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正文 第1节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作者:暮二木 文案: 楚松落满脑子都是马赛克。 楚松落整天都在想怎么巧妙地推人攻心。 楚松落有只要一被碰就想要开始拔刀的神奇体质。 但不管你信不信,楚松落的人设是高冷系的。 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论如何顶着高冷皮不动声色地撩汉 苏苏苏苏苏苏苏苏苏就是不讲理地苏。 主攻,拔哔无情流,cp是啥,能吃嘛? 现有世界:仙侠(师徒)→西幻(领主圣子)→武侠(魔头大侠)→架空现代(配音圈)→未来星际(loadg) 手动排雷: 谈恋爱到底需不需要一个受必须是处男因人而异,作者认为不需要。有处男情结的姑娘再见。 内容标签:快穿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松落 ┃ 配角: ┃ 其它:作者整个人都散发着绿化的光芒 第一卷:世界一 第1章 剑仙师尊(捉虫) 浩浩昊天,不骏其德。 凡体肉胎,宿之不过百年光阴。有者求仙,出凡俗之世;有者堕魔,入魍魉之间。求仙者浩浩泱泱,万古以来多有宗派林立,其中尤以清微派为首。 楚松落现在就在这清微派。 正殿广场上乌泱泱的这四千少年少女,正仰首看着殿上的诸位有资格收徒的真人,看看谁能好运得个真传,再不济得入内门也好,到了这一步,还被放去外门的,也只能感叹仙运莫测,天资不行。楚松落的视线一直落在角落里的一个少年身上。 喻砚白。 这个世界的支柱——或者说,这个世界的主角。他虽然天资上佳,却是纯阴之体,又生有惑人之香,故而原本应该是被楚松落的掌门师兄收入门下,然后因为意外暴露了体质,引得周围人狼性大发,各种被这样那样的来来去去。然而这体质对楚松落来说一点用也没有,他在意的只是喻砚白这个主角的身份——天运之子。只要能得到喻砚白,楚松落就能够顺势侵占这个世界的天运的能量,进而修补自己的神魂。 喻砚白的世界很受读者欢迎,所以这个世界还是相当有力量的。得之身心,对一个不被任何世界承认的“流浪者”楚松落来说,可是大补。 欲得其身,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因为喻砚白就被设定为一个人人都爱、也总是关键时刻娇弱无力的小受;欲得其心,却得费一番功夫。也许是为了增加读者的快感,喻砚白的作者让他永远对自己的处境充满不忿的反抗,在黑暗而泥泞的欲望中挣扎一生,故而楚松落稍稍耗了一番功夫。先是不伸出任何援手,反而几乎暗中施力,推动他走向更加自耻而不可反抗的泥浊一生,只在最后救下被人扔到兽谷里的他,悉心照顾,总算觉得自己把好感度刷得差不多了,出去一趟转头回来就惊愕地发现,喻砚白竟然自杀了! 百般工夫白费,楚松落不愿意完完全全从头读档再来,只得再把时间线拉回来——也就是说,在喻砚白看来,自己又重生了,重生在即将被这“天下第一正派”的掌门收入门下几天前的时间点。这时他尚未被妖兽咬碎母亲留给他的可以掩饰体质的玉佩,在大家看来还是天之骄子,只有他一片沉重,既有对重复坠入命运的恐惧,又有对糟蹋了自己的人的憎恨与复仇的野望。 他原本打算先假意入了清微派,谨慎修炼,然后再一一找前世那些人算账,于是站在这广场上,听到殿上那掌门玄波真人的声音,一时间气血上头,紧咬牙关,双拳紧握,连手掌被自己抓破都不自知,忽而听得唤他名字的一声,带点问询的意思,“喻砚白?” 分明清淡阔远如同高山之云的声音,他却倏然抬头惊讶无比——前世,这人并没有来选徒,可如今却出现了!远远地让开一圈在周围的少年少女们低声八卦,“那位就是传说中的玄止真人么?”“不是说他修无情剑道,不会收徒吗?”也有嫉妒,“怎么什么好运气都给那小子给捡了,不就是出身好嘛,嘁。” 喻砚白却已经听不见这一切声音了。他的眼里都是楚松落。 他依旧如同前世一般,一袭白衣,乌发泱泱束在身后,背一把古拙的黑色长剑,垂下眼来看自己,于是眉目沉沉如鸦羽,神色又寂然如冰雪,唇色既浅淡又薄,真是极好看的,又真是极为不食人间烟火的。他听见楚松落说,“你可愿拜我为师?” 喻砚白一瞬间想要退却,下意识觉得自己会玷污这雪色,又恍然意识到自己是重生的,此刻他喻砚白仍然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就有一种卑鄙的欣喜。 他听见自己说,“弟子喻砚白,参见师父。” 他虽然不敢直视楚松落,却用余光觑着他的神色,见他微微蹙眉,心下一惊,担心这前世未曾出现的好运如泡影般消失,却听见他说道,“你跟我来。” 对方仿佛犹豫了一下,喻砚白仗着自己看起来不过是个少年,主动去牵住了他的手,一脸乖孩子的无辜,“师父,去何处?” 楚松落心中一梗。 只是简单的牵手,他就已经无法自控地开始反应。 果然主角身上的气运是这么鲜美,险些他就撑不住自己那张禁欲系的脸。不过也好在他看起来总是很不近七情六欲,故而此刻身体兴奋起来,表面上却没有人看得出来一两分。 楚松落不言不语,牵着喻砚白向殿堂上走去,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啊啊。 谁知道永远披着这么高冷的皮的剑仙,有着全天候一被碰就想要开始提枪的神奇体质? 谁要有这么敏感的体质的人,却是个被奇怪的规则束缚的不能崩皮的人呢? 撩妹达人楚松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整天提枪不能干活为生命而撩汉的日子。 进了殿内,就听到玄波用惊异的眼神打量着喻砚白,有几分好奇地说道,“难得师弟起了收徒之心,莫非是剑道出了问题?” 楚松落淡淡道,“师兄莫要玩笑。此子与我有师徒之缘。” 玄波于是微微一笑,说道:“难得你也有点不是冷冰冰的样子,想来师尊也会欣慰的。叫喻砚白是吗?”他打量了一下,叫住了主掌俗务的玄河,“玄河,你这就带他去上个命牌吧。”他略略思量一下,又带着笑意道:“想来师弟也不会看顾孩子,你再拨几个童子去,为他开辟洞府,也好照顾他生活。” 楚松落略一点头,觉得这样算是省下了许多麻烦,于是就松手示意喻砚白去见礼,“我行末,是师尊关门弟子,在座诸位,都是师伯。余下的长老,之后见面再说。” 喻砚白对自己乖巧的角色很是入戏,听话地挨个叫师伯,领了见面礼,玄河就示意他跟自己走,去制作命牌。却见一直听话的小孩害羞一样躲在楚松落身后,扯着他的袖角,咬唇不肯说话。 楚松落很满意二周目还有好感度残留效果,于是摸摸他的发顶,温声问道:“你不愿意去吗?” 喻砚白小声说道:“师父与我一起。” 楚松落并不反感他对自己的依赖。或者说,在他的意识里,女孩子们都是这样软绵绵地依赖他,所以他觉得作为自己攻略对象的喻砚白这么黏,也不是什么问题。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仿佛很是不明白少年的雏鸟心理,但总觉得自己有师父应当承担的责任,于是微微蹙眉,一板一眼地应道:“……好吧。我同你一起去就是。” 喻砚白觉得重生而来一直飘忽不定的非真实感在这人黑阗阗的眼眸中得到了安定。他多少次诅咒过的清微派,玄波、玄河,这一切人,都变得无关紧要,而不是面目可憎。 他忽然冒出了一种恶质的妄想。 对自己那黑暗的前世中,唯一的光芒的妄想。 只是这个人的话—— 只是这个人的话。 想和他一同分享那至高无上的欢愉。 虽然卑鄙,虽然自私。 但他很快地谴责自己。 怎么能这样想? 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一把剑,是你生命之光啊。 楚松落毫无疑问是天才。 即使纵数清微派万年历史,也没有他这般天资纵横的人。他仿佛就是为剑、为无情剑道而生的。 可是喻砚白想要成为他的心劫。 他一向觉得自己天资很好的,即便前生被那样糟蹋,也仍然是同辈之中佼佼者。可如今相比,才直到前世众人夸他,只不过是因为楚松落实在是无可比较。 楚松落如今骨龄不过三十前半,就已经是元婴后期。 传言说他十四筑基,喻砚白如今拼命修炼,堪堪到十七岁的门槛上,才终于有了筑基的感受。 当夜楚松落从顶峰的洞府下来为他护法,喻砚白却在心劫里魔魔怔怔,找不到求长生的本意,只想求一人的爱与温柔。 浩浩昊天,不骏其德。 天地无情,人却有情。 可是天要人死,人却去求长生,难道不就是在逆天而行吗?我求长生,不为长生使我欢愉,死亡有何可怖,只为长相思,有何不可? 劫数散去,喻砚白筑基成了,只觉得心神无力,一阵恶臭扑鼻,心知筑基乃是洗经伐髓,尽去了体内芜杂之物,从此以后就不再是肉体凡胎,可以断五谷,通天地之气了。 忽而却听到一阵衣衫悉疏的声音,他在心劫里要斩而不得斩的师尊就在他眼前,俯身来抱他。 喻砚白有点慌乱,卑怯于自己现在肮脏不堪,却被楚松落环在臂中抱起来,全然不在意衣服被脏得污浊,替他打上防风诀,而后御剑而起,到了楚松落的洞府旁。 温泉蒸腾的雾气扑面而来,楚松落忍住身体的躁动,一脸高冷但认真地给喻砚白脱去外袍与亵衣,决心趁着对方无力刷一刷好感度。 喻砚白慌乱地想要按住他的手阻止他,却看见师尊微微蹙眉问他,“你此时境界不稳,尚且无力,为何不愿意让为师照顾你?” 若是平时,喻砚白自然一百个愿意,可是当师父的指尖触碰自己的身体时,前世各种不堪的回忆都涌上心头,他竟然难以抑制地有点情动,只怕自己出丑,要被师父看见了嫌弃自己竟然是个不堪的人。 可是他此刻筋疲力尽,不知道是温泉的热气熏坏了脑袋还是实在无力思考,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就任由师父抱着自己下了温泉,亲手为他洗去污垢。 那双手由上而下,渐渐地到腰部,喻砚白回忆起前世自己那已被训练好了反映的身子在被他救回来清洁上药的时候是何等地不堪,仿佛过去与现在重叠,又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变得极为沉重,极为绵软,又仿佛被温泉的热气煮得酥酥软软的,只要稍一碰触,就能溢出汁水来。 然后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双手真切地触碰了他。 他仿佛一瞬间清醒过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使得他一把推开仿佛正有点不知所措的师父,慌忙间披了衣服就夺路而逃。 楚松落等听不见了声音,才收起了有点迷茫的神情,一脸魇足的玩味。 “哎呀,只有我一个人受折磨,毕竟也不公平嘛。” 只是还不到下手的时候。 他抚慰了自己,长叹一口气,仿佛为自己辩解一般低声喃喃,“禁欲系又不是性冷淡,对吧?” 第2章 剑仙师尊(捉虫 楚松落最近非常抑郁。 因为喻砚白又恢复到了自杀前那种不愿与他说话的状态。要不是两人还同住一峰,恐怕楚松落连他的脸都见不到。 好在按照规定,成功筑基之后喻砚白就能去藏书阁选一本功法来。喻砚白可能是畏惧了他人的接近,早就遣散了玄河派来的四名童子,因此楚松落也正好可趁此机会,光明正大地去叫他出门。 他到了喻砚白的洞府门口,见守护阵法微微地发着萤蓝的光芒,伸手拨开那阵法的破绽,仿佛打开门帘一样,那阵法竟然毫无反应,就放他进去了。 这个世界的一切术法,在楚松落看来都是极为低级的世界法则。他是吞噬了创造自己世界的人,自然也就无师自通这些法则。 楚松落自身就包含一个“世界”,然而“世界”的属性和楚松落本身作为“人”的属性是互相矛盾的。“世界”也是一种生命体,也有自己的思维,然而这种思维是极为庞大而钝感的,和“人”完全不同。每一个世界都是所有的世界。但每一个世界也具有相对的独立性。 楚松落吞噬掉了自己的世界,但他不愿意就此成为“所有的世界”的归属,所以他仍然具有人的基本性质。 他必须生活在其他世界之中。 所以他其实并不被任何一个世界接受。 他是一个“流浪者”。 他随时可能被属于“世界”的法则力量吞噬,变成另一种生命体,但是他想要掌控世界法则的力量。他徘徊在这些依托某一个人类而成型的低等世界中吸收主角的气运,从而掌握这个世界的法则,进而进一步助长自己的神魂力量。 这是一条很罕见的路,走到现在,楚松落还没有见到与自己相同的存在——除了那个被自己杀死的人。 不过,说到底自己究竟是否还能被算作人类? 他心里轻笑一声,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个问题。然后忽然又心生一计,做出犹豫而略有后悔的表情退出了这个小院的法阵。 可是已经迟了,作为阵主的喻砚白当然能够感受到法阵的动静——尤其是对方并没有刻意隐藏,于是他从房间出来,看到楚松落抿唇不语,罕见地有些歉然。 当你一直期待见到、却又害怕见到的人出现在面前,要如何反应是好呢? 喻砚白只是觉得,一定要表现的毫不在意这段时间的躲躲藏藏,也决不能让自己胸腔里异常的鼓动溢于表面。 所以他很自然地笑了一下,伸手撤去了阵法,做出请进的手势,一边抬眼看楚松落,笑问:“师父既然进来了,为何又出去?” 那有如一把古朴的剑的男人欲言又止,唤他的名字,“砚白……”他犹豫再三,向前两步,试探着伸手去触摸喻砚白的发顶。 喻砚白一下慌乱起来,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楚松落尴尬地放下手,垂睫不语。 片刻,他又低声道,“也是,毕竟你已经长大了。” 喻砚白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忽然觉得他先前进了院子又出去,恐怕就是担心自己因为他莽然而来,心生不快。 这本来就是他一直谋求的恰恰好的距离,不必过于亲近,却始终能够相伴,但此刻他只觉得胸口沉闷,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无比粘稠。 就在这恰恰好的距离,那个你前世今生无数遍摩挲咀嚼的梦中之人,用恰恰好的温度,声音苦涩地跟你讲,“……也好,为师只是来看一看你……近况如何。” 喻砚白听见自己的声音闷闷的,传到自己耳朵里:“弟子一切都好,劳师父费心了。” 于是他感觉到眼泪已经无法控制地从眼眶里爬出来。 为什么要流泪? 他并不想被师尊看见自己在哭泣,这仿佛在示弱,仿佛在撒娇,仿佛坦白了一切自己的逞强。 他的眼泪总是卑怯而恳求的,因为很多很多的事情。他的眼泪前世总是让人更加欢愉,回忆起来却都是刀子割着心疼。 为什么要流泪? “为什么,要流泪?” 他深深地埋着头,却看到一双手来拂去他的眼泪。 师尊的手自然是很好看的。关节分明,却又修长干净,指腹却都是练剑练出来的茧子。沙沙的粗糙感和微微偏低的温度,碰到他的脸上的皮肤,感触是无比的真切。 喻砚白一把抱住了面前的男人,埋在他的怀里无声地哭泣。 他告诉自己,只有这最后一次,从这次以后,他再好好地客客气气,尊奉师长。 被他抱住的男人,伸手出来,极为不习惯、但努力温柔地,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男人的声音从胸腔鼓动过来,更加真切。 “——为师带你去石渠阁选功法罢……?” 喻砚白一边落着自己都不明白原因的泪,一边反而有点想笑。比起前世那些人虚伪无心的甜言蜜语,这样生硬而笨拙的转移话题,如果不是自己,谁会懂得这是安慰? 反正师尊并不懂得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哭了起来,就让他当作自己还是耍小孩子脾气也好。 所以他带着哭泣后的鼻音,瓮声瓮气地回答,“好。” 清微派有两大藏书阁。 天禄阁与石渠阁中,石渠阁是放筑基期弟子可以用的功法的地方。虽然适用条件很低,但毕竟是一大派珍藏,最下等的黄级功法,都往往是罕见的优品,罔论还有天级功法,可供内门真传弟子挑选。 为了保护功法传承,藏书阁都是用特殊的材料制成,任何人进了这里,都会变成凡人的状态,不能调动一丝灵力。 侍书的小童一言不发地带着他们踩在木质的旋梯上,一路用了四把认证牌,才到了最顶层的天字层。 大门打开,数万卷的功法都以文字的形式被记录在符简中,安安静静地陈列在一排排的书架上。喻砚白前世虽然来过这里,再来一次仍然觉得震撼。 小童微微一欠身退出了房间,楚松落说道,“有两个时辰可供你选择。” 喻砚白点点头,开始浏览这些功法。 前生他此时还是天之骄子,虽说表面谦恭有礼,实际上还是暗怀傲气,竟然觉得斗法一途于修炼并无大用,才导致最后反抗力都那么微弱。 重来一次,他方才明白修炼所求长生这一条路,并非平平稳稳,不与世人争夺,一味清心修道就能够成的。故而他此时才能够更谨慎、更谦恭地去阅览这些前辈高人的流传。 藏在这书阁里的功法,经历千年万年,实则都暗暗有傲气。不仅是人选择功法,也是由功法选择适合的人。 在楚松落眼里,这些功法都仿佛是有了灵性的一行行法则,不过若是为了这点碎片数据就舍本逐末,被这个世界察觉然后驱逐,就太不值得了,所以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喻砚白走过一排排书架。 喻砚白在癸字十三号书架前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牵引。 那仿佛是一种很欣喜的情绪,正唤着他前去。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以加强这种感受,顺着它走过去,却发现那本功法摆在架子的最高层。 正好是仿佛努力一下就能够用指尖够到的高度,喻砚白踮起脚尖试了两下却怎么也探不到,正准备去搬梯子来,却感受到背后有人贴着自己,探手一捞,轻轻松松地就拿到了那枚符简。 “是这枚么?” 喻砚白今天第二次没能控制好心绪手忙脚乱地退出他的怀抱,两脚一拌就要向后摔倒,却正好被楚松落长手一捞揽到了怀里。 为了防止这个像兔子一样的徒弟再跑,他主动退了两步,将符简递到喻砚白眼前,说道:“你若再躲,我便拉不住了。万一撞着了书架损毁了藏书阁的符简,为师也担待不起的。” 他的口气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神情也一如既往地仿佛冰雪。只是那沉沉黑如墨的眸子里却恍惚有一丝笑意。 喻砚白大窘,又不知为何心跳快得难以自制。 他接过了符简,低声道了谢,就好似木头一样绷直着出了天字阁走下楼梯。一边噔噔噔地下楼一边想,恐怕是这石渠阁使人失去修为的阵法有问题,否则他的心跳为何会违反常理跳得那么快,耳朵又烧得好似已经离开自己了呢? 喻砚白选中的功法是一本手诀,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简直像坊市里的地摊货,然而修炼起来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其中又大有乾坤玄妙之处。 至于他的师尊,却是因为师门任务出了远门,一去就是五年之久,毫无音讯。 喻砚白心中焦虑,几乎日日都要去确认他的命牌是否仍然完好无损,却也暗自知道自己这个境界,即使他出了事自己也起不到半点作用,于是只有更加沉默不语,加倍努力地修炼。 幸好他也真是天资卓越,又愿意下苦功夫,不知不觉之间竟然成了同辈之间进境上的第一人,更因为喜着白衣,寡于言谈,竟然有传言说小师叔玄止选了他为徒,就是因为他长得与自己仿佛。 喻砚白却丝毫不能有喜色,因为他入门就要满十年了。 也就是说,春试秋比就要到了。 春试秋比,是正道上各个门派的年轻弟子崭露头角的地方。 虽然叫做春试秋比,实际上却是以十年为一春秋计量,因为大门派往往十年一开山门。 俗话说春种秋收,十年前入门的弟子,究竟成长到了什么地步,就能在这里见到,故而称之春试秋比。 春试,是参加秋比前门派内部的遴选,秋比,自然就是各门派的精英弟子一决高下的地方了。 修仙者的成长周期长,精英却少之又少,不出意外,在这秋比上能够名列前茅的人,日后都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中流砥柱,或名动一方。所以这每一届的春试秋比,虽然只有年轻弟子出面比试,也是影响着修真界正道格局的重要战场。 前世,喻砚白正是在秋比的时候遭同门暗算,被下了药丢到深山老林里,修为尽失还要与妖兽搏斗,母亲留给自己的玉坠被妖兽功法损毁,自己奄奄一息发了符鸟求师兄来救援,未想到十年来一同修炼的情谊,竟然比不上人的欲念渴望,只换来一场伤痕累累的云雨。 这便是一切的起点。 这一生,一定不要重蹈覆辙。 第3章 剑仙师尊(捉虫 那么,楚松落在什么地方呢? 虽然对外称是出师门任务就一去不返了,实际上他仍然在这清微派里。 青岚缭绕主峰中,翠柏蓊郁,掌门居所不似楚松落一苦修贫寒的剑修,自然是画梁雕栋,大殿古朴典雅,且自有一番气派。 玄波从两袖的走廊出来,仿佛闲庭信步,绕山缓缓而行,山腰处见到半面埋在山里的石碑,仿佛已经很古了,多受风吹雨打的侵蚀,字迹模糊。 此碑名砚山。 砚山碑所通往的,是派内的思过崖。 传闻此碑中有前辈高人留下的浩然正气,作奸犯科者被谴思过,往往一见此碑就潸然泪下,自悔其行,所以心神大损,更是在思过崖日日苦修。 玄波手持掌门令,自然就感觉不到这砚山碑的威力了。 因为砚山碑损人心智,灭人威风,只是为了让那些弟子都无法看破,所谓的思过崖,不过是依托一个山洞而修建的一个幻阵罢了。 幻阵镇压一魔魅,靠吸食人的苦恨、忧思、恶念为生;阵法又将这魔魅吸食得来的修为转换为维持幻阵的能量。故而只要一有弟子进了此门,只要未曾真真正正反省干净自己的过错,就无法走出这思过崖的幻境。 这阵法的布置者可谓是玲珑心思、巧夺天工了。 