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过境》 正文 第1节 南风过境 作者:D叔 第1节 《南风过境》作者:d叔 文案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人,求而不得,失而不甘。 世上还有这么一句话,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用“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就要打包带回家”来形容多海对洛洋的感情简直不足为过。 一次偶然的泰国之行,就让典型射手座的海大少对洛同学垂涎欲滴。碰了一鼻子灰后才知道,卧槽?这小子长得高就算了,还够冷啊! 不过,人生嘛,就是要直面各种挑战,浪了十几年的多海还真不知道退缩二字怎么写。 再说了,没有一次真正的追逐战更让人热血沸腾的事儿了,如果有,那就不止追,还要撸起袖子,就是干! 片段 火辣辣的太阳烤得大皇宫像是在冒烟儿,沈殷海遭罪地猫在一边的树荫下骂天骂地。 大君在一旁笑嘻嘻地说了俩字儿:”活该。“ ”哎?你他妈找”多海恶毒的话语刚吐了一半,画风突变“卧槽?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大君顺着那绿油油的眼光看过去,一笔挺少年立于菩提树下,英姿飒爽。 大君咽咽口水,想了想说:“兄弟,冷静啊。拐卖犯法的。” 多海咧嘴一笑:“放心,我只是想亲他。” 这是一个关于“典型射手座的浪子强攻x表面温和实则淡漠的冷清强受”的故事 文案无力,希望您能喜欢。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七年之痒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多海,洛洋 ┃ 配角:大君,李勤 ┃ 其它: 第1章 初遇 佛只是坐在那里,佛什么都不说,但佛什么都知道。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见钟情,多海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不由得想起《第二十二条军规》里,初次相见,约塞连便狂热地恋上了随军牧师。 多海也是这样,就在一个不经意的回眸间,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洛洋。 夏季的曼谷热得令人受不了。 空气里蔓延着潮湿甜腻的味道,多海站在大皇宫庭院里,感觉衬衫已经紧紧吸附在皮肤上,明晃晃的太阳顶在头上,怪扎眼。他抬手抹抹脸上的汗水,生无可恋地看了看周围姿态各异的古树。 这些热带植物够带劲儿啊,多海往荫凉的地方走去,要不是为了跟爸妈赌气,他才懒得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当初自己在网上随便报了个团,拖着行李箱就跑了,五分钟后老爸给自己发来一张自拍,照片上那阴恻恻的笑容,搭配下面一行字——敢回来,老子把你打瘫痪!多海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你说我咋这么浑呢?多海恨恨地拽了一下鬓发,顺势往周围的菩提树看去。只一眼,却猛地心一紧。 绿茵茵的菩提树下,端站着一位少年,简单的t恤盖不住那一身贵气。身材呈完美的倒三角形,有力的腰部藏在衣服下,特别是那一双腿,修长笔直,这得一米八的个儿吧。多海猥琐地摸摸自己的下巴,心里砸吧了一下。少年忽地转过头,往大皇宫的佛塔式的尖顶望去。多海的眼神,从少年深邃的眉眼,到挺立的鼻梁,再到刚毅的下巴,一路滑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上。不公平啊,这上帝造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搞区别对待。 多海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鱼鳞状的玻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金碧辉煌。多海从来没觉得,泰国居然有这么好看的地儿。 就在多海寻思着理由去搭讪的时候,一个身影冲了过来:“多海多海!!你怎么躲这儿来了?” “没干嘛,我想消停会。”多海没有移开目光,依旧欣赏着菩提下的少年。 “你看啥呢?”大君笑了笑,把一瓶水往多海手里塞。 “喏,看到没,那个可以用‘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来形容的人。” “嗨!你个俗人整这些文绉绉的弄啥?我看看。”大君痞痞地笑了几声,突然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脸色发绿,“又是这小子?你等着,爷去收拾他!” 多海赶紧拉住已经把袖管撸起来的大君,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欣喜:“怎么着?你认识他?” “怎么能不认识?这小子就住咱们酒店啊,隔壁团的。走哪儿,那人妖就止不住往他身上蹭,前天我刚看上一妞儿,他就……” “得得得了!你那档子事儿我不想知道,我是说,我怎么没看见过他?” “就你?一门心思都在人妖身上了,你说说,你能记清我的样子么?” 多海故意忽略大君的一脸鄙视,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菩提少年,觉着这人咋越看越可爱呢,瞧瞧那标准的站姿。 不知少年是被视奸地无可奈何,还是出于善意,勾着唇角对多海笑了笑。后者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先是停了一拍,然后疯狂跳动。带着自己的全身血液一个劲倒流。 这天,曼谷潮热依旧,耳机里刚好唱到“你在我旁边,只打了个照面,五月的晴天闪了电。”王菲的声音柔柔绵绵地在多海的心头挠着痒痒。 他咽了咽口水,觉着,这人啊,还是浑点好啊。 从泰国回来后,多海也没敢回家,就在学校附近寻了一个地儿住下。手机里上百条短信,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老妈的。就说嘛,这妇人家,始终是心软的。多海斜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子,心里犯嘀咕,可这回首长像是真的不要自己这个儿子了。 “哟,少爷,还不来上课呢?”朋友圈弹出一条消息,来信人是李勤。典型的人和名字反着干。在学校那做派,也就他可以和多海比一下了。都是出奇的懒,卷子作业本雪花似的堆了一桌子,一年到头也如雪花一样洁白。 多海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发了条语音回去:“还没想好,多玩儿几天。” “哎哟喂,还能听到少爷你的声音,小的都快喜极而涕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交代在人妖堆了呢~” “少跟老子贫,这次出去玩儿,我可收获了个尤物。” “那你必须得跟我分享一下!快快!” 多海动了动手指头,将那天偷拍的菩提少年图发了过去。没过多久,李勤回了条消息,语气中带着迷惑。却是让多海狠狠地呛了口酒。 “这不是楼下三班的洛羊吗?上次甩了你的那个妞儿,就是追他去了。不是吧海子?你啥时候换口味了,这可是一等一的情敌啊!” 多海说不清心里是激动还是嫉妒,舔了舔唇角的酒渍,双眼却是放光了。老子正愁没借口勾搭呢。侧身对着窗子,用手向后梳了梳头发。完美! “等着,爷明天准时来学校!” 第二天一早,多海就稳稳地坐在了三班的窗台上。嘴里还咬着包子,大老远看着洛阳走过来,不停地挥手。正儿八经地装熟人。 至于洛羊,走过去的时候,目不斜视,前脚已经踏入了班门。多海立即跳到他跟前,堵住了去路。单手靠在门框上,自以为很帅地向洛羊抛眉眼儿。张口问道:“你就是洛羊吧?我叫多海。做个基友怎么样?” 洛羊眼皮都懒得抬起来,嘴角染开了一抹戏谑的笑容:“同志,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多海就差立正了。 “请同志先把包子咽下去,顺便处理一下门牙上的绿翡翠,然后,正步走,出门左拐,上楼。慢走不送。” 就在多海还没回神的期间,洛羊已经跟他擦肩而过了。他回眸一笑,多海觉得百媚生也不足形容。晶亮的眼睛闪得像小星星一样,整个人沐浴在透过玻璃窗的晨光下,微薄的红唇轻启,写下来就是白纸上的一行黑字儿——下次别吃韭菜馅儿的包子了,你口里那气味,真跟生吞了一片姨妈巾没啥区别。 好小子!回到自己教室的多海还有些懵逼,大脑回路硬生生卡死在三班群众哄笑的场景里。坐在座位上,回想早上的一幕幕,还是不可抑制地笑了。起初只是咧咧嘴角,后来是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这人真的太可爱了,多会说话啊,多犀利啊。以后吵架拌嘴多带劲儿! 就在多海还沉浸在自己意淫里的时候,旁桌的李勤书包甩在椅背上,一脸好事婆的表情凑了过来 :“嘿!爷儿!听说你今早找洛羊干架去了?” “去去去!老子是找未来媳妇儿友好交流去了!” “还听说当时的情形完全是你被洛羊吊起来爽打,你毫无缚鸡之力?” “呸呸呸!爷们儿那是爱惜媳妇儿!疼人你懂不懂!” “还听说……” “我说你有完没完了?你个单身狗懂屁啊!爷是在追媳妇儿!” 这下换李勤有些懵逼了,一口气还没缓过来,正想继续“听说”,忽觉问题关键所在,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面部抽筋,手脚发抖,说的话断断续续:“哥们儿,你……你叫洛羊啥……啥来着?!!” 多海潇洒地甩了甩脖子,一副“凡人,本王就知道你太low”的表情,两个字堵得李勤面如死灰——媳妇! 李勤张张嘴:“我说,多……唔!唔……” 多海一伸手按着李勤的脑袋,把他脸使劲贴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转头看向了窗外绿茵茵的大榕树。道:“你快别说啦!大男人磨磨唧唧的!” 夏季的炎热快要褪去,一股热浪还拼命抓住树梢不想放开。教室的同学渐渐多起来,抄作业的,聊八卦的,讨论篮球赛的,背书的,几十人的声音织成一张网,多海用余光扫视着在晨光里逐渐明亮起来的教室,同学们青春洋溢的脸上朝气蓬勃。他从没觉得,高中也可以如此的美好。 看来以后要多来上学啊,海大爷放过了李勤,美滋滋地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洛羊现在在干嘛呢。上课铃打响的时候,教室安静下来。 多海哼起了小曲儿,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从这天开始,心里的某个地方,已经插上翅膀,快要腾飞了。 第2章 相交 “洛羊!有人找!” “谁啊?”洛羊还埋在题海里挣扎,不耐烦地回头看去。 “你老公啊!”多海摇了摇手上的饮料,痞子一样地站在后门,在耍嘴皮子上,终于先发制人。 洛羊冷冷地扔下笔走过去,脸上阴云密布,烦躁地盯着他:“最好你的事儿比狗屁大点,不然你自求多福。” 