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养龙进行时》 正文 第1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1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by童格 文案 冰山彪悍海鲜受x护妻狂魔飞禽攻 简单一句话,就是上辈子捡到一头龙,下辈子接着被坑的冒险文。目标是称霸世界,现在……还是先想想下一顿在那儿吧。 我家老攻的智商总是不在线,我觉得我还可以拯救一下 每天都能感觉到来自世界的恶意 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第一卷讲述沙漠冒险以及他们的过去, 第二卷讲述大卫堡冒险以及幼龙的成长, 第三卷讲述自由贸易城邦白手起家、帝都继承风云,以及谈个恋爱神马的, 第四卷……咳咳,不着急,咱第三卷还没写完呢。 内容标签:强强 奇幻魔幻 异世大陆 西方罗曼 搜索关键字:主角:西蒙·霍兰德(野狼) ┃ 配角:阿斯蒙蒂斯 ┃ 其它:冒险、争霸 ================== ☆、第1章 黑鸟 【第一卷】龙契 一部王国经,三方离恨泪。贪傲嫉淫暴,烽火何时熄 卧龙血契醒,百鬼魔纵生。生啖活人肉,死噬亡者骨 【第一章】黑鸟 英图帝国,亡灵沙漠。 滚滚黄沙,广袤无边,由远而近缓缓走来一支雇佣探险团。 这是他们迷路的第二十三天,向导死亡,存粮告尽,绝望的气息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头顶。这只因高昂佣金而临时组成的百人佣兵团,已经因为劫杀、饥饿、沙尘暴、陷阱等多个原因,而迅速缩水成目前的三十来人。 想当初,安利克斯小镇,进入沙漠前的最后一晚,他们说的那些话是多么可笑。为了讨好雇主,各个儿都大放厥词,将自己的本领夸得天花乱坠,仿佛亡灵森林是他们家的后花园,随随便便逛几圈,就能一麻袋一麻袋地扛回蝎子人。可他们也不想想,如果亡灵沙漠是这么简单容易的地方的话,那雇主为何会愿意付那多得惊人的冤枉钱来买他们的贱命呢。 所谓亡灵沙漠,便是活人的墓地,死者的殿堂,多变的天气与复杂的地形,荒凉不毛,惊险恐怖,活人除非变成亡灵,否则是绝对无法离开的。 一只黑色巨鸟蓦地从头顶飞过,如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队伍中一个少年停了下来,仰头若有所思的凝视着这只大得惊人的巨鸟。 少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鸟,当它的羽翼张开时,霸气得甚至连整个太阳都能遮盖住。羽翼边缘锐利如刀锋,但整个身体的弧线却圆滑充满了美感。更为甚者,漆黑羽翼宛如能吸收光芒的黑曜石般,当它从头顶快速划过时,虽隔了千里之遥,却带来一股阴凉爽快的凉风。 少年被这只神秘的大鸟深深吸引,不由驻步不前,仰天凝视。队伍里的其他人垂头丧脑,如行尸走肉般经过他的身边,而少年始终站立笔挺如标枪,显得格外突兀。 “野狼,发什么呆!不要停下你的脚步。” 训话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彪悍巨汉,刀疤脸,虎腰熊背,左刀右鞭,看上去十分不好惹。如果有熟悉米亚拉斯帝国的通缉榜单的人在的话,看到他的脸,恐怕会惊恐的尖叫起来。不过在这支队伍里,他却是由雇主高价买来的拳头,唯一的责任就是叫这些贪婪的恶徒们听话。 “妈|的,你在看什么呢?”刀疤脸骂骂咧咧地朝野狼走去。 和高大威武的刀疤男相比,一米七的野狼瘦小得简直就跟小竹竿差不多。而从年龄的角度来讲,野狼还差两个月才算成年。 所有人都认为,连胡子都还没长的野狼,是绝对没法儿和正处人生巅峰的刀疤男相比。 可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家伙,在应聘的那天,一刀划破刀疤男密密实实的拳网,将冰冷的刀刃抵在他的喉咙上,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野狼的武力值之高,让所有人都充满了好奇。一路纷纷有人猜测,这个刻意将自己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手时刻藏在袖子里,连眼睛都要用刘海挡住,恨不得不露出一丝皮肤,低调的过分的小少年,究竟背后有什么故事。 名字,代表着身份。 野狼的真实姓名是西蒙·霍兰德,象征的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活。时间将会揭开少年刻意隐藏起来的身世秘密,现在,就让我们暂时先用野狼来称呼他吧。 “我有个建议,”野狼拉下蒙着口鼻的薄布,露出精巧白皙的下巴——这块雪白的纱丽在出发后的第一个星期就彻底变成了灰黑色。少年伸手指着头顶上盘旋的黑鸟,说,“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跟着这只鸟,说不定能够走出去。” “鸟?”刀疤男顺着他的手仰天看了看,低头,一脸错愕地瞪着他,“什么鸟?” 若是放在平时,野狼一贯低调,即使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说出来。但眼看就要活活被困死在这个沙漠了,他不得不抓住一切有可能的逃生机会,于是耐着性子解释: “你看这只鸟,体型如此巨大,每日吃的肯定不少。而我们自从进入亡灵沙漠以来,就很少看到其他的活物,更别说水或者植物了。所以我猜测,它肯定在别处有特别的食物来源。那么,我们只要尾随这只鸟的话——我不保证一定能够走出去——但肯定能弄到些吃的。” 野狼一番解说讲得有理有据,然而刀疤男却连连抬头,左右张顾,最后冷汗涔涔。 让他如此紧张的原因很简单——他根本就没有看到野狼口中所说的那只鸟。 刀疤男和野狼,二者之间,有一个人已经生病,产生了幻觉。 此时正午当头,恰是太阳最毒最辣的时候,汗水从刀疤脸的额头溢出,还来不及掉落在地,就已经半路蒸发。如此高温,沙漠里的景象更是被太阳晒得发生了微妙的扭曲。 刀疤男怀疑野狼已经热晕了头,所以产生了幻觉,看到了并不存在的大鸟。因为同样的情况已经在其他的人身上出现,刀疤男自己就亲手解决了五个。他还记得自己割破那些人喉咙时,对喷涌而出的鲜血产生的无限渴望。是的,他渴得就快发疯了,恨不得扑上去饮血。可是他又绝对不能发疯。因为在这个鬼地方,发疯的唯一下场,就是死亡。 但是,当刀疤男想要戳破野狼生病的事实时,他却犹豫了。 如果,如果产生幻觉的那个人,不是野狼,而是自己,怎么办? 这该死的佣兵团没有一点人性可言,其实看到幻觉并不算什么大病,驮在骆驼背上休息几天,及时补充足够的水和食物,甚至不需要吃药,都能够自动痊愈。 可那个傲慢的贵族少爷——佣兵团的雇主莱昂少爷,却坚持认为骆驼比人更加贵重,他坚持要保存这十多匹白骆驼的精力,以便将来逮到蝎子人后,能够一个不落地全部带出去。所以团队里的人只要生病,那么唯一的下场,就是死。 刀疤男忍不住回头,飞速的瞥了一眼处于队伍尾巴的莱昂少爷,他是整个队伍里唯一有坐骑的人。当所有人都受苦受难的同时,他却懒洋洋地躺在白纱轻帐的阴影下,头枕美女大腿,仰头吃着葡萄。有三匹骆驼专门拱其使用,骆驼身上驮着丰富的食物,美酒佳酿,瓜果菜肴。 队伍每天都有人饿死渴死,因中暑晕倒而被丢在沙漠中等死的人也数之不尽,可是,明明百米之外就有能够救命的食物,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扑过去。 为什么? 刀疤男视线前移,落在莱昂少爷身前的十来个穿着银色盔甲的高大骑士的身上,太阳反射着他们腰上的刀剑,寒芒粼粼,让人生畏。同时,放在胸口写着雇佣合约条款的牛皮纸,硬邦邦地提醒着他,反抗贵族的唯一下场,是千里追杀,恶灵诅咒,株连九族,生不如死。 贱民贱民,哪怕是通缉犯,在绝对的特权阶级面前也不得不低头。 刀疤男不由自主地皱眉。 而脑袋深深埋入侍女胸脯中的莱昂少爷,遥遥感应到他视线,慵懒地微微转动下巴的角度,从上往下,饶有兴趣的俯瞰这个胆敢直视他的人——坐在骆驼背上的他即使是斜躺着,也要比所有步行的人高。 刀疤男立刻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他竟在莱昂少爷面前走了神,叫他看去了隐藏在自己心底的反感。不由懊恼,连忙弓腰驼背上前,露出一个讨好的讪笑:“给莱昂少爷您请安,一切都好,什么事都没发生,您不必担心。” 美丽的侍女将葡萄送到莱昂嘴边,莱昂却示意她以嘴相哺,侍女羞涩得满脸通红,却还是乖乖听从。 二人当着刀疤男的面,交换了一个热辣辣的湿吻,看得刀疤男双目发直,口中生津,莱昂这才放过美女,慢吞吞地转了一圈眼睛,将视线落在刀疤男身上,薄薄的嘴唇吐出个字: “说谎。” 那张保养良好的脸上,笑得可一点都不善良。 他挥了挥手,旁边的手下便命令整支队伍停下,然后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利落干脆,迅速搭建起一个结实而又不失奢华的帐篷来。 而莱昂由始至终连眼皮都懒得掀开看一下,直到工程结束,他才微微抬起右手,朝刀疤男勾了勾手指。 刀疤男有些犹豫。 莱昂正闷得发慌,哪可能会轻易放过送上门来的乐子,他随手点了一个盔甲骑兵,那人便快速出队,朝刀疤男笔直走去,同时右手放在剑鞘上。那是一个随时应对反抗的威胁姿势,只要刀疤男有任何异动,盔甲骑兵便会拔剑而杀。 刀疤男眼神迅速晃动,他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放在腰上的刀柄。 莱昂的眼睛噌的亮了起来。 他希望刀疤男反抗,这样自己就能够看精彩的刀剑之搏。虽然这些样貌丑陋的贱民们耍起刀枪来一点都不漂亮,但没完没了的沙漠行走更为无聊,连个小丑都没有。 初次离家的他,舍去皇族的身份,化身为一个男爵,组建了一支雇佣兵。刚进沙漠的头几天或许还充满了新鲜劲儿,可时间一长,习惯了帝都奢靡生活的他就憋得浑身骨头发痒。 身边美人儿虽好,但摸了二十多天早就腻了。而边陲小镇所谓最昂贵的美酒,第一口或许还不错,可被热气腾腾的沙漠一蒸,简直就难以下腹。 而母后为他求来的这些个骑士更是无聊的很,带着他们除了耍耍威风别的啥都干不了,这些面部神经坏死的家伙甚至连个笑话都不会说,无趣至极。 按照莱昂娇生惯养的性子,他早就拿出塞在行李最底下的魔法卷轴,瞬移回都。即使魔法卷轴价值连|城,他也绝对不心疼,连眼皮都懒得眨一下。 只不过,他毕竟心里憋了一口气,要叫那些小瞧他的皇兄们好看,所以他向诸神发誓,除非抓到蝎子人,带回帝都给父皇,否则他绝对不回头。 但是刀疤男让他失望了。他还不想和雇主闹别扭,所以他的手最后还是放开了刀柄。他没有反抗,乖乖地过来了。 “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没有看到期待的刀光剑影,莱昂甚至都懒得坐起来,依旧舒舒服服地靠在美女软绵绵的胸部,右手支在她的大腿上,撑着脑袋,漫不经心的睨着刀疤男。 刀疤男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刚才看到幻觉的人,究竟是自己,还是西蒙。所以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他努力扬起轻松的口气,腆着脸笑着说:“让莱昂少爷您担心了,属下刚才只是看到队里有人偷懒不走,所以训斥了他几句。您放心,在我的看管下,绝对不会有人给您添乱子的。” “属下?”莱昂轻蔑的笑了起来,“你可没有当我属下的资格。” “是是是,您教训得对。”刀疤男居然也不生气,软骨头一样的垂头弯腰。 “你刚才看我做什么?” “我尊敬的莱昂男爵殿下,您的光芒如光明之神让人敬仰,您的英明让我着迷,我刚才是看您的身影看入了神,感谢上天给了这次与您同行的机会。” “胡说。”莱昂从喉咙深处发出古怪的笑声,“愚蠢的家伙,你以为我刚才没有看出你眼里的贪婪吗,你知道欺骗贵族会有什么下场吗……” 说到这里,莱昂故意停顿了一下,直到刀疤男如他所料地颤抖起来,他才继续说,“不过我也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只要你找出蝎子人,这些骆驼和食物,甚至服侍我的女人,全部都是你的。” “所以,你明白了吗,快点给我去找蝎子人。你们这些整日光吃不干活的懒东西,该死的!” 莱昂陡然激动起来,他猛地一把推开身后的美女,指着刀疤脸怒吼:“收了我的钱却不做事儿!这都第几天了,你们还没有找到蝎子人!蝎子人,蝎子人,蝎子人!我要蝎子人!” 莱昂的笑,与怒,情绪转变得毫无预兆,说变脸就变脸。上一秒,他还软趴趴的抱着女人,下一秒忽然毫无预兆的暴起。那侍女没有料到他突然发作,忍不住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而这声音则激怒了暴躁的莱昂,他竟然不耐烦地推了侍女一巴掌,那软弱无倚的美丽女子便从高大的骆驼上摔了下去,不偏不倚,刚好脑袋着地,深深的陷入沙子里,四肢如乌龟般无力地划动。 莱昂毫无怜悯之心,居然看得拍手大笑起来。 而等那女子终于把脑袋从沙坑中拔|出|来,露出狼狈不堪而又惊慌失措的脸时,莱昂却又忽然失去兴趣,笑容骤然消失,脸色倏忽沉了下来:“真难看,杀了。” 他在吩咐杀人的时候,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挑起,表情冷漠得让人误以为他不过是在讨论天气。 那美女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头发上的沙子依旧扑朔朔地往下掉,一切发生太快,她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一柄长剑穿胸而过,铁钳般的手牢牢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出一丝惨嚎,那女子就这么被盔甲兵杀死了。 “我们刚说到哪里了?”莱昂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喝了口酒,然后微笑起来,“哦,对了,蝎子人。你们准备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们的巢穴啊?我可是把地图都给你们看了的。” 刀疤男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无论是盔甲兵习以为常的流利杀人动作,还是重新恢复平静躺下喝酒的莱昂少爷,都让他感到不可置信。 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啊! 想当初,他在米亚拉斯帝国时,只不过因为杀了三个强|暴妇女的歹徒,就登上了全国的通缉榜单。而在更为强大的英图帝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贵族当着他的面杀了一个无辜的女子,却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食。旁边的人也满脸的理所当然。诸神在上,到底是他们疯了,还是我疯了。 莱昂被刀疤男的表情取悦了,他嘴角的笑容不由越来越盛,不过转眼功夫,他的脑海就已经迅速想好了七八种折磨对方的方式。 他瞥着眼前这个壮实的汉子,心里愉快的想着:你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这旅途太乏闷,而你,又刚好出现在我的眼前。 不过,悲剧并没有发生。因为在莱昂出手之前,更加恐怖的事情骤然发生了。 “沙尘暴!” “龙卷风!” “奥斯曼大帝在上,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小心突然陷进去的沙坑!” “啊!救命啊!” 无数的人在尖叫。 而平坦的地面忽然下陷,一个巨大的沙坑忽然出现在脚下,莱昂一伙人还来不及反应,便陷了进去。骆驼惊慌失措地跑动,高高在上的莱昂便被狠狠地摔了下去,而他落地的位置,恰巧是刚才侍女的死点。 莱昂摔得晕头转向,刚抬起脑袋,就看到刚才惨死的侍女表情狰狞,似厉鬼索命,朝他扑来,莱昂顿时被吓得发出刺耳的尖叫。 ☆、第2章 猜忌 老天爷的脾气谁也猜不到,说发怒就发怒,那龙卷风也不知从哪儿刮来的,将巨量的沙子掀至空中,简直就要把人的脸砸出坑来。无形中宛若有只巨手,代表着神的惩罚,将贪婪的人们揪到空中,狠狠甩一个大圈,然后远远砸飞。 天昏地暗,能见度降到最低,哪怕肩挨着肩,也无法看到对方。什么都看不见,漫天遍地都是恐怖的风在发飙,偶尔夹杂着人类的惨嚎,但那声音很快就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令人战栗的沉默。 简直就像是世界末日。 谁也说不清究竟过去了多久,一分钟,一个小时,一整天?谁都说不清。 总之等到风平浪静,这只多灾多难的探险团,已经从最初的一百零九人,降到三十多人,再锐减至如今的十四人。 活下来的人有: 莱昂少爷。 莱昂少爷的11个盔甲兵。 莱昂少爷的5匹骆驼。 刀疤男。 野狼。 侍女已经彻底死去,不过,即便死,她胸口的鲜血也将贵族少爷的昂贵华服染成了象征罪恶的红色。 面无人色的莱昂被盔甲兵像拔萝卜一样从沙坑里拔|出|来,趴在他身上的惨死侍女无力落下,松软的沙子掩盖了她狰狞的表情。 莱昂连站都站不直,盔甲兵刚一松手,他就无力发软地滑落在地,两眼无神,好像刚才的那场风暴将他的灵魂也一并带走。 刀疤男惊恐未定,心脏猛烈跳动的同时,眼睛还不忘记在沙坑和盔甲兵身上徘徊,后者正纷纷从里头挖出一袋袋的行李,松开的系带露出了里头装着的食物和珠宝。 刀疤男两眼冒出绿光,他偷偷将手按在刀柄上,伺机寻找最佳路线。 但当越来越多的盔甲兵从沙坑里爬出来,盔甲上反射的冰冷光芒刺得他两眼发瞎。 一个盔甲兵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刀疤男表情几度变化,最后露出讨好的讪笑。他举起双手,退到阴影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盔甲兵一个接一个从沙坑里爬出来,刀疤男终于放弃。他的心中充满悲愤,想不明白老天爷为何如此不长眼,要让这些残酷冷血的贵族老爷活下来,却不肯放贫苦的人们一条生路。 不过,加入佣兵团的都是些为钱而卖命的恶徒,他们是否真的值得让人落泪呢。 刀疤男无意深入思考这些问题。他只是忍不住在心里哀叹:死得真惨,你们怎么忍心抛下我一个人,啊,我可怜而又无辜惨死的兄弟们哟——虽然他们认识还不超过一个月,但他是如此的悲哀,以致完全忘记了当初自己用鞭子抽在他们身上,逼迫他们赶路时是如何的残酷了。 或许,他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感慨,不过是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在为自己的命运悲哀罢了。 对了,除了这些该死的贵族和士兵之外,还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刀疤男走了出去,远远地,他看到那个讨厌的野狼竟然站在如塔状高高耸起的岩石顶上——天知道他是怎么从光溜溜的石壁,爬上这个接近五米高的地方。 少年仰头望着天空,纹丝不动,灰扑扑的衣服,仿佛岩石上又叠加了一块新的岩石。 刚才的沙暴中,野狼又看到了那只黑色的巨鸟,它矫健的身影宛若一道黑色霹雳,从漫天黄沙中闪过。而它所到之处,无风无沙,奇怪至极。 野狼跟着黑鸟,躲过一劫。 而沙暴之后,那鸟儿竟然也不离去,而是远远地在一处上空来回盘旋。 相距太远,野狼看不清黄沙尽头的那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他有种奇妙的直觉,那鸟儿似乎在召唤着人们前往那处地方。 那里会是出口吗? 我应该跟着黑鸟吗? 野狼感觉到有人在靠近,顿时警惕,双手紧绷,微曲小拇指,随时准备释放隐藏的袖剑。 你可别小看野狼双手小拇指上戴着的不起眼戒指,只有极少数的内行人才会懂得它的厉害。戒指的内侧绑着斩不断的千蝉丝,而另一端,则连接着锐利的袖剑。通过弯曲手指,能够启动机关,弹出袖剑,不经意间杀人于暗处。 但袖剑并不是这么容易掌握的武器,虽然隐蔽性极强,但弹出时却非常容易伤到自己,市面上流传的大部分袖剑,都要求佩戴者斩断无名指,以便给剑道让路。不过野狼的袖剑却是经过他自己的改良,剑道被挪到了中指下方,无须断指,更快更危险,但也更合他的心意。 野狼年纪不大,作战经验却丰富的让人咋舌。他早年间受过最系统的正规骑士训练,虽然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中断,但在那之后,生死相搏、弱肉强食,更为真实的佣兵生涯赋予了他难以想象的磨砺,每一次死里逃生都叫他更为强壮。 不过当对方走到五十米远时,野狼已经看清了他的面孔,放松警惕,收回攻势。 野狼从塔岩跃下,衣袍灌风,如一只灰色巨鸟展翅,翩然落下。 刀疤脸脚步一滞,瞳孔猛缩。从五米的高空跳下,刀疤脸也不是做不到,但要他像野狼这样轻快,并且毫发无伤,那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野狼就地顺势一滚,缓冲掉下坠的趋势,然后轻松站起,头发依旧严严实实地藏在兜帽里,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 和丝毫无损的野狼相比,刀疤脸现在样子可真是有够狼狈的,刚才他差点就被沙子给埋了。 此时他满肚子的牢骚抱怨,对自己未来充满了担忧,不过面对唯一非贵族团队,他还是勉强扬起了算得上是真诚的笑容:“老天保佑,兄弟,太好了,你还活着!其他的人都被风暴卷走不见了,就剩咱俩了,我们可要多多互相帮助啊。” 他甚至还张开了双臂,做出想要拥抱对方的姿势。 野狼被吓了一跳,不由连退数步。 刀疤脸尴尬的保持着伸手的模样,野狼警惕的打量他,须臾,刀疤脸哈哈一笑:“瞧瞧,我实在是看到你太高兴了,所以才忘记你讨厌和人接触的毛病了。啊哈哈,好兄弟,你可千万别介意。”然后他非常自然的收回手臂。 野狼觉得这可真有趣,自从上次刀疤脸被野狼打败后,他就一直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然而,当对方手下尽失,孤立无援时,这个时刻找茬恨不得杀了自己的家伙,竟然放得下身段,态度180度改变,改用“好兄弟”来称呼自己。 “娘的,这鬼地方简直要人命,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刀疤脸指了指天空,“老兄,上面究竟有什么好风景?你刚才看什么看的那么入迷。” 野狼打量了刀疤脸一番,觉得实话实说也无所谓,于是指了指黑色巨鸟盘旋的地方:“还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只黑色大鸟。它一直在那处上空飞着不走,奇怪得很。” “我觉得,我们应该跟过去看看。”少年语气坚定,毫不怀疑自己看到的情形。 然而刀疤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一大片金黄,无尽沙漠上,林立着奇形怪状的岩塔,似墓碑,预兆着他们不详的未来。 鸟? 哪来的什么鸟? 连个屁都没有。 刀疤男表情复杂地望着精瘦少年。二人同样饥渴交迫,久经日晒,充满疲惫。情况相同,那么,产生幻觉的那个究竟是谁?生病的是谁?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趁着还有其他雇佣兵的时候,问一问别人,是否也看到了黑色的大鸟。现在让他去问那些盔甲兵……还是算了吧。 既然搞不清真假,刀疤男不想冒险,于是试图打消他的念头:“鸟兽毕竟不是人类,靠不住。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继续按照地图路线,寻找蝎子人比较稳妥。毕竟,只要找到一个,就能换来一千黄金,再没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买卖了。” “地图?”野狼冷笑一声,没有说更多的内容。但刀疤男已经明白了他话中的讽刺。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张来历不明的地图搞笑得很。 那莱昂少爷不愧是贵族,天真的让人生厌,仅仅因为价格最贵,就相信自己买到了亡灵沙漠的真实地图,以为自己找到了蝎子人的聚集地,并花大价钱砸出一支队伍,决心直接杀进蝎子人的老巢,誓要活捉那神出鬼没的蝎子人。 至于为什么他会对蝎子人如此感兴趣,谁知道呢,反正在伟大的国王陛下的带头作用下,全国人民都对这些稀奇古怪的非人类种族充满了无限的热情。 精灵族、矮人、巨人、树人…… 或许其他国家的人会感到害怕,可只要是在英图帝国,你随便问个路人,他在听到这些种族的名字后的第一反应,都是——“多少钱一个?”简直就好像在问白菜多少钱一斤似得。 可不管蝎子人多值钱,现在都和他们没关系,残酷的亡灵沙漠已经消磨了他们的斗志,刀疤男只希望能够赚上一笔后平安离开。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刀疤男说,“你可别告诉我,这买卖你不准备做了。兄弟,在这里散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别说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正确的道路,就算知道,没有食物和水,我们在沙漠上可撑不过三天。” 话里行间,刀疤男反复强调“我们”两个字,野狼看破他心中想把两个人绑在一起的想法,只是“嗯”了一声,依旧微微低垂着脑袋,没有回答。 刀疤男看不透对方的沉默是什么意思,这小家伙年纪不大,可总是喜欢玩深沉,刀疤男特别讨厌他这一点。 不过,现在除了他,刀疤男也找不到别的盟友,只好继续游说:“其实我也觉得那地图纯属瞎扯,但又不甘心这趟活儿走亏了。野狼你年纪小,哥哥我实在是不愿意看到你走上绝路,所以啰嗦劝你一句,还是跟着他们比较好。” 哥哥?野狼心中好笑,这人还真是顺杆子往上爬,都不说我们了,直接开始乱攀亲戚。 “要知道,那贵族小少爷带的东西可一点都不少。啧,你是没看到他的行李,你知道他带的那几大箱子里藏着什么吗,”说到这里,刀疤男特意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说,“说出来吓你一跳。黄金!面包!还有酒!如果有那些,咱兄弟俩根本就不愁会半路饿死,这趟买卖也绝对赚翻。只可惜,那些穿盔甲的家伙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但我相信以你我的身手……” 说到这里,刀疤脸就故意停住没有再说下去。他刚才那一番话里的暗示意思实在是非常的明显。 野狼懒得和他绕圈子,干脆非常直白的问:“你在邀请我和你一起打劫?” 刀疤男不由一怔,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毫不掩饰地直接说明了自己的邪恶心思,当下心头万念闪过。 “对方是贵族。”野狼一针见血地说出问题的关键之处。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刀疤男暗暗做了个手刀斩下的姿势。 “教会会知道的。”野狼摇头,“你或许没有注意到,但雇主的左耳戴的那枚耳钉,实际上被光明教会的主教加持过。” “教会加持,什么意思?”刀疤男听得一头雾水,他的国家可没有这么奇怪的玩意儿。 “能够保佑他远离邪恶。”野狼说,“当然更重要的,是当主人死亡时,自动将魔法追踪印记打入凶手身上。不管凶手逃多远,只要他还在欧兰大陆上,都会被发现,必死无疑。” 刀疤男错愕地瞪着他,十分想问,为啥在俺们那儿没什么人搭理的光明教会,在你们国家竟就变态成这副模样。 不过,看来打劫这条路也行不通了。 刀疤男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刚才趁着慌乱,他偷偷顺走了魔法卷轴。如果那狂妄贵族少爷在出发前的宴会上所说不假,那么这玩意儿说不定具有空间魔法,能让他安全离开这个鬼地方。 坚持到现在,他终于放弃,不准备继续掺和到这个混蛋贵族少爷的游戏里。确实,只要抓到一个蝎子人,就能轻松换来一千个金币,这能让他逍遥很长时间。但问题是,他们都已经找了大半个月了,别说蝎子人,连个蝎子尾巴都没看到。再继续呆下去,只会白白丧命。 不过,他完全不懂魔法,根本没法启动魔法卷轴。野狼会魔法吗?刀疤男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对方,但又害怕偷鸡不成蚀把米,魔法卷轴被对方抢走,绝了最后的这条路子。 野狼无视他的胡思乱想,径直朝前方雇主所在之地走去。他们收拾的已经差不多了,能从沙坑中挖回来的东西都已经挖回来,并且看样子,他们并不准备在此安营扎寨,而是打算迅速离开此地。 刀疤脸发现野狼一声不吭地朝莱昂走去,想到自己刚才和对方商量的话题,顿时大惊,连忙拉住他,失声问道:“你准备去哪里,想做什么!?” 野狼迅速闪过,躲开了刀疤脸的手。 他的反应十分冷漠,刀疤脸以为他要去告密,更加焦急,不由出手攻击,想要拦下他,同时压低声音威胁道:“你别想着把我交出去,没凭没据,那小贵族不会相信你的。而且我警告你,我要是不好过,你也别想着有好日子。” 上一秒还推心置腹,下一刻便能翻脸不认人。野狼心想,他果然还是讨厌纯粹金钱交易的雇佣兵,因为这些人大多都…… “有病!”野狼连续几个后空翻,躲过野狼的阴险偷袭后,足尖迅速在沙地上划过一个大圈,踢起阵阵尘沙,模糊了视线。 刀疤脸以为野狼会趁机攻击,迅速后退,摆出防御的姿势。 这小子灵活地像猴儿一般,身体能扭曲到难以想象的角度,攻击角度也异常刁钻。刀疤脸曾亲眼看过野狼像眼镜蛇一样贴在地面上,然后突然跳起,从下往上,一击刺中对方,一刀毙命。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直到尘埃落定,视野重新恢复清晰,他也没有等到预料中的攻击。 野狼去哪儿了?刀疤脸困惑四顾,环视一圈,最后脸色大变。 该死的,那家伙竟然已经跑到莱昂面前! 二人相谈正欢,这一会儿工夫,估摸着野狼已经把自己卖了个干净,瞧瞧他嚼舌头时的贱民样子。可恶! 片刻,二人相伴朝野狼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整装完毕的盔甲兵。 逃? 不逃? 盔甲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势不可挡地压迫过来,而他们的佩剑,在太阳下一闪一闪,令人心悸。 刀疤脸不由双股颤颤,双手发抖,伸进衣襟。 不知道一个从未用过魔法的法盲,是否有可能临时开窍启动魔法卷轴? ☆、第3章 遭辱 刀疤脸迟迟没舍得掏出魔法卷轴——他知道奇迹不会发生,自己肯定无法启动魔法。他最后还是捏紧了高价淘来的烟|雾|弹和毒气弹,准备事情一不对经就赶紧逃跑。 然而野狼并没有出卖刀疤脸,他只是建议剩下的队伍跟随大鸟的方向,前去一探究竟。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他们最后仍旧选择跟着黑色大鸟的方向前进。 可是,朝刀疤脸走过来的这行人并不真的如他脑补的那般相谈甚欢,事实上,野狼远远的走在边上浑身警惕。要说服莱昂并不是件顺利的事情,因为你根本就猜不到那些养尊处优残酷多变的贵族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让我们先将时间稍微倒退一点,回到二人见面之前。 莱昂被侍女的尸体惊吓,好不容易从雕塑石化状态中苏醒过来,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询问损失情况,也不是安排接下来的行程,而是发了疯的将匕首插|进侍女的身上,宣泄心中的愤怒。 可怜的侍女,不但活着的时候要遭受百般凌|辱,就连死了都得不到安息。那口口声声说要娶她的贵族少爷不肯放过她的尸体,将它捅得千疮百孔。 曾经说的甜言蜜语全都变成狗屁,莱昂只知道自己贵为王族,竟被一个婊|子的尸体给欺负了。莱昂恶心得想吐。 他恨不得将尸体带回帝都,叫那教皇老头儿施加复活术,让这贱人原地复活,然后再万刀凌迟,施以极刑后再死。 然后拯救他的人出现了。 野狼走进帐篷,灰衣裹身,蒙面戴帽,背插双刀。 盔甲兵警惕地盯着这个遮头掩面十分可疑的人,但莱昂却只觉眼前一亮,顿时心花怒放,快乐的恨不得唱起歌来。 野狼简短自我介绍后,便开始认真建议。可莱昂只看到那两片嘴唇张开又合上,根本就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虽然他的肉体依旧被困在糟糕的沙漠,但他的心,却好比那自由的小鸟,已经飞到了浪漫的舞台。 莱昂根本就忘记了自己的手上还握着血淋淋的匕首,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巨大的红色幕布慢慢拉开,而自己,正站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上,在慷慨激昂地吟唱起新作的诗歌: 啊! 是的,莱昂的每一首诗歌都是以啊来开头的。 啊!亲爱的光明之神以及您麾下的大天使长啊,你们一定听到了我昨晚的祷告,所以才将曼妙尤物送到了我的眼前。啊!穿灰衣的美丽少年啊,你为什么要用质量如此低劣的俗布,将你那曼妙的身材包裹。难道你以为将自己的脸遮住,就可以掩盖住你的风采。啊!珍珠就该擦亮,摆在最漂亮的展台上,供人观赏,然后被主人亵玩。啊!你是来自草原的清风,你吹散了浓郁的尸臭,你吹散了低沉乏闷的低气压,你让赐予我愉快…… 越想越激动,莱昂的视线已经毫无遮挡。 他目光火辣辣地直视野狼,恨不得用自己的眼睛将少年舔个遍。 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用舌头来玩弄少年的下|体,叫这张禁欲冷漠的脸蛋染上片片绯红,用挣扎求饶的表情声声求饶。 如非现在情况特殊,莱昂说不定就叫他的侍卫按倒野狼,脱裤子直接上了。 而被他视奸的对象,野狼则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黏糊糊、湿漉漉的毒蛇盯上,顿时汗毛倒竖,心中警铃大响。 如非现在情况特殊,野狼说不定就直接一刀过去,管你是贵族还是王族,先刺瞎这对色狼眼睛再说。 但他却不得不违抗本能,硬着头皮试图说服雇主,让他同意改变队伍方向,尾随大鸟而前进。 野狼不想违背雇佣合同。 他没有加入任何大型佣兵团,作为一个单打独斗的自由佣兵,在佣兵中心的等级起|点是非常低的,升级也极其困难。他很难接到高质量任务,薪酬也特别低。 前几次任务出生入死,他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评级升到c的水平,如果这一单任务他离开雇主放弃任务的话,那么他将重新回到黑暗的e+时代,那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受的结果。 不过,对于自己是否能够说动对方,他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野狼并不特别擅长言辞,之前与莱昂也完全没有过交往,即便在出发前的集体晚宴上,他也只是躲在角落里默默吃食,没有敬酒。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莱昂的回答是: “好。” 完全没想到事情竟然能如此轻松解决,野狼不由错愕地看着对方,而莱昂则一个健步上前,随手甩掉匕首,然后紧紧握住野狼的手,一边抚摸他的皮肤,一边点头如小鸡啄米,连连说道:“好,好好好,很好,非常好,相当的好,简直不能更好了。” 野狼总觉得他口中的好,和自己问的问题,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帝都居民普遍成熟的早,莱昂十四岁时就在兄长的带领下开始打野味,经验丰富,哪怕只是简单的摸手这一动作,也能叫他摸出大学问来。 野狼只觉自己被摸得毛骨悚然,差点没忍住一巴掌搧过去,但考虑到对方的贵族身份,最后咬牙又咬牙,克制着没冲动,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而莱昂一时不查,没有握住,怔了一怔,然后扬起笑容,竟得寸进尺地去抓他的手臂。 野狼手上套着袖剑的机关,哪可能随意让人抚摸,避开他的爪子后,规规矩矩地倒退几步,微微鞠躬行礼:“感谢您的赏识,那么事不宜迟,不如我们现在就上路。我担心,如果那只大鸟飞走的话,很可能……”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野狼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因为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莱昂的动作,他好像幽灵一样飘到自己眼前,然后忽然出手,猛地打掉野狼戴在头上的兜帽,露出他的脸庞来。 “你……”野狼错愕地看着莱昂,心里想着这绝对不可能,对方下盘无力,四肢无力,完全就是个缺乏运动的娇贵少爷,根本没可能是个藏而不露的高手。但是,为什么自己却没有察觉到他的偷袭呢? 正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急色之人所发挥的潜力,野狼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理解的了。所以当莱昂接下来出手如电,避开野狼的手,扯下蒙住他口鼻的纱丽时,野狼感觉自己的三观简直都要重新写了。 而莱昂则简直要为眼前的这张脸而陶醉了。艺术品,父神在上,这绝对是艺术品啊。 他忽然完全能够理解对方为什么要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这样一张脸走在路上,简直就是在引人犯罪。 莱昂忍不住撩起野狼的刘海,野狼惊讶抬头,那双一直被刻意遮挡的眼睛,于暗处时是普通的靛蓝色,但置于阳光的直射之下时,竟是变成极为罕见的紫罗兰色。 “紫眸棕发雪肤,”莱昂啧啧称奇,“果然,你是南大陆海族的后代吧,这可真是捡到宝了。” “海族?”野狼茫然。据他所知,紫色的瞳孔是来自母亲家族的一种特殊病变,隔代相传,继承这种眼睛的人大多天生神力,但寿命不长,很少有人能活过三十岁的。 此前,野狼也从未听过“海族”这个名字,他的家人只是普通人类,并无异族混血,也从来没有在大陆南端生活过。为什么…… 野狼来不及深思,就被莱昂的下一个动作彻底激怒。 他妹的这家伙居然用手指摸他的嘴唇! “你在做什么!?”野狼无比的震惊,“我是男人!” “我知道啊。可是,那又如何呢。”这个变态贵族完全不懂的收敛,竟然在收回手后,将刚碰了野狼嘴唇的手指,收回自己嘴边。“我只在乎你下面的那张嘴是不是和上面的那张同样美味。” 说完,他一边直勾勾地盯着野狼,一边伸出舌头……色气满满地舔舐起手指来。 被人当着面如此亵渎,野狼一时惊讶过度,脑海一片空白,顿时像个傻子一样目瞪口呆地瞪着他。 而对方显然是误解了他的态度。因为这个变态贵族接下来竟然,他竟然,他他他他他竟然直接向下伸手去脱…… 卧槽卧槽卧槽! 神经病神经病神经! 完全无法理解,彻底无法忍受,野狼勃然大怒,挥出右手袖剑,哪怕明知会被教会通缉,也要搏命将变态贵族斩落于自己剑下。 只听“噌”地一声巨响,金属激烈相撞,一柄长剑挡在了莱昂脖子之前,那是提早就有了防备的银盔甲骑士长利克斯。 野狼瞳孔猛缩,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拦下自己的攻击。 骑士长利克斯虽然表情冷漠,但实际内心正长吁短叹。 同样的情景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这个蠢货皇子似乎天生就以激怒别人为乐趣,同样的错误犯了无数次,但依旧学不会前车之鉴是什么意思。逼得利克斯只好将自己的剑磨得越来越快,只求能在下一个刺杀者之前拦下攻击。 说时迟那时快,野狼迅速回神,一击受阻,并不盲目硬拼,而是一个矮身下探,左手剑出。 眼看莱昂就要被划破腹部,又是一柄长剑从旁斜斜刺出,于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到。这一次救下莱昂的,并不是利克斯,而是另外一个盔甲兵。 一击不中,二次被阻,野狼动作行如流水,竟连片刻犹豫都没有,反手抽出背负身后的双手短刀,左右开弓,如雷电般快速攻击的同时,踢了漂亮的扫堂腿,攻击莱昂的下盘,欲将对方踹到后在刺于刀下。 然而,这并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这些训练有素的皇家盔甲剑士,非常不要脸地以多欺少,而且武器也耍尽了小手段。他们的骑士剑获得了光明教会的三级魔法加强——这是贵族才能享有的特权。 面对野狼刁钻的攻击,盔甲兵只需轻松下劈,就好像切豆腐一般切断了他的袖剑,然后趁他惊讶之余,十人同时出剑。 为了躲闪,野狼不得不主动迎上了那只等待多时的脚。 野狼则被人当胸一脚踹中横着飞出去,沉重的盔甲像巨锤砸在他的胸口。须臾,呕出一口血来。 这些人的单兵实力并不见得比野狼高,但他们并不是在进行一对一的比武。公平对他们是没有意义的,仁慈更是他们不需要的品德。他们是没有灵魂的武器,负责斩杀一切挡在贵族面前的人类,不允许存在俯首磕头之外的风景。 “不要反抗贵族,”野狼忽然记起母亲的话,“权利和金钱赋予了他们任性的权利。” “这是不公平的!那个男人,还有他的家人,他们没有资格这样对你!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当时只有十岁的孩子握紧拳头,满脸正义,“我要向诸神祷告,光明之神慈悲,一定会惩罚他们的。” “嘿!你这个小笨蛋。别这么说你的父亲。”母亲弹了他一个脑门儿,“诸神慈悲,哈哈,诸神慈悲,”她竟然笑得浑身发抖,脸上一缕缕被鞭子打过的伤口又开始渗血,“难道你不知道,神早就已经瞎了吗。” 回忆到这里,野狼忽而表情一沉,反手一击,短刀飞出。 野狼竟然在被欺负到这种程度下,还是挑飞整个帐篷——莱昂终于中招,被头顶的厚毛毯盖了满脸灰。 “大胆!你怎么敢!”莱昂掀开自己脑袋上的厚帐篷,愤怒地瞪着野狼,脸上表情复杂地变换,但最后定格在玩味的笑容上,“呵呵,不过我原谅你。”越是扎手的玫瑰花,征服起来越有成就感。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旁边的侍卫紧张地替他取下帐篷顶,拍灰整理着装,莱昂挥了挥手叫他们退下,心情很好朝野狼走去。 骑士长利克斯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剑已出鞘,随时准备应对野狼的攻击。 不过野狼则只是趴在地上重重咳嗽,并没有暴起反击。他看上去情况不太妙,不过对他而言,比起自己的伤势,那只被斩断的珍贵袖剑更加叫他心疼。 “嘿,小家伙,肋骨断了几根啊?”莱昂伸脚踢了踢野狼,“妈的!竟敢对我出手。你该庆幸这里不是帝都,而你又恰巧长了张漂亮的脸蛋。” 野狼抬头,虽一言未发,但那双紫色的眼睛则迸发出愤怒火光,更好地表达了他想要将莱昂生吞活剥的想法。唇角一缕殷红血迹,使得少年无形中染上几分妖气。 莱昂颇感兴趣的笑了起来,他指着野狼,扭头对身后的盔甲兵们说:“嘿,你们快瞧啊,爱德华养的那只小豹子想要咬人时,也是这幅表情。” 没有人笑。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2节 盔甲兵负责保护皇子的生命安危,严格遵守骑士守则,禁止随意嬉闹玩耍,而受害者野狼也不可能在被侮辱后还笑起来,他又不是刀疤脸,忍着不给莱昂补刀已经算不错了。 莱昂左右环顾一周,感觉自己说了个笑话,却无人应答,不由顿感无聊。 他无法控制地怀念起帝都通宵达旦的热闹晚宴来。 他忆起了罗塞思尖酸刻薄的毒舌,埃德蒙说八卦时激动的面孔,依琳姐妹热辣激情的舞蹈……哦,光明之神在上,他甚至觉得连爱德华的那张苦瓜脸都变得可爱起来。 眼前的一切瞬间黯淡无光,莱昂对沙漠蓦地失去兴趣,就连躺在地上的美人也无法让他的嘴角勾起。 莱昂烦躁地一脚踹在野狼肚子上,野狼咳出一口血来,莱昂却完全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情,烦躁地说:“快点给我滚起来!别装死!你刚不是在说要去什么地方吗。” “把这个碍眼的家伙弄起来。”莱昂烦躁地挥手,示意盔甲兵把野狼扶起来,“快走快走,都别偷懒,赶紧去把蝎子人给我抓住,我再也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了。” 盔甲兵靠近野狼。 纹丝不动的野狼在对方碰到自己的一刹那,蓦地暴起。 ☆、第4章 孤狼 纹丝不动的野狼在对方碰到自己的一刹那,蓦地暴起,一剑扎进对方的脚。幸好盔甲兵反应迅速,那支袖箭才惊险地擦着靴子边缘,插|进地毯。 “我的地毯,”莱昂心疼的说:“价值一整套来自东方的青瓷呐。” 现在没有盔甲兵再敢随意靠近他。 野狼吃了一颗随身携带的伤药,又闷声咳嗽了一会儿,渐渐感觉伤势有所好转,伤口已经止血,力气也重新回到四肢,但断了的那根肋骨依旧疼得让人直冒汗。 贵族。呵呵,贵族。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莱昂,而后者正百般无聊地斜倚着垫子啜了口酒,感觉到视线后,随意挥了挥手:“你个赔钱货,算了,地毯以后再说。你先赶紧去……跟着什么……你刚才说的……哎,无所谓了,反正赶紧去干活。” 野狼捂着自己的胸口慢慢站起来,朝他走去。 旁边的盔甲兵整齐划一地同时出剑。 莱昂依旧是那副毫无防御的姿势,挑起一边眉毛,睨着野狼走进,弯腰,然后毫不客气的抢走了一壶酒。 “卧槽!我让你喝了吗,你就这么不问自取,直接拿了。所以说你们这些贱民就是没教养,没素质,真是浪费了你这张脸。” 莱昂故意怪叫:“你是婊|子养大的吗!?怎么一点教养都没……” 野狼最忌讳别人说他母亲,莱昂话还没说完,野狼就看了他一眼。很平静的一眼。但只一个目光,却让天不怕地不怕的贵族少爷莱昂骤然噎住,后面的话愣是说不下去。 那是真正属于荒野饿狼的冰冷眼神,和人类无关,野兽的,本能的,无情的,不容反抗的。 莱昂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继续骂下去的话,野狼肯定会和自己拼命的。 野狼收回视线,仰头大口喝起酒来。 莱昂喝酒,小斟小酌,细细品味,目的是打发时间,借酒浇愁。 野狼喝酒,大口直灌,目的是麻痹神经,减轻痛感。他喝的不是酒,而是药。 野狼越喝眼睛越亮,满满一壶酒见底时,他的背也彻底直了起来。 莱昂微微眯起眼睛,仰视这个并不算高大的少年。 野狼喝完后便将酒壶像垃圾一样的扔掉,毫不客气地又拎了一壶酒在怀里,捡起自己之前被打落的匕首,重新将纱丽围住口鼻,戴上兜帽。由始至终,连个眼角的余光都不屑得给莱昂。 出去时,他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沾满灰尘的面包,刻意又拐过去,捡起来。他拍了拍皮上的鞋印,然后一口不剩地塞进自己嘴巴,连带沙子和泥土,整个儿嚼碎吞咽。 莱昂瞠目结舌地瞪着他三口两口就吃完,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被我踩过的面包,他居然也吃得下去。” 野狼完全不搭理他。盔甲兵们也不可能回应他的笑话。 莱昂独自笑了半天,越笑越小声,顿感无趣。见野狼往外走,于是无聊地跟了出去。其他的士兵则收拾行李。 和刀疤脸回合后,他们稍作收整后,再次启程。 这一回,走在队伍最前方负责带路的人,变成了野狼。 他的速度并不缓慢,爬上塔岩高处探路时,照旧矫健灵活,很难看出受过伤的痕迹。不过警惕范围却加大了很多,一旦有人靠近十米,他就会用猛兽捕食猎物的眼神注视对方,若走进五米的距离,他会直接握住双刀,准备攻击。 而负责殿后的,是刀疤脸。很难说他选择这个位置是不是为了能够随时溜走,但至少在目前看来,他更感兴趣的,是从那些一模一样的箱子中,分辨出究竟哪个才是食物和珠宝。 莱昂被前后拥护的银色盔甲士兵们守在中间,用吃饱喝足在花园散步的悠闲步伐,毫无愧疚地拖累了整支队伍的速度,同时,还成为最大的抱怨噪音来源。 野狼的计划并不能算糟糕,可无奈事情变化的太快,而他们所处的环境也太残酷。行程并不如预料中顺利。 首先最重要的是,当野狼从莱昂的帐篷里走出来时,那只神秘的巨大黑鸟已经飞走无踪了。他不得不将自己有限的回忆,结合千篇一律看上去都差不多的地形,艰难地推测出前进的方向。 但是直到夜幕降临,气温变冷,他们依旧被困在沙漠腹地。 夜晚的沙漠是不适合赶路的,他们选择了一块十米高的岩石做露营点。 莱昂自有手下替他干活,无论是扎帐篷或是生火做饭,他都不必担心。他本该像往常那般,当个被高高供起的闲人,可是他亲手杀掉了最后一个侍女,没了玩具,只好自己主动找乐子。 他非常痛苦地在有限的可能性中,挑出了最叫人们头疼的罪恶之源——那张漏洞百出的昂贵地图。 皇家学院的课程包罗万象,识图辨路是低年级生的重点教学内容之一。帝师们认为现在虽然是和平年代,可世事难料,谁也说不准哪一天会打仗,所以皇子皇孙们应该用知识来全面武装自己,学习军事理论,这样未来如果需要,随时都可以骑上战马指挥作战。 美好的理念,骨干的现实。帝师们的想法很好,可他们的学生却在展开地图后,满脸困扰地将地图转了个边儿,然后又转了个边儿,接着再转了个边儿…… 坐在他旁边的士兵默默地替他将地图摆正。 莱昂有些恼怒地将高价买来的地图愤愤丢开:“我是故意拿倒的,你这个蠢货。哦,这木头实在是熏得我眼睛疼,这地图上的字也太小了!” 他在人群中环顾一圈后,指着坐在角落的野狼说:“你,呃……野那个谁……野兔?野猪?嗳,总之不管你是猪是兔,看得懂地图吗,滚过来指出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 这种语气……呵。知道的以为他在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叫狗。野狼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他把头扭了回去——莱昂被他无视了。 “不要拒绝我的好意,愚蠢的贱民,能够满足我是你上辈子求来的福气。”莱昂傲慢地扬起下巴,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我允许你坐在柔软的毯子上,即使你看不懂地图也没关系,我今晚恰巧缺一个倒酒的奴隶。” 野狼冷漠地看着他,但听到“奴隶”二字后,终于不再忍受,撕下一小块衣服塞到耳朵里,堵住噪音来源。 他的反应让莱昂有些意外,面上也有些挂不住。要知道,莱昂出生高贵,身边从来不缺自荐枕席的人,以前遇到的贱民,哪个不是赶着求着主动舔他靴子,野狼这种款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不过,温顺的绵羊吃多了,偶尔换换口味,尝试征服一头野狼,似乎也挺有意思。这么想着,莱昂暂时压下心中的暴虐,摸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野狼。 那么,要如何让一头野兽乖乖地主动送上门来呢?莱昂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落到野狼手中黑黢黢的干粮上,先是嫌弃地眉头一皱,继而眼睛一亮。 莱昂朝利克斯挥了挥手,骑士长利克斯便停下磨剑的动作,朝他走来。 莱昂低声吩咐一番,利克斯点头。 没过多久,两个士兵提着木箱走到篝火边,打开,里面竟然码放着鲜嫩欲滴的牛肉,依旧带着血丝,从新鲜度来看,估计刚切下不超过两个小时。 这种技术,不用说,又是出自光明教会,并且又是贵族才能特享的待遇。除了高度保密的防腐草药配方之外,还需要额外耗费昂贵的龙晶,才能时刻维持食物的新鲜度。 “奢侈,太奢侈了。”刀疤男连连摇头,同时狠狠咽口水。 莱昂给自己斟满一整杯的葡萄酒,然后懒洋洋地靠在红色蔷薇花纹的羊毛毯上,眼睛看似专注地观察着士兵如何料理牛肉,实则在用眼角余光密切关注坐在远处的野狼。 士兵们熟练地处理好牛肉后,将其置放在火架上烧烤,同时取出蜂蜜和盐刷在上面。肥厚的油脂滴落在烧红的木炭上,发出滋滋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散发出浓郁肉香。 刀疤男的肚子叽咕叽咕地尖叫起来,而野狼却没有看烤肉,反而将目光移到重新上锁的木箱上。他知道食物保鲜的秘密必定就藏在箱子里,如果能够学到相应的技术,那价值,或许要比这一趟买卖的酬劳更多。 莱昂给了利克斯一个眼神,利克斯微微点头,没多久,士兵们便开始热烈地讨论起各种食物来。 “妈的,跟着男爵就是有肉吃,你还记得昨天腌羊肉的味道吗。” “那算什么,上次我们一起去北境,嚯,大雪天,我们泡着温泉吃夏天才有的西瓜,那滋味,妙不可言。” “还有一桶一桶的秋苹果,爽脆可口。” “五肥五瘦的黑火腿,操,那才是真家伙。还有玉米、大麦、卷心菜,葡萄酒都是不掺水的,随你吃个饱。” “莱昂少爷就是有钱啊,跟着他实在是太好了。” …… 且不论他们话中几成真假,毕竟,这是莱昂第一次单独离开帝都,可在外人听来,却恨不得立刻跪在他脚下,恳请加入他的士兵团,享受美酒佳肴。 野狼好像忽然成了聋子,而刀疤男则深情的凝视着莱昂,眼睛冒出比篝火还要旺盛的火焰。然而莱昂却好像把他遗忘了,自斟自酌,始终没有发出邀请。 直到刀疤男的肚子开始造反,发出响彻夜空的哀嚎,莱昂才忽然一口喝干杯里的酒,意有所指地感慨:“哎,竟然连个倒酒的人都没有,人生真是寂寞啊。” “如果男爵阁下您不嫌弃的话,小的非常愿意为您效劳。”刀疤脸舔着脸靠近,“而且,美酒配好肉,除了倒酒人之外,或许您还也需要一个切肉人。”他无法控制地吞了下口水,“小的不才,匕首却非常锋利,刚好能为您割下最薄的肉片。” 莱昂似笑非笑地打量他,刀疤脸却以为他默认了自己的行为,大着胆子靠近。但是距离十步之遥时,所有的士兵忽然拔剑,架在刀疤脸的脖子上。 刀疤脸吓得双脚发软,面上强颜欢笑:“阁下,哦,不,爵士殿下,我,小的,不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行。”莱昂笑了起来,“你太丑了,会让我的美酒变质的。” “那那那……”刀疤脸眼珠子乱转,顺着莱昂的视线移到野狼身上,顿时福至心灵,“或许我的朋友会非常乐意为您效劳。” “不要让我等太久,要知道肉烤久了,就好吃了。”莱昂打了个响指,盔甲兵整齐划一地收起剑来,“而不好吃的东西,我一向是宁可毁掉,也不想它来碍我的眼。你可别让我失望。”莱昂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是的是的,小人明白。”刀疤脸嘴上唯唯诺诺,心中却愤怒地再一次抱怨上苍无眼,为什么在之前的几次风暴中,这些无情冷血的家伙没被吹走。 饥饿的刀疤男泄愤地咬了一口干粮,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快被砖头般的硬饼子崩掉了。 野狼坐在一块岩石顶上,刀疤男悄无声息地靠近野狼。 野狼冷冷地盯着他,手指微曲,浑身戒备。 “兄弟,你这个态度可不太友好,我没有恶意。”刀疤男一边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手上没有武器,一边凑过去低声说,“我知道你的想法,呸!那贵族确实猪狗不如。但是请你睁开眼睛吧,看看他身边那些擦剑的士兵,和他作对并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如果再使劲嗅一下空气,你是否已经闻到了肥肉的诱人香气……” 说到食物,刀疤男使劲咽了下口水,他忍不住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嚼而无味的干粮,却忽然发现自己早已忘记肉的滋味。 两声响亮的“叽咕”同时响起,刀疤男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紧接着意识到两声,立刻抬头朝野狼看去,发现野狼脸上尴尬的表情,不由心里暗自好笑,但脸上依旧充满陈恳:“接受他的盛情款待吧。他若污言秽语,你且闭着耳朵便是。只要吃到肚子里的食物是真实的,那不就行了。” 野狼朝莱昂看去,而一直关注着他的莱昂,则得意洋洋地捻着一块油津津的牛排骨,朝他挥了挥。那态度,仿佛野狼只是一只家养的贱狗,只要一根肉骨头,便能招之即来,挥之则去。 野狼忍不住想:为什么这些贵族总是忘记,我是人,不是狗。 他看了眼刀疤男。即便我不是人,那也是绝不可能是被驯服了的家犬,永远不可能为了讨要一口肉骨头而摇尾巴。 野狼将视线放到莱昂身边的盔甲兵身上,有些难过地想着:可是我不愿当贵族养的家犬,同时,却也当不了真正的荒原野狼。荒野上的野狼能够独自狩猎,也敢与大它数倍的雄狮撕咬搏杀,但我却不能,也不敢。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捏紧拳头。两个月后,他将成为18岁,正式列入成年人的队伍,但他感觉自己的力量依旧是那么的有限。 更加让他难堪的是,空气里弥漫的烤肉香味,让他竟在这种时候需要坚强的时刻,像个软弱的孩子一样,无法抑制地想起了他的母亲,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 沙漠的夜,寒冷,让人情绪低落。他想起了被母亲晒过的被窝里那股阳光的味道,他想念母亲腌制的培根肉放在火上烘烤时的香味,想念母亲种在窗口的那一盆薄荷草,她在节日的牛肉汤里总要撒上一些翠绿的薄荷…… 野狼冷漠地拒绝刀疤脸后,默默地爬到了更高的一块塔岩顶上,仰望远方。 广袤黑暗的空旷,银月大得让人寂寞。 他坐在冰冷的岩石顶上,像一匹寂寞的孤狼。 刀疤脸觉得这孩子没救了,离群孤僻,不通人情世故,迟早会被这个冷漠残酷的社会杀死。尊严有什么用,这个社会只在乎血脉!钱!武力!权利!没有吃到肉的刀疤男愤怒地蜷缩在火堆的附近睡着。 而莱昂,则有些遗憾手边没有弩|箭——他想要把那头孤狼射下来。 迟早我要操他一顿。莱昂非常愉快的想着:我要把他的脑袋狠狠压在沙子里,然后从背后上他,像个畜生一样,用鞭子抽在他的身上,他的嚎叫会让我兴奋。 莱昂带着诡异的笑容睡着了。至于究竟他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在梦中又对野狼做了些什么过分的事情,就连光明之神都无法得知。 夜更深了。 燃烧的营火在所有人都睡着后,渐渐地熄灭了。 最后一点火星也黯淡了下去,万籁俱静。蓦地,一只巨型黑鸟划过天际。 从天空往下俯视,这十几个人看上去就像蚂蚁一样。而他们躺着的那片沙漠宛如黑色的大海,镜子一般平静的水面。 朔风吹起,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黑色的沙海竟开始泛起涟漪! ☆、第5章 虫海 波纹荡漾,沙浪一圈一圈往外扩散开去,并逐渐剧烈起来。过了一会儿,如煮沸的开水,沙子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泛起银色的粼粼光芒。 刚开始还只是偶尔闪过一丝银芒,可到后来,目之所及,全部变成了冰冷的银色,并迅速地向睡着的人们聚拢。 可定睛细看,那哪里是银色的波浪,分明是无数指甲大小的甲虫。 即使是阅历最丰富,学识最渊博的英图帝国大学士,也无法认出它们的品种。 它们的前胸与背板连成一片,光滑而又坚硬,反射出森然银光。而头部则长着无数密密麻麻的恐怖复眼,沉睡的人类反射在眼睛里,好似无数具冰冷尸体。当两对细长触角相互快速摩擦时,竟发出了能够让人彻底睡死过去的声波。这真是可怕的能力。 天地间静得极其诡异,仿佛就连空气都凝滞了,唯有虫子的十六只脚在肉体上快速移动时,发出叫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若单体而论,这些虫子或许并无太大威慑力,可当这些小家伙大面积地聚集在一起,却产生了极为惊悚的效果。 虫海! 无数的银色小虫钻进人的身体,从他们的耳朵、鼻孔爬进去。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人们的肚子开始飞快地鼓起来,四肢膨胀,皮肤下拱起了无数凸起的小肿包,而这些小肿包在不停地移动,叫人毛骨悚然。 银色的虫子连绵不绝,形成滔天巨浪,铺天盖地地打过来,将一切淹没。 巨鸟飞过满月,翅膀张开,挡住了月芒,地上掠过一大片黑影。 黑影之处,地面陡然向下凹陷,仿佛地底下隐藏了一只沉睡的怪兽,正饥饿地张开了大嘴,无情地吞没了所有躺在地上的人类。 莱恩戴在左耳上的那枚被光明教会加持过魔法的耳钉,骤然向虫海绽放出刺眼的光束。然而,与黑暗相比,那道光不过沧海一粟,不过刹那功夫,便被滚滚扑来的黑影吞没,消失无踪。只听“啪”的一声细响,耳钉米分身碎骨,被淹没在漫漫黄沙中。 这个由光明神教的主教加持过的耳钉,不但没有保佑他的主人远离黑暗,并且,在临终之时也没能很好地完成它最重要的职责——追寻真凶。 模糊的图像被神秘的魔法传输到了遥远的光明神教,一段隐秘的信息也随之而至。至于他们能否从中得取有效信息,从而找到迫害莱昂皇子的真凶,那是以后的野狼需要担心的事情了。现在的他高高地躺在塔岩顶端,为了尽快恢复体力,他睡得很沉,对脚底下的虫海一无所知,身体因冷而蜷缩成一团。 过了很久,很久。 月光再次洒向地面,大地重新恢复平静,所有的东西仍然呆在原地,帐篷的位置没有发生丝毫的改变,熄灭的火堆冰冷如雪,就连骆驼也安然无恙地继续沉睡。 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发生过,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唯独躺在地上睡觉的人类神秘消失了。 黑色的巨鸟张开双翼,在上空盘旋几圈,然后拍了一下翅膀,卷起巨大风浪,百公里范围内的沙子都被扬上了天空,形成了巨大的龙卷风。 黑色巨鸟飞向远方。 从地底深处传来悠长的叹息声。 那是较之黑夜更为黑暗的存在。 那是较之时间更为古老的存在。 “不够……不够……” 翌日清晨。 野狼在高耸的塔岩顶上醒来,打了个哈欠,一边摸着干瘪的腹部,一边神情恍惚地朝下看。紧接着,他猛地一惊,整个人都吓得跳了起来,双眼睁大如铜铃,不敢置信地瞪着露营点。 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其他人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站在高处四下俯瞰整个沙漠。可无论他如何尝试,都只看到漫漫黄沙,没有尽头。 野狼惊悚地发现,他竟成了这片荒芜沙漠上唯一的人类。 风卷岩沙,塔石林立,太阳无情地灼烤着大地,野狼蔫了吧唧地趴在一头骆驼身上。 这是他在亡灵沙漠的第二十七天。 他的身后跟着五匹骆驼,骆驼的身上驮着尽可能多的行李。他不知道其他人发生了什么,他在露营点又苦苦等了几天时间,可除了不停减少的食物和水,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对失踪同伴的担心,对生病母亲的担忧,对这片沙漠的恐惧,对前路的茫然,永无止境的沉默,毫无变化的景色,不停减少的食物…… 压力沉甸甸地砸在野狼肩上,压得他面无神经坏死,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就连脚下的大地都要被压成深坑。 野狼开始深切的领悟到别人提到亡灵沙漠时,为何脸上会露出那样恐惧的表情。 其实,野狼成为佣兵的时间并不长,但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别人越是说危险,他越想要要闯一闯。当他在雇佣合同上签名时,满脑子想的是丰厚的报酬,母亲日渐严重的病情,高昂的治疗费,破旧漏风的老房子。 年轻人总是这样,不管嘴上说得多么谦虚,可实际内心深处却骄傲十足,字典里压根儿就没有“做不到”这三个字。他们总认为自己的刀足够锋利,能够斩破一切艰难险阻。 野狼真想回到过去猛地扇自己几个耳光,把那个狂妄的小子打醒,然后一切重头再来。 可现实是,他只能就这么走。 走啊走,走啊走。 没有任何改变。 他在亡灵沙漠已经呆了三十五天。 骆驼还剩四匹。 走啊走,走啊走。 没有任何改变。 第四十五天。 第四十六天。 第四十七天。 野狼怀疑自己已经聋掉了,所以他像个白痴一样大声吼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听到声音了,这代表着他的耳朵和喉咙还是好的,于是又继续上路。 没完没了地走啊,走啊。他在夜晚寻找北极星的方向,在白天笔直朝北前行。然而这片沙漠根本就没有尽头。没完没了地走啊,走啊。 第五十五天。 第五十六天。 第五十七天。 野狼觉得自己一定是瞎掉了,不然为什么不管醒来还是做梦,他看到的都是同样的颜色——黄沙,黄沙,黄沙,黄沙…… 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 野狼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 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 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 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 野狼已经疯了。 还剩三匹骆驼。 还剩两匹骆驼。 还剩一匹骆驼。 我还剩十根手指头。 我还剩十根手指头。 我还剩十根手指头。 好吧,疯了又如何呢。野狼只想睡觉,永永远远地睡觉。 黑色的大鸟再也没有出现过,然后他一直走到了第六十三天。 野狼最后的一头骆驼在三天前饿死了。他不得不在食物和金钱之间做选择。当他选择放弃所有沉重的金子时,他忽然无可抑制地疯狂大笑起来。 为什么不笑呢,难道你也不觉得这事儿充满了讽刺吗。 他出生入死,不顾性命,和那个狗|娘养的小贵族来亡灵沙漠,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钱吗。可是拼命到最后,他却必须做这种操|蛋的选择题。 请问,是生命重要,还是钱更重要? 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太可笑了,简直就要让人笑死。 他猛地扯掉遮挡太阳的兜帽,将围着口鼻的纱丽揉成一个球,投掷到远方。他把自己的刘海捋上去,露出对男人而言过于漂亮的紫色眼睛。 “哈哈哈……” 他仰天张开双臂,开始像得了羊癫疯一样地歇斯底里地狂笑,然后一边笑,一边朝后重重倒在沙地上。 他觉得很累很累,累得再也不愿意走了,因为不管他走多远,不管他走多久,所处之地都完全相同。黄沙已经将他逼疯了,他的脑子已经死掉了,他的灵魂也已经干枯了。他好累好累,累得连思考自己到底有多累,都觉得很累。 野狼笑得是那么癫狂,以至于眼角都流出泪水来。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的母亲。 她大概以为我已经死了吧,不知道她会不会为我哭泣。 应该会的吧,不管她嘴上如何要强,但实际内心心是最软最善良的。 不过可能性更大的,是她已经死了吧。毕竟我离开前留下的费用,只够去教会做一次净化治疗,顶多能再撑一个多月。 可怜的母亲,她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本该成为最幸福的妻子,最快乐的母亲,可就因为三个臭男人,结果伤透了心,吃了一辈子的苦头,最后还落得个无人送葬的悲惨下场。 贵族,呵呵,贵族是什么,贵族都是一群出尔反尔的胆小鬼。口口声声说爱你,搞大你的肚子,结果穿上裤子却立马翻脸不见人,迫不及待地去娶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 父亲,呵呵,父亲是什么,父亲是水中的月光,竹篮里的影子。他们不知道责任二字怎么写,也不知道一个被打上奴隶烙印然后又被抛弃,落到社会最底层,还要独自养大一个孩子的女人有多艰难。 我明明已向诸神发誓,要向那所有伤害我们的人报仇,结果,哈哈哈,没想到我竟然也变成伤害她最深的三个人之一。 所以我也该死。 我还是死了好。 野狼的精神已经出了问题,他像中了邪|魔一样的,刚想到死亡,手就已经自动掏出匕首,将它抵在脖子的大动脉上。 嘿,你瞧,其实杀人真的很简单。只需找准大动脉,轻轻用力一割,血液就会堤坝坍圮了的水,奔腾而出,止都止不住。 只需轻轻一用力,所有的痛苦马上就会消失不见了。野狼念咒语似得在心里反复默念:只需轻轻一用力,只需轻轻一用力。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手却依旧纹丝不动。 你还在等什么?野狼在心里大声质问自己:你这种垃圾还活着做什么!?你只是一个下贱的杂种,私生子,你是如此的幼稚,如此的卑微,你的人生没有希望,你只能被别人踩在脚下,你只能受尽折辱,你甚至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野狼想要找到能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可是盲头乌蝇一样寻来觅去,却最后什么也没找到。他忽然发现,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并且,将会继续毫无意义下去。 算了吧,活着多累啊。再见吧。再见吧。我放弃挣扎。反正这片沙漠永远也走不出去了,而痛苦也好像这片沙漠一样,永远也没办法消失。反正最后都是饿死,还不如现在死,至少还能似得有尊严一点。 野狼猛地将匕首拿远,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朝胸口捅过来。 匕首划破热浪,插|进野狼的心脏。 双眼紧闭。 呼吸停止。 他好像已经死了。 世界仿佛被人按下暂停键,一切都静止不动,唯独无情的太阳晒在他的头上。 过了很久很久,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滴下。 一滴。 两滴。 三四五六滴。 无数水滴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仿佛忽然下了场暴雨,将他眼前的那块地面沾湿,地面被染成更为黯淡的颜色,并且逐渐扩散开去。 野狼的手陡然失去所有的力量,匕首脱落,深深的陷入沙地上,唯有刀尖一点红。 眼泪水无法控制地从眼眶里冒了出来,野狼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双眼,拼命的紧咬牙关,可还是无法压抑住从他喉咙深处发出的呜咽声。 那是充满了软弱和无力,一点也不像个男人的呜咽。 可同时,也是充满了不甘心的呜咽。 怎么舍得死啊。即使他在很小的年纪就失去了笑容,过早地就背起了整个家庭的担负,可不管外表装得再怎么成熟,他也还只是个尚未成年的孩子。 怎么舍得死啊,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舍得在这里就画上句号啊。死很简单,可如果死了,就只能永永远远地留在这片沙漠上,再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不甘心。 我不甘心! 怎能甘心! 绝不甘心! 受伤的野狼仰天咆哮。 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咆哮,仿佛在向残酷的命运挑战,哪怕米分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哪怕注定死亡,也要奋斗下去的咆哮。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人见证的哭泣。他在荒芜的沙漠中心,全心全意地哭泣。 他像是从来没有哭过似得,要一次性将这些年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哭完,一直哭到喉咙沙哑,眼泪流干,再也哭不出来。 他哭得昏天黑地,哭得差点脱水昏厥。可当他哭完后,却没有继续软弱,而是抹干眼泪,重新从地上站起来。 野狼再次启程。 这一场肆意的大哭似乎无形中改变了什么,当他再次上路,表情已经变得平和下来。童年受过的苦难似乎在他的身上慢慢沉淀了下来,有以前非常纠结一些事情,大哭过后,似乎,也不再是那么重要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哭出了些什么,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堵在心口的石头似乎被他哭出了裂缝。他不再觉得那么压抑,他甚至开始留意路边的风景,努力从枯燥的岩石和沙子里,寻找出一丝乐趣。 他竟就这么地,又走啊走,走啊走,走到了第七十一天,又或者是八十一天?还是九十一天? 野狼已经数不清了。 他抬头看了眼炽热的太阳,渴极难耐。 忍了又忍,他又咬牙向前走了十多公里,这才取下随身携带的水壶,珍惜的抿了一小口酒,润了润干枯的嘴唇。 这是最后一壶酒。 水已经全部喝完了,食物也彻底告罄。 然后在这么绝望的时候,他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式满十八岁了。 虽然他记不清具体生日是第多少天了,但他还是咧嘴笑了笑,在心里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野狼有些疲倦,于是靠着路边的一块岩石,坐在阴影里,稍作休憩。 他打了个小盹儿。 迷迷糊糊,似乎做了个梦。 醒来时,虽然他已经不记得梦的内容,但嘴角却带着笑容。 他想,大概是个美梦吧。 真好。 一个巨大的黑影掠过头顶,野狼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石头房子。消失许久的黑鸟在它的上方盘旋。 野狼整个人都是木的。他已经独自行走了太长时间,每日每夜看到的都是同样的风景,脑子已经自动停机。所以当他看到这个十分突兀的房子时,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的。 他没有惊喜,也不感到惊讶。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这是做梦还是现实,看到前方有个房子,于是就走了过去。 房子的木门早已在年复一年的风暴中,朽烂了。所以野狼还没有走进屋子,就已经看到正对着房门的那张石头床。 床上摆着一个非常漂亮的骷髅头。颅骨的形状与人类相似,唯独额头上长着一只角。 野狼什么都没多想,看到骷髅头,于是就将它捧在手心打量一番。冰冰凉凉,在炎热的沙漠,拿在手上的感觉特别舒服。头骨也十分光滑,没有任何棱角,宛如上好的琼脂古玉,叫人爱不释手。 太舒服了。野狼忍不住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感觉自己被晒得烧红的脸迅速降温下来,顿时惬意地发出一声喟叹。 随着体温的下降,野狼脑袋里生锈的齿轮终于开始艰难地转动。 为什么亡灵沙漠上会有房子?为什么房子完全由石转组成?为什么石砖之间没有使用任何水泥之类的粘合剂,但石砖之间却能够严丝密合在一起不倒塌?这间房子是谁建造的?什么人住在这里?为什么要在沙漠中央建房子? 莫非…… 这里还有其他人!? 想到这里,野狼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第6章 黑龙 他不由开始检查起这间房子来。角角落落,缝缝隙隙,墙墙砖砖,石石头头…… 可是最后的结论却是,这就是一间两房一厅极其普通的石头房。年代极其久远,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风腐蚀,变成灰烬。房内所有的家具都是石头做成的,相当结实,不过也没啥美观可言,艺术价值更是丝毫没有。 若非要说挑什么特别之处,那便是石头边缘的切痕非常奇怪,看上去像是某种巨型野兽用尖锐的爪子切割下来的。 可刚想到这里,野狼立刻又自己否定自己,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世上并没有如此大的可怕的动物,他同样也想不起任何一种能比切石刀还要锋利的爪牙。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在这里建了个房子? 更重要的是,亡灵沙漠里,还有其他的人类吗? 野狼满头雾水,却想不清楚。他有些疲倦,便在床上坐下。不由自主地拿起骷髅头,将它捧在手心,举高,与自己双眼平视。 骷髅头静静地注视着他,黑洞洞的眼眶竟不让人觉得害怕。甚至,野狼觉得它有些亲切,仿佛一个相识已久的朋友,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它袒露心事: “嘿,你知道这里的主人上哪儿去了吗?知道这里是哪里吗?知道怎么才能走出去吗?知道贵族和骑兵们消失到哪里去了吗?知道我妈现在怎么样了吗……” 骷髅头当然不可能回答他,但野狼一直说到口干舌燥才停了下来。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之可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也许我快疯了吧。 不,说不定我已经疯了。 野狼疲倦地阖上双目,将自己的额头抵在骷髅头上。 骷髅头上尖锐的角刺破了野狼的皮肤,一滴猩红的血,流了出来。 那滴血竟好似有生命般,自动沿着骷髅头上的角,慢慢流向骷髅头的额心,然后被迅速吸收,消失不见。 然而,野狼却毫无所知,依旧倦怠地闭目养神。 紧接着,第二滴血,也主动流向了骷髅头。 第三滴、第四滴、第五滴…… 血流的速度越来越快。刚开始,伤口就跟被蚊子叮咬过一般小。可半杯茶的时间后,骷髅头的锐角已经被凶猛溢出的血液染红。 白的骨。 红的血。 可是,野狼还是毫无所觉。 他脸色迅速苍白了下去,而骷髅头却在血雨的洗礼下,却白地那般纯粹,显得妖冶异常。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邪恶妖魔,即使干着最邪恶的事情,脸上依旧带着天真的笑容。 野狼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之间,好像重新回到母亲的羊水里。非常舒服,很安心,整个人迷迷糊糊。 隐隐听到有人在从很远的地方呼唤他。 “西蒙……” “西蒙……” 野狼想要应声回答,可眼皮却紧紧地黏在一起。 他感觉呼唤他的,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他不想让对方担心。可是他却无力睁开眼睛,无法张开嘴巴,四周的水重重的压在他的身上,让他难以呼吸。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3节 野狼不由有些着急,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他拼命的往上窜,想要把头从羊水里伸出来。他在内心焦急地喊起来: 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声音一直锲而不舍地呼唤着他,野狼无法控制地心焦,游得几乎变成了一道闪电。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终于将自己的脑袋伸出水面,同时,也终于听清了对方的声音。 “塞壬……” 塞壬是谁?我是西蒙,不是塞壬。 野狼困惑地睁开眼睛,继而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他竟然身处蓝色的大海中央! 头顶掠过一片大片阴影,野狼抬起头来,继而错愕地看到一只巨大得令人生畏的黑龙。 龙!? 为什么这里会有龙!? 龙不是已经灭绝了好几千年吗!? 这只黑龙的体型实在是太过巨大。它甚至别的什么都没做,仅仅是从头顶飞过,便引起堪比龙卷风的强大气流,刮得野狼脸颊上的肉都颤抖着往后抖去。 由于龙已经消失许久,所以民间对这种传奇神秘生物多有流传。狼看过无数不同形象的画像,听过无数不同版本的故事。可在他心中,龙的形象一直是模糊不清的。 然而,当他看到这个生物的一瞬间,他顿时就知道,这是龙。并且,这也只能是龙。 因为除了龙之外,再没有任何生物能在第一眼,就能让人震撼至此,惊艳至此,强大得让人只想在它的面前俯首膜拜。野狼瞬间就理解了为何龙在灭绝千年后,依旧在欧兰大陆拥有经久不衰的超高人气。 那黑龙,身如高山,背如山脊,鳞如盔甲,爪似钢刀。当它展开背后翅膀时,整个世界的光亮都被挡住了。明明日头正毒,可茫茫大海却陷入了最黑暗的夜晚。 野狼感觉好像自己的头顶之上,悬浮着一座巨大的空中岛屿。此时他们相距起码有几千米远,可当黑龙呼吸时,野狼能够清晰地听到从它鼻子喷出的恐怖气息,足以让万物瑟缩,俯首称臣。 野狼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神话传说。 据传,龙是真神最爱的儿子,拥有世界上最坚硬的鳞甲,最尖锐的爪子,最霸道的龙焰,最聪明的脑袋,最强悍的血液。它负责守卫神域,但由于太过恋慕人间的繁华,疏于职守,所以被神夺去了一半的能力,唯有这世间最干净的泪水才能洗去它的罪孽。 “塞壬!” 声音从头顶传来,野狼震惊万分地瞪着黑龙,不知该惊讶它会说话,还是告诉它认错人了。可来不及多思,那只黑龙竟然收紧翅膀,将自己裹成一个子弹,迅速旋转,呼啸着加速朝他笔直飞来。 想象一下,一座空中巨岛朝着你袭击而来会有什么感觉,野狼现在就是这个感觉。 野狼条件反射地想要躲开,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身体竟然不听使唤地朝着黑龙的坠落点游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不可思议。 随着黑龙的下降,它庞大的身躯同时也在不停地缩小,最后变成约莫两米长(不包括尾巴)。眼看就要坠入大海,它猛地张开双翼,缓冲了下降的趋势。 但还是太晚了,此时它与水面只差十公分了。 绝对不能让它碰到海水!这个念头忽然浮现在野狼的脑海里。 说时迟那时快,当黑龙与水面只差十公分时,野狼终于赶到,大半个身子迅速浮出水面,直立而起,并仰天张开双臂。紧接着双臂一沉,于千钧一发之际,他总算是接住对方,没让它挨到海面。 可是它的尾巴实在是太长了,虽然身体已经安全了,可小半截尾巴还是落在水里的。不过眨眼功夫,竟像被浸泡在硫酸里似得,青铜般的鳞甲就开始片片剥落,露出里层的血管和肌肉。 “阿斯蒙蒂斯!你不要命了吗!?如果我没接住你怎么办!”训斥的话脱口而出,但说出之后,野狼却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怎么说了这一句话。 “没来得及想那么多,我害怕你又潜到海底下去了。”那条龙疼得龇牙咧嘴,可嘴里却笑嘻嘻地说,“塞壬,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跟我回岸上去,我给你弄了好多好多的鱼。” 这可真奇怪,我居然从野兽的脸上读出了笑容。野狼这么想着,嘴里说:“你先变回去。” “变了你就跟我回岸上?” “……不。” “那我也不!”黑龙愤怒地用尾巴拍打了一下水面,“塞壬你实在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我不但飞遍了整片南海,还飞到最讨厌的北方。你知不知道那里的冰山有多高,雪有多厚!我差点就自动进入冬眠状态回不来了。” “你找我做什么,你不是已经有光明了……” 黑龙简直怒不可支,甚至都等不及他把话说完,就生气地怒吼着打断:“都说了我和光明没关系!那家伙就是个神经病!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啊啊啊!我要气死了!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岸上去?” 野狼的身体保持沉默,由于野狼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所以只能被迫顺着身体的视线,一直盯着黑龙的尾巴看。 在他们的说话期间,海中的尾巴始终在不停地腐蚀。而此时所有的鳞片都全部掉光,并且露出森森白骨来。黑龙在说话过程中,时不时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可野狼的身体却一言不发,只是直直地盯着骨头发呆。 野狼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所以他趁机在脑海里琢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从沙漠来到这个地方的,也不明白为什么已经灭绝的龙再次出现。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无法控制身体,还会自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野狼百思不得其解,万千可能性里,唯有“做梦”听上去比较靠谱。否则如果不是做梦的话,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条巨大的鱼尾巴。 是的,野狼他的双腿竟不可思议地变成了鱼尾巴,手指间也连着蹼。 ☆、第7章 塞壬 海鲜对于长期生活在内陆地区的野狼而言是非常昂贵的稀罕物,所以他也无法从鱼尾辨别出自己的种类。他对鱼实在是没啥特别认识,只知道这条十多米长的巨大尾巴非常漂亮。 鱼尾在水里自然摆动时的样子,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故乡菲斯特行省那个非常有名的爱丽丝花园。开满蔷薇的花墙边有个凉亭,凉亭有透明轻纱,淑女们喜欢坐在里面喝下午茶。他记得惬意舒适的感觉,好像连时间都变慢了。尤其是在初春时温暖的午后,在绚丽花海中,那被微风拂过的轻纱给野狼的感觉,就和这条漂亮的鱼尾给他的感觉一样。 野狼想得正入迷,忽然耳边传来黑龙愤怒的咆哮:“你不肯跟我回岸上,那我就跟你去海里好了!”话音刚落,便是“噗通”一声巨响,野狼双手一松,黑龙竟然主动跳进大海里。 黑龙跳得太突然,跳得也太决绝,野狼的脑海还沉浸在初春花园的美丽景象里,这条黑龙就已经二话不说直接消失在眼前。 野狼当时整个人都懵了。 卧槽,这条龙是不是已经疯了? 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野狼竟然头一次与身体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鱼尾大力一甩,野狼的身体如闪电般迅速朝黑龙游去。 那条蠢龙简直就是个大铁球,即便它拼命地四肢摆动,可完全无法减缓速度,笔直地朝着海底沉去。 野狼拼命地朝他追去,身边的海水漂浮着大量的黑色鳞甲,挡住了视线。他甚至不得不连续挥动手臂,这才能够看清黑龙的位置。 随着下降,周围海水的颜色开始渐渐加深,温度也逐渐变冷。从脸颊两侧的鱼鳃流过的海水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这一切,都让人十分的不安。尤其是很多食肉类的小鱼被血腥味吸引了过来。虽然它们慑于野狼而没有靠近,可谁也说不清,这片海域附近有没有大家伙,不知道它们会不会闻到血味。 野狼咬牙,尾巴摆动的频率和幅度顿时加大,全速前进。 又过了一会儿,黑龙终于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里。 野狼顿时面上一喜,伸手去抓他,可没想到手掌一手紧,手底的肌肉竟然融化了,他直接抓到了黑龙前肢的骨头。 一股强烈的心酸感猛烈地袭击了野狼,这并不是属于他的情绪,可他的心却还是被揪成一团,难过的想要仰天咆哮。 野狼大力地一把抱紧昏迷的黑龙,猛地向海面游去。 期间遇到一只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鲨鱼,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嘴里无数的尖锐细牙,看上去十分骇人。结果被肚子窝火的塞壬一尾巴扫过去,直接四分五裂,变成无数碎片,然后被周围的鱼扑上去吃得连渣都不剩。 回程所耗费的时间要比之前更短,当他浮出海面后,立刻双臂高举,让黑龙整个儿脱离海水。 非常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黑龙的身体在离开海水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快速愈合。肌肉重新包裹着骨头,无数血管重新连接起来,最后是那一层厚厚的鳞甲。 黑龙忽然往外呕了一大口水,咳嗽几声,睁开眼睛。 “塞壬……”他的声音比喝奶的小猫还要小,像是初生的孩子在寻求母亲的怀抱,“塞壬……” 他一直不停地叫着这个名字,叫得黏糊糊的,野狼觉得他估计是疼得厉害,又不好意思直接明说,所以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分散注意力,野狼被他叫得心烦意乱,只想满足它的要求,好让这磨人的家伙闭嘴。 可是,不管黑龙怎么叫唤,野狼的身体——塞壬却似是已经恼极,始终一声不吭,下定决心不去搭理这个混账玩意儿。 直到应他召唤而来的巨型鲸鱼浮出水面,他小心翼翼地把黑龙放在鲸鱼背上,这才终于冷冰冰地说:“你可真是够出息的。苦肉计好玩吗,要不要再来一次。” “呸,我讨厌海水的味道。”黑龙侧头又吐出一口水来。 “我满身海腥味可真是对不起了,”塞壬脸上冷得掉渣,“闻不惯就滚回你的陆地上去!” “塞壬,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躺着的黑龙一脸哀戚地仰望塞壬,“好难受啊,你摸摸我好不好?” 塞壬冷漠地移开视线。 “那我摸摸你,你别生气了好吗?”黑龙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一样,用爪子勾了勾塞壬的鱼尾巴,被塞壬狠狠一巴掌拍开。然后他又改去摸他的肚子,还是被打开,但第二次的力气却要小很多,于是黑龙的爪子又伸向了塞壬的头发。 黑龙不停地用这些小动作骚扰塞壬,虽然塞壬始终绷着一张脸,可眼神却渐渐柔和下来。 过了一会儿,黑龙大胆地将自己的脑袋枕在他的鱼尾上,但动作却极其轻柔,同时还仰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塞壬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可手却习惯性地自动抚上了黑龙的脑袋。它的头形如蜥蜴,插满了尖刀的蜥蜴。然而当塞壬的手从鼻子抚摸到长脖时,手上却没有出现丝毫伤痕。虽未言语,但二人之间却充满了默契。 黑龙撒娇地在塞壬的长尾上来回蹭,塞壬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黑龙终于找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放松下来。它重重地将自己的脑袋埋进柔软的鱼尾,发出一声喟叹,惬意的阖上双目,从鼻孔喷出悠长的龙息,尾巴快乐地扫来扫去。 塞壬的眼睛始终不去看黑龙,野狼的心中却有一种雨过天晴后的舒爽。 初见时的恐惧感已经消失无踪,这恐怖的远古生物,在他面前,简直就跟被驯服的家犬一样,甚至还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给他冰冷的内心带来了难以想象的愉悦。 鲸鱼朝着陆地游去,直到棕榈树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塞壬总算才将眼睛从大海上挪开。他低头凝视着打呼噜的黑龙,须臾,用力捏了一下它下巴底下隐藏的软腭。 “塞壬……好痛啊……”黑龙睁开眼睛,有些委屈的望着他,像个小姑娘一样捏声捏气地抱怨,“又痒又麻又痛,你不要碰那里啦……” “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谁知道呢,随便啦你让我再睡一下……呃……塞,塞壬,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啦好啦,你等一下,我得活动活动才能知道。” 黑龙喷了个鼻息,重新坐起来。先是用力摇晃了一下迷糊的脑袋,然后刷的一下张开巨翼,激扬起一股狂风,塞壬金色的长卷发迎风扬起。 它的翅膀形如蝙蝠,膜光滑如伞面,漆黑如夜,坚韧如岩。翅膀背面是黑色的,但里侧却是深沉的绛红色。看上去是那么的美丽,却也同时,是那么的恐怖。 黑龙用翅膀将自己整个儿包裹起来后,一阵强光闪过,翅膀重新打开,露出一个二十岁模样,番红色头发的少年。这少年样貌生得极好,眼睛通红如血,皮肤白皙胜雪,身体精瘦结实。 不过野狼却被吓了一大跳,因为这少年竟未着一丝片缕! 他浑身光裸着站起来,居然也不觉羞愧。而塞壬也是一脸淡漠地看着,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人变身后的样子。 话又说回来,塞壬也是纹丝不挂,长长的金色卷发垂在胸前。 翅膀收起,消失不见。红发少年,也就是阿斯蒙蒂斯扭扭头,甩甩手,踢踢腿,活动四肢后,捏紧拳头,对着大海凭空出了一拳。 风平浪静的海面上顿时掀起惊天巨浪,无数小鱼飞到半空中,阳光照射在鱼鳞上,发出无数闪光,然后惊慌失措的小鱼扑腾着重新钻进海里,迅速游走。 野狼被阿斯蒙蒂斯的攻击力所震慑。在他的印象中,就连光明教会最厉害的圣骑士,也做不到如此惊人的恐怖效果。 可那红发少年却满脸沮丧地蹲下,对坐着的塞壬说:“怎么会这样,连平常的三成都不到。” 塞壬不但没有安慰他,反而还冷嘲热讽地说:“活该。谁让你那么愚蠢地跳进海里。” “都怪你。”阿斯蒙蒂斯忍不住嘟嘴抱怨。 但塞壬刚挑起一边眉毛,阿斯蒙蒂斯便立刻改口:“不不不,不怪你,呃……也不怪我。都怪光明!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挑唆我去人类的城市,是他带我去了繁华的集市,是他让我喝那罪恶的美酒,是他主动爬上了我的床。” “是他诱惑了你,”塞壬冷漠地说,“可是你也动心了。” “没有!我没有!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啊啊啊!”阿斯蒙蒂斯暴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烦死了!都说了那晚的事情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最后的记忆是在和光明拼酒,第二天醒来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情景。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你别再一声不吭地走掉了,好吗?” 塞壬依旧一脸嘲讽,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 “我不知道光明到底和你讲了什么话,让你那么生气,可是他在我的心里连你的一片鱼鳞都比不上,我怎么可能和他做跟你一样的事情。真的真的……”讲到最后,阿斯蒙蒂斯竟然越说越生气,干脆放弃解释,“都是光明的错!啊,气死我了!我干脆直接杀掉他好了。” 他张开双翅,腾空飞起,竟然真的准备直接杀过去。 幸好塞壬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脚,强行把他重新拖下来,阿斯蒙蒂斯这才没有冒失地犯下大错。 “我拜托你能不能动一动脑子!哪怕动一次都好!你这么冒冒失失,只会让自己受伤。”塞壬生气的说,“而且光明已经有了神格,虽然现在还没有进入神域,可也算得上是半个神,哪里是你说杀就杀得了的。” “那你不也是海神吗!?没有神格又如何,怕他作甚!?”阿斯蒙蒂斯却好像比他还要生气,气急败坏地怒吼:“操!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好!?我怎么做你才相信我!?” 塞壬有些迟疑地看着他,阿斯蒙蒂斯指着大海大叫:“那要不然我再跳下去好了!” 话音刚落,他真的就准备往下跳。 ☆、第8章 初吻 塞壬简直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赶紧拦住他的动作。 阿斯蒙蒂斯气呼呼地瞪着他,两腮鼓起,像个生气的青蛙。 “你松手!” “你冷静点好不好?” “我不要冷静!我要你跟我回岸上去!” “……” “啊啊啊!你放开我,让我去杀了光明那厮!” “都说了不行!不行!你到底哪个字听不懂!?” “我每个字都听不懂!你到底放不放手?” “不放。” “那你跟我回去!” 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同一个问题。 塞壬眼神复杂地看着阿斯蒙蒂斯,而对方则一脸倔强地瞪着他。漂亮的红色眼睛清澈如水,塞壬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这给人一种错觉,似乎阿斯蒙蒂斯的世界只有塞壬一个人。 仿佛受到了蛊惑似得,塞壬忍不住说出了那个一直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问题。 “阿斯蒙蒂斯·乌列·雷蒙德,”塞壬非常正式地叫出了红发少年的全名,“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要非常诚实的回答我。” 阿斯蒙蒂斯觉得他的样子严肃得有些奇怪,不由眨了眨眼睛,紧张起来:“哦。呃……咳咳……那个……嗯!你说吧。” “如果我一直都无法获得神格的话……你……”塞壬犹豫地说,“你会选择其他人吗?” “咳……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害得我白紧张一场了。”阿斯蒙蒂斯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咧嘴大笑起来,“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当不当得上神,我只在乎你等会儿跟不跟我回岸上去。” 塞壬明显一怔,眨眨眼,想笑,但马上又止住,绷着脸问他:“你不要没经过脑子就随便乱说,想清楚以后再回答。其他的龙都已经飞到神域去了,这块大陆上就只剩你一个。” “你数错了,”阿斯蒙蒂斯打断他的话,“我加你,一共是两个,不是一个。” 塞壬又好笑又好气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傻子,我可不是龙,我没有数错。” “一加一不是等于二吗?”阿斯蒙蒂斯挠了挠后脑勺,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 “你才五百岁,不懂这些。等你像我一样活到三万年,就会明白我的担忧”塞壬叹气,“我的阿斯蒙蒂斯,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不管你是否愿意,它都会强迫你感受到寂寞的滋味。总有一天,你会想念你的同族。可是,即便你巨大的羽翼能载着你抵达神域的大门,你也无法跨过那道门槛。” 塞壬长长一番劝告的结果,是阿斯蒙蒂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不由生气地用力捏了捏他的鼻子,阿斯蒙蒂斯顿时醒了,眼睛瞪着塞壬的手,非常可笑地变成斗鸡眼。 塞壬忍不住被逗乐笑了一下,但继而又叹气:“虽然我很想帮你,可如果我没有神格的话,是没有资格进入神域成为真神,所以也没办法替你推开那扇门。所以……请你好好地谨慎选择回答,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管他的呢,”阿斯蒙蒂斯早就不耐烦了,耸耸肩膀,满脸无所谓地说,“神域也好,同族也罢,反正我对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说不定还没有这里好玩儿。啊!对了对了!前两天我在人类的城市发现了一个超级有意思的地方,等我们回陆地后,我带你一起去玩吧。虽然我不喜欢他们食物的味道,不过他们会唱一整晚的歌,跳一整夜的舞……”他越说越激动。 “阿斯蒙蒂斯。”塞壬神色极为无奈。这人怎能这样,他在很严肃地担心对方的未来,可他倒好,一心只想着待会儿该怎么玩儿,简直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阿斯蒙蒂斯说的正起劲儿,突然被打断,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干嘛?” 塞壬眼神古怪地盯着他看了,半响:“你果然是个笨蛋。” 阿斯蒙蒂斯瘪着嘴不高兴。 “可谁让我就是喜欢笨蛋呢。”塞壬嘴上叹着气,脸上却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并且非常自然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然后凑过去吻了一下。 他的眼神温柔得简直能滴水,阿斯蒙蒂斯顿时愣住。 而塞壬身体里的野狼则如遭晴天霹雳,整个儿人都不好了。 要知道,虽然他无法控制这具身体,但二人的触感却是共享的。 换句话说,当鲸鱼快速前进时,野狼也能同样感到迎面而来的凉爽海风;当黑龙把脑袋靠在塞壬的鱼尾上时,野狼也能感觉到他坚硬鳞甲下炽热的温度。 所以,当塞壬亲吻阿斯蒙蒂斯时,野狼也感受到了对方柔软的嘴唇。 这是野狼的初吻啊! 就这么被强买强卖的给了一个男人! 男人啊! 男人! 苍天啊,大地啊,诸神在上,就算现在是做梦,他也从未准备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去吻一个男人啊!哪怕野狼是真爷们儿,那也没有随随便便就把初吻丢给路人甲然后还要装作毫不在乎的道理啊!而且这个路人甲时而是人,时而是龙,连属性都还没搞清楚啊! 但紧接着更加让野狼无法接受的事情发生了。 被吻了的阿斯蒙蒂斯回过神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激动万分地扑到野狼怀里,大声地问:“你不生气了!?” 那可毛茸茸的脑袋让野狼只想一巴掌直接拍飞,但他的身体却异常温柔地抚摸着对方的头发,微笑着说:“嗯。” “那你跟我一起回岸上去!?” 不约,少年我们不约!野狼在心中拼命摇头,但他的身体却笑着说:“好。” 阿斯蒙蒂斯的脸上顿时绽放出比太阳还要刺眼的笑容。野狼冷不丁和他双目直视,差点没被闪瞎眼睛。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野狼宁可自己已经瞎了。 阿斯蒙蒂斯伸手搂住野狼的脖子,以不容抗拒的气势用力压下他的头,然后仰脸吻上了野狼的嘴唇。 这一个吻和刚才的蜻蜓点水明显不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渴望。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闯破牙关,如干涸多年的植物,拼命地从野狼的口中夺取津|液。 最糟糕的是,这两个人都没穿衣服啊! 野狼拼命想要推开他,但他的嘴巴却被重重咬了一口。鲜血流出来后,阿斯蒙蒂斯伸出舌头不停地舔着,从嘴唇一直到脖颈,塞壬重重喘了一口气,然后仰起脖子来。 他的脖颈细长而又白皙,弧线优雅如天鹅,说不出的美好。像个璀璨夺目的珠宝,让人想要把他摆在最高的展柜上,但同时,也因为太过易碎,而勾起了人内心深处的破坏欲。 他将脖颈向后拉长,而脑袋则朝下,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喉咙露在对方的利爪之下。 这是一个充满了诱惑的姿势。阿斯蒙蒂斯的呼吸顿时加重,红色眸子变深,蛇一般的瞳孔猛地竖起,变成一条细缝。 “你在邀请我。”阿斯蒙蒂斯急速喘着粗气,捏紧拳头拼命止住自己想要扑到对方的欲望。 塞壬缓缓地收回脑袋,眯起眼睛睨着他。漂亮的紫罗兰色瞳孔反射出妖冶的光芒,眼神深邃如大海,让人看不到底。 时间仿佛静止了,好像天地间就只剩下眼前的这个人。 一时间,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深情相望。 良久,塞壬漫不经心地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那你还在啰啰嗦嗦地等什么。” 压抑许久的火山终于爆发。 阿斯蒙蒂斯猛地改变姿势,跨坐在野狼身上。二人的上下方位发生改变,阿斯蒙蒂斯直起上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野狼。 那一瞬间的气势,野狼不由得产生了无处可逃的错觉,仿佛自己是对方爪下的一只绵羊,只能任其摆布。 但野狼却听到自己身体发出了一声轻笑。 阿斯蒙蒂斯顿时瞳孔猛缩,低头用力吮吸他的嘴唇,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吞下肚子里去。 他右手插|进野狼后脑勺的头发里,迫使他不停地往上,更进一步地拉进二人之间的距离。 同时,他的左手放在野狼的右胸口,并携着巨大的压力重重往下按,想要把野狼的身体推倒在地。 他的动作让野狼脖子汗毛倒竖,然而,塞壬却懒洋洋地伸出右手支在身后,一个动作,就轻松缓解了被压着向下的趋势。 阿斯蒙蒂斯从激吻中分出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用力推他。 可是塞壬却纹丝不动地保持原有姿势,好整以暇地应付阿斯蒙蒂斯的攻势。他甚至还游刃有余地伸出空闲着的左手,搂住了阿斯蒙蒂斯的腰。 阿斯蒙蒂斯不由一惊,二人唇舌分开。塞壬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手不老实地向下划过腰椎,最后落到股沟上。 阿斯蒙蒂斯愣住。 塞壬捏了一下阿斯蒙蒂斯的屁股。 太流氓了,这真是太流氓了!虽然手感惊人的好,但野狼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撞墙。可问题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好感觉他的手不停地向下…… 阿斯蒙蒂斯满脸赤红地推开他,梗着脖子大吼:“该死的塞壬!你怎么能这样!说好的这一次轮到我了。” “什么时候说的?”塞壬笑着说,“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就是上个月啊,狮鹫叫我们去看人类打仗,然后你甩了他门板,叫他滚蛋的那一天啊。后来你那些人鱼手下找你汇报工作,我想去森林抓鹰身女妖吃,你不肯,让我呆在家里的时候说的啊。只不过你走了以后,光明来邀请我去酒馆,我无聊,所以就……” 阿斯蒙蒂斯的声音越说越小,尤其当“光明”二字脱口而出后,更是一脸懊恼悔恨。 二人顿时都沉默了下来,塞壬的脸上也失去了笑容。 空气好像变得稀薄起来,气压也的得让人无法直起腰来。过了很久,阿斯蒙蒂斯终于受不了这份尴尬,猛地一跳而起:“操!我还是去杀掉他好了!” “刚才我就说了,不准滥杀!你的脑袋难道是当摆设用的吗!”塞壬顿时额角青筋暴起,愤怒地一尾巴拍过去,将阿斯蒙蒂斯整个儿打在地上,压成一块肉饼。 野狼吓了一跳,完全看不出这具身体居然具有如此强悍的力量,甚至能将一条龙压制到无力反抗。 “痛……”阿斯蒙蒂斯的脸也瘪成扭曲的形状,眼泪汪汪地看着塞壬:“塞壬,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我不是故意提到光明的,可就是没管住嘴巴,上一次都是他陷害我的,所以你别生气了好吗。” 塞壬站起来,绚烂的光芒围绕着他长长的鱼尾。 片刻,从光芒中走出两条属于人类的颀长大腿,笔直朝着阿斯蒙蒂斯走去,最后在距离他只有一步的位置停下。 阿斯蒙蒂斯仰脸看着他。 从他的角度看去,塞壬高大犹如神祗。 太阳从塞壬的头顶照射下来,他的面孔因逆光而一片黑暗,看不出表情。 ☆、第9章 邀请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大度,但也不是没有胸襟之人。”塞壬说,“我只是不想别人一再打扰我们的快乐……而且还总是同一个别人。”他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煞气,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阿斯蒙蒂斯愣住,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睛,“啊”了一声。 “所以我最后问一次,并且也只问这一次。不管你回答什么,我都相信。” 塞壬冷漠地俯视他,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问,“阿斯蒙蒂斯·乌列·雷蒙德,你将来会为了别人而背叛我吗?” 阿斯蒙蒂斯听明白了。 他翻身一咕噜坐起来,若有所思地看了塞壬一会儿,然后站起来,笔直地站在塞壬的对面。 其实从身高而论,他甚至要比塞壬高出半个脑袋来。只不过因为他很少会把背挺得这么直,所以才总显得好像比塞壬矮一点。 阿斯蒙蒂斯难得露出了严肃认真的表情。“塞壬。”他郑重其事地认真念出这个名字。“你知道的,哪怕我背叛整个世界,甚至背叛真神,但我也绝对无法背叛你的。” “我知道语言的约束是有限的,唯有血液的契约才能牢固。”他拉过塞壬的手,低头,让塞壬的手捂在自己的额头上,“再过一个月便是双月重叠之日,届时我将正式成年,并且从这里长出龙角来。” 他额头的温度高得惊人,野狼感觉自己好像在摸被烈焰灼烧的滚烫铁剑,不由心生畏惧,生怕手被烤焦了。而塞壬也好像被额头发出的慑人高温所震慑,二人难得同步,做出了同样的反应,同时缩手。 但是阿斯蒙蒂斯却牢牢地抓着他的手,不让他退缩。 巨大的龙翼气势惊人地在他背后展开,同时,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按住了野狼的额头。 “等我成年之后,和我结契吧。”他的手心也同样的充满惊人的温度,好像连人的灵魂也能够融化。 “如果我的龙角注定要被人玷污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他笔直地注视着野狼的眼睛,那眼神实在是太专注,好像直接看穿了塞壬的身体,看到藏在里面的野狼。 一瞬间,野狼恍惚了,竟以为阿斯蒙蒂斯是在和自己说话。 “结契之时,我将饮你血,啖你肉,噬你骨。当红绯星托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时,你我将获得重生。永不分离,永不背叛,生死相伴。即使江海枯涸,山峦倒转,真神陨落,也不改变。 塞壬,你可愿意将你的生命放到我的手上,与我结契?” 阿斯蒙蒂斯目不转睛,笔直的看进野狼的眼睛深处,他表情十分平静,但在野狼的心里却产生了强烈的震撼。 对方说得十分残忍,居然说要吃他的血肉骨头,但野狼非常诡异的感到心绪宁静,奇妙光芒从缝隙钻进他冷冰冰而又空荡荡的内心,虽然他的大部分世界依旧被阴影所笼罩,但有一个很小很小的角落,却被照得雪亮。 永不分离。永不背叛。生死相伴。他忍不住在心中默念。 竟,有些羡慕。 “你这条蠢龙,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塞壬轻叹了口气。 阿斯蒙蒂斯眨了眨眼睛:“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幸好我不是人类中的女性。”塞壬用非常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否则我会以为,你在向我求婚。” “啊?呃……哦!不不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阿斯蒙蒂斯顿时满脸窘迫,松开捂着野狼额头的手。 可野狼竟贪恋那手心的温度,不由自主的握住了他的手。 而他的手,竟也真的听从他的心意! 阿斯蒙蒂斯错愕地低头看了眼抓着自己的手,然后抬头,猩红的瞳孔清澈见底。 太漂亮了,他的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野狼忍不住想:这世间怎么会有干净成这样的眼睛。 让人不忍心伤害他,只想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野狼张开嘴巴想要回答,然后他听到了塞壬的声音。 “好。” 阿斯蒙蒂斯一脸不敢置信。 “我说‘好’。你听到了吗,你高兴吗。”塞壬捧起了阿斯蒙蒂斯的脸蛋,微笑着叹气,“你这样子可真够傻的……” “真,真的吗!?你真的同意了?你没有在骗我!?”阿斯蒙蒂斯先是狂喜,继而犹豫,“不不不,你,你还是再想想吧。我们的寿命永无止境,如果你和我签下龙契,那永远都无法改变,一辈子都要和我绑在一起。” 塞壬宠溺地亲吻他的额头:“我亲爱的阿斯蒙蒂斯,你让我着迷,你知道我永远都无法拒绝你的。” “可,可是,可是你老是说我蠢骂我笨,你确定你未来不会嫌弃我,不会后悔?”阿斯蒙蒂斯紧张地捏紧他的双臂,“而且如果结契仪式非常危险,稍有不慎,你很可能会死的。你,你确信你愿意?” “确实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塞壬笑了起来。 阿斯蒙蒂斯沮丧地垂下脑袋。 “可是没办法……”塞壬撩起他的一缕红发,缠绕在自己的食指上,“谁让我当初捡到你,然后又非常不幸地养成了喜欢笨蛋的坏毛病呢。”说完,他微笑着亲吻他的头发。 “塞壬……”阿斯蒙蒂斯眼中的火光越来越亮,兴奋得无以复加,最后猛的仰头咆哮一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啊!塞壬!我实在是太快乐了!” 鲸鱼的后背宽阔而又平坦。他们大笑着拥抱倒地,几个翻滚,最后阿斯蒙蒂斯得意洋洋地骑在塞壬身上。塞壬轻笑一声,然后他们激烈的亲吻起来。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他们的背上,湛蓝的大海广袤无边,就好像他们停不下来的笑声。阳光将波浪印得波光粼粼,两个海豚同时跃出海面,舒服的海风吹起他们的头发,金发里仿佛有红色的火焰在燃烧。 塞壬的表现与先前完全不同。这个体内蕴含了无限力量的强大男人,竟然毫不抗拒地被压在下面,甚至非常纵容地任由红发少年攻城略地。 对于野狼来说,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给另一个人的感觉是陌生的,是不安的。 他牢记着,永远不要将后背露给别人的杀场教训,可此刻他却被迫放下所有的防御,将自己的所有弱点袒露给别人,将自己的一切放到另一个人的手下。 当阿斯蒙蒂斯的手抚摸他的胸口时,野狼无法控制地想到了他手心底下就是心脏,顿时呼吸急促加快,内心警铃大响,条件反射地在脑海思索应对攻击时该如何减少伤害。 他不安,他害怕。 可是,他的身体不但不排斥阿斯蒙蒂斯,甚至迅速产生了生理上的快感。 生物电流刺激了他的四肢,他感觉自己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这让他惶恐。因为在战场上,失去双手的灵活和稳定,意味着无法准确地进行攻击,而丝毫的偏差,往往代表着生与死的差别。 他不是没有尝试控制身体,可不管如何尝试,却都是徒劳无功。野狼只好拼命地找别的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野狼在脑海里胡思乱想,努力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不知道这个梦为什么这么长,虽然沙漠充满了绝望,但他十分希望自己下一秒就能够回去。 且把这当做一种无法避免的受刑吧。野狼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但还不等他气息平静,忽然脖子一热,阿斯蒙蒂斯竟然开始攻击他的脖子!好像那是一块香喷喷的肉骨头,又啃又咬还时不时舔上几口。 野狼终于脑子一空,顿时丧失了所有的思考攻能。 他从来不知道脖子竟然是自己的弱点。 紧接着,最糟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野狼听到了一声呻|吟!从他自己的嘴巴里发出的呻|吟! 天哪!野狼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发出这种可怖的声音,他瞬间想到了过去的可怕噩梦。 野狼蓦地开始前所未有地激烈反抗起来。 但是小小杯水又如何能够浇灭燎原的欲|火,他无法控制地从喉咙深处发出拖长音调的喘息声,这让他浑身鸡皮疙瘩都竖立起来。如果现在他手上有武器的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捅自己一刀,好让这声音停止下来。 噢,野狼是如此地厌恶这种放纵堕落的喘息,每每只要听到,他就感觉自己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十岁。 拼命锻炼出来的强壮身体在迅速失去力量,他失去了反抗野兽的利爪。被拔光獠牙的野狼不再是野狼,他变回了西蒙·霍兰德,那个只能无力地瑟缩成一团,躲在衣柜里的,弱小的西蒙。 冰冷而又叫人窒息的黑暗中,唯独从两扇柜门的缝隙间透进光亮,孩子不由自主地追寻光明。 可,光明却没有给他带来救赎,反而让他看到了最邪恶的噩梦。 从那道缝隙中,他看到亲生父亲在面目狰狞地贯穿新娶娇妻的身体。曾经慈祥的猎鹰堡公爵,现在却陌生得让西蒙害怕,咬牙切齿的狰狞模样好像恨不得把凯瑟琳娜咬死。 当她不耐烦地推开他时,这个昨晚还握着母亲双手眷恋不舍的男人,却着急地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快给我!你这个臭婊|子!别以为还能像在帝都时那样高贵傲气!你已经嫁给我了!” 凯瑟琳娜·贾特思厌恶地扭开头,细长的黛墨眉毛紧紧地皱成一团,默默地忍受着冲击。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的视线不停地晃动,从左到右,将家具看了个遍。 害怕被发现的小西蒙不由得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衣柜。 西蒙松了一口气。 蓦地,他的眼睛对上了凯瑟琳娜! 她居然又把眼睛移了回来! 通过那条狭窄的缝隙,托马斯·霍兰德公爵唯一的幼子,与公爵年轻貌美的娇妻,视线笔直地对在了一起。 她是发现了吗?她是发现了吧!西蒙顿时害怕地屏住了呼吸。 ☆、第10章 回忆 接下来的事情,西蒙永远都无法忘记。 因为发现小孩的偷窥后,凯瑟琳娜既没有生气,也没有羞涩惊慌。 她竟然笑了! 她是故意笑给西蒙看的。 西蒙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笑容,只是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误把恶魔当作天使。 恶魔有着与天使拥有同样纯真透彻的眼睛,但并不代表他们本性良善。很多时候他们只是个任性的孩子,令大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有多大的仇恨。很多时候,仅仅是因为他们觉得,有趣。 “噢,托马斯,”凯瑟琳娜翻身,紧紧纠缠着西蒙父亲的四肢,嘴里发出能让所有男人骨头酥软的声音,“亲爱的,你爱我吗?” “哈……呵……爱……最,最爱你,好了快点重新趴下去。”父亲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摁进枕头里。 他的样子让年幼的西蒙害怕,凯瑟琳娜更是叫他恐惧。她绝对是来自地狱的毒蛇,身上仿佛有种非常邪恶的法力,拖着父亲沉沉的堕落,堕落,不停地堕落。最终抵达遥远而又陌生的深域,不管西蒙如何呼唤,他都听不到。 凯瑟琳娜并没有乖乖地就范,而是娇嗔着用脚摩擦他,然后趁他分神之际,将脑袋转过来:“可是我却听到仆人说,你心里装着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个侍女。天哪!一个侍女!” 托马斯公爵不由一愣,手稍松,凯瑟琳娜便用力坐起来:“我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说出这种谎言来。高贵的公爵又怎么可能会爱上出生卑微低贱的侍女呢,她甚至还为你生了一个儿子,而且还是你唯一的儿子。诸神在上,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我的丈夫一定会成为帝都今年的最大笑话。” 托马斯冷着脸说:“你理会这些多嘴的下人作什么,如果不喜欢,撤掉换一个便是。” “这怎么可以!我的公爵大人,你可不再是以前的泥腿子了,现在的你可是统领整个菲斯特行省的总督大人啊,”凯瑟琳娜露出弦然欲泣的表情,“若不好好惩罚这些随意诋毁你名声的贱民,他们将来就会无法无天,揭竿起义反抗你的统治。” 父亲所有的动作骤然都停了下来:“你做了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来自煊赫贵族家庭的女人,那一瞬间,西蒙以为他会甩凯瑟琳娜一个耳光。 凯瑟琳娜却捂嘴笑了起来:“亲爱的,为什么你要用如此可怕的表情看着我,要知道,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难道你以为我会仅仅因为他们乱说话,就把所有人的嘴巴都用针线缝上吗,呵呵呵,怎么可能。” “我只是直接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她眨了眨眼睛,继而绽放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对了,她叫艾什么来着,艾丽莎?艾玛?艾琳?” “你对艾芙做了什么!?”父亲双目喷火,凶狠地紧锢尖细下巴的女人,将她拉到身前来,一把掐住她的喉咙。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4节 她不但不害怕,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不过一个侍女罢了,改天我让哥哥给你送十个过来,姿色保证绝对比她更好,床上的功夫绝对比我更好。” “闭嘴!你这个歹毒的妇人!” 父亲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她却大笑起来:“对,我歹毒,但至少我不想当国王。”凯瑟琳娜的笑容里染着一丝疯狂。 当国王?诸神在上,她到底在说什么!?西蒙惊讶地捂紧自己的嘴巴。 我们可是最忠诚的霍兰德家族,几百年如一日地拥护皇族的统治权,她怎么能说出如此诋毁我们的谎言。 父亲瞳孔猛缩,不但没有反驳她,扬手又准备骟过去。 “有种你就打吧!”凯瑟琳娜却昂首挺胸主动迎了上去,“可是你不要忘了……”笑容骤然又从她的脸上消失,她收走了所有的表情,定定地深深望入父亲的眼眸深处: “是我名字里的贾特思家族为你带来了数之不尽的财富和机会。我们既然能够让你爬得更高,那么,也随时能够撤走你脚下的梯子,让你摔得米分身碎骨,永无翻身的机会。” 父亲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 而她一旦获得自由,并不逃开,反而无骨蛇一样地缠上去:“托马斯,噢,我的托马斯。”她说,“爱我吧,恨我吧,只要你给我一个儿子。他将成为猎鹰堡的继承人,为我们两个家族带来永远的友谊。” 西蒙产生了凯瑟琳娜化身为巨蟒的惊悚幻觉,仿佛看到她将父亲一圈一圈的缠紧,然后慢慢收缩,要叫他窒息而亡。 可父亲却沉默了。 他的表情十分复杂,而他脸上的情绪每转变一次,西蒙感觉他就离自己远了一点。 他有心想要叫住逐渐远离的父亲,可他只是胆小软弱的西蒙,只懂得毫无作用地害怕,无法从腹腔挤出一丝声音。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越走越远,越变越陌生,最后终于彻底变成菲斯特行省的托马斯总督,一个野心勃勃却又实力有限的男人。 托马斯公爵冷笑:“祝我们,友谊天长地久。” 凯瑟琳娜灿然笑:“祝我们,友谊天长地久。” 然后她把父亲拉向自己。 伴随着噩梦一般的粗重喘息声,西蒙被冠上了野种的罪名被剥夺了继承权,而他的母亲遭受各种屈辱折磨后被赶出猎鹰堡。 这声音,天哪,这声音。 他们失去了容身之所,受尽歧视,颠沛流离,生活艰辛,东奔西躲。可不管他们逃到哪里,都无法摆脱这万恶的呻|吟声。 这声音,简直就是诸神的诅咒! 一只炽热的手忽然抚摸上了野狼的脸颊,将他从回忆中惊醒。 “你还好吗?”红发少年脸上的担心近得眼睫毛贴着眼睫毛,“对不起,是不是我让你难受了?” 野狼完全像个傻子一样地张口结舌,无法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响。 而他的模样叫阿斯蒙蒂斯更为担忧。他竟然张开了双臂将野狼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笨拙地哼起了歌曲,把他当个做噩梦的孩童哄了起来。 很难说到底是哪一个更让野狼震惊,是阿斯蒙蒂斯的拥抱,还是他自己推开对方的手——野狼竟然控制了这具身体!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在那转瞬即逝的咫尺时光里,他用自己的手,自己的意识,感受到了另一个人。他们之间,并没有隔着别人,只要野狼愿意,他甚至可以扑上去咬破对方脖子上的大动脉,不出多久,这个刚刚侮辱了他的笨龙就会流血不止而亡。 可是,好不容易终于可以控制身体了,野狼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攻击,他迫切地想和阿斯蒙蒂斯说些什么。可是当他张开嘴巴以后,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是因为他哑巴了,而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实,他又能说什么呢,他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梦,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局外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够控制身体。 到底是谁闯入了谁的梦里? 又或者,这真的是梦吗? “你怎么突然唱起歌来了?而且还全都不在调子上。”说话的人是塞壬,他笑了起来,丝毫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阿斯蒙蒂斯有些茫然。显然,塞壬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叫他一头雾水。 但很快,他就把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二人开心地嬉闹在了一起。 不过,这些都与野狼无关了。因为他的意识竟然被排斥出了塞壬的身体,穿越了大海,飘向天空。 当他与云朵齐高之时,野狼抬头,渐渐褪去光亮的太阳旁边,出现了两个月亮,一白一红,一大一小,诡异非常。 一道黑色的巨大影子陡然飞过眼前。 是那只黑鸟! 野狼不由自主的跟随了上去。 许久之后,云雾散去,一座巨大的古代都城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无数穿着上古服装的人类穿梭在红砖大街,路边林立着风格各异的神庙和宫殿,斗技场的看台之外是喷泉与花园,空气中弥漫着甜酒蜂蜜肉肠和蛋糕的香味…… 美丽的女子走过妓院和饭店,脖子被套着铁镣铐的奴隶低头匆匆走过弯曲狭窄的巷子和集市,有人抱着竖琴在吟唱各种半神的故事…… 这样的城市,既熟悉又陌生。 说它熟悉,是因为在野狼所生活的时代里,很多建筑的雏形都来源于这里。甚至有不少人会刻意模仿上古时代的房屋风格,并冠以“复古”的美名,将房子卖出难以想象的高昂价格。 可同时,它也十分陌生。因为这里竟然有如此多的神庙,供奉信仰着数以牛毛的众多半神,海神巫神光明和平公证道德畜牧之神……甚至还有专门以狼为图腾的狼神。一路上看得野狼差点花了眼,误以为自己闯入了专门出售“半神”这个产品的跳蚤市场。 但是,野狼所生活的英图帝国却只相信一个神,那就是光明之神。百姓们在周末也只会去一个地方做礼拜,那就是光明教会。虽然他们平时嘴上总说诸神诸神,但他们心中非常清楚,那是远在天上,与他们毫无瓜葛的诸神,唯一会回应他们的只有光明之神。 唯有光明之神才是他们心中的真神。其他的神都保持了沉默,唯独光明之神在凡间展现了他的神力——光明魔法,七大天使守护着这个国家,圣骑士保卫光明教会的力量,神圣而又不可侵犯。 最后,黑鸟再次失去了踪影。 野狼困惑地四下张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被引到了海神殿。 蜡白色外墙的三层高的建筑,恢弘壮丽而又不失美感。高大的棕榈树,椰林沙影,红色帷幔,大理石地板。一砖一瓦,一门一柱,无不精雕细琢,奢侈华丽,令人咋舌。 野狼停在了海神殿的后花园,几个园林工人低头提着工具和花苗匆匆走过。 忽然,队伍里的一个人抬起头来。 虽然脸上沾着褐色的泥土,但野狼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他来——刀疤脸! 不,应该说,他和刀疤脸长得一模一样,但眼神却完全不同。一个人的眼神不是那么容易就发生改变了的。奇怪,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1章 结婚 不过,野狼还是冲上前去,想要质问他为何神秘失踪,佣兵队的其他人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这里究竟是哪里…… 可惜刀疤脸却和队伍里的其他人一起,转过墙角,消失不见了。 野狼心中困惑重重,一点点找寻了起来。然而海神殿地势复杂,他不一会儿就迷了路。 当他飘上二楼卧室门口时,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吸入寝宫。巨大的床上两个人相互依偎睡得正熟,可野狼却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仿佛有一块毛玻璃挡在他的眼前,隐隐绰绰只能看个轮廓。 野狼拼命地想要睁大眼睛,可眼皮却好像挂了千斤吊般,重重地往下坠落。强烈的睡意如海浪朝他扑来。 野狼强撑着,强撑着,可还是无法抑制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野狼终于从沉睡中醒来。 大脑碎片尚未归拢,手就已经习惯性地探向身侧被窝。 然而触手却一片冰凉,显然,人已经离开多时。 “阿斯蒙蒂斯?”反应过来之前,喉咙就已经自动发出了呼唤。 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然而他却没有听到期待中的回应。 反倒是候在门口的事务官伊斯推门进来,毕恭毕敬地问:“尊敬的海神陛下,您醒了吗?请问是否需要现在起床,十二海盟的人鱼首领及长老们都已经到齐,等待您的接见。包括来自米歇尔勒赫海域的泰托斯大将,他是今天早上才急急忙忙赶到的。” 海神陛下?陌生的称呼让野狼不由怔愣,于是掀开被子坐起来。 涣散的视线花了一些时间才慢慢聚焦在一起,于是普通的睡房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野狼看到了一个奢华得该遭到诸神诅咒的寝宫。 暗玫瑰色天鹅绒被褥的尽头,是四根镶嵌着无数珍珠的长毛象的象牙床柱;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白羊绒地毯上,摆放着各式精良美丽的家具。 然后,他转头,在镜子里看到张着一头粲金长卷发的自己。 更为成熟,更为威严,更具力量。 并且,他的脸上有着野狼早已忘记的笑容。 于是野狼明白了,自己重新又回到了塞壬的身体里,重新又当起了一个看客。 该死的,这个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伊斯等待许久也没有得到答复,于是默认同意,暗暗朝门外打了个手势。 捧着各式熟悉工具的侍女们鱼贯而入,伺候塞壬洗脸梳头,换上款式复杂装饰繁密的多件套装,再披上黑貂毛皮滚金色绸缎的长袍。 光换衣服就花去了二十多分钟。里三层外三层,紧紧的束缚着野狼。他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弄得他好不烦躁,但塞壬却平静受之。 只是这些人真是越来越过分。甚至恨不得给他系上蝴蝶结,将他包装成最昂贵的礼。塞壬终于拒绝了:“泰托斯是我的朋友,没有必要搞得如此隆重。” “可是还有其他的首领……” “那又如何。”塞壬无视厚牛皮包裹的翘尖长靴,随意的穿了双普通的藤制凉鞋,“不过是些几千岁的孩子而已,就算我穿着睡袍过去,他们也绝对不敢吱一声。” 塞壬把手伸进衣襟,向外撩起被压在衣服里的金发。 这完全是一个下意识的随意动作,他做得漫不经心,但看上去却是那般的优雅动人。耀眼金发如扇子般展开。晨辉恰巧透过窗棂倾注而入,在光滑秀发上增添了摄人心魄的璀璨金色光润。塞壬阖上双目,浓密的睫毛如蝶翼在脸上投下阴影。 不过是刹那间发生的普通寻常小事,但在伊斯眼里,时间仿佛定格了,将这一幕凝成唯美的画像。他呆呆地看着塞壬,嘴巴半张像个傻子一样。 他把准备说的谏言全都给忘了个精光。 但时间停止只是他脑海中的错觉,塞壬重新睁开眼睛,头发落下,一切又结束了。 伊斯眨了眨眼睛,刹那间脸上涌过万千复杂的表情,最后他捧起沉甸甸的黄金王冠,恭敬捧起,举高过头:“陛下,请您原谅我的冒昧,但我认为您应该穿得更加正式一点。” 塞壬正拿着一个红珊瑚之冠准备往头上戴,闻言动作一滞,低下头来,“嗯?”了一声。 伊斯的态度诚惶诚恐,但高举皇冠的手却纹丝不动,“因为您今日除了参加议政会议之外,还需要接受信徒们的膜拜。他们很多人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近距离接近您的机会,如果可能,还请您以最佳的形象出现。” “信徒膜拜?”塞壬疑惑,“什么时候新增了这个活动?” 伊斯解释:“其实这个传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大陆上的其他半神都有同样的习惯,只是我们海神殿以前没有参与而已。主要是因为我们的信民比较特殊,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一年到头也难得在陆地上呆几天。所以我们以前会觉得这个活动意义不大,所以取消了……” “可是最近你们发现,这样有益于增加信仰度,所以你在未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擅作主张做了这个安排。”塞壬微微一笑,“你想把信徒们聚集在一起,好显得我们声势浩大,希望能吸引更多的信徒。” 伊斯没料到自己的心思全被对方猜到了,心中不安,偷偷摸摸地抬头想要看看他的表情,却笔直对上塞壬毫无温度的紫色妖眸。 伊斯顿时一惊,吓得整个人跪倒在地:“请陛下原谅。” 旁边的侍女仆从也纷纷跪倒一地,齐齐高呼:“请陛下原谅。”他们同时低下了脑袋。 “动不动就下跪,我们可没有这个习惯,人类的渗透力果然厉害。”塞壬并没有看他们,而是把玩着手里的珊瑚之冠。珊瑚之冠朝天竖起的尖端上是小巧可爱的海珍珠,既轻便又漂亮,而且与他的金色长发非常相配。 塞壬将珊瑚之冠戴上,然后转过身来,微笑着说:“我看我还是放你几天假离开陆地,不然你该忘记怎么用尾巴了。” 塞壬弯腰去扶伊斯,可他却犯了倔劲,怎么也不肯起身。虽然看上去诚惶诚恐,可那也只是礼数而已,脸上却写满了“我没错”三个字。 塞壬也不坚持,直起身来:“伊斯,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不赞成这种劳神费力还不讨好的事情。不知你是否有思考过,究竟是什么人会被一次两次的热闹活动所吸引,而改变信仰?” “请陛下指点。”伊斯抬头,眼里写着茫然。 塞壬说:“这些人,大多都是信仰不坚定的墙头草,或者纯粹是来凑热闹的。那么我问你,这种过两天就要改变一次阵营的人,我们要来又有何用?” “可是,蚊子肉哪怕再少,那也是肉。能增加一个信徒,就增加一个信徒。”伊斯倔强地抬头看着塞壬,不肯放让自己的坚持。 “伊斯,你来自淡水,可能我们深海居民的某些想法,你短时间内很难理解。但你需要记住,这种表面上的形象工程,我们从来是不在意的。也完全没有必要在意。”塞壬意味深长地说,“因为不管别人信也好,不信也罢,大海依旧是大海,该发生的依旧还是会发生。” “可是陛下,这都是为了让您早日获得神格,从而进入神域,变为真神。这大陆上半神如此之多,可最终能够真神却只有一个。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其他半神都紧张地抓紧时间拼命拉人,可您却总是优哉游哉,这样最后很可能……” 说到这里,伊斯忍不住咬住下嘴唇,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替代“失败”二字,才能听上去更委婉好听一点。 可塞壬却一眼看破他的心思,直接说了出来:“你是想说失败吧。” “不不不,您怎么可能会失败呢!”伊斯条件反射地否定,“……呃,只是,暂时没抓住唯一的机会,那个,潜伏着等待下一个机会,总之不是失败,反正就是……”他一脸苦恼地支支吾吾起来。 塞壬被他逗得大笑:“伊斯啊伊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直接了。失败就失败,这有什么说不得的。你和人类接触的太久了,嘴巴已经染上了他们那套阳奉阴违的坏毛病。” “陛下,是您让我负责陆地上的事宜的,陆地本来就是人类的天下,我会受影响是肯定的结果。而且我只是……反正我……我……塞壬陛下……”伊斯委屈地拖长音调,看着塞壬。 “你非得听我说‘原谅你’这三个字是吧。”塞壬好笑地虚空点了一下他的脑袋,“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我原谅你便是。你总是这么为我着想,难道我还惩罚你不成。”塞壬忽然感慨起来,“阿斯蒙蒂斯如果能有你的一分体谅就好了。那个调皮多动的孩子,他总是叫我伤透了脑筋……” 竟然被称赞了!而且还是被拿来和阿斯蒙蒂斯相比!伊斯顿时激动地抬起头来。他张了一张极为清秀的脸,当他注视着塞壬时,眼睛里燃烧着过度旺盛的火焰。 野狼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但塞壬没有注意到他。只要说起阿斯蒙蒂斯,他便停不下嘴来:“真想不明白,当初明明是个怕生羞涩的小家伙,可为什么翅膀一旦发育成熟,他就总要任性地飞来飞去,不愿意待在一个地方……” 虽然塞壬字里行间都是说阿斯蒙蒂斯的不好,可声音却温柔的不行,就连淡漠的妖紫色眼睛都变得快乐起来。 伊斯眼里的火光迅速熄灭下去。 “不过他平时不管去哪儿,总会提前和我说一声。只是最近这几天老是不声不吭溜出去,鬼鬼祟祟地躲着我,肯定又是在做什么坏事。”塞壬走到窗边,蹙眉凝视着远方的天空,“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不知道阿斯蒙蒂斯殿下的去向,他不会像我这种下人报备行踪的。”伊斯垂下脑袋,所以塞壬并未发现他眼中的异常,“但请您不必如此担心,阿斯蒙蒂斯殿下是真火之子,天生就享受到真神的宠爱,上天会保佑他平安无事的。” “那可难说,全大陆有那么多的事情,真神每天忙都忙不过来了,哪有空时时刻刻看着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呢?” 塞壬试图找到翱翔其中的巨大身影,可惜阿斯蒙蒂斯此刻却并没有在天空飞翔,他忍不住低声嘀咕:“别的无所谓,但最好别又是光明。哼,他总能找到吸引你注意力的新奇小玩意儿。” 伊斯凝视着他的背影,神色哀伤,纠缠着苦涩的痴恋。然而当塞壬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情绪的边边角角都妥善收起,没有露出一丝马脚。 “走吧,今天事情这么多,咱们也别让泰托斯等太久了。”塞壬径直朝大门走去,黑貂长袍飘动,如绸缎般顺滑的金发披散其上,熠熠夺目。 伊斯赶紧跟上,长廊里一队人快速行走,相互都没有交流。 塞壬步伐飞快,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伊斯总觉得他情绪不高。 伊斯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在下楼梯的拐角处总算寻到一个机会凑上去,低声询问:“陛下,您是在担心吗……不如属下派人去把阿斯蒙蒂斯殿下找回来吧。” “伊斯你不必管他,反正这家伙玩累了以后就会回家的。”塞壬没有回头,“你别看他长得高高大大的,好像很成熟的样子,但其实根本还是小孩子脾性。” 话里行间无不透露出亲昵与信任。塞壬对阿斯蒙蒂斯知根知底,而这份熟悉与了然,那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 是不容第三者插足进去的。 向下延伸的甬道,并没有凿出窗户,每隔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便在青砖墙壁上镶嵌着一个烛台。 摇曳的火焰,与冰冷的黑暗,将伊斯的面孔从中间劈成两半。 他表情阴晴不定地凝视着塞壬,但背对他的塞壬无所察觉地在前面走着。 由于长袍过于宽大,长长地拖在台阶上,非常不方便行走。所以塞壬干脆将下尾揉成一团夹在腋下,继续行走。 虽然这样做,确实是没有影响前进的速度。可考虑到他海神之王的身份,抱着一大团衣服走路的形象就不太好了。 伊斯顿时眼前一亮,赶紧弓腰伸手去拉长袍:“我来吧。”他想要替塞壬捧着长袍的下尾。 “嗯?来什么。”塞壬疑惑地旋过身来。然而由于伊斯站在三个台阶之上,他不得不扬起脸来。 从伊斯的角度看去,便是那往日高高在上的神祗,此刻竟用仰望的姿势,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 伊斯整个儿愣住了。 一贯机灵的伊斯竟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塞壬不由得笑了起来。简直就和阿斯蒙蒂斯读书时一模一样。那个傻子,只要和他讲稍微复杂点的理论知识,他就开始晕头转向打瞌睡。 塞壬心里想着的是阿斯蒙蒂斯,但伊斯不可能知道这一点。当塞壬对他粲然一笑时,他忽然脑海一片空白,一句叫他后悔的话脱口而出: “塞壬陛下!您将来会结婚吗?” ☆、第12章 会议 “结婚?”塞壬被他没头没脑的问题给问得一怔,“这是人类才有的概念吧。你一条来自淡水的三棘鱼,为什么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伊斯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蠢事,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可面对塞壬的眼神,他还是结结巴巴地说:“呃……我,我的意思是……那个……不知道您对婚姻有什么看法?比如说,您对结婚对象的要求之类的……”他的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 塞壬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伊斯紧张地连连摆手:“啊!那个,我,我不是想知道您的隐私。只是好奇……对!好奇。想知道什么类型的人,会比较吸引您?” “假如,那个,假如拿我来举例子的话……”伊斯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如果我床上功夫很好的话,您会喜欢吗?” 塞壬一脸错愕,但伊斯却并没有停下来:“如果我知道很多人类发明的新奇体位,我身体的柔韧性也非常好,不管什么样的姿势都可以做到,包括……” 伊斯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些大胆的话是怎么从自己嘴巴里钻出来的。他越说越脸红,可就是无法阻止自己的行为。好像越尴尬,就越要通过不停地讲话来缓解尴尬,结果是陷入一个恶性循环。 塞壬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竟从来不知道,我一贯严谨的事务官,私底下竟然是如此开放的人。骑乘式?哈哈哈,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不是我……那个……我的意思是……”伊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塞壬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着调侃他:“怎么,你是看上了哪一家的人鱼,所以找我当咨询对象吗?” 伊斯错愕地瞪着他,一副彻底傻掉了的样子。 “瞧你这样子,看来是个很棘手的对象。”塞壬眼角眉梢抑不住的好笑,“这种事情你也别太烦恼了,顺其自然。好了,伊斯,你也别想那么多。行就在一起,不行就分开。不过总要试一试才不后悔。” 伊斯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话竟被曲解成这样。内心十分想告诉他自己并不是看上了其他的人鱼,但显然,对方根本就从没往那个方面考虑。塞壬已经有阿斯蒙蒂斯了。 他心里不是不难过,可塞壬最后的那句话“总要试一试”却好像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被他紧紧揪住。人总是这样,即使心里明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要在嘴巴上欺骗自己。 “期待你正式长大成人的那天能早日到来。”塞壬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很没良心地喷笑了,带着一行人离开。 “总要试一试……试一试……”而伊斯则呆呆地站在原地,简直就成了一座雕塑,唯独嘴里反复喃喃念叨着这三个字。仿佛话里似乎蕴含着某种神奇的力量,每念一次,他的眼睛就亮一分。 一只隐藏在阴影里的灰老鼠正在偷偷地窥视他。 若从外貌上来看,它与其他普通的老鼠没有任何区别,同样的肮脏和不起眼。可是那一双血红的眼睛,却透露出异于同类的精明,仿佛像人类一样拥有高超的智慧。 它始终纹丝不动地呆在高处的角落里,观察着刚才发生的一举一动。直到伊斯魂不守舍地离开,通道重新恢复安静,灰老鼠才爬出来。 它先是警惕地左右环顾一圈,确认没有被人发现后,直起上半身,鼻子耸动用力嗅了嗅,然后扭头朝着一个方向迅速前进。 灰老鼠爬下楼梯,沿着墙角穿过大堂,爬上大理石柱子,细长的尾巴一勾,灵敏地钻进窗户,从另一个房间的床底下走过,躲避言笑晏晏的几个侍女…… 最后它抵达了终点——宛如白色海洋的圆形会议室。十几个形状各异的古怪人鱼正围着长长的桃木桌而坐,塞壬正在这里接见来自各个海域的统领。 灰老鼠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悄无声息地钻到角落里,然后又像之前那样,纹丝不动地观察起来。 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从它进入会议室的那一刻起,野狼就发现了它的诡异举动。 是的,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偏偏野狼注意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小家伙,并且在看到的一刹那就进入全身警惕的状态。 这只老鼠不对劲,非常非常的不对劲。 没有任何一只老鼠会不被地上洒落的食物所吸引,更没有什么老鼠会如此灵敏地绕过障碍物,笔直地朝着整间房子最隐蔽的地方爬去。 更古怪的是,当它停下来后,竟然就好像成了一块石头,连生理性地动弹都没有,一对红眼睛笔直地对着会议桌。 可惜,野狼无法将自己的发现告诉这里的任何人。 不,更正一下,应该是任何人鱼。 因为在这间屋子里,所有顶着人类面孔长着人类双腿的家伙,属性都不是人类。 会议恰好进行到激烈之处,泰托斯的怒吼如响雷般在空气里爆炸,将野狼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回去。 “不行!绝对不行!塞壬你必须回去!你们谁也都别拦我,我知道你们嘴上不敢,但心里其实想的和我一样。塞壬你自己说说看,这几百年来,你呆在海里的时间究竟有几天?你呆在我们身边的时间究竟有几天!?塞壬!这块无聊的大陆到底是什么在吸引你!?为什么你不肯回去!?” 与这秃顶的彪形壮汉相比,塞壬的反应显得格外淡定。 他并没有急着立刻反驳,而是掏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将自己被喷的满脸口水擦干净,然后又将右手的每一根手指仔仔细细擦干净,连一个指甲缝都不放过。 而当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整间会议室鸦雀无声,没有一条人鱼敢打断他的动作。 塞壬慢条斯理地擦完右手,泰托斯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他换了个姿势,接着开始继续擦左手。 泰托斯简直怒不可支,但不知为何,这个暴脾气的汉子硬是没有冲上去给塞壬两巴掌。 他愤怒地朝其他人鱼瞪去:“你们不准备说点什么吗!?来的路上和我说的那些话呢,都藏着掖着干什么,赶紧吐出来啊!现在不说还要等什么时候再说!?” 可这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首领们却仿佛对地板产生了无限的兴趣,纷纷低下骄傲的脑袋,躲避他的视线。 “妈|的!一个二个都是些靠不住的家伙!平时就只知道学螃蟹横着走,关键时刻全都变成软脚虾!操!”泰托斯重重的一拳击打在桌子上,竟然直接把4英寸厚的桌面击穿。 人鱼首领们被他的反应吓得一弹,而泰托斯这才好像舒了口心头闷气,拔出拳头来。 而当他的拳头穿过桌子破洞时,伴随着响亮的“咔嚓”声,一条裂缝迅速蔓延开去。 这张实木做的十米长桌竟然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轰然倒地。 两旁的人鱼赶紧后退,以防桌子砸在自己的身上。泰托斯则得意地笑了起来。 然而,预料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因为塞壬轻轻跺了一下脚。 真的是非常的轻,如果野狼不是和他共享一个身体的话,恐怕都不会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动作。 并且,塞壬除了跺脚之外,别的什么动作都没做,依旧保持之前的动作,慢吞吞地用手帕擦拭小手指。 可紧接着,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这张桌子竟然合二为一!重新恢复了原样! 所有人鱼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桌子,完全一脸不敢置信。 泰托斯更是失声大喊:“这不可能!” 仿佛一声怒吼还不足以表达他心中的不相信,说完之后,他居然又重重狂踹桌子。 可桌子还是完好无损。 不过,整个房间都因他的蛮力而晃动起来。天花板上悬挂着瀑布型吊灯,水晶吊坠之间也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须臾,一块泪滴形水晶终于不堪重击,竟然尖头朝下,向着塞壬的头顶笔直坠落下来。所有人鱼都惊恐地瞪大双眼,塞壬却貌似一无所知,依旧坐在原位。 眼看悲剧就要发生,说时迟那时快,两只手先后赶到,竟然于最后一秒接住了水晶吊坠。 塞壬终于不再擦那该死的手指,第一次掀起眼皮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泰托斯。同时他放下右手,随意地将手心的水晶吊坠丢在地上。 “你……”泰托斯保持伸手去抓吊坠的尴尬姿势,气得面红耳赤,额头青筋乱跳。 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他要去救这个忘记大海的叛徒。明明头一分钟还在吵架,气得狠不得扒光他全身的鳞片,撤掉他的鱼鳍。可当他看到对方有危险时,手却先于大脑的反应冲了过去。 操!脑袋上长眼睛了不起吗,会接吊坠了不起吗,有种就来打一架,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我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操!操!操! 泰托斯只觉得心口憋着一块巨石,叫他难以呼吸。 他想发飙,想怒吼,然而塞壬的眼神却当头浇了他一盆冰水,冻得他透彻心骨。 塞壬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非常平静地看着他,然后说了两个字: “坐下。” 泰托斯条件反射地双腿微弯,向下坐去。 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立刻伸直双腿,满脸暴戾地怒吼:“塞壬!你没有资格命令我!不要以为比我多活两万年就有多了不起!你这条忘记自己出生的该死人鱼,以为变出两条腿就是陆地上的人了?还相当他们的神!?我呸!” 塞壬歪头躲过。这一次他连两个字都吝啬于说了,直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泰托斯的腿。 他的动作极其迅速,泰托斯还来不及反应,冰冷的指尖就已经碰到了他的脚。 泰托斯顿时瞳孔猛缩,心里大呼不好,可一股冰冷寒流却还是沿着他的指尖开始,如雷电般在他腿上慑人劈下。双腿顿时又酸又胀又麻又痒,他只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脚,就至少麻痹了一分钟。 片刻,泰托斯的双脚再也无法保持魔力,变回了鱼尾的形状。但那是不正常的长度和大小,甚至是畸形的。 高大的巨汉轰然倒地。 当塞壬请他落座时,他没有坐下,所以塞壬直接就让他趴下了。 ☆、第13章 谋反 慑人寒气由泰托斯的体内散发出来,身边冒出屡屡白烟。 他身体里的血温竟然在急速下降! 鱼本来就是冷血动物,对冷的忍受力要比人类强。可泰托斯咬牙切齿苦苦忍耐了连三分钟都不到,就难受得扬天长啸。他脖子上的血管暴起,嘴巴朝天大开,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泰托斯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扭曲恐怖。尤其是看到一个身材如此彪悍的壮汉竟然被塞壬轻轻一点,就痛苦得比稚童还要无助,反差实在是太大了。吓得旁边的人鱼们狼狈后退,有几个甚至还惊慌失措地跌倒在地。 有一条来自米歇尔勒赫海域附近的人鱼首领,由于领土和泰托斯的相邻,所以平日也多有走动,和他的私交很好。当泰托斯疼得用头去撞桌子时,他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怯怯地说: “尊敬的海神塞壬陛下,您的愤怒让万物害怕,就连最笔直的竹子也会弯下腰来。泰托斯脾气确实是硬了点,可请您看在他的脊背已经向您弯曲的份上,便饶过他吧。” “佛罗伦长老,你不必如此客气。”塞壬扭头,他的脸上居然带着礼貌性的微笑:“我知道你们想说的与泰托斯不一样,不必在乎他,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虽然您一千年前才上任,但那时候我还常住在南海的波塞冬神殿里,所以其实我们也是打过交道的。那么你应该知道,在历代的统领里,我绝对算不上残忍苛暴。要知道……”塞壬顿了顿,然后咧开雪白的牙齿,“我可是一条非常善良的颚鲨长尾人鱼。” “善良”二字刚落音,泰托斯就痛得重重一头砸在地上,鲜血就沿着额头染红了地毯,显得格外耸人。 于是当佛罗伦长老再次转向塞壬那张笑眯眯的脸时,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原本想说的话在肚子里打了个转,等他再说出口,就完全变了个内容。 “尊敬的塞壬海神陛下,”这一次他叫得格外情真意切,“请您原谅泰托斯的冒昧,也请您一定要宽恕大家刚才说的话。我们都知道,只有您才是海中的神,波塞冬亲点的继承人。唯有您才能安抚人鱼的灵魂,带领我们继续成为海中的霸主。您是海里的太阳,是夜空的月亮,是……” 佛罗伦长老好像把泰托斯忘了,唠唠叨叨把塞壬瞎夸了一番后,塞壬始终不知可否。 弗洛伦长老好像成了个老糊涂,念得后头的一些人鱼都烦了,给他狂打暗号。塞壬看在眼里,嘴上却保持笑容。 当一个人鱼不耐烦地将葡萄丢到弗洛伦长老的脑袋时,他才终于说出了今天的重点:“咳咳……至于我们之前提出的议题您知道的,您这些年并不经常住在海里,族内的事情处理起来就那么方便。所以,咳咳,有些人鱼就产生了想要更换统领的想法。” 赛人还没回答,泰托斯就发出了一声怒吼:“不!”泰托斯强忍着疼痛,从牙缝中挤出话来,“跟我……回……去……” “泰托斯你闭嘴!”一个人鱼首领忍不住生气地训斥他,“我忍你很久了!你干嘛一根筋,必须塞壬不可?既然塞壬想要留在陆地,那咱们就尊重他的意愿,让他留在陆地就好了。只要他把统领的位置让出来,反正他也不在乎。” 旁边几个人鱼首领也纷纷点头。 “看来佛罗伦你话里还是有所保留。不知道这是有些人的想法……”塞壬微笑着环顾一圈,“还是所有人的?” 一个年轻的人鱼首领迎接了他的目光:“反正你已经在陆地定居,也准备当陆地上的神。那么,大海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了。”他不由挺了挺胸,昂起头来。 “嗯。”塞壬点头吗,“还有吗?” 又有一条人鱼站出来,发表了同样的宣言。 塞壬既不生气,也不评论,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且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他的眼神也非常的平和,既不觉得意外,也没表现出生气。 只是当第五条人鱼站出来后,他举手阻止了对方的发言,非常直白地说: “所以,你们今天来并不是想要请我回去,而是威胁我退位的。” 塞壬甚至都没有用疑问句,他非常肯定地下了结论。 他的声音很平静,然而等他话音落地,整个圆桌会议室的气氛顿时就变得诡异起来。 人鱼首领们面面相觑,有些害怕,但也有些兴奋。他们不动声色地相互靠近站在一起,人数上的优势让他们安定下来,抑不住激动地盯着塞壬。 塞壬非常平静地从一个个人鱼首领的脸上看过去,然后非常失望地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否定。相反,甚至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人鱼,竟然还用有些期待的表情看着他。 塞壬短促地笑了一下,不知道在笑什么。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转瞬即逝的表情,唯独瘫倒在地上的泰托斯梗着脖子吼了一句:“别冲动!” 这三个字,他竟然不是对目前看上去人多势众的人鱼首领们说的。 塞壬站了起来。 弗洛伦长老警惕地盯着他的动作,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塞壬竟然先低头看了一眼泰托斯。 “泰托斯,你真让我失望。”明明你的年纪最大,却连一些跳梁小丑都压不住。 因为低着头,所以其他人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唯独泰托斯看到了。他竟然不顾已经冻成冰块的鱼尾剧烈挣扎起来,同时转身朝其他的人鱼挥手,示意他们快逃。 可惜其他的人鱼却一脸困惑,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塞壬一脚把他踢晕,泰托斯失去意识,身上的寒冰也变为水流,沿着地板慢慢凝聚在一起。 “啪”地一声巨响,会议室中央的桌子忽然重新裂成了两半,把其他的人鱼吓了一大跳,不明白桌子为什么突然又坏掉了。 只有野狼眼尖地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他一直在好奇,为什么塞壬一跺脚就粘好了桌子。所以当桌子破裂时,他敏锐地发现了缝隙里逐渐融化的冰块。 原来,塞壬是控制了水。他让水变成一种特殊的粘合剂,并改变形态,让水像手一样,用力将桌子重新拉到一起。紧接着迅速凝结成冰,牢牢地黏住了分裂的木头。 这种魔力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野狼曾经见过光明教会的大牧师施展过水魔法,但程序非常繁琐。必须要准确绘制魔法阵,诵念繁琐的古语咒语,并借助龙晶的力量,才能勉强将一小桶水移动到另一桶水里。一整套仪式下来,差不多要三个多小时,有这闲工夫还不如直接去井里打一桶水。 大量的水从窗口、门缝、地板流了进来,引来阵阵尖叫。并且非常奇妙的是,这些水竟然好似有生命似得,并没有到处乱流,而是迅速凝聚在塞壬的身后。 塞壬的力量,实在是令野狼无法自抑地,羡慕。 强者总会相互之间吸引,尤其对于野狼这种每日与死亡打交道的人,对这力量更是有种与生俱来的难以抗拒。而当他在塞壬的身体内时,更是近距离地感受了这个半神的强大。 他的强大,在于他的一言一行,一呼一吸。他的每一个笑容背后仿佛都隐藏着深意,而每一次抬手…… 野狼感觉自己的右手慢慢地抬了起来,上面没有练剑磨出来的茧子,亦没有被开水烫过的伤痕,更没有生死战场上厮杀留下的刀疤。 野狼凝视着自己的手。 这只手,完美无缺。 野狼以一种难以想象的优雅姿势,将自己的手抬高,一个水巨人顺着他的召唤站了起来。 这水巨人是如此的高大,当他站起来时,因为天花板太矮,甚至还不得不弯腰驼背低着脑袋。 弗洛伦长老瞳孔猛缩,眼皮跳个不停,直觉大事不妙。可他就是就想不起这个看上去相当熟悉的水巨人究竟是什么。 野狼根本就无暇顾及佛罗伦长老。事实上,他现在根本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他体内忽然涌出了强大魔力。用之不竭的力量充斥着他的全身,就连手指甲也蕴含着无限的神力。他整个人舒服得手脚发软,如坠云端。 野狼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从来没有吃过饱饭的人,忽然到了一家自助餐厅,拼命地吃啊吃啊,然后他吃饱了,吃撑了,躺在地上舒服得不想动弹。 这滋味实在是太美妙了,他恨不得永远都沉浸在强大的力量里。 然后野狼将右手背翻过来,水巨人也跟着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一只巨大的海螺高速旋转着出现在水巨人手心。 佛罗伦长老不敢置信地指着水巨人大喊:“守卫者特里同!?不不不!这不可能!你怎么能够召唤他?” 他的尖叫让野狼不由一惊,顿时从拥有强大力量的错觉中醒过来。 确实,野狼能够感觉到水流从手指尖滑下的凉爽感觉,但这不意味着他能够控制手的动作,他根本无法接住穿指而过的水流。 野狼猛地想起来了,这是不是他的手。 这是塞壬的手。 野狼觉得自己脑筋有点不够用,他实在是有些迷茫。 这真的是梦吗? 他的尖叫让野狼不由一惊,从拥有强大力量的错觉中惊醒。 确实,野狼能够感觉到水流从手指尖滑下的凉爽感觉,但他根本无法接住穿指而过的水流,就好像他根本无法控制手的动作。 野狼猛然意识到,这只完美无缺的手并不属于他。 这是塞壬的手。 那一瞬间的失落感令野狼难过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更加伤心的事情——他就算连忘记呼吸也做不到。 因为这是塞壬的身体,塞壬才是这部戏里的主角,而野狼只是正在做着一场无比漫长的美梦。 他只是梦到自己拥有超乎想象的力量和权利,梦到养了一条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龙,梦到失去了初吻,梦到…… 可是不管他梦中有多美好,也依旧只是一个梦。而梦,总是要醒的。 醒来后,塞壬将依旧是海陆王者,而野狼则继续……什么都不是。 他们之间将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若非要找一个二者之间的共同点的话,那大概便是这张恰巧相似的脸吧。 可是,如果再进一步细思的话,事情真的能够用“巧合”来解释吗? 野狼困惑不已,总觉得自己越想越糊涂。他想不明白,茫茫人海,为何偏偏是他做了这个梦。梦中的他,为何偏偏选择了野狼。为何他们有时候会产生同样的想法,为何他们对事情的看法是那么的相似……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5节 可不管他如何烦恼,时间并没有停止,事情依旧在发展下去。 随着水的越来越多,又一个特里同站在了塞壬的背后。不过这一次,他手里握着的不再是海螺壳,而是凶猛的三叉戟。 塞壬什么都没做,他仅仅是召唤了海神的守卫者,可这些人鱼却再也按耐不住,准备攻击。 雪白的圆形会议室里,气压越来越低,蠢蠢欲动的人鱼们开始摸出一早准备好的各式武器,贪婪的盯着塞壬,想要找到他的破绽之处。 塞壬摇头:“我愚蠢的族人们啊,你们为什么总是只肯加强肌肉的力量,却不愿意转动生锈的脑筋呢。难道你们已经忘记了,每一个沃德卡节,究竟是谁与波塞冬的伟大灵魂站在一起,安抚死去人鱼之魂,让他们重新进入轮回。难道你忘了,继承波塞冬法力的究竟是谁。”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平静的微笑,紫色瞳孔反射出粼粼冷光,深不见底。 佛罗伦长老仿佛在塞壬的眼睛里看到了大海。神秘莫测的大海,不可抗拒的大海。谁也无法一眼看穿大海,就连海的子民也做不到。不管表面看上去多么平静无痕,可谁也说不清,海底三万尺下究竟酝酿着多猛烈的暴风雨。 佛罗伦长老心里顿时一个咯噔,终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白痴的举动。 塞壬非常随意地站着,仿佛不管从哪个角度都能轻易撂倒他。虽然他背后一个又一个的水巨人站了起来,可他们紧紧是高高的站着,并没有发起攻击。一大片乌云忽然挡住了太阳的光线,冰冷的天幕下,房间瞬间就变得灰暗起来。 两个人鱼相互对望一眼,然后同时朝塞壬扑了过去。 佛罗伦长老顿时大叫不好,伸手去拦。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知不知道自己在飞蛾扑火。 可惜已经太晚了。 因为那两条人鱼的动作就好像是吹响了冲锋号一样,所有的人鱼同时都开始发起攻击。 他们从弗洛伦长老的手边扑过,五颜六色光芒过后,这些幻化成人形的人鱼,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各式高大强壮的人鱼裂开獠牙,伸着锐利细长的指甲,迅速扭动身体,巨大的鱼尾挥向塞壬。 一击之下,房内的桌椅碗碟全部破碎。 然而当人鱼的巨尾扫到塞壬时,一个巨大的水盾却凭空出现。不但挡下了所有的攻击,而且还好像浸满了快干胶水的棉花一样,黏住了那些尾巴。 尾巴受控,那些人鱼竟然就没辙了。他们好像被丢到岸上的鱼一样,慌乱地扑腾起来。 战斗开始得很突然,但结束得更快。 当特里同举起手中盾牌的时候,那些不可一世的跋扈人鱼们就非常搞笑地腾空而起。好像被黏在苍蝇拍上的苍蝇,真是有够难看的。 唯独始终没有发起攻击的弗洛伦长老双脚着地。目前看来,唯一还有攻击力的竟然就只剩这个老头儿了。 他一脸呆滞,显然不敢相信眼前的失败。又或者,他不敢相信失败得如此迅速。他无法抑制地双股颤颤。 塞壬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背叛了。” ☆、第14章 背叛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但弗洛伦长老却听懂了。毕竟,结合塞壬三万多岁的年龄来看,背叛对他而言或许真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不由眼前一亮,刚要大呼求饶,塞壬又叹了一口气:“但每一次我还是会觉得心痛。” “真的心痛。”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微微阖眼,认真感受了一下。 弗洛伦长老可不管他怎么悲春伤秋,赶紧求饶:“请您原谅我们的一时愚昧,您宽宏大量,胸能载海,就原谅我们这次的错误吧。” “你们知道我在心痛什么吗?”须臾,塞壬睁眼,一对紫色的妖瞳冰冷无情,“我在心痛几万年过去了,你们为什么依旧还是这么空有野心,却无脑子。难道还要我来教你们怎么谋反吗?” 他抬头看着那些狼狈挣扎的人鱼们:“你们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们身为不同海域的领主,手下统领着成千上万的虾兵蟹将。虽然我单兵力量很强,但螳螂的力量再强,面对几倍于他的军队,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可是,你们竟然如此天真,单枪匹马地跑来和我谈判。甚至还不敢自己谈,推了个傻大个和老头儿出来瞎扯淡。” 老头儿想要说什么,可是塞壬并没有停下,接着说了下去:“我问你们,如果谈成了又如何,谈不成又如何?甚至,如果我出尔反尔,那你们又能怎么办呢。” “为什么你们获得权利后,就总会忘记大海里最基本的规矩。”塞壬摇头。他今天摇头的次数几乎要比他一整年的加起来都要多。“‘大鱼吃小鱼’,这五个字难道很难记住吗?” 塞壬苦恼地皱起了眉毛:“可是我又不能杀了你们这些蠢货。因为杀了你们之后,我还得去找别的人鱼来代替你们的岗位。一个个海选下来,几千年又过去了,然后又要开始干新的一轮蠢事。”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困惑地自问自答,“我真不明白。我自问从不干涉你们的事情,只是挂着一个空头衔而已。你们明明已经如此的自由了,为何还是觉得不够呢,总是想要更多。我满足了你们的要求,然后你们还是不满足,还是想要所求更多。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就是因为您让我们太过于自由,导致大家都忘了您发怒时有多么可怕了。请您看在我们初次犯的份上……” 塞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弗洛伦好像忽然被人掐住了喉咙,烦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但那些半空中的人鱼们还在不停地发出恼人的噪音。 正当他以为大势已定,放松下来,一件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当塞壬转开脸时,骤然,一条始终特别安静的红斑长尾人鱼张开嘴巴。 一条长着尖细锐利下颚的线蛇竟然从他的嘴里射了出来! 那速度实在太过惊人,众人鱼感觉眼前一道黄褐色的闪电劈过。下一秒,塞壬的肩膀上就深深刺入线蛇。塞壬站立不稳地闷哼一声。 看到敌人受伤,人鱼们虽然还是无法摆脱水盾牌,但还是欢呼起来。 线蛇是一种非常昂贵而又稀少的深海生物,纤细笔直的嘴巴看上去和鸟喙极其相似,但要比鸟喙危险数百倍。上边却排列着四排尖细牙齿,舌尖带着倒勾。 它们的长度大多超过两米,可盘起来却比一根拇指还要小,隐蔽性很强。所以一些有钱有势的人鱼喜欢把它含在嘴里,当做暗器。 塞壬并不是没有见识过线蛇的攻击力,事实上,把线蛇当暗器的点子就是他最早想出来的,所以这破玩意儿他早八百年就玩腻了。可没想到今天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再次中招。 塞壬冷冷的看了人鱼们一眼,低头。那线蛇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肩膀,塞壬微微蹙眉,但还是将它整条拔出。 随着他的动作,一长串血滴飞溅而出。其他的人鱼也跟着叫嚣起来。 红斑长尾人鱼桀桀桀地狞笑起来:“塞壬你不是自诩为神吗,可瞧瞧,陆地上的你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滚吧!我们不需要你的教训。” “对!我们要自己选统领!” “海盟是我们的!” “滚出大海!” 塞壬的脸终于冷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风平浪静的表面下充满了炽热狂暴的怒火。金色的长发忽然无风而浮动起来,无数的海浪托着他的脚让他升到最高之处。 弗洛伦长老终于脸色大变,惊慌失措地朝他们怒吼:“闭嘴!你们这群蠢货!难道没有看出塞壬刚才已经准备放过你们了吗!?为什么还要愚蠢地激怒他!?” 但人鱼就是人鱼,记忆力短,肌肉发达,却并不长脑子。他们竟然还冲着佛罗伦发火,骂他是朝秦慕楚的变色鱼。 塞壬冷笑着伸出右手,凭空出现了一只三叉戟,那是能够让所有背叛者绝望哭泣的神器,足以号令整个大海,淹没所有陆地。 “海神的惩罚!” 那帮作死的人鱼终于安静了。 这种传说中的神器,只要是条鱼就知道它的厉害。他们又不是真的不怕死,哪怕此时和三叉戟相距甚远,但光是远远的感受它就足以叫人鱼们窒息,那是远古时代真神留下的神器。 “为什么你会有波塞冬的神杖!?”佛罗伦长老惊慌失措地连连后退,想要从窗口逃出去。可是片刻之后,他的脚却被地上的水冻住。寒冰一直往上蔓延,他惊恐地叫着救命,可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已经被冻成一块巨大的冰雕。 人鱼们害怕地尖叫起来,嘴上用恶毒的语气诅咒着塞壬,但同时却拼命地想要逃跑。但塞壬将他们一个个冻在原地。他们绝望的哆嗦着嘶吼着咒骂着,但在冷蓝色的寒气钻进他们体内,他们遭遇和泰托斯同样的惩罚。 没有人鱼再敢对他挑衅,所有的抵抗都被米分碎了。 可塞壬还是将三叉戟指向这些可耻的背叛者。 所有人鱼都留下了绝望的泪水。 然而塞壬却保持原有动作,许久没有动弹。 其他的人鱼含着泪瑟瑟缩缩地小心看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塞壬竟然走神了! 他被叛徒们点燃了满腔怒火,可一条黑龙却偏偏要在两兵交战,大敌当前之际,在他脑海里飞来飞去,然后噗通一个不小心,掉进水里。鳞甲肉|体迅速腐蚀,黑龙挣扎着发出惨叫。可塞壬却在几万里之下的海底,根本就来不及…… 不…… 塞壬猛的回过神来,然后眉头蹙起。他开始厌倦眼前的这一切,甚至都不愿意看到这帮蠢货的样子。 杀掉他们并不困难,可如果杀了以后…… 雪白龙骨在眼前浮现,塞壬终于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三叉戟。 背后站着的无数特里同瞬间矮身下去,变回水的形态。 人鱼们被解放了。 他们面面相觑,片刻大喜,二话不说迅速朝外逃去。 两条高大的人鱼甚至因为抢门而发生了猛烈的撞击在一起,然后被后面的人鱼们毫不留情地踹倒在地,踩着他们的身体狂冲而出。 对于仓皇逃离的人鱼,塞壬并不加以阻止。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迫不及待地离去,仿佛连再和他多待一秒都无法忍受,甚至都不愿意呼吸同一片空气。 “这就是我的族人。”声音说不出的嘲讽。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塞壬孑然独立。披着的黑色长袍宛若最深邃的海洋,那是完全没有光明彻底漆黑。 塞壬仿佛站在最深的海底,肩上承受着整片海洋的重力。双脚早已深深陷入沙子里,却还要倔强地昂首傲立。 他不能露出片刻的软弱,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他也不敢弯下疲倦的背脊,因为害怕再也无法直起来。 这一瞬间,塞壬与野狼竟仿佛成了同一个人,用着同一双眼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抛弃他的人,背叛他的人。 他们的脸上同样也失去了笑容,脸部的肌肉是那般的疲倦,甚至连牵引一下神经的力气都没有。 然后野狼慢慢的抬起手,塞壬将手向前挥了一下,滔天海浪顺着的他的动作扑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一只黑色的巨龙飞过天空,那是劳动归来的阿斯蒙蒂斯。 他的脸上有着压抑不住的喜悦。飞到双月旁边时,他伸出用爪子笨拙地比划了一下双月之间距离,兴奋地发现三日之后,他将会进入成熟期,长出龙角来。 一想到马上就能够与塞壬结契,这条山一样的巨龙竟然高兴地在空中打了个滚儿,吓得旁边一群海鸥拼命地扑腾翅膀,掉落无数雪白羽毛。 “塞壬~” 阿斯蒙蒂斯快乐地朝海神殿飞去。 然而当他飞到海神殿上空时,骤然,大量的海水从门窗间喷涌而出,仿佛发生了爆炸。 瞬间水漫金山,冲垮了旁边的无数商铺。 一个卖水果的小贩上一秒还急吼吼地叫着“我的苹果”,下一秒就和他的苹果一样被水冲走。几条巨大的人鱼甩着残缺的尾巴一闪而过,水里顿时染红一片。一只灰老鼠迅速消失在街角。 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塞壬的家被水淹了!? 阿斯蒙蒂斯吓了一大跳,顿时一个俯冲降落下去,变成番红头发的少年,翻窗跳了进去。 “塞壬!” “塞壬!” 可到处都是尖叫乱跑的人,阿斯蒙蒂斯心急如焚,不但得应付迎面而来的人潮,还得时不时躲开几个因看到他的躶|体而羞涩的飞拳,实在是好不狼狈。 只不过他现在压根儿就顾不上这些,他满心满脑子只有塞壬两个字,生怕他受伤失踪,边找边焦急地大吼。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当他找到二楼来的时候,整个笔直的长长走廊空无一人。阿斯蒙蒂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空荡荡的走廊时,眼睛里忍不住溢出了豆大的泪水。 “塞壬!”阿斯蒙蒂斯带着哭腔大吼,“你别躲了!不要害怕啊,我已经来找你了!塞壬!你快出来啊。塞壬……呜呜呜……你别死啊……” ☆、第15章 依靠 一只手突然给了他后脑勺一下,阿斯蒙蒂斯捂住脑袋转过头来,看到完好无损的塞壬。 阿斯蒙蒂斯整个儿都傻掉了,呆呆地看着他,眼睛里还在啪嗒啪嗒地掉泪珠子。 “谁告诉你我死了?” “我,我看到所有人都在逃命,到处都被水淹了,我,我以为……” 塞壬看着他,紫色妖眸里波光粼粼。但还不等阿斯蒙蒂斯看懂他的眼神,塞壬就忽然蹲下,有些怜惜地抚摸了一下阿斯蒙蒂斯血肉模糊的脚。这家伙急起来都忘了自己怕海水的弱点了。 阿斯蒙蒂斯还是那副傻乎乎的样子,但当塞壬碰到他的伤口时,生理反应地抽搐了一下,退缩开了。 “你这个傻瓜……”塞壬蹲在地上,仰脸看他,眼中异光闪闪。 阿斯蒙蒂斯嘟着嘴巴不高兴地说:“干嘛又骂我。” “所有人都逃了,你一条怕海水的龙,回来干嘛?还有,地上这么多水,难道你不会张开翅膀飞起来吗。而且如果我不在呢,那你不就白受伤了。还有,为什么不穿衣服?平时在我面前无所谓,但宫殿里这么多人不都把你看光了……我说你傻子难道有错吗,你看你……”塞壬突然成了个话唠,一脸肃穆,嘴上教训不停 阿斯蒙蒂斯困惑地看着他,觉得塞壬怪怪的。他平常虽然也啰嗦,但不会用这种表情这种语气这样啰嗦。 阿斯蒙蒂斯忽然双膝一软,身体前倾,视野整个儿底朝天了。 塞壬将阿斯蒙蒂斯扛在自己的肩膀上,抓起他的脚踝查看。 伤口离开地上的海水后,重新开始愈合在一起,并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连一丝疤痕都没有。 阿斯蒙蒂斯用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转过身体,勾着塞壬的脖子,歪着脑袋打量他。半响,他困惑的问:“塞壬,发生什么了?你在不高兴。” 塞壬愣了一下。 二人对视片刻。 阿斯蒙蒂斯担心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告诉我好吗,到底发生什么了?” 塞壬的表情有些僵硬。他把阿斯蒙蒂斯的手拿下来,放在自己手心交握片刻,抬头,笑了一下:“没事儿。” 阿斯蒙蒂斯却生气地皱起眉来:“你在说谎。”他抱住塞壬的头,贴着他的耳朵,凶狠地说,“塞壬,把那些冒犯了你的家伙名字告诉我,我替你去报仇!没有人可以欺负我的塞壬!就算是真神也不可以。” 这一番话讲得霸气十足,塞壬错愕地看着阿斯蒙蒂斯,眼中粼粼波光闪烁,显然心里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阿斯蒙蒂斯雄赳赳气昂昂地握紧拳头:“你也不用担心,如果打不过,那我就变回原形,压都能压死他们。再不行,那我就拿龙焰喷他们。你放心,我的龙焰连让最坚硬的岩石融化,绝对可以收拾他们。” 塞壬还是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塞壬,不要皱着眉。”阿斯蒙蒂斯伸手去扒他额头的皮肤。手炙热得像火焰一样,真诚而又热烈,烫得塞壬冰冷的心也渐渐温暖起来。 “阿斯蒙蒂斯……” “嗯?” “……” “怎么了?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啊,干嘛又闭上嘴巴。塞壬,你在找什么?塞壬,你抱着我要去哪里?塞壬,塞壬,你慢一点。塞壬……” 塞壬总算找到一个干燥的地方,把他放在窗台上。 阿斯蒙蒂斯困惑地看着他。 二人相视。 片刻,塞壬狠狠地吻了下去,阿斯蒙蒂斯的嘴皮被他咬出血了。 阿斯蒙蒂斯不由一愣。 塞壬一般都很温柔,很少有这么粗暴的时候。主动的时候也有,但绝对不会像这样饿狼扑虎。阿斯蒙蒂斯能够感觉到塞壬除了不高兴之外,竟然还有一丝稀罕的不安,仿佛在寻求安慰。 阿斯蒙蒂斯推开塞壬,困惑地问他:“塞壬,发生什么……嗯……”塞壬压根儿就不让他把话说完,又封住了他的嘴。 阿斯蒙蒂斯瞪着塞壬,但塞壬却勾住了他的舌头吮|吸起来,阿斯蒙蒂斯清澈的绯红眼眸里渐渐弥漫起了雾气。 好吧,管他的呢,要问什么待会儿再问吧。 阿斯蒙蒂斯勾住塞壬的脖子,开始热情地回应他。 塞壬不停地收紧手臂,恨不得将阿斯蒙蒂斯嵌到自己的身体里。 楼下人来人往,夹杂着无数的尖叫,完全一副世界末日的情景。可那二人却吻得又专心又深情,丝毫不受影响。如果这时候有谁抬起头来的话…… 野狼:…… 好吧,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也不像第一次时候那样一惊一乍了,并且阿斯蒙蒂斯……好吧,谈不上喜欢,但至少也没那么讨厌。不过他还是十分想狠狠给自己一拳,打晕自己算了。 他心里十分的清楚,塞壬是塞壬,野狼是野狼,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然而阿斯蒙蒂斯看着他的眼神,全世界我都不在乎只在乎你的眼神,却让野狼总会在不经意间愣神。 虽然野狼拒绝承认,但有的时候,他其实希望自己不要那么清醒。 如果……如果这个梦永远都醒不了的话,那么,坚持保持自己的清醒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就算他能够始终坚持不忘记自己的名字,那又如何呢? 他是野狼,或者他不是野狼,那又如何? 反正他哪里都去不了,只能被困在这个塞壬的身体里,看到塞壬所看到的,听到塞壬所听到的,感受塞壬所感受的,甚至……去爱塞壬所爱的。 野狼应该顽强抗拒,事实上,他最开始是非常非常的反感,用尽全身力气来抵触塞壬的。可这是一场谁都看不见的战斗,并且,在战斗还没有开始的时候,野狼其实就已经注定了要失败。因为他根本无法离开这具身体。 而更重要的是,塞壬的世界,让他羡慕,让他……忍不住地为之沉迷。 如果我是塞壬就好了…… 如果…… 不!醒醒!野狼,快醒醒!你怎么能产生这么可怕的念头。 只要是梦,就肯定会醒的!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静静地旁观,不要对这个世界倾注太多感情,你总是要回去的,回到那个尔虞我诈冷漠无情的冰冷世界,那里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地方。 这么想着,野狼对上了阿斯蒙蒂斯的眼睛。 塞壬吻得阿斯蒙蒂斯差点窒息,眼里噙着生理泪水,但塞壬还是不满足地进攻,压根儿不让他呼吸。阿斯蒙蒂斯几乎是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那一对漂亮的红眼睛,倒映着野狼的影子。 野狼又有些迷糊了。 阿斯蒙蒂斯忍了又忍,终于憋得受不了,推开了野狼。 第一次居然还没推不动,阿斯蒙蒂斯微怒,抬脚用力踹了一下他的肚子,强迫他离开自己的身体。 疼痛令得野狼终于清醒了一点,总算是稍微松开了一些,阿斯蒙蒂斯赶紧仰头大口呼吸:“呼……差点没憋死我。” 声音让野狼清醒过来,他在心里自己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不。 我不是塞壬,我是野狼。 野狼警告自己:不要投注任何感情,且当个看客,静静等待梦醒。 “抱歉。”塞壬抱住阿斯蒙蒂斯,脑袋枕在他的颈窝,“我……有点累。” “那靠着我睡一觉?”阿斯蒙蒂斯伸手环住他的腰。 过了一会儿,塞壬抬起头来,轻柔地抚摸着阿斯蒙蒂斯的脸颊:“阿斯蒙蒂斯,我不需要你帮我打架。我对你只有一个非常简单的要求” “不要背叛我。”他吻了一下阿斯蒙蒂斯的额头,“永远都不要背叛我。”他们又交换了一个深吻,塞壬喃喃道,“我肯定会受不了的……” “好啦好啦,都说过不会背叛的啦。”阿斯蒙蒂斯推开他,“你还没说是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揍回去。靠,居然还把别人的房子给淹了,到处都是水,晚上都不知道要睡哪儿。如果让我发现了,我一定要把他……” 塞壬把脸埋在他的肩膀,片刻,颤抖地闷笑了起来。阿斯蒙蒂斯很不爽地给了他一拳:“嘿,我在替你生气呢,你居然敢笑话我。” 塞壬把头抬起来:“那你还打了我一拳呢。”说完,他居然挠起了阿斯蒙蒂斯的侧腰。 阿斯蒙蒂斯的腰特别敏感,塞壬还没怎么招惹他,他就已经怪笑着扭来扭去:“那个不算,不算,啊,哈哈哈,痒死了。你再这样我也要挠你了。” 塞壬不怕痒,使劲儿地欺负阿斯蒙蒂斯,惹得阿斯蒙蒂斯眼睛都笑红了。干净透彻的眼睛含着一滴泪,委屈地看着他。 “你别这样看着我。”塞壬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喑哑着嗓子沉声说,“你看得我都想要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呀。”阿斯蒙蒂斯毫无节操地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 “你真是……”塞壬赶紧阻止他的动作,看着他良久无语。 “难道你忍得住?”阿斯蒙蒂斯坏笑着伸出脚丫,放在塞壬的敏感处上,十分有技巧地摩擦起来。 塞壬眼神顿时就变深了。身体的反应是诚实的,他确实有点压不住了,但还是硬着嘴皮拒绝,“但是这里到处都是海水……” “那我背你飞到干燥的地方不就行了。”阿斯蒙蒂斯咧嘴一笑。 “可是方圆五百里都已经被水淹了。” “那就到方圆五百零一里咯。” “方圆五百零一里也没有。” “那就五百零二里。” “也没有。” “那就零三!零四!零五六七八|九……反正绝对要找到,不找到就不准停。这总行了吧!” “……你这个傻子。”塞壬叹着气笑了起来。 阿斯蒙蒂斯环住他的腰,仰头,像小动物一样地观察了他。 在他的注视下,塞壬的笑容渐渐沉淀了下来。 二人相望。 片刻,阿斯蒙蒂斯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拉向自己,仰脸又交换了一个吻。 这个吻挺温柔的,有些缠绵的意思,二人都静静地倚靠在一起。 阿斯蒙蒂斯伸脚,勾住塞壬的腿,将他拉向自己。 塞壬一手撑在窗台上,大半个身子都压在阿斯蒙蒂斯身上。 二人的头发纠缠在一起,金的灿烂如阳光,红的耀眼如火焰,十分的和谐,十分的融洽,十分的好看。 “你今天怪怪的。” “年纪大的人偶尔都会这样。怎么,嫌弃了吗。” “肯定都是那些放水淹你房子的人的错。” “那这么说来,是我自己惹我自己生气了。” “嗳?” “骗你的。” “啊?” “真是傻子……” “你又骂我!” 塞壬笑了起来,这一回儿倒是终于有些雨后天晴的意思了,但眼底深处的阴霾还是驱之不尽。 阿斯蒙蒂斯仔细地观察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咬咬下嘴唇,终于下定决心:“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肯定能让你开心起来。” 他跳上窗台,推开窗户,展开背后的巨大双翼。刚准备跳出去,然后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啪”地一下猛地转过头来:“不过我要提前和你约法三章,待会儿到那里以后,你不准笑话我。” “为什么?”塞壬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因为……因为……因为那是给你的礼物。”阿斯蒙蒂斯的脸红了,“本来想结契那天送你的,但是你今天心情不好……算了。总之你记得不准笑话我。” 塞壬有些惊讶地说:“你说得我都好奇了,到底是什么礼物?” “咳咳,你去了就知道了。”阿斯蒙蒂斯害羞地跳出窗外,身体迅速往下降落。 塞壬双手放在窗台上往外看,一只黑色的巨龙猛地从下腾空而起,激起巨大的气流,塞壬的头发飘飞起来。 当头发落下后,黑龙张开巨大的双翼平稳地停靠在窗边,很明显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也不知道天下间有几条人鱼,能像我这么幸运。”塞壬爬上他的后背,抓住后脖颈凸出的一块青铜色巨大龙鳞,“竟然能够以龙为坐骑。” “哼,他们可没有资格爬上我的后背。”黑龙气势十足地喷了个鼻息,“敢来的话,我就把他们都烧成木炭,然后通通吃掉。” “所以这是我一个人的专座咯。”塞壬忽然心情很好地探下身去,抚摸了一下靠近龙下颈的皮肤,黑龙舒服地将红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尾巴扫来扫去。 塞壬笑了起来,重新坐好,用力拍了拍他的脑袋,黑龙飞了起来。 高处视野一片开阔,就连心情也跟着开阔了起来。一阵舒爽的风迎面吹来,塞壬微微合目,感觉当风吹过自己的身体时,仿佛一些很沉重的东西也被风席卷着消散而去。 塞壬睁眼,他忽然心情特别的好,甚至极其稀罕地幼稚起来。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征战万里的大将军,正在发出指挥全军前进的口号。 “阿斯蒙蒂斯,出发!”塞壬伸手向前,指着夕阳落山的地方。 “塞壬,不是那个方向啦……哎呀,你不要揪我的耳朵啦,很痛的。” 黑龙扑哧了一下翅膀,扬起飓风,迅速飞离。 太阳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巨大的黑影略过海神殿。宫殿外慌乱的人流中,坚如磐石地跪着一大群前来膜拜的信徒。 他们穿着薄而宽松的蓝色僧服,雪白的兜帽,衣襟上刺绣着黑白蓝三色波浪条纹的徽章。 “啊!是海神!海神和龙主,海神显灵了!” “愿海神保佑!” “愿龙主保佑!” 蓝袍僧们疯狂地仰天呼喊,然后掏出匕首,割破手心,划下两道五公分长的交叉伤痕。 他们嘴里一边念着神秘的咒语,通过古怪的仪式,把从交叉伤口中流出的鲜血抹在自己的额头上,做着膜拜的姿势,仰天高声齐呼: “愿海神与我们永在!” “愿龙主与我们永在!” 只是塞壬与阿斯蒙蒂斯早已远去,当然听不到疯狂信徒们的呼喊。不过即使听到,他们也不会改变离开的方向。 一只灰色的老鼠速度惊人地从他们的身边飞快爬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它左拐右拐最后钻进一个阴暗的狭窄巷道,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来,灰老鼠在碰到他手指的刹那间,身体非常奇妙地化作成一团诡异的灰雾。 那只手翻掌一抓,将灰雾整个儿裹去。 疯狂的蓝袍僧们的声音传过来,一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穿着炼金术师的法袍,双手拢在袖子里。 “海神?龙主?哼,不过是些神格都没有的废物罢了。”他冷哼一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脸上写满了嫉妒。 如果野狼在这里的话,此刻恐怕会惊讶地叫出他的名字。 这个人竟然和莱昂少爷长得一模一样! 他远远地看了一会儿那群疯狂的蓝袍僧,嘴里骂骂咧咧地诅咒不停。终于他失去耐心,倏忽朝天甩了一下右手。 袖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团灰色的雾气被甩了出来,瞬间变作一只灰色的小鸟,拍着翅膀停在与他双眼平行的位置。 “去吧,把你之前看到的一切都告诉光明。记得提醒他,别忘记自己许下的承诺。” 灰色的小鸟转身,变成一道灰色的影子,消失在空中。 ☆、第16章 礼物 阿斯蒙蒂斯要去的地方远得有些超乎意料。他们离开了陆地,笔直朝着大海飞去。中途塞壬抵不住施法后的疲倦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阿斯蒙蒂斯居然还没停下来。 “累吗?”塞壬顺着鳞甲生长的方向,抚摸阿斯蒙蒂斯的长颈,“要不然我到海里去,你变成人类的形状,我抱着你睡一觉?保证不让你碰到水。” “不要!”阿斯蒙蒂斯甩了甩龙尾,“我们很快就能到的。” 一只小鸟刚好路过,结果被无辜中招,刚发出一声惊慌的鸟鸣,就被大尾巴pia飞了好远好远,塞壬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底还有多远?” “你再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到底是什么礼物?非得藏着掖着,不能提前告诉我是什么吗?” “不要~就不要告诉你。反正一会儿你就可以看到了。说好的不准笑话我!” “好好好,不笑你。”塞壬拍了拍他的耳朵,“那我就再眯一会儿。” 虽然野狼也被阿斯蒙蒂斯勾起了好奇心,但当塞壬闭上眼睛以后,他也被迫进入黑暗。 夜已深,空气中的温度渐渐降下来。 迎面的风不再像白昼时那般舒服,野狼闭着眼睛躺在龙背上,觉得有些冷。 他忍不住想要摩擦自己的身体取暖,可偏偏不能控制这具身体,于是只好呆在越来越阴森寒冷的黑暗中。四肢逐渐被寒气入侵,变得僵硬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不,应该是说特别的困,又冷又困。但是在十分钟前,他的身体还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 野狼的心脏无法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觉得附近似乎有什么东西令他非常的不安,可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一切都只是难以解释的直觉。 而随着阿斯蒙蒂斯的逐渐靠近,他的灵魂忽然开始难以控制地战栗起来,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但阿斯蒙蒂斯却异常兴奋:“塞壬!快醒醒!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塞壬张开眼睛,野狼终于可以摆脱黑暗。 他看到了一个六芒星形状的岛屿。 岛内的情形被黑影幢幢的茂密树林遮挡,远远地看过去,漆黑一片。唯独小岛中心亮着一点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一片空地。上面似乎有个房子,但相距太远,根本看不清楚。 此时的海上并不是漆黑一片,月光倾洒在广阔无边的海面上,波浪泛着粼粼银光,破碎地倒影着红月的点点猩红。而光亮的中心处,那座小岛却好像一只黑色的巨兽,安静地趴在海面上,等待着他的猎物主动送上门去。 野狼心里不安,但塞壬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不是我捡到你的地方吗。”他用力揪了一下阿斯蒙蒂斯的耳朵,“你这条蠢龙,把我带到你的龙岛来做什么?” “痛……塞壬……给你的礼物在下面啦。”阿斯蒙蒂斯委屈的说。 “是什么?” “嘻嘻,就不告诉你呀就不告诉你。反正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阿斯蒙蒂斯开始下降,野狼借着塞壬的眼睛警惕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原始森林。黑暗中似乎又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他能够听到虫蛇蚁兽在附近活动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岛上的树普遍都大得惊人,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小岛,千百年来,除了岛上本身的原住民之外,找不到其他任何人类的足迹。事实上,这几百年来,除了塞壬和阿斯蒙蒂斯之外,就没有其他的生物拜访过这个神秘的岛屿。 阿斯蒙蒂斯在降落的时候没看清楚,不小心将翅膀挂在了一棵大树上,整只龙笨拙地卡在了树上,惊起了栖息在树林中的鸟。 野狼用塞壬的眼睛仰头望去。 茫茫星空中,不祥的红月已经与银月开始交叉。无数的鸟同时飞上天空,在他的身上落下了斑驳的点点黑影。 当阿斯蒙蒂斯撞到树上时,塞壬也从龙身上掉了下来。 不过他脸上却丝毫不见慌乱,坠落过程中敏锐地找准落脚点。他足尖轻轻一点,踩在一截树枝上改变方向,伸手抓住一根缠在树枝上的藤蔓,滑落。然后他在即将着地的一刻松手,平安落地。他甚至连呼吸都没有紊乱。 身后突然“噗通”一声重响,紧接着是一声“哎哟”。野狼和塞壬转回头去,无语地发现阿斯蒙蒂斯变出了人形的,十分狼狈地摔在地上。 “你这个笨蛋。”塞壬摇头,解下温暖的披风走过去,伸手将没穿衣服的阿斯蒙蒂斯拉起来,然后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可阿斯蒙蒂斯却总是不老实地从长袍里伸出手来,抱着塞壬的手要把他拖到某个地方。而他的身体则因动作而袒露在空中。 塞壬铁青着脸用力掰开他的手:“别乱动!你难道还想像上一次那样,流一个月的鼻涕吗。我可没有那么多布给你擤鼻水。” 阿斯蒙蒂斯“呸”地吐出嘴里的几根黑毛。长袍顶上是一圈上等的黑狐毛,他刚才挣扎反抗的时候,不小心吃进去几根。不过黑色的长袍与他意外的相配,火般热烈的番红长发披散其上,一黑一红格外好看。 阿斯蒙蒂斯刚要抽出手,就收到塞壬严厉的眼神,于是他就怂了,乖乖地站着任他处置了。不过他的嘴巴却不爽地嘟起,翘得都能够挂水壶了。 塞壬压着他的手回到长袍里,然后用黑袍紧紧地将他裹得严丝密合,再三确认无误后,这才露出笑容:“说吧,给我的礼物在哪里呢?” 阿斯蒙蒂斯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起来:“你跟我来!” 他朝着岛中央唯一的光亮之处跑去,而塞壬则紧跟其后。 阴冷的感觉还是萦绕在身,野狼一路都借着塞壬的眼睛,试图找到让自己不安的东西。 会是这棵树吗?会是藏在灌木丛中的野兽吗?会是那形状古怪的果实吗…… 阿斯蒙蒂斯猛地占据了他的所有视线。野狼愣了一下,原来他是突然跳到前面。 “到了!这就是礼物。感觉怎么样!?”阿斯蒙蒂斯满脸兴奋难耐,激动得连声音都变形了。 什么怎么样?野狼困惑。 塞壬的眼神绕过阿斯蒙蒂斯,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了他身后的那一座石头房子,然后两个人都十分可疑地沉默了。 该怎么形容这个房子才好呢。 难看?丑陋?让人十分想戳瞎双眼?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6节 好吧,至少从想象力的角度来说,还是很有创意的。两块巨大的岩石挨在一起,中间相互靠着的位置一刀切平,再把中间挖空作屋,石壁上戳俩洞作窗,再凿出一个需要弯腰才能进去的洞当作门。这种野蛮粗鲁的原生态实在是太…… 塞壬用好像在做梦一样的飘忽声音问:“这是……你做的?” “对!送给你!这房子花了我好长时间呢,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阿斯蒙蒂斯脸上写满了骄傲,“为了做它,我还专门跑到人类的工匠那里学了好几天呢。最后,那个长满胡子的大叔说我已经比他还要厉害,可以出师了,所以我才离开的。” “所以这几天你神神秘秘,天不亮就起床,其实是去……” “对!我学做房子去了。” 塞壬于是又沉默了。你确定那个人类的工匠不是嫌你手艺太差,为了赶你走所以才说你厉害到可以出师了吗。 但阿斯蒙蒂斯又怎么可能允许他在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保持沉默呢。你没看他兴奋地连尾巴都露出来了吗,脸上写满了求表扬求摸头。 但他又不能自给主动提出,于是只好一个劲儿地围着塞壬转,不停地问他:“感觉怎么样?怎么样?塞壬你觉得怎么样?” 塞壬:…… “到底怎么样嘛!?你不要闭着嘴巴不说话,我都已经提前把礼物给你了,你好歹要说点什么。”阿斯蒙蒂斯嘟着嘴巴开始有点不高兴了。 塞壬:“你……怎么会突然想要做间房子送给我?” 阿斯蒙蒂斯咧嘴一笑:“嘿,咱俩不是马上就要结契了吗,可是我却一直都住在你家里。有天晚上,我忽然觉得这样不行,我也应该有个房子,然后让你住在我的房子里。所以我就去学做房子啦~” “可是……”塞壬一脸复杂地看着他,“我是人鱼,生活在海里,要一间陆地上的房子有什么用?” 阿斯蒙蒂斯顿时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 “而且,海神殿也不是我的房子。”塞壬温柔地替他将一缕红发捋到耳朵后,“海神殿是为你而建的,所以它应该算是你的房子。”塞壬注视着阿斯蒙蒂斯的双眼,“所以不是你住在我家里,而是我住在你家里。” ☆、第17章 情话 阿斯蒙蒂斯傻乎乎地看着他,喃喃重复:“海神殿是我家?你是住在……我家里?” “不,这样也不对。”塞壬摇了摇头:“不是‘我’,而应该是‘我们’。” 阿斯蒙蒂斯愣愣的重复:“所以你一直住在我们家里?” 塞壬点头。 阿斯蒙蒂斯整个人晕乎乎的,还是一副迷茫困惑的表情。塞壬刚才说的你我我们好像绕口令一样,把他搅得糊里糊涂。 他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阿斯蒙蒂斯猛地甩了甩头,大声说:“你都把我整糊涂了!不管了不管了!塞壬你还没回答我,这个房子你感觉怎么样呢!?” 塞壬哑然失笑:“你这条蠢龙……” “嘿!你又骂我!”阿斯蒙蒂斯气鼓鼓地扑到他身上,一把紧紧抱住他,“不准骂我。” 塞壬没有反抗,任由他抱着,但脑袋却摇头叹气。 “快说,你喜不喜欢这个房子!?” 阿斯蒙蒂斯用力收紧手臂,威胁地瞪着他。 塞壬看着他。 二人对视。 片刻,塞壬吻了一下阿斯蒙蒂斯的额头:“抱歉,可是我不想欺骗你。它实在是丑得超出我的审美观。” “啊!气死我了!塞壬你这个讨厌的家伙!”阿斯蒙蒂斯气呼呼地抱紧塞壬,将他举高后拼命旋转,恨不得将他甩出去。 整片星空在他们的头顶旋转,塞壬大笑起来。 几圈之后,塞壬忽然猛地出手,一把揽住阿斯蒙蒂斯的肩膀,同时向后用力。 阿斯蒙蒂斯毫无防备之下中招,向前一个趔趄,二人交叠着倒在草地上。 “你干什么啊?”阿斯蒙蒂斯两手撑着草地,从塞壬的身上抬起头来,龇牙咧嘴露出一个威吓的姿势,“再这样我就咬死你!” 塞壬则躺在他的身下,笑眯眯地伸出右手食指,像摸猫下巴一样地挠了挠他的脖子:“乖,把獠牙收回去,我都快笑……吓死了。” “我不是猫!”阿斯蒙蒂斯凶巴巴地瞪着他,扭头躲开塞壬骚扰的手指,“别拿对付猫的那一套来对付我。我是真龙之子!” “对,你是龙。天下间独一无二的龙。”塞壬笑得双眼弯成月牙形,“你是真神的宠儿,火焰的儿子,能飞到高不可及的神域之门,能喷出毁灭世界的龙焰。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伸手勾住阿斯蒙蒂斯的脖子,然后双脚用力。一个翻转,二人上下位置变换。 塞壬骑在了阿斯蒙蒂斯的身上,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眼神不经意间流露出王者天生具有的霸气。 阿斯蒙蒂斯看得一愣,然后海上的王者俯下身来,缓缓逼近他。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一条蠢龙。” 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够看见彼此的眼睫毛,紫色妖眸黝深如潭,摄人心魄。阿斯蒙蒂斯在他的眼里看到了那令人生畏的大海,仿佛一个巨浪扑来,将他融化得连骨头都不剩。 热气拂过脸颊,又热又痒,阿斯蒙蒂斯无法控制地咽了一口口水,喉结上下蠕动。塞壬发现后,什么都没说,了然地笑了起来。 但他的眼神却叫阿斯蒙蒂斯不爽。阿斯蒙蒂斯眼神一狠,猛的咬牙。塞壬一个不留神被他整个儿掀翻,压在了身下。 “我不是蠢龙!”阿斯蒙蒂斯仰天一声龙啸,惊起万千飞鸟,大海也因声波攻击而震荡起来。 然后他低头,得意洋洋得看着塞壬说:“我是大力士龙。” 塞壬定定地看着他,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然后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狂笑起来。 “我的天哪,大力士龙,你饶了我吧……”他抱着肚子弓身狂笑起来,笑得眼泪水都流出来,笑得阿斯蒙蒂斯满脸涨红,恨不得一拳打在这张可恶的笑脸上。 但他又舍不得,于是只好用自己的嘴巴来封住这讨厌的笑声。 结果二人嘴巴一分开,塞壬看了看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斯蒙蒂斯气急败坏地说:“不准笑了!不准笑!来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不笑话我的吗,你,你出尔反尔。” “可我不是在笑你的礼物,我只是在笑你而已。所以怎么能算出尔反尔呢。”塞壬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推开阿斯蒙蒂斯坐了起来。 “那也不能笑我。”阿斯蒙蒂斯嘟着嘴巴不高兴。 塞壬也不安慰他,捏着他的下巴,把他扯向自己,然后让他的脸朝向左边,又扭向右边。 阿斯蒙蒂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干嘛?” “我只是在觉得奇怪。从长相上来看,你应该不算蠢啊,可为什么几百年过去了,就是不肯长点脑子呢。” 阿斯蒙蒂斯猩红眼眸生气地瞪起,然后嘴唇一暖,塞壬吻了过来。 不过这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塞壬松开他的下巴,一边看着他,一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仿佛在回味刚才的滋味。 一句话都没说,但阿斯蒙蒂斯蛇一般的瞳孔已因动情而竖起。并且,他不准备压抑自己的本能。 阿斯蒙蒂斯突然猛扑把塞壬压倒在地,一手制住他的反抗,一手去脱他的衣服。 结果他用力往下一扯,居然还没扯动。塞壬今天穿的是比较正式的礼服,款式特别复杂,尤其是一些细节之处的设计,更是给扒衣服增加了不少的困难。 阿斯蒙蒂斯脱了半天没脱下来,还惹得塞壬又笑个不停,气得他一口叼住塞壬的脖子,双手抓住他的衣服往外用力,硬生生地用蛮力把他的衣服给撕了。 总算是露出了胸脯的肌肤,阿斯蒙蒂斯顿时面上一喜。结果塞壬趁他分神,抬腿将他踹倒在地,然后一个翻身又把他给压在了下面。 阿斯蒙蒂斯简直悲愤异常:“啊啊啊啊!塞壬!你烦死人了!到底还做不做!?” 塞壬笑着收拢胸前的衣服:“做啊,怎么不做。不过是你给我做。” 阿斯蒙蒂斯立刻往下躺平,四肢大开,像义士赴死一样地紧闭双目,大吼一声:“来吧!” 塞壬站起来,又好笑又好气地踢了他一脚,摇着头叹了一句“蠢货”,然后转身离开。 阿斯蒙蒂斯等了老半天都没等到期待中的手,困惑地睁看眼睛,结果发现眼前没人了!再转头,发现塞壬居然都走得老远了,赶紧跳起来大叫:“喂,去哪?” “去我的房子看看。”塞壬朝石头房子走去,“虽然它丑得天怒人怨,但看在是你送给我的份儿上,好歹在里面做一次,然后再摧毁它。” “什么!?摧毁!?”阿斯蒙蒂斯不敢置信地大叫,“为什么要摧毁它?” 塞壬已经走到了房门口,闻言扭头,从高处俯瞰着阿斯蒙蒂斯,很平静地说:“因为你会做出更好的房子。” 阿斯蒙蒂斯不明白。 塞壬面无表情地说:“阿斯蒙蒂斯,你要记住,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我不会因为你是我的龙,就对你降低要求。” 顿了顿,他继续说:“就房子的这个问题而论,若你要止步于此,从此再不做房子,那么这个失败品也就没有再存在的意义。若你要奋斗向上,做出让我满意的房子,那么你就应该在摔倒的地方爬起来,推倒这里重新再建。所以无论你选择哪一个,这房子都没有再存在的必要。” 阿斯蒙蒂斯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塞壬以为自己教育成功,阿斯蒙蒂斯终于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于是不由自主地对他绽放了一个笑容。 然后若有所思的阿斯蒙蒂斯对他说:“你其实就是嫌它太丑碍眼吧。” 塞壬:…… 好吧,如果非要摸着良心来坦白,其实阿斯蒙蒂斯还是很了解塞壬的。 塞壬转身迈上低缓的斜坡,朝石头房子走去。 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天幕似乎被人突然揍了一拳,其他的地方都是亮的,可唯独石头房子却笼罩在淤青之下。 整座森林忽然同时骚动起来。虽然明知道这是风吹动树叶时的声音,可叶片之间却并是以一种非常奇怪的规律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极其不自然。一切都让人非常的不安。 黑色树影的边缘泛着一丝蓝紫,不知为何,野狼在竟然觉得想到了被冻僵的死尸。如果人掉进冰窟,被捞出来后,手脚边缘也会呈现这种颜色。那是极为不详的颜色。 而随着塞壬的靠近,野狼的心脏再次开始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之前,在黑龙背上感受到的那份惊悸,再次袭击了他。房子里似乎隐藏着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一道阴影突然从树林中飞出,野狼被吓了一跳,但塞壬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动。他弯下腰,躲过石门框向下垂落的锯齿型石刃,跨过门槛,走进房子。 “这条蠢龙,做工怎么这么不精细。”塞壬进门后抬手,摸了一下门框上的石刃,“啧啧,说不定连工具都没用上,是直接变出龙形,用爪子挖出来的。” 说完,他并拢五指,一个手刃过去,斩落了门框边缘凸出的石头。 锯齿型石刃纷纷坠落在地,每一个都有小臂那么粗,可看塞壬的样子,却轻松得好像是在打棉花。 若放在平时,这份力量必然会引来野狼的一阵惊讶。 可此时,野狼根本就无暇顾虑塞壬在做什么,因为他看到了一只黑色的巨鸟。 那只神秘的黑鸟! 引起一切的黑鸟! 它神秘地从树林中飞出来后,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在空中盘旋,而是头一次地收起翅膀,落在了石头房子前的那块草坪上。 野狼终于近距离地看清了这只黑鸟。 ☆、第18章 骷髅 黑鸟的体型并没有野狼想象中的那么巨大,并且形容枯瘦,羽毛也多有掉落,皮肤长满斑点从骨架上耷拉下来,浑身萎缩得很厉害。如果说句不客气的话,这鸟看上去随时都要嗝屁的样子。 可是它的眼神却让野狼毫不犹豫地相信,如果有谁小看它并发起攻击的话,最后活下来的,肯定是这只黑鸟。 然后野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情,这鸟的眼睛竟然和阿斯蒙蒂斯一样,都是猩红色的,并且在瞳孔中央长着竖瞳。 可是,虽然他们拥有同样形状的眼睛,但却大为不同。阿斯蒙蒂斯的眼睛,宛若熊熊燃烧的火焰让人感到了快乐与活力。但黑鸟,却是来自死亡境地的冰冷与无情。那是已经燃烧掉了所有激情只剩下杀戮的眼神,甚至说不定对杀戮都已经习以为常,完全漠视。 野狼想要冲过去抓住黑鸟,想要问它几句话,质问它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明知道和鸟说话的这个行为很愚蠢,但野狼就是觉得这只鸟应该听得懂。 只可惜他的身体已经再一次扭头,走进了石头房子里。 野狼的视线被迫与黑鸟分开,对上了这间简陋的房子。 然后野狼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他觉得房内的摆设非常的熟悉,熟悉到他甚至觉得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关于千万年前的梦,时空完全不同,野狼又怎么可能来过这间石头房子呢。 忽然,一个画面掠过野狼的眼前。 茫茫沙漠,孤零零的石头房子,石头做的家具,以及,那个放在床上看上去极其熟悉的长角骷髅头。 野狼浑身汗毛竖立起来。 他感到有一股难以抵抗的寒意,正在顺着自己的脊背往上延伸。 他忽然有了一个极其恐怖的猜测。 但塞壬却毫无所知地参观房间。一室一厅,一桌一椅,逐个抚摸过去。嘴上十分鄙视,但他的动作却很轻柔,甚至谈得上有几分眷恋。 最后他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双手背负身后,仰头看着天空即将重合的双月。一时间,看得竟然有些出神。 三日后,双月重合,阿斯蒙蒂斯将正式进入成年期,并自额上长出龙角,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 而同一天,他将与塞壬结下龙契。 那会是刻进灵魂的契约,是以神的名义签订的最高等级契约。即使江海枯涸、山峦倒转、真神陨落,他们也将永不分离,生死相伴。即使相隔再远,也能够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他们将永远不再感到寂寞。 耳边传来阿斯蒙蒂斯的声音。他还呆在原地不肯上来,因塞壬嫌房子丑而在发脾气。 塞壬依旧仰头望月,耳边是阿斯蒙蒂斯嘟嘟囔囔的抱怨,塞壬忽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送什么不好,居然送房子。哎……这特么的到底是在结契,还是结婚呐。” 虽然叹着气,可他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声长长的喟叹,里头又饱含了多少的满足。 然后他的时间永远地定格在了最幸福的这个画面上。 下一秒,难以想象的疼痛猛地袭击了野狼。 他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因那钻心刺骨的疼痛而失去意识。 等他再度醒来,惊悚万分地发现,自己的大半个身体都消失不见了!皮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血淋淋的肠子流了一地,又血腥又恐怖。 不! 到底发生什么了!? 从他的下|身传来啃咬血肉的咀嚼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脚上,野狼浑身汗毛顿时倒竖。 天哪!诸神在上!它正在吃我的身体! 而且它吃得还特别的慢,每一口都非得仔细嚼碎,吃得格外认真。这使得折磨被进一步地拉长,虽然只过去一秒钟,但野狼觉得时间慢得好像整个世纪都过去了。 从野狼的角度,根本看不清究竟,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吃他?只知道这声音简直让他受不了,一想到那东西嘴巴里的是自己的肉,长在他身上的肉,一点点地被牙齿嚼碎变成肉沫,然后…… 野狼因疼痛而再度昏厥。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野狼再次转醒。意识尚在模糊之中,野狼的视线对上了自己的左腿的位置。 然而,那里只有冷冰冰的石头。 他的左腿消失不见了! 右腿猛的被撕咬下一大块肉,野狼顿时痛得仰天咆哮,但什么声音也没有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 他的耳边再一次传来了那罪恶的咀嚼声。 那东西吃完了他的左腿,现在正在吃他的右腿! 野狼恶心得想要吐出来。但同时,又恐惧得想吐。疼痛也让他要吐。 可是他什么都看不清,不单单是因为他根本无法动弹自己的手指,他的视线也因眼睛充血而笼罩着一片血红。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世界安静得好像连呼吸都停止,只能听到咀嚼食物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野狼再一次晕了过去。 然后没多久,他又会被痛醒。 一点点地感觉他的左手,他的左胸,他的左腿,他的右腿,他的肚子……被逐个吃掉。 醒来又痛晕,醒来又痛晕。 野狼根本就搞不清楚上述情况到底重复了多少次,总之但他再一次醒来时,他已经变成只剩一个脑袋、右胸和右手的怪物了。 为什么我还活着? 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 那毛茸茸的东西已经凑到了他的胸口,野狼拼命地瞪大眼睛,想要看清这个邪恶的生物到底是什么。 可是不管他看什么东西,都是血红血红的,根本就看不清它的样子。现在的野狼只能隐约感觉到光线的变化,看东西也只能大概知道一个轮廓。 然后这个东西咬住了他的心脏。 野狼阖上双目。 它的牙齿猛地向下用力。 野狼的眼角流出一滴泪水。 这一滴泪水缓慢的流过他的脸颊,被他的血染成殷红的颜色,最后落在了这个东西的身上。 它的动作突然之间停止了。 那一瞬间,仿佛有谁将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关闭了。万籁俱寂,死一般的沉默在这个冰冷血腥的石头房子里蔓延。 野狼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他再也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四肢,也不再觉得疼痛,脑海一片平静。他的心情竟然是非常平静的。 这可真是太诡异了。得知自己已经死了,难道不应该是伤心,或者愤怒吗,为什么他的心里竟然如此的平和。这可真是奇怪。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死了。折腾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死了。 野狼关闭了自己的所有思考,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紧接着一只无形中的巨手猛地揪住了他的心,难以承受的悲痛涌上心头,同时他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是一个牛皮囊,不属于他的某种情绪正不停地注入他的体内,并迅速地鼓起,超过他身体的承受能力。 那不是野狼的情绪,但野狼却感同身受。野狼觉得这种情绪越积越多,将他整个人鼓成一个巨大的气球;越积越多,就是找不到发泄的出口,越积越多……终于再也无法承受。爆炸。 “塞壬!?” “不!这不可能!你不是已经死了!?” “这是光明的新把戏吗!?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你就是塞壬。” “不!不可能,我明明看着塞壬……可是……不,你绝对不可能是塞壬。” “等等,我为什么在这里?你发生什么了?难道我对你……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斯蒙蒂斯? 为什么是阿斯蒙蒂斯的声音? 野狼困惑,十分想要睁开眼睛去看一看,可惜他的眼皮却死死地黏在一起,根本就睁不开。 阿斯蒙蒂斯还在尖叫,他的声音是那样的绝望,野狼忍不住想要安慰一下他。 好吧,虽然我们并不很熟悉,可是看在我和塞壬共用了一段时间身体的份儿上,别哭了,阿斯蒙蒂斯,别哭了……你哭得我都想哭了。 虽然野狼心里对阿斯蒙蒂斯说着别哭,可是他自己的泪水却不停地淌了下来。 阿斯蒙蒂斯终于再也难以自抑,仰天发出龙啸。一个巨大的沙坑突然出现他们的身下,并且还在迅速地凹陷下去。 石头房子顿时倾斜,石床石凳迅速地往下滑落陷入沙坑。野狼也顺着石地板往下滑去,在雪白的石头上留下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 眼看他就要掉出石板,落进沙坑,一直等在石头房子门口的黑色巨鸟终于飞了进来。 长长的鸟喙勾着野狼的头发,刚将他叼在嘴里,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房子整个儿坍圮,石壁四分五裂,彻底倒塌了。并且很快就被沙坑所掩埋。 然而,沙坑并不没有就此停止。它好像水面上的一个波浪,荡漾着迅速向四周扩散开去,吞没了上面的一切。 黑色巨鸟扑腾着翅膀停在半空中,在它的脚下,整个沙漠正在迅速凹陷下去,而沙坑的最深处是一片黑暗。仿佛比夜还要黑,比夜还要深。 像一个仰天张着嘴巴的巨大怪兽。 然后黑色巨鸟化作一道利箭,笔直的射进了怪兽的嘴巴。 ☆、第19章 银龙 野狼闭着眼睛,感到无数的砂砾打在脸上,呼啸的风声迅速向上刮去,他们的速度想必特别的惊人。可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到底,他失去了意识。 大约一个世纪过去了,黑色巨鸟终于飞过长长的沙子隧道,来到沙漠的腹地。 这是一个大得难以想象的天然石窟,足足有三千英尺高。 虽然石洞被埋在深深的地下,但并不缺乏光亮,石壁上银色的波纹荡漾,仿佛是流动的浪花。 可再一细看,那哪里是浪花,分明是密密麻麻挤满了银色的虫子。 黑鸟收缩翅膀,双脚着地的刹那间,一道黑雾笼罩了它的整个身体。 片刻后黑雾散去,走出来一个约莫六十岁左右的老妇女。 她穿着一件全身漆黑的长袍,满头白发,额头布满皱纹,脸颊上也长满了老人斑,身形伛偻,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老奶奶。可是老妇人的眼神却十分冷漠,红色的眼睛偶尔寒光一闪,摄人心魄。老朽的身躯里,却隐藏着让人不战而退的可怕气势。 她抱着失去意识的野狼,朝洞窟的深处走去。石壁上的甲虫顺着她的动作爬到一起,悉悉索索,头上的触角蠕动,做出威胁的动作。 但那妇人却完全无视这些银色的甲虫。只是当它们一个个交叠起来,形成一个虫壁,挡住了她的路后,老妇人张嘴发出一声尖锐的鸟鸣。 鸟本来就是虫子的天敌,这老妇人的声音里更是充满了上位者的威吓,那些吃人的银色甲虫竟然被吓得四散而逃,重新把道路给让了出来。 老妇人面无表情地继续前进。 约莫十来分钟后,她终于走到了洞窟的内核。那是一个较之前更为巨大的洞窟,两旁的石壁具都呈现出被火焰焚烧后的焦黑,到处都有巨大野兽的抓痕,显然曾经发生过一场巨大的火灾。 洞中央,竟然有一头被重重铁链禁锢着的银龙。 这头龙的身躯极为庞大,野狼曾经看过黑龙的原型,当时的感觉是看到了一整座山。可若要与这条银龙相比,黑龙恐怕就只有他小半个身子那么大。 但黑龙的身体十分的强健美丽,那是塞壬天天好吃好喝辛苦养出来的。而这只银龙则看上去十分的糟糕。 银龙鳞甲脱落的情况很严重,身上千疮百孔,身上也有十分明显的巨大伤疤。从伤痕的形状来看,显然过去受过很严重的伤,并且不止一次。 它身上的铁链布满抓痕齿痕,显然银龙过去无数次地试图挣脱锁链。可是在锁链的上面附着了极为强大的魔法,牢固地将银龙死死压趴在地上,逼迫它低下长长的脖颈。 是的,这铁链不但将它的四肢固定地无法动弹,甚至还非常没有人性地逼迫一条骄傲的龙低下头,强迫它摆出憋屈的姿势。 也不知道这头银龙究竟被禁锢在这里多少年了,但距离上一次大陆出现龙的踪迹,那还是三千年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说,这头龙少说也有三千岁的年龄了。 从老妇人的角度看去,银龙的大半个身体都被石壁挡住,虽然十分缓慢,但的的确确能看出它身体的微弱起伏。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被囚禁在沙漠底下好几千年后,这头银龙竟然还顽强地活着! 老妇人久久的凝视着银龙,一行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她看上去忽然又苍老了很多。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擦去眼里的泪水,然后抱着野狼朝它走去。一段两百多米的路,让她走得格外困难。她的背一点点地弯了下去,脚步越走越慢,终于,在石壁之前她停了下来。 一声长叹。 她的声音引起了银龙的注意,铁链因它的动作而发出响动。铁链陷进肉里,压在老伤口之上,但它却似乎毫无所觉,缓慢地抬起了长长的龙颈。 它抬头的姿势十分的别扭,因为上面还压着一条锁链。 当它转过头后,龙颈的最上面,是一个被切断的巨大伤口。 这头银龙竟然没有脑袋! 横截面上的伤口已经凝固,血色已老,但依旧能够看得出血管肌肉和骨头的模样。 一看到银龙这个凄惨的模样,老妇人顿时又哭了起来。 “阿斯蒙蒂斯,噢,我可怜的阿斯蒙蒂斯……” 这可真是非常奇怪,它真的是阿斯蒙蒂斯吗?阿斯蒙蒂斯明明是条黑龙,为什么它变成银色的了?不过这里显然没有人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老妇人哭得十分伤心,但听到她的声音后,那银龙却显然失去了兴趣,重新低下头去。 老妇人哭着趔趔趄趄地走过石壁,继而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银龙竟然大半个身体都被浸泡在海水里! 它的下半身都已经腐蚀成了白骨! 但更折磨人的是,在海水不停腐蚀身体的同时,它的身体也在不停地重生。 血肉重新生长出来,然后不一会儿又被海水腐蚀,再接着继续生长,再被腐蚀……如此反反反复,无穷无尽。 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才会想出如此恶毒的方法,让它在无穷的岁月里,不停地遭受着折磨。 老妇人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拳头因为愤怒而激动得不停颤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光明!” 她用力阖上双目,抬起头来,但一行泪水还是淌了下来。同时流下的,是溢出嘴唇的鲜血。老妇人竟然活生生被气得呕出了一大口血。 但是于她的激动相比,银龙却极为冷漠。除了最开始时的那一次勉强抬头后,它就再也没有动弹。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终于将自己的怒火平息下来。她长长几个深呼吸,重新睁开眼睛,里面已经恢复了最开始的冷静。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野狼走到银龙身前,然后将他放了进去,海水瞬间就被染红一片。 而当他的血液碰到龙骨时,银龙忽然浑身一僵。 约莫有好几分钟,它都始终保持着姿势,甚至都忘记了呼吸。然后它猛地将脖子探进水里。 在接触到海水的一刹那,鳞甲顿时就好像雪花一样往下落,可是银龙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拼命地伸长脖子,想要用自己长长的脖颈把野狼的身体勾近一点。 随着他的剧烈动作,肌肉也开始像从他的身上脱落,并迅速缩小,海水也被染成一个血池子。 可不管怎么努力,银龙就是碰不到野狼。它终于悲愤难耐,猛地仰天抬头,想要发出咆哮。 可是它却没有脑袋。 银龙骤然激动起来,它开始不停地挣扎,拉得铁链哗哗直响,但它还是不管不顾,拼命地想要挣脱禁锢着它的铁链。 他想用爪子,但爪子被铁链压住了;想要用牙咬,但脑袋被斩掉了;想要喷出龙焰,但……他没有头。 银龙终于难抑悲愤,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上身,仰头朝天做出一个咆哮的姿势。但脑袋的位置,却孤零零的一片空白,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因银龙的剧烈反抗,触发了铁链上附加的魔法。所有的铁链同时泛出刺眼的白光。 几千年的囚禁,没吃的没喝的,身上的老伤,使得银龙竟然连一秒钟的时间都没能坚持到,就被重重压倒在地。同时,他身体与铁链接触的位置,竟然冒出了无数血泡,显然这种光明魔法对它的身体有着极大的杀伤力。 银龙重重地倒了下去,好像那个伟大的古老时代,重重的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激起满地尘埃,整座洞窟都因他的动作而震动起来,从墙壁上掉下来无数的银色甲虫。 老妇人捂着眼睛双膝颤抖着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但银龙却已经无力挣扎,躺在地上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鲜血溢了出来,渗透了他的龙甲,上面挤满了肮脏的尘垢。几千年了,他甚至做不到清洗一下自己。别说洗一洗龙甲,它甚至连喝口水都做不到。 这里是沙漠。 亡灵沙漠。 光明之神镇压银龙的囚牢,专门为它而打造的囚牢。 他既不敢让它死,又不能允许让它活,只好将它永远的囚禁在世界的尽头,深深埋在沙漠底下,不让任何人找到。 但它终于还是被人找到了。 老妇人终于哭够了,擦干眼泪,重新站了起来,然后转身离开。 她离开了很久,然后再等她回来之时,身上的衣服破破碎碎,好像经过了一场艰难的硬仗。但所幸她找回了要找的东西。 那是一个脑袋。 阿斯蒙蒂斯的脑袋。 但他的样子已经彻底不同。如果野狼此时清醒的话,恐怕会以为他是个完全的陌生人,而不会将之与那个直率爱笑的单纯少年联系在一起。 他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额心位置长着一只角——这是龙成年以后才会长出来的龙角。 可是,新增加的龙角却并不是让他变得陌生的原因。 让他变得陌生的,是那段不为人知的岁月中,他所遭受到的折磨和苦痛。它们不但在他的内心投下大片阴影,更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阿斯蒙蒂斯的脸上新增添了三道极其可怖的爪痕!自左眉为起|点,狠狠向右下方劈下,直至右耳根部。虽然伤口早已愈合,但多年后的今天,依稀可以猜测得出当年战斗的激烈程度。 惨白疤痕划过他的左眼皮,薄薄眼皮下,眼窝深深凹陷,底下什么都没有。 他竟然连整个眼珠子都没了! 究竟在野狼所不知道的那段岁月里,阿斯蒙蒂斯和塞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会让他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完全看不出一丝过去的样子。 甚至他就连脸,都不能算得上是完整的。因为从他的下巴三分之二的位置向下竟只剩骷髅!白骨森森,上面甚至连血管都没有。 但老妇人却丝毫不觉得害怕,怜爱地抚摸着他的光头。是的,光头!那头自由奔放的活力红发也消失不见了。 老妇人抱着成年版阿斯蒙蒂斯的头颅走了回来,然后重新从水里捞出被泡得有些发白的野狼,把他唯一完好的右手递到阿斯蒙蒂斯的头颅嘴边。 “吃!”老妇人发出一声非常简单的命令。 阿斯蒙蒂斯紧紧的闭着眼睛。 老夫人莫非是疯了!?阿斯蒙蒂斯如今只剩一个脑袋,连身体都没有,哪有可能吃东西。而且吃得居然还是个活人!虽然野狼气若游丝,距离死亡只剩一步之遥,但他现在并没有咽气。 很显然,老妇人就是这么歹毒。并且,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等待片刻,见头颅还是纹丝不动,老妇人失去耐心,猛地一把抓起阿斯蒙蒂斯的脑袋,用他头上的龙角对准野狼的手,然后狠狠地刺了下去。 鲜血瞬间从野狼的手上溢了出来,浸湿了雪白的龙角。 阿斯蒙蒂斯猛地睁开眼睛。 ☆、第20章 重生 老妇人抱着他的脑袋凑近,阿斯蒙蒂斯便张开嘴巴,露出尖锐的獠牙,开始撕咬起野狼的手臂来。 阿斯蒙蒂斯竟然在吃人! 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此时他虽然睁着眼睛,但那对殷红眸子里却完全没有神采,黯淡无光,失去所有焦点。 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只有本能。 阿斯蒙蒂斯吃的格外的慢,每一口都要细嚼慢咽,放在嘴巴里咀嚼很久很久,然后才吞噎下去。这声音,如果野狼还清醒的话,恐怕会惊讶地叫起来,因为这与之前吃他身体的那个东西的声音一样。 当阿斯蒙蒂斯将野狼的血肉吞下去时,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从他下巴白骨的位置上,慢慢地生长出细细的血管来。 又一口血糊糊的肉沫吞下去,下巴上的肌肉也开始长了出来。 最后他就这么一口一口,一直把野狼的整只胳膊都吃完,整个下巴这才重新长好。 吃完以后,阿斯蒙蒂斯紧紧的闭着双目,重新陷入沉睡状态。 老妇人满意地将头颅抱离野狼,直起身来,将头颅捧在手心仔细观察。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得意地笑了起来:“虽然等了几千年,但我终于还是把塞壬给等到了。没有他的血肉,我还真不知道还有谁,能让你从被诅咒的骷髅状态中恢复过来。” 她顺手把野狼的身体重新丢进水里,然后站起来,摸着头颅说,“虽然当年我反对你们结契。毕竟他不过是一条海里的小鱼仔,又如何配得上伟大的火之龙主。哼,可没想到这条人鱼竟然又救了你一次。也罢,也罢……” 老妇人抱着头颅走向银龙,一直走到银龙的脚边才停下。她整个人站直身体,却还没不够龙的脚趾头高。 她花了很长时间,将提前收集的柴薪堆放在银龙的身边。这花去了她的很长时间,因为必须要考虑到通风问题、摆放位置、防水问题等。所以当她终于结束工作,累得整个人都不由晕眩了片刻。毕竟年纪大了。 然后她点燃了柴堆。 当火星升空之时,她高举双臂,捧起头颅,高声吟唱起来: “噢,伟大的真神啊,请您倾听您最忠诚的奴仆的祷告吧。我愿意献上自己为祭品,请您让火之龙主重新睁开眼睛吧。他将成为您在人间的火焰,替您焚烬所有的叛徒,惩罚罪恶之徒,让世界重新回到远点。” 诡异的蓝色火焰腾空而起,边缘的橙红色火舌舔舐着银龙的身体。本不怕火的银龙竟然被烫伤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7节 他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然而身上的铁链却将他死死地压住。而老妇人依旧恍若无闻,继续陷入疯狂的咒念: “哦,真神啊,请您将仁慈降临在您最宠爱的龙子身上吧。请您赐予他力量,赐予他智慧,赐予他生命。平衡已经被打破,光明正在吞噬着这个世界,您的爱子将会重新带来黑暗。” 火焰让银龙的影子在石壁上投射出巨大的影子,火焰在不停地吞噬着银龙庞大的身体,细长的龙颈以一种别扭而又痛苦的姿势伸向天空,但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伴随着老妇人热忱而又有些疯狂的吟唱,显得格外的惊悚。 整个仪式特别长,最后老妇人以一句“噢,真神啊,请让龙主在火焰中重生吧!”结束了她的祷告。 此时银龙已经被烧得完全无法动弹了。 然后老妇人做了一件更加疯狂的事情。 她竟然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插|进自己的胸口,然后又狠狠拔出。 一口鲜血从她嘴里猛地喷了出来,飞溅在阿斯蒙蒂斯的头颅上,如点点红梅,在他苍白的脸上绽放,艳得刺眼。 老妇人脚步有些站立不稳,连连后退几步,背靠在石壁上,重重喘息了好几分钟,这才稍微恢复过来,脸上不由闪过一丝自嘲:“看来还真是年纪大了。” 然后她一边嘴里念着神秘的咒语,一边缓缓地将染血的匕首抵在阿斯蒙蒂斯额头的龙角上。 一长段咒语念完后,她猛地抬起手臂,眼中一狠,厉声喝道:“断!” 继而用力下劈。 龙角乃世间最为坚硬的物质。然而,信仰最为坚定的龙奴,若以自己作为祭品的话,沾染了他们心头之血的匕首,将能够切断龙角。 只听一声金属相碰的“铿”声,匕首断了。 但整根龙甲也连根斩断,阿斯蒙蒂斯的看上去顿时苍老了数十岁。 老妇人猛地将头颅和龙角一起丢进火焰,火舌顿时又向上冒了二十多米高,将银龙和头颅一起吞噬。 做完这一切以后,老妇人终于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跌坐在地上。 她看上去马上就要死了。 可不是嘛,任何一个人捅了自己心脏一刀,难道还指望着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吗。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她在临死之前,完成了多年的心愿。 老妇人出神地看着烈焰升腾,喃喃自语:“丽萨·那赫拉公主,老身总算是没有辜负当年向您发的誓言。您的儿子,会如您所愿,获得重生。” “当年您抛弃他其实也是无奈之举。战乱年间,龙王与群龙之间的战火已经将最后的一块田地烧毁。他留在您的身边,也只有饿死这一个下场。但您看,他最后不是活下来了吗,虽然救了他的是一条人鱼。” “噢,该死的人鱼,那些海里的生物实在是叫人生不出好感来,也不知道那条人鱼给少主灌了什么迷魂汤,害得少主为他神魂颠倒,还和他结下龙契。龙契!天哪!他简直就是疯了,就算是龙之间,也不会搞这个恐怖的玩意儿。毕竟,感情这个事儿谁也说不好,谁都有可能变心,自由的龙不应该被束缚……” “或许吧,谁知道呢。但其实少主当时还是很开心的。呵呵,您真该看看那个时候的他。”老妇人的嘴角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但过了一会儿,那笑容又如风中残烛被吹熄了:“如果不是后面发生的那些事情……如果塞壬没有死……也许一切都会大不相同吧。至少少主也不会为了获得力量,而不顾一切的变成……罪恶的银龙。” “那些年的事情就不再多说了吧,毕竟有很多事情,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幸好塞壬的灵魂没有被光明那个叛徒抢走。我辛辛苦苦的等了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一世的他。为了让灵魂融合,我又辛苦地策划了一切,从用那张地图吸引那个蠢皇子开始,一直到最后。虽然很辛苦,终于还是成功了。” “光明把少主藏得可真够深的,我好几次经过,居然都没有发现。幸好塞壬与少主结过龙契,相互之间有感应,所以才能最终定位。我已经根据古籍的记载,为少主施加了重生的仪式,您就放心吧。呵呵,没想到最后还是要感谢龙主结契的愚蠢行为。塞壬的血肉,能够让阿斯蒙蒂斯少主重新获得力量,恢复当年的巅峰状态。您不必担心,仇恨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里生根,只要时机成熟,终将发芽成长壮大。他会为大家报仇的。” “现在回想当年,那赫拉公主,或许您选择去神域是一件正确的事情。陆地上的这些事实在是……太糟心了。真神下落不明,诸神陨落,唯独光明之神伺机而起。可是您看看他这些年干的都是些什么,战火根本就没有熄灭。而且他居然让猪狗不如的贵族统治世界,穷人累死累活辛苦一整年却还要饿肚子。人与人之间一点信任都没有,只想着如何利用对方获得利益,一心想舔贵族的鞋子。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营生,罪恶,太罪恶了。” “噢……那赫拉公主,老身觉得越来越冷了。不过我并不感到害怕,我的内心是安静而又平和的,因为我知道,您在上面保佑着我。您说我会再见到您吗,第一次被您接见时的情景,我一直都没敢忘记。在阳光下微笑的您,看上去是那样的美丽,我真想一辈子守护那个笑容……噢……好冷……” 老妇人缓缓地合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头一歪,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这个忠实的老仆,在微笑中获得了永久的休息。 她认为自己已经实现了诺言,可以心安理得地去了,然而老天爷是那么的喜欢愚弄众人,所以一件让她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她生命之火的熄灭,能够让阿斯蒙蒂斯重生的火焰,竟然也熄灭了! 石窟顿时又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似乎有谁从苍穹之上发出一声讽笑,代表着死亡的阴冷气息笼罩在头顶。 银龙被烧成了灰龙,灰烬覆盖在它的身上,但它的身体竟然非常神奇地没有烧毁。无论是头还是庞大的身躯,都一如原来那个模样。 谁也说不清如果刚才的火焰再燃烧一会儿的话,事情会不会发生改变。可世上没有如果这个词,不管如何拒绝承认,已经发生了,就是已经发生了。 不过也不能说刚才的火焰一点效果都没有。至少那根雪白的龙角,已经因高温而融化成粘稠液体。 龙骨之液,夹杂着一些小碎骨,缓缓地顺着银龙的身体,缓缓的滑落,滑落,然后碰到水面。 粘稠的龙骨之液好像一根银色的线,一头是银龙,一头是海水。 一粒碎骨“啪嗒”一声滴入水里。 波纹顺着往外扩散开来,一圈一圈,最后触碰到野狼。 龙骨之液忽然发出了温柔的光芒,将银龙与野狼连接了起来。 此时野狼只剩一个脑袋和胸口,呼吸已经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随时都会死去。 然而,就在野狼生命的最后这一刻,他竟然在梦。 野狼梦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是猎鹰堡的小少主 ☆、第21章 梦境 然而,就在野狼生命的最后这一刻,他竟然在梦。 野狼梦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是猎鹰堡的小少主,每天过着幸福快乐的单纯生活。城堡很大,每天都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他特别喜欢去大大的书房看书,一个人就能呆一整个下午都不闷。城堡里的每一个人对他都特别和善,他觉得日子过得很开心。 他有一个很爱他的妈妈,会做很美味很美味的食物。他还有一个很忙的爸爸,虽然经常都看不到他的身影,但偶尔在城堡里相碰,他会停下匆忙的步履,特意走过来,拍拍他的脑袋,给他一个笑容。 他觉得生活没什么可抱怨的地方,就是有一点让他有点不舒服。每次只要看到他,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不管是骑士还是学士,都会问他同样的问题: “西蒙·霍兰德小少爷,你今天乖不乖啊?” 小西蒙总会露出腼腆的笑容,有些羞涩地点头,小声说:“乖。” “那你可一定要继续乖下去哦,要乖乖地听大人的话。大人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大人没说的你就不要做,记住了吗,这样大家才会喜欢你。” 小西蒙懵懵懂懂地点头,然后在别人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中,最后果真变成了一只善良的绵羊,被宰得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小西蒙觉得无所谓。他是猎鹰堡公爵的继承人,优越的出生让他生活富裕。所以他经常哪怕明知别人是骗他,但是也装作不知道,然后因为对方脸上的笑容而高兴。 他总是这么想着:我是在帮他们呢。这些人出身不好,不是贵族,真的好可怜。反正又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给他们就给他们了。而且只要我帮了他们一次,他们下一次肯定还回来找我。猎鹰堡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寂寞,没有别的小朋友陪我玩。如果我能和他们成为朋友就好了。 然后小西蒙果然收获了一大群的“朋友”,他似乎得到了很多人的“欢心”,所有人都把他挂在嘴边称赞,然后他有了更加多的“朋友”。 小西蒙终于不再寂寞了。他很开心,很快乐,以为人生会继续这么顺顺妥妥下去。然而人生却忽然九十度大转弯,贾特思家族的出现让他从此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小西蒙站在十字路口上徘徊。 他不想走另外那一条路,这条路弯弯曲曲而且有好多烂泥巴,路边的枯树上也停满了乌鸦,它们为什么都要看着我,好吓人。 为什么我不能继续走原来那条宽阔平坦的大道呢? 小西蒙拉住一个“大朋友”的衣服,想要问他为什么。结果那个人却猛地一把掌把他甩开,然后好像他得了传染病一样,快速地跑开了。 小西蒙又转身,想要问别的“朋友”,结果所有的“朋友”都消失不见了。 咦?他们去哪里了。算了,不管了,问妈妈吧。 妈妈,我们不要走这条路好不好?小西蒙抬起头,想要问身边的妇女。然而本应牵着他手的女人,却消失了。 小西蒙四下环顾,没过多久,他惊悚地发现,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天地间忽然升起浓浓大雾,视线变得模糊起来。阴冷的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四周静悄悄的,远处传来狼啸,好恐怖。 无数的乌鸦盯着小西蒙。它们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我?红红的眼睛好恐怖。它们是不是饿了,想要吃我? 不要吃我,不要。我不要走这一条路了,妈妈我还是要走原来的那一条路。 小西蒙气喘吁吁地跑回原来的大道,然而脚刚抬起来,还没碰到沥青地板,一个冰冷的骑士就举着长矛抵住他的胸口,冷漠地叫他滚开。 可是,可是我也是贵族,我有资格走这条大道的。我是猎鹰堡霍兰德公爵的长子,你相信我,我真的是。 结果小西蒙被矛尖挑开,重重地摔在沼泽里头。 小西蒙惊恐地想要逃离冰冷的沼泽,可是身体却越陷越深。他听到周围很多人在笑他,他们笑得很开心,可是当小西蒙伸手向他们求救时,四周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不要!我不要死!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小西蒙的整个人包括脑袋都已经陷入沼泽里,只有右手的一小截露在外面。泥巴堵住了他的鼻孔,小西蒙大张嘴巴想要呼吸,结果一只虫子混着泥巴钻了进来。他又恶心又害怕,但连咳嗽呕吐都做不到。 好黑好黑,好恐怖好恐怖,谁来救救我……救救我……救………… 就在最后一刻,一只炽热的手忽然猛地一把抓住他,将他整个人从泥潭里拔了出来,小西蒙整个人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西蒙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然后看到一个胡子拉渣的红发大叔。 他长得可真让人害怕。眼睛是红色的,而且还瞎掉一只,脸上还有三道深深的伤疤。他是不是和别人比武失败了? 然后这个大叔低下头来,呆呆地看着小西蒙发愣,他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了豆大的泪水来。 噢,塞壬,我的塞壬。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好想你啊!塞壬! 大叔抱着小西蒙哭了起来。 他哭的好可怜啊,这个叫塞壬的肯定是他很好很好的朋友,他一定是和朋友走丢了,所以这么伤心。这个大叔是个好人呢。他和朋友走丢了,我也和我妈妈走丢了。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妈妈,我也好想你啊。呜呜,妈妈…… 小西蒙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大一小抱头痛哭,鼻涕眼泪全都流在一起,看上去好狼狈哦。这样一点都不符合贵族的风度。不好。这样不好。这样实在是太难看了。 小西蒙大力吸了一下鼻子,把挂着的那一条透明长龙吸了回去。擦了擦眼泪,然后一抬头,发现大叔的鼻子上也挂着一条透明长龙。当他哭的时候,鼻涕长龙也跟着一甩一甩。 小西蒙笑了起来。 大叔愣住了。他总算是停住不哭了。太好了,你可千万不要再哭了,你一哭我也想跟着哭。真是的,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好意思哭得比我还难看。真可怜,小时候一定是没有大人好好教育他。贵族都有很好的教育,所以大叔肯定是穷苦人家的小孩。真可怜。 小西蒙掏出一块手帕,捏住大叔的鼻子。 大叔傻乎乎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嘛。 小西蒙学着大人的样子,严肃地对他说:擤鼻涕。 大叔傻乎乎地跟着照做了。 天哪,这个鼻涕还真是擤得惊天动地,这么大的声音,这个大叔一定小时候没有好家教。穷人的孩子真可怜,算了,我是贵族,我就照顾照顾他吧。 小西蒙学着家里仆人的样子,用手帕揉成一团藏起鼻涕,又用干净的那一面替他擦干脸颊。 他看着脏兮兮的手帕,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折了折收起来。算了。本来想要丢掉的,但是这里已经不是猎鹰堡了,我不能像以前那么奢侈。还是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吧。 你不怕我?不觉得我难看?大叔忽然这么问他。 小西蒙抬起头,很认真地观察大叔。好吧,第一次乍看上去还是挺吓人的,不过看多两眼就习惯了。不如说,他长成这样也挺好的。个性。对,很有个性。别人只要看过一眼,就肯定忘不了他。多好啊,这样人气肯定很高,因为所有人都认识他。 小西蒙摇头,说:不害怕。不难看。 大叔笑了。哎呀,他笑起来的话,红眼睛还是挺好看的嘛。好像小白兔一样,兔子的眼睛都是红色的,所以这个大叔是个兔子变的妖怪吗?兔子妖怪?啊,好可爱哦。 你喜欢吃胡罗卜吗?小西蒙这么问他。 哎?大叔这么回答他。 这人是不是有点傻啊?我的问题这么简单,为什么他要哎来哎去啊。而且他看上去反应也不是很快。刚才还像小孩子一样哭得流鼻涕。哦,对了,他是兔子妖怪,那就无所谓了,兔子都挺傻的。不过兔子的毛摸起来都好舒服的。不知道大叔摸起来感觉怎么样。 小西蒙忍不住去摸他的头发。啊,好舒服。好耍好顺。红红的感觉也好暖和哦。这个人使用了什么特别的方法护理他的头发吗?我回去以后要告诉妈妈,让她的头发也变得漂漂亮亮,让她的手也不再粗糙。妈妈好可怜的,她每天还要干好多活,洗好多衣服……呜,妈妈,你在哪里?你不要我了吗? 妈妈,我会很乖很乖的,不要抛弃我……小西蒙忍不住又开始掉金豆子。 大叔被他吓到慌手慌脚。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哭起来了? 大叔根本就不会安慰人,问来问去总问不到点子上。城堡里的人都不用猜这么久的。 大叔给他做鬼脸,小西蒙还是哭。大叔又给他讲笑话,小西蒙哭得更大声了。大叔没办法,只好把他抱在怀里,然后唱起歌来。 什么歌?没听过,怪怪的。小西蒙边哭边认真听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他不是没听过这首歌,而是大叔唱跑调了。 天哪,不会唱歌就不要唱,拿出来献丑还献得这么无所顾虑。这人肯定是有点傻吧。好让人担心哦,这么傻乎乎的大叔,一个人在社会上闯荡,会被别人欺负的吧。好担心。 小西蒙拍了拍大叔的肩膀,大声地说:大叔,以后如果别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罩着你。 大叔又是一声啊? 小西蒙肯定了,这人就是傻。 傻大叔。小西蒙笑了起来。他觉得让傻大叔跟在自己的身边好像也很不错,至少一个人的时候不害怕。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小西蒙问他。 傻大叔又傻了。 好吧,他本来就是傻大叔。嘻嘻,我捡了个傻大叔,回家以后要给他做什么呢? 嗯,先让他好好吃一顿吧,他肯定没吃过饱饭。然后给他洗个澡,他简直脏死了。接着要给他换一套好看的衣服,嗯,他的身材很好,穿盔甲肯定很帅气。 哦!我可以让他当我的骑士长。反正我还没有骑士长,他看上打架很厉害的样子。而且我还可以要他抱着我,我一直都想试试坐在骑士肩膀上是什么滋味。他如果累了,我可以把我的床借给他,不过他要变回兔子的样子…… 小西蒙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他这一天可真够累的,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幸好最后碰到了傻大叔。 傻大叔的肩膀好舒服啊,他的手臂也好坚实啊,在他怀里睡觉好舒服。决定了,回去一定要让他当我的骑士长…… 小西蒙忘记了白天发生的所有悲剧,幸福地在傻大叔的怀里睡着了。 然后,傻大叔抱着小西蒙,走上了完全不同的第三条路。 然后野狼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第22章 鱼尾 稍早一点时候,就在野狼与银龙陷入沉睡之时,他们头顶上方的一小块石壁上,聚集了无数的银色甲虫。 前些天沙漠曾极其稀罕地下了一场雨。雨水渗透进了沙子,笔直向下滴落,最后汇聚在石壁上的一个凹陷处。银色甲虫就是为了喝这点宝贵的甘霖,而聚集在一起。 但是,水只有这么一点点,根本就不够所有的甲虫喝。于是排的位置靠后的那些甲虫就不停的往前挤,生怕前面的甲虫把水喝光了,最后竟然衍变成了一场大规模的攻击。 甲虫们前仆后继地冲击着石壁,于是那块石壁就不停地一下一下被撞击。 当第一千零一只银色甲虫撞上去时,石头松动了。然后当第一万零一只银色甲虫撞上去时,石头震动了。当第十万零一只银色甲虫撞上去时,石头掉了下来。 石头上方的海量沙子瞬间从豁口处落了下来,哗哗哗地流了好一会儿,终于全部掉完,一缕温暖的光芒从洞口投射进来。 说来也真是奇怪,五百年一遇的红绯星竟然出现在了苍穹之上。既不早一天,也不晚一秒,它刚好就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然后刚好就在停在了洞口的正上方。 当老妇人咽气时,复活的火焰熄灭了,似乎死亡成了唯一的答案。可当红绯星出现,龙角融化后将二者连接起来,死路一瞬间又变成了活路。 冥冥之中,似乎有谁在和老天爷下一盘棋。对方刚飞马过河吃掉了卒子,这边儿就立刻移车上炮炸掉了車。究竟谁能看得比对方看得更远,获得最后的胜利,现在一切都还为时太早,未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 红绯星的光芒宛如无数利箭,笔直射入漆黑阴冷的石洞。光芒穿过无数粗大冰冷的铁链,映红了银龙的身体,反射在它下方的海面上,为野狼惨白的脸染上红晕。 梦中,小西蒙紧紧地扒拉着傻大叔的衣服,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傻大叔以一种失而复得的姿势抱紧了幼小的孩子,低头,深深的在他的发旋顶盖下一个深吻。 一轮绯红圆月点燃了整片黑夜,红霞如一条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 而现实中,连接二人的龙角之液骤然散发出夺目光芒。四周亮如白昼,二人都被笼罩在白光之中。 那道白光是如此的明亮,在它照耀范围内的一切都好像曝光了似得,白的简直有些不像话。好像连身上的所有污浊都消失不见,纯粹干净得仿佛一切又重新回到了起|点。 白光还在进一步地加强,在它笼罩范围内的一切,都渐渐看不清楚了,连边缘的轮廓也淡去。 终于,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染着红血的海水里,野狼的身体在白光的照耀下,忽然开始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首先最为明显的,是他的身体迅速开始了自我修复。骨头又重新生长了出来,血管与肌肉仿佛快速生长的藤蔓,包裹了骨头,然后被一层光滑白皙的皮肤过包裹。身体的构造得到了更为精良的改进,精瘦的身体下蕴含了更为强大的力量,而他的外貌则更为迷人。 其次,他黯淡的棕褐色头发也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仿佛蒙尘许久的黄金,被人一点点地清洗擦拭,渐渐褪去黯淡,终于露出了原本的真实面目。 当然了,可能最大的变化,是他的下半身竟然长出了一条巨大的鱼尾! 虽然此时的他,还称不上是一条真正的人鱼,因为他的上半身依旧是人类的形状。可若单就他下|体那条鱼尾巴而论的话,大概能算得上是条发育十分健康的幼年期人鱼。 鱼尾约莫三米长,鳞片细密,美丽而又充满危险,上面附着着一层透明粘膜。尾鳍轻薄缥缈,摆动时宛若缀满璀璨珠宝的蓝紫薄纱。 在人鱼界里,鱼尾颜色越浅,意味着身体越弱,而颜色越深,则越象征着强大。野狼的鱼尾蓝中透着一抹罕见的紫光,而紫色,则代表着海王波塞冬的力量。塞壬就是人鱼史上独一无二的紫尾颚鲨长尾人鱼。 身体的修复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当红绯星从洞口上方移走,龙角之液的光芒渐渐地黯淡了下去,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野狼感觉自己做了个美梦,想不起具体的内容了,就是觉得冰冷空洞的内心,好像,被什么填充了一点点。 然后他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野狼错愕地发现,自己竟然整个人都沉浸在一个海池底部! 来不及多思,他立刻朝岸上游去,生怕在浮出水面之前就氧气耗尽。 因与塞壬共享身体的那一段经历,所以他并没有马上发现自己双腿的改变。然而等他终于游到岸边,抓着岩石准备上岸时,他终于反应过来,然后可疑地沉默了…… 尼玛!这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我的腿呢!? 即便冷静如野狼,也忍不住在极度错愕的情况下骂了出来。 紧接着他又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雪白胸脯上的两颗红豆凉飕飕地露在空气中。 野狼:…… 野狼抬头四顾,发现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再用水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竟然长着一头金发。 有金发有鱼尾还没穿衣服……好吧,我肯定还被困在塞壬那个该死的梦里! 虽然野狼并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够控制这具身体,但他一点也不关心在之前发生了什么。