如果没有这个人,玄波以为这个思过崖是所向披靡的了。 玄波看向那个被玄铁锁束缚在洞底深处的男人。 玄止。 自他被关在这里,已经五年,日日不得见天光,除了自己也无人沟通,却无一次触发这个幻境。 也就是说,他心中无怨无孽,亦没有忧思悲愤,仿佛在这里,日日备受折磨,与给他玉液琼浆、明灯香茶供奉一般毫无区别。 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澄澈的人么? 楚松落并没有睁开眼睛。 似乎是早已知道是玄波在这里,也知道他将要做什么,所以心里毫无波澜。 玄波只觉得一阵无名之火涌上心头。 他为什么不看我?他为什么不愿屈服于我? 人皆软弱,人皆疲苦,为何只有他能够明澈如此? 然而他越是明澈高洁,玄波就愈发有损毁其洁的冲动。他缓缓地取出令人用蛟龙的筋精心炼制的鞭子,并不用灵力,而是单纯凭借自己的臂力,冲着这被吊在壁上的男人,充满乖戾心思地抽了下去! “啪”地一声响。 那因为久不见日光而愈发白皙的胸口的皮肤,立刻皮开肉绽,血色渐渐渗出。 玄波见了只觉得仿佛加在己身,既是很疼的,又异样地有一种爽快。 他有几分怜惜又有几分恶意地问:“师弟,赤身裸体,且受鞭刑,尚且一念不动,是不是已经习惯了师兄的爱抚呢?” 楚松落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疼的。 也许是因为严格来讲,他已经不算是人类了,所以除了躁动的渴望与来自神魂的苦痛,肉体的苦痛对他而言都会被自动转化为“知悉”。 苦痛的本身作用是为了让人能够感觉到危险,楚松落却能够直接知悉自己的痛苦,也就不在乎苦痛这个过程了。 所以他面无表情的睁开眼,目光沉沉如潭:“短褐华裾,既于我无异,我又何必为了三尺织物,失去道心?” 玄波笑得很是扭曲。 “师弟向来聪敏异常,连自我辩解也是极为擅长绕开重心呢。” 楚松落沉默不语。 在玄波看来,即使受到这般折辱,玄止也仍然面色不改,眉眼如墨,长发如鸦羽之色倾泻而下,虽然不着寸缕,白皙的皮肤与玄铁色的链子、和那深色的岩壁,形成一种别有一样暗示色彩的对比,更显得他线条有力的精瘦的身体充满原始的张力。那张仿佛永远不识人间七情六欲的面容,也使得玄波更想要强行为之涂上醲艳的欲念的色彩。 他想到自己发现的秘密,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师弟此刻不说话,岂不知你身子,倒是很会说话的。” 他伸手去轻柔地抚摸楚松落的面颊,态度珍重得好像对待绝世珍宝,恶意地用唇瓣附在他的脖颈动脉处,仿佛吞噬又仿佛感受他血液的流动。 这样暧昧的动作中,他满意地看到师弟痛苦而隐忍地皱起眉头,身体渐渐有了反应。 越是情动,他就越是一言不发,仿佛闷声压抑着自己的反应。身体却无比地渴求。玄波感觉到自己也无法抑制下渴求了。 他固然是想要占有师弟的,但恐怕这如剑之人,若是被折,就会一断而不回;况且如果是他,玄波也是愿意雌伏的。只可惜神女有心,不管他态度强硬或者柔软,玄止都是冰冷如剑的襄王。 玄波忽而说:“要到春试秋比了,师弟——你说,我将你那捧在手心里的小徒弟,也弄进来与你作伴,可好?” 楚松落故意心神动摇一下。 阴湿的山洞倏忽之间就变为了万丈高崖,他危危欲坠。 玄止眼里的一抹震惊与慌乱显然取悦了玄波。 他缓缓地脱去自己的外袍,伸手环住师弟精瘦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弟的无情剑道,这不是已经毁了么?不若师弟满足一下师兄这多年的苦心哀求罢,说不定,我满足了,就能放你出去见你那亲亲徒弟呢。” 他看到玄止深深地一闭眼,再睁开眼,山崖就又变成了洞穴,声音干枯苦涩:“……如何做?” 玄波不止一次地觉得嫉愤这种情绪是如此地误事。 因为他分明想要的只是玷污他就好了,所以他心中潮声万千,表面却只是笑着解开了锁链,用舌尖去探试男人的欲望。 “来抱我吧。” 男人一言不发,面色有如冰霜,却在欲望的驱使下粗暴地行了此事。 楚松落还是很满意的。 总是靠右手还是不爽,主动去嫖的行为就会被为违反这张禁欲系的脸。 所以看上去是掌门玄波囚禁了他,但实际上楚松落既不在意修为,也不在意这么短暂的失去自由。 他只是实在无法忍受每每有肢体接触却只有自己难受的情形,所以故意暴露了这个破绽给玄波看。 果然对方以师门任务之名骗他出门,他故意放下一切防御,醒来就在这山洞中。 三五不时地玄波就会来撩他,完了还会帮他抚慰躁动,简直是完美的一条龙服务。 玄波虽然是中年人的外貌,然而眉目温和,看起来颇有书卷气,更何况修仙者少有面目不堪的,楚松落本就不挑食,也就不计较这一点问题了。 最后能够上本垒,楚松落也并不排斥,反而很是欣喜。这种被判定为被动的本垒并不会影响他的形象,所以开了这一回荤,实在是一点也不亏。 只是苦恼于接下来到底是先按照原本的轨迹,让喻砚白被人暗算之后再上手,还是另谋他道? 可是这一世喻砚白身上已经有了太大变数,恐怕多数还是要求其他的途径再来。 更何况即使喻砚白被暗算成功了,由于楚松落处于强势状态,即使上了也可能被判定违反规则,到时候喻砚白也有可能恨起他来。——虐恋情深的路线走起来就太累了,最好还是另做打算。 思量好了计划,又想想自己现在应该算是失掉了元阳,又因为无情剑道动摇,修为应该骤降一些才算合理。 他毫不在意地抓住了神识里的元婴,小小的、金色的楚松落仿佛感受到了危机正在拼命挣扎,却被神魂的手一把撕去了四肢,烧成灰烬。 小人疼痛地无声尖叫,然后身体就融化又重新显现出元婴的形态,只是看起来颜色更浅薄一些,奄奄一息一般,无力地合目坐于识海上空。 楚松落并没有理会受伤的“知悉”。 他感受了一下,此刻他体现出来的修为,应该看起来也就是个元婴初期,而且仿佛重伤未愈,极为孱弱。 他这才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挥手一下。 仿佛时间此刻才开始流动,正衣冠的玄波终于放下手,一如既往温和地笑问:“师弟仿佛伤得很重,这就要去找师侄去么?” 楚松落眉间好像隐着一丝不耐,然而这些情绪都被寒冰一样的语气给冻着又掩饰过去了,“多谢师兄赠衣,玄止告辞。” “师弟连这外边究竟是什么情况都尚且不清楚,这样莽撞,可叫我如何践行师尊的嘱托呢?” 玄波说着就要伸手过来为他撩起垂下的一缕头发,却被一把打开手。清脆的一声,他惊愕又有几分好笑地听到男人沉声道,“请师兄自重。” 玄波长长叹一口气,仿佛真是包容师弟的大师兄一般口吻温和,“师兄可是为求师弟欢颜,连雌伏于你都愿意,却不知道哪一步走错,却使得师弟如此讨厌我。” 眼瞅着玄止神色更加寒霜重重,仿佛即刻就要结冰,他才好像真是被伤透了心一样正经地道:“春试已经结束了,各门派弟子都已经往掠马台去准备秋比了。我谎称师弟命牌有不稳之态,特意去寻你了,如今师弟却是不得不与我同行了。” 天赋是一根刺。 有天赋的人,将永远因为这根暗疼的刺,意识到自己与庸碌之众不同,永远要奔跑,永远要被细微的疼痛提醒前进。 你可以假装一无所知,但当你意识到之后,就只有绽放光芒。 喻砚白前生没有在意的天赋,这一辈子戳得他无比疼痛,也让他在人群里闪闪发光。 其他弟子,多有同门师兄弟,三两一群,或有高谈大笑,或低声交谈,只有他孑然一人,不合此群。夺得了春试头筹,更是如此。 独处之人并不一定孤独。一路上他常在飞舟的角落眺望云海远山,有时能听到女孩子们带着几分同情的讨论,说他拜入了一个不近人情的冰块门下,纵然地位卓越,恐怕过得也很是清苦。也有人说他自视甚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实际上还不是真传弟子资源丰富,修炼更加容易罢了。诸如此类的等等,不一而足。 到了掠马台,已经是当日的傍晚了,引路的童子让他们先行住下,改日再去和其他各派的人拜访。 ——也是,他们不仅掌门不在,连最为声名鼎盛的玄止真人楚松落都已经五年毫无音讯,期间各处暗潮涌动,无数人传言他已经遭受不测,若非命牌还完好无损,连喻砚白自己都要绝望了。 然而他自己多番怀疑,却容不得他人有何断言。 所以当对面长清派的一个少年站到他面前啰啰嗦嗦挑衅了一堆的时候,他并不在意。 所以当那少年开始断言“玄止已经陨落了!不然就是被哪个妖兽掠去采补了……”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冷冷地看向那个人。 空气一时之间十分冷凝。 因为他一向不爱交友,清微派里之前并没有人帮他辩别。此时倒是那前生的师兄平函出面道:“算了算了,各退一步;长辈不在,莫要为了一点口角之争伤了和气。” 清微派新弟子一代第一人喻砚白,以容貌昳丽著称。 然而当他面无表情地拔出剑的时候,一股凝然的冷冽之意竟然让平函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 然而身体的反应不能用恼羞成怒来掩饰,他一向表面功夫做得很好,于是假意温和地“理解了师弟的决意”,讪讪一笑,补充道:“好吧,既然师弟下定了决心,就要注意分寸。” 喻砚白瞥了这懦夫一眼没有多言,而是转过头来认真地打量着面前这个长清派的弟子。 “报上你的名字。” 他说,“玄止门下弟子喻砚白,欲与你一战。” 容貌昳丽的少年忽然微微一笑,“也看看你到底是多么有求死之心,才长出来这么一张烂嘴。” 第4章 剑仙师尊(捉虫 那上清派的弟子顿时气得跳脚,冷笑一声道:“你倒是挺会咬人!不过你这样跟我凶戾,有什么用!聚集在此几大门派,谁人不知你那好师父恐怕已遭受不测!我用心良苦,看喻道友你天纵奇才,年纪轻轻,尚可改投他人门下,才好心提醒,没想到说句实话,就要被这般侮辱攀咬!不愧是名门大派清微派,就是这样讲道理的吗!?” 他虽然一直叨叨个不停,手中却一直没有出招迎战的准备,到好像随时准备看情况不妙就逃跑一样,神经紧绷。喻砚白知道对方不打算出手,只是为了用言语激将,逼自己先动手。 喻砚白向来少有与人争辩的经历,此时他气得气血倒流,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眼中发红,却也越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即使是为了师父的名声,他也不能动手。 一旦喻砚白先动手,他这一方无论如何都会落下心性不稳、出手毒辣的名头。玄止真人修无情剑道,本来就是以杀止杀的一派,倘若自己动了手,师父也肯定会被人构陷天性凉薄,教徒无方。 死死地握住剑柄的手犹豫再三,将剑向鞘中送回—— 那人眼尖地看到他的动作,无耻一笑,“哈,这才对么。我讲的无一不是发自肺腑的大实话,全是为了道友你好,何必至于动刀动剑的,岂不是既不讲道理,又失了风度?” 喻砚白死死地咬牙。 原来世界上有许多即使有力量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他低下头用力地闭上眼,双手紧紧地握拳,一边深呼吸,一边反复地告诫自己,不能动手,不能冲动,一旦出手就是自己的失败。 却忽而听到对面那烦人的噪音戛然而止。 有人温柔地拍了拍自己的发顶。 那个多年未听见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清淡地问道:“哦?我近来多事,未曾抽得出空来拜访贵派掌门,尚不知道贵派最近是将满口胡言当作讲道理来教给门下弟子的。” 喻砚白恍然大悟,却又开始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惊讶是有的。欢喜也有的。但是他竟然又十分委屈,又十分不齿自己的委屈。 明明还在,为什么五年都毫无音讯传回? 一瞬间就能想到无数个有可能的回答,然而他最恐惧的“我是不是对他来讲不重要”总是浮现在最前头。 可是现在见了他仍然乌发于腰后一束,背一把古剑,白衣出尘,就觉得无可抑制地喜悦到想要哭泣。 楚松落示意喻砚白后退几步,语气清冷平和,却倍加令人觉得体寒:“不若某替贵派掌门尽一尽长辈之责,教你得知目无尊长、自不量力,是什么下场,如何?” 他虽然问了如何,但语尾尚未落下,一股冷冽的剑意便凌空而起,仿佛天地对此都有所感,空气变得黯黯沉沉,云层迅速聚集在这一小片天地上方,蕴变铅灰,浓厚低沉。 温度骤然而降,来自元婴修士的强大压力使得那弟子实在强撑着站也站不住,一口闷血吐出来跪在地上。 原来楚松落尚未出手,这杀伐无数的凛冽剑意就已经是区区一个筑基初期的、尚未见过大场面的弟子承受不住了的。此刻他虽然表面上只是吐了一口血,但恐怕五脏六腑都已经多受损伤,恢复起来除非有灵丹妙药或者经年累月,恐怕是难以痊愈的。 “玄止真人且住!” 却听得一声爆喝,原来是长清派掌门赶到。果然敢如此挑衅的,这弟子也是掌门真传。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2节 这掌门也是个元婴中期,却因为父母都是有所成的修士,代代都在长清派身居高位的,故而修为里也多少是丹药堆起来的成分居多,本来自恃修为也算是横行一方,没想到刚从宝器上跳下来就被这冰冷的剑气逼得胸口一闷。 他这才知道玄止真人名不虚传,也感觉到这明显已经是放了水的威压,既生气门下弟子这么不长脸,又懊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出手阻止事态进一步蔓延,玄止肯这么手下留情,既是自恃身份不屑动手,也是看在各据一方多年来相安无事、同为正道的面子情上了。 所以当楚松落收起那通身的气势,他才一脚把那弟子踢到一旁,看似凶狠地训斥数落一通,然后谦逊地说都是自己教养无方,连连称此番得罪了玄止真人,实在是罪有应得,不敢再犯,就准备这样离开,却听到一声“道友且待”。 玄波悠悠地噙着笑从飞舟上踱步而下,拱手向围观诸人里几个有交情的见礼,又受了清微派诸弟子的礼,这才不慌不忙地说,“有话可不能这样说,这位……嗯?清远掌门?贵派弟子出言不逊,我师弟尚未动手,不过小小惩戒,这不已经毫无因果了,哪里称得上‘得罪’?我师弟一向谦逊自持,不说平易近人,也哪里至于被说成这么树敌无数的‘高贵人物’,道友觉得是不是这样?” 他虽然风度翩翩,礼仪俱佳,却既符合正道第一大派掌门人的气派,又有恰到好处的傲气与反讽。 还不待清远开口辩解,他就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笑道:“哦对了,我倒忘了清远真人锦衣玉食长大的,一片赤子之心,不通人情世故,难得学的也算有点手段,耍得不好,还被我这样质问,也实在是我强人所难。” 清远背后一片冷汗,好在他确实如玄波所言,出身很好,虽有几分傲气,但受了人事挫磨,能够当上一派掌门,还稳坐到如今,已经是很会审时度势、懂的人情练达的人了,故而再三道歉,又称自己一时失言,说错了话,等等等等。 玄波便也假情假意地客套几句,目送长清派诸人走了。周围的人见已经无戏可看,也都渐渐地散了去了。 玄波这才上下打量了一下喻砚白,若有所指地道:“师弟脚程倒是很快,难怪嫌弃我这飞舟太慢。” 喻砚白只觉得他的眼神很是让自己不舒服。 上一世玄波曾经也是光明磊落、温柔可亲的好师父,只是仿佛自那龌龊之事被他发现、甚至参与以来,玄波的理智都不知飞到了哪里去,竟然毫不在意传承万年的清微派上下风气有可能在此毁于一旦。 他还来不及仔细思考,就被楚松落牵住了手,男人眉眼间有几分隐藏得很好的厌恶与不耐,面无表情地说,“回去吧。” 玄波还正微微笑着等楚松落回复,但他这样避而不答的失礼,反而好像笑得更开心了。但玄波毕竟不是楚松落的目标,所以楚松落并不再分神,带着喻砚白御剑而去。 英雄救“美”和故人重逢,都是诱人相思之情更加浓化的妙招。楚松落御剑而行,心里还有几分洋洋自得。也许接下来只要示一示弱,再表现出自己无情剑道有了动摇的征兆,到时候—— 嘿嘿。 想到这个世界的法则力量都唾手可得,楚松落就很是志得意满。 到了分配好的院落里,刚进阵法,楚松落就闷了一口血吐出去,白衣染血,长剑捣地,看起来分外凄惨。 喻砚白果然慌了神,一下子就抛弃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心绪:“师父!” 楚松落闷声咳嗽几下,嘶哑着声音道:“无妨,一点小伤。” 语毕,他冲着喻砚白带着疲惫的释然与解脱,微微一笑。 日已西沉,天色昏明,这烟色叆叇的小院中,日日魂牵梦萦、睽违五年的人,忽而冲你一笑。 那么转瞬一逝的笑容。 真是好看。 喻砚白怔怔地想,真是好看。 即使是人间万家灯火通明的歌舞升平,即使是亿万星辰明灭闪烁的霄汉银河,此刻也比不上某个人的笑容温暖璀璨。 那个人说,“我回来了。” 唯有此刻,喻砚白不愿求长生。 师尊肯定受了重伤。 虽然他无法窥测师父的修为,但喻砚白毕竟是亲身感受过楚松落那举世无双的剑意鼎峰的时候。万不可能过了五年,这剑意不升反尔降了。虽然也有可能是自恃身份不愿意以全力打压一个小小弟子,可那后来的吐血,无不显示当日师父并非不愿拔剑,而是受了重伤又千里赶来掠马台,实在无力一战,强撑作无事而已。 会是什么样的遭遇,能让一个强大的剑修遭此重伤? 他想到掌门意味深长的话,又想到昨日那昙花一现的笑容。 一个猜测在心里渐渐形成。 ——莫非,师父的无情剑道,已经动摇?! 而那罪魁祸首,或许就是道貌岸然的掌门,玄波真人! 怒气与不甘变得无法控制,喻砚白狠狠地一拳捶在墙上。 这一拳的疼痛使他反而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一遇到师父的事情就格外容易失去理智。 ——师父既然不愿意告诉他,那么他就只好先自己观察。 自己的疏离,是唯恐被厌恶,唯恐失去,是珍切深重,才愈发谨慎。却没有想到有人那么暴殄天物,要去毁掉那么一把不世之才的剑。 “……倘若是真的,”他喃喃低语,“我定要让你好看!” 谁也没有注意,喻砚白藏在胸口的玉佩,正微微地、一闪一灭地,发出萤红的光芒。 第5章 剑仙师尊(捉虫 晨光熹微,楚松落在院落的树荫下盘膝而坐。天地之气流转,仿佛他就是天地造物,通透飘渺,只要日光通彻,他就会像此刻悬浮着细小灰尘微粒的半透明的空气一样消失不见。 仙气缥缈的楚真人还是想不通自己都表现得这么好上手了,为什么喻砚白却没有一点点主动的倾向。 难道爱不是占有么? 他感觉到有人正在空中看着自己,恐怕就是那掌门玄波。糟糕,简直想一想他的名字楚松落就觉得很饥渴。虽说他并不是目标,但是,也许——只是偷偷地、小小地吃一点点糖,应该是可以的吧? 他故意装作毫无所觉,又给自己逼出来一口血,果然发觉法阵一瞬间被闯破,玄波急忙到他身前,想要出言关怀,却见到那人一脸漠然,于是转而挂上调笑的神情,故作轻佻地去抚摸他沾着血迹的唇瓣,“哎呀,没想到师弟伤得这么重——” 楚松落一手打掉他的手,却反手被抓住,更趁着他无力反抗一把被压到树上。 玄波笑意吟吟,“如今修为倒退,师弟还是不改往日,总是对我这么暴躁,我可是要受伤的……” “——不若,师弟补偿一下师兄我受伤的心灵,可好?” 他满意地听到白衣的男人喘息变得粗重而难耐,双手遏制住他的动作,看上去却像紧紧环抱住他,然后探首一吻。 师弟仿佛意乱情迷,已经失却了理智,凶狠地反客为主,用力地吮吸,好似掠夺一般用舌尖征服他的防卫。理智溃不成兵,玄波被他吻得几乎难以喘息,几近腰间一软,却忽然听到一声冰冷而饱含怒气的喝声:“放开我师父!” 楚松落浑身一僵,立刻与他分开纠缠,眼中满是自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玄波倒是微微一笑,退开几步笑吟吟地说,“师弟今日倒分外热情,不过这时机选得不巧,你我不妨改日再促膝长谈。” 说罢,不等楚松落拔剑,就掐了个手诀离开了。 喻砚白一早从入定中清醒来,却看到师父与掌门在倚靠着院中的树缠绵得难舍难分,原本以为是你情我愿,却看到师父被钳制着双手,便猜测肯定是那掌门使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才使得师父无力反抗。 他原本以为如此不敬掌门,按照玄波的性子,大不了就是个杀人灭口的事情,已经做好了千里逃亡的准备,却没想到他没说什么就离开了。不过这一点疑惑也就是在心中一闪而过,他并没有加以深思。 楚松落觉得自己这小吃吃得还算爽快,又假意咳嗽两声,看似疲惫地阖上眼,摇摇欲坠—— 喻砚白瞧见师父在倚靠着树神色疲惫,再一细看,他唇边仍有血迹,地上也有暗红的一滩,又见他咳嗽两声,仿佛体力不支,顿时大惊失色,冲上去刚好接住楚松落。 他如今骨龄二十三,个头却仍然比楚松落差一个头。男人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仿佛难以自抑地用手去探索着喻砚白的后背,双臂环在他身上,用力之大,好似要将喻砚白揉进自己的身体。他用唇轻轻地摩挲着亲吻喻砚白的头发、耳廓,经过他的脸颊。喻砚白感觉到他的嘴唇因为干燥缺水,触碰到皮肤的感觉是微微地发痒,仿佛要点起火来。身前感受到师父那炽热的情动,是他上辈子极为恶心的反应,此刻他却竟然也有点意乱情迷,犹豫失神,甚至暗暗地有几分期待。未想到不意间却猛地一把被推开来,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才勉强站稳。 楚松落忍痛推开了喻砚白,知道这样上了本垒也算是强取,并不能算得喻砚白主动献身。他装作无法控制自己,跪倒在地上,拿那把从来不离身的剑支在身前,很是狼狈地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气。虽然神智上很是清醒,但演得很上瘾的楚松落还是做戏做全套地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做出挣扎间勉强回复理智的样子。 