多海还是一副狗腿子的笑容,献殷情地把饮料瓶盖拧开,往洛羊手里塞,语气里满是心疼:“来来,喝点儿水,瞧瞧,嘴都干成这样了,学习不要太刻苦了啊!” “慢走不送。”洛羊瞅了瞅他,转身就走。 “哎哎哎!咱们换四个字成不成?” “尽快滚远。” “天啦噜!爷,忒狠了吧!我是真有事啊啊啊啊!”多海抓住洛羊的手臂,一个劲撒娇装蒜。后者厌烦地抽出手臂,站在后门,与他保持了一米的距离。 “有什么话你快说。” “我就想问问,你参加的什么社团?” 洛羊微眯起眼睛,看不出在想什么,许久吐出几个字:“你就想问这个?” “不然呢?” 多海笑得人畜无害。 “戏剧社。” 洛羊转身回教室坐定。 “那今天放学见哦!好好学习,思密达!”多海笑得有些得意,有些张狂,旁边的女生看了脸红心跳。说起来咱们海大爷也算是学校数一数二的明星脸了。至于为什么最近缠上了洛羊,大家都表示——估计给头号情敌使绊子,是高中的一大乐趣吧! 当洛羊在戏剧社见到吊儿郎当地坐在舞台边上的多海时,他心里才真的料定,此人必是上天派来的蹿天猴。给点火,就真的上天了。 正神游的多海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洛羊,背着单肩包,挺拔的身姿,穿着干净的校服。爽利的短发,还有那双总是多情的眸子。他站在那儿,就已经是一出戏了。多海有些失神,像是回到了前不久的泰国邂逅,眼前的少年永远冷清,于是愈发让人想窥探那优美脖颈以下的一切。若是那平静的脸上有了情动的模样,是不是更加魅惑人心。 多海还在犯傻,社长开始招呼大家聚在一起:“来,介绍一下,我们的新成员,多海同学。”周围泛起一片掌声,多海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洛羊。 “希望以后可以跟大家愉快相处!” 洛羊仿佛压根没看到有这么一个人。 社长一声解散,各忙各的。背稿子,对台词,练打戏,吊嗓子,俨然一派火热朝天的场景。多海是新人,没啥事儿做,就坐在观众席休息。百无聊赖地撑着上半身,保持直立,不让自己睡着。 突然一清丽的声音吸引了他,唱的正是《孽海记》里的《思凡》,多海循声望去,蓦地双瞳放大,差点一屁股摔地上去,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这不就是洛羊吗!他大爷的! 自洛羊声音一出,周边就渐渐安静下来,他还是身着宽松的校服,但那神情,已然变了。他唱腔细腻,气息平稳,字清情真。身段繁重并且姿态多变,褪去了男子的阳刚,闺门旦的含蓄表现得淋漓尽致。仿佛回到了清末的老北京戏园子里,梨园行的名角儿往台上一站,台下的看客便一片叫好,似要掀了房顶盖儿。 洛羊双臂一抬,多海像是看到了两条长长的水袖伸展开来。恍惚间,洛羊恰似华丽的戏服加身,描摹了胭脂的脸情态万千,朱唇吐露的戏词圆润如珠。就那么一颗一颗地,堆在了多海的心房里。 这是何等的风姿卓越,多海眼神微暗,第一次感到不是滋味,看着他的人太多了。 而他也是第一次觉得,站在光柱下次那个人,离自己那么遥远。 等到社团活动结束,西边只悬吊吊地挂着最后一抹残阳了。 洛羊推了单车走出校门,发现多海还站在门口。黑色的双肩包背在前面,校服捆在腰间,紧身背心下是优美的肌肉线条,玩世不恭又帅得耀眼。来来去去的人不停回头看他,偶尔他也抛一电眼回去,撩地学妹学姐们尖叫连连。 色胚。洛羊在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装作没看见一样往外走。 倒是多海继续没脸没皮地贴了上来。也不说话,慢吞吞地在洛羊后面摇着,一双眼像要把前方人的背,看出一个洞。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身后的人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洛羊终是忍无可忍地停下来,有些咬牙切齿:“同学,我想报警了。” “别介啊!”多海终于等到洛羊跟自己说话,心里吃了蜜似的跑上前去,“我就想看你家住哪里啦!感觉顺路嘛。以后一起回家呗!” 洛羊抿着嘴审视着多海,又复而向前走。多海并肩跟上去,伸手勾住了洛羊的肩膀,两人身高差不多,淡淡的皂角香萦绕在两人之间。外人看来,真真是一对情深的好兄弟。 洛羊再次停下来,无奈地低吼:“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想干你啊。多海心想,却不敢说出来,“我就想跟你交个朋友嘛。就是可以无限对你好的那种啊,你生病了我带你去医院给你买药;不让你委屈,你说一,我就不准别人说二,当然啦,我肯定不会说三的;以后还可以带你环游世界,看上哪里的房子了,那就买买买啊;一切都是你开心就好!这种朋友行不行啊?” 洛羊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盯着多海,叹了口气又继续走:“莫名其妙!” 多海不依不饶地拉住了洛羊的袖口,邪气地笑着:“老子不管,你快假装考虑下。然后就答应吧!” “你到底……”洛羊已经想骂人了,转过头正要发坐,却是一张明媚的笑脸入眼帘,耳边轰地炸开一声响。那句话无疑腻在了洛羊的心上,像块牛皮糖。 多海说 ——“我只想对你好。” 最后一抹余晖也快燃烧殆尽,路边适时亮起的一盏盏路灯,像深海里的明珠一直延伸到天边的尽头。傍晚的温度降下来,微风轻拂。多海定定地站在那里,笑容不减,双眸里坚定不变。犹如下凡的太阳神阿波罗,正深情地对着爱人诉说心事。 洛羊感到心悸,认认真真端看眼前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光芒四射,令人移不开眼。有什么在心里,啪地响了一声。不敢深究,只得推车向前走,不再作答。 多海跟了上去,嘈杂地像只麻雀:“你不回答就是默认啊!” “哈哈哈,太好了,你终于是我基友了,嘿!小羊,说句话呗!” “今晚送你回家,明天我等你一起上学啊!小羊。” “……喂喂喂,兄弟,说说呗,你那京剧咋唱得那么好啊!专业的?” …… “是我奶奶教的。” 多海已经习惯洛羊的沉默,正要继续问,却听到了洛羊的回答。声音很轻,若是一不注意,就抓不住了。 多海有些意外,挑了挑眉:“你奶奶教的?跟我讲讲成不?” “没心情。” “讲讲呗!就讲一点啊!” …… 行人稀少的路上留下了一串无厘头的问题和少年叽叽喳喳的声音,另一位少年偶尔答一两句话,却能让聒噪的少年兴奋地蹦三尺,长长的影子压在地上,时而交叉。年少的人儿不知未来为何意。及时行乐像是唯一的目标。多海从没考虑过以后会怎样,只觉得洛羊身上就有一种气息让人想靠近。洛羊并不排斥这个硬生生插入自己生活圈的人,他平静而冷淡的心,怎经得起一丝丝温柔汹涌地灌入。 或许这是不是喜欢,也有待商榷。 多海看了看身边的人,逆着光,洛羊立体的轮廓柔柔的想有一层纱。一阵凉风吹过,多海有些冷,便解下腰间的校服,披在了洛羊的身上。洛羊一瞬间有些僵,又不知该说什么。 要入秋了啊,多海往他身边靠了靠,感觉到透过校服传来的体温。 嗯。洛羊轻轻答着,嘴角,有着不留痕迹的笑意。 身后,两人走过的路寂静无声,天幕上皓月当空。 只有树上的知了,趁着最后一点夏意,没完没了地叫着。 第3章 戏剧社 立秋之日,一候凉风至,二候白露生,三候寒蝉鸣。早晨天灰蒙蒙,大雾笼罩城市。除了学生和上班族,城市还在半梦半醒之间。 洛羊吃完早餐,依旧优雅有礼地对妈妈说了声:“我吃好了,您慢用。” 起身背上背包,准备出门上学。洛妈妈在身后按惯例嘱咐了几句,洛羊应声,关门下楼。 说句实在话,若不是多海一米八几的个儿,再加上风骚的外表,此刻正站在自己对面,一手搭着公路车,一手使劲挥舞,洛羊差不多已经忘了这个人。 街上的行人多起来,早餐摊点前聚拢了学生,有些车马喧嚣的苗头。 多海嘴上叼着一袋纯牛奶,晶亮亮的眸子看着洛羊目不转睛。心里的一万匹草泥马早就跑了千百遍。哦!还是这么帅!走路还是那么有气势!他看见我了!第一眼就看见我了!今天也将是美好的一天啊!然后在心里默默地握拳。 “你来干什么。”洛羊声音冷冰冰的,有点像秋晨的霜露。 “等你啊。不是昨天说好一起上学嘛。”多海急忙咽下一口牛奶,咧嘴就笑,一对虎牙有些招摇。 洛羊没答腔,跨上自己的自行车骑向学校去。多海立马跟上,摇头晃脑地喝着自己的牛奶。过了一会儿,哼起小曲来。 “你等了多久。”洛羊目不斜视,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 多海有些惊喜,这是今早第二次洛羊主动说话啊!天上砸馅饼都没这么好的事儿! “也没多久,爷我神机妙算,知道你啥时候出门,就这么巧!” 洛羊停下车,整得后面的多海一个急刹车,差点没把牛奶甩出去。犀利的眼神将多海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阴冷略带嘲讽地笑了笑,微抬下巴,瞬间气势压人:“你是不是从来都这么不老实。” 多海被看得有些惊,不敢再往嘴里送牛奶,抿抿嘴,叹了口气:“真没多久,也就一个小时啊。昨天走的时候忘了问你多久上学,今天怕错过你,就提前过来等了啊。” “你蠢得不知道今天来问我,明天再……” 洛羊一下收声,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双颊一红,幸得晨光朦胧,看不太清楚。心里大躁,头也不回地往前骑车。多海愣了两秒,忽地大声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洛羊身后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令洛羊更想尽快离开。 多海几个猛蹬赶上去,心情极好地揽上洛羊肩膀,甜甜的牛奶香传过去:“我已经知道了。以后每天都会来等你的。放心啊!哈哈哈!” “谁要你来!滚开。”洛羊冷淡地推开他。 “怎么可能不来。”多海加快了速度,往前错开车,然后回头亮出了小虎牙。“主要是我喜欢你啊,睁开眼看不到你,我不自在。” 洛羊脚下忘了蹬踏板,眼底净是愕然。不知是那天阳光太好,还是早餐吃得很对味。一时间洛羊心上又“啪”地响了一声,前方是多海的背影,好像这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闯进了自己的生活。 二人到达学校的时候,人还不是很多,洛羊每天上学挺早的。大多时候是到教室背英语,洛妈妈思量着要儿子考托福,准备送他出国读大学。品学兼优的洛羊出现在学校,并不奇怪。反而是多海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开什么罗马玩笑?这个时间点儿!这个场景地点!多海无论从哪家酒吧夜店出来都不奇怪,在学校现身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李勤满脸愁容地趴在课桌上,咬着笔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多海眉毛一挑,抬起手把笔抢了过来:“你丫一脸旧社会的劳苦样干嘛啊,大早上别找不痛快。” “海爷,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你对洛羊可不是这样的。” “噗,那我对他是哪样的?” “像对媳妇儿一样啊!”李勤一说就来劲,把椅子往多海身边移了几分,“今早我可看见了,你送他到班上的时候,那一脸柔情蜜意的样子,你对以前的马子,哪儿有这么好的?” “有吗?”多海听着听着,自己也嘀咕起来。“没这么狗腿吧?这么明显?” “只要眼睛没瞎,都能看出你垂涎洛羊。” 多海摸摸下巴,转念间又豁然开朗了:“那又怎么样?老子就是乐意。别管我,我想事儿呢。” “你想什么啊?” “给洛羊买什么午餐啊!” 