他探问道:“这位小哥,这告示里头说得什么?听他们说,大相国寺要开义诊?大相国寺的医术比慈济堂的方大夫还好吗?” 杨得广点点头道:“慧有大师佛法无边,祈雨的时候天降祥瑞,这可是我亲眼所见。难得大师大发慈悲,我母亲的病可算是有希望了。再说,你看告示里头还说,皇上派太医来大相国寺坐诊,太医的医术那还能有假?” 那年轻小厮见围观众人都说大相国寺佛法如何灵异,心中更信了几分。朝杨得广谢过,一溜烟跑开了。小厮拐了个弯,到了一个僻静巷口,巷口停着一辆青幔小车。车夫见他回来,便扶起车帘。小厮凑上前去,低声将适才所见一一禀告。那车中坐着一位老年妇人,看打扮,像是大户人家有脸面的妈妈。她听罢,低声道:“若慈济堂也参与义诊,可见此事不虚。若不是今日我来抓药,还不知这等好事。可恨平日困在府里,消息都不灵便。我们速速回府,报予夫人知晓。” 小厮答应一声,跳上车来,与车夫一左一右,驾着马车离去。 行了半个时辰,马车这才停在城北昭和坊东街陈府的角门外。小厮扶了那老妇下车,门房上老张头笑眯眯迎上来道:“何妈妈辛苦了!木樨姑娘头先还来问过,想是夫人等着急了。” 那何妈妈神色淡然道:“知道了。”说罢进门朝后宅而去。 年轻小厮帮着车夫解下马缰,牵马入厩。老张头凑了过来低声道:“柱子,今儿怎么晚回来了?是不是何妈妈带你们逛去了?” 那名唤柱子的年轻小厮素知这个门房老张头嘴碎好动,不愿意搭理他,只敷衍道:“没有没有。只是抓药。” 老张头不信:“今日又不逢初一十五,不赶集没庙会的,街上人铁定不多。你诳我呢?” 柱子越发不耐烦了:“张大叔,您可是跟着少爷打成都来的。少爷的规矩,您是最清楚不过的。莫说我和赶车的刘叔,便是最得夫人重用的何妈妈,也万不敢在外流连的。” 老张头嘟嘟囔囔道:“这成日价窝在这府里,真真憋气。也是少爷走霉运,给送到这儿来当质子,当初要是求求贵妃娘娘,何至于来这儿受鸟气……” 老张头话没说完,被柱子一把捂住:“你作死呢!什么话也敢乱说。若真是老糊涂了趁早求个恩典,放了出去。好过连累我们!” 老张头也知失言。只是他年轻时候就是个浪荡性子,到老了反而活得这般拘束,酒不能喝,门不能出,实在憋坏了。才信口牢骚几句。见没人注意,老张头这才拉过柱子的手,赔笑道:“好柱子,我脑子进水了。刚才说的就当你没听见,回头张叔给你买果子吃。” 柱子甩开手道:“当我三岁小孩呢?我只求张叔警醒点,别带累了旁人。” 说罢头也不回,离了马厩,往侧边小门去了。 老张头看着柱子的背影,啐了一口道:“毛还没长全,倒学着主子的款儿教训起人来了。厨娘的儿子,就会偷吃!” 柱子不理会那个老蠢货,沿着偏廊,摸到了后厨房。扒门一看,几个厨娘各自忙活。他娘也在,正心不在焉往外头瞅,一眼就看到他小脑袋瓜。他娘使了个眼色,柱子会意,转身溜进了西边角落小柴房。过一会,他娘就来了,怀里还藏着几个点心。 一见好吃的,柱子笑嘻嘻的抢过,撒娇道:“娘,我可饿坏了!” 柱子娘宠溺的看着儿子低声道:“府里从不缺下人吃穿,你这是被我惯坏了,吃香了这好点心,那些大厨房捣弄出来的玩意还吃得下?” 柱子顾不得说,只心满意足的吃着贵人们才能享用的精致点心。柱子娘见他吃得差不多,叮嘱道:“明儿你就别来了。府里有事。” 一听没得吃了。柱子不愿意,问道:“怎么了?” 柱子娘道:“小姐恐怕不好,夫人早饭都没吃,还摔了几个碗。这时节,万一不巧给撞见了,遭一顿排揎那是轻的。夫人要是撒气,打死你都没准。你忍个几天吧。” 娘的话让柱子想起今儿在慈济堂看到的告示,便低声告诉了他娘。柱子娘点点头道:“照你这么说,夫人定会去的。只盼着小姐能好,我们做下人的也不会老提心吊胆。” 柱子点点头。大相国寺祈雨的事儿早被传得神乎其神。一想到要是夫人真带着小姐去大相国寺看诊,自己就可以跟车伺候,去见见世面,也高兴起来。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五、第二个人 陈府后院正堂里,何妈妈正毕恭毕敬的弯腰向座上一位年轻贵妇禀告:“少夫人,药抓回来了。慈济堂方大夫问了症状,我按少夫人的吩咐,细细说了。方大夫说病症并无变化。仍用了旧方子开药。” 那贵妇愁眉不展:“都说这慈济堂方大夫是首屈一指的名医。为何我儿总是不见好?” 何妈妈问道:“小姐又哭闹了?” 贵妇人点了点头,忧心忡忡道:“这孩子一时昏睡不醒,一时醒了便哭嚷不止。早上灌药,还差点噎住。急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何妈妈大惊:“是哪个这么不经心,可怜小姐这么幼小,受尽病痛,还不好生服侍?” 贵妇冷冷道:“不就是映红那丫头片子。要不是看在她们一家是礼部遣来伺候的,我不好发作,当时就恨不得一家子撵了出去!” 何妈妈大恨:“人人都知道她们一家是上头的眼线,安分守己也就罢了,竟然肆无忌惮起来。委屈少夫人跟小姐了。”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5 章 少夫人摇了摇头,铁青着脸道:“我受点委屈算得什么,只可怜我苦命的瑜儿。”说罢忍不住落下泪来。 何妈妈忙安慰道:“少夫人,今日我探到个消息,或许小姐有救了!” 少夫人闻言顾不得拭泪,抬头问道:“什么消息?”转而又变了脸色:“你忘了少爷的吩咐了?乱在外头晃悠,是要给少爷招来大祸的!” 何妈妈一听就吓着了,立马跪下分辨道:“少夫人您是知道我的,平日里最是谨慎小心。今日我本是守着府里规矩,直奔慈济堂去,打算抓了药即回。到了医馆门口,见挤了那么多人,想着反正是抓药撞见的,又不是特意打听。这才派跟车的小厮去探问一下。” 说罢,仔仔细细的把小厮柱子得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少夫人听后有些意动,何妈妈这才小心道:“我听官办送菜入府的车夫们闲谈,城里好多人都亲眼看见祈雨的异象。想着大相国寺的佛法必是精深。小姐的病吃了那么多药也不见好,说不定找大师施佛法安安神,就好起来了。再者说,皇上派了太医坐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昨日少夫人央求少爷请太医,少爷却说不好如此张扬,只请方大夫先看着。便是方大夫,碍着我们的身份,也不愿来得过密,恐怕看病也不经心。现如今心想事成,想来是我们小姐的造化,少夫人还担心什么呢?” 少夫人有点犹豫:“这去一趟大相国寺难免劳师动众,依着少爷的性子,怕是不得准。” 何妈妈叹口气道:“少夫人为少爷着想,体谅少爷的不容易,我最是知道的。但这会小姐的病却是不能拖了。万一有个好歹,少夫人您……” 少夫人红着眼圈道:“妈妈不用说了。我去跟少爷说。你去安排,人不用多,只带稳妥精明能干的几个。一应排场从简,只装作不打眼的平常殷实家眷即可。” 何妈妈应诺而去。少夫人定了定神,转去东间。里头大丫鬟芙蓉跟木樨正在床边伺候。暖榻上,一个半岁大小的孩子正在昏睡。少夫人倚榻坐下,盯着眼前这个心尖子儿,满眼都是宠怜的母爱。这孩子眉儿弯弯如黛,跟自己十分挂相。鼻梁高挺,却是跟她父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是她第一个孩子,在这压抑的质子府里,孩子单纯的笑脸给了她太多的快乐。只可惜,自打上个月孩子得病,就再也没有露过笑脸,成日里或是浑浑噩噩或是哭闹不休。看得她这个做娘的心如刀绞。 木樨悄悄附耳过来道:“少夫人,厨房做了些冰糖燕窝,女婢叫人盛一碗,您多少用一点。” 少夫人哪有胃口,轻摇了摇头。 木樨劝道:“哪怕是为了小姐,您也要顾惜着身体,您要是病倒了。还怎么为小姐操心呢?” 少夫人皱皱眉,取过碗用了几匙,便再也吃不下去。想起孩子的情形,终于下定决心,吩咐芙蓉木樨好生照看着,起身朝书房走去。 书房里,一个弱冠青年正伏案写着什么。只是脸上透着不与年纪相符的几分沧桑。此人正是这府里的主人——陈国质子陈洪恺。他出身尊贵,本是陈国大皇子,母亲是姚贵妃,自打陈国李皇后病逝,中宫虚悬,后|宫便以姚贵妃为尊。如今陈国太子乃是李皇后嫡出皇二子陈洪恪,向来得皇帝宠爱。当年陈梁两国为显邦交和睦,互派质子之时,陈洪恺不过十五岁,却是众皇子中最大的。姚贵妃虽然不舍,但她素来是宽厚识大体闻名,临走时只叮嘱他道:“不妄动,不结交,闭门读书,待捱过三年五载,自有团聚之日。” 如今算来,五年已过,比他小的几个弟弟,都已经封王赐藩,唯独他还在这过着囚徒一般的日子!他知道,父皇母妃都怕他有些念头,这般打算,也免了兄弟萧墙之祸。怪只怪,自己年长,又是庶出,是最令人头疼的皇庶长子! 陈洪恺停下笔,抬头看着窗外那一块小小的天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日子,若没有长宁的陪伴,还不知道如何难熬呢。陈洪恺的夫人司徒长宁,是已故陈国大学士司徒旭的孙女。当年他赴梁国做质子前,由皇上指婚,匆匆缔结姻缘。不像别的王妃那样风光入嫁皇家,长宁跟自己到梁国一直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甚至到如今也没一个名号。 半年前孩子的出世,曾经短暂的给质子府带来一些难得的快乐。夫妻二人最喜欢一起逗弄着可爱的女儿,只有那一刻,他们不用担心阴谋算计,不用在意监视窥探。只有那一刻,他们才能真的从心底里笑出声来。 书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陈洪恺有些恼怒他的回忆被打断,转头一看,是夫人长宁,脸色才没变坏,温和的问道:“你来了,瑜儿好些了?” 少夫人摇了摇头,将房门关了,走到案侧,轻声道:“少爷,妾身求您一件事。” 陈洪恺微微皱眉道:“若是要我相请太医,恐怕不行。前时齐国的质子骑马不慎摔伤,还被训斥不思安分,被勒令禁足……” 少夫人眼睛一红,摇头道:“我想去大相国寺。” 陈洪恺不悦:“求神拜佛有什么用,你不看着,难道瑜儿你放心给那些人照料?” 少夫人急忙将今日何妈妈禀告的事情说予他知。少夫人幽幽道:“我知道少爷苦,万事不由己。但是瑜儿这么小,这么病着不是个办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再说了。我吩咐何妈妈小心准备,到时候混迹在求诊人群里,绝不张扬。” 陈洪恺叹了口气道:“你这是被瑜儿的病扰乱了心绪。平时那么伶俐的一个人,你会不知道?这府里的猫儿出去掉了根毛,别人都会记着上报的。” 少夫人嘤嘤泣道:“我这真是看病,难不成病了就只能等死?” 说到死字,夫妻俩都难受至极。陈洪恺咬了咬嘴唇道:“这事还是明着来好,我写个条子,你叫陆管家送到礼部,求见卢侍郎。多带些银子打点上下。” 大相国寺上下正为义诊之事忙活,慧有大师也应邀去往应王府里。应王为显礼遇,特遣了王府车驾前来迎接。隐在人群中的玄明嘴角一丝冷笑。他今日换了平常百姓服饰,到大相国寺来探看一番。正巧遇见慧有出寺。眼见是个难得的机会,玄明便混在信众里,随人流进入了寺里。他假做拜佛,实则细看周遭。果然如今大相国寺烈火烹油,僧众不免得意忘形,大意了很多。来此之前,玄虚子便细细向玄明介绍了大相国寺的环境:除了藏经阁通常把手严密,前殿,塔林,膳堂这几处游客众多外,后殿常年闲人免入。玄明认清路径,一路遮遮掩掩,略辨形势,便猜出东侧院应该是有身份的高僧居所。正巧,前殿烧香的信徒太多,正殿执事从东侧院又抽调走几个杂役。如今这院子里外不过三个小沙弥。玄明隐在菩提树后,仔细观察了顿饭工夫,便轻轻巧巧避过那几个小沙弥,闪身进了正室。 袁梦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这两天来,她待在这巴掌大的钵盂里,实在有些气闷。偏偏是个阴灵,不饿不冷。得了舍利之助,精神旺盛,连瞌睡都没有。她只好仔细考虑如今的处境,偏偏外在信息量实在太少。自己能控制的成分几乎没有,如今之计,只能全靠老和尚的善心,实在不够靠谱。 正当袁梦辨不清白日黑夜的度过两天之后,琉璃玉盘被人揭开了。袁梦想都没想就开口道:“大师,找到没有?” 定睛一看,对方赫然竟然是个年逾古稀的男子。这是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二个人。那男子一双眼睛深邃不已,盯着袁梦仔细看来。袁梦顿时觉得一股凉意,心中害怕得很:这人到底是谁?和尚哪里去了?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六、装神弄鬼 大相国寺,方丈慧有的居室内。一人一鬼正大眼对小眼。 玄明心底暗呼:当真看不透! 袁梦心里打鼓:该怎么应对! 玄明突然退后半步,低头作了一揖。轻声道:“在下老君门徒,茅山教下,道号玄明。今日冒昧乔装相见,实因情非得已。不知……这个,小姐如何称呼?” 起初听到这老人是个道士,袁梦还吓了一跳。在她的认知里,道士不就是抓鬼的吗?不过见其态度恭敬,反倒放下心来。正所谓,给了梯子就往上爬,既然这老道这么客气,危险暂时是没有。如今弄不清情形,不妨拿足姿态,套他几句。袁梦斟酌了片刻,打了个马虎眼,轻声道:“天机不可泄露。” 见袁梦这般镇定,玄明倒是踌躇起来。明知自己这样的举动恐怕难得信任,玄明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那日大相国寺祈雨,世人皆道是慧有的功劳,在场却只有我一人看清,此雨分明是小姐带来。我猜小姐自天而降,必有来头。不知可有何事用得着我教的吗?” 袁梦听了心里一乐,这道士敢情是把自己当高人了。念头一转,如今只单靠一个慧有老和尚,许多事都不放心,何不试探这老道士一把?寻思了一会道:“你可心诚?” 玄明也是摄于天威,先入为主有了判断,一心认为袁梦高深,打了几十年的狐狸,倒被兔子骗了。 玄明道:“不敢有欺。” 袁梦干脆信口开河:“不错,此雨乃我所带来,以解苍生苦难,成大功德。如今我要托身一回,重历人世。慧有因我得了俗世功名,彼将助我寻得托身庐舍。” 玄明似乎有点意外,眼珠一转,便开口告状道:“小姐恐怕所托非人了,慧有沽名钓誉之徒,得了如此好处,不思报恩,只急于收买人心。如今正筹谋着义诊施药,这大相国寺人人忙乎,哪里有为小姐寻找庐舍呢?” 袁梦听了之后心头大定:看来这个慧有倒是一个实诚的人。 玄明哪里知道义诊的主意本就是袁梦想出来的。见袁梦没有什么不满,又不说话,暗自着急。只得低声道:“小姐今生功德加身,智珠在握,不知可有为托身之后做个打算?大相国寺名不副实,慧有此人也愚笨不堪,若小姐愿意,老道愿做个红尘指引人,扶助小姐拜在老君门下,以小姐资质禀赋,前途不可限量!我教亦可兴盛!” 袁梦一愣,这老道士登堂入室,说话又绕这么大一圈,就是想收自己做徒弟?我才不要做道姑!袁梦心里一阵别扭。没作多想别拒绝了:“我今生不为修行。” 玄明一听此言,反倒眼睛一亮:“恕老道冒昧,如今天下四分,逢此乱世,人心所向,必是中华一统。老道游历四方,略有所得,天降小姐于此,可是关乎江山气运?” 袁梦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发虚:这下吹大发了,江山气运都来了。不想在这事儿上与他纠缠,就冷冷警告道:“妄干天机者死。 玄明更加以为自己猜中,又接连试探了几个问题。被袁梦太极拳一阵乱舞,统统用“天机”回避开来。玄明愈发觉得高深莫测,难以推敲。只此处不可久留,转而语气里透着巴结:“小姐托身之事,切不可任由慧有摆布,贫道回去,必将为小姐筹划。” 袁梦觉得引入竞争也不是什么坏事。一方面慧有纯粹报恩,心地或许是好的,但是两者没有利益关系,这对于来自现代的袁梦来说,总觉得有点没谱。另一方面这老道玄明却是明显有所求,只差没赤裸裸的说出彼此利用的关系。从利益角度考虑倒是更符合现代观点。有了共同利益才能合作。不过袁梦心虚的是,自己啥能力没有,将来兑现不了诺言,那可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不过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先稳住他还是有必要的,袁梦镇定道:“相见即是有缘。若有所得,不妨再来一叙。且去吧。”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6 章 玄明见袁梦话虽模棱两可,到底没有拒绝,自己也算小有收获。便将琉璃玉盘仍旧盖好,其余痕迹抹去,匆匆去了。 袁梦只觉得心累,装神弄鬼这一套还真是个技术活。幸好自己在剧组混了这么久,“演技”还不错。一想到自己本来就是鬼,不禁好笑。多亏了袁梦是天生乐天派,否则这样的处境,哪能这么从容?其实袁梦心里也暗自警醒,又多一个人知道自己底细,还不知道有没有没露面的牛鬼蛇神,跑来找她?托身之前,实际上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赶快把这事定下来才好。 应王府里,慧有正在后院特辟静室里等待着为应王幼女施平安咒,混不知自己房里进了“偷儿”。这将来的小郡主才武双全,行事干练的原因,也很受今上重视。还有一个襄王,虽然年纪还小,但他的母亲穆妃甚得宠爱,人也聪敏,随侍在皇上的身边时间最多。” 玄明想起自己心中猜想,只觉得慧有使的是大大的昏招。这闲散王爷家里的庶女,将来的指望是看得着的。顶多不过是嫁个文臣武将,被送去和番都有可能。到底是眼光差,以为生在帝王家是造化。照玄明所想,最好便是找个高门大户出身的嫡女,这样的人家,将来才是有可能出皇后的。 玄明见玄虚子无精打采,便与他商量道:“我初来梁国,不比你对汴京熟悉。你且给我列一个细表。将这汴京城里,各个高门大户情形写来。最好是家族成员,信奉什么,行事做派,彼此关系都一一详尽些。尤其是三种:一种是稍有根基的清流人家,祖上或者如今家里有大学士,文坛领袖,讲究诗书传家的。这第二种就是如今得圣眷的勋贵人家,且要行事谨慎守礼,能百年不倒的。这第三种嘛,就是外戚,比如出了穆妃的穆家,也要家教严苛,不能恃宠而骄的。”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七、王府逃奴 玄虚子听师兄说得这么慎重详细,不再无精打采,疑惑道:“此事难倒是不难,只是有些烦杂,不知师兄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玄明微笑道:“不过是想着熟悉了解,好为你在汴京打开局面。如今我们想要后发制人,须做好万全准备。记住要快,最好明日便整理出来。我好早做计较。”说罢轻拍了拍玄虚子得肩膀微叹道:“有些事,我们须看得长远些。” 玄虚子不知玄明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见玄明似乎胸有成竹,暗自懊恼,原想搬来师兄这座大山跟佛门斗一斗,却不料被他反客为主,只是此时骑虎难下,得罪了玄明,日后在佛门面前实在缺了点底气。只好心不甘情不愿被支使,转头整理去了。 玄明捋了捋胡须,心头暗道:要想别人下注,总得有拿得出手的赌注才行。 小道士清远今日得了师傅吩咐,不用随侍。闲来无事,便应了清河之约,去汴京城里逛逛。清远年纪虽轻,却是自小跟着师傅游历四方,也曾赏过名山大川,也曾到过琼崖海角,算是眼界不小。说到这些都城,济州平平不提也罢,奢靡的南宋都城临安,与繁花似锦的陈国都城成都,清远都是见识过的。但是走在汴京的街道之上,清远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国都气象,相比之下,临安成都的繁华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论起庄重大气,威严堂皇却不能与本是前宋帝都的汴京相提并论。 清河今日做个东道,带着清远出门。两人为免拘束,各自挑了件普通长衫,散了道髻,做了读书人打扮。先是去了崇仁坊逛了逛集市,又到柳河边吃了点小吃。路过旧戏楼子,清远还饶有兴趣的看了会杂耍。清河年长稳重,这些地方也来过,倒还罢了。清远平时跟着师傅,尽拣荒郊野地里去,偶尔进了城,也被师傅拘束得紧。如今像是羁鸟脱了樊笼,很是自得其乐。眼见到了午时,两人也走得累了。清河便引着清远进了东大街口的大丰阁。这大丰阁乃是汴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地段不消说,经营也颇有章法。光菜单上的菜名就有两百多道,各地美食均是高价请了当地有名的大厨掌勺制作。一楼大堂常年设一说书档口,请的是城里有名的刘快嘴。楼上都是隔音的雅座,扶窗远眺,汴京风物尽收眼底。确实是一个雅俗共赏的好地方,所以这大丰阁生意很是兴隆。 清河清远刚一进门,就听到刘快嘴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仔细一听分明,两人脸上都不太好看。原来刘快嘴把慧有大师登坛祈雨一事编成传奇,大肆渲染。一时说到慧有大师登坛做法,如何天地色变。大师佛法无边,如何气贯山河。直把慧有大师夸成个神佛转世,古今未有。添油加醋不少,穿凿附会连连。 清河怕清远年少义气,对他使了个眼色,拉着他匆匆上了二楼。 师兄弟二人进了雅座,脸色都没转换过来。小二小心翼翼地沏了茶。不知这两位客官为什么黑着脸,巴结着生怕触了霉头:“两位客官是先歇息一会喝杯茶,还是点菜?” 清河见清远撇开脸看着窗外,便做主点了几个有名的招牌菜打发了小二出去。待门一关,外头的声音听不到了。清远才转过头对着门冷哼道:“愚民!欺世盗名的秃驴!” 清河叹道:“师弟何必为他们置气,肉眼凡胎知道个什么?还不是听风就是雨?” 清远道:“我只是不忿罢了。也不知师傅师叔有些什么打算,我多想早早揭发了慧有,看那些和尚张狂什么。” 清河知道清远有些小孩脾气,相比于这些虚名,道门更看重的是如何确立在国朝的地位。只可惜慧有已经封了国师。道门已处下风,道门要么不动,要么一动就要雷霆一击。他师傅玄虚子很是焦躁。如今只看师伯玄明有何妙法了。 两人今早出门时本是兴致勃勃,现在都有点意兴阑珊,菜上了之后,也只胡乱动了几筷子,便都没了胃口,两人只倚在窗边没精打采的喝着茶。 “哎……哎,你干什么,小心点……哎哟!”忽然街上传来一阵高声喧哗。两师兄弟拿眼一瞟,只见一个看着不过十一二岁青衣小帽小厮打扮的少年,在街上逃窜,后头追着四、五个手持棍棒的豪奴。这拨人胡乱冲撞,不时弄翻了小贩的摊子,场面一片混乱。那少年行动极其灵敏,像猴子一样窜高伏低,在人群里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清远见他小小年纪倒也难得,很是欣赏。眼看少年就要逃出视线,领头的那个豪奴着急了,大声喝道:“王府缉拿逃奴,捉住的重重有赏!” 这话一出,街上人群顿时一滞。少年也慌张起来,没跑两步,突然摔了个狗吃屎。这时一只手从侧面伸了出来,将他一把抓住。少年怒目而视,不禁暗暗叫苦。抓住他这人乃是东街一带有名的混混胡三儿。适才便是胡三趁他不备,抽冷子绊倒了他。 后头几个王府家奴跟了上来,众人摁倒少年,其中一个抽出绳子将少年捆了个结实。胡三儿笑嘻嘻的巴结道:“不知大哥们是哪家府上?” 那领头豪奴不屑的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掂了掂扔给他,竟是一言不发。几个人拖着捆得像粽子一般的少年转头扬长而去。 清河自打听见那人自称王府门下,就留了心。而清远对那个少年存了几分欣赏,知道这等逃奴,抓了回去十有八九就是个死。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清河取出酒菜钱丢在桌上,急匆匆带着清远下楼追了出去。 好在那拨人拖了个少年,走得不快,清河又是熟知路径的。见他们七拐八绕,越走越偏,决计不是什么王府。二人都存了疑心。 只追到一座废宅附近,清河见几人大喇喇闯了进去。便招呼清远,两人轻功都不弱,几个纵身,跳上院外的大榕树。定睛看去,果然见那少年被执了双臂硬按着跪在地上。那为首豪奴坐在井栏上,正对那少年骂道:“小兔崽子,活腻歪了吧?害得你家刘爷爷领着弟兄追了那么远。” 那少年脸涨得通红,瞪着一双眼睛呼呼喘气道:“我一家人有什么错,应王府就能这么不问青红皂白,草菅人命吗?” 那豪奴听了这话冷笑道:“倒是生了一张利嘴。好叫你死个明白。你姐姐是桓夫人派了在小郡主屋里伺候的。小郡主就是遭了阴私小人的算计,才得的病。王爷吩咐,一应牵连者,不问好歹,一体办了。” 那少年既惊且怒,他一家都是应王府下等奴仆。只姐姐生得有几分颜色,人又温柔,才被选在王爷宠妾桓夫人屋里伺候。他姐姐人最是老实,说她参与这些阴私之事,他是万万不信的。少年高呼道:“冤枉啊!刘护院,我一家人最是老实巴交,不信您去各处打听打听。” 那被称作刘护院的豪奴厉声喝道:“闭嘴!你还老实?我看你是想大声引了人来?这里最是偏僻不过。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你是冤也好,怨也好。王爷下令统统办了,就怪不得我了。下辈子投胎仔细些,别又落在下等奴才的肚子里!”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7 章 少年闻言已经绝望。 几个恶仆拎起少年,就要往井里丢。清远早听得怒火中烧,取了几根粗枝,扬手就如几把出鞘短剑,分取那五个恶人。清河见清远已经动手,喝止已然不及。从怀里取出三根金针,全朝那领头的刘护院招呼。 那几人浑没想到会有人偷袭,四个恶仆应声而倒。那刘护院倒是有点功夫,一个鹞子翻身避过清远的树枝,还没来得及再有反应,突然觉得背心一痛,栽倒在地,清河三根金针赫然针针刺穴,入肉三分。 少年滚到在地,险死还生,一时呆了。清远已经跳进院子,上前解了捆他的绳子,问道:“你怎么样?” 少年尚未答话。清河已经在外叫道:“师弟,换个地方说话。走!” 清远会意,将少年夹在腋下,出门会和了清河,匆匆去了。 往荒郊野地跑了小半个时辰,清河才停了下来。清远见这地方是个破庙,蛛网满布,可见久不来人,遂放下少年。清河看着清远笑道:“我还怕师弟嫉恶如仇,真取了那些人的性命,会惹下麻烦。没想到师弟年纪轻轻,功夫就这么俊,那一手五星连珠点穴而不伤人,很是精彩。” 清远谦虚道:“若不是师兄老道,出手制住了那个护院,我们可能就会露了痕迹了。” 清河见清远刚才手法不俗,这会带个人跑了这么久,仍旧气息匀停,暗暗称奇。心道,玄明师伯这一派果然高深莫测。 清远不知清河还在估量他的功夫,倒是很关心这个少年人。蹲下身来问道:“你还好吧?”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八、月下即景 八、月下即景 那少年已经回过神来,知道眼前这两位是自己救命恩人,连忙跪下泣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小子没事。” 清远见他身世可怜,年纪又小。有些触动,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咬了咬嘴唇答道:“回恩人的话,小子叫做邓厚,原先在府里,大家都叫我‘猴儿’。” 清远想起他敏捷的身手,笑了笑道:“这名儿倒是有几分贴切。”不过现在人已经救下,接下来该怎么办,清远一时没了主意,拿眼去看清河。 清河略想了想,这才问道:“适才你们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你将来作何打算?” 邓厚想到,自己一出身便是应王府家生的奴才,父母都是再老实本分不过的,虽然受着主子和其他奴才们的欺负,好歹一家人互相照应。岂料祸从天降,今日王府刘护院带人跑来恶狠狠就要拿人,连个说法也没有。他老子知道事情不好,死命抱住恶徒大腿,叫他快逃。他这才靠着身手灵便,个子矮小,爬墙跑了出来。刚才听那刘护院话里意思,父母姐姐怕是已经遭了毒手。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就算是再伶俐,又能知道个什么?清河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邓厚再也忍耐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清河眉头一皱,喝止道:“别哭了。小心招了人来。” 邓厚不敢大哭,只低声抽搐不止。 清远上前安慰道:“我料你平时也是个聪敏的孩子,如今情势,我不说你也清楚。这汴京你是待不了了。今日那些人未必敢实情上报,为求免责,可能还会遮掩一番。你只要离开此地,再不回来,应当没事。”说罢从怀里掏出钱袋,整个塞在邓厚手中道:“你拿这些钱做盘缠南下,去宋国也好,去陈国也罢。先逃得这条命吧。” 邓厚止住了哭,心里十分感激。但又想到逃了出去,自己年纪这么小,又能做什么呢。突然向着清远磕头,边磕边哭诉:“恩人,你是好人,求你收留了我吧。我做牛做马也愿意。” 清远一时为难。清河在旁冷声道:“你得罪了王府,我们平头百姓怎敢收留?” 邓厚愣了愣,心里越发发苦。清远终是不忍心,起身低声与清河商量道:“这孩子确实可怜。师兄可否能给他寻个出处?” 清河本不愿惹这种事。但今日是他带人出门,清远这又是头一次求他,也不好拒绝,想了想道:“襄阳往西,达县以东,有个牛头驿,这地方是梁陈两国交界一带,素无人管。如今两国修好多年,也不会有战事。那里因交通两国货物,颇为繁华,人多,活儿也不少。我见你还算壮实,本本分分找份活计糊口不难。” 邓厚死命将清河的话记住。虽然有了希望,但这千里迢迢,想来也是害怕。转念想到王府权势滔天,自己何时才有报仇的一天,脸上又现出暴戾之色。 清远一直盯着邓厚看,见他如此,微叹了一口气道:“猴儿,我知你一家血海深仇,叫你忘记实不可能。但你此刻对抗王府,无疑蚍蜉撼大树。记着,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邓厚脸色软化下来,眼中露出一片迷茫,喃喃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清远取出一本小册,递给邓厚道:“你小小年纪,出门在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见你行动敏捷,在武艺上有些天赋。这本《五行拳谱》是我小时候练过的。就送给你吧,你坚持习练,等略有小成,等闲几个壮汉近不了你的身,自保是无虞的了。” 邓厚不大好意思道:“恩人,我……不识字……” 清远微笑道:“无妨,这是我小时候师傅手绘的,那时候我也不认识几个字。”说罢翻开来,果然里面全是一个个小人,姿势各异,看得出画图之人十分用心。清远道:“虽然我已经无须习练,但一直带在身边,感怀师恩。如今我将他送予你,你须答应,不得恃此为恶!也不能轻易在人前显露。” 邓厚认真点头道:“我发誓,除非报仇和自保,绝不使用恩人的拳法。” 清远点点头道:“天快黑了。你赶紧出城,到城外歇一晚。明早找辆马车,远远去了。” 邓厚知道逃命要紧,又磕了一个头,道:“两位恩人尊姓大名?猴儿一辈子感念两位的恩德。” 清河连忙阻止道:“师弟不可露了痕迹。” 清远笑了笑道:“无妨,我是孤儿,没有姓。叫做清远。这位是我师兄。” 邓厚知道那中年道人不想说,也没有追问,只牢牢记住清远的名字和两人的样貌,重重向二人磕了三个响头。咬咬牙,起身匆匆往西城门去了。 清河见时候不早,催促清远回转出云观。 清远看着那个矮小的背影,或许是身世相近,或许是一见投缘,心里也觉得有些怅然。 出云观客房里,清远原原本本向师傅玄明交代了今天见闻。玄明听到他们救人一节,微微皱了眉头,仔细问过,确定二人都没有与王府的人朝面,才颔首不语。 清远见师傅玄明并未指责自己莽撞,放下心来。想了想低头道:“师傅,还有一桩事。我把你给我画的《五行拳谱》送给了那个孩子。” 玄明听得一愣,奇道:“给了就给了,那也不是什么秘籍。无所谓外传不外传。我只奇怪,那入门的拳法,你怎么现在还带在身上?” 清远微微脸红道:“那是师傅第一次教我武艺,又是花了好多功夫亲手画的。我舍不得丢了。” 玄明一愣,心里很是安慰:这徒弟人虽不稳重,心思确是单纯实在。低头想了想,决定还是不瞒他,将自己去大相国寺见袁梦一事说了。清远仔细听着,很是慎重。 玄明道:“这事千头万绪,还不好办。你师叔那边我也没说。你知道就行了,管好那张嘴。” 清远点点头道:“师傅放心。我晓得。只是……那个女阴灵,真是关乎人间气运吗?” 玄明道:“这种事,天下谁能断定呢?我也不是瞎猜。她的由来,我亲眼所见,却没法算出。如今梁国,佛门都得了她的好处,这是事实。我们已经落于人后,还不抓住机会赌上一把,将来岂不后悔?” 清远无言反驳。这一刻,他才发现,还是以前跟着师傅云游四海的日子,来得更舒心一些。自从到了汴京城,师傅整日为了这些事殚精竭虑,远不似从前那般从容自在了。 玄明无瑕想别的,只暗自思量,如何将袁梦拉拢过来,助他道门气运。 窗外,多日的雨已经停了。但是这场雨,带给这里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意义。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8 章 雨后的天空澄清如镜,天边一角,渐缺的月亮升起来了。 慧有回到大相国寺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他看见智信为了明天义诊专门开辟出的场地,已经整好。条案桌椅,分门别类,井井有条。各位太医,名医的起居坐卧,饮食,陪同的僧众名单,也列了单子出来,十分用心。 慧有满意的点点头,智信办事妥当,为人也越来越圆融,不负自己多年的栽培。从前因为自己在寺里受到多方掣肘,连带智信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如今,自己已经功成名就,言出法随。是时候培养他传承自己的衣钵,将大相国寺百年声名发扬下去。若明日义诊办得妥当,也算智信头一次人前长脸。只不知,明日的义诊,来人多不多,可有适合她的托身庐舍呢?想到这里,慧有又觉得有些私利太甚,忙口念阿弥陀佛,安慰自己,就权当是“双赢”的善举吧。 汴京城外的六里村东头,杨得广半夜醒来见母亲房里还点着灯,便推门进去。杨老妈妈还在挑灯绣着一副《大慈大悲咒》全文挂件。杨得广催促道:“母亲,早点歇吧,明天还要早起去大相国寺看病呢。您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往后时日还多,慢慢绣就好了。”杨老妈妈叹口气道:“原还打算明天就献给慧有大师,到底上了年纪,不中用了。”知道看病要紧,听了儿子的劝,收拾收拾吹灯歇下了。 陈府后院的东侧房里,少夫人司徒长宁正温柔的哼着小曲,哄着她宝贝女儿睡觉。陆管家三百两花出去,终于换来了好消息。卢侍郎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他的随侍师爷告诉陆管家:“你们悄悄去,悄悄回。事发了礼部兜着,你们抵死不认便是。” 陈洪恺夫妻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孩子似乎知道好歹,虽还有些不安稳,但醒来吵闹的次数少了,晚上明显安静多了。月光轻柔的映在长宁的脸上,模糊了她因为操心而苍白的容颜,加上带着希望的微微笑意,十分静美。 明月当空,暗夜中灯火渐灭,有多少人,今夜会带着希望与笑脸入睡呢?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九、早起看诊 汴京南门的城门司拢共有二十个人,平日里都是五个一班,专管城门开启关闭,路引查验等些许小事。这天刚蒙蒙亮,南门城门司管头的李宏就被外头嗡嗡的声音吵醒了。他刚坐起来,就听平日最咋呼的王豹在外头喊:“头儿,你快来看看,城外头不知是怎么了!”李宏一个机灵醒了睡意,披起衣衫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城门司的营房。 王豹见他出来,上前急道:“头儿,这离开城门的时辰还早,我听得外头声响不对,开了窥口瞅了一眼,这城外乌压压好多的人!” 李宏一听,冷汗都冒出来了,这汴京城太平多少年了。无缘无故的,不应该啊。连忙问道:“你可看清了?是些什么人?” 王豹答道:“太黑了,看不大清,我瞅着,像是平头百姓,只是人太多了。” 李宏也不多问,一路小跑到了城门内,从窥口往外一看,乖乖,确实是人山人海。看近处的几个,就是普通的庄稼汉打扮。李宏想了想,开声问道:“城门卯时三刻才开,外头是些什么人?” 那近处一个青年男子答道:“回军爷的话,我们都是城外的乡邻。今日大相国寺义诊,大家都是带了家中病人去求医的。” 李宏这才释然,他自然知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件事。外头这些乡下人,大多数都是家境贫寒,往日看不起病,吃不起药,这回遇到这件好事,难怪这么积极。 李宏想了想道:“你去跟其他人说,这开城门的时辰是定了的,在此处耐心等着,不许大声喧哗。待会开城门的时候,排着队一个个来,不准拥挤。否则,为免出乱子,我们城门司可是有权依形势闭门守城的。” 那人知道厉害,连忙答应,朝后头高声说了。外头的人群也略有骚动。不过大家都是诚心求诊的,听明白之后,自然安静下来,本分的或蹲或站,排成了两列。 李宏看到外头情形,略放下心来。转身对王豹道:“你去叫醒其他弟兄,分头到其余不当班的人家里,把大家都喊来,人手怕是不够。我去报守备一声。快!” 王豹领命,与李宏各自去了。 城外长长的队伍里,杨得广推着一辆板车,也在其中。板车上坐着他腿脚不灵便的老母亲。娘俩摸黑就起来了,六里乡离汴京城也近,原想着,怎么也算来得早的。到城门外才发现,前头已经有几十近百人了。杨得广懊悔道:“早知道这样,昨天就该歇在城里,这城外都这么多人,等我们到了大相国寺,指不定轮不轮得上咱们呢。” 杨老妈妈安慰他道:“不妨事,我这腿脚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不行,明儿再来,不是有五天吗?” 杨得广点点头道:“娘,你靠着眯一会,起太早了没精神,小心犯了头疼。” 杨老妈妈知道儿子孝顺,微笑道:“没事。我念念经,求菩萨保佑,也一样安神静心的。” 城外的队伍还在不断变长。 城里各处人家也开始亮灯。 陈府前院,陆管家领着车夫老刘,四个便装护卫,连同上次探得消息的小厮柱子,一起忙活开来。牵马的牵马,套车的套车。陆管家细细叮嘱众人到了外头注意什么,如何低调小心。众人都是选出来比较可靠的,闻言都点头称是。 陈府内院,大丫鬟木樨正帮少夫人梳妆。或许是心情大好,即便昨晚没睡几个时辰,少夫人脸上依旧有了神采。她轻声道:“只管素净一些,不失礼就好。”木樨应诺,只为长宁清清淡淡敷了些细粉,梳了个最为平常的发髻,再插上一支成色平平的白玉簪。 芙蓉进了屋,少夫人问道:“东西可准备齐全了?” 芙蓉问了安,回答道:“都准备好了。少爷吩咐,多带了一百两香油钱,请夫人见机行事。” 少夫人长宁点点头,便带着芙蓉木樨进屋,将包裹得严严实实,尚在睡梦的宝贝女儿抱起。 芙蓉木樨小心的搀扶着长宁,出了内院。何妈妈正在门外等着,手里还提着些香烛贡品。一见她们。立即上前小声禀告道:“车马都准备好了。” 长宁也不多话,点头带着众人分头上了两辆马车,在几个便装护卫的随侍下,怀着希望,坐车出门往大相国寺去了。 书房里一夜没睡的质子陈洪恺,听着远去的马车渐渐无声,扶了扶额头心道:佛祖保佑,这孩子,能有后福吧。 出云观的玄明师徒已经用了早饭。玄明拿起玄虚子刚送来的详细列表,认认真真的看着。这里头的资料倒也详尽,只是一路看下来,玄明神色有些不快:清流人家,通常都自视甚高,更鲜有崇道礼佛的。儒生那一套,最是严苛死板。 这勋贵人家,主子都是刀枪战阵里挣命的,于神佛一事上也不大上心。如此一来,想要跟这些人家拉上关系,怕不是那么容易。最最让玄明失望的是,这里头那些女眷竟然没一个是出云观的香客!实在不知道玄虚子是太无能,还是眼光太差。听玄虚子说起,平素里也有不少善众,如今看来,不过是些士绅商贾之流罢了。想起今日要与清远假扮祖孙,二探大相国寺,该用什么言语去争取她呢? 卯时三刻已到。 吱呀——汴京的南城门缓缓打开,已经等了许久排了老长的队伍一下子热络起来。李宏带着他管下所有人,严阵以待。队伍终于缓缓的前进。杨得广推着板车,一步一挪走得焦急。 汴京城各条大街小巷都人声渐起,惊得早起的鸟儿一时乱飞。平日里习惯这时候起床的人们都错觉今日是不是起来迟了。各处都热闹了许多。 陈府马车驶过东大街的时候,初生的太阳已经渐渐升起。柱子坐在马车踏板上,浑然不觉得早晨的冷风,满是好奇的朝前面张望。远远的看见了大相国寺的正门,门外已经停了十几辆车。其中不乏有装饰华丽的,柱子想,这国师太医的名头就是好用。达官贵人们也跑来看义诊了。 —————— PS:更新量不变,章节增加,每章字数减少。盼读书人收藏推荐。拜谢!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十、门庭若市 大相国寺门前,一字排开,站着五位知客僧。见得又有一辆马车过来,皆微笑静待。陆管家先自马车上下来,快步走到众僧面前,恭敬施了一礼道:“阿弥陀佛,诸位师傅请了。” 最左侧一僧人上前一步道:“施主免礼!”抬头看了一眼他们的马车,心中略作判断,平和道:“贫僧法相,敢问是府上家眷来烧香或是求诊?” 陆管家连忙答道:“求诊。我家小姐不足半岁,夜哭不止,看过几位有名大夫都不见好,夫人心切,特来求诊太医。” 法相微微点头问道:“不知是哪家府上?” 陆管家谨慎答道:“我家主人姓陈,不是汴京本地人。还望师傅慈悲!”说罢从袖子里偷偷递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法相接过,合什一礼道:“贫僧代敝寺谢过陈施主添的香油钱。众生皆得佛祖怜悯,异乡人更是不易。”说罢掏出一个标记‘十五’的竹牌递给陆管家道:“只是今日义诊,病患不少,按先后次序排号等候便是。” 陆管家接牌谢过。法相遂命小沙弥引导车马停在一旁。才对陆管家道:“因今日人多,方丈恐乱了法度,特地吩咐,若是女眷,引往西殿歇息。家下奴才一律只在寺外等候。” 陆管家有些迟疑,何妈妈这时已经下车跟来。闻言上前一步道:“方丈想得周到。我家夫人只带两个婢女和我这个老婆子进去即可。”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9 章 法相瞧何妈妈语气谦卑,料想也不是什么大有来头的府邸,便从容道:“如此甚好,请跟我来吧。” 何妈妈道了一声谢,回身扶着少夫人长宁下了马车。木樨抱着小姐跟着,最末才是提了香烛供品的芙蓉。 一行人跟着法相进了寺门,转了几个弯,便进了一座偏院,院中一座三门红墙的殿宇,想来就是法相口中的西殿了。这殿宇虽不似主殿那般巍峨壮大,却胜在清静。法相将她们请进一间厢房,施礼告辞道:“夫人在此稍候,义诊辰时中便开始,到时自有执事僧人前来传诊。若有事,便吩咐殿中的小沙弥即可。贫僧尚有职司,少陪了!”说罢转身离去。 长宁使了一个眼色,何妈妈会意。跟着法相出了房门。又塞了张银票,客气道:“有劳师傅了。这是夫人感激师傅带路的心意。”法相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不好再去打扰夫人休息。这位妈妈代我致意吧。” 何妈妈笑道:“师傅莫太客气。我家夫人还想拜佛请愿,为我家小姐祈福。不知去哪里方便?” 法相道:“此殿供奉的正是观音大士,那义诊之地就在药师佛殿外。两处都可。” 何妈妈谢过,这才低声道:“不瞒法相师傅,我家小姐本是请了汴京城里慈济堂方大夫看了的,只是一直不见好,这次到大相国寺就是想请太医看看。我知道方大夫这次也来坐诊,不知道法相师傅可否行个方便,将我们领到太医案前?” 法相闻言,思忖片刻道:“这也不难,我知会一声传诊的执事师兄便是。” 何妈妈听了放下心来,千恩万谢,又郑重将法相送到院门口,正赶上又有女眷进来。就不便再多说,回房去了。 等到杨得广气喘吁吁推着板车到达大相国寺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先头五个迎客僧明显是不够用了。寺里又出来几个执事僧维持着秩序。杨得广急忙将板车推到一边,嘱咐母亲在车上等着,自己奋力往里头挤去。好不容易挤到跟前,眼见知客僧手中号牌不多。杨得广凑近哀求道:“大师慈悲,我娘是大相国寺信众,烧香礼佛一辈子。如今深受腿疾痛苦,给我一个号牌吧。”其中一个知客僧见他孝顺,便给了他一个。其他人越发急了。一拥而上,不多时就把号牌抢光了。杨得广心道好险,翻开手中竹牌一开,竟然是一百八十九号。顿时有几分泄气。 知客僧法相见号牌已经发完,高声道:“诸位施主,今天已经无号,大家莫要挤了。” 没领到号牌的诸人都急了,一个个婉转哀求。法相被围得团团转,只得高喊:“大相国寺义诊持续五天,今日真的没有了。就是临时做了号牌给你们,请来的太医名医也诊治不完。大家不要扰了佛门清净地!” 众人听他口气有些不妙,都不敢再纠缠。法相喘了口气道:“前三十号的先进寺去,自有执事僧引导,其余病患在寺外等候,听叫号进门!无号者散了吧,明日再来。” 马上就有来得早的,验了号牌进入寺里。其他领了号的就四散在寺外等候。还有些没有领到号的人犹不死心,四下转悠,想要拿钱买号。只是这些百姓,确实是诚心来看诊,真有缺钱的,也不愿在佛前赚这钱,深恐亵渎了佛祖。杨得广回到板车那儿,将号牌给母亲看了,担忧道:“排在最后几个,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诊上。” 杨母不以为意道:“没事,就是在这大相国寺门口坐一天,沾了菩萨的灵气,人都会好起来的。” 杨得广无奈道:“看样子,轮到咱们也是快晚饭了。娘,你饿不饿?我去弄点水来,娘子给我们做了饼子,先填吧填吧。” 杨母怕儿子饿了,点点头,嘱咐他小心些。 杨得广便取了竹筒,找知客僧要水去了。 等到玄明带着清远,扮作祖孙俩来到大相国寺外,早已经没了号牌。玄明本扮作一个病入膏肓的老者,见此情形,心中又急又怒。急的是,进不了寺,就没法混进去找机会游说那阴灵;怒的是,看着这里门庭若市,简直就是一巴掌拍在他道门的脸上。 清远见事有碍难,心中略想,顿时有了个主意,悄悄在师傅玄明耳边说了,玄明大喜点头。 只见玄明略作调息,运起内劲,不一会儿,脸色就变得苍白吓人,嘴唇也发紫,又口吐白沫,眼皮外翻,不省人事。 清远大哭道:“爷爷,爷爷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 周遭的人都看了过来。连门口的知客僧也投了目光过来。清远继续演道:“爷爷,您挺住啊,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到了大相国寺,您可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一时涕泗横流,哀哭不已。此情此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掉泪。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十一、蒙混过关 法相看着这情形也怕病人凶险,万一这人病死寺外,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相国寺见死不救,反连累大相国寺声名有损,那就麻烦了。连忙叫人上前,抬了玄明进寺,又对门外等候的众人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诸位都见到了,这病人如此凶险,贫僧这里代他家人,请大家行个方便。” 在场诸人大都是老实巴交的平民,再者大相国寺声望正隆,大家有求于他,都不好说什么不愿的话。一个老者便道:“人命事大,先救他自然是应该的,我们等等便是。”众人也都附和。 法相松了口气,忙命人烧了几大桶茶水,抬了出来,分予等候的众人。 玄明被几个壮实的武僧抬着,一路朝药师佛殿跑去。清远跟在后头,边跑边看,果然这大相国寺规阵严整,殿宇恢弘,百年声誉名不虚传。 药师佛殿外的义诊已经开始,十几张医案间隔摆放,诸位太医名医各据一方,每人身边还有一个自己带来的徒弟或者书童。大相国寺也将那些略知药理的僧人派来打下手。慧有大师以国师之尊,也陪在太医院院正薛太医身边。两位德高望重,场面十分肃谨。 这最先领到号的,大多就是那些坐了马车赶到得早的富贵人家。本有条不紊,各自问诊。陡然见抬进这么个人来,在场的女眷都唬了一跳,忙避过一边。 太医院院正薛太医见状,皱着眉头走近一看,像是极其凶险。抬头问道:“这位老人家是怎么回事,他家里人呢?” 清远忙上前一步低头哭道:“大夫,请救救我爷爷。” 薛太医一把扣住玄明脉门,细细替他诊脉。玄明自是做了翻小动作,用内力将血气引得震荡。薛太医问清远:“令祖是何时发的病?来之前有何症状?” 清远信口胡诌道:“爷爷平时身体挺硬朗,昨天突然说心口有些不舒服,当时也没太在意。谁知今天就起不来了。我背着他老人家到了大相国寺门口,那时人还是清醒的,后来听说今日名额已满,爷爷就成这样了。” 薛太医闻言道:“许是奔波疲敝之下,突然犯了急症。”说罢,在玄明几个穴位轻轻推拿了一会。又取出针囊,在玄明足三里,曲池,风门各扎了一针。玄明怕这大夫弄出个好歹来,见好就收,控制内力将症状慢慢减轻,不一会儿,脸上便现出血色来。众人见这么凶险的急症,薛太医这么轻轻巧巧动几下就有了好转,一时惊叹四起。 薛太医见效果这么灵验,虽是高兴却也有些奇怪,不过他做太医的向来稳重,此事毕竟拿不准,沉吟道:“如今缓了过来,但也不可以掉以轻心。你先扶你祖父找间静室休息,我这里先开付方子,请这里的师傅帮你抓药煎好,喂老人家喝下,再看看情形。若有不妥,立即来这里叫我。若是病人好转了,也不可轻动,最好今夜宿在寺里,这么大年纪可马虎不得。” 清远听了正合心意。千恩万谢,与众僧将玄明抬进了侧院的静室。 慧有一直在旁细心观察,这薛太医果然非同凡响。见状恭维道:“薛太医真是妙手回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活人无数,立下无边功德。” 薛太医谦逊道:“本是薛某分内事。国师佛法无边,登坛祈雨,救万民于水火。才是我等的表率。” 众人一时阿谀奉承之词不绝。慧有与薛太医只谦虚推辞。 经过这么一场小插曲,大家亲眼见太医的医术如此高明,越发心定了。 不多时,就轮到陈家。何妈妈低声对传诊的执事说了法相的名字,又将手中‘十五’的号牌连同一张银票递给他。这执事自然明白,顺顺当当就把少夫人带到了薛太医案前。 薛太医见是个这么小的女婴,神色间越发带了慎重。只那孩子并不合作,哭闹不休。薛太医仔仔细细把了一刻钟的脉,又问了症状与从前的医案,这才停下思索。少夫人长宁一边哄着哭闹的女儿,一边满怀希望的看着薛太医。半晌,见太医沉吟不语,有些忐忑,颤着声音问:“太医,我家孩儿如何?” 薛太医看着少夫人道:“这位夫人,这孩子实则是个不足之症。” 长宁点点头道:“先头请的大夫,也是这么说。” 薛太医道:“这孩子身体底子其实倒好,想必府上必定是个殷实人家,坐胎之时,调养还是不错。只是……” 长宁急道:“只是如何?” 薛太医叹口气道:“夫人恐怕是一直思虑过甚,精神不足,这孩子胎里便是神思羸弱,出生后,些许惊吓,便经受不住。常常夜哭,也是神思难稳,感觉太过敏锐。孩子一旦休息不好,必定成长也难。长此以往,本来还算壮健的身体,也亏虚了。循环往复,神弱则身疲,身疲则不养。” 太医这一番话说出来,长宁只觉得心如刀绞:怪只怪瑜儿托生在她肚子里吃得亏。想到夫妻的处境,长宁这些年来,哪一天不是思虑过甚…… 到底说中她的心思,长宁带了几分期冀问:“太医可有法子医治?”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0 章 薛太医道:“从前方大夫给你开的药,是对症的。我只能稍微添减个别药材,效果也有限。还是要娇生惯养些。最好找个僻静的地方给孩子住,伺候的人万分警醒,不让她受到一丝惊吓,能长到三四岁,当是无碍的。” 长宁闻言大失所望,这与方大夫从前所说,并无两样。 薛太医见少夫人神色怔忡,轻咳了声道:“夫人带孩子去静室稍候,我斟酌斟酌药方。” 何妈妈闻言扶起长宁,长宁苦涩作笑道:“多谢薛太医了!”便抱着孩子随执事僧回转了。 慧有一直在旁静听。心中已经不止转了一回:这孩子倒是合适。看着家境殷实,只不知是个什么出身。且问问薛太医,莫断了人家本有救的一条命。遂开口试探道:“薛太医,依你之见,这孩子可还有救?” —————— PS:点击不少,收藏惨淡,推荐屈指可数。各位大大是在考验我吗?求鼓励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十二、得知身世 薛太医轻摇了摇头叹道:“难!小儿之症最是繁难。婴儿又不懂道理,最是一味哭闹,声嘶力竭脸红气喘。望气色难见真底,问症状又不通言语。四诊缺了‘望,问’其二,断症已是极难。偏偏年幼体弱,病缓则难愈,病急则难救。药温则不效,药猛则不受。权看她自身的造化了。” 慧有闻言心里一阵摇摆,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去与袁梦透个底,再做打算。遂托称有事,离开药师殿。 慧有禅房内,慧有与袁梦默默相对。袁梦知道今日是义诊第一天,恐怕还没有什么好消息。只好安慰自己:不急,会有适合的人的。死都死过了,从前看小说,人家穿越选都没得选,我好在还能选。不过见慧有沉默不语,袁梦有些压抑,问道:“怎么了?” 慧有道:“今日有一个女婴,倒也适合。” 袁梦没料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惊喜道:“真的?” 慧有将陈府小姐病状说了一番,袁梦听来,确实是之前慧有所说那种状况,魂灵衰弱。袁梦一想到将来可能就要变成那个人,一时又有些迟疑:“大师可知这陈府是什么人家?” 慧有轻摇摇头道:“不知详细,我适才问了迎客僧,说是异乡人,一直旅居汴京。那陈夫人打扮虽清淡,但自有一股世家千金的气度,打赏起来也颇为丰厚。最重要是,富有而不显露,是个安宁之家的模样。” 袁梦一时听不出来什么不妥。又不想这么轻易的选定下辈子,真是猴子掰玉米心态。只好说:“劳烦大师仔细打听一番。” 少夫人长宁回到西殿房中,不禁悲从中来,这一场希望落空,宝贝女儿只怕是…… 何妈妈,以及木樨、芙蓉都十分伤感。一屋子女人悲悲切切,沉默不语。 忽听门外有人道:“陈夫人,方丈来探视令爱了!” 屋里众人一愣,何妈妈忙不迭的打门迎了出去。木樨脸露喜色道:“少夫人,慧有方丈可是有德高僧,佛法无边,小姐有希望了!”长宁闻言忍不住朝外望去,只大悲之后,神色仍是怔怔的。 何妈妈将慧有大师引到上座。,慧有也不推辞,长宁连忙上前施礼,慧有摆手示意无须多礼,扫了一眼在场诸人,便对长宁道:“陈夫人,莫要太过悲伤。薛太医医术高明,他肯开方施药,总是有几分希望。夫人此时正要打起精神,好生为令爱调养。” 少夫人长宁这种安慰的话听过不少,点点头道:“多谢方丈关心。” 慧有道:“夫人可是我佛信众?” 长宁迟疑道:“我虽不便常常到大相国寺礼佛,但是心诚是不假的。” 她说的是真话,却又害怕不够虔诚,突然跪倒在地,大声道:“求大师慈悲,若是我孩儿这次蒙佛祖垂怜,能渡过此劫,我愿意长年吃斋礼佛,家中供奉佛祖,早拜晚叩。并许下诺言,为佛祖塑金身,为众生做善事。” 慧有连忙扶起长宁,想了想道:“令爱此病,乃神魂衰弱,药石之效或不足治,我教有一定魂法会,只是所知者少,并不为世间流传。” 长宁闻言,眼睛一亮,哀求道:“求大师施展佛法,为我儿续命!” 慧有道:“此事并非那么容易。” 长宁一听急了,追问道:“不知可有什么碍难,无论财帛牲礼,或是经书香烛,不拘什么,只要大师开口,我愿一力承担!” 慧有摇头道:“那些都不重要。”说罢抬头瞧了木樨她们几个一眼,长宁醒悟,低声道:“何妈妈,你带她们两个出去,在门外守着。” 何妈妈不敢怠慢,与木樨芙蓉施礼告退。 慧有见人都走了,才轻声道:“首先,要夫人将小姐生辰八字,你府上籍贯来历,家中人口一应告予我知。” 长宁有些犹豫,但一想到,慧有是国师高僧,自己家世瞒不了一世。况且,关系到孩子的性命,什么也顾不得了。便开口道:“国师明鉴,我家夫君……是……是陈国质子!” 此言一出,慧有心头大惊:只道是个平常富有之家,竟是个这般有来头的。 长宁继续道:“如今汴京我们府里,只有我夫妻二人,我们离开成都多年,孩子皇……,额,孩子祖父母……均身体康健。我家瑜儿是癸未年十月十八日寅时出生。” 慧有默然,此事与他设想大相径庭,但话已出口,再来推脱,也不合适。便笑道:“如此,是老衲失礼了。夫人是贵人,小姐更是皇裔。我也不知,此法在如此血脉身上能否奏效……” 长宁闻言有些焦急道:“国师不要顾虑,我夫妻二人处境,国师想必也清楚。哪里像什么贵人,只可怜瑜儿托生到我家,福分享不到,连性命也因为我这个做娘的困境过虑而命悬一线。如今,只有国师能救她,我求求国师,大发慈悲,大发慈悲啊!”说罢又跪下磕头不止。 慧有进退两难。只好安抚道:“夫人无须焦急。我看小姐情形暂时还能拖,且先看看薛太医的药,效果如何。实在不行,贫僧再为夫人设法。夫人这两日就暂住寺里吧。” 长宁大喜,热泪盈眶道:“国师慈悲!他日我夫妻有出头之日,必竭尽所能,报答国师大恩。” 岂料此话正好说中慧有心事:万一这夫妻二人有出头之日,他们的女儿就一飞冲天,继而影响到天下时势也不无可能。慧有叹了一口气,安慰了少夫人几句,便匆匆告辞而去。 玄明清远师徒二人蒙混过关,被寺里僧人送进静室休养。清远将小沙弥煎好的药泼在花盆里,见并没有人看管他们这些留宿的病患,便进屋告诉了玄明。玄明点头道:“机会正好,今晚你留在这里随机应变,我去见见那女娃。” 清远点头道:“师傅千万小心,大相国寺百年声名,或许不是个个都像慧有那般欺世盗名。” 玄明知徒弟孝顺,老怀安慰道:“为师有分寸,你机灵些,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到东城小丘大榕树那里,离地七尺高处有一隐蔽树洞,为师有些东西留给你。”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十三、玄明自荐 虽说玄明说得轻松,但是清远心中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玄明也不让他多言,低声道:“只是防备万一罢了。你不必多想,一动不如一静,我先调息一阵,养精蓄锐以待晚上,你看好门口,警醒些。” 清远不便多说,走到门边望风去了。 大相国寺内,义诊还在继续。 日渐偏西,门外还有不少人在候诊。知客僧见情形,恐怕今日排号之人不能全数看完,便请示了方丈,将愿意留宿寺中的人全接了进来。众百姓虽然等了一天,见大相国寺安排如此周到,也无怨言。等这批人都进了寺里,玄明师徒二人所在的院里人也渐渐多起来。 清远怕人闯进来,索性端了把凳子坐在门里,隔着门缝朝外观察。 杨得广带着老母亲也在众人当中,他拿到号牌时,就知道今日恐怕轮不到他们,担心母亲太过疲累,正犹豫要不要找家旅馆歇下,又有些舍不得兜里所剩无几的银钱。如今宿在寺里,自是更好,一时忙前忙后,安顿妥帖。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1 章 申时一过,这第一天义诊便结束了。大相国寺将一众名医宿处安排妥当,又有执事僧人往各大夫房里送了精心的斋饭。连宿在寺里的众百姓,也一人准备了一份普通但干净够吃得饭菜。无论医生病人,都十分满意。 点起油灯,慧有将今日汇总来的医案一一翻看,心头有些无奈。来者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偶尔几家富户官绅,也不是为家里孩子求诊。看来看去,竟是只有那陈国质子家女儿一人适合。好在还有几天,或者尚有其他可选。 慧有带着几分心事回到了禅房,恍惚之间,也没注意,院子里平日看守的小沙弥也不见踪影。这日全寺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小沙弥以为方丈已经歇息,都躲懒睡觉去了。 玄明轻车熟路摸到慧有院子里时,比上次还要顺利。确定无人看守,玄明疾若猿猴,几个飞纵,落在慧有门外,悄无声息。正犹豫能不能登堂入室,便听到房里有低低的声音,玄明连忙转到墙角,伏在窗下,打起精神,运起耳力偷听。 果然,屋子是慧有的声音:“今日才是义诊第一天,虽然没有适合的人选,你也不必着急。且看看明日。” 玄明仔细一听,又传来那阴灵疑惑的声音:“大师,白日里不是说有位陈府小姐合适的吗?” 慧有道:“本是合适,不过那位陈夫人跟我透了底细之后,我觉得非常不妥。” “有何不妥?” 慧有斟酌着道:“这个陈家,是个身份极其敏感的人家。而且虽然富贵,却处境极难。我看还是另外寻觅一家富商大户为宜。” 那阴灵越发奇怪:“既然富贵,为何又处境艰难?大师直言相告才好。” 慧有也不瞒她,将陈国质子之事一一说了。 玄明这才渐渐明白,原来这义诊,竟还存了寻觅托身的目的。真是好一出一石二鸟之计。比起自己千头万绪,没有眉目;慧有这招才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从前玄明还小看慧有,如今倒不得不重视起来。 屋里一僧一鬼都没再说话。 袁梦此时心中也敲起了小鼓:这慧有分明是怕自己托身权贵,一心一意只想找家富商,好让自己衣食无忧。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居心不良,只是袁梦知道,这古代商人的地位是极其低的,虽然有钱,但是一直被看不起,甚至政治地位还不如农民。虽然自己并不是想要争权夺利,但将来任人鱼肉的生活,也不理想。不过这个陈家是陈国质子,现在确实很惨,但是秦始皇他老爸当年不也是吗?真要是回到了陈国,看着这么多年为国牺牲的份上,再不济也是个安乐王爷吧。想到这里,一时又有些动心。 突然一阵脚步声,将玄明吓了一跳。一个和尚提着灯笼进了院里,快步走到慧有禅房门口,敲门道:“方丈,出事了!” 慧有连忙将袁梦存身的钵盂盖好,开门问道:“何事慌慌张?” 那和尚低声道:“白日里一个收治的病人,病势沉重。有大夫看过之后,说是凶多吉少,如今病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智信师兄怕这人挺不过,叫我来请方丈拿主意,是连夜送出去还是……” 慧有知道智信怕人死在大相国寺,添出许多手尾,但此时将人送走,也太过不近人情。只好道:“我去看看,你去薛太医房中,请他过去。” 说罢和那报讯的和尚一起走了。玄明见机不可失,闪身进了禅房。 袁梦再次看见这个人,仍旧是个平民打扮的道士。玄明恐慧有回来,急忙将自己先前所想说了出来:“我适才在外听到了慧有所言,我觉得小姐可以选择陈国质子府的小姐!” 言下之意正中袁梦心思,袁梦迟疑问道:“道长有何高见?” 玄明答道:“我曾游历陈国,陈国虽说不如梁,齐二国兵力鼎盛,但一直未曾受到战事波及,百姓繁盛,国家富有。如今这位陈国质子,是陈帝长子,他母亲姚贵妃如今是**之冠,又素有贤名。莫看他现在龙困浅水,有朝一日能回到陈国,登临大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之前我看慧有去应王府为应王幼女祈福,还想他是不是有这个打算。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他分明是想让你着落个衣食无忧,倒并没有尽心为你将来打算呢。” 袁梦本在犹豫,只狠自己资料太少。听到玄明这番话,心思又活动了几分。她也不露神色道:“多谢道长一番话,慧有大师与我,本是因缘际会,如今他操心劳力,为我寻觅托身,你我都看在眼里。只不知道长除了非议之词,还有什么话说?” 玄明听袁梦语气直指他搬弄是非,并无建树。心中一阵苦涩。只因慧有占了先机,自己在汴京又没有根基,仓促间到哪里找到合适的托身呢?玄明咬咬牙道:“小姐误会我了,我虽没有慧有妙计,诳了这么多人来给小姐选择。但我也有安排,他大相国寺只在汴京城里,慧有封了国师,更是地位尊崇。我见他行事,也只想助小姐托身了事。我却不尽然,老道闲云野鹤,想来小姐托身之后,还有漫漫人生,老道愿意带着弟子,一路保护小姐周全。小姐将来得了正果,只求不要只记着慧有的托身恩情,还要看在我师徒二人一力扶持的份上,助我道门恢复荣光。” —————— PS:抱歉今天晚了。稍候还有一章。求收藏推荐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十四、生死皆苦 袁梦此时倒真看出玄明几分真心来。想到自己凭空多了这么一个眼光如炬,身手不凡的保镖,似乎只有好处。如今玄明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如果一味拒绝,怕他存了鱼死网破之心。反正是他自己要押宝,袁梦又不曾忽悠他。将来自己托身之后,成人之前,确实也有很多莫测之事。倒不如先答应下来,好安了他的心。 袁梦这才点头道:“道长诚意我已知晓。此时不知将来。人生之中必定要经历风波坎坷,若道长愿意护我。今后我有能力之时,必定投桃报李。” 玄明闻言大喜,虽将身卖予此女,却遂了心愿。他如今年事已高,本恐今生再也做不得什么大事。如今自以为看透了天机,才做出这些事情来。玄明无瑕多想,道:“有小姐此言,我就放心了。如今我混在寺里病患之中,暗自观察。若有更好的人选,必定来报予小姐知晓。若小姐选择陈府,慧有施展他佛门神通助小姐托身之时,我必隐在一旁护法。他若不行,我道家引魄归窍还有妙法。” 袁梦听玄明这般说,想到还有备用医疗方案,心里更是放心不少,便含笑点头。 玄明不敢久待,做了一礼飘然而去。 袁梦大派空头承诺,已经没有了起初的惶恐。或许是上一世做小助理做得太过窝火,这一世,既然有得选择,当然尽量要做个人上人。在古代,女人可没什么太多权利,也没有什么值得奋斗的职业上升空间。出身好,那就是女人最大的本钱了。 玄明回到歇身的院中,因这次得了袁梦的亲口承诺,心头有些欣喜。再者夜深人静,又一路平安,不免稍有大意。只听一个男子喝道:“什么人?” 玄明闻言一惊,额头冷汗直冒,如今他要存身寺里,尚有许多事情要做,此时万万不可露了行藏。但是若要他暴起伤害无辜灭口,又太过造孽。况且寺里真出了人命,他也没法隐藏下去。白天一场蒙混,玄明心里此时也暗藏侥幸,便低声道:“莫要吵嚷,我是安置在此处的病人。” 那男子走近来,借着昏暗的月光打量玄明,不由得十分吃惊。原来此人正是杨得广,他白日里在寺前见过这老人犯病,如今活蹦乱跳的突然出现在夜里,十分疑惑。问道:“你白日里病得那么厉害,怎么现在竟然无事了?半夜三更还跑出院子去?” 玄明知道来人认出自己,不由暗暗叫苦。正想用什么法子掩饰。就见房门一开,清远出了门来。想是听到声音,担心自己。清远视力极好,一眼便瞥见他们二人,连忙上前扶起玄明埋怨道:“爷爷,你起来怎么也不叫我?薛太医说你这病虽然来得快去得快,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一定要小心些。白天喝了药一直睡着没吃东西,可是饿了?这里不是我们自己家,是大相国寺的厢房。您在家犯糊涂倒没什么,在这寺里,可不能乱走。” 玄明心中大定,顺着清远的话道:“是啊是啊。我见你睡得香,就没舍得叫你。想要自己找点东西吃,谁知外头黑咕隆咚的,心里害怕,就回来了。” 清远听罢转身对杨得广说:“这位兄弟,我爷爷上了年纪,脑子有些混沌,大半夜的出来乱走,都是我的不是。多谢你出言提醒。这么晚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杨得广本就孝顺,见得这一幕,心中的疑虑略微消解。他本不擅言辞,三两句就被清远转移了话题,答道:“我也是带了我娘到大相国寺看病的。今日轮不到,才被知客僧安排宿在寺里。我夜里起来方便,才看见老人家从外头进来。白日里亲眼看到老人家犯病,这会突然见到他如好人一般,有点不敢相信。” 清远笑道:“莫说你,我起初都不敢相信,要不怎么说是太医呢?扎了几针,又开了药。我爷爷就缓了过来。其实我爷爷这病看着凶险,并不严重。时候不早了,兄弟回去休息吧,明儿还要早起看诊呢。”说罢也不再理会杨得广信不信,扶了玄明往房里走,边走还边说:“爷爷再不可乱走了,你饿了我给你留着馒头呢。” 玄明装作有点痴痴呆呆的,只一味说好。 杨得广虽然还没完全打消疑虑,也不好说什么,还是明天带母亲看病要紧,转身回房睡觉去了。 玄明师徒二人进了房间,才松了一口气。玄明见清远机敏沉着,比他这个师傅还强些,十分高兴。两人虽是师徒,年纪相差却如祖孙。玄明想到今日不仅把自己卖予那女阴灵,还连带徒弟也卖了,实在有些无奈。他师徒一体,脱口而出已经习惯。况且自己年岁已大,若自己一个,也不知道能看顾她几年。将来那女子真有什么造化,清远还年轻,必定能承受好处的。如今清远日臻成熟,脑子也好使,玄明看着也能老怀安慰了。 何妈妈因少夫人听了慧有大师的安排,要宿在寺里,白日里就带着在外等候的管家侍卫众人回陈府取一应物品。质子陈洪恺听见声响,便出了书房,在厅里召见了何妈妈。听何妈妈说了大概,陈洪恺不禁深深歉疚。原来孩子竟然是受了他们夫妻二人思虑所害。虽则慧有大师答应为孩子做什么法会,陈洪恺仍不大相信。只盘问了何妈妈几次关于薛太医看诊的情形。 知道夫人决定宿在寺里,何妈妈还有很多事要准备。陈洪恺就没再多说,吩咐她下去了。 这次到底是要闹得越来越大,事已至此,陈洪恺担心也没有用,只期望真的能有奇迹发生。老天能还他们夫妻一个活蹦乱跳的宝贝女儿,便知足了。 大相国寺里,那个气若游丝的病人终于没有挺过去。薛太医叹了口气道:“薛某已经尽力了。”病人亲属嚎啕大哭,慧有带领在场众僧,为死者念着往生咒。看着那具尚余体温的尸体被缓缓盖上白布,慧有内心叹道: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想到那个陈国质子女儿,若是袁梦托身于她,究竟算是生,还是死呢? ——————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2 章 PS:今晚有事,两章已发。求收藏求推荐求书评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十五、自诩天命 第二日的义诊仍旧人满为患。慧有见此情形,心知绝不能一一满足。遂选派了五名素习医理的僧人在门外筛选,那些平常头疼脑热,擦伤破皮的,一律在寺外简单处理。真有疑难杂症,才发号排队等候。如此一来,真入寺里看得义诊的人,都是最有需要的。 慧有眉头微皱,如今这些人,都是穷苦百姓。便是偶尔有那么几个带孩子来看诊的,也是男孩居多。家中本都不宽裕,女孩的安危远不如传宗接代的男孩来得重要。倘若一直如此,只怕除了西殿等候的那位陈国质子千金,再无一人适合。 慧有满怀心事的回到禅房,揭开琉璃玉盘,顿时大吃一惊。原来那食指大小的指骨舍利,一夜之间,竟然缩小到只有蚕豆大小。袁梦也早觉察到不妥,见慧有开盖,颤声问道:“大师,这是怎么了?大师曾说可护我三十日周全,如今还不到十天……”神情十分紧张。 慧有也忧心忡忡道:“我也不明究竟。看来不是我高估舍利的功效,就是低估了袁姑娘的来历。我本不愿深解你的身世,只怕自己越陷越深,但是一旦要走下一步,贫僧就是参与了此事,担着责任。盼袁姑娘实情相告才好。” 袁梦一时哑口无言。该怎么说才好?实情相告?依自己对慧有的了解,一旦他知道自己来自后世,定会十分惊恐,生怕自己会改变历史,干扰了他所畏惧的“天机”。若不说实情,总要编个自圆其说的理由才行。一时想到,如今历史走向已经跟自己所知不同了,那么……索性编个大道理,震住这老和尚再说。 袁梦沉声道:“事已至此,我就实情相告。大师所知,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否则,大相国寺与大师均无善果!” 慧有正色道:“贫僧谨记!” 袁梦开始编剧:“华夏自古以来,均以汉人为正统,虽经数次动乱,异族兴起,均被汉人同化。奈何一饮一啄,均是前缘已定。盛极必衰,也是历史必然。北宋覆灭之后,本应金国与南宋隔大江对峙。然后元蒙兴起,覆灭金国,继而席卷中华至西域广袤大地,乃至更远的地方。此是一场绝大造化,非人力所能阻止。” 慧有听得脸色苍白道:“那岂不是华夏之邦要落入异族统治?” 袁梦道:“既对又不对,元蒙兴起于华夏北方,虽是塞外,但自古以来就有犬戎,匈奴,渤海,契丹等各族部落建国。既与中原帝国征战不休,又时而与华夏文明互通有无。虽然彼与我汉人风俗礼仪文字语言皆大相径庭,但自古以来,他们就是生活在这方土地之上。若大师跳脱自己的汉人身份,倒是可以想想,凭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能威服四夷。而这些草原上的民族,就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呢?” 慧有一时冷汗淋淋,无言以对。 袁梦这才接着道:“如今形势已变,元蒙提早兴起,引得金国警觉,提前北归,双方胶着。华夏才有了喘息之机,只是四下分裂,一旦元蒙吞并金国,必有染指中原的野心。到时候万千铁蹄之下,大师觉得如今宋齐梁陈各国,如何抵挡?” 慧有不知一问之下,听到如此多的秘闻,一时呆住了。半晌回过神来,急道:“不知姑娘的来意是?” 袁梦盯着慧有没有说话。 慧有心中顿时百转千回:是不能再说?还是不必再说? 良久,袁梦才低声道:“大师与我是天命选中的人,此时不可再犹疑不决,如今舍利保我不住,只能选择那陈国质子女儿了。还请大师立即准备!” 说完这一大通话,袁梦才松了一口气。她真是逼得没有办法了。倒是玄明老道的态度启发了她,知道古人最是迷信天命这一套。如此一记重锤砸下去,慧有再也没有犹豫的余地。 慧有素来修炼得圆融的佛心再也守不住了。他脸色苍白,低声道:“如此大事,贫僧就是拼了一死,也是值得的。眼下确实再没有别的人选。我这就去通知陈家人,今晚就行事。姑娘好生休养。今晚定有一场辛苦。” 袁梦郑重点头。熬了这么久,终于要重生了。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日子就要结束了。端着架子骗人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心里不知是喜悦还是害怕。 慧有立即召集僧人们准备定魂法会,寺里人手本就捉襟见肘,众僧都暗自嘀咕:是那孩子撑不下去了?还是那家府里来头大,引得方丈如此重视? 揣测归揣测,众僧如今摄于慧有威严,并不敢有违。只得各自分派,忙得一塌糊涂。 有执事僧人到病患暂住的小院,将大相国寺今晚有重要大事,要封闭后殿的消息传达了。并告诫众人,夜里不可外出,不得喧哗。 那些小老百姓自然不敢违抗,可这事听在玄明的耳朵里,就知道托身之事已定在今晚了。一时心里奇怪,义诊才第二日,为什么这么快就定下。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又有什么变故? 想起对那阴灵的承诺,不由有些紧张。今次不同往日,后殿守卫必严,自己得想个万全之法。也不知慧有有多大本领,既希望托身之事顺顺利利,又希望慧有不支,自己好显几分本事。 慧有亲自到了西殿,将此事安排告诉了陈少夫人。长宁一时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这几天心情起伏,精神既亢奋又疲累。如今到了这最后一点希望。对她来说,也算是种解脱。即便如此,长宁还是放心不小,低声问道:“国师,此事可有多大把握?” 慧有沉默。今日之前,他指骨舍利为凭借,还略有些自傲。但如今情形,他心里也有些打鼓。为今之计,也只有竭力一拼,至于成数。约莫七成,已经算高了。 但此时此刻,慧有要坚定陈少夫人的心,便沉声安慰道:“虽然话不可说满,但老衲颇有信心。” 长宁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当即纳头就拜。 这一刻,即将来临,算计的,筹划的,期待的,各人如同天道之下的一颗颗棋子,落到了这一局。 ———————— ps:更新时间确定不下来。不好意思了。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十六、各方发动 夜幕降临的时候,总是容易让人感到凄凉与落寞。这一天的大相国寺里,兴奋紧张的情绪却随着光影的暗淡而蠢蠢欲动。 玄明在房里走来走去,清远也低头沉思。玄明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清远。如今,该是让徒儿知道全部的时候了。 玄明走到清远身边,低声将所有事一一说了。清远越听越是郑重。他一直没法理解师傅为什么这么偏执,为什么要将所有的赌注押在一个猜测上。但是这一刻,清远从师傅的眼里读到了一点:这是他的追求。 清远是个孤儿,从小是师傅带大的,他知道师傅的作风,走遍天涯,历经世事。那是一种孤逸的风骨,一种出尘的心境。然而,与表面上闲云野鹤不同,师傅终究是有抱负的。为了天下,为了道门,师傅这是一场豪赌。清远知道,从师傅答应那个阴灵开始,自己的使命就已经注定了。但是他并没有反感,既然是师傅的追求,那么同样必定是他这个弟子的追求。师傅救他,养他,教他,真心疼爱他,让他一直躲在师傅这颗大树之下。有一天,师傅总会走的。自己是唯一可以帮助师傅实现抱负的人。 想到这里,清远似乎放开了所有的纠结和不安。嘴角也翘了起来,微笑道:“师傅,我有办法了。” 玄明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如自己亲生孩子一般的弟子,似乎昨天还是个光屁股小捣蛋,终于有一日,也成为了一个男子汉。 清远自信道:“昨日不治而亡的那个病人,如今就停灵在东角落偏殿,那殿宇很小,就只有一个家属在守灵。从那偏殿翻墙过去,就是后殿的一处荒地,满是杂草。今日后殿法会,这处必定有人巡视。要想引开他们,只需我蒙面在另一边墙头,用暗器伤一人,必定吸引他们注意。师傅抓住时机,以您的身手,只要三息之间就能隐入草丛。他们必定会有人来追我,大相国寺如今人手吃紧,如此一来则防御空当必定变大。到时候师傅从后殿隐蔽处潜入,应当是办得到的。那慧有做这种事,必定也是瞒了绝大多数人的,随侍的恐怕至多一人。师傅进了后殿自然安全。” 玄明知道如此一来,清远的危险最大。但这个方法已经是综合考虑了各种情况最有希望成功的法子。他只担心年轻的清远的安危。清远见师傅眼中的忧虑不减反增,心中一暖,低声道:“师傅放心,我将来还有好多事要去做,一定会小心的。” 说罢自傲的微笑道:“我是师傅唯一调教的弟子,这么多年苦练,我有信心!” 玄明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徒弟,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很多。 烟雾缭绕的后殿,陈少夫人长宁看着昏睡的女儿,脸上不知是悲是喜。这一遭造访大相国寺,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后一次了。错过了这次机会,也许,瑜儿就与这尘世无缘了。 慧有大师手中拨着一串念珠,低声道:“时辰快到了。夫人请先回去休息。此地就交给我们吧。” 长宁虽是不舍,依然顺从的离开了后殿,出门的时候,她定定的看了孩子一眼,似乎害怕,再次看到的时候,孩子就不是这个模样了。 慧有将案前经纶展开,八个守成稳重的中年僧人鱼贯而入,分别捧了佛宝,祭品,香烛,鲜花。一一摆在此殿正中,慧有抬头看去,地藏王菩萨眼光怜悯的俯视着众生。既包括那个孩子,也包括自己。 时辰一到,已经有僧人敲了磬,清音一声,在场众僧立即盘坐在孩子四周,低声念起波若波罗密心经。虽然出自不同人口中,却在这空间里合成了一种节奏。处在众人中间的孩子,奇异的没有被这声音吓哭,反而睡得更加安稳,嘴角还带着舒适的笑容。 案前的慧有眼睛盯着那个盖着琉璃玉盘的龙象钵盂,像是看出了神。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3 章 钵盂中的袁梦也听到了念经的声音,那种声音的节奏快慢飘忽不定,但是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连那缩小了许多的指骨舍利,也焕发出更精纯的光芒。有那么一刻,袁梦似乎感觉要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念经的声音渐渐了无声息。众僧起立一一鱼贯而出。后殿只余一片寂静。 慧有深吸一口气,将龙象钵盂郑重捧了。走到孩子的面前。襁褓中的孩子有些瘦弱,但是眉目之间,十分漂亮。 还没等慧有动手,忽听外头传来一声厉喝:“有刺客!” 玄明师徒二人已经按照事先计划动手了。慧有心中一惊,今天之前,他将此事看得太过简单,这是什么人,在这个时刻,竟然来此窥探! 门外一个武僧禀告道:“惊扰方丈了。来人只在墙头露了个脸,使牛毛针伤了一个师弟。如今师兄已经带了人前去追了。” 慧有问道:“可看清是什么人?” 那武僧答道:“不曾。那人蒙着面。看身手不弱。” 慧有肃声道:“切不可大意。好生把手!” 殿中一角,玄明露出冷笑,这报信的和尚好蠢,若不是他赶来邀功,自己哪里这么顺顺利利就进了后殿! —————— ps:这节字数偏少,但为了不影响情节进程。明天戏肉上演,补齐字数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十七、变故连生 慧有觉得眼皮直跳,他知道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慧有将琉璃玉盘揭开,龙象钵盂中的袁梦,按照慧有之前的指点,闭目不动,调息精神。那指骨舍利缩小到只有米粒大小,光华也渐渐明灭。知道成败在此一举,慧有也不敢怠慢。盘膝坐在孩子襁褓之前,左掌端平,右手持金刚法印,口中喃喃念出一道晦涩难懂的梵文咒语。只见本悠悠沉浮在龙象钵盂中的袁梦,似乎得了什么无形中的牵引一般,慢慢的飘在空中。 慧有将左掌伸出,抚着那女婴头顶,动作轻柔,却手势繁复,玄明眯着眼睛隐在暗处观察,心中大为紧张。须臾,那女婴顶门便有一阵微弱的白光现出,在这昏暗寂静的后殿,十分诡异。那白光如同开了一道门户,慧有左手小指微勾,立即有一个几近透明,虚实难辨的女童影子,飞了出来。 慧有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禀赋太弱,虽然投胎到皇族,却没有福缘消受。今日你本将身死魂灭。如今我承天命,欲借你躯壳一用。作为报答,我为你精心超度一番,愿你来世修积,得享善果。” 那女童魂魄懵懵懂懂,似乎根本不知道慧有在说什么。慧有也不再啰嗦,伸手一指,那女童魂魄便悠悠落在龙象钵盂里。 袁梦在空中停留不过一会,似乎已经坚持不下去,渐渐往地面落下。而那失了魂魄的女婴顶门白光越来越微弱。慧有知道时机紧迫,正自着急。忽听外头一声更响,时辰已到。 慧有再不等待,左手将袁梦一捞,半握在手中,朝那女婴顶门按去。若说慧有之前将女婴魂魄勾出,虽然有些阴损,但是还算顺应了天道先生后死的规律。如今要想将袁梦托身入体,死后重生,却是逆天而行。袁梦灵体才只进入了少许,慧有便觉得手下如有泰山万钧之力,要将她反弹出来。 慧有念动大力金刚咒,立即加持了佛门法力,手中力道猛增了一大截,这才缓缓抵御了那反弹之力,只那女婴躯体离魂渐久,倘若如此下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慧有脸色涨红,额头上密布细汗。后殿阔大的空间里,安静而紧张。眼见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一刻,慧有再也安坐不住,站起身来,口中大力金刚咒念得更急,似要拼尽全力一搏,浑然不顾嘴角已经溢出鲜血来。 一直躲在后殿的玄明也看出慧有已经不支。他又是惊讶又是暗喜。此时不能再拖,玄明突然走了出来。低声道:“大师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成事,让老道助你一臂之力!” 慧有大惊:“你是何人?”他如何不认识眼前此人?昨日还是病情凶危的垂垂老者,此刻却是气度非常的高人模样。 玄明也不理会慧有的惊诧,立即取出三张符箓,分别贴在女婴躯壳双脚脚心以及心口的位置,一边布置一边解释道:“我是茅山教下玄明,与大师一样,也是为小姐筹划托身之事。此时危急,不便多言。你我合力,助小姐速速附体。” 慧有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只得咬紧牙关坚持。心中却想道:这个道士是怎么知晓此事?看他乔装打扮混进这里,所图必大。袁姑娘事先竟不告诉我此事,却暗藏了一招在此! 袁梦此时已经痛不欲生,她原想此事老和尚慧有说得轻松,谁知生之苦,远苦过死。她怕玄明的到来引起慧有不满,强忍着痛对慧有道:“大师莫要疑心,道长也是局中人。” 慧有神色变幻,奈何此时他骑虎难下,便点点头,一言不发。 玄明无瑕理会慧有,等他封好女婴躯壳三处气海,忙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从中倒出一颗香气扑鼻的朱红色药丸,塞进女婴嘴里。他怕慧有疑虑,便道:“这颗千机丸是我教灵药,最能定身护体。我怕时间一长,这女婴躯壳经受不住。如今大师催动佛法,从顶门自外渡小姐入体,我施展道术,隔绝她体内阳气,自内导引。双管齐下,尽快成事,以免夜长梦多!” 说罢玄明搓动双手,眼中精光直射,似乎看透了女婴躯壳的全身脉络。双掌不停拍打那躯壳各处穴位,只把慧有看得个心惊肉跳。这女婴如此脆弱,玄明如此这般大阵仗,若不是浮夸莽撞,必定就是胸有成竹了。 慧有哀叹一声,只能奋起精神,继续施为。玄明的脸色也越来越郑重。头上冒起阵阵白烟,双臂也轻微颤抖,他真的参与其中,方知他与慧有一样,错估了形势。这女婴骨骼清奇,体内精华内蕴,绝非等闲。以他数十年的修为,要在这女婴虚弱的外表和强大的内在之间找寻一个平衡,也是十分困难。 时光一分一秒过去。一僧一道保持着那个姿势,已经摇摇欲坠。袁梦的灵体已经进了绝大部分,只余下头部尚未入体。但此刻已经是面如金纸,脸容扭曲,再也难以动弹。 玄明不知事情如何会到这一步,但此刻已无退路。说也奇怪,这小小一个躯壳,外在看着柔弱,内里却是如此自成天地,抗拒之力简直不可撼动。玄明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那女婴躯壳立即血污一片。沾了血污之后,女婴躯壳似乎受到震动,女婴眼珠突出,舌头伸长,耳朵也渗出血来。慧有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双掌合十,旋转做宝瓶手印,奋力将袁梦灵体一推。 一道震天骇地的闪电从天而降,劈在了后殿的屋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外头已经风云际会,似乎酝酿了很久,才发出了这致命一击。 后殿在如此可怕的天威之下,西边立即坍塌了下来。外头院子里等得焦急的僧众再也顾不得方丈的严令。一窝蜂抢进后殿。 只见后殿里滚滚的灰尘连同被烧焦的房梁,滚得到处都是。靠近地藏王菩萨塑像的香案下面,此刻正倒着一僧一道。慧有眼窝深陷,面白如纸,像是被抽干了一般。而玄明五官皆渗着血,皮肤如干枯树皮似地,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他们中间,用红布襁褓包裹着的孩子,正甜甜的睡着。完全没有被周遭的环境所影响。 众僧人顾不得管玄明,全都冲到慧有身边,扶起他问道:“方丈!你怎么样?” 慧有眼神空洞的看过去,指着玄明何孩子,张了张嘴,道:“把人都带出去。”说罢昏了过去。 玄明眼光还是很幽深,他低头看了看孩子,轻声道:“你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要了我们两个老头子的命?” —————— 补齐昨日字数。拜请收藏推荐书评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十八、双星坠落 潇潇雨歇,星月无光。 陈少夫人一直在西殿里长跪不起,佛前长明灯映在她虔诚虚弱的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哀色。 木樨踉跄的跑了进来,惊慌失措的大声道:“夫人,后殿遭了雷击,奴婢看到仿佛还起了火……” 长宁闻言一晃,几乎跪不稳。木樨忙上前扶住她。 长宁急道:“快,带我去看看!” 又见只有木樨一人,仓皇问道:“何妈妈人呢?还有芙蓉,怎么也不见?” 木樨将长宁拉起来,低声道:“何妈妈同我一起看到,打发我回来禀告夫人,她直接去后头打探消息了。芙蓉怕夫人守得太晚,说要弄个小炉子给夫人煮点粥。” 长宁急急往外走去,哪里有心情吃东西,不顾地上积水,慌不择路的往后院去。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4 章 刚出院门转了个弯,就看到方丈首徒智信带了几个和尚匆匆而来。长宁见智信眼眶泛红,脸色苍白。一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智信见到长宁,忙停下,低声道:“适才惊扰夫人了。令爱无事,起雷时,法会已毕。师傅命我前来有请夫人。” 长宁闻言长吁一口气,忙跟在智信身后,朝慧有禅房而去。一边走,长宁一边忐忑:既然孩子没事,为什么不直接送了回来?这般郑重叫我前去,瞧着智信似乎十分悲伤,莫非是…… 到了慧有禅院外,才见何妈妈在门口等着。何妈妈见到夫人来,连忙上前,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慧有大师恐怕不好……”语气十分惊慌。 长宁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智信横了何妈妈一眼,伸手虚请,示意长宁入内。 长宁定了定神,进了禅室。只见慧有大师盘坐在蒲团之上,只看脸色,便知不好。不仅白日里所见宝相庄严此刻无踪,仔细一看,甚至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灰败,腐朽的气息。 长宁扫了一眼,见孩子不在,放心不下。只得寒暄道:“大师辛苦了。” 慧有嘴角牵着一丝浅笑道:“夫人放心,令爱无恙。此刻就在隔壁酣睡。老衲有几句话对你说,说完你就可以带着孩子离开大相国寺。” 长宁一时惊喜交加:“大师可是说我的瑜儿已经好了吗?” 慧有点点头道:“令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是老衲有几句话,必须嘱咐夫人。” 长宁此时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微笑道:“大师只管说,我孩儿好了,无论什么,我都答应。” 慧有道:“夫人爱女之心,天日可鉴。我要说的,请夫人谨记。第一,将来有人问起,夫人只说是太医院薛太医妙手回春,我施法之事,不可泄露。” 长宁有些讶异,但既然慧有不愿邀功,她也不好强求。闻言点了点头。 慧有继续道:“第二,这孩子长大成人,人生或有磨难,但于性命无碍,夫人只管好生教养,我看她聪敏内秀,将来必有一番造化。” 国师金口玉言,把长宁说得十分激动,天下父母心,谁不愿意听这样的话。长宁点头道:“我定将好生照顾瑜儿,不辜负国师的一番苦心早就。” 慧有欣慰道:“最后一条,将来这孩子的婚姻大事,万不可着眼眼前利益。须得听她自己拿主意才好。” 长宁闻言愣住,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尤其是天家子女,莫说是自己拿主意,即便他们做父母的,恐怕都做不了主。 慧有知道陈少夫人顾虑,也不好强求,只道:“我知夫人也有无能为力之处,此时说这些为时尚早,我只恐将来没有机会说予夫人。夫人心中有数便好。” 长宁只得点头应下。听慧有话中之意似乎不祥,忍不住关心道:“我见国师脸色不好,可是辛苦过甚?我府里还有些好人参,明日打发何妈妈给大师送来。” 慧有微笑道:“不必了,老衲尘缘将尽。夫人不必挂怀。” 长宁惊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道:“大师,可是,可是因为救我瑜儿之故?” 慧有不欲她多想,摇头道:“我佛家讲究往生极乐。贫僧是功果已毕。如今是要解脱了。”或者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慧有还道:“这次令爱能痊愈,还有一人出力不少,他情形恐怕不见得比我好,夫人可去偏殿向他道谢。言尽于此,夫人请带了令爱回府吧。” 长宁已经明白,慧有的劫数就是为孩子续命的缘故。长宁郑重垂泪拜谢道:“国师之恩,如同再造。我夫妻二人恐怕无缘报恩,唯有心中感念,永世不忘!” 当陈夫人抱着孩子从隔壁房间出来,向偏殿走去时,慧有站在门内,透过门缝微微叹了口气:愿你一世平安! 偏殿里的玄明心中已经洞悉先机,见陈夫人抱着孩子有点疑惑的走进来,玄明知道慧有胸襟阔达,没有抹杀他那一份功劳,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筹谋已久,此刻命都搭上,自然不能就这么放弃。他低声的向长宁介绍道:“陈夫人,贫道是茅山教下玄明,大半生都修行五行术数,今次路过汴京,偶然算得此事。因与令爱有一场缘分,遂与慧有大师一道,帮令爱做法续命。只是此事干动天机,我与慧有大师恐都不久人世。我有一亲传弟子,名唤清远,愿与贵府交个方外之友。将来若有事情,也可为一臂助。” 陈少夫人长宁本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恩人有些迷惑。但此刻听来,竟然是诚心诚意,略带讨好的语气。再看这老人发髻散乱,精神萎靡,一脸将死的气色,长宁再也没有什么怀疑,郑重道:“道长如此关怀小女,是小女莫大的福缘。敢不从命。”玄明知道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如今,就看他的猜测对不对,只可惜,他没法亲眼看到了。 天边,两颗流星划过夜空,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凄美而灿烂。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十九、一声娘亲 大相国寺东方小丘大榕树上,清远绕了好大一圈,将追捕他的武僧甩开,才来到此处等他师傅玄明。估摸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依然没有看到师傅。清远不禁有些担心。他本歪身靠着树干,准备用手撑起身子远眺,却不料摸了个空,差点从树上栽了下来。待他稳住,才想起那日师傅的嘱咐,果然刚才是个极其隐蔽的树洞,清远将手伸了进去,里头藏了个蓝布包袱。清远知道这是师傅为防万一给自己留的,此时他等不到师傅,本就悬心,见了这个包袱,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清远咬牙,将包袱扔回树洞。跳下树来,朝大相国寺飞奔而去。 到了大相国寺门口,清远越发觉得不对劲。不仅寺里灯火通明,而且有不少和尚进进出出,面色惊惶而悲切。眼看人来人往,再想混进寺里恐怕不行,清远只能咬牙硬着头皮上了台阶,对门口守卫的和尚道:“大师,我本是带爷爷到大相国寺看诊的,白天回家一趟,不想事情耽搁了,所以回来晚了。” 那守卫的和尚疑惑道:“我专管歇在寺里的那些病人,今日本寺有场法会,已经事前通知大家不可随意走动。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竟然不知道。” 清远答道:“我白日里就出门了,不知道寺里有这样的规矩。还请大师行个方便,我爷爷一个人,实在放心不下。” 那和尚摇头道:“实不相瞒,今夜寺里出了事,智信师兄吩咐,寺里只准出不准进。你爷爷叫什么名字,我打发个小沙弥帮你去问下,若是身体无碍了,叫他出来跟你一起回家吧。” 清远闻言好生为难,万一师傅还没回到病人住的院子,那不是露馅了吗?这要不说,更是让人怀疑。清远只好道:“我爷爷年纪大,平时也糊里糊涂的,你叫他,他恐怕都不知道。还是让我进去吧。” 这套说辞很难让守卫的和尚相信,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忽见方丈首徒智信引路,带着四个女眷出门来。守卫的和尚忙把清远拉到一边。 智信愁容满面道:“陈夫人,师傅命我连夜将您送走,如今寺里多事,还请夫人见谅。” 陈少夫人长宁知道的恐怕比智信还多,自然不会责怪,一方面孩子得救,已经是欢喜。另一方面,知道慧有玄明两人都是因孩子的缘故命不久矣,心里满是忐忑和愧疚。 长宁道:“大师千万别这样说。我家瑜儿得大相国寺庇佑,身体能够痊愈,我心中只有感激的。如今寺里有事,我本无须再多打扰。大师只管去忙吧,我命何妈妈去叫了家仆驾车过来,这就回府了。” 清远听到智信叫那位夫人“陈夫人”,又见她抱着一个朱红色襁褓,心里已经是猜到。如今既然孩子好了,可见托身一事已毕,只不知他师傅如何了。 智信一瞥看到在门口的清远,皱起了眉头。守卫和尚见状,就悄悄在智信旁边耳语了几句。智信听后对清远冷笑道:“还在这里装孙子呢?” 清远听后脸一阵红一阵白低头无语。他想不到这语带双关的骂人之词,竟然从智信口中说出。 智信见他不说话,想起师傅的吩咐,冷哼道:“你不用再在此藏头露尾,你师傅在偏院,快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长宁听到智信如此说,也猜出眼前这个青年男子,就是玄明口中的徒儿了,不禁拿眼仔细看了看清远。 清远听智信说得这么直白,脸色一下变了。也顾不得其他,一闪身进了寺里。 大相国寺方丈禅院里,慧有见智信回来复命。知道陈夫人已经走了,放下心来。他已经油尽灯枯,眼眸也渐渐暗淡,当着罗汉堂长老,戒律院护法等诸位高僧,静静道:“我去之后,由智信执掌大相国寺,他机敏稳重,可堪重任。诸位当好好扶助,光大我大相国寺百年声威。” 罗汉堂戒律院众人心里虽各有人选,奈何慧有如今声望正隆,又走得如此急,只有智信是他一直深深信任的传人。也就不好出言反对。 智信虽然心喜得了方丈之位,到底根基还浅,失去了师傅的扶助,不知将来如何掌管这偌大的大相国寺。此时失声痛哭。在场诸人也心有感触,一时真情假意哀声一片。 偏院里,玄明正躺在昏黄的灯光下,感觉生命渐渐的流逝。清远推开门进来,看到玄明的样子,再也忍不住,趴在床头呜呜大哭起来,玄明没想到还能见清远一面。欣慰的想要伸手去摸摸徒弟的头,却没有一丝力气。只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清远凑上去,哭道:“师傅,师傅!”玄明颤抖着道:“榕树……陈府……” 清远含泪点头道:“放心,师傅,我知道。我一定为您办到!”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5 章 玄明闭上眼睛,眼角流出浑浊的泪水,是不甘,还是遗憾? 大相国寺的众僧已经开始准备起来,慧有一应后事都是隆重而庄严的国师之礼。清远背着玄明的遗体,走过这重重殿宇的宏伟寺庙,也无一人拦他。他走出寺门,回头看见大相国寺喧喧嚷嚷的热闹,心中不无心酸:师傅去得这样匆忙冷清,而慧有却是一片哀荣。 寂静的长街上,两辆马车驶过,陈夫人长宁坐在马车里,盯着怀抱里睡得正香的女儿,舍不得移开眼。这样一个小小的生命,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多么的不容易。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方外高人愿意舍命救自己的孩子,她也不想管。她只知道,只要瑜儿没事,乖乖的平平安安的长大,她就没有遗憾了。 袁梦终于从那个像噩梦一般的法会中醒来。本能的想要伸个懒腰,却看见一个温婉美丽的少妇,眼睛亮亮的,高兴的看着自己。袁梦这才醒悟道,自己已经托身了。眼前的这位少妇,就是自己这一世的母亲。她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娘——” 长宁一时怔住,木樨反应最快,高兴道:“夫人,小姐叫您娘亲!”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十、一家团聚 刚半岁的孩子就会开口说话,还是比较少见的。况且是在孩子病了这么久之后,陈夫人长宁心里温暖,笑中带泪,搂住孩子轻轻叫:“瑜儿,我的好瑜儿!” 木樨在一旁夸道:“小姐真是心疼夫人,才这么点大就学了叫娘,不枉费夫人为了小姐的病操心劳力。” 袁梦一时沉默了,瑜儿?是啊。从此她就要叫做陈清瑜了。慧有大师曾跟她说过质子府的基本情况。只是突然改变,还是有些不习惯。好在这么点大的孩子本来就不应该会多说话。袁梦就暗暗告诫自己,再也不轻易张口,陈夫人长宁也没注意到,孩子眼里流露的与年龄不相称的眼神。 马车终于抵达了质子府。欢喜的长宁想要立即下车去跟丈夫分享喜悦。却被木樨劝住了:“夫人,我们离府两天,府里的事再怎么也兜不住,还是先从角门回后院。安置。请何妈妈去问问情形。” 陈夫人长宁点头道:“你去告诉何妈妈一声,让芙蓉过来跟我们一齐进去。” 木樨应声去了,此刻已经是陈清瑜的袁梦,在襁褓里偷偷打量,她听慧有大师说过质子在汴京处境艰难,可还是没想到艰难至此,连带亲身女儿看个病也要瞒着。回到了自己家里,不敢从正门进去,还要派人探听情形。 正在感叹,木樨已经带了芙蓉过来。陈夫人命车夫直接开进西角门,又弯弯绕绕走了一会,才停下车来。木樨芙蓉先下车去,端了踏板过来,陈夫人抱着清瑜才下车来。这是清瑜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家”。 跟以前在剧组里看到的那些搭的景不同,这房子可是实打实的贵族府邸。仅仅是眼前这座后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已经是后世可以做旅游景点的水平了。况且这面积那是相当的大。想起老爹是陈国质子,这好歹也算是驻京办啊,不对不对,不是地方政府,是国家啊。恩,应该是陈国大使馆才对。 陈夫人长宁浑然不知怀抱里的女儿满脑袋跑马,匆匆抱着她进了正房。一边走一边吩咐道:“芙蓉你叫人把这院里好好收拾一下,主人出去两天,就不精心了。还有,要是何妈妈回来,立刻领来回话。” 芙蓉应命去了。木樨连忙带着小丫鬟们里里外外伺候着。陈夫人也确实是累了,靠在美人榻上眼皮直打架。木樨就把清瑜抱来放在摇床里,伺候着陈夫人打个盹。 清瑜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头顶上的房梁。想起玄明之前说的那番话,这便宜老爹出身很不错,亏就亏在运气不好,被送来梁国当人质。她那个贵妃奶奶地位高又会做人,迟早会把老爹弄回去的。到时候她就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想到美好的未来,不禁咯咯得笑了起来。 忽听一阵脚步声匆匆进门,房里丫鬟们纷纷道“少爷!”陈夫人也醒了。清瑜就听一个浑厚的男人说到:“长宁,瑜儿怎样?” 陈夫人将丈夫拉到摇床旁道:“瑜儿没事了。多亏了薛太医。” 清瑜就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俊美男子,探头看着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便宜老爹卖相真好。鼻梁高高的,五官精致,只是可能常年忧虑,眉宇间有淡淡的郁结之意。不过一点也不影响他的气质,很像以前看到的电影明星里的那种忧郁小生。相比起来,母亲陈夫人就只能算是大家闺秀端庄美丽,惊艳指数没法跟老爹相比啊。 质子陈洪恺凑过去看的时候,正巧看到女儿脸上还有笑意,十分高兴。自从孩子得病,就一直哭闹不休,好在这一趟冒险总算值得了。他便伸手轻轻逗弄着女儿。清瑜不由得一阵羞涩,她内心还没做好做人家女儿的准备,突然这么一个大帅哥伸出指头抚摸她的脸,啥念头都来了,顿时小脸通红。 陈洪恺哪里知道,见状慌了手脚道:“不是说薛太医已经医好了吗?怎么脸色这么红?” 陈夫人连忙抱起清瑜,仔仔细细看了,见孩子气息匀停,也不哭闹。放下心来,道:“无妨,小孩子血气足,有时候是这样。” 陈洪恺听后放下心来,怜爱的亲了女儿一口。 清瑜内心哀叹,这……真得好好适应才行。 陈夫人心里有话,便将房里伺候的人通通遣了出去,对木樨使了个眼色,木樨知机,到房门外守着。夫妻二人知道这府里有不少听壁角的角色。两人便借着看孩子,半趴在摇床边,窃窃私语起来。 陈洪恺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何妈妈前头回来的时候说,薛太医的方子跟以前方大夫的大同小异,怎么就这么快见效了呢?” 长宁也不瞒丈夫,细细说来:慧有开定魂法会,遭遇天象示警,后来又有一个玄明道士相助,才将瑜儿治好。只是两人都油尽灯枯,命不久矣。 陈洪恺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无话。 清瑜陡然听到此事,心里像打翻五味瓶一般。她法会中途便昏迷不醒,醒来时已经在马车里。法会的惊心动魄她大略知晓一些,却不料后头还有这么多事。一想到慧有玄明竟然命尽于此,清瑜不禁又惊又悲。悲的是,慧有受过她的恩惠不假,但是清瑜与他接触,也知道这个老和尚没有太多算计,心地纯良。即使是存了算计的玄明,也是一片苦心。两人为此命都搭上,清瑜是始料未及的。惊的是,慧有玄明之前的口气,都道托身此事虽然不小,却也不是很难。若他们知道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决计不会那样从容。由此可见,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就是无形中的天机吗? 陈洪恺夫妻不知道这个襁褓中的女儿心中暗流汹涌。陈洪恺低声道:“长宁,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吗?” 是啊,事情做到如此地步,若说是一无所求,实在匪夷所思。但是以他们夫妻现在的处境,又有什么可以被算计的呢?陈夫人一直也想不通,但是孩子病好了,这是她做母亲最关心的事情。一家团聚,最是幸福。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十一、玄虚得利 质子陈洪恺仍然眉头紧锁,这么多年的殚精竭虑的生活,让他形成了一种思维惯性。他自然不知道那一僧一道完全不是因为他的原因做下此事。只一个劲盘算两人舍身救人的道理。 陈夫人长宁虽然也想不通,但她毕竟接触过二人。这时候前后联系,就斟酌道:“我看大相国寺与慧有大师不像是有所图的,慧有大师在我临走时交代我三件事,头一件就是把瑜儿的病愈一事算在薛太医身上。那玄明道长仿佛没这么豁达,他说有一弟子愿意与我们结个方外之交,允诺扶持照顾瑜儿,但到底也没说为什么,只说是缘法。” 陈洪恺疑惑道:“慧有大师还交代了哪两件事?” 长宁道:“还有两件事一是好生教养瑜儿,这个不必多说。另一件就是,将来瑜儿的婚事,要听她自己的意思。” 陈洪恺到底是男人,听到这两件事隐约觉察到了什么,盯着摇床里的陈清瑜看。只见那孩子也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哭不闹,看着屋顶出神。看那神色,倒像是听得懂他夫妻二人言语似的。 陈洪恺虽一向不信神佛之事,此时听得夫人说的大概,也不确定起来。他沉吟道:“此事我们想不通,暂时别想了,既然两位高人都是真心为了咱们瑜儿,缘分也好,有所图也罢,终究是瑜儿的恩人。那道士弟子若找上门来,无论有什么所求,只要我夫妻力所能及,就答应便是。” 陈夫人长宁点头道:“我在大相国寺门口遇见了那个玄明道长的弟子,看着眉清目秀,就是年轻了些。” 质子夫妻二人口中的清远,此时正在出云观里。玄虚子见到清远将玄明背了回来,大惊失色。知道师兄玄明已经仙去,心中顿时不知是悲是怒。 清河见师傅不发一言,只好上前道:“师傅,师伯身后事,自当在我们观里办。弟子这就去准备准备。” 玄虚子点点头,待清河出去。房里就剩下呆呆跪坐的清远。玄虚子问道:“究竟是什么事?你师傅也不与我商量,可是遭了那慧有的毒手?” 清远早就得到过玄明的嘱咐,隐下细节,只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按照师傅的吩咐,我引了守卫的和尚注意,让师傅潜入大相国寺后殿。后来在约定地方久等师傅不到。我才回到大相国寺。见到师傅最后一面,只是师傅当时已经去了。”说罢大哭起来。 玄虚子虽不知道这番话的真假,但是也不好喝止这个悲切的师侄,安慰道:“此时哭顶个什么用?你进大相国寺就没有受到什么阻挠?若是你师傅潜进寺里被人发现,他们总归要盘问追查,怎么会让你这般带了你师傅遗体回来?” 清远冷笑道:“大相国寺也好不到哪里去,慧有也死了。”骤然听到此事,玄虚子心头大喜。忙问道:“当真?” 清远道:“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布置灵堂,那规格也只有封了国师的慧有才配得上。” 玄虚子在房里走来走去,一时心乱如麻。慧有自从祈雨成功,大相国寺就封了护国圣禅宝刹,慧有自己也成了国师,稳压各教一头。之后又弄什么义诊,一步步推高他们的声望。如今不过几天功夫,慧有就死了。大相国寺骤失顶梁柱,必定大受挫折。虽然师兄也死了,但是两相对比,还是慧有之死对佛门的影响大些。如今论资历,论道行,汴京城里再也没有强过玄虚子的。他们两强相争,落了个两败俱伤,倒是便宜了玄虚子自己。 不过不知道玄明的死因,玄虚子还是有些疑惑,他继续问道:“我与你适才也看了师兄的遗体,不像是受了外伤,那大相国寺既然让你轻易把师兄带了出来,可见不是跟慧有斗法争胜的原因。你师傅之前可跟你说了,他为什么要潜入大相国寺吗?” 清远假做不知,摇头道:“师傅没有跟弟子提及。只是我带师傅离开大相国寺的时候,发现后殿塌了半边。听那些留宿的病人议论,说是有什么天象示警,雷劈了后殿。”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6 章 玄虚子虽然不知道慧有玄明的算计,但是他是知道有那么一个阴灵的存在的。如今看来,真是引动了天机,慧有和师兄遭到了报应?玄虚子此时大为警惕。既然此事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便假作不知道吧。玄虚子看了看跪坐的清远,低声道:“师兄遭此大难,实非我等能料到,师侄你可有什么打算?” 清远摇头道:“我并无什么打算,只想找个洞天福穴,将师傅好生安葬,我便在师傅墓旁结庐而居,安心修行。” 玄虚子皱眉道:“你师傅教导你这么多年,不是叫你守墓的。如今汴京已经有龙兴之象,你应该为师门多多出力,才不枉费你师傅一番苦心。” 清远早已有了使命,怎肯为玄虚子驱策。执拗道:“请师叔见谅,不是清远不肯为师门出力,只是经此大事,道心已乱。师傅在世时,常我说性子急躁,如今他老人家去了,再也不能时时提点我。我愿结庐守墓,也是想沉下心来。还请师叔成全。” 玄虚子见清远情真意切,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勉强。你师傅遗物,我叫清河收拾一下,再交予你,你节哀吧。”说罢,推门离去。 不多时,清河便取了玄明留在出云观的一些东西,交予清远。安慰几句便告辞了。清远打开一看,不禁冷笑,果然师傅收藏的几本道家典籍没了踪影。炼制的丸药也缺了珍贵的三种。 清远也懒得去争辩。正如师傅玄明所说,师叔玄虚子志大才疏,连这点东西都要贪吞,哪里像个一派之主的样子。清远从昨天到今天,一直没有睡觉。却一点也不困,师傅突然的离世,留下太多的疑问。当务之急,便是要摆脱出云观,取了师傅秘藏的包袱,再想办法与陈国质子府搭上线。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十二、礼部来人 这一夜得喧嚣终于过去。 全新的陈清瑜睡到大天亮。虽然清瑜心里知道了那么多事,但是明知现在多想也没有用。况且婴儿的身体每天需要大量睡眠来保证细胞分裂,促进成长,从现代来的“清瑜”当然是知道的。 她醒了没多久,就有大丫鬟木樨领了一个年轻妇人来,将清瑜抱起。那妇人解开衣衫,清瑜立刻猜到,这是乳娘来给自己喂奶了。想想看还真是别扭,但是一想到这小身体现在正虚弱,乳汁是唯一的食粮。也不客气,张嘴就大口大口的吸吮起来。那乳娘见清瑜这么听话,十分高兴,低声对木樨道:“总算好了。小姐有一个月没好好吃奶。如今胃口开了,夫人便不用担心了。” 木樨笑道:“小姐前头那是生病,其实可听话了。昨儿还开口叫了夫人一声‘娘’,把夫人高兴坏了。” 乳娘道:“小姐如今好了。我看那些米汤,羊奶什么的也不用再喂,那些东西临时顶个急还好,时间长了,孩子的肠胃可受不了。” 木樨道:“那不也是没有办法吗?小姐病了哭闹不休,也不吃奶,夫人听了何妈妈建议,才找些东西硬灌进去。如今小姐肯吃奶了,哪里还用得着那些。” 清瑜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真心关切自己。虽说是沾了别人的光,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很受用。 陈夫人进了屋子,看到清瑜乖乖吃奶,也很欣慰,对跟进来的何妈妈道:“如今总算好了。也不用你成天操心去找偏方食谱了。” 何妈妈也笑道:“那算什么。小姐好了,比什么都强。” 陈夫人面带忧色道:“礼部一大早就派了个人过来,在书房跟少爷说半天了。也不知道情形怎么样。” 何妈妈劝慰道:“咱们之前打点过了。应该没什么大事。您要是不放心,我去那边探问探问?” 陈夫人道:“也好,听到什么要紧的,你赶快回来报我。” 几句话下来,现场的气氛就有些冷。清瑜觉得也吃饱了。便停下嘴,见陈夫人心神不宁,就讨好的叫了一声:“娘。” 陈夫人一听,立马变了笑脸,欢欢喜喜的抱起清瑜,爱怜的亲了她一口道:“瑜儿真乖!” 乳娘扣好衣裳,乐滋滋的向陈夫人道喜:“夫人这下可放心了,小姐胃口开了,吃得比从前没病的时候还多。” 陈夫人听了也高兴,就吩咐木樨道:“叫厨房里精心些,顾妈妈的饭食里多准备些下奶的食材。” 清瑜这才知道,自己的乳娘姓顾。 木樨满口应了。顾妈妈见没自己的事儿了,就告辞下去了。陈夫人逗弄着清瑜道:“瑜儿病好了。就会喊娘了。要是会喊爹就好了,你爹爹为了你的事成天愁眉苦脸。你也学着叫爹好不好?你爹听了一定会高兴的。” 说完,就和木樨两个一直“爹,爹”的教个不停。清瑜本来就会说,但为了保险,装作不会,学了好一会,才似模似样的叫出了一声。 陈夫人高兴极了。这孩子大病一场,倒像是开了窍似的。木樨也在一旁说着吉利话。清瑜很享受这种天伦之乐的感觉。两个大人逗着她,却不知,其实是清瑜在逗着大人们开心。 可惜好景不长,何妈妈脸色晦暗的走了进来。陈夫人将清瑜放在摇床里,拉了何妈妈过来,低声问:“怎么回事?” 何妈妈回答道:“来的是礼部的一个主事,表面上客客气气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怪少爷不知约束家眷,出去凑热闹也就罢了,还留宿在外,还扯到风化礼仪那一套上,听着让人生气。” 陈夫人咬咬牙道:“一个小小的主事,凭什么这么对我们家少爷。礼部卢侍郎那里得了我们的好处,想来也不会上门来闹这一出。这个主事是哪里冒出来的?” 何妈妈也不知道,摇摇头道:“我听少爷的语气,一直很客气,莫非那个主事有些来头?” 陈夫人怒道:“什么虾兵蟹将,都算有来头,欺负到真龙头上来了。这么多年闲气,真是受够了。” 何妈妈拉了拉陈夫人的袖子,低声道:“夫人小声些。这么多年都忍了过来,如今小姐病也好了。还计较那个做什么。我看少爷能应付得来,不过是花点银子堵堵口。那人真要想对咱们府里不利,也不会这样找上门来。” 陈夫人郁闷的点点头,手支着额头,闭目不语。 这边厢书房里的对话已经进入尾声,质子陈洪恺语气不亢不卑道:“杨主事,我知道陛下对我们这些质子一直很关心,担心我们的安危,影响到两国邦交。只是这一次,内子的确是去大相国寺求诊的,我孩儿经过薛太医妙手,已经康复。大相国寺是国朝名刹,慧有大师又新封了国师,若有不妥,卢侍郎也不会允我所请。” 那杨主事听陈洪恺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搬了卢侍郎挡驾,心里暗恨,嘴上只是说:“质子殿下明白梁国的苦心就好。前时齐国质子肆意出行,在外惊了马驾,摔伤了腿。陛下对其申斥,也是怒其莽撞。您就不同了,在梁国这么多年,一直恪守本分,是深受陛下赏识的。万一让陛下知道了,陛下不知道有多失望呢。” 陈洪恺道:“些许小事,怎么敢惊动陛下。”说罢取出一个香囊递给杨主事道:“这是内子在大相国寺求来的平安符,听闻杨主事高堂健在,算是我们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杨主事千万不要推辞才好。” 那杨主事闻弦歌而知雅意,有什么平安符值得这般郑重?用手捏了捏,里头的东西似乎分量不轻。心中暗喜,脸色却保持平和道:“杨某也是为质子殿下着想,承蒙殿下及夫人一番好意,杨某就替母亲谢过了。” 陈洪恺道:“我还命家下置办了一席薄酒,请杨主事赏光才好。” 杨主事推辞道:“杨某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告辞了!” 陈洪恺当然知道,这人想刮油水,又不敢走得太近,闻言也不多做挽留,命陆管家代送杨主事。 直到人去得远了。陈洪恺才冷哼自言自语道:“什么玩意,也配拿个鸡毛当令箭。”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十三、夫人献计 陈夫人见陈洪恺进了内室,语带关心问道:“少爷,那主事来所为何事?” 陈洪恺面无表情道:“刮油水的而已。我听说他是应王王妃的远亲,不愿得罪这种小人。” 陈夫人点头道:“破财免灾,只是委屈夫君了。” 陈洪恺摇头道:“这么多年,比这大的委屈我们还受得少了?不值一说。瑜儿怎么样?可全好了?” 陈夫人欣慰道:“全好了。刚才顾妈妈给孩子喂了奶,乖乖的,吃得比从前没病时还多。” 陈洪恺笑道:“又大了几个月,胃口自然大了。”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7 章 陈夫人跟着笑道:“还不止呢,瑜儿会开口说话了,昨儿就叫了我一声娘,回来事情多,忘了跟你说,今儿她又开口了,我和木樨教瑜儿喊爹。她也学会了。瑜儿,来叫一个爹。” 陈洪恺惊喜道:“真的?”说罢满怀期待地看着清瑜。 清瑜见这对夫妻虽然处境艰难,但爱女之心,情真意切,也受了感动,便清清脆脆的叫了一声“爹!” 陈洪恺大喜,不顾质子的威仪,伸手抱起清瑜,脸贴着脸,喃喃道:“宝贝瑜儿。” 清瑜也渐渐熟悉习惯了这种家庭亲情,感受着父母浓浓的爱意,只觉得这辈子总算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情感归属才是一个人的心灵寄托。这对苦命夫妻的真心爱护,是此生最大的凭借,这一刻,陈清瑜终于踏踏实实接受了这个新的身份。 屋里亲情无限,木樨在门口不好进来。只好隔着门帘恭声道:“少爷,夫人,陆管家有事禀告。” 夫妻俩正在兴头上,也不生气。传了陆管家来。 陆管家轻声道:“少爷,夫人,慧有大师圆寂了!我奉少爷吩咐,本想去大相国寺点长明灯祈福。大相国寺已经暂停义诊,闲杂人等不得入寺。如今是慧有大师弟子智信师傅继承方丈之位。听说朝廷已经下旨,依国师之礼在大相国寺操办后事。” 陈洪恺看了夫人一眼,长宁沉吟道:“本来我们是一片诚意,在佛前谢恩。如今既然不便,就不必急在一时。陆管家你留意大相国寺那边情形,如果朝廷下旨,允许百姓拜别慧有大师,你便代表府里去一趟,不动声色最好。想来慧有大师了解我们苦衷,不会怪我们夫妻不恭敬。到时候何妈妈与你同去,求一尊佛像回来,我在佛祖面前发了愿心,只要瑜儿好了,以后定会诚心礼佛的。” 陆管家见质子并无二话,便领了夫人之命出去了。 陈洪恺道:“此时也该告一段落。如今瑜儿好了。我夫妻二人心头一块石头落地,只是自己的着落,还杳无音信。”说罢长叹了一口气。 长宁何尝不知夫君心心念念重返陈国,但他们远离故土,山高水远,通讯不便。所能倚仗的,不过是父皇的心意,母妃的牵挂。偏偏家书拜表里,一个字也不好提。 长宁安慰道:“六月里就是母妃千秋,到时候差送礼的人再带封言辞恳切的家书去,母妃定能明白我们的意思。” 陈洪恺摇头道:“明白又能如何?年年千秋,年年写信,若母妃有办法,瑜儿出生前,我们就回去了。” 长宁道:“母妃向来识大体,这也是父皇最看重她之处。若得便,她必定不会不管你这个长子的。不是说家书不好明言?这次我绣一副娱亲图添做寿礼。我们一家三口,实实在在落在父皇母妃眼中,总有些触动。” 陈洪恺叹气道:“辛苦夫人了。”看着这些天为了孩子操劳的夫人,似乎老了几岁,心中颇多愧疚。 长宁不以为意,笑道:“这是为了我一家三口的将来,若有成效,再辛苦,也值得。夫君虽然不便在汴京交游广阔,但本来就是打着读书求学的名号来的,与那些文人谈谈学问总是无妨,好过成日闷在府里,心思郁结。” 陈洪恺苦笑道:“那些文人都是眼色精明之辈,碍着我的身份,一次两次场面上的交情也就罢了。见的次数多了,生怕过从太密,影响了将来的仕途。本来我们几个质子倒是处境相似,反正在汴京也是被监视,交往交往也不是不可以。偏偏齐国质子是个鲁莽武夫,根本说不到一块去。宋国质子看上去倒是文质彬彬,骨子里却是骄奢淫逸之徒,也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怎么。精力都发泄到那上头。偌大个汴京城,值得交往的人,还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 长宁道:“夫君你莫小看了那两个质子,若是如此平庸无能之辈,齐国宋国怎么放心让他们来?就不怕惹是生非,弄出什么纰漏?我猜想,这些表面上的缺点,倒像是示拙于人前,好叫梁国放心。夫君满腹才华,知书守理,反倒碍了他们的眼,看我们府里看得最紧。” 陈洪恺沉吟道:“我也是守着母妃的嘱咐,不想行差踏错罢了。” 长宁道:“母妃说的是没错。那时候你刚来,母妃怕夫君年纪小,性子没定,受了蛊惑。如今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夫君也该看明白了。梁国是不希望陈国有你这么个栋梁之才的。” 陈洪恺听得长宁分析得有理,苦笑道:“可我对齐国质子那些舞刀弄枪的东西没有兴趣,也不愿意像宋国质子那样成日里眠花宿柳,乌七八糟的。” 长宁笑道:“幸亏不想,不然我倒要着急了。我看,夫君对求仙问道有没有兴趣?” 陈洪恺闻言看着长宁道:“黄老之术?” 长宁颔首笑道:“想来我们质子,日子过得艰难,就生出方外之心,沉迷于丹汞小道。 如此一来,结识了茅山教的道士,也不足为奇了。那玄明道士以前周游列国,见多识广,他徒弟必定也不差。到时候夫君有了借口,与他结交,既不打眼,又多了一双眼睛。” 陈洪恺笑看着夫人道:“不愧是司徒大学士的孙女,夫人真是我的女诸葛。”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十四、家宅不宁 夫妻二人说着要紧话,也没避着半岁的清瑜。清瑜清清楚楚听在耳中,心中一动:这玄明道士的徒弟,之前老道士倒是提了一口。看慧有大师做派,是不想太搀和在自己这件事里,恐怕不会跟继任者说起自己。这么说来,这个徒弟,应当是世上唯一知道自己根底的人了。不免对他产生几分期待来。 不过母亲的见识,倒是让清瑜松了口气,最初接触下来,还以为陈夫人不过是个没什么主见的深宅妇人,老是哭哭啼啼的。如今听他们说起,母亲是个清贵人家出身的大家闺秀,聪颖明理。人都说,伟大的母亲成就下一代,有这么一个精明又关爱自己的母亲在,也算一件幸事。 真正做了金枝玉叶,这日子感觉就过得慢了起来。虽然清瑜恨不得马上长大,但生活总是一天天过的,清瑜吃得好睡得好,将身体养的白白胖胖的,比同龄的孩子显得还健壮些。 转眼就到了五月。汴京的天热起来了。 自从慧有大师圆寂后,陈夫人便诚心请了一尊佛像,供在府里,从此晨叩晚拜,十分虔诚。平日里,就是守在女儿身边做针线,绣那一副娱亲图画屏。眼看离六月里质子母亲姚贵妃的寿辰不远,其他的寿礼也都备好了。这两日,陈夫人长宁带着两个贴身丫鬟木樨与芙蓉,为那副快要完工的画屏,做着最后的补色修边的工夫。 这会忽然见何妈妈阴着脸进来,陈夫人便放下针线,问道:“怎么了?” 何妈妈瞥了两个丫鬟一眼,木樨知会,拉了芙蓉出去。何妈妈就靠在陈夫人身边道:“门房上那个老张头,又不安分起来。” 陈夫人知道那老头的性子,道:“他又想怎么?吃酒了?还是出去闲逛?” 何妈妈道:“都不是,老张头知道又到了给贵妃娘娘送寿礼的时候,央求陆管家派他去。” 陈夫人道:“他一个门房,有他什么事?” 何妈妈应和道:“谁说不是呢。陆管家不应。他就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说什么门房里其他几个年轻的,成日里游手好闲,不拿他这个老人家当回事。都是主子们太慈悲,陆管家不管事。” 陈夫人皱眉道:“那几个本来就是靠不住的,亏他还是打成都就跟着少爷的,这么不晓事,与那些人比。” 何妈妈道:“夫人心慈,看在他是老家人,对他那些小毛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陆管家也知道,没在意他的絮叨。只是后来,他又说出一番话,陆管家觉得很是不妥,才骂了他几句。” 陈夫人挑眉问道:“还说什么了?” 何妈妈就说:“老张头说少爷现在荒废了学业,成日里跟道士们来往,浪费银钱添置丹炉,光他在门房迎来送往,有时候一天里就有几拨人进出。” 陈夫人笑道:“就让他大嘴巴说去,本就不打算避人。不过他一个仆夫,敢这么说主人,定是又喝了猫尿了。” 何妈妈道:“陆管家还没说他两句,他倒犟起嘴来,说什么府里现在都不讲规矩了,由得下人们偷懒耍滑,有的白日里躲在房里吃酒斗牌,有的瞒着主人浑水摸鱼。就连厨房里,主人们的吃食都敢偷吃偷拿。陆管家放着这些人不管。就会拿他们这起子老家人作法。” 陈夫人听了又气又怒。这些事,知眼色的藏在心里就行了,这么摆在明面上嚷嚷,不是打质子府的脸吗? 清瑜本来习惯了这种平实的生活,偶尔靠偷听母亲与木樨芙蓉何妈妈她们说话,大概了解下质子府里的情况。这会听到何妈妈这番话,清瑜前后一联系,大概就明白。 这府里下人不少,除了当初从成都带过来的几房人,还有不少梁国皇上赏赐的,以及礼部借着由头塞进来的。本来府里人口少,这么些人做什么不够?但是自打映红服侍病重的清瑜灌米汤时,差点将清瑜呛着,质子夫妻就再也信不过那些人,宁愿投置闲散,也不肯用那些人。那些人也乐得清闲。只苦了这些从成都带来的信得过的人。同一份差事,别人轻省不说,自己做了还得招呼人下绊子,做不好了主子还得教训。有鉴于此,陆管家和何妈妈少不得里外盯着,安抚那些下人 陈夫人沉下气,道:“既然他这么不明白事理。留着他也没用。就让陆管家派他跟着送寿礼的车队回成都吧。” 何妈妈忧心忡忡道:“按理说,他这么闹,就是撵出去也是应该的。只是,从成都带过来的人本来就不多。万一还有学了他的样子,跳出来也闹,都要走,怎么办?”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8 章 陈夫人一拳头捶在枕头上,怒道:“谁要走,都让他们走了,大浪淘沙,我倒要真看看,有几个骨头里是真正忠诚实在的!” 陈夫人心里清楚,这些人当初千里迢迢跟了过来,也是赌个将来。常言道,宰相门房七品官,只是在这府里蹉跎久了,见不到什么指望。人心浮动,什么乱七静,平时行事不声不响。似乎不如木樨干练得力,清瑜对她倒是忽略了。如今无意间觑见这么一幕,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清瑜突然感觉到尿意。自从托身之后,可能是心理过不去,清瑜就没尿湿过尿布。每次有事就哭两声,引得人注意。乳娘顾妈妈稀罕得不得了,老在人前夸赞,没见过小姐这样乖巧的孩子。 清瑜也顾不得打断芙蓉的绮梦,哇得一声哭了起来。芙蓉骤然听到,吓得差点失手将怀中画屏摔落。定了定神,芙蓉连忙将画屏摆回桌上,脸色苍白的过来抱清瑜。清瑜见芙蓉两只手哆哆嗦嗦,紧张得连衣扣都解不开,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质子老爸长得帅又出身高贵,也难怪贴身丫鬟动了这等心思。 清瑜的哭声把本在休息的乳娘顾妈妈惊动了,顾妈妈推了门进来见芙蓉笨拙的样子,连忙接过手去。她虽不敢数落芙蓉,心里却在腹诽: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 书房里,质子陈洪恺听了夫人的话。点点头道:“这些家务事,你说了算吧。” 陈夫人长宁听了笑道:“那是自然。如今我们少爷痴迷丹鼎之术,名声一下就传出去了。” 陈洪恺微笑点点头,转而低声道:“我这阵子结交好些道友,虽只是泛泛之交,不过闲话时也曾探听过几句。如今汴京城里正宗茅山教下,只有一座出云观。观主道号叫做玄虚。也不知跟那玄明有何关系?我虽不大真信这些,但是于我家瑜儿有救命之恩的人,总还是有几分关注。” 长宁道:“这事我们府里不宜寻访,该来的他自然会来。” 夫妻二人这边谈论着清远,清远那边真动了心思想要到陈府探探路。 自从师傅去后,清远遵照玄明遗愿,将师傅火化,在出云观做了法事。之后在出云观城外产业边,选了处清幽安静的所在安葬玄明。玄虚子做足表面工夫,支了些银钱与他。清远请人将墓修好,真搭了座草庐在旁,执意守墓。玄虚起初还派了两个道童跟着打点,顺便监看。后来见清远真的清静无为,也就淡了,因观里有法事,便将两个道童也召了回去,只隔三岔五派人来送些香烛纸钱,米面青菜。任清远一人行事。 清远偷偷取了榕树树洞里玄明所留的东西,打开一看,是玄明毕生积蓄秘不示人的珍贵典籍,丸药及法器。想起师恩深重,尚不及报,已经天人永隔,也暗自伤心了几回。 只是玄明去得太急,他自己也没想到命断大相国寺,虽然诸事细节都曾经交待过清远,将来怎么行事却没来得及说。清远一边尽心守墓,一边也留意汴京城里的消息。 待到得知陈国质子突然迷恋黄老之术,四处结交道士,还请了人上门谈玄。清远就品出几分味来。既然两边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远也就不再观望。这天一大早寻了个由头进城采买衣袜,打听地方往陈府去。 到陈府左近观察了一上午,见果然有两个道士进出,想来自己这么去也不突兀,便打算登门造访。 谁知刚到门口,就见门房一阵喧嚷。清远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带了四个护院,捆了两个仆人,旁边一个老头幸灾乐祸拍手道:“你们也有今天,早该惩治惩治!”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十六、清远登门 清远一时尴尬不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管家模样的人看到有人上门,就呵斥了还在嬉笑的老头:“老张,有客人来了,还不关照着?” 老张头闻言回头一看,见又是一个道士,而且年纪轻轻,便有些看轻。敷衍着点个头问道:“小道长有何贵干?” 清远见门房这么不敬,虽有些不满,但脸上倒没显露出来,只沉声说道:“有劳通传一下,贫道清远,乃贵府主人方外之友。” 老张头嬉笑道:“这就怪了。我家主人鲜有外出,交往的几位道长我都见过,只不知小道长在何处识得我家主人的?”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老张头话里如此不信任,倒似乎讽刺清远是上门来打秋风的,怎能让清远忍得下。清远冷笑道:“素不知贵府里的规矩,主人家的朋友还得先向门房打个报备?我乃老君门下,茅山道派,玄明道长之徒。你报予你家主人,自见分晓!” 陆管家本押了两个刁奴走了几步,听到清远这番话,立马折返回来,态度恭敬道:“原来道长就是玄明仙长的高徒,我家主人恭候已久,我是本府管家,道长里边请!府里下人有眼不识泰山,望请见谅!” 清远见陆管家颇有礼数,也不与那老张头计较,点头道:“管家不必客气,请前头带路。” 陆管家便小心翼翼地将清远迎进府里。 老张头在门口看得一愣一愣。半天没想出这个小道士是个什么高人,啐了一口道:“上头净整些旁门左道,下头跟着那巴结的样儿!” 陆管家怕这么捆着人推推嚷嚷,在贵客面前不好看,就吩咐护院先把人拉到柴房关起来。清远装作不知,随陆管家往府里书房而来。 质子夫妇二人话题未完,就听陆管家禀告玄明道长弟子拜访。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9 章 陈夫人开门一看,果然是在大相国寺门口照过面的那位。因是方外之人,无须避讳,便将清远延请入内。 质子陈洪恺自清远进门,就细细打量这个年轻道士,见他英华内蕴,沉稳有度,心生赞赏。清远自经历师傅去世这般大的变故,已经将青涩浮佻去尽。明知质子夫妻在打量他,也低头不语,尽显道门风范。 陈洪恺率先打破沉默,和颜悦色道:“适才我与夫人还在论起玄明道长的弟子,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陈某见礼了!道友请坐。” 清远郑重一礼,不敢僭越:“殿下,贫道应约而来,请恕我迟到之罪。” 这一声殿下叫得陈洪恺通体舒泰,质子连忙道:“令师仙游,身为弟子服其劳,自是应该。道友应诺而来,莫说这些客气话。我俩坐下详谈。” 陈夫人因全部经过都已经告诉陈洪恺,此事当是男人家拿主意,也就不再多留,全了礼数以示敬意,便告辞而去。 清远虽在门房受了些小气,但见质子夫妻二人谦恭有礼,早就将心中芥蒂去尽。主客言笑晏晏,倒也相宜。 客套几句之后,陈洪恺步入正题,问道:“夫人因与玄明道长只有一面之缘,许多事情并不清楚。我听她说,贵师徒二人乃茅山教中人,不知是哪一脉?” 清远恭谨答道:“我师玄明道长乃是崂山茅山教正脉,昔年曾为掌教,后来退居长老,数十年来云游四方,不问世事久矣。” 陈洪恺闻言道:“失敬失敬。我只知汴京城出云观乃是茅山教下分院。不过只听说过观主玄虚子。如此说来,玄明道长辈分更尊。” 清远厌恶玄虚为人,只不动声色点头承认。 陈洪恺斟酌道:“小女天幸,承蒙佛道两教两位高僧大德相救,陈某夫妻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清远抬头看着质子,沉声道:“若殿下认为,我师徒二人是挟恩图报之辈,就太看清我师傅的性命了。” 陈洪恺闻言注视清远,见他目光清澈,不似作伪。沉吟道:“若我出言无状,冒犯令师,还请见谅。只是陈某不明,令师为何甘愿这么做?” 清远道:“殿下为何不问大相国寺,慧有大师为何甘愿这么做?” 陈洪恺低声道:“慧有大师临去之前,曾经嘱咐夫人,不可将此事泄露出去,只说是薛太医之功。况且慧有大师佛法通玄,活人无数,他无此私心,陈某相信。” 清远只得苦笑,低声道:“慧有大师一去,便了却尘缘。我师傅一去,却将我这个弟子引来。殿下若有疑心,也是正常。如今,我就直言相告,我来此,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信义。” 陈洪恺疑惑问道:“对何人守信?” 清远一指向天,默不言语。 陈洪恺心中一动:天命?一时心中浮想联翩,喜难自禁。 一直待在房里的清瑜被顾妈妈轻轻摇着,慢慢进入了梦乡。不知多久一觉醒来,却听到院里有吵吵嚷嚷的声音。隔得远了,也听不清。好奇的清瑜使出绝招利器,哇的一声,将乳娘顾妈妈惊动了。顾妈妈连忙给清瑜检查尿片,见没有尿湿。又尝试着喂奶,还不如愿。清瑜只是想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顾妈妈只好抱着她满屋子晃悠。到了门边,清瑜才乖乖安静下来。顾妈妈哪知究竟,便抱着她在那儿站着。 院子里传来陆管家清楚的声音:“你们四个,白日里躲在房里喝酒打牌,成什么体统。尤其是你,黄三,当值当到一半,就偷溜了去。按府里规矩,四个人都格了三个月月饷,黄三拖出去外加二十板子!” 立刻有几个不同的声音喊着冤枉,饶命什么的。 陆管家全然不管,那几个人就叫着夫人开恩。陈夫人也不做声,何妈妈斥道:“这起子来求,从前有把主人放在带出去,省得碍了夫人的眼。” 陈夫人没有兴趣再听,问陆管家:“厨房里的事情查清楚没有?” 陆管家点头道:“老张头说的是小厮柱子,他娘是小厨房的厨娘,不止一次偷用了主人们的精致点心。” 陈夫人听了一愣:“怎么是他?”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十七、引为知己 陈夫人想起小厮柱子算是伶俐的,前次何妈妈就是带着他抓药,打听回来的大相国寺义诊消息。他虽不是成都跟来的,因为只跟着一个寡妇娘,家里人口简单,也算得用的。 何妈妈因见柱子年纪虽小,却知眼色,平日里对他印象颇好,听陆管家这么一说,有些为难。她见夫人沉吟不语,猜测夫人也觉得柱子可惜了。不过小孩子馋嘴偷吃,哪个府里没有这些小动作的人?便凑在陈夫人耳边低声道:“他虽馋嘴,到底不是什么弥天大罪,夫人叫来狠狠说他一顿,他那么聪明,也渐渐大了,知道好歹,定会改的。” 陈夫人念在柱子在给女儿治病这事上,有几分功劳,也就点点头道:“晚些时候,你叫他们娘俩来,我敲打敲打。不过小厨房里的事儿,可不能掉以轻心。出了这事,管事娘子可见没有用心,你琢磨着,换个人管管。” 何妈妈点头道:“厨房里现在的管事娘子也是打成都跟来的周福家的,人倒是本分老实。” 陈夫人道:“本分老实的不见得管得了事,我也不想寒了这些人的心,就调她去大厨房,管家下人吃食吧。小厨房里,实在找不到靠得住的,你就劳心看顾些。” 