男人哑声道:“退下。” 喻砚白心神慌乱,既可耻于自己竟然想趁师父神志不清的时候顺势求欢,又担心师父被那掌门陷害,小心翼翼地要去扶他,却被凛冽的剑气一把逼开! 楚松落猛地一挥剑,没了支撑,骤然倒在地上。他艰难的站起来,形象是喻砚白从未见过的狼狈,乌发散乱,白衣上杂着泥土灰尘,血从他的唇角流下,他却毫不在意,乌黑的眸子涨出了丝丝血意,冷声道:“别碰我!” 剑未出鞘,自然只是为了威吓而不是攻击。 喻砚白看到师父踉跄回房的背影,只觉得心中绞痛。 上一世,师父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天下无双的剑圣,如今却遭受这般侮辱,落到这么狼狈的境地。 莫非,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么? 因为自己能够重来一次,从头至尾被保护得很好,所以就要师父来承担这样悲惨的命运吗? 他狠命地咬着嘴唇,又恨极了自己莫不是上一世叫人弄出来的贱毛病,竟然想要以身获得师父的宠爱,又怨愤这莫名轮回的天命,恨因果纠缠,天道不公。 天道不公。 有何解可以破这天道轮回? 有何解可以跳出这三千世界? 他想要仰天嘶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 在无人看得见的地方,那玉佩骤然又一次微微发出猩红的光芒。一闪一灭,竟然渐渐与他的心跳同步。 噗通。噗通。噗通。 红芒越绽越明显,却在喻砚白若有所感的一瞬间,猛地刺入他的胸膛! 喻砚白一下子捂着胸口,但那刺痛的感觉转瞬即逝。 “原来……如此么。” 他仿佛若有所感,又犹豫挣扎,沉默的低着头,缓缓地走回房间,眼神暗沉。 吃完糖的楚松落忽然觉得这世界的法则力量有了一瞬间的动摇,明白这是即将大功告成了,得意洋洋地轻轻勾了一下唇角。 但他又忍不住想,那么我楚松落的性格,究竟只是我楚松落的,还是原本创造了我的作者给予了我的呢? 他将双臂枕在脑后,吊儿郎当地想了一下,又无所谓地笑了。 反正自己原本属于的世界,已经被自己吞噬了,最初他的作者,是怎样设定了自己,都无所谓的。 也许有一天,他能够找到那个人人都有能力构建一个小世界出来的高等世界,去找到自己的“作者”。 恩怨情仇,到时候再论也不迟。 据说掠马台是上古修士跑马谈笑之处,此处已过数万年,仍然有一股潇洒浩然之气残留,使人感之心胸豪放,顿生煮酒论天下英雄、拔剑一决高下的豪迈之意。 自天下正派有了规章以来,掠马台就是光明正大一决高下的地方,尤其是十年一度的秋比。 在这里似乎无人能够违抗先贤的浩然之气,使出什么阴招。在掠马台决出的高下,天下人无一不认同。 今日正午阳极时分,各大门派的掌门共同祷香祝天地之寿,然后宣布这一届秋比正式开始。 其他各峰的弟子都跟在领头的大师兄之后,唯有喻砚白仍然孤零零一人。多有人以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喻砚白却冷面抱剑,独立台上,不言不语,等待下场。 心中莫名地十分烦躁,今天三次下场,他全没有了观察对手招式经验的耐心,都是速战速决,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三战完了,负责排场的执事恭恭敬敬地道:“前辈下一轮,就排到明日午前了,具体时分,今晚我们会送纸鹤知会您,您若要观战,这么二十四个台子,您随意的看;若不愿意看了,这会儿就已经能回去休养调息了,也好为明日做准备。小人就先祝您每战逢吉、武运昌隆了。” 喻砚白点点头,也不耐观战,转而想到今天莫名知道的关于自己的秘密,却也不愿意回到院落面对师父,正准备在这掠马台周围四处走一走。 掠马台是上古遗迹,周围也是荒凉的石碑、一望无际的残断无神的上古兵器与枯黄的野草。 漫无边际的黄草经过万年,却也只是这模样,无论春来春往,也不曾有绿草发芽。 恐怕是这里曾经是做过几位先贤的战场,当时的杀意,至今还阻止着新草的诞生。 他有意不去辨认方向,放任自己在石碑与石碑、兵器与兵器之间游荡,却没想到方才走出几十里来,就有几个痞里痞气的人骤然挡在面前。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却又想到也许可以借这个实验自己的能力,这才面无表情地抬头,打量了一下那着繁复暗线镶金丝的白色曳撒,只觉得这人奇丑无比,丝毫不配这个颜色,不由冷声道:“何事挡道。” 那人就无耻一笑,跟周围的跟班喽啰们下流地意会言传:“哎呀,就是得这么脾气硬的,上起来才得劲儿。瞧这小哥眼媚唇红,声音又是个荡的,那叫起来……嘿嘿,肯定是个尤物。” 他们瞧见喻砚白神色如冰霜却一动不动,只当他脸皮薄,却也不把他筑基后期的修为放在眼里。 虽说这是个清微派的弟子,这几天却一直独来独往,也没人跟他交好,因此这几个无耻惯了的人,竟然想都不想,只当清微派和他们那小门小派的格局没差,以为喻砚白是个不受宠的硬骨头,就心痒痒的想去疼爱一番。 这几个人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家族里惯坏了的,都是丹药堆起来的筑基中期,觉得这小子长得好看,恐怕也是让人拿药养起来,好享用起来带劲儿的;到时候他们用了药,任他修为高,只要他们几个一起上,哪怕是天王老子,也得软成一摊秋水,乖乖地伏在地上叫。 几个人渐渐围成一个圈,荡笑着接近喻砚白。 喻砚白低着头,仿佛默念着什么口诀。 那为首的白衣子弟见了猥琐一笑,说道:“小哥还是莫要做什么挣扎了,哥儿几个已经放了迷烟,也就是疼爱你一番,你要是乖乖的,大家都享受;更何况恐怕你家师门长辈把你养得这么水灵灵的,哪里会忍着没下过嘴?瞧你这精细皮肉,肯定不知道这荒郊野外地来行那房中事,更是别有一番野趣。不如就让哥哥们来教教你此间乐趣,啊?” 虽说天下名门正派,弟子都是一派精英,也少不得良莠不齐,有这样色中饿鬼。更何况……前世那些一表人才的人,最后哪个不是一番精虫上脑的模样?他心里冷笑,听见他说师门长辈的事情,更是有一番无名火,想到那玉佩教他的事,又觉得天意弄人,那石渠阁里得来的手诀,竟然和他的玉佩里的秘密是一套来的! 几人见这容貌昳丽、身形修长的男子忽而抬头媚然一笑,不禁一时晃神,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掐着了自己的脖子,口中喝喝不能言,那男子却仍然笑得醲丽如春花初绽,只是眼神愈发凶狠,竟然还微微泛着红芒,回首又是怜悯又是恶心地看他们一眼,施施然去了。 众人只觉得手中力道更加无法控制,竟然纷纷一把掐死了自己! 这些人的长辈留下的神识一探,却没有发现任何敌人,自家子侄就已经倒在了地上,眼球突起,死状凄惨,裆下那物事竟然还有的僵起,有的已经隔着裤裆出了,不禁纷纷大怒,断言这定是魔修所为。 喻砚白一边去了,一边暗自回想玉璧所言。 趁之心神恍惚,以神识控之,可使其行不可抗己意。 吾心有所慕,欲得之而不可得,故生此法。 他不禁心神弛荡,想到师尊那失神的、干燥的吻与无法控制的炽热的情思,只觉得喉头干渴。 可是自己没有陷入那么悲惨的命运,天命却将之加到了守护自己的师父身上。 也许只有疏远,只有自己去在这样被人轻辱的命运中挣扎,直到双手沾满鲜血,才能使那把剑,永远高洁,永远无情,永在云端。 第6章 剑仙师尊(捉虫 吾心有所慕,而不可得。 不可得。 得用此法,方知己身已堕入魔道。 原来我已经入了魔么。 常听人讲一念成仙,一念堕魔。曾经喻砚白总觉得那些无良恶事做了那么多的人,还若无其事地修仙证大道,并不相信这回事儿。可原来入魔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魔者,不在为非作歹的恶念,因为恶念是凡庸之人皆有的。 魔乃是一途不通却硬要直到头破血流飞蛾扑火的执念,是疯癫,是执迷不悟。 喻砚白本来是漫无目的地走,却没想到还是回到了那小小院落中,怔过神来自己就站在师父的房门前。 他沉默许久,抬起手来想要敲门,却又无力地放下,凄然一笑。 他想,原本求的就是斩断二人因果,如今自己堕魔,岂不是更有理由离开清微派,也好声称断绝师徒名分了么? 可笑天地似知人心,竟然毫无预兆的降下了瓢泼大雨。 澄明的夜色转为浓密厚重的雨幕,雨滴砸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入耳,声声可辨。 喻砚白在这雨声中拿出自己的剑。 这把剑是师尊亲手所铸,炼寒冰之气、熔天下奇材而成,原本是与自己血脉相依、能够共同成长的不世之宝,但他已经不配用这把高洁的剑了。 他将剑抽出剑鞘,细细地打量它。 他拔剑的时候轻柔无比,目光柔软地再次打量这把锋锐无匹、仿若能斩月光的长剑。 剑身锋毫毕现,穿过雨与雨的缝隙而来的月色,仿佛流水在剑上倾泻而下。 然后他果决地、一把折断了这把绝世好剑。 锋利的剑割破了手掌,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流下,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而是珍之重之地,双手将它放在门前的地上。 这把剑还没有名字,但他已经要与它诀别了。 正仿佛那些旧日时光还没有燃烧殆尽,他就已经要将它们烧成一杯滚烫的酒,一饮入怀了。 他缓慢地在房门口叩首三下。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都那么用力,又那么克制。 仿佛死死咬唇不肯流下眼泪来的一场告别。 最后一次抬起头,他的双目已经变成了血色。但喻砚白并没有在意这些。 他拿出从先前那几个人渣身上摸来的一把弯刀。 他上辈子就是用刀的。 所以他决意弃剑而复用刀。 已经很久没有拿刀,他试了试手,蓦然想起“一刀两断”这个词,嗤然笑了一下。于是他又觉得自己有意让雨淋湿的行为很傻,于是他周围的雨竟然一瞬之间全被蒸发。他缓步而去,看上去不慌不忙,却倏然间已走出百米地,这一路他的身旁,竟然下来的雨全部被一瞬间蒸发得干干净净。他的手掌淅淅沥沥地滴着血,但那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渐渐地愈合。 只是那愈合的伤口上散发着焦黑的烟,所过之处草木皆枯,有一股不祥之气。 不一会儿就到一处院落门口。他含笑看了一眼门口上镌刻着“清微派掌门玄波”的木牌,手起刀落,那守护阵法竟然就这么被切开了个入口。喻砚白步态悠闲地进了这院子,果然看到玄波已经披衣站在廊下了。 看到来人是他,玄波本来略有惊讶,仔细打量了他用的刀,和那血红的眸色,他才恍然领悟,于是轻声一笑:“这可麻烦了,看来我是否已经不能用师侄称你了——喻砚白?” 喻砚白生得眉眼极好看的,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锋锐凌厉之感。 修真者身上少见年月,虽然他骨龄已经二十三岁,看起来却仍有少年清楚澄澈的模样。他原本是不爱笑的,现在却总是淡淡地噙着一丝笑意,别有一番桃花灼灼般摄人之美。 喻砚白说:“你说,我若杀了你,我师父可会恨我?” 玄波温文尔雅,一边不慌不忙地打理自己的衣襟,一边假作沉吟,笑着道:“——这,究竟如何,何不试试看呢?” 天降大雨。 楚松落倚在窗边看着这大雨滂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是依靠喻砚白为生的,虽然平时自有一番运行规律,但这样突如其来的大雨,肯定是因为喻砚白内心悲怆。 这也不奇怪,因为喻砚白的作者每每描写他的挣扎与不甘,总是要下一番雨来渲染凄凉悲壮的氛围和命运的不可抗性。但是喻砚白心情不好,却不来找自己,就这样站在门外一声不吭的,难道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但他不能打断喻砚白的自主选择,隐隐约约觉得等过了这一阵儿才比较好。 停了一会儿,感觉到喻砚白走了,楚松落才推开门,立刻就看见那把被放在地上的断剑,和淅淅沥沥的血迹。 喻砚白弃剑而去,难道要重用回刀么? 楚松落细细一想,就明白喻砚白这是要与自己断开联系,想要永不再见。可这又是为什么?楚松落就差没往自己脸上写个“可扑倒”了,喻砚白也应该前世今生的恩情与憧憬与恋慕都十分满溢,为什么反而要这样一刀两断? 楚松落焦虑地推理哪里不对。 是玄波的问题么? 喻砚白眼里自己应该是受了重伤,然后被趁人之危的大混蛋玄波占了便宜,所以被毁了无情剑道。 ——他应该恨玄波而欲以身代之才对啊? 眼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楚松落再三犹豫,最终决定铤而走险,去试一试溯洄世界的本源。 看世界的本源,跟单纯观察世界的法则、流向,也就是一本的剧情完全不同,而是要溯洄到更为核心的部分。所以他愈发小心,调动出自己的世界法则附在身体表面,好似洋流入海,悄然无息地融入了世界法则的核心之中。 渐渐逼近了本源,他倍加坚定心神,避免被这个世界的法则在不意之间吞噬同化,仿佛一尾游鱼,悄然无声地触摸到了“本源”—— 他恍惚间看到一个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女生盘腿坐在床上刷着手机,一边看评论一边傻笑,然后一下子躺倒在床上翻滚几下,喃喃自语,“诶——大家都希望没有cp啊……” 楚松落看这场景毫无违和感,因为他的作者就设定他前世是一个身价万贯富可敌国的酷炫总裁,又男女通吃,荤素不忌,什么都玩儿,故而这些奇奇怪怪的词也一个不差全都清楚。后来穿越成一个大种马,只可惜被迫只能吃男的,但那也是一路顺风顺水—— 只不过那中途,他的世界就忽然坍塌了而已。 他摇摇头,自嘲地一笑,不再想这个,而是接着观察这个“本源”。 那女生仿佛想到了什么,一个打滚儿爬起来跳下床,打开笔记本,找到文件名叫做“设定”的word文档,一口气删掉了一大堆关于玉佩的文字。然后她又打开大纲,将小标题为“堕魔”的一段全都删掉,又开始噼里啪啦敲键盘,打上新的内容。一边还小声嘟囔,“啊——可是还是好舍不得玄止的设定啊……算了算了这个小妖精有肉就疯的时代。” 这么点情报已经够楚松落了解情况的了,为了不被世界发现自己这个外来者的潜入,楚松落又无声无息地从法则的团绕中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 原来如此,普通的话一本从头到尾就是小受各种被强迫py没有cp的文,根本不需要设定玄止这个仙气缥缈可望而不可即的小师叔的。 ——可是原来自己本来就是喻砚白命中注定之人,根本不需要那么费力,喻砚白就会爱上自己。 当楚松落拨乱了时间线,原本被删掉的设定又没有和现在的世界冲突的地方,自然会发挥作用。所以喻砚白对玄止的情感并非普通的爱,而是超乎想象的、绝望程度的憧憬与信仰。 ——原来他入魔了啊。 想到那把被留下来的断剑,楚松落渐渐摸清楚了喻砚白的心思。 喻砚白把一切关于美好的幻想都寄托在玄止的身上。 当玄止受到伤害,不再是前世那完美无匹、超然脱俗的剑仙,而他自己却完好无损,一直备受折磨而渐生绝望的喻砚白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天命轮回。 他恐怕是以为玄止替自己承担了那卑猥肮脏的宿命,因而又嫉恨天命,又愤怨自己。 但在他自己心里,喻砚白不过是个已经破烂不堪的脏物,即使堕魔,也不过更为世人不齿罢了。 所以他甘愿去受苦,要离开玄止,去自己承担命运,从而实现用生命对玄止的保护。 接下来,他恐怕就要做出一些向天道证明自己已经与正道、尤其是与玄止已经诀别为两立的姿态了。 楚松落略一沉吟,立刻就想出了该如何处理。 翌日清晨,清微派诸人苦等掌门不到,掌门首徒平函去一探究竟,却讶然发现掌门院落的阵法已破,玄波倒在院中奄奄一息,右臂被直接斩下,伤口焦黑,显然是魔人所为,即使是用续肢丹也救不回来了。 另有血迹淅淅沥沥撒于地上,虽然被昨夜的大雨冲刷,却仿佛暗红的标志渗入地底,一路蜿蜒。 众人一面召唤门中长老来带掌门回派中救治,一面分几个人沿着那血迹找寻,竟然一路到了玄止真人的院落! 却见玄止真人门口有一把断剑躺在已经干涸的血泊中。平函眼尖,认出这正是玄止门下喻砚白的剑。唯恐事态不好,推门闯入一看,见得玄止真人身受重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玄止真人弟子喻砚白堕魔,先重伤其师,断剑以示势不两立,后几近杀死清微派掌门玄波真人,畏罪逃亡向魔修地界去了。 这个消息迅速地传遍了在掠马台的各个门派,一时间天下哗然,清微派直接退出这一届秋比。 清微派坐镇正派老大这么多年,如今掌门重创,最有战力的玄止真人也尚且昏迷不醒,如果派内势力不能迅速稳定下来,恐怕其他被压了万年下手的门派就要蠢蠢欲动了。人人讨论猜测正派格局是否将变,又会有怎样的动荡不安。 楚松落近来装病,每日醒来就对着断剑痴痴不语,然后练剑,吐血,沉思,入梦。其实每到夜半,他都能感觉到有人站在他床边,一言不发,只有一次试探着伸手,刚碰到自己的脸,就如同被火烫了一样迅速地收了回去。 如此半月有余,楚松落将那断剑收了起来,放在床头,整装束发,抱剑出门。这些日子侍药的童子急急忙忙问他:“真人要去何处?” 楚松落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又成了那把古意森森、气势凛冽的剑。 “弟子大逆不道,是我教徒无方,也该由我亲自斩于剑下。” 那童子大惊失色,却也不敢拦他,见他御剑去了,才咬牙跺了跺脚,飞奔去禀告掌门。 楚松落知道喻砚白其实根本没去魔修的地界,而是一直都藏在自己的峰上。楚松落自己“身受重伤”,那几个童子何等修为低下,根本察觉不到他。 如此夤夜不休赶路两日,此时喻砚白也暗中跟着自己到了这里。 楚松落估摸着以受伤了的玄止的能力,恐怕这时候就该撑不住了;此时他们已经到一望无边的莽荒山林之中,于是他又故技重施逼自己吐了一口血出来,从剑上跳下,因为失力,还踉跄了几步才扶着树勉强站稳。 他拿出一颗丹药服下,才气色好了一点,于是找了个没有草木覆盖的石崖,御剑到半空之中,掐了个手诀,竟是在这山体上无声无息地破开一个山洞,瞬间又想到玄波那一道鞭子留下来的伤痕,暗自逼开已经愈合的地方,才匆忙状进去了。 喻砚白一路尾随,见他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又惊又恼,此刻又见施了法诀之后面色苍白,胸前渗出一道狭长的血痕,不由一惊,立刻掐了隐身诀进去了。 他见师父修为已经跌落得连自己的气息都完全感觉不到,不由心底一酸。又见他脸色苍白地褪去上衣,露出精瘦的胸膛,其上赫然一道狰狞的鞭痕。原来玄波那鞭子精心炼制,上面加了使伤不能愈的阵法。 虽然对于楚松落来说这点阵法几乎形同虚设,用它装个可怜,卖个男色,也算是不亏自己陪玄波玩儿他的那点情趣了。 喻砚白见了果然又惊又怒,毫不怀疑这鞭痕的罪魁祸首就是玄波,只恨当初自己没有狠一狠心杀了他,一时心情复杂之间却忽然听得一声清冽的嗓音。 “出来罢。” 喻砚白心底一惊,却仍怀侥幸之心,没有动静。 却听到他师父用熟悉的、冰冷的口吻道:“我纵容你在我峰上养伤,如今也算尽了师徒情分。这两日把你引到这等荒郊野岭,也该尽一尽——为师的不教之过了。” 第7章 剑仙师尊(捉虫 喻砚白心中酸涩不能言,表面上却一片风轻云淡的玩味,一迈步显现出身形,微微一笑,“哦?师父如今重伤未愈,修为还尚且不如徒儿半分——” 他在一边言笑晏晏,一边觉得自己忽而之间,就懂了许多刺痛之情。 百般踌躇不得吐真意,反而迅速地练就了一手说违心话的好功夫。他既觉得自己痛,又恶意地选着最能刺痛对方的言辞,有一种畅快淋漓的难受感。 “——处境狼狈至此,实在是教徒儿……”喻砚白渐渐说着,用极为强大的威压迫使对方不能一动,面色苍白,不慌不忙地踱步到他面前,弯下腰凑得极近,仿佛欣赏他无力反抗、痛苦挣扎的样子,“……疼惜无比呐。” 最好的演技,就是先骗过自己。 所以楚松落放弃一切反抗,渐渐感受到空气变得浓重稠密,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以万钧之力将他捏在掌中。 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无一处不在被死死压迫,“疼痛”的知悉不断传到脑中,冷汗从额头滚下,粘在睫毛上,视线和思维一起变得模糊起来。 然后那气运之子,轻佻的吐息触碰到他仿佛发热一般升得极高的体温。 现在放弃,就前功尽弃了。 楚松落强迫自己用身体原原本本的力量,一把拔出剑来! 剑势如斩月断水,那一把古拙的纯黑色的长剑,也骤然间有了锋锐的杀意。 喻砚白见过很多次师父出剑。 但他第一次见到那剑上无往而不利之势的杀气,对着自己。 猝不及防的一剑之下他急忙向后一跳,却仍然低估了那一剑的威力。剑风已歇,他脸侧的一道浅浅的伤口,才极为缓慢地渗出血来。 那血色与他的眸色相称,显得极为妖异。喻砚白用舌尖去试探那血的味道,眸光潋滟。 在他眼里,玄止神色淡然,眉目冷冷如远山之色。 从前那一笑、那清晨的拥抱、那些杂乱的记忆,仿佛都已经成了被他舍弃的过去。此刻他手中有剑,便不管修为跌落、身受重伤、形容狼狈,仍然是那缥缈出尘的剑仙。 正如上一世再绝望的谷底,他救自己离开兽谷时一般无二。 最是超尘拔俗,最是不可即。 那人口吻冷淡,仿佛只是叙述一件事实,道:“你我已无师徒情分,勿要再以师徒与我相称。” 喻砚白故意笑得甜甜蜜蜜。