那种被人一点点吃掉身体的痛苦,他一点也不想回忆起来。当下之急,是赶紧离开这个给他感觉很不好的地方,回到安全之处。 野狼试着回想了一下塞壬变回双腿时的操作方法,然后半个小时后,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 怎么办,他好像……变……变不回去了…… 野狼沉默良久,然后试图用鱼尾巴走路。可是鱼尾比野狼的身体要长,死沉死沉,又重又大,还老是不听使唤。 以前,鱼尾长在塞壬身上时,野狼感觉它既漂亮又轻灵。可当他自己也长了一条后,却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拉船上岸的苦逼纤夫。 背上扛着巨大铁链的纤夫脑海里想着的是向左,结果铁链另一端的船却向右划去;纤夫咬牙向前走去,结果船反而往后游走,同时将他拖着重新掉进水里。 满身湿漉漉的野狼脸色黑臭地重新爬回岸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非常认真地思考,切掉鱼尾以后长出人腿的可能性有多大。 然后他被自己的尾巴甩了一个大耳光。 你妹…… 野狼狠狠地瞪着这条鱼尾巴,心里想着红烧鱼尾、糖醋鱼尾、碳烤鱼尾、麻辣鱼尾…… 片刻,野狼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饿了。 他看着鱼尾,好吧,看在这是塞壬身体的份儿上…… 野狼再一次勇敢地尝试。 向前。他对自己的尾巴这么吩咐。 紧接着,只听噗通一声巨响,野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摔进了水里。 三分钟后,他缓缓地浮上了水面,面无表情地仰天躺着,半响,朝天吐出一口喷泉。 野狼漂在水面上当了几分钟的浮尸,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他只好默默地爬上岸,然后重重地把头撞向了岸边的石头,希望能够把塞壬撞醒。 是的,野狼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里。他以为自己还被困在梦境,他以为自己还只是个看客。而他之所以能够控制这具身体,是因为塞壬在身体里睡着了,所以他想要撞醒塞壬。 然而被他撞醒的却不是塞壬。一声响亮清脆的婴儿啼哭骤然爆发出来,在空荡荡的石洞里回响。 在刚听到哭声的一刹那,一股强烈的心酸感猛地袭击了野狼。他无法控制地鼻子发酸,恨不得用全世界来换取婴儿的止哭。 不过这感觉很快又消失了。 野狼觉得有些奇怪,同样奇怪的,是为什么这里会有婴儿。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不像话的母亲,居然把婴儿落在这种荒凉冰冷的洞窟里。而且还让他哭得这么伤心,根本不管他。 野狼大喊了一句有人吗,可是他只听到自己的回音。而那哭得有些累的孩子,在发现有其他人存在后,顿时爆发出更加惊人的大哭。 那婴儿的啼哭实在是有点骇人,居然自带声波攻击效果,整个洞窟都在颤抖。 受声波震动的石头夹着飓风朝他砸来,野狼行动不便,狼狈地在地上翻了个滚,好不容易躲开,然后“嘭”地一下,那石头擦着他的手臂在地上凿出一个坑来。 野狼:…… 好吧,于是野狼明白婴儿他娘为什么要抛弃他了。他忍不住心中诽谤,死熊孩子,这么个哭法,不管多坚硬的房子都得塌掉,谁都养不起你好吧。哎,别哭了,别哭了行不行,我来找你行了吧。 野狼叹气,抬头四顾。洞内十分空旷,一眼望过去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巨大平台,一个水池,一块大石壁,就是全部了。可是,野狼仔细环视一周,却没有找不到小孩儿的迹象。 他能够感觉婴儿肯定离他不远,可是由于石洞的回音效果实在是太好了,声音经过了无数次反射,已经很难找到声音的源头,只觉得哪里都非常具有可能性。 唯一有可能的是…… 野狼瞪着挡住视线的巨大石壁,石壁距离他大约有五百多米远。野狼叹了口气,用力直起上身,尝试用人走路的样子,去“走”他的鱼尾。结果可想而知,他悲剧了…… 野狼抹了一把水,第五次从水池里爬上来。他的脸已经黑得跟墨汁没有差别,羽毛笔沾着他的脸都能直接写字了。 可是那倒霉催的熊孩子打了个响亮的哭嗝,噎了半会儿,竟然又接着又嚎啕恸哭起来,刺激着野狼的耳膜,他都快聋掉了。不,他已经聋了。聋得根本就无法思考,满脑子都被婴儿所占据。 婴儿婴儿婴儿婴儿…… 哭哭哭哭哭哭哭哭…… 野狼一辈子都没这么讨厌过婴儿。但是他最后还是只能叹气。好吧,看在这是塞壬身体的份上…… 野狼认命地趴在地上,双手交叉用力,拖着一条长长的累赘,艰难地向前爬行。 他的姿势实在是难看到了极点,如果这个时候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野狼默默的安慰自己:这是塞壬的身体,这是塞壬的面子…… 野狼爬行了很长时间,可是双手用力实在是颇为不便,而且这条尾巴还死沉死沉,时不时还要躲避空中坠石,野狼累了个半死,却找了半天啥都没看到。 不过他总算是爬到了石壁旁,野狼长长呼了口气,靠着石壁合上眼睛。哪怕下一秒钟世界末日,他也要先休息一下。 他心里忍不住有些憋闷,搞不清楚这条鱼尾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么重这么沉。明明塞壬用得轻松自如,但野狼却根本就使不动它。这么想来,尾巴是不是变小了一些,颜色也更加偏蓝色了。莫非在他睡着的时候,塞壬换了一条鱼尾巴?而且塞壬的脸,怎么好像年轻了一些……哎,别哭了,别哭了。 婴儿吵得野狼心里烦躁的不行,就连稍作休息也不得安稳,不由皱着眉头睁开眼睛。 在他准备俯下身继续刚才的动作之前,野狼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瞳孔惊讶地瞪大了。 诸神在上!野狼错愕地坐直身体。 那婴儿竟然躺在几百米高空中的一条铁链上! ☆、第23章 婴儿 野狼头顶五六百米的高空处,横梗着交错纠结的铁链,那是施加了特殊魔法,用以镇压银龙的禁锢。只可惜野狼并不知道银龙的存在,当时他很早就已经晕厥了过去。而此刻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在自己的头顶,遥不可及的地方,竟然悬空躺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婴儿! 由于相距太远,他根本就看不清婴儿的样子,只能看得到一个小小的点。但野狼能够感受到婴儿心中的恐惧。别说一个小婴儿了,就算是一个成年人从睡梦中醒来后,发现自己正悬空躺在四五百米高的铁链上,肯定也会吓得惊慌失措屁滚尿流。 而且还一点保护措施都没有。婴儿的情况十分危险,那么高的地方,那么窄的铁链,只要他随便翻个身换个姿势,都很有可能会从上面掉下来,摔成一滩肉泥。 可是…… 野狼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鱼尾巴,婴儿的啼哭搅得野狼意乱心烦,他竟难得的发了脾气骂了粗口,心中不停诽谤。许久之后,他又开始去撞石头。 塞壬你是聋掉了吗!?这个洞都快被哭塌了你怎么还不醒啊!这个梦没完没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啊!?别哭了行不行啊!?我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类而已,顶多当过几天佣兵,能爬个五六米高的石头,但也就是这样的。要我在完全没有其他依附物的情况下跳到那么高的地方,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啊!操!塞壬,你他|妈|的快给我醒过来!这是你的世界!不是我的世界!啊啊啊!别哭了!别哭了行不行!? 然后血从野狼的额头上流了下来,他感觉到了疼痛,可塞壬依旧没有醒来。 婴儿还在哭,不停地哭,没完没了的哭,哭得野狼从没脾气到有脾气,然后再到没脾气。野狼自认不算一个好人,也绝对称不上心软善良。可他就是无法忽视处于危险之中的这个婴儿。 野狼终于停止自残。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他抬头四顾,期待能够找到帮的上忙的东西。 环视一圈,最后他的眼睛落在了身边的巨大石壁上。 那石壁约莫四五百米高,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山顶”像一个勾起的鹰喙,连接着某根铁链的一端。而婴儿,正躺在这根铁链上。 野狼的眼睛顿时一亮。若是能够爬上“山顶”,那么他就便可以够着铁链,然后想办法救下那婴儿。 可现在有一个很大的困难摆在他的面前——石壁实在太过陡峭,根本没有人能够爬得上去。 石壁几乎呈75度角垂直于地面,表面极其光滑,找不到任何着脚点。 根据它表面乌亮焦黑的形状可以猜测,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火,甚至很有可能是龙焰,将石壁的表壳都烧得全融化了。 若人是在山顶,那么可以躺在上面毫无障碍地滑落下来,像个滑梯一样;可现在野狼是在滑梯的脚下,要想逆向而爬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该怎么办呢?要如何才能爬上这个不可能爬上的山顶呢? 野狼紧紧蹙眉,仰头眺望婴儿。 要怎么样才能将你救下来? 野狼着急地四下张顾,拼命地转动脑筋,将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放在脑海里仔细思考,究竟能不能帮的上忙。 可惜他一无所获。 唯一勉强能够称得上工具的,只有那把老妇人用来切龙角的匕首。可是匕首已经断做两截,刀刃上更是豁了一个大口子,根本就谈不上锋利,仅能算薄铁块。 野狼爬过去捡起匕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两块铁片,又扭头看了看石壁,一个念头忽然闪过野狼的脑海。 或许我可以…… 野狼拧成一团的眉毛刚要打开,然后又立刻重新皱了回去。 不不不,我一定是疯了,竟然想出这种点子来。没有人能够做得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现实根本就不容他想出第二个解决办法来,婴儿越来越微弱的哭泣声,逼着野狼必须立刻做出选择。 冒险,还是不冒险? 是生,还是死? 一切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野狼头顶的铁索忽然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吓得他浑身一僵,猛地转头,生怕自己看到一滩肉泥。 不过幸好,那婴儿还没有掉下来。 但是情况十分危险,婴儿随时都有可能被锁链甩下去。 原来,刚才婴儿在挪动身体时,一个不小心,竟然掉进铁环的洞里。如果不是他的两只胳膊刚好打开,恰巧抱住了铁环,此时恐怕早已从铁环中间掉下去。 现在的情况是,婴儿两只胳膊抱着铁链,而从腰腹往下则悬空,双腿因踩不倒东西而惊慌地摆动。 而因为锁链特别的长,所以任何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会被放大。所以当婴儿害怕得摆动双脚时,他抱着的铁环也跟着晃动,带动铁链跟着晃动,于是贯穿整个洞窟的所有铁索也同时剧烈晃动起来。 情况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眼看婴儿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砸死,野狼根本无暇多思。哪怕明知道不可能,他也还是迅速抓紧两块铁片,然后猛地用尽全力,戳进石壁里。 野狼曾经爬过悬崖,不过当时佣兵队提供了最专业的攀爬工具,铁刺的硬度极高,能够像钉子一样被捶进石壁,作为向上攀爬的落脚点。可是,这把匕首却看上去十分普通,而且已经断做两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刺进被龙焰淬炼过的坚硬花岗岩里。 但是当匕首接触到石壁时,非常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野狼居然没有感觉到任何抵触! 如天神相助,刹那间他浑身暴发出惊人的力量,当他集中全部精神死死瞪着石壁时,手上的铁片竟然真的就轻轻松松地插|进了石壁中。他能够感觉到石头与金属之间发生的摩擦,但那种阻力是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根本就不能阻挡他的动作。 简直就像在插面包一样。 野狼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结果,不由怔住。他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然而现实不由他多思,耳边猛地传来婴儿的一声惊恐尖叫,继而又突然禁声了。 一切都静得可怕。 野狼抬头,却只看到高耸入云的石壁,完全无从得知,究竟刚才在婴儿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令得他发出那般惊恐的尖叫。 当婴儿哭得要死要活的时候,野狼烦他烦得要命。可当婴儿不哭了,野狼却无法控制地恐惧心悸。 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突然没有哭声了?莫非婴儿已经…… 野狼的脑海一片空白,根本不敢去想“已经”的后半句,只知道不停地交换双手,将匕首插|进石壁,然后用力向上。当身体上升后,他抽出另一把匕首,再往上插入石壁,用力向上。 他的双手已经成了血手,因为过度用力,匕首已经深深刺入骨头。但他还是毫无知觉地不停向上,向上。 向上向上再向上。快快快快再快一点。 野狼的双手交叉互换,中间连一丝停顿都没有,流利得仿佛已经这么做了一辈子。 他的速度已经快得成了一道闪电,从黑色的石壁上劈过,但野狼还是嫌太慢,心里不停的默念着: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如果此时有别人旁观的话,肯定会惊讶地啧啧称奇。因为野狼在无意识的状况下,竟然选择了最短的一条路径,笔直向上爬去。哪怕用尺子来丈量他爬过的路径,也绝对找不到一丝半毫的偏差。 终于,一只血手猛地抓住了石壁的顶端,手背青筋暴起,用力往下一撑,冲出野狼汗涔涔的身体。 他总算是爬到了山顶! 在拖着十倍于身体重量的死沉尾巴,在完全只靠双手力量的情况下,在最短的时间内,爬到了山顶。 气喘吁吁的野狼再也无法继续,全身脱力猛地往前一扑,重重倒下,整个人累得再也不想爬起来。 可紧接着下一秒,野狼立刻又抬起头来。 婴儿! 婴儿现在怎么样了!? 野狼紧张地朝锁链望去。 只见巨大铁链的正中间,一个小小的身影整个儿都悬挂在半空中,只剩右手颤颤巍巍地抓着铁环,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而此时,他正瞪大了双眼,扭头死死瞪着野狼。犹自带着泪痕的脸蛋哭得跟脏兮兮的花猫儿一样,一对睁圆的红眼睛宛如天底下最耀眼的红宝石。 居然又是个红眼睛,而且也是和阿斯蒙蒂斯一样,长着和蛇一样的竖瞳。野狼不由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走到哪儿都能遇到红眼睛,莫非现在很流行这种颜色的瞳孔? 在这个危机关头,野狼竟然不由自主地走了神。而且,他总觉得婴儿这幅凄惨的模样,自己以前似乎曾经见过。 碧波万顷的大海在他的脑海迅速闪过,从一个六芒星形状的小岛上似乎传来了凄惨的哭声,哭得又无助又可怜,而且嗓门儿还特别大,简直想忽略都不行,吵得人头疼欲裂。 阿斯蒙蒂斯…… 野狼的眼神不由涣散了,而婴儿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瞪着野狼,像是要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死死地看进自己的脑海里,永永远远地记住这一刻。 说老实话,他的眼神,成熟得有点不像个婴儿。 ☆、第24章 得救 不过下一秒,他又做出了完全符合孩子的表现。 婴儿瘪了瘪嘴,仰头开始了第二轮的嚎啕大哭,显然是对自己的处境害怕得无以复加。 野狼猛地一惊,回过神来,然后被自己的反应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走神了,如果刚才婴儿掉下去了,他恐怕会因此而懊悔自责一辈子的。 “你别害怕,我马上就过去救你。坚持住,加油,不要松手,一定不要松手!” 虽然明知道婴儿年纪太小,不可能听懂他的话,但野狼还是努力放柔声音,不停地和他说话,试图放松婴儿,转移他的注意力。 而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正确的,因为那孩子听到他的声音后,果然不再大哭,而是转头直直地看着他。 只不过,他的眼睛里还是无声无息地往外冒泪水。真不明白这婴儿为什么在哭了这么久之后,居然还能流出泪水。莫非他体内专门有一个水库是用来储存泪水的? 野狼猛地晃了晃脑袋,甩掉杂念,然后将声音放得更低更温柔:“再坚持一会儿,你是个好孩子,加油,不要松开手,我马上就过去救你了。” 为了让婴儿不要害怕,野狼甚至还从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出这个表情的,要知道,野狼的面部神经已经坏死很多年了。 野狼一边僵硬地笑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跳上锁链,然后整个人趴下,双手抓着铁链匍匐前进。 他的双腿,竟然在无意识的状况下,恢复了! 但专心致志的野狼正在努力地调整面部的肌肉,同时还要想办法爬到婴儿身边,脑子里一大堆要考虑的事情,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野狼将重心压得很低,尽量不要引起铁链的晃动,然后双手交错用力,抓住前面一截铁索,往前爬去。 那婴儿一直都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8节 好吧,野狼的笑容还是扭曲得有些古怪的。 或者换句话说,其实他笑得还是有点吓人的,尤其当他上扬的嘴角一直不停的抖动,随时看上去都会掉下来,但却又拼命地用无形地叉子将脸上的肌肉往上堆起,而且还左右不对称……好吧,反正这个婴儿看得眼睛都瞪圆了。 然后野狼一把抓住了婴儿,猛地往上一提,婴儿扑到他的怀里,野狼收紧右手。一直憋着没敢呼出的那口气,这才终于长长的舒了出来。 呼…… 此时的野狼虽然坐在几百米的高空铁链上,但当抱紧这个浑身炽热的孩童时,他却感觉自己始终悬在高半空中的心,落地了。 野狼低头,红眼睛的奶娃娃仰着头,二人相互对视,野狼终于笑了。 这是一个完全无意识的笑容,因为下一秒,野狼就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表情——也就是没有表情。 那娃娃眨巴眨巴眼睛,傻愣愣地看着野狼,然后伸手,一把抓住野狼的卷曲金发,往自己嘴里塞去。 野狼:…… 吃头发?这是啥奇怪反应。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野狼面无表情地把婴儿夹在胳膊肘下,然后用双腿勾住锁链,双手抓住锁链交叉向前用力,重新朝石壁顶端爬去。 等等,双腿!? 野狼爬到一半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顿时觉得又欣喜又困惑。一瞬间他甚至还以为塞壬醒过来了,但即刻又意识到,控制身体的那个人并没有改变。 无论如何,野狼总算是惊而无险地救下了婴儿,并且在耗费了很长的时间后,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双脚着地后,野狼丢开匕首,终于身体一软,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背靠着石壁大大地喘气。他又累出了一身的汗水,整个人看上去好不狼狈。汗水从头皮里渗出来,野狼用手指拨开黏在脸上的头发,手上满是伤口和血水。 野狼松开手臂,那孩子没留神从他怀里掉下来,一个咕噜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爬起来,傻乎乎地坐在他的对面,明显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丝长而卷曲的金发,显然刚才他的嘴里还吃着野狼的头发。 野狼懒得搭理他。反正这婴儿已经安全了,野狼刚才假装出来的笑容便彻底地收了起来。他自顾自地闭目养神,恢复体力。 可过了一会儿,却忽然手心一热,野狼惊讶地张开眼睛,错愕地发现,那婴儿竟然爬了回来,此时正抱着他的左手掌,像小猫喝水一样地舔着他的手上的伤口。 刚才因为情况危急,所以野狼是直接用肉掌抓着匕首,进行攀爬的。上下两趟,不管他再怎么身强体壮,毕竟也是血肉凡胎,所以两只手已经伤得浸满鲜血,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这种伤势,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根本就无法承受下来,早就痛得满地打滚了。可是野狼却咬紧牙关,从头到尾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痛。他当然痛,怎么可能不痛,他手上的神经又没有坏死。可是他心里非常清楚,即使叫出来又如何呢,反正不会有人关心,而且他也不可能中途放弃。 但是当婴儿的舌头触碰到他伤口时,野狼麻木的心,仿佛感觉不到痛的伤口,忽然疯狂地叫嚣自己的存在。野狼救了婴儿,但婴儿却把他的手弄得又痛又痒,他的唾液简直就是滚烫的酒,野狼痛得条件反射一个巴掌甩过去,那婴儿便一个咕噜又滚了出去。 野狼猛的站了起来,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怒火已在汇聚。不过紧接着下一秒,他震惊万分地发现,被婴儿舌头舔过的地方,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愈合。 野狼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抬头看了看婴儿,又低头看左手,惊讶地发现手上的伤口竟然几乎已经愈合了! 野狼猛地抬起右手,可右手上的伤口却还是之前那个样子,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莫非,他刚才是在替我疗伤!? 可是,他的唾液为什么具有疗伤功能? 野狼表情复杂地看着婴儿,心里猜测对方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自己也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究竟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 但那小胖墩儿却一脸无辜地坐在地上,仰头茫然地看着他。殷红的大眼睛,清澈透亮。然后蓦地朝他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 简直就像个无害的小动物。 可这只是表象。野狼想起他哭泣时发出的声波,想起颤抖起来的洞窟,想起那些不停掉下来的石头…… 野狼的眉毛不由紧紧皱了起来。之前事发太过突然,他来不及细细思考,如今想来,这个地方的一切都透露着说不出的诡异。不管是失去意识的塞壬,又或者是神秘出现在此的婴儿。 这孩子……野狼大跨步走到婴儿身边,蹲下,伸手一把按住他的头往后摁,然后凑近了仔细观察。 白嫩嫩的小脸蛋,红彤彤的大眼睛,简直就像个膨胀的白胖面包一样,看上去十分的可爱,让人很想戳一戳他圆鼓鼓的脸蛋。 不过,他左边的眉毛,却是非常不吉祥的断眉。仿佛被什么野兽的爪子抓过,竟然留下了三道狭长的疤痕,从左往右,从眉毛上方一直延伸到上眼皮,看上去十分狰狞。 而且他的左眼…… 野狼的眉毛深深皱了起来。虽然从表观上看不出什么,但婴儿的左眼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可除此之外,这婴儿再无其他特别之处,只是个牙都没长齐的奶娃娃而已。 孩子眨巴眨巴眼睛,并不反抗野狼粗鲁的动作,任由他仔细观察。只是过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朝他张开嘴巴,露出四颗小小的门牙。米粒大小,还没有完全长出来。 野狼正觉得疑惑,然后婴儿就猛地闭嘴,一把咬住了他的右手。 “嘶……”野狼疼得到抽一口冷气。婴儿的口水渗入了伤口里,简直就是把他的手直接放在火上灼烧一样。痛得他咬牙切齿,几乎是头冒青筋,这才控制住本能,没有再摔他一个跟头。 但婴儿却将他的手当成糖丸,含在嘴里舔来舔去,嘴里还不时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野狼嘴角抽搐,用力往外抽手。但是那婴儿却伸出两个短短的小胳膊,用力抱紧了他的手,不肯让他收回去。 野狼面无表情地说:“……松手。” 婴儿仰头对他:“啊啊。” 野狼额角抽了抽:“……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松手。” 婴儿眨了眨眼睛“啊啊啊”,野狼干脆无视他,大力抽出自己的手,站起来,转身准备离开,然后脚下一重,猛地被一个肉团子紧紧抱住。 野狼低头,婴儿像个无尾熊一样扒在他的右腿上,仰头朝他大声的:“啊啊啊。” 野狼:“……都说了听不懂,你放手。” 婴儿“啊啊”两声,蓦地打了个喷嚏,然后张嘴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抱着野狼的腿。 他一边嘴里嘀咕着“啊啊”,一边脑袋越来越沉地靠在野狼腿上,打起瞌睡来。 野狼:“……” 野狼猛地拔起自己的腿,用力晃两下,婴儿从他的脚上掉下来。 婴儿像个球一样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停住,抓了抓自己的红头发,困惑地抬起头,一副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野狼转身离去。 他仰头四顾,希望能够寻找到离开的道路。当他即将迈出洞窟时,身后的婴儿惊慌地朝他“啊啊啊”了起来,但是野狼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 婴儿的速度哪里能比得上野狼,他在地上拼命地爬向野狼,可眼看野狼两只脚都要跨过洞门,婴儿再也无法忍住,忽然爆发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震得头顶的石头扑哧哧地往下掉,简直就是在下石头雨。 整个洞都开始剧烈震动起来,野狼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都摔倒在地,然后猛的几个打滚,躲过几块小石头,再狼狈地向右扑去。后脚刚离开,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一块足足有半人高的尖锐岩石砸在刚才他所在的位置。 野狼不由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看了看岩石,然后朝婴儿望去。 野狼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婴儿,婴儿则泪眼婆娑得看着他,仰头哭得更凶了。 石头雨顿时从毛毛雨级别,上升到了雷阵雨级别。 野狼:…… 野狼双手顶在脑袋上,左躲右闪,差点半条命都去掉,这才好不容易终于靠近红眼睛的死孩子。其他地方都成了重灾区,可唯独婴儿的身边却完好无损。 野狼冲过去一把将婴儿捞在手里,把他举得远远地,瞪着他怒吼:“别哭了!” 婴儿眨巴眨巴眼睛,野狼凶狠地瞪着他说:“闭嘴,听到了没有。” 婴儿被他吓得哭得更加凶猛了。 野狼完全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被婴儿哭得头胀欲裂,束手无措之下只好拼命地摇晃他:“别!哭!了!听到没有,我叫你别哭了!”野狼开始上下左右地晃动婴儿。 婴儿被他彻底晃晕了,于是暂时忘了要哭,俩眼睛都变成了不停在转的圈圈。 野狼见哭声果真停了,以为自己刚才那招有效,于是将婴儿重新放在地上。 婴儿晕头转向根本就站不稳,像喝醉酒一样往后踉跄几步,然后一屁股重重跌倒在地。屁股好痛,婴儿摸了摸屁股,扬起脑袋去看野狼。 野狼双手交叉胸前,冷漠地睨着婴儿,完全没有要哄他的意思。 婴儿瘪了瘪嘴巴,感觉自己受到了无限的委屈。他总觉得此时的野狼应该将自己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他,柔声唱歌来哄他。可此时的野狼眼里那有什么温柔可言,他强忍着不发火就已经不错了。 泪水又开始从婴儿的眼眶里往外涌,野狼顿时浑身一僵,顿时心中大呼不好。果然,下一秒,这熊孩子又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而且这一次大哭和之前还不一样,不管野狼怎么晃他,怎么摇他,怎么吼他,婴儿都完全不受影响。甚至,他会用更大的哭声来盖过野狼的声音,用被声波震得地动山摇来赛过野狼的摇晃。 ☆、第25章 离开 野狼其实也就是顶着张色厉内荏的冷硬皮子,各种凶巴巴的招式都用过了,可发现还是没有效果,于是他的态度也就无可奈何地软了下来。 只不过他这个软,是软得很没有技巧的。毕竟在此之前,他连自己的生存都成问题,哪还有闲工夫和精力去关心这些。孩子这个东西,对野狼来说,就好像小猫小狗一样的软萌生物,是可远观而不可近距离接触的东西。 野狼脸上冷得都快结冰了,但他却把婴儿抱在了怀里。好吧,姿势是错误的,而且动作还十分僵硬,婴儿大半条腿都在外面特别不舒服。但,野狼的的确确地,是把婴儿抱在了怀里,而不是像先前那样,好像拎着一个破麻袋。 婴儿朝野狼“啊啊”了几声,拍了拍野狼的手臂,然后又“啊啊”,接着晃了晃自己的腿,又是“啊啊”。野狼始终以面无表情来回答他。 “听不懂你到底在讲什么”,野狼嘴上这么说,然后改变抱姿,让婴儿屁股坐在野狼的右胳膊上,左手揽在婴儿背后,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抱着婴儿。 婴儿满意了,伸出双手勾住野狼的胳膊,流着口水在他胸口睡着了。 他早就困了,之前就已经打了好几次哈欠。毕竟担惊受怕那么久,几次大的情绪波动,他还只是个孩子,精力实在有限。 野狼低头看着婴儿,感觉有些发愁。 其实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很认真的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塞壬醒来后,突然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个婴儿的话,他会怎么处理? 大概会无情的丢掉吧。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出现在了野狼的脑海里。 因为,其实野狼也想把婴儿丢掉。 他实在是想不出任何要收留这个孩子的理由。这孩子来历不明,属性不明,功能不明,父母不明。野狼也不知道自己所在何处,塞壬何时醒来。他感到饥饿,却找不到食物,如果孩子待会儿饿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总而言之,野狼脑海中一瞬间就给出了一大堆反对收留婴儿的理由。 可是……野狼久久的凝视这婴儿。当野狼冰冷的心脏在跳动的时候,有一个小小的生灵,贴着他的胸口,也跟着在一起心跳。他感觉自己好像抱着一个大火炉,有心跳的大火炉。 野狼很难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因为他从来没有体会过抱着别的小孩是什么感觉。会是一样的吗?一样让人感到头疼,可一旦抱在怀里了,却被牢牢的黏住,怎么样也没办法硬下心来将之抛弃。 婴儿仿佛做了个梦,呢喃着类似“xi”或者“si”的声音,好像在说“西(蒙)”,又好像再说“塞(壬)”。 野狼沉默许久,许久。 婴儿伸手不安的在空气中晃动,眉头皱得紧紧地,然后他的手指碰到了野狼的头发。孩子猛地一把用力拽住,紧蹙的眉头顿时就舒展开了。 野狼无声长叹,然后抱着孩子走了出去。算了,不管了。反正这是塞壬的世界。野狼这么想着。哪怕这婴儿注定是个麻烦会被抛弃,那也让塞壬去抛弃他吧,反正我做不到。 婴儿趴在野狼的胸口甜甜的睡熟了,指尖缠绕着灿金色的卷发。 石洞外是一个更小的洞,再往外走,又是一个更小的洞,在这里,野狼发现了数以万件的衣服,全都堆积在一起,形成庞大的小山堆,看上去十分惊人。 此时的野狼和婴儿都光着身子,他本意是想要找到洞穴的出口,可看到衣服后,野狼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野狼几步冲过去,开始翻起这些衣服来,想要找到与他的身形相匹配的。 可是没多久,他就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这些衣服款式大不相同,很多都是很久以前,甚至几百几千年前流行的款式,现在已经没有人这么穿了。而且有很多东西,野狼甚至看都没有看过,但想必年代久远,不少甚至都被虫蛀蚀坏掉了。 为什么,这么多不同年代不同种族的服装,会像垃圾一样堆在洞里?而且数量如此之多。 野狼边想边找,许久,总算是找到与他身形相仿,而且还没有坏掉的带兜帽长袍,软甲,马裤、长靴。 野狼拎着衣服用力抖掉灰尘,掉了一大堆小甲虫。野狼有些嫌弃,但还是将衣服裤子一一穿上。 他甚至还意外地发现了一把造型古怪的匕首,窄而薄,锐而利。刀刃上有两个利于放血的凹槽。靠近刀柄处,骤然收窄,凸起细长钢条,像个上宽下窄的十字架。刀身上有一个三条波浪的奇特徽章。 由于年代已久,所以牛皮刀鞘竟然都腐烂了。野狼也不在乎,欣喜地用布条将之裹紧,然后斜插|进后腰带上。 而野狼换衣服的时候,小婴儿就被他放在脚边。小婴儿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看着他,瞳孔都是涣散的,显然还在睡梦中。 可是他就是强撑着不肯睡觉,乖乖地趴在野狼脚边,一只手紧紧地抓住野狼的脚,好像生怕他会趁婴儿睡着时,抛弃他离开似得。 而那几只从衣服中抖落下来的银色甲虫,则自动的将婴儿围成一团,朝他不停地挥舞着触角,仿佛在和他说些什么。 而小婴儿竟然好像听得懂它们在说什么,冲着他们“啊啊啊”地挥舞着手臂,认真的比划。 那些银色的甲虫恋恋不舍地绕着他又走了几大圈,直到小婴儿加重语气生气地“啊”,它们才一步三回头,然后爬上洞壁,垂头丧气地离开。 野狼始终用眼角睨着这一切。看到小孩安全无事,于是他就收回视线,拽着衣服下摆往下一扯,套上灰色羊毛长衫,然后将右脚塞进长靴里。 穿完衣服,他又转头开始寻找适合婴儿穿的衣服。不过很可惜,下面的这些衣服都是成年人穿的,野狼于是将视线投向上方。 山顶的衣服也不少,野狼漫不经心地扫过去。蓦地,野狼瞳孔猛缩,竟然看到了一件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衣服。 野狼先是一愣,继而大跨步走过去。 而他一离开,靠着他腿的婴儿失去重心,顿时扑通倒地。 野狼低头。不好,婴儿已经开始瘪嘴巴,眼眶也瞬间红了,这是要大哭的节奏。 于是野狼赶紧又走回去,弯腰把他抱了起来,总算赶在最后一刻没叫这熊孩子哭出声儿来。再来一个声波攻击,天崩地裂,他可一点都不想。 婴儿仰头,朝他眨巴眨巴眼睛,红红的眼眶里还含着一颗豆大的泪水。野狼冷着一张脸不想搭理他,小婴儿大着胆子伸手搂住野狼的脖子,小心翼翼地从下往上观察他的反应。 野狼一愣,低头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小婴儿猛地缩肩低头闭眼睛,但手倔强地没有松开。野狼又重新抬起头来,竟然没搭理他,又开始继续爬衣服山。 小婴儿紧张地闭着眼睛,等了很久,可是预料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抱着野狼脖子的手也没被他打开。于是小婴儿仰头开心地咧嘴一笑,露出只有门牙的小嘴巴。 野狼又低头看了他一眼,小婴儿赶紧笑得更加灿烂一点,冲他“啊啊”两声。 野狼的表情有点怪,像是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但下一秒,他又漠然扭头,右手按住衣堆,左脚向上踩去,踏上更高处。 小婴儿开心地抱紧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身上,没一会儿又开始上眼皮碰下眼皮。他打了个打哈欠,闭着眼睛重新睡了起来。 野狼抱着婴儿爬上衣服小山,然后捡起了山顶上的一件衣服,仔细检查起来。 果然,他没有看错。这件奢华得过分的衣服,是属于莱昂少爷的。野狼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 为什么神秘失踪多时的莱昂的衣服,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如果野狼没有记错的话,这件衣服,正是莱昂消失前穿的那一件衣服。 莫非,莱昂来过此地?可是,究竟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甚至连内衣裤鞋袜都脱下? 或许莱昂是嫌这套衣服穿腻了,所以想要从头到脚都换新衣服?野狼刚这么想着,然后就立刻自我否定了。因为佣兵队里的所有辎重都留在了原地,当时他们消失时,任何行李都没有带走,莱昂不可能在沙漠的腹地找到其他的衣服来换。 苦思多时,野狼也没有想出别的原因,忍不住看着墙上的银色甲虫,不住胡思乱想:说不定莱昂是被它们整个儿吃掉了,连骨头都不剩,所以才只有衣服留下。 但是这明显不可能嘛,莱昂又不是傻子,难道被虫子攻击,他不会跑吗。而且他还有那么多的盔甲兵手下。 野狼边摇头,边往衣服山下走,结果一脚踩到某个硬邦邦的东西。 野狼低头,发现是个头盔。 野狼错愕地发现,他竟然认识这个头盔!那是莱昂属下的盔甲兵的头盔。 野狼迅速蹲下来,然后拽住那个头盔往外拔。 他的动作就好像打开了某个开关,下一秒,好几件骑士盔甲都掉了出来,扑通地掉在地上,碎成无数个零件。可即使这样,野狼还是敏锐地发现,这些都属于莱昂身边的盔甲。同时,他还发现了几件属于佣兵的衣服。 究竟,他们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个行李都不带就神秘失踪了?为什么他们的衣服都在这里…… 等等!莱昂和佣兵们,是只存在于野狼的世界里的。而塞壬的梦境中,却并没有他们的存在。就算在塞壬的梦境中,看到了与他们面容相似的人,可他们的着装、身份也完全不同。所以,既然野狼看到了属于盔甲兵们的东西,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其实他已经回到了现实中呢? 所以……我已经回来了!? 野狼先是一喜,继而迷惑。 可是……如果这里不是梦境的话,那,这里究竟是哪儿?还有这些衣服…… 野狼不由四下环顾,石壁上银色甲虫的无数复眼倒映着少年的身体,刚才胡思乱想的念头又浮上了野狼的脑海。 莫非,这些虫子……野狼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冷汗。 野狼不敢置信地瞪着衣服堆成的小山。要垒得这么高,得有几千人,不,绝对不止,说不定曾经有上万人……野狼抬头,惊悚地发现头顶也都是这种虫子,墙壁上的银色虫子缓缓爬动,宛如银色的波浪,冷漠无情的将一切生灵淹没。 野狼直觉此地危险,应当速速里去。他抱着婴儿快速往山下走去,几乎都快要走出去了,猛地想起婴儿还没有衣服,于是将婴儿放在脚边,捡起地上的一套衣服。结果拿起来一看,野狼深深地沉默了。 这竟然是刀疤脸的衣服! 野狼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莫非他们真的都被银色甲虫吃了!? 只是野狼并不知道银龙的存在。他所猜测的,真的是事实吗? 婴儿笑嘻嘻地趴在地上,肉呼呼的小手撑着下巴,正在和一只路过的银色甲虫“啊啊啊”地相互交流。那只银色甲虫也不攻击他,甚至还挥动着细长的触角和他哥俩好地“聊天”。 野狼再也无法抑制浑身的寒冷,低头发现婴儿身边的甲虫,被吓了一大跳,立刻将婴儿抱起,然后猛地一脚踩死甲虫。他以为那只甲虫准备攻击婴儿。 甲虫的死亡激起整个石洞的骚动。婴儿愣了一愣,赶紧朝它们手舞足蹈地大叫起来,野狼这才逃避了被包围攻击的下场。 不过野狼自己并不知道,他踩死甲虫后,就快速跑出了这个洞穴。 野狼绕着地下洞窟跑了一大圈,一心想要快点开这个地方。他瞪着墙壁上铺天盖地的银色甲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现在没有攻击自己,但谁也说不清下一秒它们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 可惜,他始终都没有找到出口。这里总共只有三个相连的洞,而每一个,他都已经去过了。 这里与外界完全与世隔绝,如果非要找一个出口的话……野狼来到主洞,仰头看着几千米高的那一米阳光,心里知道,除非他长出一对大翅膀来,否则是根本没有可能离开的。 就在无计可施之时,野狼忽然发现婴儿竟然在把玩什么东西,是个卷轴,这是他从刀疤脸的衣服里掏出来的。 野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继而大喜:这是能够进行空间跳跃的魔法卷轴! 魔法卷轴是刀疤脸从莱昂那里偷来的,本来想带回去卖个好价钱,却没想到最后竟然落到了野狼手里。他的衣服里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一大包钱。吝啬的刀疤脸即使在生命中的最后一秒,也不肯松开抓紧钱包的手。结果最后还是反而替别人做了嫁衣。只能说世事弄人。 野狼曾经学过一点点光明魔法,虽然水平很低很低,但启动一个魔法卷轴却不成问题。 野狼下意识紧了紧了抱着的婴儿,将手按在魔法卷轴上,然后默默吟诵启动的咒语。 一阵白光闪过,野狼和婴儿同时从洞窟中消失了。 ☆、第26章 绝路 这是哪里? 野狼抱着婴儿,茫然四顾。 视野范围内全是苍天大树,连绵不断,延伸远去,直到视觉的尽头。 空气中混杂着苔藓和松针的味道,泥土潮湿且阴冷。与之前的石洞相比,此处气温骤然降了起码有十度。况且刚下过一场雨,茫茫白雾从泥土缓缓升腾而起,将一切都笼罩在朦胧之中。 野狼抬头,高耸入云的松树尖的尽头,看不到太阳,只有滚滚浓黑乌云漫无边际,显然这雨估计待会儿还得继续下。 婴儿似乎格外怕冷,刚被魔法卷轴传送至此,就立刻冻得打了个喷嚏,哆哆嗦嗦地发起抖来。而且非常奇怪的是,他竟然忍不住地开始犯困,就连动作都缓慢了起来。 野狼正忙着环视周围找寻出去的道路,蓦地胸口被一只小冰手袭击,冻得他瞬间从脚跟儿颤到头发丝儿,表情都扭曲了。 野狼猛的低头,继而被气笑了。 嘿,这小家伙可不客气,自己觉得冷,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扒开野狼的衣服领子,将小手按在他胸前取暖。 并且,他还不满足于此,此刻正鼓足了劲儿试图钻进野狼温暖的衣服里。只可惜四肢短胖灵活有限,使劲儿掰了半天的结果,就是往野狼身体灌了不少寒风。 野狼不由生气。这孩子来路不明,野狼尚且自顾不暇,带他离开已是难得的好心,可没想到他竟然是个不知感恩,得寸进尺不知好歹的家伙。早知道就该把他留在那个石洞里。 可是,当婴儿牙齿哒哒哒地磕碰在一起,朝他扬起冻得唇色尽失的惨白小脸,并用急得快哭的表情看着他时,野狼那颗一贯冷硬无情的心竟然没招架住,软了。 哎……算了。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 野狼无声叹息,拽着衣摆往上撩起。一阵冷飕飕的寒风挂过,冻得他瞬间就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婴儿一脸问号地看着他,野狼猛地将婴儿套头兜进自己衣服里。 二人同穿一件衣服,婴儿的后背贴着野狼的前胸,小脑袋从他的衣领里钻出来。冰冷的小身体瞬间就夺走了野狼的所有热量,野狼觉得自己完全是在用体温去融化一坨寒冰。 野狼张嘴呼出一口白气,赶紧重新将衣服塞进裤子。他一手搂紧婴儿,同时快速行动起来,试图在下一场雨之前找到躲避的地方。婴儿紧紧地抱着他。 婴儿注意力转移地很快,等过了一会儿暖和过来后,倦意散去,闹腾劲儿也跟着苏醒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变得更高了,速度也变得更快了,实在太好玩儿了。 一个棕影嗖地从树上闪过,婴儿简直就是天生的捕猎者,迅猛扭头,敏捷的用眼睛捕捉到对方那是一只长尾巴的小松鼠。左侧传来树叶骚动的轻微声响,婴儿啪地转脸,第一时间就看到飞扑捕虫的小鸟。 周围的树木飞快的向着身后跑去,婴儿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世界似得,野狼眼中森冷枯燥的丛林,在他看来,却是充满着稀奇有趣。他兴奋地“啊啊啊”嚷了起来。 然而他的观察很快被野狼破坏了,野狼迅速往前的步伐将小鸟抛在身后。 小婴儿四肢都被束缚在衣服里没法儿动弹,于是像毛毛虫一样扭动起来,同时还努力伸长脖子去看身后的小鸟。 毛绒绒的红卷发正抵着野狼的下巴,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来晃去。痒倒不太痒,就是容易分神,而且还总担心婴儿会掉下去。野狼忍了又忍,终于生气地训斥了一句:“别动!坐好!” 按道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可能听得懂他的意思。就算是听懂了,也不会乖乖听话。可偏偏野狼说完之后,婴儿若有所知地仰头,凝视着野狼的下巴,野狼的嘴角紧绷成一条长线。 婴儿竟然真的就不再扭动了,乖乖地任由野狼抱着。只不过那双灵动的殷红大眼睛依旧滴溜溜的四下转动,神色中充满了好奇。 虽然土地泥泞,但总体而言,他们还算是走得比较顺利。直到野狼爬上一个嶙峋的小丘陵,他们才碰到第一个障碍。 前路被倒塌的一株大树挡住了。估摸着是被雷劈断了,木头边缘焦黑一片,缺口参差不齐。 也不知这树究竟活了多少年,树干的横截面竟然接近七八米高,都快和平房差不多高度了,把视线给挡得严严实实。 野狼皱眉,四下观察,试图绕路而行。 然而这树干的位置实在是太糟糕,刚好横亘在中央,把整段路都给堵死了。除非绕道而行,否则,野狼就必须要翻越过去。 他有些犹豫,毕竟山里并不止这一条路走。只是眼看天色渐晚,等回到原点重新选择第二条路,恐怕已是深更半夜。独自在深山老林中过夜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倘若只是野狼一个人,他还无所谓,可是他如今却还带着一个婴儿。 野狼不由低头,婴儿感觉到他的视线,仰头朝他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真是笑得又天真又单纯,笑得根本不知道现实的残酷。野狼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笑容所感染,渐渐温和起来。 苍穹之上,一道闪电骤然劈过,将整个昏暗的森林照得亮如白昼。下一刻,世界又重新恢复到了昏暗之中。远处传来轰隆雷响,这是暴雨将至的迹象。 野狼以仰望的姿势观察拦路巨树。没别的办法了,他已经没有时间也不可能回到原点换条路再来。他淋雨无所谓,但孩子淋雨,那可是要生病的。 野狼倒退几步,脑海中模拟着待会儿的行动。 他看不到树后面的情况,树干实在是太高了,这让他有些担心,一想到如果失败,他很可能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折断腿,他的右手心就溢出了汗。野狼不由搂紧婴儿,同时用力在裤腿上擦了擦。 婴儿似乎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打扰他,不吵不闹地乖乖不动,好奇地睁着眼睛看他这里摸一下断木树皮,那里踹一踹旁边的树枝,最后又退回原地。 放松,没问题的,放松。 野狼缓慢悠长地吸了一口气,紧阖双目,迅速跳动的心脏渐渐平息下来,再接着长长的呼气,将杂念随着空气而呼出去。 好!野狼猛地睁开眼睛,双目迸发出惊人光芒。 他一个箭步狂冲上前,继而膝盖弯曲,双足用力,竟然平地拔起约莫有三米之高。 这弹跳力,实在是有些惊人。若放在其他地方,必能引来一片惊呼。可对现在的情况来讲,想要越过树干,他还差了那么一大截。 野狼跳至最高处,空中凝滞片刻,眼看就要掉下来。说时迟那时快,他竟在上下没有着力之处,硬生生的扭转身体,一脚狠狠蹬在旁边一棵松树上。 树枝咔嚓而断,而他也再一次斜着往上弹起一米多高。 可即使这样,也还差上最后那么一小截儿。而且糟糕的是,由于树枝已断,如果这一次他跳不过去,那么下一次,就再也没有旁的辅助树枝提供空中接力。也就是说,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野狼猛地咬牙,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竟然好似一只暴走的猛虎,竟然赤手去抓原木。 手指柔软,以手抓木,无疑乃以卵击石之举。更何况他只有一只手可以用力,另一只还需要抱紧婴儿。 然而,只听咔嚓一声巨响,万年古木上竟留下五个深深的爪印!就连野狼自己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不由愣住。 但此时情况不容多思,他的手已经用力一撑,整个身体轻盈的飞了起来。野狼纵身一跃,竟然真的跃过了这个不可能的任务。 四野实现顿时一片开阔,仿佛连空气都变得轻快起来。野狼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喜悦。婴儿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开心地“啊”了起来。 然而他们的喜悦并未能持续多久,在看清脚底的深渊后,野狼的笑容瞬间就僵硬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在那颗大树的后面,竟然是个深不见底的悬崖!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野狼只来得及像虾子一样的弓起身子,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抱紧婴儿,然后他的身体就重重地砸落在斜坡上,紧接着加速度飞快向下滚落。 婴儿恐惧地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声音就闷住了。野狼用自己的胳膊护住他的头,手臂恰巧捂在了婴儿嘴上。 但婴儿短促发出的声波,已经激起满林鸟兽,无数的飞鸟扑惊慌失措地翅而起,小动物从洞穴里震了出来,整座林子都剧烈骚动起来。 不过野狼不可能注意到这些。天地旋转,乱石杂草树枝劈头盖脸地朝他打去,并屡次撞在嶙峋树枝上,改变方向。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完全像被狠狠砸在尖刺板上的牛皮囊,浑身上下都漏了破洞,鲜血脏器都要摔出去了。 野狼根本就不知道滚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的时间都过去了,然后一个小型的城镇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内。只可惜野狼根本就无暇看清,视觉上下颠倒,一切都混乱得不行。 落地时的最后那一下撞击最是严重,野狼噗地喷出一口血,失去意识。 等到野狼再次苏醒,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五感都被残酷剥夺,完全无法得知究竟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野狼面朝下趴在地板上。他想要坐起来,结果大脑中枢的命令是发送出去了,可是手指却老半天都没个反应。 快动!野狼凶狠地命令手指,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快看!野狼焦急地命令眼睛,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到。 快听!野狼绝望地命令耳朵,只是……依旧是毫无反应。 有那么一刹那,野狼几乎是崩溃的。 这种情况,他以前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是活。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彻底密封的棺材里,然后又被残酷埋进地底三万米,完全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野狼意识涣散开来。 茫茫然然,浑浑噩噩,无知无觉。 恍惚之中,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就跟童年时听到的一个神话故事中的人一样。 那个故事是什么样的呢?野狼想了一会儿,哦,想起来了。 据传很久以前,有个战无不胜的人类想要挑战光明之神。经过一番艰难困苦,他终于找到了光明之神。光明之神笑着说好,然后在挑战之前,收回了赐予他的光明。 结果那个愚蠢的人类根本就没能和光明之神比武。他被困在了永远的黑暗中,既不算生,也不算死。他很伤心很绝望,所以只好整天不停地哭啊哭啊。最后他就自己把自己给哭成了一滩黑水,然后和黑暗合为一体。 一想到身体融化成水被黑暗吞噬的样子,书房里听故事的那群孩子都被吓得哆哆嗦嗦。 唯独小西蒙一脸认真地问:“为什么被夺走光明后,那个人会被困在黑暗里永远都出不去?” 大学士笑着回答他:“因为没有了光明,那肯定就只剩黑暗了呀,所以他肯定就出不去了呀。” “可是,”小西蒙依旧十分困惑,“光明与黑暗难道不是相互对立的关系吗?也就是说,如果不存在光明这个概念的话,那黑暗也就不应该存在呀。那么,既然没有黑暗的话,那为什么他还出不去?” 大学士被他的荒谬理论说得瞠目结舌。而充满求知欲的小西蒙并不打算就此停下,本着探究学术问题的严肃精神,他接着说: “而且,光明之神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吗,面对挑战,难道不是应该感化对方,或者不接受挑战,再不济也应该提供一个公平的决斗机会啊。为什么他要一边说好,一边提前出手。赢了对方不说,还要永远的折磨他呢?光明之神这样做,不是有点卑鄙吗?” 当时大学士的表情,野狼一辈子都记得清清楚楚。那表情,仿佛喉咙梗着食物无法呼吸,整张脸都噎得通红通红,手指还气愤的指着他颤抖个不停。 小西蒙是真的不懂,他即听不懂这个神话故事,也不懂为何大学士要握着十字架对上苍告罪。他想要和大学士讨论清楚,只可惜,头顶突然遭到的重重一拳,打掉了他的念头。 当时是谁边笑边给了他一拳? 小西蒙双手捂住脑袋仰起头来,拼命地想要看清这个面目模糊之人的样子。 是谁?究竟是谁? 对方笑着将小西蒙从椅子上抱起来。她的怀抱是那么的柔软,又是那么的温暖,让小西蒙舍不得离开。 一只小奶狗从她的衣襟里钻了出来,扑倒小西蒙身上,湿漉漉的大舌头不停地舔他,弄得他痒得不行,咯咯咯地直笑。 “艾芙!我的神呐!你怎么能把这种脏东西带进来!?风度,风度!属于贵族的风度,你们难道都忘记了吗?” 说话的人是大学士。他气急败坏地想要分开两人,但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个老古董的想法,继续开心地嬉闹在一起。 艾芙…… 对!艾芙! 野狼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无视礼仪规矩,抱着他笑得特别开心的人,正是艾芙他的女仆母亲! 不能!我不能死在这里! ☆、第27章 逢生 野狼猛地咬牙切齿,开始攒积全身力量,哪怕拼尽全力也必须要醒过来。 还有人在等我!我绝对不能死在这里!不管母亲是病死了,还是没病死,我都必须要活着回去!哪怕是回去给她收尸,我也必须要回去!这是离家的时候,就和她约定好的事情,我必须要言出必行!我绝对要回去! 不能死! 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你给我起来! 野狼猛地头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几乎都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然而下一秒,他错愕地发现,自己竟然从一开始就是坐着的! 刚才的一切,都是极度疼痛下产生的幻觉。 野狼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背靠着一根木头柱子,坐在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正前方的墙壁被砸出了一个大洞,墙壁和柱子之间的的东西都被碾压得稀巴烂,而旁边的则完整无恙。 根据眼前的景象,可以推测得出,野狼滚落山底后,笔直撞上了这个仓库,先是撞烂了墙壁,一路撞翻中间的东西,最后被钉在柱子上,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野狼此刻的状况极其糟糕,全身多处划伤割痕撞伤,多处骨折,肋骨也断了几根。大量的血从伤口流出,将他的衣服染红。虽然现在已经止住,但凝固的血令他看上去狰狞可怖,像个来自地狱的血鬼。 而最致命的伤口则来自心脏偏左一寸的位置。生锈的长铁钉穿胸而过,将他整个人钉在了柱子上。铁钉本来是用来挂东西的钩子,所以粗而不尖锐,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对人体造成伤害的。可当时野狼滚落山崖,加速度主动撞上去,所以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说老实话,野狼现在居然还能活着,实在是个奇迹。 胸口被湿热的小舌头舔着。野狼低头,发现自己小婴儿正趴在自己胸口舔舐伤口。梦境中的的小奶狗,估计就是现实里的小婴儿。 他为什么要舔我? 过了两分钟,野狼生锈的脑袋才艰难地转了一下,他迟钝地想起来,婴儿的唾液貌似是具有治疗效果。 所以,是你救了我吗? 我把你从山洞中救出来,没想到不到一天的时间,你又把我给救了。 野狼凝视着小婴儿,一时间表情有些复杂。 而婴儿并不知道他已经恢复意识,焦急迫切地不停舔他。婴儿只是个婴儿,他其实什么都不懂,只是本能的知道这么做能够缓解伤势。所以哪怕舌头都已经麻木了,口水都被舔干了,他也不敢停下这个动作来。 而且因为害怕碰到其他伤口,婴儿始终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不敢动弹,这么长的时间下来,已经全身麻木,整个儿都僵硬了。但他还是不敢挪动身体,不停地舔着。对他这个年纪的娃娃来说,这种举动,已是极其稀罕,非常难得了。 野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醒来了也不吭一声,将视线放在婴儿身上,竟然发起了呆。直到血沫突然呛住了喉咙,他才无法控制地咳嗽了一声。 胸口剧烈震动,趴在上边儿的婴儿整个人都僵住了。大概过了半分钟,他才浑身颤抖着仰起头来。 天哪,他居然在哭。而且,这张脸哭得可真是…… 真是…… 在这种生死关头,野狼居然没忍住笑了起来。 真是太蠢了。 当他裂开嘴的时候,雪白的牙齿间全是血丝,看上去十分可怖;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震动了身体,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同时歇斯底里地疼痛起来。可是他却笑得那样开心,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有趣的东西,被逗得乐个不停。 婴儿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猫眼石一样的漂亮大眼睛睁得老大,像是根本不敢相信,这个几乎连呼吸都没有了的人,真的又活了过来。 婴儿一直瞪着,瞪着,瞪得眼睛发酸,瞪得泪水流出,然后他终于再也无法压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哭得是那样伤心,那样无助,就连地板都忍不住难过起来,于是发生了一场灾难性的地震。野狼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半条命,差点被婴儿这么一哭,又给哭没了。 哭声造成的音浪震得老屋子整个儿都剧烈颤抖起来,房梁扑朔朔地往下掉灰尘,木头架子之间发出吱呀要倒的尖叫,就连木头柱子也全都开始脚软发抖,哆哆嗦嗦地开始颤抖起来,于是野狼也跟着被晃出了好几个虚影。 野狼被吓了一大跳,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冷漠注视着婴儿,眼神带煞,就算是成年人也会被他吓得直冒冷汗。 可是婴儿却先是愣了一愣,继而哭得更加凶猛了。 野狼:…… 好吧,眼神不管用的话,野狼也没招了。 “别……”刚说一个字,野狼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的喉咙似乎也受到了伤害。但他还是坚持把话说完,“……别,哭了。” 他的声音轻微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而眼神又是那般的无奈,婴儿居然呆呆地看着,看着看着然后忘了要哭。 “乖。让我……咳咳咳……休,休息一……”野狼实在无力,缓缓地又闭上了眼睛。 野狼再一次陷入短暂的昏迷。 不过他没敢睡太深,心里老惦记着婴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哭了。本想多嘱咐他一句,但当时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也不知道现在究竟什么情况……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9节 这一次,他其实没有睡太长时间,但他感觉自己的情况好了很多,身体也终于有了力气。 睁开眼睛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先去看孩子。还好还好,婴儿没哭没闹,正乖乖地躺在他的怀里,眼皮已经合上。 野狼长吁一口气,这个小麻烦总算是睡着了。婴儿也惊魂了一整天,再加上夜色已深,本就到了睡觉的时间,之前强撑着已是不易。 野狼将视线从婴儿,移动到自己胸口的长铁钉上。现在当即之急,是解决掉这个麻烦。 其实刚才他就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是浑身发软使不上劲儿,但睡一觉感觉好多了。也不知道别人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但他现在脑袋发木,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好主意。 野狼尝试移动手指,惊喜地发现,居然真的动了。虽然疼得不得了,但确确实实是动了。 野狼咬牙,用力移动左手,向后摁在柱子上。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气虚喘喘,浑身冒汗。 然后他左手用力按着柱子,同时身体使劲儿朝外拔。浑身因用力和疼痛而颤抖不止,但他胸口凸出的铁钉总算是短了一寸。 野狼整个人累得不行,不得不暂时停下稍作休息。 他重重地喘气,发出破风箱的声音。糟糕,好像连肺叶也一起伤到了。野狼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 婴儿被他的动作惊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从下往上困惑地看着他。 野狼强迫自己舒展眉毛,朝婴儿短促地笑了一下,然后猛的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再一次用力朝外拔出身体。 因为极度的疼痛,他的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了。五官全部皱缩成一团,牙齿因用力而咬得咯吱直响。 胸口的铁钉一点一点地,一点一点地,缩了回去。这大概是史上最漫长的半分钟,但他终于听到了“噗”的一声响,人钉分离。 野狼蓦地脱力,整个人因惯性而往前扑倒在地。伤口再一次裂开,血流不止,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婴儿“啊啊啊”地朝他大叫,可是野狼趴在地上完全一动不动,看上去骇人的很。 婴儿焦急的爬过去,用力晃了晃他的身体,但野狼还是毫无知觉。 婴儿趴下身子,扒开他披散在身后的头发,露出后背来。 野狼胸口的衣服早已经被撕裂了一个大口,伤口直接露在外面。胸口豁大一个洞,透过它,都能直接看到地板。 婴儿俯下身去,正准备舔他的伤口,但他的动作又突然顿住了。 婴儿歪着脑袋困惑地看着伤口,发现野狼的身体竟然在自动复原! 断裂的血管像藤蔓一般缓缓相互连接在一起,而肌肉则是藤蔓上开出的花朵,一朵一朵,密密麻麻的重新生长出来。而最诡异的事情是,他的血管竟然是蓝色的! 若是常人看到了,必会大惊小怪,甚至说不定要将他当成怪物。但婴儿却只是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失去兴趣,将视线转移到了野狼身上的其他伤口。 片刻,他像小狗一样趴下去,在他背上舔舐起来。 唾液中的刺激使得野狼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但他还是保持脸朝下的姿势没有醒来。 暴雨下了起来。 肉体恢复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野狼觉得自己的灵魂恍若已然离体,如一线青烟,缓缓升腾而起,然后被风吹向更高之处。 身体失去控制,没有力量的软弱感,令野狼不安,令他害怕。他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努力想要重新回到地面上。 可是风却那么的无情,每当他的脚要挨着地面时,就猛地将他刮向天空。 野狼屡屡尝试,屡屡失败,最后耗尽所有力气,只能听之任之,在世界的尽头变成一缕无所依靠的游魂。 他被风吹得一直向上,向上,像轻飘飘的羽毛一样,朝着天空的尽头,向上,向上。 正当他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飞到天堂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温暖而又结实有力的手,从下方牢牢抓住了他浮在空中的灵魂:“你要去哪儿?” 野狼低头。 二人相互对视,片刻,男人猛地一把用力将他拽下来,野狼重重的摔到了实处。 怎么回事? 野狼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对方,可是对方却用力将他翻过身去,野狼的脸陷入了柔软的鹅毛被褥之中,他错愕地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奢华的大床上。 “抛下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男人骑在他的身上,俯下身来,紧紧贴着他的耳朵说,“你也太过分了吧。”嗓音低沉而又沙哑,炽热的气息喷在野狼的耳朵里,叫人浑身酥麻。 等等,发生什么了? 男人如火焰般的红发垂在野狼脸庞,野狼想要爬起来,但蓦地浑身一僵。他十分明显的感觉到,有一个坚硬的东西抵着他的臀部。 “你不要忘记,我们已经结契了……”男人喘着粗气重重地压在他身上,二人光着身子紧紧相拥,每一寸肌肤都以最亲密的姿势贴合在一起,野狼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算我死了,”男人的手臂交叠着压在野狼的手臂上,“灵魂上刻下的契约,也会让我再次回你的身边。”他用力收紧手臂,紧紧地抱着野狼,从后面埋在他的脖颈又咬又啃。 野狼一边觉得头皮发麻,十分抗拒,但同时他的身体却很享受对方的亲近。 他恍惚觉得这个结实有力的强健身体,其实,自己是很熟悉的。 “阿斯蒙蒂斯?”野狼困惑地扭头。 ☆、第28章 战斗 “阿斯蒙蒂斯?”野狼困惑地扭头。男人抬起头来,他看上去成熟了很多,绯红的瞳孔倒映着一头金发的野狼。 金色?我的头发不是棕色的吗。 野狼忘记了自己头发已经改变颜色的事实,心里诧异地想着:莫非,我又到了塞壬的梦里? 野狼的视线越过他,看到了熟悉的房间摆设,这里是海神殿的寝宫。 不,也不对,这里的样子,和上一次梦境中的摆设,有了许多差别。增添了不少摆设,但有些熟悉的家具,却已然消失,换了新地毯,头顶的吊灯也变了…… 等等,这事儿很不对劲。我怎么又到这个梦里来了?而且,为什么控制身体的人是我?塞壬去哪里了? 还有,阿斯蒙蒂斯怎么突然长大这么多了?婴儿怎么样了?不对不对,事情太乱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这个时候,你还在分心想什么呢?”成年版的阿斯蒙蒂斯开始吻他。野狼抬脚想要踹飞阿斯蒙蒂斯,结果却被他一手轻松拦住,还被强迫又换了个姿势,被压得更死了。 野狼绷起全身力气酝酿着反弹,但阿斯蒙蒂斯的手十分有技巧地按揉着他,野狼感觉自己紧绷的肌肉被一点点的捏碎,揉散,就连反抗和思考的能力也被瓦解了。 糟糕,怎么会这样。野狼的呼吸急促喘了起来,但阿斯蒙蒂斯却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似得,耐心而又漫长地亲吻着他,舔舐着他。从后脖颈一点点往下,经过肩胛骨,滑向腰沟,最后在大腿根部流连忘返。野狼触电般地战栗起来。 野狼被他撩拨地不上不下,恨不得一拳揍过去,但身体却颤抖着不受控制,他只好死死拽着被单,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出声。 别舔了。操!叫你别舔了! 野狼咬牙切齿地将头埋进被子深处,但草他娘的那个混账还趴在他身上舔个不停! 别舔了!听到没有!别舔了,别……嗯……哈…… 就在他即将沉沦之际,一个陌生男子充满了痛苦的惨嚎,猛地将他惊醒。 “啊!” 野狼的眼睛都还没有睁开,手就已经条件反射地握住后腰上的匕首,对一切潜在危险的自动防御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而当他动弹时,一个趴在他背上的小人影掉了下来,咕噜噜的滚到他眼前,停下,挠了挠屁股,茫然地抬头看着他,红红的大眼睛里满是问号。 二人面面相觑。 婴儿? 我又……回到现实了? 野狼不由一愣,在婴儿的背后看到陈旧的老仓库,凄冷的风从墙壁的破洞中直灌而入,头顶传来雨水打在屋檐上的声音。 刹那间,难以言述失落感涌上了野狼的心头。这种感觉,就连野狼自己都解释不清楚。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此时此刻,他竟然会觉得……如果能够在梦里多呆几分钟就好了。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婴儿刚才落地时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仓库其他人的注意,他们突然停了下来。 “什么人在那里?滚出来!”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声音洪亮有力,显然是个强壮的男子。然而,他的通用语说的很别扭,带着南部奴隶海岸的浓浓口音。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像奄奄一息的病人似得,呼吸声微不可闻,听上去情况相当的不妙。 四周静得很压抑,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头上。 此时夕阳已落,四周昏暗漆黑,只有两侧墙壁上的烛灯发出微弱的光亮。而野狼趴在地上,虽然前方没有东西遮掩,但刚好处于阴影区,所以只要他不动弹,对方不主动走过来查看,是不会发现他的。 可惜对方不可能如他所愿。 “妈的,我还以为这里没人呢。所以我讨厌大卫堡这种山沟沟,因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碰到藏在角落里的臭老鼠。连操个畜生都不得安分,搞得老子都软了。” 他骂骂咧咧地推开什么,野狼的耳朵敏感的捕捉到“噗”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从肉体里拔|出|来,然后另一个人重重倒在地上。 他正觉得奇怪,然后就听到剑出鞘时的金属声,顿时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他猛地从地上一弹而起,一把将婴儿抄在手里,另一只手拔出匕首,旋身侧转,将整个身体隐藏在墙角的阴影里。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中间毫无停滞。而直到全部都做完以后,野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动作极其灵活,丝毫感受不到受过伤。 奇怪,伤怎么全好了? 然而不等他仔细思考,对方就已经生气地大声说:“听着!你这只阴沟里的肮脏老鼠,不管你偷偷摸摸躲藏在暗处,是想谋财,还是害命,我都可以非常准确的告诉你,你他娘的找错人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带着南部口音的男人耍了个剑花,昏黄阴冷的仓库里,寒芒一闪而过,“我是受到光明之神赐福的骑士,约克特·维杰斯!此生参加过无数次的赛事,但从未获得过失败。最近的一次,是在索特公国第三十八届比武大赛上,我获得了当时的冠军,并且在国王广场,由威廉王子亲自册封为骑士。你知道这是多大的荣耀吗。” “你知道这把剑是怎么来的吗。”约克特用手里的剑敲了敲旁边的一架纺车,“这是用塔利尔斯最精良的钢铁锻造的宝剑,能够斩断世间所有的刀枪铜铁。”说完,他猛地用力,将纺车劈成两半。 “怎么样,够锋利吧。”约克特得意地笑了起来,“多少人跪着求着想买还买不到。但是,我的这把剑,却没有花一分钱。因为它的前任主人自认不如我厉害,主动送给我的。” “所以,我警告你最好现在滚出来。否则我要切掉你的命根子,然后当着你的面,喂给狗吃。”他桀桀桀地笑了起来,“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记住,偷袭一个骑士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是愚蠢地选择继续躲在角落,然后被我杀死,还是聪明地出来投降,你快点决定吧。”约克特从墙上取下蜡烛灯盏,“因为我只剩五秒钟的耐心了。” 说完,约克特朝野狼走去。 “五。” 高筒皮靴踩在陈旧的木地板上,发出叫人发麻的声音。死寂的仓库里,只听到脚步一声一声地逐渐逼近。 “四。” 黑暗中,男人的影子被烛火拉长放大,倒映在墙壁上。摇曳的烛光使得黑影也跟着扭曲起来,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魔在跳着预兆死亡的舞蹈。 “三。” 嘎吱,嘎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二。” 约克特已经走到野狼刚才躲藏的墙角旁边。 然后他笑了起来。 明明还差一个数字,但约克特却非常狡猾地没有继续念下去。他猛地集中全身力气,狠狠地一剑刺了过去:“去死吧!阴沟里的臭老鼠!” 狂妄得意的狞笑之后,回答他的,却并不是刺入肉体的声音,而是金属和石头墙壁摩擦的声音。 墙角后竟然没有人! 由于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约克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前刺去。所以等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已经无法阻止往前的惯性,整个人失去重心,猛的撞在了墙壁上。 灯盏掉在地上,照亮了男人身后的一双脚,然后蜡烛熄灭了,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声闷哼,继而是剑哐当掉在地上的声音。 约克特向后踉跄两步,不敢置信地说:“不!这不可能……”,然后重重倒地,昏迷不醒。 屋外的雨突然下得更大了。 阴冷的风从墙上的破洞直灌而入,呜呜的怪叫着,卷走了所有的温度。 一个黑影捡起地上的剑,用剑尖抵着约克特的喉咙。后者已经陷入昏迷状态中,完全无法反抗。黑影只需稍微往前一用力,便能轻松取走此人的性命。 然而黑影也不知道在犹豫什么,竟然久久保持这个姿势,始终没有进行下一步。 他宛然变成了一具雕塑,身体轮廓边缘越来越模糊,与周围的阴影逐渐难以区分。他似乎渐渐被笼罩在身上的黑暗所融化吞噬,像是之前所讲的那个神话故事,因与光明之神作对,而渐渐和黑暗融为一体。 风声雨声呼吸声,明明并不缺少声音,但仓库里却静得可怕。整个仓库仿佛都被冻成了冰块,就连空气,也凝滞不息。 低气压沉甸甸地压在仓库的头顶,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让人难以呼吸。 直到婴儿突然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静止的时间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黑影猛地一愣,回过神来,然后缓缓的放下长剑。 他并没有杀约克特。 黑影弯腰捡起剑鞘,归剑入鞘,然后慢慢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露出野狼的脸。 此时的他和平时看上去不太一样,虽然手上的长剑已经入鞘,但他身上的煞气却还未来得及收敛起来。削瘦的少年看上去就像一根危险而又尖锐的战矛。 然而婴儿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杀意,朝他热情地挥舞着小胖手。 只不过,婴儿“啊啊啊”地呼唤了好半天,都没有等到想要的怀抱。他不由茫然收手,歪着脑袋,困惑地仰望着少年。 野狼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婴儿,眼神淬着寒冰,充满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婴儿挠了挠头上的小卷毛儿,想了一会儿,然后四肢着地,像个笨拙的小乌龟一样,屁股扭啊扭地爬到野狼的脚边。 野狼冷漠地低头看他,然后婴儿猛地伸出肉呼呼的小爪子,啪地一下,左右开弓抱住他的脚,然后朝他仰头一笑。 孩子的笑容是那般的纯洁无暇,野狼不由怔愣,眨了眨眼睛,脸上的冰霜渐渐融化,他总算是从战斗状态中苏醒过来。 不过,这小家伙扯我的裤子作什么?野狼正觉得奇怪,然后下一秒,他就无语地发现,婴儿竟然把他的脚当成树干,正拽着他的裤管,卯足了劲儿地想要爬上来。 野狼:…… 野狼抬起右腿,用力晃了晃,裤脚上吊着的小家伙也跟着晃了晃。 婴儿力气有限,最后还是被晃了下去。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松开手里的裤子。所以当他掉下去的时候,野狼的裤子,也跟着一起被拽了下去,野狼大半个屁股都露了出来。 一阵凉飕飕的冷风吹过,野狼的屁股哆嗦了一下,长出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野狼只觉得自己额头在疯狂地跳动,又头疼又生气,十分想要把这个熊孩子摁在地上揍一顿。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 野狼拼命地拽着沉甸甸的裤腰带往上提,总算是将自己白嫩嫩的臀部重新藏起来。 然后拽着裤管另一端的婴儿也跟着被提了起来,紧接着他在野狼甩腿之前,猛地一把死死抱住他的膝盖,仰头倔强的瞪着他。 两人对视,大眼瞪小眼,互不退让。 野狼使用冷漠眼神攻击,咻咻咻,快点给我滚下去! 而被眼刀攻击的婴儿一副委屈的不行的样子。瘪着嘴,垂着眉,湿着眼,当忍耐度达到最大时,豆大的泪滴流出眼睛,婴儿猛地仰头张大嘴巴,吸了一大口气。 野狼一怔,忽然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妙,然后婴儿果然开始惊天动地地嚎啕大哭起来。 与其说他是哭,不如说他是嚎,整间仓库都跟着剧烈晃动起来。无数的灰尘抖落在他们身上,脚下的地板也开始哆嗦着断裂。 野狼赶紧投降放弃,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他心满意足地搂住野狼的脖颈,然后“啊啊啊”地和他讲个不停。 “都说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野狼扭开脸,然后换了个姿势抱他。 婴儿蹭了蹭,然后舒服地呼了口气。然后他抓着野狼的头发,连着自己的小拳头一起往嘴里送。 野狼瞪他一眼,想抽出自己的头发,结果婴儿又要哭,他只好赶紧作罢。 婴儿开心地笑了起来。 野狼表情古怪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移开视线。过了会儿,他小声抱怨地嘀咕了一句:“小孩子真是麻烦死了。” 婴儿笑得一派天真烂漫,裂开的嘴巴里,露出四个小门牙。 野狼抱着婴儿,朝门口走去。 仓库里还有一个人,正是最开始发出惨叫的那名男子。但由于他没有再出声,也完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所以野狼一直以为他已经昏迷,或者死了。 但是当他走到门口将即将离去时,从右下方几个大箱子后,骤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喂,小鬼。” 他还醒着! 野狼蓦地一惊,立刻握紧匕首。同时他后退一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 只不过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任何人出现。于是野狼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没有发出一丝走路的声音,绕过挡住视线的木箱,朝对方走去。 然而,野狼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竟然会看到一个全身赤|裸的年轻男子! 野狼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婴儿的红眼睛惊讶地瞪圆了。 ☆、第29章 尼克 若单从长相而论,此人绝对能排进野狼这辈子见过的美人榜的前三名。看上去二十五岁左右,齐肩栗色卷发,鼻梁高挺,眼神深邃。 其实他的五官并不算极度精致,身上也并无女子的阴柔之气,但偏偏就是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尤其是那一对似笑非笑的琥珀色眼睛,勾人得很,即使只打一个简单的照面,也能叫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如果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野狼说不定会对他心生好感。 然而此刻,男子却什么衣服都没穿,并且他还摆出了一种极不雅观的姿势。野狼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到这一幕,顿时脑海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彻底懵掉了。 他像个傻子一样地看着对方,完全失去反应,直到那人嘲讽地笑了一声:“好看吗?”,野狼这才猛地回过神来,顿时刷的一下从脖子红到耳根,反应剧烈地整个儿转过身去。 这个男人到底是……野狼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疼地微微侧身。不好意思直接看着他,于是眼睛对着他身边的地板,有些犹豫地说:“你……” 说了个开头,他就语结了,完全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忽然眼角扫到旁边地上的衣服,于是他赶紧用剑鞘的尖端勾起衣服,然后猛地回手,远远将衣服扔到他的身上:“总之,你先把衣服穿上。” 但是野狼等了好半响,却没有听到任何穿衣服的声音,不由恼羞微怒:“快点穿上!” 男人嗤笑:“你的眼睛是瞎了吗,难道我现在像是有力气自己穿衣服的样子吗?” 野狼诧异,抬头,发现男人竟然还是刚才的那个姿势,完全没有发生改变。而且仔细思考,其实他的姿势十分的别扭,躺的非常不舒服。 “小鬼,你还要继续看到什么时候?”男人脑袋保持不动的姿势,只是将眼神移到野狼的身上,“扶我一把,帮我坐起来。诸神在上,我背后有块尖锐的石头,弄得我难受死了。” 野狼上前一步,犹豫了一下,然后又停住了。他想起了刚才想要杀野狼的约克特。 此人和约克特关系不明,自己刚才对约克特出手,也不知道这个人会有什么反应。此时敌友不分,这个地方也情况不明,他尚且自顾不暇,而且还带着一个婴儿,野狼觉得还是应该先摸清楚情况再说。 野狼问:“你是谁?为什么……呃……现在这个样子。发生什么了?” 然而叫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很正常的问题,竟然引得男人放声狂笑起来:“哈哈哈,我的老天哪,你居然问我发生什么了?这种一目了然的情况,难道还要我解释吗?你快别逗了,哈哈,发生什么了,哈哈。” 笑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噢……我明白了。”他恍然大悟地拉长音调,“呵,其实你感兴趣的,是过程的细节。你想听哪一部分?”他怪腔怪调地说,“反正,不管你想听什么都可以。甚至听完以后,想要对我做什么,也无所谓。总之不管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男人深深地凝视着野狼,碧蓝的瞳孔闪烁着诱惑,“而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非常非常小的要求。”喑哑的嗓音带着令人不由沉迷的韵律。 “扶我坐起来,好吗。” 男人还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但骤然间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起来,浑身散发着说不出的魅惑。 但是野狼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仿佛要远离这个妖孽的魔鬼。 男人疑惑地看着他,发现野狼羞得脸部胀血,头顶都要冒烟了。男人脸上的魅惑顿时全垮了下来,他嫌弃地“啧”了一声,“操,居然是个处。” 野狼的脸红得都要爆炸了。 他生气的转身要走,觉得自己刚才居然花时间和这个没节操的男人说话,实在是一件错误的决定。但身后却传来了他的回答。 “尼克,我叫尼克。”男人说,“你刚才问的两个问题,我都已经告诉你了。看在光明之神的份儿上,我能请你停下离开的脚步,靠近一点好吗?” 野狼回头,戒备地看着他。 男人,也就是尼克,笑着说:“你不必担心我会替约克特报仇。反正他只把我当畜生,那我把他当人渣,也没什么不可以。再说了,洞和棍子又能有多深的感情呢。所以你大可以放心,请走过来一点,我现在根本就没办法动弹。” 野狼有些犹豫。 尼克继续说:“又或者,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别的什么方便,作为你帮助我的回报?” 尼克看了眼野狼怀里的婴儿,又从少年染血破烂的衣服上转了一个圈,然后笑着说:“你看,外头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实在不是出行的好时机。正好我家还有一张多余的床,你还可以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然后再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暖汤,怎么样?” 野狼还是没有动,尼克不高兴地说:“嘿,我并没有向你要求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只是扶我坐起来而已。就算我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堪,但是大家都是男人,你又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野狼脸还是很红,但他沉思片刻后,还是走了回来。 他按紧婴儿的脸,确保他还是面朝自己,不会偷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后。然后他上前两步,将右手从男人的左胳膊窝下伸过去。男人的皮肤很滑很细腻,野狼梗着脖子全当自己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然后勾紧他的胳膊,用力往上提。 尼克像是完全没有骨头似得,身体上移的同时,上半身也软软地倒向了野狼,脑袋重重地磕在野狼的肩膀上,一股浓浓麝香味扑鼻而来。 卧槽…… 野狼顿时感觉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瞬间,从脚底麻到头顶,整个人都思考不能了。野狼尴尬地扭开了脸。 尼克微眯着眼睛看他,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瘫软在野狼身侧的两只手,蓦地如闪电般向上箍住野狼的肩膀。 野狼视线骤然上下颠倒,猛的被一股大力撂倒在地,紧接着脖子一紧,被死死掐住脖子,同时四肢也被制住。 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毫无防备的野狼中招。等他反应过来,错愕地发现,刚才还说自己浑身无力的尼克,此时竟然整个人跪坐在他的身上,用力的禁锢住他。 野狼的双腿被尼克的双腿重重压制住,同时,他的脖子也被尼克的双手紧紧箍|住,不停收缩,顿时就有些呼吸困难。 婴儿在地上滚了个圈,茫然地甩了甩脑袋,然后看清眼前的情景后,猛的跳起来,四肢着地,做出猛兽准备攻击的姿势,喉咙发出威胁的嘶吼声。 “妈的,总算是把你骗过来了。”尼克咬牙用力收紧双手,“靠!个死小鬼这么多疑,差一点就让你逃掉了。” 野狼凶狠地瞪着他,尼克冷笑:“你想说什么?你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是吧?” 野狼剧烈反抗挣扎,掰着喉咙上的手想要让他松开。但尼克却死死地掐住他的喉咙,好像顽石一般,坚不可摧。 空气逐渐稀薄,喉咙痛得不得了,视线范围内的事物都变得扭曲起来。野狼反抗的幅度越来越小,渐渐微弱起来。 终于,他的手无力地倒了下去,好像再也无力反抗。 “呼……你的力气还真大。刚才说到哪里了?” 尼克故意停顿了一段时间,然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笑了起来,“其实我之所以装作不能动弹的样子,骗你过来扶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要怪……” 尼克猛地俯下身去,紧紧贴着野狼的眼皮,“就只怪你太强了,而我现在身体太弱,没有制服住你的把握。好了,废话说完,现在请你去死吧!”说完,他用力收紧双手。 野狼眼前逐渐变黑。最后一刻,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了一眼婴儿,然后闭上了眼睛。 ☆、第30章 冲突 此时的婴儿,简直就像准备发动攻击前的狼。他如野兽般四肢着地,上半身压得很低,死死的瞪着尼克,蛇一般的瞳孔已经竖成细缝,同时,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威吓的嘶吼声。 尼克好奇地瞥了他一眼,颇感兴趣的“哟”了一声:“没想到小狼崽身边居然还带了只小奶狗。嘿,小家伙,你龇牙咧嘴的是想做什么,要咬我啊?”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婴儿竟然真的弓身一弹而起,饿狼扑虎般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 尼克大意之下没加防备,居然还真的被他咬中了。小家伙看着人小小个儿,但嘴上的力气还真不小,居然把尼克给咬出血了。 尼克手臂受疼,条件反射地松开手来,猛地一巴掌将婴儿打飞。 就在他松开手的一瞬间,野狼猛地睁开眼睛,狠狠一脚踹在尼克身上,将他踹得横飞出去。 只听几个木头箱子破碎的声音,尼克重重地撞在墙壁上。他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刚才强撑着一口气,只是为了攻击野狼,而失败后,他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顺势倒了下来。 野狼捂着自己的喉咙,跪在地上大口呼吸,不停地咳嗽。 等他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来,赶紧扑过去抱起婴儿,仔细检查。 婴儿惨白着小脸,其他地方看上去都很正常,唯独嘴唇上有艳得刺眼的血。 从尼克身上尝到的血腥味,对婴儿来说就好像一道晴天霹雳,劈得他连灵魂都不见了。婴儿不哭也不笑,甚至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突然成了只剩个空壳子的玩偶。 婴儿看上去,不太对劲。但野狼只将注意力放在他是否有受伤上。 野狼简直心疼死了,生怕他身体被摔出了什么问题,仔仔细细地检查,可是摸着骨头没断,手脚都还完好无损,甚至连皮都没有擦破一点。 野狼对小孩子一无所知,也不是医师,只能根据成年人的那一套来检查,初步没发现什么问题。但婴儿还是纹丝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傻愣愣地只盯着前方的某一点,野狼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 婴儿越是没反应,野狼就越担心,一时心焦如焚,却无从下手。他发现婴儿嘴唇上还沾着刚才咬尼克时留下的血,看着实在是碍眼,于是伸手擦干净。 这个动作终于惊醒了婴儿,他眨了眨眼睛,总算是又活过来了。 野狼如释重负地长长松了口气,一把抱住了婴儿。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婴儿如红晶般的眼睛却空洞得有些诡异,野狼在瞳孔里的倒影显得古怪而又扭曲。 像是为了想要感受婴儿的存在似得,野狼的这个拥抱非常的紧。 婴儿侧着脑袋贴在野狼的左肩膀上,野狼的体味飘入了婴儿的鼻子,婴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婴儿的眼神变了。 眼珠子瞪得更大,但蛇一般的黑色竖瞳却眯成一条细线。 此时的他,眼里只有野兽的本能,饥饿,以及对鲜血的渴望。 婴儿死死的盯着野狼的肩膀,然后长大了嘴巴。 就在他即将咬中野狼之时,野狼突然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笔直盯着尼克。 原来,刚才趁着野狼不注意,尼克摸着墙壁强忍身体的疼痛,一点点的向前挪动,尝试逃跑。 野狼朝他看去时,尼克也猛地后脖子一凉,扭头,发现野狼已经注意到自己的动作了。 此时,大门距离尼克只有五十多米距离,而野狼距离尼克至少有三百米之远。 二人视线相对,然后同时将视线移动到了门上。 说时迟,那时快,三个人竟然在同一时间都加快了动作。 尼克咬牙,不再一点点的扶墙挪动,而是猛地朝门跑去。 而同时,婴儿张大嘴巴,猛地朝着野狼的肩膀咬下去。 尖锐的牙齿用力收拢。 然而,他却咬空了。 因为抱着他的人猛地站起来来,抽出长剑的同时,身体也如闪电般射了出去。 黑暗中闪过一道银色的弧线,野狼后发先至,用剑逼退了试图逃跑的尼克。“没有我的允许,你想去哪!?”此时的他看着光|裸的尼克,眼里却没有一丝羞涩,眼神里满满的淬着寒冰。 婴儿在地上滚了个滚,挠了挠小屁股,爬起来。再一次抬头的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睁着一双天真无暇的大眼睛,好奇地左右四顾。 肚子饥饿地叫了起来。婴儿嘟着嘴巴,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然后抬头四顾,寻找饲主。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野狼站在好远好远的地方。婴儿把小手塞紧嘴巴里,吧唧吧唧地吮吸着。他有点发愁,他觉得好饿,不太想动,所以到底要不要爬过去呢?啊,这可真是个好复杂的问题啊,不过想问题也好饿,好饿好饿。 婴儿挺发愁,尼克更加发愁。他累的满头大汗,瞥了眼近在咫尺的大门,又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己脖子上的剑尖,眼珠子转了一圈,他突然粲然一笑:“打个商量,我尿急,先去茅房再回来行不?” 尼克猛地朝门扑去,结果被野狼一脚踹倒。他刚要爬起来,结果那该死的剑尖又抵在了脖子上,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躺下了。 “嘿,我说……”他眨了眨眼睛,“能不让这个危险品离我远点吗?” “不要耍花招!”野狼将剑向前一递,再一次紧紧地贴着他的脖颈,“刚才你为什么要杀我?” 尼克认真的想了三秒钟,然后笑得一脸天真无邪:“因为我无聊?” 野狼眼神冷厉,猛地把剑往送了三寸。 尼克的喉咙被割破了,殷红的鲜血顺着雪白的脖颈流了下来。约克特的这把佩剑,果然如他刚才所说的是把好剑,极其锋利。 婴儿两眼发亮地盯着尼克的脖子,馋得咽了下口水。 见血之后,尼克果然神色大变,他连声道:“好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他的眼珠转了一圈,“只不过这件事儿说来有点长,我怕你听的太累了,待会儿没力气举着剑怎么办。所以你还是先把剑拿开吧。”说完,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捏剑刃,想把它推远一点。 野狼却把剑往前一挺,尼克吓得赶紧松手,微怒:“把它拿开!你这样子我还怎么专心回答?如果你待会儿听得一激动,手随便一哆嗦,那我还要不要命了。” 野狼冷漠地说:“你不用担心我的手,你只要担心自己说的内容是否真实。” 尼克不由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喉结下方的剑刃也跟着动弹。他拼命地向后躲开长剑,但野狼的手也跟着移动,始终不远不离,刚刚好让剑刃和他的喉咙只差一寸距离。 尼克额头溢出了冷汗,野狼冷冷地睨着他,片刻,还是将剑往外移了一点点。 尼克立刻退开,然后重重喘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野狼低头俯视着他:“不要再说假话了。” “嘿,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了,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我确实是讨厌约克特那个人渣,你杀死他,我心里只会鼓掌称快,绝对不会找你报仇。” “那你为什么……” “要杀你?”尼克说,“在那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野狼看着他:“你说。” 尼克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你是怎么从外面混进来的?” 野狼皱眉:“谁告诉你我是混进来的?” 尼克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拿起旁边的衣服穿上。衣服揉皱成一团,脏兮兮的沾满了灰尘,他却毫无所谓地套头穿上。不过由于身体的疼痛,穿的过程中,他的眉毛始终是拧在一起。 野狼并不阻止他的动作,不过始终警惕地防御着他会做出什么突然的举动。不过尼克老老实实地穿衣,并没有耍别的什么花招。 穿完以后,尼克后背重重靠在墙壁上,长呼一口气,斜睨着野狼说:“得了吧,小家伙,你就没必要再跟我撒谎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野狼隐约记得之前约克特提到过一个名字,不确定地说:“大卫堡?” “既然你知道这里是大卫堡,那为什么还要问我这些蠢问题呢?难道我的身体让你动情到脑子坏掉,只能用下边儿的那活来思考?” 野狼再一次把剑抵上他的脖子。 “说个笑话而已,你的脾气可真不太好。”尼克将身体的重心放在左手上,躲开剑刃,然后解释起来。 “我之所以知道你是偷溜进来的,是因为大卫堡是一个受到高度监控的封闭地区。每一个进城的来访者,除了要支付十个银币的高昂费用之外,还会受到最严格的监控,并且在胸口佩戴特别制作的徽章。这些徽章和访客也是一一对应起来的,并且在都城守备队那里有专门的登记。” “很显然。你没有徽章,所以你不是从正规渠道进入的。同样的,你更加不可能是本地民。因为,每一个城堡内的居民会在这个地方……” 尼克扬起下巴,指着左侧下颌骨边缘的狰狞烙印说,“被烧红的烙铁打上大卫堡的纹章。虽然我们不是奴隶,但领主却要这么屈辱的方式告诉我们,我们生是大卫堡的人,死是大卫堡的鬼。怎么样,那老东西很变态吧。”他收回下巴,嘲讽地笑了起来。 野狼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是一个骑士长矛贯穿太阳的圆形烙印,虽然皮肤已经重新长好,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疼痛。不过,当尼克收回下巴后,就只能看到小半个太阳,不是特别明显,如果再被头发遮挡一下,更是不会被发现。 但这并不是让野狼皱眉的原因。他皱眉,是因为他认识这个族徽,但这并不是大卫堡的族徽——事实上,他从未听说过大卫堡的名字。 长矛射日,那是南方非常有名的摩莱尔家族的家徽。象征着勇敢和大无畏的精神,即使太阳挡在路前面,也要把它射下来继续前进。 而摩莱尔家族,则是一个历史非常悠久的忠诚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尤利西斯地区的领主。他们的祖先曾与英图帝国的国王并肩作战,倾家荡产地支持国王陛下,而且还为他牺牲了无数的后代。所以,国王感谢他们家族的贡献,而特别授予伯爵的贵族爵位,并赏赐南方的尤利西斯地区作为他们的领地,以不倒城作为主城。 英图帝国的地图非常有意思,远远看起来像个朝下张开的巴掌。目前整个欧兰大陆的北方和部分的中部地区都已纳入了它的版图,而五根手指中最长的三根,则笔直插|入南方,将其分割成零散的小国。尤利西斯就是位于中指靠下的指关节处,因为位于南来北往的交通枢纽之上,随着岁月的推移,渐渐变成南方的商贸重地,富可流油。起初一切都很好,但是自从光明之神显灵,打通南北运河后,缓慢昂贵的陆路商线被抛弃,所以曾经煊赫一时的摩莱尔家族也渐渐地颓败,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如果不是因为二十年前的一次轰动全国的事故,野狼也不可能知道不倒城。 当时,由于领主摩莱尔不甘于城堡的衰退,为了赚钱,竟然铤而走险,与法斯特帝国暗中勾结,进行非法的走|私交易。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好好的,直到英图帝国的属国——索特公国的威廉王子横空出世。 年仅十五岁的威廉王子在发现摩莱尔伯爵的罪行后,竟然带兵跨过公海,千里迢迢跑来追杀摩莱尔。而且他不但把著名的不倒战神雕像的手臂和长矛给砍断了,更是切掉了领主的孽根,说是要看不倒城以后还怎么金枪不倒。 虽说奥斯曼国王陛下的最后判决是各打五十大板,谁也不偏袒,但在那之后,变成阉人的摩莱尔伯爵成了全国上下的大笑话,而英俊威武的威廉王子则从此名声大噪,成为无数女郎的梦中情人。不倒城从此一蹶不起,并渐渐从世人的眼前消失了。 究竟是为什么,这个落败家族的徽章竟然再次出现?莫非,这里是不倒城的领地附近?那为什么又要严格控制来访者?为什么要给居民打上奴隶一样的烙印?大卫堡,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 野狼看着尼克脖子上的烙印,心中疑虑重重,但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而大卫堡里,除了我刚才说的这两类人之外,就只剩最后一种了。不过很明显,你既不是光头,脖子上也没有套奴隶项圈,也没有穿裂纹灰甲灰盔,所以你肯定不是石奴兵。”尼克似笑非笑得睨着野狼,“你看,要推测出你的身份其实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更何况你穿得一点也不像这里的人。不过,我对你来这里目的没有兴趣,只是好奇你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溜进来的。” 野狼并不想告诉他实情,于是随口敷衍:“大卫堡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密不透风,难道我就不能是偶然路过吗。” 尼克竟然哈哈大笑起来,野狼冷着脸问他笑什么,尼克摇头直笑:“你就不能编一个稍微像样点的借口吗。没有人会路过大卫堡。至于原因,等你待会儿出去,自己亲眼看到这里的地形以后,就会知道了。” “至于我为什么要杀你,那就更加简单了。”尼克说,“因为从你对约克特下手的那一刻开始,你我之间,就注定只能活一个人。” 野狼沉思片刻,视线在他身上的暧昧痕迹转了一圈,恍然大悟:“我懂了,你爱他?所以要给他报仇。” 尼克“噗”地喷了一口水,目瞪口呆地瞪着野狼。“爱?”他在嘴里嚼着这个字,一副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最后拉长音调说了俩字:“卧槽……” 野狼被他的反应而搅得一头雾水:“难道不是吗?你如果对他没有感情,那为什么还允许他对你做这种……”野狼看着他腿上的白浊,忍不住脸上一红,移开视线。 尼克死死瞪着面红耳赤的野狼,想要发现什么破绽。结果发现他的脸红竟然还真他妈的不是在假装,顿时一脸哭笑不得:“你真是……简直就是……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小天真呐。”他快崩溃的样子,“诸神慈悲,快点赐个人来替我解释一下吧。” 他瞪着野狼悲愤地说:“你见过有谁会仅仅因为爱,而让别人对他各种□□折磨吗。我每和他做一次都要去掉大半条命的好吧!虽然我确实爱钱,但他是个讨厌的吝啬鬼,居然说我爱他……恶……呸呸呸,你饶了我吧。” 野狼困惑了:“既然没有感情,那你为什么还要对我下手?如果刚才你不叫住我的话,我已经离开,我们之间根本就不会发生任何事情。” “喂,拜托,你是杀完拍拍屁股走人了,可到时候被城防守备军找麻烦的人可是我。咱俩之间,总有一个人要为约克特的死负责。”尼克翻了个白眼,“好歹,为了我自己,我也应该尝试一下吧。”说完,他忍不住耸了耸肩膀,补充一句,“虽然最后果然失败了。”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10节 “可是,我想有件事情你一直都搞错了。”野狼发现了整件事情的关键之所在,“我没有杀他。” 尼克吊儿郎当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他的眼睛也慢慢地瞪大了。他一幅做梦的表情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野狼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杀他。” 尼克虽然听到了,但拒绝相信这个糟糕的事实,凶狠地瞪着他说:“你说什么!?”那眼神里,充满了威胁之势,像是想要逼迫野狼说出相反的话。 但野狼还是非常诚实地实话实说:“我没有杀他。”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重复同样的内容了。 “你没有杀他……”尼克喃喃地自言自语,“诸神在上,约克特那个人渣还活着?”他看上去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虽然知道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沮丧颓废的垂着头,但他确实是明白了。 野狼点头,收剑。 他以为事情到此应该算是初步解决。本来他就只是无意之间误闯此地,不管是约克特,还是尼克,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别人主动挑起攻击,他一直是在被动防御。 野狼并非没有杀人的能力,但绝对不是随便滥杀无辜的人。他多疑,那是生活所迫,但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其实一直还留着天真善良小西蒙的影子虽然他嘴上不肯承认这一点,但见血之前,大多还有会犹豫。如果有可能,他并不想与尼克过多纠缠,只想速速离去。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尼克回过神后的第一句竟然是愤怒的质问: “你为什么没有杀他!?” 野狼怔愣,不明白尼克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蠢货!你是傻|子吗!?为什么不杀他!妈的,你会害死我的。”尼克竟然气急败坏地骂个不停。 喃喃咒骂了一会儿后,他又突然猛地抬头,惊恐地问:“他人呢!?快去看看,他还在不在,千万不要让他跑了。” ☆、第31章 地窖 野狼蹙眉,尼克居然急得用力推了他一把:“操!别站着不动啊!快去!如果让他跑掉了,别说我,就连你也得一块儿死!” 尼克脸上的焦急不似作伪,野狼心中困惑,但还是重新走回去检查。约克特还是之前那个姿势,依旧昏迷未醒。 “他还在吗?”尼克远远的问他,野狼扭头,发现他背对着自己,在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 “在。”野狼简短的回答。 “在就好。你等会儿,我找找,不是这里,嗯,也不是这个……太好了!总算是找到了!”尼克喜悦的欢呼起来,“哈哈,我果然没记错,上次用完后没有丢掉,随手塞到这里了。”他从箱子里拿出了什么东西,转身一扬手,远远地甩给了野狼,“嘿!接着。” 野狼并不去接,而是握紧长剑,警惕地看着那一团亚麻色的物体飞过来,然后软软地坠落,掉在脚前十米之外。并没有发生任何攻击。 野狼定睛一看,发现那居然是一捆麻绳。 野狼松开剑,心里不由困惑,不知道尼克把麻绳丢给他作什么。 尼克觉得野狼简直就是榆木脑袋,不由生气地说:“你还傻愣着作什么?快点把他绑起来啊!不然一会儿他醒了跑掉,通知外头的人来抓咱们,那就完蛋了。快啊,待会儿他该醒来了。” 野狼沉默。他一心想要尽快离开,但越拖越久,整件事情开始逐渐变得麻烦起来,像个泥潭,让人越陷越深最后无法逃脱。 他已心生退意,不过还是用绳子将约克特绑了起来。虽然尼克让人无法相信,但最后他的神情不似作假。他不想节外生枝,只希望这样能够拖延一些时间,以便在惊动城防军之前离开。 而在他绑约克特的同时,尼克则推开堆砌得有半米高的杂物,露出一块明显比旁边地板颜色浅很多的木板,三米宽,上面堆满了灰尘。他趴在上面用力吹了一口,呛了满脸灰尘,咳嗽起来。 他用手擦去灰尘,最后找到一个隐蔽的圆形小铁环,顿时面上一喜。尼克双手扣住铁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用力向上提起。 他的脸因过度用力而涨得通红,但门板一点点,一点点地被他拉了起来,露出下面黑洞|洞的入口。 那居然是一个地窖。 由于年代已久,地窖门的关节连接处已经生锈。但尼克最后总算还是打开了这该死的窖门,虽然累得他气喘吁吁,不得不双手撑着脚,大口呼吸。 但这根本就不管用,他还是肌肉酸胀浑身无力。最后他不得不坐在地上,靠着墙歇息。 一切简直都糟糕透顶了。尼克用力揉了一把脸,烦躁得不行。他的身体里还残留着约克特那个家伙的恶心东西,刚才他动作的时候,时不时还会溢出来。草他娘的要不是发生这事儿,他现在肯定已经回家清理身体,然后睡觉了。 约克特表面的身份是骑士,他也特别喜欢把自己以前的比武经历挂在嘴边儿。但那些光辉往事至少都是十年前的老事了,他的过度炫耀不过是因为心虚,他早已没了当年的勇猛。 现在的约克特,早已抛弃了骑士的荣誉,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自由佣兵,在各个领主旗下换来换去。忠诚对他来说就是狗屁,谁给的钱多他就替谁卖命。 所以他其实并不经常来大卫堡,偶尔来一次,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情,咬咬牙挺过去就好了。可是那个贱男人今晚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好像是做了笔什么大买卖,居然激动得不行,射了还能再硬,搞了三个多小时都不肯停,痛得他中途差点没晕过去了。 尼克的脸因疼痛而抽|搐了一下,他看着野狼心里来气,真是到了八辈子的血霉,不由没好气地说:“喂!小鬼,你要么不绑,要绑就绑紧一点,动作那么秀气是没吃饭吗?” 野狼猛地用力一个拉绳,绳子之间发出紧绷的嘎吱声,约克特的肉都被绳子箍得凸出来。 野狼系好绳结,站起来。 尼克毫不客气地对他下达命令:“把他拖过来!” 野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尼克翻了个白眼:“看在光明之神的份儿上,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拜托你行行好,请你把他带过来,丢进地窖里,好吗。我现在可是在帮你啊。相信你也不希望他到处乱跑,通知城防军来抓你吧。” 但野狼还是没有动弹。 他在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这个人,简直就是条变色龙,前后态度态度变化得如此迅速,并不值得信任。而且,他为什么要帮我?上一秒,他还视自己为仇人想要掐死自己,可得知约克特没死以后,他的态度却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居然不但不仇视野狼,反而还帮助他对付约克特。为什么? 现在野狼有两个选择,一是杀光这两个人然后离开,二是问清楚情况,然后再做决定。野狼沉吟片刻,决定根据尼克的回答再做决定。 野狼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他决定单刀直入。“你为什么帮我?”他问得很直接。 尼克回答得也很直接:“操,谁帮你了,从头到尾我都是在自救好吧。”他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你脚底的那位骑士大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 “那就是特别特别的在乎他那所谓的骑士荣耀。再具体点讲,就是绝对不允许他的‘光辉伟大’的比武记录上,出现任何一笔失败记录。”尼克的声音里满是冷嘲热讽。 野狼低头瞥了一眼约克特。 白发已经爬上了这个四十多岁男人的头顶,他已经不年轻了,但却非常仔细地打理着自己的脸,胡须剃得干干净净,鬓角额发梳得一丝不苟,蕾丝金边镶宝石的服饰有着不合时宜的过度华丽,依稀能看得出年轻时的风流样子。再联系他说的话,估摸着这人平时没少拿骑士的身份说事儿,把自己端得高高在上,一副什么都看不起的傲慢贵族脸。 “你知道上一个打败他的人是什么下场吗?”尼克这么问,然后不等野狼回答,他就主动说出了答案:“也就是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所以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可怜的笨蛋被骗着吃下了麻药,然后在没有任何武器的情况下,丢到斗兽场里和熊打。” “那可真是一顿丰富的盛宴啊……”尼克忍不住地感慨,须臾,他又嘲讽地呵呵起来:“不过不是人类的盛宴,而是熊的盛宴。熊把他吃的连渣儿都不剩,最后他家人想要捡两块完整的骨头去下葬,结果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可是这并不是他做过最残忍的事情,你知道有什么更残忍的吗,那就是目睹了他比武失败的倒霉蛋。那些人不过是看到街上有比武,所以凑个热闹嘘了两声罢了。结果他们第二天早上全都死在了自己的床上,眼珠子还被挖出来,丢到火里头烧掉。约克特认为这样就能掩盖自己失败的事实,然后继续假装自己无敌不败。” “你倒好,拍拍屁股滚蛋了,可是我就惨了。上一次好歹还是堂堂正正的比武挑战,约克特也不过是稍微输了一点点而已。而今天,约克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你说说看,等那个人渣醒来后他会干什么?” “反正我对自己的眼睛喜欢得很,一点也没有想要失去他们的意思。”尼克说,“所以,我这么解释,你明白了吗?理解了吗?你这个讨厌的啰啰嗦嗦还觉得所有人都是坏人的小鬼,快点在你脚边那个恶毒的麻烦醒过来之前,把他拖过来。” 这些都是尼克的一面之词,野狼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尼克。但至少尼克脸上,那憎恨,那嫌恶,至少看上去是十分真实的。野狼想了想,然后单手抓着约克特的脚把他拖过来。 期间约克特的脑袋被经过的东西磕磕碰碰,尼克生怕野狼把他给弄醒了。但野狼冷着一张脸,于是他埋怨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嘿,没想到你个子不高,力气居然还挺大的。” 他本意是想称赞一下野狼,结果马屁拍到马蹄子上,气得野狼狠狠瞪他一眼,心里暗自嘀咕:你才个子不高!你全家都个子不高!我才十八岁还可以再长高的好吧! 尼克被他的眼神唬住,怔愣片刻后,夸张的打了个哆嗦。野狼无语,垂下眼帘,沉默地拖着约克特走到他身边。 尼克检查了一下绳子是否已经绑妥当了,恶意十足的脱下臭袜子,把他嘴巴塞得满满的叫他无法出声,一把扯下他别在胸前的徽章,然后满意地往旁边挪了一点,指着地窖入口说:“把他丢进去。” 这是一个废弃的酒窖,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各种蜜酒葡萄酒麦酒混杂在一起的熏人气味,不过已经很淡了。下边儿没有任何光线,黑洞洞的看不清内里的情况,只感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野狼往里面瞅了一眼,目测至少有七米深。正常情况应该是有梯子的,不过他却没有找到。 野狼还没想好要怎样该怎样将被捆成沙包的约克特放下去,不耐烦的尼克就已经自己动脚,猛地一下把人肉沙包给踹了下去。 整个地板都跟着震动了一下,约克特就算本来没伤,现在也被砸了个重级残废。野狼听到了人从喉咙里发出的哼哼声,估计是约克特被弄醒了,但尼克立刻就把地窖的阀门重新关上,厚厚的木头隔绝了下边儿的动静。 尼克把地窖的阀门锁上,认为事情至此算是解决的很圆满,不由得意的拍了拍手,然后抬头看到野狼。 上一刻,他们有约克特这个共同的敌人,临时站在了同一阵线成了同谋者。可是麻烦解决了以后,对方的身份立刻又发生了改变,他们没有可能互相握手哥俩好地拍肩做朋友。 一时间,二人面面相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尼克的眼神迅速变化,一时间眼中闪过各种情绪,野狼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按在剑柄上。 直到婴儿的肚子骤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他们这才惊醒。 婴儿饿了。 两个人同时都将目光转向婴儿,婴儿则看着野狼,朝他拼命晃动手臂,委委屈屈地“啊啊啊”。 野狼侧着身走过去,没有把自己的后背露给尼克,然后弯腰将婴儿抱了起来。 入手冰凉,野狼紧了紧婴儿的衣服。 婴儿的肚子开始连声打鼓,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难受地拽了拽野狼的头发。 野狼头皮一痛,被他扯得低下头来。本来应该生气,但他对上婴儿的眼睛后,忍不住有些心疼,也焦虑起来。 “你得给他弄点东西吃,这小东西看上去饿坏了。”尼克这么说。 野狼回头看了一眼尼克,尼克生气地说:“看我干嘛!?你觉得我像是藏了食物的样子吗。” 野狼收回目光,懒得搭理这混账玩意儿。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屋外的雨果然已经停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婴儿脑袋枕着野狼的右肩,一把抓住他的的头发,连带自己的小拳头一起往嘴里送,喉咙里嘟哝哝地呢喃着听不懂的话。 野狼摸了摸婴儿的脑袋,然后朝门外走去。 “小鬼!接着!”尼克突然丢了个什么东西给他。 野狼敏捷旋身,举起右手抓住了它。打开,发现是个长矛射日的圆形胸针,半个巴掌大小,整个儿居然是纯黄金做的。他不由困惑地举着胸针,问:“什么意思?” “叫你把它别在胸口的意思。”尼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是约克特的徽章,金色的等级可并不常见,级别不低。你戴上后,至少别人不容易猜出你的身份。不过,你可千万记得要弄件看上去高档一点的披风,不然你会被那群贪婪的鬣狗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鬣狗?”野狼困惑地问。 尼克无意过多解释,只是给了他一个很古怪的笑容,然后接着说:“顺便给你弟弟也弄身华丽点的暖和衣服。他是你弟弟对吧?嗳,无所谓了,总之你装得像一点,最好是装得像个高傲冷漠的贵族,那么只要不碰上城防军,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 野狼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好心。 尼克瞪着他说:“看我干嘛!?别以为把约克特的徽章给你,就代表些什么。我告诉你,如果你被抓|住了,城防军找上门来的话,我绝对会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他们,而且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你的身上。我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实人,怎么可能干得出把人打晕捆起来然后藏在地窖的行为呢。这一切都是你干的!都是你的错!你求我也没用。” 这人真是……野狼无语,莫名其妙地又觉得有些好笑。 “好了你怎么这么多事儿,罗里吧嗦全是废话。快点滚吧。”尼克把手插|进自己的头发,烦躁地按揉头皮,“妈的,尽是些乱七八糟的倒霉事,我的小缇娜该在家里等得着急了。” 小缇娜?女孩子?是他的家人吗? 野狼戴好黄金别针,然后推门离开了。 一推门,潮湿阴冷的寒气就扑面而来,婴儿打了个哆嗦,野狼让他换了个姿势,试图用胸口的热量来温暖他,抱紧他,走了出去。 此时雨果然已经停了,夜色已深,四周漆黑一片。离开几步,野狼回头发现刚才所在的,似乎是个废弃的客栈,两层楼高,旁边还有马厩和小片果园,依稀可看得出当年旺盛的情形。不过现在已经多处破损,长满了青苔和杂草。而他刚才则是从客栈最后面的仓库走出来的。 野狼静静地看了一眼,然后裹紧婴儿,低头离开了。 外面只有唯一的一条路,倒是省去了辨别方向的麻烦。他们此时在这条路的最尽头,狭窄而又漆黑。而越往外走,路况越好,路也越来越宽阔,同时,周围也渐渐热闹起来。 约莫二十来分钟后,一个热闹的小型城镇出现在了眼前。 眼前还是只有一条直路,但街道却修得非常平整,而且宽阔得可供三辆马车并排而过。房子后面的树全都被剪成五米高,高空悬挂着彩色缎带,垂坠着灯笼椒形状的小灯,像是在无声的说着欢迎欢迎。 道路两旁全都是酒肆、客栈和妓院,一排排房子看过去,款式竟然都挺统一,是十年前流行的尖顶红木白墙两层建筑。 现在时间已是深夜十点,但街上竟然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生意好得简直叫人意外,甚至不少的店铺挂出了满客的招牌。 周围什么声音都有,男人粗犷的唱歌声,醉酒的划拳声,卖|身女的揽客声,多人跳舞的踢踏地板声,上菜声,碎盘子声……总之综合起来就两个字,热闹。不是一般的热闹。 野狼惊讶地站在街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山沟里,居然会突然冒出来一个神秘的热闹集市。他觉得自己上一秒还呆在冰冷阴森的黑白世界,霍地下一秒整个世界就变得五彩斑斓充满了欢声笑语。 究竟,他是误入了天堂,还是闯进了地狱。 大卫堡,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 ☆、第32章 碰瓷 不管大卫堡是什么地方,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里绝对不缺衣服和食物。 野狼低着头走进热闹的长街,小小的身影很快就被人海淹没。 野狼想要找一间低调不容易引起人注意的店铺,但是路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同时他还要护着孩子的脑袋怕他被挤伤,结果一时不察,被路过的大胖子给撞得扑向了一间妓院。 守在门口的丰腴女子眼前一亮,不由惊呼:“哎哟,这么年轻居然就已经是有钱的金矛了”,然后猛地一把拽住还在晕头转向的野狼,狠狠地将他的脑袋摁进自己的波涛汹涌里。 野狼还没来得及站定脚跟,就突然被扯得向前倒去,脑袋蓦地埋进了两大坨肥肉里。 视线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廉价香水味。野狼震惊之中猛地吸了一口气……没吸到空气,倒是鼻孔被肉给堵住了。那女人居然还故意晃了晃水桶腰,胸口的肉跟着也晃动起来。 然后过了几秒钟,迟钝的野狼忽然意识到堵住自己鼻孔,不是普通的肥肉,而是女人胸前的…… 他猛地拔起脑袋,苍白的脸颊迅速飞起两抹红晕,整个人羞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胖妓|女毫不客气地掐了一把他的腰,野狼腰部敏感,触电般几乎整个人都一弹而起,两个眼珠子瞪得圆鼓鼓。胖妓|女觉得他的反应有趣,笑着抛给他一个媚眼,野狼惊慌失措地连连后退,差点没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你你你……”他支支吾吾着脑子混乱得不行,左右张顾想要搞清楚到底刚才发生了什么。 穿着暴露的胖女人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头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英俊的小少年表现脸为何那样的红,心里好笑现今的大卫堡里居然还有这么纯情的小雏儿存在。 胖女郎伸出右手,笑盈盈地对他说: “谢谢惠顾,一共30个铜币。” “……啊?”野狼此时的表情几乎蠢透顶了。 而他怀里的小婴儿则眼巴巴地瞅着胖女人身上的肥肉。尤其当她把手伸出来时,手臂上的层层肥肉也跟着诱人地抖动,婴儿忍不住使劲儿噎了下口水。 “她说,‘一共30个铜板’,谢谢惠顾。”一个两米五高的壮男从她身后的黑暗中站出来。 他的头发很短,左下巴的圆形狰狞烙印十分明显。这么说来,胖女人的下巴也有这个烙印。按照尼克的说法,他们应该都是城里的本地居民。这真是奇怪的习俗,明明不是奴隶,却要像奴隶一样被打上烙印。 野狼思考的同时,壮男冷冰冰地俯视着他,片刻,他将双手交叉胸前,猛的一声怒喝:“臭小子!你是耳朵聋了还是想打架!?30个铜板都没有吗!?” 野狼:“……” 小婴儿张着嘴巴仰头看壮汉,顿时眼睛都绿了,馋的直流口水。 只可惜他的饲主并不知道这小脑瓜子里想的是啥,野狼正忙着头疼另一件事。犹豫了很久,他最后叹了口气,无耐地想着:好吧,低调,低调。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食物和衣服,然后离开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鬼地方。就当是借钱消灾吧。 野狼默默地仰头看看一拳捏碎墙壁的壮汉,低头看看笑得不怀好意的胖妇人,默默地掏出刀疤脸的钱包,把钱递过去。跟着一起伸过去的,还有婴儿张开的大嘴。 只见饥饿的婴儿嗷呜一声,大口咬住了胖女人伸过来拿钱的手。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这一变故的发生,三人的视线同时移动到婴儿身上,然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片刻,胖女人扬起自己的右手,像钓鱼一样钓上来一只婴儿。然后她用力甩了甩,婴儿跟着上下晃了晃。 野狼狂汗,赶紧一把抢过婴儿,逼他张嘴,这才抽|出胖女人的手。 婴儿委屈得不行,赖在野狼的怀里饿得直叫唤,野狼铁青着脸心里十分想去撞墙。胖女人倒是当过妈妈有经验,居然没生气,还掏出一粒玫瑰糖来递给婴儿:“小东西这是饿了吧?来,婶婶请你吃糖。” 不等野狼拒绝,婴儿就已经将嘴巴长到最大,露出上下两排整齐的牙齿,然后嗷呜一声闭上嘴巴,被糖甜得顿时满脸开心,咯咯直笑。 他的笑声也感染了野狼,野狼神色也跟着稍微缓和了下来。他看着胖女人,有些感激,然后在他的谢谢说出口之前,胖女人笑眯眯地对他伸出右手: “50个铜币,谢谢惠顾~” 野狼:…… 尼玛!50个铜币!你不如去偷去抢好了!野狼心中异常悲愤。 壮男见野狼一副打算赖账的样子,顿时脸色一沉,“哈”地低喝一声,猛地用力,胳膊肌肉上暴起条条狰狞青筋。 然后整个人看上去大了一圈的壮男冷冷地瞪着他:“‘50个铜板!谢谢惠顾!’,不!还!价。”最后一句咬得铿锵有力,每个字落地就是一个深坑。 野狼:…… 好吧,低调,低调。野狼心疼地又递过去五十个铜币。 他的大方吸引两只黑暗中的老鼠,那二人相互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默默的靠近他。 婴儿趴在他怀里,心满意足地将糖果咬得咔嚓直响。 野狼不由悲愤地瞪着他,这小家伙果然就是个麻烦!总共就四颗门牙,吃粒糖还不乖乖含着,居然还要咬…… 等等! 刚才的画面从野狼的眼前闪过,他似乎看到婴儿的嘴里长了两排整齐的牙齿。 野狼惊讶之下,将手放在婴儿的下嘴唇上,用力向下一按,结果真的露出了一排整齐的乳牙。 不是四颗,而是一整排! 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野狼再没有常识,也知道婴儿绝对不会一夜之间就长出满嘴牙齿来。野狼记得非常清楚,在山洞的时候,婴儿还只有上下四颗门牙。 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儿事? 胖女人看他傻站着不走,眼珠子转了一圈,摸摸自己的双下巴,然后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啊,我明白了。你站这儿不走,是想要和我过夜吗?呵呵,看来你很懂嘛,我虽然不算大卫堡里最漂亮的,但要是论经验丰富,这里可没有人比得上我。”她自以为诱惑地从自己的大腿摸到胸口,然后晃了晃满身的肥肉,抛了个媚眼给野狼,“看在你有眼光的份儿上,算你便宜点哟~” 野狼落荒而逃。 仓皇之中,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从右边朝他撞过来。野狼侧身让过,结果左肩又被人突然拍了一下。野狼出手如电,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扭,那人顿时狼哭鬼嚎地叫了起来。 “啊啊啊,我的手!你把它掰断了!你赔我医药费。” 野狼一愣,松手,那人就跳着脚嚷嚷起来: “大家快来看呐,贵族老爷要赖账了!身为金矛居然打算不给钱呐,都来看看喏。” 金矛?野狼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徽章。巴掌大小,纯金打造,长矛射日。也有不少路人在胸口别着徽章,不过大多是铜质,偶尔也有银色的,但是没有金色的。他不由猜测:莫非,大卫堡是按照徽章的材质,来区分人的等级?比如分为金矛、银矛、铜矛之类的? 不过,周围的喧嚣不允许他继续思考下去。 撞到他的应该是个装伤讹人钱财的惯犯,装的那叫一个凄惨,还不要脸地往地上一躺,居然打起滚来,顿时就吸引了一大圈的人注意。 “嗳,这个伤者好像是纳特莱的流浪歌手吧,我昨天还听他唱歌来着,有把好嗓音,就是倒霉了一点。” “就是就是。真可怜,这些贵族太没人性了。” “不行,得赔钱。小鬼你别走,别以为你是金矛就可以走掉。” “对,赔钱。” 野狼:…… 两件事前后相差不到一分钟,野狼十分想要捂着自己的钱袋呐喊:大卫堡到底是个什么狗屎地方啊!? 就在此时,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偷偷靠近了他,把手伸向了他的钱袋。 ☆、第33章 羊腿 野狼就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得,居然于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抓住那个小偷:“你想做什么!?”,他用力把小偷扯到身前。 这个小偷年纪不大,下手也没几次,被他拉得一个趔趄,抬起头,一双绯红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他。光明之神在上,那婴儿的眼睛居然跟蛇一样! 小偷不由打了个哆嗦,扭开头来,结果笔直对上了野狼的眼睛。 野狼连番两遭受骗,心里已是怒火中天。看到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干起了诈骗这种勾当,紫晶般的眸子更是升腾起阵阵杀意,那是较之寒冬腊月的冰窟更为慑人的煞气,居然吓得小男孩儿哭了起来。 “大人您行行好,饶了我吧,我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脏兮兮的小男孩顿时就脚软了,指着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流浪歌手大声说: “是他!都是他的错!你刚才掏出钱袋的时候,被他看见了。他觉得你钱多人傻,所以就拉我合伙,想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走。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您要怪就怪他吧,求求大人您就放过我吧。” 上一秒还躺在地上的赖子一弹而起,指着小偷叫骂:“靠你个小混账,我要打断你的腿!居然随意污蔑我!我什么时候和你合伙了,你自己想要偷贵族老爷的钱,有种你就自己担着,我可不认识你,你别想把罪名往我都上扣!” 小偷也火了。这两个人居然当街对骂起来,似乎声音越大,就越显得自己理直气壮,身上的罪责就越小。 眼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落在野狼身上的眼光也越来越多,如寒芒在身刺得他很不舒服。 野狼不习惯置身于众人视线的焦点之处,这让他感觉自己曝光于危险之中。和光明相比,他更加习惯在黑暗中游走。夜色才是他的世界。 野狼在喧嚣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悄悄地穿过人群,快速离开现场。 他决定换一种方式,不再光明正大地走在街道上,而是想办法先暗中潜入其中的一家。 这种时候,他的运气一贯都不错。野狼很快就摸进了一间客栈的储藏室,锁头被他轻易撬开,里面寄放着客人的贵重物品,比如说,黑貂皮披风。 野狼打开门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被妥善挂在墙上的披风。这东西绝对是高档货色,没有一丝杂色的,摸上去手感简直棒极了,光滑的皮毛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线油量光芒。厚重而又暖和,低调而又奢华,正是野狼现在所需要的。 由于之前被铁钉穿胸而过,所以野狼的衣服也撕坏了。衣裤上更有多处破损,那是滚落山坡时的结果。所以,野狼拿到最重要的披风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将婴儿放在货物里,然后开始翻找起合适的衣服来。 储藏室里什么东西都有,衣服食物武器……品种繁多,但摆放凌乱,野狼甚至还发现了不少的画像和碗碟。但这些对他都没有什么用处,现在他需要的是暖和的衣服。这地方的气温古怪得很,明明是初秋天气,却冷得像是随时都能下雪。 小婴儿坐在地上左右看了看,揪了揪自己头顶的小卷发,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咯咯咯地咧嘴笑了起来。 野狼困惑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为啥莫名其妙地发笑。 片刻之后,他明白了婴儿笑得这么开心的原因。小婴儿似乎以为这是个游戏,环顾一周选了个方向,然后很开心地钻进了衣服堆里。 起先野狼还能看到胖墩儿蠕动着的小屁股,心里没多在乎,可等他脱下破衣之后,就只能看到那些布料如浪花般拱起,向右方移动。 这样居然也能玩起来,婴儿这种生物真的是……野狼不由摇头失笑,但没多久,他的眼神却又凝重起来。 移动方向的尽头是一堵墙,但埋在衣堆里的小婴儿估计并不知道,还在高速前进。 眼看婴儿就要撞墙,野狼赶紧把手伸进衣服海里,左右迅速捞了一圈,抓住婴儿的软绵绵的胖胳膊,然后像拔萝卜一样地把他拉出来。 无数件衣服从身上掉下去,婴儿傻乎乎地看着野狼,四肢还在习惯性地做着往前爬行的姿势,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差一点就要撞墙了。那样子,简直要多蠢就有多蠢。 野狼狠狠地瞪着他,婴儿四肢这才老实地垂下来。但小家伙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半张着嘴茫然地看着野狼。片刻,他居然笑了起来,朝野狼挥舞着手臂“啊啊啊”地要抱抱。 抱你个鬼啊抱!野狼头疼,心里对这孩子的智商充满了担忧。他把孩子放在地上,不去搭理他,开始找婴儿服。小家伙摸起来冰冷冰冷的,这里天气这么冷,他可千万别生病了。 婴儿落地后有点晕,不知道为什么野狼不肯抱他。他把手伸进自己的嘴巴,吧唧吧唧吮吸着,小脑袋不安分地到处乱看。 片刻,小家伙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居然又爬了起来。野狼回头瞥了他一眼,觉得没有危险,就不去管他了。 不知是否该赞美诸神的保佑,总之野狼竟然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并获得了超乎预料的结果。至少从行装派头上来说,现在的他,看上去十足十是个贵族小少爷。且不论爵位高低,但至少属于家里绝不缺钱的那一类。 不过野狼并不在乎这些,他关心的是衣服是否足够抗寒,以及……他竟然真的找到了适合婴儿穿的衣服!赞美诸神,感谢他们的赐福。 野狼是在一个藏在角落的摇篮里发现小孩子的衣服的。野狼一脸喜色的把它拿起来。 虽然大了一点……好吧,是大了很多,这是五六岁孩子的衣服,但至少够厚够暖和。白羊毛衫密不透风,再加上鞋帽衣裤,光拎在手里都很有分量感,而且居然有一件白熊毛披风。 成功找到目标的野狼,其实心里是很开心的。但等他回头后,眼中的愉悦迅速又垮了下来。 那小屁孩居然又不见了! 天哪,这到底得从何找起?野狼看着到处都堆满了货物,杂乱无章几乎难以行动的房间,额头青筋乱跳。 野狼就没见过这么烦人的东西,难道婴儿是小狗吗?不不不,小狗都比他乖。至少小狗知道在没有主人同意的情况下,是不能到处乱爬的,它们会乖乖地呆在原地等待。 野狼一边找,一边在心里愤愤想着,待会儿找到人后,他非得像遛狗一样往婴儿的脖子弄个链条之类的,省得他到处乱爬还找不着人。同时,他心里充满了担忧,害怕婴儿不小心磕碰到危险的东西,伤了他自己。当然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野狼找得汗都快流出来了,可就是找不到那小家伙的身影。 最后还是婴儿自己主动爬出来,野狼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当他看清了婴儿嘴里叼着的东西后,野狼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 诸神在上,他嘴里咬得是什么鬼东西!? 野狼死死地瞪着婴儿,甚至为了确认这不是错觉,而用力揉了一下眼睛。可惜他眼前的画面却还是没有消失。 是的,野狼没有看错,婴儿嘴里叼着的不是布娃娃,也不是别的什么玩具,而是一整条腌羊腿!天知道他究竟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到羊腿的。 而婴儿浑然不觉自己干了件什么叫人跌破眼球的事情,他像是爬累了,靠着木头箱子坐下,然后取下了嘴里叼着的腌羊腿。 由于羊腿比他还要高两个脑袋,婴儿不得不将它放在自己的怀里,然后费力的用两个小手抱着后腿,牙齿用力撕下一长条肉,美滋滋地啃了起来。 腌羊腿!光明之神在上,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居然在吃腌羊腿!硬邦邦的,没有烤熟的,生羊腿! 野狼瞪着婴儿简直就是言语不能了。 肉条将婴儿的两腮鼓得圆鼓鼓,他居然不觉得血腥,也不腻味,反而很满意那味道,津津有味地嚼得满嘴都是油。就算成年人恐怕也干不出这种事情来,但婴儿吃得那叫一个开心,甚至用眉开眼笑都不足以形容他脸上的喜悦。 如果野狼没记错的话,不,他绝对没有记错,这小家伙在几个小时前,还只有四颗米粒大小的门牙,张嘴发音的时候还会漏风。可他现在却有足够锋利的牙齿,能够撕碎嚼烂硬邦邦的肉。 野狼脑海里两个声音在天人交战。 一个发飙怒吼着:这个婴儿绝对不正常,哪里有突然长出满嘴牙齿,还会吃肉的孩子!? 另一个则淡定平静地说:安啦,安啦,你又没有养过孩子,你怎么知道正常的婴儿是什么样子的。说不定有的种族就是生长的很快,天生就是喜欢吃肉呢。淡定,淡定啦。 野狼忍不住掰开他的嘴巴仔细检查,婴儿居然也乖乖地停下进食的动作,还非常配合地张大嘴巴。 但不管野狼怎么检查,都没有看出任何异常的地方,顶多是虎牙长得比较尖锐。可是,即使尖锐,那也是属于正常人类范围内的尖锐。 野狼表情复杂地看着婴儿,但孩子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居然还仰头朝他咧嘴大笑。 请原谅野狼实在是笑不出来,只能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小不点困惑地看了看他,低头看了看羊腿,小眉头皱在一起思考了一会儿后,蓦地小手一拍,明白过来。 他颤颤巍巍地用双手举高羊腿。但由于羊腿太长了他拿不稳,羊腿还屡次往下坠落在地上。不过婴儿十分倔强地要把它举起来,不管再艰难,也要屡败屡战,一张小脸绷得十分严肃。 野狼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暂时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抛之脑后,蹲下,替他捏住羊腿的另一头。 婴儿在他的帮助下,总算是把羊腿举高起来,他开心地笑了。 野狼困惑地看着他。 婴儿用力把羊腿往野狼的方向递送,嘴里不停地说着“啊,啊啊”。 婴儿说得很认真,可惜他的语言词库里只有一个啊字,不管再怎么改变音调,也难以准确传递信息。 婴儿说了好久,见野狼却还是愣愣的捏着羊腿没有动静,他不由有些着急。 过了一会儿,婴儿用力一口咬在羊腿上,然后吐出来,把那块肉递给野狼,焦急地“啊啊啊”了起来。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野狼的脑海,野狼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你该不会是叫我跟你一起吃吧?”野狼觉得自己一定是在胡思乱想。 但婴儿居然点头了。 野狼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好。 这份小小的善意,简直就是叫人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自己该表扬婴儿的大方,还是嫌弃他的口水,或是感慨他对自己的善意,又说不定该害怕这个古怪的小家伙。 而婴儿根本就不知道野狼的烦恼,困惑地把小脑袋歪向一边,满脸的天真无邪。 而他笔直伸出的小手心里,放着沾满口水的肉。 肉块的边缘是参差不齐的牙齿印,甚至还连带着暗红的血丝。从卖相上来说,实在是倒人胃口。但婴儿始终都伸着小手。即使累得胳膊颤抖,中涂几次差点放下来,但咬咬牙,还是再次举了起来。 野狼死死地瞪着小手足足有五分钟,脸上各种复杂的表情闪过。 忽然,婴儿朝他咧嘴一笑。 那宛然是世间最为纯澈的笑容。 野狼恍惚在他绯红的眸子里看到了燃烧跳跃的火苗。 幼小的火苗,炽热,而又纯真,让人不忍心伤害他,只想好好好的呵护那一点火星,直到它变成熊熊火焰将世间点亮。 笑容将野狼蛊惑,他着了迷一样地俯下头去,含住了婴儿手中的肉块。 肉的味道又咸又腥,实在不敢恭维。野狼铁青着脸,强迫自己将那坨肉囫囵咬碎,经过喉管的时候恶心得差点没有吐出来。 野狼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病。 婴儿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 野狼无力长叹。婴儿这种生物真的是……真的是……哎……千头万绪,总结在一声长叹。 野狼无奈地揉了揉婴儿的头发。 婴儿眨巴眨巴猫眼石一般的绯红大眼睛,傻乐呵了一下,肚子叽咕作响,他又低下头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十五分钟后,野狼抱着换好衣服的婴儿走了出去。他的手里拿着一块软布替婴儿抹嘴,这小家伙吃得自己满脸都是油,简直就是脏死了。 婴儿眯着眼睛笑,任由他擦嘴,同时松开手里抓着的雪白羊骨,羊腿被他啃得一干二净连肉渣都不剩。他不但吃得很干净,而且还速度飞快,简直就像只饿坏了的野兽。 野狼眉头紧蹙,但过了会儿又松开了。算了,反正也想不明白,干脆懒得再想,不去管它了。 经过大堂的时候,一个女招待捧着木制托盘经过他们身边。 盘子上是刚从锅里取出的烤牛肉,热气腾腾地还冒着白烟,血汁和酱料混杂在一起,浓缩成难以言喻的奇妙芳香,勾引得人肚子直叫唤。 婴儿闻到那气味后,馋得口水泛滥,俩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了。他拽着野狼的头发不停用力往下扯,伸手指着牛肉“啊啊啊”焦急地叫唤。 野狼瞪着他的肚子心里直发愁。刚才那么大一只羊腿,足够三个成年人吃个痛快,但婴儿吃完以后,不但不觉得撑得慌,反而还觉得饿,难道他是什么怪物吗? 店家好奇地看着他们。 他觉得那件披风有些眼熟,但对这位客人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喂。”店家叫住了野狼,“你先别走。” ☆、第34章 饭桶 婴儿是不是怪物野狼不知道,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小家伙绝对是个十足的饭桶。 一个小时后,野狼坐在酒肆的桌子旁,抬头看了看垒得有半人高的盘子,再低头看了看狂吃不已的婴儿,接着又看了看盘子里一口没碰的蔬菜,最后头疼地按住不停跳动的额角。 野狼发现,婴儿的食谱尤其地古怪。无论是烤得焦香的土豆,还是黄油甜菜,甚至连刚出炉的面包,他连尝都不肯尝一口。可蜜汁猪肋骨和烤牛排这类肉食品,却尤其受到欢迎。 野狼曾用叉子骗他吃了一小口燕麦面包,结果婴儿不但当着他的面吐了出来,而且还好像吃到毒|药一样,不停地用手去刮自己的舌头。 难道婴儿是绝对的食肉动物?半点儿素菜都不能沾? 野狼无解也无奈,只好把剩下的面包吃完。其实新出炉的烤面包配上薄荷奶酪与蜜酒,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吃饱以后,野狼喝了口酒。等待婴儿的同时,他也开始思考一些其他的事情。 之前发生的事情,也进入了他的脑海。 在大卫堡,亮闪闪的银币具有难以想象的魅力,而同样具有相似魅力的,就是高贵华丽的服装和胸口别着的金色徽章。 野狼有些能够明白,为什么尼克要把约克特的胸章给自己,而且还让他换套闪瞎人眼的服装了。 刚才对野狼的身份具有疑惑的客栈店家,居然在看到野狼胸前别着的金色徽章后,瞬间变脸。 他的态度转变得那叫一个快,野狼甚至都什么都不用解释,只需要摆着一张不耐烦的臭脸,就唬得对方点头哈腰,不敢质疑。 听到婴儿饿得肚子叫,店家居然还亲自将野狼送到隔壁酒肆,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硬是杀出一条血路,给他们空出单独的位置来。侍女端着的牛肉也理所当然地归他们了。 当然了,店家的小费要得可一点都不客气,野狼的钱袋又被迫憋下去好大一截。 酒肆生意很旺,刚才门一打开,混杂着酒香、烤肉香、汗臭脚臭、刺鼻香水的复杂气味,顿时扑鼻而来,熏得野狼差点没重新倒退出去。 外面天气寒冷,但壁炉里的火焰烧得很旺,屋子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边吃边大声地聊天,吵得要命。 野狼敏锐地注意到,这些人都是游走在黑暗边缘的危险分子,并且根据所佩戴的长矛射日的徽章材质的不同,明显的分为两拨儿。 大多数的人胸前别着铜质徽章。他们喝着廉价的烈酒,嘴里唱着粗鄙下流的歌曲,满嘴跑马车地炫耀着自己的“光辉”事迹。这些人大多来历复杂,根据外表和装束进行初步判断,强盗、土匪、小偷、走私贩兼而有之,并且像下水沟里的老鼠那样生活着。 而胸前别着银色徽章的人,则装扮更为讲究,言谈举止间也透着一股贵族的味道。不过在野狼看来,他们虽然努力想要装成贵族,但也就只学了个皮毛,勉强算个半桶水,总之老是透着一股子别扭劲儿。 真正的贵族可不是随随便便想装就能装得来的,那是需要长久的熏陶才能磨砺出来的。 可若真要让野狼解释什么才像贵族,他却又难以给出一个具体的标准。只能用总结为“气质”二字。一种即使态度谦和,骨子里也透着高傲和坚韧的气质,那是一道无形的墙壁,将低贱的平民与傲慢的贵族隔绝开来。 很久很久以前,野狼曾经也是贵族的一员。不过那时候的他名为西蒙,而西蒙的事情,全部都与现在的他毫无瓜葛了。 不过,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其实幼年的生活,还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些痕迹。因为当他出现在众人视线范围开始,喧嚣的酒肆蓦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他是现场唯一佩戴金色徽章的。并且,他也是真正具有贵族气质的。 裹着黑色披风的少年面容清冷,一头碎金卷发披散在背后,怀里抱着披着白熊皮的婴儿。小孩子的脸像发胖的面团一样绵软可爱,小脑袋贴在少年胸口,好奇地看着坐在大堂里的人。他们看上去毫无战斗力。 野狼过度白皙和细腻的皮肤那是贵族的特征之一,因为只有不事生产的贵族才能保养出这样的肤色。精致小巧的容颜更是纯血的象征,更别说那一头较之旭日更为耀眼的金发,再加上他戴着等级很高的金矛,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家伙是上等货色。 无数道视线集中在他们的身上,既有好奇,也有不怀好意,甚至居然还有人看着他咽口水,总之让人十分不舒服。 野狼仿佛什么也没有感觉到,穿过人群走到位置上坐下,然后状若无意地解下腰间剑带上的长剑,“啪”地横在桌子上。 这是专门替骑兵打造的刺剑,接近五磅的重量使得它能够轻易击破对方的防御,洞穿敌人的锁链盔甲。 用油蜡打磨过的乌黑剑鞘反射着寒光,长剑柄头上骑着一只咆哮的狮鹫,镶嵌着红宝石的眼睛像鲜血一般妖艳,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个觊觎它的人。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11节 更何况这并不是普通的细长刺剑,而是塔里尔斯的武器。塔里尔斯具有极高的冶炼技术,它的东西可是出了名的昂贵和锋利。而且武器辨识度很高。 不少人认出了那柄剑的价值,胆怯地将目光收了回去。 但还是有些目光始终黏在他的身上。野狼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眼中的杀意逼退了不少人,可隐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目光,却是他无可奈何的。 野狼左手反复抚弄着狮鹫的脑袋,希望今晚不要有将它拔|出|来的机会。不仅仅因为他不想在婴儿面前见血,而且从他的角度来考虑,他也不希望在大庭广众之下作战。 野狼并不是靠力气取胜的类型,所以这把好剑对他来说其实作用不大。更不如说,50英寸长的双手重剑反而会拖累他的行动。 野狼所擅长的是双手短剑,30英寸的轻盈短剑,能够在他的手里转变成致命的危险武器。无论是刺砍挑斩,他都掌握得非常熟悉,并借以灵敏身手的辅助,常常从刁钻的角度进行突然攻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他的攻击,是完全抛弃盾牌的危险打发,不过够快,够锋利,够直接。 野狼端起桌上的石杯,抿了一小口蜜酒。其实他更加原意来一杯没有味道的白水,无奈泼辣的女招待以这里是酒肆不卖水为理由拒绝了他,于是他只好挑了纯度最低的蜜酒,入口过于甜腻,但好在并不是很烈。 酒肆大堂的中央是由十多张桌子拼接而成的公共席,长条板凳不少,但全都挤满了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相互碰杯,唱歌喝酒,混乱吵杂。 左侧是柜台和厨房,右边则是专门空出来的卡座区,总共也就隔出来四个位置。 卡座区的装潢其实与普通区的并无区别,但由于高出一个台阶,要价更昂贵,所以显得更加清静。 会选择这个位置的,多半是些想要谈点儿台面下的生意的人,而这些生意,大多和钱与死亡分不开。 野狼猜得出这其中的猫腻,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对隔壁的谈话产生多大兴趣。 然而,当一个人的名字钻进他的耳朵时,野狼难以控制地愣住了。 “猎鹰堡的霍兰德公爵这次是真的反了!绝对不骗你!” 猎鹰堡!? 霍兰德·托马斯公爵!? 野狼根本就没有料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听到父亲的名字。 毫无防备的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谁狠狠地揪了一把。 一时间,心酸怨恨愤怒渴慕等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野狼猛地捏紧了手中的石杯。 等反应过来后,野狼因极度不满意自己的表现,而愤怒地瞪着桌面,仿佛跟桌子有仇似得。 野狼一直认为自己已经足够铁石心肠,碰上和父亲相关的事情,他应该能够冷漠处置,就像他们是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那样。 然而刚才那一秒,他惊悚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会恨。 并且更加操蛋的是,在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同时,内心的更深处,居然还产生了一丝关心。 父亲造反了?为什么造反?他现在怎么样了?猎鹰堡怎么样了?这样的疑问简直挡都挡不住。 其实自从被赶出猎鹰堡后,他与父亲就已经断绝联系很长时间了。但不管怎么说,血缘关系毕竟是世界上所有关系中最深的一种,并不是野狼单方面想要斩断,就能够断得那么干净的。 婴儿似乎感受到了野狼强烈的情绪波动,困惑地抬起头来。他的嘴里被肉塞得圆鼓鼓,手里还抓着一只没啃完的猪肋骨,红色的酱料染得满嘴满手都是。 野狼并没有注意到婴儿的打量,他正忙着自恼自责,直到手里猛的被塞了一根排骨,这才诧异地看过去。 婴儿又从盘子里抓了几根骨头给他,“啊啊啊”地不停往他手里塞,野狼手里都快抓不住了,不得不连忙喊停,然后把肉全都放回盘子里。 婴儿看了他半响,无缘无故咧嘴大笑,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吃了起来。 野狼看着婴儿吃得无忧无虑的背影,眼神也忍不住染上了柔和的色彩。 “慢一点吃,又没有人跟你抢。”野狼揉了揉婴儿的头发。 他的头发是不是好像长了一点?野狼这么想着,然后婴儿趁他不注意,把手伸向石杯,猛地灌了一大口酒。 野狼吓了一大跳,赶紧抢过石杯。可没想到婴儿接下来并没有和野狼抢石杯,他直接把整个酒壶都抱走了。 婴儿估计是吃了太多肉,渴坏了,打开盖子就直接咕嘟咕嘟大口直灌。 那气势,要多豪迈有多豪迈,好像他喝的不是酒,而是水。野狼要拿走酒壶,他还不肯,居然连脚都一起用上了,双手双脚死死抱住它,完全一副怕别人抢走宝贝的守财奴样。而且为了避开野狼的手,他甚至还转过身去,弓起身子,用后背对着野狼。 野狼本来还担心的不行,见他这副模样实在是憨态可掬,尤其是那嘟着嘴巴蜷成个球儿的熊样,野狼心中不免是又好笑又好气,手上的劲儿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婴儿并不知道野狼刻意放水,只感觉抢夺的力量突然小了很多,于是赶紧掰开野狼的手指,继续大口喝了起来。 野狼顺势松手,稍微向后,靠着长椅后背,似笑非笑的睨着婴儿喝酒,觉得这一幕真是有趣极了。 小家伙那傻乎乎的模样,十分有效的驱散了他心中的烦闷。 被婴儿这么一打岔,野狼的心情平和了下来。当隔壁的对话再次传过来时,他能够心平气和地继续听下去了。 可是越听越不像话,野狼的眉毛又忍不住皱了起来。 ☆、第35章 谋反 “你想想整个菲斯特行省才多少人口,可是他居然凑齐了十万大军。十万呐!足足十万!一人一脚都能把帝都给踩瘪了。而且大军现在已经穿过风暴镇,沿着皇后大道,进入了菲兹捷勒伯爵的领地。估计我们说话的这会儿,他们都已经打起来了。” 说话的是个魁梧的络腮胡黑人,虎背熊腰,肌肉结实,看上去像个高级佣兵。他的胸口别着铜质徽章,眼神充满了激动,说到兴奋处还忍不住连连拍桌。 邻座长着一张典型的科特斯脸,估计是个走私商人,胸口是更为高级的银质徽章。和激动的络腮胡黑人相比,他显得更为多疑。 “不会吧,你说的真的是那个霍兰德?猎鹰堡的托马斯·霍兰德?世世代代发誓效忠皇室,恨不得连枕头都要绣上奥斯曼大帝的名字以示忠诚的霍兰德家族?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造反呢,你肯定是随口瞎掰的。” “草你娘的!这种一个铜板都赚不到的事情,我干嘛要瞎掰啊!?我闲的有病吗!?操!不讲了!” 络腮胡的黑人生气地拍着桌子扭开头,最后还是对面的人好言好语相劝,他自己也有些憋不住,这才接着说了下去。 “老麦前段时间刚往北方运了一批奴隶,这可是他在回来的路上亲眼所见的事实。曾经繁华的猎鹰堡,现在可是萧条得连个男人的影子都看不到,食物也没有。就剩下一些没有战斗力的老弱病残,整天啃着草根牛皮等着归西。” “不会吧,这么惨啊。那照你这么说,霍兰德这次完全是砸锅卖铁,倾巢而出啊。把城堡里的青壮年和食物全都搬走,这几乎是自己挖自己的老根呐。难道他就不给自己留条后路?这种蠢事,他居然也干得出来?” “呵呵,要我说,自从娶了贾特思家族的那个蛇蝎女人之后,他就没聪明过。你知道吗,他其实在外头还有一个长子,好像叫西蒙还是什么的,结果被凯瑟琳娜用计赶走了。” 说到这里,黑人挤眉弄眼地怪说:“你说说看,连改变继承人这种大事,那个公爵居然都能睁只眼睛闭只眼睛,造个反又如何。反正只要那个女人把裙子一脱,双腿一张,哎哟,那销魂的啊,是个男人都不会对她说不。” 二人交换了一个男人才懂的暧昧低笑,接着又说了下去。 “可是,皇室和猎鹰堡的关系不是一直挺好的吗。我前段时间还听说,王后准备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儿子哈瑞斯,甚至都已经订完婚了,猎鹰堡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反悔了呢?” “嘿,这些大人物的想法,咱么可就不懂了。反正不是利益不和,就是立场啊,派系啊之类的鬼东西。只不过要依我来看呐,说不定是因为英格利特公主长得太丑了,把哈瑞斯小公爵给吓得病倒了,所以他爹爱子心切气到发飙,所以才起兵造反的。” “哈哈哈,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绝对是世界上一等一的蠢货。” “那还用说,你知道国王让谁来处理这事儿吗?我给你一个提示,黑旗军。” “卧槽,爱德华王子!?强得不得了,还老喜欢屠城的那个变态?” “没错,就是他。哈哈,霍兰德这次死定了。我敢跟你打包票,从今往后,地图上将再也没有猎鹰堡的存在。” “猎个屁的鹰,猎鸡还差不多。干脆以后改名叫猎鸡堡吧。” 二人同时都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就在他们笑得最开心的时候,突然,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快乐。 石质的酒杯居然被捏碎了! 二人困惑扭头,继而一愣,同时因看到的场景而惊呆了。 虽然他们看到的只是金发少年的背影,厚重的黑皮袄也掩盖了他的身形,但大概的轮廓还是看得出来的,他根本就不像是能够徒手捏碎石杯的类型。 更何况,少年的右手并没有藏起来,还保持着捏碎杯子时的姿势。那一小截手臂,纤细得跟个女人似得,皮肤又白又嫩。总之还是那句话,根本就不可能捏碎杯子。 究竟是怎么回事?二人交换了一个视线。 商人眼中多有退避之意,而满脸络腮胡的黑人则摸了摸下巴,浑浊的眼里闪烁着兴趣。 “喂!臭小子,你偷听我们说话?”络腮胡黑人向后旋转上半身,用右手背扣了扣卡座之间的隔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野狼的反应极其冷淡,尽管上一秒,他还因愤怒而捏碎了杯子。 络腮胡黑人眼中的光芒却因此而更亮了。“嘿,我又不是要找你麻烦,你听了就听了呗,咱们大老爷们儿还计较这些干嘛。” 他停顿片刻,继而语气一转,“只不过,我们说话的内容可是珍贵得很,战场上的消息,那可都是拿命来换的。我说,你是不是该交个消息费之类的。” 但是野狼却好像突然耳聋了,不但不回答,甚至连头都懒得转过去。 他只是松开右手,然后将黏在手上的石杯碎片取下来,一片一片地放在桌面上,再仔仔细细地将手擦干。 他做的十分认真,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宝贵的右手,而络腮胡黑人则被他彻底忽视了。 络腮胡黑人心中不爽,嘴上还保持着调侃的语气,但手臂却突然越过卡座之间的隔板,从上往下去猛地揪野狼的衣服。 野狼背对着他,恍若毫无知觉。然而就在黑人的手即将碰到他的一刹那,他忽然矮了下肩膀,刚好避开了黑人的手。 黑人一愣,但并没有特别在意。他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于是继续去抓野狼。 结果野狼又微微侧身,刚好躲过了黑人的手。 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让黑人心中恼怒。他居然极其阴险地并指为掌,猛地朝野狼的头顶拍下去。这一掌如果落到实处,就算是个彪形大汉也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黑人终于不再假惺惺地装好人,凶残地露出了真面目。 “操!你他妈的耳聋了还是哑巴了,信不信我……” 然而,黑人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威胁的话,就被野狼撂倒在地上。 野狼的头顶像是长了眼睛似得,黑人用来偷袭他的手,反而被他牢牢抓住,然后猛地往下扯。 黑人大意之下,重心失控,身体前倾,继而脖子一紧——野狼竟然掐住他的脖子猛的往下摁。 伴随着木头破碎的声音,络腮胡黑人被一道黑色的矫捷影子扑倒,然后牢牢地制住,无法反抗了。 一切发生的很快,络腮胡黑人只觉天地旋转,就被死死摁压在地上了,一把造型古怪的匕首抵着他的喉咙。 黑人刚要反抗,结果就笔直对上了野狼的眼睛。 紫晶眸子泛着粼粼冷光,眼神中不带一丝情绪,冷漠无情地传递着“杀戮”这个信息。 噢,光明之神在上,他是碰到了魔鬼吗!? 来自极寒之境的魔鬼吗? 刚才还暴戾行凶的络腮胡黑人整个儿都萎了,居然吓得根本就不敢动弹,甚至连呼吸都屏住,生怕惊醒了这个杀神。 动静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喧闹的酒肆骤然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全部的焦点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你,你,你快把恺塞勒德放了,不然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商人有些害怕,但又不愿走开,站在安全的地带大声叫嚣。 野狼看了一眼婴儿。婴儿居然双手抓着一块肉排,啃得正开心。感应到野狼的视线,婴儿百忙之中还抽出空来,咧嘴对他傻笑。 野狼又抬头,环视一圈,看到无数虎视眈眈和担惊受怕的眼神,无数人看着他蠢蠢欲动,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 气压沉甸甸地压在酒肆每一个人的头上,仿佛连空气的流动都已经停滞。 不少人已经将手暗中放在了武器上。 眼看一场大战不可避免,野狼想了想,突然脸上浮现出了委屈的表情,指着黑人大声控诉: “他摸我屁股!” 没有人猜到野狼居然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甚至包括黑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黑人刚想要反驳,但嘴巴却猛地被野狼一把捂住。 沉默。 还是沉默。 所有人面面相觑。 片刻,酒肆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那黑个子是眼睛瞎了吧,没看到那个小金矛拿着剑吗。” “天哪,居然是癞□□想吃天鹅肉,不但没吃到,反而满手腥。哈哈” “来来来,喝酒喝酒,叫那小子把黑人剁了咱也甭去搭理。” “干杯!感谢光明之神他老人家。喂,你,来划拳不……” 人们将手从武器上移开,重新举起酒杯,继续开心地笑闹起来。 没有人再注意这个小角落,一场危机就这样化险为夷。 野狼环顾一周,又静等片刻,确认没有危险后,脸上的委屈表情瞬间消失不见。 他面无表情地低头。 黑人脸上写满了震惊,也不知道是惊讶野狼居然会说出那种谎话,还是这狗屁谎话居然被人相信了。不过无所谓了,反正野狼只想对他说一句话而已。 野狼俯下身去,贴着黑人的耳朵,冷冷地说:“不要再让我发现你诋毁猎鹰堡的名字。否则……”野狼猛地将匕首贴着他的脖子□□地板。 后半句话,野狼并没有说出口。然而,他的行为却比什么言语都更有威吓力。 冰冷的匕首携着寒风擦脖而过,黑人前所未有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浑身的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 ☆、第36章 找路 野狼冷漠地睨了他一会儿,收回匕首,站了起来。 络腮胡黑人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反应过来,依旧傻呆呆的看着他。 “滚!”野狼重重一脚踢在黑人身上。 黑人愣了一愣,终于明白过来,猛地从地上弹起,火烧屁股般地狼狈地逃了出去。 彪形壮汉看着很大块头,似乎很笨重的样子,但逃跑的时候那叫一个快,他的朋友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住他,他就已经一溜风不见了踪影。 商人气得直跳脚,但面对野狼冰冷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只能弱不禁风地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然后就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他们的反应看在众人眼里,引起了酒肆的又一阵狂笑。 店家也跟着大家一起笑,可是过了一会儿,猛的反应过来:“操!他俩还没给钱呢!” “喂!前边儿两个!停下,快给老娘我停下!你们还没给钱呐!” 这真是乐极生悲的典型例子,众人看着店家一路狂奔的背影,先是静了一静,继而骤然爆发出哄堂大笑,简直就不能更加欢乐。 野狼在笑声中静静地离开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顺便多说一句,因为老板跑了,所以他也没有付账。 一推开大门,迎面就是一股冷风,冻得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周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开心的表情,仿佛不知烦恼为何物。 然而野狼站在喧嚣的人群之中,却觉得静得不像话,冷得不像话,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哦,不,不止他一个人,野狼并不孤独,至少还有一个热乎乎的小家伙陪着他。 野狼低头,婴儿窝在他的怀里,仰头,困惑对他“啊啊”两声,像是在问:“去哪?” 野狼茫然四顾。接下来去哪儿?他也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这条看上去很美好,但实际危机四伏的“花街”。在这种地方睡觉,野狼根本没办法得到休息,整夜都得警惕,否则醒来说不定连裤子都被偷走了。 野狼决定继续往前。 这条街其实并不特别长,不过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然而野狼却花了差不多两倍的时间,才终于冲了出来。 这还是要感谢他闪瞎人眼的贵族装束,以及冷冰冰的塔利尔斯长剑。没有这些的帮助,他真不知道该如何从那些越穿越少,同时也力气越来越大的妓|女们之中逃开。 当然了,还得躲避那些酒鬼。哦,该死的酒鬼,为什么他们喝醉了以后不乖乖呆在酒肆里,而要到处乱走呢。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朝他笔直撞上来的酒鬼。 更糟糕的是,野狼能够避开他们的肉体攻击,却避不开他们可怕的音波攻击,天哪,唱歌走调也不知道害羞,他们居然还大声地吼,野狼的耳朵差点都要聋掉了。 无论如何,野狼终于离开了“花街”,一个城市花园广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广场不算太大,呈圆形,正中间是一个男人的大理石雕塑。 黑暗中,看不太清楚雕塑的面貌,只是影绰绰地看到一个轮廓,大概知道是个身材非常好的躶|体男性,右手高举长剑,左手臂垂下,手掌平伸。 野狼走到雕塑的身边,发现雕塑左手的位置,刚好对着自己的下巴。野狼低头,刚好看到雕塑的掌心。掌心的中间向下凹陷,那大小和形状,居然刚好和一个银币差不多。 非常奇怪的,野狼忽然有了一种直觉,好像这个雕塑正在向他索要银币,如果他不给的话,雕塑就准备用右手的长剑来砍死他。 这种错觉是如此地真实,以至于野狼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可是一分钟过去了,雕塑只是个雕塑,并没有真的挥下长剑,依旧保持着之前那个姿势。 野狼皱眉,远远地避开这个给他感觉不太好的雕塑,绕着广场观察起来。 野狼本想找到一条离开的路,然而,摆在他面前的却有四条路。 这四条路彼此垂直,如果将道路延长的话,那么它们的交叉中心恰巧就是雕塑的位置。 此时夜色已深,道路入口漆黑一片,看上去完全一样,难以区分。 野狼从左看到右,然后又从右看到左。 四选一,究竟哪一个才是正确的答案? 月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野狼所在之地照亮,而四条路的入口,则被黑暗所笼罩。一切都充满了未知,好像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婴儿都开始发困了,野狼还没有选出更好的一条路来。 不过,他已经决定不要浪费时间。既然每一个看上去都一样,那么就随便挑一条路走吧。 野狼进入了离他最近的那一条路。 约莫半个小时后,野狼居然又原路返回,回到了这个圆形广场。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因为他刚才去的,居然是一条赌场街! “赌街”和“花街”的建筑分风格极其相似,只是街上很少能看到人,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沉浸在各大赌场里,或赢得满钵而归差点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或输得倾家荡产连裤子都差点没保住。 街上有各种形形色|色的赌坊,大的小的,地下的地上的,应有尽有。另外还有各种想得到想不到的赌法儿,上到奢华贵族下到贫贱穷人,都能在这条街上得到满足。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看上去无比美好,但实际上比沼泽还要恐怖的地方。不管什么人,只要心有好奇,走了进去的话,那么便只能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野狼对赌博一点兴趣都没有,面对站在不同门店前诱人女郎的邀请,他埋着头笔直向前走,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是一条死路。 路的尽头是一堵高耸入云的城墙,目测至少有一千米高,总之以人力是绝对没有办法爬上去的。 并且极为奇特地是,城墙竟然整个儿光滑如铁,在月光下反射着粼粼冷光。 而更古怪的是,在最顶上的墙垛位置,居然影绰绰的能够看到很多树影。 可是,为什么要在城墙上种树呢? 且不考虑在砖石地板上种树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光探讨这些树有什么作用,对于城防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就十分的叫人费解。而且种植的面积还如此之广。 野狼思考来,思考去,觉得种树除了能够提供纳凉的树荫外,便再也找不出别的好处了。可是,难道仅仅为了能够有块地方乘凉,城墙上的防守们就能做出种树这种事情? 野狼想不通,也想不透,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但是黑暗将更多的细节所隐藏,野狼只能就自己看到的影子做出个初步的判断。不管他心中疑虑如何之多,但结论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此路不通。 野狼回到原点,这一次,他选择了最远的那一条路。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野狼这次花费了更长的时间,但是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此路不通”的可悲结果就不再提了,总之这条路的尽头和“赌街”一样,都被高高的城墙堵住了。 这一条路的结构,和另外的两条一样。而野狼之所用了更长的时间,是因为这是一条“黑市街”。 或者讲的更具体一点,这是一个专门进行各种地下非法交易的集市中心,黑魔法、暗诅咒、武器、盔甲、香料、私盐……甚至包括奴隶和军队,总之不管什么样的货物,应有尽有。 但这不代表你付得起相应的价格,就肯定能够满意而归。因为街道虽然规划得很整齐,但摊铺却凌乱得很。更糟糕的是,黑市街上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离谱价格都开得出来。而且真货假货也参差不齐,这里不但考验人的耐心,而且也考验人的眼光。 野狼意外的发现了一对袖剑,大喜之下,差点直接买下。幸好他多留了个心眼,戴上试了试,这才发现最关键的弹出机关已经坏掉了。而且,袖剑偏大,和他的尺寸和不相吻合。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哦,野狼和老板约定好,如果老板能够在明天之前,将袖剑修好的话,他愿意以十个银币的价格买下来。 在此之后,野狼穿过人群,又回到了起|点。 总共四条路,花街、赌街、黑市街都已经走过了,那么现在剩下的只有唯一一条路。 这肯定就是出口了吧?野狼这么想着,走进了第四条路。 黑暗吞噬了他的影子,广场中心的雕塑带着怜悯的笑容,目视着他的离开。 这条路的前小半段,和其他的看上去完全一样。 但就在野狼进入主街之前,一个他完全没有猜测到的小意外,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窝在他怀里的婴儿突然打了个饱嗝,然后…… 然后…… 然后他长出了一根尾巴! 野狼亲眼看着那条尾巴长出来,眨眼睛的功夫就变得十分长,银色的鳞甲,像蛇一样,长长的缠绕在野狼的手臂上。 野狼抓着婴儿屁股上的尾巴,猛地往上一提,接着婴儿便屁股在上,脑袋在下,像长在他手上的一串葡萄,倒挂在他的手臂上。 二人面面相觑。 一阵风吹过来,婴儿被吹得左右晃动。 野狼:“……” 野狼感觉自己的额头在不停的跳动,他忍不住头疼地捏住自己的眉心。 不不不,这一定是我的错觉。婴儿因为吃得太撑了,所以打个饱嗝,然后就长出龙尾巴这种事情,绝对是我的错觉。对对对,这肯定是我的错觉。 野狼猛地闭紧眼睛,然后再睁开,接着对上婴儿单纯无知的红色大眼睛。同时,那条十分有存在感的龙尾正愉快地摆动着。 不管野狼如何拒绝承认,但现实就是现实。 婴儿的的确确,长出了一条尾巴。 野狼的表情终于一点点地裂开了。 如果野狼生在几千年后的现代的话,恐怕他的微博上,会多了这么一条: 我家宝宝因为吃得太撑,所以打嗝儿长出条龙尾巴来。请问,我的三观还能抢救吗?以后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第37章 雕塑 由于事出突然,所以当时野狼并没有走远,距离广场还很近。 正当他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拿婴儿的尾巴怎么办时,突然从身后广场传来了几个人由远而近的对话声。野狼立刻警惕起来。他暂时先把尾巴的事情放在一边,抱着婴儿迅速隐藏起来。 来人一行共五人,走私商人打扮,大多年近中年,容貌憔悴,两鬓参白,额头的皱纹写满了生活的艰辛,和混得不太好的现状。他们都面色酡红,脚步踉跄,明显喝醉了酒,隔得老远就能听到他们的大声抱怨。 “出城费啥时候涨到一个银币了!?操他娘的,老子就没见过比摩莱尔更吝啬的家伙了,就他这好像没见过钱的鬼模样,居然还是领主。靠!光明之神是不是瞎了眼啊。” “就是,就是!简直不能更加同意你了。进城时交的那十个银币,我忍了;大卫堡的东西贵的出奇,看在美女的份儿上,我……我他妈的也忍了。可是这算什么,出城居然也要收钱!操!” “可不是嘛。自从索特的威廉王子公然宣称与他为敌后,摩莱尔就到处受挫。你别看他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实际上啊,嘿,现在也就只剩下大卫堡还能给他赚钱了。但老东西根本就不知道要收敛一点,每年花那么多钱,拼命地维护表面的奢华生活,想要保护他可怜的贵族尊严。” “哎,反正呐,大卫堡就像是一只专门替他吞钱的怪兽,而咱每一个,都是主动走近怪兽肚子的可怜蛋,除了把所有钱财留给怪兽,还能有啥别的选择。照我说啊,你们这几个家伙就别抱怨了,赶紧掏钱吧。要是错过今天的开门时间,又得再等一个星期了。” “这到底是谁定的狗屎规定,我记得以前好像是每天都可以进出的。” “记性被恶魔吃掉了吗?不懂就不要乱说,大卫堡历来都是每周只有一天可以出城。好了好了,你们啰啰嗦嗦的到底要扯到什么时候,懒得管你们了,让开,我先走。” 野狼把脑袋稍微探出去一点,发现有个穿褐色皮革马甲的男子离开人群,然后笔直走到广场中间的雕塑前,然后低头开始上上下下地摸自己的衣服。 野狼心中困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嘴上说着离城,但不去找城门,反而围聚在雕塑身边。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有出口的样子。莫非,这些人已经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正当野狼心中失望,其他人起哄问他是不是没钱时,那男子忽然惊喜地大叫一声:“原来放这儿了”,然后他从宽裤腰带的夹缝里,掏出了一枚银币。 “谁说老子没钱的。”男子炫耀地冲朋友们晃了晃银币,继而转身,将它放在了雕塑左手心的凹陷之处。 当那枚银币放入雕塑左手心的凹槽时,一件完全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石头做的雕塑居然活了过来! 和惊讶的野狼相比,其他人的神色显得格外平静,他们甚至还无聊的唠起嗑来。显然,雕塑活过来的事情,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甚至说不定,对这种事情都习以为常了。 只见象牙白色的雕塑抬起左手,然后仰头张开嘴巴。月华之下,他的面容完美完美如上古神祗,表情似笑非笑像在嘲弄无知的人类。 然后雕塑把银币吞入口中,合拢嘴巴,重新陷入了静止的状态。 静止大约持续了半分钟,紧接着,雕塑男子猛地挥下长剑。 虽然是个石头做的假人,但长剑却速度惊人,甚至还劈出了尖锐的风声。 可是,长剑所指之处却并无敌人,不如说,除了大理石地板,便什么也没有了。那么,雕塑这么做,究竟有何意义呢? 野狼正这么想着,便听到咔嚓一声巨响,长剑落地的那一瞬间,左右两边的地板竟然同时朝后退去,慢慢露出中间的地道入口来。 雕塑的脚下居然有一个地道! 再联系刚才这些人的对话,野狼不由推测出一个让他惊讶的想法:莫非,大卫堡的出口就隐藏在雕塑脚下!? 这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以至于野狼为了看得更清楚,不知不觉地,竟然身体前探、脖子伸长,大部分的身子都从阴影中露了出来。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朝他的方向看来,肯定能够轻而易举地发现他。不过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地道入口上。 地道的入口很窄,一次仅能允许一个成年男性通过。下面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下面有些什么。 而且地道里的气温应该很低,因为就在入口打开的一瞬间,森冷的白雾顿时如潮水般漫了出来,淹没了众人的腿。远远看去,他们仿佛踩在白云里似得。 “阿嚏!冻,冻死老子了。”穿褐色马甲的男子打了个哆嗦,双手大力摩擦胳膊。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就留着那件皮袄了不卖了。” “哎呀你废话什么,赶紧下去,后面的人还等着呢。”他的同伴因为距离地道入口比较远,所以相较之下,并不觉得那么冷,“再说了,等离开大卫堡以后,外头又是热死人的夏天了,你留着那厚衣服也没啥用,卖了就卖了呗。” “好吧好吧,反正忍过今天晚上就解放了。那我先下去了。”男子紧了紧薄薄的马甲,似乎这个动作能够替他增添几分温度。 然后他扶着地道两侧的石壁,走下台阶。 当他的脑袋消失在地道入口时,裂开的地板“咔嚓咔嚓”地重新合拢起来。 “好了,我第二个走。”又一个人走到雕塑前,将银币放在他向下伸出的左手心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与刚才一样,等地道入口打开后,男子走了进去,然后入口关闭,下一个人再去放银币。 当第三个人走进去时,野狼心中不由产生了疑惑。 他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不一起下去,而是非要等入口关闭后,再重新放银币,重新再开门。因为从放银币,到关闭入口,整个过程大概需要耗费十来分钟。如果只有一个人,那么其实并不算久。可是他们一共有五个人,加起来差不多五十分钟,这样实在是很浪费时间。 显然,等在最后面的那个人和他也有同样的想法。“我们干嘛不一起下去?这样一个接一个,要下到什么时候!?实在是烦死人了。” 这个人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心里早就不耐烦了。他发现地道入口还没有关闭,于是铤而走险地冲了过去,想要跳下入口。 他冒失的举动吓得地上和地下的同伴都惊呼起来,“快趴下!”他们同时大叫,紧接着长剑便裹着厉风呼啸而来。 面对雕塑的突然攻击,男子吓得双脚发软,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还是他的同伴及时扯了他一把,他才保住了自己的项上人头。 “我,我,我还活着吗?”他心惊胆颤地摸了摸头顶,帽子不见了,稠密的头发也被削掉了一大块。 再看雕塑,依旧保持着右手举剑,左手垂下的姿势,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长剑上挂着一顶帽子,令人惊悚不已。 一想到刚才自己差点就丢了性命,男子吓得脸色铁青,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可惜他的同伴非但不安慰他,反而被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哈哈,瞧瞧你那没见识的胆小样,活该被削成秃子。” 入口关闭,他走到雕塑旁,放下银币:“再说了,你以为摩莱尔领主是蠢蛋吗?他吝啬归吝啬,但脑子可不笨,早就在设计‘守门人’的时候,定下了‘自动攻击闯入者’的规矩。” “否则,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一窝蜂地跳进去,那他岂不是要损失额外跳进去的那些人的出城费?”雕塑挥剑,剑尖点地,触发机关,地道入口打开。 那人走下地道,“行了,别再发抖了,赶紧下来。希望运气女神在咱们身边,一会儿能够排到队伍前边儿。不然出城的名额满了,那我们又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一个星期了。” 名额满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卫堡还要限制每周出城的人数吗? 野狼一边看着最后一个人离开,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对方的话。突然,头发一疼,他被婴儿扯得低下头去。 野狼本来皱着眉毛有些生气,但一看到小家伙后,顿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婴儿之前在酒馆喝了大半壶酒,当时还没什么反应,现在酒的后劲儿上来了,小东西醉得满脸赤红,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仰天|朝野狼晃着小手,满脸委屈的“求抱抱”表情。 你以为蜜酒喝着甜,就不是酒了吗?野狼看着他,是又无奈又好笑,但并不去抱他。 婴儿没忍住,打了个饱嗝,揉了揉鼓鼓囊囊的肚皮,小脸蛋醉得通红,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憋着一股气,涨得难受的不行,可就是找不到地方发出去,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见野狼只是看着他笑,并不抱他,婴儿干脆自己动作,艰难地抓着野狼的衣服往上爬,然后猛地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扒拉在他身上。 对于婴儿的行为,野狼既不认同也不反对,纯粹当养了只不停撒娇的宠物狗。 婴儿扭来扭去像个毛毛虫一样,还是觉得不舒服。直到他突然放了个屁,憋在身体里的难受劲儿才随之放了出去。 这个屁放得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放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知道的人以为他在放屁,不知道的人估计以为打雷了。幸好那几个人已经走进地道离开了,否则肯定会吓得掏出武器来。 并且,屁放出去之后,婴儿股缝间的尾巴也整个儿大了一圈。尾巴从手指粗变成了手臂粗。尾巴也长了不少,甚至垂在地上还要盘起来两小圈,比婴儿不知道长好几倍,这种奇葩比例也算是醉了。 尾巴中间的一长条拱起的脊柱上,长出五六厘米长的狰狞尖刺。银色鳞甲也变得更为坚硬和光滑,在月光下一闪一闪,极其漂亮。他的尾巴冗杂着非常奇妙的矛盾。令人望而生畏的同时,却又充满了力量的美感。有点像剑,既危险,又美丽。 但是,此时的野狼却根本无暇思考尾巴的问题,他脸色铁青,心里已经被卧槽两个字刷屏。 操!这小混账居然在他的怀里放屁!而且他妈的还放得这么肆无忌惮!你是在放屁好吧,虽然不臭——是的,他还很龟毛地去闻了一下,但还是在放屁吧!就算控制不了生理本能,好歹你也给个放屁预告吧。 野狼不知道该拿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沉甸甸的小家伙怎么办,只好狠狠地瞪着他,心里琢磨着:教育要从小做起,所以我需要从现在就开始教育婴儿,那么我接下来是应该打他屁股呢,还是打他屁股呢,还是打他屁股呢? 婴儿放完屁以后,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通常舒爽了。他的心里极其愉快,一边哼哼唧唧地蹭着野狼的脖子,一边不停地左右转动小脑袋,好奇地周围的情景。 感觉到野狼的瞪视,婴儿抬头,居然不但不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羞涩,反而还给了他一个咧嘴大笑,猩红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满天星光。 他笑得那叫一个好天真,好无邪。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刚犯了什么大错误。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打他屁股,估计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打他的吧。 我该感谢他是放屁,而不是拉屎吗? 野狼简直就是满头黑线。再一次真心觉得,婴儿这种生物,真的是,真的是…… 哎…… 千言万语,最后只能总结为一声长叹。 野狼抱着婴儿离开灌木丛,重新走到路中间。 现在的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刚才的计划——探索第四条路;另一个,则是向前走进广场里,试试那个看上去很诡异的地道。 野狼站在原地,琢磨着刚才听到的信息。一方面,他还是心有怀疑,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将城门建在地下的城镇,他根本就不知道地道是不是真的能够通往城外;另一方面,“一周一次”,“出城名额”,“排队”,刚才那些人说过的关键词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和身后未知的第四条路相比,雕塑地道似乎时效性更短,如果错过今天,可能就得多在这里耗费整个星期的时间了。 踟蹰片刻,野狼决定冒冒险,去地道里一探究竟。 此时广场上非常安静,并没有其他人,所以野狼并没有隐藏身形,直接走到了雕塑旁。 这雕塑给他的感觉还是不太好。 野狼绕着雕塑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没看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不知道究竟里面安装了什么机关。 在没有启动的情况下,雕塑依旧是最初的那个姿势,仿佛只是个简单的广场装饰。但看过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后,野狼眼中的雕塑却变得复杂和神秘起来,尤其是雕塑脸上若隐若现的讽笑,实在是令人心中不安。而他手中举着的长剑,也不再是一个纯粹的装饰品,而是一个充满了潜在威胁的存在。 婴儿本来对雕塑没啥兴趣,但由于野狼不停围着他转,所以婴儿也忍不住对他产生了好奇。但看来看去就是个石头人,这有什么好看的。 婴儿觉得无聊,朝着野狼“啊啊啊”地抱怨,只可惜野狼根本就不搭理他。 婴儿有些不爽,觉得雕塑分走了野狼本该给自己的注意力,所以趁着野狼不注意时,伸出尾巴,调皮的抽了雕塑一个大耳刮子。 野狼吓了一跳,出手如电,赶紧抓着他的尾巴往回收。他生怕雕塑会不爽婴儿的冒犯,突然动起来,斩断婴儿的尾巴。 婴儿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眼看尾巴上凸起的尖刺即将戳破野狼的手,婴儿死死的瞪着自己的尾巴,憋得满脸通红,终于在最后一刻让尖刺于缩了回去。婴儿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野狼防范着雕塑,没注意到这些。 不过雕塑依旧是雕塑,并没有活过来。 野狼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决定还是不要去探究雕塑活过来的秘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学着之前那些人的动作吧。 野狼放了一枚银币在雕塑手里。 ☆、第38章 地下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12节 地道的入口缓缓地打开了,最先的感受是冷。 大卫堡本就比其他地区的气温低很多,而地面地下的温差竟然相差更大。寒冷的气流从地底喷涌而出,野狼张嘴呼出的都是白气,而婴儿则打着寒颤往他怀里钻,尾巴紧紧地缠绕着野狼的身体。 野狼打开黑貂皮披风,将婴儿也包裹进去,然后重新紧紧合拢厚披风。婴儿把脑袋也埋进去。野狼抱紧他,然后朝地道看去。 今夜月光并不算暗,但却只能照亮最开始的三个石台阶。再往下,便被浓稠的黑暗所笼罩,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有多深。 野狼往下望时,不由产生了站在怪兽嘴边的错觉。谁也不知道怪兽的肚子里究竟隐藏了什么,而野狼即将主动走进怪兽的腹部。或生,或死,谁也不知道。 野狼最后仰头看了眼天空,然后走了下去。 入口很窄,只比肩膀稍微宽一点,而且石阶非常的陡峭,十分的不好走。野狼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摸索着冰冷的石壁,小心翼翼的走下去。 下了不到二十个台阶,他们头顶的石板突然合上了。唯一的光线来源被阻隔,周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静。 又静又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突如其来的黑暗使得他不安,野狼听到自己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匕首上。 他并没有继续向下,而是站在石台阶上,高度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竖起耳朵努力辨识每一个声响。 噗通,噗通。 两个心跳合在一起,非常奇异地保持了同步。野狼愣了一愣,然后意识到,另外一个心跳,来自于婴儿。 野狼紧绷的神经不由得放松了一些。老实说,这种时候突然发现还有个人陪着自己,哪怕是个没有武力的小孩子,也让人安心不少。 婴儿拨开披风的一个角,露出自己的小脸,好奇地看着外面。彻底的黑暗中,他的瞳孔如同能够夜视的猫儿般,亮起绯红的光芒,宛若黑暗中一颗暗自发光的晶石,看上去带着股野兽的漂亮感。 不过,婴儿的左眼却是黯淡无光的,好像被熄灭的火种,再也无法燃烧起来,看得让人不免有些心疼。野狼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左眼。 婴儿眨了眨眼睛,然后抬头,冲他笑得无忧无虑,眼神清澈见底。野狼忍不住也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揉了揉他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野狼稍微适应了黑暗,勉强能够分辨出建筑的轮廓后,于是继续向下,不过速度放得更加慢了。 台阶很长,野狼几乎以为自己正在通向陆地的心脏,但好在仅仅只是长而已,并没有突然冒出来什么危险来。 等到双脚踩在结实的陆地时,野狼稍微松了口气。他以为终于可以摆脱黑暗,可没想到,无穷无尽的台阶之后,是无穷无尽的隧道。 不过隧道要宽敞一些,约莫三米高,可同时五人并行。野狼摸了一下隧道的墙壁,坚硬冰冷,像岩石,但并不平滑,似乎只是非常粗糙地挖穿了一座山。 地下的温度更低,不停走路的行为也十分无聊,婴儿没多久就犯起困来。他把脸贴着野狼的胸口,收起所有尾巴上的尖刺,将露在外面的尾巴也钻进了披风里,然后在野狼的腰上缠了几圈。 尾巴如巨蟒,野狼低头,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反而觉得自己好像多了几条银腰带似得。 最初的惊讶过去之后,野狼对婴儿的尾巴居然没有排斥感,反而就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非常迅速地接受了。这可真奇怪。他忍不住摸了摸尾巴,婴儿好像被挠了痒痒似得笑了起来,尾端高兴地扫来扫去。 野狼不再摸尾巴,换了个更舒服的抱姿,继续前行。婴儿打了个哈欠,继续睡起觉来。 等到野狼听到人声,感觉到光亮时,婴儿已经彻底睡熟。 隧道的尽头是个大堂。除了墙壁上插着的火把,墙角燃烧着的炭盆,以及供人休息的板凳之外,便再无其他任何的装饰,是个十分原始的石洞。不过,此刻却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三五成群的围在不同的火盆边儿烤火。 野狼并没有马上走进去,而是警惕地躲在大堂入口外,观察里面的情况。 这些人很杂,水手商人佣兵什么类型的人都有,年龄段也相差特别大,发色更是各不相同,来自南北各个不同的地区。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胸前都佩戴着铜质的长矛射日徽章。 气氛轻松得很,简直就有些像茶话会了,只不过这里没有茶只有话,和可怜的寥寥几盆火源。他们之间,或认识,或不认识,但都十分放松地相互聊着天,叽叽喳喳热闹得不行。 说实话,这里的情况和野狼估计的有些不太相同。他不明白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是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何隧道的尽头居然不是户外,而是一个室内的聚集大厅。 莫非,走错路了?野狼刚这么想,就立刻自己否定自己。不可能走错,因为刚才总共就只有一条路,就算想走错也走错不了。 那么,现在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呢?这里真的是大卫堡的出口吗? 便在此时,石洞的一面墙突然打开了。寒风呼啸着吹了进来,墙侧的火把被吹熄了。 “咚咚咚”三声鼓响,紧接着有人站在石洞外吆喝:“今晚只剩最后两次了,名额有限,想走的就赶紧进来排队。排队排队!都赶紧起来排队了!”说完,又是三声击鼓。 大堂先是一静,继而如水滴入热油锅似得,顿时就沸腾起来。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朝外跑去。 野狼一愣,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结果发现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大家都满脸焦急,生怕落在他人之后,错过了离开的机会。 “排队!都他妈的给我排队!听到没有,不准到处乱跑,都给我排成一排。操!我叫你排队,你没听到吗!?”守卫冷酷无情的用手中长矛朝人捅去,吓得周围的人群都散开来。 “看到没有,”守卫左手持盾,右手用矛尖在地上画了条线,“你们通通给我呆在这条线的后面,排成一条长队。敢插队的,杀!敢乱跑的,杀!听懂没有!不听话的也杀!” 混乱的人群在暴力之下很快就变得有秩序起来。野狼借着自己灵活身手,成功的混入人群的中间靠前的位置,然后放慢速度,跟着旁边的人一起,离开石洞,朝外走去。 又是一条隧道。不过要比之前的情况好很多,至少两侧墙上都插着火把,能够看得清脚下的情况。天花板被火焰熏得漆黑,周围是简单刷了一层白浆的石壁,不过由于年久失修,所以很多白漆已经剥落,墙壁变得斑驳点点阴森老旧。 隧道并不长,野狼听着前面的人连连传来惊叹声,正觉得奇怪,下一刻便走出逼仄的隧道。眼前霍然一亮,宏伟得难以想象的建筑出现在前方,野狼不由瞪大了双眼。 那是一个超过五百尺高的“城墙”! 又或者,用“悬崖”来代替“城墙”二字会更为准确。因为它不但完全垂直于地面,而且根本就没有城门。连成一片的坚硬石壁反射着粼粼冷光,宛如一整块硕大的铁盾牌,耸立在路的尽头,挡住所有妄图离开的人类。 但这并不是让野狼震惊的原因。当然了,并不是说五百尺的城墙不够惊人,但它高固然算高,但若和一千尺的帝都相比,那就显得不足挂齿了。而且,即使野狼并没有亲眼见过帝都,但至少他见过猎鹰堡的西城墙,那是用来抵御敌国的防守城墙,垂直距离超过三百尺。 野狼之所以如此惊讶,主要是因为城墙前面的那个古老的“电梯”(附注1)。 野狼从未见过如此简单粗暴,而又宏伟霸气的机关。那是一个能够将人从低处,运送到高处的升降机,主要由支撑柱、两个升降台、绳子和滑轮组成。 原理其实很简单,一个升降台在高处,一个在低处。当人走进低处的升降台后,往高处的放入足够重量的石头,然后根据平衡原理,位于低处的人便能够被运送到高处去。 可问题的关键是,这种构造简单的升降台,一般只适用于十几来米高的距离,一旦超过百米,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安全问题,极其容易导致死亡。所以,这种升降台其实在几十年前就已经遭到淘汰。 然而,大卫堡却不但用了,而且还用得特别大胆,好像根本就不把五百尺的高度放在眼里。当野狼走出隧道时,刚好看到它运作的情况。上一波出城的人挤在一个铁笼中,笼顶的绳索不停缩短,笼子匀速上升,那一笼人就这么被送到了崖顶。 这一场景极其壮观,见过之后,几乎终生难忘。绵延千米的铁悬崖,孤零零的悬着一个小小的铁笼。他们看上去是那样的渺小,看上去是那样的危险,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随时一阵风都有可能夺走他们的性命。 然而意外并没有发生。伴随着巨大滑轮咔嚓咔嚓的转动声,笼子一点点的升空,最后停在了城墙顶上,铁门打开,里头的人陆续走了出来。虽然吓得半死,但他们确实还活着,甚至连根汗毛都没掉。 野狼不由看得出了神,直到后面的人不耐烦地说:“你走不走!?不走就滚,别挡着路啊”,野狼这才反应过来,低头赶紧跟上前边儿的队伍,继续往前走去。 ☆、第39章 名字 队伍几乎没有移动,而且也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人群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吵杂起来。站在野狼身后的那人等的无聊,于是找野狼搭话:“嘿,这里还挺冷的哈。” 野狼没搭理他,他又接着说:“没想到今天晚上出城的人还挺多的,速度好慢啊。嗳,你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 他十分直白地打探野狼的个人信息,这引起了野狼的警惕。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观察对方。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胖男人,满头纠结的油腻红发,一身懒肉长着大肚腩。衣服上有着斑驳油渍,浑身散发着一股浊酒和黄油的味道,手指还黏着没洗干净的白面米分,估计是个厨子。武器是插在腰带上的小斧头,但估计作用仅限于唬人,起不到什么实际的作用。 初步判断的结论是,这人不造成威胁。 野狼从喉咙发出一声“嗯”,然后就转回头去。 胖子愣了一下,没想到野狼的反应这么冷漠,不由微恼。他嘴里嘟囔了几句,然后往后转过头去,想要找后头的人搭话。可没想到后头的几个人都相互认识,此时正聊得热火朝天,他根本就插不进话去。 胖子只好重新又转回头来,无聊的将视线从左到右地转了一圈,但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最后又把眼睛对准了前边儿的金发少年。 胖子死死地盯着少年的背影,心里却忍不住犯花痴:他长得可真漂亮,只可惜不是个女人,脾气还特别坏。不过他长得可真漂亮。嗳?这句话我刚刚是不是已经想过了。无所谓啦,他的披风也真漂亮,看上去好贵啊…… 胖子忍不住问:“你的披风在哪里买的?多少钱。” 少年没有任何反应。 胖子又问:“你有没有姐姐妹妹?”最好是未婚的,而且还和你长得很像。 少年还是没有反应。 胖子一再受挫,眼珠子围着金发少年转了几圈,最后落在他鼓起的腰上,觉得有些奇怪。少年看上去体型削瘦,并不像会长肥肚囊的样子,而且还这么大,真的好奇怪。 “嗳,你肚子上是什么玩意儿。”胖子忍不住手贱,一把去抓野狼腰上凸出的东西。 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胖子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脑子里并没有多想。野狼也没有想到这人会突然出手,一时大意,竟然真的让他摸到了。 胖子抓住披风,感觉黑貂皮之下裹着坚硬的巨大物体,有点像蟒蛇…… 不!那真的是蛇!居然还会动! “蛇”非常迅速地移动,胖子感觉好像有无数冰冷的鳞片划过手心,然后自己手下空了。 胖子不敢置信地瞪着野狼,一个恐怖的念头划过自己的脑海。 诸神在上,少年竟然随身带着一条巨蟒! 一想到自己刚才居然抓着一条毒蛇,如果它突然咬我一口的话……光只是这么想想,胖子头发就已经被吓得竖了起来。 胖子面上人色尽失,他不敢置信地瞪着野狼,“他带着蛇!”几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而野狼也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手已经放在了匕首的把柄上,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就在局势最紧张的一刻,一个小脑袋,一个胖嘟嘟大眼睛的可爱小脑袋,突然从野狼的披风里钻出来,好奇地看着胖子。 紧绷的情绪顿时就缓和了,胖子惊讶地指着婴儿说:“哎哟,原来你披风里藏的,是个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啊。” 情急之下,野狼也顺着他的话,试图把尾巴的事情蒙混过去:“是的,你刚才摸到的,是他的腿。” 这可真是一个有够拙劣的借口,因为龙尾和人腿手感明显不同,如果仔细一想必然能够发现野狼话中的漏洞。胖子半信半疑,野狼赶紧又补充了一句:“他刚才在睡觉,估计你把他惊醒了。你看,他都吓坏了。” 大概胖子的智商大概十分捉急,又或者,人类会下意识地否认危险的存在,哪怕明知道是假象,也愿意去相信安全与和平。和蛇尾巴相比,还是可爱的婴儿比较有趣一些。 胖子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嗨,小东西,是我把你吓醒了吗?不好意思,你睡好了吗?重不重?要不要我帮你抱抱。哎哟,他长得可真让人喜欢。宝宝,你喜欢叔叔吗?叔叔会做好吃的面包哦。” 婴儿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胖子,然后就不感兴趣地把视线移动到野狼身上。野狼让他坐在自己手上,脑袋靠着自己的肩膀,同时收拢披风,将婴儿的下半身隐藏起来。 一大一小都对胖子没啥兴趣,但胖子却属于别人越不搭理他,他就越要去凑别人冷屁股的类型。 “你不喜欢吃面包吗?那也没关系。我还会做别的好吃的。总之你不要害怕我哦。你看你看,我俩都是红头发啊,好巧。”胖子却低下脑袋,把自己的红头发凑到婴儿面前,笑嘻嘻地说,“是吧,红色的吧,咱俩说不定还是同一个祖先呢,红头发的祖先。” 这世上红头发的多了去了,乱攀什么亲戚,他才不跟你一个祖先呢。野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阻止婴儿去抓胖子的头发。脏死了。这人头发油腻腻的,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过头了。 婴儿倒是觉得胖子挺有意思,当然了,最主要的是因为他那一头同样的红发。胖子扮了个鬼脸去逗他,婴儿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小家伙真好玩,他是你弟弟吧?”胖子笑着对野狼说,“你别看我好像很凶很厉害的样子,其实我特别喜欢小孩子。” 是啊,真是有够凶有够厉害的。野狼冷漠地瞥了一眼他绵软无力的胖腿,没有说什么,只是重新裹紧披风,将婴儿严严实实地裹起来,以免他的尾巴被胖子发现,从而惹起一场麻烦。 胖子仿佛没有看出野狼的戒备,继续去逗婴儿,婴儿笑得张开嘴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胖子惊讶地“哟”了一声,“牙齿全都长齐了,他应该两三岁了吧,什么时候生日啊?” 野狼被他问得愣住了。 生日?几岁?胖子问的这些问题他根本想都没有想过。婴儿哪一天出生,现在多大,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小家伙的父母是谁,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把他带在自己身边了。话说,我为什么要带着婴儿这个累赘啊? 野狼忍不住低头看婴儿,婴儿立刻就感应到了,抬头朝他无意识的傻笑。笑容让烦躁不爽的野狼舒缓下来,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轻轻揉了揉婴儿的头发。就在此时,啰嗦的胖子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嗳,我说,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 婴儿的名字? 野狼抬头看着胖子,一脸的瞠目结舌。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名字这个问题。 而烦死人的胖子居然还在不依不饶:“乳名呢?乳名又是什么?教名呢?家族名呢?昵称呢?……” 什么这名那名的,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野狼表情空白地瞪着胖子,脑海也一片空白。虽然知道可以随便说个名字敷衍对方,可偏偏他就是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 野狼低头看婴儿。 婴儿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一滴泪水。和野狼一样,他也开始觉得胖子烦死了,不由对野狼“啊啊啊”地抱怨,同时把脑袋往披风里钻。他要睡觉,这个人为什么不走开,简直就是吵死人了。 而婴儿的“啊啊啊”居然让胖子特别感兴趣,他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啊啊啊’?你弟弟是在和你说话吗?你听得懂吗?‘啊啊啊’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自来熟的人,野狼真想脱下袜子塞住胖子的嘴巴,好叫他赶紧闭嘴。啊啊啊,啊你个大头鬼,你干嘛学婴儿说话。 “话又说回来,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你还没告诉我呢。”胖子又问了。 胖子烦的野狼受不了,只想赶紧让他闭嘴。由于他的脑海里还在想着婴儿的“啊啊啊”,于是也就随口说了个啊字开头的名: “阿斯蒙……” 野狼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张着嘴巴像个傻子一样,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第一个想到的名字,居然会是这个名字。 他甚至都不用把名字念全,梦中男子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无数的画面迅速闪过,掠过天空的黑龙,笑得傻乎乎的红发少年,鲸鱼背上的接吻,湛蓝的大海,海神殿相拥的身体,交叉在一起的手指,石头房前草坪上的翻滚…… 最后,画面定格在上次他重伤灵魂出窍时的情景上。 野狼感觉自己仿佛又被牢牢压在了床上,有人从身后侵上来,成年版阿斯蒙蒂斯贴着他的耳朵,用戏谑的语气发着恐怖的誓言。 “就算我死了,灵魂上刻下的契约,也会让我再次回你的身边。” 野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都是梦吧? 是梦吧? 一定都是梦吧? 可是,真的是梦吗?仅仅只是梦吗? 野狼好像突然被人迎面揍了一拳,整个人都懵掉了。 而胖子还不肯饶过他:“你弟弟叫阿斯蒙?” 野狼一副做梦的表情,眼神空茫地看着他。 二人面面相觑。 胖子等了好半天,都没有得到野狼的回答,不耐烦地准备催促,结果就听到野狼说:“……蒂斯”,他的语气轻飘飘地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蒂斯?你弟弟叫蒂斯?”胖子困惑了,“一会儿是阿斯蒙,一会儿又蒂斯的,你弟弟到底是叫阿斯蒙,还是蒂斯?你说话呀,你瞪着我干什么?到底是哪一个?你弟弟的名字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说啊。” 野狼沉默。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但是许久之后,他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 “阿斯蒙蒂斯。” 仿佛是听到了召唤,本该已经睡着的婴儿,居然从披风里钻出脑袋来,揉了揉眼睛,困惑地看着野狼。 ☆、第40章 校场 野狼表情复杂地和婴儿对视,婴儿绯红的眼睛清澈见底,野狼在里面看到了自己扭曲的表情。婴儿好像有点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不对不对!野狼忽然在心里惊呼。阿斯蒙蒂斯是黑色的龙,但婴儿的尾巴却是银色的,所以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梦只是梦。那只是梦而已。现实和梦是不一样的。此阿斯蒙蒂斯,非彼阿斯蒙蒂斯。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现实中碰到梦里的人,那也太匪夷所思了,这种事情简直就是荒唐,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梦里的阿斯蒙蒂斯是属于塞壬的,现实中的阿斯蒙蒂斯是…… 操!谁他妈的管梦里怎么样!我只关心现实里能不能活下去!我只在乎我妈艾芙!阿斯蒙蒂斯也好,塞壬也罢,都和我没有任何操蛋的关系。 野狼心中不由一阵烦躁:“还有,他不是我弟弟。”他冷漠地扭开脸, 胖子对后半句话充满了困惑,张嘴刚准备问,结果野狼啪地又转回头来。 “闭嘴!” 野狼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眼里却已燃烧起滔天戾气。 胖子被他的眼神煞住,仿佛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害怕得不由连连后退。 直到撞上后面的人,胖子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被别人的一个眼神就吓到这样,顿时脸色也不好了。 不过胖子的脸色好与不好,根本就不关野狼的事。他正忙着在心里琢磨这一系列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去沙漠出任务,无意间闯入了石头房子,然后做了那些匪夷所思的梦,接着又莫名其妙在石窟里醒来,碰到婴儿。婴儿和阿斯蒙蒂斯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不不,不可能。阿斯蒙蒂斯是几千万年前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现在,所以他们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可是,如果仔细一想的话,就会发现这两个人之间,其实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同样的红眼蛇瞳,番红头发,龙的尾巴…… 等等,虽然他们的尾巴很像,但阿斯蒙蒂斯的鳞甲是黑色的,但是婴儿却是银色的,而且婴儿的左眼皮上还有三道疤痕,他们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但是,真的不可能吗? 野狼简直要被自己烦死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特别在乎这个问题,这似乎是个非常非常重要的问题,他必须要搞清楚婴儿的身份。 可是,搞清楚之后呢? 我要怎么做? 丢掉婴儿吗? 不不不,我本来就不准备收养他吧。 也不是,婴儿长得这么可爱,如果艾芙还活着的话,可以带回去陪着她。我平时出任务比较多,在家里的时间少,如果有婴儿陪着母亲的话,或许她就可以不用那么寂寞。而且婴儿也没有父母,他还只是个婴儿,根本就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没有别人的照顾,他肯定会饿死的。 天哪,我到底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现在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吗。大卫堡还扑朔迷离,危机四伏充满了疑问,今晚能不能顺利离开,一切都还是问号,这个时候,你怎么能够纠结婴儿的身份问题。 野狼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思考大卫堡的问题。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脑子就是乱糟糟的一团浆糊,无数个阿斯蒙蒂斯在望着他笑,笑得他都快要崩溃了。 野狼觉得婴儿的身份问题就是个无底洞。他越想越复杂,越牵扯越广,许多以前忽略的疑点也重新浮上水面来了。比如,那个巨大的洞窟是怎么回事,洞里堆着的衣服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还有那个吃身体的怪物,婴儿的尾巴又是怎么一回事……天哪,这些问题简直就没完没了。 就在野狼纠结到抓狂的时候,一个念头,一个非常非常简单的念头,救了他。 阿斯蒙蒂斯是塞壬养的龙,塞壬是绝对不会放任阿斯蒙蒂斯不管的,阿斯蒙蒂斯也是绝对不会离开塞壬的。 所以,不管婴儿究竟是谁,他绝对不可能是梦里的阿斯蒙蒂斯。 婴儿只是单纯的婴儿而已。 所以,从结论上来说,一切什么都没有改变,全部又回到了原点。野狼不需要做出任何改变,他只要继续之前的计划,想办法离开大卫堡,这就够了。 其实这个推理并不是没有漏洞,如果是平时的野狼,绝对不会认同这种结论的。但说他自欺欺人也好,说他脑袋短路也好,反正他就是这么相信的,并且认为问题已经得到解决。 野狼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笑容。婴儿还是有些担心的表情,野狼换了个姿势抱他,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婴儿困惑地摸着自己的头发,傻乎乎地看着野狼,根本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蠢透顶了的表情成功地取悦了野狼。野狼解决掉一个大问题后,心情轻松,竟然难得的变得幼稚起来,居然捏着婴儿的脸蛋往一边扯去。 白面团的小脸顿时被捏成非常搞笑的样子,野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行为真的很白痴,但他真的就被逗笑了。 婴儿不停的挣扎,好不容易救出了自己的脸蛋,但已经留下红扑扑的几个大指印。 婴儿委屈地摸着自己的脸颊,嘟着嘴巴,不高兴地对野狼说:“啊啊啊”。 野狼很坏心地不搭理他,假装没听到他的抱怨。 婴儿更大声地“啊啊啊”起来,引起了前面的注意,有人回头看过来,野狼假装整理衣服,其实是把婴儿抱高了一些,还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婴儿不再大声嚷嚷,而是把手塞紧嘴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啊啊啊”。 野狼笑着说:“啊什么啊,都说了听不懂你在讲什么。”顿了顿,他在话尾加上了名字,“阿斯蒙蒂斯。” 说完之后,野狼的表情有些古怪。 婴儿确实是需要一个名字,总不能等他长大以后,还老是婴儿婴儿地叫他。可是究竟要不要替他取名为阿斯蒙蒂斯呢?这是个合适的名字吗?他会喜欢这个名字吗? 野狼低头,看着婴儿,表情犹豫,然后试着又叫了一次:“阿斯蒙蒂斯?” 婴儿吧唧吧唧地吃着自己的拳头,虽然他的脸上没啥特别表情,但野狼能感觉到缠在自己腰上的尾巴在高兴地晃动。 野狼忍不住又叫了一次:“阿斯蒙蒂斯?” 婴儿把拳头从嘴巴里拿出来,抬头看他。 野狼:“阿斯蒙蒂斯。” 婴儿眨巴眨巴眼睛,嘴里呢喃着奇怪的字符,但已经不仅仅是“啊”字了,他好像在尝试说出这个名字。 野狼又叫了几次阿斯蒙蒂斯。一时间,他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在训练小狗。他通过不停地重复这个名字,然后让小狗对名字有反应,从而知道这是它的名字。不过,这个训练过程,貌似是需要借助食物的帮助,才能够有效果吧。 只不过,婴儿毕竟不是狗类,他远远要比狗类高等很多倍。所以,即使在没有狗粮诱惑的情况下,经过野狼的洗脑式重复,他还是学会了人生中的第二个字。 “阿斯蒙蒂斯,跟我说,阿·斯·蒙·蒂·斯。”野狼放慢速度,夸张的做着口型。 而婴儿则认真地学着野狼的口型,然后经过漫长的努力,他终于张嘴,清脆响亮地对着野狼说出人生中学会的第二个字: “妈妈。” 野狼整张脸顿时都黑了。 但婴儿却兴奋起来,妈妈、妈妈地对着野狼叫个不停。 野狼觉得,他好像做了一件错事。其实,教婴儿说话这件事,完全可以缓一缓的。 不过幸好,停滞许久的队伍终于向前移动了,而且速度还挺快的。婴儿的注意力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总算是不再管野狼叫妈妈了。野狼听到后面的人兴奋地说:“上一波的人总算都运出城了,太好了,终于轮到咱们了。” 野狼被夹在队伍中间,穿过走廊后,来到了一个开阔的露天校场。 校场被栏杆分成两部分,野狼他们在左侧排队,而栏杆的右边面积很大,是士兵日常训练的区域。不过,现在并不是集训的时间,只有两个年轻的男子在对练。 吐气成霜的寒冷天气,这两个人却穿得很少,只简单戴着头盔,套了件毛皮背心和锁子甲,脸上却热得汗流雨下。精瘦的高个子正占据上风,不停地挥刀进攻,矮胖墩根本无从反抗,只能狼狈地举着盾牌格挡,被逼的踉跄后退。 除了他俩之外,校场上还有一个武器师傅,年纪估计有六十多岁,头发大部分都白了,但身体却像头牛一样结实有力。此时,他正懒洋洋地坐在长板凳上,一边美滋滋地啜着小酒,一边眯着眼睛看那二人比武。看到矮胖墩被高个子杀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也没有要出声指导的意思。 他的脚边凌乱的堆叠着一些练习用的盾牌和钝刀。身后百米外,是三间并排的屋子,窗户关得很严,烟筒里冒出袅袅白烟。两个穿黑色斗篷的男子站在屋前,手里拿着厚重的文件正在低声交谈着。 “快看快看,那个就是大卫堡的都城守卫队队长,奈登斯堪·韦恩。”队伍里有人指着屋前交谈的二人,惊喜地大声说,“他可是个名副其实的骑士,是韦恩家族的第三子,他的马上弓|弩技术可是得到爱德华王子陛下的称赞。” 野狼心想,原来这里就是都城守卫队的营地,没想到居然隐藏在大卫堡的地下。 “就是被摩莱尔领主用小女儿做代价,笼络回来的那个高手?他很有名的,全国都能排上前五十。只是他不经常出现,前几次我都没碰到,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你快指给我看,究竟那两个人中,哪一个才是奈登斯堪?” 话音刚落,那二人便交谈完毕。其中一人明显地位更高,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转身负手身后,迈上台阶,回到屋子里。而另外那人,则恭恭敬敬地目送他离开,等房门关上之后,他才抱着那一沓文件,转身,朝校场走来。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谁是队长奈登斯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捧着文件的男子径直穿过校场,走到队伍的最前头,对士兵点了点头。士兵后退一步,示意排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人走出去。 由于隔得较远,野狼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捧着文件的男子问了对方一些问题,拿起他的长矛射日徽章检查一番,然后又打开文件,翻了几页,对照着文件上的图片观察对方。然后他向后挥了挥手,那人欣喜若狂地离队,朝着升降台的方向走去。 他们的行为完全没有配音,就好像在表演哑语戏一样。但野狼却看明白了一些,顿时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仿佛为了验证他的预感似得,队伍里有人提出了相似的疑问。 “他们在做什么?” “还能干嘛,都要出城了,肯定是在做最后的核查呀。” “不会吧,这么严格!?只是出个城而已,大卫堡有没有必要搞得这么夸张啊。” “当然有必要,这是为了防止大卫堡里面的人逃出去。嘿,你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死在逃跑上,不过现在好一些了,他们被打了奴隶烙印,想跑也跑不了。” “操,大卫堡的领主简直就是神经病。不过,为什么是防止里头的人逃出去?难道他们不害怕外面的人溜进来吗。” “呵呵呵。等白天太阳升起来以后,你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多蠢的问题了。” “你还没说,他们究竟在核查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进城的时候,有个驼背的老画家给你画像,而且还给了你一个徽章。你可别小看那些徽章,所有的徽章都是有编号的,每一个画像也是有编号的。这样,就能够把每一个进城者、徽章和画像一一对应起来的。所以,如果你想要假冒成另外一个进城者溜出大卫堡的话,呵呵呵……” 这人最后的呵呵呵笑得野狼整个人都冷了,心里最坏的猜想果然变成现实。 他没办法离开大卫堡! 或者换句话说,他没办法通过正规的途径,离开大卫堡。 因为他的徽章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而城防守卫军那里也绝对不会有他的画像。如果他像身边的这些人一样,继续排队的话,那么待会儿审核那一步是绝对无法通过。 即使他强行闯过审核关口,那么他还是没有办法离开。因为大卫堡根本就没有城门,唯一的离开途径是那些危险的升降台,而野狼仅凭自己一个人,也是绝对没有办法操控那么大型的机关。 野狼深深地后悔了。 他不该一时冲动,进入雕塑旁的地道的。如果当初他选择走第四条路,说不定就不会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他应该怎么办? 是铤而走险冲出去?野狼看着牢不可破的城墙,风中摇晃的巨大升降台,紧紧地皱起眉毛。 还是悄悄退出去另寻他路?野狼转头,看到身后长长的队伍,望不到尽头。完蛋了,他被卡在长长的队伍中间,进退不得。 怎么办?怎么办? 刀与盾牌锵锵锵响彻校场,紧接着是一声惨嚎,吸引了所有排队的人的目光。 原来矮胖墩终于没有力气,拿不稳盾牌,结果被一刀砍在肩膀上。虽然是练习用的钝刀,但矮个子还是疼的嗷嗷直叫。高个子一刀斩下来,他干脆直接把盾牌一丢,撒腿跑掉了。 虽然大家料到他会输,但没想到会输得这么糗。大家先是一静,继而哄堂大笑起来。 然而,野狼却仿佛在胖子身上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当胖子终于不敌,落荒而逃的时候,他的心也沉到了最低点。 ☆、第41章 危机(一) 保罗摘掉头盔,露出英俊而又充满朝气的脸。他大力甩了甩汗得湿漉漉的头发,汗滴飞出,在皎洁的月光下熠熠发光。 他把那个讨厌的矮胖墩打得屁滚尿流,实在是难抑心中兴奋,迫切的需要得到别人的赞赏。“唐尼老师,我刚才打得怎么样?”他大步走到武器师傅前,一把夺走了他手里的酒壶,“你觉得奈登斯堪队长会满意我的表现吗?我能通过入队测试吗。” “臭小子,韦恩队长的想法,可不是我这种老人家能够随便猜得到的。不过如果你想知道的话……”老唐尼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我可以帮你去问问他。当然了,前提是……”他向保罗伸出右手,“你得把酒还给我。” 保罗生气地把酒壶塞给老唐尼:“少喝一点,你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岁数,迟早要自己把自己给喝死。” “如果我能死在美酒里,那可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老唐尼呷了一小口酒,眯着眼睛细细品尝片刻,继而露出陶醉的表情,“哈!好酒。”他睨着保罗笑道,“你啊,年纪太小,还不到能够欣赏酒的年龄呢。” “哼,老酒鬼,我才不稀罕呢。”保罗双手交叉胸前,撅着嘴巴一副不爽的表情。 老唐尼乐呵呵地笑着,不搭理他,美滋滋地继续品酒。 保罗一身都被汗湿了,剧烈运动时还不感觉到,但现在静下来了,顿时就感觉到漫天的刺骨寒意。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鼻涕顿时就流了下来。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就是不回房间换衣服,而是站在老唐尼身边,踟蹰徘徊着不肯离去。 老唐尼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后来发现不对劲。这小东西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的样子。于是他放下酒壶,困惑的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保罗脸一红,非常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老唐尼没听到,“啊?”了一声。保罗又说了一次,但声音简直比蚊子还要小。老唐尼不得不打断他:“你就当照顾照顾耳朵不好的老人家吧,大声儿声,行吗?” “那个!我!咳咳,我,我,能不能提前预支这个月的薪酬?”保罗一开始声音还挺大的,到后面越说越小声,头也羞愧地低了下去。 老唐尼端详了一下保罗脸上的窘迫,非常理解地叹气:“又是你那个赌鬼老爹?”他喝了口酒,“你现在都还不算正式队员,他就这么剥削你。哎……等你通过韦恩队长的选拔后,怎么办嗦。” “那些以后再说吧。”保罗有些焦急:“总之,我,我能不能今天就……” “今天!?今天你就想拿到钱!?”老唐尼诧异地说,“那不可能。你也知道摩莱尔领主抠门儿成什么鬼样子,他不扣薪酬就算好的了。想要今天拿到钱,办不到,绝对办不到!” 保罗急得满头大汗:“真的不可能吗?但是债务明天就到期了……” 老唐尼遗憾的看着他:“抱歉。”他没有说更多,但是眼神已经解释了一切问题。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 保罗面红耳赤地扭开脸,盯着排队出城的人群,不去看老唐尼。他知道,老唐尼在都城守卫队混了几十年,深知这里头的所有门道。而且他很照顾自己,如果他说不可能,那就肯定是真的不可能。但是,父亲把房子都抵押出去了,如果明天还不起钱,家人该怎么办呢。 老唐尼知道保罗他爹是个什么样的混账货色,但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也不好太多插手。老唐尼很看好保罗,保罗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如果好好培养,说不定是下一届的队长。 老唐尼啜着小酒,皱着眉毛,凝视着缓慢向前移动的人群,思索着如何才能帮上保罗。忽然,他发现了什么,眼前一亮,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笑容。 “保罗,你过来,我教你一招。”老唐尼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低下头来。保罗照做了。 “看到那个穿黑貂皮披风的少年了吗?” 保罗顺着老唐尼的手指望过去,左右找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野狼身上:“金头发的那个?”他不确定的问。 “对。”老唐尼露出了笑容,“想不想知道守卫们赚外快的方法。来,我今天教你一招。” 保罗满脸狐疑地把头凑前去,老唐尼附耳小声叮嘱了一番。保罗先是面露惊色,继而连连摇头。但老唐尼却频频点头,保罗有些犹豫,老唐尼一把牢牢握住他的手。保罗迟疑许久,然后,点头了。 “去吧,孩子。”老唐尼拍了拍保罗的肩膀,“做完以后,记得别忘了找他要这个。”他挤眉弄眼地做了个搓金币的手势。 “你这个老不修。”保罗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而另外一边,队伍中的野狼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此时,他正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试图尽快了解对方的武力分布、逃生路线,并迅速在心中模拟出了几套不同的应对方式。 此路不通,前方危险,他决定速速退去。 然而,就在他准备采取“假装拉肚子去茅厕,然后趁机溜走”的计划时,突然听到身边人的惊呼声。继而面前一黑,有个人影挡在了他身前。 野狼抬头,诧异地发现,竟然是在之前的比武中赢了的那个高个子。 旁边的人羡艳地看着两人,一个是年轻英俊的守卫,一个是有钱好看的少年贵族,两个人站在一起特别赏眼。 只可惜,守卫瞪着野狼半天都不说话,表情凶狠,但耳朵却微红,古怪得很。 野狼不知道这个守卫找自己是要做什么,但心里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他怀疑自己的假身份被发现了,于是高度警惕起来。 他迅速瞥了一眼对方的刀,面上依旧是没有丝毫改变,但肌肉已经紧绷起来。同时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剑柄上,准备随时应对一切意外。 保罗瞪着这个年轻的金发贵族,一想到自己待会儿要做的事情,不由从脖子红到耳朵。 他深吸了一口气,野狼警惕地后退一步,然而下一刻,保罗脸上的冷漠无情瞬间不见,变换成了巴结讨好的笑容。 “这位尊贵的金矛大人,请您原谅我们工作上的倏忽,竟然犯下让您和贱民一起排队的大错误,这可真是我们的大不敬。” 保罗恭敬地微微鞠躬,然后做了个邀请野狼出队的手势:“大人,您是不需要排队的。请跟随我来,我带您直接去升降台。” 全身紧绷,随时准备逃跑的野狼不由得愣住了。 事情的发展与他的预料完全相反。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有发现他的假身份,反而还向他提供贵族的特殊待遇,竟然直接跳过审核的那一步,前往升降台。 莫非,幸运女神今晚额外地照顾野狼,他就这么轻松地化险为夷了? 同时,当保罗说完那一番话后,野狼也成为了全场的视线焦点。安静的校场顿时热闹起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话题的中心都是野狼。 “天哪,我刚才就觉得他长得和我们不大一样,没想到居然是个贵族。金矛都是贵族吧?我应该没说错。不过,他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排队呢,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早知道刚才就找他搭话了,哎,可惜了。如果能够有金矛的帮忙,那我的生意肯定能够获得更大的平台,说不定上次的货就不会堆在仓库里直到腐烂了。” “我还是第一次离贵族这么近。他的脸好小啊,长得真好看,是不是贵族都是这个样子?” …… 耳边听到的都是类似的内容,无数的眼睛集中在了野狼身上,像火一样灼烧着野狼的背脊,令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野狼不由自主地微微低头,条件反射地想把兜帽戴上,遮住自己的脸。但等他手指抬到一半,才猛地意识到,这衣服是没有帽子的。 所有的人都关注着野狼的一举一动,而保罗也依旧保持着弯腰伸手的姿势,“大人,请您出来吧。”他的姿势很谦卑,但态度却十分强硬。 众目睽睽之下,野狼骑驴难下,几乎是被硬逼着离开队伍。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真的作死借尿遁来逃跑的话,大概会死得更快一点吧。 “大人,铁栅栏是没办法移动的。要不您走到队伍尾端绕出来。又或者,我抱您出来吧。”保罗提出最后那个建议的时候,脸上是严肃而又一本正经的。 只可惜,“抱”字一出口,顿时就引起了旁边的一片尖叫。 野狼一脸面瘫地看着保罗伸出准备抱他的两只手,拒绝地那叫一个斩钉截铁:“不用!” “可是……”保罗犹豫。 “我自己出来。”野狼生怕这个热情过度的守卫真的来抱他,赶紧一手撑着栏杆,跳了出去。 铁栏杆几乎与肩同高,野狼竟然说跳就跳,而且还跳得特别轻松。他甚至都没做后退前冲的辅助动作,轻松就越过了高高的栏杆。 黑色的披风展开如翼,动作轻盈,直到他双脚落地,都没有发出一声响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大家可能以为是只猫跃了过去。 他的好身手引来了周围的一片惊呼,就连保罗都惊讶地看着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太厉害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城防守卫军?你肯定能通过考核的。” 野狼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个以后再说吧。你不是要带我出城吗?走吧。” “是的,大人。”保罗直起背来,整了整自己的微凌乱的衣服,然后在前面带路。 在他撩开头发时,野狼眼尖地发现,他左脖子上有个狰狞的圆形烙印,和尼克一样,是长矛射日的徽章。 显然,这个守卫是大卫堡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13节 至今为止,野狼已经碰到不止一个大卫堡人。但是,不管是骗了他钱的胖妓|女、企图碰瓷的歌手、小偷、酒馆老板、招待……他们都有着奸诈狡猾、贪钱吝啬的共同特点。 这个守卫也会和他们一样吗?他对自己这么殷勤,是不是另有目的,别有所求呢? 野狼不动声色地跟在他的身后,什么都没有说。 二人一前一后,谁都没有主动说话,走得异常沉默。 过了一会儿,保罗感觉气氛实在是太尴尬,而且想到自己一会儿的目的,不由放慢速度,主动拉起笑脸,和野狼搭起话来。 “您是第一次来大卫堡吗?以前没有见过您。” 野狼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为什么这么问?”莫非他对我的身份存有怀疑? ☆、第42章 危机(二) “说出来怕您笑话,”保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但是我已经把所有访客的名单和画像都背了下来,里面并没有发现您的身影。” 面对保罗的质问,野狼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心虚:“你记错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他的坦然态度使得保罗不禁自我怀疑起来。“也许吧。”保罗轻轻地叹了口气,“毕竟要在三天的时间内背下上千个名字,并且把名字和脸一一对应起来,确实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我已经非常努力地去背了,可还是存在一些差错。” 野狼错愕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背这些?” “因为这是奈登斯堪·韦恩队长定下的规矩,不过只是新加入的队员才需要背这些,老成员就不用了。啊!您听说过韦恩队长吗?他自成年以来,在全国的高手排行里,就从来没有下过前五十。五年前的凯撒堡全国秋季比武中,他还拿下了冠军。据说由于奈登斯堪队长太过优秀,韦恩伯爵还曾经动过换继承人的念头,只可惜因为他是第三子……” 一提起崇拜的对象,保罗就兴奋地滔滔不绝介绍起来。只可惜他挑错了聊天对象,野狼对奈登斯堪毫无兴趣,虽然嘴上时不时嗯嗯啊啊应答几声,但那只是为了让对话继续下去。 实际上,野狼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对周围环境的观察上。 由于时间已经很晚了,而且只剩最后一批出城的人,所以周围的防守放得很松,甚至还有不少人堂而皇之地打起瞌睡来。 根据野狼的初步观测,共有三人负责出城队伍的秩序维护,一人站在队伍尾端,一人站在最前面,同时兼顾人员审核。现场没有巡逻小队,不过在出城的升降台前,有一个站在绞盘前负责控制速度的魁梧壮汉,估计这个人会比较棘手一点。 总之,如果不包括醉酒的武器老师傅的话,现场共有七个守卫。如果待会儿真的打起来的话,野狼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应付得了。 但事情比较麻烦的地方在于,地形对野狼非常的不利。因为这是一个完全密闭的地区,除了入口之外,就只剩升降台唯一一个出口,而后者是绝对不能选的。 所以,简单来说,对方如果把入口给封住的话,那么野狼几乎就是成了瓮中的那只鳖,只能等着束手就擒了。 野狼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他的假身份被拆穿的话,那么他的策略,是绝对不能久战。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和任何人缠斗,直接逃到入口。 当然了,如果入口被封的话……他瞥了一眼身边喋喋不休的守卫,心想:那可能就只能挟持他为人质,走一步算一步了。 保罗根本就不知道野狼心里在想什么,发现他看过来后,想了片刻,猛地一拍脑袋:“哎呀哎呀!您瞧我!说了这么多废话,还没跟您解释为什么要背名单。这是因为,如果想要加入城防守备队的话,那么除了比武之外,还需要考核我们对客人们的熟悉程度。毕竟,每年的访客才是维持大卫堡持续运营的关键要素。而且,堡内的居民偶尔也会混在出城的人里面,试图到外面的世界去。” 说到这里,保罗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就不明白了,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值得他们为之而丧命。我们从出生到死都在大卫堡里,这样难道不好吗?领主大人会保护我们远离残酷的战火,还提供我们欢愉和美食……” 他的废话,野狼完全就是左耳进右耳出。 伴随着保罗的自言自语,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列。野狼朝左侧看去,一个出城者正在接受审核。 野狼不由放慢脚步。 捧着厚厚画像集的审核员,正将铜质的徽章凑到眼底,通过右眼戴着的黄铜镜框的单镜片,仔细观察。 当野狼经过他们时,审核员放下徽章:“再重复一遍你的名字。”他冷冷的吩咐。 “约,约瑟夫。我的全名,是,是约瑟夫·乔治。”穿着土褐色麻衣,局促不安的的汉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大,大人。请问,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冷漠的审核员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把头发全部撩起来,而且用力擦一擦下巴。” 穿褐色麻衣的男人已经开始发抖。“我,我能问一下,为什么要我这么做吗?” 审核员冷哼一声,没有解释,而是猛地一把箍紧他的下巴,用力一收,褐衣男便踉跄向前。 褐衣男狼狈地问:“您,您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审核员一声冷笑,然后用大拇指擦拭着对方的下巴。 他的力气很大,把褐衣男的皮肤都弄红了。然后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随着他的动作,褐衣男下巴上的那一粒黑痣,竟然被他一点一点地,擦掉了。 “你问我想干什么?”审核员瞥了眼自己大拇指上的黑色染料,然后竖起拇指,凑到褐衣男的眼皮底下,嘲讽地说,“我什么都想不干。只是想要问问你,为什么长在下巴上的黑痣,还会掉色?” “我,我……”褐衣男压根儿就解释不出原因,双脚颤颤发软,看上去一副随时都会倒在地上昏厥的样子。 “而且,约瑟夫的徽章编号应该是bp579,但是……”审核员举起铜质的长矛射日徽章,“这个徽章的编号却是a201。”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约瑟夫·乔治!”审核员冷漠地给对方判了死刑。 褐衣男整个人都懵掉了。 被发现了!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审核员猛地一把撩起对方的头发,露出左侧脖颈上的狰狞烙印。“哼!果然没错。又是一个想要冒充他人身份,混出城的大卫堡的臭老鼠。” 褐衣男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他仿佛感觉到老旧的伤口又开始腐烂生疼,鼻子似乎又闻到了铁块灼烧皮肤时发出的可怕臭味。 审核员却根本就不顾对方的恐惧,指着褐衣男大声说: “来人!抓住他!” 失败来得太快,褐衣男还没有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要逃跑。 他茫然扭头,继而瞳孔猛缩。三个全副武装的守卫已经朝他跑来,坚硬的盔甲在月光下反射着粼粼冷光。 褐衣男这才终于醒悟。他猛地一把推开审核员,又用力推开挡在路上的野狼和保罗,亡命向前逃去。 野狼在他的手推过来之前,就非常巧妙地主动避让开了。但别人看来,却是他被狠狠地推开。 而保罗则伸脚绊了褐衣男一下。 由于重心不稳,褐衣男踉跄着往前几步,然后整个儿滚倒在地上。 褐衣男趴在地上,愤怒地瞪着保罗,骂道:“呸!屠夫奈登斯堪的臭走狗!连自己的同胞都不肯放过!” 保罗愣住了,然后被身后冲上来的三个守卫推开。 褐衣男赶紧重新爬起来,继续朝着升降台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双臂前后剧烈甩动,速度不可谓不快。而随着距离的逐渐缩短,他脸上的欣喜也更为明显。 但是,他终于还是倒在了升降台的前面。 守卫用力一脚把他踹倒在地,褐衣男拼命挣扎着想要向前爬去,但却被守卫牢牢踩住后背。 下一刻,守卫双手向下,狠狠地用长矛贯穿了褐衣男的胸口。 褐衣男“噗”地一声喷出满口鲜血,再也无力反抗,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现场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但片刻之后,褐衣男向前伸出的右手却蓦地握紧成拳,猛地用力,身体又往前移动了一点点。 就,就差一点点了。褐衣男瞪着通往外面世界的台阶,又用力地往前爬行了一点点。 然后三根长矛同时戳穿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牢牢地钉死在地。 褐衣男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这下再也无法反抗。 他终于还是死了。 死后他的双眼还不肯闭上,依旧哀怨悲愤地瞪着升降台。 野狼若有所思的看着褐衣男的右手。 他的右手奋力向前伸出,距离台阶只差一步之遥。一步,就只有短短的一步,仿佛只要跨过去,他就能够获得自由。只可惜,这一步现在已经成了生与死的距离,他再也无法迈过去了。 “看到没有!这就是想要背叛大卫堡的下场。”审核者指着褐衣男的尸体,冷漠地大声说,“摩莱尔领主赐予了你们生的权利,韦恩队长维护你们活的安全,你们就应该心怀感恩。居然脑子抽风想要离开,外面世界有什么好的,哪一点比得上大卫堡!?你们这群愚蠢的贱民,最好不要再让我逮着一个,否则,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随着话音落地,一个排在队伍尾端的出城者,鬼鬼祟祟地压低脑袋,走出队伍,蹑手蹑脚地向后退去。 但是他的行动却没有逃开审核者的眼睛。审核者扬眉,瞥了他一眼。 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秒钟,那人转身撒腿就跑,而审核者的嘴角浮上一抹狞笑。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手向前点了一下,守卫们就朝那人冲了出去。 守卫们跑得很快,迅速消失在队伍尾端。 又过了一会儿,撕心裂肺的惨嚎声,撕裂了宁静的上空。浓稠黑暗的夜空中,仿佛溢出了不详的血光。 野狼仰头,发现那是一颗拖着长长尾巴的红绯星,从滚滚乌云之中,一闪而过。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看到的一本古书。根据上面的记载,红绯星象征着龙的重生。它是由远古的大巫师们以血为祭,召唤出来的星星。而它红色的长尾巴,则象征着那些为了令龙成长,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血流成河的代价。 不详的红绯星。 重生的红绯星。 野狼忽然想到婴儿,他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动静了。野狼有些担心,悄悄地揭开披风看了一眼,然后紧绷的表情都舒展开来了。 这小家伙已经睡熟了呢,整个小身体都蜷缩在野狼的臂弯里,也不知道在做着什么美梦,嘴边居然还流着口水。 野狼心下安慰,幸好小东西没有看到刚才的这一幕惨案。如果有可能的话,野狼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接触到血腥,就这么单纯快乐,无忧无虑地成长,永远都做着好梦。 空气中的血腥味很浓,现场一片死寂。审核者却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他推了推单片镜,面无表情地说:“下一个。” 站在队首的那个人颤抖着向前走了一步,哆哆嗦嗦地取下胸前的铜徽章,双手恭敬地递给审核者。 审核者接过来后,却并没有立刻审核,反而蓦地别过脸来,笔直对上了野狼的眼睛。 他的转头没有任何预兆,打了野狼一个措手不及。当时,野狼正在整理披风,掩盖婴儿的尾巴,根本就没有料到审核者会突然看过来,一时间没加防备,叫他看了个彻底。 “你……”审核者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他的视线仿若具有实体,野狼感觉自己好像赤|裸|裸地曝光于强光之下,泛着寒意的眼刀差点把他给剜成窟窿。 看完之后,审核者一言未发,但眉毛却紧紧地皱了起来。 被发现了吗!? 野狼顿时浑身紧绷,将警惕性提到最高。同时,他隐藏在披风里的手悄悄地放在剑柄上,随时准备情况一不对劲,就立刻拔剑,抢占先机。 ☆、第43章 危机(三) 审核者确实不爽。但被他找麻烦的对象,却并不是野狼。 他把视线转移到保罗身上:“喂,保罗,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人不用排队。” 审核者连叫保罗几声,保罗居然都没有应答。审核者不由更加不爽了。 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生气掩藏起来,情绪都十分明显的写在脸上。他瞪着保罗心想,这家伙现在还不算正式队员,就仗着自己有老唐尼的青睐而随便乱来,居然敢无视我!哼!等过几天他入选之后,那岂不是得骑到我的头上来了。我今天得杀杀他的威风。 但是,他以为是在装逼装冷酷的保罗,实际上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接连死亡而懵掉了。他正死死地盯着褐衣男惨死的尸体,脸色惨白,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直到突然被推了一下,他才猛的回过身来,“啊”地大叫了一声。 审核者被他的剧烈反应吓了一大跳,然后愤怒地瞪着保罗:“你叫什么叫?”害得我也跟着出糗。 保罗失神地看着他,审核者指着野狼说:“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保罗茫然地将视线移动到野狼身上,但看着看着,瞳孔渐渐又涣散开来了。也不知道他的目光透过野狼,看到了多远的过去。然后他猛地一惊,好像做了个噩梦似得,猛的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迟钝地意识到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保罗脸上迅速浮上红晕:“对不起,对不起,耽误您的行程了。请您原谅。”他居然对着野狼连连鞠躬。 野狼默不作声地向旁边走了一步,避开了他的鞠躬方向。 审核者不悦地挑起一边眉毛,但刻薄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下一刻,保罗竟然转了个身,也对着他开始鞠起躬来:“瓦尔斯特前辈,对不起,对不起,也给您添麻烦了。” 卧槽!这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审核者又给他吓了一跳,一瞬间,心中涌上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我,我,其实……”保罗直起身来,双手摊平,指向野狼,“这是一位金矛贵族,所以,那个,所以我……”他挠了挠后脑勺,脸蛋微红地说,“唐尼老师说,贵族是不用排队的。所以,我,我护送他直接去升降台。” 说完,他朝对方露出一个憨笑。 审核者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眼中闪过复杂的眼神。 其实保罗武艺很高,人也挺和善,是预备队员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再加上他道歉的态度很陈恳,要不要放过他呢……但刚这么一想,审核者立刻又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也就是矮胖墩,刚刚被保罗打得无力还手的样子,审核者复杂的表情最后定格在愤怒上。 “我明白了。”审核者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缺钱花了是吧,你想赚护送费?不过,这总共也就节省了几分钟的排队时间,不知道这位贵族老爷愿意打赏你几个铜板呢。” 保罗没想到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隐蔽的小心思说了出来,不由面色大窘。