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 正文 第1节 幸存 作者:起司鸡 第1节 书名:幸存 作者:起司鸡 文案: 重生之前,此文叫《我的弟弟油猫饼每天都想我狗带可是我想跟他谈恋爱,怎么办!》,重生之后,此文叫《我的哥哥失忆了每天都不说爱我可是我不想跟他分手,怎么办!》 花样作死,打情骂俏,死亡都不能将他们分离。 甜甜鸡牌睡前读物画风。 正经文案: 有一对兄弟,弟弟从小就恨哥哥,却喜欢黏着他,一边问他爱不爱自己一边分分钟想弄死他置他于死地。 后来哥哥如他所愿死了,他却又生无可恋地要跟着一起死。 结果两个人一起重生了,哥哥却似乎忘记了弟弟,也忘记了从前的恩怨纠缠。 于是弟弟又找到活着的希望了,他又跑去黏着哥哥,一边问他爱不爱自己一边摇着尾巴说我爱你。 这是一篇重生前弟弟勾引哥哥,重生后哥哥勾引弟弟的甜文。绝对治愈系。 重生,年上伪兄弟,养成,双向勾引 1v1 he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泽,季遥 ┃ 配角: ┃ 其它: ☆、chapter 1 当海水漫过季遥的呼吸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肺部里面的空气正在一丝丝被抽空,身体慢慢地往下沉。 他不知道他脸上冰冷咸涩却又微微带着温度的到底是海水还是他自己的眼泪。 他只知道,那种潮湿软凉的触感,好像季泽的亲吻。 由始至终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却又在这世间不复存在了的,季泽的亲吻。 他微微张开双唇,无声地呢喃了一句话,随即大片大片汹涌的海水从各处灌入他的身体,铺天盖地一般地彻底吞没他的呼吸。 他说,“哥哥,对不起,我也爱你。” 过往的回忆在脑中泛滥而至,那些曾经以为孤独委屈的痛苦都找不到踪迹了,只有那些沉淀在岁月变迁里季泽给予过他的希望和爱情,堆叠成了时光的缩影,最后定格在深不见底的大海里。 季遥仍然清晰地记得最后一次离开那个拥抱的时候,季泽脸上的神色还是那么柔和,逐渐转凉的手指抚在他的脸上,一下一下地抹去季遥眼里不断涌出的眼泪,“别哭,遥遥。宝贝,不哭了,你没事了。遥遥,其实哥哥一直都知道,你心里恨他们当初因为我抛下了你,可是我想告诉你……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只能留下一个,无论多少次,哥哥都会选择让你活着,让你成为我们之间的幸存,过去的事情哥哥一点都不在乎,这个世界上至少哥哥爱你,你原谅我吧,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视线开始模糊黑暗下去,海浪的声音变得混沌不明,生存的意识也开始流走了,长久以来持续折磨着季遥的心痛从胸腔里渐渐消失,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释怀解脱的感受。 季泽不在了以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舍不得的了。 到了这个时候季遥才终于明白,原来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幸存不幸存,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所以当我失去你的时候,我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幸存者的另一个意思,其实是未亡人。 可是现在明白了,却也没有用了。 不知道现在身处的位置有多深,但是透过海水的光线已经微弱得近乎模糊了,季遥感觉得到自己的体温正在水流里一点点消散。 他在想,季泽在那个世界的拥抱大概还是会比海水温暖一点吧,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离了。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浮沉在海水里,彻底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多久了,季遥勉强睁开眼睛的时候,因为沉睡太久眼睛一时适应不了房间里面的光线而感到极度酸涩,忍不住又合上,生理泪水停在他的眼角处。 隔了好一会儿,时间似乎在静默里又沉寂了,季遥仰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沉默地适应了许久,身体里面的所有感官渐渐苏醒过来。 房间里空荡无人,静得连睫毛翕动的声音都可以听得清楚,空气里只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阳光在窗户边被淡粉色的窗帘挡去大半,季遥愣了半天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是医院。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明明是在大海里已经死了才对。 他不应该还要独自一人在没有季泽的世界里再次醒来的。 一瞬间,季遥眼前恍惚地出现了季泽临死之前在血泊里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场景。 早已随同生命沉入海底的痛苦和绝望又一次席卷重来,侵蚀着他的生存意识,把他重新拖入那个渺然无边的深渊里,他仿佛看到房内的从墙根里钻出了浓郁的黑影沿着墙身攀爬到他的床边,狠狠地揪着他的脖子要将他掐死。 他像是被梦魇缠住了的可怜孩子一样在床上一点也不能挣扎,喉咙里下意识地呼唤,“哥哥……” 窗外突然有一阵急风涌入,淡粉色的窗帘翩然翻飞,外头的阳光闯进来挣破了黑暗,那些鬼魅一般的黑影似乎被阳光吓退了似的放开了季遥,缩回了墙根里。 过了一会儿,季遥迟缓地回过神来,目光随着浸入房内的光流转到墙壁的另一面,突然才意识到这个病房并不是独立的病房。 他慢慢地扭头去看,在视线触及到同在房内不远处的另一人的时候,动作猛地顿住了,表情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疑惑,呼吸也有几秒的短暂停滞,心跳砰砰地狂跳起来,眼角的那滴凝住的泪水瞬间被更多温热的眼泪推出来,从脸颊滑落。 季泽此刻竟然平安无事地躺在他的隔壁床,他的额头似乎也受了伤,此刻正在沉睡,双眼紧闭,轮廓俊朗深邃,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季遥猛然支撑着身体从床上起来,一阵晕眩,额头有一阵异样的刺痛感,他抬手摸了摸,摸到了纱布的质感,往下稍微用力按了按,立即痛得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他随即望着身侧的方向睁大了眼睛。 我不是在做梦,那是活着的季泽!我的哥哥! 他迅速下了床大步走向季泽的床边,却因为久卧在床腿软无力整个人重重地扑倒在了季泽的身上,脸颊就抵着季泽温热的鼻息,和他的距离转瞬拉到了咫尺之间。 他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滚烫的红晕,他抵着季泽的肩膀旁边的床褥撑起身子,低头垂下眼睛,视线温柔又迷恋地细看着沉睡的人,半晌之后,低下头凑去吻在了他色泽粉嫩泛着生气的唇上。 是暖的,笑容不知不觉从心底爬上了他贴在季泽嘴唇上面的唇角边。 季泽在沉睡之中感觉到了一阵略微沉重的震荡,压得他胸口一阵闷痛,感觉到嘴唇一暖,被什么触感软热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贴了一下。 他的睫毛颤了颤,微微睁开了眼睛,视线有点迷茫失焦,最后定在了怀中的人脸上,平静地凝神与他对视。 季遥和季泽的视线对触上的时候,心跳在胸膛里面炸开了似的,他的动作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心里突然闪过莫名的惊慌。 他伏在季泽的胸膛,凝视了半刻才犹豫着开口道,“……啊,哥哥,你醒了。” 静了一会儿,季泽微微蹙了眉头,眼神有点难以形容的复杂,眸色幽深黯淡没有了往日的和煦,他声线沙哑,气息虚弱地问了一句。 “你是谁?” 季遥整个人定在了原处,瞳孔微微地怔松,一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表情。 季泽等了许久,没有得到答复,便伸手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从床上坐起来,落了床往门外走去,手还没有放上门把就被人从身后紧紧地环住了腰,手指在病服上攥出了皱褶,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枚泛着哑光色泽的设计素净的戒指。 “哥哥,哥哥……我是遥遥啊。”季遥很小声地说,语气是过去从未曾有的低微的哀求,他不断地收紧怀抱,生怕季泽会再次推开他。 季泽静了几秒,季遥看不见他的表情,鼻尖贴着他的后颈贪恋地闻着他身上温暖的味道,却听到了他毫无情绪的声音,“我认识你吗?” 季遥贴着他的身子蹭到他面前,这个场景似曾熟悉,只是主动与被动的人对调了身份,季遥抬起头来呼吸再度抵近,把季泽的手拉起来抱住自己,“我认识你。” ☆、chapter 2 十年前。 “季泽,数学最后一道题第三问的答案是什么?”监考老师收拾好答题卡刚走,安静的教室立即陷入一片喧嚷,对答案的忙着对答案,不对答案的忙着装作漠不关心地偷听答案。 季泽把自己的数学试卷和草稿纸随手甩给站在他书桌旁边的苏子沐,拂起一阵印刷的油墨气味,他抓起挂在椅背上的书包背上,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你自己慢慢看吧,看完放回我桌上,看不懂的明天给你讲,我赶时间接我弟弟放学。”说着转身和抱着篮球走过来的叶斐匆匆道别,互相碰碰肩膀,相视一笑,“走了,明天见。” “我觉得季泽以后的女朋友一定会问他一个问题。”叶斐看着季泽的身影从楼道消失,对低头认真抄答案的苏子沐说道。 “什么?” “我和你弟弟同时掉下水你先救哪个?” 苏子沐一听便笑了起来,停了笔抬头说道,“叶斐,你真是太看得起季泽了,如果找了女朋友他弟弟就要掉下水你觉得他还会找女朋友吗。” 叶斐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像很有道理,我现在一点也不怀疑以后他会在他弟弟的婚礼上把弟弟交给新娘然后在旁边哭得晕过去。” 苏子沐一脸嫌弃,“这个画面想想就有点丢脸,到时候我们一起把他抬出去吧。” 季泽来到小学门口的时候放学时间早就过了,校门外等候的家长早已散了,操场上追逐打闹的学生也不见踪影,落日的阳光颜色浓郁了一些,被大门的栅栏挡住了去路,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细长的黑影。 季泽走入自习室里,习惯性地往平日那个位置看去,只看见零星几个低年级的学生在写作业,值班的老师在讲台上批改作业,转动的电风扇在天花板发出吱哑的细小声音。 季泽敲敲自习室的门,礼貌地问道,“老师你好,请问五年三班的季遥在吗?” 老师翻了一下出入记录,又抬眼打量了一下季泽身上的高中校服,似乎在确认他的身份,“季遥四点半的时候就走了,你是他的哥哥吗,他走的时候说你今天有考试不能来接他所以同意他自己放学,他还没回到家吗?” 季泽微微蹙眉,心里疑惑了一下,打了个电话回家确认,是家里的佣人接电话的。 “阿姨,遥遥回来了吗?” “啊,是季泽啊,遥遥很早就回来了,回来以后就自己到阁楼睡觉了,你今天怎么没跟他一起回来?” “我今天有考试晚了点放学,他回到家就行,我现在就回来了。” 季泽挂了电话以后又回到那个自习室,跟值班的老师交代了一声,“不好意思,是我自己记错了,季遥已经到家了,谢谢老师。” 季遥其实不是季泽的亲弟弟,他的原名叫许季遥,是他父亲一个已故旧友的孩子,在父亲去年把他从孤儿院领养回家之后把原本的姓氏去掉了就成了季遥。 想来也是有点奇怪,就好像季遥的家人早就料到自己离世以后他会被季泽的家人收养一样,早早地就把这个以后的姓氏安放在他的名字里。 而比这还要奇怪的是,季遥和季泽一样遗传了一种很罕见的先天性心脏病,仿佛他们在这个世界上被一种看不见的微妙联系在摸索不到的轨道之间相互牵引,而这种联系在他们彼此正式相遇的以前就存在了。 所以在相遇的那一瞬间,仿佛就已经熟悉了很久很久。 五月的天气是愈发炎热起来了,季泽回到家的时候闷出了一身汗,松了松校服白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一缕隐秘的荷尔蒙似是要从松散的纽扣间迸发。 十七岁的少年,眉宇之间尽是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朦胧又锋利的俊朗英气,下巴弧度还因缺乏棱角稍显尖削清秀,眼眸里却已然带着化不开的轩昂气宇。 客厅里静悄悄的,季泽经过开放式的厨房和正在准备做饭的佣人阿姨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从客厅右侧的楼梯一路走上二楼,再从二楼的卧室旁边的另一条小楼梯走上阁楼,那是季遥的房间,在季遥来了这个家以后才加建的。 季泽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十岁的季遥面向着墙把自己团成一团,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倾斜的屋顶上面的玻璃天窗抖落的光线淡淡地笼在他的身上,像个发光的糯米团子。 “遥遥,今天怎么不等哥哥来接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肚子疼还是心脏难受?今天吃过药了吗?”季泽怕他被闷着,把他的被子拉下来一点,季遥动了动,往被窝里蜷缩了一下,把脸低下去,没有出声回答,季泽从他身后凑过来,倾身亲了亲他暖烘烘的脸,“不要不理哥哥嘛,再睡就要变成小猪仔啦。” “我很困。”季遥不情不愿地开口回答,鼻音很浓重,季泽疑惑地把他转过来想看看他的脸,被季遥从被窝里伸出手臂挡开了。 房内静了十秒,他突然掀了季遥的被子把他拉起来。 “季遥!”季泽低吼着他的全名,音色沉了半分,语气焦灼愠怒,他牢牢地抓着季遥的小手臂,盯着他白净的手臂上突然多出来的一道长约十厘米还带着血痂的划痕,不小心蹭在了校服上的血迹透着淡红色,“你手臂上的伤痕怎么来的?你跟同学打架了?” 季遥被迫从床上坐起来,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顺着稚嫩的脸颊滑落,乌黑浓密的眼睫上沾着泪水,抽咽了一声,“哥哥,我不想上学了。” 季泽看着他心里蓦地钝痛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了,不过愤怒还在沸腾的临界点,他把季遥拉近了一点,声音低了下去,“遥遥,告诉哥哥怎么回事,谁弄的?” “哥哥,我不想上学了。”季遥又重复了一遍,看着季泽的眼睛,又转开了脸,“今天早上王时平说我爸爸是同性恋,是得艾滋病死的,我不许他说我爸爸坏话所以我就把他推倒在地上了,然后他就骂我是个没有教养的孤儿,用笔划我的手,还去和老师告状是我先动手打他,老师叫我中午到办公室里写检讨书了,我回到教室的时候,”季遥艰难地喘息,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想哭出声音来,可是在季泽面前,他心里原本藏的很好的委屈突然决堤,“江靖和张皓恒帮他一起把我的作业本丢到厕所里面,在我的书上写‘我爸爸是个变态’,还把我午休的被子和枕头扔在地上踩。我不想再上学了,我讨厌他们,我不要他们说我爸爸。” “操,就是一群傻逼熊孩子,出生的时候跑太快把脑子漏下了,除了玩泥巴和胡说八道还会什么。”季泽骂了一句,把季遥拥入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你没做错任何事,不要怕他们,也不用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你不是孤儿,你有我,哥哥会保护你的。” 季遥在季泽的拥抱里发泄似的哭了一阵,呼吸之间全是他衬衫上面松开的纽扣里透出来的好闻味道,他听着季泽稳定有力的心跳感觉到了安慰,情绪慢慢地就定下来了。 季泽的衬衫湿了一片,他完全不在意地捧着季遥的脸亲了几口,“遥遥,你中午没吃饭吧,哭了那么久也饿了,走,和哥哥下楼吃饭。”季泽说着就把他抱起来了。 哥哥说过在他眼里十岁也只是很小的孩子而已,所以要哥哥抱不是丢脸的事情。季遥的小手臂搂着季泽的脖子,很亲密地贴着他的脸颊,季泽很喜欢他这样不经意就流露出来的亲昵,心里又暖又痒,忍不住又往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现在对弟弟的感情还只是兄弟 ☆、chapter 3 两个人正在吃晚饭的时候,季泽的母亲回来了,她进了家门还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季遥就把手上的碗筷放了下来,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季泽母亲那种不加掩饰的嫌恶眼神投过来之前先低下头去避开。 平时季泽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季遥是不敢和季泽母亲一起在饭桌吃饭的,季遥从来到这个家第一天开始就知道这个家的女主人非常不待见他,但是他也不太在意,因为他其实也并不喜欢季泽的家人。 季遥感觉得到,季泽的母亲和那个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见面的爷爷对他的敌意都很明显,而把他带到这个家里来的季泽父亲看他的眼神又总是很复杂让他浑身不自在,所以在这个家里他唯一愿意亲近的人就只有季泽,甚至有时候他觉得这个世界上他能够依赖的人也只有季泽而已。 但是这没关系,因为爸爸以前和他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人喜欢你就会有人不喜欢你,但是你喜欢的人也喜欢着你那就已经是足够幸运又幸福的事情了。 宋淑君走入客厅放下手袋,一头温婉的长卷发散落在肩头,脸上的妆容一丝不苟,四十多岁了还保持了三十几岁时候的身材,气质也温雅动人,完全不像一个孩子已经十七岁了的母亲。 她走到饭桌旁边,例行公事一般地和季泽交谈了几句问了问他的近况给他几句叮嘱的话,像个对孩子尽职尽责的母亲,话间她偏冷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季遥,还没来得及触上然后释放恨意就被季泽的身子挡住了,“妈妈,那我和遥遥先上楼了。” “嗯。”宋淑君转开视线淡淡应了一声,季泽就拉着季遥往楼上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低声问他,“遥遥,你吃饱了吗,我看你碗里还剩下小半碗饭,要不要哥哥待会儿叫阿姨再给你做点什么?” 季遥摇了摇头,“我吃饱了。” “那你把作业拿来哥哥房间做吧,我有很多新的作业本可以给你,做完作业我给你洗澡,你手上有伤口不能沾水的,洗完澡哥哥去找一下看看有什么药可以给你涂一下。” 季遥把作业做完的时候,季泽也刚好把一张英语的模考卷写完了,到小阁楼里翻了季遥的睡衣内裤就把他往浴室里推,然后伸手想给季遥脱掉身上的校服。 季遥的表情突然局促起来,死死地扯着衣摆不让他脱,说:“我可以自己脱衣服,哥哥你转过去。” 季泽一脸莫名其妙,低头看着他问:“我转过去怎么给你洗澡?” “我不管,你快点转过去。” “你别废话了,赶紧脱衣服。” “哥哥你快点转过去,不然你闭上眼睛。” 两个人在原地僵持了半天季泽才模模糊糊意识到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开始懂得害羞了,不知怎么地他自己耳朵也红了,“咳,遥遥,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啊?” 季遥的大眼睛黑秋秋地盯着季泽,小小声有些羞涩地咕哝了一句,“我长大了。” “这样啊,那哥哥不想你长大了,”季泽微笑着,把季遥涨红的小脸摁在自己的胸口,伸手胡乱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稍微一低头就能吻在他的头顶,意味不明地叹了叹气,“可是有时候又很想你快点长大,不是因为大人就比小孩子勇敢,而是长大以后很多事情就变得不那么难以承受了。” 季遥似懂非懂地抬头看着他,“所以大人在别人面前脱衣服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害羞吗?” “嗯,是啊。”季泽被他逗笑了,“啤酒肚大叔不都喜欢光膀子吗?” 季泽趁他分神的瞬间动作迅速地把他校服和裤子给扒了扛进浴缸里,不容反抗地抓起他受伤的手臂就朝他身上喷水,动作简单粗暴,完全凭着小时候在乡下度假给狗洗澡的经验办事,还堵在浴缸边上怕他真的像狗洗澡的时候一样偷跑,把季遥气得哼哼唧唧,又打不过他。 季遥就这样半推半就地被洗了个澡,洗完澡以后季泽给他手臂上的伤口消毒抹药就让他睡觉了,然后季泽又去把他被同学踩脏的被子枕头用肥皂搓干净表面上的污渍再放入洗衣机来机洗加烘干,在等烘干的时候他拿家里分机跑到阳台上打给苏子沐了。 “苏子沐啊,明天下午第二节自习课和叶斐陪我一起请个假。” 苏子沐在电话那头吃东西,大晚上的不知道在吃什么也不怕肥死自己,而且听上去津津有味的还有点吧唧嘴,季泽觉得自己仿佛在跟一头猪讲电话,“你要干嘛?明天下午只有最后一节自习,其他都是月考的讲评课,你要翘课吗?” 季泽说起来就火大,“我弟弟被同学欺负了,靠,我弟弟也敢欺负,真他妈活腻了。小学生就是欺软怕硬,而且不服管,得不到真正的教训就不会知错。” 苏子沐问:“那你想怎么样,把他们打一顿?我怎么记得我小学的时候被全班欺凌的对象都是成绩差的家境不好的或者长得丑的啊,你弟弟这三样没一样对得上啊,为什么会被欺负啊?” “我弟弟四年级才转学过来这所学校的,本来就慢热,而且刚来的时候他爸爸走了没多久,他就不太愿意理人,结果他们班里有些小畜生小傻逼就看他不顺眼了,而且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觉得他是可以欺负的人。”季泽想了想,又说,“打不打他们其实不重要,让他们知道我弟弟是有人保护有靠山的才是最重要的,这些事情一次都不可以容忍,不及时解决以后就没完没了……操,你在吃什么啊,别吃了行不行啊一直吧唧吧唧吧唧。” “牛肉干,很好吃的,我家的狗也很爱吃,你要不要,我明天带点请你和弟弟吃。” “你自己吃吧,我弟弟不吃狗粮,对了明天把狗也带出来,你家那只大狼狗长得还是挺能吓人的。” “你什么意思,干什么狗身攻击,你长得也很能吓人啊!”苏子沐骂他一句。 季泽回答得理所当然,“是啊,我帅得能吓死人。” “……” 季泽忙完所有事情的上床睡觉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空气愈发闷热起来,开始沉沉地压抑着水汽,那一场大雨终于在酝酿了一整夜以后在午夜的三点钟变成了狂风暴雨。 季泽被隆隆的雷鸣吵醒,起床撩开窗帘看了看外头的雨势,然后摸着黑走上小阁楼,推开门的瞬间正好有闪电从厚积的云层间劈落,伴着炸裂一般的雷声响起,季遥不知道醒了多久了,忽然听到门边的动静,吓得从床上坐起来。 “遥遥,是我,别害怕。”季泽摸进了被窝里,季遥松了一口气重新躺下来,季遥的床有点小,季泽又长得高,手脚都不太伸展得开,两个人躺在一起就更挤了,于是他把季遥圈入怀里,省下了不少位置。 季泽仰躺着听着雨滴敲打在玻璃上沉闷密集的响声,时不时就有外头的电光从小阁楼的天窗透进来。这个玻璃天窗是加建小阁楼的时候季泽亲手给季遥装上的,这样季遥就可以每天都看到太阳了,不用一个人的时候孤零零地待在黑暗里,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每次到了这种天气的时候就有点可怕,所以每次有雷雨季泽都会上来看看季遥。 季泽在季遥背上摸了一把,“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你做噩梦了吗?” “嗯。”季遥把脸靠在季泽肩上蹭了蹭。 季泽轻拍拍他的背,“没事的,哥哥把你的噩梦怪兽打跑了,睡吧。” “哥哥。”季遥喊他的声音小的几乎淹没在雨声里。 “我在。”季泽应了一声,声线温柔耐心。 季遥的语气慢吞吞的,在急促的雨声里被衬托得很安静,“我想我爸爸了。我没有妈妈,从小就只有爸爸,可是他被那个心脏病带走了。我很舍不得他,但是那时候连再见都没来得及和他说,他走的那天我还在上课,医院突然把电话打来学校通知我说他走了,后来我就被送到了孤儿院。我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不想别人说他,也不想被人欺负,让他在那个世界也一直担心我过得不好。” 季泽心口有点酸胀,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他不知道怎么样的话能让季遥感觉好一点,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想象不到也无法切身体会那种痛苦,于是任何安慰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 他只好把搂着季遥的手收紧了一点,实实在在的拥抱大概能驱散一点无助和孤单。 隔了好一会儿,在他以为季遥睡着了的时候,又听到了他睡意朦胧的声音,“哥哥,我是不是性格孤僻,所以不讨人喜欢?” 季泽亲了他一口,回答他说:“不是,你是个乖小孩,哥哥最喜欢你了。你喜不喜欢哥哥?” “嗯。”季遥用力地点了个头,在被子底下把胳膊搭在季泽的腰上,好像这样就能显示出自己的回答有多忠诚。 “你手上伤口还疼不疼?”季泽握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臂拉出外面借着天窗外的微弱光线细细地看,往那条伤痕亲了亲,突然倒抽凉气,“哎,我忘了你抹了药了,我的嘴唇好辣啊。” 季遥笑得不住发抖,伸出手指去抹他的嘴唇,被季泽轻轻咬了手指一下。 外头的雨终于歇了,乌云被吹散了,深夜的天空深邃澄净,点点疏星,一片静谧。 “哥哥,你说我爸爸会不会就在星星上面?” “你爸爸一定是最亮的那一颗星星,这样无论遥遥去了哪里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他也一定能看得到你。” “嗯,我爸爸说过,遥遥就是遥遥相望的意思……” ☆、chapter 4 季泽惦记着季遥的事情整个上午都没什么心情听课,下午去班主任那里查了分数和排名就请假离校了。 来到季遥小学的时候,最后一节课还没有上完,他到校门口保安大哥那里报了季遥的班级姓名说想要找他的班主任,听见保安小声嘀咕了一句,“今天这么多人找五年三班的班主任啊。” 季泽走到教学楼二楼的教师办公室,在门口听见了季遥那个废柴班主任的声音,“季遥,这件事情你们两个都有错,但是你动手推人有错在先,你和王时平道个歉,他也对你道个歉,这件事就过去了,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季泽顿时间就怒了,怀着“我要一巴掌煎死这个班主任”的心情走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季遥紧紧闭着嘴唇抵死不从的样子,他那个傻逼同桌王时平和他的家长就站在旁边,加上班主任,三个人把他围在了中间,那种以多欺少强迫认错的架势让季泽觉得不寒而栗。 “季遥,不要道歉,过来我这里。”季泽一开口,在场的四个人同时抬起头看过来,季遥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季泽,好像在确认眼前出现的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季泽向他微微伸出手,他就跑过去了,紧紧地抱住季泽的腰,把脸埋在季泽的胸口,好像沉溺在深水中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一样,浑身忍不住颤抖。 方才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颠倒崩塌了,直到季泽的出现把他拉回现实的时候,他甚至还有点头晕目眩。 季泽把一只手搂在季遥的肩膀上,脸色阴沉,平静地直视着对面的人,问道:“为什么季遥要道歉?为什么受害者要对施暴者道歉?” 王时平恐惧又戒备地看着季泽,鼓足了胆子反驳,“是季遥先动手推我的。” 季泽目光冷冷地盯着他,室内的气压顿时降了几分,“你告诉你妈季遥为什么要动手了吗?你敢不敢把你当时对季遥说的话原原本本再说一遍?” 王时平立即心虚地噤了声。 “小学生的是非观是很纯粹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所以喜欢或是讨厌都会被放大到特别极端,一旦欺凌现象出现的时候就会迅速扩散,原本一个人讨厌另一个人,往往就会发展成一个集体排斥一个人,甚至演变成校园欺凌。旁观的人看似不表态,但是沉默就等于助纣为虐。”季泽转向季遥的废柴班主任,“身为班主任,连事情都没有搞清楚就凭着感觉来处理,被家长施压就把压力转移到学生身上,用不作为的方式来助长阴暗和暴力,这就是你教书育人的理念吗?” 班主任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脸色又青又白难看得很,她没想到季泽只是一个高中生就敢这么不留情面地指责她,质疑她身为人民教师的职业道德,顿时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王时平的家长感觉气氛不对,连忙老母鸡似的将自己的孩子护在身后,对季泽说:“季遥的哥哥,你别说的这么严重,小孩子不懂事打打闹闹很正常,道个歉就是了,你一个高中生跟他计较什么?” “不懂事了不起?不懂事就可以欺负别人?不懂事犯错就不是错了?既然你的态度是这样,那我就先和你说好了,你儿子怎么对我弟弟,我就怎么对你儿子。你儿子划我弟弟的手,我就划你儿子的脸,你儿子再对我弟弟说一句侮辱的话,我就让你儿子以后都说不出话。你说得对,我是一个高中生而已,我也不懂事,没有什么手段,只能硬碰硬,有什么做得不对,我给你道个歉,你别和我计较。” 学校的放学铃声响起了,回旋在整个校园里,小学生列队到楼下放学,在门口解散。 苏子沐和叶斐很敬业地专门换下了校服找了一件用他们老头子班主任的话来说是“流里流气”的卫衣来穿,还穿了破洞的牛仔裤,把自己打扮得像个街头小混混的样子,还牵着一条凶神恶煞的大狼狗,引得校门口的家长纷纷瞩目,有的还揪着自己孩子的耳朵说,“你看看这两个人,你不好好念书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 “……”苏子沐和叶斐互相看了一眼,忍着没笑出来。 叶斐初中的时候还真的当过混混,那时候他父母离婚了,正值他叛逆期,负面情绪得不到发泄就去诉诸暴力和烟酒了,所以校园暴力他最明白是怎么回事,幸好后来和季泽苏子沐这对发小做了好朋友,把他从失足青年的边缘拉了回来。 但是那几年经历还是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导致他沉默不笑的时候看上去还有点凶,好像随时要打人。 在五年三班的学生在门口解散了之后,叶斐随手揪住一个看上去老老实实的小男生,“你们班江靖和张皓恒在哪里?” 那个男生一看到叶斐就腿软了,颤巍巍地往那边一指,磕磕巴巴地说:“就、就、就是那边那两个。” 叶斐拍了他一下,“舌头捋直了,说清楚点。” “就是那个在小卖部喝汽水还有那个裤腿弄了起来的。” 叶斐又拍了他一下,“行了,谢谢,你走吧。” 那个小同学百米狂奔的速度跑走,生怕叶斐会突然反悔把他揪回来。 两个人一只狗往小卖部那边走去,苏子沐一脚踢在张皓恒坐着的凳子上,吓得他喷了自己一身汽水,他站起来看着比他高了一个头的两个社会小青年打扮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靖和张皓恒是吧?过来一下。”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犹豫了几秒,苏子沐故意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旁边的狗不知道为什么也看准了时机似的吠了一下,两个毛头小子立即就怂了。 江靖问:“你们找我们什么事啊?” 叶斐木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我们是季遥他哥找来的,听说你们班有人对季遥有意见,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张皓恒解释道:“季遥拽的要死,我们只是想教训一下他而已,不是真的有恶意的。” 苏子沐说:“季遥拽关你屁事,又没吃你家大米。” 叶斐把他往后拉了一步,免得他这个好学生再说两句就要露馅,他直接单手把张皓恒揪着领子提起来了,在那小子眼里这个人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他捏碎了,“季遥是你能教训的人?” 张皓恒吓得发抖,却还在逞强着叫嚣,“我也是认识初中生的,我会叫他们打你。” 叶斐“嗤”了一声,一脸你他妈在逗我,“初中生。” 江靖看见形势不对马上就服软认错了,“对不起,大哥,我们知错了。” 苏子沐拉着它龇牙咧嘴想扑上去咬人的狗,“跟我们道歉有什么用?” 季泽带着季遥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季遥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季泽买了几杯珍珠奶茶,和他一起从学校走到回家的路上一定会经过的一个小公园。 他知道这个班的大部分人都很排斥他,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和别人沟通相处,他有很多事情不愿意和陌生人讲,有些人对他好也是出于同情和好奇一个没有父母的人是怎么生活的,但是他很讨厌这种打听,他不想要任何伪善的关心来提醒他的不幸和自卑。 他有点厌倦这种无能为力了,对自己的人生的无能为力,对别人无端的同情或恨意无能为力。 可是他想起了爸爸以前总是用手指点点他的额头说:“一定会有人爱遥遥的,像宝贝一样爱着我的遥遥。” 他抬头看了季泽一眼,发现季泽也在低头看他,他伸出胳膊抱住了季泽,“哥哥。” “哥哥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季泽眼眸柔和,摸摸他的脑袋,“不要害怕,勇敢一点,知道吗?” 这个时候,苏子沐和叶斐也来了,在后面喊了他一声,“季泽。” 他们领着两个小屁孩走到季遥面前,那两个人立刻恭恭敬敬地道歉,“大哥哥好,季遥,对不起,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会赔你新的课本和作业本的,以后我们都不会欺负你,你不要伤心了。” 季遥接受了道歉,两个同学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叶斐和苏子沐惬意地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接过季泽递过来的珍珠奶茶,把狗绳解开了,他的狼狗自由了,撒欢似的在草地上跑了几圈,傻气毕现,然后把季遥扑倒了。 季泽走过来把狗赶开,“喂,走开,谁允许你欺负我弟弟的。” “它没有欺负我。”季遥坐在地上小心地摸了摸狗狗的头,狗热情地舔舔他的手。 季泽还是要把狗赶开,“哦,谁允许你喜欢我弟弟的,快点走开。” 狗狗看着他:“呜。” “哥哥你才走开。”季遥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从地上站起来,季泽俯身给他拍拍裤子的灰,被他凑过来轻轻吻在脸上了。 苏子沐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牛肉干,撕开了包装递给叶斐,“吃不吃狗粮?” ☆、chapter 5 六月的第一个周末的清晨,季泽的学校已经停课自主复习备考了,季泽带着季遥一起到学校里看考场,两个人舔着冰淇淋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季泽看见父亲的车停在了外面,突然才想起来父亲到国外出差半个月今天回来了。 季泽站在门外用钥匙开了门锁,手放在门把上还没拧开,就听见了屋内传出的激烈的争吵声,他定在了原地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自小在季泽的记忆里他的父母从来没有吵过架,甚至连正常交谈也很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父亲每年总要到国外出差几个月,而母亲也有自己独立的工作和社交生活,他们一家三口共处的时间少到可以忽略不计,冷冷清清才是常态。 所以今天这个突如其来的争吵完全处在了季泽的认知以外。 其实在季遥刚被接到这个家的时候,宋淑君就对他的身份起疑了。 十七年前,她在国外和季琛奉子成婚,回国补摆酒席的那一天,有一个季琛五年没见过的故友到场送礼,从头到尾没说一句祝福的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一对新人面前,伸出手指点了点季琛的额头,然后对他笑了笑。 那天之后,宋淑君再也没见过这个男人,也几乎忘了这件事情,却没想到人生的噩梦才从此开始。 作为丈夫,季琛毫无疑问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理想人选,他们两个人的结合一直是所有人口中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婚后宋淑君也曾一心一意地把她所有的精力和感情都倾注在自己的家庭里,试图扮演好妻子和母亲的角色,但是季琛从和她确认关系开始对她的态度就不冷不热,连关心问候都纯属无关心绪的程序。 在季泽出生以后,季琛就再也没碰过她,一开始借着工作繁忙来逃避,后来干脆分了房间,连同床异梦的机会都没有了,从那时候起,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就彻底变成她的人生污点。 宋淑君自小受尽宠爱倾慕,性情素来有些孤高清傲,这件事情对她的打击自然不小。 这种期望和现实之间的落差感一度像黑洞一样将她拖入抑郁,她一直以为丈夫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怀疑过他身边的所有可疑对象,甚至去找私家侦探跟踪调查,但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发现。 然后她开始放纵自己,把感情和欲望投放在其他人身上,尝试以此换来丈夫的嫉恨,可是他一点也不在意。 季琛不提出离婚,她的家人也劝她为了孩子隐忍,于是她被束缚在这个牢笼一样的家庭里,束缚在一个对她没有任何感情的人身边,束缚在一个婚姻不幸的附属品身边,忍耐了十七年。 直到有一天,季琛把一个和自己的儿子患有同一种先天性心脏病的九岁小男孩带回家了,这个孩子的名字里还藏了一个属于他的姓氏。 宋淑君怀疑他是季琛在外面的私生子,从一开始就对他充满敌意。她找了医院做亲子鉴定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结果,转而去孤儿院调查许季遥的身世,意外查到了那个在一个月前死去了的叫许亦泽的男人。 那个早已遗忘了的在婚礼以后就不曾再出现过的男人的脸又一次浮现在她眼前,那些十七年来没有线索解开的谜题突然就变成了昭然若揭的答案。 那一瞬间耻辱、恶心、愤懑,无数积压多年的复杂情绪缠绕成了仇恨,她一开始只是想知道丈夫冷落她的原因,却没有想过原来由始至终这段婚姻都是一场无关爱情的欺骗,虚假到哪怕另外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季琛都不可能对她有一点感情。 宋淑君对这个孩子介入她的生活无法装作视而不见,季遥的存在就是那个背叛对她的讽刺,是她整场失控的人生的所有恨意唯一能找得到的出口。 季琛这次从国外回来,带了一份产权协议书说想要卖掉一处他们名下共同拥有的物业给这个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治病,她已经输得一无所有了,仅剩的忍耐也终于到了触及底线的地步。 属于她的那一半钱可以分文不差地还给她,可是属于她的时间和人生又可以怎么还给她? 她不可能再容忍季遥继续留在这个家里了。 季泽沉默地在外面站了很久,就像童年的他想要得到父母的拥抱和安慰的很多个晚上一样,只能站在父母分开的两间卧室的之间无助而茫然地却步。 此时此刻站在门外的季泽完全不知道父母争吵的缘由,他只知道在很多不堪入耳的词语过后,情绪歇斯底里的母亲说她不会再让季遥留在这个家里。 季泽立即推门而入,一直走到母亲跟前,语气急切地说:“妈妈,你不能把季遥送走。” 季泽的突然闯入让父母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屋内的气氛凝固在了一个尴尬的冰点。 宋淑君看了他一眼,余光却落到了躲在季泽身后的季遥身上,想起那个让她这些年来受尽委屈耻辱的人,还没有平息的怒火再度燃起,“这里轮不上你说话。” 季琛也开口让他们离开,“季泽,你不要管这件事,带季遥回房间去。” 季泽还是看着母亲,固执地争辩道,“你对爸爸有什么不满意你就离婚好了反正你们也不爱对方,你们大人之间的矛盾为什么要一个无辜的小孩子来承受结果,我不会让季遥离开这里的。” 宋淑君被季泽的话触怒了,挥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你给我闭嘴。” 季泽最后还是带着季遥回房间了,他低着头在床边安静地坐了许久,低沉地压着声音说:“遥遥,哥哥和你保证,我一定不会让你被送走的。” 季遥似乎并不关心这件事情,十七岁的季泽对于现在的季遥来说就是无所不能的大哥哥,他对季泽所说的一切都不怀疑。 他坐在季泽身旁,抬起手碰了碰季泽脸上那个红红的掌印,像是在安抚,“哥哥,痛不痛啊?你从来没有被妈妈打过吧?” “痛啊,你说怎么办?”季泽吸了吸鼻子,转过来指了指自己的脸,看了季遥一眼,眼眶有点红。 季遥不声不响地粘过来主动亲了他的一脸一下,季泽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的,搂住了这个小小的温顺的会疼爱他的孩子,季遥以为他还是很难过,嘴唇软软地又贴过去,语气天真地学着季泽平时的语气说:“亲一亲痛就飞走啦。” 