因为他生得好看,桃花儿眼漾漾如含着一汪泉水,这么笑起来,真是谁见了谁觉得心里都要软化得腻乎乎的。他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口气,道:“师父的剑,还是一如既往地锋锐;只可惜逆徒喻砚白,却不是用剑惜剑的人啦。” 话音未落,他就一脚迈出。 然而那看起来极为悠闲的一步,却使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楚松落面前,甚至就正好站在他防御的弱点处,掐了一个说不出的玄妙手决,转手一翻,又如风一般直接击中了楚松落执剑的手腕。 楚松落手腕一时失去力道,又要躲开喻砚白另一只手袭向他心口的攻击,一时不慎,却没想到喻砚白打了个幌子,旋身一脚踢飞了那把剑,作势攻击的手当即换了另一个手决,空中出现两只好似有灵性色泛着金光的小蛇,骤然将楚松落的双手双脚缠到一起。 喻砚白又趁着他心神慌乱,以神识令他自己逆行识海运转,倏然昏倒过去,才一把将他接在怀里。 仿佛做完这些事,他就精疲力尽了一般,缓缓倚着山洞的墙壁滑坐了下来。他将皱着眉昏迷不醒的男人抱在怀里,觉得有一种异样的充实感。 但他忽略了自己饱涨的情绪,而是趁着难得的机会,细细地描摹他的五官,唯恐此次一别,就会永不能再见。 男人在他怀里渐渐好像发起热来,面色浮着一层薄薄的醺红,皱着眉,体温渐渐升高。 喻砚白以为是他伤口还尚未愈合,于是急忙翻找自己带的丹药,勉强找到几枚仿佛可以暂且缓解他的伤势的,于是又出去寻找了几枚叶子,一边运法一边手指灵巧的上下翻飞,一会儿就做出来一只可以充作药碗的东西。 喻砚白将丹药细细研碎,兑水要给他喂下,却见他紧咬牙关,拒不肯服药。 他并不是不懂得这是天赐之机。上一世就总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强迫地渡药给他,俨然将之当做一种乐趣。 犹豫不决之间,他放下树叶碗,翻出衣袖尚且干净的内面,施了除尘决才为他擦去嘴边留下来的药痕,偶尔手腕的皮肤触碰到他的脸颊,只觉得那温度高得令人暗暗心惊。 见楚松落仿佛被束缚着手脚不舒服,他犹豫了一下,掐诀收回了那两只小金蛇,却骤然被楚松落抓住了手腕! 他心下大惊,低头见他并没有睁开眼,仿佛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这才稍有心安。又见他忽而唇形闭合,仿佛在呢喃着什么,于是凑到跟前细细倾听。 “——师、兄……” 一股无名之火骤然窜上心头! 喻砚白连连冷笑,心道自己竟然百般功夫,全都是落花流水,为他人做嫁,岂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人?那玄波一脸道貌岸然,不知道说了什么花言巧语,才能骗得这傻子死心塌地! 他嫉恨极了玄波,又一时十分委屈,因而反倒开始更加愤恨于楚松落,一甩袖子就打开他的手,不再见他的可怜模样,冷冷想道,自己倒不如一早去了魔修地界,那样倒也省了见这么一堆烦心事。可见万事当断不断,最终都要受其乱的。 一边想着,就又觉得悲哀,又渴望挽留,又气上心头,自己跟自己别扭,掐诀飞行而去了。 他一路赶到黄昏初至,心中有千万种思绪折磨,见那斜日西落,不由得怔怔地停了下来。收起了法决,山崖顶上的冷风扑面而来,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钻进了他的脑袋。 ——假如玄止就那么不声不息地、死在那里了呢? 假如玄止死了,他会怎么样呢? 他想到自己尚且少年时,在师父身边的琐碎记忆。那些记忆仿佛一群白鸽略过他的空荡荡的袍袖归巢而去,哗啦啦扑扇翅膀的声音渐渐变成了极大的噪音,使得他一瞬间进入了某个纯黑又纯静的空间一般。 他曾经认真地哭泣,不加掩饰地大笑。偷偷地模仿师父的言行举止。被他带着御剑去追逐湖面上一点而远倏的飞鸟。一起静立赏每年冬天第一场雪。 褪色的大雪纷飞,与湿漉漉而枯黑的树枝。 树枝是师父教他练招式的剑。 剑。 剑是沉重古拙的黑色,仿佛有了很古的历史。仿佛他的眼。 他的眼沉沉如深山潭水,忽而又波光粼粼,变得水色荡漾,雾霭袅袅。 然后是空气也变热了。变成一种适合接吻的空气。 而吻,在那个清晨,只差一点点就到了。 喻砚白忽然很想哭泣,很嫌弃自己无论过了多少年,即使重来一遍,也不能成长得更快。在这荒芜一人的山顶,他忽然非常不知所措,茫然地感受到自己蠢笨的脆弱。 向回赶。他仿佛拼尽了全身力气,甚至放弃了施避风诀,只为求更快地、更快一步地回去。空气在极快的流动中能变成利刃,细小的粒子划伤了他的脸。风声呼啸,两侧的景物一瞬就融合,模糊,后退,甚至带起了线条的形状。 人的感情是否也曾经是好好被隔离开来,理智地贴上标签的?憧憬、向往、仰慕、感激,一样一样地分类好。只是稍一加热,就全部倒塌,全都融化,乱腾腾的分不清。 爱是向往。爱是自制。爱是患得患失,是无可自拔,是拼尽全身力气抑制得恰到好处好一起取暖却不互相伤害的占有欲。 喻砚白忽然想起来了。 上辈子自己自杀的理由。 那是最为纯洁却最为高尚无二的爱情,来自于一个深渊之中肮脏的生物的献身。 他那么卑微,唯恐这被看护、被珍重的时光一朝化为泡沫,所以竟然愿意先要自己死亡,拒绝迎接结局,不管那结局是好是坏。 因为这平平常常的此刻,对于他的人生来说就是曾经遥不可及的幸福的最高点了。所以一直挣扎着活在深渊之中的人,反而会在光明中欣然迎接死亡。 因为已经深深爱过,无怨地卑微地死去过,所以这一世的喻砚白对玄止并不是爱。 是有所计划的谋求。 是一切浓厚得无法控制的感情。 是他自欺欺人不敢面对的、但却是切切实实的—— 渴望与占有。 他远远地看到山洞,感受到那把剑的气息仍在。 此刻他已经想明白了。 天命如此,他的他的母亲、甚至更古的祖先都是这样的。 心有所慕,不可得。 以此法得之。 狂跳的心脏平稳下来,喻砚白含笑进了山洞里。他感觉到自己又有那种好闻的、惑人的香气飘起来,而且愈加浓厚。而那男人已经嘴唇干燥地发白起皮,面色却醺红,双目紧闭,眉心微蹙。 他以神识控之,却没想到师父早已难耐,且越有肌肤相触,越是火热。诸多前情连在一起,他几乎瞬间就想通了是怎么一回事儿,用舌头压碎一枚极苦的丹药以唇渡进他嘴里,那舌头便渴求地开始掠夺反攻。苦涩的味道使得男人睁开了眼睛,却也只是如同失去神志的恶狼一把将喻砚白反推压在地上,吮吸着加深这个吻。 喻砚白轻笑着仿佛安慰孩子一般,“师尊莫急,徒弟自然要……为您解忧。” ——师尊篇完结—— 第8章 喻砚白番外(捉虫 浩浩昊天,不骏其德。 倏忽百年转眼间。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3节 清微派掌门由上一任的掌门首徒平函——现在有号凌成继承,却是他趁着师父玄波自顾不暇,无法掌控全派的时候,假意放下修炼,分担师父的责任,实则与玄河暗中勾搭,悄然壮大自己的势力,然后不声不响地、平稳地“过渡”了掌门的传承,合伙人的玄河,却被判欺上罔下、道行不端,列罪状二十余条,发派去思过崖了。 新一代弟子里有个叫北云韶的,也长于剑。听闻她天纵奇才,一把剑通体洁白,剑影飞舞时如素月织练,波光皎洁。代有才人出的清微派,曾经人人敬仰的小师叔玄止真人,仿佛已经淹没在时间的尘埃里了。 也许有见过那把古拙的长剑的人,会恍惚间想起他,暗自感慨。但那不过是空山松子,落也落得无人知晓。 岁月本就是可以精确计量的东西,但偏偏求长生者无岁月。思念却是渴望被计量的,但思念又如何被衡量呢? 喻砚白有时怀疑,玄止是否只是他一场无法清晰回忆的梦。况且梦醒时尤其心痛,所以唯有那最后的结末才每每来扰他心神。 …… 玄止对他避而不见的第十天,终于疲惫地出现在他面前。 双目沉沉无光,仿佛万般挣扎,苦涩地宣布自己的决定。 “吾剑道已毁。” 语毕,自毁内丹,同时毫不拖泥带水地以剑自刎。 那最后一剑,既快得恰恰好,让喻砚白来不及阻止;却也只是单纯的把剑当做随便的什么趁手之物的一剑,丝毫没有了曾经行云流水、仿佛囊括寰宇之势的剑气,徒余笨拙执拗,又因而更显得悲凉。 那一刻喻砚白才知道,原来人在某种感情的极点的时候,是没有感情的。 仿佛灵魂离开了肉体,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哑然无声的,被迫观察这一幕,被迫接受现实的巨大冲击。 嗓子里空有干音却还来不及嘶吼,那白衣的身影就倒下了。 身体的反应总是更快一点,喻砚白因为惯性跪倒在地上,怀里接着楚松落。 然而此时那人仿佛才终于安心,因为那一切不忠于剑的污垢都已因自刎而得以逝去。于是他终于眉目舒展,难得神色间有几分温柔,唇角微微勾起,有一种很欣慰、又很怅然的笑意。 “砚白……” 他唤自己的名字,喻砚白却丝毫做不得反应。 因为他生怕自己松开手,这人就要轻轻地离开了;还带着温度的血的流到他的手上,惊慌茫然使得触觉的传达变得极为迟钝,但五脏六腑像被紧紧揉在一起般尖锐的痛却使他反而有一点镇静。 男人弃剑于一旁,艰难地探手,仿佛想要抚摸他的脸庞。他于是紧紧抓住那已经变得很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若有来世——我必不修剑。” …… 可是喻砚白,已经渐渐悟得了。 天命轮回的秘密。 是师尊将他解救出了永远轮回无止的命运,使得自己能够走向另一条道路。然而现在的自己已经是一条游魂,残存于世,不过是执迷不悟罢了。 但他是死不掉的。 死掉,就会回到那命运里重新开始。 无数次的回忆里他拼命摸索,才终于懂得真正死去的方法。 喻砚白怔怔地晃过神来,去看怀里这把剑。 良久,他珍重地将剑收起来,出了洞府。 一旁侍弄花草的女子笑吟吟地问他:“尊主要往何处去啦?竟然连笑颜色都没有啦,桃花儿瞧着真是心疼呢。” 喻砚白成了魔修之后,素来好着玄色大氅,眸色血红,有一种凌冽如刀的煞气。但他此刻不笑,很是郑重地道:“清微派。” 名叫桃花儿的女子以为自己听错了,水汪汪的桃花儿眼瞪得杏也似的圆,“……哪里去?” 喻砚白微微一笑。 这笑不像往常一样有那么多层含义,纯粹是他想要笑,才笑的。 他说,“桃花儿,你和这儿的其他人,都收拾一下离开罢。尊主我有桩顶顶重要的大事儿,不能再庇护你们了。” 原来桃花儿不是魔修,而是妖修,修得人形时间尚短,天真不知世事。故而喻砚白与她说话,就仿佛与小儿说话一般亲切。 妖生而冷漠,非得化成人形体验七情六欲,人间痛苦,才能有劫,然后破之,终证大道。此刻她尚且懵懂,但隐隐有种预感,“尊主,桃花儿是不是……是不是,要懂得生别离啦?” 喻砚白微笑道,“你若能因此懂了这么大的事,我也是很欣慰的。” 他好像已经有所决意,因此眉目之间不再有寂然郁郁的神色,反而更显得疏朗丰俊,仿佛又是天下无双的玄止真人门下天资卓越的真传弟子喻砚白,正要拔剑与人一试风流。 桃花儿只觉得他比从前更好看,却也离自己更远了。 她忽然问,“尊主的剑呢?刀呢?” 喻砚白只是寂然地微笑,并不回答她。 桃花儿两颊落下不自知的清泪。 她轻声问,“尊主,我是不是也要懂得求不得了?” 喻砚白看她懵懂地落泪,不言不语。半响,才温柔地回答她,“我尚不能受得住求不得之苦,想来你若能懂,肯定是很有进益的。” 桃花儿抽噎着摇头,“桃花儿不愿意懂求不得的!” 喻砚白只是叹息,不与她再讲,只道,“我要走了。” 桃花儿说,“那我就去拿那把剑!尊主喜欢那把剑,回头还会来找我的,对不对?” 可是他来生,是不要修剑的。 喻砚白有几分落寞、有几分好笑地叹息,摇了摇头不再理他,就这样两手空空地离开了。 他如今修为不像从前,已经是天下屈指可数的高手,无声无息、不惊动一人地就进了清微派内部。 玄止向时居住的山峰,虽然灵气浓厚,却过了这么多年仍无一人能受其日日练剑所留下来的剑气锋锐,纷纷另择他所去了,所以这座山仍旧是空山。 冬日留下的雪意将融未融,空气里有干冽的水分感。那苍翠得仿佛逼人静默不语的松林中,过去是曾经有人察树观风以修剑的。 少年时曾被他多少次掰下来树枝当剑比划的花树,如今枝条都已经变得遒劲有力,全然不见过去的丝毫痕迹。新芽将将冒出个脑袋,可以预见夏天的一树繁花。 喻砚白倚着花树坐下,看天上白云流逝变幻,一直到日落黄昏,星辰罗列。 时间可以重新开始。 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喻砚白闭上眼。 世界在坍塌。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能够明白,世界在坍塌,而自己在真正地、永不可逆地死去。 喻砚白忽然想到桃花儿。 可惜他已经不再需要那把剑了。 世界正在坍塌,喻砚白感觉自己就像在空气稀薄的地底一般难以呼吸。但他奇异的并不觉得疼,反而有一种认命的归属感。 “……若有来世——我必不修剑。” 若有来世,必先与你,白首相许。 楚松落一言不发地看完了喻砚白及其世界的“自杀”。 若你坚信自身为虚妄,世界就会失去存在的根基。在坍塌的世界凝缩到了极点,不余任何意识,只剩能量的时候,楚松落闭上眼睛一口气吸收了这个世界的能量。 他一面缓慢地“走”向下一个目标奇点,一面心绪复杂。 时间可以重新开始。 你会遇见不同的人,对他们露出同样的微笑,用同样的词藻讲述同样的飞鸟与大雪与星光,看同样的落日却总是不小心迟到同样的二十六秒。 可是毕竟不同。 毕竟最好的期待,最好的位置,和永远去除不掉的回忆——或许你愿意把那叫做污渍,都永远留给最初的那个人。 他的世界也曾经坍塌。 楚松落讨厌很多东西。 蚯蚓,连绵不绝的大雨,出汗的时候穿衬衫,昆虫以及无脊椎动物,假笑,有了划痕的唱片,断电一秒的黑暗,烂电影,漫长燥热的夏日。 那个已被他杀死之人给予他的的皮囊,以及皮囊给他的限制。 还有现在,这样充满痛苦与诉说的欲望的自己。 我也曾经历过世界的坍塌。 所以—— “并不是我自私。” 第二卷:世界二 第9章 寒冬领主 依托于主角个人成立的小世界,一般情况下主角的生命就是一直活到剧情结束,然后世界里的一切都被重置,主角又什么都不知道地重新走一遍“剧情”,如此往复循环——毕竟一本能够赋予一个小世界的法则能量,也只有剧情的那一部分了。 楚松落要想吸收一个世界的法则能量,就必须先得到主角全身心的爱,相当于在身份认同上,他自己也就成为了主角。此时他就要想法设法催促这个世界坍塌,从而好吸收能量。 直接下手杀死,当然也可以;只是万一主角生起反抗之心,反而抗拒起坍塌,就有可能出错。楚松落一向要用各种办法来破坏剧情,使得主角无法回到原来的剧情线上,也就是走出法则之外;然后使他慢慢否定自己存在的意义,从而使他自发地引发世界的坍塌。 这种途径得到的世界法则能量,又纯净又柔顺,对楚松落的神魂来说是大补。 至于他新抵达的这个小世界,主角是个圣子。 可圣子悲悯天下、万众景仰的特点,他只有后一半。 也许这年头气运旺盛的小世界,往往都要讨那个庞大的特定读者群欢心,所以这圣子西奥多也是纵情享受人生的一派。 半精灵,身边环绕着无数忠心耿耿的骑士、真挚的侍从、圣洁的神官……楚松落甚至觉得这个人的设定比自己都要苏爽一点——如果不考虑攻受问题的话。 楚松落的身份是极北之地的寒冬大公阿加勒斯,上一代国王争权失败时候被流放极北之地的王子。在主线剧情里出现了的篡位纷争中,属于被提到了雄踞百万大兵却不愿意借兵给主角的背景人物,一笔带过的角色。 为了被这个世界承认“居民身份”,楚松落都是从婴儿开始跑丝毫无关紧要的剧情的。他老老实实地斗争失败,被赶去了极北之地,只是手中握着比设定强大得多的力量。 算一算时间,主线剧情就要开始了。 楚松落感受着喻砚白的世界带给自己的丰沛的力量,悄悄地潜入了世界法则中,改写了一行繁复的语言。 接下来,主角被传送过来遇到危机时,被召唤出来拯救他的就不再是狼人首领,而是自己了。 楚松落静默地想,这种人设像极了过去的自己的人真是讨人厌。 他一定会比狼人首领凶暴地对待圣子,怀疑之,漠视之,而不是一看见美色就走不动路。 对于圣子这种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永远更美味的那一个。 楚松落在这个世界的基本作战策略,就是不管圣子如何左拥右抱,自己都要是他的白月光。 颜值高一点,还是有得任性的。 瑟因比拉王国,芬戈萨加峡谷。 西奥多·柯克遇到了穿越以来最大的困境。 身为神殿圣子,他本来养尊处优,还有众多美貌的骑士、神官侍奉身旁,没想到大主教联合奥多公爵起兵围城,试图逼国王退位。 西奥多觉得既然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里,还有了这么苏爽的人设,就要纵情享受人生。那国王长得眉目深邃,很有一派英气,西奥多也很想试试圣子与国王的感觉,所以有过一度风流,其后也是表面客气,略有暧昧。没想到大主教就因此暗算送他到了这极北之地的荒郊野岭。 此地一片冰寒,连天空都是褪了色的苍白,呵气时带出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然而奇异的是也许是自古就有冰雪,此地的仍然有葱郁的野草遍地,虽然都结着素白的冰霜,却仍然有一种默不作声的生机感。 可是西奥多现在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份异样的美。 西奥多气喘吁吁地跑着,体力不支使他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手边的一棵树。 他特意经过了一条刚刚化冰的溪谷,那追着他的魔兽应该不能再闻到自己的味道了吧? 心神安稳之下,脱力感渐渐袭来,西奥多再也没有对神殿圣子光明温柔形象的顾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身上穿的还是被传送过来时那一套丝绸制的睡袍,还光着脚,单薄无比,现在又被灌木撕扯,已经破烂不堪。娇嫩细白的肌肤已经多有淤青伤痕和污渍,手脚、脸颊都出现了冻伤的痕迹。 他虽然也学过一些对敌用的咒语,可那显然不是圣子应该学的正统法术,况且还都是需要骑士守护的拥有漫长咒语的攻击,对上皮糙肉厚的野兽,简直是必死无疑。也怪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早知道看到那只被撕扯内脏都流了一地的驯鹿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自己已经误入了一只极其强大的魔兽的领地。 体内的魔力已经干涸,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给自己施一个清洁咒或者光明术来治疗伤口了。修长的手指上渐渐显现出一只小巧精致、造型奇特的戒指:以一枚细长形状的草叶编制,附着一朵花冠外面洁白、内部嫩黄的五瓣花儿。随着这枚戒指出现,西奥多亚麻色的长发倏然变成了清亮如日光的浅金色,人类形状的耳朵变得尖尖的,并且通体如暖玉一般,竟然有一点微微的光亮。 普拉梅利亚的承诺。 这枚戒指,是含泪将他偷偷放在神殿门口的精灵母亲送给他的。西奥多作为人类与精灵的混血,假如没有这枚戒指遮掩他精灵的特征,恐怕早就被卖到黑市上去了。但他已经实在没有魔力去支撑这枚戒指的运转了。 半精灵的形态使得他能够更清晰地听到声音,却也更加吸引魔兽了。 魔兽粗重的喘息从远处传来,西奥多强撑着树站起来,汗水已经冷却下来,他觉得自己冷得瑟瑟发抖,勉强永几乎冻僵得不能屈伸的手指迅速抓起了身旁一根比较粗壮的树枝,又看了看身旁这棵高大的苍柏,心中暗恨这极北之地连树都如此不近人情,爬都爬不上去。 他的脚底已经被溪谷尖锐的碎石戳破,再跑下去,鲜热的血只会引来森林深处更多的魔兽。西奥多摆出战斗的防御姿势,心中鼓励自己:大不了就是一死,没什么可怕的!已经穿越过这么一回,也算是过得非常值得了。 咆哮声越来越近了,他似乎都已经从空气中闻到了腥臭的味道,赭石的森林阴影之中,慢慢的出现了一对深绿色眼睛,杀意毫不遮盖的从中溢出。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一头爬行类的野兽缓慢地显现了全貌。它长得略有点像蜥蜴,可是却比西奥多穿越前见过的那种宠物型蜥蜴大了几百倍不止。它的身体泛着粉蓝色,嘴中蓝紫色锋利的牙齿,腥臭的诞水从嘴角不断的滴落,双眼死死的盯住他,显然已经为这个猎物竟然逃了这么远而十分生气。 西奥多突然意识到自己手里拿了一根树枝,实在是天真的不可理喻。 这是一只抗魔属性很高的魔兽,之前西奥多趁机扔的几个咒语,对它几乎没有一点伤害,还反而只是更加激怒了它。这一根树枝,恐怕也是在那鳞甲上造成一点伤害都做不到。 虽说早做好了死亡的心理准备,真正面临死亡的威胁的时候,西奥多还是从心底涌上了一股巨大的恐惧与不甘。 魔兽张着大口一气逼近——! ——!!! 只听得一阵凄惨的哀嚎,和钝钝的撞击地面的声音。 西奥多原本紧紧地闭着双眼,又惊讶地睁开眼来。 ——难道,有人来救了自己? 那他为什么没有听到脚步声呢? 还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面容,西奥多就被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揽到怀里。铁制的胸甲冰凉,隔得他有点难受。兽皮制的沉重宽大的披风劈头盖脸地裹住他,西奥多不满地将脑袋钻出来钻出来,本来有点气恼于他的粗鲁,看清他的脸的那一刻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 鼻梁挺拔,薄唇线条优美,眉梢眼角深邃暗沉若有言欲说,却总沉默不语。