偏偏审核者还要阴阳怪气地呛他一句,“敢做还不敢承认,难道我说错了吗”,弄得保罗羞得满脸通红,嘴上支支吾吾,却终究没有否认。 野狼的心里顿时恍然大悟,刚才的疑惑得到了解释。果然,这个守卫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好心,他也和客栈老板那样,表面上是为金矛提供更好的服务,实际上是想要赚他口袋里的钱。并且,根据他们的对话,显然这种服务是大家私底下默认,以前也有守卫经常干同样的事情。 其实,只要能够离开这里,哪怕花点冤枉钱,野狼也是愿意的。虽然,这个守卫看上去是个新人,和同僚之间有点小矛盾。但如果事情发展顺利的话,那么,说不定野狼真的可以跳过审核这一步,直接去升降台。 想明白这一事情背后的弯弯肠子后,野狼顿时眼前一亮,计上心头。 那二人还在嘀嘀咕咕,野狼瞥了眼他们,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嫉妒不耐烦的表情:“这都晚上几点了,拖拖拉拉的,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啊?算了,你们先聊,我自己去升降台吧。”抱怨完以后,他详装要走。 审核者赶紧拦住他:“等等,我还没有对你进行审核。” “我又不是没有被审核过。每年来大卫堡,你们都要搞着一套,烦不烦啊。”野狼翻了个白眼,“而且,审来审去又要浪费很多时间,啊啊啊,麻烦死了,干脆我今天不走算了,反正再住一个星期也无所谓。” 保罗急着赚野狼的钱,一听到他说不走了,立刻就慌了神:“不!不用审了!您现在就可以走。” 审核者瞪着眼睛说:“你当我空气吗?谁说他可以走的。” 保罗为难地看着审核者,审核者凶狠地瞪着他,而背后的野狼很不高兴的说:“到底现在能不能走啊?不能走我就回去睡觉了。”说完,他故意打了个夸张的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真的转身,准备离开。 保罗当时整个人都慌了。一想到明天要上门的债主,他赶紧一把抓住野狼的手,力度之大,简直就像是在抓能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走别走!”他大声疾呼,“求您了,请等待片刻。” “那你快一点,不是说了不用排队审核嘛。”野狼抱怨的小声嘟囔,“最讨厌等了,宁愿多付一个金币。” 金币! 这两个字简直就是一把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保罗黯淡的眼睛。 一边的审核者还在试图把野狼叫过去进行审核,结果保罗猛地挡在中间,双目炯炯有神地瞪着审核者,大声说:“你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吗,他已经被审核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没有问题,所以今天也不会有问题。既然如此,那干嘛还浪费时间,所以你就让我们走吧,就当给大家都节约时间。” “哈?你脑子进水了,这是什么歪道理,谁告诉你的。”审核者一手叉腰,满脸的嘲讽。 “我,我发誓!我以我未来守卫队员的身份来发誓!他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而且,我,我……”情急之下,保罗居然睁着眼睛撒了个弥天大谎,“而且我在名册上看到过他了。有他的画像,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他的身份肯定没有问题。” 审核者知道保罗背了名单,听他这么一说,对野狼的怀疑顿时去了五六。但他还是皱着眉,睨着野狼说:“既然你这么说……那他叫什么名字?” “他,呃……他,他叫……”保罗把求助的眼神投给野狼。 野狼是取名癌,临时叫他编个名字,他哪里可能想得起来。但审核者已经跟着将狐疑的目光投向他,时间不容他迟疑,野狼只好抬起下巴,装出一副贵族傲慢的表情,骄傲的说出了唯一浮上他脑海的两个名字: “我是西蒙·阿斯蒙蒂斯!” 这个名字说的铿锵有力,好像他真的叫这个名字似得。说完之后,就连野狼自己都有些恍惚。 不过,审核者眼里依旧困惑重重:“阿斯蒙蒂斯家族?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你该不会是瞎编的吧。” 旁边的人居然也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眼看就要露陷,危急关头,野狼的表演技能值瞬间飙到极限,只听他一声怒斥:“大胆!你们这些该死的北方佬,自己愚昧无知就算了,居然还敢质疑我!” 野狼装作被冒犯的贵族一样,满嘴跑马车得地把这个家族夸了个天花烂坠:“你们可知道,阿斯蒙蒂斯家族乃南大陆的一等望族,与国王陛下的奥斯曼家族有着同样悠久的历史。我们喷着火焰的黑色家族旗帜,已经插满了自由贸易城邦的每一个角落。所有想要在黄金三角海域安居的人,都得寻求我们家族的庇护,才能够寻得安全和自由。你们可知……” 天知道野狼表面上愤怒生气,其实内心虚得不得了,别说他的名字了,关于阿斯蒙蒂斯家族的内容更全都是鬼扯谈。 但伴随着野狼的表述,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向往的眼神。仿佛他们也亲眼看到了黄金铺就的大地,灌满美酒佳酿的浴池,停靠着成千上万贸易商船的码头,繁华喧嚣的街道…… 一个奢侈繁华的国度,在野狼的嘴巴下渐渐形成,令人心向往之,却恨不能往。因为,这个梦一般的国家,并不在他们所处的欧兰大陆上,而是在它最南端的拉弗亚特兰大陆上,中间隔着恐怖的漩涡大海,那是航海技术不发达的英图帝国所难以达到的南岸。 讲的过程中,野狼一直注意着审核者的表情,见他眼里也和其他人一样,浮现出同样的恍惚神色后,野狼结束了他的洗脑式演讲。 等他静下来后,就听到周围一片擦口水的声音。甚至连保罗都用力咽了下唾液,喉结上下剧烈波动。 可是,那审核者实在是太难搞定了。他涣散的瞳孔,居然在眨了几次眼睛之后,猛地又清醒过来,然后说:“可是……” 妈的,老子口水都说干了,你居然还敢再提可是。可是可是可是,你到底还有完没完。 野狼不由微恼,这下是真的有些烦了。“可是什么!?可是你明知道我是阿斯蒙蒂斯家族的继承人,你还是要审核吗!” 重复了无数遍之后,野狼把阿斯蒙蒂斯家族说的那叫一个流顺通畅,脸都不带红一个的。 “审核,审核个鬼!不就是担心我是大卫堡的人吗。好,那我就让你看!”野狼大大方方地撩起自己的头发,露出脖颈来,“睁大你的狗眼吧,看看这上面到底有没有烙印,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们大卫堡的人!” 野狼的脖子上光滑一片,别说烙印了,就连个伤疤都没有,简直就像是块完美无瑕的美玉一样。 其实,野狼完全是误打误撞,抓住了大卫堡的一个很大的漏洞。那就是,所有的大卫堡居民都在脖子上有烙印,而外来者是没有烙印的。出城时额外增添的审核,最大的目的是防止堡内居民的外逃。所以,野狼把脖子露出来后,瞬间打消了审核者的一切疑惑。 这下,审核者彻底相信了他的身份。他再联想到野狼口中权势熏天的阿斯蒙蒂斯家族,不由懊悔,生怕真的冒犯了这么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连连道歉赔罪。他的态度放得那叫一个低,仿佛恨不得为了野狼的宽恕,而跪倒地上去舔他的靴子。 野狼表面上坦然接受他的巴结,其实心里在狂擦冷汗。妈的,一辈子加起来都没刚才说的话多,差一点就编不下去了。要是再多一分钟,他绝对会没词儿露馅。 审核者赶紧给他们放行。 而保罗的态度更加恭敬了。在之前来路上,保罗是站在野狼前面,而现在,他不但不敢和他平行,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不敢越过他而走路。 野狼本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不喜言辞。虽然偶尔情急之下也会超常发挥,但说话毕竟是很耗费体力的事情,尤其是像刚才这种情况,简直就比直接动刀动枪打场硬战还让人觉得累。 此时的野狼,只觉得身心疲倦。虽然脚还在朝着升降台走去,但他已经累得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而表现在脸上,显得格外的冷漠无情,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保罗几次小心打量他,想要和他搭话,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又是一段异常沉默的行走。 即将迈上升降台时,两个守卫叉着褐衣男的尸体,从他们的面前走过。血从尸体的窟窿洞里汩汩流出,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野狼站在台阶之前,抬起的右脚又重新放下了。 他扭头,盯着尚还带有体温尸体逐渐远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而面对同族的尸体,保罗的表情则颇有些混乱,茫然困惑羞愧害怕愤怒……各种情绪冗杂在一起,最后的结果,是他生硬地转过身体,背对着尸体,选择了逃避。 尸体和守卫消失在夜色中。 野狼回过头来。恢弘冰冷的城墙占据了视野,雄伟庞大的升降台仿佛有天那么高,向上无限绵延最后消失在漆黑之中。 在这样雄伟的建筑面前,野狼简直就像个蚂蚁一样渺小。 周围越来越冷了。 野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抬起右脚,迈上了褐衣男付出生命却依旧没能抵达的,升降台。 这是通往城外的唯一出口。 ☆、第44章 危机(四) 登上台阶后再走一百多米,便是升降台。野狼和保罗走上去后,发现铁笼里居然已经站满了人。而负责人已经做完了最后的检查,正在关上笼门,给铁门插上门阀。 保罗顿时面色大惊:“糟糕,我们来迟了。” 野狼困惑地看着他,保罗主动解释:“因为要考虑到风向重量阻力等多个因素,所以升降台每周只能用一定的次数,之后就要进行维修。而且,因为升降机老化得比较严重,所以现在的速度慢了很多……” 眼看高个子守卫又要啰啰嗦嗦说个不停,野狼冷漠地直接打断他:“说重点。” “呃……好吧。重点,重点就是,重点是……”保罗结巴了好半天,挠了挠后脑勺,这才总结出关键信息:“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还得再多等四五十分钟。”保罗指了指三米多高的大铁笼,又向上指了指天空,“因为他们这样上去一趟,差不多要耗费半个小时,再等笼子下来的话,可能就又要花不少时间了。” 四五十分钟,足够发生很多意外。 野狼皱眉,四下环顾一周。现在的他,可以说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坐上身后的升降台,抵达城楼顶,那么他就安全了。 但是野狼的心根本就不敢放松下来。因为,在大卫堡每多呆一分钟,就多增加一分钟的不确定性。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总给他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坏事即将发生。 “大人,他们已经把门关上了。我们该怎么办?要不,您,先等等?”保罗问完以后,发现野狼脸色实在是难看得很,心里也跟着充满担忧。 他左右茫然四顾,惊喜地发现一张长板凳,赶紧搬过来,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凳面,抬头冲他讪讪一笑:“大人,您坐着等吧。” 保罗把凳子搬过来时,野狼正扭头盯着负责人看。 负责人是个壮硕的中年人,满脸横肉,肌肉结实,虎腰熊背,看上去是个很能打的家伙。 但他却好像格外怕冻,用厚厚的衣服把自己裹得像个球儿似得,这给他的行动造成了极大的不便,战斗力更是大打折扣。而且,他的腰间系着的剑带,本该插武器的地方,却竟然挂满了小酒壶。如果野狼没看错的话,这人脸上还带着浓浓的酒晕。 宁愿不带武器,也要随身带着酒吗。 野狼凝视着不停打哈欠的负责人,思索片刻,转头,瞬间换了一个表情:“怎么又要等啊!?”他夸张地大声抱怨,“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等待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多浪费我的时间!?妈的!” 说完,为了加强效果,野狼还愤怒的一脚踹在长凳上。支离破碎的长凳造成了巨大响声。野狼用眼角的余光发现,负责人果然被声音所吸引,好奇地看了过来。 保罗没想到野狼说发火就发火,整个人都懵掉了。 “你居然还敢让我等!你知不知道,我身为阿斯蒙蒂斯家族的下一届继承人,每天要处理多少事情,要见多少人,赚多少钱!?”野狼傲慢地把双手附在身后,用下眼皮睨着保罗,“什么都不懂你乱点什么头。我明确地告诉你,你现在浪费的不是我的时间,而是我的金钱。你在浪费我的钱!你懂不懂!?” 保罗哪里知道,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阿斯蒙蒂斯家族,只是从野狼的言谈举止中隐隐感觉到,这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不能得罪的大家族。所以野狼一怒,他也慌了。 “怎么办,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我,我,我再去想想办法?”保罗几乎都快忘记自己的手脚该怎么摆放了。 天见可怜,保罗明明生得人高马大,却最不擅长和地位比他高的人打交道。他觉得野狼和韦恩队长都很像,在韦恩队长面前,他也是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句话,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没办法让韦恩队长满意。尤其是韦恩队长一皱眉,都够他胆战心寒好几天了。天哪,不知道韦恩队长碰上这种情况,他该怎么办。 就在他急得满头大汗时,野狼貌似无意的瞥了一眼负责人,保罗也跟着看了过去。野狼恰到好处地提点了一句:“天气这么冻,时间又这么晚了,相信这个时候如果能来瓶好酒,谁都会心情舒爽,变得比较好说话。” 酒!对哦!负责人喜欢美酒! 保罗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保罗家穷,如果跟他要别的什么,他可能没有,但要说到酒,嘿,成天和酒鬼老唐尼混在一起的保罗,手边怎么可能会缺美酒呢。 “您,您请等我片刻。我马上就回来。”保罗兴冲冲地跑到负责人身边。 每天重复同样的工作,不是维修绞盘架,就是操控绞盘架,酒也喝完了,负责人闷得都快发霉了。其实,远比野狼踢凳子更早时候,在他们还和审核者站在一起时,吵闹的动静就已经吸引了负责人的注意。他心里的好奇挠得他浑身直痒痒,幸好这个预备小队员朝他走来,正和他意,赶紧先解解馋,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保罗刚一靠近,就被负责人热情地拉了过去。野狼看到保罗被连连问了好多个问题,然后俩人又嘀嘀咕咕讲了半响,负责人忽然惊喜地说:“真的!?你真的能弄到!?” 保罗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四下环顾。幸好,老唐尼已经离开校场了。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只是心中涌上的愧疚感让他难受。 负责人可不管他怎么想,满足肚子里的酒虫比较重要。他赶紧解下空荡荡的酒壶,硬塞给保罗:“嘿,老子馋唐尼的宝贝酒很久了,只是他藏得够深,我一直没找到。没想到你居然……嘻嘻嘻。” 负责人露出坏笑,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哥俩好地贴着他耳朵说,“好小子,我看好你。只要你能把它给我弄到手,以后你就跟我混啦。” “那,那待会儿……”保罗脸色微红。 “操,插个队算个卵事,哥我帮你解决啦。你尽快把酒给我弄过来就是。哈哈哈,你小子不错,有前途……”负责人狂笑着重重地拍了拍保罗的肩膀,力气很大,拍得保罗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保罗再朝野狼走来时,眼里充满了做了坏事的阴霾,但嘴角却还是勉强上扬。“尊敬的阿斯蒙蒂斯大人,事情已经解决了,很抱歉浪费了您的时间。” 野狼越过他肩膀,看向远处的铁笼。 负责人正在强迫里头的人走出来。有个刺头觉得不公平,正试图和负责人讲道理,结果被负责人一个巴掌打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笼子里还有其他人个试图抵抗的人,之前正死死抓着笼内的铁条不肯出来。结果被负责人的暴力吓了一大跳,他们害怕也要挨揍,赶紧松手一窝蜂冲了出来。 野狼朝铁笼走去。 保罗反应慢了一步,回过神后,赶紧也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 那些被赶出铁笼的人还没有离开,正围在铁笼旁,骂骂咧咧地咒骂负责人。 面对花样百出的各种诅咒,负责人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屎,然后把手指放在嘴巴边,鼓起两腮,呼得吹出一口气,把耳屎吹走。 他的轻慢态度引得旁边的人更加愤怒了。但他们也就只敢远远地骂着,负责人结实的肌肉,令他们根本不敢举起拳头来反抗。 野狼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笔直走进铁笼。 周围的人先是一愣,继而好像热水滴入油锅一样,吵闹开来。他们排了一个晚上的队伍,好容易轮到他们了,结果还得再等。原来,是为了这么一个小少年,靠,凭什么呀!安静过后,他们又开始折腾得更大声了。 负责人似乎存心看热闹,居然双手交叉胸前,懒洋洋地呆在人群之外,看野狼怎么处理。 野狼淡漠地环视一圈。面对愤怒的人群,他的脸上居然没有表现出丝毫惧意。人群中有些感觉敏感的,被他一个眼刀扫过去,甚至会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脖子,野狼的眼里闪过一抹讽笑。 野狼无须多说,但有些真正懂行的人能够明白,向这个少年出手绝对会是个错误的选择。有的人已经心生退却,但还有一些比较迟钝的家伙选在留在原地。 野狼瞥了一眼留下的人,状若无意地抽出长剑。这把有名的剑果然又引来了人们的惊呼,人们下意识比较了一下自己的武器,和野狼的名剑,然后开始悄悄地后退了。 最后,野狼特意走到光亮之处,理了理胸前,黄金质地的长矛射日徽章。反射的金光再次引起了人们的惊讶,巨大的阶级差别摆在面前,野狼不需要多说什么,他们就已经非常主动的后退了。 围观的人群都退开了,一场潜在的风波就这样化险为夷,而野狼甚至连一句话都还没有说。 “其实你应该最先亮出徽章的。”负责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看完热闹了吗?”野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哟……”负责人阴阳怪气地拉长音调,“脾气这么坏啊。” 野狼没说什么,负责人挑起一边眉毛,结果撞上保罗哀求的眼神。负责人愣了一愣,翻了个白眼,猛地一把重重关上铁笼的门。 然后他嘴里嘀嘀咕咕地走到总控室,对着繁杂的绞盘机关开始进行调整。不过,这项工作他刚才就已经干过了,所以也就只是做个样子。 紧接着他掏出一只小巧的十字弓弩,野狼警惕地盯着他的手,发现他并没有把方向朝着自己,而是对着天空猛地射出一箭。 弓箭速度惊人的蹿上天空,矛头迸射着火花,即使已经消失很久,依旧在人们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细长的黄光。 约莫过了半分钟,漆黑的城墙上忽然亮起一个火把,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耀眼。 火把大幅度地转了三个圈,然后又放了下来,重新隐藏在黑暗中。 “好嘞,上边的人已经知道了,他们马上就要启动机关,待会儿笼子就会自动上升,你马上就能出城了。”负责人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算是已经干完了活。 野狼在行动之前,就已经在心里推测过了升降台的运作情况,并盘算过相关的危险和应急处理方式。可真当他站到铁笼里时,忍不住还是多问了一句:“我需要注意点什么吗?” “要注意什么,嗯……让我好好想想。”负责人露出认真沉思的表情,然后右拳猛地击在左掌心,“哦!我想起来了。有一件事情,你千万千万要注意,你给我听好了……对了!你们这些人也一起顺便听一听。” 他指着旁边等待的人群,确认他们都看过来后,他才接着一脸严肃地说:“你们一定要注意,一定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让自己……害怕到尿裤子!哈哈哈哈……” 这个无聊的笑话,负责人似乎觉得非常有意思,在捉弄了所有人之后,他开始疯狂地笑了起来。 伴随着扭曲的笑声,和人们愤怒的抱怨声,铁笼子开始慢慢地向上伸去。 速度并不算快,但老旧的铁笼像是要散架似得,发出支离破碎的咔嚓巨响。并且,笼子也不平衡,歪歪扭扭地在中空晃动。野狼只觉得心口忽然悬空,站立不稳,赶紧扑倒铁笼较高的一边,牢牢抓住把手。 负责人相当的不负责。笼子升空以后,他居然连眼角都懒得瞅一眼,背对着铁笼坐在角落喝酒去了,完全一副没事儿干,就等着收工回家的样子。 但无论如何,笼子的的确确在升起。 野狼忍不住低头看去。虽然现在距离地面不过一米多高,但这个距离将会变得越来越大。虽然途中多有阻挠,但都险而又险地避了过去。 按照事情目前的进展来看,半个多小时后,他就可以离开大卫堡了。 现在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 但是,野狼身体是安静等待了,但阻止不了他的心脏欢快的跳动起来。一想到自己总算可以逃离这个鬼地方,他的心情,便也跟逐渐升高的铁笼一般,越发轻快起来。 可是,有一个讨厌的人,却非得打断他难得的愉快。 “完蛋了!我居然忘记找他要钱了!”迟钝的保罗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他心中的懊恼是如此的剧烈,以至于他都忘记在心里懊恼,直接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旁边的人鄙视地看着他,倒是负责人惦记着老唐尼的美酒,所以额外照顾这个能给他带来好处的傻小子。 “靠!忘记什么也不能忘记钱呐,你怎么不忘记要吃饭呢。就没见过比你更蠢的人了!”负责人猛地拉下控速手闸,不停缩短的铁链顿时就停住了。 须臾,他发现保罗还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不得不用力推了他一把:“快去!我这儿停不了多久的。” 保罗这才明白,对方是帮了自己一把,赶紧连连道谢,谢得负责人都要骂人了,现在是道谢的时候嘛!? 果然,铁链发出越来越紧绷的声音,好不容易停下来的铁笼又开始向上升去。保罗不得不爬上旁边的一栋房顶,站在上面,低头对铁笼里的野狼说: “那个,大人,事情是这样子的。其实,我刚才护送你,哦,不,您,是需要一点报酬的。呃,就是服务费。因为,您看,一般情况下您是需要排队的,当然了,并不是说贵族不需要排队,只是……” 保罗不好意思明说要钱。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干私下收费的事儿,年轻人面子又薄,所以说着说着就开始啰嗦起来。仿佛讲得越多,他心里的罪恶感就越小。 于是,等他再次回过神来,愕然发现,刚才还在他脚下的铁笼,此刻已经升到他头顶的位置。 保罗目瞪口呆地仰头看着野狼。 笼子一点点的升高,二人越来越远。 保罗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拿不到钱的话,那他整个晚上岂不就白忙活了?那,那父亲的债怎么办,明早就要上门来的债主怎么办。保罗急得满头大汗。便在此时,野狼说过的“一个金币”,像最后救命的稻草,猛地在他脑海里响起。 刹那间,年轻的预备守卫迸发出一股子难以想象的勇气。他后退几步,猛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向前狂冲起来。 就在他即将冲出房顶的瞬间,他忽然一声大喝,猛地向前跳起。 底下的所有人都仰着头,一道人影呈抛物线越出房檐,然后开始继续下降。 有人害怕地闭上眼睛,然而过了很久,都没有听到预料中的肉体砸在地板的声音,不由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眼缝,继而猛地瞪大了双眼。 他还活着!他没有掉下来! 原来,在最后一秒,保罗抓住了铁笼脚上凸起的一个地方。 他成功了。底下的人群开始高兴地雀跃起来。而保罗也满脸兴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狂喜着爬上笼子。 虽然中途几次差点手滑,掉了下去,但他还是成功地拉开阀门,然后打开了铁笼的门。 保罗一脸狂喜地看着野狼,然后被野狼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只见野狼左手拿着钱袋,右手捏着一枚金币,站在铁笼边,正在做一个准备往下抛的姿势。看到保罗后,野狼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二人同时出声。 野狼:“你怎么来了?” 保罗:“莫非你正准备丢钱下去?” 然后二人同时陷入沉默。 片刻,野狼说:“其实,如果你再等一会儿的话……” 保罗默默无语,风中两行泪:“不,不要再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他无力地跪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野狼:“……” ☆、第45章 危机(五) 一枚金币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值得吗?” 金币在前,保罗哪里顾得上回答。他简直就是喜出望外,欣喜若狂,几乎以饿狼扑虎的姿势抢走金币,然后放在牙齿上用力一咬。哎哟喂,牙疼。卧槽!是真家伙,是真的金币!他真的给我金币了!天哪,发财了! 过了一会儿,保罗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十分丢脸,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野狼小心翼翼的走到笼口,向下探头看去。现在他们已经非常高了,从这个地方跳下去绝对会摔成肉泥。野狼瞥了眼保罗,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最后还是作罢。他关上铁门,重新回到安全的角落,坐下。 时间只剩二十多分钟了。 野狼抬头,眺望城楼顶。铁笼的四壁是镂空的,所以视野非常好,能够看得很清楚。但由于距离太远,所以象征着安全的地方,依旧陷入浓浓黑暗中,只能勉强看到黑幢幢的影子。 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野狼背靠着铁壁,沉默下来。 一时间,笼子里又陷入了死寂。保罗在这种沉默的氛围中,觉得格外的尴尬。他发现自己特别不擅长交际,尤其是在这位贵族面前,总是搞到冷场。 保罗试图挑起话题:“那个,大人,抱歉,我,我刚才确实是太鲁莽了。肯定给您增加了很多麻烦吧。只是,我是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我父亲欠了赌场的债务,他把我家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如果我不这样的话……” 保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把这些隐私讲出来了,或许是太尴尬了吧,又或许是他脑子抽风了吧。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让他彻夜不眠的内容,连提一提都会心如刀绞的内容,只是换回了野狼冷漠的一声“哦”。 野狼的冷漠,令得保罗格外的不爽。 这个贵族真是太高傲,太没有礼貌了。他这么想,我认识的人就不会这样,听到这么凄惨的事情,他们肯定会露出抱歉的表情,然后安慰我。可是,这个贵族年纪小小,居然就已经傲慢至此,实在太可恶了,早知道就不告诉他了。 保罗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无法忍耐,于是愤怒地说:“我把我的私事儿都告诉你了,你难道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他甚至都不用“您”这个称谓了,反正钱已经到手,更何况,野狼看上去比他还小。 保罗语气里的怒火,让野狼不能轻易忽视。因为,他俩同在一个铁笼里,悬空挂在几百尺高的地方,实在是太容易发生点意外了。 所以野狼不得不照顾另外一个人的情绪。“你想让我说什么?”他不明白,保罗的怒火究竟从何而来。 不过,幸好保罗立刻就解释给他听了:“欠债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这些事情也不是我想要做的!我,我都是为了家里。我辛辛苦苦地去当守卫,背诵那些天杀的名录,天天练武,每天……天知道我多想放弃。可是我不行,就为了这一枚金币,为了这区区的一枚金币,我不顾尊严,甚至不顾生命危险,跳到悬在几米高的笼子上,我这么辛苦,但都不是为了我自己!你难道就不准备说什么吗?” 这些话或许憋在保罗心里很久了,他一直想要找个人说,却找不到对象,今天估计是担惊受怕太多次,一时情绪波动太大,居然就对着野狼发泄了出来。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野狼脸上的表情居然还是冷漠,似乎不管他说得多凄惨,都无法令这张波澜无惊的脸泛起表情的波纹。 不过,野狼默默地听完他的诉苦后,并没有“哦”,而是有些困惑不解的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保罗愤怒地:“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14节 野狼打断他:“我们并不是朋友。” 保罗愣住。 野狼接着说,“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透露你的隐私?” “你向我抱怨你的生活,是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是金钱,还是同情?”保罗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他,但是野狼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闭了嘴:“如果是前者的话,我想我已经非常大方了。” 保罗藏在胸口的那枚金币,开始发起烫来,烫得保罗的脸渐渐红了起来。他开始为自己的冲动而感到了深深的愧疚。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回事,突然脑子一热,怒火就发了出来。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我很抱歉,我没有办法给你同情。”野狼嘴角勾起了嘲讽的笑容,“因为同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不管你描述得多生动,别人也是无法真正感同身受的。哪怕你哭的再伤心,喊得再绝望,也仅仅只是把你的痛,告诉了对方的耳朵。” 保罗皱着眉说:“你讲得也太极端了,耳朵听到了,内心肯定也能感觉到。所以,同情还是有用的。当然我不是说我在要求同情,只是说,偶尔发泄一下情绪,是有用的。说不定,事情反而得到解决了呢。毕竟,大部分人都是充满善意的,大家都是善良的。” “善良?”野狼轻笑了一下,“在这个世界上,善良又有用什么用呢。” “你的痛,除了你自己,没有人真正能懂。你的苦,除了你自己,没有人真正能救。更何况,你口中的痛苦,和真正的绝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善良,善良又有什么用呢……” 野狼的声音悠远漫长,仿佛是从笼子之外,比山更远的过去传回来的。他的眼睛似乎已经跨过厚厚云层,投向了无人知晓的过去。 也不知道他究竟记起了什么,他忽然好像被谁用针狠狠扎了一下,整张脸都扭曲了。不过,不过他并没有将那一瞬间的回忆讲出来,只是扭头,面无表情地盯着笼子外面。 “所以,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别人分享心事。有什么用呢?反正,这世上永远都不会有人懂你。” 野狼坐在角落,背挺得笔直,全身绷得很紧,长剑放在离手最近的位置,看上去随时都能应对任何突发事故。 但保罗看着他的背影,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读到了孤独两个字。 保罗迫切的想要说什么,但只觉得野狼像块巨大的寒冰,坚不可摧,让人根本就无从下手。 就在这时,一个小脑袋忽然从野狼的披风里钻了出来,将保罗吓了一大跳:“哇!什么怪物!?” 黑暗中那个孤独的影子愣了一下,抖抖肩膀上并不存在的冰霜,先是狠狠瞪了眼说婴儿坏话的保罗,然后低下头来。 小家伙打了个哈欠,扬天|朝他晃动小手。 看着阿斯蒙蒂斯的可爱样子,野狼眼中的冰霜顿时全部融化。 阿斯蒙蒂斯晃了好久,然后猛地一把抓住了野狼的手指。他的小手像一团火焰般,仿佛连灵魂都能温暖过来。大手和小手握在一起,一大一小,那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野狼忍不住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野狼放松背脊,向后靠在铁壁上,曲起双腿,让婴儿站在自己肚子上。同时,借着厚披风和角度,遮挡住他的尾巴。 阿斯蒙蒂斯趴在野狼身上,搂住他的脖子,撒娇地在他颈窝蹭了蹭。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难受地“啊啊啊”了起来。 不会吧!野狼诧异地将手放在阿斯蒙蒂斯的肚子上,结果发现肚子居然空空地凹陷下去,而且还发出饥饿的“叽咕”声。 野狼不敢置信地瞪着婴儿,这是什么恐怖消化能力!?他居然又饿了!?一两个小时前,这个肚子还鼓成个球好吧!?野狼简直就都要给跪了。 但阿斯蒙蒂斯却浑然不知自己的恐怖之处,像小奶狗一样在野狼怀里撒娇打滚,满脸的求投食求收养。 这世间上怎么能有这么软萌的小生物呢?野狼被他蹭得整颗心都软了,顿时什么原则什么疑问都抛到脑后,只想满足婴儿的要求,给他弄点东西吃。 可惜,他浑身上下找来找去,就只找到一块牛肉干。那还是他顺手从酒馆拿的,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给用上了。 但是,这个是在缺乏食物的紧急情况下,充当应激粮食的,不能现在就给小家伙当零食吃。 野狼刚这么想,结果对上婴儿的大眼睛,手就自动地递了过去。 阿斯蒙蒂斯顿时满脸喜悦,嗷呜一声扑过去,抓着肉干开始啃了起来。 野狼瞪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我怎么就给他了呢?野狼思考片刻,然后就把思考这件事情丢到脑后,因为婴儿一屁股坐在他肚子上,两只小手一起抓着肉干,嘴巴一边鼓起来,嚼啊嚼啊,天哪,受不了了,怎么能这么太萌呢…… 阿斯蒙蒂斯一脸无辜和茫然地抬头看他,片刻,咧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牙齿上还挂着肉的碎片。 噢,诸神在上,这表情简直就是蠢透顶了。野狼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你刚才是怕他冷,所以让他藏在衣服里吗?难怪我看你衣服鼓鼓囊囊,但没敢问。他是你弟弟吗?你对他真好。” 野狼忙着给蠢透顶了的阿斯蒙蒂斯清理牙齿,等他忙完后,保罗刚说的话才传到他的大脑里。“嗯。”他简单地应了一声,然后又不说话了。 保罗觉得气氛又开始变得沉默,努力想要说点什么,但上一次他失败了,反而把小贵族弄得很郁闷。他左右张望,最后看着笼子外的景色,突然有就有些感慨了:“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坐在铁笼里,以前我都只能看着别人走进来,但自己从来没有尝试过。” 野狼掰开阿斯蒙蒂斯的嘴巴,仔细检查牙齿,确认没有食物的残渣后,心情十分好地抬起头来,分了一点关心给保罗:“为什么?” 保罗侧过脖子,指了指上面的烙印。 野狼明白了。 保罗的脸上忽然露出落寞的表情:“其实……我从出生到现在,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大卫堡。所以,我不太能明白,那些拼命想要逃出去的同胞们的想法。今天居然还有人死了……我,我倒是听说过,可是没有亲眼看过。外面,真的有那么好吗……” 保罗看上去十分的困惑。 野狼难得多跟他多讲了一句话:“这个问题,没有任何人能够给你答案。外面好,还是家里好,这种事情,只有你全都经历过,才有资格回答。” 保罗有些惆怅地看着野狼,苦涩地笑了一下。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嘿!这里可真高啊。别人都说,大卫堡是领主做的一个奶油南瓜派,我还不相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他蹲在地上,扒拉着铁栏杆向外看,“你瞧!中间是凹下去的圆形,而周围则是拱起的城墙和高山,像南瓜派两边的凸出的酥皮。这可不就是一个南瓜派吗。” 野狼扭头往下看。果然,正如保罗所描述的那样,大卫堡像个圆形的南瓜派,被切成了四大块。三小一大。 三块小的面积相同,看位置,估计分别就是“花街”、“赌街”、“黑市街”。而另外一块面积较大的,就是野狼并没有去的第四条路。 从高处俯瞰下去,第四条路的前面,有个相当大型的圆形建筑,看形状,有点像是个阶梯广场,或者斗兽园之类的地方。而后面,则是像个军营一样的地方。 等等,军营? 这就有点奇怪了。为什么大卫堡这种山坳坳的小地方,居然会藏着军营?而且目测规模还挺大,至少得有几千人驻扎在里头。 事情顿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第46章 危机(六) “哈!冰坟场!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保罗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脸惊喜地叫了起来。他伸手指着一个地方,扭头对野狼说,“你快看,看到那个发蓝光的地方了吗,那可是我们大卫堡最神秘的地方冰坟场。石奴兵也驻扎在这里。” 石奴兵?是尼克所说的那个石奴兵吗? 野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他所指的位置,居然就在军营的后面。乍一眼看过去,只看到黑黢黢的一片,但盯得时间久了,就会在那片浓郁的黑暗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神秘蓝光。 莫非,这个蓝光和军营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大卫堡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我从小就听说过这个地方,但一直把它当神话故事听而已,没想到能够亲眼看到。就算现在死掉,我也死而无憾了。”保罗动情地回忆起了过去,“你知道吗,小时候,我们如果不听话,老奶奶就会拿冰坟场的故事来吓唬我们,说埋在里头的远古神兵会把坏孩子抓进去,关在永永远远的寒冰里。” 保罗感慨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一大一小两个人居然都看着他。他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说得更加起劲了。 “你们想听这个故事吗。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这儿有一个战无不胜的超强战士,带着他厉害的同族,征服了整块欧兰大陆。嘿,你能想象吗,咱们这个四分五裂有无数个国家的陆地,居然曾经只有一个国王。想当年,那个超强战士……” 眼看他又要开始歪题,野狼赶紧把他给拉回来:“超强战士和冰坟场有什么联系?” “哦,呃……那我们掠过中间的战争不说,反正最后,他们征服了整块大陆。但是,没有仗打的日子很无聊啊,这群人整天无聊的不行,于是就很无聊地跑去和光明之神说,神啊,我们来打架吧。刚好神也很无聊,于是就很开心地说,好啊。” 野狼无奈的提醒他:“冰坟场。” “你不要着急嘛,马上就说到冰坟场了。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光明之神也和这些人开始打仗了。结局你肯定已经猜到了,毕竟这些战士只是凡人,不管怎么强悍,肯定还是打不赢神的。 但是神不能白白打一场架,什么犒劳都没有吧。那些战士就说,我们有辽阔的疆土,数之不尽的黄金,神啊,你想要什么就拿走什么吧。 但是,神却不停地摇头。 那些战士就好奇了,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神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未来的人类,不再强大到无聊地和我作战,就行了。 说完,神就把所有的超强战士冰封起来。这样,他们强悍的血脉就不会再继续扩散开去,从此,世界上也再没有出现过比他们更厉害的人类了。 而封印他们的这个地方,就是冰坟场。它散发出的蓝光,就是来自光明之神的诅咒,所有靠近的人都会绝育绝后的。 真的,很灵的,去过这个地方的所有人,都没有后代。” 去了就没有后代,这也太瞎扯了吧? 和激动的保罗比起来,野狼要显得冷静得多。他并不认为蓝光是什么虚无缥缈的诅咒。相反,他觉得那块地方之所以会发光,或许是因为在它的下面,埋藏着蕴含强大法力的晶石,或者是某种能在夜晚发光的特殊矿石。 他也不相信这个神话,认为它纯粹是无稽之谈。前人编造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为了驱逐好奇的族人,让他们不要靠近那块地方,从而保护军营的隐蔽性。 对了,刚才他似乎提到一个非常耳熟的名字。野狼漫不经心问:“难道冰坟场这么大一块地方,就一直闲置着吗?” “当然不是。石奴兵就驻扎在里头。”保罗说,“他们可是领主的大宝贝,能卖很多很多钱的。不过更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因为那个地方靠近冰坟场,冷得要死,而且还有诅咒,所以大家都不去那里。” 所以,驻扎在军营里的,是石奴兵吗? 石奴兵…… 野狼皱着眉,想起了尼克曾经说过的话。大卫堡总共只有三类人:本地人,外来人,和石奴兵。 究竟,石奴兵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摩莱尔宁可撒下弥天大谎,也要对外界进行保密。大卫堡普遍气温比外面低,也是冰坟场造成的吗?冰坟场又是怎么一回事?蓝光又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保罗却不让他继续思考下去,因为他又开始大呼小叫起来了。“你看你看,那里就是都城守卫队的校场,从这里看过去真的好小好小啊。咦?怎么聚集了这么多人?那些应该都是都城守卫队的人吧,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都聚集在校场上呢?不知道队长在不在里头。” 野狼无语地看着保罗。他怎么越来越兴奋了?莫非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坐升降机,所以觉得很新奇,才会表现的这么激动这么幼稚? 而此时,阿斯蒙蒂斯已经吃完了肉干,但还是觉得饿,抱着野狼的脖子直哼哼。 野狼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脸蛋,你还真别说,软绵绵的手感可好了,就好像发酵好的面团似得,野狼忍不住捏了又捏。 阿斯蒙蒂斯像小猫洗脸一样的姿势,用小手去扒拉野狼的大手。委屈地哼哼唧唧,红宝石般的大眼睛也浮上了水雾,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野狼只好赶紧住手。要是让这个小东西哭出来就麻烦了,现在悬在半空中,本来就战战兢兢,再来个声波攻击,那真是糟糕透顶了。 那一边的保罗还在关注着校场的动静:“真的很奇怪啊,队里的人全都出动了,到底发生什么大事了?啊!那个是队长吗?看不太清楚,但是只有队长的长弓才是赤红色的,我跟你说,我们队长的弓射技术可厉害了!有一次,他隔着几百米远的距离,打下一只老鹰来。” 保罗炫耀地扭过脸,看着野狼说:“怎么样,咱们队长,厉害吧!”神色间洋溢着青春的朝气。 而野狼正忙着哄阿斯蒙蒂斯,生怕他哭出来,闻言甚至都没有抬头,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当时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句话,竟然就成了保罗人生中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秒,一根长箭,一根挟着飓风呼啸而来的长箭,从下而上,猛地射入保罗的身体。 箭上的力量极其恐怖,即使隔了几百尺的距离,抵达铁笼后,依旧逼得保罗连退数步,直到后背抵着铁笼壁,这才停下。 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突然了,以至于铁笼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野狼惊诧万分地抬起头来,保罗也看着他,脸上甚至还带着刚才的笑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下了,两个人面面相觑。 然后,保罗缓缓地低下头,看到胸口上只剩半截箭尾的箭。 尾羽是刺眼的红,那是都城守卫队的队长奈登斯堪·韦恩的专属弓箭。而上一秒,保罗还在夸耀他的队长的弓|弩技术是如何的厉害。 究竟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是队长的箭? 为什么? 保罗缓缓的抬起头来,困惑地看着野狼。 他想要说什么,然而一张嘴,却喷出了满口鲜血。 保罗瞬间软倒在地上。 “喂!你没事吧?”野狼赶紧把阿斯蒙蒂斯放到一边,冲到保罗身边检查伤势。 阿斯蒙蒂斯也非常乖巧地收回缠着野狼腰的尾巴,坐在原位置,好奇地睁着大眼睛,看着血腥的一幕。 野狼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只可惜还是太迟了。等他扑到保罗身边,保罗的呼吸已经停止了。 那一箭射的又准又狠,死亡的花朵瞬间在他胸口绽放,鲜血如花瓣迅速扩散开去,野狼没有摸到任何心跳,只抓到满手湿漉漉的鲜血。 还是热的。 保罗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铁笼的天花板,像是想要问为什么。可是这个为什么后面跟着的究竟是什么问题,却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紧接着又是一根长箭呼啸而来,野狼的耳朵迅速捕捉到了风声,以最短的时间侧地翻滚。紧接着头皮一疼,那根箭就擦着他的左耳笔直射去,脑后传来金属撞击铁壁的声音,震得整个笼子都跟着颤抖,那根箭这才掉在地上。 野狼整个人卧倒在铁笼底,一手护着阿斯蒙蒂斯,惊魂甫定地大口喘息。 这两箭实在是太霸道了,如果不是保罗在他前面,他甚至很可能都躲不过去。 究竟是谁?是谁隔着几百尺的距离,射中了他们? 究竟又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现实已经不容他多思,因为伴随着一阵叫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铁笼竟然开始急速向下降去! 野狼根本来不及做别的事情,只能赶在最后一秒紧紧抓住把手,整个人像壁虎一样贴在铁壁上,婴儿被他牢牢地保护在胸口。 这是完全没有任何控制的下降,周围的景色迅速向上飞去,而笼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因失重而漂浮起来,发出剧烈的碰撞声。 野狼听到肉体撞在铁壁上,然后发出的噗地一声重响。黑暗中,他的头上下了一场雨。但他知道,落下来的不是雨水,而是血。保罗的血。 当血滴到阿斯蒙蒂斯的脸上时,黑暗中,骤然亮起了一只红得惊人的眼睛。右眼。在浓烈的血腥刺激下,蛇一般的竖瞳眯成一条细缝,那是极度兴奋的表现。 只可惜,黑暗掩盖了这一变化。时不时有小东西朝他们撞过来,野狼沉默地尽量张开自己的身体,替阿斯蒙蒂斯挡去外界的伤害。 铁笼还在下降。 无穷无尽的下降。 野狼不由生出了仿佛正在堕入地狱的感觉。但他心里非常清楚,这只是错觉,因为下降并不是没有尽头的。 从铁笼落地的那一瞬间开始,战斗才将真正打响。 ☆、第47章 分离(一) “‘不放任何一个大卫堡的人离开’,这是我加入都城守卫队时,就已经向光明之神许下的誓言。所以,我认为你的质疑,是非常可笑的。我不可能因为保罗是我的手下,就特别手下留情。” “既然他有勇气走进铁笼,就要有承担走进铁笼后果。规矩就是规矩,如果因为感情亲疏而区别对待,那就不叫规矩了。”奈登斯堪·韦恩放下长弓,“更何况,保罗还不算是正式队员。” 旁边自然有人早早就在一旁候着,见队长把长弓放下来,立刻上前,毕恭而又沉默地把武器接了过去,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擦肩而过时,赌坊老板迅速瞥了眼那把传说中的长弓。果然通体绯红,隔着几步远,都能感觉到浓浓的煞气。 再想到这恐怖的玩意儿,是以百人之血为祭品,才锻炼出来的邪恶武器,赌坊老板顿时溢出了满头的大汗。 “我不是!我没有!我!哎……”他自己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您瞧瞧,我就这一坏毛病,忒容易着急。我是一着急就容易乱说话,一乱说话就容易得罪人。你看,今天不就得罪您了嘛。哎……算我求求您了,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我这种浑人计较。” “计较?”奈登斯堪嘲讽地重复了一遍,伸出右手。即使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为了确保弓矢的准确性,奈登斯堪也是脱了手套之后才射箭的。 “我怎么有资格跟您计较呢。您刚才说的没错,您可是在大卫堡做生意的老板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备队队长,应该是我为您服务才对啊。”他冷漠地瞥了眼赌坊老板,然后就移开视线,接过副官递上的手套,慢吞吞的戴了起来。 “哎哟喂,您可折煞我了……我怎么敢……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赌坊老板掏出手帕,盖在脸上,手帕瞬间就汗透了。 可是,不管赌坊老板如何懊悔连连,奈登斯堪都无动于衷。 奈登斯堪似乎突然对自己的手套发生了无限兴趣。他举起右手,对着月光仔细检查,看得还特别仔细,慢条斯理地将手翻来转去,看了好久好久。 直到赌坊老板总算是说到点子上,答应要把上交给城防守备队的安防费提高三倍后,奈登斯堪才放下手,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你真是太客气了,不过区区小忙而已,那我就先替兄弟们感谢你了。不知道今天的结果,你是否还满意?” “如果不满意的话,”奈登斯堪意味深长地说,“那么你可以加个夜班费,相信有很多兄弟愿意……” 一听到要钱,赌坊老板就立刻打断他的话:“满意满意,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您可真爱说笑。”他擦了擦汗水,“在你的大力帮助下,保罗那个准备骗人耍赖不还钱的爹,已经认罪‘自杀’了。他家女眷跟几个小的,也一起送到斗兽营去了。至于保罗……” 他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保罗是他家唯一的漏水之鱼,刚才差一点就让他坐着铁笼逃出去。不过幸好您弓法厉害,还特别遵守誓言,所以我怎么可能不满意。满意,我绝对满意得很。你看我今年多缴了多少钱,就有多满意了。” 赌坊老板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咬牙切齿的缝隙中,挤出的满脸笑容。只是那笑容上,充满了被割肉后的疼痛。 奈登斯堪却对着一张笑的扭曲的脸,点了点头:“满意就好。笼子马上就要落地了,等会儿你可以自己去验尸。” “有什么好验的,那么高的距离砸下来,就算没死也摔成肉泥。”赌坊老板好像闻到馊掉的菜似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那么恶心的东西,我才不想看。” “不会变成肉泥的。” 仿佛为了印证奈登斯堪的话似得,铁笼骤然落地,扬起巨大的尘埃,整个地板都跟着震动起来。 伴随着巨大轰鸣,靠墙摆放整齐的盾牌全都震倒在地,现场所有人都惊呼起来,而赌坊老板更是被吓得坐在地上。 唯独奈登斯堪纹丝不动,依旧是之前那个背挺如松的模样。他站得好像一根永远都不会倒下的长矛,镇压大卫堡的长矛。 他非常有耐心地等待赌坊老板重新爬起来后,然后把刚才没来得及说的下半句说完:“相信我,不会变成肉泥的。至少,大部分|身体还是完整的。反正你已经付了钱,至少也该看看结果。” 赌坊老板还没来得及反驳,奈登斯堪就朝铁笼走去,他不得不赶紧小跑跟上。这位队长大人真是不好伺候了,与其得罪他,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吧。 奈登斯堪虽然看上去走得虎虎生威,但其实步速并不快。他是特意在等赌坊老板,然后趁着他气喘吁吁之时,状若无意地说:“对了,你之前说,保罗要逃走的事,是某个善良的好心人告诉你的。不知道这个善心人,究竟到底是我的哪个下属?” 赌坊老板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个不好说啊……” “你不必替他担心,要知道,善良可是我们队里极其欠缺的优点,我会好好地‘表扬’他。”奈登斯堪对赌坊老板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所以,究竟是谁向你泄密的呢?” 赌坊老板下意识地看向一边。 那人赫然正是比武输给保罗的矮胖墩! 矮胖墩与保罗积怨已深。明明矮胖墩的家世更好,可偏偏自入队起,保罗就像一座看不见的山似得,牢牢地压在矮胖墩的头顶,让他无法出头。 众目睽睽之下出糗的日子,矮胖墩已经受够了。所以刚才看到保罗愚蠢地跳进铁笼后,他顿时明白,除掉宿敌的机会总算是来了。于是他找到赌坊老板,谎称保罗畏罪潜逃。赌坊老板果然大怒,找到队长怒呛一番。 矮胖墩原本只是想要出口怒气,但万万没有想到,队长居然做事这么绝,二话不说,就直接射死了保罗。他哪里知道,队长早就和赌坊老板私下有交易,两件事情恰好都凑到一块儿,导致了保罗的死亡。 此时,矮胖墩正手足无措地和兄长商量,二个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矮胖墩的哥哥——审核者的感觉很敏感,赌坊老板一看过来,他就立刻回瞪回去。可没想到,把赌坊老板瞪回去后,却立马又对上了队长奈登斯堪的目光,审核者立马神色大慌。 原来是这两兄弟,奈登斯堪颇感兴趣地挑起一边眉毛。 而背对着他们的矮胖墩,却依旧茫然无知地满脸恨意,嘴里嘀咕着保罗的坏话。 审核者赶紧捅了矮胖墩一拳,矮胖墩这才迟钝地转过头来。但已经太迟了,他错过了奈登斯堪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只看到队长冷漠的后脑勺。 奈登斯堪已经搞清楚了是谁管住不自己的嘴巴,无须再与赌坊老板废话,于是大阔步向前走去。 他双手背负在身后,笔直朝着铁笼走去。眼看他就要撞上铁门了,却一点要减速的意思都没有。 然后就在最后一刻,副官把门打开。一具倾斜着贴在门上的尸体,立刻滚了出来。 尸体看上去无比的眼熟,在地上转了无数个圈,留下一地血迹。眼看就要撞到奈登斯堪,却被守卫无情地脚踩住,不动了。 奈登斯堪上前,用靴子根部踢了尸体一脚,让他面朝天露出脸来。 是保罗。 保罗直到死前的最后一秒,都还不忘夸赞他的队长。可是这个他所崇拜的人,却在他的尸体前,皱着眉毛说:“居然射偏了三公分,看来我不该省掉每天下午的射箭练习。” 赌坊老板嫌弃地板上的血,担心会把他的新靴子弄脏,所以还隔得老远就停了下来,远远地踮着脚眺望。 “外头一个,笼子里还趴着一个。韦恩队长,他俩到底谁才是保罗?” “不管谁是保罗,反正都已经死透了。”奈登斯堪直起背来,朝笼子里走去。 他得去看看另一个人的伤口,如果同样也射偏了的话,那他短期内可能得进行强化训练了。权利带来的香车美酒固然诱人,但如果因为沉醉于此,而耽于训练的话,那么终有一天,他会被更强的人所取代,从而失去一切。 笼子里的人俯趴在地,昂贵的黑色毛披风下,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皮肤有着贵族天生的病体白。这人好像是个金矛,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待会儿把他的尸体抛到城门外,假装他是死在大卫堡外面,那就可以了。 箭矢插在此人的左胸上,而他的右侧朝外,所以奈登斯堪走进笼子时,最先看到的是他的右半边身体。 此人右手弯曲,小臂被身体盖住。奈登斯堪在脑海里描绘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这人被射中后,想要用右手去捂左胸的伤口,结果脱力,直接倒地,身体压在了右手臂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至少说明我的箭威力还是很大的,不然他也不可能马上就脱力倒地。这么想着,奈登斯堪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然后弯下腰,准备拔出长箭,检查伤口。 可就在他的手伸到一半时,他忽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宽阔的黑色披风,黯淡的光线,离笼门较近的右侧身体,隐藏在黑暗中的中箭左胸…… 刹那间,万千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奈登斯堪不由停下动作,眉头深深皱起。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是光线?是摆设?是尸体?还是……等等,位置,是位置! 箭的位置不对劲! 奈登斯堪仿佛忽然被重锤砸中脑袋,猛地明白过来。 不对!这个人没有中箭! 他只是把箭夹在左腋下,然后利用披风和光线产生错位的效果,造成中箭倒地的假象。 意识到这一点后,奈登斯堪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迅速后退。 但是,一切已经晚了。 等待多时的野狼,已经如闪电般一跃而起,露出隐藏在身下的长剑,然后一剑刺了过去。 之前,他的右手向内折起,根本就不是去捂伤口,而是为了隐藏长剑。这样等到敌人靠近时,他就能更快地迅速攻击,省去了拔剑的时间。 毫无防备之下,奈登斯堪腹部中剑,“噗”地喷出一口血,连退数步,踉跄倒地。 奈登斯堪摔倒在地的动静吸引了旁边人的注意。守卫们朝他看过来,轻松的表情渐渐凝固,继而变成极度震惊。 “队长!”他们举起手中长矛和长剑,撒腿朝铁笼跑来。 但这没有用的,因为和他们比起来,野狼与奈登斯堪的距离更加短。当他们刚迈出脚时,野狼就已经冲出铁笼,举剑欲砍,准备给奈登斯堪补上最后一击。 死亡似乎已成定局。 奈登斯堪绝望的闭上眼睛。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个不可一世的傲慢男人,竟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然而,悬在脖子上的长剑却没有劈下来。 只听金属剧烈相撞的声音,黑暗中擦除火花,两个身体短促接触又迅速分开。 野狼连连后退,只觉得虎口生痛,手直发麻,震得几乎都要拿不稳手里的长剑。 而和他相比,这个神秘冒出来的人,却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他只退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像个石雕一般站得笔直。虽然他的手也在抽搐发抖,但长柄斧却依旧牢牢地捏紧在右手里。 是谁?他究竟是谁!? 野狼错愕地瞪着对方。 刚才他根本就没有感觉到这个人的气息,他像是路边的一块石头,完全没有存在感。可是一旦出手,那就是雷霆之击,刚才斧头劈下来的时候,野狼甚至都感觉到了斧头挥下时激起的寒风。 而同样的疑问,也浮现在了奈登斯堪的脑海里。 躲在乌云后的月亮终于露了出来,银色的月光倾洒而下,落在一个圆溜溜的光脑袋上。野狼的瞳孔惊讶地瞪大了。 这居然是一个很年轻很年轻的……光头男子。 野狼觉得这个人古怪极了。 他的脖子上套着奴隶项圈,显然是个奴隶。可是,奴隶不可能有他这样的好身手。或者换句话说,如果他有这样的好身手,那他早就可以摆脱奴隶的身份了。 而且,他的肤色也很奇怪,居然介于黑与白之间,是灰色的! 他的盔甲也很古怪,居然也是灰色的。在月光的照射下,光滑的盔甲反射出一道道裂痕。 他的面无表情也很古怪,那是眼睛彻底失去光芒,对所有事物都木然处之的极度冷漠。野狼有种错觉,仿佛这个人能够保持这个姿势,像个石雕一样,纹丝不动地站到天荒地老。 种种奇怪加总起来,最后在野狼的脑海里,汇集成一个统一的印象。 石头,灰色的石头。 野狼又想起了尼克当初说过的话:大卫堡只有三种人,本地人,外地人,还有石奴兵。 莫非,这个人就是被归到第三类的,石奴兵? 住在冰坟场附近,被领主摩莱尔隐瞒其存在的,价值很多很多钱的,石奴兵? 而奈登斯堪的话证实了野狼的猜测。 “十三号!居然是你!?”奈登斯堪双目圆睁,瞪着他说,“其他的石奴兵呢,快点把他们也叫过来。” 十三号面无表情地说:“没有其他人。”他的语音语调也完全没有起伏。 “什么叫没有其他人,领主不是派你们过来的吗?”奈登斯堪凶狠地瞪着他。 然而,十三号的回答依旧是那句老话。 “没有其他人。”不管奈登斯堪怎么训斥,十三号的反应都是完全一模一样的。最后反而是奈登斯堪急火攻心,又咳出几口血来。他本来就受了重伤,此时更是雪上加霜。 野狼眼睛一亮,重新杀了过去。 但当他的长剑落下时,冰冷的斧头早已经等着他。 又是力量与力量的硬碰硬。 野狼本来就不是力量取胜型的人,再一次落了下风。 黑暗中再次冒出激烈的火花,但是,野狼居然连休息都没有,直接又举剑开始了第三次的攻击。 他的这种行为看上去十分的愚蠢,明知道自己力量不够,居然连休息都不休息一下,就直接继续硬拼,这样肯定只有累死一个结果。 但是,当十三号又像前面两次一样,劈下斧头时,野狼却耍了个小手段。他看上去是迎着斧头,实际上却在最后一刻,果断松开了双手。 长剑铿锵落地。十三号斧子挥空,野狼擦肩而过,十三号猛的扭头。 但他已经来不及阻止野狼了。 野狼前冲的势头不减,身体如鳗鱼般扭曲,从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射向了坐在一旁,捂着伤口大口喘气的奈登斯堪。同时,他袖子一抖,露出隐藏着的匕首,这才是他真正的看家本领。 说时迟那时快,等到十三号明白这个陷阱,等到奈登斯堪狼狈地起身想要逃跑,野狼已经将奈登斯堪扑倒在地,一手用力去戳他的伤口,同时举起了匕首。 奈登斯堪痛得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而同时,远处的牢笼前,也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啊啊啊!有怪物!” 不好! 阿斯蒙蒂斯! 野狼的动作一滞,匕首停在半空中。 因为带着婴儿不方便作战,所以野狼把阿斯蒙蒂斯藏在笼顶的一个小隔板上。莫非,他被发现了!? 野狼猛地抬起头,朝铁笼看去。 一个守卫仰头指着笼顶,吓得满脸惨白:“噢!不!笼子里居然藏着一只长尾巴的怪物!” “我看看我看看。”旁边的守卫跑进铁笼,仰头一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不就是尾巴长一点嘛,这么小一只,而且还是个幼崽,你怕它作什么?直接弄下来搞死算了。” 说完,他居然举着长矛,用力向上戳去。 “不!”野狼惊恐地叫了起来。 ☆、第48章 分离(二) 守卫的手臂已经举高过肩,眼看阿斯蒙蒂斯就要葬身于长矛之下。而此时的野狼却远在几百米外,根本就赶不过去。 怎么办,野狼该怎么办? 情况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 此时,野狼的匕首距离莱登斯堪的脖子,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只需再稍微一用力,就能够结束这个人的生命。 但是,野狼却果断放弃继续攻击,旋转上半身,甩手一扬,将匕首射向守卫。 黑暗中,冰冷的匕首如一道银色闪电,径直劈中守卫。 只听“哐当”一声脆响,长矛落地,然后倒地的,是试图攻击阿斯蒙蒂斯的守卫。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穿着坚硬的盔甲,唯一的破绽——脖子上插着一把匕首。 他居然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射中了守卫的脖子。 野狼松了口气。 幸好,阿斯蒙蒂斯没事。 然而,事实证明,野狼放松得太早了。 失去匕首的威胁后,奈登斯堪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抬起一脚,狠狠将野狼踹飞。 野狼狼狈地后飞,撞到了一排凳子,最后停下。此时的他距离笼子更远了。 奈登斯堪的靴底暗藏玄机,野狼根本来不及防御,直接中招。他捂着伤口,咳嗽了几下,将手上的血抹在衣服上,然后爬起来。 遭到反击是意料之内的事情,虽然事情并不如计划中顺利,他也没能杀掉奈登斯堪,但至少救下了阿斯蒙蒂斯。他觉得放弃攻击,是值得的。 然而,等他抬起头来后,却因眼前的景象而目眦欲裂。 他以为自己已经救了阿斯蒙蒂斯,但他却忘记了,笼子旁边还有一个守卫。 对这个守卫而言,刚才乍看到婴儿尾巴时的惊恐已经淡去,此时的他,满腔都是对同伴死亡的悲哀。而这种无法抒发的悲哀,在看到睡眼朦胧的婴儿时,顿时成了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守卫一把拽住阿斯蒙蒂斯的尾巴,狠狠地将他扯了下来。 阿斯蒙蒂斯睡得迷迷糊糊,意识还在甜美的梦乡,猛的尾部一痛,顿时惨嚎起来。 那声音简直叫野狼发疯。 “放开他!”野狼发出了愤怒地咆哮。 但声音喊出喉咙的同时,他也明白,在这种情况下,锋利的武器要远比语言的威胁来得更有效。 可是,野狼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武器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野狼迅速地瞥了一眼十三号脚下的长剑,十三号手中的长柄斧,相反方向的铁笼,倒在铁笼前的守卫,守卫脖子上的匕首……最后,他对上了阿斯蒙蒂斯痛苦的小脸。 守卫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尖锐的矛头对准了阿斯蒙蒂斯的小脑袋。 阿斯蒙蒂斯将无助的眼神投向野狼。 他张开嘴巴,嘴唇上下启合,像是说了什么,只可惜隔得太远,野狼完全没有听到。紧接着下一秒,疼痛的泪水,顺着婴儿的脸颊,淌了下来。 在看到泪水的一瞬间,野狼的脑海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他的心都要裂开了。 野狼好像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居然傻呆呆地站在战场中间,完全像个雕塑一样,全身上下都是破绽。 奈登斯堪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你这个笨蛋,傻愣着还在等什么,快点杀了他!”他愤怒地向十三号发出命令。 “对,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错过,快杀掉他!”排队的人看热闹,也跟着起哄,齐齐叫嚷起来。 在一片喊杀声中,没有表情的石奴兵举起了长柄斧。 月光在薄薄的利刃上落下银霜,然后,十三号狠狠向下劈去。 斧子已经到了头顶,可是野狼却还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根本就没有感觉到近在咫尺的威胁。 奈登斯堪顿时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长柄斧无情斩落,就在现场所有人都以为野狼必死无疑之时,一件叫他们跌破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野狼居然凭空消失了! 不!他不是消失!他只是非常迅速地矮身下去,然后一个侧移。 紧接着下一秒,占据明显上风的十三号,居然被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那一瞬间,野狼爆发的惊人力气,居然让十三号连躲闪都无法做到。 几乎是同时发生的,铁笼前的守卫发出一声闷哼,然后笔直朝后倒去。 守卫的脖子上横着一把长柄斧。 他死了。 阿斯蒙蒂斯暂时脱离危险,跌坐在守卫的尸体上。 喧嚣吵闹的校场,蓦地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15节 事情实在是发生得太快,太出人意料了。 别看这只是简单的两个动作,但要想两件事情同时发生,时机的把握却在万分之一秒。如果说,第一次的时候,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匕首射中守卫喉咙这件事,还有可能是巧合的话。那么,第二次反击,就已经巧合到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当是时,所有人看向野狼的眼神彻底就完全不同了。就连奈登斯堪,怨恨愤怒的眼神里,也闪过一丝惊艳。 但野狼根本就无暇顾及别人的想法。他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狂乱的声音,催促着他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必须赶在其他人之前,回到阿斯蒙蒂斯的身边。诸神之上,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这些屠夫怎么下得去手! 他像一阵旋风,朝着远处的铁笼狂冲而去。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恨不得在脚下安上轮子。 但是。 这可恶的“但是”,为什么事情总不能顺利发展,非得要有个“但是”呢。 但是,都城守卫队的其他守卫们,终于还是赶到了。 失去所有武器的野狼,不得不在赤手空拳的不利情况下,与全副武装的守卫们颤斗。 多数时候,他都在闪躲,并不主动出击。直到敌人露出破绽,迅速格杀,力求一击而中。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消耗了。 可是,守卫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像一堵又一堵的墙壁,死死地挡在路中央。 野狼撞破了一堵墙,又一堵,再一堵。只是,当墙壁的数量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即使破墙者的速度再快,力量再强大,也终有停下来的那一刻。人力总是有限的,更何况,野狼在之前就已经消耗了大量的力气。 受伤。疲倦。被砍。疼痛。 全身肌肉都在酸痛,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每一个毛孔都在溢出液体——不是汗,就是血。 野狼已经分不清这是被砍的第几刀了,只能咬牙苦撑过去,直到破绽终于来临,他才能一个扫腿撂倒对方。 当他蹲下去时,他觉得,自己几乎都要站不起来了。 可是,他还是不得不站起来。 因为,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救他。除了他,没有人能够救婴儿。他们没有任何其他人可以依靠,只能自己给自己依靠。 这真是个可悲的事实。 而更可悲的是,野狼眼睁睁的看着阿斯蒙蒂斯近在咫尺,只差一步就能碰到,但一块灰色的大石头却一斧子斩断了前路。 是那个石奴兵! 十三号面无表情地从守卫脖子上拔出斧子,一点也没有因为对方是自己人,而特别手下留情。 一长串血从守卫的喉咙上飚射出来,血滴划过斧刃,然后随着挥斧的动作,飞溅在野狼身上。 野狼和十三号对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什么都不用说了,直接开打吧。 野狼迅速朝另外一个守卫的尸体上扑去。一个翻滚,躲过十三号的斧子,然后拔出匕首,迅速反手格挡。黑暗中,匕首和斧子正面接触,迸溅出火星。 两个人同时后退几步。 野狼退得更多,膝盖都点在地上了。天知道他又多痛多累,但他连一个喘息的休息时间都没有,脚尖一旋,顿住退势,足尖猛地蹬地,然后又朝对方扑去。 锵锵锵,完全是力量与力量之间,硬碰硬的激战。 可是,这是完全不对等的决斗。因为两种武器的属性完全不同,一个是适合短距离的近战武器,一个是适合中远距离的武器,更何况,后者本身从重量上就占据了很多优势。 野狼被打得连连后退。 起初,他尝试假意后退,实则靠近阿斯蒙蒂斯,但这一意图居然被十三号看穿了。 看穿后,十三号什么都没说,只是很好地利用这一信息,预估到了野狼下一步的行动方向,然后提早在前方等着他。 如果野狼不是在最后一刻有所感觉,将脸稍微侧了一点的话,或许现在,他的脑袋已经被从中劈成两半,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有了。 野狼被迫改变策略,转而利用自己灵活的身手,在校场四处游走,时不时露出假的破绽,或进行扰乱视觉的小骚扰。 可惜十三号却下盘沉稳,牢守阵营,始终从力量上去压野狼。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花招都是无效的。野狼本来就不是力量取胜的类型,现在更加是没力。 野狼被逼得简直都要无路可走了,只能不停地后退,后退,再后退。退无可退,最后野狼几乎是被逼到偏僻角落上。 情况简直糟糕的不能更糟糕,此时的野狼,往前不能,往后不能,往左不能,只能向右。唯一的选择,是朝右躲去,但右边却是并排的三个房子。 眼看野狼就要撞上房子,十三号一斧头挥下来,眼看就要劈中,野狼却忽然向下一矮,紧接着整个人都不见了。 这一意外,不单单十三号,就连野狼自己也愣住了。 等等,这……这是什么情况? 洞!? 为什么这里会有个洞? 这块地板看上去和其他的一模一样,但是,刚才当野狼踩上去时,它却好像纸板一样,咔嚓一声,破成几大块碎片。紧接着,野狼整个人都掉了进洞里,迅速消失不见。 十三号石头一般的脸上,破天荒地裂出了惊讶的表情。他站在洞边往下看,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长而窄的隧道,深不见底,黑黢黢的笔直向下延伸。 “十三号!干得漂亮!我要大大的奖励你。”奈登斯堪远远地看到野狼矮下去,以为是被十三号砍倒了,大喜之下,居然连声称赞。 “不。”十三号转过身来,对奈登斯堪摇了摇头,“有洞。” 奈登斯堪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后面的内容,这才知道他已经说完了。奈登斯堪几乎是凶狠地瞪着他,但十三号却根本看不出他眼中的怒意,像块石头一样地站在原地。 有洞?啥有洞?什么意思?你多讲句话会死吗?奈登斯堪不得不过去亲自过去看看。 然而,当他站起来时,之前被野狼刺中的腹部顿时剧烈的疼痛起来,血又流了下来。因为疼痛,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弯下腰去。 旁边的副官想去扶他,结果被他一手狠狠推开。 “不需要,我自己能走!”奈登斯堪把手捂在伤口上,喘着粗气缓了半响,然后朝十三号走过去。不过他的速度很慢,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溢了出来,时不时还要停一下。 奈登斯堪感觉自己不败的形象受损,这让他心里窝火,所以走到十三号身边时,语气十分的不友善:“妈的,有洞是什么鬼!?你的嘴巴是用来干什么的,连话都讲不清楚吗?” 然而,十三号却没有任何反应,静静的站在洞边。 奈登斯堪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别忘了,赖斯已经死了,以后你们的顶头上司可是我。石奴兵石奴兵,你们还真把自己当石头吗。”他忍不住瞥了眼十三号,灰皮肤灰盔甲从头灰到脚,你别说,还真像块灰石头。 “好了,我不管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只关心,那个该死的金矛小子。死了没有?”奈登斯堪左右茫然四顾,“刚才我看到他就是在这里倒下的,现在人呢?尸体呢?” 奈登斯堪左看右看,就是不低头看。十三号伸手指着前方脚底,奈登斯堪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顿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是光明之神开的玩笑吗?为什么这里会有个洞!”他简直就是暴跳如雷,“为什么这里怎么会有个洞!?” 就在他的地盘,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居然出现了他所不知道意外。奈登斯堪讨厌失去控制的感觉,这让他感觉自己是脆弱的。 “这简直太荒谬了。来人,把这个洞给我封起来!”奈登斯堪愤怒地大喊,但立刻,他又改变主意了。“不,等会儿再封。我要把那小子的尸体埋在里面。”奈登斯堪感觉腹部的伤口又开始隐隐痛了起来。 而旁边的守卫傻愣愣的看着他,简直蠢不可及,看得他勃然大怒。“看着我干什么!?追!都他妈的给我去追!哪怕是尸体,也要给我追回来!”奈登斯堪简直就是火冒三丈,指着洞怒吼起来,“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这群废物,找不到他,你们谁也别想回来!” 都城守卫队的人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也钻进洞里,追了出去。 “队长,这个该怎么处理?”副官走到阿斯蒙蒂斯的身边,他的几个手下将婴儿围绕了起来。 婴儿比这些人的膝盖还矮,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仿佛是被巨人所包围了。无论是他们冰冷的盔甲,还是尖锐的武器,都让他大受威胁。 四周冷得不得了,失去野狼的呵护,阿斯蒙蒂斯的体温迅速下降。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迟钝极了,而且还不停地打瞌睡,想要睡觉。但是脑海里的警铃却疯狂地敲响,他又不敢睡。 野狼呢? 阿斯蒙蒂斯不安地寻找他的身影,但是不管他怎么尝试,都看不到那道熟悉的让人安心的人。 阿斯蒙蒂斯开始害怕起来,他颤抖着后退,想要逃离包围圈。 但是不管他往哪个方向退,迎接他的,都是尖锐的矛尖。 阿斯蒙蒂斯被守卫们用长矛指着,无路可退,无路可逃,完全就成了瓮中的鳖,被彻底堵死了。 厚重的盔甲,严严实实地包围在他的四周,将所有的光线都挡住了。浓浓乌云遮盖了月亮,往包围圈里投下浓浓的阴影,阿斯蒙蒂斯整个人都被黑暗所埋住,看不到任何一丝光亮。 片刻,彻底的黑暗分开了一条线,一道光亮,仿佛象征着救赎的光,投射进包围圈。 阿斯蒙蒂斯立刻抬头,朝光明看去。 然后,他看到一个男人,逆光的男人。看上去是那样的高,那样的强大,那样的……冷漠。 这不是代表救赎的光,这是代表死亡和绝望的光。 “这种问题也要问我吗,直接杀了。”奈登斯堪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 “可是……”副官有些犹豫,“您看他长着银色长尾巴,会不会是蝎尾人,或者蜥蜴人?前两天斗兽场花高价买了一只狮鹫,现在正在到处搜罗和它决斗的异族。韦恩队长,您说,我们如果把他卖给斗兽场的话,是不是可以……” 副官没有说下去,脸上隐晦的笑容已经自动补充了后半句。 “嗯……把他卖给斗兽营,让他和狮鹫打吗?这么弱的小家伙,也不知道能否撑过狮鹫的一爪子,斗兽营可能会把价格砍得很低。” 奈登斯堪用评估商品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着婴儿,最后,眼睛在他尾巴的尖刺上扫了一圈,说,“反正也是死,能赚多少算多少吧。好歹也是个异族。” 所有人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而处于众人视线焦点的阿斯蒙蒂斯,则好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样,充满了不安和害怕。 阿斯蒙蒂斯瑟缩着将身体蜷到最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哀鸣。他在呼唤野狼,只可惜,后者却根本就不可能听到。 一阵风从远处刮过来,将冰坟场的寒意带来,旗帜被吹得刷刷直响。阿斯蒙蒂斯毫无防备地置身于寒风中,心中惶惑不安,充满恐惧。 苍穹之上,骤然响起一声闷雷。 大雨将倾。 祸事将至。 ☆、第49章 暴走(一) 校场已在地底,可没想到,在地底之下,还有个更深的地洞。而地洞的尽头,居然是个大型的地下湖泊。 野狼完全没有预料到脚底会有个地洞,根本不可能加以防备。再加上他全身多处受伤,早已身心疲乏,所以当他从上面滚落下来后,便笔直掉进了地下湖泊。 只听“噗通”一声巨响,平静的水面激起高高水浪,野狼笔直砸进了湖泊中央。 地下很黑,湖水很冰,深不见底。野狼拼命地划动手臂,想要浮上水面。但非常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冰冷的湖水居然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对水产生了莫名的亲切感。 身上的疲倦与伤痕似乎被水浪带走,他竟觉得自己重新变成了婴儿,回到了母胎羊水中,让他十分的安心。疲倦感铺天盖地地压在他的头顶,野狼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十分的想要睡觉。 异常的身体反应,让野狼不由警惕起来。他深深地怀疑水中含有某种古怪的东西。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湖泊其实与大卫堡的储水池相连接,镇内大部分居民的饮用水便是来自于此,所以从水质上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淡水湖泊。 那么,野狼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奇怪的身体反应呢?或许是因为伤势太重,又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早已发生了奇怪的改变,只是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无论如何,不管答案是哪一个,野狼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越来越慢。渐渐地,渐渐地,野狼失去意识。最后,他像个沉重的铁球那样,朝着湖底沉了下去。 而另一边,都城守卫队在二十多分钟后才抵达。 由于他们早有提防,所以除了第一个倒霉的队员之外,其他人全部都安全落到了湖边的陆地上。 当他们双脚着地后,便迅速展开了搜索行动。队长奈登斯堪并不是个懂得宽容的人,他说要野狼的项上人头,那么就必须要他的人头。如果守卫们做不到的话,那就要有奉献自己人头的觉悟。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找,都没有发现野狼的任何踪迹。 他们也不是没有过怀疑,说不定野狼躲在了湖水里。但他们最后还是否定了这个猜测。 一来,水温实在是太冻了,掉进水里的倒霉守卫流着鼻涕,哆哆嗦嗦地对天发誓,湖水冷得根本就没有办法藏人;二来,他们在湖边搜索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但湖面却始终如镜子般平静,别说人,就连水泡泡都没有看到一个。人是不可能在接近零度的水里,躲藏超过一个小时的。 他们像盲头苍蝇一样,盲目找了很久。最后,还是有个细心的守卫,推开长满青苔的石板后,发现了一条通往外面的道路。 守卫们认为野狼已经从通道逃出去了,于是也赶紧追了出去。 随着盔甲兵们鱼贯而出,吵闹喧嚣的洞窟,逐渐恢复到宁静之中。当最后一个守卫已经远离,湖泊重新陷入了万籁俱寂的死寂中。 不过,通往外界的石板并没有放回去。 骤然,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将这个隐蔽的洞窟照得亮如白昼。 刹那间,湖底的景象被倒映在石壁上。 晃动的蓝色水纹中,有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是一条正在变形的人鱼。 属于人类的双腿渐渐褪去,并拢的腿缝缓缓密合起来,光滑的皮肤上长出了淡紫色的鳞片,薄而透明的妖冶尾鳍优雅地划动。 这是一条美得几乎让人窒息的人鱼。 然而,人鱼的眉毛却紧紧地皱在一起。 野狼睡得很不安稳,身体的迅速变化,让他时不时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 然后闪电消失,洞窟再一次陷入了冰冷的黑暗之中。 滚滚响雷撕裂了铁黑色的天空。 须臾,暴雨终于落了下来。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雨点仿佛无数弓箭,朝着悬崖射了下来。然后在距离地面还有五|六米的地方,击打在一个透明的薄膜上,然后顺着半圆形的边缘缓缓滑落在地上。 野狼久久凝视着头顶的雨幕。他的内心充满了不安,仿佛有什么很糟糕的事情正在发生。 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来。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又没办法醒过来,只好呆呆地坐在悬崖顶上,不停地盯着眼前的篝火。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悬崖,也不知道这堆篝火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全心全意都被篝火所吸引,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他必须要保护它。 但是,肆虐的狂风,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刮过来,将那弱小的火焰刮得东倒西歪。 悬崖之上光秃秃的,根本就没有遮蔽之物。焰苗被风吹得越来越小,眼看就要熄灭。野狼心中焦急,想要保护这小小的火焰。可是,当他伸出手去时,却错愕地发现,自己与篝火之间的距离被拉远了。野狼站起来,超篝火走去,但篝火居然也跟着在后退。 虽然火焰顽强地撑过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但它的的确确比之前小了很多,野狼不知道究竟它还能够撑多久。可是,但是不管他跑多快,篝火都会以同样的速度后退。 不论如何尝试,野狼就是没有办法接触到篝火。 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野狼最后无能为力地坐下。他提心吊胆地盯着篝火,除了满心焦急,什么都做不了。 而与此同时,远处的阿斯蒙蒂斯,也在茫然地盯着火焰。 他与野狼分开,已经有好几天了。 那夜之后,阿斯蒙蒂斯被奈登斯堪卖给斗兽营,现在即将与狮鹫进行生死角斗。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头顶的战斗在火热进行中,而下一个,就要轮到阿斯蒙蒂斯了。 被饿了好几天,阿斯蒙蒂斯整个人都呆滞木讷了。 他坐在表演台底部的预备室里,失神地凝视着头顶的一长排火炬,红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不停变换的焰火。 可是,火焰被低矮的天花板阻挡,没办法自由奔放地燃烧,只好在火炬顶升起絮絮黑烟,将古旧粗糙的石壁染成焦炭色。等候室里的事物倒映在墙上,被晃动的火焰映成各种扭曲的形状。 脖子上的奴隶铁圈很重,阿斯蒙蒂斯仰着脖子看了一会儿火炬,觉得脖子累得不行,被迫低下头来。 他双手抓着铁圈,烦躁不安地用力往外扯,试图摆脱这个冷冰冰、沉甸甸的玩意儿。 可是,他的行为不但没能让他摆脱束缚,反而给他带来了狠狠的一鞭子。 “想逃!?妈的,你可是花了老子十个银币,我怎么可能让你溜走。”阿斯蒙蒂斯被狠狠一鞭子抽到在地,继而铁链猛地一紧,他被拖在地上向前去。 “哼,你待会儿最好死得漂亮一点,否则我就切掉你的尾巴,卖给那些收藏异兽的商人。告诉你,这世界上什么古怪癖好的人都有,我不愁卖不出去。” “哎呀,你跟一个小屁孩说这些,有意义吗?他都听不懂你在讲什么,你抱怨给他听又有什么用呢。再说了,奈登斯堪抓着你的把柄,难道你还能选择不买吗。” “靠,我就是觉得不值得。如果是个成年的异族,那也就算了。可是你看看,你看看,这他妈的还没断奶吧,这种小东西丢到看台上去,还不够狮鹫塞牙缝的。我跟你说……” 头顶的两个大人骂骂咧咧地开始交谈起来,阿斯蒙蒂斯趴在地上,依旧维持着被无情拉倒的姿势。后背火辣辣的发痛,刚才那一鞭,可是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 阿斯蒙蒂斯觉得后背很痛,鼻子很痛,脸也很痛,肚子好饿……为什么这些人要这样对他,这里到底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痛,好痛,好饿,好饿。 野狼呢?野狼在哪里? 泪水涌上了他的眼眶,他委屈得不行。 痛痛痛,饿饿饿。 可是,预料中温暖的怀抱始终都没有出现。 阿斯蒙蒂斯等了过了很久,很久,但是根本就没有人管他。 从头顶传来咚咚咚的鼓槌声,野兽的咆哮声,厮杀声,号角声,观众疯狂的叫吼声……各种疯狂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让阿斯蒙蒂斯的心脏也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他自己爬了起来。铁项圈重的要命,但他还是把脑袋抬了起来。他深深地大口吸气,但周围的空气依旧稀薄,他心跳疯狂加速,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然后一个肉体重重地砸在头顶,整个地下室都跟着颤抖起来,墙上被震落了很多灰尘,扑朔朔地落在阿斯蒙蒂斯的身上。 阿斯蒙蒂斯觉得被甩在地上的那个人,仿佛是自己。他感同身受地浑身一个哆嗦,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然而,时间并不因他的害怕,而突然停止。该来的还是会来,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出现在了门口:“57号!在吗,57号?” “嗳!这儿!在这儿!我们是57号。” “到你们了,赶紧出去。别磨磨蹭蹭的,速度快一点。”守卫拉开铁门,正午的太阳霸道地射了进来。 但是,阿斯蒙蒂斯却畏惧那门后透出来的光亮,他像一只敏感的小兽,内心不安,不停地向阴影里躲去。 可这种反抗却是毫无效果的。与他脖子上的奴隶项圈相连的铁链,掌握在其他人的手里。 阿斯蒙蒂斯被无情地拽了出来。那人也不管他会不会走路,抓着铁链的另一端,大步往外走。 阿斯蒙蒂斯试图用牙咬,用脚踢,但这些完全都没有效果。他好像一条贱狗似得,被狼狈地拖了出去。雪白的衣服被灰尘泥土染得脏兮兮的,就好像现在的他一样。 经过一段短距离的漆黑隧道后,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一个椭圆形的巨大角斗场出现在了眼前。 斗兽营修建得十分庞大,整个周长超过两百米,可同时容纳五千多名观众,是大卫堡里,仅次于石奴兵军营的第二大建筑。 最外围是观众看台,坡度以70度角向上倾斜,能够保证每一个观众看清现场战况。看台有二十多排,共分为四大区。最前面的好位置,肯定是留给地位最高的贵族。中间是骑士席,最后面则是平民席。 时值正午,是一天太阳最毒辣的时候。但此时,平民的席位上却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不少人甚至还激动地站了起来,拼命挥着手臂,因为看台上精彩的战斗而激动得满脸通红。 其实,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厮杀。 当阿斯蒙蒂斯出来时,狮鹫正一爪摁住失败者,嘴里咬着他的上臂,猛地一甩头,半截胳膊就朝阿斯蒙蒂斯飞了过来。 伴随着男人的惨叫声,狮鹫狂傲的仰头长啸,现场顿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叫好。 “狮鹫!狮鹫!狮鹫!” 所有人都歇斯底里地呐喊起来。他们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激烈的击鼓声,几乎要把人的耳朵给喊破。 五个全副武装,负责清理的士兵走上高台,心惊胆战地靠近失败者的尸体。 狮鹫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士兵们抓着长矛浑身直哆嗦,不过狮鹫很快就不感兴趣地走开了。 那些士兵赶紧跑过去,拖着失败者的尸体,然后把他丢到临时抛尸区。狮鹫已经打了一个上午,无数的失败者累积到现在,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这座高高的尸山,变成了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挑战者的头顶上。狮鹫骄傲地昂起脑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下一个对手。然而,在看到阿斯蒙蒂斯之后,只一眼,狮鹫就轻蔑的移开了视线。 “妈的,狮鹫这么猛,完全没赚头啊。也不知道现在赔率是一比几了。”牵着阿斯蒙蒂斯的男人沮丧地嘀咕着,带路的士兵催促他赶紧上前,男人赔笑连连,然后向前走去。 但是他一拽铁链,居然没拽动。 男人微恼,又用力地扯了几下,竟然只让阿斯蒙蒂斯往前移动了几厘米。 怎么回事?男人不由困惑地低下头来,继而瞳孔猛缩,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阿斯蒙蒂斯的样子很不对劲。 他以为阿斯蒙蒂斯还像之前那样,害怕得缩成一团。但事实上,阿斯蒙蒂斯却好像突然忘记了要害怕这件事,惊天动地的喧嚣声中,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一截手臂。 这是刚才狮鹫甩过来的那半截手臂,恰巧落在了阿斯蒙蒂斯的身前,血淋淋的横截面正对着他。 可他居然不但不感到恐惧,反而四肢着地,压低身体,鼻尖凑到手臂前,用力嗅了嗅。 他饿了。 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进食已经成为他的本能,浓浓的血腥味闻上去也十分美味,但是,阿斯蒙蒂斯有一些犹豫。 因为,这和他之前吃过的食物完全不同。 和野狼在一起的时候,野狼提供的,大部分都是烹饪过的熟食品。就算没有煮过,至少,也是属于家畜的范畴内。 但是这个不同,这个不是家畜,而是人类的手臂。 这是食物吗? 能吃吗? 那香味实在是太过美味,阿斯蒙蒂斯迟疑许久之后,终于难以抵抗其诱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他闭上眼睛,细细感受新鲜血液的滋味。那甜美的,充满生机的,叫人疯狂的液体,顺着他的喉管,慢慢地划入肠胃。 片刻之后,阿斯蒙蒂斯猛地睁开眼睛。 血红的右眼迸发出诡异的光芒。 ☆、第50章 暴走(二) 男人一脚把断臂给踢走,“怎么连这种破玩意儿都到处乱扔,”他抱怨地嘀咕着,“恶心死了,还挡着路,那头狮鹫简直就是……” 男人后面的话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阿斯蒙蒂斯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他。 饥饿感前所未有地袭击了阿斯蒙蒂斯。 如果一直没有饿着肚子,那也就算了。可糟糕的是,他刚尝了一口美食的滋味,已经被勾引出肚子里的馋虫。这个时候,男人把他的食物踢走,简直就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幼小的阿斯蒙蒂斯根本难以忍受这种感觉。 在极度的饥饿与愤怒之下,隐藏在阿斯蒙蒂斯体内里的兽性渐渐觉醒,巨大尾巴在地上缓缓扫动,然后升了起来。 灼热的太阳反射在尾巴的鳞甲上,银色鳞片反射出令人晕眩的光芒。他的尾巴看上去就像一只准备袭击的响尾蛇,尖锐的尾刺朝着男人,小幅度高频率颤抖。 男人感到一阵晕眩,恍惚觉得自己正置身于响尾蛇的攻击范围,任何一举一动都会刺激它,从而让他发起攻击。他不由屏住呼吸,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57号!你们快一点呐,停在路中央是想怎么样,都已经走到这里了,现在可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哎,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不耐烦的守卫又倒回头来,几步靠近,一把夺过男人手里的铁链:“给我!我带他上去。你发什么愣啊。”守卫没好气地推了男人一把,然后拽着铁链,粗鲁地拖着阿斯蒙蒂斯,朝表演高台走去。 阿斯蒙蒂斯被迫扯离视线,男人这才猛的回过神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连连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阿斯蒙蒂斯。 这个一直被他小看的异族,似乎,并不如他外表那么弱小。 但阿斯蒙蒂斯根本就无暇顾及到他的想法。守卫的步速很快,动作更是粗鲁,他几乎是被拖在地上过去的。 粗糙的地面擦伤了他的皮肤,疼痛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阿斯蒙蒂斯眼里的异光黯淡下去,他开始重新感到害怕起来。 从婴儿的角度看过去,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庞大,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是如此的高大和强壮,而他,却又如此的弱小。 他本能的搜索唯一能够叫他安心的人。 野狼,野狼在哪里? 阿斯蒙蒂斯拼命寻找,然而,茫然四顾,触目之所及,皆为陌生。 为什么,为什么野狼不在我的身边? 为什么野狼不保护我? 为什么这些人要这样伤害我? 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 为什么? 阿斯蒙蒂斯的内心惶惑不安,充满了疑问。 当他内心的委屈与困惑达到最高时,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呵。没想到几千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蠢。” 谁?是谁在和我说话? 阿斯蒙蒂斯猛地一愣,继而左右摆头,拼命想要找到和他说话的对象。但是,他的身边却没有任何人。 “为什么不是你来保护他,而是他来保护你?”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你这么弱,难怪会被抛弃。” 胡说!你胡说!野狼不会抛弃我的!因为他是我的……他是我的…… 可恶!后面的话,明明到了嘴边,但阿斯蒙蒂斯就是说不出来。憋得他是又怒,又急,最后居然连眼泪水都被憋出来了。 而他的泪水,不但没有为他带来任何安慰,反而让他遭到了疯狂的嘲笑。 “你哭了?你居然哭了。你他妈的居然哭了!啊哈哈哈,天哪,你怎么能弱成这样,快笑死了我,哈哈哈哈。” 男人的嘲笑,让阿斯蒙蒂斯的泪水顿时又收了回去。 被嘲笑了?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嘲笑我的泪水? 你快从我的脑袋里滚开。我不要你,我要野狼!野狼呢,野狼在哪里?你在哪里!? 阿斯蒙蒂斯迫切的渴望野狼的怀抱,渴望枕在他的颈窝睡觉,渴望他的手揉着自己头发,渴望暖和厚重的披风,渴望他带来的食物…… 可悲的是,不管他怎么呼唤,回答他的,只有这个可恶的声音。 “快收起你没用的泪水吧。这里没有任何人会同情可怜你。如果不信的话,那就睁开你的狗眼吧。” 阿斯蒙蒂斯睁开眼睛,继而吓得浑身汗毛竖起。 狮鹫居然和他只有一米距离! 不知何时,阿斯蒙蒂斯已经被拖上了表演区的高台,脚下地板浸满了之前失败者的血液,已经被染成了刺眼的猩红色,让明晃晃的太阳一晒,几乎叫人晕厥。 都说狮鹫是上苍的宠儿,这句话一点都不错。身为天空与大地的强者,它的身上冗杂了多种动物的特征。鹰头鹰翅,狮身狮爪,狼尾如鞭,无论是哪一样,都叫人害怕。 这头狮鹫尚未成年,但体型已经相当庞大,站起来差不多有7米高。当他站在阿斯蒙蒂斯面前时,简直就像是一座小山,光靠体重都能压死这个小家伙。太阳从它的身后照过来,浓浓的阴影落在小小的阿斯蒙蒂斯,就仿佛死亡一般笼罩着他的身体。 狮鹫轻蔑的瞥了他一眼,阿斯蒙蒂斯如遭受攻击的小野兽般,猛地一弹,向后跳出好远。 “喂,你该不会是想逃吧?” 用脚趾都想都知道,他不可能打赢这头大怪物。阿斯蒙蒂斯不顾搭理那恼人的声音,开始在高台的边缘狂奔,试图找到离开的方法。 然而,高台与地面有着超过八米的落差,唯一向下的台阶被重兵把守,阿斯蒙蒂斯根本不可能离开。 向下逃不行,那向上呢? 阿斯蒙蒂斯充满期待地抬起头来,然而,眼中闪烁的光芒顿时又黯淡下去。因为高台向上十多米的位置,笼罩着坚固的铁栅栏,他们相当于被关在一个大型的笼子里。只有当他们决出生死胜负后,才能够离开。 周围充满着疯狂的呼喊声,高高在上的观众席360度环绕着他,阿斯蒙蒂斯置身于贪婪而又疯狂的视线中,觉得自己好像被放在火上灼烤。想逃,但无处可逃。 “不可能的,人类不会让你逃出去的。”那个讨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神秘兮兮的说,“不过我知道离开的办法,想知道吗?” 想!到底怎样才能离开?你快告诉我。阿斯蒙蒂斯急切地问。 “你变成尸体,不就可以离开了吗。哈哈哈……” 那声音好像说了个天大的笑话,讲完之后,就疯狂地笑了起来。 在他的笑声中,阿斯蒙蒂斯的心沉到了最低点。 狮鹫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打哈欠。前面的那些失败者,让它吃得很饱。现在它已经犯困了,对这个还没有自己脚高的小东西,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阿斯蒙蒂斯躲在最远的地方,把身体缩成一团小球,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观众们等了好久,可是期待中的虐杀场面并没有发生,高台上静悄悄的让他们都要睡着了。 观众们纷纷不爽,表示要退票。而下了赌注的人,更是抱怨连连。现在赔率已经被炒到了一比五十,但人们还是大呼不爽。 专门供人下赌注用的小帐篷,被人们挤得水泄不通。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如果野狼在这里的话,恐怕会惊讶地叫出他的名字。 尼克。 尼克挥动手中的票,可惜赌票毕竟不是扇子,风小得可以忽略。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然后一屁股坐在观众席上。 “买到了吗?”他刚坐下来,位置隔壁的男人就立刻问他。他是尼克的常客,出手不算特别大方,但好在从不赊账,干完就付钱。所以偶尔,尼克也会陪他出来玩。 尼克换表情就跟戴面具一样快。上一刻还是满脸的抱怨烦躁,下一秒就成了妖娆妩媚的尤物。 “十个银币,压在狮鹫身上,对吧?凭单给你。”尼克好像没有骨头的蛇一样,借着递纸条的姿势,贴到男人的身上,往他的耳朵里吹了一口气,“亲爱的,难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试问我有哪一次,是让你不满意的。” 边说,他边把手放在了男人的裤子上,十分有技巧地摩擦起来。 一个小帐篷在他的动作下,慢慢的搭了起来。男人尴尬地抓住尼克的手,阻止他的进一步动作,压低声音说:“别,别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所有人都看着呢。” 嘴上说着不要,你心里可不是这么想。哼,白天装得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实际上私底下不知道有多浪。 尼克在心里鄙视地直翻白眼,但脸上却露出了害羞的表情。“嗯,好的。”他坐了回去,“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怎么没在打?狮鹫的对手呢?”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就算打,也没什么悬念吧。这次稳赚了,不信你看。”男人把单筒望远镜递给尼克,指着看台一个偏僻的角落说,“你瞧,这么小一个异族,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完全缩在角落都不动弹。” “不会吧!?异族可是能卖好多钱的,居然拿来喂狮鹫,这实在是太浪费了。”尼克把望远镜放在右眼,顺着男人的手指看过去。 然而他怎么样都没有想到,居然会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卧槽!这不是那个小少年带在身边的婴儿吗!? 尼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忍不住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又重新看过去。但事实证明,他并没有看错。 没错,就是那个小东西。 尼克手上被阿斯蒙蒂斯咬过的地方开始隐隐生痛,同时,他的心中充满了困惑。 为什么婴儿会在这里!? 他哥去哪里了? 究竟发生什么了? 就在尼克心中充满疑问之时,看台上突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斗兽营的人居然用长长的尖刺,去捅阿斯蒙蒂斯!这些人不敢招惹狮鹫,但又不能让它继续趴着睡觉,所以只好逼迫阿斯蒙蒂斯主动攻击。 阿斯蒙蒂斯左躲右闪,但就是躲得远远地,坚决不肯靠近狮鹫。 那些斗兽营的人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居然想出了一个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他们居然用长矛勾着阿斯蒙蒂斯的衣领,然后猛地轮了一个大圈,狠狠地将他甩向狮鹫。 这种行为,和直接投食有什么区别? 阿斯蒙蒂斯根本无力反抗,双脚悬空,在空中划过一个长长的抛物线,然后朝着狮鹫笔直飞过去。 狮鹫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依旧懒洋洋地趴在原地,只是张开了血盆大口。 眼看阿斯蒙蒂斯就要掉进它的嘴巴里,这一场无聊的角斗总算可以结束,所有的观众都激动地欢呼了起来。 阿斯蒙蒂斯恐惧得满脸都是泪水,然而,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他的死亡。 “哈哈哈,都说了你哭也没有用。除了爱你的人,又有谁会因为泪水而怜惜你呢。” 野狼!野狼!阿斯蒙蒂斯最后召唤野狼。 但是他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没有人向他伸出援助之手,没有人为他觉得心疼,没有人怜悯它疼惜他。 没有人能够保护他。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16节 这个世界,冰冷而又残酷。 泪水对它来说,一文不值。 弱肉强食,这是世界的规则,唯有强者才能活下去。 阿斯蒙蒂斯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的鼻子已经能够闻到狮鹫那臭气熏天的味道。没有任何人能够救他。 就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脑海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嘲笑阿斯蒙蒂斯。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想要力量吗?” 想! 阿斯蒙蒂斯的回答毫不犹豫。 “想变得更强大,主宰自己的命运吗?” 想! “想要让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挡住你的路吗?” 想! “那么,把你所忘记的那些过去,重新记起来吧。” 一股神秘的力量,瞬间充满了阿斯蒙蒂斯的全身,他的脑海里突然多了很多东西。 霸道的力量、几万年的记忆,在他身体里膨胀,膨胀,阿斯蒙蒂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终于,他再也无法承受,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整个看台都剧烈地震动了起来。人群尖叫起来,观众席上的人狼狈地跌倒下来,守卫们跌得东倒西歪,桌子椅子摔倒在地,瓶瓶罐罐被音波震碎,满地狼藉。就连狮鹫也不安地站了起来。 混乱不堪中,一个小小的身体如子弹般射向了狮鹫。 就在他们即将相撞的最后一秒,阿斯蒙蒂斯猛地睁开了眼睛。 泣血红瞳散发出妖邪的光芒。 银光一闪,狮鹫的头颅和身体分离,大量鲜血从它的脖子上喷溅出来。 阿斯蒙蒂斯银色的长尾紧紧勾住狮鹫,他在空中旋转了一圈,然后四肢牢牢落在狮鹫的身上。 他的手,已经不再是婴儿的手;他的脚,也不再是人类的脚。阿斯蒙蒂斯的四肢已经变成了龙掌的形状,尖锐的瓜子深深地陷入狮鹫的身体,使他能够牢牢的挂在几米高的狮鹫身体上。 阿斯蒙蒂斯的耳边回荡着疯狂的笑声。 “噢,快点全部记起来吧!这疯狂的世界,如果你什么都不记得,那就真是太无趣了。记起来吧!阿斯蒙蒂斯,记起来吧!快点把所有都记起来吧!” 但是阿斯蒙蒂斯已经没有兴趣再搭理他了。 狮鹫的血液已经让他饿得失去理智,阿斯蒙蒂斯低头,猛地一大口咬了下去。 ☆、第51章 暴走(三) 现场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表演区的高台,因突如其来的巨大转折,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狮鹫轰然倒地,庞大的身体激起满地尘埃,使它整个身体都被笼罩在雾霭中。然后灰尘缓缓落地,露出了趴在狮鹫脖子上的阿斯蒙蒂斯。 这个小家伙居然……赢了!? 没有人猜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发展,刹那间,斗兽营的时间仿佛被暂停了,人们保持着上一秒的姿势,脸上依旧挂着激动兴奋的表情,准备为狮鹫的胜利而欢呼。 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他们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只看到银光一闪,上一秒还看着狮鹫趴在地上,下一秒,狮鹫的脑袋就飞了出去。 狮鹫居然就这么……死了!?天空与大地的强者,居然连打都没有打一下,就这么……死了!? 尼玛,这他妈的也太坑爹了吧。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着看台,毕竟在他们的眼里,阿斯蒙蒂斯看上去是那样的弱不禁风,远远的看过去,就好像尸山上的一个银色的小点,和狮鹫庞大的身体完全不成比例。 没有人认为那个小小的异族会赢。没有人,甚至包括幕后庄家在内,都不曾对他抱有任何希望。可偏偏,他就是赢了。 在庄家的原本计划里,婴儿本该只是个过渡性的路人甲,今天真正的主角,应该是安排在他后面的三头地狱犬。 庄家原本打算让狮鹫一路赢下去,然后在赔率被炒到最高的时候,打出地狱犬这张王牌,杀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从而大赚一笔。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半路上这么一个意外来。 但是老板就是老板,人家的脑筋就是要比大部分人转得快。 “这一场的赢家是——银尾!”他指着阿斯蒙蒂斯高声宣布,然后带头大力鼓起掌来,“没想到我们新一届的霸主居然这么年轻,请大家给他一点掌声。” 现场稀稀落落地响起了几个掌声,但大部分的人都还是呆呆傻傻的样子,完全没有从刚才的巨变中反应过来。 等人们终于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如水滴掉入沸腾的油中那样,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 “我把全副身家都压在狮鹫身上了,就,就这么全都输了?” “卧槽,这他娘的也太坑爹了吧!斗兽营的人该不会是给狮鹫下药了吧,我不管那小孩是什么种族,总之,他绝对不可能一击就杀掉狮鹫!绝不可能!” “靠,这算什么!?黑幕,这里头一定是有黑幕。退钱,我要退钱!” 人们愤怒地挥舞着下赌注的凭票,各种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些容易激动的冲动分子更是撸起袖子,愤怒地朝下注的帐篷冲去,纷纷表示,除非对方给出个合理的说法,否则就要掀翻整个赌场。 守卫们连连受压,已经快要抵抗不住愤怒的观众。眼看一场大型争斗即将发生,斗兽营的老板当机立断,果断提前放出王牌。 “大家冷静点,冷静点!输了钱的朋友们请不要冲动,你们还有机会翻盘。因为银尾的下一个对手,要比狮鹫厉害好多倍。大家是不是都很好奇它是谁,那么下面我们有请来自地狱的三头恶犬——克尔帕洛斯!” “究竟是我们新晋级的选手‘银尾’比较厉害,还是来自地狱的三头犬‘刻耳柏洛斯’比较厉害!?十分钟之后,答案即将揭晓。大家要下注的,赶紧现在就行动,不然待会儿晚了,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可就溜走了。” 在他说话的同时,机灵的手下也把三头犬牵了上来。当它的名字被念出来时,那只昂贵的怪物就出现在了高台之上。 而当三头犬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后,现场的人们先是一静,继而再次陷入了狂热中。 它的身躯是那样的庞大,以至于为了将它弄上看台,斗兽营不得不同时出动了五个彪形大汉,这才勉强拽动它的铁链。 它看上去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吓人,三个狰狞恐怖的巨大头颅,虎视眈眈地看得人心里直发毛。从能够撕碎一切骨头的牙齿中,流出具有剧毒的唾液,落在地面,刹那间就腐蚀出巨大的洞来。 天哪,它看上去危险极了! 所以——肯定赢定了! 人们纷纷将金钱压在克尔帕洛斯的身上,期待三头犬能够让他们翻盘,赚回失去的金钱。 尼克眼珠子转了一圈,破天荒的也挤进人群,跑去下了一注。 金主看到他居然掏出了一枚金币,惊讶地问:“现在赔率已经高达一比一百,你就这么相信三头地狱犬?”要知道,尼克可从来都不是个大方的人,赌博之类的事情更是从不沾边。 “我的甜心宝贝,这一次你可猜错了。”尼克抛了个媚眼过去,然后将赌票放在唇边,重重吻了一下,“我压的,可是三头犬的对手。” 金主一脸的“你怎么能做这种蠢事情”,尼克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然后转头,将视线投向了看台中央的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简直就饿疯了,脑袋埋下去后,就一直都没有从狮鹫身上抬起来。 而且,他吃得很快。从狮鹫倒下,到地狱三头犬上台,中间间隔绝对不超过十分钟。但就在这短短的十分钟里,他居然已经吃掉了大半个狮鹫,现在正骑在狮鹫的前腿上,吭哧吭哧地往下咬。 天知道那些被他吃掉的血肉,究竟消失到了什么地方。总之,阿斯蒙蒂斯吃掉了数倍于他的食物,但身体却依旧维持在婴儿的大小。 不,这么说也不对。虽然他虽然看上去还是小小一只,但身体的构造却发生了改变。 现在的阿斯蒙蒂斯,已经很难称之为人类。 本该长着手掌和脚掌的地方,已经被粗大恐怖的龙爪所取代,身后拖着一条长而卷曲的尾巴,无数的尖刺插|入狮鹫的身体。远远看去,就好像狮鹫的身上长出了一个银色的寄生藤蔓。 银色的鳞甲渐渐爬上了阿斯蒙蒂斯的脖子。虽然他的面孔还保持着人类婴儿的样子,但尖锐的獠牙已经长了出来,将骨头咬得咔嚓作响。 那声音,听得士兵们毛骨悚然,仿佛那个小怪物吃的不是狮鹫,而是人类,吓得根本就不敢靠近。他们匆匆解开三头犬的项圈后,就逃一样地冲下看台,将笼门重重锁上。 三头犬似乎被浓郁的血腥味所刺激,还没靠近,就猛地打了个喷嚏。六个人头大小的鼻孔里,喷出了浓浓的白雾。 “哈哈,这些人类对你也太好了吧。知道你马上就要吃完了,所以主动把下一个食物送过来吗?” 烦人的声音打断了阿斯蒙蒂斯的进食。他冷漠地瞥了一眼三头犬,然后大力甩甩头,想要把自己脑海里的东西甩出去。 然而,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当他停下动作时,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还在浪费什么时间?赶紧飞过去干掉它啊。” 飞? 阿斯蒙蒂斯困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飞”,但光是听到这个字,就让他感到格外的愉快。他仿佛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飓风,闻到了天空的味道,就连身边的颜色都变得纯粹漂亮起来。他感到了完全不受拘束的自由,翱翔在天地间的快乐。 飞,似乎是一件能让他很开心的事情。 但是,什么是飞呢? 怎么样才能飞呢? “我靠,你不会连怎么飞都忘记了吧?你真是……你真是……我简直无话可说了。” 脑海的声音停了下来。阿斯蒙蒂斯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想不出答案,于是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进食,气得那声音愤怒地直吼:“翅膀!翅膀!该死的,快把你的翅膀张开。” 翅膀? 翅膀是什么? 怎样才能张开翅膀? “真他妈的操蛋,怎么飞还要我教吗。这是你的本能!” 本能? 为什么我的本能可以飞? “因为你是龙!” 龙? 龙是什么? 龙天生就会飞吗? 阿斯蒙蒂斯的后背开始渐渐痒了起来。 阿斯蒙蒂斯拼命地把手伸向后背,但他的手臂却太短够不着。 于是他决定采取无视态度,低下头去,继续啃食食物。 他试图对后背的瘙痒置之不理,然而,痒却不肯放过他。 一开始,他只是好像被蚊子叮了一下,勉强还可以忍受。但到了后面,那痒就已经变成了被无数蚂蚁啃咬的程度,难受地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到了最后,蚂蚁咬得已经不是他的后背了,而是钻到他的神经里,顺着他的血管,堵塞了他的全部意识。 阿斯蒙蒂斯已经什么都没有办法思考,满脑子只有一个字: 痒! 痒!痒!痒! 操他妈的快要痒死人了,他都快要痒疯了!不!他已经痒疯了! 阿斯蒙蒂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讨厌的感觉,他根本就没有办法进食,整个人翻过身去,不停地试图摩擦后背。 可是,软绵绵的肉体根本就没有用,他还是觉得痒。他需要更加坚硬的东西,来摩擦后背,减缓瘙痒。 阿斯蒙蒂斯环顾一周,最后落在了头顶的铁笼上。 那些铁栅栏看上去,很坚固的样子。而且,还有向下凸起的尖刺,那么应该能够有用吧。 阿斯蒙蒂斯仰头望天,四肢微弯,猛地一弹,竟然凭空跳到接近二十米的高空处。 所有人只觉一道银色的闪电霹向天空,然后仿佛攻城锤撞在铁笼上,整个铁笼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阿斯蒙蒂斯用尾巴的尾端,紧紧缠在铁笼上,然后前后猛烈晃动,不停地去撞击后背。金属与鳞甲发生剧烈摩擦,一下一下,足以燎原的火星在迸溅。 而伴随着他的每一次撞击,铁笼都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连带着整个斗兽营都剧烈晃动起来。 那威力,实在是太过恐怖。斗兽营的老板恐惧地尖叫起来:“你们还在等什么,快点让三头犬去咬他啊!” 地狱三头犬被驯兽师驱赶着,奔到阿斯蒙蒂斯的脚下。 然而,它俩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三头犬根本就没有办法咬到阿斯蒙蒂斯。三头犬焦急的在他身下绕了几个圈子,最后仰头朝他狂吠起来。 咆哮声吓得不少人面色惨白,但阿斯蒙蒂斯却根本就不觉得害怕,仅仅觉得它吵得要命,只想叫它闭嘴。 阿斯蒙蒂斯松开尾巴,从上而下笔直跳到三头犬的背上。 三头犬只觉后背一沉,顿时被压得双脚一软,狼狈地趴了下去。这让它实在是恼怒,不由扭头狂吠起来。 阿斯蒙蒂斯被喷了满脸口水,不由恼怒,一尾巴狠狠抽在三头犬的头上,把它打得歪过头去,露出了长长的脖子。 阿斯蒙蒂斯一口咬断动脉。 那根血管几乎跟他的头差不多大,具有强腐蚀性的毒血顿时飚射出来,在铁笼上留下无数个小漏洞。但阿斯蒙蒂斯却仿佛喝着美酒般,大口吸食起来。鳞甲漫过脖颈,开始爬上了他的下巴。 地狱三头犬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痛得一边拼命地甩头,一边疯狂在笼里奔跑起来,不停地将身体撞向铁笼,试图把脖子上的小东西弄下去。 然而阿斯蒙蒂斯死死扒住它,脑袋埋在脖子上,带弯钩的尖锐爪子牢牢地抓着它的血肉,不管怎么样,三头犬都没办法把他甩下去。 剧烈的疼痛夺走了三头犬的意识,它只知道一次又一次地撞向铁笼。 每一次撞击,都是一个小型地震。 伴随着它的动作,具有强腐蚀性的血液飙溅在铁笼上,留下了更多的繁密孔洞。 发疯的三头犬让现场的观众们都兴奋起来了。 事情的发展,要远比想象中精彩得多。许久都没见过这么激烈的战况了,那小小的异族居然能将恐怖的地狱犬逼到这个份上,不少人兴奋地站了起来。 然而,幕后的斗兽营老板却几乎快要崩溃。 脚下的每一次地震,都震得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心里有个恐怖的预感。 伟大的光明之神啊,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做过祷告了,请您原谅我,但我发誓以后一定会加倍地供奉您。所以,求求您,求求您千万不要让那件事情发生。 然后,最糟糕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伴随着三头犬前所未有的凄惨嚎叫,铁笼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的破洞。 十多米高的猛兽如旋风般冲了出去,然后笔直掉下了高高的壕沟里。 地狱三头犬就这么摔死了。 这一意外,让现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片刻,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三头犬的尸体下,钻了出来。 它慢慢的爬出阴影,出现在太阳下,然后它朝着天空扬起脸来。 阿斯蒙蒂斯! 不过,它已经彻底抛弃了人类的模样。 曾经呆萌可爱的小脸蛋,已经完全被狰狞的鳞甲所覆盖。 它看上去,既不是人,也不是龙。 而是介于两者之间,谁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的,怪物。 它充满渴望地凝视着天空。野兽般的绯红瞳孔里,一左一右,倒映着两个炽热的太阳,宛若两团燃烧着的火焰。 危险,而又美丽,夺人心魄。 “现在,你可以飞了。” 一对巨大的翅膀,猛地从阿斯蒙蒂斯的后背长了出来。 虽然并未发育完整,但已经具备了翅膀的基本形状。蝠翼般的革膜,暗灰色的翅骨和脊骨,细密的乳白色鳞片,被阳光发射出五颜六色的绚烂光芒。 它扑腾了一下翅膀,扬起飓风,掀起了浓密番红色的长发,向着天空飘去。 天空。 自由。 阿斯蒙蒂斯深情的凝视着湛蓝的天空。 须臾,它拍动翅膀,一点一点,飞了起来。 然后它越飞越高,越过壕沟,超过高台,向着广霾辽阔的苍穹飞去。 那简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无数观众仰着脖子,失神地凝视着这只古怪的巨鸟,感觉自己的呼吸仿佛都被它夺了过去。 它究竟是什么异族? 无所谓了,不管是什么异族,都无所谓了。 天哪,世间怎么能有如此完美的生物。 如此的强大,如此的危险,而又如此的美丽。 人们屏息凝神,深深地凝视着缓缓飞起的银龙,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它夺走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舍,忽然在众人的心中形成了。 如果能把它关在笼子里欣赏,那该是件多美好的事情啊。 人们眼中的陶醉和欣赏,渐渐被贪婪所取代。 “别让它逃走了!” 底下开始有人发出呼唤。 “对对对,不能让它离开。这么漂亮的生物,我还从来没有看过。把它关在笼子里,那多好啊。” “把他弄下来,光明之神在上,千万别把它放跑了,如果让它逃到深山老林,谁知道还能不能抓回来。” “放箭!快点把他射下来!” 脚底下充满了喧嚣混乱的吵声,但阿斯蒙蒂斯却自动屏蔽了这些噪音。此时的他,满心满意只有“飞上天空”这一件事。自由翱翔的感觉委实太过美妙,他的心情充满了奇异的快乐。 蓦地,一只箭从下而上,笔直射向阿斯蒙蒂斯。 ☆、第52章 潜入(一) “不——” 野狼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 有什么坏事,很糟糕很糟糕的坏事,发生了。 可具体是什么坏事,他也说不上来。只是有一种非常奇妙的直觉,有什么坏事发生在了和他十分亲密的人身上。他必须要尽快赶过去,不得不去,必须要去,马上就去! 可是,这个和他十分亲密的人,究竟是谁? 野狼满头雾水,没有答案。 刚才做的噩梦委实太过混乱,可偏偏醒来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唯独记得越来越虚弱的篝火,以及最后,那铺天盖地落下的可怕黑网。 后怕感仍然深深驱之不去。他的心脏,依旧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悬在半空中,剧烈慌乱地跳动。他的四肢,还残留着梦中的疼痛感,仿佛他拼命想要挣脱巨大的黑网,但最后还是被残酷无情地束缚住,然后拖下深深的黑渊。 究竟是谁? 是谁,在梦中,茫然无助地呼喊着我的名字? 是谁? 你到底是谁? 只可惜,野狼根本就想不清楚,反而越想越头疼。 他不得不拼命的甩了甩脑袋,暂时将这个谜题搁置一边,开始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野狼惊悚的发现,自己居然在一个巨大的湖泊底下! 野狼惊慌失措地赶紧朝水面游去,结果刚一动,就发现自己的下半身,竟然又变成了鱼尾。 望着这条漂亮的鱼尾,一时间,各种复杂的情绪同时涌上了野狼的心头。 千头万绪,最终总结为两个字: 卧……槽…… 野狼真心好想撞墙。 上一次,在亡灵沙漠的地底洞窟时,变幻出尾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噢,一想到那次糟糕的经历,野狼冷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几乎是声泪俱下,试图和这该死的尾巴进行商量。 尾巴啊尾巴,算我拜托拜托你,能不能先把我的双脚还给我?等我先去把正事干完以后,你再出来抢镜头,好吗?总之我现在很忙,这里很危险,情况很危急,还有人等着我去救他呢,你就不能暂时先放过我吗?你知不知道你又笨又重,还老是跟我唱反调,各种不听使唤,除了颜值高外,根本就没有别的优点…… 等等! 野狼忽然又意识到一件怪事——他居然没有窒息!?要知道,野狼并没有浮上水面,刚才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发生在水里的。但是他还能够正常呼吸,正常思考。 所以……我能够在水里进行呼吸!? 野狼条件反射的去摸自己的耳背,继而错愕地发现,自己后脖颈上,居然裂开了几道细细的口子,长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从手感来判断,有点像是……鱼鳃!? 尼玛…… 坑爹呢这是! 野狼简直都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表情才好,当下十分想要找个镜子来照一照,看看现在的自己究竟还算不算人类。 野狼又沮丧又茫然,脑子里一片混乱,但很快,他忽然惊喜起来。因为,他意识到有一个很好的答案,能够解释他身体的古怪变化。 塞壬! 对!他一定是又跑到塞壬的梦里了! 所以,现在这具人鱼身体,其实是塞壬的身体。而塞壬,不知道为什么,又睡着了,所以暂时是由野狼来控制身体。塞壬是人鱼,所以他的身体肯定是长着鱼尾的。 恩恩,一定是这样,我现在一定是在做梦。 野狼自欺欺人地这么想着,浮上水面。 然后就在他即将成功说服自己之时,一个人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残酷的戳破了他的自欺欺人。 野狼转过头去,脸上的笑容顿时全都垮了下来。 来人居然是尼克! 所以,这里还是大卫堡! 尼克是野狼来到大卫堡后,遇到的第二个人。第一个是试图杀死他的约克特。当时二人合手,将约克特关进了地窖里。不过,当野狼抱着婴儿离开大门时,尼克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就已经被他归类到过去式里。 野狼压根儿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再次遇到尼克。而尼克也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竟然还会再次遇到这个神秘的少年,而且还是在他正在逃跑的糟糕的情况下。 一时间,两个人都傻了,不由异口同声说出了相同的话。 “怎么是你!?” 二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再次同时出声。 “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两个问题还都不太好回答。 俩人面面相觑,片刻,尼克猛地想起后面的追兵,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得赶紧先把门给封上。” 尼克赶紧转身,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欣喜地找到伪装用的大石板,连忙将它搬起来,重新堵住洞口。 “这下应该就没有问题了,他们肯定不会发现这里。”尼克拍了拍手上的石灰,满意地看着石板说,“那些守卫的长矛固然锋利,但脑子却一点都不好使。这个洞明明就在他们脚底下,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居然一直视而不见。” “倒是你……”尼克转过身来,困惑地看着湖中央的野狼,“你是怎么会发现这个地方的?” 我是怎么来到这个湖泊的? 野狼皱眉,昏迷前的一幕重新浮上大脑。他记得,当时自己被石奴兵逼到墙角,然后一脚踩空,掉进一个长长的地洞,然后“噗通”一声…… 野狼猛地抬起头来,一个圆圆的黑洞,正好在他的头顶上。显然,他正是从这个洞掉下来的。 更多的记忆浮上心头,野狼顿时脸色大变。 不好! 阿斯蒙蒂斯! 我得赶紧去救他! 野狼以为婴儿还在都城守卫队的手上。他并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对他而言,他还在抱着婴儿逃出城的路上,被守卫们围攻,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后,阿斯蒙蒂斯却落入了对方的手里。 所以,回过神来后,野狼根本无暇多顾,开始寻找能够回到头顶校场地面,救回阿斯蒙蒂斯的方法。 而另一边,尼克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什么野狼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可千万别像上一次那样,说是偶然路过的。这里这么隐蔽,你绝对不可能自己发现这里。所以,肯定是有其他人告诉你的。可是,整个大卫堡知道这个地方的人,绝对不超过十个。究竟是谁呢?是谁把这里告诉你,他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你不是大卫堡的人,我也不怕直白地告诉你,这个洞对我们可是相当重要的。它不但能让我们暂时躲避都城守卫队,而且更重要的是,它还是我们逃出大卫堡的希望。” 尼克愤怒地说:“摩莱尔或许以为,给我们打下烙印,就能够将我们像牲畜一样地圈养在大卫堡里。但是,他是错的!他能够束缚住我们的肉体,但永远无法束缚住我们的心!” “我们准备挖一个通往升降台的地洞,然后趁守卫队睡觉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离开这个鬼地方。”他忍不住抬起头,深情的朝野狼头顶的洞望去,“你都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困难,为了不引起守卫们的注意,我们这些年吃了多少苦,熬了多少夜,流了多少血汗。不过……” “挖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挖穿了。”说到这里,尼克或许是想到了这些年来的辛苦,忍不住感慨万分,扭头对着野狼,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面对这张自豪的笑脸,野狼面无表情,内心十分想狠狠甩他两个大耳光子。 请原谅野狼对他们的自由解放运动一点兴趣都没有。对于野狼来说,尼克只是和他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大卫堡只是一个想要尽快逃离的鬼地方。所以,当尼克激情澎湃地发表完演讲后,涌上野狼心头的,并不是感动,而是深深的坑爹和无力感。 尼玛!所以害我一脚踩空掉下来的洞,其实是你们挖的!? 所以,你们逃出大卫堡的计划,就是在校场的地下挖个大洞,然后偷偷摸摸地坐上升降台,再偷偷摸摸地溜出去? 这种“用吃饭的勺子偷偷挖了几十年然后终于逃出监狱”的事情,当做励志故事随便听听就好了,这群人居然还跑去实践了。难道你们的脑袋都被浆糊黏住了完全没办法转动了吗,就不能用脚趾头以外的部位思考了吗? 天呐,这种蠢事情为什么居然会发生在我的身边,更糟糕的是,我居然就因为这种蠢事情,失去了拯救阿斯蒙蒂斯的机会。不行,我不能继续浪费时间了,得尽快想办法回到校场。 一想到阿斯蒙蒂斯被守卫残酷对待的画面,野狼的内心就充满了焦躁。他决定不再顾及突然出现的尼克,朝岸边游过去。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看着野狼突然快速朝自己游来,尼克想起了被自己忽略了好久的问题:“嗳,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是谁像你泄密的。而且,你不觉得冷吗?湖水的上游是冰坟场,所以水温常年维持在结冰与不结冰的临界点。当初我们开凿洞的时候,为了不掉进去,可是使用了非常厉害的工具,我们会……” 野狼双手撑在岸上,猛地向下一用力,整个身体破水而出,露出了长长的鱼尾。 正在讲话的尼克,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野狼从头到尾都没有搭理他,爬上岸边更是没有和他打招呼。尼克还沉浸在“好不容易可以告诉别人我们有多厉害”的状态中,蓦地看到一条明晃晃的大尾巴,而且在黑暗中居然还会发出诡异的荧光,顿时整个人都懵掉了。 “咳咳咳,这,这是,所以,你,你是,你其实是……”大变活人的戏法儿不出奇,大变人鱼的事情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尼克简直都要找不到自己的舌头在哪里了。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前几天还见过面的人类,在冰水里游个泳,突然就长出尾巴来了? 除非……他本来就不是人类。 再联系到几天前,在斗兽营看到的婴儿,尼克惊讶地问:“你是南大陆海族的后代!?” 海族? 正在和自己的尾巴做斗争的野狼转过头,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海族?” 这个名字他听过。最初跟着佣兵队进入沙漠时,雇主莱昂少爷就曾经一脸捡到宝的表情,说野狼是海族的人。当时野狼纯粹把他的话当屁,放过就忘了,但没想到,隔着几千里的距离,居然有另一个人说他是海族的后代。 野狼心中不由困惑。他当了差不多十八年的人类,突然做了个梦,长出条尾巴来,连续两个不同的人说他是海族的后代。海族究竟是什么异族?莫非我……真的是海族的后代? 终于,这件事在他的内心,如落石击水般,引起了阵阵涟漪。 但他暂时还不准备搞清自己的新身份。毕竟,这事儿什么时候去干都行。现在更加紧急的,是在他头顶校场上的,被守卫抓住的阿斯蒙蒂斯。他得赶紧上去才行。 所以,他的反应看在尼克眼里,就是稍微惊讶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尼克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明白过来。这小少年肯定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所以惊讶,是因为被人识破了身份。之所以这么快就恢复冷漠,肯定是因为类似的事情经历的多了。 毕竟,异族在如今的大陆上,可是生存困难,举步维艰。相比之下,异族的处境,要比大卫堡的居民,糟糕上百倍上千倍。 大卫堡的人过得不好,但至少还能生存下去,可是,大部分的异族已经濒临灭绝,甚至已经有少部分的彻底灭族了。 但是,这并非但引起人们保护异族的想法,恰恰相反,这大大地抬高了异族的价格,反而引诱了更多的人类去捕捉狩猎异族,进一步加速了他们的灭亡。异族,要想在这个大陆上自由地活下去,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将心比心,弱者与弱者之间,尤其是处于类似情况中的人们,总是容易产生某种难以言述的联系。或许是同情,或许是想要帮助,或许是别的什么情感,但这种感觉,总能在人的心地产生些许改变。 “原来我们都一样。而且你还带着一个孩子……哎,可怜的小家伙。”尼克突然叹气。 野狼正忙得满头大汗。 这条该死的鱼尾巴还是不肯听话,他想要向前,但是尾巴却不是把他甩进水里,就是蓦地跳起来。 野狼始终没有和自己的尾巴产生联系,他们像两个说着不同语言的外国人,试图交流,但结果却是牛头不对马嘴,最后搞得鸡飞狗跳。 所以对于尼克的突然怜惜,野狼完全是一头雾水,压根儿不知道他抽的是什么风。 “不过,你是海族,为什么你弟却是银尾?而且,他应该是属于走兽类的,你是鱼类的,难道他是混血?难道这两个种族可以生出后代吗?” 我弟? 野狼愣了一下,没办法立刻将阿斯蒙蒂斯和他弟弟这个身份对等起来。 兄弟,这是他从来没有承认过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看过他们二人相处情况的人,都会默认他们是兄弟关系。 为什么他们都这么想,真是件挺让人费解的事情。 但或许,他们之所以会产生这种误解,仅仅是因为当野狼和阿斯蒙蒂斯在一起时,那张冷漠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 不过,野狼还是明白过来了:“什么银尾?”他明白了尼克口中的“弟”是谁,但却不明白“银尾”和“混血”是什么鬼东西。 “你弟弟难道不是银尾族的吗?反正斗兽营的人是这么介绍他的身份的。好家伙,你弟可真是有够凶猛的,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能够撕破铁笼,逃出去的家伙。 尤其是他最后的暴走,那简直就是我见过最精彩的角斗。为了抓住他,五十多个人重伤,守卫都挂掉三个,整个观众席也被他撞毁掉大半。斗兽营被迫关门歇业,残骸也不知道要收拾到什么时候。嘿,这次斗兽营的老板简直亏死了,哭都要哭死他。” 尼克笑得一脸幸灾乐祸,但后面的话却没办法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的衣领被野狼一把狠狠拽了过去。 “你在胡说什么!?”野狼揪住尼克的衣领,整张脸冷得几乎冰块。阿斯蒙蒂斯不是在头顶的校场上吗?怎么会跑到斗兽营去了。 ☆、第53章 潜入(二) “嘿,我只是在讲事实而已。我对你,或者你弟,可是一点敌意都没有。”尼克非常配合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害,“更不如说,我要特别感谢你弟弟,因为他杀死了地狱三头犬,这可是让我大赚了一笔。” 斗兽营?银尾?铁笼?三头犬?乱七八糟的,这都什么跟什么?野狼被他说的满头雾水,但是尼克脸上表情丝毫没有做假,而且他也没有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必要。 可是,我明明刚刚才掉下来,和阿斯蒙蒂斯分开没几分钟。所以,从时间上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这么多事情。那么,尼克为什么会说这番话呢? 等一下! 野狼蓦地意识到,有一个关键的因素,一直被他忽视了。 阳光! 刚才尼克跑进洞穴时,从打开的洞口外,透进来的是耀眼的阳光,而不是阴冷的月光。 所以,从时间上来说,现在并不是晚上,而是白天! 但是,野狼掉下地洞时,却是晚上。 所以,从结论上来讲……时间其实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后,野狼心中所有的困扰顿时都解开了。但明白了过来后,野狼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17节 他突然意识到,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阿斯蒙蒂斯不但被抓到斗兽营,遭遇了不人道的残酷对待,不仅被关押起来,甚至要被迫和残酷的野兽角斗? 他骤然想起了之前的噩梦中,梦到的篝火。 一种难以言述的直觉告诉他,篝火其实代表着阿斯蒙蒂斯。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他也说不清楚,可他就是知道。 而梦境最后,那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火苗,猛地一下揪住了他的心,让他难以呼吸。 野狼顿时脸色铁青,狠狠推开尼克,然后朝岸上爬去。 妈的,尾巴还是不会用,那就还是老办法——用手来爬吧。 尼克狼狈地往后倒在地上,重新爬起来后,本来是有些生气的,但是看到比他更加狼狈不堪的野狼后,不由困惑了:“你在干什么?” “出去。”野狼的回答很简单。 “不行不行!你疯了吗!?都城守卫队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你现在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尼克顿时大惊,赶紧扑过去,阻止他的愚蠢举动。 野狼冷漠地不理他,尼克干脆直接堵住了他的路。野狼行动不便,被尼克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弄得火气,愤怒地问:“让开!” “不行不行!你们肯定会撞上的。”尼克说什么也不肯。 “整个大卫堡这么大,他们去哪里不行,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间,到这个地方!?我不会遇到他们的。你让开。” “不不不,你肯定会落到他们手里的。因为,因为……”尼克迟疑了半响,暗骂一声,终于说出了事实,“妈的,因为他们正在来这里的路上。我肯定!我发誓!你相信我。” “为什么?”野狼困惑地看着他。 “因为……”尼克懊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因为他们在追我。” 野狼惊讶地问:“你干了什么?”尼克看上去是个相当讨厌麻烦的人,他应该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守卫队追杀的情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是我干了什么,而是你干了什么!”尼克心头火气,不由凶狠地瞪着野狼,“操!真要追究起来的话,整件事情还是你引出来的。” “我?”野狼挺无辜地看着他,“我做什么了?” “约克特!约克特!约克特!”尼克愤怒地连续喊了三次名字,“你忘了,那个被你打晕然后关在地窖里的约克特。也不知道他究竟交了什么狗屎运,领主居然要急着要见他。” 尼克烦躁地抓乱自己的头发:“妈的,明明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奈登斯堪那个刽子手居然派人来抓我。我只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可怜人,遵纪守法从来都是按时纳税。他们脑子抽风,抓我干嘛呀?真他娘的操蛋。” 野狼无语地看着尼克。你哪里无辜了,当初一脚将约克特狠狠踹进地窖的人,就是你好吧。如果我是守卫队队长的话,我肯定也第一个找你。毕竟,最后和约克特呆在一起的人是你,不找你找谁。 不过,这都和他无关。野狼还是朝着洞外爬去。 尼克叫了起来:“喂喂!都说了别处去,你怎么还不听话?” “和你无关。”野狼头都没回。 仔细一想,其实尼克和野狼还真没啥关系。但或许是野狼异族的身份引起了他的同情,又或者,是因为阿斯蒙蒂斯让尼克大赚了一笔,让他稍微有点良心不安——如果他还有良心这个东西的话。总之,尼克居然又跑去堵在野狼的前面。 “你到底有完没完!都说了让开!”野狼愤怒了。 “我都说了不行!”尼克根本就不怕野狼,这小少年居然还敢瞪他,尼克愤怒地将自己的眼睛睁得更大,用更大的声音说,“不行!你现在出去完全就是送死。总之不可以。不准出去!” 野狼气得直咬牙。如果不是这条笨重的鱼尾巴拖累他的话,他哪里用得着在这里啰嗦废话,直接用武力强行突破就行了。 就在二人陷入僵局时,蓦地,洞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奇怪,明明看到他朝这个方向跑,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上一刻还在争执对立的二人,不约而同地停止所有举动,紧张地对视。 洞穴蓦地恢复安静,外面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楚。 “嗳,你看,这里是不是有点眼熟。之前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 “对了,上一次搜索那个小金矛时,来过这里。我记得里头有个洞,他不会是躲在里头了吧?” “进去看看吧,让我找找,上一次的入口是哪里来着?这里怎么都是藤蔓,我记得入口是在这个附近,怎么看不到了呢?” 武器敲打在石壁上的声音,传入了洞穴。显然,洞外的守卫正在试图听音辨位。 眼看洞穴的入口被发现,仅仅是时间上的问题。随着声音的逐渐靠近,情况越发危急,洞内的两个人同时都紧张了起来。 怎么办? 同样的疑问,浮现在了两个人的眼睛里。 他们相互对视片刻。上一秒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这一刻,十分有默契地选择了合作。 尼克指了指湖泊,张嘴无声地做口型:「出口」 然后,他指了指野狼:「你」,做了个波浪浮动的手势,「游出去」,最后他指了指自己「我」。 尼克的手势不算复杂,野狼立刻就将上述内容翻译过来: 尼克的意思是:「湖底有通道,能够离开。我给你指路,你带着我游出去。」 野狼想了一会儿,然后点头。虽然尼克和他敌友不分,但现在,他也没有别的什么选择了。 尼克原想安静入水,以免引起外面守卫的注意。可是他刚将一条腿伸进水里,就触电般猛地将脚缩回去。 平静的湖面发出了水花碰撞的声响,尼克整个人缩在岸上,冻得浑身直哆嗦,牙齿无法控制地哒哒哒直响。 野狼瞪着他:「闭嘴!」难道你想让外面的守卫听到吗? 尼克悲愤地瞪着野狼,心想:你还是人吗?这水冻得都要结冰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搞得我还误以为水里不冷,这才提出了游出去的建议。虽然我知道湖底有隧道,但那只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自己并没有试过,我哪里知道水温这么低。 野狼向下指了指水面:「下来!」 「不不不!」尼克拼命的摇头摆手,「我宁愿被打死也不要下水。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但现实哪有那么温柔,洞外的守卫已经发现了入口,搬动石板的声音传了进来。 野狼懒得跟尼克废话,猛地直起上身,手臂一揽,揪住尼克的衣领,狠狠的将他拽入湖中。 伴随着剧烈的水花晃动,尼克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野狼冷漠地迅速下潜,大量的湖水封住了尼克的嘴巴。 而与此同时,黑暗的洞穴中骤然射入刺眼的阳光,几个守卫抓着武器冲了进来。 不过他们已经晚了,仅仅捕捉到一个迅速闪过的黑影,然后就只有湖面向外扩散开的波浪。 约莫半个小时后,两个脑袋从“黑市街”尾端的溪流中冒了出来。 尼克以前所未有的超快速度冲上岸边,双脚着地后,顿时浑身一软,四仰八叉地向后倒地,重重的闭目喘息起来。 他也不顾自己浑身湿漉漉的,往地上一躺,就再也不肯起来了。明明出力的人并不是他,但他却累得根本就抬不起手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等他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后,他的脑袋开始转动,尼克这才后知后觉地恐惧起来。 确实,湖底有通往外界的隧道,确实,他们能够游到外面来。但问题的关键是,他压根儿就没有想到,那水底隧道居然那么长! 长到尼克氧气用尽,差一点就窒息而亡!如果不是最后一刻,野狼救了他,那现在躺在这里的恐怕就是他的尸体了。 想到这里,尼克不由直起上身,用手撑着地面,表情复杂地看着仍然呆在水里的野狼。 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救了他。 而且还是用那么匪夷所思的方式。 刚才的一幕重新映入脑海。当尼克充满绝望,以为自己即将窒息之时,发现他异常的野狼朝他伸出手,在他的周围画了一个圆。 真的,尼克发誓,野狼别的什么都没做,仅仅是动了动手指,在水里虚空画了个圆。 但相当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圆圈内的水居然自动退避开了,形成了一个充满空气的水泡! 尼克就好像脑袋套了个透明的空气罩一样,靠着它,这才勉强撑到了最后。 但是,究竟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 莫非他能够控制水? 不不不,一想到这一点,尼克就立刻自己否定了自己。因为,这完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即使是光明神教的魔法师,也无法做到这一点。这少年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无名之辈,怎么可能做到这种逆天的事情。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是,如果否定了魔法这一解释的话,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野狼究竟是如何制造出空气罩的呢? 尼克困惑看着野狼,不知不觉中,他对少年的轻慢态度,已经渐渐发生改变。当他看着野狼时,眼底深处,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对强者的敬畏。 但他所不知道,其实野狼比他更加茫然。 刚才情况危急,眼看这个人就要被淹死了,野狼一心想着要救他,然后心念所致,他的手就自动地花了一个圈,空气罩就自动形成了。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野狼自己也不知道。更奇怪的是,当他们安全之后,野狼再次尝试在水里画圈,可除了流动的水花,什么都没有发生。刚才的那一招,他居然又用不出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野狼无法解释,而更加难以解释的,是刚才的他,居然能够自如地使用尾巴;可一旦靠岸安全后,那该死的尾巴居然又开始造反了。 尽管尾巴相当的漂亮,但野狼对它却除了嫌弃,就只有嫌弃了。哼,漂亮管个卵用,根本就不比不上我的腿。再说了,我一个人类,要条尾巴来干嘛?红烧吗?要选当然是选结实有用的双腿。 或许是听到了野狼的心声,受到差评的尾巴表示十分委屈,然后狠狠一个扭动,野狼猛地撞在岸边的石头上,差点整个胃都被撞了出去。 野狼:“……” 野狼捂着肚子,缓缓地,缓缓地,弯下了腰。 他的额头,暴起了一根青筋。 明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可为什么就是不听使唤呢?为什么塞壬就能运用自如呢?为什么这种事情要发生在我的身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天呐,他简直要被尾巴烦死了。 “该死的,那些守卫怎么会知道洞穴的入口?”休息很久后,尼克终于有些回过神来了,“而且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在我们刚把洞挖穿之后,他们就发现了。老天爷这是在玩我们吗?”他走到了野狼身边,坐下。 野狼:“……” 其实,守卫之所以会发现那个隐蔽的洞,是因为野狼的缘故。不过,既然糟糕的结果已经造成,那就没必要向他坦白原因了吧。“嗯,老天爷确实挺喜欢开玩笑的。”野狼心虚地转开视线。 “妈的,难道注定要困死在大卫堡?”尼克暗自咒骂了一声,不过声音很小。 二人沉默片刻,尼克抬头,有些尴尬地看着野狼说:“刚才……谢谢你了。”他指的是野狼在水里救了他一命的事情。 野狼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二人陷入沉默。 “你……不准备出来吗?”尼克指了指水。 野狼低头,无语的看着尾巴。片刻,他摇了摇头。 尼克“哦”了一声,然后又沉默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共同的危急过去后,二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尴尬起来。 其实,说真心话,他们对彼此并不熟悉,加上这一次也只见过两面,完全算得上是陌生人,连朋友都算不上。 或许是受不了这份沉默,过了一会儿,尼克主动告别:“我要去找约克特,搞清楚为什么领主要找他,然后再决定接下来怎么做。毕竟,出城的密道也被发现了,我也不可能一直躲下去。所以……嗯……那就……” “那就再见了。”尼克站了起来。 野狼抬头看着他,眼神闪动了一下,但别的什么都没说,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 尼克转身,离开。 那么,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野狼抬头,开始环顾四周。可是,他越看脸色越黑,内心的茫然越来越浓烈。 这里其实他来过,但上一次是在漆黑的夜晚,所以一切都只看了个轮廓,并不十分清楚。但现在是白昼,刺眼的太阳反射在光滑的石壁上,将一切照得清清楚楚。高耸入云的笔直石壁堵在了路的尽头,绝了一切离城的希望。 曾经不止一个人,用斩钉截铁的口气对野狼说,除了升降台之外,大卫堡没有其他的出口。 对于这一说法,以前的野狼是不相信的。 即使当他之前坐在铁笼,升到高空俯瞰整个城镇时,看到这个像“南瓜派”的城市,边缘高高耸起的“酥皮”时,他也始终相信,这里一定有别的出口。 然而,当他在白天看到道路尽头,高高的石壁时,他终于相信了。 同时,以前埋在内心的一个疑问也得到了解答。 那夜他在大卫堡到处探路时,曾困惑于为何大卫堡要在城墙上种满大树。现在,当他在白天抬头仰望时,这个问题也得到了解答。 因为,路的尽头根本就不是城墙,而是悬崖! 这坑爹的大卫堡,居然是在一个悬崖的谷底! ☆、第54章 潜入(三) 难怪尼克一眼就看穿了野狼“偶然路过”的谎言。头顶被森林环绕包围,杜绝了外人“偶然路过”的可能性。 并且,大卫堡根本就不需要城墙,它的城墙,就是完全将它包裹的,天然的悬崖崖壁。这些崖壁几乎与地面垂直,表面光滑如铁,根本就没有落足之地,杜绝了堡内的人爬出去的可能性。 野狼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 现在的情况,真是要有多坏,就有多坏。 阿斯蒙蒂斯下落不明,大卫堡俨如囚牢无法逃离,而他,居然长着一条尾巴,被困在水里哪儿都去不了。 野狼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肩膀好沉好沉,压得他都要直不起腰来。他坐在了岸边的石头上,尾巴落在水里,头疼地捏着自己的眉心,脑筋快速运转。 无数条计划在他的脑海里形成,然后又被划掉。而且,他时间无多,拖得越久,事情越发糟糕,他必须尽快做出选择,并且做好应对一切意外的计划。 野狼纠结得肠子都快打结了,但事实上,他根本就不需要安排后面的行动。 因为接下来该做什么,已经有另外一个人帮他决定了。 “真要命,我的脑子刚才一定是被冰水给冻坏了,居然就那么走了。”尼克卷着一阵狂风刮了回来。 “你!跟我一起去见约克特!要知道,这糟心事儿可是你惹出来的,凭什么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后果。你得负责任,你得解决这事。”尼克指着野狼的鼻子,说得一脸的理直气壮。 野狼无语地看着尼克,说真的,野狼还真没见过比尼克脸皮更厚的人。 野狼内心十分想要提醒尼克,当初用来绑住约克特的麻绳,还是你提供的,他纯粹只是个倒霉的路人甲而已。但在开口之前,他就已经知道结果——这人绝对会推得一干二净。所以他决定使用最简单但有效的方法:“不去。”野狼的拒绝十分的干脆利落。 但是尼克的态度比他更加坚决:“不去不行!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人,如果约克特趁机偷袭我,那我岂不是死定了。所以,你必须跟我一起走,你得保护我。” 然后,野狼被“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而整个过程中,尼克一直在毫不脸红的叫嚣着自己有多柔弱。 野狼听得满脸黑线,手痒的不行,真心想给他一巴掌。不过他还是忍了下来。 “不去,不管你说什么都不去。”野狼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然后转身,准备在尼克说出更多废话之前,赶紧离开。 野狼转身转得很决绝,然而,尼克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整个人都顿住了。 “你要走了吗?你信不信,如果你现在转身离开的话,那么你永远都不知道你弟弟的下落。” 野狼啪地转过头:“他在哪!?” “嘿,你当我是笨蛋吗。如果现在告诉你的话,那你肯定不会陪我去见约克特的。”尼克双手交叉胸前,用一副十分欠揍的表情,坏笑着说,“所以,咱俩做个交易吧。你来替我解决约克特的麻烦,而我则帮你找到你弟。怎么样?这买卖听上去还不错吧。” “如果我的回答,是‘不’呢。”野狼脸上的表情已经冷了下了去。 “那我的回答也是‘不’。”尼克扬起一边眉毛,挑衅地朝他昂起下巴,“我‘不’知道你弟在哪里,也‘不’知道谁在折磨他,不过我‘会’知道你弟死在哪。” “你威胁我?”野狼的手朝匕首摸去。 “甜心宝贝,你是在找这个吗?”尼克举起了右手,手上捏着一把十分眼熟的匕首。 野狼愣住,猛然低头,紧接着错愕地发现,他的匕首居然不见了! 尼克是什么时候偷走匕首的!? 野狼惊诧地瞪着尼克。 如果说,野狼之前只是摆个威胁的姿势,其实并不准备和尼克计较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彻底认真起来。 野狼脚尖一转,不动声色地改变了站姿,放松的肌肉也全都绷了起来。他的眼底深处已经慢慢浮起了杀意,和尼克的距离也逐渐拉进,随时准备进攻作战。 然而,尼克的下一个举动,却让他不由再次怔愣。“嘿,别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可是很容易害羞的。喏,还给你。”尼克竟然把匕首丢给野狼! 锋利的刀刃在空中转了个圈,野狼眼睛也没看,抬手,竟然准确的握住匕首的把柄。 野狼收手,被尼克的反复无常弄得满头雾水。“你到底想干嘛?”野狼眉头紧蹙,不知道为什么尼克偷走匕首后,什么都没做,然后又原璧归赵。 尼克咧嘴一笑:“别紧张嘛,又不是让你去闯龙潭虎穴,只是想你陪我走一趟而已,要不了你多少时间。大卫堡说大不大,但说小也绝对算不上小了,你自己去找人,还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 尼克说得不无道理,但野狼还是满腹犹疑,握着匕首的手,捏紧,又松开。 尼克瞥了一眼他的手,但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现一样,用更为灿烂笑容说:“怎么样?我只是想要你陪我走一趟而已,这事儿并不太困难,也耽误不了你太多时间。我能帮你找到你弟,你能用你的好身手帮我解决麻烦。你看,其实我们只是在互相帮助而已,何乐而不为呢。” 野狼脸上的犹疑依旧未散,尼克絮絮叨叨又讲了很久,最后补充了一句:“更何况,你对大卫堡人生地不熟,如果我对你有恶意的话,那么我完全可以随便编一个假地址,反正你也分不清真假。” 野狼终于松开了手。 “你最好不要骗我。”他朝尼克走去。 尼克朝他抛了个媚眼:“骗你干嘛,你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野狼打了个寒颤,默默地离他远一点。 尼克对道路十分熟悉,专挑人少隐蔽的地方,左拐右拐,居然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走了出去。 野狼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在心中绘制大卫堡的地形图。他的眼睛快速地从周围扫过,尤其是那些犄角旮旯适合藏身的地方,受到了他的格外关注。 途中,尼克甚至还顺到了一套干衣服,十分迅速地换下了自己身上的湿衣服。 野狼并不是没有机会下手,不过,他却并没有这么做。说来有些古怪,但他觉得贴在身上的水就好像空气一样自然。一直穿着湿衣,他居然也不觉得难受。 就这么走了好久,野狼猛地回过神来。 咦!?我居然恢复双腿了!什么时候恢复的? 野狼想了一会儿,但根本就不记得尾巴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就好像尾巴的出现一样,野狼根本无法控制尾巴的消失。但是看到自己的双腿时,即使情况危急,野狼也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 不过,他的腿到底是怎么变回来的呢?眼看带路的尼克消失在墙角后,野狼暂时将疑惑搁置一边,赶紧加快速度跟上去。 最后,他们重新回到了废弃的客栈。 野狼仰头望着破旧的房子,内心其实是有些感慨的。这是他滚落悬崖进入大卫堡的第一个地方,没想到兜兜转转走了一大圈,居然又回到了原点。只是,当初的两个人,却只剩下了一个。 “嘿,别愣在那儿不走啊,赶紧下来,也不知道饿了这么多天,约克特死了没死。”尼克的声音从地下仓库传了出来。 野狼最后看了一眼天空,然后走进阴森的客栈,走下台阶,重新回到了这个破旧的仓库。 进去后,野狼第一眼就看到了,上次自己滚落山崖时,留下的那一条长长碾压的痕迹。仓库看上去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有改变。 没有人发现这里,所以,约克特并没有被拯救,依旧被关在黑暗的地窖中。 尼克对这里似乎特别熟悉,当野狼环顾四周之时,他已经翻箱倒柜,成功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熏干的香肠。 “待会儿能不能撬开约克特的嘴,就靠你了。ua~”他竟然用看着情人的眼神,深情的凝视着香肠,然后大力地啵了一下。 这人真是……野狼满头黑线,以为不靠谱的尼克又开始抽风了。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尼克的计划竟然成功了。 不但成功,而且还成功得相当快,尼克不过是把香肠凑到约克特的鼻子下,稍加言语刺激,后者居然就立刻崩溃了。 野狼稍一思索,就明白过来。约克特已经饿了接近一个星期了,整个人已经饿疯了。所以可想而知,在这种极限情况下,他根本就不可能抵挡食物的诱惑。 其实背后的原因并不复杂,但是能够在短短时间内,想到这么快速有效,并且毫不血腥的方法,却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野狼不由对尼克另眼相看。 不过,话又说回来,约克特现在这个样子,离死亡就只有一步之遥,对尼克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在缺食缺水的情况下,被关在黑暗无声的地窖中,约克特能够活到现在,其实都算得上是个奇迹了。所以,他的崩溃并不那么让人意外。 野狼心中烦躁,觉得自己根本就派不上任何用处,尼克根本就不需要把他诓骗过来当保镖。饥饿和寂寞已经摧毁了这个傲慢的男人,尼克自己就能搞定约克特,他完全是在浪费野狼的时间。 尼克和约克特大概积怨已深,好不容易找到报仇的机会,哪有放过他的道理。简直就是使劲了各种花样,可着劲儿地折磨约克特,弄得约克特每过几分钟就要大吼“求求你杀了我吧”。 对于尼克的复仇行为,野狼没有要发表任何看法的意思。只是,他担心阿斯蒙蒂斯,等得相当不耐烦。那两人说的话,他根本就听不进去,只觉得度日如年,每一秒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好了没有?”这是他第五次催促。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这是他第十次亮出武器。 “阿斯蒙蒂斯到底在哪里?”这是他第十五次用脚去踹地窖的门。 尼克总算是从下往上,推开地窖的木板,露出头来。 早在野狼第二次抱怨时,尼克就已经把他赶出了地窖。所以刚才的一系列行为,都是发生在地窖上方的出口。 尼克的表情有些奇怪。 “你一定不敢相信,我刚才听到了什么。”尼克神色恍惚地看着野狼,“摩莱尔领主居然卖掉了所有的石奴兵!而且,还是卖给一个起兵造反的大公爵!约克特是交易的中间人,所以领主才急着要见他。天呐,这真是太叫我吃惊了。” 野狼愤怒地瞪着他。左眼写着“我不在乎!”,右眼写着“我弟在哪?” 尼克却好像忽然瞎了。“所有的!所有的石奴兵啊!他居然全都卖掉了。”他还沉浸在惊讶的情绪中,“你得明白,石奴兵可是摩莱尔的宝贝,他藏着掖着那么多年,偶尔卖一个出去,还心疼的跟什么似得。这下突然全都卖了,而且还一个都不剩,那差不多得有三千多个!这简直就是疯了,你知道三千个石奴兵意味着什么吗!?” 野狼简直就是在用全身的力气,来压抑住心中即将爆发的怒火。“你觉得我像是对这个有兴趣的样子吗?”野狼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话来,“阿斯蒙蒂斯到底在哪里!?” “你不要这么不耐烦嘛,听我先把话讲完。你没见过石奴兵,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怪物。你知道吗,一个石奴兵,打倒十个普通士兵,完全不在话下。也就是说,一个石奴兵,相当于十个士兵。” 尼克做了个划等号的手势,“三千石奴兵,相当于三万兵力。而且,这还是最最保守的估计。在实际战场上,那些怪物的威力还会成倍的增加。这么厉害的怪物,摩莱尔那个吝啬到死的混账,居然,居然把他们都卖掉了!诸神在上,这实在是太,太,太让人意想不到了。” “但是,整个欧兰大陆那么多有钱人,他卖给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卖给一个正在造反的家伙呢?” 尼克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念念叨叨地自言自语起来,听得野狼那叫一个火冒三丈。 “听着,我没有时间来陪你惊讶。我已经履行了自己的职责,现在,该轮到你兑现诺言了。你得带我去找阿斯蒙蒂斯!”野狼的声音都迸出火星了。 “可是……”尼克眼珠子狡猾地转了一个圈,“刚才我说的是,你得替我解决这个麻烦。现在我仅仅知道领主为什么找约克特,但麻烦还没有解决。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你还没有履行完职责。所以,我现在并不需要带你去见……” 后面的话,被野狼一匕首给打掉了。 野狼终于彻底失去所有的耐性。对付尼克这种人,就该直接动手。 尼克瞪着紧贴着自己脖子的匕首,差点被刀刃上的寒气冻僵。 他忍不住噎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抖动,匕首也跟着上下抖动,一道血痕出现在了他的脖子上。 “好好好!”尼克立刻投降,“现在去,马上去,立刻就去。总之,你,你,你先把武器拿开。” “阿斯蒙蒂斯到底在哪里?”野狼并没有收起匕首。这个不老实的家伙,十句话里也不一定有一句是真的,他只有在受到生命威胁时,才会变成诚实的人。 “盖林塔!盖林塔!光明之神在上,我说的都是实话。斗兽营被他摧毁得太厉害了,根本就关不住他。所以,他们抓住银尾之后,就把他关在盖林塔里。” “盖林塔在哪里?” “冰坟场的东南方向,有一个用花岗岩砌成的高塔,那是大卫堡用来关押犯人的囚牢。没有人能够从里面逃出来,因为它有着世上最厚最硬的塔壁,和最难破的防守。那个……阿斯蒙蒂斯是你弟的名字?” “与你无关。”野狼收回匕首。已经知道了阿斯蒙蒂斯的下落,他不准备继续浪费时间,转身离开。 “喂!”尼克叫住他,“你干嘛去?” “盖林塔。”野狼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短。 “操!感情我刚才说的,你都当耳边风了吗。盖林塔是世界上最严密的地方,你根本没有办法闯进去。即使进去了,你也不可能从里面出来。你现在去,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你现在千万不能去啊!” “但是,三天后,摩莱尔领主会举办每年一度的盛大聚会,到时候为了给节目助兴,他会被放出盖林塔,押送到聚会上。所以,那才是你下手的好机会!喂!你听到了吗!?不要冲动啊,等到三天后再下手!千万不要现在就去盖林塔啊。你听到了没有!?” 但是野狼已经走远。 尼克气得直跳脚:“死了活该!”他忍不住嘴里咒骂,“这年头,怎么这么多吃饱了撑着主动送死的人!?你一个,猎鹰堡的霍兰德公爵又是一个。真是脑子有毛病,居然起兵造反。打仗输的一塌糊涂,居然还死不投降,试图买石奴兵来翻盘。真是钱多了没处花。” 买石奴兵的人,竟然是野狼的父亲——猎鹰堡的霍兰德公爵!? 野狼无意间,竟然破坏了他父亲试图买兵翻盘的计划。 命运总喜欢开一些不太有趣的玩笑。也不知道,野狼知道之后,会有何想法。不过,现在的他已经走远了。 太阳开始落山,野狼一个人,走在去盖林塔的路上。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脚下的地板被夕阳染红,猩红如血。 ☆、第55章 潜入(四) 黄昏时刻,黑市街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铺子上,戴着滑稽帽子的老板靠着帐篷的支柱打瞌睡。 无数人从他的铺子前走过,但没有一个停下脚步。老板最近生意奇差无比,所有的买卖都被对面的漂亮姐妹花抢走了,害得他从早到晚,连个客人的影子都摸不着。无聊到每天除了睡觉,还是睡觉。 周围充斥着商贩买家的喧闹声,在这种吵杂的环境下,他竟然睡的很香,甚至脑袋都已经垂到胸口,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身前如水浪般的人群中,忽然走出一道黑影。 黑影径直走到他的摊铺前,静静地看着睡死的男人,然后“啪”地一声轻响,将什么东西放在桌子上。 那声音,在普通人听来,十分的无趣。但对老板来说,那却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上一刻还睡得死死的老板,猛地睁开眼睛,瞪圆双眼,笔直朝桌上看去。 果然,他没有听错,那是银币与木头桌子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一二三四……十,总共十枚银币。 大方的客人总能够让人心情愉悦,老板那张布满褶子的颓丧脸上,顿时扬起了热情洋溢的笑容。体内的懒散和倦意彻底消失无踪,老板猛的站了起来:“噢,我亲爱的朋友,有什么是我能够为你服务的?”老板伸手展示自己的商品。 简陋的摊铺上,堆满了玲琅满目的古怪商品,乍一看去,几乎让人挑花了眼。然而,野狼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我来取上次定的袖剑。” 老板满眼困惑的看着他,花了好长时间,才依稀记起,一周之前,好像是有个少年来这儿买袖剑来着,当时他还抱着一个婴儿。只不过,当时因为尺寸不合的问题,所以并没有当场成交。 后来二人商议,待老板改好后,翌日交货。结果没想到袖剑是改好了,可买家却不见了。这么多天过去,老板早就已经放弃,以为这单买卖肯定做不成。可万万没有想到,少年居然又出现了。 “好嘞,您且先等会儿,让我去后头的仓库找找。”老板扶了一下快掉下来的帽子,满头大汗地冲到了后面。求求光明之神保佑,我可千万不要把袖剑当过期商品,随手处理掉了。 幸好幸好,袖剑还是静静地躺在柜子里。老板捧着袖剑转了出来: “旧的太大,而且款式也太老了。所以我去掉了一些不必要的零件,同时也做了适当的调整,提高了整体的性能,比如说加快了出剑的速度,减小了机关的声音。您回去之后抽空试戴一下,看看好使不好使,有毛病的话可以再来找我……呃,好吧,你当然也可以现在就试一试。” 袖剑的机关十分复杂,佩戴的方法也很繁琐。然而,野狼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在老板说话的过程中,就已经迅速敏捷地戴好了袖剑。 等老板最后一句话说完,他勾起手指,“咔嚓”一声轻响,机关启动,尖锐的刀刃猛地射了出来。 野狼举起右手,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袖剑。 光滑如镜的刀身上,倒映着一对煞气十足的紫色寒眸。 然后,他抬起头来。 老板也说不上原因,但就是在对上眼睛时,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野狼带走了袖剑。同时,以额外的两百个铜币,带走了一捆长长的麻绳,和贴着“迷药”标签的药水。 他慢慢地走入人群,宛如融入大海中的一滴水,不过眨眼功夫,老板就已经找不着他的身影了。 可是,老板还是没有办法挪开视线。这个神秘的少年,带给了他浓浓的不安感,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而他,居然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了。 老板忍不住抬头。 满天红霞,残阳如血,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老板眉毛紧皱,头顶滑稽的帽子朝一边缓缓垂下,露出了他头顶深可见骨的腐蚀伤疤,寸发不生,狰狞恐怖。 “哎,你瞎操什么心呢。别忘了,现在的你只是个普通的穷老头,不再是当初那个威名天下的机关大师了。”老板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愁眉不展的表情渐渐松开。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了起来,“回家回家。这世上啊,就没有比回家更重要的事情了。” 说完,老板竟然真的提早回家了。 时间飞快过去,太阳终于完全隐没在地平线下,整个世界都暗了下去。 没过多久,街上的灯光亮了起来,花街上熟睡的姑娘们也纷纷醒来,梳妆打扮,花枝招展地开始做生意。而远处的赌街,紧闭的大门也一扇接一扇地打开了,露出了里面奢华迷乱的疯狂世界。 夜,终于降临了。 对于大卫堡的人来说,生活,这才刚刚开始。 不过,这个观点,盖林塔的守卫却很难认同。 在他们看来,生活,从迈入盖林塔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没有休假,没有私生活,他们从早到晚一直在工作。 盖林塔是大卫堡最坚固的监狱,而他们则是盖林塔最坚实的盾牌,阻挡一切妄想入侵的袭击者;他们也是盖林塔最结实的大门,阻挡所有想要逃出囚牢的犯人。所以他们昼夜不分地巡逻防守,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 但是,人毕竟不是术士手中的机关鸟,并不是只要旋转背后的发条,就能持久运作。 人是会累的,是需要放松的,尤其在辛苦工作了一天之后,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挡酒精的诱惑。 更何况,还是免费的好酒。 “你刚才说,你是哪家赌坊的伙计来着?”一楼的守卫休息室里,牙齿浊黄的长脸守卫举起酒瓶,朝站在角落的少年说,“放心!就冲今天这箱免费的好酒,以后你们要是有人犯了事儿被关进来,爷,爷罩着你们!”说完,他大声的打了个酒嗝。 送酒的少年似乎胆怯怕生得很,自进入盖林塔后,就一直低着头,缩在角落不吭声。守卫们甚至都没有看清他的脸。而且,除了最开始介绍自己身份,和讲明来意之外,就再没听过他的声音。 不过,其他人也根本不在乎他,一发现有免费的美酒佳肴,顿时一阵狂抢,迅速地瓜分了食物。 这种事情在大卫堡并不算稀奇,经常会有人贿赂他们,试图逃过牢狱之灾。即使逃不过,那么起码也可以减轻肉体上的折磨。而上头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长久以往,这都快成为默认的潜规则了。 默默被忽略了很久的少年,突然被长脸守卫点名,仿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回,回大人的话,我是黄金战甲赌坊的,请,请您以后,多多关注。”他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天呐!少年的声音还没有蚊子的大。长脸守卫竖着耳朵听了半响,却差点怀疑自己耳朵聋了。“哈!?你难道没吃饭吗,就不能更大声点?”他用力掏了掏耳洞,把两只耳朵的耳屎都挖了出来,可听到的声音反而更小了。 看着这个毫无存在感,差点都要和背景融为一体的少年,长脸守卫终于失去了兴趣。“操”地暗骂一声后,扭头,满脸渴求八卦的表情,加入了其他守卫们的谈话。 “你们刚说到哪儿了?倒回去倒回去,重新再讲一次。” “倒回去干嘛,难道你以为他们会讲什么新鲜事儿吗,还是昨天的老话题呗。” “什么,你们还在讨论三天后的狂欢节吗?靠!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又不能参加。嗳,你们说领主是不是越来越神经病了,这可是咱大卫堡一年一度的盛宴,凭什么不让我们去,以前都没有这么严格的。” “就是啊,这可是最大规模的狂欢节,到时候不分贵族与平民,所有人都要带上假面具,尽情狂欢。广场上会摆出吃不完的自助席,所有人都要疯狂的跳舞歌唱,就算是再矜持的姑娘,在这一天也会变成最开放的荡|妇。你们说说看,除了这一天之外,还有什么节日,是比它更让人期待的呢。” 说到这里,守卫们纷纷流露出向往的表情。他们不停地灌酒,仰头凝视着天花板,仿佛从那单调枯燥的石壁上,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真想在那一天,戴着骑士的假面具,搂着姑娘跳到天明啊……” “啊……我真想参加狂欢……节……啊……” “啊……我也……想……” 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完,守卫仿佛喝醉了似得,往下一软,趴在地上没了反应。 “嘿,你们瞧瞧这个酒鬼,酒量不好就别学人……”这一个守卫也没能说完整句话。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严严实实地盖上。他闭着眼睛失去意识。 长脸守卫醉醺醺地直犯困,心中忍不住疑惑,因为他才喝了半瓶不到,这远远低于他的正常酒量。 但是,后面的原因,他已经来不及想明白了。只听“啪”地一声,他朝后仰倒在地,椅子被摔成碎片,而他躺在木头渣子里,却完全没有反应。 守卫们一个接一个,纷纷倒地。 没过多久,整个休息室的所有守卫,全都“喝醉”了。 而当最后一个守卫也闭上眼睛,一直呆在角落低着头的少年,终于把脑袋抬了起来。 野狼面无表情地盯着满地的醉汉。 这就是所谓的世界上最牢固的监狱。 他想起尼克的话,忍不住在心里呵呵。 把监狱的墙壁建得再厚再结实,那又如何呢。 别忘了,人,才是最关键的因素。 野狼蹲下,在守卫们身上找了一会儿,最后在长脸守卫的腰带上,找到了目标。 他解下整个监狱的钥匙串,别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掏出已经空了的药水瓶,随手丢在地上。药瓶的标签朝上,露出“迷药”两个字。 野狼起身,离开守卫室,重新回到盖林塔的大门口,弯腰,依次将晕倒的两个守卫拖回休息室。 草地上散落着银闪闪的银币。那两个贪婪的守卫就是在捡银币的过程中,被一击砍中脖子,连声都没来得及出,就直接被放倒。 至于为什么盖林塔的大门口,会突然下起银币雨? 野狼怀中已经憋下去的钱袋表示,它曾经失去了好多好基友。不过,它们后来又全都回来了,带着一股子浓浓的泥土味。 野狼打烂所有的酒瓶,清除自己的痕迹,伪装成醉酒现场后,走出守卫休息室,然后用钥匙,从外面将大门锁住。 接下来…… 野狼抬起头,仰望盘旋向上的楼梯。 一百八十八尺高的直塔,七十多个大小不同的牢房,五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守卫。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18节 那么,究竟阿斯蒙蒂斯在第几层,哪间牢房? 不知道。 空气中充满了阴森腐烂的味道,血腥与兵器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危险在黑暗的尽头朝野狼微笑。 野狼用黑布蒙住下半张脸,拉下黑色的兜帽。 无论如何,他只有半个小时来寻找答案。 墙上的火炬摇曳,他脸上的阴影也随之而晃动,忽明忽暗,唯独一双眼睛,始终亮得惊人。 野狼最后检查了一次袖剑的机关,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走上了台阶。 一步一步,他慢慢隐入黑暗中。 盖林塔的内壁其实是由红砖砌成,然而,即使在白天,它看上去也是全黑的。墙壁内凹,回音很明显,从远处慢慢传来二人的脚步声。 感觉到有人靠近后,旁边牢狱里的吵杂声音顿时高了八度。有人在大声喊着自己是冤枉的,也有人在喋喋不休的咒骂,更多的是痛苦的呻|吟和哀嚎。 但回答他们的,却是守卫冰冷的铁棍。 “你们这群人渣!废物!给老子滚远一点!不准靠近铁牢门,听到了没有,手也给我放开,不准抓着铁门。妈的,我不是叫你走开一点吗!” 几声沉重的揍人声,木棍重重地击打在肉体上。犯人最后没了声响,纹丝不动地趴在地上。 喧闹的监狱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快速后退,仿佛牢笼外站着两只怪兽,生怕和他们靠的太近。 守卫似乎非常满意这个效果,一边继续向前巡逻起来,一边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来。 “那头野兽总算是安静了。妈的,我就没见过那么能折腾的异族,看着不算大,但墙都给他撞破了好几个,现在整个十二层的东区牢房都空着没法儿用。” “可不是嘛,我现在都不敢把它跟其他异族关在一起。它刚进来的那一天,你是没看见。我的天!那叫一个凶残,居然把比他大十几倍的怪物,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幸好有都城守卫队的韦恩队长在。真不愧是亲手逮住银尾的人,两次啊,连续两次都是他把银尾制住。这一次更厉害,为了让银尾安静下来,他居然喂它吃火炭……” “你说,韦恩队长怎么下得去手?那可是烧得红通通的炭块啊,碰一下都能掉层皮,长出老大的水泡。可是,他居然让别人硬掰开它的嘴巴,直接把火炭硬塞进去,强逼它吞下去!恶……不行了,光在嘴上说说,我都觉得受不了。” “你只是听听而已,我当时可是站在它的旁边好吧!你知道我当时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什……什么味道?” “我闻到肉烧焦了的味道……就好像我们平时烤肉一样,肉块放在铁架上时,发出的油滋滋的响声。当时,当火炭穿过它的喉咙时,我就,我就闻到了这个味道……但是,更加,更加……我说不好,反正我觉得,好像是自己柔软的喉咙也被强塞了炭火……反正从那一天开始,一闻到烤肉味,我就没办法吃下任何东西。” “你快别说了,”另外一个守卫赶紧打断他,他听得毛骨悚然,只觉得跟做了噩梦似得。“你说得我都要吐了。一想到当时那个场景,恶……” 两个人竟然同时都忍不住摆出干呕的姿势。 守卫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操!真他妈的太变态了。你说,韦恩队长是不是和那个怪物有仇?” “不知道,但是他这次不是受了很重的伤吗,听说和银尾有关系。更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守卫队的人嘴巴严得很,都不肯说。” “所以韦恩队长是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故意找银尾的麻烦吗?我还以为他不是这种小心眼的人。他可是贵族家族的后代,我以为他会更加……” “算了算了,他那种贵人,咱们有什么资格评论呢。要知道,他可是全国前五十的高手,韦恩家族的后人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好吧。哎哎哎!你!说你呢!你这个讨厌的臭虫,里头不是有尿壶吗,干嘛尿在墙上,小心我揍你。你,你又在干嘛,给我老实点……” 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片刻,一个黑影从头顶的横梁上跳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走远的守卫。 牢房里的犯人们愣了一下,继而指着黑影大喊起来。只是,他们声音大归大,但所有人的声音纠缠在一起,加上各地的方言,就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噪音。 黑影收回目光,冷漠地瞥了他们一眼,然后迅速攀着楼梯,继续向上。 十二楼,阿斯蒙蒂斯在十二楼吗? 用火炭烧坏他的喉咙,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远比想象中更加糟糕,阿斯蒙蒂斯的处境也比预料中更加危险。野狼的眉头紧皱,脚下的速度越发快速。 然而,他找遍了整个十二层,却根本就没有发现阿斯蒙蒂斯的身影,只看到畏畏缩缩的犯人,以及好像被攻城锤袭击过的残垣断墙。 野狼一路向上,可是,直到倒数第二层,也还是没有发现阿斯蒙蒂斯的身影。 只剩下一层了。 野狼抬头,凝视着顶楼。 盖林塔的顶层总共只有一个牢房,唯有最危险的恐怖分子才会被关在里头。历代那么多犯人,从来没有能够从里面逃出去的,他们全都死在了这间牢房里。 顶楼所有的墙壁都被打穿,然而,牢房却小得可怜,那是完全黑暗密闭的封死空间。剩下的所有位置,则是由纯铁打造的钢墙,手臂粗的锁链延伸出来,牢牢地套在囚犯的身上,不管有多逆天的力量,也没有办法拉动钢墙,无法挣脱锁链,只能这么一直被关到死亡。 其他楼层都没有固定的守卫,然而,顶楼的这一间牢房,却专门配置了一个守卫,专门负责看守这间牢房,可见上头的人是多么看重顶层囚犯。层层严守,坚不可摧,几十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够离开顶层牢房。 负责顶层的守卫,是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巨汉,即使坐在椅子上,也给人压力十足的感觉。他手臂的肌肉向外鼓起,看上去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忽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左手持盾牌,右手紧握长剑,十分警惕地左右环视。 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所有的东西都与之前一模一样,没有发生任何移动,似乎刚才的事情只是他的错觉。 可是,真的是错觉吗? 巨汉显然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并没有重新坐下休息,而是认真仔细的检查起来。 便在此时,又是一声轻响。 似乎,是小石子儿落在地板的声音。 声音是从牢房的门口传来的。 巨汉敏捷地捕捉到声音的来源,一边防御着,一边快速朝牢房走去。 他在门口发现了一个小石头。但是,顶层完全封闭,这个小石头从哪里来的呢? 巨汉心里困惑,但他并没有弯下腰去捡石头,所以没有露出破绽来。相反,他又进行了第二次检查。 只不过结果和上一次完全一样,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正当他准备重新坐下时,又是那该死的石子儿声,巨汉弯到一半的脚猛地顿住了。他保持这个姿势僵硬了片刻,然后忽的站起来,大步朝着牢门走去。 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既然刚才连续两次检查,都没有发现异常,那么很肯定的,这个石头并不是来自牢房的外面。 所以,这小石头是从牢房里面传出来的。 这十恶不赦的邪恶野兽!它没日没夜地闹腾,是想把我逼疯吗!? 巨汉猛地拉开铁门上的小窗,透过只有半个巴掌大的格子望进去。 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在那黑暗的正中央,有一团比黑暗更加黑暗的存在。它的脑袋深深垂下,整个儿蜷缩成一团,完全一动不动。 “你给我安静一点!听到了没有!”巨汉大力狂敲铁门,发出刺耳的噪音,“不要玩花样!就算你把所有的石头都丢光,我也不会打开这扇门的!听到没有!怎么动都不动一下,到底听到没有?” 说完,巨汉猛地弯腰捡起小石头,竟然从窗口用力射了进去,狠狠丢在那团漆黑的头上:“喂!醒醒!你的喉咙哑掉了,难道耳朵也聋了吗!?” 石头以惊人的速度射进去,然后重重地敲进了那团浓浓的黑暗,被黑暗所吞没。 这一举动,终于唤醒了沉睡中的恶龙。 那一团黑影缓缓抬起头来。 它整个儿都逆着光,漆黑一团,唯独血红的右眼,在黑暗中散发出冰冷的光芒。 邪恶。无情。嗜血。完全就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恶魔。 那只血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巨汉,别的什么都没做,但巨汉的双腿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整个后背。这种反应没有任何理由,纯粹是遇到更为强大的霸者时,生理本能所感应到的恐惧。 然而,并不等牢里的恶魔发动攻击,巨汉就忽然浑身一震,眼睛泛白,整个人都软倒在地,露出了他身后的人来。 那人竟然是野狼。 野狼收回攻击的手。他连续几次用小石头都没能让巨汉露出了破绽,幸好,他最后还是捕捉到了转瞬而逝的机会,打晕了巨汉。 野狼踢开巨汉,然后上前两步,朝牢房里看去。 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他认识那一只红色的眼睛。 野狼与阿斯蒙蒂斯隔着牢门的铁窗相对,二人同时都愣住了。 ☆、第56章 潜入(五) 牢房里漆黑一片,只能勉强看清那团黑影的轮廓边缘,可这并不妨碍野狼做出判断。 糟糕,搞错人了。这是野狼的第一直觉。 那黑影是个庞然大物,约莫有两米多高。即使被锁链牢牢束缚在地上,隔着厚厚的牢门,但危险的气息还是扑面而来。 这怎么可能是阿斯蒙蒂斯呢? 在野狼的印象中,阿斯蒙蒂斯还是个软萌可爱的肉团子,抱在怀里连一袋麦米分的重量都没有,怎么可能是这么大一只……一只…… 野狼也不知道该在“一只”后面接什么,但绝对不可能是一只人类。 所以,这个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野兽,绝对不可能是阿斯蒙蒂斯。 可是,他真的不是阿斯蒙蒂斯吗? 野狼的理性告诉他快走,但他却怎么也无法挪开自己的脚。 他的脚底似乎突然生了根,深深扎进地板里,连动都无法动一下。甚至,他连自己的眼睛都无法挪开,仿佛着了迷中了魔,呆呆地和那黑影隔窗而望。 最后,野狼终于给自己异常的表现找到了原因。 他认识这双红眼睛。 不,更准确点讲,是他认识这只右眼。 左眼完全无光,彻底隐入黑暗中看不清楚;但是他的右眼,老天呐,这是阿斯蒙蒂斯的右眼。唯独他的眼睛能在黑暗中熠熠发光,红如晶石,中间长着蛇般的竖瞳。 从第一次相遇,野狼就在暗暗惊讶,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矛盾的存在,那么清澈,又那么邪恶。 “阿斯蒙蒂斯?”野狼不确定地叫他的名字。 他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大,但牢房静得吓人,四面又是完全密封的石壁,导致他这一声轻唤,竟产生了无数回应,仿佛有成千上万个野狼,在温柔地呼唤着阿斯蒙蒂斯。 牢房里的黑影蓦地浑身一震,继而冰冷的眼神发生了剧烈晃动。 其实,自刚才开始,黑影就一直死死的盯着野狼,像是根本就不认识他似得,冰冷而又充满警惕。 他的脑海里,有一个聒噪的声音在喋喋不休。 “这里好无聊,之前的几千年也是这么无聊,怎么你醒来了还是这么无聊,我都快无聊死了,咱们就不能去干点儿有趣的事儿吗。你以前可有趣的多了。” “你快瞧啊,又有不怕死的人类来了。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才把他们吃掉?我们是红烧呢还是清蒸呢,我比较喜欢把他们丢进火里烤,因为这样才能欣赏到他们死前挣扎的愉快表情。哈哈哈,你也很喜欢的。” “嗳,你到底记起多少了?龙可是高贵的生物啊,你被他们这么对待,难道就不生气,不愤怒,不想发飙喷火吗?那你还在等什么,赶紧喷出你的龙焰烧毁这一切啊。别告诉我,你连龙焰也忘了,那可是你的大杀招啊。” “好无聊啊,无聊无聊无聊。你难道不觉得无聊吗?喂,我们什么时候才去找光明老头儿的麻烦?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发的誓言了?话说你现在到底恢复了多少记忆?喂喂喂!你不要无视我啊,喂喂喂!” ……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你能不能闭嘴! 阿斯蒙蒂斯被脑海里的声音烦得想去撞墙。 这个声音,自从上次斗兽营起,就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知道这声音是谁,但他整天乌拉乌拉聒噪得不行,屡屡把他逼疯。偶尔他的眼前也会出现一些片段式的画面,但大多都是零散的碎片,而且非常短促,看得他莫名其妙。然后这声音又接着吵起来了。 阿斯蒙蒂斯被这个声音烦得受不了,但问题的关键是,不管他怎么尝试,就是没办法把这话唠赶走。他简直就是世界上最恶劣的寄生虫,赖在他的脑海里撒泼打浑不肯走了。 阿斯蒙蒂斯别无可选,只好不停的忍受他的废话,然后忍啊忍啊忍到极点受不了,最后暴走。 然而,野狼熟悉而又轻柔的呼唤,却仿佛一道来自草原的清风,瞬间吹散了阿斯蒙蒂斯头脑里烦人的声音。 他的世界,第一次,彻底安静下来了。 那声音,竟然闭嘴了!? 阿斯蒙蒂斯顿时浑身一松,紧绷暴躁的神经缓了下来。 然后几个呼吸之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野狼! 是野狼! 真的是野狼! 阿斯蒙蒂斯欣喜地朝着野狼直扑过去,但刚一动作,就被铁链牢牢拉了回去。 其实别的位置还能忍受,但锁住他翅膀的铁链,却叫他疼得一声哀嚎。 喉咙又被烫伤没多久,牵扯得连喉咙也疼了起来。 然后他开始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难受起来。周围黑漆漆的他看不见,但他总觉得凝固的伤口似乎又裂开。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哀嚎,然后眼巴巴地瞅着野狼,缓缓俯下身去。 那委屈可怜求爱抚的小眼神…… 老天!真的是阿斯蒙蒂斯!野狼惊讶地想。 暂且不论他是如何弄成这幅鬼模样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他从牢房里弄出来。 野狼焦急的把手放在牢门上。 这扇牢门由麦夏尔山脉顶尖纯铁打造,厚约十公分,重达三百斤。制造他的工匠曾经夸口,说即使世界毁灭,这扇门也还会存在,所以它的质量可想而知。如果强行用武力攻击的话,那么很可能两三年过去了,野狼还在门外愚公移山。 但事实上,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到,野狼就把门打开了。 至于为什么? 因为他有钥匙啊。早在搜索牢房之前,他就已经从守卫休息处,获得了钥匙。 还是那句老话,牢房打造的再坚固又如何呢,别忘了,看守它的人才是关键。就算把硬件水平刷到最高,但如果软件质量跟不上的话,那一切也都是白瞎。 钥匙旋转锁眼的声音传了进去,阿斯蒙蒂斯猛地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他没有听错! 那扇象征着绝望的牢门竟然真的,打开了! 摇曳的火光投射进来,在照亮牢房的同时,也将阿斯蒙蒂斯如今的状况,头一次展现在光明之下。 野狼简直找不到话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在看清对方的刹那间,他的脑海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那不是用简单的“凄惨”二字就能概括的惨状。 因为变龙的过程被强行中断,所以阿斯蒙蒂斯发育不全,身体构造也古怪得很。现在的他既不算人,也不算龙,只能是介乎二者之间的,某种不完全体。 也难怪那么多人管它叫野兽,它现在可不正是一只长相丑陋的怪兽。可是野狼却非常奇怪地不觉得害怕,反而心疼不已。阿斯蒙蒂斯浑身遍布银色鳞片,但那一片漂亮的银色,却布满了箭伤刀伤擦伤,划痕红斑淤青到处都有,看得他鼻子一酸。 更糟糕的是,他的翅膀被贯穿而过,几个铁环穿过他的羽翼,将他的翅骨高高挂起。 而最刺眼的,还是笔直插在他后背上的三根长箭。箭矢几乎整个儿刺进他的身体,只剩一小截尾部在外,雪白的鹅毛已经被血浸染。 野狼认识这三根箭矢。 它们是都城守卫队的队长,奈登斯堪·韦恩的箭。 即使时隔数日,可是当野狼回忆起保罗死时,隔着百米距离呼啸而至的那两箭,依旧心有余悸。 那是隔着数百米距离也能置人于死地的危险之物,但阿斯蒙蒂斯竟然不但中箭,而且一连三根,一根比一根扎得深,一根比一根扎得狠。这大概就是最后将它制服的致命一击吧。 野狼的心头油然升起对奈登斯堪的愤怒,以及自己竟然没能保护好阿斯蒙蒂斯的无力。但是,阿斯蒙蒂斯怎么突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老天,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阿斯蒙蒂斯,噢,阿斯蒙蒂斯…… 野狼的脑子乱糟糟的,他觉得自己似乎想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但又好像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觉得一个世纪的时间过去了,但事实上,从守卫到底到现在,连三分钟的时间都没有。 然后理智重新占据了野狼的脑海。 盖林塔可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现在他没有发愣的时间,当下之急,是趁其他守卫发现之前,赶紧逃出去。 但怎么逃,而且是在没有追兵的情况下,安全又安静地逃,这是比溜进来更困难的事情。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镣铐难题。 为了让这头野兽乖乖低头,奈登斯堪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普通囚徒是戴个简单的手铐,重刑犯则加个脚镣,在危险一点的,顶多再加条限制行动范围的铁链。可是,阿斯蒙蒂斯却从脖子到脚,一连十数条精铁打造的超重铁链,将他牢牢地压在地上。 野狼沉思片刻,然后走到阿斯蒙蒂斯的身前,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近得阿斯蒙蒂斯困惑地抬起头来,然后野狼突然朝他蹲了下来,吓了阿斯蒙蒂斯一跳。 怎么了?要干嘛?阿斯蒙蒂斯赶紧把刚抬起来的脑袋又低下来,想要看看野狼,然后忽然头顶一重,野狼居然用力按在他的头上,强迫他低下头来。 面对完全兽化了的狰狞脑袋,野狼居然按得没有一丝迟疑。 阿斯蒙蒂斯满心疑惑,不知道野狼突然动手,是要干什么。 但很快的,来自脖子后方,传出的一声清脆的咔嚓,解释了他的困惑。 脖子上的镣铐,竟然打开了!? 至于原因,还是那句老话,野狼的手上有钥匙。 阿斯蒙蒂斯不敢置信地抬起脑袋。他的头,还是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这么轻,这么舒服。 他死死地盯着野狼,晦暗的眼神刷地亮了起来。 不过,野狼也没有看他。他用力将脖环丢到一边,重重地铁圈砸在地板上,地板发出一声哀嚎。 野狼忍不住甩了甩手。这脖环怎么这么重?阿斯蒙蒂斯就整天带着这玩意儿? 野狼松开按着阿斯蒙蒂斯脑袋的手,低头去抓他的右爪子。 因为时间紧迫,野狼的速度很快,解开左右手的手铐之后,又迅速解放了大部分的镣铐。 随着身上的逐渐变轻,阿斯蒙蒂斯的眼神也渐渐燃烧起炽热光芒。 轮到翅膀的时候,野狼有些心疼。他不知道翅膀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阿斯蒙蒂斯的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情,那些事情,就好像翅膀上的破洞一样,或许会给他的身心留下永久的伤痕。 野狼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翅膀上漏风的几个大洞,狠心取下镣铐。 最后只剩下两只后爪,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把钥匙插|进锁眼,就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 我自由了! 我终于自由了! 重获自由的感受,让阿斯蒙蒂斯简直欣喜若狂。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喜悦,但直觉想要把这份喜悦与野狼分享。 他扑在野狼的身上不停地蹭来蹭去,尾巴快乐地左右扫来扫去,兽化了的大脑袋不停的往他的怀里拱。 呃……这到底算是人头还是龙头?又或许是别的什么野兽的头?怎么这么大,皮肤这么硬,手感这么怪。 老天,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重吗!?野狼差点被他拱倒在地,不得不伸手抱住他的头,制止他的动作。 “你这是发什么疯?”野狼捧着他的脑袋抬起来,盯着他的眼睛说,“现在还不安全,我知道你肯定很疼很难受,但是再忍受一下,等出去以后……”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阿斯蒙蒂斯两爪子按在他肩上用力,野狼整个人朝后倒了下去,紧接着濡湿的大舌头开始不停地舔他。 “妈的,你是狗吗!?”阿斯蒙蒂斯的热情,弄得野狼满脸黑线,也有些手足无措,“别舔了,听话,乖,出去请你吃糖,呃,吃肉,好吗?总之你乖乖地……靠!叫你别舔了没听到吗,你给我坐……呸,你的口水!” 野狼猛地用力挣扎,总算是艰难地推开阿斯蒙蒂斯,重新坐起来。 他拼命地朝旁边呸。但口水都呸干了,碰到阿斯蒙蒂斯舌头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别看野狼这人平时满身灰尘,整天邋里邋遢的样子,那是为了生存没有办法。其实骨子里,他还是有那么一股子贵族特有的洁癖。 并不是说他嫌弃阿斯蒙蒂斯,只不过,在毫无心理准备的的情况下,突然舌头碰舌头,野狼整个人差点都炸了…… 野狼用力把嘴巴在袖口上来回擦,可还是无济于事,他还是觉得不干净。 阿斯蒙蒂斯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野狼,眼睛里完全是稚童般的纯澈。 他不懂野狼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困惑的看了一会儿后,觉得有趣,于是也学着他的动作,把自己的长舌头伸出来,不停的用爪子去擦。 野狼也就不过擦擦嘴巴而已,阿斯蒙蒂斯居然擦舌头!好像比野狼更加嫌弃他的口水似得。 野狼本就拼命在压抑心中的怒火,而阿斯蒙蒂斯终于成功将他点爆,野狼恼羞成怒地吼道:“阿斯蒙蒂斯!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阿斯蒙蒂斯被他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大跳,顿时整头龙都不好了。 他像个被家长训斥的小孩,庞大的身体顿时缩了起来,整个儿都俯下身去,甚至连耳朵也耷拉下来。 这反应……野狼不由一愣。 紧接着,阿斯蒙蒂斯从下而上,眼巴巴地瞅着他,大眼睛里闪烁着委屈,似乎在无声的问为什么要骂他。 野狼:“……” 阿斯蒙蒂斯小心翼翼地挪动脑袋,一点点的向前,时不时撩起眼皮瞅瞅野狼的反应。 野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最后,阿斯蒙蒂斯把自己的大脑袋搁在他的膝盖上,蹭了两蹭,舒服地晃动着大尾巴。看他那模样,恨不得连肚皮都翻过来,让野狼给摸两下才好。 野狼脑袋青筋暴起。 阿斯蒙蒂斯躺在他的膝盖上,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期待中的手,不由张嘴想要催促。 他又忘了自己的喉咙已经被烫伤,那发出的嘶哑声音,不但把他自己吓了一跳,甚至连野狼绷起的表情,也瞬间软化变成了怜惜。 野狼忍不住抚摸他的喉咙。 阿斯蒙蒂斯本来疼的想打滚,但冰冷的手放在脖子的感觉很好,他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下,然后就把疼痛抛之脑后,又开心地晃起了尾巴。而且,他还死不悔改,又伸舌头舔了舔野狼的手心。 野狼收回手,死死地瞪着他。阿斯蒙蒂斯一脸的天真茫然。野狼忍不住心想,我居然在一头野兽的脸上读出了天真和茫然…… 野狼沉默良久,无力地用手撑住自己的额头。 不,他绝对不会承认,这头蠢龙是他养的。 咦?为什么说是龙?他这个模样和阿斯蒙蒂斯不一样吧,呃,后面这个指的是梦里的阿斯蒙蒂斯。我当初干嘛要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名字的错吗,所以他才会突然从一个可爱的婴儿变成古怪的异族。难道他也是龙,呃,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好了,不要再蹭了,蹭什么蹭,说你是狗还真的一点都没错。等等,你该不会真的是犬类的异族吧?犬类的异族还挺常见的,如果说狼人之类的,难道你是因为满月所以变身了?这几天有满月吗? 野狼头疼的按着太阳穴,哎,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斯蒙蒂斯似乎听到了什么,忽然动作一滞,竖起耳朵认真听了一会儿,然后猛地从野狼的腿上爬起来,四肢伏地,朝门口做出准备攻击的姿势。 野狼不由一怔,过了几秒,从外面传来走路的声音。 有人! 是谁? 紧接着一声尖叫,打破了牢狱的平静。 糟糕,外面被打晕的守卫,被发现了! ☆、第57章 潜入(六) 野狼一咕噜从地上站起来,迅速隐到墙后,以墙为掩体,小心翼翼地朝外探出脑袋去。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一个新的守卫出现了。 野狼忍不住回头,迅速瞥了一眼阿斯蒙蒂斯。没想到这家伙的耳朵竟然如此灵敏,早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靠近。野狼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然后又重新扭过头去,观察外面的情况。 新守卫的脚边倒着一个藤编篮子,汤和酒水洒了一地,将滚出来的几个面包浸湿。估计这个人是上来送餐,结果却无意撞破了野狼的救援计划。虽然被发现是肯定的事情,但他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敢在这个关头出现。野狼忍不住心中不爽。 更讨厌的是,这人还是个小胆子大嗓门,身为堂堂狱卫,居然害怕的发出小女生般地刺耳尖叫。虽然现在还没有其他人出现,但如果再让他继续叫下去的话,很难说会不会吸引到其他守卫的注意。 必须速战速决,赶紧解决掉这个麻烦。 野狼迅速闪出牢房,以最快的速度朝新守卫冲过去,准备趁其不备杀他个出乎意料。他的右手已经预备好,随时准备弹出袖剑,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然而,野狼成功的估算好了路线和供防措施,却偏偏低估了对方的胆小程度。 面对忽然出现的闯入者,这个狱卫的反应竟然不是拔剑攻击,而是惶恐万分地盯着他。 只不过,他看到并不是野狼。 他的眼神越过了离他更近的野狼,飘向了更远处的牢门口。 那扇沉重的铁门已经被打开。入口一团漆黑,看不清里头的情况,但那扇开启的大门,却仿佛预兆着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有的时候,未知要远比已知更恐怖。 新守卫浑身猛地打了个激灵,总算反应过来了,继而以更加高的分贝尖叫起来: “啊啊啊,银尾逃出来了!” “救命!我不想死啊啊啊啊!” 他居然没有选择迎战,反而吓得落荒而逃。 野狼脑海闪过一丝迷茫。于他而言,阿斯蒙蒂斯只是一个死蠢不停卖萌的小家伙,即使现在他的身体突变,也难以改变野狼对他的印象。所以,野狼并不知道阿斯蒙蒂斯在别人眼中是多么的可怕,在他看来,阿斯蒙蒂斯是完全无害的。所以,他很难明白,为何守卫会产生如此恐惧的反应。 新守卫边叫边不停向后退去,脸上害怕得简直就像是末日降临。此时二人相距不过三步距离,然后在野狼出手之前,他突然一脚踩空,向下仰头滚了下去。 这完全是一起意外事故 野狼愣住。 肉体在几乎垂直的楼梯上滚落,紧接着,下一层传来噗地一声闷响,那是肉体和地板相撞时发出的声音。 噪音彻底消失,周围重新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全身警惕的野狼有些傻眼。 他走到楼梯口向下看,只一眼,就皱眉扭开了脸来。 脚下的场景让他有些倒胃口。想象一下,将脆南瓜从高处丢下楼后,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刚才野狼看到的,就差不多是同样的境况,只是更加难看。 这么大范围的清理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给野狼一整天的时间。可问题的关键是,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所以,守卫计划外的死亡导致了一个挺让人烦心的结果:时间要比预期的短,其他守卫很快就会注意到这里,野狼必须加快速度撤退了。 野狼快速转身走回监狱,见阿斯蒙蒂斯还是之前那样,龇牙咧嘴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模样,忍不住脚痒踢了他一下。 阿斯蒙蒂斯收起攻势,歪着脑袋困惑地看着野狼。 野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能不能反应灵敏一点,人都已经死了,你还摆这个姿势想干嘛。” 阿斯蒙蒂斯满脸的无辜表情,又傻又可爱。 野狼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但迅速又消失不见。“你挡住锁眼了,往左边挪一挪,腿也伸出来一点。”野狼蹲下|身,抓住最后束缚着阿斯蒙蒂斯的镣铐。 阿斯蒙蒂斯的前爪用力撑在地上,按野狼的吩咐往旁边靠去,同时努力伸长后腿,想要露出龙爪上的锁链。 但是他的后腿却完全使不上劲儿,痛到不痛,就是没有知觉。好像,后肢突然变成了石头。 真奇怪,昨天还只有爪子是这样,今天居然蔓延到了整条后腿。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蔓延到全身。我的身体会全都失去知觉吗? 野狼不知道阿斯蒙蒂斯在想什么,专心致志的解锁。镣铐还没解开,一个巨大的脑袋就探了过来,钻过他的咯吱窝下,然后向上抬起。 野狼把左手稍微抬高,让阿斯蒙蒂斯的脑袋穿过来:“你又怎么了?”野狼的左手像抱着个大西瓜一样,搂着他的脑袋。 阿斯蒙蒂斯似乎心情突然就低落了。野狼本来有些不耐烦,但和他对视一眼后,不得不停下手头的工作,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 这个动作让阿斯蒙蒂斯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所以……他是在求摸头? 野狼搞不懂阿斯蒙蒂斯到底想要什么,但那副享受的模样,让他在训斥之前,没忍住又多摸了几下,然后才把它推开。 阿斯蒙蒂斯睁开眼睛,不满足地又把脑袋伸过去。野狼冷漠地把他推开,他马上又重新靠过去,再被推开,然后再靠过去,简直就是百折不屈,不依不挠非得要野狼继续摸头。 野狼的工作屡遭打断,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终于心头火起:“你能不能歇停一会儿!?你以为我在帮谁解开镣铐?是你啊,笨蛋。” 被骂了。阿斯蒙蒂斯顿时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喉咙哀鸣一声,沮丧地俯下身来,脑袋无精打采地搁在地上。 如果他怒而反抗,或者顽抗不从,那野狼可能会更加烦躁,坚决不搭理他。可偏偏他听话得很,还这么可怜兮兮地靠在身边,弄的野狼反而良心不安,觉得自己不该反应那么强烈。本来就只是小事,你吼他干嘛? 野狼连续几次插错锁眼,又连续几次没对准位置打不开镣铐,最后终于受不了,猛地转身,在阿斯蒙蒂斯的头顶胡乱摸了一把,这才终于心情平静下来。那始终和他捣乱的镣铐,也总算是叫他取下来了。 “好了,全都解开了。”阿斯蒙蒂斯全身所有的束缚都已经被除掉,野狼脸上不由露出喜悦。 “怎么样,感觉还行吗?”阿斯蒙蒂斯用头蹭了蹭他的侧腰,野狼轻轻拍了拍,然后站了起来。 “你自己站得起来吗?”野狼伸手,本想将阿斯蒙蒂斯搀扶起来。但转念一想,又记起了刚才他扑过来时的活力劲儿,伸出去的手又停顿在半空,最后收了回去。 野狼扭头看着牢门外:“你动作快一点,现在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可等了好一会儿,阿斯蒙蒂斯都没有站起来,他不由疑惑低头,继而惊讶地发现,阿斯蒙蒂斯双腿发软,根本就无力支撑起来。 “你怎么了?”野狼惊讶地问,“站不起来吗?” 阿斯蒙蒂斯已经接连试了好几次,可还是站不起来。听到野狼的讯问后,终于放弃不再尝试,半蹲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看着野狼,绯红的大眼睛湿润润的。 “怎么回事?脚疼吗,还是哪里不舒服。”野狼顿时一阵心纠,也不顾情况危急,蹲下|身来仔细检查。 可他们毕竟种族不同,野狼按照人类的那一套法子,看个外伤还没问题,但内里的伤那他就束手无措了。 野狼不知道阿斯蒙蒂斯的身上究竟是出了什么毛病,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思,再加上他体外的伤确实也不轻。 野狼眉头紧皱,盯着阿斯蒙蒂斯,问:“真的没办法走吗?” 阿斯蒙蒂斯用两只前爪撑地,交错着向前爬去。 那模样,和野狼长出鱼尾时,用双手在地上爬行的狼狈姿势,完全如出一辙。同样的狼狈不堪,同样的难看至极。野狼被勾起了讨厌的记忆,脸刷的就黑了下来。 “停停停,我知道你走不了了。”野狼赶紧制止了他的动作。 阿斯蒙蒂斯好奇地看着野狼,野狼脸上复杂的神色屡屡变换,最后定格在坚定上。 他竟然二话没说,将阿斯蒙蒂斯驮在自己的后背上。 阿斯蒙蒂斯惊讶地看着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明白,但他十分乖顺地任由野狼摆布。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走一步算一步吧。野狼一咬牙,背着阿斯蒙蒂斯直起身来。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背后太重,完全超出了野狼的能力范围。就他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想驮着差不多是他两倍体积的野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谓的走一步算一步,野狼根本连一步都没有迈出去,直接就在原地被压垮了。 野狼觉得自己好像盖了一床铁做的被子,死沉死沉,把他压得难以动弹。而且这“被子”还十分的不老实,扭来扭去还凑到他脖子嗅来嗅去。 野狼满头黑线,用力一把推开阿斯蒙蒂斯,然后第二次尝试背他离开。 答案不用说,野狼这一次更惨,连站都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阿斯蒙蒂斯压倒了。 阿斯蒙蒂斯看到野狼一次又一次地倒下去,以为这是个游戏,觉得十分有趣。这一次居然没有死赖在野狼身上,主动从他的身上下来,乖乖守在一旁,眼睛亮闪闪的期待下一次把他扑倒。 大概过了半分钟,野狼才猛地喘了一口气,把脑袋抬起来。他的额头都已经被磕红了。 不行了,这方法不通,绝对不能再来一次。再来一次的话,别说他的脸,就连他的胃都要受不了了。刚才被压在下面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会窒息。 得想想别的办法。野狼头疼地按着太阳穴,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阿斯蒙蒂斯弄出去呢?而且必须即安全又隐蔽,他根本就不愿去想象自己以一敌百,群战守卫队的糟糕画面。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楼下血腥味越来越浓,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只是时间的问题。怎么办,快想,野狼你快想。 正所谓重压之下出奇招,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闪过了野狼的脑海。 或许我可以…… 野狼抬头,上上下下将阿斯蒙蒂斯打量一番,直看得后者逐渐不安起来,他才收回视线。 太危险了。 野狼皱着眉,朝牢房外走去。他径直走到窗户边,在窗棂上用力按压,又到处敲敲打打,用脚狠狠踹了几脚看够不够牢固。 最后,他猛地一把打开紧闭的窗户,寒冷的风呼啸着刮了进来,墙上插着的火把剧烈摇晃,室内的阴影快速晃动,印在野狼的脸上,忽明忽暗。 阿斯蒙蒂斯慢吞吞的把自己弄出了牢外,困惑地看着野狼,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野狼猛地把上半身探出窗外,外面可没有任何的防护栏,一点安保措施都没有。他贸然将身体探出去,而且还是这么高的地方,其实是十分危险的行为。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19节 狂风呼呼将他的头发扬起,连衣服和兜帽也跟着向上抖动。野狼一把将乱发抓住,快速而又有效地将周围的环境收之眼底。夜空中,这一刻的他,和黑夜中的狼几无差别。 盖林塔是个完全垂直的建筑,不过,墙面却并不完全光滑,遍布着不少凸起的石砖,可以作为暂时的落脚点。而且每隔一层就会有一个向内凹陷的窗台,大小刚好能让两个人蹲在上面。 这一面的盖林塔刚好隐藏在月光下,周围也没有能够照明的火把,地底遍布着长达一公里的灌木丛,无论是从隐蔽性,还是抵达后撤退的角度来讲,都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危险。 不过,值得一试。 野狼扭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阿斯蒙蒂斯,眼睛里迸射出诡异的紫光。 阿斯蒙蒂斯把脑袋歪倒一边,困惑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单纯。 然后大约三分钟后,野狼将他牢牢绑在麻绳上,用力一抽,猛地拉紧。阿斯蒙蒂斯开始觉得有些不妙,但他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野狼打了个死结。 大概是五分钟的事情,阿斯蒙蒂斯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浓。尤其当野狼将麻绳在栏杆上绕了无数个圈,打了第二个死结时,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要撒娇卖萌。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野狼已经做出决定,心如铁石,就算阿斯蒙蒂斯把肚皮翻过来吐舌头,他也会面不改色地迈过去。 野狼用力将阿斯蒙蒂斯推到窗户边,累得直喘息,不得不稍作休息。 阿斯蒙蒂斯赶紧抓紧时间,讨好的舔了舔他的脸。 野狼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口水,然后,忽然朝他笑了一下。 老天呐,野狼居然笑了!? 阿斯蒙蒂斯整个儿完全愣住,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这一颦一笑给夺走,连呼吸都忘记,彻底思考不能,痴痴傻傻地看着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然后下一秒,他被野狼猛地甩到了窗户外。 阿斯蒙蒂斯呈抛物线飞出去,在空中停滞了极短极短的时间。 究竟……发生什么了? 野狼根本连招呼都没打,就把阿斯蒙蒂斯丢了出去。此时阿斯蒙蒂斯完全一头雾水,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还不等他看清野狼表情背后的意思,周围的景色已经开始迅速向上飞去。 咦? 咦??????? 咦!!!!!!!!!!!! 迟钝的阿斯蒙蒂斯终于明白了过来。尼玛,他居然被野狼丢到了窗户外! 连个预告都没有就突然开始如此丧心病狂的走向,到底是想怎么样!? 如果阿斯蒙蒂斯有微博的话,大概今晚的话题是: 都来吐槽我的极品契约者 以后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第58章 潜入(七) 塔楼的墙壁拼命向上飞去,风也开始造反,一切都疯了,阿斯蒙蒂斯也快被吓疯了。他被麻绳绑成一团,简直就像被绑在绳子上的铁球,加速度疯狂向下坠落。 救命啊!阿斯蒙蒂斯朝野狼投去求救的眼神。只可惜,野狼还蹲在头顶的窗台上,正用绳子在腰上绕圈,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又忘记自己喉咙受伤了,试图大声喊他,结果声音还没冲出喉咙,气流就已经刺痛了喉管,疼得不行。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我要被摔死了吗?阿斯蒙蒂斯简直都快急哭了。 野狼!野狼!阿斯蒙蒂斯朝野狼发出召唤。 但没有想到,回应他的竟然是另一个人。 「天呐,我简直没法儿再看下去了!拜托你别老想着依靠他好吗!?」脑海里的声音再次响起,「翅膀!翅膀!到底我要提醒你多少次,你是有翅膀的!」 声音提醒了阿斯蒙蒂斯。对哦,我是龙,龙是可以飞的,那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阿斯蒙蒂斯顿时心头一喜,立刻张开背后的翅膀。 但让他意外的是,翅膀仅仅是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根本无力挣脱绳索。对哦,还有绳子,他把绳子给忘了,绳子把整头龙都给绑成一团,所以张不开翅膀。 怎么办?这下怎么办才好?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野狼!野狼!阿斯蒙蒂斯又开始召唤野狼。 阿斯蒙蒂斯急得不行,他脑海里的声音却颇有闲心地聊起天来: 「嗳,我真想不明白了,他身上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你如此地信任他?不管在不在他身边,你第一个想到的肯定都是他。而且每次只要和他在一起,你的智商就会直接变成零。这都重新再来一次了,你怎么还是这个坏毛病?」 「你闭嘴!」阿斯蒙蒂斯愤怒地大喊。他简直恨死这个声音了。 「我偏要说,我偏不闭嘴,你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你就是一辈子雏鸟情怀!我说了,我就说了!嘿嘿,你能把我怎么样?有种你撕开脑袋把我揪出去啊。你不敢对吧,胆小鬼,你就是个胆小鬼。」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我不是胆小鬼!」阿斯蒙蒂斯给他气炸了,但他还真不能怎么样。被囚禁在小牢房里的这些天,他苦受声音的折磨,试尽了各种办法,但就是无法把它弄出去。他只好不停地重复「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脑海里的声音笑嘻嘻的说:「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有种你去跟光明,跟塞壬说啊。你不敢对吧,你怕塞壬还在恨你对吧。要我说,你脸皮可真够厚的,你无耻的背叛了他,居然还死赖着脸皮想跟他继续在一起。我告诉你,别痴心妄想了!等他恢复记忆以后,他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你还是趁早离开他吧!」 「你胡说!我没有背叛他!我没有!我没有……我……我不记得了」阿斯蒙蒂斯又困惑又迷茫,直觉想要否认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反驳的力量却越来越弱。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越想越头疼,他渐渐焦躁起来,「烦死了,烦死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总之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听!」 脑海里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他肯定会抛弃你的,所以在他动手之前,你先离开吧。离开吧,在他身边,你永远都无法成长。他给你的安逸和保护,会再一次束缚你的天空。」 「他不会抛弃我的,我也不会离开他的!」阿斯蒙蒂斯简直怒不可支:「我不想再听你胡说八道了,叫你闭嘴!你没有听见吗!?闭嘴!」 「你们最后肯定会分开的,所以,离开他吧。你是属于天空的,大海不适合你。离开他吧,离开他吧……」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离开他吧,快点离开吧……」 脑海里的声音简直就像念经的僧侣一样,到最后甚至别的什么都不说,翻来覆去的叫阿斯蒙蒂斯快点离开。 阿斯蒙蒂斯本来就烦躁不堪,“离开”二字更是句句戳心。离开野狼实在是太恐怖了,这种事情他连想都不敢想,声音却不停地重复,戳的他七窍流血,戳的他肝肠寸断,戳的他无法呼吸…… 戳的他终于忍无可忍,一声咆哮蓦地爆发。 顶层牢房,窗台。 野狼最后确认腰上的绳索已经绑牢后,右手虚空握着绳索,左手往窗台上一撑,身体向后一弹,动作轻盈的跃出了窗台,朝下迅速降落。 窗台上并列的两根绳子快速移动,地上的两团麻绳逐渐缩短,拖着另一头的栏杆也跟着微微颤动。 这也是无奈之举,阿斯蒙蒂斯的脚用不了力,野狼又背不动他,那只好用绳子把他吊下去。不过,野狼已经提前估算好了距离和风向,这计划看上去很危险,但其实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可偏偏意外这东西,你心里念念想着千万不要发生,它就一定会发生。 降到半空时,阿斯蒙蒂斯突然暴走。 虽然他的喉咙被烫坏了,但声波的威力却不减反增。那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虽然发出任何声音,却产生了不亚于核弹爆发的威力。 身下蓦地一震,世界骤然静止了一秒。野狼右手牢牢抓住麻绳,将自己固定在半空中。继而以阿斯蒙蒂斯为原点,剧烈的波动向外迅速扩散开去。 刹那间,如雷霆爆裂,所有的窗户同时震碎,无数玻璃迸射出来。 野狼不得不抬起手臂挡住脸部,不过,并没有玻璃碎片扎进他的胳膊,因为那一瞬间的威力实在是太恐怖了,所有的玻璃都被直接震碎成了米分末。 野狼赶紧把手臂打开,低头看去,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脚下扬起无数米分尘灰霾,形成半圆形的结界,将阿斯蒙蒂斯整个儿笼罩在里面。 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突然了,现在情况不明,野狼不由满心焦虑。他想要出声呼唤阿斯蒙蒂斯,但又担心声音会惊扰了盖林塔里的守卫,只好松开右手,放弃安全落地的策略,加速朝灰雾降去。 然而他刚下降了两层楼的距离,从那迷雾中心骤然刮起一股飓风,一道银色的闪电挣脱绳索飞了出来。 银色闪电嗖的一下掠上天空。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大概又过了两秒,后面的飓风才呼啸着直上,将野狼的衣服刮得呼呼作响。 野狼抓住绳子停在半空中,漫天粲金长发向上扬起。他抬起头来,只见漫天黑暗中,一轮银月大得惊人。而在那月的中央,一头银龙正展翅翱翔。 整个世界都匍匐在他的脚下,而他则自由自在的翱翔在天际,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能够阻挡他的事物。 那画面委实太过美好,一瞬间,野狼竟然忘记了呼吸。 他就那么呆呆地仰望着黑影越飞越高,越飞越高,仿佛要将脚下的整个世界都抛弃,笔直飞到天空上面的神域去。 一种强烈的不舍感突然出现在野狼的心里。仿佛伴随着龙的飞远,他内心的黑洞也逐渐扩大,变得冰冷而又空虚起来。 他忽然无可抑制地想要把那头龙叫下来。 但是嘴一张,声音却怎么样也无法冲出口腔。嘴里的两排牙齿突然变成了紧闭的大门,怎么样也不肯放声音出去。 野狼不知觉中,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捏着绳子的手因用力而不停的颤抖。 是啊,他怎么能叫的出口啊。银龙自由飞翔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的愉快。这份愉快,即使隔着千米距离,野狼也能够感受得到。 他不舍得银龙离开,但更加无法狠心,那么自私的夺取银龙的快乐。 不过他所不知道的是,银龙此时并不想表面看到的那样轻松自由。 此时的阿斯蒙蒂斯,脑袋都快要炸开了,无数乱七八糟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闪现,就好像永无止境的噩梦,不管他怎么飞都冲不出去。 “区区一头小黑龙,居然妄想跟整个世界的神作对,我便斩下你的头颅来,你又能如何?” 光明是谁?你又是谁!?不!不要!不要过来! 阿斯蒙蒂斯狼狈地四处逃窜起来,只可惜那一团光明太过刺眼,照得整个世界无路可逃。然后猛地迎面一爪子,狠狠地抓去他的左眼,在左眼皮上留下三道惨白的爪痕。 阿斯蒙蒂斯的惊恐万分地瞪着对方。不!怎么可能还有第二头龙!?我,我明明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头龙。不不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斯蒙蒂斯扭头再逃,这一定都是幻觉,我要找到出口,我要逃出去,必须要逃出去。 两边的光明逐渐变弱,世界慢慢恢复成了原本的颜色。光明的出口,是一片湛蓝的海洋。礁石上背对着他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阿斯蒙蒂斯顿时狂喜,如获拯救,疯狂朝他冲去。 “野狼!”他扑倒对方的背上,紧紧地抱住他,“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跟你说,刚才……”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那人缓缓的转过头来。熟悉的脸孔,但却是陌生的笑容。“抱歉,我已经没办法再继续照顾你了。”他温柔地抚摸着阿斯蒙蒂斯的脸,“因为……” 那人的身体忽然爆炸开来,无数的血浆骤然迸射出来,阿斯蒙蒂斯被喷了满头满脸,整个人彻底都懵掉了。 可偏偏掉在地上的嘴唇还在微笑着说: “我已经被你害死了。” 阿斯蒙蒂斯终于崩溃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但他的内心却奔溃地咆哮着。 在那崩溃的声音深处,夹杂着一丝疯狂的狞笑: 「离开他,然后把一切都记起来吧。现在的你实在是太无聊了,快点让这个世界开始崩坏掉吧,哈哈哈哈。」 野狼惊讶地看着银龙先是剧烈颤抖,继而失去平衡掉了下来,重重撞在塔楼的一角,直接擦掉整面墙壁,露出里面的囚犯。 囚犯们或坐或卧,正是无聊至极。一个囚犯刚好在对墙撒尿,撒着撒着,忽然整面墙壁就垮掉了,露出外面的世界来。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一望无际的夜空,彻底傻掉了。 “我靠!”撒尿的囚犯整个人都傻掉了,“老子的尿什么时候有这个威力了?居然连墙都能撒垮!?” 他赶紧把裤子提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地板边缘,两手扶着墙壁,向下探出头去。 一道银色的闪电忽然从下而上迅速闪过,刮起猛烈的飓风,吓得他双脚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赶紧向后缩去。 接着头顶一阵剧烈震动,他们听到楼上的囚犯尖叫起来,又是一面墙壁被撞掉了。过了一会儿,银色的闪电突然笔直掉了下去,消失不见。 他哆哆嗦嗦地摸到边缘,朝外看去。高高的塔楼,只见脚底一片漆黑,偶尔有银色的光一闪而过,挣扎着想要飞起来,但很快又重新被黑暗所吞没。 “天呐!那……那……那究竟是……什么怪物?”他惊恐地看着逐渐远去的银色的影子。 野狼松开绳子,在即将着地的最后一刻,身轻如燕地几个前滚,释去冲力。 等站稳后,他猛的跳起来,朝着阿斯蒙蒂斯坠落的方向撒腿狂奔。 这头蠢龙!他忍不住在心里愤怒地想着。你要飞走就飞走好了,飞到一半又掉下来算是什么回事!? 阿斯蒙蒂斯压坏了一大片的灌木丛,整个人,呃,整头龙?但他现在又不算是完全的龙形。总之,用狼狈来形容他好了。 当野狼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好像喝醉酒一样,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仰头茫然地看着月亮。 胸口还在正常的起伏,嗯,还活着。 命硬的家伙。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也还活着。 没看到他的时候,野狼心里急得不行,但看到他的样子以后,又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阿斯蒙蒂斯冷漠地盯着夜空,感觉到野狼的靠近,猛地扭过头来,脸上依旧带着上一刻的阴郁愤怒,猩红的眸子闪着冰冷的邪光。 不过,在看到野狼之后,那些表情瞬间全部消失不见。 他居然嘴巴一瘪,露出了委屈的表情,而且居然还朝野狼伸出手来。 在他还只是个小小的婴儿时,经常也这么做。一边晃动手臂一边“啊啊啊”,不是讨食就是要抱抱。 也问题是,如果你是个可爱软萌的小婴儿,你做这种动作当然一点问题都没有。可如果对象换成一个两三米高,比你还要大一倍需要抬头仰望的野兽身上,呃……那就有点微妙了。 野狼面无表情地瞪着他,觉得自己额角上的青筋正在疯狂地跳动。 阿斯蒙蒂斯丝毫不觉得自己做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妥,眼巴巴的瞅着野狼,用婴儿时期的那一套方法,试图撒娇卖萌求抱抱。 这家伙真是……噢,我怎么突然这么头疼呢。野狼无力地按着额头。 阿斯蒙蒂斯还是锲而不舍地朝他伸出手。野狼看了他许久,许久,终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走过去,弯腰。 阿斯蒙蒂斯猛地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仿佛失而复得的宝贝,紧紧地抱着他,甚至恨不得把他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野狼无奈,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怀疑这蠢龙是因为飞翔失败,所以求安慰。片刻,他半安慰半无奈地拍了拍阿斯蒙蒂斯的后背,“好了好了,没事了,乖,没事了。”同时他心里忍不住诽谤,真是的,没事干嘛变成这么大一只,我的手都环抱不过来。 阿斯蒙蒂斯把脑袋搁在野狼的肩膀上,此时野狼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也看不到他眼里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是足以将整个世界焚烧殆尽的怒火。 不过,野狼的身上有一种能让他安稳下来的味道,伴随着野狼的抚摸,他疯狂跳动的心逐渐安静下来,眼里的红光渐渐退散开去。 脑袋里烦人的声音果然又消失了。 连续两次,只要他和野狼呆在一起,那声音就害怕得不敢出来。 阿斯蒙蒂斯冷漠地盯着前方。 呵呵,我知道你是谁了。 “好了,你要抱到什么时候!”野狼几次挣脱,没能挣脱开来,终于忍不住手痒敲了他一下脑袋。 阿斯蒙蒂斯委屈地松开爪子,野狼站起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训斥他:“真是的,非要无事生事给我添那么多麻烦。你乖乖的被绳子吊下去不行吗?你走不动,我又背不动你,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干嘛突然……” 野狼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了,:“我怎么忘了!”他猛的抬起头,双目灼灼的看着阿斯蒙蒂斯说,“你的腿走不动,但是飞得动啊。你现在能飞吗?” 阿斯蒙蒂斯的翅膀啪地展开来,用力扑腾了一下,但也就离地十公分,连一分钟都没有撑到,又突然脱力一屁股坐下来。 紧接着,野狼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叽咕”声,两个人同时低头去看阿斯蒙蒂斯的肚子。 他又饿了。 他!又!饿!了! 野狼简直给跪了。 饭桶!真他妈坑爹的饭桶!试问这世上有比他更担当得起“饭桶”这个称呼的人吗!? 野狼愤怒的瞪着他,但阿斯蒙蒂斯却一脸无辜地看着野狼,野狼的愤怒又变成了无可奈何。好吧,生成饭桶也不是你自己选择的,既然老天让你当饭桶,那你就当饭桶吧。我看能不能弄点东西给你吃。 “好吧好吧,让我想想办法吧。这里不安全,不能让你呆在这里,仓库那里还算比较隐蔽。但是怎么把你弄走呢?让我想想……”野狼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我记得是半公里之外曾经见过马车,用马车把你弄回去好了。哎,我得现在就动身了,希望能够在守卫之前赶回来。” 说完,野狼摸了摸阿斯蒙蒂斯的脑袋,认真地叮嘱他:“乖乖呆在这里等我,不要被任何人发现,明白了吗?” 阿斯蒙蒂斯用嘴咬住他的衣服下摆,摇了摇头,不舍地看着他。那小眼神,像小狗一样,从下而上看着你,眼睛睁的大大的,眼睛湿润润的,好像含着泪水随时都能掉下来。 野狼:“……” “你以为你还是婴儿吗!?一点都不可爱!”野狼给了他一拳头,从他嘴里用力抽出自己的衣服,“乖乖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野狼转身离开。 走到半路上他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他一次。 隔得远远的,阿斯蒙蒂斯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他的回眸,立刻可怜兮兮的递过去一个“求你别走”的表情。 野狼满头黑线,扭过继续离开。当然了,脚下的速度也更快了。 阿斯蒙蒂斯一直盯着那个身影渐渐走远,彻底消失不见,然后又过了几分钟,这才张开嘴巴,吐出含在嘴里的那口血。之前他暴走时发出的咆哮还是让他受伤了。 奈登斯堪,呵呵,烫伤我喉咙的这个仇,我记住了。 阿斯蒙蒂斯伸出舌头,舔干净唇边齿缝的血迹。他不想让野狼发现惹他担心。虽然,这个想法好像不太可能实现,因为野狼已经担心得足够焦头烂额了。 「他肯定不会回来了。」脑海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阿斯蒙蒂斯,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不然待会儿士兵该要出现了。你肯定不想再尝牢房的滋味,对吧。」 阿斯蒙蒂斯深情地凝视着路的尽头,脸上带着笑容,但说出的声音却冷得好像掉进了冰窟窿。 「布提斯,」他第一次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你条该死的毒蛇。我可不记得有给你自由说话的权利。」 「你想起我的名字了!?那……」布提斯惊喜万分地尖叫起来:「那你全都记起来了!?」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阿斯蒙蒂斯的回答却是「不」。 「不,我什么都不记得,你是不是失望得很。不过,刚才你在我脑袋里捣乱的账,我可是记得很清楚。」 布提斯尴尬的说:「呃……那个……嗯……那个以后再说。总之,你,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不可能连一点点都想不起来吧?真的不记得,你骗我的吧,你到底记起了什么?快说快说,哎呀急死了我了。」 然而,阿斯蒙蒂斯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最后看了一眼空旷的道路,野狼已经完全没了踪影,然后他收回视线,缓缓朝后仰倒下去,翘着二郎腿,爪子枕在头后,懒洋洋地凝视天空。 一轮皎洁的银月当空而照。 旷野辽阔,漆黑的灌木丛延伸开去。 万籁俱寂,黑暗中,一只血红的眼睛如火焰般燃烧。 「我只是记起了仇人是谁而已。」 阿斯蒙蒂斯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光明,踩着别人尸体成为神的滋味,可还美味?」 「不管美味不美味,总之你好好享受你最后的几天安宁吧。因为我很快,就回去找你的。几千年的仇,咱们是时候该算一个总账了。」 他嘲笑着冲天空竖起了中指。 ☆、第59章 女装(一) 野狼回来的时间要比预期的长,不过马车上却多了两筐意料外的惊喜。 远远地听到声音,四轮马车还没停稳,阿斯蒙蒂斯就迫不及待的朝他飞了过去。明明上一秒还浑身无力,这一刻居然不但扇动了翅膀,而且还成功的冲到了车头。 也不知道这力气是他从那个犄角旮旯搜刮出来的,速度倒是挺快,但就是有些失衡。野狼看他飞得歪歪扭扭,担心他会撞上来,赶紧替他提前把车门打开,但结果这家伙还是duang地一脑袋撞在车厢上,整辆车都剧烈的震动起来。 伴随着一阵咔嚓咔嚓的木头破碎声,龙爪刺破厚实的门板,插了进来,一个巨大的脑袋撞破车窗玻璃,猛地伸了进来……然后被卡住了。 也不知该说他稳头太准,还是太不准,总之他的脑袋刚好在窗户位置,而大半个身体则扒在左侧车壁上。 同时,他沉重的身体破坏了马车的平衡,马车朝一边歪倒。车板上的两筐食物朝一边滑去,而野狼则赶紧抓住座位,这才没有跟着滑下去。 “你就只知道搞破坏。”野狼责备的瞪他一眼。 阿斯蒙蒂斯完全没有要反省的意思,反而眼光灼热的盯着野狼,仿佛有无数的话想要说,但又说不出口。 失去了之后才知道拥有是件多幸福的事情。几千年的孤独不是简单一个拥抱就能够消除的。 阿斯蒙蒂斯以为自己能够忍受,所以才让野狼独自离开去找马车。但就这么短短的一段分离,他就重新体会了一遍生离死别的苦滋味。那味道,太苦,太苦太苦太苦,唯有野狼才能解。现在他不愿尝试,甚至都不愿去想,只想每分每秒都赖在他的身边,再也不要体会形单影只的孤独。 只不过非常悲催的是,阿斯蒙蒂斯眼里的“含情脉脉”,却被野狼非常理智地解读为“饥饿”。 这家伙怕是饿疯了吧,闻到肉香所以才这么不顾一切地撞上来? 野狼迅速瞥了一眼撞翻的箩筐,又扫了眼上边儿被卡着没法儿动的脑袋,估算了一下距离,忍不住想叹气。太远了,就算他把舌头伸出来也舔不到食物吧。 野狼用脚踢开车门,身手灵活的从倾斜的车厢里翻身出去。 阿斯蒙蒂斯困惑地看着他,只可惜那身影晃到了他视线范围之外。他想要回头去看,结果脖子被卡住动弹不得,阿斯蒙蒂斯忍不住有些烦躁的挣扎起来。 整辆车顿时发出快要散架的哀嚎。 “拜托你别再折腾这辆可怜的马车了。”野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如果把它弄坏了,我看你今晚要怎么离开这里。” 阿斯蒙蒂斯顿时动作一滞,果真被野狼唬得不敢动弹。 “你说你是不是没事找事,如果听我的话,乖乖呆在原地,不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现在可好,被卡住没法儿动了吧。”野狼叹气。 阿斯蒙蒂斯感觉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从后抱住他的腰……呃,太大了,野狼抱不住。接着他的尾巴被抓了起来,阿斯蒙蒂斯赶紧害怕的甩了甩尾巴,不要不要,千万不要抓尾巴,尾巴会疼死的。 野狼有些头疼的绕着他走了一圈,从头到尾把他打量一番,感觉哪儿都不好下手,别的位置太大,翅膀小一点,可总不能扯他的翅膀吧。 最后他走到阿斯蒙蒂斯的左侧,双手用力环住他的左臂。 阿斯蒙蒂斯扭头看他,野狼也别过脸来,一脸认真地对他说:“我数一二三,然后你用力往外拔,明白了吗?” 阿斯蒙蒂斯看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就这么一直看着。 野狼看着他,阿斯蒙蒂斯看着他,野狼把头转回去,阿斯蒙蒂斯还在看他。野狼目视前方说:“我再说一次,一二三,拔,明白了吗?准备好了吗,那么现在开始。一、二……你看我干什么?” 野狼实在是没法儿把三喊出口,他被阿斯蒙蒂斯盯得浑身发毛,不得不再次转头,凶狠地瞪着他。 阿斯蒙蒂斯口不能语,但眼睛能看,拼命眨巴着眼睛,努力把“情深似海”传递给野狼。 然后野狼沉默片刻后,恍然大悟地说:“哦,我明白了。” 阿斯蒙蒂斯顿时面露惊喜,紧接着下一秒,“明白了的”野狼就翻进车厢,把一筐肉都提了出来,然后拿起一大块腌牛肉递到他嘴边:“张嘴。” 阿斯蒙蒂斯内心好想哭。我不是饿了啦,我是告诉你我有多想你多舍不得你。 然后他张开嘴,嚼吧嚼吧,脑海里的情啊爱啊,瞬间就变成了:好吃好吃,再来一块。 野狼又递了一块过去,阿斯蒙蒂斯眯着眼睛幸福的嚼啊嚼,然后张大嘴巴。还要还要。 野狼无语地看着空掉的手。成年人能够吃一天的分量,这头龙居然三下两口就消灭掉了,而且还十分不满足的张开嘴巴,眼神焦急的催促着。 说实话,现在可不是喂食的好时机。野狼本来想拒绝,但不知为何,面对阿斯蒙蒂斯那张吃得好开心的脸,却忍不住自动拎起了下一块。 于是一人一龙,居然就着龙被卡在车厢上的姿势,在最危险的盖林塔旁边,干起了投食的白痴行为。 阿斯蒙蒂斯吃得连尾巴都开心地摇晃,野狼嫌弯腰拿肉太啰嗦,干脆一手抱着箩筐,一手喂肉。然后直到全都吃完以后,野狼这才猛的回过神来,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天呐,我在干嘛?!劫狱之后,非但不赶紧逃走,反而站路边悠悠哉哉地喂龙。脑筋被烧坏了吗,现在可不是郊游踏春啊,随时都有追兵杀到,这种危机当头,我怎么能干得出这种蠢事? 阿斯蒙蒂斯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巴,主动把头凑到野狼的手下。于是野狼顺势摸了摸他的头,动作那叫一个自然流惯。然后摸完以后,野狼的脸刷的一下就黑了。 阿斯蒙蒂斯莫名其妙挨了一拳头,但面对野狼突然冷下来的表情,不敢装可怜,赶紧乖乖地听他的吩咐,把自己从车上弄了下来。 因为他的身体太大了,所以被禁止进入车厢,只好委屈无奈的趴在车厢顶上。 野狼坐在驾驶位上,忍不住觉得奇怪。按道理,现在应该已经有人发现了,可为什么没有追兵呢? 其实他的猜想并不错,盖林塔的人又不是聋子,到现在已经发现了异常。但因为同时发生的事故实在是太多了,奇怪醉倒的守卫们,神秘消失的银尾,被撞烂的好几面墙壁,试图趁乱逃走的犯人…… 剩下的狱卒简直就是忙得手误无措,再加上头领也喝醉了,最大的老大韦恩队长受伤,里头的囚犯四处起哄……总之一切都太乱了。他们暂时还没来得及想到要上外头儿去追逃犯,先把里头的囚犯安定下来再说。所以这一耽误,才给了野狼他们额外的时间。 在野狼思考的时候,一条银色的尾巴缓缓垂下来,趁他走神,伸进了他的衣服,滑过锁骨和胸口,慢慢地,慢慢地向下探去。 野狼被裤子皮带绷紧的声音惊醒,低头一看,错愕地发现腹部拱起一块,而且还在不停蠕动,显然想要继续向下。 野狼顿时额头青筋暴起,狠狠地一把抽出尾巴,捏在手心死死地瞪着它,十分有将它扯断的冲动。 阿斯蒙蒂斯赶紧收回尾巴,但安静了没三秒钟又继续作死,前爪扒拉着车檐,向下探出身去,调皮的用脑袋去蹭野狼的脖子。 野狼这回倒是没有推开他,而是猛地双手向上扬起马鞭,然后重重向下一鞭。 马车骤然启动,猛地一晃,晃得阿斯蒙蒂斯差点失去平衡栽下来,只好赶紧缩回去,乖乖地趴在车顶不再捣乱。 马儿快速地朝前跑起来,两行轱辘印渐行渐远。 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被抛弃的客栈。 野狼思来想去,别的地方都不太|安全,客栈虽然诸多不方便,但藏了约克特一周却无人发现,起码隐蔽性还算好。所以,他又回到了这里。 说来也巧,他们回来的时候,刚好撞见某人双手抓着尸体,费力八经的往外拖。 野狼远远地就觉得那背影十分眼熟,然后听到声响的那人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来。 果然是尼克。 野狼离开的时候,是下午,没想到晚上回来,就多了一具尸体。 野狼的视线向下,瞥了眼尸体。对方的身份实在是太好猜了,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还是最初穿的那一套。 不是约克特,还能是谁呢。 没想到,尼克还是下手了。 野狼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尼克被他吓得连连后退三步,条件反射地松开手。尸体重重砸在地上,这又把他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我,我,我”了好久,都没有“我”出后面的第二个字来。 尼克的脸色实在是白得不像话,简直跟鬼没什么两样,平日的狡猾灵活全然消失不见。野狼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后问:“第一次?” 尼克简直就没了平时的灵活劲儿,他的脑子完全不能转动,只能呆呆地重复野狼的话:“第一次什么?” “第一次杀人。”这一次,野狼甚至都没有用疑问句,直接把问号改成了句号。 “杀,杀,杀什么?”尼克呆呆地又重复了好几句,然后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条件反射地想要撇清自己的关系,“这是个意外……不,不关我的事。我,我只是……” 野狼瞥了眼尸体,很平静的说:“私仇?”约克特的身上新增加了许多伤痕,从他这种专业人士看来,没有一刀是在致命处,除了泄愤,起不到任何作用。记得第一次见面,尼克谈及约克特时,言辞间也多有厌恶。 “我,我,我……”尼克又开始结巴了。 野狼没有兴趣插手别人的人生。所以,他并不打算对尼克进行任何评论。 野狼所了解的毕竟只是尼克的一小部分,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所以他有什么苦衷,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怀有何种愤怒,为何要对约克特出手……野狼一无所知,所以没有评判的资格。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真。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仅凭粗浅的直觉,就站在道德的高处随意乱喷别人。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也不想去做。无趣,也毫无无意义。 或许是因为,尼克没有在野狼眼中看到任何的嫌恶、偏见、讨厌或是任何其他的负面情绪,他渐渐被野狼的平静所感染,慢慢也冷静下来了。 其实现在的情况相当的一目了然,他根本无从隐瞒。该感谢野狼不是大卫堡的居民吗,又或许该迁怒于他,因为如果没有他的话,就没有这一系列的悲剧了,可真要仔细思考,其实矛盾早在他出现之前就已经发生了。 尼克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你会告发我吗?” “不会。”野狼的回答很简短,但回答的也十分直接,一点都不绕圈子,“但是之前的约定作废。城防守备队找约克特的事,你自己解决掉。” 他的态度十分有说服力,可这毕竟不是吃饭买菜这种小事情,尼克表面装得平静,但内心的不安却是没有办法控制的。 “为什么?我是指,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不会把这事儿告诉别人。”尼克问。 “不为什么。”野狼的回答还是挺简短。 “至少给我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让我说服自己的理由,哪怕是假的,至少,至少让我相信。”尼克难得露出了十分脆弱的表情,“求你了,哪怕是骗我……” 野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或许是被勾起了心事,他沉默片刻,“我又能告诉谁呢?”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这世上已经没有公平的法官了。” 这一瞬间的野狼,背挺得特别的直,头昂得特别高。但从高处看去,却显得格外脆弱。 谁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但在他童年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场大型的审判,年幼的野狼站在审判席上,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法官。往日最让人尊敬的老人,那一瞬间却冷漠地像个陌生人。 法官面无表情地宣布最终结果:“……综上所述,西蒙与托马斯·霍兰德公爵并无血缘关系。经过全体法官的讨论,全票通过,决定取消西蒙·霍兰德的继承权,取消长子权,取消……” “从今往后,你不准再踏入猎鹰堡十公里以内,也不能叫自己西蒙·霍兰德。你可以是西蒙·任何一个名字,但绝对不能再使用霍兰德这个高贵名字。明白了吗?如果被发现,那么必然会遭受英图帝国最高等级的通缉。以上。” 木槌敲响桌子,伴随着砰的一声清响,西蒙·霍兰德被宣告彻底死亡。 从此,只有野狼,再无西蒙·霍兰德。 真可笑,连身体里流淌着的血脉,也能说否定就否定。 这世上,还有什么公正可言。 懒洋洋趴在车顶的阿斯蒙蒂斯猛地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盯着野狼,背后的翅膀猛地张开。 一个巨大的黑影忽然笼罩在头顶。 光线被挡住,尼克条件反射的抬头,紧接着“啊”地一声惨叫,惊恐万分地连连后退,撞上墙壁,双脚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怪,怪物……” 尼克瞠目结舌地仰望天空,脑海一片空白,眼睁睁的看着那恐怖的身影缓缓降落,然后一步一步地走进。 随着它的逐渐靠近,尼克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甚至都忘了要呼吸,连祈祷也一并忘记,只知道看着怪物的离自己越来越近,血腥味越来越浓,尼克忍不住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自己会被吃掉,但等了好久好久,却听到了一声轻笑,然后是野狼的声音。 “阿斯蒙蒂斯,不要调皮。” 野狼居然……笑了? 尼克一边好奇,一边害怕,紧张兮兮的睁开眼睛的一条细缝,结果看到一幕让他瞠目结舌的场景。 野狼竟然给了那怪物一拳! 当然了,是轻轻的一拳,敲在脑袋。野狼脸上微怒,但眼睛却是笑着的。而那怪物,居然温顺的向他俯下|身来,长长的尾巴紧紧地绕着野狼的腰,仿佛宣示占有权似得。 “你还记得他吗?他叫尼克,我抱着你的时候,你还咬过他一口。有印象吗?”野狼摸了摸阿斯蒙蒂斯的脑袋,指着尼克说。 阿斯蒙蒂斯打了个哈欠,歪头蹭了蹭野狼的脚,然后趴了下来。从头到尾都懒得看尼克一眼。 倒是尼克目瞪口呆的指着阿斯蒙蒂斯,结结巴巴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惊愕地问:“他是银尾!?”他不敢置信地瞪着野狼,“你弟弟!?” 野狼懒得再解释兄弟这个美丽的误会,点了点头。 “卧槽……”尼克瞠目结舌还是难以相信,“这,这,这……这完全又变了一个样子。上一次在斗兽营的时候,还那么小一只,看上去也没这么……那一天还是比较像人的,但现在兽化得也太过分了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异族。”野狼这么解释。其实他也搞不清楚到底算不算异族,但最近他发现,这两个字还挺好用的,能替他省去不少口水和时间。 “哦,那就难怪了。你们异族可真奇怪,你也挺奇怪的……”被他这么一打岔,尼克杀人后的恐惧被驱散了不少,渐渐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而野狼则带着阿斯蒙蒂斯进屋。他得替阿斯蒙蒂斯看看伤口,尤其是背后三箭,拖得越久越麻烦。之前是因为情况不允许,现在可以了,那么还是尽快治疗吧。 而尼克一分神,那一人一兽居然已经离开,就留他一个人在外头。 就,就这么不管我了?这事就算这么揭过了? 尼克总觉得有种深深地不真实感,处理掉尸体后,去酒馆喝酒但什么都不敢说,回家但走到门口又不想进去,在外面乱逛,可除了被人搭讪就是被人搭讪,烦得他不行。 有些话,堵在心里,憋得难受。 他越走越烦,越走越憋得慌。尼克到处逛了一圈,最后发现,自己竟然又主动回到了废弃的客栈。 尼克忽然发现,自己最相信的,竟然是一个陌生人。 喝的醉醺醺的尼克在门口站了很久,来回踱步,犹豫,想走又回来。 最后,他猛一咬牙,然后冲了进去:“嘿,你们想不想听一个故事?关于我的故事。”他边走边大声地喊。 屋内的人可能已经睡了,因为蜡烛已被吹灭。一片漆黑中,依稀,看到一对相拥而眠的人。可是,尼克的冒失还是吵醒了其中的一人。 片刻,那二人中的其一缓缓坐起来,朝尼克看来,血红的右眼散发出诡异的邪光。 那眼神委实太过犀利,尼克觉得自己仿佛被浓浓煞气锁定,再也不敢随便向前。他的酒刷的一下就醒了大半,冷汗流了下来。 一丛火焰凭空出现,吓了尼克一大跳,同时,也照亮了对方的面孔。 那是一个成年男性的脸。 阿斯蒙蒂斯的脸。 阿斯蒙蒂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尼克,野狼躺在他的身边睡得正香。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20节 ☆、第60章 女装(二) 这一夜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比如因丢失将在狂欢节展出的“艺术品”——银尾,超过二十几名失职狱卒惨遭革职;又比如韦恩队长伤口恶化,再加连日搜寻“少年金矛刺客”未果,他一怒之下发出最高通缉令,将少年的画像贴满了每个街头巷尾;再比方说只因少数囚犯趁乱成功逃狱,为杀鸡儆猴警告剩下的人,有大批无辜囚犯惨遭毒手,盖林塔地板上的鲜血连续清洗了三日三夜也没洗干净。 一时间,全城戒严,都城守备队倾巢而出,整个大卫堡被折腾得沸沸扬扬。 但与此同时,他们重点搜捕的对象,却在废弃的客栈睡得又香又沉。 野狼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死过了。他是个稍有风吹草动就容易被惊醒的人,就算握着刀也不一定能睡得安稳,总有一根神经绷着随时准备战斗。毕竟,他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如果警惕性那么低的话,那么也很难活到今天。 可今天却奇怪得很,他居然一觉睡到日晒三竿。直到太阳都晒屁股了,失灵的生物钟才懒洋洋地敲了两下。 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很舒服,野狼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想要坐起来。结果他向上一用力,咦,居然没坐起来,什么人正重重地压着他。 野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先是看到结实精壮的胸脯,然后是紧密强健的八块腹肌,气势逼人的男性部位,嗯……这个尺寸有点惊人,最后是修长完美的双腿。 野狼缓缓抬头。男人看上去要比他大个七八岁,他似乎害怕被阳光刺了眼睛,侧偏着头睡着,大半张脸都朝下。一头火热的番红长发披散下来,隐隐露出高耸的鼻梁和英俊的面孔。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阿斯蒙蒂斯。野狼不由松了口气。 阿斯蒙蒂斯似乎是感觉到动静,习惯性地收紧手臂,下巴抵着野狼发顶的漩涡,把他搂得更紧了。野狼枕着他的手臂打了个哈欠,侧头重新合上眼皮,准备继续睡去。 然后大约过了五分钟,野狼迟钝的大脑这才缓缓开始运作。刚才看到的画面快速掠过,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事情不对劲的地方。 咦? 为什么是成年人版的阿斯蒙蒂斯? 而且还是梦里的的那个阿斯蒙蒂斯? 我记得昨晚和我一起睡的明明是…… 卧槽! 野狼迷糊的大脑瞬间被惊醒。他猛地坐起来,扭头死死瞪着身边的男人,满脸的惊讶简直连掩饰都掩饰不了。 等等,等等等等! 怎么是你!?你怎么突然从梦里跑出来了!?这里应该是现实吧,我应该不是又跑到塞壬的梦里了吧。 还有,昨儿晚上兽化的阿斯蒙蒂斯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我记得昨晚替他拔箭处理伤口后,他痛得受不了,而且不停撒娇,我一时心软,所以就让他趴在床上和我一起睡了。反正这是废弃的客栈,虽然没有被子而且布满灰尘,但好歹有张够大的通铺,能够容得下那头巨兽。现在他人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你又从哪里钻出来的? 这意外实在是太过超乎想象之外了,尤其是在半睡半醒、神志不清的早晨,突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裸|男拥抱着同眠……请原谅野狼还没有发育成熟到能轻松应对这种事情。 野狼抓狂的揉乱自己的头发。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太乱了,太乱了,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阿斯蒙蒂斯丝毫没感到他内心的纠结,还是那副睡得跟个死猪似的表情,但因人形抱枕的突然消失而皱起了眉。 他闭着眼睛伸手四下摸索了半响,指尖总算碰到野狼的身体,也不管那是什么部位,用力一揽,整张脸都贴了上去。 一声清脆响亮的“啪”,回荡在空旷的客栈。 客栈门口,睡在自己呕吐物里的尼克被声音惊醒,迷迷糊糊的抬起头。视线一片光亮,他觉得自己被正午的太阳刺得眼疼头疼腰疼胃疼脚疼……总之哪儿都疼。 啊啊啊,好难受啊,他捂着脑袋想要站起来,但强烈的晕眩感却使得他不得不靠墙坐下。宿醉不是没有代价的,喝的当时只觉得人生痛快再来三杯,但喝完以后的第二天早上,偿债的感觉却总能叫人痛不欲生。 昨晚上发生什么了? 我怎么躺在这里? 尼克困惑茫然地抓着头发,结果抓到一手的粘稠食物,恶心地把手在墙壁上擦了擦。 他记得把约克特埋掉以后,在酒肆独自喝闷酒,然后找野狼来讲故事。后面呢?后面就记不清了,好像看到了火焰?什么火焰?啊啊啊,头好疼,早知道就不要喝那么多了。 尼克头疼地揉着额头,便在此时,野狼的咆哮从头顶的窗户冲出来。 “妈的你摸哪里呢!!!” 尼克困惑地抬起头,然后听到了第二声更加清脆响亮的“啪”。 阿斯蒙蒂斯捂脸坐在床上,眼神那叫一个又无辜又茫然。脸颊一左一右两个巴掌印,那叫一个又红又整齐。 野狼面红耳赤地站在床头十米外,眼睛上下左右到处转圈,就是没办法停在阿斯蒙蒂斯的身上。这混账玩意儿裸得可真够彻底,野狼都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儿放了。 啊啊啊,他简直要崩溃了! 为什么这家伙什么衣服都没有穿!害得我刚刚还低头看到了他的……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但是我一点也不想看到别人的……而且他的为什么可以那么……啊啊啊,现在不是讨论男性长根问题的时候。 关键是,这混账为什么光裸着身体,还一副理所当然、大大咧咧的样子!拜托这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好吧,请你有点礼仪荣辱稍微讲究一下好吧!就算你不是贵族,起码也应该有做男人最基本的尊严吧。 不不不,也不是尊不尊严的问题,更加关键的是,我是男人好吧!凭手感就不一样好吧!你怎么能那么随便就对我…… 啊啊啊,野狼真心是要崩溃了。 门外传来尼克的声音:“发生什么了?谁摸了你哪里?” 声音由远而近,片刻,尼克的脸出现在门口。他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把手撑在门框上,“嗳,你知道我为什么睡在门口外吗,昨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尼克抬起头来,结果还不等他看清屋内的情况,门就“嗙!”地一声重重关上。 “别进来!”野狼愤怒地咆哮。 他凶狠的瞪着阿斯蒙蒂斯,咬牙切齿的说:“你还想光着身体到什么时候?快点把衣服穿上!?让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下意识地不想让尼克知道阿斯蒙蒂斯现在没穿衣服,也不想别人看到阿斯蒙蒂斯的躶|体。至于背后的原因,他暂时只顾着生气,还没有那个精气神去思考。他人是醒了,但理智还在呼呼睡大觉呢。 阿斯蒙蒂斯则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没有衣服啊,我一直都不穿衣服的。之前兽态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人叫我穿衣服啊。而且我昨天晚上也没有穿衣服啊,你不也是又搂又抱的吗。 尼克的满腔关心却换回了一鼻子灰。他先是一愣,继而眉毛上挑,“关心你而已,干嘛那么大的反应。而且凭什么不让人看,难道你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尼克用力踹开门,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屋里的情况。但他只隐约看到一个坐在床上的人影,模模糊糊啥都没看清,门就以更快的速度阖上了。 紧接着一把匕首从门□□出,如飓风般擦过尼克的左耳。 “不要进来。” 野狼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句警告,而是威胁了。如果违背的话,那就要做好以生命为代价的准备。 尼克浑身僵硬地立在门口,过了很久,很久,他才颤抖着摸上自己的左耳。 幸好幸好,耳朵还在,也没有流血。尼克这才找回呼吸,重重松了一口气,肩膀抖动,几根断了的头发缓缓飘落下来。 尼克瞪着地上的短发,条件发射地摸着自己的脖子,如果刚才稍微偏上那么一点点的话……他终于开始觉得后怕。 至于吗?多大点事儿,你居然直接动武。不看就不看嘛,男人的果体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真是好心没好报。尼克愤愤地走开了。 屋内,野狼也终于迟钝的意识到衣服的问题,只好用黑貂皮披风裹着阿斯蒙蒂斯。 可是……妈蛋!这家伙为什么手脚要长这么长?能将野狼整个儿包起来的披风,他披着居然还露出好长一截在外面。而且他只要一动,又什么都露出来了。 这里没有别的衣服,野狼万般无奈,只好把自己的衣服裤子脱给他穿。虽然他现在一肚子疑问,但对着不穿衣服的阿斯蒙蒂斯,他实在是无法正常思考。 “你先穿我的吧,总不能让你这么光着出去。其他的等出去以后再想办法。”幸好大卫堡天气冷,所以野狼穿了不止一件。 野狼把衣服给他了,但麻烦又跟着来了。阿斯蒙蒂斯居然拿着衣服裤子翻来翻去就是不穿。野狼等啊等啊,等得都不耐烦了,结果最后等到一个“这是神马,能吃吗”的天真表情。 野狼好想哭。 “你以为你是婴儿吗?为什么连穿衣服都不会。”野狼无力,只好耐着性子做手势,“这是裤子,你看我脚上穿的这个,裤子,明白吗。把它穿上去,像这样,先把一只脚伸进去,然后再把第二只脚伸进去。” 野狼比划着穿裤子的动作,结果阿斯蒙蒂斯看的时候表情很认真,但看完以后却把裤管往脖子上套去,脑袋差点被卡住。而且他丝毫不知道自己搞错了,居然还继续用力向下扯,长长的裤腿耷拉下来,这人立体的五官都要被压成平面了。 “你是笨蛋吗!?”野狼简直就是哭笑不得,一时顾不上害羞和生气,赶紧冲过去,抓着头上的空裤管扯出来。如果他再不帮忙就来不及了,这家伙一副要被裤子憋死的样子。 阿斯蒙蒂斯的举止十分的笨拙,但一感到野狼的靠近后,却忽然灵敏起来。他迅速松开裤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一把搂住野狼的腰,用力将他拉近自己。那反应和力度,野狼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了。 野狼向上用力,裤管实在是太窄了,阿斯蒙蒂斯的脖子至少被扯长十公分,这才把裤管从他头上抽出来。 裤子离头的瞬间,一头稠密的红发冒了出来,紧接着露出一张英俊的笑脸。阿斯蒙蒂斯坐在床上,紧紧搂着野狼的腰,把他夹在自己双腿之间,仰头朝他裂开笑容。 这是一张很霸气的脸,但却有着孩子才有的天真,以及邪恶。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却十分奇妙的冗杂在一起,变成一张邪性十足的脸。 野狼愣住,低头看着阿斯蒙蒂斯的脸,双手还保持着抓裤子的姿势,却忘了要放下来。 二人对视。 那笑容太过灿烂,有点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又调皮,又单纯,竟然看得野狼转不开眼睛,整个儿傻掉了。 阿斯蒙蒂斯迷人的眼睛深情的凝视着少年,缓缓的直起上身,一点点地仰起脖子,和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野狼忽然觉得有些晕。 这是一个适合接吻的姿势。 这也是一个适合接吻的距离。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在二人身上。暖橘色的光线将气氛染得很温暖,二人一上一下深情凝视,宛然成了一幅美好的画面。 周围安静得很,野狼能够听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那声音渐渐和另外一个心跳声汇合在一起,而他们的距离也越来越短。 就在阿斯蒙蒂斯即将吻上的一刹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叽咕”破坏了这美好的一刻。 阿斯蒙蒂斯饿得实在太不是时候了。 “饭桶?”野狼眨了眨眼睛,猛的回过神来。紧接着,他错愕地看到阿斯蒙蒂斯背后的三个伤口。 野狼惊讶地大力把他的后脑勺摁下去,伸手抚上后背的伤口。虽然已经逐渐愈合,但还是能够分辨得出,那是三个箭伤。 阿斯蒙蒂斯被野狼一巴掌按下头去,顿时整张脸都黑了。差一点就可以亲到,结果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野狼又发现了几个熟悉的伤口,昨天他替阿斯蒙蒂斯亲手处理的伤,所以大概还有些印象。 而且,他发现了被藏在角落的亚麻布,他把那些碎布拿出来,果然是昨晚替阿斯蒙蒂斯包扎伤口的麻布,上面还染着他的血,再眼熟不过。估计昨晚他变身以后,身体变小,绑在伤口上的麻布也掉了下来。他没有重新绑回去,随手塞在角落了。 中箭的是现实里的阿斯蒙蒂斯,而不是梦里的阿斯蒙蒂斯。 所以…… “阿斯蒙蒂斯?”野狼惊讶地捧起阿斯蒙蒂斯的脸,“你是阿斯蒙蒂斯!?不是梦里的那个混账,而是我救回来的小家伙?” 梦里的混账是怎么回事?阿斯蒙蒂斯温顺地把脸在野狼手心蹭了蹭。 那姿势十分的熟悉,野狼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阿斯蒙蒂斯舒服地眯起眼睛。 “所以你一直不说话,是因为喉咙伤了说不了话。而不是故意捉弄我。……”野狼这下稍微有些明白过来了,但为了证实心里的想法,他说,“你把翅膀打开,让我看看。” 阿斯蒙蒂斯看了野狼一会儿,野狼说:“我知道你饿了,但是这里没有吃的,待会儿再带你出去。还得给你弄套衣服,希望尼克认识医术靠谱的人,你的喉咙也要去看看,箭伤也再看看。嗳?你的腿怎么突然好了。” 阿斯蒙蒂斯缓缓坐直身体,一对巨大的翅膀蓦地展开,屋内凭空扬起一阵飓风,将野狼的头发扬起,凌乱的稠密金发挡住了他的视线。 须臾,风停,头发缓缓落下,一只银色的兽出现在了野狼的面前。 和昨晚糟糕的状况相比,他的情况已大有改善。不但从形体上得到了进化,变得更加像龙了;而且遍布全身的狰狞伤口已经愈合,小伤口已经消失不见,新的鳞片重新长了出来,但背后那三箭留下的窟窿还是霍霍夺目。 野狼还是第一次在白天看到兽化的阿斯蒙蒂斯,阳光照耀在他的鳞甲上,反射出一闪一闪的夺目亮光,简直就像来自远古的艺术品。 天呐!野狼目不转睛地看着银龙,忍不住赞叹:“太美了……” 这是充满了力量的美感,与其说艺术品,不如说是战甲,或者武器,足以令每一个男人不由心生向往。 阿斯蒙蒂斯傲然站立,看了野狼一眼。野狼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缓缓上前,将手放在他的头上。 上一秒还桀骜不驯的银龙,瞬间软倒。再摸两下,好舒服,好舒服。银龙向野狼主动低下头来,脑袋在他手心蹭来蹭去,尾巴快乐地左右扫动。 野狼温柔地抚摸它的长颈。顺着鳞片生长的方向,以欣赏艺术品的眼神,一寸寸摸过去。虽然龙身上耸立着狰狞的尖刺,但却在他的指尖触碰到之前,主动缩了回去。 虽然他的鳞片是偏冷的银色,但摸上去却一点也不冷。野狼恍然觉得那层鳞甲下,蕴含着一座活火山,血液里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热情澎湃奔流不止。不知道是不是野狼的错觉,当他凑得很近的时候,鼻尖似乎闻到了火焰的味道。 “真是太美了……”野狼忍不住再一次感慨。 阿斯蒙蒂斯快乐地甩动尾巴。 再多夸两句吧。他快乐地想着。结果下一秒,野狼就转移阵地,一把抓住他的翅膀:“果然是你。”翅膀上有洞,那是阿斯蒙蒂斯被关在盖林塔时,残酷的镣铐穿过它翅膀时,留下的伤痕。 本来就是我嘛,一直都是我。阿斯蒙蒂斯展开翅膀,重新覆盖在身体上。一阵红光闪现,他又重新恢复了人类的形态。 “不过……”野狼困惑地盯着他肩胛骨的位置,“你的伤口是不是变小了很多。这可真奇怪,莫非你的伤能够自动愈合吗?可是,到底是怎么样才能……” 他吃的比常人多,饿的比常人快。但同时,伤口却也好得更快,身体的成长速度也更快。或许这之间,并不是完全没有联系的。野狼若有所思地看着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的肚子发出饥饿的尖叫。 “给,快点穿上。”野狼把裤子递给阿斯蒙蒂斯,“穿好以后,带你出去找东西吃。” 阿斯蒙蒂斯不接裤子,只是眼巴巴地瞅着野狼。 “真麻烦,我只帮你这一次,以后自己穿。”野狼突然既不脸红了,也不害羞了,一手抓着他的脚,一手抓着裤管,干脆麻利地往里头套。 咦?怎么态度改变这么快?阿斯蒙蒂斯惊讶地看着他。 他哪里知道,现在的野狼已经清醒冷静下来,不再是刚睡醒时迷糊易暴的状态,理智已经重新上线。而且,他在知道阿斯蒙蒂斯不是别人后,对他的态度,自然就变回了对待自己人的态度。对自己人有什么好脸红害羞的,赶紧麻利地穿好衣服出去,今天还一大堆事儿要干呢,没空跟你瞎耽误。 阿斯蒙蒂斯怎么样也没有预料到,此时的他在野狼眼里,跟婴儿差不了多少。 也不过就是个头高一点,多一种兽化的形态而已。婴儿还是婴儿,什么都不懂需要别人照顾的婴儿。捡到你的时候,你就是一|丝|不|挂的,早看光了。野狼面无表情地把衣服套到阿斯蒙蒂斯的头上,然后抓着下摆用力向下扯。 阿斯蒙蒂斯的脑袋从衣服洞里冒出来,头发凌乱地看着野狼。 啊咧,他好像无意间干了件蠢事。可到底是什么蠢事呢? 野狼打开房门,站在门口回头说:“快点过来。” 不想了。阿斯蒙蒂斯从床上跳下来,朝野狼走过去。 野狼抓住他的手,然后朝外走去。 ☆、第61章 女装(三) 这真是日了狗了。 尼克目瞪口呆地看着陌生的高大男人。长得倒是英俊成熟很有男人味,可问题是,不管他再怎么英俊,也掩饰不了脸上那两个红通通的巴掌印。再联想刚才那两声“啪”“啪”,很明显是意图不轨,结果被野狼给打了。 好吧,被打了也不要紧,美色当前,男人偶尔犯个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问题是,被打了以后,你好歹也要羞愧自责一下吧。这家伙倒好,顶着俩巴掌印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蹲在野狼身边,好奇地看着他修理马车的车门。 还有这个姿势……额的神呐,槽点太多,尼克简直不知道该从何吐起。拜托,你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大男人,生得牛高马大,站起来比所有人都高,野狼的裤子穿在你身上甚至都成了七分裤,衣服都被你撑破了,露出你那一身紧致的肌肉……宽厚的肩膀……古铜色的肌肤…… 尼克忍不住看得走了神,情不自禁咽了一下唾沫,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用力摇了摇头。 不不不,重点不是身材,重点是,你这么大一个男人,能不能不要学小孩那样,双手捧着腮,歪着脑袋,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蹲在野狼的身边。拜托你是大男人好吧,求求你不要做出这么小朋友的举动! 而最最最让尼克难以接受的是,他居然不是野狼的哥哥,而是弟弟! 弟弟! 弟弟!!!!!!!!! 就算尼克当场自戳双眼,再把三观摔碎,他也难以接受弟弟的这个说法。 “你确定你真的没搞错人?这人真的是你弟!?”尼克一脸“快告诉我你在说谎”的表情,朝野狼发出了第一百零一次询问。 被质疑身份,阿斯蒙蒂斯抬起头,既不生气,也不反驳。他还是那副蹲在地上的姿势,只是随意间瞥过去的戏谑眼神,竟把尼克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野狼倒是没有看尼克。他从嘴里取出最后一枚铁钉,用锤子敲进木板,拉了拉确认车门已经牢固后,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来,这才回答他的问题,“是的。” 尼克等了老半响,都没有听到后面的话,这才知道他已经回答完了。“‘是的’,‘是的’就完了?两个字你就准备把我打发掉了!?老天呐,你这不是故意要憋死我吗!?” 尼克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这个比野狼还要高一个脑袋的男人,居然是他的弟弟。他内心的八卦之魂痒得他抓耳挠腮,他憋了又憋,忍了又忍,一长串的疑问终于还是没能憋住,如子弹般朝野狼射去。 “我承认,我确实是孤陋寡闻,对异族了解不多。可就算再不了解,那也不至于相信你的这套鬼话啊!我见过你弟的好吧,奶娃娃一个满地到处爬,站起来还没有我膝盖高。怎么可能一个星期就突然长成这么高的一个成年男人!?你就算想要敷衍我,拜托也找个好一点的借口吧。而且银尾呢,昨天晚上的银尾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为什么会忽大忽小,忽人忽兽?你们到底是什么奇葩的异族啊?不要以为我宿醉就好欺骗,我告诉你,我的酒早就醒了……” 其实,尼克说的这些问题,野狼也不是没有想过。他并不怀疑阿斯蒙蒂斯的身份,但却不得不为他的生长速度而感到奇怪。距离在洞窟捡到婴儿的时间,连半个月都不到,可他却已经长成一个成年男人。这生长速度,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但不管他怎么觉得奇怪,却始终认为这是他和阿斯蒙蒂斯之间的事情,与别人无关,别人也没有资格来说三道四。尤其,当这些疑问是以唠唠叨叨烦死人的方式问出来时,野狼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直接选择了忽视。 他甚至都懒得听完,尼克刚开了个头,他就低头对蹲在身边的阿斯蒙蒂斯说,“应该已经没问题了,你重新把车门抱回去,然后就开始装车吧。” 阿斯蒙蒂斯食量大得恐怖,昨晚的两筐肉只够他塞牙缝的。为了能够一次性带回大量的食物,好让他彻底吃个饱,野狼决定驾车前往市集。 但因为四轮马车被蠢龙给弄坏了,所以他不得不临时充当一下木匠,敲敲锤锤弄了半响,这才勉强算是拼出了一个不会散架的车门。 阿斯蒙蒂斯对野狼的态度,和其他的人有着十分明显的区别。浑身上下的刺都收了起来,圆润乖巧得像一只大型家养犬。 阿斯蒙蒂斯站起来,野狼后退两步让出位置来,他弯腰抱起车门。沉重的车门在他手里,轻得就跟玩具似得。他三步并作两步,轻轻松松的就把车门抱回车厢前。他双手举高门板,抬高到车门的位置上。 野狼明显不是个新手,他负责连接工作,动作熟练又快速,还不等尼克说完,车门就已经装好了。 阿斯蒙蒂斯来回用力拉了几下车门,灵活轻快,除了外表不太美观外,完全没有其他问题。 太棒了!太厉害了!我们居然一起把车修好了! 虽然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阿斯蒙蒂斯却十分的开心。野狼扶着车门正准备下车,结果被兴奋的阿斯蒙蒂斯一把抱住,举起,竟然双脚悬空被他抱下车来。 野狼被他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后,一连狂敲了阿斯蒙蒂斯好几下脑袋。 阿斯蒙蒂斯委屈地抱着头,野狼懒得搭理他,径直坐到驾驶位上,抓着缰绳调转马车车头,驱使马儿跑到平坦的道路上。 另外两个人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马车离开院子,然后越跑越远,越跑越远,迟钝的二人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尼玛!他不是在调整车位,而是准备直接出发啊! “喂!你就这么把我丢下不管了吗!?等等我,别走啊!”尼克扯着嗓子狂喊,喊完之后他发现,马车好像是不是……跑得更快了? “你有没有觉得,马车在加速啊?”尼克转头,想要问旁边的阿斯蒙蒂斯,却错愕地发现,身边竟然空了!? 尼克再把头扭过来,一行尘埃笔直朝马车狂追而去,扬起的朦胧尘雾中,隐约能够看到阿斯蒙蒂斯的身影。 尼克:“……” 苦命的尼克只好迈开双腿追了上去。 真可惜,这双雪白笔直的大长腿,这双往日在客人们中大受好评的有名的大长腿,似乎,在追马车这件事情上,没什么卵用。嗯,锻炼也分很多种,不是每一种锻炼都意味能跑得快的。 十五分钟后。 尼克气喘吁吁地倒在车厢里,寒冷的天气,他居然汗流雨下整个人都湿透了。“呼——呼——不,不行了。”他说,“我快热死了,你把车窗给我打开。” “车窗坏了。”野狼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替他把整扇车门打开。寒风吹进来,尼克舒服地一声长叹,软倒在座位上。 今天天气不错,晴空万里,蓝天白云。马儿低头,将路边的野草连根拔起,开始咀嚼起来,一团雪白的雾气从它的鼻子里喷出来。 “你跟过来干什么?”野狼低头看着尼克。 尼克翻了个白眼:“咱们都那么熟了,你就不能让我搭个顺风车吗?” “不能。”野狼拒绝得连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而且我们也不熟。” 尼克一咕噜坐起来,生气地瞪着他说:“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我们都一起经历过那么多次生死了,我都已经把你当成我的朋友了,让我搭次便车会死吗!?我都替你保存那么多秘密了,送我回趟家会死吗!?啊!会死吗!?” 阿斯蒙蒂斯的眼睛顿时就警惕的竖了起来。等等,一起经历过很多次生死是怎么回事,你和野狼到底什么关系!? 野狼无语:“我什么时候和你一起经历生死了?” “怎么没有!?还不止一次呢。”尼克掰着手指开始算起来,“你看,你刚进入大卫堡的时候,是我帮你摆脱都城守备队的麻烦,对吧。不然你还准备傻乎乎的放跑约克特,金矛的徽章也是我给你的。然后上一次,你在冰湖里的那一次,你差一点跑出去被守卫杀死,是我提供了湖底隧道的路线的,对吧!还有还有,昨天晚上,那也算的对吧。你看咱们在一起都经历这么多了,你怎么狠心一转头,就说不认识我了呢。我真伤心,我伤心死了。呜呜呜,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伟大的光明之神啊,你听我说,这个男人啊,好狠心啊,他居然……” 尼克越说越带感,已经成功进入了“被负心汉狠心抛弃”的演戏模式。野狼不怕他动手,就怕他这么没完没了的吵,吵得他头都疼了。 “行了,别演了,我送你一趟就是。”野狼打断尼克的激情表演,“你要去哪里。” “回家。”上一刻还凄惨伤心的尼克,瞬间大变脸,笑得那叫一个阳光明媚,“一个晚上没回去,小缇娜肯定担心死我了。” “小缇娜?”野狼听过这个名字。第一见面的时候,尼克也是说,怕小缇娜会因为他晚归而担心。 “是的,我可爱的小缇娜,她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尼克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温柔的表情,片刻,忽然竖起眉毛瞪着野狼说,“嘿!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可提前警告你,不准对她出手!她可是我唯一的妹妹,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的话,我哪怕拼着不要自己的命,也会杀掉你的!所以别胡思乱想了。” 是谁刚刚还说大家都是朋友来着,这才几句话,你就要和我拼命了。野狼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重新回到驾驶座上,然后愣住了——不知何时,阿斯蒙蒂斯居然占据了他的位置。 驾驶位太窄了,只能同时坐一个人,所以野狼叫他走开。但阿斯蒙蒂斯非但没有走开,反而仰头坏笑,然后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那意思再明确不过。 野狼表情不明地低头看着他:“你想让我坐在你的腿上?”声音已经结冰。 阿斯蒙蒂斯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反而欢心雀跃的朝他张开双臂,等着野狼坐下后,好能够抱着他。 野狼简直受够了这两个不靠谱的家伙。“你给我滚下去!”他直接抬脚,用力把阿斯蒙蒂斯给狠狠踹了下去。 他的动作看上去凶狠,但速度其实放得很慢。阿斯蒙蒂斯果然躲开了,不过也因此下了马车,站到了泥土上。 野狼双手抓着缰绳,准备启动马车,但一声沙哑的呐喊,却生生逼得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其实,阿斯蒙蒂斯并没有发出声音来,但野狼还是听到了。不但听到了,心还蓦地绞痛了一下。 他想起了被火炭烫坏的喉咙。 野狼放下缰绳,沉默片刻,扭头对阿斯蒙蒂斯说:“你过来”。 阿斯蒙蒂斯没从他的脸上读出任何表情,乖乖走过去了,却没想到竟然被野狼捧起了脸颊,不由愣住。 “张开嘴巴,让我看看。”野狼双手托起他的脸颊,让他仰天抬起头来。 阿斯蒙蒂斯深深地看了野狼一眼,然后张开嘴巴。 野狼没看出点什么究竟来,不得不叫他“嘴巴再张大一点”。 二人的距离不知不觉中变得很近。阿斯蒙蒂斯看着越凑越近的少年,野狼满脸严肃认真,但阿斯蒙蒂斯却心不在焉地数着野狼的睫毛。 野狼不是游医,没办法做出专业的判断。可是,初步看上去,阿斯蒙蒂斯的喉咙既不肿,也没有伤痕,完全没看出任何被烫伤过的痕迹。似乎,他的喉咙已经自己愈合了。 野狼不知道为什么阿斯蒙蒂斯发不出声音来,眉头越皱越深,一时陷入了学术探究的钻牛角尖状态。他嫌阿斯蒙蒂斯嘴巴张得太小,看不清楚,忍不住把手指伸进他的嘴里,调整了一下角度,好看得更加清楚一点。 阿斯蒙蒂斯完全随他去,乖乖的张开嘴巴,任由他的手指在自己的嘴里瞎捣鼓。但当野狼准备抽出手指时,他却忽然闭上嘴巴,咬着野狼的手指笑了起来。 野狼愣住,阿斯蒙蒂斯笑得眉眼弯弯。野狼皱眉,再次用力抽手指,但阿斯蒙蒂斯却调皮地摇了摇头,野狼被咬着的手也跟着摇了摇。 野狼额头上的青筋顿时暴了起来,“松手!”他生气地用力一抽,咦?手指居然抽出来了。 趁着野狼惊讶的一刹那,阿斯蒙蒂斯抓住机会,双手用力撑着马车,倾身吻了上去。 今早没能偷到的一吻,他终于得手了。 虽然是亲在脸颊上。 阿斯蒙蒂斯咧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野狼条件反射地一巴掌甩了过来。 又是清脆响亮的一声“啪”。 没多久,一个高大的身影垂头丧气地钻进了车厢,左半边脸已经高高肿起。这一次,野狼可是一点儿都没留情。阿斯蒙蒂斯的动作太快,他根本一点防备都没有,居然有些……被吓到了。 尼克发现了新的巴掌印,拖长音调地“嗳——?”了好长一声,顿时忘了全身的疲倦,兴奋的坐了起来:“弟弟弟弟,快告诉我,你干什么坏事啦?”他伸长脖子凑到阿斯蒙蒂斯跟前,满脸的求八卦。 别瞎叫,谁是你弟弟!阿斯蒙蒂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可惜口不能言,没办法把心里的想法讲出来。 尼克还在叽叽喳喳,他懒得搭理尼克,扭头,看向右侧的车窗。 这半边的车门是好的,透过中间的彩绘玻璃,能够看到外面的场景。 大卫堡的生活从晚上才开始,此时是中午,所以路上的人很少,不少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一只大肥猫趴在路边打瞌睡,脑袋靠着一盆开的很明媚的黄花。 从这个角度看出去的大卫堡,竟与寻常的城镇并无太大区别。 阿斯蒙蒂斯仰望天空,那一片自由的蓝天,中间却隔着图案烂俗的彩绘玻璃。玻璃上,神祗散发着万丈光芒,低头朝信徒们露出慈祥的表情。 阿斯蒙蒂斯面无表情地盯着玻璃上的白胡子老头儿,半响,他厌恶地皱了皱眉,拉上了窗帘。 窗帘隔绝了街道上的景色,身后,一队都城守卫队的士兵从巷道里冒出来。 领队的手里抓着一幅画像,用脚狠狠踹开了客栈紧闭的门,身后的士兵们冲了进去。 片刻,安静的客栈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少熟睡的人被吵醒,尖叫和喊骂不绝于耳。 “大清早的,肯定又是守备队的人在发神经。”尼克懒洋洋地软倒在座位上,打了个哈欠,“这些没人性的吸血虫,非得把我们折腾成干尸吗。迟早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他反复抚摸着脖子上的烙印。 野狼用力挥了一下鞭子,马车加速向前,将声音抛在脑后。 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扰民的士兵们重新回到了门口,朝队长摇了摇头。队长点头,整理队形,然后朝下一家走去。 整齐的士兵踏在石板路上,发出铿锵的声音,盔甲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当他们离开后,客栈里的人才战战兢兢地冒出头来。紧接着他们发现了贴在门上的两张通缉令,惊呼之下全都围在了那张画像边。 “哎呀,看上去好年轻,没想到居然那么厉害,敢暗杀韦恩队长。” “吝啬鬼这次可是大出血啊,居然悬赏一个金币!这是要发啊。” “这头长翅膀的怪物更贵,两个金币!不过,看上去很凶残的样子,我觉得还是人类好对付一点。” “你们看,这里居然还放了一沓同样的通缉令。” “给我一份,说不定我能遇到他大赚一笔呢……” “我也要,我也要……” 人们纷纷开始争抢起通缉令来,客栈门前顿时乱成一团。 阳光照射在门上,一左一右,野狼和阿斯蒙蒂斯像门神一样,冷漠地注视着底下疯抢的人群。 ☆、第62章 女装(四) 尼克的房子很有个性。野狼至今走过那么多地方,还从未见过有人会在自家大门口,放置一尊船头的青铜海妖像。 因岁月流逝,海妖雕像已有多处剥落,但依稀能够看得出当年盛况时的美丽。海妖像约莫五米高,有着稠密卷曲的及腰长发,上半身赤|裸,下半身是优美的鱼尾。她左手抚摸胸口,右手遥指远方,仿佛在为迷航的船员们指路。 野狼将雕像上下打量一番,漂亮倒是挺漂亮,可出现的地方却搞错了。她应该出现在贸易商船的船头,而不是密集住宅区的大门口。 这条路本来就窄,雕塑差不多把一半的路都给挡住了。一个人从拐角走出来,没看路,一抬头就猛地撞在了海妖像的手上,顿时捂着鼻子蹲了下来。 “该死的尼克,你什么时候才把这倒霉玩意儿弄走。我的鼻子都要被它戳烂了!”那人刚扬起脸,两行鼻血便哗哗的往下流,他气得跺脚威胁,“妈的,今天我跟它没玩了。要么拆它,要么拆你房子,尼克,你自己选择吧。” 然而话音刚落,尼克便嘶声裂肺的一声:“不——”,紧接着眼泪说掉就掉,另外三个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我尊敬的曼特斯先生,求求你行行好吧。这可是父亲唯一留给我的遗物,我失去什么都不可以失去它啊。”尼克眼泪汪汪地抱着海妖雕像,悲戚戚地说,“我母亲早逝,是父亲一手把我兄妹二人拉扯大的。在我十五岁那年,他突然海上失事,我也因此沦落到花街,从此我的生活只有黑暗。只有海伦娜才能给我带来光明,求求放过她吧。”尼克越说越悲伤,扭头竟然泣不成声。 那男人讪讪的站起来,被他哭得各种过意不去,“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呃……那,那算了,我以后走路小心一点吧。总之,你,你别哭了。”尼克哭得他实在是尴尬得不行,他摸了摸鼻子,擦得满脸鼻血。 尼克还在背对着他流眼泪,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男人左右环顾一圈,尴尬的挠挠头发,转头走了。 他后脚刚离开街道,尼克便转回头来,布满泪水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野狼:“……” “每次都这么蠢,真是个笨蛋。”尼克把眼泪一擦,朝男人离开的方向给了个飞吻,“再见啦,笨蛋先生,希望咱们不要再见面。” “骗子。”野狼面无表情地说。 “啊,这真是莫大的赞扬,谢谢你了,高贵的爵士先生。”尼克居然学着贵族淑女那样,捏着并不存在的裙摆,朝野狼做了个屈膝弯腰的姿势。 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野狼也只能无语了。 “遗物什么的,也是骗人的吧。” “谁知道呢。”尼克耸了耸肩膀,然后扭头大大地啵了一下青铜海妖,大笑着朝屋内跑去,“小缇娜,我亲爱的小宝贝,我回来啦。”声音里的快乐,即使站在门口也能听得很清楚。 或许是被尼克回家的快乐所触动,野狼想起了远方的母亲,不由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既然已经把尼克送回家了,那么接下来总算可以干正事儿了。 野狼扭头准备招呼阿斯蒙蒂斯离开,结果发现后者正仰着头,馋得口水滴答,眼放绿光地盯着树上的小鸟,一副跃跃欲试准备抓鸟吃的姿势。 野狼:“……” 阿斯蒙蒂斯膝盖弯曲,双腿正准备向上跳去,忽然横空一巴掌,猛地甩在他的后脑勺,甩得他往前连续几个趔趄,差点直接摔倒在地。 为什么要打我?阿斯蒙蒂斯捂着头,可怜兮兮的扭头看着野狼,结果只看到一个离开的背影。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好像自从亲到野狼之后,野狼的巴掌就越来越重了。阿斯蒙蒂斯困惑地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 远处的野狼走着走着,忽然又停下脚步,沉默地等待一会儿,终于不耐烦地旋身:“你不是饿了吗,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跟上。” 阿斯蒙蒂斯顿时笑了起来。 “咦?都已经到门口了,你们不进来坐坐吗。”尼克重新出现在门口,“小缇娜做了午饭,一起趁热吃点吧,也算是感谢你送我回来,如何。” 野狼本来是准备拒绝的,但一股浓郁的肉香味从屋子里飘出来,瞬间就把阿斯蒙蒂斯的灵魂给勾走了。野狼眼睁睁的看着那牛高马壮的汉子,以一种类似于飘的姿势进了屋,尼克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了。 野狼:“……” 野狼头疼的揉着眉心,真心考虑把阿斯蒙蒂斯就此抛下,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进了尼克的家门。 尼克家里的风格,呃……如果客气一点的说,那就是很个性;如果实话实说;那就是垃圾场。船的垃圾场。 墙上贴着各式船型的牛皮画,小到河上浆船,大到五层战舰,各种生锈的船体零件更是到处都是,连窗帘都是船帆改造的。野狼脚踩着不同颜色甲板拼成的地板,头顶着船舵改造成的吊灯,坐在锯断的桅杆上,忍不住再一次头疼地揉着眉心。 不用说都知道,尼克绝对是个爱好船的狂热分子。 这样乱糟糟的装修风格,野狼简直就不忍直视,阿斯蒙蒂斯倒是觉得挺有趣。他将一个划船用的木浆抓在手里,随意在虚空划了两下,然后那个足足有手臂粗的木浆就断了…… 端着肉汤的尼克从厨房走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喂喂!这可是纯实木做的木浆啊!” 尼克将汤锅放在桌上,将断裂的木浆拿在手里,一边观察断裂口一边啧啧称奇:“我平视拿它当武器,从来都没有坏过,结实得很。你怎么随便挥两下就断掉了,巨人族也做不到你这样吧,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更重要的是……” “这花了我一百个铜币啊!” 尼克一声咆哮,愤怒地瞪着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将头扭向野狼。 野狼迅速假装看风景。 小缇娜捧着菜盘站在他们身后,好奇地看着这三个统一把头扭到一边的人。 他们是不是全都脖子抽筋了? 尼克的妹妹小缇娜,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又乖又萌,简直可爱到不行。 她年纪虽小,但却意外的能干利索,洗衣做菜收拾家务样样擅长。尼克也很宠爱她,她身上这套漂亮就是这个月新买的。钴蓝色的蕾丝裙,裙纱上点缀着无数小珠子,当她跑来跑去的时候,背后两根长长的亚麻色麻花辫一甩一甩,显得活力十足。 洋葱番茄牛肉汤、黄油面包、黑香肠和葡萄酒,还有一个用坚果烤的小蛋糕。虽然都不是什么很昂贵的菜,但味道都很不错,难以想象这些居然全都出自一个孩子的手。 甚至为了点缀黯淡的餐桌,小缇娜在做完菜后,又临时跑去摘了几朵不知名野花回来,放在桌子旁边当摆设。黄灿灿的野花开得很艳丽,瞬间就增添了不少温度。 小缇娜也有着花儿般温暖的笑容,只是不管她笑得多灿烂,人们首先注意到的,还是她脸上那道狰狞的巨大伤疤。 脸是人的第一门面,尤其是女孩子,拥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更加重要。小缇娜脸上这一道狰狞豁口,相当于将她的平坦人生道路给劈断。 不过奇怪的是,她的眼神却十分干净,并没有伤疤带来的阴霾。 尼克注意到野狼的视线,趁小缇娜去厨房拿香肠的时候,笑着问:“好看吗?” 野狼阻止阿斯蒙蒂斯直接用手吃东西,替他擦干净爪子,又递了一个叉子给他,这才困惑的看向尼克:“什么?” “伤。”尼克右手虚空一划,从右眼划到左下巴,与小缇娜脸上的伤疤正好相同,“我划的。” 野浪花了好几秒钟的时间,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错愕地瞪着他:“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把你妹妹的脸划伤?”就算你是他的哥哥,也没有这个权利吧。 尼克却没有直接解释理由,反而说起了其他的事情:“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小缇娜她也是个哑巴,跟你弟弟一样。”说完,他居然朝阿斯蒙蒂斯抛了个媚眼。 阿斯蒙蒂斯正忙着从汤里头挑肉吃,所以刚好一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倒是野狼从头看到尾,瞬间脸就黑掉了。 “他不是天生的哑巴。”野狼冷冷地说,“还有你,如果不想变盲人的话,就管住自己的眼睛,别到处乱看。” “我的眼睛?你是指这样吗。”尼克无视威胁,居然又抛了个媚眼。 不过这一回的对象却不是阿斯蒙蒂斯,野狼大意之下中招,浑身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而上一秒钟还在埋头苦吃的阿斯蒙蒂斯,也不知道怎么就感应到了,猛地一下抬起头来,瞳孔已经竖起,警告十足地瞪着尼克。 “哇,真不愧是两兄弟,这么呵护对方。”尼克夸张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葡萄酒,沉默片刻,笑着说,“你说你弟弟不是天生的哑巴,那难道我的小缇娜就是吗?要知道,她的歌喉,可是远近闻名年年第一的。” “那为什么……” “她是被吓哑的。” 野狼愣住。居然能被吓成哑巴,这得是多大的惊吓啊。 “那么,你猜她是怎么被吓哑的呢?”尼克笑得很夸张,只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难看,“就在这里,这间屋子,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被强|暴了。”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21节 野狼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强|暴!?他是在开玩笑的吧!野狼几乎是震惊了。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有人下得了手。这已经不是禽兽,简直是比禽兽还不如了。 “那时候她大概还不到十岁吧。”尼克一口把杯子里所有的酒都喝光了,见野狼还是一副震惊的表情,反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将苦涩抹去,继续笑得吊儿郎当,“至于背后的原因,这不重要,反正你看我的脸就知道了。咱俩的爹妈长得不怎么样,但却非常奇怪的生出了两张漂亮的脸蛋。” “那也不至于划伤小姑娘的脸。”野狼总算是从尼克的上一句话里反应过来,皱着眉,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行事太极端了。” 尼克倒是没有反驳,他只是盯着手里的石杯,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动,但眼睛已经投过石杯,望向了遥远的过去。 良久,他放下石杯,幽幽长叹:“大卫堡……要远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奇怪。” 他朝窗户外看去:“这里看似开放,但实际上却相当的封闭。为了保持血脉的纯洁,我们只允许近亲结婚,一旦被发现怀了外面人的种,那么必须打掉。” “呵,什么狗屁血脉。”尼克嘲讽地笑了起来,“更奇葩的是,和堡外的人在一起是犯罪,但如果是被堡内居民猥|亵的话,操过就算操过了,别说犯罪,就连道德指责都没有。” 野狼惊讶地说:“你的意思是,当年的犯人一直没有被抓起来?” “法官不管这事儿。”尼克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琥珀色的瞳孔闪过诡异的光芒:“我查了很多年……四个,”他向野狼竖起右手的四根手指,“那天我离开家之后,有四个男人进出这间屋子。” “一个是屠夫提里克特斯,三年后因意图和人私奔,在逃出大卫堡的路上,直接被斩首了。你猜猜是谁告发他的。” “一个是游吟歌手苏·嘉麦德斯,五年前因被发现和领主情妇偷情,而被乱棍打死了。” “一个是骑士约克特·维杰斯,这是我第一个亲手解决的,你昨晚上也见过了,所以……我就不多说了。” “最后还剩一个。”尼克朝野狼裂开一嘴森森白牙, “都城守备队的队长,奈登斯堪·韦恩。” ☆、第63章 女装(五) 居然是都城守备队的队长! 野狼的眼前仿佛又闪现了那恐怖的一箭。携着厉风呼啸而来,笔直射入保罗的胸口,年轻的预备守卫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直接死了。 野狼忍不住又把头转向旁边。阿斯蒙蒂斯现在看上去行动自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但是野狼记得拔出他背上的长箭时,手底那具身体因疼痛而瑟瑟发抖的感觉。那从野兽喉咙深处发出的呜咽声,至今仍然叫野狼心酸。 野狼沉默,片刻:“你没有胜算。”这是他认真思索后得出的结论,“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他斟酌着言辞,一句一句慢慢地说:“我见过他。他不像是一个耽于美色的人,所以你所擅长的那一套,在他身上肯定是行不通的。如果比武力的话,你连一招也打不过,更是不可能。如果你想要报仇的话,要么下药,要么一多对一。可是你不能忘记他的手下,所以必须要提前将他和手下分开,也就是说,你得趁他单独行动的时候再下手。而且你必须要有不在场证明,这样事后才不会查到你的身上去……整件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每一个细节都是关键,你必须要做好周全的计划,反复模拟确认没问题后,再争取一击必胜。” 野狼说的很认真,但讲完以后,却看到一张目瞪口呆的脸,他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尼克傻呆呆地看了他许久,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居然拍桌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我刚才都是骗你的。哈哈,你这人怎么这么可爱,居然当真了。哈哈哈,你不是应该一巴掌打醒我的吗,居然还一条一条分析给我听,天呐,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尼克笑得眼泪水都要出来了。 刹那间,野狼的脸简直要有多黑,就有多黑。 他居然是骗我的!这混账玩意儿。野狼不由为刚才的自己感到懊悔。 “嗳,不过说真的,不开玩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尼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渐渐平息笑容,露出了一本正经的表情,“你离开大卫堡的时候,能不能把我妹妹也一起带走?” “你又在开玩笑吗?”野狼生气地看着他,“先不讨论我为什么要带你妹妹走,光说我能不能离开大卫堡,就是个大问题。” “你能!”尼克笔直注视着野狼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相信我,你肯定可以离开大卫堡的。” 野狼愣住,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尼克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反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相信,这里肯定困不住你。” “你真是睁着眼睛也能说瞎话,如果第一次见面你就这么想了,那为什么还要试图谋杀我?”野狼面无表情地戳穿他的谎言。 “理由有很多啊,让我想想。比如说,年少无知?见色忘义?见色起恶?见色思邪……” “打住!你准备见多少次色?” 尼克笑了起来:“一直见到你同意为止。” 野狼沉默。他搞不清楚尼克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话?是假话?还有,把妹妹托付给我,他到底打算干什么?我只是个陌生人,他又为什么要信任我?而且不管怎么看,现在他自身难保,怎么可能额外再带上另外一个小姑娘,这里面牵扯的太多,而且也不方便。带她出去以后呢,尼克怎么办?小姑娘又怎么办? 尼克站起来,端起酒壶,将自己的酒杯倒满,然后上身向前倾过桌子,轻轻碰了一下野狼的石杯。 野狼疑惑抬头:“作什么?” 尼克朝他眨了眨眼睛,端起酒杯说:“看来见色是没有用了,那我就只好喝酒喝到你同意了。”说完,尼克仰头,一口将整杯葡萄酒喝干。 酒杯放下来时,他已经两颊酡红,有些站立不稳了。 野狼才不相信这家伙只有这点酒量,但当他再次准备倒酒时,野狼伸手,捂住了他的杯口。 “这么简单?”尼克摇晃着酒壶,笑嘻嘻地看着他说,“你的要求也太低了一点吧,居然只要一杯酒你就同意了。” 野狼迟迟没有表态,只是沉默地把他的酒杯拿过来,不让他再喝下去。 刚好小缇娜也端着食物回来了,他们也就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 吃饭的过程中,有人来找尼克。 尼克连续两次离席,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野狼注意到,每次回来之后,他的表情都不太好,几次欲言又止地看过来。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岔开话题,这顿饭就在他的东拉西扯中度过。 小缇娜的手艺很好,野狼难得吃了个饱饭,不过阿斯蒙蒂斯肯定是没有吃饱的,但他始终安安静静地待在身边。偶尔收到野狼的眼神,他便回一个笑容。 他笑得野狼连吃饭都有些心不在焉。一方面是因为这家伙的脸好像越来越肿了,看得实在是刺眼;另一方面…… 野狼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是阿斯蒙蒂斯亲过的地方。 阿斯蒙蒂斯感觉到他的小动作,无声地咧嘴一笑。 野狼狠狠地瞪他一眼,阿斯蒙蒂斯居然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夸张地舔了一圈自己的嘴唇。明明他是在舔干嘴上的酱肉汁,可野狼就是觉得手痒,特别特别的痒,很想一巴掌甩过去。 二人吃完后,准备离开,刚好碰到第三次离席回来的尼克。 尼克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你们被都城守备队通缉了,客栈也别回去了,那地方已经被发现了。” 尼克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看得人十分想把他摁在地上揍一顿。准备离开的野狼,迈在门槛上方的脚,便僵硬了。 “不过也不要太担心,因为我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看一看呢?” 野狼放下脚,转过头来:“看?” “你们跟我过来。”尼克朝他们勾勾手指,然后向屋子的后门走去。 野狼和阿斯蒙蒂斯对视一眼,一起跟着尼克穿过正屋来到后院。 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那里,那正是野狼“顺”过来的马车。 “这就是你的好消息?”野狼不解地看着马车。 “你不要着急嘛。”尼克打开车门,露出了里头挤得严严实实的木桶,“你要的食物。”他用手指轻轻扣了扣腌肉桶,然后从角落拿出一个外表华贵的漆木盒子,打开,是叠放整齐的衣服。“你需要的衣服。” “让我想想,你今天早上离开客栈时,还说需要什么来着?”尼克将一根手指放在下巴轻轻点了点,故意做出努力思考的姿势。 野狼冷漠的看着他。 “啊!对,还差一个医术精良的医师。”尼克夸张地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双手合击,笑了起来,“你说怎么那么巧,大卫堡最厉害的医师刚好在来这里的路上,大概还有半个小时,他就能赶到这里。” “你到底想要什么?”野狼的脸沉了下去。他从来不相信这天底下有免费的午餐。 “想要什么?嘛……”尼克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视线从野狼的身上转移到阿斯蒙蒂斯的身上,然后又右到左慢慢地转了回来,“你们去自首?” 野狼手一抖,袖剑已经出鞘。 “哈哈哈,开玩笑的,你不要这么严肃嘛。如果我要出卖你们,早就出卖了,也不会搞这么一番大动作,又是买肉又是请医师的。”尼克连连摆手笑了起来:“再说了,这些东西虽然值不了多少钱,但在现在这个非凡时候,你们想要不引人注意地弄到这些,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甚至,我还可以为你们提供避身的躲藏之处,让你们安全逃过这一轮的搜查。” “有话直说,你到底想要用这些交换什么。”野狼根本就不相信他的那一套屁话,尼克绝对不是会突然善意大发四处散财的人。 “其实,你已经知道了。”尼克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带我的妹妹离开这里。” “不可能。”这一次,野狼给出了明确的回答。野狼对尼克始终半信半疑。他绝对不是个好人,但也不是个纯粹的坏人,他的行为太跳跃,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有何目的。 “那么至少……请你们保护她。”尼克已经不笑了,“不,不是请,而是求。不管你需要什么,只要开口,我一定给你弄来。甚至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跪下来。” 都已经说到要下跪的程度了,野狼相信他话并不假。但是,说真话,并不等同于说了全部的真话。 “为什么?”尼克突然变得这么殷勤,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这里头肯定有原因。 尼克表情不定地看着他:“你一定要知道?” “你不说,我很难相信你。” 尼克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野狼不耐烦地准备离开,他才长长叹了口气:“约克特的尸体被发现了。我是第一嫌疑对象。”他的脸终于苦涩得笑不出来了,“大概不等太阳下山,我就会被带走吧……” 野狼想了千百条原因,但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想到尼克刚刚说的这个原因。他冷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你是笨蛋吗?”野狼大惊之下,直接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第一次杀人你害怕也难免,可好歹你也应该把尸体藏好吧……等等!“你不会就直接拿布一包,然后挖个坑把他埋掉了吧!?” “说实话吗?我不记得了。”尼克苦笑着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我根本就没想杀他,是他自己一头撞在墙壁上。我当时都吓傻了,后来又喝醉了,所以……” 野狼:“……” 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野狼头疼地用力去捏眉心。 诸神在上,他真想撂担子不干。 可无论如何,不管前方有什么危险在虎视眈眈,路还是得走,饭还是得吃,饿肚子总是不行的。 既然尼克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野狼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把肉桶搬下来,让阿斯蒙蒂斯吃个痛快。 阿斯蒙蒂斯也真是一点都不讲客气,为了能够吃得更快,这家伙居然直接变回了原形,仰头叼着木桶,张嘴一次性吃掉一整桶肉。 小缇娜好奇地蹲在银龙的三十步外的地方,本能的被那银闪闪的生物所吸引,但是又畏惧其凶悍的力量,所以不敢靠近。而且,它吃起来确实也有点难看。 野狼扭开脸,不再看那头贪吃的饿龙,低头思考策略。 带小缇娜离开?想都不用想,这不可能。人家一个小女孩,跟野狼非亲非故,凭什么把她带走,他又有什么资格将她带走。就算是为了救她一名,那么带走以后呢,她总要结婚生子嫁人吧,可如果她跟在野狼身边的话,这些事情全都很难实现。更何况,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野狼也没有办法很好地照顾她。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他得想办法替尼克挡下这一劫。 就算是……这顿饱饭的报酬吧。 野狼忍不住朝那十几桶肉看去。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引人注意地搜集到这么多食物,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吧。 不过,看样子阿斯蒙蒂斯吃的挺开心,一桶肉三下五除二就被他吃干净,这个无忧无虑的家伙,长尾巴快乐地摇来摇去,地板都快被他扫干净了。 银龙感觉到野狼的注视,转过头来,两个腮帮子鼓得圆鼓鼓的,特别的搞笑。野狼嘴角忍不住浮上一抹浅浅的笑容,但看到银龙想要过来后,赶紧无声地阻止他。 银龙歪着脑袋瞅了野狼半响,骤然龇牙咧嘴地扭头,凶残地吓退想要摸他的小缇娜。直到小姑娘一直退到警戒范围之外,它才重新低下头继续吃了起来。 小姑娘胆子还挺大,普通的小孩被这么一吓说不定都尿裤子了,她却反而更加感兴趣了,炯炯有神地蹲在一边观察银龙。偶尔她会试图小心翼翼地靠近,不过被发现后又赶紧跑远。 野狼不知道尼克究竟是如何做的,但想必,要在发生了那样的悲剧之后,想要依旧保持孩子眼中的纯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一想到小缇娜所遭遇的惨事,野狼的思维忍不住又被扯远了。 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卫堡要近亲结婚? 为了保持血脉的纯洁?为什么?莫非大卫堡本地居民的身上,流淌着高贵神圣的血脉? 可是看样子并不像啊,这些人与其说有着高贵的血脉,不如说是一群骗子土匪强盗的集合体。野狼在大卫堡里,就没碰到过一个好人,甚至连个正常人都没有。他想不明白,这种血脉里哪会有值得保存的价值呢? 不过,保存血脉的说法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大卫堡的地形古怪得很,一般人是不会想到要在悬崖底下聚居的吧,在这种地方集体生活,怎么觉得有些像…… 一个天然的人类养殖场。 野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想法太诡异了。可一旦开了头,他就根本无法抑制这个想法,不停地继续想了下去。 大卫堡对进城的人放得比较宽松,但是对出城却把控的非常严格,严格禁止任何一个本地居民离开。这是不是也从反面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大卫堡的领主并不想被外界发现这些人的存在。 不,也不是,领主并没有完全杜绝大卫堡与外界的交流。他并没有完全掩盖这个地方的存在,如果有心人要查的话,肯定是会知道这个地方的。 所以,领主的目的,并不是向外界隐瞒大卫堡的存在,而是不让大卫堡的人离开这里。他希望像养小鸡仔一样,将大卫堡的人圈养起来,让他们为他生下更多的大卫堡居民。 所以,领主想要的,是更多的大卫堡本地居民。 可是,为什么呢? 思路到了这里,又碰到了绝壁,再也无法继续下去。野狼所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又或者说,他其实已经摸到了事实的边缘,只是暂时还没有将所有的线索连接起来。 无论如何,现在不是好奇大卫堡到底有什么秘密的时候。野狼忍不住用力地捏住眉心,强迫自己集中思想,注意到当下最关键的问题上来。 要怎么样才能让尼克免遭嫌疑呢? 现在事情挺糟糕的。毕竟都城守备队的人已经发现尸体,那么他们找上门来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更何况,上一次尼克为了躲他们而藏进冰湖洞里,可见他已经被怀疑了。 该怎么办呢? 要怎么样才能度过这一个难关呢? 野狼的脑海在快速运转,他的眼珠子跟着四下转圈,忽然,他的眼睛停在了一个打开的木盒子里。那里头搁置着给阿斯蒙蒂斯的衣服。 “为什么还有一个面具?”野狼指着放在衣服最上面的拉瓦面具,困惑的问。 “你是指这个吗。”尼克将面具捏在二指之间,笑嘻嘻地挡住了自己的脸,“这是为狂欢节准备的面具,那一天,全城的人都必须戴上面具哟。” “所有人?”野狼的眼睛亮了。 “当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这样才玩得尽兴啊。”尼克把雪白的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这是一种非常有名的拉瓦面具,华丽的面具有着夸张但不失美感的精致装饰,美,而最重要的是,能够隐瞒佩戴者的身份。 野狼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具,嘴里却提起了完全不相干的另外一件事:“我记得你之前说过,领主之所以要找约克特,是因为石奴兵的买卖,对吗?” “对,他是中间人。但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尼克困惑地取下面具,递给野狼。 野狼轻柔的抚摸着面具,脑海中模糊的思想碎片,快速地重新排列组合,点线面飞快的连接起来,一个胆大但又精细的计划在他的脑海里飞快成型。 尼克焦急的注视着他,片刻,野狼仰起脸,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我有办法了。” ☆、第64章 狂欢节(一) “废物!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领主摩莱尔停下来回走动的脚步,愤怒的朝跪着的两排手下咆哮,“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好好招待猎鹰堡来的贵客,可结果呢?结果呢!?” “结果你们倒好,直接把人给招待成了一具尸体!尸体!操他妈的尸体!”摩莱尔简直怒不可支,一手将书桌上所有的文件扫落在地。 沉重的书籍劈头盖脸地打在手下的头上,敲得他们四肢发软,头晕目眩。 摩莱尔并不是一个高大威武的人,或者应该说恰恰相反,他又矮又胖像个圆滚滚的大冬瓜。然而此时,面对发飙的顶级上司,书房里却没有一个人敢吱声。这些平日里嚣张跋扈逞尽了官威的男人,却突然全都成了胆小的蚂蚁,除了瑟瑟发抖,什么都做不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忘记怎么说话。一个被砸晕了头的蠢货忍不住抬起头,怯怯地小声说:“那个……领主大人,其实我们已经抓到了凶手……” 摩莱尔冷哼一声:“凶手?”毫无预兆,骤然暴起,“妈的你是猪脑子吗,我要凶手有什么用!?凶手能给我钱吗!?有钱的是猎鹰堡,是约克特。你听到了没有!”摩莱尔随手抄起一个东西,狠狠地砸向对方的脑袋,“我要活的约克特·维杰斯!活的!活的!我要活的!” 摩莱尔毕竟年纪大了,长时间歇斯底里的结果,是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不得不连续后退,重重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声的喘着粗气。 书房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唯一敢说话的倒霉鬼已经被尖锐的雕塑刺瞎眼睛,正捂着流血的眼睛痛得满地打滚。 惨嚎声差点把天花板都掀翻了,可是,往日与他勾肩搭背的好同僚,却只是默默地听着。直到摩莱尔烦躁地挥了挥手,他才被守卫拖了出去。 惨叫在出门后不久,便戛然而止。耳朵尖的几个人,还听到长矛刺入肉体时的声音。然后就是一片死寂。 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肩膀,所有人噤若寒蝉,拼命的把自己缩成一团,恨不能真的缩成蚂蚁,从领主的眼皮下消失才好。 就在这一片骇人的静默中,窗外骤然绽放巨大的烟花。斑斓璀璨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大卫堡,将摩莱尔的表情染成五颜六色,然后又陷入了浓浓的黑暗。 “不知不觉,原来都这么晚了了。看来狂欢节已经开始了。” 他深深陷入椅背里,单手支头,懒厌厌地扭头看了眼窗外。 黄昏已过,天未全黑,但兴奋的人们已经提前点燃了灯笼里的蜡烛,高高悬挂在树梢上,从高处俯瞰,煞是一片缤纷灿烂的花海盛宴。 狂欢节是大卫堡一年一度最大型的节日,所有人都为了这一天而精心打扮,因为只有在这一天,他们才能戴上面具,掩盖彼此的身份,然后疯狂地尽兴到天明。 以前,摩莱尔也是底下疯狂人群中的一员,他也曾因狂欢节而疯狂。可自从二十年前,被索特公国的威廉王子斩断命根子后,他便再也感觉不到任何快乐。他如行尸走肉般生活,既没有食欲,也没有性|欲,底下这些人群的热闹完全与他无关,流浪歌手和戏子们的音乐更是叫他头疼欲裂。 威廉王子! 可恶的威廉王子! 这一切都是威廉王子的错! 摩莱尔的手不由自主地捏成拳头,因愤怒而嘎吱作响。 没错,我当年确实是和敌国走私来着,可那是奥斯曼大帝私下允许的,你一个十五岁的黄毛小儿有什么资格来管闲事!?你他妈的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就杀进我的地盘,将尤利西斯地区搅得乱七八糟,然后拍拍屁股,像英雄一样回到索特公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你以为索特公国的名字里带个国字,就是独立的国家了吗!?不!那只是小小的一个属国罢了。你们的唯一作用,就是替我们挡住法斯特帝国的入侵,奥斯曼大帝怜悯你们每年死那么多战士,所以才赏赐你们一个“国”字。其实真要比较起来,我的地盘还要比你大好吧! 奥斯曼大帝也是可恶! 老头子果然还是年纪大了,心软了,居然和稀泥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 不,我绝对不原谅。无论如何也不原谅! 手下们听到头顶牙齿咬得咔嚓直响,以为摩莱尔是在生他们的气,不由更加害怕了。 都城守备队的队长因受重伤所以没来,代理副队长便成了所有人之中,压力最大的那一个。毕竟,约克特死亡的这件事,真要追究起来,责任可全都在都城守备队的身上。 这副队长是个没用的家伙,他居然害怕着,害怕着,就害怕得晕了过去。只听哐当一声响,他竟脱力撞上桌子,成了第二个被拖出去的倒霉鬼。 摩莱尔被动静惊醒,总算是从往事的回忆中醒过来。他厌恶地睨了一眼手下,嫌弃的挥了挥手:“滚吧,你们这群蠢货,都给我过节去吧。” 手下们没想到就这样被放过了,不由错愕地面面相觑。 摩莱尔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怎么,不想过节?那就继续留下来跪好了,一直跪到死人重新活过来,你们再站起来。” 死了就是死了,又怎么可能会突然活过来呢。很明显,摩莱尔的真实意思是叫他们赶紧滚蛋。 逃过一劫的手下顿时兴奋地站了起来,哦,赶紧收敛一下表情,千万不要笑得太开心。他们恭恭敬敬地弯腰退了出去。 摩莱尔背对着他们,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脚底欢乐的人群,一双厌烦愤世的眼睛,黯淡而又没有神采。 广场上有着各式各样的漂亮华服,人山人海的面具男女,缤纷夺目的彩色缎带,看得摩莱尔不由觉得有些头晕。只是不知道那晃花他眼睛的,究竟是灯,还是人,又或者,是自助席上品种丰富的美食。 又或许,他真正讨厌的,是那一张张的明媚的笑脸吧。 摩莱尔静静的坐在黑暗中,头疼地思考着该如何处理约克特的死亡问题。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忽然,重重合上的大门,被人撞开了。 一个守卫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报,报,报告领,领主大人,有,有,有……” 这家伙好像受了极大的惊吓,结结巴巴,“有”了半天都没“有”出个什么东西来。 摩莱尔本来就心里烦躁,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又突然被他搅乱了,顿时心头邪火直冒:“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否则我就让人将你从这里丢下去。”他的脸阴森得可怕。 守卫小心翼翼地扫了眼窗外,害怕地咽了口唾沫,撸不直的舌头瞬间利索了:“报告领主大人,猎鹰堡的托马斯·霍兰德公爵来了。” 不管摩莱尔怎么猜,也根本不可能猜到霍兰德公爵的身上。守卫说完后,他反应了好几秒种的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谁,你说谁来了?哪个公爵?”摩莱尔傻愣愣地看着他。 “报告领主大人!是猎鹰堡的托马斯·霍兰德公爵!公爵大人现在正在升降台的入口处,马上就要进入大卫堡了,我是负责来通报消息的。”这一次,守卫的声音又洪亮又清脆,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清除,不由得摩莱尔不反应过来。 所以…… 石奴兵的买家来了!? 答应要替他报仇的公爵阁下,亲自来了!? 这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刚死了一个中间人,摩莱尔正愁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想到正主马上就自己跑上门来了。噢,光明之神真是太照顾我了。 摩莱尔呼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个刚刚还无精打采的老头子,好像刚吃了青春活力焕发药一样,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精神起来,两眼放光地看着守卫:“那你还在等什么?” “啊?”守卫困惑地看着他。 “赶紧在前面带路啊!”摩莱尔一阵风似得走了出去。 但是走着走着,他快乐的笑颜又慢慢地皱了起来。 咦,事情好像有点奇怪?来的人真的是公爵阁下吗?毕竟,霍兰德公爵正在叛乱,他难道不应该是在前线带兵叛乱吗,为什么会突然亲自来了?等等,这件事情有点不对劲。来的真的是他本人吗?不会是有人假装成他吧。待会儿我可得多问几句,先搞清楚情况再说。 这一路上,摩莱尔的眉毛就没有松开过,到后面他越想越心急,只觉得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欢喜,一半担忧。弄得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耳边嗡嗡直响。 然而,对霍兰德公爵身份的怀疑,在他抵达升降台,看到对方的一瞬间,顿时就全部消失不见了。 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像公爵阁下了。不,不是像,他肯定就是! 霍兰德公爵和传闻中一样,留着一头棕褐色的长卷发,两撇浓眉不怒自威。宽阔结实的神采,即使隔着斗篷也能依稀分辨下面纠结的肌肉。 而他脸上标志性的伤疤,更是和画像上完全一样。伤疤位于右下半边脸颊,上尖下宽,中间呈半圆形凹陷,显然是个陈年老伤了。这是他二十岁那年,为了保护国王陛下,而被炸药的碎片所波及时,留下的永久性伤疤。 摩莱尔几乎是以抬头仰望的姿势,看着这个高大威武的男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果然不愧是有胆子造反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战斗民族的后代。”因为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拥有这等逼人的气质。 猎鹰堡民风彪悍,而世代统治这块地方的领主,必然是枭雄中的枭雄,王者中的王者。他哪怕只是随意地站着,也有一股子千军万马亦独闯的勇猛劲,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匍匐下跪。 摩莱尔是越看越称奇。真不愧是与天下为敌,行叛乱之事的男人。公爵大人居然敢孤身离开前线,一个人跑到大卫堡来。这份胆量,实在让人钦佩。 哦,也不完全是一个人,还有一个美女陪着他。 看不清那女子长什么样子,因为她脸上戴着半透明的面纱,而且也被公爵的手和衣服挡去大半面貌。不过还是隐约可以看得出,对方是个窄腰纤细的曼妙女子。 霍兰德公爵显然十分宠爱这名女子,一点也不避讳众人的阳光,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搂在怀里。二人行为间十分亲密,紧紧贴在一起。 没错了,绝对没错!这个人一定是猎鹰堡的托马斯·霍兰德公爵! 传闻中,霍兰德公爵不但擅战,而且好色。为了逗当年的帝都第一美女一笑,连自己的长子都能赶出家门。那么,他宁可不带侍卫,也要带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在身边的行为,也不是太难理解。 摩莱尔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对方,热情地差点都想要拥抱对方了:“噢,我最尊敬的霍兰德公爵阁下,请您原谅老朽的姗姗来迟。人啊,年纪大了就是不好,各种腿脚的毛病都来了。哎呀,您看看我,还在这儿啰啰嗦嗦的。” “请您允许我代表整个大卫堡,向您献上最忠诚的祝福,并热烈的欢迎您的大驾光临。”他谦卑的弯下腰,双手举高过头顶,朝他施以贵族级别的最高级敬礼。 按照惯例,接下来的一步,是霍兰德公爵把手放在摩莱尔的手心上,接受后者的亲吻。 然而,霍兰德公爵却迟迟没有把自己的手伸过去。 他低头,凝视着小老头伸过来的手,然后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摩莱尔的脸,久久没有动作。 摩莱尔被他看得浑身上下毛骨悚然。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所以惹得这位公爵大人不满意了,不然为什么他要用这种恐怖的眼神看着自己。 所以,摩莱尔就更加不敢把手缩回去了。 所以,霍兰德公爵的面无表情,慢慢就变成了煞气十足。 直盯得摩莱尔后背直冒冷汗,态度更加谦卑,腰背也弯得更下。当然了,那只该死的手还是没有收回去。 摩莱尔伸着手。 霍兰德瞪着手。 摩莱尔还是伸着手。 霍兰德还是瞪着手。 一时之间,局势就僵在了这里。 直到一声轻轻的咳嗽,这才打破了僵局。 “你应该就是摩莱尔伯爵吧,认识你也是我的荣幸。好的,现在我·要·把·手·伸·出·去。”最后一句话,“霍兰德公爵”几乎是以咬牙切齿的方式,一字一字大声强调地说出来。 摩莱尔领主忍不住觉得有些奇怪。他觉得这声音传过来的位置有点低,像是他怀里的女子发出来的声音。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那可是个女孩子,怎么能说出男人的声音呢。 不过,“霍兰德公爵”总算是动了,摩莱尔总算是可以握住他的手,低头吻在他的指尖,完成吻手礼。 摩莱尔满心虔诚,但他所不知道的是,当他低头的刹那间,头顶的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个无声的交谈。 “面纱美女”抬起头来,竟然露出了野狼的脸。 野狼无声怒斥:「你这头蠢龙,就不能给我机灵一点吗!?」 而上一秒还满脸凶相的“霍兰德公爵”,此刻竟然流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丑老头把手伸过来是要干嘛。这种人类的礼仪,他一头龙怎么可能懂。 野狼无力加无语。 请问,现在后悔退出计划,还来得及吗? ☆、第65章 狂欢节(二) “噢!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竟然能够迎来像您这样的贵客。只是不知,您突然到大卫堡来,究竟是有何贵干呢?我高贵而又英勇的朋友……公爵大人,请问我可以用‘朋友’来称呼您吗?”摩莱尔领主抬起头来,用一种巴结的眼神看着“霍兰德”公爵。 然而,“霍兰德”公爵却冷着一张脸,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始终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小老头。 摩莱尔被他那可怕的眼神看得直发毛,不由为自己的冒失行为而感到懊悔。 果然不该用“朋友”来称呼这位帝国七强。你也不想想对方是什么地位的人,你自己又是什么地位的人。居然第一次见面就管人家叫朋友,你这不是明摆着想要拉关系套近乎吗,也难怪他会不高兴。 “人啊,年纪大了果然就不中用。呵呵,您瞧瞧我这张讨厌的臭嘴”,摩莱尔腆着笑脸。对方一言未发,他就已经主动掴了自己一个耳光。“叫你乱说话,”摩莱尔详怒,自言自语道,“区区一个小小的伯爵,竟然妄想与公爵大人成为朋友,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我让你痴心妄想,痴心妄想……” 这老头对自己可真能狠的下手,居然将自己的半边脸抽得“啪啪”作响,听着就觉得疼。而更可怕的是,整个过程中,他的脸上居然一直保持着过分谦卑的笑容。 “霍兰德”公爵在差点被掐断腰之前,终于从“哟这老头挺有趣”的看戏状态中回过神来,赶紧把表情一敛,隐去眼中的好奇,冷酷十足地张开嘴巴,做出说话的口型。 而他怀里的“面纱美女”也终于松了口气,不再掐他的腰,将刚才就想说的话讲了出来。 “伯爵你也太见外了,你怎么可能是我的朋友呢?” 摩莱尔的巴掌立刻就拍不下去了。 他抬起头,满脸惊讶地看着对方。不是朋友,那难道我们是敌人吗? 刹那间,摩莱尔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然而,还不等他做出任何激烈的反应,姗姗来迟的后半句话,便瞬间叫他喜笑颜开。 “朋友这个词太轻,哪里及得上我们的感情。不,我们不是朋友,而应该是战友——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反抗帝国的战友!” “战友?哦!战友!”摩莱尔那张皱巴巴的老橘皮脸,顿时就笑成了一朵灿烂的向日葵。“对对队,我们是战友。啊哈哈哈,没想到您这么风趣,刚才我可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不小心得罪您了。”说完,他摸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霍兰德”公爵也跟着笑了起来,只不过声音和动作却有些延迟。先是笑的声音出来,然后过了两秒钟,那张冷峻的脸才跟着裂开了笑嘴。 摩莱尔心里觉得奇怪,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我亲爱的战友啊,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疑问呢。为什么你不在前线指挥作战,却突然长途跋涉跑到我这个偏远的小地方呢?” 为什么“霍兰德”公爵会突然出现在大卫堡? 这背后的原因,还得从两天前的那个下午说起。 两天前。 尼克家后院。 “所以,从结论上来说,我不但能够逃过一劫,甚至还有可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尼克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野狼。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野狼点头。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尼克傻呆呆地重复。 尼克原以为野狼只说了上半句,“顺利的话”后面跟着的应该是个逗号,然后他将详详细细地进行具体说明。就算没有具体说明,好歹也要讲几句增加尼克信心的话,比如说“你相信我,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又或者“如果出了问题的话那我就去屎”。 但事实是,野狼认为自己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他已经把整个计划都解释了一遍,所以便将注意力转移到阿斯蒙蒂斯的身上。 等尼克终于明白这是个句号,不是个逗号时,那两个人已经开始不要脸地亲热起来了。 “喂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俩能不能别这么没节操!?又是搂,又是抱的,你们当我是瞎了吗!?” 尼克愤怒地瞪着他们,然后过了没多久,他捂着自己的眼睛,痛苦不堪的想要满地打滚。 “哦,不!我错了,你俩不是没节操,而是根本不知道节操是什么。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它已经被你们散发的甜蜜光芒给刺瞎了。” 野狼本来就脸红得不行,尼克还在旁边瞎起哄,弄得他再也无法忍受。接连两声响亮的脆响,先是阿斯蒙蒂斯被一巴掌打翻在地,再是尼克被飞来的椅子撞倒在地。 野狼面红耳赤地站在原地,左手捂着自己的左腰,右手还保持着投掷椅子的姿势。 俩横尸头对头的仰倒在地,一个流鼻血,一个脸高肿,同时都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院子里一片死寂。 太阳无声的灼烤着大地。小姑娘缇娜蹲在地上,两手撑着头,歪着脑袋看着一人二尸,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野狼总算是缓慢地冷静了下来,然后无力地捂住自己的脸。 他竟然情绪失控了。 这么多年来,野狼鲜少与人近距离接触,更别说像刚才那样,被另一个男人搂在怀里,前胸贴着后背,像小女人一样依偎在对方怀中。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自己熟悉的人,但当阿斯蒙蒂斯靠近他时,野狼的心脏还是无法抑制地加快跳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每一根汗毛都警惕地竖了起来,还不等阿斯蒙蒂斯的身体贴上来,他的汗毛就已经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热量。 天哪,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火炉,根本让人没办法抗拒他的存在。野狼很敏感地感觉到,自己被他那火焰般的炽热温度所烤焦,竖起的汗毛不战而败,软趴趴地倒了下来。 阿斯蒙蒂斯搂住了野狼。 野狼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 他的腰本来就特别的敏感,阿斯蒙蒂斯的手心还特别的热,放的那个位置也特别的痒,弄得他当时差点就没忍住,一匕首狠狠斩下去。 由于长相的问题,野狼曾不止一次碰到过色痞子。并且随着他年龄的增加,被调戏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这简直叫他苦不堪言。因为野狼其实是个有些心高气傲的人,他有着自己的傲气,再加上幼年的心理阴影,所以他对被当做女人遭到猥|亵的事情,格外的容易愤怒。 或者用简单一点的话来讲,就是野狼已经养成了“被调戏→杀回去”的条件反射。 所以,当阿斯蒙蒂斯贴上来时,他几乎是违背了自己身体的本能,不得不全神贯注控制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才能勉强忍住不杀他。 野狼觉得连空气都充满了炭火的热度,他不得不梗着头皮,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强迫自己忍耐被别人搂在怀里的感觉。 别冲动!别冲动!野狼这么反复地这么跟自己说。一切都是为了救出尼克和他妹妹,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现在只是在进行情景模拟而已。 野狼再一次在脑海里推演整个计划: 阿斯蒙蒂斯将扮成那个购买石奴兵的大公爵,假装对约克特的死亡感到生气,然后提出亲自处置凶手(尼克)的要求。对于领主来说,一个小小的凶手,肯定没有大公爵更加重要。所以领主权衡之后,肯定会答应他的要求。那么这样,阿斯蒙蒂斯就能够带着尼克离开大卫堡。 计划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并不容易,任何一个细枝末节都有可能导致全盘皆输。所以野狼不得不提前做好了各种准备,考虑各种因素,计划每一步详细策略。 而这个计划中,非常叫人头疼的一点是,阿斯蒙蒂斯无法出声,没办法和领主进行交谈。 但又不能换一个人扮演大公爵。因为野狼正在被通缉,他的脸已经贴遍了每一个角落。即使领主没有发现他的身份,也会有其他眼尖的人认出野狼,从而导致计划的失败。尼克更加不可能扮演大公爵。 总共就只有三个人,排除掉两个,那么只能由阿斯蒙蒂斯来当主角。 那么,该如何解决声音的问题呢? 野狼想来想去,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和阿斯蒙蒂斯演双簧。也就是说,阿斯蒙蒂斯做口型,野狼来发声说话。 可如果这样的话,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请问,野狼该如何在被通缉的情况下,于众目睽睽之之下,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呆在阿斯蒙蒂斯的身边呢? 答案是唯一的。 大公爵的情人。这是野狼能够想到的,唯一一种能够时刻和公爵紧密贴在一起,但又不引起别人注意的身份。再加上面纱和一些肢体的遮挡,应该可以初步应付领主。再之后就可以借口狂欢节,名正言顺的戴着面具来遮挡容貌。 计划是很美好的,但现实却很骨干。野狼已经做好了牺牲自我的心理准备,可偏偏身体的反应是他无法控制的。但他俩如果不靠近一些,那么势必会被人看破。野狼不得不拼命忍耐。 但他能够硬着头皮穿女装,却没办法小鸟依人地靠在阿斯蒙蒂斯的怀里,这才不得不一次次尝试。 “咳咳咳,那个,你还好吧。”野狼尴尬地咳嗽,将阿斯蒙蒂斯从地上扯起来,替他拍拍灰,整理衣服。 阿斯蒙蒂斯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一边脸高一边脸低,看得野狼十分有负罪感。 “我们再试一次吧。”野狼尴尬地把脸扭到一边,“还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样,你尽量把头低一点,我们的头靠得近一些。然后我一掐你,你就马上张嘴做口型。再一次提醒你,别做任何多余的动作,知道了吗?” 阿斯蒙蒂斯捂着自己的脸,拼命的摇头。 野狼干咳一声:“好的,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阿斯蒙蒂斯还是摇头,野狼生气瞪眉,阿斯蒙蒂斯干脆两眼一翻,倒在地上装尸体。 这混账玩意儿。野狼又好气又好笑,踹了他两脚。阿斯蒙蒂斯跟着在地上翻了两滚,躲过他的脚。 “行啦,不就是挨了两巴掌吗,别无理取闹了。”野狼不耐烦,揪着他的领子,直接把人给拽了起来。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22节 “再说了,谁让你总是不照我说去做。”野狼嘀咕着抱怨了一句,然后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总觉得还能感受到对方贴近来时,喷出来的炽热鼻息。 我怎么没有照你说的去做了!?每次搂完你的腰,刚把脸凑近,就被拍飞。 阿斯蒙蒂斯简直就是委屈大发了。被拍飞一次,他也就算了,但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无数次,这到底是要闹那般! 野狼的心里其实特别过意不去,但他不好意思表现出来,而且也尴尬地不行,只好梗着头皮说硬话。 这些话硬邦邦的当然不好听,听得阿斯蒙蒂斯那叫一个好委屈,然后委屈着委屈着,他就不爽了。 “乖乖的照我说的去做,不要做多余的动作,听明白了?”野狼将阿斯蒙蒂斯从地上拽起来,见人已经乖乖站好了,于是就把手松开,“那我们再试一次吧。” 可他万万没想到,刚松开衣领,就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 野狼完全没料到会遭遇反抗,等回过神来后,阿斯蒙蒂斯已经龇牙咧嘴地骑在自己身上,凶狠地扑了下来。 阿斯蒙蒂斯的脸在视线内放大,二人距离近得不能再近。 野狼整个儿没反应过来,彻底愣住了。 自捡到阿斯蒙蒂斯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强势地表示反抗。 不要再命令我! 阿斯蒙蒂斯以一种猛兽制服其他动物时的姿势,威吓十足地压在野狼身上。 他两手用力摁住野狼的肩膀,力气大得恐怖,完全是一副凶残野兽的样子,嘴里的獠牙长了出来,手也无意识地变成利爪,刺破了野狼的皮肤而不知。 他逼近野狼的脸,绯红的瞳孔因愤怒而发出诡异的光芒,镜子一般的眼睛里,反射出野狼呆滞的表情。 野狼的脑海几乎是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这头发怒的野兽。 阿斯蒙蒂斯一点一点地逼近。 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鼻子贴着鼻子,彼此的眼睛里都倒映着对方的影子。 然后,阿斯蒙蒂斯看到在野狼的眼里看到一头发怒的野兽,愣住了。 两个人傻傻的看着对方,都有些不太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哎哟卧槽,你俩兄弟刚才不还好好儿的吗,怎么一转眼功夫,就打架了?”尼克啧啧呼呼地跑过来,“你这么大一只,重得要死,别压在你哥哥身上,”他将阿斯蒙蒂斯拉起来。 身上一松,野狼坐了起来。 糟糕,肩膀好痛。他的眉毛皱了起来,伸出右手,抚上了自己的左肩,紧接着手心一片潮湿。野狼困惑地将手收一看,错愕地发现,居然满手的血。 野狼扭头,发现自己的左肩一道深深的抓痕,鲜血浸湿了附近的衣服。 尼克惊讶地尖叫起来:“啊!天呐!你怎么受伤了!?疼不疼,难不难受?小缇娜,快点把家里的伤药、酒和亚麻布拿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只是小伤而已……”野狼不悦的抬起头,结果却撞进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 阿斯蒙蒂斯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双眼睁大,直愣愣地瞪着野狼,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 野狼顿时表情一滞,二人对视片刻,阿斯蒙蒂斯忽然后退了一步。 怎么是这个表情。他这是……自己被自己吓到了吗? 野狼叹气,朝阿斯蒙蒂斯招了招手:“过来。” 阿斯蒙蒂斯傻呆呆地看着他。 “我没事,你发什么呆啊。”野狼站了起来,朝阿斯蒙蒂斯走出一步。 然而,他的动作却好像惊醒了做梦的人。阿斯蒙蒂斯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样,连连几步后退,然后猛的一个起跳,竟然跳上了尼克家的屋檐,紧接着几个起跳,那道矫捷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野狼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 “他这是……逃了?”尼克把手举在眼皮上方,遥望阿斯蒙蒂斯离开的方向。 野狼迟钝地转过头,呆呆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怕被你揍,所以提前逃跑了?”尼克放下手,耸了耸肩,笑嘻嘻地看着野狼说,“恭喜你,你弟弟心理年龄绝对不超过十岁。” 野狼:“……” 野狼头疼地捏着自己的眉心。 ☆、第66章 狂欢节(三) 为了快速消毒,尼克一次性将大半瓶酒都倒了下去。野狼疼得不由“嘶”了一声,整个肩膀都被刺激得抽搐起来。但是,他却并没有别开脸去,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伤口。 “怎么,一直盯着我的手不放,是因为不放心我的技术吗?”尼克替他擦了一些伤药,然后抽出一长卷亚麻布开始进行简单包扎,“还是担心我会趁机作恶,一边救你,一边又在你的伤口里埋毒|药?” “不。”野狼把头扭开,沉默片刻,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不太习惯而已。” “这么不信任人啊。”尼克笑了起来,“难道你以前都是自己处理伤口的?我真挺好奇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嗳,你有兴趣跟我讲讲吗?” 很明显,野狼对“以前”这个话题一点兴趣都没有,连嗯都懒得嗯一声,将视线随便放在一个地方,然后开始走起神来。 尼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担心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即使不讲名字,野狼也知道。 野狼沉默。 “既然担心,那你就赶紧追上去啊。还是说……”尼克一脸坏笑,“因为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所以你现在怒火中烧,气得谁都不想搭理?” “他是人,不是狗。”野狼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你说话留点口德。” “好吧好吧,我收回狗的说法。”尼克耸了耸肩膀:“但如果说他是人的话,抱歉,我可很难同意这个说法。刚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那完全就是一头还没被驯化的野兽啊。虽说异族的身上也流着人类的血,但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属于人类的比例绝对小的可怜。” 野狼皱眉。 “我说,你就那么信任他?我问你,如果他在扮演大公爵的过程中,突然暴走的话,你准备怎么办?”尼克摇了摇头,“还有你,你也太敏感了一点吧,男人之间抱一抱又怎么了。” 野狼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总觉得阿斯蒙蒂斯又贴了上来,从后面朝他的耳朵喷气。一时间,他竟然连脖子都红了。 尼克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半响,无力地长长叹了口气:“天呐,你俩这样子真的弄得我很担心啊。计划虽然很好,但我深深的怀疑,你们最后还是会失败,我还是没办法离开盖林塔。” “不过,我是不会轻言放弃的!所以!”尼克忽的站了起来,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来来来,为了让你成功扮演好公爵情妇这一角色,本高手今天无私大奉献,教你怎么样才能够面不改色地掌握主动权,从而顺利的——反!攻!” 尼克双手叉腰一脸自信地俯视着野狼,背后仿佛有万丈光芒在四射。 野狼:“……” 等等,反攻是什么鬼东西!? 而且,如果由野狼来反攻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野狼是…… 还不等野狼想明白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尼克就猛地一把将他拽起来。 野狼踉跄往前几步,好不容易刚站稳,正晕头转向之时,尼克就假装脚上无力,一声娇喘主动朝野狼倒了过去,同时双手张开,虚空环绕着野狼的腰。 卧槽!?你准备摸哪里!?野狼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一时间竟超常发挥,脑子还在迷糊,身体就已经向后迅速连退,瞬间与尼克拉开十几步的距离。 靠着的对象忽然消失,尼克脚下失重往前倒去,眼看他就要摔倒在地。但他又赶紧往前一步,险而又险的站稳。 呼……好险。尼克直起身来,惊讶地看着野狼。虽然知道他的身手很好,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虽然已经提前预料到了他会有这种反应,但还是差一点摔倒了。 野狼生怕这个突然脑抽筋的人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他充满警戒站在远处,全神贯注地盯着尼克的一举一动。 尼克双手叉腰,脸上丝毫看不出差点摔跤的狼狈,大声的对野狼说:“所以,反攻的诀窍,你明白了吗!?” 野狼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空白。 啥? 什么反攻的诀窍? “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哎……”尼克边摇头边叹气,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野狼说,“这么简单的答案,我甚至都已经亲身给你示范了一遍,为什么你还领悟不出来呢?” 野狼:“……” 野狼:“等等,你的意思是,刚刚你是在教我怎么样……” 野狼的脸忽然红了。虽然他不是很明白刚才两个字的意思,但直觉不是啥好东西。 “反攻啦反攻!这有什么好说不出口的。”尼克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准备扮成公爵情妇吗,那么理所当然的,你是弱势的那一方啊。只不过,你又那么容易害羞,所以我才教你这一招,好叫你能够顺利演好这场戏。” 野狼:“……” “你只管按照我教你的去做,保准你百试不爽,绝对没问题。我好歹也是大卫堡的头牌,术业有专攻,和男人有关的问题我绝对是专家中的专家。”尼克翘着鼻子,洋洋得意地说,“你可千万别小看这一招,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野狼打断他的自吹自擂:“所以,诀窍到底是什么?” “两个字,”尼克竖起中食二指,严肃认真的说,“主动出击!” 野狼:“……” 野狼好想拍死他。 尼克笑嘻嘻的说:“刚才你也试了很多次了,每次只要靠的太近,你就会失控拍飞你弟。但是,试想一下,如果你俩的角色反过来呢,主动的那一个人是你,是不是要好接受很多。对吧。和被别人动手动脚比起来,你动手动脚别人,是不是更加容易让你接受一点……嗳,你去哪里?” 野狼甩下尼克。刚才就该直接去找阿斯蒙蒂斯,只不过以为尼克能有什么解决的好办法,所以这才耽误了。尼克会有靠谱的办法吗?野狼亲身体验后的答案是:呵呵。 野狼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这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你要去找弟弟了吗?”尼克一脸兴奋地跟在他后面。 野狼脚步一顿,回头,不悦的说:“他不是你弟弟,你别这么叫他。” “好的好的,我以后会用名字来称呼他的。放心,大家同样都是兄长,你的心情我十分明白。”尼克重重地拍了拍野狼的肩膀,抬头,扬起一脸奸笑,“不管嘴上再怎么否定,但内心深处一直深信着:他是我的,只能是我的,绝对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染指。哪怕只是哥哥的称呼,也不给别人。” 野狼挥开他的手,顶着一张死鱼眼,给了他三个字的评价:“神经病。” 野狼顺手抄起面具,戴在脸上,推门走出去。可没想到尼克居然一直跟在身后:“你俩别见了面就打架,要耐心做个好哥哥,和他多多练习,一定要成功扮演好这个角色,知道吗……” 尼克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直把野狼都说烦了。为了让他住嘴,野狼不得不岔开话题:“你就不要管我们的事了,倒是你,化妆的工具是不是都已经准备齐全了?” “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尼克骄傲地昂起了下巴。 “同色系的毛发、服装、眉炭笔、猪皮、颜料……这些工具你是不是全都备齐了。” “嘿,你还懂得挺多。”尼克意外地看着他,“放心吧,这些工具我常年都备着,没有问题的。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经常备着这些东西吗?” 野狼对尼克的秘密一点也不好奇,并不中招,直接说:“待会儿我把他带回来以后,你就直接先给他化妆,将他打扮成那个大公爵吧。”野狼转身离开,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或许面对另外一张脸,我会不那么敏感。” 耳尖的尼克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不由惊讶起来:“你的口味也太奇怪了一点吧,阿斯蒙蒂斯长得多英俊啊,你为什么会喜欢霍兰德公爵那种类型。” 野狼本来都已经走出去很远,听到“霍兰德”三个字,猛地脚步一滞,啪地一下回过头来,惊诧万分地问:“你刚才说谁!?” 他的表情实在太过可怖,尼克被他吓了一跳,愣愣着说:“阿斯蒙蒂斯?” “不!后面那一个名字。” 尼克傻乎乎的眨了眨眼睛,被他的气势所逼,张嘴,居然没说出话来。 野狼只觉得内心焦躁不已,竟然等不及他的回答,大跨步又重新走了回来:“你把刚才说的那句话,重新再讲一遍。”他的脸上乌云密布,阴沉得让人根本不敢和他开玩笑。 尼克早就已经从约克特的口中,得知了幕后的真相。但当时野狼心系阿斯蒙蒂斯,根本无心仔细去听,所以阴差阳错,至今仍然不知道这里头的隐情。 尼克只好把刚才那句话重新说了一遍,原本的逗趣语气,被他说得像唱丧一样。而等他怪腔怪调的唱完以后,野狼的脸色也和丧尸没太大区别了。 “石奴兵的买家,是猎鹰堡的托马斯·霍兰德公爵?”野狼问。 尼克点头。 “他真的……造反了?” 尼克点头。 “……你没有在开玩笑?” 尼克狂点头。 野狼沉默了。 他久久没有说话。别说讲话,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具万年雕塑,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尼克等了好久,好久好久,终于担心占据了上风,颤颤嗦嗦地戳了他一下:“你,你没事吧?” 野狼抬起头来,那煞气,将尼克整个人定在原地,秉着一口气甚至都没敢呼吸。 紧接着一下秒,野狼忽然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仿佛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竟然根本不顾自己还被通缉的事实,当街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好像得了羊癫疯一样,整个人看上去都疯掉了。吓得尼克都不敢靠近,但又不敢走远,生怕这人笑着笑着就忽然拔出刀来。 然后毫无预兆的,野狼突然又不笑了。 “活该。”他面无表情地丢下两个字,然后转身走了。 尼克呆呆地站在街角,看着那削瘦的少年慢慢走远,然后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命运有的时候,真的很喜欢开玩笑。 只可惜,这个笑话,两个当事人都笑不出来。 十年前,那个男人无情地抛弃了野狼。 十年后,野狼无意中破坏了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是不报,时候不到。 这一刻的野狼,心里竟然有着一种报仇成功的爽快感。 他忍不住心想:不知道在功败垂成之际,男人是否可曾后悔过,当年的残忍与无情。 不过,不管他后不后悔,都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事情。你总不能在捅了别人一刀之后,一脸无辜地道歉,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更何况,他和母亲不是被捅了一刀,而是被捅得千疮百孔,失去了做正常人的能力。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野狼渐渐地失去了微笑的能力。 野狼经过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狭窄巷道时,蓦地产生了一股奇怪的直觉。他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街道,扭头,走进了这个只容一人通过的窄巷子。 那后面,是一家妓|院的庭院,中间一株百年老树,高耸入云。地上杂乱地堆积着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货物,零零散散放得乱七八糟。 野狼在迷宫一样的货物箱子里走了一圈,没发现阿斯蒙蒂斯的身影,忽然有所感觉,抬头,笔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猩红眼睛。 阿斯蒙蒂斯蹲在三米多高的树梢上,远远地,野狼还没有出现,他就已经发现了对方的身影。阿斯蒙蒂斯痴呆地注视着少年的身影,然而,看着他左右环顾后逐渐走远,却不敢出声叫他,只能沉默地看着他离开。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少年会突然折返回来,并且发现他的藏身之处。大惊之下,阿斯蒙蒂斯忘了要离开,也忘了要隐藏自己,整个儿暴露在野狼的视线之下。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二人一个站在树下,一个蹲在树枝上,相互对视。 之前发生的事情同时印上二人头脑,野狼觉得肩上的伤口仿佛又开始抽搐起来,阿斯蒙蒂斯不自觉地收回手,把爪子在树上蹭了两蹭,想要擦干净上面的血。 但是,二人都十分有默契地避而不谈。 过了许久,野狼说:“还是没办法出声?” 阿斯蒙蒂斯摇头。 “但是医师说,伤口已经自动愈合,你的喉咙也并没有任何肿胀。照道理来讲,你应该已经可以说话了。” 阿斯蒙蒂斯左右环顾一圈,视线落在墙上插着的火把。他伸手指了指火把,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最后摇头。 这一番动作,野狼居然读懂了。“感觉喉咙里堵着一大团烈火,而且越烧越旺盛。你没办法灭火,所以说不出话来。你是这个意思吗?”野狼这么问。 阿斯蒙蒂斯点头。 喉咙里有火焰?这说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若是常人,恐怕会认为阿斯蒙蒂斯是在说谎。然而,野狼思考片刻后,却选择了相信:“我明白了。” 阿斯蒙蒂斯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你不能说话,也就是说,我们还是得照原计划进行。”野狼说,“下来吧,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了。” 阿斯蒙蒂斯的眼睛又黯了下去。 野狼仰天|朝他张开双臂:“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总之现在先快点下来。趁现在还没有引起其它人的注意,我们得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阿斯蒙蒂斯看了一眼野狼的肩膀,伤口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瞥了一眼野狼打开的手臂,扭头,居然像灵猴儿般向上蹿去。枝叶抖动,野狼抬头,刚好一片落叶掉在眼上,他闭起了眼睛。 再睁开时,头顶已是风平浪静,树叶安安静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是野狼十分清楚,那头该死的蠢龙正隐藏在头顶的树叶间,小心翼翼地向下看。 额角一根青筋蓦地暴起,欢脱的跳个不停。 野狼脸色铁青,十分想一脚狠狠踹在树干上,把那个蠢货给晃下来。不过想想尼克的话……好吧,耐心,要有耐心,心平气和,不要打架不要吵架。 野狼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有种你一辈子都别下来。”野狼冷冷地瞪着头顶的那片树叶。 好吧,他大概应该再做几个深呼吸的。 阿斯蒙蒂斯沉默地隐藏在树荫里。 之前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阿斯蒙蒂斯自己根本搞不清楚。只记得一时全身的血都涌上脑袋,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再回过神来,悲剧就已经发生了。 他是万万不可能伤害野狼的。 但事实上,他却在贯穿野狼肩膀的刹那间,竟然产生了想要撕碎对方的恐怖念头。 太甜了。他的血太甜了。简直就是剧毒。只一滴,便让人无法抗拒,满脑子只想着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把他整个人都撕裂开来,全部都拆解入腹,和自己融为一体。 这是刚才那一瞬间,阿斯蒙蒂斯唯一产生的念头。 等他回过神来之后,整头龙简直都吓坏了。 这太恐怖了。 就像他脑海里的声音——布提斯所说的那样: 他是个胆小鬼。 阿斯蒙蒂斯很没有胆量地选择了逃避。 阿斯蒙蒂斯以为野狼肯定气坏了,他确实是气坏了,但他居然找过来了。阿斯蒙蒂斯以为,野狼不会发现自己,但是他居然很快就找到了。阿斯蒙蒂斯以为野狼会知难而退,但没想到…… 一只手忽的抓住了阿斯蒙蒂斯的腿。 阿斯蒙蒂斯浑身一僵。片刻,他猛地低下头去,不敢置信地瞪着下面的人。 ☆、第67章 狂欢节(四) 这人当然是野狼。 除了野狼,这世上大概也不会有其他人,会在刚受过伤的情况下,爬上三层楼高的树,只为了叫一头野兽回去。而且这头野兽,还是刚朝他露过利爪,伤害了他的凶手。野狼真心觉得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自己离当上圣父圣母的日子不远了。 阿斯蒙蒂斯根本就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野狼,不然他也不会落荒而逃了。突然被野狼抓住脚,心里完全没有准备,顿时吓得面色尽失,一个反应过度,竟然不小心踹了野狼一脚。 野狼哪里会防备他啊,一时不慎,手一松,整个人朝地上掉去。 一时间,两个人都傻眼了。 眼看野狼就要摔下树去,说时迟那时快,阿斯蒙蒂斯脸色一沉,双脚用力蹬在树枝上。只听一声“咔嚓”脆响,树枝断裂,阿斯蒙蒂斯如离弦之箭快速俯冲下去,右手伸长,猛的一把拽住野狼,然后用力一收。 野狼脑门儿一疼,重重撞在他的下巴上,结果下一刻就被紧紧地揽入一个怀抱,那力气大得,野狼被抱得差点要窒息了。 野狼微怒,拼命掰开他的手臂,好不容易把脑袋冒出来,刚要发火,但很快他意识到一件事情,不由整个人都愣住了。 阿斯蒙蒂斯居然害怕得发抖。 一双巨大的翅膀骤然张开,下降得趋势为之一缓,骤风激起,扬起漫天落叶。野狼的头靠在阿斯蒙蒂斯的肩膀上,近距离的看着那一对夺人心魄的美丽翅膀。 二人双脚缓缓着地,但一时之间,野狼竟然忘了要推开阿斯蒙蒂斯。他着了迷地欣赏着他的翅膀。那仿佛是世界上最纯洁的事物,薄薄的一层隔膜包裹着线条优雅的翅骨,向两侧延伸开去,每一次轻微抖动都带来强大的力量。 野狼看着看着,忍不住朝翅膀伸出手。 阿斯蒙蒂斯的翅膀是敏感地带,类似于逆鳞一样的存在,根本就不允许别人的亵|玩。别说玩不得,就连碰一下挨一下,他都会怒而暴走,咬死对方。可这个对象如果是野狼的话…… 野狼的手指触碰到翅膀的一瞬间,阿斯蒙蒂斯浑身一颤,呼吸骤然加粗。他拼命的压抑着本能,猛地用力收紧双手,低头将脑袋埋在野狼的颈窝上,而同时,翅膀在野狼的抚摸下颤抖。 他们的身体紧密相贴,阿斯蒙蒂斯的下|体慢慢有了反应。他难以自控地去蹭野狼,放在野狼后背上的手慢慢向下,用力抓着他的裤子一点点地向自己靠拢。二人的敏感部位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愈发炽热的鼻息喷在野狼的肌肤上,那一小块皮肤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野狼眨了眨眼睛,过了五秒,这才迟钝地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猛地用力推开阿斯蒙蒂斯,脖子上一片通红。 阿斯蒙蒂斯狼狈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了下来,但他明显还沉溺在刚才的状况中,缓缓抬头来,一双绯红的妖眸亮得惊人。 “你!”野狼捂着通红的耳朵,羞涩难抑,气愤非常。 阿斯蒙蒂斯茫然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野狼为什么会发火。对他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身体本能了,纯粹就跟饿了吃饭一样的道理。 野狼气得直转圈,几次伸手指着他,可“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内容来。 阿斯蒙蒂斯虽然不太能够理解,但大概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所以才会惹得野狼生气了。阿斯蒙蒂斯颓丧地蹲在地上,像蔫儿了的小草一样,垂头丧气地看着地面。 野狼一看他这幅鬼模样,简直就要气炸了,居然叫他“你”出了后面的内容。“简直就是不知羞耻!”野狼重重抽了他一个后脑勺,“更重要的是,你就算发情也要先看清楚对象好吧!男人女人你也分不清吗。” 野狼气得转身就想走。 阿斯蒙蒂斯抬起头,表情落寞,眼睛湿润,完全就像个惨遭抛弃的可怜小孩。 这可怜兮兮的表情,野狼即使处于暴怒之中,也不由得愣住。紧接着下一秒,他的腿就被阿斯蒙蒂斯抱住了。 野狼:“……” 阿斯蒙蒂斯上半身紧紧靠在他的右腿上,双手环抱,仰头无声的看着他,眼里十分明显的写着俩字:别走。 野狼那个怒啊。你当你还是婴儿吗!?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我的老天,你这智商真是…… 野狼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咬牙切齿地说:“松手。” 阿斯蒙蒂斯摇头。 “不松手是吗。很好。”野狼抬起右脚,作势要踩。 阿斯蒙蒂斯紧紧地抱着他的腿不放手。 “你放不放手!?我要踩了,我真的要踩了,我马上就踩了……我踩了。”野狼一脚踩在他的脸上。 扒拉着野狼裤子的那双手,抓得更紧了。 野狼咬牙,几次想要用力将他踹出去,但不知为何,心里气得不行,但脚上就是没办法发力,踩不下去。 终于,野狼长长叹了口气,放下脚来。 沉默。 阿斯蒙蒂斯仰脸看着他。 野狼脸上表情复杂地变换,最终凝固在一个长长的“哎……”上。 野狼一把用力扯着阿斯蒙蒂斯的衣服,把他拉起来。左看右看,忍不住第三次叹气:“尼克还真没说错,就你这智商,绝对不超过十岁。”野狼替他拍了拍沾了灰尘的裤子,伸手擦去脸上的鞋印。 阿斯蒙蒂斯定定的看着他,野狼低头替他把衣服整理好,一抬头,对上一张灿烂的笑脸。 阿斯蒙蒂斯居然对他笑了。 笑得那叫一个纯真无邪。 野狼顿时浑身无力了:“你简直就是……” 不知为何,野狼今天总是发挥失常,话到了嘴边却只能说出一半。 他被阿斯蒙蒂斯弄得全身乏力简直比战斗还累,但是又不可能丢下阿斯蒙蒂斯不管。野狼最后只能无奈的主动让步:“服了你了。哎……走吧,我带你回去,这里不安全。”野狼瞪了阿斯蒙蒂斯一眼,“我可警告你,可别再瞎闹腾了。” 阿斯蒙蒂斯朝他明媚一笑。 野狼:“……” 野狼无力的把脸埋在自己手里。 啊,头疼,他真的好头疼。 野狼牵着阿斯蒙蒂斯的手,朝外面走去。 但是,阿斯蒙蒂斯却停留在原地。野狼用力一扯,居然还没扯动,困惑回头。 阿斯蒙蒂斯内疚的看着他,嘴巴说不出话来,但眼神已经很好地表达了道歉的意思。 野狼低头,随便瞥了一眼自己的伤,尼克的包扎技巧勉强还算可以。“行了,别再看了,再看也不会突然好起来。” 即使他这么说,阿斯蒙蒂斯也还是定定地盯着他的伤口。片刻,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野狼的肩膀。但指尖还没有碰到伤口,就害怕地停住了。 野狼看了他一会儿,沉默片刻,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阿斯蒙蒂斯比他高,但却温顺的低下头来。 “我原谅你了。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了,明白吗?” 阿斯蒙蒂斯定定的看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就这么笔直的凝视野狼的眼睛。 野狼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扭过头去,没好气地说:“看着我干什么,我警告你,卖萌撒娇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我是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再有下一次,我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你。” 阿斯蒙蒂斯的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 野狼古怪的看着他,嘟囔两句,然后拉着他的手,二人一起朝外走去。 野狼一边走,一边思考。 从捡到婴儿之日起,至今不超过半个月的时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长得这么快,但身体是成年人,大脑还停留在婴儿的水平上,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 所以,有没有可能,他是成年人的壳子,婴儿的芯子? 野狼忍不住扭头瞥了一眼阿斯蒙蒂斯。 前面也说过了,阿斯蒙蒂斯躲藏的地方,刚好是个妓|院的后院。他们离开的时候,经过一个房间的窗户,里面恰巧在上演一处动作|爱情大戏。 红帐翻滚正演到最热烈之处,两个主角激烈的亲吻相拥在一起。那场景,统统映入了阿斯蒙蒂斯的眼睛。 野狼低头沉思之时,阿斯蒙蒂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户。脸上虽然没什么特别表情,但瞳孔却因刺激的画面而剧烈收缩,他的呼吸也逐渐加重起来。 野狼一转头,阿斯蒙蒂斯便立刻感觉到他的视线,啪地转过头来。 那完全是野兽在锁定猎物时的眼神。 搞什么鬼? 野狼一怔,继而一股大力袭上,野狼被猛地一把推在墙壁上,后脑勺都撞痛了。 阿斯蒙蒂斯双臂撑着墙壁,气势十足地将野狼束缚在自己的两手之间。太阳从上方照射下来,阿斯蒙蒂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野狼,一大片阴影落在野狼的脸上。 房内一声销|魂的尖叫,野狼不由皱起眉来:“突然的,你发什么神……” 后面的话骤然消失在唇齿之间。 阿斯蒙蒂斯吻上了野狼的嘴唇。 野狼的眼睛,惊讶地瞪大了。 记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有些东西你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可隔着千万年后,当两个命中注定的人相遇时,身体却会诚实的记起一切。 房内的浪荡声传了出来,野狼眉头紧蹙,手抵在阿斯蒙蒂斯的胸前,想要用力推开他。 但阿斯蒙蒂斯却猛地抓住他的手,然后向上摁在墙壁上。 野狼凶狠地瞪着他,阿斯蒙蒂斯却上前一步,将他死死逼在角落里,让他无处可逃,同时更加用力的亲吻他。 那柔软而又熟悉的感觉…… 这一吻,两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一些来自远古的画面快速闪过阿斯蒙蒂斯的脑海,明明身处狭窄的巷子,但他却忽然有了一种身处海边的错觉。他仿佛听到海浪的声音,头顶有海鸥飞过。 阿斯蒙蒂斯微微合上眼睛,然后他“看”到了海岛边的沙滩上,裸|足站着一个白袍金发男子。 “你这头蠢龙,怎么能连接吻都不会呢。”记忆中的男子面目模糊,但嘴角却噙着宠溺的笑容,“你过来,我教你。” 阿斯蒙蒂斯朝男子迈出一步,然而,一头黑色的小龙却突然从他的身体里跑出去。 阿斯蒙蒂斯不由愣住。 ☆、第68章 狂欢节(五) 黑龙欢脱的扑到了男子身上。一阵红光闪过,黑龙幻变成一个红发的活泼少年。那张脸,俨然和阿斯蒙蒂斯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阿斯蒙蒂斯静静地看着。 阳光,沙滩,那二人背靠礁石拥吻在一起,美得简直就好像一幅画一样。 画里的红发少年活泼天真,无忧无虑充满了快乐。而画面外的阿斯蒙蒂斯却已经是个历经沧桑的成年人,他只能远远地旁观,没办法走进画里。 海上忽然刮来一阵强烈的龙卷风,来势汹汹。阿斯蒙蒂斯困惑地扭过头去,紧接着“啪”地一声脆响,龙卷风猛地穿过他的身体,吹得阿斯蒙蒂斯冷不丁后退了一步,睁开眼睛,看到愤怒的野狼。 野狼满脸通红,手高高举起,依旧保持着甩巴掌的姿势。 记忆中的脸与现实的脸重合在一起,阿斯蒙蒂斯不由激动地想要说什么。 但是,阿斯蒙蒂斯刚刚张开嘴巴,一个巴掌就挟着呼呼风声,呼啸而至,“啪”地一声将他抽得老远老远。 “霍兰德公爵大人?公爵大人?” 阿斯蒙蒂斯眨了眨眼睛,从回忆中醒来,对上摩莱尔领主那张倒人胃口的脸,忍不住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您刚才是走神了吗?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不知道您到我大卫堡这个小地方来,究竟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阿斯蒙蒂斯不由低头,对上怀里那张精致的小脸。 为了能够骗过摩莱尔,野狼甚至强忍着不适,穿上女人的裙子,花上妩媚的丽妆,戴上镶嵌着金属吊饰的面纱,柔柔弱弱的靠在阿斯蒙蒂斯的怀里。 他感觉到来自头顶的视线,抬起头来。这个众人眼中娇滴滴的“美女”,眼神凶狠的瞪着阿斯蒙蒂斯,眼里写着警告。 阿斯蒙蒂斯忽然就笑了起来。 那是咧着嘴,却没有任何声音的笑。 摩莱尔领主困惑地看着他,野狼翻了个白眼,不得不给他配上“哈哈哈”的笑声,然后假装脚崴了,倒进他的怀里,实际上……阿斯蒙蒂斯很肯定,自己的腰一定已经被掐得淤青了。 不过,他面上却没有露出不该有的表情,张开嘴巴,配合地做出口型。 “我为什么来?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才对吧。全国上下有那么多选择,你知道为什么我偏偏会挑中你吗?就是因为你是不败战神的后代,统治了尤利西斯这么多年,至少还算个睿智聪明的人。可是,你为什么要在交易还没有结束的情况下,突然杀死中间人呢?” 前面的话,都是夸奖摩莱尔的,摩莱尔听得十分舒服。但没想到话题突然骤然急转而下,顿时大惊,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冷汗,顿时就浸湿了摩莱尔的后背。 “那个,谁,谁说我杀死了中间人。胡说八道,这绝对是别人的胡说八道。”摩莱尔简直就是汗流雨下,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最尊敬公爵大人了,更何况,您还会替我报仇,干掉威廉那个可恶的小子。我,我又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呢。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杀死中间人。” “撒谎!”公爵骤然拔高音量,摩莱尔顿时心里咯噔一下,“你以为我人不在大卫堡,就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吗。我不妨告诉你,猎鹰的眼睛早已遍布全国各地,哪怕你这种偏僻的山沟沟里,也有来自头顶的注视,你的一举一动我全都已经知道了。” “冤,冤,冤枉啊,我,我对您一片忠心……”摩莱尔吓得不停后退。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想狡辩!”阿斯蒙蒂斯猛地抽出身侧的配剑,漂亮的挽了个剑花,然后把剑抵在摩莱尔领主的脖子上,厉声怒喝:“交易尚未完成,你就谋害了中间人。我问你,你是不是已经暗地里背叛了我!?”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旁边的守卫根本来不及反应,摩莱尔就已经置身于长剑的威胁之下,浑身颤抖地不停后退。 阿斯蒙蒂斯猛地一步上前,怒目相瞪,那气势,摩莱尔只觉得自己置身于猛虎的利爪之下,稍后差错便死无葬身之地,居然吓得他瞬间就崩溃了。 “大人,这真的只是意外啊!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对中间人出手,求求您相信我吧,我连凶手都已经抓起来了,他现在就在牢房里关着。如果您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他压上来,任由您处置啊。求求您相信我的一片忠心吧。” 野狼有些意外。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居然稍微吓唬一下,摩莱尔就主动提出,由他们来处置凶手。这真是太好了。他们可以借机押走凶手,然后和尼克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公爵假装思考了一下,而在这个过程中,周围的守卫包围着他们,摩莱尔则被脖子上的剑吓得竟然尿了。 摩莱尔终于崩溃了。 闻到那股腥臊味的时候,野狼和阿斯蒙蒂斯不由同时一愣。 没想到,摩莱尔竟然怕死怕到这种程度。 虽然已经提前彩排预演过,但阿斯蒙蒂斯在现实中的表现,要远远超乎野狼的预期。不管是二人之间的默契配合,还是最后干脆利落的拔剑,甚至这么快达到最终目的,阿斯蒙蒂斯的表现实在是让野狼感到意外。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23节 野狼仰头,刚好看到阿斯蒙蒂斯冷漠的侧脸,面部神经绷得很紧,如果光看这张脸的话,还真是有几分将军元帅的样子。这一刻的阿斯蒙蒂斯,竟然有些陌生。仿佛一个熟悉了很久的人,骤然在不知道的地方转了个弯,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好像,变的更帅,更有吸引力了。 然后阿斯蒙蒂斯低头,趁着谁都没有注意,冲野狼咧嘴一笑。笑得那叫一个好傻好天真,眼睛里还闪烁着求表扬求摸头的得意光芒。 野狼:“……” 野狼头疼地移开视线。变帅气了什么的,一定都是错觉。错觉错觉,嗯,肯定都是错觉。 无论如何,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公爵嫌恶地收起剑:“那我暂时就先相信你吧。可是你最好不要刷什么花招,别以为可以欺骗我。堡外已有大兵包围,如果我没有按时离开的话,那么他们就会直接攻进来。你应该知道,我从来都不说谎话的。” “是是是。”摩莱尔吓得要死,连连鞠躬。那奴颜屈膝的样子,连旁边的守卫都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扭开头来。 “只是,不知道您这次究竟带了多少兵来?”摩莱尔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 阿斯蒙蒂斯慢慢的归剑入鞘,闻言懒懒的睨了他一眼,勾起一抹邪笑,轻蔑的“哼”了一声。 这要比直接告诉他兵力更加恐怖,摩莱尔顿时噤若寒蝉,乖乖低下头去。一转头,看到周围警惕的守卫,不由愤怒地朝他们怒吼:“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滚滚滚,都给我站远一点。这可是帝国未来的国王陛下,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用长矛对着他。” 守卫们面面相觑,怯怯地看向阿斯蒙蒂斯。阿斯蒙蒂斯瘫着一张脸,眼里闪过嗜血的寒光。 守卫们顿时一个哆嗦,赶紧低下头去,如退潮的海水般,退到两边,露出一条道路来。 摩莱尔谄媚的在前面带路,阿斯蒙蒂斯昂着下巴,带着巡视领地的狮子的气势,走了出去。 离开的时候,野狼当然已经戴上了面具。狂欢节给了他最好的理由,他能够名正言顺地遮挡容貌,但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并不能戴着面具,因为这样不容易取信摩莱尔领主,但既然他已经看过了,那就无所谓了。 经过广场花园的时候,阿斯蒙蒂斯忍不住在雕塑面前停下脚步。大理石雕塑的脚边,垒着一个高高的人头塔。头颅经过特殊的药水浸泡,他们居然没有腐烂得很严重,死前的可怖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摩莱尔注意到他的视线,谄媚地主动解释:“这是大卫堡历来的风俗习惯,所有尝试逃跑的人都会被割下脑袋,然后在狂欢节的这一天,供奉在不败战神之前。哦,这个雕塑,就是我们赫赫有名的不败战神。” 摩莱尔伸手指了一下男性雕塑。野狼记得这个雕塑,这是通往地下的入口,每一次开门收费一个银币。没想到摩莱尔这么丧心病狂,竟然对祖辈崇拜的神话人物一点尊敬都没有,反而以他的形象,制作了这个替他收钱的机关人。 之所以采用不败战神的形象……莫非是因为害怕其他人会贪他的钱,所以专门挑了最强的人物,替他守着财宝?爱钱贪财到这个份上,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而人头塔的习俗,更是有些变态了。 这么多的头颅摆在一起,恶心,又叫人恐惧。总之和欢快的节日气氛格格不入。旁边经过的人远远地就避开走,快乐的表情总会瞬间垮下来,广场上静得有些可怕,因此,摩莱尔的笑声就显得愈发扭曲。 “哈哈,其实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的存在,我也就是借着不败战神的名义。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起到一个杀鸡儆猴的效果。你看,只要把人头塔这么一摆,我要说的话,那些愚蠢的贱民自然就明白了——他们是绝对逃不出去的,所有试图逃跑的人,最终的结果,就是人头塔。你看,把这个摆在他们眼前,一目了然,他们果然就吓得不敢乱想,乖乖地给我生娃娃了。” 杀鸡儆猴……这个鸡,杀的未免也太多了一些吧。 阿斯蒙蒂斯仰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头颅山,眼尖地从中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上一次野狼带他试图从升降台离开时,碰到的那个试图逃跑最后惨死的人。 面对如此高的人头塔,摩莱尔的表情却是很不满意:“其实这只是最近三年的数量,以前还有更多,全部摆在一起,整个广场都满掉了。只可惜之前发生了一次事故,有个疯子冲进库房一把火全烧掉了,所以才只有这么一点。”他边说边摇头,连连叹气一副十分可惜的样子。 这种变态的爱好……就连旁边的守卫,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阿斯蒙蒂斯冷漠地转过头,离开。 ☆、第69章 狂欢节(六) 领主府。 在忍耐了漫长的歌舞杂耍表演和冗长的对话后,他们终于如计划中的那样,见到了尼克。 他看上去并不太好。 为了不打草惊蛇,尼克乖乖地束手就擒,被守卫押送到了盖林塔。他被折磨得可真够呛的,不过短短两天时间,他整个人就瘦下去一大圈,眼圈深陷,颧骨高耸,原本合身的衣服也老是要掉下去。 不过不幸之中的万幸,这都是一些皮外伤,他并没有受到类似断腿残肢的永久性伤害。无论如何,他都还活着,全手全脚的活着。 尼克被守卫押着,跪在大厅中间,看上起凄惨的不得了。而“公爵”和领主则在五十米外的长餐桌上,吃得不亦乐乎。 野狼戴着面具不方便进食,一直静悄悄的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摩莱尔已经把阿斯蒙蒂斯当做未来的国王陛下来对待,生怕自己招待不周,注意到坐在他身边的野狼并未进食,赶紧主动送殷勤: “这位美丽的夫人,请问是否饭菜不合口味,我看您一口都没有吃。我这里是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不过可以为您特别制作些甜点之类的,请问需要吗?您有什么喜欢吃的吗?有没有什么忌讳的,或者特别想吃的?有吗?” 野狼给他殷勤得简直想赏他一拳。 摩莱尔这完全就是在为难他,野狼虽然假装成女人,但再怎么说,也是笔直笔直的男子汉一枚,又怎么发得出女性的声音。 阿斯蒙蒂斯就是个吃货,一有食物就什么都忘了,居然在敌营吃得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野狼一再给暗示,阿斯蒙蒂斯都没有反应,他只好假装害羞,把脸埋在阿斯蒙蒂斯的身上,然后狠狠捅了他一拳。 阿斯蒙蒂斯痛得手一抖,一大块肉从叉子上掉来。他委屈地低头看野狼,野狼赶紧给他使眼色,阿斯蒙蒂斯抬头做口型,野狼说:“女人就是麻烦,你不必搭理她,我们两个吃就行了。” 摩莱尔这才喜笑颜开。 阿斯蒙蒂斯放下刀叉,用手帕擦了擦嘴角,装作不认识地睨了眼尼克,然后转头对摩莱尔说:“这就是那个凶手?” “是的,我尊敬的公爵大人。”摩莱尔对尼克一点兴趣都没有,打了个响指,示意管家倒酒,“大人您不必为这种小人物浪费时间,我们还是先喝酒。您试试这道菜,这可是专门从遥远的冰山地区,走国王大道快马加鞭运送来的上等好肉。它来自一种稀罕的异族,或者该说是一种野兽吧,它是……” 摩莱尔啰啰嗦嗦地开始描述这道菜有多珍贵,无论是野狼还是阿斯蒙蒂斯都不想听他废话,但又没法儿打断他。明明知道尼克就等在脚边,但他们却不能表现得太主动,只好默默地忍受着吃完这顿鸿门宴。餐桌撤下去,然后又喝茶洗手,浪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贵族范儿十足地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开始审理尼克。 其实说是审,不如说是单方面的训斥。尼克根本就没法儿还口,被长矛压在地上,连动都无法动弹,被迫让摩莱尔的口水喷了一身。 摩莱尔当然想不出什么新鲜的招式,他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尼克身上,并且骂得还格外的大声。似乎说得越大声,就越显得他理直气壮,和约克特的死亡一点关系都没有。 阿斯蒙蒂斯从头到尾都很安静,面无表情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野狼知道这家伙其实根本就只是在发呆,可是摩莱尔不知道啊,以为公爵大人不满意,于是以己度人,竟然叫手下去拿鞭子,准备现场表演行刑。 阿斯蒙蒂斯这才醒过来,赶紧阻止他:“够了!没必要动用鞭子。” 摩莱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位不该有妇人之慈啊,血肉啊行刑啊,对他来说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才对。 “你现在就把他打残了,那我回去还怎么审讯他?我怀疑他是帝都派来的间谍,我要带他回去交给专业人士,放心,他最后肯定会哭着求我杀掉他的。” 间谍什么的当然是信口拈来的假话,但是,摩莱尔心头的疑惑顿时被打消。同时,眼里还浮现出了对他的崇拜。瞧瞧,不愧是猎鹰堡的领主,战斗民族就是不一样,这心理素质绝对够硬啊。 “是是是,您说得太对了。您的手里肯定有比我更专业的人。”摩莱尔朝手下做了个手势,拿着鞭子的人还茫然地看着他,他不由生气地把对方骂走了。 “既然已经确定他是凶手了,那么,事不宜迟,你现在就把他交给我吧,我审出结果后,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阿斯蒙蒂斯站了起来,朝尼克走去。 然而,押着尼克的守卫却并没有退下去。 阿斯蒙蒂斯皱着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转身,不悦的瞪着摩莱尔领主。 摩莱尔讪笑着说:“我尊敬的朋友,这个,你看你不是只有两个人嘛,要押这么一个危险的犯人离开,是不是有点太……呵呵,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您的忙。犯人,肯定是您的,我只是替您押送他回到您的营地而已。” 说来说去,他是想要亲眼看到军营吗? 阿斯蒙蒂斯脸色阴沉地说:“难道你不相信我?” 摩莱尔吓了一大跳:“瞧您说的,我怀疑任何人,也不可能怀疑到您的身上啊。” “那你为什么千方百计地想要知道我的军营所在。”刚才吃饭过程中,摩莱尔就多次试话,明里暗里想要问他军营的信息。阿斯蒙蒂斯和野狼不由有些警惕起来。 “啊……不不不,您误会我了。”摩莱尔连连摆手,“我,我其实,呵呵,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一个小小的困惑,但又怕直接说出来,会冒犯了您。”摩莱尔居然装成个愣头小子一样,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冒不冒犯的,你先说出来我听听。” “那,那我就直问了?” “嗯。” “不知道那三千石奴兵,您是否已经收到了呢?” 野狼心里一个咯噔。对石奴兵的事情,他基本上是摸头一雾水,完全不知晓。顶多是听过一些相关的传闻,核心内容只有一个,就是石奴兵是一种很强的士兵,但他们的下落,他可完全不知道。 “这种事情,难道你会不知道吗。”野狼以攻为守,试图把这个话题蒙混过去。 摩莱尔好像给上级报告工作进程一样,详细的进行说明:“按照您上次来信时的吩咐,我已经将他们乔装打扮,送到了离这儿最近的爱玛与青盐码头。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有十天了。如果约定的奴隶船按时接走他们,那么按照七日航行速度来计算,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您的战营。”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那为什么还要问我。” “啊……其实是这样的,呃,中间出了一个小差错。很小很小的差错,您不必在意,我保证您的石奴兵一点折损都没有。因为中间联系的事情,尤其是码头商船的交接,原本是由约克特来全权负责的,他这一死,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来,所以我才特意问问。” 野狼当然不可能知道石奴兵现在的下落,但如果他的身份是公爵的话,那么绝对会有斥候和情报分子,更何况这是他十分关心的买卖,所以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不可能不知道。 就在他犹豫该怎么回答之时,摩莱尔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也有些特别担心,刚好您要回营地,我想着,大家是不是可以顺路一起走……” “不必了!”野狼简直冷汗都要下来了。外头当然不可能驻扎着军营,这只是为了威吓摩莱尔的说辞而已,一旦摩莱尔离开大卫堡,那么一目了然,必然发现他是假冒的,所以无论如何,他必须要打消摩莱尔的念头。 摩莱尔觉得奇怪:“可是反正您都要离开的,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 “因为……”野狼灵机一动,总算是想到了合理的拒绝说辞,“因为石奴兵已经运送到了,所以你也没必要为了查找他们的下落,而专门走这么一趟。” “原来如此,您是担心我四处奔波太劳累了吗?您真是个好人啊。”摩莱尔赶紧拍拍马屁。 野狼松了口气:“那现在,你可以叫这些人离开了吗。我要押着这个可恶的犯人回营地去。”说完,他走上前去准备将尼克扶起来。 “这个当然是可以的。但是先不急,我还有最后一个小小的问题。”摩莱尔笑眯眯地站在他与尼克之间,“真的是非常小,非常小的一个问题。对您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可是如果我不知道答案的话,绝对会吃不下睡不香的,所以可以请您先回答我好吗。” 阿斯蒙蒂斯皱着眉,看着这个没完没了的人,心里对他已经烦的不行,但还是耐着性子应付他:“说”。他没好气地讲出这个字。 “我想问的是,石奴兵剩下的一半款项,一万两千个金币,您准备什么时候付呢?” 摩莱尔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但他的眼睛,却认真地盯着阿斯蒙蒂斯。 但是,阿斯蒙蒂斯怎么可能知道钱在哪里,他困惑地低头去看野狼,而透过面具,他看到野狼充满震惊的眼睛。 一万二千个金币…… 就算把野狼卖了也凑不到这么多钱啊。 面对摩莱尔虎视眈眈的眼睛,野狼张了张嘴,千头万绪,只想到一句话。 ☆、第70章 狂欢节(七) 一场危机眼看就要发生,每一句话都会产生不可预料的后果。 钱? 野狼他们当然没有钱。但是又不能直接说没钱,那么他该如何才能打消摩莱尔的疑心呢? “我们是朋友吧?”野狼如此问道。 “当然了,我尊敬的公爵大人。”摩莱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声“朋友”有多么的名不符实,不过是为了维护表面上的关系密切而已,他不懂为何对方要突然提起毫不相关的事情。 “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待,遵守承诺,对吧?”野狼再次追问。 “是的是的,如果连诚信都没有的话,那这个朋友不做也罢。”摩莱尔先是顺着对方的话讲,然后再提出心中的疑惑,“可是大人,我不明白,您为何要突然讲这个?这与我们之前的话题完全无关吧。” 谁料他话音刚落,“公爵”顿时勃然大怒:“怎么没有关系!”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居然敢质疑老子的承诺!我难道还会欺骗朋友吗?不过区区一万两千个金币而已,难道我会坑你这点小钱吗!?”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蠢事,你是在侮辱我的荣誉,你是在蔑视霍兰德家族的名誉!我霍兰德家族的男子汉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侮辱!” 满室皆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瞪着桌子。伴随着木头断裂的“咔嚓”声,及腰高的实木书桌竟叫他一掌整个儿拍碎。 那满地的木头碴子,看得摩莱一时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过区区一万两千个金币而已……操他娘的!石奴兵算个卵!你这样的‘朋友’,我不要也罢!” “霍兰德公爵”似乎难抑心中怒火,居然说完以后扭头就走。 摩莱尔还在震慑于他那一掌的威力,心惊胆战,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而手持长矛的守卫想要拦住他,结果被他充满煞气的眼神逼退,竟然浑身战栗地低下了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野狼被一只强壮的手臂揽在腰际,被迫跟着踉踉跄跄向外走去。阿斯蒙蒂斯就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雄狮那般,满脸怒火烧得路上竟没一人敢拦。 然后,他走着走着,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走出了书房。 野狼看着门外铺着地毯的长长回廊,呆呆的,有些没反应过来。 别说其他人,就连野狼都有些傻眼了。 他们这就……出来了? 没有遭到任何拦截,居然就这么安全无恙地……出来了? 这完全不在野狼的计划之中。 刚才那一番话,确实是野狼说的;但说完话以后的举动,无论是暴怒之下击碎桌子,又或者是放完狠话转身就走,却与野狼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些都是阿斯蒙蒂斯自己临时做出的举动,又快又迅速,突然得野狼还没来得及配合,他就已经全部做完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家伙居然还成功了。 这可真是不可思议,他一个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人,居然只靠两个简单的动作,就从危难中逃了出来,同时还给摩莱尔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阿斯蒙蒂斯的临场发挥实在是太叫野狼意外了。这家伙平时看着蠢得要死,之前排练的时候更是错误百出,可没想到关键时刻,和野狼的配合竟然意外的合拍。不但没有拖后腿,反而还装得像模像样。不但装得像模像样,而且还懂得锦上添花。 等等…… 真的是锦上添花吗? 野狼猛地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然后满脸黑线地无语了。 这头该死的蠢龙,差点坏了大事! 要知道,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安全离开领主府,而是带着尼克和他的妹妹,四个人一起离开大卫堡。阿斯蒙蒂斯怒而离开,确实是暂时替他们解了一万两千个金币的困难,可问题是,尼克还被房里啊。他们倒是安全离开了,可是离开后想要再回去,那就比较困难了。 头疼,啊……真头疼。野狼无力地去捏自己的眉心。 而另一边,阿斯蒙蒂斯并不知道野狼心中的苦恼,他还沉浸在刚才的状态中,充满了表演欲地愤愤而去。 眼看都走到台阶边缘,野狼不得不赶紧给了他一个手肘,强行从拥抱中分离出来。 阿斯蒙蒂斯恋恋不舍地想要把他勾回来,野狼狠狠一掌劈下,打开那只咸猪手。 阿斯蒙蒂斯不高兴地看着他。刚才他只伸了一只手,这次两只手一起进攻,势必要把野狼给重新搂回来。 他喜欢抱着野狼的感觉。少年看着并不壮实,但精瘦的身体里实际上却充满了力量,身体比例恰到完美。尤其那一截细腰,感觉简直不要更棒。更重要的是,少年平时根本不允许其他人的靠近,如果不是这个机会,他根本不可能这么长时间搂着少年而不被揍。 而且,阿斯蒙蒂斯心底深处,一个隐蔽的角落,藏着他邪恶的想法。当他搂着少年时,虽然明知道是对方的主动示弱,但他还是产生了一种已经征服对方的错觉。 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大概都会不自觉地想要征服对方。阿斯蒙蒂斯曾不止一次地幻想,如果野狼能够乖乖地趴在自己怀里,朝他甜甜地微笑,软绵绵的叫着他的名字,然后搂着他的脖子与他拥吻…… 哦,对了,背景绝对不要是这么沉闷的领主府,最好是开阔舒服的野外,呃,海边好了。阳光沙滩棕榈树,他们要一起滚在金黄色的茫茫沙滩上,在湛蓝的碧海边,吹着舒服的海风,然后做一些限制级的内容。比如他要把野狼牢牢压在身下,撕碎他的衣服,先是对他这样这样,然后再那样那样…… 阿斯蒙蒂斯想着想着,忍不住口水滴了下来。 野狼:“……” “想什么呢!”野狼简直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在他的后脑勺上。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居然还敢给他走神。而且还用这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眼睛都放绿光了,看得野狼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阿斯蒙蒂斯从美好的幻想中醒来,先是一怒,继而看到横眉怒目的野狼,顿时就蔫儿了。 他委屈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嘟着嘴巴,大眼睛湿润润看着野狼,直看得野狼嘴角狂抽,十分想要再甩他一个后脑勺。 不过野狼终于还是没有下手,因为他现在最大的麻烦居然追了过来,并且主动做出了让步。 摩莱尔领主汗蹭蹭的跑过来,一脸懊悔地鞠躬道歉:“噢,我亲爱的朋友啊,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刚才说的糊涂话。我万万没有要得罪您的意思,请您务必停下高贵的脚步,不要这么快就离开。” 野狼瞥了眼他身后的尼克,与阿斯蒙蒂斯对视一眼。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还是分开的两人,迅速又合为一体。 “你真让我心痛,居然用金钱来质疑我们的友谊。你刚才的举动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份友谊的牢固性。你也知道,索特公国和帝都在完全两个相反的方向上,威廉王子并没有挡在我的称霸之路上。” 阿斯蒙蒂斯瞬间变脸,傲慢的斜睨着摩莱尔,“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可能是自己的朋友,我或许需要再三考虑一下,是否需要大费周折地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只是为了替你报二十年前的仇。” 本来摩莱尔还想着讨价还价一番,结果一听对方不准备替他报仇了,他顿时大惊,失措之下连钱也不要了:“别!别!别!求求您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威廉绝对是个大隐患,如果不除掉他的话,您就算日后真的登基成为国王,他肯定也会起兵叛乱,到时候您就得跟兵强力壮的索特公国公开作战了。” “嗯……照你这么分析,我最好是丢下唾手可得的帝位不管,先绕道去索特打威廉咯?”野狼嘲讽的笑了一下,正准备继续说下去,但蓦地,他脸上的表情突然一滞。 阿斯蒙蒂斯那个不怕死的家伙,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头凑到他颈窝里,深深嗅了一口。炽热的鼻息喷在野狼的敏感区域,那一小片的鸡皮疙瘩顿时就站了起来。 尼玛!野狼猛的捂住自己的脖子,狠狠地瞪着阿斯蒙蒂斯。 他,他居然还舔了一下! 绯红的红晕迅速染上了野狼的整张脸,而阿斯蒙蒂斯好像偷腥成功的猫咪一样,眯着眼睛对他笑得意味深长。 去他娘的,这混账居然还敢舔嘴唇。 那一瞬间的羞愤恼怒,野狼条件反射的都要拔剑决斗了。 可偏偏情况危急,他们正处于无数敌人的视线之下,摩莱尔正在给他们分析天下大势,努力将索特公国说成帝国第一大患,试图让他们替他除掉威廉这一血海深仇。野狼再怎么生气,也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暴起,只能默默忍耐,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阿斯蒙蒂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一副听得漫不经心的表情,懒洋洋地靠着墙壁,把手环在野狼腰上。野狼把他的手拿开,他又去摸他的臀部。野狼再把手推开,他居然一把大力将野狼扯过来,手不老实地动来动去。 旁边的人都对他流露出钦佩的表情。这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消息,但“公爵大人”却毫不在乎。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太厉害了。看来,猎鹰堡的老鹰已经遍布全国各地,当今天下任何消息都逃不开他的耳朵。 瞧瞧,真不愧是全国闻名的战斗猎鹰堡公爵,摩莱尔领主讲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闻,他居然一点都不在乎,反而和他的侍女玩的不亦乐乎。 而另一边,野狼被阿斯蒙蒂斯玩得都要人格分裂了。偏偏这混账还要火上浇油,摩莱尔讲着讲着,阿斯蒙蒂斯忽然猛地一巴掌打在靠着的墙壁上,伸手指着摩莱尔张嘴要骂。 骂! 骂什么!? 现在是要骂人的时候吗? 卧槽,你能不能照着剧本走啊! 野狼是又气又急,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狂揍一顿,但这家伙口型都已经做出来了,总不能让他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吧。 可是,说什么呢?到底要说什么呢?野狼简直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现实留给他思考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一秒钟,脑海一片空白的野狼只好脱口而出: “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此肤浅的人!甭废话了,把犯人交给我吧。” 野狼说完以后就深深地后悔了。 完了完了,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刚刚摩莱尔说了什么,但不管他说什么,“公爵”也不能突然直奔主题,向他讨要尼克。 像他们这种地位的大人物,说话自然有一套默认的规则,所谓谈判的艺术,就算你心心念念想的是这一回事,但你绝对不能直接说出来。否则让对方猜中你的心思,知道你的底线,那么后面的谈判绝对就不好进行下去了。 都是你的错!野狼狠狠瞪了一眼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回看他一眼,野狼无力。完蛋了,这家伙开始觉得闷觉得无聊了,这出戏必须速战速决,可是,他到底应该说什么来挽回刚才的话呢。 出乎意料的是,摩莱尔居然连连点头:“谈钱伤感情,谈钱伤感情,我懂,我懂。哎……我肤浅啊,肤浅。”他居然每句话都重复两遍,为了表示强调? 野狼困惑的看着他,摩莱尔接着说:“是我小人之心了,我低估了您今天的能力,猎鹰遍布全国各地,这些消息对您来说当然不值一钱。” 消息?什么消息?野狼一头雾水,但还是硬着头皮吹牛皮:“那当然,情报必然是我们的强项。我猎鹰堡自帝国成立之前就已经存在了,祖父辈就跟着奥斯曼大帝打天下,我们的眼睛遍布每一个角落,没有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是是是,这当今天下大势,哪里轮的上我来分析,我就甭再废话了。”摩莱尔侧过身子,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尼克说,“这就是杀害了约克特的真凶。” 摩莱尔示意押着他的守卫走开,但守卫走开后,尼克却浑身一软,无力地趴倒在了地上。摩莱尔皱眉,打了个手势,守卫一把狠狠揪住尼克的头发,一把拎起来,露出一张失去意识的脸。 尼克已经晕倒了。 阿斯蒙蒂斯点了点头,守卫松手,尼克重重的跌倒在地上,一些未愈合的伤口竟然重新裂开,鲜血浸湿了漂亮的地毯。 阿斯蒙蒂斯注意到,野狼的呼吸变了,身边人的血似乎也冷了几度。他扭头看着野狼,手上放在暧昧的地方,但野狼却没有任何反应。野狼用一种很冷的眼神盯着摩莱尔,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阿斯蒙蒂斯看了他一会儿,沉默地把手收了回来。 摩莱尔不高兴得看着地毯上的血,这可是他托人从遥远的东方运来的高档货,居然被肮脏的下人给弄脏了。不过,摩莱尔脸上却扬起讨好的笑容:“他是您的了,我尊敬的朋友。” 野狼冷漠地“嗯”了一声,说:“就只有一个人吗?你最好不要隐藏他的同伙,如果日后让我发现的话……”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摩莱尔却被那意犹未尽的后半句话吓了一跳,扭头和属下交谈几句,然后讪笑着说:“我发誓真的没有别人了,他一贯独来独往,家人全死光了,只有一个小妹妹,脸也被这个恶毒的哥哥给划花了,没办法接客,所以应该不是同伙。不过我已经通知人去把她带过来了,大人您耐心等待片刻。” “你最好快一点,我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耽误。等他妹妹到了之后,我就要走了。” “啊,您不多玩一会儿吗?今天可是一年一度的狂欢节,有很多有趣的节目,您难道不想看看吗?” “你这种小地方,算了,有机会我带你去外面见识更有趣的活动,保准你大开眼界,玩得尽兴。不过现在,你还是快点让人把他妹妹送过来吧,我外面的属下该等着急了。” “啊哈哈,那以后就要您多担待了。”摩莱尔大笑几声,然后慢慢地从那条眯眯眼中,露出精明的眼光,“可是,您之前的来信中,一直对石奴兵的制作方法深感兴趣。今天难得狂欢节,冰坟场向外界开放,您难道不想去看看吗?” ☆、第71章 狂欢节(八) “参观就免了吧。”野狼并不想格外生事。时间拖得越久,他们的破绽也会露得更多。 但摩莱尔很明显有着不同的想法:“您如果是担心囚犯的话,那大可不必。我会让人直接把他们兄妹俩送去升降台,您大可纵情放松。您要不要去娼|女的乐园潇洒一晚呢?” 野狼当然是拒绝。 “或者……您要不要去赌场豪赌一番呢?” 答案还是拒绝。 摩莱尔一脸推荐了好几个娱乐项目,都遭到了否定,不由有些着急:“那不知您对杂耍乐团是否感兴趣呢?我们有着能口嚼利剑的的铜肚子,也有站在掌心上跳舞的天使女郎,更有口中喷火的东方异人……” 野狼打断他的努力推销:“你不用再说了,这些我全都没有兴趣。” “啊,这,这,这可该怎么办呢?您难得大驾光临,可是我居然让您失望而归,真是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摩莱尔夸张的擦了擦额头上莫须有的汗水,“今儿可是全民狂欢的日子,但我却没有让您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诸神肯定是会怪罪我的。” 野狼不得不安抚他:“感谢你的热情招待,但这些我全都没有兴趣。我们的联盟不会因刚才的小事而动摇,但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现在心系战场,唯有战局上的变动,和强大的兵力才会令我心动。在胜利之前,我实在很难有寻欢作乐的心情。” “这样啊……”摩莱尔狡猾的眼睛转了一圈,从阿斯蒙蒂斯瞥到野狼,绿豆小眼睛里迸射出奇异的光芒。 野狼不知道他究竟看出了些什么内容,只觉得那眼神十分的诡异。 摩莱尔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您看我,居然不小心弄巧成拙,您现在当然是只关心和胜利有关的事情。您之前在信件中,与我讨论的话题,我可是一直都没敢忘记。您最关心的是什么,我当然懂。”说完之后,摩莱尔抛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野狼困惑地看着他,而摩莱尔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他深深地做了一个鞠躬。 野狼:“……” 所以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野狼在心里琢磨,究竟父亲和他在信件中讨论了什么内容,自己是不是不小心露出了破绽。而与此同时,摩莱尔对手下低声说了一些吩咐,然后邀请他们下楼去。 野狼当然不会拒绝离开的机会,阿斯蒙蒂斯和他一起朝领主府外走去。但他们却没有想到,门口竟然停了两台轿子。 “那么大人,请吧。”摩莱尔言笑晏晏的站在轿子旁,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野狼没动。 野狼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轿子。这玩意儿实在是太夸张了!虽然野狼风里来沙里去,已经看过了无数的毁三观景色,可面对轿子的这一刻,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审美观受到了极大的冲突。 首先,这是一个只为炫富而存在的轿子,露在外面的把手和椅子全黄金打造,异常沉重,普通人根本就抬不起来。为了将它扛起,十二个袒胸露乳穿着异族服装的彪形壮汉,随时守候在轿子的旁边。 其次,这是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米分色浪漫气氛,小女生十足的轿子。为了配合狂欢节,没有顶棚的轿子额外增加了一个支架,垂下米分红色的轻纱,点缀了无数珠宝和缎带。也不知道是谁的创意,虽然轿子的装饰色彩斑斓,但给人的印象却以米分红色为主。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由脑残做出来的,专为土豪富二代打造的,只适合五岁以下低龄小女孩的轿子。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野狼扭头,想要问摩莱尔,谁料那矮胖的老头儿却突然变得身手异常灵敏,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他居然就已经坐在前面的那一辆轿子上。 野狼扭回头,然后无语的发现,刚刚还乖乖站在身边的阿斯蒙蒂斯,现在居然已经坐在了轿子上。 阿斯蒙蒂斯这里摸摸,那里瞅瞅,似乎对闪闪发亮的东西特别感兴趣。第一时间感觉到野狼的视线后,他立刻转过头来,满脸兴奋地看着野狼,然后主动往右边坐去。 世界上的最后一头龙,世界最强的霸主,傲视苍穹蔑视苍生的龙,此刻却坐在充满了米分红色的轿子里,像个准备去游乐园玩的小朋友一样,满脸期待地看着野狼。 而且他还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幼稚,居然还伸手拍了拍左边的坐垫,眼睛闪亮亮地看着野狼,无声的发出“快来一起玩呀”的邀请。 野狼:“……” 所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这地方很危险吗? 野狼叹气,再叹气。头疼,啊,真的好头疼啊。他绝对不要承认这大蠢蛋和他有任何关系。 阿斯蒙蒂斯等了一会儿觉得不耐烦,也不打招呼,想到就做,直接俯身将两只手穿过野狼的腋下。 干嘛?野狼一愣,紧接着,他就被大钳子一般的两只手紧紧搂住,再向上一提,整个儿朝后倒进了阿斯蒙蒂斯的怀抱。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野狼还在地上盘算着出逃计划,满脑子都是推理和情景模拟,等回过神来,他就已经坐在了阿斯蒙蒂斯的膝盖上。而阿斯蒙蒂斯则心满意足地抱着他。 野狼一怔,扭头,对上一张咧嘴无声大笑的脸。 野狼:“……” 野狼再转头,对上米分嫩嫩的纱幔,蝴蝶花缎带,还有一大片闪瞎人眼的珠宝。低头,轿子内的地板上铺满了玫瑰花瓣…… 野狼:“……” 为什么是玫瑰…… 不不,问题应该是,我刚才是什么时候进到轿子里来的? 腰上异常的感觉让野狼敏感,一双炽热的大手不老实地摸来摸去,一颗大脑袋也突然凑过来,对着他的脖颈又嗅又蹭。 毛茸茸的头发弄得野狼痒的不行,腰上也痒的不行,屁股下的那双大腿还动来动去…… 等等,我为什么坐在他的腿上!? 野狼满脸通红地用力推开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毫无防备之下,被他推得脑袋撞在椅子上,不由一边揉脑袋,一边困惑地看着他。 你搞什么鬼名堂!?野狼凶狠地瞪了阿斯蒙蒂斯一眼。 只可惜,他却忘了自己脸上的红晕尤未散去,眼神中的凶狠大打折扣。这一眼瞪过去却有别样风情,落在阿斯蒙蒂斯的眼里,就跟傲娇的猫咪一样,不但没有让他心生惧意,反而更加兴奋,嗷呜一声虎扑过去将他压倒。 野狼被压在椅子上,差点都要崩溃了。 搞什么鬼!搞什么鬼!搞什么鬼!!! 我们还在危险的大卫堡啊!情况很危急啊!领主离我们不到以百米远啊!你他妈的不是真的公爵啊!尼克和他妹妹还等着我们去救啊! 你他妈敢不敢照着我的剧本走!?你他妈的敢不敢不要随时智商掉线!你他妈的,你,你他妈的……操! 从我身上滚下去! 野狼狼狈地从阿斯蒙蒂斯的怀里冒出来,愤怒地瞪着他,牙痒痒得恨不得将这混账一脚踹飞出去。 当然了,并不是说他没有这个能力,真要把野狼激怒,虽然不保证两招之内,但至少将阿斯蒙蒂斯放倒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是,当野狼对上阿斯蒙蒂斯那双单纯的红眼睛时,不知为何,高高扬起来的手,不知为何,又放了下来。 妈的!野狼愤怒地一把推开阿斯蒙蒂斯。算我倒霉,碰上这么一个没脑子的蠢货。 他一手撑着轿子的柱子,准备走下去。可没料到,景色骤然往上一跳,轿子居然在这个时候被抬了起来。 一瞬间,轿子悬空,左右颠簸,野狼正气在头上,一时脚下不稳,不由得一个趔趄倒向一边。 然后…… 他又被守株待兔的阿斯蒙蒂斯给抱了个准。 野狼:“……” 野狼扭头,对上一张一点都不意外的大笑脸。 阿斯蒙蒂斯看着他,笑得那叫一个好得意好快活。 青筋在野狼的额头上暴起。 阿斯蒙蒂斯好像搂着心爱的毛绒公仔一样,爱不释手地抱着野狼。阿斯蒙蒂斯把野狼左看右看,真是越看越喜欢。少年脸上已经酝酿起了浓浓乌云,但阿斯蒙蒂斯却视而不见,误把暴雨前的安静当做了温顺。 野狼威胁十足地瞥了他一眼,但阿斯蒙蒂斯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当野狼眨眼时,长长的眼睫毛如蝶翼般颤动,好像一把长刷子,在阿斯蒙蒂斯的心里轻轻地挠啊挠啊,挠得他一个没忍住,居然撩开野狼的面纱,吧唧一下重重亲在少年的脸颊。 所谓主动作死,大概指的就是阿斯蒙蒂斯这种类型了。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阿斯蒙蒂斯被终于如愿以偿地,攒够了四十四个巴掌印。 什么?前面的四十三个巴掌印是怎么来的? 你难道没有发现,阿斯蒙蒂斯现在可以将野狼搂在怀里,而后者不会发飙暴走吗。 对付敏感的身体,其实也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无非是熟能生巧,多抱多练习呗。当然了,吃巴掌什么的,打啊打啊,也就习惯了。 所以,阿斯蒙蒂斯的厚脸皮,其实并不是生来具有的啊。这都是野狼一巴掌一巴掌,含辛茹苦地给打出来的啊。完全是硬生生给打出了一层老茧啊,脸上的老茧。所以你说说看,野狼容易吗,养龙容易吗。不容易啊,说多了都是泪啊。 轿子穿过狂欢节的人群,阿斯蒙蒂斯捂着脸泪汪汪地坐在一边,野狼生气地把头扭向另一边,看着欢喜的人群生闷气。 ☆、第72章 狂欢节(九) 节日。 尽管只有两个字,但在这个词语里,似乎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能够让人忘记一切烦恼,陷入某种群体性的疯狂。往日所畏惧的东西,在面具的遮挡下,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人们尽情的狂欢,肆意的跳舞,然后胆大妄为地……挡住了领主的轿子。 这是一件在其他时候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可偏偏在这一天,却发生了。 摩莱尔烦躁不堪。轿子周围全都是人,挡住了前进的道路,他恨不得武力驱逐人群。但是,除了口头上的空嚷嚷,难道他还能做别的什么吗?别忘了,今天可是最特殊的日子,法律保护了民众只有一天的平等权。 “哦,你们这些讨厌的臭虫,快点给我滚开点。”这是摩莱尔的台词,结果当然很明显。 一群孩子嬉闹着跑过野狼的轿子,伴随着他们的欢声笑语,代表领主的轿夫讲完了歉词,然后离开。 虽然明面上,摩莱尔是为缓慢的前进速度而道歉,但实际,字里行间却是满满的自夸。 瞧瞧,我这儿虽然是小地方,但我和民众之间的关系多么和睦啊。虽然被挡住了轿子,但是我却没有杀掉他们,你看,我是一个多么和善慈祥的领主啊。所以,如果日后某一日,您成为国王陛下的话,可一定不要忘记这么优秀的我。 呵呵。政治家。 野狼坐在轿子的一侧,脸隐藏在角落的阴影里,透过米分色的纱幔朝外看去。 无数张面具在灯火下渐渐变得扭曲起来,野狼恍惚看到了无数张哭泣的脸。 并不是说这些人在哭,事实恰恰相反,他们笑的异常开心。只是这种开心,却是一种拼命用力笑出来的开心。是一种很用力很用劲儿,全神贯注努力去开心,而展现出来的扭曲的开心。 这就好像想要在一个晚上攒够一整年的糖,然后在接下来的所有苦日子里,觉得熬不下去的时候,用舌尖舔一舔这可怜兮兮的糖。他们似乎想要在这短短的一个晚上,把一整年的快乐都攒下来,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慢慢的去消耗。 野狼觉得自己有点想得太多了。 阿斯蒙蒂斯就和他完全相反。 之前,当领主或领主的手下在旁边时,阿斯蒙蒂斯还会稍微伪装一下。但等他们一离开,阿斯蒙蒂斯立刻就原形毕露,兴奋地简直就是个幼稚园的小朋友。 人群的欢歌笑语染红了他的脸颊,他两眼放光,兴奋地盯着轿子外面。不管是杂耍艺人,还是馥郁食物,又或者是穿着华丽的人群,都让他觉得新奇而有趣。 同样一件事物,然而,他们却看到了不一样的内容。有些东西,是得有一定经历的人,才能懂得。 阿斯蒙蒂斯整颗心全都扑在了欢乐的人群上,恨不得能瞬间学会分|身|术,好同时出现在没一个有趣的摊铺前面。 他真想下去和人们一起狂欢啊。他们看上去有趣极了。 但是他却不能离开。他还得完成任务。 是任务吧?不管了,反正他只要听野狼的话就行了。野狼让他演戏,他就演戏。是演戏吗?不管了。 那个会喷火的人简直太好玩了。啊!还有好多酒,闻起来特别香,混合着烤猪肉的滋滋油脂香。还有还有,那个转起来亮闪闪的裙子也很有趣,金光闪闪的珠宝真想抢过来啊,那个女人的面纱也很漂亮,好像拿回来给野狼戴上…… 求你了,我能下去玩会儿吗? 阿斯蒙蒂斯频频转头,一次又一次地用哀求的眼神看向野狼。 野狼无奈了。“不行。”他只能硬着心肠拒绝,“你能不能有点紧张感?我要和你再说多少次,这里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而且,你的屁股下难道是有针不成?能不能给我乖乖做好!?” 由于轿里没有其他人,单独的二人空间里,野狼念着念着,居然自然而然的就进入了教导主任的角色。他板着一张脸开始训了起来: “屁股不要挪来挪去,背挺直,不要跷二郎腿,手也别乱放。还有,之前在领主府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阿斯蒙蒂斯耷拉着脑袋,好像一只被主人教训的大型牧羊犬,沮丧的缩在轿子的另一边。 然后,伴随着野狼的声声念叨,他默默地转身背对着野狼,再默默将身子贴在窗口,再默默地,默默地耸动肩膀,一抽一抽…… 等等,这姿势? 回过神来的野狼,不由愣住了。 由于阿斯蒙蒂斯背对着野狼,所以他的身体挡住了他的动作,野狼根本看不到另外一边的情况,所以他只能猜测。 这家伙……该不会是哭了吧。 明明长得人高马大,但这蜷缩着的沮丧背影,怎么看怎么可怜兮兮。看得野狼这个冷漠的男人,竟然渐渐地有些……心软。 算了,对他这么严格作什么?难道你也被他的外表欺骗了吗。别忘了,虽然他现在是成年人的身体,但,哎……毕竟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半个月前还是个婴儿,那么小一个,连话都不会说……好吧,现在也不会说话,他的喉咙被烫伤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说话,他的表现已经算不错的了,你对他这么严格做什么……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油然而生,这一刻的野狼,面对沉默的背影,竟然产生了类似……心疼的感觉? 野狼抬起手,放下,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将手放在了阿斯蒙蒂斯的肩上。 “我……”野狼脸上露出类似道歉的表情。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24节 然后“沮丧颓废”的背影转过来。一双乐得只有一条细缝的笑眼,嘴里叼着一大块肉,左手怀里搂着一大堆空酒壶和食物,右手还保持着之前伸出窗外的姿势。 野狼:“……” 阿斯蒙蒂斯满脸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轿子旁的人群熙熙攘攘,一个喝得醉熏熏的家伙被挤了过来,高举酒杯经过轿子窗口,刚好被阿斯蒙蒂斯守株待兔的右手捞了个正着。 “咦!?我的酒呢?到哪儿去了。”外头的倒霉蛋一头雾水地惊呼起来。 野狼面无表情的看着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右手举着罪证,满脸的茫然和无辜。 这个大蠢蛋,居然还敢继续用这双大大的、闪闪亮亮的、漂亮的红眼睛看着他,丝毫没有自责内疚的意思。 野狼的额头爆出青筋。 而直到现在,阿斯蒙蒂斯居然都还没有灾难将至危机感。 野狼默默地低头,瞥了一眼他怀里各种顺来的食物酒杯小玩意儿。 阿斯蒙蒂斯也傻乎乎地跟着低头。 然后…… 十秒钟后…… 啊! 完蛋了! 无比迟钝的阿斯蒙蒂斯这才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紧接着,表情慢慢裂开,如遭到晴天霹雳,露出崩溃的表情。 不不不,你听我解释! 我绝对不是因为你讲的太无聊了,所以中途开小差,然后看到轿子窗边有很多又蠢又笨但有很多食物的人,然后就开始“守株待兔”起来…… 不不不,我真的有认真听你训话的,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很爱你的,所以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有认真听的,我绝对没有觉得好烦…… 阿斯蒙蒂斯心虚地看着野狼,张嘴想要解释,结果嘴巴刚一张开,叼着的肉排就吧唧一下掉在地上。 野狼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铺着的玫瑰花瓣上,一块口水津津的肥肉。 野狼:“……” 心慌的阿斯蒙蒂斯动作迅速地捡起肉排,然后丢出窗外,试图消灭罪证。 只可惜随着他的动作,怀里的零零碎碎的东西掉了一地。然后阿斯蒙蒂斯开始手忙脚乱地掩饰罪证,结果更多的罪证掉了下来…… 阿斯蒙蒂斯慌得手忙脚乱,急得满头都是大汗。 野狼…… 野狼默默地低头,低头,再低头。 最后,他无力地把整张脸埋在自己的手心里。 哎,我当初就该让婴儿继续待在洞窟的铁链上面,那天为什么我会一时心软,然后把他捡走呢? 这蠢龙…… 实在是…… 蠢得没眼继续看下去了。 阿斯蒙蒂斯收拾到一半,敏锐地感受到身边人的沉默,顿时大惊。 往常这个时候,不是该有巴掌吗?野狼这一次居然都不训我了,该不会是……连个机会都不给,直接二话不说……放弃我吧!? 阿斯蒙蒂斯自己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不!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他也不顾满地的罪证了,扑过去一把死死抱住野狼,力气大得野狼差点连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出体外,无法喘息。 野狼正在思考其他的事情,突然被抱住,满心满腹都是莫名其妙。 干嘛!? 又干嘛!? 这他妈的,你他妈的又想要干嘛!? 野狼简直受够了这家伙的突然袭击,用力一把推开阿斯蒙蒂斯。 可是,他刚把阿斯蒙蒂斯推开,二人对视一眼,阿斯蒙蒂斯居然又一把将野狼紧紧搂在怀里。 好不容易才挣脱对方的野狼:“……” 所以,饭桶,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比如说,力气大…… 当然也不是没有缺点。 比如说,没脑子…… 可怜的野狼空有超高智商,但在绝对的蛮力面前,却实在是有些束手无策。虽说他的武力值也不低,但他不是力量取胜的类型,他有的杀招,出手必然见血。但他怎么可能对阿斯蒙蒂斯拔刀呢?好吧,说白了,野狼还是有点心软的,对着阿斯蒙蒂斯下不了狠手。 野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在窒息之前,摆脱阿斯蒙蒂斯的怀抱。 “你怎么了?”他皱着眉,上下打量着阿斯蒙蒂斯,不知道这家伙的那根神经又短路了。 只可惜,相当倒霉的是,在又一次的双目对视后,野狼被惶恐的阿斯蒙蒂斯再一次抱住了。 推开,被抱住。再推开,再被抱住。 野狼并不喜欢这种亲密接触,事情可一可二但不可再三,更何况,这已经不是三不三的问题了,而是四五六七八的问题了。 终于,在阿斯蒙蒂斯作死地重复到第九遍时,他终于得到了一直想要的巴掌。 只听一声清脆洪亮的“啪”,狂欢的人群随时一滞,整个大卫堡似乎都跟着震了一震。 一个小时后,阿斯蒙蒂斯顶着红彤彤的巴掌印,心满意足地走下轿子。 这段“漫长”的旅途,总算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偏僻而又陌生的地方,远离狂欢的人群,四周静得有些诡异。树木叠嶂远去,暗处隐藏着军事岗哨,路边有士兵严防镇守,显然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 这里是哪里? 陌生的环境,高度戒严的军事环境,瞬间就敲响了野狼心里的警报。 野狼没有急着立刻下轿,而是坐在轿子里,撩起窗帘的一角,迅速观察四周的地形。同时,他边看,边在心中暗暗盘算对方的武力分布,以及出现万一情况时,他们该如何安全撤退。 和警惕的野狼相反,阿斯蒙蒂斯完全就是一副野外郊游的轻松样子。 顶着无数视线,这家伙居然能视旁边的人为无物,走出轿外后,肆无忌惮地伸起懒腰,活动起筋骨来。 而且,这家伙做着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脸上始终顶着一个巨大的巴掌印。更重要的是,这家伙一点要不好意思的迹象都没有,反而昂首挺胸,仿佛脸上挂着巴掌印,是最值得骄傲的胜利勋章一样 摩莱尔下轿子后,哈腰弓背迎了上来,看到巴掌印后,明显愣了一愣,但却十分识相的没有去问,反而努力想要拉近关系,满口的赞言,把大公爵阁下又给从头到尾夸了一遍。 阿斯蒙蒂斯根本就不知道他嘴里的托马斯公爵是谁,纯粹当摩莱尔在放屁。 阿斯蒙蒂斯干完自己想做的事情后,转身走向轿子,朝野狼张开怀抱。 阴暗的轿中突然扬起一张明媚的大笑脸,就好像明晃晃的太阳一样,野狼竟然没忍住,愣了一下。即使沉浸在严肃的战略思考中,可这张阳光明媚的笑脸,还是让野狼不由自主地分了神。 他很难记起,上一次有人对自己笑得这么全心全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是大卫堡的十岁生日宴会上,前来祝福的“朋友”吗?还是当他原谅冒犯自己的人时,那如释重负的一笑?又或者是差点要进监狱时…… 阿斯蒙蒂斯是个急性子,等了两秒钟,没等到野狼的手,干脆主动一把搂住他,将他抱下轿子。 野狼被他吓了一跳,差点失控叫出来。幸好他在最后一刻想起来,赶紧闭上嘴巴,不然被听到声音识破性别,那事情就麻烦了。 当然了,该生气还是要生气的。 野狼愤怒的瞪着阿斯蒙蒂斯。表面上,他是温顺的靠在阿斯蒙蒂斯怀里,扮演大公爵情妇的角色。实际上,野狼暗中给的惩罚有多痛?阿斯蒙蒂斯的笑眼里,含着莹莹泪水。 不过,无论如何,该合作的部分还要好好配合的。 “你不准备介绍一下这个地方吗。” “霍兰德公爵”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圈,面对重重包围,丝毫不露惬意,仿佛根本不将这二十来个士兵放在眼里。 其实,野狼怀疑阿斯蒙蒂斯根本就没懂,说不定这白痴还以为士兵是好人,根本就不知道要害怕。 但无论如何,他的反应看在摩莱尔的眼里,却让后者心里不由一惊。 果真不愧是战斗名族的首领。摩莱尔领主心里暗暗惊赞,他不得不再一次改变计划,心里的一些小九九要不要继续进行,他得再考虑考虑。 “这地方难道您还没认出来吗?”摩莱尔眼睛转了一圈,保守起见,他还是决定先选择最安全的方案。还是不要得罪对方好了,“这,就是您多次在信中提到,最想来看的地方啊。” 霍兰德公爵和摩莱尔领主的来信内容,野狼当然不可能知道。但摩莱尔已经因过长的沉默,而朝他投来了怀疑的视线。 就在这个紧急关头,野狼突然想起了之前说过的话,再联系到这里的气温骤然下降了好几度,略一推测,惊讶的说:“莫非这里是,冰坟场!?” “您太聪明了!”摩莱尔大笑起来,“但就像您说的那样,‘冰坟场’这名字未免太不吉利,所以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养殖场’。” 野狼信中暗自奇怪,不明白为何要称之为养殖场。 摩莱尔双击手掌,挡住视野的树木,居然向两边退去,露出了后面的景色来。 那后面的恢弘场景未免太过惊人,野狼和阿斯蒙蒂斯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而他们的反应,很好的取悦了摩莱尔。 这一天以来,摩莱尔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自豪的笑容。 “我尊敬的公爵阁下,我最亲爱的朋友啊,”他指着“养殖场”高声宣布,“欢迎来到,大卫堡最核心的秘密之地。” ☆、第73章 冰坟场(一) 伴随着轰隆的巨响声,暗处的机关启动。屏蔽视野的两排树木缓缓朝左右两边退去,露出了大卫堡最核心的机密之所在。 谁都没有料想到,看似寻常的郊外小树林,背后竟然隐藏了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平原。 冰的平原。 在这块辽阔的平原上,没有亲切温暖的泥土,只有那冷漠无情的万年寒冰。气温骤降,即使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森森寒气依然迎面袭来,冻得人整张脸都僵硬了。 野狼皱眉。远远看去,整个冰坟场都被朦胧的白雾所笼罩,将它的真实面貌深深地隐藏起来,显得神秘十足。 野狼直觉在这冰坟场的内部,肯定有些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清楚,只是心生不安。 而在那团白雾的更深处,隐隐地泛着些许诡异的蓝光,给人以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仿佛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邪恶力量,令野狼不得联想起保罗说的本地传说。 野狼忍不住猜测,若这地方真如保罗所说的那样,靠近之后,就会让人失去传宗接代的能力的话,那这其中的原因,是不是和这蓝光也有些关系呢? 野狼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说老实话,如果可以选择,他绝对会立刻转身离开。但摩莱尔领主却把这地方当成最大的财富,脸上充满了自豪,全心全意地想要向“霍兰德公爵”炫耀这个地方。 “马上就能看到您心心念念的养殖场了,您现在一定是很激动吧。哈哈,我亲爱的朋友,请向前大步迈开您的脚吧,您可不是那些肮脏的贱民老鼠,我是绝对不会阻拦您进来参观的。” 摩莱尔甚至都等不及公爵二人从“震惊”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当先前去。 野狼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当然是只能跟了上去。 但他不可能一个人走,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不由困惑的回头。 和野狼相比,阿斯蒙蒂斯更加不愿意踏足这块地方。 他的抗拒表现得十分明显,几乎是刚看到冰坟场的一瞬间,就条件反射地转身离开。野兽的直觉告诉他,那团白雾的深处隐藏着什么很讨厌的秘密,而他,丝毫也不想知道这秘密究竟是什么。 然而,阿斯蒙蒂斯刚后退了一步,就不得不马上停下。 他没办法,也不能够任性地离开。 倒不是害怕野狼所顾虑的那二十来个守卫。对方人多又如何,阿斯蒙蒂斯压根就不在乎,大不了变回原型,打一场就是了。 让他没有离开的原因很简单——野狼的眼神。 但是,这是一个既不严厉,也不冷漠,更不是充满威胁的眼神。 事实上,这是一个担心的眼神。 可说来就是这么奇怪,只一个简单的眼神,竟然就叫阿斯蒙蒂斯挪不开离去的脚。 而更加奇怪的是,当阿斯蒙蒂斯面对野狼担忧不放心的眼神时,下意识的选择,竟然不是像以前那样——撒娇卖萌装可怜。 恰恰相反,这家伙居然头一次昂起了下巴,挺起了胸脯,然后快步走到野狼身边。 野狼困惑地看着他。明明二人手臂挨着手臂,距离近得不行,但阿斯蒙蒂斯偏偏就不低头看野狼。而且,他还要自以为十分帅气地昂首挺胸,摆出一副壮士出征,遥望远方,雄赳赳气昂昂的姿势。 然后,阿斯蒙蒂斯炫耀的晃了晃胸脯,眼睛里的潜台词,简直要多明显就有多明显。 “爷要胸有胸,要肌肉有肌肉,快来扑进我的怀抱,让我保护你吧”。 然后……阿斯蒙蒂斯又晃了晃胸肌。 即使对前路满心忧虑,但和身边的傻叉一对比,野狼还是没忍住,嘴角疯狂地抽搐了起来。 如果放在动物世界里的话,阿斯蒙蒂斯的这种表现,完全就是雄孔雀碰到钟意伴侣时,类似开屏展翅的行为。 并不是说“孔雀开屏”有什么错误,只是好歹你也要分清对象吧。 如果野狼是娇小可爱的柔弱女子,那没问题,阿斯蒙蒂斯所做出的这种“我很可靠,你快靠我”的男子汉表现,必然会让对方倾心。 可问题的关键是,野狼可是铮铮铁骨好男儿一枚啊。虽然人是长得漂亮了一点,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处于被保护者的地位啊。阿斯蒙蒂斯这么做的结果,只会让野狼想要脱下鞋子,把这个蠢大个儿摁在地上,然后狠狠地抽一顿。 不过叫他这么一打岔,野狼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摩莱尔站在远处招手:“我亲爱的朋友,为什么还站在那么远的地方呢。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啊,你们快点过来呀。” 野狼和阿斯蒙蒂斯互视一眼,然后,二人共同踏上了冰坟场的领域。 站在冰上的感觉并不相同。 更滑,更冷,更加让人没有安全感。每一步都走不踏实,总怀疑下一秒,脚下的冰就会突然融合。而走得远一点,稍微适应了这种心理后,和冰面直接接触的双脚又开始冻僵。寒意直接透过脚心渗透上来,即使再厚的靴子也无法阻挡。 刚开始或许还有些新鲜劲儿,但很快就只剩下无聊了。他们走了接近十多分钟,周围都是朦胧的白雾,可视度很低,除了脚底的寒冰,别的什么景色都没有。 野狼边走,边不动声色地四下环顾。但观察的结果却让他十分失望。这鬼地方大到是大,可竟然只有一个出口。 如果把大卫堡比作四面高壁的瓮的话,那么冰坟场就是瓮中瓮,而他和阿斯蒙蒂斯则是两只傻鳖,不但不赶紧逃跑,反而还要主动跳进来。 野狼哈了一口气,遇冷变成一小团白雾,笼罩在鼻子上,将鼻子冻得通红。阿斯蒙蒂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讨厌寒冷,这让他容易犯困进入冬眠状态。 一路上,只有摩莱尔始终兴致高昂,不停的东拉西扯。 刚开始野狼还打起劲儿来应付一下,但后来就左耳进右耳出了。直到摩莱尔的一个故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您听说过大混乱时代的苏格奈尔部落吗?” 大混乱时代,特指的是三千五百年前,真神陨落,诸神相互争斗,光明之神最为虚弱的一段时期。天上战争不断,同时,地上的战争也没断过,欧兰大陆四分五裂被分割成了无数个小的国家。 那是最为混乱的一个年代,那是最多战争的一个年代,但同时,那也是百花齐开,百家争鸣,思想最开放的一个时代。不少赫赫有名的英雄霸王都是源于那个时代。 只是,由于年代太多久远,所以关于那段历史的文献多已失传,当年的事情已经逐渐被时间的尘土所掩盖。大混乱时代充满了未解之谜,但有两点,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首先第一点,那就是今天的大部分的异族,其实是大混乱时代之后才出现的。 当时,大混乱时代已经趋于和平,欧兰大陆却突然神秘涌现了许多新的种族,随着时代的变迁,他们的力量渐渐削弱,变成了今天俗称的异族。而与此同时,诸多神祗却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诸神的集体性失踪,至今依然是个未解之谜。他们和异族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联系,也是许多学者争论的热门话题。 而第二点,则比第一点更加广为人知:光明之神获得了大混乱时代的最终胜利,今天的光明史也是从那个朝代之后开始的,这也是大混乱时代之所以会这么有名的原因。 “您可知道,现在您站的这块地方,就是当年最强大的部落之一,苏格耐尔部落最后的安息之所在。”摩莱尔骄傲地说。 “莫非,这就是‘冰坟场’名字的来由?” “哈哈,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我只用讲一个开头,您就能把后面的故事补全。”摩莱尔赞叹了一会儿,接着说,“当年最有名的七大势力,其中之一,就是苏格耐尔部落。据说,他们强大到能够挑战光明之神。虽然他们最后失败了,但是你猜,当年的战斗之地在哪里?” 结合摩莱尔的表现,这答案显然十分明显。或许是因为将这个秘密藏了心底太久,摩莱尔居然不等野狼回答,就大声说:“这里!就在这里!就在我们的脚下!” “你知道吗,当年光明之神将他们打败后,说这些战斗分子实在是太过狂妄,唯有冬天的雪花才能把理智还给他们,所以就在七月酷暑的日子里,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大雪一直都没有停,居然从夏天,一直下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但是,虽然大雪夺去了他们的生命,同时,却将当年最强力量的尸体,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来。” 几千年前的最强战士,现在居然就被冰封在脚下! 这实在是一件太过叫人惊讶的事情了。野狼错愕地低下头去,想要从脚下找出些痕迹来。只可惜,这毕竟是几千年前发生的事情了,时间早就抹去了一切痕迹。野狼当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来。 阿斯蒙蒂斯却没有低头,他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忽然抬起头来,左右张望起来。 他显得有些焦躁,野狼担忧地看着他,而就在此时,一直枯燥的景色,第一次发生了变化。 他们的脚下,突然出现了许多半径一米的坑。 这些坑奇怪得很,深浅各不相同,密密麻麻地遍布在冰面上。一行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绕开这些冰坑,谨慎的选择前进的路线,速度一下子就变得缓慢了起来。 野狼看着千疮百孔的冰面,并没有选择鲁莽地直接提问,而是故意假装滑了一下,借势蹲了下来,近距离仔细观察脚边一个比较浅的冰坑。 无论是冰坑还是冰,他都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但当他凑近仔细去看时,却竟然在坑底的正中央,发现了一根树根。 树根!? 在渺无人烟的万年寒冰下,为什么会有树根? 树根的颜色与冰块十分相似,如果不是仔细观察,十分容易被忽视。树根很小,也就比婴儿的手指粗一点点,约莫三公分长,一端伸出冰面,另一端则深入冰里,深不见底。 而且更奇怪的是,那树根竟然好似是活物一般。野狼想要折断这一小截树根,但手刚靠近,它竟然像条狡猾的蛇一样,钻进冰里,眨眼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活的树根?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没事吧?公爵阁下,如果您的同伴崴到脚需要医师的话,我可以让属下护送她出去。”摩莱尔关心地问。 野狼赶紧站起来,阿斯蒙蒂斯一手扶着他,一手朝摩莱尔摆了摆手。 “她没事,冰太滑了而已。” “如果您需要的话,随时吩咐。不过,为了让美丽的女士早点休息,我们走快一点吧,马上就要到了。”摩莱尔开始加快脚步,野狼不好再假装摔跤,只好边走边看。 但是,越走,野狼心里的困惑越多。 他不明白为什么冰面上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坑?它们是谁留下的,又有什么作用?它们是否危险?活的树根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问题同时浮现在野狼的脑海,只可惜,周围却没有人能够给他答案。 再前行不远,冰坑的数量急剧增加,并且,远远地看过去,两个新的颜色出现在了画面里。 灰。 灰色的石奴兵。 绯。 绯色的巨型大树。 野狼的眉头已经紧紧地皱在一起,事情越来越怪,他远远地看着前方的诡异画面,有些不确定是否应该继续前进。 而身边的阿斯蒙蒂斯也毫无预兆地突然停下了脚步,宛如突然变成了一个石雕人,目不转睛地瞪着和树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看上去震惊极了,差点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为奇怪的事情。 但不管野狼怎么看,都只看到一团空气。 野狼不知道阿斯蒙蒂斯究竟看到了什么,心中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又突然发神经。 只是,眼看摩莱尔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远了,野狼和阿斯蒙蒂斯驻留在原地,显得额外显眼。 野狼想要阻止阿斯蒙蒂斯,但小声接连叫了他两次,他都好像没有听到,完全没有反应。不但没有反应,他反而还突然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这家伙怎么又自作主张了!? 野狼实在无奈。阿斯蒙蒂斯说脱队就脱队,而且还脚速越来越快,到最后居然跑了起来。 阿斯蒙蒂斯一副魂都被勾走的样子,真个人恍恍惚惚,撒腿狂奔。 野狼不放心他,只好顶着周围人诧异的眼神,硬着头皮赶紧跟了上去。即使摩莱尔在后面大叫,他也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不过幸好阿斯蒙蒂斯并没有跑开太远,野狼很快就重新找到了他。 这大个子居然蹲在地上,完全不顾风度和温度,整个人趴在地上,死死的瞪着脚下的寒冰。 “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跑掉。”野狼走过去,但是阿斯蒙蒂斯由于太多专注,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猛地抬起头,满脸的恐惧,反而把野狼也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看到什么了?”野狼担心地问。 阿斯蒙蒂斯口不能言,急的直比手势,刚开始野狼还能看懂一些,后来他的速度就乱了,比划的也乱七八糟,不由皱起眉来:“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很像你’又是什么意思。” 阿斯蒙蒂斯不停地比划着,嘴巴徒劳地做着口型,但是却发不出声音,搞得他又气又急,居然一巴掌拍向地面,整个脚下都跟着震了一震,仿佛突然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把野狼给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回头。 幸好,其他人还远远的在后面,没有人发现他的举动。 野狼实在是无法忍受这个蠢货了:“行了,你讲不清楚,让开,我自己来看好了。” 阿斯蒙蒂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有更简单的方法。他刚才实在是太过震惊了,脑子都短路了。他赶紧站起来,把位置让给野狼。 野狼在他的位置上,低头看下去。 一开始,他只看到一大块寒冰,和其他的地方没有任何区别,下面什么都没有,野狼几乎都要怀疑阿斯蒙蒂斯是不是故意捉弄自己。 但想想阿斯蒙蒂斯的反应不似作伪,他抬头看了一眼阿斯蒙蒂斯,阿斯蒙蒂斯指着冰下,用力指了指。 野狼于是重新低下头,而这一次,他看着看着,似乎还真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隐隐约约的,那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等等,不是似乎,是真的有什么东西。 野狼越凑越近,慢慢的,不自不觉也学着阿斯蒙蒂斯刚才的姿势,整个人都趴在了冰面上。 那是…… 尸体! 人类的尸体! 冰下竟然埋着一具尸体! 寒冰很好地保留了这个人的模样,他看上去竟然就像是刚睡着了,整个人栩栩如生,穿着与现在完全不同时代的服装,很明显是个古人。 但十分诡异的是,明明中间隔着几百上千年,野狼居然越看越眼熟,越看越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看过。 好熟好熟,这张脸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但是,究竟是哪里呢? 这具看上去十分眼熟的尸体,究竟是谁呢? 片刻,野狼骤然倒吸了一口冷气,猛地直起身来,仿佛避开什么毒蛇似得,惊恐地连连后退,整张脸惨无人色。 他总算是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但任他如何猜测,也完全没有想到,这张脸,竟然是——野狼自己的脸! 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冰下的尸体,竟然与野狼长得一模一样! ☆、第74章 冰坟场(二) 照镜子是什么感觉,野狼现在就是什么感觉。 当然也不能完全说是照镜子,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们二人的许多不同之处。比如说冰尸的年龄更小,看上去也似乎才十五岁左右,穿着一身兽皮缝制的战袍,稚嫩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风霜。 时间仿佛被万年寒冰所凝固住了,少年冰尸看上去并不像个死人,倒有些像个正在打仗的战士。少年战士因为实在是太累了,所以暂时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野狼越看越恍惚,总觉得下一秒,冰下的“自己”会突然睁开眼睛,然后一跃从冰里跳出来,吹响手里抓着的号角,继续千年前的这场战争。 野狼忍不住猜测,当年该是怎样恢弘而又惨烈的一场战争啊。脚底无边无尽的寒冰宛如巨大的画布,而冰尸则是画布上栩栩如生的人物。 野狼被冰下的少年尸体所吸引,最初的恐惧过去后,竟然越看越觉得有些亲切起来。 冰下的世界看不太清,仅能勉强分辨最上面的十来米,更深的地方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而在那黑暗的最深处,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野狼。 陪我玩吧。 好黑,好黑。 有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玩游戏? 那声音从冰尸的下方传来,是一个陌生的孩子声,听上去十分的孤单和寂寞。 可是,冰下面怎么会有小孩子的声音呢?莫非有孩子被困在了冰下吗?冰下面又怎么能够说话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野狼困惑之际,又有一个新的陌生声音加入了队列。 好冷,好冷啊。 大哥哥,你愿不愿意下来陪我玩捉迷藏? 那声音是从左下方传来的,野狼一愣,继而猛地转向一边,用力擦拭左手的冰面,想要看清下面的情景。 就在此时,一大群孩子的声音又从他的右下方冒了出来。 来玩吧,来陪我们一起玩吧,来玩吧,一起来玩吧…… 无数的孩子同时响起。 下来一起玩吧…… 这些声音实在是太过诡异了,而且看阿斯蒙蒂斯的表情,显然他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野狼直觉知道事情不妥,想要挣扎反抗,可偏偏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他的身体居然麻木了。 可是,真的是寒冰将他冻麻的吗? 野狼心里警铃大响,试图自救,但四肢却完全使不上劲来。他想要堵住自己的耳朵,但却无能为力。 那些重叠在一起的音律似乎有着某种奇妙的韵律,野狼居然听得着了魔。渐渐地,渐渐地,孩子们的声音却将他所蛊惑。他和冰面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凌厉寒气迎面袭来,但奇怪的是,面颊被冻僵的同时,野狼竟然同时也感觉到了春天冰雪融化般的温暖。野狼的意识渐渐换散开来。他觉得脚底的冰面似乎缓缓裂开,而他正在一点点的向下坠落。 可奇怪的是,对脚底的这片靛蓝的冰海,他竟然并没有感到恐惧。 冰海的味道,让他产生了回家的错觉,那安逸感简直难以抵抗,让他只想卸下肩膀上所有的重担,懒洋洋的缩进沙发里,然后舒舒服服地,舒舒服服地,舒舒服服地……睡去。 野狼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 慢慢的,慢慢的,他合上了眼睛。 而现实中,就在野狼合上眼睛的那一刹那,无数半透明的树根骤然从冰面下冒出来,像无数双章鱼怪物的触手,快如闪电般重重束缚住野狼。 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不过眨眼功夫,野狼就被包裹成了一个巨型的大虫茧。而野狼则无知无觉地趴在寒冰上,被树根紧紧缠绕着,朝死亡的寒冰里拖去。 眼看野狼的大半个身子都陷入寒冰之中,危急关头,一股巨大的力气将野狼扯出了冰面,猛地用力一拉,野狼整个人都扑进了对方的怀抱,二人同时重重跌倒在地,野狼压倒阿斯蒙蒂斯的身上。 野狼这才猛地从被魇住的状态中惊醒过来,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同样被吓出一身冷汗的,还有阿斯蒙蒂斯。 心悸的二人暂时都没来得及考虑他们此刻的姿势有多么暧昧,同样惊魂甫定地盯着冰面看。 然而,刚才的诡异树枝已经消失不见,脚底的寒冰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四周一片死寂,静得让他们不得不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的事情都只是错觉。 可那又怎么可能是错觉呢,野狼手臂上的伤就是最明显的证据。刚才,在阿斯蒙蒂斯在救野狼的过程中,树枝上尖锐的枝桠刺破了他右手的皮肤,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狰狞伤疤。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野狼转回头来,不再继续看那块刚才差点夺取自己性命的地方。他已经听到了远处摩莱尔的叫唤声,心知这件事情解释不清楚,还是办正事要紧,他俩可不能在这个时候露了馅。 野狼一点也不想节外生枝,只想赶紧离开古怪的大卫堡。 野狼准备站起来,但刚一扭头,就笔直对上了阿斯蒙蒂斯,不由一愣。 野狼这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二人此刻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野狼将阿斯蒙蒂斯压在下面,而且阿斯蒙蒂斯还紧紧地抱着野狼,快速跳动的心脏野狼感觉的一清二楚。 两个人几乎是完全贴在一起,胸口和下肢紧紧地缠在一起。野狼并不习惯和其他人太过亲昵的接近,虽然对象是阿斯蒙蒂斯,但是当后者炽热的鼻息喷在野狼右脖颈时,那块肌肤顿时就敏感地变得一片通红。 他们的脸贴得很近,野狼扭头的时候,鼻尖就碰到了阿斯蒙蒂斯的鼻尖,野狼的脸蓦地就红了。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阿斯蒙蒂斯还在发呆,什么都没有发现。 野狼脸微红。他觉得有些不适应,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同时身体向后远离,伸手推开阿斯蒙蒂斯。 而他的动作终于惊醒了呆滞的阿斯蒙蒂斯。 野狼本来是推开他准备站起来的,结果却被阿斯蒙蒂斯猛地一把紧紧抱住,起来了一半的身子又被迫重新蹲了下去。 阿斯蒙蒂斯神魂不定,大口急促地喘着粗气,一副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样子。酷寒冰雪之上,这家伙竟然激动地满脸通红,心脏扑通扑通像打鼓似得,浑身都散发着惊人的热气。热气碰到周围的冷空气,冷热相遇,竟然成了一层白雾。 看他这副担心后怕模样,野狼几乎都要以为,刚才死里逃生的人其实是对方,而不是自己了。 野狼本来略微生气,但这会儿居然忍不住有些好笑:“看把你吓得”。他伸出手去,本意是想敲一下阿斯蒙蒂斯的脑门,但半路上却不自觉的改变了方向,最后落在了阿斯蒙蒂斯柔软的卷发上。 阿斯蒙蒂斯定定的看着野狼,野狼的嘴角有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笑。 片刻,阿斯蒙蒂斯享受地闭上眼睛。 没想到手感还挺不错的。野狼揉了揉阿斯蒙蒂斯的头发。 阿斯蒙蒂斯喜欢被野狼摸头的感觉,即使是龙形的时候,他也喜欢被野狼抚摸。野狼无意识的行为安抚了焦躁的阿斯蒙蒂斯,阿斯蒙蒂斯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息下来,慢慢又露出了熟悉的表情。 你敢不敢笑得更傻一点。 野狼翻了个白眼,粗鲁的一把乱揉,把阿斯蒙蒂斯的头发弄乱,然后收回手准备站起来。 哎,怎么突然就停下了,继续啊。阿斯蒙蒂斯感觉到头上温度的逐渐离开,不爽的睁开眼睛,用力一把抓住了野狼的手。 野狼都已经站起来了,骤然被他这么一拉,第二次被扯得弯下腰去,顿时心里不悦,眉毛就竖了起来。 阿斯蒙蒂斯本来还理直气壮地抓着他,但一看野狼生气的表情,当即就有些萎了,耷拉着肩膀仰头眼巴巴地瞅着野狼。 野狼不由一愣,用力向后收手的动作停下了。 而就在此时,摩莱尔的声音传了过来,野狼立刻抬头看过去,发现对方带着几个士兵找了过来。显然,是因为他们的长时间离队而担心,特意找了过来。 “快点站起来,别让摩莱尔看出破绽来。贵族可是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坐在地上耍赖装可怜的。”野狼恢复面瘫脸,伸手将阿斯蒙蒂斯拉起来。 阿斯蒙蒂斯只好乖乖站了起来。 野狼以专业的眼神,认真严肃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不满意地替阿斯蒙蒂斯整理衣服,拉平褶皱,把有些掉下来的假胡子重新粘好,力求在最短的速度内消灭一切不符合公爵身份的破绽。 阿斯蒙蒂斯其实是很不耐烦搞这些的。他更加习惯野兽的思考方式。对于丛林里的猛兽而言,衣服只是一种减慢行动速度的累赘,极不舒服也没必要。所以阿斯蒙蒂斯其实很难理解衣服对人类的重要性。说老实话,如果任由他自由选择的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不穿衣服。 这一次,为了假扮霍兰德公爵,阿斯蒙蒂斯不得不忍受脸上贴的乱七八糟的伪装,穿着不舒服的服装却始终十分配合。但如果为了野狼的话,好吧,其实一切都是为了野狼。 阿斯蒙蒂斯被弄得很烦躁,但没有反抗,他选择关闭思考,进入不思考不动弹的木头人状态,任由野狼对自己上下其手。他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野狼来打理,顺从的配合一切。 只是当野狼抬起手臂时,阿斯蒙蒂斯注意到野狼手上已经凝固的血迹时,瞳孔猛的一缩,脸色顿时就变了。 野狼工作干到一半,正低头在替他整理剑带,骤然被抓住右手,被迫将右手举高,不由困惑的抬起头来,继而愣住。 其实,这真的不算什么大伤,他的手臂只是刚才被树枝划破了皮肤,连真皮层都没有伤到,但阿斯蒙蒂斯的脸色还是阴沉得可怕。 他死死地瞪着野狼的手臂,野狼被他看得困惑不已:“怎么了,我的手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你看什么。”野狼检查起了自己的手臂。 野狼没有发现自己手臂的任何异常之处,不由抬头,眼神里满是茫然。阿斯蒙蒂斯意义不明的瞥了他一眼,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解释。 野狼被他直直的盯了好几秒,但这蠢货却连个手势都没有,野狼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渐渐感到不耐烦,于是大力甩开他的手,准备继续刚才的工作。 可是阿斯蒙蒂斯却猛地逼近,再一次锲而不舍地抓起了野狼的手臂。 “你到底想干什么?”野狼紧紧皱着眉,用力想要收回自己的手。 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阿斯蒙蒂斯却用力地抓着他的手,不让他收回去。 “放开我!”这一次,野狼是真的被阿斯蒙蒂斯整得有些发怒了。他已经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摩莱尔距离他们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彼此双方能够清楚地看清对方的行为。野狼深怕阿斯蒙蒂斯这个时候脑抽风,给他突然来个什么意外。 阿斯蒙蒂斯深深地看了野狼一眼,野狼不由怔愣。 在野狼看来,阿斯蒙蒂斯这个大饭桶完全就是直肠子,脑袋简单的连个拐弯都没有,整天想的事情除了吃就是玩,一点都不复杂。 但奇怪的是,阿斯蒙蒂斯这一眼,野狼竟然没有看懂。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25节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阴影笼罩在了阿斯蒙蒂斯的眼睛上。往常清澈见底的红眸,这一刻,竟然变成了浓浓的黑色,深邃得简直让人看不到底。 阿斯蒙蒂斯深深地凝视着野狼,然后下一秒,他突然把脸贴到野狼的手臂前,毫无预兆地伸出舌头,竟然舔起了野狼的伤口! 野狼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了。 远远地,传来了摩莱尔领主的喊声:“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一边可是古战场的遗迹,底下都是一些几千年前的尸体,另外一边才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 只可惜,摩莱尔领主注定只是在自说自话。因为这个时候,他的两个听众是绝对不会搭理他的。 阿斯蒙蒂斯是因为根本就不在乎其他人,而野狼…… 野狼满脸通红,根本就没有办法将注意力转移到手臂以外的任何地方。 阿斯蒙蒂斯的舌头从伤口上舔过,潮湿而又柔软,带着炽热的气息,野狼顿时敏感得全身的汗毛都倒立起来了,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张得绷了起来。 野狼对他人的亲近是很排斥的,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拔出匕首,但可气的是,阿斯蒙蒂斯竟然完全没有一丝防备。 但凡阿斯蒙蒂斯做出任何一点让野狼感到威胁举动,野狼都不会犹豫,将他就地拿下。但偏偏,兽性十足的阿斯蒙蒂斯,本该对危机有着远超常人的灵敏感觉,但此时却好像突然感觉失灵。 置身于野狼骇人的煞气之下,他却丝毫不受影响,继续认真而又仔细地舔着野狼的伤口。阿斯蒙蒂斯一点点将已经凝固的血迹舔干,一寸寸划过他的肌肤,舔舐他皮肤下的血肉。 明明做着这样的事情,但他的表情却极其严肃认真。那专注的模样,仿佛即使一刻世界毁灭,也没有比舔伤口更重要的事情。 野狼的手久久停在半空中,愤怒的瞪着阿斯蒙蒂斯的脸。 但是久久的,久久的,野狼的手就是没有办法拍下去。 然后,他的整条胳膊都酥麻了。 野狼心里不由暗骂,这混账的唾液一定是由蚂蚁组成的,不然为什么会舔得他这么痒。而且不但伤口附近麻麻地,全身上下都怪怪的。 又痒又麻,野狼觉得自己的脚都有些发软了,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后,直到这个时候,野狼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 阿斯蒙蒂斯为什么要舔他的手? 似乎是听到了他心里的疑惑,阿斯蒙蒂斯忽然掀开眼皮,从下往上,笔直的凝视着野狼。 野狼被他看得头皮直发麻,觉得阿斯蒙蒂斯的眼神古怪得不行。但仔细一想,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总之就是古怪得不行看,古怪到野狼老是分神,一个超级简单的问题,他居然频频走岔,脑子恍恍惚惚总会飘散到一些其他问题上。 不过,难得迟钝一回的野狼,最终还是找到了答案。虽然花了很长的时间,但他还是回忆起来,阿斯蒙蒂斯的唾液似乎具有治愈伤口的功能。 而且,事实证明,他的唾液确实比世界上所有的伤药都有效。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野狼手上狰狞的伤口,竟然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一条细得几乎可以忽略的痂痕。 野狼看着愈合的手臂,眼神复杂地看着阿斯蒙蒂斯。 可怜的阿斯蒙蒂斯,为什么你不是人类?为什么你要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情。这里这么多双眼睛,如果被其他人看到的话,你可知道,你将会迎来怎样的下场。 瞬间愈合伤口,你知不知道,你的能力是多么的神奇。即使是最厉害的光明治疗师,用最昂贵的魔法晶石作为能量,也无法做到你这样。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的能力被好事者传出去的话,这个世界将会为你怎样的疯狂。你的价格会被炒到何等离谱的地步,你根本无法想象。全世界都会围捕你,你将成为通缉榜单上最高价的存在,所有人都想要获得你的能力。 阿斯蒙蒂斯有些不满意地看着野狼手上的痂痕,本来准备继续舔下去。但是脸刚凑过去,野狼就捂住伤口,阻止了他的动作。 阿斯蒙蒂斯不解的看着野狼,野狼面无表情地四下环顾一周,朝阿斯蒙蒂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把他推开了。 阿斯蒙蒂斯指了指他的伤,快速地做了几个手势。 野狼看懂了,但却还是摇头。 阿斯蒙蒂斯不明白野狼为什么突然就变冷漠了,困惑地挠了挠后脑勺。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姗姗来迟的摩莱尔领主总算是赶了过来。 摩莱尔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哎哟,我的大公爵阁下,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可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啊。我刚才叫您好几声了,但您就是一个劲儿地朝这里走。您走错了啊。”他指着相反的方向说,“那一边才是您想看的‘养殖场’。” 阿斯蒙蒂斯和野狼对视一眼,二人同时明白,演戏的时间又来了。 他们迅速靠在一起,默契十足地演绎起了“大公爵”。“怎么,我难道不能往这边走吗。难道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连我都不能知道。” 傲慢的公爵让摩莱尔心里发苦:“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很早之前的试验场罢了,早就废弃不用了,真正有意思的部分在另外一边呢,咱们现在过去刚好可以看到精彩的部分。” 但野狼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他糊弄过去,“哦,试验场?”他嘲讽地重复了一句,“什么试验场。怎么,莫非你在偷偷尝试,想要搞出另外一个养殖场吗。” “天呐!您这可就是误会我了!没有您的大量资金赞助,我就算是想做也做不出来啊。”摩莱尔夸张地叫了起来,“这里是我曾祖父那一代的试验场,而且最后还是败了,这里早就废弃没用了,和我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走吧,咱们还是去另外一边吧。” 野狼本来准备顺着他的话离开,但转念一想,摩莱尔一心想要把“公爵”给弄走,野狼觉得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蹊跷。更何况,和野狼有着同样面貌的冰尸叫他难以释怀,既然摩莱尔这么配合,一点疑心都没起,那野狼怎么也要问清楚。 “你怎么老是想要叫我离开?莫非这里真的有……朋友,你要明白,真诚才是友谊的关键啊。拙笨的隐瞒只会让我们的感情充满了不信任,我还是觉得你很不错的,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啊。” 这一番话,野狼看似讲了很多,其实什么具体内容都没说,只是挖了一个坑,就看摩莱尔跳还是不跳。 而说完之后,野狼还没来得及给眼神,阿斯蒙蒂斯居然就主动拍了拍摩莱尔的肩膀,重重的,大力的压在他的肩膀上,拍得摩莱尔义无反顾地主动跳进了坑里。 不过,摩莱尔一直努力想要讨好猎鹰堡的霍兰德公爵,所以他主动跳坑的决定其实也不算太不意外。 “您真是火眼金睛,好吧好吧,我就实话实说。哎……全都告诉您。”摩莱尔长长叹了口气,片刻,狡猾的小眼睛又转了起来,“不过,如果您觉得无聊的话,可千万不要怪罪我,是您选择不去成功的养殖场,反而要对失败的这里充满好奇。” 摩莱尔故意长吁短叹,须臾,自以为不经意地瞥了阿斯蒙蒂斯一眼,希望能够看到一张失去兴趣的脸。可没想到,却笔直对上了阿斯蒙蒂斯冷厉的眼神,不由心里一个咯噔,不敢再拖下去,赶紧讲了起来。 “让我想想,到底从哪里开始讲起才好。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概是一百五十年前吧。具体多少年前我也记不清了,但那绝对是史上最为炎热的一个夏天,热的就连钢铁般的山壁都要融化了。 我的曾祖父也热得不行,所以就到冰坟场来避暑。你也知道,这里到处都是冰,找来找去,也就只有这儿比较凉快了。曾祖父嘛,呃……他那个人口味比较奇怪,特别喜欢那种没有破处的小男孩,最好是不到十岁的。当时我们家族还处于鼎盛阶段,所以他那一出行,浩浩荡荡就是一大群人,起码得有十几个,不,上百个情人……” 这老头年纪大了,说话也啰啰嗦嗦,半天讲不到重点。野狼真正好奇的是脚底的那具冰尸,可没想到却被迫听了好长一段曾祖父的烈艳史,烦的他都想给摩莱尔的脑门儿上安装一个快进按钮,直接跳到最关键的位置。 正这么想着,他居然就听到了和冰尸有关的内容。 “掉进冰窟窿里并不可怕,反正曾祖父有权有势,再买一个男孩就是了。但是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所有人都看着那男孩噎了气,但是,冰下的千年寒尸,竟然在小男孩的身上获得了重生。他居然又活了过来,而且全身上下都失去了颜色,变成了一个灰色的人!”摩莱尔居然打了个哆嗦,眼里流露出了明显的害怕。 可是很矛盾的是,在害怕过后,他的眼里竟然又迸射出了兴奋的光芒。“你知道那个小男孩变成了什么吗?”摩莱尔故意卖关子地顿了一顿,过了三秒钟,激动的大声说,“他居然变成了一个苏格耐尔!史上最强的部落,苏格耐尔!” 野狼错愕地看着他,而摩莱尔激动地叫了三声“苏格耐尔”之后,居然自己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连连咳嗽几声,然后继续迫不及待地说:“你能想象吗,隔了几千年之后,曾经的最强种族,居然借助我曾祖父的娈童之身,重新又出现在了欧兰大陆上。这种事情说出来简直没人相信,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简直就是游吟诗人才想得出的乡间怪传。但是请相信我,我所说的没有一句假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您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对他这么激动。那是因为,这个重生的苏格耐尔,就是今天石奴兵的原型。” ☆、第75章 番外——三年后 【第一章】番外——三年后 帝都,光明教会。 长长的走廊上远远传来愉快的哼唱声。有着圆胖可爱脸蛋的小伊雪双手捧着白蜡银盘,开心地给红袍主教送去晚餐。 她的快乐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如果不是姐姐临时患了急病,否则刚进教会没多久的她,又怎么可能获得如此荣耀,去伺候光明之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呢。 天上降馅饼的意外惊喜感,使得小伊雪即使在走到主教门口后,即使顶着光明圣骑士的冰冷眼光,也难抑脸上的激动。这一路上,她在心里草起码拟了不下十种的表达方式,以备待会儿能向红袍主教表达她心中的敬仰。 不行不行,你给我淡定一点,待会儿要好好表现。小伊雪拍了拍自己的脸,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努力压下不停上扬的嘴角肌肉,将手放在了门上,轻轻敲了三声。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传来应答声。静悄悄的就好像根本没人似的,可是明明大主教特别吩咐在这个时间点送饭过来。 小伊雪等了约莫两三分钟,忍不住又敲了敲门,高声道:“尊敬的主教大人,大人您在吗?我是来送晚餐的。”但还是没人应答。 小伊雪有些茫然,毕竟她刚来不久还不是十分懂得教会的规矩。无措之下,她不由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守卫门口的光明圣骑士。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穿着神圣金色盔甲,红色披风的圣骑士,却冷漠地没有给她任何反应。他纹丝不动地站着,如果不是面甲已经被打上去,露出里面的脸来,小伊雪恐怕会以为自己身边站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雕塑。 好吧,既然这样……小伊雪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橡木大门。 由于年代久远金属生锈,当门缓缓向里打开时,拖长音调发出了“吱……呀……”的声音,让人感觉十分不详。 厚重的窗帘拉得紧紧的,也没有点蜡烛,屋里昏暗一片。小伊雪探头探脑地左右看了看,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东西的轮廓,但没有发现主教大人,于是走了进去。 而当她后脚跨过门槛时,门忽然自动合上了。她顿时被吓的浑身汗毛倒立,迅速转身,幅度之大,差点连手上捧着的食物都掉了。 不过那里什么都没有。 “主教大人……请问您在吗?”小伊雪内心不安,哆哆嗦嗦地摸索到桌子旁,将装着面包和汤的白蜡银盘放在桌上,“我是新来的侍女伊雪,克里提亚姐姐生病了,我代替她来给您送晚餐。主教大人……” 四周的空气骤然降到零度以下,难以言说的寒意顺着他的脚往上控制了她的身体。 正当她心里的不安达到极限时,一只手忽然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手心温暖,力度温柔。“主教大人!是您吗!?”小伊雪惊喜万分地扭过头。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红袍主教,手后面的巨大的黑影瞬间将她整个儿吞噬。小伊雪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求救的声音,就被夺走了所有的光明。 静,房间里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的静。 空气凝滞。 明明什么耳朵没有捕捉到任何声音,可脑海里就是产生了听到声音的错觉。像突然将鼓鼓的牛皮气囊踩爆那样,猛地一声“噗”。 明明什么眼睛什么都没有看到,可就是觉得眼前有一具肉体正在从内而外急速膨胀,然后爆炸,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这种错觉是那样的真实,以至于山姆为了躲避臆想中的血肉,而惊慌后退,结果撞倒旁边的书柜,书籍噼里啪啦地趴下来,顷刻间就砸了他满头大包。 他感觉,有什么恐惧的存在,正从小女孩的尸体上,缓缓升腾而起。 厚重的红色天鹅绒窗帘猛地被人拉开,刺眼的光芒令得山姆不得不用手挡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眼睛才适应了光线,放下手臂。 紧接着,一幅令人难以想象的惊人画面出现在了山姆的眼前。山姆不由惊讶地凑上前去,瞪大了眼睛。 天呐!光明之神在上!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一只怪兽! 不,更准确点说,应该是怪兽缩小版的幻象。 它浑身由血雾凝成,漂浮在半空中,透过它血红的身体,山姆能够看到后方的桌椅柜子。 山姆从未见过这样子的生物,它披着蜥蜴的鳞甲,但体型却远远比后者更为雄伟;身体强壮如狮鹫,但远远要比后者更为庞大;拖着比蝎尾兽更为坚忍的鞭尾……当然了,最引人注目的,必然是那一对形如蝙蝠的革式巨大翅膀,即使只是随意张开,但振翅欲飞的姿势是那般的充满力量,震撼人心。 噢,对了,还有它的眼睛,它的头部,它的獠牙……山姆已经找不出何种动物来与之比较了。他只知道,当那一对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眼睛望过来时,自己的双膝已经不由自主地颤抖,产生了想要跪拜的念头。 “这……这……这是什么!?”山姆惊讶地问。 怪物幻象的底下,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身形相仿的人。 左边身着金色滚白边的长袍,头戴镶嵌着六颗水晶的冠冕,脖挂银质长项链,吊坠是金色的十字架。此人正是光明神教的左教裴斯。 右边那人穿的则与左教相反,是一件白色滚金边的长袍,不过头顶和脖子的装饰,却与左教完全一模一样。此人正是光明神教的右教福昂。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在还没懂事的年纪就已经被送往了光明神教,因此在无穷的岁月中,这两张同样乏善可陈的无情面容,竟然被磨砺出了相同的味道。 当山姆惊讶地喊出问话后,他们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然后以同样的幅度扭过头,面色惨白几无人色。而没有表情的脸上,眼里都闪着同样的偏执和疯狂。 山姆被看得一个哆嗦:“它,它,那个,是什么?” “是灾难。”脸上写满了恐惧的右教,是这么回答山姆的。 “是希望。”脸上写满了狂热的左教,是这么回答山姆的。 “它从光明无法照耀到的国度而来,它的翅膀将在大地投下死亡的阴影,它的咆哮将颤动人们的信仰。” “它将带来地狱的孽火,焚烬所有腐烂堕落的罪恶,新的君王将从红莲中诞生。” “它代表着死亡。” “它象征着新生。” “但无论如何,”二人异口同声地说,“你必须尽快找到它!” 他们的表情是那般的狰狞,他们的表现又是那般的诡异,山姆被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惊恐地看着他们。 “呵呵,你们两个吓着我们的新上任的都城守备队的队长了。”从窗边传来笑声。这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声音和蔼可亲,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好感。 山姆愣了一愣,继而循声朝窗边看去。 由于老人逆光而站,所以在山姆的眼里,光明之中站着一个黑影。仿佛在光明长河的中央,逆流耸立着一块漆黑岩石。任由水流如何冲刷,石头依旧坚硬顽固,千年不倒。但无论如何,石头就是石头,无法变成光明。 然后石头往前走了一步,漆黑的影子顿时就变成了一张笑眯眯的老人家。他看上去既不高大,也不强壮,就和寻常人家里的老爷爷一样。 实在很难想象,这个人竟然就是光明教会的红袍主教戴伦·布莱林顿。 “山姆爵士,请你务必见谅,毕竟窥探未来是要付出代价的。”戴伦主教放下手中的红色天鹅绒窗帘布,刚才就是他拉开窗帘的。“小左和小右刚刚才施展完预言术。你别看他们肉体在此,但灵魂却还被陷在未来之中。所以一时表现可能有失妥当,希望身为贵族的你,不要介意。” 戴伦主教看了他一眼。深邃的眼睛,宛如古潭,深不见底。 山姆和戴伦主教视线相对,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他整个人很诡异地被定住,动作彻底停滞了。 然后山姆的时间又开始流动了。 山姆被羞得面红耳赤,连连摆手:“不不不,您快别这么说,我又怎么会介意呢。”以戴伦主教今日的地位,即使一句话不解释,那山姆也绝对不能怨言。可面对如此卑微的自己,他却用如此和蔼可亲的态度,说出了如此客气的话。 紧接着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而且贵族不贵族什么的,那也不过是老祖宗留给后代的一个头衔而已,空得很。再说了,如果不是家里人看我整天闲着没事儿干,使劲儿找关系,以我这么烂的水平,也不可能当上队长什么的。而且说实话,我其实一直觉得家族的操的心太多了,我这刚上任没两天,屁|股都没坐热,他们又忙着张罗给我找夫人……” 心底的真话一不留神就说了出来,而且还越说越多,大有河水泛滥之势。山姆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奇怪了,怎么自己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要知道,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和红袍主教说话,第一次就对陌生人说这种话,这真的正常吗? 山姆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困惑,到最后有些傻乎乎地抬头:“呃……那个,这些话您可能不感兴趣吧,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唠起了家常。咳咳,反正就是感觉您特别亲切,我好像莫名其妙地就想和你说说心里话。我以后还能来找您聊天吗。啊!对不起,这么说冒犯您了吧。”山姆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看着戴伦主教。 戴伦主教微微一笑,像个看着自家孙子的老前辈。 他并不接山姆的话,而是伸手指着空中的虚像:“山姆爵士,你认得这是什么生物吗?” “不认识。”山姆很诚实地摇头。 说完之后,山姆忍不住面带赧色地垂下头。他觉得自己见识这么短浅,一定会让红袍主教失望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竟然非常满意地说:“很好!” 山姆困惑抬头,无意间撞进了戴伦主教的幽深的眼睛,令人不由自主想要信服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山姆,你并不需要知道它是什么。我只要求你用尽所有的力量,将它的模样雕刻在你的视网膜上。然后,把它带给我。你能做到吗。” 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力量,透过老主教的眼睛,传到了山姆的眼睛里。 山姆好像傀儡一样地跟着他的话重复:“记住它的模样,然后把它带给你。” 戴伦主教微微颔首,阖上双目。 二人的视线被中断。 山姆先是一愣,继而眨了眨眼睛,站直起来,憨厚圆|滚的胖脸上,满是困惑和迷茫。 “主教大人,我刚刚……” 然而山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戴伦主教的一只手打断了。 戴伦主教不知何时走到桌边,此时正背对着山姆,脑袋低低垂下,一手用力撑着桌子,看上去很疲倦的样子。 山姆感觉眼前的主教大人似乎又苍老了几十岁,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扶他:“主教大人,您还好吧?到底发生了什么,需不需要我去叫医师过来……” “不!”戴伦主教急促喝住山姆。山姆脚步一顿,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放在半空中。 片刻,戴伦主教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来,冲山姆露出一个微笑:“老|毛病了,不必太过在意它。” “可是……”山姆的脸上满是担忧。 “不必多说。”戴伦主教缓缓摇头:“好了,山姆,我累了,你先下去吧。不要忘记你刚才做出的承诺。” “我有空会去做的,但是您……”山姆还是有点着急。 “不是有空会去做,而是马上做!立刻做!现在就去做!”戴伦主教抬起头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山姆,决定帝国未来的重担已经压在了你的肩膀上。是生,是死,命运都将由你来改变。你明白吗?” “可是……可是……”山姆被戴伦的话吓得嘴唇都白了,“可是我只是个什么都不太擅长的普通人而已。咱们国家有那么多厉害的人,您为什么不选他们,却偏偏要选择我呢?” “不,你错了。不是我选择了你。”戴伦笑了起来,“是从未来回来的光明之神,将你的名字,放在了神坛上。他已经看到了你们在未来的相遇。山姆,英图帝国的人民不会忘记你的奉献,你将会成为一个大英雄的。” 高大的胖子彻底表情空白,一副彻底被天降馅饼砸懵掉的傻样。 山姆的内心充满了惊诧:光明之神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而且他还说我会成为英雄!?噢,那他一定是没有看到我晚上偷摸|到厨房吃东西时的样子。 天呐,英雄,那我是不是该从现在开始请一个厉害的老骑士当师傅,好好练练我的剑。对了,我的剑,不知道它生锈了没有,我得赶紧回去看看。话说,我是不是顺便该减减肥?一脸肥肉的英雄,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威风的感觉…… 山姆满脑子胡思乱想,戴伦可没那个耐心等他:“光明之神会赐福于你的。好了,现在出去吧。期待你的好消息。”戴伦挥手让他离开。 “哦,哦哦哦,好,嗯,好好好。”山姆简直都不知道手脚该怎么动了,“那,那我走了?那我走了。”他同手同脚走出去,没有自己把自己绊倒已经算很努力了。 当他旋身而出之时,眼角的余光无意间再次扫向了空中飘着的虚影,错愕地发现,预兆未来的虚影竟然发生了改变! 那只长着巨大翅膀的怪物依旧是原来那个模样,可是在他的背上,却突然多了一个俊美的少年,手上拿着一只三叉戟,做出向前攻击的姿势。 而在他们的脚底,两只密密麻麻的军队,正在发生激烈的厮杀战斗。其中,敌对方的小山丘上,在指挥官的队伍前端,站着一个看上去很眼熟的皇子。 只可惜,还不等山姆看清楚,幻影就蓦地失去魔力。漂浮在半空中的血雾,骤然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变成无数的血滴坠落下来。 仿佛下了一场暴雨,红色的暴雨,冷酷无情地坠落在地毯上,将躺在上面的小姑娘浇成了一个血人儿。而小姑娘的脸上,依旧保持着死前那张惊喜的表情。 她的时间,已经永久的凝固在被主教拍中肩膀,即将遇到偶像时的那一刻。 而她心目中偶像此刻正头疼地看着地毯:“哎,又不小心弄脏了。要不这次干脆换成红色的吧,地毯老是换来换去也不太好。卡奥,你进来处理一下。” 山姆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忽的眼前一黑,抬头,发现是守在门口的光明圣骑士。 光明圣骑士看了他一眼,山姆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低头绕过他,慌慌张张的出去了。 二人擦肩而过。 “一切都是为了帝国。”虔诚的左教面对尸体,双手合十,默默祷念。 “一切都是为了光明。”虔诚的右教仰头望天,在胸口认真画着十字。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阿门。” 圣骑士干脆利落地把地毯一卷,将尸体裹在里头,然后把它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一切都做完后,他看向红袍主教。 红袍主教:“差点都忘了,因为克里提亚已经背叛誓言,身体不再纯洁,所以上一次的预言才会失败。不过看在她妹妹依旧圣洁的份儿上,你待会儿让他们挖个大一点的坑,让两姐妹躺一起吧。” 圣骑士卡奥朝红袍主教鞠了个躬,扛着地毯,转身出去。从头到尾毫无表情,从头到尾一言未发。 红袍主教双手背负身后缓慢走到窗边。 光明神教修建在山上,除了皇宫之外,整个帝都,就这里的地势最高。从主教的房间望出去,仿佛整座繁华的城市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出神地俯瞰着帝都,居高临下给他一种仿佛成神的错觉。众生成了无数的蚂蚁,而他的手心则握着这个国家的心脏。 无数的飞鸟骤然惊起,扑腾着翅膀略上天际,托着长长尾巴的红绯星慢慢消失在晚霞之中。 三日后,画着怪物的通缉令出现在了帝都的城墙上,同时,带着命令的上百只渡鸦已经消失成了天边的黑影。不过一周时间,全国上下都看到怪物的模样。 如此大规模的通缉,如此高额的悬赏金,要抓的却是一个连名字来历都不清楚的怪物。全国上下,街头巷尾,每天都能听到好事者的纷纷议论,大家对怪物的身份充满了各种猜测。 终于某一天,有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听不下去了,指着通缉令大声说:“你们难道都是傻子吗,为什么整天猜来猜去还猜不中。这不就是龙吗!?” “龙?”村民们面面相觑。 小男孩瑞昂得意洋洋地翘起鼻子,结果下一秒,众人同时爆发了哄然大笑。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是龙。龙都已经灭绝好几千几万年了,所以说小孩就是小孩,还是滚回去听你的床头童话故事吧。” “你们!你们!”瑞昂气得直跺脚,“我要去告诉我爸爸!他会揍得你们满地找牙!” 但他的反应更是引起了新的一轮大笑。 瑞昂顿感受辱,哭着扭头狂奔,结果冲出拐角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居然猛的撞到了路人身上。瑞昂像一颗出镗的“炮弹”一样笔直撞上对方,但没想到,对方却像一堵坚硬的墙壁,“炮弹”击打上去,墙壁丝毫无损,反而是“炮弹”一屁股向后跌倒在地。 瑞昂痛得眼泪水都流出来了。他正准备大哭,控诉对方走路不长眼睛,结果透过泪眼朦胧的视线,他错愕地发现,那个重得像个铁球的家伙,竟然是个像山一样高大的红发男人。 红发男人的身上有着一种巨型野兽的危险感,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对象。太阳从他的身后照射过来,由于逆着光,他的脸隐藏在一片黑暗中,在瑞昂的身上落下大片阴影。瑞昂被吓得连哭都忘记要哭,傻呆呆的仰头看着他。 过了好久好久,瑞昂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身上黏糊糊的,低头一看,竟然是蛋液! 瑞昂猛地跳了起来,这才发现,刚才他撞到的高大男人手里竟然挎着一个和他一点都不想称的菜篮子,看上去十分的搞笑。 菜篮子里头放着一大块肉,两根胡萝卜和洋葱。地上还有一个布包裹着什么,不过此时已经湿掉了,渗出蛋白蛋液。显然刚才那一撞,把小包给撞出来,结果把里面包着的鸡蛋给砸碎了。 瑞昂心中警铃大响,暗叫不好,生怕对方怪罪他。他可没钱赔鸡蛋,他家都快穷死了。没办法,只好先发制人了。 一想到要付钱,瑞昂心里的恐惧顿时就消失不见。他猛地跳起,指着对方生气怒骂起来:“喂!你怎么走路怎么不长眼睛呢!?我还只是个孩子,你居然瞎了眼撞过来,你都把我撞伤了你知道吗,我要是以后腿瘸了怎么办!你付医药费吗!?妈的,你这么一副样子想要骗谁呢?我都快痛死了!你赔你赔!”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彻底无视小瑞昂,提着菜篮径直离开了。 瑞昂心里松了一口气,明白对方是不把无理取闹的自己放在眼里,知道自己使用先发制人这一招,再一次获得胜利。 太棒了,不用赔鸡蛋的钱了,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趁早溜走吧。 瑞昂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到处游逛,时间还早,他不想回到那个让人糟心的家。操,他真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他的父母不是贵族,而要是地位低下的……算了,想这些也没有意思,还是想想下一顿饭在哪里好了。 经过的橱柜里散发出诱人的食物香味,无形中仿佛有一只手,瞬间就勾走了瑞昂的心,他几乎是以飘的姿势走了过去,然后趁着旁边没有人,赶紧抓了一大块塞进自己的衣服里,两手抓着边跑边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生活还是很美好的。瑞昂决定到老地方去晒个太阳,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然而,当他快乐地蹦跳到老地方时,却错愕地发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溪边小桥的苹果树下,居然停了一辆马车,瑞昂的心里顿时就充满了不爽快。要知道,吃饱以后在这里晒晒太阳,可是他一天里最喜欢的活动。但这个活动却被无情地打断了。 瑞昂决定,他要去找这个马车主人的麻烦。他要让这个讨厌的不速之客永远记住,苹果树下的这一块石板路,是有主人的。他的名字,叫瑞昂。而瑞昂,未来注定是要成为最伟大的骑士的人。 瑞昂偷偷摸摸地从后方靠近马车,这车看上去从很远的地方而来,车厢上布满尘埃,泥泞的车辕也无形的述说着着一段旅途的漫长。 但是,虽然这不是昂贵的豪华车型,但可以清楚地看出,马车被人精心对待,而且透过窗户看进去,里面布置得十分舒服。看的瑞昂都犯了困,忍不住打了个打哈欠,恨不得能够钻进去,在那柔软的被褥上睡上一觉。 瑞昂踮起脚尖,双手扒拉着车窗正朝里头偷窥。就在这时,一个冷漠的声音忽然从他的身后冒出来:“你在干什么?” 虽然这声音特别好听,但瑞昂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像被踩着尾巴的猫儿一样弹了起来,连连后退,然后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这一天里,瑞昂竟然连续摔了两次跤,这叫瑞昂实在是觉得有些掉面子,不由迁怒,大吼起来:“妈的!你叫什么叫,吓着你爷爷我了。我要是腿瘸了的话,那一定是你的错!你叫什么叫,叫的你爷爷我……” 后面的声音,在瑞昂看到对方的样子之后,嘎然而止。瑞昂傻乎乎地半张着嘴,呆滞的看着对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声音。 这是一个年轻的少年,有着一头较之太阳更为耀眼的金发,蓝紫色的妖冶瞳孔,脸蛋漂亮得几乎让人窒息。瑞昂以他这辈子的所有财富来发誓,他绝对没有见过比少年更加漂亮的人了。 少年腰边一左一右两把短刀,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骑士服,雪白的衬衫一丝不苟地塞进裤子。腰掐得很细,棕色的革制马裤裹着修长的大腿,干净利落,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身体比例趋近完美。 瑞昂目瞪口呆地仰头,觉得自己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对方夺了过去。他是传说中的精灵吧,一定是树精灵吧。天呐,怎么能有这么美的存在,瑞昂觉得自己都要弯了。 “你,你是精灵吗?”瑞昂简直就看傻了眼,居然把心里的话直接说了出来,“你可以嫁给我吗?” 野狼:“……” 看来这小孩的脑子,比阿斯蒙蒂斯更加不好使。 野狼失去兴趣,也不打算再追究他偷窥马车的事情,转身走上马车。 瑞昂看得正痴迷,忽然发现,那好看的少年竟然准备离开,顿时脑子一热,一个起跳从地上弹起来,几个大步冲了过去,张开手臂,拦在马路中央,大声说:“喂!你!站住!” 野狼坐在马车上,双手握着缰绳,冷漠地睨视着螳臂当车的小男孩:“你有什么事吗?” 瑞昂哪里有什么事,他巴不得麻烦源消失得越早越好。他心知肚明刚才是自己闯了祸,他不但偷窥了对方的马车,而且还差一点试图偷偷拆掉车辕的连接轴,好叫这个占了他地盘的讨厌鬼吃个大亏。但是,现在对方果然如他所愿地离开,他为什么还要叫住对方呢,这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方式。 瑞昂不由心里后悔,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当少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瑞昂不由自主地再一次红了脸。 老天,这可真见鬼,他为什么要脸红啊!瑞昂心里不由抓狂。 而且,而且他还挡在对方的车前面,他一定是讨厌我了吧,可是如果我走开点话,那他一定就会马上离开。快,快想。随便想点什么,快点和他搭话。 “那,那个,我,我要道歉!对,道歉。你的马车实在是太漂亮了,就好像你一样。哦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的马车很不错。对了,我的名字叫瑞昂,很高兴认识你。” 瑞昂腼腆地看着少年,满心期待对方会告诉他名字。然而野狼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过了很久,给了一个字。 “哦”。 瑞昂崩溃。妈的,我说了那么多,你特么的就回我一个哦,你这样叫我还怎么继续说下去啊。 而野狼已经不打算继续跟他废话下去,扬手甩了一下鞭子。瑞昂都还没看清楚,马儿就以一个极其巧妙的角度,擦过他离开了,拉着马车上了小桥。 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瑞昂还留在原地,保持着张臂拦车的姿势,但身前已经空了。 他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缓缓的回头,只看到渐渐远去的马车尾巴。 天空骤然飘过一大片阴影,追着马车远去。 仿佛有什么巨型生物从天空飞过,一股飓风吹过,卷起了漫天的落叶,刮得瑞昂脸颊生痛,不得不闭上眼睛,用手挡住脸。 然而,片刻之后,等瑞昂放下手臂之后,抬头却只看到湛蓝的天空。别说大型野兽,就连片云都没有。 怪事。瑞昂挠了挠头,眺望了一下已经变成一个小点的马车,暗中盘算了一下自己缓慢的行走速度,失望的离开了。 瑞昂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漂亮的少年了,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他傍晚时分回到家后,却错愕地在隔壁的院子里,发现了熟悉的马车。 瑞昂家在本地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平,房子并不算差。可是跟隔壁的大屋子一比,顿时就显得逊色极了。据说,这是一个贵族大少爷的房产,但自瑞昂记事起,它就一直是空着的。酒鬼老爹定期会进去打扫,但是瑞昂却从来没有发现过其他人的踪迹,里面从来都没有住过人。 瑞昂小时候也曾经好奇过贵族邻居的身份,但酒鬼老爹却露出了伤心的表情,说这是他以前的小主人的房子。但为什么他要空着这么好的房子不住,背后的原因,他爹一直不肯说,只是在一次酩酊大醉的时候,哭着跑到隔壁,对着空房门不停地磕头,嘴里不停地道歉。 艾芙和西蒙,是那晚他不停重复的名字。 瑞昂默默的将这两个名字记在心里,怀疑他们是邻居的名字。瑞安希望能够给邻居留下好印象,毕竟,能够住进这么大的好房子,它的主人一定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记住他们的名字总不会有错。 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隔壁的大门却从来都没有打开过。 直到这一天,瑞昂好奇地跑进马厩,围着骏马看的时候,这扇紧闭多年的大门,居然打开了。 然后,走出来一个叫瑞昂惊喜万分的人。 “啊!是你!?喂喂,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今天上午见过面的。”瑞昂兴奋地冲过去。 野狼低头看了他一眼,激动的瑞昂立刻又变得腼腆了,红着脸说,“你好,我叫瑞昂。你叫什么名字?” 野狼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头朝他身后的房子看去:“你是奥兰多·萨克尔兰的儿子?” “咦?你怎么知道臭酒鬼的全名,莫非你认识他?”瑞昂困惑地挠了挠后脑勺。 野狼冷漠的眼神里,渐渐染上了一丝暖色:“是的。”他伸手摸了摸瑞昂的头发,“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的。” 瑞昂傻呆呆地看着他。