李勤彻底败下阵来,丫挺的,只求洛羊早点收了他。 按照李勤的话说,除了睡觉和上课多海没有贴在洛羊身边,其他时间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洛羊左右,甩都甩不开。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不,咱们大少爷掐着下课铃响起的第一秒,掀起屁股就往外冲,手上抱着一棉包。学生如出巢的蚂蚁,密密麻麻往外涌。多海挤在人群里,一双白鞋被踩了好几个灰印子。平时略有洁癖的他也顾不得小细节,双手保护着棉包,跟护犊子一样。 老远,就看见洛羊斜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校服搭在一边,整齐扎在裤子里的衬衣抽出一半,角度原因,多海看着他露出的半截蛮腰吞了口唾沫。细腻光滑的肌肤就像缎子,在阳光下泛着奶白色的光。韧劲十足,不失阳刚。看得他口干舌燥,心猿意马。 多海站着调整呼吸,然后慢悠悠走过去,装作刚才匆忙的人并不是他。一手拎着棉包在洛羊面前晃悠:“哟,谁啊!用不着对爷我茶不思饭不想吧。” “别找抽。”洛羊压根懒得抬眼皮,低头摆弄手机,声音还是淡淡的。他就搞不明白了,这孙子是要生簧吧?这程子没事儿都往自己这儿拱。 再借李勤一句话就是,海大爷算是磕上妖孽了,前十几年多拔份儿啊!现在还不成了洛羊身边的小碎催。除了上厕所提胯这事儿使不上力,估计别人不也要他,其他的,事无巨细,全都包揽下来,还乐得跟个神经病似的。 多海脸皮厚,蹭了个椅角,小心打开手上的棉包,端出两个保温盒,香气扑鼻。洛羊忍不住侧头瞄了眼,看清盒里的佳肴,喉结不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喜欢不?给你带的。你快试试,不喜欢我明天又换。” 洛羊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诧异。 “你自己吃吧,别得波!离我远点。”当下寻思着,也是今天张妈身体不爽利,不然至于这么委屈自己么。 “我专门给你带的啊,你快尝尝,尝一口就好!” “拿开,我……” 洛羊刚张口,多海一筷子戳进他口中,喂了块鸡肉。洛羊刚含着,舌头搅动一番,有些烫嘴,却是超乎意料的好吃。肉香四溢,混着鲜味儿,软软的,入口即化。明事儿的都知道,这要没有煲上个几小时,再加上细心的烹饪,是没有这个口感的。洛羊着魔般地吞了下去。 多海正要继续喂呢,洛羊直接端过去胡吃一顿。上午打篮球消耗体力,学习又费脑子,长时间不补充能量,就差把这盒子也啃了。多海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手撑起脑袋,目不转睛。瞧瞧,怎么吃饭都这么好看呢。嗯,不急不急,温水煮青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没过多久,洛羊放下饭盒,长舒一口气。胃底满是惬意。心情好了,自然话也多起来:“你家厨子的手艺真好!你小子有口服。” “你怎么知道是我家厨子做的?” “啧,少爷,看看你那手吧。” “……”多海心下酸酸的,突然有些郁闷自己怎么身在那么招摇的家庭里。小时候没有官的概念,一个军区的孩子们天天混在一起,训练,干架,打野鸟,互相包庇。长大后,一群人也是呼朋唤友地找乐子,在声色场所浪荡,相互照应。但多海心里知道,这些朋友都对自己有种敬畏,敬是因为青梅竹马,再怎么亲密,对彼此也有一丝尊重。而畏,却是因为家里那尊大佛,跟自己没有半毛关系。 多海突然的安静,让洛羊感到不适。叽叽喳喳的雀儿不叫了,空气静谧地压人。 “多谢了啊兄弟。” “不用,改明儿请我吃饭呗。”多海又开始贫,“爷知道你不是个吃白斋的人。” “就知道你动机不纯。”洛羊斜了眼睛,取过校服,站起来抖抖衣服,顺势披在肩上。多海又被他电得找不着东南西北,挺拔的身子,修长的腿。阳光铺在他的身上,朦胧地镀了一层金身,蓦地,多海感觉自己全身都软了,像一滩泥。宁愿一辈子也糊不上墙。 多海对着洛羊的背影吼了一嗓子,一抹愉悦的笑容爬上他唇角。 洛羊看不见多海的深情,好像并没有听清这句话。身边同学好奇地张望着,他继续往前走去,再不离开,这校服就罩不住他那颗狂跳的心了。 而坐在原地的多海,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有些猩红,像是破裂的红墨水瓶,一层层晕染着。眼角带了些狠劲,心房里充斥着四个字——志在必得。 晚上放学回去的路上,跟之前没啥两样,多海死乞白赖地送洛羊回家。可能是一顿饭的缘分,洛羊不再对多海冷言冷语,态度缓和。两人聊着聊着就到了家门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相对而站,远远看去,是一幅上好的画。 “走啦,别想我。明早我来接你。” “你丫别来了,也不嫌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顺路嘛。” “……” 洛羊不自然地挥手,扭过腰转身上楼。多海见他消失地没有踪影了,才跨上自行车,迎着微凉的晚风,往家赶。头顶的天空已经擦黑,脚下的路像是没有尽头。多海哼曲的声音也大起来,心里酿着一股股的甜蜜,再过几个小时,又能见到洛羊了。真好! 而这边,正在做功课的洛羊,心思却飘忽不定,揉揉有些酸疼的眼,抬头望窗外,一张脸在脑海里清晰起来,俊挺的鼻梁,波光滟潋的眼,盛满笑意的唇,眉毛一挑,坏点子就能一股脑倒出来。 那时候洛羊还不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 ——紧赶慢赶,你来得太早些,我又爱你太晚些。 第4章 深交 第二天一早,洛羊麻利儿地起床,脑袋往窗外一伸,果然多海那傻子站在楼下。嘴上叼着一袋牛奶,双臂交叉抱胸,双腿叠在一起。后臀靠着公路车,宽大的校服愣是在他身上穿出了明星范儿。 多海一抬头,就看见洛羊没睡醒的脸,头发乱糟糟地,肯定还没洗漱呢。乐滋滋的,又忙着想让他快点缩回去。这懵懵懂懂美好的样子,可不能让别人看了去! 实际上洛羊也没工夫耽误了,只用平时一半的时间,收拾完毕。自己的早餐也连带着打包带走,匆匆往楼下赶。 洛羊出来的时候,还微微喘着气儿,脸颊透着粉,推着自行车,单肩挎着包,伸手把一份早餐递过去,是洛妈妈做的三明治。多海万分惊喜,顿时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澎拜的心情。张张嘴,心里在打卦。有种改革的春风吹进来,翻身奴隶把歌唱的感觉啊! 洛羊也没废话,塞了口三明治,骑上车就走。其实洛羊什么都知道,这海愣子早上来等自己,也不知道是起晚了还是什么,每天都不吃早餐,一般等到大课间去小卖部买面包。洛羊也不知道是不是动了恻隐之心,他当时站在三楼的走道上,心里不得劲儿。 最开心的,还属多海。一口一口吃着早餐,不,这不是早餐,这是满满的关爱! 此后,两人大多时候都形影不离,跟双生花似的。 李勤从来不知道多海有如此温顺的样子。眉里眼里都是情。 洛羊在场上打网球,多海就在下边支椅子,撑大伞,摆好水瓶,时不时捡球。洛羊下来休息,多海又是捶腿又是捏肩。亲妈!李勤在旁边看着,一脸旧社会的劳苦样,感觉自己每个毛孔都在冒着酸气,打小以来,多海都没对自己这个同袍兄弟如此亲近过。 但付出总不是单向的吧,好歹洛少爷也是个有情有义,至诚至真的人。 多海的作业,他改。多海的重点,他划。多海的篮球赛,他陪。也没什么特殊意思,他就打心里儿觉着,交了这么个兄弟,死命地对自己好,也不能让他亏了。虽然多海从来就是奔着泡他的路子去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后来出了一档子事儿——洛羊作弊被逮住了,不过告示栏上的处分是加在多海身上的。据说是君子迫于小人淫威,不得已干出这等有辱风化之事。 但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洛羊要是没有被多海那楚楚可怜的小样子蛊惑了心神,能出这些幺蛾子? 流言蜚语席卷整个校园:瞧瞧,都说吧,洛羊就不是那种人!而多海就…… 可坐在教室里的多海就像聋子那般,任尔碎语如飓风,我自岿然不动。拿着素描本专注画着什么。 李勤翘着椅子,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想了想,还是把书反扣在桌上,道:“海爷,就这么处理了?” 多海勾线的手一顿,不以为然:“我跟主任说,这事儿全赖我,是我逼他的。” “秃瓢就信了?” “啧,那秃瓢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好吗!” 李勤再次笑了笑,有些阴,这几声像是已经湿透的纸,明明看清了一切,但就是不准备捅破。不急,不语,拼的是定力。 多海有些烦他,回头狠厉地扫了一眼,满是别扭地承认道:“是,我就威胁了秃瓢怎么着吧?敢让我家洛羊的档案上出现一个黑点,那就是不要命了!” “芝麻大小都不行!我就是疼他怎么了,本来就是我求他帮我的,谁在意那破分数啊!老子就是稀罕他在意我,稀罕他给我抄!” “说了你也不懂,看你的书!” 多海一巴掌拍在李勤的书上,课桌震得巨响。引来一道道意味不明的目光,他抿紧了唇,抬眼转了一圈,开玩笑,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军二代少爷,那脾气真不是盖的,那气势也不是假的。所谓龙生龙,凤生凤,敢跟多海犟脾气的人,目前只遇到了一个,那人,姓洛。 李勤慢悠悠地把书翻过来,不着痕迹地向外移了移椅子,虽然两人同是兄弟这么多年,但那种不由自主的臣服和惧怕,是真的存在。 没多久,李勤给多海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半句——玲珑骰子安红豆。 多海呲地笑起来,是真笑了。英俊的脸上泛着满足,一瞥李勤,咧开嘴一腔邪气:“你能个儿啊!才看几天书?倒是卖弄起来了。” 李勤摆摆手,安心看书去了。 多海用大拇指反复摩擦着纸条上的字迹,轻轻地,将它夹进了画本里。纸条下,画纸上,一位少年唇角带笑,端站着,双腿修长,t恤随意。眉眼间浩气凛然,一棵菩提,蓊蓊郁郁。 那天回家的路上,多海破天荒地一直走在洛羊前面,肩膀宽阔,身姿挺拔。这是洛羊第一次仔细打量多海,这个人走在自己前面,像是要把什么都为他挡住。一切神魔鬼怪,都不能侵犯自己丝毫。 因为前面这个人在,所以如此安心。 洛羊为自己的想法有些心惊,是感动吧,他想,这么多年来,还从未有人如此安护过自己。 临别的时候,多海仍然笑嘻嘻地调戏着。洛羊迟登地没上楼,半天还是说了句:“真的谢谢啊。” 多海一僵,瞬时严肃起来,脸色有些沉沉的,却并不大声说话:“我不是要你跟我说谢谢的,我错在先,你没做错什么。所以这是我该的。” “我……” “洛羊。”多海第一次正经叫了他的名字,眸子里深深的,犹如深海万里,犹如宇宙浩瀚。洛羊滚了滚喉结,像在决定什么,几秒后,还是缓缓呼出浊气,欲语还休。 “没什么,快回家吧,今天早点休息。” 说罢,咧嘴一笑,往家的方向去,头也不回。 洛羊站在原地,说不清在渴望什么。 而天边,霞光已逝,寒露骤降,雾蒙蒙的夜晚昏昏沉沉。 刺骨的冬天,到了。 第5章 破冰告白 一年一度的校园文化节来临时,戏剧社也变得格外忙碌。 偌大的演播厅里,众人均忙着对剧本,排练戏,今年戏剧社将会推出两个节目,洛羊的《思凡》和社长的《安天会》。 多海是新人,没功底,不会唱,原本又是奔着洛羊来的,便揽下了后勤工作。当然,敢心安理得地让海少爷伺候的,除了洛羊,也别无他人了。