或许是已经有点疲惫,他的下巴上有一点青色的胡茬,神情间却仿佛有点疑惑,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问他:“是你,召唤了我么?” 召唤? 难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隐藏设定? 西奥多并不懂,只是觉得他的胡茬,眼神,喉结的上下滑动,说话的声音,发声的时候胸腔的震动,以及身上冰雪的气息,都有一股禁欲的感觉,对他来说却更加要命地性感。 但他表面上仍然是天真懵懂的半精灵,用清澈的少年的声音回答他:“召唤?我并不知道。阁下也是像我一样,被莫名其妙传送到这里来的么?” 男人忽然将披风扔下来,把西奥多也粗鲁地按倒在地上。 这显然跟之前经历过的被按倒不大相同,西奥多惊慌之下本想反抗,却被掐住了脖子。那男人包含杀意与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别动。” 他用膝盖别开西奥多的大腿部,强迫着使他处于一动不能动的坦诚姿态,精细地上下检查了他的身上是否隐藏有暗器。又粗鲁地掰开西奥多的嘴巴,审视他的牙里是否有毒囊,接着用手指扯着他的舌头起来,发现舌头下面也空无一物,才容许他合上嘴巴。 西奥多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他感到涎水无法控制地从嘴边滑下,双手却一动不能动,有一点咸咸的味道的手指进入口中翻动他的舌头,那男人明明一脸冷意与怀疑,对自己粗暴得毫无半点温柔,自己却在这种涉及性命的场景下擅自觉得很是兴奋。 他注意到了西奥多手上的两枚戒指,眸色深沉地再三审视,才确认了真实性,勾一勾唇角,有点嘲讽意义地冷冷道:“我离开亚尔尔塔多已久,竟然不知道这一任的圣子是个半精灵。” 说完,掐住西奥多脖子的手指微微一动,巧妙地用力,西奥多就感到脑海一黑,昏了过去。 尚有一丝意识的时候,西奥多幽幽地想:什么美少年遭遇困境会遇到帅气逼人的英雄救美,然后心生怜惜温柔对待,最后再这样那样的,根本都是扯淡啦啊啊啊啊啊!!! 第10章 寒冬领主 天色将暗,楚松落将油灯点亮,蒙蒙的暖光温柔地照亮了帐篷里的一小方天地。 极北之地入夜之后,寒冷到有水即冰的地步。每到夜晚总有风雪呼啸,仿佛幽鬼呜咽,使人觉得凄凉不能言。 这儿是整个世界冰元素的集结点。 楚松落打开帐篷帘子,冰寒入骨的风就倏尔袭来,守卫的兵士立刻鞠躬行礼,一脸崇敬问他:“大人,有何吩咐?” 他摇摇头道,声音低沉:“没什么大事,只是要我亲自来做。” 他闭上眼,感受寒风猎猎之中冰元素的气息,又想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不按照规矩吟诵那些中二病的咒文的话,总是显得奇怪,于是低声吟唱道:“永生的万物之灵啊,顺从我的召唤前来,以会聚的群星之形,显现此身吧!” 风仿佛一瞬静止,又骤然转向。飘扬纷飞的雪粒以极快的速度向他的手中聚集。 仿佛漫天风雪,就在他的手中汇聚一般,一个小小的球形浮在楚松落手里疯狂地旋转。驻扎在这里的兵士们都讶异地打起帐篷帘子看着这大魔法师也难以引起的异象,惊讶得目瞪口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大约半分钟,风雪的凝聚都停了下来,那旋转的小球渐渐由灰色变成极浓的黑色,越转越快,却在最后的一瞬间骤然崩开,露出一枚晶莹剔透的、仿佛凝聚天下冰雪制成的雪花。 楚松落把这枚冰精制成的雪花握在手心,复又对着守卫点了一点头,道:“今夜不会再有雪了,明日早晨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那小守卫立刻“啪”地行了一个礼,一脸闪亮亮的“崇拜”两个大字,精神高昂地大声回答:“是!” 然后他看到一向不苟言笑的领主向他示意道帐篷里还有伤员,然后眼带笑意地在唇边竖起食指。 楚松落含笑看到那守卫满脸通红头上冒烟,机械地转身,然后以标准姿势僵硬地跑步去通知大家了。 进了帐篷,他就又敬业地神色冷淡下来,刚好看到西奥多睁开眼睛。 西奥多本身就长得十分好看,此时又是精灵形态。听说因为被自然万物所眷顾,精灵的身体会轻轻地发出光芒,西奥多此刻就有着很微弱、然而非常好看的光。他铂金色的长发散乱在一旁,睫毛长如小扇,颜色清浅,眉梢眼角,有一种仿佛羽毛一般轻盈的澄澈圣洁。 他困惑地微微蹙眉,睁开眼睛,睫毛扑闪扑闪,油灯昏黄的光就在他苍翠的眸中一明一灭,摇摇曳曳。看到楚松落,还疑惑这是哪里,又突然想起自己被弄晕的经历,立刻清醒过来,警惕地撑着身体坐起来,连连后退几步。 这人却没有了之前的粗鲁,而是冰冷疏离,彬彬有礼,全然不提西奥多遇险时的事情,见他躲避,也只是挑一挑眉,微微鞠躬见礼,“殿下醒了。” 西奥多上下打量着这个卸掉铠甲、脱下披风之后显得精瘦却格外好看的男人,面上小心翼翼地微笑,问道:“请问阁下是——?” “啊,请恕我失礼。”他黝黑而深不见底的眼睛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直视着西奥多,面上却还是毫无表情,“请允许我向您自我介绍,极北之地寒冬领主,阿加勒斯·里奥纳西比。” 西奥多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心里发憷,抿一抿唇,才勉强微笑着道,“原来是寒冬领主大人,您在亚尔尔塔多也是颇有盛名的英雄人物,我已崇敬您很久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于是客套话卡在嘴里说不出去,只能尴尬地笑了一笑。再看阿加勒斯,却见他又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错觉。 楚松落默不做声地拿起自己的披风,轻声道“失礼”,给西奥多披在身上。西奥多埋着头不敢直接接触他的眼神,只好埋着头一声不响。 楚松落于是慢条斯理地系着披风的带子,一边口吻冷静地道:“殿下身上还有许多伤重,因为您身份不便透露,所以我尚未叫人处理。” 他这么一说,西奥多就开始觉得脚心嵌入的碎石、身上的划痕、脸上的冻伤都开始隐隐作痛,尤其是手脚上的冻疮,受着帐篷里的暖气一熏,竟然无可控制地开始要命地发痒——不过,这身上宽大的睡袍,是谁给自己换的? 睡袍和披风都长得超过自己许多,西奥多微微瞥了一下男人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个子,再加上这一见平凡实则精细的布料,确定了衣物的主人。算了算了,之前那件丝制的衣服那么破烂,穿起来倒还不如赤身裸体——只是换一件衣服,倒也没有什么所谓。 毕竟这人看起来冰冷一如极北之地终年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山峰,既高大沉默,又不懂得人间欢愉。 衣服上还淡淡地带有一种仿佛被雪覆盖的松柏的清冽味道,很是好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却并不浓厚,只让人觉得清爽而渴望。 西奥多正一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却突然被阿加勒斯拦腰抱起,一惊之下他习惯性地搂住他的脖子,看到男人犹如黑曜石般深沉无言的眼眸,呆了一呆,却又反应过来这人不是自己的骑士,连忙讪讪地放下手,感觉自己尖尖的精灵耳朵都要冒烟儿了。 说来也是奇怪,往常他这样抱了自己的骑士,哪怕那人他从未说过话,也总觉得自己定会得到原谅与偷偷的、纯情的爱慕,所以总是有恃无恐,往往是小骑士落荒而逃;此刻他却总觉得自己仿佛玷污了“高岭之花”——不对,这个词用得太奇怪了,他先是否定自己,却找不到合适的用词,胡思乱想之间,就被轻柔地放在一张软塌上。 楚松落一言不发、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将长筒状的睡袍从脚下向上堆起,取了药酒为他轻柔地擦拭伤痕。 西奥多这才忽然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推拒:“大人不用麻烦,一点小伤,我自己施圣光术就好——” 男人却道:“在极北之地受的伤,伤口都会被大量的冰元素侵蚀,圣光术不能驱除之,只会把冰元素留在身体里,以后会有体寒之症,恐怕就麻烦了。”他向西奥多示意自己手里的药酒,“这是此地人特别调配的药酒,只有日日擦药酒,直至伤口恢复,才能慢慢驱除冰元素,以绝后患。” 在西奥多怀疑的目光中,男人挑一挑眉,口吻平淡:“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西奥多这才害怕起来,不再说要自己治疗;只是被他这样上药,还是觉得十分羞耻,很是无声地抗拒了一番,却见男人从始至终,一直神色冷冷淡淡,目光也冷寂得像冰雪,仿佛那美好的少年的身体,对他来说只是单纯的物体,而没有任何暗示的意义,因而又有一点小小的生气—— ——一直无往而不利的自己,竟然也难得有人视自己如无物?肯定是这人眼光瞎,或者是根本不懂情爱的动人滋味,只是个没开窍的榆木脑袋! 可是男人虽然面色冷凝,动作却实在轻柔温和,小心翼翼;西奥多不禁开始对他抱有一点妄想:如果这样表面强大冷酷,细节却温柔似水的男人,能够臣服于自己……他忽然又惊醒,第一次觉得自己想要跟人这样那样的思想是对对方的侮辱。 又来了,这种莫名其妙地觉得他高洁的自卑感,明明自己才是圣洁的神殿圣子,却总觉得对方是高傲强大得不允许任何玷污。 西奥多暗中警告自己不能沉迷于美色与一时的温文有礼之下:想起来啊西奥多!这个混账之前是怎么粗鲁地对待负伤的你的! 可是那回忆起来的场景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有他的手指在口腔里移动的场景—— 西奥多又开始心神驰荡,却突然感觉一阵剧痛! 原来此时楚松落已经处理到脚部的伤口,他拿着镊子为西奥多剔除出细小的砂石,又擦了烈酒上去消毒。剧烈的疼痛使得西奥多猛然想要把脚往回缩,却被楚松落死死地抓住线条精致的、纤细洁白的脚踝,于是西奥多疼得绷直身体,脚趾都蜷缩作一团。 他连脚趾都长得精巧秀气,昏黄的灯光下指甲各个泛着柔粉的光泽,分外小巧可爱。楚松落心底痒痒,生理上也痒痒,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给他包扎。 西奥多一口咬着披风恶狠狠地想,最好这个混蛋不要喜欢上自己,否则他肯定要让他好看! 可是男人下一刻就轻柔地为他按摩自己不小心掐出来淤青的脚踝,一边用低沉而好听的声音道:“方才情急之下,失礼了。” 然后帮他把睡袍穿好,又为他拨开因为疼痛的闪躲而散落在眼前的、铂金色的头发。 西奥多想到自己的武力在对方面前就是个渣渣,即使还疼得很也不敢破口大骂,迫于威慑,忍痛摇了摇头,泪光闪闪在眼中却不敢落下来,“没关系的,大人都是为了我伤愈得快一点。” 灯光昏黄明灭,他似乎感觉到那人眼里划过一丝笑意,然而转瞬即逝,再看时又仿佛错觉。然后那人拿出一枚小小的、精巧绝伦、晶莹剔透的雪花型的戒指。 “殿下那枚普拉梅利亚的承诺已经因为寒冷而枯萎损坏了,就先用这个代替吧。” 他说得轻巧,西奥多却知道一个大领主能够拿出来的东西,绝对比普通的精灵能够取出来的要好得多。可是那精灵毕竟是自己的母亲,所以他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枚普拉梅利亚的承诺,不能修复了吗?——它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领主大人面色一僵,然后神情更加冰冷:“我之后再想办法,在那之前,还请殿下就用这个东西替代吧。” 西奥多欲哭无泪,心里万分想念自己温柔羞涩的侍从、耐心体贴的神官,还有沉默忠犬的的骑士们,颤抖着接过戒指,带在小指上——他也没来得及想为什么尺寸如此恰好,绞尽脑汁想如何才能平息这位高傲的领主对自己不识好歹的怒火,眼见他就要走开一旁,结结巴巴先叫了一声“大、大人!” 楚松落面色冷如冰霜,却仍然低头看他。 精灵少年已经消失不见,只看到亚麻色长发的人类少年看起来分外瘦弱,湛蓝的眸子里雾气浮起,见他看过来,当机了一瞬才梗塞过来,像个小松鼠一样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指环,叫什么名字?” 楚松落很喜欢他这样乖巧可爱的长相,所以口气平和下来,毫不在意一般回答他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尚且没有取名字。不过既然已经送给了殿下,就叫做献给光明之花吧。” 他说,“夜已深了,明早还要早起行军,殿下尽早歇息吧。” 一床温暖的被子盖过来,依旧是扑头盖脸的方式,盖住了鼻子眼睛。西奥多把自己的脑袋从被子里扒出来,看着吊在帐篷顶端的油灯,心里给它安了个锅,都是这个油灯光线太过暧昧的错,否则自己怎么会觉得这么一座不懂情趣的冰山温柔? 明明处理伤口处理得那么好,怎么盖东西就永远记不住不要盖住脑袋呢? 害得他不能呼吸,心脏跳得好快。 西奥多一个呜咽地翻身,懊恼地提醒自己,美色误人,亚尔尔塔多还有他的侍从神官骑士们在等着自己,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第11章 寒冬领主 狂风呼啸,大粒大粒的雪花夹杂着冰砾扑面而来。西奥多努力把自己藏到毛茸茸的披风里,却仍然觉得每个缝隙都有冷风进来,冻得瑟瑟发抖。 三十万沉默有序的大军,在风雪中缓慢却坚定地移动。 西奥多今天早晨抓住门口的守卫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他们行军是奥多公爵起兵造反时,国王派了轻骑兵一队偷偷出城,到极北之地找自己的侄子求救的缘故。 理论上来说,作为国王册封的领主,阿加勒斯是需要奉行维护国王权威的义务的;然而他麾下雄兵百万,又在极北之地说一不二,极有威信,完全可以在北方拥兵自立,何必出兵去救一个已被围城半月余的国王呢? 西奥多暗暗揣测他的目的:听说这位领主大人从前也是养尊处优的王子,只是权利斗争失败,才被流放到这极北之地“荣升”领主的——莫非他这次回亚尔尔塔多,并不是为了帮助自己的叔叔稳住王位,而是想要螳螂捕蝉,趁机统领全国? 所以,他们才不慌不忙地行军,要等待对峙的双方兵力人马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才刚好能得渔翁之利。 那么,他原本对自己残暴,确认他圣子的身份后又温文有礼的目的就可想而知了。 在这个王权不如神权的国家,神殿圣子的可是人人景仰的神之子;假如圣子当得好,甚至连大主教都不能制衡于他。当了国王之后的合理合法性问题,就需要自己出面了。 阿加勒斯救了他,意思很是明显——他还拿捏着“神之子”竟然不是人类的把柄,更何况即使自己拒不同意合作,他也可以杀了自己,把一切责任都推给阴险的大主教,然后另外拥立一个听话乖巧的圣子。 昨天那温柔,都不过是水面上一片平和的假象而已。其中还有稍微给他一点甜头,免得他心怀怨气的缘故吧。 明明知道,却无可奈何,不能说破;一旦说破,这暂时的温情就会变成纯粹冰冷的利益关系。 西奥多自然是不愿意说破的——但他竟然也不喜欢这样的虚伪温情。 不知为何,想到这点,他反而心里略有苦涩。 但他忽视了这点苦涩,转而又开始气哄哄地想,这位领主大人可真是木头脑袋! 原来西奥多连最温驯的普通马都不会骑,更何况是这冰天雪地中驯养出来的作战行军两用的骠龙马。领主大人却丝毫没有乘马带美人的意思,而是把他安排到了攻城车小队,由操作兵们骑马拉着攻城车上的西奥多走,也算是勉强解决了问题。 此时却突然听到一直安静地前进的士兵们忽然开始有小小的躁动,仿佛是小队长的人声音里带着一点颤抖的激动,喊道:“第三十一赫尔攻城车操作兵小队,敬礼!” 于是有十几个人丝毫不差地、“啪”地行礼:“寒冬之灵保佑您,领主大人!” 西奥多听到这个名字,略有惊讶,透过披风毛绒绒的帽子缝隙去看,正好见到男人骑在高大的黑岩色的骠龙马上,松开缰绳向他们微微点头示意:“也愿寒冬之灵保佑你们。” 仿佛感觉到西奥多看他,于是目光扫过来,微微扯一扯缰绳使自己落下来两步,刚好与西奥多位置齐平。他的声音透过凌冽的寒风被送来,夹杂着微微的呜咽风声,有一点虚幻的不真切感,“殿下,再往前就要到极北之地的边境里顿纳河了。恐怕再耽搁一日,河上冰面就会变薄,行军会有危险,因此今夜要连夜行军。” 西奥多小幅度地摇头,哆哆嗦嗦地撒谎,生怕一言不合自己就被丢在半路上,“我不怕冷的!” 领主大人却仿佛不是想要这个回答,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西奥多努力不去看他的嘴唇线条,湛蓝的眸子里写满清澈的疑惑:还有什么? 阿加勒斯于是靠近过来,翻身下马,又干净利落地跳上攻城车,单膝跪在他面前:“万一有意外,我虽然能自保,军队上下却难免会有危险;请殿下——为我的军队,施大预言术,以求福祉。” 西奥多难得一见他低着头的样子,却全然没有了神殿骑士跪在自己面前的满足感,满心都是慌乱,觉得自己不配,于是也连忙变换坐姿,双膝跪地,伸手去扶他——寒风瑟瑟一下子打在他身上,连说话都变得不那么利索:“领、领主大人不必这样!您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要竭尽所能——只是您似乎……精通魔法,为何不将那冰面加固呢?” 他看到男人有几分落寞、几分嘲讽和决意地一笑,“我在极北之地以外,是被诅咒之人罢了。”西奥多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看到他站起来微微鞠躬,“您愿意相助,我代这三十万人感激您。” 他的脸忽然凑得很近,西奥多满脑子的咦咦咦咦咦,却又被一把抱起,又矫捷敏健地跳到马上。松柏与雪的气息袭来,他整个人都被窝在阿加勒斯的宽厚的胸膛里,吓得一动不敢动。披风挡住风雪,这下他彻底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阿加勒斯身上铠甲的金属部分微微发凉。 低沉的声音透过胸腔穿来,嗡嗡得他耳朵莫名发痒,“抓紧了。” 于是身下的骠龙马骤然加速。 妄想的场景得以实现。 仿佛心底一瞬间有大雪倏然而至,纷纷扬扬;地上却都是毛绒绒的新草,又细又软。 可是他骤然冷静下来。 应该为被利用觉得愤怒,还是为他眼里自己有点价值而高兴? 想来阿加勒斯有着自己的情报网,西奥多又没有特意隐藏,他早已打探过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既渴望他知道,又害怕他知道。 ——他会不会,看不起我? 西奥多突然想起亚尔尔塔多是有十位大魔法师共同绘制的魔法阵守护的,四季如春,永远没有雪的。 极北之地有雪,然而他既没有心思去赏雪,也饮不了滚烫的烈酒,只觉得很冷。 “交错吧!” “永生慈悲的万物之灵啊,温柔轻拂的微风,蔚蓝澄澈的大海,灼烈燃烧的火焰,平静沉稳的大地,藉由四大元素的共鸣,打开对神诉求的通道。至高无上的伟大神祀,请倾听我的诉求,为您忠诚的子民,指引永恒之路,赐福向彼岸而去吧!” 冗长的咒文吟唱结束,洁白的光芒从少年的双手中捧出,仿佛一轮太阳,却温暖而圣洁。他宽大的袖袍无风而动,将那太阳高高举起,闭上双眼,嗓音温柔地吟唱最后一句:“请求之人乃您的子民,西奥多·柯克。” 于是那太阳瞬间化作万千光线,四散着去了,众人纷纷觉得胸口泛起些微的暖意,明白这是大预言术起效了。西奥多感觉到浑身的魔力骤然被抽空,如果不是阿加勒斯在背后撑着他,即刻都要腿软坐在地下了。 他拿起魔晶大量地吸收了一阵魔力,才勉强维持住人类的外貌,强撑着自己站起来,转头却看见阿加勒斯手里好像拿着实物一般,捏着不断挣扎的洁白的圣光。 难道预言术对他不起作用么? 楚松落见西奥多看过来,松手道,“还能接着赶路么?” 那缕被放开的圣光却犹豫了一下,哧溜又钻进了西奥多的身体。西奥多哑然,虽然还是很疲惫,却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坚持道:“没关系的,我不是那么精贵的人。” 虽然是被带着骑马,可是他两腿内侧都已经被磨得火辣辣地疼,只是他有点不愿意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娇气,却也有点想要对方主动发觉自己的疲惫。 楚松落于是挑一挑眉,不再说话。 西奥多已经算是破天荒地认真开始考虑感情的问题,只是他充其量还只是小孩子心性的在乎与喜欢。翻身上马,顺手把西奥多拉上来,想到接下来的剧情,楚松落瞥了怀里的少年一眼,看到他柔顺的亚麻色头发的发顶,觉得他这样天真肆意,对一切发生的感情毫不设防,满怀恶意地觉得他愚蠢,又想到从前的自己,一时间神色莫名。 接连两天一夜的行军,渡过冰河,又在荒郊野岭间蜿蜒而行,傍晚时他们终于抵达这一片最繁华的城镇——南尔城城外。先行去交涉的军官拍马迎来,向楚松落汇报,城主沃克男爵称城中民风淳朴,担心军队入城会造成恐慌,所以只请领主大人进城。 楚松落的领主身份和西奥多的圣子身份显然不同,里西奥多报出圣子名头,立刻就被沃克男爵欢天喜地毕恭毕敬地接进城堡设宴款待;楚松落却因为具有强大的威胁性,男爵既怕他不怀好意,又怕自己不够恭敬反而惹得对方不快,所以才小心翼翼地提条件。 于是他吩咐军官再去通知沃克男爵说自己同意条件,只是一个侍从的名额却必不可少;另外他要在城外休整军队三日,要他去下属的农庄大量采购粮草——这也是以示友善的方法。