那一天的争吵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季泽待在房间里复习没有再下楼,季遥在他房间里看书,很懂事地每隔一个小时就去给他泡一杯热茶。 午饭的时候客厅又恢复了往日空空荡荡的冷清,佣人阿姨和季泽说爷爷不久之前来电话了,他的父母现在都去了爷爷家里。 ☆、chapter 6 生活的本质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是不可触摸不可预测的,那时候的我们遇到任何难题大部分都可以从书本和试卷里找到答案,目光所致的地方也就只有眼前那么一点,所以那些无法解释的都被称作了意外。 季泽高考完那个下午从考场出来,给学生助威打气的校领导和老师早就在教学楼下面迎接了,校园里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大部分人神色都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意味,有几个估计是没发挥好的人抱着自己的老师鬼哭狼嚎的。 季泽一直沿着校道走到校门口,外面也密密麻麻都是家长和学生,还有几个来采访应届考生的电视台记者。 他站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和苏子沐叶斐道别就被接走了,是爷爷家的车亲自来接的,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了。 车开走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他有一箱寄放在学校的书和笔记本都还留在了学校里没有带走,这件事让他后来回想起来还觉得很遗憾,那本来是他想要留给季遥的。 在季泽的印象中,爷爷是个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老人,八十岁高龄了,每次见面还是穿着一身板板整整的西装,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背脊挺拔一点也不佝偻,精神气色一直很好。 季泽的奶奶去得早,爷爷一直没有再娶,一个人独自操持家庭和公司大事几十年了,被岁月磨砺得更加坚韧,沧桑往事都沉淀成了盛气凌人的威严。 季泽和爷爷的关系不算很亲密,在爷爷面前总是有点拘谨,加上他身为家里的嫡孙,知道爷爷对他寄予厚望,所以更加敬畏不敢靠近。 季泽爷爷在路上询问他考试的情况,问他想要去什么学校以后想要做什么,他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趁着谈话的气氛还算融洽,他问爷爷能不能劝妈妈不要把弟弟送走。 爷爷目视着前方,脸色有点严肃深沉,过了半晌才把手掌轻轻搭在季泽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劝他放心治病,不要为父母的事情烦恼。 季泽得不到答复却也不敢再继续往下问了,他把脸转开看着车外飞逝的景色,才发现自己被载去的地方既不是家里的方向也不是爷爷家的方向,而是通往国际机场的高速公路。 季遥知道哥哥今天高考,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哥哥这么厉害,一定没问题的。 放学以后他就像往常那样自己到自习室里写作业等季泽来接他,自习室是专门给那些家长不能按时来接的学生放学以后待着的课室,季泽的高中比季遥的小学放学要晚,所以他平时放学就到自习室一边做作业一边等季泽。 窗外斜阳的澄光透过桌面上的水瓶折射在他作业本的边角上,慢悠悠地随着时间的流动拐了个弯,季遥把数学作业都写完的时候,墙上的挂钟正指着五点一刻的方向。 自习室里的学生渐渐变少了,窸窸窣窣的聊天声音也低了下去,他等到天色渐晚,自习室里除了他以外的最后一个学生都被家人接走了,值班老师也到时间下班了,他被送到保安室里继续坐着,季泽还是一直没来。 季泽很少会迟到,有时候如果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的话他还会逃课提早来小学接他,那是季遥为数不多觉得生活平凡又温馨的时刻,他可以像个普通小学生一样在放学时间被家长接走,路上有些独生的小孩还会很羡慕地看着他们和自己的父母说“我也想要哥哥”,每当这些时候他总是觉得特别骄傲。 夕阳已经落尽了,天空变成了暗淡的灰蓝色,路灯徐徐地亮起来,季遥心里的不安和担忧像野草一样幽幽地从心底里长出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有两个陌生人来学校了,一男一女,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姓名和班级,手上还拿着他放在小阁楼的行李箱,说要接他走。 季泽曾经教过他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跟不认识的人走,所以季遥不肯走,那两个陌生人的反应也并不意外,耐心地在校门外站着不知道在等什么,过了不一会儿,季泽的父亲也过来了。 季遥看见了熟悉可靠的人,才从学校的保安室里背着自己的小书包走出来,问了父亲一句:“我哥哥呢?” 天色太暗了,父亲背逆着一盏路灯,季遥抬起头也看不清父亲的表情,黑暗冷冰冰地包围着他,似乎快把他的眼睛蒙住了。 “哥哥他出国治病了,以后都不能来接你了。”季琛的声音很低沉,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季遥的头,手上忍不住有点发抖,他觉得自己从季遥模糊的面容里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魂牵梦绕却无法触及的影子,他的声音忽然哽咽了,“对不起,遥遥,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爸爸很喜欢你,但是,哥哥已经去国外了,爸爸家里负担不起两个生病的孩子,只能留下一个,不能再继续照顾你了,所以没有办法才把你送走。这是你的新养父母,他们都会对你很好的。” “哦。”季遥把视线低下去了,盯着自己的鞋尖,他头一次觉得脑子不够用了思绪很混乱,他想起他还没有和季泽道别,又想起季泽向他保证过一定不会让他离开,他不知道是不是承诺对大人而言是不重要的,所以他们说的和做的总是不一样,就算那是你最喜欢的人也不能例外。 又或许季泽本意是不想骗他的,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说过的都是真的,可是只能留下一个的意思就是,因为他不是亲生的,所以他的命就贱一点,他们想要季泽平安地活着,就只能把他丢掉了。 季遥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连表情都是平平淡淡的,听完父亲的话就乖乖地跟着新的养父母走了。 季琛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轻轻地叹了气,想到一年时间对于一个十岁小孩来说很短暂,季遥的一生还会遇到很多很好的人,他和季泽之间这段偶然的牵绊迟早会被时间冲淡,不像他对那个人的亏欠用尽余生都无法偿还。 季遥一直没有回头,他知道无论回头多少次季泽都不会出现在身后了,爸爸说错了,不会有人来爱他了,像宝贝一样爱他的人都离他而去了。 生活第一次教会了十岁的季遥失望,他将这失望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chapter 7 季泽入院的第二天晚上,父亲飞到了国外来看他了,两父子在病房里相对着沉默了半天,季泽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爸爸,你和我妈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要把遥遥送走?你们把我弄到这来就是为了趁我不在把遥遥送走的对吗?”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幸存 作者:起司鸡 第2节 父亲看着他的眼睛,恍然间意识到在他眼前的这个将要成年的少年已经在他注意不到的时间里长成了一个男人了,有很多事情不再那么轻易就能够隐瞒过去,他沉吟了数秒,语气有些凝重,对他说:“季泽,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那天也不应该那样和你妈妈顶撞。” 季泽恼怒地盯着他,冷漠地回答道,“你少装作很爱我妈的样子了,你们那些破事我还不知道吗?你从来不爱我妈,我妈在外面也有别的男人,你们以为只要你们不分开我就会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是一个在完整家庭里长大的幸福小孩了吗?” “你奶奶是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走的,几年之后你的姑姑,也就是我的亲妹妹,也走了,两个人离开都是因为这个心脏病,你姑姑走的时候连大学都还没念完,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孩子,从那时候起,只有我们两父子相依为命,你爷爷在这个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了,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支撑。”父亲很平静,像一杯水冷冷地浇在季泽心口的火苗上,一如既往地冷静克制,“那时候这个病在国内没有任何针对这个病的有效治疗方案,国外的医疗团队也还处于研发新药的阶段,香港有一所私立医院专门为这个病成立了研究团队,从全国各地找了十个病患者作为研究对象,最后打算选出三个人送到英国试用新药,你爷爷花了大半积蓄动用很多人力把我送过去,我和季遥的父亲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季泽表情惊愕地抬起头来看着父亲,恍然明白了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季遥为什么会和他有一样的病。 “我爱他,是那种爱,你明白吗,”父亲谈及这个人的时候,脸上忽然浮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那笑容里裹藏着愧疚,思念,和一些季泽分辨不了的意味,迎上季泽诧异的目光,“他也很爱我。那时候他的各项指标都比我适合试用那种新药,那个团队打算把他送到英国,连保密协定都签好了,可是就在他离开的前一个晚上我突然昏迷了被送入了重症病房,醒来之后我已经被送走了,才知道他自愿把自己的机会让了给我。” 父亲的神情有些恍惚了,往事浮上心头,又在唇边散去,直到很久以后季泽才明白,那些能在往后若无其事提起的心酸,在当时其实都是痛彻心扉的坎坷。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什么人为了让我活着愿意放弃自己的性命,一个是你爷爷,另一个就是他。我和你爷爷坦白过我和他的关系,可是那对你爷爷打击太大了,你爷爷为我付出了很多,也是我唯一的亲人,难道我为了自己的感情就逼他去死吗?我不能这么自私,所以我妥协了,和你妈妈结婚,也因此有了你。我知道季遥的父亲一直在等我,可是我没有选择,我知道我心里放不下他就是对不起你妈妈和你,我尽力给你们母子很好的生活,尽可能地用物质来补偿,可是我心里最爱的那个人呢,他连命都给我了,我却什么也不能还给他。” “你爷爷岁数大了,唯一的坚持就是我不能和你妈妈离婚,不能让你在单亲家庭长大,所以我不想季遥的父亲再继续无望地等下去了,他知道了以后也不想我为难,就去结婚生子了,可是在孩子出生以后他又离婚了,带着孩子从我的生活里彻底销声匿迹,最后一个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孤独地死在医院里。他是因为我才会死的,他的孩子是因为我才会成为孤儿的,可是我连把孩子留在身边照顾都是对你爷爷和你妈妈的伤害。” 季泽的眼神有点涣散,一阵苦涩堵在他的喉咙里,他想象不到父亲这些年是怎么背负着这些往事在几段关系的夹缝里走过的,可是让季遥一个无辜的小孩来遭受这些事情的恶果终究是是不公平的。 季泽想到季遥就更加心疼了,好像有只手一直在心脏里头扯着他一样,五脏六腑扯成一团地生疼,他深知这样残忍的现实不能够对他坦白,只能怀着内疚保守秘密。 隔了很久,父亲听见季泽低声地说话了,声音有点飘渺,像是把他牵入了一个已经逝去的遥远的梦里,浮生若梦,大概不过如是。 “难怪遥遥说,他的父亲告诉过他,遥遥是遥遥相望的意思。” 季遥被送走的第一个星期,苏子沐和叶斐回高中参加毕业典礼领毕业证书,结束之后从学校离开就去了季遥的小学。 放学时间过了也没多久,他们在校门外张望了半天都没有看见季遥的身影,叶斐随手抓住了上次那个老老实实的小男生,问:“你们班季遥在哪里?” 小男生一看到这个凶神恶煞的高中生又吓得结巴,“季遥、走、走走了。” 叶斐拍了他一下,“舌头捋直了,你们班最近有没有人欺负他?” 小男生挺直腰杆,一副报告长官的模样,“没有,我们班的人都对他很好,谁要对他有一点不好都会被江靖和张皓恒揍成屎。” 叶斐又拍了他一下,“行了,你走吧。” 小男生腿下生风地跑走的时候,江靖远远看到苏子沐和叶斐就大喊:“大哥,大哥,我们在这里!” 他一路跑到苏子沐面前,狗腿地打招呼,“大哥,你们是在找季遥吗?季遥已经走了,他最近好像搬家了住得没以前那么远,放学都不去自习室了。”说着很神气地拍拍自己的胸脯,“你们放心,有我们保护着没人敢欺负季遥,只是季遥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不理人,不是爱理不理那种,是他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了,我们班主任找他聊过几次天,每次都只有她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季遥理都不理她,他没什么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苏子沐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随口瞎编,“没什么事,季遥他哥最近出国了,他舍不得他哥心情不好,过几天就没事了,你们好好看着季遥,他要有什么事他哥回来肯定不放过你们。” 一旁的张皓恒在旁边打量叶斐身上的校服,犹豫了半天才贼兮兮地凑过去搭讪:“大哥,原来你是重点学校的学生啊,你怎么这么厉害,跟外面那些野鸡中学初中生真的不一样,又会打架又能读重点学校,你怎么办到的,能不能教教我?” 叶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呵呵。” 苏子沐问完了季遥的近况就和叶斐各自回家了,临分别之前叶斐还问他,“季泽这次打算怎么办?” 苏子沐答不上来,只能摇摇头,“他就是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学生,能怎么办?如果我们三个以后还能一所大学,有什么帮的上忙我一定会帮他的,他弟弟真的太可怜了,这么点年纪就无父无母还要被养父母扔来扔去,也难怪季泽对他毫无底线地偏袒。” 苏子沐回到家以后在电话机旁边蹲了一晚上等季泽电话,季泽从国外买电话卡打过来的是长途,号码每一次在来电显示里都是一串无法回拨的乱码,所以他只能等季泽打给他。 等到晚上十点多,季泽的电话终于来了,一开口就问:“我弟弟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看上去脸色好不好?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今天没见到你弟弟。” “哦,那挂了。” “我操季泽你个死弟控捂着自己的良心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人性!老子话还没说完你敢挂以后别找我。”苏子沐骂了他一句,又继续说,“今天我去问了上次欺负你弟弟那两个小屁孩了,他们说你家季遥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完全不理人冰山成精那种,听上去有点严重啊,他本来就没有父母了,你信誓旦旦跟人保证不会让他走,结果一声不吭自己就被送到国外去了,他只能跟只流浪狗一样任人丢弃,想想就很惨啊……” 季泽在那边静了半晌,声音有点变低了,“……你还是少说两句吧,我觉得我心脏病快要犯了。” “你不是在治了吗?” 电话那头没回答,却传来一声叹息。 已经一个星期了,季遥放学回到家以后就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写作业,在桌上的日历打了个x,养父母敲敲门叫他出来吃饭,他在里面没吭声,听到脚步声远去。 一开始那几天他们还会很担心地进来看看他,看看他在里面做什么有没有什么事,试图和他说话给他关怀,后来耐心也开始慢慢被他的毫无反应消磨殆尽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季遥从房间里出来,饭桌上什么也没有,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块面包就着凉开水吃了,也不是饿得难受,只是不吃饭就没力气上学了。 季遥知道他不应该把他的不幸迁怒于任何人,但是他只是不想理人而已,不想听别人和他说话,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就是不想做一个听话的好小孩了,不想和任何人建立感情,这样离开任何地方都不会觉得舍不得,在被丢掉的时候也不会觉得难过,反正无论坚强地活着还是脆弱地活着,到最后都不过是死而已。 他坐在窗台抱着膝盖看着外面,外面的大雨淅淅沥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远处有很多条路,黑的路光的路,只是无论哪条路都不会有季泽,一个星期了,离别已经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他终于在心里和自己承认他想季泽了,他很害怕季泽会像他爸爸那样,说不见就不见了,然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chapter 8 “啊,季遥弟弟,终于见到你了,你认得我不,我是苏子沐,这是叶斐,我们都是你哥哥的朋友。” 高中毕业的暑假没有作业每天都无所事事,班级的毕业旅游定在下个月,所以苏子沐每天都很有空,季泽人虽不在但他的弟控意志阴魂不散,苏子沐答应了去看他弟弟还没看到被他精神折磨一晚上,于是第二天上午就拉着叶斐去打球了,下午打完球又拉着他去季遥的小学埋伏季遥,等了半天才终于见到了。 季遥背着小书包,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挡着他去路的这两个人,一声不吭,眼神空洞洞的没什么神采。 苏子沐在他的新款索爱智能手机上面打开手机□□,戳了季泽的对话框,【看到你弟弟了。】 没过几秒季泽的长途电话就打过来了,苏子沐赶紧把手机递给季遥,“这个电话是找你的。” 季遥把电话放在耳边,听到季泽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了,“喂,遥遥,是遥遥吗,我……我是哥哥啊。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你和哥哥说句话好不好?” 前后加起来也就五秒,季遥听了五秒知道哥哥没死还活着,他心底有一片挥之不去的为季泽担忧害怕的小阴影转瞬之间不见了,然后他表情也没变一下,随手就把苏子沐的手机给扔了,手机的后盖一摔就裂了,电池从后盖飞了出来。 苏子沐被季遥的反应吓了一跳,又心疼自己的新手机,把电池装回去以后怎么开机也不行了,一抬头季遥也不见了,他气急败坏了踹了叶斐几脚,“怎么季遥弟弟走了你也不拦着?” 叶斐反问他,“拦着有用吗?他连季泽都不理,难道还会理我们吗?” “……” 叶斐说得好有道理,苏子沐只好自己憋着一肚子无处发泄的火气回家,到家没多久季泽的夺命追魂call也赶来了,他一时忍不住对着电话大骂道,“季泽你弟弟怎么这么小气啊,你都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他跟你生气就算了还把我手机给摔了是怎么回事,我爸给我新买的啊。” 季泽心里一阵难受,低眉顺眼地挨骂,“手机赔给你就是了你别这样说我弟弟,遥遥他……他对我一直都很好,这次是我不对,他生我气是应该的,但是我也没想到他连我也不想理,既然他不想和我说话,那我就给他写信吧,你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吗?” 苏子沐被他气笑了,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你是不是在玩我,你弟弟连跟你说话都不愿意难道会和我说话吗?” 季泽想了一会儿,提议道,“那我把信寄到你家,你帮我送给他。你乖啊,千万别在我弟弟面前发火,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英国狗粮。” 苏子沐冷哼一声,“我不要英国狗粮,我要英国女朋友。” “会漏气那种?” “……” 季泽挂了电话就立即动笔给季遥写信,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是那些话在笔尖却落不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些话好像不论怎么写都只会让他觉得他离季遥更远了,最终前后拟稿修正二十次,他给季遥的第一封信只有八个字,【哥哥爱你,等我回来。】 两个星期之后,苏子沐收到季泽的信了就替他送给季遥,季遥认得出信封上季泽的字迹,但是这次没有当面把信给扔了,只是默不作声地把信收进书包里就走了,依旧没说一句话。 后来每两个星期季遥都会收到一封季泽的信,季泽在信封上面写着的地址足够清晰了,不过季遥始终一封也没有回过他,对送信的苏子沐也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开始季泽怕季遥还在生气也不敢写什么,就是死不要脸地一直跟季遥说遥遥啊哥哥好想你啊我怎么这么想你啊等我回来了我就怎么怎么样。 后来觉得这些话写多了也是不切实际,而且季遥估计也不会相信他了,于是就转而开始写琐琐碎碎的日常,他希望季遥可以明白,他有多么迫切地想要季遥陪他一起分享这样平凡琐碎的生活,也比世界上所有人都希望季遥可以好好地生活下去。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年,那天是除夕,也是季遥十一岁生日的前一天。 准备放寒假之前苏子沐终于还是借着送季遥回家的借口打听到了他的住址,季遥还以为季泽的信以后会直接送到他的家里,可是没想到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有一点季泽的消息了,他那些原本已经消失不见的担忧害怕的情绪又开始像山崖上的树扎根在坚硬的岩石深处一般扎进他的心底,让他时时疼痛不安。 这天季遥的养父母一大早就出门了,晚上还要和家里人去吃年夜饭了,没有带上他也没有问他要不要去,季遥并不在乎,他知道毕竟谁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家里有个不愿意理人的怪孩子,而且季遥也根本不想去,他不想让别人好像看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一样看他,而且他知道他去了也只会让别人难堪。 季遥在家里闷了大半天看完了一本小学生经典名著必读《茶花女》,家里没有暖气,他缩在被子里看,看完觉得更冷了,他不知道为什么除了玩泥巴和胡说八道以外啥也不会的小学生要读这样的书,他一点都读不懂里面的人的爱情,但是“我的心,不习惯幸福。也许,活在你心里更好,在你心里,世界就看不到我了。”这样的句子总是让他觉得莫名难过。 季遥看完书到客厅里倒了一杯水喝,看到饭桌上面压着一张粉红色的毛爷爷,是养父母留给他今晚的饭钱,他也不知道究竟什么奇怪的力量驱使他下楼的,大概是明天就生日了,他好不容易又多活了一年,是该吃顿好点的庆祝一下。 夕阳已经落尽了,苍茫的暮色温柔地垂在地平线的边缘,氤氲着夜色的薄云浮在空中。白日的喧嚣散去了,路灯徐徐在街边亮起来,归家的途人和车辆匆匆地经过,像一抹一抹在地面掠过的影子。 季遥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圆领毛衣,露出雪白的脖颈,小脸清瘦瓷白没什么血色,孤单的身影和整片繁华闹市的背景显得格格不入,像一只漫无目的地漂泊在人海里的小船,手上抓着一个装着打包饭菜纸袋。 然后他站在自己家楼下被人抱住了,手上的纸袋突然“啪”的一声摔到地上了。 季遥缓慢地眨了眨眼,呼吸里一下子充斥了久违了的季泽的味道,他抬头看着季泽,眼神极其晦暗,可是那晦暗里好像掠过了一点光,他不知道停歇了多久的心脏开始鼓噪地重新跳动起来,扑通扑通地震动着回响,好像要跳出来了一样。 “怎么穿得这么少,冷坏了吧。”季泽放开他,把自己的围巾脱下来戴在他的脖子上,围巾暖烘烘的,还带着他的温度和气味。 没见半年,季泽好像又长高了,他的头发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长了一些,没有了高中时候穿着白色校服衬衫那种稚气未脱的青涩模样,额前的碎发用发蜡抓了抓,看上去成熟沉稳了不少,他身上穿着一件英伦风驼色牛角扣大衣,敞开了纽扣,里面是一件烟灰色的衬衫,下身穿着修身的黑色长裤和皮鞋,像个从杂志里面走出来的男模似的。 “遥遥,我回来了,想哥哥了没有?”季泽看见季遥表情怔怔的,便低头往他的脸边亲了一下。 季遥冷着一张脸,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像是能把季泽的亲吻抹下来似的,很嫌弃地再蹭回季泽身上还给他,不要他的亲亲。 季泽微笑了,又抓着他的手掌亲了一下,又去亲他的脸他微微皱起的眉头,亲他形状漂亮的眼睛,亲到季遥根本没有办法给他蹭回去,最后季遥终于温顺地把脸贴在他怀里。 这半年多以来,季遥总是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活在了海底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空气。他不知道他等待了多久,也许等待的时间长到足够经历山川和海洋变迁。 可是那双温暖的手终于找到了他,温柔地抱住了他,将他拉回了原本的世界,他觉得自己得到救赎了。 “遥遥,哥哥在这里,我回来了。” 季泽带季遥去西餐厅吃饭,季遥神色看上去恹恹的,看上去好像累坏了一样,也没什么胃口,这半年来不规律的饮食习惯把他弄成了慢性胃炎,一不小心就吃得太饱了胃就疼得难受,于是吃完了饭他一声不吭地就跑去洗手间吐空了。 等他们吃过了晚饭再回到季遥家里,他的养父母也已经到家了,季泽在外面和他的养父母说话,商量好了以后季泽父亲给他们照顾季遥的赡养费他们还可以继续领,但是他把季遥私下接走的事情要替他保密。 季泽和他们说完话,走进了季遥住了半年的小房间动手开始给他收拾行李,季遥已经将衣服都放进小行李箱里的,正盯着自己画满了x的台历发呆。 “都收拾好了吗?枕头被子也带走吧,好吗?”季泽走过去想亲他头顶一下,他刚好抬起头来,就误打误撞一般地亲到了嘴唇上去了,没有任何感情意味的亲吻。 季遥面无表情地迅速扭开了脸,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季泽把他的小枕头从床上拿起来,底下全是这半年以来叠得整整齐齐的他的信。 ☆、chapter 9 夜色有点深了,路上的行人很稀少,路灯昏暗的光线笼罩在头顶上,晕开了脚下的影子,车站的末班车已经走了,计程车也不见踪影,季泽只好带着季遥慢慢走路回家。 季泽一手拖着季遥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想去牵季遥的手,被季遥不动声色地挣开了,但是他走在前头不过三秒又要回头确认一次季泽跟在后面,季泽觉得这个孩子要把自己折腾坏了。 季遥确实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本来他想起季泽就觉得担心又讨厌,现在他平安无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担心没有了好像就只剩下讨厌。 “遥遥,哥哥现在上大学了,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住,以后就我们两个人住,哥哥会努力把你照顾好的。” 季遥闻声抬头看了季泽一眼,季泽也在低头看他,两个人不声不响地对望了一阵,季遥的眼神浑浊又晦暗,像敛去了光芒的平静无澜的湖面。 “遥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季遥的晚饭都吐空了,其实没走多久就开始有点低血糖的现象,而且胃里隐隐约约地揪着疼,他有点走不动了,脚步渐渐沉重起来,喘息也略微艰涩,仿佛空气里头翻涌着可以触碰的绝望,随着夜风灌入他的鼻腔里。 季遥没说话,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就被地上的一颗小石子绊了一下,腿一软就往下摔,季泽眼疾手快抓住他将他背起来,他安安静静地伏在季泽的肩头,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恍惚地出了神。 季泽回来了,当初离别的的原因似乎也一起跟着回来了。 他只是一个随时会死的生病小孩,在这个世界上也无亲无故,没有人有义务照顾一个多余的人,如果他和季泽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人,那么所有人都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让季泽活下去,因为他本来就是被遗弃的,他的命是不值得被善待的,死去了也不值得可惜。 勉强坚持下去的话,等来的也不过是更多失望和离别而已,他已经受够了。 季遥伸手把季泽的眼睛捂住了,手指又软又凉,想让人攥紧在手里捂一捂。 “怎么了,怎么把哥哥的眼睛蒙住了,你要带哥哥去什么地方,遥遥?” “左边。”太久没说话了,季遥的声音很沙哑,季泽没料到他会突然开口回答自己,来不及细想就下意识地按着他的指示去做了,只要季遥愿意和自己说句话怎么样都可以了。 季泽被季遥蒙住眼睛,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空荡的马路中央,左手边的远处有一辆大货车正往着他们的方向疾速行驶过来,车前灯的强烈灯光覆盖在两个人的身影上,季泽却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不知道。 眼见着那辆大货车越来越近了,在距离他们还有两百米的地方,季遥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紧接着耳畔就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沉重巨响,震得连沥青混凝土铺成的马路都抖了抖。 季遥愣了一下,松开了捂住季泽的手,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在死亡边缘逃脱的巨大的后怕像魔爪一样勾缠住他。 季泽打开眼睛,循着响声的来源望去,看到一辆大货车就在离他手边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翻侧了,车头的挡风玻璃碎了一地,司机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出来弃车逃逸,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酒,头上还流着血,瞬间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季泽反应还算冷静,把惊魂未定的季遥放下来,护着他走回人行道上,连忙摸出手机报了警。 翻侧的货车的车尾撞在地上断裂了,布篷歪歪扭扭地散落一地,一大群小猪崽从里面偷跑出来,不一会儿就跑了满街,到处拱着哼哼,巨大的车祸响声不一会儿就引来了很多围观的途人。 “吓坏了吧?没事,那个司机估计是醉驾,可能车也不是自己的,所以偷跑了。”季泽报完了警放下手机,揉揉季遥的脑袋,看着他眼神直直的一脸看傻了眼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迈开长腿走远几步,指着路上的小猪崽对他说,“哇,你看这里,好多遥遥在路上跑来跑去。” 季遥还是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没作声,踉跄了几步追上季泽,突然觉得脚底黏黏湿湿的,然后被点了暂停似的梗在原地,垂眼一看,毫无征兆地就开始掉眼泪了。 季泽看季遥似乎有些情绪不对劲赶紧走回来,他看清楚了怎么回事之后内心突然就有点复杂,反应在表面上就是试图压抑自己的表情,却忍不住翘起了唇角,还明知故问,“怎么了,遥遥?怎么哭了?” “我踩到猪屎了!”季遥揉了一下眼睛,愤怒地瞪着季泽,有气无力地打他一下,“你还笑,都怪你,我不要理你了。” “你理过我了吗?你都不理我一个晚上了啊,我还以为你已经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季泽终于将他冻僵的手捂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脸颊,凑近在他眼前,“告诉我吧,宝贝,你在想什么呢?这半年来你一句话都不愿意和哥哥说,你都想了些什么?你把哥哥的信都藏在小枕头底下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季遥呼吸变得缓慢,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轻描淡写地说:“我想死掉算了,不想活了。” 季泽听了这句话心里紧了一下,他凝视着季遥的眼眸愈发地温柔,季遥望入他的眼睛里,觉得那种眼神好像一股温暖的洋流从跨越了漫长的距离涌向他,将他不愿为人所知的痛苦都淹没了,“哥哥答应过你会保护你,不让你离开,可是我没有办到,我对你说谎了,所以你生气了难过了,都是我不好。哭出来吧,哭出来就没事了,哥哥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十一岁的第一天,离开季泽的第216天,季遥终于哭出来了,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不顾旁人目光地失声痛哭,那些夜晚躲在被窝里流不出的眼泪在季泽的怀抱里终于找到了缺口。 “一起活下去吧,好吗?你是最勇敢的宝贝,是不是?”季泽紧紧地拥住他,低下头很疼爱地亲吻着他的脸,呼吸温热地掠过他的耳朵,“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季遥哭了半天,情绪终于平复下来了,短暂的温存被一阵难以忽视的气味打断了,季遥脚下还踩着新鲜的猪屎,半步不肯挪开。 “唉,我看看,真的好臭啊,这只遥遥今天伙食太好了。”季泽蹲下来替季遥把鞋带解开,脱了鞋子握着他的脚踝到自己大腿上,神色温和地看着他笑,“来,踩稳了,把那边鞋子也脱掉,哥哥抱你。” “滚开,你怎么还在笑,谁要你抱。”季遥还在嘴硬,手臂已经搭在了他的脖子上了。 “好,不抱,骑马马好不好?”季泽托着他的腰把他举高高,让他跨坐在自己的脖子两边,把手放在他骨节分明的膝盖上抚摸着,他这半年一边治病一边锻炼身材结实了不少,可是季遥却清瘦了很多,“你轻了好多啊,脸色也不好,哥哥心疼死了,那两个人是不是虐待你?” “我虐待他们。”季遥语气平淡,隔了许久,又很小声地含含糊糊喊了季泽,被夜风穿过树梢的声响掩盖下去了,“哥哥,我……” “你饿了是不是?一脸胃疼的样子,走路也腿软,哥哥回去给你做宵夜吃。” 季泽回应得很快,他穿梭过稀疏的人流走向城市深处明明灭灭的灯影里,承受在肩膀上那重量似乎也压在他原本飘忽不安的心上,不经意间便有笑容在唇边牵出了小弧角,他听到了,季遥说,哥哥,我想你了。 ☆、chapter 10 季遥在被季泽接去一起住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他的态度还是很戒备抵触,情绪有些阴晴不定,而且心里总觉得季泽还是有可能会再次丢下他,这件事情是季泽无意中发现的。 季泽自从知道了季遥的胃病之后就决心给他调理身体,去书店买回来一大堆烹饪教材研究,然后开始捣鼓各种营养菜谱摧残季遥脆弱的味蕾,逐渐在季遥毫不留情的嫌弃下锻炼出了一点厨艺。 那天早上季泽醒来得特别早,起床的时候季遥还蜷在被窝睡得很熟,白皙的脸蛋浮着一层可爱的红晕。 季泽是瞒着家里把季遥接过来住的,所以他租的这个小公寓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 整间房子的正门正对着阳台的落地窗,采光非常好,只要太阳没毁灭无论晴天还是阴天都算光线充足,右手边是半开放的厨房,厨房里放得下一张复古的木质小饭桌,浴室就在厨房的旁边,里面有个不大不小的浴缸,浴缸边上摆着一整排由大到小的龙猫,客厅里有一张暖色调的布艺沙发,沙发和卧室之间隔着一堵墙,卧室里的衣柜是嵌入式的,大床下面铺着一张毛茸茸的地毯,这样就算季遥大冬天的坐在地上也不会觉得手脚冰凉,卧室的两扇窗户之间的墙角放置着一个四层的书柜,与人视线齐平的那一层放着一张季泽和季遥以前的合照。 季泽起床之后看了看时间,附近的菜市场已经开门了,他打算去买点材料回来给季遥煮粥,于是换好衣服就轻手轻脚地出门了。 他回到家的时候季遥已经起来了,一副迷迷糊糊还没醒全的样子,从浴室里出来在厨房里绕了一圈,又在客厅里转了转,神情焦虑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季泽把手上的东西放在鞋柜上,几步走到他身旁,“遥遥,你在找什么呢?” 季遥一回头看到季泽,惊讶了一下,然后脸上的茫然无措顿时褪了下去,手背似有似无地贴着季泽,声线里还带着朦胧的睡意,“我在找你。” 于是季泽几乎立刻就可以想象得出季遥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第一眼看不到自己就开始在房子里一圈一圈地打转到处找的模样,心脏好像被人捅了一棍似的,想也没想就把季遥搂住了,“放心,哥哥就在这里,不会离开你的。” 季遥愣了几秒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又好像觉得哪里不妥似的拧着眉头把季泽推开了。 季泽在厨房烧开水把洗过的大米放入锅里以后就去房间里给季遥找药了,那天他们到家以后他哄季遥睡着了开始整理他的行李,发现他半年前被送走的时候带的心脏病药连包装都没开封,他那对养父母跟他完全无法沟通,估计也不可能管得住他吃药。 季遥正挨在沙发上看《麦田里的守护者》,絮絮叨叨的不知道主角想干什么,一会儿看不惯这个一会儿觉得那个有毛病,看得他心情莫名烦躁。 季泽把药片放在茶几上,给季遥倒了一杯入口温度适宜的水,“遥遥,快点把药吃了,下午等我下班了带你去医生那里检查一下。” “嗯。”季遥很敷衍地随口应了一声,眼睛也没抬,趁着季泽去厨房的时候一把抓起桌上的药片就走入卫生间丢进马桶里冲水,一回头季泽就站在门外沉着脸看他,有点严厉地问道,“季遥,你怎么回事?” 季遥不吭声,神情漠然地和季泽直视,那种孩童时期纯粹的全心信赖的眼神消失了,坦荡得仿佛药片是自己跑到马桶里去的和他完全无关一样。 “为什么不吃药?”季泽又问他一句。 “不想吃,吃了也没用。”季遥语气有点不耐烦,就是不为什么,那些药吃了也是治不好的就是死得慢点而已,他本来在被季泽的家人送走的时候就注定治不好了,而且说不定哪天哥哥又要走了,死得慢点只会更加孤独一点。 季泽眼里有怒色,可是转瞬间又冷下去了,他从前就没对季遥说过一句重话,现在心里藏了个秘密更加舍不得对他发火,于是只好闷着气地去厨房里给他盛粥, 季遥吃粥的时候偷偷看季泽的脸色,但是季泽在他对面一直低头玩手机,等他吃完了就让他换衣服,然后带他去上班了,没再跟他废话半句。 季泽自己搬出来以后他家里给他的是一个人的生活费,但是他要照顾季遥的话那点钱就有点少了,开口问家里要又怕被怀疑,所以他就做两份兼职挣钱,一份给高中生补习一份在学校旁边的星巴克打工。这段时间趁着季遥放寒假就每天带着他,先上班泡咖啡,下班再把补习的学生约到店里补习,同时还可以寸步不离地陪着季遥。 学校附近的店到了假期一般都不算繁忙,寒假在春节前后所以更加清闲了,不过这天季泽上班的时候店里来了一堆高中同学,还有叶斐的表妹。 叶斐的表妹上高三了,数学本来一直稳定在及格线以下,跟着季泽补习了一个月这次期末考终于及格了,而且比及格线高出十分,对她来说简直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听表哥说他们班同学聚会在季泽那里也跟着来了。 表妹把及格的数学卷子拿给季泽看,叽叽喳喳地对季泽表示感激,不知怎么的话题就绕到别处去了,她偷偷看了看坐到在角落默不作声低头玩季泽手机的季遥,坐到了他旁边,友善地和他搭话,“季遥弟弟,你哥哥真的好厉害啊,我也认你哥哥做哥哥行不行啊?” 季遥一听这话就满眼戒备地抬起头了,手里在玩的游戏立马就输了,旁边的高中同学突然开始起哄,苏子沐还是带头那个,“叶斐啊,你心机好重啊,季泽把你当兄弟你把人家当妹夫。” 叶斐找个抱枕去丢他的脸,投三分投习惯了一丢一个准,“我表妹是说认哥哥又不是给季泽做童养媳 。” 在他旁边的矮个子班长举手发言,“我也想认季泽做哥哥,以后来这里都可以蹭免费咖啡。” 旁边有个包子脸的女生哈哈大笑,“哈哈哈你要不要脸,你比季泽还大两个月。” 班里年龄最小的那个萌萌的男生恍然大悟地说:“那我可以,我比季泽小一岁,季遥弟弟,你觉得多一个哥哥怎么样啊?” 季泽满不在乎地对他们挥挥手,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用问他,反正他也不想要我这个哥哥了,他都不吃药了,这样说不定哪天我突然就没弟弟了,早点有别的弟弟妹妹顶替他的位置也是好的。” 那些话语吵吵嚷嚷却一字不落地跑入季遥的耳朵里,他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季泽,目光黑幽幽地投过去,手机里的游戏输了又输输了又输,他攥着手机的手心不知什么时候蒙了一层薄薄的汗。 