这个,我出生的时候,你抱过我,是啥意思…… “你,你到底是谁?”瑞昂错愕地瞪着野狼。 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其实是我哪个不知道的长辈啊,那事情就尴尬了。我一点也不想要初恋变成自己的长辈啊,我一点也不想要管你叫叔叔伯伯之类的啊,我比较想要叫你小甜心啊。 “我?”野狼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眼神之复杂,瑞昂根本就看不懂。不过他也不用看懂,因为很快,野狼又重新恢复了面瘫状态,“一个普通的邻居而已。”他转身推开了大门,重新走了进去。 那一夜,瑞昂兴奋地和家里人分享了邻居的消息,言辞间对野狼充满了向往和赞叹。但是,酒鬼老爹在得知邻居的归来后,却从头到位都处于一种异常压抑的沉默状态中。瑞昂半夜起来撒尿的时候,发现平常都很早睡的父亲,房间的蜡烛居然一直亮着,他听到灌酒和啜泣的声音。 瑞昂以为父亲醉酒到深夜,第二天会睡个懒觉,可没想到天还不亮,父亲就离开了。母亲说,父亲去山里上坟了,问他要不要去。瑞昂当然对这种无聊的事情不感兴趣,他现在最大的兴趣,都放在了隔壁的少年身上,草草吃完早餐,就跑到隔壁去敲门了。 “哥哥哥哥,大哥哥,快点出来呀!”他重重扣响门扉,大声叫嚷着,“你很久都没有回来了,我带你到处去逛逛好不好。白茅镇没人能比我最适合当向导了,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知道。哥哥哥哥!你听到了没有!?哥哥哥……” 少年始终没有把名字告诉他,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干脆就一直用大哥哥来称呼对方。反正叫哥哥也挺好,显得他们的关系很亲近。瑞昂叫得直起劲儿,哥哥哥哥叫的朗朗上口,恨不得现在就牵着漂亮哥哥的手,带着他向各种小伙伴们炫耀。 然而,叫他意料不到的是,镶嵌着宝石的象牙大门打开了。但出现在门后的,却并不是昨天见过的少年,反而是在集市上撞到的红发男人。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哈……都还在睡觉呢。”红发男人显然是刚起床,穿着一身宽松的亚麻色睡袍,开门后连一分钟都没有,就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怎么是你!?”瑞昂错愕地瞪着对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瑞昂死死地上下打量对方,男人穿着拖鞋,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很显然,他昨天晚上是睡在这里的。 瑞昂不由心中恼火,凭什么这个陌生人可以住在这里,但看了看对方强壮的身材,再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的,不由沮丧了起来。同时,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了对少年的担心。 “哥哥呢!?昨天住在这里的大哥哥呢?你把他怎么样了?”瑞昂担心少年,不由焦急的嚷嚷起来。 “什么哥哥,这里没有你的哥哥,小鬼,到别的地方玩去吧,别在我家门口吵人睡觉。”红发男人懒得搭理瑞昂,作势要关门,准备把他关在外面。 眼看大门就要关上,一瞬间,瑞昂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居然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红发男人哈欠连连,已经困得连眼皮都黏上了。一个没留神,还真让这小东西钻了进来,不由一愣,猛地转过头来,伸手想要抓住他。 但是已经晚了,瑞昂进门以后,撒腿就跑,边跑还边担心地大叫。 在瑞昂看来,哥哥刚回家,家里连个守卫都没有,看上去柔柔弱弱没有任何防御力。而红发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是什么黑帮老大,哼,反正瑞昂直觉不喜欢他,把红发男人往坏处去想,认为他说不定将柔弱可怜有有钱的哥哥给囚禁了起来。 这个房子可真大啊,怎么这么多房间,而且每一间房都好大啊。不过没有关系,瑞昂知道昨天晚上是哪一间窗外亮了光,那一定就是哥哥睡觉的房间。 瑞昂一阵风似的沿着绯红的华丽地毯,笔直朝着最里边儿的主卧冲去。 卧室的房门半掩,一撞开,瑞昂就看到了那张巨大的床,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帐缦绣金坠银,内外两层,外白内紫,被勾起一边,露出床上沉睡的身影。 金色的卷发散乱在绯红的天鹅绒被褥上,遮住了少年的脸蛋,只露出一小节雪白挺翘的鼻梁。少年侧卧睡得正熟,只有一小截雪白的胳膊露在被子外,看得瑞昂不由愣住了。 但很快,瑞昂就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张嘴大声的准备叫醒他,然后带他远离红发男人的魔掌。 但是,还不等瑞昂扑倒床边,一只有力的手就从他的背后,领着他的后衣领,像拎猫一样地把他提了起来。 瑞昂身体悬空,拳打脚踢地开始挣扎起来。“放开我唔……”但是他刚说了一个开头,他的嘴巴就被捂住了。 野狼低头,温暖细腻的白色沙子没过脚踝。白沙向前延伸至三四百米,湛蓝的海浪有规律地拍打着沙滩。 岸边长着一些棕榈树,其中最矮的那一株系着一头正在休息的双峰骆驼。旁边是个搭建好的红帐篷,不过由于使用的时间太久了,在风沙打磨下,帐篷褪色得很厉害。 礁石上坐着一个面对海洋的男人,远远地看不太清楚,但那一头不亚于火焰的明红卷发却格外的熟悉。 野狼远远的看着,并没有立刻上前。 野狼双脚赤|裸,穿着一套非常奇怪的,像异教僧侣的白色长袍,但更为华美和精致。 白袍是丝质的,薄而透,极其宽松。背后有个白色的兜帽,宽大的袖子垂直落地,腰部系着黑白蓝三色的条纹的亚麻布宽腰带,将野狼的腰箍得很细。 胸前垂着两条亮蓝色的细长绸缎,绸缎的末尾连缀着亮金色的椭圆金属薄片,有点像舞女的彩带。同样的,袖口和腰带的尾端,也坠着一样的金片。 舒适的海风从野狼的身后吹来,撩起了他柔顺光滑的浓密金发。白色袖口和蓝色绸带轻盈飞起,薄薄的金片随风而摆动,一闪一闪的格外耀眼。 野狼有些烦躁。 因为这个梦境过高的真实感,而烦躁不已。 不管是海浪声,又或者是顺滑丝衣穿在身上的感觉,他都能感受得十分清楚。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风吹着细沙从脚面上划过的感觉,每一粒沙子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可是美景并不能舒缓他心中的暴躁。因为野狼此生从未到过白色细砂的海滩,即使是做梦,也不可能想象出这么真实的感觉。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他又到了塞壬的梦里。 如果可以选择,野狼绝对毫不犹豫地回到现实。他只是想要好好的休息一下,白天的事情已经够烦了,为什么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还要被打扰!? 这实在是……太烦人啊。 究竟关于塞壬的梦境,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对于野狼来说,这的确是漫长的一天。 野狼抬起手来,握了握拳头,又快速甩了甩手。 一系列动作都非常的顺利。现在控制身体的人,还是野狼。 由于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所以野狼怔愣了一小会儿后,就接受了这个现实,然后开始打探起这里的地形来。最起码,他得先搞清楚自己现在在哪儿。 但是这个小岛要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小,居然连十分钟都不要就已经逛了一圈。 重新回到原点的野狼还是一头雾水,这里的一切都一目了然,他并没有发现任何特别的地方。 唯一剩下还没去过的,就只有海边的那块礁石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野狼有点不想靠近那个人。 并不觉得他可怕,就是只很单纯地,想要把见他这件事情拖到最后。 但这个小岛就这么大一点面积,就算再转一圈,也不过是十来分钟的事情。 野狼没有办法再拖,最后还是朝那人走了过去。 随着二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番红色的长卷发也看得越来越清楚,野狼的心砰砰砰地大声打鼓。 细腻的沙子非常的舒服,海风吹的人也格外平和,但野狼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脏越来越失控,他的心脏紧张而又快速地跳动起来。 噗通,噗通。 说不出理由,就是大声地,噗通,噗通。 然后礁石上的男人察觉到他的靠近,转过头来。 焦躁的心,忽然之间全都安静了下来。 这是成年人版的阿斯蒙蒂斯。 他的脸上没有疤,轮廓更为成熟,鼻梁高挺,眼神深邃宛若万年寒潭。肌肉结实,胸脯宽阔,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力量感,但并不过分魁梧,整日的线条流畅而又恰到好处。 红色的头发依旧那么耀眼,但无论是头发还是眼睛,其颜色都融入了更多的黑暗,染上了王者的霸道威严。不过此时他套了件普通的亚麻色粗衣,左膝支起,右腿随意前伸,看上去仿佛已经在这块礁石上坐了整个世纪。 以前,塞壬控制着身体时,他们遇到的阿斯蒙蒂斯总是看上去很年轻,朝气蓬勃像个燃烧的小太阳。但长大后的阿斯蒙蒂斯却并没有出现在塞壬的梦境中,不过这并不妨碍野狼认出他的脸。因为,上次他被铁钉穿胸而过,灵魂差点飞天的时候,是这个人一把将野狼扯下来的,也是这个人,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上次床上的情景在眼前闪过,野狼条件反射去摸右耳朵。 他总觉得好像有人从后方逼近,贴着他的耳朵说话,气息炽热火辣。但事实上,这只是错觉,他的身后根本就没有站着别人。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26节 野狼抬头。 此时二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中间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但四目相对之时,却近得仿佛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够感应得到。 全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就连时间,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他们相互凝视了很久,很久。 仿佛久到世界毁灭了然后又重建,然后阿斯蒙蒂斯莫名其妙地说了一个数字:“一千七百六十二年九个月三十天零五个小时。” 野狼心中困惑,不知道这一长串数字代表着什么意思。 但阿斯蒙蒂斯并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又继续提起了另外一长串数字。 “大海,三万七千四百三十二次;河流,两万五千九百一十一次;湖泊,五万一千二百零九次;冰川,三千八百一十一次;高山,四万九千九百二十七次;平原,一万零六百九十九次……” 野狼虽然不知道这些代表什么,但光数字本身就已经足够惊天骇地,令人望之却步。 可是,一长串触目惊心的数字念下来,阿斯蒙蒂斯却十分的平静。 语音语调从头到尾都保持在同一个高度,同一个语速,仿佛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和上街卖白菜一样平常和普通。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绝对不寻常!因为他光说,都足足说了五分钟才停下。即使不知道这些数字后面代表着什么,但这么长的时间停下来,已经使得野狼产生了相当足够的震撼感。 阿斯蒙蒂斯又说起了最开头的那串数字。 “一千七百六十二年九个月三十天零五个小时。”他说完后,停顿片刻,终于说出了后半句话,“这是我找你的时间,一共一千七百六十二年九个月三十天零五个小时。谢谢你在我疯掉之前出现了。”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谢谢。” ☆、第76章 真相(一) “力大无穷、五感灵敏,而且还皮糙肉厚、没有痛感。我告诉你,这世界上啊,再也找不出比苏格耐尔更适合当士兵的种族了。至于苏格耐尔部落的战士究竟有多厉害?只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你就能够明白了。” “据说,当年有几个还没成年的苏格耐尔,结果无意间撞上了兽潮。你知道兽潮是什么概念吗,那相当于一百多头野象同时朝你奔腾过来,踩都能把你踩成肉饼,足足引发一场地震啊。可结果呢,结果那几个小苏格耐不但啥事儿没有,而且还带回了足够十个冬天的食物。等冰雪融化时,所有人都吃胖了。” “所以,当我的曾祖父发现小男孩竟然变成传说中的苏格耐尔时,他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至于他为什么高兴?这理由再简单不过了,完全就跟养鸡场一样。” 摩莱尔忍不住解释起来,“即便现在手里只有一个苏格耐尔,可是,只要有足够多的女人,那么就能从一个苏格耐尔,变成两个苏格耐尔,三个苏格耐尔……像滚雪球那样,越变越多,最后复制出无穷无尽个苏格耐尔。”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曾祖父差一点就可以获得由苏格耐尔组成的史上最强军队,从而麾战大陆。统一天下,成为国王的日子完全指日可待啊!”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更激动,是摩莱尔的曾祖父,还是摩莱尔领主。总之,摩莱尔越说越兴奋,不但眼睛里迸射出向往的绿光,而且连口水都差一点流出来了。 但是没多久,他的眼神又黯淡下来:“只可惜,那孩子虽然获得了苏格耐尔的强大身体,但脑子却不好使。”摩莱尔生气的说,“你能想象吗,平时性格像绵羊一样的小家伙,醒来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刺杀曾祖父!” “真是的,不就是上个床吗!?”摩莱尔满脸的愤愤不平,“他又不是女的,反正也不会怀孕,有必要反应那么激烈!?” “居然跳到冰湖里自杀!也不想想当年是谁把他从奴隶营里买回来的。曾祖父花了大价钱不说,而且还好吃好喝伺候着。可那个小鬼倒好,不但不知道感恩,反而还要恩将仇报。”摩莱尔满脸嫌恶地啧啧几声,边摇头边下结论,“哼,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也不知道是不是野狼的错觉,当摩莱尔说到这里时,脚下的冰湖里,似乎有一道巨大的黑影快速闪过。 可是当他低下头去时,却又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哥哥,咱们来玩儿捉迷藏好不好? 野狼猛地转过头来,但除了连绵无边的冰,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猜猜我在哪里? 背后响起无数男童的笑声,在静的可怕的冰湖上,显得格外的诡异。 咯咯咯咯咯…… 可是,当野狼再一次把头转向声音时,所有的声音同时又消失了。 野狼忍不住皱起眉。 而摩莱尔依旧毫无所感,继续抱怨着只差一点就能成为国王的可悲命运。 野狼扭回头来,无意间瞥了阿斯蒙蒂斯一眼,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脚底。 阿斯蒙蒂斯对野狼的视线格外敏感,几乎是在野狼朝他看来的第一时间,就立刻抬头。 阿斯蒙蒂斯的脸上有着少见的严肃与认真。 周围的白雾,似乎变得更浓了。就连温度,也诡异地降低了许多。 野狼的眉毛紧紧的拧成一团。 二人默默的交换了一个视线。 忽然,莫名其妙地,阿斯蒙蒂斯笑了一下。 野狼愣住。 明明身处酷寒冷厉的冰坟场之上,危机四伏让人忧心忡忡,但阿斯蒙蒂斯这一笑,却愣是叫他给笑出了冰山消融、春天暖阳的效果。 笑得让人全身都放松下来,哪怕有再大的危险,也不用害怕。 野狼叫他笑得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起码有三秒钟,这才听到摩莱尔的声音,赶紧移开视线,想要将注意力拉回到正事上。 但是,一双手,一双不老实的手,却忽然移到了他腰部的敏感位置。 明明是已经演练过很多遍的搂腰动作,本该已经习惯,但野狼却觉得什么地方怪异得很。 痒。 野狼的腰条件反射一避,却不料反而主动投怀松抱,撞在了守在背后的阿斯蒙蒂斯身上。 野狼怔了一怔,困惑的抬起头来,结果刚好撞进阿斯蒙蒂斯的眼里。 阿斯蒙蒂斯低头,笔直地注视着野狼的眼睛。 这甜得几乎要溢出蜜的宠溺…… 这甜得叫人牙疼胃疼浑身都疼的温柔…… 真他妈的要命! 阿斯蒙蒂斯竟然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在完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朝野狼散发出了米分红色的浪漫气泡。那双深情的红眼睛,把野狼看得……居然有些尴尬,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野狼并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了。 只不过野狼迅速就反应过来,直觉认为阿斯蒙蒂斯在瞎捣乱。 这个不分场合,随时随地都在犯蠢的笨蛋! 只会捣乱! 警告你,就算你觉得很无聊,也不准再随便添乱了!明白了吗!?给我严肃一点! 野狼愤怒的用手肘推开阿斯蒙蒂斯,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生气的移开了视线。 而阿斯蒙蒂斯的心情,则突然变得格外的晴朗起来,就连讨厌的摩莱尔似乎也不那么烦人了。 此时,摩莱尔已经变着花样将小男孩骂了个遍,但无论如何,故事还得继续下去。 曾祖父想要活捉小男孩当种马,但小男孩却一心想要曾祖父死,曾祖父只好忍痛割爱,暂时忘掉用小男孩繁衍出最强军队的打算,向手下下达了死要见尸的命令。 三百勇士大战石奴兵始祖的故事,若是平常,野狼应该会对战斗的具体过程颇感兴趣,毕竟,战斗人士总是会被血所吸引。并且,摩莱尔也非常卖力地将这段惨烈的单面屠杀,描述的惊心动魄。 但事实上,野狼竟然听得恍恍惚惚,只觉得战斗的过程很无聊,敌人都是大白菜,小男孩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虽然摩莱尔已经尽量美化自己,但当年的真相还是很容易就猜到了——小男孩不是被杀死的,而是被车轮战累死的。 野狼听得不由心中称奇,对传说中的苏格耐尔部落也产生了好奇。要知道,小男孩刚复活就能够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那么如果给他一点时间,让他的身体恢复过来,故事的结局是不是就会改写呢? 同样的疑惑,摩莱尔的曾祖父也想到了。被远古种族的超强战斗力所吸引的他,死里逃生之后,居然非但没有远离危险的冰坟场,反而为之着了迷,失了魂。 一想到失之交臂的最强军队,曾祖父就捶腿叹息,懊悔连连。而他的人生,也从那一天开始,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从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变成了醉心人体试验的疯子。 “我这么说或许对曾祖父有些不尊重,但家族之所以没落到如今的地步,罪魁祸首,就是曾祖父。为了唤醒沉睡中的苏格耐尔,他把我们攒了几个世纪的钱全都败光了。” 摩莱尔的手朝下花了一大圈,示意脚下的众多冰坑:“你看看,你看看,这么多的坑,就是曾祖父干的‘好事’。” 野狼早就在奇怪这些冰坑了:“他是想要把冰里的千年尸体挖出来,试图复活他们吗?” 毕竟,这里是远古的战场遗迹。若此处气候没有发生剧烈变化的话,冰湖也从未融化过的话,那么,冰坟场里埋着更多苏格耐尔的遗体,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一点也没错!”摩莱尔赞叹片刻,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冰坟场里,九成以上的尸体,都被曾祖父给挖走做研究了。可问题的关键是,这些冰尸看上去栩栩如生,但实际上却已经经历了几千年的时间。所以,当保护尸体的寒冰融化时,尸体也跟着一起腐烂融化了。 祖父花大价钱,弄来了当时最厉害的炼金术师、见多识广的老佣兵、知识渊博的大学士、拥有魔力的光明教主……几乎倾家荡产,就是想要再复活一个苏格耐尔部落的战士。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解决冰尸腐化的问题,更别提复活了。” 确实,时间是一个不可跨越的大难题。那么,摩莱尔领主的曾祖父究竟又是如何战神时间的呢?虽然不知道方法,但从结论上来说,他已经成功地复制出了与苏格耐尔极其相似的种族——石奴兵。 野狼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是不是方向反了?” ☆、第77章 真相(二) 野狼之所以有这种猜测,主要是因为他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当小男孩掉下冰湖时,虽然全身多处受伤,但其实他还没有停止心跳。等他的血液和冰尸融合后,他的身体才产生了皮肤变为灰色等一系列身体变化。 所以,野狼大胆猜测,复活苏格耐尔部落的关键因素,会不会是活人的鲜血?换而言之,复活苏格耐尔部落的方法,并不是将冰尸挖出来,然后想办法延缓尸体的腐烂问题;而是应该想办法,在尸体还在冰下时,就让他们复活。 野狼的想法是正确的。 若说先前,摩莱尔对他们还有些许轻慢之意的话,那么当野狼说完这句话之后,摩莱尔对他们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何等聪明的智慧啊。曾祖父花了无数的人力物力财力,耗费了大半辈子才解决出来的难题,他竟然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就解了出来。 只可惜,曾祖父并没有这样的才智。而他花大价钱请来的所谓高手,也都是些半桶水,甚至对苏格耐尔的故事都半信半疑。所以他们大多对正事敷衍的很,不把精力放在复活的大事上,反而整天钻空子想办法从“人傻钱多”的口袋里掏金币。 事情理所当然地陷入了凝滞状态。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但摩莱尔的曾祖父依旧不知道如何再唤醒第二个苏格耐尔。而此时,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家财。人财两空却什么都没得到,眼睁睁看着家族一点点被自己败落,将军梦也濒临破产,领主作茧自缚终于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而就在这个时候,绝望的曾祖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举动。 他居然在自己的四十大寿上,杀人泄愤! 短短的一天之内,超过上百名无辜村民,惨遭屠戮。 虽然事后,曾祖父装的一脸无辜,将自己的疯狂举止全部归罪于酒精。但不管他的伤心装得多真实,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永远也无法挽回的。 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庭从此变得冷冷清清,无数空荡荡的屋子再也无法抵御冬天的冰雪,沉重的愁云笼罩在大卫堡的上空。 但是,曾祖父却很开心。 不,他不是开心,他是乐疯了。 因为,当猩红的鲜血将整片冰湖染红之时,沉默的冰坟场头一次回答了信徒的祈求。 第二个苏格耐尔,竟然从冰坟场里爬了出来! 命运总是那样爱开玩笑,摩莱尔的曾祖父已经做好了放弃的准备,却在最后一刻如愿以偿。虽然是以无数人的死亡为代价,但领主终于还是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种马”。 既然最难最关键的“种马”已经到手,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为了快速高效繁衍出更多的战斗种族,摩莱尔的曾祖父从全国各地的奴隶市场买来了大量的女人,并将冰坟场与其他地方隔离出来,修建了一个大型的“养鸡场”。 只不过这个“养鸡场”有点特殊,被关在笼子里的不是小鸡,而是本该在三千五百年前灭绝的苏格耐尔种族。而这些苏格耐尔每天只干一件事情,那就是,干。 这真是一件可悲又可恨的事情。可偏偏,丧心病狂的前任领主竟然,成功了。 那时的大卫堡,较之今天更为封闭。而它四面环山的独特地理环境,更是给这个疯狂的计划提供了最有利的帮助。只要将唯一的出口镇守住,那么就不必担心逃跑的问题,也不用担心消息的外泄。远古最强士兵的繁衍计划,这一个疯狂而又庞大的计划,竟然就这么隐瞒了一百多年,并由他的子孙继承下来。 在短短不到四十年的时间里,曾祖父成功繁衍出了超过大卫堡一半人口的苏格耐尔种族。而此时的他,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 力量是个很有趣的东西,它对男人的诱惑力几乎超越了一切。曾祖父本该成为一个富贵安闲的小领主,却在无意间触碰到远古力量后,发了疯着了迷,妄想成为这个天下的主人。然后,这个做了一辈子国王梦的老人,但当他终于手握最强战斗力时,可以开始转战天下时,却已经连骑上战马的力气都没有了。 曾祖父瞅着漫山遍野的苏格耐尔,不甘心地遥望了一眼帝都所在的北方,最后颤颤巍巍的抓了一下儿子的手,然后咽了气。 曾祖父的遗愿,是将长矛射日的旗帜插遍整个欧兰大陆。 但面对这一要求,他的小领主儿子却犯了愁。 不是说他没有国王梦,而是因为他比偏执狂父亲站的更远,所以也看得更清楚,更明白事情的糟糕之处。 确实,苏格耐尔的人数很多。但为人口的增加而沾沾自喜的同时,千万别忘了,和数量比起来,质量才是更重要的致胜因素。 战斗种族是为战而生的,战斗才是他们的力量来源。可是,曾祖父却错误的将他们关在笼子里,束缚他们自由的同时,也束缚了他们的能力。 新生的苏格耐尔,已经不是苏格耐尔了。他们变成披着灰色皮肤的普通人,虽然有着比常人强壮一点的身体,但也强壮得十分有限。更糟糕的是,他们的眼神都已经死了,呆滞麻木,枯死如石。 举个更加具体一点的例子,就是当小领主带着由两千苏格耐尔种族组成的军队,试图占领同样也是两千多人的城堡时,结局却是被打得落荒而逃。 其实,这次失败也并不完全是苏格耐尔人的错误。因为在战场上,优秀的指挥官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可是,妄自菲薄的小领主却不耐烦听手下的废话,挥着把骑士剑随便瞎指挥,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败得一塌糊涂。 这是小领主参加过的唯一一场战争,而代价,是下半身终身瘫痪。 高昂的代价,浇灭了小领主对苏格耐尔部落的所有热情,回来后甚至连看都不想看到他们,把他们关进“养鸡场”便彻底撒手不管了。而他自己,则再也不愿考虑称霸天下的事情,整日萧条颓废,以酒度日。 要想在摩莱尔的家族手下讨生活,见风使舵和揣摩上意是必备的生活本能。而负责“养鸡场”的人更是精通此道的佼佼者。他一看小领主那副“所有苏格耐尔人都给我去死”的厌恶表情,就立刻明白过来。更何况,他本来就对这些灰皮肤没表情的巨汉心生厌恶。 说是刻意人为也好,说是自然结果也罢,总之,许多的苏格耐尔被活活饿死,可是更多的人最终逃了出来,并从此隐藏在大卫堡的各个阴暗角落里,试图能够逃避搜索,存活下来。 那是苏格耐尔人混的最艰难,但意外的,却也是最自由的一段日子。他们强壮的身体大受好评,不少人甚至被本地人所接受,并和普通人结婚,生出了混血的后代。 而随着时间流逝,血液的稀释,这些新生的苏格耐尔人发生了更多的异化。他们变得更像普通人。混血混得越来越多,大卫堡的本地人也越来越分不清自己和苏格耐尔人的区别。 在小领主和他儿子的放任不管政策下,来自远古的血脉在这个小城镇上得到了再一次的扩散。又由于四面环山的封闭性地理环境,大卫堡,机缘巧合,竟然成为了第二个的养殖场。 等到了摩莱尔领主的时代,整个大卫堡里,再也找不到一个纯血的苏格耐尔人。与此同时,想要找到一个不是混血的普通人,也变成了一件异常困难的事情。 摩莱尔其实并不是特别有雄心壮志的人。对于复活的苏格耐尔,他也只是当做故事听一听,无聊的时候打发打发时间而已,根本没有继续曾祖父事业的念头。 他只是死要面子想维护贵族的门脸,实在是穷怕了,想要赚点外快而已,所以才铤而走险和邻国走私。可没想到却招来了索特公国的威廉王子。 小王子那一剑,切掉的不单单是他身为男人的象征,更是削掉了他身为贵族的脸面。这世上难道还要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复仇的怒火在他的心里燃烧,不同时空,不同情况,但摩莱尔却和他的曾祖父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石奴兵,其实说白了,就是新一代的苏格耐尔人。 只是,他们的血脉没有那么纯,力量也没有那么强,皮肤也没有那么灰,但那石头般麻木无情的眼神,却一模一样。 摩莱尔一口气讲完了整个家族的历史。对于能够替自己报仇的“霍兰德公爵”,他可是一个字的谎话都没有撒。 面对眉飞色舞的摩莱尔,野狼就算不称赞一二,起码也该说些场面话。但,野狼却沉默了。 他很难说清,苏格耐尔种族的悲惨命运,究竟是谁造成的。 是那个反抗命运结果惨死冰湖的小男孩?还是无视贫民性命的残酷领主?是威廉王子的错吗?又或者该怪罪不知反抗的可怜百姓?将他们困在此处的是高山吗?还是统治者的军队?又或者,是他们的心? 答案很复杂,但其实,也很简单。 野狼不打算针对此事做出任何评价。同样的事情,他已经看得太多太多了,并且,正是因为看得太多,所以他看的格外明了,反而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他已经习惯了旁观者清的角色,他已经习惯了冷漠转身,只是这一刻…… 野狼忽然无法抑制地想要叹气。 事实上,他也叹了。 尽管这一行为显得格外突兀,完全不适合于他目前扮演的角色,并且很可能会引起摩莱尔领主的反感和警惕,从而给计划造成不该有的麻烦。 但野狼还是叹气了。 因为这一声叹,重重的压在他的心口,牢牢地堵在喉咙眼儿里,憋得他根本无法呼吸。 他只能叹出来,尽管一叹之后,果然引起了摩莱尔领主的不悦。 “您身边的这位女伴,似乎有些缺乏教养啊。”小老头的脸色唰的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像您这样地位的大人物,可得格外留意一些目光短浅的女人啊,小心她们把您的见识也一起拉短了。” 摩莱尔话中带刺儿,但野狼却不打算重新把他哄开心:“故事讲完了吗?讲完可以走了吗。”他十分冷漠地说,“编这么长一段故事,不就是想让我离开这里,去看你自豪的‘养殖场’吗。” 摩莱尔气的直跳脚:“您怎么可以说我是编故事呢,我说的可是句句属实,全身我家族的秘辛。如果不是看在您是我朋友的份儿上,别的人,我绝对不会告诉他这些事情……” 野狼打断他:“带路。”两个字又冷又硬,像一块粗鲁的石头砸在摩莱尔的头上,砸的他不由愣住。 而就这一分神的时间,阿斯蒙蒂斯和野狼已经走到了他的前面。 脚下的冰坟场叫野狼恶心,虽然冰湖看上去清澈干净,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站在肮脏的污血上,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无数人民惨死的情景。 精神洁癖发作,野狼一刻也不愿多留,只想快点离开这片被挖得千疮百孔的千年冰湖。 摩莱尔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决定暂时把对方的无理放一边,勉强露出讨好的笑容:“是是是,瞧我,您肯定早就听烦了。我这就在前面带路。”他走到了野狼他们的前面,朝“养殖场”走去。 “我讨厌他。” 声音从身后阿斯蒙蒂斯的方向传来,野狼没有多想,赞同的讽笑了一下。 “你也讨厌这个臭老头儿吗?” 等等,阿斯蒙蒂斯喉咙受伤,无法出声。那么,究竟是谁在跟我说话? 野狼一愣,猛地转过头来,却对上阿斯蒙蒂斯茫然无辜的表情。 怎么回事? “不玩捉迷藏了,我们换一个游戏好不好?” 声音从脚底下传了出来,但阿斯蒙蒂斯却什么都没有听到。野狼迅速低头,可孩子的笑声却从另一个方向响了起来。 “换一个,换一个。” 更多的孩子大声的笑了起来。 “新游戏,新游戏。” 整片冰湖似乎都醒了过来,无数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仿佛有无数的孩子在此处嬉闹。但野狼举头四望,却满目皆空,周围静的可怕。 “玩什么?玩什么?” 冰湖上什么都没有,但野狼却听到无数孩子们的笑声,声音大得几乎都要把天空都掀翻了。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冷汗,从野狼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一个巨大的黑影忽然从野狼的脚下游过,而与此同时,因为摩莱尔领主转过头来,所以野狼不得不朝他看过去,所以错过了这一变化。 摩莱尔困惑的看着他们:“你们怎么又走着走着,突然就停下?之前也是这样,我发誓,这里可没有第二个曾祖父的试验地儿了,你们别又走丢了……” 阿斯蒙蒂斯低头,认真地盯着脚下。他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但是,野狼给了他一个手肘,阿斯蒙蒂斯收到暗号,只好抬头配合。 “行了,知道了。” 脚下的黑影潜入更深处。 “您可要跟紧我。”摩莱尔扭回头去,“我们已经很近了,我可不想再找您一次。” “不会了,我们继续走吧。”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笑声搅得野狼心神不宁,可偏偏其他人却都没有听到声音。野狼眉头紧拧着,在心里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阿斯蒙蒂斯询问地看他一眼,野狼摇了摇头,阿斯蒙蒂斯又转回头去。 一行人再次上路。 冰坑渐渐减少,冰湖的湖面重新恢复成镜般平滑。空气中隐隐飘来诡异的花香,一片绯色渐渐出现在远处。 虽然还隔了一段距离,但已经隐约可以看到远处的情景。 野狼和阿斯蒙蒂斯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从千年寒冰里,竟然长出一株开花的树!? 这可真是件怪事。 “呼……总算到了,我都走出了一身热汗。看来年纪大了果然就是不中用。”摩莱尔领主夸张地擦了一下额头,笑眯眯的指着花树说,“瞧,那就是信中和您提过……” 只可惜,野狼没能听到后面的几个字。 “决定了,我们来‘看谁最先玩弄死臭老头’的游戏吧。” 小男孩的声音再一次神秘出现。 什么!?野狼露出错愕的表情。 而小男孩的语音刚落,异变突生,野狼脚底的冰面骤然破碎!无数双半透明的巨型触手冲出来,重重缠绕在他的身上,然后猛地向下拉。 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阿斯蒙蒂斯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摩莱尔耍嘴皮,等他听到声音再转过头,身边已是一片空。 不过眨眼功夫,野狼已经被拖下了脚底的冰窟窿里。 ☆、第78章 灰(一) 无数巨型触手紧紧缠绕着野狼的身体,不停将他拉向更深处。周围一片黑暗,野狼仿佛置身于世界的底部,眼看就要被死亡的黑洞所吞没。 就在这一瞬间,更为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从漆黑的湖底深处,骤然迸射出一道刺眼的蓝光,并在刹那间迅速扩散开去,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缠绕着野狼的巨型触手似乎格外畏惧于这蓝光,野狼听到无数孩童歇斯底里尖叫的声音。触手疯狂的挣扎扭曲起来,但还是无法逃避蓝光。和光线接触的部位,竟仿若被泼了硫酸,瞬间就被腐蚀出了半人大小的巨洞。 虽然不明白这道后出现的蓝光是怎么一回事,但野狼趁着身上一松,赶紧抓住机会,猛力挣脱,竟然真的叫他逃了出来。 野狼心头一喜,奋力向着湖面游去。 但可惜的是,现在的他实在是沉得太深了,尽管使劲了全身的力气,但他和湖面的距离却似乎一点都没有缩短。 而且,寒冷的严冰已经渐渐侵蚀了他的神经,他的手脚已经不如最开始时那么灵活了,从指尖开始,身体也渐渐开始发麻发木。 渐渐,诡异的蓝光从下方追了上来,并将野狼所包裹。野狼身体的轮廓边缘变得透明起来,渐渐和周围融为一体。 最后,他被刺眼的蓝光所吞没。 野狼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第80章 灰(二) 先前这小屁孩藏在箱子里,再加上这里本来就处于阴暗的角落,所以野狼其实没太看清他的模样,只隐约知道是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孩儿。 但是,当野狼突然退后,小屁孩被扯出来后,野狼才发现,其实孩子的年龄要远比他的身形大很多,只是因为他实在是瘦的太厉害了,瘦的都有些像是营养不良了,所以才显得年级特别小。实际上,这孩子估计都有八岁了。 然后,这孩子朝野狼扬起脸来,露出一张鼻青脸肿的脸。 野狼不由得愣住了。 同时,他发现了一个叫人惊讶的事情。 这孩子穿了一身价格不菲的豪华服装,看上去出生不凡,来自贵族人家。 可这并不是叫野狼惊讶的原因。让野狼惊讶的,是衣服上的密密麻麻的交叉痕痕。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是被鞭子反复抽打后的结果。而且更糟糕的是,破洞的边缘还有着大块大块的焦黑,野狼不由想到附加了雷电或火焰之类魔法的鞭子。 所以…… 他被虐待了吗? 所以才独自躲在这里,偷偷的哭泣? 野狼表情不明的盯着孩子。 野狼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这一刻,他竟然没办法狠心抛下他不管,转身离开。 很难说究竟是什么触动了野狼的心。 是孩子的泪水?身上的伤痕?还是无助的表情。 又或者,是因为这双和阿斯蒙蒂斯极其相似的红眼睛。 孩子从地上爬起来,仰头对上野狼冰冷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忍不住怯怯地缩了缩头。但奇怪的是,死死捏着野狼尾巴的右手,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拽得更紧了。 野狼浮在水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蓦地猛晃尾巴,忽的一下逼近。 二人距离很近,孩子感到从野狼身上传来的骇人气势,从对面传来的慑人寒霜,叫他紧张地地屏住呼吸,闭上眼睛。 孩子以为自己会被狠狠揍一顿,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野狼却猛地一把向上撩开了他的衣服。 这一身青紫红痕……野狼的脸刷的一下就沉了下来。 这是虐待吗?答案毫无疑问,这个孩子一定是遭到了非人的虐待。而且时间还不是一天两天,而是长期如此。他身上新伤旧伤交织在一起,几乎都找不到一块好的肌肤了。 究竟是什么人会这么残忍,竟然对一个孩子下如此狠手。 孩子紧张地死死闭着眼睛,但几秒钟过去了,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不由困惑的睁开眼睛,紧接着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那条美人鱼竟然和他距离如此之近! 孩子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但面对近在咫尺的小人鱼,孩子不由自主的忘记了呼吸。 人鱼,他们的美,本身就是一种武器。更何况真神在造物之时,本就格外的偏爱这些海里的生物,赐予了他们强大力量的同时,又给了他们完美无缺的容貌。而后者,要远比他们的武器,更为强大而不可抗拒。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鱼吗? 孩子忍不住看着,看着,看着,看着……竟然有些看痴了。 在广阔的大海底下,他们相互对视,距离近得能够看清对方的睫毛。 时间仿佛静止了。 太漂亮了。这世上,怎能有美得如此纯粹的东西呢? 孩子定定的看着那头飘散在水中的璨金卷发,发丝随着水浪缓缓浮动,柔软地,耀眼的,让人看得不由着了迷。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抓住着神秘而又美丽的生物。 但当他伸出手去,周围的水流也随之发生了变动,水藻般的秀发扇子般散开。 孩子松开拳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却失望的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抓住。 “你的伤,谁干的?” 冰冷的声音,将孩子从出神的状态中惊醒。他猛地一愣,抬头,笔直对上野狼的眼睛。 孩子忽然就有些反应不过来,傻呆呆的看着野狼。 野狼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可孩子竟然还是一脸傻呆呆的看着他,不由皱眉,耐着性子问了第三遍:“是谁打了你?”说完,他戳了一下孩子的伤口。 野狼的动作当然是轻轻的,而且戳的也是早已愈合的旧伤,按道理来说不可能在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然而,叫他意外的是,对方竟然…… 脸红了? 这是什么古怪的反应? 野狼茫然。 孩子手忙脚乱地放下自己的衣服,同时后退两步,面红耳赤的看着野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即使把衣服放下来了,可是刚刚被野狼碰过的那块肌肤还是烫得很,好像野狼的手还放在上面。 野狼表情不愉地看着他:“是谁打了你?” 老天啊,诸神啊,这已经是第四次了,野狼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能一句话说四遍还很有耐心的人。如果这孩子再不反应过来的话,野狼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问完第五遍后,再去帮他报仇的耐心。 不过,幸好,孩子回答他了。“是我的父……呃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那个,”他明显结巴了一下,看上去本来想要说别的内容,但最后还是改嘴:“你误会了,这些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他讪笑起来,“我老是毛手毛脚,所以从小摔倒大,没事的,反正已经习惯了。” “骗人。”野狼毫不留情,一口戳破。摔跤,哈,这借口也太明显了一点吧。“这里又没有别人,你何必对我说谎呢。”从小就容易“摔跤”……所以,事情的真相是,这孩子被人从小打到大吗?为什么? “我……我家有一个,特别容易让人摔跤的‘楼梯’,但是我记心太差,所以摔了一次又一次。总之……”孩子表情很古怪地扭曲了一下,片刻,低下头去,“有些人运气天生就差吧。”他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你就不要再问了。” 野狼双手交叉胸前。一会儿记心差,一会儿运气差,所以实际是爹太差吗? 但既然他不想别人再深究下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野狼也不准备再为难他。不过……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其实要远比你想象中的更大。你能去的地方,也并不仅仅是家里的那一亩三分地而已。”野狼说,“你不是囚犯,不要自己把自己困住。” 孩子惊讶地看着他,野狼继续说:“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野狼微微扬起下巴,“我帮你摆平。” 一条只有自己一半大的小人鱼,居然在一本正经地说教,而且还牛逼哄哄的说要帮他摆平麻烦。 孩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野狼,良久,噗嗤一声竟然笑了出来。 野狼的脸瞬间就黑了。 “哈哈哈,对不起,我,我只是,哈哈……”孩子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很不礼貌,但小人鱼的表情实在是严肃得太可爱了,让他笑得根本没办法停下来。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笑得这么畅快吧。 野狼生气的转身离开,孩子赶紧一把抓住他:“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 野狼还是身子朝外,一副我很生气我不原谅的样子,但他却没有再往前继续游了。 当然了,野狼打死也不会承认,他之所以会突发好心,是因为这孩子的红眼睛和阿斯蒙蒂斯的很像。 “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孩子脸蛋红扑扑地看着野狼,有些期待又有些害羞地看着他。 野狼扭过头来:“为什么?”脸上还是带着不爽快的表情。马蛋,他难得管一次闲事,对方居然还敢小瞧他,而且居然还敢笑出来。 “如果不知道你名字的话,那以后如果我有困难,想要找你帮忙的话,又应该找谁呢?”孩子笑着说。 恩,这个态度还算可以。“问别人名字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野狼挑起一边眉毛。 “灰。”孩子咧嘴一笑,“我的名字,叫灰。” “灰色的那个灰?”野狼困惑的问。 “是的。”孩子点头。 “你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一般哪有人用颜色来取名的,你……该不会是假名吧。”野狼狐疑地看着他。 灰又露出了苦涩的表情:“我也希望这是个玩笑,但事实是,我的名字,就是灰。”孩子沉默一会儿,缓缓抬起头来,笔直的看着野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是灰,玷污了纯洁的的光明与黑暗之后,诞生的,甚至都不算是颜色的,垃圾。” 灰说出的话真叫野狼惊讶。他这个年龄的熊孩子,不应该“天大地大我最大”成天调皮捣蛋作恶四方吗,为何他竟然用垃圾这种词来形容自己。 “何必这样自己贬低自己。”野狼不喜欢这么小的孩子流露出如此悲戚的表情。 这会让他想起当年的自己。 灰没有回答,微笑地看着野狼。 野狼忽然,有些想要改变主意了。 “带我去你家吧。带我去看看总让你摔倒的那个‘楼梯’,说不定我能帮你修好它。”野狼再一次主动提出了建议。 他很少有这么执着的时候,可是灰的事情却让他有些没办法坐视不管,就好像当初在洞窟里,婴儿孤苦伶仃地悬挂在不可能抵达高度的锁链上时,他也没办法让那孩子继续哭下去。 灰定定的看着野狼。 脸颊上两行已经干涩的泪痕,清澈的红色眸子里倒映着野狼的影子。 过了很久,又似乎,并没有太久,灰笑了。 灰张开嘴巴。 然而,野狼并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因为整个海底世界骤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这个庞大的海底世界,仿佛被装在一个鱼缸里,而此刻,谁在一下一下重重的砸着鱼缸。 周围发生了大型地震,所有的建筑物顷刻间四分五裂。海水剧烈晃动,野狼没办法稳住身体,被水卷着朝一边撞去。 视线内一片混乱,断裂的墙壁、破碎的石头雕塑、残缺的宫殿、车辕、花盆、喷泉台、装饰武器……全都离开了原本固定的位置,乱七八糟地漂浮在水中,相互发生剧烈碰撞。 野狼拼命朝一侧游去,这才躲过了朝他笔直飞来的象牙海神像,但还不等他松口气,一张巨大的石床朝他笔直砸来,同时,一头巨大的鲸鱼被转晕了头,从上往下迅速砸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迅速了,野狼左躲右闪,混乱之中,努力回头,却诧异的发现,灰竟然还站在原位置上,仰头看天,一张小脸绷得异常严肃。 “快逃啊!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野狼把手挡在脸上,狼狈地躲过一大片水晶吊灯,但等他放下手来,灰竟然还纹丝不动地站在最危险的地带,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妈的!”野狼愤怒地暗骂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安全地带,毅然扭过头来,笔直朝着灰游过去。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27节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灰感觉到野狼的视线,回过头来,朝野狼露出快乐的笑容。 野狼拼命地伸长右手,眼看就能抓住灰的胳膊。 一道闪电般的影子骤然从天而降,笔直冲向灰,一口狠狠地咬住灰的脖子,尖锐的利爪摁在他的身体上,仰头一甩,活生生将他撕成半截。 殷红的鲜血顿时迸射出来,漂浮在透明的海水里,顷刻间染成一片血海。 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野狼死死地瞪着前方,眼前一片血红。 刚刚还和他说话的那个孩子,竟然就这么,在野狼的眼皮底下,死了。 野狼的心里骤然涌起滔天愤怒。 野狼大多数时候都是冷静而理智的,但这一刻,他却愤怒得难以自抑。他的情绪激动得,有些诡异。 无意识地,野狼的右手飞快做出了一系列手势,手底迅速凝聚成一个危险的水球。水球顺时针超高速旋转着,中央偶尔闪过刺眼的雷电,滋滋的发出霹雳的声音。 撕碎灰的那道影子缓缓转过头来,但是由于海水中漂浮的碎片太多太乱,挡住了他的身影,只能勉强辨出,那是个五米多高的巨型野兽。 看上去,有些眼熟。 但此时的野狼已经红了眼,灰的血液叫他丧失了理智。 野狼愤怒地朝对方冲过去,然后在还差五米距离的时候,猛地将右手向前一推,危险的水球呼啸着朝对方冲去。 水球离手的一瞬间,迅速变大,周围的水流也跟着快速旋转,他们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而在漩涡之顶,几万米深的海底里,竟然降下了一道巨大的闪电。 刺眼的光芒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挡住视线的东西难以承受其中的能量,顷刻间,变成了米分碎。 海底的地震骤然停止。 一切都静止了。 然后,野狼看清了对方的身影。 那是一头银色的龙! 为什么!? 阿斯蒙蒂斯! 不! 野狼的眼睛,惊恐地瞪大了。 野狼后悔了,但此时已经不容他后悔,因为闪电已经霹在了银龙的头顶。 银龙将灰的尸体踩在脚下,面对头顶的闪电,他竟然非但没有做出防御,反而扭头凶狠地瞪着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浑身笼罩在斗篷里的小男孩。 他的整张脸都隐藏在斗篷之下,但看背影,竟然与蓝色晶石画像上,那个偷看美人鱼背影的人,一模一样。 察觉到阿斯蒙蒂斯的瞪视后,小男孩抬起头来,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得意一笑。 ☆、第81章 灰(三) 野狼已经收手,但还是来不及了。 伴随着轰鸣雷声,盘旋许久的闪电终于霹下。 刹那间,整个海洋被照得亮如白昼。 眼看闪电就要霹在银龙的身上,千钧一发之际,阿斯蒙蒂斯却既没有看野狼,也没有试图躲闪,反而扭身,气势汹汹地朝着罪恶之源冲去。 他的速度实在惊人,身边骤然卷起一股强烈的水流,如龙卷风般朝斗篷男孩肆虐袭去。 其气势骇人,海水中漂浮的残肢断垣本已静止,但受他的影响,却突然又疯狂的碰撞起来。 狂乱之中,穿着斗篷的小男孩却无视身边的混乱,不动如山,恰似定海神针般站在原地,轻蔑的看着朝自己袭来的远古猛兽,似乎在嘲笑对方的不自量力。 可是,阿斯蒙蒂斯真的是在犯傻吗? 惊天动地的闪电狠狠劈打在银龙的身上,刹那间龙鳞反射出刺眼的白光,世界刹那间变成一片白,根本什么都看不清,野狼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但野狼立刻又睁开眼睛,将手挡在眼皮上方,勉强遮挡了一些强光,努力想要从那一片混乱中辨别出银龙来。 他满心担忧,但糟糕的是,他根本看不清目前的情形。因为闪电的能量实在是太高了,伴随着让人心惊胆跳的滋滋声,周围的水瞬间蒸发,变成一大片水雾,朦朦胧胧地笼罩在银龙周围。 可是…… 野狼死死地瞪着,但不管他把眼睛瞪得多大,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端倪。那片水雾里,完全看不出任何动静。没有任何东西在移动,静得就仿佛,银龙已经…… 野狼的心顿时就凉了。 闪电消失,海底又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光亮。 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静。 静得就连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到。 野狼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声能乱成这个样子。又大声又乱,完全没有任何章法可言,乱的让人心烦,乱的让人心慌,乱的让人完全没有了反应,呆呆傻傻的愣在原地。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如众鼓齐敲,攻击着野狼薄弱的耳膜。 老天,我干了什么!? 我竟然亲手…… 野狼失魂落魄的看着那片死寂的水雾。 蓦地,毫无预兆,一道银色的影子从那水雾中冲了出来! 野狼顿时脑海一片空白。 眼前一道闪电闪过,紧接着,一头凶猛的银龙冲向了不远处的斗篷男孩。 作为策划了一切的幕后黑手,斗篷男孩满脸得意,甚至不怕死地站在离战场最近的距离,就是为了亲眼见证银龙的死亡。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这头不自量力的银龙,竟然没有死! 斗篷男孩瞠目结舌地瞪着银龙,紧接着,他惊恐地发现:银龙非但没死,甚至还,毫发未伤! 这怎么可能!? 斗篷男孩简直都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不过,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银龙已经逼近眼前。 斗篷男孩看了一眼远处的野狼,从嘴里拿出一块蓝色的晶石朝他丢过去。 蓝色晶石拳头大小,在蓝色的海洋里并不显眼,再加上周边东西的遮挡,所以阿斯蒙蒂斯并没有发现它。 斗篷男孩转头又看了看银龙,最后看了一眼蓝色晶石,露出诡异的笑容,然后转身逃跑。 虽然斗篷男孩的速度不算慢,但银龙的速度更快。再加上,他做死的站在离战场很近的地方,所以斗篷男孩还没有跑出去几步,就被银龙狠狠扑倒在地。 斗篷男孩怨愤地瞪着压倒自己的银龙,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不服气。 银龙盯着斗篷男孩看了一秒,然后猛地低下头,用力一喷。炽热的龙息如火焰般迎面袭来,吹得斗篷男孩闭上了眼睛,吹得挡住他面孔的斗篷终于掀开,露出他的真面目来。 斗篷男孩竟然,与灰长得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灰不是已经死在阿斯蒙蒂斯的爪下了吗,为什么他还活着呢?斗篷男孩到底是谁呢?灰,又是谁曾经用过的名字呢? 阿斯蒙蒂斯被他的面貌困惑了,茫然的歪了歪脑袋。 斗篷男孩:“你为什么没有死!?”他还是不甘心,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手策划的局,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阿斯蒙蒂斯得意的看着他。 哈哈,傻了吧,没想到爷居然是龙族吧。 要知道,龙可是对魔法免疫的种族。虽然刚才的闪电看上去很恐怖,但那是野狼用法术召唤出来的,并不是自然界真实存在的闪电。所以,又怎么可能真的伤害到你爷爷我呢。 再说了,就算是真的闪电又如何呢,爷皮糙肉厚不怕雷劈,就算天雷滚滚又如何,雷雷更健康你懂不懂。 斗篷男孩简直气的吐血。 精心策划的局,居然因为这种原因,而被毁掉了。 不过,你也别得意。 谁赢谁输,现在还为时太早。 这事儿还没完! 斗篷男孩挑衅地看着阿斯蒙蒂斯:“我不是会把他还给你的。” 他?哪个他?你在说什么。阿斯蒙蒂斯不由困惑。 斗篷男孩没有回答,而是扭头,朝远方的某个人看过去。 野狼正朝他们快速游来。忽然,一块蓝色的晶石主动撞上了他。野狼不由一愣,条件反射的伸手,那块古怪的石头竟然主动飘进了他的手心。 斗篷小男孩遥遥的眺望着野狼,眼神竟然渐渐变得温柔起来。同时,当他发现野狼随手接住了蓝色晶石时,一抹古怪的笑容,浮现在了他的嘴角。 阿斯蒙蒂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结果却意外的看到野狼,再一联想刚才斗篷男孩说的话,顿时勃然大怒。 居然敢觊觎我的野狼!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妈的,你这是在找死! 阿斯蒙蒂斯仰头无声咆哮,狠狠一爪子下去。 然后,没有遇到半点抵抗,阿斯蒙蒂斯就直接将斗篷男孩撕成碎片。 事情实在是发展的太顺利了,顺利得阿斯蒙蒂斯杀了小男孩之后,反而愣了一愣神。 斗篷男孩的尸体碎片漂浮起来,半截头颅缓慢的转了个圈,然后,血红的右眼睛笔直对上了远处的野狼。 野狼正将蓝色晶石凑在眼皮底下,努力辨识上面的一行小字。 刚才,他也没多想,拿起蓝色晶石之后,随意左右翻转,却错愕的发现这石头的两面竟然都有画像。 正面,是月下美人鱼和斗篷小男孩的暗恋故事。 反面,则画着残忍的远古战场,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的好像是…… “吾爱,永远”? 后面还有一行字,但是看不清楚,因为有人用刀把后面的内容划掉了,只能隐约辨别出,似乎是时间地址之类的信息。 野狼皱眉,想不清楚这究竟代表着什么,不感兴趣地准备将蓝色晶石丢掉。他刚才已经看到那头蠢龙了,一想到自己刚才的白担心,野狼就忍不住气的牙痒痒,只想将蠢龙狠狠摁在地上揍一顿。 阿斯蒙蒂斯扭头看到野狼,脸上已经露出欣喜的欢笑,并快速朝他扑来。 野狼皱眉盯着对方笨拙的姿势,心里嫌弃,但嘴角却不知不觉得浮上一抹浅笑。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异变突生。 蓝色晶石骤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 野狼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吸进了蓝光里。 周围的海域顿时膨胀出,形成一个巨大的海蓝色结界,阿斯蒙蒂斯一头狠狠撞在了坚硬的结界上,哐的一巨响,他痛的鼻子都要流出血来。 阿斯蒙蒂斯捂着鼻子,踉跄着后退几步,然后等他定下神来,顿时整张脸都黑了。 妈的,怎么又来了!? 只见眼前一个巨大的蓝色结界,将野狼与他身边五十米距离内的海域笼罩在里面。而结界外的海域恢复成原本面貌,密密麻麻的半透明植物根须交织在一起,每隔一段距离,就穿过一具男童的腐尸,而男童的脸上竟然挂着做梦般的笑容,看上去又恐怖又恶心。 之前,阿斯蒙蒂斯跳下冰窟窿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只不过,之前的蓝色结界要比现在的这个更大。 当时,阿斯蒙蒂斯不知道野狼在哪里,但直觉这个蓝色结界有问题,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攻击结界,这也是之前,野狼所在的世界突发地震的原因。 好不容易突破结界后,却错愕地发现,一个异形的怪物正趴在野狼的身上,而野狼则双目紧闭,眼皮快速颤抖,好像在做梦似得,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阿斯蒙蒂斯愤怒地冲过去,一口将那怪物咬死。可不知道为什么,野狼虽然是睁开了眼睛,但整个人却好像有些神志不清,竟然对阿斯蒙蒂斯出手。天知道为什么他灰突然能够使用早已经忘记的古魔法。 之后的事情不用再多赘述。 阿斯蒙蒂斯气急败坏地绕着蓝色结界转了两圈,但根本找不到一丝破绽。没办法,只好用老办法。 阿斯蒙蒂斯一下又一下,朝蓝色结界撞了上去。 野狼抬起头。 天花板发生剧烈的晃动,水晶吊灯左右来回晃动,吊坠相互碰撞发出让人担心的声音,生怕它随时会掉下来,砸中底下这一大群高层分子。 海神殿今天前来觐见的,不是什么神,就是什么王,总之都是大有来历的人,绝对不能随便得罪的对象。 不过,这些人平时不是对海界避之不及的吗,嫌弃这里又冷又一股子海腥味,也不知道他们发什么神经,突然全都跑海里来。 “吾儿,你怎么又走神了。”海神波塞冬坐在王座上,左手秉持神器三叉戟,右手则用力拍了拍野狼的肩膀。 蒲扇般的巨掌拍得野狼不由向下降了降,野狼低下头来,拧眉,不悦的瞪了波塞冬一眼。 ☆、第82章 灰(四) 野狼明明瞪的是波塞冬,跟王座底下的众神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们却心惊胆战起来,生怕这条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鱼将海神给激怒。 要知道,波塞冬可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如果真将他彻底激怒的话,那纵使再来一海神殿的小神,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身为统管海域的最高神祗,三大主神之一的波塞冬,有三个特征是最广为人知的:至今未曾败过的超强战斗力、几乎与世界同岁的超长寿命,以及,如大海般多变易怒的坏脾气。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被野狼狠狠瞪了一眼后,波塞冬先是一愣,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忽的凑到野狼耳边,贼兮兮地说了句悄悄话: “吾儿,你可也是觉得无聊了?” 这个“也”,是什么意思?野狼一怔,扭过头来看着波塞冬。 地震不知何时停止了。波塞冬高高在上的坐在觐见大厅的王座上,向后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睨着底下的的人。而椅背狰狞的八爪鱼石像,则嚣张地朝宾客挥舞着巨型触手。 今日,为了接见各界诸神,海神波塞冬特意穿上隆重的正服。一袭金边蓝底、海怪刺绣、红黑双龙相互纠缠的对襟长袍,衬得这个本就魁梧霸气的白发老人更具王者之风。 无论如何,从面相来看,这是个极其严肃、看上去毫无幽默感的霸主。 然后,这个“严肃”的霸主在野狼的注视之下,长长叹了口气:“都跟你说了不要挑食,你偏不听。看,中午不吃饭,现在果然饿了吧。” 说完,他摸了摸野狼的头,然后,从高贵的、豪华的、象征最高王权、神圣不可侵犯的王座上,摸出一大把零食,全都塞到野狼手里:“又饿又无聊,也难怪你频频走神了。” 走神? 野狼一愣,继而想起自己刚才思考的内容。 说起来,奇怪得很——野狼竟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觉得,自己周围的这一切都只是幻觉。他既不是波塞冬的长子,也不是长着鱼尾巴的小人鱼,甚至连他的年龄也错了。野狼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他觉得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也并不是真的在这里。 可是,在野狼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的同时,他却又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知道自己是海神的长子塞壬,他知道这里是海神殿,他知道自己正在参加一场由光明之神主导的会议。 他知道下面的这些人主要分成两大阵营:向往和平的人只占了小部分,他们反对和魔族开战;而另外大部分人则积极主战,想要彻底铲除陆地上的所有魔族。而他们今天来这里,是想要获得海神的支持。 咦?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内容? 我真的是在做梦吗? 身边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无论是石椅硬邦邦的手感,还是波塞冬温暖的掌心,甚至包括其他人的窃窃私语,都听上去是那么的真实。 真实得野狼都有些犯迷糊,迷糊着迷糊着,他竟然就忘了自己刚才怀疑的内容。 我刚才在想什么来着? 野狼心中疑惑,不由低头,然后看到了两手五颜六色的小鱼干、小虾米、小螃蟹……跟海藻干。 野狼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然后野狼抬头,一脸“严肃”的波塞冬对他说:“乖,先随便吃点垫肚子。待会儿等这些烦人的家伙都滚了,为父带你去抓虎鲸玩儿。” 野狼:“……” 等等,虎鲸是可以随便抓来玩的吗!? 还有,谁来告诉他,为什么波塞冬的王座上,会藏着这么多小朋友吃的零食!? 野狼有些抓狂地瞪着波塞冬,波塞冬则保持“严肃”的表情和他对视。 片刻,波塞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瞧我,居然都忘了。”他迅速从王座的另一个角落,掏出一把玩具,塞到野狼的怀里,重重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拿去玩吧,玩坏也没关系,反正仓库已经满得装不下了,我正准备丢掉一些。” 野狼低头,继而无语了。 这哪里是玩具,分明是价值连|城的珠宝龙晶啊!随便哪一个出现在欧兰大陆上,都绝对是稀世珍宝,必将引起满城腥风血雨啊。 可是,波塞冬居然就这么随手丢给他儿子当弹珠玩!? 豪成这样,简直是没朋友啊。 野狼实在是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表情才好,纠结许久,一抬头,结果再次笔直对上波塞冬一本正经的“严肃”脸:“还想要什么。对了,我记得你上次说山神乌瑞亚的骑士长得很有趣,要我把它弄过来给你当宠物吗?乌拉诺斯有个儿子也长得挺特别的,想要吗。” “不!需!要!”野狼绷着一张小脸,赶紧制止这个无限度宠溺儿子的老头儿。再让他继续说下去,野狼都要不认识“严肃”这个词了。 “那行。”波塞冬重重拍了拍野狼的后背,“你下去玩儿吧。待为父解决这些杂碎之后,就来陪你玩儿。” 野狼环视了一圈王座底下的诸神,仅初步估计,就看到了两个高阶神,十来个中阶神,其他小的更是数不尽数。再想想波塞冬那一股又不屑又厌烦的的态度,野狼忽然对人鱼的攻击力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野狼面瘫着脸,游下王座,穿过激烈的争论队伍。 讨论正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双方互不相让,吵得脸红脖子粗就差直接动手了。 忽然,中间无声无息地飘来一条小胖鱼,笔直从两队人的中间游过。 所有人同时都默了。 大堂骤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小胖鱼的身上。 但这条小胖鱼却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用一种老博士做研究般的严肃表情,抱着一大堆零食玩具,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慢慢的,慢慢的向前游去。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条小胖鱼终于游出了大门,消失在视线之内。 诸神收回视线,面面相觑,眼睛里都写满了震惊。 原来,那条传闻是真的。 除了长寿、强大和坏脾气之外,波塞冬真的多了第四个特征: 爱子如命。 而继承了波塞冬最强悍血脉的塞壬,未来的海神,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或许,他们该撑趁着塞壬还小……人们眼神复杂地看着塞壬离去的方向。 而另一边,消失在众人视线后,上一秒还骄傲冷酷的小人鱼,下一秒就长长吁了口气,垮下了肩膀。 妈的,那些人的视线差点没把他给烤焦。 不是野狼故意高调,只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这该死的海神殿竟然只有一条出口,而这些糟心的诸神站哪里不好,非得故意堵在路中央。 至于游得慢,那就更不能怪他了。不信你来抱一大堆零食玩具试试,他能坚持昂首挺胸,保持一个鱼太子该有的仪态就不错了。 可上一个难题他硬扛过来了,但这一个难题,他该如何解决呢? 野狼看着怀里的零食犯了愁。 别说他本来就不饿,就算饿,一个人也绝对吃不完这些啊。 那把它们丢掉? 呵呵。 野狼眼前又浮现了波塞冬那张“严肃”的脸,忍不住嘴角又抽了。 哎,吃也不是,丢也不是,他该拿这些食物怎么办呢? 野狼长长叹了口气,将怀里的东西堆起来放在地上,苦恼的转起圈来。 忽然,他感觉到了有什么人在偷窥自己,立刻敏感地抬起头,顺着视线看了过去。 野狼虽然顶着一张小人鱼的皮子,但眼神却依旧犀利如刀。即使隔着老远的距离,偷看他的孩子还是吓得一声尖叫,狼狈的向后摔倒在地。 野狼:“……” 你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那孩子躲在海底庭院的一大丛藻朴叶后,看着年纪不大,个子小小的,瘦的可怜。他的头上戴着一个大大的兜帽,披着厚厚的斗篷,将整张脸都遮挡住。 他的胆子很小,被野狼发现后,好像连两条腿怎么用都忘了,连滚带爬,逃得那叫一个狼狈。 野狼在旁边观察了约莫有五分钟,这才准备出手。 只不过,他刚朝对方游去,那藏在斗篷下的孩子就慌不则路,重重撞在一个半米高的大花盆上。 只听哐当一声响,花盆没碎,倒是那小家伙双手捂着鼻子,蹲在地上。 片刻,两滴可疑的红色液体掉在他的脚前,小孩儿从喉咙深处发出了疼痛的呜咽声。 野狼无语。 这个笨蛋,该不会是撞到流鼻血了吧? 野狼游过去。 小孩感觉到头顶一黑,茫然的抬起头来,继而惊恐地发现,不知何时,小人鱼竟然游到了自己的身边,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这是什么表情?干嘛吓成这副德行,难道我会吃人吗。野狼困惑的降下来,凑到小孩儿面前。 小孩儿拼命向后缩去,只可惜身后是墙壁,退无可退,反而自己把自己逼到了死角。小孩儿瑟缩着低下头,把头上的兜帽扯下来,挡住自己的脸。 这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要偷看我?为什么被发现以后,要这么害怕?难道,他来海神殿做了什么坏事,所以被发现以后才会这么大的反应?可是,这个人,总觉得哪里好像见过啊? 野狼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觉得对方戴着的斗篷实在有些碍事儿,于是左手一把撩开他的兜帽,右手紧紧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小男孩被迫扬起脸来。 野狼向前,近距离地观察他。 小男孩目不转睛地看着野狼,一对猫眼殷红如血。 野狼不由愣住。 嗳?这人又瘦又矮,看着是个小不点,可没想到,年龄居然比我还大。而且,居然也是红眼睛,简直就和阿斯蒙……一样。 等等,阿斯蒙什么来着? 这应该是个人名,但是,但是…… 该死的!我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野狼直觉这是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名字,可他怎么样都想不起来,一着急,竟然自己生气地敲起自己的脑袋来。 阿斯蒙什么? 到底是阿斯蒙什么!? “你怎么了?别,别敲了。”小男孩满脸焦急,一把抓住野狼的手,制止他的动作。 野狼挥开他的手,小男孩以为他又要自残,赶紧又去抓他的手。野狼生气的推开他。 小男孩一屁股向后坐在地上,木头人一样地呆了三秒钟,然后傻乎乎地仰起头,看着野狼。 两行鼻血从他的鼻孔流了出来。 野狼哪里想到这人会弱成这样,不由也愣住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把脸抬起来,不要害怕,流鼻血是很正常的事情。”野狼一手按在他的额头,一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做出一个仰头望天的姿势,然后四下环顾,“我看看这附近有什么……” 没想到他居然看到了熟悉的植物。野狼眼前一亮,立刻冲过去将那棵海草拔起来,掐掉根基部位后,将它揉成一团,塞到小男孩的嘴边:“吃掉,这种草有止血的作用,效果很快的。” 野狼对这棵草深信不疑,然而他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本该对海草一无所知,为什么他会突然拥有不该知道的知识呢。 小男孩乖乖的保持仰天姿势,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野狼,又看了一眼野狼手中带有黄色斑纹的海草,怎么看怎么诡异。 “呃……那个……”小男孩有些犹豫。 野狼改变手的方向,竟然自己吃了一半的海草:“没毒的,你放心。” “啊,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小男孩的脸霎时变得一片通红。 野狼把剩下的一半海草递到他的嘴边,小男孩脸蛋红扑扑地吃掉了。放在腮帮子的一边,嚼啊嚼啊,像可爱的小松鼠一样。 “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面?”野狼盯着他的腮帮子,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面熟呢。你是不是叫阿斯蒙什么的……” “不。”小男孩打断他,同时不再昂着头,恢复了正常平视的姿势,“我不叫那个名字。也请你不要用那个名字来叫我。”小男孩笔直注视着野狼的双眼,表情认真地说。 野狼双手交叉胸前,隔着一定距离,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你是谁?而且,你刚才在做什么。为什么见到我就跑。” “我叫灰。灰色的灰。”小男孩腼腆地笑了,“我之所以看到你就跑,是因为……”他并没有立刻说出答案,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什么,小脸蛋居然渐渐地红了。 野狼看着红了脸的灰,觉得困惑极了。这人干嘛说两句话就脸红,怎么这么害羞? 然后,害羞的灰就说出了一句丝毫不觉得害臊的话: “我之所以逃跑,是我因为在跟踪你。而我之所以跟踪你,是因为……” 灰抬起头来,笔直的注视着野狼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 “我喜欢你。” ☆、第83章 灰(五) 告白之后,灰害羞得整张脸都红了,条件反射地想要逃跑。 紧张到快要晕过去,心跳快到要爆炸,纠结在一起的手指快要折断,但他还是勇敢的说出了真心话。甚至,他不但勇敢地留了下来,还勇敢的直视野狼的眼睛。 他觉得自己很勇敢,勇敢到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灰的突然勇敢,是奇怪的。 灰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他习惯于远离人群的位置,但同时却又没办法彻底远离人群,所以只好游离在边缘地带,羡慕地偷看那些阳光下鲜活个性的耀眼人物。 阳光让他恐惧,阴暗的角落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然而今天,被野狼发现后,他却不但没有逃走,反而还勇敢的向对方告白。 原因无人知晓,只是…… 或许,越来越频繁的突发地震,让灰潜意识里产生了“不想再次遗憾”的想法。 他的脑中产生了一种古怪的直觉: 如果错过现在这次机会的话,那么在剩下的几万年里,他终将和小人鱼分道扬镳。后者将会逐渐把他忘记,过上自己的快乐生活;而他,则将被困在用永无止境的可怕孤独里。 灰紧张地看着野狼的眼睛,双手搅在一起,不知不觉中忘记了呼吸。 那么,野狼会接受他的告白吗? 野狼嘴角抽搐地看着他。 怎么可能! 别说面红耳赤之类的反应,野狼就连“哎哟居然有人暗恋我耶,赶紧先暗爽一个”的念头,也没能产生。 拜托,这熊孩子才八岁啊!八岁! 尼玛八岁就已经情窦初开,学人告白,再过几年能直接就能跳过牵手脸红的阶段,然后进入脱裤子阶段,那你十八岁的时候准备干嘛!?奶孩子吗? 果然十岁一代沟,野狼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面对俩眼亮晶晶瞅着自己的灰,他竟然生出了长辈的心态。 只见他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缓缓的抬起手,然后在灰充满期待的眼神中,将手放在灰的……肩膀上? 灰:“……” 咦?为什么是肩膀?一般告白之后,要么是推开对方表示拒绝,要么是紧紧抱在一起表示接受,为什么你把手放在肩膀上?等等,这个姿势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啊。 野狼重重的拍了拍灰的肩膀,一脸老祖父看不成器孙子的表情。“孩子”,他语重心长地说,“早恋不好,你以后的人生道路,还长着呢。” 灰:“……” “还有,不要以为仗着你喜欢我,就能回避之前的问题了。”野狼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偷偷摸摸地溜进海神殿,到底是想做什么。偷东西?偷情报?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灰叫他拍得脚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更重要的是,你到底是怎么溜进来的?”野狼一脸严肃地说,“海神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守卫没有发现你吗,巡逻兵没有碰到吗,哨兵也没看到你吗,海神殿的高墙没有拦住你吗……你不必担心,实话实说,我可以不追究你这一次的非法闯入问题。” 灰:“……” 灰:“我是从大门进来的。” 野狼一脸“都说了这次会放过你,你为什么还要撒谎”的表情:“安保问题是很重要的问题,我得知道究竟是其中的哪一个环节出现了破绽。你不用担心,我既然说了不追究,那就肯定不会追究你的非法入侵问题。” 面对表情严肃,一本正经的野狼,灰好想哭。 救命,我的暗恋对象只想和我谈公事怎么办? 所以……他俩根本就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啊。 灰试图向野狼解释,自己并不是非法入侵海神殿的。只可惜,野狼根本就不相信。 灰无语无奈加无助,屡次沟通无效,最后急了,激动地扑上前去,紧紧地抓住野狼的双肩,试图说什么。 野狼不喜欢别人和他靠太近,条件反射地想要挣脱他的手。 一时间,远远看去,似乎两个孩子互相打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骤然,从海神殿觐见大厅的门口,传来一声雷霆怒喝。 这一鞭子的出现根本毫无预兆,快如闪电,几乎在听到声音的刹那间,鞭子就已经呼啸着到了眼前。 鞭子的虚影一闪而过,野狼愣住,紧接着,鞭子狠狠地抽在灰的后背上,灰爆发一声凄厉惨叫。伴随着布帛破碎的声音,一道狰狞的鞭痕,出现在布满伤痕的后背上。 野狼胸口一沉,不由低头,看到灰的脑袋。 灰整个人被鞭子抽得整个人痛的蜷缩成一团,根本连站都站不住,重重向前倒去。因为野狼没有避开,所以他刚好重重的撞在野狼的胸口。野狼被他撞得不由向后退去。 灰被抽得皮开肉绽,刺眼的鲜血顺着脊椎流下来,然后缓缓漂浮起来,将旁边的一小片海水染红。 野狼死死地瞪着灰的后背。 老天呐,骨瘦如柴的身体上,交叉着无数条旧伤。已经愈合的,还未结痂的,密密麻麻遍布在一起,几乎都找不到一块好皮肤,看上去极其骇人。 这是被虐待了吗? 这是被虐待了吧! 但很显然,两个小孩儿靠在一起的身影,让另一个人更加不愉快了,因为伴随着一声怒喝,第二鞭很快又来了。 “没规矩的东西,成何体统!” 光听到骇人的鞭响,灰就已经害怕到浑身颤抖。男人一声暴喝,灰更是浑身抖如筛糠,连带着抓住他的野狼,也跟着抖了起来。 鞭子破空而至,野狼低头看了一眼灰,灰满脸的绝望。 虽然这孩子身份不明,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野狼沉默,片刻,猛一抬手。 呼啸尖叫着的鞭声,骤然消失。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28节 恐怖的鞭影不见,变成软趴趴的原型。 灰猛地抬起头,把视线投向野狼右手,紧接着,他的嘴巴因惊讶而张大了,可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一副惊讶恐惧到极致的表情。 野狼竟然一把抓住了鞭子! 这一意外,将所有人都惊呆了。 野狼面无表情的抬起头。 就算灰身份不明,可他只是个孩子。我都还没发话,你有什么资格多管闲事!野狼顺着鞭子的方向,冷冷地看着另一头的中年男子。 这是一个即使只看面相,也让人感到死板守旧,严肃冷漠的男人。修道院里不好相处的苦行僧也长这副模样,人们若走在街上碰到了,远远地就会避开他们走。 野狼知道这个人。 名字忘记了。这个神那个神的,名字乱七八糟一大堆,听着就心烦,野狼都懒得去记。 而他之所以对这个人有印象,主要是因为刚才在海神殿里的时候,这个男人不但站在众神的最前面,而且屡屡激愤地打断父神波塞冬的话,一意孤行地宣扬自己的想法。 他似乎是主战派的? 真是闲着没事儿干。 刚才还在大殿的时候,野狼就忍不住翻白眼:人家魔族生活在自己的领域里,不偷不抢和你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之前几万万年都这么过来了,大家各过各的小日子,和谐相处也没见有啥矛盾。可无端端的,啥事儿都没发生,这些神忽然集体吃错药,居然嫌弃起了自己的邻居,要把他们赶走。 当然了,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可是你听听:长相丑陋所以必定内心邪恶,当诛;长相妖娆所以必定内心邪恶,当诛;长相普通那就更加不能原谅了,其他人都长得很极端,为什么偏偏你长得这么平均,事出反常必有妖,当诛当诛必须诛。如果不是看在波塞冬的面上,野狼真想甩聒噪的诸神一个大耳光。 诛诛诛,诛你个大头鬼。整天正事儿不干,就想着怎么挤兑别人。如果真那么闲的话,怎么不去治理连主神都觉得头疼的结界裂缝问题? 再说了,就算不考虑和魔族开战的合理性问题,也该考虑考虑,整个世界拢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海陆空都已经被占据了,你们让魔族滚蛋,他们又能滚到哪里去呢。难不成还跑到地底下的冥界吗?这不开玩笑嘛。 野狼不由皱眉。 而对方冷冷地打量野狼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问题,眉头竟然渐渐皱了起来。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对彼此的第一印象简直差到极点了。 二人面无表情地对视。片刻,男人蓦地扬鞭一抖。 他的神情状似轻松,但当力气顺着鞭子抖过来后,野狼却几乎没能抓住手中的鞭子。 野狼表情一凛,表情没变,但手上默默加重。 男人没能把鞭子抽回去。 男人略为意外地看了一眼野狼,眼里闪过一丝赏识。 而面对他的无形称赞,野狼的回答是,朝他昂起下巴。 这个臭小子…… 男人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男人猛地用力一抽,这一次是已经彻底认真起来后的力量,不是幼小的小人鱼所能够匹敌的。 野狼在松手丢面子,与不松手但肯定还是会失去鞭子最后依旧丢面子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松开。 男人一边收鞭子,一边傲慢地朝野狼昂起了下巴。这姿势,跟刚才的野狼一模一样。不,也不完全一样,至少刚才野狼并没有轻蔑地用鼻孔来“瞥”着对方。 野狼:“……” 大叔你今年几岁了。 男人用鼻孔鄙视了野狼一会儿,然后将视线转到灰的身上,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看到呕吐物时的表情。 恨不得对方立刻从眼前消失,但因为是自己吐出来的脏东西,没办法假手他人来处理,所以不得不忍受恶心的臭气,亲手把他收拾掉。 任何人都不喜欢被当做垃圾来对待,更何况是被当成呕吐物。男人眼里的嫌弃和厌恶,看得灰下意识地向后一缩,躲在野狼的身后。而他的举动,明显叫男人更加不悦了。 “灰。”男人冷冷的说,“滚过来。” 灰的脸唰的就白了。 男人一脸不善良地盯着灰,灰畏畏缩缩地藏在野狼背后,躲避男人的眼光。 但他的态度激怒了对方,因为刚收起来的鞭子,居然又被男人松开了。“你最好不要考验我的耐心。”男人冷飕飕的看着灰,手里的长鞭像一条凶残的蟒蛇,虎视眈眈地盘在地上,不怀好意地盯着灰。 灰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不敢继续躲在野狼的背后,只好站了出来,朝着男人走去。只不过灰还是不死心,一步三回头,频频朝野狼送去期待的眼神。 但野狼又犯了老毛病,开始分析起来。所以,野狼并没有发现灰眼中的渴望。 野狼正在心里琢磨着灰的身份,以及对方和灰的关系毕竟,男人知道灰的名字不是。既然男人能够堂而皇之地进入海神殿,那么其身份肯定不容置疑。所以,灰真的有可能如他所说那般,是从正门进入海神殿的。既然这样,那他应该出身不凡,可是,他背上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呢?男人对他的恶劣态度又是怎么一会儿事?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灰咬着下嘴唇,盯着野狼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期待中的那句话,于是失望的垂下脑袋。 “居然只给了一百个兵,操!还是一群没用的虾兵蟹将,给了跟没给有什么区别吗。波塞冬你这个老奸巨猾的混蛋,你给我等着,如果魔族打到你家门口的话,我一定会记得要像你今天这样,束手不管,眼睁睁的看着你的宝贵大海被他们填平。”男人愤怒地最后看了一眼海神殿,毅然决然的转头,大步转身离开。 男人的步速和小孩的步速肯定是不一样的,再加上灰的本来就不太愿意离开,于是走得格外磨磨蹭蹭。 “你如果还是这个速度的话,我不介意把你的腿锯下来,然后安上一对轮子,看看到底哪一个更快。”男人停下脚步,阴嗖嗖地睨着灰。 灰知道这人说到做到,说要砍断自己的腿,就肯定会砍断自己的腿,顿时被吓了一顿,不敢再拖延,赶紧小跑跟上去。 “妈的,以后再打死也不来海里了。一股子海腥味。恶……”男人用力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嫌恶地捏了一下鼻子,眼角的余光扫到灰。 灰一脸震惊地仰视男人,男人盯着他看了半响,颇有兴趣地扬起一边眉毛:“怎么,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们以后都不来海里了吗!?”一想到以后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小人鱼,情急之下,灰竟然忘记了自己对男人的恐惧。 “是的,你可以在心里暗喜了,可以永远都待在喜欢的陆地上了。”男人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如果这次不是因为你哥生病了没办法出门,而其他兄弟也都有事,又怎么轮得上你这种垃圾呢。” “可是……”灰还想要说什么,但男人已经冷漠的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可是,妈的,你给我闭嘴。我居然跟垃圾说了这么多话。闭嘴!听到了吗,我再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灰几乎绝望了。 野狼陷入自己的思考中,过了好久,猛地回过神来,惊讶地发现,一直死死抓着自己不放的小手,不知何时,松开了。 身边也空了。 野狼困惑抬头,左右环顾一圈,继而在一百多米外,发现熟悉的身影。 你俩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怎么眨眼功夫就跑那么远的地方了。 男人冷漠的昂首走在前面,灰低着头,沉默的跟在他的后面。如果不是野狼刚才亲耳听到男人叫灰的名字,恐怕会以为这两个人彼此之间根本不认识。 看着小孩儿削瘦如柴,孤孤单单,可怜兮兮,逐渐远去的背影…… 野狼正犹豫着,蓦地,灰抬头迅速瞥了一眼野狼,眼神充满了茫然和无助。 救我。 灰无声地对野狼做口型。 野狼错愕,还没反应过来,男人蓦地捏紧鞭子。灰顿时噤若寒蝉,迅速低下头,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说不出任何理由,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野狼,忽然之间冲动了。 野狼快速游过去,猛地一把将灰扯回来,拽到自己身后,挡在了他的前面。 英雄救美?肯定算不上。朋友有难帮忙?呃……应该算是不忍心见到弱小势力落入暴力组织吧。 野狼本以为,会遭到男人的攻击或怒骂,然而,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跳起来的那个人,竟然是灰。 灰激动地一把搂住野狼,大声叫道:“我知道!我就知道!就算再来一次,你肯定还是会拉住我!我就知道!” 啊?野狼一头雾水,被灰突如其来的激动唬得一惊,同时,身体抗拒地推开对方。 看着激动得莫名其妙的灰,野狼的心里产生了一丝疑惑。 我知道? 再来一次你还会拉住我? 真奇怪,为什么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这些话,听上去好像……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剧情的走向? 可是,为什么在事情发生之前,灰就已经知道了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难道,他有预知未来的天赋,是个先知之类的人? 又或许,他并不能预知未来。而他之所以知道剧情的发展,是因为他们并不在现在,也不在未来,而是,在过去。在已经发生过了的,不可逆转的,过去。 可是,过去真的是不能够逆转的吗? 灰死死的盯着野狼,一对血红的猫眼瞪得大大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灰和刚才任人欺负的柔弱表现截然不动,野狼不由产生了一个惊悚的想法。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灰吗? 海底世界突然就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了。 又是地震。 头顶一个巨大的黑影飞过,海啸肆虐着朝他们扑来。声势浩荡,惊天动地,平静的世界在一秒钟之内陷入末日般的大崩溃。 不管灰的身上到底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当即之际,是先去避难。 野狼决定暂时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想要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先躲过这一劫。 然而,叫他没有想到的是,灰却根本就不容许他的后退,野狼的手忽然被他用力捏住,力气大得,跟他的小身子骨完全不成比例。 “既然重来一次,你还是选择抓住我的手……” 灰表情阴霾地盯着野狼。 “那么,就别想还能像上次那样,无情的将我甩开!” 灰的表情,太疯狂,太扭曲,盯得野狼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到底在说什么?”野狼觉得自己根本就跟不上灰的思维。 灰不回答,只是用一种很诡异的笑容看着野狼。 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二人皮肤接触的地方,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了。 不痛不痒,身体没有任何感觉,可偏偏皮肤的表层融化了,然后重新组合,彼此粘合在一起。 野狼猛地一惊,剧烈甩手,想要把灰甩开。 但是,不过眨眼功夫,两个人的手已经紧紧地连接在一起。缝隙的地方完全消失,浑然已经变成了一体。 野狼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的手。 从地震的源头,骤然射入一道银色的闪电,一头银色的龙笔直朝着他们冲来。 灰根本就没有抬头,看也不看头顶近在咫尺的银龙,笔直深情地凝视着野狼的眼睛。 野狼猛地抬起头,看到银龙之后,顿时眼睛一亮,张嘴欲呼。 可是,声音到了嘴边,却骤然顿住了。 野狼惊恐地发现,之前还能记住的半个名字,已经彻底没有办法想起来了。 野狼忘记了银龙的名字。 野狼猛的低下头,愤怒的瞪着对面的灰:“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灰朝野狼眨了眨眼睛,然后咧嘴一笑,“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你还要问我呢?” 灰缓缓的抬起了自己的手。 然后…… 野狼的手也跟着一起抬了起来。 灰把自己的手转到左边,野狼的手也跟着转到左边。 灰把自己的手转到右边,野狼的手也跟着转到右边。 野狼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的手。 灰把手收回来,野狼的手则跟着向前,然后灰猛的伸手一拦,以一种绝对不属于孩子的恐怖力气,死死地抱住了野狼。 趁着野狼还出于极度震惊状态中无法反抗,灰一把牢牢抱住野狼,把头埋在他的脖子边,沙哑着声音说:“吾爱,” 野狼一脸信息量太大反应不过来的表情,脖子努力后仰,拉开二人的距离,睁大眼睛,似乎努力想要看清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灰深情的凝视着野狼,心满意足地长叹:“永远。” 野狼惊悚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二人身体相连的皮肤,竟然开始像手一样,开始融化,重组,然后合二为一。 灰诡异地笑了起来。 银龙已经收紧双翅,如一颗出镗的炮弹,超高速旋转,笔直射向二人。 但是,太迟了。 一个大浪猛地扑过来,将野狼和灰吞没。 ☆、第84章 灰(六) 野狼觉得自己仿佛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只能跟着海浪一起上下颠倒,翻滚旋转,搅得他整个人晕头转向,最后缓缓的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风平浪静。 野狼缓缓的睁开眼睛,继而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他竟然在一个巨大的海底城市!? 这城市要比他所有见过的城市加起来还要恢弘壮观的,无论是辉煌灿烂的海下宫殿,又或是古里古怪的商店街道,甚至这些游来游去的人鱼,都叫人惊讶。 等等,既然这里是海里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 野狼低头,无语了。 果然,他又变成人鱼了。 好吧,变成人鱼不要紧,三五不时就发生这种情况,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可问题是,你要变人鱼就变好了,尼玛为什么还要缩水呢!? 野狼死死地瞪着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指,顺着视线往下看,鱼尾巴娇羞地扭了扭。 野狼嘴角抽出,无语望天。 老天,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能从尾巴上看出娇羞这个表情? 咦? 娇羞的表情? 等等? 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什么时候也曾经发出过同样的想法? 野狼愣住,继而左右环顾一圈。 奇怪得很,周围的景色全都陌生的很,野狼非常肯定自己以前从来没来过这个海底城市,他也很肯定自己从来没有缩水变成小人鱼。 可问题是,当他的视线从周围的建筑一一掠过时,竟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貌似来过这里呢? 野狼头疼地捏了捏鼻梁骨。 不不不,现在不是抓狂的时候。你给我关注到最重要的问题上来。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这里是哪里。 萌哒哒的小胖鱼在路中央,露出了严肃认真的表情,这小大人的样子,引起了旁边一大堆人鱼的注视,人们的视线几乎要把他看熟了。 野狼猛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猛一抬头,发现自己无意中竟然成了视线的焦点。 野狼皱着眉,对上一个牛高马大、满脸涨红的汉子。野狼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汉子以一种及其夸张的舞蹈姿势,对野狼行礼。 野狼嘴角抽搐。 他身后的所有人鱼以同样的夸张姿势,对野狼低下了头。 野狼无语地看着他们。 然后,他狼狈的逃了。 半个小时后,一道小小的身影钻进了一条小巷子。野狼刚把自己藏起来,一大批人鱼就好像蝗虫过境一样的,从巷子外面过去。 然后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野狼听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啜泣声。 几乎就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野狼的视线就直接掠过堆得乱七八糟的许多箱子,笔直对上了角落的那个。 从外表来看,箱子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和其他的箱子看上去没什么区别。可是,野狼就是产生了“箱子里躲着人”的想法。并且,这种想法还不只是普通的猜测,而是几乎接近肯定的预感。 而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野狼皱着眉,困惑的看着被自己一把揪出来的小孩,内心充满困惑。 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孩一脸害怕地看着他,脸上哭的脏兮兮的像个小花猫。明明是初次见面,但当野狼对上他的脸时,一个名字却脱口而出: “灰?” 小孩儿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野狼:“……” 我他妈的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 野狼:“你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躲在这里哭。” 灰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我,”他说,“我,我那个,我,我,哦!我摔了一跤,有点疼,所以……” 摔跤?孩子,你的借口敢不敢更烂一点?谁会因为摔了一跤就躲到这种地方来哭?而且还藏在箱子里,你到底有多害怕被别人发现? 野狼懒得听他瞎编:“骗人。这里又没有别人,你何必对我说谎呢?” “不不不,我没有。我……我家有一个,特别容易让人摔跤的‘楼梯’,但是我记心太差,所以摔了一次又一次。总之……” 野狼一脸的不相信,面无表情的看着灰。灰被他看得越来越心虚,声音渐渐变小,到最后几乎都听不到了。 “有些人运气天生就差吧,你就不要再问了。” 灰把头低了下去。 只不过,他的头低了还不到三秒钟,又立刻猛地抬了起来:“啊!你,你,你干嘛!?”他结结巴巴地说,“撩我衣,衣,衣服做,做什么?” 野狼惊讶地盯着灰的身体。 很难想象,才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竟然就已经一身伤痕累累,新伤旧伤,密密麻麻的交织在一起,几乎就是一本虐童大全了。 但这并不是让野狼惊讶的原因。 野狼惊讶,是因为自己在看到对方的伤痕后,居然一点都不惊讶。可是,又怎么可能有人,会在看到这么让人愤怒和伤心的身体后,无动于衷呢?野狼又不是铁石心肠的冷血无情人士。可是,野狼就是惊讶不起来。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其实要远比你想象中的更大……你不是囚犯,不要自己把自己困住。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我帮你摆平。” 野狼难得主动伸出援手,不说感动自己,但至少,帮助别人是一种让人开心的事。 但野狼一边说,一边忽然产生了自己在说台词的感觉。 同样的对话似乎发生过。 野狼表情纠结的说完了这一段话。 然后,灰很开心地扑倒野狼的怀里,抱住小人鱼高兴地笑了起来。 野狼却没办法露出开心的笑容。当然了,并不是说他不开心,只是总觉得好别扭,似乎总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似乎,他曾经看过灰的身体。 似乎,这一切都曾经发生过。 太古怪了。 ☆、第85章 灰(七) 阿斯蒙蒂斯简直都要气疯了。 一秒! 就差一秒! 如果他能够早一秒赶到的话,那么现在抱着野狼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了。现在可好,不过咫尺距离,他却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被一个恶心腐烂的沼泽怪物搂在怀里。 都怪这个该死的结界! 阿斯蒙蒂斯愤怒地瞪着脚底的蓝色结界。 刚才,巨浪将野狼吞没,但几乎也是同时,阿斯蒙蒂斯的龙尾也已经碰到了野狼的身体,差一点就可以用尾巴将野狼给卷回来。可是偏偏,偏偏! 结界! 又是这个蓝色的结界! 同样的事情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它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每次都专挑阿斯蒙蒂斯即将成功之际出现,坑得阿斯蒙蒂斯直抓狂,但却又无可奈何拿它没办法。 虽然蓝色的结界是圆形的,虽然看上去只有一层薄薄的膜,但实际上却相当不好对付。 银龙四爪张开,将整个身体挂在结界上,用力将尖锐的龙爪向下刺,想要刺破这糟心的结界。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都只是枉费力气而已。 阿斯蒙蒂斯又尝试用牙咬。一口下去,圆形结界丝毫无损,倒是阿斯蒙蒂斯的牙齿差点被崩断了。 用尾巴攻击,无效。 用身体撞击,无效。 …… 牙齿咬不穿,爪子刺不破,尾巴砸不破……试到最后,阿斯蒙蒂斯彻底抓狂,实在想不出新的办法,干脆自暴自弃地扑在结界上,左右爪子来回狂挠。 其动作,有点像磨爪子的小猫咪在狂抓树皮。只不过,如果是由小猫来做的话,人们多会发出“好萌好萌”的感慨,但如果是由巨型霸王龙来做的话,人们会“呃……”很久之后保持沉默。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脑海里的声音又自作主张地冒了出来,“在您做这些动作之前,能不能先请您想想自己的身份。拜托,你可是这个世界的霸主,最尊贵的龙啊。我不期待您能像前任龙主那样高贵冷艳,但至少……”声音几近崩溃地说,“求求你长点智商,别做这种掉面子的事情行不行啊。” “布提斯你他妈的给我闭嘴!”阿斯蒙蒂斯没好气的说,“谁允许你自由说话的!?这是我的脑袋,这是我的世界,没有我的召唤,你怎么敢自作主张地冒出来。” “这不趁着塞壬殿下不在,赶紧出来透透风嘛。原谅我吧,这几天你都和他黏在一起,我不敢说话,差点没给憋死。”布提斯长长嘘了一口气。 “只要他在,你就不敢说话。为什么?”阿斯蒙蒂斯觉得奇怪,“你就那么怕他?我怎么不记得他曾经惩罚过你,要不你帮我回忆回忆。” 布提斯打了个哆嗦:“我还是不要提前剧透好了。”他幸灾乐祸地说,“反正等塞壬陛下记起当年的事情后,我害怕他的原因,会十倍施加于您。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宽容大度允许您还继续活着。” 阿斯蒙蒂斯:“……” 所以,当年的我到底干了啥蠢事? “你老是说我背叛了他,那我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值得他惦记那么久?”阿斯蒙蒂斯压根儿就不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说,“再说了,就算我真的做过什么错事,就凭他是我的龙契伴侣,他不可能也不忍心对我下狠手的。” 后半句话,阿斯蒙蒂斯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然后,他得到了一声更加斩钉截铁的“不!” “为了您的性命着想,”布提斯异常坚定的说,“您还是趁现在就赶紧逃跑吧。” 阿斯蒙蒂斯:“……” “而且我觉得您应该从现在就开始做准备。如果要和塞壬陛下抗衡的话,”布提斯认真的说:“我建议您第一站选择南方,因为那是您旧部下的沉睡之地,他们必然都在殷切的等待着您的召唤。然后第二站,咱们就去北方,黑暗森林里还埋着您的宝藏和武器,顺便还可以找找光明教的麻烦,希望这一届的大主教能厉害点,不然像上次那样还没开始玩,就已经坏掉了。然后第三站,咱们可以向着东方……” 阿斯蒙蒂斯打断他:“所以,第四站是西方对吗?” 布提斯简直就是惊喜了:“您竟然能够猜中我的心里话!?” 第一站向南,第二站向北,第三站向东,第四站不是向西还能向哪儿? “东南西北都齐了,你他妈的是想唬我把整个大陆都走一遍吗!?想要旅游你就直说。”阿斯蒙蒂斯出离奇的愤怒了,“我居然把时间浪费在和你废话上!” 布提斯一愣,继而慌张的解释起来。只可惜阿斯蒙蒂斯认定对方只是在耍自己开心,愤怒的屏蔽了他的声音。 阿斯蒙蒂斯已经在冰湖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寒冷会降低他身体的机能活力,时间太长的话,他的身体会自动转换到冬眠的状态中。 他本来就时间不多,却又愚蠢地将一部分宝贵时间浪费在无聊的瞎扯谈上,心里急得不行。蓝色结界始终弄不破,他看不到野狼的情况,心里本来就很焦虑,再被布提斯这么一耽误…… 阿斯蒙蒂斯蓦地聚起全身力气,重重一下撞击在蓝色结界上。 其实在他之前的多次攻击下,结界已经变弱。而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凝聚了各种糟心烦躁的情绪,阿斯蒙蒂斯超常发挥,竟然真的叫他撞破了。 阿斯蒙蒂斯顿时一喜,拼命朝下潜去。 蓝色的结界满满退去,内部混沌模糊的景象,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远远看去,结界的正中央,悬空漂浮着一个巨大的虫茧。可是,等阿斯蒙蒂斯靠近后,才错愕地发现,那哪里是虫茧,分明是被灰的身体包裹起来的野狼! 阿斯蒙蒂斯看到的灰,与野狼看到的灰,截然不同。 野狼看到的,是一个胆小瘦弱、惨遭虐待,带着斗篷的可怜小孩儿;但阿斯蒙蒂斯看到的,却是一个皮肤完全腐烂,彻底失去人形,穿着斗篷的,像沼泽妖怪的畸形怪物。 奇怪,上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好像还没有腐烂的这么严重。 怪物紧紧地缠在野狼的身上,皮肤仿若融化了的蜡烛般,大片大片地裹在野狼的皮肤,一点点地入侵野狼的身体。而那些失去皮肤的部位,露出了一截截森森白骨。 它的身上有种非常诡异的气息,之前野狼还来不及反抗,就已经失去意识,双目紧闭,陷入了更深的睡梦。 不过,这种气味对阿斯蒙蒂斯显然是无效的,因为阿斯蒙蒂斯的速度非但没有减缓,反而在看到野狼的状况后,刹那间愤怒的红了眼睛,用更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灰显然是没有料到阿斯蒙蒂斯竟然这么快就再次突破结界,顿时一惊,等反应过来,想要阻止他,却已经慢了一步。 阿斯蒙蒂斯以一种粗鲁而又暴力的方式,直接将野狼从“虫茧”里扯了出来。 被剥离的“虫茧”骤然向四周扩散开去,密密麻麻地遍布在周围的海域。 失去野狼后,灰顿时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同时,一直被结界摒绝于外的半透明树根,也突然获得了进入的允许,扭曲着快速向下延伸,危险的环绕在阿斯蒙蒂斯的身边。 阿斯蒙蒂斯用狩猎的目光锁定对面的怪物,同时,用眼角的余光警惕着环绕周围的众多威胁。 灰愤怒地瞪着阿斯蒙蒂斯:“缓给喔(还给我)!”他用极其别扭的口音,指着阿斯蒙蒂斯怀里的野狼,“塔(他),索(是),喔,喔的(我的),缓给喔(还给我)。” 阿斯蒙蒂斯张嘴怒骂,他本来想说“你他妈的放屁”,但口型都做出来了,却悲愤的发现,自己是个哑巴。 奈登斯堪!你给我等着,烫伤我喉咙的仇,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灰还在很费劲儿地说话:“衣,衣示(仪式),鞋没(还没),换,换成(完成),喔的(我的),缓(还),喔(我)……” 阿斯蒙蒂斯听他“喔”来“喔”去,差点以为公鸡打鸣,顿时失去耐心,懒得搭理他。 阿斯蒙蒂斯试图叫醒野狼,只可惜不管他怎么尝试,野狼根本没有反应。如果不是还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阿斯蒙蒂斯差点以为自己抱了一具尸体。 这个怪物究竟对野狼做了什么事情!? 阿斯蒙蒂斯愤怒的瞪着灰。 两个红眼睛的野兽四目相对。 灰愤怒的瞪着阿斯蒙蒂斯,口腔里发出怪异的声音。数声之后,从周围像八爪鱼一样的半透明树根上,长出了更多的根茎,迅速成长,扩散,纠结,最后密密麻麻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阿斯蒙蒂斯围在里面。 但是,这怎么可能拦得住阿斯蒙蒂斯。 长鞭般的尾巴猛地一抽,银光闪过,周围的树根发出断裂的咔嚓咔嚓声,露出一条出路来。同时,从断裂的根茎中,流出了红色的液体,冰湖里顿时充满了血腥的臭味。 阿斯蒙蒂斯紧了紧怀里的野狼,盯着那条出路,从一片血雾中快速地冲了出去。 冰上花树的养料来源于冰坟场,但促使它生更发芽的能量来源,却是埋藏冰湖深处的蓝色晶石。在灰的精心培育下,这些根茎已经变成极其恐怖的武器,屡试不爽,从未有过失败。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杀手锏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根本就没有办法拦住阿斯蒙蒂斯。 灰拼命地想要追上阿斯蒙蒂斯,但后者心急如焚,想要到岸上去抢救弄醒昏迷的野狼,所以速度快的几乎变成一道虚影了,哪里是灰能够追的上的。 灰的脸色顿时糟到了极点。 等了那么多年。 只差最后一点点了。 可是……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灰充满怨愤地瞪着远去的阿斯蒙蒂斯,但眼看就要彻底失去对方的踪迹,之前的心血全都要付诸流水,灰犹豫很久后,为了拦住阿斯蒙蒂斯,他咬牙切齿地做了一个决定。 从脚底蓦地射出一束刺眼的蓝光,阿斯蒙蒂斯一惊,还没来得及躲闪,就被蓝光照射进去。 阿斯蒙蒂斯心知不妙,使劲了全身力气加速朝上游去。 蓝色的结界再次出现,眨眼功夫,就包围了阿斯蒙蒂斯上方的水域,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天花板,阿斯蒙蒂斯duang地一头撞了上去。 因为之前向上冲的速度太快了,所以这一撞,撞得阿斯蒙蒂斯不由有些头晕,眼前出现了刹那的白光。 等他回过神来,阿斯蒙蒂斯眨了眨眼睛,错愕的四下环顾起来。 一个巨大的海底城市,出现在了阿斯蒙蒂斯的眼前。无数的人鱼在他的身边游来游去,雄伟壮阔的海底宫殿四处都是,繁华得叫人咋舌。 这…… 这是哪里? 一条胖乎乎的小人鱼,忽然从他的身前游过。 白嫩嫩的小脸蛋上,挂着不符合年龄的严肃和认真,这反差实在是……萌死了啊。阿斯蒙蒂斯犯花痴地捂着自己的脸,觉得这孩子太可爱了,好想抱起来。 等等,这张脸!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 阿斯蒙蒂斯死死的瞪着他,瞪着瞪着,然后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卧槽!他,他,他,他是…… 小人鱼皱着眉,看了一眼这个傻瓜一样挡在路中间的红发男子。 他干嘛用这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小人鱼低头迅速检查了一遍自己,确认自己着装一切正常,困惑地再抬头,盯着他看了半响,下了结论。 哦,是个傻子。 既然是傻子,那我就不计较你竟敢挡在我面前的罪过了。 父神实在是太粘人了,教完法术以后还非得要我一起议政,那群蠢货能有什么好想法,除了阿谀奉承还会什么。希望他们还没有开演,灰肯定已经等急了吧。 小人鱼摆了摆尾巴,朝着既定的方向继续向前游去。 ☆、第86章 灰(八) 现实,与结界中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 就在阿斯蒙蒂斯被容纳到结界里的刹那间,蓝色的结界内部,发生了一次剧烈的波动。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波动,如波浪般瞬间扩散开去,在刹那间改变了结界内的所有布置。 此时,他们尚未相遇。但圆形结界在这一次波动下,已经露出了一丝细不可察的裂缝。完美的谎言也因此出现了破绽。 野狼感觉到波动,不由停了下来,警惕地四下张望。 然而让他困惑的是,眼前的一切还是之前的那个样子,不管他怎么揉眼睛,还是找不到任何偏差,似乎刚才的海水波动只是他的错觉。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29节 野狼困惑许久,想不明白,决定继续之前的计划,朝着科波菲尔大殿游去。 科波菲尔大殿,是海神殿这座恢弘宫殿的第三大的艺术厅。装潢华丽而恢弘,是上任海神为取悦其妻子而建,曾在里面举办过多场轰动神界的盛大音乐会,至今已有超过一万年四千年的历史。拥有超过三百种乐器,收藏的各种名贵乐器更是数不胜数,再加上超一流的回音效果,使得其即使在整个神界,也能够排上前二十五名,每年都有数不胜数的乐神千里迢迢而来,跪着求着只为能在里面演奏一曲。 然而,这座传说中的艺术殿堂,现如今却被一群还没成年的小人鱼占据了。 只因海神波塞冬突发奇想,想知道自己的儿子有没有成为指挥家的才华,于是大手一挥,临时组建了这支“熊孩子戏剧团”。 刚睡完午觉,然后就被告知此噩耗的野狼:“……” 所以,现在我每天除了起床听早朝、上午改奏折、中午去狩猎、下午要学习、晚上还得“床头故事”努力哄父神睡觉之外,还多了一个写剧本排戏剧的任务吗? 野狼一脸心塞地看着高高在上的波塞冬,十分想大声质问他:到底是谁给了你这种“我儿子是超人”的错觉!? 望子成龙是一回事,可如果逼得太紧,连喘气儿的空间都没有的话,小心我分分钟玩儿窒息死给你看啊! 然后,野狼扭头,笔直对上众臣充满期待的眼神。那一排排能闪瞎人眼的两百瓦灯泡眼……野狼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塞壬的优秀,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而同时,波塞冬对长子的疼爱,也是毫无疑问的。 纵观历史,强大的人鱼一族,历来有着长寿和生育率低的两大矛盾特征,而这种特征,在海神波塞冬的身上得到了放大。 确实,波塞冬是人鱼一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的海神。然而,众神在对他心怀畏惧的同时,却同时在心中默默鄙视。 为什么?原因很简单——这个老匹夫居然打了几十万年的光棍!连老婆都找不到,不鄙视你鄙视谁。 不过,年轻的时候,波塞冬不爱美人爱江山,所以压根儿没在乎这事儿。毕竟,他整天忙着东征西伐一统海域,哪有那个闲工夫谈恋爱,生存都还是大问题,谁管你结不结婚生不生小孩。 然而,等他已过中年,国土稳定,头发也渐渐开始发白了,却还是膝下无欢时,即使伟大如波塞冬,也终于开始慌了。 当然了,波塞冬慌的原因和其他人的原因不太一样。 这个不知脸皮为何物的老不休所担心的,既不是纯血血统中断的问题,也不是海界继承人的问题,而是…… “乃们为何不孕?莫非……”波塞冬抓狂,“寡人有隐疾!?” 一直以为自己得到的是“唯一”的爱,可没想到这个“唯”后面跟的竟然还有“二三四五六七”。情妇们彼此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愤怒的瞪着波塞冬,齐齐怒吼:“你他妈的给老娘滚!你个硬不起来的死基佬!祝你一辈子单身到老!” 雄性尊严受到极大打击的波塞冬,因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连往日所钟爱的打仗都提不起他的兴趣。那是海神殿最萧条的一段时间,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激怒了这条易怒的人鱼。 然后,悄无声息地,波塞冬从他的神位上失踪了好长一段时间。期间,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他遇见了什么人,谁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人们蠢蠢欲动,对那把椅子,开始有了其他的想法。 转眼一百多年过去,就当所有人玩抢椅子游戏玩的不亦乐乎时,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波塞冬又回来了。 他出场的那个造型真是,至今还叫许多老人难以忘怀。 往日肆意的霸主,竟然变成了超级奶爸!? 只见那山一般的雄健壮汉,竟然好像逃难的难民一样,穿了一身带破洞的粗麻乞丐服,怀里抱了一个米分嫩嫩的肉团子。 中间碰到不长眼的蠢货,波塞冬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一个,随手一巴掌甩过去,直接将那个蠢货抽得四分五裂——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野狼的甩巴掌技能,和他爹密不可分啊。 伴随着惨嚎,所有试图谋权篡位的人鱼们同时停下动作,目瞪口呆地望着彻底变成肉末的尸体。 所有人都惊呆了。 波塞冬登上最高台阶,一脚踩在碎尸上,回头,傲慢的俯视一圈:“还有何人欲战?” 没有人敢回答他的问题。 甚至,他们都不敢接住波塞冬的眼神,还没等他看过来,就不由自主地低下了脑袋。 波塞冬在众人的视线中,一边柔声细语地哄着娃娃睡觉,一边旁若无人地朝高高在上的宝座游去。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然后,在没有任何人反抗的沉默中,波塞冬重新坐在王座上。 众臣纷纷俯首。 那一百多年中发生的事情,被所有人都选择性地遗忘了。 被波塞冬抱回来的肉团子,当然不可能是别人,而是从小就做事格外严肃认真的小塞壬。 和虽然强大,但极不靠谱还任性易怒的老爹比起来,他儿子实在是要靠谱多了。靠谱到众臣不由在心里犯嘀咕,这两个人真的是父子吗?当然了,这种疑问在看到两人相似的面孔时,又瞬间瓦解。 看着做事一板一眼,有条不紊的小人鱼,众臣们感动的纷纷老泪纵横。 求求您快点长大,然后谋权篡位吧。 我们实在是受够你爹了! 野狼:“……” 野狼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底下好几排的臣民。 说起来,时间过得可真快。自缩小变成小人鱼,遇见灰以来,至今已超过十年。 而这种叫人头皮发麻的炽热眼神,野狼从最初的不适应,已经变成了现在的彻底无视。 只不过,野狼可以忽视群臣,并不代表着,他可以忽略那个叫人头疼的爹。 不管波塞冬的想法听上去多糟糕,野狼无奈无语,但最后还是会选择顺从。 但这种顺从,和其他臣民的原因并不相同。 权利绝对不是背后的原因。其他人或许会向强权低头,但受童年经历的影响,野狼只会对权利满脸嘲讽,嗤之以鼻。如果他不愿意的话,那么即使是国王,也没有资格命令他听从。 当然也不可能是因为武力。波塞冬强大归强大,但从来不曾将他的强大使用在野狼身上。别说身体上的惩罚,波塞冬甚至连语言上的斥责都不曾有过,对野狼溺爱得旁观者都要吐了。 若非要追究原因的话,或许,只为亲情二字吧。 谁说帝王无情? 谁说父亲无爱? 野狼表示,自己快被波塞冬塞给他的零食淹没了。 “吾儿,中午可是又挑食了?难怪频频走神。来来来,坐父神腿上吃吧。”波塞冬一把将小人鱼举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又抓了一大把小鱼干小虾米给他,“口渴?噎否?可要来头虎鲸喝点血?” 野狼嘴角抽搐地盯着手心的海鲜。一只小螃蟹从鱼干里爬出来,嚣张的朝他挥舞着大钳子。 “咦?海底深深,为何有河蟹?”波塞冬一脸嫌弃的捏起河蟹,“难吃,弃之可也。”然后他狠狠地将河蟹甩了出去。 野狼:“……” 河蟹你好,河蟹再见。 野狼把视线对上底下的人群。 波塞冬理直气壮的说:“他人眼光又与我们有何干系,甭理,你且继续吃罢。若有人敢乱嚼舌头,我便将之斩落又如何” 野狼:“……” 群臣齐齐打了个哆嗦,波塞冬冷漠的扫了他们一眼,他们同时低下头来,默默地后退再后退。 “我不饿,只是……”野狼快速的瞥了一眼等待觐见的人群。人群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估计今天的朝会又要像昨天那样,持续很长时间。 一想到啰啰嗦嗦烦死个人的政事,野狼很聪明的选择了尿遁:“我想去更衣。” 波塞冬也眺望了一眼队伍,慢慢无边看不到尽头。“更衣可以。但更完之后……”波塞冬低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野狼一眼,“你还回来吗?” 野狼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波塞冬笑了起来。 野狼知道他已经看破了自己的小心思,本以为这事儿不成了,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波塞冬竟然同意了。 “去吧,吾儿连日辛苦,便给你一日假期又如何。”波塞冬说。 野狼一愣,继而惊喜,还没来得及说话,然后,就听到了后半句话。 “顺便一提,吾已散出千余请柬,邀请众神参加你的戏剧。半月之后,你可不要让大家失望啊。且放心,应邀之人,皆为高手。”波塞冬朝野狼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汝不必刻意降低格调,阳春白雪亦有人欣赏。” 野狼:“……” 所以,这是要丢脸丢到全世界的节奏吗? 别说阳春白雪,就连下里巴人都弄不出来。你居然还敢提高难度,要我给你阳春白雪。阳春白雪,呵呵,你他妈的到底是爱你儿子,还是恨你儿子啊? 放假神马的还是忘记吧。 波塞冬重重的拍了拍野狼的肩膀:“勿要板着脸。吾儿,为何与同龄幼童如此不同?要学会放松,保持微笑。如此方能结识友人,懂否?” 野狼把脸扭到一边,拒绝去看这个糟心的父神。 所以,波塞冬之所以弄幼儿戏剧团,原因是……担心儿子太成熟所以没有同龄朋友!? 某种程度上,波塞冬是正确的。 野狼离开。 游到一半,波塞冬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打断手下的声音,又把野狼给叫住了:“回来。还有一事。” 作报告做到一大半,结果发现老大压根儿就没听,人鱼臣子抓狂的抱着柱子想要撞头。 野狼默默地看了一眼那个柱子。怎么办,他也好想撞上去。 野狼最后还是又乖乖游回去了。 本来,他以为波塞冬又准备弄出什么幺蛾子,给自己添麻烦,可万万没想到,波塞冬竟然提起了一个叫他意外的人物。 “剧团成员,可有一子,名‘灰’?” 野狼错愕地看着波塞冬:“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不是从来都不过问细节,彻底放任不管的吗?为什么你会知道灰的存在?不,更重要的是,二十多个成员里,为什么偏偏问的是灰。 波塞冬说:“勿要岔开话题,有,或无?” 野狼犹豫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波塞冬为何偏偏提起灰,但野狼并不准备隐瞒:“有。” 波塞冬问:“如何相识?” 我是怎么认识灰的?毕竟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野狼一边回忆,一边慢慢的说:“十年前?还是□□年前?反正是很久以前,我在东市区碰到灰。他说自己被家里人虐待,所以离家出走,恳求我保护他。我看他全身都是伤,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而且那个地方比较乱,我怕他继续呆在那里,会被坏人欺负,所以就把他带回来了。” 波塞冬:“继续。” “继续……”野狼困惑的看着他,“然后就没有继续了啊,这又不是什么曲折离奇的故事。反正我的宫殿有很多空屋子,他吃的也不多,所以就一直住我那里。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这般说来……汝二人竟已同居多年!?”波塞冬忽然就紧张了起来:“关系如何?” 不过实在同一个屋檐下,中间还隔着无数的墙壁和墙壁,何来同居一说!?野狼满头黑线。 不过如果要说关系的话…… “一般吧。”野狼困惑,“怎么了?” 波塞冬说:“真的一般?” 野狼:“……” 波塞冬还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单手支头,陷入了沉思。右手不停在椅子扶手上来回敲击,过了很久,才斟酌着言辞,慢慢说:“吾儿,性格冷淡,非热情之人,故而友人不多。灰之于你,究竟重要几许?汝二人乃知己否?密友否?友人否?熟人否?常人否?” 所以,你一大堆否下来,是想否定我的交友策略,让我出去多交朋友吗?野狼被波塞冬弄得越发困惑了:“你到底有什么事,为何不直说?” 然而,波塞冬还是没有直说答案,反而又还在纠结灰和野狼的关系究竟是否密切:“汝对灰之认识,深否?可知他之家境。” 其实,野狼也曾好奇过灰的家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野狼说:“我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毕竟我们非亲非故,我平时也很忙,不可能一直陪着他,所以问他想不想回家。 我那天也就是随口一提,但是他却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脾气,歇斯底里地把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以后,扑在我的床上大哭特哭。 他问我是不是讨厌他不要他了,还说如果我抛弃他的话,那么与其被打死,他还不如先自杀。哎,他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能说什么,所以就随他去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波塞冬一脸严肃地沉默许久,然后一脸严肃的问:“如此作为,故灰实乃女扮男装?” 野狼:“……”就算再怎么鄙视,也不能随便给别人改性别吧。 野狼思索良久,无奈承认:“……好吧,至少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没有碰到比他更弱的。” “海界乃弱肉强食之地。”波塞冬好奇地问,“灰软弱至此,岂不易遭他人之欺辱?” 波塞冬说的简直不能更对了。 灰似乎天生就处于弱者的地位,并且也不曾见他有过改变。 被欺负以后,灰通常只有两个反应,不是哭,就是躲。认识野狼以后,他的选项里多了第三个,那就是向野狼求救。总而言之一句话,他是绝对不会想到要去反抗的,更别提想办法加强自己的能力。 当然也不能说他任何优点都没有,起码他喜欢画画。可问题是,艺术这玩意儿是很讲究天赋的,老天不赏饭吃,即使再努力,也不见得一定能够有所成就。别的人不说,拿灰来举例子,他花了这么多年,野狼也没见他画出个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更重要的是,这技能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屁用都没有。试想一下,一条饥饿的鲨鱼正准备要吃你,结果你不去拿起武器,反而试图跟鲨鱼商量——求求你别吃我我给你画幅像好不好。结局不用想,肯定是悲剧。 波塞冬见野狼没回答,片刻,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故,他欲一辈子躲在汝之身后?未曾尝试站在汝前保护吾儿?此累赘,吾儿欲生死相携?” 灰站在野狼的前面,保护野狼? 那画面太美,实在让人不敢想象。 野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弱成那样,还要保护我,你是在开玩笑吗?” 然而,波塞冬的表情明显并不像在开玩笑:“不思变强,甘愿困于弱境。寄生之虫,累累难卸。吾儿,可要三思。” 波塞冬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野狼如果再反应不过来,那就是蠢了。 “不要再绕圈子了,到底发生什么,你直说吧。”野狼的表情已经冷静下来了。 波塞冬盯着野狼看了良久,野狼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波塞冬的眉毛始终皱在一起。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明白过来,即使自己担心再多也没有用,不如把事情交给野狼,让他自己来决定。如果他不能决定,那么自己再来干涉也不迟。 “吾儿,灰乃光明之子。”波塞冬说。 哦,原来灰的老爹,是光明之神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野狼长长嘘了一口气,刚要放下心来,忽然一愣,猛地抬起头来,错愕地瞪着波塞冬。 等等,灰是……光明之神的儿子!? 那这不就意味着,他有可能是下一届的光明之神!? 所以,我救了未来的光明之神!?而他和我当了很多年的邻居!? 等等等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野狼的表情,一点点的裂开了。 ☆、第87章 灰(九) 灰竟是光明之神的后代!? 野狼本以为,这事就已经足够叫人惊讶了,却没料到,波塞冬语不惊人死不休,气儿都不喘就直接抛出了更为震撼的事实。 灰除了是光明之子外,竟同时也是黑暗之神的后代!? 野狼错愕之余,不由心中疑惑。 黑暗和光明,他们不是世代仇敌吗?彼此之间明争暗斗了不知道多少年,两大阵营的战火也从未停过。怎么忽然一夜之间,他俩连小孩都有了!? 所以……这俩货白天打得你死我活,整日挂着一副恨不得生嚼对方的表情……其实,都是在演戏? 实际上,他们关系好得蜜里调油,每日天黑熄战,就偷偷摸到对方帐篷里,脱裤子睡同一张床上!? 尼玛这不坑爹吗! 幸好,波塞冬立刻就纠正了野狼的错误之处。 但是,他纠正归纠正,但纠正的错误点,却实在是…… 波塞冬非但没有否他们暗中有一腿的事实,反而还十分生动地描述了当年的历史。 波塞冬:“上一届光明之神,温文儒雅,风度翩翩,乃神界第一美男子。黑暗之神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沉沦。求而不得,遂药之、强之、囚之。百年之后,事竟成,双子出,其一名‘灰’。黑暗之神大喜,光明之神接机离间,说反其部下,又得旧部之援,破釜沉舟,重伤黑暗之势。然伤敌一百,自损三千,光明之神终难抵溃败,含恨自杀。黑暗之神亦紧随其后,长眠不醒。” 野狼:“……” 等等,这段话的信息量有点大,你先让我分析一下。 初初听来,似乎,黑暗之神是一个因为被暗恋对象拒绝,然后秉着“即使得不到你的心,那也要得到你的身体”的信念,黑化暴走,绑|架囚|禁心上人的,渣攻。 听上去,光明之神似乎是个挺可怜的倒霉蛋,不过是生得貌美了一些,结果飞来横祸,又是下药又是□□,真是什么神的尊严都没有了。 但是,光明之神并不是个仍人拿捏的软柿子,黑暗之神实在是太小看他的心机之深了。光明之神一边装着顺从放弃抵抗的同时,一边暗中策反了对方的部下,同时还和自己人取得联系。最后,终于让他发动了大型反攻,将黑暗之神的势力给灭了个七七八八。 看上去,光明之神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可问题是,黑暗之神毕竟还剩了三三两两的势力。千算万算最后还是失败,光明羞辱怨愤最后气得自杀了。 黑暗之神一听,也跟着绝望了。尼玛,老子千辛万苦不都是为了你吗,你死了我还玩啥,算了,我也不活了。于是黑暗之神也抹脖子了。 最顶头的两个老大都自杀,剩下的人还有啥好打的,干脆原地解散各回各家好了。 这结局……真他妈的是日了狗了! 野狼深深地怀疑,当年他俩自杀之后,他们的部下和自己,肯定也有着相同的感慨。 而且更重要的是,你们两个不是神吗?不去关心国计民生的大问题,视天下苍生于不顾,你们这些年干的都是些啥屁事啊。好吧,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可问题是,你们抛得可真够空的,信徒人民都不要了,命也不要了,爱情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荒唐,实在是荒唐!”野狼蹙眉,连连摇头,“爱而不得,那就不得好了,难道非得执着于一个人吗?全世界这么多选择,难道就不可以换一个能够得到的对象吗。” 停顿片刻,他忍不住还是给这两个殉情的神祗加上一条评语:“不干正事。” 波塞冬瞅着野狼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吾儿,太年幼,不识情爱滋味。” 野狼一脸糟心地看着他。 爱情这鬼东西能有什么意思?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麻烦得要死,而且还脆弱得不行,轻轻碰一下就碎了,简直无聊至极。 并且,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碰到什么样的对象。如果碰上像黑暗之神这样的偏执狂,那真是一辈子都毁了。与其这样,那还不如永远单身,反正之前那么多年不也是一个人过来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野狼一边思考,一边习惯性的皱起了眉毛。 “勿要皱眉,皱眉催人老,老则无人爱。”波塞冬将手放在野狼的眉心,用力替他抚平皱起来的眉毛,“吾儿心太重,忧虑过多,活得不愉快。且该试试常微笑,如吾这般。”波塞冬冲他绽放出一张大大的笑脸。 野狼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挥开波塞冬的手。 波塞冬的手离开他的眉心,顺势向下,在空中停顿片刻,忽然恶作剧地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脸颊。 野狼万万想不到,海神竟然会做出这种幼稚的事情来。 只见,萌萌哒的小人鱼猛地瞪圆双眼,胖乎乎的小手捂着自己的一边脸颊。脸上掩不住的惊讶,同时,还要努力保持严肃的表情。 这反应,逗得波塞冬居然大笑了起来。 野狼忽然产生了一种被调戏了,但又不能发泄出来的郁愤。野狼岔开话题,试图回到灰的身上:“可是我不明白,光明之神与黑暗之神都是男子,又怎么会有小孩呢?而且还是双生子。” 波塞冬把大手放在野狼的头上,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吾儿如此优秀,日后必将有人追求于你。”波塞冬凝视着野狼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切记,莫封锁心灵错过机会,且敞开胸怀放手一试,情爱一事极其有趣。希望来日爱你之人,亦为你爱之人,莫要落得光明的下场。”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现在不是在说灰吗,干嘛扯到我的身上来,我的事情不要你管。”野狼脸颊微红,狠狠地瞪了一眼波塞冬,好像鼓起来的河豚一样。 波塞冬笑着叹了口气:“吾儿,何日才能长大啊。” “不要岔开话题,灰到底是怎么出生的,他是不是双生子。”野狼绷着脸,一副专注办公的严肃表情,但是,飘忽的眼神和通红的脖子,却透露了他的内心。 波塞冬知道野狼看着冷漠,实际脸皮很薄,这会儿肯定是已经不好意思了。不过他并不点破,而是回到灰的话题上来:“灰之诞生实乃意外,禁忌魔法不可取也,双生子更为不详。然其兄已失踪,或已死亡。若无汝之援手,灰亦本不该活至今日。” 灰能够平安无恙地活到了现在,很大程度上,需要感谢野狼。如果不是野狼那日一时心软,诞生于禁忌魔法,注定不详的双生子之一的灰,早就应该已经死了。 换句话说,野狼那日的无心之举,不但拯救了灰的一条性命,同时,还改变了灰的命运。 可是,这种命运的转变,究竟是好是坏,实在很难说清楚。 “不详什么的,实在是可笑。难道这就是你对灰格外关注的原因?”野狼毫不在乎地说,“若你见过灰,就会知道他只是个喜欢画画的普通孩子。别说危害世界,他就连做坏事都不会。” 波塞冬否认了野狼的猜想。 那么,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双生子的话,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若要说生世的话,野狼觉得其实他挺可怜,也挺无辜的,父母是谁又不是他自己选的。再说了,波塞冬也不是那种仰人鼻息,看别人眼色的类型,灰就算是有个更加离奇的生世,波塞冬也是不会在乎的。 肯定也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坏事,所以其他家长告状到波塞冬这里。拜托,灰根本就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弱鸡。从来都只有别人欺负他的份儿,万万没有他欺负别人的可能性。 虽然粘人得很,但总的来说,灰是个很乖的小孩儿。野狼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剧团那么多人,波塞冬唯独提起他。 “不要再绕圈子了,”野狼已经不想再猜了,“到底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波塞冬看了他一会儿,野狼不耐烦的看着他,波塞冬这一次终于很直接地说出了整件事的缘由:“这一届的光明之神欲以五十万援兵的价格,将灰卖于我。否则,便要以绑架之名,将吾告至真神。” 什么!?这一届的光明之神是疯了吗?野狼错愕地看着他。 没想到波塞冬却笑了:“吾本欲拒绝,然而转念一想,若汝心系于灰,便将他买来给你当陪床又如何。” 陪床…… 野狼的整张脸瞬间就黑透了。 “故有今日一谈,且看看你对灰感情深至几许。如何,吾儿,枕边可还缺人否?”波塞冬幸灾乐祸地朝野狼眨了眨眼睛,“吾是买,还是不买?” 野狼一脸糟心地看着他。 苍天啊,大地啊,这种一心只想看儿子笑话的老爹,能不能退货啊。 ☆、第88章 相遇 神魔之战,这场正在陆地上打得水深火热的战争,野狼当然是知道的。作为近五百年来规模最大,持续最长,影响最深远的战争,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牺牲者永别人世,鲜血染红的大地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原本的颜色。 但野狼并不曾将神魔之战放在心上,毕竟这是陆地上的战争,和他们海界完全没有关系。战火烧得再激烈又如何呢,反正也烧不到海里来。 所以当这一届的光明之神带着大批人马,千里迢迢潜入海底,激昂澎湃发表演说,试图说服波塞冬获得援兵时,野狼和波塞冬的反应都一样——被催眠得差点没直接打呼噜睡着。 野狼万万没有想到,这场战争竟然会以这种奇葩的理由找上自己。 五十万兵,这是光明之神的卖子价。 买,还是不买,波塞冬把决定权交给野狼。 小野狼神不守舍地离开了海神殿。 他觉得自己有些纠结。 陪床一说当然只是个玩笑。不管波塞冬怎么想,反正野狼认为这肯定只是个玩笑。 他也不是在纠结于价格。当然了,五十万的价格并不便宜,但也不是贵到完全无法承担。即使波塞冬不给,野狼凭自己的力量也能买下来。 他纠结的是付账之后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因为这并不仅仅是个简单的价格问题,这还涉及到海神对这场战争的立场问题。 试想一下,一直保持中立态度的海神,突然对光明一派提供了大量的兵力,那么魔族又会有何想法呢?说不定他们将海神默认为光明一派,甚至说不好,这一次出兵,甚至都会成为整场战争胜利与否的奠基石,战争就此结束也说不定。 野狼对魔族,既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但如果说为了灰一个人,就让他们整个种族搬离世代聚居地,沦为没有家园的流亡种族,那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小野狼想得很入神,游了好久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貌似被跟踪了!? 小野狼并不像打草惊蛇,继续保持之前的速度游了一会儿,假装后背很痒不舒服地耸了耸,然后这才停下,回头,假装整理后背的衣服,状若无意地朝对方看去。 小野狼是各种小心谨慎,结果对方倒好,一点要掩饰的意思都没有,不但不躲避野狼的视线,反而还两眼放光地和他对视,眼神坦荡荡,丝毫没有因跟踪野狼而产生的羞愧或害怕,甚至他还加速超小野狼游了过来。 小野狼不由一愣。 他见过这个红发男人。离开海神殿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在路上偶遇了。 当时,对方的好身材让野狼眼睛一亮,但完□□|奔的粗狂风格又让野狼脸都黑了。 野狼认为对方是来自哪个穷乡僻壤的野蛮种族,因为第一次下海所以看什么都稀奇,不然没办法解释对方过分豪迈的“穿衣”风格,以及看到自己时那副震惊诧异的表情——第一次看到人鱼所以很惊讶,野狼这么认为的。 当时小野狼心里有事,而且心系“熊孩子戏剧团”和半月后的公演,所以匆匆一瞥,然后就离开了。 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又跟了上来,小野狼瞬间警惕起来了。 他是谁? 有没有危险? 他为什么跟着我? 红发男子朝野狼游来,小野狼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现在就解决好了。 所以他并没有躲开,而是警惕的盯着对方,同时右手快速做了几个手势,一个小型的螺旋漩涡出现在他的手底——防人之心不可无,提前做准备总是对的。 可是,对方似乎根本就不会游泳,狗爬式难看死了,而且速度还慢的要死。小野狼做完了一系列准备工作,然后等啊等啊,等得的都要睡着,红发男人才游了一半的路程。 小野狼百般无聊之下,开始打量起对方来。 虽然还不知道这个红眼睛的男人来自什么部落,但是小野狼可以肯定,这人绝对是他们种族的最强战士。其实刚才第一眼,野狼就觉得对方身材很棒,现在仔细看,更是觉得挪不开眼睛。 红发男人的身体简直就是真神的杰作,健壮的古铜色肌肤,宽肩窄腰,紧致腹肌,修长双腿。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爆发力,给人以力量的美感。 虽然一身肌肉,但并不给人以大块头的感觉,反而线条十分匀称。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身体刚好处于一种最协调的状态中。 小野狼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其实内心早在惊叹了。 当然了,并不是说人鱼不美,只是这种美,更多时候是一种偏柔性的美。更何况,天天看夜夜看,野狼都要审美疲劳了。 猛地一下,看到和人鱼完全不同的,充满阳刚之气的男性,小野狼不由有些晕。 红发男人的手从上向下滑动了一下,小野狼的眼睛也不自觉的跟着他的手,从上往下地看过去。 然后,没有任何阻挡,他看到了红发男人身上,更加充满充满阳刚之气的象征。 小野狼整张脸刷的一下全红了。 红发男人的手用力向后,水浪分开,他的身体往前窜出一截,下半身向前挺出来。 然后,充满弹性的那玩意儿,因向前窜的动作,而突然上下弹了弹…… 小野狼的表情瞬间空白。 小野狼保持这个姿势,足足愣了一分钟,同时也足足盯了一分钟。 然后他猛的反应过来,反应剧烈地转过脸去。 之前,阿斯蒙蒂斯看到缩小版的萌萌哒人鱼时,整个人就已经被萌得不要不要的。尤其当小小一只的人鱼,明明小小年纪,却还要装大人露出严肃表情时,阿斯蒙蒂斯被萌的都要抓狂了。 然后,严肃的小人鱼,蓦地一下,脸红了。 整张脸红到脖子,好像被煮熟的虾子一样,让人恨不得抓过来狠狠咬一口。 砰! 阿斯蒙蒂斯发誓,当他看到脸红的小人鱼时,他的心脏被猛地射中了。 水压算什么,浮力算什么,阿斯蒙蒂斯忽然无师自通,在一瞬间学会了游泳,闪电般朝野狼冲过去。 小野狼死死地瞪着空无一物的海水,心里不停地怒骂着叉叉叉。 妈的,它,它,它,它居然弹了弹……那么大一根,上下弹了弹……小野狼骂着骂着,忽然,眼前又浮现了刚才看到的场景…… 哦,不!小野狼顿时整个人都崩溃了。不行了,我要去洗眼睛,我一定要去洗眼睛!不不不!洗眼睛根本就不够!我应该做的是去洗记忆! 然后,抓狂的小野狼突然被一把抱起来,惊诧之下没反应过来,结果脸颊就被重重的亲了好几口。 啊啊啊!不行了!怎么能这么萌这么可爱呢。阿斯蒙蒂斯把小人鱼抱在怀里,把两个人的脸贴在一起,一脸痴汉地来回蹭着小家伙的脸。 然后,伴随着了两声清脆响亮的“啪”…… 恭喜阿斯蒙蒂斯同学,荣获幼年版的小野狼巴掌印两个。请在作死的道路上再接再厉,收齐七个不同年龄段的巴掌印,就能召唤出神龙实现心愿了。 哦不,等等…… 貌似阿斯蒙蒂斯自己就是神龙? “你怎么可以……连我的父神都不会……”小野狼简直都要气炸了:“大胆刁民!我命令你立刻放开我!” 阿斯蒙蒂斯一脸无所谓地顶着两个巴掌印,一左一右十分对称。因为巴掌实在是太小了,反而失去了应有的威慑力,反而看上去十分地可爱。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阿斯蒙蒂斯怎么舍得放开他呢。缩小版的小野狼可是千载难分的啊,谁知道错过这次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呢。管他的,反正先抱个够再说。 小野狼板着一张小脸,十分严肃地斥责阿斯蒙蒂斯,礼义廉耻说得一套一套的,听得阿斯蒙蒂斯心里痒痒,凑上去又是猛地一顿亲。 小野狼:“……” 卧槽!这个野蛮人难道是狗吗,怎么亲个不停啊。“放开,你听到了没有,快点放我下去!”为了离开男人的怀抱,小野狼连手底准备多时的大型魔法都忘记了,直接用上了小朋友专用的拳打脚踢。 但可恶的是,这个大家伙实在是太过皮糙肉厚了,打到最后的结果,居然他丝毫无损,反而小野狼的巴掌疼得不行。 小野狼用力甩了甩自己的手,妈的,都打疼了。抬头对上阿斯蒙蒂斯的眼神,不由更怒:“大胆!” 实在是奇耻大辱!你到底是哪个落后的原始野蛮人,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整个海界的未来统治者! 小野狼愤怒的一巴掌甩过去,然后愤怒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呜,手掌好痛。 阿斯蒙蒂斯的脸被拍得清脆直响,可是这家伙脸皮实在是太厚了,一点都不觉得疼。反而注意到小野狼的表情后,猛地一把抓过小野狼的手。 小野狼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对方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别说把手抽出来,甚至,被卡得死死的,连动都没办法动。 除了父神波塞冬之外,小野狼还从没碰过能在武力上压制自己的人,顿时大惊,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个红头发的家伙到底什么来历!? 阿斯蒙蒂斯抬头看了小野狼一眼,小野狼一脸警惕地瞪着他。 二人对视片刻,蓦地,阿斯蒙蒂斯笑了。 小野狼愣住。 然后,阿斯蒙蒂斯低头。 一秒钟后,小野狼的眼睛惊讶地瞪大了。 因为这个红头发的野蛮原始人,居然,居然,居然舔起了小野狼的手! 没想到,他的动作温柔的很。 手心痒得不行,男人的舌头又湿又软,小野狼不知不觉地脸红了。 过了一会儿,他猛地反应过来,顿时抓狂。 搞什么鬼搞什么鬼! “你是狗吗!够了,放开我!”小野狼用力一尾巴,重重抽在男人的肚子上,然后…… 小野狼愤怒的瞪着对方,片刻,眼角溢出了一滴生理泪水。 呜,尾巴疼。 这家伙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被禁锢的手忽然松开了,小野狼赶紧抽回自己的手。 咦,奇怪,手一点都不痛了。 莫非…… “你的唾液具有治疗功能?”小野狼困惑的看着对方。 阿斯蒙蒂斯笑了,点点头。 小野狼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识到从刚才开始,这个男人就一直都没有说话:“你的喉咙怎么了?” 阿斯蒙蒂斯摇了摇头。 哦,是个哑巴。真可怜。小野狼的表情不由软了下来。 三秒钟后,软了一半的眼神,立刻又硬了起来。小野狼咬牙切齿地怒吼:“不准碰我的尾巴!”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抢回自己的尾巴。 这家伙舔完手之后,居然还想去舔他的尾巴!妈的,尾巴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碰的好伐!尾巴能和手一样吗,尾巴是只属于伴侣的。刚才男人摸了两把,小野狼觉得自己身体的什么地方都不太对劲了。啊啊啊,要疯了,这个冒出来的红头发到底是干嘛的!? 小野狼再一次用力挣扎,这一次,居然叫他挣脱了。 小野狼不由愣住。 二人面面相觑。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30节 沉默。 片刻,小野狼头一个反应过来,转身一溜烟的……逃了。 被留在原地的阿斯蒙蒂斯:“……” ☆、第89章 弱者 被人又搂又抱又亲,这种事情小野狼从来都没有碰到过。更别说是被人摸尾巴了,连他亲爹都不敢这么做的好伐。 而且最坑爹的是,他特么的竟然还没办法反抗!? 所以好不容易挣脱之后,小野狼连权二代的专用台词“有种你给我等着”都没来得及说,转身刺溜逃成了一道闪电。 阿斯蒙蒂斯完全傻了眼。他没法儿出声,当然叫不住落荒而逃的小人鱼。不过估计就算他能说话的话,也只能起到完全相反的效果。 小野狼气儿都没敢换,憋着一股劲儿冲出去好远,游得尾巴都快抽筋实在游不动了,这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甩掉他了吗?小野狼胆战心惊地扭过头。 铺着龟壳的海蒂大道上空荡荡的,道路两旁装饰的水母花也都是半透明的,根本藏不住人。 小野狼这才长长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随之放松下来。然后,刚一放松下来,他就立刻想起了自己的逊色表现,白胖胖的小脸蛋上顿时乌云密布。 妈的,我干嘛要逃跑啊? 小野狼对自己的要求一贯很高,要知道,他可是将来要成为海神的人,未来不知道会面对多少艰难险阻,所以他必须刻苦磨练,努力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合格优秀的统治者。 事实上,他做的也非常棒,一张面瘫脸练得炉火纯青,别说海神波塞冬,就连其他的大臣也对他称赞连连,他在民间的呼声也很高。 可万万没想到,一贯以冷静和理智见长的他,今天竟被那个红头男人弄得仪态大失,最后甚至还不战而逃,当了一个逃兵。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那个红头发的到底是什么来历?力气为什么那么大?皮为什么会那么厚? 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不穿衣服呢!? 其实,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在阿斯蒙蒂斯的身上。起初,他确实是穿着衣服的,但潜入水里后,为了方便作战,所以他变回了原形。人类的衣服又怎么可能塞得下一头五米多的龙呢,所以,那件衣服理所当然的被撑成了无数碎布。进入结界后,阿斯蒙蒂斯暂时没碰到作战机会,为了节省能量,以便延长在冰湖里待着的时间,所以他才缩小体型变为人形。再说了,他睁眼之后还没过多久就碰到野狼,当然不可能穿着衣服。 当然了,这些都是理论上的客观原因,主要是用来糊弄不明真相的旁观者,阿斯蒙蒂斯没穿衣服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这头龙压根儿就没把自己当人。 为什么要穿衣服?反正我从都没见过穿衣服的龙,也没见过穿衣服的野兽,大家赤诚相待也从没有过啥问题,怎么你们人类这么麻烦,非得弄块布裹在身上影响自己的行动? 以上,才是阿斯蒙蒂斯的真实想法。 小野狼又羞又恼,十分想要转回头去重新找回面子,但想了想对方的怪力,最后还是理智战胜冲动,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怄在心头的这口气没办法吐出去,小野狼憋着憋着,最后憋出一张又黑又臭的脸,头顶乌云去了科波菲尔大殿。 然后,他头顶的乌云,在他抵达科波菲尔大殿,推开大门之后,变成了大雨将至的黑云压城。 剧团的现场秩序松散的很。负责指导的成年人鱼压根儿就管不了孩子们,最后干脆放弃维持秩序,懒洋洋地靠在一边睡觉。而小人鱼们则三五成群,分散在大堂的四处,和好朋友聊得正开心。 总而言之,没有任何一条人鱼在排练,现场吵得天花板都要被掀翻了,简直就像是菜市场一样。这哪里还是神圣的艺术殿堂,分明是幼儿园托儿所。 小野狼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来头不小,家里这个关系那个关系,总之想尽了各种法子把自己的小孩塞进剧团来,目的就是为了能和未来海神打好关系。要知道,野狼可是出了名的冷漠孤僻,对同龄的孩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不少大臣为了讨好他可谓是愁白了头发。好不容易有这个能亲密接触的千载难逢机会,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呢。 换而言之一句话,这些孩子是被他们的长辈,送来巴结未来上司的。 不过很可惜的是,小野狼实在是太忙,根本顾不上剧团,基本把它丢给别人撒手不管,所以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其实,小野狼对这些娇生惯养的孩子没有任何态度。但今天这种情况,小野狼面无表情地呵呵两声。他的记忆力很好,哪个人干了什么事情,他通通都记得清清楚楚,待会儿算起总账来,谁也别想狡辩。该滚蛋的都给他滚蛋。 小野狼冷冷环顾一圈,什么都没有说,不动声色地游了进来。一边沉默地穿过人群,一边迅速将每一张脸和他们正在干的事情记下来。 但是看了一会儿,他不由困惑了。 灰到哪里去了? 一直游到大堂的最后面,小野狼都没有发现灰,到是角落里围了好多人,排成一个大圈在看什么。 在看到包围圈的一瞬间,小野狼的心里猛地一个咯噔,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或在后花园,或在觐见大厅,或在塔顶阁楼,或在路边市集,或在厨房,或在仆室……这十年来,他总会“偶然”撞见这样的包围圈,然后救下同一个主角。 这次……会跟以前一样吗? 小野狼悄无声息地靠近圈子,分开两边的人鱼,往里头一看,然后沉默了。 果然是灰。 他又被人欺负了。 是的。 又。 这个又字,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现一次。而且每一次出现,似乎都是小野狼忙的不可开交,差点要把灰给忘掉的时候。 虽然每次最后证明都只是巧合,但这个巧合的频率,未免也太高了点吧? 小野狼不由一时有些恍惚,分神片刻后,他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场景上。 只见七八个少年将灰围堵在角落,一边狠狠地揍着灰,一边嘴里愤愤地怒骂。 而灰趴在地上,整个身子瑟瑟地缩成一团,脑袋低低垂下,以一种完全放弃抵抗的姿势,默默地用后背承受着其他人的攻击。 为首的那少年骂的实在是太难听了,小野狼轻轻咳嗽一声,结果对方非但没有住手,反而引来旁边人的怒目:“咳什么咳,喉咙有病不会早点治啊,跑到这里招人讨厌。” 一直默默低着头的灰,在听到咳嗽声之后,忽然猛地抬起头来,两眼灼热地盯着野狼。 之前一直紧紧闭着的嘴,忽然张开,发出了疼痛的呻|吟声。 同时,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害怕和无助的表情。 救救我。灰无声无息地对野狼做口型。 若是往常,如果灰可怜兮兮地朝野狼求助,野狼必然立刻出手。 但不知为何,今天的他却忍不住走神了。 小野狼忽然想起了波塞冬说的话,想起了灰的身世,想起了五十万兵的价格…… 传说中会带来厄运的双生子,光明与黑暗的后代,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无论如何,小野狼都很难把他们和眼前这个软弱无力,只能任人欺负的灰,联系在一起。 旁边的小子还在骂脏话,但是骂人的方式实在是太低级了,小野狼回过神来,闲闲地瞥对方一眼。明明小野狼看上去比对方还小,但那眼神,颇有种“你怎么这么幼稚我懒得跟你计较”的感觉。 那少年被他看得愣了好久,反应过来之后勃然大怒:“操!你他妈的是不是眼睛被眼屎糊住了,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洗干净!”边说还边卷袖子,一副要打架的姿势。 小野狼本来不准备搭理他,却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一拳头砸了过来,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连要巴结的对象是谁都不知道,看来你确实是需要洗洗眼睛了。” 少年没听懂,也没打算懂,只知道继续之前的攻势。 小野狼根本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眼看拳头就要砸到脸上,少年先是面上一喜,继而僵住。 他发现了一件难以相信的事情。 自己……竟然再也无法前进。 因为,他整个人都已经被冻成了冰块。 这里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喧嚣的大堂骤然一静,所有人都停下了说话,一个个儿都瞪着眼睛看过来。 就连正在揍着灰的几个少年,也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惊讶地看着他。 一时间,小野狼成了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而这些视线中,以灰的视线最为炽热。 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小野狼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的情绪,依旧是之前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随意瞥了右边的冰块鱼一眼。 被冻成冰块的少年死死的瞪着他,瞪着他,瞪得眼泪水都流出来了,却连眨一下眼皮都做不到。 “蠢货。”小野狼面无表情的给了两个字的评价,然后伸出右手指,轻轻点在冰块鱼的额头上。 紧接着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冰块鱼缓缓的,缓缓的向后倒去,像一个石雕那样,重重砸在地上,甚至还前后晃动了几下,然后不动了。 之前还有些吵闹的大厅,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先前攻击灰的那几个少年暗道不好,鬼鬼祟祟的躲进人群,想要偷偷溜走。 小野狼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们一眼,随手往前一挥,冰霜迅速向前蔓延开去,缠上他们的尾巴,不过眨眼功夫就将他们通通冻僵。 科波菲尔大殿一片死寂。 哐当哐当,僵硬如石的人鱼砸在地上,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回响。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人鱼,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 石头一般的人鱼依旧还保持着之前偷偷溜走的姿势,生死不明,失去知觉。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人们看着小人鱼的眼神渐渐充满了恐惧。 灰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仰着头,两眼放光地看着小人鱼。 小野狼却忽然产生了一种很疲倦的感觉。 似乎总是这样。 灰被人欺负,然后他出手收拾对方,然后全场死寂,紧接着…… “啊!天呐!他是塞壬小殿下!” 是的,紧接着是被人发现身份。 安静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人鱼激动地朝他游来,各种乱糟糟的声音吵得要死,而之前的恐惧,已经变成了现在的狂热。 小野狼面无表情地朝包围圈游过去。 旁边的人群自动分开,小野狼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游到了灰的身边。 小野狼面无表情地俯视着灰,身后是一张张激动的面孔,无数人闪着渴望的眼神看着小人鱼。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小人鱼叹了口气,把灰拽了起来。 顿时,无数嫉妒的眼神落在了灰的身上。 灰用一种炫耀的表情环视一圈,然后顺着被拉起来的姿势,无力地倒在小野狼的身上。 其实,灰已经长得比小野狼还要高了,但他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柔柔弱弱地靠在小野狼的肩膀上,小野狼不得不往上游了游,才能够保持二人高度的平衡。 灰把头靠在野狼的肩膀,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深情的凝视着他,嘴里喃喃念叨:“你来了,真好,你果然还是来了。我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可是你没有把我丢下,你最后还是来了,你每一次都来了……” 小野狼被他念得头皮直发麻,赶紧岔开话题:“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原因?” 灰终于不再念经了:“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打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连话都没和他们说。我只是独自坐在角落里雕石头,结果他们就突然动手了。”说完,他抬起头来,满脸的无辜和委屈,“为什么这种事情总是发生在我的身上?” 小野狼张开嘴巴,结果听到灰的下半句话:“但是幸好有你,没有你我该怎么办”,于是他又把嘴巴闭上了。 “你会一直保护我的吗?”灰充满期待地看着小野狼。 ☆、第90章 种子 然而,让灰失望的是,野狼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给出肯定的回答。 事实上,野狼走神了。 虽然他的眼睛是对着灰的,但他的视线却早已越过眼前的身体,飘向了更加遥远的过去。 “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野狼忽然意识到,这问题,自己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最早是十年前,野狼无意间发现躲在箱子里哭泣的灰后,想要把他带回来时,灰一边哭一边哽咽着问野狼。 那一天的灰,眼里有种让人无法坐视不管的绝望。野狼看他满身伤痕一副随时都会挂掉的可怜样儿,一时心软,于是随口答应了。 那一天的野狼,并没有注意到问题中的“一直”两个字。 他心里想的,是找人给这小子看看病、疗疗伤,再喂他一顿饱饭,如此而已。 可没想到,这一顿饭,却一直吃到了现在。 而灰身上的伤,似乎也从来都没有好过。 新伤旧伤,重重交叠在一起,像个永远都无法逃脱的泥沼一样,让屡屡想要放开灰的野狼,没有办法,只能重新握住他的手。一时的善意,却成了永远的负担。 野狼试图让灰强壮起来。 他为灰请来最好的法术老师,找来最昂贵的灵药改造身体,替他打造最坚固的盔甲,选择最锋利的武器和导师……总之野狼试过各种办法想让灰变强,但不知为什么,灰依旧是最初那副柔柔弱弱,一阵风都能刮跑的可怜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欺负我,但是没关系,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好羡慕你这么强大,我就完全做不到,不过你会一直保护我的,对吧?” “我已经画腻了你宫殿的风景,可是外面的世界看上去好恐怖,但是你会陪着我出去的,对吧?” “你不会喜欢那条美人鱼,也不会答应联姻,因为你要保护的人是我,对吧?” “为什么最近总是见不到你,可是你绝对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对吧?” “别走别走,求求你别走,如果离开你以后我该怎么办?” “你会一直保护我的,对吧?” 迫切的渴望的焦急的伤心的,无数张面孔重重叠加在野狼的肩膀上,压得野狼快要喘不过气来,到最后只好保持沉默。 灰像是对这个问题中了毒瘾,一遍又一遍地质问野狼。就好像现在这样。 野狼回过神来,对上灰的视线,灼热的快把人烧焦。 “你会一直保护我的吗?”灰无法忍受沉默,急切的又问了一次。 他们像是站在世界的舞台中心一样,聚光灯打在二人的身上。 周围无数的人鱼注视着他们,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回答。 “……”野狼移开了视线,“你刚才在雕什么石头?” 灰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野狼竟然选择岔开话题。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最近的野狼变得越来越冷漠?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难道结界出现了裂缝?还是他发现了什么破绽? 以前,野狼虽然冷着一张脸,但从不回避问题,不但承诺会一直保护灰,而且还鼓励灰不要泄气,再接再厉努力变强。 但现在,他却总是来去匆匆,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情,经常好长时间都看不到人影。 为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过,笑容很快又重新出现在了灰的脸上:“还,还没雕完呢。而且这里这么多人……”他迅速看了一眼周围,脸颊飞上红晕,“我不好意思拿出来。”灰主动牵起野狼的手,羞涩的低下头,“我们能不能出去说?” 野狼:“……”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看。 但既然灰这么说了,野狼只好退散围观的人鱼,一巴掌拍醒打瞌睡的负责人,把松散的小人鱼们重新组织起来。 在野狼冷飕飕的眼光镇压下,散漫无纪律的小人鱼们前所未有的快速度站好队形,开始按照原定计划排练起来。 指导老师哗哗流下感动的泪水。 妈的,这帮熊孩子从来都没有这么听话过。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这尊大神永远镇压在这里。不过…… 他悄悄地用余光扫过去,刚好看到离开大门的两个背影。 而当那两个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后,人群顿时发出整齐无比的呼气声。 呼……差点被吓死了。虽然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塞壬殿下的威名,但毕竟听别人说和看到真人的感觉不一样。尼玛,刚才塞壬殿下一个眼光扫过来,差点以为会被冻成冰块。 野狼一直游到侧殿供人休息的花园,左右环顾一圈,停下来:“这里没有其他人,可以了吧?” 刚离开科波菲尔大殿,野狼就松开了灰的手,径直游在他的前面。 灰一路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当野狼转过身来后,灰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丝毫喜色,怯怯地问:“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野狼疲倦的捏了捏鼻梁:“没有。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我,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惹那几条人鱼。我就是坐在角落里雕石头,结果他们就突然发了疯一样的冲过来,抢我的石头。我不给,他们就打我。” 先且不论在雕石头和发疯之间,灰省略了多少内容,野狼无奈地问:“那你就给他们啊,一块石头而已,藏着掖着做什么。” “我,可是,我……”灰的整张脸都红了,“我想把它送给你当生日礼物。”灰羞涩地低下了头。 野狼:“……” 拜托,一块破石头而已啊,有什么舍不得的?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把整座大海的石头都送给你好不好?拜托你不要用这种含羞带涩的表情看着我好不好? 野狼叹气:“你是不是和其他人相处不来?如果不喜欢的话,那就不要参加了,反正你本来就不喜欢戏剧,没必要违逆自己的性子硬着头皮来。” “可是!可是!”灰急切地大声说,“可是我总见不到你!虽然我不喜欢演戏,但是只要能够见到你的话,那我会坚持来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惹事的,我会很乖很安静的。” 那刚才挨揍的又是哪一个呢? “剧院也就是短期的事,我不可能经常有时间来看的。你如果想见我的话……”野狼停顿片刻,问,“那为什么要翘掉瑟索斯学士的课?和他学习,早点进入议事厅,不就能够在朝堂上见面了,我现在正好缺人手。” “不行的,我不行的。”灰瞪着大眼睛,不停地摇手,“我怎么可能弄得懂那么复杂的内容呢,议事厅是只有像你这么厉害的人才可以去的地方。我怎么可能呢,不行的不行的。”灰像是急于否定自己,到最后已经不是摇手了,而是拼命地摇脑袋,整个人都在说着一个不字。 野狼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的他已经学会了闭嘴,而不是像几年前那样,怒其不争地训斥灰,然后试图逼着他去尝试。 “你生气了吗?”灰小心翼翼地看着野狼,“对不起,我就是个废物,但是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对吧?对吧?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野狼再一次生硬的岔开话题:“对了,你不是要把石头给我看的吗,拿出来让我看看吧。” 灰愣住,大大的红眼睛瞅着野狼,豆大的泪水含在眼眶里打转。 野狼被他的眼神看得不由一愣,心里忽然就软了。 如果说灰全身上下,有哪个位置是野狼最喜欢的话,那么一定是灰的眼睛。不知道有多少次,他想要发怒想要放手,但对上这对泪汪汪的红眼睛,拒绝的话却又含在嘴边说不出来。 “行了,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野狼叹气,“但是你自己也要争点气,人生的道路,我只能尽量替你扫除路上的障碍,但我是不可能变成你的双腿,替你走到尽头的。明白吗,不管我俩关系如何,你的人生终究是要你自己去过的。” 野狼讲得很诚恳,只可惜,这么多话里,灰只听到了自己最想听的第一句话,后面的内容被他通通忽略了。 灰笑得很开心,絮絮叨叨的和野狼说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野狼基本不插话,沉默的听着。 灰讲的无非是自己最近吃了什么,画了什么,都是生活的琐事,野狼听着听着就走了神,视线忍不住集中在了灰的红眼睛上。 这一双漂亮的红眼睛让野狼心软,让他看着看着总会不自觉得恍惚起来。 有的时候,野狼甚至会产生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冲动——他想要把这一双眼睛从灰的身体里挖出来。 似乎灰根本就不配拥有这对眼睛。 似乎……这根本就不是灰的眼睛…… 似乎……这是其他人的眼睛…… 太奇怪了。除了灰之外,难道还有其他人也是红眼睛的吗? 啊!刚才那个不穿衣服的红发混账! 他也是红眼睛的! 一想起刚才的那个人,野狼顿时就火冒三丈。同时,他的眼前也浮现出了那具叫人喷鼻血的好身材,然后他想起了那根东西,上下弹了一弹…… 野狼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灰兴高采烈的谈话声戛然而止。他困惑地看着野狼,不明白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竟然叫面瘫野狼红了脸。 野狼也发现了自己的异常,尴尬的重重咳嗽几声,然后揉了一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说:“你继续。” “哦,我刚才讲到哪里了?我想想啊……”灰一边假装想,一边靠近野狼。脸红的小人鱼太可爱了,好像抱一抱啊。 野狼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点,木着一张脸恢复了面无表情。 灰察觉了野狼的后退,沮丧地停下动作,重新退回去。几个深呼吸,然后他继续堆出满脸笑容,继续刚才的故事:“那个人说他是我的弟弟,我怎么可能相信呢,我是我家最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又冒出来一个弟弟,肯定是假亲戚。所以我就打发他走掉了。” 野狼眨了眨眼睛:“什么弟弟?”他忽然发现,刚才自己好像发呆得有点太久了,已经错过了很多内容。 话又说回来,灰似乎对自己的生世知之不深,并不知道自己是双生子。 灰不高兴的噘着嘴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难道没有仔细听我的话吗?” “听了听了。”野狼怕他再像上次那样发脾气,宁可永远都不知道之前错过的是什么内容,“你接着说。” “那个假冒我弟弟的人,想让我跟他一起走。我肯定不会跟他走的啊,不管他是不是身份不明,我都已经答应了要在这里等你回来,你答应了要带我去看八爪鱼的杂耍团。那个人就很失望,但是听说我要等你,所以他就给了我这一块石头,给你看,就是这一块。” 灰拿出一块蓝色的晶石,也就比拳头大一点,色泽并不算太好。 野狼接过来随便看了一眼:“货色很普通啊,比这个成色好的龙晶,仓库里多得是。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我带你去挑。” 说完,野狼就要把蓝色晶石还给灰,但是灰却并不接石头,反而红着脸,小声地说:“你,你看仔细一点。” “啊?”野狼困惑的问,“一块石头而已,有什么好看的?”边说,边随意的把石头在手上抛起,一上一下,看得灰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 “你小心不要掉了!”灰生气的大声说。 蓝色晶石恰巧悬在半空中,野狼右手迅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动作漂亮地一把抓住石头。 灰看到野狼抓住石头后,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脸红了,羞涩地小声说:“总之,总之你仔细看啦,这个石头上……我,哎呀,总之你认真看啦。”他扭扭捏捏地不肯把话说清楚。 野狼被灰搞了一头雾水,但既然他这么说,于是将石头举起来,向上对着光线,眯着一只眼睛贴着石头看。 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出点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来。 野狼“咦”了一声,把蓝色晶石拉得更近了。 他竟然在蓝色晶石的中心,发现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漆黑漆黑的,种子。 不,更准确的说,是浓缩成种子形状的,黑色气雾。 即使隔着厚厚的蓝色晶石,他也能感受到一股浓郁的邪气。这粒黑色的种子,似乎并不那么简单啊。 野狼的眉毛深深地拧在一起。 看来,这个将蓝色晶石送给灰的人,不怀好意啊。 “你还记不记得送你石头的人长什么样子?”野狼放下蓝色晶石,看着灰说,“如果我把画师找来的话,你能重新认出他来吗?” 灰翻了个白眼:“他既然冒充我的兄弟,当然是长得和我很像啦。怎么了?你想抓他?算了吧,那就是个路过的骗子,人海茫茫你怎么抓他?” 野狼皱着眉不说话。 灰看野狼又陷入了沉思,却将蓝色晶石丢在一边不管,终于有些生气了:“你是故意发现了不说的吗,难道我雕的就那么难看吗?” 野狼一愣,灰已经过来抢走石头了:“算了,你还给我,我本来还想把它当生日礼物送给你,但既然你嫌弃它,我就丢掉好了。” 灰拿着石头作势欲扔,野狼赶紧给抢了回来。 又是生日礼物,又是雕刻,莫非这块石头,就是灰之前死死拽着不肯给别人,结果招致了一场殴打的罪魁祸首? 灰嘟着嘴巴把脸扭到一边,野狼第三次看蓝色晶石。 第一次,他是从经济价值的角度来分析晶石,第二次,他是贴在眼皮底下看石头的核心,这一次,他终于只是纯粹地看石头,然后,他很无语地发现,原来石头上雕刻了一些图画。但是因为灰的手艺有限,雕得很浅很浅,导致野狼以为是石头本身的划痕,所以没有在意。 “你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野狼拿着石头上下左右转了一圈,才对准方向,努力看了半天,才艰难的分辨出了石头上粗浅的刻纹。 野狼仔细看了好半响,才错愕地发现,那竟然是一个坐在礁石上晒月亮的美人鱼的背影。 人鱼稠密的浓卷长发披散在背后,隐约露出优雅纤细的身体,窄窄的一截纤腰,漂亮的长尾巴折成两折,慵懒的垂在礁石上,丝绸般的尾鳍有一半落在水里。 在美人鱼的远处,有一个穿着斗篷的小男孩,躲在沙滩的棕榈树后,偷看仰头望月的美人鱼。 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忽然涌上心头。 野狼死死地瞪着还只是半成品的画像,耳边忽然响起灰充满期待的声音。 “你,你转到后面,后面还有。” 野狼转动手腕,继而瞳孔猛缩。 那石头的背后,竟然并排刻着野狼和灰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后面的地址,是他们初次相遇的那一个晦暗的街角。 而最恐怖的,是在那之前刻着的四个字。 “吾爱,永远。” 野狼好像烫手山芋一样猛地将石头丢了出去,满脸惊恐地瞪着灰。 而灰却背对着他,跑过去把蓝色晶石给捡了起来,一边仔细的擦拭石头,一边埋怨:“你怎么把它给丢了?真是的,磕坏了怎么办,我还没有刻完呢。” 灰深情的抚摸着石头:“你知道吗,送我石头的那个人说,如果把两个人的名字刻在上面的话,那么这两个人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所以,我把我们的名字和画像都刻在上面了。但是,现在还不行,还差一点点就能完成了。”说完,灰抬起头,笑得一脸天真快乐,“等我完成以后,我把它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好不好?这样,你就永远都不会对我食言了。” “我们会永永远远都在一起,你会永永远远地保护我。怎么样,你是不是很开心啊?” 野狼倒吸了一口冷气,顿时整张脸都白了。 灰紧紧地握着蓝色晶石,深情款款地凝视着野狼。 ☆、第91章 决裂 其实野狼早就该发现的。 一个人的语言可以伪装,动作可以虚假,甚至连表情都可以是假的。然而唯独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多少次,多少次野狼被灰的眼神看得内心发毛;多少次,多少次野狼被灰的眼神灼烧得滚烫想躲;多少次,多少次野狼被灰的眼神吞噬得寸骨不留。 灰的眼神早已泄露了一切,只是野狼选择了忽视。 灰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具有欺骗性了。当一个人屡次声泪泣下地痛述悲惨童年,你不得不去理解他的缺乏安全感。所以即使被粘得快要喘不过气来,野狼也还是能忍受就尽量忍受。 纵使偶有疑惑,但听着灰一遍又一遍的“救救我吧”,“帮帮我吧”,“保护我吧”,你不得不把他定位在一个柔弱可怜的无助形象上。 语言是有魔力的,尤其是当一个人天天把“我肯定做不到的,我注定就是个废物”挂在嘴边时,不但说者自己会被自己催眠,就连听者听多了,也会潜移默化地也会把他定位为废物。“别说危害世界,他就连做坏事都不会”。这是野狼条件反射对波塞冬说过的话。 故而今日之前,野狼始终认为,灰是无害的。 然而,这一刻,看着手持邪物却能笑得天真单纯的灰,野狼忽然猛地醒觉,自己或许从来都不曾真正认识过灰。 真实的灰究竟是怎样的? “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苍白。”灰的嘴角依旧噙着天真的笑,只是这笑容却越看越觉得诡异。 他朝野狼伸出手去,野狼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野狼死死的瞪着灰,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灰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抓空的手指。片刻,抬头,脸上竟然还能挂着纹丝不变的笑容:“你为什么不笑一下呢,石头雕完以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这难道不让你开心吗?你难道不希望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别再闹了。”野狼已经有些冷静下来,“这石头不太对劲,我建议你立刻把它丢掉。” “你不敢让我留着石头,是不是因为你已经反悔了?你是不是又想离开我了?还是说,你现在就已经想离开我了?”说这些话的同时,灰的脸上竟然能保持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笑容,这笑容像是已经成了面具,戴在他的脸上掩盖了真实的表情。 “‘永远’不是一块破石头就能保证的。‘永远’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许的承诺,‘永远’比你想象中的长很多,也困难很多……哎,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野狼实在是头疼,石头已经弄得灰神志不清了,“听话,把石头丢掉,其他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丢掉?”灰低头,深情的凝视这手心蓝色晶石上的“吾爱,永远”四个字,喃喃道,“已经握在手心上的东西,我为什么要丢掉呢,我又不是傻子。” “更何况,当初是你主动向我伸出手的。”灰抬起头,用哪种令人作呕的笑容说,“我既然已经抓住了,那么你就永远都别想再把手缩回去。” 灰笔直注视着野狼,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你,我要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这可真是让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的告白。野狼烦躁地说:“行了,你别再胡闹了。赶紧把石头丢掉。听到没有!?丢了!” 然而,灰不但没有丢掉,反而用一种饥饿的眼神死死盯着野狼。 这是什么鬼眼神?野狼一愣,灰把石头举到嘴边,故意和野狼作对似的,重重的吻在了蓝色晶石上。 但他在亲石头的整个过程中,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野狼。那种渴望到疯狂的眼神,与其说他是在亲石头,更不如说,他更加想要将野狼拆解下腹。 被人用这种眼神冒犯还能忍受,那野狼就不是野狼,而是圣人了。“够了!”野狼一声怒吼,忍无可忍,终于猛的上前,一把重重打掉灰手里的蓝色晶石。 一道蓝色的弧线在二人之间飞过,就好像一道蓝色的裂缝,将二人分隔两端。 紧接着,蓝色晶石落在地上。 咔嚓一声,石头碎了。 这一意外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灰根本就没有料到,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已经空了。 灰一副傻呆呆的样子,茫然的抬头看了看野狼。 野狼根本就没有看他。 灰顺着野狼的视线低下头,看到四分五裂的碎石。 石头居然……碎了? 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久,这才总算反应过来。 石头真的碎了。 碎了!!!! 灰脸上挂了好久的笑容总算扭曲,变成惊恐,顿时爆发出一阵尖叫:“啊!不不不!” 灰不顾一切的朝碎片扑过去,但野狼怎么可能让他再碰这个邪恶的东西呢,当先一步,右手捏拳,重重向下一锤。 同时,野狼身边的海水也如他的手势那般,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锤子,当他的手挥下之时,也重重地砸在蓝色晶石上。 只听咔嚓一声,蓝色晶石竟然…… 变成了米分末。 “不!!!”灰骤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一道邪恶的黑色气雾从石头中心钻出来。这黑雾,正是之前的种子。 黑雾好像生根发芽的藤蔓植物一般,迅速朝着灰的大腿袭去。灰还是站在原地,黑雾像是要把灰的腿当成树干,缠绕在他的腿上。 黑雾想要钻进灰的身体,但野狼又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呢。他早就预料到石头里的黑色种子不对劲,所以砸碎蓝色晶石之后,立刻张开手掌,顺势一抓,做了个捞东西的手势。 黑雾察觉到了危险,还没来得及碰到灰,就立刻爆炸一般,四分五裂变成无数更小的黑色种子,朝四面八方射去,试图躲过这一劫。 只可惜太晚了,刚才的水锤,已经变成了巨大的圆形罩子,一把将黑雾笼罩在内。无数的黑色种子纷纷撞在罩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想要冲出去。 野狼翻手一拍,圆形罩子的上空快速降低,重重的砸在黑色种子上,所有的种子再一次变成了米分末。紧接着罩子越变越小,越小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球,将黑雾牢牢地锁在里面。 野狼摊手,已经被封印住的黑球便飞到他的掌心。野狼将黑球捏起来,放在眼底下观察片刻,发现以自己的知识,竟然无法分辨出里头的黑雾究竟是什么成分。 藏在蓝色晶石里的黑色种子,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想了想,野狼收起黑球。他决定稍后去问问波塞冬,说不定他见多识广能认出这是什么鬼东西。 至于灰…… 野狼朝灰看去。 刚才还抓狂发疯的灰,自黑雾被抓起来之后,就像是突然成了一块石头。他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挡住了脸,同时也遮住了他的表情。 野狼本来心里有气,不想再搭理他,但看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 野狼沉默片刻,决定还是和灰说清楚的比较好。 “不管是这块石头,还是冒充你弟弟的人,我都会去调查的,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另外……”野狼犹豫片刻,觉得既然要说了,就干脆全都说清楚好了,“我很抱歉,但我是不会一直保护你的。” 灰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灰的表情很吓人,但野狼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灰,我想帮你,但不是现在这种帮法,你明白吗?我不可能一辈子都陪着你的。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这十年来,除非我陪着你,否则你绝对不踏出海神殿一步,或者说得更准确点,你基本上所有的时间都宅在我的宫殿里。我能够理解,你害怕出去会被别人欺负,会被伤害。但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不愿意让自己强大起来。” 灰一脸惊恐地拼命摇头,嘴里自言自语道:“不不不,那场战争还没有发生,你也还没有碰到那头龙,你怎么可能现在就拒绝我呢?不不不,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地方出差错了,你不可能拒绝我的。”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31节 野狼不知道灰在嘀咕些什么,但这些话已经憋在他心里很久了,只是以前每次想说,就总会“恰巧”发生各种意外打断他,这次没有意外,那么野狼想一次性全部说完。 “请原谅,但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强大,至少我并没有强大到能够承担另外一个人全部人生的能力。你的人生,应该是你自己去过的,而不是一直依靠在我的身上。事实上,我认为不管是神还是人,都没有能够‘永远’保护另外一个人的能力。” “乱了,乱了,全都乱了。”灰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莽头苍蝇一样原地打转,“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不不不,你是爱着我的。你爱我的。不不不,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是结界?还是能量不够了?还是幻境出问题了?还是……” 野狼诚恳地说:“灰,我不能,不该,也不愿意一辈子都保护你。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不明白!不不不!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啊啊啊!”灰猛地大力扑倒野狼的身上,野狼被他撞得后退几步,眉头微蹙,站定。 灰像毒瘾发作的患者似得,紧紧抓着野狼的手,用仰望海|洛|因的眼神看着他说:“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重新再来好不好?我保证还像以前那样,我很乖的,我不会给你添乱的,好不好?呐?好不好?你说句话啊!你说啊!好不好!?” “灰,你不要这样,这样太难看了。”野狼把身上挂着的人扒开,可是刚撕开灰的左手,他的右手又紧紧地缠了上来。 “别抛弃我,求求你别抛弃我!我不要一个人!再来三万年,我会疯的,我真的会疯的。”灰好像一个溺水之人那样,死死地抱住野狼,双手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 野狼起先还觉得困惑,但被勒得几乎无法喘气,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终于生气了。管他什么三万年不三万年的,野狼揪着灰的后衣领狠狠将他整个人甩了出去。 灰重重撞在花坛上,咔嚓一声巨响,花坛碎了,灰整个后背都陷了进去,只有手脚留在外面。 野狼摸着自己的脖子重重喘了几口粗气,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抬头去看灰,发现他已经没了动静,顿时一愣,赶紧过去,想要把他拉出来。 但走到跟前时,野狼把手伸出去,却又猛地停住了。 灰抬起头,额头渗着血,嘴角带着笑,眼角流着泪。 “你刚才果然是在骗我。”灰说,“你瞧,你不是又来救我了。” 野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灰整个人被卡在花坛里,但两只手是在外面的。 他把手扬起来,渴望地伸向野狼:“别再松开我的手了,好吗?” 野狼低头看着伸向自己的手。 灰仰头渴望的看着野狼。 一时间,谁都没有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第92章 死亡 二人一上一下的这个姿势,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一天,小人鱼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鼻青脸肿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喜欢穿一件长长的斗篷,躲在没有人注意的阴暗角落,渴望地看着阳光下的生物。然后渴望着渴望着,终于有一天,阳光下最灿烂的生物,向生活在阴影里的他伸出了一只手。那是斗篷小男孩最开心的一天。 然后,很多年以后,小男孩再一次向阳光下的生物伸出了手。 灰渴望地仰视着野狼。 野狼忽然猛地一尾巴,拍碎了困住他的花坛。 卡着身体的花坛骤然全碎了,灰眨了眨眼睛,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灰整个人都傻掉了。 事情的走向与他的任何一种猜测都不相同。 为什么不拉我出去? 为什么要拍碎花坛? 灰仰头,困惑地望着野狼。 阳光从野狼的背后照射下来。 “与其拉住我的手,”野狼面无表情地俯视他:“你为什么不试试自己站起来?” 灰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如果你必须要有一个‘永远’的保护者才能活下去的话,那么,为什么不试试自己成为自己的保护者呢。” 野狼逆着光,看上去竟然是那样的高大。仿佛遥不可及的高山,似乎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登上山顶。 泪水突然涌出了灰的眼眶。 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其实他之前就已经在流泪了,但是现在他却十分真切的产生了很伤心的感觉。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在伤心什么。 他觉得,从野狼身后照过来的这一束阳光,笔直照进了自己冰冷的内心。在没有寒冷的冰湖困了几千几万年,但是这一刻,他却有了温暖的感觉。 只可惜,本该温暖的那颗心,早已千疮百孔,碎成了米分末。 “谢谢。”灰伸手擦拭泪水。 野狼的脸色稍缓。 “可是……怎么办,”灰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我好像比以前更不甘心了。明明最早遇到你的人是我。” 意外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已经封印住的黑雾蓦地剧烈晃动起来。 野狼一惊,取出黑球想要加强结界,可是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它的刹那间,黑球骤然爆炸。 “我真希望,我们现在是在真正的过去。”灰一手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很好,因为不管结局如何,我都能重新再来一次,我肯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局。” 邪恶的黑雾四散开去,与之前相比,两者完全就不是在同一个档次上。不过顷刻间,黑雾便吞没了周围的所有光亮,整个世界都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仿佛突然就世界末日了。 野狼快速地做手势,想要控制住危机,然而,叫他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他竟然没有办法使用任何法术!? 这,这不可能! “你到底做了什么!?”野狼愤怒的瞪着灰。 “不要害怕,很快就能重新再开始了。”灰看着野狼,居然又露出了笑容。 紧接着,野狼发现了一件更加叫人惊恐的事情。 那黑雾的起源,竟然并不是野狼所封印的黑球,而是…… 灰!? 野狼瞪着灰的脚。他的脚已经不能称之为脚了,而更像是……植物的根茎!? 黑色植物的根茎。 黑雾从灰的脚下蔓延开去,像一株巨大的黑色藤蔓,蜿蜒着向上吞噬整个天空。 野狼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了蓝色晶石里面的黑色种子,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该不会……但我不是已经……怎么会……”野狼震惊地看着灰。 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灰竟然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补全了他话中的空白:“你是不是想说:‘你该不会是已经成为了魔种的宿主,但我刚才不是已经毁灭了种子吗,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灰像是突然又变了一个人,虽然皮子依旧是那个皮子,但里面的芯子却不再是那个柔柔弱弱的小泪包。眼前的灰,野狼也说不清楚,但感觉,有着与年龄完全不相符合的苍老与成熟。 眼前的灰,到底是谁? 或者更准确地问,应该是眼前的灰,到底是哪一个灰? “抱歉,因为实在是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所以一时没控制住,本色出演了。吓着你了吧,不好意思。”灰变笑边摇头,“其实现在回头看,当年的我还真是挺幼稚的。不过,真好。这世上什么都会变,唯独你不会变,还和当初一样。” “至于你刚才的问题,答案很简单。”灰笑着说,“你所经历的一切,其实早都已经发生过了,刚才不过是幻境而已,你又怎么可能改变过去的事情呢。” 所以…… “这十年全都是假的!?”野狼觉得自己简直要疯。 灰眨了眨眼睛:“啊,也不能说全都是假的,大部分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只不过在细节上有一些小小的修改而已。比如说,第一次见面之后,你其实并没有把我带回海神殿。我们是很多年以后,那届光明之神向海神借兵时,才再次相遇的……” “等等!”野狼忽然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打断灰的话,“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三万年?四万年?还是两万年?”灰困惑地想了一会儿,但是由于时间实在是太长太长了,所以他也搞不清楚了,反而问野狼,“塞壬,你现在几万岁了?” 年龄的单位什么时候变成万了。野狼抓狂:“我连二十岁都不到,你是想让我二十除以万,然后变成零点零零叉岁吗?” 话刚说完,灰还没有回答,野狼自己就愣住了。 咦? 事情不太对劲。 我为什么会认为自己连二十岁都不到呢? 野狼举起自己的双手,看到一对白胖胖的小手,他又低下头,看到一条娇羞的小尾巴。 从外貌上来说,野狼应该是条已经两百六十多岁的小人鱼了,怎么会认为自己连二十岁都不到呢? 等等,塞壬…… 为什么灰刚才是叫他塞壬,而不是叫他野狼呢? 等等等等,我就是塞壬啊,海神波塞冬的长子塞壬,他没有叫错名字啊。野狼又是谁?这名字从哪里冒出来的? 到底什么是假的,什么是真的? 我到底是谁? 野狼彻底混乱了。 世界仿佛突然成了一张画纸,而黑雾则是灰手中的画笔,沾满了浓浓的墨汁,一笔一笔将世界涂黑。 黑暗快速弥漫开去,灰仰头看了一会儿,不感兴趣地低头,温柔地看着野狼说:“其实我一直搞不懂,你究竟喜欢的是什么类型?很快我们又能重新开始了,这一次,我尽量按照你的喜好来。所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好吗?” 野狼越想越头疼,到后面已经是头疼欲裂,耳朵嗡嗡直响,压根儿没听到灰说了什么。 他把手指插|进头发里,为了抵抗头疼,努力保持一丝清醒,而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但还是没用,野狼再也无力再继续站着,抱着脑袋,滚倒在地。 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野狼已经痛到去撞墙了,长长叹了口气,朝野狼游过去:“世界重建的过程中,记忆会发生紊乱。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因为你排斥反应很剧烈,我一时不忍心,所以只是把旧的记忆暂时封印住,并没有把它们彻底清洗掉。” “不过没关系,我会立刻纠正这个错误的。”灰张开手臂,紧紧环抱住野狼,阻止他继续撞墙。 野狼根本就不知道灰在干什么,仿佛整个世界都离他远去了,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一个锤子在重重的敲击着自己的脑袋。一下一下,撞得他的世界分崩离析,一下一下,敲碎他世界的地基,所有的记忆全都乱了套。 我他妈的到底是谁!!!??? “我亲爱的塞壬,”灰亲吻野狼的额头,“忘记吧,把一切都忘掉吧。” 当灰的嘴唇离开野狼额头时,一缕白色的烟雾从亲吻之处钻了出来——那是野狼的记忆。 野狼双眼失神地看着灰。 灰用力一吸,将记忆吸进自己的肚子里。 野狼的眼睛慢慢的闭上了。 灰双目紧闭,像是一只尝到美食的饕餮般,美滋滋地享受着刚吃到的记忆。 但是,他享受的表情,却突然一僵,灰猛地张开眼睛,露出了惊悚的表情:“不!怎么会是这样!?”他尖叫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野狼猛地张开了眼睛,紫色妖眸迸射出诡异寒芒。 此时的野狼看上去与平时完全不一样,浑身说不出的邪恶,甚至,他的嘴角竟然还勾起了坏笑。 “我还以为是谁吵醒我,原来是你啊,我亲爱的‘老朋友’。”野狼眯着眼睛打量灰,从狭长的眼缝里,闪过一丝蓝光。 灰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物:“为什么是你!?你不是应该早就已经……” 后面的话,灰再也说不下去,因为野狼的眼神叫他毛骨悚然,全身的汗毛都已经竖了起来。 野狼忽然舔了舔嘴唇。 灰看到这样的野狼,简直都被吓破了胆子,如临大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后退去。 整个世界的黑雾也都快速朝后退去,平地骤然刮起剧烈的暴风。 然而,一只手,一只细嫩白皙的小手,如闪电般冲出暴风,一把死死掐住灰的脖子。 说来奇怪,刚才还能煽动整个世界的灰,竟然真的就被这只小手给制服,完全无法动弹了。 “放开我!你居然还没死!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别妄想还能够继续隐瞒下去。光明是绝对不会饶过你!神界都会讨伐你的!整个世界都会与你为敌的!”灰愤怒地瞪着野狼。 野狼“哦”了一声,无所谓地说:“那又如何呢?” 灰愣住,错愕地看着野狼。 “话说,你是不是比以前胖了很多?”野狼忽然没有任何由头地,提起了完全无关的话题。 灰眨了眨眼睛,野狼好像拎小鸡一样,提着他的脖子上下晃了晃,似乎在判断他究竟有几斤重。片刻,野狼满意地咧嘴一笑,露出尖锐的獠牙。 看着那一口森白碎牙,灰猛地想起一件事情,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继而前所未有剧烈的挣扎起来。 但是已经太迟了。 野狼已经收回手,一手将他的脑袋按下去,露出长长的脖子,然后狠狠咬了下去。 灰发出了凄惨的尖叫。 ☆、第93章 拉斯特 半睡半醒之际,野狼听到两个人交谈的声音。 “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俩被取名为灰吗?” “因为我们是黑暗玷污了光明的罪恶象征。光明本不该有阴暗面,但偏偏却被黑暗搅乱了心,生下我们兄弟……哎,弟弟,讨论这些有什么意思呃,这是我们的原罪,没有办法的。” “原罪?呵呵,原罪我呸!洛斯德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胆小鬼!懦夫!众神真是瞎了眼,居然让他当光明之神。我父乃统领整个地下世界的至尊霸主,试问天下又有谁人不喜欢他?操他妈的洛斯德你爱就爱了,产生心理阴影是什么鬼东西!?他自己心理素质不过关,凭什么让我们两个来承担!为了保持自己的圣洁,把内心的黑暗面注射到我俩身上算怎么一回事!?光明就该有阴影,没有黑暗,哪里来的光明呢!” “弟弟你不要这么偏激,这一切都是真神的旨意,我们不能反抗的。” “为什么!?凭什么!?我偏不!真神算个屁!光明算个屁!地界算个屁!这一切一切都算个屁!” “弟弟,弟弟,弟弟你冷静一点好吗?你不要激动,你坐下来休息一下好吗,我给你倒杯水好不好?” “呵呵,你也一样,你也就是个屁!” “……啊?” “你和我一样,同样也憎恨这可恶的命运。但是,你反抗过吗?你尝试过吗?你努力过吗?你争取过吗?你操他妈的就只是挂在嘴边说说而已,从来都不曾真正试图改变点什么。你可真不愧是光明养出来的废物。有你这样的兄弟,可耻!” “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么过分的话。你让我跟你走那一天,你不是说我们是家人,所以你会一直保护我吗?你怎么可以反悔……” “怎么,这样你就受不了了?还有更过分的话,我都还没有说。我问你,你喜欢塞壬喜欢了几万年,但是,你可曾有向他告过白?你可曾明确的对他说过‘我爱你’。” “弟弟!你,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我,我,我才没有喜欢他呢,他那么优秀,我又怎么可以……” “哼,胆小鬼。” “我,我,我才不是呢。”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如果你不喜欢他的话,那你天天穿着斗篷去跟踪的是谁?你画的那么多画像,又是谁?你再看看这漫山遍野的垃圾,长的又是谁的脸?” “弟弟,你再这么说我就要生气了。他们不是垃圾,他们是苏格耐尔部落。” “苏格耐尔?哼,苏个屁的耐尔,都是一群垃圾。灰色的皮肤简直恶心死了,一个个杵着不动,我还以为多了一群石头。” “不是的,他们不是垃圾。他们是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制作出来的人形武器。我是为了帮你,才创造的苏格耐尔部落。在这场战争中,他们不是按照你的意图,帮了很大的忙吗?你看,他们不是成功地把战争范围扩大了,搅乱了一滩浑水,造成了大混乱时代吗。你为什么还要叫他们垃圾呢。” “那你怎么解释苏格耐尔的脸?为什么有些人长得和塞壬一模一样?” “我……” “为什么还有人长得像你?” “呃……”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把他们想象成你和塞壬的后代?” “……” “你真让我恶心。” “我,我……他们的脸只是意外而已。” “不用狡辩了。回到刚才的问题,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跟塞壬告过白?” “我,我,我……” “一次,哪怕只有一次都好。” “……” “你真让我失望。” “弟弟!你怎么能这么说。” “别叫我弟弟,我没有你这么废物的兄长。我真想不懂,塞壬到底哪一点好!?你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他!你就是个废物!蠢材!笨蛋!大傻瓜!胆小鬼!” “你,你,你怎么可以,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哼,算了,反正你永远都不懂。天命算个鸟蛋!你也算个鸟蛋!我决定了。我,拉斯特,从今天开始,再也不要当灰!我要当下一届的光明之神!” “你你你……我,我是不是在幻听?” “这一届的继承人是洛亚对吧,哼,我只要比洛亚强,不就可以当上光明之神了吗。凭什么我不可以。你们都让我接受命运,我偏偏不要甘心,我偏偏就要逆天而为!” “一定是我太累了,所以才出现了幻听。对对对,你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呢,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一定是累了。” “至于你,呵呵,亲爱的好哥哥,你会帮我的,对吧。” “拉斯特,你,你想做什么!?不!啊啊啊啊!” 一股巨大的冲击波,震得野狼胸腔剧痛。此前模糊的神志,被骤然痛醒。 野狼从沉睡中睁开眼睛,只看一眼,便瞳孔猛缩,露出惊诧的表情。 他的眼前,竟然同时出现了两个灰!? 紧接着,野狼发现,自己虽然双眼能视,但却无法动弹。虽然不明白眼前场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先默默看了下去。 双生子站在一个小山丘上,身后跟着几十排整齐的灰肤苏格耐尔士兵。再往后的山壁上,一根折断的战旗插在骑兵的胸口,连着身下的战马,一同悬挂在山壁上。骑士死不瞑目,茫然的遥望着脚底的可怖场景。 显然,这里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争。倒塌的帐篷,破碎的战车,断裂的武器,到处横尸遍野,熊熊燃烧的烈火正在向远方蔓延,与染血红霞相互照应,延伸至地平线出,消失为一道细长的红线,宛如大地的血痕。 然而,在战况如此惨烈的死亡面前,两兄弟却在自相残杀。 双生子虽然面貌一样,但气质却截然相反。一个柔弱而胆怯,另一个则愤怒而充满不甘。前者野狼一眼就认了出来,但后者却从未见过。 同时,非常奇怪的是,双生子的眼睛都不是红色的,和幻境中野狼碰到的灰的眼睛并不相同。 而此时,满面怒意,被称之为弟弟的灰,也就是拉斯特,正一脸狰狞将右手放在兄长的胸口。 “魔种养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收割成果了。提前说一声谢谢了,不过……”拉斯特一声冷笑,“这也是我应得的,保护你那么久,收点手续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完,他猛地用力一摁,右手竟然深深陷入了灰的身体里。 说来奇怪,灰的身体好像被融化了一般,拉斯特的手没有碰到任何阻力,轻轻松松的就伸进了灰的身体。 灰满脸痛苦,颤颤巍巍的伸手,抓住拉斯特的手,嘴唇颤抖着说:“弟弟,不要……” 灰一脸哀求地看着拉斯特,但拉斯特却根本就无视他,做了个猛虎掏心的手势,然后猛的往外一拉,扯出鲜血淋漓的脏器。 灰表情瞬间空白,眼睛茫然的看着拉斯特。 拉斯特冷漠的看着他。 兄弟二人相互对视,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灰突然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为什么我们是双生子?” 这问题,有很多种理解。为什么性格截然相反的两个人竟然是兄弟?为什么灰的兄弟偏偏是冷血无情的拉斯特?为什么当初诞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兄弟…… 拉斯特说:“因为就连老天都认为我该成为光明,所以把你送给我,让我变得更强。” 灰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拉斯特冷漠的直视他的目光。片刻,灰噗地一声重重吐出一口血来,迎面喷在拉斯特的脸上,将少年莹白如玉的脸溅得邪恶狰狞,宛如罗刹再世,嗜血无情。 拉斯特逼迫自己盯着灰。 灰再也无力站立,笔直朝后倒去,喉咙喷出一口血,模糊了他的视线。视线慢慢向后倒去,弟弟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然后他重重的倒在地上,视线对上苍茫天空,慢慢无边,一片血红。 “早知道结局是这样,那天我为什么不抓住他的手?” 灰闭上了眼睛。 拉斯特的脸上忽然浮现滔天怒意,狠狠地瞪着灰。但片刻,他却猛的仰起头来,眼角一闪而过的泪光,又重新流回身体深处。 灰的身体就像是个装满气体的牛皮囊一样,被拉斯特残暴地扯破口子后,体内充盈的邪气便喷涌而出。不过眨眼功夫,大量邪恶的黑色雾气,就将站在他对面的拉斯特整个儿吞没。 当是时,左边一个可怖血人,右边一团邪恶黑雾,身后一排灰肤士兵,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猩血的臭味,说不出的诡异,说不出的恶心。 邪气不发则已,一发则不可收拾。浓稠的黑雾不但吞噬了对面的拉斯特,而且越来越多,好像没了水闸控制的洪水一般,奔腾着向下流去,覆盖了灰的双脚,变成了巨大的植物根茎。同时,向上长出粗硕的黑色藤蔓,蜿蜒向上,四散开去。 天色一下子就黑了。 眼前的场景,与野狼先前经历过的,灰重建幻境世界时的场景,颇有几分相似。昏天黑地,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那藤蔓粗有百米,并且还在不停的生长,向四处扩散。灰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换句话说,他甚至连脸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整个人被黑色的巨大藤蔓植物所吞没。 兄弟二人同时被邪气吞没。 身后的苏格耐尔部落被邪气吞没。 远处的战场被邪气吞没。 整个世界都被邪气吞没。 世界陷入彻底的黑暗。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黑暗褪去,如漫漫黑夜终于结束,阳光重新倾洒在整个大陆上。 还是那个山丘,但其他的一切已经全部不同。 鲜花遍野,绿草莹莹,鸟语花香,如冰融雪化,春日再来,一片大自然的和谐之境。 草地的中间一片亮光。 一个浑身散发着刺眼光芒的男人,坐在草地中间,仰头望着天空,身上散发出圣洁之气,真有几分普度众生的光明之气。 几只吃草的小白兔停下动作,歪着脑袋,好奇的瞅着这个感觉很舒服的男子。男人身上的光芒渐渐暗了下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是不很熟悉这具新的身躯。 小兔子对他心生亲切,一蹦一蹦,慢慢的靠近。男人注意到兔子的行为,侧头去看。兔子一惊,缩在原地不敢动弹。男人微笑起来,伸手过去,温柔地摸了摸兔子,兔子温顺的垂下耳朵,趴在地上,一副被摸得很舒服的样子。 身上忽然一松,小兔子困惑地抬起头来,却发现男子已经站了起来,朝野狼的方向走去。 男人脸上都是刺眼的白光,野狼根本就看不清他的面孔,不得不抬起手臂挡住眼睛。同时,野狼心里警惕,但苦于无法动弹,只好被迫看着男人的靠近。 然而下一秒,男人竟然穿体而过,野狼仿佛是幻影,男人径直走到他的身体后面去了。 野狼困惑,但没办法回头,不知道男人在做什么。 正这么想着,视线忽然一转,他看到了身后的场景。 男人站在一个巨大的冰湖边,右手心抓着一块蓝色的晶石,上面刻着美人鱼的画像。 男人盯着蓝色晶石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这世上怎会有你这么单纯的人?竟然相信血缘这种虚幻的东西。我叫你一声,你居然就跟着我走了。你怎么能这么蠢。” “你怎么敢对我一点防备都没有?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早就已经黑透底了。石头里埋着魔种,目的是获得你的能力,你居然什么都没察觉到。” “你到底是有多渴望被爱?” “哎……笨蛋。” 又过了很久,男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塞壬到底哪点比我好?” 他抬手一挥,一阵光芒闪过,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形怪物,凭空出现在了湖畔。 “也罢,你一场痴心妄想,但毕竟执念多年,给你一场假梦又如何。” 男人随手将蓝色晶石丢给怪物:“从今日起,你的名字就是灰。” 怪物茫然的捧着蓝色晶石,抬头看着男人。 男人皱着眉,不悦的说:“看我干什么?你现在可以滚了。” 怪物张嘴,用一种强调很奇怪的声音说:“塞壬。” 男人一愣,沉默,许久,勃然大怒:“闭嘴!” 怪物困惑的看着他,歪着头,将蓝色晶石按在心口处。 那姿势却让男人更加愤怒,一把将石头夺了过来,竟然直接用指甲划去了石头背面的时间地址。但是,当他看到“吾爱,永远”四个字的时候,动作却又蓦地停滞了。 在他坐着一系列动作的同时,怪物始终都用一种很困惑的眼神看着他,男人停下来后,怪物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很开心的说:“弟弟。” 男人一惊,错愕地看了怪物一眼,怪物看着他傻笑,男人却又忽然用力把蓝色晶石甩进湖泊里。 蓝色晶石噗通一声沉入湖底。 男人表情变幻,许久,忽然说:“算了,你还是跟我走吧。” 但是,怪物毫不犹豫地转身,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尾随蓝色晶石而去。 男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差很差,猛的一掌击向冰湖,但最后一课,手心都已经贴到水面了,却又停了下来。 又过了很久,男人沉默地转身离开了。 野狼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觉得意识又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世界仿佛离他很远很远。 这是蓝色晶石记载的最后一段记忆。 从此,灰算是彻底死透了。 野狼回到了现实。 耳边仿佛有人在不停地摇他,野狼想要睡觉,但被晃得睡不着,烦躁地一巴掌打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野狼一愣,咦?怎么手感这么熟悉? 野狼睁开眼睛,笔直对上一张茫然委屈的大脸。 阿斯蒙蒂斯捂着右脸颊,脸上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野狼:“……” 野狼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不远处的惨叫声传入耳朵,野狼定了定神,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离开了冰湖底下,回到了岸边。估计是阿斯蒙蒂斯在水里找到了野狼,所以抱着野狼浮到岸上。 事实与他猜想的几乎相差无几,幻境对阿斯蒙蒂斯是无效的,但短期内他却无法离开结界。好不容易找到了小人鱼,可是又把他给跟丢了。阿斯蒙蒂斯正懊悔,忽然,整个海底世界剧烈震荡,整片湖底全都黑了,仿佛世界末日一样。 阿斯蒙蒂斯朝震荡源游去,但只发现已经恢复原形,但晕厥不醒的野狼。阿斯蒙蒂斯对寒冷的抵抗力很低,此时已经接近极限,所以撑着最后一口气,抱着沉睡的野狼回到岸上。用劲了各种办法想要把野狼叫醒,好不容易把他弄醒了,结果迎头一巴掌。阿斯蒙蒂斯表示打啊打啊他也习惯了。 幻境里的时间,和外界的时间是不一样的。野狼感觉至少十年都过去了,可事实上,此时距离他被花树树根卷入湖底,并没有过去太久。甚至,他们还能看到摩莱尔领主那个狼狈逃命的矮胖身影。 此时,冰坟场的情况可谓非常糟糕,失去蓝色晶石的控制之后,花树已经彻底发了疯,庞大到恐怖的根茎正在不停地向上拱,结冰的湖面碎成了无数断裂,到处都是尸体,孩子的,士兵的,怪物的…… 尖叫声,惨嚎声,周围乱得不得了,每个人都在自顾自地逃命,现在哪还有人管他们啊。所以,尽管野狼和阿斯蒙蒂斯的伪装已经被毁了,两个人都湿哒哒的,但并没有遭到任何人的怀疑。 其实,野狼现在整个人都是晕的。脑袋里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和记忆交织在一起,关于双生子的画面,又或者是在幻境中度过的那段时间,乱得很。 但是,周围的场景让他的应激反应启动,立刻将其他的事情都放到一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逃出冰坟场。 ☆、第94章 龙焰(上) 沉睡千年的冰坟场,刚醒来就开始发飙。它像是恨透了一切喘气的活物,非得将他们狠狠拖进湖底淹死才行。曾经坚硬的冰面,已碎成无数浮冰。无数八爪鱼般的巨型触手在湖底兴风作浪,如飓风来袭,海浪翻滚。 人们根本就站立不稳,为了不掉下去浮冰,不得不大半个身体趴在冰面上,两手紧紧抓着边缘,战战兢兢的朝岸边划去。但是再小心也没有用,时不时有人被饥饿的触手卷落湖底,再也没能浮上水面。 即便人们躲得了来自水底下的威胁,也避不开水面上的攻击。 冰上花树以尸为食,死的人越多,它生长的越快,越是更多绿紫色的果实悬挂在了树梢,不消片刻便掉在地上,从里头钻出更多的怪物来。 这些怪物简直就成了人们的噩梦。它们的五官是恐怖的空洞,长着三条长腿,浮动着十八条触手,一个个儿就好像被剥了皮一样,浑身血粼粼的叫人毛骨悚然。 而且最恐怖的还不是它们的直接攻击,反而是从它们身上分泌出来的液体,因为它同时具有高传染性和高腐蚀性两个特征,基本上只要沾到一点点,那么不消五秒,受感染的皮肤就会融化,并且迅速的侵蚀他的身体。换而言之一句话,只要粘上一滴,那这个人绝对死定了。 眼看站着的人越来越少,死的人越来越多,这场噩梦仿佛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刺耳的惨叫声连绵不绝,吵得野狼差点以为自己的耳膜破掉,听到的声音变得不真实起来,仿佛蒙在鼓里听声一般,似乎隔得很远很远。 听力上的小毛病,和危在旦夕的性命比起来,是个傻子都知道,肯定是后者比较重要。野狼当然不是傻子,他心里也明白,当务之急是先逃出这个鬼地方,耳朵的问题待会儿再说。 可偏偏,跑着跑着,他竟然连视力也跟着出了问题。似乎,眼前隔了一块毛玻璃,一切都如雾里看花不甚真实。 诡异的花香越来越浓,越来越浓,浓得让人渐渐迷糊起来。 野狼还来得及想清楚自己眼睛是怎么回事,紧跟着,他的感觉着开始闹毛病了。明明周围冷得连眼睫毛上都沾了寒霜,可他竟然并不觉得很冷;明明身处人间地狱,但他竟然觉得自己好像在……看戏? 野狼茫然四顾。他看到一个因感染而将自己的整张脸皮都抠掉的血人,他看到从冰湖下冒出的触手将血人卷下去,他看到同时被几只怪物撕裂分食的残肢…… 他看到很多很多惨绝人寰的场景,但奇怪的是,他竟然并不为之而动容。事实上,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似乎一切只都是幻境,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这一切都是假的,那我还逃个屁啊? 野狼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最后,他停了下来。 一朵绯色的花瓣缓缓飘落。 野狼伸手,刚好接住这一片米分色的花瓣。 他不由抬起头来,然后,他看到一片米分色的天空。 冰上花树已经变得无比硕大,茂密的枝叶伸展开去,将整个天空都遮盖住。整棵树完全看不到一点绿色,开满了米分红色的六瓣花朵,荧黄色的花蕊。 花香甜美得近乎诡异。 一阵风吹来,顿时落下了一场米分色的花雨,花瓣纷纷扬扬落在这冰冷无情的残酷世界,看上去是那样的纯洁无暇。空中飘来淡淡的芳香,如春之午后,令人心情舒畅。 野狼仰头,深吸一口花香,缓缓合上双目,竟然进入了一种赏花的宁静状态中。 阿斯蒙蒂斯跑着跑着,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差点连心脏都要被吓出来。 我的祖宗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特么的居然还有心情赏花!? 阿斯蒙蒂斯脚下一顿,用力一踩,脚底冰块断裂的同时,他整个人瞬间旋身。非但速度没有减缓下来,反而,他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野狼察觉到朝自己狂奔而来的阿斯蒙蒂斯,居然一点都不着急,双手背负身后,一边赏花,一边优哉游哉地看着他,甚至还破天荒地露出个微笑。 野狼这不笑不要紧,一笑差点把阿斯蒙蒂斯给笑到水里去。 认识野狼的人都知道,这少年是出了名的面瘫脸,最常见的表情是没有表情。阿斯蒙蒂斯平时看惯了野狼的冷漠和严肃,冷不丁突然看到他的微笑,顿时脚也不会跑了,呼吸也不会喘了,呆愣愣地傻在原地。 二人之间的时间仿佛静止了。虽然周围不停有士兵跑过,到处都是怪物和尸体,但阿斯蒙蒂斯的眼睛却将这一切都当做背景,直接忽视,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少年。 一阵微风拂过,漫天都是米分色的花瓣。而那花海深处,有一玉面少年琼琼独立,只觉美好不似人间。阿斯蒙蒂斯与他遥遥相望,闻着诱人花香,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醉了。 一只怪物骤然朝阿斯蒙蒂斯扑去,张着血盆大口,挥舞着长满吸盘的可怕触手。 眼看就要悲剧发生,阿斯蒙蒂斯却还是痴恋的看着少年。 然后,他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嘣的一声,牙齿断了。 不过不是阿斯蒙蒂斯的牙齿。 怪物捂着嘴巴,一脸惊惶地后退再后退。看那眼神,竟恐惧得似乎阿斯蒙蒂斯才是怪物。最后,它慌不择地一脚踩空,竟然噗通掉进水里。 巨大的落水声终于唤醒了阿斯蒙蒂斯,他猛地晃了晃脑袋,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咦?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32节 阿斯蒙蒂斯抬脚碾碎地上的牙齿,扭头,拍了拍完好无损的肩膀。刚才怪物咬上来的时候,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但是那感觉,也就比被蚊虫叮咬强一点点。 阿斯蒙蒂斯抬头,对面的野狼居然还在微笑,笑得一脸梦幻,就跟在做白日梦似得。 阿斯蒙蒂斯顿时警觉起来。 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空气中的花香更加浓郁了。 脚底的浮冰骤然断裂,巨大的触手猛地从冰湖里冲出来,如鞭子一般朝着阿斯蒙蒂斯狠狠甩去。 阿斯蒙蒂斯双脚一点,凭空而起。待落下之时,他狠狠一脚踩在触手上,触手如遭千斤之压,轰然倒下。 而借着这一力之助,阿斯蒙蒂斯身如闪电,笔直朝野狼冲去。 阿斯蒙蒂斯本意是想要落到野狼的浮冰上,但说来就那么巧,冰面竟然裂开了。 没有选择,阿斯蒙蒂斯只好向前一仆。野狼不躲不闪,被他一个猛冲向后倒去。 阿斯蒙蒂斯压在野狼身上,二人交叠着倒在地上,野狼后脑勺重重磕在冰上,一声疼痛的呻|吟顿时溢出齿缝。 阿斯蒙蒂斯一听,顿时心里紧张,立刻去检查他的后脑勺,满脸的担心和懊悔。 不过,这一撞,倒是把野狼如在梦中的幻觉给撞没了, 一睁开眼睛,便看到满头火热的红发,野狼眉头紧蹙,伸手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起来,别压在我的身上。” 阿斯蒙蒂斯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平时的野狼,顿时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正准备顺势起身,一朵米分色的小小落花,忽然降在他的肩头。 阿斯蒙蒂斯条件反射的扭过头去,然后,他闻到了一股甜美得让人无法拒绝的花香。 诡异的花香。 阿斯蒙蒂斯的眼神渐渐涣散开来。 哪怕明知道情况特殊,但野狼还是不习惯如此亲密的肌肤相亲,用力推开阿斯蒙蒂斯坐起来后,不悦的说:“你的衣服哪儿去了?怎么又光着身体了。” 阿斯蒙蒂斯用一种很饥饿的眼神看着野狼。 更多的花瓣落在他的肩膀。 野狼尚不知危险,自己提出问题之后,老毛病犯了,居然又开始自己分析答案:“让我想想,你应该不会主动脱衣服的对吧?我似乎看到过龙了,你变形的时候是穿着衣服的吗?所以把衣服崩坏了?好吧,这一次我就原谅你了,但是你这个坏毛病可真糟糕……也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具有超强弹性的衣服,不然以后你没变一次形态,都要坏一件衣服?算了,你以后还是先把衣服脱下来再变成龙,然后把衣服收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恢复的时候回到原地换衣服。但是,如果你离开不回去了呢?或许我应该弄个什么袋子,让你背在身上,随身带着……” 其实,野狼的状态也是不太正常的,因为正常情况下,他是万万不可能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的。 空气中的花香越来越浓郁了,野狼絮絮叨叨地说着。 忽然阿斯蒙蒂斯伸出右手,重重的按在他的后脑勺后面。 干嘛把手放在我的后脑勺上?野狼心中闪过这一困惑,但嘴上却还是没有停下来。 然后下一秒,他不得不停止说话。 因为,他的嘴巴被封住了。 野狼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阿斯蒙蒂斯竟然……吻了他!? 阿斯蒙蒂斯用力按着他的后脑勺,同时,左手搂着他的腰,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收。二人的胸紧紧贴着胸,剧烈跳动的心脏近距离得靠在一起。 野狼眨了眨眼睛。 他还是有点傻,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下一刻,他就不得不明白了,因为另一根舌头伸进了他的嘴里。同时,他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在抵着自己。 大家都是男人,如果这都不懂,那就是装了。 阿斯蒙蒂斯居然对着野狼……起了反应!? 但问题的关键是:大家都是男人啊! 野狼虽然假扮女装,但不代表野狼就是女的。这只是情况特殊,任务需要才不得已出的下策而已。 喂喂,大傻龙,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不不不,你一定是搞错性别了吧。喂喂喂!搞什么鬼啊!? 野狼整个儿惊讶到脑袋彻底空白,再加上他本来就处于有些恍惚的状态中,所以竟然被吻傻掉了,没有推开阿斯蒙蒂斯。 没有推开,那就是同意了。阿斯蒙蒂斯一个翻身,跨坐在野狼的身上,用力把他压下去。同时,手异常灵敏地伸进了野狼的衣服。就“第一次”干这件事而言,他的动作实在是熟悉得异常过分,繁琐的扣子和重重衣服不消一会儿就被他解开了。 衣服早就已经被水浸湿,变得湿哒哒,冰冰凉凉的贴在身上。但是阿斯蒙蒂斯是火龙属性,体温本就比常人要高,一只手伸进去,就好像突然把冰块放在火焰上烤一样。 野狼被烫的整个儿一哆嗦,总算是给烫醒了。 紧接着上半身一凉,野狼几乎是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上衣居然全都被解开了,赤|裸|裸地露出个胸膛在外面,和阿斯蒙蒂斯健硕的胸肌紧紧贴在一起。 同时,阿斯蒙蒂斯两只手还放在野狼的裤带上,吻人和脱裤子两件事同时进行,如果野狼醒的再迟一点,那裤子肯定就已经被脱了下来。这速度,实在是不像个新手。 野狼满脸通红,羞恼交加,“啪”的一声脆响,将阿斯蒙蒂斯打得侧过脸去。 “你他妈的瞎了眼吗!?你到底有没有认清楚我是谁!”野狼愤怒的朝阿斯蒙蒂斯怒吼。 妈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怎么可以对我做这种事情!? 我不是女人! 阿斯蒙蒂斯猛地扭过脸来。 一双血红的眼睛亮得简直吓人,金黄色的竖瞳几乎收缩成一条细缝。 野狼愣住。兴奋成这样的阿斯蒙蒂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阿斯蒙蒂斯居高临下地看着野狼,完全是野兽看猎物的眼神,显然已经听不进野狼在说什么了。 野狼被他看得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不好,顿时抬起一脚狠狠踹过去。 这一脚,野狼可是为了保住节操而踢得,事关重要,他可没有留半分余力。 然而,重重一脚踹在阿斯蒙蒂斯的胸口,却没有产生任何意料中的效果。或者换句话说,阿斯蒙蒂斯纹丝不动,连半分后退都没有后退。 卧槽!这不可能。野狼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阿斯蒙蒂斯漫不经心地扭头,瞥了一眼放在自己胸口的脚,然后回过头来,没什么表情地和野狼对视。 野狼被他看得汗毛倒立。 阿斯蒙蒂斯蓦地勾起了一个邪魅的笑容。 野狼不愿承认,但这个样子的蠢龙,看上去其实有点可怕的。 野狼扭身就跑,但是晚了,阿斯蒙蒂斯已经伸手,一把抓住自己胸口上的脚,野狼刚起身又重重摔了下去。 右脚踝被阿斯蒙蒂斯牢牢抓在手里,野狼翻过身来想要朝远处爬去,但阿斯蒙蒂斯已经抓着他的脚,用力往回收。 野狼并指成爪,深深扣进身|下的浮冰里,但没有用,他被抓着腿拖了回去,冰上出现十根长长的指痕,看上去颇有几分骇人。 阿斯蒙蒂斯一把抓住野狼的脚,低头看野狼。野狼面朝下,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经放弃抵抗。 阿斯蒙蒂斯嘴角勾着一抹笑,慢条斯理地把嘴唇贴在野狼的脚上,然后情|色的舔了起来。 野狼猛地捏紧拳头,重重锤了一下冰面。 阿斯蒙蒂斯笑了,放过他的脚,俯身压了下去。 野狼还是没有动弹,似乎已经放弃。但是当阿斯蒙蒂斯的头靠近时,他猛地一个翻身,双腿一缠,紧紧箍住阿斯蒙蒂斯的脖子,用力向另一侧扭去。 阿斯蒙蒂斯大意之下,竟然真的被他撂倒在地,重重的砸在冰上。 意外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一道巨大的裂缝,迅速出现在了阿斯蒙蒂斯的身|下,而此时,他正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慢慢坐起来。 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头晕得很。阿斯蒙蒂斯用力晃了晃脑袋,抬起头来,结果看到野狼朝自己扑来时,那张惊恐的表情。 阿斯蒙蒂斯困惑地歪着脑袋。发生什么了? 紧接着下一秒,一根巨大的触手猛地冲出冰面,紧紧卷在阿斯蒙蒂斯的身上,不过眨眼功夫就将他拖下水去。 ☆、第95章 龙焰(下) 冰湖之水,寒冷刺骨。阿斯蒙蒂斯猛地一个扎子陷入湖底,沉甸甸的压在头顶,仿佛隔离了世界。 吵杂的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阿斯蒙蒂斯仰头,和野狼隔水相望。 少年那张焦急的脸若影若线,然后又被波浪的涟漪破成无数碎片。其实,阿斯蒙蒂斯根本听不清野狼在说什么,但即使只是看着,他竟也能看的出了神。 真好。这种被人关心着的感觉,还能被你关心的感觉,真好。 阿斯蒙蒂斯出神地仰望着野狼,恍惚间有些怀念,一时连挣扎都忘记了,呆呆的仰望水面。 而另一边,趴在浮冰上往下看的野狼,则差点被他给气了个炸。 之前阿斯蒙蒂斯对他上下其手的时候,野狼就已经怒了,只是敌我力量悬殊,他暂时没有发出来。现在再看他一脸生无可恋,任由巨型触手将他拖到更深的地方…… 你不是很厉害的吗,你不是踢都踢不动的吗,你不是还想要脱我裤子的吗,操,敢情你就只是对我横吗!?换个对象你他妈的居然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个!? 野狼心里那个怒啊,心里那个火啊,憋着的那股火气猛地就压抑不住了。 爆炸! 野狼狠狠一掌击向水面。 然后…… 整个冰湖真的爆炸了。 这一掌的声势极其骇人,就连野狼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一屁股向后坐在浮冰上。仰头,冲天水柱拔地而起,如白龙呼啸着直冲云霄。 仿佛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除了野狼之外的所有人,都受到了波及。如果说之前还有一些供人落足的大块浮冰的话,那么现在全都碎成了碎片。不管是人,还是怪物,统统一视同仁,全都掉进了水里。 巨大喷泉冲至最高,将遮蔽天空的花树树冠被打出好几个大洞,露出外面星光闪闪的璀璨夜空。 片刻,汹涌澎湃的浪水朝外吐出一个人影,紧接着变成了成千上万的小水珠,噼里啪啦地倾泻下来,形成一场暴风雨,劈头盖脸的浇在人们脸上,冻得他们牙齿哆嗦直打喷嚏。 阿斯蒙蒂斯大半个身子趴在高高的树冠上,右脚悬空,来回晃荡,连带着野狼的心也跟着晃荡,生怕他掉下来摔伤。 不过幸好,那条腿晃了几下又缩了回去,消失在密密麻麻的花瓣丛里,野狼这才松了口气。但是,这口气没法儿完全松下来。 为什么我心里想着爆炸,冰湖就真的爆炸了? 我这是……怎么了? 野狼茫然低头,错愕地瞪着自己的双手。 刚才大怒之下,他确实有产生过想要把这可恶的冰湖给炸掉的念头。但那也就只是想想而已,并没有真的想到,自己能产生这么惊人的恐怖效果。 这能力,已远非人类所能达到的水平。甚至野狼可以用“绝对”这个词——这世上“绝对”不会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哪怕法力最强的光明神教大主教也做不到。 除了一个人。 塞壬。 野狼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手。 片刻,他迟疑着把右掌放在水面上。 沸腾。 野狼在心里默默下命令。 怪事发生了。 整个湖水竟然真的如沸腾的滚水般,冒出了数之不尽的水泡,剧烈的震荡起来。甚至,连水温都急速上升,湖面上冒出白色的烟雾来。 野狼被吓了一跳,右手迅速离开水面。 沸滚的湖水,立马又平静了下来。 野狼:“……” 起。 野狼右手做了一个缓缓向上的动作。 而湖水似乎能够听懂他的命令,当野狼将手抬起时,镜子一般的水面上,凭空拱起一个平台,将淹没在水里的士兵给托出水面。 士兵们吓得要死,紧紧闭着眼睛,一个个儿像搞笑的鸭子一样,拼命地上下扑腾胳膊,努力不要沉下水去。 扑腾着扑腾着,咦?怎么感觉好像不对劲啊? 士兵们缓缓睁开眼睛,继而露出极度震惊的表情。 刚才还湮过脖子的水,竟然降了下去,好像一个平台一样,托着他们的的脚,将他们高高举在半空中。 野狼感觉到手底力量的消失,咬牙,凭着最后一口劲儿,猛地把手向前一推。 水平台变好像弹簧一样,猛地弹出去,将士兵投掷到岸边的泥土地上。 士兵们乱七八糟地砸在地上,哎哟哎哟地,摸着撞疼的胳膊爬起来,抬头一看,全都傻了。 我们……安全了? 劫后余生的士兵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 片刻,他们终于明白了,岸上顿时爆发出一阵欢乐的尖叫。士兵们从地上爬起来,撒着腿就朝镇里跑去,只想将冰坟场这个恐怖的鬼地方抛在脑后。 野狼重重跌倒在浮冰上,两手撑着地,大口喘着粗气。接近零度的寒冷天气里,他竟然累得冒出了热汗。 不过简简单单一个动作,旁人或许看着简单,但野狼却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了似的,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野狼死死地瞪着自己的手,脑子都快被各种乱七八糟的疑问挤爆了。 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我能够控制水!? 为什么这能力又突然消失了!? 我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野狼的脑海忽然闪过人鱼形态的自己,顿时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真的……还是人类吗? 不过,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思考这些问题,因为那该死的巨型触手猛地冲出水面,朝他袭去。 而野狼,因为已经耗尽了身体的全部力气,根本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水桶粗的触手卷在自己的腰上,用力一缠,将他层层卷住,牢牢的将他束缚住。 花树似乎特别喜欢野狼的血,紧紧将野狼缠住后,顿时生出无数更为细小的根须,刺入野狼的肌肤。血被贪婪的花树抽走,半透明的根茎不一会儿红了起来。 野狼一边努力唤起力量,一边绞尽脑汁想办法脱困。但蟒蛇般的触手一点点缩紧,野狼的骨头被勒得“嘎嘎”作响,根本无法动弹。 糟糕了。野狼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花树似乎已经饿惨,抽血的速度极快,野狼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到最后,他疼的连脸上都在抽筋,虽然一直咬牙硬挺,但终于还是没忍住,从齿缝间泄出了痛苦的呻|吟。 远处,花树树冠上,阿斯蒙蒂斯还在晕头转向。这树也忒高了点儿,一时之间,他竟然找不到下去的方法。 空气中传来极其细微的声音,如风中一根细线,微不可察,但阿斯蒙蒂斯的耳朵却极其灵敏地将其捕捉到了。 是野狼! 他有危险! 一听之下,阿斯蒙蒂斯顿时神色大变,刚才还笨拙的肢体,刹那间变得比猴子还灵活,不过眨眼功夫就叫他爬到了树冠的边缘。 阿斯蒙蒂斯双手扒着树枝,趴在树冠上,俯身朝下看去。待他看清后,顿时瞳孔猛缩。 只见巨大的冰湖中心,盘踞着如岛屿般的无数触手,野狼被束缚中间,而旁边的水面上,围绕着无数花树结出来的怪物,垂涎若迪地看着野狼。 阿斯蒙蒂斯顿时气得青筋暴起,目眦欲裂,表情狰狞如地狱罗刹。 你们怎么敢! 黑暗中,他的眼睛犹如两团燃烧着的怒火。 你们怎么敢! 阿斯蒙蒂斯猛的一踩树枝,整个人如一道惊雷,携着呼啸飓风,狠狠朝下射去。 你们怎么敢! 一切,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 虎视眈眈的怪物们,再也无法按捺住心中的饥渴,纷纷跃出水面,朝包围圈中间的野狼扑去。 更多的根茎从水底浮了上来,巨型触手蜿蜒着向上,如无数蟒蛇,朝阿斯蒙蒂斯咬去,眼看就要攻击到阿斯蒙蒂斯的身上。 与此同时,阿斯蒙蒂斯心中的愤怒也达到最高值。 你们怎么敢! 你们怎么敢! 你们怎么敢! 他是我的,你们怎么敢伤害他! 阿斯蒙蒂斯猛地发出无声咆哮。 吼! 恐怖的声浪攻击投射在湖面上。 世界仿佛停止了。 一切似乎都陷入了静止状态中。 三秒钟后,以阿斯蒙蒂斯为原点,发生了一场不亚于核爆炸的冲击。 他的身边似乎形成了一个小型黑洞,所有挡在他路上的,直接碎成米分末。而那些袭击他的巨型触手,根本就拦不住他,黑洞消失,露出一个个血粼粼的横截面。 空气灌了进来,不消片刻,平静的湖面上骤然刮起了龙卷风,并在极短的时间内越刮越猛,一时间飞沙走石,把怪物们刮得东倒西歪,被卷上了天空。而他们最大的武器,具有腐蚀性的粘液,溅射在阿斯蒙蒂斯的身上,却没有造成任何的伤害。 阿斯蒙蒂斯笔直穿过黑洞,射向野狼。 飓风呼啸,将野狼的头发撩起,金发飘扬,野狼仰头望去。 漫天飞沙走石,混乱深处,他看到一道红色的闪电,无视周边的一切障碍,狂傲霸道地破空而来。那浓重而又压抑的黑色天空,因他,而整个儿明亮了起来。 野狼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已经气疯了头,如陨石一般重重砸在野狼旁边,落脚就是一个大坑。 这实在是太过骇人,野狼愣了一愣,继而朝他的脚看去。 不知何时,阿斯蒙蒂斯的脚已经变成了猛兽的爪子,表皮覆盖着蜥蜴般坚硬的鳞甲。 你们怎么敢!阿斯蒙蒂斯怒极,一双手变作龙爪,四爪共用,拼命地撕扯着缠绕着野狼的层层触手。 但是不管他怎么扯,还是没办法碰到野狼的身体。 可恶!可恶!可恶! 阿斯蒙蒂斯死死地瞪着层层触手,片刻,竟然俯身大口吃了起来。 要知道,这些触手其实是花树的根茎,虽然是怪物,但也是属于植物系的怪物。阿斯蒙蒂斯不是不吃素的吗?野狼浑身是不出任何力气,但还是叫了他一声:“这个吃不得。” 出声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竟虚弱至此。野狼说完之后,自己先惊了一个。而阿斯蒙蒂斯更是停下进食的动作,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片刻,低头以更快的速度吃了起来。 莫非……他又饿了?野狼困惑地想着。 不一会儿,密密麻麻的白色鳞片,迅速爬上了阿斯蒙蒂斯的肌肤。野狼惊诧地看着他,阿斯蒙蒂斯的身体竟然在一点点的变形。人类的身体被他摒弃,原始而又充满了威慑力的恐怖身躯,猛地冲破皮肤,长了出来。 这一变化是相当惊悚的,毕竟眼睁睁的看着人类的身体,从里向外逐步破坏,皮肤滋滋滋地被撕破,渐渐冲出来一头野兽。一头比原来的身体要大好几倍的,洪荒怪兽。 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银龙仰天咆哮,巨大的龙尾重重拍在水面上,激起滔天巨浪。 浪花落下,水面上浮起密密麻麻的尸体。 怪物、触手、士兵、幼童、鱼虾……再加上漂浮着的绯红花瓣,在冷月的照射下,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血池。 看上去说不出的骇人,说不出的惊悚。 “你冷静一地点!”这个样子的银龙不对劲,野狼虽然疲惫得不行,但还是努力大吼,想要叫醒他。该不会是刚才的东西吃坏肚子了吧,“喂!你给我醒醒!” 然而,银龙却已经根本听不进他的声音。 他心里憋着一团怒火,要喷出来,要发泄出来,但是出不来,出不来!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吼! 银龙脑袋重重撞击在巨大触手上。 刚好这一截的触手里保存着野狼的血,银龙这么一撞,将触手撞破,同时也被殷红的鲜血给喷溅了满脸。 暴走的银龙,蓦地,不动了。 不知野狼的血究竟勾起了银龙的什么回忆,他纹丝不动,死死地瞪着野狼。那眼神里浓浓的哀伤,竟然看得野狼鼻子一酸,不知为何竟也跟着伤心起来。 但是,银龙不只是伤心而已。 这一刻的平静,更似乎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平静里酝酿着足以毁天灭地的愤怒。 几只愚蠢的怪物发现了这个大家伙的发呆,以为自己碰到了对方的破绽,再看了看可口美味的人类,终于还是饥饿战胜了理智。 怪物们俏无声息地从水里爬出来,绕过银龙,朝野狼扑了过去。 怪物已经跃至半空中,距离野狼只差五米,野狼瞪大了眼睛,一直在发呆的银龙终于动了。 他把头转过来。 黑暗中,银龙猛地喷出熊熊烈焰。 ☆、第96章 离开(上) 龙焰喷过来的刹那间,野狼仿佛中了定身术一般,无法动弹,无法思考,只是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仿佛火山瞬间喷发,绝对的炽热高温,携带着飓风迎面吹来,野狼的视线内变成一片火红。 触手的身上着了火,痛苦地疯狂扭曲,但不管怎么样都无法摆脱这火焰。空气中传来滋滋的燃烧声,即使触手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也能让人感同身受地知道其疼痛。 束缚着野狼的触手松开,野狼掉在浮冰上,赶紧一个后滚避开狠狠抽下的触手。 而上一秒还张牙舞爪的怪物们,甚至连挣扎都还来不及,顷刻间就被烧成了黑灰。火势是如此的凶猛,就连黑暗也没能逃出去,连着天地一并被烧着火海。 须臾,银龙合上嘴。 龙焰消失。 冷冰冰的黑夜重新笼罩了大地。 唯一的红光,来自于那些着了火的触手。 为了消灭身上的龙焰,它们已经潜入了冰湖之下。可龙焰哪里是那么好熄灭的,即使寒冷如冰湖之水,也不能让龙焰停止燃烧。即使隔着深深水面,也能看到湖底下传来的红色火光。 龙焰霸道至极,乃当今天下第一火种。雨水浇不灭,湖水熄不灭,河水湮不灭,江水扑不灭,即使魔法亦无能为力,可谓最让人头疼的存在之一。 唯一的弱点,是海水。 如龙一样。 唯一能将其制服的,恐怕就只有比它更广薶无边的大海了。 万籁俱寂。 仿佛所有人都被银龙给唬住了,一时间,竟然没有任何动静。别说被吓破了胆的人类,就连水里的怪物,似乎也都忘了要伺机偷袭。 野狼惊魂甫定地瞪着地上的一堆灰。 这威力,委实太过惊人,惊人到甚至有些……让人恐惧。 那么多可怖的怪物,不过眨眼功夫,竟然就只剩下这么小一堆,用一个小垃圾铲就能扫走,不知道的人或许还以为谁刚烧了一小沓纸。 一阵风吹来。那些轻飘飘的灰就被卷向了天空。野狼的视线尾随着灰烬,看着那一小撮灰越散越开,越飘越远,最后彻底没了踪迹。 野狼仰头看着,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低下头,然后对上了银龙的视线。 野狼一愣。因为这条全身覆盖着银色鳞片的大龙,竟然整个儿身体都陷入黑暗中,猛地一眼扫过去,只能隐约看到黑黢黢的一大团影子,仿佛一只隐匿在黑暗里的洪荒怪兽,冷漠无情地窥视着人间。 “阿斯蒙蒂斯?”野狼忽然有些不确定了,这团眼神如此冷漠的黑影,真的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傻大个吗? 黑影慢慢的走出来。 每一个脚步,都引起了脚底的震动,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野狼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银月终于从层层乌云后露出脸来,月光温柔的倾洒在黑影上。 黑暗一点点的褪去。 先露出来的,是喷着白雾的龙鼻,紧接着是布满森白锥形獠牙的长嘴,然后是布满鳞甲的颅骨,胸骨肩胛骨两只前爪……弯曲的脊背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银色鳞甲,在月光下反射出潾潾冷光。 野狼生物本能地产生了危险,全身汗毛倒立。它比上一次更大了,浑身散发着危险而又致命的威慑力,令人恐惧,令人害怕。 野狼的脚无法控制地后退了一步。 虽然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并且立刻就停了下来,但朝他走来的银龙还是停下了脚步。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银龙长长的龙颈高高的昂着,从六七米多高的地方俯视着野狼。一对泣血的猩红眸子,仿佛两团燃烧着的熊熊烈焰。 一上一下,二人相互对视,彼此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野狼不知道此时该做什么,但至少明白,自己绝对不能移开视线。所以,即使他被银龙的冰冷视线盯得直冒冷汗,但还是坚持昂着脖子,努力让自己视线坚定地直视对方的双眼。 而野狼的做法很明显是正确的,因为银龙眼中的危险火光,在野狼毫不退缩的直视下,慢慢的暗了下来,银龙身上逼人的气势也渐渐收敛起来。 但是,银龙依旧停在原地,并没有靠近野狼。 时间一点点流逝,野狼开始觉得脖子酸痛,瞪大的眼睛也涩得很。虽然他知道绝对不能移开视线,姿势也没有改变,但他的视线还是从银龙的红眸,慢慢移动到身后锯齿般的尖刺,再从腰椎骨往下,缓缓滑落至髋骨,线条润滑但同时充满爆发力的身体…… 看着看着,野狼渐渐看得着了迷。最初的恐惧感渐渐淡了去,赞赏之心反倒愈发浓烈。到后来,他竟忘记要保持视线相对的事情,不自觉地把头低了下来。视线从结实有力的前腿向下移动,他看到像是用刀劈出来的钢般利爪……尾巴从身后弯向前的,尖端长着叫人牙酸恐惧的尾舵骨。 银龙猛地展开一对巨大的翅膀。 平地骤然刮起飓风。 翅指骨完全张开,威风凛凛的革制薄膜挡住了一切,一大片阴影将野狼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笼罩住,天瞬间就黑了。 飓风呼啸着向上,野狼重新抬起头来。和银龙相比,野狼看上去是如此的渺小,似乎银龙随便一翅膀就能将他整个儿掀翻。 靠近如此危险的野兽,是件随时有可能付出生命的愚蠢的事情。但和他近得只有咫尺的野狼,却依旧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 野狼的眼神,着迷的,恐惧的,复杂而又纠结的。 即使明知道这是世间最危险的存在,但他就是没有办法将眼神挪开。 这就好比剑客爱上的剑,必然薄而锋利,危险而扎手。这种剑,平时看着毫不起眼,黯淡得很,完全及不上镶珠嵌钻的名门大家剑;可一旦出鞘,必天地失色,引起腥风血雨,伏尸万里,任你镶再多珠宝亦能轻易斩断。 危险却又美丽,龙是如此矛盾的存在,野狼没办法抗拒。 野狼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噗——通——噗——通—— 银龙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野狼看着银龙,心跳不受控制地快速跳跃起来。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银龙困惑地歪了歪头。是他的错觉吗,为何野狼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野狼的耳膜快被打鼓般的心跳声给敲破了,他有些紧张地吸了一口气。老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紧张。野狼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缓缓的抬起了右手。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野狼向银龙抬起了右手。 银龙的脑袋歪得更弯了,心里的疑惑更加深了。这是干嘛?怎么突然向我伸手?找我要什么东西吗?等等,这个姿势看上去怎么有点像是…… 还不等傻龙想明白,他就听到了野狼的声音。 “阿斯蒙蒂斯,”野狼拼命控制抽搐的面部肌肉,努力压抑心中的紧张和期待,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把头低下来。” 银龙茫然。 但是他照做了。 野狼平视着差不多和自己一样高的龙头,咽了一口口水,缓步上前,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把手放在他的头上。 当他的手放在龙头上时,一直乱跳的心,骤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就好像悬在半空中的脚,终于落到了实地之处。 野狼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你刚才吓了我一跳。”野狼坦白自己的怯弱,“你要知道,我从不曾期待过你会喷火。或者说的更广一点,我从未想过你竟然真的是龙。” 银龙的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不管是人形还是龙形,他都喜欢野狼的抚摸。 “难道是‘阿斯蒙蒂斯’这个名字的错?你怎么真的就变成龙了呢?