到了城外,楚松落安排副官去指令众人扎营休整,于是翻身下马,伸手示意西奥多跳下来。 西奥多恼恨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纯情,两耳红红地跳进他的怀里,未想到阿加勒斯却不放他下来,而是顺势搂着他,让他坐在自己的小臂上抱在怀里,用一贯低沉悦耳的声音道:“抱紧我。” 西奥多顿时觉得自己连脖子都要烧红了,伸手小小地抓住他的衣襟,却被阿加勒斯冷淡地瞥他一眼:“这种程度,那沃克男爵不会允许你入城的。” 他方才明白这并不是温柔,而是为了带他进城做的伪装,心里哼一声谁稀罕,表面上却乖顺温柔地揽住他的脖子,故作亲昵地将脑袋依偎在他的肩膀上;一面却有点心跳,担心他说自己做得太过了。 楚松落闻到精灵特有的香气,像是将熟未熟的蓝莓和花草混合的酸酸甜甜的味道。他从前就偏爱西奥多这样长相的孩子,又觉得自己开始躁动不安,于是一言不发,带他到了城门口,果然见沃克男爵大开城门,带着侍从与近卫各有三十,又是紧张又是虚伪地哈哈大笑:“哎呀!阿加勒斯·里奥纳西比大公!欢迎您来,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他故意称“大公”而不是“领主”,有点强撑着炫耀自己虽然只是个小小城主,却也是个男爵的意思,不过是因为做主人的底气不足。 楚松落按照极北之地的规矩向他打招呼:“托拜厄斯·沃克男爵,愿寒冬之灵保佑您。” 沃克张牙舞爪、装模作样,却见他尊为领主反而彬彬有礼,顿时自惭形秽,尴尬地转移话题,“——啊、这位是?” 他的视线看向西奥多。 西奥多看他刚才的一系列反应,就知道这是个没什么大能耐,又嫉恨比自己优秀的人的怂货,一股“这种人也配领主大人以礼相待么”的生气感,所以正做出懵懂中又有点羞涩的表情看他,预备让他自己领悟,却忽然迎来一个松柏气息的额头吻。 领主大人单手强迫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低下头眼神温柔却带着一分冷意地轻声说道:“宝贝,不要看别人,你忘了么?” 这样霸道不讲理、还有几分可笑的话,要是西奥多听别人讲了,定然是要笑的。可是此刻由一向不苟言笑的男人目光对视着,用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说来,他竟然不受控制地心脏狂跳起来:原来他以为的“何必至于”,真实体验了却有如不可抗力。 见他们这样,于是沃克城主顿时暗道寒冬领主也不过是个男人,又找回自信露出一个你懂我懂的笑容:“那好的,快进城来吧——您远道而来,寒舍已经为您准备了盛宴,就等您上座了。” 楚松落按着西奥多的后背,让他趴在自己身上搂着脖颈,又拿披风遮起他,抬头又是沉默冰冷的寒冬领主:“请带路吧。” 西奥多的心跳和体温和味道都离他那么近。 猎物已经上钩。 钓上岸的那一瞬,他肯定要被刺破皮肤,鲜血直流,不能呼吸,无比痛苦。 第12章 寒冬领主 西北部的夜晚有狂风呼啸,干燥地卷起漫天黄沙。此地入夜,居民便不再外出;尤其是近来,传言出门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会被饥饿的恶魔带走,从此再不回来。然而沃克男爵的城堡里,今夜此时却是灯火辉煌,人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俨然一副盛世景象。 也许是因为极北之地终年冰寒,此地反而总干燥少水,气温也暖和很多。天气尚未完全和暖起来,厚重的大袍都已被埋进柜子里;贵妇人们的裙子、面纱、珠花,无一不是精心差人打探的、亚尔尔塔多时兴的款式,连她们的丈夫,也都变成了竞争谁更时髦的战场:男人们被迫塞进去修长款型的礼服中,袖扣的款式陈旧泄露了他们的窘迫。 阿加勒斯却仍然穿着北方特色的厚绒长风衣,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略有疲色。他看上去实在冰寒得刺人,又是在俊美无匹,眉目锋锐得一个眼神就要斩获一份恋慕。女人们又是不甘又是欢喜,带着几分渴望被听到引起注意的心情窃窃私语,“他穿的也真是太土了!”“他会不会就不喜欢女人?” 西奥多带着披风的兜帽远离人群,坐在壁炉旁,假装自己染了风寒不方便露脸,心里却对她们的讨论嗤之以鼻——她们以为的时髦,也不过是亚尔尔塔多穿剩下的花样而已。 再一环视,先生们推杯换盏的群体中,阿加勒斯和沃克男爵的身影却都已经不见了。西奥多心里一惊,等了一刻钟,沃克男爵堆着一脸假笑回来了,阿加勒斯却仍然不见。他疑心渐起,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从大厅离开了——他身形瘦小,要不引人注意也是很容易的事。 沃克男爵好容易抚慰下了客人们对主人缺席许久的不满,回头去找寒冬领主带着的那个人,却没想到转眼间沙发上就只剩下一个披风,人却不知道哪里去了,顿时一身冷汗,立刻暗中吩咐仆人不动声色地找他。 西奥多摸着走廊上两壁的石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放出一丝魔力。 圣洁的白色魔力温柔地抚摸传承下来的守护这座城堡的魔法阵,于是那阵法呈波纹状微微颤动,诚实地袒露自己的信息。阵法已经经过了二百三十年左右的衰减,当时是瑟因比拉王国南北混战之时,建筑风格往往粗犷简洁。根据他在圣殿翻看的书,当时的密室一般建在地下,往往还斥重金建设魔法阵,以便死守不住时逃命。 得到了这些情报,西奥多才一边冷静地判断城堡的结构一边前进,终于找到下行的密道。两旁的油灯颜色昏黄,西奥多一边下行一边有点恍惚地觉得自己方才的思维模式似曾相识。 ——仿佛这个世界的不真实感终于褪去一些,他所触碰到的一切都变得坚实可靠起来。 匆忙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带着空荡荡的回音。看来沃克男爵果然藏着什么秘密,怕自己发现,所以一看见自己消失就急忙派人来找。 西奥多暗中计算着影子的方向,不让自己暴露出来,一边忽然回想起来了。 原来是穿越前的感觉啊。 西奥多自嘲地笑一声,感慨自己连脑子都被宠坏了,久违的动一动脑子就觉得这么稀罕。 他一把摘下“献给光明之花”,变成半精灵的体态,灵巧地跳到拐角处的一个房间门口,后背刚刚靠上房门,就感觉到把手松动,心中一动,转身进了房间,轻手轻脚地反锁上门,转身却赫然看到阿加勒斯正倚靠在墙边,黑阗阗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 西奥多本来觉得很是惊喜,再一细看却发现他双手指尖都淅沥地滴着血,唇色苍白,身体微微发颤,似乎站都站不稳了,顿时觉得不妥,跑到他身边问:“怎么了?”却忽然一把被掐住脖子按在墙上。他眼神冷厉,下手也很重,仿佛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恐惧从心底升起,西奥多拼命地挣扎,嘶哑着声音说:“阿加勒斯!……你先、冷静下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疼痛使得他有一种反胃的感觉,空气变得很阻塞,视线都恍惚得花白一片,无论如何挣扎,那双手却丝毫没有移动。 他听到男人问:“你也是来杀我的么?” 好疼。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4节 好疼好疼好疼——!! 缺氧的感觉袭上大脑,西奥多觉得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只能呜咽着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阿加勒斯,却连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都感觉不到。 西奥多甚至有一瞬以为自己真的要死掉了,却恍惚间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量消失了。 脱力感骤然袭来,他禁不住滑坐在地上,劫后余生的眼泪不自知地滚滚落下。 恍惚间却见男人蹲在他面前,沾着血的手指掐起他的下巴,语气却有点诱导性的温柔,“你刚才……叫我什么?” 那温柔仿佛有蛊惑的魔力,又或者西奥多是真的害怕他,战战兢兢地回答他:“阿加勒斯……阿加勒斯……阿加勒斯——” 他一遍遍地叫这个名字,边叫边委屈地哭,仿佛是被欺负而寻找保护的小孩子,却又有差点被杀死的恐惧;又渴望接近,又不敢触碰。 于是西奥多看到男人的神情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温柔笑容,凑得离他很近,吐息清浅:“西奥多,你爱我么——?” 西奥多摇摇头不回答这个问题,却终于崩溃在恐惧之下,大哭着拉住他的手。 他拽着阿加勒斯的衣襟,拼命地把自己塞进他的怀里,仿佛恐惧自己被推开。于是男人便很有耐心地抱住他,像哄孩子一般拍他的背,低头去吻他的眼泪。 这吻唤醒了西奥多心底的火苗,他像是已经绝望得失去了神志,像小猫一样主动地凑上去舔阿加勒斯的唇,然后被他的舌尖抚慰得终于有点满足,平稳下来;又立刻被察觉到他的餍足,于是那吻变得不再是点到辄止的缠绵,而变成了掠夺的狂风暴雨。唇瓣的纠缠然后分开发出轻靡的一声,西奥多凑上去还想要渴求欢爱的施舍,却被一只食指挡在唇前——但他毫不在意,只觉得这有他的血的味道的食指也是美味的,于是富有暗示意味地、津津有味地吮吸这根手指。男人却毫不怜惜他地卡住他的颌骨阻止他的求欢,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迫使他抬起头来直视自己。 西奥多只觉得自己都要发热得化了,那血的味道给了他更多的渴望,喉咙里已经无法阻止地发出难耐的声音,却又痴痴地陷落在那如同星夜的眸子里。 “阿加勒斯……阿加勒斯。” 他的阿加勒斯微微一笑,问他:“你爱我么,西奥多?” 这一次的回答毫不犹豫,“我爱你!”仿佛突然回想起来自己的遭遇,西奥多又忍不住开始哭泣,“我来找你的,你却伤我……阿加勒斯——” 他的眼泪被温柔地拭去,阿加勒斯的嗓音低沉得有如苍远的松林的颜色:“我知道了,乖孩子。” 他手指的碰触让西奥多又忍不住去用脸颊摩挲,好像已经丢弃所有的自尊。 但阿加勒斯并没有允许他这么做,因为他的笑容还在,眼神却冷凝了下来,“你的骑士长,要杀了我——你可知道?” 西奥多讶然,翡翠绿的眼睛瞪大:“我——我不知道……” 阿加勒斯仿佛很喜欢他的眼睛,一手固定着他的脑袋不准他乱动,另一只手轻轻地描摹着他眉眼的轮廓,用讲故事的语气轻缓地道:“你已尝过他的味道,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你被丢到我这里来,他却不焦急地派人来找你,反而很听那大主教的话——你猜猜,这个蠢货是什么心思?” 什么心思——? 莫非,阿尔纳多早就知道大主教要杀了自己?不可能,至少,他的恋慕应该是真心的—— 他一脑袋浆糊,迷迷糊糊地正想不清楚,却被阿加勒斯抱了起来。他的体温和味道让西奥多不禁舒服得呻吟出了声——尽管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阿加勒斯病态的渴望——然后把脸埋到他怀中深深地感受他的气息。 楚松落很清楚自己这幅皮囊的作用,因为曾经拥有这幅皮囊的人也是这样蛊惑的他。 凡诱我之人,皆爱我如罂粟。 看到西奥多这样依赖自己的样子,他轻声嗤笑,语气却温柔得像劝诱,“乖孩子,再看看我。” 那懵懂清澈的眼神看过来,一种残忍的快感使得楚松落说得极为轻和:“——你那骑士,愿意听一个老头子的话,不过是他许诺会把你——完完全全的你——交给他独占。” “可是……可是我不要——” 西奥多脱口而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松落打断了。 “他虽然仍然爱你堕落的灵魂,我却嫌弃你脏。” 他松开双手,地上的魔法阵忽然光芒大作,西奥多感觉到一股引力拉着自己骤然下坠,下意识地知道这是一个传送阵,他也隐隐约约明白了传送的目标是哪里。 昏迷过去之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的是阿加勒斯残酷又温柔的微笑的弧度,和冰冷沉默的眼神。 “乖乖地等我。” ——我却嫌弃你脏。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第13章 寒冬领主(更新合一) 西奥多从光芒大盛的传送阵上消失的瞬间,房间的门就被撞破了,沃克男爵带着仆从闯进来,看到阿加勒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下大惊,不禁后退一步,手指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骑士大人明明说你是——” “说无论什么属性的魔法都会自动攻击我么?” 阿加勒斯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十分疲惫。 “解释这件事情实在太麻烦了。”他说,“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们不过是——” “——一群蝼蚁罢了。” 大家都看到了他的手稍微动了一下。 忽然间,就又都看到了沃克男爵脑袋保持着惊讶与恐怖混杂的表情掉在了地上。 但没有人没有看见这位寒冬领主大人是怎么做到的。 此刻也没有血,因为血还没有来得及流出来。 但楚松落讨厌血流出来会弄脏地面,因为他们堵在门口,等会儿自己出去就不方便了。 于是沃克男爵的尸体忽然就蒙上了一层冰霜的寒气,然后又轰然碎成冰尘。 仿佛终于有人想起来恐惧的正确表达方式,一声嘶哑的尖叫响彻,但很快就戛然而止。 阻断这尖叫的人做了个“嘘”的手势。 楚松落一直很喜欢自己的充满恶意的坏心思,轻声道。 “王座待我。” 话音落下,于是这城堡轰然摇晃起来,几百年来坚固的墙壁骤然坍塌,灰尘四起,客厅里的人有的前一秒还正在欢声笑语,此刻就已经被拦腰砸倒,众人尖叫着哭闹着四处逃散,楚松落却踩着废墟从烟尘中走出来。城堡外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的一队仿佛披夜色在身的骑士沉默不语,见他出来,牵出那匹黑岩色的骠龙马。 马儿打个响鼻,楚松落翻身上马,披上盔甲。 旁边的兵士向他汇报:“……已经拿到圣殿骑士长包庇沃克男爵草菅人命的书信证据,被捉去用以做长生石的民众都已经死了,这片地区接下来将由凯拉特军驻守维持秩序。” 楚松落颔首表示了解,低声道:“通知大军跟上,今夜继续向亚尔尔塔多前进。” 今天的台词也是帅到掉渣的楚松落无比愉悦,暗中期待着西奥多能够在刺激之下为自己扫除多少障碍。 洁白的月光石制建筑物辅以金与红的配色,既庄重圣洁又辉煌高贵。 中央神殿。 西奥多忽然出现在圣殿后花园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立刻就闻到隐约的血腥味道。拨开垂枝花树一路寻去,正好看到他的骑士长阿尔纳多正跪倒在地上,身上大大小小有无数伤痕,腹部甚至像被利剑穿过,险些致命,大概是正躲在这里想要休养一下再离开。 看到他出现,阿尔纳多只当他是被大主教送来找自己的,既是惊讶又是欣喜,“殿下!” 他刚要移动两步,却被伤口痛得无法走动,又跪倒了下来。 阿尔纳多苦笑一声,道:“请殿下原谅我失态,属下刚刚与恶徒搏斗,不幸受了伤……” “恶徒?” 阿尔纳多听到这一声反问,抬起头来正想糊弄过去,却忽然看到,那一向温柔可亲的圣子此刻眼神冷漠,面无表情。 “……殿下?” ——阿尔纳多会很轻易地被杀死。 西奥多懵懵懂懂中明白了阿加勒斯送他过来的部分意图。 明明是利用,偏偏他有恃无恐。 西奥多忽而微微一笑,唤他的骑士长,“阿尔。” 阿尔纳多带着疑惑的神情被他拥抱。 西奥多很熟悉他的身体,却恶心自己的熟悉。他闻着刺鼻的血腥味轻声叹息。 “阿尔,我到了极北之地的时候,还曾经很想你。” 阿尔纳多瞪大双眼,“殿下!您怎么会去了那种地方,难道——”他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是……是大主教做的么?” 回答他的是刺破心脏的一朵冰凌制成的雪花。 花朵盛开,然后又悄无声息地合拢,缩小,变成精致小巧的戒指,“献给光明之花”。 只是那雪花的缝隙里,多少带了一点血红的颜色。 西奥多甩了甩手,让那一滴血色坠落。 他一边向神殿的正殿走,一边想,自己现在的神色,会不会和阿加勒斯很像。 原来爱一个人,是会渐渐被他吞噬的。从血肉到神情,都染上他的颜色。 阿加勒斯本来就没打算休整,也没有想要消耗守城攻城两方的兵力,毕竟他人势浩荡,傻子也不会等着他慢悠悠地来收货渔翁之利。大军只不过是个幌子,他打的一开始就是精锐部队奇袭的主意。 他身上的谜那么多,西奥多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来许多事究竟为何。 为什么当时被野兽袭击时他会突然出现? 为什么他时而温柔时而暴虐? 为什么爱他? 西奥多觉得自己的感情燃烧起来得太过于浓烈突兀,察觉了连自己都要吓一跳。 亚尔尔塔多风雨飘摇,神殿圣子忽而一改不作为的习气,主动抓紧权力开始围攻大主教。 寒冬领主的大军还在路上,围城的公爵愈发气势嚣张,国王毫不作为,只会龟缩宫内,城内物价高涨,一时间民心惶惶。 在春日的花儿还未开始落下的时候,圣子终于收复了大半的势力。深夜开始,一场不动声色的厮杀发生在圣洁的神殿内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射进殿内的时候,西奥多的脚下躺着奄奄一息的大主教。 他说,“是谁改变了你,我的孩子?你浑浑噩噩那么久,何不永久沉睡?” 西奥多沉默半响,回答他,“他说我召唤了他。我不懂为何他唤醒了我。” 大主教咳嗽几声,喘气声粗糙疲惫,笑容却一如既往地看上去很睿智:“很简单,孩子。你召唤了他,所以他驯化了你而已。” 此刻大主教看起来又像把他抚养大的那个慈祥的老人,微笑着说,“毕竟,你只是个半——” 西奥多抢在他说完之前了结了他的生命。 神殿里的众人高呼圣子乃神谕之子,他一边熟练地露出高洁的笑容,一边迷茫恍惚:他杀了这么多人,却没有心痛的感觉,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污浊,唯恐更加被他讨厌。 夜晚入浴,水烧得很热,西奥多拿粗糙的砂澡石拼命地摩擦自己的皮肤,火辣辣的感觉在热水里渐渐消失,只变成了茫然的仿佛钝器击打的疼,蒸汽熏得他有点发晕,他看到水面下自己的血透过皮肤渗出来,飘飘地移动、散开,改变水的颜色。 西奥多看到波纹晃动中自己的脸。 这张脸真是好看,他曾经凭借着它获得了很多宠爱与欢愉。此刻他却觉得雾气太重太热,烧得自己眼睛隐隐作痛。他伸手去捏碎那水面上的影子,见它凝聚不散,仍然无辜地回望自己,终于忍不住抱着自己哭泣起来。 他既想要再见到阿加勒斯,又恐惧见面后会再次被他推开,不明白怎样才能讨得他的垂怜宠爱。 此刻死了最好。 西奥多想起来自己前世第一次作弊。 只有那一道题不会。就差那一道题不够完美。 那种焦虑而自责的心情就像后来发现自己的性向与他人不同。 他翘了体育课,在空荡无人的男生宿舍抚慰着自己,在喘息中流下大滴大滴的眼泪。 为什么只有这一点做不到。 为什么只有这一点不够完美。 然后穿越就是一场作弊,他麻木自己的一切心情,纵情去享受这一道题终于得到了答案的畅快感。 如今他终于却知道他只是避开回答,而不是找到了答案。 水温渐渐冷却。西奥多闭上眼睛,回忆起冰雪的味道。 现在死了就好了。 他把脑袋埋进水里,直到呼吸不能接续也不抬头上来。意识逐渐模糊,却忽然被一把拽着头发捞了起来。 阿加勒斯神色冰冷,眼神嘲讽,“我有允许你自杀么?” 西奥多又是惊喜又是无言,哑然不语。扯着头发实在是很疼,他却温顺得像只松鼠,顺从地看着他,轻声叫,“阿加勒斯……” 只是心底无比渴望能够触碰他一下,被他的味道包围。 然而男人冷笑一声,“不是想要死亡么?” 说完,一把将西奥多的头按进水里。 水呛进鼻腔,西奥多拼命地咳嗽,又吞进去一大口水,卡在气管里涨裂地疼,终于忍不住挣脱着要起来,才被阿加勒斯拉着头发拽出来。 西奥多忍下胸口的痛苦,仿佛毫不在意自己的伤痛,“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有明白么?”男人说道,“你是被这个世界眷顾的人,而我被选为你的保护者。” 他嗤笑一声,补充道:“虽说出了极北之地,我就因为诅咒会被所有的魔法无差别攻击。” 西奥多抿了一下嘴唇,有些不安:“是因为我快要死了,你才自动被召唤来这里的吗?” 楚松落一想到过去的自己也可能有过这样的神情,就反胃无比,语气愈发冰冷:“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自暴自弃,但这是世界上能够杀死你的人,只有我一个。倘若你要继续求死,除非先杀了我。” 西奥多惊讶地抬头看他。 阿加勒斯穿着铠甲,看来正是急袭亚尔尔塔多的路上忽然被召唤到这里。离开了极北之地,他眉梢眼角,却仍然是寒冰不化。 “大预言术这种前代圣子都无法做到的法术用得很好,却终日浑浑噩噩,不管权力,只爱耽溺于美色。