季泽把脸转开了,脸上仍然带着很欠揍的笑容,看向叶斐的表妹,“我同意了,妹妹你想喝点什么,哥哥给你做,抹茶拿铁好吗?” 季遥在一旁咬着牙说:“哥哥,我口渴了,我想喝水。” 可是没人理他,季泽直接就忽略他了,压根没听到似的走开了。所有人都洋溢在欢声笑语的氛围里嬉笑打闹着,连咖啡杯里的心形奶沫都是快乐的,连融化不掉的黄砂糖都是快乐的,他被隔绝在外了。 季遥怔愣地坐在原处发了一会儿呆,一言不发地从椅子上起来推门进了洗手间,关上门以后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得腿麻了扶着墙壁站起来,膝盖上面的布料多了两小块水渍。 季泽本来杵在吧台装模作样地捣鼓抹茶拿铁,眼角瞥见季遥走开了连忙推着堵在吧台的同事,“起开起开,我弟弟走了。” 季遥洗了把脸从洗手间出来,眼睛还是红红的,一出来就被季泽堵在了洗手间门口,一路别别扭扭地被拉到外面去。 走到半路季遥忽然停住了脚步,他模模糊糊觉得自己犯错了惹哥哥生气了,可是又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他觉得季泽可能要走了,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弟弟是没有用的,他很想季泽回过头来抱抱他说他不会走,可是季泽说早点找人顶替他的位置也是好的。 季遥低着头揉了揉眼睛,一开口就已经是哭腔,“你不许做别人的哥哥。” 季泽转过脸来,盯着他氤氲着水光的眼睛,脑海里蓦地就想起他早上起来看不到自己在家里到处找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堵,他知道季遥其实心里很在乎自己,可是有些事情他心里刻下了阴影,把他的在乎埋在了阴影里。 “我也不想做别人的哥哥啊,我弟弟又好看又喜欢我,我还去做别人的哥哥不是很傻吗。遥遥,你就是不相信哥哥,觉得哥哥以后还会离开你丢下你,所以你对自己随随便便也没关系,什么时候死了也没关系,是不是?” 季遥咬着嘴唇不说话,半晌之后才赌气一样挑了几个字回答,“我不喜欢哥哥了。” “那我喜欢你啊,我最爱我弟弟了,是不是不给?不给就算了,里面还有一大帮弟弟妹妹等着我喜欢。”季泽嘴上这么说着,却是把季遥拉过来靠近自己一点。 “不许做别人的哥哥。”季遥又重复了一遍,有点着急地抓着季泽的袖子。 “看你表现如何,快点过来抱着哥哥。” “不抱。”季遥说着,又被拉近了一点,季泽的手心抚在他的背脊上,他觉得季泽的工衣的衬衣领口里有一种烘焙过的咖啡豆的香味,温顺地把脑袋靠过去了。 没过多久季泽就下班了,带着季遥去见医生,趁着季遥做检查的时候在外面打电话给叶斐。 叶斐问他:“你哄好你弟弟没有?” “谢谢你们啦,最重要的是谢谢你表妹,下次的课不收她钱。” 话音刚落就听到苏子沐在一旁无可奈何地说:“完了完了,季泽现在为了哄他弟弟吃药已经要动用全班的力量了,我现在很怀疑他以后要是对他弟弟的老婆不满意就会去婚礼上抢新郎,真的很丢脸,以后一定要和我一起把他抬出去。” 叶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嗯。” 季泽一字一顿地说:“苏子沐,你女朋友还在我手里。” 叶斐狐疑地看了苏子沐一眼,他立即面红耳赤起来,矢口否认,“谁要那种女朋友了,你有本事就送给你弟弟!” 不一会儿季遥检查完出来了,医生把季泽叫了进去,分析了一下季遥的病情,特别地和他嘱咐了一句,“你要多注意你弟弟的情绪波动,他性格比较内向很多时候不表现出来,但是其实坏情绪闷在心里对心脏的负荷是很大的。” 云有点多,到了傍晚时分被残阳映照得一层一层的,和云层之间水蓝色的阴影错落相叠。 季泽和季遥一起从医院出来了,往公交车站的方向慢慢地走,季遥抬头问:“医生跟你说什么了,我是不是没几年了?” 季泽表情很轻松,揉揉他的后脑勺啵的一下亲到他鬓边,“当然不是,医生说遥遥情况很好,只要乖乖吃药,肯定就能撑到哥哥挣够钱给你做手术的时候。” 汽车在车站停稳了,季遥上了车,找了个双人的座位,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景致开始缓缓倒退。 “真的?” “嗯,骗你干什么。” 季遥悄悄松了一口气,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打了个呵欠,他那些垃圾情绪好像随着飞逝的时间和风景被丢在了脑袋后面了,剩下令人舒心安稳的空白,他抱着季泽的手臂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chapter 11 就这么过去了小半年,黏黏腻腻的春天过去了,夏天在几场淋漓尽致的大雨过后准时到来。 临近毕业之前小学里的备考气氛不算紧张,反倒是同学录这种东西在每个班级之间流行病毒一样地突然传开了,早熟的青少年们企图以纪念的借口来掩人耳目地获得自己心仪的小对象的联系方式和毕业寄语。 没有朋友也不想跟别人做朋友的季遥同学显然是对这种间接攀比人际关系的东西不屑而且毫无兴趣的,然而挡不住隔壁班的小女同学对他很有兴趣。 季泽下午的两节课结束以后回到在家里,看到季遥正趴在茶几上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填各种花里胡哨的同学录,背后逆着落地窗外的阳光。 “宝贝。”季泽喊了他一声。 “叫我吗。”季遥随口应答。 “吗。”季泽从善如流。 “季泽你去死!”季遥抬起头瞪他一眼。 “我不去。”季泽走到季遥旁边,唇边牵着帅气得有点晃眼的笑容,直挺的鼻梁在他的耳边蹭了蹭,“你在干什么?给小女生写情书?” “同学录,最近学校里的人都在交换这个,你以前写过这个吗?”季遥把写好的一张递给他看,季遥从小到现在关系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父亲,另一个就是季泽,因此在季遥的认知里并没有代沟这个概念,他看到季泽摇头说没有的时候,内心默认的就是季泽不太受女生欢迎。 季泽洗了手,从冰箱里取出一盒新鲜蓝莓倒入碗里过了几遍水放在季遥旁边,探过头去看他写的东西,“你干嘛在通讯方式里写哥哥的号码?到时候你的小女朋友电话都打到哥哥这里来了。” “我没有手机,也没有女朋友。”季遥的脸被蓝莓酸得皱起来,觉得牙软了。 “等你考完毕业考我给你买,你喜欢直板的还是滑盖的?没有哥哥批准不准交女朋友,只能存哥哥一个人的号码,知道没有?”季泽被他酸得睁不开眼的表情逗笑了,伸手捏着他的脸半开玩笑地说道。 没过多久之后季遥就毕业了,顺利考上了季泽他们大学的附中,季泽花了一整个月的兼职工资给他买了个诺基亚的滑盖手机,结果把钱花光了就没钱带他去旅行,两个人暑假在家里闷了两个月打游戏,各自加深了五十度近视。 仲夏幽深的八月底,季泽一个老油条被编入了新生军训的队伍里,因为他今年冬天才从国外回来错过了新生军训,学校规定一定要补训,不补以后不发毕业证。 封闭式训练两个星期一眨眼就过去了,最后一天上午全部人集中在体育场上举行阅兵仪式,校领导为了展示本校良好精神风貌还特意开放给校外的人观看,于是季遥也好奇地跟着苏子沐来学校看了。 体育场里面一个个绿油油的方阵,场边远远地站着很多学生家长和校友,苏子沐认出了好几个脸熟的人,一脸戏谑地悄声告诉季遥,“季遥弟弟,看那边那排女生,她们都是来看你哥哥的,季泽太太团。” 季遥的眼神瞬间冷了半分,冷冷淡淡没什么反应地问:“我哥哥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你哥哥太忙了,而且你还小嘛,他要先把你照顾好才放心找女朋友啊,不然忙着谈恋爱就照顾不了你了。”苏子沐对他笑了笑,“不过他也是不找而已,他真要找的话还不容易吗。” 季遥个性虽然敏感早熟,但是他在感情方面跟他的身高一样发育迟缓,他一直以为季泽没有女朋友的原因就跟班里那些毕业时候收不到同学录的人一样是因为没有人喜欢他,他完全没考虑过,季泽不找女朋友只是因为他“不找而已”。 季遥扫了一眼那边的人,又把目光转到了场内的人群里,在一片无差别的迷彩服里他几乎一眼就找到了季泽的身影,季泽在太阳底下晒着出了一身汗,透过汗湿的作训服底下结实的肌肉和腹腰线条若隐若现,季遥感觉到旁人直勾勾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地开始心浮气躁了。 阅兵仪式结束以后,人群还聚在操场上没有散去,季泽把自己的行李都搬到季遥站着的位置旁边,然后又跑回队伍里拍大合照。 突然间有个穿着白色上衣牛仔裙的漂亮女生靠近了季遥,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好,请问你是季泽的朋友吗?” 一米六的季遥站在台阶上,刚好比女生高出了一点,他视线微微向下垂落,平静地道,“我是他弟弟。” “啊,原来季泽有弟弟啊,好羡慕你啊有这么好的哥哥,你哥哥好帅啊。”女生表情略微惊讶地看着季遥,觉得他们两兄弟长得不太像,但是觉得打听别人的家事不太礼貌所以又忍着没继续问,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把手里的一瓶冰水递给季遥,上面还粘着一个便利贴,她有点腼腆地说,“那个,弟弟,待会儿能帮我把这瓶水给你哥哥吗,这个上面是我的联系方式,拜托你啦。” 晌午时候气温异常炎热,到了午后地表的热气蒸腾而上,像鞭子打在人的身上一样又辣又疼,站在原地不动都能闷出一身汗。 等季泽拍完了大合照回来的时候,季遥已经热得嘴唇有点发干了,一看到季泽浑身汗地过来远远地就躲开了,被季泽揪着领子抓回来,“你去哪里?” 季遥挡着自己的脸,皱着眉头看季泽,“别摸我的脸,你这么黑,掉色。” 季泽被季遥的话弄得一直笑,把他拢在自己的影子里不让他晒着,问他:“苏子沐在哪里,走了吗?” “苏子沐哥哥说他家的狗早上去散步的时候吞了块石头现在送到兽医院要做手术,所以他先走了。”季遥说着,舔了舔嘴唇觉得有点口渴,随手拧开手里那瓶冰水想喝,还没放到唇边,就被季泽一手夺了过来。 “遥遥,你胃不好别喝冰水。” 季遥抬头看看他,又指着远处他们营的帐篷旁边的热水壶,把冰水从季泽手里抢回来,“这里没有常温的水,只有热水和冰水。” 季泽握着那瓶水不放手给他,“那你就喝热水。” 季遥听了这句话不知怎么的,瞬间就有道无名火在心口腾的一下燃起,心脏咚咚地跳着,好像被太阳炙热的光线烫伤了似的,脸色有点难看地冷声骂道,“喝什么热水,大热天你让我怎么喝热水!你不就是舍不得那些姐姐送你的冰水给我喝吗?” 季泽吓得顿时一愣,松了手,手掌抚了抚季遥的背,好像给他顺毛似的,低头去看他的眼睛,声线温和地道,“遥遥,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就跟哥哥发这么大火了呢,是不是热坏了?哥哥哪里说舍不得给你喝了,哥哥是怕你胃痛,热的时候喝冰水对心脏也不好啊。” 季泽把冰水从他手里拿过来塞进背包里,又跑去帐篷旁边的热水壶那边问后勤的同学借了个一次性杯子接了一杯热水,又蹭回季遥身边,从包里找出季遥的心脏病药,“别生气,知道你怕热,哥哥吹凉了给你喝,我也不喝冰水。” 季泽说着就低头呼呼呼地吹着热水上面的热气,袅袅白烟从水杯里飘散开来。 “不喝了。”季遥烦躁地挪开一点位置,又被季泽拉回来,就着他的手勉勉强强地喝了一口,把手里的药片吃了下去,又把季泽推开,加重了一点语气,“都说了不要喝了。” 季泽耐心地哄着他,温柔的声音像杯子里头温热的白开水一样,“再喝一口,乖,你看你脸都白了,待会儿中暑了就不好。” “你黑而已。”季遥不情不愿地又喝了一口,季泽揉揉他脑袋,把他喝剩下的半杯水喝完了。 “好了,不要跟哥哥生气了,你不能情绪起伏得太厉害,你肯定是热坏了,突然这么暴躁,哥哥晒了一个上午都没有你暴躁。心脏还有没有不舒服?” 季遥点点头,又摇摇头,心里焦躁的感觉似乎又平复了下来。 季泽背上背包拎着行李和季遥往校门外走,回到家洗了个澡睡了一个小时午觉起床之后还是累得不想做饭,又把季遥拖出去外面吃饭,到吃完饭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钟了,烈日的暑气早已淡去不少,被阳光照得通透的云团浮在半空。 季遥整个下午都有点心不在焉的,走路的时候差点把脚扭了三次,被季泽抓着手腕挤到人行道内侧去了。 有一阵略微有点清凉的夏天的风裹着树木的香气迎面而来,混杂着季泽身上好闻的沐浴露香味,吹乱了季遥额前黑软的发丝,拂在他光洁的额头上。 “遥遥,你在想什么呢?” 季遥沉默了一阵,眼睛望着地面上手拉着手靠在一起的影子,突然问道,“哥哥,你能不能别找女朋友,等我死了你再找?” “季遥,你在说什么呢?”季泽惊讶地低下头看着小孩,眼神有点悸乱。 “不会很久的,我知道你找了女朋友以后就不能照顾我了,我不想那样,也不想和别人分享哥哥,所以你能不能等我死了再找女朋友?” 季泽被他的话刺痛了,沉默了几秒,停下脚步,把背包里拿瓶贴着便利贴的水往远处的垃圾桶丢去,他站在季遥面前,神情专注地凝视着他,视线有种说不清楚的温暖。 “遥遥,不如我们将条件反过来怎么样?如果哥哥一直不找女朋友,你能不能一直活下去?” 季遥直直地看着他,他眼里像有照在河面上的落日的光,化成了粼粼的光点,点在了心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说让哥哥等你死了再找女朋友,所以哥哥不找女朋友的时候就代表你还没死。那如果反过来哥哥一直不去找女朋友,遥遥能不能坚强一点,给自己信心活下去久一点?说不定你到最后能看到哥哥创造奇迹,一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季泽说到最后忍不住笑了,却撇开了脸不让季遥看到他眼角很细微的一点水光。 “可能吗?我知道很多人喜欢你,可能有一个你很爱的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你突然就想要结婚了。” “喜欢我的人很多,可是弟弟只有一个啊,我最爱我弟弟,结婚不重要。” 季遥笑了一下,那种低落的神色又一扫而空了,甚至眼睛里面有了很明亮的笑意,他看了季泽几秒,又把眼睛低下去了,长睫毛微微垂了下来,在略微有点病态美的白皙脸庞上落下小小的投影,笑的时候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像黑色的羽翼似的轻软。 ☆、chapter 12 季泽还记得他和季遥初次会面的时候,就觉得很喜欢季遥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种久远的连结,把两个原本不相交的人的命运紧紧扣在了一起。 那天季遥被父亲带进家里的时候,季泽正好从楼上下来,远远地看到了门口有个穿着超级可爱的背带裤的小孩子抬起头睁着黑秋秋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神情十分可爱。 来到家里以后,父亲问了季遥一些关于他父亲的事情,他一板一眼地回答,语气怯怯的,像只还没断奶的小奶狗,拘谨得坐着的时候双手都是握着拳头放在小膝盖上面的,父亲给他介绍季泽的时候,他很羞涩地抿着嘴笑了一下,向着季泽的方向,眼睛却不敢看着他,奶声奶气地轻轻哼了一声,“哥哥好。” 季泽心里已经被他萌得快要倒地不起了,但是见他这么紧张也看不下去了,走到他面前俯身,对他伸出手,“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哥哥带你参观你睡觉的小阁楼好不好?” “我叫季遥,九岁了,快要升四年级了。”然后季遥就把他的小手放在了季泽的手心里。 “我以后叫你遥遥怎么样?”季泽拉着他一路往上走,把小阁楼的门推开,打开里面的灯,“看,这就是遥遥的小阁楼,东西都是哥哥我选的,喜欢吗?” 季遥点点头,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床上的一只熊仔布偶,又回来把手塞回季泽手里,“嗯,我爸爸以前也叫我遥遥。” 那天夜晚季泽习惯性地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忙自己的事情,到了差不多要吃药的时候去厨房倒杯水,拉开门才发现季遥一直站在他门外却不敢敲门,他去楼下倒了杯水,季遥一直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于是他把季遥拉进房间里,“你怎么还没睡觉,找哥哥有事么?” 季遥有些难为情地摇摇头,好奇地在他房间里张望,“哥哥你在做什么?” “我?我到时间要吃药了,你知道的吧,哥哥和你一样都有那个心脏病。”季泽说着,把手里的一把药片放进嘴里用水送了。 季遥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一颗牛奶糖,剥开糖纸塞进季泽的嘴里,“我知道,这个药很苦的。” “你怎么这么可爱,你随身带奶糖啊?怪不得身上有一股奶糖的甜味。”季泽被这个药苦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关心过药苦不苦,他心里忽地软了一下,笑着把季遥搂进了怀里,“你好乖啊,哥哥真喜欢你。” 后来季泽把他送回小阁楼里和他说了晚安让他睡觉,回到房间又磨蹭了一会儿,躺到床上还没闭上眼睛,又听到有很小的脚步声在房外响起。 季泽起床打开房门,季遥又站在他的门外不敢敲门,“遥遥,你怎么还不睡觉?” 季遥低着头,有点羞怯地坦白道,“哥哥,我睡不着。” 季泽才一下恍然大悟过来,把他拉到床上坐着,“你是不是怕黑?” “嗯。”季遥点了点头,两条腿在床边晃来晃去。 “那你来哥哥这里睡吧,但是你在别人家里不可以随便睡到别人的被子里,知道吗?现在外面特别多变态。”季泽把被窝打开让他睡到里面去靠着墙,不会睡到半夜翻身滚下去,“你怕黑为什么不早点说,之前揣着奶糖来找我的时候就是因为怕黑睡不着吗?” “嗯。”季遥打了个呵欠,往季泽怀里粘近了一点,立即被搂住了,轻轻地拍着后背。 “那我明天就给小阁楼装个天窗,再给你买个小夜灯,以后晚上可以躺在床上看星星,不会黑了。” “谢谢哥哥。”季遥凑过来亲了季泽的脸一口,季泽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脸皮忽然就烫了。 那年冬天,父亲又出差了,母亲和情人去了瑞士滑雪,家里的佣人阿姨也告假回老家了,家里只有他和季遥两个人。 他和高中学生会的人去野外烧烤吃坏了肚子,回到家以后上吐下泻发高烧在床上昏睡得起不来,季遥来找他的时候发现他不舒服留在房间里陪了他一个晚上,他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总是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小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后来他做了个噩梦,梦到有个年轻的男人沉在深海里失去知觉,他想游过去把那个人拉回海面上却无论怎么样也触碰不到他,他急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出了一身冷汗,猛地醒来的时候发现季遥就坐在他旁边捧着一本童话书,暖黄色的灯光勾勒出他轮廓漂亮的小脸。 他从被窝里伸出一条手臂,季遥就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里了,放下书本给他掖了掖被子,低头他脸上亲了一下,“哥哥,我在这里。” 那一瞬间,季泽觉得心里被一种柔软的感觉填满了,就好像童年很多很多个梦同时实现了一样。 季泽半梦半醒的时候在心里想,也许就算爸爸妈妈都在家里也不会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吧,他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有人这么爱他,但是他却很肯定,过去从来没有人这么爱过他。 季遥的成长经历尽管有些坎坷,从小母亲就不在身边,又因为遗传了心脏病陪着瓶瓶罐罐的苦药长大,他却因为他父亲很爱他的缘故潜移默化地学会了以同样的方式疼爱别人,给了季泽一直以来最憧憬却又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家庭温暖。 季遥其实是幸福的,又不像他的幸福那样总是虚有其表。 所以他突然就很心疼从小和父亲相依为命的季遥在失去父亲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个纤细脆弱的孩子,在那个教会他热爱这个世界的人离开他的时候,他是怎么独自一个人承受着痛苦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己面前来的。 季泽觉得自己大概从那时候起对季遥的感情就有点模糊了,他没有刻意地辨认这份复杂的情绪,也没有把这份感情直接划分到属于爱情的部分,或许这是两个很孤独的人彼此依偎的那种爱,或许这是他想把他父亲从季遥父亲那里带走的一些东西还给季遥,又或许这只是很纯粹的人与人之间解不开的牵绊那种爱,他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他很爱季遥,很爱很爱。 窗外的天朦朦胧胧亮起来了,晨风把朝曦的温度逐渐沾染在每一寸空气里,这是季遥初中开学的第一天。 季泽半夜醒过来看着季遥可爱的睡脸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脑中突然冒出一句不记得自己在哪本书上面看到的法语,当时他还特意去查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他微微撑起身子吻了吻季遥睡得暖烘烘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一般地对他说,“je t’ai, tu sais?” 季遥睡得睁不开眼,以为季泽是在喊他起床上学,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脑袋闷声地嘟囔,“知道了,我就再睡十分钟。” ☆、chapter 13 季遥初中开学的第一天没什么正事要做,集队到操场参加开学典礼听校领导说废话,回到班里和新同学新老师互相认识,检查仪容仪表,整顿一下班级纪律,发新的课本,安排课程表,竞选班干部,一天就大概这么过去了。 班主任还没见过这些学生,于是座位表是按照学号来安排的,等学生都到齐了再根据身高微调一下。季遥一直到初三之前都没怎么长高,初一的时候跟班里面身高中等的女同学差不多。 他一开始按照学号是坐在中间的位置,但前面恰好是班里最高那个女生,把他的视线全部挡住了,班主任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话他仰着头都只能看见老师头顶那几根呆毛,所以老师就把他调到第二排去了,跟一个脸蛋有点婴儿肥的短发齐刘海女生同桌。 季遥以前在小学的女同学都是长头发梳马尾的,短头发的都像个变种蘑菇一样,很少看见短头发还很可爱女生,不由自主好奇地多看了新同桌两眼,他的新同桌刚好也在看他,就对他笑了,露出八颗白白的牙齿,脸颊还有个浅浅的酒窝,“你叫季遥是吗?我的名字叫唐惜。” 季遥点点头,把视线转开了,又听到唐惜一股脑地问他,“你名字怎么写啊?我记一下。你什么时候生日的?你是哪个小学考上来的?你们学校考来这里的人多不多?听说明天要摸底考,我好紧张啊。你最厉害的科目是什么?” 季遥以前很少和同学说话,女生就更加少了,唐惜一直主动找话题和他说话他莫名地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唐惜问他什么他都老老实实地回答,结果答着答着就和唐惜聊起来了。 不一会儿班主任把学籍表和学生手册发了下来让同学们填,唐惜有几栏不是很确定怎么填就偷看了一下季遥的,不小心看到他在家长那一栏填的是季泽的名字,职业还是在校学生,有点惊讶了,“季遥,你的家长为什么还是学生啊?”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幸存 作者:起司鸡 第3节 季遥理所当然地回答说:“这是我哥哥。” 唐惜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问:“那你爸妈呢?你家里有几个人?” 季遥停了几秒,面无表情地说:“我爸爸死了我没有妈妈,家里就我和我哥。” 唐惜目瞪口呆了一阵,小心翼翼地看看季遥的脸色,却没有发现任何孤儿的自卑或愤怨的神色,“那这是你亲哥?” “不是。”季遥冷冷淡淡地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没有血缘关系的。” 唐惜眼睛睁得圆圆的,噎住半天才说:“……那你和你哥哥感情一定很好了。” 季遥看了她一眼,情绪淡漠地撇开脸,“我最讨厌我哥哥了。” 唐惜看着季遥这个反应,瞬间就脑补出了异父异母的哥哥带着拖油瓶艰难维持生活动不动虐待弟弟发泄生活怨气的大戏,在心里心疼了季遥三十秒,然后到放学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那天唐惜被安排做值日,课室经过了一整个暑假到处都是灰尘,墙角里还有不少蜘蛛丝,她和其他同学做好所有大扫除的工作之后已经离放学时间一个多小时了,她背着十几本新书从学校出来打算去车站坐车回家,竟然看到季遥还在学校门口等人。 唐惜刚想走上前去跟季遥打招呼,就看到有个非常高大帅气的大哥哥跑到季遥面前,把他的书包接过来背上,满面笑容地看着季遥,好像看他一眼就非常高兴,“遥遥,我来晚了,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季遥语气十分不耐烦,“很久,书包重死了,蚊子一直咬我。” 季泽很抱歉地摸了摸他手臂上被叮的包,从自己的包里找出一小瓶清凉油给他抹上,解释道,“我学校那边堵车了,我是走路过来的,衣服都湿了。” “这么麻烦以后别来了。”季遥的语气明显是在赌气的,说着又从书包里摸出一包纸巾,抽一张出来糊在季泽汗湿的脸上。 “以后下午没课我提早半个小时出门。”季泽就当没听到似的,还对他很温煦地笑了笑,手指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碰了碰他的耳朵,“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心脏不舒服了吗?” “胃疼。” “还以为你真的生气了,哥哥给你买了珍珠奶茶和章鱼小丸子。”季泽给他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给他喝,“初中的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和小学很不一样吧?你后面那个可爱的女孩子一直看着你,是你的新朋友吗?” 季遥吃着章鱼小丸子鼓着嘴往后看了一眼,和身后的唐惜挥挥手,含含糊糊地说:“那是我的新同桌唐惜。” 唐惜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她耳边还回放着季遥那句“我最讨厌我哥哥了”,可是脑补却已经碎了一地还没来得及捡起来。她有一个比她大四岁的表姐,以前偷偷跟男朋友约会的时候为了防止父母怀疑都会带着她作掩护,她表姐每次跟男朋友闹别扭的时候,说的话跟季遥刚才说的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哥哥好。”唐惜礼貌地和季泽打招呼。 “你好,你叫唐惜啊,名字听着就很甜。”季泽对唐惜笑了笑,搂着季遥的肩膀低头看了他一眼,“你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同桌要照顾好对方,知道吗?” 季遥啜着珍珠奶茶没搭理他,他又问唐惜:“你去坐车吗?我们也去车站,一起走吧。” 季遥吃饱东西胃不疼了心情也好了起来,走在路上还和唐惜闲聊了几句,他说话的时候季泽就一直低头看他,那种目光是含着笑意的,好像绵绵密密的暮春细雨一样柔软,唐惜很肯定她表姐的男朋友看她表姐的时候眼神也是差不多这样的,所以她看了一眼之后觉得自己又瞎了一遍,之后连眼神都不太好意思飘过去了。 最后她和季遥说了再见之后上了回家的公交车,透过车窗又和季遥挥了一遍手,看到季泽就站在季遥后面,刚好比季遥高出一个头,一条胳膊横跨过季遥的身前搂着他的肩膀,下巴搁在季遥的脑袋上,不知道在和季遥说什么,反正季遥和自己挥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笑着的。 唐惜这样连续目睹了季遥在哥哥面前就跟女朋友跟男朋友撒娇发脾气一样的画风一个月以后,她已经成为了季遥的第一个朋友了,她憋了又憋终于忍不住问他:“季遥,你哥哥是不是喜欢你?我是说,想跟你谈恋爱那种喜欢。” 季遥的眉头皱起来了,眼神却很清澈,唐惜常常觉得季遥的眼睛是很吸引人的,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的情绪都藏在了眼睛里,“你在乱说什么,我哥哥是男的啊。” “你哥哥是男的你脸红什么?”唐惜忍不住笑了一下,季遥把脸转开了,但是从后面还是能看得到耳朵是红的,“季遥,说真的,男的也没关系啊,你们又不是亲生的,我表姐经常看的那些里面都是男的跟男的,我觉得这种感情也很美好啊。” 季遥回头看神经病一样看了唐惜一眼,不知道这些偶像剧看多了的早熟女生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他心脏突然猛跳了几下,“你不要看些乱七八糟的。” “你不信我吗?你自己留意一下啊,你哥哥这么帅不找女朋友老是陪着你,本来就很耐人寻味啊,而且你哥哥看你那眼神就跟看着自己老婆似的。”唐惜说着,扭开自己的水壶喝了一口,从抽屉里找出一张语文练习摊开在桌面上准备做。 季遥眉头深锁,一脸严肃地道,“就不能他是老婆吗?” 唐惜一口水喷在卷子上,咳嗽了半天,“这是重点吗?” ☆、chapter 14 初中的时候学校抓早恋都抓得很严,唐惜自从觉得季遥的哥哥喜欢季遥以后就开始时不时给季遥洗脑,一有空就兴致勃勃地给他科普bl,导致班主任总是能看到他们在形影不离地说话,同学之间也偶尔会窃窃私语他们的关系,于是没多久以后就趁着全班调座位的时候将他们分开了。 初中小女生的感情是很细腻敏感的,不能继续做同桌了感觉友谊的小船就被踢翻了,几个关系特别黏糊的小女生调座位的时候哭得就跟要和男朋友分手了一样,但是这件事情却没怎么影响季遥和唐惜的关系,毕竟季遥感情冷淡没什么朋友,唐惜想要和他说话他总是听得见的。 季遥对于唐惜那些没影没谱全靠脑补的话其实无心装载,可是一个人如果总是受到心理暗示是不可能毫无反应的,至少季遥自从总是听唐惜说他哥哥喜欢他以后,为季泽感到心烦意乱的次数不知不觉就变多了。 那年秋天的时候季泽在学校的活动多了起来,加上课业也比之前繁忙了,于是他辞去了之前打工那家星巴克,被苏子沐介绍到他爸的朋友自己开的咖啡店里兼职了,熟人的店里上班时间可以安排得灵活一些。 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星期,店里的咖啡师辞职了,店里请的新人还在试用期培训,所以季泽连续加班了好几天,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了,有几次回到家季遥都已经睡着了,被季泽从墙边捞进怀里的时候半梦半醒还会蹭着季泽的脖子叫“哥哥”。 然后季泽就察觉到季遥的情绪逐渐消沉了,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老是一个人在家自己呆着还是因为季泽总是太忙不在家里,于是平安夜那天放学之后,季泽把他接到自己打工的地方,还打算下班以后带他去找朋友聚会一起看圣诞灯饰。 季遥几乎一进门就认出了站在吧台后面的人,对方也立即认出了他,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漂亮的脸上带着很亲切的笑容,“弟弟,你还认得我吗?我们夏天的时候在运动场边见过的。” 季遥怔了怔,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然后就听到季泽在他身后有些惊讶地问:“吴馨宜你见过我弟弟?” “我和朋友一起去看新生军训,刚好站在你弟弟旁边,说过几句话啊。”吴馨宜的笑容倏然腼腆了起来,有些调皮地向季遥眨眨眼,“没想到现在和你哥哥在同一个地方做兼职,和你又碰面了。” 季遥想起那天下午季泽把那瓶贴着便利贴的水扔掉是因为自己“以死要挟”他不要找女朋友的事情,多少有点说不出的尴尬和心虚,于是一声不吭地就背着书包往角落走了,走之前还被季泽搂在怀里揉了一把,对吴馨宜抱歉地解释道,“他肯定认得你,就是不爱说话,性格慢热又容易害羞。” “你好烦。”季遥打开他的手从他怀里钻出去,被打了一下屁股。 季遥写完了作业,从书包里找出几张圣诞卡,唐惜说她打算给班里所有说得上话的人都送一张圣诞卡,但是她有点轻微强迫症,每个人都要送款式不一样的,所以有几张买多了的同款她就送给了季遥。 季遥在现在的班里也有几个说得上话的人了,他上了初中之后稍微收敛了一些小学时候的孤僻,初中的人似乎个性成熟了不少,而且重点中学的重点班本来就没有那种幼稚顽劣爱欺负同学的学生,再加上因为唐惜在班里人缘超好,所以连带着季遥也被很多人温柔以待了。 季遥另外几张卡片里简单地写下“圣诞快乐“四个字,然后在最后一张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堆,对唐惜的初印象,几个月来一些印象深刻的事情,还有感谢的话。 远处两个人聊天的声音一直打断他的思绪,一开始聊咖啡拉花,后来又是最近看过的书和电影,又开始谈起共同认识的朋友,季遥本来就有点低落的心情越来越差,季泽这个星期在家里和他说过的话都没有这一个小时和别人说过的多。 在看到那个女生一脸无辜地缠着季泽教她咖啡拉花的时候季遥终于觉得受不了了,把桌面上的东西都收进书包里就起了身。 季泽在和旁人说话,实则目光一直落在季遥身上,一看到他从座位起身立即抓了外套就从吧台追了出去,“遥遥,你要回家了吗?你不陪哥哥上班了吗?” 季遥还是和平时那样冷冷淡淡,但是季泽却能从来眼里看出一点失望的神色,“你太忙了,我也没什么可以做的,我想回家了。” 那个叫吴馨宜的女生也从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装着甜甜圈的纸袋,“弟弟,这个是新鲜做好的,你带回家吃吧,祝你圣诞快乐。” 季遥犹豫了几秒钟,心想不要乱叫好不好谁是你弟弟,然后伸手将甜甜圈接了过来,放进了书包里,教养良好地道了一声谢。 季泽把手里的外套披在季遥身上,一路将他送到最近车站,傍晚开始起风了,那阵呼啸而过的风似乎将城市的华灯点上了,柔和的灯光落在季泽的肩上。 他紧紧地搂了一下季遥,很快地啄了一下他的额头,“遥遥,回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汽车靠站了,季遥生完了闷气,突然改变主意了,有一种报复的念头在他心头冒出个小芽尖,他上了车,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上隔着玻璃窗看着季泽,在汽车离开的时候打通了季泽的电话,“哥哥,我不回家了,同学找我出去玩。” 季泽的声音一下就如他预期一般地焦灼了起来,“什么?谁找你去玩?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大晚上要去哪里玩?你快点下车,不许去。” 季遥随口说了他现任同桌的名字,然后平淡道,“要是玩得太晚了我就明天早上再回来。” 汽车早就已经在视野中消失了,季泽一边往回走一边和季遥讲电话,语气越来越焦躁,“你什么意思?季遥你才几岁你就学人在外面玩通宵?你知不知道那种人多密集的地方很不安全,你有心脏病,要是突然发生什么事情我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你回答我啊,你有没有听到我讲话?你是不是不把哥哥的话当一回事了?” “……”季遥从没被季泽凶过,心里闷闷地难受了一会儿,然后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还很顺手地关了机。 其实并没有任何人找季遥去玩,就算找他玩他也不会去,这件事情季泽回到店里冷静下来之后就想明白了。他本来还想打给季遥的班主任问问那个他连名字都没有记清楚的同桌的联系方式,后来却恍然想起季遥离开的时候那个失望的神情,他说的明明是“你太忙了,我也没什么可做的”。 那才是季遥的本意,他想要的是季泽的在意,可是他表达不出来,季泽当时也没有听懂。 季遥中途下了车转乘地铁,走到唐惜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他开机给唐惜发了条短信,没过几分钟唐惜就下来了,裹着一件白色的羽绒外套,整个米其林轮胎人似的,手里握着个银色的初代ipod,耳朵里塞着耳机。 季遥把书包里的甜甜圈和圣诞卡片都给了唐惜,和她在楼下的长椅上并排坐着。 唐惜借着路灯的灯光仔仔细细地读了季遥的卡片,小声了吸了吸鼻子,季遥看着小区一家饭店门口的一棵极其简陋的圣诞树,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这么感动?” “季遥,你这个人的感情太过敏感细腻了,看着一副谁都接近不了的样子,其实很没有安全感,很怕自己的心交出去了就给了别人伤害你的机会。”唐惜低头咬了一口甜甜圈,“可是懂得你的人,一定不会伤害你的,会像宝贝一样爱你。” “我爸爸也曾经这么说过。”季遥恍惚了一阵,笑了一下,手机一直在他手里震动,但他一直没接听。 季遥时常不经意就会陷入了一种自我嫌恶的情绪里,他每次靠近季泽的时候就会觉得他肚子里住着的一只依赖季泽的小怪兽被唤醒了,在一点一点吃掉他心里对季泽的讨厌,可是如果他离季泽远一点,他又会想起季泽的家人,想起他们说不能负担两个生病的孩子,所以留下季泽就要抛弃他。 “唐惜,你有没有试过很依赖一个人?依赖到就算你知道其他人都会因为想留住他而抛弃你,你却觉得你偏要让他离不开你。” “没有,但是我觉得那不仅仅是依赖,那是喜欢。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其他人都不要你,他却为你停留了,那就是喜欢。” 季遥沉默了一阵,“你在听什么?” “如果没有你。”唐惜跟着耳中的旋律轻声哼唱道,“如果没有你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但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如果没有你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可惜,反正一切来不及,反正没有了自己。” 季遥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没有说话,心里那些烦闷不安的情绪好像凭空消失了,手机突然又震了一下,弹出一条短信,【遥遥,你去哪里了,我来接你好不好?哥哥不应该凶你的,我错了,你理一下哥哥行吗,哥哥想你。】 季遥背起书包站起来,“我要回家了。” ☆、chapter 15 “哥哥。”季遥的声音很安静,还没进入变声期的小少年,温润的嗓音好像在深夜的静谧里突然拨动的琴弦。 季泽躁动不安的心也平静下来了,低声问他,“宝贝,你在哪呢?” 季遥报了个地名,他传入话筒里的呼吸并不平稳,走路的时候微弱的喘息夹杂着夜风,挠得季泽耳朵痒痒的,“我现在就回家了。” “你站在那里别动,等我来找你。”季泽的声音里再也没有半点责怪的意味了,季遥悄悄松了一口气,又听到他说,“别挂电话,陪哥哥说说话,哥哥想一直听着你的声音,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去给唐惜送圣诞卡片了。”季遥说。 “你是圣诞老人吗?”季泽笑了笑,声线柔和地问他,“有没有哥哥的圣诞卡片?” 季遥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 “我吃醋了,为什么你只给女生写卡片不给哥哥写?”季泽半开玩笑地抗议道,“你是不是欺负我,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最爱你了。” 季遥的脸陡然发烫起来,心脏在胸口狂跳,跳得他有点呼吸困难了,他偷偷深呼吸了一下,把自己的嘴角压下去了,“哥哥,照顾我是不是很麻烦?你为什么要把我接走呢,你明明有你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把我丢掉呢?我可能突然有一天就死了,我觉得我是活不到我爸爸那个时候的,也不会有一个孩子,那时候哥哥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季遥停顿了一阵,他听到季泽的呼吸声了,他知道季泽还在听,“我不是那种只知道跟大人撒娇买东西的傻小孩,我知道生活很不容易,我知道你会辛苦,我这么依赖你,却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季遥觉得自己开始有点语无伦次了,过去那些单纯的天真和信任好像长出了尖刺,变得锋利而不可触碰,掩藏在反覆无常折磨他的绝望里。 “你心脏又不舒服了是不是?我一听就知道。”季泽听着季遥越来越沮丧的话,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却模模糊糊带着笑意,似有一点希望的微光稍纵即逝,“遥遥,你不觉得一起长大很有意思吗,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我对你一无所知,你看我也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大哥哥而已,可是如果我们一起长大,我就能看着你在我身边慢慢从一个小男孩变成一个男人,你会变成我最熟悉了解的人,你身上的所有改变也都有我的影响,这样我的人生里面就有了你的人生。遥遥,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我需要被你需要,我是因为被你需要才离不开你的。” 季泽站定在季遥面前,放下了手机,抓住他一直揉眼睛的手,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把他摁进了怀里。 上了公交车以后,季泽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出一个暖水瓶倒了一杯热水吹凉了些,让季遥赶紧把药吃了。 季遥在汽车里坐了一阵又开始犯困了,好像只要季泽在附近的时候公交车就自带催眠效果一样,他呼吸里充满了外套里面季泽的味道,他搂着季泽的手臂把脑袋靠过去开始昏昏欲睡,不过一会儿就闭起了眼睛,将要入眠的时候心里好像有一个微弱到连他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在说,“其实离不开你的人,是我。”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时不时就戳季遥一下的心烦意乱一不小心便持续发酵到初一下学期的期末考。 