明明当初是个人类的婴儿……”野狼说完这一句之后,又陷入了沉默,手也跟着停了下来。 银龙可不管他在纠结什么,主动伸长脖子,歪着脑袋用头去蹭野狼的手心。 野狼神色恍惚的盯着远处,忽的手下一痒,回过神来,接着看到银龙撒娇的样子。用撒娇这个词,或许不适合如此庞大的野兽,但看他那副“求求求摸头”的样子,那副恨不得翻身露出肚皮的卖蠢样…… 银龙真是卖了一手好蠢,野狼竟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银龙瞬间就傻了。 然后更加让他傻的事情还在后面,因为野狼居然给了他一个拥抱……呃,好吧,因为银龙太大了,所以其实野狼只是张开手臂,亲昵地抱了一下他的脑袋,而且手还没能环抱得过来,但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个拥抱啊。 银龙还是呆呆傻傻地没个反应,半响,野狼叹了口气:“以后肯定会被你吃穷的。” 野狼想到还是婴儿时期的阿斯蒙蒂斯,那时候他就已经是个大胃王了,而且还特别挑食只肯吃荤食。再看看银龙现在的体型,不知道是婴儿的几百倍。天呐,光想象银龙一天的食量,野狼就头疼得不行,如果这个一天变成一年,十年……野狼简直要晕。 以后!野狼说了以后对吧!?不管这句话的重点是什么,但最关键的是,野狼是在考虑以后的事情对吧对吧对吧! 所以…… 所以,你是接受我了吗? 你肯定绝对必须是接受我了! 嗷呜!你绝壁是接受我了啊!!!! 银龙懵了大约有半分钟时间,紧接着,内心的烟花咻咻咻地向上射出,砰砰砰地爆炸开来,整颗心顿时烟花灿烂,五彩缤纷,绚烂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狂欢节。 这必然是银龙最开心的时刻。 银龙欣喜若狂地低下长长的脖颈,猛地将自己的头颅往野狼的怀抱拱去。 在他的想象中,野狼已经将他抱住,然后他突然变成人形,趁野狼大惊之下露出破绽,然后赶紧把他给扑倒,先是这样这样,接着再那样那样…… 然后,就在银龙满脑子都是这样那样的时候,意外突生。 没办法扑灭身上龙焰的触手,在极度疼痛之下,干了一件直接决定了自己死亡的蠢事——他偷袭了野狼。 阿斯蒙蒂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等了不知道几千年的怀抱,嗖的一下成了天边的云朵,整个儿都愣住了。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33节 被人活生生从嘴边夺走快乐,而且还是等了这么久的快乐,这份失落谁都受不了。更何况,一而再,再而三,到嘴的“美食”一次次被抢走。折磨一次就够了,折磨完以后接着又折磨,不能这样,这世界不能这样,绝对不允许这样! 所以,愣完以后,阿斯蒙蒂斯没有冷静下来。 他直接疯了。 野狼终于听到了阿斯蒙蒂斯的声音。 但他的声音,却与野狼的任何一种猜想都要不同。 野狼认为阿斯蒙蒂斯是憨厚而又迟钝的,所以他的声音必然也是愚蠢并且呆萌的。 可事实恰恰相反。 那是纯粹野兽的咆哮。 那是让人魂飞魄散、无力反抗的恐惧。 那是处于生物链顶层的霸主所发出的王者宣言。 不接受任何反抗,不接受任何挑战,不接受任何违逆。 要么跪下,臣服于我。 要么站着,死无全尸。 颤抖吧。 颤栗吧。 挡在眼前的一切,通通变成灰烬吧! “吼!” 银龙飞至半空中,从左到右喷射凶猛龙焰。 一条火线迅速蔓延开来,熊熊火焰猛地蹿起好几米高,好不容易暗了下来的冰湖,陷入了更加惨烈的状况中。 整个冰湖,都燃烧起来了。 缠着野狼的触手更是没有讨到任何一点好处。它被银龙一口狠狠咬住,痛得松开束缚。 野狼顺势钻进冰湖里,身体流利的一滑,游鱼般迅速蹿出好几米去。虽然他从来没有学过游泳,但此刻却灵敏如游鱼,左躲右闪安全躲过这一劫。 银龙咬着巨大触手,却并没有咬断,反而嘴里死死叼着触手,然后大力煽动背后的翅膀,一点点的升空。 这些触手实际上是冰上花树的根茎,换而言之,它们的根都是连在一起的。伴随着银龙的动作,作威作福多时的触手,居然彻底没了招,被他一点点地往上拔,好像拔花生一样,咬住一根花生不放,不停地向上扯,于是最后连根拔起了成片的花生。 冰坟场蓦地爆发出无数孩童惊悚的尖叫声,触手痛苦地挣扎着。 这场景极其惊悚。 那触手,一根便有水桶粗。试想一下成千上万个水桶叠加在一起是什么效果。不管是体型,还是重量,加在一起都十分的恐怖。而如果这样的庞然大物同时开始挣扎,那效果必然是十分恐怖的,整个冰坟场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米分红色的花树无风颤抖,纷纷扬扬差不多掉了一半的花瓣。可阿斯蒙蒂斯闻到花香之后,眼中的火焰非但没有黯淡下去,反而燃烧得更甚了。 银龙愤怒地一声咆哮,因脑海中混乱的画面而疯狂,仇恨的火焰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烧。 银龙竟然猛地将所有的根茎都拔了出来,冰湖的水平面瞬间降了至少三分之一。 就算是最邪恶的生物又如何,就算体型庞大又如何,银龙凶狠的一甩头,狠狠地将它们甩在花树的树干上。 轰然巨响,水花四溅,和无力反抗的触手一起重重撞在树干上。 然后,花树的树干上,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咔嚓”。 那是树干折断的声音。 画面大概静止了五秒钟,紧接着,那已经高耸得宛如山丘的花树,那仿佛永远不可摧毁的存在,缓缓的向后,缓缓的向后,最后重重的倒在地上。 当巨大的树干重重砸在地上时,整个冰坟场都跟着晃了两晃。 所有的触手软趴趴的垂下来,完全无法动弹,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冰上花树彻底死了。 滚落一地的男童的腐尸。 银龙扬天咆哮,背后一轮巨大的银月,惊起无数飞鸟。 远处的大卫堡,已经漆黑了的很多屋子,重新亮起了灯。一扇扇窗户打开,探出无数脑袋。人们不约而同地朝天空看去,想要找到那让他们心悸的声音来源。 而另一边,逃跑中的摩莱尔领主一个趔趄,竟然被银龙这一吼,给吓得崴伤了脚,不得不停了下来,蹲在地上检查脚。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盔甲和长矛碰撞的金属声,脸上一喜,顿时转过身来,朝他伸出手想要求救。 由于周围漆黑一片,身后仓皇逃命的士兵根本没看清前面是什么。他今夜已经被怪物吓破了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士兵的神经本来就已经脆弱到了极致,突然路中间冒出一团黑黢黢的黑影!还会动!还朝他扑过来! 士兵的神经终于崩断了。 他将长矛刺入了那一团黑影。 摩莱尔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住。 他张嘴想要呼救,想要怒骂,想要问天为什么,但事实上,他只噗的喷出了一大口血。 不,不,我是……摩莱尔踉跄着后退一步,挥舞着手臂想要解释什么。但他的动作却招来了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的攻击。 害怕得要死的士兵已经被折磨疯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对付的是什么“怪物”,只是不停地在心里默念着“我不要死!不要死!”,然后疯狂地重复拔|出和刺入两个动作。 摩莱尔被戳成了血窟窿。 士兵抽出长矛,重重一脚把他踹开,然后兀自逃跑了。 摩莱尔倒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天上的银月。 他不甘…… 明明只差一点,就能够看到猎鹰堡公爵成为新的国王,而他也马上就能报仇成功,当上高官,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他不甘…… 过了一会儿,更多逃亡的士兵冲来过来,根本就没看清地上有尸体,无数双脚从他的脸上踩过去,将他踩得面目全非,踩得根本认不出他是谁,终于成了比他所鄙视的贱民更肮脏的存在。 长矛射日的初代族长,步兵出身,因用长矛捅死了敌军大将军而崛起天下。可没想到,这个家族的最后一届族长,竟然也死于长矛之下。说起来,其实有点讽刺。只可惜,完成这个笑话的士兵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第97章 离开(下) 银龙俯视着巨大的冰湖,飞来飞去找不到野狼,焦急的连声召唤。 但是,野狼却没有听到了银龙的召唤。 说实话,现在情况乱糟糟的。冰湖已经不再是冰湖,反倒有些像个热澡堂子,熊熊烈焰浮在水面上,不停地炙烤着湖面。同时,无数触手剧烈的挣扎,将平静的湖水搅得剧烈晃动,仿佛发生了一场剧烈的地震。 野狼在水里烫得不行,浮上水面来,伸手推开水面上的火焰,那火焰居然也乖乖地让出一条路来。 当野狼的手拨动水面时,他的手臂碰到好几只红红的玩意儿,野狼随手捏了一个凑到眼前,错愕地发现,竟然是果冻虾。 果冻虾是种贵得不像话的海味,以味道像果冻和喜欢寒冷而出名,没办法人工繁殖,数量极其稀罕,历来只进贡给地位高的贵族。冰湖水温接近零度,是果冻虾喜欢的环境,不过这种虾的颜色是半透明的,之所以变红……莫非是因为水温太高所以直接煮熟了? 野狼:“……” 野狼低头把虾子丢进嘴巴里,嚼了嚼。味道其实也就那样嘛,除了甜一点,和集市卖的河虾也没太大区别。 湖面上氤氲着一层朦胧的白雾,野狼想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这是因为冰坟场整体气温偏低,而炽热的火焰和湖水,与寒冷的空气接触之后,空气中的水分受热凝聚成了雾气。 不不不,现在要考虑的不是果冻虾不果冻虾,白雾不白雾的问题。野狼游到岸边,爬出冰坟场,总算是双脚着地了。紧接着,他抬头环顾,试图找到银龙的身影。 而银龙则在与他完全相反的方向,焦急的寻找着野狼。 二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刚好同时错开。 等野狼跑到西边去,银龙又飞到东边来。 按道理来说,银龙居高临下不应该错过地上的动静,可偏偏野狼老是跑到他的视线死角,银龙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心里越来越急躁,没办法控制情绪,忍不住又暴走了。 银龙胡乱四处喷火,虽然引发了新的一轮骚动,但好处是存在感够强,野狼一眼就发现了它,这才发现自己找错了方向,赶紧重新找回去。 野狼的速度再怎么快,也受限于两条腿,所以等他终于叫住银龙,银龙也已经把冰坟场毁得差不多了。地上一片火光,只有两根可怜兮兮的小树免于龙焰,不过看这个火势蔓延的速度,估计烧到它身上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阿斯蒙蒂斯!我在这里!”野狼仰头朝银龙大喊,一时没看地上,脚猛地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害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最后一刻停住了。 野狼低头,错愕地发现,发现那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冰尸,正是刚进冰坟场时,他在冰上看到的那个十五来岁的少年战士。 现在野狼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也知道他的脸为什么长得像自己了。 因为他是苏格耐尔部落,是灰比照着二人的脸,为拉斯特做出来的人形战斗武器。 野狼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苏格耐尔人,忽然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哀伤。 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年自己不对灰伸出手的话,那么事情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不过转念一想,野狼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即使没有他,也还会有其他人伸出手,灰的性格早已决定了他的悲剧。 种在灰身上的魔种,最终变成了一种藤蔓,而灰本身,也像是一种藤蔓植物,没办法独自生存的寄生藤蔓。他必须把根茎扎在另一颗大树上,才能够获取养分成长茂盛。 寄生植物是没办法自己生存的,他们并不扎根于泥土,而是扎根于其他的植物身上,必须紧紧地缠绕着另一棵树,从别人那里抢来养分,才能够成长茂盛。这种寄生植物的结局,要么是被宿主发现后,惨遭抛弃;要么是没有被宿主发现,然后将宿主勒死。 银龙猛地一个俯身冲刺,笔直朝着野狼飞来。野狼正低头看着冰尸晃神,一时不查,竟然叫银龙一口叼住。 银龙扭头一甩,松口,野狼掉在银龙的背脊上,龙背附近的尖刺自动的缩了回去,身体凹下去一小块,野狼正好坐在那个凹陷里。 这一系列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流利的野狼都愣住了。野狼上一秒还在伤感,下一秒就彻底场景变化。 事情发生的太快,野狼张嘴要说话,结果灌了满嘴的风,顿时满头黑线无语了。该死的!这头龙居然在加速飞行! 银龙高兴的发出长吟。 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他在高兴?野狼心中的困惑并没有保留太久,因为快速向后退去的景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刚才飞过去的是监狱——盖林塔吗?野狼的脑海刚闪过阿斯蒙蒂斯被关在狭窄牢房的恼人画面,紧接着他又看到了一个大型斗兽营。 银龙再次发出快乐的长吟。 野狼明白银龙为何如此喜悦。 因为他们正在离开。 野狼觉得有些不真实。就这样吗?当初费劲了千辛万苦,想尽了各种办法,死里逃生只为离开的大卫堡,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要离开了吗? 痛快的风迎面而来,野狼把吹乱的头发别在脑后,俯视着下面的斗兽营。这就是阿斯蒙蒂斯被卖来做生死搏斗的地方吗?从高处俯瞰,毁得可真够可以的。 不待野狼深入思索,银龙就已经快速飞过。 斗兽营被抛在了脑后,如同那一段备受折磨的过去,也一起被抛在了脑后,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不一会儿,野狼看到了熟悉的中心花园,向众人收取门票的躶|体雕塑依旧摊开手心,野狼不由想到了藏在披风里的软糯小婴儿;画面一闪而过,野狼看到了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 这罪恶的大卫堡,这该死的大卫堡,这个他们共同经历了无数事情的大卫堡,这将他们踩到脚底很很折磨他们的大卫堡…… 他们正在离开。 野狼把头抬起来,他看到了悬崖外面的场景。那里是…… 出口。 强风迎面刮来,野狼缓缓抬起头来,合上眼睛,静静的感受来自外面世界的自由之风。 大卫堡困不住他们。 世界也困不住他们。 银龙激动地发出悠长的龙啸,野狼睁开眼睛,忍不住张开了双臂。狂风把他的衣服刮得呼呼作响,但野狼却觉得爽快的不行。 远处,和野狼有着同样面貌的小苏格耐尔士兵,在接触空气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快速腐烂成了一滩肉泥,再过一会儿,化成了水,渗入土壤里,再也找不见了。 最后一个苏格耐尔人的尸体,也终于彻底地消失了。 也不知道究竟飞了多久,银龙猛地向上升高,他们跃过挡住视线的小山丘,眼前蓦地豁然一亮,野狼定睛一看,继而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校场!升降机! 这里不是…… 升降台!? 他们竟然已经飞到了大卫堡的出口! 野狼看着那五百尺高的壮观建筑,一时百感交集。像当初他们为了离开大卫堡,使劲了各种方法只为混进升降机,可没想到最后被耐登斯堪一箭射了下来,保罗更是无辜枉死。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耐登斯堪当初那一箭,后面的很多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耐登斯堪,这个仇,咱们迟早要报。不过现在…… 我们要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了! 野狼终于激动起来。 他眼睛发亮地看着“城楼”后面的景色。当初在崖底,他只能看到一群影绰绰的树影,对后面有过各种猜测。现在他终于看清了——那后面是一片树林,而树林的中间,有一条笔直的道路,直至伸向远处,通往自由的道路。 自由! 野狼和银龙眼睛都迸射出惊人的亮光。 不过,有一个熟悉的叫骂声,拖住了他们离开的身影。 野狼低头,错愕地发现,那竟然是尼克。 尼克还是当初那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此刻他正大声的朝着天上的龙大喊大叫,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力。 当然了,尼克不是不害怕银龙,只是绝望之下,眼尖地发现了骑在龙身上的少年。卧槽!那不是野狼吗!?不管银龙是怎么回事,总之野狼看上去像是要丢下他,离开大卫堡的样子。计划怎么回事了?为什么他们在离开?不管了,再远他们可能就听不到了,先叫吧。 风太大,野狼听不清尼克在说什么,心理困惑: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看上去这么狼狈? 哦,对了,当初他是为了救尼克和他的妹妹,所以才有假装成猎鹰堡公爵,这才有了冰坟场一旅。野狼一是又恍惚起来,十年前的事情了啊,没想到现实还在同一天。 野狼花了点时间,才总算是想起了当初的计划。毕竟,他在幻境里度过了十多年的生活,虽然花了一点时间,但他还能想起来就算不错的了。 银龙本来不想搭理他们,但好在还记得野狼对解救行动的认真,于是停在半空中,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询问地向野狼发出龙吟。 野狼:“既然碰到了,把他们一起带上吧。” 银龙说了一段龙语,野狼从未学过龙语,但却轻而易举地听懂了。 野狼:“别胡闹!现在是你任性的时候吗?为什么你不肯驮他们?再说了,路程这么短,只要从悬崖底飞到悬崖顶就行了……” 银龙打断他,噼里啪啦一长串龙语,就好像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 野狼试着和他好好商量,但不管他怎么说,银龙就是不肯让野狼以外的人骑到自己的身上,到最后根本就不去回答野狼的话,只是不停地重复“不不不”。 野狼实在是拿他没办法,无奈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放弃了原本的想法。当然了,其实野狼也不愿意别人骑在银龙身上,只是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一个办法不行,野狼想了一会儿,那就换一个办法吧。 野狼附在银龙耳边嘀咕几句,银龙嘟囔了几句龙语,野狼安抚地捏了捏他的耳朵,银龙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似得激动起来,猛的一个俯冲,朝尼克飞去。 银龙在半空中盘旋的时候,就已经将校场上的守卫们吓破了胆。现在它突然猛地飞过来,龙还没靠近,那股强烈的气流就已经吹跑了好多人,等到近得能够看清龙爪有多锋利时,剩下没逃的人也跟着吓跑了。 不过还有一个有胆子的守卫,居然还留了下来。银龙半意外半赏识地看着那人,结果靠近之后才发现……靠!原来这人早就已经吓晕过去了。 尼克也快这个庞大野兽吓得够呛,只是他紧紧地抱着妹妹小缇娜,竟然死撑着没晕过去而已。 “到铁笼去!”野狼左手揪着龙背凸起的尖刺,俯身朝脚下的尼克大喊。同时,他的右手指着远处升降机上的铁笼。 尼克战战兢兢地仰望着他,脸色惨白,也不知道听清还是没听清。野狼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尼克还是没反应。野狼皱眉,正想着是不是该降到陆地上再商量,结果尼克忽然猛地吸了一口气,抱着妹妹冲进远处的铁笼里。 野狼意外的看了一眼尼克,尼克突然又停下脚步,冲他大吼:“我要是死了,下辈子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好了,现在不管你要做什么,来吧!”说完,他一脸视死如归的革命烈士表情,走进笼子,嗙地一声狠狠关上笼门。 这种人真是……野狼无语抚额,但内心却忍不住觉得好笑。 野狼拍了拍银龙的头,什么都不用说,银龙就明白了,朝铁笼飞去。 尼克惊悚的瞪着头顶,从铁笼的栏杆间,他看到两只尖锐的龙爪,然后龙爪合拢,抓住了铁笼。 银龙用龙爪抓住铁笼,铁笼颤颤巍巍的飞了起来,连接金属环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音。 铁笼里摇晃的厉害,尼克哆哆嗦嗦的抱紧妹妹,害怕的闭上眼睛。 而他怀里的妹妹小缇娜,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仰头直直的盯着银龙。 银龙猛的扑了一下翅膀,金属环断裂,他们飞了起来! 飓风从上而下狂啸而至,尼克知道自己在不停的上升,他觉得难受死了,身体悬空,心脏挂在半空中,都快到扑嗓子眼儿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份难受的感觉消失了,身体向下落到实处,飓风也变得平缓温柔起来。 上升阶段已经结束,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平缓地向前飞行。 尼克睁开眼睛,紧接着瞳孔猛缩,惊讶地尖叫了一声。 我…… 我竟然在飞! 诸神在上,我居然飞起来了! 尼克低头,在千刃绝壁中间,他看到噩梦一样的大卫堡。 他抬起头来,看到广袤茂密的山林,从地平线的尽头,一线火红的朝霞正在一点点的扩散。 噩梦总算要醒了。 因为…… 天终于亮了。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当阳光照射到尼克脸上的时候,他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哭了。 小缇娜把视线从头顶的银龙,移动到森林尽头的道路。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她脸上狰狞的伤疤上,她绽放出纯真的笑容。 野狼骑在银龙的身上,背挺得笔直,好像一根永远不折断的长矛。阳光同时照射在他和银龙的身上,他们的眼睛里同时都倒映着相同的景象。 那是一轮火红的朝阳,以及,广阔的蓝色海洋。 ☆、第三卷·楔子(上) (因为嫌剧情发展太慢,所以重新修改了第三卷的大纲,第98100章的内容已经全部重写。为免剧情连不上,大家没看过的记得倒回去看哟。) 近些年的天气,实在是怪异得很。 尤其是今年,酷暑还没过去几天,秋天便已经宣布结束。十月刚进入尾声,不少城市竟然就已经开始下起雪来。帝都北边儿的蜃雾平原更是冻成了一片白茫茫,而且还卷着要人命的冷空气一路南下。丹塔省,位于英图帝国的中部偏西的丘陵地带。虽说它并不属于降雪地区,但同样没能免遭这股寒流的毒手。 而位于丹特省的西北角,有一个名为沼泽镇的小地方。镇子规模不大不小,一百多人,没啥特产,也没出过什么名人,唯一比较特别的,就是镇旁的那片巨大沼泽。 据说,那是世界上最后一批鳄人的聚居地。 鳄人,和这普通的镇子一般,只是一种很普通的异族而已。喜阴性懒,爱吃鱼类,没啥攻击力,也没啥高智商,就连外貌也只是普通程度的有点吓人而已。总而言之,普通的一塌糊涂。但因其血脉之古老,以及数量之稀少,鳄人在异族交易市场上的价格,已经被炒到十个金币的高价,这使得人们更加疯狂地捕捉这个种族,从而进一步加快了这个稀少种族的灭亡。 不过,沼泽镇的居民却从未想过要捕杀鳄人,更别提到市场上去贩卖了。原因有很多,或许是因为沼泽太危险,又或许是因为大家当了几百年的邻居不好意思下手……又或许,仅仅因为抛去美丑外皮后,寻根归祖,大家都是一样——人类。 总而言之,这个普通的古老异族,和这个普通的偏远城镇,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和谐生活了几百年。 直到这一日…… 老天爷一整天都阴沉着脸。似乎它已经提前预知了即将发生的事情,下午还不到四点半,居然就已经提前天黑,沼泽镇的温度也被太阳一并带走了。虽然路上还有光亮,但阴气森森简直就像是座鬼城。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店铺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整个镇子完全感受不到半丝生机。 唯一的活物,是一只黑黢黢的老乌鸦,正停在墙头,阴森森地盯着由远而近,走来一只运输队伍。 这只运输队伍的目的,是将十几车货物,从沼泽,运送到中心广场上的光明教会。 阴冷的肆虐狂风吹得人心惶惶,镇民们不知道自己拖的是什么货物,黑色的防雨布挡住了所有好奇的目光,将货物严严实实包裹成一个小山,沉甸甸的分压在十个木板车上。他们只能闻到一股冰凉的潮气,以及,浓浓的血腥味,臭得让人都快吐出来了。 “妈的,恶心死了!这什么怪味儿?”汉杰斯累的大汗淋漓,嘟囔着埋怨一声,“里头装的到底是啥,又臭又重,难不成是埋在粪坑里的铁块吗?”他两手都抓着车把手不得空,只好侧头,把脑门儿上的汗水蹭在了肩膀的衣服上。 每辆车都有前后两名男子分担重量,但他们还是觉得快要重的迈不开腿了。汉杰斯和小汤姆俩兄弟负责同一辆车,小汤姆拖着沉甸甸的木板车累得脚软,忽然打了个喷嚏,一不留神,让劲风刮得向一旁斜着趔趄几步,差点没松开拖车的把手。 “小心点!”汉杰斯被他的冒失举动吓得脸都白了,“千万别把车给弄翻了!上边儿的东西要是掉下来弄坏了,那些白衣服的恶魔,是绝对不会饶了你的。” 旁边的好友,皮特被汉杰斯的话给吓得一哆嗦:“快别用‘恶魔’这个词,要是让他们听到了……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皮特胆战心惊的回头环顾一圈,看押他们的白制服捕捉到了他的视线,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皮特双股颤颤立即低下头去。 而汉杰斯则脸红红地看着皮特。他已经喜欢皮特很多年了,只可惜后者并不知道。 同时,汉杰斯的心里也忍不住困惑,不明白有什么身份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半个月前,汉杰斯口中“穿白衣服的恶魔”来到沼泽镇。 这支三十多人组成的神秘队伍刚一到,就受到了镇长的最高规模接待。皮特刚好在镇长家做客,躲在一旁偷窥了整个见面过程。 那日乍一眼看去,差点没把他的眼睛给亮瞎。整整齐齐五排骑兵,穿着雪白笔挺的制服,绣着银色神圣符文,扣着纯金纽扣,胯着白色战马,擎着十尺长枪,完全找不出一丝瑕疵。虽然有三十多个人,但动作却整齐得像是只有一个人。即使对方一言未发,而且还是远远地看着,但他们渗人的危险气场,还是压得皮特呼吸都不敢出,后背都差点被汗水湿透了。 皮特一辈子都没出过沼泽镇,见识浅短,只觉得这些骑白马的骑士,简直是帅到了极点,威风到了极点,同时,也冷漠无情到了极点。当时,那些穿白制服的傲慢家伙甚至都没有下马,高高在上的坐在马背上,随意掏了一块牌子,亮给镇长看。结果差点没把镇长给当场吓尿。镇长平时那么跋扈的一个人,在这些人面前,简直比孙子还要孙子。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说,还亲自护送他们去了沼泽。 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人知道他们目的为何,只知道他们根本就没在镇上歇息,直奔沼泽。 而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期间,沼泽地上方电闪雷鸣,各种骚乱地震,简直弄得就好像世界末日一样。只可惜镇上的居民根本不知道沼泽里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所有试图靠近那处儿的人,最后都没能活着回来。所以,虽然大家对他们的身份充满了好奇,但一直都无从得知。 半个月后,镇长出面,组织了这一只临时运输队伍,他们这才再次见到了白制服的魔鬼,而后者则负责监督他们,确保他们把黑布里的货物平安、保密地运送到光明教会。 汉杰斯的回想被弟弟惊天动地的喷嚏声所打断。 小汤姆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头还没抬起来,就喷出一声巨大的“阿嚏”,鼻孔里继而流出两条长龙。“汉杰斯哥哥,我有些头晕,脑袋还烫得不行。”小汤姆回头,眼神涣散,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汉杰斯的身影,“你说我是不是发烧了?”他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出发的时候,小汤姆还活蹦乱跳,健康的不行。汉杰斯笃定他是因为想偷懒而撒谎,于是没好气的说:“你别给我装病,离光明教会就剩五分钟路程了,你就算死也给我咬牙撑到底。” 小汤姆还想撒个娇,但是,他哥哥已经把脸转向了皮特:“我的好皮特,你快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那些人到底是谁?” 汉杰斯嘴上没说,但心里其实也觉得这群穿白军装的家伙帅气的很,总觉得他们来自高贵善良发光的上流社会,心里对他们的身份好奇得不得了。 皮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怎么头这么晕,我不会也发烧了吧。”他难受地哝哝了几声,抬头对上汉杰斯写满担心的脸。 “你没事吧?” 无论是眼神,还是声音,汉杰斯都温柔得太过分。皮特愣了一会儿,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微红,逃避地移开视线:“他们是来自帝都神殿的圣……圣……神殿的圣……我这是怎么了?”皮特圣了半天都没圣出后边儿的词来,他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不由用力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皮特忽然怪异地浑身抽搐了一下,一瞬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喷涌出来,疼痛的他整张脸扭曲成相当惊悚的表情。 但这个怪状很快又好了。 皮特没把这个放在心上,不过,汉杰斯到是开始有些担心了,因为皮特的样子看上去是真的很糟糕。 而和皮特同拉一辆车的男人则比他更难看,居然鼻涕眼泪齐流,整张脸不正常的涨红,一边浑身哆嗦,一边直打喷嚏。 “算了算了,管他们是谁呢,反正过了今天就要走,你可别为这事想坏脑子了。要不你歇会儿吧,反正也没多远了,我送完这一车,待会儿回来,再帮你拉吧。”汉杰斯一脸担忧地看着皮特。 “那怎么好意思。”皮特摇头,微笑,“你弟弟也,咳咳,也难受着呢,你先,咳咳咳,先看看小汤姆吧。” “哥哥,我是真的不舒服……”小汤姆再一次回头,哽咽向汉杰斯求助,“脑袋怪怪的,喉咙也怪怪的,全身都怪怪的,烫得不行了。咱们坐下休息一会儿好吗,都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娇生惯养,你哪那么多毛病。”汉杰斯粗声粗气地打断自家小弟的话,“我到底是有个弟弟,还是有个妹妹啊?” 小汤姆不高兴地嘀咕一下,没再吭声。 “皮特,你饿不饿?我兜里有点心,要不你掏出来吃了吧。要喝水吗?”汉杰斯接续见色忘弟献殷勤。 皮特和他交换了一个视线,再一次红了脸,羞涩地低下头去:“你……” 后面的话,汉杰斯没听着,因为从旁边传来的响亮喷嚏和擤鼻涕的声音。 汉杰斯微恼,以为是他弟弟,结果愤怒的转过头去后,却错愕的发现,居然是另外一个人。 不,是另外好几个人。 周围咳嗽声、呻|吟声,彼起彼伏,像是所有人全都在同一时间发病了。 汉杰斯一头雾水地环顾一圈,结果越看越困惑。 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去趟沼泽地,回来大家都集体生病了呢? 而且更奇怪的是,汉杰斯一大圈看下来,错愕的发现,这批出发运货的镇民里,居然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生病。这可真奇怪。 “哥哥,有水吗,我,咳咳,好难受……”小汤姆哀怨的叫唤着汉杰斯。 汉杰斯刚准备看向自家小弟,结果旁边的人突然猛的一阵抽搐,继而向前一扑,面朝下倒在地上。而和他同拉一辆车的皮特,“哎哟”一声,被突然失控的车子一带,也趔趄往前一个扑通……然后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皮特?皮特!皮特你怎么了!?”汉杰斯惊讶的叫了一声,松开车把手,暂时把车停到一边。小汤姆挡在他面前不停的咳嗽,他随手把水壶塞给弟弟,然后推开弟弟,冲到友人身边,掰着他的肩膀用力一翻…… “啊!”汉杰斯脸色尽退,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诸神在上,皮,皮,皮特怎么突然…… 一个骑着金鬓白马,穿白制服的骑士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跳下马,走到他俩身边,用靴子将他们踢翻过来,露出两张七窍流血的脸。 那脸实在太过骇人,汉杰斯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后退,而骑士却一步上前,蹲下,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放在他们脖子侧边的动脉上。 一分钟后,骑士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宣布:“死了”。 汉杰斯表情瞬间一片空白。 死……死……死……死了? 死了是什么意思?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他的脑子彻底罢工,根本就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白衣骑士长枪一挑,百来公斤的肉体就被他轻松勾起,在空中划了个长弧,最后落在板车的货物上。他随意将两具尸体放上车后,朝旁边挥了一下手:“又一个诅咒发作的,你俩过来处理一下。” “是,队长。”另外两个骑士跳下马,在尸体上蒙上黑布,做好基本的掩饰工作后,就拖着车往前小跑而去,仿佛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 事情发生的很快,但处理的更很快,再加上天已经黑了下来,后边的人根本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猝死带来的骚动被压缩到了最小的范围内。 “马上就可以休息了,大家不要停下来!继续前进!”远处有人大声命令,队长则冷冷环顾一圈,冲远处的副镇长使了个眼色,副镇长吆喝着大家继续往前走。 停滞的队伍又开始缓缓向前行进。 唯独汉杰斯还傻愣愣地呆在原地。 小汤姆叫唤他:“哥哥,咳咳,我难受,咳咳咳,皮特哥哥怎么了?哥哥,哥哥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汉杰斯还是完全没有反应。 从皮特死亡到现在,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白衣骑士的处理速度太快,压根儿不给汉杰斯反应的时间,尸体就已经被拖走了。 汉杰斯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白日梦一般,没有一丝真实感,只觉得整件事情说不出的荒诞。 摔了一跤,然后……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好笑。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汉杰斯的视线茫然放在那辆渐行渐远的木板车上。那块耸起的黑布下,此刻遮着的,是和他一条裤子穿到大的青马竹马。 汉杰斯的脑子很乱,时而是记忆中皮特的腼腆微笑,时而是现实中那块冰冷的黑布…… 这事儿实在是太荒谬了,荒谬得就好像,一切,都只是一个玩笑。 汉杰斯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耳边是吵死个人的咳嗽声,过了一会儿,他被小汤姆拉扯着前后摇晃,他的世界仿佛也跟着一同在摇晃。 “呜呜,哥哥,哥哥你醒醒,我流鼻血了……” 这是小汤姆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而当时,汉杰斯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个礼物。一个他攒了很久的钱,才买下来的礼物。 那是两个昂贵的银项链,项链上还有一行隐晦的告白。汉杰斯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汉杰斯准备在皮特生日的时候,把礼物送给他。如果皮特愿意接受他,那么就会戴上这串项链。 而此时,这串项链就揣在汉杰斯的怀里。 汉杰斯混乱不堪的脑子,在意识到项链的刹那间,忽然清醒了。 我要把项链送给皮特。 这个意念,瞬间占据了汉杰斯的所有思想。 他无暇去想刚才看到的尸体,也听不进去弟弟的声音,整个人着了魔,中了疯似得,只剩下一个想法。 我要把项链送给皮特。 对!我要把项链给皮特!我必须把项链给皮特! 汉杰斯突然猛的站了起来,然后拔腿狂追了出去。 我真是太蠢了,皮特又怎么可能在收到礼物之前,就死掉了呢?他可是最喜欢收到礼物了。我真是太蠢了,刚才那个人一定不是皮特,死的人一定不是皮特!一定不是皮特!一定不是皮特! 汉杰斯疯子一般地狂追上去,穿过不停咳嗽的人群,狂风呼啸着向后吹去,周围的景色快速变动,最后停止在光明教会前面的小广场上。 此时的光明教会,和往常不一样。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气味,四周的氛围也诡异得很,旁边好像站着好多白衣服的危险分子,他们好像在进行什么奇怪的仪式…… 但是不管了,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 汉杰斯的眼里只有那一辆木板车。 皮特。皮特!快起床了,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啊! “喂!这人从哪儿窜出来的?快走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汉杰斯的知觉已经渐渐变得麻木起来,隐约感觉有人朝自己走来,但他不管了,疯狂扑向木板车,以一种旁人难以抗拒的速度,猛地一把掀开了黑布。 旁边的白衣骑士还来不及阻止,黑布下的秘密就宣之于众。 时间仿佛停止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木板车上,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现场静得吓人。 那竟然是一车……鳄人的尸体!? 汉杰斯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傻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结果撞翻另外一辆车,垒成小山的货物滚落下来。 汉杰斯惊恐回头,看到一具又一具血粼粼的尸体。 一阵狂风吹来,掀开了其他几辆车的黑布,露出了一车又一车的鳄人尸体。 汉杰斯茫然抬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光明教会前的小广场上,竟然满满都是尸体啊! 而穿着教会袍服的修士们,代表光明与神圣的修士们,一边施展术法,一边在鳄人的身体上绘上神秘的符咒纹路。等一系列仪式完成后,便将鳄人的尸体倒吊起来,收集他们的鲜血。 更可怕的是,修士们在整个屠戮过程中,脸上都带着充满信念的圣洁表情。虽然满手血腥,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做的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恰恰相反,他们只是尊听神的旨意,在普度众生救苦救难而已。 这实在是……太恶心了。 汉杰斯再也无力站立,双膝一软,重重跌倒在地上。 皮特为何猝死,镇民为何集体发病,一切的一切,在血粼粼的尸体面前,瞬间有了答案。 鳄人的诅咒。 这是传说中的,鳄人的诅咒啊! 从沼泽一直跟到现在的怪异血腥味,终于有了解释。难怪他觉得似乎有些熟悉,因为那是鳄人的血味! 而白制服骑士来沼泽镇的目的,也终于有了解释。这些该死的恶魔,天杀的刽子手,他们竟然是来屠杀鳄人的! 他早该想到的。 汉杰斯目眦欲裂地死死瞪着被堆叠成小山的尸体,眼眶渐渐的红了。 鳄人只有在面临种族灭绝的危机边缘时,才会发出鳄人的诅咒。因为,那是以生命为代价的,不惜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死亡诅咒。 这些白衣恶魔杀死鳄人之后,不知通过何种术法,竟然将诅咒集体转移到了镇民的身上。而一路上,镇民的集体发病,也正是因为诅咒发作的缘故。 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 然后,他无意中扭头,看到了皮特七窍流血的脸。 足足愣了有一分钟,然后,汉杰斯吐了。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34节 不…… 警戒的守卫警戒着靠近汉杰斯,然而却没有遇到任何预料中的反抗。 汉杰斯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挖空的木偶,脑子彻底停止运转,任由别人像拖着死狗一样,把他从现场拽走。 就在此时,从光明教会里传来两个人剧烈争吵的声音。 “活祭再多也没用。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到底我要说多少个不行才够!?” ☆、第三卷·楔子(中) “活祭再多也没用。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到底我要说多少个不行才够!?”这是一个老头儿的声音:“愤怒!憎恨!绝望!我要的是这种极端的情绪,你到底懂不懂!?唯有这样,才有可能使能量转换的效用达到最大,从而进化出最强的人形武器。你的这些手下,各个儿冷血无情,身体素质再高又如何,连生气都不会,妈的我要来有何用!?” 回答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提供不了您所需要的情绪,我很抱歉。但普通人类根本就没办法活着熬到实验的最后阶段。更何况,全世界最后的鳄人都在这里,错过今天,恐怕以后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出发前,已在七殿下面前发过军令状,若不能完成这次任务,则提头去见他。所以,即使您不满意我的手下,但恐怕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和发飙的老头儿相比,中年男子的声音更为沉静和冷漠。只不过,虽然礼貌,但态度却很强硬:“所以,这二十七名初阶光明圣骑士,您今天是用也得用,不用,也得用。普法瑟学士大人,请您不要妄图拖延时间,请立刻做出选择。” “谁?拖时间?”普法瑟老学士显然是被他最后一句话给气笑了,“哈,感情我刚才说的全都白讲了。爱德华是个疯子,听不懂人话,你是他养的狗,怎么也听不懂人话呢?” “您侮辱我没关系,但是绝对不可以侮辱七王子殿下!”噌的一声武器出鞘声,雷戴厉声道,“我曾在光明之神面前宣誓,要用自己的生命,来维护王子殿下的尊严。普法瑟学士大人,请您,收回刚才说的那句话!” 中将大人很生气,可没想到,老学士比他更生气。他用一声惊天动地的“屁!”开启了骂局,“雷戴!你居然敢威胁我!?我告诉你,爱谁谁,老子不干了!请你出门,右转,找你们可亲可爱的红衣主教去。你怎么不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去?从异族的身上提取魔力,这事儿,那老混账干的可要比我熟练多了。” “但是,他无法将魔力直接注输到人体。”雷戴冷漠地说出问题的关键之处。 普法瑟用鼻子“哼”了一声,沉默片刻,雷戴终于迟钝地补了一句称赞:“全国上下,只有您才有这个能力。” 普法瑟的态度这才稍微缓和下来:“算你还有点见识。欧兰大陆的魔力本来就稀缺,只有一些古老的异族拥有比较纯粹的魔力。从他们的体内提取魔力,本就已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更何况,还要把这股魔力注输到人类的身体里,试图促使二次进化,创造出远古传说中的最强士兵。这难度,呵呵,我不怕实话告诉你,除了我,这天下就没第二个敢做这个实验的人,就算红衣主教也不行。” 雷戴中将补充:“还要能够自由使用魔法。” “你干脆杀了我好了!”普法瑟简直要气炸了,“如果学士府没有将人体试验列为禁忌的话,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与七殿下合作的!跟你们这些当兵的简直没法儿沟通。你根本不知道这项实验的跨时代意义,全天下独一无二,你懂不懂?哎,算了,你不懂,气死我了。” 说话间,二人走出光明教会的大门。 愤怒的普法瑟老学士气鼓鼓地走在前头,雷戴中将毕竟不敢真的伤他,于是只好把威胁用的刀收起来。白发老头儿气的脸都红了,边走还边说:“看到这些白衣服的狗屁圣骑士,我就生气。就算我强行把鳄人身上的魔力,强行灌注到他们身体里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失败!” 恰在此时,士兵拖着汉杰斯经过二人眼前,普法瑟老学士一边吼着“绝望!你懂吗!?我要绝望!”,一边扭头,结果刚好对上汉杰斯的脸。 汉杰斯像是没了灵魂的躯壳,被粗心的士兵拖得撞在木桩上,旁人看着都觉得疼,然而,汉杰斯却完全没有反应,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像是一个已经绝望的人。 喋喋不休的普法瑟老学士,蓦地闭上嘴。 雷戴则蹙眉,不悦地看着汉杰斯说:“今天是谁负责守卫?怎么把沼泽镇的平民给放了进来。” 一个士兵主动出列。雷戴上下看了他一眼,冷漠地说:“自己下去领三十军棍。”士兵向他行了一个军礼,后脚跟用力碰靠一下,转身下去,主动受罚去了。 “绝望的情绪有了……至于身体……咦?居然没有中鳄人诅咒的样子,嗯……”普法瑟老学士若有所思地盯着汉杰斯,“有点意思。” 雷戴处理完手下,一回头,结果发现刚才还站在自己身边的老学士,竟然不见了,顿时心下一惊。抬头,诧异发现,普法瑟竟然走下楼梯,半蹲在那个沼泽镇的贱民耳边,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 也不知道普法瑟究竟说了些什么,上一秒还奄奄一息的汉杰斯,突然暴跳如雷,一跃而起,张牙舞爪地朝雷戴扑过去,嘴里还歇斯底里地喊着:“是你!原来是你!幕后黑手!我要杀了你给皮特报仇!” 当然了,汉杰斯压根儿就没能摸到雷戴中将的脚边,周围的士兵很快就将他镇压下去。但是,肉体虽然遭到了镇压,但精神上的憎恨,却如熊熊烈火扑向雷戴。 雷戴被这一出意外搞得一头雾水,转头问普法瑟:“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怎么眨眼功夫,他就像看仇人一样地看我? 汉杰斯脖子被士兵狠狠地摁在地上,四肢被重重压在地上,整个人又狼狈又难堪。然而,他却好像一头燃烧的雄狮,倔强的抬起头来,隔着无数人群,愤怒的瞪视着高高在上的雷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啃食骨肉。 普法瑟却摸着下巴的胡子,沉默的观察了汉杰斯很久,很久,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扭头对雷戴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改变主意了。” “您的意思是……”雷戴迟疑的看着普法瑟,片刻,脸上绽放出由衷的喜悦,“实验可以继续了!?这真是太好了,您需要哪一个圣骑士?不,随便您选哪一个,多少个,都行。我们马上就开始。” “你先别着急。”普法瑟打断他的话,“我还有一个条件。” 老学士伸出右手,指着被镇压的汉杰斯说:“我要他当我的实验体。” “一个低级贱民?”雷戴困惑。 汉杰斯仇恨地瞪着雷戴。 普法瑟老学士笑而不语。 便在此时,一个骑士上前,向雷戴汇报目前工作的最新进展,告知所有的“货物”已经运到,剩下的镇民也都已经开始诅咒发作。问题的关键是,他们的家人却并不知情,还留在屋子里。骑士向雷戴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难道还要我教你吗!?”雷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轻描淡写的回了一个字,“烧。” “是。”骑士行了一个礼,转身下去,冷漠地执行屠镇任务。 汉杰斯被拖进了教会里,不出片刻,里头爆发出凄惨的尖叫。那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战栗,直听得人毛骨悚然,活生生将教会成了一件鬼屋。旁人即使站在门外,也忍不住连连后退几步,唯恐避之不及。 两个小时后。 在一片惊讶的尖叫声中,已经失去人样的汉杰斯挣扎着最后的力气,挣脱重重束缚,冲出地狱般的教会房子。此刻的他,容貌全毁,看上去就像个来自地狱的魔鬼。可是,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充满感情的光芒。 然后,在他踢开大门的一瞬间,熊熊燃烧的烈火阻挡了所有的去路。 雷戴轻描淡写一个“烧”字,这个几百年的古老小镇,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成了无边灰烬。再也找不回来了。 汉杰斯双膝一软,脱力跪倒在火海之前。 他像是突然成了一个石雕,眼睛定定地放在烈焰上。那火焰,倒映在他无神的眸子上,仿佛最后挣扎的灵魂。他的家,就这么彻底的被毁了。他的家人,就这么……家人……噢,不…… 汉杰斯忽然发出一声悲恸的嘶鸣声,他终于记起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孩子。 不,小汤姆!我的弟弟!不不不…… 汉杰斯疯狂的朝着火海冲去,然而,来自他身后的白衣恶魔已经将他抓住。“放开我!我要去救我的弟弟!”汉杰斯拼命地挣扎,死死地挣扎,但他的力气是那样的薄弱,“不……”他流出了泪水,可还是被重新拖进了教会的屋子里。 然后,门关了,浓浓的黑暗,将少年的身体彻底吞没。汉杰斯眼中的感情,也被黑暗一并吞没。 夜,终于彻底的黑了。 三年后。 一只渡鸦从沼泽镇飞出,带着试验成功的消息飞向了遥远的帝都皇宫。 那扇华丽奢靡,吸引了无数人赴汤蹈火的窗户,曾经短暂地打开,伸出一只雪白高贵的手。 那手,美得几乎让人迷醉。可美中不足的是,右手却少了一根无名指,只有四根手指。 女人将渡鸦抱了进去。但很快,那扇窗户又重新打开,黑色的渡鸦展翅飞了出来。 它一路向南,经过皇后大道,越过烽火不休的连绵战场,穿过熊熊燃烧的战火,掠过残肢断垣和破碎家河,最后在一支煞气十足、血腥冲天的黑色战队中,降了下来。 这正是英图帝国最享盛名的三大军之一,黑旗军。 此刻时间已晚,远处炊烟升起,正是一天中最饥饿的时刻。在梅泰罗亚打了一整天的仗,就算人不累,马也疲了,所以战事稍歇,先锋营在一条溪流边安营扎寨,正在准备晚餐。 溪边的帐篷看上去都差不多,但渡鸦却认准了其中一个,扑腾着翅膀,最后竟然叫它找准一个缝隙,钻了进去。 帐篷内炭火烧得很旺,暖烘烘的直催人发懒。帐篷外头看着不起眼,但里面却无不奢华舒适,摆设用品昂贵而又精致。 一个穿着皮甲,体壮如虎的褐色短发的男子,浑身没骨头似得瘫倒在帐内最大的一把椅子上,眼睛闭着休息,嘴里却不歇停:“哎,猎鹰堡这块硬骨头,真是硌得老子头疼。你说吃吧,一块老骨头没滋没味的,连半两肉都没有,实在是叫人生不起力气来。可如果不吃吧,陛下那里又不好交差。哎,哎哎哎。愁啊,愁死个人啊。哎,爱德华王子殿下,您说咱可咋整啊……” 男人故意叹了半天的气,结果,根本王子根本就不搭理他。反倒是旁边的参军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乔伊上将,我求求你闭嘴吧。都抱怨了一整天了,你不累吗?” “可是,要在一个星期的时间内拿下猎鹰堡,这明显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嘛。对吧,我亲爱的王子殿下,你一定也觉得这不可能,对吧对吧。国王陛下明显就是在故意为难我们,要我说啊,应该先……” 乔伊喋喋不休地胡说八道,忽然听到鸟翼颤动的声音,正觉得奇怪,帘子骤然一掀,一个人走了出去。 冷风直灌而入,冻得乔伊一个机灵猛地坐直来,定眼朝外看去,然后整个人愣住了。 远处地平线闪着金线,在光芒的正中间,逆光站着一个身着战甲的黑影。那身影,虽不魁梧,但却高大。 仿佛他只要静静地站在前方,黑旗军便永远不败! 英图帝国便永远不败! 乔伊上将看得不由有些痴了,反应迟了半拍,这才意识到对方在叫自己,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屁颠屁颠地过去:“殿下,您刚才是不是叫我?有啥吩咐啊?咦,这只渡鸦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它带给您什么好消息了吗,您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爱德华冷漠眺望远处悬崖上的城堡,似乎完全听不到话唠乔伊的声音。 片刻,“三天”,爱德华转过头,指着猎鹰堡塔顶飘扬的旗帜,面无表情地对乔伊说,“三天后,我要看到塔顶旗帜上的图案,变成我大英图帝国的雄狮。” “不可能不可能,”乔伊上将想都没想,就拼命摇头,“绝对不可能!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嘛,且不说敌军的守备和城墙的防御,单说百长高的悬崖咱就爬不上去,更别提还有充满毒液的护城河,以及长满尖刺的荆棘灌木丛……” 爱德华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抚摸停在旁边的渡鸦。 渡鸦并不太喜欢这种冒犯的动作,一直尝试躲避。但爱德华用食物来诱惑它,渡鸦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屈服了,乖乖的回到爱德华的身边,低头啄食。 爱德华尝试几次后终于成功摸到了渡鸦的羽毛,虽然脸上的表情虽然依旧平静,但那神色,让乔伊忽然就想起以前一些不太美好的画面。后面的话,他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我说……那个……呃……七殿下啊,咳咳,我纯粹是好奇啊。”乔伊瞥了一眼渡鸦,小心翼翼地,或者说有些战战兢兢地问,“如果我没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的话,您打算怎么做?” 爱德华一边抚摸渡鸦,一边异常平静地说:“能者居上,你不行,那自然是换我来当主将。” “那,那如果换您来打这场攻城战的话,”乔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您打算怎么做?” 爱德华抬头瞥了他一眼。 虽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乔伊的额头,却蓦地溢出一滴冷汗来。 卧槽,王子殿下这是又准备屠城啊! “请您千万别忘了,出门之前,皇后特意叮嘱您的‘仁’之一字。国王陛下还没有定下储君,但是从身份地位上来说,这几乎已是您的囊中之物。可是,您毕竟还不是储君,还请您约束自己的行为。因为前几次的屠城事件,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这也给了朝中大臣不少攻击您的素材。我尊敬的殿下,请您千万不要忘记,费德蒙王子殿下在民间的呼声,可是比您要高得多的啊。” 爱德华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听到皇后二字时,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乔伊很久。 可是,就在乔伊以为他会说什么时,爱德华又重新低下头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唯独,抚摸渡鸦的动作却越发的温柔了。 乔伊忠心耿耿说了一长段箴言,却没有遇到任何反驳,不由奇怪,不明白自己的小主人为何突然对一只畜生如此感兴趣。 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爱德华突然问了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你觉得我驯服它了吗?” “啥?哦,渡鸦吗?”乔伊挠了挠头发,“谁知道呢,终究是野生动物,就算有吃的……” 爱德华猛的把手向上一扬。渡鸦被迫张开翅膀,飞了起来。 乔伊惊讶一声:“啊!您突然把它赶走做什么?” 但是奇怪的是,渡鸦却并没有就此飞远,反而在空中盘旋一圈后,重新又降落下来。 乔伊看了一会儿才明白:“嘿,这小畜生居然跟我一样,也是个吃货。”渡鸦显然还没有吃饱,所以才重新飞回来。 爱德华再一次抚摸渡鸦。这一次,渡鸦忙着吃食,爱德华没有遇到任何一丝抵抗,头一次如此顺利地达成目的,甚至还抚摸上了渡鸦的小脑袋。 “你觉得我驯服它了吗?”爱德华又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第三卷·楔子(下) “应该吧,这小家伙挺可爱的嘛。你看它多温顺,您摸它,它完全都不躲闪。” 乔伊笑着把手伸向渡鸦,渡鸦扭头狠狠地啄了他的手一下,乔伊怪叫着跳开,渡鸦继续低头吃食。但是,当爱德华做出同样动作时,却没有遭到渡鸦的任何反抗。 只是,渡鸦的温顺并没有换来爱德华的笑容。他居然再一次将渡鸦赶走。 而这一次,渡鸦在空中盘旋几圈,并没有像最开始那样,立刻就降落下来。 “完了完了,您看您做了什么,这一次小家伙肯定不会回来了。”乔伊仰头看着天上绕圈的渡鸦,长吁短叹。 对此,爱德华不置可否。 确实,渡鸦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饥肠辘辘了。不过,食物的诱惑还是太大了,饥饿的渡鸦犹豫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降落下来。并且,当爱德华将手伸向它时,它立刻就屈服了。 如此重复数次。最后,乔伊满脸惊讶地瞪着渡鸦:“这可真是神了。”它刚才居然主动跳上了爱德华的手臂,并且低头从他的手心里啄食,“看来这只黑鸟儿和您很投缘啊。”乔伊一脸羡慕地看着爱德华。 爱德华轻柔地抚摸着渡鸦的羽毛,半响,他居然又提起了那个问题:“你觉得我驯服它了吗?” 这一次,乔伊连犹豫都没有,十分肯定地说:“必须的!绝对的!肯定的!”乔伊笑着说,“不愧是咱们威风凛凛的总帅,您看,连不通人性的动物都被您所折服了。”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爱德华却摇头:“不,你错了。” 乔伊奇怪:“我哪里说错了,您看这黑毛儿大鸟多听话啊,怎么没有被您驯服呢。” “我天真而又愚蠢的乔伊啊,你居然傻到去相信一只畜生。”爱德华缓缓的抬起头来。那张一贯冷漠的面颊上,突然,十分突兀的勾起一抹渗人的邪笑。 乔伊被诡异的笑容瘆的直发慌,爱德华却重新低下头去,表情异常温柔地抚摸着渡鸦,用甜的几乎发腻的声音说:“你以为它已经被我驯服了,可是你别忘了,它的翅膀还能飞翔,它的利爪还能伤人,它的身体还在向往自由。不过是一饭之恩,你又期待它能惦记多久呢。乔伊,记住我的话,永远都不要相信笼子外面的畜生。” 乔伊刚要反驳,爱德华就忽然把手一翻,将掌心所有的鸟食洒落在地上。同时,他再一次把手一扬,将那渡鸦驱走。 一而再,再而三,渡鸦屡遭玩弄,并且在失去食物之后,终于彻底发怒。它猛地直冲过来,居然胆大包天地狠狠啄了爱德华一口。 爱德华的手,立刻就流血了。但是他嘴角的笑容,却上扬得更高了。 “天哪!王子殿下,您受伤了!”刚好经过的参谋一声尖叫,继而怒吼,“医护人员呢!都死哪儿去了!?” 一片兵荒马乱中,爱德华却仿佛置身人群之外,笑眯眯地看着乔伊:“你看,今天这还只是区区一只渡鸦,明天我们要驯服的,可是猎鹰堡的那些老鹰。仁?皇后让你劝我以仁为信?” 爱德华嘲讽地笑了起来,“可以啊,我可以仁。仁有什么难的。结果不就是这样吗……”他特意举起血粼粼的手,左右晃了晃,把手下留情的结果示意给乔伊看。 “妈的!你们都眼睛瞎了吗,看不见七殿下流血了吗!”乔伊朝旁边战战兢兢的医护人员怒吼:“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爱德华喝退手下,表示还有军机秘闻要与乔伊上将商量。 爱德华是最高长官,军医们相互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乔伊,十分有眼见的退下了。 乔伊拼命叫住其他人,结果军医们还是退下了。一时间,二人又恢复了独处。“操!”乔伊狠狠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树干被撞击得哗哗落了一地树叶。 乔伊和爱德华的情绪,似乎总是相反的。自爱德华受伤,乔伊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一直挂在嘴边的“您”,也恢复成了以前的称呼,十分不客气地用“你”来称呼。而之前阴沉的爱德华,却忽然之间心情愉悦起来。 “弱肉强食,胜者为尊。”爱德华歪着脑袋靠近乔伊,“想要驯服畜生,就必须按照它们的游戏规则来玩。乔伊上将,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把这些都忘记了。要知道,当初这八个字还是你教我的。道德仁义这种狗屎话,一听就是只有皇后那个久居深闺后院的女人才说得出来的话。” “你的间歇性发疯是不是又发作了!?她是你妈,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难听。”乔伊脸色铁青地狠狠瞪着他,“还有,你想伤口感染发烧吗,赶紧让军医们回来!你可是总帅,耽误了军情你负得起责任吗。” “仁?呵,呵呵呵,你居然听她的话,教我仁?”爱德华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乔伊,“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她的人。难道是因为娶了皇后的宝贝女儿后,你的英雄气概就被温柔乡给消磨没了?” “你闭嘴!”乔伊理所当然地被他激怒了。 爱德华笑笑,把手臂举到自己唇边,伸出舌头舔舐殷红的鲜血。 一阵极其诡异的沉默。 森白的牙齿,刺眼的鲜红。片刻,乔伊的眼睛先红了。 “该死的!你能不能不要对皇后这么敏感!?”乔伊无奈长叹,一把上前抓住爱德华的手,阻止他自己弄伤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以前关系明明很好的,为什么自从我娶了丹妮斯公主后,你就成了个刺猬,非得和皇后对着干。” 爱德华不反抗,仰头看着乔伊,笑意盈盈地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 乔伊死死地瞪着他。想生气,但终究还是不忍心,投降的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过医官们放在一边地上的绑带,替这个给自己添了无数麻烦的家伙包扎。 爱德华沉默的看着乔伊,乔伊低着头替他包裹伤口。虽然气在头上,但乔伊的动作却十分温柔,尽量避免碰到伤口以免爱德华疼痛。 爱德华起先是笑着的,但是看着看着,脸上的诡异笑容却忽然消失了。 他忽然用力收回自己的手。 乔伊叹气:“祖宗唉,你又要干嘛?” 乔伊无可奈何地去抓爱德华,但一抬头,却被爱德华冰冷的眼神给冻僵在原地。 “别碰我!”爱德华冷冷的说。 乔伊愣住。 “别用抱过丹妮斯的手来碰我。”爱德华沉默,半响,“恶心。” 乔伊怒吼:“你臭小子说什么!?她可是你的妹妹!我的老婆!” 二人相互对视。 爱德华扭开头去。 乔伊愣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爱德华看上去有些受伤。 但是,不等他细看,爱德华已经径自走远了。 是夜,暴雨。 翌日,初晴,阳光明媚。负责侦查的斥候兵,在黑旗军营地外十里处,发现遍地恐怖的鸟类横尸。后行军数日,林中静寂无声,鸟迹灭绝。 军中有人暗传,这是爱德华王子疯病发作时所为。但苦于没有确凿证据,再加上造谣者被乔伊上将一一抓出,以诋毁王室荣誉的罪名重罚五十军棍后,最后谣言不了了之。 英图历四一二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年。 十月二十八日。乔伊上将率领黑旗军第三、第四、第五营,突袭成功攻克猎鹰堡,并俘获八名霍兰德家族的直系成员,全部本地居民,获得阶段性的胜利。 十月二十九日。爱德华王子下令屠城。千年古堡付之一炬,从此成为历史上的一道灰烬。而与其意见不合的乔伊上将,则被暂时囚禁,革职待用。在连续三次越狱后,王子将其送返帝都。 十一月五日,猎鹰军的十万主力部队被东陆塞布莱的青铜军、西境克里奥的尖刀军、南瑟斯的蟒蛇军等五军联盟,围困在瑟斯尤默顿平原。在屡次脱围失败后,霍兰德公爵破釜沉舟,双方硬碰硬,展开最终总决战。因战况惨烈,曼河沉尸数万,河水被血水彻底染成红河,所以这场经典战役又被后人俗称为“曼河畔血战”。 十一月十九日,猎鹰军始终没有等到期待的援军,开始撤退。爱德华的黑旗军终于赶到,加入战场,并以十车猎鹰堡头颅,动摇了猎鹰军的军心,大量敌方士兵纷纷投降。霍兰德公爵大势已去,沿光明长岭后退。最后龟缩泰弗塔不出,在断水绝粮、没有后援的情况下,死守了长达一周的时间,坚决不肯投降。 英图历四一二年,十一月二十六日,霍兰德公爵遭到属下背叛,遇刺身亡。猎鹰全军投降,战争结束。 历史一年之久的猎鹰堡谋反案,终于画下句号。 后有史学家评价,托马斯·霍兰德公爵,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半生戎马。 半生养花。 好不容易熬成菲斯特行省总督,娇妻有了,儿子有了,皇室联姻也有了,眼看就能功成身退提前过上退休生活,他却忽然脑子抽风,想要谋个反,试试铁王座的滋味如何。 当然了,刚开始大家都没当真。这一边,猎鹰堡公爵揭竿起义,倾巢而出,一路向北,直杀而去。而另一边,国王陛下表示,什么?朕的老朋友造反了?您们是在开玩笑吗?若要谈起奥斯曼大帝与霍兰德公爵的交情,那是绝对的青马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老交情。据说感情最好的时候,能好到同穿一条裤子,共享一个女人的。虽说这几年因为相隔太远,彼此来往得少了,但幼年的感情还是放在心上惦记着的。 再说了,就算真造反又如何呢,霍兰德家几代老臣,世代忠心,那是从初皇时代就奠定下来的极高地位。全国总共就那几个公爵,他家还是无条件世袭的。就算造反,国王要打,也不敢打得太用力啊。 所以,国王陛下并没有第一时间采取措施,而是十分啰嗦地先否认,再确认,然后又否认,接着再确认……反反复复搞了好几个月,等战火都烧掉他十几个省,朝中大臣在皇宫前头跪得差点集体得风湿时,英图帝国眼看就要灭亡的时候,奥斯曼大帝这才“被逼无奈”,一边用小手帕擦眼泪,一边在派兵镇压。 然后这一出手,便是雷厉风行。 先是和亲通商加金币,糖衣炮弹先把你的敌国外援给轰掉。然后再围而不打,烧良断草,散兵偷袭,日夜骚扰,搅得猎鹰军是觉也没得睡,饭也没得吃,打还没处打,简直烦不胜烦,日渐意志薄弱,萌生退意。接着再来一招狠的,一边埋伏在回家的路上搞偷袭,一边放火烧杀掳掠把你的家给屠了个干干净净。 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战法,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快速使出,如一阵暴雨乱拳,直打的敌人手忙脚乱,不消多时自动败下阵来。可怜的霍兰德公爵前路被困,后路已断,无家可归,无路可退,悲愤欲绝。然后,不在绝望中沉默,就在绝望中爆发。果然,霍兰德公爵不再隐藏实力,像头被逼急了的骆驼,拼了最后一口气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然后,被知己知彼,算无遗策的国王陛下,轻松地一网打尽。烧了大半年的战火,就这么被奥斯曼大帝随手一压,熄灭了。 所以说,狮子就是狮子。哪怕半眯着眼睛打瞌睡,也始终是猛兽之王。 虽然奥斯曼大帝岁数大了,但不要以为狮子老了,就可以对他屁股底下的椅子有啥不该有的想法。惊醒狮子的代价,那是要拿实实在在的血肉来偿还的。 无数觊觎铁王座,在暗中蠢蠢欲动,试图从乱局中捞点好处的人们,被奥斯曼大帝这一吓,又给吓得退回黑暗中去了。 甚至不少人暗自懊悔,觉得奥斯曼大帝根本就不是老眼昏花,而是一切竟在掌握中。这场反击战,别看前后不超过一个月,但其中的人力物力财力和情报,那可绝对不是短短一个月就能拿得出手的。说不定,国王想要打鹰,已经想了很久,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借口而已。 国王大门没出,二门没迈,就成功把丛林里最厉害的那头鹰给打了下来,龙心大悦。明着暗着赏了一大圈,大家伙儿都过了一个相当快乐的新年。 且先不说战胜回归后,有多少王子公主愤怒地摔碎了多少扇门,皇后安坐后宫捏坏了多少手帕,爱德华王子借疗伤借口神秘离京后干了什么,乔伊和王子如何冷战…… 英图帝国三王子,费德蒙殿下却在新年的这一天,犯了个大愁。因为他爹,也就是我们伟大彪悍的奥斯曼大帝,交给了他一个任务: 举行下一届霍兰德公爵的封爵仪式。 一开始,费德蒙王子并没有把这事特别放在心上。毕竟,奥斯曼大帝是在新年的家宴上,饭饱酒余,一边儿听着小曲儿,一边随口对费德蒙说的。而且总共就只说了一句话,语气神情轻松得就好像在说,儿子,替你爹去买个白菜回来。买白菜有啥难的,费德蒙随口也就应了下来。 后来想起来,费德蒙实在是各种懊悔。但是,当时气氛实在是太轻松了,再加上刚打了胜仗,他又喝了点儿红酒,正处于半醉状态,整个人都放松的不行了,所以才会犯下“智商欠费还和国王说话”的大忌。老国王是什么人啊,那可是究极版的老狐狸啊,绝对的坑你没商量。就算是自己儿子又如何,一样照坑不误。 待到这场鸿门宴终于结束,费德蒙王子从酒宴上下来,站在王宫门口让冷风一吹,理智回归了个三四,就开始狂飙冷汗。 酒精误事,古人诚不欺我。 表面上来看,这件事情并不复杂。 全国三大公爵,只有霍兰德家是世袭的,这是先祖定下来的死规矩。所以,老子死了,那么理所当然,应该替他儿子举行爵位的继承仪式。所谓世袭贵族,子承父业,便是如此。 但仔细一想的话,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霍兰德公爵家的事情,那是随随便便好接手办理的吗!?这里头曲曲折折坑坑拐拐麻烦事儿多着呢,一步不小心,稍有不慎,就是全国上下笔诛口罚,绝对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 而事情最麻烦的地方在于,国王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单纯的封爵?还是斩草除根?又或者是其他别的什么考虑? 托马斯·霍兰德公爵人已经死了,理应罪不及后代,可他这个罪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罪啊。叛国罪可不是轻松世袭两个字就能带过去的。那么,他究竟是应该替下一代公爵进行封爵,还是明封暗杀,借机把他家的家族成员全部找出来,斩草除根呢?又或者,实际上是有其他的考虑呢。假如是其他的考虑,那又有可能是哪一些呢? 费德蒙王子头疼地甩了甩脑袋。 不管了,总之先把这个所谓的继承人给弄到帝都来。 费德蒙本来以为这不会是个难事。毕竟,公爵可是全国仅次于国王、亲王的存在,可谓是全国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最高级贵族。他儿子的下落,自然有无数双眼睛时刻盯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几日后,看着属下调查来的资料之后,费德蒙一声哀嚎,捂着自己的脑袋,头疼地想去撞墙。 确实,托马斯·霍兰德公爵的子嗣并不多,总共就俩儿子。 长子是西蒙·霍兰德,乃托马斯公爵与侍女艾芙所生的后代。 次子是哈瑞斯·霍兰德,乃托马斯公爵与公爵夫人凯瑟琳娜·贾特思所生的后代。 后者并不难找到,自从公爵起兵造反后,哈瑞斯就被他母亲带回母族,回到贾特思家族的大本营。快马加鞭的话,离帝都也就一个多星期的路程。 问题的关键是他的长子…… 费德蒙把手头的资料翻得哗哗直响,最后泄气地把文件甩在一边,重重地把头磕在桌子上。 该死的!他的长子居然失踪了! “老天玩我……”费德蒙长声哀嚎,“吾命休矣。”要被老国王给玩死了。 且先不管费德蒙三王子将未来如何行动,让我们先来看看,霍兰德公爵“失踪”的长子,现在究竟是在哪里呢? ☆、第101章 回家 若要提起“失踪长子”的下落,那便不得不将时间往后倒,回到英图历四一二年的十一月五日。 这一日,猎鹰军与五军联盟,在瑟斯尤默顿平原展开最后大决战。士兵的鲜血染红了清澈的曼河,无数雪白尸骨被永远地埋在河底,死亡奏鸣曲的黑色旋律覆盖了所有的光明。何其残酷,何其悲哀。 然而千里之外的布拉格朗日城,这个全国闻名的自由贸易城邦,却满是一派和平之气。它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战火的影响,一如既往的繁忙而又美丽,朝气勃勃而又充满生机。 东码头。红李子号商船缓缓驶入停泊区。眼看漫长而又枯燥的旅途终于即将结束,船上的旅客们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从船舱里出来,纷纷拥挤在甲板上,满脸喜悦的欣赏这个自由奔放的城市。 尼克把妹妹扛在肩上,挤到甲板的人群中,向下眺望这座繁华的大城市。 作为全国第二大海运贸易集中点,布拉格朗日城的码头修建得相当国际化,河岸两边的泊位上停满了眼花缭乱划商船、香料船、桨艇、宽底帆船……这些大多都是用于正当贸易的商船,不过也有奴隶走私贩子的巨型三桅黑帆船和极少数的护航战舰。虽然还没有正式进城,但光是沿路经过数量惊人的酒吧和店铺,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就充满了新鲜感,让人激动不已。 兄妹一大一小的两张脸上,都因兴奋而浮起了同样红晕。 这样的景象,在他们遇到野狼以前,是只能寄托在梦里的奢望。虽然嘴上一直说着要离开大卫堡,但尼克很清楚地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只能把对自由的向往,寄托在收集船的零件上,将自己的家装修成一个船舱。 可是没想到,这一切都发生了! 他们真的逃离那个鬼地方了! 他们自由了! 尼克忽然冷不丁,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真是又清脆又响亮,旁边的旅客诧异地朝他看来,而骑在他肩膀上的妹妹,小缇娜更是被他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只是因为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美好了,好得我忽然害怕自己在做梦。但是……”尼克一把激动地抓住妹妹的小手,“感谢上苍,我觉得痛!我是真的真的觉得很痛!所以我不是在做梦!我真的真的不是在做梦!” 旁边的旅客嫌弃地避开他。原本他因尼克的外貌而对其心生好感,想要和他结识一番。但现在……还是算了吧。这人估计脑子有病,自己打自己居然还能够笑得这么开心。我还是离疯子远一点吧。 但是,小缇娜却十分理解哥哥。事实上,她的内心并不比哥哥平静多少。虽然哥哥激动地连手都在发抖,太过使劲儿了,弄得小缇娜有些疼。但她还是笑得很开心。 距离他们离开大卫堡,已经一个多月了。 要说这一路上,可真够不容易的。 野狼一行四人先是一路向西,离开十多公里的丛林,准备抵达艾玛与青盐码头。但阴差阳错,却来到了名为沙雅的小型港口。 他们本该通过沙弗莱大运河北上,但中途却连续遭遇了黑店、窃贼、迷路、没钱等一系列意外,有一次还差点被拐卖成奴隶卖掉了…… 总而言之,他们这一路惊险不断。不过幸好诸神保佑,他们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最终还是成功地抵达了目标城市。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来布拉格朗日城? 答案再简单不过了。 因为这是野狼的母亲——艾芙的所在之地。 换而言之,在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险阻后,野狼终于可以回家了。 家。 噢,这世上恐怕没有比这更美妙的词了。尤其是对长期流浪在外,漂泊流离居无定所,每日徘徊在生死线上的浪子而言,没有什么能够取代那一颗想要回家的心。 然而,野狼却并没有加入甲板上热闹的人群。恰恰相反,他沉默地待在底下的船舱里,静静地靠坐在舷窗边,长时间的保持同一个姿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回到家园,但奇怪的是,野狼看上去一点也不激动。 事实上,他的脸上非但没有笑容,反而还看上去有些忧伤。 当然了,忧伤这个情绪,是阿斯蒙蒂斯看出来的。若是换做他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得出的答案恐怕都是一样的:野狼只是在发呆而已。 “干了。” 宁静的小船舱里,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男声。 说话之人的喉咙似乎受过伤害,还没有完全愈合,再加上他的声线本来就低,所以虽然听上去有些沙哑,但意外的,却充满了成年男性特有的成熟魅力。 野狼显然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突然听到声音,被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去按腰侧的佩剑。 不过他的手刚抓住剑柄,另一只大手就已经按在他的手背,阻止了拔剑的动作。 野狼一愣。 那手要比他手的大,但并不粗鲁,掌心有着比常人更为炽热的温度,让人感到温暖。 意识到这是谁的手后,野狼迟钝了三秒,抬起头来。 果然,他看到阿斯蒙蒂斯那张放大的脸。而后者的脸上,十分清楚易懂地写着“担心”两个字。 此时二人靠的很近,彼此之间相距只有一个拳头。而野狼的大半个脑子还沉浸在刚才思考的问题中,突然对上阿斯蒙蒂斯近距离的脸。一时间,他竟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自从吞噬了冰坟场的那棵妖树后,阿斯蒙蒂斯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吃饱。充足的能量,也使得他的身体产生了再一次的进化。 当然了,这种改变是十分细微的,如果不是关系十分亲密的话,肯定是看不出区别来的。至少尼克是没看出啥变化来。 但野狼却十分敏感地察觉到,阿斯蒙蒂斯变了。 他的身体得到更进一步的强化。身体线条变得更为内敛的同时,体内蕴含的力量也变得更加彪悍。五官变得更为英俊的同时,眉峰也更加犀利了。 尤其当他脸上没有表情时,更是有一种久居高位者特有的威慑力,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有的时候,野狼甚至能隐隐的感觉到,身边男人的危险性。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像个雕塑一样地保持沉默。 一旦这家伙开口说话,那就什么形象都毁了。又傻又蠢,完全就是个低龄儿童。野狼被他气的无数次想要脱下鞋子来揍这个大蠢货。 总而言之,这家伙蠢得简直没救了!野狼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自己的话,阿斯蒙蒂斯该怎么活下去。 就好比如学说话这一件事,即使淡定如野狼,也被他弄得快要发疯。 阿斯蒙蒂斯虽然喉咙好了,能够说话了,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根神经搭错了线,这家伙说的居然说了一口流利的……古代语。 而且还是三千多年前的古代语言! 你见过一个活在英联邦国家的哑巴,天天听的都是英语,看的是英语,写的是英语,然后突然有一天开口,尼玛居然飚了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这不坑爹吗! 野狼觉得自己都要变成咆哮体了。 野狼自问不是当老师的料子,可惜身边唯二的人选,一个不靠谱,一个说不了话,野狼无可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当起了阿斯蒙蒂斯的老师,负责教他说现代通用语。 在他含辛茹苦教了一个多月后,终于获得了阶段性的成果。我们的阿斯蒙蒂斯同学,总算能够在日常交流对话中,一次性吐出……三个字了! 野狼觉得阿斯蒙蒂斯没有被愤怒的自己掐死,实在是一件奇迹。 …… 阿斯蒙蒂斯困惑地看着野狼。 两个人贴得这么近,若是往常,他早就把自己推开了。可是今天,他却愣在原地发呆,而且一呆就是五分钟,纹丝不动地保持冷酷姿势,但实际上眼神已经涣散,思维不知道已经飘到哪里去了。 看来,压在野狼心里的这件事,真的让他很烦恼啊。 “干了。”阿斯蒙蒂斯再一次提醒。 野狼明显又愣了一下。 阿斯蒙蒂斯眨了眨眼睛。 野狼也跟着眨了眨眼睛。 二人对视。 难得发傻的野狼,意外的有些可爱呢。 阿斯蒙蒂斯的脸上浮起笑意。 野狼这才总算是回过神来了,眉头微蹙:“靠这么近做什么?”他伸手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阿斯蒙蒂斯,然后又花了三秒钟,想起之前在干的事情。 哦,想起来了,他之前在给阿斯蒙蒂斯染发。 阿斯蒙蒂斯顺从地退开,把背后披散的长发重新抓到前面,同时抓了一缕野狼的头发,将二人的头发摆在一起,笑着第三次说出了那两个字:“干了。” 染的头发,已经干了。 野狼凑过去检查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 二人的头发,一个是嚣张的番红色,一个是耀眼的灿金色,不管是哪一种颜色都十分的引人注意。所以,野狼把两个人的头发都暂时染成了不起眼的棕褐色。这也正是野狼的人鱼血脉觉醒之前,所拥有的发色。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野狼听了一下,明白船已经正式靠岸,这是旅客们发出的兴奋的欢呼声。于是开始收拾行李,同时嘱咐阿斯蒙蒂斯穿好衣服,倒掉盆子里棕褐色的染剂。 没过多久,房门传来敲门声。 野狼:“进来。” 门一开,露出了尼克的头,脸上毫不隐藏地展现着他的快乐:“你们还在磨磨蹭蹭什么,已经可以下船了。咦,你染发了?这颜色可真一般,原来的好看多了。算了算了,快走吧,在船上闷了这么长时间,我都快要忘记陆地是什么感觉了。” “怎么,嫌弃?你不是喜欢船的吗。”野狼提着行李走到门口,一边对尼克说,一边准备迈过门槛。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抢走了他提着的行李。 野狼一愣,回过头去,结果看到阿斯蒙蒂斯拎着行李。 阿斯蒙蒂斯说:“我……n……” 尼克没注意到身后二人的事情,兀自抱怨着:“但你总得让我吃点好的吧。每天都是鱼鱼鱼,蒸鱼、炸鱼、煎鱼、煮鱼……我就算再喜欢大海,也都要吐了好吧……” 野狼注视着阿斯蒙蒂斯,很有耐心地等他“我”出个什么东西来。 结果阿斯蒙蒂斯明显是忘词儿了,发了个n的音,结果n了半天都没说出来。 不是野狼想歪,只是他不停发出的“n……”,实在是有些像便秘时发出的“嗯……”。再加上,牛高马大的汉子因为想不起来,憋得整张脸都红了,急的额头都快要冒汗了。 你不得不承认,这画面其实有些滑稽,野狼差一点就笑出来了。 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一个人——虽然他忙着喋喋不休讲着没人听的废话,野狼大概是不会打断阿斯蒙蒂斯,让他一直便秘下去,直到想起那个词。不过,既然还有别人在,野狼不愿意让这样的阿斯蒙蒂斯让外人看去。 那么,有什么动词,是以n开头的? 野狼:“拿?” 阿斯蒙蒂斯眼睛一亮,重重点头,总算是把这两个字给说齐全了:“我拿。” 所以阿斯蒙蒂斯一脸便秘憋了很久,想要表达的意思仅仅是:让我来拿行李吧。 野狼:…… 尼克:“……而且我晕船啊,船又颠簸得不行,特别是前天晚上的暴风雨,我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海上啊。不过奇怪,整船人都不行了,你却一点事都没有……” 野狼转过身去,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平静地朝出口走去,唯独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35节 阿斯蒙蒂斯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眼睛盯着前面人的背影。 二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 过了一会儿,走在最前面的尼克无意间回头,被吓了一跳地“哇”了一声,“你是在笑吗?” 野狼瞬间面无表情:“没有。” 尼克指着野狼,斩钉截铁地说:“你刚才明明就是在笑!” 野狼冷冰冰地说:“你看错了。” 尼克又怎么可能放过野狼呢:“不,我怎么可能看错呢,我的眼神可是相当好的。你这个人真是的……想笑你就笑嘛,这是人类最基本的情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干嘛非得当一个大冰块呢?来,跟我做,一二三,勾嘴角,笑一个~” 野狼简单直接地赏了一个字:“滚!” 尼克却觉得逗弄他似乎特别有意思,非但没有退开,反而缠得更紧了:“哎哟,你不要害羞嘛。看你一路上闷闷不乐,心情很坏的样子,好不容易笑了,这有什么不好的。对了,刚才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突然笑了呢?告诉哥哥好不好,呐,告诉我啦~” “都说了没有。让开,不要当在路中央。”野狼被烦得青筋暴起,用力推开挡在前面的大障碍,大跨步地朝前走去。但是尼克却像一条根本就甩不掉的大尾巴,即使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也甩不掉他。而小缇娜则提着裙摆,露出漂亮的红靴子,小跑着跟在两个人身后。 阿斯蒙蒂斯则跟在队伍的最后,慢吞吞地走着,看上去随时都会被甩掉,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总是保持着同样的距离。 脑海里突然窜出布提斯的声音:「少主,‘拿’这个字很复杂吗?」 阿斯蒙蒂斯面色不变,轻轻耸了耸肩膀,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着。 布提斯却大吃一惊:「您不会真的忘记说通用语了吧!?这还是您创造的啊。您忘记了吗?当初是您嫌古语太复杂,笔画太多,所以这才组织全国进行古语简化,创造了通用语。我看这几千年来,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啊。」 面对旧属下的质疑,阿斯蒙蒂斯既不反驳,也不同意,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布提斯:「……您真是太坏了。」 阿斯蒙蒂斯:「是你太蠢了。」 布提斯:「啥!!!???」 后面的声音消失了。毕竟是阿斯蒙蒂斯的脑袋,他有着绝对的主导权。他将布提斯压下去,同时也逃过了更多的感叹号。 就在这个时候,阿斯蒙蒂斯忽然感觉到一股充满恶意的视线,立刻凝目如刀,回看过去。 那是一个奇怪的三人组合。穿着类似苦行僧的袍服,一个长发中年白人,一个秃头黑人,最后那一个最奇怪,居然坐在轮椅上。 刚才打量阿斯蒙蒂斯的,正是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很明显,他没有料到,阿斯蒙蒂斯居然这么敏感,自己刚偷窥就立刻被发现了,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但是,轮椅男被发现了,居然也不躲避,惊讶过后,竟然大大方方地对阿斯蒙蒂斯一笑。 阿斯蒙蒂斯皱眉。这三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另外两个人还好一点,但他居然探知不到轮椅男实力的深浅。 要过去看看吗? 便在这个时候,阿斯蒙蒂斯听到了野狼的呼唤声,立刻转过头去,冷峻的表情已经换掉。 野狼站在舷梯口,而尼克和小缇娜则已经不见了,显然是已经提前下船了。 野狼一脸的不耐烦,但脚却没有动,眼睛看着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赶紧过去,走到他身边时,一脸的期待,有些贱兮兮地问:“等我?” 野狼翻了个白眼。 这么明显的问题,还要问吗? 野狼走上舷梯,阿斯蒙蒂斯回头眺望,但刚才那个奇怪的三人组合已经不见了。 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 阿斯蒙蒂斯忍不住皱眉,脚下传来野狼的声音:“拿着行李方便吗?”阿斯蒙蒂斯立刻喜笑颜开,回了一个“不”字,也下船了。 历经千辛万苦,总算可以回家了。 野狼暂时把心中的担心压在一边,双脚着陆时,也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了。 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小时后,当他站在自家门前时,出来开门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孩。 “那个,请问你找谁?” ☆、第102章 破门 离乡数载,家有老母,久病缠身,无人照料。终于归来,应门的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野狼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但他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不不,事情一定不是我想的那样。艾芙是个坚强的人,她一定还活着。这孩子大概是住在附近,过来帮忙的好心人吧。 他强压着心中不祥的预感,默默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我找这一家的主人,她在家吗。” 小孩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推开门,做贼心虚地探出脑袋来,左右快速地扫了两眼,确认他们身后是否还跟着其他人。 他有些害怕是失主找上门来,前两天刚偷了一票大的,钱袋现在还揣在怀里,滚烫滚烫地提醒着他干过的坏事。 不过幸好,他没有看到其他人。小孩于是放下心来,重新缩回头去,躲在窄窄的门缝后,警惕地打量野狼:“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你是谁,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野狼:“我是她儿子。” “啊?”小孩一脸的莫名其妙。 野狼:“为什么是你来应门?她最近病情恶化已经厉害得走不了路了吗?身体的腐蚀严不严重?有没有去光明教会进行净化?钱还够用吗?”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啊!?”小孩打断他的话,“什么儿子,生病,我怎么完全都听不懂呢。这里只住着我和我哥,没有其他人,你找错地方了吧。”小孩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你找其他人去问问吧,我可是个好孩子,要先回去收衣服了。不然待会儿哥哥回来,发现我偷懒没干家务活儿,又要唠叨我了。” 说完,小孩嘟囔着就准备关门。但野狼却眼疾手快,猛的上前一步,胳膊卡进缝隙,不让他关严:“那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呢!?”野狼语气急促地问,“艾芙呢?她现在在哪里?” “都说不认识咯!你脑袋被狗啃了吗!”小孩跳脚起来,生气的叫嚷,“我和我哥搬过来都快五年多了,但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说的那个人。当初搬过来的时候,整间屋子空得甚至连家具都没有,更别提人了。你上别处找吧!” 说完,“砰”地一声重响,小孩粗鲁地把门关上。 野狼站的太近,如果不是阿斯蒙蒂斯及时拉他一把的话,那门恐怕就直接撞到他脸上了。 野狼被碰了一鼻子灰,却好像连灵魂都被抽走了,愣在原地,一双眼睛瞪得很大,处于一种震惊过度的状态中。 野狼百分之百肯定没有弄错地址,那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五年多? 那孩子说,他和他哥哥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年多。这是什么意思? 故意骗我?不可能,他根本就不认识我。为什么要撒谎骗我呢? 那么……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可是没道理啊。野狼记得很清楚,参加佣兵任务,去亡灵沙漠的前一晚上,艾芙特意用新鲜的五月椒烧牛肉,预祝一路顺利。 新鲜的五月椒只有五月才有,现在是十一月初,中间顶多才过去半年。就算艾芙真的不幸发生意外,但那也不可能有五年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一个有爹生没娘养,另一个自出生起就没见过爹娘,字典里压根儿就没有母亲这个词,所以野狼在纠结什么,他们理所当然的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理解不了。 与失踪的母亲相比,他们更加关心野狼的安全。 “没事吧?你怎么突然就傻掉了呢,不会是被门撞坏脑袋了吧。让我看看。”尼克担心地想要检查野狼的身体。 阿斯蒙蒂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尼克主动把手举高,避让的退到一边。 阿斯蒙蒂斯凑近,双手捧着野狼的下巴,托着他的脸近距离检查。表情严肃得让人不由得猜测,如果野狼被撞掉了一根汗毛的话,他是不是准备直接推平整间屋子。 野狼的眼神不安地晃动了一下,揭示了他内心的不安。阿斯蒙蒂斯皱起了眉。野狼却突然回神,猛地一把推开他,然后朝大门走去。 野狼心里有件事情必须要确认,连续叩了几下门,但是根本就无人应答。 野狼锲而不舍地继续敲门。 门里传来小孩的叫骂声,一块红色的大石头从门里扔了出来,那准头,绝对是瞄准了目标来丢的,否则不可能正对着野狼的脑袋而来。 阿斯蒙蒂斯抬手,于电光火石之间,抓住那块石头。手,距离野狼的头顶,只有一拳距离。 野狼敲门的动作停住。 他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一脸无辜的让他看着。半响,迫于野狼视线的压力,他还是摊开了掌心——那是半块砖头。 砖头砸人,不死也伤。 野狼把头转回去,毫不犹豫地抬起了脚。 而另一边,被二人无视的尼克,则站在妹妹身边,连连摇头:“你说现在的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脾气咋这么坏呢,客人还在居然就把门给关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人啊。” 他温柔地摸着妹妹的脑袋,蹲下,面对面地对她说:“你可千万不要学刚才那个小哥哥,礼貌待人是很重要的,你以后可是要成为淑女的哟~” 小缇娜似懂非懂地看着哥哥,等他废话完了以后,乖乖地点了点头。 尼克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兄妹同时笑了起来。 便在此刻,身后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撞击声。那动静是如此之大,就连脚下的地板都随之而颤了一颤。 发生什么了?魔族突然入侵开始攻城了吗。二人大惊失措,立刻回头,紧接着……下巴惊讶地掉在地上了。 卧槽!野狼居然一脚把门给踹开了! 兄妹二人张口结舌地看着大门口。 这这这……这不像是平常的野狼会干的事情啊。 难道是因为他也觉得那孩子太没有礼貌,居然敢当着别人的面摔门,所以野狼生气了,然后就直接把别人家的门……给卸了?这这这,这也太直接太彪悍了吧。 当然了,事实的真相并不是他所猜想的那样,但厚实的橡木大门,却确确实实已经变成一地残渣了。一阵冷风从空荡的门口直灌而入,几只圈养在院子里的小鸡,被吹得羽毛乱飞,哆嗦着把头埋进翅膀里。 尼克虽然站在门外,却感同身受地打了个哆嗦。 他再一次庆幸自己当初是选择与野狼联手,而不是站在他的对面,成为他的敌人。这世间,惹谁都好,但就是不要招惹野狼。 这里的动静太大,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他们大多被恐怖的现场吓了一跳,既不敢靠的太近,又舍不得热闹不愿离开。于是远远的围成一个大圈,相互之间窃窃私语,纷纷猜测这家主人究竟是招惹了哪一路的狠角色。 屋内的动静一直没停,小孩的叫骂声冲出门外,用词之恶劣,就连听众也忍不住频频皱眉。他们忍不住心中诽谤,果然是住在贫民窟的贱民,没受过教育的小杂种说话真是太难听了。 但是,奇怪的是,始终只有小孩一个人的声音。人们好奇踹门之人的身份,可他却始终没有出声,于是这让人们对他的身份越发好奇了。 过了一会儿,门口人影闪动,人们期待的大恶棍终于要登场了,现场不由发出一阵起哄声。然而,片刻之后,当那人真的走出来时,喧嚣却突然之间安静了。 因为,这少年的长相,和大家的期待实在是太不相同了。 与其说他是能够一脚踹碎大门的狠角色,不如说,他更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柔弱贵族少爷。你看他那好像从来没有晒过阳光的白皙皮肤,这不正是贵族特有的肤色吗。再看看那张小巧精致的五官,不可侵犯的高贵气质,戏码里的王公贵族长的就是他这样。 至于他穿的那一身廉价服装,即使不用解释,人们也自动脑补出合理的解释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突然对平民窟产生了兴趣,想要微服私访。而家里人害怕他的身份被戳穿,则让他换上不引人注意的衣服。 至于他为什么要踹碎大门,那就更好解释了。住在棚户区的贱民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干净分子,大概是偷了这个贵族少爷的钱吧。生气的贵族少爷发现后,带着自己的属下过来想要回钱,可惜那个肮脏的小家伙不肯还钱,而且还试图把他拦在门外。所以愤怒的少爷就下令把他家大门拆了,待人进去搜屋。 正好,阿斯蒙蒂斯跟在野狼的身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范围内。 人群中顿时发出了悟的哦声。你看你看,那个高大的汉子,肯定就是贵族少爷的保镖了。所以,那些事肯定不是他干的,而是他带的保镖干的。 不得不说,群众的想象力实在是太彪悍了…… 野狼从屋子里走出来,嘴上什么都没说,但脸色绝对不好,就连小缇娜都看出他的坏心情,担心地扯了扯哥哥的衣角。 尼克过去:“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还是那臭小子对你做了什么。妈的,你不要害怕,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兄弟替你过去揍他。” 野狼看了他一眼,因他话语间流露的担心,而神色稍微缓和。但这件事情一时之间说不清楚,他自己也还没有完全想明白,于是最后只是摇了摇头:“走吧。” 尼克正一左一右地卷袖子,结果等了半天,就换来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不由愣住。正一头雾水搞不清楚情况,等回过神来,就发现野狼已经走了。尼克忍不住再一次心中抓狂,受不了野狼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说的沉默性子。 而屋外围观的群众,则错愕的瞪着屋内院子的那颗小树,那满口脏话的臭小孩被挂在树上,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像个发飙的螃蟹一样挥舞四肢。从那中气十足的骂声来看,他并没有受到伤害。 他们本来以为有一场大热闹看,但没想到如此轻描淡写地就结局了。 野狼一行人沉默地靠近。 人群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从数量上来说绝对占优势。但奇怪的是,当少年沉默着靠近时,附近的人却不由自主地后退开来,让出了一条道路。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野狼就这么走了出去。 五年。野狼在嘴里咀嚼着这个字 ☆、第103章 圣彼得堡主教座堂 离开旧居后,野狼始终沉默。只是那表情……噢!老天呐!尼克毫不犹豫地相信,野狼下一秒就会变身杀人狂魔,杀得满城腥风血雨,直到他妈妈出现为止。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一路平安无事,四人抵达了一间普通的小客栈。吃完一顿丰盛但却沉默的午饭后,野狼以人生地不熟为理由,嘱咐大家呆在房间里,然后他就……回房间睡午觉!? 就就就这样?什么都没发生,乖乖回房睡觉了!? 尼克觉得自己几乎是飘着回到自己的房间的,哪怕软绵绵的床睡得很舒服,但他却辗转反侧没法儿入眠。野狼表现得越沉默,他的心里就越不踏实,沉甸甸的装满了暴雨将倾的即视感。 睡到一半,尼克终于忍不住,出门去敲隔壁房间。不料,手指还没来得及扣到门扉上,那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竟然露出阿斯蒙蒂斯的脸。 尼克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尼克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在野狼的房里看到阿斯蒙蒂斯。要知道,自离开大卫堡后,野狼就铁了心要与他分房而睡。 至于原因?野狼理直气壮地表示,当初之所以睡在一起,是因为大卫堡太危险,而阿斯蒙蒂斯还处于幼年期,实力太弱。所以,他为了保护后者的安全,不得不暂时委屈同床。现在既然外部危机解除,阿斯蒙蒂斯也已经进化,有了自保的能力。那么,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睡在一起呢。 阿斯蒙蒂斯听完之后的反应,就跟全家死光世界灭亡差不多。可无奈野狼给出的理由太充分,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于是在他的愣神之间,分房而睡的悲惨现实就这么成了定局。 至于那日尼克离开后,阿斯蒙蒂斯为了改变野狼的想法,又是如何的死不要脸,撒娇打诨、耍赖打滚……那就不是尼克这个局外人所能知道的事情了。不过他也不在乎。反抗又能如何呢,难道还能变出金子来吗?三个人一穷二白,一路上吃野狼的喝野狼的睡野狼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野狼早已在四人之间奠定了坚不可摧的牢固地位。不听话?没关系,那你就去睡大马路吧。 尼克的表情太丰富,阿斯蒙蒂斯即使听不到他心声,也猜得到七八成,不由翻了个白眼。他懒得解释,侧身,让开门口来。刚才被阿斯蒙蒂斯挡住的房间,便展现在尼克的眼前。 房间里,没有人。 “这是野狼的房间吧?”尼克不确定地倒退到门口,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门牌号,一头雾水地重新进屋,“我没有走错房间啊。他人呢?”尼克猜测,“难道是上厕所去了?” 阿斯蒙蒂斯深深的看了尼克一眼。 尼克:“……”麻蛋!你以为不出声,我就看不到你眼睛里写的蠢货两个字吗。 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连椅子都冰冰冷冷……无数的证据都暗示着,屋子的主人早已离开。 尼克并不笨,虽然慢了半拍,但还是明白过来了:“所以……你也是和我一样,来找野狼的。但是进来后却发现房间里没有人……他应该不是临时起意的,你看,武器装备一个没落,所以他走得并不匆忙,应该不是突发危险事件。”尼克困惑,“他究竟去哪儿了?” 思索半响,尼克没有头绪,忍不住随口说:“他该不会是溜出去,调查他妈妈的下落了吧。” 说完之后,尼克觉得这也太荒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阿斯蒙蒂斯却咧嘴坏笑着朝他鼓起掌来,对上他的视线后,还表示赞同的竖起了大拇指。同学,你无意间真相了。 尼克:“……” 尼克恼怒地说:“真是太过分了,嘴上说着要睡午觉,结果转身就溜出去。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有必要特意瞒着我们吗!?我说,他是不相信我们还是怕我们拖他后腿?老是闷声不吭,单打独斗,他以为自己是独行侠还是荒野孤狼!?真是的,不能再这样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说他一顿。难道我们就是吃白饭的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他那种性格在外头吃亏怎么办……” 阿斯蒙蒂斯有些意外地看着尼克。虽然他嘴里没吐出一句好话,但话里行间透露的,却满满都是对野狼的担心。阿斯蒙蒂斯摸了摸下巴。这人也挺有意思的。 尼克抱怨了一长段,最后讲累了,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拎着桌上的茶壶倒水:“算了,不讲他了,来商量一下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吧。你俩是兄弟吧,你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心灵感应啊之类的东西?” 心灵感应?这倒是提醒了阿斯蒙蒂斯。他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狭窄的眼缝里蓦地闪过一道红光。 尼克刚把杯子放到嘴边,无意间对上阿斯蒙蒂斯的眼睛,被吓得一哆嗦,大半杯冷水都洒在自己衣服上了。 过了一会儿,尼克才被冻得一激灵跳将起来:“我的衣服啊,全湿了……” 他低头擦了几下,但发现胸前那块水渍还是擦不掉,叹了口气放弃了:“算了,我待会儿回房间去换好了。我们继续商量刚才的事情吧。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好想法?” 尼克抬起头来,然后看到空荡荡的房间。 尼克:“……” 这兄弟俩敢不敢更像一点!?一个二个都一样,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难道我是空气吗!?和我多说一句话会死吗!? 尼克愤怒的冲到隔壁阿斯蒙蒂斯房间,一腔怒火却在开门之后,被迎面的一股狂风给吹没了。 房间里没有人,唯独窗户却开得很大。狂风直灌而入,将窗帘吹得呼呼直响。“搞什么鬼,住在上风口的房间,还开这么大的窗。”尼克顶着大风冲到窗边,用力关上窗户,“不过,就这几分钟的时间,他去哪里了呢?” 尼克回头,结果看到被狂风从床上吹到地板上的衣服,摇头叹气,走过去捡起来:“都弄脏了,这还怎么穿啊……”他把衣服拎在手里抖抖灰,又用力拍了拍,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奇怪,怎么觉得这么眼熟……怎么好像是……这不是阿斯蒙蒂斯刚才穿过的衣服吗!?” 尼克惊讶道:“他难道光着身子跑出去了!?” 晴空朗朗,万里无云。一个巨大的影子却忽然略过城市的上方,投下一大片阴影。 然而当困惑的人们停下脚步,抬起头来时,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银色的影子盘旋许久,最后朝着市中心区飞去。 那里,有着一个闻名于整个大陆的哥特式建筑——圣彼得堡主教座堂。 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地带,该建筑占地面积超过六千平方米,仅次于帝都和索特公国,全国排行第三。但它独特的双塔建筑风格、超过一百五十米的钟塔、装着初代大贤者遗骨的镀金圣龛,却是独一无二,别处所没有的风景。 这座极尽奢华的恢弘建筑,最初并不是为光明神教修建的,而是诺顿帝国的亚历山大二世国王,为了讨妻子开心,而亲手设计的皇室别宫。但实际修建过程中,他却发现它实在是太烧钱了,受战争与天灾等一系列原因的影响,国库空虚,这项工程只暂时搁置。更加让他所意料不到的是,在那之后的几代皇帝,一个不如一个,最后败家败得连国都丢了。几千年历史的诺顿帝国,就这么被历史的车轱辘所碾过,成了一声叹息。 后来也有不同的人接收修建工程,但大多都不了了之,直到光明神教为了弘扬教义,将圣音传播到布拉格朗日这个蛮荒之地,所以画耗大量的人力物力,重新修建。如果从最开始算起的话,修建历时超过七百年,甚至比英图帝国的建国时间还要长。 不过,光明教会花了大价钱,却并没有买回预料的好结果。光明教会在其他的地方,都有着超过九成的市场占有率,处于绝对垄断地位。但这个“常胜将军”,却在布拉格朗日城摔了一跤大的。要知道,自由贸易城邦的一大特点,就是杂。这里什么种族都有,大家来自世界各地,有着不同颜色的肤色,讲着不同的语言,理所当然的,也有着不同的信仰。甚至很多人,根本就没有信仰。和虚拟的宗教比起来,他们对实实在在的金钱,更加感兴趣。 正面朝着大路的建筑之前,有着一排高达二十米的巨大石雕,分别是光明之神与麾下的七大天使。虽然外貌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脸上那悲天悯人的慈爱表情。阿斯蒙蒂斯看得都快吐了。他和这位主神打过交道,知道他所谓“爱众生”,实际上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和光明的帐迟早要结,但这毕竟只是个死的雕像,跟他较劲一点意思都没有。更何况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虽然被雕像呕得够呛,但银龙还是移开视线,没有干多余的事情。 银龙从双塔间的缝隙间穿过,略过嵌着玫瑰花窗的袖廊,最后折起翅膀,像一只巨型蝙蝠一样,倒挂在中庭外的飞扶壁上。 底下,一行二十多人的白色队伍,正排成两列纵队,穿过室外长廊,准备进入主教堂的袖厅。 他们穿着相同白色的教袍,胸前佩戴铜质的十字架。唯一的区别是腰带的颜色。除了最前面的领队系着红腰带之外,其他人腰带的颜色都是黑色的。 所有人都低着着头,背后的巨大兜帽统一放下来,遮挡住了他们的面貌。 从高处看过去,所有人看上去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 但银龙却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锁定了队尾站在左边的那个人。并且在他们从脚下经过的五分钟里,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但是,下面的人却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异常,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同样的速度,继续向前行走。 眼看他们就要进入室内,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难道他没有发现我?银龙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主动现身。 就在这个时候,那人状若不经意回头,眼神犀利如刀。 而且,他根本就没有左看右看到处找,而是笔直地朝银龙的藏身处看来。 显然,对方一早就察觉到了来自高空的视线,也亏得他能按而不发,一直忍到现在才回头。 阿斯蒙蒂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发誓,野狼整个人至少空白了一秒钟。显然,野狼想什么也没有料到,阿斯蒙蒂斯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值了,绝对值了。光冲这个呆傻的表情,哪怕前面刀山火海,也勇往直前在所不辞。 阿斯蒙蒂斯咧嘴无声的朝野狼笑,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下一秒,野狼的选择,却是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转头跟上队伍,继续走进教堂里。 阿斯蒙蒂斯一愣。咦,这反应,和想象中的剧本不同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野狼跑到教堂来,假装成教内人员,到底是想干嘛??? ☆、第104章 被发现了 野狼已经进入室内,银龙所在的位置,已经无法继续窥视。 于是,银龙一个灵活的倒翻,站上飞扶壁。然后,它沿着七十五度角向上的大理石廊柱,向上攀爬至教堂穹顶,透过彩绘玻璃向屋内俯瞰。 虽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祷告时间早已结束,但大厅依旧热闹非凡。信徒们散落在不同的角落,少数人在角落安静祷告,更多的,则是三五成群的聚集在教士们身边。也有人排队等在忏悔室的小门前,不过和其他人相比,这些人大多戴帽掩面,不希望让别人认出自己来。 虽然满屋子的白袍,但银龙还是轻而易举地发现了野狼所在的队伍。 白袍队伍并没有停在袖厅,而是安静的走过祷告区,经过空荡荡的唱诗台,笔直地穿过大堂,最后抵达一个重兵把守的门前。 守卫们共有两个,头戴尖刺红缨钢盔帽,身着精钢护甲,手持长枪,尖锐的枪头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队伍靠近时,双枪交叉,刚刚将前路封锁,队伍停了下来。 大堂的高度超过四十米,相距实在太远,银龙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能从他们挪动的嘴巴,大致猜出正在互相交涉。 领队与守卫似乎互相都看不顺眼,领队气急败坏地嚷嚷,但守卫却像雕塑一样无动于衷。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于是领队的脸气的越来越红,动作也越来越大。 队伍大概被拦了十多分钟,直到一个长老刚巧路过,上前严厉警告一番,守卫这才勉强同意让他们过去。 左边的盔甲士兵掏出钥匙,打开门。 在开门的一瞬间,银龙敏锐地感觉到魔法的流动,不由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一扇看上去极其普通的木门,居然还附着了高级魔法。他不由好奇,如果不是用钥匙开门的话,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门终于打开了。领队冲士兵嚷嚷几句,然后扭头,傲慢地仰着下巴,头一个跨过门槛,进去了。 士兵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对于领队的挑衅无动于衷。只是领队走着走着,却忽然莫名其妙地被绊了一跤。如果不是旁边的人扶住他的话,恐怕这会儿他已经摔在地上了。 领队顿时勃然大怒,认定是士兵搞的鬼,于是逼对方道歉。士兵木着一张脸完全没有反应。双方积怨已久,一场小型纠纷就这么发生了。 不过幸好,骚乱发生得快,结束的也快。在旁人的劝阻和拉架下,双方分开,领队气呼呼地带着队伍离开了。 而在高处偷窥的银龙,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刚才还挂在士兵腰上的钥匙,现在已经不见了。 显然,“某个人”趁着刚才的骚乱,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走了钥匙。 那么,士兵真的做出了绊倒领队的幼稚举动吗? 银龙发现钥匙消失的同时,还在地上发现了一小滩神秘的水渍。而位置,刚好是领队摔倒的地方。 如果银龙没有记错的话,野狼现在已经掌握了“凝水为冰”的能力。虽然范围和时间都还很短,可是让脚掌大小的水,变成光滑易摔倒的冰,对野狼来说并不是难事。 所以,领队到底是被士兵绊倒的,还是踩到冰块上滑了一跤,然后将责任怪罪到士兵身上? 银龙绝对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危险分子,他越想越感兴趣,猩红的瞳孔越来越亮,在阴影里仿佛冒出的一团火焰。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此时,队伍已经穿过小门,消失在墙的另一边。 巨大的翅膀骤然展开,遮住了阳光,在屋顶投下一大片阴影。龙翼猛的向下一扇,卷起一阵强烈的气流漩涡。而银龙则化作一道闪电,朝着屋子的另一侧射去。 银龙试图继续偷窥,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墙的另一边,竟然还是室内。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飞来飞去,除了尖尖的塔顶,就是厚厚的屋顶。 该死的!到底是谁设计的这个变态建筑!?面向大众开放的正堂,好像恨不得脱光衣服、不着丝屡的比基尼美女,几乎都由恢弘庞大的花窗玻璃构成,累赘的墙面被减少到了极致。堂堂亮亮到处都是漏洞。但是不对外开放的部位,却忽然之间成了最保守的老妇女,将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连一条细缝都没有。 银龙飞了差不多一百米,已经彻底绕了九十度,飞到教堂的背后,可是……他甚至都找不到一扇窗户! 窗户窗户给我窗户! 银龙烦躁的仰天一声龙啸。一群栖止树梢的鸟儿被他惊吓,狼狈的扑腾着翅膀,纷纷飞起。 鸟儿的动静引起了银龙的注意,他不爽地朝飞鸟看去,心里想着烤小鸟的一百零八种烹饪方法,但很快眼前一亮。 啊哈,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喷泉花园! 银龙折起翅膀,旋转着俯冲而下,在即将狠狠撞上地面时,蓦地展开翅膀,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一样,无声无息地轻轻落地。 总算是进来了。他放松地长吁了一口气。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野狼,继续跟着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里了,所以我最烦这种迷宫一样的建筑了。待会儿碰到他之后要怎么做呢?最好的情况,当然是他允许我加入他,一起行动。不过,他有更大的可能性会生气,我要怎样说服他呢…… 银龙边想边转身,然后,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正面对上野狼。 银龙:“……” 卧卧卧槽!吓死宝宝了!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野狼站在他五步之外,双手交叉,一副“给你三秒钟赶紧坦白,不然我打断你的龙骨、抽出你的龙筋、剁碎你的龙肉,然后一起拿来煲汤”的表情。 银龙汗流雨下。 虽然他确实是准备去找野狼,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野狼,一时脑子都慌了。 坦,坦白,我我我坦白,我什么都坦白……等等,我要坦白什么? 野狼不耐烦地换了一个姿势,把脚的重心换到左腿。 银龙觉得自己的小腿肚子开始打颤。 完蛋了!他果然生气了! 说点什么!随便说什么都好,总之在他拔剑之前,快点随便说点什么!脑子,快点给我想啊!关键时刻你不能给我掉链子啊!不管什么都好!总之快点给我想一句台词啊! 野狼等了又等,但是银龙好像被彻底吓傻了,纹丝不动地呆在原地,半天都没个反应。于是他主动朝银龙走去。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银龙:“我错了!” 野狼:“为什么要变回原形?被发现怎么办!” 两人同时愣住。 银龙:……咦? 我以为他是因为我不听话,不但没有乖乖呆在客栈,而且还跟踪过来,所以生气了。但其实,他是因为担心我变回原形后,被别人看到,从而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和危险。 噢~~因为担心我的安危而生气,被人关心的感觉真是,真是……银龙不由泪盈于睫,感动得两眼汪汪,主动凑过去,亲昵的用脑袋去蹭野狼的手,尾巴开心地晃来晃去。 “认错倒是挺快,”野狼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异常温柔地说,“但就是屡犯不改,是吧。”那声音,甜的让人害怕。 擦——台词选错了。早知道就不说我错了。银龙小心翼翼地抬头,战战兢兢地仰望野狼。是我的错觉吗?野狼背后升腾起的不明黑雾是什么!? 野狼温柔地抚上银龙的耳朵,温柔地摸啊摸,摸啊摸……然后突然表情一变,狠狠揪住耳朵,反手重重一拧。 “在船上的时候,我说过多少遍了。不准变形!不准变形!不准变形!你是不是全都忘了!” 银龙痛得发出一声哀嚎。 野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异族已经被炒到什么样的天价了吗!?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以捕捉异族为目的的赏金猎人、佣兵和游骑吗!?你居然还到处乱嚎!如果刚才不是我听到了赶过来,你知道你如果被别人发现的话,下场会有多惨吗!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银龙不敢嚎了,闭着嘴巴可怜兮兮地仰视着野狼。 野狼松开他的耳朵,用力的抽了他脑门儿一下,扭头,愤怒的瞪着远方。 明明被揍了,但银龙的表情却一点也不生气。他知道对方是因为担心自己而生气的。这顿气,他受得起。甚至,不但受得起,反而有些享受。 我还真是满足于他面无表情之外的任何表情呢。银龙忍不住自虐地想着,然后主动凑过去,用头去蹭野狼的手。别生气了。 “别碰我!我还没说完呢。”野狼抬起手不让他碰,扭头愤怒地瞪着他,“还有,我明明说了让你们待在客栈里,你为什么要跟过来呢!?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光明教会!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异族会被送到这里吗!?你想不想知道,平安离开这里的异族数?零!一个都没有!” 银龙夸张地缩了一下脖子,表示害怕。但野狼看眼神就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没把这个数据放在心上。野狼不由头疼地捏鼻梁:“我真是……哎。你如果是个普通人类多好啊……” 银龙内心鄙视地“啧”了一声。“老子可是站在生物链顶端的男人,干嘛要主动退化,变成人类那种低等的生物。”不过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 野狼的动作忽然一僵。因为他也意识到这句话里的问题所在。 他有什么资格说银龙呢? 海神殿、波塞冬、塞壬、灰……无数的画面在他的眼前快速闪过,最后定格在一条美得让人伤心的鱼尾上。 是啊,他又有什么资格呢。虽然表面上与常人无异,但他心里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有哪个人类,是能够不需要念动任何咒语,就可以操控水?又有哪个人类,在水里能够变幻出鱼尾来,并且游得比鱼还要灵活!? 现如今的我,究竟已经变成什么了? 野狼后退几步,坐在一旁的花园石凳上。 他的眼神渐渐放空,眼睛已经越过眼前的景色,飘到遥远而又不可知的远方。 这样子的他,看上去又哀伤,又脆弱。 银龙凝视着他,但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安慰的将头放在他的膝盖上,同时用尾巴缠住他的双腿,用自己的存在来告诉野狼,他并不孤独。 野狼自然而然地将手放在银龙的脑袋上,无意识地抚摸着。银龙舒服的眯起眼睛,尾端快乐地扫动。 空气中弥漫着阳光与蔷薇的芳香,头顶茂密的古树挡住太阳,斑驳的影子落在二人的身上。周围很安静,只有花园中心的喷泉汩汩不倦地流动,古老的城墙爬满藤蔓,红白相间的蔷薇开的正是艳丽。 一人一龙静静地坐在花园里,安静祥和地竟然有些快要睡着。 真希望时间能够永远下去……不过野狼还是头一个回过神来,然后轻轻地弹了银龙一个脑门儿:“别以为今天的事儿就完了。回去以后再收拾你。” 银龙立刻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野狼直接无视:“现在先去一趟档案室,有些信息我需要核实。因为某些原因,艾芙的身体被感染了,必须定期到光明教会来进行身体的净化。这些数据都是登记在册的。或许我能够从中找到一些线索。这五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 后面的内容,野狼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银龙没有出现的时候,他顺路去了一趟自由佣兵公会。毕竟,亡灵沙漠的那次任务,正是一切的开始。 让他惊讶的是,时间确确实实已经过去五年了。 他出任务的那一年,正是的英图历四零七年的五月,而现在是四一二年的十一月,中间恰巧是五年半。 那么,消失的时间哪儿去了? 想来想去,野狼都想不明白。 目前疑点最大的,是他在亡灵沙漠迷路的那一段时间。可是就算他走了很久,也不应该有五年啊。五年时间没吃没喝,他又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野狼没有与银龙重生的记忆。那个时候,他已经痛晕过去了,身体残缺就连记忆也不再完整。血脉的觉醒,与身体的重塑,要比他想象中经历了更长的时间。 而更加让他惊讶的是,他竟然已经被佣兵协会登记为“死亡”状态。 喂喂!我还活着呢!到底是哪个傻逼说我死了!?辛辛苦苦攒了那么久的积分,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才升到下一级,结果说格式化就格式化,这也太操蛋了吧! 不过,野狼并没有在现场闹起来。他只是“借”走了相关的档案回去调查而已。 当然了,野狼所不知道的是,其实从他进入佣兵大厅的一瞬间,就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那正是负责调查莱昂王子死因的官员。在野狼离开佣兵大厅后,他就派属下悄悄地跟踪野狼。只可惜被野狼很快就发现,并且迅速甩掉了。气得官员直跺脚。 野狼拍了拍衣摆站起来,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对了,我都差点忘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半响没有回答。野狼回头,然后看到一张天真单蠢的脸。 银龙:啊咧,我怎么突然忘记怎么说话了。 野狼:“……”装,继续装。等回去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银龙忽然有些后悔,不知道如果现在回答“这都是因为爱”的话,还能不能留一条全尸。 通往花园外面的长廊,有一个九十度的拐角。野狼正在和银龙交代着待会儿的行动计划,一时间没有留意,忽然从拐角处走出来一个高个子少年。 二人一龙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撞上。 面面相觑。 片刻,“啪嗒”数声,少年怀里所有的书全都掉在了地上。他一脸震惊过度地指着银龙,张大了嘴,一声尖叫即将出口。 ☆、第105章 口水嗒嗒 那高个子少年戴着一副水晶眼睛,惊讶地指着银龙,眼看就要发出尖叫。 尖叫声,势必会引起敌人的警惕,给野狼的潜入行动造成不可逆转的麻烦。 野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手臂猛地用力往前一挥。 花园中心的喷泉便瞬间凝成一缕银线,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笔直冲进高个子少年的嘴巴,堵住了他的口腔。 那声惊讶的“啊!!!”也就在冲出口之前,被水球给淹没了。 而几乎就在水球封嘴的下一秒,野狼的另一只手就摁在对方头上,然后以雷霆之势飞速前冲,二人同时朝身后的柱子撞去。 事情实在是太快了。高个子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砰”的一声重响,后脑勺狠狠撞在柱子上,两眼一翻,整个人向前脱力倒在地上。 他竟连反抗都没有,直接晕了过去。 而柱子上,则出现了一个凹下去的坑。刚才那一撞,竟撞得木头都碎裂了。 银龙仰头,一脸惊叹地看着头顶剧烈晃动的吊灯。野狼瞬间爆发出来的力气,居然大到震动了这一片的走廊,连带着头顶的吊灯也开始猛烈碰撞。 这实在是太厉害了。甚至,有些恐怖。从开始到结束,整个过程绝对不超过三秒钟。光凭这速度,就已经完胜帝国九成九的人,登上高手榜是分分钟的轻松事。 如果有其他人在这里的话,恐怕早已经惊得下巴落地,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可惜,这世上的人,却并不知道有他这一号人物的存在。而现场唯二的观众,一个已经人事不省,另一个……好吧,连人都算不上。 就连野狼自己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于他而言,这只是日常生活中极其普通的一件事,和吃饭睡觉没啥区别。而这世上是不会有人因为吃了饭睡了觉,而庆贺喜悦的。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36节 所以野狼干脆利落搞定潜在危险后,脸上的表情连一丝变化都没有,继续干活。 他先是蹲下,伸手按在高个子少年脖侧的动脉上,确认对方是不是在装晕。 那样一击,光听声音都觉得疼,高个子少年又怎么可能还清醒着呢。野狼在心里轻轻松了口气,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下来,然后他开始搜索对方的身体。 不过,他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武器更是不可能有。这少年可谓是一穷二白的典型代表衣服打满补丁不说,就连钱包也是很普通的路边货,用的都已经边角发毛,翻过来抖几下……野狼无语地看着掌心的五个铜板。一二三四五,五四三二一……好吧,至少还能买一个面包。 但是,穷成这样,但却戴得起昂贵的水晶眼镜? 野狼摘下架在对方鼻梁上的眼镜,拿在手里仔细检查。 很快,他敏锐地发现了异常之处:在镜架内侧,竟然有几粒镶嵌的米分色钻石,十分精妙的形成了一个花朵的图案。这个花的图案……这是虞美人吧? 野狼记得很清楚,因为这种花和罂粟花长得十分相似,妖冶艳红,唯一的区别,是罂粟花的花芯呈现黑色的十字架形,而罂粟花的黑色部位则小得多,密密麻麻如黑色的斑点,集中在花蕊附近。 镶钻……虞美人……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全世界土豪气这么浓的,貌似就只有丝芙兰帝国了。也只有这个盛产钻石的国家,才能干得出连镜框都要镶钻的白痴行为了。 可是,就算是丝芙兰帝国的人,也不是满大家随便什么人都能用钻石制品的,更别说是佩戴具有皇室标志的虞美人制品了…… 野狼若有所思地打量对方。 这高个子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 皇族? 不像。哪有穷成这样的皇族。而且如果真的是丝芙兰帝国的皇室成员,不好好的待在自己国家,为什么要漂洋过海跑到敌国来? 再联系他之前抱着的厚厚一沓书籍,以及他穿的这身教袍,估计这人在光明教会里混的也不好,身份和最底层的打杂人员没什么区别,估计不是负责档案室,就是仓库之类的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野狼正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但是后面不停地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野狼被打断思路,回头,然后先是一惊,继而默默地,默默地,无语了…… 阿斯蒙蒂斯上辈子一定是狗变的吧!? 他真的很想问问,身为史前传说级别的最强战斗力,龙这种生物,难道不是应该傲慢又霸道的吗?可为啥别人家的龙,都是各种高大上很有气势,我家的龙却是……哎,你们自己看吧。 只见银龙蜷曲两个后肢,屁股坐在地上,上身直起,尾巴晃来晃去。真的不是野狼故意埋汰银龙,只是它这副形象,跟街头的癞皮狗又有啥区别!?哦,还是有一点区别的,至少它还没有像狗狗那样哈哈哈地吐着舌头。 然后,银龙缓缓地抬起两个前肢,缓缓地举平。看姿势,竟像是要摆出一副招财狗的手势。 野狼面无表情,内心却快要被弹幕刷屏:不是招财狗,不是招财狗,千万不要是招财狗啊!!! 银龙的动作终于停下了。 他并没有摆出招财狗的动作。 野狼面无表情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这一口气刚出了一半,就又停顿在了半空中。 因为银龙虽然没有做招财狗的动作,但是他的前爪却不停地互相击打起来。啪啪啪啪…… 野狼:“……”他终于没办法继续保持沉默,“你在干什么?” 银龙俩眼闪亮亮地看着野狼:“鼓掌。” 他养的龙,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龙,高如泰山壮似黄河光用压都能压死敌人的龙,在危机四伏的敌人大本营,蹲在他的身边,用那一对尖锐得能够直接撕破敌人喉咙的爪子,像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拍手鼓掌…… 这一瞬间的野狼,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等的意志力继续站在原地,而不是脱下鞋子将这头教育失败的蠢龙狠狠揍一顿。 在揍他之前,好歹还是问一下原因吧。 野狼:“为什么?” 银龙眼睛闪亮亮地看着他,说了俩字:“厉害!” 说完,它还很困难地尝试控制自己的右爪,然后咧嘴,开心地摆出了一个……竖大拇指的姿势。 所以银龙想表达的意思是,因为刚才野狼一击暴头、撞晕少年的行动,很厉害,看得很爽,所以他很高兴地鼓掌,外加附送一个龙大爷湿漉漉的香吻一个。 野狼凶神恶煞地狠狠瞪着银龙,右手委屈地摸着自己的右脸颊……妈的,他居然舔我! 银龙伸舌头舔了一圈自己的嘴唇,很满意地蹲在野狼旁边。嘿,味道不错。 那副贱兮兮的样子……野狼面无表情地掰动手指,发出骨关节咔嚓的声音,然后…… 在平安相处不到一天之后,银龙又被狠狠揍了一顿。 半个小时后,高个儿少年的身边,于是多了一个难兄难弟。 俩“尸体”并排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当然了,银龙看上去比他更惨,彻底呈尸体状倒在地上,脸朝下深深陷入地板里,后脑勺高高耸起一个大包。 话说,龙这种生物被打头,也会冒出大包来吗?不,问题的关键是,谋杀全世界最后一条龙,应该是会遭天谴的吧?不不不,更重要的问题应该是,阿斯蒙蒂斯本来就蠢,老是打头,会不会越变越蠢? 野狼愤怒表示,管你去死! 好吧,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顿揍其实是银龙自找的。 野狼愤怒的不停擦拭着自己的右脸颊。哦,还有左脸颊。因为刚才挨打过程中,银龙眼疾嘴快地,把他另一边的脸颊也给舔了。哦,不,在龙的尝试里,那不叫舔,那叫亲。虽然亲得野狼满脸口水…… 龙的□□,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啊,你难道没有听说过龙血能够让人二次进化的传说吗。好吧,就算不是龙血,龙的口水,好歹也能强个身,健个体吧。可是,野狼沾了满手的口水,却一脸嫌弃,只想找个地方擦干净。 虽然怀里揣着手帕,可如果要去拿手帕的话,势必会碰到自己的衣服。虽然野狼风里来尘里去,衣服也不见得有多干净。可是一想到这是口水,自己要拿手帕的话,势必会接触到自己的衣服,口水会粘在自己身上,黏答答的口水……恶…… 野狼左右环顾一圈,最后目露凶光地停在银龙的鳞甲上。 反正是你的口水,擦你身上也不算过分。 野狼蹲在他身边,刚擦了两下,结果“尸体龙”忽然猛地抬起头来。 野狼一惊,发生什么了!?尸变? 紧接着,“尸体龙”身上蓦地迸射出刺眼的亮光来。 光芒将野狼也一并吞没。 手底的坚硬鳞甲慢慢变得柔软起来,鳞片迅速连接在一起。 约莫十秒钟之后,光芒消失,露出里面的两个人来。 野狼目瞪口呆地看着手底。那已经不是银龙霸帅的鳞甲,而是变成了成年男性的身体。小麦色的柔软皮肤下,包裹着具有强大爆发力的身体。每一寸肌肉都恰到好处,结实紧致,多一份嫌多,少一分嫌少,身体的弧线近乎完美。千万年来,龙乃真神的第一宠儿,这也是有原因的。 野狼扭头,果不其然,看到成年男性的脸。 阿斯蒙蒂斯变回人形了。 他用力一抖,抖落满身的石头碎块,感觉到野狼在看自己,立刻回看过去。 野狼一愣,阿斯蒙蒂斯毫不吝啬地,粲然一笑。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而光溜溜的身体,展露得也那叫一个毫无遮挡。 野狼面无表情。然后继续……把满手口水擦在阿斯蒙蒂斯的身上。 所以,刚才的光芒,仅仅是因为这家伙忽然变身而已。以为变成人,我就放过你了吗?野狼呵呵呵呵。 阿斯蒙蒂斯:“……”你到底是有多嫌弃我(的口水)啊。 ☆、第106章 并肩作战 野狼看了看自己已经蹭干净的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冷飕飕凉兮兮地睨着阿斯蒙蒂斯。让你变的时候你不变,不让你变的时候你偏偏要变。你这家伙是不是天生皮痒欠收拾啊? 虽然话未出口,但眼神已经清楚地将主人的威胁传递到。阿斯蒙蒂斯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趁着野狼还没发作,赶紧主动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变成人形。 “一样高。”他伸手拎起同样的难兄难弟,指了指他的衣服,又指了指自己。 野狼一愣,看了看高个子少年,然后又看了看阿斯蒙蒂斯,思考片刻,明白了阿斯蒙蒂斯没有说出来的内容。 阿斯蒙蒂斯的意思是,他可以穿上对方的衣服,伪装成教会的人员。这样,两个人就可以一起行动。野狼也不用担心龙被人发现的问题了。 野狼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是有脑子的。 他想了一会儿,点头:“也好”。算是同意了带阿斯蒙蒂斯一起行动的计划。 阿斯蒙蒂斯顿时满脸激动。他大概是害怕野狼会随时反悔,飞快的扒光了高个子少年的衣服,紧接着又飞快的换上。在穿衣服的时候,由于太过心急,他还差点直接把衣服给撕成两半,看得野狼是又气又好笑:“又不是赶着去投胎,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阿斯蒙蒂斯又怎么可能不心急呢。难得一次没被拒绝,总算是可以和野狼一起行动,他光是想想就已经激动难耐了。而且这项对别人而言危机重重的任务,对他这种等级的人而言却轻松得很。更何况还有野狼陪在身边,哦也,没有比这更棒的休闲活动了。 此时,阿斯蒙蒂斯的穿衣服工程,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系扣子了。但这家伙还才系了两个就嫌烦,也不管自己的胸口还敞开的,趁野狼不注意,赶紧胡揉一把塞进裤腰,再把披风撩过来挡住,算是“看不见=不存在”。 野狼:“……”真当我眼瞎吗。 但不管怎么说,二人至少从服装上统一了。一高一矮,穿着同样款式的黑色教袍,站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 阿斯蒙蒂斯站到野狼身边,看着二人统一的服装,心满意足地举起右手,慷慨激昂地发出了战前宣言:“我们,并肩作战!” 在阿斯蒙蒂斯的想象中,二人正站在战火纷飞的山岗上,背后是摇曳的血红军旗。此刻,他右手高举尖刀,左手拉着情人,朝着敌人发出愤怒的咆哮。结果脑海小剧场刚放了一半,旁边的人就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的泼冷水。 “并个鬼的肩。”野狼翻了个白眼,“你不给我添乱,都已经算是诸神保佑了。还并肩,你怎么不并尾呢。” 阿斯蒙蒂斯有些沮丧,但他很快就明白问题的关键之所在,于是忽然膝盖曲折,半蹲下去。 身边的人忽然矮了一个脑袋。野狼困惑地扭过头去,然后看到阿斯蒙蒂斯冲他扬起灿烂的笑容,野狼的心里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阿斯蒙蒂斯伸手一划,从自己的肩膀平行划到野狼的肩膀上两个人的肩膀在同一水平线上。 “并肩作战~~”阿斯蒙蒂斯一脸兴奋地说。 野狼:“……”兄弟,并肩作战这个词不是这么乱用的,并不是说两个人的肩膀并排高了,就代表着并肩作战了。你的语文难道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沉默片刻,然后野狼猛的想起来:哎不对!这家伙的语文老师……那不就是我吗!? 野狼阴森森地看着阿斯蒙蒂斯:“你从哪儿学到这个成语的?”敢说是我,你就死定了。 阿斯蒙蒂斯:“……”啊咧?你关注的重点错了吧。而且……咋是这个反应呢。虽然不清楚到底哪里做错了,但可以肯定错了。要道歉吗?阿斯蒙蒂斯想了想。算了,还是装傻吧。 于是阿斯蒙蒂斯一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试图蒙混过关。 野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片刻,轻叹:“看来,你确实是应该换一个更好的老师。你注意到了吗,刚才,你一句话居然说了六个字,我还以为你永远都要三个字三个字地往外蹦。看来这段时间是我耽误了你,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回去我马上给你找一个更好的老师。” 阿斯蒙蒂斯就差没直接扑过去抱大腿哭了,野狼话音刚停,他立马就斩钉截铁地说卖队友: “尼克。” 对不起了,尼克同学,但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啊。野狼已经无情的把我赶下了他的床,如果他再不肯教我通用语的话,那我就再也无法因为“老师,我好蠢啊,这个我不懂,那个也不懂,这些全都不懂”,然后“糟糕已经太晚了,还是别回去了,今天就一起睡吧”的机会了啊。所以尼克兄,请不要怪我,明年今日,我会好好祭拜你的。你就安心地去吧~ 野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装,有本事你继续装。 阿斯蒙蒂斯让他的眼神看得……心虚地移开视线。 野狼狠狠瞪他一眼。回去再收拾你! 但是现在还是先去把正事解决掉。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浪费了足够多的时间,野狼不打算继续耽误下去。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阿斯蒙蒂斯的话,野狼早就已经收工回客栈了,哪像现在拖拖拉拉这么久。 但是在离开之前,有一个麻烦必须先解决掉。 高个子少年已经看到了银龙,野狼有些担心他醒来后,会到处乱说虽然这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那么……需不需要灭口呢? 野狼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 阿斯蒙蒂斯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歪着脑袋,盯着野狼看了一会儿。像是猜中了他的心事,又似乎只是纯粹的意外,阿斯蒙蒂斯忽然在什么都没有的平地上被绊到了。他以一种马上就要摔倒的姿势,身体斜倾着朝一旁踉跄,踉跄,踉跄……踉跄了十几步还没有倒下。 野狼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就看到这一幕,不由嘴角抽搐,简直无话可说。 阿斯蒙蒂斯一路踉跄,“恰巧”踉跄到一个装饰用的骑士雕塑旁,然后“恰巧”帅到,刚好无意间撞到了雕塑,那雕塑便摇摇晃晃的朝地上砸去。 野狼的脸色忽然变了。因为那雕塑即将砸中的地方,恰巧躺着高个子少年,而尖锐的刺角正对着后者的眼睛,眼看就要刺穿他的头颅,高个子少年必死无疑。 是巧合?是故意?是因为阿斯蒙蒂斯不想野狼污了手,还是怕他为难,故意弄成一个意外?还是真的就是纯粹的意外…… 刹那间,万千种念头闪过野狼的脑海。 但事发太快,雕塑已经碎了,青铜的盔甲散落满地,而高个子少年也已经…… 咦!? 野狼和阿斯蒙蒂斯同时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一件让他们都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高个子少年居然没有死! 不但没死,而且毫发无伤。 高个子少年竟然刚好在最要命的关头上,不早不晚,刚刚好就在那一瞬间,醒了。当凶器朝他砸来的时,他正坐起来。凶器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而过,然后深深的刺入地砖里。 一切,巧得似乎只是意外。 但是野狼不相信意外。 这道理就跟他从不赌博一样。因为不确定性,代表着不可控,代表着失去。而野狼拥有的本来就很少很少,不管是失去哪一个,他都输不起。不管是他自己的命,还是阿斯蒙蒂斯的命,他都输不起。 如果说之前,野狼的眼里还有犹豫的话,那么现在,就只剩下彻底的冰冷了。 少年醒的时间不对。他醒的太早。不是野狼过分自信,但自己全力一击之下有多大的力气,他还是很清楚的。这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人,至少会昏迷一天以上的时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醒过来。而且,他醒得也太巧了,刚好就在最危险的关头,或者换句话说,不得不醒的关头,醒过来了。难道他是装的?为什么。因为看到银龙另有所图吗,还是他早就认识野狼?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可是这都说不通。莫非跟丝芙兰帝国有关?他究竟是什么人?目的何在? 就在野狼沉默思考之时,另一边。 高个子少年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慢慢的从地上坐了起来。他先是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茫然的挠了挠肚皮,一副刚睡醒,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 这人似乎是个高度近视患者,根本看不清周围的东西。一边抓头,一边眯着眼睛环视周围,满脸的迷茫:“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真奇怪。阿嚏!” 他忽然猛的打了一个喷嚏,哆哆嗦嗦地环抱双臂,用力搓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忽然这才迟钝地意识到一个问题,整个人都愣住了:“我衣服呢?” 他的衣服在阿斯蒙蒂斯的身上,而阿斯蒙蒂斯就蹲在他身边五米之外。 阿斯蒙蒂斯像是突然发现了一个新玩具,正蹲在高个子少年的身边,饶有兴趣的打量对方。 这么近的距离,那少年竟然也没有发现他。可见近视度数深到怎样的程度。 但这并不是让阿斯蒙蒂斯感兴趣的原因。 这个少年的身上有一股……嗯……怎么说好呢……阿斯蒙蒂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虽然气息很淡,但少年的身上有一种不属于人类的,让阿斯蒙蒂斯感到很熟悉的气味。 我想,我应该认识他(身上的气味)。 但是,究竟是谁呢? 阿斯蒙蒂斯眼底的红光加深。不论是谁,隔了几千年后我居然还能有印象的,应该不是个简单的老家伙。不过,不管是谁,有何目的,反正都是曾经的手下败将,老子还怕你们不成。 他有些嗜血地舔了舔嘴唇。正好上一次的妖树消化得差不多了,我刚好有些觉得饿了。来吧。不管是谁,快来找我吧。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来得越多越好。 “啊!”高个子少年一声惊悚尖叫,“血血血……怎怎么一回事?发发发生什么了?”” 阿斯蒙蒂斯朝高个子少年看去,发现他正左手捂着后脑勺,右手则颤抖的举在脸前,眼睛惊恐地瞪大,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 看来,这个迟钝的小子,总算是意识到脑袋被撞破的事实了。 任何人醒来发现自己的头破了,那反应,恐怕都不会太美妙。高个子少年明显反应不过来,他好像还在做梦一样,反反复复地去摸后脑勺,但是又不敢碰,手上黏腻的鲜血让他有些 可是,虽然他现在还没有什么歇斯底里的行为,但估计距离崩溃不远了。 “阿斯蒙蒂斯。” 头顶传来野狼的声音,阿斯蒙蒂斯高兴的站起来,像被老师点到的小学生一样,高声答道:“在!” 野狼的眼睛始终警惕地锁定在高个子少年身上,阿斯蒙蒂斯站在野狼的身后,但是野狼并没有回过头去,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阿斯蒙蒂斯。 “你走远一点。” 阿斯蒙蒂斯却非但没有走开,反而还故意转到他前面去,调皮地想要挡住他的视线。可即使如此,野狼也还是没有看他,但手却猛地一把牢牢抓住阿斯蒙蒂斯。 力气很大,而且带有一种不容抗拒的气势。 阿斯蒙蒂斯愣住,然后就被野狼拉到身后。野狼左手手臂微张,以一种老母鸡护着鸡崽儿的姿势挡在他前面。 我这是……被保护了?阿斯蒙蒂斯挠了挠头发。半响,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极美。只可惜,挡在他前面的野狼没有看到。 高个子少年像个丢了灵魂的人一样,茫然的呆坐在地上,脸上说不出的茫然。他看上去,无害极了。但是野狼却死死地盯着高个子少年的太阳穴,本该平滑的皮肤之下,却仿佛里面有无数小虫快速爬过,令人毛骨悚然。 他忽然抬起头来,缓缓地转过头来,准确无比地看向野狼。 野狼心中不由困惑。这个人不是高度近视吗!?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位置。 高个子少年十分诡异地笑了。 脑后骤然传来铺天盖地的蜜蜂攻击声,不好!野狼顿时脸色大变,猛地扭过头去。 但是已经晚了,因为阿斯蒙蒂斯从头到脚都笼罩在一片猩红的血雾里,他已经被血蜂彻底包围了。 不! 野狼猛地朝他扑过去。 ☆、第107章 欧塞(上)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野狼念起的同时,一个半透明的水结界便出现在阿斯蒙蒂斯的身边,将血蜂集体弹震出去,露出里面阿斯蒙蒂斯的身影。 视野骤然一清,野狼心中充满了担忧:“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话还没说完,野狼就沉默了。 只见阿斯蒙蒂斯一脸茫然地转过头来,手指还保留着之前的动作——他正毫无危机感地戳着结界玩。 野狼:“……” 冷静,冷静,不要生气。野狼几个深呼吸,反复告诉自己:至少他看上去并无大碍不是。 做坏事结果被老师抓了个正着该怎么办?阿斯蒙蒂斯赶紧缩回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不过,他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看野狼的眼睛。 可是野狼的视线是在是太具有威慑力,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过脸来,满脸讨好地给野狼送去笑容。 野狼狠狠地瞪了阿斯蒙蒂斯一眼。你如果把结界戳破的话……野狼威胁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阿斯蒙蒂斯心虚的移开视线。 血蜂很快又重新围了上去,并且密密麻麻的黏在水薄膜外,将里面的情景挡了个严严实实,但刚才的匆匆一瞥已经足够,野狼知道阿斯蒙蒂斯没有受伤,于是暂时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问题……野狼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高个子少年。 此时的高个子少年,已经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还是人类的模样,但眼里却弥漫着浓浓的黑雾,无论是眼白还是瞳孔部位,都已彻底漆黑,唯独眼睛中央亮着两个金色的同心环。 脑袋两侧的太阳穴更是快速起伏,皮肤底下的虫群不停地涌至后脑勺,从伤口处爬出来后,化作诡异的血雾扩散开来。 他的血,味道很古怪。参杂着千年淤泥的腐臭、高山雪松和榛果的芳香,冗杂在一起,最终形成一种让人类觉得恶心,但昆虫却难以抵抗的气味。 整个花园的虫子似乎都被这味道诱惑了,前仆后继地朝他涌来,然后在靠近他之后,统一被染成鲜艳的血红色,并且失去自己的意识,变成后者手中的傀儡,不停地朝水结界扑去,试图咬破这层薄膜。 在他的指挥下,不一会儿,水结界上就布满了各种血红色的蚂蚁、血蜂、螳螂、甲虫……密密麻麻的爬满了整个圆形结界,看得人毛骨悚然。虽然现在野狼还能撑得住,但是十分钟以后,就说不清楚了。 十分钟,是野狼目前使用水魔法的时间上限。如果超过这个时限,他没有把握能够继续维持水结界的平衡。虽然他目前的最佳纪录是持续使用水魔法长达半个小时,但那是在四面环水的运河上,而此处唯一的水源是百米外的花园小喷泉,和江河差了不是一点半点。野狼并不打算冒险。他不喜欢输的感觉。而和输比起来,他更加讨厌死亡的味道。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要专门针对阿斯蒙蒂斯,但野狼并不在乎。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他必须十分钟之内,解决掉这个奇怪的对手。 既然已经下决定,那么便无需再犹豫。 双手一抖,袖剑已经出鞘。野狼化作一道闪电,朝着对方扑过去。高个子少年在他的眼里,已经是一个必死之人了。 感觉到对面之人气势的变化,高个子少年收回看向阿斯蒙蒂斯的视线,像是直到现在才发现野狼的存在似得,先是“咦”了一声,继而大吃一惊,困惑地打量着野狼:“怎么是你?” 野狼的记忆很好,他很肯定自己此前从未遇过这个能操控虫子的怪人。但是,对方的表情看上去毫不做假,他竟然真的好像认识野狼。 甚至,为了确认野狼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故人,他居然无视野狼的危险攻击,站在原地认真仔细地辨别野狼的五官。直到死亡的剑尖距离喉咙只差五毫米时,他才微微侧头,险之又险、但同时又极其轻松地躲过这一击。 野狼一愣,想不到对方的身手居然这么灵活。 二人擦肩而过。 在那极快的一瞬间,两人的视线对上,高个子少年已经看清楚。“居然真的是你!天呐,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他一声惊讶,先是满脸喜悦,继而又变成了困惑,“可是您不是已经死了吗?” 野狼想都没想,抬起一脚狠狠踹向对方胸口。 高个子少年问得很真诚,野狼一脚踹得也很真诚。第一次见面就请教别人为什么还没死,这人不是秀逗就是脑子有病。 高个子少年后退半步,又是看上去很惊险,但实际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致命的攻击。 但是野狼的手已经在前方等着他,高个子少年一退,野狼便猛地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继而猛的向下用力,要将他狠狠撂倒在地上。 然而高个子少年却好像滑不溜手的泥鳅一样,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骤然向下一缩,逃了出去。 不过逃也逃不远,野狼一个扫堂腿将他撂倒。 高个子少年摔倒也不狼狈,就地一个翻滚向前,然后迅速跳起,刚要向左蹿出去,结果被野狼一把扭住胳膊翻转到身后,再一次被压在墙上。 高个子少年整个人被死死抵在墙上,费力的扭过头来,明明被制服住了,处于弱势,但他居然满脸苦恼的和野狼商量:“您能不能放了我?您对我族有恩,我真的不想和您打。” 野狼说:“可以,” 高个子少年面上一喜,然后就听到野狼的后半句话:“只要你先把虫子撤了。” 高个子少年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片刻,他说:“什么虫子?” 野狼用力向上一掰,高个子少年的胳膊发出骨折的咔嚓声。“这种时候装傻实在是没有意义。”野狼冷冷的贴着他的耳朵说,“给你十秒钟的时间,要么你主动撤走,要么我杀了你,反正结果都一样。” 高个子少年疼得满头汗,脸上居然还不忘带着笑容,只是那笑容却苦涩的很:“难怪别人都说传闻不可信,当年事情闹得那么大,我还以为您真的和龙主恩断义绝了,可是没想到过了三千多年,您还是护着他……您总是护着他……这可真不公平……”说着说着,他居然感伤起来。 野狼一头雾水,满肚子的问号和问号,但面上却没有露出一丝破绽:“不要做出会后悔的选择。你还有五秒的时间。”说完,他就开始倒数起来。 当他数到二的时候,高个子少年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吧。” 围攻阿斯蒙蒂斯的虫类仿佛接收到了指示,不约而同地停下攻击的动作,同时向后倒退。 野狼扭头看过去,注意力被转移,手底的力气不由微松。 而就在这一刹那,意外发生,高个子少年猛地旋身,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狠狠抬膝,去撞野狼的腹部。 野狼立刻回挡,却不料高个子少年根本就没想真的攻击他,这只是一个虚招,转身就想逃。而同时,不远处的虫族则发起了比刚才还要猛烈的进攻。 水结界出现了一瞬间的破绽,野狼的身体也随之猛地一颤,感受到力量的迅速流失,差点没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野狼咬牙,强撑着站直,狠狠瞪向高个子少年。身后,脆弱的结界再一次变得结实牢固起来。 高个子少年脸色阴沉地看着阿斯蒙蒂斯的方向,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野狼,继而咬破手指,迅速用血在空中画了一个奇怪的法阵。 这是一个召集的魔法。周围的虫声瞬间变大,无数细小翅膀扇动的声音,彼此重叠在一起发出嗡嗡嗡嗡的巨响。长廊的各个角落里冒出无数的小点,悉悉索索地遍布满地,几乎没有落足之处,好像江海一样将野狼包围起来。 这一场景看上去是极其骇人的,野狼仿若被虫之海洋所包围,目之所及皆为血红,密密麻麻布满墙头地面,让人无处可逃。 而且它们竟然新增了腐蚀的功能,墙面地板不一会儿就被啃得坑坑洼洼,水结界更是再一次遭受了重击。野狼只觉心口仿佛遭到重击,强撑着没有倒下,但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状况,别说十分钟,就连三分钟都很难撑到底。 可糟糕的是,他现在的敌人是虫子。 或许有人认为虫子并不可怕,毕竟,这些小生灵是那么弱小,一根手指都能碾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确实,一只虫子并不可怕,十只虫子也不可怕,但如果是一千只,一万只,一亿只呢……弱小的生命看似弱小,但当它们的数量大到一定程度后,是连巨象也能吞噬的。 不过幸好,这些恐怖的虫子虽然数量居多,但却只有一个大脑。 这一次野狼对高个子少年再没有手下留情,袖剑直接冲着他的喉咙刺去。 对方狼狈的朝旁边一躲,而野狼顺着刚才攻击的势头,方向不改,曲起右手肘,狠狠朝他的头颅撞去。同时,左手自下而上,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偷袭,袖剑冲着他的腹部刺去。 左右夹击还嫌不够,一股凝水而成的水绳朝对方的双脚伸去,无声无息地环绕在他的脚踝处,然后配合着双手的动作,猛地收缩,上下同时发力。 此时高个子少年可谓是三面夹击,躲得了左边,就躲不了右边;哪怕他运气好,成功躲过来自上面的攻击,但也不可能逃得了下面的禁锢,势必将被水绳套牢,摔倒在地,然后被野狼刺中胸口。 可是意外再一次发生了。 他居然在完全没有辅助动作的情况下,猛地向上一跳,像只壁虎一样地贴在天花板上。 野狼:“……” 野狼仰头望着头顶的“壁虎”少年,发现对方四肢与墙面接触的位置,泛着诡异的红光。仔细观察片刻,他发现那些竟然是无数的虫子。换而言之,高个子少年借助虫子作为连接物,居然把自己牢牢吸附在倒悬的天花板上。 打到现在,野狼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有两把刷子。但也真的是……好烦人啊! 高个子少年一脸认真地对野狼说:“对不起,但是我认真想了又想,但还是觉得是不应该和您打,否则我的族人一定会怪责我的,哥哥也一定会惩罚我的。所以我们不要再打了好吗?我认输好吗?” 妈的,这是认不认输的问题吗!?野狼简直是又气又好笑,偏偏对方还要一脸的真诚,真诚你妹啊! “你下来。”野狼用力指了指地板,“我们接着打。” 高个子少年很认真的说:“不行的,我打不过您。请您原谅,但我是不会下去的。” 野狼:“……” 高个子少年:“而且我的魔力马上就要用完了,我得集中注意力,攻破您布下的结界。” 野狼:“……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到这会儿,野狼是真的有点好奇了,为什么对方非要跟阿斯蒙蒂斯过不去?你俩是上辈子有仇,还是纯粹看他不顺眼?为什么非要用虫子攻击他? 高个子少年倒也老实,野狼问他原因,他居然既不掩饰也不推脱,很直接的告诉他原因:“因为他欠我一碗血。” 野狼:“……”你确定你的单位没有用错,是一碗,而不是一滴? ☆、第108章 欧塞(下) 高个子少年有些委屈地控诉:“而且他还欠我一个哥哥。” 如果说前一个原因,野狼还有半懂不懂的话,后一个理由就是彻底的茫然了。欠一个哥哥是什么意思?阿斯蒙蒂斯在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难道把别人的哥哥……吃了?想想那个饭桶饿起来时什么都吃的恐怖样子,呃……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可偏偏不管野狼怎么观察,那高个子少年的表情都该死的真诚,一点作假的痕迹都没有。所以……要么对方是个演技一流的影帝,要么……他说的是实话。 野狼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纠结起来。 高个子少年也不管野狼听得懂听不懂,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好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出口,立刻全都倒豆子一样地朝他倒了出来:“您总是向着龙主,可是这次确实是他的不对,请您公正地评评理好吗。我和我哥哥本来生活的好好儿的,结果他非要撺使大家去什么神域,打什么神?还是救什么神?时间隔得太久了,我记不太清了,但反正我们当时无聊得很,所以就去凑热闹了。结果他不但把我的身体给弄丢了,而且还把我哥哥给拐跑,给他守墓去了。更加讨厌的是,谁都不知道他的墓在哪里,我找了好久好久,都找不到哥哥。而他明明也说好了会来接我,结果我等了又等,却还是等不到他;我换了一个又一个宿主,但总是等不到他……他就是个大骗子,我真不应该相信他的……” 野狼:“……” 等等,把你的身体弄丢了,把你哥哥拐去守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的真的是阿斯蒙蒂斯吗?你确定你没有认错人? 高个子少年大概是说到伤心处,居然声音哽塞,带上哭腔,如果不是双手得死死粘着天花板怕掉下来,否则他大概会伸手去擦眼泪。 然而,就在野狼以为对方伤心至极之时,高个子少年却忽然又表情一变,满脸的泫然欲泣瞬间变成了狰狞恐怖:“不过幸好老天有眼,我等了三千多年,总算等到他主动撞到我手里的这一天了。我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大骗子的!您说,我做的对不对。我是不是没有做错。” 说完,他一脸请求野狼主持公道的表情,充满期待地看着野狼。 虽然眼珠子黑的透底,不该看出什么眼神来,但野狼偏就很糟心地偏就从里头看出了“单蠢可欺”和“天真好骗”,弄得他彻底哑口无言。 野狼实在是很想问问对方,貌似我们现在还是敌对关系吧,貌似半分钟之前我们还打得你死我活吧。但是面对这一双黑漆漆,又闪亮亮的大眼睛,他沉默了。 野狼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提议:“不如这样好了,你和我同时撤掉魔法……” 高个子少年的眼睛顿时就瞪了起来,尖声怒道:“我就知道您的心是偏的!我真不该相信……” 野狼竖起右手,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你听我说完。”他伸手指着远处的水结界,说,“你需要的是他的血,而你哥哥的下落,也只有他才知道。而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也只有他才知道。所以,整个问题的关键,是他,对吧?”不管阿斯蒙蒂斯是不是这人要找的对象,反正先顺着对方的意思往下说吧。 高个子少年想了想,野狼这话没错,于是点了点头:“是的。” 野狼:“照你刚才那一番说辞,你俩纠葛颇深,所以你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对吧?” 高个子少年的表情顿时就凌厉起来:“绝不!” 野狼:“但他是我的人,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弃他的安危于不顾的,对吧。” 高个子少年的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来:“您到底想说什么?” 野狼:“你只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高个子少年:“是。” 野狼:“那我问你,你打得过我吗?或者换句话说,你要继续和我打吗。” 高个子少年沮丧的说:“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野狼摊手:“那么好的,现在问题来了。你要对付他,我要保护他,我们两个谁都不会放手,所以势必会继续像刚才那样僵持下去,事情也不会有任何的进展。我问你,你希望事情继续僵持下去吗?” 高个子少年让他绕得有些懵,只觉得野狼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但合在一起,他就是不想回答这个是。于是野狼换了一个更简单的问题:“你要下来跟我继续打吗?” 高个子少年乖乖摇头:“我打不赢您。” 野狼说:“很好。那我们为什么不各退一步,同时收回魔法?这样,不管你和他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你都可以直接问他,我也不会阻拦你,这样不好吗。” 高个子少年整个人已经有些晕头转向了,看着野狼条件反射地就要说好,但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是如果再一深思,却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就顺着野狼的思路想下去,并且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正确。 确实,问题的关键在龙少主的身上,而塞壬殿下是绝对不会放任龙主不管的,而我又打不过塞壬殿下,局势势必会像他所说的那样,继续僵持下去。现在大家都各退一步,暂时撤掉魔法,让龙主出来说话……似乎,也没有错啊? 高个子少年犹豫来犹豫去,可无奈思维已经被野狼的三言两语拐跑了,不管怎么想,都得出和对方一样的答案。 他最后只好妥协了:“那好吧。” 野狼:“那么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撤掉魔法。我收回结界,你也叫你的虫子全都撤退。” 高个子少年:“好的。” 野狼很奇怪地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并且格外地突出了“倒数一二三”这几个字。高个子少年困惑地看着他说话的方向,总觉得他这句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对龙主说的。 不过他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野狼已经将视线移到他的身上:“那我现在要倒数了。三、二、一。” 当野狼的“一”出口之时,保护着阿斯蒙蒂斯的水结界果然消失。 而高个子少年也十分守信,大概是认为和海神塞壬对着干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围绕着阿斯蒙蒂斯的虫群也乖乖地退走了。 一场对峙就此结束。 高个子少年满意地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然而,脚还没碰到地板,就突然被一股袭来的恐怖力气压倒在地。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踩在自己胸口上的男人。 不! 怎么可能! 阿斯蒙蒂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嘴角一抹玩世不恭的邪笑。高个子少年只觉得自己仿佛是雄狮脚下的一只兔子,被那股惊人的气势压迫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一旁的野狼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双膝一软,总算可以不用再死死强撑,脱力靠墙,坐在地上。 刚才他就已经差点撑不下去了。高个少年的魔力要比他的充足,他其实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高个子少年再多犹豫一下的话,那么水结界势必会先消失,高个子少年也会得到他想要的。不过幸好…… “不,这不可能。你,你们早就串通好了!?”高个子少年的视线惊疑不定地在野狼和阿斯蒙蒂斯之间转动,“刚才倒数的时候,你之所以突然那么大声,其实是为了能让龙主听到!?但是,你们是什么时候?不,这不可能。为什么?怎么可能?” 他像是怎么也想不通,为何野狼和阿斯蒙蒂斯会配合得这么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败的。 有些默契,其实不需要解释的那么清楚。有些事情,也是撑不起反复推敲的。 野狼疲倦地靠在墙上,淡淡的扫了一眼阿斯蒙蒂斯,然后合上眼睛。他干脆闭目养神去了。 阿斯蒙蒂斯愣了一下,想对他说什么,但终究还是转过头,阴测测地盯着脚底下的“羊羔”狞笑。 高个子少年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想要挣扎,但阿斯蒙蒂斯已经锁住了他的动作。这个混蛋玩意儿甚至发懒,直接坐在对方的肚子上,压得后者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死死瞪着阿斯蒙蒂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阿斯蒙蒂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对方的脸,过了一会儿,很沮丧地发现,自己还是想不起这个一脸和自己有血海深仇的家伙究竟是谁。 他在脑海里问布提斯。只可惜,由于野狼在身边,布提斯怕得要死,不管怎么问都死活不肯出现,装死装得阿斯蒙蒂斯都无奈了。 高个子少年猛地闭上眼睛,拒绝和这个大恶龙对视。结果下巴一疼,被迫仰起头来。他愤怒的睁开眼睛,阿斯蒙蒂斯凑近,一手掰开他的眼皮,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 高个子少年愣住。 阿斯蒙蒂斯的眼睛红的发亮,蛇一般的金色竖瞳发出诡异的光芒。高个子少年黑眼睛中间的金色双环,也仿佛被触发了一样的,诡异地亮了起来。 明明近在咫尺,但阿斯蒙蒂斯的声音却仿佛从九天之上响彻而下,深深的震荡在少年的心里。 “名字。” 高个子少年不由自主地开口:“欧塞·里德艾克。” “你哥是?” “萨米基纳·里德艾克。” 说完之后,高个子少年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在心中懊悔,我怎么就回答他的问题了呢?不是已经想好了再也不搭理这个大骗子了吗。 前一个名字,阿斯蒙蒂斯没什么印象,但是萨米基纳这个名字实在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骤然听到,实在是太过惊讶了,心里的话忍不住就脱口而出:“你是大米的那个跟屁虫弟弟,小豹子欧塞?” 野狼猛地睁开眼睛,朝阿斯蒙蒂斯看去。 阿斯蒙蒂斯一脸震惊地看着欧塞,过了好一会儿,才迟钝的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赶紧闭上嘴巴。 但是现在已经晚了,因为野狼的眼神已经凌厉了起来。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37节 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满头大汗。操,一不小心犯大错了。 时间啊,求求你,能不能倒回去啊。 ☆、第109章 下落 “原来你一句话是能够说出四个以上的字啊。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听到。”野狼略带讽刺地睨着阿斯蒙蒂斯,“但是,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教了这么久你都学不会,但和别人随便聊两句就突然正常了呢。” 如果不是为了制造更多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我犯得着每天干这么无聊的事情吗。阿斯蒙蒂斯心里这么想着,可偏偏这番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于是他只好睁圆那双无辜的眼睛,假装听不懂地看着野狼。 野狼翻了个白眼,扭头看着高个子少年,冷冷的说:“那至少这个,你可以解释一下吧。” 既然已经被野狼识破,那么继续再伪装下去也没有意义,阿斯蒙蒂斯恢复正常的说话方式,简单介绍了一下高个子少年的身份: “好吧,这小子叫欧塞·里德艾克,是南方里德艾克一族族长的小儿子。你别看他现在是人类的模样,但其实他们的本体是一种像蒲公英的寄生类生物。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里德艾克会随便到处寄宿在别人身上,因为幼年选定一具身体后,那么就不会再换了。这也是我为什么叫他小豹子的原因,这家伙以前一直都是一头帅气的黑豹。 里德艾克一族最具杀伤力的武器是血液,能够通过血液大规模控制虫类,集体杀伤力强,但性格温顺平和,很少与外界接触,常年聚居在丹塔森林里。由于他们而这种特殊的血液是需要和宿主的身体长年累月的同化才行的,换句话说,虽然他们能够寄宿在不同的生物身上,但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一辈子就以一个形象示人。” 野狼沉默的听完以后,提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这个问题简直比所有的问题都要难回答,阿斯蒙蒂斯顿时汗毛倒立,全身都高度警戒起来了。一个回答不好,必然引起野狼的怀疑,但阿斯蒙蒂斯暂时还没有要坦白一切的意图。他并没有想起当年自己究竟干了啥蠢事,一开始并不在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直觉性地抗拒这段记忆,总觉得如果坦白的话,会有相当不妙的事情发生。再加上布提斯隔三差五地就要恐吓他一次,听得多了,潜意识里也就对这事重视起来了,不希望被野狼发现。 就在他满心焦急之极,一个灵光乍现的点子闪现在他的脑海:“因为龙族的记忆传承。”阿斯蒙蒂斯紧张的都不敢喘气,屏息凝神地死死盯着野狼,后者接下来的反应将决定他接下来的生死。 据传,一些血脉古老的种族,后代会自动继承前辈的记忆,这些记忆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解释的话,阿斯蒙蒂斯知道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勉强也是说得过去的。但是这种事情大多只是传说,真实的案例并不存在。异族之间自然知道这一点,可是野狼会知道吗?他会相信记忆传承的传说吗?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一百倍,阿斯蒙蒂斯眼中野狼的动作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只见野狼先是充满疑虑地皱着眉,沉默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他慢慢的掀起一边眼皮,缓缓的抬起头来,两只眼睛都注视着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紧张地都快倒抽过去了。 然后他听到野狼轻微点了点头:“有点道理。” 阿斯蒙蒂斯长长吁了口气:“什么有点道理,明明就是很有道理嘛。”居然骗过去了。诸神慈悲,老天保佑,谢天谢地,居然骗过去了。 趁着野狼没有产生怀疑,阿斯蒙蒂斯赶紧转移话题,扭头重重弹了一下罪魁祸首的额头:“你不在族里好好呆着,跑到人类的世界来干什么?” 欧塞拒绝和阿斯蒙蒂斯交谈,不但愤怒的瞪着他,看到他的手指在眼前晃悠,更是张嘴一口就要去咬。阿斯蒙蒂斯赶紧收回自己的手指:“反了你了!居然还敢咬人。又不是寄生在小狗身上,这都哪来儿的坏毛病。”说完,顺手又弹了他一脑门儿。 欧塞顿时更气了,一副狂犬病发作的模样,龇着牙齿欲扑上来。只可惜被坐在他肚子上的阿斯蒙蒂斯,用一根手指又给重新摁了回去。 “好好回答,别胡闹。我问你,你原来的身体,那头黑豹去哪儿了?这个人类的身体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是自己溜出来的,还是有其他族人在保护你?离家出走多久了?还有,我什么时候欠你一碗血了?” 欧塞反抗又反抗不得,还被大仇人压在下面,心中一口怄气憋得他满脸通红。阿斯蒙蒂斯一番话问完,却没得到一句回应,不耐烦的拍了拍欧塞的脸:“问你话呢,别装死。” 被仇人打脸这还了得,欧塞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吼:“大骗子!我不要和你说话!”说完,重重的“哼”了一声,傲娇地把头一扭,眼睛一闭,嘴巴一撅,用肢体语言形象的表示拒绝合作。 阿斯蒙蒂斯:“……” 我的手怎么突然这么痒呢。你说我是揍你一顿呢,还是揍你一顿呢,还是揍你一顿呢…… 野狼坐在旁边若有所思,半响,一针见血的问出欧塞最关心的问题:“你知道他哥的下落吗?” 这句话,野狼是对阿斯蒙蒂斯说的,但是欧塞却立刻睁开眼睛,感激的看了一眼野狼,然后急切的朝阿斯蒙蒂斯看来。这个问题他又怎么可能不关心呢。毕竟,他最初之所以离开族居地,孤身上路,为的就是找回他失踪多年的哥哥。 萨米基纳的下落啊……阿斯蒙蒂斯拖长音调地“呃”了好长一声,左右旁顾,一副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的样子。 野狼挑起一边眉毛:“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支支吾吾的到底有什么话不能说。” 阿斯蒙蒂斯移开视线:“……也不是不能说……只是……” 野狼威胁的看着他:“只是什么。” “只是……因为……那个……”阿斯蒙蒂斯叹了口气,重新把眼睛转回来,“好吧。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野狼:“……” “你骗人!”欧塞再也无法沉默,急吼吼怒道:“我哥就是被你拐走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下落呢。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话,我哥才不会……他才不会……”说着说着,他居然又带上了哭腔。 野狼沉默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欧塞终于把后半句话给说出来:“我哥才不会丢下我呢。”说完,满脸哭丧整一副被家长丢弃的可怜儿模样。 于是,野狼的眼神又默默地从欧塞移到阿斯蒙蒂斯的身上。 阿斯蒙蒂斯只和他对视一眼,就赶紧举起双手表示无辜:“苍天可见,我和他是清白的。我没有拐跑他,我没有拐跑任何人。就算是要拐,我也只会拐你,除了你之外人很都不拐。”顿了顿,为了保险再补上一句,“我发誓。” 野狼:“……”谁管你要拐卖哪里的良家妇男!你还发誓……你简直就是……野狼满腔怒火,然而,正面对着阿斯蒙蒂斯那双真情流露的清澈眼睛,野狼最后只能无力地抚额。 “责任在谁的问题,我们待会儿再讨论。” 欧塞张嘴欲辩,野狼冷冷看他一眼,欧塞不服气但还是乖乖闭嘴了。野狼看着阿斯蒙蒂斯说:“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阿斯蒙蒂斯忽然对天花板产生了无限的兴趣。 野狼:“他哥的失踪,应该是和你没关系的,对吧。记忆传承,你也是说的实话,对吧。” 阿斯蒙蒂斯赶紧点头。 野狼:“那你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阿斯蒙蒂斯想了想,觉得没办法再继续瞒下去了,只好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亡灵沙漠里,那些银色的甲虫吗?” 野狼一愣,万万没想到他会提起那么早以前的事情,眼神一闪,记忆不由回到初遇还是婴儿形态的阿斯蒙蒂斯时,所在的那个巨大石窟。高耸的石壁,石壁上巨兽战斗过的痕迹,堆成小山的陈年旧衣服,以及……爬满洞窟的诡异银色甲虫。 莫非那些就是…… 野狼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阿斯蒙蒂斯点头:“那些银色甲虫,就是萨米基纳。更准确的说,他们是处于沉睡状态中的萨米基纳。不过我们在离开的时候,有可能已经惊醒了他。所以现在他在那里,我也不知道。” 这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野狼的脑海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银色小甲虫,低头,再看看完全是人类模样……好吧,九成是人类模样的欧塞……他们竟然是兄弟。这世界实在是……太奇妙了。 阿斯蒙蒂斯蹲下,轻轻拍了拍欧塞的脑袋:“小子,这下你听清楚了吗。我可没有拐跑你哥,你哥只是选择(和我一起)沉睡而已。亡灵森林知道吧,他有可能在那里,也有可能不在。你要找死,就上那儿去好了,总之别再纠缠我们了。” 说完,阿斯蒙蒂斯放开欧塞。而获得自由后,欧塞干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继续讯问哥哥的下落,而是默默地后退,后退,然后躲到野狼的背后去了。 野狼:“……” 欧塞小心翼翼地从野狼的身后探出脑袋:“你发誓你没有说谎。” 阿斯蒙蒂斯愤怒的指着他,“你给我站出来。”有种咱俩单挑,别躲在我男人的背后! 欧塞猛地一缩脖子,躲到野狼的背后了。 阿斯蒙蒂斯恼怒的把抱拳胸前,手指掰得咔嚓直响,想要把他揪出来,但是对上野狼的视线,又默默地把拳头放下了。 欧塞得意的探出脑袋朝他笑:“我哥真的在亡灵森林?” “刚才就已经说过了。”阿斯蒙蒂斯不耐烦地双手交叉胸前,“有可能在,也有可能不在。我劝你还是回族里乖乖的等,他要是醒了的话,自然回去找你的。” 欧塞想了想,点头:“我相信你。” 阿斯蒙蒂斯鼻子哼了一声。 欧塞说:“糟糕。” 野狼和阿斯蒙蒂斯困惑地看着他,只见欧塞像是忽然被抽走了灵魂似得,双腿一软,浑身脱力,重重朝前面的野狼倒去。 野狼赶紧一把扶住他,却觉得身上的人像没了骨头的棉花一样,软软的倒在怀里,不由错愕地问:“你怎么了?” 欧塞两眼睛都已经闭上了,听到野狼的声音,又强撑着睁开一条细缝,恰巧对上阿斯蒙蒂斯的脸:“你……别忘了……欠我的血……”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说完之后,就两眼一闭,头朝一边倒去。如果不是还有脉搏跳动的话,野狼几乎都以为这人死了。 事情发生的又突然又意外,野狼和阿斯蒙蒂斯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说倒就倒,一点预兆都没有。 野狼仔细检查一番,却并没有发现威胁生命安全的伤势,后脑勺的伤口也已经结痂,血凝固在伤口附近,并没有新的血液流出来,空气中弥漫的怪异血腥味也一扫而空,二人重新闻到花园的芳香味。 等等,血…… 野狼迟疑地看着阿斯蒙蒂斯,说:“莫非是因为血已经凝固了?所以寄宿于这具身体上,以血为能量的欧塞失去了意识?” 阿斯蒙蒂斯看着野狼,眨了眨眼睛。 正在此时,昏迷的“欧塞”居然重新又睁开了眼睛。 只见他先是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然后睁开属于人类的眼睛,瞳孔涣散,茫然的坐在地上:“咦?我怎么又在地上睡着了。” 野狼和阿斯蒙蒂斯对看一眼,明白这一次醒过来的,怕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第110章 握手 “我最近怎么总是莫名其妙就睡着?一年一度的考核早就过了,我最近也没熬夜看书,按道理不应该的啊。真是奇怪。难道是因为天气变冷了,动物要冬眠,所以我也容易犯困?阿嚏!咦?我的衣服呢?”高个子少年好像根本就没发现旁边还有别人,兀自坐在地上自言自语。而野狼和阿斯蒙蒂斯则沉默地站在十步之外,警惕地审视着他。 少年喃喃一番依旧无解,于是移到下一个问题:“这里是哪里?”他眯着眼睛试图看清周围环境,但这小子的近视度数实在是太深了,没了眼镜,他跟个半瞎子没什么区别。于是他嘴里不停念叨着,“眼镜眼镜……我的眼镜……咦,我的眼镜呢?”,他像盲人摸拐杖一样,俯下大半个身子到处摸索。 但是他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早在他初次昏迷的时候,野狼就已经将眼镜搜走,放进自己衣服的兜里。所以他“眼镜”了起码有三分钟,也没念叨出个眼镜来。 最后他泄气了,一边纳闷儿地挠头,一边用手撑着膝盖想要站起。可没想到膝盖还没有伸直,就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啊!我的头!疼疼疼……”高个子少年整张脸因疼痛而五官扭曲,咬牙强撑过了最初的一波头晕头疼。他不受控制地朝一边倒去,若不是半途中抓住廊柱稳住身子,否则脑袋恐怕又要和地板来次亲密接触了。 稍微缓和过来以后,他困惑地伸手去摸后脑勺。头发上粘了些什么细小邦硬的怪东西,好像有什么液体凝固了,到底是什么呢?少年困惑地用手指搓了搓头发,凑到眼皮底下仔细看了半会儿,然后猛的道抽了一口冷气,惊恐道:“血!我!怎么!到底!我!究竟!血!我!我!我!……” “我晕血啊………………”少年结结巴巴老半天,终于哭丧着脸说完这句话,然后浑身一软,重重朝地上倒去。这一回是真的要用额头亲吻砖石地板了。 出于某个暂时还不能确定的原因,野狼忽然过去,居然没有选择杀他灭口,反而出手还扶住了少年。 少年惊魂甫定地靠在野狼怀里,而野狼居然很有耐心地等他平静下来。二人亲密的姿势令一旁的阿斯蒙蒂斯有些吃味,居然硬凑了进去,以十分别扭的姿势把野狼挤到一边,换成自己抱着少年。 野狼:“……”他扭过头,无语的看着阿斯蒙蒂斯,“你在干嘛?” 阿斯蒙蒂斯迅速低头瞥了一眼少年,后者还在手软脚软的晕血状态中,于是他抬头,无声的对野狼做口型:杀? 野狼还没有回答,而少年终于回过神来,猛地扭头,越过正抱着自己的阿斯蒙蒂斯,一把准确而又用力地抓住野狼的手臂,“谢,谢谢。谢谢你。” 阿斯蒙蒂斯不爽地瞪着怀里的少年:喂喂!现在抱着你的好像是我吧!你不谢我,反而去谢别人,你到底是有几个意见!? 野狼若有所思地打量对方。 高个子少年长着一头可爱的棕色自然卷,五官的线条都是柔软的。长得固然是很高,但意外的却顶着一张娃娃脸,脸颊还有着天生的婴儿肥,像只温顺平和的白绵羊。 他看上去和野狼差不多大,同样是二十多的男子,但和历经风霜的野狼相比,前者却显得单纯得多。尤其是那双小鹿般的大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干净而又单纯,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 这不是一双能够隐藏负面情绪的眼睛。 野狼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还记得我吗?” 高度近视的苦,别人不懂。高度近视的世界,和别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所以野狼问完以后,少年一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那个……我眼睛不太好,看东西比较模糊,所以……那个……不好意思,我可以凑近一点吗?” 他困惑地眯起眼睛,边说,边凑近野狼,努力试图看清对方的五官。 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少年的脸都要贴到野狼脸上了,阿斯蒙蒂斯忽然出手如电,右手将少年扯开,左手则探入野狼怀中,一脸严肃地……一顿乱翻。 野狼:“……” 野狼低头,无语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大手。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问阿斯蒙蒂斯,你能不能偶尔也把自己当回外人? 阿斯蒙蒂斯找到想要的东西,面上一喜,抽出手来,没好气的把那东西塞给高个子少年:“给你。” “我的眼镜!”高个子少年顿时爆发出一声惊喜。 “是你找到了我的眼镜吗?谢谢谢谢,你都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真是太感谢你了。谢谢。”他对阿斯蒙蒂斯不停地鞠躬道谢,态度好的阿斯蒙蒂斯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翻白眼“啧”了一下后,没再吭声了。 高个子戴上眼镜,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将野狼看了一个遍。野狼居然也不恼,保持原本姿势任由他看。 高个子少年看了好久好久,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终于诚实地露出苦恼的表情:“那个……不好意思,我这个人记性不是特别好,请你原谅。待会儿如果我说了什么话你不爱听,也请你不要生气,我总是冒冒失失,同僚们也经常拿着一点取笑我……总之请你不要介意。” 野狼喉咙随意“嗯”了一声,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表情。 哪怕高个子少年只说一个假字,也不会逃出他的眼睛。 “那个……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但是……”高个子少年挠了挠头发,一脸歉意地对野狼说,“我应该认识你吗?” “什么!?”阿斯蒙蒂斯错愕地瞪着高个子少年,“你不记得我们了?” 高个子少年茫然而又歉意地看向阿斯蒙蒂斯:“请问你是……?” 阿斯蒙蒂斯没有回答,扭头看向野狼,眼神很直观地将他的惊讶传递给了野狼。 但野狼却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或者换句话说,他看上去像是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高个子少年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受伤的事实,但第二次醒来时,他的行动流程却与之前一样,不但做出了同样的反应,而且还发出了同样的惊呼。虽然第一次醒来,身体的控制权很快就转移到了欧塞身上,但没道理他要如此多余地做两遍同样的事情。除非…… 高个子少年因脑震荡,而发生了短暂性的失忆。 这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毕竟,虽然野狼控制着力度,并没有杀了对方,但那一下的撞击还是不容小觑的。脑袋是一个很精密,同时又很奇妙的东西。比这更奇怪的事情,野狼都碰到过。曾经有人因为摔了一跤,结果就把所有的记忆都摔出脑袋,直接恢复成刚出生时的白纸状态。不管怎么吃药都没用,那人是真的彻底忘记了。所以,高个子少年很有可能是真的忘了。 失忆了吗……幸运的家伙。 野狼朝阿斯蒙蒂斯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他最开始的问题。 阿斯蒙蒂斯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了。野狼的意思是,不杀,放过这个人。 阿斯蒙蒂斯的眼里浮现出好奇的神色。 “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吧,但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我们以前是在什么地方遇到过吗?不如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说不定我能想起一点来?啊,你看我真是太没礼貌了,居然还没有先自报家门,就问你的名字。”高个子少年笑着朝野狼伸出手来,“你好,我叫桑坦德,很高兴认识你。” 野狼低头看了一下伸向自己的友谊之手,抬头看着高个子少年,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但是,他并没有握住这只代表着友谊的手。 “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人了。”野狼冷漠地说,“我们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以后也不会再相遇。所以这手,请你收回去。” “啊,你的意思是……我们是完全的陌生人?”高个子少年愣住了。 野狼给了阿斯蒙蒂斯一个眼神,二人准备离开,但身后却传来少年开朗的笑声:“但是朋友在成为朋友之前,也都是陌生人啊。你我今天是陌生人,但大家交换名字的话,不就认识了吗?” 野狼扭头,没料却迎面对上少年的阳光笑容。“你好,陌生人,我是桑坦德,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高个子少年笑容满面地朝野狼伸出手。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太干净,太明媚,刺得野狼的瞳孔不由剧烈收缩了一下。 野狼忽然产生了一个冲动,想要把他已经忘记了的真相告诉他。如果他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就死在我手上的话,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会继续向我伸手。大概……不但不会向我伸手,反而还会直接扼住我的喉咙,恨不得掐死我算了。 耳边传来对方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啊,那个,虽然我现在还只是圣彼得堡教堂的一名低级成员,干的都是些琐碎的杂活儿,但我很喜欢读书的,对教典很熟悉的。不知道你信奉的是什么教会,但如果你信光明教会的话,那你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来找我的,我很高兴能够为你服务。哎呀,你看我又来了,一不小心又说个不停了。但是,今天真的是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们。你们从哪里来,把我误认为谁了,说不定我认识,你们是……” 对挣扎在黑暗里的生物来说,光明,果然是不合适的。 野狼自嘲地在内心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径直走了。 “哎?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内容了?你怎么突然就走了?” 高个子少年似乎完全没有料到野狼不按常理出牌,不由困惑地想要追上去。但是还没迈出两步,眼前就忽然一黑,他晕倒在地,露出身后站着的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嫌这家伙废话太多,直接把他劈晕了。也不是没有别的让他住嘴的办法,但阿斯蒙蒂斯看他不爽,就这么简单粗暴和直接。 果然是和光明站在同一阵营的,别的属性不好说,但嘴炮技能一定是满值的。妈的,只要嘴巴张开,就要必然说个没完没了,简直烦死人了。 阿斯蒙蒂斯把桑坦德……桑德坦……还是德桑坦?无所谓了,反正以后不会再碰面,没必要记住他的名字。话说欧塞为什么会选中这个烦人的家伙当宿主?运气也太不好了一点吧。但相信他不会在这个人身上待太久,很快就会换个武力值高的吧。 阿斯蒙蒂斯把他拖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藏好,掩饰了一下现场,扫去二人留下的痕迹,避免被人追踪到,然后赶紧去追野狼。 急匆匆离开花园,刚跑过拐角,阿斯蒙蒂斯忍不住就笑了。 野狼根本就没走远。像下船那会儿一样,满脸不耐烦,但还是没有离开。 “快点,别拖拖拉拉的,行程已经让你耽误得够久的了。” 阿斯蒙蒂斯快步过去,低头,贱兮兮的凑到野狼耳边明知故问:“等我?” “废话。”野狼丢给他一个眼刀。 阿斯蒙蒂斯欣然接下。然后盯着野狼的脸走了不到五百米,就忽然搞突袭,给他一个来自后方的熊抱。 野狼好好走着路,脑子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哪里会料到阿斯蒙蒂斯会突然把他抱起来。双脚忽然悬空,吓得他条件反射抽刀旋身,差点直接把阿斯蒙蒂斯给砍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野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毫不客气一巴掌抽过去:“放我下来!你他妈的突然发什么神经!?”因为害怕引起其它人的注意,野狼压抑着嗓音,但愤怒丝毫不减。 阿斯蒙蒂斯乖乖把他放下了,但挨着巴掌不松手,依旧从后面抱着野狼,俯身贴到他的耳朵边,说:“别不高兴了。我刚才替你偷偷踩了他好几脚。而且是脸上。” 野狼一脸的你到底在说什么,须臾,他的眼睛错愕地瞪大了:“桑坦德!?” 阿斯蒙蒂斯弯着眼睛笑。 野狼更惊讶了:“为什么?” 阿斯蒙蒂斯:“你没杀他。” 野狼:“……因为我留他一条性命,所以你替我觉得不爽,然后狠狠踩了他几脚?”野狼头疼地按捏眉心,“我不管你的浆糊脑袋里是怎么想的,但刚才那人已经失忆把龙给忘记了,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再为了保密而灭口了。阿斯蒙蒂斯,我不管你怎么看我的,但我并不是滥杀之人……” 阿斯蒙蒂斯:“他向你伸手之后,你不高兴了。” 野狼捏眉心的动作骤然停住。 阿斯蒙蒂斯:“别为其他人而不开心了。”他温柔地抚摸野狼的头发,“因为如果你不开心的话,我也会变得不开心的。” 野狼仰起头来看他,表情很奇怪。 阿斯蒙蒂斯低头冲着他笑:“而如果我不开心的话,就一定要让其他人也尝尝不开心的滋味。” 野狼沉默许久,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古怪表情:“……所以,你觉得桑坦德会因为自己的脸被踩了而不高兴?” 阿斯蒙蒂斯得意的说:“那当然。” 野狼:“然后这样会让我开心起来?” “如果不够的话,就再加上这个。”阿斯蒙蒂斯低头“吧唧”一声,重重亲了一下野狼的额头,然后咧嘴粲然一笑,“怎么样,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野狼瞪大眼睛,一手捂额,不敢置信地瞪着阿斯蒙蒂斯。阿斯蒙蒂斯放开他,舔了舔嘴唇,笑得一脸春意盎然。 野狼还是在瞪着他。然后过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野狼终于放下手来,表情复杂地看着成熟英俊,但笑得像个十八岁少年的男人:“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什么?” “你果然就是个白痴。” 野狼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111章 档案室惊魂 圣彼得堡教堂的档案室,夹在藏书馆和仓库之间,位于教堂僻远的西南角,和热闹的传教区和新建的修士生活区相隔离,显得非常宁静而又古老。 二人在教袍的掩饰下,一路畅行来到目的地门口。 时值饭点,周围的人都去吃饭了,这是一件好事。可糟糕的是,门上了锁。 阿斯蒙蒂斯能感觉到上面附加的魔法痕迹,知道如果强行破门的话,大概会触发警报。 开不了门,又怎么进档案室呢?这就有点头疼了。 野狼远远地缀在阿斯蒙蒂斯的身后,边走,边默默地欣赏着令人叹为观止的建筑。反正现在周围没人,无需防备。再加上时间已经耽误这么久了,那么再多花两分钟又何妨呢。 和其他后来修建的区域不同,档案室是亚历山大二世在位期间修建的。七百年的历史沉淀过程中,又赋予了它特别的厚重感,让人觉得仿佛连空气都是缓慢凝滞的。房屋的建筑风格带有诺顿帝国特有的风格,墙砖采用的是黑白相间的排列方式,搭配镂空雕花的繁密窗户,高耸嶙峋的哥特式尖塔。从高墙上垂下来的藤蔓植物爬了半面墙壁,微风拂过,野狼忍不住闭目伫立。 而另一边,阿斯蒙蒂斯则对这种古老的建筑完全没感觉。他喜欢的是粗狂直接的风格,精雕细琢在他看来实在是又麻烦又啰嗦。所以,在野狼欣赏建筑之美的同时,阿斯蒙蒂斯这个完全没有保护古代历史遗物概念的家伙,就很实际地开始绕着屋子转,眼珠子不停地往窗户房顶破绽上瞅,时不时还敲敲墙壁,试图通过回声来判断哪一堵墙会比较脆弱。 最后他选定了最左侧的一面墙,撸起袖子,抡起拳头,正准备碎墙而入,然后“咔嚓”一声……野狼把门给打开了。 阿斯蒙蒂斯从墙角伸出头来,错愕的看着他:“你有钥匙!?” 野狼看了看他卷起的袖子,又瞟了眼他刚才钻出来的地方,再联系这人鬼鬼祟祟的表情……他忽然一点都不想知道,如果自己晚来一步的话,这家伙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来。 阿斯蒙蒂斯在野狼的沉默中,想起了对方在大堂引起的小事故,瞬间明白过来:“哦,我记起来了。你是之前混入教士队伍时,从那个摔倒的守卫身上偷走的吧。” 野狼纠正他的“错误”用词:“是借,不是偷。”说完,他推开门,走进档案室。 “好吧好吧,是借,不是偷。”阿斯蒙蒂斯耸了耸肩膀,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空气阴冷,光线很暗,弥漫着陈旧书籍和古老尘埃的味道。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向两边延展开去,尽头是一片浓郁的黑暗,根本看不出究竟有多深,有种让人绝望的感觉,不知道这资料的海洋究竟何时才能游到底。 由于室内都是一些易燃纸张,所以为了防止走水,除了门边的桌子上燃着一盏油灯外,其他的地方都没有光亮。野狼拿走了这盏油灯的同时,也给阿斯蒙蒂斯点燃了另一盏。不过阿斯蒙蒂斯没拿。 “你不用管我,我看得一清二楚。”阿斯蒙蒂斯把桌子上的东西扫到一边,懒洋洋的一屁股坐下,然后翘着二郎腿仰头对野狼笑,同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个世界对我而言是没有黑夜的,因为我的眼里藏着不灭的火焰。” 野狼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 黑暗中,阿斯蒙蒂斯的右眼发出绯红光芒。温暖,明亮,宛如一盏燃烧着火焰的灯笼,为黑暗中迷路的灵魂指引方向。 可是,右眼固然漂亮,但左眼的黯淡,却让人难以忽视。 阿斯蒙蒂斯的左眼完全没有一丝光亮,仿佛已经熄灭的火种,燃烧殆尽连死灰都已经被风吹走,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看得让人不由惋惜。 而他左眼皮上的仿佛被利爪伤过的三道伤疤,则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稍微变得淡了一些,并没有婴儿时那么狰狞了。可被截成三段的眉毛,中间部位却还是长不出毛发来,依旧形成那不吉祥的断眉。 野狼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谁揪了一下。不疼,很轻,但就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上次在大卫堡看喉咙的时候,都忘记向医师提你眼睛的毛病了。”野狼把灯盏递给他,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他的左眉,“让我看看。” 阿斯蒙蒂斯接过灯盏,随手放在一边,然后意料外的被摸了,不由一愣。 野狼凑近观察他的眼睛:“在黑暗里的感觉会不同吗?平时呢,看得清楚吗,会疼吗?” 阿斯蒙蒂斯一脸的无所谓:“你是在担心我吗?这有什么好操心的。不过是没有另一只眼睛的魔力而已,又不影响平时的视力,而且黑暗里有一只眼睛看的清就行了,不用管它啦。你不是要找什么资料吗,赶紧去找吧。对了,你想找的是什么内容,不如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找……” 野狼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就你废话多,给我闭嘴!” 阿斯蒙蒂斯睁着一双无辜的红眼睛,捂着被打了的地方抬头看他:“疼。” 野狼顺手又赏了他一巴掌:“你自己的眼睛自己不关心,我哪有可能天天替你瞎操心啊。今天刚好有空替你看看,过几天我一忙忘了,看你以后怎么办。我警告你,以后如果哪天突然瞎了的话,你不要哭着来找我!” 阿斯蒙蒂斯:“瞎了都不准哭啊,那也太惨了吧。” 野狼凶狠的瞪着他:“闭嘴!” 阿斯蒙蒂斯做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片刻,忍不住笑了。 野狼一脸严肃的看着他,阿斯蒙蒂斯耸了耸肩膀,温顺地仰起头,闭上左眼,方便野狼检查。 野狼凑近,一点一点仔细地抚摸他的眼皮和周围皮肤:“嗯……你这个也不知道能不能治,瞳孔倒是对光有反应,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是……难道龙族的眼睛比较特殊?回去以后找个医师看看吧。眼睛比较难,但眉毛可以试试生发之类的药剂,说不定可以连得起来。不过也真是奇怪,看上去像是被什么野兽抓过似得。你还记得碰到我之前的事情吗,究竟是谁弄伤你的?” 野狼说了很多,但阿斯蒙蒂斯一句都没有回答。二人挨得很近,阿斯蒙蒂斯闭着眼睛,仔细的感受野狼的动作。这人平时冷着脸没一句好话,但动作到是温柔得很。 阿斯蒙蒂斯让野狼摸得很痒。很想把那只手抓下来狠狠地咬一咬,亲一亲。然后那种痒,缓缓从断眉滑落下来,轻轻地划过眼皮上的伤疤……阿斯蒙蒂斯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野狼的手轻按压在眼皮上,手底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阿斯蒙蒂斯的呼吸和脉动。他觉得,阿斯蒙蒂斯的眼皮颤抖得有些过快。 但很快野狼就检查完了。他本该收回手去,但看着难得乖巧,仰头任他摆布的阿斯蒙蒂斯,极其稀罕地,野狼忽然起了玩笑之心,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小白痴,你如果平常都这么乖的话,我说不定会多喜欢你一点。”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但阿斯蒙蒂斯却如遭雷霆重击,猛地睁开两只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野狼。 一段久远的记忆忽然浮上心头。 恍惚中,阿斯蒙蒂斯仿佛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累的气喘吁吁的小黑龙正四仰八叉躺在礁石上。 无声无息地,一道令人熟悉的背影,从礁石下浮起来。 阿斯蒙蒂斯的鼻子一下就酸了。 塞壬歪着脑袋看着小黑龙:“怎么样,服输了没有?” 小黑龙无力地抬起头瞪他一眼,试图做出一个挑衅的姿势。但由于实在是太累了,他投降地重重趴回去:“操!你狠!”小黑龙把脸埋在石头上,闷声闷气地说,“好吧,我承认,在海里比速度,你更厉害一点。但是!只有一点点而已!不过愿赌服输,随你怎么惩罚吧。” 塞壬哈哈地笑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小黑龙软绵绵地瞪着他,塞壬游过去,宠溺的捏了捏它的鼻子,想了想觉得不够,又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眼皮。 “小笨蛋,你如果平常都这么乖的话,我说不定会多喜欢你一点。” 时空变幻,两个人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气氛骤然变得奇怪起来。 阿斯蒙蒂斯的眼神太复杂,看得野狼不由松开手。但紧接着下一秒,一股大力袭来,他被阿斯蒙蒂斯抓住手腕强硬的扯了过去。 事情很突然,野狼也没防备,上半身前倾,整个人顺势就倒在阿斯蒙蒂斯的身上。 二人彼此胸口贴在一起,对方的心跳听得一清二楚。 野狼低头看着阿斯蒙蒂斯。 油灯的微弱光芒在后者的脸上摇曳,将他的脸颊从中间分成两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二人的视线交缠。 空气忽然变得稀薄起来。 嗜血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发光。野狼觉得自己像深海里的鱼,本能的被黑暗中的光芒所吸引。哪怕那是一道不详的红光,也没办法移开视线,只能被深深的吸进他的眸子里去。 阿斯蒙蒂斯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哑着嗓子说了一个:“你……”,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而野狼的视线则在阿斯蒙蒂斯的眼里不停地下沉,下沉,下沉……然后他沉到阿斯蒙蒂斯的眼底——那里,有且只有,野狼一个人。 阿斯蒙蒂斯的眼里,只有野狼一个人。 野狼错愕的瞪着阿斯蒙蒂斯瞳孔里的自己,一瞬间脑袋空白。 太奇怪。忽然之间,一切都变得太奇怪了。 要知道,阿斯蒙蒂斯什么混账事都干过,以前甚至连偷吻过他的嘴唇都干过,不过是亲亲掌心,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什么,就连小朋友也会亲掌心。可是,再加上阿斯蒙蒂斯刚才那种奇怪的眼神,事情就变得奇怪起来了。野狼直觉,阿斯蒙蒂斯真正想说的是其他的内容,他想亲的是其他的部位。那么,他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内容呢? 野狼忽然想起尼克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当时他们在船上参加晚宴,所有人都喝得大醉酩酊,尼克坐在甲板上靠着他的脚,打了个酒嗝,忽然指着一对情侣大笑起来:“嘿嘿,你快看那个男,就是抱在一起亲嘴的那一对。你说,阿斯蒙蒂斯看你的眼神,是不是和他很像?” 不不不,打住打住。野狼觉得自己的思维正在飘往一个很诡异的地方,但是他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想知道那后面会有什么!如果继续深思下去的话,他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会后悔的。妈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绝对什么了。太奇怪了。野狼忽然从未这么憎恨过自己的敏感。 阿斯蒙蒂斯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鼓起勇气试图坦白:“你听我说,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要告诉你。其实你是……” 野狼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放开我!眼睛已经检查完了,你突然的又发什么神经!?”他右手用力撑在桌子上,左手恼怒地去推阿斯蒙蒂斯的胸口。 但是阿斯蒙蒂斯却不肯让他起来:“不是的!我不想再瞒下去了,你听我说好不好!” 阿斯蒙蒂斯的右手紧紧抓住野狼刚才摸他眼睛的那只手。 野狼用力移开视线。 阿斯蒙蒂斯眼中的光亮瞬间暗了下去。 理智重新回到大脑,他想起了布提斯的警告:“塞壬最憎恨的就是别人背叛他。没有例外,包括您在内。少主,真的,听我一声劝吧,趁着他什么都没有记起来,赶紧离开吧。不然他会杀了你的,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阿斯蒙蒂斯垂下眼帘。 “我想说的是,谢谢你关心我,我很高兴。”内心尖叫。不不不,我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他抓着野狼的手,凑到自己的唇边。 我想告诉你,其实你是塞壬的转世,其实我是你的龙契伴侣。我想向你道歉,上辈子我没有保护好你,结果差一点永远的失去了你。我想问你要怎么样才能解恨。我想问你还能不能继续爱我……但是他一句都不能说。 阿斯蒙蒂斯闭上眼睛,用信徒向主人献祭一般的虔诚表情,深深的亲吻野狼的掌心。 他什么都没说。 掌心他吻过的地方,诡异的,炽热而又滚烫。 野狼好像突然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用力甩开阿斯蒙蒂斯的手。阿斯蒙蒂斯一愣,松开手。野狼抓着自己的手掌猛地后退几步,重重撞在后边的墙壁上,猛地回过头去,然后又转回头来,张嘴,想说什么,但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一片死寂。 野狼看着阿斯蒙蒂斯,眼神是混乱而又慌张的。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一定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一定是猜错了,尼克一定是看错了。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恍惚中,他又回到了那艘船上,反驳尼克的话:“你在开什么玩笑,那是一对情侣吧,阿斯蒙蒂斯怎么可能会用这种眼神看我,这太荒谬了。” 尼克灌下一大口酒,醉醺醺地看他半响,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你知道吗,阿斯蒙蒂斯其实已经成年了。” 野狼皱眉:“那又如何?” 尼克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有些异族的成长很快?这是因为千万年来的艰难生存环境,所以为了种族繁衍,他们会很迅速地度过幼年期,然后快速地步入成熟期,并且会挑选心仪的对象进行□□,然后生育后代,扩大种族。龙族也是稀缺的种族,所以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不然你想想,为什么阿斯蒙蒂斯突然之间一夜进化,从幼龙变成成年人?” 野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他其实是想要……” 尼克摆了摆手:“身体的自然需求而已,他也是到了那个年纪了,你不用太在意。” 野狼呆呆的:“……这这这不可能吧,我是男的。” 尼克:“谁让他从出生到现在,就一直和你呆在一起呢。除了你他又不认识其他人,不选你选谁。”说完,他就醉倒在地,睡晕过去。并且在第二天彻底忘记自己醉酒时说过的话。 野狼扭头看着那一对情侣,脸上各种复杂的表情变换。 良久,他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不能再和他睡同一张床了。从明天起,就叫他搬出去吧……” ☆、第112章 谁才是大白痴 其实,二人所想所说的,完全是不同的内容。但是他们都太聪明,聪明到自动解释了一切不合理之处。 抗拒和否认,则是野狼的直觉反应。心神巨震之下,他的眼睛猛烈晃动,整个人不自觉的后退,嘴上虽然一言不发,但肢体语言却在清清楚楚地吼叫着“不”。 阿斯蒙蒂斯沉默的盯着他看了好久,眼底的各种复杂情绪,最终全部被悲哀所吞没。 内心深处一声长叹。他知道,自己这次沉默,很可能意味着一辈子的欺骗。可是面对这样的野狼,又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我希望你快乐。这句话并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渴望你脸上的笑容。上千年的折磨已经让我失去获得真正快乐的能力,唯有你的快乐才能传染到我的心底深处。所以为了你的笑容,哪怕付出一生,亦在所不辞。 哀到极致,反而在黑暗中生起一丛火苗,并迅速燃烧便旺,阿斯蒙蒂斯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一时的情动让他差点犯下不该犯下的错误,不过幸好,他是了解野狼的。他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事情恢复正常。 一片死寂中,只听一声“啊哈!”,阿斯蒙蒂斯忽然指着野狼的鼻子大叫起来,“你个大蠢货,果然被我骗到了吧!”,他的脸上浮起恶作剧得逞的表情。 被,被骗了?这是什么意思?兀自纠结的野狼猛地从回忆中抬起头来,眼睛里写满了茫然。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之前说谁白痴来着?”阿斯蒙蒂斯将手竖在右耳,贱兮兮地侧身靠近野狼,“啊?到底是谁?”顿了顿,他仿佛恍然大悟,夸张的露出惊讶的表情叫道,“什么!?居然是我?你居然说我很白痴?”阿斯蒙蒂斯不敢置信地瞪着野狼说,“你居然说我白痴!?” “这么简单的骗局,你居然都能中招,说明你比我还要蠢好吧!所以我怎么可能是白痴呢!?”阿斯蒙蒂斯愤怒地指着野狼说,“咱俩之间,明明你才是最白痴的那一个人好吧!!!” 白,白痴?骗局?野狼傻傻的看着阿斯蒙蒂斯,耳朵听到了对方的话,但脑子却慢半拍地无法处理信息。 阿斯蒙蒂斯想绷着脸,但和他对视不到一秒就破功,噗嗤一声爆笑出来:“哈哈哈哈,天呐,实在是太搞笑了,哈哈哈哈,你看看你的表情……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吗?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来形容,总之实在是太精彩了,太太太他妈的精彩啦!我真赶紧找个画笔画下来,这绝对是一辈子的纪念啊,哈哈哈哈……” 阿斯蒙蒂斯至少笑了五分钟,但野狼却还是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呆呆的看着他。不过,剧烈晃动的眼珠却已经稳定下来,黯淡的眼神也渐渐变得灼灼夺目起来。虽然他看上去还是有些茫然,但神情却比之前要精神很多。他的大脑已经从休克状态中重新启动,并迅速地运转起来。事情好像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也许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哈哈哈哈,我真想摆个镜子在你面前,让你好好照照看,到底咱俩谁才是白痴。”阿斯蒙蒂斯幼稚的冲野狼做鬼脸,嚣张地说,“怎么样,被本大爷精彩卓绝的表演吓傻了吧。哼!谁让你总是骂我蠢!我告诉你,本大爷乃全天下头一号的聪明人,我才不蠢呢。今天只是小试牛刀,暂时放过你,但以后就不会这么简单啦。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气的够呛啊,哈哈哈。” 阿斯蒙蒂斯的言语让野狼冷静了下来,然后浓浓的荒谬感浮现在了他的心里。我,我刚才究竟是怎么了?居然会认为阿斯蒙蒂斯喜欢我!?这怎么可能!!!尼克那一次纯粹就是喝醉了在胡说八道,我居然相信了他的话。天呐,我实在是太敏感,太自作多情了。阿斯蒙蒂斯说的没错,我真的是一个大傻瓜。 阿斯蒙蒂斯深深吸了几口气,总算平息下来,结果刚一瞥见野狼,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爆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天呐,你的表情,我快不行了。”他捧着发痛的肚子说,“你饶了我吧,我笑得都,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天呐,你的表情太搞笑了。” 已经回过神来的野狼:“……” 如果有镜子的话,野狼真想照一照。不过不是照自己,而是让阿斯蒙蒂斯照照,看看他自己现在那副模样究竟有多蠢。啧。不就是一个简单的恶作剧嘛,值得嚣张成这样吗?无聊。 虽然自己也认为自己是傻瓜,但这毕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如果变成现实中有人指着他鼻子疯狂嘲笑的话……尼玛这小子是皮痒了欠揍吧! 只可惜,阿斯蒙蒂斯不是野狼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野狼有限的耐心已经开始渐渐告罄,依旧不依不饶地挑衅:“你凭什么说我是傻瓜,我不妨告诉你,其实我早就已经继承了龙族的记忆。知识渊博的大学士又算得了什么,老子可比他强多了,我可是脑袋里有一座图书馆的男人!不,不是一座图书馆,而是十座,一百座,一千座……几千几万年的知识都自动储存在老子的脑海里。你的脑袋里有图书馆吗?没有吧,所以我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人好吧,你知道吗……” 一根狰狞的青筋在野狼的额头暴起。当然了,他并没有立刻就爆发出来,而是反复的在心里重复:耐心耐心要有耐心。 阿斯蒙蒂斯现在已经度过了幼儿期,正在进入了棘手的中二叛逆阶段。所以,他才会做出挑衅长辈,无理取闹,甚至无缘无故突然恶作剧的愚蠢行为。虽然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好歹也是我捡到一手养大的。虽然他确实是个很讨人嫌的蠢蛋,但身为他目前的抚养人员,我应该本着一颗宽容理解的心,冷静冷静…… 终于,在经历了一系列漫长的自我说服过程后,野狼强行将咆哮狮子吼浓缩简化成了两个字。咬牙切齿的两个字: “闭嘴。” 只可惜,被阿斯蒙蒂斯彻底忽视了。 “我可是龙族,龙族可是有记忆传承的!我根本就不用像你那样辛苦学习,这些记忆突然就出现了。而且超级轻松,只要‘啪’的一下,就像这样”。阿斯蒙蒂斯打了个响指,“我忽然就知道怎么说通用语了。” “然后再‘啪’一下,”他又打了个响指,“我不但知道怎么使用火之力,就连你该如何加强水系魔法都知道。‘啪啪啪’”他连打了三个响指,“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就这么简单。怎么样,厉害吧,羡慕吧,现在到底谁才是最白痴的那一个人!?” “说!咱俩之间,到底谁才是白痴!?”阿斯蒙蒂斯表情嚣张,态度狂傲,脚踩桌子,居高临下地指着野狼的鼻子挑衅。 正所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只听一声冷笑,气温瞬间降到零点,仿佛有恐怖黑雾从野狼的背后浮起。聒噪声戛然而止,阿斯蒙蒂斯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唾沫,像突然被锢住喉咙的鸭子,昂着脖子仰望爬到天花板的黑雾,内心忍不住一声咯噔……啊咧,好像一不小心表演得太过头了。 紧接着下一秒,忽然天降雄掌,阿斯蒙蒂斯连声都没来得及吭,就被一耳光直接抽得横飞出去,先是在空中进行了360度的旋转,狠狠撞到对面墙壁后反弹向上,然后在空中进行了720度的高难度旋转后,重重撞到头顶天花板再接着向下重力加速度,在经过了空中旋转1440度后biaji一声狠狠着地,最后头朝下整个人陷入地板,彻底不动了。 一系列眼花缭乱的空中超难度动作,历时绝对不超过十秒钟。 去你妹叛逆期! 第3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8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38节 操你娘的记忆传承! 滚你蛋的阿斯蒙蒂斯! 法克鱿!!!!!!!! 野狼面对阿斯蒙蒂斯的尸体,姿势优雅地拍了拍手上莫须有的灰,然后像获胜的公鸡一样,傲慢地昂起了下巴。 居然敢和我讨论智商问题,给我好好记住我这次的回答。野狼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慢慢的用脚碾过阿斯蒙蒂斯的尸体,进入档案室右侧的资料区,开始进行搜查工作。 这一场关于“谁才是白痴”的争论,以野狼的绝对胜利,和阿斯蒙蒂斯的彻底失败而告终。正所谓……自己作死那就必然会死啊。阿斯蒙蒂斯同学,为何阳光大道你不走,偏要争当作死小能手呢。 无论如何,一场潜在的风波,就这么荒谬地被揭了过去。可怜的阿斯蒙蒂斯在深坑里从日落埋到月落,结果却连野狼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能赚到,简直就是亏大发了。最后他肚子饿的叽咕直叫,实在是没办法继续装下去,这才不得不从坑里爬了出来。 野狼正在最靠里那一层的书架后,表情严肃地快速翻阅着手中的资料。他的阅读速度简直惊人,那令人几乎绝望的书海,他居然能够在如此短的速度内全都看完,而且一本不落。只可惜,他至今没能如预料中那样找到有关母亲艾芙的线索,心中又着急又失落。如今只剩下最后这一排的资料了,所以他翻阅的速度慢了下来,眼睛逐字逐句地扫过,不放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阿斯蒙蒂斯不知道野狼的气消了多少,磨磨蹭蹭地过去,眼睛从左晃到右边,然后又从右边晃到左边,最后像小媳妇一样扭扭捏捏,而又期期艾艾地地瞅着野狼……然后被华丽丽的无视了。 阿斯蒙蒂斯没胆子出声讯问,但又不甘心一直被忽略,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安静被瞬间打破,空中漂浮的尘埃猛地剧烈晃动,发生了一场不亚于沙尘暴的灾难……然后连野狼的一个眼神都没有获得。 阿斯蒙蒂斯:“……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野狼避开口水横溢的重灾区,换了个方向继续看。 阿斯蒙蒂斯作死病发作,如同普天下得不到家长关注的熊孩子一样,开始悉悉索索地不停弄出各种噪音,走来走去最后还学幽灵飘来飘去,除了没扯着野狼的耳朵大吼,别的啥招式都试遍了。只可惜使的都是些蠢招。 野狼定力惊人,就是有本事视而不见,始终保持注意力的高度集中,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手里的那本资料。 阿斯蒙蒂斯最后没法儿了,只好沮丧地蹲下,像只做了错事的大型犬类一样,垂头丧气了……半秒钟。 然后,他伸出俩爪子,小心翼翼地按在文件边缘,然后用力向下摁。野狼原本视线内的资料,于是变成了阿斯蒙蒂斯的大脸。 野狼的脸冷的都快结冰。 阿斯蒙蒂斯赶紧祭出水汪汪的大眼睛,左眼写着“我错了”,右眼写着“打滚卖萌求原谅”。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超水平发挥,充分表达出求饶求喂食的意图。 二人对视,半分钟后,野狼缓缓伸出右手。 阿斯蒙蒂斯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 然后这只右手就落在他的头上,但还不等阿斯蒙蒂斯绽放出胜利的笑容,那手指便骤然猛的收拢,像铁钳一般紧紧夹着太阳穴。 野狼猛地朝旁边用力一甩,烦人的大型犬呈抛物线飞了出去。 呼……这下世界终于干净了。 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狼狈的从书堆里爬出来。刚才他撞到书架上,堆放了不知道几十年的纸盒砸下来,里头装的厚重牛皮书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哐当哐当地砸在他头上,阿斯蒙蒂斯都不想去数头上有多少个包了。那沉淀和发酵了几十年的霉味……恶…… 阿斯蒙蒂斯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扶着柜子刚站起来,结果架子上一本晃晃悠悠的书失去平衡,猛地一下砸在他头上。只听“哐当”一声重响,阿斯蒙蒂斯脖子被书砸得歪到一边,整个人瞬间僵硬,彻底成了木头人。那画面,简直不能太美好…… 操!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倒霉的人吗!?阿斯蒙蒂斯在心里狂骂叉叉叉,虽然呕得要死,但自己也十分清楚,和一些没有感觉的书本较气是没用的。所以他只好把书丢开,无意中抬起头来,错愕的发现:野狼竟然在看着他笑!!! 黑暗阴冷的屋子里,冰冷的少年笑了起来。这一瞬间的他,纯粹因不经意间撞见的有趣画面,而单纯的开心着。他收敛了所有拒人千里的尖刺,卸下了全身的防备,眼睛愉快地弯成月牙形,眼眸深处闪烁着温暖的橙色光芒。 阿斯蒙蒂斯痴呆的看着忍俊不禁的野狼,心跳扑通扑通已经乱的快要疯癫。虽然明知道那只是油灯的影子,但在浓浓的黑暗中,就是让人有种看到救赎的错觉。他觉得死在此刻都是值得的。 当然了,从野狼的角度来解释,他纯粹只是因为旁边噼里啪啦掉书的声音实在是太烦人了,他为了警告阿斯蒙蒂斯,所以才转头的。他绝对不是因为担心才转头的,更加不是因为阿斯蒙蒂斯的“哎哟哎哟,卧槽!还有完没完!哎哟好痛”。 至于嘴角的笑容……野狼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又怎么可能给出解释呢。 老天呐,阿斯蒙蒂斯愿意付出一切,好让时间停留在这一瞬间。只可惜,野狼对上阿斯蒙蒂斯的视线后,上扬的嘴角就不自觉地向下跨去,瞬间就变成了万分嫌弃的“快给我圆润的滚”。 ☆、第113章 螳螂捕蝉(上) 门是突然打开的。 “谁在里面!?滚出来!” 伴随着兵器出鞘的声音,一声暴喝如炸弹从天而降。野狼与阿斯蒙蒂斯这两个人间大杀器,竟然极其罕见地被吓了一大跳。 老天!这人是什么时候靠近的!?我竟然没有发现!?同样的错愕出现在了两人的眼中。 这种事情本不该发生。要知道,二人皆为耳聪目明之辈,即使敌人的手脚放得再轻、速度再快,他们也能够提前察觉到异常之处进行戒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敌人都已经逼近二十米距离了,才后知后觉地吓出一身冷汗。 但是也不能怪他们放松警惕。一方面,现在已经差不多凌晨一点了,谁也不料到有人会大半夜不睡觉,而且还跑到偏僻的档案室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档案室的隔音效果很好,至少能将外面的声音隔离六七成。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二人在不知不觉中,都把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到了对方的身上,反而降低了对外界的灵敏度,结果使他们同时置身于危险之中。 夜,已经很深了。四周一片岑寂,落针可闻。 危机关头,野狼只来得及吹熄手中烛火,甚至还没来得及放下那灯盏,对方就已经走进屋里。巨大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随着摇曳的火光而闪动,恍若来自地狱的恶魔。而他手上的长刀,则反射出危险的寒芒。 封闭的房间,三个不同的心跳。 两个藏在书架最后一排的阴影里,一个则举着油灯不耐烦地站在屋子中央。 “怎么,难道还要我亲自去揪你出来吗!?”男人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呵。我劝你还是放聪明一点吧,反正我已经看到你了,继续藏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现在乖乖出来的话,我还能给你留一条全尸,否则的话……” 威胁的话蓦地停住,男人并没有说下去,这种留白反而容易使人产生无限的想象空间,自己把自己给恐吓住。 男人不耐烦地用刀尖在地板上滑动,发出叫人倒牙酸的声音。然而,他故意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却还是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回答。 “不出来是吧……”沉默片刻,男人蓦地如疯子般爆笑起来,“哈哈哈这真是太棒了!!!我就喜欢你这样安静的类型!待会儿被我折磨的时候,你可一定一定要记得,继续像这样安静下去!” 毫无预兆的,笑声戛然而止。男人如闪电般蓦地朝最后一排直冲而去。 皮靴与地板快速撞击,快如擂鼓。 嘭嘭嘭嘭…… 一片死寂中,脚步声大得惊心动魄。每一次敲响,都意味着危险与他们的距离又缩短了一步。 嘭嘭嘭嘭…… 男人如野兽般逼近他的猎物。 越跑越近,越跑越近。这样的等待,是让人焦虑的;这样的声音,是让人害怕的。 周围很安静,任何一丝轻微的响动都能被敌人所察觉。但是野狼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动弹一下,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他甚至还保持着最初举灯的姿势,看似放松地站立着,实际上却已绷起了每一寸肌肉,如同伏击在暗处的野兽,在黑暗里虎视眈眈地盯着靠近的敌人。 而阿斯蒙蒂斯比野狼更绝,这家伙甚至连心脏跳动的速度都降到了最低,整个人仿佛已经与阴影化为一体,唯独一只血红的眸子在黑暗中诡异地亮着。仿佛周围都已经变成了他的领域,无数透明的警戒线已经铺展开去,任何胆敢入侵的蠢货,都将难逃死神的魔爪。 这场黑暗中的狩猎,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猎物?时间尚早,一切还未可知。 男人和他们已经只差一米,气氛紧绷到了极致,眼看一场冲突就要发生。 然而,就在这最惊险的关头,如同男人的突然出现一样,又一个叫野狼与阿斯蒙蒂斯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一声低喝,男人双手同时用力,猛地举起长刀,然后狠狠劈向了野狼……前面的一排书架。 野狼:“……” 阿斯蒙蒂斯:“……” 男人劈空了。 门口忽然传来第四个人的声音:“哎……”老头儿长长地叹气,“道夫鲁爵士大人,老朽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反复告诉过您了,这里是绝对不会有其他人的,为什么您就是不肯相信呢?” 一小段极其尴尬的沉默之后,道夫鲁不爽的“啧”了一声:“英图鼠国全都是些狡诈奸猾之辈,我怎么知道角落里会不会有偷听的老鼠呢。我告诉你!你今天只是运气好而已!如果我换个时候来的话,肯定是会有埋伏的!!!” 老头儿无奈地说:“好好好,老朽运气好,行了吧?但是您为何要对着一间空屋子自言自语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小心一点又怎么了。再说了,兵不厌诈,我不过是故意诈一诈而已,说不定这里真的就藏着其他人呢。要知道,想要暗杀我的人可是数之不尽的。我在丝芙兰帝国可是数一数二的伯爵大人,陛下亲自赋予了我佩刀觐见的崇高地位,我的财富多得数之不尽,只要其中的三分之一就能够填满你这件破教堂……” “远道而来的尊敬客人,请您原谅老朽的直白。您在丝芙兰帝国时,或许经常遭人暗杀,但这里是英图帝国的自由城邦,您在暗杀悬赏榜的知名度……咳咳,或许并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高。更何况这里本就偏僻,您哪怕是在白天最热闹的时候过来,也不一定能够碰得到人。所以请您相信我吧,不会有谁那么无聊,大半夜的不睡觉,专门蹲在这儿等着偷袭您。” “啰啰嗦嗦怎么这么多废话,”道夫鲁不耐烦地摆摆手,“所以说我最烦跟年纪大的人说话。”他嘟囔的小声抱怨着,“如果不是因为陛下特别要求的话,我才不来这种鬼地方呢。啧,真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么远的地方安插密探,要是个大美女也就算了,居然来的还是个老头子。” “愿丝芙兰帝国强盛不衰,愿盖伊·路西安国王陛下长寿永安。老朽虽然离乡万里,但在敌国的这十八年里,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祖国,更是不敢忘记陛下对我的谆谆教导,定时定期地将英图帝国的情报传送回国。只是,以往都是通过密函的方式进行沟通,即使偶尔来人,也是普通的密探而已。您贵为伯爵,却跋涉千里,屈尊来访,小人实在是受宠若惊。老实说,这还是头一回。不知陛下可是吩咐了什么新的任务?” “没啥吩咐。”道夫鲁无聊打了个哈欠,“你这人说话好累啊,绕来绕去的不能直接点吗。嘴皮子练得漂亮又有什么用,难怪你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混成个主教。” 野狼心中不由错愕。没想到,深夜来访的两个人,一个是敌国的高级贵族,而另一个,竟然是圣彼得堡教堂地位最高的匡诺大主教。 并且更加让人惊讶的是,匡诺主教竟然是丝芙兰帝国暗中埋在英图帝国的棋子。只不过,这个贵族实在是太傲慢了,言辞举止中,充满了对匡诺主教的鄙视和不屑。 为了当上主教,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牺牲。然而,这个无数人挤破头的职位,在道夫鲁看来竟然不值一提。匡诺大主教明显的被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笑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当大主教当太久了吧,不太习惯直来直往的风格,但既然大人您这么说了,那我尽量简短一点。不知道有什么我能帮助您的呢?” “帮助我?”道夫鲁伯爵短促地嘲笑了一下,“区区一个贱民,你也配。” “帮助”不过是随口一说,但身为贵族的道夫鲁却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冒犯,格外的敏感起来。 气氛顿时就尴尬起来了。 从辈分上来说,道夫鲁只有老头儿一半的年纪还不到;从贡献上来说,老头儿单兵深入敌营,每日枕戈待旦战战兢兢地当间谍,出生入死为国家不知道提供了多少有价值的消息,而道夫鲁呢,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该死贵族而已,别说贡献,他不给国家添乱就算不错的了。 按理来说,道夫鲁应该对老头儿尊重一点。但事实恰恰相反,仅仅因为二人身份地位的不同,出生卑贱的老头儿谦逊谨慎,说话自留三分,十分小心;出身高贵的道夫鲁则态度轻慢、说话狂妄,充满了上级对下级的不屑。 不过,人毕竟不是畜生,再怎么控制也是有情绪的。匡威主教好歹也是整个大教堂的第一人,何时受过这种侮辱,而且对方还是个仗着爵位胡作非为的官二代,声音顿时就变得义正言辞起来:“道夫鲁伯爵!请您注意您的言辞!老朽在敌国的这么多年,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着报效祖国,自问还算兢兢业业,从未懈怠于公务,上无愧于陛下,下尽责于工作。您怎么可以这般辱我!” “哟……”道夫鲁略感意外地延长音调,怪里怪气的问道,“你不会是生气了吧?哎哟妈妈暧,人家真是好——害——怕——呀~~~只是,”他的声音瞬间又冷了下去,“匡诺!你草他娘的给不要忘了!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有我丝芙兰帝国一直在背后支持你的话,你是绝对不可能当上这狗屎教堂的狗屎大主教的!” 为了强调心中的鄙视,道夫鲁连续骂了两个狗屎还觉得不够。这个贵族大概天生带刺,听着老头儿的呼吸急促起来,心里知道对方已经生气,非但不说两句好话缓和气氛,反而还变本加厉地嘲讽起来:“我看你是间谍的日子过腻了,想要换个简单的任务吧。我看也是,你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满头白发,怎么好意思还赖在这个位置上不退休。如果哪天你突然嗝屁的话,那我们这接近二十年来在光明教会投的钱,不就全都打水漂了吗。我看我还是赶紧写书上奏陛下,让他恩准你换个超级简单任务好了。但是你能做什么呢?让我想想,不如替刚出生的小公主换尿布怎么样。” 让人骂到这个份儿上,再不生气那就真是圣人了。匡诺主教当然不是圣人,可奇怪的是,他不但不发飙,反而渐渐还冷静下来了。 真不愧是能够白手起家,从最低级的传教士一路爬上大主教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言语之争没有意义。既然道夫鲁非得端着贵族身份来说话,那他就把态度再放得更低微一些好了。 “是是是,您说的很对,刚才确实是小人失言了。您是尊贵的伯爵大人,而我不过是没有父母的流浪孤儿,又怎么敢用‘帮助’这个词呢。”匡诺主教一连迭声的好好好,不管道夫鲁骂什么他都不反驳。哪怕对方把他和狗屎划上等号,他也笑得一脸的褶皱。 道夫鲁属于越有人和他做对,他就越精神。但如果对方是一个滑不溜手的老头子,教训起来又有什么意思呢。道夫鲁越训越无聊,傲慢地“哼”了一声,“你可千万别忘记自己的出生,国王陛下可是最讨厌那些忘恩负义、不知感恩的家伙了。差点被你给搅糊涂了。”他终于想起了正事,“你不是主要负责情报的吗,那很好,我是来找你问话的。” “您请直说,只要是老朽知道的,绝不隐藏。”这一回,匡诺主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用帮助这个词了。 “我问你,黎波温士伯爵到底是什么鬼来历?” 匡诺主教愣住,“黎波温士?”他困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您知道他是什么家族的吗?或者族徽是什么图案的。” 道夫鲁不耐烦地说:“你管他哪个家族的,总之回答我就是了。” 匡诺主教朝道夫鲁歉意地欠了欠身:“尊敬的伯爵大人,请您原谅,但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英图帝国的国土面积何其辽阔,虽然地位最高的公爵只有三个,但各种小的贵族却层出不穷,每年甚至还有不少人花钱买爵,所以我是不可能全部都知道。但如果您能够提供关于黎波温士伯爵的更多消息的话,或许我能够调查出来。光明神教的分支遍布全国,信徒更是到处都有,只要时间够多,应该能够查到他的消息……” 道夫鲁压根儿就没听他后边的话,自匡诺主教否定后,他就摸着自己的下巴,边思索,边低声自言自语:“居然不认识……难道密探的消息错了?这个人并不是雷蒙三世背后的支持者?” 想了一会儿,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麻烦死了,雷蒙三世甚至都已经威胁到陛下的王位了,为什么陛下不肯直接杀了他呢,反而非要光明正大地打败他。啧,光明正大个屁,你的皇位本来就得到的不太光明,又怎么可能正大得起来。你如果正大光明的话,那我现在又在干嘛?” 匡诺好奇地问:“不知道这个黎波温士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您突然打听他的消息,是有什么原因吗?” 道夫鲁思考中听到这句问话,立刻警惕地竖起眉毛,冷冷地睨着匡诺:“我警告你,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要管;不该你知道的事情,最好连好奇都不要好奇。否则的话……”他用手指划过脖颈,极其缓缓地做了一个割脖子的威胁动作。 匡诺主教打了个哆嗦,闭嘴了。 道夫鲁狞笑起来:“不错不错,看来你还知道害怕。我喜欢惜命的人,因为他们为了活下去,什么人都是可以出卖的。所以,为了你的小命着想,这第二个问题,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出卖别人?匡诺主教心有疑惑,嘴上却张口就表忠心:“老朽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隐瞒。” 匡诺主教回答得太快,太顺流,道夫鲁很不满意地皱起了眉:“你不要随便敷衍我。你知不知道,第一道题你让我很失望,而我失望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体内的暴虐因子。而我控制不住暴虐因子的时候,我的刀就一定要饮血。”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发现匡诺主教脸色变黑了以后,才得意的说:“不过,我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所以我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不知道的话……” 道夫鲁的表情太严肃,导致匡诺不自觉地跟着重复:“如果我不知道的话……” “我就杀了你。” “什么!?”匡诺主教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道夫鲁疯狂的大笑起来:“哈哈哈,骗你的。一个问题罢了,我怎么可能会因为你回答不上来就杀人呢。这么假的谎话你居然也能中招,哈哈哈。” 原来是逗我玩的。“您可真爱开玩笑。”匡诺主教长长松了一口气。 道夫鲁蓦地收敛起所有笑容:“谁说我在开玩笑。” 匡诺主教:“……” “敢说不知道我就杀了你。”道夫鲁阴森森地盯着他,须臾,竖起中食二指,“所以这第二个问题,你可一定要听清楚,千万别让我失望。”语毕,他嗜血的舔了舔干枯的嘴唇。 周围安静得十分诡异,仿佛连空气的流动都停止了,匡诺主教全神贯注地盯着道夫鲁伯爵的手指,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所以,到底道夫鲁是不是在开玩笑!?死亡的威胁,到底是不是真的!? 但是,道夫鲁却久久不说出后面的问题来,反而十分古怪地瞪大眼睛,用一种连对方毛孔里的害怕都不放过的恐怖眼神,眼皮都不眨地死死盯着匡诺。 匡诺主教被他盯得浑身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道夫鲁又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 “我可真喜欢你害怕的表情。”道夫鲁说的一脸满足。 匡诺主教瞬间无语。这回儿连奉承的话都说忘了,满头黑线表情纠结。 尼玛这个贵族是心理变态吧!?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道夫鲁说:“第二个问题,你把小国王德坦桑藏到哪里去了?” 匡诺主教:“……啥?”一脸真真切切的茫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别说他,就连一书架之隔的野狼,都有些惊讶。 因为道夫鲁口中的小国王,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 ☆、第114章 螳螂捕蝉(下) 说起丝芙兰帝国的前任小国王——德坦桑·鲍德温五世,倒霉程度简直和野狼有得一拼。 遥想当年,德坦桑小朋友才五岁,还是个喜欢缠着父母要抱抱的天真萌娃,复杂的大人世界与他毫无关系,皇位与他更是毫无关系。然后忽然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父母莫名其妙就离婚了,舅舅莫名其妙就驾崩了,舅舅的好基友莫名其妙就成了他的继父,他也莫名其妙成了丝芙兰帝国史上最年轻的国王。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虽然生父死了,但好在继父对他还算不错,要什么给什么,不要的也都给他,不打不骂简直把他往死里溺爱。然后,小国王果真就被“溺爱”死了。更悲催的是,死的那一天,刚好是他的七岁生日。 当然了,官方给出的解释是这样的:小国王打猎时为了追杀一头棕熊,所以独自深入丛林下落不明。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个站起来还没有成年人一半身高的小屁孩,一个蜜糖罐里长大的细皮嫩肉,又怎么可能会在没有任何侍卫保护的情况下,独自跑去森林打猎。而且猎的还不是温顺的小白兔,而是凶残的大狗熊。这不是开玩笑嘛。 失踪后,继父盖伊装模作样地找了找,理所当然地没找到,然后假惺惺地掉一滴鳄鱼眼泪,宣布小国王的死讯。一边披麻服丧,一边迫不及待地把皇冠戴到自己头上。然后这一戴,就一直戴到了今天。 盖伊·路西安,也就是现任丝芙兰帝国的国王,在整个故事中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小国王离奇死亡背后究竟有什么真相,当年的老国王为何临时改变储君……众说纷纭,但由于时间间隔太久,当年的真相已经很难追究。 只是野狼曾经听过一个老佣兵吹牛,说他曾经亲手将一个逃跑的贵妇人抓回来,然后给她的脚扣上粗重的镣铐,将她关进第一高塔的顶层。 当年一群佣兵蛋子围着火篝听老佣兵吹牛的情景,恍然又出现在眼前。 “那个女人啊,啧啧啧,是真的漂亮。挣扎起来的那股倔劲,啧啧啧,真他妈的够辣劲儿,是个男人就会有感觉。只可惜我不敢碰她,因为你们知道她是谁吗?”老佣兵故意卖关子地拖长音调,直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后,这才得意地昂起下巴,用鼻孔回答,“她是老国王鲍德温四世的姐姐,也就是小国王德坦桑的母亲——西碧拉!” 周围所有人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不过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因为她打扮的像个低微的奴仆一样,你根本就不会往女王的身上去猜。”老佣兵用木棍拨了一下篝火,火变得更旺盛了。他的视线虽然落在火焰上,但他的目光却已经越过火焰飘到了更远的过去,“我记得那时候是大冬天,冻死人的天气,她却只穿一件夏天的粗布麻衫,赤着脚站在雪地上彷徨。嘴里不停念叨着要去御猎区救儿子,神神叨叨的就像中了魔似得,搞得我还以为碰到了个漂亮的疯子,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她说的其实是让狗熊叼走的小国王啊。明明是那么善良又那么单纯的一个姑娘,可怜啊……” “你们知道吗,盖伊国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女王西碧拉已经发了疯,所以把她关到一栋没有门的高塔里。唯一的入口,是连接到皇帝寝宫的地下隧道,而大门的钥匙,则由盖伊贴身保管。这狗东西真是……哎……” “所识非人,所嫁非人啊。可惜了,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明明已经有了幸福的家庭……哎,为什么偏偏遇上盖伊·路西安呢。” 老佣兵忍不住伤感起来,连连摇头叹气:“他哪里是喜欢西碧拉啊,刚下了老国王的床,立刻又爬上了老国王他姐的床,为的什么,还不就是那把最高的椅子。可没想到老国王都快咽气了,居然临时改变主意,传位给了姐姐的小儿子。老国王倒是想要保护他们,可没想到盖伊先是杀死西碧拉的老公,逼她和自己结婚,然后又给小国王下毒,兜兜转转到头来,最后结局还是一样,盖伊如愿以偿地坐上了皇位。” 火焰在老佣兵的脸上忽明忽暗。他盯着火焰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所以说这个世上,好人……难活啊。”他把手中的木棍丢进火堆里。 回到现实。 一个已经死了快二十年的人,忽然之间又活了。野狼心中惊讶,而匡诺主教显得比他更加惊讶:“您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鲍德温五世不是已经蓦了吗。如果当年找到他骸骨的话,埋到现在,说不定都腐烂得只剩一堆骨头了。我就算想藏,一堆烂骨头,也不知道该藏到哪里去了啊。” “你是故意装傻,好给我杀了你的理由吗?”道夫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睛闪烁着饥渴难耐地嗜血神情,“我倒是一点都不介意用你的血来洗刀,只是怕回国以后,国王陛下又要念叨我没有耐心了。所以,为了我的耳朵清净,我就再给你一点点的耐心,快点给我老实招了吧。” “招什么!?”匡诺主教瞪大眼睛,“小国王早就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全国上下哪怕连捡垃圾的小乞丐都知道。求求你高抬贵手,就不要再拿老朽来开涮了。老头子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三更半夜的受不了惊吓。” 道夫鲁古怪地桀桀桀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我不拿点证据出来,你是不会跟我说实话的了。只是你可要想清楚了,在有证据的情况下坦白,和没证据的情况下坦白,你的下场,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匡诺主教真心实意地说:“拜托您就不要再玩‘狼来了’的那一套好吗?刚才进门的时候,您已经玩了一次,结果什么都没有诈出来。现在您又来,我真的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早就实话实说了。” “狼来了……?哈哈哈哈。”道夫鲁大笑起来,“你笃定我没有证据是吧!?你以为我在骗你是吧!?你认为我只是空口胡说的是吧!?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他疯狂地一长串停不下来的很好,然后骤然又停了下来,猛地从怀中抽出一张牛皮纸,捏着最上边轻轻一抖,摊开纸张照着念起来: “雷蒙三世·伊贝林阁下亲启: 日安,我尊敬而又高贵的侯爵大人,感谢您这么多年来的支持,微臣终于不负众望,在峡海的另一端终于找到了当年事件背后的痕迹,并沿着线索一路跟踪,成功找到了小国王德坦桑·鲍德温五世。 是的!您的猜想是对的,小国王并没有死!他还活得好好儿的!目前正在一家教堂里打杂。 因为您在上封来信中的嘱托,所以本人并没有贸然上前与国王相认,但我已经安排了密探,时刻监视着小国王的动向,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他从我们的指缝间飞出去。 现任国王盖伊,呸!不过个是贱民窟里走出来的骚货,仗着有几分姿色,利用从妓院里学来的技巧,一路不要脸地睡到最顶层。