这不,洛羊刚练完一场戏,留在化妆间休息的时候,某个人猫着腰溜了进去。 在看到洛羊的第一眼时,多海彻底没了神儿。 房间没有开大灯,化妆桌上的灯泡一颗颗亮着,洛羊坐在那里,俊脸一部分埋于阴暗中,一部分在昏黄的灯光下尽显柔和,可人儿一身大红戏装,长长的黑发顺着脖颈,妥帖地垂在腰后。恁是让本就纤细的少年,多出了一抹女子的娇柔。 “看什么。”洛羊凉凉的声音里藏着笑意。 多海揉揉眼睛,大剌剌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往下陷了几分:“看你,真他妈好看。” “一张嘴只会溜火车。” “哪儿能啊,只对你。真的,特美了。” 洛羊似乎也不排斥别人这样评论自己,道:“有多美?” “天仙儿,美得我受不了。”多海暗骂着,喉咙干涩。 洛羊站起来,身段柔软,走了几步,步步生莲。 大概是他兴致好,大概是他也被这混沌的光影蒙了心,洛羊说:“我给你唱一段,怎么样?” 多海有些恍惚,他盯着那张神态动人的脸,品着他一低头,一抬眉的风情。而多年后,他才明白这词曲里的无奈和锉痛的情伤。 洛羊开口,这世间便静谧了。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天生丽质难自弃,长恨一曲千古迷……” 行云流水般,余音不绝,绕耳三日不足为过。多海看得有些呆,听得入迷。虽无琴弦之和,但洛羊顾盼神飞,媚眼如丝,宛如贵妃再世。那周身散发出迷人的光芒,颇有青光一点落湖心,涟动微渺碎梦痕之感。 多海没读过几本书,不知道《大唐贵妃》,更别提《梨花颂》,却也听出了其字里行间的肝肠寸断,爱恨痴缠。而那句:“我那天长地久的至爱,我那无法倾诉的恋人。”一直留在了多海的脑子里。 一曲唱毕时,洛羊已然动容了,狭长的眼眶里泛起微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儿。甚是惹人怜爱。 多海站起来蹦跶了几下,乐呵呵地跑过去拦住洛羊:“瞧你那小样儿,这曲可不能这么唱,咱们唱得欢快点儿呗。” 洛羊垂下眼睑,有些愠怒,低低呵斥:“荒唐!” “我这不是想你开心点嘛,唱得这么要死不活的,爷我还没去紫禁城听蛐蛐儿叫呢。” 洛羊咬住下唇,横眉冷对,转身坐回桌前补妆,等会儿还有一场,不再跟这王八羔子胡言乱语。 多海一手搭着椅背,一手撑在桌面上,继续聒噪。忽地看到一对雉鸡翎,拿起往头上戴,咧开嘴,笑得邪气。正想扮傻为红颜一笑。而洛羊,却突然有些痴。 “你倒,还真有个猴王样。” “那是!”多海顺过一边的金箍棒,在手臂间快速翻转,挥舞出一道道纯正的金光,像是完成一次次旷古的绝击。 当真宛如五百年前那只猴子,当真宛如那个勾销生死簿的英雄。不,他又不同于那个斗战胜佛,他可以长笑,不减狂骄。 洛羊怔怔看着眼前这个人,想起那句歌词:“哪怕是野火焚烧,哪怕是冰雪覆盖,依然是志向不改,依然是信念不衰。”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一个是杨贵妃,一个是美猴王,如果他们再耐心一点,去看对方的内心,是不是就绝不会应了那句——贪怒杀伐都是罪,爱恨痴缠必有相欠。 悄无声息的,窗外已经下起了大雪,洋洋洒洒,漫天纷飞。一窗之隔,两个天地。窗内,是温暖的美人乡。窗外,是肃杀的寒凉天。一夜间,洛羊唱的《梨花颂》倒成真了,银装素裹的世界,暗潮涌动。 待到上台表演的那一天,多海比洛羊还紧张。 台下熙熙攘攘坐满了人,望过去,黑压压一片。多海有些闷,除了紧张洛羊,剩下的只有无尽吐槽。什么叫文化节?一个人被牛追着跑,那叫逃命。几千人一起习惯性的被牛追着跑,那叫节日! 十二月天寒地冻,尽管室内暖气充足,对于洛羊这种天生手脚冰冷的人,还是不管用。多海急匆匆的倒杯热水给他暖手,又忙慌慌地取下充好的暖足器。洛羊正在化妆,双眼微闭,心下却是暖意绵绵。面上特儿有光,让海少爷这样瞻前顾后的,能有几人? 戏剧社的人早熟悉此景,倒不也奇怪,俩大男人关系好,挺正常。 很快轮到洛羊的节目,闲下来的多海躲在帷幕后面,全神贯注地望着。台上那耀眼的人儿,是自个儿的,他的嬉笑怒骂,他的满腹经纶,他的灵魂肉体,都是自个的。那一瞬,多海真真是得意,开心地哼着小曲儿,时不时又有些吃味儿,台下那一杆子上千号人,都直直地盯着洛羊,真他妈不是滋味儿。磨磨牙槽,又无可奈何。 记得很早前洛羊跟自己说过,京剧是奶奶教的,自己这辈子啊,也就想唱唱戏。把奶奶的衣钵,传承下去。有些东西一旦在心里生根了,那就除不了。但,国人皆知,子承父业,洛羊的父亲是一万个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当个戏子。 我不会放弃的。洛羊当时这么说。 多海一直没有告诉他,那个时候,他偷偷看着他,他能看到洛羊有着目标,又有坚定的信心,那样的神情,让多海羡慕。 一个台上,一个台下。 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认知洛羊的梦想,只有站在台上,他才能张开凤凰彩翼。有血有肉,生机勃勃。而这个人只要一抖翅膀,就会傲于九天,自己,怕是再也追不上了。 多海紧紧捂着怀里的保温盒,里面装着下午赶回家给洛羊熬的粥。香气从盖子下一阵阵地飘出来,洛少爷被自己养得嘴刁。上台前不吃饭,结束后必然得来一碗多海带的香软米粥。 每次多海在家里忙活做饭时,厨子都战战兢兢地守在一边,生怕大少爷磕破手。可后来,多海的技术越来越高超,甚至让自家厨子也频频点头。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南风过境 作者:D叔 第2节 问题在于,真正吃下肚的人,一直以为,这米粥是出自名厨之手。 多海思绪还没回来,洛羊已经退场了。他冷得哆嗦,绛唇微微泛白,走向多海的时候,还带着冷气。多海心疼,脱下自己的大衣罩在他身上,把热水递过去,然后熟练地打开保温盒,备好勺子。洛羊自然地接过,两人默契,犹如天合之作。 “老子放这儿的暖足气呢!” “怎么了?唔?”洛羊喝着米粥,话语含糊不清。 “哪个龟孙子拿了爷的暖足气,能个儿啊!被爷查出来,弄死他丫的!” “别找了,或许是你放错地儿了。本来后台杂乱,算了算了。” 多海狂躁地搓了几把自己乱糟糟的短发,配上那帅脸,倒也有型:“算个屁!冷的是你!你自个儿说说!冷感冒了怎么着!” 洛羊咽下粥的时候,抬眼瞄着多海,想笑,又觉得心甜。突然多海径直向他走来,单膝跪在地上,伸手就脱洛羊的鞋子。 “喂!你大爷的,耍什么浑呐!?” 洛羊差点撒开手中的饭盒。 多海阴着脸,不言语,把洛羊的脚收入掌心里,细细揉搓,像是擦着一件上好的玉器。洛羊脑海里炸开了炮,轰轰隆隆,噼里啪啦,乱响一气。脚部本就敏感,一股股电流在洛羊的身体里,血液中,来回滚动,差点没轰个外焦里嫩。最明显的要数耳朵,又烫又红。耳郭位置薄薄的,在灯下有些透明,煞是好看。 多海恶趣味地挠了几下痒痒,整得洛羊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又一败涂地,恨不得立马踹了这阴损的龟孙。 什么事都可以骗骗人,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但洛羊知道,有些事儿啊,瞒得了别人,瞒不住自己。 比如看着眼前正用双手为自己暖脚的人,洛羊的心上,又“啪”地响了一声。 按正常套路来讲,文化节之后,必定有庆功宴。 这不,戏剧社的一档子人,早就在酒吧里喝嗨了。要说喝得最多的,只能是多海。 别人敬他,来者不拒。别人灌洛羊,姥姥的!那怎么行!都算爷的!那是宝贝!你懂吗?! 一顿胡吃海喝,洛羊拖着多海回家的时候,真够呛。本来接近一米九的大男人,百斤重,又喝得烂如泥,能不折腾人吗? 一路上不安稳,胡话也没少说 “小羊,我跟你说啊,你今天!真美!美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洛羊啊,你说说,我咋就这么乐意伺候你呢,你给老子灌啥迷魂汤了? “洛羊,为了你,就是把天掏个窟窿都愿意!以后能不能……能不能,多看我几眼呢? “洛羊啊,感谢你,寂寞天地中,成为我的大英雄。” 洛羊抱着他的腰,有些僵,夜色朦胧,广告牌和路灯交织着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多海不走了,洛羊也如断线一般,站在那里。良久,洛羊颤颤回头,眼睛有些红,身边的人,一直一直,专注地盯着他,仔细回忆,认识这么久,多海永远都这样盯着他。 眼底的情绪,他不敢懂,也不敢探究。好像知道,若是揭开,不是欢喜收场,必定两败俱伤。 多海抬头,望着洛羊晶亮亮的眸子。有些雾气。再下移,锁在粉嫩的唇瓣上。饱满,弹力十足。早就想咬一口了,多海觉得自己脑子不清醒。随后在不断告诉自己:人生就好比一场赌博!人生就好比一场赌博!老子是赌神,老子是赌神! 蓦地,一伸手,扣在洛羊的后脑勺上,用力一拉,紧紧贴上了那梦寐以求的地方。比想象中柔软,多海兴奋起来。不停地在洛羊的嘴上细细碾磨,含住了上唇,又挑出舌尖,想滑入洛羊的领地,攻城掠池。 带着酒气,就这么长驱直入。洛羊还没反应过来,清醒的时候,多海正要往后撤。吻到大脑有些缺氧,多海觉得,这他妈是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两人在街上,一时相顾无语。没有行人的冬夜,也找不到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多海酒气上头,一脸豁出去的表情,双手紧捏。声音有些颤,却还是坚定地开口了,他说——“洛羊,除非我深埋黄土,定守你百岁无忧。” 还在下雪的天地间,像突然变了模样,浓稠地不像话。只有凛冽的清风,还能醒醒世人的脑子。 多海那句话,掷地有声。 洛羊再次脑回路卡壳,脸蹭地红了。 多海觉得,将心里满当当的水库,开了闸,反而轻松得多。他转身告别,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逆着光,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洛羊,你丫听好了,爷我从今天开始!正式追你了啊!” “别躲!躲了要你好看!” 语气里,依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 洛羊目送那道潇洒的背影远去,耳边还是轰隆隆的,他不想明白刚刚多海说了什么。又不得装聋作哑。心里有个地方,明明软得像米粥。 只是谁都没料到,这一别,是整整七年。多海也没想过,小赌可以怡情,大赌,是要伤身的。 再见时,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第6章 分别 一大早赶到学校的海爷,彻底有些犯怂。昨天酒虫上脑还好说,大不了认个错,挨顿骂呗。但他一向坚持认为自己说出了真心话,该!没做错!像个爷们儿! 不过在门口踌躇了半天,想想还是算了,咱得让洛羊高高兴兴上个早自习吧。 嗯,不差这一会儿,老子真的不是怕! 回到自己班的时候,屁股还没坐热,李勤风风火火闯进来,跟鬼撵似的。 “海爷!海爷!大新闻!爆炸性!” “你丫消停点儿行不?哪个又劈腿了还是翻墙了?” “真不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得得得,快放屁!” “洛羊快出国了,正在办退学手续!” “哦,这事儿啊……”多海正要点头,猛地觉着事情不对,从座位上弹起来,霍地推倒桌椅,书籍卷子散了一地,一教室的人盯着他,满是惶恐。 “你他妈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儿!”