何妈妈应了,她本是跟着夫人嫁过来的陪房。一直得夫人重用,人虽没什么主意,却是最最忠心的。 这边院子里推推搡搡,还在喧闹。房里的清瑜也听不出什么新鲜事。就琢磨开了:她如今身体好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偏偏心里什么都清楚,日子过得还真是无聊。除了偶尔逗逗父母开心,促进亲情外,眼下最重用的,就是为这幅小身板打好基础。前世袁梦的表姐生小孩,光学习的育儿知识就有几大本。袁梦跟着看,也多多少少记得一些。现在清瑜这个身子,还是娇嫩了些。想起第一条,半岁的孩子应该多多爬动,既锻炼了四肢,协调了身体。也能助于孩子脑部发育,认知世界。尤其是清瑜,成天被窝在摇床那小小的天地,睡觉的时候,手脚都半绑着,别提多难受了。古人觉得这样可以防止孩子四肢长得畸形,防止孩子乱动伤到自己。清瑜有着成人的思想,当然就不会。清瑜于是指着屋里的大床,依依呀呀起来。乳娘顾妈妈虽不知她什么意思,看样子想是去那边,便抱了她过去。清瑜等顾妈妈到了床边,便作势要趴到床上去。这房间本不是质子夫妻正房,只清瑜生病时,陈夫人放心不下,常留宿这里照看孩子。顾妈妈倒也无须顾虑,便顺势将清瑜放在床中。清瑜便欢快的爬动起来。虽然托身在这具躯壳里时间不短了。但是还从没有这样随心所欲控制身体玩耍过。那种奇特的感觉,就像一个瘫痪已久的病人突然能走路,虽然笨拙,还是十分开心。 顾妈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床边守着,生怕清瑜掉了下来。心里愈发喜欢得不得了,小孩子一般说来,怎么都要满了周岁,才开始学着说话,或者学着走路。小姐这样子,刚刚半岁就刚开口说话,又乐得爬动,只怕过不了两个月,就说话走路都能会了。自己奶大的孩子,这般精灵可爱,顾妈妈笑得眉眼弯弯,要不是脱不开身,早就忙不迭去跟夫人道喜了。 正当清瑜初步实践自己的新生的时候。书房里的质子老爹和未来保镖已经达成共识了。 质子陈洪恺羁绊汴京这许多年,心里的怨恨实在不少,骤然得到清远的暗示,哪里会想到这“天命”着落在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女娃身上,只臆测,是自己有真龙的宿命。那股原本以为早就淡了的心意,此刻在脑海翻滚汹涌,半天静不下心来。 清远察言观色,已知究竟。但是他也不好说什么。这陈国质子,滞留汴京这么久,在国内没有半分根基。况且眼下,连回国都遥遥无期,盼着真龙天命,实在有些痴人说梦。眼下为了打消质子夫妻的疑虑,清远也不说破。只细细道尽如今天下的时势,清远从小就跟着玄明走南闯北,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番真知灼见,将一直困守府里的陈洪恺说得茅塞顿开。 陈洪恺自来汴京后,守着母亲姚贵妃的吩咐,埋头读书做学问,自认胸中已有万千沟壑,却到底多了几分书生气,如今遇上清远这么个妙人,便如久旱逢甘霖,多出好多眼界来。清远见质子对自己十分看重,心中也高兴,将胸中所知,一一道来。两人浑然不像方外之交那般谈玄论经,只将话题集中到国运,军事,民生这些世俗话题。 清远见宾主尽欢,到底心中存了一事,便提了出来:“我见殿下才情风姿卓然不凡,虽是初见,已然心折。只有一事,不吐不快,还请殿下包涵。” 陈洪恺此时已将清远引为知己,闻言笑道:“清远道兄但说无妨。” 清远便道:“令爱与我师徒因缘际会,如今我师傅仙去,却留有一块福佑玉牌,这玉牌乃是小有通灵的法物,能渡灾厄,避水火。我欲将此玉牌赠予小姐贴身佩戴,也算全了我师傅与她的一场缘法。”说罢掏出一块鸡蛋大小的弧形玉牌,交予陈洪恺。清远知道,这样的人家,是不会轻易接受外头的东西,更别说是要贴身携带的了。 陈洪恺闻言将手中玉牌细看,却见这玉牌入手温润,色作凝脂,光华可鉴。正面阳刻着福佑二字,翻过来背面却是阴刻着大段如蝌蚪文一般的蝇头小字,像是符篆一般。虽不知是否如清远所说那般神奇,不过凭陈洪恺皇裔出身,光看玉料,已知不是凡品。 陈洪恺郑重道:“说来惭愧,原先不知道友师徒的来历,陈某起了小人之心。令师对小女一片拳拳盛意,我若是推辞,就不免太不知好歹了。他日得便,定要到令师墓前,诚心祭拜一番,以谢他这场大恩。” 清远道:“我知殿下身份敏感,出入不便。无须如此多礼。只是,这玉牌有些道力,常人不知究里,佩戴起来也起不了效用。须我亲自施法,不知小姐人在何处?深宅内院不便擅入,还请殿下行个方便。” 陈洪恺有心结纳,自少了顾虑,便道:“道友方外之人,不必如此拘谨。小女自从病愈之后,十分健康。她虽年幼不知礼数,但道友这个恩人门下,定要见一见的。我引道友前去吧。” 清远存了心要见见这位“天命之女”,闻言自不推辞。随着质子往后院而来。 陈夫人已经将刁奴发作,小小出了一口怨气。回到清瑜房里,见清瑜撅着小屁股满床乱爬,十分高兴。顾妈妈在一旁吉利话说个不停,一屋子人都被清瑜逗得心情大好。何妈妈冷不丁说了一句:“小姐这般活泼,自然是身体大好了。只是,我们这样的府上,教养出来的小姐首当温柔娴静,夫人莫要太纵容了。” 清瑜闻言相当不悦:这个何妈妈,除了忠心,眼界实在是低。起初怂恿了母亲整治仆人,真的开始了,又担心夫人得罪了人,竟然是个没准主意的人。自己才这么点大,就担心闺阁教养那一套,真真是个封建老顽固。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20 章 陈夫人倒不太在意,微笑道:“她才多大,况且一场大病过来,见瑜儿现在这样,我心里比什么都高兴,惟愿她天天如此开怀自在。等她长大慢慢懂事了,再教也不迟。” 陈夫人话音刚落,便有下人在外恭声道:“夫人,少爷领了一位道长,说要来看小姐,叫我提前来禀告一声。” 何妈妈眉头一皱,觉得这样很不妥,正想开口劝阻,不料夫人已经开口道:“知道了。客人到了就直接请进来吧。” 陈夫人看何妈妈脸色,知道她的古板,便道:“无妨的,这位道长的师傅,在大相国寺为我们瑜儿治病,也出了大力的,算是恩人之后。” 何妈妈只得点头道:“那我去外头照看着,约束那些丫头们别出来乱晃。” 芙蓉听何妈妈这么一说,便主动随何妈妈下去了。木樨因要一直贴身照顾陈夫人,也就不能避讳这些。 不多时,质子陈洪恺便领着清远进来。 陈夫人见过清远,心里感念玄明的恩情,待他十分礼貌。倒是随侍在旁的木樨,有些神思不属。 要说清远的长相,自然比不上质子陈洪恺,但是他身上有一种清朗澄净的气质,与这府里各有忧虑的人比起来,就显得格外不同。木樨向来稳重得体,一见清远,却止不住眼光明亮起来。 质子夫妻二人倒是没有注意,清远却被木樨看得有些心里异样。他只好装作不在意,向陈夫人道了来意。 陈夫人闻言,十分感激,道:“这本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我家瑜儿也是合该命里有福,能得令师玄明道长青眼。不知道长施法需要什么东西,我这就命人准备。” ———————— PS:今天只有一章,不过是3000字的。感谢那些收藏和投推荐票的朋友,希望你们继续支持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十八、惊闻命案 清远微笑答道:“只需供桌一张,果品香烛各一份,夫人将小姐八字写来,我将其与符箓一起烧了,禀告天地神明,再给小姐戴上,便好了。只是,为了以示敬意,房里只得留我与令爱二人。不需其他人在侧,以免法物沾了生人气息。” 质子夫妻也没有犹豫,知道这些法事多有避忌,况且他师傅才救了女儿性命,万没有此时伤害孩子的可能。 陈夫人便命木樨下去准备。待到木樨一走,清远好歹自在了些。陈夫人将清瑜抱起,到清远跟前,道:“瑜儿太小,还不明事理。今天就让我这个当娘的,代她感谢道长师徒的大恩大德。” 说罢作势低头微拜,清远不敢拿大,连忙虚扶道:“夫人万万不可如此多礼,缘法使然,自有前因。况且我年轻,怎能受此大礼?” 陈夫人也不勉强,便将怀里女儿引给清远看。 清瑜自打这年轻道士进来,就睁大眼睛看着他。清远此时也终于定睛往清瑜这般看过来。一时两人眼光碰到一处。两人都知道待会有单独相处的时间,话可以敞开来说。清瑜还调皮得朝清远眨了眨眼睛。 清远一愣,移开视线,微笑着对陈夫人道:“令爱看着康健安泰,夫人大可以放心了。” 陈夫人满足的笑道:“这阵子能吃能睡,多亏了慧有大师与玄明道长。”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木樨便准备好,带着仆妇将香案抬了进来。木樨讨好的端了杯茶递给清远,清远接下,目不斜视。待质子夫妇将众人都带下去,方暗吐了口气。 房里就剩下清瑜清远两人。 “呵呵。”清瑜突然笑着。 清远走到摇床边,居高临下,眉毛一挑,微笑道:“还是头一次见到小姐,看来小姐过得不错。” 清瑜很久没有说话,想了想道:“你都知道了什么?” 见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奶声奶气的说这么正经的话,饶是清远知道底细,心里也有些怪,答道:“小姐与我师傅说过的,师傅全都告诉我了。” 清瑜便问:“你师傅如今不在,你又是什么打算?” 清远一怔,脱口而出道:“我没有什么打算,完成师傅遗愿,是我毕生所求。” 清瑜定定看着清远,见他不似作伪。便认真说道:“我怕你一时冲动难以坚持。你师傅当初许诺我扶持我一世,换我为道门恢复荣光。佛家修来世,道家求长生。如今他人已经不在,若你有其他打算。我也不愿用此事拖累着你。” 清远摇头道:“小姐不必多说,师傅对我而言,不仅是授业恩师,还是我唯一的亲人。完成他的遗愿,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比性命还重要?”清瑜问道。 清远犹豫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活到师傅期望成真的那一天。如果不能,只要小姐保证做到,我也在所不惜。” 清瑜还是不放心:“你师傅可说是因我而死,你就一点也不怨恨?” 清远眼中浮现迷茫之色,顷刻又恢复清明,道:“不怨,这条路是师傅自己选的,小姐并没有做什么。” 清瑜低声道:“慧有,玄明两位大师都算是佛道两派高人,他们都没有料到,为我托身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你当真不怕?如今是你世上唯一知道我来历的人了。” 清远深吸一口气道:“畏惧天命,本是人之常情。若不知情,倒也罢了。如今既然已经身处局中,与其畏畏缩缩,不如放手一搏。” 清瑜微微叹了一口气。她以前扯起的那些虎皮大旗,终究还是没法摆脱。未来茫茫,她一个女子,又能怎么样呢? 清远见她不说话,道:“如今你如此年幼,不必想这些事。我会尽力扶助质子,只要他蛟龙归海,你就脱了困境。一步步来,总会水到渠成的。” 清瑜实在不知道他的信心从何而来,便问:“你可有什么主意,可以帮助质子回陈国的吗?” 清远沉吟道:“我今日刚刚进府,初得信任。许多事情尚不清楚,一时也不好说。不过从大势上来说,陈梁两国交好这么久,质子的作用也在渐渐失去。若有机会,促成质子回国,不算很难。问题就在,没有好的借口。” 清瑜也知道这些事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她虽忐忑自己许下的空口承诺,但又期待这么一个可以分享秘密的人存在,实在有些矛盾。但她知道,清远毕竟不会长期在陈府,有事商量,恐怕也不好再找这样的机会。 清瑜便开口道:“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从今天起,道长与我,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同路人了。我因为现在还小,对外界一无所知,道长就要为我做这双眼睛。我因为现在太弱,对外力没有一丝抵抗的能力,道长就要为我遮风挡雨。等到我将来长大,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那么我从前承诺过的,我会尽力做到十分。道长可明白?” 清远郑重道:“小姐放心,清远必将尽力图之。将来还要亲眼看到道门重现尊荣的时刻。到那时,我就可以告慰师傅的在天之灵!” 说罢,将那块玉牌用红线穿了,戴在清瑜胸前。道:“这块福佑玉牌有些道力,算我替师傅赠予小姐防身之用。将来恐怕不好与小姐密谈,等小姐长大些,我再想办法。” 清瑜用手摸着这块温润的玉牌,只觉得脖子上似乎套了个枷锁。 质子夫妇正房里,柱子娘正抱着柱子一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质子陈洪恺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看书,眼睛都没瞟一下。 陈夫人面露寒霜道:“我只问你,偷拿偷吃小厨房里主人们用的点心,这件事到底有没有?” 柱子娘含泪道:“都是我贪心,偷拿给孩子,求夫人开恩,饶了他。柱子从小没了爹,但是做事勤快,人也机灵。夫人饶他这一回,将来他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21 章 柱子本因事发吓得蒙了,如今听他娘这样说,分明要将自己保住。他只有娘这一个亲人,想都不想便大声道:“夫人开恩,此事本不关我娘的事。是我借看我娘的机会偷偷拿着吃的,都是我馋嘴,我该死。求您大慈大悲,放过我娘。” 陈夫人本没想发作他们,只吓一吓便罢了。如今见这娘俩母慈子孝,投了她的脾气,心里也就更平静了。 陈夫人道:“你们娘俩本不是我府里老人,但是自从进了府里,从不钻营溜嘴,吃里扒外。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柱子娘进了小厨房,柱子也在外事当差。谁知竟然这样不争气,你当是我气你偷吃吗?我是气你不知道上进,为了几块入口的小点心,不顾自己的前程。柱子,你说,这府里跟你一样年纪的,有谁得的赏钱比你多?有谁我放心让他出去办事?你怎么这样不开窍!” 柱子心思伶俐,一听这话,便知有戏,连忙磕头如捣蒜,一边磕一边道:“求夫人开恩,都是我眼皮子浅,辜负了夫人的期望,夫人给我一次机会。从今后,水里来,火里去,柱子绝不敢半点违背!” 何妈妈见夫人已经有了允意,便从旁搭腔道:“夫人,看在她们孤儿寡母的份上,就饶他这一回吧。” 陈夫人沉声道:“饶了你们也不难,我也不想把事情说出去让你们在府里不好做人,柱子娘罚到浆洗房三个月,柱子除了平日里自己的活计外,去马棚给车夫打下手,干点苦差事,收收性子。你们可心服?” 娘俩还有什么话说,连忙磕头谢恩。陈夫人就打发他们下去了。 质子陈洪恺这时才笑道:“夫人最近果然与往日不同,一天之内,发作了几批。” 陈夫人没好气回嘴道:“我倒是想贤名远播,可是总有人来给我气受。这下好了。这府里,少爷迷上了三清道法,夫人又是个脾气坏的。传出去,人家都不知怎么说我们好了。” 陈洪恺将手中的书一扔,冷笑道:“咱们还用得着在乎那个虚名?” 陈夫人道:“即便是自污,也比宋国质子那种好得多了。话说回来,给母妃送千秋礼的车队什么时候出发?” 陈洪恺道:“三天后吧,这次除了你特意精心准备的绣屏外,我又添了些北方的皮草和南宋的香茶。新意虽不多,但是比起那些花哨不实际的东西,还要贴心些。” 陈夫人道:“如此甚好,门房老张头留不得了,这次打发了跟着车队回成都去。门房那边你选个老成靠得住的吧。至于陆管家,还是别让他跟着去了,府里上上下下,少了他,还真没有其他能放得下心的人。就选几个不左不右的,让他们去成都见见世面,也让他们切实感受下,夫君可是陈国大皇子。” 夫妻二人真在商议,忽然听到外边一个仆人慌慌张张的声音:“禀……禀告少爷、夫人,老张头被发现死在茅厕里!” 陈洪恺闻言站起来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 PS:今天加班回来晚了。3000字章节送上!感谢推荐和收藏的朋友,希望继续支持!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十九、蹉跎三年 陈夫人连忙推门出去,看到那仆人战战兢兢的。心里着急道:“快点进来,把话说清楚。” 那仆人急忙跟着进了屋,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回少爷夫人的话,一个小厮发现老张头倒在茅厕里,陆管家接到信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立马打发我来禀告。” 陈洪恺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这府里还从没出过这种事!陈夫人也慌了手脚,道:“咱们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何妈妈来报,清远道长法事已毕,请少爷夫人过去。 陈洪恺看了夫人一眼道:“你去照看瑜儿,我请清远道长一起过去瞧一瞧。” 陈夫人想清远是道门高弟,见识不凡。正好撞见出出主意也好。便点头答应了。 夫妻二人来到清瑜房中。陈夫人连忙上前抱起女儿。陈洪恺将清远拉到一旁低声说了。清远听了也眉头皱起,刚在门房看到老张头还意气风发,趾高气扬的,怎么说没就没了。质子邀他一起去看看,清远也就没推辞。 清瑜发现父母回来之后慌慌张张,有些奇怪。陈夫人抱着她的时候也心神不宁的样子。清瑜讨好的逗着母亲,陈夫人也是敷衍的笑笑。 清远随陈洪恺到了前院。陆管家已经指挥将人抬进一间杂物房,将老张头弄脏的衣服解了扔在一旁。陈洪恺面色严峻的问起,陆管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清远便凑近,仔细检查了尸体。老张头嘴巴半张,一股好大的酒气。眼底充血,身上并无半点伤痕。清远取出银针刺穴,也没有中毒迹象。那些衣服上,除了些茅厕秽物,也没有丝毫血迹。陈洪恺挥退下人,低声问道:“道长,看出什么来了吗?” 清远沉吟道:“我看着像是酗酒得了心悸急症死的。” 陈洪恺松了口气道:“当真?” 清远道:“不像是谋害。一点痕迹也没有。” “偏这么巧!今天这个老张头才闹过,这会就死了。就是这死得没蹊跷,也变得蹊跷起来!”陈洪恺愤愤的说。 清远也没有办法。他怕等会官府上门,多有不便,便提出告辞:“殿下此时急也没用,待会报官,仵作一查便知究竟。为免给殿下添乱,清远今日先告辞了。若有机会,一定再登门造访。如有急事,殿下可派人到城外葫芦山红柳庄去寻我,我在庄外三里岗旁结庐守墓,一到便知。” 陈洪恺也不挽留道:“如今府里出了这档子事,也不便久留道长。陈某身份敏感,不便打扰,扰若有闲暇,还请道长多多来访,陈某还有许多事要请教。” 清远点头应了,便匆匆告辞而去。 待到报了官,汴京府尹派了仵作验尸,结果果然于清远所说一样。只是关系到陈国质子府,汴京府尹不敢怠慢,又上报了朝廷。 不久之后,质子府便受了斥责,那来宣旨的太监口中数落的便是质子荒嬉无度,管家不靖。 府里的下人也被换了一批,纷纷扰扰就到了十月。这期间清远来了不少回。与质子陈洪恺已经相交莫逆。却没再找机会与清瑜密谈了。 转眼清瑜便满周岁了! 因质子在汴京没什么来往的人家。况且清瑜又是个女儿。除了梁国礼部循例宣慰质子时,提了一嘴,清瑜这个周岁生日可谓是非常冷清。 陈夫人心疼地搂着清瑜道:“可怜我瑜儿的身份,将来回到陈国定要好好操办你的生日。” 清瑜眨巴眨巴眼道:“好!”她已经能说会跑,比起同龄的孩子,成长得叫人瞠目。 古人有抓周的习俗。因没有外客,陈夫人便准备了好多各式各样的小玩意,铺满了一床。父亲陈洪恺也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何妈妈同木樨芙蓉都好奇,她们大难不死聪明伶俐的小姐,会抓个什么。 清瑜扫了一眼床上铺的东西,有镜子,梳子,胭脂这些女孩用的,也有刀鞘,小马鞭这些男孩用的。其他笔墨纸砚,琴棋书画各式各样的用品,甚至还有佛珠,丹炉,算盘,称砣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她也不着急,爬到床上,四处看着。众人见她也不伸手,都翘首以盼。 末了,清瑜伸出双手,左手拿了一只算盘,右手抓起一本书。满面笑容的朝陈夫人走了过来。 起初见清瑜选了算盘,质子陈洪恺还眉头一皱,商人重利无德,在他这样身份的人看来,是很瞧不起的。后头见清瑜还选了一本书,才舒展了眉头。好歹也是他的女儿,将来定是个知书达理的! 陈夫人娇宠的抱着清瑜道:“我们瑜儿将来定是个才女!”言下之意选择性的忽略了算盘这件事。 何妈妈木樨她们几个也忙不迭的说着奉承话。只有清瑜自己心里清楚,这年头,女子是没有什么从政的可能,那权就没得想头了。至于从商嘛,以她家的背景,和她得自后世的经验,还是很有一番作为的。 一家人欢欢喜喜,也冲淡了前些日子质子受到斥责以来的阴霾。 这时候有下人来报,清远道长来贺小姐周岁生辰。质子陈洪恺忙起身去迎。他本与清远年岁相仿,又难得结交了这么个不用防备的方外之友,自然是十分亲近。 清远被陈洪恺直接引进了后宅,他也不是头一遭来。知道主人不介意,也就没有推辞。见了陈夫人,清远便开口道:“知道小姐今日周岁,小道虽没有准备什么厚礼,还是叨扰讨一杯水酒。”说罢取出一对银铃,交给陈夫人。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22 章 陈洪恺笑道:“夫人本在遗憾,瑜儿受了我夫妻二人连累,周岁都过得这么冷清。如今有道友这么一个妙人做客,比起那些名利场中人,好得多了。还客气什么。” 清远道:“这银铃本是凡物,我刻了些符篆在上头,挂在屋里也可以辟邪保平安。” 清瑜张着双大眼睛望着清远。陈夫人接过铃铛,逗弄着清瑜。清瑜呵呵直笑,整个屋子里都充满欢乐的气氛。 至此之后,清远便月月都找机会登门拜访,俨然成了质子府的常客。 时光荏苒,三年一晃即过。清瑜虽然像金丝雀一般被关在质子府这座豪华鸟笼里,却成长得健健康康,精灵可爱。质子府里人事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只是质子夫妻脸上的笑意却一天比一天少了。年华易逝,前途茫然,日复一日的期待与失望,终于将夫妻俩的意气打磨了个干干净净。 这日清远再度来访,夫妻俩在书房接待了他。一进屋子清远便开口道:“我有一件大喜事,特来禀告殿下。” 夫妻二人一对眼神,都是不解。 陈洪恺问道:“什么喜事?” 清远笑道:“我前天到出云观,遇上我师兄清河,他无意中说起一件事,说是梁国在陈国的质子周景池,生了大病。屡屡求医也不见好。已经乞表请回梁国。” 陈洪恺疑惑道:“此话当真?” 清远道:“我后来又仔细打听了。八成是真。如果周景池回到梁国。那么梁国要么再派一个质子过去,要么就应该让殿下回陈国!” 陈洪恺夫妻听了之后陷入沉思,谁也没有说话。日日盼,到了这个关口,他们反倒紧张起来。 清远见质子夫妻不说话,便接着道:“如今陈梁两国久无战事,两国国主也不会轻启战端。这质子,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我看梁国再派质子的可能性不大。” 言下之意,就是这事有八分把握了。 陈洪恺斟酌道:“即便周景池回到梁国,也是因病。梁国不可能主动放我回去。” 清远道:“此事需要多方使力。若周景池回到梁国。陈国就可以要求召回殿下您。这点,相信贵妃娘娘不会袖手旁观的。不过最好,能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质子陈洪恺咬牙道:“我想请道友为我走一趟成都。” 清远点头道:“甘为殿下信使!” 陈夫人手有些抖,私下传信回国,等同谍报大逆。她紧张的看着丈夫。 陈洪恺郑重取出一个随身半旧锦囊,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制作精巧的金锁。他微叹道:“这金锁是我出生之时,父皇赏赐,我自幼随身携带。长大后,母亲亲自缝制了一个八宝锦囊,让我将金锁装好。我身在异国,心念父母。一直贴身藏着。如今我将它予你作为信物,你到成都东城牵马巷,走到底有一所宅子,门口有一株桂花树,那是我母亲身边最得用的太监吴春和的私宅。你想办法见到吴春和,带一个口信。” 清远细细记住,问道:“质子要带什么口信?” 陈洪恺沉吟道:“六年在外,归心似箭!” “要是那边问起,我可以说什么?”清远直视着陈洪恺问道。 “你所知道的,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出自我口的,只有这八个字!”陈洪恺坚定道。 清远知道,这次成都之行,意义重大。况且时间紧迫,便对陈洪恺道:“我回去之后,处理下师傅墓前的事。明日便出发。” 陈洪恺将金锁锦囊递到清远手里,紧紧一握道:“我的前程就托付道友了!”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十、芙蓉怀春 陈府小厮柱子自打被陈夫人狠狠训了一顿之后,在马厩帮忙做了好几个月,做的尽是又脏又臭的活儿。他倒没有抱怨,只是心疼他娘被罚到浆洗处后,双手日日泡在水里,皮都掉了几层。指望着自己干活卖力,夫人知道后,能宽恕他们娘俩。 后来陈夫人看柱子果然老成稳重了许多,便宽免了这对母子,三年来,柱子比从前更得用了一些。 这天何妈妈应夫人之命,去街上采买些东西。这府里大部分吃穿用度都是梁国供应,只是主人有些什么自己想要的特别的东西,才需要出门去买。比如陈夫人日日礼佛,香烛这些东西就得自己采办。还有陈夫人需要时新的料子,首饰,也得何妈妈出门去请了店铺里的掌柜送样子来选。 因从前打听义诊的事儿,何妈妈对柱子印象很好,便又点了他出门跟车。柱子心里感念何妈妈在夫人面前出言求情,待她也格外亲热。 马车出府没多久,就被堵在半道不动了。何妈妈不耐,便掀开帘子问道:“这是怎么了?就不知道换条路走?” 车夫为难的看着坐在他身边的柱子,柱子会意,便好意低声道:“何妈妈莫急,前头有差役封了街,往西市的话,这条路最近。我去打听打听还需要多久?” 听说衙门封街,何妈妈也好奇怎么了,便道:“快去快回,小心着些。” 柱子应声下车,一溜烟往前头人堆里去了。 过不多会,柱子就打探了回来。低声禀告道:“何妈妈,今儿怕是去不成了,原来今儿是襄王之藩的日子。如今人还在宫里,路都封着了。等事儿完,怕是得下半晌了。” 何妈妈颇为意外,她虽是深宅仆妇,却也知道这个襄王,是梁国皇帝第九子,穆贵妃所出。虽才六岁,却号称神童。极其得皇帝的宠爱。不过再怎么能干,才只这么大,皇帝就舍得把他一个人送到襄阳? 想来夫人的事儿不算顶紧急,如今这个样子,等下去也是白等,何妈妈便招呼车夫打道回府。 偏偏堵在这里人多车多,费了半天劲才调转马头,那马虽是驯养熟了的,却也不小心,踢着了行人。车夫吓了一跳,他们府里不比其他,事事小心。见此情形,连忙停下,跳下车去看人伤得怎样。柱子也一头冷汗,急忙告诉了车里的何妈妈。何妈妈本为今天出门不顺烦心,谁知又出了这事。她不好露面,便嘱咐柱子,快去看看什么情况。如果不要紧,不妨拿几吊钱打发了赶紧走。 柱子得令,跟了上去。就见一个青年汉子面色苍白,脸露仓皇的躺在地上,车夫老刘一个劲问:“怎么样?你怎么样?” 那人神不守舍,话也答不上来。 柱子就凑过去,见那人衣服上虽有些脏,但没见哪里受伤,许是惊吓的。忙问道:“这位大哥,你哪里疼吗?” 那汉子回过几分神来:“没……没哪里疼。” 车夫老刘和柱子都松了一口气,两人一边一个扶他起来。柱子就道:“今儿人多,我们马车惊扰你了。既然没事,那就好。这里有几吊钱,算是我们请大哥吃酒压惊的。我们还赶路,大哥收下,早点回去吧。” 年轻汉子接过柱子给的几吊钱,还有点茫茫然。柱子对车夫老刘使了个眼色。老刘就急忙上车去了。柱子见那人没有碰瓷的意思,放下心来,也回去跳上车。一行人急忙去了。 那汉子手里捧着钱,心里也明白过来。他没有受伤,只是有些受惊。见这府人家这么好心,想起自己遭遇,不禁唏嘘感叹。原来这汉子便是杨得广。自从大相国寺帮他娘看诊之后,老人家的腿脚是好了些,不过仍然是要吃药。他们这样的家底,长此以往,是负担不起的。 屋漏偏遭连夜雨,家里那两亩田地这时候偏出了岔子。应王府里的管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张田契,硬说当时这田地划分不当。他府里想将周遭的地连起来,便于管理。要将杨得广家的田买也好,换也好,都占了去。 这两亩田地是杨得广父亲当年好不容易买来。辛苦了一辈子,算是熟田,出产很好。如今这一家子指着这地过日子,怎么能说卖就卖。杨得广想着王府势大,想看看要是换,是个什么情形。结果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应王府提供的两亩地,不仅偏远,而且荒了很久,也贫瘠不堪。 他母亲知道后,怎么都不肯卖。一气之下,病得更厉害了。他娘子懦弱得紧,只知道哭。杨得广今日进城,想找汴京府衙门对一对他的田契,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知道,一看之下,竟然衙门备案里已经被做了手脚。他刚喊一句冤枉,就被汴京府衙役叉了出来。此时此刻,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些坏人算计了去。只可怜他一个平头百姓,如何斗得过手眼通天的王府!不知道怎么办的杨得广,才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被马车撞了。 心灰意冷的杨得广回到村里,却见家门口围着好多乡邻,他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众人见他回来,都七嘴八舌跟他说起。原来今日应王府下人又来滋扰,杨得广不在家中。他母亲横竖不应。那些人威逼恐吓,他娘子吓得哭成泪人。结果等那些人一走,他老母亲就昏了过去。到如今还人事不省。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23 章 杨得广又惊又怒。扑到床前,见老母亲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不禁泪流满面。这时候好心邻里已经请了乡间郎中过来。郎中看了看,摇摇头道:“怕是不行了,准备后事吧。” 杨得广听了两眼一黑,几乎要晕了过去。如今这个家因为治病已经家徒四壁,如今莫说丧事,连吃饭都成问题。众乡邻见状,也无能为力,大家都是苦命人,出把力气还是有,谁家有闲钱来帮忙呢?只好各自散了。 良久,杨老妈妈醒了过来。见到面前心急如焚的儿子和低头垂泪的儿媳,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叹息道:“我儿,如今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这田地怕是保不住了。可怜我都没脸下去见你爹!” 杨得广见母亲脸容灰败,恐怕是回光返照,哭道:“娘您千万别这么想,田地卖予他们便是。儿子有的是力气,将来一定挣回家私,您要好好的,儿子还要孝顺您呢!” 杨老妈妈欣慰道:“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只要你带着媳妇好好过日子。将来生个男孩为老杨家传宗接代,我就是死也无憾了。你要顾惜好自己,千万不能跟那些恶人拼命,老杨家可不能断在你的手里!” 杨得广只得含泪点头。老母亲带着无限遗憾,撒手人寰。屋里只余下杨得广悲怆的男儿哭声…… 质子府后院,芙蓉也在嘤嘤哭泣。木樨瞪着眼睛望着她,气道:“你是失心疯了还是怎么的?少爷夫人这样的境遇,成天操心这么多事,你……还给他们添堵!” 芙蓉边哭边辩解道:“姐姐好没道理!当初我们随夫人嫁进府里之前,老太太是怎么吩咐的?我们本就是伺候少爷夫人的,从前少爷年纪小,我也不敢。现在小姐都四岁了。夫人就忘记了这件事似的,如今我跟姐姐你都快十武都列队恭送,道旁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一时也是汴京的一番大热闹。 何妈妈回来将此事报予质子夫妻俩。陈夫人还没什么,陈洪恺倒是有几分揣摩:襄阳地处要冲,与陈,宋都接壤,并且还钳制着苗蛮。如今梁国让襄王就藩,且不说襄王年纪,这姿态便是要加强属地襄阳。到底梁帝打的是什么主意?是要防备哪国?在这节骨眼上,自己除了着急,还真没有办法。可别影响到他的归国大计才好!一时又想起去了成都的清远,不知到了没有。 过了两日,质子陈洪恺就顺着夫人的意思收了芙蓉,虽然依然没有个身份,但芙蓉心愿已了,看着比往常还要精神些。木樨知道此事,心里说不急那是假的,等陈夫人装作无意问起她时。她便跪下道:“夫人对木樨真心关爱,木樨不敢欺瞒。将来欲寻一老实本分的人……。若夫人不嫌弃,愿意一直服侍夫人和小姐。” 陈夫人早知她心意,点头笑道:“你沉稳有度,将来回成都,我必为你选个好人家,快起来吧。” 木樨起身谢恩,心里想到清远的样子,不免有些失神:他怎么就是个出家人呢?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24 章 —————————— 请大家支持推荐票、收藏。欢迎大家长评,以便我发现行文的不足之处,拜谢!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十二、家书万金 直到一个月后,十一月底,已经北风凛冽的时节。清远才回到汴京。这一番成都之行,虽然道路艰险,却还算顺利。 此刻坐在质子府书房里,清远与陈洪恺两人手上各拿一本道经,嘴里却说的都是世俗事。 质子陈洪恺迫不及待道:“辛苦道友了,这趟行程如何?” “托殿下的福,这一路虽然耗时颇久,但一切都还顺利。我到成都后,找到牵马巷吴宅,约摸等了两天,才见到吴公公。起初他十分怀疑。不过我出示质子的信物后,他才肯直言相告。”清远回答道。 陈洪恺点头道:“吴公公为人谨慎。他怎么说?” 清远低声道:“如今陈国看上去一派安定祥和,其实底下也风起云涌。以殿下的身份,回国怕也是卷入其中。” 质子皱眉道:“哪国不是如此?总好过待在这里。” “我照分析将质子处境与梁陈两国形势细细与吴公公说了。吴公公入宫禀了贵妃娘娘,过了三天,吴公公才回来转达了娘娘的意思。”清远沉吟道。 陈洪恺急于知道母妃的态度,目光炯炯问:“母亲怎么说?” 清远微笑道:“娘娘托吴公公传话,只说她年纪也渐渐大了,身体时好时坏。也盼着殿下能早日回国相见。” 质子听到此话,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九成九,如饮甘露。脸露狂喜道:“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也盼着能承欢膝下,为父母分忧!” 见质子放下心头大石,清远提醒道:“唯今之计,必须静等姚贵妃娘娘的行事,殿下切不可露了行迹,倒生出事来。” 陈洪恺此时已对清远言听计从,点头道:“我知道,此事除了夫人,绝不对任何人提及。我们只要坚守这几个月,过了年,必定就有准信了。” 清远笑道:“说不定殿下还能在成都过年呢,我回来路上,已经见到了梁国质子周景池的车队,不出三五日,怕是要到汴京了。” “这么快?”质子陈洪恺搓了搓手,欣喜不已。想到清远出去这么久,怕他行踪落在人眼里,平白起什么波澜,问道:“道友还是赶快回令师墓前看看,出去这么久,恐怕引人怀疑。我这里不留道友,借君吉言,若能尽早回到成都,当有重谢!” 见质子已经从起初的狂喜回过神来,思虑周详。清远也放下心点头道:“殿下放心,我有一师伯在成都青羊宫做主持,我本是借故去拜访他老人家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不会让人怀疑。不过殿下此刻也要好生考虑,一旦周景池回到汴京,殿下的去留就成了焦点。到时候,怕是要应付不少事。” 陈洪恺点头道:“此事我会与夫人仔细商量,道友若有事登门相商,便先到角门看看,若方便,我命管家在墙边摆一盆菊花。若不方便,则换成一盆剑兰。” 清远闻言记住,想起来日方长,也没有去拜见夫人与小姐,回草庐去了。 质子陈洪恺与夫人长宁关在房里细细商量了一番。夫妻俩知道如今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如履薄冰。除了表面上一切照旧之外,少不得花十二分的心思管好家事,以求不出什么纰漏。 清瑜三年以来在质子府,待得也实在是无聊得很。她所能做的便是靠着后世的知识,好好给这具小身体平衡营养,好在这质子府虽然不自由,但是吃食什么的却是应有尽有。所以清瑜不仅不像平常的小孩那样挑食,反而吃得非常健康,什么青菜,粗粮,鱼肉都是她最常吃的。三年下来,个子也窜高了不少,健康活泼,人见人爱。 这日陈夫人正手把手喂清瑜吃着小米粥,何妈妈面露喜色的跑进来,躬身道:“夫人,梁国质子回汴京了!” 陈夫人闻言,连忙将碗交给身旁的木樨,问道:“这么快?” 何妈妈道:“听说是午前进了城,皇上在中宫召见,宣慰了一番,封了福王。如今正派了太医们为这位新王爷会诊呢。” 长宁挑眉道:“哪里的消息这么快?” 何妈妈怕夫人不信,忙不迭答道:“错不了,四处都贴了皇榜,说是这位殿下为国尽忠,皇上嘉奖呢。” 长宁闻言也欢喜起来,忙说:“那我们快去报予少爷知晓。” 到了书房,陈洪恺已经从陆管家处得知了此事。夫妻俩跟着紧张起来。偏偏此时,有下人禀告道:“少爷夫人,宋国、齐国质子联袂来访求见!” 陈洪恺一时有些忐忑,此事人尽皆知,这两人平素交往不深,今天来得这般快,不是好事。 陈夫人有些担心,轻声道:“少爷要不要称病推了?” 质子皱了皱眉头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们好歹跟我身份差不多,往后还要应付梁国那些人,我且看看他们说什么。” “那夫君千万慎言!”陈夫人千叮咛万嘱咐道。 “请他们书房一叙吧!”陈洪恺迎着夫人焦急的眼光,点了点头道。 陆管家忙出去迎客,陈夫人带着何妈妈回内宅去了。 接下来几日,陈国质子府变得热闹起来。除了宋、齐两国质子,又有一些梁国礼部官员,文人清客陆续登门,抱着各种目的,求见陈洪恺。 陈洪恺不敢全数接待,只择了几位有过来往的文人,随意聊了几句。至于梁国礼部官员,质子则依然谦恭以待,这些皇帝的耳报神面前,陈洪恺做足了老实的姿态。连平时结交的道士都婉言谢绝了。 清远偷偷去了两次,见角门外始终摆着剑兰,料到府里并不方便,也就打消了求见的念头。 好在这种绷紧神经的日子并没有多久,十二月初三,当汴京纷纷大雪之际,陈国质子府接到了紧急家书。 质子陈洪恺颤抖着将家书打开,看到一半,已经红了眼眶,看完便泣道:“孩儿不孝,不能侍奉在母亲身边,如今母亲年事渐高,沉疴难愈,叫儿子如何放心得下?” ———————— 谢谢各位的支持,继续拜求推荐,长评。感谢!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十三、得偿所愿 带着信使杜大人来质子府的礼部卢侍郎面色沉静,他见质子哭得这般,咳了声道:“质子切莫忧心,适才贵国杜大人已经拜见我国陛下,并呈上了贵国国主的信。想必姚贵妃的病情已经在信中言明了。不知质子可有话要我转奏陛下?” 陈洪恺闻言郑重施了一礼道:“洪恺别无他求,只请卢侍郎代我求告陛下,人伦孝悌,乃世间至理。洪恺不孝已经八年未见父母,如今母妃病重,请陛下恩准洪恺回国侍亲!” 卢侍郎早知会是如此。便点头道:“卢某必将质子的话带到。”转而对信使杜大人道:“大人远来是客,卢某本应该为大人接风洗尘,不过质子想必还有姚贵妃的病情要询问大人,卢某今日就不打扰了。明日再去驿馆看望大人。” 杜大人见卢侍郎如此知情识趣,感激道:“卢大人言重了!既然如此,明日杜某就在驿馆恭迎大人大驾。” 卢侍郎就此辞别回宫复命。 陈洪恺连忙将杜大人迎进书房。两人落座,质子陈洪恺不等上茶,便急切道:“他乡遇故知,我可把杜先生盼来了!”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25 章 杜大人微笑道:“一别人道友,在府里小聚,一叙离别之情,清远也在座中。众人平素虽与质子结交,不过关系走动得也不是太亲密。此时见质子真龙归海,一个个都存了巴结的心思。陈洪恺看在眼里,如何不知?他心情大好,也不去拂了这些人的面子。所以席间也算宾客尽欢,尤其质子,言谈间免不得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酒席散去,清远借故暂留,与质子入了书房。陈洪恺拿清远自不比寻常人看待。笑道:“可笑这些人,平日里首鼠两端,想要攀龙附凤又怕受到牵连,此时在我面前陪尽好话,那又如何?汴京城中,我只有一个真朋友,便是清远道友。” 清远不敢托大,连忙谦逊道:“殿下肯折节下交,清远受宠若惊。朋友二字不敢当,清远愿为殿下分忧。” 陈洪恺认真道:“道友无须如此,我身在逆境,你愿真心结交。在紧要关头,又为我奔走千里。这份心,我铭感五内。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道友高义,我归国之后,愿倾力报答。” 见质子如此表态,清远也拿不准有几分真心。所谓共患难易,同富贵难。清远方外之人,怎会不清楚这些?越发不敢怠慢,起身作势要拜。陈洪恺连忙拉起清远,面露生气道:“怎可如此?道友不信我的肺腑之言吗?” 清远郑重道:“士为知己者死,得殿下如此看重,清远愿追随骥尾,报答殿下!” 陈洪恺大喜,道:“求之不得!” 两人遂商量,质子车队目标太过明显,清远不便同行。等清远处理好师傅的事,尾随车队去往成都。 想到这一去质子便可指日封王,清瑜跟着水涨船高,便是名正言顺的王府长女,身份矜贵。清远便提出想要拜见夫人小姐,陈洪恺对清远毫无戒心,欣然应允。 进后宅清远拜见夫人,很是关切了一番路途准备。言道他前不久前成都之行,路途艰险,请夫人多多留意。陈夫人自从得了回成都的消息,整个人似乎年轻了几岁,这会抱着清瑜,满眼笑意。口中谢道:“有劳道长费心,山长水远没什么可怕,只要能回陈国,再苦再累也值得的。” 清远定定看了看清瑜,似乎想说什么也不方便,便对夫人道:“殿下夫人这一行,随从众多,护卫森严,也没有什么需要我多说。只寒冬腊月,奔波在外,夫人切切照顾好殿下与小姐的身体。清远晚走两日,到时成都再见了!” 清瑜听在耳中,便知清远是在向自己暗示,这段时间不能守护,特意做个说明。她点点头以示知道。陈夫人不知这两人打着哑谜,又再三谢过清远这些日子以来的扶助,清远便告辞离去了。 次日一早,陈国质子的车队就驶出了汴京城。代表梁帝送行的礼部卢侍郎,因质子往日没少孝敬,这会也十分客气。质子对这些虚礼已经毫不在意,做了一番表面功夫,便推说时间不早,登车起行了。这车队,光细软以及各式各样的礼物,就装了二十多俩马车。再加上主人及仆人的座驾,更是庞大。除了质子府本身的护卫外,梁国还派遣了一支百人军队,分作前队后队保护。 陈洪恺舒服的躺在最大的马车里,心满意足的笑着。陈夫人看着夫君的模样,笑道:“好久没有见过夫君这么高兴了。” 陈洪恺眼睛也不睁开,回道:“将质子这个帽子摘掉,我觉得浑身轻松,连天都高了不少!” 想到这么多年的辛苦,陈夫人长宁反倒湿了眼眶,道:“苦尽甘来,惟愿我们一家能过上太平安乐的日子。” 质子轻握着夫人的手道:“你只管放心,我定要将这些年欠你的好好弥补。还有瑜儿,一想到她生下来受的那些苦,我就心酸,回到成都一定要加倍补偿我的宝贝女儿。” 提起女儿,陈夫人有些不放心,便说:“我看还是让瑜儿跟着我们一个车,看不到她,我委实不安心。” 陈洪恺劝道:“瑜儿到底年纪小,一路上这么远,你看着她实在太费精神。这车虽然宽敞,如果丫头乳娘们都跟着上来,就太挤了些。反正每日吃饭,歇宿你都可以去看她,就不必这么操心了。木樨和顾妈妈你还放心不下吗?” 陈夫人想想也有道理,这一路上,没个十天半月到不了。总不能时刻盯着。只好暂时放下,转而问起丈夫:“我们当年来的时候年纪还小,只记得是从成都走水路到的襄阳,再转陆路进的汴京。如今回去这一路,梁国怎么安排的?”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26 章 陈洪恺笑道:“来的时候是七月,自然可以坐船。如今腊月,不仅水枯,有的地方河道还冻住了。只能辛苦一点,从陆路走了。” 陆路自然没有水路舒服,陈夫人皱眉道:“都说蜀道难,这一路回去还不把我们骨头颠散了?” 看着夫人娇气的模样,陈洪恺笑问:“那怎么办?要不我们转头回汴京?等春天解了冻再回?” 知道夫君在取笑自己,长宁斜了一眼道:“夫为妻纲,要是夫君愿意,妾身跟着就是了。” 陈洪恺连忙道:“就是散了骨头我也不回头。哈哈,夫人放心,从襄阳经过牛头驿到达州,是条熟道。来往梁陈两国的商人,都是这么走的。路不会太糟的。” 前头车子里两夫妻心情大好开着玩笑,后头清瑜坐的马车就沉闷了些。木樨有些晕车,自打出了汴京就一直浑浑噩噩。顾妈妈虽然没事,却也禁不住这马车摇摇晃晃,老打着瞌睡。清瑜眨巴眨巴眼睛,知道古代交通不便,从汴京到成都的时间,比起后世要长几十倍。偏偏现在隆冬季节,车窗都封得严严实实的,连风景都看不到。比起在质子府摇床里的日子,还要无聊。 离开汴京,清瑜心里略有些感触,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大相国寺。如今慧有不在了,玄明也死了。自己也跟着父母回国了。汴京依然是那个汴京,没有因为她的到来发生什么变化。 前路茫茫,只有单调的马蹄声提醒着人,过去已经抛在身后。 ———————— 头疼中,求票,求安慰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十五、一进襄阳 因为天气寒冷,质子夫妻着急赶路。午饭也只是随便弄些干粮吃了。直到快擦黑车队休息的时候,陈夫人才忙不迭来看清瑜。见女儿还好,唯有木樨脸色苍白,晕车晕得厉害。本跟何妈妈一车的芙蓉,怕木樨这么着既照顾不了小姐,又容易过了病气。便主动提出她来替换木樨。 自打芙蓉做了质子通房,虽然夫人长宁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多少有些疙瘩,如何放心将女儿交给她?何妈妈哪里不知道,便出来打圆场:“芙蓉你跟木樨打小一起的,这会她晕车晕成这样,你便好好照顾她吧。我来陪着顾妈妈看好小姐。” 夫人很满意何妈妈这个提议,便允了。芙蓉听在耳里,心中自然有些苦涩。清瑜却不大愿意,她最不喜欢这个古板的何妈妈,何妈妈那份忠心虽然难得,但她的做派实在让后世来的清瑜倒胃口。只是她也没有办法反对,只能天天对着了。 这么一行车队,晓行夜宿,花了十天才到襄阳城外。因过了襄阳再往西走,便是梁陈两国交界之地,也没有大城,陆管家便建议在襄阳歇一天,添些补给。人马都已经困累,也能松乏松乏。 虽然质子夫妻恨不得插翅飞回成都,但是这么一大帮人,又有病的冻的。只得答允了。一行人进了襄阳,便见这座边城气象不同,不像庄严巍峨的汴京,也不似物阜民丰的成都。襄阳因是连接梁,陈,宋,苗蛮四地,街上穿着各式服装的人都有,人员往来复杂。而且商业繁华,市井气极重,三教九流,纷纷乱乱。 因为何妈妈顾妈妈好奇,拉起了马车窗帘。清瑜也跟着欣赏了这座城市。后世的清瑜没有去过襄樊,但是满街熙来攘往的人群,浓烈的商业气息,让清瑜充满了熟悉感。清瑜自从进了襄阳,就有点喜欢上了这个城市。 现在这时节正是靠近年关,襄阳大街小巷更是热闹。等车队好不容易进了驿馆安顿下来,已经日落西山。护送质子车队的梁国参将安排好守卫的士兵,自己便去报襄阳知府了。陈洪恺本想,天色已晚,有什么事也是明天再说了。谁知他刚沐浴完,陆管家就来禀告,说是襄阳知府胡大人求见。因在汴京受尽冷眼,陡然遇到这个热络的,陈洪恺心里反而范起嘀咕来。 待他到了大堂见到襄阳知府胡衡,不禁仔细打量了对方几眼。这个胡衡,自打襄阳被梁国从陈国手里强买了去,便一直在襄阳任上,十多年兢兢业业,不仅将襄阳守得安安稳稳,而且发展商业也颇有建树,为梁国赚得大把财税。是各国口耳相传的能吏。 陈洪恺微笑对胡横道:“陈某一行人路途遥远,一路上人困马乏,预备在襄阳休整一日,给胡知府添麻烦了。本想拜见襄王与知府,只是天色不早,便没有冒昧前去。不想胡知府如此客气,折煞陈某了。” 胡横道:“质子客气了。质子客居我大梁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来过我们襄阳,这次恰逢其便,胡某还想多留质子几日,好好游玩一番襄阳。毕竟襄阳乃梁陈交界边城,许多陈国百姓、商人都寓居于此。”胡横封疆大吏做了这么多年,自有一种气度。这番话说出来,既不生硬难听,又没有阿谀奉承。 陈洪恺却似被他那句“我们襄阳”点到了心中的痛处,这襄阳沃野千里,地势险要,却是当年北宋灭亡,中原混乱的时候,陈国借机先占领的。奈何国势不如人,梁国崛起之后,视襄阳为悬头利剑,千方百计,明争暗夺。陈国一直偏安,守住巴蜀依靠的是地利,再想守住襄阳,就捉襟见肘了。几番交锋下来,陈国不得不以三万两黄金的价格,将襄阳贱卖。说是卖,不过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如今襄阳的财税,一年怕都不止三万两。至此,陈国也失去了唯一伸出巴蜀的战略要地。陈洪恺不是养在深宫的安乐王子,这些年他亲眼看着梁国蒸蒸日上,心里越发感受深刻。只是他也不能怪父皇,要么卖襄阳,要么陈国有灭国之忧,孰轻孰重,世人都清楚。 见质子端坐不语,胡横也不做声。陈洪恺没想到会想出了神,连忙面露忧色道:“胡知府一番好意,陈某只能心领了。因母妃病重,贵国陛下特意允准我回国侍亲。一路上日夜兼程,要不是检修马车,添加补给,陈某就是一天也待不住呢!” 胡横点头道:“质子殿下孝感动天,贵妃娘娘定会无恙的。我这里有得自辽东的千年人参一枝,便借花献佛托殿下赠予贵妃娘娘。”说罢取过一只裱花锦盒递了过去。 陈洪恺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接下,郑重道:“无端受胡大人如此大礼,陈某实在冒昧。不过我也忧虑母妃的病情,就却之不恭了。” 胡横虽然送了重礼,似乎并不以为意。脸色还是淡淡道:“质子殿下客气了。想来一路兼程,殿下是劳累了,胡某也不叨扰,先告辞了。明日若是王府没有安排,胡某再来做东道为质子殿下洗尘。” 陈洪恺在老道的胡横面前还是有些稚嫩,不懂他为何如此礼遇。只得小心翼翼道:“多谢胡大人抬爱,陈某明日恭候大人。大人慢走。” 陈夫人见胡横走了,才从里间走出来,问道:“夫君,这个胡横,有些奇怪。” 与夫人心有灵犀的陈洪恺点头道:“以他这个地位,这么做有些多余了。” “这胡横在襄阳做土皇帝十多年,梁帝突然将几岁的襄王急急忙忙送来藩地,又派了能臣武将辅佐。莫非……”陈夫人分析道。 陈洪恺眼睛一亮:“你是说君臣离心?” 陈夫人不自信地摇摇头道:“如此重地,若说胡横失了圣眷,梁帝应该有更好的法子来处置。不过我看这个胡横表面沉稳,心里也有些忐忑了。不然,他一个边地知府,送如此厚礼给邻国皇子,被人知道了,定会被参一本大逆。若说巴结,看他那神色又不太像……” 夫妻二人到底离开政局太久,一时间猜不透其中原因。 ———————————— 继续求推荐票,请喜欢的朋友帮忙广告。点击收藏实在寒碜……内牛满面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十六、别了梁国 这一天的夜里大家都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车队众人都留在驿馆休息,只有陆管家与何妈妈分头去采买了一些东西。 襄阳知府胡横上午过来接了质子陈洪恺去襄阳有名的鼎泰楼午宴。陈夫人便在驿馆陪着清瑜,清瑜如今已经能说流利的话,只是限于年纪太小,不敢什么都说。每次想说什么之前,都考虑一下合适不合适。所以给人感觉,反应不算很快。不过才四岁多点的孩子,清瑜的“早慧”已经让陈夫人欣喜不已。 未时二刻,陈洪恺便回到了驿馆。陈夫人有些意外,虽说不是很熟,但场面上的交际,也没这般快法。便问:“夫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陈洪恺喝了口茶道:“别提了。在座的不止胡横一人,还有襄王府的长吏向怀谨与襄王护军大将军耿千山。这两人一文一武都是梁帝为襄王选派的能臣干将。他们代表襄王来给我接风洗尘,面子给的倒是很足。偏偏大家都不熟悉,我看胡横也跟他们不是很热络。这样的酒宴,除了场面话,什么都说不出来。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我便推说旅途劳顿,提前告辞了。” 陈夫人沉吟道:“不管他们是不是面和心不和,自从襄王就藩,这襄阳的局势定会不同。我们陈国除了水路可通南宋之外,就襄阳这条商道比较顺畅。我们陈国北面的西夏国虽然已经被辽,金灭得差不多了,但是党项人各支仍然保存着实力,马上民族民风彪悍,不是通商的好对象。我们陈国坐拥巴蜀锦绣河山,出产丰富。若是襄阳不稳,连累到我们的商路,便是断了我们一条大腿。本想胡横宴请夫君,总能从他那里得到些蛛丝马迹。想不到襄王府那边,看得这么紧。” 陈洪恺满意的看着长宁,他的妻子出身清贵世家,自幼熏陶,不是那种只懂女红家事的寻常妇人。这番见地,就是陈国户部的正经主事,也不一定看得这样清楚。由此可见,他的岳丈司徒大人之能。陈洪恺便叹道:“夫人说得在理,想来岳父大人才情高绝,却一直未曾出仕,真是我陈国一大遗憾。” 长宁闻言摇了摇头道:“父亲不是不想出仕,不过祖父留有遗训。祖父当年声望太高,父亲如果恩荫入朝,一则恐怕朝臣非议,二则怕父亲心生孤傲,登高跌重。如今我父亲年届五旬,这些年来,门下教导出无数学生,不少都是朝廷栋梁之才。就是当年父皇给你我定的婚事,也是有考虑的。” 听了夫人这番话,陈洪恺细细考虑来,心里更是高兴。如此一个不在朝局,却桃李天下的岳丈,无论声名还是威望,对陈洪恺而言,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若说从前对于父皇让他赴陈国做质子,心里还有些愤懑,如今想到父皇为他选的这门亲事,反倒感谢多过怨恨来。陈洪恺执着妻子的手道:“我原想,岳父成了皇亲国戚,入仕更是难为。心中还有些愧疚。听你这么说,我才觉得,父皇是想将来重用岳父呢。难得岳祖父司徒礼大人如此高风亮节,这样懂分寸,知进退的人家,陈国是头一份也是独有一份!” 长宁听出丈夫语气中那份心思,微微有些忧虑。她不是男人,没有那么多权势之心,只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奈何生在这样的人家,嫁进皇家做媳妇,就注定了一辈子要在权谋机关里算计。为了丈夫、父亲,她也只好如此了。长宁想了想道:“不管父皇心里如何打算,父亲还好,奉召入仕也罢,逍遥在野也罢,都无不可。不过夫君回到陈国,可有什么打算?” 陈洪恺想了想便道:“回国之后,封王必定是跑不了的。至于其他,我也是看父皇的意思。” 长宁追问道:“夫君是想做个安乐王爷,还是个实权王爷?” 陈洪恺直视妻子的眼睛道:“我们夫妻不必说场面话,我自认腹有诗书,胸藏经纬。若叫我从此做个安乐王爷,过这下半世,我怎会甘心?” 听到丈夫这般直白,长宁不知心里是骄傲还是担忧,道:“此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夫君身份特殊,非嫡却长,除了太子,是最名正言顺的皇子。若想手握实权,只能表现忧国忧民,为君父分忧的姿态。切不可像梁国豫王那样,一味邀宠卖好,使得人人都知他的司马昭之心!”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27 章 岂不知陈夫人口里说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却忘了在她怀里睡觉的女儿清瑜。清瑜早就醒了,听着父母二人讨论这种夺嫡大事,心里那叫一个激动:本来混到一个郡主当当也就难得了,如今莫非还有升职做公主的希望?一想到公主,唐朝的太平,安乐这些叱咤一时的人物立刻浮现在清瑜的脑海,虽然她们几个下场都不好,那也是骄奢太过的原因。我要是当了公主,封个良田万亩,养个面首三千,咳……咳,错了,是食客三千,也能过过女主的瘾啊! 想着想着,清瑜不禁咯咯的笑了起来。 本来气氛严肃的质子夫妻,突然被清瑜的笑声打断。两人都有些愣住。清瑜觉察到自己失态,也不好收着,只好假装是刚醒的样子,揉揉眼睛,撒娇的在母亲的怀里扭来扭去,口中念着:“我想吃花糕。” 夫妻俩不以为意,陈夫人便哄着清瑜道:“乖瑜儿,这驿馆里没好材料,等回到成都,你想吃什么娘就让人给你做什么!” 清瑜见好就收,乖巧的点点头。 经过清瑜这么一打岔,夫妻二人也没心思再深谈下去。陈洪恺便出去找陆管家,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外面的街道上已经听得到零散的花炮爆竹声,年关越来越近了。这将是清瑜在成都度过的第一个春节,清瑜忍不住憧憬着,到时候皇宫团圆宴会多么奢华?那是怎样一个鲜花着锦的不眠之夜啊! 腊月十六,陈国质子的车队缓缓驶离襄阳。 别了!梁国。 ———————————— PS:再次求推荐票和广告宣传。不知不觉码字已经快一个月了。虽然写文的激情还在,但是不给力的数据让人有些迷茫。是哪里不好,怎么不好。希望读者能给我留言评论。谢谢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十七、牛头驿馆 出了襄阳后,车队走了一天,眼看日渐偏西,负责护送陈国质子的梁国护军李统领打马从前军回来,隔着车帘向质子禀告道:“禀告质子殿下,前面还有十里便到了牛头驿,此地是梁陈两国暂定的边界,还请质子派人去打点一下,将贵国守军引来,与我等交接一番,再护送质子回国!” 陈洪恺闻言大喜,过了今晚,就正式进入陈国领地。这么多年魂萦梦牵的夙愿,即将实现。陈夫人也挽着质子的手,微微颤抖。陈洪恺平复心中的激动,出言道:“有劳李统领领兵护送千里!众位将士辛苦了!” 李统领谦虚道:“我等领命行事,职责所在,质子殿下不必客气!” 陈洪恺便道:“虽然如此,但寒冬腊月,诸位将士披风戴雪,着实辛苦了。陈某准备了一些薄礼,以表谢意。请统领稍等,陆管家!” 陆管家已经从前头马车上下来,闻言道:“小的在!” 质子便吩咐道:“你派出几个精干的府里侍卫,拿着文书,快马加鞭,到陈国边境营帐,将我的护军带到牛头驿。” 陆管家连忙领命去了。陈洪恺又叫道:“何妈妈!” 何妈妈连忙从清瑜的车上下来,回道:“殿下有何吩咐?” 陈洪恺道:“你将准备好的谢仪取来交予李统领。” 何妈妈闻言立马到后头行李马车上,用贴身钥匙开了箱笼,取出事先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包封。返回交予了李统领。李统领这一趟苦差,本来走得不情不愿。不仅天寒地冻,路途遥远,还时近年关,可能会耽误众兵士的与自己的年休。此时接过包封,心里存了几分期冀,陈国豪富,想必这位陈国大皇子出手不会寒酸。想到这里,李统领连忙换做更谦卑的语气再三感谢。 质子夫妻此时心头欢喜,哪里顾得上他。只盼着早日见到陈国军队前来。李统领也急于知道这包封究竟有多重。此时便告辞回到前队,继续引领车队朝牛头驿去了。 回到马车上的何妈妈也兴致不错。便于顾妈妈有一搭没一搭聊起这牛头驿来。 牛头驿,本身靠近岷江的支流玉带河,北宋年间,这里不过是个十几户乡野人家的小渔村。后来因为下游的古驿道被大水冲毁,从前的北宋朝廷经过勘测,重修驿道时便选了此处。经过几场战乱,这里后来成为了梁陈两国的实际边境。随着承平年景的到来,商业贸易发展,牛头驿也渐渐繁华起来。想起几年前随质子夫妻去汴京经过此地的时候,何妈妈还感慨万千:“那地方群山环抱,一条大河从中穿流。驿道沿河行走,各式铺面沿驿道而建,虽然没有大城的富丽堂皇,却别有一番风景。” 清瑜听着她俩聊天,见何妈妈这种人都说出这么好的评语来,不禁对牛头驿心生期盼。它的地理形态与后世里著名旅游名胜,沈从文笔下的边城“凤凰”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知道南宋时代的“边城”有什么特色。 当庞大的车队的进入牛头驿驿道的时候,街上的人群显得有些异样。陈夫人撩起窗帘往外看,见许多商铺都关了半边门脸,行人也都避到巷子里。夫妻俩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进了驿馆,见到这个身兼陈梁两国“驿丞”身份的牛老爹,才知道个究竟。原来这牛头驿,因为地处边境,陈梁两国都刻意回避军队进驻,怕引起骚乱。偏偏今天东面来了质子殿下这一行,西边来了陈国接引质子的军队驻守在外。十几年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居民自然惶恐不已。还道是梁陈两国要交战了。 明白过来的陈洪恺哭笑不得,只得和颜悦色对那牛老爹道:“牛驿丞无须忧虑,我这一行是路经此地回国。只在牛头驿住一晚。西边来的陈国军队是来接引我的护卫。现在与我随行的,是梁国陛下派遣一路送我到此的护军。牛驿丞速速将此事转告这里的居民,莫要如此惊慌。只不过最好不要提及我的身份,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牛驿丞不过是时代居住在此的乡野之民,一辈子也没见过出身这么显赫的人,听到陈国皇子的垂询,都不敢抬头看他。一问一答也结结巴巴的。陈洪恺见他这么唯唯诺诺,只得朝陆管家使了个眼色,陆管家会意,便带着牛驿丞下去了。 陆管家又将此事仔细吩咐了一通,那牛驿丞才吐了吐舌头答道:“小老儿在牛头驿待了一辈子,富商大户见过不少,却从没见过殿下这种身份的人。吓得站都站不稳。” 陆管家摇摇头道:“殿下最是宽厚的,你怕什么!快去安抚百姓吧。我还要去接殿下的护卫将军过来呢。” 牛驿丞连忙安排了一辆小轿给陆管家,并目送他往驿外西边新驻扎的军营去了。待小轿去得远了。牛驿丞忙不迭找来更夫,教他一番话,并给了他几吊钱。那更夫便扯起嗓子高喊起来:“贵人驾到,无须惊慌,兵乃护卫,百姓不伤!” 随着这熟悉的声音传遍牛头驿各个角落,人们渐渐安下心来。几个经商大户,如经销茶叶的余掌柜,经销绸缎的张老板等等,都寻到牛驿丞这里来,询问是什么大有来头的贵人。牛驿丞知道这些人都是日进斗金的人物,拔根汗毛都比自己大腿粗,平日里哪里看得上自己。见他们今天的嘴脸,才觉得自己这身官皮还真是有用,这些商人除了有几个臭钱,屁地位都没有。牛驿丞笑道:“诸位,不是我不肯说,只是关系到这位贵人的安全,走漏出去谁能负这个责?贵人亲口嘱咐我,不得声张。” 几个大商人都是心思灵敏之辈,纷纷各找由头拉着牛驿丞私谈,不大一会,牛驿丞的袖子里就多了好几个分量不清的元宝。牛驿丞毕竟跟走南闯北的商人打过不少交道。便神秘的说予这几人知道,只严禁他们再往外传。否则惹怒了贵人,说掉脑袋都不是玩的。这几人得了消息,都在盘算怎么攀上这门关系,哪里会告诉别人知道。各自发誓应了。便回去准备厚礼去了。 这几人才走,牛驿丞便见陆管家的轿子回来了。后头还有几个鲜衣怒马的兵士,当头的一位将军年约三十,白甲银盔,顾盼之间,不怒自威。 牛驿丞连忙上前拜见,下了轿子的陆管家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陈国的镇东将军,保靖侯族弟吴建锺吴将军。” —————————— 希望喜欢本文的朋友推荐给朋友看,更欢迎各种评论。我会一一阅读接纳!感谢您的推荐票和收藏!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十八、杀人纵火 那吴将军对这个芝麻绿豆点大的牛头驿驿丞自然没有什么兴趣,只略微点个头,便跟着陆管家进了驿馆。 待进了驿馆正房,就见陈洪恺夫妻均在,吴锺建不敢怠慢,当即跪下禀告道:“臣吴锺建叩见殿下,夫人!” 陈洪恺立刻扶起他笑道:“竟然是吴大哥!快别多礼,小时候我跟令弟时常玩在一块,那时候就常听他说起,他堂哥如何武艺超群,又懂兵法韬略,是我陈国年轻一辈的翘楚。只可惜吴大哥你当时随着上代保靖侯在外征战,无缘一见。不想今日有缘相会于此!” 吴锺建起身笑道:“我也常听侯爷说起殿下,殿下为了国家安危,只身去了龙潭虎穴,侯爷时常挂念呢!” 因有了这一层关系,两人初见便十分热络。陈洪恺问起保靖侯:“锺业封侯也有几年了吧。算起来也是我陈国最年轻的王侯了。如今在朝还是守边?” 听陈洪恺问起自己的封侯弟弟,吴锺建浅笑道:“侯爷一直在成都,陛下曾有意让他挂帅平蛮,但侯爷自己上表,以自己年轻识浅,难担重则为由,请辞了。” 陈洪恺听着眉头一皱,这个儿时玩伴不会这么胸无大志吧?如今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就这么放弃了?不过他也不好当着人家哥哥的面说什么。便转而问起这次回国的安排来。 吴锺建道:“殿下放心,如今梁陈两国交好多年,边境一直平安无事。我带了五百精锐前来,一则因为顾忌到影响,二则此地也没有这么大地方安顿兵士们,所以我们就驻扎在牛头驿十里外向阳岗。明日一早,我亲领众将士来迎接殿下大驾!” 陈洪恺听了也很放心,便道:“吴大哥军中宿将,排兵布阵必定是算无遗策的。我多嘴问一句,也是这么多年在汴京做惯了惊弓之鸟,吴大哥见谅!” 吴锺建虽然颇有将才,奈何他是保靖侯旁支出身,战功赫赫却只是个镇东将军,不像他那个堂弟,寸功未立,年刚弱冠便封了保靖侯。此时见大皇子殿下这么客气,心思也活动了几分,便道:“殿下折煞微臣了!能为殿下护驾,是微臣的荣幸。殿下但有垂询,微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洪恺很满意他的态度,便客气道:“吴大哥忠心耿耿,无人不知。往后回到成都,我们也要多多走动才好。不说我与令弟是从小玩到大的,单只说这次相逢,便是不一般的缘分!”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28 章 两人促膝对谈,十分融洽。因吴锺建还要回到营地坐阵,不便久留。未到掌灯时分就告辞去了。 陈夫人望着吴锺建的背影,对陈洪恺道:“此人进退有据,喜怒不形于色,是个厉害人物。” 陈洪恺道:“确实不简单,我在陈国没有经营一丝根基,若能为我所用,那就太好了。” 陈夫人何尝不知道丈夫的心思,点点头道:“你还是先跟保靖侯摸个底,毕竟那是从小的情分,若由他出面暗示,吴锺建不论怎么想,都好说。” 两夫妻正说着,陆管家目露疑色的走进来禀告道:“殿下,驿馆外有几个人,都是这牛头驿的老店家,纷纷携了礼物来拜见您!不知……” 陈洪恺挑眉道:“谁传出去的?” 陆管家答道:“我也问了。他们都说,只是看着殿下排场,绝非一般,他们乡野之民,不知几生修来的福分,能遇到这么尊贵的客人,特意来表达崇敬之情。似乎并不知道殿下的身份。” 陈洪恺讥笑道:“若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你且把礼单拿来给我看。” 陆管家连忙取出各色礼单奉上。 两夫妻打开来,一看便知,这些人已经知道了陈洪恺的皇子身份,这礼单里一般的绸缎药材也就罢了,还有分量颇重的金银宝石。有谁会不知对方的身份,就送出这么一大笔厚礼! 陈夫人沉吟问道:“夫君收是不收?” 陈洪恺道:“本来这些东西,我们不缺。不过既然他们看得起咱们,又没求咱们什么事。那就收了吧。这些商人虽然低贱,但是走南闯北,认识的人多。结了这个关系,将来或者有用。” 陈夫人也觉得无可无不可,便同意了。将礼单取过,招呼何妈妈去收进马车。 陈洪恺对陆管家道:“以他们的身份,我就不见了。你代表咱们府里请他们到偏房喝杯茶,我料想头次打交道,他们也不会开口求什么,你便安安他们的心,将来回到成都,再有往来,你负责便是。有什么大事再来禀告。” 陆管家不料还没回到成都,就接到这么一份肥差。心里十分高兴,连连应诺,退下去招呼那帮子商人了。 夜,渐渐深了。牛头驿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店铺打烊,行人少见。只有各式气死风灯,在呜呜的北风里,打着旋儿,幽幽地照着青石板路。 牛头驿南街的云来客栈门脸最大,这会几个灯笼高挂,比别处清楚些。突然暗巷闪出两个黑影,其中一个纵身,便一手勾住了门梁,他将灯笼取下,往院里一扔。那灯笼滚了几下,外罩便被引燃,随即,旁边的一对木柴也噼噼啪啪烧了起来。守夜的小二听到声响,出屋来看。一见走水了,忙不迭要叫喊,还没等他出声,暗夜中便又有一点银光闪过。那小二捂着脖子,软了下去。 同时,在牛头驿各个地方,发生了类似的事。纵火,伤人,灭口,几乎一瞬间,偌大一个繁华的镇子,便四处火起。这镇上砖木结构的房子,加上临时搭建的草棚,昏昏间已经融入了火海。干燥的冬天,火借风势,不一会滚滚浓烟布满夜空,甚至迷蒙了将缺的圆月。 一个个头不高,稚气未脱的少年,正在牛头驿外的山岗上,他脸色惨白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背上刚砍的柴火呼啦一下跌在了地上,他口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 要转折了,要转折了,各位是不是等太久了?:)继续求票和收藏,明天周一了,还有三天就下新人榜了。希望读者给力支持,拜谢!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三十九、家人离散 驿馆的陈府护卫已经发觉形势不妙。四外的火光起时,他们还只觉得是普通走水,因为牛头驿本就靠河而建,最不怕的便是火情。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情形不仅没有得到遏制,反而蔓延开来。几人不敢大意,连忙叫起陆管家。陆管家听闻此事,睡意全无。本已经到了陈国门口,若出了什么事,就功亏一篑了! 陆管家连忙派出两人去外头探探消息,自己顾不得打搅质子殿下夫妻,急忙禀告去了。 陈洪恺夫妻今日虽然说是在驿馆休息,也应酬和处理了不少事,这会已经吹灯歇下。忽听前院一阵嘈杂,陈洪恺翻身坐起,面露不悦喝道:“怎么了?” 陆管家颤抖的声音传来:“禀告殿下,牛头驿有些不妥,好几处都起了火。我已经派两个护卫去看了。” 陈夫人起身披了衣服,脸色难看,对丈夫道:“怎么这么巧,偏我们到这儿就出事了。” 陈洪恺双眉紧皱,道:“事有反常必为妖。万一是冲着咱们来的……” 两人话还没说完,就听平日专管护卫的秦统领慌慌张张禀告道:“殿下,殿下,大事不好!门外有埋伏,派出去的两个人死在门外头!” “什么!?”几乎同时,夫妻俩发出一声惊呼。 似乎只停顿了一瞬,陈洪恺果断的发出了命令:“秦统领速速将所有护卫以及壮年家丁统管好,守在正房四周,陆管家你去负责其余下人,都叫醒集中到正房这边来!” 陈夫人虽然见识不凡,却从没经历过如此危险的时刻。此刻她嘴唇发乌,拉着丈夫的袖子,话也说不出来半句。 陈洪恺陷入了沉思,是谁要对付他?梁帝?襄王?甚至是自己的太子弟弟?他忽然觉得一阵无力,原以为逃出虎穴,谁知撞进了狼窝! 等所有人都被集中到正房后,大家都看出了危机,四周飘散的烟雾已经非常浓重。街道上慌乱的声音,偶尔还听到几声惨叫。死在门外的护卫尸体上散发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撩拨着每一个人脆弱的神经。妇孺都吓得浑身发抖,就是那些刀尖上讨生活的护卫们,感受到牛头驿如修罗地狱一般的氛围,也禁不住一身冷汗。 秦统领不敢想象,如果被人堵在这里,那么只要封住门,朝院里丢火种,这大大小小老老少少该怎么办,他一咬牙,对质子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再守下去,就是不被烧死,也会被呛死!这驿馆后门不远,就是玉带河,沿着河往北走,吴将军就在十里外,我们还有三十几个护卫……” 陆管家一听急了,连忙阻止道:“不行啊!外面的人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将整个镇子都烧起来,人必定不少,如果我们出去,不是正好中了他们的计?殿下千金之躯,千万不能涉险!” 陈洪恺知道两人各有各的道理,委实难以决定。不知道吴锺建在营地是否发现了牛头驿的不妥?太平了十几年的牛头驿,谁都没有怀疑,陈洪恺不禁后悔,白天没有留下吴锺建,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清瑜也被突然发生的事情弄懵了。虽然一直以来,她知道父母活在勾心斗角之中,但这样真实残酷的事情发生,她还是觉得惊慌。顾妈妈抱着她的手抖个不停,身子已经半瘫软靠在椅子边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门外突然有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似乎有几十个人正往这边来。秦统领眼睛发红,冷着脸道:“兄弟们,生死存亡在此一刻,打起精神来,护好殿下的安全!”他话音没落,突然听得砰砰几声,几只大陶罐从门外被掷了进来,陶罐落地便碎,从里面飘出一股恶臭的烟雾。秦统领心叫不好,对质子道:“殿下快从后门走,这是毒烟!” 众人都心生惊惧,这种东西乃是军中禁物,外头的是什么人?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院门已经被冲撞起来。陈洪恺再也无法镇定,带着众人往后门跑去。秦统领领着十几个人断后,刚到后门处,前门就被撞开,二十几个黑衣蒙面的人,提着刀剑,追了上来。众人急匆匆推开后门,走在当前的家丁突然一声惨叫,偌大个头颅已经被砍了下来,咕噜噜滚出老远。见这里也有埋伏,众人都已近绝望! 秦统领知道如果把皇子殿下折在这里,自己在成都的一家人都要偿命,他鼓起余勇,大喝一声,带着护卫越过众人左挡右攻,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陆管家来不及多想,解下一匹马,便把陈洪恺推了上去。陈夫人脸色苍白,木樨扶着她躲进一辆马车,柱子也顾不得自己的车把式水平,跳上车便狠狠一抽,马车便如离弦之箭朝河边冲去。 后门外乱成一团,谁也没有注意到,顾妈妈额头见血,倒在墙根,她怀里的清瑜被顾妈妈胖大的身躯半压着,着急也不敢大喊。 黑衣人大部分都追了出去,余下几个开始屠杀这些来不及逃跑的妇孺仆人,众人呼天抢地,驿馆犹如修罗炼狱一般。这些杀手犹不放心,四处放起火来,清瑜见到不断坍塌的木架屋梁就在眼前,越来越憋闷的空气浮在周围,知道想要趁不注意躲过一劫都难。她顺势滚在顾妈妈倒下的阴影里,此时奋起吃奶的力气,硬是将手脚从顾妈妈的尸首下头挣脱出来。前世她学过消防演练,知道这时候要用湿毛巾捂住口鼻,靠近地面逃生。清瑜也不顾不得什么,捡起一块浸血的破布捂住口鼻,沿着墙根往外爬。突然见到墙角的一个狗洞,清瑜眼睛一亮,天不亡我,连忙钻了出去! 牛头驿已经是一片火海,街上伏尸处处。质子夫妻的踪影早就看不见了。清瑜胜在身体够小,求生的勇气,让她一路朝河边爬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刚到河边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便听后头有人在叫:“那是个什么东西?” 清瑜听得魂飞魄散,这么快被发现了?什么也顾不得,扑通一声跳进河里。 —————————— 拜谢推荐收藏支持!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四十、弃她而去 刚一接触河水,清瑜就后悔了。这样的数九寒天,她一个四岁大的孩子,跳河是逃生还是求死!虽然前世她会几下狗刨,但是现在的她小胳膊小腿,多么娇弱。清瑜扑腾了几下,奋起精神,抱住一根随河漂流的浮木,往下游而去。岸上发现她踪迹的人,大约觉得是一只猫儿狗儿,也就没在意追。清瑜根本不敢松口气,她已经冻得牙关打颤,几次想要靠近河岸,都因为人小力微,根本办不到。漆黑的河面静静流淌,离牛头驿已经渐渐远了。除了潺潺水声,周围几乎是一片死一般的宁静。清瑜想起把她送到这个世界的无底深坑,恍恍惚惚似乎又要回到那种状态。她猛一激灵:不行!那是死亡的感觉。自己费尽了心机,背负着慧有玄明两条人命,才存活下来。不能这么轻易放弃!她似乎燃烧着自己的生命一般,努力,一次又一次,朝着河对岸靠近,一次一次又失之交臂!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亡。清瑜终于抵挡不住自然的力量,她再也没有一丝精力,就这么昏倒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只是哪怕人事不知,她仍紧紧抱着那块浮木。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29 章 牛头驿西边五里处,发觉不妥的吴锺建率兵赶到,终于见到了陈国大皇子陈洪恺一行人,只是此时的天之贵胄已经狼狈得一趟糊涂,秦统领已经以身殉国,陈洪恺从汴京带出来的人,就只剩下眼前的十几个。存活的四个侍卫都浑身见血。吴锺建铁青着脸,命兵士将殿下团团围住保护。那些追杀陈洪恺的黑衣蒙面人远远见到这边的情形,都不再上前。双方不过相持了几息,那些蒙面人便从容退走。陈洪恺虽然吓得三魂出窍,但此时已经有了援兵,怒火中烧,对吴锺建道:“吴将军速速率兵将这些无法无天的逆贼剿灭了!将主使人给我抓出来!” 吴锺建此时已经后悔来这一趟,本想是个没有风险又能在贵人面前露脸的好事,不成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毕竟是军中宿将,不敢轻动,反而低声劝道:“殿下千金之躯,如今我们兵力不足,此时自保不难,若要分兵去追,微臣不敢不顾殿下安危行此贸然举动。不如殿下随我们立刻启程,只要到了达州,就一切无虞了。到时候再派人来调查此事,梁陈边境竟然有人做出这种屠民灭族的逆举,甚至差点伤害到殿下,陛下一定会为殿下讨个公道!” 陈洪恺听他这么一说,也后怕起来。他在牛头驿落入陷阱,不知幕后主使是谁,也不知对方实力,此时避走乃是上策。他正想答应。就听身后夫人仓皇的声音:“夫君,不好了,瑜儿的马车没有跟出来!顾妈妈何妈妈都没有踪影!” “什么!?”陈洪恺听了也着急起来。他对女儿清瑜是真心疼爱,谁知两个老成的妈妈竟然一个也没跟出来!想到此时那驿馆中的情形,陈洪恺不禁眼睛发黑,几乎要跌倒。陆管家在一旁一把扶住主人,着急道:“吴将军,我家大小姐失落在了镇子里,她不过刚满四岁,这兵荒马乱的,请将军想想办法!” 陈夫人嘤嘤哭了起来,芙蓉木樨两人在一旁束手无策。她们二人本应该服侍大小姐,却阴差阳错一个被夫人提防,一个晕车。这会逃出生天,想来也是造化。 吴锺建听了陆管家的话,想了片刻,点点头道:“小姐是金枝玉叶,自然不能不管。但是殿下夫人的安全更是紧要,我派一小队兵士,立即去驿馆看下,如果人在,必定全力救出,如果……如果不见踪影,此地也不能久留。我们只好日后再来寻找,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似乎知道这样安慰的话没有说服力,吴锺建没再说下去,转身点齐十个精锐的士兵,命他们立刻赶到牛头驿馆所在,搜索小姐的踪影。半个时辰以后,无论找到没有,立即回来。他们必须尽快赶往达州。 几人都知道自己此行是死士,只是军法如山,几人都没有动摇。他们预备好武器防具,就冲进了火光震天的牛头驿。质子夫妻以及剩余的十几个家仆护卫,都翘首以盼。而吴锺建,挎着重剑,在队伍周围巡视,一刻也不敢大意。 半个时辰就像一年那么长。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但是只回来了四个人。他们知道,连身手不凡的军士都失陷在那里,更别说几个妇孺。众人都不言语,陈夫人眼神空洞,这个女儿是她费尽了千方百计才保全下来的,是她精神的支柱,但此刻,漫天大火里,她一个弱质女童,怎么能逃出生天? 这一夜,对陈洪恺来说,算是翻开了他人生新的一页。他知道必将面临阴谋诡计生死暗算,但是当残酷的现实血淋淋的摆在他面前,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些。最后一刻让暗中的敌人钻了空子,只有牛头驿这个梁陈两国兵力真空的地方,才能行这样的绝户计! 吴锺建知道这个时候,残酷的宣布起程,是件困难的事。但是他必须做,他的责任就是殿下的安全,别说是小姐,就是夫人,在不得已的时刻,都是必须舍弃的。他不敢面对陈夫人绝望伤痛的目光,只对陈洪恺施了一礼,以他军中独特的口令,深沉低吼道:“全员前进,奔赴达州,一刻不停!” 陈国军队缓缓启动,陈夫人扒在车门上,回头望着还在燃烧的牛头驿,怎么也不肯动。陈洪恺含着眼泪,狠心的掰开夫人的手,将她推进了马车。芙蓉和木樨一左一右扶住夫人,半分不敢松开。四人坐在马车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只剩下激烈的马蹄声以及兵士们稳健有力的步伐声。 一座繁华的镇子,一夜之间烧成灰烬。财富,朋友,敌人,家庭,所有的东西都化作乌有。 一并毁掉的,还有,一个少女的美梦。 ——————————————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可以帮我向朋友们宣传下吗?看到这本书的人不多,从数据就看出了了。。。。拜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四十一、恩人大哥 清瑜悠悠醒来,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那少年见她醒来,松了口气,伸出手探了探清瑜的额头,低声道:“小姑娘倒是命大!” 清瑜知道自己得救,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总算可以放松下来,便开口问道:“这是哪里?是你救的我吗?” 那少年一愣,他打量清瑜的身量,原猜想不过是个三岁左右的孩子,不成想她说话清楚稳重,浑然不似她年龄透露出来的那般懵懂。那少年想了想道:“这是玉带河下游的猫耳山,你是从牛头驿逃出来的吗?家里人怎么样?” 清瑜道:“我是在牛头驿落水的,家里人……跟我失散了。大哥哥你能帮我找到他们吗?” 那少年叹了口气道:“恐怕……他们都遇难了。我本也是在牛头驿打零工,今天掌柜的叫我砍柴,我去得远了些,回去晚了。还没进镇子,就发现整个镇子都起了火。我原想救人,结果被我发现有些凶残的黑衣人,把守着镇子的出入口,到处杀人放火。我怕他们发现,只得顺着玉带河一路逃开。天亮的时候,在河湾发现了你。你也算有福的,寒冬腊月的,在河里泡一晚上,竟然没死。” 清瑜看看四周,发现他们在一个山洞里,洞口传来的光线,说明已经是白天了。想起父母不知安危如何,又怕他们弃她而去,清瑜急了,道:“恩人哥哥,求你带我到牛头驿去,我出身贵族,我父母都有护卫,他们应该没事,这会应该正在找我,只要你带我去找他们,他们一定会给你很多钱感谢你!” 那少年听说她是富贵人家出身,眼里的神色反而冷淡了。摇头道:“不可能,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一夜,现在牛头驿已经没有活人,我上午偷偷去看了。” 清瑜怎么能放弃自己这个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身份,咬咬牙道:“恩人哥哥,如果你能带我到成都去找我的家人,我保证,一定会重重谢你!不管是什么要求,我父母来头很大,什么都会答应你!” 那少年冷笑道:“才丁点大的小娃娃,就这么市侩。我救你就是一时良心发作,看在都是牛头驿居民的份上。我平生最恨就是大户人家,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再说了,现在梁陈边境根本过不去,两国的军队都已经将那里封锁起来。” 清瑜犹不死心,问道:“那绕路走呢?从长安?从苗蛮?” 那少年刚才讥笑了她,此时却惊奇起来,问道:“你到底多大,怎么知道这么多?” 清瑜回答他道:“我四岁多了。只不过从小得过重病,身子弱些。恩人,求你帮帮我吧。”说着说着流出泪来。她倒不是作伪,眼看就要成功变身金枝,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落到这个地步,怎么不伤心? 那少年本来还因为自己的遭遇,讨厌这种权贵人家的,此刻看到这么点大一个小女孩哭得这般悲伤,心也软下来了。叹气道:“我不是不帮你,你以为出门在外容易吗?就是不绕路,从这里到成都,还有千里路程。我们没有钱,年纪又小,怎么去得?” 清瑜闻言立刻从脖子上取下清远送的那块福佑玉牌,还有手腕上的小金镯子,递给那少年道:“恩人哥哥,我这里有值钱的,咱们把它当了,雇辆马车就能上路!” 那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也见识不少,虽然不太懂,但是一看这些东西,就知道是值钱的。但是这小女孩如此相信自己,他还是有些触动,沉默了一会道:“这里荒郊野地,到哪里去当?要当也要到襄阳这种大城才行。而且,我们都不懂行市,十有八九是要被骗的。你先自己收好吧。” 清瑜将首饰给这少年时,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是坏人怎么办。不过,一想到,自己落水昏迷不醒这么久,这少年也没有来搜刮她身上的东西,她觉得这人挺朴实的。这才和盘托出,不想这少年想得这样周到。清瑜歪着头想了想道:“那好,请恩人哥哥立刻带我去襄阳,我好早点上路找我的爹娘。” 那少年看着眼前这个分明娇滴滴的婴儿,有些无奈,道:“从这里到襄阳,也得走个三五天,而且一路上很多兵士巡逻,要是把我们当奸细抓了,就有苦头吃了!” 清瑜愣道:“什么奸细?” 少年道:“牛头驿的事情惊动了梁陈两国。我听路上遇到的老猎人说,两国都贴了布告,要严查此事。凡是过往的人,必须有户籍路引,我……原是得罪了人,才躲到两国都不管的牛头驿来的。如今躲到山里不敢出去。如果被查到,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况且,你也没有身份证明!” 清瑜听了眼睛发黑,她没想到,竟然陷入了这种想走不能走的困境。她不敢想象,在这种暗无天日,深山老林里藏身匿迹,会有多么艰苦。更可怕的是,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回到陈国,而她却无能为力。 那少年端起一只破碗,递给清瑜道:“我弄了点木薯汤,你这么久没吃东西了,吃一点吧。不然哪里有力气想办法。” 清瑜木然接过那只破碗,看着碗里半粘稠的糊状物,散发着一种强烈的植物涩味,她没有犹豫,张口就喝了起来。果然……很难喝!但是这人说得对,自己得吃东西活下去,未来才有希望。 那少年也知道这东西不好吃。但是,荒郊野地,这也是他苦日子过惯了,才寻得到这些东西。不然就这一口,都没得吃。他见这小女孩并不嫌弃,反而强忍着把汤喝完,起初对这个富贵人家的小姐的偏见也稍有改观。 清瑜放下破碗,想了想,以她的能力,想要在这里生存,是非常渺茫的,幸亏遇到这么一个人,眼下必须跟他打好关系,便诚恳问道:“恩人哥哥,请问你尊姓大名?” 那少年有些犹豫,不过看到清瑜清亮真挚的眼神,他还是告诉了她:“我叫……邓厚!” ———————— 新的一卷开始了。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拜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四十二、彼此隔阂 清瑜点点头,将这个名字反复念了两次,露出甜甜的笑容道:“邓大哥是个好人,如果不是你,我就死定了。” 邓厚看到清瑜的笑容,心里有些复杂,这个女孩,只有这么点大,却比他想象得要坚强得多。也没有应王府里那些太太小姐们那种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姿态。想到应王府,邓厚就想起冤死的父母姐姐,不知自己这辈子有没有机会替他们报仇;还有救他一命的清远师傅,想要报恩也无从找寻。想着想着就有些出神。 清瑜见邓厚似乎了沉浸在回忆之中,一时不知说什么。幽黑的山洞里,两人默然无语。 邓厚转身走出洞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如此不安。这大半年来,他逃出汴京城,颠沛流离千里之外,才在牛头驿找到一个安身之所,虽然只是一个打零工的杂役,但是,他可以活得比应王府自在一千倍一万倍。然而转瞬之间,这个安身之所也被付之一炬,未来的人生,他不知道要去哪里,该怎么办。比起他来,这个才只四岁的小女孩却目的这么明确,他多么羡慕她。 清瑜站起身来,仔细检查了下自己。除了衣服被撕破了几个口子,浑身上下没有伤口,要知道,在古代没有抗生素的年代,随便一个伤口感染都会要了人的小命。虽然如此落魄,但清瑜还是松了口气,这具小小的躯壳不仅没有受外伤,连伤寒感冒都没有,这本身也是一个奇迹。她虽然小胳膊小腿,但是比寻常小孩要灵活得多,此时活动活动,便觉得没什么不妥,洞里还有火堆的余烬,想来是晚上取暖的,清瑜身上这小棉袄是用料极好的,虽然被浸湿了,但此刻已经被烤干,并不觉得冷。她跟着走出了洞口,此时邓厚已经不见踪影。清瑜看着冬季鄂北山区萧瑟的景象,不禁叹了口气。洞外的风不小,夹杂着阵阵寒意,清瑜辨明方向,一直朝着西方张望,可惜山重水复,成都,尚在千里之外。 过了许久,仍不见邓厚回来,清瑜有些焦急,以她的生存能力,离开了这个人,恐怕自己是不能活着走出这深山的。但内心里,她又不相信邓厚是这样的人。清瑜见洞口有些杂七杂八的石块,便连推带拽的,将石头都搬到洞口,万一有野兽,好歹也有一点点凭借。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30 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邓厚已经回来了。他背着一大捆粗木干柴,怀里还抱着一些野生干果。邓厚见清瑜正使着吃奶的力气搬那些散乱的石头,有些愣了。清瑜发觉邓厚的到来,眼里带着几分欢喜,道:“邓大哥,你回来了!” 邓厚点了点头,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清瑜一本正经的说:“等我们睡觉的时候,可以挡住野兽啊。” 邓厚面无表情的说:“野兽力气大得很,这些石头根本防不了它们。它们怕火,晚上我们点起火就是了。” 清瑜看到邓厚背的一大捆柴,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那挡挡风也是好的。” 邓厚依旧神色冷清,道:“不通风,我们会被熏死在洞里的。” 清瑜一时非常泄气,她卖力搬了这么久,竟然做的都是无用功。邓厚走近,把东西放下,看了看道:“不过垒个灶还是可以的。”言下之意,似乎在安慰清瑜。 清瑜并没有因为这句安慰而开心:做灶!他还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但是清瑜也没有什么办法,她现在只能靠着邓厚才能生存下去,他怕危险,不肯去襄阳。难道她一个四岁的娃娃,能走到襄阳去吗? 邓厚见清瑜撅着嘴,也没有说什么。他可不懂哄小孩。三下五除二,邓厚便开始摆弄起那些石头,在稍微避风的地方,垒砌了一个土灶,用火种将柴引燃了,再将弄回来的山栗子,毛芋儿什么的靠近灶头烤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有一阵扑鼻香气传了过来。 清瑜本认真看着邓厚的一举一动,想要学点野外生存技能。不过让她很丧气的是,这些看起来简单的事情,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这邓厚看上去就像个小特种兵一样,做事很多诀窍。她却不知道,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邓厚一路流浪到襄阳,路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等闻到了香气,清瑜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她两天一夜没有进食,刚不过吃了小半碗冷木薯汤,这会哪里还忍得住。 邓厚假装不在意,用石头将山栗子的毛刺砸开,摆在一块平整石块上。清瑜有些不好意思,站在那里踟蹰不前。 邓厚瞄了一眼,道:“这里没有下人,要想吃,自己动手。” 清瑜涨红了脸,天知道她才不是那个意思!不过饥饿战胜了脸皮,她还是走过去,剥开栗子壳,吃起那些香甜的山栗子来。 邓厚也不说话,只用木棍挑着火堆,继续烤毛芋儿。 清瑜吃了几个,很心满意足。想了想,就剥了两个,递到邓厚面前,轻声道:“邓大哥,你也吃!” 邓厚看了看,摇摇头道:“你吃吧,我要吃自己会弄。” 清瑜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拒绝自己善意,但是她心里仍对他十分感激,低声道:“谢谢你!邓大哥。” 比起以利诱人,清瑜这声诚心诚意的谢谢,邓厚听了反而受用些。但是他自从经历大变,就习惯了沉默少话。只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暮光渐微,又一个夜晚要来临了。邓厚将火堆埋好,把烤好的栗子和毛芋拿枯树叶包了,走进洞去。清瑜回头看了看四周,倦鸟都已经归巢,只得咬咬牙,跟着进洞了。 邓厚将捡来的干松针铺在两个人睡觉的位置,然后就呆坐在篝火旁,除了隔一会加添些木柴,一言不发。 清瑜想到如果不打开彼此的隔阂,以邓厚的性格,恐怕会一直这样待下去。清瑜狠下心,咬了咬牙说出了一番让邓厚震惊的话来。 ———————————— 回来晚了,感谢一直以来的支持。拜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四十三、结为兄妹 清瑜豁出去,将自己的身世合盘托出:“邓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不怕跟你说,我父亲是陈国大皇子,这些年来一直在汴京城做质子。这次得了机会,被梁帝放归陈国。我们一家人日夜兼程,谁知道到了牛头驿,却遭了埋伏。照顾我的乳娘和老妈妈都被人杀了。我因为身子小,从驿馆狗洞钻了出来。实在无奈,才跳河求生。我知道白天说的话,有些慌不择言,把邓大哥当作趋利的小人,是我不对,你就原谅我年纪小不懂事。我现在年幼体弱,如果邓大哥愿意帮我,带我。这份恩情,我必终生铭记。将来我长大了,也一定把你当作亲大哥一样对待!” 也许是太无助,清瑜说着说着又滴下泪来。 洞中回响着清瑜清脆的童音,邓厚虽然呆看着火堆,却一直认真听着。陡然听到皇子这个词,邓厚不禁握紧了拳头,王府之女,这个身份揭开了他心底的伤疤。邓厚脸色变幻,时而凶狠,时而无奈。半晌也说不出话。 清瑜浑然不知自己触到了他的逆鳞,还在嘤嘤垂泣。邓厚终究是个良善之人,想到他恩人清远道士劝善的那番话,邓厚渐渐缓和了下来。良久,邓厚才吐了口浊气,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会跟你一个这么点大的小孩生气?你急着找你父母,我也明白。但是现在真的不能去。我也不怕跟你说,我本是个逃奴,梁国应王府的逃奴,如果我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清瑜睁着泪眼问道:“逃奴?为什么?” 邓厚似乎憋的太久了,在这样漆黑的冬夜,面对这样一个小女孩,他忍不住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将自己一家的遭遇说了出来。只是他答应过清远,不说出他的身份,便隐下了此节。 清瑜一边听一边恍然,为什么邓厚对豪门如此憎恨,原来是背负着这样一家四口的血海深仇。应王府仅仅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可能,就轻而易举的将那么多人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 这样荒凉的地方,两个小孩对着一堆篝火,说着彼此的遭遇,火光幽幽跳跃,照着两张稚嫩却忧虑的脸庞。 清瑜打破沉默,低声问道:“邓大哥想不想报仇?” 邓厚闻言立即抬头,眼里迸发出光亮,直视着清瑜。 清瑜坦然面对着他的目光,认真道:“如果邓大哥想要报仇,就更要帮我!以你现在的处境,到处躲藏,身份地位与应王天差地别,拿什么去报仇?如果你帮我找到家人,我父亲回到陈国必定是要封王的,若有了他的助力,不比你一个人落在草莽彷徨无措的强?” 被这番话说得有些心动,邓厚便低声问道:“你父亲能帮我杀了应王?”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清瑜想了想,摇头道:“不能。或者说,暂时不能。” 邓厚失望,不再说话。 清瑜继续争取道:“但是我知道,除非你有绝世武功,否则日复一日这么下去,你连应王府的门都摸不到,拿什么报仇呢?难道一辈子这么庸庸碌碌下去?靠内心的仇恨,靠嘴上的话语,就能报仇?如果你得了我父亲的帮助,我家的地位,至少能与应王站在同一个高度上,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阴谋也好,阳谋也罢,有了资源才有行动的能力!” 邓厚心中一震,望着清瑜。清瑜清亮的眼睛认真回望着他。邓厚终于被她说服,哑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清瑜想了想道:“最终目的肯定是要回到成都,找到我父母。现在外面的情形真的有这么乱吗?” 邓厚点点头道:“如今陈梁两国都在往边境调兵遣将,要是真的起了战端……” 清瑜终不死心道:“这里离陈国的达州远吗?如果我们能早点混过去,就算打起仗来也不怕。” “很远,而且我也不认识路。况且带着你,也走不快,如果兵荒马乱的,我们……”邓厚虽然没有直说,但恐怕这么去也是九死一生。 “那我们回襄阳!”清瑜只能退而求其次。“回到襄阳,至少人生安全能有保障,从那里去陈国,就算绕道长安或者苗疆,也是有机会的。一旦打起仗,这里随时会被军队发现,我们两个孩子,就死定了!” 邓厚还是有些犹豫道:“我怕回到襄阳,被人认出来,恐怕也是死路一条。” 清瑜安慰他道:“我们年级小,就说是牛头驿附近逃难出来的,父母都遇难了。编个身份,只要合情合理,想来也不会太过难为。况且俗话说,大隐隐于市,襄阳那种人口繁密的大城,应王府就算要抓你,也不能到处宣扬,露了家中丑事。” 邓厚终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道:“那好,事不宜迟,趁着现在军队还在调集,咱们就混在难民里,躲到襄阳去。明天一大早,我找根藤条,把你绑在背上出山去!”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31 章 清瑜高兴的点点头道:“好的。我们统一下口径。咱们就是亲兄妹,家在牛头驿附近的小村庄。父母平日里在牛头驿做工,在大火中不幸遇难。我们被逼无奈,只得到襄阳去讨生活。” “我知道牛头驿附近有个高家村,我们就说是那里人吧。”邓厚补充道。 “好,那我们取个名字吧。高家村人都姓高吗?”清瑜问道。 邓厚摇头道:“那也不是,你想叫什么名字?” 清瑜脱口而出:“我就叫袁梦吧!” “袁梦?圆你的梦?倒是贴切。”邓厚想了想道:“那我就叫袁豹,豹子的豹,像个庄户人家的名字,也好时刻提醒我,这辈子大仇没报!” 两人都沉默下来。 清瑜轻轻道:“那从现在起,我就叫你哥哥。哥哥,我们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邓厚点头,添了几根大柴,躺在靠近洞口的地铺上,帮清瑜挡住了风。 这一夜的篝火噼噼啪啪的,两人都翻来覆去,睡不安稳。虽然定下了行程,却不知前方的路途上有什么等着他们。 —————————— 下周有小封推,周末努力存稿,到时候加更。感激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今天是520,希望大家都有爱的滋润!继续求票,拜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四十四、驴车上路 清晨的猫耳山,冷风嗖嗖的灌进的人的领口袖口,清瑜趴在邓厚的背上,强忍着阵阵寒意。邓厚用粗粗的藤条把清瑜绑在背上,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一路上,除了偶尔见到一只野兔或者小鸟,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邓厚罕见的先开了口:“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清瑜有些恍然,她本来就叫袁梦,只是此时,真名变成了化名,她低声道:“我叫陈清瑜。” 邓厚叮嘱道:“出了山,咱们就是袁氏兄妹,你记住了,千万别乱开口。” 清瑜缩了缩脖子轻声答应。 一直到了晌午,两人终于见到了人家的炊烟。邓厚停下脚步,将藤条解了,道:“你饿了吧,我们吃些东西,待会去前头问问。” 清瑜活动活动手脚,乖巧的点点头。接过邓厚昨天烤熟的毛芋,两人胡乱吃了些。只是这样的天气,冷冷的干粮,很难下咽。 前头人家只有一位大婶,正在灶头做着午饭。见两个孩子前来问路,热情的邀了他们进屋。 那大婶见清瑜长得冰雪可爱,十分喜欢。弄了些热水给这兄妹俩。清瑜端着粗陶碗小口抿着,热水下肚,身上也暖和多了。 邓厚道:“多谢大婶!我们兄妹俩想去襄阳逃难,还请大婶给我们指条路。” 那大婶唏嘘道:“可怜你们两个孩子,你们的父母呢?” 也许想到自己身世,邓厚面带哀色道:“都死了。” 那大婶越发觉得两人可怜,道:“真是作孽,就留下你们两个,将来怎么办呢?我们家就我和我丈夫两个,平日里种几亩山地,他打打猎,日子过得清苦却也还够吃够用。听说快打仗了,你大叔一早就到镇子里去打听消息,要是真的,我们也要到襄阳去避难。要不,你们跟我们一块走吧?家里有一头毛驴,拉着板车走,你妹妹也能少受些苦。” 邓厚有些为难,这样贸贸然接受人家好意,万一有什么不妥,他如今可不止自己一个,正想怎么拒绝,清瑜已经出声道:“大婶您真是好人,我哥哥背着我走了那么远的路,很辛苦。要是能顺便搭您家的车,那就太感谢了。只是麻烦你们了。” 那中年农妇没料到这么小一个女孩,说话清清脆脆的,还这么有条理,欢喜的跟什么似地,爱怜的抱着清瑜,笑问道:“小丫头叫什么名字?这么点大,怪逗人喜欢的。” 清瑜答道:“我叫袁梦。”说罢一指邓厚道:“这是我哥哥袁豹。” 中年农妇神色有些哀怨道:“我家茶花,要是还在,跟你哥哥差不多大!” 清瑜听着口气,似乎是大婶的女儿夭折了,她不知道怎么回应。邓厚听着有点急:这家人不会一见清瑜,就起了收养的心思吧? 三人正没话说,就听屋外传来脚步声。那农妇连忙放下清瑜,出门去看,果然见到丈夫回来。他丈夫是个健壮的山里汉子,一见她,就高声道:“家里的东西归置归置,收拾了要用的东西,一会就走。” 那农妇忙问:“你可问准了?” 那汉子边进屋边答道:“十有八九,镇子里的人都在预备搬呢!”一看屋子里头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他一愣,问:“他们是谁?” 邓厚听到这汉子的话,知道战事要起了,忙起身回答道:“大叔您好,我带着妹妹去襄阳逃难,路过此地,进来找大婶讨杯水喝,顺便问问路。您家里还有事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罢要拉着清瑜出门。 大婶跟着进来,连忙拦住他道:“你这孩子!不是说好了跟我们一起去吗?我们也没什么东西,驴车上有空的地方!”说完对着丈夫道:“两个孩子没了父母,靠哥哥一双脚,还要背着妹妹,什么时候才能到!咱们捎带他们一程吧。” 那汉子也挺耿直的,听了点头道:“那有什么,顺路嘛。现在外头人心惶惶,你们两个孩子,要是遇到起了歹心的人,那可不成!” 邓厚也是经历了人情世故,不敢太轻信于人。但他也看出,这两口子都是本地山民,憨厚朴实得很。想着去襄阳一路有个照应,心里纠结了片刻,便答应了:“多谢大叔大婶!” 那两口子也不多话,开始收拾东西起来。清瑜拉着邓厚的手,靠在壁角,打起了瞌睡。过不多时,便被邓厚摇醒,说是可以上路了。 众人上了那农户的驴车,汉子坐在前头赶车,车上堆着几个包袱,一床铺盖,邓厚和大婶一左一右坐着。清瑜靠在中间,就这么一摇一晃的朝襄阳进发。 一路上,各式各样的人群络绎不绝。看情形,都是拖儿带口去襄阳避难的。清瑜知道后世的历史里,元军围困襄阳三年才打下这种坚城,金庸先生的《神雕侠侣》还特别描写了这一段。想来到了襄阳,人身安全是有保证的。只是不久之前,她们一家路过襄阳的时候,她还挺有兴致的喜欢这种商业气息浓厚的城市。没想到一转眼,她又不得不回到这里。只是那次是坐着皇家车队,招摇过市。而这次,却是在一辆破驴车里,狼狈而来。 走走停停用了两天,襄阳的城郭终于在望。一路上与大婶闲聊,知道她男人姓王,两口子十年前有个女儿,可惜得寒症死了。那大婶话里话外就透着想要收养清瑜的意思,清瑜与邓厚都不做声,心里暗暗着急:不过是搭个顺风车罢了,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清瑜终究不忍落了她一番好意,便编了个谎话道:“我们这次去襄阳,是寻我们本家一个叔叔,叔叔婶婶平日里待我们很好,就跟亲生孩子一样。” 邓厚连忙接过话道:“是啊,到了襄阳,大婶您一定要留个地址给我们,等我们找到叔叔,一定要去谢谢您一家的恩情!” 那农妇闻言有些失望,不过她也是实诚人,没什么花花肠子,老实的点点头道:“不用这么客气。不过我就是很喜欢你妹妹,有空了带她来玩。我家小姑子嫁在襄阳,这次我们投奔了她去。她家就在红树巷尾,夫家姓于。你们叔叔住在哪里?” ———————— 过渡章节,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拜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四十五、二进襄阳 邓厚清瑜对望一眼,邓厚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们叔叔是做生意的,住在……羊市口!” 大婶点点头道:“那进城往西不远就是!”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32 章 清瑜低声问邓厚:“你怎么知道襄阳有羊市口?” 邓厚趁大婶闭目养神没注意,飞快道:“你真笨,哪个城市没有羊市口啊?” 清瑜想了想明白了:这宋朝的时候,人们都不吃猪肉,觉得那是低贱肮脏的食物。羊肉地位就跟现在的猪肉一样,是不可或缺的。邓厚的脑筋倒是转得快! 不多时,已经到了襄阳西城门,因已经到了年关,襄阳本来就热闹,此时突然起了兵灾,四里八乡的人涌进来避难,襄阳形势就更紧张了。知府胡横加派了人手看管各个城门,襄王府也派出了护卫维持秩序。邓厚与清瑜看着那查验的兵士,心里着急。清瑜也没想到,宋朝也有实名制!她这个幼童倒是好办,邓厚这么个半大小子,怎么逃过检查呢? 想是看出了兄妹俩的焦急,王大婶问道:“怎么了?就是查查户籍路引,不碍事的。” 邓厚咬了咬嘴唇道:“可是我跟妹妹出来得匆忙,也不懂事,什么凭证都没有。” 王大婶想了想道:“要不你们在城外等着,我和你大叔进城后帮你们给你叔叔送信?叫他来领你们,怎么都好说。” 清瑜与邓厚有苦难言,这时节,到哪里去找这个“叔叔”呢!看来谎言真是不能随便说。编一个谎言,圆一个谎言,越来越难自圆其说。 清瑜没法子,便求王大婶道:“我们也拿不准叔叔具体住址。眼看天都要黑了,要是一时没找到,今晚怎么办?求婶子帮个忙,就说我们是你家的孩子,好歹先进了城再说。” 王大婶没了主意,叫了赶车的男人商量。那汉子也觉得这两孩子有些可疑。但怎么看也不像奸细探子啊。两口子拿不定主意,驴车已经随着人流到了城门口。城门的守卫沙哑着声音问道:“哪里人士?到襄阳干嘛?” 王大叔连忙递过户籍文书,回答道:“回军爷的话,老山镇麻阳屯人,进城投奔亲戚的。” 那守卫扫了一眼户籍文书,问:“这俩孩子是你们什么人?” 清瑜与邓厚一阵紧张,两人手拉着手,手心都在出汗。 王大婶连忙道:“小的是俺闺女,乡下人不讲究,三四岁了还没个名,也没上户。大小子是我娘家侄儿,本来到我家走亲戚,没想到遇到这事,请军爷行个方便。” 那守卫见邓厚也只是个毛孩子,加上在城门站了一天,早就没了精神,也就懒得深究,挥挥手有气无力的说:“走吧走吧。” 几人闻言都松了口气,连忙驾着驴车,进了城门。清瑜与邓厚微笑着对望一眼,心有灵犀,便知这第一关算是过了。两人正欲与王家两口子道别,忽然听见后头有人高喊:“前头的人站住,不要乱动!”邓厚清瑜听了头皮发麻,两人飞快对了一个眼神,邓厚蹲下将清瑜背在背上,转身就跑。 王大叔一把拉住邓厚道:“还跑!不要命了!别冲撞了王驾!” “王驾?”邓厚一愣。 “就是襄王的座驾,是咱们襄阳的天!”王大婶怕邓厚不知天高地厚,连忙解释给他听。 果然后头又有声音传来:“各自散开,襄王驾到,闲人让路!” 城门口一阵喧闹,排队的人呼啦避在两旁,几十匹健马当先而入,马上的兵士仪容雄伟,后面又有一辆豪华的马车,在众多步兵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进城来。众人知道是襄王来了。都四散避开,跪倒路旁。邓厚生怕被人认出,把清瑜背在背上,低着头往后退。清瑜却在好奇,早听说襄王是个小神童,怎么战端将启,还大摇大摆出城去了?连忙睁大眼睛抬着头直往里瞧。只可惜,襄王车驾护卫里三层外三层严密得很,人影都瞧不见一个。 此刻宽敞华丽的襄王座驾里,坐着三个人。当中的自然是只有几岁大的襄王周景渊,他左侧坐着王师欧阳先生,右侧则是王府长吏向怀谨。周景渊脸色透着一种与年纪不符的镇定。而欧阳先生则默然不语。向怀谨打破尴尬道:“襄阳知府胡衡镇守襄阳这么多年,深不可测。这次边境突发这么大的事情,按理说,他有失察之嫌。如今陈国那边一口咬定质子受袭大有内情,要求我们梁国给个说法。胡衡却态度强硬,调动兵马,大有妄动干戈的架势。此事竟然不向殿下禀告,实在欺人太甚!” 襄王周景渊依旧沉默,欧阳先生出口道:“殿下是名义上襄阳的领主,但是襄阳的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关乎到国运,我们不应贸然与胡衡闹翻。所以我才建议殿下出城巡视,以示重视。既然胡衡想要揽下此事,就让他去做。殿下表明了态度,将来有功可以同享,有过就让胡衡去担。我倒觉得,这样进退有余,比起胡衡,咱们得益更多。” 听着两位最信任的左臂右边谈论着这件事,襄王突然开口道:“两位先生觉得,究竟是谁,偷袭的陈国大皇子呢?” 欧阳先生与向怀谨一愣,不由得各自沉思起来。他们起先都考虑的是与襄阳知府胡衡的权利斗争,却对这件事的起因忽略了。 襄王用稚嫩的声音分析道:“我有九成把握,这件事不是父皇所为。父皇胸襟气度,一向不屑做这种事。况且,一个没有价值的质子,何必千里迢迢送到牛头驿才动手,在汴京,多得是法子神不知鬼不觉解决了他。” 两位先生均点头同意。 周景渊继续道:“这凶手,可疑者一为陈国内部,不想大皇子回到成都的人大有人在;二为知府胡衡,只看他现在所为,便知这件事一起,他就控制了襄阳的军政大权,是既得利益者;三嘛,我猜测,会不会是苗疆,党项,甚至是宋国所为?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梁陈交战,谁做渔翁?” 听到襄王娓娓道来,向怀瑾眼里透着震惊。而欧阳先生,则十分自豪:不满七岁的周景渊,如此聪敏多智!尤其难得的是,形势分析得如此面面俱到。七步成诗的曹植,八岁丞相的甘罗,不外如是也! —————————— 得到历史分类的小封推,瓶子既感到高兴,又有些忐忑。希望老读者继续支持,新读者能够喜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四十六、菜叶窝棚 车内的襄王与他的两位智囊讨论着当前的局势,半分也没关注车外跪迎的百姓。待襄王车驾轰隆隆驶过,路边的人们才三三两两站起来。清瑜没有看到热闹,有些失望。邓厚谢过王家夫妇,便背着清瑜往城西走。 见邓厚一言不发,清瑜便问道:“我们真去羊市口?” 邓厚摇摇头道:“我们去骡马市,那里有车马行,你不是想问问有没有绕路去陈国的车马吗?” 清瑜点点头,在邓厚耳边轻声问:“我们是不是先去当铺把金镯子当了?不然也没有路费。” 邓厚脚步不停,也轻声回答道:“不用,我还有些贴身银角子,咱们刚来襄阳,两眼一摸黑,切记财不可外露。当铺那种地方,谁知道会不会欺负我们年纪小。实在要当,打听一家公道的老字号再说。先去骡马市问问。” 清瑜闻言放下心来,要不是有邓厚这个“小江湖”在,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办呢。 襄阳城坚地大,等走到骡马市,天都已经黑下来了。接近年关时节,坊市里人也少,只有几个摇摇晃晃的灯笼在夜里颇为打眼。邓厚看了看,觉得一家平安车行门脸规模最大,便进了他家院子。 平安车行的伙计见来者是个半大孩子,背上还背了个小女孩。便有些漫不经心,随意问道:“小哥,可有什么事?” 邓厚想了想才斟酌道:“现在车行里都走那些地方?” 那伙计笑道:“这位小哥问得外行,我们平安车行可是襄阳最大的车马行,北至汴京,南通巴陵。小哥是想去哪儿?” 现在梁陈两国这样,邓厚也拿不准,只好试探道:“西边去不去?” 那伙计闻言一肃,摇摇头道:“小哥莫非不知道?往西边的路都封了好多天了。再说,那边形势吃紧,谁这时候去挣命?” 邓厚怕伙计怀疑,无奈道:“我们就是平头百姓,不幸与家人失散了。如今有家归不得,不知车行里有别的路线可以绕去的吗?走长安,或者苗疆都行!” 那伙计摇摇头道:“长安那条路这些年一直不太平,党项马贼来去如风,碰上就是个死,那边商道都断了几年了。苗疆那边穷山恶水,没有大路,风俗还特别怪异,我们中原人是不敢贸然去的。” 清瑜听了大急,问道:“我们多出银子,可去得?” 那伙计看清瑜这么小,也不生气,只道:“哪那么容易?路最怕不熟,这寒冬腊月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银子挣了也没命花啊。况且这就要过年了,要是绕路走,两位是准备在路上过年啊?我看,还是等交了春,说不定不打仗了,轻车熟路的回西边,不是好得多?” 邓厚想了想,不死心问道:“那劳烦问您一句,这襄阳城最大的镖局是哪一家?” 那伙计听他想找镖局,好心道:“这镖局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不过还是那句话,再武艺高强的镖师也斗不过军队。你要是真出得起几百两的价钱,说不定也有镖局敢接,不过何苦来,花钱找罪受。”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33 章 听得伙计这么说,清瑜与邓厚都知道,想要这么去成都,怕是不成了。邓厚诚恳谢过那伙计,便转身背着清瑜离开。两人默默的走在清冷的街上,心中都很沉重。 清瑜轻声道:“哥哥,不如我们找家客栈住下,再想别的办法,你背着我走了这么远,也够累的。” 邓厚涩声道:“我们没有户籍文书和路引,这形势下,想住店都难。况且,要去成都已经千难万难,钱更不能乱花。客栈住一晚最便宜的,也要几钱银子呢。” 清瑜听了也有些无奈,问道:“难道我们就露宿街头?这么冷的天……” 邓厚闻言在一家打烊的店铺门口停住脚步,躲到屋檐下,避着寒风,低声道:“莫急,我想想办法。” 清瑜挣扎着想要下来,邓厚不肯,就顺势坐在台阶上。清瑜踩在地上,身子还被绑在邓厚背上。邓厚虽然长得结实,但毕竟才十几岁的孩子,背脊也不够宽大。可就是这么一副小小的身板,帮清瑜挡住了绝大多数的冷风。清瑜心里犯苦:我怎么就落到这一步!苍天啊,早知道当初听了慧有大师的劝,找个富有小康之家托身,平安待着,好歹有高床软枕,热菜热饭。 两人都默默无言,过了不久,忽觉一阵阴风吹过,寒沁沁凉到骨子里。紧接着噼噼啪啪的,下起雨来。这腊月雨,冻得比雪还厉害。古话有云:屋漏偏遭连夜雨。清瑜此刻终于切身体会到了。 邓厚猛的站起身来,对清瑜道:“要是不下这场雨,今晚大不了就在这路边凑合一晚。这雨下下来,我们就待不住了。咱们往回走,刚才路过了菜市,我从前在汴京的时候,常跟着府里的采办去买菜。知道那些菜户常搭些棚子储存青菜。里面算是暖和。要是得便,我们就躲在里头歇一晚。只是那里有些脏污,你将就些吧。” 清瑜点点头,如今,只要有片瓦存身,哪里还管得着脏不脏。邓厚从身上脱下那件打满补丁的褂子,遮在清瑜的身上,迈开步子,在雨里跑了起来。 清瑜没法子抬头去看前头的情形,只能奋力的将那件褂子举得靠前些,尽量帮邓厚遮一点雨。邓厚沉重的呼吸声传进清瑜的耳朵,在这淅淅沥沥的寒雨里格外清晰。清瑜心酸不已:放在前世,邓厚这么大的孩子,都是温室里的花朵,家里长辈宠着爱着。可是邓厚呢,不仅要背负仇恨自己顽强的生存下去,还要拖着自己这么个累赘。但是邓厚坚忍顽强,从不抱怨苦和累,清瑜有一种感觉,将来的邓厚,一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接下来的事情再次证明了经验的力量。邓厚背着清瑜翻进已经闭门的菜市,成功找到了菜农储藏白菜的窝棚。这窝棚一半在地下用石头垒砌,一半在地上,用油毡布盖住,既不渗水,也不透风。对邓厚清瑜两人来说,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可能是到了年关菜户都回去了,或者刚好这个窝棚没有人守,两人都顾不得,邓厚一头钻了进去。 邓厚累得瘫倒在地上,清瑜靠在一堆白菜上,一张烂菜叶落在她的脸上,她挥手将烂菜叶扔开,自嘲的想:枉我一心想做什么金枝玉叶,如今,不过是与菜叶为伍而已! ———————— 琐事缠身,今天只有一章,晚上继续码字,争取明天加更。感谢支持!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四十七、滞留襄阳 清瑜也没有力气过于忧虑,邓厚更是气喘吁吁。两人劳心劳力这么久,都倒在窝棚里闭上眼睛就睡。浑然不觉得周遭脏污,这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清瑜揉了揉眼睛,见邓厚已经翻身坐起,背对着她,似乎在寻思什么。便打着哈欠问道:“哥哥,在想什么呢?” 邓厚闻言转过身来,盯着清瑜沉声道:“如今这里没有外人,我有几句话想说。” 清瑜见邓厚这么郑重,睡意立马没了,点头示意邓厚直说。 不料邓厚却并不是想出什么办法,反而给清瑜浇了一盆凉水:“我仔细考虑过了,这时节,要是不要命了往成都走,活下来的机会只有万分之一。我身负血海深仇,这条命不能这么不明不白丢了。如果你非要坚持去成都,我们只能一拍两散,就此分道扬镳。如果你愿意徐徐图之,我们就坐下来想想今后怎么打算?” 清瑜做梦都想早点回到成都,回到父母身边做她的金枝玉叶,但是她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此去成都危险重重,如果连邓厚都弃她而去,那万分之一的机会恐怕都没有了。清瑜只得苦涩的说:“邓大哥,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再勉强。只不知道这个徐徐图之,怎么个图法?” 邓厚想了想道:“如今襄阳内松外紧,我们在襄阳城里待着,自然不打紧。我身上有些钱备用,你也有值钱的东西藏着。加上我出去打份杂工,过日子不难。只要等风头过了,梁陈两国是战是和,有个眉目,我们再做打算不迟。只是眼下到了年关,这个年必定是要在襄阳过了。车行伙计说的对,即便是要走,也要等开了春,天气好了。要是我们动身的时候,遇到像昨天那种天气,或者下起雪来。就是死也到不了成都的。” 清瑜无可奈何,只得同意。不过还是放心不下问道:“那我们住哪?”像襄阳这种大城,寸土寸金,后世在北京做过蜗居蚁族的袁梦可是心有余悸。 邓厚语气有些无奈道:“从前我找份杂工,都是包吃住的。只是工钱少。但是带着你,那样的大通铺恐怕也不能住了。你可把我问住了。襄阳这么大的城市,想赁间屋子,恐怕不是我们负担得起的。” 正当两人为了落脚地发愁时,窝棚的油毡布门帘被人从外打开来。两人大吃一惊,只见人影一晃,一个青年汉子钻了进来。那汉子陡然看见这么两个小孩,也很惊讶,语气不悦道:“你们是谁家孩子,钻到这里来玩?” 邓厚连忙站起身来,鞠躬讨好道:“这位大哥莫怪,我带着我妹妹逃难来到襄阳,无处安身。昨夜又遇到狂风大雨,迫于无奈才躲到这窝棚里来的。不是有意冒犯。也没有动这里的白菜!” 清瑜已经站起身来,可怜兮兮的躲在邓厚身后。她这一招屡试不爽,在这汉子面前也不例外。他见他们两个衣衫残破,面有菜色,便相信了。那汉子脸色转和道:“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城外有专门安顿难民的地方,还有襄王开仓设置的粥场,你们去那里吧。” 邓厚摇了摇头道:“多谢大哥好心指点。不过我虽年纪不大,却是能靠自己养活妹妹的。只要能在城里找个活计安身下来就成。城外到底不安生,我妹妹年纪小,怕她受不住惊吓。” 那汉子闻言仔细打量了邓厚一番,又问了问他的情况。邓厚便依着之前跟清瑜对好的设计一一回答了。那汉子点点头道:“我看你是个有骨气的,年纪不大,却知道靠自己。带着这么点大的妹妹,着实不容易。既然你们钻到我这窝棚里,也算是有缘。我这里正好缺一个杂工,要不你就留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做事不卖力,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邓厚闻言大喜,这工作不用出门就找到,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立马要答应。被清瑜轻轻一扯,硬声声卡住了。清瑜怯生生的问道:“大叔,不知道要我哥哥做什么工?工钱是多少?” 那汉子没料到这么小个女孩,问出这个问题。他哪里知道,清瑜那来自后世的脑袋,可有合同观念了。这工作职责,薪金标准不弄明白,才不会轻易让邓厚答应。 那年轻汉子笑道:“这杂工就是平时帮忙搬搬菜,干点零活,不过晚上要在窝棚里守着,以防再有像你们这样的小家伙钻进来捣乱!最主要还是晚上防防老鼠,白天看着点牲畜什么的。” 清瑜默默的想着,那就是库管和搬运了。不知道会给多少工资。 那年轻汉子也没卖关子,道:“我这生意本小利薄,一个月只能给五钱银子!” 这么少!清瑜第一个反应就是。但还没等她出声,邓厚已经忙不迭出言答应,仿佛得了什么便宜似的。 清瑜见木已成舟,也没办法,犹不死心问道:“眼下是年关了。不知道大叔可有些额外的赏钱?” 那年轻汉子一愣,看着清瑜正儿八经的样子,笑出声来:“真是个给根竿子就爬的小丫头!过年给你们添两钱银子,三斤肉,怎么样?” 清瑜嘟着嘴还在腹诽,春节都没有三薪,过节费这么少!邓厚早已经不好意思,连忙感谢,跟着那年轻汉子出去安排活计去了。临走时嘱咐清瑜在窝棚里好生待着,他待会就带些吃的回来。 等他们一走,这窝棚就只剩下清瑜一个了。她叹口气,靠着墙角坐下,望着满眼绿色的一颗颗白菜,自言自语道:“住仓库也就罢了,还是个半地下室!” 邓厚跟着那汉子出了窝棚,再三感谢。他毕竟实诚,一再为了妹妹不懂事而向那汉子道歉。那汉子笑道:“做生意的,本来就要算计清楚。你妹妹丁点大,倒像是个算盘精!我看比你还强些。我要不是做了几个月生意,见怪不怪,还以为她是来讹我呢。” 邓厚苦笑,问道:“还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那汉子笑道:“我叫杨得广,你叫我杨大哥便是了。”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四十八、陋室新年 不多时,邓厚捧了个油纸包回来,打开来,是几个热馒头,和小半罐咸菜。邓厚拿出其中仅有的一个包子递给清瑜道:“你肯定饿急了,慢点吃,别噎着。待会我去借了水壶,给你烧点水喝。这会你就干巴吃着吧。”说罢也不等清瑜,抓起一个馒头大啃起来。那样子,像是饿鬼投胎一般。 清瑜捧着仅有的一个包子,心里暖暖的。这种条件下,邓厚还用仅有的能力,尽量为她创造稍微好些的生活条件,虽然只是一个包子,却可见他的用心和诚意。 清瑜起初小口小口的咬着包子,经不住肉香勾引着胃里的馋虫,不自觉的越来越大口,不一会整个大肉包子就祭了五脏庙了。 邓厚憨笑着问:“包子好吃吧?” 清瑜有些内疚,自己都没顾得上分给他吃一点。眼角湿润的答道:“好吃,特好吃。将来回到成都,我请哥哥吃比这好吃一万倍的东西!” 邓厚惊讶道:“那是什么东西?”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34 章 清瑜不好意思,也不管邓厚懂不懂,急道:“我就是打个比方,就是山珍海味,就是鲍参翅肚!” 邓厚呵呵笑道:“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觉得饿的时候,就是窝头都是顶好吃的,更别说馒头,肉包子了!” 清瑜心里酸楚,低声道:“我们一定会平安的,以后我一定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邓厚看着清瑜认真的表情,觉得她一定能做到。点点头道:“好,将来哥哥就指望你了。现在轮到我照顾你,我出去做活了,你就在这里待着。外头冷,记着!” 清瑜泪眼朦胧,使劲点点头。邓厚笑了笑,返身撩开窝棚的油毡布门帘,迎着北风出去了。 中间邓厚回来过几次,每次都搬了满筐的白菜出去。清瑜看到他稚嫩的肩膀被沉重的筐子压得半弯。心里很不是滋味。 晚上的时候,清瑜收拾了窝棚的一角,垫上邓厚找回来的棕垫,执意让邓厚好好休息一下。邓厚看着清瑜一双小手为他铺平床铺,孤苦伶仃的他内心也生出一种久违的温情。他仿佛有一种感觉,这个简易的窝棚,像是一个“家”。 清瑜问起他的工作辛不辛苦,邓厚憨笑道:“这算什么,我从前在牛头驿的时候,做的活比这多多了。而且杨大哥也比从前的掌柜和气。我听他说,他也是汴京人,从前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因无妄吃了官司,汴京待不下去,才来襄阳投奔一个长辈,谋了这样一个活计。我们是老乡,又都是苦日子熬过来的,他对我挺好的。” 清瑜不放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哥哥你可千万不能因为感激他,把我们的底细说了出来。” 邓厚闻言郑重点头道:“这个我心里有数。” 两人便这样在这襄阳菜市里的窝棚里安顿下来。 不几日,便到了新年。这是清瑜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新年,从前的她,不是没有幻想过,在成都富丽堂皇的皇宫里,享受珍馐佳肴,感受皇家气派。现如今,竟然是要在这巴掌大的窝棚里度过,真真是造化弄人。 邓厚这几日在菜市帮工,虽然疲累却很充实,也许是新年的气氛冲淡了战争的阴影,襄阳城的百姓们都在为一年中最重要得一餐做着准备。邓厚因为腿脚麻利,人也勤快,时常帮着别人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才几天下来,已经得到众人的认可。 那些菜户虽然也是小本生意,但可怜他们兄妹遭遇,你送两斤油,我送三斤面的,小窝棚里也有了些“年货”。腊月三十的一大早,邓厚便出门去了。清瑜不知道他忙活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快中午的时候,邓厚提着肉回来了。原来他是找杨得广要那三斤肉去了。邓厚笑眯眯的说:“这下齐活了,有肉有面有油有白菜,咱们可以包饺子了!” 清瑜一愣,这时候就有饺子了吗?她只好装作不经意的问:“哥哥你会包饺子?” 邓厚呵呵笑道:“以前在汴京的时候,每年过年,府里会赏些饺子,爹娘心疼我,都给我吃。姐姐都没有份,那滋味,别提多香了……”说着说着,邓厚的声音低了下来。清瑜知道他想起了冤死的父母姐姐,不知怎么安慰他,只能伸出手将邓厚的手握住。邓厚强颜欢笑道:“大过年的,不说那些。我虽会鼓捣些吃食,但包饺子还是头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清瑜笑道:“东西都准备齐了。要是包不出来,可就浪费材料了。今天你就是包出四不像,甭管生的熟的,我们俩也一定要吃完!”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简易窝棚里顿时有了些新年的气氛。 等邓厚手忙脚乱的把借来的工具弄好,笨手笨脚的开始包饺子的时候,清瑜也开始把事先让邓厚弄来的红纸铺开,用档口算命李半仙那里借来的笔墨,开始写起春联来。虽然清瑜根本没练过毛笔字,但是她后世读大学的时候美工画还是有点功底,便横平竖直的写起来。当她得意洋洋展示给邓厚看的时候,邓厚脸一红,低声道:“我是个睁眼瞎,不识字的。” 清瑜连忙道:“那有什么打紧,你年纪又不大,我来教你!” 邓厚奇怪问道:“你这字看着倒也奇怪,我从没见过。对了,你才四岁,怎么就知道认字写春联?” 清瑜一头黑线,她是得意忘形,忘记掩盖了。清瑜连忙遮掩道:“我爹娘都博学多才,从小看他们写,他们也肯教我。就会一点。也不多的。” 邓厚问道:“那你教教我,你写的是什么?” 清瑜笑眯眯念道:“年年赛昨日,岁岁胜今朝。横批:前程似锦!” 邓厚张大嘴巴看着扬头背手,一副学究模样的清瑜。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虽不识字,但是年年都听人家说起各式春联。你这春联,实在有些……” 听到这样的评论,清瑜眼睛一鼓:她是没多少墨水,不过好歹也是整出个春联。没有春联,叫什么过年啊? 清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忙叫邓厚贴到窝棚外头。两个孩子也是苦中作乐,就这么嘻嘻哈哈的,迎来了新的一年。 ———————— 今天第二更,各位读者大大请多多支持!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四十九、急病缠身 这时候可没有春晚,虽然有的看的时候人人骂,可是真到了天黑就闭眼的古代,要是能有个晚间节目该是多惬意啊。因为守岁实在太过无聊,清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睁眼,就看到了顶着黑眼圈的邓厚。清瑜笑道:“莫非你还真的一宿没睡?” 邓厚有些萎靡,哑着嗓子道:“这是自然,守岁嘛,不守的话,新年怎会平平安安?” 清瑜对古人这些狂热的迷信无言以对,想起后世的习俗是要出去拜年的,可惜他们在襄阳只待了几天,也不认识什么人。可大年初一就窝在这棚子里,也太憋气了些。清瑜便道:“哥哥,今天初一,要不咱们上街上走走?” 邓厚看了看棚子里所剩无几的白菜,想到也不碍事,便点头答应下来。 因清瑜的衣服都有些褴褛,她自己又不会针线,只好将小袄反穿起来,虽然有些线头怪怪的,但好在质子府里头的东西都是精细的,这小袄的里衬比起外头寻常人家的衣服面子,还要贵气些,穿出去也不丢人,好歹有个新年新衣的样子。邓厚从来简朴惯了,只仍旧穿了那件打满补丁的旧褂子,两人就手拉手,到襄阳街上逛起来。 初一是没有店铺开门的,不过各家各户都挂起了红灯笼,三三两两的孩童在一起放炮仗,街上人也不少,绝大多数都是手提节礼串门子拜年的。邓厚与清瑜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走着不经意就到了一家小院门口。 邓厚想了想道:“这里就是杨大哥租住的小院,我上次帮着送东西来过一次。他收留我们,对我们是有大恩的,反正我们无处可去,不如就去向他拜个年。” 清瑜是无可无不可,便随着邓厚进了院子。院子里看样子住着好几户人家。邓厚径直走到西厢房,在门口轻声问道:“杨大哥在家吗?袁豹来给你拜年了!” 只见门帘打开,一个清清秀秀的年轻妇人探头出来,认出邓厚,含笑点头道:“是你啊,快进来,你杨大哥出门拜年去了,一会就回来。” 邓厚见过杨家娘子,知道是个和善人,也就不客气,拉着清瑜进了屋。这屋里烧着炕,窗明几净,比起窝棚那种低矮压抑的环境,实在令人舒服多了。 杨娘子平素寡言少语,但是对着两个孩子,她就自在多了。抓了些糖糕给两人,又倒了茶。 邓厚伏在清瑜耳边,低声道:“我说的对吧,杨大哥一家人是真好,没有那种东家对待伙计的嘴脸。” 清瑜也对朴实的杨娘子有好感,点头道:“我看也是。” 杨娘子从内室出来,手上拿着两个小荷包,往清瑜邓厚两人一人手上放了一个,轻声道:“我们两口子到襄阳没多久,除了一家长辈,来往的人少得很。我正犯愁,这年过得太冷清了些,谁知你们俩就来给我送热闹来了。这是小小红包,算是给你们讨个彩。” 清瑜暗暗隔着荷包摸了摸,不过是几个铜子儿,不过这红包意义大过实际内容。两人都笑嘻嘻的接受了。 不多时,杨得广便回来了。见到邓厚清瑜两个,他也有些高兴,道:“我们两口子没有孩子,这过年,没孩子就一点也不热闹,你们来了,也给我们家添些喜气。” 邓厚本就心里一直感激杨得广的帮助,见他们夫妻俩这么亲切,自然高兴。 清瑜本好好的,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子往外冒虚汗,经不住有些颤抖起来。杨娘子心细,看出不妥。忙过去探了探清瑜额头,关切的问道:“这孩子怎么了?”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35 章 邓厚见状吓了一跳,清瑜不想他担心,微笑道:“没什么,就是有些……冷!” 这屋里比起外头和窝棚都要暖和,好好的怎么会在这里觉得冷呢?杨得广两口子对望一眼,心里有数。杨得广道:“恐怕是在窝棚里待久了,寒湿气上了身,平时抗着也不显,进了这屋子发作出来,才会这样。” 邓厚心里有些堵:他反正从小受苦受惯了,清瑜是皇子之女,哪里住得惯那里? 杨娘子心慈,忙推了推杨得广道:“这大年初一不看病,你去请隔壁的马婆婆过来,她孩子带得多,平时头疼脑热的,都能治一治。” 杨得广点头去了。邓厚谢过,低头看着发抖的清瑜,眼里全是忧虑。 马婆婆是个两鬓苍苍的老妇人,人却很精神。她仔细看了看清瑜,还正儿八经摸了脉,便道:“杨家小哥说得不错,这是受了湿气,小孩子家身娇肉贵,一寒一热便经受不住了。家里可有葱白老姜?” 杨娘子点头道:“都有都有,我这就拿来!” 马婆婆道:“有就行,你也不用拿,老姜切片下锅用半锅清水煮,等水开放七段葱白,等水收干成一碗,趁热给她喝下。要是有效,夜里再服一剂。要是不妥,还是往医馆里送吧。按我的经验,发散发散,应该是不妨事的。只是那湿气可不能再受了,这来来回回,就是个大人也撑不住的!” 杨娘子马上按照马婆婆的嘱咐,到灶头弄那草头方子去了。 邓厚随着杨得广将马婆婆送走。杨得广就问:“适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妹妹住不得那窝棚,你打算怎么办?” 邓厚咬牙道:“那也只好另找间正经屋子住,毕竟身体要紧,只是我不知道襄阳的市价贵不贵,还请杨大哥帮我打听打听!” 杨得广摇头道:“以你的工钱,怕是间茅厕都租不起!” 邓厚有些为难,他那些贴身银钱,还有清瑜的首饰,都是将来的路费,要是用来租房,将来怎么去成都!要是不租,这治病不是更要花钱! 杨得广见邓厚低头不语,叹口气道:“这些天我看你,做事勤恳,人也实诚。帮人帮到底,我这外间隔出一小块,给你妹妹住吧。她人小,也不用多大地方,我们烧着炕,屋里暖和。我娘子白日在家,也能帮你照看照看。”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邓厚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忙千恩万谢的答应下来。 邓厚回到屋子看着清瑜,清瑜有些怏怏的提不起精神。邓厚劝慰道:“住的地方已经有着落了,杨大哥在这外屋隔一小间,给你住,你不用回到窝棚里受湿气了。你乖乖听话喝药汤,病就能早点好,听说襄阳城元宵节花灯可好了,场面很大,花灯又好看又多,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看!”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五十、惊闻战事 马婆婆的偏方起了效,当天晚上喝过第二剂之后,清瑜便散了湿气,加上离开窝棚住在了敞亮的瓦房里,人也精神了些。孰料第三天邓厚来看清瑜,清瑜忽然起了咳嗽,直咳得个面红耳赤,停不下来。邓厚看得急得红了眼。杨得广夫妇见事情不妙,也顾不得新年里的顾忌,带着清瑜到附近有名的医馆芝林馆看病。 这芝林馆的窦大夫是附近小有名气的大夫,他细细的给清瑜把了脉,便问症道:“这孩子最近经历不少风波吧?” 杨得广夫妻拿眼看着邓厚,邓厚低声道:“回大夫的话,我妹妹最近……随我逃难至此,一路上的确受了不少苦。” 窦大夫点点头道:“好在她底子不错,否则像这般受了惊,着了凉,经了冻,捱不住的,早就有个好歹来。如今这病按方吃药,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只能好生养着,不可再大意了。”说罢提笔写了方子。 邓厚千恩万谢,从衣服角里抠出两个银锞子,到柜上抓药。清瑜看在眼里,知道那是邓厚压箱底的保命钱,心中不忍,但此时人多,她也不好说什么。 