虽然老国王宠爱他,替他虚构了一套高贵的出生,并赐予了他丰厚的财富和辽阔的领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过去就能被彻底掩盖住,他更不可能成为真正的贵族。就算全国人民都已经被他华丽的假象欺骗了,但我们是不会上当的。 每日只要想到骑在您头上的,居然是这么个不要脸的骚货,微臣就食不下,睡不着,满心忧忧,夜夜白头。想我丝芙兰帝国乃礼仪之邦,最是讲究阶级之分,可没想到却让一个流氓下贱坏坯子当了国王。 可耻!可辱!可恨!可恶!可气煞我也!!! 不过幸好老天有眼,让我们绝望的同时,又在黑暗中投下一丝代表着希望的光明。十八年前,一个叫阿诺的人暗中救走了小国王,并默默保护后者至今。虽然盖伊当年下的毒已经解了大半,但小国王的眼睛却因此受到严重的损伤,导致了不可逆转的高度近视。并且身体十分虚弱,干不了重活。不过阿诺将他照顾得很好,虽然身体弱一点,但小国王看上去并不会突然猝逝,绝对不会影响您的黄图大业。 啊,我亲爱的侯爵大人啊,我是多么希望,您现在能够出现在布拉格朗日城啊,这样您就能够与小国王联手,一起赶走那个霸占王位的贱民。 在前任国王没有驾崩的情况下,新国王的皇位是站不住脚的。我们可以借此废黜现任国王,将盖伊彻底赶下台。 您也不必担心盖伊下台后的事情,因为小国王和他母亲一样,是个单纯的人,十分好控制。您可以以先与他结盟,从而站在正义的一边,打着小国王的名义挑起战争。成功复位后,您便可以摄政王的身份,而挟君子以令天下。如果您不愿意,也可以借助侯爵夫人伊莎贝拉的名义,当上国王。毕竟,伊莎贝拉是西碧拉的妹妹,身上也留着皇室的血统,凭什么她姐姐能当女王,她就不能呢。 我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感谢阿诺,如果不是有他的话,我们与盖伊·路西安的斗争,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结束的。 衷心期盼您的回信。 您忠诚的仆人,克夫缇斯捷德。 (小字)附:教堂地址。” 道夫鲁一字不落全部念完,嘲讽的睨着匡诺主教说:“你以为我在跟你玩狼来了……呵呵。”他冷笑,“确实,在故事的开头,小孩只是信口瞎说故意骗人。但是,匡诺啊匡诺,你可千万别忘了,在故事的最后,狼,可是真的出现了的。” 一片死寂。 匡诺主教一言不发。得意的笑容出现在了道夫鲁的嘴角。 “你找我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道夫鲁挥了挥手手中的信纸,“这是雷蒙三世的走狗,写给他的信件。消息绝对真实可靠,所以你就不用担心了。地址写的清清楚楚,英图帝国的布拉格朗日自由城邦,怎样,这一回儿,你无话可说了吧。你就放弃挣扎,给我老实交代了吧。” 然而,匡诺的反应却和道夫鲁预料中的不同。 匡诺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然后他不知道想通了什么,这个谄媚怕死的老头儿,忽然就一脸坦然了:“这封信是假的。”匡诺平静地看着道夫鲁,“小国王已经死了,十八年前就死了。我不知道您从哪里获得的这封信,我只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所以,这封信是假的。” “妈的!”道夫鲁让他脸上诡异的平静给激怒,猛地一把揪住老头儿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威胁,“你他妈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信不信老子剥了你的皮!你的名字是‘匡诺’,和信里的‘阿诺’只差一个字,说的难道不是你吗!?小国王十八年前离开丝芙兰来到英图,你也十八年前离开丝芙兰来英图当卧底,你敢说你和小国王一点关系都没有!?” “布拉格朗日城的宗教这么多,又不是只有我光明神教一家。信上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光明神教,你又怎么能确定小国王一定是在这里?更何况……”匡诺主教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就着被揪住领子的姿势,平静地看着道夫鲁说,“小国王已经死了。不管你问我多少次,老朽的回答永远都是一样的。人死不能复生,这封信是假的。” “□□娘的滚蛋!”道夫鲁暴跳如雷,狠狠一把将他摔向书架,“他妈的就连地址都一样,事实摆在眼前,你居然还敢狡辩。如果不是国王陛下念你多年功劳,不愿损失你这枚暗棋的话,我他妈早一刀捅死你了!” 书架发生剧烈晃动,无数书籍啪嗒啪嗒地砸落下来,眼看就要露出藏身后面的野狼。说时迟那时快,野狼猛地扑倒在地然后一个打滚,成功隐藏到更加黑暗的角落里,并且将自己的声音隐藏在骚动声里,没有引起道夫鲁的注意。 匡诺主教毕竟一大把年纪了,让道夫鲁一把推得连反抗都做不到,老骨头重重撞在硬邦邦的实木书架上。书架还没散架,他倒是觉得自己的骨头全都散架了。他脚软脱力滑倒在地,背靠着书架,半躺在地上,连喘了老半天的气都没能直起身来。 对手如此不堪一击,道夫鲁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成就感,不耐烦地踹了老头儿两脚:“别装死!我还没有问完,警告你立刻就给我起来!听到没有。妈的,你到底听到没有!?” 匡诺主教让他踹得喉咙一呛,哆嗦着翻过身去,一手撑地,一手抚胸,连连用力咳嗽了一会儿,终于把堵在嗓子眼儿的东西给咳了出来,转身仰面躺在地上,粗粗喘着气笑了起来。嘴角一抹刺眼的鲜血,道夫鲁的脚实在是太不懂得尊老爱幼了。 “刚才就说了,你,咳咳,你上当了。雷蒙三世是骗你们的,这封信,咳咳咳,是假的。”匡诺主教仰面看着道夫鲁,像是遇到了史上最好笑的笑话,就算咳嗽连连,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份简单的信,居然也能把你们骗得团团转。雷蒙三世这么聪明,看来,陛下的皇位是坐不久了。” “妈的,死到临头居然还这么多废话!”道夫鲁一脚狠狠踩在他的胸口,老头儿噗地一声喷出口血来,道夫鲁表情狰狞地威胁,“你不说也无所谓,反正信上已经把小国王描述得很清楚了:近视严重的二十五岁男子,在教堂打杂,来英图已经十八年。你不说又如何,哼,不管有你没你,反正要不了三天时间,我也能查个水落石出。” “信,咳咳咳,假,咳咳咳……”老头让血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道夫鲁原本不耐烦,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但等了好半天,老头儿还在咳个不停,老脸涨红一副马上就要喘不过气的样子,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妈的,我伺候我家老头子都没你这么麻烦。我跟你说,如果不是陛下饶你一条命的话……妈的,烦死人了。” 道夫鲁嘴里埋怨个不停,但还是半蹲着跪下,粗鲁的拽着老头儿,让他好歹上半身直起来,不再平躺在地上:“老东西,怎样,活过来了没有?”他重重的拍了拍匡诺主教的后背,算是替他捋顺胸口堵着的痰和血,“随便说句话,让我听听你伤势有多严重。” 匡诺让他不知轻重的几下重拍,拍的差点连心脏都一起扑出胸口:“信。是。假。”他短促地说了三个字,然后又咳嗽起来。 “假个屁!从雷蒙三世房间里搜出来的信,难道还有假的吗。”道夫鲁烦躁的想推他,但老头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手伸出去,他又不得不停住,“雷蒙三世想的倒美!哼,想要挟君子以令天下,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我会比他更早找到小国王的,然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嘿嘿,等雷蒙三世兴高采烈地找过来,然后打开门,看到一具尸体,嘿,你说他到时候会露出什么表情来。想想真是让人兴奋。” 匡诺主教的咳嗽忽然变得更加急促了。 道夫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但是,只是一具普通尸体的话,会比较无聊吧,让我想想,究竟有什么更有意思的事情呢。嘿嘿,也不知道小国王的滋味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不由嗜血地舔了舔干枯的嘴唇,“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我喜欢把人的眼珠子挖出来,然后浇着枫糖浆伴着脆生菜吃。咔嚓咔嚓,一口咬下去喷射出来,那滋味……棒极了。”他津津有味地吧唧下嘴巴,仿佛正在享受美食似得,然后他接着说,“不过这只是一道前菜而已,主食必须得是炭灼烤肉。油脂滴在明火上滋滋发响的声音,那味道……美得让人无法想象。而你知道比这个更加美的是什么吗,这些肉都是从小国王身上一片片现割下来的,他会不停的嚎叫,恳请我杀了他,他会恨不得自己早就已经死了,但是我不会。因为我会整整吃上三天三夜,而在我吃完最后一片肉之前,他都没有办法死去。” 道夫鲁仿佛是个自言自语的疯子,不停地讲啊讲,从开胃菜一直讲到最后的甜点。食人的过程恶心无比,但他却仿佛沉浸到了美食的世界里,不但详细地讲述起了具体的烹饪过程,而且还有滋有味地加上各种配音。他说的内容实在是太过邪恶,只要是个正常人听到了大概都会冲动起来,不顾危险冲出去只希望能够干掉这个邪恶的魔鬼。 若不是昏暗的环境模糊了面孔,道夫鲁必然能够看见老头儿气到通红的脸颊。匡诺主教显然是被气狠,可偏偏又不能反驳,喉咙还十分不给力地咳个不停,只好急促地大喘气,鼻子呼呼地发出风扇的声音,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试图冷静下来。 “信是假的。”匡诺主教总算能够不再咳嗽,成功地把话说出来了。 道夫鲁的“美食”白日梦被吵醒,不由没好气的骂道:“妈的,你烦不烦人啊,假的假的假的,都摆到你眼皮底下了居然还敢说假的。你他妈的投靠了西碧拉女王,暗中救了小国王,直接承认不就完了。敢做不敢当,亏你还是一个受那么多信徒膜拜的大主教。” “不,信,真的,是假的。”匡诺喘着气,艰难地重复。 道夫鲁让他烦的不行,本来想要发火,但看匡诺一脸的坦然,反反复复地否认自己背叛了国王,他忍不住又有些该死的好奇了:“你说它是假的,那它就是假的了?总得有个证据吧。不让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没,证据。但是,咳咳咳……”匡诺重重一把按住胸口,闷声又咳了一会儿,在道夫鲁耐心耗尽之前,抬头诚恳地对他说,“我一定是曝光了!雷蒙三世想除掉的不是小国王,而是我!” 道夫鲁愣住。 你还真别说,匡诺这话乍一听很扯谈,但仔细一想,却并无可能。 “小国王已经死了。你信我。”匡诺一把重重抓住道夫鲁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你们发现雷蒙三世信件的过程,有问题。这是个阴谋!” ☆、第115章 黄雀在后(上) “我们绝对不能让雷蒙三世的奸计得逞!”匡诺主教用力抓着道夫鲁,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厉声道,“他根本就不想和小国王结盟!!!他的目的,是要借你们的手来除掉我!他的手下一定是发现我了。你一定要相信我:信是假的!小国王早就已经死了!!!” 如果用镜子来比喻眼睛的话,那么老头子那双混浊的眼睛,大概就是角落里积满尘埃,什么都照不出来的青铜古镜。然而,当他说出这句话后,镜子却蓦地抖落全部灰尘,一瞬间变得蹭亮蹭亮,反射出刺眼的诡异光芒。 手被抓住,道夫鲁条件反射地回看匡诺主教。本来只是随便一瞥,但当他想要移开视线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做不到。 他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洞,到处都是令人绝望的黑暗,唯独从天空的顶端射下一柱救赎的光芒来。而在光明的深处,回荡着匡诺主教慷慨激昂的声音。 那声音与老头儿平常的声音完全不同,一点也不苍老,一点也不……人类。恍惚之中,他竟然产生了自己在与神对话的错觉。神说的话,又怎么可能是错误的呢!?神的嘱咐,又怎么可以不遵守呢!? 道夫鲁不由自主地跟着匡诺主教重复:“小国王已经死了……我们不能让雷蒙三世的奸计得逞……我不能对匡诺下手……信是假的……小国王已经死了……我们不能让雷蒙三世的奸计得逞……” 表情是木讷的,语调是直线的,声音是没有任何起伏的。简直就像是个……被操控住的人偶。 匡诺主教在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一边继续对道夫鲁洗脑,一边小心翼翼地松开右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汗水。握紧的右拳,充满了紧张的汗水。手心湿得……他差一点握不住握在手上的重要秘密。 当他摊开右手心时,黑暗中,极其快速地闪过银绿色的光芒。 意外是突然发生的。 野狼忽然头皮一麻,猛地抬起头来。 头顶天花板一片漆黑,什么异常之处都没有。但就在刚才的刹那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从头顶闪过。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匡诺的尖叫。 原来,一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书,忽然从天而降,巧儿又巧地落到匡诺主教身上。并且更加奇怪的是,刚好是尖锐的书角朝下,狠狠地砸中了匡诺的右手腕。 匡诺痛的一声尖叫,条件反射的猛一甩手,把书甩掉的同时,也不小心丢掉了手中紧握的重要秘密——那是一粒豆子大小的银绿色晶石。 糟糕!匡诺主教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对道夫鲁的洗脑只进行到一半,失去晶石,意味着失去魔法能量来源,意味着他没办法继续洗脑下去,意味着……道夫鲁马上就会清醒过来!糟糕糟糕糟糕! 匡诺主教惊慌失措地去捡,但晶石在地上弹跳几下,最后却掉进了书架底下。书架之底不过高于地面六公分,仅能容纳一只手伸进去。他不得不赶紧俯下身,整个人趴在地上,艰难的把手伸进去前后扫动。 幸好晶石陷得不深,他很快就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石头,顿时面上一喜,刚准备收拢手指把晶石给拿出来,一件极其让人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从书架底下凭空生出一只手来,抢走了那块晶石!!! 匡诺主教好像被蝎子钳了一下似的,猛地缩手后退,一脸骇然地瞪着书架底下。 书架底下静悄悄,什么动静都没有,更别说是一只活人的手。但是光明之神在上,他发誓,刚才的一切都不是错觉! 档案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可是匡诺立刻又疑惑了。因为那只手是九十度垂直于地板的,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是像自己这样,趴在地板上把手伸到书架底下,而是从地板下向上伸出手来。可问题是,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啊! 地板下面是巨大的花岗岩,怎么可能凿个洞上来。而且……匡诺又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去摸了摸。地板一片光滑,并没有破洞,也没有被钻过孔的痕迹。也就是说,对方不可能提前在书架下挖洞,然后当晶石掉进去时,刚好从下面把手伸出来,抢走晶石。更何况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又如何能猜到这个位置呢!?档案室不说大,但这么多排书架,他又怎么知道要在哪一个下面挖洞呢? 匡诺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书架,想来想去得不到答案。难不成阴影里忽然长出一只手来,抢走了他的东西?这太荒谬了。但这么小的空间,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不过,他很快就不用继续烦恼这个问题了。 因为,道夫鲁伯爵已经恢复了神智。 “啊,我的头,”脑袋又晕又痛,道夫鲁一手按在太阳穴上,一手用力抓住旁边的书架,“匡诺,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怎么这么晕,好像喝酒宿醉一样,嘶……”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痛……” 道夫鲁的声音吓得匡诺主教汗毛倒立,别说回答对方的问题,他连自己的呼吸都嫌大声,屏气凝神地看着他,生怕这头迷糊的“野兽”清醒过来。 “好晕好晕……不行,醒醒!快给我醒过来……”道夫鲁疯狂的不停甩脑袋,感觉效果太差,这个疯子竟然用头去撞书架。 只听“哐当”一声重响,书架都跟着晃动起来,抖落无数灰烬,道夫鲁捂着脑袋重重跌倒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呻吟,脸向下,左手死死地捏住书架。因为太过用力,左手指尖已白得失去正常血色,手背青筋根根暴起。 道夫鲁此刻正处于大脑混乱的阶段,难受地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但是匡诺主教的心里十分清楚,对方随时都有可能会清醒过来。 该死的,刚才那本书为什么会突然掉下来?如果不是被打断的话,那么现在自己已经安全了,道夫鲁也是万万不会有现在的痛苦的。他会带着错误的信息回到遥远的丝芙兰帝国,等他发现事情不对劲再杀回来,匡诺在就已经带着小国王逃之夭夭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棘手。 匡诺主教胆战心惊地看着道夫鲁,大气儿都不敢出,蹑手蹑脚地不停后退。 道夫鲁忽然之间又成了纹丝不动的石雕。但,虽然他一言不发,匡诺还是感觉到了浓浓的暴雨将至的味道,后退的速度不由更快了。 必须要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逃出去。别的不说,至少要把小国王给送到安全地带。 但由于心里太过慌张,匡诺主教搞错了门口的方向,竟然朝着相反的后退。 刚走过一排书架,匡诺主教忽然有所感觉,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瞪着藏在阴影里的人,嘴巴惊讶得很张大。 这里怎么会有人!!!??? 野狼:“……” 好吧,虽然在有限的条件下,野狼成功地选择了最佳的藏匿点,并在另外两个人勾心斗角的漫长对话过程中,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安静。但是,这儿总共就只有这么大个地儿,再怎么藏,毕竟是个大活人,身高体重摆在那里,两个人都已经面对面了,难道还能不被发现吗。 虽然野狼无意管插手对方的事情,但刚才偷听到的内容实在太要命。匡诺的间谍身份曝光,即使野狼现在离开,事后匡诺反应过来,必然要对野狼下杀手来灭口。 既然大家注定是敌人,与其你以后对不起我,不如我现在就对不起你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匡诺还在惊诧的同时,野狼表情一沉,朝匡诺主教扑了过去。 没有借助任何的助跳动作,他仿佛一头矫捷的猎豹,敏捷一跃,轻盈而又带着不可抗拒的气势,匡诺惊讶的看着他,然后猛地被撞倒在地上,整个后背与地板重重撞击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老骨头都要散架了,紧接着嘴巴被紧紧捂住,就好像被铁箍封住一般,无法出声报信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匡诺惊恐地瞪大眼睛,除了盯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野狼,别的什么都做不到。 野狼左手紧紧地捂住他的嘴巴,右手屈肘举起,手腕下的袖剑已经出鞘,在黑暗中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野狼右手向下,毫不犹豫地朝着匡诺的脖子狠狠刺去。 虽然无声无息,但是当野狼的右手向下刺来时,匡诺主教就是感觉到了一股迎面刮来的飓风。 那是,死亡的飓风。 一瞬间,匡诺以为自己看到了死神。 都说人死之前,这辈子的最重要的事情,会走马观花一样地在眼前闪现。 这句话,匡诺是相信的,并且好奇了大半辈子。他曾经以为,自己会看到被战火毁去家园之前的幸福童年,也曾以为会看到新婚娶嫁最潇洒的青年时代,还曾以为会看到一夜之间破产,锒铛入狱然后被全世界背叛的中年时代……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看到了一个花园。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花园,从皇家人的角度来考虑的话,说不定还会觉得有些寒酸。但匡诺只看一眼,鼻子就酸了。他知道这里是在哪里,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块石,他甚至知道这里的一花一草,全都是西碧拉女王亲手栽培的。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是日后的女王陛下,她和全天底下大多数的女人一样,只是个单纯而又幸福的小女人而已。她还有个普通但爱她的丈夫,以及,一个还不会走路,喜欢偷吃饼干的胖嘟嘟小儿子。若非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那么,她的哥哥只是恰巧在当皇帝而已。 人生对她来说,一切都已经圆满了。救下匡诺,也不过是随手之举。她也不曾期待过要什么回报,对她而言,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并不辛苦。并且,她也十分直接地坦白给了匡诺。 但是,匡诺不但不离开,反而继续跪在地上,不停地向她磕头,磕得额头都是血,不停的哀求她收留自己。匡诺知道自己是个卑鄙小人,包括之前二人的相遇在内,都是他提前和别人窜通设计好的,他是故意赖上这个善良的好心姑娘的。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了,他已经彻底走投无路了。 西碧拉觉得很苦恼,因为家里每一个岗位都已经有人了,她实在是想不出要把这个人安到哪里去。正当这时,在地上像小狗一样爬来爬去的小儿子,忽然摔了一跤,上下嘴皮一颤,豆大的泪水立刻就涌上眼眶,眼看就要嚎啕大哭。 匡诺顺手把小胖墩儿捞起来,替他拍拍屁股上的灰,然后把他放到另外一边,不让他打扰自己的磕头大计。 小胖墩儿还没哭就被打断了,一时间竟然哭不出来了。他坐在地上继续酝酿了好久的情绪,但除了一个臭屁,啥都没有酝酿出来。 好臭好臭。小胖墩儿被自己的臭屁熏得皱起鼻子。不过没有旁边的这个人臭。他怎么会这么臭? 小胖墩儿的注意力被转移,好奇的四肢着地,叭叭叭又爬过去,一屁股坐在匡诺的身边,好奇的歪着头看着旁边陌生人,不明白这个满头白发的大叔到底在干嘛? 匡诺正满脸悲催地磕头,忽然身上一重,顿时浑身一僵。低头,牙都没长齐的小破孩正冲他笑得一脸灿烂。 匡诺:“……”他默默地扯下扒在自己腿上的小胖墩儿,然后抱着这个沉甸甸的娃娃,将他远远地放到椅子上,接着回到原地继续跪。 小胖墩儿嘴巴一瘪想要哭,但是发现这个老头儿背对着自己,就算自己哭,他也看不到。于是又默默地爬下椅子,叭叭叭地爬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开始准备掉金豆子。 匡诺回头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小胖墩儿眼里的泪水顿时停住,咬着自己的胖手指困惑地看着对方,滴溜溜的眼珠子不停地转着。 “真厉害,你居然能够让我家的小泪包忘记要哭。”西碧拉双手一拍,快乐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可以干什么了!你就替我照顾儿子吧。” 这个女人,是傻瓜吧?匡诺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那时的匡诺,于西碧拉而言,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是个来历不明的街头混混。匡诺以为自己能有个在厨房打杂的活儿就不错了,可是,她却把照顾儿子的重要任务交到了匡诺的手上。这可是你的亲儿子啊!你难道不怕我对他做点坏事什么吗?就这一两秒钟的时间,我能想出绑架下毒等无数种陷害的办法。 但是,西碧拉却睁着那双最有名的小鹿大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说:“你既然已经进了我家的门,那就是我家的人。我不知道你过去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你以前做过什么事,但是我不在乎。每个人都值得有第二次机会。”她握住匡诺的手,微笑着说,“你能让我相信吗?” 匡诺永远都记得,当时握住他的那一双手。 仿佛冬天里救命的一把火。 那么的温暖,而又那么的柔弱。就好像西碧拉一样。她是世上最温暖的小女人,也是世上……最脆弱的小女人。 泪水涌出了匡诺的眼眶。 对不起了,西碧拉女王陛下,我恐怕没办法实现当年向您许下的诺言了。但如果死后有灵魂的话,我还会继续保护您儿子的。 再见吧,这个讨厌的世界。 匡诺绝望而又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一秒钟过去了,两秒钟过去了……半分钟过去了,脖子上悬着的利刃却并没有落下来。 匡诺小心翼翼地撩开半边眼皮偷看上方,接着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一件事:咦?这个年轻漂亮而又狼劲儿十足的少年人……怎么看上去,好像有些眼熟? 我在哪里见过他吗?不对,如果只有一面之缘,我不一定有这么深的印象。每天我都要接见成百上千的信徒,那么多人全都记住,怎么可能。让我想想,他每次出现的好像,身边是不是还有另一个人……嗯,一个女人,一个只看一眼就让人很难忘记的……被毁了容的女人。 匡诺眼睛越睁越大,一段记忆猛地涌上心头,他惊诧地说:“怎么是你!?” 脖子上的利剑被收了回去,野狼狠狠一把揪着他的衣领,逼近,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说:“你认识我?” “你,你,你是那个毁容女人的儿子对吧……”匡诺皱着眉努力回忆,“我记得她叫艾什么来着,艾琳?爱娜?艾……芙……对对对!艾芙!你是艾芙的儿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野狼面无表情地盯着匡诺,匡诺让他冰冷的眼神看得一个哆嗦,结结巴巴的解释:“你,你忘了吗,当年你母亲的腐化很严重,邪气入侵,导致半边身子都被黑的,躺在马车上连手都抬不起来。那次还是我替她举行净化仪式的。你当时身上还没有带够钱,其他人不肯替你母亲治疗,最后我放话先救人的。怎么样,有印象了吗?” 野狼眼神太深,匡诺猜不透他的心思,但替自己的性命着想,同时担心另一边的道夫鲁,于是嘴上飞快地说:“时间隔得太久,可能你认不出我来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穿大主教的红袍,戴的也是低级的铜质十字架。记起来了吗?这种治疗是十分烧钱的。而且没办法一次性根治,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要来教堂。并且,间隔会越来越短,别说穷人家,就算是中等收入的家庭也很难坚持下来,对贵族之外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很昂贵的负担。你家还没有男人,就只有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劝你放弃。当时你好像才十四,还是十五岁吧?你是怎么回答我的,还记得吗?” “‘哪来这么多废话。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不救她,那我不成孤儿了?救!再贵都要救!杀人放火都要救!世界末日都要救!’” 仿佛时空重合,一脸稚嫩的孩童,与坚毅冷酷的野狼,同时说出了相同的话。一时间,两个人竟然都有些恍惚了。 野狼松开匡诺的衣领。果然是他。他之所以迟迟没有下手,就是因为觉得这个人长得有些眼熟,但是匡诺实在是变化太大,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 更可况,他们以前并不是那么熟。他不太喜欢教堂,以前每次送母亲过来治疗时,都是只送到门口而已,然后过三个小时后,再回来接她。除了第一次之外,实际上没有见过几次匡诺。 “果然是你。老天保佑,我并没有记错。”匡诺长长松了口气,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困惑地地打量野狼,“可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等等!你,你刚才听到了多少?”匡诺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野狼一个问题都不回答,反问道:“你知道我母亲的下落吗?” 野狼之所以潜入圣彼得堡教堂,为的就是获得记录了母亲治疗信息的账册。但是账册毕竟是死物,和一直负责治疗她的匡诺相比,当然是后者更加有用。或许,能从他这里获得突破,找到母亲的线索。 “上一次我见到她,还是……”匡诺话刚开了个头,立刻反应过来,警惕的看着野狼说,“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野狼看着他不说话,匡诺拔高音调厉声问:“你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坏事!?为什么一直不出声……莫非……你!你!你是道夫鲁的手下!?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匡诺越说越心慌,猛地推开野狼想要逃跑。 野狼根本不阻拦,匡诺转头跑了没两步,然后被守株待兔的阿斯蒙蒂斯给一脚绊倒,哐当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阿斯蒙蒂斯低头,语重心长地对匡诺连连摇头:“顾头不顾脚,可是逃跑之大忌,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能不知道呢。”转头,一脸的求表扬求赞赏,眼睛亮亮地对野狼说,“怎么样,怎么样,我做的怎么样?” 野狼:“……” 是他的错觉吗,阿斯蒙蒂斯的身后为啥突然多了条狂摇的大尾巴。 匡诺港从地上爬起来,从另一边传来刀劈碎木头的声音,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一个双目赤红的男子忽然冲了出来,指着匡诺愤怒的爆吼:“匡!诺!你刚才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第3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9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39节 啊,糟糕,是道夫鲁!他已经清醒过来了!匡诺勉强的笑着试图安抚他:“您在胡说什么啊?小的怎么敢在您的身上动手脚呢,您就不要胡思乱想……” 道夫鲁狂躁的打断他的话:“他们是谁!?”指着匡诺的手指移动方向,停留在野狼和阿斯蒙蒂斯身上,“你不是说这里不会有其他人的吗,这两个人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里还有两个人!!!” 匡诺困惑地看着野狼,心里疑惑:这两个人难道不是道夫鲁的手下吗?为什么道夫鲁反而要问我? “刀!?为什么他们身上有刀!?匡诺,你安排这两个人埋伏在暗处是想干嘛!?”道夫鲁警惕地扫了一眼野狼和阿斯蒙蒂斯身上,头疼地按住太阳穴,这两个人给他的感觉十分危险。等等,危险……啊!我明白了! 道夫鲁先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继而从心底深处燃烧起熊熊怒火:“草你娘的匡诺,你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他愤怒的用刀指着匡诺的鼻子咆哮道:“你竟然敢暗杀我!?” “啊?”匡诺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连连摆手否认,“伯爵大人,您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又怎么敢对您……哎呀都说您误会了啊……救命啊……” 匡诺主教害怕的撞开阿斯蒙蒂斯向后逃跑。 道夫鲁双手举刀,咆哮着追了上去:“啊啊啊!我要砍死你!” 匡诺主教让他一刀砍在后背上,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打了个滚,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中,以一个绝对不符合年龄的伶俐身手,从地上一弹而起,啥事儿都没有地继续往前逃。 野狼:“……” 观察片刻之后,野狼明白了背后的原因,但同时也无语了。原来因为天气太冷,这老头儿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成一个大棉球,刚才那一刀仅仅把衣服上的棉絮给切开了,人半点事儿都没有。 匡诺主教身手灵活地左拐右拐,一边躲闪一边中气十足地求饶:“陛下不是让您高抬贵手的吗,老朽贱命一条,如果您杀了我的话,回国之后您该怎么向陛下交代……哎哟!吓死我了,还以为手要被砍断了。伯爵大人您真的误会了啊,这两个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用狡辩了!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你的!”如果说道夫鲁一开始还只是普通程度的生气的话,那么现在就已经是气得快爆炸了。想他驰骋帝国比武场这么多年,全国数一数二的高手,居然连一个老头儿都砍不中,如果让人传出去的话,绝对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偏偏这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儿,明明一大把年纪了,却竟然像个狡猾的泥鳅一样,无数次即将砍中,可他就是能在最后一秒,以一种极其滑稽的姿势,险之又险地逃了出去。一次两次还可以理解,但是次数一多,道夫鲁就开始发飙了。招式什么的全都不管了,像个打架的小孩子一样不停地到处乱挥。 刀锋连成一片,看上去挺威风,可就是砍不中目标,而且还容易伤及无辜。野狼拉着阿斯蒙蒂斯的手,默默的后退两步,躲到战场外围看热闹。 因为野狼与阿斯蒙蒂斯的出现,僵持的局面瞬间被打破。场面一时变得十分混乱。 匡诺以为他俩是道夫鲁的手下,而道夫鲁则以为他们是匡诺派来杀自己的,但其实,他俩真的只是无辜路过打酱油的。 只不过,这话,就算他俩主动承认,现在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道夫鲁已经彻底杀红了眼,心中残虐的暴力因素发作,全世界都和他无关了,心里只有一个简单念头:“我要杀了你!” 一刀狠狠砍下,完全抛却了繁琐的招式,这一刀里,因为信念是在太过单纯,反而充满了纯粹的力量,让人反而躲无可躲。 匡诺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一开始还躲得很余地,但高强度快速移动到现在,已经有一些心有余而力不足。道夫鲁这一刀砍下来,虽然他的脑海已经给出了最佳的躲避路线,但老头儿现实中的身体反应却慢了半拍,眼看就要中招。匡诺不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而道夫鲁也看出了他的窘迫,得意地狞笑起来。 刀影倒映在老头儿的眼睛里,一片银光如闪电般劈下,他害怕得浑身颤抖。 然后,银光在距离他的鼻子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老头儿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救了自己的人。 阿斯蒙蒂斯用两根手指捏住刀锋,调皮的冲老头儿眨了眨右眼。身侧的野狼一个旋身回踢,狠狠踹在道夫鲁的胸口。 道夫鲁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胸口,连声儿都来不及出,笔直朝后直飞出去,接连撞倒几个书架,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然后就被头顶一大堆掉下来的书埋住,没了动静。 ☆、第116章 黄雀在后(中) 野狼这一脚的效果实在是太好了,阿斯蒙蒂斯将右手举到眉毛做了个眺望的动作,看着被埋得只剩一双脚在外面的道夫鲁,忍不住挑起一边眉毛,痞子般地吹了个口哨:“不赖嘛~” 野狼不由皱眉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稍微有点紧张感行不行啊!? 阿斯蒙蒂斯感觉到野狼在看自己,立刻把头转回来,一边鼓掌一边狂夸起来:“太棒了!太厉害了!你太了不起了!真的,你太棒了,没人能比你更棒了,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表情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嘴巴那叫一个赞不绝口,但夸得也真的一个好白痴。“闭嘴。无不无聊啊你。”野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阿斯蒙蒂斯冲他咧嘴一笑,野狼不由愣住。 老天,是他的错觉吗,还是阿斯蒙蒂斯的牙齿真的在发光!? 阿斯蒙蒂斯属于高级食肉动物,自然天生一副好牙口,虽谈不上口能嚼铁,但碎个骨头神马的绝对是一秒钟完成的轻松事。可是,拥有尖锐的牙齿不等于拥有雪白的牙齿,硬度和色度是完全不相干的两码事,阿斯蒙蒂斯再怎么无聊也不至于把自己的牙齿给漂白了。 所以,野狼确实是错觉了。 视线上的欺骗,源自大脑里的动摇。阿斯蒙蒂斯将野狼夸得天花乱坠,说的都是废话,但那笑容却实在是太灿烂,灿烂到野狼觉得对方的整张脸都在发光。 野狼瞳孔仿佛被强光刺激到似得猛缩了一下,目光闪烁,不自然地避开了这张笑脸。 他的耳朵,莫名其妙地红了。 “别那么严肃嘛,笑一下又不会掉块肉。”夸人也是门学问,辛苦的表演不被欣赏,阿斯蒙蒂斯不但不气馁,反而更加起劲了,“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厉害,真的,我真的为你感到自豪,你也自豪一点嘛,别一天到晚都紧张兮兮地板着脸。你要坚信,不管在什么时代,你都永远是绝对的……”后面的话,他没有立刻说出口,而是先缓缓将双手举高到脸颊之前,停顿片刻,然后猛地一下竖起俩大拇指,双目发亮地看着他说,“绝对的no1~”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野狼:“……” 他是真的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默默无语地看着这个二货不分场合地耍宝。阿斯蒙蒂斯倒是笑得挺开心,这种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自娱自乐的精神,搞得野狼都不知道该嘲笑还是该羡慕了。 但笑容是会传染的,不管野狼内心如何诽谤,但紧绷的表情却渐渐缓和下来,一抹浅浅的笑意浮上他的眼眸。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在他眼角的余光扫到匡诺主教之前。 老头子气喘吁吁地靠着书架,坐在地上。今儿晚上的心情几番大起大落,屡次死里逃生,差点连命都没了。没想到最后峰回路转,居然被人救了,正想要对恩人发表一下感激宣言,结果立刻就发现,这个恩人的脑子似乎有点……不太正常。 刹那间,老头子心情之复杂……反正都让野狼看了过去。偏偏掌声还在安静的屋内回荡,那谜之尴尬……野狼刹那间窘得不行:“别胡闹了!”他握拳在嘴前,掩饰性的重重咳嗽了一声,“回到我们之前的问题:你上一次看到艾芙,是什么时候?” 前一句话,是对阿斯蒙蒂斯说的;后一句说话的对象,则是背靠书架坐在地上的匡诺主教。 阿斯蒙蒂斯本来想要反驳,嘴巴都已经张开了,但当视线无意间落到野狼耳朵上时,却忽然又沉默了。 瞧瞧,他刚发现了一个什么秘密:野狼的耳朵居然红了!而且明显已经红了一会儿了。 当然了,野狼的脸上倒是一本正经得很,但是……这分明是害羞了吧!?这分明是被我夸得害羞了吧!?真不可爱,不好意思你就直说呀,干嘛要挂一个充满欺骗性的冷漠表情,搞得我还以为你在不高兴。 不过,他是什么时候多了这个毛病的?情绪不反应在脸上,反倒用耳朵来表达。这可真是不坦白。高兴你就笑,伤心你就哭,干嘛要遮遮掩掩的,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反而会让我更加……兴奋吗。 阿斯蒙蒂斯的呼吸瞬间就乱了。 他盯着野狼的耳朵,眼神逐渐变深,一股难以言说的欲望涌上心头。 怎么办,牙齿好痒。 好痒好痒。 痒得快要控制不住身体本能。 想要撕碎,想要吞噬,想要像最原始的野兽那样,从后面将他扑倒在地,纯粹武力上的制服,用牙齿咬住他的脖子,牢牢制服他的一切反抗,然后将他拆卸入腹。 但是不能。 于是,他只好压抑地去舔自己的獠牙。 尖锐的牙齿刺痛了柔软的舌头,阿斯蒙蒂斯的瞳孔渐渐危险地竖了起来。他像一头埋伏在黑暗中的巨型野兽,虎视眈眈的盯着野狼的背影,拼命的压抑着身体的冲动,然后不停地,不停地舔着越来越痒的獠牙。 野狼背对着阿斯蒙蒂斯,当然不知道后者此刻的表情有多恐怖。倒是坐在地上的匡诺主教看到了,吓得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阿斯蒙蒂斯随意瞥了他一眼。双目猩红如蛇,金色瞳孔煞气十足。明明是个人类的模样,但匡诺竟一瞬间产生了被远古洪荒巨兽俯视的错觉。 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压倒性力量,逼得匡诺几乎都要喘不过气起来,整张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匡诺的表情实在是太奇怪了,野狼顺着他的视线,困惑回头。 结果看到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阿斯蒙蒂斯。“怎么了?”阿斯蒙蒂斯眨巴眨巴单纯的眼睛,问野狼。 野狼回头看了看匡诺,匡诺还是一副大白天活见鬼的惨白脸,于是又回过头,视线直接越过阿斯蒙蒂斯的肩膀,向他的后面看去。野狼以为老头儿是看到阿斯蒙蒂斯后面的什么东西,所以才露出那副见鬼的模样。 但是没有,阿斯蒙蒂斯的身后任何异常之处都没有。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老头年纪到了眼睛自动抽搐? “没什么。”野狼收回视线。算了,不管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匡诺说出母亲的下落。 野狼背过身去,阿斯蒙蒂斯的表情变了,他伸出舌头用力去顶右边涨得发疼的獠牙,眼睛死死盯着野狼,呼吸越来越重,终于有些忍不住,朝目标伸出手去。 野狼刚准备蹲下,结果右耳忽然被摸了。 而且还不是轻轻碰一下就分开,而是仿佛要用手指记住每一寸肌肤似得,顺着耳朵的轮廓,从上而下,仔仔细细地摸下来。 但偏偏动作却轻柔得好像羽毛一样,不,并不是真的像羽毛,还是有力度的,但就是摸得他……哎,反正说不清那种感觉。 “又干嘛?”野狼没好气的瞪了阿斯蒙蒂斯一眼。烦死人了,这家伙脑子又抽风了吗。为什么突然摸我的耳朵?而且还摸得这么奇怪。 阿斯蒙蒂斯恋恋不舍得揉搓他的耳垂。野狼的耳垂不厚,乃福浅的象征。但他耳朵的形状真的很漂亮,精致小巧像小蛋糕一样,尤其刚才害羞的通红之时,简直就像是洒满草莓酱的蛋糕,又香又甜又精致,完全就是在邀请别人去尝一尝啊。 啊,糟糕糟糕,牙齿好痒,好想咬啊。 野狼的耳朵都让他给摸热了,偏偏这家伙一脸古怪地摸来摸去就是不说话。整天不干正事,就知道瞎耽误我的时间。“行了吧,摸够了没有。”野狼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第二次准备蹲下审问老头儿。 却万万没想到,阿斯蒙蒂斯的手被挥开之后,竟然没有离开他的脸。随着他转头的动作,指尖轻轻抚过他的下巴,然后在即将分开的刹那间,手忽然猛一用力,紧紧捏着他的下巴拖了过去。 野狼哪里会防备他,只觉得下巴一疼,然后下一秒,就和阿斯蒙蒂斯鼻子贴着鼻子,眼睛看着眼睛,近得简直不能再近了。 野狼整个人都是懵的,条件反射地看着阿斯蒙蒂斯的眼睛。 阿斯蒙蒂斯也看着他,深邃的瞳孔里满满都是野狼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两个人都忘记了要呼吸,就这么互相看着,脑袋里什么想法都没有,用眼里的倒影证明着对方的存在。 视线纠缠,仿佛是灵魂上的纠缠。有一些说不出口的话,却用眼神坦白得清清楚楚。 一种奇怪的感觉浮上野狼的心头,解释不清楚,但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噗通噗通,心脏好像在耳边敲锣打鼓。 好奇怪。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或许只有一瞬间,又或许整个世纪都已经过去了。 然后,停止的时间开始慢慢流动。 时钟的刻度开始一格一格地向前跳动,阿斯蒙蒂斯炽热的鼻息,也带着火山岩浆的极度高温,喷到野狼的脸颊上,将沿路经过的一切理智全部融化。 明明只是正常的温度,但野狼却觉得自己好像被烫伤了,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酝酿,翻滚,爆发。野狼觉得自己仿佛也变成了火山,眼睛也仿佛变成了即将爆发的火山,怒火翻滚着涌到火山口边儿,眼看就要化作滔天怒火喷涌出来。 然后就在这最危险的一刻,阿斯蒙蒂斯忽然一脸认真对他说:“你的鼻子上有脏东西。” 野狼愣住。 阿斯蒙蒂斯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怒火,伸手用大拇指擦了一下他的鼻尖:“好了,现在没有了。”他松开野狼的下巴,两个人分开。 野狼一头雾水。 “已经擦干净了,没事了。”阿斯蒙蒂斯主动后退两步,快速把手在裤子上蹭干净,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说,“干嘛要这样看我,你鼻子上有灰我不能擦吗?你不喜欢直说就是了,下次我不帮你了。哼,好心没好报。” “不,不是那样。”野狼摆了摆手,困惑地看他,“你……” “我怎么了?”阿斯蒙蒂斯眨巴眨巴眼睛。 野狼视线无助地在屋内转了一圈,从天花板到书架到地板再到阿斯蒙蒂斯,阿斯蒙蒂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野狼的表情比他更加莫名其妙。 刚才发生什么了?野狼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细胞有点不够用。 “你是替我……擦灰?”找了老半天,野狼总算找到一个问题。 “当然啦。”阿斯蒙蒂斯耸了耸肩膀,“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野狼:“……” 心里的想法,打死他也说不出口。 刚才有一瞬间,野狼竟然以为阿斯蒙蒂斯其实是想要……亲吻他。 ☆、第117章 黄雀在后(中) 这太诡异了。 不不不,一定是因为最近没有休息好,导致我总是胡思乱想,而且还总是会偏到一些很诡异的方向上去。 话又说回来,其实他之前早就已经亲过了吧。但那更多像是在开玩笑,估计阿斯蒙蒂斯当时根本就没多想,只是觉得好玩好笑,然后就做了。野狼以前也没什么产生过这些奇怪的想法,就算被亲了也只当玩笑,想的是这家伙又蠢又笨烦死人了。当时今天却好奇怪。 不不不,我到底在想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能在这么危险地方干这种事情,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 野狼摇了摇脑袋,把这些奇怪的想法甩出脑袋。 事有轻重缓急,不要被别的事情扰乱了心绪,现在最重要的是从匡诺主教的口中,套出母亲艾芙的下落。 野狼转过身去,阿斯蒙蒂斯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额头上莫须有的汗,长长吁出一口气。 妈呀,吓死我了,没想到居然真的让我给糊弄过去了。 他忍不住狠狠打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叫你忍不住,叫你用下半身思考,野狼的下巴那是随随便便就能捏的吗,差一点就曝光了你知不知道。 但是愤怒着愤怒着,阿斯蒙蒂斯又忍不住悲从心来。此刻他多想咬手帕做柔弱可怜状哭泣。嘤嘤嘤,明明就是我的人,干嘛我非得这么藏着掖着怕被发现。麻蛋,老子上辈子到底干了啥对不起他的事啊? 还有!他为什么会一天比一天更可爱啊,我这是陷进去了吧!我他妈的是“又”陷进去了吧!?嘤嘤嘤,不带这样玩儿的,老子真的不知道还能压抑多久啊。 阿斯蒙蒂斯在想什么,野狼并不知道,但当他转身面向匡诺,发现后者满脸惊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和阿斯蒙蒂斯,心知刚才一幕定是让他全都看了去。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就觉得有些不爽快。 这种不爽,是被不相干的人偷窥了秘密后的不爽。但是,阿斯蒙蒂斯并没有做什么特别值得当做秘密的事情,每一个举动都没有要遮掩的意思,所以野狼完全没有必要觉得不爽。 可理智分析是一回事,感性又是另一回事。反正野狼就是觉得不爽。即不爽匡诺用这种活见鬼的眼神看他们,又不爽被匡诺偷窥了他俩的事情。 野狼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了阿斯蒙蒂斯的前面,阻挡了匡诺的视线。 他的动作这么明显,匡诺自然立刻就明白过来,顿时满脸堆笑:“你看看我,之前居然还对你产生了误会。幸好你不计前嫌,救了我老头子。光明之神在上,一定会保佑像你们这样心地善良的好人的。其实早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很有潜力的,只是这么多年来,黑暗让你迷失了前行的方向。你的身手虽然好,但是如果加入光明神教的话,必然能够获得更大程度上的提高。虔诚的信徒,能够有干净的内心,光明能够……” 匡诺抓着胸前的十字架,一时间职业病发作,满脸神棍准备宗教洗脑。只可惜话刚开了个头,就让野狼打断了:“收起你这套不知道已经对多少人说过的废话吧。”野狼冷冰冰地说,“我不信光明。也不会加入任何教会。这辈子都不会。” 匡诺错愕地看着他:“你竟然没有信仰!?噢……我可怜的孩子啊。”老头子长吁短叹道,“这世界是如此的黑暗,没有光明的指引,你又该如何在这个充满了罪恶和痛苦的社会生存下来?你又该如何获得内心的解放与自由?你死后又该如何逃离七层地狱,残酷的烈焰会将日夜灼烤你的灵魂让你死不安眠……” “无所谓。”野狼蹲下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匡诺,“不要再试图回避我的问题了:艾芙最后一次来治疗,是什么情况?她之后的去处,你到底知道多少。” 二人面对面平视。面对野狼冰冷的眼神,匡诺主教的瞳孔惊骇地收缩了一下,正准备实话实说,但眼珠子转了一圈,心里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野狼为什么救匡诺?因为匡诺知道他母亲的下落。换而言之,关于野狼母亲的消息,是匡诺手里唯一能够用来要挟野狼的筹码。既然如此,那么就不能随随便便把筹码交出去。 “啊?艾芙啊?上一次见她,让我想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呢?”匡诺假兮兮地笑了起来,“这我真说不好。虽然不好意思,可是也请你务必要谅解一下老人家,你看啊,这人年纪一旦大了,脑子就没有那么好使了。一时之间,我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没有印象。但我相信,如果现在我能够回房间好好睡一觉的话,第二天早上一定能够想起来的。” 匡诺主教这个狡猾的老头子,绕来绕去就是不肯说实话。打的什么鬼主意,难道野狼还能听不出来吗:“听着,我没空和你绕圈子。不管你是不是丝芙兰帝国派来的间谍,又或者你们那些国王贵族之间的阴谋诡计,全都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是个大嘴巴的人,没有兴趣到处宣传你的这些破事儿,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放什么心?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老头儿一副老年痴呆症发作的样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和丝芙兰帝国根本就没什么关系啊。你不要相信刚才那个男人说的话,他就是个疯子,故意说那些来污蔑我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只是个虔诚可怜的老头儿,一心信奉光明之神,其他国家皇室之间的斗争又怎么可能会和我有关系呢?你可不要信口胡言啊。再说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就算你说出去又如何呢,他们自然明白老朽的清白……” 老头儿真是一把好演技,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本事,实在是令人佩服。真不愧是光明神教的大主教,果然嘴炮技能已经点满,洗脑的能力绝对一流。若是换一个人的话,说不定就会被他绕晕,叫他骗了过去。 野狼忍不住皱起眉毛,对接下来的策略有些拿不定。心里明知对付滑头的最佳办法是直接给他一刀,那样对方绝对什么废话都没了,问什么答什么干脆的很。 只不过……匡诺毕竟对他是有恩的。 这说起来有点可笑,但第一次见面之时,那几乎是野狼最绝望的一段时间。虽然嘴上放狠话,就算杀人放火也要救母亲,但他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囊中羞涩是他不能回避的现实。那一天,如果不是匡诺当机立断救下母亲的话,恐怕他早就已经成为孤儿,死在这个孤独而又冷漠的世界了。 确实,匡诺主教不是什么好人,但野狼也不是忘恩负义的狼心狗肺。这世上对他好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少到哪怕只是滴水之恩,他也必须要涌泉相报,否则,会受到良心的折磨日夜难寝。 不过话又说回来,时至今日,他真的还有良心这种没用的东西吗? 野狼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打断匡诺的话:“来交换吧。”他很直接地说,“你想要的,无非是能够继续像以前一样,安安稳稳地当你的大主教。我想要什么你很清楚。既然这样,那么我向你发誓如何?你要是不相信,也可以立下字证。我不会向第三个人透露你的身份,作为交换,你把你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诉我。” 简单“发誓”两个字,匡诺心里明白,如果放在别人那里,可能只是一句屁话,但野狼不同,野狼一定会做到。 野狼这个人,别的说不好,但言出必行,匡诺是相信的。虽然对他了解有限,但匡诺知道他轻易不许诺,但只要承诺,就必然会实现。想当年,艾芙的治疗费极其昂贵,但除了第一次之外,他一次都没有欠过账。第一次的帐,也在规定日期之前就全部结清了。 匡诺的内心已经动摇想要同意,但在点头之前,还有一个疑惑必须要搞清楚:“你难道不介意我的身份吗?”他说,“我虽然在英图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你也知道,我身体里流着的血毕竟是……咳咳”他好像怕人听到似得小声说,“你知道的那个国家。” 野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丝芙兰帝国吗,这有什么好遮掩的,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你心里难道一点都不介意?你难道不怕我做出什么危害你国家的事情吗?”匡诺实在是好奇得不得了。 野狼没有表情地看着他:“你会吗?” 匡诺一脸夸张的惊讶:“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情呢!?你要相信我啊。你看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我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顿了顿,他又鬼鬼祟祟地凑到野狼面前,小声问:“但话不能说绝,凡事都有个例外。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啊。如果我哪一天真的不小心做什么,你会介意吗?” 嘴上假装不在意,但匡诺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野狼,因为这将关系到他以后的行事方向。他相信野狼会保密,但凡是有个底线,双方敌国的身份摆在这里,他得知道做到什么程度会引起野狼的反感从而毁约。 和紧张的匡诺相比,野狼却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漠。 他仅仅说了一个字。 “哦”。 又简单,又冷漠。 匡诺的潜台词是,如果我将英图帝国的情报私底下卖给敌国,甚至背叛它的话,你会不会揭露我的身份? 野狼回答他:哦。 哦。就是我知道了,但是我不在乎。 我为什么要在乎? 这个伤我害我让我一生流离的冷漠国家,这个将我赶出家门毫无正义可言的国家,这个表面废除奴隶制但私底下却依旧在残酷剥削人民,这个朱门酒肉臭但路有冻死狗的国家,这个无视民众疾苦只懂苛刻剥削的等级森严的国家,我为什么要在乎!?你让我每日痛苦挣扎在生死边缘,凭什么要我在乎你!?我他妈的不揭竿反抗就算不错了,你还想要我忠心爱国,滚一边儿玩蛋去! 匡诺笑了。 他很满意野狼的回答。继续再隐瞒,只会恰得其反起到反作用。 匡诺主教决定把知道的消息全都说出来。虽然他预感,野狼大概是不会喜欢听到的内容的。 匡诺主教:“时间有点久了,我只记得个大概。约莫是是四年半以前,艾芙突然停止治疗的。当时我觉得有些奇怪,毕竟她一直都很准时,一次都没有缺过,所以专门找人打听。我知道的也是别人告诉我的消息,但应该和事实相差无几。” 野狼不耐烦地催促:“你知道什么就直说吧,我不会因为消息的来源而怪罪你的。” 匡诺:“五年前,你是不是参加了一个去亡灵沙漠抓蝎子人的任务?好像是一个来自帝都的贵族召集的吧,具体我不太清楚,反正酬劳给的挺高的,当时还吸引了一大堆不要命的危险分子。是这样吧?” 野狼:“你不要东拉西扯绕开话题,这和艾芙有什么关系吗?” 匡诺:“你不要着急嘛,马上就有关系了。你们一去就是大半年,很多人都认为你们已经遇险了,但是艾芙却一直很淡定,坚信你一定能够平安回来。直到有一天,佣兵协会正式公布了官方的结果,证明你们全军覆没,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野狼皱眉。匡诺此话不假,他之前去佣兵协会的时候,就已经调查到五年前的事件,并且在自己的资料上发现了死亡的盖章。没有看到尸体,居然就如此随便地草草下结论,佣兵协会的人办事敢不敢更认真一点。 “你母亲一直都不肯相信,还是很乐观的样子。她始终坚信,你肯定会回来。只是每天多了一项固定活动——到码头等你。而且一等就是一整天,什么人劝都不听。有一次病得很重,但她还是坚持要去码头,最后还差一点病危,但幸好抢救回来了。” 匡诺完全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平白阐述,说得十分平静,但野狼是当事人,同样的内容,听在他的耳里,那意义顿时就不一样了。他的表情就不太对劲了,呼吸不自觉的加速,眼睛好像有些湿润,而且还突然不自然地把头扭了开去。 匡诺盯着野狼侧到一边的脸,没有继续说下去,十分体贴地沉默了一会儿,让野狼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 阿斯蒙蒂斯把手放到野狼肩膀上,没出声,但安抚的意思已经准确地传递给了野狼。 野狼把头转了回来。眼睛有一点点红,虽然不是很明显,可对这个铁血汉子来说,这已是很不容易了。 看来他和他母亲的关系是真的很好呢。匡诺好奇的盯着野狼的眼睛忍不住这么想。 “继续。”野狼说。 “也没什么好继续的了。”匡诺主教叹了口气,“你们那次全团覆灭,但还有一个生还者,他把你的遗物带了回来,然后交给了艾芙。艾芙瞬间就崩溃了。” “不可能!”野狼条件反射地厉声反驳,“我根本就没死,哪里来的遗物!?” 生还者?什么生还者!? 而且,崩溃的说法实在是太可笑了。 “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会绝望,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艾芙!她是我见过生命里最顽强的人,不管再多糟糕的情况下,她都绝对不会主动放弃生命的!” “可怜的孩子……”匡诺主教同情的看着野狼,“艾芙确实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坚强的母亲。可是你别忘了,如果没了你,那她就只是一个被毁了容的可怜女人。没钱,没男人,身患癌症,孤孤零零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不管她再怎么坚强,也难免一时之间想不开,然后选择……” 选择什么? 选择自杀。 “你给我闭嘴!!!”野狼瞬间暴怒,猛地扑过去,一把死死掐住匡诺的喉咙,阻止他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阿斯蒙蒂斯让野狼吓了一跳。刚才不是还说得好好儿的吗,怎么突然就情绪失控了呢?匡诺到底说了什么让他如此愤怒? “艾芙不会那么做的!她绝对是不会那么做的!!!”野狼像走投无路的幼兽发出咆哮,“你胡说!艾芙不会的!她不会的!!!她不会的!!!!!!” 匡诺让他掐的满脸涨红,根本无法喘气。可这老头儿看着野狼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同情和理解。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野狼却猜到了他要讲的话。 这孩子恐怕早就已经预感,只是一直不敢接受而已吧。他不敢听到我说“死”,可难道这样,就能让死人复生了吗,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野狼眼睛充血地瞪着他嘶吼:“臭老头都还没有死,凯瑟琳娜也没有死,她怎么可能会……不!她不会那么做的!她不会的!她发誓要活到八十岁,然后和我一起到那对狗男女的坟墓上去嘲笑他们!她会活到八十岁的!她一定会的!我们一起发过誓的!她不会的……她绝对不会的……” 野狼的手在颤抖。 三个人都察觉到了。 究竟是什么内容,让他如此害怕?虽然那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被野狼狠狠地锢住喉咙不准说出口。 可不管是匡诺,还是野狼,两个人都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无论如何,野狼就是不想听到后面的内容。仿佛只要不听到那个字的话,那么事实就会改变。 匡诺说不出话来,但看着野狼的眼神却充满了同情。他知道野狼是个聪明人,其实早就问我之前,恐怕他就已经猜到答案了吧。他这么锲而不舍地想要找寻证据,但实际内心早就已经绝望了吧。可怜的孩子。 野狼让老头儿的同情眼神彻底激怒:“她不会的……你不要撒谎,我不会相信你的,我会杀了你的,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悲愤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下来。野狼的眼神刹那间冷到极致。 “你在说谎。” 说谎者必死。 野狼平静地宣判死亡,双手不停地用力。 眼神里充满了仇恨,杀意浓浓,仿佛这个让自己掐着的老头儿就是造成悲剧的凶手。 匡诺一开始还能奋力挣扎,但很快就开始翻白眼,软手软脚地没了反应。 野狼一贯以冷静著称,阿斯蒙蒂斯哪里猜到野狼会突然说失控就失控。 一开始发现老头儿被掐脖子了,他根本都没当回事儿,以为这是野狼的策略,目的是想要逼匡诺说出真话。可没想到等啊等,野狼却一直都没有松手。 不松手,别人又怎么说话呢?阿斯蒙蒂斯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事情不对劲,再仔细一看,发现匡诺胸脯都已经停止起伏,这才暗呼糟糕,赶紧一手抓住匡诺的后衣领向后扯,一手按在野狼的肩膀用力,用力想要将两个人分开。 “乖,听话,快点松手啊。喂,你给我清醒一点。别再掐了,听到没有。野狼!我让你赶紧松手听到没有!你快把他掐死了!” 耳边有只烦人的苍蝇嗡嗡嗡,野狼想都不想,一个头锤过去,“咚”地一声重重撞在阿斯蒙蒂斯的额头。 阿斯蒙蒂斯被撞得连连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抵上书架才停下来,不敢置信地瞪着野狼:“你,你,你居然撞我!?” “你居然对我出手?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阿斯蒙蒂斯愤怒的连话都说不出了。 可没想到野狼连眼角的余光都不给他,直接冷漠的回过头去,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匡诺,同时双手用力收拢。 只要再过五秒,匡诺绝对就死定了。 一股大力忽然袭来。野狼来不及防备,就被阿斯蒙蒂斯揪住衣领狠狠甩了出去。 这一下真是又狠又猛,野狼在空中抛出一个弧线,眼看就要狠狠砸中地板。幸好在快要落地时,他眼明手快灵敏的踩住书架,稳住去势,同时双脚用力一弹,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转,轻盈落地。 阿斯蒙蒂斯替老头儿在胸口推抚几下,直到老头儿猛地一抽搐,痛苦地捂着喉咙不停咳嗽,确认他活过来,阿斯蒙蒂斯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皱眉看向野狼。 野狼站在七米之外看他,黑暗隐去了他的全部表情,但那是一个全身警惕,高度戒备的冷漠姿势。 二人相隔不过数米,但刹那之间,阿斯蒙蒂斯却有种永远都触碰不到对方的错觉。 ☆、第118章 黄雀在后(下) 心头不由一阵剧烈绞痛,阿斯蒙蒂斯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委屈:“你到底突然发什么疯啊!?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啊!你冷静一点好不好?你怎么可以对我……出手呢……” 语气里的难过,隔着空气拨动了野狼的冷硬的心弦。 那道笔挺如标枪的身子,忽然就颤抖了一下。 “我……”野狼只说出一个字,张开嘴巴,但望着远处的阿斯蒙蒂斯,忽然就失语了。 刚才,他仿佛着了魔,中了邪,满脑子都喧嚣着杀杀杀,那股浓浓的杀意让他根本无法思考,只恨不得将整个世界毁灭。可是突然被打断后,却又再也记不起刚才的感觉了。杀意离开身体的同时,似乎将他的灵魂也一并抽走,只余一具空荡荡的躯壳让暴风刮打。 刹那之间,野狼仿佛又成当年在十字路口徘徊的无助孩童。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但他却孤独得发抖。于热闹中央,他却孑然一身。纵有万千道路,却惶惶不知何去何从。 浓浓的疲倦感占据了整个身躯,野狼刹那间卸去全副武装,身子慢慢的,慢慢的弯了下来。 我怎么会对阿斯蒙蒂斯出手呢?他明明只是好意……我究竟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多年来伪装的坚强瞬间米分碎,野狼疲倦而又痛苦地把脸埋进手里。 野狼都这个样了,阿斯蒙蒂斯哪还顾得上理会自己的委屈和郁闷,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再也无法忍受与野狼远远对峙,飞一般的冲过去,然后一把将野狼紧紧搂在怀里。 野狼条件反射地想要推开,但阿斯蒙蒂斯却用力按着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胸脯。 阿斯蒙蒂斯的身体永远都是炽热的,这个男人仿佛是一座不灭的火山,生机澎湃,活力十足。野狼听到健康而又有力的心跳,噗通噗通,那仿佛是火山口岩浆翻滚的声音。 炽热的温度瞬间温暖了冰冷的野狼。寒冷的冬天,身体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样的热度。但野狼还是准备推开他。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如此脆弱地靠在另一个人怀里的。 然而一下秒,阿斯蒙蒂斯做的一件事,却让他整个儿都愣住。 后背被大手有节奏地拍着,野狼听到阿斯蒙蒂斯温柔得简直不像话的声音:“乖啦乖啦,不怕不怕,没事没事,全都没事了。” 这个大蠢货,竟然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儿来哄!野狼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乖啦乖啦,没事的,没事的,全部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阿斯蒙蒂斯简直就像是在背书一样,反反复复,来来回回,都只有这几句安慰话。野狼心里忍不住诽谤,这家伙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啊。 阿斯蒙蒂斯低头,万般怜惜地亲吻了一下他的头顶,轻叹:“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他紧紧地搂着野狼,“不是你的错,不要为难自己了。不是你的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怎么可能不是我的错! 野狼的手抵在阿斯蒙蒂斯的胸口,想要推开,但手却不听话地开始颤抖起来。 到底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 鼻子盈溢着男人的体息,脑海里盘旋着尖叫:快推开他!快推开他!但熟悉的气味却让他刹那间万分疲倦。 我累了,活血我是真的……累了。野狼无力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有些泄气地想,如果能一辈子当个鸵鸟多好,那他就能永远把脑袋埋进沙子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阿斯蒙蒂斯的胸脯仿佛是个安全的港湾,野狼把自己的船只暂时停泊在这里。 远离了外界的狂风暴雨,脑海也稍微清醒了一些。那些始终拒绝思考的问题,总算是清晰地抵达他的思维。 野狼在心里默默的叹气。 艾芙……哎,艾芙…… 难道她真的选择了自杀? 他是个聪明的人,嘴上说着不可能,但其实,早在双脚还没有踏上自由贸易城的土地时,就已经有了预感。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船上的时候,始终情绪不高,闷闷不乐的原因。 他心里十分明白,其实不管艾芙自不自杀,结局都不会有太大区别。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人只要活在世上,吃喝拉撒又有哪一项是不需要花钱的呢。野狼自认为是世上最坚强的少年,但毕竟囊中羞涩,负担自己已是不易,更何况家有病母。 他从不认为艾芙是自己的担负,定期的昂贵治疗费,他也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一个字都没有。他只是苦恨自己的无能,如果他还是猎鹰堡少爷的话,如果他能够成为更厉害的佣兵的话,如果他能够更强……或许就能够避免今天的悲剧。 没钱,一切都是因为没钱。如果有钱的话,母亲就不会放弃治疗,她也不用担心生存问题。 不,不仅仅因为这个,如果在离开猎鹰堡后没有碰到那个恶毒的凯瑟琳娜的话……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母亲又怎么可能会被毁容,如果不是她的话,又怎么可能会身体腐化,不得不到光明神教进行治疗。 不不不不,最大的错,还是我。如果我能够早一点回来的话,不,如果我当初不接那个任务的话,是不是一切就能够有所不同?如果我再能干一点的话,如果我再有钱一点的话,如果我……不是霍兰德的儿子的话,一切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阿斯蒙蒂斯说错了。这一切怎么可能不是我的错。 如果我能够再强大一点…… 如果我不是这么弱小…… 艾芙……哎……艾芙…… 野狼的脑袋始终埋在怀里,阿斯蒙蒂斯看着他的发旋顶,猜不透他的心里,又心疼又慌张又茫然,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唯一能做的,大概就只是紧紧的搂住他,怜惜地一次又一次地低头亲吻他:“没事了,没事了,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轻轻叹气,再一次亲吻他的头顶:“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胸口突然闷闷的响起野狼的话:“来来去去,你就只会这一句安慰人的话吗?” “啥?”阿斯蒙蒂斯傻乎乎地看着他。 野狼抬头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轻笑一声,伸手推开他:“谢谢。” 笑得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阿斯蒙蒂斯觉得野狼的表情不太对劲:“到底怎么了?”他伸手捧起野狼的下巴,凑过去仔细看他的表情,“我刚才没怎么仔细听,那个臭老头儿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啊,不管你要做什么,刀山火海,一句话的事。不要总是闷在心里,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啊。” 说什么?野狼心里不由嘲讽的冷笑。告诉你我辛苦忙活到最后,结果还是落得个孑然一身的结局?还是告诉你,我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这个世界,我已经彻底的孤独了。 心里一声叹。从此就当那无根的浮萍吧,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是无家可归,四处流浪,客死他乡罢了。 人抑郁的时候,根本就想不起那些快乐的事情,反倒是负面的记忆会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耳畔忽然回响起继母凯瑟琳娜那个恶毒女人的话: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期待你活着!你为什么就是死赖着不肯死呢!?你怎么还不去死!?你去死啊!!!去死啊!!!!! 野狼忍不住质问自己:就连最坚强的艾芙都主动放弃了,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挣扎?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没什么。可能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吧。”野狼伸手推开阿斯蒙蒂斯,移开视线。 “你别胡说了!”阿斯蒙蒂斯担心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到底发生什么了!?那混账老头儿是在骗你吗?你不要生气啊,我们继续找下去就是了,总能够找到你母亲的下落的。我陪你一起,一定能够找到她的。别不高兴了,好吗?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连安慰人都安慰得这么笨拙,真是没见过比你更笨的人了。野狼看了阿斯蒙蒂斯一眼。 眼眸水光潋滟,无尽的情愫,藏在氤氲水雾后。 表面风平浪静,仿佛一切都已经过去。但如果你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全部的野狼,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绝对不是浅底的小溪流,就算你的眼睛告诉你,你看到的是溪水,但那也只是他故意表现出来的假象。他是海,深不见底的海。真实的情绪,永远都隐藏在深不见底的海底悬崖,被主人严严实实的隐藏起来,谁都看不到。 在那极快的一瞬间,阿斯蒙蒂斯在野狼的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浓浓黑暗,然后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阿斯蒙蒂斯不由眉头紧皱:“你到底怎么了?” 但野狼已经转过头去。 阿斯蒙蒂斯:“喂,你不要不理我啊!” 野狼看匡诺主教捂着喉咙咳得中气十足,估计应该没啥大碍。交易结束,该知道的也都已经知道了,好像没什么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喂喂喂!你好歹回头看我一眼啊。” 于是,野狼真的回头看了一眼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但野狼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他只是轻声说:“走吧。” 阿斯蒙蒂斯直脾气一个,一等再等,都没等来野狼的真实心声,顿时心头火起:“走什么走!?不准走!你不讲清楚之前,哪里都不准去!” 野狼眼眸闪动一下,然后迅速又平静下来:“没什么好讲的。” “你不看看你自己的脸,这是没什么的样子吗!?”阿斯蒙蒂斯生气的说,“你就这么不愿意告诉我吗!?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到底是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野狼四周环顾一圈。冷冰冰的档案室,后面是敌友不分的匡诺主教,前面是埋在书堆里晕厥过去的敌国贵族,根本就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偏偏阿斯蒙蒂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完全把这里当自家后花园,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呵呵,我真是谢谢你不分时间场合地关心我的情绪。但是,我高不高兴,为什么不高兴,和你有个屁的关系。 野狼瞥了一眼阿斯蒙蒂斯:“你不走?” 阿斯蒙蒂斯斩钉截铁地:“不走!” 野狼转头,竟是连一个字都懒得说,直接朝门口走去。 阿斯蒙蒂斯傻了好半会儿,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野狼不高兴了,而且这一次的不高兴,好像……是他造成的? 暧?暧暧暧?为啥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要关心他了解他而已,为什么……麻蛋!他说走是真的走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阿斯蒙蒂斯看走了眼,望着野狼逐渐远去的背影,竟忽然产生了对方随时都会抛下自己然后消失的错觉,顿时一阵心慌,猛地冲了过去。 “你不是不走的吗。”野狼很平静地回头看他。 “我他妈的就不能……”阿斯蒙蒂斯想要骂脏话,但野狼的表情实在是平静得太有威慑力,喉咙里的话到了嘴边打了个转,然后又咽了回去。 但他是不会输给野狼的!阿斯蒙蒂斯猛地一把抓住了野狼的手。 两手十字相扣。 野狼很平静地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头对他说:“放手。” “不放!牵个手都不行吗!?我,我,我怕黑!对,我怕黑!”阿斯蒙蒂斯理直气壮地用力握紧野狼的手,“这里这么黑,所以你必须牵着我!这样我才能不害怕!不然我就,我就,哦,对!我就哭给你看!” 野狼:“……”你他妈一个身高快两米的壮汉,好意思用哭来威胁我吗?你还要不要脸啊! 第3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0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40节 阿斯蒙蒂斯表示,脸是啥玩意儿?有老婆重要吗? “随你。”野狼实在是没有精力陪他瞎胡闹,重新转回头去。 阿斯蒙蒂斯于是心满意足地牵着野狼的手。 管他高兴不高兴,反正至少人是在我身边了,我总能想到办法让他开心起来。随便他去哪里,反正我不放开他就是了。哪怕狂风把他吹跑了,我也能牵着手把他拖回来。 二人一起走到门口。 门关着。 野狼把手放在门上刚准备推,然后就被献殷勤的阿斯蒙蒂斯抢先一步。 “我来!我来!”阿斯蒙蒂斯旋身一百八十度,后背靠在沉重的木门上,面对面地看着野狼,笑嘻嘻地说,“开门这种粗活,当然是只有我这种粗人才能干的啦。” 野狼顶着一副死鱼眼看他。 “你就算羡慕也没有用,反正我是不会让你来做的。”阿斯蒙蒂斯屁股猛地用力一撅,门便让他给拱开了。 和晦暗的档案室相比,屋外要明亮很多。 “哦呀?居然连月亮都已经出来了。”阿斯蒙蒂斯迈过门槛,惊叹的仰头望月,“而且居然还是满月。哈哈,看来咱俩中大奖了!今天晚上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满月=好运?野狼冷冷给了两个字的评价:“白痴。” 阿斯蒙蒂斯的好心情丝毫不被野狼所打扰,左手依旧牵着野狼不放,右手则向上指了指天空:“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野狼站在屋内的阴影里,顺着他的手势,仰头向上看去。 这月亮也太圆了吧!?万里夜空,既无星光,也无乌云。仿佛一块乌漆墨黑的画布,其他什么都没有,唯独正中间一个巨大的银色圆盘,亮得惊人,大得惊人,圆得惊人。 野狼完全想不起上一次看到这么圆的月亮,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这些年,他似乎总是匆匆忙忙,连偶尔停下脚步,抬头欣赏一下月色,都不曾有过。 温柔的月光倾射而下,空气清新而又带着芳草香,远处隐隐传来虫鸣,宁静而又安详。 阿斯蒙蒂斯笑着对野狼说:“难怪你的心情那么差。屋里又黑又暗,空气还那么糟糕,闷久了不管是谁都会不高兴的。你赶紧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整个人都会舒服很多的。” 野狼站在屋里看他。 阿斯蒙蒂斯沐浴在月光下,仰头看天,右手完全张开,摆出一个拥抱天空的姿势,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美丽的景色里。 野狼忽然就不想跨过门槛了。 他静静地站在屋内的阴影里,沉默的看着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的阿斯蒙蒂斯。 异样的光芒在野狼的眸子里闪动,他静静地看着阿斯蒙蒂斯没有说话。 虽然心里明白,那只是明亮的月光映照在身上的错觉,但他就是觉得阿斯蒙蒂斯在发光。 然后,“发光”了还不到十秒钟的阿斯蒙蒂斯同学,就突然放下手臂,一边用力甩着胳膊,一边哭丧着脸说:“呜呜呜,居然手麻了!” 野狼:“……………………………………噗。” 阿斯蒙蒂斯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野狼。 野狼居然笑了!!! “你真是……”野狼无奈的捏着眉心,“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你能不能长点智商啊。” 心里那叫一个又好笑又好气。 亏他还以为这家伙忽然转性,但阿斯蒙蒂斯就是阿斯蒙蒂斯,永远都不要期待他能够帅过十秒。这不,刚想要对他有所改观,这家伙立刻就主动原形毕露了。 野狼一脸无奈的看着他:“哎,叫我说你什么才好。” 虽然野狼的笑容已经隐去,但阿斯蒙蒂斯还是刚才那副模样,嘴巴张开,双眼瞪圆,傻呆呆的看着野狼,半天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野狼很努力地想要保持严肃,但面对这张傻脸,是个人都会忍不住。更何况这副模样印在野狼的眼里,完全就是傻上加傻,简直蠢出了新天地。 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笑意,顿时又涌了上来。野狼猛地把脸侧倒一边,咬唇努力压抑住嘴里的笑声,但剧烈抖动的肩膀已经将他出卖。 刹那之间,阿斯蒙蒂斯心里激动到了极点。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叫嚣,想要一把将野狼狠狠按在墙上,把他牢牢锁在自己的双臂之间,然后疯狂地亲吻那张笑得正可恶的嘴唇。 冷不丁,档案室里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狗娘养的!你他妈准备看戏到什么时候!?再不出手他们就要走了!” 阿斯蒙蒂斯惊讶地朝屋里看去。 那竟然是道夫鲁伯爵的声音! 他不是埋在书堆下已经晕厥过去了吗!?什么时候醒的。 更重要的是,他到底是在和谁说话!? 野狼正在笑着,全身神经都已经放松,还来不及警惕,背后的阴影就忽然变浓,于刹那之间化作一团极其诡异的人形黑雾。 “真是麻烦。”黑雾里传来男人的声音。 紧接着,一把长剑从黑雾中骤然伸出,并以雷霆之势迅速刺向野狼的胸口。 这一切,都映入阿斯蒙蒂斯的眼帘。然而,野狼却恰巧背对着偷袭者,完全没有察觉到,根本来不及防备。 事情实在是发生得太快了,眼看野狼就要丧生剑下。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阿斯蒙蒂斯猛地一把收回牵着野狼的左手,野狼一个趔趄向阿斯蒙蒂斯扑去。 然而,长剑攻势凶猛,从速度上来说,野狼还是晚了一步,依旧会被长剑刺中要害。 说时迟那时快,阿斯蒙蒂斯猛地一个箭步上前,转身挡在野狼的背后,然后用力一推…… 野狼狼狈向前踉跄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脚步,还来不及回头,就听到金属快速插入肉体的声音。 野狼立刻旋身回头,结果刚好看到被刺了个对穿的阿斯蒙蒂斯。 野狼的表情瞬间一片空白。 脑袋彻底死机,无法思考,无法反应,只有一双眼睛呆呆的对着阿斯蒙蒂斯,以及……阿斯蒙蒂斯胸口的剑刃。 阿斯蒙蒂斯居然还对他笑了一下。 然后,那把剑忽然猛的旋转九十度,狠狠的抽了出去。 阿斯蒙蒂斯顿时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血滴溅射在野狼的脸上,惨白的脸,猩红的血。 视线范围霎时间一片血红。野狼似乎再也无力站直,双脚忽然发软,踉跄着后退一步,刚好与阿斯蒙蒂斯擦肩而过。阿斯蒙蒂斯重重地倒在地上,脸隐藏在头发后面,整个人彻底没有了动静。 野狼低头。 恨今夜月太圆,将世界照得一清二楚。 只一眼,他便止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仿佛是整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物。 野狼拒绝描述自己看到了什么。 但是,他的鞋子湿了。 让血浸湿了。 阿斯蒙蒂斯的血。 野狼忽然之间成了一座雕塑,低头看着阿斯蒙蒂斯,长时间的纹丝不动,就连呼吸都已经停止。 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慢慢拉长,拉长。然后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影子竟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影子的轮廓边缘是漂浮不定的黑雾,仿佛一阵风就能够将之吹走,但周围无风亦无云,世界万籁俱寂。 一柄染血长剑从黑雾中伸出来,然后猛地朝野狼的胸口刺去。 ☆、第119章 蜃影人 然而,野狼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像个石雕似的呆呆看着阿斯蒙蒂斯,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来自身后的袭击。 此刻,剑尖距离他的后背只差三公分了,但他却依旧毫无防备低着头,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黑雾中的男人不由露出轻蔑的笑容。 这个穿黑衣的少年,大概已经被同伴的死彻底吓懵了。 伤心吗?难过吗?绝望吗?不用担心,因为你很快就能再次见到他了。我这就送你下地狱去! 黑雾人不由得意的狞笑起来,长剑猛地加速,狠狠刺入野狼的胸口。 但下一秒,他嘴上的狞笑就僵硬了。 不对!!! 这不是插入肉体的感觉!!! 剑完全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好像插在一团空气上,刷的一下就快速冲了过去。而上一刻还在眼前的人,忽然就像幻影一样地散开了。 这怎么可能!!! 力量过猛,一剑刺空,黑雾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冲了好几步,同时心头巨震,刹那之间,万千念头闪过脑海。 难道对方和我一样!?也能操控影子,具有蜃影异族的能力!?还是说,他根本就是蜃影一族的直系后代!? 可是,仅存的几个蜃影人都被丝芙兰帝国的皇室关押起来,严密□□,饲养在“动物园”里,为什么外面还会有他们的血脉…… 黑雾人的踉跄着停下向前的冲势,又因想得太多而分神,导致动作变缓。等他感到后脖颈一凉,心中大呼不妙,猛地转过头去时,一切已经迟了。 他看到一轮大得令人窒息的银月。 以及,那道定格在半空中的黑影。 一对紫色妖眸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野狼以迅猛之势自空中跳落。 匕首自上而下狠狠劈落,如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从中间将黑雾狠狠斩成两半。 随着他的攻击,周围的气浪剧烈翻滚,仿佛平底刮起一股飓风,黑雾被风吹散。 紧接着哐地一声巨响,匕首狠狠砸中石板。野狼重重落在地上,位置刚好是刚才黑雾所在的正中间。 匕首嵌进地上的石板里,由于陷得太深,他用力撬了几下没撬起来,十分干脆地选择了放弃。 咔嚓一声袖剑出鞘,野狼慢慢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 地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什么都没有…… 唯一有的,是大片大片蔓延开去的黑色阴影。 到处都是影子。 墙角下,树荫下,护栏边,雕塑边,草木旁,长廊上,横梁里,大门边,砖石旁,灯盏下,水池侧,花丛中,屋檐底,庭院里……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被影子包围了。 “哈哈,没想到吧,我居然还活着。你是不是吓了一大跳啊?你一定以为自己已经得手了吧。我不得不承认,你刚才把我吓了一大跳。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试过这样被别人吓一跳的感觉了。不信你摸摸看,我的心脏到现在还跳的很快。” 声音是从右后方传来,野狼猛地一旋身,如一头灵敏的黑豹扑向敌人。 空中寒光一闪,野狼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直接将黑雾劈成两半。 然而下一秒,恼人的声音又从左边地上钻了出来:“哎呀,你看我,我居然忘了你根本碰不到我,还邀请你来摸我的心跳。哈哈,这是我的错,你不要介意。人又怎么可能抓得住一团空气呢。” 野狼猛地转回头去,狠狠劈碎黑雾,但声音却从头顶响了起来:“少年人啊,你还是听前辈一句劝,主动投降吧。给我,也是给你自己,节省点时间吧。何必挣扎呢,反正你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杀了我的。不,更准确的是,你甚至连碰都碰不到我。” 野狼猛地冲向墙壁,向上踩了几脚,就在身体即将坠落之时,猛地伸手抓住墙上凸出的天使雕塑,同时双脚用力向上一弹,他竟悬空飞了起来! 被掰断的天使翅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同时,刚刚凝固成形的黑雾再一次被切碎。 野狼从黑雾中冲出去,然后从空中掉落,重重摔在地上。 虽然最后一个翻滚缓去了大半冲势,但他的手臂还是被擦伤了,疼得不由皱了一下眉毛。 烦人的声音再一次冒了出来:“你说你是不是不经夸,刚还夸你本事不错,结果立刻又变得这么浮躁。都说了你杀不了我,为什么就是不听呢。你看,你把可爱的小天使都弄坏了。” 黑雾人捡起地上的翅膀,举起,对着月亮照着看,“你们英图的人可真是奇怪,居然会相信这么个小东西。可爱到是挺可爱的,但他们根本就没有攻击力吧。信老虎都要比信天使强。” 野狼不顾手臂的疼痛,冲上去再一次切碎了黑雾。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你们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却只有一个宗教信仰。而且,你们对异族的态度,可是一点都不友好啊。”黑雾从门廊下冒出来,手里依旧拿着那只翅膀。 野狼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并不是看他手上的翅膀,而是手上的鲜血。 手上有血,剑上……也有血。 阿斯蒙蒂斯的血。 野狼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但刹那之间,他的心却被无形的大手狠狠绞成一团。 血丝瞬间爬上了他的眼睛。 疼,又酸又疼,疼得每一个器官都在发抖,但他却无法缓解这种疼痛。因为伤口被埋在身体的最深处,那是他无法抵达的部位。 黑雾人转过身,对野狼说:“你们把异族当成奴隶来买卖,当罪犯来通缉,是吧?尤其是光明神教,更是最大的始作俑者。我真不敢相信,如果我出生在你们这里的话,生活会变得多惨。所以说还是丝芙兰好,丝芙兰多开放啊,随便你想信什么就信什么,随便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便你……” 后面的话,让野狼直接给劈成了碎片。 黑雾人懊恼地从野狼的影子里冒出来:“我看你身手不错,难得想让你多活两分钟,想在你死之前来一段愉快的聊天。可是你怎么一句话都不回答,还老是打断我。这样不好!你这样,会让我失去兴趣的!你难道想现在就马上死吗!?” 野狼像一头被逼上悬崖的孤狼,黑雾人的声音每说一个字,他就顺着声音疯狂冲去,抬手就是一刀。 黑雾无数次涣散又凝聚。片刻之后,在野狼的背后凝固成形,有些生气地说:“你难道是疯狗吗?还是脑子被狗叼走吃掉了。我都已经告诉你,你是碰不到我的,为什么你还要不停地白费力气呢?” 野狼根本不听他说话,转身又是一刀。 “听着,不管你攻击我多少次,都是没有用的,因为我是‘不可触碰的蜃影人’。你懂得什么叫‘不可触碰的蜃影人’吗?意思是不管是多锋利的刀,多快速的剑,都没有办法碰到我,因为我只是一道影子。你又怎么可能杀死一道影子呢!?” 反正这个人马上就要死了,和他实话实说也无所谓了。 但是,野狼根本就不搭理他。 他仿佛彻底成了一个只会挥刀的机器人,每一次黑雾人刚冒头,就被他切得七零八碎。 最后一次,黑雾人选择了离他很远的地方,站在档案室门口,气急败坏地冲他骂道:“妈的,你难道是哑巴吗!?我和你说了那么多句话,你为什么连嘴巴都不愿意张一下!?就只知道挥动你的玩具小刀,我告诉你,就算你再挥一百次一千次,都是没有用的!你杀不了我的!” 野狼一脸寒霜,还是一声不吭,从远处冲过来又是一刀。 黑雾人消散开去,档案室里传来道夫鲁的怒骂声:“狗屎的!你到底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肯解决他!?” “别这么着急嘛,你看他长得多俊。难得碰到一个讨我喜欢的,让我再陪他玩玩,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团黑雾从道夫鲁的头上飘过,更多的书从空中掉了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他的头上。 道夫鲁火上心头,一边用手挡脸,一边怒吼:“别在我头上飘来飘去的!你他妈的有种下来和我单挑!如果不是我的腿被压住了没法儿动的话,还用得着你出手!?哼,不过是两个跳梁小丑而已。” “哦,如果只是跳梁小丑的话,那为什么现在被压在书架下的,不是他们,而是你呢?” “你!我警告你,别仗着蜃影人的身份就为所欲为,你可别忘了出发之前,陛下亲口说的话。他让你把我当成主子!听到了没有,我才是这趟任务的负责人,你不过是我手里的一把刀而已。既然是刀,那就要主人的话。不听使唤的刀又有个屁用。你信不信我随时都折断你这把刀!?”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反正皇宫里的刀那么多,少一把又如何,陛下绝对不会怪罪我的。” 沉默,片刻之后,黑雾人烦躁的一声暗骂,然后朝档案室外飞去。 他以为野狼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出门的一瞬间,野狼迎面一刀斩过来。 黑雾人条件反射想要回击,但忘了自己还是处于“影”的非实体状态,身体顿时消散开去,野狼从黑雾中冲出来,笔直朝着道夫鲁冲去。 “喂!你要去哪里!?”黑雾人一惊,迅速向里凝固成形。 但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野狼已经冲到被压在书架下的道夫鲁旁,然后狠狠的杀了过去。 而道夫鲁根本没想到野狼的速度会这么快,更加想不到,他会突然丢下黑雾人不管,转而攻击自己。 死亡的剑刃距离喉咙只有半寸。 “救命啊!”道夫鲁惊慌的举起双手,危急关头,他仅仅来得及护住自己的脑袋。 不过幸好,黑雾人在最后一刻赶了回来,抽出长剑,与野狼的武器撞击在一起。 哐的一声金属撞击响。 黑暗中迸射出金属剧烈摩擦的火星,极其短暂地照亮了晦暗的房间。 黑雾人错愕低头,困惑地看着自己握着剑的右手。 剑的另一端,是野狼的左手。 野狼竟然赤手抓剑! 而且还抓得特别紧,特别不要命。大量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流到长剑上,将冰冷的剑刃染红。 血,沿着野狼的手,一路延伸开去。两种不同的血迅速融合在一起。野狼的血,阿斯蒙蒂斯的血,紧紧地连接在一起,然后将整把剑彻底浸湿,直到抵达剑的另一端,黑雾人。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黑雾人困惑地看着野狼。 野狼当然不会向他解释这背后的原因。 血,归根结底,不过是一种特殊的水。 既然是水,那么就可以控制。 凝水成冰,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很困难的事情。 若是教会里的术法师,大概还会提前几天先斋戒沐浴,然后长时间冥想凝聚法力,总之是搞一套十分复杂又十分耗时间的准备仪式,然后摊开不知放了多少年充满霉味的古书,捏着作为主要能量来源的魔晶石,念出一长串极其拗口而又复杂的咒语,在所有观众都被催眠得快要睡着的时候,才将这个法术施展出来。 可是野狼不同,他既不是光明教会的术法师,也不是学士府的炼金术师,更不是招摇撞骗的流浪法师。他甚至都已经算不上是人类。 凝水成冰,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一道冰霜顺着野狼手上的血,迅速沿着长剑蔓延开去,最后爬上黑雾人的手背,将他牢牢凝固住。 以血为媒介,野狼终于触碰到了不可触碰的蜃影人。 这下你逃不掉了! 野狼抓着长剑猛地向外一扯,而那始终躲在黑雾里的男人,还来不及惊讶,就被迫向外一冲,紧接着喉咙突然一凉。 野狼松开左手抓着的长剑,后退一步,右手袖剑收起,剑尖一点血红。 一切已经结束。 坚固的寒冰重新融化为血水,顺着野狼的手指滴到地上,很快就湿了一片。但野狼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黑雾人。 黑雾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一副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表情。 耳边传来道夫鲁惊恐的尖叫声,他似乎是在说些什么?但是为什么声音听上去那么模糊,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根本就听不清楚。 黑雾人想要掏耳朵,但又忽然觉得喉咙有些痒,于是伸手去摸喉咙,可万万没想到,手指却被喷溅了。 被什么浸湿了? 黑雾人疑惑地抬起自己的手,继而瞳孔猛缩,惊恐地瞪着手上的鲜血。 大量的鲜血蓦地从脖子上喷溅出来。 野狼就站在他的对面,居然也不躲闪,像一根笔直的标枪站在原地,很平静地被浇成了一个血人。 黑雾人还是不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抬起头,困惑而又茫然地看着野狼。 而始终保持沉默的野狼,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开口对他说了一句话。 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 “我报仇,不喜欢留到明天。” 说完,他很平静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黑雾人捂着自己的喉咙,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的野狼,向后踉跄两步,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黑雾人重重倒在地上。 脑袋滚到另一边。 刚才那一剑,野狼竟然是直接把他的整个头颅都给切断了,只是由于速度太快,黑雾人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所以这才又多活了一会儿才断气。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你居然,你,啊啊啊啊啊啊!”道夫鲁歇斯底里地惊恐尖叫起来,“你居然杀了他!!!你居然杀了他!!!你居然……” 野狼回头看了他一眼。 声音骤然戛然而止,道夫鲁就好像忽然被扼住了喉咙似得,别说声音,就连呼吸都完全忘记。 野狼朝他走去。 “不不不!你不能杀我!”道夫鲁拼命的摇头摆手,疯狂的发抖,“求求你了,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吗?别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我,我给你磕头了。行吗?我磕头,你别杀我,我磕……” 他开始疯狂的向野狼磕头,但野狼的步速却一点都没有改变,他忽然又疯狂地诅咒起来:“我是丝芙兰帝国的一等伯爵,我警告你,你千万不要对我出手!哪怕我只是掉一根汗毛,盖伊陛下也会率领百万大军,哪怕隔着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的!你不要过来!你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他开始拼命地挣扎,想要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沉重书架。但几百斤的玩意儿是说推就能推得开的吗?他连吃奶的力气都已经使出来了,整张脸涨得通红,可书架却纹丝不动,完全没有移动的意思。 光线忽然一暗,另一个人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道夫鲁整个儿浑身一僵,吓得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心脏疯狂地跳动,他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惊动了身边的恶魔。 但是,旁边的人并没有离开。 道夫鲁哆哆嗦嗦地仰起头,然后看到面无表情俯视自己的野狼,脸上一片血红,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唯一不是红色的,是那一对冷漠的眸子。 道夫鲁吓得鼻涕眼泪全都流出来了。 怪物!!! 他绝对是怪物!!! 我居然主动去惹怒一头怪物!!! 然后在他的注视中,怪物缓缓抬起了右手,尖锐的剑刃射了出来,那上面还沾着另一个人的血。 道夫鲁瞬间就崩溃了。 “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一队暗杀小组准备对小国王下手匡诺我绝对不能死啊你听到了没有我死了你亲爱的小国王也别想还能够继续活下去只要你肯救我我什么都说你听到没有啊啊啊啊!!!” 生命关头,道夫鲁竟然超常发挥,一长段话连个瞬间停顿都没有一口气从他嘴里冲出。 什么!?除了你们之外,居然还有要对小国王下手的人!!!这个情报实在是太重要了。 匡诺主教的声音紧跟着就响起了来:“不能杀啊!手下留情!求求你手下留情啊啊啊啊啊……” 在匡诺变调的尖叫声中,道夫鲁的脑袋和身体分了家。 野狼仿佛自虐似得根本就不躲避,再一次不躲不闪,被鲜血浇得浑身湿透。 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头上,一缕鲜血顺着他的鼻子流了下来,经过嘴唇和下巴,然后啪嗒一声,滴落在地上。 “你怎么可以杀了他!你没听他说吗,盖伊那个混账玩意儿还派了其他人来刺杀小国王,如果被他们找到了该怎么办啊!?他都已经主动要坦白了,你再多等两分钟都不行吗?” “不行。”野狼睁开眼睛,盯着脚尖前面,猩红的水洼看了一会儿,忽然猛地一把捂住嘴巴。 他想吐。 刹那间整个人都要崩溃。 但是他很快又重新站直了,反手抹了一把脸,视线稍微变得清楚了一些,然后转头看着匡诺主教,再一次重复:“不行。” 晦暗的档案室,在他的视线里,像一个浸泡在血水里的扭曲地狱。 匡诺一肚子的抱怨刚要出口,然而,当他看到野狼的眸子时,却蓦地又闭上了嘴巴。 老天,这还是人类的眼睛吗? 一瞬间,匡诺竟误以为自己看到了大陆极北的雪原。没有任何生机,只有看不到尽头的冰雪,以及,如死一般的死寂。 野狼右手向后一甩,袖剑上的鲜血飚溅出来,落在地上,形成一道血红的弧线。 匡诺看着地上的血,忽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紧接着下一秒,野狼整个身子都转过来,在匡诺的主时钟,抬起左脚,放下,再抬起右脚,再放下……他,他,他走过去了!!! “你,你,你想干什么!?”匡诺这下已经不是头皮发麻的程度了,而是整个人都快要炸了。四肢并用地抓着书架站起来,想要逃跑,想要离开,但他的双脚就是不听使唤,根本站都站不稳。 “别,别过来。停!站住!停下!不准靠过来!不,不,不,不要过来……”匡诺只能用力抓住隔板,几乎把身体的重量都交给书架,重重的靠在上面,然后后退,后退,再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你想干嘛?你到底想干嘛!!!???” 野狼停下。 二人相距五步,但匡诺却觉得好像一座看不到顶的巨山压在身上,逼得无法喘息,终于崩溃地发出一声嘶鸣:“你同伴的死,完全和我无关啊,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不行。”野狼眼神木然地看着他。 匡诺还要求饶,但野狼已经不想再听,一手捂住他的嘴巴,一手朝着脖子割去。 再见了。这一次是真的要再见了。匡诺绝望地闭上眼睛,但紧接着下一秒,他又猛地睁开,不敢置信地瞪着门口。 身后忽然有人重重靠在木门上,门板向后撞到墙壁,发成一声沉闷的响声。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 野狼保持割喉的姿势瞬间僵硬了,匡诺主教则不敢置信地瞪着门口,阿斯蒙蒂斯右手捂着胸口的伤,目瞪口呆地环顾一片狼藉的档案室。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整个世界仿佛都已经抽离而去,唯独脑后传来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晰。 野狼像个生锈的铁人一样,一点一点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来。 阿斯蒙蒂斯一脸状况外地看着他:“你还好吧?怎么全身都红了,为什么要拿剑对着老头儿?”他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两具尸体,“他俩怎么突然死了?难道刚才又来了什么人吗。”低头再看一眼,忍不住啧了一声,“脑袋都搬家了,这死得也太惨了点吧,究竟是哪个变态干的?” 视线重新回复正常,失灵的鼻子忽然又闻到了气味,恶心刺鼻的腥臭味瞬间侵占了一切感觉。 野狼忽然猛地推开匡诺主教,冲到一旁扶着墙壁,哇的一声吐了。 ☆、第120章 打晕抱走(上) 他没死!!!他居然没有死!!! 那我刚才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刹那间,野狼的脑子几乎都要炸裂。 阿斯蒙蒂斯伤在胸口,左胸。但是,野狼所不知道的是,龙的心脏其实是和正常人相反的。所以对其他人而言的致命一击,在他这里,是“我去——痛死爷爷了!” 在这里不得不佩服一下龙族逆天的身体素质。他们不愧被誉为“真神的宠儿”:唾液能够治疗其他人的伤势,龙血能够令他人身体强壮并有极大概率促进二次进化,鳞甲天生对魔法免疫,而他们的身体……则具有超强的自我恢复能力。 换而言之,这是一种只要不把头砍下来,心脏挖出来,那么就绝对死不了的超强战斗种族。 所以,刚才被黑雾人刺中胸口的那一下,虽然看上去很吓人,并且如果是人类的话绝对死定了,但对阿斯蒙蒂斯来说,却是属于致痛,但不致命的伤。就在野狼替他报仇的这一段时间,他的伤口已经开始快速自动愈合。 而他之所以过了那么久才来找野狼,除了身体修复耗能过大的原因之外,更主要的,是因为他昏厥时,忽然从脑海积满尘埃的角落里的,捡回一段十分重要以及有用的记忆。 并且为了证明这种能力的真实与有效性,以及本着“绝不浪费一滴龙血”的原则,他利用地上自己的血,当场做了一些小实验。 实验的过程是需要时间的,但实验的结果是十分喜人的。等阿斯蒙蒂斯满心愉悦地来找野狼,却发现在短短不到半个钟头的时间里,世界已经变得让他看不懂了。 究竟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野狼看上去实在是太糟糕了。这还是阿斯蒙蒂斯第一次看到他吐,说不心疼那绝对是假话。 野狼已经没有办法直起身来,整个人蹲在地上一手扶墙一手捂腹,吐得后背弯成虾仁状,蜷缩成一团显得无助极了。而且全身脏兮兮的都是污血,野狼最爱干净了,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无法忍受。 阿斯蒙蒂斯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狼狈不堪的野狼。 太过分了!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是谁干的?是谁!?究竟是谁!?”阿斯蒙蒂斯忍不住愤怒地捏起拳头。 他以为,这一屋子的惨案,凶手另有其人。他甚至还以为野狼目前的情况也是此人造成的。 “可恶!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对你干了这些坏事,我必然要……你!”他忽然发现躲在旁边的匡诺主教,煞气十足地指着他的厉声道,“是不是你干吗!?” 匡诺主教吓得心脏都要停了:“不不不!”他疯狂地摇手,“不是我。” “这里除了你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不是你,那又是谁!?”阿斯蒙蒂斯威胁地瞪着他。 匡诺主教不敢直说,只好把眼神移到地上的野狼。 于是,阿斯蒙蒂斯也随着他的动作,把视线移到野狼的身上。 野狼蹲在地上还在吐,吐得浑身发软手脚无力,压根儿就无暇回头搭理他。 阿斯蒙蒂斯的愤怒立刻又变成了担心:“怎么还在吐啊?你感觉怎么样……难道是食物中毒?不对啊,你今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而且吃的和我一样……算了,你等着!我马上就过去!别担心啊!我马上就来了!” 野狼一身污血从头浸到脚,头发脸上脖子到处都是红的,像个恐怖的血人似得,旁边的匡诺就让他吓得不行。 但阿斯蒙蒂斯却一点也不害怕,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伸手直接去拍他的后背。“怎么吐得这么凶?到底发生什么了。” 结果手指尖刚触碰到野狼的后背,野狼就反应强烈地一哆嗦,仿佛突然被蛇咬了一口似得,猛地避了开去。 怎么回事?他在害怕我!? 阿斯蒙蒂斯让野狼的激烈反应弄得不由一愣,挠了挠头发,没太把这当回事,继续伸手去拍他。 野狼猛地又一哆嗦,咬牙,转身狠狠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搞什么鬼?”阿斯蒙蒂斯一头雾水地看了看自己被挥开的手,又抬头看了看野狼,“你干嘛啊?” 野狼已经重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你到底怎么了?”阿斯蒙蒂斯伸手继续拍他,结果差点没让野狼旋身一剑,削去手指。 “都·说·了·不·要·碰·我。”野狼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完一遍后,发现阿斯蒙蒂斯根本就没他的话,蓦地暴起,歇斯底里地吼道,“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啊!我说了不要碰我啊!” 语气凶狠,但声音虚弱。 阿斯蒙蒂斯目瞪口呆地看着野狼。 野狼像是突然不认识他了,如一头激怒的公牛般狠狠瞪着,双目赤红,鼻子一下一下地喷出愤怒的粗气。那神情,阿斯蒙蒂斯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次越线触碰野狼的话,那么野狼必然会六亲不认直接攻击。 阿斯蒙蒂斯忍不住皱起眉毛。 野狼的情绪明显不太对劲。 为什么他忽然变得这么敏感,无法忍受其他人的触碰?这突如其来的滔天之怒,更是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从何而起。究竟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什么了? 二人对视片刻,野狼忽然脸色一变,猛地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两腮鼓起,竟是想要将涌上喉咙的东西强忍住。 阿斯蒙蒂斯着急的说:“你忍住干嘛!?吐出来才会舒服啊。” 说话的同时,他担心地伸出手,但又给野狼一爪子挠开。如果不是躲闪及时,大概手背还会留下四道指印。 简直就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咪似得。阿斯蒙蒂斯苦中作乐,竟然看着野狼笑了起来。 野狼先是一愣,继而狠狠瞪他。阿斯蒙蒂斯赶紧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辜。野狼脸色一变,让他这一打扰,再也忍不住难受,扭头疯狂地呕吐起来。 “逞什么能啊……”阿斯蒙蒂斯嘴上抱怨,但动作却温柔得很,一手按住野狼的肩膀,一手从上而下摸着后背替他顺气,“对了,就像这样,不要忍住,全部都吐出来,吐出来就舒服了。有没有稍微好一点?” 野狼浑身抖个不停,像是根本无法忍受被其他人触碰,拼命地想要躲开阿斯蒙蒂斯的手。但他实在是吐得太厉害了,手软脚软,额头还不停的冒汗,根本就躲不开阿斯蒙蒂斯的手。 老天啊,他怎么这么冷…… 阿斯蒙蒂斯面上不动声色,继续轻柔地安抚他,但心里却十分震惊。 野狼好像刚被人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似得,衣服全都湿漉漉地黏在身上,浑身上下冻得吓人,一点属于人的热度都没有。 而且,他虽然看上去吐得很凶,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其实早还在船上的时候,野狼就已经越吃越少,上岸后的胃口更是糟糕到了极点,他今天更是几乎粒米未进。以前阿斯蒙蒂斯搞不清楚,但现在能够猜个大概。估计这背后的原因,和野狼的母亲有关。野狼其实一早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吧,只是拒绝去接受而已。 第4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1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41节 阿斯蒙蒂斯忽然再也无法压抑心里的冲动,拼着哪怕被野狼挠成花猫脸的风险,也要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来温暖他。 只是野狼的反抗却十分激烈,阿斯蒙蒂斯根本就抓不住他,还被他推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 野狼双手环抱自己的胳膊,浑身颤抖着向后,一点一点地退到阴影里。半响,低下头,把脸埋进胳膊里闷声道:“别碰我。” 这反应,就好像被很恶心的人碰到了似得。 阿斯蒙蒂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对野狼的心意,从始至终就一片赤诚,可是野狼竟然做出这种举动来,实在是………………太伤人了。 阿斯蒙蒂斯沉默良久,忍了又忍,忍了再忍,终于忍无可忍,勃然大怒:“为什么不能碰你。凭什么不能碰你。我他妈的就是要碰你又能怎么样!?” “你突然到底怎么回事!?”他粗鲁地把野狼从阴影里拖出来,然后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 野狼却好像被他的皮肤烫伤了似得,不停地躲来躲去,咬着嘴唇不肯说话,病态一般地发抖,浑身是不上劲儿但同时还在拼命地躲避。 阿斯蒙蒂斯有些伤心地质问他:“我到底做了什么了?你有必要这么躲我吗。你说啊!我做什么让你讨厌了。你躲什么躲!不准躲!”越说越怒,阿斯蒙蒂斯完全不管自己的伤势,一点一点把野狼逼到墙角,“你躲啊!你躲啊!” 野狼不想对阿斯蒙蒂斯出手,只好一步步后退。 “你说啊!”阿斯蒙蒂斯双臂猛地压在他两侧的墙上,把他牢牢地锁在自己两膊之间,愤怒地俯视他道,“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了。” 野狼让他弄得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偏偏阿斯蒙蒂斯还从上面不停地往下逼,逼得他一直向下蹲去,最后整个儿都缩成一团,只好无奈的仰起头来看他。 “和你无关……反正不要碰我。” 嗓音都已经沙哑了,而且气息十分微弱,竟好像是突然得了什么重病似得。 阿斯蒙蒂斯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你是不是犯什么病了?”他伸手想要抚摸野狼的额头,想要试试他的体温。 但距离额头起码还有一个拳头的距离,野狼居然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并且眼神惊恐地盯着他的手,脑袋向后避了开去。 阿斯蒙蒂斯错愕地看着他。只要在野狼身边,就懒得用的脑袋,终于转动了起来。阿斯蒙蒂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些他本该注意到的小细节。 他的手还没碰到野狼,野狼就开始哆嗦着躲避;野狼来来不停重复的内容,是不要碰他;野狼平时很讨厌陌生人的靠近,并且在能够讲究的情况下,一定保持自己与用品的干净;刚进门的时候,野狼的袖剑抵在老头儿的脖子上,正准备割喉;其他两个人都是身首分家,并且伤口干净利落,是袖剑造成的;他问老头儿凶手是谁是,老头儿把目光移向野狼;野狼一身都是血,但身上却并没有明显外伤,证明这些血来自其他人…… 阿斯蒙蒂斯试探着问:“那两个人是你杀的?” 野狼沉默了,但是他的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恨意。 无需回答,阿斯蒙蒂斯自然能够明白。一瞬间,很多不能够解释的问题,全都清楚了。沉默片刻,他忍不住问了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 野狼眼神闪躲,但眼底的哀伤却看得十分清楚。 不用再说别的内容,阿斯蒙蒂斯明白了。他都明白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屋子的惨状,他都明白了。野狼以为他死了,所以发了飙,失了控,十分残忍地替他报了仇。 生气?他怎么敢生气。要生气,那也是气刚才一根筋的自己,什么都没搞清楚就想当然。他居然还对野狼发飙……他真想时光倒流回到过去,这样他就能狠狠地甩自己两个耳光。叫你冲动!叫你一根筋! 但是…… 阿斯蒙蒂斯:“你看到我倒在地上,为什么连检查都不检查一下,就直接认为我已经死了呢?” 野狼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瞬间,他好像忘记了发抖,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瞪着阿斯蒙蒂斯。 心底好像忽然漏了一个洞,一种极苦极苦的液体汩汩地从洞里向外喷,并很快就灌满了野狼的整个身体。他觉得自己的血是苦的,心脏是苦的,就连口腔也是苦的。而且,还并不光只是苦而已,那液体同时还散发出一种浓硫酸般的刺激味道,冲得他的鼻子酸了,眼睛红了。 阿斯蒙蒂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把刚才的疑问句改成了陈述句:“你根本就没有想到要检查,因为你认为我死定了。” 野狼的面部神经忽然完全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将他的五官扭曲成十分古怪的表情。 太在意,所以反而无法冷静。 太在意,所以反而不敢知道。 太痛苦,所以以杀止痛,饮鸩止渴。 尤其是,在野狼刚刚得知母亲死亡讯息的同时,另一个至亲的人在自己面前遇害。身体倒在自己脚边,他脑海里产生的第一个反应,是最负面的结果。他怯懦,他不敢,哪怕只是弯腰摸一摸对方的脉搏,有可能会发生的最糟糕结果,都让他害怕。 大脑的直觉指给他另一条路,他抬起了头,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该死的蜃影人。而蜃影人,已经把刀指向了他。杀吧,全都杀干净,就不痛苦了。所有人都跟我一样痛苦,我的痛苦,也就不是痛苦了。好恶心,血喷在身上好恶心,但是恶心到了极致,却有一种扭曲的快感,赎罪的快感,不管不顾的快感,你们都给我去死的……快感。 野狼猛地一把推开阿斯蒙蒂斯,扑到一边又剧烈干呕起来。 糟糕,我好像……又犯病了。 扭曲的,变态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给我去死去死去死。离开猎鹰堡后,小野狼憎恨整个世界。不,那个时候,他的名字还是西蒙。他被剥夺了家族的姓氏,但倔强的守着唯一剩下的姓不肯放手,好像只要再多当一天西蒙,就多一点可能回到过去。然后,他被现实一踩再踩,踩到最后不得不放手。幼小的心灵开始朝着黑暗的方向冲去。当初如果不是艾芙把他拉了回来,那么现在他恐怕早就已经在泥沼底下,烂成一推腐肉了。 可是现在艾芙已经不在了,那他该怎么办?这世界如此的冷漠,谁会停下脚步来拉他一把? 野狼一边吐,一边有些绝望。母亲死亡的讯息,终于一点点地被他接受了。他不想接受。但是大脑已经接受,然后开始自动进行理性分析,给出一个冰冷的结果。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对劲,脑袋里的运算公式好像全都乱了,同样的一件事情输入大脑,但是他却只能得到最悲观、最负面的结论。周围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他想要逃开,但却发现脚下是一个巨大的泥潭,而他已经深陷其中,无法离开,只能在冷冰冰的泥沼里,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空虚的后背,忽然贴上一个宽阔的胸脯。温暖的,有力的,可靠的…… 野狼瞬间全身僵硬。 紧接着,一双手从后面环抱过来,将他紧紧地搂住。温柔的,结实的,强壮的…… 野狼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他觉得自己有点懵。虽然已经大脑重启,可是脑子还是有些糊涂,不太反应得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抱住的现实。 ☆、第121章 打晕抱走(下) 而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的身体开始条件反射地剧烈反抗,想要挣脱束缚住自己的手臂,但是紧接着视野一黑,眼睛蓦地被蒙住了。 阿斯蒙蒂斯贴着他的耳朵,哑着嗓子低声道:“嘘——别怕别怕,是我。你冷静一点,不要看,不要想,放松自己,深呼吸……” 炽热的气息喷在他的侧脸上,野狼觉得自己的耳朵一片烧红,须臾,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他疯狂地挣扎起来。 “放开我!不要碰我!!!放开我!!!放开我!!!!”野狼咆哮着向外冲。 阿斯蒙蒂斯本来是想蒙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血淋淋的凶案现场,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不料结果却适得其反,阿斯蒙蒂斯几乎都要抓不住野狼。 野狼上蹿下跳疯狂挣扎他的怀抱,阿斯蒙蒂斯觉得自己好像在徒手抓一大窝猫咪。这任务实在是太难了,所有的猫咪全都同时往外冲,抓了这一只根本就顾不上那一只。 “没事了,没事了,乖啊,一切都会没事的。”阿斯蒙蒂斯最后垂死挣扎,试图拿他那套万年不变的台词来安抚野狼,野狼反手就是给他一肘子。 “嗷呜……操……”阿斯蒙蒂斯捂住鼻子,痛的松开双手。 野狼猛地就蹿了出去,一蹦老远,整个人蜷缩在阴影里面,警惕地看着他。结果一不小心踩到地上的尸体,那没了脑袋的身体忽然坐了起来,吓得他条件反射地一阵攻击,把对方直接剁成零碎的肉块,然后他又盯着发了一会儿呆,开始了新的一轮呕吐。 阿斯蒙蒂斯捂着鼻子抬头,看着一边发抖一边干呕一边表情时而痛苦时而疯狂总之表现的十分奇怪的野狼,过了一会儿,困扰地挠了挠后脑勺。 野狼平时实在是太压抑了,在生死的边缘游走,心里的弦总是绷得太紧。这根弦如果突然断了的话,想要再重新接上,就比较困难了。 其实说到底,聪明人的痛苦,一大半是自己给自己造成的。想得太多,容易自己把自己绕进去。 阿斯蒙蒂斯不太喜欢动脑筋,遇事直来直往,所以行事要比他简单得多,也直接得多。 问:老婆突然变得好奇怪,而且还不肯让我抱怎么办? 答:敲晕了直接带回家。 有问题?没关系。咱关起门来内部解决。 “野狼。”身后忽然传来叫声。 野狼应声回头,却不料阿斯蒙蒂斯站在相反的方向,心里顿时一惊,刚要回头,脖子就忽然一疼,紧接着眼前一黑,野狼失去意识向前倒去。 阿斯蒙蒂斯赶紧扶住他,不让他摔到地上:“好险好险。”长吁一声,然后弯下腰,架着野狼的胳膊,以公主抱的姿势将他抱在怀里。 阿斯蒙蒂斯抱着野狼,皱着眉说:“怎么这么轻,是不是瘦了?” 他忍不住又掂量两下,幸好野狼已经昏迷过去了,如果发现自己让人像米袋一样地掂来掂去,恐怕又要生气了。 野狼刚才踩到的尸体旁边,一个银绿色的晶石,躺在血泊里暗暗发亮。阿斯蒙蒂斯弯腰抱野狼的时候看到了,从上面感受到了一些魔法能量的波动,于是顺手就捡了起来,塞到裤子口袋里。 他的动作使野狼的脑袋向里一倒,刚好靠在阿斯蒙蒂斯胸口的伤上。 “嘶——”阿斯蒙蒂斯疼得倒吸了口冷气,条件反射想要骂娘,但低头看着野狼恬静的脸,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又柔和了下来。 “你如果平时都像这么温顺就好了。”阿斯蒙蒂斯笑嘻嘻的低头,在野狼的嘴上“啾”了一下,“嘿嘿,反正你也不知道,不亲白不亲。” 想了想,他忍不住又低头“啾”了一次,美滋滋的在嘴里回味了一下,然后抱着野狼,朝门口走去。 过了一会儿停下脚步,阿斯蒙蒂斯回头:“你跟着我干嘛?” 匡诺主教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来,张着嘴看着他,惊讶了半响,终于想到能说什么,结果阿斯蒙蒂斯在他之前开口了:“要不要杀了你呢?” 匡诺:“……你在说笑吧?” 没想到阿斯蒙蒂斯根本就不看他,而是一脸认真的思考,自言自语地说:“野狼之前好像是准备杀了这个老头儿,只不过被我打断了。那么要不要继续,顺手把他没干的事干完?” 匡诺已经开始发抖了:“不,不,不要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不如这样吧。”阿斯蒙蒂斯懒得思考,决定把这个问题丢给对方,“你给我一个今晚不杀你的理由。” 匡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和野狼的威胁不同,阿斯蒙蒂斯一点要故意吓唬他的意思都。但是匡诺从他异常平静的眼神里看得出,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生死对他来说,是十分平常的事情,甚至对他来说,死个人,远远没有吃饭来的更重要。 匡诺知道,如果自己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说不定就真的要命丧于此了,但是到底说什么?什么才是对对方有价值的内容。 阿斯蒙蒂斯不耐烦的催促他:“你傻看着我干什么,快点,我还赶着回家呢。” 匡诺心里急啊,急的浑身冷汗都冒出来了,但一时间根本想不出什么内容来。眼看阿斯蒙蒂斯已经耐心耗尽,准备直接动手了,情急之下,他高声疾呼:“我是这个教堂的权利最高的人,我是大主教,我可以向你提供一切你需要的帮助!” 停顿片刻,立刻意识到自己话语里的错误,匡诺赶紧又改口:“不是帮助,是服务!服务!”道夫鲁伯爵对这种用词,可是十分介意的。也不知道这个男人会不会在乎。 阿斯蒙蒂斯没立刻回答,而是用一种估算猪肉到底值不值这个价的眼神,斜睨着匡诺主教。 匡诺让他看得心里发冷。过了一会儿,阿斯蒙蒂斯说:“帮助也好,服务也罢,都是一种很空虚的承诺。你不能用一种很虚的东西,来买你实实在在的命。” 我擦…………匡诺简直都要骂人了。但这是没用的。快想快想。还有什么是他可能在乎的。 很久以前听过的八卦内容,忽然浮上脑海。匡诺赶紧趁着阿斯蒙蒂斯还没有判自己死刑之前,急急吼吼地说:“我知道艾芙的死亡地址!” 艾芙?谁?哦,好像是野狼的母亲。 阿斯蒙蒂斯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说。” 匡诺:“自杀崖。从城东日曜码头直行三公里,最尽头靠近大海的那片悬崖,有人看到艾芙朝那里去了。在那天之后,她就失踪了,估计已经跳下去自杀崖了。” 阿斯蒙蒂斯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地址。自杀崖。嫌弃的啧一声。转头离开。 匡诺不清楚他的回答究竟是什么,在房间里踟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门外忽然传来阿斯蒙蒂斯的声音:“都已经饶你一命了,为什么还要呆在屋里?你想被烧死吗。” 匡诺觉得疑惑,紧接着一蓬火焰凭空出现,并沿着地板迅速蔓延。匡诺吓了一大跳,赶紧冲了出去。 阿斯蒙蒂斯抱着野狼,站在门口的小庭院里,隔着一百多米的距离看着档案室。 匡诺狼狈地冲出火海,衣服角被烧掉一块,他正试图扑灭自己胡子上的火苗。 阿斯蒙蒂斯随意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响指,那火苗就自己熄灭了。 匡诺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低头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自己的胡子:“怎么忽然就熄灭了呢?”他扭头去看屋子,“好大的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阿斯蒙蒂斯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嘴里喷出一点火星。 黑暗中,唯独那罪恶的房子一片火海。熊熊火焰在阿斯蒙蒂斯眸子里燃烧。火势凶猛,火舌朝着地上的尸体吞去。今晚发生过的一切,全都将成为灰烬。 阿斯蒙蒂斯仰头,发出一声人类的耳朵听不到的声波。 远处黑影攒动,树叶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几道影子冲出来,跪在阿斯蒙蒂斯前面。 阿斯蒙蒂斯看了他们一眼,微微颔首,然后紧了紧野狼的身子,转身离开了。 另一边,匡诺站在门口看着大火发呆。 都烧光了……这样也好,就不用想办法掩饰道夫鲁伯爵的死亡了。反正都已经烧成灰了。 只不过,得想个办法,把小国王陛下给平安隐蔽地转送出去,他在这里的行踪已经曝光,不能继续在教堂里待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却没想到身后已经空了。再转头看另一条离开的道路,远远的还能看到阿斯蒙蒂斯渐渐离去的背影……等等,他的身边跟着什么鬼东西!!!??? 匡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可是等他在定睛看去,一切都还是之前的那个样子,证明他根本就没有看走眼。 只见阿斯蒙蒂斯的左边,跟着一头身高五米,上半身骡子,下半身狮子的巨大妖兽。 右边则跟着一个背负长弓,腰悬箭袋的精灵弓箭手。 弓箭手身后跟着一头巨熊,而熊背的上竟然仰天盘旋着一条极其危险的巨蛇。 半空中,漆黑的夜鸦与雪白的天鹅并肩平飞。 而阿斯蒙蒂斯则如君王一般地走在这群怪物的最前面,速度不快不慢地,一点一点地隐入黑暗中。 匡诺全程都保持目瞪口呆状,直到他们已经离开很久很久,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自己眼睛刚才看到的景象。 直到房梁被烧断了,轰隆一声砸在地上,他这才猛的反应过来,跳脚大叫:“哎!不对啊!我在这儿看什么看!?” “救火啊!都起床别睡了,赶紧来救火啊!!!”匡诺跳着脚朝教堂的住宿区冲去。 ☆、第122章 海神的眷顾 野狼觉得自己仿佛被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泥潭里。冰冷,黑暗,仿佛世界末日一般让人绝望。他拼命地想要挣扎,可是挣扎到最后,却连挣扎这个念头,都逐渐被泥潭所吞没。 好冷。真的好冷好冷。冷得让人无力反抗,只想就此睡去,永永远远的待在这片黑暗里。 然后隐隐约约的,他听到了水的声音。 温暖的。 亲切的。 水声。 不,这不是错觉。 越来越多的水灌入泥潭,整个世界都轻飘飘地浮了上来,他仿佛一瞬间从地狱来到了天堂,躺在最柔软的云朵上,整个人懒洋洋地又舒服又惬意。 从冻僵的手指末梢开始,身体的温度一点一点提高,紧绷的肌肉一点一点软化……温暖的水安抚了他每一个不安叫嚣的神经,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简直舒服得不能更舒服。 野狼睁开眼睛。 周围的事物有些模糊看不太清。他大概知道这是一家客栈的房间,而他正躺在一个温暖的浴缸里。 一片氤氲水雾中,他隐约看到一个身影。有些熟悉,但又似乎有些陌生。 是谁? 一半的意识已经醒了,但还有一半仍在沉睡。 野狼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眨了一下眼睛,接着快速地连眨了三下,猛地一惊:“阿斯蒙蒂斯!?”他整个人坐起来,带起哗哗的水声。 没错,这个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男人,正是阿斯蒙蒂斯。 之前临时“借”来的那套黑色教袍已经脱去,阿斯蒙蒂斯换了一套宽松的居家休闲服,上身衬衣的最上面的三粒扣子松开,隐约能够看到结实的胸肌。袖子则高高挽起,露出他的上臂来。 野狼惊讶出声之时,他正姿势随意地坐在浴缸旁边的小板凳上,低着头,左手抓着野狼的手臂,右手拿着一块湿毛巾。如果不是被野狼打断动作的话,恐怕这会儿已经擦上了。 听到野狼的声音,他显得格外高兴:“你终于醒啦!?” 野狼还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在干嘛?” “还能干嘛?”阿斯蒙蒂斯笑着挥了挥手上的湿毛巾,“当然是在替你擦澡啊。” 野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阿斯蒙蒂斯一脸坦荡地回看他。 然后,野狼忽然猛的意识到什么,迅速低头看着浴缸中的自己,顿时脸色大变。迟钝的野狼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一些早就该发现的事实。但是,他仿佛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似得,又抬头看阿斯蒙蒂斯,片刻,又猛地低头看自己。 抬头低头,重复数次,阿斯蒙蒂斯都让他给整晕了:“怎么了吗?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哪里难受你就赶紧说出来,不要老是自己一个人藏着掖着。这样是不好的,在心里闷久了是会生病的。嗯。好吗。” 野狼终于不再抬头低头,而是一脸“卧槽”地看着阿斯蒙蒂斯。 他终于承认了自己什么衣服都没有穿的事实。真的是,什么都没有穿,裸得简直不能更彻底了,完全一点能够遮挡的东西都没有。不管是上半身的口口,还是下半身的口口,大好光景,统统一览无余。 仿佛有万匹马从野狼的脑海奔腾而过,刹那间,野狼杀人的心都有了。 偏偏阿斯蒙蒂斯还一脸理直气壮地看着他,脸不红,耳不赤,心不喘。干着登徒浪子的活儿,却端着一副圣人君子的脸。 事实上,不管是将野狼拔成光猪然后丢进浴缸里,还是他亲自上场亲密接触我擦我擦我擦擦擦,这些过分亲密的行为,他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卷着袖子就直接干了。 至于在野狼没有醒来的这段时间里,究竟被他趁机吃去了多少豆腐……嗯,为了阿斯蒙蒂斯同学的生命安全着想,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永远都不要揭开比较好。 野狼现在一点都不冷了。非但不冷,还浑身烧热得很。被人看光身体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他根本连一刻都不愿继续停留,抓着浴缸壁就要出去。 “还没洗完呢,你着什么急啊。”阿斯蒙蒂斯赶紧制止他,抓住他的肩膀就要把他推回去。 “放手!”野狼愤怒的掰开肩膀上的两只臭爪子,将他用力甩到一边,然后站起来抬起一脚,准备跨出去。 可没想到水里实在是太暖和了,他刚一站起来,就浑身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抖了一抖。身体对温暖的浴缸依依不舍,但他还是咬着牙,硬撑着迈出右脚。 赤脚刚碰到地板,一股钻心的寒冷就顺着脚心,迅速蔓延而上,一直冻到他的头皮顶。他觉得自己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甚至连头顶的头发丝儿也一样地立了起来。 刹那间之霜寒,他觉得自己好像踩在茫茫冰原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抖。浓浓的疲倦感再一次袭来,双腿无力,野狼整个人不由晃了一下。 阿斯蒙蒂斯生怕他摔到地上,赶紧一把扶住他,但是被野狼重重甩开了。野狼一把扯过搁在一旁的貂毛披风,也不管自己浑身还滴着水,就直接裹到身上转身离开。 但是,他向外的步伐刚迈出一步,又重新倒了回来。 那衣架的旁边有个半人高的镜子,野狼刚才拿披风的时候,眼睛顺势从镜子上闪过,一个血淋淋的少年正站在镜子里对他微笑,紧接着黑色披风遮住了他的身体。 画面花了两秒钟,才从眼睛,传递到他的大脑。然后野狼脸上冰冷的面具,裂开了。 他退了回来,沉默的看着对面的镜子。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貂皮,慢慢的,一点一点向下,露出自己的身体来。 镜子外的野狼皮肤白皙如牛乳,镜子里的野狼浑身鲜血恐怖似恶魔。 野狼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他抖得是那么的厉害,最后整个人都站不住了,双脚发软地朝地上倒去。 阿斯蒙蒂斯叹了口气,将他整个儿抱起来,而野狼竟然没有挠他。他像一只被冻僵了的小猫咪似得,阿斯蒙蒂斯恨不得将他整个儿团起团起,拉开自己的大衣,然后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不过那样大概是没有用的。 野狼又重新回到了浴缸里。 阿斯蒙蒂斯一边用力替他擦澡,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都没有洗完,你跑什么跑啊?你都不知道有多难洗,我之前都倒掉好几盆水了。幸好晚上没有人,不然看我一次又一次地倒红水,说不定要被吓一跳……水温够不够?” 野狼仰头靠在浴缸壁上,顶着头顶的天花板,没有回答。 阿斯蒙蒂斯伸手在水里搅了搅,虽然不算冷,但绝对没有之前那么热了。于是他起身出去,过了一会儿用脚踢开门,一个人居然扛了沉甸甸的两大桶水回来。 野狼还在盯着天花板发呆。阿斯蒙蒂斯进屋,用脚踢上后门,放下两桶水,莫名其妙忽然凑到野狼面前看他。 鼻子贴着鼻子,距离实在是近的让人无法忽视。野狼姿势不变,眼珠子下移,看了他一眼。 阿斯蒙蒂斯冲他笑笑,野狼皱眉,阿斯蒙蒂斯缩回头去,起身,一边儿哼着小曲,自顾自的开始换水。动作谈不上熟练,但居然没让野狼觉得难受,甚至也没有把水洒到地上。 水温一下子又上升了,氤氲的水雾再一次出现,野狼泡得有些迷糊,紧绷的神经一点点地又松了下去。 他以前对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现在却越来越觉得水亲切得很,能够让他少想一些事情,舒缓神经,放松下来。甚至有些时候,只要他沉在水里,烦恼就会自动离开他的身体,向上浮到水面。 野狼泡在温暖的水里,耳边响着阿斯蒙蒂斯哼的歌曲,意识一点点涣散,他觉得自己好像都要睡着了。 “真麻烦,大半夜的没人,只能自己动手。”阿斯蒙蒂斯忙完之后,又重新坐回到那个小板凳上,抓着凳子双脚往前挪动,挨得比之前更近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他把手伸到水里,轻轻泼了一点水在野狼的脸上。 野狼一点点下滑,整个人都快要沉到水里了。让他突然猛地一泼,稍微醒了一项,重新坐起来,后背靠着浴缸壁,转头懒洋洋的睨了他一眼。 “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阿斯蒙蒂斯问他。 野狼没回答。 “水温感觉怎么样?”阿斯蒙蒂斯问他。 野狼打了个哈欠。 “我替你擦澡吧。”阿斯蒙蒂斯提议。 野狼睡眼惺惺地看着他。 阿斯蒙蒂斯说:“血凝固得太久了,有些地方不太好擦,你自己可能弄不干净。” 野狼想了一会儿,喉咙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阿斯蒙蒂斯于是再一次掏出他的小毛巾,替野狼擦起澡来。 阿斯蒙蒂斯力气大,但手落在野狼的身上却温柔得很,力度不大不小,刚刚适中。野狼让他擦得更加昏昏欲睡,眼皮闭上又挣扎着掀开:“你,唱的是,什么?” 阿斯蒙蒂斯的动作没有停下:“你是说这个吗?”挂在他嘴边的旋律,顿时变得更加清晰大声了。 “没听过。但是挺好听的。”野狼舒服地闭着眼睛问,“什么名字?” 阿斯蒙蒂斯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情,忽然停下手中动作,沉默一会,然后说:“海神的眷顾”。 野狼睁开眼睛,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海神的眷顾?” 阿斯蒙蒂斯替他把黏在额头上的一缕头发拨开:“好听吗?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第123章 唱情歌 当下无事,索性听歌,倒也无妨。于是野狼便点了点头:“好。”同时抬手,把阿斯蒙蒂斯的手从自己的额头上拿下来。 阿斯蒙蒂斯一手搁在左边的浴缸顶上,一手抓住另一边的浴缸壁,凑到野狼面前:“那我唱啦?我真的唱啊?真的真的唱咯?待会儿如果唱得不好的话,你可不能怪我哟。” “随你。爱唱不唱。”这个蠢货靠得太近,野狼脑袋向后躲开,同时瞪他一眼。可没想到刚好打了个哈欠,这瞪,就瞪得有些软弱无力了。 “你是不是困了?还要听吗。”阿斯蒙蒂斯撑在浴缸上,大半个身子俯身向下,和野狼靠的极近,“要不然别洗了,我抱你回去睡觉?” 野狼用力推开他的脸,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废话怎么这么多。”他疲倦地把脑袋靠在自己的右手上,右手肘则撑着浴缸顶,斜着脑袋,眼睛半眯地睨着自己上方的阿斯蒙蒂斯,“手给我收回去。” 阿斯蒙蒂斯乖乖地缩了回去。不过同时,又把野狼的右手臂从水里给捞了出来。 野狼皱着眉瞪他。烦死了,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阿斯蒙蒂斯赶紧举起毛巾:“一边洗,一边唱,节约时间?” 野狼本来想要点头,但是再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充满困惑地坐了起来。 奇怪?我是什么时候离开教堂的?怎么离开的?为什么回到客栈? 他的伤怎么回事?现在看起来,他完全一点受过伤的样子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要让他帮我搓澡?他自作主张把我扒光的帐还没和他算呢。 幸好阿斯蒙蒂斯及时大声唱了起来,野狼凝聚的视线焦点又慢慢的涣散了。 今晚的他神智特别糊涂,好多事情都不太提的起劲儿来。算了吧。先听一听歌,有别的问题,等明天再说吧。 野狼重新又躺了回去。 歌声的旋律,几乎在响起的第一时间,就抓住了野狼的心。 野狼十分肯定,自己喜欢这首歌。之前阿斯蒙蒂斯小声哼唱,让他听到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这首歌所吸引。现在唱得更大声了,于是这份肯定,也变得更加确定。而且,他已经明白了这背后的原因。 他之所以喜欢这首歌,是因为歌声里,有海。 野狼甚至都不需要闭上眼睛,便能感觉到迎面吹拂的海风,温暖和煦的暖阳,以及波澜壮阔、无边无际的大海。 听得久了,他的意识一点点变的恍惚起来,一种奇怪的错觉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竟然觉得,自己既漂浮在九霄之上的浮云间,又同时遨游于万里之下的深海中。 他感觉到了彻底的自由。 以及肆意的放纵。 野狼觉得自己好像都听醉了,可就在最高潮的时候,歌声忽然中断,残酷的重力将野狼狠狠地拽回地面,他又被迫回到这间冰冷而又狭窄的房间。 湛蓝的大海消失了。野狼睁开眼睛,十分失望地看到极其狭窄的浴缸。这浴缸是如此之小,他甚至没办法完全摊开自己的四肢,只能委屈地蜷缩着双腿坐在里面。 野狼不爽,想让阿斯蒙蒂斯继续唱,但紧接着他惊讶地发现,阿斯蒙蒂斯居然不见了! 野狼顿时警惕地坐了起来,不过下一秒,他就察觉到了自己肩膀上的一双手。 他什么时候坐到我后面去了?野狼困惑地把脑袋向后转,不料刚转了一半,又让阿斯蒙蒂斯给硬掰了回来。 “你别转来转去的,这样我还怎么干活啊?”阿斯蒙蒂斯居然有胆子用抱怨的语气对他说话。 野狼错愕之下都忘了要生气:“你为什么坐在我的背后?” “当然是替你擦背啊。”阿斯蒙蒂斯理直气壮地回答他。 野狼感觉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让你帮我擦背了?” 阿斯蒙蒂斯委屈的回答:“你不是让我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吗?” “这和你帮我擦背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啦!” “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所以说,到底是哪里有关系啊?” “那你说,到底是哪里没有关系呢!!!” “不管是哪里,都没有关系啊!” “明明是不管哪里,全都是有关系的啊!!!” 野狼瞪着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更是不甘退后地瞪着他。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浑圆的眼珠子彼此相对,然后野狼瞪着瞪着,眼睛瞪酸了…… 眼睛干涩是很难受的事情,野狼条件反射的眨了一下眼睛。 一直死撑着没有眨眼睛的阿斯蒙蒂斯,立刻欢快的举手,做出胜利的姿势:“我赢啦!” 野狼:“……” 你他妈的赢什么赢。什么时候变成瞪眼睛比赛了!?我怎么不知道。 野狼无力地捂着额头。 哦,不,这么白痴的对话一定不是我说的。 阿斯蒙蒂斯的白痴感染力实在是太强了,我居然跟他的思维同步了。 (尔康手jpg)智商君,你不要那么任性地下线啊———— 偏偏阿斯蒙蒂斯还不肯消停,聒噪得不行了,“赢啦赢啦”赢得野狼的太阳穴不停地跳动。 “你给我闭嘴!” “闭就闭。反正……”阿斯蒙蒂斯得意洋洋地捏了一把野狼的细腰,“反正你要让我搓背。” 腰是野狼的敏感地带,猛地被他一捏,野狼痒得整个人都弯成虾子,嘴里无法控制地怪笑起来。 阿斯蒙蒂斯“咦”了一下,觉得有趣,十分作死地伸出两只手,同时痒痒野狼。 然后他果然马上就悲剧了,理所当然地被甩了一巴掌不说,还让剧烈挣扎的野狼浇了一身的水,新换的衣服又湿透了。 野狼重重喘着粗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抓住自己腰上那只捣乱的咸猪手,死死地钳着手腕,恼怒地丢出浴缸,言简意赅地赏了他一个字:“滚!” “为什么呀?凭什么呀?”阿斯蒙蒂斯嘟着嘴巴委屈地看着他,“你都答应我了,干嘛又反悔!?” 野狼愤怒的:“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阿斯蒙蒂斯眨巴着单纯的大眼睛:“刚才啊。” 野狼暴怒的:“刚才什么时候!!!” 阿斯蒙蒂斯嘟着嘴巴:“就是刚才啊。” “具体几分几点几秒!?我说的哪句话哪个字答应了你!?你有本事就给出证据来!” 在野狼的咆哮下,阿斯蒙蒂斯一点一点地移开了视线:“反正就是……刚才啊。” 野狼简直要给他气死了。跟这种人说话永远都讲不清楚,算了,不洗了,回去睡觉。 野狼现在已经认出来了,这个就是他们住的客栈。而这里是阿斯蒙蒂斯的房间,他的房间在隔壁。 “你怎么突然起来了?等等,你要去哪?喂!还没有洗完呢。”阿斯蒙蒂斯惊慌失措之下,猛地一把扑过去。 野狼都已经走出浴缸站在地板上了,浑身湿漉漉地往下滴水,正冻得一阵哆嗦,结果一时不察,又让阿斯蒙蒂斯给拦腰截起,双脚离地,硬是被仗着自己力气大的阿斯蒙蒂斯逼着重新回了浴缸。 野狼肯定是不愿意的啊,阿斯蒙蒂斯刚松开手,他就冲了出去。阿斯蒙蒂斯让他弄得都要哭了:“求求你别跑了行不行!?你至少还得再泡半个小时啊,不然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神经病。不知道你到底在瞎说什么。“让开!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野狼拽过披风裹住自己,同时压抑住身体奇怪的冲动。 他让阿斯蒙蒂斯抱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又痒又麻,搞得他浑身都奇怪得很。身体的感觉好古怪。算了算了,一定是今天太累了。 无意间,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镜子。 镜子里的恐怖血人和他摆出了同样的姿势。 野狼沉默片刻,右脚稍微挪动了一点。 镜子里的恐怖血人也跟着挪动右脚,无论是角度,还是距离,都和他的完全一模一样。 野狼又做了几个动作,可不管他做什么,镜子另一边的恐怖血人都会和他摆出同样的姿势。 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的表情。野狼是面无表情的,而镜子里的他,则笑得宛若一个天真的孩童。 顶着一身别人的腥血,却笑得像个天使一般纯洁。 好恶心。 野狼的瞳孔猛缩,忽然再也无法控制身体冲动,猛地一拳狠狠砸中镜子,镜子里的人顿时就变成无数的碎片,纷纷摔落下来。 阿斯蒙蒂斯让他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疼不疼!?”野狼的手心上满是玻璃渣子。 野狼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身体似得,像个石头一样木然地看着他。 直到温暖的水重新淹过他的身体,停滞不动的眼珠才猛地晃了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 他低头,发现手背已经完好如初了。 记忆中断了一小截。 不过他猜测得出,应该是阿斯蒙蒂斯替他拔出了镜子渣,又替他进行了简单治疗吧。 我今天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野狼头疼地按着自己的额头。 而阿斯蒙蒂斯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得,一边愉快地蹂躏野狼那滑嫩嫩、白皙皙的后背,一边继续哼起了刚才的那首歌来。 好吧,不管对劲不对劲,反正有歌听,总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你头发是不是又长长了一些?”阿斯蒙蒂斯手指拂过后脖颈,一把将所有长发都撂倒左肩。“喏,给你。” “没注意。”野狼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右手向后,把自己的头发抓到胸前,“你不要把歌词都含在嘴里,吐词清楚一点。” 上一遍,阿斯蒙蒂斯闷在喉咙里轻哼的时候,歌词部分模糊不清。像是在嘴里含了个鸡蛋,旋律倒是动人得很,但具体唱了些什么内容,却是不甚清楚的。 “我又不是专业的,没跑调就很不错了好吧。再说了,吟游歌手唱歌都是要收费的,你一个铜板都没赏给我,我免费帮你干活你还要嫌弃,天下哪有你这样的。” 哪怕没有回头,但野狼也能猜得出阿斯蒙蒂斯在说这句话的同时,那副撅着嘴巴不爽又有些小委屈的表情。 野狼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又不是我提出的。你主动要唱,怎么废话还这么多。”他扭身,抬手,弹了阿斯蒙蒂斯一脸的水花,“快唱。” 阿斯蒙蒂斯恼怒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冲野狼龇牙咧嘴地做了个威胁的表情,然后又给野狼一个眼神给瞪软了,乖乖地缩回去,张嘴唱了起来。 其实,阿斯蒙蒂斯对自己的评价还是挺可观的。 第4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2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42节 他的歌喉,如果在专业的音乐家耳朵里,勉勉强强仅能挤进“能听”的范畴内,反正绝对达不到“好听”的程度,如果要用“动听”来形容他,那职业歌手们大概都要笑了。 可是,野狼却觉得,歌这个东西,并不能仅仅从技巧的层面上来分析。一首歌到底好不好听,除了技术上的高低之外,感情是一个更加很重要的影响因素。 同一首歌,不同的人,能唱出完全不同的感觉来。 阿斯蒙蒂斯的声音与细腻完全不搭噶,他要唱,那便是肆意的,豪爽的,粗犷的。再加上声线本来就比普通人低沉,在宁静的夜晚里,有一种极其特别的韵律,磁性而又性感。仿佛他正在贴着你的耳朵低声说话,令人面红耳赤的同时,又忍不住对他描述的那个自由世界,充满了向往。 阿斯蒙蒂斯一边唱,一边捏着野狼的肩膀,替他按摩起来。野狼紧绷的后背一点点得放松下去,身体慢慢的向后软到,他靠在浴缸壁上闭目听歌。 这一次,野狼终于听清楚歌词了。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首水手们的冒险歌。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这竟然是一首情歌! ☆、第124章 远古的六……只 野狼都不知道该吐槽哪一点了。 是阿斯蒙蒂斯居然对他情歌,还是他有本事将一首缠绵婉转的柔情歌曲,硬是给唱出了海盗歌的感觉。 野狼平生头一回儿听情歌,却十分可悲地没生出任何一丝浪漫之情。 倒不是因为阿斯蒙蒂斯唱的不够情深意切,只是他这个情,似乎不小心放错了地方。即使知道这是情歌,但野狼脑中浮现的,却依旧是水手们同时划船时,整齐划一的“嘿吼嘿吼吼”。 嘿吼嘿吼吼。兄弟们冲啊!宝藏就藏在前面的小岛上! 嘿吼嘿吼吼。只要干下这一票,要金子有金子,要美女有美女! 嘿吼嘿吼吼。冲啊!杀啊!这天地间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拦住我! 嘿吼嘿吼吼。我是自由的!我是无敌的!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哟。 野狼:“……” 阿斯蒙蒂斯越唱越激动,干脆澡也不搓了,小毛巾一丢,整个人呼的站起来,右脚踩在小板凳上,左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脸激情澎湃地吼道: “风中歌声在诉说!!!你是我生命中最美的梦!!!怎样的哀伤!!!映照出你稚嫩脸庞!!!啊啊啊!!!” 他哪里是在唱歌啊,分明是在扯着嗓子吼啊。 野狼终于再也受不了了。“闭嘴!”野狼无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他深深的相信,如果再让阿斯蒙蒂斯“啊”下去的话,自己绝对会未老先衰的。 暴殄天物!这绝对是暴殄天物啊!歌词明明写得多优美,野狼都能想象出月下礁石,微风细雨,美人对心上人柔声清唱时的优美情景。但是,瞧瞧,这么好的歌,都阿斯蒙蒂斯给毁成什么样了。如此诋毁一件艺术品,这简直不能忍啊! 偏偏阿斯蒙蒂斯居然还唱high了。野狼都已经叫了他好几遍闭嘴,他还自我感觉超级良好地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非但如此,他还好像自己被自己的歌声所倾倒似得,居然陶醉地闭上眼睛,鼓起胸脯,摊开双手,一副男子高音三重唱的姿势。 “孤单的思念!似水的流年!啊啊啊!我的心上人!” 心上人个鬼啊!啊啊啊个鬼啊!求求你闭嘴行不行啊。野狼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老天啊,随便哪一个什么神都好,求求你们赶紧把这个蠢货收回去吧! 平时从来不显灵的老天爷,似乎也和野狼一样,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噪音,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我再也受不了了!求求你别在唱了啊啊啊啊!”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高昂的歌声蓦地消失,野狼与阿斯蒙蒂斯两个人同时一惊。 门外什么时候站了人?站了多久?有何目的?是敌是友?野狼已下意识的做出了一个随时应对意外的防御姿势。 同时野狼抬头,与阿斯蒙蒂斯迅速交换了一个视线。 野狼的表情充满警惕,但是阿斯蒙蒂斯的表情,却有些捉摸不透了。 他眼中的惊讶到是真的,生气是真的,但敌意,却一点都没有…… 为什么没有敌意? 难道他知道门口之人的身份? 阿斯蒙蒂斯被野狼的怀疑眼神盯得头皮直发麻,但表面上却故作镇定。“我……我出去看看。”阿斯蒙蒂斯一本正经地提议完后,轻轻咳嗽一声,然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都是在狂冲了。 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鬼。如果说野狼原本还只是怀疑的话,那么现在已经是几乎肯定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 门外,阿斯蒙蒂斯靠在门背上重重喘气。呼……吓死本龙了,幸好溜得快,不然就让野狼发现了。等等,他应该没有发现吧?阿斯蒙蒂斯想了想,然后十分乐观地笑了。怎么可能呢。 屋面,野狼一脸阴沉的站在浴缸边,一边擦干身体准备穿衣,一边因阿斯蒙蒂斯的欺骗而心中愤怒:你让我遇事不要憋在心里,那你呢?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有事瞒着我了吧。你如果演技好,让我看不出来,我技不如人,也就罢了。可是既然你被我发现了,呵呵,那待会儿,就绝对别想着我会轻饶。 十二双浑圆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直盯着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脸上的笑容,迅速凝固了。 片刻,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冲他们怒道:“不是让你们在外面等我的吗!?”当然了,为了不引起野狼的注意,虽然他的心中怒火熊熊,但声音却压得很低很低。 在他的面前,总共站着六……只,远古半神,正是他离开教堂之时,匡诺主教看到的,跟在他后面的那六……只。 乌鸦造型的玛帕,掐着兰花爪,眨着长又翘的鸟睫毛,先是用慢动作慢慢慢慢地犯了个白眼,然后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哟~我尊敬亲爱滴龙主大人,三千年不见,您对以前的旧手下,奏素这个态度!?” “人家尊素讨厌死你了~”说完,鸟爪子一跺,玛帕少女般地扭过头去。 阿斯蒙蒂斯紧张地:“不要那么大声说话!给我小声一点,音量,压低,压低。”说话的同时,他做出向下虚压的手势。 玛帕才不管他说什么呢,他只想要听到龙主大人的甜言蜜语。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于是又扭捏着鸟身子转过来,羞答答的从下往上看着阿斯蒙蒂斯:“人家尊的素好生气的啦,生气得人家的羽毛都要黑掉啦。哎呀,你看看,我的眼妆是不是都气掉了,我素不素又变丑啦。龙主大大,人家损失这么大,你准备怎么哄人家呀?” 阿斯蒙蒂斯猛一把捏住它的喉咙:“你这个死人妖!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玛帕被掐住脖子不能呼吸,拼命地扑腾着翅膀挣扎。阿斯蒙蒂斯生怕声音太大引起野狼的注意,只好赶紧松开手。 玛帕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扑腾着迅速飞到走廊对面的横梁上,粗声粗气地骂道:“格老子的,你要把老子掐死不成!?刚才汉帕说要进来的时候,亏我还帮你说话来着。操!下次再这样,你吃shi去吧!”说完,冲阿斯蒙蒂斯竖起最中间的那根羽毛。他是鸟,没有手,只有长满羽毛的翅膀。所以,他只能竖起羽毛。 阿斯蒙蒂斯假装看不懂竖中间羽毛的意思,扭头瞪着汉帕道:“是你怂恿他们进客栈的?” 汉帕是一只美美哒白鸽,浑身雪白无暇,简直就是鸟类中的极品美人,简直惹世间万人怜爱。只可惜,这些印象,仅限于他闭嘴的时候。 汉帕上来第一句就戾气十足:“这种事情无所谓了,更重要的是,我们什么时候去打光明?” 阿斯蒙蒂斯:“……” 汉帕:“当年的同伴已经复活了多少?现在全军兵力如何?魔法储备如何?光明那厮的阵营已经被摧毁了几处?伤亡率如何?投降率如何?我们下一步准备攻打哪里?能不留活口吗?能用禁忌诅咒吗?” 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默默地把脸转向汉帕背后的老熊布松,第三次重复自己的问题:“布松,几个人里头你的性格最好最老实,所以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布松此时的形象,是一头外貌吓人,但实际憨厚老实的棕熊。他实际的性格,也正是如此,是团队里出了名的老好人。他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慢慢的笑开了:“…………好…………的…………” 哦,忘记补充了,布松最大的缺点,就是说话慢。他总共才说了两个字,但汉帕已经舌如机枪,一叠声质问,已经哒哒哒地扫射过来,阿斯蒙蒂斯被他的话戳得心肝脾肺都在疼,偏偏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汉帕终于恼了:“龙主!您为何一言不发!?难道您至今还未开始与光明那叛徒的复仇战争吗!?您为何不敢看我,难道让我说中了!?” 布松老熊依旧在慢吞吞地回答问题:“…………我…………们…………进…………来…………是…………因…………为…………” 阿斯蒙蒂斯:“……呃,那个,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咳咳,主要吧主要吧……” 汉帕暴怒之下,直接打断阿斯蒙蒂斯的话,“您比我们早复活那么久,为何迟迟没有一点行动!?那么多兄弟的牺牲,难道您全都忘了吗!?您与光明之间的仇恨,难道您也全都忘了吗!?” 布松:“…………他…………们…………说…………肚…………子…………” 阿斯蒙蒂斯:“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塞壬他完全没有上辈子的记忆,而且我的记忆也……” 汉帕:“行了!您不用再说了!我不需要解释。但也请您记住,成功者是不需要解释的,只有那些失败的人才会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找解释!” 阿斯蒙蒂斯:“……” 布松:“…………太…………饿…………了…………” 汉帕:“您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 说完,汉帕仿佛已经被阿斯蒙蒂斯伤透了心,根本就不愿意看到他,转身扑腾着翅膀,飞到玛帕的身边,高傲地把鸟头转到另一边,彻底的无视阿斯蒙蒂斯了。 布松还在继续说话:“…………所…………以………他…………们…………就…………进…………” 阿斯蒙蒂斯:“因为肚子饿了所以进来找东西吃是吧,行了行了,我听清楚了,老熊辛苦你了。” 布松憨憨一笑,仰起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的…………” 阿斯蒙蒂斯抱着柱子拼命地撞头。啊,我一定是脑子抽风了才决定复活他们!那么多手下选谁不好,为什么选的偏偏是这几个极品呢!? 就在此时,门,开了。 野狼一手持剑,一手推门,浑身煞气地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野狼,霎时间,来自远古的六……只,和阿斯蒙蒂斯,同时都愣住了。 野狼面无表情地环顾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阿斯蒙蒂斯的身上。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现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开始狂冒汗。 “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野狼用完全没有一丝语调起伏的声音,冷冷的对阿斯蒙蒂斯说。 事情太复杂,这一旦解释的,就得从头说起,那么势必无法绕开野狼的身份问题,阿斯蒙蒂斯的身份问题,上辈子的仇恨问题,两人之间的感情纠葛问题……总而言之,这些绝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解释得清楚的。 阿斯蒙蒂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猛地一把抓住布松和华利弗的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甩出了窗户,然后消失成了天边的一颗星星。 布提斯怕塞壬怕得就跟鬼似得,远远地闻到野狼靠近的气息,就已经先走一步,溜出去了。 而精灵弓箭手,列拉金,本来就是坐在窗台上,袖手旁观看热闹的。阿斯蒙蒂斯刚动作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妙,十分聪明地跳了出去,这一会儿也主动地隐蔽了行踪。 阿斯蒙蒂斯愉快地拍了拍两手地灰,然后抬头,一脸无辜地对野狼说:“啊?你要我解释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野狼:“……” 所以……你已经自暴自弃彻底不要脸了吗? ☆、第125章 被抓回来了 半个小时后。 客栈房间。 “……为了保护手下免遭灰飞烟灭的结局,魔神将我们分成了‘魂’、‘体’、‘力’三大部分。 ‘魂’,顾名思义,指的就是灵魂,这是世间万物存在之根本,哪怕修炼成了高等级的半神,没有灵魂也是不行的。通常意义上的死亡,指的也就是灵魂上的消亡。 ‘体’,也很好理解,所谓身体身体,‘体’指的当然就是我们的身体。如果没有身体的话,那么便无法与外界进行物理层面的接触,能量的积攒也大大打折,想要获得进化,那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所以,有了魂并不算是一个完整体,必须得是魂体,这样才行。 而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那便是‘力’。拳脚之力,也算是力,但这只是最粗浅最低等级的力。真正意义上的力,指的是一种无形的能量集合体。力的大小,将直接决定我们的能力大小。身体的强弱,也将影响我们力的最高值。 所以最后一役失败后,魔神将重要部下的‘魂’,全都寄存在自己庞大的身躯内;而‘体’,则被他用上古的禁忌魔法,以血为限,封印在魔法异次元,只有魔神才能够重新召唤出来;至于‘力’,则与魔神的宝藏一起,分散隐藏在大陆的不同角落里。 虽然历史的灰尘或许已经将他们掩盖,但大部分的战神只是处于沉睡状态中而已。总有一天,我们将全部复活,所有的半神都会从地下爬出来,我们将重新降临到这个世界。 等到了那一天,便是世界的末日,万物众灵都将对我们恐惧地发出战栗! 哈哈哈哈,怎么样,害怕了没有啊!? 是不是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太冒犯了呀!? 可别怪我没有提前警告你哦! 虽然我们现在看上去很弱小,但那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把‘力’给拿回来。 等我们取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力量后,你就会知道你现在是多么的幸运。 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你正在和一个高贵的、强大的半神进行对话。 所以……还不速速跪舔本大神的脚趾,恳求本大神放过你!?” 汉帕忍不住越说越嚣张,向后扬起他的脖子,朝天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房间里一片死寂。 静得……实在是好尴尬。 汉帕笑得那叫一个狂傲放肆,表情那叫一个狰狞恐怖。只可惜,唯一的观众却根本就不买账,野狼从头到尾一点反应都没有。 汉帕越笑越干,于是越来越……笑不下去了。 野狼像审问犯人的大法官一般,坐在房间中央唯一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右手放在桌面上,神情莫测地斜睨着自己的第五个犯人——白鸽汉帕。 而他的左脚前,则躺着呈尸体状的阿斯蒙蒂斯。 只见阿斯蒙蒂斯四肢摊开,面部朝下,五体投地地跪倒在野狼的脚边,后脑勺上还拱着半米高的大包。 野狼踩在他的后背上,就像那土匪头子踩着椅下的虎皮一般,气势逼人,让人看得只想跪下高呼“山大王扰民”。 总而言之,这次阿斯蒙蒂斯是真的被修理的很惨。 而野狼的右手边,则是在汉帕之前回答的四个倒霉蛋。 之前还上蹿下跳活力四射的远古半神,此刻儿全都好像打了霜的蔫儿茄子,抱着膝盖沮丧地蹲在地上面壁思过。 这群二货,居然在野狼面前瞎崩腾,没一句老实话不说,还愚蠢地去挑衅野狼。 结果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现在看上去是那样的消沉,不光自己的身体,就连周围的空气也被他们感染同化,一同呈现出阴暗的灰色。头上仿佛还顶着一朵乌云,电闪雷鸣地下着雨,看得旁观者也跟着不由害怕起来。 汉帕终于笑不下去了。 他是多么想要斥责野狼的无知行为,想叫他跪下亲吻自己的小鸟爪,想让他乖乖束手就擒自抽三百大掌……但这些也只是想想而已。 不知为何,对上野狼的眼神后,明明野狼还什么都没干,汉帕心里却冷不丁打了个咯噔,莫名其妙就开始紧张起来。 偏偏野狼还要故意问他一句:“你笑完了吗?” 汉帕微恼地说:“我是不会屈服的!”天知道他干嘛要突然回答这一句话,搞得好像野狼对他使了十八大酷刑逼供似得。 野狼拎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然后放在桌上,冲汉帕勾了勾手指:“过来。” 汉帕警惕地瞪着他和桌上的水杯:“你想干嘛!?” “请你喝点水而已。”野狼很平静地说,“看你刚才说得挺激动的,喉咙一定已经渴了吧?” 野狼不说还好,一说完,汉帕就觉得自己的喉咙火辣辣地,干到发烧。 区区一杯水,你休想收买本半神!汉帕一脸革命烈士绝不屈服的坚贞表情。 不过……正所谓,不喝白不喝,喝了也不白喝。汉帕滴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心想:反正也不是我主动提出来的,喝就喝,怕你不成。 汉帕拍着翅膀欣欣喜喜地飞过去。 停在野狼手边后,他还不忘先傲娇地扭头“哼”一声,以表示自己对敌人的不屑,然后这才快乐地喝起水来。 在汉帕的心里,自己的形象是伟大的,而敌人的形象是渺小的。 但现实是什么样的呢? 野狼侧头。 只见一只巴掌大的玲珑小白鸽,先是用俩爪子勾在杯子壁凸起上,费力地一点点向上爬。 好不容易爬到杯口边后,小白鸽努力张开翅膀,抱住比自己身体还大的杯子,小脑袋向杯口下探去,以一个金丝猴倒挂井边儿的姿势,敞快地喝起水来。 喝着喝着,这小家伙忽然又抬起头来,义正言辞地警告他:“刚才忘记说了,现在补充一下。你别以为本半神会被你一杯水收买!听到了吗,我是绝对不会向你屈服的。哼!”说完,傲娇地一扭头,然后重新低头一啄一啄地继续啄水喝。 只可惜,由于喝得太欢快了,小东西差一点整个儿掉进杯子里。 幸好野狼眼疾手快地捏住他的尾巴,恐怕美腻腻哒小白鸽,就要变成脏兮兮的落汤鸽了。 至于为什么捏尾巴上的羽翼,野狼当时根本就没多想,看到小东西头朝下尾巴朝上。因为尾巴距离自己最近,所以野狼理所当然地选择捏尾巴啦。 野狼是一番好心,不过,好人有好报的事情,并不是每天都会发生的。这不,野狼刚救下他,捏着尾巴将小家伙拎出杯子,下一秒,手底的小东西就爆发出数倍于身体的恐怖嚎叫。 那叫声是如此的凄惨,以至于当背景的其他几……只,都纷纷抬起,朝他们看过来。片刻之后,同时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甚至还不敢看地捂住了眼睛。 “放手!放手!快给本半神大人放手!!!”汉帕歇斯底里地扑腾着翅膀疯狂惨叫,“啊啊啊!痛死了啊!你难道要谋杀世界稀缺鸟类吗!?快放手啊!” 野狼:“……” 他默默地松开自己的食指和大拇指,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小家伙就捂着自己可怜兮兮地屁股,飞到墙角。然后一头扎进面壁四人组的怀抱里,泪流满面地哭嘤嘤起来。 “人家辛辛苦苦守了几辈子的(屁股)清白啊,这下子全都被玷污了啊!嘤嘤嘤,人家不活了啊,你们都不要拦着我,让我死吧!” 野狼低头,看了一眼掉在桌子上的几根长羽毛。 它们并不是野狼扯下来的,而是刚才汉帕反抗得太剧烈,在挣扎过程中,自己主动扯掉的羽毛。 而先前,野狼为什么突然喂汉帕喝水?答案很简单,野狼看那小鸟叽叽喳喳连续不停地说了好长一段时间,纯粹是担心他口渴,关心一下长得可爱的小动物而已。 综上所述,野狼无辜的很啊,他只是关心动物而已。 只可惜其他人不这么想。 “他就是个坏心肠的家伙,你又何苦与他作对呢?哎……别哭了,让我看看,说不定没那么坏呢。”华利弗伸出自己的巨大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捏起小白鸽的尾羽。 “你说得对。事情说不定没那么坏。你们快帮我看看,到底怎么样,还有没有得救?”小白鸽猛的吸了口气,强硬地把哭意吸回肚子里,用翅膀撑着地板,翘起屁股让他们看:“我可警告你们啊,你们绝对不要糊弄了事,给我要看仔细一点啊!” 于是,四个脑袋凑到小白鸽的屁股前仔仔细细观察。 小白鸽紧张地撅着小屁股问:“怎么样?” “嗯……不好说,不好说啊。”面壁四人组凑得更近了。 “你们别不出声啊,快点帮我看看啊,到底要不要紧啊?”小白鸽朝他们晃了晃自己的小美臀,同时,小屁股也撅得更高了。 面壁四人组于是凑得离圆鼓鼓的小屁股更近了。 “到,到底怎么样啊!?” 小白鸽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 他的鸟菊花也跟着剧烈收缩。 面壁四人组的瞳孔也跟着剧烈收缩。 空气仿佛因为紧张而凝固了。 所有人都闭住呼吸,心脏剧烈跳动,耳朵里响起鼓声般的扑通扑通声。小白鸽紧张地都开始流汗了。 在这所有人最紧张的关头,身为罪魁祸首野狼,却只能沉默地:“…………” 以前,野狼总是嫌弃阿斯蒙蒂斯的智商低,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智商这东西的高低,得看你拿什么人来当标准。 和这群蠢货一对比,他忽然觉得,其实他家的阿斯蒙蒂斯,还是可以拯救一下的。 仿佛一个世纪过去了,面壁四人组终于做出了回答。 “惨。”他们同时向后直起身子。“好惨。” 小白鸽放下了遮住小白臀的羽毛,转过身来看他们。 面壁四人组同时摇头:“真的惨。” 豆大的泪光溢出小白鸽的眼眶。 面壁四人组长长叹气:“惨不忍睹啊……” “不要啊,我不要当一只秃鸟啊……”小白鸽终于崩溃地哭了。 面壁四人组同时摇头,异口同声地说:“真可怜,真可怜,真可怜。” “我不要当秃子啊,秃鸟好丑的,会娶不到老婆的。人家不要娶不到老婆啦~”他愤怒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然后愤怒的朝野狼冲去,“你这个大恶魔,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高大”的小白鸽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迅速后退,呼啸的风儿在他的耳边狂吹,而他正如一支离弦之箭疯狂地冲向那“渺小”的敌人。 来吧,世界!和我站在同一边吧!让我们一起疯狂地复仇吧! 眼睛赤红的愤怒小鸟,笔直冲向他的敌人,然后在即将用尖锐的鸟喙刺破对方的眼珠时,被野狼一手抓住身体,然后塞进桌上的水壶里,反过来倒扣住。 冰冷的水顿时从头顶泼下,将它浇了个透心凉。被冻成冰块,然后又被关在水壶里的小白鸽,终于……消停了。 野狼忍不住心里呵呵两声。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人见人怕、鬼见鬼愁、车见车散架的史上前所未有的最强恐怖半神”,“和真神只差半步之遥的,差一点就统治了全世界的世纪末大杀器”。 这都是他们之前亲口说的,一个字都没改。 真是脸皮厚得一点都不害臊,野狼听得连尴尬症都要犯了,偏偏他们一点点都不知道收敛,牛皮吹的一个比一个夸张。没一个老实货色。 “好玩吗?”野狼右手按在壶顶,表情冷淡地转过头来,从左到右扫了一圈面壁四人组,面壁四人组立刻双膝发软地给他跪下了。 野狼:“还要继续玩吗?” 面壁四人组高声呼道:“对不起!我们错了!请您原谅!” 野狼:“错在哪里了?” 面壁四人组面面相觑,片刻后同时五体投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绝对不再隐瞒了。” 对不起了,龙主大人,虽然您再三强调,绝对不能说出您和海神之间的关系,也不能说出您的过去,可是……尼玛对手实在是太彪悍了,兄弟们被虐的一脸泪,实在是不敢不从啊。 “很好。”野狼点了下头,“一个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所以,我们就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 面壁四人组不约而同后退一步,害怕的咽了口唾沫。 “你们不用那么害怕,”野狼用力踩了踩脚底的“龙”皮,“既然你们都是被他复活的,那么不如,这个自我介绍,就先从他开始吧。” ☆、第126章 魔神 虽然早死晚死最后一样是死,但能多活一秒……那也是好的。面壁四人组放松地吁了口气,然后同时扭头,目露金光地盯着阿斯蒙蒂斯,争先抢后地说出各种狂霸拽的名号来: “他是复仇的魔神!” “百战百胜的战神!” “永不覆灭的火焰!” “最后的龙主!” “天空的主宰!” “真神的宠儿!” “总而言之一句话……” 所有人异口同声地齐声说道:“他是只差一步就能当上真神的男人!” “啊啊啊!快别说了!”脚下呈尸体状的阿斯蒙蒂斯忽然猛地抬起头,抱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嚎叫,“这些名字真的是太羞耻了……” 野狼:“……” 俗话说得好,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都会有一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谁人不曾年轻过,不犯中二枉少年。 阿斯蒙蒂斯仰头,用最真诚的眼神凝视着野狼说:“你相信我好不好,这些羞死人的称号,真的没有一个是我自封的。我对天发誓,这些名号全都是闲得无聊的家伙乱嚼舌根嚼出来的,真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野狼咳嗽一声,然后默默地,扭开脸去。 阿斯蒙蒂斯绝望地看着野狼的侧脸:不———— 片刻,他转头,双眼燃烧着熊熊怒火,凶神恶煞地瞪着面壁四人组:“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不是说了让你们闭嘴的吗!?为什么还要说!!!你们是不把我的威胁放在眼里是吧,信不信我吃了你们!” 为了强调威胁的真实性,阿斯蒙蒂斯说完之后,一脸狰狞地张开血盆大口……然后被野狼一脚踩进地板里。 “咔嚓”一声巨响,地板裂开了。 面壁四人组伸长脖子探过头来,然后看到旧上司整个脑袋都已经陷进去,只剩一小截脖子在外面的旧上司。 所有人同时都吓得脸色惨白。 “行了,看够了没有。”野狼手指在桌子上重重点了点,“放心,这家伙皮糙肉厚,拿刀子直接捅都没事,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你们继续说。” “继,继,继续说什么?”面壁四人组哆哆嗦嗦地把脖子收回去,哆哆嗦嗦地抬起头,哆哆嗦嗦地问,“您,您还想听什么?” “你们既然自称是来自古代的战神,那么总得有点对得起战神身份的故事吧。”野狼打了个哈欠,“随便什么都行,但别再像刚才一样全是些没用的废话了,给我具体一点。最起码的,得给我个不杀你们的理由。” 面壁四人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卧槽,说好的重生后大放光彩,四方激杀呢!?我们这他妈的连新手村都还没有出去,就碰到准备人道毁灭我们的大boos。导演,不带这样玩的啊…… 野狼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百般无聊地斜睨着面壁四人组。手指不耐烦地在桌面连续敲击,桌面震动,发出马蹄般的声音。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仿佛有千军万马迎面奔来,面壁四人组害怕地紧紧抱成一团,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蹦出胸口。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回答,野狼不由疑惑地问:“你们还在等什么?” 面壁四人组哭丧着脸说:“历史实在是太长了,您突然让我们说,我们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啊。” 野狼:“那就从你们是怎么死,又是怎么复活的开始说起吧。” 面壁四人组都要哭了。大大您怎么别的都不好奇,就光惦记着我们是怎么死的了…… 不过眼看野狼耐心即将耗尽,他们无法继续耽搁下去,于是只好如实说来。 “三千五百年前的大混乱时代,您应该有所耳闻吧?” 野狼点了一下头。 那是一段人类历史上很重要的转折点,因为自那之后,大陆魔力逐渐枯竭,缺少能力来源的结果,致使曾经风靡全世界的魔法逐步衰败,直至今日,已经彻底沦为旁门左道,甚少有人继续修习魔法。 而魔法日益萧条的同时,曾经遭人鄙视的冷兵器却从此崛起,变得流行起来,并因此而诞生了一系列新的武艺流派,武斗馆、铁匠铺、骑兵营、角斗场、比武大赛……层出不穷。 轻魔重武已成为当今世界的大趋势。这是灵力匮乏的大陆不争的事实。 “那么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真神陨落、诸神争霸’呢?” 野狼又点了一下头。 虽然时隔已久,但他知道,古早之前,这片大陆上存在着数之不尽的各种半神。而这种半神和真正意义上的神是有所区别的,因为半神的成形极其简单,只要有人相信你,哪怕之后一个人,并且这个人最后还死掉了,那么你也能够从此变为半神。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半神,但是有且只有一个真神。 真神寿命无限,能力无疆,唯一的缺点,就是……性格太扭曲。 然后这个古怪的真神,在某一天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吹着风儿,听着歌儿,喝着酒儿,忽然莫名其妙的脑子抽风,觉得当神的日子实在是太太太……太无聊了! 于是这家伙就降下神旨,将大陆所有的半神都召集起来。 什么,真神居然召见我们!?很多半神们这辈子都还没见过顶头老大的模样,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去!砸锅卖铁都要去。 数日之后,他们终于见到这个传说中偶像级别的老大了,第一眼就被对方的风采折服了。真不愧世间最强大的存在啊。 众人无不心神激荡,刚想好好表达一下心中的崇拜之情,结果就听到真神对他们说:老子不干了!我要退休! 众人一听全都傻眼了。听说过别的职位可以退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神还可以退休的。 真神说:你们给我找个继承人。我不管你们是投票公平选举也好,相互斗殴击杀也罢,我统统都不管。反正你们自己选一个人出来,然后我把位置传给他,他就是下一届的真神了。 说完,真神就任性地走了。 然后,所有的半神都疯了。 战火几乎是在同一天就点燃,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扩散到整个大陆上。为了抓住这个独一无二的机会,成为世界上唯一的真神,所有的种族都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这场史无前例的最大争斗中。 大混乱时代其实并不太长,前后历时不超过一百年,可那绝绝对对称得上是整个欧兰大陆最混乱的一段时间。只可惜,有关那段历史的文献资料几乎没有,没有人知道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史学家为此差不多年年都要吵架。虽然有一些民间传说,但里面参杂了太多的文学色彩,反而离真实相差甚远。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大混乱时代之后,曾经多如牛毛的半神,便从此消失了,而各种稀奇古怪的异族,则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有人说,现在的异族,就是曾经的半神;也有人说是异族取代了半神,更有人说异族是最后的残存者……无论如何,这些都无可考究了。 可是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呢? “其实,我们全都参与了诸神的争霸之中,并且隶属于三大派系之中的魔神一派。啊,时间隔得比较久,您可能不是很清楚,我说的这个三大派系,指的是光明、魔神,以及亡族。 经过初期的混战阶段后,一些小的零散的无组织势力,被消灭或吞并,所以到了中后期,基本上都是一些规模比较大的势力之间的斗争。最主要的战斗力,就是我刚才说的这三派。打到最后,大陆基本上是处于一个三足鼎立的僵持状态。” 野狼思考了一下,说:“三分天下难以持久,因为这不是分蛋糕,你们的目的并不是分享这片大陆。” “您说的实在是太对了!他们的目的是成为真神,真神又不是蛋糕,当然没办法切成三分,分给他们。” 野狼忽然说:“我猜你们的势力应该是比较弱的。” “为什么!?”面壁四人组显得格外愤怒。 野狼:“不然你们为什么会死呢。” “不不不!事实根本就不是您想象中那样的。恰恰相反,我们才是三派之中,最强大的那一个。魔神大人此生无败,只可惜唯一一次失败,就是败在最后一役上。可是那光明根本就赢得一点也不光明正大,他是使诈的!实在是太可恶了!” 野狼摊手:“你看,果然还是弱嘛。” “才不是呢!魔神大人是因为太过憎恨光明了,一心一意只想着怎么干掉光明。他甚至连真神的位置都主动放弃了,和亡族联手把光明杀得都招架不住了。如果不是光明使诈的话……” 野狼好奇:“光明怎么骗他的?” “那我怎么知道。哼,大大不肯告诉我们,一连失踪了好多天,等到回来的时候,光明就准备即位了。而他当上真神后做的第一件事情,肯定是要将所有的敌人消灭掉。 为了保护我们,魔神大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将我们一分为三。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并不是死了,只是被封印了而已。在那之后……” “等一下。”野狼打断他们,“说了这么久我一直都忘了问了,你们说的这个魔神,究竟是谁?” 野狼一脸的困惑,而其他人则一脸的惊讶。 “您在开玩笑吧?”玛帕说,“他就在您的脚下啊。” 野狼还是一头雾水。 玛帕低头去看,野狼顺着他的视线也低下头来,然后看到埋进地板里的阿斯蒙蒂斯。 野狼猛的抬起头:“他!!!???” 面壁四人组同时将视线落在阿斯蒙蒂斯的身上,重重点头:“就是他!” 野狼不敢置信地低下头去。 阿斯蒙蒂斯依旧一动不动地被卡在地板里。 野狼:“…………” 卧槽,史上最挫魔神啊有木有! 全世界人民的眼睛都瞎掉了啊有木有! 这个蠢货怎么可能会是三分天下的魔神呢!? 野狼垂死挣扎,试图把这个理解为一个玩笑:“这个笑话不好笑。”他干干地呵呵两声。 面壁四人组一脸错愕地看着他:“我们没有在开玩笑啊。他就是魔神大大。除了魔神之外,谁都打不开复活封印的。” 野狼:“……” 阿斯蒙蒂斯把脑袋从地板里□□,坐在地上,红着脸,像个新婚的小媳妇儿一样仰望着野狼:“那个,其实,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只是……这个……” 他忽然猛的捧住自己的脸,害羞的“哎呀,人家不好意思啦~”说完,他害臊的转动身去,像条虫子一样地左扭右扭。 同时,他的肚子发出“叽——咕——”的饥饿声。 野狼:“……” 这声音仿佛会传染似得,现场的所有人肚子也发出“叽——咕——”的叫声。 刹那时,面壁四人组同时捂着肚子,将期待的眼神放到阿斯蒙蒂斯的身上。 然后阿斯蒙蒂斯捂着肚子,将期待的眼神放到野狼身上。 于是,整个房间的所有视线,全都集中在了野狼的身上。 无数双饿的发绿的眼睛注视着野狼,他被“叽咕叽咕”给包围了。 第4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3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43节 野狼沉默。 但是,今儿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刺激太多,他的大脑已经彻底罢工了。 良久,野狼无力捂头,投降似得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厨房在一楼餐厅后面。” 众人一声欢呼,然后都冲出门去。出门的时候还堵了一下,差一点把门框给挤破了,不过让阿斯蒙蒂斯一脚一个给踹了出去,所以可怜的屋子仅仅是发生了一次小型地震而已。 野狼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左右转了一圈,觉得自己有点懵。 他本来是想要解决问题,可没想到,问题没解决,反而冒出来一大堆新的问题。 阿斯蒙蒂斯的脑袋忽然在门口冒出来:“你饿不饿?”他朝野狼挥了挥手,做了个过来的手势,“一起下去吃?” 野狼想了想,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想不清楚,于是翻了个白眼,叹气跟着去了。 不过,努力思考还是有好回报的,走到半路的时候,总算让野狼想起一件事来。 野狼叫住走在前面的阿斯蒙蒂斯:“差点都忘了。阿斯蒙蒂斯,你过来……嗯,把脸转向我……头太高了,低一点……嗯,再低一点。” 阿斯蒙蒂斯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低下头,再低下头,直到和野狼视线平行,然后才停住。 “怎么了?”阿斯蒙蒂斯困惑地问他。 野狼说:“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 阿斯蒙蒂斯乖乖地:“哦”。 毫无预兆的,野狼挥起一巴掌狠狠甩过去:“谁让你替我挡剑的!!!???” 啊?啥玩意?什么挡剑?阿斯蒙蒂斯一脸惊讶地瞪圆眼睛看着勃然暴怒的野狼。 这里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楼梯上的小弟们纷纷停下脚步,仰头朝他们看来。当看到阿斯蒙蒂斯左脸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尼玛这也太凶残了吧。 阿斯蒙蒂斯终于有些想起来了。哦,挡剑,他说的应该是在教堂的时候吧。这事儿不是早就已经过去了吗,你怎么突然想起要秋后算账了? 野狼见阿斯蒙蒂斯一脸傻愣愣还没明白过来的样子,顿时更怒了,一把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扯到自己面前,愤怒的冲他咆哮:“我的命,我自己会救!以后再碰到那种情况,你他妈的先给我保住自己的小命!听到没有?!” 说完“啪”的一巴掌。阿斯蒙蒂斯脸上的巴掌印对齐了。 野狼面似罗刹,怒若修罗,那仿佛从天空尽头狠狠降下的神来一掌,其他人即使只是旁观,也忍不住同时害怕地捂住眼睛,不忍目睹。 妈呀,龙主的老婆好凶啊,龙主大大真可怜,看来他以后的日子都会过得很惨的吧。 “你傻愣愣的干什么!?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全都记住了没有!?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啊!你干什么!!!”野狼猛地一把用力推开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被他推得一把撞在墙壁上,头低着,一副垂头丧脑的样子。 而另一边的野狼则在不停地……擦嘴巴? 众人将捂住眼睛的手,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双双闪亮亮的八卦之眼。 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 刚才不是还单方面的怒斥吗?怎么忽然局势就变了。 为啥那个漂亮的少年在不停地擦嘴巴!? 难道是……………… 野狼气得直发抖:“我在跟你讲正事呢!你莫名其妙地……咳咳咳我干嘛。”咳嗽声掩盖的肯定就是刚才发生的事实。 野狼放下手来。 所有人的眼睛同时都亮了。 唉呀妈呀瞧瞧他们看到了什么!?那个少年的嘴唇被咬破了啊!!!是龙主大大干的吧!?一定是龙主大大干的!他把少年给亲了吗? 阿斯蒙蒂斯缓缓抬起头来。 那哪里是一张沮丧的脸,分明是一副恶作剧得逞的表情。 阿斯蒙蒂斯双手交叉胸前,没规没据地斜靠着墙壁,仰头笑嘻嘻的看着野狼。 野狼依旧还是愤怒的瞪着他,阿斯蒙蒂斯的眼神落到他的嘴唇上,野狼的嘴唇出血了,很明显有被咬过的痕迹,阿斯蒙蒂斯的眼睛刹那间变深了。 野狼还在怒斥,阿斯蒙蒂斯也不回答,只是伸出舌头,眼睛笔直笔直地凝视着野狼,极其色情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野狼刹那间满脸烧红。 “混账!”野狼重重的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妈的,不服气的话,有种就跟我打一架,咬人算什么!?尽会使些旁门左道的小伎俩,日后难成大体。 阿斯蒙蒂斯用舌头勾着野狼的血丝卷进嘴里,好像品尝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一样,盯着野狼笑得那叫一脸春光明媚。 野狼气急败坏地说:“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不是要去找东西吃吗,快去啊。” 阿斯蒙蒂斯“哦”了一声,却没有下楼,反而凑过去,贴着野狼的耳朵小声说:“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但是放心,在你死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说完,阿斯蒙蒂斯主动抬头退开,但也没有走开,站在野狼一步远的地方,歪着脑袋瞅着他笑。 野狼满脸通红,老天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满脸通红,总之他愤怒的摸了摸自己发痒的耳朵,然后抬起一脚踹在阿斯蒙蒂斯的屁股上:“谁关心你了!?废话那么多,还要不要吃饭了。” 阿斯蒙蒂斯被他踢得往前趔趄几步,回头,可怜兮兮地摸着屁股说:“痛。” “痛就对了,给我记住这个教训。”野狼推他一把,“不要挡路。” 阿斯蒙蒂斯在野狼经过的一瞬间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脸也痛。” “烦死了你!”野狼头上青筋暴起,抬起一巴掌刚准备挥过去,结果阿斯蒙蒂斯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样儿,那巴掌停在半空中,又落不下去了。 野狼愤愤地抽回自己的手来,没好气的说:“走了。下楼。” 阿斯蒙蒂斯忍不住在背后笑。 野狼虽然背对着他,但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得,冷冷说道:“你笑什么?” 阿斯蒙蒂斯于是又露出严肃的表情,快步走到他的旁边:“谁说我笑了。我饿了,咱们赶紧去吃东西吧。” “干嘛突然牵我的手?放开!你当自己还是没长大的婴儿吗?” “我怕迷路啊。” “放手,听到没有!” “厨房的东西不知道够不够我们吃,师傅可能也下班了吧,待会儿怎么吃啊?” “你也不看看几点了,现在全世界都在睡觉,就你们会肚子饿。真麻烦。哦,对了,赶紧放手,听到没有。” “我早就承认我是饭桶啦~你说尼克会不会炒菜,我们去把他叫起来吧。” “你长点智商行不行,别那么无聊。” “那你做给我吃?” “滚。” 阿斯蒙蒂斯一路插科打诨,野狼被他不停地绕开话题就给忘了。于是当二人走到一楼时,他们还是牵着手的。 面壁四人组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不约而同地将手捂在胸口上,拖长音调地“噢————————”一个个儿感动得都要软了似得。 野狼这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愤怒的冲他们挥舞着自己的拳头:“噢什么噢,闭嘴!” 面壁四人组赶紧抱头鼠窜,阿斯蒙蒂斯劝着,野狼怒着,一群人进了厨房。 楼上,被众人遗忘,依旧还被困在水壶里的小白鸽汉帕:“…………阿嚏。” ☆、第127章 二阶成熟(上) 因为厨房的食材有限,时间也已经很晚了,所以野狼只是简单弄了一些晚餐。反正阿斯蒙蒂斯不吃素,他只要弄出足够分量的肉食就行了。 野狼从厨房柜子最底层的大盆里,找到十几只已经清理好了的鸡。肉质还很新鲜,估计刚宰杀不太久,而且也已经用盐和胡椒进行了初步的腌制。所以他拿出来只要稍做处理,就可以直接放在火上灼烤了。因为咸味已经够了,不用再加其他多余的动作,所以他只需要每隔十五分钟翻一次边,然后在鸡皮的表层刷一遍蜂蜜就行了。 油脂混着香甜的蜂蜜,一起滴落在炭木上,发出滋滋的声音。一群大大小小的动物围着烤架,蹲在地上,仰头眼巴巴的盯着烤鸡,同时不停地吞口水。 另一边,在等待烤鸡的过程中,野狼又做了一些香煎牛肉饼。他先是在已经剁碎的牛肉里,加入适量的洋葱生姜和盐,又用少许肉桂米分和丁香进行调味,往加热的锅上抹一层黄油,便将牛肉饼放上去煎烤。起锅的时候稍微倒一些红酒调味,便可以大功告成。 阿斯蒙蒂斯双脚勾着房梁倒悬而下,虎视眈眈地等着这盘菜。结果酒一入锅,大火猛的爆开,裹着肉香的气味便直扑而上。那味道……阿斯蒙蒂斯被诱惑的浑身发软,差一点脚没勾住从高处掉下来。 野狼把煎得两面焦黄的牛肉饼铲出锅,端着盘子正拿出去,结果刚一转身,就被来自头顶的两只手给抢走了。 阿斯蒙蒂斯流着口水已经没法儿再等,抢到食物后,也不管烫不烫,用手捏着一块牛肉饼就直接塞进嘴巴里。只吃一口,他就觉得感动得流出眼泪来:“洒家的人生……圆满了……” 野狼仰头,看着蹲在房梁上吃的毫无形象的阿斯蒙蒂斯,忍不住又好笑又好气,用手指了指地板:“你给我下来。” “下就下,不过得我吃完再下。”阿斯蒙蒂斯三下五除二把盘里的食物吃完,用牙齿叼着盘子,两手抓着脚下的原木,挡了个秋千,从高空跳下,稳稳地落在地上,刚好就在野狼身边。 阿斯蒙蒂斯得意地朝野狼扭头一笑。 野狼伸手去拿他嘴里叼着的盘子,阿斯蒙蒂斯乖乖张开嘴,野狼于是转身拿着盘子去清洗。 阿斯蒙蒂斯跟在他后面念经一样地重复:“再来一盘,再来一盘,再来一盘嘛……” 过了一会儿,野狼把洗好的盘子放到桌上,结果转身撞到阿斯蒙蒂斯,阿斯蒙蒂斯还在不停地说“再来一盘”,野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有完没完,那边不是还有烤鸡吗。” 阿斯蒙蒂斯摊开双手:“已经没有了。” 野狼一惊:“吃完了?不可能啊。才烤了半个小时,鸡都还没熟。” “他们才不管熟没熟,生的一样照吃。对这些家伙来说,能忍住等半个小时,已经算是极其难得的事情了。” 野狼走过去一看,可不是嘛,全都瘫软在地上一脸的满足。身后的烤架已经空了,烤鸡全都消失不见,地上一堆白花花的鸡骨头。 终于被众人记起然后放出来的小白鸽汉帕,懒洋洋地靠着一块石头,用翅膀拍了拍鼓的像个球似的肚子,仰头对野狼说:“原本,大爷我是很生气的。我可是远古的半神耶,在赫赫有名的《罗洁爱尔之书》上,我可是排行38名的耶,你区区一个小小人类,竟然胆敢把本大爷关在水壶里。这是大大的不敬,懂吗,这是大大的,大大的,嗝……” 他打了个饱嗝儿,露出饱的都快要吐出来的样子,赶紧用翅膀捂住鸟嘴,过了一会儿继续说:“但是看在这顿饭的份儿上,我就……”他忍不住又打了个饱嗝儿,“我就原谅你的大不敬好了。只要你以后隔三差五弄一顿今天这样的烤鸡就行了。” 旁边的众半神拼命地点头。 “对对对,就像汉帕说的那样,隔三差五就来一顿。真是太他妈的好吃了,我连鸡骨头都全部吃掉了。” “我也是。不过隔三差五太久啦,最好每天都弄一次。” “每天几次?这个可要提前商量好。像我,只要有食物,一天吃他个十多顿都行,但华利弗懒得很,一天好像就只吃一顿吧?” “…………我…………觉…………得…………这…………件…………事…………” “闭嘴吧布松,等你说完天都亮了。要不大家来投票吧。我提议一天五次。” “太少了吧。” “太多了吧。” …… 野狼嘴角抽搐地站在远处安全地带,看着半神们就一天做几次饭的问题,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如果不是撑得动不了,恐怕他们这会儿就已经卷袖子打起架来了。 野狼问旁边的阿斯蒙蒂斯:“说真的,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复活他们。” 阿斯蒙蒂斯一脸后悔地叹气:“哎……当时根本就没考虑这些问题,忽然记起复活的魔法阵图,然后就直接做了。如果早知道复活的是这一群家伙的话……” “你的意思是,你之前根本不知道怎么复活,然后突然就想起来了?”野狼若有所思地皱着眉毛。 阿斯蒙蒂斯表面镇定,内心一惊。哎呀糟糕,不会说漏嘴引起他怀疑了吧? 不过幸好野狼主动替他找到了合理的解释:“难道又是因为记忆传承……这可真是个麻烦的东西。” “是啊是啊,记忆传承,记忆传承。吁——魔神什么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真的是清白的。”阿斯蒙蒂斯赶紧附和,内心摸了一把汗。吓死了,差一点就露馅了。 野狼:“那你知不知道刚才汉帕说的《罗洁爱尔之书》是什么?” 这个他当然知道啦。阿斯蒙蒂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个叫所罗门王的家伙编出来的一本超级无聊的书。” “所罗门王?” “对。啊,那家伙烦死人了,是个超级大八卦,而且特别看别人打架,我们打仗的时候经常能够看到他。那家伙很喜欢随便摘片树叶挡在脑袋上当伪装,然后抱着本画册蹲在战壕里,一边偷看一边狂画。” “刚才汉帕说的排名是怎么回事?” “也是他弄出来的无聊东西。他把魔神的手下,按照能力强弱进行排名,选了七十二个半神,把他们的生平故事啊、能力特长啊、样貌啊什么之类的编成一本书。” “听上去有点意思的样子,你知道哪里还能找到这本书吗。” “不是吧!你想看?呃……还是不要了吧。里面内容根本就不准的,好多都是他瞎编的。他当时送了好多本给我们,你猜结果怎么样?” 野狼还没回答,阿斯蒙蒂斯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全都被我们拿来当厕纸了。玛帕还嫌他的纸张太粗糙,弄疼了他娇嫩的鸟屁股。哈哈哈。总之这本书很无聊的,你还是不要看的好。我饿了,你再炸一盘这个好吃的肉饼给我吧。” 野狼斜睨了阿斯蒙蒂斯一眼,阿斯蒙蒂斯赶紧讨好地冲他笑,同时肚子也十分给力地叫了起来。 野狼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厨坊,把剩下的肉饼一起下锅。阿斯蒙蒂斯把隔壁灶台上的东西都推到一边,一屁股坐在台面上看野狼炸肉饼。 野狼没看他,专心致志地把一块块肉饼丢下油锅。阿斯蒙蒂斯让香味馋得不住吞口水,忍不住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你直接给生肉我吃也是可以的。” 野狼眼睛没有离开锅,嘴上骂了一句:“饭桶。” 阿斯蒙蒂斯笑着应了一声:“在!” 野狼不由愣住,完全没想到阿斯蒙蒂斯居然厚着脸皮承认了。 野狼扭头,狠狠瞪了阿斯蒙蒂斯一眼。阿斯蒙蒂斯觉得奇怪:“我都没生气,你干嘛要生气?” 野狼收回视线,不理他也不解释,晃了晃平底锅,然后用力抖了一下。 肉饼在半空中翻转,然后在即将落下之时,一道黑影闪过,两块肉饼消失不见了。 野狼扭头,无语地了。只见阿斯蒙蒂斯仰头,嘴巴张的老大,而手上捏着两块肉饼正要往嘴里塞。 “龙形的时候,随便你怎么茹毛饮血,我不管。但至少……”野狼用力拍了一下阿斯蒙蒂斯的手,阿斯蒙蒂斯痛的松开手,野狼用盘子接住那两块肉,“但至少你人形的时候,给我按照人类的那套行事规矩来做事。” 阿斯蒙蒂斯一脸不爽地看着野狼,野狼倾倒盘子,让盘子里的两块肉饼重新倒进锅里:“规矩一,没熟的食物不要乱吃,不然会生病的。” 阿斯蒙蒂斯大声反驳:“为什么?凭什么!我又不是人类,凭什么要我遵守人类的那套规矩。再说了,熟不熟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又不会生病的。” 野狼冷哼一声:“是啊,你不但不会生病,你还不会死呢。我问你,这次你只中了一剑,那下次,你是不是准备把自己插成刺猬来玩啊?” 暧?咋还在纠结中剑的事情啊? 阿斯蒙蒂斯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观察野狼的表情。野狼顶着一张面瘫脸任他看,阿斯蒙蒂斯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知道野狼这是之前的气还没有消,赶紧乖乖闭嘴,不敢再惹野狼生气。 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野狼戳了一下肉饼的软硬程度,翻了一个边。但阿斯蒙蒂斯却让沉默弄得浑身不自在,明明想好了不再招惹他,忍不住还是主动作死:“对不起,我错啦?”他把脸伸到野狼面前。 野狼伸手推开眼前大脸,冷冷的说:“错在什么地方?” 阿斯蒙蒂斯:“……”我鬼知道错在哪里。不,应该是错的太多,所以反而不知道你在生气哪一点。 阿斯蒙蒂斯试探的:“我错在没有等菜熟了再吃?” 野狼不置可否,把平底锅里的肉饼都装到盘子上。 阿斯蒙蒂斯流着口水准备去接,但野狼却端着盘子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还有呢。” 阿斯蒙蒂斯:“…………”他眼冒绿光地吸了吸口水,“还有,我要饿疯了,你再不给我吃的话,我就扑过去连你也一起吃掉。” 野狼挑起一边眉毛:“有种你就扑过来啊。”同时伸直端着盘子的右手,一副如果阿斯蒙蒂斯敢扑过来,他就翻手把食物倒掉的样子。 其实……就算掉在地上,阿斯蒙蒂斯也不会在乎的。食物匮乏的大混乱年代,他曾经饿到在战场上翻尸体吃。不过是掉在地上沾一点灰而已,算个毛线啊。 不过虽然内心是这么想的,阿斯蒙蒂斯还是乖乖地怂了:“我没种。我不扑。”他说,“不如你给个提示,告诉我到底错在哪里?” 这混账错的太多,野狼一时间居然也想不起来,稍一愣神,结果盘子一空,阿斯蒙蒂斯居然空手抓肉已经吃上了。 野狼:“……”人类发明刀叉是干嘛的?你再这么野蛮,干嘛不直接去当原始人? 阿斯蒙蒂斯吃的一嘴油,嘴里嚼得吧唧作响,笑得眼睛都弯成一条细缝了,整个人幸福得都快晕过去的样子。 这种表情,是对厨师最大的肯定。野狼愣了一下,本来想要说他的吃饭礼仪问题,但看他这幅德行……算了,还是下次吧。 野狼转身去洗手。 洗的时候不知道是他太用力还是怎么的,居然把手腕上的一层皮肤给撸了下来。 野狼捏着那一圈皮肤向上,对着灯光放在眼皮下看了看,前后晃了晃,又放在手心捏了一捏。柔软而又颜色黯淡,没错,这是他的皮肤。 我又不是蛇,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蜕皮了呢? 而且还这么大一块,不当面积大,而且脱得特别整齐,一整圈皮肤都被轻松搓下来,中间甚至都没有断。 野狼抬起右手,前前后后打量一圈。 手腕好像戴了一个大约六公分宽的米分色手镯似得,米分嫩嫩的新皮肤,和前后的颜色不一样。 既不痛也不痒,没有出血,也没有任何不适感,他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洗下了一层皮肤。 这也……太奇怪了吧? 紧接着,野狼又发现一件更加奇怪的事情:随着他旋转手腕的动作,刚蜕过皮的部分,在烛光的照射下,微微反射出银色的潾潾冷光。而当他再次把手凑到眼皮下观察的时候,错愕地发现了细密的……鳞片。 就好像是……鱼的鳞片。 我的右手长出了一圈鱼鳞…… 野狼盯着自己的手腕发呆,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而且发生的一点预兆都没有,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件事才好。 “全都吃完了,盘子都让我舔干净了,绝对的人间美味啊。老板,再来一盘哟~再来一盘嘿!”阿斯蒙蒂斯在背后吆喝,过了一会儿发现野狼根本就没搭理自己,非但如此,他还像个木头人一样地低头站在水槽边,不由困惑,“你怎么了?野狼。喂!野狼!发生什么了?” 阿斯蒙蒂斯走到野狼背后,伸手刚准备拍他的肩膀,结果野狼就猛地转过身来,阿斯蒙蒂斯让他吓得不由后退一步:“哇!怎么了!?”。 野狼回过神来,脸色不太好地摇了摇头,对阿斯蒙蒂斯说:“没什么。”就连声音都有些古怪。 阿斯蒙蒂斯探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水槽,又回头看了看野狼,疑惑地问:“突然的……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手上拿着什么,干嘛要塞到口袋里?是这个东西吓到你了吗,拿出来我看看,你不要藏着啊……” 说着说着,阿斯蒙蒂斯就要把手伸进野狼的裤口袋,野狼赶紧侧身避到一边,把蜕下来的皮肤塞进裤子里,同时左手推开阿斯蒙蒂斯,没好气的说:“看什么看!没什么好看的。倒是你,你的问题解决了没有?” “我的什么问题?”阿斯蒙蒂斯让他问的一头雾水。 野狼的右手深深的塞进裤口袋里,衣袖挡下来,不让他发现异常之处。“就是外面那几只啊。你准备怎么处置?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跟着我们吧。” 呃……其实这正是阿斯蒙蒂斯的打算,没想到让野狼一口说破,他不由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不行吗?他们反正吃的也不多,呃,不,我的意识是,他们会自己觅食的,你根本就不用担心他们,让他们跟着,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 “怎么会没有问题!”野狼挑眉冷冷道,“他们的目的,是想要你继续当他们的首领吧。他们希望你能够继续大混乱时代的计划,先报仇,攻打光明之神,然后再夺回真神之位。我说的应该没有错吧。” 阿斯蒙蒂斯没想到野狼看得这么清楚,双方接触根本就不超过一个晚上吧,居然连这点老底都让野狼给摸出来了,忍不住额头冒汗,腆着脸试图打消野狼的疑心:“也,也不一定吧。那个,都隔了三四千年了,他们只是一时之间脑子还没有转过来……” “那我们也没有义务要收留他们。一群光吃不干的懒货,一点用都没有,要来干嘛?” “呃……那个……也不是完全没用的,你看他们多可爱啊,看着心里也开心啊。反正又不占地方,就随他们跟着嘛。你就把他们当做,当做,呃,当做那个……”阿斯蒙蒂斯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如何说服野狼才好,忽然灵光乍现,猛的一拍巴掌叫道,“哦!你把他们当成储备粮好了!” “储备粮……”野狼嘴角抽搐地看着他。亏你也说得出口,虽然是史上最挫魔神,但好歹你也是他们的老大吧。居然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地说出把小弟当储备粮的话,你的脸皮厚的可真够可以的了。 不过,出任务的时候随身跟着一队储备粮吗? 野狼的脑海里浮现出沙漠中,饿成皮包骨的佣兵同伴,以及坐在地上烧烤的自己,身后一长条拔光毛的鸡正排着队,蹦蹦跳跳的跳进火架上。 储备粮似乎也不错啊。 阿斯蒙蒂斯期待的看着他:“对啊对啊,你看他们一个二个吃的多壮实啊,以后出任务没食物的话,可以拿他们来当储备粮嘛。食物总是越多越好,不是吗?就收留他们了吧。好吗,好吧,就这么决定了吧。” 野狼又好笑又好气地看着他,阿斯蒙蒂斯眼睛闪亮亮地看着他,都快变成水滴眼了。 良久,野狼点了点头:“暂时就先这样吧。” 阿斯蒙蒂斯一声欢呼,兴奋地一把将野狼抱起来。野狼让他弄得一惊,接着没好气地伸手去推他:“你能不能别老是一惊一乍的。” “我不管,我开心!”阿斯蒙蒂斯抱着他狂转圈,“你答应了就不能再改变主意了,他们以后就跟着我们咯~~” 野狼被他的快乐感染,眼里也浮现上了快乐的神色,嘴里抱怨着:“力气多得用不完吗,你给我消停一点行不行啊?” 阿斯蒙蒂斯快乐地抱着他根本就不停,一直转转转到大厅去,想要炫耀给同伴看。野狼让他转得有些头晕,忍不住说:“你,停一下。” 没想到,阿斯蒙蒂斯居然真的停下来了。 野狼困惑低头:“怎么了,干嘛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是答应了让他们当储备粮,但又没说现在就要吃了他们,你那么害怕干嘛?” “野,野,野狼狼,你,你的鼻子,”阿斯蒙蒂斯话都说不清了,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野狼茫然,伸手想要弹他一个脑门儿,但手刚伸出去,错愕地看到,阿斯蒙蒂斯的脑门儿上,突然滴了一滴血。 怎么……回事? 野狼困惑地伸手去擦那一滴血,结果第二滴,第三滴,更多的血流到阿斯蒙蒂斯的脑门儿上。 什么地方在滴血? 野狼伸手在自己的鼻子上摸了一下。 都是湿的。 野狼错愕地瞪着自己的手指。怎么回事? 阿斯蒙蒂斯惊慌的脸在眼前晃动,平直的地板好像拱起成了海浪在波动,周围的事物都开始扭曲起来……怎么回事? 野狼用力晃了晃脑袋,觉得头有点晕,视线越来越模糊…… 阿斯蒙蒂斯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在尖叫? 闭嘴。你先把客栈的其他房客都吵醒吗? 野狼头向后一仰,整个人晕了过去。 ☆、第128章 二阶进化(中) 阿斯蒙蒂斯大惊失措,眼看野狼就要摔到地上,他赶紧蹲下,手从野狼的胳膊下穿过,一把将他用力搂住。 二人同时着地,不过幸好有阿斯蒙蒂斯垫底,野狼并没有受伤,只是脑袋则因动作而顺势一偏,大半个身体倾斜倒进阿斯蒙蒂斯的怀里,藏在裤口袋里的右手也因此掉了出来。 “你怎么了?!野狼!”阿斯蒙蒂斯焦急的拍了拍他的脸,“你醒醒啊!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喂!你到底怎么了?!野狼!!!” 只可惜,不管阿斯蒙蒂斯怎么呼唤,都是听不到野狼回答的,因为此刻的他,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了。 阿斯蒙蒂斯的叫声将另外几只半神给吸引了过来:“咋滴啦?咋滴啦?发生啥事了?呼……你先等等,我歇一会儿,肚子太鼓我都看不到路了。你先别说,我们很快就能到了,你再等等……” 这群家伙刚才吃得太撑,如果走得太快的话,恐怕肚子里的食物会吐出来。所以虽然好奇得心急如焚,但他们还是只能像大幅临盆的孕妇那样,用爪子/翅膀撑着腰,一点一点地往这边儿挪。 “我们马上,很快了,立刻,呵,就,就到了……一定要等我们啊……” 阿斯蒙蒂斯才不想等那群糟心货,一手穿过野狼的膝盖,准备把他抱起来,结果刚一动作,野狼的右胳膊前后晃动,手腕上的银光闪过,吸引了阿斯蒙蒂斯的注意。 “这是什么?”阿斯蒙蒂斯困惑地抓住野狼的右手,片刻之后,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目。 这是……这是!人鱼的鳞片?! 藏着掖着的秘密,最终还是让他发现了。 阿斯蒙蒂斯脸色顿时难看的的吓人。“该死的!”他愤怒的不由捏紧自己的手,“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发作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噢!” 他想起来了。 难怪刚才野狼神色有异,想必就是那个时候发生的吧。他真的是太不细心了,居然不但没有注意到,反而还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担心起其他几只的去留问题。 “该死的!都说了还要再泡半个小时!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呢?!你就不能偶尔相信我一次吗……不,你并不知道你已经……”说着说着,他又陷入了自责之中。“该死的,我刚才为什么不多坚持一会儿呢?如果我能保证时间的话,至少你现在就不会……该死的!操!” 又一大块皮肤蜕了下来,露出了更大面积的鱼鳞。 而与此同时,更加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野狼出现了极其严重的脱水症状。 他的体内好像有一个疯狂的抽水机似得,全身的水分迅速流失。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内,充满弹性的肌肤迅速干枯下去,露在外面的手已经干瘪得只剩一层薄皮,松松垮垮地垂下来,露出骨头的形状。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必须立刻让他浸泡到水里! 阿斯蒙蒂斯抱起野狼猛地向外冲去。 而此时,其他几只圆鼓鼓的半神,正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壁休息。可喜可贺,他们终于成功地走了一半的路程。 眼前一道影子快速闪过,他们迟钝的抬起头来,还没看清,那人就已经消失,他所卷起的气流迎面刮来,吹的众人面颊生疼。 远处二楼的方向传来阿斯蒙蒂斯的声音:“布松,去打水!华利弗,把水扛上来!列拉金,把盐拿到房间来!汉帕和玛帕,给我以你们最快的速度,把布提斯那个胆小鬼给我抓回来!五分钟以后我要见到他!” 所有半神的动作同时一顿,继而抬头相互对看,满脸错愕。 阿斯蒙蒂斯的声音与平常完全不同。 平常的他,总是笑嘻嘻的没个正经样,不是在发傻就是在发懒,隔三差五就要惹野狼发次火,总之被嫌弃得不行了。 可这一会儿的他,却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得。声线蓦地沉了下来,成熟而又冷漠,严肃得完全不带一丝商量,完全是上司在对下级发出命令。 食物减缓了大脑的运转速度,面对突如其来的命令,半神们依旧停在原地,还处于发傻的惊讶状态中。不过,这种状况很快就会消失的,因为下一秒,阿斯蒙蒂斯已经不耐烦地发出一声吼。 “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后面一个字,几乎是带上龙本身的嗓音,咆哮出来的。 整间客栈都被无形的音波攻击得颤抖起来,老旧的房子发出哀嚎声,扑朔朔的灰尘洒下来,半神们瞬间就成了“灰衣人”。 半神们互相看了一眼,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继而猛地神色一变。 唉呀妈呀,龙主大人这回是认真的啊! 这些家伙总算是回过神来了,然后立刻就后怕地满脸惨白。 我,我居然还愣在原地……不,更重要的是……他刚才让我干什么来着?呜呜,不要啊,干不好可是会被他当成食物吃掉的!啊啊啊,不要吃我啊…… 众半神们好像被狠狠咬了一口似得,猛地原地跳起,然后疯狂的朝不同的方向冲去。 挑水的去挑水……扛水的去扛水……找人的去找人…… 只不过…… 水井在哪儿啊……要扛去哪里啊……上哪儿去找人啊…… 啊啊啊要疯了…… 一时间,小动物们急得原地打转,时不时还撞到对方,场面可谓是乱成一团。 不过幸好,很快他们自己就明白过来,各自按照吩咐的任务,有条不紊地干了起来。他们只是最初的时候太过慌张,所以才手忙脚乱搅成一锅粥。 汉帕和玛帕,在客栈的羊圈里,发现流着口水的毒蛇布提斯,然后根本不顾对方的反抗,直接一鸟抓头,一鸟抓尾,爪子抓着这条蛇,然后就拍翅膀飞了回去。 房间的门是紧闭着的。 阿斯蒙蒂斯和野狼还呆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于是他们就在门口等。 鸟与蛇,似乎天生就是仇家。鹰能抓蛇,但若是小鸟,却又会被蛇吃去,藏在树上鸟巢里的鸟蛋更是蛇的心头大爱。 因此,布提斯很讨厌汉帕、玛帕,而后者对前者也没什么好态度。这不,即使被抓回来了,布提斯也没有消停,一边不停的扭动着蛇身躲闪,一边张开血盆大口,恨不得吃掉头顶拍翅膀的两只鸟儿。 “别啄了!你们这几只臭鸟,滚一边去,小心我一口吞了你们……嗷!痛死了啊!都叫了你们住嘴,信不信我……不不不!放过我的眼睛!眼睛不行啊……” 布提斯终于败下阵来。虽然他的原身大得能够缠绕高山将其搅碎,但毕竟现在没有恢复力量,只是一条小小蛇。 “以一对二,我那么吃亏,干嘛要和你们玩儿?”布提斯狼狈地钻进老熊布松腹下的毛儿里,“不来了!不来了!一点都不公平。” “什么公平不公平,我只知道,你是个不敢承认失败的胆小鬼!懦夫!”白鸽汉帕则得意洋洋地收缩翅膀,停在熊背上,居高临下地笑话他,“有种你从布松的肚子下钻出来咱们继续啊。啧,每次快输就来这一招,你不腻布松都腻了。对吧,布松,这家伙是不是很烦人。” 布松好脾气,憨憨地笑道:“………………其………………实………………他………………只………………是………………” 汉帕懒得听他慢吞吞地讲话:“行啦行啦,你闭嘴吧。不过布松你也真是的,干嘛老是性格这么软,还总是包庇这条毒蛇。” 乌鸦玛帕则落到木栏杆上,扭头正在用鸟喙梳理了一下整齐的黑羽毛,听到汉帕的话以后,先是嫌弃的翻了一下长长的鸟睫毛,然后捏着嗓子嗲声嗲气地说:“你干嘛要说布松哥哥呀~布松哥哥人家爱你啦,么么哒,你不要生僵尸白滴气啦,他奏素这么讨厌的。布松哥哥最好了,才不像某些淫啊,一天到晚总素阴阳怪气滴哟~” “我阴阳怪气,我!阴阳怪气?!”汉帕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连连冷笑几声,怒骂道,“那你呢!你个死人妖!浑身黑黢黢的还学人化妆,你一块大黑炭,化不化妆,根本就看不出来好吧!人丑事儿多!” 皮肤黑,是玛帕的死穴,他本来还在优哉游哉地磨指甲,一听,顿时勃然大怒:“你他喵的吃饱了欠抽是吧?!想打架?老子奉陪!有种你来呀!” 汉帕:“怕你啊!来就来!” 布松:“………………好………………孩………………子………………不………………要………………打………………架………………” 一黑一白,两道闪电,同时冲向对方,然后在半空中搅在一团。 他们扑腾着翅膀,用爪子勾住对方拼命狂挠,鸟嘴发出刺耳尖锐的叫声,遍体鳞伤的同时,也把对方抓得掉了一地的羽毛。 而其他人居然也不插手,懒洋洋的靠在旁边,一边看热闹,一边随便的聊着天。 一缸咸盐下去,百桶冷水浇下。 半小时后,紧闭的房门总算再次打开。 阿斯蒙蒂斯一脸疲倦地出现在门口。 所有人同时停止正在干的事,包括打得正火热的两只鸟儿,齐齐降落下来,好奇的探脑,想要从门缝里偷看房间里的情况。只不过,阿斯蒙蒂斯却把门重新关上了,隔绝了他们的偷窥。 半神们乖乖地缩回脑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阿斯蒙蒂斯,觉得他这会儿应该没有在生气,于是问:“他怎么样了?” 这个他,指的当然就是野狼。 塞壬在大混乱时代之前,就已经死了。所以阿斯蒙蒂斯的手下,除了资历特别老的几个之外,对海神从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并没有真正的见过这位传说级的人物。 而复活之后,阿斯蒙蒂斯也并没有向他们介绍野狼的身份,只是含糊其辞地说他是世上最重要的一个人,让他们像尊敬魔神一样地对待他。所以他们都不太清楚野狼此刻到底是犯了什么病。而且,这病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居然会突然之间全身水分消失,真是想想都让人害怕。 阿斯蒙蒂斯并没有太多解释的兴趣,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暂时稳定下来了。”然后就开始寻找新出现的第六者——毒蛇布提斯的身上。 布提斯是极其少有的几个,曾经和塞壬打过交道的半神。只是这个交道……呵呵,反正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能重新再做一次选择的话,布提斯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不认识。 在年少轻狂的年纪里,布提斯曾被塞壬狠狠地整过一次。从那以后,他彻底变成一个胆小鬼,怕塞壬怕的跟见了鬼似得。甚至远远地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哪怕中间还隔着十万八千里,也会害怕得发抖,早早逃走。 这种恐惧,已经融入到了他的骨子里,即使三千多年过去了,也一点都没有要减淡的迹象。早先时候,他的‘魂’还保存在阿斯蒙蒂斯的脑海里,只要逮着机会就怂恿阿斯蒙蒂斯离开野狼,但野狼只要一靠近,他又会害怕的装死不出声。好不容易阿斯蒙蒂斯想起魔法阵图,解开封印,布提斯重新获得‘体’,恢复成毒蛇的身体,但一听到野狼的声音,他就忍不住害怕的逃跑了。如果不是被两只鸟抓回来的话,他是说什么都不愿意靠近的。 阿斯蒙蒂斯环顾一周,迅速找到藏在老熊肚皮下的布提斯,用手指虚空点了一下:“你。” 布提斯从暖哄哄的熊毛儿里探出脑袋:“我?” 阿斯蒙蒂斯的手掌翻过来,刚才伸直的那根手指,向内勾了勾:“进来。” 说完,阿斯蒙蒂斯就开门又回房间里去了。 所有人的视线同时都集中在布提斯的身上,那目光大多都带有一点自求多福的意思。布提斯左右环顾一圈,让他们看得心里直咯噔,忍不住怯怯地缩了缩脑袋,犹犹豫豫地想要重新缩回去。 门后传来阿斯蒙蒂斯的声音:“立刻。” 语气平静,但警告的意义却十分的明显。 布提斯长长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从温暖的熊腹下钻出来,慢吞吞地在地板上滑出z字形长线,然后用脑袋拱开门的一条缝隙,钻了进去。 门又重新关上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好奇的落在那扇紧闭的大门上。 片刻,里面传来布提斯倒吸冷气的声音。 “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129章 二阶成熟(中) 房间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打开门的一刹那,布提斯误以为自己进入了海洋深处。 桌椅板凳全都呈现出诡异的蓝色,就连墙壁也是蓝的,天花板也是蓝的……目之所及,皆为湛蓝,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海水淹没了。 那句惊讶的话语脱口而出后,布提斯蓦地表情一变。他又不是鱼,贸贸然张口说话的结果,当然是被灌一肚子难喝的海水。 布提斯难受地呸呸呸,想要把咸死人的海水呸出去,但很快地,他忽然之间又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呛水感。 呛水简直就是世界上最难受的感觉,他拼命地咳嗽起来,但却诡异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不但如此,他甚至……不能呼吸了?! 老天,我,我,我居然忘记自己现在是在海底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是鱼,没办法在水底下自由呼吸,我该怎么办? 第4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4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44节 我会被憋死吗?! 布提斯的脑海中出现一幕以前看过的场景:那是一条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被浪花冲到岸上的,泡的全身肿胀的死蛇……呕……不,那太恐怖了…… 布提斯忍不住害怕得浑身发起抖来。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不要啊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个念头忽然从脑海中闪过: 如果浮上水面的话,是不是就能够得救了? 布提斯顿时大喜,疯狂的扭动每一寸身体,拼命向海面上冲。 我一定一定要浮到海面去!!! 我一定要浮上去! 我必须要…… 我要…… 我…… 不行了……好累好累……海面怎么这么远? 布提斯绝望地抬起头来。他能隐约看到一抹光亮,那是阳光照射在海面上留下的光。 可是为什么他连吃奶的力气都已经使出来了,路程却一点都没有缩短,为什么海面距离他还是那么遥远? 我会被淹死吗? 布提斯感觉铺天盖地的海水沉甸甸地压在自己身上,好重好重,重得他根本无力反抗。 为什么这片海如此的辽阔?辽阔得让人根本没有一丝希望。 身体里最后一丝空气也消失了,他很快就会被憋死了吧…… 我要死了吗? 我就要死了吧…… 布提斯绝望地流下一滴眼泪,然后被横空一手抓住身体,猛地上下疯狂摇晃,晃得他头晕眼花,恶心想吐,难受至极,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声怒吼:“别!摇!了!你!t!想!死!吗?!” 他被那只手狠狠摔在地上。 脑袋撞击地板,他痛的蜷缩起身体,整条蛇都缠绕成一团麻线。 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清醒了没有。” 咦?怎么会是龙主大人的声音? 布提斯困惑地抬起头来,嘿!果然是阿斯蒙蒂斯。 布提斯先是一喜,继而疑惑,不明白阿斯蒙蒂斯为什么要突然抓着他狂摇? 疑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布提斯就因眼前的景象,而第二次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深不见底的海洋,居然,消失了???!!! 桌椅板凳完好无损地待在原处,墙壁天花板也还是之前那个样子。 哪里还有什么蓝色海洋,没有!什么都没有!就连地板也是干涸的! 那那那……那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布提斯简直就是目瞪口呆,觉得自己小小的蛇脑袋都快被混乱的现实搅成浆糊了。阿斯蒙蒂斯看他那表情,自然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别想了,不管你刚才看到了什么,答案都只有两个字——幻觉。”阿斯蒙蒂斯说完之后,就关上门,重新走回浴缸。 布提斯惊恐地瞪着关上的房门,完全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换而言之,从现实的角度来说,整个事情的经过是: 布提斯用头顶开门,然后在进入屋子的一瞬间,就陷入了幻觉之中,浑身中了邪似得发癫,而且还屏住呼吸憋得全身通红。阿斯蒙蒂斯看他居然都开始口吐白沫了,这才不得不起身过来,直接用暴力弄醒他后,把门关上。 整个过程,绝对不超过半分钟。 布提斯痛苦地用尾巴缠住自己的脑袋,他刚刚经历了生死,在海底不知道挣扎了多久,甚至都已经绝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一切……居然只是幻觉?!坑爹呢这不是! 阿斯蒙蒂斯坐在浴缸旁的板凳上,左手枕在浴缸壁上,表情复杂地看着躺在水里的人,过了好一会儿,轻轻叹气:“布提斯,你过来帮我看看,他这样还有没有可能……布提斯?” 阿斯蒙蒂斯回头,然后看到把自己打成一个死结的小蛇。 阿斯蒙蒂斯:“……” 布提斯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哀怨的:“少主……” 阿斯蒙蒂斯:“你……哎,算了,别解释了,我懒得听。”他起身过去,替布提斯解开死结,呃……用一种比较粗暴直接的方式,比如说,抓着尾巴然后狂甩…… 布提斯顿时爆发出凄惨的尖叫声。 那声音听上去是如此的恐怖,吓得门外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的几只,同时惊悚的连连后退,吓得面色尽失,一脸惨白。 正在对着镜子整理羽毛的玛帕看到了,忍不住尖酸刻薄地嘲讽:“龙主大大滴墙角是那么好听滴咩,你们这些不怕死滴家伙,小心下一个就轮到你们啦。尤其是某个阴阳怪气滴家伙……” 汉帕一听就怒了:“死人妖,你说谁阴阳怪气?!有种再说一遍!” 玛帕居高临下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谁承认我就说谁咯~” 汉帕:“你个死人妖!是不是羽毛又痒了?!” “阴阳怪气!僵尸脸!死傲娇!” “死人妖!死人妖!死人妖!” “啊啊啊!气死我啦……” 一黑一白,俩鸟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激战。 他们拍着翅膀打得你死我活。而旁边的其他几只,则该打哈欠的继续打哈欠,该睡觉的继续睡觉,该偷听墙角的……咳咳,当然还是在继续偷听墙角。 门里传来布提斯倒吸冷气的声音,然后第二次说出了同样的台词。 “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和上一次相比,这次的布提斯,显得要更加惊讶。 他能不惊讶吗,因为当阿斯蒙蒂斯终于解开死结,然后把他拎回浴缸边时,他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野狼。 事实上,浴缸里没有任何成年人。 躺在水里的,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小男孩。苹果般的米分嫩小脸蛋,长而卷翘的眼睫毛……若不是他还在正常呼吸的话,布提斯几乎都将他当成一个精致的人偶了。 不过如果你看得足够仔细的话,就会发现一些奇怪的地方。比如说,他那貌似光滑的皮肤上,实际遍布了无数的细小鳞片,在不同光线的照耀下,折射出不同的颜色。双脚并拢,腿缝连接处,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粘膜,并且在逐渐的扩散开来,似乎有蔓延到整个双腿然后将其包裹起来的倾向。 更奇怪的是,小男孩居然包括鼻孔在内,整个人都浸泡在水面之下。一般人根本就坚持不了两分钟,可是布提斯进来这么久了,小男孩居然没有窒息!非但没有窒息,甚至连一点不适的反应都没有,胸口起伏缓慢而又均匀,显然已经睡熟,看他那表情,估计还睡得挺香甜的。 布提斯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男孩,良久,才十分不确定的开口问道:“野狼?” 他问的,当然是小男孩的身份。 阿斯蒙蒂斯“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居然真的是他。”布提斯惊讶得连连咋舌。 所以,小男孩,就是野狼。 这可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同时将视线落到沉在水底的小男孩身上。 布提斯越看越觉得,小男孩像一个误入人间的小天使,干净纯洁得简直就不像真的。一头如阳光般璀璨的金色长卷发,如水藻般散开漂浮在水面上,若隐若现地露出牛乳一般的白皙皮肤。布提斯下意识地就屏住了呼吸,生怕将他吵醒。 不过,这份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哎,不对啊!”布提斯发现了奇怪的地方,惊讶的说道,“这完全没有道理。他怎么可能是野狼呢?野狼都二十好几了吧,早就已经成年了,站起来那么高一个人,无缘无故的,怎么说缩水就缩水了呢?” 阿斯蒙蒂斯简单地用四个字来回答他:“二次进化。” “哦!这倒是有可能。”布提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进化所需的能量消耗太大……所以才会突然缩水吗……对对对,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布提斯感慨道:“难怪我说怎么他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我居然忘了,人类和人鱼的时间是不一样的。他毕竟是塞壬的转世,身上流着人鱼一族的血液,不能纯粹按照人类的那套方式来计算时间。作为人鱼来说,他还只是一条小鱼,必须经过二次进化后,才能算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人鱼。” “嗯。” “你知道吗,其实人鱼的一生中啊,会经历无数次的进化,毕竟他们可是出了名的长寿一族。但是二次进化对他们的意义,却与其他的进化不一样。毕竟这是幼年期结束后,进入成熟期之前,经历的第一道门槛。” 他说的这些内容,阿斯蒙蒂斯早就已经知道了。但他并没有打断布提斯的话,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凝视着小男孩,眼神里充满了宠溺。 忽然,小男孩的眼皮快速抖动起来,他仿佛被噩梦缠住了,眉头紧蹙,头还不自觉地轻微侧偏,似乎在躲闪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布提斯并没有发现小男孩的异样,还在兀自说着:“人鱼为什么数量那么少?除了生育率太低之外,进化难,就是另外一个原因。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鱼是进化到一半然后死掉的。虽然二次进化不算是最难的,但也绝对不轻松。很多小人鱼终其一生都无法成年,折就折在二次进化的这个门槛上。” 阿斯蒙蒂斯发现了小男孩的异状,赶紧伸手入水,轻轻拨开浮在水面上的头发,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小男孩紧锁的眉头,在他安抚的动作下,渐渐舒展开来。 布提斯:“不但如此,除了活下来之外,怎么度过二次进化期,也同样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因为这会直接影响他们成年后的能力特点等多个方面。所以人鱼们一般提前很久,就会为这个特殊的阶段做准备。野狼这个进化也有点太突然了,完全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啊,根本一点准备都没有。少主,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啊?” 阿斯蒙蒂斯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抚慰着做恶梦的小男孩。 蜡烛的火焰在他的脸颊上摇曳,高耸的鼻梁挡住了光线,他的脸,一半光明,另一半,则陷入浓浓的阴影之中。 小男孩的表情终于趋于平静,重新陷入美梦之中。 阿斯蒙蒂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要收回自己的手,但接着又愣住了。没想到,在他走神的那段时间里,小男孩居然把他的手当做了枕头,侧身卧躺着,半张小脸埋进他的手掌里,长发在水中浮动,隐约露出小巧的下巴,以及,微微上扬的嘴角。 阿斯蒙蒂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忽然对布提斯说起了毫不相关的另一件事情。“塞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总共经历过两次进化。” 布提斯:“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事?” 阿斯蒙蒂斯没有看他,凝视着小男孩的睡颜,接着说了下去:“第一次,是在我二百五十岁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爱上了他,于是就很高兴地跑去跟他说了。” “哦哦哦!”居然能够听到老大青涩时期的感情史,布提斯顿时八卦之魂燃烧,双眼迸射出夺目的光芒,“然后呢,然后呢?”他激动地催促阿斯蒙蒂斯继续说下去。 但阿斯蒙蒂斯却又一次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露出苦涩的笑容:“哪有什么然后,他第二天就消失了。” ☆、第130章 二阶成熟(下) “不会吧……你说的是塞壬?真的是塞壬?!那个恨不得把全世界都送给你,宠你宠得不像话,连大海都抛弃了的海神陛下?!”布提斯大惊之下,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他,居然,拒绝了你???!!!” 阿斯蒙蒂斯苦闷之中,忍不住也让他的反应给逗乐了:“你那是什么鬼反应。我那时候就是个愣头青,啥都不懂的幼龙,他拒绝我难道很奇怪吗。” 布提斯刚想用咆哮体回答“当!然!奇!怪!啊!!!”,可是眼珠子一转,已经被埋在脑海地毯下的那个念头,忍不住又开始蠢蠢欲动。 “可恶的塞壬,居然如此玩弄一个纯洁少男的心!要么接受,要么拒绝,他一句话都不说就消失,这不是故意折磨人吗!少主,难道你不觉得生气吗?” 阿斯蒙蒂斯笑着说:“当然生气啊。那可是我的第一次初恋暧,人生中第一次告白,对方话都不说就直接消失,我怎么可能不生气。” 布提斯顿时大喜:“既然生气,那干脆咱就别再继续跟他纠缠了,还是早点分手比较好。从此各过各的生活,互不往来,也就不会被他伤到心了。” 布提斯还是没有放弃想要拆散阿斯蒙蒂斯和野狼的想法。这会儿,野狼身体缩了水,而且还处于沉睡状态中,所以他还能够暂时压抑住心底的恐惧。可是,天知道野狼醒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布提斯本能的害怕靠近野狼,但他又不愿意和少主分开,想来想去……嗯,果然还是你俩分手比较好啊。 阿斯蒙蒂斯挑眉:“你这心思怎么还没断啊。我俩都结契这么多久了,死亡都没有将我们分开,你随便说两句话,又怎么可能让我们分手呢。你就省省力气吧。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塞壬当年到底是怎么你了?心理阴影居然留到现在。” 布提斯让阿斯蒙蒂斯看穿心思,不由气急败坏地说:“反,反,反正我要比你好。至少不管我和塞壬曾经结过什么仇,他要报复的,都已经全部报复过了,我现在已经安全了。” 阿斯蒙蒂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整天还怕个毛线啊。 布提斯幸灾乐祸地看着阿斯蒙蒂斯:“倒是你,你和他结的梁子大着呢。他现在是没有恢复记忆,等他全都想起来以后,那时候你就会后悔,为什么不早听我的劝告和他分手了。要知道,灭族之仇可不是随随便便亲个小嘴儿,上个床,就能够解……” “灭族之仇?!”阿斯蒙蒂斯猛地打断他的话,仿佛一头忽然被惊醒的卧狮一般,懒洋洋的人一瞬间就坐直了,双目锁定布提斯,厉声道,“到底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布提斯惊觉说漏了嘴,内心大叫不妙,硬着头皮装傻:“什,什么灭族不灭族的,你,你听错了吧。我刚才说的是灭,灭,灭什么呢,珠?柱?猪?哦!对!灭猪!我说的是灭猪!”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要岔开话题!我什么时候对他的族人出手了,这完全是莫须有的事情。他就是因为这个仇恨我的?!这就是你一直警告我的事情?” “我,我不是说灭族啊,我的意思是灭猪啊。呃,就是你把他辛辛苦苦养的猪给灭了,你吃掉了他的宠物猪的意思。你看哦,他虽然是条海里的人鱼,但其实内心深处,其实隐藏着一颗深深爱着猪的心啊。你那是什么眼神,咱们不能歧视人鱼嘛。谁说人鱼不能想要养猪的。” “谁跟你说灭猪了。你给我解释清楚,灭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布提斯让阿斯蒙蒂斯的凌厉眼神刮得直冒冷汗,直觉此地不宜久留,一边疯狂地用眼角扫视房间寻找溜走的机会,一边硬着嘴皮试图岔开注意力。 “这个,咱们的塞壬陛下啊,更是非同凡鱼啊,他的这个毕生愿望啊,就是养出,呃,养出世界上最肥最壮的一头猪。你看啊这个猪啊,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养好的,养猪也是需要爱的啊……” 阿斯蒙蒂斯阴森森地说:“你是非要逼我动手才肯说是吧。” 布提斯擦了擦冷汗:“说,说什么啊?我,我这不是正在说嘛。为了养出世界上第一等的猪,塞壬陛下倾注了他所有的这个爱啊。他深深的爱着这一头猪啊……他早上亲自喂猪,中午给他洗澡,下午给他唱歌,晚上还陪他看月亮。总而言之,塞壬陛下对这头猪,爱得深啊……所以他养的这头猪啊,果然白白胖胖,可爱得很啊,可爱到甚至抢走了塞壬陛下对你的注意力,所以你就嫉妒起了这头猪……” “你给我闭嘴!”阿斯蒙蒂斯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掐着小蛇的七寸,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说我背叛了他!是不是光明搞的鬼?他恨我?那为什么不来找我对峙!你t的给我说清楚!” 布提斯讪讪地说:“你,你不要着急嘛,我马上就说,我很清楚地说……话说刚刚说到,这个猪啊,让他养的白白胖胖的,所以塞壬很高兴去睡觉,结果一觉醒来发现猪不见了,你在旁边拍肚子打嗝,他当然会很生气啦,他一生气,当然就要和你分手啦……总之这就是全部的内容,我说完了,再见!” 布提斯忽然猛的吸了一口气,像一个像皮球似得,下半身迅速膨胀起来,而相应的,上半截的身体则迅速收缩。阿斯蒙蒂斯一个没捏紧,居然让他向下掉在地上。 小蛇在地上迅速游走,眨眼的功夫,竟然就让他钻到墙角一个隐蔽的老鼠洞,脑袋硬是从小小的洞口里挤了进去,身体快速向前,眼看就能溜走,但忽然天降一脚,重重踩在他的身上,左右用力碾压。 布提斯觉得自己都快要被踩爆了,肠子内脏全都挤在一起,痛苦的他溢出眼泪来,只好赶紧求饶:“我说我说!你,你快,嗷……救命啊……别再踩了……高抬贵脚啊……” 阿斯蒙蒂斯冷冷的:“别废话!说!” 布提斯:“……”这事儿不太好开口啊,我得先组织一下词语,免得你一怒之下对我出手。 结果他这一犹豫,阿斯蒙蒂斯就不耐烦地开始了新一轮的我踩我踩我踩踩踩。布提斯让他踩得心肝脾肺肾全都要破了,顿时爆发出凄惨的嚎叫。 那惨嚎足足持续了三分钟,布提斯喊得喉咙都哑了,阿斯蒙蒂斯这才收脚。 墙壁外的蛇尾巴迅速缩短,布提斯这是真的在逃命啊。 结果还是没能逃出去,让阿斯蒙蒂斯一把揪住蛇尾巴,粗暴的从老鼠洞里揪出来,在手里快速轮了几圈,然后向前一甩。 他一松手,被转得晕头转向的布提斯,就成了脱了手的飞镖,朝着对面的墙壁直直飞去,然后重重的撞在墙上,墙壁也跟着颤了三颤。 布提斯滚落下地,狠狠栽在地板上,再也无力动弹了。 阿斯蒙蒂斯蹲下,面无表情地睨着他,很平静地问:“还逃吗?” 布提斯疯狂的摇头。妈呀,我也就是试一试而已,哪想到你发这么大的火。再逃我难道不想要命了吗? “很好。”阿斯蒙蒂斯说,“回到我们刚才说的故事。最后证明,塞壬之所以突然消失,和我的告白无关,仅仅是因为他突然进入了进化阶段,所以不得不离开陆地,回到海洋里渡劫。但是,这些都是我事后才知道的。你想不想知道,当年塞壬拒绝我之后,我干了什么。” 布提斯眨眨眼睛。你还真别说,这个八卦啊,是蛇的天性。就算被虐成这样,他居然还是充满了兴趣。 布提斯连连点头。 阿斯蒙蒂斯眯起眼睛:“其实也没干别的什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我只是用龙焰,烧干了他曾经出现过的海域而已。” 而已…………他居然说,而已………… “你,你,你……”那么大的一片海,他烧光了,居然只是说而已………… 布提斯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塞壬陛下刚好在里面怎么办?” “烧死活该。烧不死的话……”阿斯蒙蒂斯的眼缝里迸射出一抹邪恶的异光,“那正好。他至少会出现,正好给我一个不告而别的理由。” 布提斯简直让他堵得无话可说,良久,想起另外一个问题:“那海里还有那么多其他的无辜生物,你一把火烧下去,那他们该怎么办?” “我又不认识他们,我干嘛要管他们的死活。”阿斯蒙蒂斯冷漠的说,“弱肉强食,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有比我更强大的龙,他如果要烧死我,我是绝对不会抱怨的。” 强盗逻辑!这是赤裸裸的强盗逻辑啊!布提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阿斯蒙蒂斯面不红耳不赤地让他看。布提斯居然无力反驳。因为事实就是他所说的那样。 弱肉强食,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哪怕是半神,也是没有办法违抗大自然的规矩。 “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件事吗。”阿斯蒙蒂斯说。 布提斯困惑:“为什么?”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一个很简单的事实。”阿斯蒙蒂斯笔直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要拿塞壬的事情来考验我。我会发疯的。你应该不会想要看到我发疯,对不对?” 阿斯蒙蒂斯的眼神很平静,一点威胁的意思都没有,但布提斯却好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顶一直寒到内心,浑身都冻僵了。 阿斯蒙蒂斯越是平静,他越是明白,阿斯蒙蒂斯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而他的话也就显得愈发骇人。 要么说,要么死。总而言之,不要试图在他的面前,隐瞒和塞壬有关的事情。 可怜布提斯一条冷血的小小蛇,居然因为纠结而浑身发热,不停地直冒虚汗。那个汗啊,真的是好像下雨一样哗哗的地流。该死的,他是真的懊悔自己的一时嘴快,现在想挽回都没办法挽回了。 一蓬火焰霍然凭空出现,仅拳头大小,但却散发出火山岩浆的热度。 阿斯蒙蒂斯已经彻底的耐心耗尽。 布提斯吓得顿时再也不敢东拉西扯:“好啦好啦,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先把龙焰给收回去行不行?” 火没有消失。 滋滋的燃烧着。 阿斯蒙蒂斯面无表情地看着布提斯,鼻孔喷出一点火星,猩红的眸子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烈焰。 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布提斯终于崩溃的叫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听完以后受不了,你可别怪我没提前警告你!我一直藏着掖着还不就是怕你听完会受伤吗!气死我了,我这么替你着想,你居然还威胁我!操/你/娘的老子说还不行吗?!” 阿斯蒙蒂斯觉得他只是在危言耸听,冷着脸不置一词。 布提斯愤愤地瞪着他,说道:“想当年,你长期霸着塞壬不让他回海里。他是海里的神,一天到晚不出现,他的族人当然不爽,不爽肯定就会要造反。塞壬不放心族人,只好回去镇压。” 阿斯蒙蒂斯忍不住皱起眉毛。海水天生是他的克星,他没办法跟塞壬到海里去,那就只好塞壬跟着他到陆地上来。但凡还有别的办法,他绝对不会做出强迫塞壬的事情来。可现实是如此的残酷……他没有办法。 布提斯接着说道:“塞壬回去之后才发现,事实根本就不像手下说的那么严重,绝大部分的人鱼还是支持塞壬的。虽然有造反,但塞壬还没回去,就已经被手下解决了。塞壬很高兴,准备回陆地找你,结果没想到,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这其实是一次专门针对他的圈套。” “什么?!”