多海一把揪住李勤的衣领,目眦欲裂,口腔泛起血味。感觉天地摇摇欲坠,一切都将分崩离析。 李勤“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吓得早瘫了。 “人在哪儿?”多海几乎是咬牙切齿。 “在……在政教处……” 一阵龙卷风刮过,多海没了影儿。李勤怔怔地站在原地。心理上下打鼓,忽觉,不好,坏事儿!多海,该不会动真格了吧! 多海赶到政教处的时候,洛羊一身白衣,站在门口。风轻云淡。 多年后他回想起来,能形容此时的洛羊的,只有一句话:得见一人倾国色,天雨飞花动半城。 洛羊看到多海时,不惊讶,意料之中。多海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尽量走得很稳,微昂着头。紧紧绷住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实际上,内心的煎熬,是三天三夜的凌迟,也不得比。 多海一步步,踩得用力,脚下震起尘埃,气势如虹,地也要抖三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掩不住的哭腔:“你姥姥的,洛羊!作死还给自己抄个捷径!” 洛羊不回答,望着远处的树,远处的花,远处的建筑,就是不能,不能看看,眼前的人。 “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多海一把揪了洛羊的胸襟,让他直面自己。 “给我个理由!别他妈说什么不能接受我,老子还没追呢!” “是,我不能接受你。”洛羊淡淡的,目光默然,像是又回到了初识的样子。 “你他妈!”多海挥过去的拳头,硬生生停在洛羊的面门上。舍不得,真,舍不得。 洛羊稍微退后一步,终于给出理由,却是让多海,万劫不复“我马上出国了。我爸安排好的,和世交陈家的女儿一起,我的青梅竹马。双方有订亲的意向。你也懂,政治婚姻都这样。娶个知根知底儿的人,何乐不为。 “至于你那事儿,我不考虑,也从不考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也玩儿够了,我也不陪你玩儿了。 “以后的路,你就得自个儿走了。 “还有,真谢谢你,这么久的照顾。谢谢。” 洛羊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它们像一把大锤子,一锤一锤,狠狠地砸在多海的脑门上,心房上,不见血,不成粉,不罢休。 几秒后,多海大笑起来,像那晚一样,又怒又狂,一声声,听得洛羊刺耳。 多海放下手,狠狠抹了几把脸,抬头看着洛羊的眸子:“你要出国,是吧?你要走家人给你铺的康庄大道是吧?你要跟那女的双宿双飞是吧? “你他妈的把我当什么啊!老子这辈子对谁这么巴心巴肝过!!老子他妈的连你家养的狗都不如,说甩就甩!桶里的垃圾都比我金贵! “洛羊!你他妈是有多狠啊!钢铁心?你说啊!你说啊!老子在你心里,是不是连屁都不算!” 多海歇斯底里地大吼着,双肩剧烈抖动,眼睛通红,似要飙血。 “你别走,成不? “那些话我都收回,你就当没听到,成不? “你要觉得我烦,我以后不出现在你面前,方圆三百里,有你洛羊,我他妈自动滚得远远地,成不? “咱们就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成不?” “不关你的事。”洛羊开口,铺天盖地而来的冷漠。 眼泪,是万万不能流的。 多海知道,自己不能哭,一哭就输了,输得很不爷们儿。 但他知道,这辈子,到今天,就完了。 多海走的时候,洛羊杵在原地。眼睛睁得很大,看不到一丝水雾。却比哭,还难受。他望着多海离去的方向,像昨天晚上一样。为什么,他总是先转身呢。他其实一直没告诉多海,那次多海给他送午饭,在他身后大喊的那句:“我就是喜欢你啊!”自己听得一清二楚,当时心就动了,十几年来,从未如此激烈跳动过。 洛羊还是忍不住有些想哭,他也想对多海说,你看,我现在的语气好似理智,但你要知道,太重了,太痛了,我再也说不出,才只好这么随意,刻意随意。 洛羊觉得阳光有些刺眼,明明冬季的太阳,一点儿都不晃人。 他抬手捂住双眼,心里有些东西,如恒河下的细沙,消失地迅疾。曾有人那般用力地介入过自己的生命。 而爱过这一场,自己,也老了。 这是洛羊离开的第三周,多海从一个夜场出来,又进入下一个夜场。 灯红酒绿,忘了时间,忘了世事。 多海再灌一杯威士忌下肚的时候,李勤和大君实在看不下去了。奶奶个熊的,这么喝可不得了,准出事儿! 大君抱住人,李勤抢杯子。多海一脚踹一人,拳头挥过去,打得俩人叫苦不迭。 大君揉了揉腮帮子,疼得龇牙咧嘴,这人喝多了下手真没分寸,又不得不劝解:“海爷,何必呢。妈的不就是个男人吗,天下一抓一大把,放以前,那丫的也就是个兔子!。” 李勤赶紧跟着附和,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大君不知道这葫芦里的怪药,自己可是清楚得不得了,道:“对啊,你瞎稀罕个啥呢?明儿个,哥们给你再物色一个,绝对倍儿体贴。” 多海虎躯一震,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唰地转头,死盯着李勤,眼里是两团熊熊的火。 “酒杯给我。” “海爷,喝多了真出人命的。”李勤犹犹豫豫,又怕又乱。 “老子还清醒着,拿来。别找事儿。” “海爷……”李勤蠕蠕唇,还想继续劝。 多海哪儿能依你,劈手夺过杯子,顺势吞咽一大口。辣辣的液体顺着喉管,食道,一路奔腾到胃里。杀了个痛快,胃部一阵翻腾,许久未进食,本就疼痛,这时更如绞肉机。多海的额上密密渗出一层汗,整个人处于水深火热中。 但是,这点痛,算不得什么。真的,和洛羊比起来,这个连针扎都不算。 待多海缓过劲来,慢慢把自己靠在了沙发上,软皮环着他的背部,像是抱着一个孩子,给予他安全感。 多海手指摩擦着杯沿,整个人空洞地没有生气。 “你们说,洛羊一走,谁还给他熬粥啊。那米粥可是我自己搭配的,别人学不来,他那么刁嘴,瘦了怎么办。大君,你帮我找找洛羊的联系方式吧,赶明儿我写一张食谱,你给他送去,千万别说是我。 “想当初我还是做过不少傻事儿,他说喜欢冰雕,老子大冬天凌晨起床跑到他家楼下,弄了块冰,亲手给他雕。原以为他上学能看到,结果那丫的起来晚了,中午出门的时候,早被清理街道的工人不知咋处理了。爷的处女作啊!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呢,有没有人给他剥核桃,有没有人给他热牛奶。想当初,爷我只有十几块钱,那想的,都是给他买热奶。蠢事真的多了去了。哈哈哈哈。” 多海嘲讽地干笑着,旁边俩人,并不好受。 瞧着模样,若不是真爱着,那绝逼是疯了。 多海已经不知道自己清醒与否,只晓得喝多了好多次,他又猛灌了一口酒,猛地拉住大君,眼神迷离,说话开始没有条理:“你怎么这么傻啊,爷问你呢!洛羊那白眼儿狼有什么好的啊?!” “是是是,那小子该死,简直找打!”大君不知所措。 没想到多海又是一拳暴击:“你大爷!洛羊是你这孙子能骂的吗?老子都舍不得骂!你找死是不是?” “是是是,我真的该死,简直找打!”大君快哭了,不敢接话。 “可我就是爱他啊。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回,是真的栽了。” 多海弓起背,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整个人发着颤,细细的呜咽声被酒吧里狂热的dj音乐掩了过去。谁也注意不到他的失常,只有大君和李勤知道,这人走不出来,再哭下去,眼睛绝对没治。 但劝又劝不得,有些人就像那心上的一颗朱砂。血红血红。 李勤想起自己曾写给多海的半句话:“玲珑骰子安红豆。” 没想到一语成谶,正中下句 ——入骨相思知不知。 实际上,远走高飞的洛羊也倍受煎熬。远在大洋彼岸的另一头,却是连生活都无法自理。时常忘了带饭盒,早上吊完嗓子也没人递上热水。有时看着空空的水壶,会发神好久。那个脾气急躁,却对自己百般柔顺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生活。 有没有,把自己忘了。 陈家女儿自始至终都是炮灰,俩人到达国外的第一天,洛羊就摊牌了。 自己喜欢男人,不想瞒自己,也不想瞒别人。本已经做好被狗血喷头的准备。 倒是陈家女儿一脸“我什么都懂”的样子,宽慰似的拍拍洛羊的肩膀,跟他说,人要向前看,实在忘不掉,就追回去吧。不晚。 回不去的。洛羊眼神又暗了。奶奶癌症中期,家里找来了顶尖的专家。专家说,能拖,老人家身板还算好,拖个三五年,应该可以。当然,这是期间不出任何意外的情况下。 洛羊的父亲也亮话了,让他去国外学金融,啥时候你能毕业,就回来。回来接管四年家业,之后你要干什么,不管你,要唱戏,你也唱去。 决定就在一晚上,洛羊辗转反侧,第二天一早,双眼通红,像是狠狠哭过。 我同意。 洛羊给父亲打电话的时候,感觉周围已经暗了。他切断了一条路,那路的尽头是多海。 “你尽快修完学业,再回去就好啦。你这么优秀,小意思。”陈家女儿拍拍他的肩膀,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赶紧撤了。早在学校等她的小男友,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 洛羊笑得苦涩,他有些羡慕。能怪什么呢,不怪谁,怪自己。 第7章 几年后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但并不是解毒剂。 没完没了的暑和寒,没完没了的爱与恨。 多海深谙此道,春去秋来好几载,过了三四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为爱死心塌地的人了。他至今不知道洛羊出国的理由,一别数年,也不再追究。 只是他知道,单身多年,是因为某人,而丧失了爱的能力。 高中毕业,没有读大学,跟着老爸进部队。不走关系,硬气地从一个普通的列兵开始干。和每年千千万的新兵蛋子一样,被狠狠操练,吃馒头,喝稀饭,艰苦的时候,白菜都没有。随着岁月的增长,当初青涩的模样已然变了,面部线条变得刚毅,全身肌肉服服帖帖,训练的时候抖一抖,常引来其他士兵的窥探。 再帅的模样又如何,多海不再捯饬自己,有的人看不到,也不想给其他人看。多年,除了部队生活,回家的时候,一身行头也是怎么随便怎么来。 李勤和大君大学毕业,继承了各自的家业。多海没任务的时候,几兄弟倒也常聚在一起,喝点小酒。现在不混那么闹的吧,清吧里坐坐,叙叙旧。 “海爷,瞧见没,那角落的几个花季少女,可是瞅了你不止七八遍啊~”李勤一贯的调笑,过了最开始多海喜怒无常的两年后,渐渐不提那些事,倒也都像忘了。 用大君的话说,就是装,也必须装得一本正经。谁都甭提一个字眼儿,不然掉脑袋。 多海笑笑,并没有搭腔,没有回头看。这种地方混迹的,可不是什么花季少女。 大君自顾自喝酒,满腹心事的样子。说话也心不在焉,再迟钝的多海,也能看出来猫腻:“君儿,有什么事你就说。别装闷葫芦。” “啊,没没没。”大君差点一口酒呛死自己,酒水洒在身上,“咳咳咳”地不停。 “我去趟厕所。”大君站起来,怕自己演不下去,赶紧尿遁。 李勤是觉怪异,一声“陪你去。”也往厕所走。一把拉住大君,俩人拐到隐蔽点的地方,跟做贼没啥俩样。 “你干什么呢!?”李勤扼紧了大君的手腕。 “没……没事儿。” “跟我还装呢?快说!我不会擅自告诉海爷的。” “……我们公司在城北有个项目,你知道吧?” “别跟我说就这破事儿,值得你这么上心?” “这项目倒是不让我怎么上心,问题是,合作人让我特懵啊,大哥!” 