你在逃避什么样的现实,西奥多殿下?” 他以近乎厌恶的神色说道,“你那自暴自弃却又不敢承担自己所作所为的责任的样子,真是太丑陋了。” “阿加勒斯……” 西奥多喃喃他的名字。 ——原来他早看出来自己胡作非为、像个傻子一样挥霍欢度这些年的态度。 他苦笑一下,犹豫再三,低声说道:“不知道你信不信……其实,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西奥多从浴池里出来,向对方展示自己这幅年轻漂亮的躯体。 “那里,对于同性的爱恋是朝露,又脆弱,又虚幻,不可见日光。” 楚松落不言不语地听他讲,适时地调整出沉默倾听的神色。 “……也许未来会好,只可惜我在的时代还太早。我要被人议论指点,间或人嘲笑,父母哭泣痛骂……” 他的眼泪又渐渐落下来,声音变得哽咽。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害怕这梦一醒,就又有人骂我,一去清醒,就要想我在那个世界是不是已经死了……甚至过去的欢爱,是不是也会很快散去,要有人指着我的脸,嫌恶我的淫乱。” 西奥多近乎绝望地露出笑容,“阿加勒斯,我还是很好看的……我知道我脏,我只是想抱抱你……” “——我能不能,抱抱你?” …… 寂静的沉默中,他觉得自己将要被空气的温度闷得窒息。 他的眼泪被拭去,抬眼看,阿加勒斯的神色带着一股奇异的、柔和的冰冷。 “你的愚蠢和懦弱,也是如此丑陋。” 西奥多只是埋在他怀里紧紧地抱住对方。 他听到阿加勒斯说,“这是最后一次允许你如此软弱。从今往后,你若要杀人,就自己磨剑;若要权柄,就自己攀爬;若要玫瑰,就自己栽培——若要我,就尽管来尝试我是否能爱上你吧。” “在我杀死你之前,永远地追逐我的背影吧。” 他退开一步,掰着西奥多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自己,“王座待我,而你,恰好也算是只漂亮的狗。” 回答他的是一个混杂着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的血腥味邀吻。 楚松落终于感觉到世界法则开始大部眷顾于自己,愉悦地回复他的邀请,挑逗得他无力反击,软成一滩水,满怀恶意地轻声问他:“难道你侍奉神,就是让整日他看你发情的模样?” 少年的眸子里水光漾漾,仿佛泫然欲泣,“阿加勒斯……阿加勒斯,你帮帮我……”他轻轻咬着男人的喉结吮吸舔舐,含糊不清地说,“我正要、正要用身体侍奉我的神……” 神殿的白色香烛可以燃烧许久,所以浴池里的水色,也就映着交缠的肢体和琐碎的叹息声粼粼了许久。 谁也没有想到极北之地的寒冬领主阿加勒斯·里奥纳西比会在离开亚尔尔塔多十四年之后,再次返回,并且一夜之间杀掉了自己的叔叔,国王爱德华·里奥纳西比。 神殿发出声明,说上一任国王掠夺了真正的国王的星位,最终被天下所厌弃,如今真正的国王继位,世间自然会恢复太平。盲目信仰神殿的民众众多,浩浩荡荡地聚集感谢天神恩惠仁慈,所以楚松落速战速决派奇袭部队杀了造反的奥多公爵及其一众心腹,也没有人指责他残暴的民意,反而感慨真正的国王就是应该有如此神勇之能。 群龙无首的兵士就自然被收降,亚尔尔塔多迅速完成了整合周边秩序、开城恢复贸易的过程。 此后三十余年间,国王阿加勒斯多次率兵亲征,收服了大片领土;又首次签订了人类、精灵、侏儒的三方协议,在保证互不伤害的前提下允许他们在瑟因比拉王国划分一定领土势力范围,自行规定人类的出入规则,并进行贸易协议。大量的魔法学院被兴建,魔法师协会等各行各业的工会制度得以完善,当地的魔法师协会要有保护当地治安与风调雨顺的职责,同时享受一定程度的利益供奉,从而完善了魔法师与普通人的相处规章。 然后阿加勒斯因病去世。 没有任何魔法能拯救他,因为上一任国王耗费三千人的生命下了一个极其恶毒的诅咒——一旦离开极北之地,阿加勒斯就会被任何魔力元素攻击。 西奥多怔怔地看到阿加勒斯第一次露出那么纯粹的温柔眼神。 “西奥多。” 他唤自己的名字。 阿加勒斯的头发已经变成了银灰色,西奥多却由于是半精灵,寿命长得超过人类,仍然是青年的模样。 他恍然不自知地落下泪来,“阿加勒斯……?” “你哭起来还是很丑。” 阿加勒斯的眼睛仍然像落雪时沉沉低垂的夜色般,但那夜空终于渐渐失去了雪折射的光彩。 “你可以自由地去死了。” 世界于一瞬间坍塌。 ——领主篇完结—— 第三卷:世界三 第14章 魔教教主 微生嘉木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寝房,而是在一个逼仄狭小的房间内。 这儿仿佛是一个小店,柜台后的百宝橱上列着各式货物,却看不仔细是什么东西。他推了推房门,见推不开,也不好直接踹开,心中说了声抱歉,把窗户纸给捅开了,就着月光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那些货物竟然是黄白绿三彩色的瓷器,各有牛马猪羊、瓶罐壶钵之类的模样——这里竟然是一家凶肆。 虽说他不信鬼神,但一觉醒来就在凶肆里,还是叫人不免背后发凉。 此时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懒洋洋的:“哟,你终于醒啦?” 微生嘉木闻言立刻警惕环顾:“何人在此?” 那声音说道,“你别找啦,找也找不到我的——我就在你的身体里!” 微生嘉木听他声音明显尚且年轻,却这样没头没尾地说话,不由冷笑一声:“我素来不信鬼神之说,阁下何必在此捉神弄鬼,鬼祟卑猥,做此狗鼠辈所为。” 没想到那人自己也挺不高兴:“你生什么鬼气!在你身体里你当我情愿啊!老子是来帮你的知不知道?” 微生嘉木虽然不懂“老子”何意,也大概猜出这是自称,听他一点就爆,判断出来这是个心气浮躁、沉不住气的人,于是决心激他一下,当下冷哼一声拔剑道:“鼠辈藏头露尾,既然说在我体内,不若我先自断一臂试试真假!” 果然,“少侠、不、微生大侠,你别激动啦!” ——那声音立刻软下来,急忙道:“你知不知道两年后你二十岁加冠礼那天,你全家上下都会被大魔头楚松落屠门,只放你一命?我是来帮你救你家人的啊!” 微生嘉木听他讲到“二十岁加冠礼”的事情,忽然身体一僵,没有讲话。 那声音以为他还在无法消化事实,于是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堆,“微生少侠呀你知不知道时间像河流这个说法?就是说呢——你现在河流的某个点里,假设你现在在上游,那我,就是从下游逆流而上来的——你懂不懂?我知道你的将来、也就是我的过去会发生什么事情……哎呀我呢,本来也应该是一方杀神的所持系统,人家想求都求不来的金手指;可是呢,也算你小子运气好,轮上我被降……呃,被派遣来做这边的任务,所以大发慈悲来帮帮你啦,怎么样,感动不感动?” 今夜月色很暗淡,夜幕灰沉沉的,微生嘉木的面容浸在大半阴影中,哑声颤抖着问他,“你知道我叫什么、身上发生了什么?” 那声音果然洋洋得意,“当然知道啦!江湖名门武林盟主微生一支,铲除奸邪维持江湖大局,结果都是因为那魔教的楚松落,害得你家……呃,我说这个你会不会伤心?” 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惊讶地叫到:“发生了什么?”他加重读“了”的音——“等等等等等等诶,你现在……多大啊?” 微生嘉木苦笑一声,“我今年三十——我微生一族上下被灭门,已经过了十年了。如今我化名何方,为圣人当个不能露面的官差,苟且谋生罢了。” 那个声音好像惨叫了一声,不停地小声嘀咕,“我靠怎么办啦定位错了时间……镇定一点姬衍简,你的智商颜值和你的名字都帅得那么独特!一定会有办法哒!” 突然他大喊一声:“有了!” 微生嘉木被他的大嗓门震得微微皱眉,但在大内行走训练出来的冷静让他道:“这位……姬阁下暂且冷静一下——不如先请为我解释一下‘系统’、‘金手指’是什么东西,如何?” 姬衍简想尽办法如此这番给一个古代人讲清楚了这些,然后阐述自己的计划:“据我调查,那楚松落小时候也是倍加受人欺凌,长大了才变成那副杀人不眨眼的报社德行的!我们的行动计划就是,穿越到他小时候,用爱感化治愈这个未来的大魔头!” “……?” 姬衍简仿佛从微生嘉木的沉默不语的空气里感受出来一丝鄙视,尴尬地咳嗽一声,自己也很自信不足地说,“你别这样……就算你现在十八岁,你也还得去感化大魔头——少侠你想想啊,大魔头跟小魔头哪个更好对付?” “……难道不是杀了他更简便快捷吗?” 微生嘉木握紧了剑柄。 “别介,少侠!”姬衍简说,“打打杀杀的多不好,我这种系统的行动宗旨呢,就是为世界增添一份爱……呃等我看看自己的说明书哦……嗯,每感化一个魔头,就相当于间接阻止了一个魔教的形成!每感化一个魔头,就是拯救了多少生命!每感化一个魔头——” 微生嘉木打断了他,“只有此法……才能救我父母兄弟么?” 姬衍简回答他:“当然啦,但是由于你回到了自己还没出生的时候,你会遇到的困境包括:“第一,没有身份证——也就是没有公验;第二,你将从微生一族的时间里消失,也就是回到了过去之后,另一个‘微生嘉木’不会再出生;第三嘛,直接向魔头播撒圣父力量,肯定会死得比较容易一些啦!” 微生嘉木沉吟片刻,忽然怅怅叹气,凄然一笑。 “未想到我竟有此日!” 他复又点了点头,说道,“姬阁下,我同意了。” 姬衍简狐疑地问他:“你可不要怀着悄悄弄死小魔头的心思哦?小魔头死了,你也立刻就会死掉,用你的生命来续他的命,到时候不仅你不在了,你全家满门还是要那啥……的哦?” 微生嘉木颔首道:“自然不会——姬阁下可能看得到我?” 姬衍简说:“你也别鸡阁下鸭阁下的啦,我在圣父系统里排行第十九,直接叫我姬十九就行!——我在你身体里,当然看不到你了,莫非你还不信我?” 微生嘉木微微摇头,“不是的。” 他想到自己就要离开“现在”,索性不管不顾一脚踢开了门,拔出凛然银色的长剑,在有些暗淡的月光下让姬衍简透过自己的眼睛看剑上。 寒刃上原本是一张沉冷不言的脸,却在他一番舒展眉眼之间,忽而露出翩翩佳公子的温柔笑意,很是有三分风流色,更兼之这些年他多受时间磋磨,更有一种经世事者特有的韵味。 姬衍简大声叫好:“这种脸最适合驯服小魔头了!” 微生嘉木补充说,“这样只要我再口不能言,就不会有疏漏被那楚松落怀疑了。” 姬衍简一愣,“哈?为啥要不说话?” 微生嘉木微微一笑,“楚松落此人虺蜴为心,豺狼成性,心狠手辣如此,定然疑心也重,我若是毫无威胁、口不能言的哑巴,自然更容易近身为其所用。” 姬衍简心服口服,“厉害厉害,你这双q跟我简直绝配,看来咱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系统和宿主,就等任务目标登场啦!——你屏气凝神,我们要穿越时间咯!” 小魔头楚松落的设定,怎么看都是跟微生嘉木妥妥的一对儿,可是这个作者别出心裁,这个世界的真正主角是微生嘉木和姬衍简,原本的楚松落几近愚蠢,作为老教主的养子,被洗脑得干净彻底,帮他杀了许多人还空要背负一身心狠手辣的恶名。 姬衍简心思单纯愚笨,微生嘉木却颇有心计,趁着老教主洗脑楚松落的缝隙,把一切虐他的名头都推给混蛋,自己承担起温柔可亲的父亲的角色,最终又把楚松落养成一只人形打手,还为了解救姬衍简的实体而死了。 本来条件便利,拿下微生嘉木,对于楚松落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这个世界情况特殊,世界法则的眷顾竟然平均分担在姬衍简和微生嘉木两个人身上。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力求同时拿下两人的好感,然后自己只偏向其中一人,从而使得法则眷顾倾斜转移,把另一个人移除出主角光环的范围内。 综上所述,拉取好感度的第一步,就是——先去挨打。 楚松落蹲在桌子底下,看到这凶肆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默默抱紧了怀里的玉镯子,埋着头不啃声。几个趾高气昂的少年踏着飞扬的尘土气势汹汹走了进来,“原来这小子躲在这里!” 几个少年都比他现在体格要强壮得多,轻轻松松把他从桌子底下连呼带喝拽了出来,一顿劈头盖脸的连踢带打,“教主说你是养子,你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啊?” “叫你把东西给小爷换吃的用,是你的福气,懂不懂?” 一脚踹上后心窝。 “敬酒不吃吃罚酒!” 碎石块砸在他的脑袋上。 “就是欠教训!” 有人扯着头发衣领把他拽在地上拖,故意经过低矮的灌木丛,幸灾乐祸地看他被树枝划出来一道道伤痕。 “……” 微生嘉木藏在树上心境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本来仇敌挨打,他不仅应该大笑拍手,还得饮上两壶烈酒;可是这沉默不语的少年却看起来分外瘦弱,黑黝黝的眸子倔强又骄傲,却仿佛为了保护怀里的东西忍耐,始终不放开手,一言不发地挨打。 姬衍简跟他说:“听说这些人都是人蛊,不禁打打杀杀的,谁能活到最后谁就有资格去竞争教主,啧啧啧……” 微生嘉木渐渐好奇起他到底护着什么东西,扫眼一看却又发现槐树后头藏着个鼻青脸肿的瘦弱小孩,正瑟瑟发抖,抱头捂耳,不敢看楚松落被打的场景。以他的锐利眼光,早看出来就是这孩子禁不住打,告了密说出了楚松落的藏身之所。 却忽而听得当啷一声脆响,楚松落死死护住的东西终于掉到了地上。 那是一只玉镯,此刻已经碎了。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然后为首的那个不屑地出个鼻音,“活该!白浪费小爷一通力气!” 于是几个人一人踹他一脚走了。 少年却跪在地上看着那碎掉的玉镯,一动也不动。 半晌,他颤抖着手慢慢地捡起来碎裂的部分,用自己的衣襟包着,小心翼翼地拼合。他手头的动作很不灵敏,微生嘉木细看才发现——他的左手已经完全青肿紫胀,无法使上力气了,也怪不得护到现在的东西会掉。 之前躲在树下的瘦弱少年噙着泪唤他,“阿松!……我……对不起……” 楚松落只是抬头看他一眼,黑曜石似的眼眸里倏然有水光,仿佛很难过,只抿了抿嘴唇不说话。 那少年于是喏喏地说,“可、可是……,既然都打不过那伙子人,你……干嘛不早一点给他们,还免得咱们挨这么多打……” 一直以来没有说话的少年忽然低声道:“这是阿娘的。” “——可是你阿娘已经死了!” 少年忍不住抬高声音说。 楚松落又不说话了。 那少年于是又落下泪来,磨磨蹭蹭靠近楚松落,一边帮他捡碎片,一边低声说,“……阿松,对不起,你别在意……我、我就是气不过……” 楚松落忽然抬手摸了一摸他脸上的伤痕,于是少年猛地吸了一口冷气,“疼!” 微生嘉木看到那叫楚松落的少年认真地说,“我疼,你也疼。” 他像一匹将出生不久失去了母狼的小狼崽,还带着几分天真,眸子又黑又亮。 “阿娘说,朋友是会一起疼的。” 第15章 魔教教主 微生嘉木看他们俩互相为对方包扎好了伤口,那瘦弱的少年就看了看天色,神色闪烁道:“配饭的时间到了……阿松,你还是不去吗?” 楚松落轻轻点头,神色里有一点点开心,又有一点点怕伤到朋友的不安,“义父叫我随他去用晚饭。” “真好!”那少年一点也没有嫉妒,全然是高兴的样子,“我还怕你受了伤,等会儿抢不到东西吃怎么办!” 楚松落说:“我给你带东西回来。” 少年摇摇头说,“我不要你给我带!万一教主嫌你带东西走,吃相难看,讨厌你了就不好啦!” 他本来想说“我抢得过”,却刚抬起胳膊就被青肿的皮肉扯得立刻放下,装作若无其事。 “我个子小,总能摸到点儿吃的——倒是阿松,教主大人要问你怎么伤到的,千万不要告状!我阿娘还在的时候说,大人物把你当个小玩意儿,是不能给他添烦心事的。” 楚松落抿嘴,表情波澜不惊,眼神里却有一点温柔——好像提起他阿娘时候一样的:“义父对我很好的。” 少年欲言又止,还是最后强作笑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远远的看到两个青衣的婢子并肩过来,于是道,“你该走啦!” 楚松落点点头,就随那袅袅婷婷的二人身后去了。 等四下无人,微生嘉木翻身跳下树来,远远地缀在楚松落身后去了。他自忖武功高明,若非一直隐姓埋名,江湖的哪个排行榜上都少不了自己的名字挂在前头,却远远地就听到一声洪亮饱满的笑声,显然说话者是内力深厚之人。 “我儿来了!快来让我瞧瞧如何?”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不再前进。 不是因为恐惧,因为他虽然内力可能不如此人,轻功却有自信不会被这天下任何一个人发现。 他停下来,是因为这声音很是熟悉。 “干嘛停在这儿?”姬衍简着急,“在这儿能听到个鬼!” 微生嘉木心中一动,在心里默默记下,自己的身体和姬衍简其实并不完全相通,自己有内力才能听到的东西,对方却听不到这件事。 但他并没有问这件事,而是答道,“此间主人不是魔教教主。” 姬衍简呵呵一声,“大侠,你在驴我嘛?都说‘我儿’了,还能不是教主?” 微生嘉木却又道,“不,应该说,他并不只是魔教教主。” “……哈?” 微生嘉木微微皱眉,自己也很想不通其中关节,沉吟着道:“——此人,是丰鸿光。” 姬衍简还是没反应过来,“嗯……所以嘞?” “丰鸿光家父的师父,也是我太师父。”微生嘉木面色骤然冷峻下来,“正道中公认的泰山北斗,怎么会在魔教做教主?” 他自家门败亡,自己在朝堂江湖间飘摇打拼,以往那些少盟主的脾性全给时间打磨成了谨慎。纵然说是太师父,他也不再是一味轻信了——想到这里,他又想到自己的父亲,又觉得疑点更多,不可理解。 据他调查所得,如今自己的父亲已经二十有七,若是时间正常流淌,今年的冬天,“微生嘉木”就会出生。他是泰山北斗的得意弟子,又赢取武林盟主的女儿,正是风光一时、头角峥嵘的时候,人人都说他是定然会赢得武林盟主的位子的——可见丰鸿光在魔教是教主的事情,外面无一人知道。 疑点越来越多,微生嘉木沉思了一会儿,仍然觉得线索太少,只暗暗决心要好好探查此事,这才暂时放下来,屏气凝神,轻身一跃就到了屋外,贴着墙小心翼翼地听屋内讲话。 食不言寝不语,房内在偶尔碗筷碰撞的声音里沉默。想必是用餐完了,侍女们撤盘下去的声音里,微生嘉木听到楚松落的说话,“义父,求您……不要杀那几个人。” 微生嘉木推测在自己走神的那一段时间,丰鸿光已经弄明白楚松落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一怒之下竟然要杀了那几个小子。 “哦?”丰鸿光的语气里听不出来喜怒,只是很平淡地说,“我已教过你,成大事者,万不可心慈手软。” 楚松落似乎很是挣扎,片刻回答道,“我愿亲自动手。” 丰鸿光的语气这才听起来畅快一些,“好!不愧是我儿!不过——”他画风又一转,“你那跟班,叫高子安的,他既然出卖了你,就也一带处理了吧。” “义父!” “子安他……他不是手下,是朋友。” 丰鸿光慢悠悠地、语重心长地道,“你可忘了你的生身父母是如何惨死的么?左邻右舍,凡与你有一言之交的人,那日都怎么样了?——松落,我未改你姓氏,也不过是让你记得,人有天命,而你……命中天煞孤星啊。”他十分惋惜地叹气,“你若接近他,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的。” 良久,微生嘉木才听到楚松落微微颤抖的声音。 “松落……明白了。” 晚饭时刻过了,天色渐渐变得既凉且暗了。 楚松落抱膝坐在自己房间门口的石阶上,把头埋在怀里,一动不动。 小院墙外传来欢快的一声口哨,楚松落抬头,看到有人从墙那头露出个脑袋,笑嘻嘻地冲他挥手,“阿松!” 微生嘉木隐约明白了楚松落要做什么,更加小心谨慎地使身体紧紧地贴在月光的阴暗处的瓦片上一动不动。 楚松落去打开了小院的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开位置让高子安进来,而是面无表情地问:“何事?” 高子安疑惑地看他,“我来找你说话呀!”少年脸上有一种兴奋自得,“我跟你说,今天晚饭的时候,我趁着没人,偷偷把那几个混蛋的裤子都给绞烂了!这下他们就丢人丢大发了……” 他讲得神采飞昂,楚松落却面色冷凝打断了他。 “我知道了。”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5节 他顿了一顿,冷冷地上下扫视高子安,然后冰冷又傲慢地面无表情说道:“高子安,我乃教主义子,你将来却顶多区区一介低等执事。先前是我被你迷惑,而今承蒙义父点拨,才懂得你不过趋炎附势,来巴结我罢了。” “你不配做我朋友的。” 他从怀里拿出来两锭沉甸甸的银子塞到怔愣得一动不动的高子安怀里。 “如此,恩断义绝,永不来往。” 门被啪地一声合上,楚松落很慢很慢地插上门栓。 门外高子安还没有脚步声,门内楚松落也仍然面无表情。 他仍然脊背挺直,眼神倔强。 但微生嘉木明白,这匹幼狼终于受了伤。 可是他还是没有动。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现在冒然的冲出去安慰他。 因为他大概也知道,高子安今夜就要死了。 一个柔软的少年,若是父母邻里皆惨死,只有自己活了下来,是很惶恐的。所以假如有个人指责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去回答他心里无数的“为什么”,大概是没有人会不信的。 现在,只有高子安也死了,丰鸿光才能自圆其说,才能逼迫楚松落只依靠自己,培养他的忠心。 楚松落会伤得更深。 那时候才是他出场的机会。 伤痕叠加伤痕,楚松落正在变成微生嘉木所熟知的那个“楚松落”的雏形。