阿斯蒙蒂斯紧张地,“他受伤了?” 布提斯嫌弃地“啧”了一声:“他有亲亲爱爱的族人,哪里会受伤,那些愚忠的人鱼,根本连一片鱼鳞都不会让他掉的。反倒是你,久等等不到他,以为他遇险,艰难万苦弄了个避水的短期魔法保护,潜下去救他,却反而被他打得半死。” “这根本就说不通啊。塞壬为什么要对我出手?” “刚才都说了,他的族人利用叛乱当借口,把他骗回族里去,目的是要洗掉他对陆地的不正常依恋感。他们要的是认识你之前的塞壬,想要让塞壬变回以前那个热爱海洋的他。那么问题来了,塞壬对陆地的最大依恋是谁?还不就是你吗。所以他的族人将他的记忆暂时封印,他根本就不记得你们的事情了。你对他就是个陌生人,突然二话不说拽着他就跑,他当然把你当成刺客,没直接把你打死都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怎么会这样。”阿斯蒙蒂斯一脸震惊。 “当然了,你也没多吃亏。”布提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回到陆地养好伤以后,一怒之下,和光明联手,直接杀了回去。” “我?!”阿斯蒙蒂斯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和光明,联手?!这不可能。” 布提斯瞪他:“你那会儿都气疯了头,光明跑来告诉你,塞壬被他的族人洗了脑忘记了你,你一发疯,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阿斯蒙蒂斯:“……” 听上去,居然还真的像是他会做的事情。管他什么敌人不敌人的,天底下当然是老婆最重要。老婆都要丢了,和敌人偶尔联手一次,似乎也不是……咳咳,也不是不可能的。 布提斯:“你认为都是塞壬的族人蛊惑了他,只要杀光了他们,塞壬就能恢复正常了。所以你就一把火烧死了他所有的族人,兴高采烈地跑去找塞壬,万万没想到,塞壬根本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上一次他只是在假装演戏而已,目的是暂时迷惑自己人的视线,打消他们的戒心,然后再连根拔起一网打尽,一次性解决全部问题。” 阿斯蒙蒂斯:“……”他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且,塞壬其实一早就已经给了你暗示,只是你怒火中烧,智商已经彻底下线。塞壬明里暗里告诉你好几次,让你回去等他,他很快就能解决这个小麻烦了。他本来以为你已经明白了,结果睡一觉醒来,族人全死了,家也没了。那可是他住了几万年的老家啊!他向父神波塞冬发过誓,要用性命来保护的族地啊!整个人鱼一族都让你一把火给烧干净了,你t的爱他爱到他无家可归,族人全灭,你说他能不恨你吗?!” 两个小情人,吵个架是很正常的事情。偶尔失手,那也不过是两个人私底下的事情,不管再有天大的问题,关起门来内部解决。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 但是,如果事实真的是像布提斯说的这样的话,那就已经完全不再是个人情爱层面上的小问题了,而是完全上升到另外一个层面上的大麻烦了。 试想一下,一个国王因为钟情于另一个国家的王子,索爱不成,愤而起兵,率千军万马杀到对方国家。打着爱的旗号,烧你田,毁你城,杀你民,掳你财,把你出生成长的家园全都给毁了。然后骑着骏马来到皇宫,用剑抵着你的胸口,说我好爱好爱你,你和我在一起吧。你会怎么做? 灭族之恨,何以能抵? 亡国之仇,何以能消? 爱无疆,恨亦无边。 血债,唯有以血来偿。 阿斯蒙蒂斯拒绝相信这个惨绝人寰的事实:“不好笑。”他斩钉截铁地说,“换一个故事。” 布提斯让他气得真是,恨不得一口“呸”在他脸上:“谁跟你说笑话了!你不信的话去看看亡灵沙漠,那么大一片沙漠从哪里冒出来的?还不就是让你一把龙焰给烧的!那里原来可是万顷无边的辽阔海洋,那里可是人鱼之族世世代代的族居地,结果变成捧捧黄沙……呸!都是让你给毁的。” 阿斯蒙蒂斯表情崩坏地看着他。 卧槽……不会吧…… 囚禁了老子几千年的亡灵沙漠,居然是塞壬的老家?! 我……我把他的老家给烧成了一片沙漠?! 然后塞壬的转世,无意之中闯入沙漠,把我给救了…… 即使没心没肺如阿斯蒙蒂斯,也不由心神动荡。冥冥之中,他仿佛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 突然之间听到这么糟心的往事,阿斯蒙蒂斯张开嘴巴,然后又闭上,沉默良久,不知道该如何对这段往事发表评论。 天见可怜的,他脑海里根本就没有这一段记忆。但是说句老实话,布提斯说的这事儿,还真的,有点像是他能够干得出来的事情。 过了很久之后,阿斯蒙蒂斯垂死挣扎:“你是不是因为气我刚才那样对你,所以故意编了个故事来骗我?我,我给你道歉?你别再骗我了?” “我呸!”布提斯愤怒的扭转他的小蛇脑袋,“我才没有骗人呢。骗你是小狗。” 阿斯蒙蒂斯:“……”qaq求求你骗我吧。 两个人同时沉默。 这件事情确实棘手。 虽然塞壬这个人有点冷漠,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尽管对愚昧无知的族人多有埋怨,但这并不意味着,塞壬会放任别人对族人出手。这就有些类似于,你是我的家人,我欺负你是天经地义的,但如果有其他人敢欺负你的话,那我绝对要干掉欺负你的那个人替你报仇。 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人鱼一族的族长,统治大海的,神。 任由阿斯蒙蒂斯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办法了。 瞒。 阿斯蒙蒂斯一把掐住小蛇,把他抓到自己脸前,一脸威胁地逼视他,说道:“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你敢透露给第三个人,尤其是野狼的话!” 阿斯蒙蒂斯凶神恶煞地做了一个“死”的手势。 布提斯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他的身后,阿斯蒙蒂斯困惑地回过头,然后表情终于裂开了。 野狼面无表情地看着阿斯蒙蒂斯。 ☆、第131章 迷你20版野狼 我擦——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最不应该的时候醒了。你的时间也挑的太好了吧。 阿斯蒙蒂斯内心冷汗连连,表面强装镇定,假装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竖起右手和野狼打招呼:“哟,早上好,你感觉怎么样。” 野狼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厨房,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浴缸,根本就不知道中间究竟过去了多久。阿斯蒙蒂斯这么说,他便真的以为现在是早上,不由微讶道:“我晕了一整个晚上?” 话音出口,所有人同时都愣住了。 这完全就不是野狼的声音。 野狼是个理智而又冷漠的人,虽说本身音色很好,但平常听他说话,总感觉能尝到一股子兵器的铁腥气。 但刚才的这个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完全是小孩子的萌萌音。 天呐,实在是太可爱了……阿斯蒙蒂斯猛地一把捂住胸口,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融化了,被萌得简直各种不要不要的。 而野狼则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的手。 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我的手怎么只有原来一半大小?! 野狼张开胳膊,收回,又张开,用力捏紧拳头……一切动作自如。他从水中抬起脚,前后左右翻转,好像再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将自己的身体仔仔细细检查一番。 没错啊,这就是他自己的身体。 但是为什么一切都变小了呢? 野狼扭过脖子看自己的后腰。 右臀上方有一个棕褐色的胎记,指拇大小,形如展翅高飞的雄鹰……不管是形状还是位置,都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野狼又用力搓了搓,但图案并没有被他搓掉,证明这是天生的胎记,而不是谁故意恶作剧弄上去的。 这个胎记是具有特殊意义的。艾芙以前跟他说,他刚生出来的时候,猎鹰堡公爵曾经十分犹豫,是否要让野狼继承爵位,当做自己的接班人来教育。毕竟,虽然当时的他是真心爱着艾芙,但艾芙低微的身份摆在那里,这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门槛。不过,当霍兰德公爵看到与族徽相似的胎记时,认为这是上苍的指示,于是毫不犹豫地当场敲板,将他定为下一代公爵。 其实最初的时候,霍兰德公爵对野狼母子,还是很不错的。如果他后来没有遇到凯瑟琳娜的话…… 野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骤然反应过来。我怎么又想起这个糟心的男人了?他用力摇头,将那个负心的男人甩出脑海。 不要再想了,这世上没有什么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现在更重要的,是搞清楚我的身体为什么忽然变成了一个小孩。 野狼刚恢复意识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阿斯蒙蒂斯在说什么……千万不能告诉野狼? 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 难不成……阿斯蒙蒂斯又闯了什么祸?! 我突然变成一个小孩,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这个混账,到底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野狼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冷冷的盯着阿斯蒙蒂斯:“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我们在聊天气。”阿斯蒙蒂斯回答得那叫一个快,甚至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野狼话音刚落,他的答案就已经出了口。 野狼:“……”你敢不敢想个更有诚意一点的借口。 野狼:“你在说谎。”十分肯定的语气。 “没有,没有。”阿斯蒙蒂斯摆了摆手,“我怎么可能会对你说谎呢。不信你问布提斯。” 他扭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小蛇:“布提斯,我们刚才是在聊天气对吧。我还跟你说,最近阳光明媚,很适合出去野餐呢。是吧,我是这么说的吧。” 阿斯蒙蒂斯的声音异常的和蔼可亲,但布提斯却忍不住害怕地发起抖来。 他是多么想让阿斯蒙蒂斯扭过头去,让野狼看看他那和蔼可亲的声音背后,是一张多么恐怖狰狞的表情。但现实是,他根本不敢这么做,所以只好乖乖接受阿斯蒙蒂斯的威胁,假兮兮地笑着说道:“是,是的。我们刚才是在聊天气。” 野狼:“聊天气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阿斯蒙蒂斯抢先回答:“这个主要是因为……” “我问你了吗。”野狼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给我闭嘴。” 阿斯蒙蒂斯怯怯地缩回头去,虽然内心焦急,但也只好闭上嘴巴。 野狼把视线转向布提斯:“你来说。” 妈呀,就不能让我安静地当个观众吗,你俩之间的战火,干嘛突然要烧到我的身上来。说,说什么?我要怎么说。布提斯支支吾吾地:“呃,那个,之所以不能告诉你,主要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啊?我怎么知道因为什么!布提斯想不出借口,下意识抬头去看阿斯蒙蒂斯。 “你看他干什么?”野狼冷冷说道,“我问的是你,又不是他,难道他会告诉你答案吗。还是说,你们刚才聊得,根本就不是天气。” “不不不,真的是在聊天气。”求求你能不能别这么敏感啊。布提斯整条蛇都僵硬了,头都已经抬到一半了,可根本就不敢去看阿斯蒙蒂斯。 但是,他不看阿斯蒙蒂斯,并不意味着野狼会因此放过他。 “不要再绕圈子了,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布提斯一听,脸色瞬间就惨白了。妈呀,你怎么知道我们有事瞒着你?不,更重要的是,瞒着你的事儿多了去了,但没有一件是能够告诉你的啊。不是我不想说,只是如果我说了的话…… 阿斯蒙蒂斯目露凶光地瞪着布提斯,布提斯冷汗涔涔。即便低着头,也能感受到来自头顶的恐怖温度。他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他不小心说漏嘴的话,少主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做成烤蛇。 一个让说,一个不让说,他偏偏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布提斯纠结得都想哭出来了。只好像做了错事被老师罚站的学生一样,继续把头向下埋得更深,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呵呵,看来瞒着我的事情还真不少。野狼冷笑一声,斜斜的睨了阿斯蒙蒂斯一眼:“你是想把眼珠子瞪出去吗,不如干脆把眼睛挖出来搁他面前,这样至少你还能省省力。” “我哪有在瞪他啊。”阿斯蒙蒂斯赶紧收回威胁布提斯的视线,扭头朝野狼讨好的讪笑,“咱俩这是……呃……友好交流。哈哈,友好交流。对吧,布提斯,我们是在友好交流对吧。”边说,边重重拍了拍布提斯的蛇脑袋。 布提斯让他拍的半个身体都插进地板里。 如此友好交流,野狼不由又是一声冷笑。“看来有空的时候,我们需要好好地谈一谈了。” 谈什么?谈人生吗!阿斯蒙蒂斯一脸痛苦地看着他。呕漏——求不约啊。 “不过你的教育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所以我们暂时先把重点,放到立刻就能解决的事情上。”野狼一脸严肃地看着阿斯蒙蒂斯,用陈述句的语气很肯定地说,“让我变回原本的身体大小。” 阿斯蒙蒂斯:“……”你这份肯定到底是哪里来的? 阿斯蒙蒂斯内心跪地,直呼臣妾做不到啊,嘴上回答,“我不知……” “别装了。”野狼打断他,“我的身体突然变小,肯定跟你有关系。” 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肯定,你突然变成小孩会跟我有关呢? 阿斯蒙蒂斯抓狂:“这能和我有什么关系!!!而且我干嘛要把你变小?”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能够明白傻瓜的想法的话,那我不是也变成傻瓜了吗。”野狼不耐烦的双手交叉,“行了,别再废话了,赶紧让我变回来吧。你既然有办法让我突然变小,那么肯定就有办法让我重新变大。快点,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呢,没空跟你这儿瞎耽误。” 阿斯蒙蒂斯让他噎的简直无话可说。野狼摆明了一副不相信他的态度,阿斯蒙蒂斯满心冤枉,却根本无法反驳。 平时干太多坏事的结果,就是别人再也不会相信你。所以说,不是不报,只是时候不到。 阿斯蒙蒂斯都无奈了,只好诚诚恳恳地说:“你相信我也好,不相信我也罢,但我真的是没办法让你立刻恢复身体啊。唯一的办法,就是每天固定在水里,至少泡上五六个小时。然后吃好喝好休息好,远离危险,平淡过日,这样……说不定就能恢复了。” “每天泡五六个小时的澡?”这么诡异?野狼一脸犹疑地斜睨着他,“你到底把我怎么了?” 我能把你怎么样?求求你别再问了好不好。阿斯蒙蒂斯真心好想哭啊:“都说了和我没关系。” “那我为什么会突然变小?”野狼困惑地,“我晕倒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了?” 阿斯蒙蒂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脸诚恳地说:“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只是突然……呃……突然生病了而已。” “生病?”野狼更加困惑了,“什么病会让人突然变成小孩?”不信任地看着阿斯蒙蒂斯,“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阿斯蒙蒂斯一手指天,一手捂胸:“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求求你别再问了,快点相信我好不好。 野狼:“既然是病,那总得该有个名字吧?” 阿斯蒙蒂斯:“……呃。”妈的,名字名字,快点随便想一个名字。 野狼:“为什么不立刻回答?你是在临时想名字吗。所以这个病根本就是你凭空捏造的吗?你又在骗我。” 阿斯蒙蒂斯紧张地胃都开始痛了,声音微弱地:“不,我没有,我只是……” 野狼冷冷的:“你只是什么。” 阿斯蒙蒂斯:“……我只是在想……” 野狼:“在想名字? 阿斯蒙蒂斯:“对!对!想名字。” 野狼斩钉截铁的:“你果然还是在骗我。” 阿斯蒙蒂斯被他问得全身都要被汗湿透了。汗水顺着额发留下来,迷糊住了眼睛,他粗鲁的一把抹去脸上的冷汗,急切地说:“我说了我没有!” 野狼:“那你为什么说不出这种病的名字来?” 阿斯蒙蒂斯:“我!我!”名字,名字,快点给我一个名字啊! 野狼根本就没有给阿斯蒙蒂斯思考的时间,连番质问,逼得阿斯蒙蒂斯神经性痉挛。明知道只要给个名字就能够过关,可偏偏越紧张,大脑越不好使,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 野狼冷笑:“不要再白费力气了,劝你下次想要骗人的话,提前先把说辞都想……” 阿斯蒙蒂斯终于问得受不了,猛地一把揪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叫道:“啊啊啊!” 野狼不由一愣,阿斯蒙蒂斯指着他,愤怒的说道:“你就不能允许我忘记吗?!你们人鱼一族的语言那么奇怪,我本来就学得半懂不懂,你突然问我,我鬼记得起来!反正不是病,就是▽△??卍病,你自己随便挑一个吧。” 说完,阿斯蒙蒂斯气鼓鼓地瞪着野狼,鼻子喷出粗气,一副被人冤枉快要气炸的表情。 一强必然有一弱。阿斯蒙蒂斯表现的这么理直气壮,野狼终于有些忍不住就有些怀疑自己了。难道事情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因为他不熟悉人鱼一族的语言,所以才想了这么久? 难道我错怪了他? 我真的是突然生病了? 所以才会突然变成小孩? 阿斯蒙蒂斯面不红耳不赤地对他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我!我真是太伤心了。我难道有干过一件害过你的事情吗?!” 第4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5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45节 危害我的事,你到确实没有干过。不过让我头疼的蠢事儿,你也从来都没停过。 野狼无语地看着他,阿斯蒙蒂斯气呼呼地瞪着他,二人对视良久,野狼居然败下阵来。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脸皮厚到彻底不要脸的人,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很强大的。 “真的只需要每天泡泡水,就能够恢复了?”野狼虽然语气里充满疑惑,但实际上,却已经基本相信阿斯蒙蒂斯的说辞了。 阿斯蒙蒂斯怎么可能听不出来,野狼稍微软上那么一小寸,他都能狂喜得恨不得宣告全世界,这会儿更是顿时满脸笑容,殷勤的说:“当然远远不止这点,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小细节。但是你千万不要担心,放轻松,好享受就够了,因为我一定会很好的照顾你哒~” 野狼:“……”照顾好我?如果你不要兴奋地冲过来,抱着我的脸颊狂亲的话,我恐怕还能稍微相信你一点点。 三分钟后。 野狼不耐烦的:“你到底亲够了没有?!没见过小孩子吗,快点放开我。” “你知道吗,你的身上有股奶香味,可甜可甜了。”阿斯蒙蒂斯两手夹住野狼的咯吱窝,用力把他向上举起,“咱们今天就先泡到这样吧。困了没有?去睡觉吧。” 哗哗的水从身上流下去,野狼让他一把从浴缸里举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野狼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试过被人这么举过了,双脚忽然悬空,被举到两米多的高空,吓得他顿时脸色惨白,浑身僵硬,根本不敢动弹。 阿斯蒙蒂斯一脸痴汉地看着迷你20版的超萌小野狼。 啊……他真的好小一只啊。 小手好短,小腿也好短,就连小弟弟……也好短啊。 恐惧感稍微减淡之后,小野狼刚要发怒,继而困惑地发现,阿斯蒙蒂斯半张着嘴一副馋得流口水的样子。 他在看什么? 小野狼顺着阿斯蒙蒂斯的视线,然后慢慢的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迷你版小香蕉。 小野狼:“……” 阿斯蒙蒂斯用力吸了一下自己的口水。 小野狼的怒火一瞬间全都爆发出来了,剧烈地挣扎:“可恶!你这个混账!到底在看哪里!信不信我揍你啊!” 小野狼手脚并用,疯狂地挥舞。 只见他先是一个凶狠的左勾拳,然后一个用力的右勾拳,接着再来一个左踢腿,右边的腿也踢踢踢……然后全部都没打中。 阿斯蒙蒂斯双手伸直,小野狼像个张牙舞爪的螃蟹一样,表情凶狠地打打打踹踹踹……只可惜,手脚太短,根本就碰不到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简直都要被他萌翻了,嘴里发出拉长音调的“噢——”,忍不住用力地收缩胳膊,紧紧地抱住迷你版小野狼,大脸贴着小脸,然后狂蹭狂蹭。 天呐,小孩子的皮肤真是又嫩又滑,太舒服了。阿斯蒙蒂斯惬意地发出舒服的声音。 小野狼盯着一副死鱼眼,木着脸,用力推开这张烦死人的大脸。 一只手……呃,居然没推动。 两只手一起上……可恶,这张脸居然是有弹性的。推开了还会再自动弹回来。 啊,烦死了,两只手加一只脚,加两只脚,全身都一起用力推。 小野狼让阿斯蒙蒂斯蹭的都要崩溃了:“快点放我下去!死混蛋!大白痴!你听到没有!快点放我下去!” 无数的拳头砸在胸口,阿斯蒙蒂斯一脸享受地抱着他,一直走到床边才将他放下来。 “你等我一下,我去把毛巾拿过来给你擦身。”阿斯蒙蒂斯说。 其实大半的水,早都已经蹭到阿斯蒙蒂斯的身上了。小野狼双脚一落到床上,就立刻扑去抱住被子。 等阿斯蒙蒂斯拿着毛巾转过身来,错愕地发现,小野狼已经钻进了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毛毛虫似得,只有一个小脑袋露在外面,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那样子……阿斯蒙蒂斯用力捂住自己的胸口,踉跄的连连后退两步,然后猛地转过身去狂锤地板。麻蛋!实在是太萌了。为什么野狼变小以后会变得这么可爱啊…… 小野狼默默无语地看着捶地板的阿斯蒙蒂斯。算了,这个人脑子抽风也不是第一天了。“去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阿斯蒙蒂斯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平静下来,然后拿着小野狼的衣服坐回到床边:“其实你光着身子睡,我也无所谓啊。” 小野狼瞪着他:“转过身去,不准偷看。” 阿斯蒙蒂斯:“你害什么羞啊,你身上还有哪个地方是我没看过的吗,换个衣服而已,有必要多此一举吗?” 小野狼用力踹了他一脚:“转过身去!” 阿斯蒙蒂斯一脸幸福地捂着被踹了的屁股,背对着野狼站起来。 神经病。小野狼翻了个白眼,然后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把自己的衣服拿了过去,两个小胳膊举起衣领往上一提……呃,我的衣服有这么长吗? 阿斯蒙蒂斯听到背后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没声了,于是问:“好了吗?” 没有回答。 阿斯蒙蒂斯转过身去,如被雷击中似得浑身一颤,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坐在被子上的小野狼。他的身体实在是缩水太多了,以至于以前的上衣,套在他的身上,竟然都可以当一件套的连衣裙了。 小野狼一脸苦恼地举起右手,袖子太长了,从中间开始软趴趴的垂下去。他试着用力卷起袖子,结果衣服的领口太大,随着他的动作,衣领向一边垮了下来,露出他的整个左肩和大半截上臂,以及雪白雪白的小胸脯。 阿斯蒙蒂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衣领,一股热流涌上了他的鼻子。 小野狼用力扯了一下衣领,但袖子又松开掉了下来。他去卷袖子,结果衣服又向一边倾斜下去。 小野狼弄来弄去都弄不好,不耐烦地泄气道:“算了,不管了,明天再说吧。”他抬起头来,“阿斯蒙蒂斯,你去把……你怎么突然流鼻血了?” 阿斯蒙蒂斯一手捂着鼻子,用力把头扭到一边去:“没,没事的,流啊流啊就习惯了。” 小野狼:“……”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身体变小之后,似乎熬夜的能力也减弱了。 小野狼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算了,不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今天实在是太折腾了。小野狼合上了眼睛。 但很快的,他又不得不重新睁开眼睛。“你在干嘛?”他扭头,问躺在旁边的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理所当然地对他说:“当然是睡觉啊。” 小野狼:“……要睡就去你自己的房间睡,不要跟我挤在一起。” 阿斯蒙蒂斯:“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床这么大,你这么小。” 小野狼用力去推他:“你下去!去睡你自己的床。” 阿斯蒙蒂斯任由小野狼左推右推,他自岿然不动。他忽然感谢起人鱼的二次进化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的话,他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能够感受到这种绝对力量上的优势啊。哈哈哈,野狼居然推不动他,感觉真是太爽了。 小野狼累的气喘吁吁地,坐起,狠狠地瞪着他:“你走不走?” 阿斯蒙蒂斯摇头。 小野狼愤愤的双手握拳,用力捶在他的肚子,厉声喝道:“你走不走?!” 阿斯蒙蒂斯:“……”好吧,如果小野狼全力一击的话,还是有一点痛的。只是有一点点。 阿斯蒙蒂斯捂住肚子弯成虾米,小野狼毫不怜惜地一脚将他踹下床:“去你自己的房间睡去!而且现在不是已经大早上了吗,你干嘛还要继续睡觉。” 阿斯蒙蒂斯可怜兮兮地倒在地板上,发出奄奄一息的微弱声音:“可是,这就是我的房间啊……” 小野狼不由一愣,阿斯蒙蒂斯继续说:“而且现在还是晚上,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呢。” 小野狼气鼓鼓地向后倒在床上:“你又骗我!”既然现在还是晚上,那你刚才干嘛要对我说早上好。搞得我还以为自己晕了大半天。 阿斯蒙蒂斯:“对不起我错了?” 小野狼用被子蒙住脑袋:“我听不到。” 阿斯蒙蒂斯重新爬上床去,隔着被子,贴着他的耳朵说:“对不起我错啦?” “听不到。”小野狼向里打了一个滚,把自己的头埋得更深了。 阿斯蒙蒂斯一把抱住被子,从外面紧紧搂着小野狼,不让他再动弹,然后右手抓着被子的边缘往下扯,露出小野狼的脑袋来,对着他的耳朵大声说:“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现在可以睡觉了吗!我真的好困好困啊!地上好冷好冷啊!拜托你让我盖着被子睡觉好不好!” 小野狼瞪他一眼,摸了摸让他喊得有些发热的耳朵,想了一下,打了个哈欠,软糯糯地说:“我警告你,下不为例啊。” “谢谢!”阿斯蒙蒂斯用力啵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开心地钻进被子里。 小野狼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表情古怪的看他一眼,又打了个哈欠,眼皮沉甸甸地坠了下来。算了,不管了,有问题明天再说。 “去把蜡烛都吹灭了。”睡过去之前,小野狼轻轻推了推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都已经躺在床上了,根本就懒得动弹,用力吸了一口气,蜡烛上的火焰就全都向上,从不同的方向汇聚成一股火流,最后统统钻进他的鼻子里,房间顿时就黑了下来。 小野狼闭上眼睛,脑袋歪到一边睡着了。 阿斯蒙蒂斯数着绵羊等了又等,终于等到身边小孩儿的呼吸均匀,然后美滋滋的一把抱住他,将他团吧团吧搂到胸口。 小野狼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在移动,本能的警惕机制应该把他叫醒,但是这个人的味道让他感觉很安心。算了,懒得管了。他脑袋左右移动了一下,找准一个舒服的位置,然后意识再一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阿斯蒙蒂斯看着枕在自己胳膊上的小孩儿,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忍不住又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这次是真的准备睡觉了。 过了很久,万籁俱静地房间中响起弱弱地控诉声:“少主,救命啊,我还卡在地板里呢。” 只可惜,房间里另外两个人都已经睡熟。 ☆、第132章 吃早餐 “你到底看够了没有。”小野狼让火辣辣的眼神盯得无法下咽,终于不耐烦地放下手中的刀叉,抬头狠狠地瞪了尼克一眼。 自从今早相遇起,尼克看他的眼神就没有正常过。 尼克的眼神最初是惊讶,这个可以理解,毕竟无论是教堂冒险、偶遇欧塞、丝芙兰帝国秘辛、蜃影人激战……以及深夜的二次进化,他通通都没有参与。 对尼克来说,他不过是下船后跟着去了趟野狼的旧家,然后便一直呆在客栈里休息。结果第二天醒来,先是看到一大群会说话的动物,然后又看到野狼从阿斯蒙蒂斯的房间里走出来,而且居然还是迷你20版的小野狼。一夜之间,变化太多,他又怎么可能不惊讶呢。 然而,经过最初的惊讶阶段后,尼克的眼神就开始变得有些让人不爽了。 离开客栈差不多都过去一个小时了,但尼克对小野狼的兴趣却一点都没有减淡。 此刻他们正在一个路边摊吃早餐。 阿斯蒙蒂斯坐在小野狼的左手边,自烤肠上桌后,就一直埋头苦吃,根本没停歇过。这个饭桶,昨天晚上吃了那么多,他居然第二天早上就又饿了。 而尼克则紧紧挨着小野狼的右边,吃得那叫一个漫不经心。单手支头,除了偶尔瞥一眼食物外,他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小野狼的身上,简直就好像把他当成了豪华配菜。 若是放在往常,只需一个警告的眼神,尼克便会自动收敛。但糟心的事情发生了。小野狼瞪了尼克以后,尼克非但没有收回目光,反而还得寸进尺地凑得更近了。 “哎,我说……”他伸手戳了戳小野狼的脸颊。天呐,小孩子的脸软绵绵的,手感真是太好了。“你小时候肯定特别受欢迎吧。是不是每天都有很多情窦初开的小女生,给你写情书啊?” 顿了一下,他笑着说:“不,你长得这么软萌,又怎么可能迷得住那些小女生呢。照我说啊,给你写情书的肯定全都是些中年大妈,因为你长得特别容易激起她们的母性保护欲。哈哈哈……” 小野狼是个多么正经的人啊,让人调侃成大妈杀手,又怎么可能不生气呢。“够了!”他“啪”地一把将叉子拍在桌上,猛地一把挥开尼克的手,冷冷的瞪着他说,“你如果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话,不如去把这顿早餐的饭钱给结了,要不然就顺着前面那条路,跑上一百个来回。总之不管你干什么都好,别老看着我的脸发笑。” 这一番话,如果是二十多岁的野狼,用他二十多岁的身体,说出来的话,绝对会有立竿见影的良好效果。可偏偏他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勉强与饭桌同高的儿童,别说恫吓人心,就连让人稍微有所忌讳都做不到。 他刚才那一拍桌,桌子没事,倒是他自己差点没坐稳,屁股跟着向下一滑,差点直接把自己给拍到桌子底下去了。 而且声音又软又糯,配上一本正经的小大人脸,反差极大。别说让人害怕了,到更是让人想要将他搂在怀里,然后狠狠地□□一番。 尼克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按住自己的额头,闷声笑着一声长叹:“天呐……”他摇了摇头,“看来我刚才还是说错了。” 小野狼困惑地看着他,尼克笑着抬起头:“你怎么可能只迷住大妈大婶呢。你征服的人群里,”他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小野狼的鼻子,“肯定还得包括叔叔级的男人们啊。”尼克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小野狼那白胖胖的包子脸,刷的一下就全黑了。 尼克笑着说:“你得感谢你爹妈,没有他俩的好相貌,哪里可能生得出你这么漂亮的脸蛋啊。我说的应该没错吧,你父母一定也长得不赖。” 小野狼不是很想聊家人的事情,“嗯”了一声,“你能不能别那么无聊。老是关注我的脸干什么?” “不关注你的脸,关注什么?”尼克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边,远古的半神们坐在隔壁桌子上吃早餐。“难道你会和我聊他们吗。” “又或者是他?”尼克将视线落到阿斯蒙蒂斯的身上,最后看向小野狼,“还是说,你。” “我?”小野狼皱着眉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尼克单手托着头,用手指点着嘴唇,拉长音调“嗯——”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凑到小野狼面前,笑着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成年人究竟如何要怎么做,才能返老还童呢?” “在客栈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了。”小野狼脖子后退,离尼克的脸远了一点,用没有一丝语调起伏的声音说,“这次只是个意外,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 “你不想说就算了。”尼克耸了耸肩膀,“但是没有必要假装不知道。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你旁边这位,不也是一夜之间,突然长大成人。你和他的情况倒过来,从大人变成小孩,想必也是同样的原因吧。连续发生两次,你总不会告诉我,你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吧。” 尼克的话提醒了小野狼。莫非,我身体之所以突然发生变化,背后的原因,和阿斯蒙蒂斯那时候也一样? 阿斯蒙蒂斯在大卫堡的时候,突然从幼龙进化成成年人,当时是因为什么原因来着? 阿斯蒙蒂斯是龙,身体突然变化,是因为能量储备充足,促进了幼龙期的进化,迈向了成龙期。可是,我是人类啊,情况完全不一样,又怎么会……哦!我忘了,我已经不是人类了,貌似我的身上还流着人鱼的血脉……那么按照类比的方式进行推理的话…… 小野狼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一个念头快速地闪过脑海,他不由愣住了。 难道是和人鱼的进化有关系? 不得不说,他无意间真相了。 小野狼扭头看阿斯蒙蒂斯,后者正吃的一脸幸福,两腮鼓满食物,眼睛都愉快地眯成一条细缝。 小野狼朝他招了招手:“阿斯蒙蒂斯,你靠过来一点,我问你一件事。” 阿斯蒙蒂斯正在和嘴里的食物作战,小野狼这么说,他也没多想,把耳朵凑到小野狼嘴边,同时眼睛盯着锅里所剩无几的香肠。 一二三四……总共还剩七根。不知道野狼吃饱了没有,我是全都吃了呢,还是留两根给他呢?但是他的盘里已经有一根了,之前他已经吃了三根,按照他目前的食量来算,他最多还能吃半根。那我不如…… 阿斯蒙蒂斯脑海里都被食物所占据,心里正在进行705=?根烤肠的计算,听到小野狼贴着他的耳朵说:“我的身体突然变小,是因为进入了人鱼的进化期吗?” 阿斯蒙蒂斯丝毫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突然听到野狼直接说出了真相,顿时噗地一口食物全都喷了出去。 坐在他对面的尼克:“……”默默地掏出手帕来擦脸。 阿斯蒙蒂斯惊慌失措地对小野狼说:“你是怎么知……呃,不对。”忽然发现自己差点说漏嘴,赶紧改变说辞,“我的意思是,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啊,你可千万不要这么想。” 小野狼:“……你真的是每天都在刷新蠢的下限。” 阿斯蒙蒂斯:“……” 小野狼:“为什么要骗我是生病?” 阿斯蒙蒂斯:“……”移开视线,假装看旁边的风景。 小野狼:“生病?”冷笑一声,“呵。有那么多的借口,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最挫的那一个呢。” 阿斯蒙蒂斯气急败坏地:“哪里挫了!我想了很久才想到的好吧。” 小野狼面无表情地说:“所以你承认了。生病果然是你想出来的借口。” 阿斯蒙蒂斯:“……”默默地用头撞桌子。我怎么自己把自己给出卖了呢。 小野狼:“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阿斯蒙蒂斯:“……呃”再一次假装看风景。 小野狼用力踹了他一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什么风景好看的。说!为什么要骗我是生病!?” 其实一点都不痛,阿斯蒙蒂斯却夸张地“嗷呜”一声,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己的腿,眼睛湿润润地看着小野狼:“好痛……” 小野狼看得顿时脾气上来,一个暴炒栗子弹过去……呃,手太短了,弹不着。 于是,在阿斯蒙蒂斯的注视下,漂漂亮亮,白白净净,像个陶瓷娃娃一样的小野狼,先是把鞋子蹬掉,然后光着脚丫,扶着阿斯蒙蒂斯的胳膊,站到凳子上。 阿斯蒙蒂斯困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小野狼试了试拳头与脑袋的距离,昂着小下巴,傲慢的对他说:“给我把头凑过来一点,再低一点,再低一点。嗯,好了,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 阿斯蒙蒂斯像个伸出脑袋的乌龟一样,将头伸到小野狼的跟前。 小野狼抡起右小胳膊,前后甩了甩,看那阵势……阿斯蒙蒂斯害怕地闭紧眼睛。 然后,脑门被轻轻弹了一下。 阿斯蒙蒂斯错愕地睁开眼睛。 “让你智商不够还说瞎话!”小野狼气鼓鼓地一屁股坐下来,“看着我干什么,给我把鞋子捡起来!”肉呼呼的小脚丫子前后晃来晃去,腿太短,挨不着地。 那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阿斯蒙蒂斯忍不住伸手,一把握住他的小脚丫,捏了一下。软软的,好小,他一只手就能包过来。 阿斯蒙蒂斯:“你干嘛把鞋子脱了?” “这椅子我还要坐呢,穿着鞋踩在上面太脏了。”小小野狼踹他一脚,用力收回自己的小脚丫子,“说起来都是你的错,如果我没有突然变小的话,用得着踩凳子吗。” 野狼这也算是迁怒了。又不是阿斯蒙蒂斯让他进化的,野狼的身体变小,是人鱼二次进化的缘故,阿斯蒙蒂斯实在是有些无辜。不过他倒是一点都不生气。 小野狼不耐烦地催促他:“鞋子,快点。”地面太脏了,他光着脚根本就不想跳到地上捡鞋子。 阿斯蒙蒂斯弯腰替他把小靴子捡起来,小野狼伸着手去接,但阿斯蒙蒂斯却没有给他,而是抓着他的一只脚,让他的小腿搁到自己的大腿上,替他把鞋子穿上。 小野狼:“别以为替我捡个鞋子就没事了。进化就进化嘛,你干嘛要说成是生病呢?” 阿斯蒙蒂斯低着头,一边替他穿鞋,一边随口说道:“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担心你会紧张。因为人鱼的二次进化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具有很高的死亡几率。你对人鱼了解甚少,对自己的身体变化更是一点都不了解。如果发现自己面临生命危险的话,恐怕会反而发挥得比平时更糟糕。好了,另一只。” 阿斯蒙蒂斯穿好了左脚的靴子,然后把小野狼的右脚搁到自己腿上:“所以,我想着干脆就不告诉你好了,这样也省得你担心害怕。你放心,反正我会照顾你的。”他抬头,一脸严肃地对小野狼说,“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可以熬过这段艰难的进化时期。” 小野狼身体后仰,双手撑着椅子,右脚搁在阿斯蒙蒂斯的腿上,仰着头看他。 一大一小沉默的对视。 阿斯蒙蒂斯眼中的坚定,似乎在这无声的视线交流中,传递给了小野狼。小野狼歪着脑袋瞅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突然变得严肃的阿斯蒙蒂斯,忍不住觉得……有些不自在。 什么生啊死啊的,大早上的还在吃饭呢,干嘛突然说这些话。发什么誓啊,而且还一脸严肃,弄得怪别扭的,一点都不像你。 “我发誓,终其一生,永远都陪着你,保护你,呵护你。”阿斯蒙蒂斯一脸认真地对他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比你先死的,如果只留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那实在是太残忍了。”阿斯蒙蒂斯对他粲然一笑,“所以你千万不要紧张,万事有我,我一定会让你恢复身体的。” 你发什么神经啊,干嘛突然说这些……小野狼忍不住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莫名其妙觉得有些脸红。 阿斯蒙蒂斯就放下他的两条腿:“好了。”他笑嘻嘻的摸了摸小野狼的脑袋,“再给你半根烤肠,够不够吃?” 小野狼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看到自己盘里多出来的半根烤肠,抬头,阿斯蒙蒂斯已经没事人一样地继续吃起来了,忍不住忽然就有些生气。 “一点逻辑关系都没有,难道说生病,我就不担心了吗。”小野狼愤愤地一叉子戳进烤肠,举起,狠狠地咬了一口,“整一个猪脑袋!”再咬一口,“看什么看,眼珠子给你挖出来!”抬头狠狠瞪了尼克一眼。 尼克表情古怪地来回看小野狼和阿斯蒙蒂斯:“你们……”他伸手指了指他俩,话开了个头又住了嘴。 一大一小同时抬头,一左一右地看着尼克。 阿斯蒙蒂斯困惑地抬头,野狼左手的餐刀指着尼克:“我们什么?有话就赶紧说,别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 尼克没回答,还是眼神不定地看着他俩。 阿斯蒙蒂斯对尼克失去兴趣,转头问小野狼:“半根够不够吃?要不要把我的给你。” 小野狼眼睛看着尼克,嘴上对阿斯蒙蒂斯说:“肠够了,但是酱汁再来一点。” 阿斯蒙蒂斯面前的酱汁也吃完了,发现对面的尼克面前还有,于是伸长手,跨过大半个桌子,拎着铁杯将酱汁浇到小野狼的食物上。 浇完汁以后,他顺手切了一小块,叉在叉子上,伸到小野狼的嘴边,开玩笑一样地喂他:“张嘴,啊……” 小野狼姿势不变,眼珠子下移,瞅了一眼嘴边的食物,有些犹豫。 阿斯蒙蒂斯似乎觉得很有趣,一直“啊……”个不停,烦死人了。小野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张嘴吃了。 尼克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卧槽!他居然吃了!他不是从来不吃别人给他的食物吗!除非是……卧槽!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他俩其实是…… 小野狼一边嚼嘴里的食物,一边困惑地看着尼克。片刻之后,尼克的脸上浮上了极其暧昧的笑容,然后合上了惊讶的嘴巴。 “谁说兄弟之间就是不可以的呢。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他在胸前虚空划了一个十字架,然后双掌合十,“愿诸神祝福你们,一定要幸福哦。” 小野狼和阿斯蒙蒂斯对看一眼,两个人的眼中都写着同样的困惑。 小野狼:他在干嘛? 阿斯蒙蒂斯耸耸肩膀:不知道。 不远处传来马蹄蹬蹬蹬的快速奔跑声,尼克在低头祈祷过程中无意瞥了一眼,发现是个英俊的骑士后,瞬间眼睛一亮,立刻饭也不吃了,祈祷也不做了,扭动腰身与长腿,像条无骨蛇一样的坐着,摆出一个妖娆的诱人姿势。 尼克的时间掐得刚刚刚好,这厢刚摆好造型,那边骑士就恰巧经过早餐铺。由于他们是坐在比较靠近路的桌子边的,所以跨在马背上的骑士,就下意识地朝他们看来。 尼克妩媚的朝骑士抛了个眼波,骑士不由一愣,尼克风情万种地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就转回头去,背对着骑士,冲小野狼调皮地眨了一下右眼。 小野狼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尼克突然整这是要干嘛。而阿斯蒙蒂斯已经对他失去兴趣,吃完自己的早餐后,到隔壁桌看自己的手下去了。 “你想干嘛?”小野狼问道。 尼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对他说:“不着急,反正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尼克说完这句话没多久,身后不远处便传来人仰马翻的声音。小野狼抬起头,错愕地发现,刚才那个骑士竟然一头撞在树上。马儿前冲,人没抓闻缰绳,那骑士就从马上摔了下来,栽了个狗啃泥。 骑士正站在马边骂脏话:“狗娘养的,这里怎么会有一棵树呢!如果不是刚才光顾着看美人,我又怎么可能会撞上去。这下糟糕了,操他……” 忽然发现尼克的视线后,猛地一愣,然后满脸通红地转过身去,狼狈的想要赶紧逃离现场。结果跑了没两步,又一头撞在树上,捂着额头蹲了下来。 小野狼忍不住嘴角抽搐。连续两次,而且还是撞在同一棵树上…… 尼克得意地向后甩一下自己的头发:“看来即使离开大卫堡,我的魅力还是无人能挡啊。” “你简直就是……”小野狼无语的捂住额头,“这里不是大卫堡,不是满大街都是妓院,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你做事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吧。” “嘿,你说什么呢!”尼克忍不住伸手去掐他的小脸蛋,野狼愣住,尼克猛地向外面用力一扯,“居然敢说长得漂亮不重要?哼,漂亮才是走遍全世界的硬通票你懂不懂。谁说脸不重要的,本大爷吃饭可全靠这张脸了。” 小野狼让他拉出一个很搞笑的表情,偏偏眼神茫然得很,尼克忍不住哈哈捧腹大笑。 隔壁桌的被笑声吸引,一起看过来,结果也指着小野狼同时大笑起来,其中以阿斯蒙蒂斯笑得最可恶。 小野狼回过神来,狠狠瞪他一眼,回头,一把狠狠拍尼克的手:“你找死!” 尼克笑着给了他一个飞吻:“等着,我去把咱们的早餐钱给赚回来。” 说完,他就在众人好奇的视线下,朝那个倒霉的骑士走过去了。 ☆、第133章 密函(上) 由于尼克刚才的那一番说辞,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将施展色诱大法,把骑士迷得神魂颠倒,让他主动掏钱包付账。因此,大家连早餐都不吃了,全都两眼发光,兴趣盎然地盯着树边的两人。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尼克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他靠近骑士后,仅仅只是说了几句话,礼貌而又带着一定距离的疏远。若不是对他有所了解的话,恐怕会将他误认为善良热情的路人,纯粹是因为看到有人从马上摔下来了,出于关心,所以才过去看看是否需要帮忙。 骑士很要面子,当然不可能向一个柔弱的美人寻求帮助,所以当尼克伸出援手时,他红着脸拒绝了。 尼克又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转身准备离开,但不小心被地上的小石子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骑士赶紧一把扶住他,尼克柔弱地倒在骑士怀里,害的骑士又闹了一次大脸红。 尼克朝他道谢,离开了。 空着手回来。 尼克拉开椅子重新坐回原位,小野狼忍不住调侃他:“你不是说要靠脸走遍天下的吗,怎么第一站就碰壁了?” “谁说我失败了。”尼克回头迅速瞥了一眼骑士,看到那人根本没有注意自己这一边,已经上马离开,于是从袖子里套出来一个钱袋,得意洋洋地甩到他的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小野狼还没有动作,身后就忽然刷刷冒出好几对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桌上的袋子,叽叽喳喳地说:“是什么是什么?” 小野狼:“……”他转头,无语的发现,隔壁桌的那群闲极无聊的半神们,此刻全都围在自己的身后。 因为有看热闹,半神们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各个儿都兴奋得不行。“里面到底是什么?你快打开看看!”他们急切的催促小野狼。 但是让众人失望的是,他居然并没有把袋子拿过。小野狼睨了一眼那个钱袋,想起尼克刚才的古怪一摔,以及过去扶他的骑士,沉默片刻,明白了。 “这是那个骑士的钱袋吧。”小野狼向后靠坐在椅子里,抬头斜睨着尼克。即使后面催得一声比一声高,他也没有去碰那个袋子。“你的手挺快的,就那一眨眼的功夫,居然都让你得手了。” 尼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接着他笑了起来:“这是天赋,你嫉妒不来的。” 谁羡慕了。小野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前头两人满脸悠闲,后面一群围观“太监们”快被憋死了:“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这袋子,你到底是开,还是不开?里面到底是什么?” 就算不打开,小野狼也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自然没有再去打开验证的必要。 “再说了,我的手如果不快的话,当初又怎么能把你的匕首给摸走呢?” 尼克说的,是在大卫堡时,二人共同潜水离开被敌人包围的冰湖后,尼克偷走野狼匕首的那件事。 虽然尼克马上就把匕首还给野狼了,但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人偷走贴身武器,对野狼来说,这实在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小野狼忍不住皱起眉毛,有些不爽地说:“那次只是个意外。” 尼克挑眉:“怎么,要打赌再试一次吗。” 小野狼半眯起眼睛打量他。 尼克十分挑衅地与他对视:“如果我输了的话,就免费替你干一年活怎么样,不管干什么活儿都行。但如果你输了的话……”尼克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过,小野狼并没有给他说出赌约的机会:“随便你说什么都好,反正我是不会跟你打赌的。”这一路上都是我在照顾你们,你不拖我后腿就算不错了。替我干一年白工?呵呵,居然还敢拿这个来当赌注。 尼克一愣:“为什么?”这赌注对你来说可是大大的有利啊。 思考片刻,尼克明白了。“好吧好吧,不赌就不赌。”他夸张地耸肩摇头,“也是,明知道自己肯定会输,聪明人肯定会选择放弃。” “你未免也太自信了一点吧。”小野狼的眼缝里猛地迸射出一抹亮光。 尼克毫不后退地与他对视:“赌一赌你不就知道了。” 一时间,饭桌上视线交汇,电闪雷鸣…… 然后被一翅膀给扇没了。 他俩旁若无人地打赌,可把后头的围观群众给急坏了。 “你俩说起话来怎么没完没了啊,听得烦死人了!”汉帕等得不耐烦,拍着雪白的翅膀飞到桌上,“算了,我还是自己来吧。”说完,它用小爪子勾着布袋的一边,用鸟喙去啄另一边,笨拙地试图打开紧拉紧的袋口。 被他这一打断,虽然尼克还是兴趣十足,但野狼已经找不回刚才的感觉了:“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不跟你打赌。这种行为实在是太白痴了,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他主动移开视线,重新向后陷进椅背里。 尼克没想到野狼竟然会主动退缩,不由错愕。而另一边,小白鸽汉帕弄来弄去打不开,最后烦躁地蛮力一扯,伴随着布帛撕碎的“嘶啦”声,钱袋碎成了几大块破布,一大堆银币散落在桌面上,银闪闪的差点亮瞎众人的眼睛。 伴随着大家惊叹的声音,尼克扭过头去,扫了一眼桌上的钱,然后得意地看着小野狼说:“怎么样,还不赖吧。谁说颜值高没用的,你看看,别说付今天的早餐费了,就连把整间铺子买下来都绰绰有余。” 小野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你是想要我表扬你吗。” 尼克:“……” 小野狼面无表情地鼓起掌来:“啊,真厉害啊。”声音完全没有一丝起伏,平直而又枯燥,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到底是在夸奖,还是在讽刺。 尼克让他噎得胸口生疼,无法反驳,只好愤愤地说:“你这破小孩,怎么这么不可爱呢。”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尼克两手猛地抱住小野狼的脸,然后上下用力揉搓起来。 尼克惊讶地脱口而出:“咦?手感怎么怎么好。” 小野狼恼怒地:“大胆!快点给我放手!” 尼克松开手,愣了一下,然后低头,不怀好意地冲小野狼笑了起来。 小野狼:“……” 下一秒,尼克无情的大手袭到,简直就像在揉面团似得,那力气大得,小野狼的脸让他搓得五官都变形了。 “给我放手!可恶!快点放手……你听到了没有!”小野狼气急败坏地甩开尼克的手,但下一秒,那双手又袭击了上来。 尼克像是玩上了瘾,觉得变小的野狼实在是太有趣了,甚至还把妹妹小缇娜也一同叫上,两个人一上一下同时欺负起野狼来。 小野狼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恼怒地叫了一声:“阿斯蒙蒂斯!” 这个名字简直比世上所有的咒语都要好使,声音刚落,尼克就被甩了出去,变成远处的一道流星。 小野狼愤愤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自己发红的脸颊,气鼓鼓地瞪着阿斯蒙蒂斯。 可恶!小孩子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如果是我正常的身体大小的话,尼克这种弱逼,又怎么可能起伏的到我?!还有,你这个大蠢货,刚刚才说要保护我,转眼就幸灾乐祸地看热闹去了。我如果不出声叫你的话,你是不是就准备一直看热闹下去? 阿斯蒙蒂斯主动举白旗:“不管你要说什么,反正全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啊。” 他蹲在椅子前,像一只大型家养犬似得,从下往上讨好地朝小野狼笑笑。 小野狼“哼”地把头扭到一边,才不要接受你的道歉呢。 手指没有捂住的部位,红扑扑的,显然刚才被蹂躏的红晕还没有退下去。 “把手拿开,让我看看脸怎么样,疼不疼?”阿斯蒙蒂斯伸手去摸他的脸。 小野狼的视线停留在桌子上,忽然从那堆钱币里发现了一个异样的东西。阿斯蒙蒂斯正提着他的下巴,凑得很近地观察他的脸,小野狼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指着那东西说:“把那个拿给我看看。” 小野狼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东西,但是阿斯蒙蒂斯和他心有灵犀似得,准确的找到了他要的东西。 那是一个精致而又小巧的,银质圆柱筒,混在一堆银币里并不起眼,和银币差不多大小,拿在手里轻的几乎没有重量。 “是这个吗?”阿斯蒙蒂斯递给小野狼,小野狼点了一下头,他好奇地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小野狼并没有解释,快速摸了一圈,不知道在哪里按下一个机关,这个只有银币大小的玩意儿,就咔嚓咔嚓地大了一倍。 阿斯蒙蒂斯惊讶地看着他:“你是在变戏法吗?” 小野狼喉咙里随意地“嗯”了一声,然后左手一拧,右手一提,竟然从圆柱银筒里面抽出一个金筒来。 “果然。”小野狼自言自语地说完之后,无视阿斯蒙蒂斯那写满了问号的眼睛,掏出匕首,小心翼翼地沿着顶端割了一圈,感觉到凹槽后,轻巧的向上一拨,竟然打开了封住的盖子。 小野狼捏住金筒的底部,向下抖了抖,一个小纸卷就掉在他的右手心。 “没用了,给你玩吧。”他把其他的东西都丢给阿斯蒙蒂斯,小心翼翼地摊开薄如蝉翼的纸片,迅速地读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看上去挺有趣的。”阿斯蒙蒂斯好奇地看着手心的精妙机关,拿起,眯起一只眼睛,对着阳光看。 小野狼专注的读着手上的密函,回答的很是心不在焉:“没什么,只是一种特殊的信封而已。” “信封?”阿斯蒙蒂斯用两根手指,捏着小型银柱圆筒的两端,凑到耳边晃了晃,“我见过信封啊,信封难道不都是纸吗,这个样子怎么如此奇怪?” 小野狼已经看完信上的内容了,听到阿斯蒙蒂斯这么问,嘴上漫不经心地回答:“你不要被它的样子欺骗了。不过是一种用来装密函的特殊机关而已。虽然造价昂贵,不过保密性高,一些有钱有势的贵族,喜欢用它来传递机密信息。不过,不管长得如何千奇百怪,本质上还是一样的,不过就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不是信封还能是什么。” 阿斯蒙蒂斯一副“哦,受教了”的表情,但实际上,野狼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就是在信口胡说,压根儿都没有过大脑。 此刻,他的脑海正忙着分析刚才信上的内容。 他本来以为这只是一封普通的密函,纯粹是因为闲得无聊而随手打开了。万万没想到,无意中拦截下来的密函,竟然来自丝芙兰帝国。 ☆、第134章 密函(下) 小野狼不得不感叹尼克的狗屎运。这t也太巧合了吧,随随便便顺个钱包,居然就顺到其他国家的密探身上。 而且,难道现在人才就缺到这种程度?这么重要的内容,居然找个这么青涩的密探。关键东西被盗走了,他居然还忙着脸红。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尼克当初也从野狼那里偷走了匕首,而野狼也没有发现…… 嗯……小野狼皱着眉毛,决定把这一段记忆跳过去,还是先分析一下密函的内容好了。 除去繁文赘语之后,密函上核心的内容总共有三点。 一:前任小国王确实是躲藏在圣彼得堡教堂里。 二:现任国王,盖伊派去的第一波杀手已经失败,第二波杀手正在集合,一周后将完成部署,届时将发动更大规模的刺杀行动。 三:现任国王的竞争对手,雷蒙三世已经秘密动身,乘船前往自由贸易城邦,准备亲自与小国王会面,进行联盟大业的双边洽谈。 小野狼看完后随手销毁密函——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了,然后单手支头,蹙眉思考起来。 丝芙兰帝国的事情,按理来说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不过是无意间,先是差点杀掉了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小国王,然后又无意间救了小国王一把——杀掉前去刺杀的道夫鲁伯爵和蜃影人,顺便再把保护小国王的忠仆给救了——匡诺大主教。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无意间,无意间,总而言之,野狼对这事情也无意得很。 哦,对了,忘记补充,这个小国王的身上,貌似还寄宿着阿斯蒙蒂斯老友的弟弟,欧塞。 现在,一边有人准备刺杀小国王,另一边有人准备拉拢小国王,但小国王自己却完全蒙在鼓里,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野狼甚至怀疑,那家伙根本连自己是国王的身份都不知道。 如果没有读到这封信也就罢了,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那么该怎么做呢? 就在小野狼沉思的同时,另一边,阿斯蒙蒂斯从小机关里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他敏锐的耳朵,捕捉到极其轻微的水声。但是他把银筒用手捏了捏,硬邦邦的。同样的事情,在金筒上发生了。 奇怪,明明摸上去是硬的,但他摇晃的时候,为何听到里面的水声呢? “这玩意儿是不是中间镂空的?”所以才会在晃动的时候,传出水声来?阿斯蒙蒂斯一边问,一边随手把金筒重新塞进外面的银筒里。 水?什么水?糟糕! 野狼从沉思中猛的回过神来,他忽然猛地想起一件事,顿时脸色一变,刚要大叫住手。 第4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6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46节 但是他已经晚了。阿斯蒙蒂斯已经成功地将内筒外筒合并,左右手一旋,凹槽对上。 轰地一声巨响,“信封”爆炸了。 这里的响动实在是太大了,顿时吸引了早餐铺子里所有人的视线。 碎片四分五裂地散落开去,将地面炸出了一个直径为半米的坑,周围一片黢黑,不管是桌椅还是石头,统统被炸成了灰烬。 阿斯蒙蒂斯和小野狼都惊魂甫定地瞪着地上的那个坑。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如果不是小野狼不顾危险地扑了过来,一把打掉阿斯蒙蒂斯手上的机关的话,恐怕这会儿阿斯蒙蒂斯已经被炸没了。 小野狼:“……知道为什么这东西贵的要死,但还是有人愿意付账吗。” 阿斯蒙蒂斯:“……为什么?” 小野狼:“这种东西的稳定性很高,可以经受长途旅程而不爆炸。但如果不是用正确的方法打开的话,那么内壁与外壁的药水会立刻融合,然后……棒”他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阿斯蒙蒂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玩意儿太变态了。” 小野狼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你这个蠢货,本来都已经安全了,如果不是你又把它装回去的话,又怎么可能会爆炸。 阿斯蒙蒂斯十分自觉地:“对不起,我错了?” 小野狼本来有些生气,但看他明明被吓个半死还不忘道歉的样子,忍不住又觉得有些好笑。 哎……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阿斯蒙蒂斯良久无语,最后忍不住笑了:“你这个蠢货。” 阿斯蒙蒂斯居然也笑了。 小野狼困惑地:“你笑什么?” 阿斯蒙蒂斯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但因为你在笑,所以我也跟着笑了。” 小野狼翻了个白眼,晃晃小腿,从椅子上跳下来。刚好尼克也已经回来了,正站在被炸出来的半坑旁边咋舌。于是他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一下,准备埋单离开。阿斯蒙蒂斯跟在他的后面。 老板是个实在人,加上赔偿被炸毁的桌椅,总共也只要四分之一枚的银币。他本来可以信口开河,谁知道他那些桌椅板凳究竟价值多少,可是他认为小本生意诚实做人,是多少就是多少,不该他得的,他一分钱都不愿意多赚。 老板坚持只要四分之一,那就照实给好了。 小野狼于是掏了一个银币给阿斯蒙蒂斯,阿斯蒙蒂斯把银币先是掰成两半,然后又掰成一半,把四分之一个银币递给老板。 小野狼递得很随意,阿斯蒙蒂斯掰得也很轻松,咔嚓咔嚓,轻轻松松就弄完了。但是看老板那副表情,完全是受到了极大地惊吓,好像光天化日之下活见鬼似得,惊恐地差点就直接给阿斯蒙蒂斯跪下了。 也是,正常人就算力气再大,也是做不出这种事的。老板只是个普通人,看着对方也是正常人的体型,哪想到眼前会忽然上演手撕银币的大戏。 老板死活不肯收钱,阿斯蒙蒂斯急着去追小野狼,刚才小野狼给了钱就直接转身走了,所以老板拒了几次,阿斯蒙蒂斯不耐烦地,直接一巴掌把银币给拍进柜台,转身跑了。 老板颤颤巍巍地摸着平滑的柜台。摸上去像是一条直线,但中间却深深地镶嵌着四分之一枚银币。 老板泪流满面地看着那枚银币。老天,这是逼着他劈碎柜台取银币的节奏吗?呜呜呜,早知道刚才就直接收下了,这个柜台可是价值半个银币啊。 想了想,老板干脆留着银币不管了,随他去吧,就当是柜台的摆设好了。 没想到这个无心之举,竟然给他日后带来了好生意。食客们来付钱的时候,总会好奇地问一句。时间久了,消息传出去了,竟然成了一景,不少人远道而来,就是好奇他这个柜台专门来看看。等后来阿斯蒙蒂斯的名声为更多人知道后,仰慕而来的人群更是越来越多。 老板的一时诚实,给他带来了下半辈子源源不断的财富。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现在还是重新把视线回到小野狼的身上。 他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店门口,一边等着阿斯蒙蒂斯,一边竖起耳朵,听坐在旁边的人聊天。 他并不是喜欢听墙角的人,但对方居然在讨论圣彼得堡教堂昨夜大火的事情。由于晕过去了,所以野狼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他直觉和阿斯蒙蒂斯有关,所以就悄悄的靠近偷听。 对方发现只是个小孩子,所以也就不管他了,一边吃,一边继续聊。 “昨晚的教堂大火,实在是太厉害了,简直就是千年难遇的大火啊。我家起码隔了五条街,居然都能看得到火光。” “可不是嘛,我也看到了。今早我去教堂祷告,结果你猜怎么着,教堂居然关门了。说是因为昨晚救火大家太累了,而且还有很多人被火烧伤了,所以干脆集体放一天假。” “哇,居然集体放假,这也太爽了吧。” “爽个屁啊,教堂被烧成那个破样,以后还能不能开门营业,都是个大问题。你知道吗,整个西区和南区都被烧光了,东区稍微好一点,但住宿区还是被波及到了。据说好几个教士睡得太沉,没有及时从床上爬起来,结果就这样被烧成了木炭。啧啧……” “哇,那他们不是就只剩最前面的门脸了。你想想啊,以后那些光明教堂去祷告,走到门口一看,富丽堂皇,这不啥事儿都没有吗。结果他们打开门,全傻眼了。” “为啥?” “因为里头啥都没有了。哈哈。” “哈哈哈。对了,损伤统计出来了吗?” “嘿,这事儿他们肯定是不会对外公布的。不过我听今早去送菜的阿松说,至少三分之一的教区都已经变成了灰烬。” “哇,这把火也烧得太厉害了吧,那么大一个教堂……” “可不是嘛。大主教估计得愁得变秃头吧。” “肯定的。要我说啊,这老头儿最近几年也是太风光了,不会是有人故意想要整他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到现在,起火的原因还是不明。官方给的理由,是油灯掉在档案室的书上,结果就烧了起来。时间又是深更半夜,大家都睡着了,附近又全都是易燃物,所以等他们发现起火再想救火,已经有些来不及了。但其实啊……啧啧……哎,我跟你说件怪事儿,你可别说出去。” “放心,绝对保密,谁都不说。你快讲,到底是什么怪事?” “有人偷偷告诉我,昨晚这火啊,其实,根本就不是人为的,而是……”指了指头顶,“光明之神降下的惩罚。” “这也太可笑了吧。光明之神又不是傻子,干嘛要烧自己的教堂?” “不,这是真的,你还千万别不相信。这件教堂里啊,有人干了对不起光明之神的亏心事,所以神发怒了,这才降下天火。” “噗……哈哈,什么天火不天火的,完全是骗小孩子的故事。你是不是给你那个还在尿床的儿子讲太多传说故事了。那些都是假的。” “不不不,你听我说,昨天那个火,是真的很奇怪。它浇不灭!你听到了吗,那个火,用水,根本就浇不灭!而且越是用水泼,反而还烧得更旺盛。” “……这怎么可能呢?水是火的克星,只要是火,肯定就能够被水浇灭。你不要开玩笑了……哦,我明白了。他们肯定是搞错了,那群教士睡晕了头,把酒当成水了是不是?所以才会越烧越旺。” “睡得再迷糊,也不至于分不清水和酒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那个火,真的是天火,老天爷的惩罚你懂不?” “别人说来骗你的,你居然也相信。那我问你,如果真的浇不灭的话,那为什么没有把整间教堂都烧掉呢,为什么没有把整个城市都烧掉呢?” “呃……这个……” “怎么样,答不上来了吧。哎哟,都说了那是别人骗你的啦,这个世界上,又怎么可能会有浇不灭的火呢。” 阿斯蒙蒂斯刚好出来,前面的都没有听到,光听到最后的这句话,以为他们在讨论火的问题,于是随口说了一句:“当然有浇不灭的火啊。” 那两个吃早餐的人同时一愣,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插嘴。 阿斯蒙蒂斯朝小野狼走去,不顾他的反抗,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笑嘻嘻的说:“走吧。” 小野狼哪里想到这人说风就是雨,阿斯蒙蒂斯朝前走去,他坐不稳差点掉下去,条件发射地搂住阿斯蒙蒂斯的脖子。等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恼怒地敲他的脑袋,压低嗓音怒道:“混账!这里到处都是人,你又突然抽什么风?快点放我下去!”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又没有人看。再说了,就算有人看又如何,你现在就是个小孩,被大人抱着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阿斯蒙蒂斯似乎觉得抱着小小个儿的野狼特别有趣,虽然被小拳头揍得满头包,但还是甘之如饴地紧紧搂着。 “不行!总之就是不行!听到没有,快点放我下去!”小野狼挣扎起来,但阿斯蒙蒂斯就是不肯松手,气得小野狼牙痒痒,直恨不得扑过去咬他。 不过不行,咬人也太没有形象了吧。小野狼难得感觉到了束手无措,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于是只好气鼓鼓地让他抱着。 旁边一群手下人来疯,觉得憋闷气的小野狼实在是……太可爱了。 各个儿都围了过来,这个戳戳,那个掐掐。于是小野狼就一脸严肃的,被掐脸颊…… 小野狼忍无可忍终于发飙,想要去抓他们,他们又轰的一下全都散开了。 但他刚收回手来,那些烦人的家伙又围了过来。 啊啊啊,烦死人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离开,后面吃早餐的两个人发现他们要走,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们。 “喂,你刚才说的究竟是什么火?真的浇不灭吗?有证据吗?” 阿斯蒙蒂斯压根儿就没搭理他们,抱着小野狼继续离开。倒是站在老熊布松头顶的小白鸽,汉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连龙焰都不知道的蠢货,看来这个世界,真的是堕落了啊。” 尼克问小野狼:“接下来去哪里?” 小野狼说:“自杀崖。” 尼克忍不住咋舌:“这名字,也太不吉祥了吧。你去哪里干什么?” 小野狼:“……找母亲的骸骨。” ☆、第135章 石鲸码头 尼克惊讶地问:“已经确定死亡了吗?你不是从昨天才开始找……”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小野狼让阿斯蒙蒂斯抱着,并没有与尼克对视,而是低头看着地面,长长的睫毛垂下,安静得……让人有些心疼。 尼克忍不住轻叹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小野狼的脑袋:“人死不能复生,不要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干嘛一个两个都这么喜欢摸我的脑袋?小野狼一把拍掉头顶的手,充满警告地狠狠瞪了尼克一眼:“别碰我的头。”烦死了,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身体? 尼克愣住。被打掉的手背隐隐发红,不疼,但被人拒绝的感觉肯定是不太美妙的。小野狼则冷冷的看着他,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 然而对视片刻,意外的是,尼克并没有被他的高冷所吓跑,反而蓦地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上下将他打量一番,然后饶有兴趣地挑起一边眉毛,表情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小野狼:“……”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三秒钟后,他的预感果真实现了…… 麻蛋,居然又被掐脸了! “你这破小孩,拉着一张臭脸是想给谁看啊,真是太不可爱了!”尼克一边狞笑一边左右开弓,将小野狼的脸颊拉成长长的面饼,“我好意关心你,你居然还给我甩脸色。哼,有种你现在继续甩啊,你甩啊,哈哈……” 野狼何曾被如此对待过,气得眼睛都要发红了,偏偏抱着他的阿斯蒙蒂斯却无动于衷。甚至更过分的是,这个混账不帮忙也就算了,看了一会儿他居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当阿斯蒙蒂斯也忍不住手痒,来摸小野狼的头时,小野狼终于发了飙。 硬拼力气拼不过,那么就拼巧劲好了。他突然一拳向上,出其不意地给了阿斯蒙蒂斯一个下勾鼻。 鼻子是身体最脆弱的一个部位,猛地撞击,疼得阿斯蒙蒂斯一声嚎叫,下意识地松开手来。 小野狼身体得到自由,揪着阿斯蒙蒂斯的衣服当藤蔓,顺着利索溜下地后,猛地抬起脚,一边一个,狠狠地跺在两个大人的脚上。 阿斯蒙蒂斯和尼克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那是一种努力想要憋住疼痛,但由于实在是太痛了,所以反而憋得满脸涨红的表情。要知道,小野狼的靴子可不是普通的靴子,那是被他自己临时改造过的,豪华升级版的武器靴,鞋跟部位可是暗藏玄机的。更何况,他还专门挑了脚最薄弱的位置——脚趾头。 即使没有脱鞋,阿斯蒙蒂斯和尼克也能感觉到,他们的脚趾头被踩瘪了。即使没有流血,那距离流血应该也不远了。强忍是忍不住的,越憋只会越痛。最后,这两人终于都忍不住,抱住脚凄惨嚎叫起来。 小野狼拍了拍两手的灰,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挺直了后背。身后两个比他高一倍的大人,各个儿都痛得满头大汗,两手紧紧地抱着受伤的脚,另一只脚停地前后跳动。 两方实力之高低,明眼人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 旁边的一群小动物用仰望的姿势看着小野狼,心里的实力排行榜,再一次发生了剧烈的变动。本来处于最底端的小野狼,像坐着火箭一样嗖嗖嗖地攀到了榜首。 小野狼昂着小下巴,双手背负身后,以一种胜利者的姿势向前走去。而当他从半神们面前经过时,半神们眼中看到的,并不是那个只有一米多的小孩儿,而是一条金光灿烂的至尊大腿啊。 这年头,抱大腿也是个技术活。别的先不说,这个抱的对象可千万别选错了,要抱就得抱最结实的那一个啊…… 半神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野狼,眼中同时迸射出灼热的光芒。 走在前面的小野狼:“……” 怎么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呢……他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衣服。 自杀崖的位置很偏,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差不多要走两个小时才能抵达。 途中经过石鲸码头的时候,尼克再三确认野狼不需要帮忙后,提出了暂时离队的要求。 “看到前面那家船坞了吗,门口的旗帜上画着黑红大叉的那个。”尼克伸手指给小野狼看。 此刻,他们站在一个地势较高的斜坡顶端,俯瞰码头,一眼望去,便看到那块巨大的形如鲸鱼的岩石,这也是石鲸码头的名字缘由。 布拉格朗日自由城邦的码头很多,大大小小加起来至少有二十多个,石鲸码头在里头只能勉强挤进中等规模。虽然占地面积不大,但生意却好得很,时间刚过早上九点,码头上就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热闹非凡。 放眼望去,除了黑压压的人群,就是密密麻麻的白色石头房,鳞次栉比地遍布在码头上。而尼克说的那家船坞,十分地显眼,好找得很。因为在房租昂贵的地段,它居然十分嚣张地占据了一整个东南角,土豪之气扑面而来。 “如果你们想要找我的话,就直接去那里吧。我今天一整天都会呆在那里的。”尼克收回手来。 “你去那里干什么?”小野狼问。 尼克:“昨天下午,你俩不是都出去了吗。” 小野狼:“嗯。” “你也知道,我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指望我一个人呆在客栈干等,那实在是太无聊了。你应该能够理解的吧。” 小野狼:“你出去了?” “附近随便逛了逛而已,没走太远,我还带着我妹呢。” 小野狼:“然后你偶然‘邂逅’了这家船坞的老板?” 尼克:“……你怎么知道的。” 小野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正不是“邂逅”,就是“al”,根据你那无利不起早的尿性,推测出这样的结论,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好吧。 小野狼:“然后呢。” “然后……呃……我要怎么跟你说才好呢。”尼克迟疑了一会儿,眼珠子转了一圈,“你知道桑坦格拉潘吗。” 小野狼:“英图帝国以东,由十二岛联邦组成的那个国家?” 尼克赞赏的点了点头:“对。” 小野狼:“他是桑坦格拉潘群岛的人?” “恭喜你,又猜对了。既然你知道这个国家,那么你肯定也听说过,这是个自由度很高的国家。国民历来以容貌英俊,以及‘热情奔放’而著称。” 热情奔放……小野狼忽然想起以前听说过的一些传闻,对于接下来尼克要说的话,他忽然有了一种很糟心的预感。 然而,他还来不及堵住尼克的嘴,尼克就已经神采奕奕地说了下去:“我以前一直有些怀疑传闻的真实性,但自从昨天与他相遇以后,我就深深地相信了。相信我,他们真的是,很,‘热情’!很,‘奔放’!” “‘热情’到什么程度呢?‘热情’到能连续三个小时,中间都不停下来休息。你知道饿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吃饱的感觉有多爽吗。”尼克扬眉,抛给野狼一个十分暧昧的笑容,“你懂的。” “不,你错了。”小野狼木着脸,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懂。”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懂呢?除非……尼克看了一眼阿斯蒙蒂斯,又看了一眼野狼,思考片刻,然后露出十分理解的表情。 饱汉不知饿汉饥,饿汉自然也不知道饱汉爽。原来,阿斯蒙蒂斯从来就没有让野狼饱过啊。 “别太在意了,持久性这种东西,也是需要靠天赋的。”他朝野狼抛了个媚眼,“不过常人道,勤能补拙。”重重拍了拍阿斯蒙蒂斯的肩膀,“多练习几次,总是可以熟能生巧的。” 阿斯蒙蒂斯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听懂,满头雾水地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手:“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你的烦恼,我懂的。”尼克再一次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沉地说,“毕竟大家都是男人嘛,那方面不行,总是有些耻于说出来的……不过你也不要灰心,就算练不出来也没关系,”侧耳压低声音说,“反正我这里还有药。各种功效的药。” 说完,尼克把手收了回去。 “哈?”阿斯蒙蒂斯茫然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尼克的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可为什么连在一起,就完全没有意义呢?他困惑地低头问小野狼,“他在说什么?” “闭嘴。不要问……也不要听。”小野狼无力地把头埋在自己的手里,“不管你想问什么,最好全都给我忘记。”尼克说的内容总结起来就一个字,大写的污啊! “我跟你说啊,这种事情其实是可以练出来的。首先第一步呢,你需要……”尼克站在阿斯蒙蒂斯身边,端的是一副名师授课,谆谆教诲的表情。殊不知,那唯恐天下不乱的邪恶尾巴已经露了出来,让小野狼逮了个正着。 小野狼赶紧一把将阿斯蒙蒂斯从他身边拽开,面无表情地对尼克说:“你不是要走吗,那么咱们就此别过吧。再见,永远不见。”转身,拉着阿斯蒙蒂斯的手要一起离开。 用力一扯,居然还没扯动。阿斯蒙蒂斯从头到尾都在状态外,直到被小野狼瞪了,才反应迟钝地问:“啊?你们说完了吗,要走了吗。” 小野狼甩下他的手,气愤的自己走了。阿斯蒙蒂斯见状,不管听懂没听懂,反正人不能丢了。于是赶紧拔腿追了上去。 “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啊。”身后的尼克在嘴里小声低估一句,转头看了看船坞,毅然扭头,扬起满脸笑容追了上去,“哎,别走啊!等等我!” 小野狼甩不掉这些烦人的家伙,只好停下脚步,转头,狠狠瞪了阿斯蒙蒂斯一眼。阿斯蒙蒂斯冲他好脾气地笑着,同时主动牵住他的手。小野狼甩了两次没甩开,于是翻了个白眼,放弃了。 尼克追了上来,小野狼不耐烦地看着他,没好气的说:“你不是要去找你的‘热情’吗,怎么不去啊,跟着我干嘛?” “去,我是,要,去的。只是觉得,还是提前和你,说,说清楚的好。”尼克气喘吁吁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几次,然后直起身来,一边用手扇风,一边说,“刚才都是玩笑话,你别介意。其实他只是邀请我去船坞参观。你也知道的,我对航海一向很有兴趣。” 小野狼想起尼克那间装修风格十分诡异的家,不管是客厅里的那艘独木小艇,用废弃甲板拼成的地板,还是墙上挂着的船舵、船桨……无不充斥着对船的狂热迷恋。 小野狼点了点头:“祝你好运。” 说完,转身就走。 “我还没说到重点呢,你走什么走。”尼克气愤的拦住路。 小野狼只好再次停下脚步:“你还要说什么?” 尼克:“我去打听过了,这个人的生意规模做得很大,整个布拉格朗日城的市场里,他起码要占到两成,所以是很靠谱的。而且他旗下还有专门的航运队,海上贸易这一块蛋糕的利润有多大,你应该也是听说过的。当然了,相应的,风险也很大。但这不是我要说的,我要说的是,他的船队今天刚好在招人,所以我才会想要去招聘现场看看。当然了,顺便也参观一下他的船工厂。” 尼克说得很认真,而话里透露的信息,其实也很直接。尼克是喜欢海的,他对船有着一种难以想象的狂热,同行的短短一个多月里,小野狼已经充分了解到了这一点。如果有能够当水手的机会,他大概是不会想要错过的。 小野狼沉默,片刻:“所以说,你是专门跑过来,和我再告一次别的吗。” 尼克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 小野狼错愕地看着他:“那你说这么多……” 尼克蹲下身,二人视线平行,他认真地对小野狼说:“你身手这么好,有没有考虑过改行当海盗?” ☆、第136章 铁血商会 海盗……亏你也想得出来。小野狼嘴角抽搐地看着他,良久无语。 尼克苦口婆心地说:“其实我这也是为你好。你想啊,当佣兵多累,出生入死赚的还少。碰上苛刻的雇主,说不定这趟活儿就打水漂了。可是海盗就完全不一样了,就拿我待会儿要去的这家来举例吧。你知道他们海上走一趟货,能够赚多少吗?!”尼克咽了口唾沫,两眼放光地说,“一千个金币!” 小野狼:“……” 对不起,我果然不该把你想得太善良。 我原本以为你是打算去船坞应聘,当个老老实实的水手。可料到你竟如此的异想天开,准备把未来的老板给劫了。还一千个金币……啧啧,连人家赚多少都弄清楚了,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去参观,而是打劫之前去踩点的吧。 而另一边,尼克还在激动:“一千个金币是什么概念你懂吗!”他用力拍了一下大腿,“绝对是天文数字啊!要知道,一个金币等于一百个银币,一个银币相当于一百个铜币,而一个铜币可以买一个面包。那么一千个金币相当于……” “一千乘以一百乘以一百……呃……多少个零来着?个十百千万……”尼克被数字绕晕了,掰着手指数来数去,数得眼睛都变成蚊香了,旁边的阿斯蒙蒂斯忽然冷不丁插了一句:“一千万。” 尼克双掌合击:“对!”他激愤地说,“相当于一千万个面包啊!一辈子都吃不完啊!” 小野狼不由露出错愕的表情来。但是这份惊讶,并不是因为一千万个面包,而是因为阿斯蒙蒂斯居然算出了准确的答案。 小野狼:“以前有人告诉过你答案?” 阿斯蒙蒂斯一脸茫然地:“啊?没有啊。” 小野狼:“那你怎么算出来的?” 阿斯蒙蒂斯耸了耸肩膀:“又不难。” 是巧合?是意外?还是说……小野狼若有所思地打量阿斯蒙蒂斯,沉默半响,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道复杂的数学题目:“如果一艘香料船价值一个半银币,我总共有425个金币。那么,我可以买多少艘船?” 这么多数字,尼克光听就已经头晕了,但几乎是野狼话音刚落,阿斯蒙蒂斯就立刻给出了答案:“28333艘船。” 尼克惊讶地看着他:“卧槽——你怎么算出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阿斯蒙蒂斯挠了挠头发:“直觉?” 去你的直觉!那你怎么不直觉答案是零呢。尼克转头问小野狼:“他算对了吗?” 小野狼并没有回答尼克的问题,而是接着刚才的内容,继续向阿斯蒙蒂斯发问:“如果我每艘船,每次,能够运走成本50个铜币的货物,以80个铜币的价格售出,那么我需要往返多少次,才能开始盈利?” 阿斯蒙蒂斯想了三秒钟,不确定地说:“五次?” 尼克啪地扭头看小野狼:“他算对了吗?” 小野狼没有停歇,将问题的复杂度再一次提升:“但是你赚到的钱,需要上交四成,给城主当税收。同样的问题,我需要往返多少次,才能开始赚钱?” 阿斯蒙蒂斯困惑地:“干嘛还要交钱给城主?你辛辛苦苦赚的钱,他什么都没干,有什么资格从你那儿收税?” 小野狼:“你就别管了,告诉我答案就是了。” 阿斯蒙蒂斯:“八九趟?” 小野狼沉默了。 尼克脑袋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这会儿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他着急了:“他到底算对了没有?”这么复杂的数字,你跟我说靠直觉?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坚决不愿相信阿斯蒙蒂斯的答案是正确的。 让他抓狂的是,小野狼还是没有说,阿斯蒙蒂斯到底有没有算对。小野狼只是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将阿斯蒙蒂斯上下打量了一番。 搞不好,这家伙的脑子,其实好使得很? 难不成,他其实不笨?只是平常懒得动脑筋而已? 小野狼怀疑地看着阿斯蒙蒂斯,阿斯蒙蒂斯百般无聊地打哈欠,感觉到他的视线后,赶紧低头冲他笑笑。 啧,怎么看怎么傻。小野狼嫌弃地移开视线。 可是……他为什么能够那么快,算出准确答案来呢? 小野狼不由陷入了沉思。越想眉头皱得越深,小小的脸蛋,愁得跟个老头儿似得。 眉心忽然被人碰了。小野狼条件反射地脑袋后仰,避开这只手,警惕地看过去,结果看到阿斯蒙蒂斯的笑脸,于是又放松下来,接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又干嘛? “你怎么总是喜欢皱眉头啊,这样会长皱纹的。”阿斯蒙蒂斯用大拇指,在小野狼的眉心上用力抹了抹,将皱起的纹理抹平以后,笑着收回手,“好了。”拍了拍小野狼的脑袋,“又能继续漂漂亮亮了。” “漂亮是形容小姑娘的词,我要那么漂亮干嘛。”小野狼不爽地甩开他的手。 “漂亮有什么不好的,长得好看的多讨人喜欢啊。”阿斯蒙蒂斯笑眯眯地对他说,“你看我就很喜欢你啊。全世界最爱你了。所以你以后要少皱点眉哦,不然会提前变老头子的。” 小野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阿斯蒙蒂斯觉得他的反应奇怪,茫然的看着他,浑然不知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全世界最爱你……这种不害臊的话居然也说得出口。而且还一脸的无辜。简直就是…… “蠢货。”小野狼愤愤地骂了一句,然后像是嫌弃阿斯蒙蒂斯似得,用力的摸自己的额头,把他刚才摸过的地方,又一一重新摸了一遍,仿佛要用自己的指印,覆盖阿斯蒙蒂斯的痕迹似得。 只不过脸颊莫名发烧,耳朵有一点发红。 小野狼注意到了。阿斯蒙蒂斯当然也注意到了,不由惊讶地问:“你的耳朵怎么……” 小野狼把拳头凑到嘴边,重重咳嗽一声。于是后面的话,阿斯蒙蒂斯没再说下去,而是笑着收回了视线。 小野狼扭头对尼克说:“海盗的事情不用再提了,我没有兴趣。”转头对阿斯蒙蒂斯说,“走吧。” 阿斯蒙蒂斯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算对还是算错,小野狼说要走,他也就简单地“哦”了一声,然后弯腰把小野狼抱了起来。 小野狼脑子想着别的事情,突然被阿斯蒙蒂斯抱起来,挣扎了一下,没挣脱掉,于是也就随他去了。 背后的尼克还在纠结:“他到底算对了没有?!” 没有回答。 一行人渐渐远去。唯独尼克还站在原地,跳着脚叫:“喂!他到底算没算对啊?” 过了一会儿,尼克叫的内容变了:“真的不要再考虑一下吗?!一千万个面包啊!只要冒一次险,这辈子就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的问题了!” 还是没有回答。 “他们赚的钱也很不干净的!黑吃黑!完全不用担心道德问题!机会难得啊!喂!你听到了没有啊!一千万个面包啊!” 尼克的声音越来越远,野狼一行人已经走得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不干就不干,哼,大不了我自己招人。”尼克一跺脚,转身下坡,“不就是当海盗吗,和在大卫堡当婊子能差得了多远?就算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也搞得定。”他嘴里嘟嘟囔囔地朝码头走去。 石鲸码头依旧繁忙,位于东南角的铁血商会,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当尼克走过大门时,却感觉这里的气氛忙得……有些诡异。忙固然是忙,但忙得静悄悄的。 这里似乎刚刚发生过什么大事,头顶的空气沉甸甸的压在头顶。无一例外,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噤若寒蝉的小心表情,蹑手蹑脚恨不得连气儿都出,像是生怕招惹什么大人物的注意,从而惹麻烦上身。 大门敞开着,没有设门禁,所以他直接走进来后。大家似乎互相之间都认识,尼克仿佛成了唯一的生面孔,他刚一进来,那气氛就很不对劲。 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走了一圈,没发现要找的人,就招人通报了一声,然后在无数的视线中,仪态优雅,但实际有些狼狈地躲避到靠河的边缘。 路边每隔百米,就会插一根有铁血商会标志的旗帜,大风将旗面吹得猎猎作响,放眼看去,一片嚣张的黑红大叉。 尼克走到靠河的边缘,青石垒成一米高的护墙,右手边是一根嵌进石头里,三米高的旗帜, 底下就是波涛澎湃的蒙特拉大河。 尼克靠在护墙上,探出脑袋向下看,白花花的浪猛烈的击打着礁石。 尼克脸上忽然冰凉,忍不住伸手擦了一下。 是水。 他忍不住心中惊讶,这浪花冲得也太高了吧,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居然还能打到他的脸上。 “尼克?”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带着桑坦格拉潘群岛的独特口音。 尼克瞬间变了个人似得,回头,满脸惊喜:“阿萨!”他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像无骨蛇一般地缠在他身上,“等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不来了呢。”尼克幽怨地看着男人,脸颊贴了过去,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亲爱哒,想我了没有?” 阿萨的手放在尼克的腰上,本来是准备推开他的,但尼克这一口气吹过来,阿萨触电般浑身一哆嗦,向外推的手,立刻就猛地收紧。 阿萨翻身将尼克紧紧压在墙上,在尼克的笑声中,二人交换了一个长而又长的湿吻。 背后海浪翻滚,头顶旌旗展展。 尼克让阿萨压得脑袋后仰,眼睛里倒映着整片蓝天。 分开的时候,彼此都有些气喘吁吁。 尼克还在看着天空,和激动的阿萨相比,他的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表情。 过了一会儿,尼克收回头来,懒洋洋地靠着矮墙,眼神勾人得撩了阿萨一下:“大老板,我的服务你还满意吗。”伸手,擦去另一个人留在自己唇边的银丝,然后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手指上的银丝…… 阿萨的眼神顿时就深了。 “狗娘养的,别这么撩拨我!你想我当着这么多只眼睛,现在就把你按在地上吗?”阿萨猛地一把推开尼克,用力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盯着相反方向的地面,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妈的,早不来,晚不来,干嘛偏偏挑最要命的时候来。” 尼克两手在墙头一撑,向后轻轻一跃,坐在墙上,歪着脑袋打量了阿萨半响,笑着用脚点了点阿萨的后背:“喂。你们这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萨动作一僵:“为什么这么说?” 尼克摊了摊手:“我的眼睛又没瞎。” 阿萨有些犹豫地看着他:“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只不过……”他想了想,摇头,“算了,你一个局外人。”还是不要告诉你的好,省得你也被怀疑,卷进这次无妄之灾里。 “别这么小气啦,告诉我嘛,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咯。”尼克笑意盈盈地说,“大不了……”他的嗓音变得充满了诱惑,“待会儿我多补充你一点咯~” 阿萨已经有些动摇,但还是抿着嘴:“嗯……”摇了摇头。 嘴巴这么紧?尼克眯着打量他,片刻,笑了起来。没关系,反正床上你会变老实的。 “不说就不说。”尼克蹬掉鞋子,灵活的脚趾夹住阿萨的下衣摆,慢慢的向自己收缩。阿萨仿佛被他的笑容迷惑住,一点一点也跟着靠近。尼克一把笑着勾住他的脖子,“但是,这个问题你总应该能够回答吧。”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我们什么时候去做开心的事情啊?” 阿萨两眼定定地看着他,乌亮的眸子,又黑又深。像一头嚣张肆意,但也十分单纯的野兽。 阿萨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你跟我回家好不好?”他深情地凝视着尼克,同时,握紧了他的双手。 尼克愣住,十分傻地“啊?”了一声。回家?回什么家?干嘛要跟你回家? 眼珠子转了一圈,尼克明白了:“你嫌客栈太脏?”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啊,哪儿都行,你说了算。”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萨有些焦急地解释,“我让你跟我回家,是回真正的家。” 阿萨是桑坦格拉潘国的人,回真正的家,难道他的意思是……尼克向后避开,礼貌而又疏远地笑着说:“桑坦格拉潘群岛实在是太远了,而且我晕船。所以,要不还是下一次吧。咱们今天还是就近解决?” “你怎么就听不懂呢?”阿萨气急败坏地说,“我的意思是,咱俩结个伴,我把我家的钥匙交给你,赚的钱也都交给你,咱俩以后一起生活。你明白了吗?和我在一起吧!” 尼克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卧槽,你们桑坦格拉潘的人,是不是热情奔放得太过头了?这是要长期把我包养下来的节奏啊!等等…… 尼克警惕地盯着阿萨,这家伙不会是想把我骗到他家,然后白嫖吧?可恶,果然不管在哪里都一样,大卫堡也好,自由贸易城邦也好,男人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尼克假惺惺的笑了起来:“这个问题啊,呵呵,那个,你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吧。” 阿萨的眼神黯淡下去:“这样啊……”他沮丧地松开尼克的手,“对不起,是我太冒犯了吧。”可怜兮兮地盯着地板。 尼克愣了一下,心头突然冒出来的欺负了小狮子的罪恶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摇了摇头,尼克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笑着抚摸阿萨的脸颊:“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人生苦短,让我们及时行乐吧。” 阿萨看着他,眼睛有些……湿润? 搞什么鬼!尼克惊讶地瞪着他。 阿萨眨了眨眼睛,湿润不见了。 尼克:“……”满头黑线地安慰自己,刚才一定是看到错觉了。 “你说的没错,但是今天不行了。不好意思,本来还想带你到处转转,但我不得不去处理一件事情,咱们明天再见,可以吗?”阿萨把尼克送到铁血商会的栅栏门口,含情脉脉地看着尼克,嘴上说着再见,手却牵着尼克的手,恋恋不舍不愿放开。 尼克:“什么事情这么急,比咱俩一起快活还要重要?” 阿萨想了想,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再加上尼克露出了该死的他无法拒绝的表情。阿萨叹了口气,对尼克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咱们老大的儿子,被绑架了。” ☆、第137章 自杀崖 布拉格朗日自由贸易城邦,重商轻政,是个商业气氛特别浓厚、国籍人种相当复杂、自由度极高的特殊地区。 虽然名义上,它是隶属于英图帝国的。但和其他城市不一样的是,城中并无大城主,中央也没有向它下派总督。上头仅仅在此设了个监察院,表面上是肃清不良风范、维持法律秩序;但实际上大家都清楚,检察院的真正作用只有一点:收税。 这座城市真正的话语权,实际上是掌握在七商联盟的手中。 所谓七商联盟,指的是铁血商会、蓝胡子兄弟会、荆棘蔷薇商团、金麦公会、日曜自由协会、戏谑佣兵团、纤夫兄弟会。 其中,铁血商会和荆棘蔷薇商团,是历史最悠久、实力最雄厚的两个组织。而同样的,他们也是出了名的死对头。 他们之间,就好比水与火的关系,互相看不顺眼,这两家的人只要相互碰上,十有□□到最后总会吵起来。 而他们敌对的原因,也很让人哭笑不得。与利益纠纷无关,与仇恨亦无关,纯粹是因为互相看不顺眼而已。 铁血商会的初代会长,草芥出身,行武中成长,曾官拜上尉,后因战争失败,辗转至此,遂带着一班手下白手起家。军里的人自然都是些糙汉子,所以铁血商会的人,也大多行事粗犷,豪爽而又不拘小节,喜欢的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骂起娘来那叫一个荤素不羁,纯粹讲究一个字:爽! 换而言之,铁血商会大多都是些出生底层的小人物。而荆棘蔷薇商团的情况,则与他们完全不同。与其说他们是商团,不如说用贵族骑士团来形容他们更为准确。 荆棘蔷薇商团的初代团长,出身贵族,还被怀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被国王陛下赐予了伯爵的席位。他可以说是口衔金汤匙、身着金绸缎脚踏金地毯而出生的。如果不是家中突逢变故、受政敌迫害,锒铛入狱的话,这位骑士长估计现在还走在他那金灿灿的黄金大道上。现如今虽然流落草莽,但讲究的也是绅士风度,讲的是风度翩翩,行的是衣冠楚楚,遵的是老派的贵族风范。 换而言之,荆棘蔷薇的人,骨子里就带着一股人上人的傲慢气质,这种态度就很容易让人误会了,尤其是铁血商会的汉子们,更是尤为不满。大家都是一个阶层的人,你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样子,到底是有几个意思。一来二去,从口角矛盾,慢慢发展成肢体斗殴,在发展到现在,居然都进化到绑架了,这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了。 阿萨是铁血商团在石鲸码头分点的负责人,以上内容,正是尼克从阿萨那里了解到的。 目前的情况是,铁血商会现任会长的独生子,遭到了绑架。 铁血商会的这群大老爷们儿有个坏毛病,只要一生气,那么脑袋就必然罢工,集体变成不懂思考的直觉动物。明明绑匪身份不明,但铁血的人就是一口咬定,认为荆棘蔷薇商团是凶手。之所以说尼克来的不是时候,正是因为此刻他们正在召集人手,准备抄着家伙直接杀到对方总舵,比对方交出会长的儿子来。 阿萨怕尼克会受伤,不愿将他卷进这场事故里,所以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将他赶了出门。 尼克带着打劫的心而来,却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顺到,灰溜溜的走了。当然了,尼克也并不算是完全的空手而归。 尼克瞪着眼,盯着手中的画像。 画像上,一个在玩猫儿的小胖墩儿,正与他四目相对。 画是从阿萨怀里摸出来的,尼克估计,画的应该就是这次绑架案的主角,会长大概是怕手下不认识儿子的模样,所以紧急加画了一批分发下来。 男娃大约三岁左右,胖的就像只小熊猫似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能眯成一条细缝。尼克看得连连咋舌,铁血商会的会长这是得多溺爱儿子啊,才会把他喂成这幅德行啊……这胖得也太过分了吧。不过小孩儿看着挺和气的,冲着画面笑得憨头憨脑。 而正所谓有其主,必有其猫儿。胖墩儿抱着的猫儿,也和主人一样,处于同一个重量吨位。明明是只价值昂贵的波斯猫儿,但瞧瞧那层又厚又长的白毛,如果不是因为那对猫耳朵和猫须的话,尼克差点以为胖墩儿抱着的不是猫,而是只胖绵羊了。 尼克偷偷看了一眼画,然后又默不作声的将它重新塞了回去。和阿萨告别,走在路上想了想,他改变了前进的方向,朝自杀崖的方向去了。 时间尚早,尼克不愿意回客栈干坐着等,所以打算与野狼他们汇合。 虽然中途迷了路,但两个多小时后,他还是顺利找到了自杀崖,也成功地找到了阿斯蒙蒂斯一行人。可让他意外的是,最重要的人物——小野狼竟然不在。 一问才知道,小野狼竟然失踪了! 尼克不由大惊失措。普天之下谁走丢了都有可能,但是野狼绝对是不可能主动失踪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时间倒回。 第4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7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47节 话说早先时候,野狼与尼克在坡顶分开后,尼克下坡去石鲸码头找阿萨,而野狼一行人则朝着城外的自杀崖走去。 寻路的过程省去不说,总而言之,他们成功地抵达了自杀崖边。 自杀崖,听名字便可猜到,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悬崖峭壁,高且险,崖壁几乎垂直于地面。底下礁石林立,水流湍急,多漩涡,藏暗礁,乃蒙特拉大河、夏洛峡江、鲸海三川汇合之地。 不管是谁,只要站在崖壁向下眺望,大多都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跳下去必死无疑! 虽然时值上午,但太阳却隐在乌云之后,天色阴沉得很。狂风呼啸,在耳边发出悚人的怪叫,听着凄惨的很,更是让人心情黯淡。 小野狼拒绝阿斯蒙蒂斯的怀抱,沉默的站在崖顶向下看。从背影看去,他像一块笔挺的小石头,倔强而又消瘦。阿斯蒙蒂斯越看越担心,生怕下一秒,这块小石头就被风吹下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和沉默的野狼比起来,其他人则轻松得很,现场愉快的就好像郊游似得,叽叽喳喳地聊天乱逛。只不过,他们一开始还充满了兴趣,但看久了,就觉得枯燥起来。再加上这风阴森森的,吹得实在是太瘆人了,没过多久,汉帕与玛帕就哆嗦着钻进老熊的毛儿。 “我们能回去了吗?” 在悬崖上吃了半个多小时的冷风后,半神们终于受不了,齐齐把期待的眼神投向阿斯蒙蒂斯。 “不能!”阿斯蒙蒂斯竖着眉毛瞪他们,“说了不带你们来,你们偏要来。” “可是,咱们什么都没干,光站在这里发呆。要风景没风景,要吃的没吃的,我们都冻死了。”半神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可怜兮兮地仰起头,试图用水滴眼打动他,“呐,龙主大大,我们回去好不好?” 阿斯蒙蒂斯凶狠的做了一个断头的动作,然后又做了一个给嘴巴拉拉链的手势,示意他们统统闭嘴。 “你带他们回去吧。”小野狼扭头。 阿斯蒙蒂斯一愣:“那你呢?” 小野狼把头转了过去,仰头凝视着寂寥的苍穹。小小的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他的身体里插了一根长枪,即使内心再痛苦,那背,也是绝对不允许弯下去的。 “我下去看看。” 阿斯蒙蒂斯还在诧异,等反应过来后,眼前的小人已经不见了。 他着着实是吃了一大惊,以为野狼一时之间想不通跳下悬崖了,霎时间脸都白了,赶紧撒腿狂冲至崖边。 向下一看,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原来,小野狼像只壁虎似得扒在墙壁上,借助简单工具的帮助,一点一点地向下爬。 “你是想吓死我吗?”阿斯蒙蒂斯有些埋怨地伸出手,俯爬在悬崖边,向下一把揪住小野狼的后衣领,然后用力提溜上来。 于是,小心谨慎、仔细挑选了好久,才选好方位,总算开始向下爬的小野狼,在离开崖顶一米后,像那被捏住后脖颈的猫儿一样,被抓了起来。 小野狼:“……” “你到底在干什么?快点放开我!”双腿悬空的小野狼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我的小祖宗哎,我要是这个时候放开你的话,你就掉下去了。”阿斯蒙蒂斯无奈的将小家伙抱住,小野狼像嚣张的螃蟹一样挥舞他的爪子,抓着他的手就要咬。阿斯蒙蒂斯为了从尖锐的牙齿下拯救自己的手臂,赶紧问,“你是不是想要下去看看?” 小野狼翻了个白眼:“废话。”不然我刚才干嘛要浪费那么多的时间,不就是想要选择一条安全的路线爬下去。 阿斯蒙蒂斯:“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啊。” 衣服撕裂的声音。 小野狼一愣,紧接着头顶一片阴影,他错愕地抬起头来,看到一对巨大的龙翼。嚣张而又霸道,将阳光全部遮住,明明是银色的,但背对阳光的阴影面,却呈现出冷硬的银灰色。 “抱紧我。” 小野狼还在错愕,下一秒,阿斯蒙蒂斯就抱着他猛地向前一冲。 双脚悬空,二人冲出了悬崖。 一切仿佛静止了,小野狼愣愣的盯着阿斯蒙蒂斯,阿斯蒙蒂斯视线向前没有看他。背后是一大片阴沉沉的云,但云的边缘,却是金灿灿的。 太阳,马上就要从云后露出来了。 然后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二人像一颗沉甸甸的铅球似得,笔直笔直地朝着悬崖底下坠去。 ☆、第138章 先知 “妈的你绝对是全天下的头号大傻逼!我是说了要下去,但绝对不是这种方式下!你快点给我停……” 后面的话,因为嘴里灌进了狂风,而变得模糊不清了。 阿斯蒙蒂斯沉默了一下,然后决定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要怪,就怪风好了。一切都是风的错。 狂风呼啸而上,阿斯蒙蒂斯抱着野狼向下俯冲。 如离弦之箭,势不可挡,向着死亡直冲而去。 身边的一切景色都在疯狂向上,二人加速度向下,野狼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口了。 然后在即将落地的刹那间,龙翼猛的向下一拍,坠落的趋势为之一缓,他们如羽毛般轻飘飘地降落,平安着地。 天空终于放晴了。 阿斯蒙蒂斯弯腰,把小野狼放在地上,但没想到他刚松开手,小野狼又猛地一把抓住了他。 阿斯蒙蒂斯错愕低头,没想到竟然看着满脸惨白的小野狼。 过山车这种东西,大多是看别人玩的时候觉得爽,当如果换自己坐上去玩的话,那大概从头到尾脑都只有一个字: 啊!!!!!!!!! 小野狼眼神吓得都是木的,完全把阿斯蒙蒂斯当成拐杖,站立不稳的靠在他身上,耳边回响着心脏的剧烈跳动声。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阿斯蒙蒂斯:“……还好吧?”摸了摸小野狼的头。 大概是过了三秒钟,小野狼才迟钝的抬起头,一脸惊魂不定地看着阿斯蒙蒂斯。 那乖顺的模样…… 阿斯蒙蒂斯这个大混蛋,看到吓傻了的小野狼,竟然一点身为罪魁祸首的罪恶感都没有,反而猛地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噗地一箭射中了,整个人被萌的不要不要的。 阿斯蒙蒂斯痴汉上身,好像抱着心爱的大娃娃似得,蓦地蹲下紧紧搂住小萝莉版的野狼,脸贴着脸来回的蹭个不停,嘴里还不停地发出“你怎么能这么可爱”的痴汉音。 当然了,他的结局是没有一点悬念的。 几分钟后,小野狼面似罗刹,双手交叉,一脸不爽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动不动的“龙尸”上。 可怜见的,全世界最后的唯一一头龙,成了他的坐下之椅不说,他居然还满脸嫌弃,觉得这把椅子不够柔软,硌着他的宝臀了。如果阿斯蒙蒂斯的龙父龙母在天有灵的话,看到这一场景的话,大概会哭着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吧。 “看来你们的感情很好啊。” 声音是突然从背后响起的。 对方与他们只有三米距离,但是小野狼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靠近。 危险! 小野狼顿时汗毛倒立,几乎是在话音响起的刹那间,猛地一弹而起,后退至少十几步,抓着匕首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然后充满警惕地看向对方。 不过当他看清对方身影的时候,不由愣住了。 野狼是个警惕性很高的人,对方能够在无声无息的情况下靠近他,所以在野狼的预料中,对方应该是一个身轻如燕的高手。但事实上,他看到的,与他料想的完全不同。 来者有三。 苦行僧? 这是野狼的第一反应。 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动摇了,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打扮。 他们似乎来自常年炎热的南大陆,服装款式古怪不说,而且这么长的一件袍子,几乎是由一整块亚麻布组成,材质单薄而又粗劣,甚至打着补丁。从左肩向右下脚踝,则披着一件十公分宽的红色绸布,密密麻麻地绣着黑色的古老符文。那符文似乎有些奇怪,野狼瞥了一眼,竟然觉得有些眼晕,于是赶紧收回目光。 此外,他们似乎对寒冷的免疫能力相当高,寒风凛冽,他们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夏季僧袍,而且还是单袖,整个右手臂以及部分右胸,都袒露在外。他们也没有穿鞋,赤着脚站在湿漉漉的岸边,时不时有潮水飞溅而来,冲刷着他们的脚背,长至脚踝的衣摆下,也沾有斑驳水渍。这种打扮,真是让人看着都想要打哆嗦,可是他们却神色自如,仿若正悠闲地漫步于热带草原。 左边是个长发及肩的消瘦男子,约莫三十来岁,面白无须,颧骨高耸。眼眶深陷,但却神色傲慢,若不是这一身古怪僧袍的话,野狼或许会认为他是个苦宅象牙塔的大学士。 右边的则是个身高两米的秃头黑人,肌肉强劲,满头刺青,左侧的脖子更是有一大块皮肤被割了下来,不过年代久远现已愈合。总而言之,这是个看上去十分不好惹的黑人,与其说他是个僧人,野狼倒更愿意相信他是个强盗土匪。 不管是傲慢的白人“大学士”,又或者是冷硬的黑人“强盗”,单独拿出来,绝对都是相当棘手的人物。然而他们却都自愿屈于人后,像个忠实的奴仆一样,守护在前面那人的身后,态度相当的恭敬。 照理来说,既然能够屈服这么两个厉害的人物,那么他们前面的人,应该是个比他们更加厉害的高手。 然而事情的奇怪之处就在于此。 在二人前面的,居然是个怎么看怎么普通的老头儿。花白的头发,伛偻的后背,慈祥的面容,就和每一个老爷爷的形象一样,和蔼可亲而又容易让人信任。若非要给他评个危险指数的话,大概十有八九,答案为零。 呃,当然也不能说他一点特殊的地方都没有。 这个老爷爷,是个坐在轮椅上的断腿老爷爷。虽然有长袍的遮挡,但很明显能够看得出,膝盖以下都是空荡荡的。一阵风吹过来,长袍的下半截轻飘飘的就被刮了起来。 以上的观察,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的。小野狼扫视一圈,最后将视线锁定在老头儿的身上。 确实,老头儿看上去一点危险性都没有,可有的时候,越是不起眼的人,反而就越危险。 小野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有事吗?” 而就在他开口的同时,老头儿竟然也说出了同样的话来:“有事吗?”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小野狼一愣:“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可没想到,同样的事情发生了。 几乎就在小野狼说完的同时,老头儿也说完了同样的内容。“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而且还是这么长一段话…… 心有灵犀?野狼不相信这个。 那么难道…… 小野狼充满怀疑地将老头儿上下打量一番:“你会读心术?” 老头儿看着他微笑:“你会读心术?” 狡猾的老东西。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是敌是友?小野狼用眼角的余光,不引人注意地迅速瞥了一眼还在挺尸的阿斯蒙蒂斯。黑人壮汉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充满警告意味地上前一步。小野狼收回视线,蹙眉,手心的匕首松开又握紧。 思考片刻,他忽然以极快的速度说:“我不认为我曾经见过你,但是你看上去似乎认识我。你跟踪我们到底有何目的?不要告诉我你只是偶然路过,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还有,你不要再学我说话了,这一点都不有趣!” 但是,老头儿却似乎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游戏,优哉游哉地坐在轮椅上,双手支在把手上,背向后陷入软软的靠垫里,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小野狼,一边嘴里念出同样的内容来。 到了最后,他甚至抢在野狼的前面,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 “这一点都不有趣!” 语气语调模仿得惟妙惟肖,若光听声音,肯定相信这个人已经被激怒了,正在生气地朝野狼怒吼。但事实上,老头儿的脸上从头到尾都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笑得一派和气,笑得满室慈祥,笑得野狼的眼角直抽搐,然后冲动的挥着匕首扑向老头儿。看上去,他似乎被老头儿的模仿给激怒了。 同样的袭击,大概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所以老头儿的黑人保镖并没有紧张,而是有条不紊地上前,以肉身作盾,挡在老头儿身前,同时做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如果小野狼还按照原定的轨道行动的话,那么他的武器势必会被黑人抢走。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小野狼的目的,竟然并不是攻击老头儿。只见他以一个极其高难度的动作,在急速前冲的过程中蓦地九十度转,朝一边的阿斯蒙蒂斯冲了过去。 黑人与白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老头儿的脸上却连一丝表情的变化都没有,仿佛事事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小野狼将阿斯蒙蒂斯拽走,然后啪啪两巴掌,狠狠地将阿斯蒙蒂斯打醒。 阿斯蒙蒂斯还是那副似乎永远都不知道紧张为何物的表情,而小野狼见他已经睁开眼睛了,懒得费时间和他慢慢解释,警惕的挡在他的前面,面朝黑人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 黑人看了老头儿一样,老头儿摇了摇头,于是黑人警告性的狠狠瞪了小野狼一眼,用手虚空指了指阿斯蒙蒂斯,然后重新退回到老头儿的轮椅后面。 小野狼见黑人退了回去,知道阿斯蒙蒂斯暂时没有危险,所以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看来我刚才并没有说错。”老头儿笑了起来,“你们的感情确实是挺好的。” “我们感情是好是坏,又与你何关。”小野狼眼睛盯着黑人,嘴上冷冷地对老头儿说,“你到底是谁?找我们干什么!” “看来我刚才的行为冒犯到你了,这可真是抱歉。但也请你务必要原谅,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的老人。要知道,整天用一本正经的方式进行自我介绍,其实是很无聊的。”老头儿朝他眨了眨眼睛,“偶尔,我也想要换个俏皮一点的新方式。” 说到这里,老头不由停顿片刻,视线在小野狼和阿斯蒙蒂斯之间扫视了一圈,然后笑了起来:“不过看来,这次的尝试是失败了呢。” 小野狼皱着眉,终于将视线从黑人移到他的身上:“你的意思是,你刚才的鹦鹉学舌,其实是在做自我介绍?” “鹦鹉学舌吗?”老头儿望天想了想,低头冲小野狼笑道,“这似乎是个贬义词啊。” 小野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过,你大概的意思我是懂的。”老头儿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刚才是在做自我介绍。” 小野狼:“……”废话怎么这么多。“所以你是?” “哦,你这个态度可真让老人伤心。”老头儿捂着胸口难受的说,“看在我一大把年纪的份儿上,好歹你也应该表现出一些对老人该有的尊重吧。” “抱歉,我的眼里只有敌人与朋友之分,看不见老人与小孩。” 小野狼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语气平静得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似得。老头儿不由一愣,紧接着居然拍着大腿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比我预料中的,要有趣得多啊。那不知道,老朽我是否有和你做朋友的资格呢?” 小野狼冷冷的说:“坦诚是朋友之间的第一原则,你连名字都不敢透露,我为什么要与你做朋友。” “哦哦,这个倒是,你看我,啰啰嗦嗦的居然都忘了。”老头儿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冲小野狼一笑。 小野狼皱着眉看他,这老头儿怎么看上去这么不正经,简直就像个玩心大的老顽童啊。 “初次见面。呃,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以前咱们都没能像这样面对面地说上话,所以……嗯,严格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初次见面。”老头儿笑着朝小野狼伸出手来,“你好啊,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先知。” 小野狼:“……” 先知? 小野狼满头黑线地看着老头儿。 到底是你老了,还是我老了?还是说现在的骗子,已经懒到连个靠谱的名字都不愿编了吗? ☆、第139章 失踪 “你看上去并不相信我的身份,这可真让人有些沮丧。”老头儿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却笑容依旧,完全看不到任何与沮丧沾边的表情。 小野狼皱眉看着他,眼里多是怀疑。 自杀崖地势险峻,并没有直通岸底的道路。这三人组合古古怪怪,他们到底是如何从悬崖上下来的呢?又为何要下到崖底呢?崖底那么大,他们为何偏偏和野狼选择了同一个地点呢……难道,他们的相遇真的是提前安排好的? 那么如果是提前安排好的话,对方接近他的目的何在呢?而且,为什么对方特意选在此地呢?更何况,野狼要来自杀崖的事情,并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他们又是如何知道要在此处等他的呢……难道说,老头儿真的能够未卜先知? 小野狼不由想到之前的情形。 他还没有说话,老头儿就提前把他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这种事情简直前所未见,闻所未闻。要做到这一点,要么,老头儿要么是个超级聪明的骗子,有着野狼所不知道的新式行骗手段,比如通过面部微表情的观测和嘴唇肌肉的变动,从而猜测出他下一秒将要说的内容……要么,老头儿就真的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个能够预测未来的……先知。 转瞬之间,万千念头在野狼的脑海中闪过,但野狼表面却不动声色,冷冷地说:“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难道你的身份会因为我而随之改变吗。” 老头儿笑道:“很抱歉,但先知的身份,并不是由我来决定的。上苍垂怜人间苦难,想要解救众生,无奈掌握神殿的大多是些肤浅愚昧之徒,明明听不到上苍的声音,但却打着神的旗号说着恶魔的语言,蒙骗民众。所以神愤怒之下,才向他最虔诚的信徒打开天眼。我不过是神的一介卑微奴仆,上神不嫌弃我的老迈之躯,选择我来替他传递福音,这是我一辈子的荣耀。我是不能,也不愿,放下这一荣耀的。” 小野狼面无表情地说:“所以,不管我怎么想,其实对你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既然如此,那么你又何必介意我的信任与否呢。”他警惕的扫了一眼黑人壮汉,“你到底找我们有什么事?大家都是聪明人,就不要再绕弯子了。”黑人冰冷的视线始终锁定在野狼身上,于是野狼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对老头儿说,“如果你是想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这句台词的话,我不妨明确告诉你,三对二就想要赢我们,你们带的武器装备未免也太少了。” 老头儿愣了一下,继而拍腿大笑起来:“哈哈哈,果真不愧是那一位的后人。你确实要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呢。” 小野狼蹙眉不语,在他的注视下,老头儿边笑边在轮椅的右内侧按下一个机关,小野狼警惕地做出防御姿势。然而并没有任何预料中的机关暗器射出,老头儿打开轮椅暗层,取出了一个用来装物的大木匣子。 “孩子,放轻松一点,不用像防贼那样防着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老头儿笑得满脸褶皱都堆了起来,“三对二……哎哟老天啊,我一个坐轮椅上的老头儿,你居然还把我也算了进去。哈哈,这可真是我的莫大荣耀啊。”老头儿把大木匣子放在膝盖上,“你把我们想的也太坏了一点吧。我今天来,除了想要见见你之外,更重要的,是想把一个礼物送给你而已。” “送礼物?”小野狼困惑的看着老头儿,不知道对方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 “嗯……礼物……这么说也不是很准确。毕竟这东西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属于我。让我想想该怎么说啊……”老头儿并没有看着野狼,而是低头盯着木匣子,左手推开盖子搁在盖顶,右手则在匣子里的东西里翻来找去,“你别着急啊,让我看看……嗯……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到底被我放到哪里去了?” 小野狼看不到匣子里的东西,因为盒盖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过他的耳朵捕捉到,金属小物件之间相互碰撞时发出的声音,貌似木匣子里头装的东西还不少。 “这东西啊,你不需要的时候,它老是在你的眼前晃悠,惹得你心烦。可是一旦你需要它了,它又调皮地躲起来,不让你找到。你说奇不奇怪。” 老头儿念念叨叨地用手拨弄匣子里的东西,好像看不清楚似得,眯着眼睛抓起一团藏青色的东西,凑到眼皮底下看了一眼,“不是这个。”他随手丢了出去,“到底放哪儿了呢?” 那团藏青色麻绳一样的东西,被老头儿丢到湿漉冰冷的礁石后,猛地一惊,蓦地立起,宛若一根笔直的棍子。 老天!那哪里是麻绳啊!分明是一条毒蛇啊。 青斑毒蛇人立而起,吐出信子发出“嘶嘶”的攻击声,摆出随时准备攻击的姿势。 小野狼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头儿。他居然把一条毒蛇藏在轮椅里! 小野狼原本来以为这老头儿顶多是个骗子,没想到他何止是个骗子,根本就是个疯子。 小野狼警惕地将手握紧匕首。毒蛇和野狼对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个对手有些难对付,迟疑片刻,竟然改变攻击对象,旋身扭向老头儿。 毒蛇作势欲咬,紧张关头,老头儿却根本看都没看一眼,眼睛依旧对着木匣子找东西,随口说了一句:“你自己去玩儿吧,别跑太远就是了,记得天黑之前回来。”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条毒蛇保持着攻击姿势僵硬了一会儿,然后整个儿软了下来。他好像听得懂老头儿说的话似得,在礁石上停滞了五秒钟,然后以之字形迅速画过,最后钻进水里向远处游开,水面泛起一道细长涟漪。 “啊哈!终于让我找到了!”老头儿激动地一把关上匣子。 小野狼转过头去,看到老头儿的右手举着一把有些生锈的铜质钥匙,款式十分普通。 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小野狼再转回头来,不过眨眼功夫,但水面上已经没有了蛇的踪迹。 “小家伙,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这是送给你的。” 老头儿拿着钥匙朝小野狼招手,小野狼并不去接,蹙眉站在原地,在老头儿和钥匙之间来回打量。专门等在此处,就是为了送把钥匙给我?这太奇怪了。老头儿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片刻,小野狼问:“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因为它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只是物归原主而已。”老头儿虚空摸了摸胡须,撸了两把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胡子,于是又尴尬地收回手去。 简直莫名其妙。一会儿说是送礼物,一会儿说是物归原主,老糊涂了吧。“你认错人了。”小野狼说,“这不是我的钥匙,你去找其他人吧。”说完,他拽着还在晕乎的阿斯蒙蒂斯,转身欲离。 小野狼无意与怪老头儿过多牵扯,然而老头儿下一句话,却瞬间就将他整个人点爆了。 “你要走了吗?”老头儿说,“这可真是遗憾,明明差一点就能见到艾芙的。” 艾芙绝对是小野狼心中的一块逆鳞。老头儿也是自己作死,说什么不好呢,为什么偏偏要挑最刺激的内容来说呢。 谁都没有看清楚小野狼究竟是如何动作的。 上一秒他还背对着老头儿,站在几米外的地方准备离开;下一秒他就已经出现在了老头儿的轮椅前,左手掐住老头儿的脖子,右手匕首对准老头儿左眼。尖锐的刀刃距离眼珠只有三毫米,稍不留神就会造成不可挽留的后果。 “先知大人!” “导师!” 站在老头儿轮椅后的两人同时大惊失色,完全没有料到小野狼的身手会这么快。而且说发飙就发飙。明明始终顶着一张面瘫脸,看上去一个理智冷静到了极致的人,哪想到会招呼都不打一声,突然就直接杀了过来。 老头儿到是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依旧笑眯眯的看不出一点紧张感,仿佛心中早已知晓天下间的所有事,包括他自己的生死。 “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谁准许你说这个名字的?!她到底在哪?!” 以上这一番话,让人意外的,并不是小野狼说的。老头儿像是根本感觉不到来自脖子的禁锢,每说一句,小野狼的瞳孔就收缩一分,到最后,他的手几乎没能拿稳匕首,恨不得直接一刀把这个臭老头儿给戳瞎。但是,小野狼并没有这么做。 “抱歉,抢了你要说的话,但你要说的应该就是这些内容吧。”老头儿浑身松懈的靠坐在轮椅上,一副很好拿捏,完全没有防备的样子。 小野狼在老头儿的眼珠里看到背后的倒影,黑人壮汉无声无息地站在野狼身后,正准备一把将他打飞。 小野狼依旧保持原本姿势,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当黑人的手即将碰到他的身体时,他的脚尖轻微改变了一下方向。 老头儿笑了:“乌达索,我劝你最好不要。” 小野狼与黑人壮汉的动作同时停住,黑人困惑又有些埋怨地看着老头儿:“先知大人,为什么?”如果你不出声,说不定我就已经偷袭成功了。为什么要阻止我? “你是个好孩子,命中注定,不该死在这个地方。”老头儿笑着低头瞥了一眼小野狼收回来的脚尖。刀尖差一点就伤到了他,小野狼不得不稍微把匕首收回去了一点。“我只是转述上神的慈爱罢了。”老头儿对着小野狼微笑。 小野狼冷笑一声:“光明可不是会垂爱黑人的神祗。” 老头儿居然一脸嫌弃呸了一声:“一介伪神!靠阴谋诡计往上爬的家伙!他才没有资格成为世界的真神。” 小野狼不由一愣:“你不是光明的信徒?” 老头儿斩钉截铁的说:“当然不是!” 小野狼:“那你信的是……” 老头儿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你以后会知道的。但现在更重要的是这个。”他蓦地一把抓住小野狼的手。 手心冷而硬,小野狼条件反射地甩开,但是老头儿很快就主动松开了手。 小野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上面,躺着一把老旧的铜钥匙。 钥匙是刚才握手的时候,老头儿硬塞过来的。 “你什么意思?”小野狼皱着眉看着他。他的匕首依旧没有离开老头儿的身体,威胁依旧存在,但是老头儿却像是早已笃定野狼不会伤害他,别说害怕,就连犹豫都没有,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该说什么还是说什么。 “我早就已经说过了呀。我这次来,除了想要见见你之外,更重要的,是来送礼物的。”老头儿指了指小野狼手心的铜钥匙,“其实更准确的来说,这东西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我只是把它还给你而已。” “之所以说是礼物……”老头儿调皮的朝他眨了眨右眼,“咱们今天不是第一次见面吗,我身为长辈的,理应给你准备一份礼物。可考虑到我最近囊中羞涩的现实问题,所以我这次只好鲜花送佛,你就把它当做礼物收下吧。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老头儿身份不明,送的钥匙更是来历不明。小野狼手上抓的是铜钥匙,心里却觉得,抓的是之前那团藏青色的毒蛇。现在看上去是安安静静的,但谁也不知道毒蛇什么时候会苏醒,然后狠狠咬主人一口。 “至于艾芙……”老头儿微笑着凝视小野狼的眼睛,“不用担心,顺着钥匙的指引,你和你的母亲总能相遇的。” “你的意思是……”小野狼仔细一想,顿时大惊失措,“艾芙还活着?!” 自回到自由贸易城邦起,野狼的目标就一直很明确——找到母亲艾芙。然而他越找越失望,无数的线索都指向一个让人绝望的答案——艾芙已经死了。小野狼今天之所以来自杀崖,并不是因为他的心中还抱有希望,他纯粹是希望能够找到母亲的尸骸,带回去好好安葬。 但是现在,老头儿的一句话将一切都改变了。 艾芙还活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迷路的时候,别忘了能够驱散黑暗的月光。”老头儿深深的凝视着野狼的眼睛,没头没脑地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怪话。 什么月光不月光的,你先把艾芙的问题给交代清楚! 小野狼是多么想要让老头儿把话说清楚,然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时间,突然中断了。 整个世纪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 谁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然后,就好像忽如其来的暂停,世界,忽然之间又重新启动了。 水重新开始流动,风继续还在呼啸。小野狼眨了一下眼睛,刚准备质问老头儿,比他说出艾芙的下落。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顿时心中一凉,冷汗直流。 小野狼惊悚的发现,老头儿不见了。 不光是老头儿,奇怪三人组都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老头儿刚才还在说什么迷路的话,就找月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发生什么了,刚刚人还在眼前,为什么突然……不好! 小野狼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猛地扭过头去,紧接着瞳孔剧烈收缩,整张小脸瞬间一片惨白。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阿斯蒙蒂斯失踪了。 ☆、第140章 声明 感谢阅读本文的每一个读者老爷们! ☆、第141章 番外之爬床记(1) 话说,某年某月某日,我们的阿斯蒙蒂斯同学,在经过了艰苦卓绝的奋斗过程后,终于成功地爬上了野狼的床。= 虽说大家平常都倡导,要关爱空巢老龙。但如果这头龙,已经空虚寂寞冷了三千多年的话…… 请想象一下,如果体内的长期得不到纾解,全都憋在身体里,然后在漫长的岁月中,积攒、沉淀、酝酿、发酵…… 野狼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床上。 而他的手下们则直接急疯了。 老大无故消失一个月,整支商队完全处于半瘫痪状态。归航的舰队越来越多,港口积攒的货物多得都快拿来填海了。之前被打压下去的多方势力,也在暗中蠢蠢欲动。已经不止一个网点遭到偷袭,七商联盟又查不出个究竟,搞得一时间人人自危,只要外出,则必须结队而行。 有居心叵测之徒,散播谣言,说野狼被铁血商会秘密囚禁了。 如果有脑子的话,便能明白谣言背后的阴谋。要知道,野狼吞并蓝胡子和海盗势力,加入七商联盟,与米盖勒(铁血会长)的鼎力支持密不可分。对方又怎么可能害他呢? 但是…… 有脑子的野狼——失踪了; 有脑子的尼克——出海了; 有脑子的米盖勒——忙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有脑子的布提斯——尼玛谁会听一条毒蛇的话啊! 最后还是列拉金(精灵弓箭手)看不下去,趁阿斯蒙蒂斯睡着之时,在城堡窗户外偷偷告诉了他。 野狼面无表情地穿好衣服,面无表情地抽出床单,面无表情地把阿斯蒙蒂斯捆成木乃伊,然后面无表情地把他踢下楼。 列拉金:“……” 列拉金低头看了看脚边的人形的大坑,扭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野狼,又抬头看了看他背后滔天的暗黑煞气。 沉默片刻,十分聪明的选择了“哎呀今天天气真好”,跑到一边看风景去了。 背后传来踢土填坑的声音,没敢回头,继续看风景。 背后传来拍平土地的声音,没敢回头,继续看风景。 背后再也听不到人间大杀器的声音,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终于回头……然后看到蔓延千里的平坦地面。 列拉金:“……” 卧槽!龙主被活埋了! 问题的关键是!到底埋哪儿了?! 列拉金360度环顾一圈,烂泥巴脏水坑;低头瞅了瞅干净的新衣服。 众所周知,精灵是有洁癖的种族。 看在曾经并肩作战的情谊上,列拉金犹豫了三秒钟,又看在魔神的头衔上,再犹豫三秒钟。 然后,列拉金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转身离开。 人家可是专业技术人员,挖土这种纯体力活,当然是得交给布松(慢吞吞熊)去干啦~ 就在半神六人组汇合的同时,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在及时出现的野狼阻止下,停止了。 野狼表情冷漠,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及时赶回来了。不然等他们带着游骑兵杀进去,那么,不管我是不是被对方绑架了,这个梁子都是结定了! 往日的繁华长街,此刻却空无一人。门扉紧闭,窗户后躲藏着无数双眼睛,战战兢兢地看着那支全副武装的军队。 无数士兵穿盔戴甲,长枪盾牌,高头骏马,锃亮的银色盔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线。五百人组成的骑兵,却整齐地好似只有一个人。这是何等的可怕。又是何等的,让人羡慕。 最精良的装备!最严格的纪律!最恐怖的战斗力! 这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军队! 一时间,不分敌我,人们看向游骑兵的眼神,变得火热起来。 然而,处于众人视线焦点处的野狼,嘴角却不住的抽搐。 到底是哪个用屁股思考的白痴,居然把老子的石奴兵给放了出来!!! 远处,海盗岛大本营。安德莱亚忽然重重的打了个喷嚏,然后紧张的左右环顾起来。怎么忽然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呢? 安德莱亚派兵到铁血商会去捞野狼注定是失败的。被绑架这件事,本来就是个误会。只可惜,野狼没办法把罪魁祸首供出来。 他能说什么?难道说,因为某人对他酱酱酿酿的技术太好,爽的他愣是把正事儿给忘了吗? 不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太丢人了。 于是只好默默的吃了这个哑巴亏。 野狼内心把阿斯蒙蒂斯恨得牙痒痒,表面却一副云淡风轻,把人马拉回大本营,然后狠狠地发了一顿飙。 但是,该干的还是得硬着头皮去干。之后当然是一番解释,多方拜访。野狼连续忙了三天没歇息,差点把腿都跑断了,这才把积压的事情给解决了。 码头累积的货物消失了,中断的商路得以继续,欠缺的薪资发下去,到期的合约得到续签,损耗装备的置换,新造的船舰核查,军储得到更新,繁琐的账单明细核对,对新招的员工进行最后一轮面试,然后分派到相应岗位…… 当然了,除了处理积压的正事之外,野狼还顺便抓了一批潜伏的探子。借着这次事件,倒是挖出来不少二心人士。 野狼大概能猜到背后是哪些人,这件事是哪些人暗中推动的。不过他顶着一张扑克脸谁都没说,只是秉公惩处。该惩处的惩处,该解雇的解雇。当然了,该杀的,也毫不犹豫。也算是敲山震虎,给那些不安分的家伙一个警告。没那个实力,就别动不该动的心。否则,小心钱没赚到,反倒命给丢了。 之前,由于野狼的势力冒出来的很快,也很突然。布拉格朗日有很多人,对他处于一种观望的态度。但是这次事件,野狼处理的相当漂亮。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这背后表现出来的实力,使得许多人开始考虑与他的合作问题。 许多人态度的变化,野狼自是能够感觉得到。虽然不耐烦酒桌上的交际,但是他在自由贸易城邦的根基毕竟很浅,想要得到可持续性发展,与老牌资深商团的合作,必不可少。 一时间,酒桌饭席,觥筹交错,野狼忙于奔赴各大饭局,酒量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飞跃性的提升。 窗外,阿斯蒙蒂斯可怜兮兮地偷看野狼。 他想老婆,深更半夜翻来覆去地想,整宿整宿失眠地想。 但是没胆子去找他。 害怕野狼盛怒之下会提出分手。 于是只好像个偷窥狂一样地跟踪。 野狼这么敏感的人,当然不可能察觉不到被人跟踪。 但可恶的是,阿斯蒙蒂斯这个胆小鬼,还不等他靠近,就吓得跟什么似得,一溜烟就跑掉,根本就不给二人对话的机会。 如此拖拖拉拉,自上次分开后,居然又是差不多一个月过去了。 列拉金双手环胸,背倚墙壁,望着天空魂游天外一圈回来,发现阿斯蒙蒂斯已经不做深闺怨妇状了,而是改成愤愤咬着一块手帕,凶狠的瞪着窗户里的人那眼神,就跟看仇人似得。 他好奇的凑过去,发现是有个衣着华贵的帅哥,正在给野狼敬酒。 帅哥是金麦公会会长的大公子,挂着个买来的骑士头衔,也是今夜这桌饭的组织者。 所以他敬酒,野狼喝了。 大公子笑得很满意,然后借着给他续酒的姿势靠近。 巴拉巴拉废话一大通,然后倒酒。 野狼从头到尾都没搭理他,只是眼神偶尔飘向窗外。 等对方倒完酒,端着杯子又是一口闷。 于是大公子笑得更加得意了。一边左手倒酒,一边将右手搭在野狼的椅子上,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姿势。 远远看上去,就好像野狼坐在他怀里似得。 只听撕拉一声响,列拉金低头,发现阿斯蒙蒂斯把手帕给撕碎了。 列拉金:“……” 默默地掏出新的手帕,塞到阿斯蒙蒂斯手里。 阿斯蒙蒂斯怨念十足地说:“你妹的这都第几杯了!那个丑八怪到底想干嘛?!敢不敢把猪蹄拿开一点!!!” 列拉金看了看屋里的帅哥,丑八怪? 第4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8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48节 看了看阿斯蒙蒂斯的脸色,他选择忽略这个问题。 野狼又干了一杯。 再倒。 再干。 继续倒。 继续干。 这样的灌酒法,即使酒量再好,也忍不住会醉。许久之后,野狼后背依旧挺得笔直,但喝完之后,却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撕拉一声,手帕又碎了。 阿斯蒙蒂斯咬牙切齿的磨着牙齿:“呵呵呵,小子,胆儿够肥的,呵呵呵……” 那一长串笑声,听得列拉金毛骨悚然。 扯出阵亡的碎布,揉成一个球,反手向后一丢。 被阿斯蒙蒂斯撕碎的帕子,已经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了。 而屋里,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野狼的改变,顿时心里大喜。 灌了一整晚,对方却跟堵墙似得,越喝越清醒,害得他还以为今夜事情大概不成不了,正沮丧着呢,没想到他无声无息的居然喝醉了。 大公子暗中打了个手势,其他人于是陆续离席,毕竟这里他的地位最高。他暗中打的什么心思,其他人也不是笨蛋。 而其他人离开后,他也放得更开了,姿势明显嚣张起来,宛如成功捕到野兽的猎人,满脸都是玩弄的笑容。 巴拉巴拉又是一通废话,野狼还是没个反应,只是默默地等他倒玩酒,然后举杯。 如果他不想喝,又有谁能灌他酒呢。哎……还不是阿斯蒙蒂斯闹的。这混战玩意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肯主动出来。 野狼心中发愁,又说不出口,端着一杯酒要喝,但手却被按住了。 野狼一愣,转头。 帅哥声情并茂地……继续巴拉巴拉。 野狼表面看似在专注地听对方说话,手里把玩着酒杯,但实际耳朵竖起,却是在听着墙外的动静。 果然,又是一声嘶啦,伴随着叨叨叨的碎碎念。 嫉妒了吧,后悔了吧。我让你偷偷摸摸,让你躲躲藏藏…… 野狼心里埋怨着,但凛冽的眼神却瞬间柔和下来,一抹愉悦的笑容浮上嘴角。 虽然很快就恢复平静,但那一闪而过的笑容,却还是看得大公子戛然而止。满肚子的油腔滑舌却忘了要说,只呆呆地看着野狼发愣。 野狼的皮相本来就极好,进化的过程更是让他脱胎换骨,皮肤嫩的简直就能掐出水似得,光滑白皙得找不出一丝瑕疵。更何况他长得不高,骨架子又小,纤纤细腰不堪一握,于是竟然给人一种柔弱的错觉。 野狼仰头一口喝干酒,那细长白皙的脖颈,像优美高雅的白天鹅似得,带着一股子禁忌的诱惑。 大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野狼的脖子。野狼咽酒的同时,喉结跟着上下一动。大公子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对方又开始废话,野狼根本懒得去听。这个人简直吵死了,阿斯蒙蒂斯到底还要躲到什么时候才肯出来? 面对大公子的煽情滥情兼多情,野狼彻底采取左耳进右耳出的策略。之前也是这么忽略对方的。可没想到,这次却不好使了。对方竟然越说越激动,忽然狠狠一把抓住野狼,将他按在椅子上。 野狼错愕抬头,大公子竟然急色地朝他扑了过来,那嘴巴眼瞅着就要亲到野狼脸上。 他居然直接动嘴了! 嗖的一声,一支箭擦着大公子的头皮射了过去! 意外来的太突然,二人同时愣住。 须臾,大公子僵硬地转过头,呆呆的盯着墙上的箭。 由于力气太大,那箭竟直接射穿桌子!深深刺入墙壁! 外头传来列拉金的叹气:“哎……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弓。拜托你不要徒手抓着箭就乱扔好吗。更加拜托你别随便开我的箭匣。” 大公子惊恐地看着露在外面的半截羽毛。 太恐怖了!这居然是直接用手射出来的! 他整个人压抑不住地疯狂颤抖起来,并且觉得自己驱散守卫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愚蠢。 他下意识地寻找现场的另一个人,哆哆嗦嗦的说着各种好处,想要寻求对方的保护。但是野狼却猛的一把将他推开,快步朝窗户冲去。 阿斯蒙蒂斯哪里敢和野狼面对面,刚才的神武浑然不见,脸色一惊,扭头就跑。 但野狼辛辛苦苦等那么久,又怎么可能放跑他呢。右手撑着窗台,整个人轻盈的翻越过去,迅捷的伸手一抓,阿斯蒙蒂斯让他抓住衣角,吓得浑身汗毛都起来了。 “你给我——”野狼话还没说完,阿斯蒙蒂斯就扯碎衣角,狼狈的往前冲了出去。中间还是摔了一跤,然后爬起来继续逃。 野狼:“……” 列拉金:“……” 两个人站在原地,无语地看着那个狼狈逃跑的背影。啊,他又摔了一跤。这个蠢货。 野狼问:“如果我抓你做人质,你觉得会有用吗?” 列拉金:“对别人会有用,对你……”列拉金尴尬的咳嗽两声。 野狼困惑的转头:“他就那么怕我?” “可不是嘛。爱有多深,怕就有多深。”列拉金叹了口气,然后又笑了起来,“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怕你和他分手。” “分手?”野狼更加不解了,“干嘛要分手,为什么要分手,他又干了什么蠢事?” 列拉金一脸尴尬地看着他。 然后在他的沉默中,野狼想起了一个月没出门的事情,想起他们在床上共同度过的时间,想起那些让人脸红的姿势,然后,后知后觉的想起那些“自动”出现的食物。 阿斯蒙蒂斯和他一样没出过门。那么,那些食物,究竟是谁负责补充的呢? 还有那些“自动”清洗干净的衣服…… “自动”更换的被单…… “自动”放好的热水…… “自动”打扫的房间…… 片刻之后,野狼的表情裂开了。 “难道是你……” “龙仆!是龙仆!大部分的是龙仆!绝大部分……”列拉金大声反驳,然后声音越来越弱,“咳咳,我只是偶尔。”大概是想起听墙角时听到的激烈内容,他尴尬地把拳头抵在唇边,“你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些我是知道的。” 野狼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列拉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二人在沉默中尴尬,在尴尬中沉默,最后都不由自主地仰头看天。 “今天天气真好啊。” “是啊是啊,天气真好。” 分开的时候,野狼请列拉金转达,他对阿斯蒙蒂斯最诚挚的问候。 阿斯蒙蒂斯急切的说:“然后呢?除了问候,他就没再和你说点别的什么?” “没别的了,就问问你最近晚上睡得好不好。哦,对了,还有一句,他让你下一次去的时候,记得带榴莲。”列拉金的脸上写满了茫然,“买榴莲是什么意思?难道野狼喜欢吃榴莲?让你用食物来道歉?” 然而,阿斯蒙蒂斯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他的表情十分复杂,脸上既有不甘,又有害怕,还有一些……解脱? “好!榴莲就榴莲,只要不分手,难道老子还怕你不成!”阿斯蒙蒂斯用力抹了一把脸,然后好像什么都豁出去了,猛地站起来,大跨步走了出去。 列拉金满头雾水地跟在他后面。是他的错觉吗?阿斯蒙蒂斯看上去不像是去买榴莲,反倒更像是……去上刑场? 谜题在半小时后解开了。 只见阿斯蒙蒂斯同学,雄赳赳气昂昂,迈着大步伐,挺胸直背来到野狼房门前。那气势,看得旁边守卫把阔剑都举了起来,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差点没高呼“有刺客”。 顶着无数人的视线,阿斯蒙蒂斯掏出俩榴莲,并排放在地上,大喝一声:“对不起!老婆!我错了!”。 然后以壮士断腕的气势……重重跪了上去。 倒霉的俩榴莲顿时发出一声生命的哀鸣,biaji一声,挤爆了。 旁边所有人瞬间就傻了。 跪,跪,跪……跪榴莲!? 这是继跪搓衣板、跪键盘、跪台阶之后的进化版吗? 看着推门出来的那个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上司越来越变态了,这可咋整啊!求诸神保佑啊! 野狼挥了挥手,无数手下顿时退散如潮。而且个个儿都低着头,盯着鞋尖,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被恶魔惦记上,也要跪榴莲。 阿斯蒙蒂斯没敢抬头,盯着眼前的鞋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解气还是不解气。 那人既不走开,也不说话,沉默了许久,阿斯蒙蒂斯心里更加慌张了。 难,难,难……难不成他嫌跪榴莲太小儿科了?想要我表演胸口碎榴莲?这个,这个,我刚换的新衣服啊。 许久,头顶一声叹。 怯怯地抬起头,阿斯蒙蒂斯发现,野狼的脸上竟然写着……遗憾? 遗憾?为啥是遗憾?有啥好遗憾的? 野狼斜睨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又左左右右打量一番,然后才慢吞吞的说:“跪的那么爽快,早知道让你带狼牙棒了。” 上一秒还坚如磐石的阿斯蒙蒂斯,此刻却如风中残枝般颤抖起来了。 跪狼牙棒……不是吧,会死人的啊…… “积极认错,死不悔改。”野狼一脸不爽的转头看旁边,“啧,没见过你这么烦人的。” 阿斯蒙蒂斯:“……啊?” “该聪明的地方不聪明,不该聪明的地方聪明的要命。”野狼双手环胸,看着远处的风景,冷淡的问:“错哪了?” “呃……”阿斯蒙蒂斯挠了挠头,“您给个提示?” 野狼额头的青筋哟,蹦跳的那个欢快哟。 “错在哪都不知道!那你还跪的这么痛快!” “反正都是我的错,好不好?”阿斯蒙蒂斯讪讪地笑着说,“你别生气了。” “是我要生气吗?我要生气,起码也得有人在面前,才气得起来好吧!”野狼愤怒回头,瞪着阿斯蒙蒂斯怒声道,“你个混账!提了裤子就不认人!躲我?有本事你怎么不继续躲啊,天大地大,你怎么不躲到天涯海角去!?” 想想这一个月来,苦苦跟在阿斯蒙蒂斯背后追赶的日子,想想那人看到自己就跟老鼠见了猫的表情,再想想一个人苦撑着整个大商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再想想明知道对方就藏在附近,但还是被迫一个人睡的晚上…… 野狼越说越气,尤其阿斯蒙蒂斯一副不开窍的表情,更是火上浇油,气得他直戳阿斯蒙蒂斯的额头:“他妈的还分手!你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些什么浆糊?你是猪吗?!啊!要不是别人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阿斯蒙蒂斯乖乖的任由他戳着自己,一句也不反驳。野狼却越骂越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偏偏等他停下来,阿斯蒙蒂斯还来一句:“累了吗?要不我给你搬张椅子来,你接着继续骂?” 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野狼不敢置信地瞪着他,阿斯蒙蒂斯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居然真的屁颠跑去抬了张椅子来,用袖子替他擦了擦,然后压着野狼坐下。 “你坐着骂,没那么累。”阿斯蒙蒂斯按着野狼的肩膀,冲他笑笑,然后双手用力。 野狼被迫一屁股坐了下去,愣了愣,反应过来,整个人气得不住的哆嗦。 一个滚字含在喉咙还没出口,就被阿斯蒙蒂斯摸了摸脸颊。 野狼愣住。 阿斯蒙蒂斯本来想要回去跪好,但毕竟大半个月没和这人亲近了,身体的渴望让他无法离开,于是干脆任性的俯下身,双手撑着椅子,以一个包围的姿势,把野狼困在自己的怀里。 野狼尚处在即将发飙的频道,突然让阿斯蒙蒂斯这么一整,顿时整个人有些懵:“你,想干什么?” 阳光从阿斯蒙蒂斯的背后照射下来,大片的阴影将野狼包围。 “你继续生气,没事儿的,如果狼牙棒能够让你消气的话,那我现在就去弄俩来。好吗?但是别吼那么大声,我听着有点哑,你小心注意嗓子。” 野狼看着上方的人,他的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野狼让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要扭过头去,但却被掰着下巴转了回来:“记住了吗。”阿斯蒙蒂斯认真的盯着野狼的眼睛。 野狼愣了一会儿,继而愤怒的瞪了回去:“靠这么近干什么!滚!”用力拍开阿斯蒙蒂斯的手。爷的下巴也是你能随便想捏就捏的吗!个混账玩意儿! 阿斯蒙蒂斯沉默半响,无奈的笑了:“好吧好吧,随便你了。”他贴了过去,用额头抵着野狼的额头,笔直注视着看着他的眼睛,“我很想你。” 声音温柔,表情认真。 野狼还在愣神呢,阿斯蒙蒂斯咧嘴一笑,温柔了吻了吻野狼的额头,然后乖乖重新回去跪下,而且还双手拍了拍膝盖上,一副好学生等着听讲的表情,认真的说:“你继续吧。” 继……继续什么? 继续骂你吗? 野狼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看着那个跪的十分有自觉的人,怒火逐渐飙升,伸手指着他的鼻子,颤抖着半响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阿斯蒙蒂斯却以为野狼这是无声胜有声,修炼到了训斥界的新高度。只可惜他的段数不够高,不太能够明白野老师的新招数,于是十分羞愧的低下头。 神啊……野狼无语望天,觉得自己这辈子是别想和涵养有关了。 “迟早有天被你气厥过去,那你就开心了。”野狼气鼓鼓地倒在椅子里,手肘支着椅臂,疲倦的把头靠在一边,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野狼眼珠子转过来,烦躁的瞪他一眼:“都是你的错!”让你胡乱一打岔,害得我都忘了自己刚才在气什么了。 阿斯蒙蒂斯认错认得那叫一个流利:“对,都是我不好。我发誓,以后让跪榴莲绝不跪狼牙棒,让跪狼牙棒绝不跪榴莲。总而言之,反正都是我不好。老婆,你别生气了好吧。” 搞反了吧!谁是你老婆!个白痴玩意儿。野狼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着一句。 阿斯蒙蒂斯没太听清,野狼转头继续看远处的风景,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看这架势,阿斯蒙蒂斯估摸野狼是有些气消了,于是厚着脸皮挨过去。 依旧是个跪着的姿势,不过却是跪在他的脚边,双手搭在野狼的膝盖上。也不说话,就这么从下往上地凝视着他。 野狼没有踢开他,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干嘛?” 阿斯蒙蒂斯冲他笑,得寸进尺地把手放在他的腰上。 野狼翻了个白眼:“蠢货。”声音软软的,也不知道这个蠢货,说的究竟是对方,还是自己。 于是阿斯蒙蒂斯明白,野狼这是气劲儿过去了。 好生哄着,一块儿吃了饭,洗了澡。野狼去处理公务,把该吩咐的都吩咐完,然后让守卫离开,悄悄下海游了半夜,然后回来睡觉。 进屋一愣。 空了许久的被窝,高高的拱起一半,露出阿斯蒙蒂斯酣睡的脸。 你不是不回来了吗!你不是到处躲我吗!有种你继续躲下去啊! 死混蛋!居然还敢睡我的床!我还没说原谅你呢! 野狼站在床边,愤愤的瞪着阿斯蒙蒂斯。你说我是踹他下床呢,还是踹他下床呢,还是踹他下床呢。 正犹豫着,结果被阿斯蒙蒂斯一把搂住腰,拖了进去。 “回来了?什么时候了。”阿斯蒙蒂斯迷迷糊糊地问,声音一听就知道,他根本没醒。 野狼喉咙里嗯了一声,伸手准备推开对方,顺便再一脚踹他下床。 但是他忘了,阿斯蒙蒂斯睡觉是不穿衣服的。 于是摸到手感很好的肌肤。 手感是真的很好。 野狼:“……” 好久没摸了,有点不舍得。嗯,推开之前,还是再摸一下好了。 五分钟后,被骚扰醒的阿斯蒙蒂斯睁开眼睛。 “你在干什么?”阿斯蒙蒂斯半眯着眼,看着野狼笑得十分隐晦。 野狼完全不接他的话题:“谁准你上我床的?” 阿斯蒙蒂斯揉了揉眼睛,笑着伸了个懒腰,然后扑过去,抱住野狼,贴着他的耳朵问:“那我要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呢?” 野狼鄙视的看着他:“就你那智商,别想了。” 阿斯蒙蒂斯笑着抓住自己身上的两只手:“智商不行,那不知,我的身体又如何呢。” 野狼顶着一张死鱼眼:“那更别想了。” 阿斯蒙蒂斯挑起一边眉毛,也不回答,只是掀开被子,低头看了看。两人的那处都已经热情地抬了头。 野狼收回手,表情严肃,扑克脸,丝毫不为自己之前在做的事情而脸红。 阿斯蒙蒂斯忍俊不禁:“那不知,肉债肉偿,行不行呢?” 野狼一脸嫌弃的睨他,但眼里已经有了笑意:“不行。” 阿斯蒙蒂斯凑过去,亲亲吻了一下他的唇:“这样呢?”二人分开,他歪着脑袋笑道,“这样行不行?” 野狼还是绷着脸说:“不行。” 阿斯蒙蒂斯眼神一暗,野狼挑衅的看着他,阿斯蒙蒂斯用力摁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个火辣辣的热吻。 分开的时候,野狼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 太丢脸了,差点被他吻晕过去。 “那这样呢?”阿斯蒙蒂斯像一头未驯服的野兽,翻身压在野狼身上,两手撑在他头边的毯子里,哑着嗓子低声问道,“这样行不行?” “你这个混账!”野狼狠狠踢他一脚:“不行!”脸上努力想要绷着脸,不过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啊,这样也不行啊。”阿斯蒙蒂斯故意沮丧地拖长音调,同时抓住野狼的脚,目不转睛的盯着野狼的眼睛,嘴巴却亲吻他的脚心,然后伸出舌头…… “啊……不,不行……你给我……停……痒啊混蛋!”野狼喘息着用力收回脚。 衣衫凌乱,面色潮红,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 阿斯蒙蒂斯大笑着压下去,野狼让他压得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直翻白眼:“你重死了,快点起来。” “你说起来的。”阿斯蒙蒂斯把野狼抓起来,两个人坐在床上,他开始脱野狼的衣服。边脱还边亲,边亲还边问:“这样行不行啊?不行啊,那这样呢。” 野狼给他一路亲到底,终于在小腹位置破了功,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你好烦啊。”他咯咯地笑着,捶了阿斯蒙蒂斯一拳。 阿斯蒙蒂斯抓着他的手,在掌心用力吻了一下。他的眼神太具侵略性,看得野狼有些瑟缩地收回手去。阿斯蒙蒂斯弯着眼睛笑了起来,让他抱住自己的脖子。 野狼的神色缓和下来,阿斯蒙蒂斯凑过去,眼睛亮亮的盯着野狼的眼睛,眼底藏着燃烧的火焰。 野狼看懂了他的意思,想了想,顺从地闭上眼睛。 阿斯蒙蒂斯的嘴唇就像他的人一样,火热,而又温柔,同时不容抗拒。 像一团火。 野狼打开牙关,阿斯蒙蒂斯的舌头迫不及待的伸了进来,卷着野狼的不肯放过,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拆解入腹。 野狼用力搂着阿斯蒙蒂斯的脖子,右手插入他柔软的长发,阿斯蒙蒂斯用力压过去,两个人都重重的靠倒在枕头上。 激吻中,阿斯蒙蒂斯眼神警告的闪过房梁,然后伸手一掀,抓着被子的一角,将两个人都遮住。 化作乌鸦,漆黑一团的玛帕,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哼,不看就不看,小气什么。 剧烈喘息中,传来野狼疑惑的声音:“是,是什么……呵……你轻点儿!我怎么好像听到翅膀的声音?” “别管了,反正都已经出去了。”阿斯蒙蒂斯随口敷衍,然后用嘴巴堵住了野狼后面的话。 被子剧烈地翻滚,野狼还想问,只可惜喘的太厉害,说的断断续续的,终于有些恼着了,用力把阿斯蒙蒂斯掀翻。 阿斯蒙蒂斯不但不生气,反而忍不住大笑起来。 野狼愤愤咬他一口,过了一会儿,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嗯。 总而言之。 这是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夜晚。 只是,不知阿斯蒙蒂斯晚上究竟做了什么,把野狼给激怒了。翌日早晨,房门被撞开,阿斯蒙蒂斯狼狈的冲了出来。上身披着一件没系扣子的衬衣,裤子只套了一条腿,他边跑边蹦。 等他终于把两条腿都塞进裤管,身后的杯子已经擦着头皮飞了出去。 紧接着,房内爆发出野狼的怒吼。 “阿斯蒙蒂斯!你这个混蛋!给我滚回来!” 但是,阿斯蒙蒂斯已经顾不上别的了。四肢并用地往外逃,终于成功地赶在野狼追来之前,翻出了墙外。 墙外,背着长弓,啃着早餐的列拉金,一脸无语地看着右边,摔了个狗啃泥的阿斯蒙蒂斯。嗯,脸朝地。俩手还提着裤子。 列拉金:“……” 列拉金好奇的蹲下,用手指戳了戳尸体:“龙主大人,还活着吗?” 尸体抬起头,迅捷地把他的早餐抢走了。 列拉金嘴角抽搐地盯着自己空了的手。 院子里传来野狼骂人,以及盘子砸碎的声音,阿斯蒙蒂斯跟着浑身一哆嗦。 “你们不是昨天才和好的吗?”列拉金好奇了,“请问您能告诉我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您又干什么蠢事,把一贯冷静的野狼,惹恼成这副模样?” 阿斯蒙蒂斯并不回答,狠狠瞪他一眼,做了个威胁的动作,然后嘴里叼着食物,溜了。 列拉金:“……” 好奇的列拉金,于是跑去问野狼。 然后十分不幸运的,刚巧撞在对方最生气的时候。表情阴沉,黑着脸,手里还举着俩狼牙棒。 咬牙切齿的野狼:“阿斯蒙蒂斯呢?” 列拉金瞅了瞅狼牙棒上的钉子,又瞅了瞅自己瘦弱的小身子骨,再对上野狼煞气浓烈的眼神,然后毫不犹豫地指了个方向。 野狼怒气冲冲的杀了出去,远处传来阿斯蒙蒂斯咒骂列拉金的声音。 看着一前一后,远去的两个背影,列拉金默默地在心里给龙主点了根蜡烛。 列拉金原地默哀六秒钟,然后颠颠离开,快乐的和半神六人组分享八卦去了。 看来,阿斯蒙蒂斯的爬床之旅,还长着呢………… ☆、第142章 海岛魂惊魂(一) 再也没有比这更奇怪的事情了。 四个大活人,竟然凭空从眼前消失了! 最糟糕的是,阿斯蒙蒂斯也不见了! 小野狼惊讶过后,迅速冷静下来。他先是对周围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仔细得差不多将每一块石子都翻过来。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海浪扑打着黛青色的石岸,将小野狼的靴子浸湿的同时,也掩去了行走时留下的踪迹。小野狼皱眉看向右边,湛蓝海岸一望无边,看不出任何人影;头再转向左边,靠近悬崖的干燥区域,留下了来自两个不同方向的足印,分别属于野狼与先知一行人。 小野狼沉思片刻,回头,沿着先知走过的痕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倒退回去。 两行细长车辕痕迹,是属于先知坐的那辆轮椅;后面两个成年人的足印,则是属于一黑一白的两个跟班。 古怪的是,这些脚印竟然是单方向的! 换而言之,小野狼只找到了对方来时的痕迹,却没发现离开的痕迹。 这说明什么?对方要么突然变成鸟人飞走,要么就是使用了空间魔法。可若是前者,对方完完全全是个人类的形态,不太可能;若是后者,且不说能够瞬移的魔法卷轴有多昂贵,对方也没有那个时间,来吟诵漫长的启动咒语。所以不管哪个都不可能。 想来想去,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先知究竟是如何消失的呢……他又为什么要突然消失呢……他消失以后又去了哪里呢…… 小野狼边走边在脑海中迅速思考,上百种可能性在脑海中浮现,然后又被他一一排除。但是,目前手头已知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越搅越乱了。这种完全抓瞎的状况,简直是糟透了! 最后,小野狼停在悬崖边,一条极其隐晦的石阶边。台阶十分陡峭,与地面几乎呈七十度角,并且狭窄得很,成年人几乎要侧着身子才能走过。 好吧,至少把先知来时的路给搞清楚了。 小野狼发现,这条路十分隐蔽。小径周围长满膝盖高的野草,风一吹,台阶若隐若现。远远看过来,根本就不会发现这里竟然还有条路。至少,野狼就不知道这里还有条路。 难道,先知提前就从当地人口中,探知这条下山路的位置?可是,为什么会提前打听自杀崖的下山小路呢?难道他们早就预算到野狼会来这里?野狼来这里完全是临时起意,谁都没有说,他们为何又知道要在这个时间点,到这个地方来找他们?对方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不但早就知道野狼会在这个时间点来自杀崖,甚至见面就直戳他死穴,拿母亲艾芙的下落来引他上钩。更奇怪的是,先知在海滩上的行径完全是条直线。这说明他们目标明确,从一开始就算准了野狼与阿斯蒙蒂斯所在的位置,下了山就直奔他们而来。 这一系列行为,让小野狼忽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直觉。 难不成……这个叫先知的……真的能够预测未来?! 这可真见鬼! 他到底想干嘛?! 且不说先知究竟是使用了何种手段消失的,单从这一番行为的背后目的来说,就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野狼自问不过是个普通的佣兵,没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东西,与自称先知的奇怪老头儿更是不曾谋面。 小野狼用力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与先知的见面过程,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回忆的结果,却并没有打开他紧缩的眉头。 “我今天来,除了想要见见你之外,更重要的,是想把一个礼物送给你而已。” “因为它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小野狼:“……” 想来想去,怎么觉得,先知好像是专门来送钥匙的? 小野狼困惑地打开腰包,再一次掏出了那把青铜钥匙,翻来覆去地检查。 难道这把钥匙的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吗? 可不管小野狼怎么看,这就是一把烂大街的普通钥匙。款式普通,造型普通,锈迹斑斑,没啥特别之处。 还有,先知消失前,最后说的那句话,“迷路的时候,别忘了能够驱散黑暗的月光”,这到底指代的什么意思? 迷路? 月光? 他到底想说什么? 就在小野狼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耳后草丛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小野狼一惊,猛地抽出匕首,回头同时,做出一个随时发起攻击的姿势。 一团雪白白,毛茸茸,肥的几乎看不到眼睛的秘之生物,仰头看着他。 小野狼:“……” 毛团高傲的翘着屁股走了一圈,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似得,一脸嫌弃地用尾巴将杂草甩来甩去,最后终于找到一块平坦的石板,这才懒洋洋的趴了下来。抬起头,拉长音调,软绵绵的:“喵——”。 “……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富态的波斯猫。”小野狼轻轻吁了口气,将匕首收起,随手捏了捏毛团的三角小耳朵,“你好意思嘛,胖成这样,对得起波斯猫高贵冷艳的品种吗?” 小野狼平素待人极其冷漠,三棍子打不出半句话来,可万万没想到,对一只陌生的猫儿却格外投缘,表情动作都异样的温柔。 那猫儿是个双瞳异色的稀罕品种,出身高贵,价格昂贵,又被饲主宠上了天,是个傲慢不爱搭理人的性子。往日若有陌生人靠近,那绝对是一爪子毫不犹豫。可没想到,小野狼去摸它的耳朵,它竟也不躲,反而撒娇似得在他手心蹭了蹭,发出甜腻腻的“喵——”。 小野狼没想到它竟然这么乖巧,先是一愣,继而脸上的寒冰渐渐融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过,那笑容很快又消失了。小野狼轻轻揉了揉它的头,然后就准备离开了。这猫儿看样子就不是野生的,自有他的主人去担心。现在正事要紧,他要去还没有探索过的那一片海滩找找,看能不能发现阿斯蒙蒂斯的线索。 走着走着,突然差点踩到一团毛线球。小野狼赶紧抬起左脚,低头,有些哭笑不得的发现,那猫儿竟跟过来了,正围着他的脚喵喵打转。 “你跟过来干什么?”小野狼刚一停下,那波斯猫立刻黏上来,主动仰着脖子,一副“快给本大爷挠痒痒”的模样。 小野狼心里担心阿斯蒙蒂斯的安危,不想在一只猫的身上浪费时间。可是,那猫儿根本就没过瘾,那里可能放他离开呢。眼看,小野狼大步流星就要甩开它,那猫儿情急之下,竟然喵呜一声扑过去,四爪扒着小野狼的裤管,撞的小野狼连连后退两步。 “……”小野狼低头,腿上沉甸甸的,就跟挂了个铁桶似得。 你别说,这猫儿胖归胖,但动作还挺敏捷,脑子也够狡猾。 小野狼踢了踢腿,居然没把它给甩下去。又不忍心伤害它,只好无奈地蹲下。那团雪白的毛球立刻放弃裤管,钻到他怀里。 小野狼顿时表情一变,退后躲开,整张脸转瞬就冷了下来。 蓝紫色的眸子里,淬着九天十地的寒冰。若要是大冬天,让他这么看一眼,活生生能冻成冰块。他这一招,对人好使的很,可如果是对猫儿的话……杀气是什么?能吃吗? 白毛团不停用身体去蹭他,还一直软乎乎地“喵喵喵”。对峙片刻,小野狼败下阵来。一只猫儿而已,你跟他叫什么劲呢。 无奈叹了口气,将猫抱起来。心里觉得奇怪。这猫儿怎么一点都不怕人呢?然后直起腰背,手心一沉,差点松手把它给摔地上。 嚯,好大一团,够沉的。 不过,好吃好喝精养出来的毛儿,那是真的好,柔柔顺顺,雪白雪白一点瑕疵都没有。猫儿蹭着小野狼的颈窝,又软又暖和,实在是舒服得很。 “你呀!缠着我干嘛?要挠下巴,干嘛不回家找你主子去?我现在还有事要忙呢。”小野狼嘴上抱怨着,但语气却异样的温柔。阿斯蒙蒂斯如果在现场的话,还指不定会喝几坛醋呢。 那猫儿催促着小野狼给他挠下巴,小野狼随意伸手去挠,但眼睛并不落在它身上,注意力放在海滩周围的异样上,试图找到一丝一毫阿斯蒙蒂斯的踪迹。 结果,一把抓了满手的毛。这毛儿是不是也太长了啊?小野狼不由错愕回神,看到自己整只手都陷进雪白里,这才探到有热气儿的皮肤。 “你也算是极品了……”小野狼无语,摸了片刻,浮现困惑的表情,“嗯?什么东西?” 小野狼抽出手来。掌心躺着一条银色女士手链,上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细碎宝石,尾端垂着一枚银色的月牙。 怎么这么眼熟? 这手链,好像在哪里见过。 眼前忽然闪现了一个画面: 厨房灶台前,借着昏暗的摇曳蜡烛,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正在切黑面包。身后,衣着褴褛的十五岁的少年,正偷偷将一个木匣子硬塞进她的口袋。 妇女察觉到动静,猛地转身要抓住他,没想到,那少年一溜烟就跑了,剩下那个满头雾水的妇女,打开木匣子,紧接着惊讶的捂住嘴巴。 木匣子里堆满鲜花,中间,静静地躺着一串垂着月牙的银手链。 旁边还有一张生日贺卡,清秀的字迹,最真挚的祝福,边缘还笨拙地画着的月亮和小星星。没想到,三岁时讲童话故事他还记得。月亮代表妈妈,星星代表宝宝,即使没有代表父亲的太阳,月亮和星星也能够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两行泪,从她遍布鞭痕的狰狞脸上,缓缓流了下来。 被毁了容的妇女抬起头来,没好气的瞪着儿子,一边骂,一边哭,一边颤抖地将手链戴在手腕上。 少年绷着脸,歪着头,趴在窗口偷看她。胸口还在隐隐发痛,他知道那是还未愈合的刀伤在痛。但是,他不后悔出这趟任务,也不后悔成为佣兵。 不是贵族又如何?被父亲抛弃又如何?被家族背叛又如何?他一样有能力保护好母亲!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他们也要活的比谁都骄傲! 是了是了,野狼全都记起来了。 这串手链! 这是他送给母亲艾芙的生日礼物! 艾芙从不离身的宝贝! 可是!为什么手链会出现在这里!!! 这只猫和艾芙有什么关系!?难道它的主人认识艾芙?他知道艾芙的下落?艾芙到底是生是死?先知说,跟着钥匙的指引,便能够和母亲见面,到底是什么意思?该死的!为什么手链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刹那间,小野狼心神剧烈震荡,却不料到那猫儿忽然狠狠咬他一口。 手指一痛,小野狼条件反射松开手,手链掉下,然后眼前迅速闪过一团白毛,等反应过来,那猫儿竟然叼着手链跑了。 小野狼哪里可能放跑它!辛辛苦苦查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找到和母亲有关的线索,他说什么也不能丢掉。 说来实在奇怪,这只猫儿看着胖,但动作居然快得很,而且还专挑高难度的路线走,追的小野狼几次都差点丢了它的行踪,实在是狡猾得很。 一路狂追,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一艘华丽的三桅黑帆船,蓦地出现在眼前。 那船相当的巨大,小野狼不得不昂起脖子,才能看到它的顶端。黑色的旗帜迎风飘扬,瘆人的骷髅头冷冷的俯视着渺小的人类。甲板上零散分布着一些人,或站或坐,腰上无不别着刀剑。看那服饰打扮……小野狼的心中瞬间浮现两个字。 海盗。 小野狼的心瞬间就冷了。 见鬼的!这里怎么会有海盗?! 第4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9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49节 等等,猫儿呢? 一团雪白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灵活的爬上大船。 该死的!小野狼根本来不及多想,抓着船身凸出的位置,跟在猫的后面,也迅速地往上爬。 眼看就要抓住那团雪白的尾巴,没想到它突然如展开的弹簧般,向上纵身一跃,落到小野狼头顶三米外的窗台上。 小野狼像只壁虎一样死死扒在船身上。他又不是猫,这三米的距离,哪里是说跳就跳得上去的。 那波斯猫安稳着落后,居然不慌不忙,高傲的翘着尾巴转了半个圈,回过头来俯瞰他的手下败将。两只颜色相异的瞳孔,竟然流露出了类似嫌弃的神色,似乎在说,你的速度咋这么慢呢。 小野狼:“……” 一定是我的联想力太丰富,才会在一只猫的眼里看到了鄙视! 波斯猫俩爪子拔进木板,附身下探,一边看着小野狼,一边嚼吧嚼吧,将叼着的手链咬得咔嚓作响。 小野狼顿时头皮发麻,毕竟,根据这位的吨位计算,咬碎手链那是分分钟的事情。就算不嚼碎,也怕它弄坏。就算不弄坏,也怕它突然一张嘴,银链子摔地上去。 波斯猫似乎调戏够了,挑衅地睨了一眼小野狼,傲慢一扭身,钻进打开的舷窗,眨眼功夫便没了踪影。 糟心的是,它甩尾巴的同时,一根猫毛,也随之而轻飘飘地落在野狼鼻前,痒得让人几乎能发疯。 可偏偏又分不出手来挠,于是只好全神贯注地憋着。 小脸涨得通红,终于在那一声喷嚏之前,成功地爬上舷窗。 “阿嚏!” 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惊起了头顶甲板守卫们的注意。不消片刻,无数个脑袋探了出来,警告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不过他们是注定不会发现任何异常之处的了,因为,这只偷偷摸摸溜上船的小老鼠,已经成功地打入他们的内部。 但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别以为成功混进船,就一切万事大吉了。 小野狼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老虎。 为什么海盗的船舱里,会有吊睛白额兽啊!!! 说好的海盗呢?! 要不要一上来就人兽py这么重口味啊! 饥饿的野兽可不会给猎物反应的时间,小野狼还怔愣在原地,它便发出一声咆哮,张着血盆大口,笔直朝小野狼扑将过去,大片的阴影瞬间从头上压了下来。 ☆、第143章 大结局[一百年后] “那然后呢!?然后呢!?” “大老虎扑向变小了的二爹爹,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呜呜呜,二爹爹被吃掉了吗?” “你是小笨蛋吗!?二爹爹那么厉害,又怎么可能会被大老虎吃掉。就算要吃也是大爸爸被吃啊。大爸爸你快点接着说啊……” 一左一右,两个小萝卜头紧张地抱着阿斯蒙蒂斯的大腿,焦急地仰头看着这个已经变成络腮胡大叔的男人。 咦? 等等…… 阿斯蒙蒂斯=络腮胡大叔=大爸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时光荏苒,距离上一次他们到海盗岛进行冒险,已经过去一百年有余了。 在这段时间里,阿斯蒙蒂斯已经解除诅咒,彻底恢复到当年鼎盛时期的状态;而野狼也顺利度过了危险的进化期,从不稳定的幼儿状态恢复为成年人,并且成功找到遗失的国度——波塞冬海神殿,体内的人鱼之血得到苏醒,继承了象征王权的海神三叉戟,然后率领濒临灭绝的人鱼一族重归故里。 在那之后,结界之门遭到破坏,阿斯蒙蒂斯的手下七十魔神也陆续苏醒,天界陨落,魔门重开,三千年前的大混乱时代再一次降临。这是一场席卷全大陆的战争,人族精灵侏儒树灵……无一幸免,通通举起武器投入到保家卫国的战争中。而为保护最后一块净土,野狼与阿斯蒙蒂斯也组成自己的军队,与光明之神展开了大规模的战斗。双方实力相当,斗得天翻地覆,眼看就要与敌人同归于尽之际,玩忽职守闹离家出走的真神,终于被看不下去的“法则”捉了出来,遏令其结束这一场荒唐闹剧。 长话短说,这场酝酿了三千年之久的神魔大战,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开始,然后在真神的干涉下,俨然无声地悄悄结束了。 何其荒唐。 何等可笑。 因为所有人争来争去的最终宝物——真神之位,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换句话说,上一届的真神根本就还没死呢! 嘿,各位,快别再打了,赶紧回头看看吧。你们这番打得你死我活,熟料真神正躲在你们身后,抱着爆米花喝可乐看戏看得不知道有多舒服呢。 战场上的各位互相看了看,然后愤怒的丢下手中的武器。妈的,老子可不是真神的免费演员。 然后…… 还能有什么然后。 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啊。 不然还能怎么办? 因为被耍了所以找真神报仇? 嘿,兄弟,你可真幽默。 那可是真神啊!真神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他是整个世界的创造者,全世间最至高无上的存在!就算把整个世界毁灭了,真神他老人家也还活得好好儿的呢。 想不通,气不顺,与天斗? 算了,伙计,咱们还是早点洗洗回家睡觉吧。 “然后啊,你们的二爹爹就‘嗖’的一下蹦起来,然后‘唰’地一下蹿过去,再‘我打!’地一脚踹过去……”阿斯蒙蒂斯摊开双手,“那个大老虎就直接歇菜了。” “那然后呢,然后呢?” “你们的二爹爹,就跟着那只胖胖的波斯猫,来到一间被锁住的房间,发现了惨遭绑架的小娃娃——就是铁血商团老大的独子。二爹爹救了那个孩子,然后一路杀杀杀。但这个时候船已经开了,所以他最后还是被敌人偷袭了。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到了海盗岛,无意间发现了三千石奴兵,目睹了海盗们破坏七商联盟的阴谋。接下来发生什么,你们应该都能猜得到吧。你们的二爹爹是个正义的好人啊,碰到这种坏事肯定要执行正义的啦,所以你们以后碰到坏事也要向二爹爹学习哟。千万不要像我一样鲁莽冲动,遇事要冷静分析,然后……” 哥哥一脸嫌弃地打断他的教育:“好了好了!大爸爸你就不要再重复二爹爹昨晚骂你的内容了,我们都听到了。” 阿斯蒙蒂斯嘴角抽搐,一人一拳敲下去:“你们两个坏东西,居然偷听大爸爸的门脚!以后再也不讲故事给你们听了!” 两个小娃娃赶紧扑过来摇尾巴卖萌:“大爸爸,不要生气啦,都是我们不好。你快接着讲下去吧,先知给的那把钥匙到底有什么用啊?” “嘿,那把钥匙可是个了不起的东西。”阿斯蒙蒂斯故意卖关子地停顿了好长一会儿,急得两个小家伙直跺脚,他才得意洋洋地继续解释,“那把钥匙能够开启他们人鱼一族的神殿大门,要想继承海神的遗产,成为下一届族长,也必须要有那把钥匙做凭证才行。” “哇,这么厉害啊?但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会在先知的手上呢?” “对啊,难道不应该交给族人保管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阿斯蒙蒂斯耸了耸肩膀,“不过你们二爹爹曾经说过,先知和塞壬,也就是前任海神,相互之间认识。说不定海神预见到了人鱼一族的灾难,所以提前把钥匙交给先知,然后托他转交给下一任的族长吧。” “那凯瑟琳娜呢?她故意勾引二爹爹的爸爸,还害他谋逆造反成为永远的罪人,害猎鹰堡死了那么多人。她的结局又如何?” “那可是个歹毒心肠的坏女人。”阿斯蒙蒂斯用幼儿园老师的表情说,“还记不记得大爸爸曾经教过你们什么?不要做坏人,不然会怎么样?” “抽筋扒皮,死无葬身之处!!!”两个小孩儿异口同声地齐声回答。 阿斯蒙蒂斯满意地点了点头,浑然不觉的教小孩子这么血腥的内容有何不对:“她和她身后的贾特思家族,典型的贪心不足蛇吞象,”摇摇头,“他们和教会相互勾结,试图扶持三皇子进行造反。而七皇子有皇后和老臣们的支持,双方斗得你死我活,但是这些人把一个最重要的人给忘记了。” 两个小孩争前恐后地举起手来:“我!我!我知道!” “国王陛下——奥斯曼大帝!” 答案被哥哥抢先回答了,弟弟于是有些不高兴地撅起嘴巴,生气地推了一下哥哥:“讨厌,你干嘛抢我的话!二爹爹和我讲过这个故事,我明明知道的。” 哥哥毫不示弱地一拳头砸了回去:“那又怎么样。”他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动作慢,难道还要怪别人吗。” 弟弟的眼睛瞬间红了:“大爸爸,你看……”他一头扑进阿斯蒙蒂斯的怀里,伸手指着哥哥告状,“哥哥欺负我!” 弟弟扯着嗓子干嚎,光哭不掉泪的那种。哥哥双手环抱胸前,拽拽的扬着小下巴,不耐烦而又有些鄙视地睨着弟弟,鼻子里轻蔑的“哼”了一声。 这对要命的祖宗啊……阿斯蒙蒂斯简直头疼:“行了行了,快别哭了,小心把你们的二爹爹招惹过来,待会儿要你好看!” 这招简直比狼来了还要好用。一想到冷漠脸的野狼,俩兄弟顿时一僵,假哭的立刻就不敢哭了,装酷的也不再装酷了,可怜兮兮地凑到阿斯蒙蒂斯身边,紧张兮兮地左右环视。 瞧那怂样……阿斯蒙蒂斯不由郁闷了:“喂喂,论实力的话,我比你们二爹爹至少要强一倍啊,你俩那么怕他干嘛?好歹也给点面子怕怕我吧。” 两兄弟不约而同地做了个翻白眼的动作,心里默默吐槽:拜托,如果二爹爹生气的话,你跪的比我俩谁都要快好吧!? “大爹爹,我最喜欢你了,咱么接着讲故事吧。”擅长扮可爱的弟弟吧唧抱住阿斯蒙蒂斯的大腿,阿斯蒙蒂斯弯腰把他抱到自己怀里,弟弟笑眯眯的搂着大爸爸的脖子,从上往下炫耀地瞥了眼哥哥。 “幼稚。”哥哥一脸无聊地翻了个白眼。 “我说,你俩就不能和平相处吗?”阿斯蒙蒂斯拍了拍自己的另一条腿,“来,哥哥,坐上来。大爸爸也疼你。” 哥哥低头傲娇地踢了踢甲板上的木桶:“哼!谁稀罕啊。”他嫌弃的把头扭到背后,但还是被眼尖的阿斯蒙蒂斯发现小东西的耳朵红了。 阿斯蒙蒂斯不由心里好笑。真不愧是他俩养大的孩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这孩子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像极了野狼。 但是说破的话,这小家伙绝对会恼羞成怒,所以阿斯蒙蒂斯很好脾气地说:“好好好,那接下来由我来提问好吗。有谁知道国王陛下在想什么吗?他为什么要任由自己的儿子们组织自己的势力,然后相互敌对争夺皇位呢?” “这还不简单吗,因为那个国王是个大白痴啊!”弟弟兴致勃勃地说。 哥哥举拳抵在嘴边,假装咳嗽的同时,嗤笑道:“咳咳,蠢材。” 声音虽小,但弟弟却立马扭头愤怒的瞪着哥哥:“哥哥讨厌!我听到了!我才不是大蠢材!哥哥才是大蠢材呢!!!哥哥最讨厌了!” 被发现了哥哥也不紧张,一脸无所谓地承认:“我不过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你那么激动干嘛。” 靠!阿斯蒙蒂斯欲哭无泪地捂住头。神啊,这才安静了几分钟,怎么又吵起来了!? 这一次的弟弟还算争气,没有迅速变身大泪包,而是伸手指着哥哥的鼻子,气鼓鼓地说:“我难道有说错吗?奥斯曼大帝身为国王,却放任自己的儿子们搅乱朝廷,这不是白痴又是什么!?英图好好一个世界强国,既不想着该如何对外扩张,也不思考解决国内的民生问题。民不聊生,饿殍遍地,阶级分化极端,到处都有不公平的事情发生,异族更是沦为低贱的奴隶,完全就像商品一样供人买卖。你说,这个国王难道还不是大白痴吗?” “哦,厉害厉害!”阿斯蒙蒂斯惊讶地鼓起掌来,完全没有想到小儿子竟然能够有理有据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确实,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哥哥居然并没有一开始就否认弟弟的观念,弟弟得意地哼哼两声,哥哥视而不见地继续说道,“三王子与七王子各有所长,前者擅文喜商,后者崇武擅战,二者一文一武刚好能够完美互补,而且他们两兄弟的私下感情其实很不错,所以上位者能够因材施教,合理将他们分配到合适位置的话,英图帝国势必能够得到质的飞跃,变成一个更加强大和美好的国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一堆废墟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弟弟万万没有想到,哥哥居然是真的认同自己的话,而且还有理有据进行详细分析,不由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你同意?那你刚才干嘛还说我是……”“蠢材”两个字说不出口,弟弟可精明着呢,他才不要自己骂自己。 不过他不说,不代表哥哥会嘴下留情:“哼,这么浅显的内容,只要不是脑残都能明白,奥斯曼大帝徒手打造庞大帝国创造一代神话,他又怎么可能会不明白这么白痴的内容?你难道觉得自己比他还要聪明吗?所以说,蠢货就是蠢货……” “你!” 一看两兄弟又要吵起来,阿斯蒙蒂斯赶紧制止:“别吵别吵!再吵我就叫你们二爹爹过来了!” 两兄弟瞬间怂了。 “啧。”哥哥不爽的低下头,弟弟则担忧的抓着阿斯蒙蒂斯的衣襟:“大爸爸,哥哥还没有说完呢,你不要叫二爹爹好不好?我保证不和哥哥计较了,我大人有大量……” 哥哥翻了个白眼,阿斯蒙蒂斯警告的瞪他一样,然后扭头冲弟弟笑着说:“那你不能再被哥哥逗哭了哟~来,跟大爸爸一起排排坐,咱们静静地听哥哥发表自己的观念,好吗?” 弟弟有些委屈,但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搂着阿斯蒙蒂斯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侧脸:“ua~看在大爸爸你的面子上。” 阿斯蒙蒂斯笑嘻嘻地也在他的脸上重重印下一个吻:“叭!谢谢弟弟大人今天这么赏面。” 弟弟笑嘻嘻地倒在阿斯蒙蒂斯的怀里,扭来扭去地躲避他的络腮胡攻击,看得旁边的哥哥满头黑线:“喂喂!我还没有说完呢,你俩到底还要不要听啊!?不听我就走了。” 阿斯蒙蒂斯一把将哥哥搂过来:“来来,哥哥不用吃醋,大爸爸也喜欢你,弟弟有的你也有。” “不要!你的胡子扎死人啦!!!”哥哥双手按在阿斯蒙蒂斯脸上,拒绝被他亲脸。 一大两小笑声回荡在巨型帆船上,引得水手们纷纷停下动作看过去,那父子和谐的一幕在落日的余晖照耀下,是那般的温馨美满,看得人们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 船舱最上一层,二人对坐窗边正在下棋。 笑声传来,引得身着白色长袍的银发男子不由侧头探出窗外,远远地眺望甲板上的一家三口。须臾,他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惊讶地挑眉“咦”了一声。 “他们的感情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呢……”白袍男子收回头来,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对面的人,“我可以请教一下,你到底在想什么吗?把三个炸弹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执子落盘,白袍男子淡笑道,“我以前怎么从没发现,你对这个世界的憎恨程度竟有如此之深。” 坐在他对面的黑衣骑士服男子并没有抬头看他,而是一脸平静的注视着棋盘,片刻,落子:“光明,有话不妨直说。” “海神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爽啊。”白袍男子并不急着落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象牙雕琢的上等棋子,一边笑意盈盈注视着对面的男子,“我还记得那年阿斯蒙蒂斯在敌人的诱导下误入禁忌魔法阵……” 野狼打断他:“敌人就是你。” 光明一怔,继而弯着眉眼笑道:“是是,抱歉当年我痴迷权势,一心想要成为世界的真神,哪里料到上一届真神根本就没有陨落,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是他开的一个玩笑。我郑重的向你道歉,但你也必须承认,我当年将你们视为头号敌人,其实是对你们实力的一种肯定,难道你不觉得很荣幸吗?” 野狼眼睛盯着棋盘,并不接话。 无人搭理,光明也不觉得尴尬,微笑着继续说道:“话说当年魔龙擅闯禁地,我以三大长天使为代价,强制启动他身上的堕落诅咒——你也知道的吧,他原本并不是银龙,只是为了获得能够强大的力量,所以才铤而走险的。当时,他身上的魔力暴走,濒临崩溃,你为了拯救他不惜祭出自己的生命本源,强行将他身上的堕落之力抽离,他也因此重新变回最初的黑龙,这真是欢天喜地的快乐结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说到这里,光明竟然鼓起掌来,配上他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言不由衷。虽然可惜的是,唯一的观众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他,于是光明只好灰溜溜地继续说道:“世人皆以为故事到此结束,那股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已经消失。只不过,若我刚才没有闻错的话,那对兄弟的身上,有着同样的恶心难闻的味道。” 停顿片刻,光明压低声音问道:“我说,那对兄弟到底是什么来历?别试图用‘散步的时候顺手救了一对垂死兄弟,’这种愚蠢的故事来打发我。龙族的灭绝和真神绝对摆脱不了关系,要知道,龙可是这世间唯一能够威胁到真神的力量。上一次我听说,你们和真神的会面不欢而散。现在你把三个这么危险的力量凑在一起……” 光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难道你是想……”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他像是生怕提到那个禁忌的名字,会被上天听到似得,伸手向上指了指代表“真神”,然后表情凶狠地比划一个割喉的动作。 这么一番动作实在是再清晰不过。 野狼面无表情地抬头瞥了一眼他。 光明不由紧张地屏住呼吸。 野狼低头落子:“将军。” 光明:“……” 野狼:“你知道吗。” 光明倏忽又紧张起来了:“知道什么!?” 野狼:“反派死于话多。” 光明:“……” “告辞。”野狼很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离桌之际,白袍男子猛地五体前倾,一把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角:“等等等等!” 野狼回头,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脸俯视着白袍男子。 “……”光明仰头粲然一笑,“再来一盘?” 十分钟后。 船舱顶层传来棋盘被掀翻的巨大响声,无数棋子落地的同时,一声怒吼也冲出了船窗:“不准走!!!再来!!!” 而与此同时。 甲板上的小哥哥已经结束了起码有一万字的《帝王心术分析》演讲,而之前还兴致勃勃的小萝卜头,已经让他念成了蔫儿了的萝卜干,耷拉着脑袋嘟着嘴抱怨。 “啊……一点都不好玩……为了能够获得大量的死亡作为祭品,施展禁忌魔法以求获得长生不老……就这?无聊死了……” “追求长生,是很多国王难以逾越的障碍。对王者而言,一呼百应,天下我有,基本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想要尽可能的延长自己的寿命,希望永生永世都当国王。” “哥哥一点都不会讲故事!不好玩!讨厌……”弟弟低着头,用脚尖踢了一下甲板,“虽然全家出来旅游很开心,但是一直都在坐船真的好无聊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上岸?” 弟弟仰头抓了抓阿斯蒙蒂斯的裤子:“大爸爸,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飞过去呢?他们喜欢坐船,那他们就坐船好了,我们先飞去海盗岛上等他们好不好。”伴随着衣服撕破的声音,一对龙翼从小萝卜头的背后伸展出来。 “喂!臭小子!你想干什么!?”阿斯蒙蒂斯顿时脸色大变,左手一捞,幸亏在最后一刻把左边的弟弟给抓住,心里刚松了一口气,眼前一道闪电略过,阿斯蒙蒂斯的脸刷的又就黑了。 靠!抓了弟弟,忘了哥哥! 夹在胳膊肘下的小屁孩张牙舞爪地挣扎:“你放开我!臭粑粑,我不喜欢你了!快点放开我!哥哥……” “亲爱的弟弟,我先走一步,在岛上等你们咯~”停在半空中的哥哥潇洒的做了个再见的动作,阿斯蒙蒂斯仰头,但哥哥双翼一拍,激起剧烈大风,不过眨眼功夫,他的身影已经小的如同一粒黑芝麻,气得阿斯蒙蒂斯不由恼怒大骂。 “操!你俩这是要造反不成!?如果早知道养小孩这么麻烦,当初龙岛遇到你们重伤的妈妈时,我就不该一时心软点头收留你们两个小魔星!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刚出生的时候多可爱啊,满地乱爬喷个火都会把自己烧到,咋一旦开始长龙角,你们就变得这么调皮捣蛋了呢?简直愁死我了……” 弟弟眨了眨眼睛,停止挣扎:“大爸爸……” 阿斯蒙蒂斯根本就没听到他的声音,继续发表他从传说级枭雄变成传说级奶爸的“动人”演说:“……还有啊,你俩晚上尿裤子拉粑粑,怎么永远都是叫‘大爸爸’?我都已经教了你们那么多遍‘二爹爹’,你们白天的时候也喊得好好儿的,怎么一到晚上又变回去了?我那时候就连做梦都梦到你们的哭声,闭着眼睛都要去换尿布,这种事情说出去简直要丢死人了。你们说,大爸爸为了你们牺牲到这个份儿上,你们怎么好意思说大爸爸对你们不好?你们怎么可以还嫌弃大爸爸说的故事?说!到底是大爸爸好,还是二爹爹好……” 弟弟弱弱的打断他:“大爸爸……” 这一次,阿斯蒙蒂斯终于听到了,慷慨激昂中,还是特意为小儿子停下,横眉竖目,狰狞着表情没好气的说:“干嘛?” 弟弟怯怯地指了指他的身后。 阿斯蒙蒂斯疑惑之下回头,然后看到野狼面无表情的站在身后五步之外,旁边站着一脸又惊诧又好笑的前任光明之神。 阿斯蒙蒂斯:“……” “大爸爸好,还是二爹爹好?”野狼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几乎与此同时,一团蓝色水球从天而降,重重砸在甲板上。 众人疑惑望去,诧异地发现,刚才还拽而八倍的哥哥,此刻如同一直被抓住的小鸟,可怜兮兮地蜷缩成一团,蹲在水球中间啪嗒啪嗒地落泪,对上阿斯蒙蒂斯的视线后,哥哥赶紧做口型,虽然听不到声音,但猜也猜得到他在说什么。 阿斯蒙蒂斯:“……” 野狼挑起一边眉毛:“你是想挑拨我们父子关系吗?” 阿斯蒙蒂斯挥汗如雨。 野狼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脑袋:“大爸爸好,还是二爹爹好?” 弟弟看了看阿斯蒙蒂斯,又扭头看看哥哥,然后抬头看了看笑得一脸“温柔”的野狼,思考片刻,仰脸露出一个要有多单纯就有多单纯的笑容:“我最喜欢有包容心的大人了。” 野狼一怔,继而哭笑不得地轻轻抽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人小鬼大。” 弟弟笑嘻嘻地扒在他的腿上,野狼抬了抬下巴,囚禁哥哥的水球也随之破裂,掉出脸色惨白的哥哥来——虽然野狼已经凝水为冰并将力度控制的非常小,但毕竟龙天性怕海水,所以哥哥还是差点没吓掉半条命去。 弟弟乖乖的跑到哥哥身边蹲下,兄弟两人叽叽喳喳地小声交流起来,弟弟上前抱住哥哥,哥哥把头靠在弟弟的肩膀。 没多会儿,两个小家伙又原地复活,刚才的教训立刻被抛在脑后,在甲板上你追我赶地愉快玩闹起来,好几次差点撞到危险物品,还是野狼眼疾手快赶紧施魔法护住兄弟俩。 “你呀……”阿斯蒙蒂斯看着眼前的一幕,笑着摇头,一把拉过旁边的野狼,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也不知道这个贱胚子到底说了坏话,上一秒还在生气的野狼,竟然唰地一下就红了脸,猛地推开阿斯蒙蒂斯不说,还羞涩懊恼地给了他一拳。 阿斯蒙蒂斯甘之如饴地受了,然后得意的把野狼环在自己的怀抱里。而野狼居然也乖乖的让他抱着,阿斯蒙蒂斯低头和他说着悄悄话,不消片刻功夫,居然就把绷着脸的野狼给逗笑了。 那一瞬间凝在眉梢的风流,看的一旁的光明不由瞠目结舌。喂喂,这一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剑拔弩张随时都要开打的架势,怎么眨眼功夫,他们居然就和好了?这也太神奇了吧!? “不懂了吧,咱们家就是这样的了。”阿斯蒙蒂斯挑衅的看着光明,用拽得让人很想揍他一顿的傲慢语气说,“羡慕啊?羡慕也不给!有种你自己生去!警告你啊,站一旁流口水看也就算了,看在你在最后一战中救了野狼的份儿上,今天我不对你出手。但你千万别动什么不改动的坏心思,这是我老婆,那是我小孩,就算真神来了也不换。给看不给摸的,懂否!?” 野狼翻了个白眼,什么都还没说呢,阿斯蒙蒂斯立刻就领悟了:“不对不对!刚才说错了:不给看,也不给摸!明白了吗!?我说,你今天来到底干嘛的呀?咱们一家四口出来旅游,你舔着脸往上凑什么凑?” 越说越觉得不对劲,阿斯蒙蒂斯冷着脸警惕地睨着光明:“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啊,野狼是我的!上辈子是我的!下辈子也是我的!咱俩可是灵魂结契了的!你别一天到晚总打他主意!明白否!?还有啊,你俩之前孤男寡男的待在房间里干嘛呢?” 光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面对这种误会!而且还是和那个硬邦邦冷冰冰的野狼!大叫冤枉都不足以抒发他心中的抑郁。 “白痴。”野狼已经听不下去,翻了个白眼干脆直接离开。 “啊?老婆?你要去哪里啊……喂喂!我又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你等等我啊……”阿斯蒙蒂斯赶紧着急地追过去。半路还抽空回头,煞气十地冲光明比划了一个威胁的手势,然后又立刻转过去,小媳妇状跟在野狼身边讪笑着说好话。 二人走到转角处时,即将消失之前,光明看到野狼说了什么,阿斯蒙蒂斯表情茫然显然没反应过来,然后野狼不耐烦地一把揪着对方的衣领,强迫他低下头来,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然后…………哦不!我的狗眼!!! 光明猛地捂住胸口,感觉自己那颗苍老的心脏,瞬间遭受了可恶情侣的一万点攻击。 今次,光明千里迢迢寻来,一方面是想要探探野狼一方的虚实,但更重要的,还是想要说服对方加入自己的“推翻真神”阵营。 但是现在看来…… 一代枭雄,最后竟然被家庭这样可笑的东西所禁锢住。 光明摇头划开空间之门。 门的另一边,是他的雄图大业,尸骨铺道血作河;而这一边,是他的昔日敌人,晴光潋滟春芳好。 可叹一代英雄…… 光明毫不犹豫地走进门里。 他认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殊不知他在另外两个人的眼里,与白痴毫无区别。 “自大狂滚蛋了没?” “操!那个傻逼!我闻闻……应该走了,那股恶心的圣洁味已经没了。哎,我说,你之前和他单独在房里,到底做了什么?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不行,你把衣服都脱了,我要一寸一寸皮肤地检查。” “妈的!阿斯蒙蒂斯!你是狗吗!?” “我闻闻!恩,脖子是干净的,胸脯也是干净的……你的腰怎么还是这么敏感?我才碰了一下,你有必要痒成这样吗?” “哈哈哈哈哈哈……妈的!你舔什么舔!你……哈……” “这里呢?他的手有没有碰过你这里?” “混蛋!” “再往下呢?他有没有用眼睛看过?恩……他有没有对你做过这种事情……” “你是想我把你的手剁下来吗!?” “舒服吗?喜欢我这样摸你?别否认,我听到你倒吸冷气的声音了。想要吗……这样呢……” “滚!” “诶,我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那三个字?” “哪三个字?” “就是……你知道的那三个字啊,伴侣之间最重要的那三个字啊。” “我恨你?” “……你是故意的吗?” “白痴。” “……干嘛突然骂我?” “你已经说过了。” “咦?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我真的说过了吗?” “白痴。” “……喂喂!你成天这么白痴傻逼的,要是我哪一天真的被你叫傻了怎么办?” “那我就只能继续养着你了。” “那我要是傻一辈子呢?” “那就养一辈子。” “咦……等等,关系是不是搞反了?难道不是应该我养着你吗?啊!算了算了,不管了,我现在感动的不行。我决定了!我要再说一次那三个字!你认真听着哟,我……” “我也是。” 第4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0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50节 野狼还在愣神呢,阿斯蒙蒂斯咧嘴一笑,温柔了吻了吻野狼的额头,然后乖乖重新回去跪下,而且还双手拍了拍膝盖上,一副好学生等着听讲的表情,认真的说:“你继续吧。” 继……继续什么? 继续骂你吗? 野狼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看着那个跪的十分有自觉的人,怒火逐渐飙升,伸手指着他的鼻子,颤抖着半响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阿斯蒙蒂斯却以为野狼这是无声胜有声,修炼到了训斥界的新高度。只可惜他的段数不够高,不太能够明白野老师的新招数,于是十分羞愧的低下头。 神啊……野狼无语望天,觉得自己这辈子是别想和涵养有关了。 “迟早有天被你气厥过去,那你就开心了。”野狼气鼓鼓地倒在椅子里,手肘支着椅臂,疲倦的把头靠在一边,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野狼眼珠子转过来,烦躁的瞪他一眼:“都是你的错!”让你胡乱一打岔,害得我都忘了自己刚才在气什么了。 阿斯蒙蒂斯认错认得那叫一个流利:“对,都是我不好。我发誓,以后让跪榴莲绝不跪狼牙棒,让跪狼牙棒绝不跪榴莲。总而言之,反正都是我不好。老婆,你别生气了好吧。” 搞反了吧!谁是你老婆!个白痴玩意儿。野狼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着一句。 阿斯蒙蒂斯没太听清,野狼转头继续看远处的风景,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看这架势,阿斯蒙蒂斯估摸野狼是有些气消了,于是厚着脸皮挨过去。 依旧是个跪着的姿势,不过却是跪在他的脚边,双手搭在野狼的膝盖上。也不说话,就这么从下往上地凝视着他。 野狼没有踢开他,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干嘛?” 阿斯蒙蒂斯冲他笑,得寸进尺地把手放在他的腰上。 野狼翻了个白眼:“蠢货。”声音软软的,也不知道这个蠢货,说的究竟是对方,还是自己。 于是阿斯蒙蒂斯明白,野狼这是气劲儿过去了。 好生哄着,一块儿吃了饭,洗了澡。野狼去处理公务,把该吩咐的都吩咐完,然后让守卫离开,悄悄下海游了半夜,然后回来睡觉。 进屋一愣。 空了许久的被窝,高高的拱起一半,露出阿斯蒙蒂斯酣睡的脸。 你不是不回来了吗!你不是到处躲我吗!有种你继续躲下去啊! 死混蛋!居然还敢睡我的床!我还没说原谅你呢! 野狼站在床边,愤愤的瞪着阿斯蒙蒂斯。你说我是踹他下床呢,还是踹他下床呢,还是踹他下床呢。 正犹豫着,结果被阿斯蒙蒂斯一把搂住腰,拖了进去。 “回来了?什么时候了。”阿斯蒙蒂斯迷迷糊糊地问,声音一听就知道,他根本没醒。 野狼喉咙里嗯了一声,伸手准备推开对方,顺便再一脚踹他下床。 但是他忘了,阿斯蒙蒂斯睡觉是不穿衣服的。 于是摸到手感很好的肌肤。 手感是真的很好。 野狼:“……” 好久没摸了,有点不舍得。嗯,推开之前,还是再摸一下好了。 五分钟后,被骚扰醒的阿斯蒙蒂斯睁开眼睛。 “你在干什么?”阿斯蒙蒂斯半眯着眼,看着野狼笑得十分隐晦。 野狼完全不接他的话题:“谁准你上我床的?” 阿斯蒙蒂斯揉了揉眼睛,笑着伸了个懒腰,然后扑过去,抱住野狼,贴着他的耳朵问:“那我要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呢?” 野狼鄙视的看着他:“就你那智商,别想了。” 阿斯蒙蒂斯笑着抓住自己身上的两只手:“智商不行,那不知,我的身体又如何呢。” 野狼顶着一张死鱼眼:“那更别想了。” 阿斯蒙蒂斯挑起一边眉毛,也不回答,只是掀开被子,低头看了看。两人的那处都已经热情地抬了头。 野狼收回手,表情严肃,扑克脸,丝毫不为自己之前在做的事情而脸红。 阿斯蒙蒂斯忍俊不禁:“那不知,肉债肉偿,行不行呢?” 野狼一脸嫌弃的睨他,但眼里已经有了笑意:“不行。” 阿斯蒙蒂斯凑过去,亲亲吻了一下他的唇:“这样呢?”二人分开,他歪着脑袋笑道,“这样行不行?” 野狼还是绷着脸说:“不行。” 阿斯蒙蒂斯眼神一暗,野狼挑衅的看着他,阿斯蒙蒂斯用力摁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个火辣辣的热吻。 分开的时候,野狼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 太丢脸了,差点被他吻晕过去。 “那这样呢?”阿斯蒙蒂斯像一头未驯服的野兽,翻身压在野狼身上,两手撑在他头边的毯子里,哑着嗓子低声问道,“这样行不行?” “你这个混账!”野狼狠狠踢他一脚:“不行!”脸上努力想要绷着脸,不过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啊,这样也不行啊。”阿斯蒙蒂斯故意沮丧地拖长音调,同时抓住野狼的脚,目不转睛的盯着野狼的眼睛,嘴巴却亲吻他的脚心,然后伸出舌头…… “啊……不,不行……你给我……停……痒啊混蛋!”野狼喘息着用力收回脚。 衣衫凌乱,面色潮红,一副惨遭蹂躏的样子。 阿斯蒙蒂斯大笑着压下去,野狼让他压得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直翻白眼:“你重死了,快点起来。” “你说起来的。”阿斯蒙蒂斯把野狼抓起来,两个人坐在床上,他开始脱野狼的衣服。边脱还边亲,边亲还边问:“这样行不行啊?不行啊,那这样呢。” 野狼给他一路亲到底,终于在小腹位置破了功,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你好烦啊。”他咯咯地笑着,捶了阿斯蒙蒂斯一拳。 阿斯蒙蒂斯抓着他的手,在掌心用力吻了一下。他的眼神太具侵略性,看得野狼有些瑟缩地收回手去。阿斯蒙蒂斯弯着眼睛笑了起来,让他抱住自己的脖子。 野狼的神色缓和下来,阿斯蒙蒂斯凑过去,眼睛亮亮的盯着野狼的眼睛,眼底藏着燃烧的火焰。 野狼看懂了他的意思,想了想,顺从地闭上眼睛。 阿斯蒙蒂斯的嘴唇就像他的人一样,火热,而又温柔,同时不容抗拒。 像一团火。 野狼打开牙关,阿斯蒙蒂斯的舌头迫不及待的伸了进来,卷着野狼的不肯放过,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拆解入腹。 野狼用力搂着阿斯蒙蒂斯的脖子,右手插入他柔软的长发,阿斯蒙蒂斯用力压过去,两个人都重重的靠倒在枕头上。 激吻中,阿斯蒙蒂斯眼神警告的闪过房梁,然后伸手一掀,抓着被子的一角,将两个人都遮住。 化作乌鸦,漆黑一团的玛帕,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哼,不看就不看,小气什么。 剧烈喘息中,传来野狼疑惑的声音:“是,是什么……呵……你轻点儿!我怎么好像听到翅膀的声音?” “别管了,反正都已经出去了。”阿斯蒙蒂斯随口敷衍,然后用嘴巴堵住了野狼后面的话。 被子剧烈地翻滚,野狼还想问,只可惜喘的太厉害,说的断断续续的,终于有些恼着了,用力把阿斯蒙蒂斯掀翻。 阿斯蒙蒂斯不但不生气,反而忍不住大笑起来。 野狼愤愤咬他一口,过了一会儿,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嗯。 总而言之。 这是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夜晚。 只是,不知阿斯蒙蒂斯晚上究竟做了什么,把野狼给激怒了。翌日早晨,房门被撞开,阿斯蒙蒂斯狼狈的冲了出来。上身披着一件没系扣子的衬衣,裤子只套了一条腿,他边跑边蹦。 等他终于把两条腿都塞进裤管,身后的杯子已经擦着头皮飞了出去。 紧接着,房内爆发出野狼的怒吼。 “阿斯蒙蒂斯!你这个混蛋!给我滚回来!” 但是,阿斯蒙蒂斯已经顾不上别的了。四肢并用地往外逃,终于成功地赶在野狼追来之前,翻出了墙外。 墙外,背着长弓,啃着早餐的列拉金,一脸无语地看着右边,摔了个狗啃泥的阿斯蒙蒂斯。嗯,脸朝地。俩手还提着裤子。 列拉金:“……” 列拉金好奇的蹲下,用手指戳了戳尸体:“龙主大人,还活着吗?” 尸体抬起头,迅捷地把他的早餐抢走了。 列拉金嘴角抽搐地盯着自己空了的手。 院子里传来野狼骂人,以及盘子砸碎的声音,阿斯蒙蒂斯跟着浑身一哆嗦。 “你们不是昨天才和好的吗?”列拉金好奇了,“请问您能告诉我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您又干什么蠢事,把一贯冷静的野狼,惹恼成这副模样?” 阿斯蒙蒂斯并不回答,狠狠瞪他一眼,做了个威胁的动作,然后嘴里叼着食物,溜了。 列拉金:“……” 好奇的列拉金,于是跑去问野狼。 然后十分不幸运的,刚巧撞在对方最生气的时候。表情阴沉,黑着脸,手里还举着俩狼牙棒。 咬牙切齿的野狼:“阿斯蒙蒂斯呢?” 列拉金瞅了瞅狼牙棒上的钉子,又瞅了瞅自己瘦弱的小身子骨,再对上野狼煞气浓烈的眼神,然后毫不犹豫地指了个方向。 野狼怒气冲冲的杀了出去,远处传来阿斯蒙蒂斯咒骂列拉金的声音。 看着一前一后,远去的两个背影,列拉金默默地在心里给龙主点了根蜡烛。 列拉金原地默哀六秒钟,然后颠颠离开,快乐的和半神六人组分享八卦去了。 看来,阿斯蒙蒂斯的爬床之旅,还长着呢………… ☆、 第142章 海岛岛惊魂(一) 再也没有比这更奇怪的事情了。 四个大活人,竟然凭空从眼前消失了! 最糟糕的是,阿斯蒙蒂斯也不见了! 小野狼惊讶过后,迅速冷静下来。他先是对周围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仔细得差不多将每一块石子都翻过来。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海浪扑打着黛青色的石岸,将小野狼的靴子浸湿的同时,也掩去了行走时留下的踪迹。小野狼皱眉看向右边,湛蓝海岸一望无边,看不出任何人影;头再转向左边,靠近悬崖的干燥区域,留下了来自两个不同方向的足印,分别属于野狼与先知一行人。 小野狼沉思片刻,回头,沿着先知走过的痕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倒退回去。 两行细长车辕痕迹,是属于先知坐的那辆轮椅;后面两个成年人的足印,则是属于一黑一白的两个跟班。 古怪的是,这些脚印竟然是单方向的! 换而言之,小野狼只找到了对方来时的痕迹,却没发现离开的痕迹。 这说明什么?对方要么突然变成鸟人飞走,要么就是使用了空间魔法。可若是前者,对方完完全全是个人类的形态,不太可能;若是后者,且不说能够瞬移的魔法卷轴有多昂贵,对方也没有那个时间,来吟诵漫长的启动咒语。所以不管哪个都不可能。 想来想去,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先知究竟是如何消失的呢……他又为什么要突然消失呢……他消失以后又去了哪里呢…… 小野狼边走边在脑海中迅速思考,上百种可能性在脑海中浮现,然后又被他一一排除。但是,目前手头已知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越搅越乱了。这种完全抓瞎的状况,简直是糟透了! 最后,小野狼停在悬崖边,一条极其隐晦的石阶边。台阶十分陡峭,与地面几乎呈七十度角,并且狭窄得很,成年人几乎要侧着身子才能走过。 好吧,至少把先知来时的路给搞清楚了。 小野狼发现,这条路十分隐蔽。小径周围长满膝盖高的野草,风一吹,台阶若隐若现。远远看过来,根本就不会发现这里竟然还有条路。至少,野狼就不知道这里还有条路。 难道,先知提前就从当地人口中,探知这条下山路的位置?可是,为什么会提前打听自杀崖的下山小路呢?难道他们早就预算到野狼会来这里?野狼来这里完全是临时起意,谁都没有说,他们为何又知道要在这个时间点,到这个地方来找他们?对方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不但早就知道野狼会在这个时间点来自杀崖,甚至见面就直戳他死穴,拿母亲艾芙的下落来引他上钩。更奇怪的是,先知在海滩上的行径完全是条直线。这说明他们目标明确,从一开始就算准了野狼与阿斯蒙蒂斯所在的位置,下了山就直奔他们而来。 这一系列行为,让小野狼忽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直觉。 难不成……这个叫先知的……真的能够预测未来?! 这可真见鬼! 他到底想干嘛?! 且不说先知究竟是使用了何种手段消失的,单从这一番行为的背后目的来说,就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野狼自问不过是个普通的佣兵,没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东西,与自称先知的奇怪老头儿更是不曾谋面。 小野狼用力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与先知的见面过程,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回忆的结果,却并没有打开他紧缩的眉头。 “我今天来,除了想要见见你之外,更重要的,是想把一个礼物送给你而已。” “因为它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小野狼:“……” 想来想去,怎么觉得,先知好像是专门来送钥匙的? 小野狼困惑地打开腰包,再一次掏出了那把青铜钥匙,翻来覆去地检查。 难道这把钥匙的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吗? 可不管小野狼怎么看,这就是一把烂大街的普通钥匙。款式普通,造型普通,锈迹斑斑,没啥特别之处。 还有,先知消失前,最后说的那句话,“迷路的时候,别忘了能够驱散黑暗的月光”,这到底指代的什么意思? 迷路? 月光? 他到底想说什么? 就在小野狼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耳后草丛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小野狼一惊,猛地抽出匕首,回头同时,做出一个随时发起攻击的姿势。 一团雪白白,毛茸茸,肥的几乎看不到眼睛的秘之生物,仰头看着他。 小野狼:“……” 毛团高傲的翘着屁股走了一圈,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似得,一脸嫌弃地用尾巴将杂草甩来甩去,最后终于找到一块平坦的石板,这才懒洋洋的趴了下来。抬起头,拉长音调,软绵绵的:“喵——”。 “……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富态的波斯猫。”小野狼轻轻吁了口气,将匕首收起,随手捏了捏毛团的三角小耳朵,“你好意思嘛,胖成这样,对得起波斯猫高贵冷艳的品种吗?” 小野狼平素待人极其冷漠,三棍子打不出半句话来,可万万没想到,对一只陌生的猫儿却格外投缘,表情动作都异样的温柔。 那猫儿是个双瞳异色的稀罕品种,出身高贵,价格昂贵,又被饲主宠上了天,是个傲慢不爱搭理人的性子。往日若有陌生人靠近,那绝对是一爪子毫不犹豫。可没想到,小野狼去摸它的耳朵,它竟也不躲,反而撒娇似得在他手心蹭了蹭,发出甜腻腻的“喵——”。 小野狼没想到它竟然这么乖巧,先是一愣,继而脸上的寒冰渐渐融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过,那笑容很快又消失了。小野狼轻轻揉了揉它的头,然后就准备离开了。这猫儿看样子就不是野生的,自有他的主人去担心。现在正事要紧,他要去还没有探索过的那一片海滩找找,看能不能发现阿斯蒙蒂斯的线索。 走着走着,突然差点踩到一团毛线球。小野狼赶紧抬起左脚,低头,有些哭笑不得的发现,那猫儿竟跟过来了,正围着他的脚喵喵打转。 “你跟过来干什么?”小野狼刚一停下,那波斯猫立刻黏上来,主动仰着脖子,一副“快给本大爷挠痒痒”的模样。 小野狼心里担心阿斯蒙蒂斯的安危,不想在一只猫的身上浪费时间。可是,那猫儿根本就没过瘾,那里可能放他离开呢。眼看,小野狼大步流星就要甩开它,那猫儿情急之下,竟然喵呜一声扑过去,四爪扒着小野狼的裤管,撞的小野狼连连后退两步。 “……”小野狼低头,腿上沉甸甸的,就跟挂了个铁桶似得。 你别说,这猫儿胖归胖,但动作还挺敏捷,脑子也够狡猾。 小野狼踢了踢腿,居然没把它给甩下去。又不忍心伤害它,只好无奈地蹲下。那团雪白的毛球立刻放弃裤管,钻到他怀里。 小野狼顿时表情一变,退后躲开,整张脸转瞬就冷了下来。 蓝紫色的眸子里,淬着九天十地的寒冰。若要是大冬天,让他这么看一眼,活生生能冻成冰块。他这一招,对人好使的很,可如果是对猫儿的话……杀气是什么?能吃吗? 白毛团不停用身体去蹭他,还一直软乎乎地“喵喵喵”。对峙片刻,小野狼败下阵来。一只猫儿而已,你跟他叫什么劲呢。 无奈叹了口气,将猫抱起来。心里觉得奇怪。这猫儿怎么一点都不怕人呢?然后直起腰背,手心一沉,差点松手把它给摔地上。 嚯,好大一团,够沉的。 不过,好吃好喝精养出来的毛儿,那是真的好,柔柔顺顺,雪白雪白一点瑕疵都没有。猫儿蹭着小野狼的颈窝,又软又暖和,实在是舒服得很。 “你呀!缠着我干嘛?要挠下巴,干嘛不回家找你主子去?我现在还有事要忙呢。”小野狼嘴上抱怨着,但语气却异样的温柔。阿斯蒙蒂斯如果在现场的话,还指不定会喝几坛醋呢。 那猫儿催促着小野狼给他挠下巴,小野狼随意伸手去挠,但眼睛并不落在它身上,注意力放在海滩周围的异样上,试图找到一丝一毫阿斯蒙蒂斯的踪迹。 结果,一把抓了满手的毛。这毛儿是不是也太长了啊?小野狼不由错愕回神,看到自己整只手都陷进雪白里,这才探到有热气儿的皮肤。 “你也算是极品了……”小野狼无语,摸了片刻,浮现困惑的表情,“嗯?什么东西?” 小野狼抽出手来。掌心躺着一条银色女士手链,上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细碎宝石,尾端垂着一枚银色的月牙。 怎么这么眼熟? 这手链,好像在哪里见过。 眼前忽然闪现了一个画面: 厨房灶台前,借着昏暗的摇曳蜡烛,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正在切黑面包。身后,衣着褴褛的十五岁的少年,正偷偷将一个木匣子硬塞进她的口袋。 妇女察觉到动静,猛地转身要抓住他,没想到,那少年一溜烟就跑了,剩下那个满头雾水的妇女,打开木匣子,紧接着惊讶的捂住嘴巴。 木匣子里堆满鲜花,中间,静静地躺着一串垂着月牙的银手链。 旁边还有一张生日贺卡,清秀的字迹,最真挚的祝福,边缘还笨拙地画着的月亮和小星星。没想到,三岁时讲童话故事他还记得。月亮代表妈妈,星星代表宝宝,即使没有代表父亲的太阳,月亮和星星也能够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两行泪,从她遍布鞭痕的狰狞脸上,缓缓流了下来。 被毁了容的妇女抬起头来,没好气的瞪着儿子,一边骂,一边哭,一边颤抖地将手链戴在手腕上。 少年绷着脸,歪着头,趴在窗口偷看她。胸口还在隐隐发痛,他知道那是还未愈合的刀伤在痛。但是,他不后悔出这趟任务,也不后悔成为佣兵。 不是贵族又如何?被父亲抛弃又如何?被家族背叛又如何?他一样有能力保护好母亲!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他们也要活的比谁都骄傲! 是了是了,野狼全都记起来了。 这串手链! 这是他送给母亲艾芙的生日礼物! 艾芙从不离身的宝贝! 可是!为什么手链会出现在这里!!! 这只猫和艾芙有什么关系!?难道它的主人认识艾芙?他知道艾芙的下落?艾芙到底是生是死?先知说,跟着钥匙的指引,便能够和母亲见面,到底是什么意思?该死的!为什么手链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刹那间,小野狼心神剧烈震荡,却不料到那猫儿忽然狠狠咬他一口。 手指一痛,小野狼条件反射松开手,手链掉下,然后眼前迅速闪过一团白毛,等反应过来,那猫儿竟然叼着手链跑了。 小野狼哪里可能放跑它!辛辛苦苦查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找到和母亲有关的线索,他说什么也不能丢掉。 说来实在奇怪,这只猫儿看着胖,但动作居然快得很,而且还专挑高难度的路线走,追的小野狼几次都差点丢了它的行踪,实在是狡猾得很。 一路狂追,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一艘华丽的三桅黑帆船,蓦地出现在眼前。 那船相当的巨大,小野狼不得不昂起脖子,才能看到它的顶端。黑色的旗帜迎风飘扬,瘆人的骷髅头冷冷的俯视着渺小的人类。甲板上零散分布着一些人,或站或坐,腰上无不别着刀剑。看那服饰打扮……小野狼的心中瞬间浮现两个字。 海盗。 小野狼的心瞬间就冷了。 见鬼的!这里怎么会有海盗?! 等等,猫儿呢? 一团雪白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灵活的爬上大船。 该死的!小野狼根本来不及多想,抓着船身凸出的位置,跟在猫的后面,也迅速地往上爬。 眼看就要抓住那团雪白的尾巴,没想到它突然如展开的弹簧般,向上纵身一跃,落到小野狼头顶三米外的窗台上。 小野狼像只壁虎一样死死扒在船身上。他又不是猫,这三米的距离,哪里是说跳就跳得上去的。 那波斯猫安稳着落后,居然不慌不忙,高傲的翘着尾巴转了半个圈,回过头来俯瞰他的手下败将。两只颜色相异的瞳孔,竟然流露出了类似嫌弃的神色,似乎在说,你的速度咋这么慢呢。 小野狼:“……” 一定是我的联想力太丰富,才会在一只猫的眼里看到了鄙视! 波斯猫俩爪子拔进木板,附身下探,一边看着小野狼,一边嚼吧嚼吧,将叼着的手链咬得咔嚓作响。 小野狼顿时头皮发麻,毕竟,根据这位的吨位计算,咬碎手链那是分分钟的事情。就算不嚼碎,也怕它弄坏。就算不弄坏,也怕它突然一张嘴,银链子摔地上去。 波斯猫似乎调戏够了,挑衅地睨了一眼小野狼,傲慢一扭身,钻进打开的舷窗,眨眼功夫便没了踪影。 糟心的是,它甩尾巴的同时,一根猫毛,也随之而轻飘飘地落在野狼鼻前,痒得让人几乎能发疯。 可偏偏又分不出手来挠,于是只好全神贯注地憋着。 小脸涨得通红,终于在那一声喷嚏之前,成功地爬上舷窗。 “阿嚏!” 第5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1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51节 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惊起了头顶甲板守卫们的注意。不消片刻,无数个脑袋探了出来,警告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不过他们是注定不会发现任何异常之处的了,因为,这只偷偷摸摸溜上船的小老鼠,已经成功地打入他们的内部。 但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别以为成功混进船,就一切万事大吉了。 小野狼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老虎。 为什么海盗的船舱里,会有吊睛白额兽啊!!! 说好的海盗呢?! 要不要一上来就人兽py这么重口味啊! 饥饿的野兽可不会给猎物反应的时间,小野狼还怔愣在原地,它便发出一声咆哮,张着血盆大口,笔直朝小野狼扑将过去,大片的阴影瞬间从头上压了下来。 ☆、 第143章 大结局[一百年后] “那然后呢!?然后呢!?” “大老虎扑向变小了的二爹爹,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呜呜呜,二爹爹被吃掉了吗?” “你是小笨蛋吗!?二爹爹那么厉害,又怎么可能会被大老虎吃掉。就算要吃也是大爸爸被吃啊。大爸爸你快点接着说啊……” 一左一右,两个小萝卜头紧张地抱着阿斯蒙蒂斯的大腿,焦急地仰头看着这个已经变成络腮胡大叔的男人。 咦? 等等…… 阿斯蒙蒂斯=络腮胡大叔=大爸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时光荏苒,距离上一次他们到海盗岛进行冒险,已经过去一百年有余了。 在这段时间里,阿斯蒙蒂斯已经解除诅咒,彻底恢复到当年鼎盛时期的状态;而野狼也顺利度过了危险的进化期,从不稳定的幼儿状态恢复为成年人,并且成功找到遗失的国度——波塞冬海神殿,体内的人鱼之血得到苏醒,继承了象征王权的海神三叉戟,然后率领濒临灭绝的人鱼一族重归故里。 在那之后,结界之门遭到破坏,阿斯蒙蒂斯的手下七十魔神也陆续苏醒,天界陨落,魔门重开,三千年前的大混乱时代再一次降临。这是一场席卷全大陆的战争,人族精灵侏儒树灵……无一幸免,通通举起武器投入到保家卫国的战争中。而为保护最后一块净土,野狼与阿斯蒙蒂斯也组成自己的军队,与光明之神展开了大规模的战斗。双方实力相当,斗得天翻地覆,眼看就要与敌人同归于尽之际,玩忽职守闹离家出走的真神,终于被看不下去的“法则”捉了出来,遏令其结束这一场荒唐闹剧。 长话短说,这场酝酿了三千年之久的神魔大战,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开始,然后在真神的干涉下,俨然无声地悄悄结束了。 何其荒唐。 何等可笑。 因为所有人争来争去的最终宝物——真神之位,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换句话说,上一届的真神根本就还没死呢! 嘿,各位,快别再打了,赶紧回头看看吧。你们这番打得你死我活,熟料真神正躲在你们身后,抱着爆米花喝可乐看戏看得不知道有多舒服呢。 战场上的各位互相看了看,然后愤怒的丢下手中的武器。妈的,老子可不是真神的免费演员。 然后…… 还能有什么然后。 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啊。 不然还能怎么办? 因为被耍了所以找真神报仇? 嘿,兄弟,你可真幽默。 那可是真神啊!真神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他是整个世界的创造者,全世间最至高无上的存在!就算把整个世界毁灭了,真神他老人家也还活得好好儿的呢。 想不通,气不顺,与天斗? 算了,伙计,咱们还是早点洗洗回家睡觉吧。 “然后啊,你们的二爹爹就‘嗖’的一下蹦起来,然后‘唰’地一下蹿过去,再‘我打!’地一脚踹过去……”阿斯蒙蒂斯摊开双手,“那个大老虎就直接歇菜了。” “那然后呢,然后呢?” “你们的二爹爹,就跟着那只胖胖的波斯猫,来到一间被锁住的房间,发现了惨遭绑架的小娃娃——就是铁血商团老大的独子。二爹爹救了那个孩子,然后一路杀杀杀。但这个时候船已经开了,所以他最后还是被敌人偷袭了。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到了海盗岛,无意间发现了三千石奴兵,目睹了海盗们破坏七商联盟的阴谋。接下来发生什么,你们应该都能猜得到吧。你们的二爹爹是个正义的好人啊,碰到这种坏事肯定要执行正义的啦,所以你们以后碰到坏事也要向二爹爹学习哟。千万不要像我一样鲁莽冲动,遇事要冷静分析,然后……” 哥哥一脸嫌弃地打断他的教育:“好了好了!大爸爸你就不要再重复二爹爹昨晚骂你的内容了,我们都听到了。” 阿斯蒙蒂斯嘴角抽搐,一人一拳敲下去:“你们两个坏东西,居然偷听大爸爸的门脚!以后再也不讲故事给你们听了!” 两个小娃娃赶紧扑过来摇尾巴卖萌:“大爸爸,不要生气啦,都是我们不好。你快接着讲下去吧,先知给的那把钥匙到底有什么用啊?” “嘿,那把钥匙可是个了不起的东西。”阿斯蒙蒂斯故意卖关子地停顿了好长一会儿,急得两个小家伙直跺脚,他才得意洋洋地继续解释,“那把钥匙能够开启他们人鱼一族的神殿大门,要想继承海神的遗产,成为下一届族长,也必须要有那把钥匙做凭证才行。” “哇,这么厉害啊?但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会在先知的手上呢?” “对啊,难道不应该交给族人保管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阿斯蒙蒂斯耸了耸肩膀,“不过你们二爹爹曾经说过,先知和塞壬,也就是前任海神,相互之间认识。说不定海神预见到了人鱼一族的灾难,所以提前把钥匙交给先知,然后托他转交给下一任的族长吧。” “那凯瑟琳娜呢?她故意勾引二爹爹的爸爸,还害他谋逆造反成为永远的罪人,害猎鹰堡死了那么多人。她的结局又如何?” “那可是个歹毒心肠的坏女人。”阿斯蒙蒂斯用幼儿园老师的表情说,“还记不记得大爸爸曾经教过你们什么?不要做坏人,不然会怎么样?” “抽筋扒皮,死无葬身之处!!!”两个小孩儿异口同声地齐声回答。 阿斯蒙蒂斯满意地点了点头,浑然不觉的教小孩子这么血腥的内容有何不对:“她和她身后的贾特思家族,典型的贪心不足蛇吞象,”摇摇头,“他们和教会相互勾结,试图扶持三皇子进行造反。而七皇子有皇后和老臣们的支持,双方斗得你死我活,但是这些人把一个最重要的人给忘记了。” 两个小孩争前恐后地举起手来:“我!我!我知道!” “国王陛下——奥斯曼大帝!” 答案被哥哥抢先回答了,弟弟于是有些不高兴地撅起嘴巴,生气地推了一下哥哥:“讨厌,你干嘛抢我的话!二爹爹和我讲过这个故事,我明明知道的。” 哥哥毫不示弱地一拳头砸了回去:“那又怎么样。”他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动作慢,难道还要怪别人吗。” 弟弟的眼睛瞬间红了:“大爸爸,你看……”他一头扑进阿斯蒙蒂斯的怀里,伸手指着哥哥告状,“哥哥欺负我!” 弟弟扯着嗓子干嚎,光哭不掉泪的那种。哥哥双手环抱胸前,拽拽的扬着小下巴,不耐烦而又有些鄙视地睨着弟弟,鼻子里轻蔑的“哼”了一声。 这对要命的祖宗啊……阿斯蒙蒂斯简直头疼:“行了行了,快别哭了,小心把你们的二爹爹招惹过来,待会儿要你好看!” 这招简直比狼来了还要好用。一想到冷漠脸的野狼,俩兄弟顿时一僵,假哭的立刻就不敢哭了,装酷的也不再装酷了,可怜兮兮地凑到阿斯蒙蒂斯身边,紧张兮兮地左右环视。 瞧那怂样……阿斯蒙蒂斯不由郁闷了:“喂喂,论实力的话,我比你们二爹爹至少要强一倍啊,你俩那么怕他干嘛?好歹也给点面子怕怕我吧。” 两兄弟不约而同地做了个翻白眼的动作,心里默默吐槽:拜托,如果二爹爹生气的话,你跪的比我俩谁都要快好吧!? “大爹爹,我最喜欢你了,咱么接着讲故事吧。”擅长扮可爱的弟弟吧唧抱住阿斯蒙蒂斯的大腿,阿斯蒙蒂斯弯腰把他抱到自己怀里,弟弟笑眯眯的搂着大爸爸的脖子,从上往下炫耀地瞥了眼哥哥。 “幼稚。”哥哥一脸无聊地翻了个白眼。 “我说,你俩就不能和平相处吗?”阿斯蒙蒂斯拍了拍自己的另一条腿,“来,哥哥,坐上来。大爸爸也疼你。” 哥哥低头傲娇地踢了踢甲板上的木桶:“哼!谁稀罕啊。”他嫌弃的把头扭到背后,但还是被眼尖的阿斯蒙蒂斯发现小东西的耳朵红了。 阿斯蒙蒂斯不由心里好笑。真不愧是他俩养大的孩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这孩子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像极了野狼。 但是说破的话,这小家伙绝对会恼羞成怒,所以阿斯蒙蒂斯很好脾气地说:“好好好,那接下来由我来提问好吗。有谁知道国王陛下在想什么吗?他为什么要任由自己的儿子们组织自己的势力,然后相互敌对争夺皇位呢?” “这还不简单吗,因为那个国王是个大白痴啊!”弟弟兴致勃勃地说。 哥哥举拳抵在嘴边,假装咳嗽的同时,嗤笑道:“咳咳,蠢材。” 声音虽小,但弟弟却立马扭头愤怒的瞪着哥哥:“哥哥讨厌!我听到了!我才不是大蠢材!哥哥才是大蠢材呢!!!哥哥最讨厌了!” 被发现了哥哥也不紧张,一脸无所谓地承认:“我不过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你那么激动干嘛。” 靠!阿斯蒙蒂斯欲哭无泪地捂住头。神啊,这才安静了几分钟,怎么又吵起来了!? 这一次的弟弟还算争气,没有迅速变身大泪包,而是伸手指着哥哥的鼻子,气鼓鼓地说:“我难道有说错吗?奥斯曼大帝身为国王,却放任自己的儿子们搅乱朝廷,这不是白痴又是什么!?英图好好一个世界强国,既不想着该如何对外扩张,也不思考解决国内的民生问题。民不聊生,饿殍遍地,阶级分化极端,到处都有不公平的事情发生,异族更是沦为低贱的奴隶,完全就像商品一样供人买卖。你说,这个国王难道还不是大白痴吗?” “哦,厉害厉害!”阿斯蒙蒂斯惊讶地鼓起掌来,完全没有想到小儿子竟然能够有理有据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确实,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哥哥居然并没有一开始就否认弟弟的观念,弟弟得意地哼哼两声,哥哥视而不见地继续说道,“三王子与七王子各有所长,前者擅文喜商,后者崇武擅战,二者一文一武刚好能够完美互补,而且他们两兄弟的私下感情其实很不错,所以上位者能够因材施教,合理将他们分配到合适位置的话,英图帝国势必能够得到质的飞跃,变成一个更加强大和美好的国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一堆废墟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弟弟万万没有想到,哥哥居然是真的认同自己的话,而且还有理有据进行详细分析,不由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你同意?那你刚才干嘛还说我是……”“蠢材”两个字说不出口,弟弟可精明着呢,他才不要自己骂自己。 不过他不说,不代表哥哥会嘴下留情:“哼,这么浅显的内容,只要不是脑残都能明白,奥斯曼大帝徒手打造庞大帝国创造一代神话,他又怎么可能会不明白这么白痴的内容?你难道觉得自己比他还要聪明吗?所以说,蠢货就是蠢货……” “你!” 一看两兄弟又要吵起来,阿斯蒙蒂斯赶紧制止:“别吵别吵!再吵我就叫你们二爹爹过来了!” 两兄弟瞬间怂了。 “啧。”哥哥不爽的低下头,弟弟则担忧的抓着阿斯蒙蒂斯的衣襟:“大爸爸,哥哥还没有说完呢,你不要叫二爹爹好不好?我保证不和哥哥计较了,我大人有大量……” 哥哥翻了个白眼,阿斯蒙蒂斯警告的瞪他一样,然后扭头冲弟弟笑着说:“那你不能再被哥哥逗哭了哟~来,跟大爸爸一起排排坐,咱们静静地听哥哥发表自己的观念,好吗?” 弟弟有些委屈,但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搂着阿斯蒙蒂斯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侧脸:“ua~看在大爸爸你的面子上。” 阿斯蒙蒂斯笑嘻嘻地也在他的脸上重重印下一个吻:“叭!谢谢弟弟大人今天这么赏面。” 弟弟笑嘻嘻地倒在阿斯蒙蒂斯的怀里,扭来扭去地躲避他的络腮胡攻击,看得旁边的哥哥满头黑线:“喂喂!我还没有说完呢,你俩到底还要不要听啊!?不听我就走了。” 阿斯蒙蒂斯一把将哥哥搂过来:“来来,哥哥不用吃醋,大爸爸也喜欢你,弟弟有的你也有。” “不要!你的胡子扎死人啦!!!”哥哥双手按在阿斯蒙蒂斯脸上,拒绝被他亲脸。 一大两小笑声回荡在巨型帆船上,引得水手们纷纷停下动作看过去,那父子和谐的一幕在落日的余晖照耀下,是那般的温馨美满,看得人们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 船舱最上一层,二人对坐窗边正在下棋。 笑声传来,引得身着白色长袍的银发男子不由侧头探出窗外,远远地眺望甲板上的一家三口。须臾,他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惊讶地挑眉“咦”了一声。 “他们的感情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呢……”白袍男子收回头来,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对面的人,“我可以请教一下,你到底在想什么吗?把三个炸弹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执子落盘,白袍男子淡笑道,“我以前怎么从没发现,你对这个世界的憎恨程度竟有如此之深。” 坐在他对面的黑衣骑士服男子并没有抬头看他,而是一脸平静的注视着棋盘,片刻,落子:“光明,有话不妨直说。” “海神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爽啊。”白袍男子并不急着落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象牙雕琢的上等棋子,一边笑意盈盈注视着对面的男子,“我还记得那年阿斯蒙蒂斯在敌人的诱导下误入禁忌魔法阵……” 野狼打断他:“敌人就是你。” 光明一怔,继而弯着眉眼笑道:“是是,抱歉当年我痴迷权势,一心想要成为世界的真神,哪里料到上一届真神根本就没有陨落,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是他开的一个玩笑。我郑重的向你道歉,但你也必须承认,我当年将你们视为头号敌人,其实是对你们实力的一种肯定,难道你不觉得很荣幸吗?” 野狼眼睛盯着棋盘,并不接话。 无人搭理,光明也不觉得尴尬,微笑着继续说道:“话说当年魔龙擅闯禁地,我以三大长天使为代价,强制启动他身上的堕落诅咒——你也知道的吧,他原本并不是银龙,只是为了获得能够强大的力量,所以才铤而走险的。当时,他身上的魔力暴走,濒临崩溃,你为了拯救他不惜祭出自己的生命本源,强行将他身上的堕落之力抽离,他也因此重新变回最初的黑龙,这真是欢天喜地的快乐结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说到这里,光明竟然鼓起掌来,配上他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言不由衷。虽然可惜的是,唯一的观众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他,于是光明只好灰溜溜地继续说道:“世人皆以为故事到此结束,那股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已经消失。只不过,若我刚才没有闻错的话,那对兄弟的身上,有着同样的恶心难闻的味道。” 停顿片刻,光明压低声音问道:“我说,那对兄弟到底是什么来历?别试图用‘散步的时候顺手救了一对垂死兄弟,’这种愚蠢的故事来打发我。龙族的灭绝和真神绝对摆脱不了关系,要知道,龙可是这世间唯一能够威胁到真神的力量。上一次我听说,你们和真神的会面不欢而散。现在你把三个这么危险的力量凑在一起……” 光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难道你是想……”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他像是生怕提到那个禁忌的名字,会被上天听到似得,伸手向上指了指代表“真神”,然后表情凶狠地比划一个割喉的动作。 这么一番动作实在是再清晰不过。 野狼面无表情地抬头瞥了一眼他。 光明不由紧张地屏住呼吸。 野狼低头落子:“将军。” 光明:“……” 野狼:“你知道吗。” 光明倏忽又紧张起来了:“知道什么!?” 野狼:“反派死于话多。” 光明:“……” “告辞。”野狼很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离桌之际,白袍男子猛地五体前倾,一把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角:“等等等等!” 野狼回头,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脸俯视着白袍男子。 “……”光明仰头粲然一笑,“再来一盘?” 十分钟后。 船舱顶层传来棋盘被掀翻的巨大响声,无数棋子落地的同时,一声怒吼也冲出了船窗:“不准走!!!再来!!!” 而与此同时。 甲板上的小哥哥已经结束了起码有一万字的《帝王心术分析》演讲,而之前还兴致勃勃的小萝卜头,已经让他念成了蔫儿了的萝卜干,耷拉着脑袋嘟着嘴抱怨。 “啊……一点都不好玩……为了能够获得大量的死亡作为祭品,施展禁忌魔法以求获得长生不老……就这?无聊死了……” “追求长生,是很多国王难以逾越的障碍。对王者而言,一呼百应,天下我有,基本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想要尽可能的延长自己的寿命,希望永生永世都当国王。” “哥哥一点都不会讲故事!不好玩!讨厌……”弟弟低着头,用脚尖踢了一下甲板,“虽然全家出来旅游很开心,但是一直都在坐船真的好无聊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上岸?” 弟弟仰头抓了抓阿斯蒙蒂斯的裤子:“大爸爸,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飞过去呢?他们喜欢坐船,那他们就坐船好了,我们先飞去海盗岛上等他们好不好。”伴随着衣服撕破的声音,一对龙翼从小萝卜头的背后伸展出来。 “喂!臭小子!你想干什么!?”阿斯蒙蒂斯顿时脸色大变,左手一捞,幸亏在最后一刻把左边的弟弟给抓住,心里刚松了一口气,眼前一道闪电略过,阿斯蒙蒂斯的脸刷的又就黑了。 靠!抓了弟弟,忘了哥哥! 夹在胳膊肘下的小屁孩张牙舞爪地挣扎:“你放开我!臭粑粑,我不喜欢你了!快点放开我!哥哥……” “亲爱的弟弟,我先走一步,在岛上等你们咯~”停在半空中的哥哥潇洒的做了个再见的动作,阿斯蒙蒂斯仰头,但哥哥双翼一拍,激起剧烈大风,不过眨眼功夫,他的身影已经小的如同一粒黑芝麻,气得阿斯蒙蒂斯不由恼怒大骂。 “操!你俩这是要造反不成!?如果早知道养小孩这么麻烦,当初龙岛遇到你们重伤的妈妈时,我就不该一时心软点头收留你们两个小魔星!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刚出生的时候多可爱啊,满地乱爬喷个火都会把自己烧到,咋一旦开始长龙角,你们就变得这么调皮捣蛋了呢?简直愁死我了……” 弟弟眨了眨眼睛,停止挣扎:“大爸爸……” 阿斯蒙蒂斯根本就没听到他的声音,继续发表他从传说级枭雄变成传说级奶爸的“动人”演说:“……还有啊,你俩晚上尿裤子拉粑粑,怎么永远都是叫‘大爸爸’?我都已经教了你们那么多遍‘二爹爹’,你们白天的时候也喊得好好儿的,怎么一到晚上又变回去了?我那时候就连做梦都梦到你们的哭声,闭着眼睛都要去换尿布,这种事情说出去简直要丢死人了。你们说,大爸爸为了你们牺牲到这个份儿上,你们怎么好意思说大爸爸对你们不好?你们怎么可以还嫌弃大爸爸说的故事?说!到底是大爸爸好,还是二爹爹好……” 弟弟弱弱的打断他:“大爸爸……” 这一次,阿斯蒙蒂斯终于听到了,慷慨激昂中,还是特意为小儿子停下,横眉竖目,狰狞着表情没好气的说:“干嘛?” 弟弟怯怯地指了指他的身后。 阿斯蒙蒂斯疑惑之下回头,然后看到野狼面无表情的站在身后五步之外,旁边站着一脸又惊诧又好笑的前任光明之神。 阿斯蒙蒂斯:“……” “大爸爸好,还是二爹爹好?”野狼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几乎与此同时,一团蓝色水球从天而降,重重砸在甲板上。 众人疑惑望去,诧异地发现,刚才还拽而八倍的哥哥,此刻如同一直被抓住的小鸟,可怜兮兮地蜷缩成一团,蹲在水球中间啪嗒啪嗒地落泪,对上阿斯蒙蒂斯的视线后,哥哥赶紧做口型,虽然听不到声音,但猜也猜得到他在说什么。 阿斯蒙蒂斯:“……” 野狼挑起一边眉毛:“你是想挑拨我们父子关系吗?” 阿斯蒙蒂斯挥汗如雨。 野狼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脑袋:“大爸爸好,还是二爹爹好?” 弟弟看了看阿斯蒙蒂斯,又扭头看看哥哥,然后抬头看了看笑得一脸“温柔”的野狼,思考片刻,仰脸露出一个要有多单纯就有多单纯的笑容:“我最喜欢有包容心的大人了。” 野狼一怔,继而哭笑不得地轻轻抽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人小鬼大。” 弟弟笑嘻嘻地扒在他的腿上,野狼抬了抬下巴,囚禁哥哥的水球也随之破裂,掉出脸色惨白的哥哥来——虽然野狼已经凝水为冰并将力度控制的非常小,但毕竟龙天性怕海水,所以哥哥还是差点没吓掉半条命去。 弟弟乖乖的跑到哥哥身边蹲下,兄弟两人叽叽喳喳地小声交流起来,弟弟上前抱住哥哥,哥哥把头靠在弟弟的肩膀。 没多会儿,两个小家伙又原地复活,刚才的教训立刻被抛在脑后,在甲板上你追我赶地愉快玩闹起来,好几次差点撞到危险物品,还是野狼眼疾手快赶紧施魔法护住兄弟俩。 “你呀……”阿斯蒙蒂斯看着眼前的一幕,笑着摇头,一把拉过旁边的野狼,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也不知道这个贱胚子到底说了坏话,上一秒还在生气的野狼,竟然唰地一下就红了脸,猛地推开阿斯蒙蒂斯不说,还羞涩懊恼地给了他一拳。 阿斯蒙蒂斯甘之如饴地受了,然后得意的把野狼环在自己的怀抱里。而野狼居然也乖乖的让他抱着,阿斯蒙蒂斯低头和他说着悄悄话,不消片刻功夫,居然就把绷着脸的野狼给逗笑了。 那一瞬间凝在眉梢的风流,看的一旁的光明不由瞠目结舌。喂喂,这一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剑拔弩张随时都要开打的架势,怎么眨眼功夫,他们居然就和好了?这也太神奇了吧!? “不懂了吧,咱们家就是这样的了。”阿斯蒙蒂斯挑衅的看着光明,用拽得让人很想揍他一顿的傲慢语气说,“羡慕啊?羡慕也不给!有种你自己生去!警告你啊,站一旁流口水看也就算了,看在你在最后一战中救了野狼的份儿上,今天我不对你出手。但你千万别动什么不改动的坏心思,这是我老婆,那是我小孩,就算真神来了也不换。给看不给摸的,懂否!?” 野狼翻了个白眼,什么都还没说呢,阿斯蒙蒂斯立刻就领悟了:“不对不对!刚才说错了:不给看,也不给摸!明白了吗!?我说,你今天来到底干嘛的呀?咱们一家四口出来旅游,你舔着脸往上凑什么凑?” 越说越觉得不对劲,阿斯蒙蒂斯冷着脸警惕地睨着光明:“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啊,野狼是我的!上辈子是我的!下辈子也是我的!咱俩可是灵魂结契了的!你别一天到晚总打他主意!明白否!?还有啊,你俩之前孤男寡男的待在房间里干嘛呢?” 光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面对这种误会!而且还是和那个硬邦邦冷冰冰的野狼!大叫冤枉都不足以抒发他心中的抑郁。 “白痴。”野狼已经听不下去,翻了个白眼干脆直接离开。 “啊?老婆?你要去哪里啊……喂喂!我又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你等等我啊……”阿斯蒙蒂斯赶紧着急地追过去。半路还抽空回头,煞气十地冲光明比划了一个威胁的手势,然后又立刻转过去,小媳妇状跟在野狼身边讪笑着说好话。 二人走到转角处时,即将消失之前,光明看到野狼说了什么,阿斯蒙蒂斯表情茫然显然没反应过来,然后野狼不耐烦地一把揪着对方的衣领,强迫他低下头来,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然后………… 哦不!我的狗眼!!! 光明猛地捂住胸口,感觉自己那颗苍老的心脏,瞬间遭受了可恶情侣的一万点攻击。 今次,光明千里迢迢寻来,一方面是想要探探野狼一方的虚实,但更重要的,还是想要说服对方加入自己的“推翻真神”阵营。 但是现在看来…… 一代枭雄,最后竟然被家庭这样可笑的东西所禁锢住。 光明摇头划开空间之门。 门的另一边,是他的雄图大业,尸骨铺道血作河;而这一边,是他的昔日敌人,晴光潋滟春芳好。 可叹一代英雄…… 光明毫不犹豫地走进门里。 他认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殊不知他在另外两个人的眼里,与白痴毫无区别。 “自大狂滚蛋了没?” “操!那个傻逼!我闻闻……应该走了,那股恶心的圣洁味已经没了。哎,我说,你之前和他单独在房里,到底做了什么?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不行,你把衣服都脱了,我要一寸一寸皮肤地检查。” “妈的!阿斯蒙蒂斯!你是狗吗!?” “我闻闻!恩,脖子是干净的,胸脯也是干净的……你的腰怎么还是这么敏感?我才碰了一下,你有必要痒成这样吗?” “哈哈哈哈哈哈……妈的!你舔什么舔!你……哈……” “这里呢?他的手有没有碰过你这里?” “混蛋!” “再往下呢?他有没有用眼睛看过?恩……他有没有对你做过这种事情……” “你是想我把你的手剁下来吗!?” “舒服吗?喜欢我这样摸你?别否认,我听到你倒吸冷气的声音了。想要吗……这样呢……” “滚!” “诶,我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那三个字?” “哪三个字?” “就是……你知道的那三个字啊,伴侣之间最重要的那三个字啊。” “我恨你?” “……你是故意的吗?” “白痴。” “……干嘛突然骂我?” “你已经说过了。” “咦?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我真的说过了吗?” “白痴。” “……喂喂!你成天这么白痴傻逼的,要是我哪一天真的被你叫傻了怎么办?” “那我就只能继续养着你了。” “那我要是傻一辈子呢?” “那就养一辈子。” “咦……等等,关系是不是搞反了?难道不是应该我养着你吗?啊!算了算了,不管了,我现在感动的不行。我决定了!我要再说一次那三个字!你认真听着哟,我……” “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幸福美满的快乐大团圆式结局=w=完结撒花花~~ 其实原计划是想要写个百万大长篇的: 第三卷主要写猎鹰堡的叛乱,野狼继承公爵之位+加入自由贸易城邦的七商联盟 第四卷讲述英图帝国的王位之争,三七两位王子的椅子争斗,丝芙兰帝国入侵双方开战最后将引出国王疯狂的阴谋 第五卷描述由于国王打开了禁忌之门,造成原本彻底封闭的三界相互融合,大陆陷入混乱大战,七十二魔神苏醒,而野狼也继承海神三叉戟,成为新一代人鱼之族的族长 第六卷是最终的神魔大决战,简单来说就是先pk光明,再pk暴走的阿斯蒙蒂斯,最后pk真神 但是………… 由于各种不可抗原因(明明就是你电脑坏掉结果把大量资料弄没了!!!( ̄e( ̄)☆╰╮( ̄▽ ̄///)) 所以提前完结了 当然了,我完全可以每隔几个月更新一章两章,然后慢吞吞地拖个十年八载…… 但我自己也追连载,知道这样的苟延残喘对跳坑的读者太折腾了,所以干脆就完结算了。 不过整个大的世界框架,我还是搭建得比较详细和完整的,故事也在我的脑里。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可能还会重开这个系列的连载,继续讲述他们的冒险故事,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收藏我的作者专栏,这样发新文的话能够及时知道。 总而言之,终于完结了,感谢一路陪伴我的读者老爷们~~ 爱你们(づ ̄3 ̄)づ╭?~ 没有你们善意的支持,我很难相信自己竟然坚持了六十多将近七十万字。 谢谢,再三感谢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51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