季遥期末考前夕,季泽难得休息安排在了周末,心情很好地带着季遥出门了,去商城买了两双同款同色的新球鞋,又买了两件同款不同号的t恤,然后两个人穿着这一身在路上接受了无数陌生人目光的洗礼。 季遥舔着冰淇淋,用手肘悄悄地撞了撞季泽,小小声地说:“哥哥,为什么我觉得路人都在看我们。” “嗯……这里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因为你哥哥长得很帅,”季泽故作深沉地沉吟了一下,摸了两把季遥的脑袋,指尖很疼爱地摩挲着他的发丝,凑在他耳边,“第二个可能是因为他们看到我们穿一样的衣服都以为我是个未婚爸爸吧,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个儿子。” 季遥面无表情地被占便宜,故意用一种惊诧的语气反驳道,“啊?难道不是以为你是个恋童癖的变态大叔吗?” “噗,咳咳咳咳……”季泽差点被冰淇淋噎死,咬牙切齿地伸手拍了这个胡说八道的小孩的后脑勺一下,“我怎么就恋童癖了,你哥哥我现在是走到中学门口还会被补习机构发传单的年纪好不好?” “唔!”季遥一头撞进了自己手里的冰淇淋里被糊了一脸,一边伸手打季泽一边恼火地低吼,“我的脸上都是雪糕,你好烦人啊季泽!你明年过了二十都开始奔三了,我四舍五入都没开始奔二。” 季泽屈着手指将季遥脸上的奶霜刮去舔进了自己嘴里,有点促狭地勾着唇角看他,“我看你睡觉还要我抱那个样子四舍五入等于零。” “季泽!”突然有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们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吴馨宜就在身后,手里抱着一摞书,显然是刚从书店出来的样子,“这么巧你今天也休息,你和你弟弟出来玩啊?” “嗯,很久没和遥遥出来走走了,待会儿吃完晚饭再回家,你一个人吗?” “不是,刚刚和初中同学去书店了,”吴馨宜说,“现在要回学校了,今晚有个学校音乐社主办的音乐会,苏子沐没告诉你吗,他们乐队也要上。” 季泽疑惑了一下,“嗯?没有,他可能以为我今晚要上班。” “那你要来看吗,来嘛,和弟弟一起过来玩,都是你认识的人。”吴馨宜一脸期待地看着季泽,又把目光转到了季遥那里,朝他弯着眼角一笑。 “好啊。”季泽点点头,把吴馨宜手上的书接过来替她拿着,另一只手搂着季遥的肩膀,季遥把视线低下去了,没有让人察觉他突如其来的烦闷。 傍晚到达会场的时候,苏子沐抱着吉他在台上调试音效没注意到季泽,台下的一堆熟人看到他们三个同时到场发出意味深长的笑,“你们怎么会一起来啊,约完会吗?” “三人游啊,好像一家人诶。” “没有,我们在路上遇到的,不要乱说。”季泽和脸颊迅速变红的吴馨宜对视了一眼,下意识尴尬地退开了一点距离,后者借着去后台准备逃离了现场。 苏子沐调完音从至少有一米三高的台上蹦下来,被季泽踹了一脚,“你以为你是猴子吗,也不怕摔死。” “嘿嘿,你是我派来的救兵吗,你今天不上班啊?”苏子沐勾着季泽的脖子,探过头去看了季遥一眼,正想和他打招呼,视线触上季遥异常阴沉的侧脸,陡然想起了那半年送信的时候被面瘫弟弟支配的恐惧,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在季泽面前悄声问道,“季遥弟弟今天心情不好?” 季泽闻言低头去看季遥的脸色,季遥却撇开了脸看向别处。 后来那一整个夜晚季遥都没再说一个字,之后的几天他也一直对季泽如无必要爱搭不理,季泽以为他考试压力大也不敢打扰他,后来买牛奶糖哄他也没什么发应,结果这场莫名其妙的冷战就一直延续到考试结束的一个星期以后。 学期末的最后一天,季泽到季遥的学校接他放学,季遥一直在楼上磨磨蹭蹭没下来,季泽在校门口外站了一会儿,听到很多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交头接耳地说,“那个就是季泽啊?” 季泽以为自己已经弟控到世人皆知了,好不容易看到唐惜从校门口出来赶紧把她叫住想问她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唐惜一看到季泽神情就有点兴奋,她回头看了好几眼确认季遥不在身后,才鬼鬼祟祟地凑到季泽面前说:“季泽哥哥,我跟你讲,这次季遥考了全级第一,但是,哈哈哈哈哈,不行我先笑一会儿,季遥他考试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把你的名字写在自己的试卷上了,结果这次优秀试卷被张贴了出来在公告栏那里,然后现在全校都以为他的名字是季泽,现在我们全校连饭堂阿姨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啊?他在他的试卷上写我的名字做什么?” “谁知道他呢,可能他考试的时候心不在焉一直想着你呢。”唐惜的笑容有些可爱,又透着一丝善意的幸灾乐祸,“还有啊,有些其他班原本就认识他的人看了那张试卷以为他改名字了,还有女生给他的情书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哈哈哈。” 季泽愣了几秒,还没反应过来他应该要为季遥写错名字惊讶还是季遥收到女生情书惊讶,然后季遥就从身后脸色羞恼地冲过来把他拉走了,一直到家门口整个脸都是红的。 ☆、chapter 16 季遥对于季泽是那种爱他这件事情从深疑不信到深信不疑,转眼已经到了距离他十三岁还有两天的时候,不过幸运的是他直到最后都不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先动了心。 季遥像他爸爸一样其实一点也不爱吃甜食,但是他很喜欢看蛋糕,小时候他和爸爸出门要是经过蛋糕店的话腿就走不动了,然后父子俩就像傻瓜一样趴在橱窗前两眼发光地看着里面的蛋糕,然后窃窃私语。 “遥遥,你看那个草莓蛋糕好漂亮,这一小块上面至少有四颗草莓吧,不知道是怎么叠起来的,好厉害啊。” “好厉害啊,爸爸,你看那个,起司蛋糕好吃还是栗子蛋糕好吃?” “不知道啊,我都没吃过,不过我认识的一个人说提拉米苏好吃,就是那边那个咖啡色四层的。” “爸爸,提拉米苏是米做的么?那他有没有吃过马卡龙?” “嗯,我以前也是这样问他的,然后他说用米做的叫年糕,他说马卡龙是甜点界的腐乳,如果我吃的话会齁得哭出来。” “那我给你装一碗米饭啊。” 还好这两个傻瓜大的那个长得帅小的那个长得可爱,在门外站一会儿就给店里招来不少客人,蛋糕店老板就若无其事地让他们在那看个够了。 于是季遥在某个夜晚看了两个小时制作蛋糕的美食节目之后,忽然想起了这么一段往事,就和季泽说:“我生日想吃蛋糕。” 季泽这个毫无食物美学的直男(至少到现在为止他确实是笔直的)拧着眉毛看完这个甜腻得令人发指节目以后,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季遥的请求,“你不能吃奶油。”说着还很严肃地和季遥对视了一眼,“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就是不能吃奶油,蛋糕这种东西多糖多油对你心脏不好。” 季泽不明白季遥对蛋糕那种执念的来源,季遥也不习惯解释,于是这个要求就以没有商量余地的方式不了了之。 到了生日那天回到学校唐惜问季遥生日打算怎么过的时候,他那如常冷淡的脸上难得浮现了一丝委屈,“我哥哥不许我吃蛋糕。” 他同桌闻言就加了一句,“季遥,你哥哥表面上一副很迁就你的样子,其实管你管得这么严,连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满足你。” 然后季遥脸色又冷了半分。 “关你屁事。”唐惜朝季遥的同桌翻了个白眼,又转向季遥,“季遥你别理他,他就是嫉妒你有哥哥他没有。” 那天下午级里面组织到礼堂里看电影,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放学,季遥趁着午休的时候给季泽打电话说这个事情。 午休时候整个校园显得份外宁静,走廊里冷冷清清的,连人走过的脚步声都特别明显,于是电话那头的背景便尤其嘈杂了一点,季遥说完了事情随口问了季泽一句,“哥哥你在干嘛啊?” “我?我……在工作。”季泽的声音稍显犹豫,话音刚落便听到话筒里传来了女生清脆的声音,“季泽,你看看这个抹茶蛋糕,看上去就好好吃啊,不如你……”季泽捂住电话回头眼神示意了身后的人一眼,再拿起电话的时候发现通话已经中断了。 季遥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季泽已经到了很久,穿着围裙在厨房里拌鸡蛋,又筛了点面粉到鸡蛋糊里加了糖,拌成了蛋糕糊。季遥站在季泽偷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季泽还在里面放了什么,蛋糕糊绿绿黏黏的,像一坨绿色的那个什么东西。 烤箱还在预热,季泽忙完了蛋糕糊放在一边开始准备今晚的晚饭,手上忙着的时候还不忘叫季遥回家喝水。 季遥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处,眼睛一直盯着那坨蛋糕糊,心里很不痛快地酸涩了一会儿,后来他明白了这种感觉其实叫做嫉妒,但是当时他站在那里心里唯一的想法只有“对别人比对他好的季泽很讨厌,能吃季泽做蛋糕的人更讨厌”,然后他就趁着季泽埋头炒菜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拉开冰箱找出瓶东西往蛋糕糊里挤了点。 结果季泽在晚饭过后把烤好的抹茶蛋糕捧到他面前插上十三根蜡烛点上的时候,季遥彻底惊愕了,惊愕得第一口蛋糕送进嘴里的时候就开始掉眼泪,最后一路吃一路哭,芥末呛辣的味道从喉咙不断涌上鼻腔,针刺一般的辣味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 季泽目光很温柔地看着季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哭什么啊?这么难吃么?” 季遥呜咽了一声,哽咽着说:“好吃……” 季泽的唇边勾起了满足的笑容,凑到季遥面前,“给我尝一口?” 季遥把蛋糕护在怀里,转开了身子,做坏事的心虚填满了他的胸口,他下意识地为自己掩饰,“走开,这是我的,倒掉都不给你。” 季泽看他哭得鼻涕都流下来了,给他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连人带蛋糕地搂到自己的怀抱里,停住季遥往自己嘴里塞蛋糕的手,把蛋糕放回桌子上,心疼地用指腹抹了抹他的泪水,“这是今天专门去厨房问我们大厨要的少油少糖的配方,抹茶戚风也比奶油蛋糕要健康一点,不过可能味道是差了点,唉,别吃了,吃坏肚子就不好了,把弟弟当成小白鼠的哥哥真的很不好。” 季遥怔了怔,眼底突然冒出真正的泪水,滚烫地从眼角沿着脸颊滑落,掉在季泽的手背上。 他突然意识到,季泽是真的很爱他,比世界上所有人都爱他,是那种爱他。 季泽把季遥嘴边的一点蛋糕屑蹭掉舔进嘴里,皱起眉头,嘀咕了一句,“抹茶蛋糕怎么会有股芥末的味道?我买的抹茶粉过期了?” “哥哥,你别动。”季遥把他的脸掰过来不许他看蛋糕,凑近了他一些,近到温热的呼吸拂在了季泽的脸上,暖暖痒痒的,好像羽毛挠过他的脸庞,季泽凝视着他湿润的眼眸,突然从中很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就在那一刻,他的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加速了,发了疯一样在胸腔里头怦然作响。 “哥哥,你,你爱不爱我?”季遥的脸上泛起了微红,吭哧了一下才问出来。 季泽的双臂环着的纤细的腰,笑容在这冰冷的夜里显得愈发温暖迷人,“我当然爱你,遥遥。” “嗯,我就知道。” ☆、chapter 17 那天晚上季泽心里突如其来的悸动久久未平息,季遥身上那种舒心的小婴儿似的奶甜味涌动在他的鼻息之间,在无意中触碰到季遥的目光的瞬间将他恢复正常的心跳打乱节奏。 季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睡着的,他觉得那个夜晚有些失控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季遥一夜之间长大了,轮廓线条成熟了不少,眼睛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他微微张开了手臂,季遥就主动靠近他了,和他鼻尖蹭着鼻尖,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他忍不住吻住了季遥的嘴唇,还把舌尖探了过去,和季遥缠在一起。 喘息着分开双唇的时候,他的视线在季遥身上游走过,看到季遥白皙的的胸膛上有星星点点的暧昧红痕,两颗粉嫩的小葡萄又红又肿地挺着,胸膛中央有一道不明显的疤痕,汗水沿着他的小腹滚落,底下是两个人抵在一处的…… 季遥的眼神有点迷离,似有若无地勾人心魄,水光莹润的唇瓣呢喃着,“哥哥,我爱你……” 季泽猛地一下从梦中惊醒,心里有一种他很不想承认的放松和舒适,像是压抑已久的欲望得到了宣泄,但是这个绮梦的对象却让他有种莫名的羞耻。 季泽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定了定神,掀开被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裆,发现季遥修长的腿就压在他某个硬了的位置上,他轻轻叹息,伸手将季遥的腿拉开,动作很轻在他挺翘的屁股上打了一小下,却蹭到了一手湿润。 季泽的心情突然有点凝重了,他转脸看着季遥温顺无害的睡颜,意识到他的遥遥看来是真的要长大了。 季遥不情不愿地被他吵醒从被窝里拉出来,觉得裤子里面湿湿黏黏的很不舒服,低头怔了好一阵,满脸通红地抬起头,神情慌张无措地看了季泽一眼,季泽从衣柜里拉出一条他的内裤,把他从床上抱入了洗手间,一边走还一边安慰他,“没事的,男孩子长大都有这种时候,快去把小裤裤换出来给我,我帮你洗。” 季遥换了裤子,季泽把床单也换上了,和他的内裤一起拎到了阳台去洗,季遥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脸上还是跟发烧了一样滚烫,他觉得好羞耻啊,这种时候说来就来也算了,竟然还被季泽发现了。 季泽把床单内裤用洗衣液泡上以后回到房间里把季遥从被子里揪出来,他恍惚地觉得他感觉到季遥的心跳了,而且还被他传染了,两个人心跳大乱地沉默对视了半晌,季泽把季遥放开了,又揉了他脑袋一把,安抚道,“没关系的,宝贝。” 季泽刚把洗好的东西晾起来,门口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他从阳台走到客厅打开了门,顿了三秒,对门外的人说,“你等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然后他就回身把季遥扛进了房间里,季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正想开口问他“怎么了?”,被他捂住嘴巴,“我妈来看我了,现在就在外面,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别出去别发出声音,等她走了我就进来叫你。” 季泽搬出来自己住的这两年只回过家三次,他的父亲和母亲一向不太关心他,也不干涉他做的任何事情,所以母亲的突然到访季泽感到非常意外。 一段时间没见面,宋淑君的变化依然不大,还是如同往日那么高雅端庄,原本及腰的长卷发剪短了一些,整个人看上去更干练利落了,却不失平日的温婉。 她进了门,站在客厅的中央环视了一周,整个房子阳光充裕,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生活气息的香味,最后她把目光缓缓落在季泽的身上,“你这两年以来一直住在这个地方?” “嗯。”季泽点点头,“妈妈你坐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宋淑君和季泽随口谈了谈近况,问了他心脏病的康复情况,又问了他明年本科毕业有什么打算,从始至终半句话没有提及父亲,但是这种类似于母爱的温情实在太难得了,难得到只有能得到一点点,季泽就会觉得不知所措受宠若惊。 她的视线一直游移在房子的各个角落,鞋柜上有两双一模一样却不同号的球鞋,浴室里有两条毛巾两把牙刷,阳台外面晾着的内裤也明显比季泽的型号小了两个号,到处都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 宋淑君没有去问,却把视线转到了季泽的卧室门口,季泽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但是母亲终究没有提出要参观他的卧室,他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母亲略微尴尬地沉默了一阵,问季泽道,“你跟女朋友一起住?” 季泽顿了几秒,抬头直视着母亲的眼睛,睁着眼睛撒谎,“嗯……她偶尔来过夜。” “哦,”母亲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电话在她的手提包里响了一下,她翻阅了一下信息,“我今天是工作路过想起你住在附近就来看看你了,你搬出来两年我都没来看过你住的地方,本来还想找你吃饭,但是现在临时又有事了。” “那以后再找机会吧,”季泽站起身来,将母亲送到门口,“要我送你下去吗?” “不用了,我赶时间。” 季泽关上家门,听到电梯门关上的声响,肺里憋着的气才慢慢呼出来,他打开卧室门,季遥坐在床上盯着他看,脸色有点难看,“谁是你女朋友!” 季泽有点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一下躺到柔软的床褥上,把季遥拉下来,讨好地对他笑着,“我是你女朋友!” 季遥的脸一下滚烫起来,没有吭声地撇开了脸,看着窗外透入的清澈阳光,被晒得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季泽躺了好一会儿,被母亲突击检查的紧张心情才彻底松懈下来,他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季遥脸色这么臭肯定也是饿了,他从床上起来了,搂着季遥的肩膀出了卧室一路带到厨房的小桌子旁,路过客厅的时候忍不住往阳台看了一眼,看到那条还在滴水的内裤,然后对季遥说:“我妈的观察力简直惊人,下次我给你买几条粉色的小裤裤,装的像一点。” 季遥抬腿给了他一脚,“你才要穿粉色的小裤裤!” 季泽转过身来,看到季遥红透的耳尖,忍不住笑了出来,极不要脸地对弟弟撒娇,“来嘛。” “不来。” “来嘛。” “滚。” 季泽滚到季遥面前,捧住他的脸低下头,在呼吸近在咫尺的时候犹豫了几秒钟,然后将亲吻落在了他的唇角。 ☆、chapter 18 季泽这些有意无意落在季遥唇角的亲吻一直陪伴他到走完了整个初中时期,季遥初三毕业那一年,季泽大学也毕业了,季遥在这一年内突然长高了不少,整个人好像被拉长了一样显得更身型颀长了,脸部的线条依然有些稚气未脱,却从可爱转向了一种可以被称之为漂亮的帅气。 季泽早就存好了一点钱,等季遥初中毕业典礼一结束就带他去旅行,一走就是大半个月。 旅行结束回家有一段时间了,季遥手里的村上春树终于被季泽抽掉了,还告诉他“长大点再看村上,你现在这种年纪也就儿童不宜的片段看得进去”,季遥没说什么,但是他跑去看《洛丽塔》了,被季泽裹在被子里揉了一顿,“季遥你是存心要气我吗?你就不能看点正常点的?《哈利波特》?” 正值叛逆期加变声期的季遥比平时话更少了,然而越是简洁的时候越是达到一针见血的效果,一言不合就开启嘲讽技能,他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我想了解一下那些喜欢未成年的变态大叔心里在想什么。”说着便念出了全书的第一句,“洛丽塔,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接着又连人带书被季泽揉了一顿,季遥头发蓬乱地从被子钻出来的时候,季泽脸上敛去了笑容,看上去似乎有点深沉了,不知道是想起了谁,“欲念的投射和爱情本身是没有关系的,没有道德底线和冲破世俗观念也不一样,有些人就会抛弃欲念来爱别人。” 季遥没听明白话中的意思,拧着眉看他,“说人话。” “我觉得我要把这些书都没收了,不要把我弟弟教坏了。”季泽看了他一眼,走到衣柜旁边翻出一件衣服,脱掉身上的睡衣换上,季遥从他身后看着他紧实的肌肉,性感的腰线肌理,目光有些移不开。 季遥突然有点不服气地心想我要是看唐惜那些耽美那才叫教坏吧。 季泽回头看了他一眼,被他神思恍惚的眼睛吸引了,忍不住笑了一下,“换衣服吧,带你出去吃饭。” 季泽中午约了一大堆大学的人聚会吃饭加ktv,里面有个不太相熟的朋友的朋友,是一个已经公开出柜的gay,季泽不太喜欢这个人,不是因为歧视,而是这个人勾搭十八线小网红滥交还经常在微博炫耀,走地鸡装名媛的生活作风他实在欣赏不来。 ktv包厢里光线幽暗不明,几个人吵吵闹闹地抢着麦克风吼歌,季泽开了一罐啤酒喝了几口,和旁边的人聊天说话,季遥被他夹着啤酒罐的细长手指吸引了目光,他从来没见过季泽喝酒的样子,这种性感而欲说还休的模样让他有点失神。 过了一会儿,包房里又多来了几个人一起玩了,那个吴馨宜也来了,一来就坐在季泽的旁边,大家都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保持缄默,尴尬却悄然地蔓延在空气里,所有人都知道吴馨宜喜欢了季泽四年,而且为了和季泽拉近关系去他兼职的地方打工,然而毕业的时候告白还是被拒绝了。 季遥一看见她就从季泽旁边起身走开了,季泽正想开口问他去哪里,旁边的吴馨宜却开口了,季泽感觉到她的膝盖在微弱地颤抖,“季泽,我能问你为什么吗?” 季泽喝了一大口啤酒,视线往季遥那个角落飘了一下,“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那肯定不是因为你不好,你是一个很体贴善良的女生,适合谈恋爱,在其他人眼中我们两个也适合在一起,可是恋爱是双向的感情联系,不能因为你喜欢我就单方面消耗你的感情,这样对你不负责任,我也会有负罪感。” “你对我一点好感也没有吗?是因为你有其他喜欢的人了吗?还是因为你弟弟?我可以对你弟弟很好,我……” “不是,好感当然是有的,但也就只是好感了。”季泽打断她,看到那个出柜的男生坐到了季遥旁边,他的心里倏然开始烦躁了起来,想把季遥叫回来,可是季遥避开了他的视线,“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女生一定要知道男生不喜欢你们的准确理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理由的,可是这样说出来不就太伤人自尊了吗?是我辜负了你的喜欢,你怪我就好了,我不想找理由为自己开脱。” 吴馨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后来听人说她是哭着出去的,但是季泽却完全不知道,他的所有思绪都被季遥牵走了。 季遥的脸在摇曳的光影里被柔化了,他一直以来离季泽太近,近到几乎是把他捧在了手心里,季泽从来没有在这种不可伸手就触及的距离仔细看过季遥,所以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季遥那种懒散忧郁的气质在他这种将熟未熟的年纪里催化出了一种很吸引人的魅力,而且这种吸引的对象是不分性别的。 那个走地鸡把他的鸡翅膀搭在了季遥肩上,还碰了碰他的头发,季遥心里别扭了一下,却没有躲开,他下意识去看季泽了,看到季泽对他做了一个“过来”的嘴形,但是他待在原处没动。 季泽一直和那个女的纠缠不清这件事情已经困扰季遥很久了,以前他还小,对于季泽对他的感情也觉得很模糊,所以只能自己憋着生气,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季遥看着季泽眼里那种渐渐加深的怒色,心里有种大仇已报的窃喜。 季遥已经开始清楚地感觉得到季泽有时候看着他的目光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比如说在他穿着季泽松垮垮的睡衣经过他面前的时候,又或者醒来吻他唇角的时候。 可是季泽从不逾越界线,明明爱他却又不把他看作一个爱人,对他也没有那种爱人之间的占有欲。 季遥慢吞吞地转过去看着那只走地鸡,嘴角扯了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季泽终于忍无可忍地走过来拎小猫一样把他拎起来,一直拎到外面,从幽暗的地方一下子走入阳光里,季泽语气暴躁地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不知道旁边那个是什么人吗?” “不就是一个同性恋吗,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季遥挣开他的手,“你抓得我好痛。” “你不要去招惹那些不正经的人,你还对他笑?” “难道我还要对他哭吗?是你带我出来玩的,你现在又要不高兴,不高兴又来教训我,你以为你真的是我亲哥哥吗?你和吴馨宜暧昧了四年我都没说什么,我和别人聊天你就骂我。” “我没有骂你,”季泽顿了一下,语气焦躁地辩解,“我也没有和吴馨宜暧昧四年,你在乱说什么,我答应过你我不会找女朋友就不会……” “所以你拒绝她只是因为你答应了我不找女朋友而已吧,不是因为不喜欢她。”季遥愤怒地转开眼睛,心里好像被刺了一下。 季遥感觉到了很浓重的沮丧感,好像空气变成了坚硬的实体压在胸口里,拒绝她不是因为不喜欢她,也不是因为太喜欢我,从始至终是我一个人想太多了而已。 “季泽?是你吗?”背后突然响起一个成熟的女声。 季泽诧异地回过头,手上迅速地放开了抓着季遥手腕的手,在短短数秒之内冷静了下来,“妈妈。” ☆、chapter 19 宋淑君的视线在季泽和季遥之间来回看了看,问道,“你们下午还有事吗?一起吃饭吧。” 三个人在商场里面的一间价格挺贵的饭店坐下来,季遥一直低头翻菜牌,他有很严重的选择困难症,平时出去吃东西一般都是季泽给他点菜的,可是今天在季泽母亲面前似乎就不能像平时那么肆无忌惮了。 宋淑君看着季泽,“你和季遥还一直保持联系?” “嗯。”季泽点点头,他知道那个秘密,知道母亲对季遥那种仇怨的缘由,所以不得不选择掩饰,“我们偶尔会见面。” 话音刚落,季遥抬起头不解地瞪了季泽一眼。 “纠缠这种能力大概也是能遗传的吧。”宋淑君意有所指地说,“有些人自己不要脸地纠缠有家室的人,生出来的人也不会好得到哪里去。” 季遥听出来宋淑君在说他的父亲了,可是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样侮辱父亲,父亲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容任何人亵渎的,所以他几乎立即就愤怒了,被季泽在桌底下握住了手。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这样有什么意义,当初我们把你送出国治病态度就很明确了,不想要季遥和我们家再有任何关系。”宋淑君看着季遥煞白的脸色,心里生出一种残忍的快意,“纠缠别人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死了也是活该。” 季泽和季遥几乎同时站起来,季遥把菜牌“砰”地扔在桌面上,引来四处的人的视线,季泽讶异地看着母亲,不敢相信母亲竟然在季遥面前说出这么过份的话来,“妈妈,你说够了没有?” “季泽,你闹够了没有?”宋淑君抬头看着季泽反问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想清楚你在做的事情,不要再任性了。” 季遥一把推开了靠近他的季泽跑了出去,季泽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却站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母亲就在面前,如果现在追出去只会引出更多问题。 季泽回到家的时候,外面的夜色已经开始弥漫了,夕阳最后那点沉醉的暮色也已经消散,只剩下暧昧不明的微弱的光线,从落地窗透入大厅里像一层薄雾。 季遥早早地睡了,像是刻意不想和季泽有任何交谈,眼睛还是浮肿的,也许是哭累了才睡过去的。 季泽心疼了,仿如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心脏遏止它再继续跳动一样,他坐在床边很轻地抚了抚季遥的脸,却无法缓释任何痛楚的感觉。 他能体会季遥的情绪,所有气愤、惶恐、委屈,可是他不能为他解释,季遥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那段往事是不能够被揭开的,可是这样隐瞒着他又形成了另一种不能弥补的伤害,甚至他能给的安慰在季遥面前都不过是一种近乎残忍的讽刺。 季遥醒来的时候是午夜,窗外的云很稀薄,夜空显得特别深邃安谧,他的耳畔传来季泽很均匀的沉睡的呼吸声音,胳膊很疼惜很依恋地紧紧地搂住了他。 但是季遥觉得那种麻绳一样粗粝地折磨他的心痛感已经不只是出于愤怒那么单纯了,季泽母亲那几句不留情面的话对他的伤害是带着毁灭性的,他一直以来试图遗忘和释怀的恨意又一次狰狞着出现了,紧紧地揪住了他。 父亲离开的那一天铺天盖地的痛苦又重现了,他被季泽的家人送走的那一天无法挣脱的绝望也重现了。 这种悲伤的力量太过强大了,一切平静的假象被它一冲即散,所有理智的念头瞬间溃不成军,在陷落之后剩下的只有恨不得立即同归于尽的杀意。 季遥抓起自己的枕头,视线冰冷地看着季泽,想把一切结束在这个静谧的深夜里。 然后他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到枕头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爬动,好像是一只……蟑螂? 于是本来要用来闷死季泽的枕头就抽到季泽身上去了,力道很大,几乎一下就把他从睡梦中抽醒。 “啊啊啊啊啊啊!床上有蟑螂!我都叫你在床上打游戏不要吃零食了讨厌死你了!” 季泽猛然醒来,打开房间的灯,迷迷糊糊带着安抚意味地亲了亲季遥的脸,“别怕别怕,哥哥在这里。” “不要亲我,都不知道你的嘴有没有被蟑螂爬过!”季遥一把推开季泽的脸,一脸厌恶地看着他。 “宝贝,你不要说得这么恶心好不好,这完全就是个意外啊。别在床上蹦了,快点下来,蟑螂已经打死了,哥哥现在收了被子去洗。” 季遥手里还抓着枕头,又不解恨似的打了他两下,什么恨意杀意都被蟑螂吓跑了,“你不把你的零食全部扔掉我就把你扔掉。” “好嘛,你快点下来去洗澡,把你的裤子小裤裤脱下来给哥哥顺便一起洗了。”季泽被他的反应都笑了,语气温和地哄着他。 季遥冷着脸说:“我的小裤裤表示不想跟你的蟑螂被子一起洗。” “诶,要求这么多,”季泽笑着叹气,手掌在他的背脊上抚摸了几下,“那你先从哥哥身上下来可以吗?” 季泽洗好了所有东西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了,地平线的一丝微光正如淡蓝色的水墨一样漫延,季遥闷闷不乐地窝在沙发上默不作声,整个人被黑暗浸没了一样。 季泽看了看手机里的时间,公交车的首班车差不多准备发车了。 他取了一件外套,找了找零钱,给季遥穿好袜子鞋子拉着他的手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睡不着了是吗?那我们去坐车好不好?” 季遥表情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季泽走到街上了,拂晓的空气里洋溢着青草和露水的味道,被风一吹就凉凉地拂在脸上。 季泽和季遥坐上了汽车的首班车,车厢里除了他们没有任何乘客,季遥惬意地靠在椅背上,视线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听到季泽在他耳边说:“遥遥,哥哥爱你。” 他回过头来,面目表情地看着季泽,眼里却涌动着明显的情绪,又听到季泽继续说:“我不会丢下你的,这一次可以相信我吗?” 季遥低头揉了揉眼睛,伸手搂住了季泽的手臂,把脑袋靠过去,不声不响地,却已经表达了所有意思。 不一会儿季遥就睡着了,汽车还在缓缓地前进,依旧空荡无人,季泽垂眼看着季遥紧闭的眼睛,低下头去和他呼吸彼此相缠,然后第一次鼓足了勇气悄悄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chapter 20 季泽工作了一年就辞职了,找到几个理念相同的合伙人开始着手自己创业的事情,这期间他都没有再和母亲见过一面,父亲却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季泽母亲见过季遥的事情,还主动来找季泽求证了,不过季泽回答得很含糊,没有把那一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父亲。 季遥和唐惜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在高二下学期的时候学校举办十大歌手比赛,唐惜犹豫不决了好几天,季遥就直接替她把报名表交上去了,没过多久唐惜就通过了初赛和复赛直接晋级决赛,校文体部在微博上发起一个网络人气奖的投票,到决赛当日为止转发次数最多的选手有五百元奖金。 那段时间季泽的爷爷身体不适进了医院,季泽一边忙着工作上面的事情一边还要抽时间每天去医院探望他,没什么时间照顾季遥,过了几天以后季泽突然开车来学校接季遥放学了,带着他一起和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吃晚餐。 那个女生似乎对季泽很有好感,整顿饭下来视线就粘在季泽脸上了似的揪都揪不下来,季遥脸上一如往常的淡漠,手却在桌子底下似有似无地挠着季泽的手心,被季泽攥住了手指。 季泽看了季遥一眼,把自己盘子里面的鳕鱼切到他的盘子上,季遥的视线望入他的眼睛里,被他读出了思念,季遥平淡地笑了笑,说:“哥,姐姐问你问题呢,你看我做什么?” “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你问我什么了?”季泽语气谦和地道歉,又礼貌地询问女生。 “没关系。”女生羞涩地摇摇头,依旧含情脉脉地看着季泽,“我是问你,你觉得恋爱和婚姻有什么不同?很多人都说,真正的爱情都存在于婚姻之外,可是我觉得婚姻应该是以爱情存在为前提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从本源上看婚姻的本质更像一种契约关系,可是没有爱情作为依据,这种契约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就没有太大意义了,简单来说,我是不会和我不爱的人结婚的。” 季遥坐在椅子上不自然地动了动,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灯泡瓦数未免有点过高了,听这些一把年纪的人风花雪月地聊天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季泽这么西装革履装逼地说话的时候,他就很想把自己手机里季泽那些在家里毫无形象穿着老头背心裤衩的猥琐照给女生看看。 然后季遥就手随心动地解开了手机的锁屏,点开一张季泽的照片欣赏起来,季泽暗暗地瞪了他一眼,他抬起头一脸纯良无害地看着季泽笑,手上一滑手机掉在了地上。 季遥弯腰把手机捡起来,突然有团软绵绵的东西粘上来了,是个看上去只有三岁左右的双马尾大眼睛混血小萝莉,抱着季遥在傻笑,小萝莉的父母从她身后跟过来,很不好意思地对季遥说抱歉,“她好像很喜欢你呢。” 季遥轻轻地戳了戳孩子的脸,旁若无人地逗孩子,把裤兜里的牛奶糖放在她肉乎乎的手心里,耳边听到女生恍然大悟地问季泽,“对了,你对小孩子有什么看法?你把你的弟弟从小带大,肯定对带孩子很有经验吧。” 季泽顿了几秒,一脸认真地说:“我可能在我弟弟有孩子的时候才会有孩子吧,如果我弟弟不要孩子,我可能也不想要孩子了。” 季遥听了这话嗤地笑了一下,女生震惊得说不出话了,“啊?” “呵呵,我开玩笑的。”季泽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抿了一口里面的玛瑙红色的液体,“我其实无所谓,我尊重我以后的妻子的想法,不过说实话,带孩子真的挺累的,小时候太可爱吧又怕他被坏人拐走,叛逆期的时候又不听话,再长大点又怕他随随便便就跟人跑了,尤其是有人老少咸宜,操心少一阵都不行。” “你弟弟长得这么好看,在学校肯定被很多女孩子追吧?”女生看了季遥一眼,笑着打趣道。 季泽很谦虚地说:“还好吧,我弟弟从小身体不好所以不怎么运动,女生都不能站在篮球场边抱着他的衣服,没那么招惹人。” 季遥眼眸幽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季泽也挠了挠他的手心,但是他把手收回来了,愣了好一阵子他才想明白了自己在失落,可是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失落些什么。 好像情绪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不知道被什么遥控着左右着,明明季泽在和别人谈论他,他却沉默如旧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他宁愿他是隔壁桌的,至少这样他的一举一动就没有意义了,不用在意着无处可说却又要装作若无其事,也不用摆出一副微笑的样子又要委屈又自作多情地在里面藏着难过。 最后季遥在桌底下给季泽编辑了一条短信,【以后相亲不要带着我。很烦。】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幸存 作者:起司鸡 第4节 第二天,季遥就在饭堂里和唐惜说了昨天的事情,唐惜激动地把勺子扔在盘子上,“什么?你和你哥哥说以后相亲都不要叫上你?” “对啊,无聊得要死,还妨碍我写作业。”季遥把她的勺子捡回来塞进她的手里,一边吃一边低头玩手机,不知道在弄什么,“我知道他一把年纪了肯定会被催婚啊,我相信他不会找女朋友,他答应过我。” “你哥哥这么喜欢你这么在意你的看法,你怎么可以对他说这样的话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唐惜很不满地说着,季遥完全没有反应,还在低头摆弄手机,唐惜探过头去看,发现他在给自己转发微博投票,“别投了,唱首歌我高兴就行,我又不在乎那点破钱。” 季遥从手机里不耐烦地抬起头,“我就是不想管,反正他这么些年一直暧暧昧昧,也从来没有问过我要不要做他的男朋友,我现在无名无份,就是一个弟弟而已。” “那你也不能这种态度啊,你老是这样不闻不问冷冷淡淡谁还愿意对你好啊,外面那么多嘘寒问暖的小姑娘,跟你这样一对比就觉得你是个畜生吧。” 季遥突然就怒了,“我就是这样,季泽不满意就让他滚蛋,关你什么事。” 说着就站起来拎了餐盘去倒饭了,把唐惜一个人留在原处。 放学的时候季遥故意走了另外一条楼梯下楼,避开了唐惜的课室,他和唐惜做了这么多年朋友虽然偶尔也会有小争执,但是由于他性格比较冷淡不会真的生气所以几乎在争吵完的当时就可以和好,但是他看到唐惜当时变了的脸色就知道他今天说过头了,所以他忽然就不敢去面对她了。 他出了校门以后就搭公车去了季泽的公司,在楼下打给季泽,“哥哥,你猜猜我现在在做什么?” “做坏事。” “没有,我在你公司楼下,我来接你下班了。” “你有这么乖?”季泽从办公室往下看,果然看到了季遥朝上对他挥挥手,“肚子饿不饿?上来吧,哥哥这里有蛋挞,客户送的。” “不吃。”季遥说,“哥哥,我今天和唐惜吵架了,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回事?我现在进电梯了,挂电话吧,等见面了再说。”过了一会儿季泽就下来了,把季遥的书包接过来背上,“说吧,怎么回事?你欺负女生啊。” “没有,”季遥低声说,和季泽并肩走着,他又长高了一些,和季泽就差半个头了,“我们今天走路回去吧,别开车了。我跟她说你昨天带我去相亲的事情,我说我不想管这种事情,她说我总是这么冷冷淡淡的对你不闻不问你以后被外面的小女生嘘寒问暖惯了就觉得我不好了,然后我就说‘那就让季泽滚蛋’,我还说‘关你什么事’,她肯定伤心了。” 季泽很温柔地笑了一下,捏了捏季遥的手心,和他一起走入一条人少一点的路,天色完全暗下来了,路灯的灯光昏黄温暖。 “我不会觉得你不好。” 季遥问:“那你觉得我有什么好?” 季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一只手抵住灯柱,把季遥圈在身前,倾过来低头看着他,“你很可爱,你依赖我的时候很可爱,讨厌我的时候也可爱,有时候你可爱得让我很心疼,可是心疼的时候我还是想爱你。” 季泽的呼吸凑得更近了,季遥的脸被他的气息拂得脸颊发烫,他笑了笑,嘴唇轻轻地点了他的唇角。 “哥哥,其实,你想吻的是这里吧。”季遥把自己的嘴唇送上去,立即得到了季泽激动的回吻,真切的缠绵悱恻的一个吻,温暖的嘴唇相触,湿润的舌尖游入了口腔,舔舐着口中的每一寸柔软。 季泽握住季遥垂在身侧的手,拉起来抱住了自己。 ☆、chapter 21 学校礼堂里人山人海的,空气闷热得让人不适,季遥本来就讨厌所有集体活动,但是唐惜今天十大歌手决赛,他还是准时到场应援了,还义务充当摄影师。 唐惜高一军训的时候剪了一个特别an又特别丑的短头发,被季遥笑她像把痰盂倒扣在头上了似的,然后她就狠下心把头发蓄长了,到现在这个时候已经过了肩了,搭配裙子看上去特别淑女。 唐惜嘴上说唱歌只是图个开心,可是她还是为了这次比赛花了很多心思,还专门找了几个同学给她伴舞,她站在舞台正中央,身前有个立麦,镁光灯往她身上一照,还颇有种复古的情怀,她抱着立麦深情款款地唱起来:“if i had to live y life without you he days ty, the nights will see so long…” 季遥举起手里的手机给她拍了好几张特写,恍然想起那年冬天圣诞节,第一次听见唐惜唱《如果没有你》的时候,他们还那么小,那时候唐惜就已经那么确定季泽会爱他了,而他自己却不愿意相信。 唐惜的声音还是和当年一样那么动听,而现在,她已经站在舞台上为这么多人唱了,时间一直推着他们往前走,原来已经走了那么远的路途。 “hold now touow i don’t wa you nothg’s gonna ge y love for you you oughta kno uch i love you ohg yoube sure of i’ll never ask for ore than your love nothg’s gonna ge y love for you you oughta kno uch i love you the we y whole life through but nothg’s gonna ge y love for you” 唐惜的一曲结束,观众席掌声雷动,季遥从座位起身,从过道走到后台的出口附近,片刻之后就看见了唐惜。 