大君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老子至于在意那么几个钱儿嘛。钱多的是,想不想挣还不是看心情。 李勤一头雾水:“你丫倒是说啊,别磨叽!” “合作人的顶头上司是……” 话说到这儿,李勤有些摆脱雾里看花的感觉了,答案马上要被□□,又不敢动手。 “那丫的,回来了?” “嗯……” 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坏了。搅乱一池水的人回来了,那多海,还能像现在这样安生?且不说会不会直接作了他的项目,如果没有提刀去砍人,那绝对算理智! 李勤掏了颗烟出来,夹在唇间,不点火。不知该怎么办,眉头拧成“川”字,可千万不能让俩人碰上了。正愁着,又找到漏洞:“就算他回来,也不一定会找海爷,你别露馅儿,到时候穿帮了,就说你不知道。” “要是真这么简单,我至于魂不守舍么我?”大君一脚踢在周围的垃圾桶上,“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派了秘书直接过来撂话,见不到多海,项目先搁着。妈的,当我们海爷想见就见啊?!” “他倒是巴不得见见。”李勤在心里嘀咕,还是愁“那你怎么说的?” “说啥?能说啥?就说多海不在,执行任务去了。” “他知道咱海爷干嘛的?” “拜托大兄弟,当初咱们都小瞧人家了好吗?人家祖上世家财阀,中央军区同样有要职亲戚,就他老爸都不是善茬。他要想打听个什么人,怕是脚都不用出卧室。” 难了,真难了。 俩兄弟抱臂靠墙,李勤骂骂咧咧,没想到这小子按得这么深。不是条好龙。 “你俩在这儿调情呢?!” 多海爆出一声,两人具是一惊,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我就说到处找不到你们,干啥呢。老子马上回部队了,你们还在这磨蹭。” 大君率先恢复镇定,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海爷,又有任务了?去多久?” 多海没有深究,反正这俩傻小子经常神神叨叨的。 “马上走了,跟老爷子去中东。说是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李勤揽过多海的肩膀,甚是语重心长,心里想着兄弟每每去执行任务,都是提着命在玩儿:“海爷,要不,这趟任务回来,让你爸找个借口,退了。特种兵咱不干了,去政府里当个差,或者跟咱们……”正想说跟咱们混商圈,又猛地想起有个人回来了,目前正在这个圈子里风生水起,多海再一加入,还赚屁的钱。不是拿钱追媳妇儿,就是拿钱弄死丫的。 如果新仇旧恨一起算,别的不说,这家,多海还是败得起。 所幸多海并没这方面意愿,锤了他一拳,笑嘻嘻地搭上外套往外走:“别说浑话,部队有这么自由散漫吗?老子在里面一天,就生是部队的人,死是国家的魂。” 大君干笑着跟上去,自然地拍马屁:“瞧瞧,咱海爷的觉悟就是高!爷们儿!” 走到门口取车,大君正要回头招呼李勤呢,蓦地看见马路对面侧站着一个人,谪仙一样的人,那人正要上车。大君暗道不好,说时迟那时快!一伸手薅住多海的寸头,使劲往车门下按! “你姥姥的!君儿你找死啊!”多海反倒大吼起来,惊得大君一身冷汗,伸手去捂住他的嘴。不顾多海挣扎,使了大力。 到底是军人出身,大臂用力,就把大君擒了。一使力把他提起来,像拎鸡一样。大君心虚地往对面撇,所幸,哪儿还有那人的影子?车子已不在原地。 “哈哈,哈哈,考考你反应力嘛。哈哈……”大君笑得尴尬,不着痕迹地从多海手里挣脱出来。赶紧去开车,多海像是有什么感应,向马路对面张望了一下。 期待个鬼,多海嘲讽自己,扭头跨进车里。 开往机场。 多海的车子刚走,另一辆车又转头回来了。 阔别多年的洛羊,笔挺的西装加身,高级定制的西装裤下包裹着修长有力的双腿。眸若星辰,经年不变。他刚刚上车关门的一瞬间,像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吼声。司机开出去几百米,越想越不对劲,呵着司机麻利儿掉头回来。 洛羊站在刚刚多海离开的清吧门口,心下失落。疼,沮丧。 自己在挣扎什么呢,当年,是自己把人弄丢的。 洛羊坐回车里,仰头靠在后座上,点燃烟,朦朦胧胧的烟雾很快覆盖了他疲倦的俊颜。 “总裁……” “走吧,回公司。” 声音也带着倦意,剩下楚痛的,消散在空气里。 第8章 回归 中东战场,压根就不是个轻松差事。多海在提交申请前,老首长便多次阻止,开玩笑,这真真提着脑袋在干!搞得好,一口棺材提回来,美名其曰:“马革裹尸还。”搞不好,连骨灰都找不到。多海也不管,咧开嘴一笑,邪气充盈:“我就是奔着玩命去的!” 老首长急了,兔崽子!你不考虑自己,你也得考虑整个家族!咱们军三代的苗子,到你这可是独的。 又如何?多海不管不顾提交了申请,别的不说,没命回来,当我为国家奉献牺牲。就算有命回来,凭你儿子这爱好,也没啥香火可言。 儿子大了不由爹,多海带着铮铮铁骨,踏进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去之前,多海在地图上看了看,那里有漫漫黄沙,一眼不着边。多海的指腹在图纸上来回划,眉间并不见悦色。他猜想了一千种死法,却并未有一种能敌四年前那样疼。 好不了,他想。赢只能赢一时,不可能赢一世。 这一去,便是两年多,时间哗哗如流水,仿佛多海的离开,还是昨天的事儿。到中东执行机密任务,与李勤这边的联系,断了个干净。 而大君的处境也日益艰难。 被搁置的项目,受到多方的压迫。洛羊更是频繁地造访。 大君陷在皮椅里,看着眼前的人。阔别多年的洛羊,西装革履,干净如初,眉眼如故。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笔直有力的双腿,完美的腰身。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大君不由得想起当年,多海在泰国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但越是这样,大君越无法忽略心底的疼,那是为多海疼的。 这么几年,多海接任务,从来都是冲着高危去。不管不顾,像是要把自己交代在战场上。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几十道伤疤。记忆最深的,是多海去东南亚执行任务回来,躺在担架上,从肩胛部到后侧腰,划开了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皮开肉绽,白骨可见。当时多海已昏迷,嘴里喃喃的,却是:“洛羊……别跟洛羊……我是不是要死了……” 多海一直觉得,死了也好,一了百了。死了就能忘了,比活着轻松。 可是,万万不能让洛羊知道。 洛羊是必须要开开心心活下去的,妻儿满堂,人生辉煌。 大君和李勤站在急救室的门口,曾自诩是刚强爷们儿,当时,却也只有红了眼眶,紧攥双拳。能如何?若是他们提刀去把洛羊做了,跨过奈何桥的多海,就算逆天,也会从鬼门关爬回来,把他俩砍了。 洛羊就是多海身体里的每一滴水,每一个细胞。说不得,更动不得。 “哟呵,什么事儿啊,能把我们洛少爷亲自吹来好几遍。这是变天儿了?”大君冷笑。 洛羊并不为所动,语气淡漠而疏离:“两年多了,项目无所谓,多海,在哪?” “哈!”大君冷喝,笑得嘲讽,“洛少爷不是挺能个儿吗?有本事自己查啊!” “……我查得到,就不会来问你了。条件你开,告诉我他在哪儿。” “你姥姥的!别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要不是你,海爷能这么惨吗?!”大君怒目圆睁,双手猛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怒发冲冠,挺直地站起来,狠狠看着洛羊。 “多海,在哪?” “条件我开,是不是?” “是。” 大君顿了顿,往后退了一步,想也没想,呲笑:“我要你,这辈子,别再招惹海爷了。离他要多远,就,有,多,远。” 洛羊危险地眯起眼睛,散发出的磁场如入冰窖,双手抱臂:“这辈子,都做不到。他在这个世界上一天,我就势必要见到他。” “你!”大君差点没忍住,想要上去揍他丫的! “停停停!!” 一直坐在沙发上的李勤早就看不下去了,几步冲过去,横在俩人中间。 “大君,你继续处理你的文件。你,洛羊,想知道多海的事,就跟我来。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喝几杯。 “多海去了中东,机密任务你也知道,他一走,我们就断了联系。两年多,我们敢说,内心的焦急,不比你少一分一毫。 “他现在怎么样,我无法告诉你,但你要是有兴趣听前几年的事。我可以跟你谈谈。” 最后洛羊还是跟着李勤走了。他迫不及待想知道,他在多海生命里空缺的那四年,发生了什么事。加上等待的这两年多,六年了,思念是非人的折磨,多海,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六年了,时间整得太长。他想得受不了,爱得受不了。 清吧的一角,李勤与洛羊相对而坐。 李勤猛喝一大口酒,仰靠在椅背上,从烟盒里摸出一颗烟,夹在唇间。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空气静谧地有些压抑。 李勤敞了心,他准备将这几年的事,事无巨细,全都好好生生给洛羊讲一遍。势必要把多海忍下的每一个委屈,咽下的每一丝痛苦,都复加在洛羊身上。 “洛羊,你知不知,你走的前两年。多海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夜场一个接一个地换,喝多了就抱着我和大君哭。他是铁爷们儿,让他哭的人,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你拍拍屁股走了,他像是失去了魂魄。大学不读就去了部队。专找高危任务干。每次去前线时,他的遗书上只有一句话,自个儿要是魂归西天了,绝对不能让洛羊知道。就当他躲你一辈子!但是他每次又舍不得死,好几次快成植物人,最后醒来的力量都只是为了看你一眼。万一呢,多海想,万一余生还有机会在看你一眼呢。 “洛羊,多海曾说,余生只看你一眼,万年死而无憾。” 洛羊僵直地坐在那里,阳光从玻璃窗透进来,没有一丁点温度。喉咙发紧,像被扼住。 李勤有些想哭,拼命眨眨眼:“洛羊,你这么几年,吃的食谱,哪一张不是多海亲自写好,交给我,又让我拜托人,送到你手上的。那个白痴,真是关心则乱,还多次告诉我,千万别说是他写的,就怕你不吃,就怕你不要。你说,你能不知道吗?啊?” “……我知道多海他……” “你知道个屁!”李勤粗鲁地打断他“你根本不知道,你走了几年,他就去过你家楼下几年。有时候,寒冬的半夜三更坐在你家楼下,看你的窗户。有时候喝多了,一直说你会出来的,你会出来的。没毕业的时候,每早上都去等你,明明知道你出国了。 “洛羊,多海就是那么傻。他家明明跟你家是两个方向,骑自行车少说得一个小时才能到。每早上你还在被窝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来你家的路上了。” 洛羊像是受不了,摇摇晃晃站起来。李勤还没说完,但是他已经听不下去了。洛羊这才知道,自己所受的相思之苦,根本算不得什么。如沧海一粟,若九牛之毛罢了。 原来人与人之间,隔着无尽玻璃海,都在思念的抵死缠绵后,仍以一己之力,对抗着风生水起的寂寞。像是凭空把人置于茫茫雪地,觉得自己既得救了,又被毁掉了。 洛羊颤颤巍巍向外走,李勤吐了口烟,语气近似哀求:“洛羊,算我求你,放过海爷吧。” 