忽然外头进来几个带刀军士,大大咧咧道:“这医馆里谁是主事的?” 窦大夫起身应道:“窦某人是这芝林馆的坐堂大夫,也是东家,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那领队的头目肃声道:“我们是襄阳府镇守军,奉了襄阳知府胡大人的命令,传喻城中各家医馆药铺,将以下治伤药材封存,以备军需。各家医馆药铺柜上只留三日用度,其余包括库藏在内,皆由襄阳府以进价征收,补偿银钱到襄阳知府刘师爷处领取。”说罢掏出一张写满药名的单子来,递给了窦大夫。 窦大夫瞄了一眼,心中暗暗叫苦:这涉及的药种类颇多,有些虽然可以治伤,却也有别的功用,这一旦全被朝廷征收,看病开方时岂不是捉襟见肘? 那头目见窦大夫面有疑虑,有些不高兴道:“前头将士舍生忘死,为国效力。只叫你们拿些药出来还不乐意?况且又不是不给钱,只不过进价征收罢了。难道用在军需的钱你还想挣?” 窦大夫苦笑道:“军爷误会了。只是这药如此多法,全收了去,我这里方子就没法开了!” 也许是嫌弃窦大夫唧唧歪歪,那头目没有耐心道:“开方子又不少那一味两味药,再说了,找些药效相近的替代替代不就行了?我这里没功夫闲聊,还有好多家要去,回头你跟我手下交接一下,对好了品名数量,让他给你签字画押,你拿着条子去领钱。”说罢扬长而去。 那留下对单子的小护卫也不罗嗦,直接就要拉着窦大夫往医馆后堂去。窦大夫无可奈何,只得回头吩咐抓药的伙计道:“你把给这闺女开的方子多抓两服,上头的麻仁,靳草也是征收单子上的,下回来怕是没有了。” 自从军士进了医馆,邓厚就有些紧张,生怕露了行藏,被人知道他是个逃奴,直到那队军士走了,才晃过神来。连忙谢过窦大夫关心。 清瑜看到这一幕却是焦急,原来盼望梁陈两国只是形势紧张,对峙起来,只要不动真格的,总有缓和的一天。如今连伤药都预备好,恐怕真的要打仗了。她一着急,禁不住又猛咳起来。杨娘子疼惜的抚着她的背,轻声道:“真可怜的孩子,不怕,等吃了药,就好了。” 清瑜只得跟着他们回到了那租住的小院,谁知这一病,却真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缠缠绵绵,拖了十几天,芝林馆的药前后吃了十八服,邓厚的银锞子也只剩下几个铜板,清瑜还没有好利索。 自从正月初六菜市开市,邓厚就不得不随着杨得广忙活去了,好在杨娘子平素都在家中,一直细心呵护着病中的清瑜。清瑜一直悬念外头的战事,倘若真打起来,梁国军力更强,陈国地势较险,不见得谁能奈何得了谁。可是一旦战事胶着,她期待回到成都就更遥不可及了! 这天杨娘子煎好药喂清瑜喝下,便陪在清瑜的小床边,收拾一件旧衣服做起缝补活计。因这些天与杨得广夫妻朝夕相处,清瑜知道他们都是好人,此时邓厚已经无钱买药,她也不得不打起当铺的主意。清瑜便试探问道:“杨大嫂,你到襄阳这些日子,可曾知道哪家当铺生意公道,童叟无欺的?” 杨娘子一愣,猜到清瑜所想,叹口气道:“听说南大街的聚源堂不错。街坊邻里谁有个周转不开的,都会上那抵当一些东西。” 清瑜闻言点头道:“我想求杨大嫂一件事。” 杨娘子问:“是不是想请我替你走一趟,当些东西换钱治病?” 清瑜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将周岁得来的赤金镯子拿了出来,递给杨娘子道:“杨大嫂既然已经知道,我就拜托您了。” 杨娘子虽然是庄户人家出身,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看着手中这个做工精巧,成色上乘的镯子,有些诧异。 清瑜反应过来,低声道:“这是我爹娘送我的周岁礼物,本来我们家境还算小康,因为疼爱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杨大嫂去典当的时候,千万帮我把把关,别被人坑了。” 杨娘子点头道:“这镯子几十两银子肯定是值的,具体数我也拿不稳,我出门前找马婆婆问问,她见多识广,我知道后心里有个数,不会让你吃亏的!” 清瑜怕知道的人多了不妥,又怕不识价被人蒙了,心中不免小纠结了一下。还没等清瑜想明白,马婆婆却主动找上门了。见只有杨娘子和清瑜在,她就大大方方走了进来。先是问了几句清瑜的病情。清瑜乖巧答了。杨娘子给马婆婆倒了茶,马婆婆是个藏不住事的,喝了一口,便拉过杨娘子神秘兮兮道:“你还不知道吧?真打起来了!” 端着小茶杯正喝水的清瑜尖着耳朵听着,手一抖,茶杯就摔在地上,碎成四分五裂。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五十一、内忧外困 杨娘子忙去取了笤帚簸箕清扫碎片,口中安慰清瑜道:“可是又哪里不舒服了?没吓着吧?” 清瑜手还有些抖,低声道:“杨大嫂,对不住。我一时没拿稳。” 马婆婆起身圆场道:“这还没出正月十五,年节当中有讲究,花开富贵,落地荣华。是好兆头!” 清瑜心中苦涩:我本是金枝玉叶,却落得有家归不得。霉运走到底了,哪里是什么好兆头! 杨娘子收拾完,强要清瑜躺下歇息。清瑜哪里睡得着,支着耳朵听屋里马婆婆和杨娘子闲话。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36 章 马婆婆接着头前的话道:“我这辈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一张老脸混得熟,这襄阳城家长里短,事无巨细,总有人说予我听。这消息也是刚得的。周三家男人被征召做了劳役,送补给到了前线,谁知半路遭遇了埋伏,丢了几十条人命。周三家男人也断了腿,被送了回来。周三家媳妇因为早年受过我的恩,特意跑来报信,说是,家里有什么人要出去的,千万小心,外头肯定不安生。那偷袭他们的人马清一色的骑兵,也不知陈国军队怎么越过边境的,都说早已经被封锁了。” 杨娘子向来胆小,听了她的话,忧心忡忡道:“这可怎么好?原想来襄阳混口饭吃,怎知道会打起仗来。婆婆可要教我,到底怎么办,是逃还是……?” 马婆婆打断她的话道:“你慌什么!这襄阳城防牢靠,咱们梁国也是兵强马壮的。陈国人要不是守着蜀道艰险,怕是早就被咱们皇上灭了。你只管在这里安心待着。只是外头打仗,这物资运输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你男人贩菜,恐怕也有碍难,要趁早打算。” 杨娘子闻言轻声说:“我晓得了。等他回来好好跟他商量一下。多谢婆婆了!”说完想起清瑜托付的事情,忙取出那个赤金小镯子,拿给马婆婆看,问道:“婆婆见多识广,不比我们庄户人家,还请帮我瞧瞧这镯子值个什么价?” 马婆婆接过用手一掂,便知用料是足金的。再仔细看看花纹做工,有些惊讶道:“你家竟然还有这样好的东西!快说,哪里得来的?要是汴京的庄户人家也用这样的东西,襄阳城里的大户人家可都要臊死了!” 听马婆婆这样说,杨娘子素来老实,就了。马婆婆朝小隔间张望了一下,见清瑜背对着她们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才小声说:“我看这孩子怕不是寻常人家的。这样的东西,我只在年轻的时候,碰巧在前宋汉阳郡主府上见过。那时候我还是个伺候茶水的小丫头,汉阳郡主得了一对龙凤胎孙子孙女,满月酒时那些来贺的贵客,就有送这种样式的镯子。比这个还要精巧些,但没这个这么宽厚。做工水准也差不离了!” 杨娘子疑惑道:“婆婆没看错吧?这怎么可能是……内造的东西?” 清瑜听得清清楚楚,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东西如此打眼,就是饿死了也不能拿出来,弄不好要引来杀身之祸的! 马婆婆的声音越发低了,道:“毕竟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你这么说,我也拿不准了。那孩子真说是父母请人打造的?” 杨娘子点头道:“就是这么说的。说起来,她原先家里也是殷实,要不是牛头驿发了绝户火,现在还不是做着父母的掌上明珠?哪里会病成这样!” 两人议论了一会,马婆婆便道:“或者是陈国那边的工匠技艺高超吧。这会没事,我同你一路去南大街的聚源堂走一趟。可不能让他们黑了孩子的治病钱。” 杨娘子见清瑜正睡着,便点头答应。两人关门出去了。 清瑜叹了口气,一步走错,步步惊心。要不是一心想攀龙附凤,就不会落到牛头驿那个圈套里,也就不会提心吊胆到处流浪,更不会担惊受怕病痛缠身。只是此时后悔,又有什么用呢?邓厚为了给她治病,已经一贫如洗了,为了自己和他的前程,怎么都要撑下去,那心心念念的成都,何时才能到达啊! 清瑜心神恍惚的躺着发呆,突然觉得背后有人,冷不防转头一看,原来是邓厚。清瑜与他早已经情同兄妹,高兴道:“哥哥怎么来了?还没到收工的时辰。” 邓厚本以为清瑜在睡觉,见她虽然有些亏虚,精神毕竟好了不少,也很开心,道:“今天生意特别好,蔬菜没到中午就卖光了,杨大哥挺高兴,这会子找路子进货去了。特意放了我半天假。” 清瑜想起马婆婆说的打仗的事,恐怕襄阳城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她还记得后世因为一次核辐射泄露的谣言,超市的盐都被抢空了。眼前是实打实的战争,老百姓做些储备,自然情有可原。便对邓厚说了缘由。 邓厚有些不相信:“这年都没过完,说打就打吗?不是说陈国那边只要求交出刺客,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吗?” 清瑜也不知邓厚在市井之中哪里听来的消息,摇了摇头道:“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上次药铺征收伤药,已经很明显了,若不是动真格的,哪里用准备得这么细致充分?至于过年不过年,须知兵不厌诈,胜者为先。战场上没有这些顾忌的。” 也许是跟清瑜在一起久了。明明一番很不应该出自小女孩之口的话,邓厚也不觉得惊奇。他颓然道:“这怎么好?打起仗来,拖个三年五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况且你还病着。” 清瑜知道他的心思,拉着他的手道:“放心,我不会再决意回到成都了,既然事不可为,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邓厚想起清瑜的病,有些忸怩道:“芝林馆的药还是挺管用的,听窦大夫说,最好不要停。只是我手头已经没有银钱了,我今天跟杨大哥说了,他虽然手头也不宽裕,还是答应了先支给我三个月薪水,不过要等他晚上回来才有。不然这会我就可以给你去买药了。” 清瑜心头一阵暖流,要说这么残酷的环境,令她收获最大的,就是邓厚这份关心关切之情了。 ———————— 今日加更,请大家支持!瓶子拜谢了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五十二、打算生计 清瑜便告诉了邓厚她已经托付杨娘子去典当金镯子的事,有马婆婆一旁照应,当是不会吃亏的。 邓厚还是有些担心落在行家的手里,会看出什么不妥来,但人都已经去了,此时追回恐怕也来不及。况且要是清瑜的药一直不能断,他已经支了三个月的工钱,下一笔药钱该怎么办呢? 清瑜倒是认真考虑起生计的问题来了。邓厚的工钱勉强糊口也就罢了,想要过得舒坦些,起码得租个屋子,老这么挤在杨氏夫妻这里,也不是个事。眼前大战将启,虽然清瑜不愿意发这种国难财,但是被逼无奈,也只有往这方面打算。盘算着那金镯子怎么都能当个几十上百两银子,清瑜便问邓厚:“哥哥从前在牛头驿做工,可熟悉哪些陈国的货物在这边畅销?” 邓厚想了想道:“陈国的蜀锦闻名天下,历来是销量最大的货物。但是蜀锦精细,不好保存,运价很高。你怎么问起这个?” 见邓厚不开窍,清瑜笑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想着咱们将来的生活,靠你打这份杂工,只够糊口的。这次我把镯子当了,除开药钱杂用,应该还能剩下一笔,与其坐吃山空,不如想想做点什么买卖好。陈国畅销的货物里就没有进价不高本钱较小的?” 邓厚讶异道:“做生意?这里头水深着呢!别说我们两个小孩,就是见多识广走南闯北的积年商人,也有不少赔钱的。我看还是稳当点的好。” 清瑜有些无奈,邓厚到底是个孩子,便循循善诱道:“做生意自然是有赚有赔,但是只要考虑到了供需关系,专卖那些供不应求的货物,掌握好货源和渠道,布置好经营和宣传,剩下的就是赚多赚少的问题了。” 邓厚哪里消化得了那么多现代商业的词,又不好意思问。只得沉默不语。 清瑜只得细细跟他解释了一番,才道:“眼前就是一个绝好机会,要是能找到一种畅销的货物大笔吃下,梁陈一旦战起,我们就是独家买卖。” 邓厚茅塞顿开,想了想道:“我倒是想起有这样一种货物。不过我想问个问题,这种短期生意,打起仗来,我们也没有货源,总会卖光。以后怎么办?” 清瑜很满意邓厚居安思危,举一反三,继续分析道:“对,但是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是因为我们本小,这样的生意虽不持久,但是能最快实现资本回报率,呃,也就是用最少的本钱赚回最多的利润。这二嘛,我们两个没有根基的小孩,凭什么打出知名度?如果我们做这独家生意一段时间,整个襄阳城都知道这么一家铺子,到时候我们转做其他,也是可以的。这法子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就能汇集人家好几年时间才能累积的声誉。哥哥快说,是什么货物?” 邓厚认真道:“是香茉粉!” 清瑜闻言有些失望,茉莉花粉,多普通的东西。怎么可能做到独家呢? 邓厚仔细解释道:“这香茉是陈国西陲的出产,至今也没有花匠能栽培成功,别的地方更是没有。偏偏它是上好的香料,那股清香,深受欢迎。虽然是野生,但这花产量很大,每年四五月,都大量上市。最贱的时候不过几钱银子一斤,但三两香茉粉,都足够平常人家妇人用一年的了。” 清瑜这才高兴起来,敢情这时候的茉莉花还是特产,这么说来,样样都符合她的标准。清瑜兴奋道:“哥哥可知襄阳城里哪里有卖?趁着消息没完全传开,有些人蒙在鼓里,咱们好把这香茉粉囤积一些。今年陈国那边的出产肯定过不来!” 邓厚见清瑜这么兴奋,有些忐忑。不过他也觉得此事可行。想了想道:“这个要去打听,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跟你说,不管咱们想得多好,毕竟年纪小,出去不受欺负,已经谢天谢地了,更别说还要抛头露面,自己经营。我想,这事是不是可以跟杨大哥商量商量,于公,他是生意人,懂这里头的门道。于私,他对咱们有恩,是个好人。如果他愿意搭个伙,我觉得就牢靠了。” 清瑜也觉得这样更好,便嘱咐邓厚道:“那你跟杨大哥说说,不过你记得,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原因也是你在牛头驿待过,对梁陈两国贸易比较熟悉,才想出来的。千万莫说是我告诉你的,本来那镯子已经有些让人怀疑,咱们可得小心。” 邓厚答应,想起另一件事来,对清瑜笑道:“我看你这些日子闷在房里,肯定憋坏了。碰巧最近小阳春,比起春天还要暖和,后头就是元宵节,我到时候带你看灯会去,你说怎么样?” 清瑜一下子来了兴趣,问道:“怎么要打仗了,还有灯会吗?” “怎么没有?比起过年一家人团聚,这元宵灯会历来更加热闹,最是喜庆的了。听说襄阳知府胡横曾经建议今年禁灯,但是襄王不肯,说是佳节与民同乐,正可反映梁国的富有平安,襄阳是边地大城,不可这点气度都没有。所以今年的灯会还是照办,襄王还命人多制了许多花灯,以添喜乐气氛。”邓厚天天在市井之中,这消息倒是清楚得很。 清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好奇辛弃疾笔下“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如画景象,便甜甜笑道:“到时候,我借哥哥一件褂子做披风,应当不碍事的。要是杨大嫂不让我去,哥哥可一定要想办法偷偷带上我!” 邓厚笑着答应了。两人正说着,杨娘子抱着个小包袱回来了。见邓厚也在,也不奇怪,笑道:“这下好了,原先是你杨大哥好心帮忙,结果是我们夫妻有眼不识泰山,你兄妹俩比我们有钱多了!” 清瑜邓厚相对一笑,清瑜开心问道:“杨大嫂别取笑我们了,镯子当了多少银子?” “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可把我累坏了!”杨娘子将包袱放在邓厚手上,邓厚手一低,眉头暗喜:这分量可不轻! ——————————————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37 章 今天回来晚了,抱歉,只有一更了。感谢大家的支持!瓶子得到编辑的通知,下周有青云榜推荐。下周会努力码字的,编辑和读者对我都这么好,真幸福。感谢羊咩咩笨笨的打赏,开心泪奔~~~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五十三、一触即发 清瑜忙乖巧的倒了杯茶给杨娘子,杨娘子接过,又把她赶到床上坐着,道:“你还没好,不用你做这个!” 邓厚接道:“原本是应该的,辛苦杨大嫂替我们走一趟!” 杨娘子笑道:“最该感谢的是马婆婆,你是不知道她那张利嘴,聚源堂的二掌柜,愣是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原本二掌柜只肯开价一百钱一盒的。结果,竟被我发现一家主做香茉粉的店子!” 杨得广闻言忙问道:“他那里生意怎样?” 邓厚回答:“我在门口待了一会,前后进去的不下十几拨人,大多数都是妇人姑娘,也有的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杨得广微叹道:“生意这样好,恐怕人家不会盘出来呢。有了这一家在,咱们想要做这个生意,怕是难了。” 邓厚眉开眼笑道:“正所谓,瞌睡来了送枕头,杨大哥,这店铺门口,正挂着‘东家有急,带货转让’呢!” 屋子里三个人一听,都是心中一喜,杨娘子忍不住问道:“你可问清楚了?” 邓厚道:“我找旁边店里的活计问了才知,那家铺子的东家是陈国人,最是谨慎胆小,因梁陈两国局势不好,日日担惊受怕,一心想着盘了铺子到宋国去呢。只是这铺子里茉香粉太多,又是去年陈货,价钱虽低,却一直没找到买家!我一听,忙回来跟大哥大嫂商量!” 杨得广一拍大腿道:“这是天意,袁豹,这生意咱们做了!趁现在还没黑透,你带路,我去走一趟。” 邓厚也很激动,忙要往外引路。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38 章 清瑜见这两人这样子,连忙道:“哥哥!杨大哥!我有话说。” 杨得广有些奇怪,但是邓厚知道清瑜的小脑袋瓜弯弯绕绕多了,闻言止步看着她。清瑜便道:“虽然这个铺子样样合适,但是杨大哥你们这个时间去,那东家必然猜到你们志在必得,到时候价钱什么的恐怕就不好商量了。要知道他也是急于脱手,我看不妨明日上午,杨大哥带着杨大嫂装作去玉泉庵上香的样子,偶然路过那家铺子,杨大嫂进去看看脂粉,杨大哥再问起门上转让的告示,表现出略有兴趣,却也无可无不可的样子。那店家必然极力推销,到时候杨大哥透点战事的细节,敢保不把店家吓一大跳。你卖这么个重要的消息给他,保他一家性命,那时的价钱,还不是意思意思。反正他逃往宋国,这店子货物又带不走!” 杨得广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女娃娃,长得什么七窍玲珑心!把人算计得这般丝丝入扣。邓厚素来对清瑜的主意言听计从,此时只好看着杨得广。杨得广半晌回过神来,对邓厚道:“你妹妹说得有道理,那明天我跟你大嫂去一趟玉泉庵。今天难得高兴,走,跟我到巷口小馆子喝两盅!” 邓厚也正有兴致,便告别了杨大嫂和清瑜,跟着杨得广出门来。 等两人点了几个小菜坐下,杨得广严肃的开门见山问道:“袁豹,你跟我说实话,这主意到底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你妹子想出去来的?” —————————— 上青云榜了,期待给力。请大家继续支持!瓶子拜谢。 推荐一本现代言情《重生卢小洁》书号1912701作者姐姐大人,好看,成绩也很好,同享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五十五、得了便宜 见杨得广问得直接,邓厚有些局促,他既不愿意欺骗恩人杨得广,也不想违背对清瑜的承诺。 杨得广看在眼里,哪里还不明白,叹道:“我观察你也有一段日子了。你做事自然是勤快,但说到脑子,也就一般灵光。当初在窝棚里初次见到你们兄妹的时候,你妹妹的言谈举止就不似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今天刚刚她那番话,我听了只有拜服的。咱们既然决定做这个生意,当然要全力以赴,只要她的点子好,我倒不在乎她年纪多小。” 邓厚已经在姓名来历上欺瞒了杨得广,此时也顾不得清瑜的叮嘱,只得点头道:“杨大哥说得没错。我妹子虽然年纪小,但比寻常孩子早慧得多,这主意都是她想的。我觉得颇有道理,才拿出来跟你说。如果杨大哥不在意,那么往后我跟妹子说一声,有什么直接找你商量。” 杨得广欣慰道:“我知道你们两个孩子,遭逢了这样的经历,做什么都小心,也不是刻意瞒我。我跟你嫂子一直没有孩子,自从你妹妹住在我们那儿,你嫂子就跟得了个女儿似的,真心爱护她。这是缘分,也是真情。往后一起做好这个生意,咱们互相扶持,大家都有个好奔头。” 邓厚诚恳的点点头。出门在外,遇到这样的好人,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既然决定做这门生意,杨得广便不再去跟那菜贩头子纠缠,第二天一早,正是元宵佳节,杨氏夫妇便带着香烛祭品,往玉泉庵去了。 邓厚不用去菜摊,也无所事事,守着清瑜,吞吞吐吐的跟清瑜说了实情,那表情无奈又有些不好意思。清瑜想了想道:“既然杨大哥看出来了,依着我们这样的情分,也不好再瞒下去,况且我们两家以后一处做生意,迟早也是会露馅儿的。既然说了,就说了吧。等他们从玉泉庵回来,看看铺子那边如何,我再跟他计较。” 邓厚点头道:“叫我跑跑腿还行,经营这方面,我是一窍不通的。杨大嫂也是话少本分的人,将来,还是你跟杨大哥拿主意。” 清瑜笑道:“你这么说,是说我狡猾啰?” 邓厚才知将话说错,红着脖子道:“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他这么窘迫,清瑜也不再开玩笑,道:“哥哥,你做人本分没有错,但是生意不同,如果没有利益,谁会去做?我们怎么生存呢?只要你做的不亏良心,不违道德,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邓厚点头不语。清瑜知道这时候的人对商人仍然有一种看不起的心态,那杨得广要不是汴京待不下去,也不会跑来襄阳做小贩。这种情形不是一时一刻,也不是她一人之力能改变的,来自现代商业社会的清瑜,也只能循循善诱,先将身边人的观念慢慢转化。 见话题有些冷,邓厚便说起晚上看灯会的打算来。他昨天一路打探茉香粉,也顺便把灯会的情形摸了个门清。这会说起,从南门大街的官办、襄王府特制大型花灯,到便河边各地商会出资扎制的各式地方风格花灯,还有茶花巷手艺人聚集地的小花灯,甚至烟花柳巷的花魁斗灯。光只听说,便觉得精彩纷呈,让人忍不住跃跃欲试。 清瑜到底不是真的小孩,心中挂念杨得广那边盘铺子的事儿,就没法像邓厚那样兴高采烈。 午时刚过,杨氏两口子便回来了。杨得广止不住的露出笑脸道:“多亏了小袁梦神机妙算,我们着实捡了个大便宜呢!” 清瑜一喜,忙问道:“详情如何?” 杨娘子已经从丈夫口中知道了这主意是清瑜想出来的,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又没个孩子,早把清瑜当作自己女儿一般,只略觉得清瑜太过聪慧,也没往心里去。这会见两人又要商量,便笑道:“这个时辰了,也没吃上午饭,袁豹来厨房给我帮忙,让他们去算计去。” 邓厚闻言立刻起身,陪着杨大嫂去厨房忙活去了。 杨得广仔细向清瑜解释道:“事情正如你所料,起初我假装无意问起铺子的价钱,那老板开口就是必须带所有的货物一起,要价四百两。我嫌太贵,便没再往下说。闲谈时,我无意露了一句从马婆婆处得来的消息,他立马脸色就变了。一时在铺子里走来走去,直冒冷汗。我也不急,陪着娘子看了看铺子里的货。果然那老板立刻换了嘴脸,恭敬请我们到后堂,仔细打听起来。我也不瞒他开战的事,这事情本就是真的。他听到后来,已经面如土色了。反过来求我,如果趁手,马上把铺子转给我们,他只求个阖家平安。我也不好做太过缺德的事儿,只说自己并没有多少本钱,只能出八十两。他也没犹豫,一口应下了,这里是字据。” 说罢将一张还带着新鲜墨香的文书契约递到清瑜面前。 清瑜只扫了一眼,便追问道:“店子里的货呢?” 杨得广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些货……老板说送给我们了,我倒觉得有点受之有愧。” 清瑜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对杨得广道:“铺子的事情,你们都觉得我是算计了那个老板,其实不然。眼下对这个陈国老板来说,安身保命才是第一位要考虑的,我们给他送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字字千金!光从生意上来说,八十两确实少了,但是如果等到了灭顶之灾的那天,不光这八十两,他从前苦苦积攒的身家,恐怕都会给充公呢!” 杨得广也不愚笨,点头道:“话是没错,只是我心里有些小疙瘩罢了。” 清瑜也懒得再说,便问:“杨大哥可清点了货物?茉香粉有多少?品质如何?” 杨得广道:“我去货仓走了一圈,没来得及细看,不过那老板做事井井有条,分门别类,码放得十分清楚,保存得也十分精心。大约上等货有五十斤,中下等的各有两百斤左右。” 清瑜听了心头暗喜,真是空手套白狼的好事。这么多货,过两个月,就是襄阳独家了。 杨大嫂和邓厚撩开帘子端着饭菜进来放在桌上。中间一大碗正是汤清飘香的元宵,一个个圆乎乎浮在碗口。杨得广高兴说道:“今儿这么好的日子,这浮元子每人一大碗,以后的日子,一定能生意兴隆,事事顺利!” “浮元子!”清瑜轻轻念着这年代人们对元宵的称呼,觉得意头真好,她的“化妆品专卖店”就要开张了,离掌握自己的生活又进了一步,未来希望人人都有“福缘”! —————————— 青云榜确实给我带来了很多读者,感谢大家花宝贵的时间看这个故事。今天有些伤风,但是大家的支持给了我动力,虽然有些晚,但是瓶子保证一定能保持更新!再次拜谢!感谢西元浅的打赏!谢谢杨雯的PK票。还有默默看书的朋友们。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五十六、现实骨感 待众人围坐吃了浮元子,邓厚便提出,晚上想带妹妹去逛逛灯会。杨娘子有些担心清瑜的身子,杨得广笑道:“本就是难得的好日子,往后恐怕有得忙了,就让他们去乐呵一晚上吧。只是小袁梦要多穿点衣服,免得叫你嫂子担心。” 清瑜听到杨得广的口吻,尤其是那一声“小袁梦”,勾起了许多前尘往事。她眼角有些湿润,低声道:“大哥大嫂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还有哥哥在。” 杨娘子只得多嘱咐几句,拿出一只红鲤鱼灯笼,给兄妹俩晚上照路。邓厚见那小灯笼红红亮亮的,十分可爱,兴高采烈的接过。他这一辈子,一直都在应王府里做牛做马,还第一次过个惬意的元宵节。清瑜见杨娘子有些怏怏的,联想到他们夫妻二人没有孩子,这灯笼怕是杨娘子寄托了一片母爱之心亲手做的。也不知是男的不育,还是女的不孕?古代女人很惨,七出之条首要就是无子,杨娘子恐怕也因此难过的紧。不过这夫妻二人都还年轻,杨得广也不是那样绝情的人。 邓厚见清瑜不说话,忙把灯笼递给清瑜,说着哪里好看哪里好玩的。清瑜回过神来,不禁为自己好笑,怎么操心操到人家房事里去了。便放下心思,问起邓厚晚上的行程来。 邓厚掰着手指一一说来:“南门大街人是最多的,恐怕去了就难挤出来,不如留到最后去;茶花巷离这里最近,那里的灯虽然不是什么大制作,但是各种手艺人拼的是心思和巧妙,咱们出门先打那里去。便河边这时节恐怕风有些大,晚上还是有些冷,你病还没好利索,我们不去也罢。至于烟花柳巷……嘿嘿……” 清瑜捉狭道:“烟花柳巷又怎样?” 邓厚红着脸道:“那里虽然热闹,但不是正人君子该去的地方,何况你还是个女儿家!” 清瑜忍不住笑出声来:“就我这么小年纪,顶多被人说不懂事。不过你要是去了,恐怕会被人取笑想媳妇了!” 邓厚严肃道:“没有的事儿,我家的仇……我家的事情没有了结之前,我是不会动一分一毫的念头的!”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39 章 见邓厚几乎说漏嘴,清瑜连忙不敢取笑,她有些无奈看着被仇恨扭曲的邓厚,只得岔开话题道:“是我说错话了,哥哥,我们几时出发?” 邓厚看看天色道:“还早,总得过了申时,酉时一刻咱们再出门吧。” 杨娘子湿着一双手,从门外进来,听到他们最后两句,便道:“今天午饭吃得晚,但是晚上你们要满城去,不多吃些恐怕没气力。我早点做饭,你们吃饱了再走。” 邓厚连忙起身帮杨娘子收拾去了。清瑜无可事事,便支着小脑袋开始策划起来:明天先去看看铺子,考察一下地段,该如何装修,产品结构怎么定位,像原先卖白菜一样卖茉香粉可不行,虽然用不了多久,这东西会紧俏起来,但它毕竟不是必需品,要贵,也要有让人信服的理由。想起后世的那些行销手段,清瑜便仔细考虑起来。 杨得广吃过饭,就到附近几家坐了坐,毕竟没出十五,熟悉的不熟悉的,也有个交情在,尤其往后开了铺子,人面上的来往,是少不了的。这会回到家里,看到清瑜一个人在愣神,嘴上还念念有词,便问道:“小袁梦,在说啥呢?” 清瑜见是杨得广,觉得心里有好多策划想说,但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要想这时代的人接受她的经营理念,恐怕只能慢慢来。清瑜眼珠一转,便问道:“杨大哥,咱们铺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杨得广坐下,想了想道:“我看原来的铺子就是依着东家的姓氏叫做‘钟记香粉’。我们是两家,就叫‘杨袁香粉’吧。” 清瑜顿时一头黑线。古代人真不知道是老实还是懒惰,这可是品牌啊!就这种没创意,没噱头的名字,扔大街上,经过了都看不到!清瑜摇头道:“我看不好,既然我们主要针对女性市场,就一定要取个让女子喜欢听,喜欢看,喜欢念,雅俗共赏的名字。” 杨得广挠挠头道:“莫非还得去找个先生给算一算?” 清瑜胸有成竹道:“不用,我这列几个,明天大家一起选选看,反正开业前还得装修,培训,不急。” 杨得广有些懵了,道:“装修?我看那铺子还挺好的,直接可以用的。至于培什么训,那是什么?” 清瑜仿佛站在了销售讲台上,开始向杨得广灌输起来:“新店新气象,装修是一定要的,至于动多大的范围,就看原来的基础怎样了。最起码,店里大小铜镜,十几面是需要的。灯光也要配合,高挑灯笼,中置烛台,下摆油灯。加上铜镜的反射,光影的配合,使得每一个来我们店的女子,都能既清楚自怜的欣赏自己的倩影。培训更重要,化妆品这种东西,不是必需品。所以卖的就是一种服务,我们店不需要店小二,只招些十几岁水灵但不过分漂亮的女孩子,重点要会奉承有亲和力。培训,就是要让她们知道怎么卖出商品,从客人进门的那刹那,到客人的问询疑惑,以及成交后的二次推销……” 这次轮到杨得广一头大汗:这个小女娃娃,小脑袋究竟是怎么想的! 清瑜虽然只把后世百货商店那一套基本的说了一小点儿,但看到杨得广的表情,还是闭口了。天知道,她还想搞会员制呢,美容院呢,明星代言,呃,这年头只能名妓代言。 杨得广吞了口口水道:“依你这么弄,得多少银子?” 清瑜如同被浇了一头凉水:怎么就忘记了预决算……这就是传说中的理想很丰满,而现实很骨感吗? 杨得广接着道:“我知道你们兄妹典当了东西,手上有两百多两银子,我们家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积蓄,除了卖地的那两百两,也没有多的。我们总得吃饭吧,请人还得付工钱吧?” —————————— 最近几章因为交代做生意的事情,可能有点慢。不过明天加快。感谢大家的支持。继续求推荐票,拜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五十七、元夕偶遇 清瑜有些气馁,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吗?” 杨得广道:“那也不是。你这样的点子,虽然我不知道施行起来会怎么样,但是听上去很有道理的。刚才你说的有些东西还得请教你,问问明白。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铺子开起来,利用咱们的货源,好好赚一笔,至于其他,可不可以慢慢来?” 清瑜点头道:“那好,我们就想想,怎么卖茉香粉!我看过杨大嫂买的。普通黄纸包着,既不防潮也不美观。我们要把茉香粉卖贵,首先就得从包装上做起。按照高中两档,定制不同的木盒,把产品做成几个系列。打比方说,最高档的叫做‘倾国倾城’,用顶级木材打制外盒,雕花弄巧,总之怎么高贵怎么来。宣传亦是一样,添加珍珠粉,灵芝,工序复杂,效果非凡。当然,价钱也是高人一等的。而且一定要限量,因产量有限,每日只卖几盒。物以稀为贵嘛。 这中档嘛,就叫‘红粉佳人’,包装稍微普通些,不限量。但是要加入一些我们的特别之处,比如春夏秋冬四季款啦,比如朝阳晚霞日夜款啦。还有过节的促销,比如七夕浪漫款……” 杨得广听得津津有味,原来想的不过就是拿着铺子里的货往外卖,后来知道了新盒装旧粉,价钱就不同。然后又知道了不同盒子装,取不同的名儿,有不同的说道,价钱又不同! 东西还是原来的东西,一来市场上没了,二来又有这么多说头,价钱涨了,人们自然心里便容易接受了。 两人又热烈讨论了一阵,到了晚饭时,杨得广还意犹未尽。 邓厚和杨娘子将饭菜端上桌,杨得广还在问:“小袁梦,你把你想的铺子名字,跟我说说,我晚上跟你嫂子商量商量。” 清瑜张口就来:“资生堂,施华蔻,玉兰油,相宜本草……” 后世她可没少逛商场超市,这会也不管档次,只要不是英文的,基本上都说了个遍。 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在想:这孩子是怎么想到这些顺口又好听的名儿的? 杨得广沉吟道:“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也听过人家说摇曳生姿,那是美得很的。‘资生堂’挺不错的。” 清瑜心头暗道:那可是后世数一数二的顶级品牌,中文名不知道请过多少专家研究的,能不好吗? 邓厚看大家一时半会也犹豫不决,端起饭碗道:“也不急在这一时,今晚我带小妹去逛花灯,杨大哥杨大嫂好好商量。” 杨娘子也道:“就是就是,再不吃,饭菜都凉了。” 众人这才开始吃起饭来。只是杨得广有些心不在焉,看来还在消化清瑜的那番话呢。邓厚与清瑜对视一笑,他可知道清瑜的门道多着呢。 饭碗一放,邓厚便去寻了火石,提着红鲤鱼灯笼过来等清瑜。清瑜虽然很想与杨得广畅谈经营理念,但是也知道欲速不达,况且关在屋子里这十多天也委实厌倦了。便提起精神,披着杨娘子一件小袄做风衣,随着邓厚出了院门。教冷风一吹,竟然觉得一阵爽利。屋子虽然暖和,到底闷了些。 邓厚蹲下身子扭头道:“还是我背你。” “我自己能走!”清瑜不肯。 邓厚佯装生气道:“出门要听我话,外头看灯的人那么多,走丢了怎么办!” 清瑜想起这时候的人贩子偷了小孩可是要卖掉当丫鬟的,《红楼梦》里的香菱,下场多悲惨。立马不坚持了,顺从的爬上邓厚的肩膀。 邓厚将灯笼递给清瑜,背着她往茶花巷去了。四外不时有着孩子提着各式灯笼跑来跑去,偶尔还丢一个炮仗吓吓路人。清瑜不禁想起他们刚进襄阳那时孤苦无依,前路茫然的处境,现在总算是有些希望了。 茶花巷并不宽敞,但是很长,因为靠近戏园子,所以有很多手艺人在此讨生活。有杂耍卖艺的,有做泥人陶娃娃的,还有卖各式小吃的。这里的人虽然穷困,但都是常年一张笑脸。元宵节的晚上,他们带着各式自制的花灯,到茶花巷里自得取乐,久而久之,就成了传统。清瑜本就喜欢热闹,此时随着邓厚兜兜转转,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东看西看,好不快活。 邓厚从前是个老实孩子,想来从没有机会看到这么多好玩的事物,一会被杂耍艺人逗了个目不暇接,一会被糖人孙的精巧手艺馋得个垂涎三尺。哪里是来看花灯,分明是来逛街的。清瑜看不过眼,便道:“你想吃就买一个,咱们又不是没有钱!” 邓厚瞪道:“钱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的吗?这玩意吃了也不饱肚子,谁乐意吃它?” 清瑜偷笑道:“既不乐意吃,那就往前去吧,哥哥你都站着半柱香了!” 邓厚有些狼狈,背着清瑜就往前走了。不知是谁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只听“哎哟”一声,顿时一阵哗乱,十好几个人像多米诺骨牌一般,顺次倒地。也弄不清是谁,倒地之前想要稳住,一下抓到邓厚的腿。邓厚重心不稳,往前摔了个狗啃泥。背在背上的清瑜便像出膛的子弹一般,依着惯性,朝前头飞去。 众人都被这突发情况弄晕了。清瑜倒是第一时间有些明白,还没等她转动脑筋,就听砰的一声,头已经撞在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有人在旁边叫:“小心刺客,保护公子!”清瑜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原来是就被人一把提了起来。虽然还有些头昏眼花,清瑜还是看清了眼前一个看着比邓厚还要小的男孩子,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拱卫下,看着自己。 清瑜想要回头看看邓厚怎么样,奈何抓住她的人并不放手。那个看似是众人为首的男孩正轻轻拍打自己的衣服,他低声道:“不打紧,只是一个奶娃娃。看你们大惊小怪的!” 那最靠近的一个男人道:“公子还是回去为好,这里人这么多,太危险了!”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40 章 那男孩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威仪,沉着脸道:“我累了自然会回去,这会还想看看。”说罢也不理会其他人,走到清瑜面前扫了她一眼,温和的道:“你这孩子几岁了?可会说话?” 清瑜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想:自己半大个孩子,装什么成熟!正要开口,便听到邓厚的声音:“放下她!她是我妹妹!” —————————— 囧,第一次发连章节名都忘了。祝大家六一节快乐!每天都无忧无虑,开开心心。顺便讨找推荐票~~~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五十八、结伴观灯 那男孩退后两步,左右立刻有人挡在他身前。邓厚已经爬起来跑了过来。那抓住清瑜的男子似乎得了什么暗示,便把清瑜放在地上。邓厚连忙拉过她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摔着?都怪我!” 清瑜见邓厚只是脸上有些灰,稍稍有点狼狈,也放下心来道:“没事,还好撞在人家身上,没有磕着碰着。” 邓厚瞄了一眼那些人,低声问:“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清瑜摇头道:“只是……他们挺紧张的,似乎那人是个大人物。” 清瑜边说边看这那人,少年里头少有这么清俊却有沉稳的,浑身上下,举手投足散发着一种贵族气质。清瑜暗暗猜测这人的身份。 邓厚也打量那男孩,只看这通身气派,加上周遭护卫如云,便知不是平常人。对于权贵,他是既恨又怕。但是清瑜算是人家搭救,他又不好不顾而去。 两方人就这么僵在那里。旁边那些摔倒的人,也陆续被周围好心人扶起,有的跌得很重,腿上血流如注。有的则是被慌乱的人群踩伤骨折,惨惨叫痛。 那守在贵公子身边的年长男人看着眼前的情景,有些烦恼,但他又不敢再开口相劝。 这时候清瑜拉着邓厚走上前来,似模像样行了个礼,说道:“适才公子垂询,我还没来得及作答。我今年四岁,这是我哥哥袁豹,我叫袁梦。今天多亏公子替我挡了一下,感激不尽!” 那贵公子没想到看走了眼,这小女孩不仅会说话,而且条理清晰,明辨是非。因为他自己年少聪慧,自然对这孩子有些好感,亲切道:“凑巧罢了。本是无心的。你们是襄阳本地人士吗?” 清瑜笑道:“我们是城外的,因一些缘故暂时住在襄阳。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那贵公子想了想道:“我姓周,在家排行第九。” 清瑜见他不肯说出真名,仿佛有什么顾忌。越发知道恐怕身份不凡。按理说,这种人应该敬而远之,偏偏这个男孩子给人一种极其亲切的感觉。清瑜没有就这个问题问下去,笑道:“九公子,我看你的家人很担心你的安全。这里人多路窄,听人说便河边和南门大街都有花灯,我看你不如去那两处。好过在这里人挤人,寸步难行。” 那时刻贴身站在贵公子身边的中年男子听了有些诧异,但也高兴,外人说起来总比他的身份来得方便。对这个身量极小的女孩子顿时有些好感。 九公子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清瑜,笑着点头道:“也好,这里我看够了,不过元夕佳节,襄阳已成不夜之城。我还想去别处走走。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兴趣一起呢?” 虽然这种邀约有些冒昧,但是从九公子的口中说出来,却并不觉得居高临下,或者浪荡浮夸。反倒有一种很真诚的感觉。连邓厚也心头暗赞这九公子的气度。邓厚见清瑜看过来,想了片刻便礼貌的回答道:“刚才多亏公子对我妹妹施以援手,那么今天晚上我们就做个向导,算是我们尽一点小小心意以作报答吧。” 九公子十分高兴。口中谦虚道:“袁兄不必这么客气。适才恰是碰巧罢了。我看二位年纪虽然不大,说话却与我很是投缘。同龄人中,我平素没有一个好友。今日有幸结识二位,也算一场缘分。” 可能平常经常被人当作小孩对待,来往的也都是成年人,邓厚清瑜对九公子也有这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邓厚牵着清瑜,微笑着对九公子道:“从这里出去,左拐走两个街口,过桥再左拐,就到了便河边,那里可以看各地商会出资扎制的彩灯。” 那九公子拍掌道:“神州风物,气象万千。我以前看书的时候,每每都神游物外,畅想自己能走遍天下,可惜没有这种机会。今天就去便河边开开眼界!” 那守在一旁的中年男子使了几个眼色,那群一直围在附近的男子便分出几个,往前头去了。 九公子知道这些人是去探路,他有些无奈。可是身份所限,想要出来一趟,这已经是最低限度的阵仗了。只得原地稍等,故意问起刚才摔倒的情形。邓厚也说不出个原委。好在两人都没有什么大碍。 清瑜看在眼里,也不说破。九公子见这一耽搁,前面的人已经布防完毕,便催请邓厚带路。邓厚拉着清瑜,与九公子一行人出了茶花巷,往河边而去。 这一行人,看似是三个孩子与一个中年男人。实际上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散步着各种身份打扮的壮年男子。邓厚也不是傻子,自然也感觉得出来。好在九公子说话风趣,知识渊博。看到什么,都能旁征博引,勾起别人的兴趣。这气氛还算轻松。 便河边各种地方风格的彩灯,也很惊奇有趣。尤其是古代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很多风俗习惯都并不常见。几个人看得算是开心。 九公子突然问道:“我听袁兄说话口音,似乎耳熟的紧。莫非袁兄也是从汴京来的吗?” 邓厚一滞,正想该怎么回避这个话题。清瑜已经接上道:“九公子好耳力,我们家从前在汴京居住,后来迁到了襄阳城外定居。我哥哥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带着那里的口音。只是我比较小,还没有学会。” 九公子笑道:“那也巧了,我也是在汴京出生长大。跟你们也算半个同乡。” “哦?九公子是什么时候来襄阳的?也是随父母迁居吗?”邓厚问道。 “去年秋天的时候。我是随着几位长辈来的。父母都还在汴京呢。”九公子似乎有些无奈。不过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正巧前面摆放了一排写有灯谜的花灯。九公子便装作很有兴趣的凑上前去,仔细看着谜面。清瑜也怕他问起父母的事情。也转过注意力,看看这古人的灯谜。 邓厚却不识字,便落在了后面。虽然他因为应王府的事情,一直对富贵人家有些切齿,但是清瑜与九公子接连出现,却有些动摇了他的认知。 或许,他们都是小孩子吧,邓厚这样想。 这时,忽然有一个人从后面用手搭在邓厚肩膀上,叫道:“你小子,怎么在这儿?” 邓厚一回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 继续呼唤推荐票!拜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五十九、便河遇险 此人是谁?竟然是那年汴京城中,当街帮助应王府护院抓住邓厚的地痞无赖胡三儿!此人是知道邓厚根脚的,邓厚顿时一身冷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襄阳! 那胡三儿不怀好意笑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没想到当日汴京城里一个照面,再也没有音信。我道是你已经被刘护院……” 邓厚不知道此人想干什么,但是万不可在此地嚷将出来。他看了看跟九公子在一处的清瑜,咬了咬牙转头低声道:“一场误会而已。胡哥这么巧,借一步说话。” 那胡三儿本就是起了敲竹杠的心思,他常年在街头厮混,手上也有几分功夫,自然不怕邓厚这个孩子。闻言正中心意,仿佛多年好友一般,搂将上来。两人勾肩搭背,往偏僻巷子里去了。 清瑜没想到邓厚会不辞而别。她正在琢磨古人的字谜,奈何她的繁体字水平实在太平常,不像九公子,轻轻巧巧便猜中了几个。九公子安慰她道:“你年纪小,认不了几个字,这些东西本就是读书识字之后才会的。”清瑜听在耳中,虽然知道他是一片好意,还是有些不服输,想起后世的脑筋急转弯,眼睛一转,便想起一个在后世最为大众所知的来,笑道:“猜字谜我自然没有九公子厉害,不过我这有一个问题,想考考九公子!” “你且说来!”九公子倒是很自信。 “什么动物最容易跌倒?”清瑜问。 九公子一愣。驻足沉思起来。清瑜得意的看着苦皱眉头的少年,心道:我虽然没有刻意去记,这种脑筋急转弯还是存了几个在脑子里。看你在我面前充什么博学!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41 章 见九公子低头费尽思量,清瑜有些开心。回头一看,却不见邓厚。清瑜有些慌了,她试着左右看了看,可惜她个子太小,周围人多,视线受阻。清瑜叫道:“哥哥!哥哥!” 邓厚却不见回应。九公子也反应过来,他吩咐随侍的中年男子几句,那人点头,便走到附近找其余护卫询问去了。九公子安慰道:“小袁梦,不要着急。或许人多走散了。我们在这里耽搁了许久,你哥哥可能没注意往前走了。我叫家人去找找!” 袁梦知道邓厚绝不会这么粗心大意,但是她也没有办法,只得点头道:“有劳九公子了。” 此时只有他们两人站在猜灯谜的地方,周遭游人如织,九公子半蹲着与清瑜说话。清瑜突然觉得眼中白光一闪。她立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想也不想,一把将九公子推倒在地。清瑜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自己已经反向倒在了地上。周围的人似乎被什么事吓到,慌乱的奔走。清瑜下意识的低头一看,一柄明晃晃的飞刀,刺透她的袖子,将她整个人钉在地上。那飞刀分明极其锋利,划过的皮肤渗出殷红的血迹来。九公子扑了上来,脸色苍白,急道:“你怎么样?” 清瑜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个汉子打横抱了起来。那些隐藏在附近的护卫全部围了上来,将九公子围得个风雨不透。那领头的中年汉子咬牙切齿道:“马上保护公子回去!这次是真的有刺客!” 清瑜还想找到邓厚,突然觉得一酸,便人事不省了。那中年汉子也不言语,接连啪啪点了清瑜几个穴道,对九公子说:“我点了她止血的穴道,顺便点了昏睡穴。她年纪小,别吓坏了。” 九公子也知道事态严重,点头道:“事急从权,先把她一并带回去!” 话音没落,又是几支暗箭无声而至。那些护卫武艺精强,奈何周围人多声杂,平日里的听风辨位大打折扣。除开中年汉子用刀挡开两支,其余护卫有两人腿部中箭,血流不止。还有一人被贯穿,发出一声惨呼,仰面而倒。街上突然有人暴毙,血溅五步,刚才还只是慌乱的人群顿时开锅一般沸腾起来,哭爹喊娘的奔走不停。如此情势,敌暗我明,中年男子顿时一身冷汗。为了弥补刚才死伤几人留下的空子,他不得不大叫道:“靠紧些,保护公子!” 不时有各种暗器从无法判断的角度穿梭而来。众护卫打起十二分精神,虽然有几人浴血受伤,却将九公子护得严密周全。只是那暗器误伤的平民百姓却有不少。这个本来笼罩在战争阴影下的城市,这一刻面临着人心崩溃的境地。天上月儿本是十五正圆,此刻也为虎作伥的躲在了乌云背后。残破的花灯,扑倒的烛火,将着一刻前繁花似锦的便河,装点成收割人命的修罗战场。 九公子虽然少年老成,但第一次这样直面死亡,也有些颤抖。他不禁有些后悔,这样的敏感时刻,他的任性冒险,竟然带来这么杀机重重的危险。 短短的几个瞬间,众人却觉得如同一天那么长。 中年汉子沉下心来,低声喝道:“对方人少,只能借势偷袭,我们不要在这里僵持下去,大家捡起火源。靠河边走!”众人簇拥着九公子与清瑜,沿着便河往城北而去。偏偏一路上慌乱的人群不时阻路。那中年男子又不能亮出身份,只得耐心走着。 刚到五方桥,便见乌压压的大队军士出现。打头的一位将军膀阔腰圆,十分威猛。那中年汉子认出来人。不禁松了口气。 可是一步之遥,却危机四伏。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刺客似乎也看清形势,知道是最后一搏,一股脑儿将剩余的所有暗器都放了出来。如此密集的乱射,将已经筋疲力尽的九公子一行护卫杀得死伤殆尽。只有那中年汉子,不顾肩头犹自滴血的伤口,搂着九公子和清瑜,倒在众护卫的死尸中间,微微喘息。 那将军已经带头奔马赶到,跳下马来,拦在他们身前,大喝道:“什么人敢以下犯上!耿千山在此!” 那中年护卫低声道:“耿将军,保护襄王!”说罢也无力昏了过去。 耿千山的部下已经赶到,众人保护的保护,追赶的追赶。耿千山回头一看,正对着九公子那双愤怒悲伤的眼睛。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六十、软禁深宅 这一夜的襄阳,终于被撕掉的那块粉饰太平的遮羞布。惊惶的人们各自狼狈的逃回家中。不明所以的民众,听着街上来来往往军队的马蹄声与脚步声,暗自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是细作?是暴乱?还是别的什么? 杨得广夫妻被逃回来的邻里带来的消息惊住了,看着窗外越来越深的夜,两口子的不安在内心升腾。杨娘子抱怨起来:“都是你,要是听我的,不让他们出去多好!小袁梦的病本来就没完全好……” 杨得广知道外头一团乱,但他还是坐不住,猛的起身穿衣,对妻子道:“我出去看看情形,你早点睡吧。” 杨娘子一把拉住丈夫,有些惊慌道:“别去!” 杨得广轻拍了拍妻子的手道:“我就到巷口看看,不妨事。一定会小心的。” 杨娘子有些无助的扶着床框,看着丈夫推门出去。这样的夜晚,连打更的人都没有上街,浑然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不一会儿,杨得广便回来了,有些沮丧的说:“出不去了,襄阳城宵禁了!街上全是兵丁。我想到巷口等等看,回来跟你说一声,免得你着急。” 杨娘子死死不松手,咬牙道:“你到巷口也无济于事。不要去。既然宵禁了,那俩孩子也不能在外头走,说不定找地方熬一夜。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杨得广无法,只得安慰着妻子。夫妻俩哪里睡得着,只得和衣坐在床上,望着窗外乌漆抹黑的夜,都说不出话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早上。恍惚中,鸡叫了几遍,天边都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吱呀一声,杨家的门被推开了。杨得广惊起,低声喝道:“什么人?” 之后他便看到了邓厚那张熟悉的脸。杨得广大喜,走上前,一把拉住他,仔细看了看,见邓厚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衣服皱皱巴巴之外,倒没有什么什么大碍,杨得广松了口气道:“谢天谢地!我跟你嫂子担心了一个晚上!你们昨天晚上去哪里了?你妹妹呢?” 邓厚本来有些恍惚,听到杨得广问话,猛的一个机灵,脸色急变问道:“妹妹她还没有回来!?” 杨娘子闻言尖声道:“你说什么?你们不是在一起的吗?” 邓厚失魂落魄道:“我……昨晚……妹妹……九公子……”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杨得广见邓厚很不对劲,连忙走上前,用厚实的手掌按住邓厚的肩膀,邓厚不自觉的浑身颤抖,嘴巴也哆哆嗦嗦。杨得广温和道:“你别急,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邓厚心中苦涩,他那些陈年往事,昨晚的不速之客,满城的暴乱宵禁,还有他做下的那件事,这一切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他不能在杨得广夫妻面前露馅,只要开始说一句话,他可能就会崩溃。邓厚只得强自挣扎起来道:“我去找妹妹!”他摇摇晃晃,还没走到门口,便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杨氏夫妻连忙将他扶到清瑜睡的小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热茶。邓厚如同中了魔一般,手脚不停的挥动,嘴里梦呓道:“不要过来,不要逼我,啊……!” 杨娘子很是担心,回头去看杨得广。杨得广摇摇头道:“可能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让他休息一下吧。昨天一晚上担惊受怕的。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小袁梦的消息。你看着他!” 杨娘子点点头,推门送了丈夫出去。回身用热毛巾擦了擦邓厚额头的冷汗。邓厚还在含糊的叫着:“坏人,坏人,……去死吧!” 杨娘子顿时吓得面容失色。 这天的襄阳城或许没有几个人睡得安稳,但是清瑜除外。那人的点穴手法十分高超,清瑜睁开眼睛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不适,反而精神很旺。 她抬头看到自己的所在,是一间非常雅致的房间。入鼻一阵幽香,非常恬淡舒适。床很软也很暖和,被子蹭着她的皮肤,就像记忆中母亲的怀抱一样安详自在。她睡的这张床,非常宽大,床边床框都是深褐色的硬木,雕镂着各种图案,有百鸟朝凤,有出水芙蓉,繁复精巧。 清瑜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人换了。左手上的伤也经过了精心的包扎,只是有些隐隐作痛。昨晚的记忆,是长街,白光,飞刀,之后的一切,便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猜测这里或者是九公子的地方,清瑜便有些着急,一晚上都没有回去,不知道邓厚怎么样,杨氏夫妻应该等急了吧。本来还定好今天要去玉泉庵前街的铺子里看看的。想到这里,清瑜也没有心思再欣赏这豪宅气象,清了清嗓子喊道:“有人吗?” 门轻轻的被推开,便看到两个年轻丫鬟推门进来。二人蹲身作礼,也不说话,便左右一边一个,伺候清瑜穿衣洗漱起来。清瑜的衣物昨晚遇袭的时候已经弄坏,并沾了血迹。所以今天外罩的是一件略微有些宽大的棉袄,里头的中衣却像是新的一般,十分合体。看这些衣服的式样,以及穿在身上的触感,便知道用料做工都是不凡。 清瑜虽然心中着急,也不好催促。等两个丫鬟服侍她穿戴整齐了,便要推门离去。清瑜连忙一把拉住其中一个道:“有劳姐姐,这里可是九公子家中?我有话要说,麻烦姐姐帮我通传一声。” 那丫鬟轻轻将清瑜的手推开,摇了摇头,含笑的转身走了。清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见她们要关门。急忙追上去,一手扒着门,大声道:“我家里人肯定急死了!或者不用通传九公子,找个能做主的人,放我回家就行了!” “你暂时哪里都不能去!”一个苍老却很威严的声音传来。清瑜闻言一愣,探头看去。门口走过来一个衣着华丽,表情严肃的老妇。 清瑜看那气派,仿佛是这府里女主人,不敢怠慢,连忙学着行了个礼,带着希冀的问道:“不知夫人是?为何我不能回去?” 那老妇人眼中带着精光,冷冷的看着清瑜道:“府里人都叫我谢妈妈。至于你,在我们公子遇袭的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就留在此地好好养伤!” 清瑜还想分辨几句。那谢妈妈已经重重的将门关上。 ———————————— 大家端午节小长假快乐!可怜瓶子今天加班,回来就晚了。码字完毕已经这个时间,抱歉!期待大家继续支持。欢迎推荐,介绍给朋友,以及书评。累得睡去了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42 章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六十一、脚滑狡猾 清瑜被关在房里,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九公子遇袭难道这能怪她?要不是她警醒,推了九公子一把,这会你们这些人早哭天抢地去了,还能在她面前耍威风! 清瑜颓然坐下,手托着下巴,觉得自己真是倒霉。自从穿越之后,似乎是天杀星附了体,先是慧有玄明,然后整个牛头驿。好不容易躲到襄阳吧,只是上街看个花灯,还能碰到恐怖分子!那个九公子看着温文尔雅,这会干嘛躲起来?凭什么把自己软禁在这里!好歹自己可是救了他一命! 襄阳城北占地数十亩只有一座大宅,这里便是襄王府。此刻襄王府书房里,襄王周景渊猛的打了一个喷嚏。他自然不知道是得罪了救命恩人,被清瑜背后腹诽。襄王府长吏向怀谨忧心忡忡的问道:“殿下怎么样?可是受了惊?” 周景渊摇摇头,他经历过昨夜的那场刺杀,虽然没有受伤,还是被逼着吃了很多补药,好好睡了一晚。因为他带出去的护卫除了尹统领之外,全都牺牲了。襄王心里实在不好受。这会他召了王府长吏向怀谨与王师欧阳甫,闭门商议。 周景渊道:“耿将军怎么说?可曾抓到了活口?” 向怀瑾无奈摇头道:“那些人是专精此道的刺客,昨夜又那么乱,四外都是人。耿将军的属下,若论战场对阵,俱是虎狼之师。但对付这种飞檐走壁的江湖侠客之流,则未免有些使不上力。不过……” “不过怎样?”襄王起了几分希冀。 向怀瑾抚须沉吟道:“耿将军在现场发现了一些机关暗器,像是袖筒,吹管什么的。倒像是苗人用的……” 周景渊一愣:怎么苗人也牵扯进来了! 一直默默不作声的欧阳甫突然开口道:“既然没有抓到人,那么这些东西,也不可尽信。说不定是对方故意留下转移视线的。” 似乎对王师欧阳甫十分尊敬,向怀瑾十分谦恭回答道:“先生说的不错。苗蛮虽然一向桀骜不驯,但自北宋始,温和的白苗一族掌权,就向中原朝廷称臣纳贡。虽然后来宋室南渡,中原分裂,但是苗疆一直不曾与任何一方撕破脸。尤其与我襄阳,保持着贸易上的紧密来往。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们都没有理由这么做。” 襄王听了默默点头。他有些不悦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胡横?” 向怀瑾回禀道:“昨日胡横便西出襄阳,去前线宣慰去了。如今就是得了消息,赶回来恐怕也没这么快。” 周景渊冷笑道:“他倒是会躲,我倒想知道,要是我出了什么纰漏,他难道还能撇开责任?” 欧阳甫劝道:“殿下,此次遇袭,说到底还是殿下行事过于任性。值此危机时刻,怎能白龙鱼服,在襄阳城里大摇大摆的观灯,还只带了那么十几个人!况且胡横之前建议元夕禁灯,早开宵禁。是殿下驳了的。如今反倒正应了他的说法。虽然他是襄阳知府,理应为襄阳治安负起全责。但这次反倒是我们理亏了。” 襄王周景渊有些后悔,但是口中仍然强硬道:“就算我有考虑欠周到的地方,难道襄阳城进来这么多武功高强,高来高去的江湖中人,他胡横就可以完全不知情?况且,我的行踪,连二位都瞒在鼓里,别人是怎么知道的?” 向怀瑾与欧阳甫对望一眼,他们也知道,若说这襄阳城里能监视襄王行踪的,胡横这个千年地头蛇是最有能力办到的。可是不管如何,倘若襄王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襄阳官员,绝对都是满门抄斩的结局。胡横万不可能这样做! 向怀瑾试探问道:“昨夜与殿下一同回来的那个小女孩是?我听尹统领说起,是殿下偶遇的。还有个哥哥,却是半路突然不见踪影,然后殿下一行才突遭暗算。莫非……” 周景渊一愣,背心不禁有些冷汗。想起昨晚遇到的那两个小孩,那些交往,言谈,一一浮现在眼前。襄王生在帝王家,从小耳濡目染,被生母穆贵妃言传身教,对于那些阴谋暗算并不陌生。但此刻,叫他认定,这两个小孩接近他,是别有企图,他却十分抗拒。 见襄王不说话。欧阳甫清了清嗓子道:“这么说起来,是有些蹊跷。好在人还在府里,不如请向大人,去审问审问?” 襄王抬起头,有些不悦道:“先生误会了。若说他们兄妹是包藏祸心,那么在那把飞刀射向我的时候,小袁梦就不会推倒我避开危险。她还因此受伤。错过那个时机,之后的刺杀虽然惨烈,但是我们有了防备,他们便失了先机。最终我不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欧阳甫与向怀瑾两人也没法辩驳。但是两人都觉得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孩子,总有不妥的地方。 周景渊见两位智囊无言以对,放下心来,道:“也不知她的伤势如何?我想去看看她。” 向怀瑾皱了皱眉头,他不像欧阳甫那样有老师的身份,也不好劝阻,只得递了个眼色给欧阳先生。 欧阳甫却是知道自己的弟子的脾气。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过去看看吧,我也想问问那孩子当时的情形。说不定对我们找出幕后指使,有些帮助。” 周景渊不好反对。便点头带着向、欧二人出了书房。 虽然交了春,襄阳的气温还是很低。襄阳府里的腊梅已经只剩残蕊,襄王几人在带路的仆从侍卫引领下,向安置清瑜的偏院而去。 那引路的小厮走得不疾不徐,显示了良好的素养。走过一道月亮门,眼看不远。不料他突然一歪,劈了个马叉,跌倒在地。王府侍卫杯弓蛇影,立马将襄王围住。那小厮爬起来,惶恐跪下磕头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小的一时脚滑,不小心跌倒。不是有心惊扰王爷的!” 周景渊本来有些不愉,听到小厮的话,突然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那小厮哆哆嗦嗦重复道:“小的……小的脚滑,不慎跌倒……不是故意的……” 周景渊突然心情大好,笑道:“无妨无妨。脚滑才跌倒嘛!哈哈,我怎么没想到!” 跟在后头的欧阳甫与向怀瑾有些不知所云。周景渊却眉开眼笑,心里为自己对小袁梦的信任找到了理由:能出这么有趣的谜题,这孩子心底必定纯真,怎么可能是刺客一伙的呢? —————————————— 感激大家一路的支持。这个星期没有编辑的推荐,裸奔了。希望大家帮我宣传。拜谢!求推荐票收藏书评。 祝大家明天粽子节快乐!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六十二、有疑有信 偏院门口,赫然站着谢妈妈。似乎正等着他们前来。谢妈妈从前便是穆贵妃的乳母,后来随穆贵妃进宫,一心一意扶持她登上了后|宫宠冠的地位。对待襄王,虽然没有祖孙的名分,却有祖孙的感情。周景渊远走襄阳,谢妈妈便受了穆贵妃重托,照顾他一应衣食起居,俨然是襄王府里的女主人一般。襄王含笑上前道:“谢妈妈站在这里做什么,天这么冷。” 谢妈妈微愠道:“殿下要是顾念我,怎么会偷溜出去?要是殿下少了根汗毛,我怎么跟娘娘交代?这不是要我的命吗?”说着说着眼睛便红了。 周景渊知道谢妈妈是真心爱护他。上前握住谢妈妈的手,轻声道:“妈妈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以后不会了!”谢妈妈看着襄王那张虽然稚嫩但稳重的脸,破涕为笑,道:“你就哄妈妈吧,还有下次,妈妈就搬到你东厢房去住,眼皮不闭的看着你!” 襄王在谢妈妈面前终于像个孩子的样子,他问道:“里头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谢妈妈板着脸道:“我看她没什么大碍,那是什么人,你怎么随意把人带进府里来?她是什么来历?” 襄王便将与袁豹袁梦兄妹结识经过说予谢妈妈听。谢妈妈听后默然不语,便向襄王身后向、欧两位微一颔首,引着几人进了小偏院。 谢妈妈开锁推门而入。清瑜正气鼓鼓的坐在床边,听到声音,立即转过身来。待看到跟进来这么多人,清瑜顿时有些紧张。她定睛看着九公子,九公子也看向她。清瑜在他的眼里看到的温和,亲切,还有一点笑意,不禁放下心来:看样子至少,九公子不觉得自己是个刺客同伙。 欧阳甫年纪最大,地位尊崇,他上前打量了清瑜几眼,低声问道:“小姑娘,你伤势如何?” 清瑜看这老先生架势,仿佛是个很有地位的人,也不敢怠慢,乖乖答道:“虽然还有些疼,不过没什么关系。” 欧阳甫点头道:“既然如此,我想问问你昨晚遇袭的情形。你将当时的情况仔细说来听听。此事关系到我们追查凶手,万不可大意了。” 清瑜认真想了想,将当时经历一一道来,与襄王周景渊所说一般无二。 欧阳甫听罢,看了一眼王府长吏向怀谨,后者朝清瑜的方向动了动手指。欧阳甫会意,追问道:“既然如此,小姑娘与此事无关了。不知你家住何处?家中有何人?你哥哥昨夜忽然不见,有些蹊跷!” 清瑜起初还是耐着性子,配合调查。此刻听这老家伙这样说,心里顿时有些气恼。但她的身份本就隐瞒,连同邓厚的身份也是不能直说的。此时不得不打起精神分辨道:“昨夜的事情确实是巧合。因为九公子与我们兄妹年岁相近,有缘在灯会遇到,大家相约看灯。谁知会遭到这样的无妄之灾?先生若是信不过我,只管去查。我和哥哥投奔一个远房亲戚,就住在槐树胡同丁号院。远房表哥名叫杨得广。我在这里待了一夜,他们肯定急着到处找我。也好帮我带个口信,好安了他们的心。我知道贵府是名门望族,想做什么都有办法。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怎么惹得起?只笑我和哥哥有眼不识泰山,想要攀附这样的朋友!”说罢将手臂上的白布扯开,露出伤口,那表情,分明就是讽刺:看看这伤口,是救你家公子得来的,你们还在怀疑我!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43 章 周景渊听了顿时脸色一红。谢妈妈,欧阳甫以及向怀瑾都是又怒又惊。怒的是,他们向居高位,颐指气使惯了的,说话做事难免有些高人一等的气派。何曾被这样的人顶撞过?惊的是,眼前虽然是个小娃娃,却是气度不凡,字字有理。他们这些大人,被挤兑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景渊低声道:“小袁梦不要误会,都是老师担心我,问得有些太过关切。我们萍水相逢,却共度难关。你的恩情,我不会忘记的。我这就派人将你送回家去!” 谢妈妈与欧、向两人也不好反对。清瑜看着九公子诚恳的样子,气也渐消了。点头道:“那就谢谢九公子了!” 谢妈妈走近道:“小姑娘,我们家公子已经答应了送你回家,那么我就去准备一乘轿子,亲自送你。只是,这件事关系到公子的安全,我们还要彻查。你不要跟外人说起此事,也不要打探此地。可记住了?” 清瑜见这个老女人一直防备着她,也懒得计较,冷声道:“有劳妈妈费心!请放心,我从此地出去。便将这件事忘掉。只要能回家,蒙眼也罢,监看也行。” 谢妈妈心里顿时有些怒气,这么不知眼色的小姑娘,依照她从前的脾气,怎么整治都不为过!襄王却很不好意思。他抬起头,对众人道:“请妈妈与两位先生先出去,我还有几句话要嘱咐她。” 几人虽然不愿,也只好退出门去。周景渊看着清瑜,低声道:“世人皆羡慕我出身高贵,锦衣玉食,却不知,这样的生活总是许多顾忌。我知道,他们这样对你,你心中有气。但请你原谅。知道我是谁,知道这里是哪里,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清瑜看着眼前这张有些落寞的脸,心底被触动了一下。她强迫自己不要去猜测他的身份,点头道:“我信你。现在的我,只想过上平淡的日子,有饭吃,有房住。公子的事情,离我太远了。” 九公子欣慰的点点头道:“出了这道门,你依然还是小袁梦,我依然还是九公子。有缘遇见,我们还是朋友。你说是吗?” 清瑜笑道:“是!不过你还想出去?” 九公子高兴道:“现在不行,以后总有机会的。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清瑜不禁为这样金丝雀一般的孩子感到一丝无奈与可怜。她点头道:“我说到做到。” 周景渊想起那个问题,突然得意的说:“狐狸最容易跌倒!” 清瑜一愣:他竟然知道!? ———————————— 端午节快乐。忙起来更新就晚了。抱歉。求推荐票。求收藏点击。求书评包括批评。感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六十三、血汗本钱 坐在轿子里的清瑜低头微笑:九公子算是顶聪明的人,这种脱离习惯思维模式,在这个时代空前的题目,也被他猜对了。 坐在清瑜对面的谢妈妈冷着一张脸,看到清瑜露出了微笑,有些愣住:这个小女孩,总是表现出一幅大人的模样,原来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清瑜知道谢妈妈盯着她在看,监视就监视,她既然答应九公子置身事外,就不会食言。不过对于这样一个对她非常不友好的谢妈妈,她可就没那么客气了:“谢妈妈可想好了?昨夜收留了我一夜,今天把我送回去,可准备的什么说辞?免得出了纰漏,说是我说漏了嘴。” 谢妈妈哼的一声,道:“我自有分寸。到底是没有父母管束的野丫头,只学得一张伶牙利嘴!即便不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做派也该好生学一学!” 清瑜听到谢妈妈说她的父母,心中既是酸楚也是愤慨,想要反驳几句,又想到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自己的身世还得瞒着,况且九公子是自己的朋友,何必跟他的保姆计较? 想通这些,清瑜也就不说话了。只闭着眼睛,看都不看谢妈妈一眼。谢妈妈只道是这小女娃吃了瘪。难得占了上风,她心情也舒畅了些。 也不知道左转右转走了多久,轿子总算缓缓停下。外头有人低声禀报,说是到地方了。清瑜有些担心杨氏夫妻和邓厚,急忙掀开帘子下去。谢妈妈皱了皱眉头,等着仆妇上前扶着她,才下了轿子。 这槐树胡同,本就是类似后世城中村的所在,破旧的院子被分割成很多家,租给三教九流的人。谢妈妈虽然知道襄阳城有这样的地方,但是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这会看到有游方货郎在整理商品,泥水瓦匠在磨砌刀,甚至还有打扮得有些不正经的半老徐娘,在门口调笑。谢妈妈顿时有些后悔亲自来这样的地方。 清瑜哪里管得着她想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就进了杨家屋子。赫然望去,只见杨得广与杨娘子在屋里坐立不安,邓厚躺在自己那张小床上。杨娘子见到清瑜回来,惊喜得上前将清瑜搂着怀里,急声道:“小袁梦你到哪里去了?叫人好担心!” 清瑜的左臂伤口被杨娘子搂得有些疼,她微微挣脱,故作轻松道:“没事没事。让表哥表嫂担心了!昨天晚上遇到一些麻烦,就在哥哥的好友那里暂避了一晚。” 杨得广也来到跟前,听清瑜突然改了称呼,有些发愣。突然瞥见房门外,正站着一位衣着华丽的老妇。清瑜背对着门朝杨氏夫妻使了个眼色。杨得广有些明白。忙将妻子与清瑜拉到一旁,这才上前与那老妇见礼。 谢妈妈见这屋里局促得很,本不愿进来。不过到底有些话要交代,便微皱着眉头,进了屋子。杨得广好心让座,谢妈妈也摇头拒绝了,打量着这屋里里外,虽然拥挤,倒还算干净。 杨得广不知情形,看了看清瑜。清瑜便相互介绍道:“这位是谢妈妈,是哥哥新认识的好友九公子的家人。昨夜我就是在九公子家暂避。这位是我表哥,姓杨。” 杨得广作揖谢道:“有劳妈妈送这孩子回来!昨夜他们兄妹出去观灯,不想失散了。多谢贵府公子收留小袁梦。” 谢妈妈神色淡淡道:“无须多礼。”她转头看去,见小床上躺着个十来岁的少年,昏迷不醒。想来就是襄王口中昨天晚上突然不见的那个袁豹。谢妈妈问道:“这孩子便是袁豹?昨晚突然不见了,我家公子还担心得紧,他跑到哪里去了?” 袁梦此时已经来到邓厚床前,见他迷迷糊糊。十分忧虑。杨娘子低声道:“袁豹这孩子今早才回来,也是在外头受了惊,不知道在哪里躲了一晚。回来就成这样。我煮了定心茶给他喝了,这会已经好些。” 谢妈妈虽还有些疑虑,不过看这家人,既不避讳,也不慌张。似乎并没有隐情,那个孩子也不大,看着也不像是刺客一流。她也不愿多待,扬手招来一个仆妇,从那仆妇手里拿过一个包袱放在桌上道:“这里是一些药材和一点银两。因为昨天晚上小姑娘受了点伤。我家公子特意吩咐准备的。” 杨得广看向清瑜。清瑜本想推辞,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受伤多少也算是为了救九公子,就是拿这些医疗费精神损失费也不算过分。况且他们的开店大计手头也紧,与其这时候装硬气,不如就接受了。就当自己是卖血了!清瑜不看谢妈妈,低声道:“请妈妈转告,多谢九公子了!” 谢妈妈似乎早就料到,心中暗道:果然是眼皮子浅的破落户,连推辞都不推辞一下。 谢妈妈还是那副高傲的神情,道:“那小姑娘你就好好养伤。我以后再打发人来‘看看’你。” 清瑜哪里不知道这是暗示随时监视着她,让她记得警告,要封口谨慎。她实在不想跟这个更年期妇女打交道,便也不废话,道:“多谢了,妈妈慢走!” 谢妈妈便头也不回,出门上轿回去了。 杨娘子扶着门帘看了看,问道:“这是哪家的人?好大的气派!” 清瑜不想多说这事。敷衍道:“我也不清楚,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不提也罢。哥哥这样子要不要紧,是不是请个大夫来看看?” 杨得广毕竟眼尖得多,他似乎看出点什么,还想再问。见清瑜紧张邓厚,杨得广便道:“早上我请过大夫看过,说是惊吓,只要好好休养便不打紧。”话题已经转开,清瑜点头道:“杨大哥,现在形势已经明朗。我哥哥病着,只有有劳你今天就去把市场上的香茉粉都买下来吧。钱不够,这里还有。” 说罢将谢妈妈留下的包袱打开,里头码放着足有上百两银锭。杨氏夫妻很是惊讶,这手笔也太大了些!清瑜知道这些钱对九公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到底不愿意白占他便宜,便跟杨得广说道:“我的伤也不算重。那些药材也是上等的,我也不用,杨大哥拿到药铺去折现,咱们好好把铺子开起来。” 杨得广也渐渐习惯了清瑜发号施令。他最是知道这开铺子的情形,多这一份银子,他们就宽松多了。几人正各自分派,突然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是妹妹回来了吗?” —————————————————— 继续呼唤推荐票、收藏和书评。瓶子需要动力,拜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六十四、被逼杀人 见邓厚醒了,杨氏夫妇和清瑜连忙聚到床头,清瑜轻声问道:“你好些了吗?” 邓厚觉得有些乏力,硬撑着道:“我没事。你到哪里去了?” 清瑜也有很多疑问想问邓厚,不过当着杨氏夫妻,也不好说,只替他掖好被子道:“就在九公子家避了一晚。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好好休息。”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44 章 杨得广道:“你醒了就好,好好休养。我这就去九州坊,将市场上可以买到的茉香粉收购来。自今天起,咱们的铺子就要开始筹备了。你早点好起来,还有很多事需要我们做男人的张罗呢!” 邓厚点头道:“有劳杨大哥了。我明儿就跟你出去办事。” 杨娘子道:“不妨事,也不差这一天两天。我给你煎药去,顺便给小袁梦弄点吃的!” 袁梦一早起来也没吃东西,早有些饿了。正好想单独跟邓厚叙叙别情,闻言笑道:“杨大嫂不说还好,一说我肚子都咕咕叫了。” 杨氏夫妻笑呵呵的各自出去。屋里只剩下邓厚清瑜两个。 邓厚看着清瑜,镇定了一下心神,抓着清瑜的手,还是忍不住语音带颤:“我……我杀了人!” 清瑜大惊,连忙用手捂住邓厚的嘴。凑近轻声问道:“怎么回事?我们商量商量。” 邓厚也低下声音,将在便河边遇到地痞胡三儿的事情说了出来。原来昨夜胡三儿带着邓厚到了一处僻静荒废的土地庙,开口就是要讹诈银子。邓厚知道,这人平日里逞勇斗狠,欺压良善,是无恶不作的。今天即便是顺了他的意,以后只怕就是跟一个吸血鬼一般缠着他。邓厚起初只是装可怜,掏出一些散碎银子,言道自己流浪在外,只有这么多,请胡三儿高抬贵手。哪知胡三儿看得分明,冷笑问道:“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跟着你可是走了一段,即便你没钱,跟你一起的那个小孩可是衣服华丽,饰物精巧的主儿。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要不是在汴京栽了跟斗,老子也不会跑到襄阳来。这里鱼龙混杂,我一个外地人,很不好混日子。遇到别人,我还怕被人认出来,偏偏是你。你那身份更是见不得光的。识相的,你就乖乖双手奉上。要不然的话,嘿嘿,把你送到官府,你还能囫囵着出来?应王府虽然隔得远,这里到底是在这梁国的地界上!” 邓厚紧握着拳头,心里的怨恨一波一波,这胡三儿算个什么狗屁东西。从前在汴京街头要不是他作梗,自己也不会落在应王府那些狗腿子手里。如今不仅是他一个人,还要带着清瑜,怎么能让这个人渣为所欲为。 邓厚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前去,就是一顿乱拳。要说这胡三儿在街头当混混,也不是个善茬,手底下多多少少有点本事,况且他身强体壮,比邓厚这个半大孩子高了一个头不止,再加上从前抓邓厚手到擒来,着实也没把这孩子放在眼里。却不知,自从邓厚得了清远赠送的拳谱之后,日夜刻苦习练,把这当作自己报仇的唯一凭借,大半年来,早已经不是当时的吴下阿蒙。这清远送他的拳谱,在茅山教这样的名门大派里,虽然不过是入门的功夫,但是在世俗界里头,却非凡品。起初胡三儿还能抵挡两下,随着邓厚一腔怒气迸发,出手都是伤人不顾己的狠招,胡三儿就撑不住了,要害部位接连挨了几下,疼得他龇牙咧嘴。眼看不是对手,胡三儿转身就想跑,邓厚怕放虎归山,想也没多想,抄起一块板砖,狠狠朝胡三儿砸去。砰的一声,正中胡三儿后脑勺。胡三儿只惨叫出半声,便没了声响,软到在地。邓厚呼呼的喘着粗气,见胡三儿一动不动,有些后怕。凑上去一探,已经断了气。邓厚此时吓得呆住,刚才那股勇气一下子消散了。他哪里敢逗留,顺着来路没命的往外跑。 那时的襄阳街头已经起了乱子,四外都是乱哄哄的人群,邓厚找不到清瑜与九公子,到处去寻。又过一会,全城戒严,施行宵禁。邓厚本犯了命案,见到官兵腿都发软。也不敢回去,只好缩在一处小巷冻了一宿。第二天回来杨家发现清瑜还没回来,这几件事接连而来,他哪里还撑得住?这才病倒在床。 清瑜边听边用手紧紧握住邓厚的手掌。这一夜,对于邓厚来说,实在是太漫长,太惊悚了。见邓厚叙说完,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出口,排解了心中的恐慌。清瑜这才安慰道:“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人死不足惜。哥哥不要想了,权当做了一场恶梦。” 邓厚还是有些慌乱,喃喃道:“我没想过杀他,只是恨他恨得急了……” 清瑜打断道:“从今往后,再也不要提这件事。咱们铺子要开张,大把的事情要忙。等你满脑子里都是要考虑的生意,就没有心思想其他了!这事听我的,不要说了!不要跟任何人,包括杨大哥杨大嫂说起。” 看着清瑜求恳的眼神,邓厚脸色缓和下来,点头道:“我知道!” 清瑜其实也吓坏了,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劝慰邓厚。杀一个人,对于邓厚这么大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梦魇。清瑜只希望这件事能被慢慢淡忘,不要成为邓厚的一个心理阴影。她尝试着转移话题,跟邓厚讨论着铺子经营的事儿。邓厚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似乎在听,又似乎在出神。 杨娘子端了药和面汤进来,清瑜这才放开邓厚的手。为了引起邓厚的兴趣,清瑜便边吃边说:“咱们铺子的名字,杨大哥觉得资生堂不错。哥哥你看呢?” 邓厚没有意见,望着杨娘子问道:“杨大嫂怎么看?毕竟是做你们女人的生意。” 杨娘子呵呵笑道:“我也不懂,不过这几个字倒是简单上口,我看不错!” 清瑜拍手道:“那好,就叫这个名字。如今我们本钱够了,装修招聘培训,就都不能舍弃。争取一个月后,咱们就开张大吉!” 杨娘子知道清瑜小脑袋瓜里全是怪怪的说法,便问道:“你杨大哥和哥哥到时候都有事情在外头忙,你也给我安排个事情,我虽然没什么见识,打打下手还是没问题的。” 清瑜笑着眨眨眼道:“怎么能叫杨大嫂打下手呢?哥哥说的对,咱们做的女人生意,家里只有您是最合适做掌柜的!” 杨娘子一时愣住:“我……做掌柜的?” ———————————— 请大家继续支持瓶子。看着每天可怜的数据,和不涨反跌的收藏,瓶子真的只能反省,是自己的文章不吸引人吗?懊恼泪奔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六十五、项目会议 清瑜点头道:“正是!您看,家里杨大哥是年轻男子,势必不好在铺子里负责接待女眷,况且外头的事情,都需要他来应付。我哥哥年纪太小,待人接物恐怕也经验不足。要是从外头请一个年长富有经验的,就不说找不找得到。只说咱们把生意交给他,放不放心?说到底,咱们做女人生意的,还是您出面,最最适合。” 杨娘子听得这一席话,有些动心,不过她到底是个普通家庭妇女,想想也害怕,推辞道:“我帮忙看着倒行,真要应付各种女眷,我想想都没底。咱们还是从外头请个老掌柜吧。” 若说别的生意,清瑜觉得这么做的确有道理,毕竟隔行如隔山。可是说到化妆品,后世随便一个女孩子,只要有些购物经验,恐怕都比这些循规蹈矩的老掌柜强。清瑜安慰杨娘子道:“大嫂别怕,还有我呢!你听我细说,包管你做得来。” 邓厚也在一旁鼓励道:“杨大嫂就别推辞了,你为人和气,一看就是信得过的,从前在家主内不是也井井有条?我们兄妹都在一旁帮你,你且听妹妹说说。” 清瑜接过话头,便开始灌输:“这做掌柜的,不见得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不然要那些雇工做什么?大嫂只需记住,除非特别大的生意,或者有什么纠纷,你便只需要冷眼旁观。你的主要责任,就是管理铺子的日常运作,店员的工作安排。具体的事物,等我们培训好工人店员,自然有她们分配负责。大嫂只需要拿出主人家的气度来,约束店员工人,对铺子里的大小事物掌握决定权。这便够了。” 清瑜这套经理守则可谓是古今一理。杨娘子与邓厚都能心领神会。 杨娘子还是有些忐忑问道:“倘若店员做得不好,或者工人偷懒,这些我自然能够约束。但是要统管一个铺子的经营,如果生意不好,我该怎么办呢?” 清瑜想了想,便将后世那套绩效制度说了出来:“这生意好坏,主要还是看供求关系。咱们的茉香粉,前景必定是好的。若是销量不好,则是宣传,产品质量,以及经营方式的问题。比如说,前期怎么让襄阳的姑娘夫人们都知道咱们的产品?我们可以在街上送些小样品,或者在各大酒楼茶馆租个小柜台展示展示,又或者想出些噱头,引起大家的好奇。总之,这方面大嫂不用担心,等杨大哥回来,咱们一起商量。产品质量方面,咱们还是得从长远考虑,聘用几个年轻手艺好,脑子好使的匠人,一方面严把质量关,一方面开发产品附加值。比如从前只卖香粉,我们可以加卖香囊,茉香味的胭脂什么的。总之,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草纸一把,像卖白菜一样卖咱们的茉香粉。经营的方式,从前一贯便是你买我卖。这种按需交易的方式,虽然牢靠,却很死板。我们应该更主动,去想顾客需要什么。是用来熏衣服,还是化妆,或者用来送人?根据不同的需要,推荐不同的组合。也许一个姑娘,进门的时候只是想买一包茉香粉,但是考虑到她的需要,我们可以推荐给她胭脂,头油,香露等等。与其身上同时使用不同香味的各家铺子的产品,不如都用茉香味的咱们的产品。既清雅又高贵。还有,为了留住回头客,我们还可以采取会员制,长期购买的有折扣优惠,购买到了一定的金额,还有礼品赠送。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就是利用人们贪小便宜的原理,把她们未来的购物需求,都锁定在我们的铺子里。” 清瑜滔滔不绝,说得甚是畅快。杨娘子与邓厚也在震惊中思量:难怪说这做生意的都是人精。考虑到这么细,这么全! 清瑜总结道:“总之,咱们要做到的就是,一,满足顾客的需要。二,挖掘出顾客潜在的需要,满足她!大多数人只尽力做到了第一点,但是我们的目标,绝不仅仅在此。将来,只要有人提到资生堂,提到茉香粉,便想到咱们的产品,咱们的服务。她们在我们店里,能得到高贵享受,以及丰富美丽的自我!” 在清瑜“安利”一般的豪情壮语后,桌子旁边,只剩下两个张大嘴巴目瞪口呆的人了。 当杨得广满头大汗的将市场上所有的茉香粉收罗好,回到家的时候,他很惊讶的发现,一向贤惠的妻子,竟然没有做饭。杨娘子与邓厚两人一左一右,正争相问着清瑜各种问题。 清瑜看到杨得广回来,停下有些说得口干舌燥的市场经济学。问道:“杨大哥可顺利?” 杨得广微笑道:“很顺利,街上已经有人在囤积米粮,茉香粉这种东西,反倒无人问津。” 清瑜笑道:“襄阳这么大的城市,背靠大梁腹地,怎么会缺粮食?不过是昨夜的骚乱引起大家的紧张罢了。杨大哥回来的正好,咱们人齐了,好好商量商量铺子的事情。” 杨得广坐下,喝了口茶,邓厚便简明扼要的将清瑜说的那些内容给杨得广复述了一番。杨得广上次就听得津津有味,这次更是全神贯注,听到匪夷所思精妙绝伦之处,不禁大赞。听到另辟蹊径古今未有的地方,也问个不停。 经过这样几次的重复讨论,眼前的三个人,终于慢慢接受了清瑜的新名词。也等于接受了绝大部分经营理念与方法。杨得广甚至有些热血沸腾,很想立即就看到客似云来,络绎不绝的好生意。 清瑜觉得项目策划会议到了这个阶段,时机已经成熟,便提出雇人的事情来。杨得广因为之前手头紧,曾经反对过。不过清瑜的全盘计划,仅仅依靠他们四个人,恐怕是做不到的。杨得广沉吟一下,便道:“这事还是我待会与娘子一道去问问马婆婆,她人缘好,人面广。不论是推荐人,或者是指点咱们一下,都是靠得住的。雇人方面咱们考较些什么呢?” 清瑜觉得有理,便重点说了她的要求:“店员请三四个年轻勤快的姑娘,人只要干净灵活,不需要漂亮。工人师傅两三个则是要选年轻能接受新事物的,手艺好,有想法,人质朴的。至于工钱,照市价中等的开。做得好的给提成。能接受这样条件的人才有干劲,那些只想着混工钱的就不会来了。” 众人正说得起劲,马婆婆掀开帘子进来。见众人都在,她有些紧张道:“听说了吗?跟陈国军队在伏牛山打起来了,是真打仗了!” —————————— 继续呼唤支持,推荐票,收藏,书评,留言,我统统都要,嘿嘿!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六十六、现场勘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一天正式来临的时候,邓厚与清瑜还是有些苦涩。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45 章 杨娘子将马婆婆请到椅子上坐下,端上茶来。马婆婆这个古代版BBS版主清了清喉咙,就仔细说道:“据说这次是我们梁国军队主动出击的,昨晚的骚乱想必你们也知道。要说这事与陈国奸细没有关系,真的没人相信。陈国人真是没有廉耻,在这样喜庆的日子杀人!听说昨晚误伤的人还不少,大街小巷都有,这会衙门里头忙得鸡飞狗跳,正清点尸首呢。你说陈国人可恶不可恶?” 杨得广也愤慨点头道:“真有本事,就到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一场。陈国人真是下作,跑来襄阳祸害我们平民百姓!” 清瑜承认站在他们梁国人的立场,这种情绪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清瑜毕竟出身陈国皇族,听在耳中却不好受。邓厚却是被马婆婆嘴里说的“衙门正在清点尸首”那句话吓得有些失神,废弃土地庙前的胡三儿,怕是也在其中吧! 杨娘子毕竟是妇人,对这些国家大事既不懂又害怕。她岔开话题对马婆婆道:“婆婆来得巧,我们正有事要去找您呢!”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杨得广便将预备开铺子的事情,向马婆婆分说了。顺便请马婆婆指点指点,有没有合适的人手推荐。 马婆婆是个市井里的万金油,这种事正是落在她的饭碗里。她听了笑道:“我就说你们两口子虽然年轻,却是有心思的人。别人最近都在担心打仗,你们却是考虑做生意!到底是汴京来的,眼界那不是一般。照我说,这时候开铺子正是好时候!且不说陈国商人跑的跑,抓的抓,市面上空出不少地方。就说这商路,除了陈国那边彻底断了。苗疆,宋国那边也避着战祸,除了少有的几个要钱不要命的,有多少人敢来?咱们襄阳市面上的东西,比起从前,必定是少多了。你们要是有货在手里,闭着眼睛也能赚一大笔。” 杨得广听得有些不好意思。若不是小袁梦的主意,他们夫妻苦哈哈的还在头疼着怎么贩菜。这番夸奖,他是受之有愧的。 杨娘子接过话头道:“我们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本想找个老成掌柜的打点生意。奈何我们本钱小,心里也没底。就琢磨着自己边学边做。如今紧要的是要雇些爽利勤快的年轻人,婆婆你看……” 听了他们这的要求,马婆婆想了一会道:“脂粉铺子的事情,我也略知一点。你们想招姑娘家做跑堂,有些碍难。寻常家的姑娘,怎会愿意抛头露面出来,何况是在铺子里迎来送往的?不过眼下,你们倒是碰得巧了,城外头有不少逃难的人。这些人里头,也不乏有些小康人家。遇到这样的大祸,流离失所,衣食无着,境遇凄惨的,卖儿卖女也是有的。杨得广你去打听打听,说不定就有愿意的。这样的闺女,见识也不会太弱,人也懂看眼色。如今这样的状况,你给她饭吃,还有工钱养活家里人,必定是死心塌地的。况且外头乡镇的人,比起襄阳本地人而言,你们也好管教!” 杨娘子点头道:“多亏您提醒。我婆婆在世的时候最信佛,这种积德的善事,我们夫妻是当仁不让的。” 马婆婆起身笑道:“那是最好。至于手艺师傅,我要去打听一下。积年的老师傅或者不容易找到,你们要年轻悟性好的,我倒可以留意留意。” 杨得广感激道:“真是辛苦马婆婆了!自打我们到了槐树胡同,就没少承蒙您的照顾。场面上的谢字我就不多说了,今后您有事,只要知会一声,我一定尽力。” 马婆婆捻起帕子笑道:“这有什么,我虽年纪大了,但是从前爱打扮打扮的习惯还在,你们开了脂粉铺子,送我几样,我就喜欢了。” 清瑜邓厚看着马婆婆那张堆满褶子的脸,想到她涂脂抹粉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杨娘子搀着马婆婆出门,边走边道:“婆婆真爱顽笑,只要婆婆喜欢,经常去我们铺子坐坐,看上什么,只管拿就是。婆婆人面广,我还想婆婆带着那些媳妇姑娘们来帮衬我们生意呢。” 杨得广看着妻子的背影,有些发愣:她平日里老实话少,今天怎么这么伶俐起来? 清瑜却是掩口而笑:杨娘子还真是有几分天赋,一旦开了窍,就开始宣传推广起来! 送了马婆婆回来,杨娘子喜上眉梢道:“马婆婆真是热心肠,不仅答应帮我们介绍生意,还提醒我们找人算日子开张,年纪大的人,就是知道得多!” 杨得广点头,皱眉道:“一桩桩,一件件,说起来事情真不少。咱们先去看看铺子吧。小袁梦也好早把你的那个什么装修打算说给我们听听。别再卖关子了。” 清瑜也同意,于是四人便往玉泉庵前街而去。清瑜听得多,还是第一次亲眼考察。一路行来,她不由得翘起了嘴角:这地方,真是选的好! 或者是因为打仗的事情通了天,前来玉泉庵祈福的人非常多。平日里十分热闹的街上,今日更增了几分人气。清瑜按照后世所知,一边默默计算人流量,一边暗暗观察附近铺子的入店率,心里的把握又大了几分。这玉泉庵前街,分明就是后世女人街的翻版,整条街挤满了各种服务女性需求的商铺。这种分类按需经营的理念,被后世各大百货发扬光大。谁知道千年前的这里就已经自发的渐成雏形了呢? 清瑜还在感叹,杨得广已经停下来,指着一处店铺道:“到了,这里就是我们的资生堂!” 清瑜抬头观察着眼前这处铺子,看门脸约有三十平米大小。门楣光秃秃的,隐约可以看到从前挂牌匾的痕迹。门边两侧一副新贴的春联,除此之外,竟然没有任何装饰!黑黝黝的门板,与隔壁,隔壁的隔壁,都一般无二。 清瑜想起杨得广之前建议省下装修的钱,这怎么行! 杨得广推开门板,带着众人入内。 清瑜本来有些失望的眼神忽然亮起来了。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六十七、大显神通 这铺子格局齐整,屋顶够高。后门上方处开了一排明窗,虽然没有玻璃,但是依然增加了铺子里头的采光。右侧处有一架小楼梯,看样子顶上还有一个阁楼。 杨得广也是非常满意。这会主动介绍道:“这铺子在这条街算是中等偏大的了,那从前的老板花了十几年经营,该有的东西都一应俱全。这顶上有个小阁楼,平常也就是一处小库房,守铺子的人过夜也能使用。” 说罢他推开后门,竟然里头有一个十来平米大小的院子。院子里散落着一些从前主人弃置的东西,有些乱。院后还有四间小屋。杨娘子与清瑜邓厚都有些出乎意料,杨得广解释道:“这里是后来搭建的,除了从前掌柜的一家人住的地方,还有库房。本来我想,我们也可以搬过来住,既省了房钱,又能方便照应铺子。不过听小袁梦的意思,这里还是做个小作坊比较好。” 清瑜点头,这前店后厂的,最适合管理。好在古代没有城管,这违章建筑也能安然存在。清瑜出言建议道:“杨大哥杨大嫂你们住在槐树胡同就是了,这里我和哥哥一人住阁楼,一人住后院,也能看着铺子。多余的房间,库房照旧,再拨出剩下的给手艺师傅做活计。” 杨娘子有些犹豫道:“这里毕竟有些简易,你们俩又都这么小!” 邓厚接口道:“不妨事,这里已经比从前强得多了!” 清瑜不想在这件事上互相推让下去,道:“就这么着吧。咱们坐下,商量商量怎么个装修法。” 邓厚连忙跟杨娘子一起,支起一张旧木桌。清瑜又请杨得广出门借回了笔墨,便开始在桌上画起草图来。清瑜横平竖直,很快就花出个平面图,古人在几何上的造诣虽然也不凡。但是算术科目一直没有像诗文一样进入大众教育体系。不像后世初中的小孩都能熟练掌握各种面积体积的图形。清瑜就是照着后世看楼盘简介里那样画了画,都让其余三个人好一阵推敲。杨娘子更是前前后后走了几次,才能确定这图上画的哪里是哪里。 见大家基本了解了。清瑜便开始按照自己的蓝图开始解说:“首先,店铺最重要的就是门脸。这是是否能吸引顾客进店的先决条件。原来这里的门脸不小,可惜除了挂店名牌匾的地方,几乎没有任何的修饰与装潢。原色也太过普通,与周遭的铺子几乎没有分别,实在很难让人记住!这一定要改。” 说着,清瑜在图上前门的部分,画上一根线,道:“将左侧的门板全部拆除,支上阳篷。这样既利于采光,又能让路过的客人看到店里的货品。是一举两得的。”要不是现在没有玻璃,不能做橱窗,清瑜也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杨娘子踌躇道:“那咱们铺子岂不是半边都露在外头了?来咱们铺子的十有八九都是女眷,是不是会不妥?” 清瑜确实头疼这种没有意义的礼教大防,想了想道:“这也有办法,在店外立一颗树,枝叶半挡,从外面只能隐约看到店里。别人也就不好说道了。只是这树不能随随便便找,既然咱们是茉香粉主打的铺子,就弄根‘茉莉树’来!” 邓厚急忙道:“妹妹,这茉莉是尺许高的小草,哪里是树!” 清瑜眨眼笑道:“这我知道,就是你找来茉莉,这里也存活不了。咱们只需找棵树来,用白色绢纱折成茉莉花的样子,再用咱们的茉香粉熏了,挂在树枝上,不就是一棵‘茉莉树’了吗?既添了意境,又突出了主题。来来往往的人,没有看不见的,比起花重金做铺名牌匾,效果好得多了。” 杨氏夫妻与邓厚一阵唏嘘:花树娱目,花香沁人。真真是好计策啊! 清瑜有些得意,她这想法,也是从后世百货商店经常在圣诞季布置圣诞树的创意引申来的,倒是应时应景。 清瑜见众人都不反对,继续道:“这屋子里头格局倒是不需要怎么改变,除了靠门那里,留给掌柜的结账之外。四外都做成架子,用来码放我们的货物,以后的店员便各自分派,负责不同的货架,专门在货架处介绍我们的脂粉。” 杨得广有些疑虑问道:“货架之前不放柜台了吗?那样的话,不是所有人都能随手拿到咱们的货品?被偷盗了怎么好?” 清瑜解释道:“来咱们铺子的顾客大多数都是女眷,况且将来我们的货品定价,不是低廉的那种。这样的话,能进来买的起的,多多少少有些身份,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呢?丢人还丢不起!这么做的好处就是,让顾客们能亲眼亲手接触到货品,减少了隔阂,从而增加了她们的购买欲望。” 杨得广还是不放心道:“说是这么说,不过就我们预备请的人手,怕是还不够。要不,就把西面墙做成架子,用你的方法试一试。其他几面还是码上柜台。你看怎么样?” 虽然清瑜很想搞成全开放式的超市,但是步子还是得慢慢走,欲速则不达。清瑜想了想点头道:“杨大哥想得比我周到。那就这么办。至于我原先提到的照明与铜镜,可得按照我的计划布置!” 杨得广笑着点点头道:“现在我们手头多了些本钱,就按照你的想法添那些东西吧。只是我不明白,真的需要那么多镜子与灯吗?” 清瑜后世读过杂志上的文章,知道百货店的灯光与镜子,是利用人们爱美的心里,专门大规模添加的。许多人都有这样的感觉:那些化妆品,衣服什么的,在店里试穿试用特别好,回到家里就打了折扣,就是这个原理。清瑜认真道:“是的!等到时候布置好了,大家一看就知道,效果会大大增强。” 杨得广细细记下,笑道:“这些我待会丈量了尺寸就去找地方订货。还有一件最紧要的,咱们的匾额怎么弄?毕竟是招牌。白底黑字虽然显眼,却有些严肃。白底红字,固然漂亮,又有些轻狂。这字体什么的,是找名家字帖来拓印呢,还是请个宿儒帮咱们题一下?”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46 章 清瑜自然都不满意,摇头道:“都不好,这商标,还得用美术字!” 三人闻言一头雾水:美术?商标?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六十八、似是故人 清瑜知道多解释也没用。便依着从前做过黑板报的经验,设计起字体来。不一会儿,鲜活的“姿生堂”三个字便跃然纸上。杨得广仔细看了看,不禁有些叫绝。清瑜把姿生堂的姿字化成了一个美女的侧面倩影。叫人一看便难以忘却,真是画中有字,字中有画。 因大家商量了半天,确定下不少事情。杨得广便着急要一件件去落实了。清瑜打起精神思量了这么久,也有些疲倦,况且她病才刚好,又添了新伤。邓厚则是昨夜闹得还没大好,杨娘子怕他们太累,执意要带着清瑜邓厚先回去。邓厚虽然想留下来帮忙,到底口拙,知道杨娘子是关心他,也不好推辞。只请杨得广别太累,明天起,便可以分派自己筹备的事情。 杨得广如今有了盼头,做事格外有干劲。兴冲冲的取了铺子的尺寸,往外头找工匠去了。 杨娘子带着兄妹俩往槐树胡同走。路过南门大街,见街上比从前冷清得多。几人快走几步,突然听到后头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杨娘子回头一看,竟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兵士,纵马而来。行人见此情形,纷纷避到路边。杨娘子拉着他们兄妹也夹杂在人群中。清瑜定睛看去,那队列后方还拖着几个囚笼。囚笼里头,铐着几个披头散发奄奄一息的男子。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道:“前头那个不是蓉城香的郝掌柜吗?怎么……”另一个似乎打听了内情的老汉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听说姓郝的是陈国的密探。潜伏在咱们襄阳好多年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谁不说他满脸和气,最会做人!” 清瑜心里抽了一下,这形势越演越烈,梁陈两国的关系看样子已经降到了冰点。邓厚嘴唇微微泛白,握着清瑜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一紧。清瑜知道他在担心自己,朝他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等这队军士过去,众人也不敢逗留,各自散开往家里去。 拐进巷子,杨娘子才嘘了一口长气道:“往后的日子,有得慌了。往后你们上街,千万小心些!” 邓厚回答道:“杨大嫂放心,妹妹年纪小,平时就在铺子里,绝不让她出门。我在外头跟着杨大哥,也一定小心谨慎。” 杨娘子点头,正要走,突然被巷口一个老乞婆拉住,那老乞婆浑身脏污,头发蓬乱,神情萎靡,低声道:“娘子行行好,行行好吧。” 杨娘子随手丢了两个铜板,再也不肯耽搁,匆匆拉着兄妹俩往回走。清瑜扫了那老乞婆一眼,恍然觉得有些面熟。来不及细看,已经走出好远。 几人回到槐树胡同。刚歇下来喝杯茶,便见到马婆婆撩开门帘进来。杨娘子不料这半天的功夫,马婆婆就来回信,连忙给马婆婆让座。 马婆婆笑道:“照我看啊,你们夫妻俩这铺子铁定能开好!不然哪里这样顺风顺水?我出门一打听,江家媳妇的弟弟从前做过脂粉采买,是个知情的。她跟我说,好多陈国的脂粉铺子关张了。那些陈国老板,入狱的入狱,驱逐的驱逐。那些从前在他们手下混饭吃的伙计,都没了门路。我开口托她问问,想要雇几个勤快肯干的小伙子。回到家不过一会就有三五个找上门来。我料你们不一定在家,便约了明儿上午统一去你们新铺子那见工。” 听说如此顺利,大家都十分高兴。杨娘子再三谢过,还邀请马婆婆明天过去铺子帮着看看。马婆婆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满口答应下来。 待送走了马婆婆,杨娘子有些紧张,对清瑜道:“没料到这样快,这见工到底怎么处置,晚上等你杨大哥回来,咱们可得好好商量。” 不就是面试吗?清瑜微笑,没放在心上。开这个铺子,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生活罢了,要是情况好转,襄阳这个地方还是不能长久待下去。这会闲下来,清瑜到底放不开那老乞婆的事情,仔细回忆起来。 邓厚倒是迷迷糊糊的犯困,杨娘子见状,知道恐怕是吃的药起效了,硬推着邓厚上床歇息。 杨娘子也静不下来,这日子,竟然过到这一步。当掌柜的,要是换做从前,她是想也不敢想的。篮子里还有几件女工活计没做完,杨娘子取来想要做完它。却是心不在焉,频频出错。 “哎呀!”清瑜一声惊呼,没有吵醒邓厚,却让杨娘子一不小心错针扎了手。 杨娘子含着滴血的手指疑惑问道:“小袁梦,你怎么了?” 清瑜站起来,额头有些冒汗,定了定神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些开铺子的事情,一时出了神。” 杨娘子也没怪她大惊小怪,笑道:“你也费心思一天了。歇歇吧,别把人想魔怔了!” 清瑜笑笑敷衍过去。到底坐不住,借口到院里透透气,便推门出去了。 院里并没有人,清瑜搓着手,一咬牙,探头探脑的,顺着刚才回来的路,一溜烟往外跑。她人小步子短,等她气喘嘘嘘跑到刚才遇见那老乞婆的巷子口,已经不见那老乞婆的踪影了。清瑜站在那里,微微喘气,心乱如麻:那个老乞婆,越想越像是……何妈妈!难道她也没有死?怎么刚才没有认出自己! 一阵北风吹过,瑟瑟发寒。清瑜一个人出来,不敢逗留,只得转身回到槐树胡同。老乞婆的出现,冲淡了她开铺子的热情。一直不敢想的事情,又浮现在她眼前:不知道爹娘怎么样了?两国开战,论起源头,便是自己一家遇袭。这时节,想来父母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晚上杨得广回来的时候,虽然一身风尘,却能看得出他精神头很足。杨娘子摆饭,招呼众人坐了。杨得广端起碗,便大口大口吃起来。 清瑜显得没有什么胃口,杨娘子给清瑜夹了菜,清瑜感受到杨娘子那慈母般的关爱,越发怀念起自己的母亲来。 杨得广见气氛沉闷,便开口道:“这是怎么了?可是累了?快吃吧,吃完还有好多事情要商量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六十九、正式开工 吃罢饭,杨得广精神抖擞的说起自己的行程:装修铺子的人手,木匠方面精挑细选了城东老吴,因为不仅要做铺子里的陈设架子牌匾,还有清瑜之前提到的包装盒。工料都很大,及早定下,免得误了开业。至于铺面装修他请了同在一个院里住的泥水匠老霍,再让老霍带上几个相熟的同行,应该够人手了。并且他们价钱便宜,人也信得过,只是有些具体的事儿还得好好跟人家说说。毕竟这种活计,老霍他们从没做过。再就是抽空往城里牙行走了一遭,听说是脂粉铺子招女跑堂。牙行的人也没有太作难,答应明天上午带人来铺子里见工。 清瑜听罢,笑道:“杨大哥好快的动作!” 杨得广摇头道:“出了正月,又打仗了。咱们不加紧不行。能赶在二月二龙抬头开张,最好不过。” 清瑜觉得半个月的时间太紧,便劝道:“反正我们在玉泉庵附近,实在不行,二月十五,也是香客云集的日子。我们不用太赶,以免忙中出错。” 杨娘子想到明日自己这个掌柜的就要走马上任,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对着清瑜问道:“咱们招的伙计,怎么个选法,可有个章程?” 杨得广道:“勤快老实,灵活听话的最好。” 杨娘子白了丈夫一眼道:“这我也知道,问题是,见一面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性子?” 清瑜想起后世面试的那些考题,大多都藏有心理测验。只是这会没有百度,她也没处查去。略想了想,清瑜便对杨娘子道:“大嫂子也别急,你得拿稳掌柜的势,是他们求咱们找活儿干,咱们有什么慌的?我跟杨大哥商量几个问题,明儿你就拿这些问题问问他们,到时候看看那些人的反应,举止。咱们心里就大概有谱了。” 等清瑜与杨得广把问题一一列出,杨得广一条一条说给杨娘子听,杨娘子都有些糊涂了。这姓名住址什么倒是好说,偏偏这问题里还有诸如“平时爱什么消遣”“最喜欢什么样的颜色”之类的,杨娘子就搞不懂了。最绝的是,末尾还有一个问题:“你对自己未来的工作,生活有什么设想?”杨娘子自己都答不上来。她求助的望着清瑜。清瑜挨着她低声道:“杨大嫂,你听我解释。这条问他们有什么消遣,从他的回答可以看出这个人有没有生活情趣,咱们铺子做的是脂粉生意,说白了,就是装饰美化女人的。如果对方无趣得紧,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至于问他们对于未来工作生活的设想,我是这样想的,咱们每个人都要有奔头,日子过得才有希望。哪怕他回答,将来想娶妻生子,也算是有的。这样他才能冲着这个目标踏踏实实干下去。要是没有目标,恐怕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人,那样混日子的,咱们不能雇。” 杨娘子细细回味,倒真是很有道理。她笑道:“也只有你这个古灵精怪的,拐着弯儿试探人家。一不留心,心里想藏着的事儿都给你套出来了!” 清瑜见杨娘子一点即通,也很开心。凭良心说,杨得广娶到这么个老婆,算是赚到了。家里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别看她从前唯唯诺诺,胆子不大,真到了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的时候,这女人啊,抗压能力比男人还强。况且女人天生更具亲和力,与人打交道容易让人卸下心里防备。这也就是为什么后世的人事、接待大多数是女性的缘故。眼下看来,杨娘子锻炼锻炼,做个人事经理还是可以的。杨得广勤快踏实,做个采购经理市场经理什么的,也没问题。这总经理,也就是姿生堂实际的掌柜,还得是清瑜自己当着! 这天夜里,杨得广带着邓厚挤在小床上。而杨娘子则是与清瑜睡在内室里。疲累了一天的几人,都睡得香甜。只有清瑜,虽然精神不济,却是难以合眼。一时想到远在成都的父母,一时记起极似何妈妈的老乞婆。还有那个唯一知道自己来历的清远,他应该在找自己吧。可是人海茫茫,她又身份敏感,拼命隐藏,恐怕能重逢的几率微乎其微。就在这种担心,忧虑,茫然的情绪中,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清瑜便被屋子里响动惊醒了。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看了看窗外。刚学会看时辰的她,估摸着这会最多卯中,也就是六点左右。杨氏夫妻积极的态度感染了清瑜,她摇了摇略微有些迷糊的头,便穿衣起来。唯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这个铺子,寄托了大家的心血与期盼,自己这个总策划人,可不能办砸了。 杨娘子听到内室的声音,推门进来,看到清瑜乖乖起来,笑道:“可是我们把你吵醒了?你杨大哥跟打了鸡血似的,天没亮就起来了。说是睡不着。我也只好早些起来。你看看我这身打扮可还恰当?” 杨娘子今天穿的藕色斜襟长袄,上身夹了件银色比甲,样式不算新,但是看得出也经过精心的打理。配上一头柔秀的青丝,梳着半月髻,显得稳重成熟。虽然如此,认真看去,杨娘子略施薄粉,头上戴了根玉兰花簪,耳朵上也挂着绿石耳坠。她本来长得清秀,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亲和温婉。 清瑜笑道:“杨大嫂这么一打扮,活脱脱就是个掌柜娘子。庄重又不老气,我看很好!” 杨娘子还有略有紧张,道:“今天你就跟我一起,在旁边给我打打气。” 清瑜心道:哪有人找这么点大的小孩撑腰的?不过嘴上还是答应道:“您就放心吧。我准保那些工人伙计,见了您更紧张!” 邓厚也推门进来,他虽然心情还有些低沉,经过一日的休息,精神身体倒是恢复过来。这会收拾了随身的包裹,打算今天就住到铺子里去。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47 章 众人围坐喝了几碗米粥当作早餐。杨得广把碗一放,豪情满怀道:“从今天起,咱们的铺子就正式筹划。咱们四个人一条心,好好的把铺子做起来!” 朝阳渐渐升起,透过窗棂,把金色的光辉照了进来。看着眼前一张张跃跃欲试,喜形于色的脸庞,清瑜在心里对自己说:就让这个铺子,成为自己到这个世界后,用心尽力做的第一项事业吧!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七十、窥伺在旁 杨氏夫妻带着兄妹俩,将铺子稍微收拾了一下。 清瑜便建议将后院的屋子作为见工的地点,到时候一个个带进去面试。杨得广随便她安排,这会拿着清瑜画的那张草图,进了仓库,琢磨细节去了。邓厚打来井水,将阁楼好好打扫了一遍,准备晚上就在那里住下。几人各忙各的,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辰时三刻,便陆续有几个见工的伙计登门。这一拨人都是手艺师傅,年纪大的有三十多了,年龄小的最多十七八岁。邓厚临时充当跑堂的,将这些人一一分配好了,轮候着到后院屋里头面试。头一个二十来岁姓赵的小伙子进去了半晌还没出来。这些等候的被这架势弄得有些紧张。心里直范嘀咕:莫非还要当场考较手艺?也不见工具材料什么的。这东家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一个年轻伶俐的小伙子坐不住,看着邓厚忙前忙后,就凑过去搭话:“这位小哥怎么称呼?我叫徐动。听马婆婆介绍说,东家是姓杨?” 邓厚微笑答道:“我叫袁豹。马婆婆介绍你们来的?” 那叫徐动的小伙子见邓厚挺好说话,点头笑道:“正是正是。袁小哥,不知道今天见工是要考较些什么?赵大哥进去许久了还没出来。” 邓厚想起清瑜出的那些问题,心中好笑,口中却答道:“我也不知,不过我们掌柜的人很和善,一定不会为难你们的。你就安心等着吧。”说罢转身擦擦洗洗去了。 徐动还想追问几句,突然见头一个入内的赵大哥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连忙舍下邓厚,与等候的其他人围了上去,众人七嘴八舌的问着详情。那姓赵的有些迷茫,只说:“并没有考较什么手艺,只是问了我许多问题……” 邓厚见这情形,大声道:“下一个!” 众人方知失态,忙按顺序坐下。排在第二的一个中年男子整了整衣服,推门进去。 邓厚走到那赵姓男子面前道:“这位大哥,你先回去吧,若是掌柜的看中了,自然会差人联络你的。” 赵姓男子自觉问题回答得很糟糕,也不抱什么希望,拱拱手出去了。 余下的人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个见工法,个个有些不安。 铺子外来了个满脸麻子的精明汉子,在门口探头探脑,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女孩子。邓厚猜是牙行里头荐人来了。忙请了那精明汉子进来。那汉子拱手道:“小哥,你家掌柜的可在?我是牙行里的中人,把你们店里想雇的人带来了!” 邓厚点头道:“掌柜的在里头。请这位大哥稍候。我们见工有个章程。人是一个一个的见。几位姑娘家,先在堂里坐坐。” 那牙行中人见这铺子不大,却名堂不少,也不好做声。几个姑娘倒是大大方方在轮候的男子们对面的条凳上坐了。 不一会儿,清瑜推门出来,身后正是刚才第二个进去的中年男子。众人自然不注意清瑜这小女孩,只盯着那中年男子看,见他面带喜色,似乎是有好消息。清瑜抬头,便见到堂中男左女右对坐着一排人,像极了后世的相亲节目,不禁有些好笑。她留意看去,几位姑娘家虽然都半低着头,但看神情并不是窘迫,而是安分守礼。 清瑜颇觉得满意,对着邓厚使一个眼色,邓厚便陆续将其他人一一引入后院。等最后一位姑娘面试完,已经接近午时三刻,杨娘子显然已经进入了角色,这会根本没有考虑到吃饭的事情,反而皱着眉头对清瑜说道:“我委实拿不定主意,那个孙江年纪虽然大,但是胜在沉稳。那个徐动呢,有些散漫,却十分聪颖。还有那几个姑娘,老实的,我怕她招呼不好客人。跳脱的,我又怕她招惹是非。” 清瑜也对那个年纪最轻的徐动印象很深。适才问他喜欢做什么。他掰着指头数,又是放风筝又是捏面人的,童心未泯。问到将来的打算,他又一本正经的言道,想要做个最有名的手艺师傅,做出独一无二的配方。清瑜觉得这个孩子,好好培养,说不定将来就是个好的设计师。而那个年届三旬的孙江,说起手艺活来,头头是道。言辞也很谨慎,像是个踏实做事的人。几个姑娘也都可圈可点,可能不大适应这种见工的方式,都稍微有些拘谨。 清瑜肚子都有些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苦着脸道:“杨大嫂,咱们回头慢慢商量就是了。人无完人,只要你让他发挥了特长,用在适合的地方。自然就妥当。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杨娘子这才恍然惊觉,有些无奈道:“我都忘了看时辰!”连忙推门去找邓厚。 那牙行中人带着其余几位姑娘,还等在门外。见杨娘子出来,打量着似乎是管事的。忙上前行了个礼道:“敢问这位就是铺子里的杨掌柜?” 邓厚在一旁附耳说了这人的来历。杨娘子点点头道:“我夫家姓杨。有劳这位中人大哥等了这么久。” 那牙行中人忙活一上午,不想没个结果,试探问道:“不知掌柜的可有属意的人选?愿意做跑堂的姑娘家很少,要不是贵店的工钱还算丰厚,就这几个人也不好找呢。” 杨娘子安慰他道:“您放心,人我们是要请的,只是人选还得商量商量。回头我打发袁豹将名单送到您那里,中人红包不会亏待您的!” 听到这样准信,那中人也放下心来。打发几个姑娘先回去,自己也回牙行铺子里去了。 邓厚道:“到了这个时候,回去做饭恐怕来不及了,杨大哥出门的时候嘱咐我,咱们就到附近小馆子垫吧垫吧,下午等他回铺子里,还要商量包装盒的花样子,省得我们来回跑。我看不如就到旁边小面馆叫三碗面回来吃,咱们填饱肚子就行了。” 杨娘子也觉得有些累,便给了邓厚十几个铜角子去买面,自己回铺子了。 街角一个年轻男子一直看着铺子门口发生的一切。想起自己要打听的事情,便朝那牙行中人离开的方向跟着去了。 那牙行中人做成一笔生意,心里高兴,走路正有些飘飘然。突然背后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一个男子声音从耳后传来:“老兄,借一步说话!”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七十一、前线大捷 牙行中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被拉过去盘问了一阵,那中人看到那人出示的官府印记,也不敢隐瞒,将今日行踪一一说了,那年轻男子也不为难他,打听清楚便将他放走了。年轻男子也不停留,牵过拴在附近的健马,翻身而上,催马直朝襄阳城中心去了。 待他下马,已经到了襄阳知府的后门。守门人见他掏出一块黒木的令牌一晃,就知道来人身份,也不盘问,直接将他引入府里。这人轻车熟路,一路快步绕过亭台水榭,便在一间题名“参斗阁”的水上独楼前停下。 他整整衣衫,敲了敲门。便听里头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是飞鹰吗?进来说话。” 这被唤作飞鹰的年轻男子恭谨答道:“正是属下!”说罢推门进去,便见楼中独坐的正是自己的主上襄阳知府胡横。飞鹰快步上前见礼,便侍立一旁,静待胡横的垂询。 胡横自从梁陈战起,便独握襄阳军政大权,忙得脚不沾地,在府里的日子屈指可数。要不是接到密报,说是襄王在元夕之夜遭到暗杀,几遭不测,他此刻还在前线伏牛山指挥军阵。 胡横瞥了飞鹰一眼,开口便问道:“是哪个做的?” 飞鹰一凛,低头道:“属下也不敢断定,按照事后勘察所得,那班刺客用的是苗疆暗器。不过,属下认为,这是刺客的祸水东引之策。幕后是谁,尚不可知。” 胡横冷笑道:“倒是我大意了,本来我想,襄阳是举世闻名的坚城,襄王又有几千护卫。谅他也出不了大乱子。谁知道我们襄王爷年纪虽小,却不是个安分的。在街头招惹出了这么一伙人。这下屎盆子还不扣到我头上?王府长吏向怀瑾素来眼红我独揽大权,今日午间我刚回来,便上门拜访。明里说是讨论襄阳的城防,暗里没少揶揄我!” 飞鹰斟酌着道:“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一直带人盯着王府。襄王此行,确实是他自作主张。向怀瑾欧阳甫这些人都不知情。我带着几人暗暗一路跟着,街上的人实在太多,几次差点跟丢了。后来他们遇险的时候,我们隔的较远。因我手下都是潜藏追踪的高手,却不擅长拼杀,人手也少,我只好按兵不动。那场面虽然惨烈,但是王府第一高手,襄王的贴身护卫严闯确实了得,硬是将襄王护得毫发无损。” 胡横问道:“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飞鹰不敢隐瞒,道:“襄王遇刺的第二天,王府谢妈妈送一个小女孩到槐树胡同。而且一路掩饰行迹,我觉得有些奇怪,便盯着这一家人。加上后来打听到的消息,大略知道了他们的底细。只是一户普通的人家,男主人姓杨,是去年从汴京来的。现在正要新开一个脂粉铺子。不知道襄王府怎么跟这种人有牵连。” 胡横很满意飞鹰的细心。点头道:“既然暂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你就差底下人看着就是了。你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到襄王遇刺这件事上来。山雨欲来风满楼,虽然我看那个娃娃王爷不顺眼,但是有人已经到了我眼皮子底下嚣张,我却容不得了。” 飞鹰恭谨应是,见胡横闭上了眼睛。也不再停留,转身出了小楼。 清瑜自然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家小小的铺子,还只是刚开头罢了,就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襄王府里的谢妈妈也从派去的小厮嘴里,知道了清瑜这家人的举动,她本就看那小女孩不顺眼,这下知道家里是个开铺子的,越发没好脸,对派去盯梢的人道:“给我看紧了,都是些什么人往来?怎么就遇到这么个不安分的人!要不是王爷开口答应了放她走,我就把她锁在府里了,也省的跟着操这么多心。” 那小厮不敢多言,带着谢妈妈的嘱咐出门去了。刚走出谢妈妈院子,就被襄王的书童羽墨叫住了。羽墨盘问了几句,那小厮虽然碍于谢妈妈的封口令,到底不敢得罪王爷身边的红人,了。羽墨满意道:“你放心,这事儿我决计不会往外头说,只是王爷吩咐,府里的事情,他大小都要有个数。你往后探得什么,都来告诉我一声。谢妈妈那里,你装作不知就是了。”说罢塞了个银角子放在那小厮手里。那小厮得了甜头,眉开眼笑道:“多谢王爷,多谢小哥!”急急忙忙的去了。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48 章 羽墨回到书斋,见周景渊正在练字,忙上前伺候着。看襄王心情不错,便将那小厮所见所闻,都复述了一遍。周景渊放下笔,有些兴致,道:“开铺子?这倒好顽!什么时候开张?我倒是想去凑个热闹,只怕是出不了门。” 羽墨闻言吓一跳,劝道:“王爷可别吓小的,上次没把这一屋人哭死!听外头打探的小厮说,那铺子小得很,想必没有什么逛头的!” 周景渊摇头道:“你知道什么?那俩兄妹是我的朋友,我好不容易认识两个谈得来,又不知我身份的妙人。他们家里生意开张,我怎都要表示一下。” 羽墨生怕襄王执意出门,转动脑筋出主意道:“我听说这生意开张,不同婚嫁喜宴,并没有一定要登门道贺的说法。咱们送块财源广进的匾额,店家一定喜欢!” 周景渊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那我写副字送他们吧,财源广进太俗。回头想想,到时候你帮我送去!” 羽墨嬉笑道:“那俩兄妹好大的造化,能得到王爷的墨宝,我怕他们店铺太小,容不下!” 周景渊正色道:“少在那里拍马屁!你送去的时候千万别说漏了嘴,朋友之情,少扯些身份不身份的!” 羽墨吐了吐舌头,点头答应。 外头旋风般的冲进来一人,正是襄王另一个书童雪砚。雪砚也顾不得冲撞主上,大声道:“王爷!伏牛山大捷!斩敌三百,拓疆五十里!” 周景渊听到这消息,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担心。缓缓的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 襄阳街头,十余个传信兵各骑快马,奔过大街小巷,高声叫道:“大捷!伏牛山大捷!” 不一会儿,襄阳城的人们便都知道了。 玉泉庵前街的铺子里,许多人都拥出来相互打探。邓厚拉着清瑜也在其中,他觉得清瑜的手冰冰凉凉,这会忧心的看着清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清瑜咬咬嘴唇,低声道:“我们回去吧,越听越乱。打理好铺子要紧!”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七十二、推广造势 清瑜这些天来,与杨氏夫妻、邓厚一道,为了姿生堂的开张,忙活的不亦乐乎。 铺子里雇佣的人手总算定了下来,拢共招了四男五女。男的全是手艺师傅,除开老练沉稳的孙江,灵活聪颖的徐动,还有老实的张铁牛以及一个叫于庆的年轻人。铁牛有些憨憨的,但是做事最勤快卖力。于庆斯斯文文,从前读过私塾,幼年家道中落才被迫成了匠人。清瑜很看重他,毕竟有些知识,能识文断字的匠人是很难找的。 五个姑娘家中间,有一对姐妹乔兰、乔萍。虽是外乡人,父亲却是私塾先生,从小就认字,可惜这次兵灾天降,一家人逃难到此,两姐妹沦落到当跑堂的,清瑜也替她们惋惜。剩下三个姑娘出身贫苦些,但性子都算磊落大方,一个襄阳本地的叫做素芳,一张圆脸不开口就满脸喜气。一个说话清清脆脆,口齿伶俐的,人如其名叫做百灵。还有一个年纪最小,不过十四岁,但是懂眼色,知进退,唤作小菊。 姿生堂自此便热闹起来。这些天铺子里的装修一直如火如荼,老霍带着一帮兄弟,按照清瑜她们的图纸,如同作画一般,精雕细刻。老霍从前哪里干过这种活计,虽然干劲十足,却也心中惴惴,常拉着杨得广问这问那。 杨得广又哪里有闲工夫听他掰扯,只好推给邓厚。邓厚虽然憨实,却谨慎得很,但凡不知道的,都去后院问清瑜。搞得老霍他们不知情,以为是杨娘子拿主意,心中直犯嘀咕:这杨得广看不出是个惧内的,这么大的事情,都听妇人的安排! 清瑜背后听了好笑,说给杨娘子听。杨娘子无奈道:“要不是我家小神童不能露面吓到他们,只能拿我做挡箭牌。你杨大哥又何必遭这样的挤兑!”说罢自己也觉得有趣,与清瑜笑作一团。 这些天,关于战事的传言,也随着战争的深入而沸沸扬扬。官府自然是对百姓报喜不报忧,报捷的传令兵吼过三四回,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反倒是一些小道消息在市井中流传;大梁的军队并非如表面上的那般大胜。尤其是在崇山峻岭深山老林中,不谙地形很是吃了陈国军队一些苦头。 不过不管外头打得如何,襄阳城中的百姓这日子还是照样得过。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二月二又叫青龙节,因这日前后便是惊蛰节气,传闻休眠一冬的神龙,会在这一天被春雷惊醒,故有龙抬头的俗称。这时节是万物生发之时,古人有踏青,动土的风俗。在农业社会里,是非常重要的节日。 杨得广到底是庄户人家出身,很是郑重的设了供桌,带着铺子众人祭祀了一番神龙,以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清瑜虽跟着做了做样子,但心里总有些不大在意,若说人人祭拜,便能应验。那世间也不会有这么多天灾人祸了。 龙抬头的日子,玉泉庵前街变得比从前更热闹,许多妇人都上庵堂还愿祈福,毕竟这十几年没有打仗,大家心里都担心得很。 只是最近许多襄阳本地人都发现,这玉泉庵前街,有一处铺子却奇怪的很。这铺子从前是卖脂粉的钟记香粉,里头的东西是价廉物美。如今却被一张硕大的油毡布围着,只听到里头叮叮咚咚的响个不停,大半个月了,也不见有什么别的动静。二月二这天,这神秘的铺子终于有了动作,在那围挡的油毡布外头,正中贴了一张好大的彩画。画中左侧是一个美丽女子的剪影,虽然隐隐绰绰,却勾勒出国色芳华的气度来。那彩画右侧好大一处留白,只在最上头写有“姿生堂”三个奇形迥异的大字,底下写着“距开业还有十三天”。除此之外,半个字的介绍也没有。 来往的行人被这幅画所吸引,少不得驻足观看。看的人多了,便开始议论纷纷,有的猜是间成衣铺子,有的猜是首饰店。因这架势大,倒没有几个猜是脂粉铺子的。店里众伙计在油毡布后听着外头的议论,都有些着急:不知道掌柜卖什么关子,也不大大方方把‘姿生堂’脂粉铺的底细标上,倒费心让人家去猜! 后院里头,清瑜正跟杨娘子说自己的打算:“人呐,好奇心最重。与其让他们一下子知道,倒不如让他们去猜。猜来猜去,这注意力就集中过来了。否则,人家路过看一眼,知道是间什么铺子,也就不足为奇了。加上我们开业的时候一番动作,定会让他们惊喜!” 杨娘子与清瑜接触得越久,就越是佩服这个小女娃。她点头道:“前两天你说还要什么宣传攻势,话留了半截。现在该是时候跟我透底了吧?” 清瑜浅浅一笑,便轻唱起来:“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那看花的人儿骂~~” 清清脆脆的童音唱起来,又好听又可爱。这歌声将屋外头的杨得广与邓厚也吸引了进来。邓厚笑道:“妹妹原来还会唱歌,从前倒没听你唱过呢!”杨得广也好奇的问道:“小袁梦这是想在外头唱歌,给咱们铺子吸引人气吗?” 清瑜摇头道:“靠我一个人,就算唱到嗓子哑了,也不见得有多少人能听到!咱们去教给城里的小孩子,传唱起来,一传十,十传百。这首曲子流行起来,茉莉香的势也就造起来了!杨大嫂,你觉得这曲子可好听?” 杨娘子欣喜的点头道:“真好听!小袁梦你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从前没听过?” 清瑜推说是从前听过的俚曲。但她心中对这首茉莉花很有信心,几千年后奥运会开幕式上,老谋子都拿它感动全世界。音乐的力量,相信是突破时空的! 清瑜得到大家的支持,便将乔兰乔萍她们几个姑娘叫来,先教会她们,再派她们去街上教小孩子们唱。几个姑娘也被这首娓娓动听的曲子打动,学得十分用心。 不出三五日,襄阳城里这首茉莉花便传开了。许多妇人、姑娘,听到这首曲子,不由得想起,今年的茉香粉,还没有买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七十三、技术攻关 接下来的日子,油毡布围挡前的彩画上标示的距开业日期一天一天变短,看热闹的人,胃口也被吊了起来。不止如此,那棵移植过来的大树也栽在了门口,高高的树枝遮挡不住,抽芽的枝条伸将出来,让人越发搞不懂里头的名堂。 清瑜知道外头的情形,对前期的宣传颇为满意。基层的宣传已经到位,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已经有了腹稿,一切如果实施顺利,按后世的说法,姿生堂也算是登上了襄阳论坛最ht期待榜了。 不过她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碌。杨得广专司外物,这进货,装修材料,包装,哪一样不是要他盯着?这年代也没有货版,杨得广不得不一次次拿着样品回来跟清瑜商量。清瑜一点也不客气,比如包装方面,明知道没有机械加工的精细,仍然高标准的要求,使得包装盒包装袋的成本直线上升,杨得广一度都怀疑这么做是否正确。清瑜只安慰他:“杨大哥你放心,精益求精,是商场制胜之道。经典的包装,与咱们货品的质量,如果两条腿一般,做得好了,能支撑起咱们铺子经久不衰。” 杨得广一咬牙,应声继续去折腾去了。在这不知不觉潜移默化之中,出身贫农的杨得广,眼界一步步打开,真正走上了从商之路。 其实最让清瑜担心的,恰恰是产品质量问题。她有再多的点子,再好的创意,说一千道一万,最终还是货品起决定性作用。送走杨得广,清瑜回到后院。后院两间最大的屋子,已经被她拨给了手艺师傅们,关起门来搞技术攻关。清瑜推开左侧那间房,房里传来很精纯的茉莉清香。孙江与于庆都在低头做事,孙江面前的瓶瓶罐罐特别多,清瑜知道,那里头是各式的花露,花粉,香膏。于庆则不然,他面前摊开着几本书籍,右手握着毛笔,一边翻开,一边记录。 孙江见清瑜过来,问道:“可是掌柜的有什么事情吩咐?” 袁梦故作天真的答道:“掌柜的让我问问孙、于两位师傅有什么进展?” 孙江郑重道:“虽然时间很紧,但是我们已经有些眉目了。按照掌柜制定的策略,茉香为主,其他为辅的原则。我这里已经调配了档次不同的三种蜜膏,另还有两种清露。只是蜜粉遇到一些困难,我还在斟酌配方。于兄弟那边……” 于庆合上书本,道:“我调制了三种清露,两种香粉。顺便查阅了一下典籍,虽然有些传说穿凿附会,但是我们也能从中模仿出一些端倪。我还拟了几个名字,到时候交给掌柜的过目。” 清瑜边听边点头,这两人搭配起来,一踏实一清雅,做事互补,的确很让人省心。她也不催促,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去给掌柜的回话,两位大哥继续吧,午饭小菊她们会送进来的。” 孙、于二人点头,又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清瑜轻轻关门出来,她自然不用急着告诉杨娘子,真正的掌柜其实就是她自己。想起徐动与铁牛那一组,清瑜有些好奇:这两个人到底会鼓捣出些什么来? 等清瑜推门进去一看,不禁愣住。铁牛与徐动两人隔着桌子,气势汹汹的互相干瞪着眼,气氛十分僵。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49 章 徐动见有人进来,急忙道:“你让她评评理!为什么就不能夕见草配大月桂?” 铁牛看着清瑜,闷声闷气道:“师傅说的,淡香草本不能配浓香花粉!” 徐动也不管清瑜听不听得懂,反驳道:“虽说这是行内约定俗成的,但是夕见草不是寻常草本,大月桂也不是只有浓香。两者的香味散发时间不同,夕见草清幽持久,大月桂甜香短暂。我把两种香气调和在一起,反倒有不同的味道与变化!” 听到这里,清瑜有些大吃一惊,后世的香水分为前香,中香与后香,她是知道的。不过那是在有机械提纯的基础上,通过化学仪器测试,经过无数推演才调配出来的。听徐动的口气,莫非这时候的工艺,便能弄出这么个复合香味来? 铁牛显然是个认死理的人,虽然他口齿没有徐动这么伶俐,却十分倔强,反问徐动道:“掌柜的不是吩咐,要我们好好研究一下茉香,那才是我们独步襄阳的看家香料。你偏偏丢在一边,整那些花草?脑子还奇奇怪怪!咱们行里的规矩,膏必润,粉必滑,香必纯!你连这个都忘记了?” 清瑜见两人火气不小,有心调和一下,忙开口道:“两位大哥不要争了,掌柜的让我来问一下,你们都调配出了些什么?” 铁牛指了指桌上的几个瓶子道:“我调了七、雅。这字摆在咱们店里,真是蓬荜生辉。羽墨小哥请到后堂喝茶!” 羽墨摆手,示意随从们先出去。自己跟着杨娘子清瑜一道,进了后院。几人坐下,羽墨便问道:“这位小姑娘想必就是袁梦姑娘?来前公子还让我捎话,问候令兄袁豹与你呢!” 清瑜露出浅浅的笑意,道:“多谢羽墨小哥,请转告九公子,我们兄妹很感激。” 羽墨见清瑜小小年纪,很是老成。点头道:“公子来前还要我看看袁梦姑娘的伤是否痊愈了。依我看,是没什么大碍了吧?” 清瑜点头道:“早就好了,本就是小伤。不值一提。”说到受伤,倒是让清瑜想起那银子与药材来。既然人家来了,她也不隐瞒,便对羽墨道:“上次承蒙九公子好心赠金送药。其实我用不着。不过,我家开这铺子,少些本钱。我便自作主张,没有推辞。如今我们铺子开业在即,此事正愁不好上门与九公子分说。就请羽墨小哥转告一声,那银子并药材,拢共约二百两,我这里就当作是九公子入股咱们铺子。将来得了利,或是还本,或是分红,看九公子的意思。” 羽墨闻言有些作难,襄王的身份,到这么一间小铺子里入股,实在是说出去好笑。但是他又不便泄露九公子的身份,只得打马虎眼道:“此事羽墨做不得主,袁梦小姑娘何必这么介怀,这些药材本就是公子的一番心意。” 袁梦虽然感念九公子的关心,到底记得谢妈妈的警告。转身取过早已经拟好的入股文书,交予羽墨道:“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九公子拿我们兄妹当朋友,我们兄妹怎么能不知好歹厚颜接受?我知道九公子大户人家,不在乎这些小钱。其实我又何尝不担心商贾之事,污了他读书人的清名。你且放心,我们对外绝不透露。” 羽墨听她这样说,不好再反驳,否则就是看不起她们做生意似的。只得接过入股文书,告辞去了。 