唐惜站在季遥面前,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在她开口说“算了”的时候,季遥开口说了“对不起”,两个人就这么和好了。 场内实在闷热,而且学校礼堂的垃圾音效也很磨人,于是两个人走到场外呼吸新鲜空气了,季遥看着远处操场跑步的人,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唐惜看,“你看这个,已经截止了,你得了网络人气奖的第一名,我知道你今天肯定赢不了的,拿个网络人气奖也算安慰了,还可以请我吃饭。” 唐惜笑了出来,眼角湿润,把手机接过来,饶有趣味地翻起了转发记录,嘀咕着骂了季遥一句,“你就乌鸦嘴吧,混蛋。” 半个小时之后季遥的乌鸦嘴就应验了,唐惜果然什么没有得名次,但是得了网络人气大奖,除了有五百元奖金以外,还有一只与身同高的熊玩偶作奖品。 外联部也不知道请的什么十八线城乡结合部明星嘉宾,竟然在舞台上假唱,还要唱完一首又一首,好像当作是自己的个人演唱会似的,废话还很多,观众席走了一大半的人,本来颁完奖半个小时之内就可以结束的比赛一直拖到一个小时之后。 所有选手都要在整场比赛以后才能离场,于是季遥陪着唐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季遥提前打了电话叫季泽来接他们,从礼堂走到校门的时候经过教学楼,季遥去洗手间了,把相机手机钱包扔给唐惜,让她先去外面上车。 唐惜很没品地打开季遥的钱包看看他有没有放自己小时候的裸/照,后来才想起来季遥没有妈妈爸爸也去世了,别说□□了,有几张小时候的照片就算不错了,不过她还是很意外,季遥钱包里的照片是和季泽的合照,照片里的季泽搂着季遥吻在他的脸上,季遥难得笑得很灿烂,好像眼里有漫天的星辰一样。 唐惜走出校门上了季泽的车和他打了招呼,把季遥的东西都扔给了季泽,自己抱着熊玩偶坐在后座。 季泽从驾驶座回过头来问她,“唐惜今天得了冠军吗?奖品这么丰厚。” “不是啊,我没得名次,这是网络人气奖的奖品。”唐惜说着,身手摸了摸熊玩偶软绵绵的肚子,“我其实知道我们学校艺术科的老师不喜欢通俗唱法不会给我这种选手名次,而且他们还会黑幕自己艺术队的学生,季遥也早就知道了,不过他还嘴硬损我说我的水平就只能得个安慰奖。他为了我这个安慰奖申请了二十个微博账号给我投票呢,那二十几个小号一看就知道是他啊,名字全部都是什么‘季泽是白痴’,‘季泽大狗蛋’,还有一个简直绝了,‘小泽泽和他遥哥’……季泽哥哥,季遥这个人对别人表现出两成在乎的时候心里就有八成,所以他喜欢你都那么明显了,说明他心里装都装不下了,你要对他好一点。” 季泽朝她温和地笑,“我知道,谢谢你。” “话说,我早就知道你喜欢他的事情了。”唐惜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所以你到底问他要不要做你男朋友没有?他昨天和我吵架的时候都抱怨这事了,他说你暧暧昧昧的,就是不表态。” 季泽说:“我不是早就是他的人了么,原来他还会在意这个啊?” “在意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季遥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看了季泽一眼,又回头看唐惜。 季泽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们没说什么啊,遥哥。” 季遥静了两秒,脸一下子从脖子根一直红上来了。 季泽把唐惜送回家以后和季遥在外面吃过饭才回家,季遥回家以后吃过药就去洗澡了,又随手拿错了季泽的睡衣,他现在已经长高了和季泽裤子可以交换着穿,不像当年又瘦又矮穿着季泽的裤子还会被裤腿绊倒,但是季泽身材比他健硕一下,衣服穿在他身上还是有些宽松。 季泽也去洗了澡,穿了季遥的睡裤裸着上身,从浴室出来关了电视在沙发上一捞就把季遥扛了起来,回到卧室关上门扔在床上。 季遥心脏砰砰狂跳起来,瞪着黑秋秋的大眼睛看着季泽,弱弱地问:“哥哥,你想干嘛啊……” 季泽撑在他身上,望着他紧张得呼吸困难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声,用手指拨开他的刘海低头吻了吻他的眉心,“遥遥,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季遥看着季泽,呼吸窒住了。 “虽然你还很小,只有十六岁,可是我爱你,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爱你,所以早一点开始也是好的。那么,你也爱我吧,好不好?” “……嗯。”季遥才发出一个单音,嘴唇就被吻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方大同翻唱版的《nothg039;s gonna ge y love for you》是我高中年代的单曲循环啊。 ☆、chapter 22 “我想和你们说一件事,我喜欢我弟弟。” 苏子沐一口酒吐在杯子里,捂着嘴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完开始骂道,“尼玛啊!季泽,我以前以为你顶多也就是弟弟婚礼上哭得晕过去或者抢抢新郎那种弟控,你竟然是个以后想在婚礼上和弟弟结婚的弟控,没想到你是这种哥哥!简直变态!我真是交友不慎!那你到底追到你弟弟没有要不要我帮忙?” 叶斐花了一分钟调整自己的世界观,然后对苏子沐说:“这还用问,你看不到季泽在偷笑么。” “真是毁童年啊。”苏子沐一脸鄙视地看着季泽,“还好你们不是亲生的,而且你妈也很讨厌你弟弟,不然现在你已经去德国看骨科了。” 季泽神色自若地笑了笑,和他们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苏子沐本科毕业以后就出国读研了,一走就是两年,叶斐在大学时的女朋友要去另一个城市工作所以他也跟着走了,没想到后来和女朋友分手了他却留在了那个城市,当初在高中的时候形影不离连欺负小学生都要凑在一起的三个人,一转眼就各散东西,在世界的各处为事业奔忙。 这次苏子沐从国外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季泽和叶斐找出来喝酒,叶斐专程从他现在的城市订了机票飞回来看他,于是三个人又聚在了一起。 “你弟弟已经十六岁了吧?我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好像初中还没毕业是不是?”苏子沐说,“在我们学校音乐会的时候,他那天表情特别冷,我那时候老是觉得你弟弟很讨厌你,脾气也很不好,只不过你是他生活里唯一能亲近的人,他没有选择才会依赖你。” 季泽摇了摇头,往三个杯子里都添了点酒,“其实遥遥特别好哄,那些小脾气都是他用来把自己伪装得很坚强的武器,其实他的刺早就被我拔光了。那些看上去的任性其实都是他觉得没有安全感的时候给我的讯号,他这个人看着聪明,其实心思简单得很。” 叶斐沉默了一阵,意味深长地看了季泽一眼,“我比较好奇的部分是,季泽,那你和你弟弟……” “叶斐,你变了,你以前不是很纯情的么,女生请你吃雪糕你都要拉上苏子沐,害得人家跑来问我你们是不是gay。”季泽的脸皮忽地烫了一下,有点不自然地看了他们一眼说,“不要这样看着我,你们不要这么变态好么?我们家遥遥是禁欲系。” “一个喜欢自己弟弟的恋童癖大叔在说我们变态,”苏子沐痛心疾首地拍了拍叶斐的大腿,“感觉就好像被公车色狼喊非礼了一样。” 叶斐笑了一会儿,又把话题转回来,“那你打算跟你家人说么,你妈妈好像很不喜欢你弟弟吧,那时候为了把你弟弟送走都惊动到你爷爷那里了。” “嗯,我爷爷和我妈这边是比较麻烦,我爸的态度我还不知道,我爷爷年纪大了脾气也比较固执,那时候他和我爸说不把遥遥送走就断绝关系。” 苏子沐惊讶道,“至于么?不就是收养一个生病的孩子?为什么非要走到那种地步?” “嗯,这件事情很复杂,都是他们老一辈之间的问题,我也说不清楚。”季泽回答得有点含糊,想起那件事情,心里酸涩了一阵,“而且我爷爷这几年身体不太好,每年都住院,就开始着急我的事了,前一阵子才逼着我去相亲,老是跟我说怕自己来不及看我娶媳妇。” “那你弟弟也太惨了,小时候像流浪狗一样被你们家送走,现在长大了谈个恋爱也要像偷情一样,换作是我我就不答应跟你在一起了……”苏子沐话音刚落就被季泽用炸鱼柳堵住了嘴。 “我发现你这人给人添堵的能力真是二十几年如一日啊。”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下起了细雨,温度降了一点,夜风里卷着潮湿的雨露气味,让人有点疲倦困乏。 季遥一个人在客厅里窝在沙发上揽着抱枕,电视节目里传出人们零碎的交谈声音,他脑中突然浮现出一段旋律,然后他就小声地哼唱了出来,“if i had to live y life without you he day ty, the nights will see so long…” 如果我活着你却不在身边,那些日子都会变得空洞,夜晚会显得如此漫长。 唐惜发来了消息,“所以你是和你哥哥在一起了吗?” “嗯,毕竟他单恋我这么辛苦。”季遥回复道。 “切。嘴硬。”唐惜说,“承认自己喜欢别人有那么难?” “我没和你说过吧,其实我曾经想杀死我哥哥。可是我尝试了两次都失败了,每次失败了之后都会很后悔,又觉得很害怕,因为如果有一个人很爱你,无论你怎么恨他也不希望他真的死掉。” 对面静了好几分钟,突然几条信息一起轰炸过来,“不是吧?你在和我开玩笑的吧?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啊?你有什么想不开啊?为什么要恨你哥哥?他对你那么好。” 季遥连发短信的时候都那么情绪淡漠,“你从来没有觉得很奇怪吗?我和我哥哥不是同一个爸爸妈妈,但是我们都姓季。其实我原本的名字叫作许季遥,是我爸爸死了之后我哥哥的爸爸才把我收养到他们家的。可是因为我和我哥哥都有那种先天性心脏病,他爸爸说他们家负担不起两个生病的孩子,就把哥哥送出国治病把我送走了。我那时候和你说我最讨厌我哥哥,我是说真的,因为他活着,所以我可能随时都会死,可是如果我活着却没有他,我也会很难过。” “季遥,你把我说哭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只是在骗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季遥说:“唐惜,我是骗你的,我哥哥一直都很爱我,你放心吧。” 季遥回复完这条信息以后看了看时间,给季泽打了电话,他那里音乐混杂着人生似乎很热闹,“哥哥,你回家没有?” “我还在和朋友喝东西。”季泽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微醺了,“你困了就先睡觉好吗?” “嗯,那晚安吧。”季遥答应着,走到了鞋柜旁边换了鞋子,出门摁了电梯。 季遥在楼下听着夜雨淅沥地落下,在地面上映出点点水光,好像银河在人间的倒影,他反反复复地哼着那句歌词,夜晚愈发地漫长了,他从裤兜里摸出了一颗牛奶糖,撕开了糖纸含入嘴里。 季泽打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二点半了,雨还在下,他冒着雨下车跑入楼里,毫无防备地被季遥的身影撞入了眼睛,心跳抽搐了一般骤然汹涌了起来。 他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季遥,照着嘴唇亲了一口,有点淡淡的酒气,“遥遥,你怎么在这里啊。” 季遥看着他的眼睛,平平淡淡地说:“等你啊。” 季泽牵着他的手进了家门,喝过酒手里比往日暖了许多,语气里带着很温柔的笑意,“遥遥。” “什么?” 季泽拉着季遥坐在沙发里,炽热的呼吸抚着他的耳尖,“我觉得我好幸福啊。我肯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季遥咬了咬嘴唇,还是没忍住微笑了一下,“你喝醉了吧。”说着又被亲了一口。 季遥洗完澡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季泽在玩手机,被他踹了一脚,“快去洗澡,浑身酒气,你想睡客厅吗。” 季遥进了卧室,坐在床上忽然想起唐惜之前十大歌手的比赛视频出来了,想看却到处翻不到耳机线,便走出客厅打算拔了季泽手机上的那条来用。 季泽刚走过来,季遥正好拔了他的耳机线,手机里头播放的东西就变成了外放,里面传出了男人的很难耐的喘息和低吟,勾着软绵绵的尾音,“啊,欧尼酱,呀咩……” 两人同时一愣,季遥抬头盯着季泽,脸色绯红得似乎要出血,季泽往前走了一步,他往后退了三步,“你别过来。” 季泽有点尴尬地解释道,“遥遥,你听我说……(我没有要对你做那种事情)” 季遥捂住滚烫的耳朵,“我不想听。” 季泽也脸红了,“哥哥只是想……(了解一下男人之间是怎么做的而已)” 季遥瞪着他,又不好意思地转开眼睛,往后又退了一步,腿一软跌坐了在床上,“你不许想。” “好,我不想那些,但是我想吻你。”季泽的心脏拼命地跳,终于还是走近了季遥,也没有真的被推开,而且稍微用点力就把他拉近了,抚着他的后脑勺吮吻他柔软的嘴唇,勾缠他的舌尖,季遥紧绷的神经被他反复的纠缠搅散了,脑子混混沌沌稀里糊涂的,在他喘息混乱的时候季泽把脸埋入了他的颈窝里,“遥遥,哥哥爱你,最爱你了。” 季遥屈起膝盖顶开他,“知道了,别顶着我。” ☆、chapter 23 季遥对季泽的吸引力确实很大,大到迟钝如季遥自己都渐渐感觉得到了,有时候他只要和季泽对视一眼,季泽就会不由自主地走近他触碰他知道他的所有需要,但是季泽每一次亲近他都会把握分寸,无论如何都不会逾越底线。 季遥对于明天依旧没有任何预感,明天对于他而言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可能会绝望也可能不会,可是季泽说爱他的时候,似乎死亡也可以接受,绝望也无所谓,他想大概是季泽在他心里偷偷种了一点勇气,破土发芽的时候会疼痛,吸收阳光雨露的时候会生长,然后终有一天它会变得坚韧不拔。 季遥上了高三之后学习紧张了很多,转眼就过了十七岁,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季泽在那段时间也忙起来了,连续几个月没有休过假,有时候季遥还会听到他在电话里不留情面地骂人,骂人的样子好帅但也好吓人。 季泽被爷爷催了几次婚,觉得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他忍受不了季遥只能像现在这样像个小情人一样被他偷偷藏起来,可是这件事情可能触发的后果可大可小,他还没有全部的把握处理好所有可以计算的坏结果,所以打算用个暂时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 阳春三月的周末清晨,季遥一个人回学校图书馆自修室复习,在校门口遇到了完全料想不到会碰面的人。 季泽的母亲从车上下来,走到季遥面前,语气全然没有往日的尖锐,脸色也反常地温和,“季遥,阿姨和你很久不见了,有一些关于季泽的事情我想和你谈谈,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季遥犹豫了数秒,然后点点头,跟着季泽的母亲上了车。 宋淑君带着季遥走入一间装潢华丽的饭店,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里面,门外有个气势恢宏的喷水池,饭店的大厅很宽敞,墙身是富丽堂皇的中国式壁画,布满整个墙壁,天花板中间有一盏很大的水晶吊灯。 她一直领着季遥拐过蜿蜒的走廊走入一间包厢,季泽的爷爷就坐在圆桌最里面的位置,季泽的父亲坐在他的身旁,望见季遥以后神色有一瞬惊诧,季遥落座在他旁边的位置以后,他忍不住仔细地打量了这个孩子一会儿,低声问他,“季遥,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季遥的嘴角往两边一牵,平静地微笑着回答,“我很好。” 季泽的爷爷看了季遥一眼,脸色不太好看,问季泽的母亲道,“淑君,你为什么要把季遥带过来?” 话音一落,包厢门口就响起了脚步声,里面的所有人同时抬头往门边望去,季泽牵着一个打扮斯文得体的女生走了进来,视线落在季遥眼里的瞬间下意识放开了女生的手。 宋淑君温婉地一笑,声音正好能被房里的所有人听到,对季泽的爷爷说:“他们兄弟情深,哥哥带女朋友见家人这么重要的场合当然也要叫上季遥了。” 季遥的脸色顿时苍白了,睁大了眼睛盯着季泽的方向,季泽的内心焦灼难安,却在走入房间的瞬间已经走到了进退两难的局面,于是只能避开季遥的目光看向爷爷的方向,“爷爷,这是我的……女朋友。” 季遥低下了头,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很厉害,连筷子也抓不住,于是勉强坐了十分钟,什么也没吃下去就和季泽的父母爷爷道别了,偷偷地深呼吸了一下,强忍着心脏不断传到神经末梢的疼痛,没有在所有人面前令自己难堪,然后挺直了身子故作平静地走出了门外,后面没有人追过来。 他走出了酒店门口,猛烈的阳光从天空倾落下来,照得他的视线发白,他脚步漂浮地走回家里,关上家门之后就冲进浴室里抱着马桶呕吐,可是胃里什么也没有,只吐出来了酸水和苦涩的胆汁,他洗了洗脸,把脸上不断涌出的泪水擦干。 与此同时,饭店里的气氛无比压抑,在季泽的爷爷走了之后,季泽也给了打车的钱那位“女朋友”自己回家,包厢里面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沉默对坐,像一场无声的审判。 不知道沉默了多长时间,季泽忍不住开口,“妈,你今天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故意把季遥找来?他也没有主动招惹你,你就非要跟他过不去吗?” 宋淑君冷笑了一声,直视着季泽,这个让她引以为傲的,却又蹉跎她半生的孩子,“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跟许季遥是怎么回事么?爸爸是同性恋,儿子又会好到哪去?许亦泽的儿子想勾引我的儿子,我是绝对没有办法容忍的。” 季琛在宋淑君口中听到那个不可被提及的名字以后狠狠地盯了她一眼,闻言却又愕然地看向季泽,无法抑制地感到恐惶,他无法接受季泽重蹈他的覆辙,“季泽,你和季遥?你怎么可以……” 季泽很想现在就向父母承认他和季遥的关系,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望着自己的父母,竭力地保持冷静理智,“你想多了,我和季遥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这几年确实一直以来都瞒着你们照顾他,但这只是出于对一个无辜的孩子的歉疚,我始终没有办法理解你们把自己过去解决不了的恩怨迁怒于一个孤儿的做法,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季泽离开了饭店以后立即回家,季遥不在家里,电话也关机了,明显是不想听任何解释的意思,房间里面的衣柜门还打开着,平时的衣服都没带走,但是校服全部都不见了。 季泽打给唐惜,却没有人接听,他焦躁地踱回客厅,去翻药柜里面季遥的心脏病药,一瓶也没有带走,他在客厅里痛苦焦灼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茶几上面用茶杯压着一张纸,上面是季遥的笔迹,看上去有些凌乱,【哥哥,恭喜你找到女朋友,祝你幸福,我就不打扰了,别找我。】 季泽突然苦笑了一下,忍不住轻轻地捶了捶心口处疼痛难耐的地方,他想过季遥可能会很伤心很失望,但是没有料想到季遥会生气到离家出走。 他在想季遥大概比想象中还要爱自己,爱到已经可以成全和退让,可是寥寥数语他就已经仿佛触碰到了季遥的痛楚不安。 整个下午季泽都在找季遥,找遍了他觉得季遥可能会去的地方也没有找到,最后在日落时分终于接到了唐惜怒不可遏的电话,挨了一顿臭骂,然后告诉他季遥就在学校宿舍。 季泽站在宿舍楼外,很多学生经过好奇地回头看他,他打通了季遥的电话,可是被季遥挂掉了,于是他发了一条短信过去,“乖,接电话,哥哥就在你楼下。” 然后心里默数了三十秒,又打过去,季遥接起了电话,听到他说,“遥遥,下来吧。” “不下。”季遥望窗外瞥了一眼,季泽果然就站在楼下,还是早上那一身衣服,高大帅气引人瞩目,不知道在那站了一会儿就招惹了多少人。 “下来,哥哥跟你解释。”季泽的声音依旧那么温和。 “不听。”季遥说着,却已经从宿舍楼下来了,走到了季泽面前。 季泽没有立即解释,伸手想去拉季遥,被季遥悄无声色地躲开了,像是在避开某种嫌疑,季泽轻轻叹气,带着季遥上了车,一路开过了高速公路上了山,在半山腰的地方有一处很宽阔的平台,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色,山林中的树叶被夜风扰动,紧紧地挨着彼此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像潮汐重重地来回拍打着堤岸一般。 季泽熄了火,解开了季遥的安全带,拉着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季遥挣扎了一下,还是顺从了。 季泽疼惜地抚摸着季遥的脸,指腹摸过他稍微有点浮肿的眼皮,“遥遥,哥哥没有交女朋友,那是假的,只是用来骗骗他们,免得隔三差五又要我去相亲。哥哥怎么可能会去找女朋友,我答应过你的,我只爱你。” 季遥的两只手抵在季泽的胸口,反应冷淡道,“既然他们逼得你这么紧,要不你就去找女朋友吧,我去死就行了。” 季泽堵住他的嘴,不准他再说出更多自暴自弃的话。 吻了一阵两个人喘息着分开,季遥舔了舔红肿的嘴唇,眼眸在黑暗里清澈动人,他的声音带着沙哑,有种隐隐约约的性感,“哥哥,我们班主任说我有早恋倾向,想跟你聊聊,你说呢?” 季泽不说话,手从季遥的衣摆下方探入,贪恋地抚摸着他的腰,再次吻住他的嘴唇,并逐渐将亲吻加深。 季遥忍不住推开他,不自然地动了动,眼睛还是紧紧盯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报复的意味,“哥哥,你又硬了,忍着不碰我忍得很辛苦吧。” 季泽还是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酝酿着什么,空气里头的某些情愫越来越浓郁了。 “哥哥,你爱我吗?”季遥微笑着问,视线却没有温度。 “我当然爱你。”季泽的声音也哑了,有些急切地搂住季遥,手已经从腰间游移到了胸膛。 “我恨你。”季遥说,眼眶突然毫无预兆地湿润了,漫出了泪水,哽咽着说,“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唔唔唔……” 季泽稍微用了点力就翻身将季遥压了下去,放下了座椅,季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被他堵住了嘴,气息开始急促起来,季泽炽热的气息将他整个人都覆没了。 “唔啊……哥哥,你不要这样……你想对我做什么,啊…嗯……哥哥,你把什么放进来了好奇怪,润滑剂……你在车里放这种东西干什么你是变态吗,啊……别碰那个地方……季泽,哈啊,不,不要……” 季泽一语不发,动作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彻底掌控了所有节奏和主动权,将季遥所有理智卷走了,只剩下纯粹的欲望。 “嗯……你对我温柔一点好不好,你还说你爱我,你弄得我好痛……”季遥仰起脖子喘着,声音开始软了,体温滚烫起来。 “待会儿就不痛了。”季泽的呼吸熨烫在他的颈侧,鼻尖的汗水滴落在他的肩窝。 季遥开始低声求他,眼底流出更多的泪水,“哥哥,不要全部进来……太大了,我肚子好胀,你要把我弄坏了,我还没成年的。” 结束以后,季遥又被季泽抱回了身前,季泽给他穿回校服衬衣,裤子却还在脚边懒得捡起来,他开了点窗让车内的气味散去,搂紧了怀中的人,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季遥的背部。 季遥浑身无力地伏在他的怀里,以一种无比依赖的姿势拥抱他,彼此的胸膛紧贴在一起。 “我爱你。”季泽在他耳边说,“遥遥,你会和我结婚么?” “嗯。”季遥说。 ☆、chapter 24 很久很久以后,季遥回想起他确认自己恋爱了的那一刻,不是无数次听到季泽说爱他的时候,也不是季泽每一次亲吻拥抱他的时候,而是那天晚上他从睡眠中醒过来闻到了饭菜香味的时候。 那天夜晚他在车里和季泽做了,心脏跳得好像疯了一样,吓得他以为自己要被做到死过去。 做完之后季遥出了一身汗,底下也黏黏的,季泽给他擦干净了以后抱着他在怀里腻腻糊糊地说话,说着说着他就睡过去了,季泽给他整理好了衣物开车回家,横抱着他上楼轻轻放在床上,吻了他暖烘烘的睡脸之后到厨房里做饭。 于是季遥醒来的时候空气里充满了很幸福的饭菜的香味,在那一刻他才终于觉得自己恋爱了。 季遥从床上起来,觉得自己浑身酸痛,尤其是那个以前从没被那样触碰过的地方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他慢吞吞地走进厨房,确保自己的走路姿势不会恶心到自己,然后看到季泽做好了三菜一汤摆在小饭桌上。 季泽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季遥很安静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被饭桌上暖黄色的灯光柔和了,季泽甚至觉得他的唇角还带了点似是而非的笑意。 季泽走到他面前,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臀部,沿着滚圆的线条抚摸上来,动作轻柔地揉着他的腰,“还疼吗?” 季遥脸红了一下,抬眼瞪他,“你还有脸问?” 季泽笑了,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温暖,看着季遥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带着阳光一样澄澈的暖融融的情意,他低头用额角蹭了蹭季遥的额头,和他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吻。 季遥被他吻过之后睁开眼睛,眼眸也明亮了起来,胸腔里有些情绪涨满得要撑破他了,他沉默了一阵,沉醉在这片刻宁谧里面,然后小声地开口道,“哥哥。” “嗯?” 他有些紧张了,他的话就在唇边了,“季泽。” “许季遥,你爱我,是不是?” 季遥怔了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许季遥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那是他原本的名字,那个尚未懂得生离死别的对世界充满着热诚希望的最初的他自己。 季遥眼睛里面的光芒突然就黯淡下去了,他觉得他说的应该是“我很爱你,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需要你”才对,然而他听到自己说出口的却是,“可是你要离开我了。” 以前他们为了你送走了我,以后你也会为了他们离开我。 “我不会走,我不会离开你。”季泽心里被他的话戳得抽痛了一下,急急忙忙地抱住他,笨拙地亲吻着他的脸,在弟弟面前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声下气,“哥哥错了,遥遥,你原谅我,我知道就算是假的女朋友你还是会害怕和生气,我不会再用这么笨的办法了,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解决问题。” 季遥嘴唇动了动,话还没说出口,肚子“咕叽”地响了一下,他的脸一下滚烫了起来,季泽松开了一点怀抱,小心翼翼地看他的眼睛,“肚子很饿了吧,从早上开始就没吃东西,胃痛就不好了,我宝贝的胃我好不容易才养好的。” “我有点冷。”季遥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看了他一眼。 “你想我抱着你吃?还是要我喂你?”季泽重新搂紧他,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动作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肚子,“吃完饭我帮你洗澡怎么样?” “都……可以。” 季遥高中毕业之前,有个人通过学校联系了他,说自己是他父亲曾经的主治医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约他出去见面。 那个人把一封信交给了季遥,告诉他说,以前季遥的父亲曾经拜托过自己把这封信交到他手上,可是他还没找到季遥,季遥就被送到孤儿院了,他打听了很多家孤儿院关于季遥的下落都没有找到,因为季遥很快就被季泽的父亲收养走了,离开了原本的城市,后来他辗转地打听季遥的下落,才终于问到了季遥现在的学校,确认了身份之后把这封信转交到季遥手上。 季遥没有立刻拆开那封信,因为信封上面有些字,确实是他父亲的字迹,他能够辨认出来,父亲写道,【遥遥,如果有一天你经历过绝望却依然能够面对生活,却因被往事困扰而踌躇不前的时候,再打开爸爸的这封信,爸爸爱你。】 那个下午那位医生走了以后,季遥还在他们会面的咖啡店里攥着那封信坐着发了很久呆,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中牵着孩子的父亲出了神,觉得关于自己父亲的回忆在他脑海中似乎模糊了许多。 父亲除了回忆什么也没有留给季遥,所以他小时候曾经一度很害怕长大,害怕新的记忆取代了旧的记忆以后,关于父亲的一切只能交给遗忘。 “季遥,季遥?”唐惜在季遥面前晃了晃手,把他的注意力唤回来,“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想起我爸爸了。”季遥说,“小时候我只要一个人待着就会想起他,好像只要我记得他,他就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一样,可是这几年我发现想念还是很深,记忆却已经变淡了,我觉得他好像离我远了。” 唐惜问:“你难过了吗?” “好像不是。”季遥摇了摇头,神色很放松,眼睫温软地垂着,“你知道吗,我离家出走那天我哥哥把我接回家之后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小时候在家里睡醒过来爸爸陪在身边的感受。我觉得他把位置让给我哥哥了,或者说,他把我交给我哥哥了,让我不要再惦记他那么深,为他的离别而难过。” “你是一个情绪很冷淡的人,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不能信任别人,也总是觉得不安,可是这些其实不能怪你,换作谁要经历你这些事情也未必能像你这么坚强,所以我想你的爸爸在世的时候一定给过你很重要的东西吧,所以你失去他之后才会一直一直都走不出那种难过。”唐惜说着,搅动着杯中的咖啡,抬头对他笑,“不过我觉得你被你哥哥治愈了,你心里面的绝望好像被他驱逐了出去。” “好像是这样的,”季遥说,被她的笑意传染了,脸上漾开了很淡的笑容,“因为他很爱我,很希望我很好地活着,所以我也很想努力地活下去,因为他存在着,所以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绝望都不能将我击倒了。” ☆、chapter 25 夜空如墨,月色皎洁,整座城市都沉睡在冰冷里,身旁紧紧依靠的人却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静谧之中忽然响起一口咬下苹果的清脆声响,“许亦泽,如果我们两个都快饿死了,而你手里只有一个苹果,你会分一半给我吗?” 许亦泽就着他的手也咬了一口苹果,就咬在他咬过的地方,嘴唇触在他留下温度的地方,话里仿佛带着苹果甜蜜的香气,“我会把整个都给你。” 他转过脸和许亦泽四目相对,眼眸里流转着柔软的神色,忍不住伸手牵住他的手,“为什么?” “因为……”许亦泽的嘴唇动了,声音却忽然消失了,像是被茫茫的夜色吞噬,身体也开始变得依稀透明,视线却依然带着温暖眷恋的柔情落在他的眼里。 城市消失了,月光也隐匿了,四处都变成了彻底的幽暗混沌,只有眼前愈发透明的身体泛着微弱的光芒。 “别走,求求你了,别离开我,许亦泽……”他紧紧地抓住许亦泽,流着眼泪不停地低声哀求,“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等等我,不要丢下我。” “我可以等。”许亦泽和煦地微笑着,脸边有个浅浅的小梨涡,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然后渐渐化作一缕闪烁着星光的尘埃,最后彻底吹散在了夜风里。 季琛不知第几次从同一个噩梦中惊醒,呼吸凌乱,冷汗淋漓,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在黑暗里一动不动,泪水从眼角一直往下淌,感受着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思念翻天覆地般汹涌而来,将他卷入痛彻心扉的无望,最后化成了泡沫。 “对不起。” 季琛一直在床上睁着眼睛躺到天色泛白的时候,床边的柜子里放着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 夹着票根的那一页,划着一句话。 【为了见到你,我才到这里来的,所以,不要害怕这个我们能够相逢的世界。】 他把书合上放回柜子里,形容疲惫地起身下楼走到客厅,神情仍然有些恍惚,噩梦里那种惊恐错落的感觉始终在脑海里挥散不去,剖心刺骨一般的负罪感持续不断地折磨着他,他突然很想见一见季遥,许亦泽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 与此同时,在卧室里,这个清晨季泽醒来得特别早,起床去洗漱的时候季遥还在深层睡眠中,连他起床了都不知道。 但是季泽还是很坏心眼地把季遥弄醒了,先是给了他一个清新的带着淡淡薄荷香气的吻,季遥几乎没有清醒地凭着直觉接受了这个吻,然后季泽把手指探入他的口中,模仿着舌头的动作越过他的贝齿在他的口腔里游走,带出一丝垂涎。 季遥稍微从困顿的睡意中挣扎了一下,闭着眼睛蹙起了眉,裤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褪去了,他感觉到了季泽濡湿的手指带来了异物感,不适地轻哼了一声,“嗯……” “遥遥,放松点。”季泽低醇的嗓音在他耳边低声唤了一句,亲了亲他的脖颈,将他侧过身背对着自己,温热的呼吸熨在季遥的后颈,沿着背脊逐节舔啃而下。 “啊……”季遥被撞弄得忍不住发出甜腻的哼吟,喘息着求饶,“嗯,轻,轻一点……哥哥……” 季遥的肌肤泛出了绯红的色泽,被逐渐堆叠的快感彻底唤醒了,不由自主地迎合了季泽的动作,半羞半怒地想揍他,可是一抬手却下意识地勾着他的脖子下来和他唇舌相缠,给了他一个迷乱又绵长的吻。 两个人反复缠绵了一个多小时,等季泽给季遥清理完以后,季遥又趴回床上犯困了,身心都有种放松的满足感。 季泽抱着他,手掌动作轻柔地揉着他的头发,低头轻吻他的额头,鼻息之间绕转着他的发香,季遥表情似怒非怒,抬手不轻不重揍了他一拳,“一大早的干什么?” “干醒你啊,”季泽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开,露出形状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笑,“今天我们周年纪念,试一下以前没试过的。” “你变态么?”季遥眸色温润地看着他,语气不善却不带怒意,“你怎么不试试躺下来让我睡一次?” “我只对你一个人变而已,我还伺候得你不好么,每次都让你先射出来。”季泽被他的话逗笑了,换了个姿势将他圈在怀里,仔细感受季遥呼吸时候胸膛的微微起伏,厚颜无耻地告白道,“我爱你啊。” 季遥面红耳赤地咳嗽起来。 “遥遥,哥哥好想和你结婚啊。” “嗯。” 两个人窝在被窝里又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会儿话,季泽问他,“你再睡一会儿,睡醒了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听了这句话,季遥觉得昏昏沉沉的,然后闭上眼睛就疲倦地睡去了。 季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季泽不在身旁,他从床上撑起身子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走出卧室,棉质的睡衣领口宽松,似有若无地露出了锁骨那几个暧昧的红痕。 他在卧室门口看见了在厨房的季泽,便穿过客厅径直朝那个背影走去,停在他身后伸出胳膊环住季泽的腰,迷迷糊糊地贴着他的背脊,季泽转过来朝他笑了笑,“睡醒了吗……唔……” 季遥稍微抬头完全出自于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嘴唇热烘烘地贴了过去,季泽怔了一瞬,眼里闪过了一丝预料之外的惊慌,然后神色又安定下来,回搂住季遥的腰和他专注地亲吻。 双唇分开的时候,他把仍旧迷糊未醒的季遥转过去向着客厅的方向,然后对站在客厅里表情震惊不已的人落落大方地介绍道,“父亲,这是我的爱人,许季遥。” 季琛本来只是想来季泽家里见季遥一面,却没想到季遥睡得稀里糊涂了从卧室出来就习惯性地找季泽,还因为早上缠绵悱恻了一番心情不错而显得格外粘人,于是原本还一无所知的季琛就这样意外地直接撞破了他们的关系。 他本以为季遥对季泽的关系只是情同手足所以才会直到现在还和季泽一同生活,但是刚才那种全凭下意识的情人之间的眼神和动作已经完全揭示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完全没有任何其他理由可以抵赖。 季遥望着客厅里面的人睁大了眼睛,反应迟钝地一下羞耻起来,被季泽拉着紧张得同手同脚地走到了父亲面前。 季琛的脸色十分凝重,看着他们的神情很复杂,严肃地对季泽厉声斥责道,“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想得很清楚,季遥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季泽坦然自若地回答,直视着父亲,“之前为了逃避问题故意找了个人来假扮女朋友,是我太自私了,而且也不负责任,与其把季遥偷偷摸摸地藏起来隐瞒这段关系,还不如直接承认了吧。” 季遥的脑海霎时一片空白,抬起眼睛无措地看着季泽,听到他的父亲说,“我不同意这件事情,我不能接受你们的关系。” 双方沉默地对峙了一阵,季琛沉了脸色盯着季泽,“你明知道以前……”话在唇边,他明显地停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了季遥一眼,原本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事情远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简单,季遥才二十岁不到,跟着你这样胡闹只会被你毁了,你用什么去负担他的人生?” “我就算负担不了,我也不会让他跟着我受委屈。”季泽的脸色也冷了下来,“难道你当时擅自把他接回家里又将他送走就不是在毁了他吗?你知不知道季遥当时才多大,知不知道他一次又一次经历失去有多孤独?” 季琛提高了声音,情绪有些激动了,“不要这么执迷不悟,你也看到你母亲的反应有多偏激了,你爷爷的态度也一直很强硬,你这样任性妄为可能会伤害到季遥。” “然后呢?为了分开我们又要故技重施么,将我送到国外?为了做一个让所有人都能感到满意放心的人就辜负自己最爱的人?”季泽目光清冷,“十七岁时候的身不由己不代表一辈子的身不由己,我不会让季遥重演任何一个人的历史,我也不想要一桩没有任何感情的婚姻,毁掉一个原本和自己的人生毫无瓜葛的无辜女人的人生。” “我可以等。”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季遥突然抬头看着季琛的眼睛,看到对方的眼眶不知为何蓦然红了,季琛也向季遥望了过来,意外地发现他脸上那种倔强却又温柔的神情和那个一直停留在他心底的人重合了在一起,他又重复了一遍,似乎连语气也一模一样,“我可以等。” “如果你们这一次还要将季泽送走,我可以等,等到他回来为止。” 季琛看着季遥的眼睛,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恍然感觉到心如刀割。 作者有话要说:  完整版:/show?id=2309404015529630291453 注:【为了见到你,我才到这里来的,所以,不要害怕这个我们能够相逢的世界。】这句话来自动漫《少女革命》的最后一集,这里仅当作一本书里的一句话来引用。 ☆、chapter 26 已经过了太久了,久到时间变成了象征意义的数字,没有了实感。 那是三十几年前的时候了,季琛才二十岁,比现在的季遥大不了几年,他和妹妹都遗传了母亲的先天性心脏病,从他有记忆开始父亲就一个人照顾家里的这三个病人,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家里从来都和和睦睦的,从没听见过争吵。 他们病情稳定的时候其实与常人无异,只是饮食作息都比一般人慎重,情绪也需要比普通人平静。 季琛母亲的离世发生得很突然,悲伤还没有来得及沉寂下去,妹妹也离开了,这个原本就安静的家一下子只剩下了父子两人相依为命。 父亲花了大半生积蓄和搭关系把季琛送到了香港的一家医院,加入了一个有关这种心脏病的治疗计划,和英国一家医疗技术很先进的医疗机构合作,如果观察过后情况合适的话就能送到英国接受新型药物的治疗,治愈率能提高百分之三十,在当时对这种病而言已经算是非常高的了。 季琛就是在那里遇到许亦泽的,他现在闭起双眼都能记起那个画面,许亦泽靠在窗边的一张椅子上看书,阳光落在他身侧,他从书中抬起头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外的自己,眼眸温润澄澈,似乎一眼就看入了他的心里,然后唇边绽开了笑容,脸边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他想他就在那么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就爱上这个人了,甚至没有经历过一点挣扎和犹豫,自然而然得像是宿命。 医院里的生活其实很无聊,但是季琛后来回想起来,却觉得那是他一生之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就算每天一起吃饭,凑在一起聊天,在旁人眼中看来这两个人不过是年纪相仿所以格外投契而已,谁也不知道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眼里早已多出了别样的感情。 