洛羊没有回头,心下是大片大片的凄凉,依旧信念坚定。 “做不到。这辈子,都不可能。” 那天,李勤一个人坐在清吧里,望着天空发神。一根烟燃烧殆尽,他是有些羡慕的,自己的兄弟,有人念,有人爱。但这生死折磨好几年,究竟是孽,还是缘。 那天,洛羊径直回了六年前校园艺术节的演播厅。他走进那间化妆室,坐在多海曾坐过的沙发上,抱着双膝,呜呜的声音碎在房间里。像是哭空了六年的思念,哭尽了六年的爱恋。真中了,喜你为疾,药石无医。 那天,大君满面愁容地伫立在落地窗前,楼下车水马龙,街市繁华。派出去打探多海的人回复说,至今,下落不明。 那天,多海身处战火弥漫的中东,对着东方抛出一个飞吻,转身进入沙漠,生死由天。 后来,洛羊不再露面。项目也被提上日程。 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时间还是来来往往。 直到那一天,像是命中注定般,所有人再次站在了命运的转折点上。 第9章 表演重逢 时间将近一年之后。 那天,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洛羊坐在办公室不知疲倦地处理文件,戏剧团的友人打电话来,说是要为军区义演,问他有没有时间。 洛羊揉揉眉心,喝了口手边的冷咖啡。实际上,现在对于他来说,身体并不重要,如何让自己不过于思念,才是头等大事。 “说说看,什么时候表演,给谁表演。” “这次对方的来历可不小,要是攀上点交情,咱们以后也好办事。” “得了吧,别指望一场演出能生出多好的关系。军区的水又深又浑,好好唱戏,别污了自家的事业。” “好好好,您老那些大道理,我都听出茧啦!实话跟你说吧,这次是某个首长的儿子刚从中东执行任务回来,可是去了三年之久!为了接风的。这可是小道消息,哼哼。”那边友人得意洋洋的声音还未散去。 然而洛羊满脑子只有几个关键词,首长儿子,中东任务,三年! 真这么巧?是天意吧?洛羊近乎狂喜! “告诉我,那人叫什么名字?!” 友人像是在思考:“……叫啥?叫什么多,什么海来着?哎呀!别管啦!好好演就行啦!” 洛羊差点没扔了手机,强迫自己冷静,然而那种疯狂,只有自己明白。 “给我留个节目,我一定去!” 真到表演的那天,洛羊才体会到了当年多海的紧张。幕布之外的台下,是否坐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若不是,那种巨大的失望,自己怕是承受不来吧。 而此时坐于台下的多海,面前摆满了鲜花水果,受人簇拥着,脸上净堆着假笑。老子又不是住院!多海一个劲地吐槽。不时有人前来道贺,官腔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你要说出上句,多海心里都能补出下句,还一字不差。 也不知老头子抽什么风,虽说这次任务九死一生,好歹也是回来了。看啥劳什子戏啊,还不如放自己回去睡一觉。节目开始了,多海只得百无聊赖地抬头看。 那一瞬间,风动,云动,多海的心,不动了。 洛羊立于舞台中央,周围灯光暗淡,一根光柱照下来,便被衬托地犹如天仙下凡。华丽戏服加身,丹唇轻启,眉目之前,情波汹涌。多海愣了,七年前的一幕幕在眼前如走马灯似的上演。当年那个青涩的可人儿,与现在台上这个风华绝代的名角儿相重合。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是洛羊,化成灰,多海都认得。 多还只是觉得,恍若隔世,一切如梦。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都是命定的。 老天爷,还是眷顾自己。 几乎是熬过了这个节目,不等主持人报幕,座位上已经没了多海的人影。旋风般冲出去,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劲,才忍住没有在表演途中,冲上台去强掳人。 奔到化妆室门口时,门是虚掩着的,多海反而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没有勇气去打开这扇门。就那样直挺挺站着,有些可笑。 “既然都到门口了,又不进来,何必呢?”洛羊淡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压着喜悦。 多海深呼一口气,伸手推开门,强装镇静:“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苹果咬下去的时候有点像甘蔗。我不喜欢这种错觉。” 洛羊细细打量眼前这个人,从头发到脚尖。脸瘦了,变壮了,黑了些,是好看的古铜色。完美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气质更沉稳了。洛羊不得不承认,这个曾经风流不羁的少年,终究是长大了。 “我回来了。”洛羊淡笑。 “……我知道,你就在我面前。” “我是说,我回来……三年了。” “……那我不知道,我,执行任务去了。” “我知道。” 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语,找不到话语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能一直一直看着对方,生怕下一秒,对方,又不见了。人生有些事真的很奇妙,比如失而复得。 洛羊摇了摇手边空空的水杯,又忘了,一脸无奈。多海大步走过去,自然接过,然后出去给他接热水。这一连串动作,他们做过无数次,无论是在七年前,还是在七年间的梦里。 多海回来的时候,洛羊已经换好衣服,正拿上车钥匙,准备离开。 “你又要去哪儿?”多海慌张地冲上前,一把扼住洛羊。杯中的热水险些洒出来。 洛羊一愣,满是心疼,他看见了,多海眼中□□裸的惧怕。究竟伤他多深,才会形成这样的条件反射? “我不去哪儿,我回家,明天公司还有一堆事。” 洛羊放柔了声音,微微笑起来。像是带着七年前的孩子气。 多海反而手足无措,耳根发红,蓦地发觉自己反应有些激烈。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南风过境 作者:D叔 第3节 “那我送你回去。” “嗯好。” 俩人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洛羊头靠在车窗上,玻璃外是如线般穿越而过的路灯,车内放着巴赫家喻户晓的《爱的协奏曲》。跌宕起伏,优美情深的琴声萦绕在两人间。气氛太好了,但这不是多海会听的曲子,也不是他会做出的浪漫事。 “这曲子,谁放你车里的?”洛羊轻蹙眉,转头看着专注的多海。光影昏暗,多海精致的轮廓犹如从画中雕刻出来。薄唇为勾,意气风发的样子。 多海显然顿了顿,有些不自然,然后用满不在意的口吻道:“啊,这是上次我们部队一小子,坐我车时弄的。我一粗人,不咋听,他说可以让人心情放松。也就没管他。” 洛羊沉默,不得不承认,他吃醋了。能坐多海的车,关系不一般。能这么自作主张地放曲子,至少是很亲近的关系。再加上这曲名……洛羊冷了脸,眸间情绪不明,转头继续看车流。 “那只是战友,真没什么。就只是,上次去东南亚做任务,他救了我,然后……” “别说了,没什么。我理解。”洛羊打断,咬着下唇,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小羊……我……” “多海,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多海猛地刹住车,手手捏着方向盘,不敢回头看。喉结上下滑动,掩不住的惊喜,却又理智地克制住自己。现在自己是一名军人,生死不由己,若是洛羊跟了自己,怕是…… “洛羊,我家老头子催我延续香火。” “……你怎么想的。” “不知道。”多海发动了车子,剩下不到五分钟的路程,俩人内心,比什么都煎熬。 到家。 洛羊站在车门边,轻挥手,不再执着于答案。 “你不会再走了吧?” “不会,明天去公司。走去哪儿,能去哪儿?”你都回来了。洛羊默默在心里补充。 多海点颗烟,放唇上,舌尖抵着烟头转了转,深吸一口。很快,车内烟雾弥漫,洛羊看不清多海的脸。 “那我明天来找你吃饭,早点休息。” “嗯,回家注意安全。” 转身,洛羊上楼,多海驱车往家去。仿佛他们之间没有隔七年,长大就在一天间。 没多久,沐浴出来的洛羊拿起响了两声的手机 ——早点睡,明天见。晚安好梦。 是多海发的,洛羊笑起来。 满是甜蜜。 第10章 爱上这个人是不悔的 第二天一大早,李健就被多海从被窝里拖出来。从头到脚捯饬了一遍。 连打三个呵欠后,一脸睡意的李勤终于忍不住发牢骚:“多海,你今儿是犯抽吧?寸头再怎么修,还是寸头。还有,你放着那一柜子的当季新款不穿,跑出来逛啥街啊,存心折腾人么。” “勤儿,我见到洛阳了。”多海停下来,眼神飘忽。 “见就见呗,”李勤差点撞上多海的背部,幸好反应快,“等等!啥啥啥?!所以你这是?!!” 李勤一脸不敢相信,双目圆睁,恨不得咬舌清醒一下自己。 “我说海爷,咱有点儿出息行么?那小子当年二话不说就飞跑了。现在你一见到人,又这么没皮没脸地贴上去,瞧你那德行!” 李勤确实气急,放平时,哪儿敢说这话。会死很惨的! 多海点点头,认定什么般,认真道:“勤儿,说实话,一看到洛羊,我就矜持不起来。连骨头都想往他身上贴。昨天想了一晚上,我离不了他的。这辈子没出息,我也认了。反正是他。” “你你你……” 李勤语无伦次,手指对着多海点了半天,也没说出后面的话。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悲愤,这是弄啥?这他姥姥的就是周瑜和黄盖! 多海不在意,大步流星地赶往停车场,还有一会儿洛羊该下班了。不能错过吃午饭的时间。 千算万算,还是堵在离公司不到500米的地方。 多海拧紧眉心,还有10分钟,洛羊该吃饭了。当机立断,就近寻了个停车位,泊车,步行而去。跟在后面的李勤苦不堪言,爷啊,不至于吧,那洛羊就是块宝,我也不至于只是根草吧? 多海哪管你,心心念念只一人,正谋算着要吃什么。衣袖突然被人使劲拽住。 多海骂人的话还在嘴边,李勤拉了他往旁边的咖啡馆走去。 “勤儿!你干什么?”多海只得不耐烦地皱眉。 “你看那是不是洛羊?” “怎么可能……”多海呲笑,顺着李勤的指尖看去,蓦地,怔在原地。那不是洛羊的话,多海直播吃翔。 多海和李勤靠过去,洛羊对面坐了个男人。那妩媚的神态,标准的兰花指,细致的油背头,粉面小生的模样。无一不向多海传达着某些信息。 李勤若有所思地托起下巴:“这不是泰国那个有名的变性医生么?怎么跟洛羊在一起。” “什么?”多海大震,猛地抓住李勤的衣襟,“那人是变性医生?你怎么知道!” 后者苦笑,不着痕迹地挣出来:“海爷,你这走的几年不关注世事。他就是去年在微博上超火的变性医生啊,从他手下改造出来的人妖,能把神仙蛊惑了。” “坏事儿!姥姥的!”多海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昨晚耍了一把欲擒故纵,本想吊吊洛羊的胃口,这样追回来也方便点,谁知道这傻子居然找变性医生?傻狍子! “喂喂喂!啊喂喂喂!”李勤拦不住暴走的多海,只得在那人匆忙的背影后干嚎。这么多年了,咋还是这么个暴脾气。 相谈甚欢的二人并未感到多海走近,直到多海狠厉地踢开桌旁的椅子时,洛羊满脸讶异,盯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多海抓住洛羊的肩膀,一把提起来,下手没轻重。洛羊皱眉,吃疼。 “嘿,哥们儿,你弄疼羊宝贝了!”兰花指医生有些不识好歹,吓得洛羊差点儿没跪下去。 “羊宝贝是你能叫的吗?找死是不是?!”