杨娘子对清瑜道:“要是他不愿意,也不必勉强,咱们写张借条,将来还他便是。” 清瑜摇头道:“杨大嫂你想得简单了。那样做拒人于千里之外,就伤了情分。入股则不同,大家一起做生意,有共同利益的。况且,咱们在襄阳一无背景,二无关系。与其到时候遇到事情求上门去,不如把铺子的事情变成他份内的事情。” ————————————————以下不算字数 推荐一本书《异界之梦想之路》作者:寂心梦云 书号1913746 简介:蓝熙悦死在三流狗血剧下,怨愤与留恋带着她来到这个奇异的魔法世界。 五岁萝莉誓当空间魔导,变换时空只为他。 然而魔法好学,却没有GPS定位,在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穿行,认识有趣的人,经历变态的事,回忆里的他,还在等待她吗?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七十五、万事俱备 杨娘子讶异的看着清瑜:这孩子心思真深! 清瑜有些无奈,如果有别的靠山,她也不希望强拉上那个真诚的朋友。但是,世事险恶,要想站住脚跟,她必须未雨绸缪。 有时候清瑜在想,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自己所欠的何止一个两个人?慧有玄明的舍命相救,质子夫妻的担心宠溺,邓厚的不离不弃,杨氏夫妻的真心疼爱。她就像拿着一张无限额的信用卡,透支着自己的信用。总说将来想办法去还。却不知道,将来用什么来偿还呢?她跟自己说,将来要报答佛门道门的生恩,要报答质子夫妻的养恩,要报答邓厚的扶持,要报答杨氏夫妻的收留支持。唯有对九公子,这么一个,无条件信任理解她的人,一个对她别无所求真心拿她做朋友的人,清瑜没法说服自己能报答他一些什么。欠他的情分,将来该怎么还? 只默默发呆了一刻钟,清瑜便没有时间再多想。杨得广回来了,只喝了一口茶,杨得广便细细说了起来:“包装盒式样定了下来,作坊那边预计在我们开业之前,能赶制出两百个,应当是够用了。至于你说的包装纸袋,实在达不到咱们的要求,印坊那边只能尽力而为。” 清瑜点点头,问道:“包装方面先这样吧。我们开业典礼需要的材料,杨大哥可都准备好了吗?”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50 章 杨得广皱皱眉头,摇头道:“如今这季节,你让我到哪里去找鲜花?还有那红色……什么地毯。哪有铺在门外路上的?作践脏了不说,用一次就没有用处了。定制实在费银子,租用又不见有人出租这种东西的!” 清瑜坚持道:“没有鲜花就用绢花代替陈列,没有花瓣就用干花,总之这是渲染气氛的东西,不能缺了。那个红毯也必须有,我可是邀请了香琴、画眉两位姑娘亲临献艺,这样的阵仗才不寒酸。没有人看过,才有看头。还有画宣传布告的画师,杨大哥只管请个用色大胆,动作够快的过来。等货品、包装全都预备好了,宣传布告就要开始画了,怎么都要赶在这两天完成。还有,还有铜镜……” 杨得广起身伸个懒腰,道:“好,好,我这就去。赶明儿还没开业,我这鞋子就得跑破了。到时候找你支钱买鞋子去。” 清瑜笑道:“这事你得找掌柜的,掌柜的手艺那么好,难道还能让你光着脚出门?” 杨娘子佯装嗔怒的用手指戳了戳清瑜的小脑袋瓜,道:“你指使他做那么多事,不是你管还推给我了?我也一摊子事情,哪里有功夫做鞋?这笔账,一定要算在你头上。” 清瑜吐吐舌头道:“两口子欺负我一个小女孩,这还没开张呢,将来怎么得了!” 三人说说笑笑,也算是见缝插针在这忙碌的生活中调剂一下压力。杨得广刚走,乔兰便在外头禀告,成衣铺韦掌柜来了。杨娘子与清瑜知道,这是送衣服来了。等杨娘子出去付了钱,拿进来一看,男女衣袜,十好几套。女式的一种淡雅鹅黄色,一种清新水蓝色,明丽又不招摇。男式的是靛蓝与玄墨两色,看上去庄重沉稳。 等姑娘分别换好,不禁让清瑜眼前一亮。鹅黄衬得乔兰、乔萍皮肤更显白皙,水蓝映得素芳、百灵身形更显窈窕。就是个子最小的小菊,也如含苞欲放的花蕾,可爱而不娇柔。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么一打扮,三分颜色,也显出七分美貌来。 杨娘子满意的看着清瑜,问道:“怎么样?看着可好?” 清瑜看着几个穿上华服有些忸怩的姑娘,眉眼笑得如弯弯新月,开心道:“好极了,这样的姑娘,才能显出咱们铺子的气度来!各位姐姐,再用脂粉打扮起来。请掌柜的来品评。” 乔兰她们忙按照这些日子培训的手法,各自对镜涂涂抹抹起来。杨娘子冷眼旁观,除了小菊年纪小些,还有些懵懂,其余众人已经手法谙熟,不禁在旁频频点头。 等她们装扮好了,杨娘子见基本上都能掌握精要,既不张扬,又见精致,很是满意。随意精益求精的指点了几句,便又问起关于待人接物方面的内容,几人轮流作答,十分流畅,看得出,这几个姑娘是用心学习了的。等到开业,就是见真章的时候了。 销售这边算是万事俱备,产品那边清瑜与杨娘子不由得多担了几分心。接下来的两天,她俩全副精力都集中在了后院那两间“研究院”里。四个手艺师傅也不负众望,各自完成了一个系列的产品线。杨娘子钦点,品质最稳定的孙江出品,作为“红粉佳人”系列,瞄准中级市场,大量投入生产备货。而最高雅贵气的是于庆出品,则被定位在了高端“倾国倾城”系列。最妙的是于庆读过书,帮他的配方附上了许多掌故由来,清瑜细细看去,又是嫦娥,又是玉环,很有噱头。铁牛最老实,做出的东西虽然不够新奇,却很实在,低端产品线“小家碧玉”就采用了他的配方。最后只剩下一个徐动,他只做出寥寥三种配方,在众人面前很是羞愧。但清瑜早就看好他,暗示杨娘子选了那款有两种香味的香露,推出一种单品,以作鼓励。至于名字,清瑜心中已有腹稿,就叫做“谜”。如此一来,也能吊起顾客的胃口。毕竟变幻香味的产品,在这时空,可是独一份呢! 接下来,手艺师傅便是各自赶制货品。请来的画师也被杨娘子盯着,把装盒包装的货品画在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海报上,还附上了于庆加工润色的货品介绍。清瑜看着完稿很是满意,这要不是手绘的,跟屈臣氏的宣传单挺像的嘛! 距姿生堂开业还有三天,襄阳城五大酒楼的卖唱女突然集体开始弹唱《茉莉花》。在唱台左近,统一放置着一个小小柜台,柜上摆放垫着丝绒的托盘,托盘上大大小小码放着做工精巧不同的香粉盒,每当人们走近,站在一旁的女子就热心介绍。伴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茉莉香,襄阳城的人们自上而下,都知道了姿生堂。 彩画上的日期终于到了最后一天。 ——————————————以下部分不算字数:) 推荐清新校园风萌系大作《六道学院》作者:琉羽汐 简介: 六道学院素来盛产妖魔鬼怪。 项雨汐只是个艺术生,却阴错阳差和这一群异类纠缠不清。 知道吗? 猫可以变成小正太, 淹死鬼总会穿墙逃课, 好不容易看见帅哥却发现头上长犄角? 好吧,这些可以忍。 但是, 当莫名其妙的预言将她牵扯进去, 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七十六、只欠东风 七十六、只欠东风 二月十五,利东南,宜祭祀,动土,开业,嫁娶。忌认亲,官非。 羽墨一大早就出门了,身后还跟着王府前院的魏管事。两人奉了王爷之命,前往玉泉庵前街新开业的姿生堂道贺。 羽墨想到襄王那天听到他回来转告的话之后的样子,至今仍有些不明白。襄王当时眼神中带着一丝犹豫,半分恼怒,末了却转成幽幽一声叹息。忖度了盏茶工夫,才开口对羽墨道:“你将那入股文书收好。她也有她的难处,我对生意没兴趣,就借她个名头用一用。你吩咐外头派一个知道场面的管事,带去她们店里,当作我派的人手。万一有什么人闹事,由他摆平。不过要低调行事,不要露了王府的名头。还有,你去看看,她们本钱够不够,若不够还差多少?五百两以下你做主答应即可。” 说完此话,襄王似乎有些怏怏,扬手将羽墨赶出了书房,独自一人在书桌前发呆。 羽墨自打跟着襄王以来,没见过他这么郁郁寡欢的。心中不由得对姿生堂有了微微恼意。这会羽墨再次奉命来到姿生堂,腮帮子鼓鼓的,浑然不似头一次上门那般客气。轿子刚拐到玉泉庵街便停下来,羽墨没好气的掀开轿帘问:“怎么不走了,耽误主上的事情,你们担待得起吗?” 前头的轿夫可怜巴巴的回话道:“小哥莫怪,您看看前头,这怎么走啊?” 羽墨起身一看,好家伙,前头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好多人旁边还有人三三两两往前头挤。羽墨心有预感,忙打发轿夫去问。轿夫随手拉住一个路人便打听,那路人急声道:“今儿姿生堂开业,我赶着去看大场面,快放手” 听到回禀,羽墨一时不敢相信。一个铺子的号召力,竟然真这么大他也好奇起来,这个铺子可有他们家公子一份 眼见轿子是走不成了。羽墨叫上魏管事,就朝前头人堆里挤去。好一阵生拉硬拽,到了铺子跟前,不由得暗暗称奇。原来那姿生堂尚未开门迎客,只拆了围挡的油毡布,露出了真容。 只见一棵二层小楼高的大树矗立在姿生堂的门口,密密的枝桠已经被春风吹绿,刚出头的嫩芽极其鲜活。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时节的树上,竟然挂满了白色的花儿,或是几朵,或是一串,在微风中轻轻摇摆。那春风像调皮的孩子,似有似无,偶尔带来一阵幽香,分明是茉莉的香味。众人都道是错觉:这时节,这树上,怎么会有茉莉香呢? 大树的前头,被人用栅栏围出了好大一片空地。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在那场内游弋,有些淘气的孩子钻了进去,便被这些大汉提小鸡似的,抓了出去。那栅栏一直朝右边延伸,形成一条长廊似的地带。在地上还铺着红色布料。羽墨定睛一看,是用几层粗绢叠加而成,倒是不算僭越。只是这么长长的一条,显眼得很。 从外头看过去,姿生堂的门脸已经大不相同。既不是从前那种棕黑色的木本原样,也不同于外头大街上金碧辉煌的大店。整个铺子竟然是红白两色,一半粉嫩粉嫩的红,一半清淡幽雅的白。在这条街上,简直是鹤立鸡群。虽然从外头已经有了这么大改变,但是只能看到门窗,里头却是隐隐绰绰看不分明。 羽墨四顾周遭,便见旁边开了个小口,一个壮年男子一身簇新的宝蓝色长袍站在围起来的场地里边,正在那里一边与熟人打着招呼,一边指挥着店里伙计做事。因上次羽墨没有见到铺子东家,忖度着这便是那掌柜的丈夫,忙拉了魏管事走近。旁边的素芳眼尖,看到羽墨便认出来,连忙低声在杨得广耳边说了。杨得广今儿穿着新衣裳,看到周遭羡慕嫉妒的眼光,是又紧张又得意。这会被素芳提醒,连忙上前,接了羽墨进场,那魏管事亦步亦趋,紧跟在后。 羽墨本来有些脾气要发,此刻见人家忙成这样,阵势搞得这样大,他也好奇起来,暗暗压下火气。杨得广知道这人是袁氏兄妹的关系,外头纷纷扰扰,也就不多说。略客气几句,便让素芳领到铺子里头去了。 素芳微微推开边门,笑意盈盈道:“还请两人客人不要介意,因开业时正门尚有些机关安排,掌柜的吩咐暂时不能用。只好请两位屈尊走这边进来了。” 羽墨急于知道里头是个什么情形,点点头并不介意。他刚踏进房门,睁眼看去,一时有些呆了。 若说上次羽墨进来,看到铺子里雕花砌玉一般的装饰,有些精巧细致,倒也罢了。毕竟他是王府里出来的,民间的手艺再好,也不能跟内造的比。 但此时,羽墨却觉得有些呼吸停顿。眼前的景象,竟然是他平生仅见,就是汴京皇宫,也没有这样的地方素芳见羽墨同魏管事的表情一副模样,笑道:“两位先在这里欣赏片刻,我到后头去请掌柜的,怠慢了”说罢微施一礼往后院去了。羽墨心神恍惚,也顾不得理会。此刻他站在铺子中间,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这铺子亮这是第一感觉。羽墨暗暗数去,这店里从上到下,从南到北,大大小小的油灯,烛台,少说也有二十来座。但是这亮堂的感觉,却不是靠这些光源营造出来的。这店里落地全身铜镜便有两座,柜台上,十来面各式各样的花边精巧的小镜子也摆满了。这些都好说,只是那后头货架子上,还有壁角,奇奇怪怪的角度上,都固定着小铜镜。这些铜镜或者两两相对,或者左右前后错落摆放,将那些油灯烛台发出的光源,一一发散出去,整个店里,光明大放,却又不刺眼。充满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羽墨站在一面落地全身铜镜之前,那些深深浅浅,或柔和或闪烁的光影透过背后的各个角度投射在他身上。他看着镜子中清晰却又似乎俊秀了数倍的脸,有些不知所措。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51 章 忽然,房间里的色彩又发生了变化,本是白色天光配合的黄色光源,此刻,却闪出淡粉色的光影。整个店里的气氛立刻转而更加少女般梦幻起来。羽墨抬头看去,却见是一层粉红薄纱缓缓覆盖在了后墙的明窗之上。后门处,杨娘子正含笑与清瑜站在一块,手里牵着一根小绳,正拉动粉纱。 羽墨此时真是心服口服,这铺子处处机关,真让他大开眼界。杨娘子走上前来,客气道:“羽墨小哥是我们铺子里第一个客人,不知观感如何?” 羽墨很难用言语表达出来他的感觉,不过听到杨娘子的话,他倒是发现一个破绽,笑道:“姿生堂的布置可谓是精巧绝伦,不过杨掌柜的这话不对,我怎么能算是客人呢?我家九公子是姿生堂的股东,这不,我带来这位魏管事,就是九公子吩咐,派在店里帮忙的” 杨娘子一时噎住,只得拿眼去看清瑜。清瑜闻言有些失神:以九公子的聪明,不会看不出来自己的打算,他不仅没有推辞,还派了人来帮忙 羽墨见二人都不说话,咳嗽一声道:“今日是姿生堂的大日子,掌柜的必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魏管事,他做事老道有分寸,是府里很得用的人。” 那魏管事被襄王打发到一个小铺子,本是极不情愿的。但是一路看来,却是震撼连连,此时心里反倒有些惊喜,忙对着杨娘子作揖道:“见过掌柜的,小人魏保安,痴长几岁。不敢当羽墨小哥的夸奖。掌柜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保安去做。” 清瑜在旁听得嘴角直抽:九公子真是有才随便派一个人,便是自己想要的“保安” 杨娘子见清瑜没有反对,想了想便道:“魏管事太客气了,你到我们铺子里,算是屈就了。今日确实有许多事情,我想魏管事大户人家办差的,见多识广,不如请到前头帮一帮外子,稍候,我们请了两位贵客就要到了。怕场面控制不住。” 那魏保安也想看看掌柜的手笔有多大,带着好奇心,跟着杨娘子出去了。 此刻只剩下清瑜与羽墨。或许是看这铺子花了十二分的精神有些感动,羽墨来前的怒火已经渐渐熄了。他试探着问道:“如此大的手笔,想必店里的开销不小。不知银钱可趁手?我家公子的意思,还能支持一些。” 清瑜闻言摇了摇头,微笑道:“多谢九公子一番美意。现在不缺银子,若有需要,我也自当如实相告。毕竟大家是一起做的生意。” 羽墨点头,在铺子里东看看西摸摸,很是自得其乐。清瑜一旁作陪,却心不在焉的盯着墙上挂的那副九公子送的字。心中对他的惭愧又加深了些。 突然听到外头有些嘈杂的人声小了下去,耳边传来《***》熟悉的旋律。小菊推门进来,有些紧张对清瑜道:“小袁姑娘,掌柜的叫你出去呢,香琴、画眉两位姑娘的车就要到了”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七十七、双美献艺 七十七、双美献艺 清瑜哪敢怠慢?她的红地毯主角登场,这可是今天的重头戏。羽墨也是听过那两位姑娘大名,两人连忙跟着小菊出来。只见外头看热闹的人越发多了。幸好那几个孔武有力的壮汉维持着秩序,羽墨问起,才知是铺子特意从镖局里头请来的镖师。 杨氏夫妻并肩站着,看样子微微有些紧张。清瑜环顾四周,看看还有什么遗漏,上前拉了拉杨娘子的衣角,对弯腰的杨娘子耳语了几句。杨娘子才记起,忙让铁牛他们几个,将预先准备好贴满了画纸海报的大木板抬过来,间隔的摆在了栅栏内侧。那些翘首以盼的围观人群正等得无聊,立刻被海报上的内容吸引了过去,三三两两议论起来。这也是清瑜事先计划好的,这么优质的广告位,可不能浪费了。 羽墨在旁自言自语道:“常听说香琴、画眉两位姑娘自视甚高,寻常人手捧金银,都不见得能一睹芳容。咱们铺子倒是能耐,一下都请来了!” 清瑜听了微微一笑。名j,尤其她们这种才艺俱佳的清倌人,为抬身价,拿腔作势那是必须的。只是,以色事人,固不长久。凭艺事人,更难常红。今日这么大的一个宣传机会,合则两利。香琴、画眉即使想不到,j院的老鸨成日在人堆里混生活,眼尖心细的,怎么会想不到? 况且清瑜叫邓厚先去名气稍次的青娥馆,说动画眉。画眉歌艺名动襄阳,琴艺则稍逊于香琴。画眉拿到***的曲谱便爱不释手。邓厚送上掌柜的邀请信,这信是清瑜以杨娘子掌柜的语气拟的。画眉一看,信里不仅大加赞赏她的歌艺,还推心置腹以同是女人的口气,很是一番关心关切。为她名声居于香琴之下感到抱屈。还提出,若画眉首肯,无论词曲、妆容、歌演,姿生堂都愿意全力支持她。底下还有一张新曲曲谱。画眉眼睛一亮, 爽快答应。从青娥馆出来,邓厚再去抱月楼,香琴自然不愿画眉专美于前,稍稍提了几个要求,便也答应了。 于是乎,才有了这一次传得沸沸扬扬的“双美合奏”。旁人不知,只道是姿生堂来头不小促成此事。 杨得广见时辰已到,连忙向天三击掌。顷刻,便见铺子四周的天空上,冉冉升起几架大大的纸鸢。这春天里,天上有纸鸢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纸鸢尾巴上都绑着长长的红布,众人仰头,不用分辨,就有眼尖的看清,上头写的多数是些贺姿生堂开业的吉利话。天空碧蓝如洗,只有这么几条长长的红布。这气势,比起重金打造的招牌,还显得大气。比起一放就没的鞭炮,更来得长久。正好徐动最爱这个,便让他去鼓捣。看样子效果不错。 这些后世开业庆典常用的小儿科,清瑜也是照葫芦画瓢。可在眼下,却是将襄阳百姓震得一愣一愣的。 这边海报,风筝还不够看。那边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香琴、画眉,坐着两架华美的马车,在一干镖师的开道下,缓缓的穿过热闹的人群,往姿生堂而来。马车都是装饰一新,用彩绳绢花编成花串挂在车外,虽然色彩艳丽繁复,却不恶俗,反而更添趣致动人。邓厚走在前头,他因邀请香琴、画眉两位姑娘,这几天往烟花柳巷走了几遭,虽是公事,到底不好意思。这会见这么多人围观,脸红得猴屁股似的。 清瑜远远看到,有些好笑。虽然自己嘱咐了一些窍门,不过并不擅言辞的邓厚能把这件事办妥,也是不容易。 等两辆马车到了铺子口,香琴、画眉一下车,顿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香琴一身白衣胜雪,长长的青丝也不挽起,侧梳着拢在肩头,神似随意,顾盼间,却有夺人心魄的风情。尤其是当她清清冷冷的玉面,如雪后融冰一般化作微微笑意,直叫人目光贪恋不已。画眉则完全不同,她面容姣好,一袭粉色长裙曳地,衬托得她玲珑的身形更加诱人。她一抬头,见到人山人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偏头微笑,露出脸上浅浅的梨涡,自有一番说不出的娇憨羞怯之美态。 两人虽是对手,此刻却十分默契。按照事先铺子里安排好的,手拉着手,沿着铺就的红毯,在人群的注视下,缓步前行。断断数十丈的距离,两人硬是走得摇曳生姿,宛如凌波微步的下凡仙子。一旁的乔兰乔萍提着花篮,一路将收集的花瓣花朵撒下,香飘,云淡,美人如玉,好似仙宫一般。说也奇怪,香琴、画眉二人见惯了大场面,此时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虚荣与满足感。 杨娘子早被清瑜叮嘱,不要因为是青楼女子轻看二人,只把她们当作朋友似的对待。此刻作为主人,杨娘子快步迎上,毫不避讳的一手拉住一个,语带欢欣道:“我是姿生堂的掌柜,夫家姓杨。可把两位天仙似的姑娘盼来了画眉姑娘一路辛苦不辛苦?香琴姑娘口渴不渴?” 香琴画眉虽然是见惯了奉承的,但是那都是男人。像杨娘子这样的良家妇人,少有对她们这么客气周到的。两人都含笑摇头,只道不辛苦。 杨娘子将两位红伶引到店门树下,那里早就摆有琴台木几。此时花树飘香,佳人对坐,倒是很有意境。 羽墨叹道:“若这里没有这么多人,此情此景,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清瑜不禁摇头:若没有这么多人,哪里需要找明星来造势?现在嫌弃人多噪杂,须知到时候要人掏腰包,可就指着这些人了。 杨得广额头微微沁着汗,他平生还没掌管过这么大场面。但此时他也义不容辞,站在场中,用最大的声音说道:“诸位,诸位静一静” 本在议论纷纷,评头论足的围观民众,猜是要上正菜了。一个个胃口被吊得老高,此时都凝神屏气,静待杨得广开口。 杨得广照着之前拟好的言辞,用清朗的声音道:“今日姿生堂开业,在下姓杨,腆为本店外管事。在此对诸位的捧场,深表感激。我姿生堂过去虽然名声不显,其貌不扬。但是倚仗诸位的支持,今日实乃盛况空前。值此开业之喜,姿生堂特意请来香琴、画眉两位才情高绝的姑娘,共襄盛举,为本店演奏一曲《***》。有请” 众人一时轰动。这两位姑娘的曲子,岂是平常人能听到的?何况是两人合奏? 杨得广见众人群情激动,忙挥舞双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香琴素手一挥,噔的一声,街上的嘈杂顿时稀了。众人只见香琴双手交错,芊芊玉手轻轻拨弦,那首轻快隽永的《***》曲子便如淙淙的泉水一般,清新干净的流淌出来。 这首曲子在市井之中流传也有十来天了,大家并不陌生。但是用如此高超的琴艺来演奏,却是大家没有感受过的。妙就妙在这首曲子雅俗共赏,在场众人各有各的听头。 曲过一遍,画眉盈盈起立,她抱着琵琶,坐在香琴身侧,玉指一探,便与香琴的琴声和在了一块。琵琶声脆灵动,越发显出了这首曲子轻快精灵的一面。 直到此时,众人才真切感受到,这一趟来得多么值得众人被眼前美景美人,幽香仙乐陶醉了。 恰在此时,画眉那清脆细腻的声音传来:好一朵美丽的***,好一朵美丽的***,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 在场的众人,真是各种表情的都有。有些听过的人便忍不住跟着哼唱起来,而有的人,则是伸长了脖子,似乎想更贴近些。 只有清瑜,她是最清醒的。眼看连杨氏夫妻都有些沉迷了。清瑜既为自己的安排自豪,又有些好笑。连忙捅了捅邓厚。邓厚惊醒过来,不好意思的摸着头笑了笑。清瑜对着后院一努嘴,邓厚会意,匆匆去了。 现场演唱会时间不长,等画眉两遍唱词结束。瑶琴、琵琶声音渐歇,众人还在回味当中。突见一群小孩从后院鱼贯而出,在一个半大少年的带领下,走到了场地之中。 香琴有些错愕,但是画眉却是心知肚明。她起身道:“今日适逢姿生堂开业之喜,画眉有一新曲送上,名叫《兰花草》。” 说完怀抱琵琶弹奏起来,那些孩子见不得这大场面,有些怯场,邓厚使劲做眼色,他们才在年纪大些的孩子带领下,清唱起来: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 画眉接到第二段唱到:转眼秋天到,移兰入暖房。朝朝频顾惜,夜夜不相忘。期待春花开,能将夙愿偿。满庭花簇簇,添得许多香。 童音纯真,画眉的声音哀婉,新曲子虽然没有群众基础,但是仍然非常动听。看着场外人群如痴如醉的样子,画眉心里乐开了花:这姿生堂找来的曲子首首不凡,这次自己还不力压香琴,出尽风头 这首曲子当然也是清瑜教的,清新的校园民谣。既作为巩固与画眉的关系,同时也为姿生堂“红fe佳人”系列的“空谷幽兰”香露做做广告。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52 章 圆满曲毕,正是开门迎客的好时候。 然而天不从人愿,铁牛惶急的跑到杨得广面前,结结巴巴的说:“东家,不好了,来了几个衙门的人,说是……说是要封铺子”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七十八、有位保安 七十八、有位保安(强推加更2000字) “什么?”听到的杨氏夫妻与清瑜几乎异口同音失声惊呼。 铁牛急得汗都流下来,重复道:“来了几个衙门的人,说咱们扰乱秩序,要抓人封铺。咱们请的几个镖师都不敢拦,只陪在一旁说好话。命我来速速报予东家。” 杨家在汴京就是吃足了官府的亏,杨娘子顿时失了掌柜的风度,惶急道:“这可怎么好黄历上就说今天忌官非,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清瑜最先冷静下来,他们的铺子这还没开,就有人上门嚷嚷着抓人封铺。要是动真格的,有必要还来通报一声?莫不是来打秋风的?清瑜问道:“杨大哥事前可曾上下打点过了?” 杨得广心虚道:“我们文书都在官府里备了案的,我也打点过了巡城司的,不知道这是哪个衙门的?” 在场那么多人,都等着姿生堂下头的动静,总不能这么干瞪着。清瑜立即快语道:“杨大嫂你去请香琴姑娘再献曲一首,适才她被抢了风头,你好生说说,八成会同意的。杨大哥你镇定点去看看到底来的什么人。要是蹭油水的,不太过分,咱们就花点小钱,别耽误了正事。” 杨氏夫妻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立即分头行事。邓厚也觉察到气氛不对,走近清瑜,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该是开门迎客的时候,错过了吉时可不好。” 清瑜来不及解释,此时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安排。好在那边杨娘子不一会就劝动香琴再抚琴一曲。现场虽然冷了一会,好在还是无惊无险的稳住了。 清瑜把准备开门的杂事委托了乔兰她们几个盯紧,拉着邓厚便去找魏管事。魏管事是聪明人,见形势大好,突然几个主人家都换了脸色,忖度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见清瑜邓厚走过来,忙问:“袁小哥,小袁姑娘何事惶急?” 清瑜看着魏管事,低声道:“魏管事此来,是听了谁的调派?是九公子还是谢妈妈?” 魏管事一愣,忙解释道:“魏某是奉了公子之命前来。小袁姑娘不要误会,来前公子特意吩咐,要我万事听主人管派,帮衬帮衬生意,绝无他意。” 清瑜点头道:“那好,如今外头有人来惹事,听说是披了一层官皮,杨大哥恐怕招架不住。不知道魏管事能不能保我们这个平安?” 魏平安挺起胸膛道:“小袁姑娘放心。保安别的不敢大话,万万不能落了公子的面子。这姿生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嗦摆的地方”说罢一拱手,朝杨得广所在的方向去了。 邓厚疑惑道:“所谓民不与官斗。怎么九公子家的管事就像一点也不怕似的?” 清瑜无奈笑了笑,邓厚真是后知后觉。九公子那做派,岂是寻常人家。不过魏保安此人口气确实不小。清瑜看着魏保安的背影,希望这个“保安”真能发挥作用。清瑜终是放心不下,让邓厚带着自己,跟着去看看杨得广那边怎么样。 两人刚到场边,便听到魏保安道:“这不是营造司的老白吗?怎么如今城里这么缺人手?连老兄都要派上街巡视了?” 对面一个留着八字胡,身穿藏青长袍,头戴一顶官帽的小吏顿时斜眼瞥了过来。一看到魏保安,认了出来,有些吃惊。连忙笑道:“这不是魏管事吗?好久不见,魏兄怎么在这?” 杨得广一听有戏,连忙让过,把魏平安推在前头。他刚才好话说尽,这姓白的阴阳怪气,开口就是十两罚银,还得立即清场驱人。一副眼睛长在头顶的嘴脸,叫杨得广好不厌烦。 魏保安笑道:“自家的铺子,当然要盯着。往后弟妹需要胭脂水粉的,只管来姿生堂里挑。” 那姓白的小官一阵惊疑:“自家的……莫非这是王……” 魏保安连忙打断道:“老白你刚才跟咱们杨管事说的意思,我听明白了。稍候我们就撤了栅栏,收拾场地。一会这玉泉庵前街便能恢复如初。今儿人多不得闲,改天我请客,咱们好好喝一盅,怎么样?” 那姓白的芝麻官见魏保安岔开了话,不敢再问,和颜悦色的客气了几句,便带人走了。 魏保安转身对清瑜笑道:“幸不辱命” 清瑜微笑点头致意。杨得广长吁一口气,看着清瑜的眼神不禁更加佩服起来。要不是这小姑娘非拉上九公子一道,他们这些平头百姓,随便来一个芝麻绿豆官都被捏得死死的。 杨得广笑道:“今日大家众志成城,咱们的铺子才能顺利开业。吉时不等人,现在咱们就开门吧。” 众人连同表演完毕的香琴、画眉一道,一字排开站在姿生堂门前。杨得广一挥手,旁边的铁牛用力一拉,红绸飘落,白底黑字红边的“姿生堂”牌匾显现出来。 邓厚已经将合抱粗的鞭炮点起,在这噼噼啪啪充满希望的声响中,一个与众不同的脂粉铺子在襄阳诞生了。 香琴,画眉在杨娘子的殷勤招待下,先推门进去。后头许多民众都想进去一看究竟。谁知门口的镖师将大家拦住,徐动于庆从里面抬出一块布告版,众人抬头看去,却是“女宾请进,男宾止步”八个字。 众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虽说脂粉铺子通常是女眷去的,但从来也没有哪个铺子这般明明白白将男人挡在门外。 这女性专用的点子,清瑜是从后世新闻上看来的,在她看来,这礼教严苛的古代,这么做,女眷们逛得能舒心也放心。 当姑娘媳妇们乐呵呵的走进店里的时候,一大帮老爷们只能在外望门兴叹。 店里的装饰,灯光,还有林林总总的各式脂粉,香露,甚至漂亮精巧的包装盒子,都时不时引来顾客们的惊叹。就连见多识广的香琴、画眉,也如同发觉宝藏的小女孩,摸摸这个,闻闻那个,挑得不亦乐乎。女人的购物欲,那是与生俱来的。 除了清瑜,店里所有人都在门里门外招呼客人,清瑜靠在门边,欣赏自己费尽心力策划的结果。突然听到门外邓厚迟疑的声音:“师太本店是脂粉铺,卖的是……胭脂水粉,您……来这是?”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七十九、不速之客 七十九、不速之客 清瑜好奇的扒着门边往外一看,就见一个约莫三十多岁,长得牛高马大的尼姑,站在门外。那尼姑不仅身形酷似男人,长相也凶恶得紧,尤其是两道粗眉,不怒自威,跟寻常见到的慈眉善目出家人大不一样。 邓厚这边迟疑着阻住去路,那尼姑淡淡问道:“你们店里规矩,不是男宾止步吗?贫尼虽然是方外之人,但也不是男人吧?” 邓厚一时语结。古时候尼姑和尚上门,并不是什么好彩头的事情。邓厚拦也不是,放也不是,僵在那里。幸亏素芳有事出门来寻于庆,认出这尼姑,正是本街玉泉庵的广慈,连忙返身去请了掌柜出来。 杨娘子闻言立刻迎了出来。她虽然去玉泉庵烧过香,却并不认得广慈。合十见礼后便问道:“小店今日开业,本当邀请庵堂师傅们观礼,不过俗世琐事,怕耽误了师傅们清修,所以不敢打扰。不知广慈师太此来,有何指教?” 广慈仍旧垮着一张脸,微微颔首道:“掌柜的客气了,我们方外之人,不讲究这个。掌柜的不嫌弃我贸然登门就好。我此来一不为道喜,二不为化缘。乃是奉了我师傅明镜大师之命,来寻掌柜的商量一事,多有打扰,还请掌柜的海涵。” 杨娘子听后有些迟疑,不过这条街的铺子都是因玉泉庵所在而聚拢起来的,大家对于玉泉庵十分的尊敬。人家找上门来,怎可拒之门外?只得扬手作势,请广慈入内。 清瑜一直躲在门里不曾出来,实则是怕了这些僧尼道士。她与慧有玄明打过交道,总觉得这些方外之人,多少有两把刷子,生怕这广慈又是一个眼睛毒的,看出些她的来历。不料话没两句,杨娘子就把人往店里请。清瑜一个躲闪不及,便被高大的广慈撞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广慈哪里注意到门边有这么个小孩,见孩子倒地。连忙蹲下一把将清瑜抱起,拍拍清瑜的衣衫,关切问道:“这孩子怎么躲在门边玩耍?可摔疼了?都怪我不好。” 杨娘子有些诧异,这广慈一直苦瓜脸,怎么对这孩子这么和善? 清瑜自被广慈抱起,就浑身不自在。低着头不敢直视她。杨娘子伸手将清瑜接过,对广慈笑道:“这是我一个亲戚的孩子,没了父母,跟着我们过活。今天铺子刚开张,忙了些,就没顾得上管她。” 广慈看着清瑜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怜惜,清瑜只得偏头躲开。铺子里的姑娘媳妇有认识广慈的,都近前来打招呼。看得出来,众人对她颇为尊敬。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53 章 广慈略略与众人打了招呼,便跟着杨娘子进了后院。清瑜伏在杨娘子耳边低语几句,杨娘子便放她下地,任她跑开了。等杨娘子将广慈请进房间,清瑜才长吁了一口气。那广慈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自己孩子似的,火辣辣真可怕。 屋子里,杨娘子为广慈沏了杯清茶。便问起此来缘由。 广慈这才一五一十道了究竟。原来广慈的师傅玉泉庵主持明镜大师,一片慈心,怜贫惜弱。常常带领庵堂里的众尼,做些善事。自打战事一起,外头的流民日益增多,这襄阳城外的难民聚集了怕有近万人。襄阳知府衙门虽然开了粥棚,一日两餐的施些清粥,到底周全不了。严冬腊月,不少人都是胡乱躺在荒郊野地里这么过来的,连个棚子都搭不起。这样一来,受寒生病的不少,冻死的也有。如今虽然交了春,但这襄阳马上就要进入梅雨季节,到时候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遮不得风,避不了雨,难民的日子更是难熬。况且气温回升,再有病弱,饮水食物再不干净,时疫发作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襄阳衙门里知府大人一心打仗,恐怕操心不到这个。明镜大师每每想到此事,都是忧心不已。有心想要买些药品周济病人,弄些木料搭些简易棚子,却哪里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钱来?所以明镜大师想开场法会,广纳布施,发动民众群策群力,来帮那些难民一把。只是这种事情,一个弄不好,就成了沽名钓誉,也免不了有人风言风语,怀疑庵堂的用心。所以迟迟不好动作。今日恰逢十五,有庵堂相熟的高门女眷前来上香。明镜大师送人出门时,看见姿生堂这边的动静颇大,观察之下,发觉店里的伙计行动举止落落大方,掌柜的操持安排样样周到,种种设计又别出心裁。明镜大师便动了心思,立刻打发徒弟广慈前来拜会。想要请姿生堂掌柜出面帮着玉泉庵操办这场法会。 杨娘子仔细听后,有些两难。按理说,她那过世的婆婆最是信佛,如今能成就这一场大功德,她夫妻二人是义不容辞的。但说到这铺子的策划安排,几乎就是小袁梦一手包办的,她夫妻二人也没这样本事。实在是没法开口答应。只得婉转道:“不是我们不愿做这件大好事。实在是,铺子刚刚开业,我们店小人少,根本忙不过来。再者,这开铺子与做法会是两码事。牵扯的后果也大小不同。我们夫妻实在对不住,恐怕得让明镜大师失望了。” 广慈见杨娘子这般说,哪肯死心,道:“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襄阳城外难民惨状掌柜的不必亲眼去看,也能估摸得出。他们今日不知明日,熬得艰难。我看掌柜就是个面善心慈的好人,倘若不知道也便罢了,知道了这事万不会坐视不理吧。我知道这件事千难万难,掌柜的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实在不行,也分神帮我们参详参详。贫尼代外头千千万万受苦的难民,感激不已。”说罢起身郑重施了一礼。 要不人家怎么说出家人舌粲莲花,连猛兽都能劝服。杨娘子被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噎得无话可说。借口此事还得跟杨得广他们商量,想要马虎糊弄过去。 广慈哪肯答应,再三约定了明日在玉泉庵明镜大师亲自恭候大驾,好与掌柜的细谈。明镜大师德高望重,这般礼遇算是给足了杨娘子面子,杨娘子却有苦说不出,只得起身送了广慈出去。 等人一走,杨娘子顾不得生意,马上去找清瑜商量。清瑜提心吊胆生怕那广慈是为她而来。此时听得来龙去脉,总算放下了心。 转头细细一想,也是头疼。这答应吧,铺子刚开业,自己人这边都顾头不顾尾,忙得脚不沾地,实在分身乏术。况且这种事情,做得好了,人人都夸玉泉庵,心里感念着明镜大师。办砸了,真怕被推出来顶缸。就是豁出去干了,这种无政府宗教组织的慈善活动,要经费没经费,要资源没资源的。仅仅靠那小部分善男信女,能筹到几个钱?城外头那可是成千上万的难民啊。 这要是硬生生推辞吧,到底是在人家地头上混生活的。万一名声传臭了,那姿生堂就得不偿失了。 有时候好心真的会办坏事。比如明镜大师,一片善心,却又没那么大能耐。反把压力转到无辜的杨娘子、清瑜身上。姿生堂开业带来的大好心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尼姑给搅坏了。 心情由好转坏的,尚不止她们两个。回到襄王府里的羽墨正眉飞色舞的跟雪砚描述着姿生堂开业那一场热闹,一时讲到香琴姑娘如何如何清丽动人,一时又夸画眉姑娘怎么怎么色艺俱佳,说到兴头上,还哼着刚学来的两首新曲子,依依呀呀起来。这羽墨雪砚虽名为书童,实则伺候在襄王身边,都是去了尘根的太监,年纪又不大,唱起来还真有几分韵味。 襄王周景渊虽然在桌前端坐,耳朵却没放过外间两个小书童的对话。听到曲子都唱起来了,周景渊有些好笑,不过也算放下心来,那小姑娘一家过得好,开业顺顺利利,也不枉他关心一场。 周景渊正想召羽墨进来仔细问问,突然听到外头传来老师欧阳甫严厉的声音:“还有点规矩没有,书房里头也是你们做耍的地方?王爷宽厚,你们就越发不自重了。出去,每人抄十遍《礼记》” 羽墨,雪砚吓得大气不敢出,只得哭丧着脸认错道:“欧阳先生恕罪,小的再也不敢了” 欧阳甫懒得管他们,推门进了里间,一张老脸神情严肃,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襄王微笑道:“老师不必如此生气,这次叫他们两个吃个教训,以后肯定不敢了。” 欧阳甫摇头叹气道:“我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殿下有所不知,适才我得了消息,咱们的知府大人吃了个败仗,襄阳拱卫军失了近千人,连骠骑将军都给陈国活捉了。” 周景渊放下手中的笔,表情凝重问道:“消息可属实?” 欧阳甫叹道:“九成九是真的,胡衡大发雷霆,当即革了领军偏将,主将祁公山也被罚降职留用。这种事,想捂也捂不了多久,迟早是要上报的。” 周景渊苦笑道:“胡衡打了胜仗咱们担心他恃功自傲,如今大败,我更忧心国运苍生。这一仗,怎么打都是两败俱伤。当初,怎么就闹到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八十、凶踪浮现 八十、凶踪浮现 欧阳甫摇头叹道:“一切都发展得太快。我们来不及对策便已经到了这步田地。” 周景渊眼光略过沉思的老师,停在书房多宝格中间,那是一副棋子。他微微低声道:“事情起初,是陈国质子归国遇刺,陈帝派来使者质询,胡衡严词否认。站在我们梁国的立场,虽然胡衡此举不够稳重,也挑不出什么错。但是接下来,便是陈国偷袭咱们粮草补给,战场上讲究先发制人,也说得通。胡横率军征讨,自然也落在情理之中。元夕之夜,我在襄阳街头遇刺,至今查不出何人所为,但是矛头毫无疑问,都指向了陈国。这才有,敌我双方恶战一场,伤亡惨重,互有胜负。眼前是陈、梁两国都骑虎难下,双方已成仇敌,只有互相打下去。表面上看上去合情合理,仔细一想却有蹊跷。陈国孱弱,首先出动偷袭咱们,这是一向懦弱的陈帝会做的决定吗?派刺客潜入襄阳刺杀我,除了能挑起陈、梁两国仇恨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呢?” 师徒俩此前讨论此事不止一回,欧阳甫仔细倾听,略有所觉,讶道:“殿下的意思是?” 周景渊点头道:“我在想,这是一盘很大的棋。陈国、梁国被人引入局中,陈国质子,还有我,都是被人用作了棋子” 欧阳甫不禁背后一阵发寒,若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背后的势力也太可怕,太胆大了些。想到如今的情势,欧阳甫忍不住道:“会不会就是胡衡?” 周景渊也无法确定,但是胡横就是既得利益者,或许脱不了干系。即便是怀疑,也没有任何证据佐证,周景渊道:“当务之急,必须让这种局面平息下去。一旦战争规模扩大,恐怕就非人力可以阻止了。父皇如今关注的是东齐,陈国虽羸弱却有巴蜀地利,何必这时候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欧阳甫叹息道:“如今莫说陈国,就是咱们梁国内部,恐怕也被杀红了眼,想要化干戈为玉帛,难啊” 周景渊坚定道:“再难也要试一试,莫非我们坐看人家渔翁得利吗?还请老师拟一封密折,唯今之计,我们必须建言,请个中间势力出面调停” 欧阳甫一愣,反问:“请谁?南宋?不会是东齐吧?” 周景渊犹豫道:“东齐不论,南宋号称中原正统,情理上说得过去,只是,南宋一向与陈国交好。我想,是不是可以拉上白苗?襄阳之地的安危,于这四方势力都有牵扯。” 欧阳甫有些担忧道:“苗蛮不服教化,虽然如今掌权的白苗较为温和,到底是异族。况且,上次殿下遇刺,现场还查到有出自苗疆的暗器。虽然不能算铁证,我却放不下心。” 看师傅如此,周景渊只得劝道:“事成与否,还要看父皇的意思。襄阳安定,于他们苗疆也有好处。若是心里有鬼而不肯派人来,反倒坐实了暗器的来历。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咱们再见机行事。” 欧阳甫想想有理,点头道:“事不宜迟,那我借殿下此处即刻拟奏,殿下与我一同参详参详。”刚提起笔觉得有些不妥,又问:“是不是把向大人耿将军请来一起商量商量?” 周景渊摇头道:“就以我的名义吧,万一父皇不愉怪罪下来,也不至于牵连到向、耿他们两位。” 想起自己雄心万丈的父皇,周景渊也拿不准,他能不能咽下这口气,接受调停的建议。 军机大事自有达官显贵去操心,无权有钱的便只要图个开心。这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哪管前线战火纷飞,血染长砂。该享受的依然醇酒佳宴,丝竹悦耳。 日暮时分青娥馆里,正是无双盛景,慕名而来的年轻公子,富商员外,济济一堂。老鸨子招呼了这个又怕冷落了那个,四处逢迎,那眉眼里的笑意是藏都藏不住。 楼上正房里的画眉正在梳妆,一个年级最小的丫头扒开门边朝外头看了看,回来高兴的对画眉道:“小姐小姐,外头的人好多,楼下全坐满了不说,妈妈连几位姐姐屋里的桌子都搬出来待客,我看今天晚上,抱月楼的恩客是都跑到咱们这儿来听小姐唱新曲了” 画眉心头暗喜,神色却淡淡道:“你耍什么小聪明。怎么就知道恩客是从抱月楼来的?让人家听见,还以为我抢香琴姐的风头呢,还不一边待着去。” 那小丫头马屁没拍响,怏怏的退到一边。画眉看着镜子里渐显精致的妆容,忍不住视线转向化妆台,伸手拿起一盒香露。那盒子造型古雅,正面半镂空雕着兰花图案,隐约可见里头装的青花瓷瓶。另一边刻有“空谷幽兰”四个飘逸的字形。翻开背面,还有阳刻的“姿生堂”落款。画眉将盒子打开,取过瓶儿,将塞子一拔,立刻闻到一股幽幽的香味,那味儿虽清却不淡,一开始不觉得,越闻越觉得与众不同。 侍候梳妆的女子低声禀告道:“姑娘,已经装饰好了。”画眉抬头一看,镜子的自己彩钗云鬓,杏眼桃腮,玉鼻朱唇,比自家丫鬟打理得精致。尤其眉眼处似有似无被添抹了些淡蓝色的细粉,较之平时,更添几分魅惑。 画眉抬眼笑道:“乔兰姑娘手法果然独到。怨不得姿生堂杨掌柜夸你。回头请姑娘一定好好帮教一教我房里那几个笨丫头” 乔兰虽然落落大方,此次来也是为了公事,到底是清白人家闺女,在这烟花之地横竖都不自在。画眉也不为难她,见时辰快到了,便打发人送她回去。 老鸨子兴冲冲的上得楼来,开口就是一阵吹捧:“我的好女儿,今天可算是让妈妈我长眼了,这襄阳城的有钱人,可是都来全乎了。我的画眉儿,啧啧啧,这打扮,就是天上的仙女也比不上,时候不早了,要不咱们这就开始?”想到那丰厚的打赏银子,老鸨兴奋得直搓手。 画眉端起一杯茶想喝,又怕污了唇上的红彩,想一想又随手放下,轻松道:“妈妈急什么?我白日里外头走了一遭,浑身都酸痛,歇会再说。” 老鸨一听,忙站到画眉身后,两只手捏着画眉的肩窝,讨好道:“可不是,辛苦我的好女儿了妈妈心疼死了。你可觉着好些?” 画眉享受着老鸨的刻意逢迎,心头冷笑:打小卖到这窑子里,没少受这老鸨打骂。长得亭亭玉立,学得一身曲艺,好不容易在青楼中混出个名号。这老鸨还不满足,成日价在她面前长吁短叹,叨叨着香琴如何如何恩客如云,日进斗金。这次看到自己得势了,嘴脸一抹就换了个人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54 章 老鸨小心试探着催促道:“姑娘今天头一遭这么大场面,还是不要让客人们久等为好,我也是为姑娘好。” 画眉谱也摆够了,起身道:“那叫前头准备吧。我还有一句话,今天的风光,可是有劳人家姿生堂的偏帮,妈妈若是有心,来日备上好礼,也去走动走动。” 老鸨忙不迭的答应,转身到前头打点去了。 过不多时,凌空小楼轩窗一推,两侧的流苏帘子一拉开,众人便觉眼前一亮。只见一个雍容艳丽的琼台仙子,半抱着琵琶,靠在窗前,不是画眉又是谁?只见她眉目流转,似有说不尽的风情,直朝在场每个人的心里扎了一下,弄得各位员外公子们,浑身麻酥酥的。未几,画眉儿眉头微蹙,似乎添了许多哀伤,手抚素弦,如泣如诉,将那新曲《兰花草》唱了起来。 在场的恩客们少不得一番陶醉,那些熟客也觉得,今天的画眉大不一样了。 楼角里坐着两个大汉,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大汉目眩神迷的望着楼上的画眉,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另一个年轻些的虽然在听,却有些神不守舍。见周围无人注意,那年轻人靠在络腮胡身边低声道:“三哥,咱们出来时间不短了,还是快些回去吧。被大哥知道饶不了我们,风头还没过呢” 那络腮胡大汉不满的挥挥手道:“怕什么,成天窝在那院子里,人都快关疯了。不过是做了几个护卫,人家正主又没事,这么多天,恐怕早就不追查了。怕个鸟”说罢不去理会同伴,专心欣赏起美人来。 前头有个军汉像是喝醉,突然站起来在那手舞足蹈,大煞风景。那络腮胡汉子大是不满,立刻就起身理论。那军汉也不是好惹的,同桌几个五大三粗的同伴,说着说着就要动手。年轻汉子急得不行,一把攥住络腮胡的手,就往外走。那几个军汉酒劲上来,也不听曲了,拔腿就追。 络腮胡出门冷风一吹,也明白这事麻烦了,两兄弟飞檐走壁,仗着身手,才摆脱那几个醉汉。两人左转右转,回到藏身的院子,刚爬上墙头,就被眼前的情形吓到了,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好些人,一伙黑衣人正挨个翻检,火把照得分明:他们手抓的那位嘴角挂血,胸口中箭,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不正是他们大哥? 年轻汉子眼睛一黑几乎要跌进院子,那络腮胡一把拉住,咬牙低声道:“黑吃黑,这帮狗崽子杀人灭口”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八十一、夜有所梦 八十一、夜有所梦 那年轻汉子气得眼眶欲裂,作势就要跳下去拼命。那络腮胡死死摁住他,压低声音却语气严厉道:“六弟想要一死图个痛快吗?那谁来给老大报仇?今天是老天开眼,让我们兄弟逃过此劫,不杀光这些狗|日的,我汪胡子誓不为人。事不宜迟,赶紧走走” 那被唤作六弟的年轻汉子喘着粗气,一咬牙,返身跳回巷外,一路狂奔而去。汪胡子扭头狠狠瞪了那些黑衣人一眼,跟着年轻汉子绝尘而去。 日逢十五,月正圆,夜长故事多。 玉泉庵前街今日一场大热闹,此刻也随着夜渐深而喧嚣尽去。姿生堂门口挂着的方形招牌灯笼还在风中打转,但店已经打烊了。 累了一天的伙计、师傅们,都各自归家歇去了。姿生堂后院里,杨氏夫妻与清瑜、邓厚却还围坐桌前。 杨得广推开算盘,把最后一笔账填好。放下笔,伸个懒腰笑道:“咱们的辛苦没有白费,今天的流水就有二百一十两银子哈哈,不得不佩服我们小袁梦,你说,你是不是财神爷座下的童子转世?” 赫然听到“转世”这个词,明知道杨得广是开玩笑,清瑜还是有些不自在,转过话题道:“杨大哥看看,什么货品走得俏?” 杨娘子取过账簿细细一查,点头道:“果然是‘小家碧玉’的卖得最多,我在铺子里看着也是这个情形。” 邓厚听了有些失望道:“那不是最便宜的?价贱利薄,这两百多两流水怕是进账也有限” 清瑜摇头道:“咱们打开门做生意,毕竟是头一天。进店的客人都是被咱们的噱头吸引来的,货好货歹又没个底,先买便宜的‘小家碧玉’,也情有可原。不过哥哥说得对,咱们还是得把‘红fe佳人’推出来。利润太薄了怎么支撑得下去?” 杨得广笑道:“你们呀,心也太大了。小袁梦你也说,客人要一步一步接受咱们,所以咱们第一天这样的账面,绝对是拿得出手了。这些日子大家都累了,今天还是早点歇着。有什么明天慢慢商量。”说着打了个哈欠。 杨娘子想起明镜师太的邀约,心头烦闷,低声道:“明天还要去玉泉庵应付……哪里有空陪你聊账?” 杨得广日间便听妻子说过,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安慰道:“怪只怪咱们开业弄得太成功,才落在了她们眼中,树大招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看明天一早你跟小袁梦合计合计,到时候给明镜师太出三两个主意便罢。反正要你去掌总办这法会,可是不行的。” 杨娘子埋怨清瑜道:“怪就怪你当初叫我做这掌柜的,明儿你得陪我一道去” 清瑜心中有鬼,很不情愿再去寺庙庵堂。便道:“明儿我跟杨大嫂商量几条建议,大嫂自个去说就是了。我去也不能说话,还不闷死?” 杨娘子死活不依,道:“不用你说话,你见机给我使眼色就是。我这人笨,万一被明镜师太说得五迷三道,答应下来,可就收不了场了。再说,要不是你推我出来,我还在家烹饪女红,哪里要操心这些事,你可不能撂挑子不管” 杨得广也怕妻子一个人应付不来,在旁劝道:“小袁梦你就去吧。咱们在这玉泉庵门前做生意,总不能得罪她们。你嫂子从前见的人少,你去帮她打个气。” 清瑜有些无奈,总不能说自己就怕出家人吧,想想明镜师太也不是慧有玄明那样的强人,便勉强答应了。 各人归置草草安歇。邓厚睡在铺子阁楼上,厚铺盖一卷,倒也不冷。清瑜一个人睡在后院西间里,杨娘子准备得有暖壶厚絮,倒挺热乎。 夜深人静,远远传来三响更夫敲的梆子声。疲累的清瑜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一睡,便做了一个梦。 梦里不知在什么地方,大慈大悲的慧有盘膝打坐,仙风道骨的玄明手执拂尘,虽然都默认无语,却都盯着清瑜直看。清瑜被他们看得毛了,连忙挥手道:“我知道,我知道,将来我一定会还你们恩情的”说罢转身就逃。 没跑几步,便被人一把拉住,抬头一看,正是母亲,一边拿了手绢心疼的给清瑜擦汗,一边嘴里喃喃自语什么,却听不见。清瑜大喜,一把上前抱住母亲的腿,哭道:“娘,我总算找到你了!”还没等她再开口,便不知从哪里射来许多箭矢,周围起了滔天火光,一匹骏马奔驰而来,马上是一个俊秀男子。清瑜定睛一看,正是父亲陈洪恺。陈洪恺一把将陈夫人拉上马,似乎没看得清瑜一般,绝尘而去。清瑜惶急得爬起身来,追出两步,便见四周迷迷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清瑜失魂落魄的在原地打转,这种被抛弃的感觉,就像是一把利剑刺在她的心里。这一刻,她不知何去何从,她好累,她不想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她不想步步惊心机关算尽,她真的好累。扑腾一声,清瑜掉到了冰冷刺骨的河里,她眼皮似乎有千斤重,真想闭上就永远不要睁开。 这是做梦,突然清瑜清醒过来。这就是自己那些最黑暗的日子的遭遇。 “我要活”一个机灵清瑜大叫着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被子踢到了一边,身上很冷。 清瑜重新将被子裹住,望着窗外渐露的鱼肚白,没有一丝睡意。这一夜竟是做梦做到了天亮。她靠着床头,不禁自嘲:原以为自己是个打不死的蟑螂小强,怎么样的环境都能挣扎着活下去。一个梦却出卖了自己。越是表面坚强的人,越是内心有个柔软的地方,不能碰。 想起这些天外头的消息也没新鲜的,不过就是胜胜败败。陈国那边的情形,却是封锁得一概不知。也不晓得父亲回到陈国,可封了高爵得了厚赏?母亲丢了自己,不知急成什么样?这一刻,清瑜才觉察出自己对他们的一丝抱歉来。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这个灵魂占了他们女儿的躯壳,虽然备受疼爱,总归不如亲生孩子一般挂念他们。也怪不得清瑜,在那危机四伏,今日不知明日的处境下,求生的欲望大过一切。如今穷困暂解,她才有心惦念起那对苦命的夫妻来。若说心里没有恨吗?为什么就单单抛下自己?转念一想,那也是无奈之举吧。 就这么恍恍惚惚的等到天明。门外头有了响动。应该是邓厚起床,准备开门了吧。还有那些伙计师傅门,也要陆续到岗。新的一天到了,日子总要继续。心里的事情憋得久了,发泄发泄轻快多了。 清瑜翻身起床,穿起衣服。然后吱呀一声将门推开。淡淡的朝阳斜挂天际,晴空万里,真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早晨 “小袁姑娘起来了”是勤快的素芳进来打招呼。 清瑜甜甜一笑道:“素芳姐姐来得真早” 外头又传来其他人的声音,伙计师傅们陆陆续续都到了。洒水的洒水,擦柜的擦柜,各自忙活起来。 杨氏夫妻进来的时候,姿生堂已经收拾一新。看着朝气蓬勃的众人,杨得广豪情万丈,大声道:“大家都打起精神。开门了。” 杨娘子将清瑜一拉,便进了后院,直奔清瑜的屋子。清瑜猜是惦记玉泉庵的事情,嘴角弯了弯,任她风风火火拉着自己走。 杨娘子进屋一屁股坐下,气不带喘便道:“我昨晚想得几乎睡不着,我们家的小女诸葛,快跟我说说,想到什么好主意?” 清瑜嘟嘴道:“早饭都还没吃,杨大嫂这么上心人家的事儿干嘛?” 杨娘子叹道:“虽然我能力有限,到底人家明镜师太一番慈悲心,是为了城外头的难民。能出几个好主意,把钱筹了,我也心安。从前我婆婆在的时候,最是信佛的。我怕婆婆泉下有知,怪我不尽力。” 清瑜安慰她道:“好好好,上午客人应该不多,还不够咱们想的吗?”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55 章 两人便挨在一块商量起来。清瑜那一套,不过就是吸引眼球,勾人好奇的商业行为。用在法会上,就不大好了。两人搜肠刮肚,细细列了几个条陈。杨娘子这才心中有底,踏实多了。 等到吃过午饭,刚端起茶还没喝,广慈师太便登门了。见到杨娘子便说:“杨掌柜的辛苦。师傅说路虽近,礼不可废。特意差我来请杨掌柜的移驾玉泉庵一叙” 杨娘子望着这架势,头疼得紧。礼数做得越足,就越不好推辞,广慈生怕她跑了似的,几步路的功夫,还堵门来接只得客气谢过,牵着清瑜跟在广慈身后,往玉泉庵去了。 玉泉庵是因庵中有一口清冽泉水,喷涌而出,飞溅似玉而得名。虽比不上出名的古刹,却也有些年头。 清瑜跟着最后,眼睛在这尼姑庵滴溜溜乱瞅,见这庵堂朴实无华,宝相庄严,很是规整。 突然一个踉跄,清瑜便觉得被人抱在怀里,耳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小姐” 杨娘子吓一大跳,回头去看,发觉那人自己并不认识,却又有些眼熟。 清瑜却涨红一张脸,内心惶急:这下要通了天了,眼前抱着自己的,不就是那天偶遇的老乞婆?分明就是何妈妈,怎么在这里出现,还大庭广众叫出了自己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八十二、联商义卖 八十二、联商义卖 这当口广慈、杨娘子两双眼睛就盯着这抱在一团的一老一小,满脸疑惑。 “老妈妈,你又认乱叫人了”一个缁衣年轻女尼跑来,拉开何妈妈,对着广慈与客人施礼道:“广慈师伯,两位施主失礼了,请多多包涵。” 广慈寒脸问道:“怎么回事?” 那年轻女尼答道:“昨日明空师叔祖外出时,见有差役驱逐些老弱乞丐出城,见她们可怜,出面收留了下来,带到玉泉庵中安顿。这位老妈妈神智有些不清,见人就叫小姐,我一时不查,没盯着她。惊扰到几位了” 杨娘子连忙抱起清瑜,见她面色一时红一时白,有些担心问道:“小袁梦,可吓着了?” 清瑜虽然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此时听了年轻女尼的解释,略有些平缓。望着何妈妈那有些空洞的眼神,似乎真的不是认出自己。清瑜便低声道:“我没事。” 广慈好生安慰了清瑜几句,对那低辈女尼不愉道:“既然神智不清,怎可让她在庵里乱走?你看把这位小姑娘吓得杨夫人是师傅请来的贵客,虽然她大度,这般冲撞,也太不像话。还不把人带了下去。” 这边广慈连消带打,杨娘子也不好追究,和声道:“不碍事,只是孩子小,有些受惊。老妈妈也是苦命人,小师傅带她下去歇着吧。” 那年轻女尼见广慈有些光火,不知道杨娘子是什么来头的客人。十分后悔,谦卑的再三道歉,有些蛮横的拖着何妈妈下去了。清瑜心情起伏,起初生怕何妈**出现漏了她的底细,如今看来是虚惊一场。想不到何妈妈虽然侥幸活得一条性命,却弄成这样疯疯傻傻。 广慈怕此事惹得杨娘子不快,一向冷峻的脸上,添了几分暖意,连连劝进。杨娘子见清瑜无碍,也没觉得怎样。便拉着清瑜往庵堂后进精舍去了。 清瑜虽素来不喜欢何妈妈,但是到底往日看护的一分情分在,见她这些日子,精神失常,沦为乞丐,也是凄惨得很。好在被玉泉庵收留,往后也有个着落。自己如今还托庇在杨氏夫妻这里,身份又见不得光,想收留照顾何妈妈,却有心无力。只得思忖往后日子如果得便,请杨娘子开言,为何妈妈分说几句好话,别因为何妈妈这疯症,让她在玉泉庵里受了欺负。 明镜师太的精舍便在那口玉泉之侧,那泉水喷涌而出,汇集成一池清碧,池中游鱼摆尾,周遭松柏如阔,颇有几分野趣。闹市之中,能有如此雅地,倒是难得。 入得房中,三人便见蒲团之上,端坐一位慈眉善目的年长女尼,虽然青衣简帽,身形瘦弱,却自然而然通身有一股气派。这气派自然不同于俗世中的富贵,却没来由让人心生景仰。此人必定就是玉泉庵主持明镜大师了。她此刻正闭目东向而坐,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捻动佛珠,看样子正念诵**。 清瑜太熟悉这房中的檀香味,她存身大相国寺慧有禅室中那么久,虽神无所寄,却六识未闭。如今重新闻到这种佛寺中浓重的檀香,恍惚间想起那些事来。 广慈躬身低声禀道:“师傅,杨夫人来了。” 明镜睁开眼来,望向杨娘子。杨娘子只觉得明镜大师眼眸渊深似海,连忙低下头来,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清瑜躲在杨娘子身后,都不敢正眼去看明镜。 明镜起身回了杨娘子的礼,开口道:“杨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杨娘子谨声道:“大师客气了,杨郑氏一介民妇,怎敢有劳大师法驾” 明镜淡然一笑,道:“夫人不必过谦。昨日明镜管中窥豹,已觉得夫人胸中丘壑,非凡俗女子可比。此来相助,更是一片善心。智者不仁,难得善果。夫人此举,功德无量,岂会当不起明镜的礼敬?” 清瑜不由得心头暗道:真是好厉害。开口就把后路堵死,因果报应的话从明镜大师这种德高望重的人口中说出,就是再无妄的人,心里也难免生出几分畏惧来。 杨娘子来前早有准备,客气回应道:“承蒙大师青眼,民妇本不应推辞。不瞒大师说,民妇去世的婆婆本是最最虔诚的信徒,若能成这一场大功德,民妇本该当仁不让。但昨日广慈师太走后,民妇思前想后,实则有不得已的苦衷。其一,于公而言。民妇所为,不过是造势趋利,媚俗求名之举。生意人不知佛家事,大师若托付与我,民妇恐怕行差踏错,万一越矩,自身惹了笑话不论,还失了玉泉庵的体面。民妇无颜面对诸位事小,大师不能救难民于水火事大。其二,于私而言。自从民妇夫家在汴京落了难,不得已来到襄阳,从低做起,到如今开了铺子,世事艰难,一言难尽。此时此刻,安身立命的生意,对于民妇一家,委实来之不易。万事开头难,铺子新开张不过一日,民妇实在有心无力。请大师体谅民妇不易,原谅民妇的不识抬举。” 屋子里气氛一时有些僵。这一通话,自然是清瑜与杨娘子早就商量好的。与其找理由,不如就说大实话。假理由总有站不住的根脚,真无奈却有不可辨驳的基石。 明镜大师的身份,自然不好强人所难。见杨娘子这样说,只得微微叹了一口气,聪明人果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广慈师太听到此处,也知道恐怕想要杨娘子掌总法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她是玉泉庵负责外务的,既然杨娘子不答应,这事儿就得落在她的头上。此时退而求其次,打破沉默道:“倒教杨夫人为难了。只是此事我们庵里没个章程,这才想到夫人这里。夫人这般言语,可见是个爽快人,说实诚话的。只是不知夫人可否为我们出出主意?” 杨娘子与清瑜闻言一阵轻松。看向明镜大师,见她虽略有失望,但还是眼中透着几分希冀。杨娘子忙开口道:“只要明镜大师与广慈师太不嫌弃我见识浅,不懂佛事。民妇愿意为玉泉庵分劳,也算为城外的难民尽一份心。” 明镜大师与广慈师太这才作罢。此事总算是落在清瑜事先预料之中。广慈师太趁热打铁,欲请杨娘子到她房中稍坐,说说主意,明镜大师也不留她们,微微欠身以示敬意,便又盘坐念起经来。 来到广慈师太房中,此事有了定论,两人说话便少了些机锋,多了些实际。广慈师太直接问:“不知道杨夫人何以教我?” 杨娘子道:“指教不敢当,几个想法也不知当用不得,说出来让师太斟酌斟酌。” 广慈师太点头道:“但请夫人直言。” 杨娘子心中微微酝酿,便将之前与清瑜商量的几个章程一一道来:“玉泉庵的法会,本意就是广纳布施,集众人之力,救数万难民。但若要效果,仅仅依靠庵里素日往来的信众是不够的。一定要扩大影响,争取襄阳百姓的同情与信任。值此战事胶着,人心惶惶之际,广做法事,多开善门,大是有利,此其一。其二,则是襄阳城的达官贵人,富商豪强。这些府上动辄一掷千金,若能求到布施,则事半功倍。然而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总不能一个一个上门去讨要。关键就在,襄阳城最富最贵的人,他们要是带头捐献,自然能带动其他府里跟风学样。到时候再请明镜大师主持建一座**碑,背后将这些捐纳重金的名录刻上。试问,这些人有几个能流芳千古青史留名?如今占着救民水火的大义,万金买名,对他们来说也是值得。这其三嘛,我略有为难,不知当讲不当讲……” 广慈被杨娘子这番话说得眼睛大亮,此刻如同被吊了胃口,一张大脸上罕见的出现了爽朗的笑容,道:“夫人金口玉言,字字珠玑,广慈得益不少,不知这第三究竟是什么?” 杨娘子道:“就请师太恕我私心之罪。其三,我想的是,联商义卖” 广慈闻言愣住,商人逐利少义,名声不好。玉泉庵与商铺合作,恐怕不大适合。试探问道:“义卖?” 杨娘子点头道:“正是。襄阳百姓,富户达绅愿意捐纳固然是好,但此事能不能成,能认捐多少,全凭他们道德高尚。毕竟人家不捐,难道还能说他什么?但是义卖不同,于百姓而言,只要于己有用有利,反正要买,自然也就乐得举手之劳,共襄善举了。于商铺而言,本钱尚在,只需让出部分利润,却能广开销路,增长美誉,一举数得。于玉泉庵而言,只要找些有口碑货真价实信得过的商铺,付出的就只是声名而已。此举三方得利,如果玉泉庵愿意,我姿生堂愿意第一个参与此事” 此事匪夷所思,广慈想来想去,的确没有破绽,她哪里知道,这又是清瑜的“经验总结”。慈善那一套,清瑜看得多了。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八十三、豪门闺秀 八十三、豪门闺秀 见广慈低头沉思,杨娘子也知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借口铺子有事不便久留,起身告辞了。 广慈起身相送,道:“夫人的法子,果然个个精妙。知道贵店新张,事情繁多,我就不留夫人。回头与师傅商量商量。少不得还要上门叨扰。” 杨娘子含笑答应。广慈这才亲自送她们出来。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56 章 玉泉庵前街人流如织,杨娘子解决了此事,心中畅快,低头对清瑜道:“幸亏你机灵,本来是一件为难的事,如今反倒于我们铺子有益,回头跟你杨大哥好好商量一番,若玉泉庵那边答应下来,咱们这个义卖怎么个做法。” 清瑜点头道:“杨大嫂放心吧,玉泉庵要是肯了。找的肯定是信誉卓著的商家合作,咱们铺子新开,能参与其中,一下子就出头了。” 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回到了铺子门口。杨娘子老远看着,就细细观察,铺子里进进出出的客人虽不能跟昨天比,倒也不少,心里甚是欢喜。 两人正欲进门,便见娉婷袅绕,三五个妈妈丫鬟簇拥着一位小姐出门来。这小姐身形颀长,一身绫罗绸缎,头上珠围翠绕,手持宫扇半遮面,虽看不到长相,旁人也早被这排场震住了。 若是从前,杨娘子见了这种官家富户小姐,定是要避让的。不过如今却是不同,上门的都是客,何况这种一看就是有钱的主。按照清瑜的说法,这种什么“高端人群”正是铺子里急需的,连忙带着笑脸迎上去,主动搭腔道:“小姐慢走我是姿生堂的掌柜杨郑氏,头先去玉泉庵拜见明镜大师,没有在店里,小姐这是逛完了?” 那小姐并不搭腔,只用眼瞥了一下身边的老妈妈,那老妈妈眯眼笑着代小姐回答道:“掌柜的可巧,我们在贵店逛了一会子,这会正想去城南金银铺子呢。” 杨娘子不料这小姐架子这么大,只派个妈妈说话。不过她也知机,点头笑道:“这位妈妈您好小店新开,若招待不周,还请小姐、妈妈和各位姑娘见谅。我是远远瞥见小姐亭亭玉立,贵气逼人,实在喜欢,才凑上来拜见。如今既然小姐有事,就不耽误小姐行程了”说罢微微侧身让路。 谁人不爱听奉承话,偏偏杨娘子一张和气脸,带着几分本分。虽然明知她是巴结,那位小姐一点也不反感。对杨娘子进退有据也颇为欣赏,便开口道:“掌柜的客气了,你们姿生堂果然与众不同,我适才随意逛了一圈,小有收获。不过我不常出门,不知道掌柜的你们这姿生堂也是与德隆绸缎庄一样,可以送货到府,供我挑选的吗?” 杨娘子一听,德隆绸缎庄这可是大大有名的老字号,素来都为一些官宦人家或者富户豪强送些货版样布提供挑选。反而言之,能让德隆绸缎庄这样做的人家,那也是襄阳城里顶尖的了。一时心情激动,脸上笑意更甚,道:“小姐适才逛了,也知我们的胭脂水粉都是精挑细选的,尤其是***香的清露,如今更是襄阳独一份。小店虽然初开,能得小姐青睐,实在是喜出望外。若小姐需要,打发人来说一声,我一定带着最上品的货色亲自送到小姐府上以供挑选。不知小姐是哪个府上的大家闺秀?” 那妈妈自豪道:“我家老爷姓郭,家住城东宝庆街东首。回头小姐若有需要了,少不得派我来接掌柜的到府里去。” 杨娘子内心掂量,城东宝庆街,那可是富贵大街,街上的府邸一座连一座,都是深宅阔院。姓郭,莫非是……郭全德郭大老板家?杨娘子试探问道:“妈妈莫笑我见识短,府上老爷名讳可是郭全德郭大老板?” 那妈妈奇道:“掌柜的怎么知道?莫非认识我家老爷?” 杨娘子激动道:“这襄阳城谁不知道郭老爷,小妇人虽不认识,但郭老爷的声名如雷贯耳,就是街边黄口稚子也是知道的。没想到小店竟然迎来了郭姑娘这样的贵客,真是怠慢” 杨娘子为何这般作势?只因为这郭全德郭老爷,正是襄阳首富,坐拥良田千顷。这还不算,郭全德有个名号叫做“十楼八园”。起因便是这襄阳城里有十座坐落在黄金口岸声名不凡的酒楼,还有八座造型各异的园林都在他的名下。那郭府里更是被传闻得金砖银瓦,富有至极。 那郭小姐自然见惯了这种反应,也不为忤,略微客气几句便上了马车离开了。 杨娘子亲送了车,才回来带着清瑜进了铺子。见乔兰乔萍带着素芳百灵小菊招呼着客人,富态老成的魏保安替杨娘子掌着场面,一切都井井有条。 杨娘子因刚才门口这场结识,有话与清瑜商量,便略略叮嘱几句,往后院去了。 清瑜一路没有说话,心里倒是想了一大通。这郭小姐的意外来访,倒是给了她一些新的启发。原来古代也是有VIP会员制的,那个适才说的什么德隆绸缎庄甚至上门服务,不就是同城目录选购+送货上门?典型的B t C商业对客户的雏形啊。这时代交通不发达,物流是没什么希望,而大家闺秀又被道德观念限制,不能想shppg就shppg。恩,这倒是值得好好开发开发…… 待进了清瑜屋子,杨娘子连忙将郭家的背景跟清瑜说了。清瑜这才明了,感情郭全德就是古代的大地产商啊。名下那么多田地,还有酒楼这种商业地产,园林这种高档度假村。他不是首富谁是首富?原本还担心没办法打进上层圈子,谁知守株待兔,轻而易举就敲开了门。 杨娘子跟清瑜都知道这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免不得好好商量了一通:到时候怎么个去法,带的货品,跟的伙计,都得精心准备一番。 杨得广如今负责外务,这些日子在外头选原料,订包装。少不得跟各行各业不同的人打交道。昨日姿生堂开业闹出的大动静,也让他这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的老实人一下子引来了不是生意人的关注。今儿午间他就受了做香粉原料的大老板之邀,在酒楼赴宴,席间少不得联络联络感情,推杯换盏,微微有了几分醉意。 那老板差人雇了马车送杨得广回来。马车停在姿生堂门口,杨得广下车一看,微微有些吃惊。姿生堂的门口站着两拨人,似乎起了龃龉,在那较着劲互不相让。领头的两个,都是年过四旬的半老徐娘,涂脂抹粉,妖妖娆娆,不像正经人家。邓厚正两边劝和着,一张小脸急得有些发青。杨得广生怕出了什么事,连忙上前询问。 一问之下,这才得知,来的这二位就是抱月楼青娥馆的当家。两个老鸨一同登门,却又互看不顺眼,嘴上讥诮挖苦,互不相让,还没进门,就吵得个天翻地覆来。 杨得广也暗暗着急,这两拨人堵在门口,不仅他们生意做不成,传出去影响也不好。只得硬着头皮,与闻讯而来的杨娘子一人一边,招呼着两位妈妈。 杨娘子知道清瑜看重画眉的歌艺,便不动声色的把青娥馆的老鸨赛红花引到后院去了。杨得广只得借着介绍铺子的由头陪着抱月楼的老鸨黄菊仙在铺子里逛逛。 赛红花很是高兴杨娘子待她亲厚些,一进屋子,就用礼物把桌子摆满,满脸堆笑道:“杨掌柜的,我今日是特意登门拜谢的我那女儿画眉儿如今风头一时无俩,这多亏杨掌柜的对她的支持与厚爱。小小敬意还请杨掌柜的笑纳。” 杨娘子微笑道:“赛老板太客气了。画眉姑娘为了我们姿生堂开业,没少辛苦。我们也是投桃报李,您这是太外道了,怎么好意思?” 赛红花得意道:“昨日乔兰姑娘回来没跟你说起?我们画眉儿的堂会座儿爆满,在场的客人们听了姿生堂送画眉儿的曲子,没有一个不夸大拇指的今儿我是诚心来的,杨掌柜要是不收,就是打我的脸了” 杨娘子知道那些风月场中的豪客都是一掷千金,赛红花此刻送的礼不过九牛一毛罢了。既然清瑜看好画眉,两家的关系自然要紧密一些,便不再推辞,含笑收了。 赛红花见杨娘子不推辞,心里有了底。既然有第一首就有第二首,这棵大树得抱紧了。那抱月楼的黄菊仙显然也闻到了味儿,不然也不会找上门来。想到这里,赛红花就道:“我第一次见到杨掌柜的,就觉得您是个和善人,聪明人。选中我们画眉儿,更是眼光独到。别看抱月楼的香琴名声不小,毕竟今年二十好几了,还能红几年?咱们画眉儿就不同了,六月里才满十八,往后的日子,长着呢黄菊仙那个老娼妇,年轻的时候就学艺不精,她手下的姑娘能好到哪里去?杨掌柜可要支持着我们画眉儿,别被黄菊仙那张信口雌黄的嘴糊弄了。” 清瑜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杨娘子也瞠目结舌,心道:你骂人家是老娼妇,这不是糟践自己吗?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八十四、结怨伏祸 八十四、结怨伏祸 赛红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老脸红了几分,不过到底是欢场上打滚的人物,呵呵几句便掩饰了尴尬,接着说道:“杨掌柜的若不信,只管去打听打听,抱月楼的黄菊仙是个什么名声,仗着香琴是襄阳花魁,没少作威作福,架子大得不得了。” 杨娘子安抚道:“赛老板放心,你说的我们心里都有数。不然当初也不会舍香琴,而先派人联络上画眉姑娘了。” 赛红花一辈子被黄菊仙踩在头顶上,如今翻身过来,怎都要死死摁住对头。想着与姿生堂打好关系,便笑着对杨娘子道:“说起贵店的香粉,那真是没话说,我十来岁就落在这行当里头,几十年见过的胭脂水粉成千上百,论起机巧心思,没一个能比得上你们姿生堂的我们家姑娘多,平时的用度大,往日里都是让她们自己去挑拣,乱得不成样子。如今我想请杨掌柜的专给我们供货,彼此两便,杨掌柜你看如何?” 杨娘子与清瑜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欢喜。论到胭脂水粉又有谁用得比青楼女子多呢?杨娘子点头道:“那可谢谢赛老板了。回头我就准备好了货样,就拿去青娥馆给姑娘们试试。” 赛红花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瞒掌柜的,我有两个小小要求。一来,贵店的粉好香浓自然不必说,价钱也……不是说贵,就是我们用度这么大,若能便宜些,就再好不过了。二来嘛,我们那里像画眉这样的清倌人为数不多,您给画眉儿的兰花香我也闻了,清雅是清雅,就是略微淡了些。您知道,做那些……生意的姑娘打扮自然要浓艳些。” 杨娘子和清瑜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因为之前她们打算走高层路线,这货品走得就是高雅清新的路子,自然就不适合那种迎来送往皮肉生意的青楼女子。杨娘子点头道:“赛老板说得有理,回头我就跟师傅们商量商量,尽快制出些浓艳俏丽的货物来,至于价钱嘛,我知道赛老板找上我,也是一片好心照顾我生意,就八……八折吧。” 杨娘子本欲开口八折,却被清瑜偷偷用手指在她手心捏了一把,这才反应过来。赛红花也不讨价还价,本来就是为了拉近关系,互让一步方显得诚心。 两人聊得颇为高兴,赛红花欲借这个时机让画面更上一层楼,筹备了好多的节目,不便多留,便起身告辞。杨娘子也担心外头的杨得广,就场面上留了两句便作罢。 赛红花起身时,想起来,低声提醒道:“若杨掌柜的生意有什么阻碍,或者有那不开眼的来闹事,只管跟我说。我们青娥馆的恩客里,我认识几个台面上的人物,说不定能帮上忙。” 杨娘子含笑谢过,因不想赛、黄两人遇见再有什么不快,便走侧门送了赛金花出去。 看着赛金花一扭一扭的上了轿子,杨娘子才对清瑜笑道:“看样子这个赛金花倒是挺知恩图报的,一番举动倒也诚心。” 清瑜若有所思道:“也许吧。” 有句话虽然俗,却一直被人提起,叫做“*子无情,戏子无义”。清瑜虽然并不鄙视这些苦命的女人,但是赛金花这般殷勤热络,她反倒觉得此人有些势利,生意上的来往无所谓,交情上就算了,可别被诳了去。 杨娘子问:“刚才你偷偷捏我,是要我不打折?” 清瑜点头道:“可惜大嫂已经说了半句,也不好改口了。” 杨娘子疑惑道:“按照青娥馆的用量,就是打个八折咱们也是大赚的。” 清瑜摇摇头道:“打折之风不可取,一旦开头,就会止不住。我看还不如送些小赠品的好。维持住咱们的货品价格,等于是拿住了自己的身份。你看那各行各业里头最好的东西,何曾打过折,还不是供不应求?”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57 章 杨娘子到底从前是个农妇,虽然人极聪明,这些日子进步神速,如何能与清瑜这个带着几千年的历史经验,在商品社会熏陶下长大的鬼精灵相比?这会细细揣摩着清瑜的话,品出了几分意思,不住点头。 外头的杨得广就不好过了。黄菊仙因昨日香琴吃了瘪,心里很不痛快。嘴上没少埋怨。杨得广好言陪尽不是,她仍然不依不饶,非得姿生堂也找一首不亚于《兰花草》的曲子来给香琴不可。同样是给面子开业来表演了,姿生堂凭什么厚此薄彼? 这初春里,杨得广的汗都快下来了。苦着脸道:“黄妈妈别为难我们了,谁不知道香琴姑娘琴艺是襄阳一绝,要什么谱子没有?我们铺子小根基浅,弄来的曲子也登不得大雅之堂。” 黄菊仙微怒道:“杨管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姿生堂开业这样大的手笔,谦虚什么《***》、《兰花草》个个都红透半边天。我就是不懂,论长相,论才华,我们香琴有什么地方不如画眉的?为何单单选了她?” 杨得广倒是听清瑜说过,一来是画眉年轻,又擅长唱曲,不像香琴弄个纯音乐,有点曲高和寡的,于他们宣传不利。二来,香琴本是襄阳花魁,他们眼巴巴找上去,十有八九抱月楼定是趾高气扬的,即便是答应了,那提的条件绝对不会低。反而画眉缺的就是一个机会,有香琴在前头压着,提的条件也好谈。 只是知道归知道,这样的理由也没法当着面说给黄菊仙听。杨得广苦着一张脸,道:“我们店小,能请动香琴姑娘来一趟已经知足了,哪里敢打包票找来的曲子会红?所以不敢劳动香琴姑娘,想着画眉年轻,地位低些。这才……” 黄菊仙听了更气,道:“你们竟然嫌弃香琴年纪大了也不想想,这琴是这么容易学出来的吗?要是弹琴能像画眉那样抱个琵琶,依依呀呀唱两句那么简单就好了” 杨得广见她急了,忙道:“黄老板误会了,我们绝无此意。” 黄菊仙本是襄阳风月场中头把交椅,从来都是颐指气使惯了的。可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从昨天开始,就什么都变了。本来她与这姿生堂没有过往来,今日上门,一半是为讨个说法,一半也是存了侥幸,看看能不能拉上关系,扳回一城。 可一看杨掌柜那做派,亲自将赛金花接了进去。只派了个外管事在外头跟自己打马虎眼,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不蒸馒头争口气,黄菊仙也没有耐心再在这里被人晾着,带着准备的礼物就要走。 杨得广不愿这般得罪人,追出去还想挽留,黄菊仙转身冷笑道:“杨管事不必多言了。我们香琴就权作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一番辛苦为她人做嫁衣裳了只是山不转水转,这襄阳城就这么大,往后总有照面的机会,我黄菊仙打开门做生意这么多年,交的朋友虽多,结的梁子也不少。我的性子也不是任人欺凌以德报怨的好相与,贵店如此行事,将来保不齐要遭报应的” 杨得广本对抱月楼有些许愧疚,听黄菊仙说出这番赤lu裸威胁的话来,心里也有些光火。但凡话说得漂亮些,什么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偏她一来就跟人家八辈子欠了她一般,气势汹汹不可理喻。杨得广也懒得跟她一般见识,送也不送,转身回铺子去了。须知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点也不错,将来果然生出祸端来。 清瑜与杨娘子从杨得广那里得知此事,也无奈得很,清瑜劝着受了窝囊气的杨得广道:“这事我们本也没什么错,我们与画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抱月楼什么事?谁规定了找人就非得找她抱月楼的人?开业时请香琴姑娘的程仪我们可一分也没少给她。顺了哥情失嫂意,既然反正是要得罪人,杨大哥就不必生气了。气坏了身体没处找赔去” 杨得广叹气道:“任凭我们尽了十二分的心,还是不得圆满。我们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她做青楼生意的,人面最广,万一要给我们穿小鞋,还真是一桩烦恼” 杨娘子道:“抱月楼说到底还是要跟青娥馆斗,不过这事摊到我们头上,被牵扯进去做了磨心。正好赛掌柜的说了,要是有人闹事找她去。我想这两个老鸨子,半斤八两,你就别担心了” 清瑜便岔开话题问道:“还不知道今天杨大哥赴宴,跟那老板谈得怎样?” 杨得广收起心思,答道:“差不多了,价钱也谈得七七八八。账期说好先是三个月,往后看咱们的行市再说。不过,茉香粉那边他也没有一丁点办法。我就担心,难道咱们卖光这些存货,就只能转做其他了吗?那不是就失了我们铺子最大的特色?” 因销售看好,几人都想找找茉香粉的进货门路。独家,是那么好做的。 清瑜想了想,试探问道:“听说襄阳城里有不少苗疆商人,杨大哥要不找他们问问?”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八十五、春季促销 八十五、春季促销 杨得广闻言微微皱眉。这苗疆人在襄阳也不少,不过都聚居在城东南麻花湾。因为风俗迥异,在汉人看来有些神神鬼鬼,一般人都敬而远之。而且苗人尚武,又好抱团,襄阳城的百姓不是万不得已,是不愿意去招惹他们的。 要说苗疆人聚居在襄阳,也纯粹是为了买卖。苗疆坐拥深山大川,出产许多极好的药材山货,有些更是价值万金难得一见的宝贝。他们手工业水平极低,对铁器、瓷器这些中原静美的出产需求颇大。这一出一进,买卖自然就渐渐成了气候。这襄阳本就是水陆要冲,又是四个势力的边境所在,故而有许多苗人就落户于此。 杨得广沉吟片刻,才道:“实在没有办法,我倒是可以去问问,不过苗疆虽然与陈国接壤,但是地形一样复杂,往来的商队翻山越岭一样艰难。据我所知,他们之间交易的也多是贵重物品,茉香粉分量重价格贱,照我看,多半不会是他们会贩卖的。” 这的确是一个两难境地,东西附加值不高,谁愿意费大气力运过来?可是要是高价收购,那么姿生堂想要的暴利就维持不下去了。清瑜其实心里还有别的小九九,若要说从襄阳回到成都,眼下只能绕道。长安那边太远不说,地界也不太平。苗疆这边路虽不好走,到底近些。若是与那些苗疆商人打上交道,搭上关系,也可以为自己的回家计划打开一些局面。清瑜便怂恿道:“杨大哥不去问怎么知道?况且苗疆商人手里有的是好货,我听于庆说,那里出产好一些药材香草都可以拿来做香粉原料。药妆也是一种卖点,说不定做不成茉香粉,咱们又开一个新路子” 杨得广闻言眼睛一亮,点头道:“那改天我带于庆一道去看看吧” 过了几日,姿生堂的生意日渐兴旺起来。这也是起初几天买了水粉的那些姑娘媳妇们试用之后,反响颇好,口耳相传之下,引发的口碑效应。起初还有些担心的杨氏夫妻与伙计们,见到铺子如此局面,不仅放下了心,还生出更上一层楼的心思。跑堂的更加麻利,生产的卯足了干劲。杨得广与杨娘子也成日在外,一个在市场进原料,一个往达官贵人家跑销售,忙得不亦乐乎。铺子里全仗着魏保安坐镇,不过到底是大户人家的管事,这摊子事情也没有难倒他的。清瑜、邓厚反倒因为年纪小,落下了清闲。 自从元宵节误杀胡三儿的事情之后,因铺子开张一通忙活,大家都没有别的心思,这几日闲下来,清瑜便认真观察起邓厚来。虽然邓厚平日里就比较内向,清瑜还是发现,他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早晚趁着铺子里没人,邓厚都会到后院里练那套拳法,清瑜隔着门缝看去,觉得邓厚虽然坚持,但过程中非常心不在焉,有的时候打到一半,就会站在原地发呆,一站就是好久。 这日杨氏夫妻又都出门去了,清瑜见邓厚在前头也没事,便把邓厚带到自己屋子,两兄妹一张桌子坐着,预备好好说说话。 给邓厚倒了杯茶,清瑜开口道:“我看哥哥这些天越发不爱说话了,可是有人惹你生气了?” 邓厚摇摇头又叹口气:“晚上总是睡得不安慰,所以白日里有些没精神吧。” 清瑜知道小小年纪,出了这样的事,多少会有些心魔。自己不是当事人,又觉得那胡三儿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自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不过邓厚这么下去日渐沉沦不是办法,清瑜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冒险刺激他一下,低声道:“我知道哥哥心里不痛快,毕竟是……一条人命,不过哥哥从前跟我说过,胡三儿无恶不作,放高利贷逼死过卖水的老两口,又**了良家妇女,害得人家投了井。他双手沾满血腥,你这么做也是替天行道了。况且你本不想害他,是他自己找上来的。如果不是他死,就是哥哥死。哥哥要是死了,那你一家的血海深仇怎么办?看哥哥这消沉的样子,我还以为哥哥已经将前事忘却了呢” 邓厚一个激灵,斩钉截铁道:“我没有我不会忘”双手握拳,青筋直爆。 清瑜何曾不知道这是用仇恨掩盖恐惧,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奈何邓厚小小年纪身世如此苦痛,经历又过于沧桑。眼下在这襄阳暂时安定,虽然有一时的安逸,但是将来这一辈子,他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太重,自己不得不这么做。 两人就这么坐着,良久,邓厚才平静下来。对清瑜道:“你放心,往事不可追,与其老想着那件事,不如用心做好眼前。你、我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咱们还有很多事情做,谢谢你提醒。” 清瑜伸手拉住邓厚的手道:“往后心里有事不能再这么藏着掖着,哥哥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对我说。” 邓厚看着清瑜清亮乌黑的眼睛,微笑道:“我记住了你也一样,无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对我说” 清瑜一时噎住,她的事,恐怕这世界没有一个人能与之诉说……清瑜假作不经意的答应,眼睛却只得飘开视线。 下午过了未时,杨娘子才外头从回来。顾不得奔波的疲惫,直奔后院,与清瑜关了房门在屋里说话。 “好在是郭小姐派了轿子接,要是走,怕我这双腿走断了还进不了人家的内院。”杨娘子话虽然有些夸张,却满脸兴奋。 清瑜托着小腮帮,很感兴趣的问道:“郭府这么大?那大嫂跟我说说,那府里都有些什么景致?漂不漂亮?” 杨娘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知道我这个人,在外人面前谨小慎微得很,坐在马车、轿子里头也不敢拉开帘子看,怕冒冒失失没个体统,招人家笑话。只在大门口下马车换轿子的时候,瞄了几眼。等我下轿子的时候,已经到了郭姑娘闺房门口了” 清瑜倒也不失望,安慰道:“不碍事不碍事,郭姑娘可满意咱们的货品?上次她来的时候有些卖光了的,还有我们新制出来的,她可有看上的?” 杨娘子喜形于色,点头道:“郭姑娘这次在自个家,挑挑选选自在得很,我带过去的高档货品几乎包全乎了,还有几种要我多备几份再送过去,她要留着送人呢。” 清瑜笑道:“这就好,郭姑娘看得上眼的朋友必定也是上等人家的女眷,她这个襄阳首富的宝贝女儿出手,等于给咱们做了个免费宣传。真得好好谢谢她” 杨娘子欢喜得很,连连点头。自从做生意以来,顺风顺水的。十来天的功夫,似乎他们担心的事情结果都船到桥头自然直,无惊无险度过了。背地里,杨氏夫妻没少夸清瑜分明就是个善财童子呢。 杨娘子喝了口茶继续道:“我让徐动和于庆商量着给青娥馆定制的香粉香露,他们已经出了样品了。明儿咱们一道试一试。要是不妥他们好改,你也帮着取个名字。” 清瑜点头问道:“大嫂出门的时候我看玉泉庵的广慈师太半路截着您,可是义卖的事情已经定下了?” 杨娘子有些无奈道:“说是定下了,章程什么的还要我们帮着想,她们这些姑子哪里知道生意上的事情?明镜大师下了帖子,邀请了各行各业中数一数二的各大铺子的东家、掌柜 ,要在玉泉庵聚头商议呢。你是不知道那个广慈,恨不得把什么事都推给我,还说要我出面联络联络各商家。也不想想,咱们姿生堂才几天?人家那些百年老字号眼里能有咱们?被我一口推脱掉了。”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58 章 清瑜心道:咱们只要能混进名牌俱乐部就行了。反正义卖不为赚钱就是图个名声上位。姿生堂这样的新店能入围打个酱油就很不错了。 有基于此,清瑜也不在意,便问起杨娘子三月三的安排来。这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二月就过完了。阳春三月,正是莺飞草长,春风化雨的时节。三月初一又是上香的大日子,所以三月开头几天,就被清瑜定义为“小长假”。这假日经济,可是客流量翻倍的销售旺季,所以清瑜早就跟杨娘子提了。 杨娘子一边轻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道:“按照你的说法,这时节走的应该是低端‘小家碧玉’,我已经叫铁牛多多备货了。到时候安排乔兰她们几个全都到前头帮忙。你就在后院帮忙看着点。海报我昨天就叫画师来画了,他一直纳闷,问我为啥叫‘滋润壹加壹,春季新品会’,我也说不清。你说,你叫徐动做的那像猪油一样的东西,真能被人接受吗?” 清瑜一头黑线,怎么是猪油,明明就是滋润霜啊好吧,清瑜承认用了羊脂做材料,但是明明就是很滑很细腻的。这可是她们姿生堂从单纯化妆品进军保养品市场的先锋产品,杨娘子这个掌柜的怎么可以没信心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八十六、两封密信 八十六、两封密信 杨娘子笑道:“好好好,都听你的。我刚才提的事情你看看还有什么不妥当的,提醒着我。我每天都累得浑身酸痛,真怕一时大意忘记什么事。” 清瑜见杨娘子如今已经渐入佳境,行事说话与一个月前的样子大相径庭,就是跟人说她做了几年的掌柜都有人信的。不禁为自己的眼光得意了一把。连忙上前帮着杨娘子揉起肩膀来。杨娘子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心疼道:“这阵子开业忙,吃食上头都没精心照顾你,你又瘦了三四岁的小孩才这么点高,真是可怜如今咱们生意算是上了轨道,我预备下个月就请个伙食娘子回来,省得让乔兰她们分心做饭。到时候把伙食做好些,你乖乖多吃点小孩子这么大窜个子很快的,别把你耽误了。” 感觉到杨娘子的用心与真诚,清瑜心底真的生出一种对母亲般的依恋来。想想自己这具躯体,这一年来没少折腾,是该好好补补了。清瑜便装作天真的道:“那好那好,我要喝豆浆,牛奶。没有牛奶,羊奶也行。我还要吃黑豆、核桃还有鱼肉……” 杨娘子有些诧异,问道:“这些个东西……豆浆一股豆腥味,牛羊奶少见,核桃也不当季,还不知道哪里去弄。鱼肉黑豆倒是有,不过也不是小孩子喜欢的那一口,小孩不都爱糖糕甜汤吗?” 清瑜不知道怎么解释,糖分除了发胖没有一点好处。她这具身体最需要的可是蛋白质、DHA、钙、铁、锌…… 这边清瑜满脑子跑马,幻想她的高钙牛奶。那边襄王府里,周景渊却正皱着眉头捏着鼻子在谢妈**注视下,端着一碗白花花的酥酪纠结。 周景渊讨好似的看着谢妈妈,罕见的撒娇道:“妈妈,我闻着这个犯恶心,实在吃不下。妈妈行行好,别让我每天吃这个了。” 谢妈妈慈爱的用手绢给襄王擦着嘴角,温和道:“殿下还是乖乖的听话,这东西最是养人,从前娘娘小的时候,身子弱。夫人也是每天一碗强逼着。后来长大了,娘娘身体就一直很好。殿下是读过书的,自然知道苦尽甘来的道理。要是没用的东西,妈妈何必每天督促着你吃?须知做酥酪要上好的牛乳,七八道工序下来,可不容易呢。” 周景渊知道谢妈妈一心为他好,这事求也没用。只得一咬牙,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下去。一股淡淡的膻味,化作一个饱嗝翻了上来,周景渊强压着好歹没呕吐出来。谢妈妈见襄王脸上那个滑稽样子,顾不得好笑,连忙断过一杯清茶来给他漱口,周景渊猛灌了大半杯,这才觉得好些。 每天的例行公事完毕,谢妈妈也就转身离开,留着襄王独自在。羽墨扒着门边看了看,知道谢妈妈走远了,才蹑手蹑脚的走进来,自从上次被王师欧阳甫狠狠罚了一通,他和雪砚两个这些日子都老实多了。 周景渊看着羽墨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咳嗽一声问道:“最近有没有见着魏管事?袁家兄妹那家铺子情形怎么样?” 羽墨眯眼笑着回答道:“昨儿还听魏管事说起,生意非常好。铺子虽然不大,点子都很巧妙,东西也好顽。不过要照我说,她们的铺面还是太小了些,看着有些局促,就是赚钱也是有限。要不殿下派我去跟她们打个招呼,叫她们扩大些?上次殿下还想投五百两银子,也不知怎么人家没答应。” 周景渊狠狠剜了羽墨一眼,没好气道:“你当我真是图赚钱呢?不过是朋友之义帮她们一把。人家不要那五百两也对,不然我占了大头,人家劳心劳力的反而成了雇工了。你小子什么时候稳重点,就会瞎说不明白的还真以为我多想赚那点子分红呢,还敢说这样的话给我丢人,是不是上次罚的不够?” 羽墨吐了吐舌头,嬉笑着求饶。因他和雪砚从小跟着周景渊,名为主仆,情似兄弟。周景渊也不曾与他们计较过。所以在襄王面前,一向自由散漫惯了。 主仆两人随意说了说话,便听外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浑厚的男声在外禀告道:“殿下,严闯求见” 周景渊连忙起身,羽墨会意,一溜小跑出去,迎了王府首领侍卫严闯进来。自从上次元宵夜灯会遇刺,十几名襄王的随身侍卫身亡,只有武功高强的严闯幸免于难,然而他也血染长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下十余处。如今左臂仍然吊着绷带。 见严闯进来,襄王走近两步关心问道:“严统领伤势尚未痊愈,怎么不在屋里好好将养着?” 严闯生得一副好相貌,威武雄壮,器宇轩昂。这会屈膝跪在襄王面前恭声答道:“有劳殿下挂心,严闯如今已无大碍,不习惯整天躺在床上,所以昨天已经重回禁卫。殿下,您看这个……” 周景渊低头朝他手上看去,却瞳孔一缩,只见严闯手中拿着一支断箭,那形制颜色,分明与那夜刺杀他们的一般无二。那断箭上还绑着一封信。 周景渊上前扶起严闯,肃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从何而来?” 严闯将断箭与信双手递与羽墨,低声道:“是护卫们在后花园围墙边草丛里拾到的,我看上头沾满了露水,恐怕是昨夜被人从外头丢进来的。” 见襄王点了点头,羽墨连忙拆开那信封,用帕子包住手,将里头的信纸抽出折开来,摆在书桌上。 周景渊回到案前坐下,低头看去,先是一阵惊讶,末了又眉头深锁,似乎遇到什么为难的事。 严闯、羽墨虽然看不见信的内容,但是只看那断箭,便心中已经猜到了八成:此信定与那夜的刺杀大有关联 将信反反复复看过几遍,襄王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对严闯严厉说道:“你既然身体没有大碍,就好好把侍卫统管起来,上次折的人手,改补的补上。如今王府的墙头都有人窥测,连信都送进来了,府里的安危叫人怎么放心” 严闯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是,急急退下安排去了。 周景渊此刻被这封来历不明却又言之凿凿的匿名信弄得有些迷惑,沉思片刻也不能想通,便吩咐羽墨道:“你去将老师、向大人、耿大人都请来,要快” 羽墨哪敢怠慢,叫了两个小丫鬟在书房伺候着,快步朝外跑去。 还没出大门,便看到星急火燎的欧阳甫手拿一册黄绢迎面而来。两人一对眼,羽墨生怕欧阳先生又骂他毛毛躁躁,连忙出声解释道:“欧阳先生来得正好。殿下有重要的事情召集诸位,我还赶着去请向大人与耿大人呢” 欧阳甫闻言一愣,不知身在王府的殿下能有什么大事。反倒是他自己,今日接到了穆国丈密派送来的亲笔信,连忙拿来准备与襄王商量。 羽墨不敢耽搁,话一说完,边转身走了。欧阳甫只得先往王府书房去了。 书房里的周景渊还在为了那封匿名信费尽思量。见欧阳甫这么快就到了,有些吃惊。迎上去问道:“老师可是有事?我还打发了人去请你呢” 欧阳甫拱拱手,低声道:“正是有要事来寻殿下。我刚接到穆国丈送来的加急密信。”说罢将手中黄绢递给襄王。 “外公?”周景渊有些疑惑:他老人家这时候送信来,莫非汴京发生了什么大事? 等打开一看,周景渊才放下了心。原来梁帝收到襄王与欧阳甫的密折,有些疑虑,便召集了亲近大臣商议。从心底说,梁陈之战不是梁帝所期望的,但是由梁国出面请人调停,梁帝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还是襄王的外公穆国丈出了个主意,不如由他出面,以襄王的尊长之名,为即将到来的襄王七岁寿辰办一场盛宴,到时候请南宋、白苗的几位实权人物赴宴。酒宴上分说一番,或有成效。如此一来,调停请求的层级就从一国变成了藩王属地。加上穆国丈这个特殊的身份,既不失礼又不唐突。这封信,便是穆国丈得了梁帝授意,写来知会他们的,三月初十,穆国丈便会抵达襄阳。 看过了密信,周景渊吐了一口浊气道:“如此甚好,外公德高望重,又是父皇倚重的大臣。有他出面,比起我这个半大孩子有分量。” 欧阳甫也点头道:“穆国丈出面,此事就有把握得多了。就是胡衡见了他老人家,也要低头叫一声先生。有穆国丈在,我们就不怕到时候他出言反对了” 两人就这事商量了一会,王府长吏向怀谨与襄王护军大将军耿千山便联袂到了。 周景渊停下话头,招呼几人就坐。耿千山武将出身,很少参与他们的议事,先开口道:“不知殿下召集大家有什么事?” 襄王命羽墨将断箭与信传与众人看了。耿千山把玩着那断箭,仔细观察着。而向怀瑾与欧阳甫则看了信之后一言不发,一个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一个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襄王低声问道:“诸位认为,这信里的密告有几分准?郭全德为什么要派人刺杀我?”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八十七、顺藤摸瓜 八十七、顺藤摸瓜 是啊,郭全德为什么要刺杀襄王?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59 章 在座的几人都有些消化不了这个消息。半晌,向怀谨才出言道:“片面之词,未必可信” 欧阳甫则不认同,反驳道:“空穴来风必有因信里头描述的过程与殿下遭遇一般无二,非亲历者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耿千山放下手中断箭也附和道:“我看这箭矢的确与那晚我们收集到的一样。形制像是苗疆人常用,但是仔细观察,还是有些不同,倒像是江湖中某些门派特制的似的。我只知道郭全德是襄阳首富,向大人对此人可有了解?” 向怀谨苦笑道:“耿将军有所不知,这郭全德……本是我属意重点拉拢的人呢” 欧阳甫与襄王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诧异,前者问道:“怎么没听向大人提起过?” 向怀谨哪料到冒出这么一封告密信来,此时不说清,连自己都摘不干净了。连忙解释道:“殿下,两位大人。诸位都知道,自打我们到了襄阳之后,知府胡衡起了警觉,不仅知府衙门里头防备得紧,就是民间,也被他通过据守襄阳二十年建立起来的关系牢牢把持住。那些襄阳的本地大户豪强,虽然表面上恭恭敬敬,实则不卖我们王爷一分钱的账。我这个王府长吏也名不副实,除了给殿下管管家务事,旁的事情一概插不进手去。所以我才动了心思,想拉拢那些与胡衡不对盘的势力,这襄阳首富郭全德便是首当其冲第一人” 耿千山讶异道:“郭全德跟胡衡不对盘?那他怎么做成襄阳首富的?于情于理,胡衡都是襄阳只手遮天的人物,这个郭全德不简单啊” 向怀瑾点头道:“的确如此。我曾细细收集过与郭全德有关的卷宗,此人也算得上一个奇人了。他少年时不过是襄阳街头的混混,成日里欺行霸市,做的都是地痞无赖的行当。后来金国入侵,覆灭了宋室。中原大地一片混乱,他也就落了草,跟着绿林好汉做那无本买卖。偏偏他人极精明,讨了山寨老大的喜欢,一路高升,三十多岁就做了二当家。在那山寨大当家死后,顺理成章接了位子,在北七省也小有名气。之后金国北归,咱们大梁重拾河山,广发招安榜,他倒是识时务,解散了兄弟,做起了买卖。也不知道是他关系硬,还是眼光准,十来年下来,就成了襄阳首富。算下来他这一辈子,也算是精彩,奇的是一路都顺风顺水,逢凶化吉。” 周景渊沉声问道:“那他跟胡衡是怎么回事?” 向怀谨低声道:“早年间,这两人明面上也有来往,不过是不咸不淡的那种场面之交。后来结怨,便是因为胡衡看中了郭全德的女儿,想要讨来做继室。本来商人家的女儿,嫁给一方封疆大吏,算是高攀了,何况郭全德从前还是草莽出身,如此一来能洗脱黑底,换做别人怕是巴不得的。偏郭全德这人有些不同,把自己这个女儿当作掌上明珠,比几个儿子都要疼爱。便一口回绝了。郭、胡两人就因此事有了心结。也不知道好事者哪里得了消息,小道上便流传出一则笑话,说是郭全德讽刺胡衡年纪比自己还大,怎么开得了口叫自己岳父?此事着实削了胡衡的颜面。胡衡听了怎不大怒?两人便连表面上的往来都断了。” 欧阳甫叹道:“向大人或许想偏了。胡衡除非准备立即割据自立,不然就是给他个胆子,也不敢来刺杀殿下所以郭全德与胡衡是不是一路人,根本就说明不了什么。如此一来,若此匿名信属实,郭全德恐怕就是最重要的一环了。他究竟是代表的哪一方势力?” 向怀谨还是不能死心,问道:“欧阳先生怎么就觉得这封密告可信呢?” 欧阳甫沉吟道:“是殿下提醒的我。自从陈国质子遭袭,梁陈两国交恶,再到殿下遇刺,两国开战。每一步似乎都是别人因势利导算计好的局” “什么?”向怀瑾耿千山两人闻言都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望着襄王周景渊。 周景渊点头道:“事情恐怕就是我猜想的那般。要不是这帮人起了内讧,有人送了这封密告来。恐怕我们此刻还浑然不知,被人在背后摆弄呢” 耿千山沉声问:“是不是现在就把那郭全德老匹夫拿来?请殿下吩咐” 欧阳甫道:“不可郭全德也不过是棋子罢了。他一个商人,做下这等株连九族的谋逆,能有什么好处?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如今他不知自己已经漏了馅儿,我们正该好好盯着他,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下出手笔这般大的棋来” 向怀瑾此刻已经不再侥幸,幸亏他与郭全德交往不深,否则自己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连忙表忠心道:“不如就请耿将军派遣高手监视,我这边保持着来往,双管齐下,总归有迹可循” 襄王周景渊倒是不怀疑向怀瑾,点头道:“也好。此事关联甚大,两位可要打起精神。过几日,我外公穆国丈就要来襄阳筹备调停战事的大计。照我所料,郭全德那边得了消息,必定会有些动作” 向、耿二人还不知道穆国丈来襄阳一事。欧阳甫细细将来龙去脉解释给二人听了,两人这才安下心来。耿千山论军功武力,自然是一员勇将,但是论起机心智谋就差得远了。向怀瑾心中早转了几个弯:调停一事自己跟老耿都蒙在鼓里,看来从前自己还是看清了襄王,小小年纪,已经有这样的城府,分析推论每每出人意表。加上老谋深算的欧阳甫从旁指点,将来的成就,或者不是仅仅藩王而已。自己本应当是从龙第一臣,往后还需更加拉近与王爷的关系才好。 此事讨论告一段落。向、耿二人便一同告辞,领命布置监视那郭全德去了。欧阳甫想起襄王寿辰之事,便道:“殿下的寿辰虽然只是为调停找个借口,到底是件大事,礼仪上更是马虎不得,还是请谢妈妈,再叫上几个得力的管事好好商量一下吧。” 周景渊自然明白,点头道:“也好。老师不必为这种小事操心。等外公到了,老师要将现在复杂的局面好好对他老人家分说一番。再商量着,怎么跟父皇上个奏章。这件事,想想,真是一头冷汗。” 欧阳甫点头道:“殿下放心,就怕不知道。如今既然咱们摸着了边,这么大的企图,左右不过就是那几家背后搞鬼。不久必定真相大白老臣先行告退,殿下也不要思虑过甚了。” 周景渊将老师亲送到门口,目光看着他远去,这才叹了一口气。 羽墨一直守在书房外,这会见人都走了,便凑近来服侍。 周景渊吩咐道:“你去请谢妈妈,还有前院的赵、王、魏几位管事来,我有事情要交代他们。” 羽墨答应,又摸了摸头笑道:“殿下忘了?咱们前院就一位魏保安魏管事,不是被您差到姿生堂去了吗?” “呃……既然如此,就先叫其余几位过来吧。”周景渊被这么一打岔,便想起姿生堂袁氏兄妹来。尤其是那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小姑娘,还有她那奇怪的谜题。真是个有趣的妙人啊自己的七岁生日,是不是该请这两位朋友聚一聚?他要是露了真身,只怕反倒有了隔阂。瞒着他们吧,自己不能出府也是个大问题。敲敲脑袋,只好再想办法。 阿嚏姿生堂后院里,清瑜不自觉打了个喷嚏。她哪里知道自己被大人物上了心,在背后念叨着。只觉得别是受寒着冻,连忙跑进屋子。 杨娘子半眯着眼睛,正靠在床上打瞌睡。清瑜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拉了半边被子给她盖上。忽然听到门上有声音,清瑜连忙开门一看,是怯生生的小菊。见只有清瑜出来,小菊轻声问道:“小袁姑娘,掌柜的可在?外头来了一位大主顾,魏管事正在接待着,叫我进来问问,方便不方便把人请进来详谈?” 清瑜微微皱了皱眉毛,魏保安是有分寸的。既然他这么郑重,那么这必定是一门好生意。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杨娘子,便听到杨娘子的声音:“我知道了。小菊你去前头告诉魏管事一声,请他过一刻钟带主顾进来。回来帮我打盆水,好让我先梳洗一番” 小菊忙领命传话去了。清瑜转身进了屋子,对杨娘子道:“大嫂也真是可怜,连打了个盹都不安稳。” 杨娘子摇头道:“这有什么,左右睡不好。别耽误了正经事。”说罢起身对着镜子重新理了理睡散的发髻。等小菊打了水里,又梳洗罢,好好妆点了一番。自打做了姿生堂的掌柜,杨娘子对这上头的事情越发精心起来。 外头传来魏管事的声音,清瑜知道这是客人到了,连忙转身绕过屏风,往里屋去了,留下梳妆打扮过后的杨娘子独自在这里会客。 魏管事推门引人进来,杨娘子忙起身迎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鼻深目,皮肤雪白的高大男子。杨娘子心道:这人不是中原人士吧?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八十八、亡国少主 八十八、亡国少主 魏管事连忙介绍道:“掌柜的,这位是陇西马商李老板。李老板,这就是我们姿生堂掌柜的,夫家姓杨。” 杨娘子连忙劝坐道:“李老板快请坐” 那李老板微微抱拳,对面而坐,开口便是字正腔圆的中原话:“李某在襄阳城里听说了姿生堂开业的盛况,本来还在揣测是哪位高人的手笔,谁知竟然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一位夫人失礼失礼” 杨娘子亲自倒了杯茶给客人,谦让道:“李老板抬举了,不过是做些妇人家的胭脂水粉生意,怎比得上李老板?马商可是既要伯乐的眼光,又要有过人的胆识。不知道今日李老板怎么有空驾临我们小店?” 李老板呵呵笑道:“不过是个马贩子而已,夫人真是太会说话了。头先我跟魏掌柜的聊过,想要买些贵店的货品回陇南。” 魏保安解释道:“是这样的,掌柜。李老板看上我们店的货物,只是量有些大,时间也赶。我不能做主,请掌柜的斟酌。” 杨娘子眉毛一挑,这大老远的,带这么多胭脂水粉回去,又是何故?笑问:“不知李老板需要多少?” 那李老板端起茶杯,自顾自的抿了一小口。魏保安最是察言观色的,似乎觉察到了李老板要单独跟掌柜的谈谈,连忙道:“前头铺子没人盯着,我先告退了,小菊就在外头,掌柜的有事吩咐她一声。李老板,少陪了” 李老板客气的拱拱手道了句有劳,魏管事便关门出去了。 屋里剩下两人,李老板才开口道:“不瞒掌柜的说,我们马商除了贩马,走南闯北也会捎带些其他货物,这次收了些皮草过来,不打算空车回去。往时都是带些绸缎茶叶,再另准备些不占地的新奇小礼物送人。我看姿生堂的胭脂水粉包装精美,设计独特,颇和我心意,故而想采购一些当作礼品。最上品的五十套,中等的一百五十套,不知道掌柜的几天能准备好呢?” 杨娘子心中一跳:这可是天下掉下来的大生意。杨娘子估摸着要是加工加点,最晚三天就能备齐。话不敢说满,含笑道:“那可要多谢李老板帮衬不知李老板几时要启程?五天时间可能等?” 那李老板点头道:“差也差不多。不过我买这些货品都是送礼用的,掌柜的可叮嘱伙计们精心着点,出了岔子,我的人就丢大了” 杨娘子连连点头道:“李老板只管放心,绝不给您添麻烦,我会着力盯着的。至于价格方面……”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60 章 李老板淡淡道:“适才魏管事引我看了,虽然姿生堂的货比别家贵些,不过只要东西好,卖相佳,我也不介意。最贵的也不过是半匹绸子的钱嘛。”说罢拿出一张银票摆在桌上道:“这算是定钱,回头取货再付余款。” 杨娘子瞄了桌子一眼,一看便知那上头摆的是富贵钱庄的百两足额银票。她没料到对方这么好说话,那口气正是一副不差钱的豪商模样。连忙感谢道:“李老板果然豪爽,我这里谢谢李老板的光顾了” 那李老板似乎没有走的意思,笑呵呵的喝了口茶,突然问道:“前两天在青娥馆听到画眉姑娘唱曲,非常动人。后来打听了才知道,两首曲子都是姿生堂找来的。不知道杨掌柜的可否透露一下,是哪位高人谱写的呢?” 杨娘子一愣,问道:“莫非李老板还是个曲迷?” 李老板哈哈笑道:“哪里,哪里,懂得不多,好奇而已。” 杨娘子笑道:“不过是民间的俚曲,偶然被我们听到,从村民那里搜集来的。” 谁知李老板眼中闪过不可抑止的狂热之色,不依不饶的追问道:“是从哪里搜集来的?杨掌柜的可指点一二?” 杨娘子闻言有些觉察不对头起来。这人谈生意这般爽快,为何在这种小事上打破沙锅问到底。 一直躲在屏风后头偷听的清瑜内心却如惊涛骇浪一般,她自然不相信这个男人是《***》、《兰花草》的粉丝。那为什么这般急切的打听?一个几乎不敢想的念头浮现了出来。清瑜小手紧紧的攥着,生怕杨娘子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这一刻的害怕,疑惑,不可思议,搅得她脑子如同浆糊一般。初春的时节,背心都汗湿透了。 前头房里杨娘子面色谨慎,摇头道:“恐怕想找也找不到了,自打边境战事一起,许多村民都逃难离开了。”怕李老板不相信,还补充道:“画眉姑娘还想要我们帮着找找,还有没有类似的曲子,我们都没有办法呢。” 那李老板闻言非常失望,站起身道:“那就是襄阳这一带的曲子?真是可惜。掌柜的恕我冒昧了,若以后得了消息,千万帮我留住那人。我有重谢” 杨娘子心头虽有疑惑,表面上仍然微笑答应道:“一定,一定不知道李老板如今落脚何处?货备齐了,我好给您送去。” 李老板道:“我住城东博望楼天字一号院。掌柜的知道吧?” 杨娘子笑道:“知道知道。我记下了,回头一准给您送去。”心头却暗道:无怪乎人家说马商豪富,这博望楼就是襄阳首富郭全德名下最华丽的客栈,号称襄阳第一店。天字一号院更是博望楼首屈一指的精华所在,襄阳百姓没有不知道的。 这边李老板失望而归,杨娘子满意送客,而清瑜则吓得几乎虚脱了一般。脑中走马灯似的回想起刚才的画面。 马车隆隆的驶过襄阳大街。马车上的李承义陷入了不可自拔的迷思之中。抚摸着手中有些泛黄的青丝锦囊,李承义痛苦的喃喃自语道:“卿裳,卿裳我又听到了你最爱唱的曲子,你念念不忘的家乡,就是襄阳吗?” 马车在城东博望楼门前停下,门外的马夫撩开车帘,李承义收摄了心神,又恢复成了人前马商李老板的模样,在仆从的伺候下,下了马车。 博望楼的掌柜的似乎在门口等着他,见到李承义,立马迎上来,巴结着道:“李老板,这是出去逛了?来了位贵客,等您好久了” 李承义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带笑,道:“我也正想找他,有劳掌柜的了。”说罢大踏步进了博望楼,从侧边转到后院去了。 这博望楼天字一号院,就是一座独立院落。虽然只有两进,却是华丽精美,在这闹市之中,如同隔绝了天地,十分幽静。李承义一进门,就看了坐在下首的一位老者。这老者约莫五六十岁,须发半白,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炯炯有神,此刻正若有所思的喝着茶。 李承义抱拳亲热的叫道:“郭叔叔” 那老者抬起头来,眯眼看清来人,站起身就要下拜,口称:“少主人” 李承义连忙虚浮一把,语气略带嗔怪道:“郭叔叔快别这样” 那老者扶着李承义的手,急切解释道:“少主人,一路可还顺遂?如今襄阳已成乱局,郭全德不得不小心行事。来得有些晚了绝不是有心怠慢” 李承义笑道:“郭叔叔这就外道了跟自家人客气什么。我本是亡国之人,苟延残喘罢了。若不是郭叔叔这么多年暗中照拂,恐怕我也早就不在人世了。要是我敢怀疑您,父亲泉下有知,不知道会怎么怪我不知好歹呢” 那姓郭的老者苦笑道:“少主人,郭全德此生的荣华富贵,都是拜老主人所赐,只恨能力有限,不能匡扶少主人兴族复国,愧疚得很” 李承义扶着郭全德坐在上首,自己以晚辈之礼陪在下首,才道:“郭叔叔,复国之途,不管如何艰难,都是承义此世毕生的追求。若不是郭叔叔全力支持,党项哪里有现在的实力?要怪只能怪承义能力低微,如果我有太祖元昊帝的一半,我西夏国也不会四分五裂,国朝沦丧了” 郭全德劝慰道:“少主人也不必过谦。如今天下大乱,各方势力群雄逐鹿,在此夹缝之中求生存,本就是极难。少主人虽然年轻,却有非同寻常的雄心。这次对梁、陈两国施展的连环计实在精妙,这步棋下好了,党项十几年内都不愁南方的梁、陈会带来威胁。只需对外交好蒙古,对内收拢各部,复国的那一天,迟早会来的。” 李承义表情严肃道:“棋未终盘,谁也说不准结果。我们瞒天过海,借刀杀人,都没出岔子。如今隔岸观火,这火却是烧得不大不小,如果不推一把,怎么能浑水摸鱼呢?” 郭全德有些无奈道:“谁知道那些杀手这么不济事,大好的机会,只差一步便能斩杀襄王于街头,却生生错过了。” 李承义何尝不觉得可惜,不过他反过来劝道:“这样都让他逃脱,可见是天意。郭叔叔不必放在心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再找机会便是。只要能搅浑这一滩水,让梁、陈结下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我的目的便是达到了。如今郭叔叔最紧要的是……”李承义右掌笔了笔,做了个格杀的手势。 郭全德会意,苦笑道:“我就是为这事来找少主人的,不知哪里出了岔子,躲在青竹巷的杀手少了两个。” 李承义闻言只一愣,脸色立马变了,眼睛直朝门外看去。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八十九、画眉从良 八十九、画眉从良 郭全德见李承义这么紧张,连忙道:“少主人放心,来之前我很小心,应该没人跟着,况且这是我的产业,平日里隔三岔五我也会到各处酒楼铺子看看,应该不会引来怀疑。” 李承义之所以敢在这个风头之下潜进襄阳,就是凭借着神不知鬼不觉,以及郭全德在襄阳的势力。但是乍听见这个消息,他却心里打起鼓来:杀手都是武功高强,擅长潜踪遁影的角色,一旦走脱了。怕是再也难以抓住。这么一看,郭全德的身份恐怕也保不准了。 李承义瞬间就做了个决定,低声道:“郭叔叔,此事保不齐就泄露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们必须马上改变计划。我准备立即动身,往洛阳去。您也要早做打算才好” 郭全德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只是老夫在襄阳一辈子,家大业大,除非不顾一切抛下所有,否则,一时半会怎能走得了?不过少主人的安危最紧要,今日恐怕出不了城了。明天一早城门一开,请少主人立刻出城。只是……郭全德还有个不情之请。” 李承义道:“郭叔叔但说无妨。” 郭全德抬头道:“我那几个儿子眼下都不在襄阳,只有美美,一直都陪在我身边。眼下局势莫测,我想请少主人明天带着美美一道出城” 李承义知道郭全德一直希望把他的宝贝女儿嫁给自己,但是他心中早已经被卿裳占满,不愿意辜负了这位郭叔叔。不过此时也不是推脱的时候,只得点头道:“放心吧郭叔叔,明日一早您将美美妹妹送到这里来与我汇合,我带她一起走。等到了洛阳,再联络那几位哥哥。” 郭全德还有许多手尾要去处理,也不久留,与李承义约定了往后的一些安排与联络,便离开了。 李承义在堂上呆坐了片刻,招了手下管事的来,吩咐道:“你即刻取八千两银票到青娥馆去找老鸨赛红花,就说我要给画眉赎身,不管你软硬皆施也好,强买强卖也罢。总之明天早上我要带着画眉儿一起走。明白了吗?” 那管事有些愕然,主上向来不近女色,偶尔去烟花柳巷也不过是听曲解闷而已,怎么突然提出这么个要求?不过他素来知道主上说一不二,不敢过问,连忙应命下去了。 青娥馆的老鸨赛红花这几日可真是大起大落。自己手把手教导的画眉好不容易借着姿生堂开业的机会,一步登顶。眼看画眉已经是力压抱月楼的香琴成为了襄阳花魁。赛红花好日子没过两天,便有人来替画眉赎身了你叫她如何舍得 可是那一叠厚厚的银票摆在眼前,又晃得赛红花眼晕。八千两,凭良心说,这赎身价码在襄阳城也算是空前绝后了赛红花一时陷入两难:是拿了银票见好就收,还是图个虚名留画眉撑住青娥馆? 因事情来得突然,赛红花来不及避人,早有与画眉交好的丫鬟偷偷去给画眉报了信。本在镜前梳妆的画眉顿时扔了手中的眉笔,颤声问道:“你可听真了?可知对方是谁?” 那丫鬟羡慕道:“千真万确,来得的一个管事。我听他说是他家主人李老板,好像是个陇南马商” 闻言,画眉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她的风光才刚刚开始,若说没有留恋,那也是假话。只是,那个陇南马商她是知道的,昨夜来听她唱曲,打赏颇为丰厚,年纪轻,虽然是个胡人,言谈举止却十分得体。似她这样的青楼女子,虽则是个清倌人,名声已经扫地。能在身子清白时寻个良人嫁了,也算是顶好的归宿。大妇不敢想,趁着自己青春少艾,若能圈住那人的心,做个妾室也总好过陷在这火坑里朝不保夕错过了这一遭,在这风月场中年复一年蹉跎下去,花无百日红,年老色衰时能有什么好结果?此时容不得自己迟疑,谁知道黑心的赛红花会不会成全自己?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61 章 画眉顾不得晚上的堂会,起身便朝赛红花待客的花厅闯去。见到面色阴晴不定的赛红花,画眉双膝一弯,直挺挺的跪在她面前,顾不得还有那个管事在场,梨花带雨哭诉道:“求妈妈成全画眉若能脱离火坑,心里记您一辈子的好若妈妈不肯放我,断了我的念想,画眉左右不过就是碰死在这里……” 赛红花知道此时兜也兜不住了,她虽然市侩,但是到底也是青楼出身,想起自己遭遇,心里也是感伤。况且有这八千两,已经是赚了。既然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赛红花便上前扶起画眉道:“我的乖女儿,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妈妈怎能不慎重?也罢,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妈妈还能说什么?只盼你往后平安顺遂,生活和美” 画眉儿破涕为笑,拉着赛红花的衣袖道:“谢谢妈妈,妈**恩德,画眉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管事的见此情状,知道事情已定,心里放下块大石头。出声道:“恭喜画眉姑娘赛老板,因我们老板有要事,走得急,明儿一早开城门就预备离开襄阳。今晚就请画眉姑娘跟我一道走吧。” 赛红花出言道:“还请管事的高抬贵手,今儿的堂会帖子都撒出去了。好多客人陆陆续续都到了,能不能唱完再走?” 那管事有些犹豫,画眉也没料到走得这般急,帮腔道:“还请管事的您包涵包涵,也算成全了画眉有始有终。莫连累青娥馆砸了场子” 那管事的见未来女主人开口,怎能不卖这个人情,点头道:“好吧。画眉姑娘把随身的东西归置归置,多余的东西不必带了。唱完这场便走。我在外头马车上等着。” 等第二日姿生堂从旁处得到消息,已经是下午了。 杨娘子听着特意赶来道歉的的赛红花大吐苦水,心里却是又生气又无奈。 气的是好不容易捧起画眉,只想着以后能彼此帮扶一把,两方得益,谁知这才几天就人去楼空了姿生堂还因此得罪了抱月楼,想想真是得不偿失 无奈的是,杨娘子也知道这是青楼女子最好的归宿,谁愿意不顾下半生的幸福,死守在风月场中么? 赛红花知道理亏,不停的说着好话:“我知道这次是我们青娥馆的毁诺在先,实在是对不住。画眉如今遂了心愿,做她的良家夫人去了。撇下我一个,不瞒掌柜的说,今儿登门之前,我是想了又想不敢进门,这张老脸实在没地方搁掌柜的大人大量,且原谅我们这一回我还有两个训练多年的女儿,一个十五,一个十六,这对姐妹花模样儿生得比画眉还要强些,又会跳舞。回头我好生调教一番,定能顶上画眉留下的缺儿。还请杨掌柜的鼎力支持才好” 杨娘子神色只是淡淡,道:“赛老板言重了。只是我有一句说一句,请不要见怪。画眉姑娘攀上高枝,我们自然是替她高兴。不过她今时今日的名气,我们姿生堂也有一份功劳在。如今赛掌柜得了八千两赎身银,还在我眼前哭诉。我这一番心血,血本无归的,找谁去哭呢?这时候确实是没心情去支持什么姐妹花,请赛老板体谅” 赛红花自知只凭自己是斗不过抱月楼的,更别说如今画眉儿不在,再要失了姿生堂这个外援。青娥馆恐怕就只能关门歇业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赛红花一咬牙,掏出早有准备的几张银票,双手奉上道:“掌柜的莫恼,我真是一番‘诚心’的” 赛红花“诚心”两字咬得极重,杨娘子会意。幽幽低声道:“赛老板知道,我当初找上画眉姑娘那也是一百二十个诚心诚意,费尽了思量,如今心里实在有些难平……” 赛红花见杨娘子语气松动,连忙将银票塞在她手里,道:“我知道,我知道。掌柜的放心,往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杨娘子见好就收,没有再说什么难听的话,把赛红花送了出去。 清瑜自始至终都在内屋听两人说话,心中也有些郁闷:本是计划好的事情,却突然来个解约。你当明星是那么好培养的吗?姐妹花……难不成我还组个tws早知道不如找香琴了…… 杨娘子回到屋子,见清瑜趴在桌边,手托腮帮,神游物外。便一屁股坐在清瑜身边,将那银票推到清瑜面前,笑道:“算这赛红花有几分良心,这三百两可是我帮你讨回来的辛苦钱” 清瑜一愣,也笑道:“我说大嫂今天怎么趁火打劫起来,原来是为我鸣不平呢这银子本是我们铺子该得的,嫂子收好交给杨大哥入账吧。” 杨娘子摇头道:“画眉这事是你一力主张,你哥哥去跑腿活动下来的,如今得这好处,也该是你两兄妹的。我们不要。” 清瑜无所谓的摇头道:“大嫂别这么外道,若不是你和杨大哥收留,我们兄妹还不知道在哪儿受苦呢铺子里头也不宽裕,拿去让杨大哥用吧。” 杨娘子不依,提醒道:“你就不知道拿这些银子去把金镯子赎回来?那可是你父母留给你的”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九十、同行相忌 九十、同行相忌 听到杨娘子这么说,清瑜这才反应过来,确实,那镯子要是落在有心人眼里,不大不小也是个祸害。清瑜忙道:“这些日子事情多,我几乎都忘了。大嫂说的是,那我就不推辞了。回头找哥哥拿了当票,去聚源堂当铺把金镯子赎回来吧。” 杨娘子将银票塞在清瑜袖子里,嘱咐道:“我和你杨大哥这些日子恐怕不得闲,要是你们兄妹俩自己去,我又不放心。不如到时候让魏管事陪你们走一趟吧。” 清瑜不以为意,反倒觉得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又不愿意违了杨娘子一片关心,点头道:“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杨娘子大声问道:“是谁?” 魏管事的声音传了进来:“是我,魏保安,有事求见掌柜的。” 杨娘子整了整衣衫,清瑜去开了门。魏管事走到近前,有些勉强笑道:“掌柜的,有件事魏保安有些犯难,我知道过几天就三月三,铺子里预备了好多动作。我本不该这时候出声,只是恰巧我们府里有件大事要办,往日里都是我专管交接,谢妈妈差人送信来,命我回府里办差。您看这……” 杨娘子闻言一愣,如今铺子生意一日好过一日,人手已经不足,魏管事又是最最得力的。原想着三月三有他在,场面还能维持得住。如今忽然说要走,杨娘子说不好是气还是慌,一时说不出话来。 清瑜微一思量,便道:“那魏管事就先回去吧。贵府不同咱们这儿,豪门大户规矩多。强留你反而让你为难。” 杨娘子想要说话,被清瑜一个眼色止住了。魏保安讪笑道:“这些日子在姿生堂里头学了不少东西,掌柜的待人和气,伙计们也相处得亲热。本不应该这时候甩手走人的。只是这次是咱们公子生辰,公子的长辈也会过来,还请得不少贵客。关系到府里脸面,谢妈妈才这样着紧。魏某是公子的人,也想回去为公子尽一份心,只有对不住掌柜了” 听得是这么一回事,杨娘子也无话可说。清瑜留了心,笑问道:“不知九公子生辰是哪一日?我们地位悬殊,恐怕登门贺喜有些不妥,回头预备一份薄礼,托魏管事的帮我们转交吧。” 魏保安点头道:“正是三月十二,礼送不送倒在其次,我们公子颇为看重与二位的情谊呢。” 清瑜笑道:“九公子这么帮忙,我们礼物虽不贵重,也是一片心意,断不可少的只是……这礼送到哪里去呢?” 直到此时,清瑜尚不知道九公子住在哪里。魏保安也犹豫起来,鼓起勇气道:“这个……魏某也做不得主。要不等我回府里讨个信吧。” 清瑜也不为难魏管事,点头答应。她虽然答应过九公子不打听他的事情。不过如今已经合伙做生意。这次知道了九公子的生辰,装聋作哑怎么好? 魏管事走了之后,杨娘子便为人手发起愁来。虽然乔兰乔萍她们几个已经得心应手,到底是年轻姑娘,自己一个招呼不到,连个镇场面的人也没有。这时候就是请人,也是生手。思来想去,便只有推掉那劳什子玉泉庵法会的义卖筹备会。杨娘子把这想法跟清瑜一说,清瑜却觉得不妥当,劝道:“义卖是咱们首倡,又是第一个加入的。这时候撂挑子,就前功尽弃了。义卖办好了,只有脸上沾光的,对咱们铺子将来那是大好事。至于姿生堂这边,虽然时间短了些,我看嫂子不妨把乔兰提一提,做个柜面管事。平日里你也没少夸她好,是时候磨砺一下她。” 杨娘子到底不放心,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道:“还是得跟你杨大哥商量商量。干系着银钱的收支,乔兰虽好,我们认识的时间还短。” 两人里边合计着人事的事情。外头于庆敲门道:“掌柜的,郭府小姐定的货已经备好了,您是亲自去一趟还是让我送到府上去?” 杨娘子起身应道:“我去,你收拾好,到街上叫辆车在侧门等我吧。” 于庆答应着去了。杨娘子回过身来,对着镜子边整头饰边对清瑜道:“真是一刻不得闲。郭府我得亲自去,上次与郭小姐言谈甚欢。还巴望着她能给我们介绍几家富贵人家女眷呢。我待会吩咐乔兰试一试,你从旁看看,有什么不妥回来对我说。” 清瑜看着镜子里杨娘子越来越焕发的女人魅力,眼睛笑得弯弯的,道:“大嫂放心去吧,乔兰姐绝错不了。” 乔兰被临时委任做了柜面管事,直把同时来的几个姑娘眼红得不行。杨娘子好生鼓励了一番,便坐车往郭府去了。 清瑜乖乖坐在柜台后头的高凳上,看着乔萍素芳她们几个女孩子待人接物,这姿生堂的货品价格不低,许多女眷看了喜欢,却有些舍不得买。这时候便是靠各人嘴皮功夫了。这边厢百灵正与一位富态中年妇人试状,只见她手脚麻利却又小心翼翼的将那位妇人左脸扑上一层细细的底粉,再匀停的抹上些浅红色的腮红,最后再淡淡敷上一层定妆的蜜膏。顿时铜镜里左右两相对比明显的半张脸就呈现出来了。那富态妇人吓了一跳,捂着那半边没上妆的脸,仔细看了几眼。百灵就在旁边说开了:“这位夫人,您保养真正好,若不是您说起,我决计不信您女儿都出嫁了您皮肤白,我给你用了我们店里最香润的蜜膏,您看,整个人气色都精神起来了。现如今铺子刚开业不久,若是您买这一套,我们还送您百合香的清露。实在是划算得很。” 那妇人有些动心,犹疑道:“这比西大街那几家贵了两成不止呢。” 百灵早有准备,忙接口道:“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们的货品你看这成色,看这香味,那可不同别家的。再者说,这包装多上档次,你这样的身份,难道还跟那些普通人家媳妇们用一种东西啊?”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62 章 眼见这笔交易就要成功,忽听背后一个尖刻的女声道:“这话我就不中意听了,凭什么就你家姿生堂的有档次,别家的就不成了?西大街那几家铺子可是从前朝就开起的,这铺子才开几天,就不学好,靠踩着别人上位?” 清瑜本在暗中观察百灵的推销技术,突然见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一听说话便觉得不妙,分明是来砸场子的只得推了乔兰一把。 乔兰刚进入角色,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得了清瑜暗示,连忙迎上去,和颜悦色道:“这位夫人,招呼不周,还请原谅。夫人刚来,恐怕是听岔了。我们绝没有那个意思。” 百灵有些恼怒,不过也不敢回嘴,只得低声跟那位富态夫人耳语起来。 乔兰见那声音尖刻的女子,若只看身段,略略猜出年纪是三十上下。仔细一看妆容,却是掩不住的细纹,估摸着离四十也不远了。浑身还带着一股较常人使用的更浓郁的香气。心中有些摸不清来路,试探问道:“还没请问夫人贵姓,是买胭脂还是选香露……?” 那女子眉毛一抬,冷声道:“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说话。” 乔兰堆笑道:“不巧,掌柜的出门办事去了。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实在是我做不了主的,等掌柜的回来我帮你转告” 那女子嗤笑一声,极其无礼,也不拿正眼看乔兰,鼻孔朝天道:“我就是西大街兰芳香粉的东家谭四娘,早听抱月楼的黄老板说玉泉庵这里开了家新脂粉铺子,手笔怎么大,我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店里连个老成管事的都没有,几个黄毛丫头撑场面,背地里捧自己踩人家。生意是这么做的吗?回头你们掌柜的回来,叫她来西大街来找我们,同业里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规矩” 清瑜听了火直往上冒,恨不得冲上去好好辩驳辩驳。乔兰却是稳重有余,应变不足,站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作难。素芳乔萍见势不妙,围了上去。小菊飞快的往后头叫几个男伙计。 关键时刻,还是百灵,她几步走到那谭四娘面前,双手一叉,挡在乔兰头里,快嘴道:“我们几个黄毛丫头是不懂规矩,今日谭老板却是让我们长了眼了,就这么直冲冲的闯到咱们铺子里,客气话也没一句。我们当你来者是客,你倒把自个不当外人了。店里这么多女眷在,没得搅了人家的兴致。我们姿生堂又不是你家兰芳香粉的分店,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莫说我们掌柜的今儿不在,就是在,也不会见你这无礼跋扈的黄脸婆痴心妄想叫我们掌柜的乖乖上门?谁有空管你呢想来也只有兰芳香粉这种生意清闲的铺子,才这么有空不做生意做猴戏。今天咱们话撂这里了,我们铺子打开门做生意,谁要想买东西,要什么拿银子来。谁要想逞威风,回家凉快去”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九十一、地下组织 九十一、地下组织 铺子里的客人听到百灵这一番抢白,有忍不住的就笑出声来。清瑜心里那叫一个爽啊,平日里小看了百灵这小妮子,只当她说话快不够稳重,原来骨子里竟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个辣妹子。 那谭四娘哪里料到遇到个这么牙尖嘴利的,见众人围上来,气势顿时一滞,退后一步,色厉内荏的道:“好你个丫头片子,给你脸不要脸,你等着,回头有你好果子吃”说罢转身狼狈去了。 乔兰有些忧心忡忡的埋怨百灵道:“她说话难听,你且让她说去,回头自有掌柜的出面,在店里吵闹,像什么样子” 百灵嘟着一张嘴不乐意。旁边有熟客劝乔兰道:“这也是她眼红你们生意,故意来使坏的。这个谭四娘年轻时候就是个卖笑的,我们都不喜欢她。” 清瑜心道:怪道她刚才提到抱月楼黄菊仙,原来是一路的姐妹。果然是小人惹不得。 到傍晚,铺子里客人渐少了。清瑜心里惦记着镯子的事情,便偷偷把邓厚叫了出来,避在房里商量:“哥哥,因画眉突然赎身,杨大嫂帮我找青娥馆的赛老板要了三百两银子做补偿,叮嘱我把那金镯子赎回来。我想着那东西有些晃眼,还是早点拿回来的好。现在各处铺子都快打烊,人少不显眼,你陪我去聚源堂当铺一趟吧。” 邓厚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这件事,闻言立刻点头道:“那最好不过,我上楼取了当票就带你去,咱们插近路,早去早回。” 两兄妹便找了个借口离了姿生堂。 这聚源堂是南门大街上数一数二的大铺子。里头宽敞明亮,十好几个管事伙计在那菱花格子的柜面里头。邓厚牵着清瑜,找了靠边的柜面,将当票递了进去,轻声道:“这位管事,我赎东西” 因临近打烊,铺子里也没客人,那管事有些心不在焉。接过当票一看,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邓厚几眼。忽然笑意满面,道:“这位小哥,敢问这当的金镯子是你自个的,还是是帮人跑腿来赎的呢?” 邓厚不想这厮还要盘问,有些不自在,答道:“是自己家里祖传的。” 那管事见邓厚衣着很是普通,有些迟疑。不过还是客气道:“请小哥稍等,因东西贵重,都存在里头库房,我这就去请掌柜的” 邓厚点点头,看了清瑜一眼。清瑜感受到邓厚的不安,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微笑着缓解他的紧张。两人特意选了这个时候来,就是不想惹人注意,巴不得赶快拿了东西走了。 不一小会,那管事的回来。笑呵呵的道:“这位小哥,我们掌柜的里边有请” 邓厚顿时心生狐疑:“这是为什么?” 那管事连忙打消邓厚的疑虑,道:“因典当人并不是小哥,我们掌柜的也是循例问问。小哥莫要担心。” 事已至此,不进去反而显得有鬼。邓厚只得带着清瑜跟那管事进了聚源堂后堂。 这聚源堂从外头看固然富丽堂皇,这后堂却自是一派清雅幽静。那管事的将两兄妹带到最里头的一处屋子前,便停下了脚步道:“两位里边请,掌柜的在屋中恭候”说完一躬身便退下了。 明知有些不妥当,但邓厚清瑜此时硬着头皮,也不得不进去走一遭了。两人手牵着手推开门,只见屋里一个面相清癯的老者站在窗旁。那老人听到声响,转身过来,眼睛直直的盯着门口的两兄妹。 那老者一双眼睛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清亮,清瑜看了顿时觉得有些不对。这样的眼神,不像是一个市侩的当铺掌柜该有的。 那老者展露微笑,道:“两位小友请进” 邓厚牵着清瑜入内,微微拱手道:“掌柜的,不知道你们这里怎么有这样的规矩。我们取了东西还要赶回去呢” 那老者把门关上,回身笑道:“小哥莫急,老夫姓迟,不知两位小友如何称呼?” 邓厚虽有些不耐,还是客气回答道:“我兄妹姓袁。” 迟掌柜请他们坐下,随意问道:“袁小哥,适才我们管事说,那金镯是你的?” 邓厚点头道:“正是” 老者眼睛一转,盯着清瑜,摇头笑道:“我看不是。这金镯应该是这位小姑娘的” 邓厚清瑜顿时心里一紧。邓厚连忙解释道:“迟掌柜的说话越发让人不懂了。我妹妹与我一家的,这有什么分别?” 迟掌柜抚须对邓厚笑道:“不论是那前来典当的两个妇人,还是你,都配不上这镂丝夹枝缠云赤金镯” 耳中如听惊雷,清瑜邓厚一时作声不得:果然是个行家,这迟掌柜竟能说得出镯子的名称,如果他还知道这镯子来历的话……清瑜邓厚相视一眼,竟不知如何应对是好。 做当铺这一行,迟掌柜自然阅人无数,将两人反应看在眼里,那风轻云淡的神色一收,有些兴奋的颤声问道:“小姐真的是陈国宗室?” 清瑜差点没被这句话吓得眼前一黑 邓厚一把将清瑜拉到身后,脸上一片寒霜,冷声道:“瞎说什么我们是正经梁国人” 迟掌柜怔怔盯着清瑜多看了几眼,摇头道:“错不了,小姐虽然年岁还小,但是这五官分明与恒王殿下独身女应陵郡主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况且还有这镯子,这是陈国贵妃娘娘特地命内库为孙女辈的几位郡主打造的全天下拢共就那么寥寥几只。推算一下日子,正是大皇子殿下在牛头驿遇袭没过多久,我们铺子收到这个镯子的。小姐应当就是……” 被他这么一分析,清瑜的身份呼之欲出。邓厚一时无言以对。 清瑜反倒冷静下来,成天担惊受怕,原来身份早就暴露在了这老者面前。他若是有心举报,自己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此时她深一口气,反问道:“迟掌柜的说这番话,我就不懂了。您固然犯不着来污蔑我一个小孩,也不像是想要报官。究竟意欲何为?我反倒要问,不知掌柜的是什么人,竟然知道这么多陈国宗室的事情?” 迟掌柜见清瑜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却反将他一军。不怒反喜,语带双关道:“姑娘是哪里人,我就是哪里人。