两个互生情愫的年轻人因为顾忌着世俗的目光不敢明目张胆地相爱,只能隐晦地通过书本互诉衷情,不过这一切在当时的两人看来都不过是一种相处的情趣。 他们偶尔一起去逛书局,回到医院以后一起看完所有书本,将所有可以用来作为告白的语句划下来,然后互赠给对方,其中许亦泽最喜欢的一句就是,【为了见到你,我才到这里来的,所以,不要害怕这个我们能够相逢的世界。】 他们曾经在圣诞的夜晚偷偷溜出医院,看了他们共度这短短数月以来的唯一一部电影,是当年人气最高的电影,讲一个被遗留在地球的小外星人被一个孤独又善良的小男孩捡回家,成为了他唯一的朋友,两个来自于不同星球的小孩之间建立了微妙的联系,彼此信赖,彼此关怀,小男孩竭尽自己所能地保护小外星人,将他的小外星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安全地送到了家人的身边,目送他离开自己,最后小外星人离开了,可是他永远都会存在于小男孩的记忆里。 季琛后来一个人被父亲软禁在国外的时候总是失眠,所以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那个电影,当他看到画面里那个骑着单车飞跃过夕阳的小男孩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了很久以前那天晚上,他在漆黑的电影院里转过脸对上许亦泽目光的时候,那种朦胧而温柔的神情。 甚至悄悄贴着他的手心那一刻回响在胸腔里的心跳声。 每次看到将要离开地球的小外星人用发光的手指点了一下泪流满面的小男孩的额头,一字一顿地对他说“i will be right here”的时候,他都会哭得泣不成声。 我要走了,以后就不在你的身边了,但是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那一年医院特意举办了一个小小的新年晚会,季琛抱着吉他在晚会上唱了一首《梨涡浅笑》,许亦泽就在台下安静地看着他,彼此的视线远远地相触,眼眸里泛滥着很深的爱意。 “梨涡浅笑,可知否奥妙,寂寞深锁暗动摇,魂消魄荡身飘渺,被困扰,怎得共度蓝桥。 梨涡浅照,映出花月调,但望相看慰寂寥,时刻与共享分秒,愿折腰,今生效同林鸟。” 那天晚上在医院的天台上,两个触犯世俗禁忌相爱的年轻男人依偎在一起,手指交错相握,彼此凑近交换了一个绵长温柔的亲吻。 季琛问:“许亦泽,如果我们两个都快饿死了,而你手里只有一个苹果,你会分一半给我吗?” 许亦泽说:“我会把整个都给你。” 季琛问:“为什么?” “因为……”许亦泽说,“你是我最爱的人。” 没想到一语成箴,就在那年春天,许亦泽被那个医疗机构的团队挑选到英国接受新药的治疗,签下了保密协定,回到病房的时候却听说季琛被送去抢救了,情况危在旦夕。 许亦泽走出了房门,转身走向了季琛所在的重症监护室的另一个方向,和医疗机构的负责人表示自愿将自己的名额转给季琛。 如果我们都快死了,只有一个活着的机会,我会把它整个都给你,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 于是一别五年,季琛和父亲几乎反目成仇,在治疗结束以后依然被软禁在国外,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找了个所有人都称心如意的妻子,和她共谐连理奉子成婚,终于得到了父亲的应允能够回国。 于是季琛再次和许亦泽见面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婚礼上,他挽着美丽动人的新娘在宴会厅的门外迎宾,许亦泽如同故友重逢一般到场送礼,从头到尾没说一句祝福的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一对新人面前,伸出手指点了点季琛的额头,然后对他笑了笑。 没有一句质问,没有一句责备,目光依旧温润得一如他们初见的时候。 所有人都不会明白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不知道许亦泽其实在对季琛说,“i will be right here” 明明这才是季琛心里今生愿效同林鸟的人,可纵然这样温柔用一生都无法割舍的人,到头来却只能辜负。 季琛结婚以后,许亦泽还一直保持单身,季琛却有了家庭和责任,不能不克制住自己的感情远离许亦泽,他们约定每年都会在圣诞节的时候见一次面,却再也没有办法像那年在医院天台的夜晚那样亲密了。 季琛深知自己的人生早已被家庭责任束缚了再也无法逃离,每一次都劝说许亦泽放弃,许亦泽却一次又一次地摇头,倔强又温柔地告诉他说:“我可以等。”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季琛的儿子已经六岁了,许亦泽第一次看见季琛的儿子,眼神里第一次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和脆弱,他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像个绅士一样握着小季泽的手晃了晃,“你叫小泽是吗,叔叔也叫小泽呢,很高兴认识你。”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幸存 作者:起司鸡 第5节 他还是很爱这个男人,他还是可以心甘情愿地等,可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人比自己更需要他了。 他无声地苦笑了一下,终于还是明白了,就是再怎么等,也等不到了。 所以他还是放弃了,通过别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女人结了婚,生下一个孩子之后,又离了婚,没有人知道原因。 可是听说他把自己的钱都给了那个仅仅跟了他一年的女人,让她远走高飞,不会被流言蜚语所伤,然后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然后许亦泽就悄无声息地带着自己的孩子消失了,一走就是九年,甚至他的讣告都是一个月之后才传到季琛那里的。 季琛获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外面和客户吃饭,毫无征兆地,一低头眼泪就掉进了碗里。 他很想知道许亦泽离开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人,他很想知道许亦泽离开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为他难过,他很想知道许亦泽离开的时候心里想到了什么。 但是他知道,无论身边有没有人,许亦泽都是孤独的,无论会不会有人为他难过,许亦泽都不是开心的,无论心里想到了什么,许亦泽都是埋怨他的。 那个告诉他“i will be right here”的小外星人最后还是离开了,永远都只能存在于小男孩的记忆里。 季琛看着季遥望着自己说“我可以等”的神情,心脏一阵绞痛,眼泪瞬时夺眶而出。 这些年他将季遥送走以后一直不敢再见他一面,不仅是怕会从熟悉如故的眼眸里会看见对自己的怨恨,而是他只要看着这个孩子,就无法抑制地感觉愧疚和痛恨,会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所以他还是妥协了,不希望这个孩子经历同一种辜负而抱憾终身。 季泽父亲知道季泽和季遥的关系以后没多久,季泽的母亲也知道了。 但是她反常地表现出了沉默,没有再如九年前的时候第一次触碰到真相那样歇斯底里地震怒和崩溃,如常地生活如常地上班,如常地仇恨自己的丈夫如常地冷落自己的孩子,如常地,和那个神秘的情人幽会。 没有人能预料得到一个转瞬消逝的瞬间会对将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可能就在那一瞬间,长久以来因爱而生的仇恨就达到了终结点了,于是错落的命运的齿轮终于卡住不再运转了,在静默之中酝酿着终结。 那天傍晚,季泽去季遥的大学里接他放学,和他在外面吃过晚饭以后带他去了逛商场,旁若无人地牵着他的手在街上走。 “遥遥。”季泽转过脸来看季遥一眼。 季遥淡淡地应道,“什么?” 季泽有些紧张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待着一点期待的神色看他,“你觉得二十岁结婚算不算小?” 季遥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和你的话就不算。” 季泽笑了出声,凑过去亲了季遥的脸颊一口,心脏紧张得砰砰地跳动,拉着他停在一家卡地亚专门店前面,“本来觉得挣钱都要存起来留给你做手术比较好,但是结婚也是一生一次的大事,还是想买个好一点的戒指给你,你不会介意吧?” 季遥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不会。” 然后两个人就走入了店里,量完了尺寸以后,季泽让季遥在外面等他,他要和店员商量一下款式和细节,给季遥留点小惊喜。 季遥站在橱窗外,看着里面那个神情认真专注的人,眼眸里不知何时多了很多带着温度的感情,季泽在里面感应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望着他笑。 就在这时,季遥的身后突然有人迅速地靠近,从后面用力地捂住他的口鼻将他往后拖,几个人同时上来制住了他的手脚将他带走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季泽迅速地从店里追出去,可是人已经一下就不见了。 季遥被抓走没多久,眼睛也被蒙上了,他连抓他的人的表情都没看到,就只听见了车门“砰”地一声被粗鲁地摔上的声音。 ☆、chapter 27 季遥的手脚都被绳子捆住了,那些抓他的人似乎并没有伤害他的意图,到了地方把他绑在椅子上,脚步声就远去了。 季遥在黑暗里支起耳朵听了很久,终于听见了高跟鞋的鞋跟踏在地面上的声响由远及近。 蒙着眼睛的布条被拉下来的时候,季遥被突然进入眼中的强光刺激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抬起头勉强地撑开双眼,看到宋淑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就像一副无懈可击的面具,她冷冷地盯着季遥的眼睛,静了几秒钟,然后抬手“啪”的一声狠狠打在季遥的脸上。 季遥被她打得顿时有一边耳鸣了,眼前一阵晕眩摇晃,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宋淑君,视线幽黑。 宋淑君厌恶地看着季遥,不解恨似的又打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偏过了脸,然后面色阴冷地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再纠缠季泽。” 季遥悄悄咬住了嘴唇,仍然沉默不语,宋淑君似乎被他冷冷淡淡的态度惹怒了,揪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你觉得季泽很爱你是不是?像你这种有爹生没娘养的小野种,有个人这样照顾你对你好,就是爱你了对吗?别做梦了,他在可怜一只流浪狗而已。” 季遥的神情开始有了点恍惚,近乎冷漠的平静终于出现了裂痕。 “许季遥,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宋淑君低了声音,捕捉到季遥脸上浮现的一丝难以置信,胜券在握一般地凝视着这一双让她痛苦了大半生都无法摆脱的眼睛,终于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意,“他是被季泽的父亲害死的。” “你骗我。”季遥艰难吞咽了一下,声音有一点颤抖,“我父亲是心脏病死的。” “我骗你?呵呵。”宋淑君放开他,将她拜托情人通过不正当渠道调查得到的文件从文件袋里取出,那是许亦泽曾经将自己出国治疗的名额转让给季琛的时候签署的保密协定,她放到了季遥面前,“你自己看清楚了,许亦泽本来是可以治好心脏病的,是季琛抢走了他的资格,他的病情才会不断加重,导致最后心脏病发死的。” 季遥看着那张他父亲亲笔署名的协定,眼里开始淌出泪水,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你从来没怀疑过吗,为什么你叫做许季遥,季琛的儿子叫做季泽,因为许亦泽和季琛本来是一对同性恋,但是季琛抢走了他活着的机会,却抛弃了他,还骗女人结婚,许亦泽对这个恶心的男人失望透顶了,才会离开他找女人结婚生下你的。” 季遥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呼吸困难,心脏抽痛起来,“不是,不是……不是你说的这样的……” “季琛他们家一辈子都是亏欠你的,还装作好心地收养你,最终还不是像抛弃你爸爸一样地抛弃你,像抢走你爸爸活着的机会一样剥夺你被治愈的机会。季泽为什么要对你好啊,他和你无亲无故,你以为你有什么值得他爱你啊,小野种。他只是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他对你愧疚,觉得你可怜,所以想补偿你而已。”宋淑君卡着季遥的下巴,逼他直视着自己,语气倨傲,“你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他啊。” 此时,突然有个面容冷峻的男人推开了门,对宋淑君道,“淑君,你电话一直在响,是季泽。” 椅子上的人听到季泽的名字突然身体颤抖了一下,宋淑君冷笑了一声,走入那个男人的怀抱,回头看了季遥一眼,“你看,他有多在意你,就有多害怕你知道真相,他是让你一无所有的人,你居然还要感恩戴德地爱他,不是很可笑吗?” 仿佛脑海中突然有一个断裂的声响,悬在季遥和绝望之间的那根细绳被扯断了,原本那点来之不易的希望像点燃的星火掉进了大海里,瞬间熄灭了,被卷入了浩渺的浪潮里。 宋淑君离开了不知道多久以后,季泽赶到了这栋郊外别墅的地下车库,找到了被反绑在椅子上的季遥,为他解开了绳子,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的身体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季遥脸色很憔悴,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看上去毫发无伤,却躲开了季泽的目光。 季泽心疼地捧着他的脸,指腹触摸着他的泪痕,“遥遥,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季遥缓缓地将视线转到季泽的眼睛里,目光填满了痛恨和失望,他抬手打了季泽一巴掌,“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早就知道你爸爸和我爸爸的关系,你早就知道了我爸爸是因为你爸爸才会死的,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因为我爱你,”季泽跪在季遥面前,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指尖却不由自主地发抖,抬头看着他,“我不想你背负着这些沉重的往事而活,我不想你知道了这些事情以后失去生存意志像现在这样痛苦。” 季遥抬手又打了季泽一耳光,开口的瞬间就掉眼泪,崩溃地朝他喊道,“你只是因为内疚,你觉得你爸爸对不起我爸爸,他们又因为你抛弃我把我送走,所以你就来补偿我可怜我,你根本就不是爱我!” 季遥的话像一把利刃插在季泽的心里,让他疼痛难忍,他就害怕季遥得知这个秘密的时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急躁地打断他的话,“许季遥,你怎么能这样怀疑我,你不能这样想我,对不起,如果你怪我对你隐瞒,你要我说几遍对不起都可以,但是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妈只是想把他对我爸的怨恨转到你身上,你不能因为她和你说的那些话就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季遥看上去很疲惫,冷汗从他的额角渗出沾湿了他的发梢,心脏处传来的疼痛前所未有的强烈,“可是连你都没有办法否认那些事实,不是吗,我爸爸把原本属于他的命运交换给你爸爸,可是你爸爸一直到他死都没有去见他一面。” 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就不重要了是吗? 可是我们每一个现在,未来,都是过去的选择造成的结果,是对是错,因果循环,在选择的时候就注定了,再怎么努力挽回都是徒劳的了。 季泽握着季遥冰冷的手,声音喑哑地对他说:“遥遥,哥哥是真的爱你的……” 季遥静了半晌,撇开了脸,声线冰冷地道,“我不要你爱我了。” 季泽哭了。在季遥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眼眶涌出了泪水。 季遥身体僵硬了一下,表情明显地错愕了,鼻子发酸,心脏好像快要碎裂一样堵得难受,他从未见过季泽的眼泪,却不敢把视线移过来看一眼。 季泽痛苦地搂着季遥,想靠近他,却觉得他们之间仿佛已经被什么东西隔开了,季遥还在他的面前,却似乎已经不存在了,“你怎么才能相信哥哥?” 季遥不说话,视线低垂,脸色愈发苍白憔悴,心脏的跳动愈来愈缓慢了,过了许久以后,他才虚弱地动了动嘴唇,“你去死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陪我死我就相信你。” “你陪我活着不好吗?”季泽抚着季遥的脸,心疼地执意地要看他的眼睛,“我可以用一辈子时间向你证明,我陪在你身边一辈子都不离开你,直到我们都老到走不动看不清听不见只能躺在床上回忆着过去的事情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到底有没有骗你。” 季遥闭上眼睛,突然失去了知觉地从椅子上摔下来,倒进了季泽的怀里。 ☆、chapter 28 季遥被抢救以后昏迷了整整两天,清醒过来的时候手上还吊着葡萄糖,季泽就守在他的床侧,看到他睁开眼睛就凑近了,动作很轻地摸了摸他的眉心。 “睡醒了吗?感觉有没有好一点?我去给你叫医生。” 季遥不说话,转开了眼睛。 医生检查过后就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季泽和季遥两个人,季遥倚坐在床头,季泽坐在他的床边,捂着他因为长时间吊点滴冷冰冰的手,低下头去细碎地亲吻着他的嘴唇,季遥没有任何回应。 季泽看着季遥了无生气的眼睛,满心的苦涩沿着血液流淌在身体的各处,“遥遥,再相信哥哥一次好吗,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不是出于任何愧疚的感情,和我们父亲之间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爱你,把你当作我的宝贝我的妻子一样来爱你,我们一起长大的这十年,难道还比不上几句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事实吗?” 季遥胸口发酸,眼底凝着泪水,终于把目光看向季泽的眼里。 季泽的手指穿过季遥细软的头发,很温柔地揉着他的脑袋,小心翼翼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额头,“许季遥,你爱我,是不是?所以你才会这么难过,觉得耿耿于怀。” 这个从季遥还年少懵懂的时候就在他面前强大到无所不能的男人,从十八岁就开始义无反顾地背负着沉重的秘密撑起两个人生活的人,无论他遇到任何事情都能挺身而出保护他的人,在他面前却像个害怕犯错的孩子一样局促无奈又不知所措,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最柔软的脆弱和无助放在他手上。 季遥突然觉得,他好心疼这个人。 “你要相信我,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可能有转折,但我对你的感情绝对没有。”季泽将一枚泛着哑光色泽的戒指套在季遥左手的无名指上,“你一定会活得很长久,我会用我的一生来保护你,给你幸福,让你一辈子都离不开我。” “我还可以相信你吗?”季遥的声音带着很淡的鼻音,把身子微倾过去,立即被季泽拥在怀里,他把脑袋靠在季泽的肩膀,呼吸着季泽怀里令他感到安全的味道,视线停留在无名指的戒指上。 “哥哥是怎么对你的,难道你还需要别人告诉你答案吗?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勇敢一点,宝贝。”季泽低头去吻季遥,得到他的回吻,从犹豫到动摇,仿佛一颗悬着的心重新落到胸膛里,缠缚在上面的痛苦正在逐寸被解开,他在亲吻的间隙呢喃着,“等我挣够钱给你做手术了,我们就离开这个地方,离他们越远越好,那些烂事让他们自己解决,以后谁也不能来找我们麻烦,谁也管不了我跟你在一起,你要是敢不爱我惹我生气,我就帮你绑在家里不分白天黑夜地干你,干到你晕过去之后再把你干醒。” 季遥的脸一下红起来,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有点恼羞成怒,脸色却是缓和了不少,“……变态。” 那些深不见底的绝望里好像又透入了一丝微弱的光线,好像人生的种种际遇都在一念之间变换了,未来变得触手可及,旷日持久的煎熬终于看见了得到救赎的希望。 留院观察了几天之后,季遥出院了,离开医院的时候是早上十点钟,晨光微熹,夹着微凉的夏风,不知名的花的香气,还有树叶和草木安谧的芳香,伴随着从树梢的缝隙漏下来的斑驳阳光弥漫在空中。 季泽的手臂搂在季遥的肩上,带着他从医院的门口走到停车场,四处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低声的交谈。 就在路过一个转角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飞快地冒出一辆无牌的车,踩尽了油门朝着季遥的方向撞过来,转瞬之间就从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冲到了他面前,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夺走他的性命。 由于车速实在太快,季泽立即反应过来将季遥拉到自己的另一边并将他狠狠推开的时候还是晚了一些,季遥被车刮倒了,额头撞到了马路边的路基上磕破了皮。 而季遥被推出去的同时,季泽就被那辆车撞出了十米远,等季遥从地面上爬起来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血泊里面。 “哥哥!”季遥扑过去将他抱起来,那辆撞人的车早已不见了踪影,季遥浑身哆哆嗦嗦,视线发黑,将神志已经不太清晰的季泽紧紧地抱在怀里,眼里不停地流出眼泪,失声地哭喊,“哥哥,哥哥……” “别哭,遥遥。宝贝,不哭了,你没事了。”季泽脸上的神色还是那么柔和,逐渐转凉的手指抚在他的脸上,一下一下地抹去季遥眼里不断流出的眼泪,凝视着他惊愕无措的表情,呼吸开始变得缓慢了,感受到身体里不断有温热的血液涌出来,“遥遥,其实哥哥一直都知道,你心里恨他们当初因为我抛下了你,可是我想告诉你……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只能留下一个,无论多少次,哥哥都会选择让你活着,让你成为我们之间的幸存,过去的事情哥哥一点都不在乎,这个世界上至少哥哥爱你,你原谅我吧,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不生气,哥哥……我以后都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情和你生气了……”季遥的泪水将他的视线完全模糊了,他失控地大哭着,连话也断断续续的说不清楚了,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却掉进了足以毁灭他的痛苦里,仿佛整个现实世界都在他面前突然陷落坍塌了。 数不清多少个曾经希望季泽在自己面前死掉的念头在这一瞬间尽数分崩离析,那些孤独绝望心存恶毒歹意的夜晚从他的脑海之中彻底地破灭了,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如果季泽真的要死了,他宁愿死的人是他自己,甚至宁愿自己从未存在过。 “哥哥,你不是说要我陪你一起活下去的吗,你不要死啊……我后悔了,我一点也不想你陪我死,我不要你死……哥哥,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了……” 医务人员从医院里迅速赶过来了,将季泽从季遥怀里拉开然后抬上担架,季遥在季泽被拉离开他的瞬间下意识地立即起身扑上去,却在下一秒感到头晕目眩,心脏传来剧痛,然后便直直地栽倒下去。 ☆、chapter 29 确认季泽不存在了的第一天,季遥就不想活了,但是原来死亡比活着更不容易,不容易得仿佛是上天在故意和他开玩笑。 季遥半夜清醒过来以后就悄悄离开医院了,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他走到停车场季泽出事的那个地方,不知疲倦似的徘徊了一遍又一遍,这次却没有车来撞他了,甚至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浑浑噩噩地走着走着,路边的街灯都熄灭了,地平线处开始泛出鱼肚白,天亮了。 季遥慢腾腾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季泽不在了,时间一下子多到无处可以消磨,他开始盘算着自杀,这个念头在脑中闪过的时候,他不可思议地感觉到了愉快。 季遥神思恍惚地回到家里,上网买了根绳子打算上吊,然后在家里平静地等了半天快递,下午的时候终于可以死了。 他把绳子挂在天花板的吊灯那里,然后把自己的脖子靠过去,刚把椅子踹了绳子就断了,他一屁股摔在地板上,疼得坐了好几分钟才站得起来。 他有点生气,把绳子的断口绑上了死结,打算再来一遍,但是人还没上去,他发现绳子另一边也断了,断口还不止一个,足足有七八个这么多,等他把所有断口都绑好的时候,他发现绳子都蜷成一团绳结不能用了。 于是季遥就上网写了个差评,没过几分钟客服就打电话过来了,一开始还客客气气地问他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要写差评,创业艰难糊口不易能不能把差评删掉,然后季遥语气不悦地投诉道,“你们家绳子质量太差了,上吊自尽都不行,店大欺客,退钱。” 然后客服的态度就突然变得十分恶劣,朝他骂了几句脏话,然后说道,“你他妈神经病啊!你不要以为我们怕你搞事!恶意差评死全家!” 刚好全家都死了的季遥顿时就怒了,随手就把电话摔了出去,如今心里难受委屈也没有人安慰了。 他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发呆,不知不觉就看了一个小时,一直到落地窗外落日的光线完全退了出去以后,他才发觉自己好像是习惯性地在等季泽下班回家,可是回过神以后突然想起来,季泽已经不在了,只有消耗不尽的空虚还在。 他木然地回到卧室里,从衣柜里拖出行李箱,里面存放着季泽曾经离开自己的那半年寄回来的所有书信。 他把那些信一封一封地拆开,铺了一地,坐在床下的地毯上仔细地翻开,把每一个字句都反反复复地记在心里,看完最后一封信的时候,窗外浓郁的黑夜又被晨曦推开了,日出的第一缕光穿过窗帘的缝隙透入房间里。 季遥低头将手里的信又看了一眼,上面只有八个字,【哥哥爱你,等我回来。】 他将信小心翼翼地折好,自言自语一般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是你不会回来了啊。” 一夜没睡,季遥艰难地度过了季泽消失的第一天,想寻死的念头还是很强烈。 他换了一身衣服下楼了,走到药房里打算买安眠药,安眠药的种类有很多,他又有选择困难症,心不在焉地反复看了一百次之后,药店的售货员走过来问他:“先生你好,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 季遥整个人苍白憔悴,神思呆滞,隔了半天才犹豫着说:“我想知道,哪一种安眠药死得快一点。” “啊?”售货员惊讶地看着季遥,眼神变得有点古怪,怀疑自己听错了,“对不起,你说什么?” 季遥转开了脸,低声地改口道,“我是说,我想知道哪一种安眠效果好一点,我失眠很严重。” “这一种。”售货员拿起一盒药,谨慎地看着季遥,被季遥神色平静地接过来了。 季遥付了钱,把安眠药放入背包里,磨磨蹭蹭地走了十几分钟才回到家,他好像被放入了慢速播放的影片里一样,时间依旧稳定地流逝着,只有他是孤立而缓慢的。 回到家以后季遥发现自己背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拉链开了,他摸了摸里头发现钱包手机都还在,安眠药却不见了。 他把整个包倒过来都没发现那盒安眠药的踪影,却倒出了一袋牛奶糖,还是他平时最爱揣着在裤兜里那个牌子 。 季遥以为是自己睡眠不足出现幻觉了,也可能是伤心过度得精神分裂了,于是盯着那袋牛奶糖怀疑人生了好半天,撕开了糖纸开始吃牛奶糖。 吃完了一整袋牛奶糖以后,季遥已经决定好要去跳楼了,他搭电梯上了顶楼走到天台边缘,往下瞥了一眼,心死如灰地想着这么一下就跳下去肯定脑浆都迸出来连挣扎的时间都不会有了。 然后裤兜里的电话突然就响了,是物管打来的电话,“季先生你好,你家洗手间的马桶坏了,楼下的天花板一直漏水被投诉了,我叫人来维修了,你能去看一下吗?” 季遥心里终于觉出一点诡异,但是他不想给人添麻烦,于是他回到家以后等人来修马桶,一等就是五个小时,等到最后什么人也没来,物管处又来了电话,“对不起,季先生,是我们弄错了,你家的下水道系统我们都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打扰你半天了不好意思。” 季遥默不作声地挂了电话,没力气跟任何人生气了,也没有力气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问题,他觉得他家是闹鬼了。 他从客厅站起身来,很平静地打消了再次出门的念头,转身回到房间里,平躺在床上,拉过被子覆盖着自己的身体,被褥散发着淡淡的季泽残留着的味道,他用脸蹭了蹭被子,深深地嗅了嗅那种熟悉的味道,然后盯着天花板发愣。 心里其实很难过很难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哭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对着空气轻声开口。 “你出来啊,哥哥,我知道是你。” 房间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季遥安静地等待着,等不到任何回答。 只有他一个人傻傻地自顾自地说话。 “你出来见我啊,我一点都不怕鬼。” “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我好想你啊。” “浑身血也没关系啊,我胆子很大的,不会吓哭的,真的。” “你以前都不会这样不理我的。” “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骗你的。” 季遥独自说了大半夜,又撑起身子从床上起来了,丢弃一切可以通讯的工具,手里握着几块钱零钱就出门了,独自离开这个地方,这样就不会再有什么突发意外能阻止他了。 季遥搭上了午夜的末班车,下了车以后徒步走了几公里,不吃饭不睡觉了几天他身体有些虚脱了,心脏有些难受,呼吸也逐渐变得沉重,终于走到了海边的时候,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了,朝曦的光线温暖地笼在他身上。 咸腥的海风呼啸着掠过灰蓝色的天空扑面而来,冰冷的潮水从大海涌上沙滩,季遥走入了海水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海水浸湿了他的裤子和衣服,紧紧地贴在他清瘦的身体上。 一开始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潮水不断地将他推回岸上,可是等水没过了膝盖的时候,行进就变得容易了,一波比他还高的巨大浪潮覆过他的头顶,接着后退的引力将他往深处狠狠地拉了一把,便将他整个人卷入海水里。 他一点也不挣扎,随着海浪沉入海里,任由海水漫过他的呼吸,感觉着肺部里的空气慢慢被抽空,终于感觉得到眼角有了一点温热湿润的感觉,分不清是海水还是自己的眼泪。 “对不起,哥哥,我也爱你。”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这句一直压抑在心底来不及告诉季泽的话,可是在他再也听不到的时候才说出来,已经太迟了。 就算成为了幸存的人又怎么样呢,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都不在了,存在还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呢。 幸存者的另一个意思,其实是未亡人。 季遥感觉到解脱了,心痛和思念都不会再折磨他,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彻底失去了生命迹象。 季泽在季遥醒过来两天之前就醒了,时间被拨回到他和季遥出车祸的那一天。 他记得原本是他把季遥推开然后自己被撞了的,但是醒来以后听医生的说法,那辆车是在撞到他们之前突然急转弯避开了他们然后直直地撞上了灯柱,不过车尾把他们两个人都甩出去了,季遥受了轻微脑震荡昏迷了,而他的伤比季遥还要轻一点,只是擦破了皮流了点血。 季泽坐在季遥的身边,视线温柔地看着他安静的睡脸,俯身亲了亲他额头的伤口,又伏在季遥的胸口听他平稳的心跳,良久之后悄声地说,“这次哥哥一定要让你自己勇敢起来面对自己的感情了,遥遥。” 季遥两天以后从昏迷中恢复意识,看到季泽还活着以后就不管不顾地贴过来了,怎么推开不松手,发现季泽似乎失忆了以后也没有表现出多失落,还很开心地主动亲了他一口。 以前的恩怨纠缠忘了也没关系了,只要季泽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活着就再度有了希望。 ☆、chapter 30 季泽打开房门,发现母亲就站在走廊外面,面容看上去憔悴了不少,没有了往日那种凌傲高雅,像盛开到将近凋谢的玫瑰,连梗上的尖刺都显出了枯颓的意味。 季泽掰开了季遥圈在他腰上的手,转身对上季遥茫然无辜的眼神,又转开了视线,声音冷淡地道,“放手,我要出去。” “你去哪里,我也要去。”季遥的手放开了,手指还依依不舍地揪着季泽的病服。 季泽蹙了眉,语气有点不耐烦了,“别跟着我。” 季遥被他凶了一句,讷讷地松开了手指,季泽看着他一脸受伤的神情怕自己再看他两眼就要投降了,赶紧撇开脸,没想到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原地满血复活了一样,眼眸清澈地看着他,“那我在这里等你。” 季泽走到宋淑君面前说了几句话,她就跟着他下楼了,站在电梯口回头看了一眼季泽的房门,季遥就站在那里惴惴不安地望过来,对上她的目光就把视线收回来了。 两个人走到住院部门口站定了脚步,宋淑君回过头来紧盯着季泽,眼眶通红,“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为了许季遥连命也不要了吗?” “不是不要了,是给他了,因为他比我的命重要。”季泽垂下眼睛迎上母亲难以置信的目光,语气坚决又沉稳。 宋淑君的表情有些怔了,神情复杂地凝视了季泽片刻,眼中有些说不出的怨念和憎恶,“妈妈对你很失望。” “那就失望吧,我也对你很失望了。”季泽表情异常地平静,声音低沉道,“你从没尽过身为母亲的责任,对这个家没有任何感情,也不爱我,我都能理解,所以我也从来没对你期望过什么,直到遇到季遥之前我甚至不期望这个世界上有人来爱我。可是你做的这都是什么事情啊,你想把这个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杀掉,他对你做错过什么了你要恨他到这种地步?你从我父亲哪里得不到的感情本来就不属于你,即使季遥父亲没有出现过也是一样的,你在自己这里找不到的东西,就觉得是别人偷了,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无关的人,何必这样把自己生活里的失控转移到别人那里呢?” 宋淑君顿时哑口无言了,沉默了许久以后,才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和你父亲一样是同性恋,你还爱你父亲旧情人的儿子,我说出来都替你觉得恶心。” “那你就闭嘴别说好了,省得我还要浪费时间听。”季泽眺望着远处的高楼,完全不留情面地反击,“你想要自由,又要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情?父亲爱的人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他幸不幸福和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还在不在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也不在乎你怎么看我父亲,你和他没有感情又不离婚,你不幸福也要他永远不得安宁,关我什么事?不要把责任推卸给我,然后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牺牲了很多,觉得我要感激你对你千依百顺,这是不现实的。” “你给我住口。”宋淑君不顾形象地痛哭起来,脆弱的身影让季泽心里不禁有点难受了,“你根本就什么也不懂,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同性恋,毁了别人一生有什么值得别人同情,许亦泽死了也是活该的……” “恨着别人难道就能让你舒服点吗?”季泽叹了气,“对了,我已经跟警察录了口供了,你都要杀我老婆了,我不会什么都不做。” 过了几天以后季泽出院了,没通知季遥就直接回了自己原本的家里,因为他已经忘记季遥了,当然也不会记得自己和季遥搬出去那段日子。 季遥回到他和季泽以前的家里,心里空空落落的,季泽似乎什么人都记得,就是不记得他而已,医生给他检查过了,脑子没受伤,可能就是车祸之后有点创伤后遗症导致暂时性失忆。 他在家里待了一阵,又想回到季泽身边了,一秒钟都不想走开,于是从家里出来打车回到季泽家,开门的是季泽的父亲,看见门外的人是季遥就让他进来了,还告诉他季泽就在房间里。 他站在季泽门外犹豫了一阵不敢敲门,情形恍若他第一天来到季家的时候怕黑睡不着的时候彷徨无措地站在季泽的门外的时候。 季泽从房内把门打开了,手里拿着杯子往外走,似乎正准备下楼倒水,冷冷地瞥了杵在外面的季遥一眼,“又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都说了我不认识你了。” “都一起住了几天医院了,也不算完全不认识了啊。”季遥小声地回答他,带着点自我安慰的意味,凑近了他一点。 季泽面无表情地盯着季遥,住了几次医院伙食不好小脸都瘦了一圈了,真想揉进怀里,“你想怎么样?” 季遥有点不好意思,睁着大眼睛看着季泽,脸上有点发烫,“哥哥,我十一岁之后就没有跟你分床睡了,我一个人睡不着,还怕黑,你不要赶我走。” 季泽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我不习惯跟别人一个床。” “我不会碰你的,我我我就睡在你旁边,贴着墙就行,”季遥慌忙地摆摆手,不知所措的样子,“如果你不怕踩到我的话,我睡地板上也可以。” 季泽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低头看了看时间,“现在还早,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季遥说。 “下去吃饭。”季泽轻轻推了他一把,让他别挡路,季遥迅速跟在他身后。 “看什么看,还要不要吃饭了?”季泽语气硬邦邦的,给季遥碗里夹了几大筷子肉,还把鱼肚子最嫩的部分挖给他了,神色自若地命令道,“不吃完这些别看我,不然以后不让你坐在我对面吃饭。” 季泽父亲眼神古怪地看了季泽一眼,以为他和季遥是在闹什么别扭,又不敢问,季遥一听以后还能和季泽吃饭,高兴得心脏怦怦地快跳了几下,乖乖地低头认真扒饭,半张小脸埋在碗里偷笑。 饭后季泽就上楼了,季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季泽忽然停住脚步,季遥就直接撞上他的后背了,极其顺手地搂住他的腰偷偷呼吸他的气味,在他的肩膀上蹭了一下,季泽不自然地瑟缩了一下,把他推开一点距离,“干什么呢你,拿我衣服擦嘴啊?你身上一股医院的消毒水味,快点去洗澡。” 季遥又听话地接了他给的衣服去洗澡了,回到房间的时候季泽不知道去哪里了,桌面上摆着他的心脏病药和一杯水,他不知道为什么季泽什么都不记得还会知道他要吃药,可能是他父亲告诉他的。 没过多久季泽就回来了,季遥早就贴着墙根躺好了,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坐在他旁边,随手从书柜里抽了一本书出来翻看,挡去了直接照到季遥那边的灯光,季遥打了个呵欠,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季泽的体温,疲惫的感觉浸透了全身,不过几分钟就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到了半夜的时候,季泽在睡眠中突然在黑暗里听到了季遥断断续续的哭声,他好像是做噩梦了,紧紧闭着眼睛睫毛不停地颤动,呼吸短促,季泽轻轻摇了摇他,他没有醒过来,只是蜷起身子把脸埋在枕头里,怯怯地哭着喊了一声,“哥哥……” “我在这里,别怕。”季泽抓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墙根拉进自己怀里了,季遥枕到了他的手臂上凭着下意识贴近了他的胸口。 季遥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眉头紧紧地皱着,“别走……” “不走。”