多海不管洛羊了,一大步上前揪起此人的衣领,多海足足高出一个头,多年在战场历练出来的罗刹气息散发地淋漓尽致。周围人不断投来好奇的目光,又因多海太过骇人的表情而小心翼翼。 奶奶个熊的,洛羊就是多海身上的逆鳞,你不顺着摸就算了,居然还敢动手挖?胆大包天!多海双眸中有火苗在烧,似要愈来愈旺,足可燎原。 “我从小就这么叫他啊,有问题?”医生挑眉,满不在意。一双眼在洛羊和多海之间来回流转,充满恶趣味。 某人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信不信老子送你去陪阎王斗蛐蛐?” “那也要咱家羊宝贝允许哦~” “你简直!”眼看多海一拳就要揍下去,洛羊不得不赶紧制止。 “好了!多海!公众场合别闹了!” “洛羊!你和他什么关系!”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啊,你能不能——” “老子问你他是干什么的?!” 洛羊眨巴了一下眼睛,一头雾水,多海问别人职业干什么? “……变性啊。” 洛羊从没这么丢人过,多海是没有拆了那位医生。倒是差点把他吃了,阴沉着脸,头顶冒烟儿似的,把洛羊拖出了咖啡馆。 “立正!别嬉皮笑脸的!”多海站在门口,正色。第一次对洛羊大小声。 洛羊有些委屈,也不得不站直了,叹口气。 “洛羊,”多海深吸一口气,“接下来,爷说的话,你给我听好了。记清楚!” “洛羊,你他妈耍什么浑啊!变性?!变性这事儿是能开玩笑的吗?!” “我没……” “你姥姥的!难不成你还敢认真?洛羊你给爷听好了!我爱的是你这个人,管你男的女的,昨晚只是小把戏!你不是挺能个儿吗? “我就是爱你爱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好不容易老子没死,又抓到你了,只要你对我笑一下,明天让爷上前线牺牲,我都乐意!” 多海的吼声回荡着,在洛羊耳边炸开一圈一圈音浪,听过无数次表白,却没有任何一次像这样来得撼动。洛羊眼睛红透了,生生咬着下唇不说。不感动是假的,他怕一张口,就在街上哭出来。 反倒是多海有些痛苦,他蹲在那里,埋下头。带着懊恼和后悔,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有什么声音压在喉咙里,碎在稍显静默的空气中。 “小羊,别乱想好不好。我真不能没有你,一天看不到你,我都快想疯了。回来吧。” 沉默的半分钟后,忽地,多海头顶传来噗呲一声笑。 多海抬头看去,眼眶微红的洛羊捂着嘴,泪中带笑。在极力压制什么,但双肩仍旧剧烈抖动。逆着阳光,多海像是看到了七年前的洛羊,穿着整洁的校服,斜躺在长椅上,也是这样的眸子,勾人魂魄。 “那是……哈哈……那是我表哥!哈哈……” 洛羊一口气喘不上来,双颊微红。戏谑地盯着多海。后者蓦地站起来,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被骗的恼怒。磨了磨牙槽,忽然邪笑一声。 “洛羊,你丫玩儿完了我告诉你!你大爷的。” 洛羊背后的寒毛猛地倒立,像是预知到了未来日子将会遭受到的“非人折磨”。多海阴恻恻回头,李勤跟个龟孙似的,缩在街角,逗着不知哪儿来的哈士奇,努力减弱存在感。 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李勤欲哭无泪,旁边的二哈像是看够了笑话,撒丫子跑了。 喂!你给老子回来啊! 蠢狗! 第11章 终章 洛羊回去上班的时候,约好多海晚上八点在高中的操场见面。多海当下眼睛就亮了,又觉自己表现得太明显,随即抱了双臂,连忙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哦?有什么事儿啊。不重要就算了,不知道今晚上我……” “别作,明明心里嗨翻了,别虚伪啊。”洛羊一眼看穿他,揶揄地笑笑。 多海揉揉那抓不起来的寸头,嘀咕:“我才没装呢。” “管你,晚上见。” 说完,洛羊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让多海在原地欣赏了好久。 是夜,八点。 多海再次踏在七年前的校园操场上时,觉得那么不真实。当初洛羊离开后,这里的每一处,都成为他的心伤。一再划开鲜血淋漓的伤口,如今疤痕痊愈,却总在想起的时候,依然会钻心地疼。 黑漆漆的操场上没有一个人,正值暑假,连高三的学生都已经离校。多海耐着性子逛了一圈,别说人,连鬼影子都没有。 搞啥把戏?多海正纳闷,手机屏幕突然一亮,拿起来看,是洛阳发来的,上面只有一句话——正对学校钟楼方向,看好了,不要眨眼睛。 多海按照指示,正对钟楼而立。学校的钟楼颇有设计感,远远看去,呈一“山”形。但同样,除了顶端的大时钟,整栋楼,也是一片漆黑。 多海快要不耐烦了,这么多年来,唯一改不了的就是这急性子。 突然,“砰——砰——砰——!” 三声巨响,震得多海心跳漏了几拍,姥姥的,不带这么吓人的。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使得多海直接心跳停止,倍感窒息,永生难忘。 钟楼从左至右,依次升起灿烂的烟花,轰轰隆隆像在这黑夜打响了连绵不断的巨雷。五彩的烟花照得天空如同白昼。几个斗大的字在空中舒展开来。 “多海,我心悦你。” 钟楼上每一层的灯光,规律地亮起。拼成一颗巨大的爱心,里面浮现起一段话,多海看着看着,颤抖起来。他捏紧手机,泪腺像是开闸的水库,不受控制。 上面写着多海这辈子都未听过的情话 ——旁人从不赞同,连情理也不容,仍全情投入伤都不觉痛。如穷追一个梦,谁人如何激进,亦不及我为你那么勇。沿途红灯再红,无人可挡我路,望着是万马千军都直冲。 我没有温柔,唯独有这点英勇。 这是洛羊高中时常听的歌,多海从不知道,这么多年,洛羊就靠着这段话,一次又一次撑过了思念的痛楚。这么多年,未知数太多,无论是守,还是不守,其实都是在赌。干多了抽刀断水,借酒浇愁的傻事,也就不怕继续傻一辈子。 好歹,终于是等到了这一天。 多海直愣愣地看着洛羊从前方走来,手捧鲜花。多海觉得,那捧娇艳的玫瑰,真比不上洛羊微笑的千分之一。 还没完,洛羊蓦地站定,学校广播里适时响起一段音乐,多海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张国荣曾为唐先生唱的定情曲——《为你钟情》。 也是七年前,多海天天念在心里,哼在嘴边的曲子。 多海不止一次幻想为洛羊唱出这支歌,如今实现了,却是刚好交换了身份。 广播里,是洛羊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一字一句,深深烙进了多海的骨髓里。 “为你钟情,倾我至诚。请你珍藏,这份情。从未对人,倾诉秘密。一生首次尽吐心声。望你应承给我证明,此际心弦有共鸣。然后对人,公开心情。用那金指环做证……” 多海缓缓走到洛羊身前,接过那束花,咧开嘴轻笑:“你丫净把该我做的事儿,抢着做了,真是找打!” “小羊,别人都说,三年之痛,七年之痒。七年,人体细胞会新陈代谢全部换一次。我这整个人都换了,行头换了,身份换了,细胞换了,从内到外,彻彻底底换了。可我爱你的心,怎么就没换呢?” “洛羊,当年你给我下的毒,该多狠啊。” 俩人就这么静静望着彼此,看不够,尝到了分别的滋味,此后,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分开。 洛羊伸手抚上多海的刚毅的脸,褪去少年气息的他,从军几年的他,早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洛羊心底泛起激动,说话都发颤:“多海,这么多年,我真的想通了,不要公司也好,不被认同也罢,只要有你,只要还能唱戏,我就别无所求。” “三年前回国的时候,我就跟我家人摊牌了,我爱的是你。你就像一件湿棉袄,脱下来冷,穿在身上更冷。但我就宁愿穿着,哪怕让我大病一场都可以。虽然我知道,我早就一病不起,相思入骨。” “我接管父亲的公司,给你买了栋别墅,离我那儿不远,我想的是,你回来了,我们就搬过去。你不回来,那我就空着它,每年把里面所有的陈设都换一遍。万一你回来了,不喜欢那些风格呢。” “这七年的江山,你单打独斗。往后的日子,怎么舍得你孤军奋战。我陪你。” 多海震惊地哑了嗓,这绝对是这么多年来,洛羊一次性对他说的最多的话。而且句句都像深水炸弹,炸得多海回不过神来。倒是最后几句话他听了个透彻,却是连“败家”俩字儿都不敢说出来。 败家败到一定境界,就是霸气。 多海望着眼前人,七年,足以让很多事儿都改变。自己是何其幸运,能遇到一人,与自己坚守这份不同寻常的爱情。 两人在操场的长椅上坐了很久,促膝长谈,恨不得将彼此七年间所发生的一切,都倾倒而出。多海觉得,自己至少做错了三件事。 当年不对洛羊离开的原因刨根问底,造成俩人分开七年。这是一错。 七年间,自己竟没有一丝丝勇气去面对洛羊,以至于让洛羊在异国他乡,饱受寂寞与痛苦。这是二错。 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自信,对于感情的坚定,远不及洛羊。这是三错。 多海望着身边俊秀的人,洛羊的侧脸在灯光里越发柔和。钟楼那边的烟花逐渐接近尾声,只有广播里的音乐还不绝于耳,回荡在整个学校的上空。多海想起在泰国第一次见到洛羊的场景,他用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出证明,一见钟情,大抵如此。 后来的后来,洛羊问起多海怎么会喜欢自己,多海故作神秘地笑着说:“估计是佛祖看你我天生等对,然后眉一皱,头一点。缘分这种事儿,肯定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那天,多海和洛羊第一次十指紧扣,回到他们的第一个家。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忽觉人生如戏,七年时间也不过弹指一挥。 第二天清晨,洛羊伸手摸摸旁边位置,被窝里空空的,还带着余温。揉着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打开门,早餐的香味扑鼻而来。厨房里,多海穿着象牙白的家居服,做着美味的早点。袖子挽到手肘处,手指修长,动作流畅。真美好啊,洛羊靠在门框上,窗外晨光照进来。画面温馨得不真实。 多海最拿手的,永远最符合洛羊的胃口。 用完早餐,多海收拾好餐具,洛羊也换上西装准备去公司了。 俩人站在门口,洛羊回过头,眼神里溢满了恋恋不舍。 “你不会走的吧?”洛羊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如是问。 多海放下抱着的双臂,走上前,声音很轻:“小羊,这是你的家。” “你……”洛羊慌了神,急急忙忙想要解释,生怕多海说出让人心碎的话。 “这里……也是我的家。” 多海说完,眼神坚定,双眸如炬。 “我保证,哪里都不会去的。所以啊,洛羊。你就安心去打拼吧。” “听到没。” 洛羊感动地一塌糊涂,心尖都在颤,这是做梦都不会出现的场景,现如今,终于成真了。 这天,城市的街头,依旧车水马龙。 太阳一如既往从东方升起,清风微拂,引得两只飞鸟在半空盘旋缠绵。 多海站在窗口,看洛羊开车驶出大门。门开启的时候,像是打开了他们的新生活。 远处斑马线上,人潮拥挤,一切都带着希望与活力。 多海转身收拾屋子,窗外,阳光温暖如七年前的每一个早晨。 这是一个开始,一个黎明,一次南风过境。 十里春风,都不如你。 第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