姑娘为什么不敢说,我就为什么不敢说。” 清瑜望着这个不像生意人的老者。他如此言之凿凿,底细知道得这么清楚,由不得清瑜不信。沉默了一小会,清瑜低声问:“掌柜的怎么还不回去?”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63 章 闻言迟掌柜已经明了这小姑娘算是默认了,他低声回答道:“虽然心向故国,奈何身有使命” 清瑜也明白了,原来这老人就是陈国的“余则成”。想起襄阳城这些日子抓了不少的陈国奸细,这老者的日子恐怕不好过的很。 清瑜怀着几分期望,问出那句心底深藏的话:“迟掌柜可有回家的路?” 迟掌柜的有些犹豫,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本来是有的,但是已经失去联络许多日子了。恐怕……” 清瑜一点也不意外。白色恐怖下的交通线,只要出了叛徒或者暴露了一个点,就有可能中断。但是特务们一定有方法再建立起来的。清瑜连忙问:“那条路修补好需要多久?” 迟掌柜脸上一阵惊讶,这位来头甚大的小姑娘好聪颖他咬牙道:“快则一旬,慢则……” 清瑜见他为难,打断道:“只要有办法就行,如今形势,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请迟掌柜尽力而为。”比起两眼摸黑找不到一点方向,此刻清瑜的心里多少有了些盼头。 迟掌柜生怕清瑜端起身份逼迫他行事,此时听清瑜这么体谅,总算放心下来,关心道:“这些日子小姐在外头过得好吗?我没有十足把握,也不敢到处打听,只能在此守株待兔。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清瑜摇头道:“一开始虽然非常落魄,好在我遇到不少好人。如今托庇在一所脂粉铺子里,就在玉泉庵前街,名叫姿生堂。现在我衣食无忧,迟掌柜不用挂心。这位就是我的义兄,若不是他一路护持,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说罢拉着邓厚介绍给迟掌柜。 迟掌柜早见这少年一直护着清瑜,对他很有好感。微笑着点了点头。对清瑜道:“如今襄阳城形势,我不说小姐也知道。你们在这里待得久了,我怕惹人怀疑,拣要紧的话说。往后小姐若是有事找我,就到隔壁裁缝铺里买线。到时候与那裁缝娘子说‘红线不红,粉线染白了’。她自然明白。若是我有事找小姐,会派一个卖糖葫芦的到你们铺子门口转悠。小姐若看到一个走路有点瘸,帽子上沾了一块青染料的糖葫芦买卖人,便知道有事。到时候找机会叫他进去说话。” 清瑜认真记住。迟掌柜这才掏出一个小锦囊来,递给清瑜,叮嘱道:“往后这镯子万不可显露于人前,万一遇到行家,那可糟了。里头还有一些银票,小姐收好了,万一遇到事情,也能应个急。” 清瑜心头温暖:找到组织的感觉就是好啊。两人不敢久留,拜别了迟掌柜,两兄妹便手拉着手满载而归。 清瑜邓厚刚回到姿生堂,就看到杨得广在门口。杨得广见只有他们兄妹,讶异问:“你嫂子没跟你们一块出去?天都要黑了,怎么不见人?” 清瑜心中一沉:杨娘子去郭府,去了整整一下午还没回……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九十二、身份揭开 九十二、身份揭开 杨得广脸色一白,拔腿就要往外走。清瑜大叫:“杨大哥,慢着” 邓厚连忙追上去扶住杨得广。清瑜急声道:“我们雇辆车一起去大哥你关心则乱,叫人好不放心” 邓厚也道:“杨大嫂素来有分寸,恐怕是被生意的事情绊住了。我们陪你去,我这就去叫车” 杨得广望着邓厚的背影,手扶门框,有些心神不宁。他与妻子少年夫妻,感情一直极好。从前在汴京时妻子年纪小懦弱,他固然怜惜。后来家中变故迭生,两人相依为命远走襄阳情义更深。如今开了这姿生堂,眼见妻子这个掌柜的越做越好,杨得广心里越发添了欣赏。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有一种不祥之兆? 邓厚带着车夫驾了马车回来,杨得广急忙当先上车。清瑜叮嘱留守的黑牛看好铺子,也钻进了车里。直到马车转入了大街,杨得广才深吸一口气道:“我白日里在外头听到一个传闻,说是郭全德有些不妥当。我还不信,富甲襄阳屹立几十年的大商家,怎么可能呢?谁知你嫂子偏赶这时候去了郭府,我要早点回来提这么一口,也不至于……” 清瑜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是一紧。只是看着杨得广那露出深深忧虑的眼睛,她只得装作镇定安慰道:“杨大哥别急,你也说那是谣言。再者说,大嫂是去送货顺便拜访郭小姐,又不干系什么其他事。就是有阻滞,也不会牵连到大嫂头上,可能就是耽搁了。” 邓厚不料今日的事情一波接一波,他有些脑子不够用,喃喃问道:“杨大哥听到的那谣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得广哑着嗓子回忆道:“我听一个木料商人说,郭府像是乱了套,他去结货款也没个人管。我只当是人多事儿杂,如今想起来,郭全德能做这个襄阳首富,行事必定不是这么不着调的。” 几人在车中惴惴不安,听那车轱辘碾过石板发出的辚辚声,只觉得心里紧紧的。 马车刚拐进宝庆街不久,便徐徐停了下来,杨得广不耐,掀开门帘跳下车一看,顿时心中暗暗叫苦。只见前头街中放有拒马,一队衣甲鲜明的持枪兵卒,齐刷刷排作一行,将宝庆街东首这一段封锁了。 邓厚与清瑜跟着跳下车来,街头三三两两倒是有些看热闹的人。杨得广见得如此情景,心里越发急了。清瑜怕他冲动闯进去,忙和邓厚两个拉住他,清瑜用尽可能不被旁人注意的声音道:“杨大哥莫犯浑,越是麻烦越要冷静你要是也陷进去了,我们两个孩子,还怎么救大嫂。咱们打听打听仔细再说” 杨得广点头道:“我知道。”眼睛却望着远处大门半掩的郭府,恨不得目不转睛看个通透。 邓厚四处看了看,瞅见一个挑担货郎,连忙走过去打听。清瑜仔细观察,见郭府门外侧边,停了几辆马车,其中一辆便是她们铺子常租来用的那种。 不一会儿邓厚回来,摇摇头面带忧虑道:“旁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晓得午后不久便封了街。” 杨得广等不下去,冲到那班兵士面前。对着一个头领模样的军官拱手问道:“请问这位军爷,前头郭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娘子因生意上的往来,从下午去了郭府就没有回来……” 那小军官眼珠一瞪,喝道:“官府办案,闲人休得打听” 杨得广急道:“非是小人胡乱打听,实在是担心我家娘子……” 那军官蛮横道:“郭府那么多人,谁知道哪个是你母亲子?再在这里聒噪,老子把你当作共犯抓起来” 邓厚连忙上前拖住杨得广,弯腰告饶道:“军爷,不好意思,我们不扰了,这就走。” 杨得广还要强辩,清瑜已经快步走上来,轻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杨大哥别弄巧成拙。我有办法” 杨得广闻言如同找到一根救命稻草,看向清瑜。清瑜点头道:“马车上说” 说罢与邓厚一边一个,推着杨得广回到马车上。杨得广等车帘一放下,迫不及待的问:“小袁梦,快说,有什么法子?” 清瑜对外头道:“车夫大哥,走原路回头。” 杨得广一惊,清瑜按住他想要撩帘子的手道:“我们可以去两个地方求人。第一个就是玉泉庵” 杨得广愕然道:“为什么?” 清瑜定了定神,道:“如今这形势,分明已经干系了大事。只能请托关系,这玉泉庵明镜大师在信众中有些威望,应该也与一些官府家眷有来往。她们还盼着我们帮她们操办庵堂的法会,肯定也不愿意嫂子这时候卷入无妄之灾” 杨得广眼睛一亮,想了想,又摇摇头道:“且不说明镜大师有几分颜面,能不能起上作用。咱们连来龙去脉都弄不清,你叫人家从那里入手呢?” 清瑜知道这时候冒昧求上门去,玉泉庵明镜大师毕竟是方外之人。要插手这种事,多半也有些顾虑。清瑜便道:“还有一人,便是魏管事。虽然他今天告假离了咱们铺子,但是咱们一向相处得好,请他帮着打听打听,想来不会拒绝。况且……他是九公子家的管事,实在不行,我们求到九公子那里去……” 杨得广也拿不准魏管事有多大能量。此时死马当活马医,也没有别的选择,点头道:“那就直接去白水桥,我听他说过,就住桥东巷子尾。” 邓厚连忙出去告诉了车夫。马车转了个弯,蹄踏蹄踏加速起来。摇摇晃晃的车里,清瑜紧紧握住杨得广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杨大哥,你和嫂子都是好人,只是不巧被牵连了。一定没事的” 到了白石桥东巷尾,清瑜他们稍一打听,便知晓了魏保安房子所在。杨得广抢在前头,冲到院门口,拍打着门环,高声叫:“魏管事,在家吗?我是杨得广。” 须臾,门吱呀的一声开了,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狐疑的探出头来,瞅了瞅几人,问道:“你们找老魏?他还没回来。” 杨得广急道:“这位是嫂子吧?我们是姿生堂的。找魏管事有急事,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64 章 那妇人瞧见这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与丈夫平时回来说的铺子里人事合得上,点头笑道:“这位是杨东家吧?我家老魏常说起,这时节王府操办王爷寿辰,今儿老魏八成是要歇在王府里了” “什么?”门外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魏保安的妻子吓了一跳,喃喃道:“怎么?” 邓厚忙问道:“您刚才是说,魏管事是王府的管事?哪个王府?” 魏娘子奇道:“这襄阳城还有几个王府?当然是襄王府” 清瑜一震,回想起认识九公子的一幕一幕:原来,他就是襄王难怪他要隐瞒身份,难怪他说自己不得已。想到如今自己与襄王两相敌对的立场,清瑜不禁一阵冷汗。但是脑海浮现张温和微笑的脸,那种对她无由的信任与关心,清瑜又不由得幽幽一叹。 杨得广一时呆了,只当魏保安是个富豪家的管事,谁曾想竟然是襄王府的管事,难怪竟然能住这么一个独院,自己刚才都没顾得上想到这……怎么又扯上了一个王府,从前汴京的经历让杨得广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不禁有些微微颤抖。 邓厚嘴唇发白,虽然他与九公子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却没法把那个温文尔雅清俊和善的男孩与王爷联系起来。一时想起,自己的仇人应王,不就是这襄王的哥哥吗? 清瑜压下脑子纷纷扰扰的思绪,这时候,为了待她如亲生母亲一般的杨娘子,就是龙潭虎穴也得去闯一闯。清瑜深吸一口气对魏娘子道:“多谢大嫂子,我们确实有急事找魏管事,直接去王府求见可使得?有什么门道,还请嫂子指点。” 那魏娘子点头道:“你们从王府后街过去,到后角门找执事的,自然能找到他。” 清瑜郑重谢过魏家娘子,推了两个神思恍惚的男人一把,杨得广与邓厚才反应过来,几人辞去上了马车,清瑜吩咐车夫,往襄王府后街去。弄得那车夫心里直犯嘀咕:这几人天黑了怎么满襄阳城的跑 车上三人虽然身子疲惫不堪,但是谁也没有睡意,各人各自发呆。清瑜有些恍惚:都怪自己大意,枉自己平日里还暗自得意,思虑如何周详,只当自己大隐隐于市,却没料到,原来自己的身世早被当铺迟老板猜到,而她们姿生堂最大的倚仗,竟然是襄王。想起九公子的目光,清瑜知道,他是真心交自己这个朋友的,可惜的是,他们立场相对。从前不知道还好,如今,只怕再也难以找到当日一同逛花灯,猜灯谜的心境了。 王府大街宽敞整洁,几乎没有行人,王府门口挑高的灯笼照着那块黑漆金字门匾——襄王府。 清瑜眼光扫光,微微叹口气。耳边听见杨得广与邓厚几乎同时说话:“我们在车上等你”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九十三、再进王府 九十三、再进王府 清瑜一愣:你们以为我想进去?我才是身份最敏感的那个 她自然知道邓厚的顾忌,他那逃奴身份要是被人认出来,恐怕就难善了了。只得对杨得广道:“杨大哥,襄王可不是应王你从前在汴京吃了亏,不想与王府对面,我知道。只是如今干系着大嫂。我一个小姑娘,去找魏管事,恐怕直接被门房轰出来了” 杨得广有些低声道:“怪我胆子小,我只怕我遇到王府中人就说话不利索,反倒碍事。到时候小袁梦你好好跟魏管事说说。襄阳地界上,还有什么事是襄王府管不了的?” 清瑜点头道:“杨大哥放心,事不宜迟,咱们走。”说完朝邓厚使了个眼色,邓厚缩在角落里,轻轻点了下头。 襄王府后街上角门里,倒是有些人进进出出。杨得广有些迟疑,拉着清瑜上前找门房通传。那门房一听是找魏管事,倒不敢拿谱,问清姓名便打发小厮进去找人了。 等不多一会,魏保安带着一丝疑虑,几分讪讪然走了出来。见着杨得广连忙一抱拳道:“杨管事有急事?都找到……这里来了?” 杨得广见魏保安衣服打扮,跟在姿生堂里稳重低调不同,仿佛是王府里很有颜面的管事。连忙弯腰道:“从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魏管事见谅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们也不会找到府上去,得了夫人指点,才知道魏管事竟然是……” 魏保安没料到是他浑家说漏了嘴,苦笑道:“杨兄千万别这么说,魏某也是奉了上谕,不得不遮掩行事。还请杨兄不要怪罪。发生了什么大事?进去再说。” 魏保安说罢转身对门房里人道:“这两位是主上的朋友,我请他们进去小花厅稍候。你们派个人通报进去,若主上不得空,就报予羽墨小哥,就说姿生堂来人求见。” 那门房点头答应,忙支使人进去禀告了。魏保安这才引了杨得广与清瑜入内。 虽走的是后角门,但这王府气象,也深深震慑了杨得广。他亦步亦趋的跟在魏保安身后,大气也不敢出。清瑜虽是从前就来过,只是那时根本不知自己所在的就是襄王府。此时故地重游,不知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魏保安边走边解释道:“这边进出的都是王府外事管事与仆从杂役,因有规矩,不能走车,所以还请杨兄勿怪。” 杨得广急忙摇了摇头道:“不敢不敢。”心里却想:这还只是外事院,那内院不知是怎么一番华贵呢 也不知左拐右拐走了多远,约摸半柱香功夫,杨得广与清瑜才被魏保安请进一处小花厅,说是小花厅,这前有流水,后垒假山的,比起寻常富贵人家的正院,还要气派。 魏保安命人上茶,杨得广已经按耐不住,直朝清瑜使眼色。清瑜低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魏管事,今天我们冒昧登门求见,实在是因为我嫂子她,出了事。” 魏保安一惊,忙问:“掌柜的怎么了?” 清瑜便一五一十的把经过说了。 魏保安睁大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说道:“我因为回到王府就忙殿下寿辰的事,一直不得闲。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听说郭府被抄了?是谁?襄阳知府胡衡?” 清瑜与杨得广面面相觑,都摇摇头说不知。 魏保安站起来,有些拿不定主意,踱步走了几个来回。这才出声道:“这么大的事,不论是谁在主事,我的脸面肯定是不够使的,我们王爷向来看重你们袁家两兄妹这两个小友。 此事还是得讨他一个示下。你们别急,我亲自去里头禀告一声。” 清瑜忙起身道:“那就有劳魏管事了!” 魏保安点点头便推门出去了。杨得广吁了一口气,颓然坐在椅子上。望着门外眼神里既是不安又充满希冀。 清瑜却是心下有些慌慌,万一等下见到他,该怎么说话?知道了人家是襄王,再像从前那样就显得桀骜了。若是恭恭敬敬诚惶诚恐,又失了亲近。 魏保安半路就迎面遇到了羽墨。羽墨忙问:“姿生堂来人了?什么事?” 魏保安连忙凑近在羽墨耳边说了。羽墨闻言一顿。抄拣郭府的事情,他隐约是知道一点的。只是关系到这种大事,他就是知道,也只得闷在肚子里。不成想,却把姿生堂扯进来了。羽墨沉吟一会,道:“这事我心里有数了。只是现在王爷与几位大人在书房里议事,不知什么时候才完。我本想着姿生堂有什么事,我跟你一合计,也能摆平。如今看是不成了。我去书房外头守着,只一得便,就跟王爷禀告。魏管事你还是回去陪客吧。” 两人各自分手,羽墨转身回到书房外,见里头几位还在,只得守在门外。 襄王府书房里,周景渊正与王师欧阳甫一道,听着向怀谨细说郭府里的事情。 “按理说,我们极其谨慎了。却还是小看了郭全德这个老狐狸,不仅他不知所踪,就是他捧做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也不在府里。不过看样子,他们走得也极其匆忙。不仅家里下人不明所以,就是几个管事也一无所知。耿将军命人四处搜了。在书房暗夹里,搜出一些账簿,金银。我带去的师爷正在翻对,或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向怀谨这趟没有抓到郭全德,说话也有些泄气。 欧阳甫抚须道:“所谓狡兔三窟,更别说号称‘十楼八园’的郭全德了。他那些名下的产业是不敢藏人的。向大人耿将军还是要铺开了搜一搜才好。” 向怀谨有些迟疑,轻声道:“要动郭家,我们已经是穷尽全力了,如果再要往深里搜,恐怕襄阳知府那边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虽然胡衡与郭全德不对盘,但是他对于殿下也一直深怀戒心……” 周景渊冷笑道:“我还想问他这个襄阳知府,本王遇刺到现在他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自己查出元凶,叫他协助追捕首恶,他还敢推辞?襄阳是本王的藩地,还是他胡衡的藩地?” 向怀谨见襄王动了怒,知道自己这一行让王爷失望,很是惶恐,只得陪好话道:“殿下息怒只是这事开头我们没有知会胡衡,便是对他存了几分怀疑。如今找他,万一……” 欧阳甫打断道:“如今事情已经发动,正是试探胡衡的好时机。郭全德不找到,之前我们就白忙活了。”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65 章 周景渊也道:“此时如果能抓住郭全德,就有很大机会知道这一系列事情是谁在幕后操纵,有了切实证据,再请人出面调停,就师出有名。于梁、陈两国有百利无一害。向大人立即去知府衙门吧。” 向怀谨知道此时不是意气的时候,振奋精神应下,直奔襄阳知府衙门找胡衡去了。 欧阳甫放下心道:“虽然我们得了那封密告,对郭全德起了疑心,但是拿下他,到底是一步险棋。倘若他是无辜,恐怕襄阳城紧绷的神经就要失控,民心一失,形势就更险恶了。如今郭全德隐匿无踪,反倒说明他有问题,我倒是松了一口气。” 周景渊微笑点头道:“从今天起,我们终于不再是棋盘上的棋子,而是坐到了场边,跟背后那人弈起棋来。” 欧阳甫见天色不早,拱手道:“今夜襄阳城定有一番大动作,老夫在王府守着,与向、耿两位大人一内一外紧盯事情进展。殿下请早点休息” 周景渊并没有睡意,不过还是点头道:“有劳老师我稍坐一会便去安歇。如果有郭全德的消息,无论多晚,请老师命人来报我” 欧阳甫应命辞去。书房外头的羽墨见人都走了,这才探头进去。襄王盯着桌上那副棋子发呆,只得清咳一声。周景渊闻声转头,见是羽墨,问道:“你鬼头鬼脑的干什么?” 羽墨忙将杨得广清瑜上门所求的事情说了。周景渊一时愣了,本来一直想找机会与她说清楚,却不料被她自己找上门来,这如同扯谎被人抓个现行,心中感觉有些狼狈。 羽墨见襄王发愣,忙提醒道:“姿生堂掌柜的还困在郭府,殿下看,是不是先找人去把她放出来?” 周景渊苦笑道:“你拿了府里腰牌,让魏管事带去领人吧。一番牵连,要客气些。我亲自去见见小袁姑娘吧。” 正当小花厅的杨得广与清瑜等得几乎没有耐心的时候,外头一声“襄王驾到”传来。魏管事忙起身去迎,杨得广站起来,双手不知往哪里放,局促得很。清瑜反倒冷静下来,窗户纸既然捅破了,总有这一天的。 魏管事、羽墨打头,引了周景渊进来。杨得广忙拉着清瑜跪下,恭声道:“草民参见王爷” 周景渊心中一涩,温和道:“平身,无须多礼” 清瑜跟着杨得广起身,抬头看去,就见那个熟悉的少年,正盯着自己。那目光一如往昔,清清亮亮。 周景渊微微错开眼光,对杨得广道:“这位就是姿生堂东家杨先生吧?事情我已经尽知,你这就随着魏掌柜去郭府领人吧。” 杨得广大喜,不敢抬头,忙道:“多谢王爷多谢。” “至于袁姑娘”周景渊转头,微笑道:“就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坦坦荡荡招待朋友一番吧”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九十四、似有灵犀 九十四、似有灵犀 清瑜闻言心中莫名淡淡的欢喜。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他 杨得广低头看向清瑜,清瑜微微点头道:“杨大哥你跟魏管事去接大嫂吧。感谢王……九公子的话,由我来说。” 周景渊听清瑜依旧唤他九公子,心中也是温暖,含笑道:“杨先生先去吧,稍后我会派人送小袁姑娘回去。” 杨得广闻言也不再多说,匆匆与魏保安出去了。羽墨是个伶俐人,忙在旁道:“小袁姑娘一番奔走,不知道吃过晚饭没有?我这就命人准备些点心。”说罢转身关门去了。 屋里便剩下周景渊、陈清瑜两个孩子。 一个是梁国襄王,一个是陈国大皇子嫡长女,未来的郡主。 自然,周景渊并不知情。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笑道:“其实我不是故意……隐瞒的。不过怕你们知道后不自在,你还叫我九公子,是不是不怪我?” 清瑜眨着大眼睛,笑答:“刚知道的时候有些震惊,不过细想一下九公子也是情有可原。我猜到九公子是富贵人,却没想到竟然是天潢贵胄。话说回来,九公子都不嫌弃我们平头百姓,我们还敢嫌弃您?” 周景渊见清瑜语气玩笑,心头轻松下来。高兴道:“你这说的哪里话?我自小就在深宫里,接触的玩伴只是羽墨雪砚他们,就是兄弟姊妹之间,也……后来到了襄阳,也不过成日拘在王府里,算下来,你和袁豹小哥是我交的头两个朋友。你们不知我的底细,结交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襄王这个身份。” 清瑜一愣,细想一下,当时遇到襄王,自己确实也没想过攀龙附凤。说起来确实是缘分。 周景渊坐下,指着凳子对清瑜道:“你也坐,还没问你,你哥哥怎么没来?上次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是他那么爱护你,看得我十分羡慕。天家兄弟,就少了这份真情。” 清瑜自然不能对周景渊说出邓厚的顾忌,要知道,可是他哥哥应王害死了邓厚全家。便是邓厚能分清是非,对待襄王周景渊多少也有些心结。只得装作随意道:“哥哥在铺子里,我们都出来了总得留个人看着。” 周景渊点头道:“这次姿生堂的掌柜也是遭了无妄之灾,因追查上次刺杀我们的元凶,查到了郭府头上。那封锁郭府的便是我的亲军。回头我命魏管事备上一份礼,代我去看看掌柜娘子,累她受惊了。” 清瑜闻言这才知道,原来郭全德竟然与元夕刺杀他们的事情有关。忍不住好奇问:“九公子查出来郭府是刺杀主使吗?” 周景渊点头道:“本来这件事不应多说。不过你也是当事人,我也不瞒你。我收到一份密告,似乎是刺客起了内讧,有人举证郭全德是主使刺杀我的元凶。向大人耿将军多方追查,果然郭全德有些不妥当,怕他望风而逃,只好雷霆一击。” 清瑜有些疑惑问:“郭全德一个商人,为什么要刺杀九公子呢?他可交待了?” 周景渊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们还是没有抓住他。郭全德不愧是襄阳的地头蛇,我们只在郭府查到些账本。如今向大人耿将军联络襄阳知府那边去了,今夜势必要搜城” 闻言清瑜心中一跳,如今的襄阳城,人心浮动。今夜抄家搜城,势必往民众的心里又添了一份堵。想着她来进言有些越俎代庖,便转过话锋,问道:“之前听魏管事的提起,九公子要过生辰?因之前答应谢妈妈不与府里来往,我还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凑个热闹。如今都弄明白了,想来到时候贵客云集,我们身份云泥之别,就不好打扰了。到时候我和哥哥准备一份薄礼,九公子可不要嫌弃。” 周景渊苦笑道:“今天若不是因为这件事被你撞破,我还为难,该怎么跟你们说。其实我并不在意生辰,不过是借着由头,邀请南宋、苗疆的几位贵人,帮梁、陈两国出面调停调停。” 清瑜头次听说此事,有些讶异问:“调停?不是说梁强陈弱吗?怎么九公子会想要调停?” 周景渊不知道该不该把事情的全部都告诉她,不过想着这小姑娘虽然跟自己一样早慧,到底不过四岁,能理解这么多,已经是不容易了,就拣些要点将事情大概介绍了一番。末了叹道:“梁强陈弱不假,但是一旦战事升级,梁、陈两相消耗,便是强者变弱,弱者更弱,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最重要的是,让阴谋挑拨的势力黄雀在后,那就太不值当了” 清瑜自然不止是周景渊眼中那个四岁的女孩,稍一思量,便通透了七雅的举动,也闹了个大红脸。周景渊忍不住笑道:“真难为了我们小袁姑娘,饿着肚子挑灯跟我在这里贫嘴”说完朝着门外大声问道:“羽墨,点心怎么还没弄好呢?”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66 章 羽墨早等在门外,因不知是否打扰二人说话,一直没有敲门。这会听到襄王叫他,连忙将手中食盒提了,推门进来,走到两人面前行礼道:“王爷厨房里现做了几样,让小袁姑娘久等了” 说完,便将食盒内的食物一盘盘摆了出来。清瑜晚饭没吃,这会都已经失态到肚子咕咕叫了,低头看了那七弱书生,怎么禁受得住,连忙问:“他人现在怎么样?” 邓厚道:“我们从郭府出来,先直接去了芝林馆,窦大夫给于庆看了开了方子,内服外敷忙了好一阵,说是万幸没有大碍,不过怎么的都得卧床一个月了。我因怕你回来见不着人,把于庆托付给了窦大夫,刚从芝林馆那边过来。” 清瑜知道邓厚对于“王府”这个字眼怀有心结,偏偏此事又撞到了枪口,有心为襄王辩驳几句,也没法开口。只得转而小心问道:“魏管事一直陪着你们吗?” 邓厚点头道:“多亏他一路照拂,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街上好多军队,我们被截下来好几次。都是魏管事出面才没折腾。后来我送于庆到芝林馆,魏管事就护送杨大哥他们回槐树胡同了。到底是与大家有相处的,人也有情义,只可惜做了王府的奴才……” 清瑜叹口气道:“虽然一天惊心动魄,好在现在都还算有惊无险。哥哥早点去歇着吧。明天一早还要开铺子,等伙计们来了,你带我回槐树胡同看看杨大嫂去。” 邓厚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不如今晚我在你屋子里打地铺,你好安心睡一觉。这一天,着实惊险。” 清瑜闻言心头一阵暖流,邓厚总是无时无刻照顾她的感受。其实邓厚担心她一个人受惊害怕,她又何尝不担心邓厚独自触景伤情。不愿邓厚担心,清瑜也就不推辞他一番好意。两兄妹便同一个屋子两处歇了。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清瑜脑子里转个不停,明明非常困倦,却一时怎么也睡不着。想到自己回家有望,便生出淡淡的喜悦与期待。想到襄阳城如今暗流涌动,又为姿生堂担心。突然想起周景渊的生日,该送什么礼物好呢?明明是个七岁的孩子,却老成得不像话……这么翻来覆去的,不知几更清瑜才睡着。 等第二天早上邓厚来叫她的时候,清瑜才发觉起得比平时迟了,连忙起身来洗漱。邓厚出门取了早饭端进来,对清瑜道:“铺子里的事情我跟乔兰、徐动几个说了。待会吃了饭我们一起去槐树胡同看杨大嫂。” 清瑜想着铺子里头魏管事一走,于庆又受了重伤,还有杨娘子也不知道怎样,这下人手就奇缺了。忙对邓厚道:“之前杨大嫂提过要招人的事情,如今得加紧些,不然就来不及了。要不咱们去跟乔兰她们说一声罢。请那中人再荐些人来。” 邓厚咬着一个馒头,点了点头。两兄妹将事情安排妥当,这才离了姿生堂,往杨得广两夫妻赁的槐树胡同的房子去了。刚到屋子门口,便见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推门出来,清瑜心中一跳:不是说只受了些惊吓吗?怎么…… 还没来得及问,就看到杨得广出来送人。邓厚快走几步,急忙问道:“杨大哥,请大夫来这是……” 杨得广有些不好意思,那大夫哈哈一笑道:“是喜事,杨夫人有了喜脉” 邓厚清瑜两人听了顿时开心不已。杨得广两口子成亲好几年,膝下犹虚。为此杨娘子没少抑郁,却不料横祸之后突闻大喜。 杨得广憨笑道:“你们快进屋,屋里暖和,我送送大夫就回来。” 清瑜邓厚忙推门进去,转进内室,便见杨娘子一脸温柔的背靠床头,坐在被子里。清瑜靠着床沿坐下,抓住杨娘子的手欢喜道:“恭喜嫂子”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67 章 杨娘子满脸幸福,含笑点头道:“谢谢小袁梦日思夜想,终于把我孩儿给盼来了,如今我好像身在梦中一般” 邓厚也弯腰凑趣道:“今年真是走高运,咱们姿生堂开得这么成功,如今大嫂又有了身孕,杨大哥不知道开心成什么样子” 清瑜忙问:“大夫说有几个月了?怎么之前没有征兆?” 杨娘子羞涩道:“三个月了,我只道是最近铺子太忙,也没注意。要不是昨天一场折腾,我觉得很不舒服,也没想着请大夫来看。” 清瑜埋怨道:“嫂子怎么这么大意,还好没出什么岔子。从今往后,嫂子就在家里歇着,好好养胎,铺子的事情就不要管了” 杨娘子犹疑问道:“于庆怎么样?恐怕伤得不轻吧。加上魏管事也走了。铺子哪里够人手?” 邓厚也出声劝道:“于庆没有大碍,卧床休息一阵就没事了。嫂子你就不用操心这个了横竖还有杨大哥和我们呢。再招几个人便是了,反正铺子生意好,又不是刚开张那会怕负担不起。眼下最重要的是您和孩子” 杨娘子知道事情轻重,不过还是很多事情放不下,仔细叮嘱了清瑜几句。清瑜都点头一一应下。 杨得广送了大夫回来,搬了张凳子坐在床侧,望着杨娘子咧嘴笑着,高兴得话也说不出来。屋里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砰砰砰,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屋内众人沉浸的美好沉默。屋外熟悉的声音响起:“杨家娘子在家吧?我是马婆婆,出大事了”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九十六、传信示警 九十六、传信示警 杨得广忙去开门。马婆婆见杨得广都在,有些错愕,笑问:“平日这会儿你们都到铺子忙去了,今天怎么还在家里头?适才我听到你们家外头有人说话,才过来看看。” 杨得广红光满面,喜意直透眉梢,开心道:“刚请过大夫,我家娘子有了身孕” “哎呀大喜事”马婆婆忙不迭进了屋子。见了杨娘子便道喜:“恭喜恭喜你俩口子这么好的人,一直没个孩子多可惜。如今好了,总算老天有眼,神佛开恩。将来的福气,是越来越多,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我看你怀象不错,气色也好,一定是顺顺当当,平平安安的” 这一连声吉利话让杨得广喜出望外,连忙问道:“婆婆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还多,最是见多识广的,我娘子如今这样子挺好?有什么顾忌与要准备的,您往后得给我们指点指点” 马婆婆闻言一顿,有些惆怅道:“唉,恐怕我看不到你们杨家大胖小子出生了。我今儿来,一半是报信,一半是来辞行的” 杨娘子一愣,忙问:“婆婆这是要去哪里?” 马婆婆低声道:“你先听我说。昨儿下午,咱们襄阳首富郭全德郭大老板家被查抄了。傍晚时候听到些闲言碎语,我还不大信。谁知到了晚上,襄阳府衙门联同襄王护军满城大索,那些往日与郭全德走得近的人家,还有生意上的往来商户,都给封得封,搜的搜,闹腾了一晚上。今儿一早我就得了消息,少说也有二十来户有头有脸的人家,被弄得家破人亡。具体原因不知道,有人说是不是打仗要银子,官府直接这拿商人开刀?你们夫妻开的铺子虽然不大,但是这阵子弄出的动静不小,可得事先做个准备。听说好多商家都准备出走呢” 查抄郭府的事情,其实杨得广夫妻、清瑜、邓厚都比马婆婆还清楚,只是后头牵连这么多人,使得襄阳这座繁华商业城市人心浮动,就有些耸人听闻了。 马婆婆见他们都不做声,只道是吓着了,她微微叹息道:“我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从前宋活到现在,兵荒马乱不是没有经历过。从前我还劝你们只管放心在襄阳待着,这襄阳城坚炮利,从外头是打不进来的。万没想到,如今这是从里头开始乱了,我儿子媳妇打算回乡下老家避一避。俗话说,‘老来从子’,我还不是也得跟着走,所以今儿也是来辞行的” 杨娘子刚知道怀了孩子,喜悦还在脸上,陡然听到马婆婆这样在襄阳住了几十年老住客都要走,一时慌了。握着马婆婆的手,眼睛有些湿润道:“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好不容易盼来孩子,又遇到这样的时局。” 马婆婆陪着抹泪,好言劝慰了一番。两个女人哭哭啼啼,这场面一下子就沉重起来。 杨得广皱着眉毛,有些为难,问马婆婆:“您是襄阳城老人了,依您看,这襄阳城是真住不下去了?我娘子如今这身子,我就是想走,也不敢啊” 马婆婆叹气道:“我又何尝舍得这住了大半辈子的襄阳城。不过在上头那些贵人眼里,我们不过是命如草芥的平头百姓,谁也料不到,将来会到哪一步郭全德郭大老板做襄阳首富这么多年,平日里也没少修桥铺路,扶危济困的。如今说倒就倒了,更别说我们这风势看着不对劲啊……” 清瑜听了深深忧虑,因昨夜与襄王一番对谈,她对此事要知道得多些,事情并非如他们猜测那样因为一个“钱”字,而是郭全德涉嫌里通外国,谋刺藩王。只是依着官府的风格,此事定然不会大肆宣扬,底下的老百姓没有得到公开信息,自然开始妄加揣测,把形势看得险恶起来。如果再被有心人一挑拨,情势就越发不可控制。这人心一旦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若商人百姓都弃城而去,那么剩下这座空城,有什么意义呢?想到此处,清瑜不禁打了个冷战。上兵伐谋,若是能不动一兵一卒,仅仅凭借恐惧,谣言就瓦解了襄阳这座大城,那这背后的算计,确实太高明了 马婆婆因为还要回家收拾东西,也就没有久坐。杨娘子包了一支素花银簪子给她表示心意,并约好明儿一早去送行。杨得广亲自把人送到门外才转身关了门。 四人心头都有些沉重,杨得广不放心姿生堂那边,带着邓厚去了,叮嘱清瑜留下来陪陪杨娘子,有事也好有个支应的。杨娘子昨天到今天经历这么多事,也没个缓冲,精神有些不济,迷迷糊糊的侧身躺下了。清瑜坐在桌前,越想越不安心,索性取了纸笔,写了一封信。好在她跟着杨娘子身边,看杨娘子学写字的时候,认了不少繁体。一封信虽然写得没什么文墨,意思还是通的。等中午素芳来送饭的时候,杨娘子才醒来。她知道清瑜在家里陪着她也无聊,况且清瑜那小脑袋瓜,在铺子还能出出主意,便执意要素芳带着清瑜回去。清瑜不放心,杨娘子便打发素芳将隔壁的邻居大妈请来陪着。清瑜见了也不再坚持,想着写给周景渊的这封信颇为重要,得找个机会尽快送过去,便跟着素芳回姿生堂了。 或许是昨夜的动静闹得太大,今日的生意就有些冷清。清瑜这才方便支使了徐动,将信送到王府给魏管事,请他转交。还叮嘱了徐动,一定要当面交给魏管事,请他尽快呈给襄王殿下。 襄王周景渊昨夜也睡得不好。那小将蒋应隆昨日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耿千山带着护军搜查南城的时候,在一处与郭全德来往密切的茶叶商人别院,搜出一条密道。那密道竟然直通襄阳城护城河外。 一夜搜查,也没有郭全德的踪迹,恐怕这厮已经借着这条密道逃之夭夭了。 “襄阳号称南方最坚固的城池,如今竟然有人能挖地道联通城外,胡衡这个襄阳知府是怎么当的?如果有大军兵临城下,从这地道潜入城里,来个里应外合,那襄阳城城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王府书房里,周景渊忍不住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声音颇有些严厉。 王府长吏向怀谨与护军大将军耿千山互望一眼,却都低头不语。他们昨日一场辛苦,却落得个功亏一篑。面对襄王的怒气,都不敢分辨。 还是王师欧阳甫身份超然,这时候劝道:“殿下请息怒,好在我们事先发觉,这条地道没有发挥作用,也算是有惊无险了。如今郭全德逃了,只有从他来不及带走的东西上花心思,不知道向大人的手下查账查得如何?” 向怀谨连忙道:“那些账册并不完整,好些紧要的部分要么缺失,要么就被烧了。林林总总跨度有十几年,千头万绪,一时没个结果。如今我的师爷还在查。至于从郭府,以及他的死党走狗家里抄拣出来的浮财,我大略估算了一下,仅黄白之物,折算下来就有四万两银子。” “四万两这还是仅仅来不及转走的金银,加上那些地契商铺,郭全德真不愧是襄阳首富啊”耿千山感慨道。 欧阳甫眉头一皱,道:“若拿不到实在的证据,咱们就被动了。几万两虽然不少,还不至于值得我们动心思。如今郭全德这条线断了,等殿下寿辰的时候,即便我们请来南宋、苗疆的头面人物,找个什么借口请他们出面调停,就是个难题了。” 几人为此事伤透脑筋,讨论了大半天也没个结果。正值僵局,突然书房外传来羽墨的声音:“启禀殿下,魏管事有一封紧要信件送来” 周景渊一愣,随即命人进来。魏保安入内见房中几位大人都在,不敢抬头,双手将信捧了,恭敬道:“殿下,适才姿生堂命人送来一封信,再三叮嘱我尽快转交于您。说是……市面上有些谣言,民心不稳……” 房里几人听了心中都一跳,周景渊连忙接过信,展开看了起来。越看,眉头拧得越紧。仔细看过两遍,这才对魏保安挥挥手道:“你且下去。此事你做的不错,以后再有姿生堂的消息,不拘口讯还是书信,即刻送来。” 魏管事领命下去。房中的欧阳、向、耿几位已经在襄王的授意下传看了那信。几人都有些震惊与恼怒。 周景渊叹道:“若论起利用人心,郭全德与他背后的势力,确实是炉火纯青。即使是败退,也不忘烧一把火。襄阳市面上竟然有这样的谣言风传,若不是我小友警觉,传了这封信来提醒,此时我们还没顾得上考虑民心的动向” 耿千山肃然道:“如今情势,必须当机立断。殿下,我建议封闭城门,暂时不准人员外出,以防商人外逃,百姓跟风” 向怀瑾反对:“高压之下,恐怕适得其反。若起了冲突,岂不是与我们的打算背道而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事还当从长计议啊殿下” 欧阳甫忧心忡忡,望着襄王,低声问道:“殿下可有什么好办法?” 周景渊嘴角浮现一丝微笑,轻声道:“四个字‘以商制商’。”说罢,也不解释,对门外高声道:“羽墨,你立即去姿生堂一趟,将人给我请来,我有要事向她请教”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九十七、三进王府 九十七、三进王府 信送了出去,清瑜也就不再去想。如今情势不好,也不知道她们姿生堂三月三的促销效果会如何,唯有尽心尽力以备万全。 尼姑登门无好事,尤其是一张苦瓜脸的广慈。午后不久,这位对面邻居便又上门来。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68 章 杨得广将人请进后院,得知又是为了法会的事情来请托,只得委婉的说道:“师太的盛情,真是让小店汗颜。不是我们有意推脱,而是我娘子有孕在身,如今都只在家中将养,铺子里的事情都不管了。望师太体谅为人父母的一番苦心,请其他能人吧。” 广慈心中叫苦,怎么杨掌柜的迟不孕早不孕偏这时候有孕这理由强大到没法辩驳。人家肯定也不会拿这事作假,时间一长自然会显露。只是今天一早,广慈师太就收到好几家商家的传讯,之前谈好的义卖,捐助,这会都模棱两可起来。甚至有两家铺子更是直说了,如今韬光养晦第一,绝不再出风头,免得招来无妄之灾。昨夜今晨发生在襄阳的事,确实动了很多人的神经。广慈师太也有耳闻,无奈之下这才急急忙忙赶来姿生堂拿主意的。 广慈叹气道:“杨施主,并非我玉泉庵强人所难,只是如今法会的帖子都已经散出去了。偏偏天有不测风云,这襄阳如今自下而上,都惴惴不安,谁还有心思管那些外头的难民?不仅我玉泉庵之前做的一应准备付诸东流,万一到时候城内城外民怨一并爆发,那可就是生灵涂炭的结局如今杨掌柜的有孕在身,杨施主一家都身在襄阳,襄阳荣辱岂不也与施主一家息息相关?若能为襄阳百姓做此善事,既算是为自身安全谋一条路,更为未出世的孩子多多积福了” 古人最信因果报应,何况是初为人父九代单传的杨得广,此时他心中拿不定主意,只得用眼盯着一旁的清瑜看。 清瑜哪里不知道杨得广的意思。她只是有些埋怨广慈,拿孩子的事来吓杨得广,几近耍赖与要挟了。虽然清瑜知道,这些尼姑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千千万万的难民,但是以此来逼着姿生堂赶鸭子上架,实在有些反感。 清瑜便出声道:“广慈师太,如今掌柜的卧床休息。杨大哥就是想答应你,也没这个能力来出主意。不如你暂且回去,等杨大哥回家与掌柜的商量了,有什么办法再来告诉您。总之一句话,外头的形势一日不好,这法会也好,义卖也罢,都是白吆喝。” 广慈有些垂头丧气道:“我也知道。只是心有不甘罢了。杨娘子出得这样好的主意,我本信誓旦旦将此事好好办了。谁知会是这样……不管怎么说,还请杨施主与掌柜的好好参详参详” 杨得广郑重应了。广慈这才郁郁寡欢告辞而去。清瑜轻声对杨得广说道:“杨大哥还是不要把此事告诉大嫂了,省得她怀着孩子的时候思虑过甚,从前我母……我家一个邻居就是这样,结果孩子生出来之后病痛缠身的。你也不要把广慈那套说法太放在心上,我们尽力而为,合计着想想法子,真要想不出办法,也不是我们故意推脱。” 杨得广叹息道:“我知道。先是马婆婆一家要回乡,如今又是广慈大师无奈,再看看我们如今铺子里的生意,一天下来没几个客人登门,你说襄阳真的就这么危险了?我们怎么办才好呢……” 清瑜也想知道。虽然她可能过不了多久就有办法回到陈国,但是在襄阳,上有襄王周景渊那样的好友,下有杨家夫妻这样的恩人,加上她费了不少心思筹谋的姿生堂。若清瑜就这么走了,不去想这些人与事,她总觉得心里有个坎儿。这会只得与杨得广坐下来,静下心,商量着怎么帮玉泉庵成就这次法会与义卖,讨论来讨论去,终究是没有尽善尽美的法子。 姿生堂门外,羽墨又来了。他下了马车,望着姿生堂门口愈发翠绿的大树,不禁摇头笑笑,怎么自己日日都来这里报道? 乔兰她们都听杨得广说了羽墨与魏管事的来历,心里多少有些诚惶诚恐的。见羽墨登门,乔兰笑脸相迎,那语气神色少了从前的亲切随和,不经意掺杂了些谄媚。羽墨心有所感,这才理解为什么当初襄王不愿意透漏自己的身份让袁家兄妹知道。 杨得广闻讯赶出来躬身迎接,羽墨不愿这么大阵仗,低声道:“杨管事快别客气,还是跟从前一样亲热些。今日我是奉了公子之命而来。我们公子说,多亏得小袁姑娘的提醒,有些事情想接小袁姑娘入府一叙。说不定还有事情要拜托姿生堂帮忙呢” 杨得广客气道:“不敢不敢。王爷有命只管吩咐,说什么拜托,就是折煞小店了。小袁梦在里头,你这就去叫。羽墨小哥前头稍等。” 清瑜听杨得广进屋一说,便知是那封信引得了周景渊的警觉。只不知他邀请自己过去商量什么事?凭良心说,如今的襄阳情势到底如何,清瑜也不大清楚。她也不过是把所见所闻与所知所感联系起来,才有了那份担忧。 杨得广有些忧虑问道:“要不要我陪你一块去?羽墨小哥那口气,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我们姿生堂出力。我就纳闷,要钱,咱们几斤几两王爷清楚得很。要势,王府拔根汗毛也比我们粗。还有什么事情用得上我们?” 清瑜脑袋飞快转着,心里已经有了几分计较,安慰杨得广道:“杨大哥还是留在铺子里,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襄王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不论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姿生堂出面的,应当是我们能力之内的。我说一句话,杨大哥可别忘记了,咱们铺子里两成股份可是襄王的,满襄阳城里,动谁也动不到咱们头上。杨大哥打起精神,好好布置起三月三的事情。有什么等我回来再说” 杨得广闻言一愣: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外头传得再凶官府要对商人如何如何,总不会动自己名下的。 再次坐上王府的马车,清瑜无心与羽墨闲谈,假装闭目养神,实则脑子里把如今这情势、事情统统联系起来,好一阵思量。如今襄阳城,因郭全德倒台,牵连着商人们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而商人们人心浮动,又牵连着百姓惶惶不明家无宁日。再加上有人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事情就像多米诺骨牌一般,一经爆发,便迅速蔓延。唯今之计,首要就是稳定民心。然后民心易失,收拢却难,找个什么办法好呢? 清瑜一路上绞尽脑汁,马车到了王府门口还没回过神来。羽墨见这个小姑娘一脸正经,眉头深锁像个大人似的,笑着提醒道:“小袁姑娘,小袁姑娘我们到了,请下车换轿吧。殿下还在书房等着呢。” 清瑜微笑着点点头,跟着羽墨下了车。虽然已经两入王府,这却是她第一次白日里正式登门。只见襄王府独居城北,绵延不知多远,一眼望不到尽头。单只眼前的正门便是气势雄伟,两扇朱红大门高不止丈八,宽阔可容三车并行。门楼飞檐斗拱,门梁正中的“襄王府”三个大字苍劲有力,气度逼人。门前两侧两座白石狮子威严尊贵,光狮子脚下踩的绣球,都有清瑜个子那么高。如此情景,让清瑜站在王府门前,心底不由得生出一种参天梧桐树下一只蚂蚁的感觉来。 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更别说是王府的门房了。所以门子见今日王爷身边红人羽墨命令中门大开,本以为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却愕然发现,让羽墨殷勤引路的竟然是一个身量极小的黄毛丫头。 感受到周边众人投射来的异样目光,饶是清瑜两世为人,也有些窘迫。她不是不知道,周景渊这么做,是一种礼貌。不过这些虚礼,用在她这么个小不点身上,的确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上了轿子,清瑜这才吁了一口气。轿子虽然微颠,清瑜的一颗心却渐渐平静下来。忍不住好奇,清瑜伸手撩开窗帘。只见这王府内重重房院,中间夹着各式回廊,廊下遍植琼花香草。虽还只是初春时节,却已经芳菲沁人,如梦似幻一般了。走在轿子旁边的羽墨见清瑜面带迷醉,轻声在侧介绍道:“小袁姑娘,这前院多半是主事待客用的。我们公子常说,虽也不错,到底沾了太多世俗气。还是后花园景物宜人,野趣出尘。” 清瑜含笑回应道:“这般美景还嫌不足,我的眼界是拍马也追不上你家公子了。” 羽墨轻声道:“前面不远便是公子书房所在的纯华轩,里头常有几位大人来往论事。我们都不敢失了规矩,招惹那几位大人。到时候姑娘跟着我走,小心些。” 清瑜点点头,连忙放下了帘子。 轿子在纯华轩门口停下。一个约莫十七八的丫鬟上前扶了清瑜下轿,跟着羽墨,进了襄王书房。 清瑜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墙上一副中轴横卷,上书的正是中唐鬼才李贺的名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九十八、一份大礼 九十八、一份大礼 这幅字雄浑铁骨,写得苍劲有力,清瑜虽然不懂书法,却也感受得到那种收复河山的气度。 襄王周景渊微笑道:“这是我来襄阳前父皇赠我的字,每一个第一次来这书房的人都会被墙上的字吸引。” 清瑜闻言,低头拜了一拜。心头却是叹息:这字若是出自一位名将之手,倒也罢了。可惜的是,它却是野心勃勃的梁帝所书。中华从来都是崇尚“攘外必先安内”,汉人不打个你死我活,是不会愿意去分神对付胡人的。然而此刻北方草原上,金已弱,蒙正强,天下恐怕只有清瑜知道,一个席卷欧亚大陆的大帝国正在勃勃升起。 周景渊见清瑜神色严肃,却不说话。只当她是初来到这么正式的地方太紧张,连忙解释道:“无须拘谨,今天请你来,是有事问问你。你的那封信很及时,我们都没有顾到那上头去。虽然那些商人逐利怕事,我并不怕他们腹诽郭全德的事情,但是我不能让背后阴谋算计的人得逞。今天特意请你来,就是知道你们也与那些商人打着交道,可有什么好法子?” 清瑜听到周景渊这番话,忍不住暗暗摇头。襄王虽然是个年少英才,却依然脱不了封建士大夫千百年来遵循的重农轻商的窠臼,开口闭口很不屑那些商人。清瑜出声道:“九公子如果坚持这么认为,那袁梦也没有好法子。” 周景渊听清瑜的口气有些不满,连忙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我只恨那些见风使舵的,搅乱襄阳民心” 清瑜低声道:“我且先问九公子个问题。襄阳一地,全年赋税几何,其中农税几成,商税几成?” 周景渊自然关切过此事,想了想道:“去年襄阳赋税约合一百五十八万两白银,其中农税约占……三成。不过我梁国建国以来,怜民悯农,一直推行轻徭薄税,故而……” 清瑜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么说来,九公子怎么能怪这些商人,你的怜民悯农,竟然是不包括商人的,哪怕他们贡献了全部赋税其中的七成既然朝廷不把他们当做子民,怎么能责怪这时候他们怕死要逃呢?” 周景渊一滞,接不上话来。 清瑜知道襄王是聪明人,点到即止,转而道:“如今襄阳的乱局,表面上看,是商人被官府查抄郭府的事情吓到了,带乱了民心。实则不然,恕我直言。根源在朝廷” 周景渊愕然道:“此话怎讲?” 清瑜道:“若不是九公子透露与我知道,我也想不到郭全德是里通外国的奸细,外人只看到郭大老板在襄阳苦心经营几十年,却一夕之间,化为乌有。此时被有心人借机造谣,哪里有不人心惶惶的道理如果九公子一早公告天下郭全德的罪行,至少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这恐怕不妥,即使我不介意,遇刺的事情也关系到梁国的脸面,襄阳知府的脸面。况且,我们并没有在郭府拿到切实的证据,造谣的一样会说我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周景渊有些无奈。 清瑜点头,道:“其实我也理解,不过我觉得跟脸面比起来,让百姓安心更重要。公子何苦为人背黑锅?造谣者把九公子与百姓推到了对立面,如果九公子依然守着皇室那份骄傲的自尊不声不响,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周景渊听了很为难,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忽然问道:“如果我此时公布,时机好不好?” 清瑜卖了个关子问:“若公子要问时机,容我再问九公子一个问题。查抄郭府,除了想要的证据之外,还有什么收获?” 周景渊于金银财物不大在意,漫不经心道:“除了房契田契,大约有四万两白银吧。” 清瑜追问:“九公子打算怎么花这笔银子?”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69 章 周景渊显然没有考虑过,想了想回答道:“按例是查没入库,此时襄阳还有战事,我启奏父皇,充当军费也可。” 清瑜摇头道:“襄阳是富庶之地,府库缺少这笔钱吗?九公子请来他国使者将要调停梁陈战事,军费需要继续投钱吗?如果用在这两个方面,反而坐实了谣言。朝廷就是看中了郭全德的钱此时襄阳的危机,应该用这笔钱,收买人心我建议,给老百姓发银子” “什么?”周景渊呆住了,自古以来,只有朝廷收税,哪里有给百姓发银子的 清瑜前世看新闻,香港澳门高福利地区没少给居民发钱,那时候就羡慕得很。如今襄阳这么富有,若这笔钱发下去,就直接粉碎了谣言。而且老百姓是最淳朴善良的,谁对他们好一点,心里全是感恩戴德。如果襄王这么做,借花献佛,局面一时就会反转。 周景渊消化着清瑜的话,仔细想来,这么做确实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可是他心里总是没法转过弯来。 清瑜低声道:“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是襄阳百姓没有这个智力去判断。所以我更信‘谣言止于得益者’。此时再把郭全德的罪行一公布,大家就好接受得多了。” 周景渊迟疑道:“此事我得与几位大人商量商量,此事闻所未闻,只怕,没那么容易……” 清瑜站起来,低声道:“如果郭全德名下的商铺、田地全部卖掉,那么得来的百万资材,我还有进一步的方法,可以用之彻底稳定民心……” 周景渊哪里想到,清瑜还打着那些不动产的主意。苦笑道:“你今儿是为民请命来了吧?” 清瑜摇头道:“我是为九公子着想。这襄阳,说到底,一草一木都是公子的。眼下,城外那些难民,是一个一触即发的火药桶。如果发生民变,就算威胁不到公子的安危,襄阳的百姓就要遭殃了玉泉庵的明镜大师,筹备着一个募捐法会来赈济难民,却苦于无人响应。如果九公子此时将郭全德的产业卖了,将金银用来支持法会,那么这个随时爆发的危机就能缓解甚至消弭慷他人之慨而成就威望,稳定民心。怎么看,都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 周景渊被清瑜一个接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震得心神激荡,他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只觉得脑中有千万条思绪搅在一块。 清瑜来自后世商业社会,自然知道经济流动性的能量。此时清瑜清了清嗓子,继续思想轰炸道:“九公子,换一个角度,襄阳这个城池与别的地方不同,地利是它最大的优势。地利带来的商业繁荣造就了此地的富庶。如果失去了商人,襄阳失去了赋税的七成,将来朝廷拿什么富国强兵?与其将郭全德的资产全部罚没入官,土地兼并都纳入了贵族名下。不如卖掉让这些资产流入市场,吸引商人留下,让商人们去创造利益,贡献赋税。一潭死水再大,也有干涸的一天。而一眼活泉,却能带来源源不尽的循环更新,促使这水日新月异,永无止尽放开蝇头小利,方能掌握全局” 周景渊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就藩襄阳,没少花心思在这座城市,却一直选择性的忽略了商人,商业对这个城市的重要性。毕竟他接受的教育就是商人重利无德那一套。而此刻清瑜说起,他才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商业对于襄阳来说,是赖以生存的支柱。他喃喃道:“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清瑜也说得口干舌燥,坐下来喝了口茶。与从前为了姿生堂的筹谋不同,当事情上升到政治的高度,这些总结了后世想法的办法就变得更加耸人听闻起来。如果对方不是周景渊这个聪慧少年,如果周景渊不是与清瑜结交投缘,清瑜这些话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敢说的。 周景渊毕竟是神童,所学所想也不拘泥于老顽固思想那一套。沉默了半晌,他抬起头来,看着清瑜的眼光就多了几分敬佩与理解,开口道:“书上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的办法,却是既‘授人以鱼,又授人以渔’我从前从未从经营城市的眼光去看待我的封地,你今日却点醒了我。日后我若因此有所成就,必将重谢你” 清瑜微笑道:“九公子不怪我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我就知足了。” 周景渊歪着头盯着清瑜,忽然问:“你才这么点大,怎么知道这些的?” 清瑜一滞,看来自己又得意忘形了。只得撅起嘴装幼稚道:“我就是知道,自己想的” “哈哈,”周景渊笑道“我信从前在汴京的时候,人家叫我神童,问我怎么懂那么多,我也是这么回答的” 清瑜心道:那还是你厉害,我两辈子加起来跟你妈妈穆贵妃差不多大,又比你多了几千年见识。 此时的襄王周景渊意气风发,站起身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请老师和向、耿两位大人来商量此事。我命羽墨先送你回去。我已经吩咐过了,往后再有什么讯息,你只管差人送来,我第一时间即会处理” 清瑜笑问:“这算不算我送的一份大礼?” 周景渊一愣,随即点头笑道:“算,当然算,这礼重得很”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九十九、安定民心 九十九、安定民心 清瑜回到姿生堂的时候,邓厚已经等在门前。他虽对王府抱着一种天生的敌意,却又没法阻止清瑜。清瑜拜别送她的羽墨,拉着邓厚的手,进了后院。 邓厚猜到清瑜是有话说,进屋后便关上门。清瑜定了定神,把今天在王府对襄王周景渊说的一番话原原本本告诉了邓厚。邓厚听罢惊喜问:“那九公子答应了?郭府的资财都用来周济百姓和城外的难民?” 清瑜笑眯眯道:“九公子虽然没有肯定,不过我与他分析了前因后果,他是动了心的,就看如何说服他的几位肱骨大臣了,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邓厚开心道:“妹妹你真是做了件大好事上头那些人怎么斗,我是一点兴趣没有。可是若这件事成了,全襄阳的老百姓都有好处这世道,有哪个朝廷是真正关心民间疾苦的?又有哪个官府愿意拿钱出来救济难民? 我这里替百姓们谢谢妹妹了” 清瑜见邓厚激动而庄重的表情,心里也觉得有些自豪。虽然她只是恰逢其会,本意是为襄王出了个主意解决民心的问题,但是结果如果能惠及百姓,也是无心中积德了。 清瑜见邓厚心情颇好,便试探问道:“三月十二是九公子的生辰,他有意请我们兄妹过府做客。我不敢替哥哥答应,我知道哥哥心中有疙瘩,不过九公子一片盛情,他的为人哥哥也知道,与那……些王爷并不相同。不知道哥哥到时候预备去还是不去?” 邓厚低头,轻声道:“我今生不愿再踏入梁国的王府半步,襄王或许与那个暴虐无度的应王不同,但他们毕竟是兄弟。我自幼在应王府里做下等奴才,什么苦都吃尽了。如今要登堂入室做客,我只觉得滑稽。我不愿意再触景生情,妹妹帮我找个借口推了吧。” 清瑜闻言也不为难他,温和劝慰道:“不过是场面上的交际,不去就不去吧。只是九公子与我们一场朋友之谊,我想送件礼物给他,哥哥可愿意帮我?” 邓厚点头道:“就只看他愿意为襄阳百姓着想这份心,就值得我们送一件大礼。只是……以九公子王爷之尊,我们倾其所有恐怕也不见得能买一件够得上他身份的贵礼。” 清瑜微笑摇头道:“礼物重在心意,若是花钱就能买到的,又有什么稀罕?哥哥出门帮我买一些地图回来,中华各地,包括南疆西域塞北的都要。最好能弄到那些胡商手里的地图,毕竟他们是亲自走过的。若不肯卖,花钱拓印一份也可以。” 邓厚挠头问:“妹妹想送地图?皇家库藏里什么地图没有?” 清瑜故作神秘道:“山人自有妙计,哥哥到时候就知道了。” 清瑜的礼物,便是准备参考现在的地图,综合各地的地形,绘制一幅标准的“中国地图”。因为历来不重视比例尺与勘测,中国的地图一直没有很好的发展,清朝的全国地理堪舆图算是历史上比较详尽的,都还是存在很多错漏。而清瑜这个文科生,地理虽然不是学得顶呱呱,但是只要借着记忆与现在的地图资料拼凑一下,画个中国地图还不算难。 为什么要送地图?清瑜也是看到九公子书房那副横卷灵机一动想到的。中国男人,自古家国观念就很重。而九公子出身天潢贵胄,上有一个野心勃勃的父皇,下有一群胸怀天下的臣子,这样一个聪明的男孩,多少会有些开疆拓土的远大理想。送礼就要投人所好况且,周景渊这个人很不错,清瑜不知道历史的走向会怎么发展下去,何妨对他期待一下? 被清瑜期待的周景渊此刻确是拿出了十分气度,他在书房召集三位心腹大臣讨论此事。向怀谨、耿千山都心疼那郭府的百万家财,对于此事有些反对。连一向稳重的欧阳甫都犹豫不决。最终依然是襄王力排众议,依着清瑜的点子定下了几项大事。 傍晚时分,襄阳各处布告栏上,便张贴上了盖有襄王印玺的公告。公告历数郭全德里通外国,刺杀皇室,散播谣言,煽动民心,走私偷税,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等大大小小二十余条罪名。那头几项罪名任何一项都够抄家灭族,何况是数罪并罚围观的百姓一时议论纷纷,有相信的,也有将信将疑的,自然还有嘴上不说,心里腹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 紧接着,第二条公告又被张贴了出来。这次的公告是襄王府与襄阳知府衙门联名出示。上头的内容通报了抄拣郭府及其党羽的家财现银四万两,查封各项房契、田契等不动产合计约一百一十万两的情况,并说明了这两项的支出用途。令襄阳百姓不敢相信的是,朝廷决定将其中四万两现银,作为稳定物价的补助,发放给襄阳在籍的一万七千余户居民。自二月二十八日起由襄阳知府衙门主持,各坊各街里正负责,发放到户。而查封的不动产部分,将择日发卖,所得银两,全部用于支持玉泉庵赈济法会,为襄阳城内的贫苦百姓与城外的兵灾难民购买粮食,筹建房屋。此事由襄王府长吏向大人全程协同玉泉庵办理。 公告的末尾,还郑重的澄清了谣言。直指郭全德十恶不赦,十数年来表面上沽名钓誉,暗地里却卖国求荣。这些累积的财富,是巧取豪夺自襄阳百姓的,理应与百姓共享。并号召大家安定守法,勿中奸计。 这第二张公告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就传遍了襄阳的大街小巷。 邓厚兴奋的跑回来,闯进清瑜的屋子。忍不住高声道:“是真的,是真的街口围了好多人,那个秀才被逼着念了十几遍,我听得清清楚楚都是按照妹妹的法子,一条不差。妹妹你真是做了大善事” 清瑜不料襄王府这么高的效率,听了邓厚的消息也喜上眉梢,微笑问道:“那围观的百姓们是个什么情形?可都安心了?” 邓厚笑道:“我看是没事了。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那秀才还说,从三皇五帝到如今,还没有过这么体恤民情的朝廷。众人嚷嚷着,要送‘爱民如子’的匾去王府呢” 清瑜松了一口气,点头道:“襄阳民心安定了,一切就好办了。这次顺便给玉泉庵找来这么大一笔支持,总算对得起广慈师太屡屡登门讨教。我们也算是功德圆满。” “谁说不是?”杨得广推门进来,这两天聚在眉头间的忧虑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喜色。走到两兄妹中间,杨得广拉住两个孩子道:“如今雨过天晴,百姓都能安心过日子了,难民也有了盼头,咱们铺子也不愁生意了。” 清瑜点头道:“这两天让杨大哥担心了如今咱们别的不想,好生把三月三的活动做起来。”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70 章 邓厚也接口道:“如今玉泉庵得了王府钦点,好声名在襄阳城那可是长了翅膀一样,人人都知道了。到时候有三月初一的礼敬,三月三的节庆,还有后头的法会,咱们这条街有得热闹了” 清瑜狡黠的笑道:“正好人人家里都发了几两银子,各种消费少不了都能有所增长。咱们帮了襄阳商界这么大个忙,自己也不能落后,把人手备齐了,力争销售超过咱们开业的时候” 三人兴致勃勃的在屋里合计着,都有些忘了时辰。门外响起了徐动的声音:“东家,有个事儿问您?” 杨得广起身开门,见徐动推着一辆小车,车上堆满了包装精美的姿生堂货品。杨得广犹疑的问道:“这是干什么?” 徐动忙回答:“之前掌柜的在铺子里时,接了一笔大生意,有个胡商定了不少高档的水粉,约好五日后交货。掌柜的特意嘱咐过我盯紧些,所以我们工匠房赶制出来了。只是……那客人住的是博望楼天字一号院,那不是郭……那谁名下的吗?如今都被查封了,这货明儿送到那里去呢?” 徐动这么一提,众人都想起那件事来。杨得广皱了皱眉头道:“那就先放在店里吧。客人到时间自然会上门来催,这不是我们不愿意送,实在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能怪我们。你仔细收在仓库里,小心些。” 徐动答应下来,推着小车往库房去了。邓厚见天色不早了,催杨得广早点回去,毕竟杨娘子有孕在身,一个人在家,就算有邻居大婶相陪,也没那么放心。 杨得广笑道:“之前我们太紧张,我看啊,明儿还是带你嫂子来姿生堂,就歇在小袁梦屋子里,可以说说话,管管事,不比在家里好?还有六七个月,老让她一个人待着,我还悬心。” 清瑜笑道:“之前怕广慈师太老来烦大嫂。如今事情已经解决,嫂子来铺子里安胎也好。真要是三五天见不着,我还怪想的。” 杨得广点头,吩咐邓厚晚上注意安全,便与徐动他们几个关好铺门,自个回槐树胡同去了。 邓厚进了厨房烧柴造饭,清瑜也跟去打下手。 姿生堂的后院就只剩几只麻雀,停在围墙上叽叽喳喳。忽然,麻雀们振翅飞去,那墙头现出一个人头来。 —————————— 以下部分不计入章节字数:感谢blu的粉红票,鞠躬这些天瓶子的订阅很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请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到书评区发表,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夜半惊魂 一百、夜半惊魂 那人瞅见院里无人,一个利落的腾跃,脚尖点在院中梧桐树身上,飘飘然落地。这人粗看上去只是一身最平常的打扮,除了在口鼻上掩了一块黑巾,跟路人无异。不过露在外头的那双眼睛格外灵动。他似乎听见厨房里头有些响动,连忙侧身,溜进了杂物房。 这边两兄妹还在为下午的事情而高兴,浑然不觉。待吃过了饭,邓厚在清瑜房里稍坐一会,便回阁楼睡觉去了。清瑜这几天劳心费神,也有些困倦。便早早吹了灯,上床歇了。 初春的夜,依旧透着寒气。那躲在杂物房的黑影,悄悄的走了出来。他靠在清瑜的房门外,静听了一会,然后才从怀里掏出一根铜管,在门纸上戳了个洞,趴在门边对着那铜管吹了起来。 屋里的清瑜已然在半梦半醒之间,模模糊糊鼻尖闻到一丝甜腻腻的香气,心中一动:这可不是她们姿生堂的香粉味道。刚想起身查看,却觉得浑身无力。然后连脑子都有些麻木,似乎困得很。陡然,从清瑜胸口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那感觉慢慢的顺着清瑜的呼吸弥漫全身。清瑜一下子惊醒过来,头脑也恢复清明:这股香气,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迷香再顺手一摸,那发出清凉气息的正是清远送给她的那块福佑玉牌。清瑜虽然一直随身佩戴,却第一次发现这东西似乎真的有些神奇。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清瑜从乌黑的屋子望去,瞥见月色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门口。此时她哪里还不知道,这是进了贼人?清瑜躺在床上也不敢动,眼睛眯成一条缝,假装睡着。清瑜不是没有想过高声呼喊,可是这姿生堂只有她和邓厚两人,邓厚虽然学了那套拳法,却也不知道斗不斗得过这五大三粗的贼人,万一他还有同伙……既然此人用了迷香,想是不愿意惊动人,如果破财能够免灾,便随他去了。万一出声喊,一个不好被贼人狗急跳墙谋害了,清瑜就冤枉死了。 那贼人轻轻的走进了屋子,背着手将门关上,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清瑜床头。见床上的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才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将屋中的小蜡烛点燃。清瑜朦朦胧胧看到这人的打扮,却是平常不过。只得一动不动静等他的举动。 果然这贼人举起烛台,开始翻箱倒柜起来。清瑜这屋子本来就没什么家具,除了杨娘子留在这里预备给姿生堂找赎的二十几两散碎银子,就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贼人四处翻了翻,似乎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他全然不把那银子放在眼里,自言自语道:“除了这间,再没别的卧房了,那曲谱都收藏在哪里?” 这人只当清瑜是迷昏了的,说话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清晰。清瑜听在耳中却如晴天霹雳,她分辨得出,这声音不正是陇南马商李老板,那个一直探问《***》来历的胡人吗?清瑜只觉得浑身发冷,额角却沁出了汗,这人不惜用下三滥的手段晚上闯进姿生堂,就是为了曲谱?若不是背后有什么目的怎么可能?而这背后的目的,清瑜心中推测已经呼之欲出。一想到自己最大的秘密可能就要曝光,清瑜忍不住抓紧被角,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清瑜听得不错,这人正是李承义。他一听床上的人呼吸变得急促,便立马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回身到了床前,右手一道精光,便有一柄冷气森森的锋利匕首横在了清瑜的脖子上。“不要出声”李承义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冷峻。 感受到那近在毫厘的凶器贴着皮肤发出的杀气与寒意,清瑜平时的镇定便再也守不住了。身体不自觉的有些哆嗦。她缓缓睁开眼睛,毫不掩饰眼神里的恐惧,牙关有些大颤道:“我怕……” 李承义没有想到自己的迷香竟然对这个女孩失去了效果。他只得恐吓道:“不许哭叫,小丫头,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听话的话我不伤你。否则……” 清瑜闻言连忙装作无辜懵懂的样子,连连点头。 “你家掌柜的重要东西都收藏在哪里?”李承义迫不及待的问。 “什么……什么东西?”清瑜结结巴巴。 “贵重的东西,比如金银,房契”李承义没有耐心,语气有些严厉。 清瑜小声哭泣道:“我家没有钱,哥哥嫂子把钱都用来进货了……” 李承义不过是想弄清曲谱的事,这么问也是想着会不会收藏在一起,听到清瑜哭,他眉头一皱,直奔主题喝问道:“那你们铺子收集来的曲谱呢?放在哪里?” 清瑜眼光无神,喃喃道:“没有什么曲谱啊。” 李承义面带凶狠,咬牙道:“你家掌柜的装糊涂,你个小丫头片子也不老实,画眉都说了这曲子根本不是襄阳的俚曲”恍然觉察出自己说漏嘴,他连忙止住,继续道:“识相的就老实说出曲谱收藏在哪里,从哪里收集来的否则……”说罢匕首一挥,清瑜耳边的头发便崭齐的断了一撮。 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吹毛断发,清瑜心中又急又怕。听得这人刚才提到画眉,清瑜立马联系起来,原来就是这人为画眉赎的身当初清瑜找上画眉,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慌该怎么圆?被逼得急了,清瑜只得开口道:“曲子是我家乡的,不关掌柜的事” 李承义眼睛一亮,追问道:“你家乡是哪里?” 清瑜低声叹道:“中国……” 李承义闻言一愣,他从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国家,立刻逼问清瑜:“中国在哪里?怎么去?” 清瑜心中有些哭笑不得,该怎么告诉他,中国就是你现在脚下这块土地,只是时空在数千年之后。 看着李承义越来越眼红耳赤,清瑜不敢再考验他的耐心,胡诌道:“中国离此不止数万里之遥,远在海外,我们族人遭逢劫难,远渡重洋。我都是在路上出生的。这首曲子是听我母亲唱起。后来母亲去世,我辗转来到襄阳,幸亏被好心人收留……” 这段说辞是清瑜临时被逼顺口编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可李承义听了,却两眼发呆,口中喃喃道:“难怪卿裳总说再也回不去了,到死也不肯告诉我,她的家乡在哪里。我一直想把她的骨灰带到她的故乡去安葬……却没有办法打听到在哪里……” 清瑜听他模模糊糊几句,似乎猜到有个叫卿裳的女人与自己有同样的来历。只是到死也没有向他坦白。反而是这个男人情根深种,至今仍在追查那个女子的家乡。看来这个胡商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细,想到这里,清瑜不禁松了口气。 李承义从画眉口中得知《***》不是襄阳俚曲,毅然决然冒险潜回襄阳,就是为了解开心中的疑问。也许清瑜的说法有些无稽,但是一个丁点大的孩子,在生死面前,能有多大勇气?加上这番说辞与自己心爱的女人临死前的话能对应上,李承义便不自觉的相信了清瑜的话。 按理说,此时应当杀人灭口,但李承义知道如今襄阳危机四伏,自己的身份敏感,恐怕徒惹事端。况且,这个女孩是卿裳的族人,李承义莫名的觉得,有这个女孩在,似乎卿裳就没有离开自己太远。 想到这里,他手中的匕首便轻轻挪开了。低声在清瑜耳边道:“今晚发生的事情,不准对外人透露一个字。否则不仅是你,你们铺子所有人,我都杀无赦” 清瑜乖巧点头道:“不说,打死也不说”双眼里无辜的泪水打着转,看着十分可怜。 李承义目的达到,再不停留,转身出了房门,循着原路,高飞疾走,从墙头翻了出去。 清瑜后背已经汗湿得如浸透一般,坐在床上半响没动。夜风自半掩的房门吹进来,清瑜不自觉打了个寒噤,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披上衣服,到前面铺子叫了邓厚。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71 章 邓厚有些睡眼惺忪,清瑜怕他知道了着急,谎称自己做了恶梦不敢一个人睡,邓厚宽厚的笑了笑,抱着铺盖陪清瑜回到她房里。两兄妹一个床上一个地下两处安歇。只是床上的清瑜还在后怕,地上的邓厚已经酣然入梦了。 这一夜清瑜几乎是睁着眼睛度过的。鸡鸣时,她便穿衣爬了起来。绕过熟睡中的邓厚,清瑜推门出去。初春的早晨有些寒气,阳光也带着阴冷,不过清瑜倒是被这冷风吹得精神了不少。想到迟掌柜那边若是顺利,襄王生辰之后自己便可以踏上回陈国的旅程了。那么这些在襄阳惹出来的乱子,便可以一笔勾销了吧。昨天的这件事情,虽然侥幸蒙混过关,想起来还是很不妥当,清瑜只得告诫自己,从今往后,再要出什么点子,可得小心谨慎些。 “怎么起这么早?还一个人跑到院子里吹风?”清瑜身上被披上了一件褂子,耳边传来的是邓厚关切的话语。 清瑜回头一笑:“又害得哥哥在我房里打地铺了,昨晚可睡得好?” 邓厚憨笑道:“挺好,我到哪里睡都习惯。待会铺子开了门,我就给你出门寻地图去,神神秘秘的,我倒是要看看你到时候送出一份什么样了不得的寿礼” 以下部分不计入章节字数:不知不觉本书已经是第一百章了,一路走来,瓶子有很多感触。不过最深的依然是不离不弃的读者,你们的支持让我觉得我的故事有人愿意看,愿意与我一起见证角色的成长。未来的故事会越来越精彩,希望大家一如既往继续帮助我,瓶子拜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零一、阴谋酝酿 一百零一、阴谋酝酿 这日的姿生堂格外热闹,杨得广雇了辆车带着杨娘子和一些行李来到铺子里,往后打算收拾收拾陪清瑜一道住在这里,请的厨娘同帮工也都到位。姿生堂后院就不再像从前那么冷清。清瑜因为昨晚受惊的心情,总算好些。毕竟这里进进出出这么多人,旁人总有些顾忌的。 杨娘子知道清瑜一下子解决了几件大事,心事自然就放下了,怀孕的欣喜与温柔时刻流露在脸上,看着似乎比从前年轻了几岁。 广慈没到晌午便又上门了,一张苦瓜脸罕见的露出了笑容。杨娘子将人迎进房中坐定,广慈便掏出一个绣金香包道:“杨掌柜的好福气,这是我们玉泉庵供奉在观音菩萨像前的平安符,由我师傅明镜大师亲自持咒开光,为掌柜的与您腹中的孩儿祈福” 杨娘子郑重接过,感激道:“明镜大师佛法高深,她老人家亲自开光的平安符,常人想求也求不来,我这里多谢诸位师太的一片盛情了” 广慈笑道:“杨掌柜的过谦了,由您运筹帷幄,为我们玉泉庵法会找来襄王府这么大的支持,无异是活人千万的功德,区区平安符,只是我们一点心意罢了。对了,昨日朝廷的那两则通告一出,立竿见影,襄阳城的民心立刻便安定下来了。如今我们的义卖,自然是更加师出有名。师傅说,这第一块义卖商家的匾额,今日就送来姿生堂。以掌柜的这番热忱与尽心竭力,自然当得起为襄阳商家表率” 杨娘子与清瑜听了都心中欢喜,本来还是商场新秀的姿生堂,这一下子就越过了众多老字号,俨然成了襄阳商家的代表。以玉泉庵如今的声势,这种抬举自然是无人反对的了。玉泉庵这样投桃报李,杨娘子自然高兴。连忙谦谢道:“我们也只是尽一份心力,这次的事情要谢就应该谢襄王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明镜大师慈悲心肠,普度众生。” 玉泉庵法会举办在即,广慈如今压了重任在身,不便久留,关切叮嘱了杨娘子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便告辞去了。 杨娘子忙叫了徐动进来,好生安排义卖的事情。那边杨得广带着补品去于庆家探了病,回来告之众人,于庆精神尚好,如今在家休养,请大家不必悬心。铺子里众伙计见东家这样善心,平素里又相处得好,做事自然更加卖力了。 杨得广正欲出门办事,却不料被平素几个生意上有往来的老板堵在了门口,这几个老板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知道姿生堂背后有襄王府撑腰,此时对待杨得广的态度更加热络,几人不顾杨得广推辞,起哄拉着他就去酒楼吃酒。 杨得广起初还不知情,等酒过三巡,听那几位老板话里暗示,这才明白怎么回事。杨得广不禁有些为难,否认吧,他们姿生堂确实跟襄王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连股份都有襄王的一份,当然,那点钱人家襄王也不会放在心上。若承认吧,他自然是知道,商场如战场,生意靠交情。就怕这些人有什么事求到自己这里来,也是个麻烦。 其中一位做香粉材料的王老板是众人里领头的,见杨得广有些迟疑,出声探问道:“自从我跟杨兄打交道,就看出杨兄不是一般人,只是咱们哥几个这么久相识,情分比起别人来那不是一般。若杨兄顾忌有些话不好说,我们也不问了。只是想请杨兄帮个忙。” 杨得广哪里肯轻易答应,连忙谦让道:“王大哥实在高看我了,我们铺子本少店小,杨某又是个外乡人,怎么比得上王大哥立足襄阳这么多年,生意大,人面广?王大哥都不能办的事情,杨某就是有心帮忙也恐怕无能为力啊。” 王老板嘿嘿一笑,道:“杨兄就是小心谨慎过头了,若是论起杨兄后头那位,在襄阳城里就是天这次的事情决计不会让杨兄为难。想必您也知道,昨儿王府发的那两则通告了。我们兄弟几个,对里头说的发卖有些兴趣,只是牵扯到这么多处铺子,酒楼还有田地,不知道王府那边是个什么章程。不知道杨兄能不能帮我们引荐一下,听说有位王府管事与您是顶熟络的” 杨得广愕然,自己都是前两天才知道,这些人打探消息的功力也太强了吧。他也不再掩饰,郑重道:“王兄,我认识的那位王府管事并不管这事,冒昧登门叨扰,恐怕不太合宜。不过我们铺子与玉泉庵倒是很熟,这次王府发卖郭家的产业,言明就是要支持玉泉庵的法会。连王府长吏向大人,都会亲临关照。我劝王大哥还是走一趟玉泉庵,毕竟这是积德的大好事,不必走那后门小道。” 那王老板讪笑着掩饰尴尬,只得岔开话题。话不投机,这酒宴也就提前散了。 被朝廷通告引起贪欲的襄阳城中商人不在少数,那郭全德的产业十有八九都是在黄金档口,声名不小的。谁都知道,只要入手就能赚钱。所以像王老板那样想尽办法要走走后门的大有人在。 几个商人走关系走到了吉祥胡同樊府,却被主人以身体不适为由挡了出来。这樊府主人樊耀庆本只是个漆料商人,生意做得也不大,不过他的二女儿抬进了襄阳知府胡衡的府里,做了五姨娘,颇为得宠。所以连带着他这个不入流的亲戚也混出了几分脸面。 樊府后院一处隔绝往来,自成天地的院子里,郭全德正闭目养神。尽管外头缉拿他的通告遍布大街小巷,尽管襄阳城内外搜查得沸反盈天,郭全德却能安然自坐。原因正是谁也想不到,他能躲在对头襄阳知府胡衡的姨娘娘家。樊耀庆受过他的大恩,他手中又捏着樊家的生意命脉,所以郭全德不担心自己的行踪暴露。当初布下这枚棋子,郭全德也是存了打探胡衡动静的心思,不料恰得了个让自己绝处逢生的避难之所。 郭全德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一身布衣的男子被手下带进来,他连忙行了个礼,叹了口气道:“少主人,如今襄阳这样的情形,您为什么还要回来?” 站在郭全德面前的正是李承义,他昨天夜探姿生堂,得了清瑜的一番说法,解了心中疑惑,本准备星夜离城远走,却不料混进来容易,想出城万难。想到郭全德有条密道,这才借暗号联络上了郭全德的手下。不料密道已经暴露,李承义不得不跟着躲进了樊府。他没法跟郭全德解释自己是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甘冒这样的奇险,只得假装道:“我派了十八铁卫保护美美,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平安抵达洛阳。郭叔叔不必担心。至于我回襄阳,一是担心郭叔叔,二是在路上听闻襄阳有些乱子,想回来看看能不能与郭叔叔合计合计,扳回一城。” 郭全德无奈摇摇头道:“可惜我半生心血,除了之前转移的部分资材,大部分产业都被查抄。连我自己都差点搭进去。事后我虽然想了些办法来煽动民情,想要反客为主。却不料强中更有强中手,被周景渊那小兔崽子拿着我的产业做人情收买人心。如今我们这一局,怕是一败涂地了” 李承义低声道:“此事我已经听你的心腹手下说了,看来,我们还是小看了襄王。他虽只有几岁,手下能人着实不少,能忍住这样的贪欲,痛下决心,把我们造的势用雷霆手段压下来。如今我们再也没有筹码可以赌下去,只能守在这里,等风声过了,再逃出襄阳吧。” 郭全德表情有些狰狞道:“我不甘心如今形势虽然对我们不利,但是说一千道一万,只要襄王没了,襄阳城必定就会大乱。上一次我们刺杀失败,不代表不能再来一次。况且此时他们都以为我已经逃出了襄阳,提防多少有些松懈……” 李承义闻言并不同意,劝道:“上次我们打草惊蛇,他们肯定已经做了万全的防备。何况如今我们手头人也不够,行踪也不敢过分显露,再想刺杀襄王,难如登天” 郭全德冷笑道:“少主人放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次,我们用毒” 李承义心中一动,惊喜问道:“郭叔叔在王府里有眼线?还是买通了厨子?” 郭全德摇头道:“王府下人都是从汴京跟来宫里挑选的人,我安插不进人去。至于吃食方面,更是盯得紧,任何东西在襄王入口前都有试吃的小太监以身验毒,所以……我另找了一个人选” “有什么人可以做到?”李承义不禁好奇。 郭全德神秘笑道:“值得襄王信任的人” 李承义奇道:“值得襄王信任的人,如何能为我们所用?那人是谁?” 郭全德有些得意回答道:“我们人手虽然不足,但是我一直派人盯着王府的举动,回报的情况让我有些意外,原来,襄王在咱们襄阳城里,还有两个年岁相仿的……朋友”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零二、广慈解围 一百零二、广慈解围 “哦?能与襄王朋友相称而来往的,是哪家达官显贵的公子小姐?”李承义越发好奇追问道。 郭全德摇头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那两个孩子非但不是什么高门贵胄之后,而且是商人家的孤儿。也不知道襄王看上了人家哪一点。” 李承义笑道:“商家?那郭叔叔应该熟络得很,襄阳城里的商人可都是唯您马首是瞻的。” 郭全德叹息道:“树倒猢狲散,如今还说这个何用?不过这家商人,虽然买卖小,拿腔作势却是在行。少主人还记得前阵子风靡襄阳的的《***》吧,就是他们捣弄出来的。那家商铺好像叫做什么……姿生堂。卖胭脂水粉做小买卖的。” 李承义有些诧异:“是那家?”竟然是他昨夜拿着匕首胁迫的那个女孩?回想起昨夜的那一幕,李承义不禁有些怀疑起来。能以商家孤女的身份与襄王结下友情,应当不是她昨夜表现出来那副懵懂无辜的样子。况且她说自己是海外异国遗民,怎么就能流落异乡混得这般风生水起。对于昨夜自己从那女孩处得来的答案,此时李承义不知是应该相信还是不信。 郭全德没有注意李承义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如今正经合计一个法子,能让这俩孩子帮我们把毒神不知鬼不觉下给襄王是最好……” 清瑜浑然不知,有人正打着他们兄妹俩的主意。她拿着邓厚从市面上买回来的各种地图摆来摆去,半天也没拼出个印象里中国的大致模样。看来这年代的地图真是蹩脚的过分。清瑜只得拿起画笔,凭自己的印象,将中国地图画出个轮廓,再按照现代省份的划分,仔细回忆分割列出。 杨娘子在床上歪着做针线,才三个月大的胎儿,她就已经预备要做小袄了。此时见清瑜全神贯注不知道在画些什么东西,好奇凑过来一看,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出声问道:“小袁梦,这就是你画的地图?怎么看着像只鸡?” 清瑜点头认真指着自己的大作道:“差不多,咱们中原连同塞外南疆,合在一块就是像一只鸡的样子。你看,咱们在鸡翅膀根这儿——襄阳”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72 章 杨娘子笑道:“这倒是头一回听说。你才多大,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莫鬼画符一通。地图这东西,行军打仗,治国安民都用得上,你可别让襄王看了笑话。” 清瑜撒娇道:“大嫂就放心吧我这是采百家之长,融会贯通而成。襄王若是真有眼力,该把这幅地图当作无价之宝才对” 杨娘子听她这样自信,也不再啰嗦。拉着清瑜在凳子上坐下道:“忙活大半天,你也歇一会。这么小个人,一只盯着那小字细线看,多费眼睛” 清瑜感受到杨娘子的关切,心里暖融融的。转头一想,若是迟老板那边顺利,过不多久,她便要回成都了。邓厚与她一道自不必说,杨氏夫妻二人却是在襄阳生活安乐,万没有跟她一起走的道理。况且杨娘子有孕在身,正是将养的时候。想到即将离别,清瑜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的身份,一时有些踌躇。 突然乔萍门也没敲,慌慌张张跑进来,急道:“掌柜的,快去看看,那西大街兰芳香粉的谭四娘又来闹事了,带了一帮子人堵住咱们的门,姐姐正在那里相劝。恐怕镇不住,掌柜还是出去看一眼吧。” 杨娘子听清瑜她们说了上次的事,她虽然好脾气,却也容不得别人三番几次的骑在她们头上撒野,闻言就要起身。 清瑜担心杨娘子的身体,忙叫乔萍将工匠房的男伙计们都叫上,簇拥着杨娘子往前头去了。 那谭四娘上次吃了百灵的奚落,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仗着自己从前在青楼里练出来的狐媚与搬弄是非的能力,硬是纠结了几位同业的掌柜,带着伙计气势汹汹前来。 乔兰知道在这大街上,再像上次百灵那般与谭娘子对骂,只会白白摸黑了姿生堂的脸面,这会不得不耐着性子好言相劝。谭四娘欺软怕硬,越发不得了,叉着腰口沫横飞,将姿生堂说得一无是处。路人不知究里,很快就被这高声喧哗吸引,围了上来。 “这是哪一位在此大呼小叫?”杨娘子脸色严峻的走了出来,身后是姿生堂所有的伙计。 乔兰忙退后,扶住杨娘子。 那谭四娘一看这架势,就猜到几分,冷笑道:“我是西大街兰芳香粉的东家谭四娘,想必这一位就是姿生堂的掌柜了?” 杨娘子知道来者不善,不过场面总要做一套,便点头问候道:“奴家正是杨郑氏,不知谭老板前来,有失远迎,还请里头叙话” 谭四娘冷哼道:“你那腌臜地方,我不稀罕进去。上次好心拜访,却听见里头的黄毛丫头出言贬损我们同业,我教训几句,她们还骂起我来。今日我带着列位同业掌柜前来,就是讨一个说法” 见对方有意刁难,杨娘子也懒得周旋,语气也强硬道:“说法?上次的事情,我尚未请教。谭老板怎可凭一面之辞就这般污蔑我姿生堂的名声?” 谭娘子上前一步,抬足气势道:“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掌柜教出什么样的活计口舌争执没什么好辩的,我且问你,为何襄阳城只有你一家有茉香粉卖?可是里通敌国,私下贩运?” 杨娘子不气反笑:“谭老板真会说笑话,且不说你没有任何证据便在此恶意揣测。我只问你,为了做点买卖,干系这样的大罪,有什么值当的?你当别人的脑筋都跟你一样……” 谭四娘步步紧逼道:“那你的货是怎么来的?囤积居奇?好个黑心的,将货品价格抬得这样高,你可知王法?” 杨娘子丝毫不让,昂首挺胸道:“谭老板既不是知府,也不是税官,哪门子道理轮到你上门来问。囤积居奇?请问我这茉香粉是生活必需的柴米油盐呢,还是朝廷严令的银铜铁锡?回去看看梁国律令,再来吹大气” 谭娘子气势为之一夺,有些脸红耳赤。旁边一位中年男子走到中间,出声拱手道:“杨掌柜,我是西大街玉露香的掌柜,在下姓江,有件事情想请教” 杨娘子知道这玉露香也是驰名梁国的老字号,闻言收了怒气,温和回答道:“江掌柜但说无妨。” 那江掌柜便道:“玉泉庵法会本是主持明镜大师发起,由襄王钦点的功德法事。此次法会有义卖之举,我们诸位同业得知后都想尽一份力。孰料广慈师太却道,这义卖乃是各行各业只选一家商家,我等看过名单,确实上榜的俱是业内翘楚。除了你们姿生堂有些话说出来我不怕得罪杨掌柜,贵店虽然经营新颖,到底根基还浅,为何能力压我玉露香与诸位老字号店家,成为香粉业者唯一入选呢?后来我们从广慈师太的弟子口中得知,原来这主意就是掌柜的想出来的。起先谭老板说贵店不择手段打压同业,我们还将信将疑,此时杨掌柜的还有什么话说?” 这主意自然也是清瑜想的,灵感来自奥运会独家授权。当时的清瑜确实存了私心,想要借此机会推高姿生堂的地位。如今被这玉露香的江掌柜说出来,杨娘子就有些不好作答。虽然如今的同业会远不如后世协会有那么强大的行业号召力,但是如果将人得罪光了,自然有些顾忌。 “江掌柜道听途说,有我作证,此事不关杨掌柜的事情。”这档口,后头突然传来广慈师太的声音。 众人闻言回头一看,却是广慈师太,领着几个中年女尼,抬着一块匾额站在人群外。 杨娘子见有人解围,松了口气,连忙上前道:“见过广慈师太” 广慈师太含笑点头,挥手对那几个女尼道:“将匾额交给店里伙计吧。”双手合十对杨娘子施了一礼,郑重道:“义卖商家第一匾,送到贵店。明日就请高悬门外,按章行事,有劳了” 杨娘子忙谦逊道:“不敢不敢,如此善举本是我们的份内事” 广慈这才转头对那江掌柜的道:“适才听江掌柜的说,我弟子告诉你什么话,那决计是误会。义卖之事,除了我师傅与两位师姐,旁人均不解详情。我玉泉庵之所以每个行业只找一家,只是因为人手不足,怕牵扯太多处理不便。江掌柜的刚才说想尽一份心力,贫尼在此多谢了。其实若真有心,不参与义卖,一样也可以捐资助力,若为如此善举争执,反倒让旁人觉得江掌柜与诸位是着眼利益,用心不纯了。诸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江掌柜被广慈一番连消带打,噎得说不出话来。如今玉泉庵声名正盛,此地又是她们庵堂左近。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姿生堂那一方,几个掌柜也就无心问罪,怏怏告辞而去。谭四娘又一次铩羽而归,气得眼若铜铃,浑身发颤。 杨娘子看都不看她一眼,谢过广慈师太,便把众女尼往内堂请。 围观人群各自散去,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混在其中,耐人寻味的仔细看了看杨娘子身侧的清瑜。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零三、生意兴隆 一百零三、生意兴隆 待在屋中坐定,杨娘子连忙感谢道:“多亏广慈师太及时赶到帮我解围。” 广慈笑道:“不过是生意场上眼红的人罢了。如今见姿生堂有了好处,便上门来胡搅蛮缠。当初我们法会筹备艰难的时刻,他们躲到哪里去了?杨掌故对我们玉泉庵的用心,我们怎么会不知?种因得果,他们这些人,太利欲熏心了些。” 杨娘子笑了笑,问起法会的事来。广慈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今日襄王府长吏向大人派人送了信来,详细说明了王府的打算,襄王殿下真是宅心仁厚,那郭府巨资预备全数发卖,所得金银一体交予我们筹建难民住所,采买米面粮油。我们一合计,即算是光这笔善款,也足够了。如今法会的安排已经定下,我们的心思反是要多留些在善款使用上。我来除了送匾,便是受师傅之托,给杨掌柜送帖来了。法会之期定在三月初五,除了东厢坐席须留予王府、知府几位贵人外,这西首第一席非功劳卓著的杨掌柜莫属。” 杨娘子还有些迟疑,广慈已经将请帖递了过来,笑道:“杨掌柜的不要惊疑,到时候我自会照应。” 想着自己代表的是姿生堂,杨娘子也不再推辞,郑重接过。 送走广慈她们之后,杨娘子才对清瑜道:“如今想想恍如做梦一般,几个月前你杨大哥还不过是菜市口的小贩,我只是闷坐家中的无知妇人。如今不仅他在外头有头有脸,我都要坐上玉泉庵法会的首席了。那可是襄阳城冠盖云集的盛会,多少达官显贵都要出席……说到底,还是你的功劳。我们都是跟着你沾光” 清瑜笑着摇头道:“我不过是出出主意,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杨大哥杨大嫂办的。当初开姿生堂的时候,其实我心里也打鼓,如今一步步行来如此顺遂,居功至伟的还是你们二位。大嫂不必过谦,那首席应当是咱们姿生堂坐的。” 因筹备第二天开始的春季促销,正好也是义卖首日,这天众人也忙到擦黑。杨得广腾出了一间小库房,好生收拾了,夫妻二人便安置在了姿生堂后院。院子里多了人,清瑜也就不再害怕,睡得格外香甜。 次日一早,伙计们都提前到了。因三月初一,正赶上庙里烧香的大日子,玉泉庵前街自然比往日热闹得多。 姿生堂门前的大树如今已经郁郁葱葱,新一季海报也绚丽多姿的招贴在了显眼各处。 这日姿生堂的人流简直就是空前绝后。一上午的时间,素芳她们几个忙得连去茅厕的功夫都没有,百灵的嗓子都有些沙哑。连请来的厨娘都帮着打杂前前后后忙活着。姿生堂那定制的包装货品的包装纸,因为印上了美容养颜的妙招和货品介绍,都被人拿光了。到了午饭时分,人流才稍微少些,想着下午客人恐怕更多,杨娘子忙催着众伙计轮流吃饭,顺便歇一歇。 百灵喝了口水,说自己不饿,待会再去,转头又招呼起客人来。小菊还想劝她,素芳过来拉着小菊就往后头院里走,笑着对小菊说:“你就别管她了。她跟乔萍较着劲呢,我听百灵说,今儿怎么都要当上销售状元,光百灵一人的抽成,怕都是快十两银子” 小菊羡慕道:“这么多百灵姐真厉害。不过我今儿也卖了五六十样好货,算下来抽成也有好几两,回头告诉爹娘,准保让他们大吃一惊。” 素芳将饭端起点头道:“咱们运道真好,掌柜的和气不说,这工钱算是襄阳独一份了。上次跟咱们一起来见工没选上的,帮人家洗衣服纺纱,一个月还不见得有咱们这一天挣得多” 小菊点点头,扒拉几筷子,边吃边说:“是啊,这日子活得多有干劲素芳姐咱们快点吃,这下午只怕人更多,我们该好好卖力才是。” 素芳点头,两个女孩便专心吃起饭来。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73 章 清瑜在厨房外听到她们两个说话,心里有些感慨:古人真是厚道的多,即算是业务能力最一般的小菊,也这么发奋图强。以后自己离开了,店里众人能这么群策群力的,姿生堂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你怎么在这儿?”清瑜听到杨娘子的声音,连忙转头看去。只见杨娘子容光泛发得站在身后。 清瑜连忙道:“大嫂我待在屋子里无聊,画图画得累了,出来转转。”指了指厨房里头笑道:“听素芳小菊说话,店里的生意特别好,是吗?” 杨娘子含笑点头道:“说你是善财童子,一点也没夸错。不仅是来烧香的女眷们,就是西城不知道我们铺子的,看了海报也跑来光顾了。客流超过咱们预计,我如今犯愁呢,真怕铺子里的存货不够。库房里虽然还有些,不过那是李老板定了的……” 清瑜心中一跳,那个胡商李老板,根本就不是有心买她们姿生堂货物的,上次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上门来试探。八成是不会要这些货了。清瑜低头想了想,便道:“总不能断货不卖,嫂子还是先拿出去应急吧。反正约好五天交货,时间已经过了,他落脚的地方被查封,人也找不着,回头等他来找我们,有货我们就补上,即便没货我们也有理由,大不了把定钱还他就是。” 杨娘子犹豫了片刻,想着还是不能错过机会推广货品,点了点头道:“只好先这样了。”说着解了钥匙开了库房。清瑜连忙叫来徐动,帮忙将那些预订的货物推到前头铺子里去了。转过身对杨娘子道:“杨大嫂去休息吧,你可是双身子的人,自己得顾着自己一点。” 杨娘子虽然有些不放心前头,但是相比之下,还是腹中孩子更加着紧些。去叮嘱了乔兰几句,便回到房里休息去了。谁知怀孕的人瞌睡越发多,等杨娘子醒来,已经快到了铺子打烊的时候。 杨娘子连忙对镜子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服,便开门来看。谁知一开门,便见众伙计都在后院,几个女孩子趴在石桌上不说话,剩下几个男孩子,则是随便在台阶上这么坐的坐,靠的靠,也没有精神。 杨娘子半是疑惑半是惊慌问道:“这是怎么了?” 清瑜见杨娘子出来,双眼笑眯眯道:“没事没事,只是大家太累了,杨大哥高兴,出去定馆子的席面了,说要好好慰劳一下大家。” 杨娘子惊喜道:“莫非生意特别好?货卖得怎么样?” 满院子只有清瑜一个人有精神回答:“何止特别好,我们铺子已经卖空了这还不止,应该说,还欠着八十来套。都是人家预订的。”说着将一张预订的单子递给杨娘子。 杨娘子欢喜不已,接过单子仔细看了看。那些字虽然看着写的匆忙,却是一笔笔列得清清楚楚。 “我们铺子的香粉,配方特别,您闻闻看。要是送礼,最适合不过,您看看这盒子,既时新又精美……”趴在桌上的百灵忽然说起话来。 杨娘子与清瑜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素芳本来趴在石桌另一头歇气,被百灵逗得不行,对着杨娘子笑道:“掌柜的你看看,咱们的销售状元人都要魔怔了。做梦都在卖货。”原来百灵这妮子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会说梦话还不忘推销着。众人哄堂大笑,百灵被惊醒了,茫然问道:“怎么?什么事这么好笑?” 杨娘子拿了件衣服给百灵披上,笑道:“累了就去屋里躺一下吧,趴这里睡着了仔细着凉要是病了没法上工,我看你还怎么争销售状元” 百灵红着脸不好意思道:“掌柜的……我没事。” 杨娘子转头看向徐动,笑道:“今天铺子还欠着客人八十套货,晚上还得有劳你带人熬夜加个工。不然明儿一早,铺子门都不敢开了。” 徐动虽然累,但是觉得这种生活很充实,闻言含笑应了。 杨娘子心情大好,大声道:“诸位今天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咱们姿生堂欣欣向荣,有赖大家的努力。既然杨管事做了好人,请大家吃席。我也不能落后,每人添一两赏钱。明儿早上上工就发” 本疲累困倦的众人顿时有了精神,一个个喜气洋洋。清瑜斜过头看着杨娘子,心想,原来这种适时激励,不用自己教,杨氏夫妻都会如今姿生堂上下一体,众志成城。将来自己离开,也走得安心了。 这流行的风潮,自然就带动了消费。虽然三天来姿生堂众人忙得脚不沾地,却都乐此不疲。春季促销累积的销售额都达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 与此相对的是,那些传统脂粉铺子生意便每况愈下。谭四娘拿着兰芳香粉的账册,有气无力的扒拉着算盘,算来算去,不过那几行,进项少得可怜。她这铺子本来就是生意平平,又没有特色,受到的影响自然最大。她索性将账册一扔,起身往抱月楼去了。心里想着,黄菊仙也跟姿生堂不对付,她跟自己姐妹一场,总不能看着自己歇业关门吧。黄菊仙跟襄阳知府的康师爷是老相好了,少不得要说动说动,借一借官府的势……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零四、玉泉法会 一百零四、玉泉法会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五玉泉庵法会的日子。玉泉庵上上下下早已经拾掇一新,庵堂门口牵起了几丈长的麻绳,将靠近庵堂围墙一侧的石板路都预留了出来,为贵人车驾进出所用。早有许多善男信女得了消息,天没亮就带着贡品香烛在门前排队,虽然人山人海,却是秩序井然。 玉泉庵观音堂里众女尼论资排辈表情凝重的站在主持明镜大师身后,而一身月白缁衣,胸挂铁木菩提珠的明镜正跪在大慈大悲救苦观世音座前默祝。明镜大师口角微动,观音堂里除了香烛偶闪的一个火花,再无旁的声音。端的是十分庄严肃穆。 须臾,明镜大师才郑重三拜起身站在一旁。余下的众女尼都俯身跪下,明镜沉声道:“今日法会与往常不同,来得不仅仅是各府女眷。襄阳城上至襄王爷,下至平民百姓都会到场。虽然不在一处,入庵的时限也不相同,到底干系甚广。凡我玉泉庵中人,当谨慎细致,万不可越雷池一步。这次法会为的是上体天意,下达民心。襄阳城外哀鸿遍野,万千难民的身家性命寄于我等手上,万不可出了一点岔子。诸位可听明白了?” 众女尼垂头恭敬应下。明镜点头,广慈便带领众女尼在观音菩萨像前上香,之后按照分派,众尼各自领了差事下去了。 明镜这才对广慈道:“今日官商混做一处,虽然贵贱有分,但佛前芸芸众生均一体视之,不要太着痕迹才好。襄王府与襄阳知府衙门的尊客就由我与你两位师叔应酬。你与广慧广严几个便招呼好士绅商贾。平民要等法会事毕才能入庵,所以门前你也留几个胆大有担当的低辈弟子看好门户吧。” 广慈恭谨应命。虽然这法会是她一手筹备,只是到了今日临场时,她仍有些紧张。生怕不周全,想着还有几处不放心的,连忙告退转身出去了。 明镜大师便在蒲团上盘坐,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口诵心经。静等吉时到来。 杨氏夫妻为了这法会还特意买了身新衣裳,只是碍于身份,不敢穿得过于华丽,两人男的深蓝长袍女的米白襦裙,颜色倒是清爽,只是清瑜笑这二人衣服太素,明明一身新衣裳却看着像旧的。杨娘子无奈道:“坐这商人首席真是伤脑筋,为了置办这衣裳,我可是踌躇了好久,高调了庸俗,低调了又显得小家子气。如今这中不溜吧你又笑我们。” 清瑜安慰道:“一家人我才开开顽笑,嫂子就别担心了。我看这样很好。这法会说到底就是大家捧个场面,自襄王而下,每家捐多少,大家心里都有数的。咱们铺子手面是不大,不过玉泉庵那边感念我们出的大力,要给姿生堂这么一个面子。您就不用畏畏缩缩,低头听经就是了。” 杨娘子点头道:“这样肃穆的场面,我想就是有心闹事的人也不该乱来。听人说这明镜大师佛法高深,听她一场法会,顽石也能开窍,恶霸也生善心。你真不跟我们去?” 清瑜打着哈欠道:“**我是一概不懂,这几日我也累得狠了。万一法会上睡着了,宽仁的念我是个孩子不计较,严厉的怕是要呵斥我了。我还是在家睡一觉,杨大哥杨大嫂带哥哥去吧。” 杨娘子见清瑜果然有些精神萎顿,也不勉强。见时候不早,忙与杨得广带着邓厚往玉泉庵去了。 广慈听到门上通报,亲自来接。杨氏夫妻哪敢拿大,再三谦谢。广慈转身引路,笑道:“若没有杨掌柜一番苦心筹划,今日法会哪里有这般景象?如今离法会开始还有小半个时辰,杨先生杨掌柜邓小哥不如先到观音堂上柱香,在那里稍候片刻。那里清静,待会襄王殿下与襄阳知府胡大人的车驾要是都来了,外头有得一阵忙乱。” 杨娘子忙谢道:“多亏师太想得周全。庵堂里头要您操心的事情多,您请忙去吧。我与夫君从前来过的,您放心好了。” 广慈含笑点头,忙叮嘱了小尼姑带路并好生招待。杨氏夫妻这才别过广慈,带着邓厚到了观音堂。 因为怀了头一胎的缘故,杨氏夫妻都有些紧张。这次到了观音像前,少不得一番诚心祝祷。那陪同他们的小尼姑也是个机灵的,见这夫妻二人这么着紧,等他们起身,便介绍道:“这是大慈大悲观音像,堂后还有千手观音与送子观音两座佛像,极是灵验。夫人既然来了,不妨进去参拜一番。”杨氏夫妻听了自然欢喜,转头见邓厚还一个人跪在蒲团上闭目合什,口中念念有词,也就没有叫他,反正离得近,这里又没有外人,两口子便撇下邓厚一个人,跟着小尼姑往观音堂后殿去了。 邓厚身负血海深仇,平日里虽然少言寡语,通身还有有些戾气。可是进了这观音堂,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些神异,他觉得心安定了不少。此刻他跪在观音像前,无声禀告着自己的身世由来,说到失手杀了地痞无赖胡三儿,邓厚浑身有些颤抖,忍不住趴伏在地上。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邓厚突然听见,意识到这是脚步声。他连忙起身,整了整衣服。 门口站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牵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女孩。本落后她们半步的一位老尼姑匆忙抢到头前,疑惑的问道:“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观音堂?” 邓厚躬身道:“我是姿生堂的人,随掌柜的夫妻二人来参加法会,这会他们去了后殿拜送子观音……” 那老尼姑知道姿生堂,奈何她身边这一大一小来头不小,只得有些踌躇道:“这位小哥还请到后殿回避一下,两位女施主要参拜观音大士。” 邓厚只一瞄便知这两位是富贵中人,他一个半大男子在此确实于理不合,立马点头道:“我这就去寻我们家掌柜的,失礼了” 谁知他还没转身,便听那小女孩出声问道:“你是姿生堂的人?你可认识小袁姑娘?她有没有来?” 邓厚一惊,这女孩如何知道清瑜?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袁梦正是舍妹,她年纪小,未曾来。” 那小女孩闻言有些失望,嘟着嘴道:“一直听表哥提起,我倒很想见见这位小袁姑娘。娘,法会完毕,你带我去姿生堂逛逛可好?”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74 章 那中年美妇皱了皱眉道:“那里人多,况且我们随着王……你表哥一道来,怎么能随随便便行事?你乖乖的,否则惹出事来,你外公来了,小心他老人家教训你” 那小姑娘泄气道:“我就是好奇,表哥也不肯把人叫到府里去给我看看……” 邓厚在一旁越听越奇,看样子这个女孩的表哥跟清瑜像是非常熟稔,莫非…… 那小姑娘眼珠一转,丢开母亲的手,上前一步对邓厚道:“既然在这里遇见你,那请你帮我传个口信吧。我是九公子的表妹,从宋国来,一直听表哥说起小袁姑娘的事,很想与她结交结交。请你帮我向你妹妹转达一下邀请,请她这两天有空到九公子府上来做客” 中年美妇想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这小姑娘出口清清脆脆,语速极快。邓厚听了却是明白过来,眼前这一个又是金枝玉叶。他不好帮清瑜做主,只得打马虎眼道:“舍妹怎敢当得起小姐的邀请?虽然去过一两回九公子府上,也是事出有因。小姐还是别为难我们了。”说罢忙低头行了个礼,转身往后殿溜了。 那小姑娘没料到邓厚竟然不答应,眼见邓厚人已经跑走,她跺一跺脚,大声道:“我可是诚心诚意的,话务必要帮我带到” 那中年美妇连忙上前制止道:“佛门清净地,怎么高声大叫?回去再跟你算账看我下次还带你出来” 那小姑娘显然并不怕母亲,拉着中年美妇的手,撒娇的小声道:“娘别生气,元婷不敢了,元婷要一直跟着娘,娘到哪里都要带着我” 那中年美妇横了女儿一眼,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严厉也装不下去,叹口气道:“还不随我参拜观音大士?” 那叫做元婷的小姑娘立马学着老尼姑的动作,似模似样的跪在蒲团上参拜起来。 巳时一到,法会便正式开始。先是焚香供果,祭拜佛祖,再是施洒净水,然后按照顺序,将佛门八宝七珍一一供奉,再然后便是玉泉庵明镜大师端*台中,为到场诸位宣讲**佛理。东厢房因坐了襄王,法台东面便无人能坐。自襄阳知府以下,大小官员都正面列*台下。而杨氏夫妻则是坐在西首第一席,自他们以下,就是各家有头有脸的大商贾。虽然为表示地位高低,西首的座次比起襄阳知府要稍稍离法台远一些,但是能坐在这里,仍然是非常令人艳羡的了。 虽然明镜大师佛法义理都十分精深,说起佛经字字珠玑,到底这种法会还是有些无聊。连怀着虔诚心的杨氏夫妻,听到后头都有些眼神空洞。 好不容易捱了个多时辰,明镜大师带领大家三拜佛祖,这才算法毕。按照顺序,应该是先恭送襄王大驾,众人都在原地不敢动,忽见东厢房跑出一个人,杨娘子定睛一看,正是羽墨。 羽墨直挺挺跑到杨娘子席前,双手递过一封书信,小声道:“公子有命,这是替我们表小姐邀请小袁姑娘明日过府一叙的信函,还请掌柜的转交。” 以下部分不算章节字数: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拜求推荐票各种票,有意见欢迎留言。金枝一书期待大家的持续关注,瓶子拜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零五、自投罗网 一百零五、自投罗网 众目睽睽之下,杨娘子只好双手接过。邓厚怎料到那小姑娘这么执着,不知用什么法子说动襄王,这下清瑜是避不开了。 而法台下众人,俱议论纷纷起来。众商家从前只知道这姿生堂名堂多,点子奇。今天一来见他们坐在首席,还在纳闷,莫非是与玉泉庵邻居的关系?如今一看,竟然是与襄王府相熟的,他们看待杨氏夫妻的眼光就不同起来。 襄阳知府胡衡也朝杨氏夫妻看过去,他身边的康师爷见状,连忙伏在胡衡耳边,将这姿生堂底细说了。胡衡之前接到过属下谍探飞鹰的回报,早知有这么一家人,如今朝了面,他也盘算起来:这姿生堂到底在襄阳充当一个什么角色?难道是襄王伸向商界的一个触手吗?想着想着,胡衡脸色便有些阴沉。 杨氏夫妻感受到四面八方审视的目光焦点集中在自己身上,都微微有些紧张。 好在此时,襄王起行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内侍们已经将黄幔布好,襄王为表示对佛祖的敬意,从屋中出来并不坐轿,亲自走向庵堂门口。众人跪伏在地,只能看到黄幔后头隐隐绰绰的影子。 襄阳知府胡衡带头高声道:“恭送王爷”其余寺中官员、商人、女尼均行礼拜送。 周景渊走到门口,玉泉庵前也被重重黄幔围得个风雨不透,几排王府禁卫里三层外三层的挡在前头。襄王车驾前,早有小太监备好小杌子踏脚。周景渊听到胡衡的声音,嘴角一丝冷笑,正要登车,忽闻外头一阵骚乱。 襄王侍卫统领严闯神色一变,连忙拦在周景渊身前,将腰挂的秋水雁翎刀拔出横在胸前,厉声道:“外头的人在干什么?警卫” 片刻工夫,便见王府一位护卫从黄幔外钻了进来,几步行到严闯面前,半跪道:“启禀王爷,外头有一个中年男子,将自己绑了,跪在外头,说是自首,并另有隐情举告” 周景渊神色一肃,喝问道:“自首?为什么?” 那护卫将声音低下,尽量只让襄王与严闯听到,道:“属下适才盘问过了,他说谁也信不过,只求王爷面审。还说,花园子里的信是他投的……” 听到这样说,周景渊与严闯心里便都有数了,正愁找不到郭全德谋逆的实证,这人就来了,岂不是正中下怀?不过此时玉泉庵里外都是人山人海的,实在太过显眼。周景渊朝严闯使一个眼色,严闯点头,立即对那侍卫吩咐道:“你带几个弟兄,将那人用黑布袋装了,丢在放杂物的马车里,跟着车队后头回王府。一路上仔细看好了” 那侍卫连忙应命而去。严闯生怕夜长梦多,连忙命令车队起行。众多军士侍卫簇拥着襄王车驾浩浩荡荡回王府去了。 襄王一走,这玉泉庵中,自然是知府胡衡为尊。明镜师太亲自陪着胡衡,到了台上。胡衡代表朝廷,少不得一番宣讲。待这套官腔完毕,便是捐助仪式开始。因襄王在前立了一个榜样,这来参加法会的众人,自然少不得要跟着捧场。虽然比不了襄王府捐出的郭全德百万家资抄获这么大手笔,但自襄阳知府胡衡以下,众官员也少不得几百两的手面。 轮到商人们的时候,众人便盯着姿生堂杨氏夫妻的动作来。杨娘子既不想出挑,也不想落在人后。便取出包封,放在小尼姑托着的银盘里,轻声道:“姿生堂义卖与捐助,共计三百两整。”她这么做也是既不能高过襄阳这帮官员太多,作为商人首席又不能显得太小气。恰好她们姿生堂有义卖,这放在里头就合情合理又不显眼。 余下的商人便松下一口气,众人便在这个基础上,稍微减少一点数目,悉数报了。 广慈师太便将玉泉庵精心制作的平安符作为谢礼,赠予众人。胡衡见时辰不早,便对明镜大师道:“如此有劳师太了,我府衙里头还有军情需要处理,便先告辞。此后救助难民若有困难,尽可来知府衙门告诉康师爷,知府衙门上下必将倾力相助” 明镜大师连忙念了声阿弥陀佛,感谢道:“胡大人有心了贫尼代表城外的难民,拜谢大人” 胡衡不过卖个好,这法会与救助难民,襄王早安排了向怀谨负责,他也不稀罕插这个手,便对明镜大师点头告辞而去。 等官府众人走了,门外等了半天的百姓,这才在众女尼的安排下,分批次入了庵堂叩拜。杨娘子见人这么多,也就不再盘桓,两夫妻带着邓厚告辞而去。 广慈提着十二分的精神打点法会,不能亲自去送。倒是有好几位平素与姿生堂并没有往来的商家,借故与杨氏夫妻走作一道,趁机少不得拉近一番关系。杨氏夫妻只得打起精神,与这起人应酬起来。 言谈间就有人提到这郭全德发卖的家资。因为数量庞大,价格不菲,这些商铺酒楼还有别院田地等等,都还只是上了造册。如今这送到玉泉庵作为捐助之财的,也不过是一本副本罢了。银钱真的到位,恐怕还得等一阵子。 杨娘子知道郭府的这些不动产都是黄金资财,垂涎的人不在少数。如果自己有本钱,说不定也要动这个心思。这会见这些人言谈间巴结讨好,话里话外透着打探的意思。她哪里不知道?杨得广更是清楚,他之前就被人堵过一回。见离开玉泉庵,这些人还不肯走,只得回身郑重道:“诸位,我夫妻还赶着回去铺子,诸位也是商家,想必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我知道诸位的意思,只是不是我们不肯说,而是我们也没有消息。我建议各位有兴趣的,不妨直接找向大人或者广慈师太,今日不得空,就不送了,改日有暇,欢迎各位光顾小店” 这些商人碰了个软钉子,只得各自别去。杨娘子横了丈夫一眼,低声道:“你就算不喜欢他们,何必说的这么直接?我们可是得罪了不少同业,如今连隔行的都被你得罪了,以后怎么办?” 杨得广摇头道:“他们有所求你又不是不知道。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敞亮着说明白。省得人家还存着侥幸。咱们不过是借着袁家两小兄妹与王爷一点朋友情谊,我可不习惯拿着鸡毛当令箭。” 杨娘子其实心里头也同意,也就不再埋怨丈夫,两人带着邓厚回到姿生堂。 清瑜这一日休息的很好,前几日一直忙着画那副地图,没少费精神。杨娘子回来,见她人虽醒了,还懒在床上。便走到床前,取出那封襄王的邀请信,笑道:“小袁梦你虽没有去,却是招人惦记呢。不知襄王哪里跑出个宋国的表妹,非得要见你,还正儿八经写了封信。” 清瑜接过,想起羽墨从前提过这么一句,心里有些郁闷。好好的,人家怎么一来就知道自己的呢?不用说,定是襄王介绍的了。想起自己要去应酬那高门大户的娇贵小姐,清瑜不由得头疼。 打开信一看,却是襄王周景渊的手笔。邀请的理由却是在王府花园里头赏花。清瑜不禁好笑,几个孩子,还学什么才子佳人那套赏花? 杨娘子却发愁道:“这次不比从前,是正儿八经邀请你的。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件预备去参加襄王寿辰宴请的衣服才合适。不过两次穿一身衣服,又不好,还是赶明儿再给你做一身吧。” 清瑜可没有这样的自觉,只觉得麻烦。才几岁大的孩子,居然就用得着做应酬的衣服了。不过杨娘子要这样的面子,自己也不好驳她,反正姿生堂如今进项可观,清瑜也就不推辞了。 清瑜起身,稍微收拾收拾,便陪着杨娘子叙话。杨娘子将那玉泉庵的法会经过细细说了一番,清瑜倒也听得津津有味。直到素芳来请掌柜的前头有事,杨娘子才去了。 邓厚本在门外帮忙,见清瑜一个人,忙进了屋来,将观音堂偶遇那宋国夫人小姐一事与清瑜说了。清瑜有些无奈道:“听哥哥这么讲,那个宋国小姐怕是个会来事的。也不知道九公子是怎么说的我,倒勾起她这么好奇来。明天去王府说是赏花,我看不过是借个由头让那小姐来看我罢了。想想真是麻烦,由得我在家清闲不知道有多自在呢。”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75 章 邓厚点头道:“我就知道你不乐意,所以想着敷衍一番了事。谁知终于还是没给你推掉。你明天可要小心些,接触的人越多,就越多一分危险。那宋国小姐毕竟与九公子不同,女孩子家心思细腻,看出你什么破绽来就不好了。” 清瑜安慰邓厚道:“哥哥放心,我尽量做个闷葫芦就是了。” 这边兄妹俩讨论着明儿去王府做客的事儿。那边襄王府里却是气氛凝重。 周景渊带着王师欧阳甫,长吏向怀谨以及护军将军耿千山,在王府偏院,审问那自首的中年汉子。 此人正是从郭全德手下逃过一劫的络腮胡杀手老三。 他见前头几位达官显贵正襟危坐,不等垂问,张口便道:“请襄王爷明鉴,我是刺杀王爷的凶手不假,但我们是受人主使。如今我兄弟都遭灭口,背后主谋却仍逍遥法外。我死不足惜,但求与那贼人同归于尽”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零六、成王败寇 一百零六、成王败寇 周景渊对向怀谨点头示意。因这座中众人只有向怀谨是做过堂官的,刑名审问自然只有他最在行,由他主审最合适。 向怀瑾会意,他见这刺客自缚来投,此刻说得又这般急切,知道此人已经走投无路,不怕不从实招来,便慢条斯理的问道:“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那中年汉子沉声道:“我名叫蒲三冲,是太行山大鹏寨的三当家。” 向怀谨一听,还真知道,这太行山大鹏寨也是有名的绿林山寨。只因地处崇山峻岭,一众当家的武艺高强,团结和睦,在北七省也算一股势力。他疑惑问道:“大鹏寨?你是受谁人主使谋刺王爷?” 那蒲三冲激愤道:“就是郭全德那个狗贼,起先我们并不知道目标是襄王殿下。郭全德对我们只说是仇人,还说那仇人就是家中豪富,请的护卫点子硬。所以我们老大带着所有精锐兄弟倾巢而出,在便河边伏击……殿下。直到最后这位将军带着军士赶来,我们才疑惑起来。老大不得不打起了退堂鼓……” 向怀谨知道这蒲三冲说的将军,正是耿千山。他看了耿千山一眼,后者眯着眼睛盯着这蒲三冲上上下下打量。耿千山最后与这帮人远远打了个照面,他原来便推测,这伙人不像是军士倒像是江湖侠客,与这蒲三冲所言恰好对上。 向怀谨追问道:“你们太行山大鹏寨也是一方豪强,怎么听那郭全德调派?” 蒲三冲颓然道:“那郭老贼年轻的时候也是落草的好汉,与我们上代寨主有过交情,况且他这次的酬劳高达二十万两,我们兄弟一眼红就……” 向怀谨喝问道:“你们武艺高强,那郭全德怎么能杀人灭口?” 蒲三冲想起兄弟们惨死,心中一阵悲凉,哽咽着答道:“刺杀失败之后,郭老贼极不满意。我们老大却觉得是他欺瞒了咱们在先,双方各不相让,几乎闹僵。只是当时襄阳风声紧,我们又是外乡人,只得听郭老贼这个地头蛇安排,躲在一处宅院里。我们也没料到他这么没义气,定是使了什么阴毒手段害了我的兄弟……” 向怀谨面带冷笑问道:“那你怎么还好生生的?” 蒲三冲硬着脖子道:“我因在那宅子憋不住,偷溜出来喝花酒,才侥幸逃过一劫。我独木难支,知道襄王殿下也在切切追查此事,便偷偷投了封密告在王府墙根。” 周景渊没有做声,却一直在观察此人的表情神色,见他虽然有些慌乱,却不似作伪。便突然开口问道:“我们查封郭府你是知道了吧。那你今天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 蒲三冲满怀希望道:“殿下虽然查抄了郭府,却没有抓住郭全德,我一直暗中盯梢那个老贼,虽然他诡计多端,狡兔三窟。但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如今我知道他在哪里” “此话当真?”欧阳甫向怀谨耿千山几乎异口同声问道。 蒲三冲使劲点点头道:“郭老贼躲在吉祥胡同樊府,那府里主人叫做樊耀庆” “怎么可能?”向怀谨几乎脱口而出。 见周景渊与欧阳甫耿千山朝他看过来,向怀瑾连忙解释道:“那樊耀庆的女儿是襄阳知府胡衡的五姨太……” 众人一时恍然。欧阳甫抚着长须道:“怪道是我们上天入地也找不到郭全德,原来找了个这么意想不到的藏身之处” 向怀谨怀疑的看着蒲三冲,喝问道:“你可看清了?真要是听你的动起手来,那牵扯就大了” 蒲三冲凛然道:“我就是知道樊府的来头,若再来投书密告,殿下必定不敢轻信。所以我拼了这条性命不要,绑了自己前来,请诸位大人一定要信我请尽快派兵围堵,将那老贼抓住正法。” 堂上几位都没有做声,这一去要是抓到了郭全德还好。万一扑了个空,那胡衡岂会善罢甘休? 蒲三冲见襄王与几位大人都不说话,心一横,大声道:“时不我待,殿下此时若不发动,恐怕再想抓到郭全德那老贼就难上加难了,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以这条性命为证”说罢挣扎站起身,回头就朝身后的柱子一头撞去。 那蒲三冲本就是一身好功夫,连一旁看守的侍卫都来不及反应,他人已经头触金柱,血溅五步了。 几位大人都连忙起身挡在襄王身前。耿千山厉声道:“快看看人怎么样?” 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将人抬起翻过来,见那蒲三冲头上一个碗大的破口,早已经是魂归西天了。 耿千山叹息道:“此人倒是一个为了兄弟不惜生死的忠义汉子” 周景渊被眼前这血腥的场景刺激到,胸中便平添了一团豪气,冷声道:“耿将军,你带领王府护军,立即把樊府端了。管他是谁的人,襄阳是我的封地人家性命都不要了,我们就是赌一把又如何?” 众人都被襄王这番斩钉截铁的话震慑了心神。耿千山忙跪下道:“遵旨” 当气势汹汹的襄王护军扑向吉祥胡同樊府时,一身平民百姓装束的李承义却是刚刚离开。他从郭全德手里拿了那秘制毒药,计划着再次潜入姿生堂。刚刚离开吉祥胡同不久,李承义便见到了这大队军士,虽然心中是惊涛骇浪,但是常年的战场经历却锻炼得他面如平湖。只是随意的压低了毡帽,李承义便混迹在了人群中,装作若无其事的朝着街外走去。 那疾如流星的马蹄声如同为郭全德敲响的丧钟,一声声印在李承义的耳朵里。 一失足成千古恨郭全德看着面前刀戈林立的军士,内心已经没有了不安与惊慌,有的只是悔恨与天不助我的无奈。 被军士押解的樊府一家人哭喊的哭喊,颤抖的颤抖。樊耀庆被五花大绑的推在前头,哆嗦着苍白的嘴唇道:“郭老……不是我……真不是我泄露的……” 郭全德已经无心去计较这个,好在老天有眼,少主人刚刚离开。他叹息的对樊耀庆道:“是我连累你了” 耿千山盯着眼前老态横秋的昔日襄阳首富,心中大定。他冷笑道:“郭老板好算计,竟然藏身在此处襄王殿下有请” 郭全德哈哈大笑,盯着耿千山,一字一句的道:“成王败寇,郭某无话可说。老夫这一世人,享尽荣华富贵,到底无憾了。想要**我,除非你跟到黄泉地府来” 此话说完,郭全德嘴角黑血溢出,身子一晃,便直挺挺的栽倒在地。耿千山急忙冲到他身前,一探鼻息,已经无救。 好厉害的毒 稍晚些时候,襄阳城便传遍了:郭全德服毒自尽。樊耀庆窝藏钦犯,樊家诛九族。襄阳知府胡衡的五姨娘在家中悬梁自尽。襄阳知府胡衡以治家不靖,遭人蒙蔽为辞上书襄王请责。 襄王府没有动向。 襄王既不接受胡衡的请责,也不主动质询。就这么晾着。 直到傍晚,邓厚从外头打听消息回来的时候,依然如此。邓厚疑惑的问清瑜:“你说,这不是大好机会吗?如果我是襄王,一定把那胡衡骂个狗血淋头,或者干脆把人拿下,襄王府想要从胡衡手中夺权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76 章 这件大事传得沸沸扬扬,清瑜已经耳闻,此刻听邓厚这么说,只笑道:“我觉得九公子这样做,却是正好。你想,胡衡在襄阳那么多年经营,万一狗急跳墙,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胡衡这罪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这件事王府占着情理。不动声色,却是无言的压力。我要是胡衡,这会一定首鼠两端,如同在油锅上烤呢” 邓厚挠挠头道:“这里头的学问我是一窍不通的。总之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那刺杀你的凶手如今自裁伏法,也算恶有恶报了。” 清瑜叹息道:“说起来也是上天注定的,若不是我推那一把,九公子恐怕已经……我倒不是自夸功劳,只是这世上的事情,一个说不准,结果便翻天覆地一般不同了。” 邓厚好奇道:“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不知道明天九公子还有没有心情请你过去赏花?” 清瑜嘟着嘴道:“最好是别请我去,谁愿意去帮他应酬表姐表妹的。” 邓厚见清瑜不高兴,忙转开话题,说到那副地图来:“我虽然看着不大明白,却觉得妹妹画的这幅地图,果然不同。原来我自汴京流落到牛头驿,花了三个多月,在你这图上,就手指这么长一点……” 清瑜认真道:“别的我不敢自夸,这幅地图,绝对是独步天下。我看襄王是个有志向的,送这幅图也是想提醒他眼光长远些,北方草原上,对中原虎视眈眈的蒙古已经是蓄势待发……” 两兄妹只顾说着话,却丝毫没有发觉,两人头上的屋顶,朦胧夜色中,有人移开了半块瓦片,正盯着那摊在桌上的地图看。 是送给襄王的地图吗?李承义听着兄妹俩的对话,嘴角浮现了狡黠的笑容。 以下内容不计入章节字数:瓶子快不能淡定了。订阅这么少,肯定不是几分钱的问题,是我写的不好……伤心无奈各种求安慰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零七、赵家小姐 一百零七、赵家小姐 第二日一早,羽墨便带着王府马车前来姿生堂接清瑜。 杨娘子记挂这事,早早起来给清瑜穿戴起来。这身新做的青碧菱花小褂裙,清瑜穿上特别漂亮。杨娘子给她配上一对绿松石耳环,虽然不华丽却胜在清爽。杨娘子叮嘱道:“那宋国的小姐出身高,又不比襄王与你有萍水相逢的缘分,若是说话没顾忌,你且担待些。我知道你是懂事的,万事忍着点。” 清瑜虽然对那宋国小姐抱有一丝防备,不过她也好奇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况且襄王府预备怎么处置襄阳知府胡衡的请责,清瑜也想听听九公子的说法。故而安慰杨娘子道:“大嫂放心吧,你同哥哥都担心我,我去了那府里尽量少说话,多赏花,这总行了吧。” 杨娘子爱恋的搂了搂清瑜,便拉着她送到门外。 羽墨这差事早已经轻车熟路,含笑与杨娘子打过招呼,便引着清瑜上了车。 到了王府,清瑜下车,陡然发现站在门前的却是谢妈妈。清瑜禁不住有些惊讶。只得脸上带着微笑,道:“见过谢妈妈” 谢妈妈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清瑜,冷声道:“小姑娘确实有几分本事,不仅投了我们王爷的缘,连表小姐都急着要见你。” 清瑜察言观色,知道这个谢妈妈一向不大待见她。不过临来时杨娘子的叮嘱还在耳边,她也犯不着与这位长辈计较。只得不亢不卑的回答道:“袁梦也不知表小姐为何青睐,只是应邀前来。妈妈这是要往哪里去?” 谢妈妈摇头道:“我替王爷在此迎候向、耿二位夫人。这次玉泉庵法会我也听王爷说了,不论你是无心的也罢,存心的也好,这件事你算是小有微劳。从今往后,做事也该像这件一般,多种善因。不要再逞口舌之利。” 清瑜知道谢妈妈还在记恨从前自己反驳她的事情,心里暗笑这老女人斤斤计较,嘴上却是不生气道:“多谢妈妈教诲。” 谢妈妈对羽墨道:“你直接带袁小姐去后花园明光阁赏花宴吧。赵夫人与表小姐稍候就要过去了。总不好叫她们二位等……” 清瑜跟着羽墨进了襄王府大门,换乘软轿。等在轿中坐定,她不禁扶额,刚进门便受了一番教训。这赏花宴属她地位最低,别人都没到,她就得去等着。本还有几分欣喜的心情无形中也淡了。 襄王府后花园虽不如汴京皇宫花园那么富丽堂皇,却胜在景致幽雅。一路上无心赏景的清瑜下了软轿才发现,这赏花宴为什么要选在明光阁。这明光阁两面临水,西靠一座堆土成丘的小山,山上此时桃李芳菲,直若一团粉红间雪白的云彩,斜倚在窗前。而南面则是遍植琼花异草,满堂争艳的花圃。便是明光阁临水的两面,那湖中也飘着翠绿翠绿的浮萍,衬着这繁花似锦的春景,美不胜收。 羽墨将清瑜请进明光阁内,在楼中坐定。他与清瑜很是熟稔,说话也不拘谨,笑道:“袁姑娘,上次我没骗你吧?我们公子夸这里景致好,绝不是虚言。” 清瑜微笑道:“我看不过来了。景致这样漂亮,襄阳城除了王府花园,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处了。”想着待会赏花宴的来宾,清瑜便打听道:“不知今天都有什么人来?” 羽墨答道:“主宾自然是我们王爷的姨母赵夫人,她为人和善,最是好说话不过了。另一位便是赵夫人之女,我们王爷的表妹赵小姐。若不是她定要邀请袁姑娘你,我们王爷还拿不定主意,怕你来了不自在呢。其余还邀请了向大人耿将军两位的夫人,耿将军家的两位小姐也会同来。” 清瑜闻言有些放下心来,看样子这赏花宴来的都是女眷,而且都是襄王府自己人,这么一来,想必场面就没那么繁杂。自己只需谨慎些,应当无碍。 “殿下”明光阁外的护卫齐声道。 羽墨连忙站到门口,迎接襄王。 清瑜不料周景渊这么早就到了,跟着起身行礼。 周景渊含笑走入房里。见清瑜如此,连忙伸手扶道:“你可别这样客气,若不是元婷缠得我没法,我也不会让你为难。因是女眷的聚会,我不便露面。特意提前来会你一会。我已经拜托了姨母,她定会在宴席上照顾你的。” 清瑜闻言心中一暖,感激道:“多谢九公子” 羽墨最知眼色,连忙关门出去。屋里便只剩下这对小儿女。 周景渊坐下,指了指对面,道:“我还有话对你说呢。” 清瑜浅浅挨着凳子坐下,道:“九公子但说无妨。” 周景渊沉吟道:“昨日的事情你知道了吧?那郭全德走投无路服毒身亡。那夜连累你受伤,我也算对你有个交代了。” 清瑜点头:“哥哥在外头听人议论,回来跟我说了。我虽然受了些小伤,却无大碍。只是这人包藏祸心,行刺殿下,不知起因为何?” 周景渊叹息道:“我何尝不想知道,只可惜,郭全德一死,再也无从追查。” 清瑜见他如此,转过话题问道:“如今襄阳城中百姓都在猜测,九公子预备如何发落胡大人呢。” 周景渊神色有些复杂,反问道:“袁姑娘觉得我应该发落他吗?” 清瑜想了想,摇头道:“从我们百姓的角度,自然希望值此风雨飘摇之际,襄阳能够安定。即使是九公子您,恐怕也不愿意襄阳此时失了知府,徒乱军心。不过,如果胡衡真的是参与了此事……” 周景渊听了此话顿时觉得清瑜是知音,他低声道:“我所想与你一般无二。只是向大人认为这是扳倒胡衡的好机会,他是主张即便不严办,也要胡衡立刻请辞的。我不信胡衡敢参与刺杀我,毕竟他虽然在襄阳镇守这么多年,却还没有自立的资本。况且此事东窗事发,他的应变如此被动。若是他在幕后操纵,那也太错漏百出了。郭全德此人,真的是渊深似海,虽然功亏一篑,却总是在不利局面下反制于我,先前煽动民心是一遭,如今自己死了,还拉着胡衡一起垫背。到死也要给襄阳埋下些隐患。” 清瑜不知怎的,直觉也觉得幕后黑手并不是胡衡,点头道:“那此时九公子你不予表态,是预备架着胡衡在火上烤,要他露出马脚呢,还是低头认小?” 周景渊道:“胡衡此人,若不是有些骄横自大,论能力,确实是梁国首屈一指的干吏。我年纪尚小,到襄阳就藩,恐怕他是一直小看我。父皇临行前曾叮嘱我,胡衡此人没有气吞山河的气概,却有守牧一方的将才。能不逼反,尽量不要惹他狗急跳墙。其实他之前对我那番防备与轻视,我何尝不是厌恶得很?不过为了江山社稷,这点个人的好恶,也不算什么了。” 清瑜听了这话,也替襄阳百姓感到如释重负,毕竟若是襄王与襄阳知府决裂内乱起来,倒霉的不过是蚁民罢了。连忙道:“九公子是主,胡衡是臣。他失礼在前,亏德在后。九公子能为黎民百姓忍他这一遭,气度与胸怀就不是胡衡能比的了。这世上成功的人,并非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武力蛮横之辈,而是擅得人心,能把敌人变成朋友的智者。若能收服胡衡,襄阳不仅没有内乱之虞,反而令公子如虎添翼。两相比较,差之千里” 周景渊听了眼睛发亮,笑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与你说话每每我都能有所得。之前决定忍他,我还觉得心里有些憋屈。此时想来,胡衡不过是此生中第一个磨砺我的石子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周景渊眼中的光彩,如同一个刚刚发现曙光的夜行人一般,闪动着希望与期待的亮光。 清瑜不禁神色有些恍惚:这样坚定自信的男孩,在这样一个乱世,会有怎样一个未来?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77 章 “殿下,赵夫人就要到了……”门外传来羽墨的提醒声。 周景渊道:“知道了。”转头对清瑜道:“我先走了,胡衡那边,我预备让老师前去敲打一番。改日我生辰的时候,再请你过府详谈。今**就当作消遣,赏赏我这花园的景色吧。羽墨会在你旁边,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他便是。” 清瑜点头笑道:“九公子有正事,尽管前去。” 襄王周景渊这才乘车去了。清瑜在屋里等了不过一刻钟,便听门外响起了一阵快跑的脚步声。 清瑜连忙站起身来,却见门外进来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那女孩瞧见清瑜,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这才一笑,露出脸上两个可爱的梨涡,脆生生的问道:“你就是袁梦?” 清瑜猜到这姑娘必定就是那定要见自己的赵小姐了。低头回答道:“正是,见过赵小姐” 那女孩走近,眨了眨眼睛问道:“听表哥几次说到你,对了,刚才表哥来了,是特意跑来跟你说话的吗?”说完,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好奇的盯着清瑜。 清瑜见这小姑娘这么着紧,心里不禁犯嘀咕:怎么她口气有些……不会这么小年纪,就对九公子起了那种心思吧……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零昌伯独女聪明机敏,琴棋书画上头都很有天赋,年纪小小在宋国已经是众人交口称赞的小才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身气派与得体稳重,就不是我家两个笨丫头比得上的了。” 清瑜听了暗笑,她虽然只刚刚认识赵元婷,对这位小姐的性子已经了解了几分。说赵小姐稳重,确实有些好笑。 赵元婷显然对这种场面极为熟悉。她感觉到清瑜调笑的眼神,就用手指在案底轻轻戳了戳清瑜。嘴上却是很大家闺秀的回答耿夫人道:“耿夫人过奖了。元婷还小,都是长辈们抬爱,说着玩的。我看耿家两位姐姐气质如兰,温柔娴静。元婷要向两位姐姐多多请教才是。” 那耿夫人听到自家女儿被夸奖,笑得如同一朵花儿,便顺着话头,说起两个女儿的事来。耿家两个女儿,大的与襄王同岁,小的与赵元婷差不多大。看着倒是温婉,只是似乎不大擅于言辞,赵夫人与向夫人问一句答一句,并不出彩。 耿夫人看着有些着急,少不得搭话说上几句。话里话外便有些露骨了。虽说耿家两位姑娘看着不错,但是被耿夫人一个劲明说暗喻的夸,众人听了还是有些错愕。 向夫人因自己丈夫是王府长吏,自古文官清贵,她自己也是书香人家出身,说话间少不得有些风雅之词,也很着重自己的身份。哪里受得了耿夫人这般,心下鄙夷暗道:这耿家是多没见过世面?巴巴的到王府里来说这些,王婆卖瓜一般,难不成是要卖女儿吗? 赵夫人心里也在犯嘀咕,虽说武官粗豪,这乱世之中尤其如此。可是她好歹也是个将军夫人,怎么如此不会说话?再一联想到耿家这两个女孩的年纪,这才惊觉,耿千山这莫非是起了攀龙附凤的心思? 清瑜与赵元婷都觉察出不对来。赵元婷悄悄与清瑜咬耳朵道:“梁国有这么个风俗吗?不仅不谦辞,还可劲儿说自己女儿好?” 