季泽用手指给他抹去脸上的泪水,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听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了,“我不走,好好睡吧。” ☆、chapter 31 季泽的父母离婚了,母亲买凶杀季遥却误伤季泽的消息传到了爷爷那里,老人气得当场就血压升高晕过去了,在医院大发雷霆让季泽的父亲离婚,这件事情是父亲昨晚才告知季泽的,还和他说打算离婚以后分到的共同财产都给季遥作他心脏病的治疗费用。 季遥什么都还不知道,睡醒的时候季泽已经起来了,他推开被子就一路跑到楼下去,走到一半看见季泽就突然停住了,好像是在确认自己眼前的人不是自己过度思念引发的幻觉。 季泽很淡定地在楼下喝咖啡,手边放着一台电脑在办公,听到了季遥的动静便抬起眼睛,“还站在那里干什么?下来吃早饭。” “嗯。”季遥应了一声,走到季泽旁边的位置坐下,把桌子中间的一碗粥捧到自己面前,“哥哥,我今晚还可以来这里吗?” 季泽说:“我今天有事不回来,不用等我。” “那我今晚也不来这里了,”季遥从背包里随便撕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一个地址,递到季泽手边,注意到季泽手上的戒指不见了,竟然忘得这么彻底,真是个负心的混蛋啊,但是看着这个混蛋的时候季遥却觉得有种甘之如饴的高兴,“我回去我们家,你不记得那个地方了吧,你忙完可以回来吗?说不定对你恢复记忆有帮助。” “我看情况吧。”季泽淡淡地看了季遥一眼。 季遥一点沮丧的感觉都没有,眼眸温润地笑了笑,靠过去搂了季泽一下,又不知足地亲了他的脸颊一口,背起背包站起来,“那我去上学了。” 上午的专业课都上完了以后季遥就没课了,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唐惜的大学请她吃饭。 唐惜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季遥了,隔着很远的距离看到季遥站在他们约定好碰面的地方,季遥就对她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很放松的笑容,和以前那种内敛的安静的笑容完全不一样,弄得她有点受宠若惊了。 她走到季遥面前,半开玩笑地对季遥说:“说吧,站在这里等我的时候招惹了多少人?刚刚走在我旁边那个女生以为你在对她笑都脸红了。” 季遥有点腼腆地摸了摸鼻子,“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心情很好。” “怎么回事?出个车祸撞坏脑子了?要我带你去吃点炖猪脑补补吗?”唐惜狐疑地看了季遥一眼,“你哥哥怎么样了?” “我哥哥失忆了,现在不记得我,也不记得以前和我有关的事情。”季遥说,“可能是我的报应,他把我养大教会了我那么多事情也一直很爱我,可是我以前只知道索取,对他也不是特别好……但这样已经很好了,他还在这个世界上就很好了。” “你干嘛说得他好像死过一样?那要是他一直都不记得你,你们会分手吗?” 季遥好像完全没想到过这个问题,被问得有点愕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想和他分手,他能记起来最好,记不起来就……换我追他一次,他要是实在不喜欢我了,至少我还是他弟弟,可以一直以这个身份陪在他身边。” 吃过了午饭以后季遥把唐惜送回宿舍就回家了,在途中忽然想起季泽的手表在车祸的时候表盘撞裂了,就换了个目的地去商场看手表,然后他发现他钱包里的钱连买一块卡西欧的儿童表都不够。 他想去打工挣钱,可是他身体素质又不太好,过于辛苦粗重的活也干不了,而且性格方面也不太适合做服务业,想来想去,除了去餐馆刷盘子以外就只能靠脸吃饭了,不然还能卖肾吗。 认识到这一点以后季遥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狠狠地重挫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确实挺没用的,也不知道季泽以前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季泽一走就是一个星期,季遥想他想得实在难受了就给他发短信,他每次都回得挺快的,但态度确实和对待一个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季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后天,再问他要不要去接他,他说不用,然后季遥就实在编不出什么话来把话题继续下去了。 原来自己以前冷冷冰冰的确实挺招人烦的,季泽还能坚持爱他这么多年,给他生存下去的希望,而自己却还总是觉得季泽不好,挺不是人的。 季遥把自己的照片寄到一个拍微电影的自媒体,没过几天就收到答复要他去试镜了,对方对他的外形很满意,而且报酬方面他也觉得不错,就决定签约合作了。 第一天的拍摄结束以后导演就和他搭话了,开口第一句问他的竟然是:“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季泽的弟弟?” 季遥完全没认出来这个人是谁,眼神疑惑地点点头,“我是季泽的弟弟,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们见过吗?” “我是季泽的大学校友,不过不是同一个系的,我是传媒学院导演系的。我们几年前见过一面,可能时间太久了你不记得了,不过我对你印象很深,你小时候就长得很漂亮,当然现在更好看了,眼睛里面有种忧郁和空灵,很吸引人。”这个导演的态度似乎很热络,很欣赏地看着季遥,就跟手机搜寻到无线wifi一样,季遥微微蹙眉,很客气地到了一声谢,又听到对方热情地邀请他,“你今天还有时间吗?我可以请你喝一杯东西吗?你表现很不错,但是有几个地方还是有些不自然。” “下次吧,我今天……我今天要去接我哥哥,他在外地出差回来。”季遥本能地拒绝社交,匆匆忙忙地道别便走了。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堆积了厚重的雨云,狂风呼啸着拉扯路边的行道树,枝桠和树叶被风压得狰狞地摇摆着,卷着泥土的腥味和雨露的湿气,突然有一道闪电劈在远处的高楼的时候伴随着巨大的雷声炸裂一般的声响,吓得季遥原地跳了一下。 他躲在季泽公司楼下,站了没几分钟衣服就湿了一半,湿答答地黏在他身上,被风吹过的时候格外地冰凉,惹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原本想去机场接季泽,但是季泽说不用他接,也没把自己的航班信息告诉他,他根本不知道季泽下了飞机以后是会回来公司还是回自己家,反正就不太可能会回他们那个家。 等雷雨的雨势小点的时候,他给季泽发了条短信,问“你到了吗?” 结果等了两个小时以后才收到答复,“刚下飞机。” 季遥紧张得心跳加速,立即打电话过去,“哥哥,你……你回来了啊。” “嗯,有事吗?”季泽好像还在机场的到达大厅,隐隐约约能听到航班信息的广播。 “你回家还是回公司?我现在就在你公司楼下,我想接你,但是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到。”季遥那边还能听得见明显的雨声。 “我都说了不用你接,跟你又不是很熟。”季泽皱了眉,语气有点严肃,又补充了一句,“我回来的地方航班经常延误。” 季遥倒是反常地坦率,“我想你啊。” 季泽被他的话噎住了,沉默了好几秒不知道怎么回答,又听到季遥打了个喷嚏,语气有点焦躁,“我现在就过来,你找个地方躲雨。” “我躲了,但是刚才狂风暴雨的,还是淋到了一点点。”季遥吸了吸鼻子,听到季泽上了车报路名的声音,心情忽然就安定了,“我好想你啊。” 季泽那边静了几秒,问他:“你等了很久了吗?” “也不是很久,今天早上有一节课,然后去了做兼职,就之前告诉过你的,去给人拍小短片,拍完了今天的内容之后才过来的,也就来了两个小时而已。”季遥说,“对了,今天导演来和我说话了,他说他是你的大学校友,还知道我是你弟弟。” “哦,我都不知道你是我弟弟,他居然知道。”季泽听到季遥在那边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忍不住偷笑了,“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做谢玮。” 季泽心道,一听就不是好人,又谢又萎的,然后仔细回想了一下,竟然是那个在大学的时候约十八线小网红那个娘gay,顿时就有点愠怒,“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不是记得很清楚了,你们拍的是什么,题材正经么?” “一个类似于v那样的短片,讲两个感情很好的男生朋友,因为误会走散了,很多年后在小时候约定的地方重遇了,发现对方依然是最重要的人,之类的……那个导演说我表现得很好呢,”季遥求表扬的语气说,“他说我眼睛里面有种忧郁和空灵的感觉。” “他瞎了吗?”季泽打断季遥的话,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过头了,又掩饰性地补充道,“你眼睛不就比别人大点,别人家一夸你就上天了,说不定有什么别的目的。” “嗯……我……”季遥点点头,话还没说完,季泽已经来到他面前了,抓着他的手腕就进了公司,季泽觉得季遥的体温好像比往常高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了,而且他的指腹刚好按在季遥脉搏处,明显地感觉到他心跳陡然加快。 季泽把季遥一直拉到他办公室的休息室,里面有个小浴室,他把季遥赶进去让他洗个热水澡,然后下楼给他买退烧药和感冒药了。 季遥在里面磨蹭了一个小时还不出来,季泽怕他是不是晕过去了,敲了敲门,听到季遥带着鼻音喊了他一声,“哥哥,我找不到你的衣服……” 季泽推了门进去,看到季遥在里面什么也没穿,浑身还冒着水汽,眼睛也蒙着一重水雾似的,看他进来了脸颊就整个绯红了起来,季泽一路走到他面前,偷偷地深呼吸着平复骤然大乱的心跳,觉得心里好像有某种念头被季遥看了一眼就点燃了。 季遥从淋浴间走出来,双脚踩在季泽软绵绵的毛拖鞋上面,眼神有点凌乱了,吭吭哧哧地说,“我、我的鞋子……也湿了……没有,鞋子穿……” 季泽稍微低了头,温热的呼吸似乎能吹得他轻软的睫毛翕动,声音哑了半分,“你想干什么?” “哥哥,你只是不记得我而已,你不讨厌我的,是吗?”季遥的滚烫的气息和他隐隐交缠,“不要推开我,离我近一点……我想要你,我爱你。”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季遥的嘴唇就被吻上了,他有些着急的回吻着,急不可耐地主动伸出舌尖去勾缠,感觉到季泽的抚摸不断向下。 季泽的嘴唇离开的时候,季遥忽然觉得胸膛一阵冰凉,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被压在了办公室的落地玻璃上,窗外的夜色里灯影如织,他站在高处俯瞰了一整片浮华。 季泽从身后拥抱他,他听到了拉链解开的细微声响,然后就被熟悉的感觉撑开了,紧密地填满占有他,在起伏缠绵之中唤醒他的欲望。 季遥的声音颤栗着,夹杂着急促的喘息,在玻璃上呼出一片白雾,“哥哥……嗯,我,看不到你……” “那就别看。”季泽加快了节奏,低头咬在他白皙的脖颈处。 季遥发烧了,体温比往常高了一些,却不断催促他抱紧一点,“哥哥,我好冷,啊……抱紧一点,求你……” 到后来季遥不知道是烧糊涂了还是被刺激得太厉害,双目失神,整个人都软得站不起来,高/潮过后跪在落地窗前发颤,被季泽抱去清理的时候已经累得昏昏沉沉将近要睡过去了。 季泽把季遥抱到休息室那张单人床上喂他吃了退烧药和感冒药,被意识不清的季遥拉住了,推开了被子又贴进他怀里,“哥哥,我好冷,你不要走,抱着我……” 季泽用被子重新裹住季遥,坐在床上用枕头垫着背脊,然后将季遥拥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再说一次你爱我。” “我爱你。”季遥模模糊糊的时候觉得季泽似乎又变得无比温柔了,如果一句我爱你能换来一个吻,他能先预支一辈子的份量么,“我爱你,我……” 季泽把他的嘴捂住了,吻了他的脸颊一下,“嘘”了一声说:“不能一次说太多,遥遥,要留着慢慢说,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季泽抱着季遥一整夜没有睡觉,季遥靠着他睡得天昏地暗的,在睡眠中出了很多汗,季泽每次给他换衣服或者取探热针走开一阵他就会茫然地从梦中惊醒,等季泽重新抱着他的时候他又迅速呼吸均匀地睡过去,比没断奶的小狗还敏感。 等到后半夜季遥的体温开始回复正常的时候,季泽的心情也安静了不少。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让季遥有些太委屈了,换作是以前他做梦都不敢想季遥能这么主动地来拥抱他求他不要离开自己,给他点笑容又不推开他就已经算很不错的待遇了。 他没期望过季遥能变回他十岁被送走之前对自己全心信任依赖的模样,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经历过的事情是抹不掉的,伤口好了,痛感消失了,痕迹总是有的。 别人谈恋爱那都是相逢,相知,磨合,分手或相守……可是他跟季遥相逢之后就开始相守了,照顾到几乎要成为本能了,太过了解他知道他所有弱点,反而更不忍心对他狠心了。 “哥哥。”季遥在他怀里动了动,打断了他的思考,声音沙哑,“水……” 季泽将手边的水喂给他喝,低头用脸贴了贴他的额头,烧退了。 ☆、chapter 32 那个拍摄团队的工作室每天在微博里发花絮照累积关注度,结果季泽每天去窥屏就看到一大堆人在评论里喊他弟弟作“老公”,又因为还在“失忆”不好发作得太明显,幸好季遥也不在意这种事情,一心只想挣钱给哥哥买礼物和给哥哥“恢复记忆”。 那条短片拍了半个月,已经临近尾声了,不过季遥的表现却有点失常了,在拍摄中途还因为头晕被迫暂停了几次。 “你最近脸色有点差,状态也不是很好,怎么了?”谢导演把手搭在季遥的肩膀上,神情很关切地问他,“这几天好像总是很累的样子,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我没什么事。”季遥否认道,深呼吸了一下打起精神,“我从小就有心脏病,所以血液循环不太好,有时候还会心律不齐,所以比平常人容易累一些,但是我会尽快调整好状态不会影响你们拍摄进度的。” “别勉强自己,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我会帮你的。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总是会碰上这样那样的麻烦,不要害怕依赖别人。”谢导演疼爱地摸了摸季遥的脑袋,季遥强忍着尴尬的表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点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谢导演已经明示过季遥很多次他的取向了,也私下约他出去见面,每次季遥都含糊地找借口带过了,现场的工作人员似乎也对他的个人作风见怪不怪,但是季遥还是很不适应他说句话动不动就要把手伸过来的破习惯。 到了短片杀青那天,季遥终于收到工资了,厚厚一叠看上去好像很多,但是数了数又好像只够买一块好一点的tissot。 工作人员拍完大合照都在收拾现场讨论着晚上的杀青宴,季遥却跑到谢导演旁边请假,被谢导演一口拒绝了,表示季遥身为主演一定不能缺席。 “那我请三个小时假,我晚上一定到,现在有点急事,拜托你了。”季遥蹲在导演的椅子旁边,双手合十地请求。 谢导演看着平时态度清冷的季遥难得表现出这么温顺的模样,忍不住有点心软了,伸手捏了捏季遥的脸颊,仗着季遥的容忍得寸进尺,“那你今晚一定要过来哦,不能骗我,我可是很喜欢你的。” 季遥整个背脊都僵住了,面色古怪地看了谢导演一眼,强忍着没有表现出厌恶的样子,心里实在疑惑怎么就有人能猥琐成这样,怪不得哥哥每次提起这个人都一脸嫌弃让自己离他远一点。 季遥从拍摄场地走到公交车站,刚好有一辆车靠站了,季遥加快了几步追上去,在踏上台阶的时候心口发闷短促地绞痛了一阵,然后眼前忽然黑了一下,然后就从汽车的台阶摔下去了,手臂蹭到了路基上擦破了皮。 公交司机赶紧下来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事,季遥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视线已经清晰了,心绞痛的感觉也转瞬之间过去了,他从地上撑起身子站起来,没有搭上这辆去往商场的公交车,而是在路边截了辆出租车去医院。 他请了那三个小时假就这么耗费在医院里了,做完常规检查以后医生给他分析了一下报告,和他谈了一下手术的风险和费用问题,知道他还是学生还安慰他说可以先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以前这种事情都是季泽替他做的,季泽总是神情轻松地跟他说情况很好让他不要担心,一定会活到他挣够钱给他做手术的时候,可是原来他的生命都已经开始倒计时了,不是不担心就代表一定能活得下去的。 从医院出来以后,谢导演已经打来电话催促了,告诉他杀青宴已经开始了让他尽快过来,季遥挂了电话就打给季泽,他以为他听到季泽的声音会得到安慰,可是没想到听到季泽的声音却仿佛触到了他心底最软弱的部分,他捏住自己的鼻子,让声音听上去尽可能平静,“哥哥,我今晚要去杀青宴,可能会有点晚回来……你会回来我们家吗,还是你要回自己家?” 季泽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季遥的鼻音,“你声音怎么了?” 季遥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哈哈,我今天最后一幕拍哭戏了,导演说我的演技很走心呢。” “你今晚要我来接你吗?”季泽问。 季遥顿了一下,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又忍不住觉得高兴,“你可以来吗?你今天工作不忙吗?”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语焉不详地加了一句,“我爱你。” “你到底怎么了?”季泽觉得季遥今天的语气很古怪,“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已经在去饭店的路上了,手机没什么电了,今晚见。”季遥说完就急急忙忙挂了电话,然后用袖子捂了捂自己的眼睛,大口地呼吸着平复心情。 那家饭店刚好就在一个大商场里面,季遥顺道就把他之前看中的那块tissot给买下来了,把人生的第一份工资一次清光也不够,还从季泽以前给他的信用卡里划走了几百块。 季遥一进饭店就被一群人簇拥起来了,拍摄团队包下了一整个大厅,季遥来到的时候每个人已经都喝得脸红了,抓住迟到的季遥就要灌他喝酒。 季遥以前从来没喝过酒,烟酒这类东西对他的心脏都是不好的,季泽从来不让他碰,不过也许他就算心脏没问题季泽也不会让他碰酒的,一直以来季泽就把他当小孩一样来照顾,说是情人的关系,可是说到底还是把他当作弟弟更多一些。 季遥觉得酒又苦又辣的,实在喝不出有什么令人着迷的味道,可是几杯下肚以后他整个人的状态都放松下来了,而且这种半醉的感觉确实很不错,身体轻飘飘的,心脏也不闷堵着难受了,他又跟人要了几种不同的酒来尝,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的时候,发现谢导演坐到他旁边来了。 “怎么又是你啊?”季遥皱起了眉头。 谢导演手上有一束玫瑰花,季遥视线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朵,反正就挺多,“送给你的,季遥,这些天和你合作非常开心。” 季遥没接过来,神情很认真地低声对他说,“别绕弯了,其实你就是想跟我睡觉是不是?”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幸存 作者:起司鸡 第6节 “你怎么……”谢导演被他的直接吓得一顿,又换上了笑脸,“也是,你早看出来了吧,但我也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以前第一次见你只是单纯觉得你是个漂亮的小孩,但是这次再见你我就很确定了,我们是一类人。” 季遥点点头表示明白,表情挺严肃的,伸手拍了一下谢导演的肩膀,又跟他干了一杯,“不过,你知道季泽是我哥哥吧?” “我知道,怎么了,你哥哥对你喜欢男人的事情有意见?”谢导演趁机凑近了他一点,在旁人看来,他们已经和抱在一起没什么区别了。 “那肯定有意见的,他还是我的男朋友呢。”季遥说完停了几秒,望着对方讶异的表情,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模糊了,他低头揉了揉眼睛,手背上落了温热的泪水,“但是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让他记起来……” 谢导演把手放在他的后脑勺揉了一下,“既然时间不多,那为什么不找个让自己开心一点的人呢?” 话音刚落,谢导演手上就传来了剧痛,季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场的,面色阴寒地盯着他,压着声线威胁道,“再碰他一下我就卸了你的胳膊。” 季泽转身将醉醺醺的季遥抱起来,背着他的背包扶着他站起来,表情仍然阴沉沉的。 季遥反应迟钝地瞪着季泽,眼眸里面突然浮现出很柔和的神色,然后笑了一下,笑得有点可爱,凑过去主动亲了他的脸颊一下,回头把谢导演手里的玫瑰花束一把抢过来,递到季泽面前语气天真地说:“哥哥,送给你,我爱你,你爱我吗?” 站在前面在跟人自拍的化妆师闻言一脸惊恐地转过来,看到季遥贴在季泽身上被半抱着,已经醉到神智不清了,“你是季遥的哥哥,季遥怎么醉得这么厉害?” 季泽扶着歪歪扭扭的季遥往外走,“季遥以前没喝过酒,酒量不太好,我先送他回去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聚会了。” 季遥神情恍惚,一边往外走一边掰着花瓣,口中念念叨叨,“哥哥爱我,哥哥不爱我,哥哥爱我,哥哥不爱我……”掰了季泽一车花瓣以后已经唇干舌燥了,声音都变了调,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掰出了什么答案,举着一大束花蕊又递到季泽面前,“可是我爱你啊。” 季泽把那束花蕊夺过来丢掉了,扶着他进了家门,放在床上,给他脱掉了在饭店里沾满烟酒气的外套,到浴室里湿了毛巾来给他擦脸。 季遥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那个手表的盒子,塞进季泽的怀里,“哥哥,快点打开开看看,我的第一份工资买给你的礼物。” 季泽把盒子打开,拿出了里面那块tissot,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一下表面,“很漂亮,谢谢你。”他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季遥,卧室里温暖的灯光映衬得他的表情更加温软可爱了。 “对不起……”季遥脸上笑着,眼睛却突然流出了眼泪,“我很没有用,不能给你送很贵重的礼物,买个手表还要刷你的卡补钱……” 季泽的心一下被他揪住了,伸手给他抹眼泪,却越抹越多了,“不是,我很喜欢,遥遥的眼光很好,而且你都要把时间送给我了,怎么会不贵重呢?” 季遥呜咽了一声,摇了摇头,脸上的强颜欢笑已经维持不住了,“对不起,哥哥,我知道你以前很爱我,我太任性了,对你也很不好,你不记得我了也是应该的。” “别乱说,你没有对哥哥不好,你只是怕受伤害,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而已。”季泽心疼地凑去亲了亲他的嘴唇,觉得自己没事跟他闹什么失忆呢,本来想让他不被过去的事情困扰着认认真真跟自己重新培养感情而已,毕竟那些过去始终是阻隔在他们之间的一道坎,可是他现在后悔了。 “对不起,我一直是个胆小鬼,还总是不高兴……”季遥好像数落自己上了瘾似的,声线里的哀伤已经漫延到了季泽心里头,“小时候仗着有哥哥保护我,我就拒绝长大,拒绝和任何人接触,把自己变成一个性格孤僻的怪人,心理也很阴暗,明明喜欢你,知道你在乎我,又故意气你和你作对,甚至希望你可以死掉……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过去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还要怪在你头上,真的对不起……”季遥已经难受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脑中一直混混沌沌的,也根本听不清季泽的话,只是自顾自地道歉,“我对不起你太多了,可是连开口承认一句我爱你都没有勇气,谢谢你这十年为我做过这么多,以后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就算了,就记着这段时间有努力过爱你的我……” “别说了,宝贝,是哥哥错了……可是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说得好像你又要离开我了一样,我知道你很爱我了,我可能很快就要恢复记忆了,真的。”季泽紧紧搂住他,眼底热了,“你别再说对不起了,好吗?” ☆、chapter 33 第二天季遥在床上清醒过来之后根本不记得他昨天喝醉了以后发生的事情了,不过他看见季泽手腕上戴着的是自己送给他的手表,情绪忍不住有点高涨,把季泽摇醒了,照着嘴唇亲了一下,眼睛带着笑意地喊了一声“哥哥。” 被季遥又哭又闹弄得手忙脚乱哄到半夜也哄不好无奈只能把他操一顿才老实的季泽累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抬手呼噜了一下季遥乱蓬蓬的脑袋毛,把他摁到怀里翻身又再次睡过去了。 季遥在他怀抱里傻笑了半天,他觉得他是快要追到季泽了,没想到季泽还挺好追的,除了记性差点什么都说不记得,还有每天都不说爱他以外,那简直就比他自己好太多了,不过……季遥咬了咬嘴唇,笑容敛起来了,轻轻叹了气,从季泽怀里钻出来了,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出病历和检查报告拉开抽屉准备扔进去,视线瞥到以前从他父亲的主治医生那里得来的信。 他把那封信从抽屉里取出来,拿到客厅里拆开,几分钟之后,他急匆匆地跑入卧室换了衣服又跑出去,跑到门口的时候又拐了个弯跑回来,俯身在季泽唇上用力亲了一口再次跑出去。 季遥来到季泽家的时候,季泽的父亲正准备出门,从季遥第一次见他到现在他似乎都没有太大变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见过笑容,眼睛里面藏着一些很深重复杂的感情,以前季遥什么都还不明白,总是觉得他的目光让自己很不自然,现在看见了理解了,却觉得心酸又无奈。 季琛看见季遥来了,到厨房给他沏了茶拿了一些糕点出来给他吃,还善意地提醒他说:“季泽不在家里。” “我知道,他在我家里。”季遥说完立即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局促地笑了一下,“我今天来这里是找你的,准确来说,我是替我爸爸来找你的。” 季琛闻言便愣住了。 “我爸爸离世之前给我留了一封信,但是信里面的内容全是关于你的,”季遥把手里的信封递过去,“所以我觉得由你自己来看会比较好,那个信封里面还有一张哥哥和我爸爸的合照呢,我都不知道原来他们还见过面。” 季琛把信接过来,手抑制不住微微颤动,“是啊,季泽六岁的时候,他们见过一面,那也是我和你爸爸最后一次见面了。” 遥遥,不知道你打开爸爸这封信的时候是几岁,十岁,二十岁,还是三十岁?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你已经见过季琛了,也有人告诉过你我和他的事情,这些事情困扰到你的生活了,所以你才会打开这封信。他知道我不在了肯定会想办法把你接到家里的,这点信心我对他还是有的。 季琛这些年对你好不好啊?如果他对你不好你就跟他说“哼,怪不得我爸爸不要你”,保证能把他气哭。其实在我心里,季琛就是你的妈妈啊,他听了肯定很不服气,但是他也没办法骂我,就让他继续气哭吧。 正如你听说的那样,我和季琛是医院里面认识的,那个出国治疗的名额也是我自愿给他的,因为他是我最爱的人,我希望他能好好活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后悔过这个决定。 我想如果他当时不是昏迷了无法阻止我的决定,他肯定不愿意接受的,因为他也一样希望我能活着,希望我才是被命运留下来的那个人,所以这样的结果一定会让他很难过。 但是我很想他知道,和他相遇已经是我的幸运了,我有时候觉得,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得到一个这么奇怪的病,都是为了以后和他相遇,因为遇到他,我所有的不幸都已经变成幸运了。 季琛在国外那几年,他父亲来见过我,劝我离开他不要再打扰他,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在他父亲面前说过他要和我一起的事情了,还为了我差点和他父亲断绝关系了,爱我至此,夫复何求? 所以最后我和他分开了,也不是因为他不爱我,他只是没办法了而已,我明白的,我不怪他。 我还记得他父亲来见我的时候和我说,他以为我会是那种不男不女勾三搭四的狐狸精,没想到我还长得挺老实的,虽然很讨厌我,但是难听的话也骂不出来了…… 我那时候就觉得吧,要不是我和季琛是这种关系的话,他们老季家的基因啊,其实都挺喜欢我的。 季琛家的小泽也很喜欢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和我说再见还哭鼻子了,还抱着我说要让我跟他回家,好可爱呀。你比小泽要小七岁呢,但是你们应该也会相处得很好的,我对他们老季家的基因很有信心。 我是在决定放弃季琛以后才和你的亲生妈妈结婚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心里有季琛,还是执意和我在一起。 我是想过和她好好过日子的,但是我始终还是放不下季琛,无论我和谁在一起,我心里还是很爱很爱季琛,还是舍不得他,还是想要等他回到我身边,还是会因为不能和他一起很难过…… 所以在你出生以后我就离婚了,让你妈妈找个真正爱她的人过日子,人生短暂,寻觅到对的人已经足够漫长足够艰难,何苦浪费时间彼此耽误呢。 遥遥,让你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是爸爸的错,但是因为有了你,失去他以后的我,还是很幸福。 我没有季琛心目中想的那么无私,其实我挺自私的,否则也不会一意孤行地等他那么多年。只是后来,我终于还是明白我等不到他了,又怕自己再看一眼还是会放不下,所以才决定离开他从此不再见面的。 至于那些背叛和辜负,我也曾经失望过遗憾过,毕竟深爱一个人却无能为力还是会让人觉得很不甘心,但是即便是这些全部加起来,也不及万分之一我对他的感情。 我知道我不在了以后,他就只能一个人面对整个世界的恶意,自己内心的责备也没有办法释怀,也许你不了解我的想法之前也会迁怒于他,但是我一直一直都喜欢他,我没有后悔过。 所以,请你告诉他,不要再自责了。下辈子如果还能相见,就请我吃蛋糕吧。 遥遥,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不应该被我们过去的事情牵绊。往前走吧,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爸爸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希望你的幸福没有负担,尽管不能看着你长大真的很遗憾,但是你是很坚强的孩子,爸爸永远都爱你。 季琛颤抖着把手里的信纸贴在心口的位置,泣不成声,五十几岁的男人哭得像十几年前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最爱的人的时候那个样子。 信里头那个用情至深的男人,在故事的最后,在生命的尽头,还是没有等到他的爱人。 但是季琛终于可以释怀了,他内心长久以来深埋的负罪感终于放过了他。哪怕此生注定孤独,他也有了足够的勇气一个人守着他们的回忆度过余生。 那天上午季遥把信留下来给了季琛,拿了许亦泽和季泽的合照就离开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离父亲如此靠近过,那些温柔的话语和感情似乎永远停留在他心里了,不再远去。 如此澄澈,如此真实。 那封信后来陪了季琛很久很久,他离婚了几年以后,父亲也去世了,他带着这封信一个人定居国外直到离开人世,每天都把这封信带在身边,每天都惦念着那个写信的人,那个温柔又孩子心性的人在他心里再也没有长大过。 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是很清晰地看得见那个人的笑容,脸边浅浅的梨涡,鼻息闻得到那人身上淡淡的香气,然后耳边就会响起那天晚会的时候望着那人眼睛唱的歌,反反复复地在低唱着。 梨涡浅照,悲欢竟逆料,乐极痴恋变恨苗,情丝寸断一朝了,梦已消,花依旧,玉人杳。 梦已消,花依旧,玉人杳。 ☆、chapter 34 季泽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要下午两点了,季遥还没回到家里,他从床上起来,睡得太久了头有点疼,他意识朦胧地往外走,不小心碰掉了床前小柜子上面的东西,他捡起来随意翻了翻,整个人都吓得定在原地。 原来季遥自己跑去医院做了心脏的检查,而且报告上面的数据反映出来的情况确实比之前严重了一些,怪不得他昨天晚上哭闹成这样,肯定是以为自己时日无多了被吓坏了。可是他无缘无故怎么会自己跑去做检查呢,难道是他最近心脏又开始不舒服了? 季泽给季遥打了电话,季遥刚接起来他就对着电话大吼,声音都紧张得变调了,“许季遥你上哪去了?” 季遥被季泽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静了几秒钟,才小声地回答:“我去你家了,现在还在回来的路上,有点堵车。哥哥,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季泽偷偷松了一口气,声音立即柔和了几分,“我……看到你的病历了,你怎么跑去做检查了,你心脏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 “你也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情况啊,跟你说也没有用。”季遥语气有点委屈,“我最近老是觉得头晕,心绞痛的次数也频繁了,昨天下午还在车站那里摔了一跤。”他说着顿了顿,再次开口的时候突然带上了哭腔,“哥哥,我可能快死了。” “别乱说,没事的,你都没追到我你舍得死啊?”季泽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他了,“我已经给你预约好医院了,下个月就可以安排做手术,过两天我们去办护照。” “很贵的,哪有那么多钱啊。”季遥吸了吸鼻子,觉得在拥挤的车厢里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实在丢脸,压低了声音,“哥哥。” “别担心钱的问题,我会解决的。”季泽说,“你现在到哪个站了?” 季遥报了个站名,又听到他说,“你昨晚哭了一个晚上,问你什么你也不说,我还以为姓谢那个小娘炮趁醉把你怎么样了。” “他倒是想怎么样,不过我也没给他机会,他是说他很喜欢我,但是以前被某人喜欢过,就不太觉得别人的喜欢算什么喜欢了,而且他那种喜欢也太低级太猥琐了,骗骗那些涉世未深又想走捷径的白痴还可以,我又没有想红,我只是想挣钱给我哥哥买礼物而已。” “你以后要是想往这方面发展也别跟他再有什么合作了,我看他们那个团队作品质量不怎么样,整天就知道找话题炒作,我都看到有人写你的同人了。” “……你还知道得挺多,我都不知道,你吃醋了吗?”季遥问。 “没有吃醋啊,关我什么事,”季泽说得咬牙切齿,“就是另外那个主演长得不(fei)好(g)看(chou),那些还把你们写得那么黏糊有点辣眼睛,我都去点举报了。” “哥哥你好缺德哦,人家写得那么辛苦。” 闲聊了一阵季遥就到站下车了,季泽就在车站那里等着他,高大帅气又成熟稳重的男人,仿佛还能瞥见那个十年前穿着校服白衬衫就敢顶撞大人保护他的十七岁少年的影子,却被更多的属于成年人的夺目光芒覆盖了。 可是季遥已经和当年那个无论什么事情都能躲在他背后的十岁小孩相去甚远了。 季遥视线触上他就觉得自己的胸口快要融化了,他把脸浅浅地埋在季泽宽宽阔的肩膀上,呼吸着他的味道,季泽说话时候的气息拂在他耳朵的薄薄茸毛上,“你去我家干嘛了?” 季遥迅速离开他一些距离,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拥抱在一起未免太过明目张胆了,他把照片从钱包里抽出来一边走一边给他看,眼睛低了下去,“去当邮差了,把我爸爸的信送去给你爸爸。你看,你以前也见过我爸爸,但是你应该不记得了。” “是没什么印象了,我那时候才刚念小学吧。”季泽看了一眼,唇角勾了勾,“你的眼睛和你爸爸的很像。” “那时候还没有我呢,和我印象里的样子不太一样。”季遥眼眸柔和地仔细看着那张照片,照片上面的两个是他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漫不经心似的说,“哥哥,你小时候长得真可爱啊,如果你现在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他又很需要你,那我可能也会因为他放弃你了。” “你还真是……”季泽被他的话气得一口气堵在肺里,“实力断子绝孙啊。” “嗯?你说什么?”季遥没有听清,抬起眼睛来看他,眼神柔软而不设防备。 “我说,你小时候更可爱啊。”季泽语气闷闷地说。 季遥斜了他一眼,“你又不记得我你怎么知道,而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都九岁了,早就过了最可爱的时候了。” “现在也很可爱啊。”季泽提高了一点声音,好像故意和他赌气似的反驳道。 季遥跟他对视了几秒,脸上忽然烫了,泛出点淡淡的绯红,耳尖也红通通的,看着他神情羞涩地眨了眨眼睛,“哥哥,我走不动了,你能不能背我。” 季泽二话不说就将他背起来了。 “你什么都还没想起来,你就给钱我做手术,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你也开始喜欢我了?”季遥趴在季泽的背上,嘀嘀咕咕地说着孩子气的话,“那要是治不好呢?要是浪费了很多钱我还是活不下去呢?唉,可惜我没有小孩,如果我也有个小孩,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留下点什么和我有关联的,不过我十岁都不到就栽在你手上了,都没有机会生孩子。” “你以为生孩子是在商店买公仔呢?再乱说我就把你扔到前面那个水池里去了。”季泽心里被他轻飘飘的几句话戳得难受,难受之余又有点甜甜腻腻的粘牙感,“你爸爸的信里说什么了?” 季遥圈紧了季泽的脖子,怕他真的要扔自己,路人看到一个高大的男生背着另一个,忍不住回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们,“我爸爸说,他有时候觉得,他生在这个世界上,得到这么一种病,好像就是为了和你爸爸相遇,于是因为这场相遇,他所有的不幸都变成了幸运,直到最后他还是很爱你爸爸,从来没有后悔过把活下来的机会给他的决定,让我劝你爸爸不要活在自责里面了。” 季泽也是这么想的,从他和季遥最初相遇一直到现在,不管经历生离还是死别,他都愿用一生来交换这样的幸运,无怨无悔。 季泽一直把季遥背到家门前,季遥很自觉地从摸出钥匙给他开门,季泽把他放在沙发上,顺势往后一躺故意压在他身上,背脊贴着他温暖的小胸膛,靠近得有种耳鬓厮磨的意味。 “哥哥,我现在才明白,人心太过复杂了,彼此不够信任,也习惯用恶意来猜测别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解不开的误会和心结,人又特别渺小,总是自私又不知足,觉得生活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不懂得感恩,不懂得理解别人,动不动就让自己活在仇恨里,可是你和爸爸教会我的都是最美好真挚的感情,又温柔又耐心,把我当宝贝一样来对我好,谢谢你这么爱我,我以后也会这么爱你的。” 季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这个小宝贝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呢,表面上还故作淡定,“嗯,先听着吧,反正我也不记得我以前做过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老老实实撒糖能不能收获评论? ☆、chapter 35 “季泽你都多大了,幼不幼稚,还跟你弟弟玩失忆,而且你弟弟好像完全不怀疑,每天跟在你身后跑还很高兴。” “因为他是个笨蛋而且很爱我啊。”季泽低头搅拌着杯中的咖啡,嘴角忍不住牵起了淡笑,“其实以前我和他虽然在一起,但是阻碍一直都很多,他对我也不是完全放下心防。自从他十岁被我的家人送走之后,他对我的感情就变得很矛盾了,而且后来我妈整天给我添乱我也没有处理好,到最后弄出了那么多事情,命都差点没了,他心里肯定是觉得过不去的。很多事情不是说我们都说一句‘算了’就真的能当做没事一样跨过去,他是我养大的,我知道他的性格,他要是一直拘泥着以前的事情就没办法好好跟我在一起了,他会觉得他害过我,有愧于我,然后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很低,为了补救而无条件地对我妥协,把自己藏起来不敢再对我有什么真实的情绪。我不想他有这些负担,我只想让他爱我,给他点努力活着的目标。” “我怎么觉得你只是觉得被弟弟主动追着很爽而已,想都没想到,以前千依百顺的哥哥竟然是个腹黑。”苏子沐环顾了一下四周,“好久没来这里了,没想到我爸朋友这个咖啡店能开这么多年,你还记得以前跟你一起在这里兼职那个吴馨宜吗,她好像打算年底结婚了,有没有给你发请柬?我听人说你拒绝她以后她谈过十几个男朋友,把十二星座都凑齐了,到时候刚好可以凑一桌。” “神经病吗。”季泽有点哭笑不得,“收到了,但是那个时候我要带季遥去英国做手术没办法去参加婚礼,到时你随礼算我一份钱吧。” “你真的没有跟她在一起过吗?以前其实很多人来找我打听,毕竟她喜欢你都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了。我记得以前还有人说你是渣男,吊了别人四年最后十动然拒。” “……我的初恋是季遥。” “看来是个纯情得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的渣男。”苏子沐一边和季泽说话一边低头在刷微博,突然问了季泽一句,“季遥最近是不是给谢玮那个走地鸡拍短片了?没想到他靠跟小网红约pao都能约成一个小有名气的导演,他的片子连创意都是抄袭别人的。” “怎么连你都知道?那个片子出来了吗?”季泽问。 “有人转到我的首页了,他们那个垃圾团队最近为了宣传炒作爆出一个内部工作人员的小号,现在上面爆料说其中一位主演跟导演关系亲密,故事编得跟真的一样,现在又把所有矛头都指向季遥,说他得到了好处就开始不配合团队宣传,还把自己的微博全部删除了。” “我操。”季泽连忙把苏子沐的手机夺过来,手指不小心点开了这个小号的一张图,是那天晚上杀青宴上面季遥被谢玮骚扰的时候的照片,角度诡谲得甚至有点疑似错位接吻的意思。 季泽忍着怒气翻了翻评论,评论区早就掐成一片了,有人阴阳怪气地暗指季遥脚踏两船和主演导演都关系暧昧,还有人扒出来季遥的学校和班级,说他以前上学有车接送,和学校的同学也不怎么来往,毫无证据却言之凿凿地说他是个被包养的小白脸。 季泽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了,从座椅站起来,恶狠狠地说道,“妈的,敢往季遥身上泼脏水,我看他是活腻了。” 秋很深了,空气干燥萧瑟,在傍晚来临的时候开始起了风,偶尔吹落几片枯黄的树叶。 季泽懒得跟谢玮这个贱人废话一句,问了以前的大学同学打听到了他公司所在的位置就直接在停车场等着,一看见他下来就揪着领子把他带走了。 谢玮反应过来是季泽来找他就立即心虚了,但是他本身就长得比较矮,而且确实就是个身形细瘦的娘炮,根本反抗不了季泽的动作,只能不住地挣扎,“放……放开我,你想要怎么样,我知道你和季遥的关系,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就……” 谢玮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泽一拳揍在腹部,整个人狼狈地滚到了地上干呕了几声,不住地喊叫,季泽怒容满面气红了眼睛,照着他的脸又猛揍了好几下,然后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垃圾,你还敢用季遥来威胁我?” 谢玮整个人都被揍得蔫了,不敢挣扎也不敢反驳,季泽又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你造的谣我都已经留下证据了,要是24小时以内那些诋毁季遥的微博还没删除干净,有一个字,我就打你一次。” 谢玮颤抖着求饶,“对……对不起,我错了,我一定会把那些都删掉,我会给季遥发道歉声明澄清的。” 季泽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季遥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阳台的落地窗漏了一条缝隙,冷风从那里透入房子里,空气冷得似乎快要凝结了。 听到门口响起动静,季遥的表情好像还有点诧异,他以为事情闹得这么大还这么难看季泽知道了肯定不想看到他了。 季遥从沙发上起来,有点跌跌撞撞地走到季泽身前紧紧抱住他,“哥哥,你回来啦。” 季泽轻轻地把他从自己怀里推开了,在黑暗里感受到季遥的目光变得恐慌,“那个毛手毛脚的死娘炮摸过你哪里了?” 季遥没吭声,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季泽继续问他,声音冷冷淡淡的,“他碰过哪里不该碰的没有?亲过你抱过你没有?” 季遥沉默了一阵,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了,“你是在怀疑我吗?你宁愿相信网上那些不认识的人说的话也不相信站在你面前的人吗?” “我只是在担心你,谢玮那个小人利用完你又搬弄是非诋毁你,我担心你是不是受到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了但是不敢说出来。”季泽拉了季遥一把,被他甩开了,甩开他的时候还顺手把他手腕上的手表扯了下来,拉开窗户一把丢了出去,“许季遥你在干什么?” “我又不是小女孩,我也是个男人,难道我会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吗?还是你觉得我从小就跟你在一起还看得上那种货色的人?”季泽借着窗外的弱光,看到了季遥早已泪流满面,哽咽着说,“既然你这么嫌弃我,那我在他那里挣钱送你的东西你就别要了。” 季泽静了几秒钟,走到季遥面前把他圈到自己怀里了,心里一阵酸楚,听到季遥抽泣着,呼吸艰难,“你生气就骂我一顿好了,打我也行,为什么要怀疑我,难道我招惹到这样恶心的人我不后悔吗?我一直被你照顾得太好了,所以连你都觉得我是软弱无能的,只能受你保护,但凡想自己独立起来做点什么事情都是会失败的,要你替我收拾麻烦,是不是这样?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潜意识里还是这样看不起我。” 季泽愧疚不已地抬起他的脸给他拭去眼泪,手足无措地认错道,“是我错了,我没考虑你的心情,发生这样的事情最生气难过的人是你,我应该体谅你安慰你而不是质问……” “我只被你亲过抱过,初恋也是你,不管你记不记得,这就是事实。”季遥打断他的话,眼眸里还氤氲着泪光盯着他,“我平时都故意离那个人很远的,但是他还是找到机会捏过我的脸一次摸过我的头几下,用不用我把头发剃光以示清白?” “那也不用。”季泽彻底消气了,低头啄了啄他的嘴唇,抚在背脊上的手顺着腰线摸到了挺翘的屁股上,“摸到几次就用几个套子,让你好好记住这个教训。” 季遥愣了一下,脸红了起来,舔了舔嘴唇,忍着笑意有点犹豫地说:“那家里的套子可能不够用了,我去楼下买。” “先把我的手表找回来再说,丢得这么顺手,谁允许你丢我手表的,送了给我就是我的了。”季泽拉着他出了门,“幸好我们家住得不算高,不然我的手表肯定粉身碎骨修都没法修了。” 季遥蹲在草丛里面很仔细地摸索,季泽蹲在他旁边很认真地看着他,被他瞪了一眼,“你给我打一下手电筒好不好,等会儿我摸到狗屎了就蹭到你身上,唔……” 季泽和他膝盖贴着膝盖,凑过去吻上了他暖烘烘的嘴唇,月色很好,吻意正浓。 ☆、chapter 36 清晨的倾城日光穿过窗帘的阻隔透入了卧室里变成黯淡柔和的光,季泽低头细看着枕在他手臂上的人漂亮的小脸,任凭时光像淙淙流水一样漫过命运的河床,他对自己那种重于生命的吸引力依旧十年如一日,从来没有半分干涸,半寸减退。 季遥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季泽温热的嘴唇轻轻擦过自己的额角,他抬起手凭着直觉就准确勾住了季泽的脖子,脑袋蹭了蹭季泽的下巴,模模糊糊地开口,“哥哥,我想要……” 季泽觉得他和季遥自从再次活过来以后,在这方面好像越来越契合了,以前即便躺在同一张床上,还是有很多解释不来的无奈将他们在无形之中拉扯得很远,而且季遥那种尚未成熟的羞怯和懵懂也总是让他放不开接受自己,可是现在他能感觉得到季遥的心终于对自己不设戒备地敞开了,柔软温暖的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心。 季泽看了一下时间,等会儿还有事情,时间不是很够了,于是把手探入了季遥的裤内,握住了他半抵着自己的小小遥,尺寸还是很不错的,季遥往他的手心里拱了拱,有些焦躁地催促他,“哥哥……” 感受得到季泽的动作以后,季遥的焦躁感又如潮汐一般退去了,呼吸渐渐粗重急促起来,他在想他要永远地,天长地久地,和这个人在一起。 季泽抽了几张纸巾给季遥擦了擦,低头又黏糊糊地凑去贴他的双唇,在亲吻的间隙和他低声说话,“遥遥,我待会儿要出去一下,你再睡一会儿好吗,早餐我做好了放在厨房的饭桌上,等我办完事情了就打给你。” “嗯。”季遥应得很爽快,他浑身都酥软了,差点睁不开眼睛,依依不舍地拉着季泽要他揉肚子摸头发,迷糊了一阵又睡过去了。 这天是季泽的母亲宋淑君和她的情人开庭受审的日子,宋淑君的情人虽然是黑道上说得上名字的人物,但是架不住季泽他爷爷人脉更广道行更深,连道上有头有脸的人都和他称叔道侄的,这次事关他唯一的亲孙子的性命问题,他出面放话说了不会轻易罢休,所以本来想要买另外那位面子去帮忙的人全部都不敢吭声了。 再加上涉嫌蓄意谋杀的作案人愿意为了减刑作为污点证人出庭受审,季泽在这场官司上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不过在宣判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母亲那枯槁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感觉到了很沉重的悲凉,纷纷扰扰与自己的父亲为了一段从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的婚姻纠葛了半辈子,到最后却一念之间以罪恶作为句点。 他不知道如果母亲当年在见到父亲第一面的时候没有动心,那个平行世界里面的他们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母亲成为了别人的贤妻良母,会不会这个家庭又造成另外一个无辜女人的不幸,会不会父亲和许亦泽终成眷属。 但是也许那个平行世界里就没有他了,也不会有季遥,不会有彼此相依的十年,也不会有漫长相守的以后。 所以不幸和幸运其实都是相互缠绕的,环环相扣终始难分,只是因为遇到了那个人,所有的不幸和苦难都成为了幸运和值得而已。 从法院出来以后,季泽走到门口就想给季遥打电话,电话还没拨过去后面就有人把他叫住了,爷爷拄着拐杖徐步走过来要和他说话,他赶紧把手机收起来,但是没注意到屏幕没有锁上,放进裤袋里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电话就自动拨出去了。 于是季遥接起电话的时候连续“喂”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正想挂了电话给季泽回拨过去的时候,却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季泽,你都二十七岁了,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会跑了,你都没打算结婚的吗?” 背景太过安静了,季遥想假装是自己听错了都不行。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来问我你的事情了,还有人问我要不要给你找心理医生,你让爷爷这老脸往哪搁,你说你这样像什么样子,在外面连不认识的人都能对你指指点点瞧不起。” “你就不能改过来吗?男人哪里比女人好?那些同……的人是不正常的,违背了社会伦理,没有婚姻保障,也没有孩子,不会被社会认可的,而且他们没有固定的伴侣很多滥交得病的,你没事糟蹋自己做什么。” “你现在还年轻,阅历不够,总是觉得爱情是不可或缺的,可是其实生活比你想象中复杂也麻烦的多,你看看那些同……的人有多少是有好结局的,年轻的时候再怎么一时糊涂,最后大多数人还不是要安安分分找个女人结婚生儿育女。” 季遥眼眸微沉,心脏的跳动变得忽快忽慢了,绞痛隐隐约约开始加重,他苦涩地呼吸了一下,却没有办法缓释,他想把电话挂掉,可是他觉得自己好像动也不能动了。 季泽的爷爷看季泽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消极态度,不由得怒火中烧,加重了语气。 “你要是非要找个男人过日子,你也不要再跟季遥凑在一起了,你明知道你爸爸和他爸爸是什么关系,你还让他缠着你,你想气死我吗?” “是,你爸爸以前欠了他爸爸的恩情,可是你一直瞒着家里照顾他这么多年,什么都还清了,不欠他什么了。” “他身体这么差,也照顾不了你,你还想把你自己的钱都拿去给他做手术是吗,手术也不能保证一定能痊愈啊,他情况可比你那时候要严重得多,要是有什么意外,一辈子都只能连累你……那时候你奶奶走了,我至少还有你爸爸,可要是季遥他年纪轻轻就没了,他什么也不能剩下给你,你就只能孤独终老。” “他无依无靠,怎么样都不会影响别人,我听人说他最近是不是跟人在外面有些什么不检点的事情被人在网上传开了……可是你时我们季家的孩子,所有人都看着你,那么多长辈亲戚都看着你,你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就是你的人生污点。” “你要是实在担心他,爷爷出钱送他到国外念书生活行不行,只要你们分开,我能让他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季遥还是把电话挂掉了,准确来说,不是他自己挂掉的,只是心脏太痛了,他的手不停地颤抖,拿不住电话,只好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服,艰难地抽气,眼底一直又烫又酸,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他爱季泽就算到了不再计较的地步,但是还是有一点尊严不能失去的。 如果季泽心里也是这样看他的,那他也没什么脸在他身边死缠烂打了。 季泽一直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默不作声地听到了最后,然后神情冷淡地看着自己的爷爷,平静得像是没有涟漪的湖面,如水一般冰冷又抓不住。 “爷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就是接受不了这种关系,和季遥本身是个怎么样的人,是谁的孩子都没有关系。我也不需要一个完美得没有任何瑕疵的爱人,只要不是我喜欢的,我也一样能挑出无数个缺点。” “我就是喜欢季遥,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原因的,和他待在一起我就很幸福,是我离不开他。” ☆、chapter 37 季遥感受到痛苦开始缓慢地平息的时候,他已经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准备入闸了。 他望着列车班次表一轮一轮地在电子屏幕上变换,心里想了很多,他在问自己是不是非要离开不可,如果再等一等,是不是季泽就会赶来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然后两个人当作没事一样和好了继续在一起。 直到无法解决的矛盾累积到下一次爆发的时候。 人生是不是就是这样?我们习惯把所有不愿意自己面对的问题都交给时间去消磨,然后欺骗自己问题已经消失了,然而除了人生本身以外,什么问题都没有消失,甚至不断在时间里自由地生长,直到问题生长到足以撑破时间反噬于我们自身的时候,我们早已对它无能为力了。 如果他能够再自私一点,季泽当然也是愿意为了他放弃很多的,他无论怎么对季泽要求都能得到回应,他负责制造问题季泽负责解决问题,季泽可以容忍他从身体到心理的各种各样的病,将他生命里所有哀伤快乐等等的一切感知都纳入自己的生命里,那是根深蒂固的他们之间相爱的方式。 可是这样季泽就会幸福了吗?他不是不信任季泽,只是他好像有点受够自己这副半死不活还总是不高兴的模样了,他没有底气能让季泽更幸福一些,在以后恢复记忆的时候还能说出“我觉得我好幸福啊。我肯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这样的话来。 然后他就突然有点理解父亲从前为什么要执意离开季泽的父亲了,因为再看一眼,又会舍不得他了,可是这个人不能和自己厮守终生这个事实却是动摇不了的。 季泽送走爷爷之后准备打电话给季遥,翻到通话记录的时间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要坏了。 他给季遥拨了好多次电话,全部都拨通了但是没有人接听,他赶到家里的时候,家里也早就没有了季遥的影子。 季遥走的时候没有留下一句话,他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手机上面放着的是……他的戒指。 戒指都要还给他了,那就是不要他的意思了么?季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指,突然想起来他的戒指也早就摘下来了,放在了钱包的暗格里随身带着,就为了能假装失忆装得像一点,现在反而弄巧成拙了,季遥想着他也记不起来了,放弃他还放弃得干脆一点。 季泽把季遥的戒指和自己的戒指放在一起了,又出了门,可是他也没有任何头绪季遥会去什么地方,他有很强烈的预感季遥不会去自杀,季遥那双眼睛里面那种阴郁绝望的神色早就消失了,可是他想活着却要远离自己不再见面算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季泽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突然变得紧张又惶恐,害怕那是季遥出了什么事情别人帮忙通知他的电话,他急忙地接起来,手机差点拿不住摔在地上。 “哥哥。”是季遥的声音,“对不起,我要走了。” 季泽问他:“你去哪里?你要离开我?我可以跟你解释,你不要走行不行,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来……” “哥哥,你听我说。”季遥的声音很平静,没有难过,也没有生气,“我什么都不说就走的话,我会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你也会担心,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想要打给你。我没有生你的气,其实你不用解释的,我也不会生你家人的气,我爸爸的事情早就过去了,而你在失忆之前还差点因为我死了,其实你和你爸爸都不欠我什么。你把我照顾得这么好,反而是我没什么能够偿还给你。” 季泽又恼火又焦灼,“我又不用你还,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快点告诉我你在哪里啊!” “我感觉得到你现在是爱我的,我也爱你,但是,我确实没有什么把握我一定能好起来,你照顾了我十年,可能习以为常觉得不算什么,再照顾我多十年也不算什么。可是如果我没有好起来,变得又虚弱又难看,还因为整天要死不死的变得脾气很不好,然后你还会因为和我一起受别人轻视,最后被我折腾了半辈子以后我还会死掉,那……”季遥顿了顿,呼吸了一下,“我没办法忍受你从爱我到厌恶我,再从厌恶我到失去我的这个过程,我现在和你说再见,至少到我死的时候我记得的还是你很爱我,我还会觉得很感激你。” “我不接受,你就是对我没信心是吗,你觉得你不能好起来我就会不爱你了吗,你觉得别人看不起我我就会觉得是你不好吗,我连命都可以给你,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不爱你?”季泽情绪有些失控了,鼻子一直发酸,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不是,不是……我怎么会怀疑你,是我自己太软弱了,你再为我付出,我更没办法面对你了。”季遥说着,广播里头的列车检票信息响起来了,季泽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点声音,但是季遥的声音又把它盖过去了,“哥哥,戒指我已经还给你了,这是我们之间最重要的信物,我还给你了,所以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再见了,我最爱最爱的你。” 季遥把公用电话挂掉了,拿着车票到了检票口,他没什么地方可以去的,他的世界本来就只有那么小,除了季泽就是他的父亲,所以离开了这里,也就只能回到以前和父亲生活的城市了。 当动车开始离开车站的时候,他终于开始感觉到疲惫了,好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那样有些颓靡地倚在座位上,半张脸躲在围巾里,硬撑着的那点勇气终究消耗殆尽了。 他是和自己说过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后退的,可是他眼前已经无路可走了。 以前他害怕季泽会和其他人一样抛弃他,可是经历过真切的生离死别以后,他发现原来季泽不在这个世界上才是最深的绝望。所以只要季泽还存在,他可以别无所求,甚至为了季泽还可以退让更多。 但是至少他得有点做人最后的尊严,总不能承受哥哥的照顾这么多年,还要让哥哥因为自己不得好过吧。 ☆、chapter 38 季遥白天的时候还很坚定的,到了太阳下山之后他就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做陌生人,做普通朋友不行吗,就算不见面也可以忍受,做普通朋友至少睡不着还能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 他躺在旅馆的床上,从这边滚到了那一边,“我好想哥哥啊……” 然后又从那一边滚回到这一边,“我真的好想哥哥啊……” 一不小心想得厉害了还滚了下床。 痛定思痛以后,他穿好了鞋子带上了外套出门了,想到外面找公共电话打给季泽认错顺便求饶,他在心里问了自己一百遍“我这样是不是有点窝囊废?”,然后他回答了自己一百零一遍“我不是窝囊废,我追他追得这么辛苦半途而废才是窝囊废。” 说好的不能让他因为和自己在一起受别人轻视呢? 靠,大丈夫能屈能伸,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想法在季泽眼里难道能比我重要么?要跟季泽过一生的人是我又不是那些人,难道那些人的目光还比我能让季泽幸福么? 知错就改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季遥离开了旅馆在街上转了转打算找士多店的公用电话,这是村里唯一的商业街,不过还没到九点就全部都打烊了,静悄悄的连草丛里小虫子鸣叫的声音都变得份外清晰。 他一直到念小学之前都是跟着父亲住在一个山里的小村子里面的,民风很淳朴没有城市里那么多烦嚣,而且山林的空气特别清新对他们的病情有好处。 现在这个地方比过去热闹了很多了,但是到了晚上还是很清静,这里的生活好像被凝固在时间里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论城市里面再多繁忙喧闹也玷染不到这片纯净里。 山脚下有个大一点的县城,比这里要稍微发达一点,那是季遥念小学了以后住的地方,毕竟繁荣一点的地方学校硬件和师资都会好一些,而且后来季遥的父亲身体状况变差了,县城距离大城市没那么远去医院也方便一点。 季遥沿着山路往下走,走到中途看见了有一群人围在一个陡坡旁边,有个中年女人哭得撕心裂肺的,他模模糊糊听见好像是那个陡坡突然坍塌了然后女人的孩子掉下去了,那些人似乎正在商量着要怎么把孩子救上来。 可是他们现在根本不确定那个孩子掉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因为他们往坡底下喊的时候那个孩子并没有回应,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失去了意识,而且在季遥来之前这里下了几天大雨,山间有条小溪的水涨得很厉害,引发了多处山体滑坡,所以现在最坏的可能是,那个孩子早就被汹涌的溪流冲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天色太晚了,附近派出所的巡警都下班收队了,就算报警也得等到天亮的时候,围观的那些人在旁边指指点点比划了半天还是束手无策,下面太过漆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没有人愿意下去冒险,而且坡下的流水现在还是太过湍急了,谁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 季遥看到这种情形,莫名地觉得很烦躁,他太过深切地明白那种被人丢弃的感觉了,在恐惧中等待是令人心生绝望的,所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入了那群人之间,开口道,“我下去看看吧。” 有个村民找了一条拔河比赛用的粗绳绑在季遥身上,让他顺着陡坡一点一点爬下去,季遥举着手电筒到处照着仔细地看,在溪边一个泥坑里看见了一小片衣角,可是那条粗绳已经被拉到尽了不能再延长了。 季遥把身上的绳索解开,踏着泥泞跑到那小片衣角旁边,就发现了小孩半个身子埋在了泥坑里面,他把小孩从泥坑里拉出来,是个只有五六岁左右的孩子。 小孩晕过去失去意识了,身体已经被冰冷的溪水浸湿得发白没有血色了,可是还有一点微弱的呼吸,他抱起这个孩子回到坡底下,朝上面的人大喊,“我找到孩子了!” 季遥把绳索绑在小孩和自己身上,托着小孩的身子爬上去,上坡比下坡艰难得多了,一边走一边还有潮湿的泥石松动不断地从坡上往下滚,把他连续带退了好几步,半个小时就能下到底的陡坡几乎两个小时才爬上来。 快到陡坡顶部的那个地方陡峭得几乎垂直,因为山体滑坡塌陷的缺口就在那里,季遥将孩子高高地举起来让上面的大人更容易够到,一只脚踩入了绵软的土壤里,仅用另一只脚踏在一块不大的坚硬的岩石上面来支撑着全身的重量。 就在那些人终于接住了孩子给他解开绳结的时候,季遥脚下那块岩石摇了摇,从土壤里面松脱了出来,季遥一下子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后栽倒下去,由于事发太突然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季遥已经连人带绳消失在山坡里,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季泽赶到火车站的时候季遥的那班车早就开出了,他在候车区挨个商店地问有没有人见过季遥,可是火车站每天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谁也不会对哪一个路人过分关注,几乎问遍了整个候车区的商店以后,才终于有人提供了一点线索。 原来今天有个长得很高大帅气的男生为了找零钱给家人打电话的时候用一百块钱在便利店买了一瓶水,那个店主姑娘看他眼眶红红的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以为他是个离家出走的孩子,不仅不收他的钱还给了他几块钱零钱去打电话。 于是那个男生打完电话以后把自己背包里的牛奶糖都送给那个店主当作报酬了,正是季遥从小到大最爱吃的那种牛奶糖。 季泽记下了那个店主的联系方式以后就去查询那个便利店旁边的检票口这一天的列车表了,同时他还问了自己的父亲季遥从孤儿院被接过来以前生活的那个是什么地方,有了这两个线索,季泽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季遥去了什么地方了,心里忽然就安定下来了不少。 季泽来到那个县城之后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他到了地方就直接去报警了,在派出所里正好碰上来那个掉下山的小孩的父母,听到他们说有个年轻的小伙子为了救他们的孩子在山里失踪了,他们的手里握着一张照片,不是那个年轻人自己的照片,是天亮以后那些村民等上涨的溪水退下一些以后下去搜寻的时候捡到的。 季泽瞥了一眼整个人就愣住了,那张是他和季遥的父亲唯一那次见面的时候留下来的合照,季遥平常一直把照片带在身边的。 季泽把照片夺了过来,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季泽跟着那对夫妇还有警察上山来到季遥失足掉下去的地方,警戒线还没拉起来季泽就已经跑下去了,跑了几步脚下的湿润的泥土不断松动滑落,他摔倒了几次以后从坡底的低洼处爬起来已经满身泥泞。 季泽沿着泛滥的溪流往下游的方向走了好几十米,看到水中不断被冲击的一块大岩石后面有一只球鞋,他认得那是季遥的鞋子,觉得血管里流淌的血似乎都凉了,心跳也可能停了几秒。 他连忙跳入冰冷的溪水里潜游下去摸索,摸遍了水底下的石块也没有任何发现,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是忧,再次爬上岸边的时候,那张他和季遥父亲的照片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掉出来了,漂浮在水面上一下就被流水送到好远。 季泽拼命地游向那张照片,始终差一点够不到,不知道游了多久他开始脱力的时候,他来到了下游溪水缓慢下来的地方有个稍大的湖泊,他在湖泊里终于抓住了那张照片,然后就听到岸上有个声音朝他喊了一声,竭尽了全力,差点就破音了,“哥哥!” 季泽回头一看,季遥就坐在树丛下的泥巴里,整个身子都是脏兮兮的泥污,除了小脸还算是白净,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通透明亮,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季泽连忙游到岸边,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抱住了季遥,浑身止不住颤抖,大声痛骂道,“许季遥你要吓死我了,你怎么能……他妈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打算一声不吭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吗!” 季遥昨天晚上从陡壁上掉下去以后手电筒就不见了,他扭到了脚,原本打算待在原地不动等到天亮了就能被找到,但是他一个人待在黑暗里太害怕了,所以待了一会儿又勉强尝试着自己站起来,然后被泥坑又绊了一下就掉进溪水里了,一直被迅猛的流水推到下游去。 好不容易爬上岸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夜间的山风有点大,他浑身湿透了被风一吹就更冷了,潮湿的泥土黏在他身上,他用溪水擦了擦脸,感觉到自己的脚踝已经完全肿起来了,没办法再站起来。 他抬头看着清冷的月光,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这个只有鸟拉屎的地方了,可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不怎么害怕了,至少临死之前也为社会做了点贡献,至少临走的时候和季泽好好地道别过了,至少这一次他死的时候季泽还是很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关头突然变得如此冷静又乐观,可能是季泽很久很久以前在他心里种下的那点勇气和希望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然后不知不觉地天就亮了,他又累又饿,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发了多久呆以后,就看到季泽扑腾着水花到他前面来了。 “许季遥你现在有出息了,说着爱我下一句就和我分手,什么解释也不愿意听,不要我了就一声不吭地把我甩了跑到这种地方来找死。我在你心里什么也不算是不是,我为你做得再多都比不上别人随口一句是不是?从以前就是这样,不好的话就听得那么认真,我说的话他妈的就当我唱歌,我那么爱你都没别人几句坏话来得有用那你怎么不去跟别人在一起?你就是个始乱终弃的小畜生,对自己没信心就连我也不相信。我要是觉得你有一点不好那这个世界上就没别的人好了,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来爱我的人,我凭什么觉得你不好?我喜欢你都来不及,恨不得把你藏起来别人看都不给看一眼,又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有多好有多可爱。你那点破脾气还不是我一手惯出来的,你还怕我会受不了吗。你还好意思害怕你自己没有把握好起来,我告诉你,你他妈少废话必须给我好起来。你要是真的觉得我和你一起就会被人看不起,你他妈就更要给我努力地活着,做个别人都必须敬慕仰望的人,然后天天带着我去秀恩爱打他们的脸羡慕死他们。躲起来偷偷摸摸地死了别人就看得起我了么?你就是不想要我了,追不到我就想把我推给别人了是不是,连我这十年的买菜钱都浪费了你还对得起我么?” 季遥沉默着挨骂了好几分钟,看着季泽出现在眼前的脸直掉眼泪。 “你知不知道哥哥刚才有多害怕?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下落了,下一秒钟别人就拿着你平时带在身上的照片告诉我你掉下山里失踪了,要是我真的找不到你了怎么办?”季泽看着季遥流泪的样子也心疼得不知道自己骂到哪去了,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实话,“我之前死了的时候能感应得到你的安危,能阻止你自杀,可是活着的时候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我都想过要是找不到你我就想去再死一次了。” 季遥静了几秒,蓦然想起了之前自杀的时候绳子断掉马桶堵掉还有安眠药变成牛奶糖的事情,突然开始嚎啕大哭,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我就知道那时候是你!我就知道是你做鬼了也不让我死,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想你,我没有你根本就活不下去了你还非要来阻止我!……你,你,你明明什么都记得你还敢装失忆来骗我,你就是想报复我,季泽你这个狗屎大混蛋,我要跟你分……脏手,别摸我的脸。” 然后季泽就用脏手捧住他的脸亲过去了,把他的话堵回去,“不许走,不许你离开我。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不要和我分手。” 季遥心里一下就痛了,温暖又酸楚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他紧紧地抱着季泽的脖子,把脸靠在他的颈窝里,带着软软地哭腔,“哥哥,我错了,我不想离开你,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分手。” ☆、chapter 39(完结章) 季泽把两枚戒指从钱包暗格找出来,季遥很自觉地取了其中一枚戴在季泽的无名指上,和季泽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一下。季泽的嘴唇动了动,他以为季泽要对他说出什么软绵绵的情话或者惊天动地的誓言,还紧张地悄悄吞了吞唾沫,没想到季泽和他说:“再离家出走一次,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季遥立即脸红了,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我再也不会了。” 然后季泽又转开了话题,季遥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思维跳跃可以这么大,“为什么你浑身都是泥巴,还这么大一只猪蹄子,我还是觉得这么可爱。” “因为你爱我啊。”季遥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在他脸侧亲昵地拱了拱,“因为我是宝贝。” 季泽吻了一下他宝贝的嘴唇,“知道就好,别人的看法哪里能在乎那么多,千奇百怪的人多的是,难道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能让每一个人都看得顺眼吗,能让自己在乎的人高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活着我就很高兴,能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活着很有希望。”季遥说着,小模样还挺傲娇的,“为别人的想法难过真的太傻了,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好,什么都不了解就对别人的生活横加指点的人其实都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优越感吧,我哥哥就是爱我,谁也管不着,就不让他们优越,不痛快就憋着,哈哈。” 季泽笑了,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抹了抹嘴,“唉,亲了我一嘴的泥巴。” 搜救人员在三个小时之后就赶到了,把季泽和季遥从山里救了出去,直接送到了医院里。 季泽完全没有受伤,季遥脚踝关节有点移位了,在做理疗复位的时候吼得那叫一个惨烈,把外面候诊的小孩都吓哭了。季泽把他背出去的时候他伏在季泽的背上都不敢抬起头,还被耻笑了一顿,“你看你丢不丢脸,这么大个人了扭到脚做个复位还能哭成这样,刚才外面那小孩被你吓得嘴里的蛋糕都掉到裤子上了。” 季遥说:“哼,再丢脸也是你的人。” 季泽带着季遥回到家里休养了半个多月,季遥之前拍那个短片反响还不错,一下子给他微博涨了几万粉,每天都有很多人给他发私信告白,还有找他做营销广告的,还有影视公司想找他签约,不过他现阶段的身体状况还是不能太过劳累,而且学业比较重要,所以这些事情暂时也没什么然后了。 季遥是个闷骚的小孩,外表看上去冷冰冰不太理人其实内心世界挺可爱的,每天都有各种各样有趣的吐槽,很多人本来都是被他的脸吸引才会关注他的,到后来每天不看他写的日常狗粮都觉得睡不着觉了。 有一次他把那张照片扫描出来发到微博上面,写着【话说,你们遥嫂第一次见家长的时候,遥哥我还没出生。】结果所有当初在评论下面喊“老公”的人都变成“妈妈”了,纷纷表示:“我怎么觉得爸爸年轻的时候比季遥帅,季遥留给他家哥哥就行了,我要爸爸。” 季遥回复道:“别争啦,都是我的。” 评论里有个热评说:“我觉得这种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存在的缘分真的好浪漫啊。” 季遥回复道:“嗯,我用了一生来谈恋爱,其他的事情都是顺便而已。” 小猪蹄子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季遥就出国去做心脏的手术了,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季泽问他紧不紧张,他说:“有一点。” 季泽拨开了他额头前面的软发,轻轻落了个吻,趴在他旁边撑着下巴,低声地说:“我跟你说一件事吧,我开始意识到我喜欢你的时候,我做过一个不怎么纯洁的梦,你在梦里的样子就跟现在差不多大吧,胸口这个地方,”季泽指了指他的胸膛中央,“有一道很浅的疤痕,看上去应该就是手术留下来的,所以这个梦应该就是一个预示吧,你肯定会没事的。” 季遥笑了笑,眼神很温暖,跟他蹭了蹭鼻子,慢悠悠地说:“你做这个梦的时候我还很小吧,变态大叔。” “你现在在我眼里也还是很小,”季泽用手比了个一寸左右的长度,“这么小,放在心里刚刚好,放着你一个,别的什么人都走不进来了。” 季遥的眼泪突然从眼角处淌下来了,唇角却还是勾着的,笑意很浓郁,“我永远都不会走开的。” “放心吧,”季泽和他十指交缠,两枚在无名指上的戒指靠在一起,“就是睡个觉,睡醒了就好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勇敢一点。” 季遥点了点头道,“好。” 手术很成功,季遥把心脏的手术做了以后过了恢复期就回国了,以后定期做检查情况稳定的话就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了。 季遥回来以后时差还没倒过来,从飞机上下来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季泽带着他慢慢坐公交汽车回家,抱着季泽的手臂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季遥这个坐车就打瞌睡这个小习惯大概能保持到七八十岁的时候了,他小时候就曾经和季泽提议过,以后挣钱就买个公共汽车请个老司机,睡不着了就出去兜兜风,不过现在想想这件事情好像不太可行,万一这风兜着兜着变成【夜深人静无人公路汽车羞耻恩爱avi】怎么办。 汽车从机场回到市区的途中经过一座港湾大桥,窗外深蓝色的海水在大片澄澈的阳光照耀下漾起了粼粼波光,季泽沉默地望着广阔浩渺的海面,恍然想起了其实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过季遥。 那就是,其实在他见过季遥的父亲不止一次。 那是在他曾经失去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守护在季遥身边的时候了,他和季遥的父亲又见了一面,不过这件事情当作他和季遥父亲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就够了。 季泽小心翼翼地搂着季遥动了动,从季遥的裤兜里摸出他的钱包,很轻声地对照片里面搂着他的季遥父亲说,“爸爸,谢谢你的帮忙,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遥遥的,你放心。” 季遥朦朦胧胧睡醒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到家了,他脑袋还是靠着季泽的手臂,打开手机刷了一会儿微博和朋友圈提神,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唐惜最近发给他的自己翻唱录着玩的歌,歌声还是那么温暖安静,好像诉说着一个关于抉择,关于勇气,关于爱情,关于幸存的故事。 “过了很久终于我愿抬头看,你就在对岸走得好慢,任由我独自在假寐与现实之间两难。 过了很久终于我愿抬头看,你还在对岸等我勇敢,你还是我的我的我的,你看。”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ps 文章最后那句歌词来自于陈粒的《走马》。 小后记: 幸存本来坑了小半年的,没想到考完试放假一个月写着写着就写完了。 第一次写这么闷骚面瘫又有点病娇的受,还挺有意思的,下次有机会试试写话痨又二逼的。 没有什么感慨,反正能够完结就好开心啊,还是写治愈系最开心了,整个人的心情都放松了。 正文就是这么个样啦,番外暂时没有想法,以后有的话再写好了。 第6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