清瑜摇头道:“哪里会有这样的风俗我看耿家两位小姐的年纪与九公子相近,莫不是……” 赵元婷眼睛一瞪,几乎不敢相信,仓皇问道:“这怎么可能?表哥才七岁……再说了,就那两个闷葫芦,怎么可能配得上我表哥” 清瑜见赵元婷不自觉有些大声,连忙一拽她的袖子,就事论事劝道:“八字没一撇呢九公子的婚姻大事,赵夫人怎么会做主耿夫人只是逮着机会让女儿露露脸论耿家小姐的家世,至多做个侧妃罢了……” 赵元婷闻言更是不忿,寒声道:“那也不行”说罢眼珠一转,哪里还顾得上仪态,一只手按着肚子,半伏在案上,叫道:“娘娘我肚子疼”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零九、暗做手脚 一百零九、暗做手脚 清瑜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种把戏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所谓戏要你捧,清瑜只得装作焦急的样子,扶住元婷,问道:“哪里疼?要不要紧?”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78 章 向夫人就坐在清瑜她们上首,也连忙转过头来。关切的问:“表小姐可是吃错了东西?” 主席上的赵夫人半是怀疑半是紧张,忙吩咐使女去请医官。自己起身走到元婷面前,半搂着女儿,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元婷成功吸引了众人注意,存心要搅黄这劳什子赏花宴,憋着气可怜兮兮道:“娘,我这里好疼受不了了”那样子直教人看不出真假。 赵夫人一下慌了手脚。忙召了侍从们抬着软轿过来,载着元婷回她们住的芸香小筑,清瑜跟着站起身来道:“我陪赵小姐一起” 向夫人忙道:“夫人关心爱女,就不用应酬我们了。今日美景佳宴都享用尽了。我先告辞” 赵夫人有些犹疑,那耿夫人哪料到这赏花宴刚开了个头就要散,她叫两个女儿预备的赏花诗都还没来得及献宝呢。只是向夫人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反驳。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慢悠悠跟着起身告辞。 赵夫人抱歉道:“元婷小孩子不懂事,倒是扰了众位的兴致。改天我再设宴赔罪请二位夫人,今天就失礼了” 向夫人耿夫人连忙谦谢。谢妈妈听到消息,赶来相送。赵夫人这才急急上了轿子,赶去看女儿的情况。 芸香小筑里,躺在床上的赵元婷任凭医官诊了脉,只闭着眼睛皱眉不语。那医官对焦急的赵夫人道:“小姐脉象无碍,恐怕是前来襄阳舟车劳顿,加上不服水土之故。也不用药,先进些清淡的粥点,晚些时候我再来看看。” 赵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命使女送了医官,自己坐在床头,爱怜的抚摸着赵元婷。清瑜知道这不过是元婷捉黠,看这赵夫人舐犊情深的样子,便准备悄悄退下。 谁知元婷睁开眼睛,对赵夫人道:“娘,我想吃你做的芙蓉鸡蛋羹,王府的厨子做不出那个味道……叫袁梦妹妹在这里陪我,你帮我做一碗,好不好?” 赵夫人对待这颗掌上明珠几乎是有求必应,何况她现在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笑道:“那你乖乖躺着,我去去就来。”说完起身对清瑜笑了笑。清瑜忙点头,赵夫人这才去了。 元婷命丫鬟们避到外间,这才坐起身来,对清瑜招了招手,得意笑道:“我这招高明吧?” 清瑜走到元婷跟前,忍不住呵呵直笑,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该说元婷姐姐急智好呢,还是说胡闹好?耿夫人说话不识礼数你便听她任她,犯得着装病吗?毕竟是九公子的肱骨大臣家眷,万一闹个不好,彼此都不好看。” 赵元婷挤了挤眼睛笑道:“除了你,旁人哪里知道?母亲都没有看出来,那医官也只能跟着胡诌。你道我想散了这赏花宴吗?还没正经玩呢。哪知来了这样的恶客,没由来断了我们姐妹的玩兴。要不是看着耿将军的面子上,她说出这么不着调的话来,我恨不得当堂摔杯子。不知高低进退,这样的母亲,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 清瑜笑道:“那可说不准,我看赵夫人最是温柔和善的,不是一样教出个打抱不平的好女儿吗?” 赵元婷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清瑜,道:“又笑话我我就是打抱不平怎么了?我表哥那样的出身人才,岂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巴上身的?” 清瑜此时哪里还看不出这小妮子的心思,内心不由得感叹古代人真是早熟,还有这颠破不变的表兄妹情感定理。口中安慰道:“莫说九公子年纪还小,就是真到了那一天,那也是上有圣裁,下凭己愿的事情。耿夫人这是太早表错情,姐姐看看你那着急的模样……” 赵元婷闻言不禁有些脸红,她潜意识里因清瑜出身低下,即使表哥夸清瑜,也没把她当作一回事。故而说话也没避忌,有些哀怨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表哥是梁国襄王,将来必定是姬妾成群的。不过是不喜欢那两个耿小姐罢了。算了,今儿这戏只能继续唱下去。恐怕不能陪你玩了。等表哥生辰的时候,你再来,到时候我们避开其他人,好好玩一会。” 清瑜点头,提醒道:“赵夫人这般疼爱姐姐,姐姐别让她担心,还是早早‘好’起来。还有九公子,若是知道了,不也跟着担心?” 赵元婷含笑点点头。两人又扯了些闲篇,等赵夫人做了鸡蛋羹回来,清瑜这才告辞离去。 等清瑜回到姿生堂,不过是刚刚午后。邓厚奇道:“怎么这么早回来?王府难道请人吃的早饭吗?” 清瑜闻言扑哧一笑,拉着邓厚的手,将赏花宴发生的事情说了。邓厚正色道:“你别当作笑话,这王府里的破事儿,都是乌七八糟的。当年我们一家子在应王府里,我也没少听过。要不是有人想要加害应王宠妾桓夫人刚生的女儿,我姐姐也不会牵扯进去,一家人都跟着……” 清瑜无意又提起他的伤心事,只得温言劝慰一番。杨娘子得知清瑜回来,也过来看她。邓厚不愿在旁人面前露出痕迹,就避出去了。 杨娘子坐下,对清瑜道:“你这次去王府,没有什么差池吧?” 清瑜有些奇怪,摇头道:“是有些小插曲,不过那都不关我事。大嫂怎么这么问?” 杨娘子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说了:“之前你杨大哥跟你提过,咱们之前囤积的茉香粉眼看着销量节节攀升,恐怕支持不了太久。你曾提议让他去找找苗人想办法探探路,你可还记得?” 清瑜疑惑道:“自然记得,可是有什么进展?” 杨娘子点头:“你杨大哥接触了几家,有一家给了回信。也不知这苗人怎么知道我们与王府有来往,说是看中了从前郭全德名下,如今要被王府发卖的一处酒楼。公开发卖怕价格太高,所以想看看能不能托我们想想办法。若是你大哥能帮忙办成这件事,那苗人可以长期帮我们带货。你不知道,如今只有苗人能从陈国带出东西,为了姿生堂,我寻思着能不能……” 清瑜听明白了,她不好一口应下,便对杨娘子道:“按理说,如果我们提出这件事,九公子也不会驳了我们的面子,何况姿生堂还有九公子一份子股。不过这买家是苗人,也不知道合不合规矩,我先捎个信给魏管事问一问,若是得便,咱们就悄悄把这事办了。不过得跟那苗人说好,不可张扬,以免坏了王府名声,说是公开发卖,却在私相授受。” 杨娘子忙点头道:“放心,这事你杨大哥一定会切切叮嘱那人的。” 清瑜想起一事,又嘱咐道:“嫂子跟杨大哥说好,要将那苗人的商路探查清楚,咱们当然不会去抢他的生意,不过关系到襄王府,切不可被那来路不明的蒙骗了。” 杨娘子满口应下,便出去张罗了。清瑜缘何要问苗人商路,只因迟掌柜安排她回陈国的事情一直没有消息,清瑜便想着,借便探听探听,说不定能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按下这回陈国的心思,清瑜摊开纸,又笨拙得用起毛笔,将苗人买酒楼的事情写在一封信里,打发徐动送到王府魏管事那里去了。 徐动回来除了捎了魏管事答应帮着周全这事的口信。还带回来另一个消息:襄阳知府到王府负荆请罪。 徐动只在门口瞥见这么一眼,其中内幕并不知情。清瑜却是心里有数,看来这个胡衡也是审时度势,愿意低头了。不管这君臣二人是否从此相谐,至少眼前因郭全德牵连出来的一系列事情算是圆满落幕。 接下来的几天,姿生堂的生意因义卖的名气,以及流传的与襄王府有关系的传言,越发好起来。推陈出新的货品也深得襄阳上中层女眷的青睐。清瑜见杨娘子忙碌,担心她有孕在身,少不得帮着打点打点,也就没工夫去管外头的事。还是听邓厚说起,才知道郭全德名下那些物业,都陆陆续续高价发卖,筹了不少金银以资赈济难民。那苗人看中的铺子,也被九公子大笔一挥,私下平价交易了。 转眼到了三月初十,距离周景渊的生辰不过两日,清瑜这才闲下来。琢磨着迟掌柜那边该有个消息了,清瑜不放心,叫了邓厚一道,去那聚源堂隔壁的裁缝铺子“买线”接头。 神出鬼没的李承义终于逮到机会,摸进了清瑜的房里。他目光逡巡,停留在了书桌上,那副清瑜预备送给九公子作为生辰礼的地图团成一卷,正搁在书桌旁。 李承义轻轻打开地图,低头一看,开始有些疑惑,继而面露惊异,最后转为深深的忧虑。以李承义的眼力,眼前这幅地图不仅详尽切实,而且丰富全面,落在任何一个胸怀壮志的人手里,都是一件宝物。 尤其是清瑜根据记忆,标示了好几处金银铁矿,对于古代没有勘测技术的人来说,无异就是一张藏宝图。 李承义内心纠结不下,终于一狠心,将清瑜标示的几处金属矿藏图标抹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用一支毛笔,将那瓷瓶中的透明的汁液,轻轻刷在了地图上……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一十、国丈驾到 一百一十、国丈驾到 两小兄妹赶到南门大街的时候,市面上人来人往,倒是恢复了从前的繁华。看样子郭全德事件引起的波澜,被襄王府接二连三的策略弹压下去了。 南门老号聚源堂依然人来人往,清瑜与邓厚只目光略微瞄了一眼,便进了它隔壁的彩云裁缝铺。这裁缝铺子不算大,在这南门大街很不显眼,清瑜他们进门的时候,店里不过两三个客人,一个年过四旬和善老成的裁缝娘子正在招呼。 邓厚轻咳了一声,那裁缝娘子才注意到。她见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上门,略微有些诧异,不过还是满脸堆笑走上前来问道:“这位小哥,关顾本店是要做衣裳还是鞋帽?” 邓厚温言道:“我妹妹刚学刺绣,想来配些彩线。” 那裁缝娘子眉间一动,似有所悟,连忙道:“这小姑娘长得真个可爱,才这么点大,就学做女红了?两位里面请,我这就拿那线版过来,你们坐下慢慢挑。” 邓厚点头,牵着清瑜,坐到了店中的凳子上。清瑜接过裁缝娘子递过来的线版,只见上头林林总总码放了数十种彩线,赤橙黄绿青蓝紫,应有尽有。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79 章 清瑜只低头略看了几眼,便对那裁缝娘子笑道:“这些线我家里都有,只是觉得色不正,你看这‘红线不红,粉线染白了’……” 暗语一出,那裁缝娘子立刻明白。含笑道:“小姑娘眼力好。并不是我们线不好,而是这屋里天光不足,就显得暗了些。不如请二位到后头院里在日头下看看,这成色错不了。” 邓厚闻言明白,点头道:“那就叨扰您了” 那裁缝娘子拉开后门门帘,对着里头喊了声:“女儿,有客人选线挑颜色,你帮着招呼一下,娘在外头看铺子。” 也不等人回答,就指了指门外,邓厚会意,牵着清瑜进去了。那裁缝娘子顺势将门带上,门帘子一拉。 清瑜邓厚见这后院子狭小得很,也并不见那裁缝娘子的什么女儿出来,正在纳罕,忽见隔壁聚源堂的迟掌柜快步从屋子里出来,对他俩拱手道:“小姐请进去说话。” 清瑜与邓厚连忙跟着迟掌柜进了院中小屋,原来这屋子沟通两个铺子,想来刚才裁缝娘子那声喊,是个信号。 清瑜在屋里坐下,迫不及待的问道:“迟掌柜,有些日子了,一直等不到你的消息,回陈国的通路怎么样了?” 迟掌柜点头道:“小姐放心,就是两三日的事情。之前因为襄阳发生了这么多大事,进进出出都不方便。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好在如今市面太平了些,一切都很顺利。只是……” 清瑜见迟掌柜的欲言又止,忍不住追问道:“不是说一切顺利?只是什么?” 迟掌柜叹息道:“小姐千金之躯,这千里迢迢的,走得还是苗疆蛮瘴之地,我不放心得很。为免惹人注意,除了一个身手不错的车夫一路相随,就没有旁的护卫。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清瑜何尝不知道这一路穷山恶水,又要掩藏行迹,断非那么容易的。不过她总不能一辈子在襄阳蹉跎下去,如今梁陈战事稍歇,不趁着这个空子走,将来万一局势再有变化,想走也走不成了。 连贯的想了想,清瑜才开口道:“时间容不得我们想个万全之策了。之前我们铺子与苗人有些来往。我托人从苗人那里问清了他们惯走的商路,想着多个印证,拿来给迟掌柜参考一下。”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简易路线图递给迟掌柜。 迟掌柜接过一看,确实有用,连忙道:“如此甚好,我心里也多几分把握。最早三月十三一大早,咱们就要出发,小姐事先预备好了。到时候等我的信。” 清瑜一愣,那不是参加完九公子生辰宴就走? 迟掌柜见大家都不说话,这边事情已经说完,怕他们耽搁太久惹人怀疑,催着他们先回去。清瑜也就不好说什么,与邓厚结伴离开了彩云裁缝铺。 邓厚轻声对清瑜道:“我虽然年纪小,手下还有几分功夫,加上迟掌柜派的高手做车夫,只要一路上不惹出事来,保护妹妹你一个人,也够了。只是我们怎么对杨大哥杨大嫂说?相识这么久,他们对待我们这样好,我们却一直瞒着他们……” 清瑜心里也不好过,轻声道:“我想了几次,都没法开口。还是悄悄的走吧。到时候留封信给他们,他们得知我们的身份,明白了我们的苦衷,应该能体谅的。” 邓厚道:“反正那些股本银子你回到陈国也不需要,咱们就别提了,权当送给杨大哥他们夫妻,算是咱们一点心意。” 清瑜点头道:“就这两天的事情,我们回去悄悄把贴身东西收拾好了,等我从九公子生辰宴回来,咱们就走。杨大嫂的孩子出生,咱们恐怕是没法道贺了,我这里有迟掌柜上次给的银票,哥哥去金店打套金锁项圈,也算我们的一片关心。” 邓厚接过银票,把清瑜送到姿生堂门口,转身找金饰店去了。 回到姿生堂的清瑜面对杨娘子时,心里莫名有些感触,偏这离愁别绪还没法说出来,只得拉着杨娘子,好好说了一番将来姿生堂的发展大计,按照节令,把每一个时间的促销策划都说了一遍。杨娘子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后头实在是记不下来,笑道:“小袁梦你这是怎么了?说这一大通的我可记不住,再说,你虽然有理,到底要随行就市,如今刚过了三月三,你就说到重阳过年。委实太早了些。往后日子长着呢,你只管慢慢想” 清瑜闻言,心中不禁默默叹息,将来山长水远,两国敌对,就是通封信也不容易,哪里还能帮到他们夫妻?清瑜既是舍不得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姿生堂,更是盼着杨氏夫妻二人好好。杨娘子不觉,她也不能露了口风,只得笑道:“我也是灵思泉涌,想着跟大嫂说道说道。往后的事情也没个准,大嫂你看着办吧。” 杨娘子怀着孩子,精神越发短了,与清瑜说这一通,就面露倦色,清瑜也不敢过分劳她心神,忙劝她去歇了。屋子里剩下清瑜一人,她眼光落在那幅地图卷轴上,心里却想,难道给九公子也留书一封不告而别? 此时的襄王府大门洞开,自襄王周景渊以下,欧阳甫、向怀谨与特意赶来的襄阳知府胡衡均落后一步,其余大小官员跟在后头,一起迎接从汴京远道而来的梁国国丈,当今梁国政坛首屈一指的老资格穆显穆大人。如此隆重正式,只因为穆显不仅是襄王的外公,更是代表了梁帝。他千里奔波为了襄阳战事费心劳力,众人均表示出了十二分的敬意。 过不多时,便见那耿千山麾下白袍小将蒋应隆拍马而来,见这么多位都站在门口,蒋应隆连忙勒马停住,跳将下来,三两步跑到跟前,依军中礼节半跪禀告道:“启禀殿下,耿将军已经在离城三十里老河口接到了穆大人的车队,如今正引穆大人进城。命我快马加鞭回来报予殿下知晓。” 周景渊点头道:“知道了。蒋统领辛苦。你暂且下去歇歇,接下来的日子贵客盈门,你与严统领一道,好生担当起王府的护卫之责”蒋应隆忙叩头应命。 周景渊又转头对胡横道:“胡大人,这几天南宋文昌伯,苗疆的二头人陆续都会入城。大人掌管襄阳城的防务,为免再发生不轨之事,须全力以赴,把手严关才行” 胡横知周景渊提到不轨之事,是在敲打自己。他不敢怠慢,态度极其恭敬,低头应命道:“谨遵殿下旨意” 未时二刻,浩浩荡荡的车队终于来到襄王府门前。耿千山骑着高头大马,神情严肃走在前头。他下马之后,朝周景渊躬身一拜,低声道:“启禀殿下,下官幸不辱命,穆大人一行安全抵达。” 周景渊那日从赵夫人那里听说了耿夫人赏花宴的行止,心下略有不快,但也不愿意就此冷了这位宿将,闻言点点头道:“耿大人辛苦。” 后头早有仆从扶了穆显下车。这穆显满头白发,身材高大,虽然年迈却是精神矍铄,固然千里奔波,脸上却不见半点乏色。 周景渊连忙快步迎上前,穆显已经当先拜下道:“穆显参见殿下”周景渊立马将人扶住只道:“穆大人德高望重,切莫多礼”祖孙俩相视一笑,周景渊压低声音道:“渊儿不孝,辛苦外公了这里人多嘴杂,还是快些进府休息,孙儿替外公接风” 穆显微微一笑,用手轻拍了一下周景渊手掌,轻道:“无妨无妨。”转而与赶上来的诸位官员见礼。 胡衡虽是梁国资历老的名臣,但在这位当朝国丈面前,还是执弟子礼。穆显对这位镇守一方的干吏也十分注意,待其余人退后,他便走到胡衡面前,看着胡衡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叹息道:“胡大人,梁陈之战,陛下命我带几句话给你。” 听清这话的只有周景渊与胡衡。胡衡一愣,心中忐忑,不知是该跪接口谕还是密接圣旨。 穆显不等他反应,便一字一句道:“陛下说,臣子失策,君上失望,襄阳失利,梁国失礼四失因由,等你上陈。”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一十一、拨云见日 一百一十一、拨云见日 周景渊听了眉头一动,默然不语。 胡衡则是百感交集,梁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这场战事的责任看样子就是要着落在自己的身上了。给他一个机会上奏条陈,也是看他是不是知进退懂分寸。胡衡满嘴苦涩,面朝东北汴京方向跪下哑声道:“臣遵旨” 一众官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各自心中揣测。和煦的春风扑面而来,吹得胡衡的乌纱帽战战巍巍,看得众人一阵唏嘘。 门前这小插曲并没有生出什么波澜。穆显进了王府后,借口旅途劳顿,推了大小官员为他设的接风宴,与襄王周景渊以及欧阳、向、耿几位进了书房议事。 众人坐定,穆显也不顾寒暄,沉声道:“我的来意,诸位都已经知晓。梁陈之战起因蹊跷,虽然只是祸及襄阳一地,但是从长远看,于我大梁极为不利。尤其是东齐似乎嗅到了什么风头,燕赵附近的军队频频集结,隐约有西进的动向。若是真的,那就是要趁火打劫了。皇上对此也十分忧虑。襄阳作为我们大梁的后方,历来是财赋、人口、粮食等方方面面的出产大郡。此时被拖了后腿,说得严重些,那是干系国运的大事” 众人见穆显说的如此严肃,都不好开口。在座的只有王师欧阳甫年龄与穆显仿佛,他接口道:“穆大人所言极是。要不是看到了这件事的危险,殿下也不会上书请求调停了。” 穆显看着周景渊,面露苦色,叹道:“陛下的脾气,诸位都心知肚明。虽然原则上调停可以,但是若是我们过于低姿态,辱了国体,到时候雷霆震怒,我们可是吃不消的。” 襄王知道自己的父皇最好面子,即使是梁国想要调停在先,也断不能半点露怯,如今把南宋文昌伯与苗疆二头人请来容易,托付这两位怎么去跟陈国说,却是个难题。 向怀谨道:“可恨的是,我们分明觉察出了这事是有人背后搞鬼,却没有确实查出那幕后黑手。郭全德一死,线索全无。若是能揪出那狼子野心的背后势力,陈国国君又不是傻子,还能看不出我们双方是被人算计了吗?到时候化干戈为玉帛,不就是水到渠成?” 穆显疑惑看向外孙,周景渊连忙拣要紧的,将郭全德一事的来龙去脉说了。 穆显认真听了,沉思半晌,开口问道:“向大人,从那郭府抄出来的账册文书,整理得怎么样了?可有蛛丝马迹?”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80 章 向怀谨恭声答道:“因那些账册不全,文书更是杂七杂昌伯一道来,怎么娘俩先到了?” 周景渊笑道:“您还不知道元婷?有出门的机会早巴不得长了翅膀飞出来。文昌伯耐不住她软磨硬泡,又怕她们母女赶路辛苦,这才早早派人送来襄阳。” 祖孙闲话几句,便各自上了软轿,往襄阳王府转为穆显预备的寿松院去了。 那赵夫人赵元婷母女早得了消息,已经等在寿松院门口。穆显刚下轿,赵元婷便扑了上去,搂着外公的腿,欢喜道:“外公,外公,想死元婷了” 因赵元婷随父母在宋国,等闲难得相见,穆显最疼这个小外孙。此刻见这个粉嫩小姑娘撒娇,穆显哪里还有往日朝堂上的威严,半蹲下将外孙女搂在怀里,宠溺着道:“元婷又长高了,两三年就成大姑娘了” 赵夫人连忙上前拜道:“不孝女叩见父亲大人” 穆显一把将女儿拉起,慨然道:“芳媛,快快起来。” 周景渊忙道:“何必在门口说话,外公一路辛苦,我们还是进去坐下细聊。” 母女俩连忙一边一个,扶着穆显进了寿松院。周景渊含笑跟在后头,一家人放下规矩,其乐融融。 这穆显进城这么大排场,襄阳城里自然议论纷纷,这朝堂上来得这么大人物,恐怕绝不是为了襄王殿下一个散生生辰这么简单。次日,自南宋临安来的文昌伯赵伯延,与自苗疆十万大山来的二头人铁贡土司相继入城,襄阳城中百姓这才品出几分味来。 姿生堂里,清瑜接到了九公子派羽墨送来的帖子。杨娘子听清瑜从羽墨处打探回来的消息,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道:“上天垂怜若真是依你所说,这些大人物是为了调停两国战事前来,那真是太好了。襄阳城这几个月来,里里外外折腾了个遍。这要是不打仗了,日子得多好过” 邓厚接口道:“我说今日不逢初一不逢十五,怎么这么多人到玉泉庵来酬神还愿?原来是得了这消息。” 杨得广还是有些忧虑道:“怕只怕没那么容易,之前打仗死了那么多人,这仇恨一旦挑起,哪里这么轻易就能放下呢?” 清瑜早就知道襄王有意调停,此刻见了真章,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于情于理,她是陈国血脉,在梁国托身,两国对清瑜而言,都是大有感情。清瑜安慰道:“如今襄阳人心所向,都是希望安定。九公子年纪虽小,却不是庸碌之辈。他能为苍生请命,力求平息战火,自然有他的办法。” 杨娘子点头道:“我们平头百姓无能为力,等会我也去玉泉庵拜拜菩萨,期望众人的愿力能感动神明,为襄阳消弭战火。”说罢拉着清瑜的手,好生嘱咐了一番明日去襄王生辰宴的事情。 杨娘子自从怀了孩子,就变得话多了。清瑜有时候也觉得啰嗦,但是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不辞而别,清瑜又觉得这种关切的话语听一句少一句,心生留恋起来。看着杨娘子在杨得广陪同下,走出姿生堂的门,往玉泉庵去了,清瑜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 玉泉庵前街熙来攘往的人群里,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坐在茶寮吃包子,他眼睛时不时的瞟向姿生堂的门口。见到清瑜扒着门边发呆,这男子筷子一顿。他抬起头来,正是党项少主李承义,他望向浑然不觉的清瑜,心中纠结。那副地图的样子总是浮现在他的脑海。如果换一种情况,他一定把那副地图据为己有,但是为了毒杀襄王,他又不得不忍痛割爱。本来应该立即远走的他,心里终究是放不下:既然图拿不到,那就等她将地图送给襄王后……再掳了这画图的女娃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一十二、礼分高下 一百一十二、礼分高下 三月十二,春雨绵绵,清瑜坐着马车再度来到襄王府邸。因是上门拜寿,不好叫王府派车接,杨娘子为清瑜雇了一辆车前来。 王府门口车如流水马如龙好不热闹襄王生辰宴算是襄阳城头等盛事,尤其是在襄阳知府胡衡失势之际,各路人等都千方百计上门来,想要攀上些交情。只可惜,王府的高门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没有帖子的客人一律只得等在外头。在 这冠盖云集的场合,清瑜乘坐的普通车行的马车就显得太过普通了些。那些等在门口的富商家的豪奴们,哪里愿意给他们让路?那车夫有些为难,隔着车帘低声问清瑜道:“小姐,这过不去如何是好?” 清瑜伸手将请帖递出,对那车夫道:“烦劳小哥到门上跑一趟,门房的人见了帖子自然会为我们想办法。” 那车夫连忙接过,下车一溜烟去了。不多时,只见有那王府管事模样的人领头,后头跟着一顶华丽软轿,来到清瑜的马车旁。清瑜听到动静,撩开车帘,就看到魏保安那张熟悉的脸。 魏保安笑道:“袁姑娘久等了门上实在有些喧嚣,您还是直接上轿,我送您进去。表小姐一早吩咐,姑娘来了直接去她那里歇脚。” 清瑜含笑道:“魏管事辛苦了。从前一起在姿生堂时,您可不像现在这样生分,我年纪小,当不得您尊称。回头哥哥嫂子知道了,还不得说我不分尊卑?” 魏保安知道清瑜与襄王的交情,连忙道:“袁姑娘抬举好久没见掌柜的,听说有喜了?等府里事情忙完,回头我和我家的一道,去姿生堂给掌柜的夫妻道喜咱们就别在这儿说话了,府里请吧” 清瑜点头,下了马车,又上了软轿。本在一旁看热闹的众人目瞪口呆:这是哪家的小姐?看着不起眼的行止,却是劳动王府管事亲自来接,还这么巴结讨好的 人群中也有认识清瑜的。抱月楼黄菊仙狠狠咬了咬嘴唇,她那老相好康师爷跟着胡衡失了势,本来还有些底气的她也慌了手脚,加上好姐妹谭四娘撺掇,黄菊仙哪里沉得住气?她 当然知道自己这个低贱身份进不了王府大门,巴望着送一份厚礼,就是摸不上王府的门边,结交几位得力管事也是好的。 如今一看,自己被在外头晾着,姿生堂那小姑娘反倒是座上贵宾。境遇高下立判,她如何还不明白?没好气的黑着脸吩咐车夫打转回去了。 清瑜被一路送到了赵元婷住的芸香小筑,元婷正在房中无聊,见清瑜来了十分高兴,忙拉着清瑜坐下,命侍女取了自己最爱的珍八样的糕点请清瑜尝尝。 清瑜随手放下送给九公子的地图,取了几块一试,果然是香甜可口。 赵元婷瞥见那幅卷轴,笑问道:“这件必定是袁妹妹送表哥的生辰礼了?让我猜一猜。是顾恺之的画?还是王羲之的字?” 清瑜听了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赵元婷脱口而出的名人字画,这放在后世都是亿万级别的价值,怎么听她一说,就像很容易得来一般?清瑜呐呐道:“我哪里买得起那样的珍品?是我自己画的……” 赵元婷一愣,惊讶道:“原来妹妹还擅长绘画?我随宋国名家王三清王先生学了两年,尚不敢献丑。妹妹既然敢拿来当作礼物,必定是有过人之处了?那我一定得看看”说罢伸手就去取那卷轴。 清瑜连忙捉住赵元婷的手,阻止道:“元婷姐姐好没道理这是给九公子的生辰礼物,怎么主人家还没看过,你就要拆了我的封?” 赵元婷一想也是,挤了个坏笑道:“我就是好奇,这会表哥正在住院那边招呼客人,等他得空了,请他亲自来拆不过必须说好,我得在一旁看的”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81 章 清瑜点头道:“都依你,都依你对了,不知我们的表小姐,送了什么礼物给九公子呢?” 赵元婷有些脸红,轻声道:“我托人用霸州狼毫,南海铁木在状元坊做了一支笔。你知道,表哥喜欢读书写字的。不过我怕这东西虽然贵重,却不足表达我的心意,就绣了一只笔袋。只恨我手艺不精,花了三个月,也只得这个样子。” 清瑜见赵元婷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玄色笔袋递过来,忙伸手接了,只见正面聊聊几笔勾勒出一匹追风骏马,虽然不是实绣,但是一样传神。而且衬着这玄色湖绸,显得简洁而有张力。翻过来背面则是绣的诗经名句: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正是祝寿之词,却又饱含对九公子未来的期许。可见赵元婷是费尽了心机的。 清瑜赞叹道:“没想到元婷姐姐手这么巧,心思也极好。九公子一定会喜欢的” 赵元婷眼睛一亮道:“真的?要是能得表哥夸赞一句,也不枉费我一番辛苦了……” 清瑜心中更坐实了元婷暗恋周景渊的推论。不过她却并不看好。不说两人是姨表亲,又是分属两国。况且襄王的身份,这选王妃多半是政治考量,若穆家真有心,也当在梁国权臣贵戚中挑选,以便给襄王添加岳家助力。这样一个他国王侯之女,又是自家人的,实在没有这个必要。这赵元婷不是活脱脱又是一个林黛玉?还好两人年纪尚小,交往的机会也不多。或许过了几年,元婷成熟些,也看得明白。不过此时清瑜当然不会说这些。只含笑应付几句。 赵元婷却兴致正好,拍手道:“咱们平辈的礼,自不同于那些登门贺客的金银珍玩之物,待会让表哥品评品评,咱俩的礼物到底谁的好些” 清瑜摇头道:“礼物就是个心意,哪里有拿来评价对比的道理?” 元婷笑而不语。 此时襄王府正堂宝鼎堂内,各国头面人物济济一堂。襄王周景渊居主位,梁国国丈穆显、王师欧阳甫陪着宋国文昌伯与苗疆铁贡土司分坐两边,正高谈阔论。 这宋国文昌伯虽然是穆显的女婿,但他此来代表的是宋国皇帝陛下,谈论的又是如此大事,自然不能有偏帮嫌疑。倒是苗疆铁贡土司,虽是四十来岁年纪,说话却直冲冲像个年轻人,听穆显话里意思,要倒算党项人,他便有些疑虑。 铁贡土司便道:“穆大人虽说证据确凿,我看却是勉强得很,就凭这几张故纸堆里翻出来的信?我虽然不大懂你们中原人言辞道理,但瞅着觉得做不得几分准呢。党项人我只听过,当然也没有偏帮他的道理,可是就这么武断,太儿戏了吧?” 穆显知道苗疆头人这是怕梁国在一个一个收拾邻国,连忙解释道:“铁贡土司误会了,依我们与苗疆这么多年往来的交情,双方互惠互利,从没起过什么大的摩擦。但是党项人不同,当年建立大夏国,可是与前朝对抗了近百年,南侵之心从未断过。如今挑起我们梁陈交恶,自己在背后准备坐收渔利。如此不顾道义的行为,也只有那草原上茹毛饮血的胡人才干得出来。苗疆有我梁国在中间缓冲,才没有受害,将来临到头上,土司如何抵御胡人的铁马兵戈呢?不如趁现在党项还没有完全复苏的时候,将它们扼杀在摇篮里,也算未雨绸缪。” 铁贡土司还欲说话,宋国文昌伯赵伯延道:“穆大人,首要之事还是先让梁陈两国停止战端,这是干系天下苍生的大事。如今拿出的这封文书,虽然算得上证据,但是梁陈两国已经对抗这么久,流血人命已经使得双方彼此仇恨,光这样一个理由,若是陈国那边不买账,我们也……” 众人知道这证据算不上确凿,理由牵强,如今梁国已经主动调停,若是陈国不给脸,那梁国就更骑虎难下了。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襄王周景渊见此情状,恐怕要立即劝动宋、苗两方,不是那么简单。好在文昌伯是自己姨父,有外公在此,背后细一商量,他定会尽力而为。 那铁贡土司虽然心存疑虑,到底犯不着为一个从不打交道的党项,来为难近邻。况且此人最是贪财,不外乎花费些金银财帛,请动他也不难。 难就难在,用什么让陈国接受他们的调停提议不过此事就这么坐着想也是白搭,襄王便出声道:“文昌伯,铁贡土司远来是客,我这个主人虽然年幼,当不得诸位长辈的盛情,但总要尽一份地主之谊。众位请先到中堂饮酒稍歇,待会我换过吉服,再来陪同” 穆显也起身道:“此事也不急在一时,我就僭越,代表殿下引各位入席,醇酒美人,娱兴一番。慢慢再商议也不迟。” 众人这才起身,在穆显的带领下,往中堂去了。 周景渊坐在位置上,暗叹一口气。羽墨见人都走了,轻手轻脚过来,低声禀告道:“殿下,表小姐那边请您过去呢。说是,她与袁姑娘送的贺礼,要请您过目品评” 周景渊迟疑一下,见时辰还早,便点头道:“那我们快些过去吧,一会还得到中堂酒宴。”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一十三、图穷匕见 一百一十三、图穷匕见 羽墨引着周景渊来到芸香小筑的时候,赵元婷与清瑜正拉着手谈笑:“听说这次耿大人的两位千金都没有来,待会我们就与诸位女眷一桌,想来也不会再有上次那恶心人的事儿了。” 见到表哥来了,赵元婷眼睛一亮,停下话头起身迎上前,笑道:“本应该是我们去给寿星公拜寿才对,谁知道表哥一早就跟贵客进了书房说话。不得已,我只好告诉羽墨请表哥过了一趟了。”说罢做了个拜寿揖。 周景渊呵呵一笑,道:“元婷最会凑趣,明知我这个生辰不过是借着名号办朝堂大事,自家兄妹,还说这样见外的话。” 清瑜跟着行了个礼道:“话虽如此,不过我们专程前来,不说两句吉利话可就说不过去了。我在此祝九公子身康体健,宏图大展” 赵元婷也附和道:“我也是,祝表哥事事顺意,建功立业” 周景渊忙道:“多谢多谢。” 赵元婷忙请襄王坐下,又拉着清瑜坐在桌子另一边,笑指着桌上两份礼物道:“我们姐妹的贺礼可进不了表哥的宝库,不过礼轻情意重,表哥快看看喜欢不喜欢?”说完将自己的笔袋推了推。 周景渊眼光掠过清瑜的卷轴,伸手取了赵元婷的笔袋,翻来覆去看了,笑问:“这是元婷自己绣的?” 赵元婷眼睛亮亮的,有些局促道:“是啊,表哥别嫌弃……” 周景渊温和道:“怎么会?我看既大气又精美,辛苦元婷了”说罢抽出笔袋中的毛笔看了看接着道:“这笔也好,分量趁手,笔毫着力。我很喜欢,谢谢元婷” 赵元婷心里如同喝了蜜一般开心不已。虽然周景渊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元婷却生怕清瑜笑她,连忙指着清瑜那副卷轴道:“还有袁梦妹妹送的,说是她自己画的,也不知画的是什么。表哥快打开看看。” 周景渊对清瑜这份礼物却是很有期待。羽墨立马将桌上茶水撤了,从那画匣子中将卷轴取出摊开,众人眼光一时都被这幅地图吸引了。 内中周景渊最是行家,心神为之一夺,他仔细看去,画上的山川地理如同活生生一般,扑面而来,目光禁不住有些入迷。 赵元婷见这画既不是仕女也不是花草,却是一副奇奇怪怪的地图,有些迷糊。她转头看去,见周景渊那样子,远非看到自己送的笔袋那般,分明是极其合心意。元婷心下一沉:这劳什子图,把自己的礼物比了下去 羽墨也是大有兴趣,他随侍襄王这么久,也跟着长了不少眼界。面前这张地图却是头一次见,他许多地方都看不懂,一时忘形,手指轻抠了抠一处瑕疵问道:“袁姑娘,这里怎么花了一块?” 清瑜见周景渊看得神色郑重,内心也在小小得意。听得羽墨发问,这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清瑜这一看,却是讶异,怎么好好收藏的地图,这处却被抹去了,细一回想,那里分明是自己标示的小秦岭金矿。清瑜眼光一扫,顿时发现,这地图有问题,自己标示的好几处金银贵金属矿,都被抹去了。 周景渊听得羽墨提问,也跟着道:“我看着不像是故意的,莫非是不小心弄的?”似乎为了验证自己推辞,襄王也伸出食指朝另一处地图瑕疵摸去。 清瑜心念电转,分明是有什么不对,一时顾不得细想,一把抓住周景渊的手腕。 赵元婷愕然:这小姑娘怎么能如此越矩? 清瑜急声道:“提防有诈” 周景渊也懵了,看向一脸焦急的清瑜。清瑜看着周景渊的眼睛,解释道:“这图画好也有几天了,我一直都没动过。这瑕疵分明是有人做了手脚,我怕……万一……” 众人顿时一惊。羽墨立即翻过手掌,几个人定睛看去,果然见刚才他拂过地图的手指隐隐泛着青色。清瑜脸色苍白,抬头看向周景渊。 赵元婷哪里经过这种事?虽然有些后怕,还是立即拂开清瑜抓着周景渊的手,挡在表哥身前,有些意味不明的瞪着清瑜。 周景渊脸色非常不好,他猛地拔出随身的匕首,寒光一闪,照得清瑜一阵眼晕。清瑜心中大叫:不是我,不是我下的毒但是嘴上却是什么也没说,只狠狠咬着嘴唇。他若信,则什么也不必说,他若不信,自己说又何用? “啊——”一声闷哼出自羽墨。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82 章 周景渊手起刀落,将羽墨那恍似中毒的手指削去了大片。十指连心,羽墨顿时额头汗涔涔的,那手指殷红尽染。赵元婷见不得如此血淋淋的场面,偏过头去,对外头叫道:“来人,宣医官……还有,请严统领带人……” 赵元婷那“抓刺客”三个字没出口,周景渊连忙打断道:“不要声张,只是表小姐有些头晕罢了。”说罢朝赵元婷使了一个眼色。一边将自己随身手帕抖开,几下将羽墨的半根手指缠住。 赵元婷只得闭口。 清瑜站在原地,只觉得时间一分一秒过得好慢。她脑中仔细回想,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终究是自己大意了。最近她频繁出入王府,襄阳城里许多商家都收到了风,何况是对襄王别有用心的刺客。也只有她,能将毒物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入禁卫森严的王府。没有人对清瑜的礼物有所怀疑,若不是羽墨好奇心重,在襄王之前碰了这幅地图;若不是刺客首鼠两端,不想金银矿藏被梁国人发现而抹去,反露了痕迹。那么,这一招借刀杀人可说得上是天衣无缝 在等待医官来的这段时间,除了羽墨因为疼痛而发出的种种喘息,芸香小筑鸦雀无声,似乎每一个人的心跳都能清晰听见。 “我信你”依然是这三个字,襄王的声音却如同重锤一般敲打在清瑜的心上。她突然觉得僵硬的身体有些软软的使不上力气,握紧的手心里全是汗。 赵元婷闻言讶然望去,只见襄王眉头紧皱,却不带怨愤之色。她心里如同打翻五味瓶一般:从什么时候开始,表哥这么信任一个人?不止是欣赏,不止是友情,而是不带任何条件的包容 清瑜用手扶住桌子,声音有些颤抖:“九公子,元婷姐姐,我……是我太过大意,被人利用。我不敢分辨,只请九公子顺藤摸瓜,将这下毒之人抓住,还我一个清白” 周景渊看着清瑜,脸上浮现了微微笑意,道:“我自幼长在深宫,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有耳闻也有目睹。这件事如此血淋淋的发生在我面前,我刚才也挣扎了许久。我想起长街遇刺的那天,你奋力推我躲过暗箭;我想起你殚精竭虑为我筹谋;我想起你得知民乱谣言,急信来投;我想起,你端起酥酪,吃得那么香……过往种种,如在眼前。我信你我信你是我周景渊的朋友是我周景渊能说得心里话,能共患难,能同舟共济的好朋友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个阴谋,那就是我周景渊瞎了眼,猪油蒙了心” 清瑜听了,说不出话来。他是懂的,他不是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一样觉得世人都对他好是应该的,他就是天之骄子。他懂自己待他的一分真心,那份朋友之间平等相待,互相支持的真心。不知不觉,清瑜眼中有了泪水,不知究竟是刚才的委屈,还是现在的感动…… 赵元婷有些呆滞的望着周景渊,她那个少年得志,自信从容的表哥,何曾有过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候?而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却是说给一个来历不明,嫌疑谋刺的商家女听的赵元婷从心里从没有把地位低贱的清瑜当作朋友,只是因为表哥夸赞清瑜,所以跟着爱屋及乌罢了。但此刻,元婷却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表哥,却将一腔信任给了那个低贱的商家女,这种信任,是自己作为亲表妹,作为自己人恐怕都很难得到的。元婷狠命的咬着下嘴唇,只觉得委屈与不甘,眼中的泪珠儿不争气的滚落下来。 清瑜依然站着,但是她已经不再害怕,不再委屈。恢复冷静的她眼神纯净的望向周景渊,温和的道:“九公子,此人知道我不奇怪。借我的手来毒害你,本是一步好棋。但是,他为什么要弄花地图,惹得我看出破绽?只因他弄花的地方,全是我标注的金银富矿,他怕梁国得到这幅地图国力强盛,他会是谁?” 周景渊哈哈一笑,豪声道:“他必定就是那个躲在郭全德背后的黑手,那个我本以为已经线索全无,远走高飞的阴谋策划者能将梁陈两国引进局中,在襄阳兴风作浪,好大的手笔这次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我倒要看看,这位不除掉我不甘心的,是何方神圣” 羽墨狠声道:“我恨不得将此人抽筋剥皮。九公子怎么才能抓到此人?” 周景渊望向清瑜。 一百一十四、以身作饵 赵元婷看不下去襄王清瑜二人心有灵犀的样子,打断道:“这人要是做下如此谋逆大事,还不是赶紧跑了?袁梦,你好好想想,都什么人接触过这幅图?” 清瑜摇了摇头道:“我们姿生堂的人大多是妇孺,几个手艺师傅也是世居襄阳的本地人,他们决计不会是刺客。我仔细回想过,完全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动的这幅地图。我们姿生堂人来人往,根本没个戒备,若是对方武艺高强,想混进去实在容易。” 周景渊看向那副地图,嘴角一笑,道:“那人或许跟我一样,把这幅地图视若珍宝,要不是为了毒杀我,他或许早就将这幅图偷走了。即便如此,他还不放心,要将图中要紧的矿藏抹去。” 清瑜心中一动,那人会为了这幅图再来找自己!知道这是洗脱自己嫌疑最好的机会,连忙道:“我愿意当一回诱饵!” 周景渊太想抓住此人,虽然让清瑜去冒险,他有些踌躇,但是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看着清瑜那坚毅的眼神,周景渊点头道:“你放心,我派严、蒋两位统领带着精干人手保护你。他们二位一个是武艺精强,长街遇刺时力保我全身而退。另一个是军中宿将,骑射双绝。有他们在,你只管放心。” 赵元婷见这两人一拍即合,忍不住泼凉水道:“表哥何必想当然?那人嫁祸给了袁梦,你要是真的中毒,袁梦哪里还有命在?他早该跑了,这幅图哪里有那么大吸引力?” 周景渊笑道:“这幅图的价值,在于落在什么人手里。对方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一个翻云覆雨谋国弄权的人。我看过一眼,便知道这幅图的珍贵。他会不知道?最了解一个人的,莫过于他的敌人。我有一种预感,他一定会找上袁梦!况且若不是你急着叫我来看礼物,依照常理,我怎么也得宴客完毕,明日清点贺礼的时候才有机会看到这幅图。所以,袁梦今日离开王府的时候,就是那人最后的机会。” 清瑜连忙点头道:“一切听凭九公子吩咐!” 周景渊站起身来,对众人道:“为免节外生枝,此事暂时不得外传。我暂借元婷此处,安顿羽墨与袁梦。我与元婷分头赴宴,一切事宜,等我安排好了。就来告诉你们。” 赵元婷忍不住道:“表哥不可大意,你适才算是从鬼门关门口打了个转身。虽然你自有主意,到底年纪还小,怎么也得与外公、父亲通个气才好!” 周景渊微微皱眉,道:“等我们抓到那背后下毒的人,再说不迟,此时去说,不过徒乱人心。”他知道穆显他们可不是自己人,会如何对待小袁梦实在难说,故而坚持不露口风。 元婷哪里不知道表哥这是在维护袁梦。心中不忿更甚,但是又觉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周景渊,反而引起他的不快,只得闷声不语。 此时外头雪砚通传说是医官已经到了。 周景渊连忙宣了那医官进来,先命他将羽墨的伤指上了药包扎,然后才道:“你来看看,这幅图有些不妥。” 那医官能在王府任职,最是谨慎。从药箱里取出小刀,切了一块地图边角,浸在盛了清水的小碗里,细闻了闻,并无异样。他又了取出药品,倒入一些粉末,那碗清水这才显了淡青色,医官斟酌了一番,才禀告道:“殿下,这里头确实是有剧毒。依下官这么多年行医经验来看,这毒像是胡人惯用的混合之毒。胡人常用毒蛇、毒蜥的毒液混合草木之毒,能做成如此无色无嗅。此毒一旦沾身入血,无药可解!好在羽墨的伤指及时被削去了腐肉,再晚片刻,立时无救!” 众人心头一凛,背心都禁不住冷汗直冒。 周景渊点头对那医官道:“你在此处,好生看着羽墨。”转头对雪砚冷声道:“你在门口守着,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能进来,任何人!” 雪砚从未见过襄王如此口吻,立马应声领命。 周景渊回头看了清瑜一眼,这才对赵元婷道:“表妹与我一道出去吧,我命人送你去姨母那里。” 赵元婷手指揪着帕子,轻轻点头。两人这才结伴去了。 清瑜看着羽墨那失魂落魄,痛彻心扉的样子,心中有万千愧疚,语带哀声道:“羽墨,我……我对不起你!” 羽墨并不怪她,强笑道:“小袁姑娘别这么说,这是有人在背后算计我们王爷。羽墨能为王爷挡此横祸,是羽墨的荣耀。况且,这伤还不算伤筋动骨。养养就没事了。”虽然他如此宽慰清瑜,但一想到那毒的霸道,心头还是有些后怕。 那医官听着他们说话,也弄不清原委。不过王府里做事,讲究就是一个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他只闷头开那解毒调理方子,不发一眼。 周景渊回到正房里,时辰已经不早。等众使女为他换好吉服,严闯、蒋应隆二人已经应召而至。周景渊长话短说,迅速将自己的计划下达给了二人。严闯听后眼睛一亮,他在便河边为了保护襄王,失了一众同生共死的好兄弟,自己也身受重伤,对那刺杀襄王的幕后黑手痛恨不已。蒋应隆初得重任,也跃跃欲试。 周景渊道:“离酒宴结束还有两上时辰,你们好生安排,将这事全力办妥。等我酒宴一结束回来,听我号令,务必将此人活捉回来!” 严、蒋二人齐声应诺。 周景渊这才在众仆从的引领下,往正堂主宴去了。 主宴虽没正式开席,但是向怀谨陪着文昌伯,耿千山对着铁贡头人,已经在偏厅酒过三巡。穆显虽时不时与众人说上几句,但是心里却一直盘算,如何打开陈国那个心结。如今的情势好比是,媒人好请,丈人那一关却难过。 外头有仆从高声道:“襄王殿下驾到!”穆显这才收起心思,引了诸位贵客,前往正堂迎接。 周景渊身着明黄色长袍,腰挂青玉腰带,头上梳着直髻,戴一顶白玉冠,小小年纪却是贵气逼人。虽然心里有事,周景渊表面却丝毫不显,淡定从容之态,极具风采。 众人凭各自身份按着礼仪参拜厮见,周景渊这才落座主位。上宾穆显、文昌伯与铁贡头人各自坐下,然后是向、耿以及襄阳知府胡衡率领的高层官员按品级就位。 礼不可废,周景渊先是遥敬了汴京的梁帝、皇后、母妃,再是众人祝寿。继而便是传膳、歌舞娱兴。众宾客喜笑颜开,席间各自说的也不过是些场面上的话。一场酒宴表面上热热闹闹,实际上在座各位心里都藏着事情。 与正堂男人们的酒宴不同,这女眷席上就轻松多了,夫人们不过是遵照礼仪前来道贺,虽然也分三六九等,终究没有政事上的话题,言谈间也不过是家长里短,服饰香粉这种普通话题。 赵夫人是襄王姨母,自然是代表襄王坐这席主位。她为人温和,言谈清雅,不因自己的出身而轻慢任何人,引得了众女眷的好感。赵元婷紧挨母亲坐在主桌,见母亲一直应付着诸位夫人,好不容易得了空,她暗暗拉了拉母亲的袖子,凑在赵夫人耳边低声道:“有件事情,表哥不让我说。但我觉得这件事干系重大,母亲听了斟酌斟酌。”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83 章 赵夫人疑惑的看了女儿一眼。元婷忙将事情经过了。赵夫人越听越是皱眉,听完踌躇了好一会,这才拍拍元婷的手道:“乖女儿,此事果然不妥。虽然殿下有意隐瞒,但我们做长辈的怎可放心?待会找个机会,我与你外公、父亲商量商量。此事关系重大,你不可对第三人提起,明白吗?” 元婷点头,只要外公父母知道了此事,表哥再想包庇那袁梦,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想到刚才在芸香小筑发生的一幕,元婷只觉得心里泛着酸,嘴里憋着苦,眼前满桌佳肴,是一点也吃不下去。 等到酒冷羹残,已经是接近日暮时分。等周景渊举杯邀了最后一遍酒,铁贡头人便起身告辞。众官员忙跟着起身,穆显代表襄王,先送铁贡头人往驿馆去了。文昌伯虽然是宋国代表,依亲戚论,却是襄王姨父,自然留在王府歇了。余下大小官员也辞了出来,带着各自家眷回府,王府门前顿时一阵车马喧嚣。 一切准备就绪的严闯与蒋应隆在襄王府主院待命。周景渊回来,吉服都顾不得脱,便细细将两人的准备问了个清楚。听了二人的禀告,周景渊沉默了一小会,这才道:“我要重申两点,一是要保袁梦姑娘的万全,二是要活捉那幕后之人。如果两相冲突……先保了人再说,明白吗?” 严、蒋二人对视了一眼,连忙点头。 周景渊带着严闯与蒋应隆来到芸香小筑。度日如年的清瑜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两人对视的时候,眼底尽是信任与理解。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一十五、请君入瓮 一百一十五、请君入瓮 清瑜开口问:“是不是现在就走?” 周景渊点头道:“严统领扮作路人在前,蒋统领带着精锐乔装在后,你仍旧坐了来时的马车回去,不用害怕,他们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必能护得你周全” 清瑜摇头道:“我并不害怕,那人若想得到那副地图,必然要抓我活口。只担心他万一不来,我们的盘算落空,到时候我们怎么交代?” 周景渊安慰她道:“如今医官已经证明,这毒出自胡人,不也从侧面证实了我们的推断?万事有我,你就放心好了。” 清瑜咬咬牙重重点了点头。 严闯提醒道:“殿下,酒宴散去,前头的客人怕是走得差不多了,如果再不走,怕是会引起怀疑……” 周景渊将那把贴身收藏的匕首取了出来,塞在清瑜的手里,低声道:“万事小心” 清瑜握着那把还带有周景渊体温的凶器,心神一阵恍惚。想到按照计划,明天一早自己就要偷偷离开襄阳,却不能说予他知,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一份朋友之情? 依旧是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清瑜坐在里面心境却跟来时天差地别。一幕幕惊险如同放电影一般在她脑中回放,若不是事有凑巧,此刻襄王与自己只怕已经双双冤死清瑜来到这个世界,虽然总是风波不断,但是凭借自己的筹谋与运气,一路渡过了千难万险。谁知一直以为智计无穷的自己,竟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入这个圈套。上天保佑,一定要让这个坏蛋出现否则不仅自己嫌疑难脱,九公子也无法交代。 从襄王府到姿生堂,路程算不上很远。不过无论怎么走,都要经过锣鼓巷。这一带民居密集,房屋庭院鳞次栉比,渐暗的暮光拉过长长的斜影,落在疏落的小巷人家。别有一番 闹中取静的意味。 李承义伏在靠近巷子中间的一处屋顶,全身隐在迷蒙的屋角影子里。他眼睛眯着不敢露出一丝精光,这个草原上的首领,如同他们世代崇拜的野狼一般,静静的等待猎物的到来。 他到了此刻心中仍在犹豫,为了那张地图,为了那个利用价值很大的女娃,这么以身犯险究竟值不值得?但是李承义没有选择,郭全德已经死了。襄阳的布置已经毁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源源不断的物资运到草原上,以低廉的价格换取他们党项人的马匹皮草。他失去了物质的支撑,连刚刚统一的党项各部落都会控制不住。他需要那地图,那地图上的金银矿藏。 这一刻,李承义确实后悔了。后悔自己滔天的野心,妄想把梁陈两国拖入拉锯的战火。他们党项人可以趁火打劫,南侵关内,染指中原。如果他成功了,党项的版图将恢复到大夏国最鼎盛的时候。复国是他一生的梦,为了这个梦,他不惜铤而走险。 此刻,李承义那颗久经沙场的心,却没法冷静下来。襄王如果不死,郭全德就白白死了。那几乎是赔了所有赌注的失败,他接受不了失败的苦果。 那副地图是最后的希望,这也是他不得不来的原因。 终于,那俩马车出现在了李承义视线里,虽然很远,但是他却一眼认了出来,李承义摸了摸腰侧的弯刀,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暴起。 严闯腰藏软剑,扮成一个落魄书生,骑着一头毛驴走在前头。他看到锣鼓巷的时候,天生的警觉与后天的培养,令他不由得全神贯注起来,这里是一处绝佳的埋伏之所 后头的车夫得了吩咐,不紧不慢的挥舞着马鞭,将清瑜马车的车速控制在一个合理的状态。 再往后,便是乔装的蒋应隆,带着五六个身手矫捷的王府护卫,隐匿跟随。 严闯安全的进了锣鼓巷,清瑜的马车随后也驶了进去。消失在了后头的蒋应隆的视线之中。 就在这一刹那,巷口附近的一条小岔路一涌而出七八个壮汉,似乎早就预备好了一般。呼啦啦围在了清瑜马车的四周。清瑜听到声响,心中顿时一慌。那前头的车夫什么也不敢做,抱头就滚下了马车。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一个窜身就跳上了马车,伸手将车帘子一拉,果然见车里坐着个小丫头。他嘿嘿一笑,手中已经抖开了一个麻袋,直朝清瑜头上套来。 果然是来掳人的清瑜这刻竟然心头一阵轻松,浑然不顾危险。最怕这人不来,既然来了,自己就能洗脱嫌疑 后头乔装的蒋应隆带着侍卫已经快步跟了上来,见到如此情势,心中大喜。忙抽出随身兵刃,带领手下扑了上去。那些壮汉万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得迎了上去。谁知道这些壮汉看着凶恶,武艺却是稀松平常,不过三两个回合,便被蒋应隆一众打得找不着北,一时哭爹喊娘,让人目瞪口呆。 屋顶上的李承义起初被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也搞蒙了,难道还有别的势力在打这个女娃的主意?当他看到蒋应隆一行人的出现时,立时发觉,这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不知哪里来的一伙人误打误撞,跌了进去。此时他哪里还有心思去打清瑜的主意,慌忙掉头就逃。 好巧不巧,这家人家的屋顶瓦片好久没有修葺,被李承义伏在上头这么久,已经有些不稳。此时他急忙起身,立马有几块被踩碎,哐当当掉了下来。 骑着毛驴正转身的严闯被那跌下的瓦片碰了个正着,他抬头一看,便看到一条黑影在头顶。严闯大叫道:“贼人哪里逃”跳起来踩着驴背窜身跳上了墙头,循着黑影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蒋应隆拿下这伙壮汉,也觉得有些不妥,这帮人这么狗熊,怎么可能是做出那番大事的刺客?听到前头严闯的呼喊,蒋应隆精神一振,立即指了指后头四个手下,命令道:“你们四个看着这些人,发出联络烟火,让后头接应的绑了这群人 回王府去。其余人,跟我追” 清瑜扯开半套在头上的麻袋,钻出了马车,看着一地呜呜直叫的脓包,心里也有些疑虑:这伙人是哪里来的?看这样子就是街边的混混而已…… 李承义知道行踪已经败露,在襄阳城里他失去了郭全德的支持,情势就十分危急了,关键时刻,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拼命前逃。 严闯见前面的黑衣人兔起鹘落如履平地,武艺比自己还高半筹,便猜此人十有八九就是襄王设下陷阱要抓的目标人物。他虽然伤愈未久,功夫未到全盛之时,但也拼命死咬着那人。 眼见前头就要离开锣鼓巷范围,再往外走,便是一览无余的大路,李承义心中暗暗叫苦。他一咬牙,一个旋身,抽出了弯刀,刀势诡异的朝严闯砍去。严闯去势已老,来不及抵挡,只得把头一低,堪堪避过对方这一刀。只是严闯那假装书生戴的束发方巾,被这凌厉一刀斩成两半,连头发都削去了一撮。 严闯反手已经将软剑抽出,迎着那凶狠的刀客揉身而上,呯呯砰砰,两人刀剑相击,瞬间对上了二十几招。严闯虽弱那么半筹,但是此时只想缠住对方,虽在下风,却使得李承义丢手不开。 远远的似有呼喊声传来,严闯听出是蒋应隆的声音,急忙大喊道:“人在这里” 李承义知道再不出杀手锏,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他借一个虚招弯刀脱手,引开严闯的剑势,左手怀里一套,抓住一只竹筒粗的铁管,对着严闯一按机簧,立时有一股浓烟夹杂着暴雨一般的牛毛针朝着严闯扑面而来。 严闯虽然机警,却架不住这暗器的双管齐下,他滚身躲过牛毛针,却吸入了少许那轻渺白烟。严闯只觉得浑身一软,心叫不好,奋起全身余力,反手一掷,将软剑当作暗器,朝李承义射去。 李承义本能的将手中铁管一挡,剑管直撞在一块。李承义手上一酸,再拿不住,铁管跟软剑同时落地。 那边蒋应隆已经近在咫尺,大喊道:“贼人纳命来”人已经撒腿冲了上来。 李承义顾不得两手空空,返身就走。蒋应隆见严闯倒地人事不醒,稍一犹豫,李承义已经遁出好远。蒋应隆本是军中宿将,单打独斗却不如严闯,轻身功夫更是差些,再追上去时,李承义已经飘渺无踪了。 跟上来的几个护卫自然武艺更低些,想追也有心无力。众人担心严闯,蒋应隆命两人速速将他背了送回王府医治。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84 章 扫视了一番凌乱的现场,蒋应隆默默捡起现场遗落的兵刃,除了严闯的软剑之外,那黑衣人留下的弯刀十分扎眼,那弯刀如一泓残月,泛出冷冷的寒光,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蒋应隆小心翼翼包了那奇怪铁管,打起火折子仔细一看,果然见那铁管管身上刻着一行小字:悲酥清风暴雨梨花针——西夏一品堂制。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一十六、贱婢误事 一百一十六、贱婢误事 蒋应隆这一看,竟是如此实打实的物证,再不迟疑,立即放出冲天烟火讯号,那布置在四处的襄王护军接到信号,按照约定,定会立即封锁襄阳城。 此时虽然走脱了刺客,但有了这证物,总算能跟襄王交差,蒋应隆不敢怠慢,带着东西立即回转王府。 周景渊在书房中如坐针毡,既担心袁梦的安全,又怕抓不到刺客。在房里走来走去,静不下来。 雪砚守在门外,大气也不敢出。 大概有小半个时辰,外头就有侍卫来请雪砚通传,说是抓到了八个刺客,如今正押解回来,此刻已经快到王府门口。 雪砚听了一喜,连忙要推门进去禀告襄王。谁知周景渊已经 在屋里听到,推门出来,面露惊喜,不过还是神色紧张,追问道:“袁姑娘如何?” 那侍卫垂头答道:“袁姑娘安然无恙,只受了些许惊吓。严、蒋两位统领带着几人追那漏网之鱼去了。我快马回来报信,其余人正带了刺客回转。” 周景渊极为满意,迫不及待的道:“你去门口接应着,人到了立即带到偏院,我要亲自审问” 那侍卫领命下去。雪砚连忙道:“恭喜殿下马到功成” 周景渊笑道:“收拾一下,咱们去偏院,我迫不及待想见见这位高人了” 当周景渊与清瑜坐在偏院正房,审问这一帮壮汉的时候,中毒昏迷的严闯被抬了回来医治。蒋应隆也后脚跟到。听说襄王已经在偏院审那帮人,连忙寻了过去。 刚进院门,便听到屋里传来襄王不可置信的厉声训斥:“你们就是平素在襄阳街头的混混?还敢狡辩你们可知道这是哪里?” 蒋应隆不敢进去,只得站在门口等候。 里头被五花大绑的众壮汉,一个个磕头如捣蒜,嘴中只叫饶命。那个先前拿麻袋掳掠清瑜的头头,哭得尤其大声。他边哭边道:“小的不敢欺骗贵人,我们兄弟确实是在较场口靠收场子钱过日子的。今次是我们不长眼,收了人家的钱,干出这等坏事。我们不知得罪的是王府,否则,就是借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的。求贵人饶命,求贵人饶命啊” 清瑜轻声将这伙人的身手跟周景渊说了,周景渊这才信了,冷笑看着这帮混混问:“你们收了谁的钱?” 那混混头子犹豫了一下,偷看到周景渊脸色铁青,哪里还敢不说实话,将头伏在地上,颤声道:“是……是抱月楼的黄老板,还有一个姓谭的女人,说是要吓那小姑娘家里大人,叫我们掳了人关起来饿几天……小的绝不敢撒谎,敢跟她们当面对质” 周景渊一愣,清瑜听了却是又好气又无奈。不过是小小过节和生意上的竞争,这黄菊仙同谭四娘竟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对付自己这样一个弱质女童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在她们引蛇出洞的时候来个打草惊蛇 清瑜只得将姿生堂与抱月楼、兰芳香粉结怨的由头简略说了给周景渊听。周景渊气得重重拍桌,怒道:“那两个心胸狭隘鼠目寸光的贱婢,竟然为了这么点因由,做出如此荒诞不经的事情,坏了我的大事来人啊,将那两个贱婢直接给我拘了来,锁在牢里,先饿个几天再说这几个家伙扭送到襄阳知府衙门,交给胡衡严办” 立时有两个在旁待命的侍卫应命出列,押解了那八个混混出去。 蒋应隆趁这空子禀告道:“臣蒋应隆有要事禀告” 周景渊闻声立即道:“蒋统领快快进来,可捉到那刺客了?” 蒋应隆连忙入内,直挺挺跪下,将那弯刀铁管高举过头,惭愧道:“回殿下的话,臣有负所托,让那贼子跑了严统领与那刺客搏斗之时,误中毒烟。那刺客武艺高强,臣追之不及。如今严统领中毒昏迷,正在侍卫处医治。我们只得了那刺客遗留的两种凶器,请殿下过目” 周景渊心下暗叹错失良机,看到蒋应隆呈上的一刀一管,沉默不语。 蒋应隆补充道:“属下已经发动襄阳驻军,封锁城中大小出口,如今只能等待消息……” 那人武艺如此高强,连严闯都不敌。如今踪迹全无,再想抓到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周景渊也不抱什么希望。点头道:“蒋统领盯紧些。”挥挥手示意蒋应隆退下。 清瑜凑到案前,看了看蒋应隆带回的物证,低声道:“这两样东西确实是胡人之物,依照这华丽精巧的样式来看,这刺客身份不低,也算得上佐证。” 周景渊揉了揉额头,叹道:“如今这些物证,只能算是聊胜于无。要知道,东西可以伪造,人却是装不出来的。没有那个活口,要跟陈国和解谈何容易可惜我们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两人正为计划失败而懊恼,忽听外头传来穆显的声音:“殿下,老臣穆显求见” 周景渊眉头一皱,外公怎么找来了?他看了清瑜一眼,两人都心中有数,除了赵元婷,别人也不敢违背襄王的命令将此事透露。 周景渊只得宣他进来。 穆显看到周景渊旁边的清瑜,眉毛一挑,对周景渊道:“发生了如此大事,殿下怎可瞒着我们?天幸殿下无恙,事情可有眉目了?” 穆显既是长辈又是朝廷重臣,周景渊不好隐瞒,只得将事情发展一一说了。 穆显听后,思忖了片刻,便道:“既然如此,我们只能等驻军的消息。如今情势未明,这位袁姑娘,到底脱不了干系。虽然殿下宅心仁厚,顾念朋友之义。说到底她是其情可悯,其罪难逃。不如将她先交由老夫看管,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老夫自然还袁姑娘一个清白” 清瑜听了心中一抖:那刺客一天抓不住,自己就是嫌犯。落在这老狐狸手里,不知会怎么样。 周景渊神色淡淡道:“虽然那刺客还没有抓住,但是蒋统领带回来的物证确凿,袁姑娘确实是被人利用。论起来,她也是受害者,外公不必如此紧张。我也不是那不分青红皂白胡来的人,此事不要提了。” 穆显眼睛微眯,却道:“殿下此言差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袁姑娘真是清白,便不怕我查她。皇上赐封襄阳予殿下,也是希望殿下为国守土,殿下身系襄阳安危,怎可如此儿戏?”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但依照穆显的身份,周景渊却一下子没法反驳,两人僵在那里。 清瑜在旁看着,虽然心里忐忑,却不愿周景渊为难。开口道:“九公子,穆大人说得不错,真金不怕火炼,我相信穆大人是德高望重的重臣,一定不会冤枉我这个弱质女童。我愿意听凭穆大人查问。” 穆显闻言,倒是认真打量了清瑜一番。他历来持重,虽然想要拿下清瑜,倒不是一定怀疑清瑜与刺杀有关。见她这么识大体,对她的印象有些改观。 周景渊皱了皱眉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留袁姑娘在府里小住,百花坞人少清净,你就在那歇息几日。不论怎样,你是我襄王的客人,而不是嫌犯。穆大人若要问话,只管去百花坞问便是。” 穆显有些讶异,外孙为了这样一个小姑娘,在自己面前竟然这般强硬。不过他目的达到,也不愿祖孙俩为了这事伤和气,便点头应允了。 清瑜心下叹息,本来计划好了明早暗中离开襄阳,却被卷进了如此大的一个是非,如今失去自由,那回陈国的希望又变得渺茫了。想了想对周景渊道:“九公子,袁梦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留在王府,家中表哥表嫂还有哥哥不免惦念,想托人送个口信,就说我在王府陪伴表小姐几日,省得他们跟着悬心。” 周景渊点头道:“这你放心,我叫魏管事走一趟便是。” 清瑜便被迫在襄王府百花坞安顿了下来。好在周景渊派了侍卫把守,饮食服侍都很精心,襄王的态度明显是站在她这一边。清瑜算不得阶下囚,只暂做个笼中雀罢了。 魏保安不知究里,得了吩咐,跑了一趟姿生堂。 第 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85 章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姿生堂众人都在等着清瑜回来。魏管事 突然登门,带来这么一个口信,杨得广夫妻虽然觉得有些蹊跷,还不是特别在意。邓厚却是清楚,他们本计划明早坐迟掌柜安排的马车回陈国的,没有什么大事比这件事对清瑜来说更重要,什么留下来陪表小姐,分明就是一个借口。 这边杨氏夫妻与魏管事叙旧聊天,一旁的邓厚却是心中七上八下,可惜他旁敲侧击了几句,魏保安也说不清楚。 眼见时间不早,魏保安这才辞去。 杨氏夫妻歇下,邓厚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一咬牙,起身穿了衣服。偷偷开了门,一个人摸黑朝南门大街跑去。清瑜既然明天走不成了,那得去通知迟掌柜计划有变才行。 还没出玉泉庵范围,邓厚便远远看到了甲胄鲜明的护军手执火把在外头街上巡逻,看这架势,简直与抄拣郭府那天无异。邓厚深吸一口气:果然是有大事发生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一十七、祸不单行 一百一十七、祸不单行 邓厚知道此时再也不能节外生枝,只得怏怏回到姿生堂。只是他一夜辗转反侧,担心得无法入眠。 襄阳城又渡过一个纷扰的夜晚。当襄阳驻军布下天罗地网搜铺刺客的时候,李承义却已经泅过了护城河,爬上了岸。他顾不得浑身湿漉漉的,滚趴在草丛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一趟九死一生,他这个不谙水性的胡人,硬是凭借闭气功夫挣扎着游了过来。春天的河水依然寒气逼人,而李承义又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斗与拼命的奔逃,已经是强弩之末。此时哪怕一个三岁孩童都能要了他的命。 李承义疲惫不堪,却强忍着睁大沉重的眼皮,浩瀚的夜空繁星如斗,在这如此壮丽的苍穹面前,每个人都会生出自身如此渺小的感叹。李承义又想起了卿裳那张温婉清秀的脸庞,只是,她已经变成了这天上不知名的一颗星,再也回不到自己身边了。李承义的眼睛有些湿润,他猛的坐起来,将那快要涌出的泪水强压回去。他是党项的少主,肩上担着族人的未来。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女人甘冒奇险回到襄阳却几乎将自己失陷在内的事情,是最后一次。这种不顾一切的冲动,只能有这一次。他必须赶紧回到草原上去,回到族人中间,为这次襄阳的失败做最坏的打算。 李承义有些踉跄的站了起来,认明方向朝北方走去。后头巍峨的襄阳城墙越来越远。而前面是不可知的黑暗以及无法预测的形势。 鸡鸣朝阳至,又是一日晨。 好不容易捱到了卯时末刻,距离开城门不久的时候,邓厚再也按捺不住了。照之前的约定,迟掌柜的马车这时候就该停在后巷。邓厚蹑手蹑脚的寻了过去,空荡荡的青石板路上却见不到一个人影。邓厚焦急得等了小半个时辰,依然没有马车的踪影,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让他再也等不下去。邓厚一咬牙,往南门大街而去。 早晨的南门大街已经有了几分热闹,邓厚在一处街角停下,远远的观察聚源堂,果然发现有些不妥。早已过了开门的时辰,聚源堂却门窗紧闭,门口还围着一群人。 邓厚假装路过,走到附近。瞥见聚源堂门口站着两个差人,心中一凛。这时候就听那人群中有人说道:“我这当票明儿就要过期了,急着赎回家传的玉佩,差大人可给我句话,这聚源堂什么时候能开门?”众人纷纷附和。 那差人冷哼道:“我劝你们都回去,如今这聚源堂吃了官司,内中所有东西都是证物,绝不能轻动。再在这里聒噪,小心将你们都当成奸细同伙抓起来”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这聚源堂也是奸细窝了?那可是几十年的老字号啊可是如今襄阳外有战事,奸细是人们最不齿的,这些主顾也不敢犟嘴,只得垂头丧气散了。 邓厚不紧不慢的假装路过,心脏却因为刚才听到的对话狂跳得厉害。待转进了小巷,邓厚靠着墙,几乎要软倒在地。差人那一声“奸细”言犹在耳,邓厚背后一身冷汗,聚源堂暴露了就在他们计划离开襄阳去往陈国的这一天暴露了不知道迟掌柜有没有被抓住?万一迟掌柜被抓,经不住拷打,那么清瑜的身份……邓厚几乎不敢想象后果偏偏这时候清瑜却原因不明的滞留在了王府,跟前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真是祸不单行,所有的一切都在最接近希望的时刻,化作了泡影 邓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姿生堂的。他一路上都在使劲想,却不得不承认,没有清瑜,他独自一人面对这样的情势,根本想不到丝毫的办法。 杨娘子见邓厚失魂落魄的样子,还当他是担心清瑜。便对邓厚道:“虽然小袁梦留在王府有些出人意料,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她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从不惹事的。或许真是投了表小姐的缘,留她作伴呢。” 邓厚明知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但是他担心杨娘子本身是个孕妇,知道了只会跟着悬心,所以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又咽下。 忽然外头一阵喧嚷,就见那抱月楼的香琴姑娘快步闯了进来,乔兰想拦也没拦住。杨娘子自从得罪了抱月楼黄菊仙,两方便断了来往。见香琴这么急忙寻来,有些奇怪。不过杨娘子感念香琴曾在姿生堂开业的时候出了一份大力,忙止住阻拦的乔兰,请香琴坐下。 不待杨娘子发问,香琴便语声带泣道:“求掌柜的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妈妈吧” 杨娘子奇道:“香琴姑娘这话我可听不懂。黄老板怎么了?” 香琴哭道:“昨儿夜里,襄王府侍卫忽然闯进抱月楼,抓了妈妈。我拖住一个侍卫想问清因由,谁知那侍卫只说,是妈妈雇人掳掠王爷的朋友袁姑娘,事情败露了。他们只管拿人去问罪。我不得已求到襄阳知府康师爷那里,他打听之后才知道,那侍卫说的袁姑娘,正是姿生堂您那位小表妹。可是此事引得王爷震怒,康师爷也爱莫能助。” 说罢起身跪在杨娘子面前,哀求道:“我知黄妈妈小肚鸡肠,因怨愤姿生堂捧了画眉压倒我,心里有恨。加上那谭四娘挑唆,才会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来。我舍了面皮前来,希望掌柜的看在我曾经也为姿生堂辛苦一回,帮帮黄妈妈,她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哪里经得起牢狱拷打?” 杨娘子与邓厚听后这才知道,昨天竟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一联想,清瑜滞留王府不归,莫非是受了伤?两人对望一眼,都担心起来。 那香琴还跪在一旁哭哭啼啼,杨娘子实在没有心思管,起身拉起香琴,语气有些生硬道:“香琴姑娘回去吧,我只是个平头百姓,哪里有资格管王府的事?况且,我们家袁梦,不过几岁大的孩子,那黄……老板都不放过,心肠太歹毒了。这样的人,莫说是救,我们不反告她就算仁慈的了。现在我只担心我表妹究竟怎么了,可有受伤?别的恕我无能为力,请回” 香琴还要哭闹,跟来的素芳立即与乔兰架了她出去。杨娘子在房里走来走去,忧心忡忡。邓厚想到这是一个机会,忙道:“杨大嫂,我实在放心不下妹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王府那边还瞒着我们。我怎么都要亲眼看到妹妹才能放心。我这就去找魏管事” 杨娘子连忙道:“要不叫上你杨大哥一块去?也好有个照应只是他这会出门谈生意去了,你等等我叫人去找。” 邓厚一刻也等不下去,摇头道:“王府要是仗势欺人,多杨大哥一个也不顶用。我看自家妹妹还不行?我不信他们这样不讲理。”说罢头也不回,出门找了辆马车,就往襄王府去了。 襄王府花园西侧的百花坞里,清瑜一大早就独自面对穆显,心里非常忐忑。 穆显翻来覆去将清瑜画这幅地图的经过问了快两个时辰,每次都是类似的问题,不过又都夹杂进一两个新问题。起初清瑜还能对答如流,但是后头却越来越觉得危险。因为清瑜毕竟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许多事情都是自己想好的一套说辞,但是穆显这种问话技巧,却能抽冷子打断她的思路,让她精神格外紧张。 穆显看着眼前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心中也在暗暗生奇。他这种问法,不是精神意志极强的人,是很难招架住的。而这个小女孩却能强撑着答到现在,不仅没有前后颠倒,言辞矛盾,而且条理清晰,十分明确。穆显心中也渐渐相信,此事或者跟这个小女孩没有关系。他正准备结束盘问离开,忽听外头侍卫通传道:“启禀穆大人,袁姑娘的兄长来探望袁姑娘。殿下允了,命我将人带来。” 清瑜面色一滞,邓厚这么眼巴巴的赶来,是不是听到什么风了?迟掌柜那边,不知道邓厚可通知到了? 穆显心思老到,看到清瑜不自然的表情,心中一动,便道:“快请进来,老夫也想见见这位袁公子……” 清瑜见这老狐狸分明不想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机会,心中无奈。 邓厚进了屋子,瞥见一个华服老者坐在上首,清瑜陪在末座,还有不少使女从人一旁伺候。邓厚知道这位老者定是刚才通传时侍卫口中的穆大人了。他恭敬施了一礼道:“袁豹见过穆大人。” 穆显见这少年一副老成憨厚的面相,点头道:“袁公子免礼” 邓厚望向清瑜,见她除开有些忧心,倒不像有伤在身,心中微微宽慰。虽然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在这穆大人眼皮底下,只能开口问道:“妹妹怎的留在了王府?昨晚魏管事送信只说是你要陪表小姐,今天却被我们得知,抱月楼黄菊仙雇人掳掠你,你没事吧?” 清瑜熟悉邓厚,见他眼中暗藏焦急,心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表面含笑答道:“我没事。哥哥说得没错,确实发生了那件事。我怕你们担心,才没让魏管事说。” 邓厚见那穆大人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反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兄妹一问一答,暗觉清瑜在这王府处境不妥,转而试探问道:“你怎么一人在这里,也不见你去陪表小姐?表嫂怀着孩子,就想拉着你说话解闷,要是没事的话,不如跟我回去” 清瑜为难的看了穆显一眼,穆显呵呵一笑道:“袁公子不必担心,你已经知道昨晚发生了掳掠袁姑娘的事情,为了她的安全,殿下特意将人留下。如今事情还没查明,袁姑娘暂时还走不得。你只管放心,她是我们殿下的座上宾,我们不会留难她的。” 邓厚奇道:“那黄菊仙不是抓到了吗?还有什么不安全的?穆大人,我妹妹年纪小,受了这样大的惊喜,最需要亲人的抚慰。虽然殿下一向善待我们,但总归替代不了我这个亲哥哥。” 穆显一时语塞。清瑜怕邓厚不知道天高地厚,得罪了这个老狐狸,连忙道:“既然哥哥来了,不如就留在这里陪我,等穆大人把案情审清了,自然会放我们回去的。穆大人,你看这样好不好?” 穆显嘴角一弯,似笑非笑道:“这也无妨。老夫还有公事要办,就不坐了。袁公子就在此陪袁姑娘吧。” 说完穆显便起身出去了。 早有使女过来添茶送果,一屋子仆从却不退下。两兄妹虽然对坐,却知道这说的话,会一句不漏的传到别人耳朵里,心中忧急,却也无法。 清瑜问了几句姿生堂与杨氏夫妻。邓厚随意答了。这么扯了几句,邓厚突然对清瑜道:“妹妹可还记得厨娘买回来预备给表嫂做补汤的那只雪花鸡?红红的冠子,雪白的毛,你说看着可漂亮,舍不得让杀……” 第 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86 章 清瑜一愣,没影的事情,邓厚这么说,难道想暗示什么?她便顺着邓厚的口气答道:“记得,记得。可是趁我不在家,厨娘子偷偷杀了?” 邓厚笑道:“本来表嫂跟我说你既然喜欢这雪花鸡,就留着养。再买几只普通的炖汤也是一样。平素都是你来喂的,偏偏今儿早我起来的时候‘迟’了,没顾得上跟厨娘讲。等我再去看的时候,厨娘已经将那雪花鸡‘抓’了。我本想阻止她来着,结果听到信说你差点被人掳掠了,就急忙赶来王府,这会那雪花鸡不知道是‘生’是‘死’呢” 要说邓厚不聪明,此时却反映出他的内秀来。一个胡编的故事,硬是将重要的讯息嵌了进去。说话间还刻意咬重了那几个关键字。 清瑜一边听一边记,将几个字在心里这么一联系,立刻就有些懂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邓厚,眼睛不由自主睁得滚圆。那表情,分明是猜中了邓厚的暗语。 邓厚微微点了点头,叹息道:“不知那只鸡怎么样了……”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一十昌伯那边是自家人,想必请他走一趟成都是不成问题的。铁贡头人那边,咱们的大礼一到,相信他也是盛情难却。我们这边,派谁去好?既然没有抓到人证,光凭这些物证,的确有些牵强。这人选须得有苏秦张仪之才,方能有些胜算。” 周景渊叹息道:“本来这人选非外公您莫属,但是论理,您是梁国国丈,德高望重,由您出面,陈国的脸面倒是足了,可是父皇那边,恐怕会心生不悦。除开您之外,胡衡曾经是主站一派,与陈国结怨很深,他必定是不适合的了。而向怀谨,则还是稍显历练不足,让他去成都,最多就是不功不过,想说服陈帝,恐怕半分把握都没有。” 两人正为此事头疼。得了穆显劝说的宋国文昌伯,以及收到襄王金银大礼的苗疆铁贡头人,联袂来了。 铁贡头人面露红光,笑道:“要多谢襄王殿下的赏赐,那天说到想请我与文昌伯走一趟成都为梁陈两国调停战事一事,老铁我应下了。这细节章程咱们还得商量商量。” 文昌伯与襄王沾亲带故,多话不用说,只跟着含笑点头。 其实两人答应走这一趟,但是都心知肚明,凭梁国这边拿出的几样物证,想要说服陈帝化干戈为玉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人人都知道,如今缺乏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一个示恩陈国的契机。但是在座的人都没有办法。 既然宋、苗没有问题,襄王便与二人约定,在襄阳休息几日,等这边准备好了,带着梁国特使一起出发。 穆显代表襄王送这两位出去,周景渊刚坐下,向怀谨便求见。周景渊心道正好,将人宣进书房,想问问向怀瑾是否能担此重任。 谁知,向怀谨却是特意来禀报一件事。原来昨夜襄王护军封锁襄阳,虽然没有抓住胡人刺客,却误打误撞的抓到了陈国奸细。 自从梁陈战起,襄阳知府胡衡没少在襄阳城内大肆搜捕陈国的细作,那些人抓进大牢,大多数都是宁死不屈的。就是有几个招供的小角色,也是所知有限得很,起不了什么作用。而这一次抓到的,却是聚源堂的掌柜,按照向怀瑾与胡衡的推论,这人应当是陈国细作在襄阳的头号人物,要是从他口中挖出什么陈国军力部署之类的讯息来,必定是价值连城,可抵千军万马的。 周景渊眉头一皱,如今当务之急是调停梁陈战事,而不是想着弄到陈国的军力部署。原来他以为只有胡衡是个主战派,如今看向怀瑾这兴奋的样子,原来他的王府长吏也是贪图一时的功利,目光不够长远之辈。枉费自己还想派向怀瑾出使陈国,如今看来,他既没有这样的才智,更没有这份心。 周景渊心头暗叹。微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挥挥手示意向怀瑾下去。 向怀瑾不知襄王怎么不高兴,只得带着满腹狐疑回转襄阳知府,如今胡衡对他十分客气,他终于能插手进襄阳的政务。现在他可是很有兴趣知道,那个聚源堂的迟掌柜,能交代出些什么。 周景渊压下纷繁的思绪,吩咐雪砚准备,他要去一趟百花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最知他心意,能与交谈阔论的,不再是他倚为肱骨的臣子,而是那个聪敏机智的女孩了。 百花坞外,响起了仆从响亮的声音:“襄王殿下驾到” 清瑜一个机灵坐起了身,她思绪万千拿不定主意,襄王偏这时候到了,是天意还是巧合?清瑜咬着下嘴唇,起身穿了鞋。由着使女们帮她理了理着装后,便来到前厅接驾。 邓厚也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他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清瑜,挡在清瑜身前,向缓步进屋的周景渊行了个大礼。 周景渊含笑扶住,道:“袁豹小哥可是稀客,我们也是一见如故的朋友,以后要常来常往才好。” 邓厚憨厚笑了笑道:“殿下抬爱,不敢不敢。” 周景渊看向清瑜,发现她眉峰如聚,似有很为难之事。忙招呼二人坐下,问清瑜道:“是不是住在百花坞不习惯?我知道你是怕我为难,才主动留下。只是穆大人既是我长辈又是朝廷重臣,我也不好办……” 清瑜轻摇了摇头,道:“谢九公子关心,我没有不习惯。不过,我有些话想跟九公子说……”说罢瞟了一眼伺候在一旁的众使女仆从。 周景渊会意,便对雪砚道:“你带他们都下去吧。” 清瑜转对邓厚道:“哥哥也回避一下,我……我想单独与九公子谈一谈。” 邓厚与周景渊脸上都闪过一丝讶色。邓厚连忙起身告罪离开。 人都走了,清瑜抬头看着眼前温文尔雅,器宇不凡的周景渊,手指紧了紧。低声问:“上次听九公子说起,借生辰宴请宋苗两国帮助调停战事,进展可顺利?” 周景渊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们手头只有物证,又缺一个舌粲莲花能说动陈帝的人选,我正为此犯难……” 清瑜一字一句的认真道:“我倒是有一个人选”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一十九、自揭底细 一百一十九、自揭底细 第 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87 章 襄王奇问道:“是谁?” 清瑜轻声道:“是我” 周景渊一愣,仔细打量了清瑜几眼,笑了笑,道:“这种时候,你还来逗我开心” 清瑜手揪着手帕,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低声道:“我第一次来到王府的时候,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只知道九公子是富贵高门子弟。后来因为元夕夜遇刺的事情,谢妈妈还有王府的几位大人怀疑我,盘问我。我当时心里是委屈愤懑的。但是九公子力排众议,直言相信我。我确实欣慰。你还记得那天我离开的时候,你说的那番话吗?” 周景渊问:“什么话?” 清瑜转述当时那番话道:“九公子说,世人皆羡慕你出身高贵,锦衣玉食。但是这样的生活总是许多顾忌。如果我知道你是谁,知道这里是哪里,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周景渊叹气道:“就是到了现在,我心里依然是这么想的,如果我不是襄王,你也不会被牵扯进这些事情里来……” 清瑜脸上却有些寂寥,道:“其实,九公子那番话,正是我此刻要说的。也许,我下面的话说出来,九公子对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但是无论怎样,我希望九公子相信,至始至终,我没有对你起过一丝歹意,此心天地可鉴” 周景渊越听越迷惑,问:“我自然相信你的。你这是怎么了?”清瑜从怀里掏出周景渊给她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放在桌上。金灿灿的刀鞘闪着夺目的光辉。清瑜闭上眼睛,尽量用最平静的语调继续道:“我不是襄阳人,也不是商家女。杨得广夫妻只是好心收留我的良善人,我的哥哥也只是偶然救了我的好心人。我不叫做袁梦,我叫做陈清瑜” 当清瑜说自己不叫袁梦的时候,她心底一阵苦笑,此时此刻,袁梦这个名字已成前尘旧梦,她的本来,已经面目全非。 周景渊听后神色郑重,想了想,点点头道:“这么说来,你的见识气度,确实不像是那样出身的。你也是大家出身?怎么到得襄阳?你家里人呢?” 清瑜睁开眼睛,看着周景渊那关切的眼神,心底很欣慰。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对他有所隐瞒而生气,反倒是自然而然接受了。清瑜深吸一口气,长痛不如短痛,盯着周景渊道:“我是陈国大皇子陈洪恺的长女” 周景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眼底接连浮现出不可置信,困惑不解,疑虑难消各种神色,半晌,才问出一句:“你这话是当真的?” 清瑜如同卸下一座大山,豁出去了,点头道:“千真万确。我随父母回陈国,结果在牛头驿遇袭。混乱之下,与他们失散。之后流落到襄阳,却因为梁陈交战,交通断绝,无法回国……” 周景渊点头道:“因为两国敌对,你必须隐藏身份。所以一直假托在商人之家。你知道我是襄王之后,更不能说。” 清瑜低头道:“九公子当日隐瞒身份是不得已的苦衷,而我,则更加艰难。九公子如此信我,我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现在说?”周景渊不见喜怒问道。 清瑜道:“九公子眼光远大,并不一味仇恨陈国。调停两国战事也是你的主意。于理,不会为难于我。于情,我与九公子共过患难,诉过知心。九公子对我从不隐瞒政事,我不愿也不能再瞒下去” 两人都沉默下去,良久无语。 清瑜有些颤声道:“陈国有些坐探在襄阳,承平年间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梁国一定也是一样有人在成都。如今战事起了,襄阳官府抓了不少人。昨夜,那聚源堂的迟掌柜也……他本一直在安排我秘密回国,恐怕就是因为这件事露了底,如今我向九公子陈情。请放他一马” 周景渊看向清瑜,神色有些冷:“原来如此。陈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情势不妙便能当机立断,你是怕那探子供出你来,反倒先发制人。知道我一心维护梁陈两国的关系,所以一定会放你们一马,是吗?” 清瑜知道周景渊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她不愿意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骗他,咬牙道:“形势如此,九公子没有说错,但是我也没有忘记我们的朋友之义……” 周景渊道:“够了是我太过粗心,寻常家的女孩,莫说与我论事想法子,能见到我不害怕就算有胆识的了。而你,却不仅能见微知著,一眼看出事情厉害关系。还能为我筹谋。如今情势不妙,依然能为自己找到最稳妥的办法,不愧是陈国皇子之女” 清瑜听他如此说,心中一颤,悲切问:“九公子还是怪我吗?” 周景渊面容平静,起身道:“你说的不错,有了你,宋苗出使调停战事,就有了一个绝佳的理由。希望陈小姐你,能在陈国国主面前痛陈利害,为梁陈两国百姓争取一个安宁” 说罢也不顾清瑜的反应,扬长而去。 清瑜心下失落,她知道,周景渊是那么开心能有她这样一个不以身份论交的真心好友。而自己,依然辜负了他的那份信任。 周景渊回到书房,一声不吭。只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雪砚也不知究竟,但是看见周景渊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心里猜测必然是袁姑娘说了些什么。 穆显送了铁贡头人回来,径直来到书房。 雪砚忙上前拜见,小声将襄王的行止说了。他有些担心道:“穆大人,殿下既不发火,也不高兴。就这么闷着。我跟着服侍这些个年,还从来没见过。” 穆显点头道:“我进去看看,你在外头看着。有事机灵些。” 说罢便推门进了襄王书房。 周景渊抬头,见是外公来了。起身道:“您来了”精神明显有些不济。 穆显仔细观察了外孙,平素见他总是气定神闲,小小年纪有大将之风的样子,今儿不知怎么,竟然这样萎靡。他也不好直接问,便开口道:“殿下,如今离文昌伯、铁贡头人上路的日子不远,我们也要赶紧选定人才好,拖下去,准备更不充分。这事情就越发难办了。” 周景渊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窗外,点头道:“外公放心,如今此事峰回路转,这此调停我已有九成九的把握。” 穆显大讶,追问道:“就我送铁贡头人这么一小会,殿下就有了好主意?派谁去?” 周景渊轻声道:“派谁去都行。陈国大皇子之女如今正在我们府上。自从牛头驿失散之后,她一直流落在襄阳民间。如今我们将她送回陈国,如此好的机会与借口,梁陈两国都能下得了台,外公还愁此事不成吗?” 穆显闻言一喜,乐道:“竟有如此好事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之前怎么没听说这位陈国皇女,偏这时候被殿下找到了?” 周景渊看着穆显的眼睛,嘴角冷笑了笑,道:“人家真人不露相,是我们眼拙而已。这人外公也认识,还跟她说了不少话。” 穆显一愣,想了想,恍然大悟:“莫非就是袁……那小姑娘?” 周景渊点点头道:“正是,她叫做陈清瑜。” 穆显有些犹豫问道:“这是她一面之词,殿下觉得可信吗?” 周景渊点头道:“不说她的见识气度,只说她那份聪明劲,如果冒认,她岂有命在?”遂将清瑜的说辞原原本本说了。 穆显这才明了为什么外孙闷闷不乐,原来襄王心心念念的好友,竟然是别有身份的。他安慰道:“我看这事是好事,不管她从前说什么做什么,哪怕骗了你我,瞒了全襄阳的人也好,只要此时她站出来,为梁陈两国休战出这份力。那么对于我们双方都是有好处的。” 周景渊点头道:“我知道。事已至此,也无须我太过操心。就请外公一力筹划。我命向、耿二位听令便是。” 穆显道:“还是我亲自走一遭,拿个信物也好做个凭证。一旦此女身份落实,我们便立即昭告天下。再以国宾之礼待之。等三日后,请文昌伯与铁贡头人护送去成都,这事情就圆满了。” “三日后……”周景渊嘴中喃喃道“三日后就走了……” 穆显再次来到百花坞的时候,只见清瑜面无表情呆坐一边,邓厚一脸郑重的守候在清瑜身边寸步不离。 穆显饶有兴趣的看了看这对兄妹,有些意味深长的道:“陈姑娘真是深藏不露,连我都寻不出你的破绽。看来我是不服老不行了,老眼昏花,老眼昏花啊。” 第 8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88 章 邓厚冷声道:“穆大人不必出言讥讽。清瑜她身陷敌国,这么做都是迫不得已。你们要怎么样,直说吧。” 穆显笑道:“好,那我就不拐弯抹角,陈姑娘说她是陈国大皇子长女,可有什么凭证?” 清瑜自怀中取出一个香囊,倒出那个镂丝夹枝缠云赤金镯。轻声道:“这是陈国当今姚贵妃赐下,由陈国内库打造的金镯。” 穆显伸手取过,略看了看,便道:“也不用找人鉴定了。陈姑娘如此胸有成竹,必定不会犯那等冒认皇女的欺君大罪。有请” 以下部分不计入章节字数:推荐两本不错的书 1943632《怨偶天成》作者:蝶衣大人:穿越大清盛世,演绎下堂妻的人生逆转 1952111《重生之军营》作者:姜小群:重生初中,她却心系迷彩, 梦在军营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二十、叙别兄嫂 一百二十、叙别兄嫂 “去哪里?”清瑜一愣 穆显笑道:“陈小姐是陈国金枝玉叶,是我们梁国的国宾,老夫请小姐移驾驿馆。从此起居六座,呼奴唤婢,不用再藏在市井中韬光养晦了” 邓厚清瑜哪里料到如此峰回路转,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穆显再次做了个手势,道:“有请” 清瑜这才反应过来,她站起身,很想问问周景渊是什么态度,但是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只对邓厚道:“哥哥你先回姿生堂去,把事情前因后果跟杨大哥杨大嫂说一说。再来驿馆寻我吧。” 邓厚握了握清瑜的手,点头道:“你放心,大哥大嫂他们不会怪我们的。你自己小心。” 清瑜上了软轿,一路出了襄王府。 在正门换马车的时候,她回头看去,当初眼中巍峨庄严的王府大门,此时却似乎跟着她的心情变化了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荡与萧瑟。 她叹息一声,登上了那辆装饰华丽精美的礼宾马车,在王府护卫簇拥之下,表面风光的往襄阳驿馆去了。 等邓厚回到姿生堂将此事一说,杨得广夫妻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邓厚知道他们一时难以接受,低头道:“我与清瑜小姐也是情非得已。要不是杨大哥当初收留我们,我们恐怕早就饿死街头。我们真不是有意瞒骗,请大哥大嫂原谅” 杨得广拍了拍邓厚的肩膀道:“我当初就说你们两兄妹一个老实憨厚一个却聪明得上了天,真不像是一家里养出来的。谁知小袁梦……啊,不,是陈小姐竟然是那么大来头的,这……我们平时说话做事也没个规矩的,不会冒犯了她吧……” 邓厚连忙摇手道:“杨大哥你快别这么说,这么些日子以来,您还看不出清瑜小姐的为人吗?她虽然年纪不大,却是最分得清是非,私下里没少跟我感叹你们二位的大恩大德呢” 杨娘子还似乎在梦中一般,有些不安心道:“这是真的?那袁……陈小姐可没一点富贵架子,我还当作女儿一般对待,没少管她,念叨她,不知她会不会怪罪……” 邓厚有些哭笑不得,无奈道:“杨大哥杨大嫂要是这么见外,清瑜小姐知道了心里一定会难受的。不说两位在我们最落魄的时候拉我们一把,就说这姿生堂,从筹备到开张到如今生意蒸蒸日上,不是我们四个人金诚协作一路辛苦才有了如今局面?这种情分,难道就因为清瑜小姐的身份不同,就改变了吗?从前怎样,现在还一样对待便是。还和从前亲亲热热一家人一般才好。” 杨得广忐忑道:“到底身份相差太远,从前我们不知道还好,如今知道了,你叫我们怎么能像从前一样?你可千万别乱说,陈国皇帝那才是跟陈小姐一家人,我们怎么能是一家人,快别乱说,别乱说……” 邓厚自然明白杨得广,他也是受过应王的迫害,清瑜身份突然变成应王那个级别,心中有些害怕。只得道:“杨大哥你放心吧,我就是打个比方。我与清瑜小姐也是偶然结交,但是这么久相处下来,我知道,她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出身自然是上天注定的,但是,人人各有不同。杨大哥你受过应王府的欺压不假,但是您想想,依清瑜小姐平素的为人处世,她是那种人吗?” 杨娘子点头道:“绝对不是,清瑜小姐又聪明又懂事,要不是她出主意,咱们两口子还在为生计发愁。当家的,你可不能拿应王与她相比。” 邓厚连忙道:“就是就是。要是清瑜小姐知道大哥大嫂因此与她隔阂了,心里不知有多难受呢。她如今正了身份,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回陈国了,大哥大嫂要是见外,恐怕以后想见都难了呢。” 杨娘子闻言立刻对邓厚道:“那我们还在这里说什么?如今清瑜小姐一个人在那驿馆,虽然朝廷拨了不少服侍的人,却没有一个自己人,她恐怕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这就收拾收拾,跟你去陪她。” 杨得广想起那女孩为了这铺子为了他们两口子费了不少心,心里也顾不得后怕了,也点头答应道:“那快走吧。总不好让清瑜小姐那样的贵人等咱们。” 邓厚知道一时也改变不了杨氏夫妻的思维,就是他自己,刚认识清瑜那会,不也心里适应了好久才敞开心胸接受吗?他也不多说,陪着杨氏夫妻往驿馆去了。 清瑜到了驿馆,由随侍的使女换了衣着装饰。望着镜子里那个浑身绫罗绸缎,头上金翠辉映的人影,清瑜还是有些恍惚。她不喜欢不按照自己步骤发生的变故,她不喜欢被人误解,但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呢? 穆显见到清瑜出来,点点头道:“陈小姐就在这驿馆稍留,三日后,我们请宋国文昌伯与苗疆铁贡头人为使者,送小姐回成都。小姐若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吩咐,自有人为小姐准备。为了小姐的安全,就不要外出了。” 清瑜心抽了一下,只有三天,自己就要回到成都去了,这不正是自己这么久以来一直盼望的吗?可是想到襄王周景渊那张负气的脸,她又有些不甘。如果他能体谅自己,能理解自己,那她走也走得没有遗憾了。 清瑜看了看穆显,这才道:“那就照穆大人的安排吧。不过我在襄阳有几位恩人,少不得请他们来叙别。还请穆大人行个方便。那玉泉庵里,有收留一位神志不清的老妇人,是我母亲的乳娘,她在牛头驿大火时受了刺激,落下了毛病。我想顺便带她回陈国,也请穆大人成全。” 穆显点头道:“这些都是小事,我可以替殿下答应你。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清瑜很想跟九公子解释解释,但是想到他的态度,心下也是一片黯然,微微摇头道:“暂时没有了。” 穆显这才告辞离去。 清瑜命人找来纸笔,摊开来,按照记忆里的样子,重新绘制那副地图来。这毕竟是她送周景渊的第一份礼物,如今那副地图被人下了奇毒,再也用不得了。清瑜一笔一划,心里却好似被什么压得十分沉重,她委屈,她也知道九公子也委屈。或许自己离开襄阳,就永远失去这位朋友了。 外头通传姿生堂众人求见的时候,清瑜不过画了一点,她丢下画笔,连忙迎出来。还没到跟前,便见杨氏夫妻身子一矮,跪了下去。清瑜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口中急道:“大嫂这是干什么?你还有身孕呢” 杨得广扶着杨娘子起身,笑道:“不妨事不妨事的,礼不可废” 清瑜看着杨得广的笑容,少了一分自然,多了几许谄媚,她心里再次被刺痛了一下:身份一变,失去了朋友,还失去了杨得广那亲人般的感情…… 邓厚连忙拉杨氏夫妻坐下,对清瑜道:“小姐莫怪杨大哥杨大嫂,随便是谁,遇到这么件大事,心里没有个坎?其实他们心里都惦记你,就是一时还转不过弯。” 清瑜温煦的笑道:“我知道,没关系。你们能来,我很高兴。适才穆大人说,三日后,我便要启程回陈国了……” 杨娘子讶异道:“这么快?”一想到这些日子两人如母女般的相处,心里顿时酸楚起来。联想到前些日子清瑜那似乎临别叮嘱的一番话,杨娘子哪里不知道,这孩子早知会有今日,却一直担心他们夫妻。她拉过清瑜的手,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体统,将清瑜搂在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清瑜感受到那真切的关怀,这两天强忍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掉了下来。 邓厚连忙安慰道:“别哭别哭,清瑜小姐这回能回陈国,梁陈两国的战事也能停了。将来杨大哥杨大嫂要是想见了,就带着孩子来看我们,清瑜小姐怕等不到大嫂孩子出世,早叫我订了金锁项圈,杨大嫂你可不能伤心过度,影响了肚子里的孩子……” 清瑜闻言,止住了哭,强笑道:“正是正是,将来大哥大嫂得了空,就来成都看我。日子还长着,以后好好打理姿生堂,好日子在后头呢” 杨得广见这一大一小哭成这样,心头最后那一点顾虑也消散了,他含笑看着清瑜,道:“清瑜小姐人聪明,懂事,我们夫妻上辈子积了德,才能帮了小姐一把。小姐反过来给予我们更多,不仅出主意给我们寻了个安身立命的生意,还教会了我们夫妻许多生意的窍门。我们也不说恩情,这一辈子,只求小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杨娘子红着眼睛,点头道:“一定会的小姐心善,在襄阳帮的何止我们夫妻二人,还有玉泉庵的法会,如今这梁陈两国的调停,这都是活命万千大慈大悲的善事小姐今后一定能快乐幸福一辈子的” 第 8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89 章 清瑜含着泪花,靠在杨娘子肩头,喃喃道:“谢谢,谢谢,你们永远是我的大哥大嫂,不管我是袁梦还是清瑜,永远”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二十一、别无所 一百二十一、别无所图 第二日,当襄王府的公告贴满大街小巷时,立刻引来襄阳的百姓一阵唏嘘。谁曾想到,这样一位金枝玉叶竟然一直藏身在这襄阳市井之中,他们中许多人还曾经打过照面。 若是别的人物,恐怕大家因为梁陈战事心里还有些龃龉,但如此一个年幼的女孩,百姓们议论的时候,同情的情绪便多过于其他。况且如今梁陈两国有意借此修好平息战事,这对百姓们来说,可是期盼已久的好事。故而对这样一个凭空出现的敌国皇女,众人不仅没有仇视,心底还有些庆幸。 玉泉庵广慈大师亲自将何妈妈送到驿馆,可能是因为出家人的缘故,她拜见清瑜的时候倒不似杨氏夫妻一开始那般拘谨。 清瑜感激道:“因我之前身份不便,虽然知道何妈妈处境,也无力助她。幸好她能得玉泉庵各位师太的庇佑,我这里感谢不尽” 说到这其中的缘分,广慈也感慨道:“常有世人因人间的天灾人祸怨及天道无心,我看则不然。冥冥中,上天将小姐送到襄阳,前有助我玉泉庵法会救助难民,后又能促成两国和好。小姐正是襄阳的贵人,我玉泉庵有幸参与其事,是我们的缘法。能碰巧为小姐照顾这位妈妈,也算我们无心中稍尽微劳,小姐切莫言重了。” 何妈妈在玉泉庵里存身,结束了乞讨流离的生活,虽然还是有些神智不清,但整个人气色好了许多。这回看到清瑜,她犹犹豫豫想认又不敢认,清瑜从前虽然不算喜欢这位古板的妈妈,但是见她遭了这么大的罪,心里也是痛惜得很,温和对她道:“何妈妈,你还认得出我吗?我是府里的大小姐,夫人常叫你照顾我的。” 何妈妈点点头,回头看了广慈一眼,有些害怕道:“我本来认得的,可是师傅们说我认不得……我也不知道……” 清瑜知道,这受了刺激得的后遗症,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的,何况何妈妈这样的年纪?不过将来回到成都,见到熟悉的人,生活安定下来,总会有所改善的。故而清瑜急也无法,只好生安慰了几句,便命使女带她下去歇着了。 广慈与清瑜说着那法会筹集的善款,如今陆续开始使用,最早购买的一批大米,已经熬了稠粥分予难民。往后还有简易的房子,荒地,种子,农具会由向大人一一派发给他们。清瑜听了,心里也很高兴。人生在世,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或许这种慈善,她连善名都博不到,但是那种心底的满足感,却是旁人没法理解的。 广慈郑重道:“这件事,除了小姐的主意好,咱们襄王爷爱民如子也是重要一环,有了他的大力支持,才有今天的好局面。师傅虽是方外人,却一向善于观人,她曾对我道,襄王爷的面相极贵,将来九五有望。若真是如此,那就是我们梁国的幸事了。” 清瑜不知广慈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毕竟,如今她的身份,已经是他国的皇女。这种妄加揣测,干系国本的言论,实在不像是明镜大师那样的人会说出来的。 广慈见清瑜表情有些僵硬,道:“小姐只当没听过这话罢了,难道你还会跟别人说去?小姐知道我师傅是怎么说你的吗?” 清瑜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从前慧有、玄明轻易就看破她的底细,难道一直没有什么表示的明镜大师也是慧眼如炬?看来以后还是少惹这些出家人为妙。她只得表面装作好奇问道:“广慈师太别卖关子了,明镜大师看我的相如何?” 广慈那张死人脸,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有些神秘道:“我师傅说小姐初生的时候或有一场大劫,但是熬过去之后,将来凤上九天,贵不可言” 清瑜暗嘘了一口气,原来是拍马屁的话,她还以为明镜大师也看出什么底细呢。清瑜浅笑道:“那就承大师的吉言了。我这里命人准备了些香油钱,算是我的一份心意,请广慈师太带回玉泉庵吧。姿生堂与玉泉庵一向交好,从今往后,还请师太多多照顾才是。” 广慈答应谢过,这才告辞而去。一路上她都在想明镜大师关于这清瑜小姐面相的后半段批语,因为晦涩难懂,她也没有说给清瑜听,究竟什么叫做“来处为归宿,去处如朝露”?莫非这清瑜小姐回陈国并不妥当?这话不吉利,她怎可贸然去说? 清瑜全力赶工,终于强照着记忆,将那副地图原原本本画了出来。她在落款处写下“元夕萍聚友赠贺生辰”自个字,才吐了口气。这是这样耗费心力的,清瑜完成后也觉得如同大病一场一般,怏怏的没有气力。 无论如何,自己总算在离开襄阳之前,完成了这份礼物,也许九公子心里还是有芥蒂,但是自己也算全了朋友之义,或许,这是清瑜最后能为九公子做的一件事了。 邓厚看着心力交瘁的清瑜,心中有一种隐隐的痛。但是他知道清瑜有自己的原则,想做的事情一定有她的道理。所以只是一旁陪着,并不说话。 清瑜将那副地图卷好,对邓厚道:“请哥哥跑一趟王府,将这幅地图交给魏管事,请他转交。切不可经过第三人的手了。” 邓厚点头,劝清瑜好好歇一歇,这才带了地图出了驿馆,往襄王府去了。 他见到魏保安的时候,特意按照清瑜的嘱咐提醒了。不过邓厚提出,想要亲去拜别襄王。魏保安并不知道关于这幅地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如今见到邓厚,他也更加恭敬了,毕竟清瑜那身份今非昔比,他只有更小心的。连忙通传进去。 周景渊在书房宣见了邓厚。 这两个男孩虽然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曾是低贱奴仆,但是此刻,邓厚却并没有畏缩。 他默默无言的将清瑜新画的地图铺开放在桌上,用手在那地图上摸索了一阵,然后双手伸出,以示安全。这才沉声道:“九公子,这幅地图,是清瑜小姐用了两日的功夫,纯凭记忆绞尽脑汁重新画的。我自始至终在一旁看着,心里有说不出的心疼。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一个不懂她,不体谅她,甚至轻看她的人耗尽心力,值得吗?她送的是一幅地图,却是别无所图” 周景渊又看到这幅熟悉的地图,邓厚的字字句句传入耳中,是那么刺耳,却又那么新鲜。以周景渊的身份,敢于对他如此直言的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个。 邓厚见周景渊不发一言,深吸一口气道:“九公子恕我没规矩,见识浅。我只是为清瑜小姐不平,她一个这么点大的小女孩,经历了血腥恐怖的刺杀,经历了家人失散的痛苦,经历了食不果腹的艰难,经历了朝不保夕的恐惧。她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隐瞒不得不躲藏。她有什么错?她对九公子如何,九公子难道不知道不清楚?” 周景渊抬头看着悲愤的邓厚,张了张嘴,轻声道:“她在牛头驿遇刺之后,都经历过什么,你仔细说给我听,可以吗?” 邓厚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说到他们一同经历的困苦,邓厚也忍不住动情,红了眼眶。 周景渊边听边握紧了手,颓然道:“若我到了她那处境,必定不如她……” 邓厚轻声道:“我常听清瑜小姐说,九公子是人中之龙,志存高远,胸怀宽广。这幅地图,是她殚精竭虑,辛苦绘制的。试问这样的宝图,为什么她要送给你,留给她们陈国难道不行吗?说到底,她就是觉得你是做大事的。她对你的这份欣赏,这份期望,难道九公子不知道吗?” 周景渊望向墙上那幅父皇赠送了手书,清瑜第一次看到的时候,那种郑重的表情。他突然觉得浑身发热,原来这个聪明的女孩,是这样懂他 邓厚低声道:“我们后天就要离开襄阳了,我不敢强求九公子什么。我相信你们是真的互相拿对方当朋友看的,如今朋友远走,将来或许都没有相见之日,但是哪怕只言片语,我希望九公子能让清瑜小姐心底无憾的走。” 周景渊脑中忽然浮现元夕夜,清瑜捉黠提问难为他的那个画面,或许,就是这样毫无遮拦的天真,丝毫不掩饰的真心对待,才会让他这样看重这份友情,这样在意被欺骗。其实,作为皇子的他,哪里不懂清瑜这样做的苦衷?只是,他心底,一直认为他和她,是不需要介意身份来历的那种朋友,所以才会反应如此激烈吧…… 窗外*光正浓,周景渊盯着那副地图好久也没有动。他眼睛从襄阳,到成都,又从成都,到襄阳,来来回回看着,这地图上的咫尺之遥,对于他和清瑜这种身份的两人来说,或许真的是一去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邓厚已经悄悄退下离开,周景渊眼神恢复清明,起身道:“来人开宝库” 以下部分不计入章节字数:推荐两本不错的书 1943632《怨偶天成》作者:蝶衣大人:穿越大清盛世,演绎下堂妻的人生逆转 1952111《重生之军营》作者:姜小群:重生初中,她却心系迷彩, 梦在军营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二十二、种因得果 一百二十二、种因得果 襄王虽然就藩襄阳不久,但是他最得梁帝宠爱,从汴京出来的时候,赏赐极为丰富。加上襄阳是商人云集的城市,那些大商人送来王府巴结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谢妈妈特意辟了琅嬛雅苑,用来收藏这些东西,襄王府的下人们都叫这地方做“宝库”。周景渊听羽墨雪砚说起过,也跟着这么叫。 周景渊出身高贵,在汴京皇城里长大,什么珍奇没有见过?所以对这些东西也不大上心,这次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要来。 雪砚请来掌柜宝库钥匙的谢妈妈,谢妈妈还有些纳闷,怎么殿下有这闲工夫了?遂边开门边问:“殿下可是想要什么东西?” 周景渊笑笑道:“这些好东西都收在这里暗无天日的,我今天就心血来潮,想来看看。如果有合适的,想选件礼物送人。” 谢妈妈连忙道:“殿下是要送谁?头前送铁贡头人那些礼品,因为知他爱些黄白之物,就专选的那些东西。清雅的字画,玉器什么的都没有动。”说罢将周景渊引进琅嬛雅苑的东厢房,这里头分门别类,收罗了不少珍品。 周景渊随意瞄了瞄,接口道:“送一个朋友。妈妈不用这里陪我,回头我选好了,自会叫雪砚锁好,交钥匙给你。” 第 8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90 章 谢妈妈一联想,便心中有数。只是那小丫头已经鱼跃龙门,不再是当初那个三教九流之辈,自己见到,都要卑躬屈膝,尊称一声小姐。谢妈妈虽然心头有些不乐意,不过此事已经关系到国体,不是她内宅妇人能管得了的,只得依襄王所言,先退下了。 雪砚本来还想揣测这宝库该是怎样一番珠光宝气的情形,如今一看,除了东西比较多陈设杂乱一些外,并没有特别扎眼的地方。他和羽墨在周景渊面前自有惯了,见现下只有自己主仆二人,忍不住笑道:“都是那些下人们臆测,我看这地方跟殿下的书房差不多,偏被叫做什么宝库……” 周景渊打开一幅卷轴,见上头龙飞凤舞好一篇草书,行云流水间一股豪迈之气扑面而来,细看底下落款印章,竟然是唐代张旭的真迹,不由得赞叹一声,对雪砚道:“亏你跟我那么久,你以为那些光灿灿虚有其表的东西才叫宝物?古人常说千金易得,一字难求。光我手上这幅字,尘世中能与之媲美的就屈指可数了。” 雪砚看了半天也认不出上头一个字,只得挠头道:“殿下说好,那自然是好的,只是拿这样东西送给袁……是陈小姐,合适吗?” 周景渊摇头道:“且再看看。”这一看,就看了一个时辰不止。襄王府宝库收藏的东西虽多,但是能合周景渊心意的却少。若论价值,清瑜送的地图几近无价。若论情谊,那也是人家呕心沥血亲自绘制的。周景渊只觉得,无论送什么,也还不上清瑜这份礼。可惜时间紧迫,他只得勉为其难选了,带着雪砚离开。 雪砚捧着手里的小盒子,心里却在嘀咕,论个头,论价值,宝库内就属这样东西最不起眼了,王爷怎么偏偏选中这个小东西? 周景渊浑没注意疑惑的雪砚,道:“你叫人去准备马车,我要去驿馆一趟。” 雪砚连忙答应,将周景渊送回正房,这才去了。 周景渊命贴身使女为他换衣,道:“上次我们偷溜出去看灯会时,我穿的便服还在吧?你们找出来,给我换上。” 那几个使女脸色仓皇,站着不敢动。其中一个跪下颤声道:“殿下……谢妈妈吩咐,如果再让殿下白龙鱼服,身犯险境。奴婢几个不问因由都要被……仗毙” 周景渊摆摆手,意兴阑珊道:“我只是想穿件普通衣裳去见见朋友,一路上护卫排场都不少,你们怕什么,还不去?” 那几个使女这才连忙将那便服取了,为周景渊换上。时隔数月,周景渊望着镜子里那个自己,心中暗叹道:“元夕萍聚友,我如今一如当初而来……” 襄阳城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一个满脸胡须,发髻散歪,衣着脏兮兮的道士夹在其中,他风尘仆仆面有菜色,周围的路人都躲得远远的。 那守门的兵丁接过这道士的度牒一看,却是正经的道门子弟,因玉泉庵刚博了个好名声,襄阳城上下对出家人都很有好感,这兵丁好心道:“这位师傅,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旅途不顺?襄阳城东城西都有大道观,你不妨去投奔挂靠……” 清远心中苦笑,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早没有仙风道骨,如果换做别人,似他一般几个月来风餐露宿,足迹踏遍梁陈边境几百里方圆,不仅遇到众多凶禽猛兽,还要遭遇战场乱局,可能命早就没了。清远谢过那兵丁提醒,进入襄阳城。 清远盯着城门口的布告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几遍,心中的疑虑这才打消。他到了成都才知道清瑜失散的事情,不顾陈洪恺的挽留,强自一人踏上寻找清瑜的路。这几个月以来,目睹了梁陈战事的惨烈与恐怖,清远内心的焦虑一日胜过一日,他只有不断安慰自己,这位天命之女,一定不会就这样平白无故没了。当他偶然在襄阳附近听到清瑜的消息,连忙星夜兼程而来。 清远顾不得收拾自己,连忙问路朝驿馆而去。 驿馆里的清瑜闲了下来,对于回到陈国,她心里陡然发生了一些变化。由从前不顾一切只想回去,开始有些担忧回去之后的生活。毕竟在襄阳,她已经渐渐适应了姿生堂。而对于那个富贵至极的家,她却一点概念也没有。有时候她在想,如果一直待在襄阳,做做生意赚点钱,过着平平凡凡的日子,也不错。 邓厚回来后关于王府的事情一句话也没说,清瑜心里有些失望,但是别人的态度是无法强求的,她能做的都做了,如果不能挽回这段友情,那么她也只能默默接受。 两人正相对无言,忽听外头有护卫来禀告,说是门外有一个道士求见,问他什么也不说,只请护卫传信说是银铃主人来访。 清瑜低头一想,银铃主人,莫非是送了自己避邪银铃的清远?她顿时激动起来。连忙叫护卫请他进来。 这些日子的奔波辛苦加上内心忧虑,早将一个神清气朗的年轻人折磨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但是清瑜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清远见到清瑜好生生的样子,心头最后一丝担忧也释放了。他眼角微湿,拜倒在地:“小姐别来无恙” 清瑜连忙去拉他,关心的问:“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发生了什么事?” 清远摇了摇头,微笑道:“小姐不必担心,我只是赶路有些累,见到小姐平安,我心里就踏实了。都怪我大意,没有陪同小姐回成都,结果连累小姐遭此大难,无依无靠。从今往后,清远一定不离小姐左右,不负师傅所托,力保小姐安全” 清瑜心头百感交集,摇头道:“都是意外,不关你的事情。如今我好好的,反教你担心了。我父母怎样?母亲身体一向不好,不知……” 清远安慰道:“陈夫人与小姐失散,伤心不已,好在回到成都后,与在梁国质子府中大不同,自有人精心照料。若小姐回去,陈夫人的病必定立马就好了。殿下也很忧心,奈何他身为皇裔,梁陈战事又因他而起,朝堂上很多事情,他深陷局中,无力分神。只有我是闲人,故而自动请缨,四处找寻,幸好上天垂怜,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清瑜点点头,连忙请清远坐下。看着清远那张憔悴的脸,加上刚才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她哪里还不知道,清远分明是因为跋山涉水,费尽辛苦找寻自己,才变成如此模样清瑜心头一阵暖流,来到这个世上,有这么多人对自己好,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邓厚在一旁看着,他听得清远的声音如此真切,瞪大了眼珠仔细打量,只面前这人与他心中那个温润如玉的恩人形象大不相同,心中不敢确定。此时连忙递过茶水,颤声问:“敢问这位师傅,道号可是……清远?” 清远与清瑜闻言都转头看去。清瑜不解,自己怕隔墙有耳,并不曾叫破清远的名字,哥哥怎会知道? 而清远则是因当日匆匆一会,时隔几年,邓厚长变了些,也没有认出他来,清远点头道:“这位小哥怎么知道我?” 邓厚心生狂喜,立马跪下道:“恩人我是您在汴京城救下的应王府逃奴邓厚啊” 清远一震,连忙扶起邓厚,看了他几眼,微笑道:“竟然是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如今个子长高了,人也健壮老成了”突然想到这里是清瑜下榻的驿馆,邓厚怎会在这里出现,清远疑惑问:“只是,你怎么陪侍在小姐身边?” 邓厚激动得热泪盈眶,忙将所发生的事情拣重要的说了,清远清瑜听后这才明悟。天下的事情兜兜转转,竟然是这么巧,清远从前种因得果,清瑜的得救冥冥中竟然早有了安排 以下部分不计入章节字数:推荐三本不错的书 1943632《怨偶天成》作者:蝶衣大人:穿越大清盛世,演绎下堂妻的人生逆转 1952111《重生之军营》作者:姜小群:重生初中,她却心系迷彩, 梦在军营 1949601《红楼八卦周刊》作者:银灯照锦衣 最写实版的穿越红楼的幽默故事。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二十三、彼此约定 一百二十三、彼此约定 清远听后也唏嘘不已,道:“我当时不过是无意间遇到,偶然伸手,才救了邓厚一命。如今看来,正应了那句古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竟然在危急关头拉了清瑜小姐一把,还一路扶持到如今。可见这世事一饮一啄皆前定。这也是我们三人莫大的缘分” 邓厚激动得点点头道:“小子一日都不敢忘记恩人的教诲,虽然我人小力微,也一直尽力做到恩人所说的存善心做好事。能帮到清瑜小姐,也是上天垂怜,让我为恩人尽一份心力” 清瑜笑道:“哥哥何必一口一个恩人叫着,反倒显得外道。我知清远师傅曾经传了一本拳谱给哥哥,哥哥视若珍宝,日夕苦练。只恨自己没有名师指点,如今有缘再见,我看不若清远师傅收了我哥哥做个弟子,也全了这场佳话” 邓厚听了眼睛一亮,纳头就拜。清远看了看清瑜,默然低头思索一会,便道:“邓厚你快起来吧。本来我年轻,还不到收弟子的时候,不过既然清瑜小姐开口,我也爱你诚恳踏实,就破例收你做个记名弟子吧。” 邓厚微微一愣,忙三叩首,叫道:“师傅”这才被清远拉了起来。清远解释道:“我本是崂山三清正教门下。而你与这尘世牵连很深,将来还有你的事情做,怎可抛姓弃名拜入老君门墙?故而我只教你些拳脚功夫,算作记名弟子。” 邓厚知道自己一身血债,又有一颗满怀报仇之心,入不得清远的法眼。他也不想做那道士,连忙道:“多谢师傅关爱之心。邓厚虽然资质浅陋,一定会刻苦用功,并秉承师门的济世心怀,绝不做出作奸犯科的恶事玷辱师门清誉” 清远满意的点点头。 清瑜见清远眼中疲惫之色难掩,连忙对邓厚道:“清远师傅为了寻**劳几个月,如今疲累得紧。哥哥让人收拾一间好房,让清远师傅好好梳洗休息一番。再吩咐厨房做些补身的药食……” 清远忙阻止道:“无须无须。我略微休息休息便好,清瑜小姐启程便在这一两日,我这次必定要同行的。丹道本是我们师门秘传,补身的事情小姐就不必操心了。” 邓厚见这位旧恩人新师傅确实辛苦,忙引了清远去休息了。 第 9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91 章 清瑜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总算为邓厚放下心来。她知道邓厚心心念念要报仇,但是以他一个没有根基的孤儿,想要对付应王无异痴人说梦。有了这样一个师傅,至少在武艺上头,邓厚有了一死希望。 联想到清远适才说的远在成都的父母的情况,清瑜虽然担心,却也没法。如今陈洪恺夫妻的日子,如她所料,必定也不是很舒坦。只希望自己回国之后,梁陈两国能放下这段仇恨,那么父亲也能从这场政治漩涡中心里脱身出来…… 她如此浮想联翩,呆呆坐了好一阵子。 忽听外头有些纷乱,清瑜好奇的站起身来,便有护卫进来禀告道:“禀小姐,襄王殿下驾到” 清瑜心乱如麻,又存了一丝希望,正预备接驾,忽想起依自己现在的身份,只需平辈见礼。她便走出两步,在门口等周景渊。 襄王周景渊一身便服而来,身边只跟着一个雪砚。清瑜微微一愣,这个缓步朝自己走来的男孩子,褪去了锦衣华盖的光彩,少了几分贵气,多了几许温和,一如那个彩灯如昼的元夕夜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清瑜微微躬身道:“清瑜见过襄王殿下。” 周景渊看着眼前这个华服贵装的女孩子,微微一笑道:“清瑜小姐认错人了,襄王还在襄王府里,来的是九公子。” 清瑜闻言微笑道:“既然如此,那袁梦请九公子入内叙茶”说罢手一摆,做了个相邀的姿势。 周景渊点头,进了房,大喇喇就在桌前坐下。雪砚忙关上房门,守在外头。 清瑜见他故意学出来的江湖气,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忍住笑,明知故问道:“九公子如今应该忙于政事,怎么有空移驾驿馆?” 周景渊摇头道:“政事是襄王的事情,我就是来看看朋友。并特意谢谢她送我的礼。” 清瑜连忙道:“岂敢之前为了这份礼物风波不断,还险些酿成大祸。如今我不过是亡羊补牢,九公子不怪我就好,怎敢当你一个谢字” 周景渊看着清瑜,叹息道:“袁豹将地图送来,与我说了一番话,我才得知你流落襄阳的内情。知道后心里也后悔得紧。你曾经夸我如何胸怀广阔,其实我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罢了。只一心想着,依我的身份,这辈子像袁梦这样一个朋友,恐怕再也不可能找到第二个。故而被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惹得烦了,却没有替你着想过。这厢,九公子向袁梦姑娘道歉了”说罢郑重做了个揖。 清瑜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九公子这是哪里的话。本就是我隐瞒在先,虽然是有苦衷,到底在朋友面前失了真诚。你心里责怪我,正是说明了你真心拿我当朋友。只是我做得不够好罢了。如今话已经揭过,就不必提了,否则我们道歉来道歉去的,反倒生分” 周景渊点头,微笑道:“就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偏偏投缘。这就是朋友的真义。不管后头发生了什么,你我心中有这一份最初的情谊在,便好了。” 清瑜脑中想起一句话,不假思索便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周景渊一震,低头道:“是啊,若只如初见,做个简简单单的朋友,该有多好。可惜,如今出了这屋子,我只能是襄王,你也只能是陈国皇女。许多事情,已经改变了。” 说到这里,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毕竟,清瑜这一去,恐怕是再也没有回到襄阳的机会。而周景渊作为藩王,轻易不能离开,更别说是去他国了。 如此伤怀的气氛,周景渊忙叫雪砚将礼物拿进来,好转移话题。 清瑜见雪砚捧来一个小小锦盒,郑重放在桌上。心里不免有些好奇。 周景渊道:“你送我的那份大礼,仓促之间,我恐怕是没有机会还得起了。这份小礼物是我精心挑选,虽然不如你的地图来得有心思,但是我一看之下,觉得还有些意思。” 清瑜知道周景渊拿她当朋友,也就不扭捏推辞,大大方方的接过,笑道:“九公子这话说得差了,难道朋友之间送礼还要在乎价值吗?既然能入九公子法眼,定不是凡物。要不是觉得没有礼数,我真好奇恨不得立刻打开看看。” 周景渊笑道:“朋友之间还在乎这个虚礼做什么?我还不是当着你的面,看了那副地图?想看只管看,但愿合你的心意。” 清瑜见他这么真诚,也就不拘谨。打开那锦盒,只见黄绸垫着一方约莫半个拳头大小的羊脂玉件。她伸手拿起,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那东西竟然是一方印鉴。这印鉴通体乳白,上方雕琢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狐,唯有白狐一双眼珠是黑色。下方呈正方形,底部尚未刻字。清瑜知道这算是玉中极品,虽有两点瑕疵,却被匠人巧夺天工的设计成了狐眼,不仅掩盖了白玉微瑕,反而让这印鉴生出一种灵动,似乎有了生命一般。清瑜十分喜欢。 周景渊低声道:“你还记得元夕夜你让我猜的那个谜题吗?答案便是狐狸。如今想来,你我这样的身份,走错一步或许就是危机四伏。正应了那句脚滑跌倒。我不怪你瞒我。过去种种,我们都彼此体谅吧,袁梦永远是我九公子的朋友。好吗?” 清瑜摩挲着这方白狐印鉴,郑重点头道:“一定是的不管你是襄王,是九公子,还是其他什么身份,你就是你,你就是我的朋友” 周景渊展颜一笑,道:“这礼物如今只算半份因为现在我臂力不足,加上时间紧迫,恐怕坏了这玉,故而不敢为你刻名。将来等我大了,再寻机会亲自为你刻上名字。” 清瑜点点头道:“那好,我们便就此约定,将来一定要求了九公子的笔刀,来刻这方印鉴。” 二人相视一笑,心有灵犀。 眼见时间不早,周景渊才轻声道:“如今叙完友情,襄王还有几句话想要说。这些日子襄阳发生的事情,你也是亲历,许多内情,我也早就跟你说过。这次你回成都,有利于两国邦交的事情,有机会的时候,还请你照实直说几句。” 清瑜郑重道:“殿下放心。我虽是陈国皇裔,却是在梁国出生长大。两国对我来说,都是关联甚深。利于两国的事情,我自然义不容辞。” 周景渊这才起身,告辞而去。清瑜望着周景渊的背影,心头有些温暖,这个男孩子不比自己拥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却能将事情看透,是个很有心思有灵性的人。 门外天色渐暗,西边晚霞满天,清瑜抬头看去,心道:明日自己已经在那晚霞之下的西行路上了吧……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二十四、别情离恨 一百二十四、别情离恨 因为第二天就要启程上路,这离开襄阳的最后一个晚上,清瑜便早早的歇下了。她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合眼,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点点滴滴如同走马灯一般历历在目。这段经历与清瑜初始追求的荣华富贵南辕北辙,一路的艰辛困苦也是她从未预料过的,虽然如此,这一刻的清瑜还是庆幸,在这样的环境下,她的运气是格外的好。先有邓厚相救,又遇杨氏夫妻收留,又结交了襄王周景渊,期间虽然也时有情势凶危,波澜诡谲,最后也都一一转危为安。在襄阳的三个月,也许有忧虑,也许有烦恼,但是比起在汴京质子府那三年加起来,还要精彩。人生的意义不就在于经历这丰富的世界吗?如果整天困锁在一方小小天地之中,哪怕再锦衣玉食,也不过是笼中鸟,自有与危险总是同时存在的啊。 就这么左思右想的,已经到了二更。清瑜知道这一路山高水远的,旅途必定劳顿,正准备安心睡了,忽然听到外头有使女低声询问:“小姐,可睡着了?” 清瑜翻身坐起,忙问:“怎么了?” 那使女推门进来,几步走到床前,低声道:“小姐恕罪。外头来了一位襄王府的魏管事,带了一位姓迟的先生,说有要事求见。奴婢这才……” 清瑜闻言精神一震,连忙道:“你快把客人请进来。另叫人来给我更衣。” 那使女忙应承下去了。 立刻就有几名婢女进来为清瑜更衣打扮。清瑜只叫她们略微收拾了一下,便来到前厅。果然见魏保安带着迟掌柜等在那里。 见到清瑜来了,魏、迟二人立刻跪下行礼,清瑜忙将两位扶起来。笑对魏保安道:“这么晚,辛苦魏管事了。” 魏保安在王府里当差,最是能察言观色的,立刻堆笑道:“小姐太客气了。能为小姐做事,是小的的福气。只是打搅小姐休息了这位迟先生刚从襄阳知府衙门……里头出来。因知他与小姐有旧,应他之求,殿下命我将人带来。” 清瑜温和道:“有劳了。魏管事与我也是旧交情,您对我们姿生堂一番帮助,我一直记在心里的。我那恩人夫妻人都老实,往后我可要拜托魏管事好好照顾一二。” 魏保安连连点头道:“小姐敬请放心。殿下已经交代了我,姿生堂的大小事情,一定会替小姐打点好。”他看了一眼迟掌柜,对清瑜道:“时间不早,迟先生有话对小姐说,我在外头等着。”说罢极尽崇礼的弯腰退了出去。 清瑜打量了迟掌柜几眼,见他虽然衣着整齐,但是精神萎顿,脖子上还有遮掩不住的伤痕,有些心酸,轻声道:“迟先生受罪了” 迟掌柜的红了眼眶,复又跪下,低头道:“小姐无须担心。我并无大碍。来襄阳的时候,我心中早做好了面对这种情势的准备。只是迟某汗颜,不仅没有践行对小姐的承诺,致使小姐身犯险境,最终还是托了小姐的福,才囫囵个从牢里出来……小姐,迟某从被抓的那一刻起,只求速死,未曾透露半点机密,更没有提到小姐的事情。人命事小,失节事大,迟某这颗心可比日月……”说到急切处,只差没有赌咒起誓了。 清瑜见他这般自剖清白,知道他是怕自己怪罪,恐怕这也是迟掌柜连夜求见的一个重要原因。清瑜连忙道:“这不能怪你,事有凑巧,那天晚上全城大索搜捕刺客,而你们又正好在准备马车送我归国,这才刚好撞到枪口上,否则你也不会出事。事后是我见时机成熟,如今梁国有意求和,才向襄王殿下亮了底细。他们答应放人,也是示之以诚,我信你的一片忠心。” 第 9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92 章 迟掌柜道:“此事我听襄王府长吏向大人对我说起。起初我并不相信,只道是他诈我。故而提出要见小姐一面。直到他们答应,我心中才有了底。” 清瑜点头道:“那迟先生与我一道回陈国吧。” 迟掌柜摇头道:“谢小姐关心。不过我准备今晚星夜启程,快马加鞭先小姐一步回转陈国,将此事预先知会,也好为宋、苗两位大人的出使打个铺垫。” 清瑜念头一转,觉得此事也有道理,只是有些担心问道:“我看迟先生还有伤在身……不如我们另派别人去?” 迟掌柜摇头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由我亲自去比较稳妥。我都是皮外伤,并不要紧。许多内情,之前我不方便跟小姐详细解释,其实这仗刚一开始,我们陈国就分了主战主和两派。主战一派为首的便是大皇子殿下……如今小姐归国,如何圆了说辞,让大皇子有台阶可下,还要费思量……故而我想先走一步,也是为了大皇子与小姐好。” 清瑜对陈国局势一无所知,想来她父亲陈洪恺主战也是理所当然。现在她一回去,倒反而叫父亲难做。变立场吧,会被人说政治策略幼稚,不变吧,又违了两国大势。认识到事情棘手,清瑜便郑重点头道:“还是迟先生想得周到,那我就不留您,辛苦您跑这一趟了将来回到陈国,父亲必有重谢” 迟掌柜再不逗留,拜别清瑜,与魏保安一道去了。 屋外夜色浓重,清瑜抬头见那满月正圆,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迟掌柜这一去,能给父亲争取一点时间,将事情周全。 三月十六,大吉。宜开市,出行,百无禁忌。 一早起来,便有襄王府派来的宫人为清瑜大妆。吉时一到,便由梁国国丈穆显主持,以公主之礼敬送清瑜一行。之后清瑜登上鲜花彩绸装饰的香车,仪仗开道,华盖殿后,一路风风光光的走上襄阳大街,往西城门而去。这香车虽然顶上笼罩着白纱,但是旁人隐约仍能见到端坐其中,盛装贵气的清瑜。路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对着这雍容华贵的排场啧啧称叹。 清瑜自然知道,梁国这么做,不仅是因为她与襄王交好,更重要的是用清瑜的风光表示对陈国的礼节,为双方的调停预先做个场面。这堂皇富贵的装束与排场并不那么令人舒服,但是清瑜还是必须忍耐。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只想着做个金枝玉叶,能万事不愁。如今通过与襄王的一番交往,加上自己的经历,她才深切的感受到,作为一个皇族,身不由己的事情比起平民百姓来,只会更多。 梁国为了郑重其事,派出了百余名精锐一路贴身护送,另有刚刚升了裨将的蒋应隆领二千军士前后护卫。加上宋、苗使节的护军,浩浩荡荡,极为隆重。 邓厚与清远都换了侍卫的服饰,紧紧跟在清瑜的座驾之后。清远寻到了清瑜,便心定了下来,经过一夜休整,虽然人依然是瘦苦,但精神旺健了许多,此刻用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四顾人群,丝毫不放松。 邓厚紧跟在师傅身后,虽不说话,也学着清远的样子留神警戒。刚过了三娘牌坊,邓厚便见到了街边杨氏夫妻,带着姿生堂所有的活计翘首以盼。邓厚心知这一去,恐怕再难有机会见面,忙朝他们点头示意。杨得广强笑着回应,而杨娘子则挽着杨得广的臂膀,低头欲泣。 邓厚赶到清瑜的车旁,轻声说了。清瑜连忙拉开白纱,果然见到那熟悉的众人。她咬着下唇,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轻挥挥手。车声辚辚,只交错的一瞬间,清瑜便看清了杨娘子那脸上毫无作伪的关切与伤心。清瑜心头酸楚,那待她如同亲生父母一般的夫妻,从此以后再见不知是何日。只希望他们能和和美美,杨娘子能平平安安诞下麟儿,一家人过上幸福无忧的生活。 这一盛大场面的结果就是,从驿馆到西城门,清瑜他们慢吞吞走了个多时辰。直到了西城门,清瑜这才从那高高的香车上下来,在这里她将换乘舒适的长途马车,踏上归国的旅程。 清瑜被使女扶下来,便看到同样盛装的周景渊。他站在城门下,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却藏不住那眉头流露出来的淡淡离愁。 落后周景渊两步的,便是宋国文昌伯赵夫人与赵元婷母女俩,她们应该是来送文昌伯的。只是赵元婷一看到清瑜,脸上浮现出来的神情说不上是冷笑还是无奈。 周景渊已经走上前来,看着清瑜,低声道:“一路珍重” 清瑜点点头,忽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袁梦可以给九公子写信吗?” 周景渊一愣,他们二人身份、国别、乃至性别种种障碍,通信这样的要求,确实是不好答应的。不过转瞬他就立刻点头压低声音道:“朋友之间,鸿雁传书互通近况,自然是应该的。不过……袁梦还是送信到姿生堂,毕竟那是你的产业。凑巧的是,九公子也有一份股在里头……” 清瑜闻言点头。因为场面上人太多,两人也无法再说些什么。 待蒋应隆前来催行,清瑜这才有些恋恋不舍的登上了马车。周景渊看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车队,蓦然觉得有些什么东西走进了自己心里。 而清瑜回头望去,那渐渐变小的城门底下,黄袍少年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她叹一口气:这一去,山长水远了…… 以下不算章节字数:第二卷到此结束了。襄阳的生活虽然不久,但是对于清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回到成都的她,将面对怎样一个家?希望大家继续支持《金枝菜叶》第三卷: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二十五、还珠郡主 一百二十五、还珠郡主 这个庞大的车队里不仅有陈国皇女陈清瑜,还有宋国文昌伯赵伯延,苗疆二头人铁贡土司两位贵裔。再加上梁国正使向怀谨与副使蒋应隆这一文一武,活脱脱一副四国军棋。 那向怀谨为梁国正使,这一路按照道理,他算是主人。不过他极为奉承文昌伯,一路上行止宿夜几乎都要问问赵伯延的意见。对于铁贡土司,向怀谨虽然表面恭敬,心底却是鄙夷对方是个蛮子,并没有过分热络。 而对于清瑜,向怀谨是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堪堪保持着一定距离。清远对此有些担心,对清瑜道:“这位向大人,作为梁国正使,即便是表面功夫,也应该做一做的。襄王殿下为小姐做的那一番排场,明眼人谁不知道,就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他一个臣子,理应顺应上意,尊崇着小姐才是。何必如此……” 清瑜倒是并不在意,她与清远、邓厚在一块,自在很多。闻言笑道:“自古文人多清高,可能向大人不屑与我一个女童周旋吧。他不来与我说话,倒好让我们落个清静。将来见了咱们陈国的钦差,或许他自然就有话说了。” 倒是蒋应隆,似乎是得了周景渊的嘱咐,对清瑜是十二分的着紧。不仅对于清瑜的安全紧张万分,还常对她嘘寒问暖。几次交道打下来,清瑜也对这个小将印象颇好。逢此乱世,正是好男儿建功立业的时代。虽然历来武将粗鄙,但历史上也不缺岳飞那样著有《满江红》流传千古能文能武的名将。蒋应隆言之有物,进退有据,连清远都背地里赞赏他。清瑜知道,此人能以弱冠之年,在武将如云的梁国冒出头来,这蒋应隆自然有几分能耐。 两日后,车队便渐渐出了襄阳重兵护卫的范围,朝着梁陈两国边境深处前进。越往前走,就越是荒凉。 第三日开始,车队众人一路上时有发现废墟焦土,或是断刃残枪,战争的痕迹越来越明显,众人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中午车队在老山镇歇晌的时候,遇到了从前线后撤的梁国军队。 蒋应隆将那领军参将请来相问,才知道一日前陈国那边已经得了消息,陈国军队后撤五十里停战。梁国军队受襄王指示,亦要后撤五十里。如今梁陈两国边境,除了少数警卫的哨探小队之外,已经空出了停战的缓冲区域。 既然陈国已经做出了姿态,众人心中的把握也就大了几分。饭后不久便又继续前行,车队终于赶在天黑前到达玉带河附近安营扎寨。 一提起玉带河,清瑜便不得不想起牛头驿来,那一场暗杀与大火,很久之后都一直出现在清瑜的梦里。邓厚更是低头不语,他在牛头驿躲了三年,虽然日子过得苦,却不用做人奴仆被呼来喝去,算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自由的味道。一想到如今那里早已经化作一片焦土,无辜生灵长埋地下,邓厚便觉得身子发冷。 清瑜想了想,便请清远去知会向怀谨一声,她想要去牛头驿遗址祭奠一下乳母顾妈妈以及那些无辜丧生的家丁、平民。向怀瑾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是叮嘱要多带些人。蒋应隆闻讯,便亲自带了百人精锐护送,还准备了些简易的供品。 当一行人到了牛头驿的原址时,都禁不住唏嘘悲叹。从前那自西向东沿河而建的十里长街早已经烟消云散,断壁残垣间,荒芜人烟,翠绿的春草已经拔得半人多高,野兔雀鸟出没其中,勃勃生机之下掩藏着无数冤魂…… 虽然没有香烛,清瑜仍旧诚心祭拜了一番。跟着前来的何妈妈神色落寞,她或者已经认不出这里是哪里。清瑜看着无喜无悲的何妈妈,忍不住心中刺痛,服侍自己那么久的乳娘顾妈妈永远的留在这里了。 回到营地,清瑜伏在小几上不出声,或许是再次直面了死亡,她越发担心远在成都的父母。从前的她朝不保夕,无心顾及。如今却格外需要亲情的温暖。 而邓厚则有些情绪低落。清远见状,拉着他到一旁小树林教功夫,好转移下这孩子的注意力。 天色渐暮,营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清瑜听见,不由得起身观望。过不多久,果然见向怀谨蒋应隆带着一位陈国吴将军过来求见。 清瑜心头微喜,忙将人宣了入帐。那吴将军见到清瑜,立即跪下道:“末将陈国镇东将军吴建锺参见郡主末将接驾来迟,郡主恕罪” 清瑜见那吴将军身材魁梧,方脸重须,是一幅少有的南人北相。只此刻左臂上还有新扎的白布绷带,神色间也稍显疲惫。说来这人还是个熟人。上次她们一家到了牛头驿,不就是这位吴将军来接应的吗?清瑜曾听母亲提起过,这位吴将军是陈国保靖侯族兄,而保靖侯与父亲是有自幼一块长大的情分。清瑜忙虚扶道:“吴叔叔免礼前时曾听母亲提起过,吴叔叔是国中大将,清瑜怎么敢当” 吴建锺顺势起身,垂头道:“见到郡主毫发无损,末将就安心了。前次在牛头驿,遇到那样的事情,也是我一时大意,连累郡主几个月来受苦。末将心中愧疚至极” 清瑜忙安慰道:“天有不测风云,此事怎能怪吴叔叔吴叔叔怎么受了伤?要不要紧?” 吴建锺连忙摆手道:“皮外伤罢了。战场厮杀,这算不得什么。” 旁边的向怀谨见两人对答间,那吴将军屡屡称清瑜为郡主,心中好奇,插嘴问道:“吴将军,何故称呼清瑜小姐为郡主?” 第 9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93 章 吴建锺自接了陈洪恺夫妻回到陈国,就受命回到两国边境领兵,之后的局面每况愈下,梁陈之战终于爆发,他浴血沙场,几次死里逃生。如今虽然得了上命,知道和平曙光来临,不过见了梁国人,心中不满那是免不了的。听到向怀谨发问,吴建锺只淡淡答道:“昨日,陛下已经下旨敕封大皇子为嘉王,封小姐为还珠郡主。并命我来接郡主还都。” 向怀谨闻言心中暗做计较:这清瑜小姐人都还没到,封赏已经下来。说明陈国国主内心已经有了接受调停的意思。 清瑜听了首先反应的则是:什么?还珠?我还小燕子呢皇帝爷爷怎么赐这么个封号,不就是失而复得吗?那么多饱学宿儒就不能取个不这么俗气的……继而一想,这年代没人受过琼瑶阿姨和芒果台的轰炸式重播,他们觉得这个词儿是很雅致的吧……自己从此要背上这么个封号,清瑜只觉得无奈又好笑。 向怀瑾连忙拉了蒋应隆一道给清瑜道喜。清瑜从浮想联翩中反应过来,场面上应付了一下。 向怀谨便转而对吴锺建道:“吴将军,之前梁陈两国因为误中党项奸计,引得自相残杀,实为亲者痛,仇者快的恨事。此事的证据已经被我们掌握,而这次还珠郡主能有惊无险返回陈国,我们襄王殿下出力不少。殿下还特意请来宋国文昌伯与苗疆铁贡土司两位为使,为我们梁陈二国转圜周旋。不知陈国陛下的意思……” 吴建锺看了清瑜一眼,清瑜微微点头。他便对向怀谨道:“此事我虽有耳闻,却未曾接到上谕。既然向大人提到,那么按照我的意思,接下来便是由我护送郡主与宋、苗二位大人入陈境。向大人一行先在此地稍候,待我回禀了圣上定夺……” 向怀谨闻言变了脸色,这不是给脸不要脸吗?梁国做到这个份上,军队也撤了,郡主也还回来了。陈国却要他这个正使在这里傻等 向怀谨语气一转,也变得强硬起来:“贵国如此对待襄王殿下的一片苦心,着实让人心寒啊。不知吴将军这个镇东将军说的话能不能算得数?我来前可是得了吩咐,清瑜小姐是金枝玉叶,我梁国的上宾,她的安全,需要绝对的保证。我可不敢贸贸然将小姐交给别人,谁知道吴将军担不担得起这个责任?” 吴建锺眼睛一眯,浑身顿时散发出一种军人才有的凌烈杀气。向怀谨这话是看不起,信不过他这个镇东将军,言辞丝毫不客气,这都罢了。这向怀谨不过是一个藩王的长吏,两国邦交,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况且向怀谨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大国嚣张气焰,仿佛梁国求和,陈国就要立马迎上来附和。这将陈国国主的脸面摆在何地?这叫吴建锺如何忍得? 蒋应隆立马腰间金刀一横,站到向怀谨身侧。同为武将,他自然很清楚感受到了吴建锺的怒意,立场不同,他也顾不得清瑜,只得强自出头对抗吴建锺。 清瑜见双方刚见面就几乎刀剑相向,不禁扶额无奈:周景渊派了向怀谨这么个书生气重的人,陈国那边派的确是脾气不小粗豪胆大的吴建锺,这哪里是来谈和?分明是来为难清瑜的 下部分不计入章节字数:推荐本轻松的书 1969036《王爷嫁到 》作者:火焰者:王爷,来嘛,你就从了偶,嫁偶不吃亏的(偷笑:偶绝对不吃亏)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二十六、郡主号令 一百二十六、郡主号令 场面如此,清瑜只得高声道:“几位大人听我一言” 吴建锺虽然粗豪,但也不是一个笨人。如今他与郡主都还在梁国使团营帐里,万一事情弄遭,他也没把握平安带走清瑜。只是战场上的仇恨一时冲昏了头脑。听到清瑜出声,他便反应过来,缓缓收敛了怒气,朝着清瑜默默低头。 蒋应隆见状也还刀入鞘,退后了一步。向怀谨虽然不大看得上清瑜这个几岁女童,但是到底记着襄王周景渊的态度,顺势下坡,拱手问道:“谨听郡主吩咐” 清瑜看着眼前几人,深吸一口气道:“几位大人不会不知道,你们的身上都是肩负着国之使命,诸位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两国国运,以及万千黎民百姓的性命,怎么能做如此意气之争?” 向怀谨连忙道:“向某不敢只是殿下一片诚心,特命我等前来,如今刚到边境,我们却被贵国吴将军三两句话打发回去,既不合情,更不合理。请郡主体谅我们为人臣的一番苦心。哪怕身被千古骂名,也不能辜负了我们殿下的嘱托,失了我大梁的脸面。” 吴建锺反驳道:“向大人此言差矣。既然你适才说梁陈之战另有隐情,是党项人挑拨离间之计,那么首要之事,就是梁国陛下应当遣送国书,与我们圣上说明才是。万没有这般你们殿下想当然自派使节的道理。襄王殿下虽然是贵裔,却还不够格” 向怀谨听他这般直言,气得说不出话,只怒目而视,口中念道:“你……你……” 清瑜冷下脸来,忍不住发火咆哮道:“够了” 众人一时呆住,看着清瑜不再做声。清瑜知道想要做个和事佬恐怕不容易,关键是这两个人都太轴,完全没有具备外交官应该有的素质。她当机立断道:“再争吵下去,只会不欢而散。你们都要维护各自主上的脸面,我虽能理解,却不赞同。既然你们谈不拢,那么此事听我分派” 说完,清瑜先转向吴建锺道:“吴叔叔,你是战前宿将,却不是治世文臣。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接我回国。所以暂时你便听我调派便是,其余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吴建锺一生金戈铁马,虽不至于是临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人物,但也极其坚忍。冷不防被清瑜一迭声的教训了,他一时都懵了。 清瑜然后转头看着向怀谨道:“向大人身负重任,自然是得殿下青眼有加的良臣,须知你这次出使陈国,最终目的为的是哪般?不正是议和停战吗?议和议和,重在一个议字。并不是你一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吴将军已经说了,等上报了皇爷爷,等他老人家定夺。你便一时半刻都等不得吗?” 向怀谨一把年纪,哪里被这么教训过,闻言就要反驳。蒋应隆在他身后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向怀谨一滞,想到清瑜与襄王殿下情谊很不一般,只得强忍着怒气,问道:“不知郡主的意思是?” 清瑜站起来,朗声道:“我的意思是,向大人把殿下的书信与党项人挑拨离间的证据交由宋苗两位大人带到陈国去。我们跟着吴将军缓行在后,只等了皇爷爷的旨意到了,再快马加鞭不迟” 吴建锺还想劝清瑜,被清瑜伸手止住。向怀谨不好作答,此时文昌伯与铁贡土司已经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文昌伯赵伯延在门口已经听到,连忙打圆场道:“小姐说得在理。如今梁陈交锋,说不好就是个两败俱伤。好不容易彼此有了心思要坐下来和谈,怎可如此意气之争,大家都一团和气,一团和气” 铁贡土司也出言道:“老向你也太急了些。我看不如就由我和文昌伯先走一步。你陪着小姐在后头慢慢走。既然陈国已经撤兵,也不是没有议和的心。你总得给人家一些思虑的时间,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向怀谨看了文昌伯一眼,后者也微微点头。他这才不情不愿的向清瑜拱拱手道:“那就依小姐调派吧。” 吴建锺不发一言默认接受了清瑜的安排。 文昌伯见状,这才笑着缓和气氛,道:“早就听闻清瑜小姐早慧,今日见到真章,才知道何止如此” 清瑜快刀斩乱麻倒是爽快,此时尘埃落定,听文昌伯这么一说,她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态度有些出格了。不得不圆场道:“赵叔叔过奖了。母亲一直教导我要温谨守礼。适才情急之下,清瑜失态了,请几位大人包涵” 文昌伯赵伯延点头道:“事急从权。诸位都是为国尽心,不必往心里去。对了,清瑜小姐的母亲陈夫人是复姓司徒吧?我若没记错,令堂是司徒礼大人的千金?我对司徒大人的学识一向钦慕有加,这次去到成都,少不得要上门求教一番。” 清瑜对自己的外祖家并不熟悉,只隐约听父母说起,外祖父司徒礼并未入仕,却是个饱学鸿儒。她不知道文昌伯突然提这么一句,是有意交好还是怎么,只得谦词几句,便岔开了话题。 文昌伯与铁贡头人这才一边一个与向怀谨、吴建锺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众人商量后,决定次日一早由宋、苗二国使者带着襄王手书与党项罪证,先去往成都。清瑜一行人在吴建锺的引导下,入陈境缓行,一旦有了陈帝旨意,便可再做打算。 众人散后,吴建锺这才留下,与清瑜细说陈国的事情。原来自从梁陈两国战事爆发,陈国朝廷就陷入壁垒分明的两派。主站的一派自然认为此事关乎朝廷的脸面,梁国已经得了襄阳,却还得寸进尺,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而主和的一派却坚称陈国比梁国孱弱,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么突然与梁国打了起来,是在以气性赌国运,非智者所为。两派争执不下,关键人物大皇子陈洪恺便做了磨心,别有用心的人便暗讽大皇子陈洪恺行事不端,为国家引来这样大的灾祸。陈帝虽然一直站在陈洪恺的一边,但是,三个多月以来,连给大皇子陈洪恺的封号都定不下来,说什么都有人反对,这才拖延至今。吴建锺也是今早得了族兄保靖侯的飞鸽传书,才提前知晓。正巧又接到前方线报,知道清瑜她们到了玉带河的消息,这才过来想着能不能见机行事,能带走清瑜是最好,谁知那向怀谨不是个好糊弄的。 清瑜微微叹口气问:“那如今父亲封了嘉王,按照这个嘉的意思,应当是好的了?” 吴建锺点头道:“虽然嘉王殿下封王的具体内情我还不清楚,不过连郡主您也一并赐封了,可见陛下对嘉王殿下还是很信任很疼爱的。” 清瑜闻言嘘了一口气。想了想,这才试探问道:“梁国有意与我们陈国联手反攻党项报仇,吴叔叔是老军旅,依你看,皇爷爷会答应吗?” 吴建锺皱了皱眉,斟酌道:“若真是证据确凿,我看倒不无可能。梁国能借此巩固关中,而我们陈国也能伸手陇南,彼此都有益。不过……党项挑拨这说话到底有几分准,还真不好说。” 清瑜摇头道:“千真万确,连我也被算计在其中。此事是我亲历,并非襄王一面之辞。”遂将事情经过仔细说予吴建锺听了。 吴建锺闻言,这才做了正色。他脸上浮现一丝希冀,不无向往道:“自从‘卖’了襄阳,我们陈国无时不刻都在期待有一日能重出岐山,不再窝在蜀山谷地。若是此事成了,那将是开疆拓土的不赏之功” 清瑜点头道:“之前我还琢磨此事不容易,如今父亲处境这样艰难。一旦梁陈议和,恐怕之前主战的他就难做了。即使皇爷爷爱护,恐怕终究架不住小人非议。我想请吴叔叔立即将此事秘密通知父亲,让他到时候主动提出联大梁攻党项,以便能在逆境翻身,重新掌握主动权此事事关父亲今后在梁国朝廷的地位与话语权,请吴叔叔一定帮忙” 吴建锺一震,他这个带兵打仗的在政治上还是幼稚了些。眼前这位几岁大的郡主竟然能想到这么深,他顾不得惊诧,忙起身道:“我立即修给保靖侯爷,他与嘉王殿下最是交好,定然会第一时间送到殿下手上。事不宜迟,我即刻就去办” 清瑜点头,郑重送他出了营帐。 第 9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94 章 望着吴建锺飞身上马远去的背影,清瑜有一丝担忧。她那可怜的父亲在梁国当了质子近十年,好不容易回国,还在牛头驿经历了刀山火海,才死里逃生。回到陈国,竟然三个月都没有封号,一想到父亲那张愁苦的脸,清瑜心里就难受。她当然知道,父亲的爵位,荣宠是她们一家的生存基础。她必须竭尽所能为父亲打算,换言之,也是为了她自己打算。晚风吹来,拂动清瑜的发丝,她默默祈祷,自己的筹谋,能为父亲解忧。 明月入云,天地无光,暗处一个影子来到清瑜的身后。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二十七、皇叔你好 一百二十七、皇叔你好 清瑜听到脚步声,猛的回头一看,原来是清远。她拍了拍胸口嗔怪道:“清远师傅,吓死我了。怎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清远温和笑道:“我说过要时刻保护小姐的安全。天色晚了,小姐还是早点歇吧。初春的晚风还是凉得很。” 清瑜叹道:“还没回到成都,就听见父亲那边的消息,却是不容乐观呢。我一时之间还真睡不着。” 清远想了想道:“那我陪小姐聊一聊吧。白天赶路,人又多,有些话我早想对小姐说道呢。” 清瑜忙将他引进营帐。两人案前坐了,清远盯着油灯,踌躇问道:“如今小姐归国在即,也封了郡主,不知下一步有何打算呢?” 清瑜一愣,之前的经历容不得她规划长远,她只能集中精力面对眼前复杂的情况。而现在,的确是到了一个可以打算今后的时机。 想到自己的未来,以及她对玄明承诺过,由清远实践的对道门的支持,清瑜不禁心中有些忐忑。她自问当初答应玄明的时候并不诚心,只是彼此利用罢了。直到玄明慧有因为助她投生殒命,她才惊觉自己责任重大,加上如今清远一路扶持关心,她再也撇不开这层关系。 沉思片刻,清瑜才小心道:“不瞒清远师傅说,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还没有静下心来好好考虑将来。眼前的情况,首要便是父亲稳住地位,才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之后才能顾及到其他。况且我如今不过四岁,许多事情也轮不到我来管。我的意思,清远师傅能不能在成都找处道观,先经营着。将来等我大些,再为道门筹谋。” 清远摇头道:“这些就是小姐不说,我也知道的。小姐以为我是在为我道门着急吗?师傅曾经说过,小姐既然答应了他,绝不会背信弃义。恢复我道门的荣光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先唐道门付出几代人的努力,也不过是荣宠一朝。清远穷一生之力,也不敢存了太大的奢望。只盼小姐能得天命,助我一助。我担心的是小姐有一句,清远顾不得欺君之罪,也要对小姐言明。自古皇家无亲人,小姐即便贵为郡主,若不早做打算,将来自身的命运,恐怕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清瑜一愣,叹口气道:“清远师傅不说,我也知道。只是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就是想要筹谋,也不知从何处下手。” 清远看着清瑜,忽然低声问:“小姐看襄王殿下这个人如何?” 清瑜有些诧异清远忽然扯开话题,不过她还是据实回答道:“襄王殿下年纪虽然不大,却是少有的英才。目光长远,抱负不小。清远师傅怎么突然这么问?” 清远咳嗽一声,微笑道:“这话本不该我说,不过我想提醒小姐,如今世上终究是男尊女卑,小姐即时贵为郡主,将来的一生,还是要靠郡马的作为……” 清瑜一怔,她不是不知道,在这封建王朝,女人的地位终究比不过男人。清远的意思是,自己的婚事……襄王……她从前总觉得这具躯壳年纪尚幼,不用这么早操心终生大事。不过清远说的对,自己这个身份,若不早定,将来结局好的,不过嫁个世家子弟,万一走霉运,就是被嫁去和番也不是没有可能……昭君怨千古传唱,要是落到那一步,自己后悔可就迟了 不过即便是清瑜欣赏襄王周景渊,对方终究是个七岁大的孩子。她拥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想到要跟对方谈婚论嫁,这事想起来可够别扭的 清远见清瑜不自在,连忙道:“这事我只是随口一提,小姐留心就好,毕竟就算是皇家定亲早,小姐也还有几年考虑。与其托付给一个不知底细的,倒不如襄王殿下这般与小姐共过患难知心体己的人。” 清瑜心乱如麻,如果依照她平时凡事利益导向的思维方式,这事的确值得她考虑。但是一想到与周景渊结交经历的点点滴滴,清瑜却不愿意纯粹为了自己这样去做。这一刻,清瑜才真的发现,自己终究是个女人,再坚强也好,再自私冷酷也好,面对爱情婚姻,她还是希望能纯净感性些,不要掺杂那些是非利用。 清瑜对清远点头道:“谢谢清远师傅的提醒。我会好好考虑早做打算的。” 清远这才含笑告辞,出帐去了。 清瑜被清远这番话弄得更加睡不着,翻来覆去,眼睛刚眯不久,天就亮了。 外头渐渐响起车马喧闹,起营拔寨的声音。清瑜知道这是宋、苗二位大人赶早出行,她复又朦胧睡去。 直到日上三竿,向怀谨来催了,清瑜才磨磨蹭蹭起来。等使女伺候好穿衣梳妆,清瑜才出来见了这位正使大人。 向怀谨禀告道:“拜见郡主虽说我们议定了是缓行,到底还是要每日走上一段路程。不过不用赶路罢了。若都像今天一般午间才走,不是刚出发就要扎营了?” 清瑜打定主意要给陈国留上足够的时间准备,便愁眉对向怀谨道:“我今日觉得很不舒服,不知道是前几天赶路造成的,还是水土不服吃坏了东西。今日不动身也罢,就在此地多休息一日吧。” 向怀谨嗔目结舌,原来昨日这小郡主貌似两方都不偏袒,实则还留了后手。宋苗两位大人走都走了,她就变卦。但是人家说不舒服,向怀谨也没有办法。只得又去宣医问药,这一日的行程便这样耽误下来了。 次日好不容易启程,清瑜又是花样百出,一时车快了头晕,一时路颠了恶心,这一路上向怀谨、蒋应隆伺候姑奶奶一般忙前跑后,本来三天能到达州,计划缓行拖到五天,最后硬是花了才武艺都是上上之选,只可惜前头还有几位哥哥压着,平素这种出风头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头上。如今捡到这么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怎都要好好在父皇面前表现表现才是。陈洪镜再联想起自己行前,大哥陈洪恺为了他那失散的女儿特意拜访自己,题外还说了不少,那话里话外透着的意思,十分耐人寻味。这位大哥赴梁国做质子已近十年,兄弟俩并不熟络。如今陈洪恺回到成都,在朝中并没有经营,但他的出身更比自己高了一筹。如果真得了这位新封嘉王的大哥相助,那么自己也有争一争那把皇椅的资格了…… 想了这么一通,甘王车驾也到了近前。早有内侍上前,将这位钦差王爷扶下车来。 清瑜领着向、蒋两位恭候在前。等那身穿明黄蟒袍,个子高高的人影缓步近前,清瑜忙跪下拜倒:“清瑜拜见皇叔” 甘王走快两步,双手一托,将清瑜拉起,含笑道:“侄女儿多礼了。快让皇叔看看,这些日子可曾受苦了?”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二十八、面圣准备 一百二十八、面圣准备 清瑜应声抬头,果然见这陈国皇子都是美男子,自己的父亲精致忧郁,而这位皇叔则是器宇轩昂,轮廓分明,气质还是极具亲和力的那种。 清瑜摇头道:“虽然有些波折,倒算是有惊无险。劳各位长辈挂念了。” 甘王点头道:“好孩子,人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难得的是你小小年纪,遭逢大难,还能一路顺利平安。如此逆境宠辱不惊,倒真有你父亲几分风采。如今好了,我们的还珠郡主终于回家了,一路奔波也辛苦了,先上车吧。” 立马有内侍闻言上来引着清瑜往后头马车上去了。甘王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向怀谨。 第 9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95 章 向怀谨上前拱手道:“梁国襄王殿下座下向怀谨,蒋应隆拜见陈国甘王殿下”他并不下跪,只因自己代表的襄王,从情理上说,两者是同等地位。 甘王早料到如此,他也不生气,只是点头道:“向大人免礼这次我侄女儿能平安归来,还要多谢大人的一路护送。如今天色不早,本王在达州城内有一所别院,虽然算不得富丽堂皇,倒还有几分雅致。向大人、蒋将军,请” 向怀谨闻言心里咯噔一声。这甘王只感谢他护送清瑜之德,又不请他们去驿馆,却直接引到甘王别院,这里头虚虚实实,饶是向怀瑾政治经验丰富,一时也费思量。不过以甘王之尊,若说是来接侄女儿就于礼不合了。他亲自出城来迎接,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这个襄王使节,算是给足他们面子了。 甘王礼数尽到,也不去管向怀瑾的踌躇,立时返身登车回城。向怀谨虽然是襄王代表,到底是个臣子身份,奈何不了甘王殿下,只得带队跟上。他出使之前还信心满满,谁料接连在清瑜与甘王面前碰壁,心中窝火,偏又不得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甘王为清瑜准备的四驾马车豪华阔大,只比甘王的马车略小,算是十分抬举这位小郡主了。清瑜刚登上车,便有一位妙龄侍女与一位中年妈妈拉开车门出来迎接。清瑜一见那侍女立刻惊喜的叫道:“木樨怎么是你?” 原来车里这妙龄侍女正是陈夫人身边最信赖的木樨。这次被嘉王夫妻特地派来迎接清瑜,并一路服侍。 木樨泪盈于睫,立即将清瑜扶进马车坐下,自己跪在清瑜面前哭道:“都怪奴婢照顾不周,才让郡主在牛头驿失散。天幸郡主福缘深厚,逢凶化吉。请郡主允许奴婢将功折罪,从今往后一心一意侍候郡主” 本来那次回国是木樨伺候清瑜,后来木樨晕车得厉害,这才换做了何妈**。木樨后来死里逃生,心中却将此事当作了心病,觉得自己辜负了陈夫人的托付,害了小姐,心中羞惭不已。故而这次闻说小姐平安归来,立刻请缨前来迎接。 清瑜笑道:“这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弱女子,能打得过那些穷凶极恶的刺客吗?我并不曾怪过任何人,你快快起来。” 那位中年妈妈扶了木樨起身,这才上前见礼道:“奴家韩氏,见过郡主” 清瑜点头,看向木樨。木樨忙介绍道:“这是从前司徒府里在司徒老夫人面前伺候的韩妈妈,因上次牛头驿遇袭,咱们府里许多心腹家人都横遭不幸。咱们夫人……王妃面前缺了得用的人,司徒老夫人这才派了诸位妈妈姐姐来帮衬王妃。韩妈妈原是在司徒府伺候过王妃的,与王妃有十数年的主仆之情,是最稳妥的。这次王爷王妃特地差了我们来接小姐。” 清瑜这才知道,这是外家的奴仆,既然她是外婆面前伺候的,又深得母亲信任,忙郑重道:“有劳韩妈妈了” 韩妈妈早听木樨说起,她们府里这位小姐早慧,今儿个一见,竟比一般官宦人家长成的闺秀还要稳重几分,心底暗暗称奇。口中连忙谦辞道:“郡主客气,本是奴家份内事” 马车转向朝达州城里去,清瑜低声问木樨:“可知道接下来如何安排?咱们什么时候回成都?” 木樨忙答:“来前我们得了王爷的吩咐,行止都听甘王殿下安排。甘王殿下知道郡主归心似箭,依他的意思,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在达州歇一宿。明儿一早他再派人送咱们回成都。甘王殿下要在达州与梁国使节会商,什么时候有个结果还难说。我们也不必在此久候。” 清瑜点头道:“那就好。”到底是见了自己人,清瑜一直悬着没落地的心也安下了,精神早已经疲惫不堪的清瑜一放松下来,就再也忍不住瞌睡,就这么一段不长的入城之路,她竟然在摇摇晃晃的车里睡熟了。 木樨看着清瑜那张可爱的小脸上掩饰不住的疲累,微微叹了口气,对韩妈妈做了个手势。两人便一头一脚两边护持着清瑜,让她安全舒服的睡一会。 马车到了甘王别院,众人这才分别下车。清瑜被木樨抱在怀中,有些睡眼惺忪。甘王见状,便命管事的将这一主二仆送到收拾好的西院里休息,自己设宴款待向、蒋二位使者去了。 木樨将清瑜安顿好,忽听外头韩妈妈疑惑的声音:“你们二位是?” 木樨忙打了帘子出去,果然见到了清远同一个男孩子站在院门口。只是几个月不见,清远已经瘦得让木樨差点认不出来了,唯有那双清亮的眸子仍然那样夺目。木樨忙上前解释道:“韩妈妈,这位是王爷的方外知交清远师傅,一直在外打探小姐的行踪,所以您没见过他。” 清远对木樨有些避忌,只对韩妈妈拱手道:“郡主有劳诸位好生看顾了。我带着我的弟子就在外院歇下,若有什么事只管命人来叫我。” 韩妈妈倒是听嘉王妃提过此人,闻言客气点头道:“今晚在这甘王别院,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只明日一早我们出发时,再请道长过来与我们会合吧。” 清远这才带着邓厚急忙走了。木樨看着他躲自己如同瘟疫一般,心中酸楚。韩妈妈倒没注意木樨的神色不对,只提醒道:“王爷王妃命姑娘嘱咐郡主的话,姑娘可别忘了,今日郡主累了睡得早,明儿路上姑娘可得好好分说分说。” 木樨忙神情一紧,点头道:“谢韩妈妈提醒。木樨就是忘了自己是谁也不敢忘了这件大事的。” 两人打了些热水轻轻给清瑜擦了擦,也不再惊动甜睡的清瑜。就这么让她安睡一夜。 第二天早晨,清瑜醒来的时候精神特别好,几个月以来的忧虑、担心,至少在目前来说不用惦记了。崇山峻岭的车行也到此为止,再往成都走就是宽敞平坦的官道,她也不必再忍受那颠簸之苦。 韩妈妈早早就起来准备车马,木樨守着清瑜,见她醒了,即刻命使女们伺候穿衣洗漱。等清瑜用过精致的早点,便由韩妈妈领着去给甘王道别。 甘王昨夜酒醉,没有召见清瑜,只命有头有脸的管事带了赏赐出来,叮嘱了路上注意的事,又派了自己的一支王府护军护送她们回成都。 清瑜礼数做到,也就不多耽搁,会合了清远邓厚,赶在辰时便上了路。 这回清瑜总算舒服了,整个车队都是自己人,她也不必再想着法子跟向怀瑾拖时间。 韩妈妈对木樨做了个眼色,便打了车帘,坐到马车外头去了。清瑜有些疑惑,看了看木樨。木樨忙道:“来前,王爷王妃有几句话要我带给小姐。之所以不等小姐回到王府面授机宜,怕的是,圣上直接召见郡主” 清瑜一愣,脱口问道:“陛下怎么会直接召见我?” 木樨压低声音道:“郡主有所不知,之前殿下因为牵连着梁陈之战的起因,引得朝臣议论,封号就定不下来。七八日前,忽然圣上一道圣旨,封了殿下嘉王,并同时封了小姐做还珠郡主。这时我们才得知,圣上已经有了小姐的消息。王爷之前没少派人去梁国,想打探小姐的消息,都空手而归。谁知道圣上有这样的眼线?王爷的意思,依他对圣上的了解,能这么不见人就给小姐封号,必定是早对小姐的经历有了些底,要么是极其喜欢小姐,要么是对小姐在梁国的事情感兴趣,无论如何,召见小姐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清瑜闻言一阵紧张,虽然她与陈帝是祖孙俩,但陈帝毕竟是一国之君。天知道到时候那位皇爷爷会问些什么清瑜忙求助似的看着木樨。 木樨明白,依旧压低声音道:“王爷王妃要我嘱咐郡主,第一不可隐瞒。第二,不可娇妄。第三,不可自作聪明” 清瑜默然点头。 木樨继续嘱咐道:“面圣的礼仪,韩妈妈一路上会指导小姐。当年王妃大婚前,她是陪着宫里的女官一直在侧的,那些东西她都熟悉。宫里的人事,各宫娘娘以及诸位皇子大致的关系,王妃已经仔细跟我说了,稍候由我来给郡主介绍。至于殿前对答的细节,还请小姐要好好琢磨一番。若是能讨得圣上的欢心,那对王爷王妃,还是郡主自己都是一件大好事。” 清瑜一时有些头疼,郡主这份工作的考核面试也太难了点吧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二十九、成都在望 一百二十九、成都在望 还珠郡主的车队离开没有多久,甘王便在爱妾的服侍下起来。他昨夜宴请向怀谨不过是场面上的应酬,那向怀谨席间旁敲侧击问了不少,甘王有心晾他一晾,装作不知道,只是频频劝饮,故而喝得有些多了。 刚将衣服穿好,外头就有内侍禀告,说是达州城的娄管事求见。因甘王在达州有些产业,故而派了一个得力的管事在这边,听见是他,甘王便召了进来。 那娄管事平素天高皇帝远的,在达州城仗着甘王的旗号,颐指气使惯了。只如今正主到了,他这个狐假虎威的,立马歇火成了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儿。一进屋子便跪在地上磕了三个结实的响头道:“小的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甘王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问道:“一大早的有什么事?不是早就吩咐了要你下午过来对账吗?” 那娄管事堆笑道:“殿下恕罪。小的没有事情怎敢违背殿下的吩咐?实在是,有件事事关重大,小的做不得主,恰逢殿下移驾达州,这才立马前来禀报。” 甘王知道达州因为地理位置类似襄阳,虽然远不如襄阳富庶,但是南来北往的客商也不少。他在达州的产业经营得也不错。这娄管事算是个有能力有眼色的,便问道:“有事快说,我待会还有正经事。” 娄管事忙将来意说了。原来娄管事掌管着甘王名下的货栈名唤富顺宝号。与不少商人都有些生意往来,尤其是因沾着甘王的光,这富顺宝号不仅能弄到不少官造的好货,陈国境内商道也是畅通无阻。几年经营下来,也是达州首屈一指的大货栈了。 从前来自北方草原的皮毛牛马,因为蜀地交通不便,大多走的长安洛阳襄阳一线。自打梁陈交战,这条商道就不太顺了。北方的货物走达州的便渐渐多了。这娄管事见到生意蒸蒸日上,甘王这边好交代,他自己也能扒拉下不少进账,自然欢喜得很。谁知这好日子没几个月,便传来了梁陈议和的消息,偏偏还是他主子甘王主理这事。 因关系到国运,娄管事虽然腹诽,倒也想过去阻止,只是感叹从今往后油水少了。恰如犯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几天前,忽然有一帮西域商人找上门来,想跟富顺宝号做个长久买卖。娄管事仔细一了解,吓了一跳。原来那西域商人开口就是一年二十万张毛皮,五千匹马,两万头牛,五万只羊的大手笔。 娄管事只一想到这么大一批货物从他手中转手,就是随便划拉一点入自己的腰包,那都是一大笔横财娄管事心思立马就活动了。那些西域商人也知情识趣,送了娄管事好大一笔礼金。见钱眼开的他便趁着甘王到了达州的机会,来禀告此事,毕竟,关系到如此巨额的交易,他这个管事的是做不了主的。 第 9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96 章 甘王听后眼睛一亮。要说他这个王爷缺钱吧,倒真不缺。陈国本就富有,陈帝封赐儿子也大方,甘王又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自己府里的进项每年都有大笔富余。但是,若说甘王缺钱吧,他还真缺。如果甘王真的要问鼎龙庭,那么往后朝廷上的经营,人心的收买,铺眼线,养食客,蓄兵马,哪样不是无底坑?甘王在达州的产业虽说做得还算不错,但是也不过万两银子的层级。要是这笔生意成了,那么往后一年一年,百万两的进项那都是保守估计…… 所以甘王不得不心动 不过毕竟是件大事,甘王细细考虑了一下,便示意娄管事近前,低声道:“这件事若是便宜,自然是要做。我不做,别人也会做。只是你得我给打听清楚了,这伙西域人是什么来头,他们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价码大概是个什么情形。查明白了速速来回我你先好生招待着,稳住了。” 娄管事忙不迭点头道:“小的省得小的探过那些西域人口气,说是藏蒙边境的游牧人,这些牛羊皮草也是在部落里收换来的。他们的意思是,金银现讫也可,若是不方便,直接茶绸铁器以物换物也行。我看着那伙人倒也诚心,才敢来禀了殿下。小的这就去查清楚,问明了章程再来回禀殿下” 甘王满意的点点头,娄管事这才欢欢喜喜退下。 甘王心情大好,觉得最近时来运转,朝堂上他被委了钦使调停两国战事,生意上又来了这么大一笔买卖。是不是预示着他扶摇直上指日可待呢?他将袖子一挥,笑道:“今天本王心情好,来人,请梁国襄王使节到花园赏春” 达州城马市口一所两进宅院里,那娄管事口中的西域商人便暂时落脚此处。此时正屋里只有两个大胡子壮汉在说话,一个年轻的有些急躁道:“少主人的传信说得那样紧迫,只教我们速速攀上陈国的大买家,难道是襄阳那边郭老出了事?” 年长的一个叹了口气道:“怕的就是这个。今年风调雨顺,牛羊满圈。要是商路不通,卖不出去,叫少主人到时候怎么跟族人交代?咱们党项人休养生息这些年,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少主人正需要培植威望,这时候可不能出乱子希望陈国这个甘王,看见这块肥肉,能有好胃口。” 那年轻汉子有些忐忑道:“南人贪鄙,三哥咱们是不是再添点东西送上?” 年长汉子摇头道:“咱们主动找上门已经姿态够低了,再要奴颜媚骨一些,生意上的价码就不好谈了如今只能等着鱼儿上钩……” 从达州到成都这接下来的旅途,清瑜比起从前更累,不仅要跟着韩妈妈学那宫廷礼仪,还要仔细牢记木樨转述的宫中人事。尤其是后者直听得清瑜头疼。诸如哪宫的娘娘什么喜好,什么禁忌,跟谁关系好,跟谁又有过节;各位皇子的性格处事,娘娘们的外家,皇子们的妻家,林林总总,如一团麻纱,绕得清瑜头大如斗。 连邓厚都奇怪,怎么清瑜变得这么文静,只乖乖待在马车里,也不像从前一样老叫他去说话解闷了。 清远约摸猜到一些端倪,他又不愿意对着木樨,也就不说话,只带着邓厚闷声赶路。 一行人走了四天,便到了离成都六十里的红芦荡。眼见过了今晚,就能入都城,进王府,正声名。清瑜内心不免有些小小激动。 四天的时间,在韩妈妈和木樨的轮番轰炸下,清瑜总算是从郡主速成班顺利毕业。虽然比不得那些自幼养在王府里的堂姐们,不过好在清瑜聪明,又有超越时代的宽广见识,故而能做到举一反三,融会贯通。连见多识广的韩妈妈都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小郡主。 车队扎营就在芦苇荡边上,用过晚饭,清瑜终于能走出营帐,望着眼前抽着绿芽的青葱芦苇荡,清瑜长长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青草味糅合着温新的水汽,浅浅侵润着清瑜。那一口在车厢里憋出来的闷气,终于能排遣个干净。 “郡主你在这里干什么?”身后传来邓厚那熟悉的声音。 清瑜回头,就见到一身侍卫打扮的邓厚,正浅浅的对她微笑。清瑜一时有些失神,几个月前自己落水得救后的那个早晨,第一次看到这个男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转眼间,她恍惚觉得邓厚已经与从前不同了。从前的那个男孩沉郁不爱说话,心里总是装着沉甸甸的往事;从前那个男孩不能受到刺激,否则就会神情扭曲恨意满怀;从前那个男孩色厉内荏,误杀一个该死的地痞无赖也会怕得睡不着觉患得患失。 但现在不一样了,邓厚与清瑜经历了襄阳的一系列事情之后,变得成熟稳重,变得敢说敢做,变得自信自立。究竟是因为得到了与自己之间那份亲情?还是得到了与清远之间那份恩情师生情?或者是因为到了陈国对未来的生活有了希望?清瑜说不清,但是她很开心看到现在的邓厚。 清瑜对邓厚回了一个会心的微笑,道:“我就在这里放松放松,这几天在马车里闷坏了。哥哥,今后没人的时候,你还是叫我清瑜吧。我们曾经说过的,这份兄妹之情永远不会变,无论我是孤女还是郡主,你都一样是我的哥哥” 邓厚眼睛有些湿润,他眨了眨眼睛忍住,点头道:“有些东西我们放在心里就好。如今你跟从前不同,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一个称呼而已,何必为了这个惹麻烦。在我心中,妹妹是你,郡主也是你。不论我叫你什么,你都是我心中那个你。” 或许是害怕自己情绪失控,邓厚借口有事,掉头跑开了。清瑜看着邓厚的背影,心里头暖暖的。 清远走近,低声问道:“郡主,回到成都之后,打算怎么安排他呢?” 清瑜一愣,她之前没有仔细想过。总不能让邓厚留在嘉王府,名不正言不顺的,他们虽然情如兄妹,却身份悬殊,这还真不好办……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三十、回归王府 一百三十、回归王府 清远低声道:“邓厚心中所想所念的,你我都清楚得很。如今回到成都,总不能让他跟我到道观里过日子。只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待在嘉王府里也不好。要是郡主没有好办法,那等回到成都,我跟嘉王殿下好好商量商量吧。” 清瑜点头道:“多谢清远师傅。哥哥年岁不大,心性还没定下来。我只一想到他为了他一家的血海深仇背负了这么久的压力,就替他辛苦。清远师傅收了他做弟子,也要适时开导开导他才好。” 清远含笑点头。 木樨寻了过来,见清远与清瑜在说话,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来对清瑜道:“郡主,明儿到了成都还是许多事情。韩妈**意思,建议您今晚早点休息,养好神。再说,这水边风大……” 清瑜笑道:“我知道了。这就跟你回营帐去。” 清远朝着清瑜行了个礼便离开了。木樨眼角飘忽,见他走远,才微叹口气,拿着披风上前裹了清瑜,两人一道回了营帐。 第二日一早,车队便拔营起行。刚走了个多时辰,便遇到了从成都前来迎候还珠郡主的嘉王府护军。昨日甘王护军早派快马递了消息,故而今天天没亮,嘉王陈洪恺便命令由陆管家带着自家护军前来迎接。两下里人马一接触,只稍停顿,便合作一处,往成都开进。 陆管家来到郡主的车前,语带哽咽的拜见了清瑜。清瑜忙召了这位府里最忠厚的仆人入车内叙见。 陆管家在这摇摇晃晃的车内脚步踉跄,木樨忙一把扶住,对清瑜解释道:“郡主,在牛头驿的时候,因为拼死保护王妃的车驾,陆管家的左脚给贼人砍了,后来回到陈国再医治就误了时机,后来落下了毛病……” 清瑜闻言有些痛心,陆管家对于主人的一片忠诚她自然是知道的,可惜这位管家正值壮年,如今落得个残疾……清瑜忙道:“难为陆管家了既然不方便,何必跑来这一趟?” 陆管家忙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就是王爷不派老奴来,老奴也自告奋勇跑这一趟。小姐前次走散之后,府里上下谁不伤心难过?老奴算是看着小姐出生长大,比那些人还舍不得。偏偏咱们府里在牛头驿折了大部分人手,就是老奴这个残废人也不得不留用着,王爷王妃的日子多难那些日子看着王爷眉头紧锁,王妃悲伤流泪,老奴都……” 虽然陆管家这番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过清瑜还是看得出这个中年人是真心诚意的担心自己与效忠王府的。她连忙劝慰道:“如今都好了,我平平安安回来。从今往后,咱们府里就一家团聚,再不会有那让父亲烦恼,让母亲伤心的事儿了。陆管家千万不要小看自己,只是腿脚有些不灵便,哪里就说得是残废这么严重?不说如今府里缺不了你这样忠诚实在的,就是将来人手补齐了,那也得陆管家这样经验丰富的老人坐阵。” 陆管家有些惭然道:“老奴这幅样子,出去实在是丢了咱们王爷的脸面,哪里还有脸待得下去?” 清瑜摇头道:“这话不在理陆管家这是奋身保护我母亲留下的伤,出去不仅不丢人,还是大大的光荣外头的人知道了谁不夸赞一声你忠心为主?再说,我们嘉王府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家的吗?” 陆管家本来心中沮丧,听了清瑜这一番道理,这才踏实下来。感激道:“我有幸到了咱们王府里当差,真是上辈子修了福。不仅王爷王妃通情达理,就是郡主也不拿我当外人看,老奴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这份恩德……” 清瑜止住了陆管家的话,笑道:“陆管家说我不拿你当外人,怎么说起这些外道话来?你这趟来,可是父亲母亲有话托你捎来?” 陆管家郑重点头道:“郡主真是聪明。之前韩妈妈木樨姑娘去接您的时候,想必跟您说了朝局的形势。昨儿得了您今天进城的信儿,宫里头贵妃娘娘就下了旨意,要王爷王妃带着您入宫。说是她想见见您这个未曾谋面的孙女。王爷想着,贵妃娘娘最是谨慎稳重的,您还没到,娘娘就突然下了这么一道旨意,恐怕有圣上的授意在里头。可见之前咱们猜的没错。待会回到王府,人多嘴杂,咱们王府里的下人也是后来回到成都填补来的,怕有些眼线在,王爷王妃不好说话。所以叫我事先透个底给郡主” 清瑜点头道:“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能跟父亲母亲一道入宫,总比我一个人单独去的强。” 几人就这事,又商量了个把时辰,外头清远已经来知会,前头不远便到了成都。陆管家忙下了马车,前头张罗去了。 成都,唐朝时叫做益州,那时候便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城市,有“扬一益二”的美誉。自唐代以来,虽然各地战乱频繁,但是成都偏安蜀地,受到的影响并不到,发展到如今,更是繁华富庶。杜甫诗赞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清瑜从前在课本里读到,曾幻想过那是怎样一种盛景,如今,春意正浓,花开正艳,清瑜虽只是撩开车帘,惊鸿一瞥,也忍不住被这锦官城缱绻的*光陶醉了。 马车辚辚,入城后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停下。只听外头有内侍尖细的声音高声叫道:“还珠郡主驾到”车门被外头推开的刹那,清瑜差点没有落泪,几个月以来的艰辛,多怕没有机会回归王府,还好她坚持住了,这一天终于到来。 见清瑜有些愣神,木樨扶住她低声提醒道:“郡主,王爷王妃在府里等您呢……” 清瑜忙定了定神,在韩妈妈与木樨的引导下,下了马车。作为嘉王府的郡主,她的车驾是直接从中门进来。这会马车便是径直停在了正厅外。首先映入清瑜眼帘的就是花团锦簇的庭院,前头正对着轩敞气派的正厅,两边则是迂回繁复的回廊,抬头看去,后头还有层层叠叠的院宇。与曾经生活过三年的汴京质子府相比,这里的形制,格局,气度都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是与镇藩襄阳的襄王府邸相比,也不逞多让。 早有穿着内监服侍的侍从禀了进去,清瑜刚走到正厅门口,便看到了母亲那熟悉的身影——从前的陈夫人,如今的嘉王王妃司徒长宁 第 9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97 章 这位衣冠华丽的王妃尽管克制着自己遵从礼仪,但是盼星星盼月亮望穿秋水,终于将宝贝女儿盼回来了,她哪里还坐得住,此刻正站在门边看着清瑜,眼中泪珠直落,双手在袖底发颤。 清瑜见到母亲那张瘦了大圈的脸,那么苍白,那么憔悴,哪里还忍得住,几步冲了进门,扑在了母亲怀里。 司徒长宁抚摸着清瑜的头发,将女儿抱得紧紧的,早已经泣不成声,只依稀听得到嘉王王妃喃喃自语在念着女儿的名字:“瑜儿……瑜儿……” 一旁服侍王妃的老妈妈们忙上前劝慰,母女俩却怎都不愿意分开,还是嘉王陈洪恺的声音起了作用:“瑜儿,就只想你母妃,不想你的父王吗?” 这熟悉的声音却陌生的称呼传进耳朵,母女俩的哭泣才渐渐停下。如今众人的身份已经不同,不再是汴京质子府里处境艰难无人问津的一家三口,而是荣爵加身,无数人盯着的嘉王、嘉王妃与还珠郡主 司徒长宁转身拉着清瑜,走到了嘉王面前,轻轻用手拍了拍清瑜的肩膀。清瑜明白,对着高坐宝座的父王,依礼跪下拜见:“拜见父王千岁千千岁” 陈洪恺将女儿拉起来,爱怜的看着清瑜,温声道:“瑜儿,你要是再不回来,你母亲的眼都要哭瞎了。” 清瑜心头酸酸的,低声道:“瑜儿也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够早日回到父王母妃的身边……” 司徒长宁露出了许久没有的微笑,道:“王爷虽然嘴上不说,我知道他也一直挂念得很,只是朝堂上政事多,不像我,成天待在府里,就想着我的瑜儿……” 看着面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嘉王陈洪恺的心情也是复杂得很。他三个月来处境艰难,结果女儿一到,自己的封号就顺利定下了。究竟是自己为国牺牲十年应得的封号,还是沾了女儿的光? 这一刹那的恍惚,不过是一晃而过,陈洪恺知道此时不是分神的时候。他目光掠过,停留在屋中一角一位内监的身上。那内监年纪不小,本在一旁躬身不语,察觉到嘉王的目光,他立刻反应过来,走前一步,含笑禀告道:“恭喜郡主回府,恭喜嘉王殿下一家团聚。奴才是奉了贵妃娘娘的懿旨,特来接嘉王殿下,王妃和郡主一道入宫的。贵妃娘娘想见郡主,早念叨几天了……” 果然,姚贵妃的人早就在王府里等清瑜了。清瑜抬头看去,就见父王陈洪恺点头道:“吴公公,我们这就进宫吧。母妃还没见过这孩子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三十一、贵妃召见 一百三十一、贵妃召见 嘉王妃司徒长宁忙道:“殿下,瑜儿刚刚进门,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怎么都得洗漱一番,再进宫去。否则在母妃面前失礼,那可就不好了。还是请吴公公稍坐,我们去去便来。” 吴太监神色有一丝犹豫,又不好驳了王妃这话,只得躬身道:“既然如此,还请郡主尽快,若是让贵妃娘娘等久了……” 司徒长宁忙道:“我知道。多谢吴公公周全”说罢拉着清瑜往后堂去了。 走不多远,嘉王妃便将清瑜带进了一处屋子,看屋里陈设,类似是个小花厅。司徒长宁命丫头仆妇去打水拿衣服首饰过来,却将自个与女儿关在房内。她半蹲下,双手抓着清瑜的肩膀,郑重道:“瑜儿,我长话短说。如今你父亲的日子很不好过。圣上虽然念着你父亲做了十年质子,但是对于因我们而挑起梁陈之战,心里多少有些不悦。你这次回来,一下促成了你父亲封王,我们不知道你在襄阳发生了什么,但必定是与此事有关。我有几句话叮嘱你,当今圣上最不喜欢女人干政,贵妃娘娘虽是你的祖母,却最是谨慎小心。要是问到什么政事局势上的事情,必定是得了圣上的授意,你回答的时候,要尽量有什么说什么,绝不能带自己的看法与揣测。你可记住了?” 清瑜用力点头道:“娘,我知道了” 司徒长宁有些忧虑道:“你毕竟只是个几岁大的孩子,不知道这里头的根脚。总之,你答得幼稚些,童真些都不打紧,切不可装得老成世故。你那最得宠的堂姐应陵郡主便是一味撒娇天真,才深得圣上以及诸位娘娘的欢喜。” 清瑜心中一凛,这几个月来她以及习惯了用大人的思维与口气说话行事,看来必须收敛收敛,免得惹了天子的嫌。清瑜认真的点了点头。 外头的仆妇以及预备好了,隔着门低声禀告。司徒长宁知道不能再拖,忙召了她们进来,七八个人围着清瑜,又是擦洗又是换装,只一刻钟不到,清瑜便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了。 司徒长宁满意的看了看,这才带着清瑜往前头去了。 吴太监见到收拾好了,忙引着嘉王与王妃上了王驾,清瑜则仍旧被韩妈妈与木樨扶着上了郡主仪制的马车,跟随在后,一众人浩浩荡荡往宫里去了。 蜀地被称为天府之国,皆因为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地理位置又远离中原,易守难攻,受到战乱的影响较少。陈自立国以来,对外虽然武力疲软,对内却是治理得井井有条。数十年来,国泰民安,仓禀充实。 清瑜虽然在马车里谨守宫规,不敢窥探,但是只从马车入宫门之后曲曲折折走了大半个时辰,一路上时有宫人内侍跪拜问安,便能猜测出,陈国皇宫也是极大极规整的。 好容易到了姚贵妃所住的宝应殿,清瑜才由木樨扶下了车。早有宫女上前,接了清瑜,随同嘉王夫妻往殿内去。嘉王府的奴婢下人只能待在车驾旁等候。 清瑜虽目不斜视,但是一瞥之下,还是看到这宫里殿外雕栏玉砌,极尽华丽。从人肃穆,鸦雀无声,无形中给人心一种压迫感。想来陈国皇宫也许比不上北宋故都汴京城内的梁国皇宫宏大,也差不了多少了。因身边都是陌生人,刚才母亲嘱咐得又那样郑重,清瑜走得小心翼翼,心里嘀咕着这位贵为贵妃的祖母,恐怕不是个让人亲近的。 入了宝应殿,嘉王一行人便在头重殿门内候见。清瑜乖巧站在父母身后,她前世也游过北京故宫,只是那时仅仅以一个游客的身份走马观花,看的是稀奇,加上开发展览的地方有限,即便参观到得也只余空荡的房屋,没有帝王妃嫔,没有宫女太监,那种感受并没有太过强烈。如今脚踏实地站在这陈国皇宫里,感觉自然截然不同。清瑜便忍不住好奇,借着身量矮小,偷偷观察这位贵妃娘娘的宫室。 见里头又与殿外那种庄严肃穆的氛围不同。陈设华贵,格局精巧,各式器具多是青、白、赤、金这等高雅富贵的颜色,穹顶雕着青鸾乘云,屏风尽是芙蓉斗妍,既不用彩凤牡丹,也不用明黄正紫,处处体现着这宫殿主人虽不是正宫之主,却宠冠后|宫的地位。 唱礼太监高喊:“嘉王,王妃求见还珠郡主求见” 一会里头便传来宣嘉王、王妃、还珠郡主入见的太监长声。虽然没少在影视剧里看这一套,但是身临其境,清瑜还是忍不住感叹皇家无亲情,儿子见老妈,还得通过这么多人,弄这么多规矩。 嘉王陈洪恺整了整衣冠,携了妻子女儿一同跟着吴太监进了内殿。清瑜还没看清那座上贵妃祖母的模样,便看到父亲母亲身子一矮,已经跪下。清瑜忙依样画葫芦,照着韩妈妈特训教的礼仪,跟着跪在了父母侧身后,恭恭敬敬的三拜伏身不敢抬头。 陈洪恺朗声道:“母妃千岁儿臣带着瑜儿来拜见您了” “我儿,长宁,免礼吧。还有我那失而复得的乖孙女儿快快起身。”座上一个淳和的女声开口道。不用说,这声音必定就是姚贵妃了。 清瑜跟着父母起身,半低着头,不敢直视。 陈洪恺微笑道:“母妃身子最近还好?这些日子因国事繁忙,少了进宫问安,请母妃恕儿臣不孝之罪” 姚贵妃笑道:“我还好,长宁身体可好些了?我命人送去的药材可用了?” 嘉王妃司徒长宁忙回答道:“谢母妃关心。臣妾已经没什么大碍,让母妃担忧,臣妾惶恐” 姚贵妃点头道:“我知道你得的是心病,母亲都是为孩子操心,我如何不知道?”说罢目光转到清瑜身上,含笑微微招手道:“瑜儿快来,给祖母瞧瞧。” 清瑜忙轻声答“是。”就有宫女搀了她往姚贵妃座前走去。 姚贵妃见清瑜近前,忙伸手将她拉到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笑道:“果然眉眼长得有些像你父亲乖孙女儿,还不叫一声祖母” 清瑜这才有机会抬头迎向这位贵妃,本本分分的答道:“拜见祖母”这位姚贵妃不过四十开外的年纪,虽然微微有些韶华渐去,美人迟暮之态,但是通身的气派却十分雍容典雅,高贵娴静。让人一见之下,便生端谨崇敬之心。只是这声祖母却让清瑜有些无奈,她没法从这位贵妃的身上感受到慈祥亲切。就是听刚才父亲与祖母说话,也好似说台词一般,让人觉得疏远隔阂。 清瑜心中暗叹一口气,这样一位祖母,哪里叫人生得出那份亲情?只是各人都是身不由己,各自扮演自己的角色罢了。 姚贵妃心中却是对清瑜这种平和安静的举动很是满意。她摘下腰间上一个玉牌给清瑜戴上,笑道:“好孩子,你算是福大命大,兵荒马乱的竟然安然无恙。这块玉牌是青羊宫玄法道长敬献的,效能宁心安神。你小小年纪,这一通折腾,别吓坏了” 清瑜忙谢过祖母的赏赐。姚贵妃笑对嘉王夫妻道:“到底我儿的王妃是司徒家的女儿,教出来的孩子这么乖巧懂事,我看比起应陵那个惯会撒娇逗趣的丫头,要老实得多。” 嘉王忙道:“瑜儿还小,从前一直跟在我们夫妻身边,没个长辈疼爱,母妃要是喜欢,可要多多替我们教导教导她才好。” 姚贵妃点头笑道:“往后少不得叫瑜儿进宫来陪陪我。如今咱们家这位还珠郡主,可是名声在外呢。前儿赏花的时候,胡贤妃、武昭仪都问起我们瑜儿呢。” 清瑜听了心中苦涩,谁想来这处处是规矩,干啥都不自在的皇宫?说什么名声在外……如今陈国皇帝年长,皇子明争暗斗,宫里的娘娘们还不是玩得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宫斗不歇的老套路?自己可不像搀和进来,玩不来也玩不起 虽然心里头不愿意,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清瑜只得装作开心的样子,清脆的答道:“谢祖母关爱,瑜儿也想学应陵堂姐一般承欢祖母膝下。” 第 9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98 章 姚贵妃高兴道:“那自然好。对了,这几个月听说你在襄阳有一番奇遇,说来给祖母听听” 清瑜心中一动,戏肉来了。她忙点头,按照之前在回程马车上组织好的腹稿,将自己的经历大致说了。除了一些暗中发生不能透露的细节与秘密,其余有据可查的都没有隐瞒。 嘉王夫妻也是头一次听闻此事。一时间,宝应殿里众人都不说话,只听清瑜从头道来。 宝应殿正堂之后,本是一间狭小暗室。如今内里却正坐着一位长须老者,静静听着一墙之隔的清瑜细述经历。听到曲折处,连他也禁不住有些出乎意料。 这位老者站起身,一边听,一边踱步,似乎在思考什么。淡淡的油灯下,他身上袍子时而闪现着金色光晕,袍服正中隐隐约约是一幅金龙图案。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三十二、陈帝心结 一百三十二、陈帝心结 清瑜顺顺当当的把自己在襄阳发生的故事讲完。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不过当着这么多重要人物的面娓娓道来,心底还是有些不自信,生怕自己的措辞有什么漏洞。 听完这经过的姚贵妃与嘉王夫妻都一时没有说话。王妃司徒长宁有些自豪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在那样艰危的局势下能够支持到今天,心里既是心疼又是骄傲。嘉王陈洪恺看着殿上垂眉顺眼的清瑜,心中暗叹,怎么这孩子偏偏是个女儿不是儿子,否则就她的一番经历,可说是与那梁国神童襄王周景渊一时瑜亮,自己这个父亲脸上更是有光。说不定更由此得了父皇的青眼,连带自己也跟着得宠起来。再想到自己这些皇弟们都有了子嗣,独自个还一个儿子都没有,陈洪恺又不禁怅然。 姚贵妃向来是后宫贤德表率,她的思维里就没有女孩子出去独当一面的,故而对清瑜的经历虽有些惊讶,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喜。不过转念想到,一来这孩子失散后举目无亲,想办法求生也是逼不得已。二来,清瑜年纪还小,将来可以慢慢教导不迟。这才首先打破沉默,问清瑜道:“这倒是一番奇遇,你遇到的几位恩人,现在何处?救命大恩,不可轻慢。我们要好好报答才是。” 清瑜想到还曾与周景渊约定通过姿生堂书信来往,况且她也记挂杨氏夫妻,便欲在贵妃娘娘面前求了此事。想了想,便轻言细语回答道:“回祖母的话,我那恩人杨氏夫妻如今仍在襄阳开脂粉铺子。我回陈国前,曾与他们叙别。知道他们夫妻是土生土长的梁国人,不愿远离故土。我想日后有机会送些礼物过去,平常通通书信,互致惦念,也不枉他们两位在风尘中救助我一场。还请祖母成全” 姚贵妃点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听你说那位杨娘子待你如母,正是贤淑善良的典范。你本该记住这份恩情的。” 清瑜忙感激道:“多谢祖母。”又想到一直发愁邓厚将来的安排,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提。转念想到母亲提醒过进宫不可多言,此事还是求了父王再说,毕竟,关系到邓厚的前途,不是在宫里求个恩典赏赐就能解决的。 见清瑜不再说话,姚贵妃想起还有一事,稍稍犹豫片刻便转过话头,忽然说道:“我这辈子就只在成都城里待过,头先你们夫妻刚回来时,跟我说了汴京城里的见闻。想那里是梁国国都,与成都虽各有千秋,到底不分上下。那襄阳我素闻是商贾云集,鱼龙混杂之地,不过到底是道听途说。瑜儿你在襄阳待的日子不短,依你看,襄阳如何呢?” 嘉王夫妻听了心中顿时一紧。因襄阳从前是陈国属地,当今圣上登基之后,有心努力经营,把襄阳作为陈国跳出巴蜀腹地的一块跳板,图谋中原大事。结果终究是势不如人,被梁国软硬兼施,利诱逼迫之下,才万般无奈将襄阳卖掉。此事是梁国皇帝一大功绩,却同时是陈国国主一大耻辱。故而别说是在陈国皇宫,就是在成都官商富贵之家,襄阳都是话题中的禁忌,寻常人更是避之不及。如今在这后宫第一殿里听到最接近陈国皇帝的贵妃娘娘突然问起,嘉王夫妻怎能不心惊呢? 清瑜发现父母脸上的脸色都不好看,稍微一琢磨,心中已经有了明悟。只是祖母问都问了,自己该怎么回答?若照实说襄阳好,那是在给皇帝爷爷伤口上撒盐,给陈国皇族脸上闪一记闪亮的耳光。倘若违心说襄阳不好,那更是欺君。陈国那么埋伏了那么多探子在襄阳,襄阳的繁盛富庶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清瑜顿时犹如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嘉王妃司徒长宁顾不得了,忙开口道:“瑜儿你这孩子,娘娘问你话呢,还不回答?娘娘不过是没出过成都,好奇罢了。还真能听你说那里好就信了?” 清瑜想到母亲嘱咐过,童真一些无妨。忙回答道:“回祖母的话,您真把瑜儿难倒了。从前在汴京的时候,我就从没出过府,也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样子。如今刚回成都,也没来得及看父王母妃口中极其夸赞的国都是什么景象。祖母这一问,我还真不知该怎么比较。想来襄阳就跟我们达州差不多吧。五皇叔接我进达州城的时候,我看达州街头的商人也很多很多……” 嘉王夫妻闻言暗嘘了一口气。清瑜这番回答打擦边球倒是刚刚好,谁也没法挑理。她毕竟才这么大,既没那个见识,也没那个眼界去比较。 姚贵妃对这话题并不感兴趣。见清瑜脸上果然有些疲惫之色,便温和笑道:“说得也是。你这孩子一路上也辛苦得很。祖母今日也有些乏了。陛下现如今忙于政事,你今日先跟你父母回去歇息,改天再来谢恩。到时候我们祖孙再细话家常吧。” 既然贵妃娘娘如此说,嘉王夫妻忙带着清瑜拜谢辞去。 姚贵妃这才带着近身宫女内侍往后头静室去了。留了宫女内侍在外,姚贵妃独自进了静室,对那金袍老者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老者本在回忆什么,闻言才道:“兰芝,起来说话吧。” 姚贵妃知道襄阳之事勾起了皇上的心病,小心翼翼道:“陛下,臣妾按照您的吩咐,问了清瑜那孩子。她的回答,您也听到了。童言无忌,有什么不妥您也别往心里去。” 陈帝摇头道:“兰芝,我怎生咱们自个的孙女儿的气?再说,那孩子说得条条有理,没有什么不妥。别人怕戳了朕的痛处不敢说。你我数十载夫妻,还不敢明言吗?对于襄阳……我是既想知道,又怕知道。襄阳在朕的手里丢了,这么多年,朕哪一天能睡得安稳?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啊” 姚贵妃上前扶住陈帝,温声安稳道:“陛下知道,臣妾从不插嘴政事。但是今日请陛下容臣妾说一说,臣妾记得,当时陈国西南未靖,北面的胡人也是步步紧逼。再要是得罪了梁国,我们陈国就真的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了。为了国运损小节也是迫不得已。况且陛下如今正当壮年,雄心犹在,举国安定,将来大有可为。这么多年为了襄阳如此负疚自责,臣妾看了心痛得紧要是伤了身体,还怎么完成您的宏图大业?” 陈帝叹息道:“哪里还是什么壮年?兰芝,如今我们已经鬓染风霜,儿孙满堂。想不服老也不行了。在我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我陈国出岐山,越巴陵,就死而无憾了。否则我哪里有脸面见先帝于地下……” 姚贵妃闻言忍不住泪如雨下,跪下道:“陛下您千万不要这样说。如今天下局势纷乱,太子虽是恭谨聪敏,到底阅历还浅,仍需要陛下教导提点。臣妾深宫妇人,于国于民无益,愿意折寿二十年,祈求上苍保佑陛下身体康泰,镇我陈国国运” 陈帝忙扶起自己这位情同结发的贵妃,低声道:“兰芝,朕知道你贤淑大度,心中一直待已故皇后为亲姐。皇后故去后,你待太子如己出。当年,从不过问政事的你提议我送洪恺到梁国为质,他这一去,就是十年。朕知道,你也心痛,你也担忧。但是,为了国朝承继,为了嫡庶纲常,你依然这么做了。朕都知道,都知道朕答应你,一定让洪恺舒服自在一辈子,除了那个位子,别的他想要什么,我一定都答应。” 姚贵妃感受到陈帝这番真情实意,哪里忍得住泪水,涕然哭拜道:“臣妾心中亏欠洪恺那孩子很多。但是臣妾知道,如何对他最好。陛下万不能因为臣妾就格外眷顾于他,让他生了别的心思。那臣妾这么多年与儿子分离之苦,不是白费了吗?如今他刚刚能从朝政漩涡中摆脱出来,还是让他安安分分过他的日子吧。他排行老大,如今连个继香火的儿子都没有……” 陈帝动情的抱住姚贵妃,低声道:“都依你,都依你……嘉王妃的身体不好,你要是着急抱孙子,就选几个出身容貌都不差的好人家女儿赏给洪恺,做侧妃也罢,做侍妾也好,让他早日开枝散叶……” 坐着马车离开皇宫回到嘉王府的清瑜一家三口,还有许多私房话要说。故而进了王府,嘉王妃只命韩妈妈与木樨去打点郡主的行装收拾郡主居住的颐珑轩,而两口子直接带了清瑜回到王府正院。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可以松缓下来。清瑜靠在母亲的怀里,听母亲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无外乎反反复复都是外头吃的什么,穿的什么,住的什么这种琐碎又细致的问题。王妃那架势是要把与宝贝女儿分离的这三个月生活记忆都一一问个遍。 嘉王陈洪恺却是来回踱步,脑中仔细回想母亲姚贵妃问话的细节,心中掂量着如今自己的情势。 忽然陆管家跑来通报道:“启禀王爷,王妃。听说郡主回府,舅老爷舅夫人上门来探望了”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三十三、姑嫂家常 一百三十三、姑嫂家常 嘉王陈洪恺精神一震,如今岳父家是他最牢靠的助力,而且他这个妻兄司徒博言幼承庭训,满腹经纶,是有大智慧的人。正好可与之谈谈如今的形势。忙对陆管家道:“快快有请。” 嘉王妃司徒长宁也喜出望外。背井离乡十载,她与家人只能偶尔书信来往。即便回到了成都,依她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回娘家探望,三个月来,不过是刚回时去过一次探望父母。倒是兄嫂隔三岔五的常上门来看望。谁知没几天,嫂子的父亲祁老先生病危,一家三口往永川去了,一去就是近两个月,自己也记挂得很。司徒长宁忙轻摇了摇清瑜,低声道:“瑜儿,你舅舅舅母来看你了。待会礼貌些,懂吗?” 清瑜曾听母亲说过,外祖父司徒礼只有他们兄妹两个嫡亲儿女,舅舅大母亲六岁,自小便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清瑜忙从母亲怀来起身,乖巧点头道:“是。” 陆管家将人请进来,正是一对中年夫妻,穿得体面又沉稳低调,见到嘉王夫妻,两人纳头就拜。 陈洪恺往上前扶起大舅子,道:“自家人何须如此多礼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司徒博言微笑道:“我们也是今儿上午才到家。本打算明儿再来拜见王爷、王妃。听说今儿郡主回府,母亲大人惦念得很,我们就立即赶来了。” 王妃司徒长宁看着已过而立之年的兄长,眼眶有些泛红,道:“辛苦大哥大嫂了瑜儿,还不上前拜见舅舅舅母。” 清瑜见自己唯一的这位嫡亲舅舅是个白面微须方脸大耳的书生样子,模样儿端方肃谨得很,不敢怠慢,忙行了个后辈礼,口称:“清瑜见过舅舅、舅母” 司徒夫人忙将清瑜拉起,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王爷王妃真是好福气,郡主不仅长得冰雪可爱,通身的气派也是大方从容,一见就让人喜欢” 这位舅母却是容长脸儿,一副和气的样子,让人一见就觉得十分亲切。 陈洪恺心中有事,一番叙见过后,忙拉了司徒博言往书房说话去了。 司徒夫人便留下来与嘉王妃闲话。她从自己丫鬟手中取过一对古朴玉枕,呈给嘉王妃道:“这对玉枕乃是前朝古物,听说是公主用过的东西。想着郡主途中难免受惊,这东西最能安眠舒神,算是我们夫妻的一点心意。” 第 9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99 章 清瑜忙起身谢过。嘉王妃替清瑜收了,叫人上了茶,便问:“大哥大嫂走得也太急了,临了只打发了家下人来报我一声,我想送些药材过府,都没赶上。祁老先生如今可大好了?大哥大嫂回永川侍疾,怎么去了这么久?” 司徒夫人点头道:“多谢王妃关心。我爹年下因染了风寒,引致重咳不止,请了几位名医看过,也没有起色。因爹他年纪大了,家兄怕有个万一,才致信给你大哥。王妃知道,府里只有你大哥一个嫡子,我主持中馈一家子丢不开,故而我嫁到成都来这么多年,除了玄应三岁那年我们夫妻带他回永川见过我爹,便一直没有回去过。骤然听闻此事,我哪有不哭的?你大哥怜我心忧,就跟公公婆婆提了此事。公公婆婆便允了我们带着玄应回永川一趟。也不知是因天气渐暖,还是见了我们玄应高兴,我爹的病就一天一天见好。他老人家苦留,你大哥想着去一趟不容易,日后恐怕……故而迁就老人家,多住了些日子。” 司徒长宁知道,她这个大嫂出身永川世家,非常贤良淑德,是父母千挑万选的媳妇。嫁进司徒家这么多年,这位司徒夫人将府里打理得紧紧有条,伺候老人,相夫教子,样样都能让人夸大拇指;还要敲打那几个不懂事的庶弟、弟媳,管教家下人,想来也是不容易的。子欲养而亲不待,祁老先生一把年纪,恐怕再想见到女儿外孙是很难了。故而他们一家才多待了这些时候。 司徒长宁便安慰道:“老人家捱过这一难,必有后福的,大嫂不必过于担心了。对了,怎么没带玄应过来?让他们表兄妹也朝个面。” 司徒夫人摇头道:“怕玄应太调皮了,往后总有机会见的,不急在这一时……” 长宁笑道:“大嫂过谦了。上次我见他的时候,觉得很乖巧聪明,在他祖母面前背诗写字,头头是道呢。” 司徒夫人苦笑道:“王妃是只见过一面,哪里知道那孩子是属猴儿精的聪明是聪明,就是爱做耍。十分心思里只有半分落在了读书上头,自己的歪理一堆。他祖父父亲没少说他,他表面上都微微应诺,实际上哪里肯听?偏老夫人最疼他,难免宠爱过头。就是我,只有他这一块肉,也狠不下心严管。” 长宁讶道:“大嫂不说我还真想不到,父亲与大哥那样端方的性子,我还以为咱们玄应也是个小书生呢。不过大嫂也别忧闷,孩子还小,等他大了开了眼界,分了好歹,自然就会上进的。” 司徒夫人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清瑜,忍不住将她半搂在怀,对长宁道:“咱们还珠郡主真是漂亮,像个瓷娃娃似的。从前听人说,她们这一辈里属巴王府应陵郡主最出挑最得宠,我上次在杨学士府喝寿酒的时候,见过一遭。那应陵郡主标致是标致,就是些微有些娇纵。” 长宁淡淡道:“清瑶吗?我在宫中也见过两次,怪让人怜爱的。女孩子养得娇贵些也不为过。宫里娘娘们都挺疼爱她的。” 清瑜不过刚回到成都半日,就听姚贵妃、母亲、舅母几次提到这位堂姐,可见这位应陵郡主应该是陈国皇族里的风云人物了。想想看,母亲曾说过,陈国皇子年纪都不大,年龄稍大点的孙辈就那么几个,其余都还是嗷嗷待哺的婴童。不然也轮不到一个郡主出来抢男孩们的风头了。 司徒夫人有些要紧话,便目光示意王妃让侍女们下去。长宁猜测是母亲让嫂子传话,忙让一干人等都退下。屋里便只剩下司徒夫人与长宁母女。 清瑜在一旁听得仔细,表面上却装作不懂,手上只顾把玩着姚贵妃赏赐的玉牌。她已经惯会以自己年幼童真的外表掩藏内心。 司徒夫人瞥了清瑜一眼,见她自顾自的玩着。便低声问王妃长宁道:“王爷刚刚得了封号,加上瑜儿也封了郡主。应当是该大肆操办操办的?婆婆担心王妃没有得用的人手,来前特意嘱咐我托个话。圣上赏下来的人虽不少,关键位置王妃还是要自己拿捏住才好。咱们府里还有几个老成的管事,若是王妃缺人手,我明儿就把人和身契给王妃送来。” 司徒长宁有些拿不定主意道:“多谢娘和大嫂为我分忧。不过今日觐见贵妃娘娘的时候,娘娘嘱咐王爷好生休养,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那话里意思,是这些日子因为战事王爷没少露面,娘娘似乎想劝王爷消停些。不过话说回来,封王这样的大事,场面上总也要操办一番才是。回头我跟王爷商量商量。至于管事的,大嫂给我荐两房本分的家人过来。太过聪明的不行,万一出了篓子,我怕王爷埋怨我娘家人拖累了他。” 司徒夫人哪里还不明白,闻言点头道:“王妃放心。咱们司徒家的下人,是出了名的稳重,不然哪里能在公公面前伺候这许多年?浮夸惹事的早都撵了出去……” 姑嫂说着说着感情愈发融洽了,司徒夫人这才转过话题轻声问王妃道:“芙蓉的怀相如何?” 长宁有些落寞,轻声答道:“不过两个月而已看不出什么,就是害喜得厉害。” 清瑜听到耳中却是有些惊讶,原来那位通房芙蓉已经怀孕了吗? 司徒夫人劝慰道:“大嫂我也是过来人,当初我的陪嫁做了通房,心里一样有些犯堵。不过想来,她总比外头来的强。尤其你是皇家的媳妇,这些事更要看开。你在汴京忧心度日,身子不好怀不上。回到成都就舒心了,如今要好好调理身子,赶紧给王爷生个世子才是芙蓉的老子娘都在我们府里,她也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又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担心她什么?照我说,这胎是个儿子才好。这么多封了王的皇子里头,独独咱们王爷还没个儿子,这要是让有心的人拿来嚼舌根子,传到宫里头,那可不妙了。要是上头指了新人下来,你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还得你这个王妃供着她们。万一是个有出身的,再生了儿子,你腰杆都直不起来……” 长宁这些年虽然在汴京过得辛苦,但是有一点,嘉王与她二人琴瑟相和,举案齐眉,恩爱得紧。故而她才对芙蓉这个通房有些不悦。现如今别的成年皇子,哪个不是府里妾室美人一大堆,有的还封了侧妃。嘉王已经回到成都,而长宁自己除了一个女儿又没有所出,真要是贵妃娘娘赐了新人下来,她连个反对的立场都没有。想到这里,长宁脸色有些苍白,忙抓住司徒夫人的手道:“大嫂,你可有什么好方子?怀玄应的时候都吃些什么药?”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三十四、各有烦恼 一百三十四、各有烦恼 司徒夫人忙道:“我怀玄应那时身子可比你现在好,只是请相熟的刘大夫开了些补身的药。前些日子,贵妃娘娘不是派了王太医给你诊脉了吗?那可是咱们陈国国手,王妃要是托他开方,必定是稳妥又有效的。” 长宁点点头叹气道:“那等王太医来复诊的时候,我暗中问他吧。从前我们在汴京的时候,瑜儿生了一场大病,为她诊脉的名医都说是因为我怀她的时候郁结在心,这孩子从胎里出来就带上了那不足之症。后头这三年我身子一直不爽利,我真怕……” 司徒夫人一惊,忙道:“王妃别胡思乱想了。您就是身体亏虚些,好好调养就是了。依您的身份地位,要用什么补品好药都不难。只管放宽心,这种事越是着紧越是徒劳。再说,如今咱们郡主生得这么健康可爱,哪里有什么不足之症?我看都是梁国那些大夫医术不精瞎说的。先女后儿,王妃苦尽甘来,是个有福气的,将来定能给王爷生个聪明健康的世子爷” 清瑜知道这年代生个儿子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何况是王府女主人?可怜母亲才荣升王妃没几天,就要担心起子嗣的问题,真是宅门里头有操不完的心…… 世上的人各有烦恼。女人们操心生孩子,男人们惦记抢位子。 嘉王府书房里,陈洪恺将清远给自己的妻兄司徒博言引见了。司徒博言前时曾听陈洪恺说过,清远为了帮当时是质子的他送密信回成都半个月奔波千里;之后又不辞劳苦足迹踏遍梁陈边境寻找郡主,实在是难得的忠义之辈。故而在寒暄的时候,司徒博言对清远没有半分生疏。清远也对他行了个方外之礼,微笑道:“久闻司徒先生贤名,今日有缘相见,幸甚之至” 司徒博言忙谦词道:“道长过奖,博言只是一个书生,不过是托庇祖上留下的声名,惭愧惭愧。道长扶助殿下于危难之时,博言钦佩之至。” 陈洪恺笑道:“都不要再彼此客套了,你们一个是我知交挚友,一个是我姻亲至好。在我这书房里,我们三人便是亲手足一般。快都坐下,我有些要紧话要跟你们说呢。” 清远与司徒博言这才在下首坐了。两人看着陈洪恺,只等他的下文。 陈洪恺便将今日带女儿觐见母亲姚贵妃的经过说了,末了有些疑惑道:“母亲那个人最是谨慎,今日,我却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寻常。到底哪里不对,我也说不好。大哥,清远,你们帮我合计合计。” 清远冷眼旁观,只觉得陈洪恺跟三个月前刚到成都时已经大不相同了。没有了那股子冲天豪气,却仿佛被流言斗争消磨得有些首鼠两端,失去了方寸。清远微微皱眉,他想听听司徒博言的高见,便朝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 司徒博言深知他们一家已经被陈帝牢牢绑上了嘉王这俩马车。陈洪恺离开成都十载,朝中没有半分经营。所恃的不过是贵妃娘娘的关照,与圣上对他的那点歉疚之情。虽然之前有些迟滞,但是如今封号已经得了,还是“嘉”这么个大善之字,算是荣宠有加的。他便开口道:“殿下何必杞人忧天呢?如今荣封嘉王,正是否极泰来,也不枉费您在陈国卧薪尝胆十载之苦。” 陈洪恺道:“这封号或迟或早,我心里是有数的。如果父皇不待见我,也不会我们一回到成都,就让我们住进这留园。要知道,留园可是前宋在巴蜀遗留下来最大最别致的庭园。如今父皇在赐封号的同时,果然将这园子也赐了给我做王府,可见父皇心中早已暗许了。” 清远沉吟道:“圣上可曾对殿下交代过,日后对殿下的期许?” 嘉王陈洪恺一愣,微红了脸摇头道:“不曾。父皇只在我刚回成都时单独召见过我一回,说的都是些安慰话。” 司徒博言心中一跳,追问道:“那贵妃娘娘……” 陈洪恺有些沮丧,道:“母妃面前,我曾找机会提过两次。不过她只叮嘱我好生安养身体,又说她从不问政事,这些事情圣上自有安排。你们说,父皇母妃真的是在心里怪罪因我挑起了梁陈之战吗?” 司徒博言预感不好,这皇上贵妃都不接这个茬,嘉王在朝中又没有亲信,莫非就这么等着?更可怕的是,如果皇上本就属意要嘉王做个闲散安乐王爷……司徒博言偷偷看了这位王爷妹夫一眼,见他皱眉沉思,那样子分明是权利心极重了。司徒博言心下只有暗叹。 清远插言道:“殿下缺的就是一个在朝堂表现自己的机会。如果有了这样的机会,再看圣上的态度,便知圣上对殿下的期许为何了。不过机会就在眼前,关于联梁国攻党项的事,殿下准备什么时候进言?” “什么?”陈洪恺闻言站了起来。 “联梁国,攻党项?这是怎么说的?清远道长何出此言?”司徒博言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 清远一时呆住,这分明是清瑜早就在初见陈国镇东将军吴锺建那日便与之商议好了的,请他立即飞鸽传书报予保靖侯转告嘉王的啊。怎么他们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清远不敢怠慢,忙将当时的情形分说了一遍。 司徒博言眼睛一亮,点头道:“梁国这主意打得倒是好,不过此事似乎对我们陈国也有利。殿下……” 嘉王陈洪恺却有些迷惘,反问清远道:“可是你们明明拖了十来天才回到成都,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收到这个消息” 清远额角生汗,低声道:“殿下认为保靖侯……” 陈洪恺脸色迟疑,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似乎在回忆什么,半晌才幽幽地道:“我五六岁的时候,宫中当时只有几个皇子,我是最大的,后来母妃见我成日与太监为伍,怕教坏了我,就点名让上代保靖侯夫人带着锺业常常到宫里走动。锺业与我同年,大我五个月。我们一见面便脾气相投,很快便成了好友。后来我与他又一同在宫中读书,还时常借故跟着他出宫去玩。直到我被选为质子,即将被送去梁国。父皇指了长宁做我的妻子,却因时间紧迫一切从简。我耐不住心中的忧闷与失望,找到锺业诉苦。他当时拍着我的肩膀说,只要我小心谨慎,将来能平平安安回来,陈国的事情,他来帮我料理筹谋。有他吴锺业一日,陈国便有我陈洪恺这个大皇子的一双眼睛一双手。那时的我,本来觉得父皇母后陈国都将我抛弃了,只有锺业,才让我觉得看得一丝希望。我在梁国的时候,他怕牵连彼此,不敢通信,我理解。可是我回到成都这么久,他就只有一张拜帖上门,哈哈,保靖侯……” 陈洪恺握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桌案上。 第 9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00 章 司徒博言吓了一跳,看着陈洪恺发红的眼睛,怕他怒火迸发不可遏制。忙起身压低声音道:“殿下,提防隔墙有耳。王府新建,里外恐怕有些不妥当的人……” 这话不说倒好,一说反而火上浇油,陈洪恺冷笑道:“从前我在汴京便被人监视了十年,如今回到成都,竟然还要被监看吗?那我这个嘉王不是泥塑的了?谁敢做那鬼鬼祟祟的事,我要将他凌迟处死……” 看着本是温文尔雅的嘉王发泄着心中的怨气,清远也坐不下去。起身相劝道:“如今事情未明,殿下何必臆测?且不去管保靖侯如何,咱们先想眼前的事情。关于联梁国攻党项,殿下是提还是不提,要是提,该怎么个提法?” 陈洪恺闻言安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境。伸出手将清远重拍了拍,赞赏道:“还是你们出家人心境淡泊,看问题看得清楚明白。我们不用管别人,只将这事仔细商量商量。” 司徒博言忙打起精神,与清远两人,一个说陈国形势,一个说梁国见闻,将整个梁陈之战牵连之处连贯起来,与嘉王陈洪恺深入探讨了一番。 因陈洪恺想听听老丈人司徒礼的主意,约好明日再会,几人也就没有再长谈。天色渐迟,司徒博言便带着夫人告辞回府去了。 嘉王愈发看重清远,亲自将清远送到为他准备的雅苑休息。邓厚一日不见清瑜,清远也去了大半天才回,一个人正呆在雅苑无聊。听闻清远回来来,忙迎出来。 因嘉王没带什么从人,到了近处邓厚才发觉。他曾是梁国应王府的奴才,一看陈洪恺的服饰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慌忙下拜道:“草民邓厚拜见王爷千岁千千岁” 清远忙低声在陈洪恺耳边介绍了邓厚的来历。 听说是女儿的救命恩人,陈洪恺忙将邓厚拉起,一边打量一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是瑜儿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嘉王府的恩人。不必多礼” 邓厚应诺起身,站在清远的旁边。 陈洪恺道:“今日事多,没来得及叙见。不如我叫人备一席酒菜,就在这雅苑里畅谈一番。虽然听瑜儿说了经过,到底她还年纪小,我还想听听你说说此中的详情呢。” 清远正想为邓厚谋个将来,忙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三十五、颐珑人事 一百三十五、颐珑人事 席上邓厚又说了一遍与清瑜相识共度的这段经历。只不过清瑜诉说的时候,不曾突出自己,基本上都是陈述事实。而邓厚旁观者看来,却少不得大大将清瑜的表现赞扬了一番。 清远知道清瑜的由来,听了之后只默默不作声。嘉王陈洪恺听了却是喜出望外。怪道他这个女儿被父皇青睐。在襄阳那种处境下,清瑜做出的事情真是可圈可点,让人刮目相看。想到这个女儿自从周岁得病痊愈之后,越发乖巧懂事,如今看来,她的行事仍然大出自己这个父亲的意外。 嘉王陈洪恺心中高兴,便对邓厚道:“你们相遇也是有缘。既然你们患难之时兄妹相称,如今回到成都,便把王府当成你自己的家一般。虽然我身为皇室,有宗法规矩约束,不便收你做义子。但刨去这层名义,我必定把你当家中晚辈看。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邓厚看了师傅清远一眼,清远问问颔首。邓厚便抱拳道:“多谢王爷抬爱。邓厚在襄阳与郡主兄妹相称,也是情势逼人,不得已而为之。王爷不怪罪邓厚在襄阳僭越之处,邓厚怎可厚颜高攀?我身负血海深仇,奈何仇人是梁国应王。我年小式微,独木难支。恳请王爷赐我一个出身,邓厚愿意投身军旅,磨砺自己。期望有朝一日,能够手刃仇人。王爷若能成全,从此鞍前马后,邓厚愿誓死效忠” 陈洪恺不料邓厚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安逸生活,走那一条难路。闻言细细打量了邓厚一番,见他面露果敢坚毅,看样子是铁了心。 陈洪恺转而问清远道:“道友的意思呢?舍得这个徒弟过那刀头舔血,南征北战的日子?” 清远叹气道:“这孩子身世可怜。这深仇大恨是他一世心魔。我收他做记名弟子,也是锻炼他的拳脚功夫,并未曾属意要将他引渡入我道门。我看这孩子能吃苦,心性坚毅,是个吃行伍饭的人才。若王爷能给个恩典,遂了他的愿,也算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嘉王陈洪恺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倒有一个好去处指给这孩子。我少年时的武艺师傅,是一位宿将名叫邓献公。是值得我信任的老师。如今他已经累迁至陈国抚远将军,从前镇守北关,上个月才回来面圣。知道我从梁国回来,他还屈驾来访,我见他豪气干云,一派大将风范。虽然已非壮年,仍是我崇敬的前辈。可惜,他十余年来为国戍边无法顾家,结发妻子与独生儿子相继病逝,如今只剩下他一人,难免孤清。可巧邓厚与他同姓,不如由我做主,让你两家联了宗。将你过继到他儿子名下。你们一个失了父母,一个缺了子嗣。爷俩便做一家人。此后你孝敬邓公如祖父,他教导照顾你如亲孙,也算一段佳话。况且此老兵法如神,武艺超群。正是教导磨砺你的好人选” 邓厚虽然对于过继有些犹豫,好在同宗不改姓,眼前机会失不再来,闻言略想了想,便咬牙应了。跪下拜谢道:“多谢王爷。王爷恩情,邓厚铭感五内,永不敢忘。” 陈洪恺也很高兴为老师寻得这么一个嗣孙,忙将邓厚拉起来说话。清远听这安排十分妥当,心中总算放下一段心事。 陈洪恺便问道:“不知道友自己是什么打算呢?” 清远含笑道:“成都青羊宫主持是我的一位师叔,上次我受殿下所托到成都,还借故去拜访了他老人家。师叔对我极好,我想暂时托身青羊宫中。” 陈洪恺早想报答清远一番恩德,闻言皱眉道:“青羊宫的确是名门大观。只是道友托身在彼处,再好也是他人屋檐下。何不自立门户?本王或能为道友筹谋一二。” 清远微微摇头道:“多谢殿下美意。一则,清远年轻识浅,仍需磨练。二来,殿下此时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清远也不想因自己引得他人注目,给殿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将来若是时机成熟,清远必定厚颜相求” 听到清远面对如此大利仍然处处为自己着想,陈洪恺感动道:“道友真是光风霁月,凡事不遮掩,本王就是欣赏你这脾气。日后只要本王能力所及,必定全力为你达成所愿。” 内院里,司徒夫人辞去之后。木樨便来禀告,郡主居处颐珑轩早已经收拾妥当。王妃司徒长宁便带着清瑜往她的颐珑轩去了。 韩妈妈早带着一堆丫鬟仆妇等在院门口。见主人到了,忙引着众人拜见王妃、郡主。 长宁只一点头,便由木樨引着,带清瑜往院中走。清瑜见这颐珑轩坐北朝南,格局方正,光前院便占地不小。一路只见院中遍植绿树,圃内开满鲜花,满院*光烂漫,令人心旷神怡。又有小桥流水,嶙嶙假山,被匠人设计得巧夺天工。回廊曲折处,房舍鳞次栉比。虽大却不失精致,虽繁却不落俗套。一见之下,便生喜欢。 待进了正屋,司徒长宁在主位坐了,这才拉着清瑜的手介绍道:“乖女儿,咱们王府曾是前宋著名的园林留园。内里不少胜景。这颐珑轩曾号称是留园园中之园,你父王与我为你选的这处,你可喜欢?” 清瑜前世不过是个蚁族,哪里想到能有这么大一处堪比园林的好地方居住,早开心不已了。闻言忙道:“瑜儿非常喜欢。” 司徒长宁含笑点头。转对韩妈妈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去书斋那边看看王爷用膳了没有。若是没有,就请王爷回正屋,我稍候带瑜儿过去,一家三口一处吃。若是王爷另有安排,你就吩咐厨房传膳,我们娘儿俩便在这颐珑轩吃了。” 韩妈妈忙领命去了。 王妃这才对木樨道:“去把近身伺候郡主的几个丫头婆子叫进来,我敲打两句。你素常稳重,又是瑜儿熟悉的,就先在郡主这儿伺候一段时间。等你把大丫头们带顺手了,再回我那里吧。” 木樨忙应是,转身出去领了六个丫鬟同两个婆子进来。 清瑜见母亲安排得十分妥当,连最得用的木樨都放在她这里,十分感激。要是木樨不在,突然面对这么一帮子不认识的丫鬟婆子,清瑜要适应下来也不容易。即使那些都是下人,到底是近身伺候的,总要慢慢了解熟悉才好。 地上齐刷刷跪了八个人,木樨便一个个介绍道:“郡主身边伺候的除了管事妈妈韩妈妈之外,这位于妈妈分管吃食用具,而秦妈妈分管衣服首饰。两个一等丫鬟一个叫红药,一个叫紫兰;二等丫鬟是四个,大一点的两个分别叫做香云,银霜;另两个小的刚留头,一个叫小红,一个叫阿碧。其余守夜,洒扫,浆洗,园艺各处的下等仆妇、小丫鬟还有二十三人……” 王妃点头道:“如今瑜儿还小,眼前这些人暂时先使着,将来再添。咱们府里除了宫里贵妃娘娘同我娘家送来的心腹下人之外,大多数都是宗正寺差来的。深浅我还不知,无谓弄太多闲杂人等进了这颐珑轩。” 清瑜虽然知道如今身份显贵,还是没想到一下子冒出三十来个人伺候自己,自己内院现在就够一个排……况且母亲还说人不多,将来再加。一时半会,认都认不全。 王妃司徒长宁便对这些近身伺候郡主的丫鬟妈妈们道:“你们要么是贵妃娘娘从宫中指派来的,要么是我母亲司徒老夫人特意为郡主挑选的。必定都是知眼色,懂分寸的机灵人。伺候的差事也必定是精心得力的。只是不管你们出身哪里,记住如今是在嘉王府当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郡主是我和王爷的心尖子,交给你们伺候,你们必须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往后我看你们的差事如何,有功必赏。你们只千万莫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欺负郡主年纪小,以为好糊弄。我眼里可容不得半点沙子,若是郡主少了一根汗毛,我也不问因由,最轻的便是赶出府去。听明白了吗?” 王妃这般严厉,底下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忙磕头应是。 司徒长宁继续道:“你们凡事细心体贴些,将来郡主大了,必定念你们的好,我也会体谅你们一番辛苦。少不得将你们当作自己人,日后你们自己有什么事,或是家里有什么事,府里必定不会坐视的。旁的我也不多说,靠你们自己琢磨。木樨如今暂在郡主这里当差,大事就由她和韩妈妈掌总。” 两位妈妈到底见识多些,于妈妈忙上前应命道:“王妃请放心,老奴在司徒府里伺候老夫人多年,学了不少养生食疗方子。来前老夫人再三嘱咐,要老奴将郡主的身子好好调养。老奴必定竭尽所能,让郡主吃得舒心康健。” 另一位秦妈妈不甘人后,也上前禀告道:“奴婢得了贵妃娘娘告诫,定会好好教导郡主皇室礼仪,伺候好郡主的服侍装束。请王妃放心。” 司徒长宁点头,转向那几个丫头,看着最小的两个,皱了皱眉道:“小红,阿碧,这名字太过俗气。既然是郡主屋里的,不能这么随便。” 她看着门边红帘微动,窗棂上绿纱轻飘,便指物命名道:“你两个就改名叫做帘红、纱碧吧。” 第 10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01 章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三十六、纱碧姑娘 一百三十六、纱碧姑娘 清瑜以为自己听错了。 待看到母亲手指门窗,似乎还略有得意的样子。清瑜才知道老妈是说真的。 得了王妃取名的两个小丫鬟似乎也挺高兴,一来这名字是王妃亲自取的,说出去也光彩。二来,原来的名儿确实有些土气,在司徒府里也就罢了,如今到了王府里头,伺候在郡主面前,总觉得不够体面。 帘红纱碧忙跪伏谢恩。 清瑜如泥塑木胎一般。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为了这么个名字不自在,人家得名儿的还乐不可支呢。纱碧,纱碧,一想到从今往后自己房里就有人这么个名儿,大家少不得还得天天叫着,清瑜那叫一个揪心。偏这名儿还是母亲大人取的,她驳也驳不得,只得闷声无奈。 王妃说这一通也有些累了。木樨会看眼色,忙吩咐她们下去,只留了两个大丫鬟红药、紫兰跟前伺候着。 不一会儿,韩妈妈便回来了。说王爷在雅苑与清远道长师徒吃饭叙话,请王妃别等了。 司徒长宁这才叫木樨去传膳。清瑜这一天下来见了不少人,唯独一直在一块的邓厚没见着。听韩妈妈说起父王在与清远邓厚叙话,清瑜想了想便对母亲道:“娘,我那恩人邓厚哥哥在前院哪里住?我想去看看他。” 司徒长宁看着女儿,微摇了摇头,耐心劝说道:“瑜儿,我知这几个月以来,你一直依赖这位恩人义兄,只是,如今你已经回到王府内院,封了郡主,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襄阳孤女。邓厚那孩子也十几岁了,你们再常凑在一处玩,会让人说闲话的。” 清瑜恍然明白原来金枝玉叶想做不能做的事情比普通大家闺秀还要多。虽然知道母亲说得有道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想了想,清瑜便半是哀求半是撒娇道:“娘,瑜儿知道。只是将来邓厚哥哥要是不在咱们府里住了,我再想见他一面就难了。瑜儿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明白知恩图报的意思。要是避讳,邓厚哥哥还以为我封了郡主就看不起人呢。娘,你放心,瑜儿一定会守规矩,带着木樨一起去,绝不让人说什么闲话。” 司徒长宁也是为了女儿好,看着女儿婉转相求,心便一下软了。点头道:“那你明儿再去吧。你是个聪明孩子,既然生在皇家,万事不可任性。高爵显贵,有时候更多身不由己。” 清瑜一愣,这句话,襄王周景渊也对自己说过。自己如今平安抵达,是不是也该写封信给他? 清瑜便对母亲道:“娘,如今我顺利回家,我想捎封书信给在襄阳的恩人杨氏夫妻,以免他们悬念……” 司徒长宁知道女儿念旧,微笑道:“贵妃娘娘都准了,为娘有什么不准的?你写好之后交给陆管家便是,我会知会他的。只是,你还写不得几个字吧?叫木樨帮你,她跟我那么久,也算粗通文墨。” 清瑜不愿意让旁人知她与襄王周景渊私下通信,忙道:“娘,我这几个月在襄阳,跟着杨氏夫妻铺子里的乔兰姑娘学写字,大有长进呢。还是让我自己写吧,哪怕字丑些,也是我的诚心。怎好让人代笔?” 宝贝女儿刚刚失而复得,司徒长宁哪里舍得半点苛责,只好笑道:“都依你,小小年纪,主意倒是不少。” 厨房已经将晚膳备好,于妈妈领着粗使婆子抬着盛菜木屉送到门口,木樨忙叫人打水来给王妃、郡主净手,自己带着红药紫兰在桌前添箸布菜。其余丫鬟婆子们都在门外躬身候命。 清瑜着实有些饿了。中午从宫里回来,母亲因担心她水土不服闹肚子,只让厨房给清瑜准备了一晚香米粥,外加两个小茶点。那粥虽然是很精致,用鸡子汤打底,加肉糜熬的,到底不顶饱。只怪古人在养生方面太过讲究,她又是出身皇室,身体健康尤其受关注。清瑜刚回王府,见母亲这样也是为她好,只得顺从了。如今看到一桌丰富的佳肴,清瑜不由得食指大动,若不是顾及礼仪,早就偷偷吞口水了。 端水进来的正是两个大的二等丫鬟银霜香云,帘红纱碧捧着摆了热香巾的托盘跟在后头。银霜将铜盆放置在高凳上,木樨为王妃挽起衣袖,将王妃手上碧玉镯同宝石链子取下,又试了试水温,才轻轻柔柔替王妃洗起手来。洗过之后,方才取了热香巾仔仔细细擦了。 香云依样也替清瑜洗了。清瑜虽然沉稳,但是眼见洗个手都要按照流程走,还这么慢吞吞讲究得太过,心里实在有些不耐。只想快些弄完好伺候肚子里的馋虫,没等香云动手,便自己取了毛巾将手擦了。香云一愣,忙退后半步,让郡主自己施为。清瑜眼前手托着木盘的绿衣小姑娘,正是纱碧。她还在稚龄,虽然早被教好了规矩,但是天性未开,还有些童真懵懂,初来王府带着些忐忑,头一次伺候主子更是紧张,只打定主意按部就班,清瑜这一举动,顿时让纱碧心里有些慌。 清瑜擦完顺手将毛巾丢在木盘里,因手上没有轻重,落在木盘时就不大准。纱碧没有心里准备,几乎本能的将头往后一仰,结果毛巾半搭在她手臂上,那毛巾上的水便甩了出来,好巧不巧有几滴洒在了王妃的鞋面上。 清瑜正欲道歉,一想不符合自己的身份,没想好怎么应对忙噤声不语。那边纱碧已经脸色涨红,慌忙跪下,颤声道:“王妃……恕罪郡主……恕罪” 司徒长宁脸色便有些阴沉下来,刚刚自己才敲打过,怎么这小丫头便这么轻狂?这两个年纪小的丫头,还是她母亲特意挑来,预备长期伺候女儿的,没料到头天便让她失望。 纱碧心里后悔得很,自己为何要躲那一下,要是自己不躲,那毛巾至多不过弄湿自己的袖子,哪里会冒犯王妃。 韩妈妈见王妃脸色不好,心道不好。这些从司徒府带过来的丫头妈妈都是她给司徒老夫人引荐的,这些丫头婆子家里人要么是多多少少跟韩妈妈有些关系,要么是送了礼请托她带到王府攀高枝的。出了篓子,她这个几十年的老脸都丢光了。韩妈妈连忙喝道:“府里教的规矩都忘了?这么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收拾?” 纱碧忙抓起毛巾,跪在王妃脚前,轻轻擦拭那几乎看不见的水印。 王妃司徒长宁瞥了韩妈妈一眼,韩妈妈低头不敢做声了。清瑜哪里知道自己无心之失,却害得一个小姑娘这样?眼见纱碧战战巍巍,眼中的泪珠打转,实在是可怜。清瑜生怕自己多做多错,只得求助的望向木樨。 木樨知道王妃这是在给郡主立威,她即使是有份体面,也不敢这时候插嘴,只得微微朝清瑜摇了摇头。 清瑜生怕母亲借此发作了这个无辜的丫头,刚刚荣升郡主的她还没有太多做主子的觉悟,心头既后悔又担心。 屋内人虽不少,却鸦雀无声。越是如此,众人心头越是紧张。清瑜只觉得这时间实在难捱,良心的煎熬让她忍不住道:“娘,就看在她是第一天当差的份上,就饶了纱碧这一回吧。从今往后,她一定会吸取教训的。再说,瑜儿也有些饿了。” 司徒长宁正想清瑜来做个好人,好收收这些人的心。便点头对纱碧道:“本来既然郡主为你求情,我可以饶你这一回。不过适才我说的那番话恐怕你是刚才没听进心里去,总得想个法子让你长长记性才好。如今已经是四月,颐珑轩往年没有住人,夏天恐怕有些虫蚁。你就领着艾草檀香,各屋里闭门熏一回。好好记住我为何罚你,往后可要精心些,下不为例” 纱碧泪水止不住流了出来,忙磕头道:“谢王妃开恩,谢郡主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木樨忙扶着王妃坐到桌前,银霜也引着清瑜坐在了王妃下首。几个丫鬟便伺候起王妃郡主用膳。韩妈妈一把抄起纱碧的胳膊,就往屋外走。帘红一直站在门边,吓得小脸都白了,见纱碧被韩妈妈带了出去,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担忧。只是主人面前,还得装作稳重得体的样子,看得清瑜只能微微叹气。 王妃这一番雷霆雨露过后,似乎忘了此事。面对一桌佳肴,颇有兴趣的问擅长食疗的于妈妈道:“于妈妈,倒是跟我们娘儿俩说说这些菜,是怎么个养生法?” 清瑜却难免心头郁闷,本来馋虫作怪的她,顿时没了胃口。 于妈妈见清瑜小脸不悦,她也紧张得很。只得轻声回答道:“因王妃身子还虚,而郡主又千里奔波,骤然食用大补食材,恐怕不妥。所以今儿的菜式都是清淡平和的为主。因听陆管家说郡主喜欢鱼脍,老奴便做了道蝴蝶过江。用的是鳜鱼,鱼刺都挑了,这鳜鱼最是性甘平补的。还请郡主尝尝合不合胃口。” 王妃便夹了一块放在清瑜面前的小碗里。清瑜谢过母亲,轻取来尝了,味道确实很鲜美浓香,只是她被刚才那个插曲弄得没什么心情,满脑子全是自责。再好吃的东西,也勾不起太大兴趣。心中只是猜想,母亲刚才说罚纱碧熏香,那是个什么罚法?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三十七、丫鬟背景 一百三十七、丫鬟背景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王府长宁并没有在饭桌上与清瑜闲聊,只频频给清瑜夹菜,尽显母爱慈情。清瑜虽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母亲盛情难却。况且也怕自己此时不吃,晚上又饿,再闹出什么事来,没由得再连累人。故而强吃了些饭菜,混了个饱。 待王妃放下筷子,木樨忙取了小盅给王妃漱口。清瑜也有样学样照着做了。王妃起身对清瑜招手道:“瑜儿,来陪娘说说话。”清瑜跟着母亲走到榻前,依着母亲坐了。 韩妈妈这才上来将残羹冷炙撤了。紫兰端了茶来,王妃长宁喝了一口,转头对木樨道:“你带着她们先下去。” 木樨见状知道王妃有事要单独嘱咐郡主,忙领着一屋子丫头关门出去。木樨打发了闲人,自个远远站在中庭候命。紫兰红药自然不敢越过她去,又落后半步,垂头恭谨等候主人召唤。 屋里长宁便拉着清瑜的手问道:“瑜儿,今天见娘发落你房里丫头,是不是觉得娘有些小题大做了?” 清瑜忙摇头道:“没有没有。瑜儿年纪小不懂,只是觉得那丫头挺可怜的。也怪我毛躁,惹娘生气了。” 长宁和颜悦色的道:“俗话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要是纱碧不躲那一下,自然就无事发生。那个香云也有不对,本是她服侍你洗手,固然你想自个洗,她不便相强,也应该提醒一句,万事周全才好。” 清瑜听母亲这样说,连香云也怪上了,生怕牵连,忙道:“说到底,还是瑜儿的错,娘你别怪她们了。” 长宁摇头道:“我儿这话不对。你是郡主,是她们的主子。你想如何洗手如何擦手,就那么做。这是你主子的自由。而她们是奴仆,干的就是服侍人的事儿。满脑子想的就应该是怎么将你伺候好了,让你舒服。难不成还叫你这个郡主迁就她们的习惯规矩吗?你是主她是仆,纵使你有错,做奴仆的也应该尽力弥补,而不是失措躲避或者不闻不问。为娘就是怕你年纪小,脸皮薄,耳根软,将身边人惯坏了。本来今天只是一件小事,放在平时我才懒得费这个心思去追究。正是因为她们是新来伺候你的,为娘才啰嗦这一大通,我儿心里不怪娘吧?” 第 10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02 章 清瑜知道母亲一片苦心,也是为了给她立威。忙道:“多谢娘一片关心。瑜儿会学着娘这样做的。” 长宁欣慰的点点头道:“如今咱们一家再也不是汴京质子府里小心翼翼的受气包。你也再不是流落襄阳的小孩子,而是陈国嘉王府里的还珠郡主。如今矜贵的金枝玉叶身份,也该养出一份气度来。你是龙裔,是贵人中的贵人,日子就该过得悠然,再不要毛毛躁躁,让奴仆们看了笑话。你便先从你这颐珑轩开始,学学这御下之术。有什么不懂的只管开口问娘,木樨也是老成的,娘不在的时候你便问她。” 清瑜忙应是。她眼中的娘亲从前都是云淡风轻,在质子府不被人逼到墙角轻易是不会动怒的。而眼前的王妃却是雍容华贵,气势逼人,看来环境真的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娘儿俩又说了一会话,眼见时辰不早,王妃惦记着还有几件事要跟嘉王商量,便起身要走。不过临走时,她还是仔细嘱咐了木樨韩妈妈一通。 清瑜将母亲送到院门口,见人去远了,才折返回到房里。木樨怕清瑜奔波太累,便问道:“热水预备妥当了,郡主累了一天,还是先洗浴了解解乏吧?” 木樨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清瑜便立马觉得正需要。她风尘仆仆回到王府,坐都没坐,便去宫里觐见贵妃娘娘,当时,不过马虎的擦了擦换了衣服。如今睡觉前泡个澡,既解乏又减压,正是好事。 木樨忙领着清瑜来到净房,清瑜没想到自己这个浴室里头竟然是一个人造温泉。虽然那汤泉不大,不过胜在布置精巧,细节处都十分考究,最吸引清瑜目光的便是那一池汤泉,水面热气氤氲,水中飘着花瓣,还散发着幽幽清香。堪称五星级水疗sp啊。 里头红药同银霜都只穿了亵衣,看样子已经准备好,只等伺候郡主下池。清瑜回想起在襄阳这三个月就靠一只小木桶洗澡,天冷水少,洗起来多不痛快。清瑜嘴角微翘,现在终于体会到做金枝玉叶的好处了 在汤泉里享受了小半个时辰,清瑜才在丫鬟们的催促下恋恋不舍的起身,泡太久了自然不好。 洗好出来回到自己的小天地,值夜的银霜便拿了帕子预备给清瑜擦头。木樨接过帕子,对银霜道:“你去将茶盅毛巾预备好,再看看痰盂儿、夜壶洗干净没有。我来给郡主干发吧。” 银霜应命去了。木樨这才开始替清瑜擦头发,这一遍一遍,直到用完八条毛巾,才作罢。虽然木樨动作轻柔,还是额角微微见汗。清瑜苦笑,擦个头发都这么麻烦,这就是母亲口中贵族的悠然吧。 木樨问道:“小姐是安歇了还是想再坐一会?” 清瑜正想问问纱碧的责罚,忙拉了木樨坐下道:“木樨姐姐陪我坐下聊聊天吧。” 木樨点头道:“不如郡主坐到床上,奴婢在床头陪您说话。要是您瞌睡来了,解了衣服便能睡了。虽是四月了,晚上还是有些凉。您又刚洗了澡,免得不小心吹了风,会头疼的。” 清瑜一想也是,古人这一点是很无奈的,夜生活等于零啊。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没有手机,不到九点就要睡觉。看来以后只能靠看看书打发日子了。 等木樨将清瑜抱到床上安顿好,清瑜便轻声问道:“白日里母亲说罚纱碧给各屋熏香,是怎么回事?” 木樨见郡主这么关心,知道她心慈。忙开口解释道:“郡主不知,因成都地属西南,气候湿润,四月正是蛇虫鼠蚁衍生的季节,等过了端午,天气变热,这些东西便活跃起来。大户人家通常都会提前熏香,以免夏天受到这些蛇虫鼠蚁的侵扰。只是这活计用的材料都是大辛之物,檀香还好,艾草硫磺烧起来可是呛人得很。偏偏熏屋子必须门窗紧闭,又要防止屋里走水,所以必须留人在屋子里看着。这留守的人就遭了大罪了。那往年都是积年有经验的老婆子负责这事。今年少不得纱碧要跟在那婆子身前打打下手,吃一番苦吧。” 清瑜听了心惊得很,越发内疚。因自己的错失,害得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去遭这样的罪,实在太可怜了。 木樨见清瑜面露苦色,知道她心疼纱碧。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能遇到这样心慈的主子,也是福气。忙劝道:“郡主也不必太过担忧。王妃这也是为纱碧好。只盼她从今往后得了教训,做事机灵些。不然伺候在郡主面前,这般大大咧咧,将来要是机缘巧合入了宫禁,到了御前,再犯错,可就谁也保不住了” 清瑜无奈点头,想起一事,有些狐疑,知道木樨是母亲的解语花,便问木樨道:“听母亲说,这事香云也有错,我还担心母亲牵连她出来受罚,可是母亲并没有这样做。这又是什么道理?” 木樨见旁边无人,便轻声点拨道:“郡主,这是王妃敲山震虎呢。紫兰同香云都是宫里贵妃娘娘赏下的,两人入宫都有三四年的功夫了,可能是在宫里养成的习惯,话少得很。不过做事还是稳重得体,从这次这件事看来,香云是有些循规蹈矩,刻板世故了。她若是爽利,早会提醒郡主小心。可惜谨慎太过,只顾做个闷葫芦。况且她年长些,纱碧不过是给她打下手,王妃说她有错,还真没冤枉她。不过怎么说,香云也是贵妃娘娘指来的,这件事也是小过,王妃顾着贵妃娘娘的脸面,对她一句话也没说。香云也不是笨人,自然知道往后的行事做派了。” 清瑜不想这里头还有些人事关系,忙问道:“那其他几个丫鬟哪里来的?难道都是外祖母家送来的?” 木樨点头道:“余下四个都是司徒老夫人特意为郡主挑选的身边人。里头的详细我听韩妈妈对王妃说了。这红药和银霜是司徒府里早年买回来的犯官家眷,自小就训练着,模样行事都是府里出挑的。而且她们祖上都是有些根骨的,虽然犯了事,到底从前有过熏陶。虽是两个丫头,在琴棋书画上头,却有不输一般人家小姐的才情。司徒老夫人说,也只有郡主您这个外孙女,才配使唤这样的丫鬟。她们虽然不如紫兰香云受过宫规教训,不过说话做事要爽朗些,也都是知眼色,懂分寸的。帘红纱碧则是司徒府的家生子。几辈人都在司徒府当差,来历最是清白。如今虽然年纪小,稚嫩些,但是将来郡主调教好了,可以一直跟在身边的。” 清瑜这才弄清楚自己屋里的丫鬟都分作了两派。好在有木樨这么个明白人指点,不然这份资料详细的履历,她自己可没处问去。 转一句在作者群里看到的对手打团的祝福:祝福手打的生了小孩手指头不分瓣儿。 太损了,不过我喜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三十八、芙蓉姨娘 一百三十八、芙蓉姨娘 香云将值夜的物件都准备好,回转了来。木樨也就不便再说什么,清瑜知道木樨也跟着操持了一天,忙催她去睡了。 同香云一起服侍清瑜解了衣睡下,木樨方辞去。香云这才放了帐子,吹了灯,去清瑜床脚那张小榻上躺了。 清瑜虽然不太习惯屋里还睡着别的人,不过也知道这是规矩,从今往后,恐怕自己只能慢慢接受。她望着暗夜中有些朦胧不清的帐顶,感受着高床软枕,有一刹那觉得不真实。经历了这么多风波,她终于得到想要的东西,如今名分已定,富贵在手,自己该干点什么呢? 这想法在她脑子并没有盘旋太久,心疲身累的清瑜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清瑜便被木樨叫起,催她去给王爷王妃问安,晨昏定省,本是子女的义务,更是中华民族最看重的孝道的一种体现。清瑜被几个丫鬟们伺候好洗漱,又新换了衣饰。于妈妈打听到清瑜爱喝奶制品,忙连夜做了酥酪,一大早送来给清瑜尝鲜。于妈妈讨好道:“老奴也是偶然听陆管家说起,郡主喜欢这个,正好府里有材料,便赶做了点。老奴知道郡主要到王爷王妃那里用早膳,怕您起来肚子饿,先垫吧一口吧。”清瑜正想这个,忙谢了于妈妈,这才端起喝了。 屋里丫头们因昨天被王妃镇住,都呐呐不敢说话。帘红纱碧两个更是垂头靠后,大气不敢出。 清瑜自然不希望自己房内是这样的气氛。但是母亲那番教导言犹在耳,宅门里头本多是非。她们王府人丁少,还好点儿。但是作为将来陪伴自己的人选,清瑜怎么也得仔细观察观察这几个亲近丫鬟。 时辰快到了,木樨忙领着清瑜往正堂去。红药香云一个拿夹袄,一个捧手炉,跟在最后。清瑜的意思,都四月里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些。不过丫头们生怕错了规矩,便婉转规劝带上有备无患。清瑜看她们是被昨天被母亲严厉的教训吓着了,只得随她们去了。 到了嘉王夫妻起居的正院,嘉王夫妻正在说话。见清瑜来了,不待她行礼问安,嘉王陈洪恺忙招手叫女儿过去。清瑜还是规规矩矩给父母完了礼,这才走到父王跟前。陈洪恺将她半搂进怀,轻声问:“瑜儿昨晚睡得如何?刚到府里习惯吗?丫鬟伺候得精心不精心?屋里还缺什么东西不?” 清瑜忙道:“不缺。昨天夜里瑜儿一觉睡到大天亮。没什么不习惯的。” 王妃司徒长宁见自己平素严肃正经的丈夫问起这些小节,开口笑道:“王爷这是不放心臣妾的安排吗?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就是少了自己的,也不能少了瑜儿的呀。” 陈洪恺非常享受这一刻的亲情宝贵,也对妻子笑道:“夫人这是冤枉我了,我就是关心瑜儿。” 司徒长宁命人将早膳传来。对陈洪恺笑道:“王爷放心吧。木樨韩妈妈都是稳妥人。有她们看着,委屈不了咱们郡主。倒是王爷你,昨儿一天忙应酬,也没空陪我们娘儿俩吃顿饭。今早这顿可是咱们一家三口这几个月来头一遭聚在一块吃呢。” 陈洪恺显得很有兴致,笑道:“怪我怪我。好在如今咱们一家人聚齐了。”又问清瑜:“乖女儿,饿不饿?” 清瑜感受到屋里浓浓的亲情,十分温暖,笑道:“不饿,早上于妈妈给我做了碗酥酪。我全喝了。” 陈洪恺这才放心,对木樨道:“这于妈妈做事有心,赏” 木樨忙应了。 清瑜知道,父亲母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恩威并用,正是为自己收买人心呢。 外头厨房的婆子已经将早膳抬来,木樨同王妃身边的丫鬟便一起伺候着。一顿早餐,都将桌子摆满了,虽然每种分量都不大,但是林林总总也有三十来样。再加上青瓷盘,白玉碗,象牙箸,皇家豪奢,可见一斑。 一顿其乐融融的早餐过后,王爷刚端起茶,就有婆子进来禀告道:“楚姨娘来给王爷王妃磕头了。” 王妃眉头微皱道:“不是吩咐她有了身孕免了这晨昏定省吗?” 王爷道:“如今她有了妾室之份,就该立立规矩。又不是小姐出身,哪里就这么娇弱?” 第 10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03 章 清瑜暗想,这楚姨娘必定就是芙蓉了。如今母凭子贵,看样子已经有了妾室位份,不再是通房丫头了。虽然她内心是偏向母亲的,但是听到男人对一个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这样说,清瑜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那婆子是王妃屋里人,显然很认同王爷的说话,接口道:“如今楚姨娘身子还没显怀,前后三四个人小心伺候着。当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王妃道:“她从前也是伺候过瑜儿的,如今也该朝个面。既然诚心来了,就进来吧。” 那婆子通传了一声,楚姨娘便在几个妈**搀扶下进了门。 清瑜一看,虽只三个月不见,做了楚姨娘的芙蓉的确改变很大。她如今再也不是从前那丫鬟打扮,头上梳了妇人的发髻,穿了一身浅粉的长裙,虽然不算华丽,但衬托得她娇肤胜雪,十分俏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清瑜觉得楚姨娘比从前添了许多女人韵致。以前只觉得她顺眼而已,如今打扮下来,确有几分颜色。 两个有力婆子扶着芙蓉的手,朝王爷王妃拜道:“妾身楚芙蓉拜见王爷,王妃拜见郡主” 王妃忙吩咐道:“快扶起来。有身子的人,心意到了就好。” 楚姨娘还是小心翼翼全了礼,道:“谢王妃体恤。妾身不敢娇妄。” 王爷闻言点头道:“到底是王妃一手教出来的,懂规矩。” 见丈夫处处站在自己这边说话,王妃长宁的心里那点隐隐的醋意也就淡了,问道:“不是叫你在自个院子里好生静养吗?” 楚姨娘忙道:“回王爷王妃的话,妾身本当遵从王妃的吩咐,静心养胎。不过妾身思前想后,虽然王妃是一番好意,体恤臣妾辛苦,但是臣妾岂可因此轻省坏了规矩?况且,蒙王爷王妃垂怜,赐了妾身身份,妾身感激涕零,却一直没有机会拜谢大恩,今日前来礼敬王爷王妃,也是妾身的本分。再者,郡主平安归来,妾身从前也是伺候过郡主的,昨日因府里事多,妾身不敢打扰。郡主虽然优容,妾身却不敢轻慢。故而今天一早便赶来拜见郡主。” 楚姨娘这一番话说出来,有条有理,字字谦卑。听在嘉王夫妻耳里非常受用。清瑜却有些奇怪,她印象中的芙蓉可是有些幼稚的,应当是没什么鬼心思,否则母亲也不会给她开脸帮父亲收到房里。就算是因为做了小妾,开了窍,可是三个月时间而已,按理说转变不可能这么大。 王妃长宁自昨天得了嫂子的劝,对楚姨娘怀的这个孩子极为看重,点头道:“你跟我那么多年,什么心性我是知道的。今日既然来了就罢了,往后还是留在静园好生养胎为重。王爷如今只得郡主一个,你要是为王爷诞下麟儿,那就是立了大功。我不计较那些个虚礼。” 楚姨娘忙躬身应了。 长宁看了清瑜一眼。清瑜会意,便对楚姨娘道:“你不必客气。还是听母亲的话,好生将养吧。” 嘉王陈洪恺便道:“礼也见过了。先下去吧。我和王妃还有事商量。” 楚姨娘一滞,但又立刻装作没事一般恭敬领命,在婆子搀扶下又走了。转身的时候垂头的楚芙蓉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黯然与哀怨,只有身量矮小的清瑜所在的角度看在眼里。清瑜看得分明,芙蓉这番话显然是精心准备,不过诚心有几分就说不清楚了。更多的恐怕是想借机凑到王爷跟前邀宠,只是王爷的态度冷淡得很,不管什么时候都云淡风轻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对楚姨娘的喜怒。清瑜有些明白楚芙蓉的失望,有时候被忽略可能比被责骂还可怜吧。 见父母有事商量,清瑜也起身辞出。王妃知道清瑜想见邓厚,便任她去了。 待人都走了,王妃又将身边人遣走,屋里只剩夫妻俩。陈洪恺这才道:“昨晚咱们商量的事儿,还是按照我的意思办。既然你回娘家一趟太折腾,我又想当面请教岳丈大人。不如你就将岳丈岳母接来一叙。借口嘛,自然是瑜儿。哪里有外孙女儿见不着外祖父外祖母的道理?如今我封了王,固然要低调些行事,免得被人背后说张狂,可是至亲之间走动走动哪里能出格?” 长宁默然,想了想才道:“王爷是咱们府里的主心骨,既然您拿定了主意,那就这么办吧。如今瑜儿回来了,楚姨娘又有了身孕,加上还要经常进宫探望贵妃娘娘,我也该多放些精力在这女人该做的事情上。外头的事,有爹和大哥给您出主意,他们毕竟比我一个妇人懂得多,看得远。” 陈洪恺点头道:“夫人辛苦了。我这就命陆管家送帖子过去。明儿请岳丈一家过府叙叙天伦。”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三十九、神女有心 一百三十九、神女有心 清瑜从王府正院出来,便吩咐木樨带她去清远邓厚下榻的雅苑。木樨心中暗喜,忙快步在前带路去了。 雅苑里,师徒二人正在练武。清瑜一进院子,清远邓厚忙迎了上来。邓厚见了清瑜满心欢喜,又有一肚子话想同清瑜讲。忙引着她进了雅苑客堂。 身边没有外人,清瑜开口便问:“哥哥住的可还习惯?” 邓厚点头道:“郡主放心,我什么苦都吃过,这里这么好,怎么会不习惯?” 清远知道两小相聚时日不多,便道:“郡主,你一直悬心的事儿昨儿我同王爷说了,王爷给邓厚指了个好去处呢。我还有些早课未完,就让他自个跟你说吧。” 清瑜忙道:“清远师傅尽管去吧。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下人们说。” 邓厚起身将清远送走,这才转身坐下,将王爷打算将他过继到邓献公膝下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清瑜听了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的是,这样的安排既不扎眼,邓厚又有了将门之后的身份,实在是非常合适。担心的是,若邓厚走上了从军之路,那么此后便避不开刀光剑影,戎马枭血的生活。不过清瑜到底是有着成年灵魂的人,权衡利弊之下,还是支持鼓励邓厚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哥哥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也赞成。只是哥哥要谨记,凡事三思后行,不可逞一时之勇。你父母姐姐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平安。何况还有我、清远师傅、杨大哥杨大嫂,都记挂着你。” 邓厚点头道:“郡主放心,我从前不过是个王府里的逃奴,贱命一条,虽然天大地大,却无处安身。那时常有不如一死了之的念头。天幸遇到了郡主,如今托郡主的福,得了嘉王爷的恩典,邓厚必然会惜命。这辈子还有很多事情等我去做,还有好多恩情我未曾报答,岂可轻言生死?” 清瑜虽知从此与邓厚便没那么容易见面,心下有些怅然,不过还是为他打气道:“哥哥只管去搏个锦绣前程,旁的无须多想。人生在世,谁能无憾?哥哥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适当的磨砺是必须的。我请陆管家挑两个聪明机灵的小厮给你做伴当,你往后去到了邓将军府上,若有什么为难事,只管叫他们来寻我。” 邓厚眼中有些湿润,他孤苦至今,好不容易得了个这样贴心的妹妹,如今却不得不分开了。好在他过了七月将满十五岁,也是个大人了,这份兄妹之情本自患难中来,必将长存二人心间。如今都各有了好去处,更无须伤感,岁月悠长,将来的际遇谁又能说得清呢? 清瑜见邓厚目现微光,自己也跟着有些难舍。她不想将气氛弄得这般凝重,忙转过话头,道:“我得了贵妃娘娘允许,可以同杨大哥杨大嫂通信,哥哥有了这样好的去处,杨大哥杨大嫂知道了定会欢喜。” 邓厚点头道:“我不通文墨,郡主也帮我问候大哥大嫂几句。” 两人知道邓厚一旦离开王府去了邓府,这身份地位地位虽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与清瑜的郡主身份相比,还是差了老远。况且如今与当时在襄阳市井之中不同,男女大防在这样的高门大院越发严谨。两人可能再想见一面都难了,少不得互相叮嘱叮嘱,说来说去的。 清远本是找了个借口让两小叙话这才避了出来。见门边只有木樨一个,脚步便有些踌躇。他知道木樨是王妃身边红人,如今管带着清瑜房里,以他与清瑜这层关系,将来少不得要与木樨碰面的。虽然木樨看他的眼神,让清远有些异样,不过他还是行了个道家稽首礼,随意问了问清瑜的饮食起居。 木樨见清远主动与她搭话,心中又喜又羞,忙一一认真答了。 二人一问一答,不过两三个回合,清远便没了话题。他不耐这气氛尴尬,正想走。木樨眼色精明,看了出来。她飞快回头看了一眼,见跟来的红药香云离得远,便趁人不注意,从怀里取出一对步履,递到清远的手中。 清远先是一愣,继而脸红到了脖子根。这步履是贴脚穿用的东西,一个女孩子送他这样的东西,傻子才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清远忙道:“出家人苦修惯了,用不上这样讲究的东西。”作势便要递还给木樨。 木樨有些发急,双手推却,编了个理由道:“清远师傅不必多心。因多赖你四方奔走,才找回我们郡主。这是我们伺候郡主的几个丫鬟一点心意,请清远师傅不要嫌弃。” 清远是心思通透之辈,这东西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做好的,郡主昨日才回府,难道这几个丫鬟能预知未来吗?这套说辞根本就站不住脚。 两人一个极欲送出,一个坚辞不受,便僵在那里。 木樨生怕被人发觉,脸色有些苍白,小声哀求道:“清远师傅请快收下吧,让人看见,恐怕……” 清远头大如斗,他一个五蕴皆空的道士,怎么就沾惹上了这种事。有心将东西扔在地上离开,又觉得太过。对方是清瑜身边的大丫鬟,以后再见面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清瑜哪知门外这场风波,她与邓厚说完话,便推门出来。 清远听到推门声,来不及思考,便将那双步履揣进了怀里。清瑜见清远木樨两个人对面站着,气氛微妙,一时愣住。眼角瞥见清远怀中露出的半个白色小角,正是像袜子一样的东西。再看清远木樨那强自镇定却心慌意乱的表情,清瑜越发狐疑。清瑜毕竟比常人多了几百年的见识,稍一琢磨,便猜了个七八分。 清瑜说不出是惊讶还是好笑。好你个木樨,真是深藏不露。从前清瑜一直觉得木樨稳重踏实,就是少了点个性。如今一看,这位大姐何止有个性,简直离经叛道了。人家是出家人啊,你这么私相授受的,是完全被爱冲昏了头脑吧?姐啊,这是禁忌之爱啊。 清瑜再看清远,见他一副眉头紧皱,又慌又无奈的样子,倒像是被动的一方。也不知道清远是怎么想的,若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的话,那也白搭啊。 第 10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04 章 清远被郡主看得忐忑不安,如今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忙对清瑜道:“郡主还是早点回内院去吧,也省得王妃惦念。” 清瑜看到他那尴尬的样子,忍住笑,点头道:“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清远师傅同哥哥。” 木樨忙转身领头走了。临到院门口,她还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清瑜看在眼里,心中却在叹气:你看上谁不好,偏看上他? 回到颐珑轩的清瑜还想旁敲侧击问问木樨,木樨似乎早有准备,只说外头有事,便不再进屋,满拟郡主年纪小,过了就忘了,谁知清瑜对这事还挺有兴趣的。不过见木樨害羞,清瑜也不便强求。 命丫鬟们伺候笔墨,清瑜便铺开信纸给在襄阳的杨氏夫妻写起信来。将自己与邓厚的行程,如今的情形,将来的去处都一一详尽写了,又关心问了杨娘子的身孕,又细致问了姿生堂的生意。洋洋洒洒也写了几页。虽则字不好看,也少些之乎者也,不过意思还是通透得很。 接下来清瑜就犯了难,给周景渊的信怎么写呢?也不知陆管家预备通过什么途径送这封信,关系到其中的机密性,清瑜不敢掉以轻心。忙命身边的银霜去请陆管家过来。 陆管家跛着脚,王妃怜他事杂辛苦,特允他坐顶小轿代步。这会被郡主召来,陆管家不知什么事,忙道:“郡主何事吩咐?” 清瑜便道:“我想写封信回襄阳给我那恩人夫妻,此事已经得了贵妃娘娘允许。母亲的意思,我可把信直接交给你,如今我想问问,陆管家打算怎么送信呢?” 陆管家一听是这种小事,忙回答道:“自然是派得力家将快马送去,不过如今梁陈边境还在封锁之中,恐怕只能绕道苗疆了……” 清瑜听了眉头一皱,且不说这一来一回要多久时间,就说那家将马行千里,安全也是个大问题。想着要是走走商道,或许更安全更低调,清瑜便问:“我们王府的产业里头,除了田地房契之外,可有自己的生意?” 陆管家摇头,老实回答道:“王爷回来成都不过三个来月,如今王府的这些产业,都是等王爷封号定下来之后才由宗正寺转过来的。府里人口少,用度不大。再加上得力的下人在牛头驿死伤大半,就是想做生意,恐怕也有心无力。听王爷王妃的意思,这方面暂且不会提。” 清瑜心中一动,如今她有了郡主位份,背景强硬。若是再动动心思做些生意,比在襄阳的时候开姿生堂可要容易多了。只是她一个郡主不好出面,跟前又没有合适的人……此事或可从长计议。眼下,还是先将信送出去。 清瑜便在末尾添了几句,大意便是暗示杨氏夫妻,这邮路不安全,她不敢掉以轻心,只能请杨氏夫妻替她问候九公子了。 清瑜这才将信封好了交给陆管家。 陆管家笑眯眯接过,正要辞出,忽听外头有仆从慌慌张张禀告道:“惊扰郡主,请郡主恕罪陆管家,外头来了巴王府的管事,说是巴王殿下同应陵郡主上门给王爷道贺,车驾就快到了”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四十、应陵郡主 一百四十、应陵郡主 陆管家闻言有些惊疑,问:“怎么说来就来?王爷得了封号那日所有的皇子不是都跟太子殿下一道来贺过了吗?” 那家下人也不懂这个,只茫然摇头。 清瑜见事出突然,便道:“陆管家快去忙吧。我的事情不急在这一时。” 陆管家感激的谢了清瑜,又打发那家下人速速报予嘉王殿下知晓,自己回身就上了小轿,两个身手矫健的仆夫被他一顿催促,一溜烟的抬着轿子往正门去了。 清瑜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这位堂姐应陵郡主的名号了。看来今天可以一睹庐山真面目了。 嘉王夫妻也得了报信。两人对视一眼,王妃轻声问道:“王爷怎么看?” 陈洪恺轻摇了摇头道:“这个三弟,如今隐然与太子争锋,他在朝中也有不少拥趸。我与他素来感情平平,倒没想到,兄弟中,他会是第一个登门造访的。” 司徒长宁有些担忧道:“如今王爷你刚刚得了封号,实在不宜趟这池浑水。王爷千万小心些,莫让人诳了去。” 陈洪恺点头道:“放心吧。我岂是耳根子那么软的人?” 长宁还是有些担心,道:“听说除了在太子殿下面前稍微有些收敛之外,在其余皇子面前巴王都骄横得很。也难怪,他**胡贤妃是开国第一功臣胡大酉之后,自己又是娶的杨学士嫡女,文武大臣不少都是这两家的门徒。” 陈洪恺眉毛一挑,冷笑道:“从前除了太子,皇子中以他为长,兄弟面前拿拿长兄的谱儿倒也罢了。如今我回来便不同了。且先听他怎么说,再怎么说我也是大哥,难不成他这个做弟弟的还敢给我什么脸色不成?” 夫妻二人只略说了两句,陆管家便将巴王陈洪恒与应陵郡主陈清瑶请了进来。 陈洪恺面容和煦的站在台阶前迎接,见到人来,笑道:“三弟真是稀客” 巴王忙快走两步上前,拱手对陈洪恺道:“大哥亲迎,真是折煞小弟了。听说侄女儿平安归来,小弟特来道贺。” 王妃司徒长宁也跟着出来,上前拉住应陵郡主的手道:“总听各宫娘娘念我们应陵郡主的好,可惜我只是前儿在宫中见过瑶儿两次,一直没有机会好生看看,今儿到了婶婶这里,可得让婶婶好好瞅瞅” 应陵郡主陈青瑶虽只得七岁,但是自幼被巴王妃娇生惯养,自热而然有点娇纵,不过她惯会在长辈面前讨欢心。虽不大看得上这对突然冒出来的皇叔两口子,还是笑吟吟的拜道:“清瑶拜见嘉王、王妃” 陈洪恺点头道:“无须多礼,三弟,应陵进屋说话吧。” 一行人进了正屋,早有使女奉上香茗,瓜果。 巴王陈洪恒笑道:“大哥十年艰辛,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上次太子殿下带着我们这些弟弟们上门恭贺的时候,因人多得很,加上这么久没见,那几个年纪小的难免觉得陌生。场面上有些个……不过我同他们不同,大哥去汴京的时候,我已经懂事了。我还记得大哥大嫂成亲的时候,母妃说我们年纪小,怕我们捣乱,不准去。我那时都十三岁了呢。便偷偷带着四弟六弟去看热闹,还被父皇抓了个正着。” 陈洪恺听了有些感触,点头道:“十年晃眼就过,当时你还是刚十来岁的小调皮,我记得贤妃娘娘常到母妃面前抱怨,说是管不住三弟。谁知如今,三弟已经是文韬武略的亲王了。可见小时候调皮也不全是坏事。” 王妃长宁插嘴道:“巴王殿下怎么不带王妃一道前来?我离开成都这么久,妯娌之间都生分得很,正好有个机会亲热亲热。” 巴王微笑道:“大嫂勿怪,本来她这个做弟媳的,应当跟我一道来才是,不过,昨儿刚请太医看过,王妃诊出了喜脉,故而不便前来……” 长宁一滞,转而开心恭喜道:“那真是大喜事赶明儿得空,我去看看巴王妃,宫里贤妃娘娘知道了,不定多欢喜呢。” 巴王忙替杨氏感谢。长宁心中却是一阵没来由的恼恨。这个巴王妃已经育有一子一女,如今小儿子才不过岁余,这就又怀上了?联想到自己,长宁那颗生儿子的心,免不得更加急迫了,同是皇家的媳妇,自己入门十年只得清瑜一个,哪里说得过去呢? 陈洪恺哪里不知道自己妻子的心思,忙转过话题,与巴王亲热聊起往事来。兄弟俩正说着小时候的趣事,清瑜已经得了母亲派出的丫鬟召唤,赶了过来。 一进屋,清瑜便见东首坐着一位身材高大,器宇不凡的黄衣男子,身边坐着一个七八岁浑身绫罗碧翠的小姑娘。清瑜估摸着这便是那巴王同他的女儿应陵郡主了。 王妃见清瑜到了,忙招手叫她上前,对清瑜道:“快来拜见你三皇叔,还有你堂姐应陵郡主,闺名叫做清瑶。” 清瑜忙上前拜见了。巴王将清瑜扶起,打量了她几眼,对嘉王夫妻笑道:“早听说大哥大嫂只有这么一颗掌上明珠,爱她如命。谁知偏遇上这样的风波,好在虽然经过一番周折,如今总算是完璧归赵了。我看这侄女儿年纪虽小,行事做派却比应陵要老成些,还是大嫂会教孩子。我们家瑶儿听说她还有这么个未曾谋面的妹妹,很是欢喜。她出生早,没有年纪仿佛的伙伴玩耍。今日得知我要来大哥这里,就赖着非要跟来不可。” 嘉王妃长宁道:“我家瑜儿也是,从前在汴京的时候只在府里从不出去,陪她玩耍的都是丫头妈妈们。如今回到成都,正好跟你应陵堂姐多亲近亲近,清瑶最得宫中诸位娘娘的喜欢,你跟着凑个趣,多学学她” 陈清瑶从清瑜进来就一直盯着她看,见这个妹妹果然如传闻所言,跟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年纪虽然还小,但是行事举止端方,比起四皇叔家那个五六岁了还成天爱哭的涪陵郡主,还要稳重几分。 清瑜也在暗中观察这位闻名已久的堂姐。见她虽只有七八岁年纪,但是已经是个美人胚子,可能是随了巴王,应陵郡主的身高在同龄人中算是非常高的,所以她穿衣打扮的风格也渐向成年人靠拢。清瑜还穿的是小褂,戴着项圈。而这位应陵郡主已经身着襦裙,头戴珠翠,衬得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娇嫩明艳。 巴王此来只是借着探问清瑜的旗号,实际上另有所图,他不想多在这宅门内耗时间,便主动对嘉王陈洪恺道:“久闻大哥这王府乃是前朝著名园林,今日天气甚好,不如带弟弟参观参观,让我长长眼界也好?” 陈洪恺与妻子对视一眼,长宁便明白过来,忙起身道:“不如请王爷陪巴王殿下先到书房坐坐?臣妾去安排安排。” 第 10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05 章 陈洪恺点头道:“也好。瑜儿你便陪你堂姐在这里说说话吧。” 巴王朝女儿点了点头,又对长宁道:“那就有劳嫂子了” 兄弟二人这才一起往书房去了。长宁命木樨伺候着,自己忙去安排游园的准备。 清瑜单独面对这样一位文吧,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坚持下去。 有句话说得对,兴趣是兴趣,但是你不见得是吃这碗饭的料。想哭。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四十二、初见表哥 一百四十二、初见表哥 清瑜被堂姐应陵郡主陈清瑶强拉着来到母亲面前。清瑶便开口向嘉王妃司徒长宁请求,想要借连云阁开诗会。 长宁虽然满脸含笑听着清瑶的道理,眼睛却偷偷看向女儿清瑜。清瑜只得无奈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愿意。长宁见状,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推脱才好。此时,嘉王巴王已经联袂到了。长宁忙借故起身迎接。清瑶虽不情愿没有争取到嘉王妃点头,不过父亲皇叔都到了,她也懂得分寸,跟在长宁后头,领着清瑜一道上前行礼迎接。 见到如此美景,连一向眼界甚高的巴王陈洪恒都觉得眼前一亮,由衷的对嘉王夫妻恭维道:“大哥大嫂府上竟然有如此胜景,真是好叫人羡慕,看来弟弟往后少不得要常常来拜访,好欣赏这留园美态。” 嘉王夫妻连连谦虚,请巴王入席。几人便在这连云阁上饮醇酒,品佳肴。席间两兄弟虽然不再提书房所议之事,但是二人似乎感情更好了些,说话间透着几分亲热。这让坐在一旁的王妃司徒长宁暗暗担心。 应陵郡主清瑶之前的请求没个下文,她又是骄横惯了的,想做的事情便不达目的不罢休。她知道她父王非常疼爱她,若是席间提出来,父王帮衬几句的话,那嘉王夫妻就不好不答应了。趁酒宴气氛正好,清瑶盈盈站起,端起面前的茶盏,开口道:“皇叔,婶婶,清瑶年纪小,不敢饮酒,就用这盏清茶代酒,敬二位长辈一杯,愿皇叔、婶婶身体康健,洪福永享” 嘉王夫妻听了也喜欢,便也端起酒杯,含笑饮尽,高兴接受了侄女儿的敬酒。巴王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嘴巴讨巧,心中有些得意。 嘉王陈洪恺便对巴王道:“清瑶果然是冰雪聪明,怪不得宫里的各位娘娘都喜欢她。我家清瑜嘴巴就太老实了。比不得啊。” 巴王正欲接话,应陵已经抢过父王的话头,开口道:“不敢当皇叔的夸奖。我虽是第一次见清瑜妹妹,心里就喜欢她,她虽年纪小些,但是乖巧伶俐。各宫娘娘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疼爱的。我与清瑜妹妹一见投缘,又是嫡亲堂姐妹,若不是皇叔一家在外多年,早就玩得形影不离。如今她回来成都,我怎么都要多跟她一起亲热亲热,也介绍些同龄的好姐妹给她认识。皇叔,婶婶,你们说,好不好?” 长宁、清瑜一听便知清瑶对办诗会的事情还没死心,但是陈洪恺不知,闻言便上了套,道:“当然好,就是清瑶你不说,我这个做叔叔的也要拜托你呢。清瑜一个人连个玩伴都没有,怪可怜的。你这个姐姐可要说到做到” 第 10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06 章 清瑶心中一喜,忙道:“我与顾丞相孙女、马将军小女儿等几个名门闺秀交好,往日常邀在一处赏花对诗。下个月本是论到我的东道,我想把这个机会让与清瑜妹妹,到时便在这连云阁开场诗会,因她年纪小,做不得主,特来求皇叔、婶婶成全。” 陈洪恺岂料有这么打蛇随棍上的,他瞥了妻子一眼,长宁无奈笑了笑。陈洪恺便只好道:“那敢情好,到时候请你婶婶给你们准备准备,你妹妹不懂这些,你帮着周全周全吧。” 陈清瑶目的达到,心中暗喜,忙应了。 直到天色渐晚,巴王这才带着女儿尽兴而归。长宁这才对陈洪恺道:“清瑶这孩子心思太多,不过是借着我们瑜儿的名号,其实就是喜欢这里景致罢了。瑜儿都没启蒙,哪里会作诗填词?” 陈洪恺道:“反正还有些日子,夫人也是知书达理的,抽空教教瑜儿吧。作诗填词不行,拿《声韵启蒙》抱一抱佛脚,好歹能联上几句。瑜儿年纪小,人家也不会笑话她。” 清瑜听了实在无奈,心底不知翻了多少白眼,这个堂姐真会来事儿,她倒是欢喜了,害得自己要去学诗词。 当头晚上,司徒长宁便叫人送来一本《声韵启蒙》,嘱咐木樨先教清瑜读读。清瑜翻了翻,想着从此天天要跟着木樨念那些“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清瑜就有些头疼。这东西顺口倒是顺口,可是这歌谣似的东西,真不是清瑜这个拥有成年灵魂的郡主喜欢和关注的,文字游戏,人文情怀,清瑜压根就没那根筋啊。 第二天便是嘉王妃娘家司徒府一家人登门拜访的日子,清瑜一早便被木樨叫起来梳妆打扮,因是头次见外祖父外祖母,清瑜也有些紧张,听父王母亲不止一次说过,这位外祖父司徒礼满腹经纶,最是严肃。清瑜便心里默默认为他老人家必定是个老学究,恐怕非常刻板守礼。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要注意些。木樨因是司徒府里跟着王妃嫁过来的,对府里人事自然熟知,少不得帮着提点了清瑜几句。早早的便带着清瑜到了正院,与嘉王夫妻一道等候外祖一家上门。 辰末三刻,门上报来,司徒府的车马已经到了。因名义上嘉王一家是君上,司徒府一家是臣。故而虽然身为后辈,为礼法所限,嘉王夫妻连同清瑜也不能到大门去迎接,只能在正院门口迎候,以示孝道。 陆管家带着司徒老爷、老夫人以及嘉王妻兄司徒博言,司徒少夫人一行人来到正院门口。后头还有一位七八岁大的男孩子,清瑜估摸着就是舅舅司徒博言独子,自己的表哥司徒玄应了。 当见到白发苍苍的外祖父外祖母,还要朝着父母与自己下跪行礼的时候,清瑜内心还是非常别扭的。封建礼法泯灭亲情,纲常压倒人伦,实在是有些变态。 嘉王夫妻上前将司徒老两口搀扶起来,陈洪恺有些激动道:“岳丈岳母,多谢两位老人家体谅我们夫妻不易。我们晚辈还要劳动你们亲自登门,实在有亏孝道。” 嘉王妃司徒长宁虽然平素端庄得体,但是见到父母,还是有些小儿女情状,眼眶红红,只得低声喃喃道:“爹……娘……” 司徒礼虽然表情严肃,但是并不是古板的人,见两人这般,安慰道:“无妨,无妨,我们平日里甚少出来走动,这点路途算不得什么。” 司徒长宁忙道:“请爹娘,大哥大嫂里头说话。”说罢拉开丫鬟的手,亲自扶着母亲,随同父亲丈夫哥哥嫂嫂一道,往正院正堂里去。 清瑜循规蹈矩的跟着后头,她表哥司徒玄应跟她走在一排,时不时转头来看她,清瑜装作不知,只低头走路。 等众人入了正堂,嘉王夫妻强请司徒礼与司徒老夫人在主位上坐了,又请妻兄司徒博言与妻嫂祁氏在东首坐了。这才拉着清瑜上前拜见。司徒博言又带着儿子向嘉王夫妻见礼,一家人拜来拜去。谁说礼多人不怪?清瑜心里暗暗腹诽,这实在太过麻烦,也失了一家人的亲热。 司徒老夫人慈眉善目,穿衣打扮也清雅低调,见到清瑜,忙拉过去看了又看。清瑜已经不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情,不过与姚贵妃那种夹杂了淡淡疏离的关切不同,司徒老夫人却是满眼慈爱,更像是一位祖母。 司徒礼不像司徒老夫人那般亲热,只轻声对清瑜道:“瑜儿虽然幼经波折,好在如今都过去了。我与你外祖母都一直悬心,如今见到你这孩子,总算是放下心来。” 清瑜忙谨肃回答道:“多谢外祖父外祖母关心。”只垂头站着,十分规矩。果然此举投了司徒礼的喜好,他看了微笑着点点头。 司徒老夫人取过一对碧玉镯,套在清瑜手上。微笑道:“这是外祖母的见面礼。”又拉着外孙女儿的手,轻问道:“乖孙女儿,一路上担惊受怕了吧?如今夜里睡得好不好?吃食上头可还习惯?丫鬟婆子伺候得精心不精心?” 清瑜感受到外祖母的真心关切,忙点头道:“长者赐不敢辞。多谢祖母。回祖母的话,瑜儿一切都好,请祖母不必担心。” 司徒老夫人这才对女儿道:“天可怜见,你就这一块心头肉,刚回成都那会,你哭得天昏地暗的,人都瘦得一把骨头。我更难过,又担心你这个女儿,又伤心连面都没见过的外孙女儿……” 说起来一阵伤心,几个女人都有些感怀。司徒博言忙拉了儿子出来岔开话题,对司徒玄应介绍道:“这是你表妹,如今新封了还珠郡主,闺名叫做清瑜。” 清瑜抬头看向这个表哥,那司徒玄应长得倒好,天庭饱满,唇红齿白,比清瑜高出一头半。 司徒玄应看着祖母拉着的这个小姑娘,咧嘴一笑道:“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在场众人闻言一愣。清瑜也呆住了,这么耳熟……这不是贾宝玉初见林黛玉说的那句吗?这个司徒玄应,连宝哥哥的台词都敢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四十三、山雨欲来 一百四十三、山雨欲来 司徒老夫人笑骂道:“净会胡诌,你哪里见过瑜儿?” 司徒玄应也不怕,走到司徒老夫人身侧,看着清瑜道:“今生或许没有见过,但是我却觉得郡主妹妹面善得紧,恐怕是前世里认识的。” 清瑜心头好笑,这话跟别人说都没法反驳,唯独自己,司徒玄应可骗不到。世人都不知前世,清瑜的前世自己可清楚得很,看司徒玄应这样子,也不像是穿越人士,哪里就能前世认识自己? 见司徒玄应说话不像是顽笑,他**祁氏却心中一动,自己这个儿子平素淘气得紧,小脑袋瓜绝顶聪明,却不把心思放在学业上头。素日见到同龄的孩子,竟没一个谈得来的。怎么偏今天这番做派? 而嘉王妃司徒长宁也不住拿眼看这个嫡亲侄儿。见他虽有些孩子气,但是眼眸清亮,仪容俊美,越看越喜欢。虽然玄应同清瑜年纪还小,若是二人投缘,将来或者有一番姻缘也说不定。清瑜到底是个女孩,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但是作为皇室郡主,清瑜已经门楣顶天,与其将来许给不明底细的别家受委屈,不如嫁入自己娘家…… 清瑜哪里料到,母亲和舅妈都因为表哥司徒玄应的异常反应想入非非了。她微笑着岔开话题道:“或许是吧。若不是前世积福,今生也不会投身做了爹娘的女儿,得享这样的富贵。为感谢外祖父外祖母悉心关怀,瑜儿给你们敬茶” 本来因听了孙子胡言乱语有些生气的司徒礼,被清瑜这一打岔,也就丢开。接过清瑜恭敬献上的茶,对清瑜道:“瑜儿乖。”然后眼睛狠狠瞪了司徒玄应一眼。 司徒玄应心里虽不大怕祖父,不过还是微吐了吐舌头,低头不做声了。 陈洪恺记挂朝堂中事,早想好好请教自己的岳丈,便不欲久待。他借口请岳丈到书房欣赏御赐的前朝名画,与司徒博言一道引着司徒礼走了。 屋里便剩下几个女人孩子。司徒老夫人疼爱独孙,对王妃长宁道:“这孩子虽平素调皮,但从不说假话。王妃看在他一派天真的份上,莫要对适才的童言无忌生气才好。” 长宁忙道:“母亲这是哪里的话?玄应是我唯一的侄儿,他与瑜儿投缘,我正求之不得呢。瑜儿这孩子自小就可怜,生在质子府里,孤零零一个人,连个玩伴也没有。亲戚间也没得走动。如今玄应这个哥哥正该好好带瑜儿玩一玩。” 祁氏听了心喜得很,忙接口道:“玄应这孩子虽然调皮些,不过行事还是有分寸。我们在这里说话,别闷坏孩子们,就让木樨带着他们兄妹俩逛逛园子去吧。也好开开眼界。” 司徒老夫人也有要紧话要嘱咐长宁,便也点头应和。长宁便吩咐木樨,带齐丫鬟婆子伺候这两小的去后花园走走。 清瑜暗暗觉得有些不妥,难道自己也落进这“表哥表妹定律”不成?不过长辈面前她也不敢违抗。反正这司徒玄应在自己眼里不过是个小屁孩,游园就游园。遂同木樨去了。 见他们都走了,长宁又将身边伺候的遣开,与母亲、嫂子细话家常。司徒老夫人拉着女儿的手道:“你嫂子回去跟我说了,我想想都为你心焦。要说这也是命,当年若不是皇上钦点,为娘是怎么都不愿意你嫁进皇家的。高门媳妇本就艰难,何况是皇家?你跟着嘉王在汴京蹉跎十年,成日里吃不香,睡不好的,身子哪里能好?好不容易有个孩子,偏还是个女娃。如今好不容易安生下来,你真该争口气,生个世子。否则,将来还不定怎么艰难呢” 长宁眼圈顿时红了,依偎在司徒老夫人肩头,低声道:“娘,我哪里不知道是这个道理?昨日巴王到访,说是巴王妃又有了身孕,我一听立时心头酸楚。怎么我就这么苦命?芙蓉伺候王爷不过几个月,便有了孕。我偏这样艰难” 祁氏忙问道:“可请太医问了?” 长宁摇头道:“近日事烦,天天有客。我也抽不得空出来。况且,太医虽是医术高明,却最是老成世故,用药求稳不求效,不敢半点行差踏错的。我想托娘悄悄拿我的脉案同方子去找民间的妇科圣手看看……” 司徒老夫人道:“我看使得。只是要委屈你嫂子做这个幌子了,她只比你大了两岁,外人自不会怀疑。” 祁氏忙道:“不委屈不委屈。王妃是咱们一家人的指望。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长宁这才收了哭容,郑重谢过嫂子祁氏。 第 10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07 章 司徒老夫人这才道:“芙蓉如今又了身孕抬了姨娘,虽然她是我当年亲自选的,不过人心难测,你还是得留个心。她老子在我们府里做个采买管事,也算是肥差。这次我一并带了过来,待会让他去看看芙蓉。也好安安芙蓉的心。” 长宁点头道:“娘想得周到,女儿知道。” 司徒老夫人叹气道:“你做了十年皇子妻,却才熬到他归国封王,也算是吃尽了苦。娘别的不求,只求你往后平平安安,一家人和乐,就满足了。” 长宁想到丈夫那一直蠢动的野心,心头无奈。只道:“希望爹和大哥能好好劝劝王爷,莫要卷入朝争中去。” 司徒老夫人知道这些事情也不是她们妇人家能够管得了的,想起一事,问道:“如今芙蓉有了着落,那木樨呢?再留下去,她都二十了。” 长宁想了想,摇头道:“我平时不是没有试探过她的口风,只是木樨咬口不谈,只说要一辈子伺候我和瑜儿。我也为这事犯愁呢。” 司徒老夫人道:“木樨这孩子,性子我看比芙蓉要强许多,当年选她我不是没担心过。不过既然她没有侍上的心思,那更好。你便给她找个妥当的管事嫁了,继续留在府里给你做管事娘子。你本来就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人,难得木樨与你情分厚,又有能力。” 长宁也有此意,想来想去,倒是有一个适合的人选。那从汴京跟他们回成都的从人中,有个十七岁的鲁宝柱,与木樨正登对。这鲁宝柱正是当年在汴京质子府偷吃小厨房点心,被长宁狠狠教训了一番的小厮柱子。他在牛头驿大火动乱的时候,驾着马车,护着长宁逃过劫难。回到成都后,鲁宝柱便被嘉王夫妻重用,如今跟着陆管家,做了一个二等管事。 长宁点头道:“此事我寻个机会再跟木樨说说,她伺候我这么多年,我也不好不顾她的主意,强配了人。” 几个女人这边说着内宅里头的事,司徒礼陈洪恺翁婿俩在书房里却眉头紧锁,相对无言。司徒博言平素虽然自问见识不浅,但是听着父亲与王爷说起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是忍不住背心有些冷汗。 司徒礼开口道:“巴王此举决计是推了殿下你出去面对皇上的雷霆震怒,殿下你怎么还能存了侥幸之心?皇上若是对太子不满,自会动作,又怎会容得下这么多皇子蠢蠢欲动?糊涂啊糊涂” 陈洪恺知道岳丈是站在自己这边,他苦涩道:“岳父大人,我十年辛苦,为了陈国安宁我也无怨无悔。但如今回国封王,我却绝不是贪图享乐之徒,确有一颗报国之心。我想为国效力,为父皇分忧,难道这也错了吗?” 司徒礼叹道:“我信你一片赤忱之心,但是你仍旧想得太过简单了。皇上若想点你督管部务,或者就藩属地,根本无须你上陈。我虽然在野,但是眼见皇上这些年来的所为,力图的就是一个稳字。为了陈国的千秋大业,为了皇室的宗室和睦。说到底,你们这些亲王,不想安乐,也得安乐。” 陈洪恺如同遭到雷击一般,心底的希望一丝丝破灭。难道,这就是自己往后的宿命,做一个提笼架鸟,声色犬马的安乐王爷,于国于民无益的蠹虫? 这位新封的嘉王颓然坐在椅子上,低声道:“我该怎么办?” 司徒礼看着女婿,心中不忍,轻声道:“若嘉王殿下能够看清时势,应当立即站在太子的阵营里去眼下不是正有个机会,殿下若是登门,将联梁国攻党项的计谋献给太子,那么太子得计之后自然看得出殿下忠心。朝堂上与太子争斗最烈的是巴王,巴王与几位王爷都走得很近,太子正需要一个亲近的兄弟……” 陈洪恺双目无神,他就这么自动放弃吗?去做别人的走狗,替别人做嫁衣?陈洪恺似乎又回到那个时刻,他将要赴汴京做质子,全世界抛弃了他,他找不到希望…… 可是他真的不甘心他的才情抱负,他十年来在汴京做质子所受的委屈,就这么轻轻巧巧如风吹散?这一刻,陈洪恺觉得深深的无力。他在内宫最大的倚仗,母亲姚贵妃不帮他。他在朝野最大的助力,岳丈司徒礼也劝他放弃。那个他曾经殷切期望的儿时旧友保靖侯对他更是不闻不问……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四十四、个性玄应 一百四十四、个性玄应 木樨虽是司徒府里出身,但她随嘉王妃司徒长宁去了汴京十年,对司徒府这位少公子司徒玄应并不熟悉,只是回到成都后听到家下人议论过几次,似乎司徒玄应是有些乖张,与寻常大家公子不同。此刻她领了差事,伺候司徒玄应与郡主清瑜游园,便存了十二分小心。走的尽是大路正道,生怕这位表少爷来事,牵连到郡主跟自己。 司徒玄应第一次来这嘉王府,早听过留园的大名,故而还算安分,一路走来,左看右看,也无什么过分的要求。清瑜昨日里陪堂姐应陵郡主,今天又陪这位表哥,回到王府几天,竟然天天要招待人事,有些厌倦,所以跟着木樨也不怎么想说话。 木樨暗暗着急,这两位都不说话,一行人走得静悄悄的,知道的是在游园,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置气呢。她这个下人又不好开口,只得偷偷捏捏清瑜的手,对郡主使了个眼色。 清瑜正有些累,误会了,便开口道:“表哥乏不乏?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喝口茶吧。” 司徒玄应本无可无不可,抬头看见前方小丘上有座凉亭,似乎风景不俗,便点头道:“到那亭子里坐着说说话也好。” 木樨忙差下人头前去准备。等众人怕上小丘,到了凉亭一看,木樨心里暗暗叫苦,原来此处离那碧海极近,只因地势高,在下头看不出来。木樨对这留园也不熟悉,哪里知道这里近水,故而刚才没有反驳。想要建议换处地方,又怕两位小主人多心,只得将错就错,命人摆盘烧水泡茶。 这凉亭也没有名儿,一角孤零零的伸向碧海,司徒玄应也不害怕,走到那里扶栏眺望。只见碧海澄明如镜,偶然几只鸥鹭飞起,碎了一池清净,那涟漪发散开来,悠悠荡到岸边,叫人见之忘俗。 木樨一步不敢远离,盯着司徒玄应动作,生怕他一个失足落水。清瑜看木樨紧张的样子,大略也猜到,便开口转移司徒玄应的注意,道:“表哥过来喝杯茶吧,只孤站在那里做什么?” 司徒玄应回头,笑了笑道:“这留园果然名不虚传。成都城里那里去找这样的景物?表妹能居住在此,真是令人艳羡。” 清瑜微笑客气道:“表哥若是喜欢,常来做客。” 司徒玄应回转到了桌前,坐下道:“景固然好,也要有脱俗的人物一同入景,才算绝妙。” 清瑜便顺着话题问道:“外祖父贤名昭著,想必与表哥来往的王孙公子,不少都是一时俊彦,不知其中有什么绝妙的人物没有?” 司徒玄应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摇头道:“表妹这话,竟也落了俗套。这世间的人,管他出身高低也好,管他年龄长幼也罢,妙人必定有非常之处。比如我看表妹你,就是一个妙人。” 清瑜奇道:“我也算妙人?” 司徒玄应道:“绝妙。姑姑将表妹的经历说给我娘,我娘回家转述给祖母听,当时我就在一旁。她们都只说你运道好,遇到好心人,我却不这么想。只看表妹流落襄阳这段时日的经历,分明是极有打算的。易地而处,换做是我这个男孩子,恐怕都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表妹还比我年幼,在我看来,分明是极具慧根大有眼光的妙人” 清瑜忙摇头道:“表哥夸错了。我是侥幸而已。” 司徒玄应道:“我虽然年纪不大,不过也见过不少同龄人,一见到表妹,就觉得甚合眼缘。想必表妹即便跟我不一样,也能懂我。不像那些王孙公子,有的年纪小小就装得学究的样子,有的只贪图享乐。我只是不爱经史子集,那些杂谈野史还是十分喜欢的。比起那些把人教得一板一眼,似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谓经典,要有趣的多。” 清瑜听了越发心惊,原来这位表哥不仅抄了宝玉的台词,连个性都十分相似。凭良心说,这样的人确实值得欣赏,尤其是封建儒家思想禁锢的时代,尤其显得难得。只是生在司徒府这样的清流人家,历代诗书传家,司徒玄应又是长子嫡孙,生来便背负着家族责任,他如今年纪还小倒也罢了,稍微大些,恐怕外祖父舅舅便不会如此放任他。到时候逼着他做那有违天性的事情,不知会怎样呢。娘亲舅大,舅家的兴衰与自己息息相关,总不能看着表哥落得个宝玉似的结局。所以,虽然清瑜也痛恨封建,但是时势逼人,她恐怕也不得不做个封建的帮凶,要想办法规劝规劝这位表哥才好。总不能真像黛玉表妹那样,任着表哥随性。只是凡事讲求方法,若像袭人薛宝钗那样明显,恐怕表哥不喜。好在来日方长,慢慢润物细无声的点拨点拨他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清瑜便先投其所好,问起司徒玄应那些杂说异书。司徒玄应如同得了知音,滔滔不绝的跟清瑜探讨起来。 王妃长宁派了丫鬟雪莲来看看这表兄妹相处如何,木樨指着亭中话语投机的两人,微笑不语。雪莲会意,忙回去禀告了。长宁与嫂子祁氏听说他们表兄妹投缘,心中也欢喜。 等一大家子人分作内院外院各吃了午饭,司徒府一家人略坐了会,便告辞归去了。 嘉王陈洪恺显然心情不大好,他在姚贵妃与司徒礼二者面前两头碰壁,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窝着一股气,与长宁娘儿俩没说几句,便自个一个人关到书房去了。 长宁知道有些事需要丈夫自己想通,只得关切那边伺候的人好生招呼着,自己带了清瑜去颐珑轩。 清瑜本想抽空再去见见邓厚,但是母亲特意来教她《声韵启蒙》认字对对子,她也不能拒绝,只得一字一句,听母亲跟她扫盲。这些东西听来简单,但是即便清瑜前世大专毕业了,那点文言知识还真不如读通了这本启蒙读物的小孩子。她只得打起精神,认真从头学起。 王妃长宁倒也不拔苗助长,只讲了两个韵便停了。因府里还有事,长宁便嘱咐清瑜自个好生多读读,才带着仆从离开了。 清瑜捧着书,心里越发认同司徒玄应来。自己这还只是读的声韵启蒙,要是学那艰涩的四书五经,岂不闷死?她望向窗外满院*光烂漫,有些心不在焉。 忽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进了院子,那小丫头穿一身绿,口鼻上覆着纱巾,手里捧着瓦口罐子,跟在一位鬓发斑白的老妈子后头。那老妈子从腰间掏出钥匙,开了一间耳房,带着那小丫头进去。 木樨顺着清瑜的目光看去,知道她好奇,便解释道:“这是老妈妈带着纱碧熏香呢。过一会可能会有些香料味道,不知郡主习惯不习惯?要不要避到别出去?” 清瑜还是觉得心里有愧,摇头道:“不用。好姐姐,你去看看,若是太过遭罪,就让纱碧熏了这间屋子别再跟着了。她还小,吃过苦头会长记性的。” 木樨有些犹豫,这是王妃的家法,也是为了给郡主立威,要是太过优容,恐怕其他人不服管束。 第 10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08 章 木樨还没说话,便听哐当一声,那耳房门被推开,白烟缭绕而出,纱碧踉踉跄跄的跑了出来,对着台阶底下一顿狂咳,偏还不敢放肆大声,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不知道帘红从哪里跑了过来,端着一碗水给纱碧灌。纱碧这才呜呜的止住了咳。那老妈妈探头出来,冷声道:“也太娇弱了。房门一开,这烟子都走了,不是白害人费二道功夫吗?” 帘红哭丧着脸哀求道:“请妈妈发发善心,纱碧没经过这个,不比您老人家。容她喘一喘吧。” 清瑜看得清清楚楚,站起来拉着木樨的袖子,又要开口替纱碧请求。木樨也是小丫鬟熬上来的,看了也心有戚戚焉,叹一口气对清瑜道:“要是王妃怪罪下来,郡主可得帮我说句话。” 清瑜忙不迭的点头。木樨这才出门去,对那老妈妈关说几句,要领了纱碧走。那老妈妈知道木樨是王妃跟前最得意的人,不敢要强,谄笑着巴结了几句,便答应了。 木樨这才带纱碧帘红来到清瑜跟前。纱碧是惊弓之鸟,还道自己咳嗽惊扰了郡主,吓得跪在门边,一双被烟迷了流泪不止的眼睛肿得如同小桃子一般,让人看了好不可怜。 清瑜忙道:“你快起来。我有话说。” 帘红看清瑜脸色甚好,忙将纱碧搀扶起来,两人躬身听清瑜教训。 清瑜不能违了母亲的意思,想了想这才对纱碧道:“你因做错了事情,母亲才罚你。只是各人体质不同,看你的样子,是尤其怕烟的。母亲的意思是叫你记得教训,我这里就你们几个亲近的服侍,不想把人弄得病了短了人手。好在是我屋子里的事,就由我做主,改罚你帮园丁娘子挑水浇花除草吧。” 清瑜这明显是变相的赦免了纱碧,纱碧感激,复又跪下真心拜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四十五、先和再战 一百四十五、先和再战 帘红心中也欢喜,看来郡主确实是个心慈的,她与纱碧两个年纪小的是被司徒老夫人挑来,预备将来陪嫁的。这个帘红心里清楚得很,她比纱碧老成,忙亲热的上前帮清瑜递茶。清瑜接过,对帘红道:“今日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你关心帮助纱碧,是好事。我屋里这些人,正该这样,从今往后,大家互相提点着,避免犯错,在一起时亲热些,我看了也喜欢。” 帘红见自己帮纱碧不仅没有被骂,还讨了清瑜的欢心,心头高兴,忙含笑应了。 木樨这才道:“好了,纱碧你回去洗洗眼睛,今儿便歇了。明天再来帮园丁娘子做事。” 帘红忙扶着纱碧下去了。自这件事后,不仅帘红纱碧,就是红药紫兰银霜香云她们几个,也知道郡主疼惜她们这些下人,对待清瑜就少了些初始的畏惧,多了几分亲热。偶尔也敢开开顽笑,逗个乐子。清瑜房中多了些欢声笑语,不复从前的沉闷,清瑜过得也觉得舒心了不少。 嘉王拉了清远关在书房细细讨论。将姚贵妃、司徒礼的态度全都讲了,陈洪恺抱有最后一丝希望,问清远道:“道友当日在汴京时,我问道友为何而来,道友只说天机。如今看来,这天机莫非不在我的身上?” 清远身为局外人,早就看透了里头的玄虚。知道这是陈洪恺心里最后一根稻草,他斟酌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劝说道:“我年轻识浅,找到殿下府上,全因师傅的嘱咐。这天机我也参悟不透。不过我道家讲究,万事皆有缘法,不可强求。此时看来,殿下羽翼全无,恐怕时机没到。如此大事,殿下合该审时度势,三思后行方才稳妥。不过殿下也不必过于忧愤,未到最后一刻,结果都不见分晓。汴京为质十年艰苦卧薪尝胆都熬过来了,眼下不过是略微低头伏小,莫非殿下这点气量都没有吗?” 陈洪恺遭遇连番打击,一颗炽热雄心已被浇得透凉。颓然坐下,默然无语。 清远自然不愿意清瑜因父亲牵累,前途再生什么波折,打定了主意劝服嘉王。嘉王也不是一意孤行之辈,经清远细细分析,虽心头不忿,但是最终还是接受了清远的劝说,照司徒礼的提议,往东宫拜访了陈国太子殿下。 陈国太子陈洪恪大喜过望,对于这样一位于国有功,又出身不凡的王兄,愿意主动卖好,他委实真心高兴。况且这许多年来,姚贵妃待他如亲子,又狠心将陈洪恺送去做质子十年,太子也一一看在眼里,心中感动得很。故而对于这个长兄格外亲热。陈洪恺虽然心里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但是时势不予,他没了要强的资本,只得低头站队。 太子陈洪恪得了嘉王的献计,便带了这位大哥,直入中宫宣德殿求见陈帝。陈帝听太子一番言辞,心中大动。若是能联梁国攻党项,那么陈国既解了北方隐患,进而还可占据陇南膏腴之地,兼借此修复与梁国的关系,确实是一举数得的好谋划。 陈帝看向太子的眼中便更添欣赏,看着垂头站在太子身后的嘉王,也有些欣慰。便点头道:“恪儿果然精进了,能有这番见地,朕心甚慰。” 太子陈洪恪得了夸奖,心中得意。连忙回道:“父皇过奖,儿臣虽然驽钝,却不敢惫懒。若国能为父皇分忧,为国出力,则是儿臣的造化了。” 嘉王陈洪恺一直低头默然不语,听到这里不禁嘴角微瞥,好一出父慈子孝。一个无才无能,得了自己献计就巴巴跑来讨好;一个明知自己的功劳,却是吝词不语。 陈帝不知大儿子心中愤恨,只对两兄弟道:“此事我心中有数,只等你们五弟达州传来消息,看议和调停得如何了,再做打算,且去吧。” 太子陈洪恪这才带着嘉王陈洪恺退下。出了宣德殿,心情极好的陈洪恪强拉着陈洪恺一道回东宫,立意要与这位大哥好好叙谈叙谈。陈洪恺虽然心里有些腻味,但是已经走到这一步,只能强忍不满,堆笑附和。 宫中自有巴王的眼线,将此事即刻报予巴王知晓。巴王心里哪有不失望的?他还不知道陈洪恺已经彻底变成了太子党,只道是情势未明,嘉王在骑墙观望。少不得心里暗暗筹划,怎么将嘉王拉到自己阵营才好。想起女儿应陵郡主要借留园连云阁办诗会,便召来陈清瑶嘱咐道:“瑶儿,虽然你们的诗会是在嘉王府里,但是那还珠郡主年幼,你这个姐姐当帮她好好招呼客人,讨了你叔叔婶婶的喜欢,往后咱们常来常往,我们两家也更亲热些。” 陈清瑶本就是惯会讨好人的,对父亲道:“父王只管放心,料想那一家子困在汴京十多年,鲜有这种人情来往,怕是怵场得很。我自会八面玲珑,将主客都招呼好了。到时候叔叔婶婶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感念我的。” 巴王知道这个女儿虽小小年纪,手段玲珑的很,便放心了。陈清瑶得了父亲嘱咐,更加蓄意求好。特意提前下了帖子,邀请一班闺阁中的好友。此事几经辗转,传到了嘉王府。嘉王妃司徒长宁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虽说是应陵提议,但这件事说到底,这也是自己女儿清瑜的东道,嘉王府的事情,怎么通知都没有一句,清瑶那丫头便自作主张下帖子邀人了?越过了清瑜不说,连自己这个长辈都不来请问一句,怪道是人家传闻应陵骄横…… 想到这里,长宁坐不住了,便来到颐珑轩,跟清瑜说起此事。清瑜没想到这个堂姐做事这么大意。长宁道:“原本我以为,清瑶不过是图这里景致好,外带一分心思是为我们好。现在看来,她不过是借花献佛,当这里是她家巴王府别院了。想起来我就有气。” 清瑜安慰母亲道:“若是母亲不乐意,我们便推了吧。” 长宁摇头道:“你父王既然答应,我们怎好突然改口?再者说,人家不知道内情,只议论是我们嘉王府的不是。这诗会要办,而且要办好,办得有声有色。还有你,定要压过清瑶一头,到时候让她为咱们做嫁衣裳。” 清瑜便问:“娘有什么主意?” 长宁道:“我一时还一筹莫展,我知道我儿也是个玲珑心肝,帮娘合计合计。” 清瑜便留了心,想到后世那些酒会prty什么的,筹划了不少新奇有趣的点子。又发动自己的丫鬟,做了各项准备。只等诗会那天,让来客大开眼界。 又过了几日,达州传来消息,梁陈两国达成和议,永罢刀兵,并以从前约定疆域为界,解除封锁,商道开禁,凡人员往来,一如从前。 陈国朝野上下顿时松了一口气。陈帝下诏,边军撤还,并依功赐赏军士。不几日,梁国那边也同样行事。如此一场牵动四方,牵连数十万军民的大战消弭于无形,也算得上是好结果。 当甘王派快马呈上梁国那边递来的有关联军共讨党项的国书时,已经是四月二十日。这个消息如同一颗惊雷,将陈国朝廷闹得纷纷扰扰。有同意的,有反对的,有观望的。几个皇子的意见倒是一致,都跃跃欲试。巴王、甘王均言辞恳切,上书请命。谁都知道这是建功立业,聚集声望的好机会。 太子陈洪恪早就智珠在握,反倒是众人里最低调的一个。嘉王陈洪恺看在眼里,心头暗叹,如此一个好机会拱手让人,叫他怎么不有些郁郁? 这日嘉王正在府里,忽然门上报来,说是邓献公邓老将军来访。嘉王本答应了邓磊的事情,恰好这阵子繁忙,又没有合适的借口登门,如今竟然正主找上门来,忙请了进来。 邓献公白发苍须,已过知天命之年,因常年镇守北关,满面风霜之色。见了陈洪恺忙单膝跪下行礼。陈洪恺不敢怠慢,忙将老将军扶起,道:“一别十余载,老师依然龙马精神,教我们后辈佩服” 邓献公不是那作态之人,哈哈一笑,道:“殿下却不复当年的青涩少年,如今已经是亲王。老夫昔年不过是陪侍殿下练过几天弓马,当不得王师的称呼。” 陈洪恺喜欢这老将军直来直去的脾气,闻言笑道:“老师虽然客气,但是当年对洪恺一番锤炼,我是不敢忘的。也亏得您在我小时候给我打的好根基。使我旅居汴京十载,虽度日艰难,精神难济,身子却一直健康得很。” 邓献公叹道:“殿下以矜贵之身谋国家安定,真是辛苦了。如今老夫赋闲在家,自殿下归国之后,本一直想来探望。知道殿下身陷朝政之中,不欲给殿下添麻烦,这才拖到如今。” 陈洪恺也道:“本应该我去探望老师才是。老师知道我的处境,不要怪我才好。” 邓献公道:“怎么会?不过今日老夫前来,还有一事想问问殿下。” 陈洪恺笑道:“那老师请先说。洪恺也有一事要与老师商量呢。” 邓献公这才道:“如今朝廷上议的联梁国攻党项,到底如何了?我虽年纪大些,但十几年来镇守北关,无论排兵布阵,还是风俗地理,都是极熟的。不知我这把老骨头还有没有机会为国效命?”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四十六、过继邓公 一百四十六、过继邓公 第 10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09 章 陈洪恺听了心中一动。他素知这位邓老将军最是刚正不阿,不群不党,故而在朝中算是独树一帜。又因绝了子嗣,没有了可供利用要挟之处,最是清明,连父皇都对他是绝对信任的。若是自己推举这位老爷子领兵,倒是各方都能接受的人选。只是这位老爷子年事渐高,具体如何还得看父皇的意思。 陈洪恺忙道:“老师若有此意,真是我陈国之福。若我得了确实消息,定然与老师细细参详。如今朝中纷纷扰扰,我不便多言。若父皇或者太子问起,洪恺定会推举老师。毕竟没有人比您更懂北疆形势。” 邓献公闻言有些高兴,他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但是戎马一生,为的就是建功立业。况且他此时连个后人都没有,郁郁待在成都府里也浑没有意思。想起嘉王说有事,忙问道:“适才殿下说有事与老夫说,不知是什么事?” 陈洪恺这才道:“老师为了陈国鞠躬尽瘁一辈子,我听闻凶信,尊夫人与令郎都因病辞世了,不得不感叹苍天无情。不知老师府上可还有姬妾,或能所出?” 邓献公听嘉王提起伤心事,一时有些惨然。他眼含浊泪,摇头道:“我都这把年纪了,恐怕就要孤苦伶仃了此残生了。或许是我半世戎马,杀戮过盛,引来的报应吧。”想到自己百年之后恐怕连个扶灵捧牌的人都没有,邓献公只觉得心中黯然。 陈洪恺见机道:“我不忍老师如此孤苦,想为您择一本家小子过继,做您的孙儿,将来承欢膝下,百年后也可为您操持。不知老师意下如何?” 邓献公一愣,他也考虑过自己几个远房亲戚,但是小一辈也没个出息的。况且终究是半路家人,相处如何还不知道,便断了这个念头。如今听嘉王说起,邓献公心里有些打鼓,不知嘉王是什么意思。便问:“殿下的意思是?” 陈洪恺便将邓厚的身世由来,以及与自己一家人的因缘说了。邓献公本来还怕是嘉王硬塞来的眼线之流,如今听上去,竟然也是一个苦命人。况且又是梁国人,身份曾经下溅,背负一身血海深仇,心里反而释怀了些。仔细想了想,邓献公便对嘉王道:“不瞒殿下说,我本来已经绝了那个心思。不过殿下美意,这孩子又是这般由来,我听了也觉得可怜的很。他能于微末之中,救助郡主,并一路扶持,可见小小年纪,也有些侠气。这么着,我与那孩子见个面,若是我们老小有些投契,便过来我府里相处看看。即算成不了一家人,我收他做个徒孙,教他兵法武艺,也未尝不可的。” 陈洪恺见邓献公说得如此坦诚持重,便知老人家也动了心。如此一来也好,毕竟若是献公与邓厚性情不合,自己也不能强拧他们做一家人。邓献公越是郑重,此事越多几分把握。闻言忙派人去叫了邓厚前来。 邓厚见到嘉王与一位老者在书房等候自己,约摸也猜到。他自来心思少,虽有些紧张,也并不过分巴结。依着身份辈分诚恳行了礼,便低头站在一边。 邓献公自邓厚进来,便盯着他直瞧。见这孩子面相憨厚,举止沉稳,已有几分喜欢。再问起邓厚从前的事情,邓厚也一一答了,虽有些悲切,却不过分哀怜,十来岁已经是个小大人模样。尤其说话有一句是一句,绝不添油加醋,言谈也老实自然,不自作聪明巧辞令色,便很对邓献公的脾气。 嘉王见爷孙俩说得投缘,此事十有八九能成,心中自然高兴。一方面报答了邓厚的救女之恩,另一方面又拉近了自己与老师邓献公的交情,正是皆大欢喜。嘉王便留邓献公酒宴,并请了清远来作陪。邓献公见清远也是大有来历,深不可测的人物。对方能收邓厚做个俗家记名弟子,可见邓厚这孩子大有可取,心中便有了九分允意。嘉王再从旁关说一番,邓献公便答应了此事,约定了明日派家人来接,这才辞宴去了。 落实了此事,众人算是了了一件心事。嘉王与清远便各自叮嘱了邓厚几句,邓厚又是激动又是忐忑。想到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清瑜,便按耐不住,往颐珑轩求见郡主去了。 清瑜听到邓厚来访,知道他素日守着规矩,不是大事,不会亲自过来,心中已经有些预感。见到邓厚,便听他将此事说了。清瑜心里一时也如打翻了五味瓶,好不是滋味。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自己与邓厚各有人生,终究要往各自的前途飞去的。只得强颜欢笑,好好劝慰了一番。 刚送走邓厚,清瑜便见木樨脸色有些惨白的进了院门。知道是母亲派人叫了木樨去,却不知为的什么事,清瑜忙招呼道:“木樨姐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木樨本来恍恍惚惚,听到清瑜叫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什么。” 清瑜哪里肯信,忙将木樨拉进房里关上门,轻声问:“木樨姐姐,我们常在一处。从未见过你如此慌张,到底怎么了?母亲找你所为何事?” 木樨看着清瑜稚嫩的小脸,明知她还小,但是自己一腔苦意无人可说,禁不住捂脸抽泣。半晌才道:“王妃……要将我配人……” 清瑜是猜到了木樨对清远的那种心思的,虽然她不大看好,但自己到底是个现代人,感情这种事,还是希望木樨能够遂自己的愿,而不是任人支配。忙关切问道:“怎么这么突然?母亲属意的是哪个?木樨姐姐心里又是什么想法?又拿什么话回的母亲?” 木樨想到刚才的情景,悲从中来,只是一味的哭。 清瑜忍不住道:“木樨你也是个最要强懂事的这个时候,光哭有什么用?” 清瑜这一声棒喝将木樨的哭止住,木樨咬牙道:“王妃看我年纪渐大了,想让我嫁了前院的鲁管事,仍旧留在王府做个管家娘子。我……我心里不愿意,又不好驳了王妃,只得说想仔细考虑考虑。但是听王妃的意思,恐怕是很拿稳了。” 清瑜明知故问道:“是不是木樨你不想再留在府里当下人?” 木樨连忙摇头道:“我从小便跟着王妃,王妃待我如亲姊妹一般。自来到颐珑轩伺候郡主,郡主也敬重我宽待我。我是巴不得一辈子伺候王妃、郡主的。” 清瑜便道:“那就是那位鲁管事人才不好?你看不上了?” 木樨咬唇分辨道:“那鲁管事也不是不好。说来这人郡主也知道,便是从前汴京质子府的一个小厮名唤柱子的。如今在陆管家帐下管人事,算是年轻一辈中聪明干练的。但是即使他再好……” “即使他再好,也比不上清远师傅?”清瑜冷不丁打断木樨道。 木樨被清瑜一语道破心事,脸上顿时绯红,低头不再言语。 清瑜叹气道:“我虽早看出来,却并不看好。清远师傅是世外之人,道门高弟,怎会愿意牵染凡情?木樨姐姐一厢情愿,最终受伤的不过是你自己。何苦来呢?” 木樨凄然道:“郡主说的我都知道,但是我也不知是怎么鬼使神差,就陷在里头出不来。如今要我嫁了他人,是断不能的。大不了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只对不起家里父母亲恩,还有王妃郡主的一番疼爱。” 清瑜忙道:“这么冲动做什么?你才十九岁,一辈子长着呢,为了这件事葬送后半生,值得吗?你莫急,我与清远师傅很有些缘法,让我帮你探问探问。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我还是那句,若是对方无心,你也不必强留这个心思。暂时不想嫁便不嫁,大不了我去求母亲留你在我身边两年,将来时间长了,人也变了。说不定就渐渐淡了。” 木樨知道清瑜说得有理,想到郡主才这么大,世情就比自己看得透,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终究心里存了一线希望,便答应了等清瑜的消息。 次日一早,邓府便有管事引车来接。因嘉王夫妻地位太高,不好相送,便只有清瑜与清远将邓厚送出仪门,两小眼中都有些不舍。清远便安慰邓厚道:“时间不早,不必在此小儿女态,快些上车吧。我这个师傅还会在王府盘亘一些时日,你总有机会再来的。”清瑜也道:“哥哥去吧,好好听邓老将军的教诲,将来必有作为。” 邓厚狠狠点了点头,转头登车去了。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清瑜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担心,这个男孩,终于开始了他一段新的人生,所有的关于未来的期待与抱负,就看他自己把握了。 清远便劝清瑜道:“郡主也不用担心,我看邓厚这孩子面相,是个幼年磨折,少年腾达的。我们且拭目以待吧。” 清瑜点点头道:“如今我的能力,也帮不了哥哥许多。清远师傅若有闲暇,帮我多去邓府看看他,他自幼吃苦,恐怕就是过得不好,也不会出声,只靠自己硬扛的。” 清远点头答应,正准备别了清瑜,出门往青羊宫去。清瑜忙道:“要是事情不急的话,清远师傅不如改日再出去,我们到颐珑轩,我还有几句话想问清远师傅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四十七、道长无情 一百四十七、道长无情 清远不知郡主有什么事,他去青羊宫也是因见邓厚有了去处,想谋一个自己的落脚之地,既然清瑜相召,他也不急在这一时。便跟着清瑜到了颐珑轩。本来王府内宅,郡主闺阁所在,平常成年男子是无法擅入的。不过王妃有令,清远师傅方外之人,又有恩于王府,且与清瑜年纪相差甚远,其人也方正端谨,故而唯有清远是可以直入内院的。 木樨见到郡主带着清远进来,知道这是为自己试探,心里一阵忸怩。忙托词有事,叫了银霜她们来伺候。自己又十分关切,便暗藏在屏风后内室中偷偷。 清远便问道:“郡主何事如此郑重?” 清瑜等丫鬟们上了茶,便遣开银霜她们,探问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常听闻,道家诸多流派,有不忌婚嫁的,如张天师一脉。不知清远师傅教规又是如何?” 清远笑道:“原来是这事。郡主说得不错,天师道乃是正一道分支,与灵宝派、皂阁宗系出同源。其中修道者确实不戒荤腥,可婚娶生子。不过我乃上清一脉,茅山正宗,戒律森严,与他们不同。” 清瑜虽然猜到,但是听清远证实,心头还是为木樨暗暗惋惜。这才认真对清远道:“我虽没有跟邓厚哥哥一般拜清远师傅为师,但是,心里也一直把您当作长辈来看。且因我托身的事情,这世间唯清远师傅一人知晓底细,故而心中对待清远师傅与对待别人尤其不同。若我有什么话,无意冒犯了,还请清远师傅不要怪我。” 清远见清瑜这么说,心里好奇,不知道什么事让清瑜这么不好开口。便道:“无妨,我也不是那种锱铢计较的人。” 清瑜这才低声道:“母亲昨日召木樨姑娘去商议她的终身大事,虽然母亲属意的人可堪匹配,但是木樨姑娘心中早有意中人了,只是彼此身份有许多碍难,我才想找清远师傅帮忙拿个主意呢。” 清远顿时有些招架不住,虽然清瑜没有明说,但是看那做派,分明是知道了木樨偷恋自己的事情。清远一辈子也没牵扯过这种儿女情长,那神色就有些尴尬。 清瑜见清远的神情,就知道他不是不明白,便道:“若是对方有意,我看木樨姑娘的意思,是不惧千辛万苦的。只是若是对方无意,那就恐怕将木樨姑娘耽误了。清远师傅怎么看?” 清远打马虎眼道:“清远方外之人,于此凡俗姻缘的事情,哪里知道?郡主问错了人呢。” 第 10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10 章 清瑜知道这般遮来掩去,年轻男女面薄,恐怕聊不出什么结局。便单刀直入问道:“木樨姑娘中意的就是清远师傅,若除却戒律所限,清远师傅会否接受她的心意呢?” 清远闻言霍得站了起来,涨红了脸,慷慨道:“郡主,清远背负先师遗命,胸中并无半点尘缘凡心。此话切莫再讲” 清瑜见他如此态度,心中再无侥幸。忙道:“清远师傅莫要生气,我年纪小不懂事,就当我浑说的。” 木樨在里头一字一句不落,都听在耳中。她此时万念俱灰,死咬着唇,眼中清泪无声滴落。狠一狠心,取出收藏的剪刀,冲进内室。 清瑜清远都十分惊讶,清远更是十分的不好意思。木樨扬手就将自己头发铰下长长一缕,在清瑜面前跪下道:“木樨今生愿自梳不嫁,一辈子伺候郡主,请郡主成全。若郡主不允,奴婢只求一死。” 清远神色复杂,但终究撇过头去,不复再看。 清瑜没想到自己一番好心,反而将局面弄得这么僵,心头也忍不住有火,这两人一个死心眼钻牛角尖,一个半分情面不留。清瑜便对木樨喝道:“太放肆了你谁准你在后头偷听了?还要挟起主子了?” 木樨没料到清瑜突然翻脸,也顾不得哭,愣在那里。 清瑜知道此时不能由着木樨,便假装生气道:“我念你一时迷了心。不过既然事情已经明白,往后你便息了那心思。你素来是个要强的,没了男人,就不活了?真要是这么根脚低的,趁早离了我去。省得让人看了心烦” 或许是清瑜的发作震慑了她,又或者是她从最初的悲愤中渐渐醒悟过来。跪在地上的木樨垂头不语,心中已经有了悔恨。 清远不欲再留,对清瑜拱手道:“郡主恕罪,清远先告辞了。” 清瑜点点头,任由他去了,看着地上似乎茫然无措的木樨,又叹了口气。 清瑜上前将木樨拉起,安慰道:“我为你不值,这般一厢情愿,最终能有什么结果?况且,换个角度来说,你这也是以一己之欲为难清远师傅。听我一言,眼前又不是非要你表明态度的时候,你这般急着口口声声不嫁,说给谁听?且过一两年,若是你真的没那个心思,也要为自己将来打算。我有意将来置办些生意做,我看你聪明又会管事,到时候放你出去做个掌柜,一辈子自己也有个奔头依靠。明儿我跟母亲去说,只说我离不得你,母亲那么疼爱我,必定不会强逼你嫁的。你心里也莫怪母亲,她也是紧张你年纪渐大,怕耽误了你的青春。” 木樨紧抓住清瑜的手,再也说不出话,只重重点了点头。 紫兰银霜她们几个见木樨郁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越发小心些。恰这时候红药来禀告道:“郡主,您昨儿给于妈**食谱方儿可把她老人家难倒了。如今咱们小厨房可热闹了。” 香云也道:“陆管家也将郡主吩咐要做的那叫做‘烤箱’的大铁匣子送来了。还送来了风箱,也不知道是要打铁呢还是做什么?于妈妈鼓捣半天也没个章程,求到我头上。我哪里知道这个,只好来寻郡主的主意。” 清瑜闻言一笑,这烤箱当然不是真的烤箱,不过是厚铁皮箱子罢了。因上次应陵郡主说王府厨下都没什么好点心,母亲嘉王妃又要刻意求好,思来想去,清瑜便打算在诗会用的点心上花些心思。蛋糕在这世界上应该是没有的,做法也不算太难,故而命陆管家准备了这些玩意。 此时众人都好奇,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清瑜也打算借此分散分散木樨的注意力,便对丫鬟们道:“我也是在襄阳听来的新奇法子,想着试一试,就是不成也不打紧,不如你们跟我一道去看看,集思广益,总好过于妈妈一个人在那里犯难。” 纱碧忙附和道:“正是,常言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如今我们七八个丫鬟,就是顶不上郡主,也顶得上一个于妈妈了。” 银霜最会笑谈,逗纱碧道:“哪里有这样算的?对了,咱们那小厨房也是有油烟的,帘红,快把纱碧的纱巾儿寻来,要是让她打起喷嚏来,那郡主的点心还能吃吗?” 纱碧见银霜取笑她,羞红了脸。帘红自是站在纱碧这边,但她们两个小的等次低,不敢去招惹银霜。帘红就上前拉着木樨的手,撒娇道:“木樨姐姐,你看银霜姐姐又在欺负纱碧。你可得给我们做主。” 银霜忙道:“告状你也背地里告啊。竟然当着我的面儿,那这事我也可得辩驳两句,我哪里欺负纱碧了?” 木樨知道她们是半开玩笑,也不在意。帘红小声道:“纱碧受罚帮园丁娘子挑水,到底年纪小,一路挑一路洒。溅出的水打湿了裙角鞋袜,自己眼睛熏红了肿肿的还没好全。银霜姐姐看了就笑纱碧上半身烟熏腊肉下半身落汤鸡,不是个‘烟货’就是个‘水货’” 清瑜听到这里差点没笑场。纱碧这丫头,怎么老出笑话呢? 银霜一脸无辜道:“这也算欺负她?她那样子狼狈得很,我刚一进院子都吓一大跳,心道,这是哪里来的跳大神,也不怕冲撞了郡主。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我们纱碧。” 众人哄笑。纱碧越发不好意思,钻到帘红背后躲着。木樨本来板着脸,看着姐妹们一团和气,知道众人都是为了逗她开心,只好暂时放下心事,强颜欢笑。 见木樨笑了,清瑜也微微放下些心,便道:“红药前头带路,带咱们去小厨房给于妈妈支支招去。就罚银霜一个人在房里守着,看她下次还乱取笑人不。” 银霜忙喊委屈。帘红却是高兴,连称:“咱们郡主最公道了” 几个丫鬟便簇拥着清瑜到了小厨房里。于妈妈听到动静,忙迎了出来。苦着脸道:“郡主,妈妈我摆弄不来新鲜玩意。做了几回,都做的不像个样子。” 说罢打起帘子,请清瑜入内。清瑜见这虽叫小厨房,确也地方不小,兼之只做自己的补汤点心,没那么大烟火气,干净得很。于妈妈将做失败的“蛋糕”端来给清瑜过目,果然一个个不是稀里糊涂,就是跟铁疙瘩一般,光是卖相就过不了关。 清瑜仔细回想了一下蛋糕的做法,原料,温度,时间,一一检查,依然没有找到问题。眼睛一转,便对木樨她们道:“我一时也不知什么原因。不如我来口述,你们动手,咱们一步步从头来过。”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四十八、厨试身手 一百四十八、厨试身手 清瑜上辈子虽然爱跟着妈妈表姐做这些玩意,不过她也是看得多,动手少。况且也没有标准计量,只能估摸着个大概。好在材料什么的不难齐备。无非就是面粉,鸡蛋,发酵用的老面,其中就是最难的黄油,于妈妈听了清瑜的形容,也从经商的胡人手里弄来了一种叫做“希日陶苏”的奶制品,看样子差不多顶用。 清瑜便问:“哪个在厨房里做过事?还要心细些?” 众丫鬟虽都跃跃欲试,却又怕搞砸。木樨知道她们的底细,便道:“红药你来吧。素日听韩妈妈说你是慢性子,最小心的。” 红药点头笑道:“不瞒郡主说,我对这吃食上头的玩意,是极有兴趣的。有于妈妈在一旁关照,木樨姐姐盯着,我就硬着头皮试一试” 清瑜笑道:“又不值当什么,你别畏首畏尾的。弄不好再重新来过便是。”又问:“谁的手劲大?最好要两个人。” 因有红药出了头,众丫鬟也就不畏缩。紫兰便道:“郡主,我同香云向您毛遂自荐。我们入宫时节,教养妈妈领着我们练端盘子,打扇子,一练就是一两个时辰。我们两个手是极稳的。” 清瑜点头道:“那好。”又对木樨道:“这里头你识字多,见识好。你就取了纸笔在一旁记,每样材料用料几何,如何调配,上火多长时辰,若是失败了,我们改进也好有个底案。” 木樨点头,银霜忙去取了纸笔过来,道:“我就跑个腿,郡主要什么东西,我去取来。” 于妈妈是厨房里当老了差的,平时烹调也是靠手感,哪里想到清瑜计量这么细致,笑道:“我说郡主的食谱这么奇怪,原来竟不是我们平素的那套法子,开方定量,跟药铺里的药方似的。” 清瑜笑道:“于妈妈说笑,您一辈子干这个,比我们经验丰富多了。只是这点心精细繁复了些。等咱们试出了做法,将来还得您来给我们做,我这些丫鬟,图个新鲜来玩玩,真要派她们在这厨房里做点心,心里不定怎么委屈呢。” 于妈妈咪了咪眼,笑道:“这是自然。姑娘们都是伺候郡主的,矜贵着呢。” 银霜忙道:“郡主,于妈妈快别打趣我们姐妹了。这就动手吧。” 纱碧急道:“郡主,我同帘红还没有差事呢” 清瑜一愣,笑道:“如今只剩下抽风箱添火的差事,你俩怕是力气不够吧。” 于妈妈忙插口道:“这事自然有粗实婆娘来做,厨下就有现成的,哪里用得着她们” 清瑜眼睛一转,道:“那你们就得个清闲美差,等我们做好了,让你俩试口。不过若是做得不好,你们捏着鼻子也得吃下,告诉我们究竟哪里不好,酸了还是油了?” 帘红忙道:“那我们就谢谢郡主体恤了。想来这鸡蛋面粉做出的好点心,就是口味不到,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第 1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11 章 银霜笑道:“那可说不准,你倒是试试从前做败了的这几个” 帘红纱碧看着碗里于妈妈之前弄出的那几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呐呐说不出话来。于妈妈也老脸发红,做不得声。 清瑜道:“甭开玩笑了。这就开始吧。” 红药便按照清瑜的提点,先将鸡蛋分了蛋清蛋黄,各取无水的瓷碗装了。分别加了些许盐和糖。紫兰香云便取了三四根筷子,飞快的搅拌起那碗蛋清来。红药听清瑜叮嘱,取将预先备好的铁盆用油涂了,再将面粉蛋黄同新鲜牛奶和那“希日陶苏”拌在一起。紫兰香云轮流搅拌,两人都有些微喘,直打了一刻多钟,才将那蛋清打发成泡。也亏得两个丫鬟手劲大,众人见一点点蛋清被紫兰她们搅出一大盆白沫来,哪里见过这样的,都觉得稀奇。于妈妈更是张了嘴吐舌道:“难怪我做不出来,只当打蛋跟平时一样,谁知有这样的讲究?” 红药这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拌好的蛋黄面粉糊糊缓缓倒进那蛋清泡里头。清瑜估摸着差不多,才命红药将那一盆子面糊放进了自制的“简易烤箱”。于妈妈让烧火丫头燃了灶,两个膀粗腰圆的粗实婆子也得令拉起了风箱,将那厚铁皮匣子架在灶上烤了起来。 众丫鬟们虽手中没了事,但越发期待了。一个个都屏气凝神的看着。清瑜知道这般烤法受热不均,是极其容易烤糊的。忙命烧火的丫头将柴薪添添减减,又叫那拉风箱的婆子断断续续,小心控制着火温。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罢了。 于妈妈心头嘀咕:这襄阳人也太清闲了吧,有这功夫,一桌酒席都做好了,竟只为了这么个点心。这东西能比桂花糕、薄皮酥好吃到天上去? 终于等到了功成的时刻。虽然不过是做个蛋糕,但是清瑜同众丫鬟们兴致都很好。于妈妈小心用包了厚布的手将那铁皮匣子一开,顿时一股醇厚的甜香传了出来,这香味清瑜是熟悉的,后世满街的面包店差不多都这样。清瑜有些恍惚,怎能不感叹记忆犹在,人事已非了。然而在这个时代,蛋糕还是独一份子。众丫鬟婆子连夸好香。 众人细看那点心,蓬蓬松松,表面烤得油黄浸亮,十分诱人。清瑜忙命银霜端来一个大碟子,让红药将铁盆扣在碟上。微微凉置一会,再稍稍摇动摇动,那蛋糕便分离出来,似一个小山包一般落在碟中。这近盆底的一面因沾了油,更加色深,绵绵密密似乎包了一层酥壳,香味越发重了。纱碧还禁不住吞了口唾沫。 木樨看向清瑜,问道:“这次与于妈妈做的那几个都不同,郡主,可算是成了?” 清瑜取过竹刀,试着一切,松松软软而没有浮面,就知道定型算是成功了。再看那横截面,布满了小小气孔,都往外冒着香气,正跟自己印象中的蛋糕一样。忙取过对纱碧帘红招手道:“快来尝尝” 两小丫头欢喜的上前,小心的各切了一片,入嘴一尝。两人顿时说不出话来。这点心与她们熟知的软糯桂花糕、咸脆薄皮酥都绝不相同,那膨松适度,入口如棉,又让人一试难忘。 银霜是个急性子,见两小丫头那表情,便知道定是好吃得很,忙问:“快说怎么样?” 帘红连连点头道:“好吃,好吃得很。奴婢一辈子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点心” 纱碧也道:“不枉费郡主同姐姐们这一番辛苦,这样好的东西,奴婢是前世修积才得来的口福。” 众人一听,好奇极了,都看向清瑜。清瑜笑道:“帘红纱碧年纪小,没见过好东西。紫兰香云你们在宫里待过,于妈妈木樨都是见识广的。左右不过是试试手,大家分了它,也好给个意见。” 众人闻言哪里还禁得住,便嘻嘻笑笑将那蛋糕分了。红药首先切了一块给清瑜,清瑜一尝,这味道也八九不离十。只是毕竟前世没少吃,也就还罢了。余下众人一尝,却少不得大惊小怪,各说各的好。尤其是于妈妈,年纪来了,就好这松软甜食,边吃边道:“郡主真给老奴开眼界了,一辈子没吃过这样松软好吃的点心。” 紫兰也道:“宫里也不曾有这样的点心。若是贵妃娘娘吃了,必定喜欢。” 虽然只是做个点心,但是整个过程,哪个丫鬟怎么行事,清瑜都看在眼里。性格差异也能观察到一些,想着以后都是自己的人,清瑜便想考考众人。 清瑜便问:“还有什么可改进的地方,大家不妨说来听听。”清瑜这么问,也是有考量的。有的人沉稳老实,可供守成。有的人头脑灵活,适合开拓。只看她们怎么回答,便知思维方式适合将来怎么发展。 银霜首先道:“我们可定制各种模子,到时候烤出来的,就有梅花形,马蹄形,如意形的,岂不漂亮?”清瑜便知银霜是个活泼的,喜欢包装外在。 红药道:“我看可以加些蒸熟的枣泥莲子,或是炒制的松仁板栗,不是添了许多口味?”红药这提议是从口味出发,也算触类旁通。 紫兰香云却建议更加精细些,她们毕竟在宫里待惯了,觉得虽然好吃,卖相还不够。 于妈妈毕竟是干这一行的,闻言便道:“正是,正是,回头我做的时候,一定更细致点。只是有一样,这点心虽好克化,却甜过了些。稍吃多点恐怕不好。要不少放些糖进去,出了锅再依各人口味添些蜂蜜?”清瑜点头,于妈妈是从健康的角度考虑的。 木樨道:“这些都好说,只是过程太过繁难了。若能想个法子精简精简才好。”到底是王妃看重的,木樨还是有些头脑,考虑的是工作效率与成本效应。 帘红同纱碧两个小的对望一眼,话都被前头人说了,她们一时也词穷。想了想,纱碧才道:“我觉得最紧要就是郡主的方子,自来厨房里的烹调饮食,哪里有这么细致的规条?一步一步定死了,适才若是错了一样,恐怕就做不出来。于妈妈平日虽手底有数,但是做出来的鸡汤也常有咸淡之分,虽然影响不大,到底没有郡主这个法子稳妥,出品就做不到品质是如一了。” 清瑜顿时对纱碧刮目相看,这么多人,也只有她领略了自己标准化生产的精髓。众人闻言,也觉得有理。木樨忙将记下的食谱细则交予了清瑜。 清瑜点头道:“大家开动脑筋,确实添了不少好点子。就请于妈妈再做一份,献给父王母亲尝尝。若是他们也说好,诗会的时候咱们就拿这个招待客人们。” 帘红拍手道:“到时候定然全场惊艳了。这么好吃又有趣的点心,满成都,满陈国都没地找去。” 清瑜笑道:“我还有些听来的方子,像双皮奶、杂果冰什么的,也都有趣。不如赶明儿大家还来,再多试试。” 众人有吃有玩,都开心得紧,郡主又这样通情达理,与众同乐,丫鬟们自然都应和不迭。 等于妈妈将新做出的蛋糕送到嘉王夫妻面前时,这两位试过也赞不绝口。 陈洪恺道:“虽然咱们瑜儿贵为郡主,但是烹调女红上头多用点心,也是女孩家的本分。” 王妃长宁道:“瑜儿最是体贴人的,这也是为了咱们府里办诗会操心。我看这点心倒好,娘年纪大了,吃不得硬脆的东西,赶明儿我孝敬给她老人家尝尝。只不知叫什么名字?” 于妈妈笑着回道:“郡主只说叫蛋糕。” 长宁道:“这名儿太过普通了些,王爷倒帮我们娘儿俩想个雅致的名儿来。” 陈洪恺一愣,笑道:“又不做买卖,就府里做了咱们自己用,什么名儿不一样?” 长宁道:“那可说不准。虽然咱们府里人口少,王爷得的封赏也丰厚。到底不能坐吃山空,将来保不准有用钱的地方,若是合宜,我倒是想做门子什么生意。府里管事也有,东大街铺面也有……” 陈洪恺沉吟道:“若是动静小,只说你赚些体己,倒也罢了。” 长宁摇头道:“王爷无须担心。如今你那些兄弟,哪家没有自己的商铺商行?我早听说,甘王在达州的富顺宝号一年里银钱往来少说也有十万两。就这还是尽量藏着掖着的。真实情况还不知怎样大手面呢。” 陈洪恺听了有些动心,便问:“如今我息了那上头的心思,赚几个钱花,想来父皇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做生意也不是什么人都行的,虽然有我这个嘉王的脸面,还是得有好的生意才行。回头你找你哥哥嫂子商量商量。” 长宁点头,不过如今王妃心里最重的心思,还是想有个儿子,便对丈夫道:“王爷知道,自从大相国寺医好了我们瑜儿,我便信了佛门。听说昭觉寺很是灵验,我成日在府里也无趣,想去那烧香请愿。” 陈洪恺答应道:“如今又不是在汴京,何必顾忌?你堂堂王妃,想去便去就是。”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四十九、碑林偶遇 一百四十九、碑林偶遇 王妃长宁刚接到母亲司徒老夫人捎来的消息,她的脉案已经请一位刘大夫看过了,据这位刘大夫说,长宁虽然身子虚些,大体还是无碍的,若是他开些方子暖暖宫,最迟秋天便能受孕。且这位刘大夫生平最得意便是有个生子秘方,只是须得当面把脉,斟酌仔细,方可依照体质开方,令王妃一索得男。 长宁哪里还坐得住?只是皇室之病向来都是太医负责,况且又是子嗣这样的事情,怎好惹人注目?兼且长宁更不想丈夫知晓了此事,又琢磨着王府里有宫中眼线,便想到借口去昭觉寺上香,请司徒老夫人带那刘大夫来试试。 司徒老夫人知道王妃那边安排妥当,三日后便带着媳妇孙儿一同往昭觉寺来。那刘大夫匿身在一辆不起眼马车中,混迹在司徒府车队里。这位刘大夫不是本地人,到成都时日并不算长,名气也不大,不过他擅长妇科,曾给司徒少夫人祁氏一位亲戚看过,颇有效果。那亲戚将他介绍给祁氏,这位刘大夫便稀里糊涂搭上了这般权贵。 嘉王妃司徒长宁便带了女儿还珠郡主陈清瑜一道往昭觉寺来。清瑜每每听人提到佛寺道观,便不由得想到自己托身夺舍的事情,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是母亲自打自己病好之后,越发诚心礼佛,怎好驳了她的意思?况且自己确实受佛门恩重,去祭告慧有大师在天之灵一番,也是应当的。 嘉王府陆管家亲自到昭觉寺打了招呼,等到王妃来的这日,昭觉寺便封了后殿几座跨院,专司接待王妃郡主。陆管家知道昭觉寺是西南禅林胜景,寺中又有碑林佛塔,占地极广,想要封锁得风雨不透,只怕着眼。王妃本欲低调行事,故而陆管家只得多派人手,严加防范。 第 1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12 章 王妃长宁带着清瑜先与司徒老夫人、祁氏会和,参拜了大雄宝殿、药师琉璃殿等诸多佛殿,这才往观音殿来。观音大士因有分身名号送子观音,最得妇女崇敬。这边王妃与司徒老夫人、祁氏诚心拜了。司徒玄应与清瑜也有样学样,默祝了一番。 待出了观音殿,司徒老夫人便暗暗使了一个眼色。长宁会意,便对接待她们的昭觉寺法悟长老道:“出来拜一圈,也有些累了,我和大嫂打算陪母亲到禅房里念会心经。孩子们恐怕耐不得乏味,又难得出来一回,听说寺里碑林颇有禅意,不如请法悟大师派弟子带他们俩逛逛吧。也好让两个孩子沾些佛缘。” 法悟虽是和尚,却是尘世中的性子,不敢怠慢忙道:“善哉善哉。谨遵王妃懿旨。” 长宁便对跟来的木樨银霜道:“好生伺候郡主与表少爷,不可走开。” 清瑜觉察到母亲舅母似乎是要支开她和表哥,不过大人自有大人的事情,她也不好出言。司徒玄应倒是对那碑林颇有兴趣,忙兴冲冲领着清瑜往外走。 法悟将二人亲自送到碑林入口,又嘱咐得力弟子好生照看,这才离开。等法悟离开,司徒玄应这才低声对清瑜道:“也不知祖母母亲有什么事情要对王妃姑姑讲,只把我们支开。心经在家里不一样能念?” 清瑜维护道:“想来在这寺里读经,心境必定不同,况且若有疑难,可即时请问。表哥不要太多心了。” 司徒玄应也不在意,照自己所知,跟清瑜讲起这碑林的历史来,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来了。这碑林占地广大,虽偶有游客,见清瑜她们人多,又有知客僧陪着,便知是大户人家家眷,都避开了去。 走着走着,众人便见一排是个儒将。这会来到嘉王书房,他低头跪下,声音有些颤抖道:“微臣参见殿下” 陈洪恺神色有些复杂,这个儿时玩伴,曾经最好的朋友,已经褪去了一身稚气,变得成熟稳重,但是陌生得很。他克制心中的种种悸动,低声道:“吴侯免礼,请起。” 吴锺业站起身来,望向陈洪恺,见他虽然已经不是当年的翩翩少年,眉宇之间却一如当初,有着一份难明的愁绪。两人就这么静静面对面站着,谁也不开口。 陈洪恺终是忍不住,问:“不知吴侯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五十、冰释前嫌 一百五十、冰释前嫌 吴锺业踌躇了片刻,才叹气道:“殿下心中一定在责怪锺业。” 陈洪恺默然,良久才道:“要怪只怪我少年时一派天真,怨得谁来?” 见嘉王果然错怪自己,吴锺业再也忍不住,激动道:“从前锺业所说的话,日月可鉴。如今让殿下失望,微臣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嘉王陈洪恺听了,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既然你今天来了,想必是来解释的了。我倒要听听看,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对我敬而远之的吗?” 吴锺业见陈洪恺如此,更添难受,点点头道:“殿下说得不错” 陈洪恺一愣,吴锺业这才将事情说来:“自从殿下离开成都去了汴京,我便存了一份心,要为殿下在成都打下一片根基。我当时刚刚被立为世子,涉世未深,要动用侯府的资源,免不得被我爹发现。我爹一生纵横马背,虽然为我们后辈打下了基业,那时却已经病入膏肓。他将我叫到床前,厉声质问。我又是年轻气盛,便承认了。我爹一辈子对皇上忠心耿耿,哪里容得我参与这样的事情?当时就说要开宗祠,革了我的世子。我娘一旁苦劝,我也不听。她老人家直拿剪子对着脖子威胁,我死硬不从,谁知母亲真的用力,我见老人家脖子已经见血,只得事急从权,暂时答应了下来。” 陈洪恺脸色缓和下来,垂头道:“老侯爷老夫人也是为你好。只是如今二老已经仙去,你却……” 吴锺业忙分辨道:“殿下听我说完。大约一年后,就在我父亲弥留之际,皇上突然宣我进宫,在勤政殿单独召见了我。那时我才知道,我父亲已经将事情密折禀告了皇上。” 陈洪恺听了极为紧张,追问道:“父皇怎么说?” 吴锺业满口苦涩,摇头道:“皇上待我,一直如亲子侄一般,那日他却异常严厉。皇上知道殿下与微臣亲如兄弟,但是他说,君臣之道,岂可因私而费?若我继续那不轨之事,就是害人害己。皇上令我守孝三年,不准过问朝政。他老人家还做主,要将太子殿下刚生的女儿,许配给了我未满周岁的长子……” “什么?”听到父皇这样安排,陈洪恺满心不知是愤怒还是无奈。 第 1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13 章 吴锺业颓然道:“常言道忠孝难两全,我却不得不忠孝双全,唯独对待殿下,却失了义气。这些年来,我不敢妄动一步,甚至明知殿下归来,也怕登门造访引来皇上的猜忌。殿下,微臣心里苦啊” 陈洪恺还有什么话说,他惨笑道:“竟然有这样的父亲……” 吴锺业见陈洪恺脸色不对,生怕出了岔子,忙伸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陈洪恺并未挣脱,反倒是用手轻轻拍打了吴锺业肩头几下,这些日子的猜疑不满,终于水落石出。两人有自打幼年时代结下的友谊,便在这一刻迎来了互相理解。 陈洪恺虽收复了友情,却丧失了亲情。他浑身似乎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喃喃道:“十年辛苦为谁忙?你因我误了这十年,我又因何要误这十年” 吴锺业心中是把陈洪恺当作亲生哥哥一般看待的,见他这样,实在心痛,安慰道:“如今殿下总算回来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殿下要振作些。” 陈洪恺茫然道:“父皇这样提防我,母妃也不帮我,连岳父都劝我投靠太子,我还有什么希望?” 吴锺业重重握了一下陈洪恺的手掌,似乎要传递些力量给他,继续安慰道:“暂时委屈些算得了什么?巴王也不是省油的灯,且看他们斗去。我今日来,是因为皇上点了我做征北大元帅,即日要领兵征讨党项去了。可见,殿下之前投靠太子的举动,安了皇上的心,连我也受了重用。如今皇上虽然年事渐高,身子还健康,且看几年,殿下还有弟弟我呢” 陈洪恺不知说什么好,只重重的回握住了吴锺业的手。想到吴锺业此来,又有些为他担心,问:“锺业你贸然来见我,不怕落了话柄?” 吴锺业慨然道:“殿下与微臣本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如今我出征在即,前线兵凶战危,谁知一个万一,所以今天我是按捺不住,一定要登门与殿下临别叙话,别人愿意说什么让他们说去,我也懒得再管了。最重要的是,现如今我们同在太子阵营,说便说,我也不怕。况且,若不向殿下剖白心事,锺业去也去得不心安。” 陈洪恺忙道:“锺业快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一军主帅,若是连你都折了,那我们陈国也就离灭国不远了。况且如今我知错怪了你,你就别再一口一个殿下,仍旧叫我大哥吧。我那些亲兄弟也没一个似你这般真心对待的。” 吴锺业笑道:“大哥我还有一件事想跟您商量。” 陈洪恺将吴锺业引到桌前坐下,才问:“可是请我帮你照看家小?” 吴锺业点头道:“这个自然。不过我想,若是能跟大哥结个亲家,那就更好了” 陈洪恺疑惑道:“我只有一个闺女,你儿子不是已经……” 吴锺业道:“当年的事情还有内情。我儿迢远得了一场急病,情势很不好,眼见不保。太子妃心疼她的女儿宝陵郡主,生怕我儿有个万一,将来拖累郡主的名声,求到了皇上面前。皇上这才压住此事,所以外人并不知晓原有这样一门亲事。谁知合该我儿得救,不知哪里来了一位高僧,开了奇怪方子,说是能救我儿。我那时死马当活马医,什么也顾不得,就依着方子抓药给儿子治病。谁知三幅药下去,确实有效。那高僧说,这孩子得的是先天心疾,自娘胎里带来。当时虽然保住了,还不稳妥,必要舍到庙里给佛祖当童子十五年方可痊愈。我们夫妻虽然不舍得,但是为了孩子性命,只得将他托在昭觉寺里,拜了法见方丈为师。如今十年过去,这孩子已然与常人无异。法见方丈佛法精深,教养得我儿也是极有法度。并不是我夸口,凡是见过他的长辈,都道这孩子聪明沉稳。我听闻大哥之女还珠郡主也是极有佛缘,曾在汴京大相国寺受过高僧点化,想来两个孩子幼年遭遇相似,倒是有些缘法,我又与大哥情同手足,故而想锦上添花,结下这门亲事。” 陈洪恺听了颇为心动。按道理说,若不是上命,这保靖侯完全不必为儿子娶这样一位金枝玉叶身份的媳妇,毕竟侯门朱户,娶妇当娶贤。吴锺业愿意这样做,看得出来是一片真心。若是瑜儿嫁到保靖侯府,以保靖侯与自己的情谊,必定不会被亏待,也算一个极好的归宿。不过想到当日慧有的嘱咐,陈洪恺还是不敢贸然满口答应,便道:“若能成此美事,当然再好不过。不过一来孩子们还小,二来瑜儿是你嫂子的心尖子,此事容我与她商量后再说。你且放心,我们兄弟将此事都存在心里。过几年,自有个分晓。” 吴锺业听陈洪恺的语气,有七八分准了,喜道:“也是,也是。如今我们都还年轻,我儿迢远还要在昭觉寺里待五年。我就是见大哥原谅我了,心里高兴,便想到这上头了。” 陈洪恺也算解了心头一个死结,道:“今儿你就陪我喝几杯,我还想听你说说,出兵党项的事情。”说完便命仆从准备酒宴。 吴锺业便将此事来龙去脉说给陈洪恺听:“这次联合梁国出兵党项,朝廷虽有些分歧,但是力主出兵的重臣还是占了多数。毕竟于情于理,咱们都有出兵的理由。只是朝中几位宿将年事已高,余下的都各有不足。皇上点我做元帅,还是有些出人意料。我虽承爵这么多年,却没打过仗。可能是皇上见我父亲的余威犹在,军中不少旧人都卖我这个保靖侯几分颜面,故而才选的我。即便如此,皇上也不能完全放心,预备点两位老将给我做参谋。” 陈洪恺想起邓献公所托,忙问道:“人选可曾定了?” 吴锺业摇头道:“还没有。我也盼望早些选出人来。毕竟这么一大摊子事,我总不能全都亲力亲为。军情紧急,再拖就麻烦了。只是大哥您也知道,人事上头涉及几方博弈,要选个恰当的,没那么容易。” 陈洪恺忙道:“我倒是有一个好人选。说来此人你也认识,正是我当年的弓马师傅邓献公邓老。他前两年回到成都,一直没有起复。这位老将军在北关十数年,北边的地理风俗是极其熟悉的。老将军不群不党,应是多方都能接受的人选。况且他又有胆识又有谋略,性子虽然刚烈些,却不失一员虎将。我与这位老将军有师生之谊,若是选他,我自当为你说几句话,你也不必担心他欺负你年纪轻不服众。他有个诨号叫做‘定海神针’,极能镇住场面,那些年轻一辈将领,都怕他得很。有他做你副手,必定事半功倍。” 吴锺业闻言眼睛一亮,道:“邓老将军正是不二人选。明儿我进宫面圣的时候,正好提一提。” 陈洪恺举杯笑道:“那我就祝锺业马到功成,早日凯旋” 两人十年未见,一朝冰释前嫌,话里投机,直喝了个大醉方休。 嘉王妃司徒长宁在昭觉寺密见了刘大夫,得了生男秘方,高兴回转王府。听仆从禀报说今日保靖侯来访,长宁还有些拿不准什么事。等见到酩酊大醉的丈夫,虽不知道内情,长宁也猜到了几分。她心里也为嘉王高兴,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丈夫心中郁郁,有几分原因便是保靖侯这个幼年好友的无情。看样子两人是去了心结,才会喝得这般痛快。 长宁从丫鬟手里接过热毛巾,关切的为丈夫敷上,有些埋怨道:“殿下就是高兴了,也不能喝成这样顾惜自己的身体最要紧。偏我不在府里,底下也没个敢劝的人。” 陈洪恺正迷迷糊糊,似乎听见妻子的声音,说的什么却听不真切。他高兴道:“长宁,我给咱们瑜儿订一门好亲事……” 长宁闻言吓一跳,忙摇着丈夫的胳膊,问:“殿下,什么亲事?我怎么不知道?” 陈洪恺醉得不省人事,哪里还能说得清。只翻了身,咕哝着不知念着什么。 长宁只道丈夫说的是醉话,也就不在意,便好生伺候嘉王歇下了。 第三日,老将邓献公便被圣上点了征北军提督,巴王陈洪恒的舅舅胡云申封了讨虏将军,二人共同辅佐年轻的保靖侯吴锺业,领七万征北军,出剑门关,会合梁国的西北边军,征讨盘踞在陇南关西的党项族。这七万大军中,除却北关常驻的三万人马,余下都从京营、东军抽调,邓献公为此忙得脚不沾地。 邓厚与邓献公虽相处时日不长,爷孙二人却对了脾气。邓献公有意栽培,预备带邓厚在身边亲自教导,且如此重大的战事,正是开阔眼界的大好机会。邓厚从前出身卑贱,身不由己,但好男儿胸中都有一股豪气,听了也有些兴奋。 清瑜接到邓厚送来的口信,心中既为他高兴又为他担心。忙命丫鬟们打点了一些衣服药品,请清远送过去。清远安慰清瑜道:“郡主只管放心,邓老将军怎么让他一个毛孩子上战场?不过是跟在中军大帐见闻见闻罢了。”清瑜知道是这个道理,不过一想到邓厚这一北去,少说也是半年七八个月见不着的。便托清远告诉邓厚,一定要走之前来见她一面,清远含笑应了,带着清瑜准备的包袱去了邓府。 出发前一日,邓厚特意来到嘉王府,先拜见了王爷王妃,就到了清瑜的颐珑轩。清瑜见邓厚眉宇间带着兴奋,整个人精神振奋了许多,心中默默为他高兴。想到自己在襄阳被那阴险毒辣的党项刺客利用,差点毒杀襄王周景渊,至今还有些后怕。忍不住提醒邓厚道:“党项人能在前宋时期建立大夏国,实力实在不容小觑。他们是胡汉共融的民族,既有北方胡人的马上武功,又有咱们汉人的计谋智慧,虽说如今衰败了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使比起梁陈联军势弱,也不见得就不堪一击。哥哥此去虽多在中军大帐,不过行军在外,总免不了各种突发状况。万事小心才好” 邓厚郑重点头道:“郡主只管放心。自从恩人收了我做记名弟子,传了我好些防身克敌的武艺。爷爷又每日点拨我弓马骑射,虽然还不算大成,我自问自保有余。只是我这一去,即便顺利,恐怕也要小半年的功夫,郡主亲近的人本就不多,我这一走,也有些悬心。” 清瑜笑道:“这个不用哥哥操心,我身在王府,父母疼爱,自然好得很。又不是当时襄阳那般境况,哥哥还怕我短了吃穿不成?” 邓厚摇头道:“我自幼生在梁国应王府,虽然人鲁钝些,王府的事情看得多了,总知道些。爷爷又跟我说了如今嘉王殿下的处境,我怕只怕郡主这个金枝玉叶也难为呢。好在师傅仍留在成都,郡主若是有事,别总一个人扛着,寻师傅拿个主意也好。” 清瑜点头道:“昨儿清远师傅已经搬到青羊宫去了。不过他与父王相宜,常来常往的。自会照应到我。” 两人临别依依,互相悬心,直说了一下午,邓厚才起身告辞。 大军出征之日,成都全城民情激动,陈国武力孱弱这许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腰板硬起来的一天,憋在陈国百姓心中的那口气终于得到了宣泄。颐珑轩有去看热闹的婆子回来说,百姓聚集的送行人墙,直绵延了十几里,且挤得水泄不通,十分壮观。丫鬟们平日也难得出门,听那婆子讲得津津有味。清瑜听是听着,却没那么好奇。真要是大胜归来,那才是值得举国欢庆的喜事,如今说什么都早了些。 况且还有一事,容不得清瑜不去记挂。因再过两天,便是五月初五,端阳节。皇上有旨,命各皇子到时候带着家眷齐往宫中共聚天伦。清瑜自打回来那日宫中拜见了祖母姚贵妃,便一直未曾进宫。倒不是说她这个还珠郡主被忽视,只是这些日子以来,朝政大事太过醒目,众人的心绪都牵连在那上头,宫里娘娘们似乎心有默契一般,均低调处事,连常往宫中走动的应陵郡主陈清瑶,也安分待在巴王府里不动弹。 如今国事已定,大军开拔,又逢这样的节庆,大家紧绷的神经少不得松乏下来。陈帝此时将子女召进宫去,正是适宜。嘉王妃司徒长宁非常郑重,说起来,这算是她们一家三口,正式在皇家众人面前露脸,为了自家王府的颜面,她少不得细致操心打点一切。长宁生怕清瑜年纪小,殿前失仪,请来礼仪教养嬷嬷将女儿连折腾了好几日。 以下部分不计入章节字数: 推荐两本轻松些的书 2052805《古代料理师》 作者:锦儿丫 神马都免谈,美食才是王道 1969036《王爷嫁到 》作者:火焰者:王爷,来嘛,你就从了偶,嫁偶不吃亏的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五十一、端阳会亲 一百五十一、端阳会亲 古代的重要节日有些并非是吉日,最重要的春节,起初便是驱赶凶兽“年”而得名。七月十五中元节,乃全年至阴之日,传闻也是鬼门关开启之时。与之相对的是五月初五端阳节,因逢双五,正是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日子。传闻中五毒借此出世,民间故有插菖蒲,饮雄黄酒辟邪的的习俗。 第 1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14 章 清瑜起了个大早起来,因木樨紫兰今日要随清瑜进宫,早去了正院准备。故由香云银霜伺候清瑜更衣,纱碧与帘红服侍清瑜洗漱,红药在颐珑轩掌总。 刚收拾妥当,便有嘉王妃差来的婆子过来催请,只道王妃命郡主梳洗罢,便要引了往正院去。清瑜正待起身,红药想起来一事,忙回事取了几样东西要来给清瑜戴上。清瑜一看,正是那缠手用的五色丝绦和别在腰间的五福香包。清瑜本就不爱戴这些繁复的东西,那五色丝绦又缠臂得紧,怪怪的一点也不舒服,况且这些纯迷信的东西,又不是真有什么效应,何苦受这个罪?所以清瑜便有些苦着脸。红药见状忙劝道:“郡主忍些个吧,王妃吩咐过,因只有舅夫人父母健在,兄弟俱全,儿女绕膝,是个全福人,这五彩丝绦还是打发人特意到司徒府去找舅夫人亲做,给郡主辟邪的。” 母亲这样郑重,清瑜只好不说什么了。银霜将那五福香包仔细看了看,才给清瑜别在腰间,有些暧昧笑道:“倒是表少爷送的这个香包别致,五个毒物都被他画成了字形,看着不那么凶恶,倒是文气。到底是司徒家的少爷。” 清瑜有些不自在,青年男女送香包,那是有爱慕之意,司徒玄应送这个来作甚?他才多大?银霜这丫头也是,提这个干什么,像是故意取笑自己似的,清瑜便道:“表哥最爱稀奇古怪的玩意,若不是五毒这些奇怪的东西,他才没这个兴致做来这个。再说,也不过是他房里丫头照着他画的样子绣的罢了。多大个事,值得你这样夸赞?” 银霜笑道:“那也得有这个心。郡主是不知道这位咱们表少爷。我从前在司徒府当差,最清楚不过。莫说是人情送礼,就是见了舅夫人娘家那几位侄女,他都不愿意说句话的。到底表少爷与咱们郡主情分不同。” 虽然司徒玄应这个小孩挺有个性,与之相处起来也挺舒服,但清瑜对司徒玄应不过是兄妹之间的感情罢了。如今在颐珑轩自己人面前,被玩笑几句也就罢了,万一传将出去……清瑜便盯了说话滔滔不绝的银霜一眼。银霜有些心直口快,红药却是个老成的,见清瑜脸色不对,忙转身对那催请的婆子道:“时候差不多了,郡主这边已然收拾好了,请嬷嬷回禀王妃,奴婢这就引郡主过去。” 那婆子应了转身回去报信。红药银霜这便各取了出门应用的东西预备伺候清瑜动身,清瑜有意要给银霜一个教训,否则管不住她那张嘴,便轻描淡写的道:“红药香云随我去吧。银霜你回房里,绣几个香包给咱们屋里的这些人用。老这么咋咋呼呼,收收心也好。” 众丫鬟顿时都愣住了。这些日子以来,清瑜一直有意宽容,以消弭纱碧犯错受罚给众人带来的紧张感。谁知这一宽容就有些过头,银霜说话做事越发随心了。红药反应最快,忙偷偷用手拧了还在呆滞的银霜一把,银霜一个机灵,忙跪下道:“郡主恕罪,奴婢领罚。” 清瑜看了看银霜,道:“你也不是笨人,如今我赶着去宫里,你且好好想想。等我回来,再听听你怎么说,看你知道不知道,错在哪里?” 说完,清瑜便当先走了出去,红药使了个眼色,香云忙接过银霜手中的东西快步跟了上去。帘红纱碧送到院门口,这才折回,见银霜还愣愣跪在地上,帘红忙上前将人拉起,埋怨道:“姐姐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呢?郡主虽待我们宽厚,到底是个小姑娘,这样臊面皮的话,你当着这么多人大喇喇就说了出来。你当郡主是纱碧,任你调笑的?” 银霜有些委屈,低声道:“表少爷有什么不好,人又聪明,性子又洒脱,待郡主又好。就是王妃,多半也是有这个意思的。我又不是瞎扯……” 纱碧忙一把掩住了银霜的口,帘红惶急拖着银霜就往房里走。边走边压低声音道:“姐姐这是吃错了什么药,越说越僭越了。这是咱们好议论的吗?” 清瑜到了嘉王府正院,嘉王夫妻已经将早膳传来。见清瑜来请安,王妃长宁忙拉起女儿团身看看了,见服侍装扮没什么不妥,这才放心。嘉王陈洪恺便对女儿道:“今儿入宫过节,少不得有诸多事情,午宴或者迟些。你母亲准备了你喜欢的东西,瑜儿你多吃点,省得到时候饿了。” 清瑜瞥见桌上正有酥酪,蛋糕,想来是母亲特意为她预备的,先谢过了父亲母亲,才规规矩矩上桌,吃这顿很‘西式’的早餐。见清瑜乖巧的模样,陈洪恺笑对妻子道:“咱们瑜儿这样听话,你还担心什么?我看你是关心则乱。即便是头一次与众兄弟妯娌团圆过节,你也是他们大嫂。何必这么小心翼翼的?” 司徒长宁无奈道:“王爷倒是随父皇与众位兄弟一起高谈阔论,怎知我们娘儿俩的难处?宫里光数得着的娘娘就有七八位,我又与那些妯娌不熟络,瑜儿除开一个应陵,兄弟姊妹都未见过。我们要是绷着,难免招惹人说我们高傲。要是寻人说话,又恐怕遭了冷遇。” 陈洪恺道:“你只放心。头一个,母妃必定顾你的。还有太子妃,如今太子正看重我这个哥哥,她岂是不会做人的?” 司徒长宁一想到姚贵妃要盼嫡孙的眼神,心里就有些发憷。忙错开话题,说些其他家务事。 等一家三口都吃好了,嘉王夫妻这才带着清瑜出门登车,往皇宫里去。 嘉王夫妻一辆车在前,后头木樨与紫兰随侍清瑜坐着另一辆马车。嘉王妃这才单独对丈夫道:“如今王爷站在太子这边,恐怕巴王的脸色不会好看,若有什么龃龉,在皇上面前,王爷只管忍耐些,太子不会不管。” 陈洪恺道:“三弟纵然心里厌我,表面上也不会怎么样的。再怎么说,我也是大哥,怎能一味躲在太子后头。我虽不争那个位置,但是依然是嘉王,出身长序都强过他。若是巴王这么骄横,我也要端起大哥的架子教训教训他。” 长宁闻言叹了一口气,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如今丈夫向太子低头,已经心里憋屈,再叫他容忍巴王,实在太难。二人十年夫妻,长宁对丈夫再了解不过。她知道陈洪恺心中自有一份自尊,若是谁过了他这个底线,什么人他都会还以颜色的。 三人先到了勤政殿给陈帝问安。陈帝免了这家子的礼,淡淡问了几句家事,便留下嘉王。命太监送长宁母女去姚贵妃那里。清瑜自始至终,都不敢越矩去看这位皇爷爷。只在起身离去的时候,装作无意的瞄了一眼,印象里,这位陈帝并没有什么特异,须发都有些白,感觉是个有些严肃的老人罢了。 等到了姚贵妃的宝应殿,却恰巧遇见太子妃张氏,带了一双儿女在给姚贵妃请安。长宁先带着瑜儿拜见了姚贵妃,这才转身与太子妃见礼。清瑜见那太子妃虽然并不十分美丽,但却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亲切。而跟着太子妃旁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却看上去都有些弱不禁风。那女孩身量与应陵仿佛,估摸着应该就是宝陵郡主陈清琳了。而看上去小了两岁的男孩,必然就是如今陈国的皇长孙陈泽祺了。 姚贵妃命人给几位贵人看座。张氏与长宁各自谦让,告罪坐了。清瑜便同宝陵郡主一块坐下。那陈泽祺显然是常来的,也不拘礼,径直到姚贵妃身边,亲亲热热挨她坐了。 太子妃张氏拉着司徒长宁的手道:“大嫂来得好早,我们在宫里住着,都差点让你赶了先去。” 长宁忙道:“是王爷的意思,一则因我们夫妻这么多年,都没能在皇上、娘娘面前尽孝,惭愧得很。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尽力补偿补偿。二则,王爷他是兄长,总要做个表率。故而就来早了些。” 太子妃道:“嘉王殿下恭谨有礼,这都是娘娘教导得好。我们泽祺也是自幼常在贵妃娘娘面前的,盼望将来他也能学得如嘉王殿下般孝顺守礼。” 姚贵妃笑道:“你们妯娌说这些闷得慌。宫里本就有日子没有热闹了,难得今天天气好,皇上已经命禁卫军准备了,要在太液池龙舟竞渡。清琳与泽祺总在宫里闷着,如今总算可以看个稀奇。” 陈泽祺展露笑容道:“我听太傅说过这个,龙舟竞渡。贵妃奶奶,这龙舟跟龙有什么关系吗?太傅说,皇爷爷就是真龙……”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五十二、伴月楼台 一百五十二、伴月楼台 听了陈泽祺童稚的问题,姚贵妃呵呵直笑。 太子妃张氏立即开口责怪儿子道:“泽祺,刚才才叫你学嘉王叔那般孝顺懂礼,怎么一张口就敢说起你皇爷爷来?” 姚贵妃道:“不妨事,不妨事的,泽祺这才几岁大?皇上看着他长大,还不知道这孩子?不会责怪他的。想必是那太傅教得不清不楚,小孩子才有疑问,懂得问,那便是好的。” 陈泽祺见有贵妃奶奶撑腰,也不惧怕母亲,举起小拳头讨好的替姚贵妃捶腿,边捶还边笑嘻嘻的望着众人。 宝陵郡主陈清琳怕母亲再开口教训弟弟,让气氛尴尬,连忙对陈泽祺招手道:“祺弟过来,姐姐跟你讲龙舟的典故。” 因宫中没有玩伴,故而这姐弟俩关系好得很。陈泽祺忙站起来,跑到清琳清瑜这边来。 姚贵妃见他们姐弟在一旁咬耳朵,这才转头对太子妃张氏道:“你平素对待孩子太过严厉了。虽说泽祺是皇太孙,身份尊贵,你小心教养,并没有错。到底他还是个孩子,我看清琳这孩子就不错。对待弟弟很是耐心,你往后尽可让清琳多教教泽祺便是。” 太子妃张氏忙答应道:“媳妇知道了。多谢娘娘包涵泽祺口无遮拦。” 清瑜默默看着这一幕,心里觉得荒谬极了。明明和姚贵妃才是嫡亲一家人的母亲和自己,在这宝应殿里似乎没有一点存在感。就像两个看客一般静静目睹着眼前祖慈孙孝的一幕。这位贵妃奶奶看上去宽容仁厚,但是自从清瑜第一次见到她起,就觉得对方看待自己一家人的眼里有着一种莫可名状的淡淡疏离。而对于太子一家,姚贵妃却像是发自内心的,流露出一种慈爱与关切。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清瑜十分不舒服,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嘉王妃司徒长宁心头却是另一番感受。婆婆姚贵妃对待皇太孙陈泽祺的宠爱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虚,再联想到一干妯娌个个都有儿子,唯独自己膝下犹虚,更是羞愧夹杂着无奈。她不怪婆婆对待太子妃好,甚至觉得,正是自己十年来都没有为丈夫生一个儿子,才让姚贵妃连同亲生儿子嘉王一起恼了,对他们夫妻才如此冷漠。长宁此刻只盼望那刘大夫的偏方能够凑效,若她能为丈夫添个嫡子,将来腰板也硬得起来。 听到姐姐宝陵郡主陈清琳的一番讲解,陈泽祺这才大略明白赛龙舟是怎么一回事。宝陵郡主怕弟弟再问其他,便悄声叮嘱道:“你若是还有什么不懂的,等回宫来问我。不要随便开口,今天皇叔们都来了,惹出笑话来,失了你皇太孙的威风,也给父亲丢脸。要是你不乖乖记着,我便再也不跟你玩儿了。” 陈泽祺生怕姐姐不理他,忙点头道:“我记住了。姐姐答应明儿陪我踢毽子的,可别不跟我玩。”陈清琳点头,泽祺这才坐回姚贵妃身边去了。 姚贵妃逗弄着陈泽祺背诗,陈泽祺兴致正好,便将近日所学的几首背来给贵妃奶奶听。太子妃张氏不想冷落了长宁,也跟她细声细语聊起家常。只清琳清瑜姐妹,因都是稳重的性子,又不熟悉,默默没有说话。 清瑜素来听说太子这位宝陵郡主,是第三辈皇族中居长的,只是一向有些娇弱,禁不得寒湿暑热,常年待在东宫闭门静养。故而虽身在皇宫,却不如那位应陵郡主陈清瑶那般受宠。近距离观察,清瑜觉得这位堂姐宝陵郡主陈清琳的身上便有一种隐隐的幽怨之意,气质有些沉郁。或者是这种积年闲淡的生活使然吧。 陈清琳感觉到清瑜在偷看她,便转过头来,笑对清瑜道:“听说清瑜妹妹回国之途并不顺利,可怜小小年纪便历经了坎坷。若是换了我这病怏怏的身子,恐怕早都遭遇不幸了,还是妹妹福大命大。” 清瑜忙道:“多谢清琳姐姐关心。我也是运道好,遇到善心人扶助,这才逃过一劫。” 清琳有些好奇问道:“听说妹妹在襄阳滞留了几月,那里是什么样子?” 清瑜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想了想,便道:“襄阳是商人聚集的城市,跟我们陈国的达州有些类似,只是比达州稍繁华些。比不上他们国都汴京的恢弘大气,也比不上我们成都的繁花似锦。” 陈清琳有些羡慕道:“妹妹小小年纪,便到过这许多地方,眼界比我强得多了。可恨我这身子,一年里离开宫城都没有两三回,更别提别的城池了。” 第 1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15 章 清瑜知道如今父亲与太子殿下交好,便有意与这位堂姐套点近乎,闻言笑道:“如今刚入了五月,天气倒也不热。我们王府里有些景致,虽比上宫里的好,但也有几分趣味。清琳姐姐若是不嫌弃,瑜儿便想请姐姐过府一叙。” 陈清琳眼睛一亮,问道:“嘉王叔府上可是前朝名园留园所在?” 清瑜笑着点头。 陈清琳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推辞道:“这些年母亲为我的身体操了不少心,如今我虽好些,到底还断不了药。我虽有心拜访嘉王叔府上,为人子女,却不能让父母担心。妹妹一片盛情,姐姐我心领了。” 清瑜知道心情愉快,对一个病人来说,也是康复的重要条件,便劝道:“瑜儿知道宝陵姐姐孝顺。不过姐姐待在屋子里久了,也容易心烦气闷,愁情埋在心里,病也不容易好。若是能借故发散发散,反倒于治病有益。想要游山玩水,姐姐恐怕耐不住。只去我们府上转转,有何不可?正巧这个月十采也极好。” 嘉王妃浅笑道:“王爷这样才对,也免得像刚回陈国的时候那般,被人人针对。” 清瑜在座上四平八稳坐着,吃些点心,品两个果子,左右不过是熬时间罢了。她知道老爹如今站在太子一派,但是场面上又不能得罪了巴王这边。搞平衡而已,清瑜也深明其中奥义。宝陵应陵二人与她说话,她便礼貌回答。若是不说,清瑜也绝不起头。 陈帝偶然看向郡主那一席,便知眼生的那一位,必定就是自己的还珠郡主了。见她小小年纪,低调安分,暗暗点头。便对姚贵妃道:“朕虽然儿孙满堂,却常恨没得一位公主。小一辈中,只有四个封了郡主,你叫来给我瞧瞧。” 姚贵妃忙对宝陵应陵她们招手,道:“清琳、清瑶、清玦、清瑜,快过来。” 听到叫自己的名字,清瑜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起身跟在三位姐姐的后头,到主位来参拜皇上。 陈帝见眼前四个孙女,宝陵温柔娴静,应陵活泼开朗,涪陵娇憨纯真,还珠清秀乖巧,很是满意。便道:“你们姐妹年纪大些,都是懂事守礼的好孩子。故而封了你们郡主的封号,将来更要孝顺父母,教导弟妹,为皇室子女做个表率才好” 四人聆听教诲,忙躬身应是。 等到了午时,就有钦天监大人命人呈了卦象来,卦象大好。虽则这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皇帝也需要心理暗示,陈帝看了还是大喜。忙命太监传令下去,开宴。 便有一群一群宫女将各色食盒如流水一般端了上来,里头的菜式虽多是宫中固有的,也添了几样特意应端阳节时令的。如那米粽,虽不如清瑜在现代社会吃的花样多,但是架不住御膳房做得精细,品尝起来自然唇齿留香。 稍时,便有禁卫军小尉来报,说是龙舟业已下水,只等天子令下,便可中流击水,一试高下。 陈帝近日因出兵北关,拓土开疆的夙愿眼见就要实现,心情正是大好。如今这龙舟竞渡又是比拼的力气士气,正是应时应景。便欣然道:“命众桨手各就各位,等擂鼓十二响便开始。我在这伴月楼上,正要看个清楚,到底是哪队勇士能拔得头筹。得胜者重重有赏” 第 1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16 章 伴月楼里众人一时都有了兴趣,尤其皇太孙陈泽祺,跑到栏杆边,踮脚直往外看。太子妃生怕他失足跌落,忙去拉他。陈帝起身,也走到栏杆边,笑道:“泽祺跟皇爷爷一道来看吧。” 立时便有宫女搬来一个矮几,放在陈帝身侧,太子妃将陈泽祺抱了上去,一只手扶着他。陈泽祺站到高处,十分兴奋,开心的对陈帝道:“皇爷爷,您说哪队会赢呢?” 陈帝便笑呵呵的与皇太孙讨论起这龙舟竞渡来。 众嫔妃也都陆续起身,跟在陈帝后头,预备看那太液池中一场争斗。皇子大多爱这样的盛事,也都起身去看。几位王妃都不愿凑这个热闹,便围坐一处闲谈。 应陵拉了清瑜一把,道:“妹妹咱们也去看看。”清瑜看了看静静坐在一旁的宝陵,微笑对应陵道:“应陵姐姐还是跟涪陵姐姐去吧。我有些怕高,远远看着就好了。” 涪陵拉了拉应陵的袖子,应陵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她走了。 宝陵见她们去了,才对清瑜道:“瑜儿妹妹不必在这里陪我,我怕那里风大,身体刚好些,不敢胡闹。” 清瑜笑道:“我也不是专为姐姐才留下的,其实我也不爱这闹哄哄的场面,不如跟姐姐说说话,自在得多。” 宝陵自是不信,心里感念清瑜的懂事体贴,从此对清瑜更加亲密。 这场龙舟竞渡最终便是扎了蓝绸那一队胜出,陈帝当即提拔了队正为禁卫副统领,并重重赏赐了诸人。陈泽祺看得兴高采烈,只嚷嚷也要去禁卫军习武。陈帝喜出望外,南人孱弱,难得自己的皇太孙小小年纪,就有尚武的精神,从此便越发喜欢他了。 嘉王一家三口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申时。应酬人,尤其还是跟皇帝嫔妃、王爷王妃们应酬,的确是一件苦差。长宁回到家里便歪在榻上不想动弹。满脑子都是巴王妃杨氏那一脸幸福的笑容,还有那似挺非挺的小腹。 陈洪恺虽好些,不过只一想到父皇对太子一家的宠爱,心里也不是滋味,精神头便不大好。 清瑜见父母这样,心里自然不放心,就凑在母亲身边,给她轻轻捶着腿。 长宁睁眼看见女儿这样乖巧,心里又是开心又是伤感,忙握住女儿的手道:“瑜儿你也累了一天,回去歇息吧。这些事情,自有丫头们做。” 陈洪恺有话对夫人说,也道:“瑜儿你回颐珑轩去吧。晚膳叫厨房送过去,不用过来了。这一天,我们都疲累得很,何况你一个小孩子。” 听父母这样说,清瑜也不再坚持,忙行礼退下了。 木樨紫云虽跟着进宫,却不能近身伺候,也不清楚端阳宴情形怎样。见清瑜从王府正房里出来,神色略略有些疲惫,忙迎了上去。清瑜道:“我们先回颐珑轩去,今天就不过来了。” 众人回到颐珑轩的时候,屋里大丫鬟们都齐聚在门口迎接。清瑜见银霜手里捧着一把小香包,还有几个吊着丝线,显然是没完工。知道这妮子今儿绣了一天,便道:“今天我有些累了,先回屋去睡一会,有什么话,晚膳的时候再说吧。” 银霜听了松了口气,众人便将清瑜引进屋里。 清瑜着实有些困倦,便去了衣服躺下歇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便听到有人在门口说话。清瑜翻了个声,支着耳朵听去,就听一个婆子小心翼翼问道:“红药姑娘,不知郡主几时得空?” 红药压低声音道;“妈妈到底什么事?郡主的主难道是我们这些丫鬟能做的?你不说出个子午寅卯来,郡主面前,我怎么通报?” 那婆子连忙道:“这事说起来本不该求到郡主这里。只是夫人近日没得精神顾这些。我那两位老姐妹又是前头伺候郡主才……” 红药道:“老妈妈也是府里有脸的,见识比我们强,什么话当讲不当讲,还用得着在我们面前为难?” 清瑜听到这里便出声道:“外头是谁?” 红药瞪了那婆子一眼,忙推门进去,道:“郡主您醒了?外头是前院的赵妈妈,有事来求见您。” 清瑜并不认识这个赵妈妈,想了想便道:“让她进来吧。” 那赵妈妈年纪并不十分老,约摸四十来岁,看着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妇人,见了清瑜忙跪下道:“老奴该死,扰了郡主的午睡。请郡主恕罪” 清瑜一边听凭红药给自己穿衣服,一边问道:“赵妈妈是前院的,有什么事跑到我这里来了?” 那赵妈妈磕了一个头,才道:“禀郡主,老奴是为了两位老姐妹来求恳郡主的。” 清瑜眉毛一皱,道:“府里的事情自有母亲管着,求我有什么用?” 那赵妈妈连忙道:“若是别人的事情,老奴借个胆子,也不敢劳烦郡主。只因这两位,都是曾服侍过郡主的。一位是郡主的乳娘顾妈妈,一位是郡主从成都带回来的何妈妈。” 清瑜吓了一跳,忙问:“顾妈妈不是已经……”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五十四、襄阳来信 一百五十四、襄阳来信 赵妈妈有些伤感道:“顾妈妈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家里剩下一个半大小子才八九岁,闺女才不到五岁。她男人最是老实的,因三人没有跟着车队一起回成都,这才躲过那一劫。只是他一人拉扯两个孩子太不容易。何妈妈家老头子也去得早,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一直跟着叔叔婶婶过活。如今二十五了还没说个媳妇。本来何妈妈顾妈妈都是王妃面前有脸面的,跟着王爷王妃,这么多年伺候得算是尽心尽力。如今一个这么去了,一个疯疯傻傻的。虽王爷王妃体恤,给了安置银子,到底不是个长事儿。往后日子有得熬呢。我与二位妈妈最是相契,实在不忍心看到她们家中如此,这才斗胆都烦郡主。” 清瑜听了很是内疚,好好的两家人,如今这个样子,确实可怜。便问:“那顾妈**男人,与何妈**儿子在府里都是什么差事?” 赵妈妈低头道:“他二人本来一个是厨下的采买,一个是守库房的小厮,差事都算是清闲安逸的。自从回到成都,因府里规矩大了,又添了许多各有来头的下人。他们两个老实本分不够伶俐,这差事也被人换了。如今帮着刷刷马,拉拉水,领的是最低的月例。” 清瑜听了心中有气,道:“我竟然不知府里的人事这么乱了?两位妈妈都是王府功臣,如今却让他们的家属落得如此境地,传了出去,人家还不知道背后怎么戳我们嘉王府的脊梁骨呢赵妈妈有心,亏得你来提醒。此事我记下了,必定会找个机会跟母亲分说分说。”又对木樨道:“红药你取八十两银子来。” 红药忙从柜中取出八锭元宝,用帕子包了,放在桌上。 清瑜便道:“赵妈妈你将这八十两银子带去给顾、何两家,暂时补贴补贴家用。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叮嘱他们且忍耐着,我必定不会让恩人委屈的。” 赵妈妈听了眼眶泛红,忙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老奴替两家苦命人谢谢郡主大恩大德了” 清瑜见这赵妈妈年纪不大,说话井井有条,兼有几分胆色,对待旧友又这样赤忱,便对赵妈妈印象很好。扶她起来问道:“你如今在外院管什么事?” 赵妈妈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奴管着洒扫、通渠这样的粗活。郡主见笑了” 清瑜倒没有看不起清洁工的想法,只点头道:“活计不分什么贵贱,都是给王府做事的,赵妈妈不必不好意思。赵妈妈在外院走动,若是顾、何两家还有什么难处,你只管来报我,赏你二两银子先去吧。” 红药忙取出一个包了碎银子的荷包递给赵妈妈。赵妈妈见清瑜这样和气,心中大定,忙接了赏赐谢恩辞出。红药跟着送了出去。木樨听到动静,推门打了帘子进屋,问起赵妈妈来意,清瑜便将经过说了。木樨听后有些迟疑,便对清瑜道:“郡主念两位妈**恩情,想帮一帮那两家人,自然是没什么的。只是,若两位妈**家属都不是精明世故的,出来当差就有些不妥。从前人家看在两位妈妈面子上,不跟他们计较。虽不能说如今人走茶凉,但是到底没有人再看着他们。府里的人事您又不是不知道,宫里来的是一拨,司徒府里来的又是另一拨,王妃也只能两边平衡。况且还有很多应酬,分不出这样的神来。” 清瑜知道木樨怕自己为了这事去烦母亲,她有些气闷,叹道:“要是我有自己一份产业就好了,他们老实本分,帮我打理着,也省得在府里本人欺负。” 木樨闻言笑道:“这也不难。前儿我听王妃的口风,似乎也想做点什么买卖。郡主不如趁这个机会,去求求王妃。咱们郡主过几年大了,出阁的时候,自己添一份陪嫁,不是好得很吗?” 清瑜听了心动,只是她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便嘱咐木樨道:“你是个有眼色的,这几日便抽空到市面上去看看,有什么买卖是做得的。回来告诉我,我也有个头绪。” 木樨忙推辞道:“奴婢哪里懂这个,郡主还是差陆管家或者管事的男子去看吧。” 清瑜摇头道:“咱们都是女子,最适宜便是做那女子的生意。谁没有第一次,你怕什么?况且,你口口声声一辈子不嫁,就没想过给自己找条退路?若是生意做好了,我便放你出去做个女掌柜的,下辈子也有个安身之所” 第 1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17 章 木樨没料到清瑜真的为自己打算到这里,有些感动。便点头道:“那奴婢就试一试。看回来,再找郡主拿主意。” 两人这边说着话,外头银霜已经将做好的香包捧了,来到门口。银霜有些胆怯,轻声问:“哪位姐姐在里头?郡主起来了吗?银霜求见。” 清瑜知道银霜是来请罪的,便对木樨使了个眼色。木樨会意,到院子里一看,银霜正可怜巴巴的站在那里。 木樨笑道:“郡主早醒了,你这是来送香包的?” 银霜低头道:“木樨姐姐,郡主还生我的气吗?” 木樨安慰她道:“郡主虽然年纪小,却不任性。她要恼你,也是一时,妹妹快进去吧。好好认个错,就没事了。” 银霜点点头,有些拘谨的进了屋子,见到清瑜,就跪下道:“郡主,奴婢知错了,请郡主认错。”说罢将手中香包举起,递到清瑜面前。 清瑜接过那些香包,翻看了看。见虽只有一天功夫,银霜还是赶了出来,花色说不上繁复,也算细致了。便点头道:“起来说话吧。” 银霜站起身来,低头站在一边。清瑜便道:“我问你,你可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吗?” 银霜声若蚊蝇道:“奴婢不分尊卑,妄议主上。” 清瑜看着银霜,叹气道:“其实,这屋里的几个,我一直挺喜欢你的。因为你性子率直,平素又活泼乐观。我也不喜欢规矩太大,闹得屋子里死气沉沉的,故而有些宽纵你。只是你却没有把握好这个度,说话越发随意了。这些话,就是我听了不在意,落在有心人的耳力,便是了不得的。与其将来让你犯下不可饶恕的大过,不如眼前防微杜渐,给你敲个警钟。以后你也不必现在这样唯唯诺诺,只是说话前,得用脑子多想想,哪些是能说,哪些是万不能说的。可记住了?” 银霜闻言又复跪下,低头道:“奴婢记住了谢郡主优容,奴婢真的知错了。从今往后,绝不失言。” 清瑜点头道:“既然来服侍我一场,就是有缘。我也希望你们将来都有个好结果。只是你自己也要争气些。针线活最是磨人的性子,你这么好动,今天一天坐下来,可还坐得住?” 银霜听清瑜这样关心她,忙点头道:“奴婢坐得住,只是心里又悔又怕,做得不够好。以后奴婢再给郡主做个更好更漂亮的,留到七夕节,给郡主乞巧用。” 清瑜笑道:“那可还有些日子,你倒是仔细做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真本事。” 听到屋子里传来笑声,木樨料定是雨过天晴了,忙进了屋里禀告清瑜,问是不是该传晚膳了。 这么一说,清瑜还真的有点饿了,宫中的宴席虽好,却吃得太辛苦,又要注意仪态,又要忙着应酬。清瑜伸个懒腰,道:“传上来吧,我正有些胃口。” 木樨忙打发人去叫小厨房送饭菜过来。 红药银霜与木樨一道服侍布菜,清瑜见自己一个人吃,也是满满一桌子菜,心里顿时觉得有些罪恶感。于妈**手艺真的没得说,清瑜夹了一筷子的云腿吃在嘴里,本来觉得太浪费,太奢侈的心,顿时变得又喜欢又享受唉,看来,人的物欲真的是被惯出来的,连自己这个来自后世的低碳主义者,都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这样铺张的生活。 接下来,清瑜便过了几天清静的日子,除开三不五时被母亲教着吟诗作对有些头疼外,其余的时候,日子倒是安逸得很,每日不是到园子里逛逛,就是到碧海边坐坐,如此一个精美的私人园林,她独自一人悠游享受着,真是太舒服自在了。 而颐珑轩的丫鬟们则没有清瑜那么清闲,清瑜有意要锻炼锻炼她们的动手创造能力,便将自己记忆里的小吃,写了一大堆出来,命她们去小厨房里捣腾。有的写明了做法,倒还好做些。有的小吃,清瑜也不知道怎么做,只是形容一下外观口感,仍由那些姑娘们去费脑筋想办法。所以当清瑜看到她们端上用粉条裹着香肠做出的“肠粉”、用面皮包着驴肉做出的“驴打滚”时,还是哭笑不得。众丫鬟们倒是乐在其中,连于妈妈也跟着受益匪浅,许多后世的小吃倒真被她们整出七八分相似来。 这日清瑜正在尝试丫鬟们新学着做的“豌豆黄”,忽然外头陆管事进来郑重禀告,说是打梁国襄阳来了两位客人,是郡主的恩人打发来的,如今正在王妃那里侯见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五十五、王府诗会 一百五十五、王府诗会 清瑜听了喜出望外,正悬心着不知襄阳那边情形如何,这就有人来了,也不知道杨氏夫妻差了谁来。清瑜起身便往外走,木樨紧跟几步,取出帕子给清瑜擦了擦,才服侍着她往正院去了。 到了正房,清瑜见不仅母亲在,连父亲嘉王也在,父母这般郑重,恐怕多半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襄阳来客令清瑜有些意外,徐动倒也罢了,另一位竟然是魏保安徐动是姿生堂的伙计,人也机灵,杨氏夫妻派他来,清瑜不难猜到。可是魏保安是襄王府的得力管事,千里迢迢过来,确实出人意料。 嘉王妃长宁对清瑜招手道:“瑜儿,这两位是你那恩人铺子里的管事与伙计,快来看看,你认识不认识?” 清瑜一听便知魏保安没有透露真实身份,毕竟,襄王是梁国亲王,魏保安见了自己父母,也怕给双方添麻烦,清瑜便笑对母亲道:“哪里不认识,这魏、徐两位从前也是常照顾我的呢” 嘉王陈洪恺点头道:“难为他们跋山涉水来了,我们夫妻不能当面去给瑜儿的恩人道谢,便准备了一些谢仪,等二位回襄阳的时候带回去,算是我们一点心意吧。” 徐动有些拘谨,魏保安毕竟是王府里头得力管事,忙施礼谢过。清瑜知道父母的礼仪已经尽到,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对嘉王夫妻道:“父王、母亲,我想请他们二位到颐珑轩坐坐,顺便问问恩人夫妻的近况,还请父王母亲允许。” 嘉王妃长宁看了丈夫一眼,点头道:“虽说外男不便擅入内院。不过好在我们府里人口简单,二位远来是客,与瑜儿情分不同,这次便破例一回。” 清瑜谢过父母,忙带着徐动、魏保安来到自己的颐珑轩。因有一肚子话要问,清瑜连木樨都遣了出去,只与两位客人留在屋子里。魏保安见没有外人了,便对清瑜笑道:“郡主,我们公子命我来向您问好” 清瑜点头,微笑道:“如今梁陈两国已经冰释前嫌,襄阳危机解除,九公子此时可算是高枕无忧了。” 魏保安忙道:“我们公子说了,这也多亏郡主一番功劳。因见郡主的去信不便明言,特意命我将公子的亲笔信送来。”说罢掏出了一封书信递了过来。清瑜见到周景渊的笔迹,心头微微有些感慨,暂时放在一旁。徐动见状,也连忙从怀里取出杨氏夫妻的回信,郑重递上,道:“郡主,东家命我将此信亲自交到您手里。” 清瑜接过,笑问徐动道:“杨大哥杨大嫂他们可好?姿生堂如今的生意怎么样?” 徐动恭敬答道:“东家、掌柜的都好。如今掌柜的有些显怀,但是气色很好,请大夫看了,也道是母子平安。姿生堂如今蒸蒸日上,尤其是大家知道了咱们那里曾是郡主驻留之所,添了许多传奇,声名更是如日中天。如今东家预备将隔壁的铺子也顶下来,扩大规模,再添人手。郡主请放心” 清瑜见徐动失了往日的活泼,便打趣徐动道:“徐大哥几个月不见,竟然转了性子吗?还是见我身份不同,跟我变生分了?” 徐动忙道:“郡主折煞小人了。徐动哪里敢当?这次徐动奉命前来,并非只是送信。东家有意在成都开一家分店。一来,咱们铺子许多原料都是陈国特产,这里开了分店方便进货,顺便也可互通有无。二来,郡主到时候也有个稳妥的地方送信取信。徐动侥幸得了如此重任,有些惶恐。还需郡主多多提点才是。” 魏保安笑道:“我们公子也是这个意思。况且有了嘉王府的照拂,郡主的筹划,这店子开得也稳妥。” 清瑜哪里不知道他们开分店,主要是为了方便自己联络,不过此事也正中她下怀,与其重起炉灶,不如复制成功模式。又有徐动这个深明门道的人在此,则更加事半功倍了。况且有了自己的产业,也好安置顾、何两家的家属,正是一举数得。 清瑜便道:“我看此事可行。魏管事徐大哥一个懂经营,一个善手艺。我再派些心腹仆从相助,这铺子就能尽快开起来。况且你们来之前,我有心想做门生意,命大丫鬟木樨出门去市面上瞧了瞧,心底已经有了几分计较。你们也不会因刚来成都,两眼一摸黑,找不到门路了。” 说罢清瑜便命木樨进来,将这些日子考察所得,与魏、徐两位说了。魏保安见这位大丫鬟虽正值芳龄,说话却老成又头头是道,眼光也不是一般妇人所比,心中暗暗佩服清瑜知人善用。 听木樨介绍完,魏保安心中已经有了些成算,便道:“既然如此,我也心中大定。明日便可以开始找地方寻铺面,早日将此事落实。” 清瑜点头道:“魏管事只管去做,回头我禀告过母亲,再请陆管家从旁协助,想必不会有什么阻滞。银钱方面,我知道九公子必定不缺,不过我也要出一份子,算是彼此合作吧。” 魏保安徐动都道:“听凭郡主吩咐” 清瑜笑道:“都是熟人,你们也不必如此拘谨。因这里是内宅,我也不便多留两位。你们便暂且在外院客房住下,慢慢计划不迟。” 魏保安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郡主若是要回信,只管命人送到我那里。我带了几个随从,都是九公子精挑细选的。” 清瑜点头道:“我知道了。”又命木樨准备酒菜,请陆管家陪客。魏、徐二人这才辞出。 等他们走了,清瑜这才取过两封信,展开一观。杨氏夫妻信里都是报的平安与对清瑜的叮嘱,看得出他们日子过得挺顺心的。周景渊的信里,更似老友聊天一般,除却关心问候,便是说的襄阳如今的情形。如今大战消弭,襄阳危机解除,市面上兴旺了许多。周景渊这些日子,仔细考虑了清瑜当日关于经济的一番见地,颇有所得。他预备仔细对襄阳的商业摸一盘底,再好好规划引导一番,促进贸易繁荣。清瑜见他如此触类旁通,心里很是佩服,毕竟作为一个王侯,能排除封建桎梏的传统偏见,重视起商业发展来,是需要一些眼光魄力的。清瑜便取过纸笔,以自己的一点心得见闻做参考,写了一封长长的回信。若是有旁人看见这两人的信件内容,必定会十分惊讶。二人年纪幼小,却讨论的是这般大势,内中不少惊世骇俗的言论观点,在这个时代,犹如暗夜中的电闪火光,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转眼十来天过去,魏保安已经看中了长春坊一处铺面,顶了下来,如今正依照着襄阳姿生堂的装饰布置,在收拾准备着。嘉王妃应了清瑜所托,将何妈**儿子何成与顾妈**丈夫顾大有派了去帮忙,这两人老实,心里头感念郡主的照顾,干起活兢兢业业,一点油滑取巧的花架子都没有,魏保安放心得很。 第 1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18 章 清瑜知道魏保安是得力的,陆管家也常常照应着,因诗会临近,事多且杂,她索性放手任凭他们去做。嘉王妃最近精神越发不好了,常常慵懒着不思动弹,嘉王担心是病,请了太医来看,却又没什么不妥。只有王妃长宁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或多或少怕那是刘大夫的药方所致,不过好在并没有什么大碍,她生子心切,越发注重进补休息。只偶尔问问情况,连原本在意的诗会也无力分神关心了。 好在韩妈妈是个精细人,经验丰富又稳妥。兼有清瑜悉心安排布置,各项准备都有条不紊。只是清瑜别出心裁的食谱,让大小厨房都忙得跳脚,准备的量虽不需要太多,种类却不下三十种,还没有一样是从前熟知的。于妈妈知道郡主这是要给嘉王府长脸,虽然有些劳累,但是依然很有精神。 五月十思,待会诗会可别吃瘪。” 清瑜见这两位虽然是应陵的闺密,却都是活泼好说话的,有她们在,气氛自然而然有些轻松,忙开心对顾静言、马怜儿道:“两位姐姐只管放心,瑜儿巴不得你们来玩,怎敢怠慢客人?因应陵姐姐上次嫌府里点心没新意,母亲还特意嘱咐厨下预备了新花样,只要两位姐姐吃得下,茶水点心管够。” 宝陵闻言皱一皱眉,压低声音对张筱婷道:“你可曾听说过这么跋扈的?到叔叔婶婶府上做客,当面嫌弃人家的点心……以后快莫说我跟她是堂姊妹,羞也羞死了。” 张筱婷忍住笑,只拉着宝陵往一旁栏杆观景去了。 吴欣元因与众人都不熟悉,只站在清瑜身边,听她们玩笑,却不发一言。 早有丫鬟上来,给诸位小姐端茶送水。听顾静言、马怜儿这么一番逗嘴,应陵的火气一时也淡了,这诗会毕竟是她提议在这里办的,也不想闹个不愉快。况且当着这么多人,面子上怎么都要对付过去。便对清瑜道:“瑜儿妹妹,如今人都来齐,就等你这个东道发话了。” 清瑜忙道:“瑜儿年纪小,也不懂规矩。还是请宝陵、应陵两位姐姐指点指点。” 宝陵闻言,转身道:“都是同辈相好的姐妹,我看也无须那么多规矩。只各人依照所见所想,题来便是。” 马怜儿好奇道:“诗词都不限吗?那更不管七绝还是五言了?” 顾静言道:“长的太过费神,要是一个个都绞尽脑汁去推敲字词,反倒辜负了如此大好*光。我看不如就五绝或者七绝吧。” 吴欣元也插口道:“小妹也刚学不久,若是填词,恐怕连韵都凑不齐。还是顾姐姐的提议好。” 清瑜见这几个小妮子开口闭口都是行家,心里暗暗叫苦,她知道的那点诗词还是课本里学的,跟这些古人可没法比。闻言道:“还是各位姐姐坐下来,细细讨论,先定个题目章程。反正时候还早,妹妹我先去看看家下人准备得如何了。” 宝陵含笑道:“瑜儿妹妹快去快回。我还等你给我指点这留园景致呢。” 清瑜告个罪,便匆匆逃开,任由这班贵女讨论诗词歌赋去了。 木樨见清瑜下楼,忙迎上去道:“于妈妈打发人来禀告说,若是得便,再过一刻钟,点心饮品便可陆续上了。凡热食都用小炭盆暖着,就是送到这里,也不用担心凉了误味。” 清瑜点头道:“那就过一刻钟送上吧。如今她们已经在商量题目,待会你跟我一道上去。我恐怕词穷,你在背后提点提点我。”木樨想起清瑜事先跟自己商量的办法就有些好笑,竟然是让她在清瑜背上用手指写字。之前尝试了几回,还真凑效。木樨知道自家郡主年纪小,又不想失了颜面,才行这下乘之道,便点头安慰道:“郡主放心,又不是比状元,四平八稳不出挑就好了。也没有那么难的。” 清瑜还是有些心虚,等于妈**点心做好了送来,才带着木樨一道上了楼。 楼上的诸位贵女已经想好了,便是以眼前这碧海为题,也不拘是什么诗体韵脚,只求精彩便好。吴欣元见清瑜回来,忙跟清瑜说了。清瑜心道还好,真弄出个百余字的词牌来,自己恐怕只有哭得份儿了。就是想找木樨作弊也耐不住那么长的啊。清瑜见几个女孩有的在凭栏观景,有的在托腮苦思,忙道:“几位姐姐,不可不必如此着急。将军不差饿兵,不如先来尝尝我们府里厨娘的手艺” 底下的丫鬟使女已经一盘一盘将各式点心端了上来。有的铜盆罩顶,有的炭炉烘底,也不分席面,一字排开码放在席案上。众人都不知那盖子底下的庐山真面目,只是瞧着每样容器各有不同,马怜儿便奇道:“还珠郡主,莫非你这席面还分人供给不成?怎么谁的面前都不一样呢?” 清瑜笑道:“那倒不是。我常想,姐妹们本来在一块说话,却各自独坐,平添了疏远。且各人口味不同,往往爱吃的不够,不爱吃的动也没动,更没意思。故而便将所有食物按种类分了,命丫鬟们伺候在侧,各位姐姐只管瞧去,喜欢什么让丫鬟装盘奉上,且这样一来,热食都在火上温着,冷食都在冰中浸着,便是吃上几个时辰,也能保留原味。” 顾静言闻言奇道:“这么说来,就不必各自一席,守着规矩了?这倒是好,怜儿咱俩一处吃去。” 清瑜忙道:“诸位姐姐各自来选吧,都是自家姐妹,又在府里,不必守着规矩,只图个开心。宝陵姐姐,这道‘红豆蛋挞’香甜爽滑,不妨尝一尝。应陵姐姐,不知你喜不喜欢口感松软甜腻的‘千层雪’?里头有酥酪、鸡蛋,最是可口的。” 第 1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19 章 众女一时好奇心起,都聚拢过来,清瑜在前,便从左至右一个一个介绍开去。每到一个盘子前,便有丫鬟将盖子打开,盘中就盛放了整齐如一的各式糕点。有奶酪蛋糕、炸薯饼、香芋球这些西式的,也有豌豆黄、莲蓉糕、虾饺皇这些中式的。几乎都是众女闻所未闻的种类。另还有无骨凤爪、蜂蜜鸡翼、孜然烤肉等等一些口味怪异的佐餐小菜。另一边,便是各式各式的饮品,热的有双皮奶、姜母茶、山楂饮,冰的有桔子汁、菊花茶、杂果冰。林林总总,把众人看得个眼花缭乱。 张筱婷笑对宝陵道:“今日真是不虚此行了,光只看着这些点心样子,我都喜欢。别怪妹妹我见识浅,这里头竟没一个见过的。” 杨舒媛也禁不住称赞道:“怪只怪嘉王殿下这府上的厨娘太厉害,虽还没尝,不过光闻这味道,就都香醇沁人的,禁不住要垂涎三尺的。若不是一再忍住,我恐怕都失仪了。” 宝陵已经点了清瑜给她推荐的“红豆蛋挞”,见这点心像一个小碗似的,好不可爱。边缘与底部松脆焦香,里面却是跟豆腐一样滑滑嫩嫩的,加了些许红豆又添了甜香压了腥味,真是美味。 众女见宝陵已经开了头,便不再客气,各自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起来,这诗会顿时变成了一场自助餐茶话会。 应陵不料上次随口一句,说点心不好吃,便让嘉王府做出这么大阵仗,偏还这样新奇有趣,让他们出了大风头。她点了一杯桔子汁,喝在嘴里,明明是应该是酸甜适口的,怎么自己就只吃出了酸味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五十七、因孝夺魁 一百五十七、因孝夺魁 马怜儿与顾静言都是活泼的,几乎没将所有的点心吃了个遍。马怜儿又点了两个蛋挞,一只鸡翼,顾静言摇头道:“我是真吃不下了,只恨自己肚子小。”马怜儿满嘴点心,掩口咽下去,这才道:“幸亏只有同辈姐妹在这里,要是给我娘看见,早拎起我的耳朵教训了。就这一会,我吃的比素日两天的还多,怪只怪这点心太好吃了……” 应陵听着这些赞美,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便冷笑道:“怜儿你怎么说也是马大将军的女儿,怎么浑似没吃过好东西的破落户一般?” 马、顾二人本来与应陵交好,突然听她这么讽刺自己,有些愣了。宝陵看得情势,忙出声圆场道:“这有什么?瑜儿妹妹这次弄来的点心本就特别,莫说怜儿她们,你我在宫中什么好的没吃过,可曾见过这些?” 应陵冷哼一声,转身往栏杆边去了。 张筱婷在马、顾二人身边坐下,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好吃就是好吃,何必非藏着掖着假惺惺作态?怜儿,再来吃个虾饺皇吧。”说着夹了一个放在马怜儿面前。 马怜儿与顾静言对望一眼,她们本是唯应陵马首是瞻的,但是并不代表这两个小女孩没有自己的自尊,况且眼前还有一个更尊贵的宝陵郡主和一个贴心主人还珠郡主在,也不知应陵在生哪门子的闷气。两人便破天荒的没去管那独自凭栏的应陵,只与张筱婷边说边吃。 还是应陵的表妹杨舒媛,拉了涪陵郡主一道,放下手中的餐盘,去陪应陵了。 清瑜这个主人本应该这时候拉劝一番,但是一来清瑜心中也对应陵这种跋扈有些反感,二来也不知应陵气在何处,便就作罢,只与话少人淡的吴欣元一块,说些闲话。 等马怜儿都吃不下的时候,清瑜这才命人撤了去。 杨舒媛便笑道:“咱们是不是该起诗了?” 张筱婷皱眉道:“都怪还珠郡主这点心预备得太好了,这会子我一肚子东西,脑子如同浆糊一般,不是东道设计好的吧?” 宝陵与表妹是一家人,打趣也不顾忌,吃吃笑道:“好一个恶客刚吃饱了,便来怪东道,居心太不良了。” 马怜儿也笑道:“不怪不怪,如此好的东西落在肚子里,怎也要写些好句来,才对得起还珠郡主如此盛情招待。” 涪陵郡主想到一事,便对清瑜道:“瑜儿妹妹,下个月轮到我做东道,这可为难死我了。要不,将你家厨娘借我用一用吧。” 应陵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涪陵这丫头,稍有点硬气,也要想办法争一口气。谁知竟这般眼巴巴的求到人家那里去了。 宝陵琢磨这事清瑜也为难,便出声解围道:“我看大可不必,一则各府不相统属,尤其吃食上头,最是谨慎的,怎好让一个外人去操持?再者说,涪陵妹妹也该想想办法推陈出新,拾人牙慧有什么意思?” 清瑜还想凭借这点手艺将来做做生意,是不大好这般流传出去。恰好宝陵解了围,便对涪陵道:“这事我也做不得主,要是涪陵姐姐实在想要,便跟我母亲说去。” 涪陵本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说起这个也是临时起意,见这么多麻烦便熄了心思。 应陵还想在作诗上头扳回一城,便道:“时候也不早了。请笔墨吧。” 清瑜忙命丫鬟们将预备的上等笔墨送了上来。宝陵因是年长身份又最尊贵,便做了这诗会的令主。她取了香点上,宣布以一炷香为限,命众人做一首咏碧海的诗来。众小姐便各自寻了地方找起灵感来。清瑜心中忐忑,但是她也不是没有准备的。因上辈子经历过高考,早就暗暗学会了押题。想来在这连云阁里,放眼望去的不是花草,便是山水。如今题目是这碧海,自然就是咏水了。虽然清瑜底子不如其他女孩们厚重,不过投机取巧,事先有了腹稿,这会便也斟酌出两句来。 应陵不愧是有些信心的,在众人里第一个作成了,取了狼毫誊在纸上,便坐在一旁等着,脸上暗有得意。 须臾,宝陵也灵思泉涌,执笔一气呵成落字成诗。 再过了片刻,顾静言、张筱婷、杨舒媛也陆续得了。眼见香将燃尽,吴欣元、马怜儿也匆匆完笔。清瑜虽然作得了,但是想着自己年纪小,又是东道,落在最后无妨,便故意要等一等涪陵。涪陵额角见汗,最后一句迟迟不可得,只能投笔道:“我认罚了。”清瑜这才将自己的诗笺递给宝陵。 众女这才凑在一处,品评起诗作来。首先便是最早交卷的应陵诗作,马怜儿高声念道: 精光潋滟照静沙, 风吹涟漪戏鱼虾。 一池春水烟波里, 明日泛舟寻荷花。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说话。这诗景也描了,情了抒了,但怎么着也算不得佳作。用词有些白,意味也有些浅。应陵见状,哪里还不知道众人的意思。心里越发有些不舒坦了,想着纵然自己的不算佳作,恐怕别人的也强不到哪里去,便翻了宝陵的出来,塞在马怜儿手里。马怜儿一看,有些惊喜,便念道: 琼香翠缕映清澜, 满城秀色在此间。 疑是三十三天外, 落得王母碧玉簪。 顾静言听完,便拍手道:“宝陵姐姐这个好,虽知白描了一句碧海,却将这一湖绿色咏得仙气飘飘。好诗,好诗” 张筱婷也笑道:“最妙的是第二句,不仅夸了留园美景,竟将在座的各位姐妹们都夸了进来。不好也只能夸,何况是好呢。” 宝陵忙谦辞道:“信手偶得,游戏之作,姐妹们开心便罢了。” 应陵也不得不承认,无论切题,还是诗意,宝陵这首都比自己的好些。她今日一再受挫,心中已经将自己发起这次诗会的举动后悔了数次,只是不好显得那么没气度,否则早就拂袖而去了。 余下顾、马、张、杨诸女的诗作也一一被念了出来,虽然各有千秋,但都不及宝陵的。应陵有心为难为难清瑜,便笑道:“瑜儿妹妹的佳作呢,我们也是,竟然将东道主的排在这么后头。快拿出来给大家品评品评。” 宝陵笑道:“你没听说过,好戏在后头吗?瑜儿妹妹玲珑心肝,诗作必定是出众的。” 清瑜僵笑道:“两位姐姐千万别这么说,我如今连《声韵启蒙》都没读全,不过是跟姐姐们凑趣罢了。再取笑妹妹,我都不好意思听姐姐们念了。” 众女也都好奇,忙抽出清瑜的诗,仍由马怜儿念了: 烟笼碧海半氤氲, 第 1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20 章 惹得娇客尽登门。 一枝独秀不堪赏, 群芳竞妍方成春。 顾清言便道:“又一个捧客人的,这真叫我没法子评了。” 应陵撇嘴道:“这还不算出题?只带了一句……” 从未开口的吴欣元却开口分辨道:“瑜儿妹妹这样小,能做出这样的诗句来,已经难得了。况且韵也用对了,诗意也可圈可点。最重要的是,她这个做东道的,喜欢姐妹们一起和乐。这意思好,我是顶喜欢的。” 宝陵也道:“我也觉得好。不急,且看看最后吴妹妹的吧。” 马怜儿方把最后吴欣元的诗作拿了起来,却是一首五言律诗: 先上连云阁,才见小碧海。 天高澄宇阔,湖心雁徘徊。 登临空念远,只盼家书来。 不知出征人,何日到边塞? 这首诗一念完,在场众人都不说话了。吴欣元将一个女儿担心在外出征的父亲的心境写得直白而真挚。由景及人,确实是意味隽永的佳作。比起其余诸位的诗句来,这首的情感是最动人的。 清瑜伸手拉住吴欣元,轻声道:“吴姐姐放心,保靖侯必定不日凯旋的。” 顾静言是顾丞相的孙女,朝堂的事情听得多些,也安慰道:“倒是我们疏忽了,只顾自己开心,却忽略了你这个孝女。还珠郡主说得是,咱们陈国大军声势滔滔,又是与强大的梁国联盟,必定是有胜无败的。你不必伤怀伤了身子,听说你哥哥也不在家里头,你母亲只得你一个。要是病了,岂不是让保靖侯夫人越发两头悬念吗?” 众女都爱她纯良至孝,各自出言安慰。宝陵仔细将吴欣元看了看,心头有了小九九,自己的弟弟皇太孙陈泽祺虽是第三辈中最得宠的,却有些过于活泼外向。若是能配上这样一位稳重纯良的姑娘,倒是良缘。宝陵便道:“如今不用说,想必大家也无异议,这次诗会的诗魁,便是吴小姐了。虽然大家是第一次见,却相宜得很,往后要多多亲近才是。” 吴欣元有些羞怯。清瑜忙取过母亲为这次诗会准备的赏仪,递给了吴欣元。正是一只鎏金嵌翠七彩孔雀钗,衬在托盘中流光溢彩,夺人眼目。众女少不得又是一番惊叹。只是众人虽然羡慕,却不嫉妒,只因吴欣元德才兼备服了众。 清瑜命丫鬟将众小姐的诗作收起来,将来裱装留念。这才与众女依依惜别,送她们出府。 应陵不顾涪陵的招呼,一个人登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以下部分不算章节字数:今天这一章虽然只有3000字,却是最难写的一章。瓶子才疏学浅,四首诗都是憋出来的。不好的地方请读者们包涵,看个意思便罢了。至于行文里捧诗纯粹是为了剧情需要。瓶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大家看了之后一笑而过吧。呼唤大家持续支持本书。求推荐票,感激拜谢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五十不错,不知颜色如何,气度又如何呢?” 宝陵想了想,便答道:“吴欣元吴小姐虽然也还不大,不过一看,便知是一位美人坯子。与保靖侯爷有几分挂相,都是清秀的五官。若说气度,那也是谦和温婉,有礼有节。与我们这些头一次见面的人相处,既不过分亲密,也不刻意疏远,是个稳重的姑娘。” 太子妃叹道:“保靖侯夫人也是名门闺秀,她的儿女必定也不会差的。” 宝陵听母亲这样说,笑道:“我见那位吴小姐可亲,家世又匹配,还忖度着,给母亲提个醒。祺弟将来大了,是不是……” 太子妃闻言一愣,不自觉盯着女儿直看。宝陵已经十岁多,过两年便真要成大姑娘了。泽祺还小,况且他是皇太孙,婚姻的事情方方面面牵扯得太多,也不是自己这个太子妃能定下的。反而是自己这个女儿,从小体弱多病,还真是要好好为她着想着想。因刚才提起保靖侯府这家子,太子妃心里便有些郁郁,当初圣上有意将宝陵许给保靖侯长子,是自己听闻那孩子得了心悸之症,恐怕天年不久,这才不顾失仪,求到圣上面前,才免了此事。如今听说那位保靖侯长子因为托庇昭觉寺,不仅没有夭折,反而长成能文能武的一位翩翩佳公子。想来对方的家世、人品与宝陵正是良配。不知此时自己若是旧事重提,会不会…… 宝陵不知究里,见母亲盯着自己发呆,有些不解。只当是母亲在考虑弟弟的事情,忙道:“女儿也不过是顺嘴提一提,母亲若是有意,改日宣了保靖侯夫人进宫叙一叙吧。” 太子妃眼睛一跳,心中有了计较,便道:“也好。保靖侯为国出征,素日又与你父亲有些来往,我们自然也要与保靖侯夫人亲近些。找个机会请了保靖侯夫人来坐坐,也是应该的。” 宝陵哪里知道母亲心里的小九九,闻言也高兴道:“若是两家结了秦晋之好,父亲更添了扶助,弟弟将来也有一个好外家。” 太子妃含笑点头,只是她打的是宝陵与保靖侯长子吴迢远的主意,宝陵不知道罢了。 没过几天,姿生堂成都分号便试营业了。因这次有了靠山,不同上次在襄阳什么都要从头来过,所以便没有弄多大的动静。清瑜本就是成都城里最顶尖的那批贵女,又刚刚建立了自己的交际圈。便借此机会,将所有高档货色各预备了一份,送往平阳伯府、保靖侯府、马大将军府等上次参加诗会的各位小姐府中。果然包装如此精美,又有如此多花头的胭脂水粉,立即被各府夫人小姐喜欢上了,她们再一推广给亲朋好友,姿生堂的名号在上层便轻而易举的打开了局面。 当然宫里的各位娘娘也都收到了嘉王妃孝敬的新鲜水粉,连同嘉王府秘制的各种点心,都被众位娘娘贵人们喜欢。长宁带着清瑜往宫里去的次数便多了起来。清瑜谨守规矩,既不多言出错,又乖巧听话,与应陵的做派完全不同,反倒是引得众位娘娘不一般的疼爱。只是亲祖母姚贵妃仍然不咸不淡的,嘉王妃母女也习惯了。 这日王府长宁请了保靖侯夫人到王府一聚。因保靖侯离家之前有过交代,又上次吴欣元在嘉王府得了善待,保靖侯夫人刻意郑重其事,连同自己在昭觉寺的儿子吴迢远也带了来,一同拜见嘉王夫妻。 嘉王陈洪恺头一次见到吴迢远,便觉得这孩子不错。他年纪不大,却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沉稳,大抵是常年在庙里生活的缘故,吴迢远身上少了些富贵气,更添了一种淡泊与自然。想起保靖侯的那个提议,陈洪恺便看了一眼女儿。清瑜是那种同龄人里少有的安静性格,加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沉稳气质,与这吴迢远倒是有些契合。保靖侯夫人江氏也是[]出身,与长宁说话很是相契,只是丈夫出征在外,难免悬心,话题里自然全都是保靖侯在外征战的事情。 吴欣元难得跟哥哥一道出来做客,心里自然高兴。见到清瑜,便为两人做起介绍来。清瑜与吴迢远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便对吴欣元笑道:“吴姐姐,我与令兄在昭觉寺见过的。当日我与母亲、外祖母、舅母还有表哥一道去上香,在碑林里,遇到令兄舞剑。表哥还与令兄言谈了几句。” 吴欣元知道哥哥性子有些沉默,清瑜他们能与哥哥搭上话,有点奇怪,笑道:“竟是这样巧?” 吴迢远见妹妹疑惑的眼光看来,便点头道:“碰巧罢了。当时不知郡主的身份,只道是寻常管家家眷。迢远冒犯了”说罢作了一揖。 清瑜侧身让过,道:“吴大哥客气了。我们也是后来听知客僧说起,才知道你的身份。我那表哥对吴大哥崇慕得很,若是知道我们两家交好,只怕早寻上门去结交了。” 吴迢远一想便知道了清瑜的表哥正是司徒府的少公子司徒玄应,微笑道:“常听说司徒府的少公子聪颖特异,是个有趣的人,不想竟然当面错过了。” 陈洪恺见清瑜与吴迢远似乎话里有些投机,心中一动,有心考较考较这个小子,便对吴迢远道:“且让你母亲妹妹在这里叙话。我书房中藏有不少典籍。我本有些信老庄之学,所谓佛道虽不同,义理却相通。我知道你是个佛学渊源的,不若跟我到书房去聊聊吧。” 第 1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21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22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23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24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25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26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27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28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29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30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31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32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33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34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35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36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37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38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39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40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41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42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43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44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45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46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47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48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49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50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51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52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53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54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55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56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57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58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59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60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1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61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2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62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3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63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4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64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5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65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6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66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7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67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8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68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9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 169 章 Curl errr: Epty replyserver 第 1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0 章 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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