但是微生嘉木这就要撕开他的伤痕,让他重新变得鲜血淋漓而柔软鲜活,从而直接拥抱他滚烫的心。 魔教大名当然不叫魔教,叫朝阳神教。而朝阳神教的祭日大典,刚刚好与清明节是同一天。 楚松落他们其实没有资格入场观典的,只是教主却要他来。 楚松落只是低声说,“死人已不能再死,我连扫墓都不可以去么?” 丰鸿光却指着自己身旁的四个侍女说,“她们照顾你这么些年,今天你若能杀了她们,就自然没人再阻拦你了。” 楚松落握着腰间的弯刀,沉默地、脊背挺直地离开了。 他杀了这四个人,自己也受了伤,扶着山壁到了深山他为高子安掘的墓前,却看到有个白衣男子正在洒扫墓碑——虽说也只是一块形状较为扁平的石头,是楚松落自己拿刀刻的字,“挚友高子安之墓”。 那男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他,“你是来扫墓的么?” 楚松落盯着他反问,“那么,你是来扫墓的么?” 男人——也就是微生嘉木,并不理姬衍简“诶你怎么擅自改了自己不能说话的预先设定”的叨叨,微微一笑,“我只是住在这山里,见这里有墓,已经要日落了还没有人来,于是过来看一看而已。——我回答完了,你呢?” 他看到楚松落的眼睛又黑又亮,像一匹孤傲的小狼。 “我也只是来看一看。” 于是他自说自话,颔首道,“我明白了——你是立碑人,这墓主人的‘挚友’咯?” “我不是。”少年垂着眼,手却渐渐抓紧,“我是杀了他的人。” “哪有杀了人,还会过来看一看对方的墓碑的。” 少年沉默一阵,低声道。 “因为我就是要杀人的。” 微生嘉木没有回答,空气里有片刻沉默。 忽然楚松落被触碰到了脸颊。 然而他脸上干燥冰冷,什么也没有。 “我以为你已经哭了。”男人轻轻叹息一声,问他:“你为什么没有哭呢?” 少年的手按在了弯刀上,警惕地要后退,一边低声回答他。 “我说了,我是要杀人的。一把刀,何必要落泪。” 微生嘉木轻而易举地阻止了现在的楚松落的动作。 他眉眼柔和,蹲下来环抱住这瘦弱倔强的少年的腰,把脑袋搁在他的单薄的肩膀上。 “你不是的。” “你只是被拥抱得太少。” 日头渐渐落了,空气变得暧昧昏黄。 寂静里,隐约有灼热滚烫的泪水打落在他的肩头。 那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然而却很坚定。 “你若再不放开,我就要杀了你了。” 他轻声笑了,“在我面前,你连拔刀都做不到,又如何杀我呢?” 少年却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用力之大,直破皮肉,新鲜的血腥味飘在空气里。 “你会死的。”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反手死死地抱住微生嘉木,无声地大哭。 楚松落哭累了,微生嘉木就把他带到自己在山里找的一个山洞里,将他放在石床上,正要起身离开去处理脖子上的血迹,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袖口被死死地抓住。他尝试着拽了两下,少年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在梦里仍然是眉头紧锁,少了那几份倔强,侧身弯着腰,瘦削的身体中脊椎的形状很清晰地显露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既好看又脆弱,让人很想摸摸他的发顶。 微生嘉木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仇敌,却并不是很感觉得到恨意,胸中划过一抹不明不白的思绪。 脑子里姬衍简语气古怪,突然讲话打断了他的思绪:“行啊大侠,你可真厉害,初始好感度那么高,一下子就拿到10个奖励点!” 微生嘉木于是索性不走了,反而顺势自己也躺下来,把少年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抚慰他,见他眉头一点点松开,才问道:“奖励点是什么,有何作用?” “根据你感化魔头的程度,系统会自动进行判定,从而换取相应的奖励点咯。”姬衍简解释,“奖励点都会回馈到你自己身上,让你变得越来越好看啊、越来越温柔啊之类的,反正魔头喜欢你啥样你就会越像什么样,从而能够加快感化魔头的步伐,最终感化完毕就功德圆满啦。” 微生嘉木皱眉,隐约觉得有种不大好的感觉,也只在心里记了一笔。 姬衍简接着开始连珠炮发问:“诶诶诶,你不是说要不说话的吗?怎么回事儿?我搞不懂你现在的人设啦!快别抛下小伙伴,跟我讲讲呗?” 微生嘉木内心其实一直忌惮姬衍简和他所谓的系统,半真半假地试探“感化”的要求限制,“楚松落小时候与我想象的不大相同,计划自然要变;之前你说我在感化他之前都不会老也不会死,所以我干脆把自己当个出世高人好了。”他微微一笑,“接下来把他留在这山中陪我,自然就能慢慢感化他。” 谁料姬衍简竟然突然急起来,“哎呀不行不行,小魔头还是必须得回魔教!” 微生嘉木心里疑惑,表面却不动声色,“为什么?” “因为、因为……”姬衍简支吾两声,突然一拍手流畅的回答起来,“因为我们感化了一个魔头,但魔头又不能对整个魔教起到二次作用,那这个感化不就没用了嘛!要让魔头能够统领魔教然后间接地改变整个魔教,嗯!” 微生嘉木知道他随口编了个借口,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表面上却是相信了的样子,只是犹犹豫豫问,“只能见一小会儿,‘初始好感度’肯定不稳定,我能不能再留他几日,也就是加固一下他对我的印象?” 第16章 魔教教主 “我能不能再留他几日,也就是加固一下他对我的印象?” 姬衍简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那……好吧,我去咨询一下。”过了很久,他才气喘吁吁地声音变得又是从脑子里直接出现,“上头说了,允许你把他留在这儿最多三天!” 次日的晨光熹微唤醒了微生嘉木的时候,他犹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怀里的少年已经不见,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就有一把弯刀立刻横在他的脖子上。 微生嘉木苦笑道:“你昨日留下来的伤还未好,怎么今天还嫌不够么?” 少年在他面前拿出来一枚令牌,上书“御”字,“你是朝廷的人?” 令牌挂着花穗在他眼前晃荡晃荡,微生嘉木却觉得视线移不开他骨节分明的手,手腕上青色的血管,和隐隐可见的小臂的漂亮弧线,有种暗中蓄力的气势。他其实在这里是没有身份的,但什么也没解释,微微一笑,反问他:“你怎么知道这是朝廷的令牌?” 楚松落的声音变得闷闷的,“义父也有的,我见过。” 微生嘉木心中记下丰鸿光与朝廷也有关联的事情,表面上一脸无辜。 “你偷拿了我的令牌。” 他说这令牌是他的,却没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显然小魔头已经认定他是朝廷的人,抵着他脖子的刀变得更用力了一些。 “——你要走?” 微生嘉木哑然,心想他不问自己为何而来,又为什么在这里,只问他是不是要走,于是又不由自主地试探他的回答:“我不能走么?” 那枚令牌就立刻在少年的手掌心燃烧起来化为灰烬,他转到微生嘉木身前来,抿一抿唇,道:“我说过我要杀了你的。” 微生嘉木却毫不惊慌,伸出手去摸摸他的散开了长发的发顶——出于一种莫名的心理。楚松落当下要躲,却根本躲不开,拿他黑曜石似的眼睛瞪他。 “你连伤都还未养好,就不要不自量力了。” 楚松落眼神凶戾地瞪他,微生嘉木却微微笑着回看他。 片刻,楚松落的肩膀垮下来,他撇过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 微生嘉木玩味地挑眉,却仍然笑得温柔若春风,“什么?” 小魔头一脸克制的不甘不愿,稍稍提高了音量,以别扭的命令口吻道:“你不准走。” “为什么?” “……” 小魔头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耳朵尖泛起红色。 微生嘉木知道他已经对自己有了一丝依赖心理,此时并不能逼他太过,于是笑吟吟问道,“——你既然是为了杀我才留我下来,我又为何要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呢?” “因为你死不了的。” 楚松落的话让微生嘉木一僵。 但他随即就明白了楚松落是如何做出这个判断的—— “昨日的伤口,已经好了。” 微生嘉木假装早就知道地十分镇静,顺势问道,“所以呢?” 小魔头把那把形状奇特又锋锐无比的弯刀装回刀鞘里,一边回答他。 “凡人必死而畏死,故而求长生;你既然死不了,所求定然是一死。” 少年半边脸沉浸在晨光里泛着金色,眼神亮亮的,因为在变声期,声音还有点哑哑的。 然而他无比认真。 “这天下唯有我能杀死你。” “——在那之前,我不能死,所以你不能走。” 微生嘉木无声地笑了。 “我拭目以待——” 他一边笑得眉眼弯弯,一边仿佛很不经意的问:“那么,凡人求长生,你求什么?”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少年身上绒绒的日芒消失,他的眼神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默与枯涩。 “有人得奇才,煅之烧之,千锤百炼之,铸成一刀。珍之爱之,日日打磨观赏——如今刀将要成了。” “此人铸刀,只为杀人。” “此刀被铸,只为杀人。” 少年的睫毛又黑又长,微微地垂眼时在眼下形成一个小小的扇形阴影。但他看起来不是柔和的好看,而是锋锐的,冰冷的,正如一把刀。 “为人之刀,我……只为杀人。” ——这种情绪是什么呢? 微生嘉木竟然有一瞬间十分想不明白。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不是憎恨,不是愤怒。 只是有点空荡荡的,仿佛胸腔里有大风呼啸,卷起呜咽的声音。 但他还是很及时地回应了楚松落的话。 “——可是,你愿意成为刀么?” 少年猛然抬起眼,有些惊讶地看他。 回答他的是微生嘉木最拿手的笑容,又柔软又温暖,是恰到好处的试图接近的野心,“你知道我最擅长什么兵器么?” 少年的目光落在他放在床边的长剑上。 微生嘉木的笑容加深两分,“不若我来做你的剑吧。” “你有了一把剑,就不再是一把刀了。” “你不应该只是一把刀的。” 楚松落听了,只是很勉强地扬了一下唇角,“我怎么懂得用剑。” 微生嘉木拿起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轻声说:“我自然会教你的——剑中有傲气,执剑之人须得时常擦拭、勤勤打磨,剑才会变得锋锐。”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接着说。 “等到有一天,你变得强大到不再需要我了,就尽可以杀了我。” 不会有那一天的。 这把刀将会被潮湿的温水弄得生锈,脆弱,最后变成一块废物。 做一个被感化的好人,并不算什么好事——尤其是楚松落将要在这魔教里挣扎着生存下去。 和良心对抗吧。 与黑暗搏斗吧。 去触摸血腥的味道吧。 永远地自我否定,矛盾挣扎。 永远是个可爱的孩子。 报仇一途上,微生嘉木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 楚松落真是被养成了一把名贵的刀。 因为他除了在武学上天赋异禀,造诣远远超过旁人之外,连料理自己的生活都做不到,严重缺乏生活常识。微生嘉木不禁怀疑他这样不通俗物,如果按照原来的路成长下去,怎么能够掌管偌大的一个朝日神教。 清明过后的第二天,楚松落该回教中了。微生嘉木跪在地上为他穿好靴子,又站起来为他理了一理衣襟,才终于笑问,“我可是个合格的下仆?” 小魔头面无表情地率先走在了下山的路上。 微生嘉木于是也提剑跟上,眉梢眼角竟然不自觉地有点笑意。 脑海里姬衍简的声音懒洋洋的,“啊——终于要回魔教了~老在这山里一辈子都赚不了奖励点的啦,小爷都快要饿死啦!” 微生嘉木的笑意于是变得温度降下来许多,“难道我这两日没有在感化他么?” 姬衍简没精打采,“也就是你策反小魔头跟老魔头的时候有啦!之后真是颗粒无收,你这样工作效率低下咱俩迟早都得完蛋——” ——策反? 第一次获得奖励点,是在他说“你只是被拥抱的太少”的时候。 上一次是因为他说楚松落不应该只是一把刀。 但是姬衍简最初解释的奖励点来自系统对“感化”程度的判断——如果说“感化”只是让人变得善良温柔,那么他可以拿到的,绝对不仅仅只有这个一点奖励点。 他隐约想到了什么,却没有抓住那个念头,皱起眉头,片刻又松开,暂时放下这件事,赶上两步差半个身子跟在楚松落后面。 少年却头也不回,突然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微生嘉木楞了一下,有模有样地笑着答道:“少爷,奴是这几日新派来的,您叫我卫嘉木就行。” “卫嘉木。” 楚松落重复一遍他的名字,点点头,很有“少爷”气派。 “你做得很好。” 说完这句,他忽然加大步伐拉开了距离先转了个弯走了。 微生嘉木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自己“还算合格”那句话。他也转了弯,前面少年的脊背依然挺直,微生嘉木却看出来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忍不住笑了,又立刻收敛起笑容。 楚松落十八岁的时候,有侍女爬了他的床。 她下了药,又用了迷香。女人的身体有一种丰盈的曲线,换来的是还有一点青涩感的少年在不自知中被一步步引导着释放本能的撞击与喘息。 夜色尽了,女人被抓走,尚未处刑就不知道她逃到哪儿去了。 教主勃然大怒,令人对楚松落用了鞭刑,毫不手下留情,并斥责他竟然连这种药都识别不出来,枉费他那么多培养的心血。 微生嘉木知道那女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苏姑娘”,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她若喜欢谁,就必然要来一度风流,而且手段高超出奇,竟然也没被捉住过一次。后来久而久之,江湖上竟然有人以“苏姑娘看上过我”为自傲的谈资,以显示自己的优秀,但他却不知道苏姑娘竟然也看上过楚松落。 微生嘉木也知道,丰鸿光生气的不是那女人跑了,而是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把刀会断折在温柔乡里。 楚松落在教主殿前受了鞭刑后跪了一整天,才被允许回房间。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怅然地回忆自己是隔了多久才终于抱了一个香香软软的姑娘。 丰鸿光发火,是他预料之中的。 丰鸿光表面是正道的泰山北斗,底下是魔教的教主,实际上,他还是朝廷的人。 不,准确地讲,朝廷是丰鸿光的朝廷。 他靠吸食这大夏朝的气运为生。 某种意义上,丰鸿光和楚松落其实是同一种存在,只是丰鸿光的格局要小得多了。 丰鸿光的一切活动,都是为了让龙椅上的皇帝坐得安稳;但是他不能被天道发现自己在窃取大夏朝的气运,所以只能间接地活动。 微生嘉木的微生一姓,出自姬姓,是周文王的后代。丰鸿光观星知道微生嘉木的父亲——微生昊苍,虽然是个乞索儿,却有帝王之气,于是急急收他为徒弟,一边镇压一边吞噬他的气运,让将来的帝王成了一个武林盟主,也算是了不起了。天生新帝星,也就是说原来的皇帝不好,于是他弄死了上一任皇帝,换了个新的傀儡小皇帝上去。 而这个楚松落的生身父亲,以区区一介凡人之体,竟然读出了帝星动向,自然是必须杀了。杀了那一家,他却发现楚松落是天赋奇才,又考虑到微生昊苍逐渐浩大的势力名声,于是把他带回来培养,用以制衡微生昊苍。 这个世界显然比之前的世界都要高级得多,兼容了许多复杂的设定,那姬衍简的系统,也很有意思的。 但楚松落此刻思绪飘来飘去,最终还是离不开开了荤的开心,微生嘉木这时又在给他背上上药,手指一点一点地触碰到他背后的皮肤。他虽然不觉得痛,痒还是有的。想着想着,楚松落简直都想要爆炸了。 这时听到微生嘉木一边上药一边问他:“可还疼么?”的时候,楚松落忽然又起了坏心思,用迟疑的口吻问他—— “那人……逃走了么?” 微生嘉木忽然想起来那种胸腔中有风呼啸的心情。 明明他正看着自己,心里却觉得莫名失落。 他心怀秘密与恶意,带着仇恨来赢取对方的信任。 微生嘉木从未思考过孤独的事情。 ——在拥抱楚松落以前。 第17章 魔教教主 “那人……逃走了么?” 刚好背上的伤口处理完,微生嘉木将楚松落抱起来,将他放到床边,又拿了放在一旁的外衣给他披上,才蹲下来给他褪去外裤,只剩下来。他面色平静地伸手去摁膝盖上的青肿处,“疼么?” 楚松落微微皱眉,“卫嘉木?” 微生嘉木拿起药酒擦伤口,语气不咸不淡,眉眼却弯弯的:“知道疼,就别乱想了。” 楚松落没有回答他。 这是当然的了。 他本来应该趁机挑拨丰鸿光不近人情的,却不知怎么的脑袋发热,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微生嘉木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假意认真处理伤口一直低着头。 药酒擦过一遍,微生嘉木刚刚站起来,就忽然被拉住了手——这些年来他刻意纵容楚松落如依赖兄长一般依赖他,接触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故而他并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向来没什么表情的楚松落却面色微微发红,仿佛忍耐着什么一样微微蹙眉,呼吸沉重。 “怎么了?” 微生嘉木疑心是那位苏姑娘用了迟发的毒,伸手去试探他的体温,却忽然之间一时不防被拉到楚松落怀里。十八岁的少年,眉眼间都是清楚的难耐,抱着了他,就变得更加难以控制呼吸,“卫嘉木,我难受。” 微生嘉木被他拉过的时候,竟然完全不能使用一点内力,被他的气息一沾染,竟然变得奇怪起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懂了所谓的“奖励点”的作用,气得太阳穴都阵阵发疼。 “姬、衍、简!” 姬衍简的声音闷闷的,却有点掩饰什么的样子,“叫我也没办法的……奖励点就是这样子的呀。” “——那我与小倌又有何区别?”他冷笑着打断姬衍简、“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呀。”姬衍简语气轻佻,满不在乎,“大家都是哄人骗财的,你干嘛这个口气说话?” 此时楚松落已经抱得很紧了,呼吸急促发热,他下意识的行为使微生嘉木既觉得自己开始变得不堪又耻恨得立刻逃跑。楚松落都开始忍不住轻轻摩挲,却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微生嘉木,自己却摔到了地上。好像伤口又被碰到的痛楚让他清醒了很多,喑哑地低喝道,“出去!” 微生嘉木踉跄几步站稳,视线移动,就看到楚松落倒在地上,已经在难耐地自渎,披在身上的外衣已经掉在了地上,腹部有很漂亮的肌肉线条,汗水滑在上面,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颜色。 内力还是不能用,微生嘉木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着。 姬衍简没有再说话,可微生嘉木莫名理解了他的意思。 你既然是个骗子,又何必要什么讲究。 他缓缓靠近楚松落,先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然后拉住他难耐的手,轻缓地说道:“何必要让您这样辛苦?” 楚松落形状好看的、浓墨一般的冷淡眉眼此刻却充满鲜活的颜色,“……卫嘉木?” 微生嘉木他的声音温柔地安抚楚松落。 “是我。” 他跪在地上,俯身向前,用口腔包裹住楚松落。 次日早晨醒来,楚松落立刻就发现了——候在床边仔细地看着自己的不是微生嘉木,是那个系统姬衍简。 他神色自若地起身,张开双臂任由对方为他穿好衣服,又束了头发,这才问他,“卫嘉木呢?” 姬衍简心中暗叫糟糕,表面上却强装不动声色,“您在说什么?” “你就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楚松落的语气不容辩驳,“他有时与你说话,我看得出来。” 姬衍简瞠目结舌,“你连这都看得出来?” 楚松落打量他一眼,意味深长:“没想到能见到这张脸有这种表情。” 姬衍简立刻收整表情,但怎么都模仿不来微生嘉木的笑容,还是垮下肩膀一脸沮丧。 楚松落擦好了刀,收进刀鞘里,向他招手,“你叫什么?” 姬衍简迟疑地走过去,一边回答:“我是……我是姬衍简。” 没想到刚靠近这小魔头,就被他拉到怀里。迫人的呼吸袭来,楚松落低头吻他,水声缠绵,手却滑下来到他身后。姬衍简骤然警觉,一把推开他自己跳起来,“小魔头你干什么!我又不是微生……卫嘉木!” “微生?” 虽然他及时地改了过来,楚松落还是察觉到了。 “原来名字也是假的么,怪不得查不到。” 他虽然被推了一把,神情却一如既往地冷淡而毫不在意,“不过无妨。正如你所言——”他很微不可见地自嘲一笑,“我是个魔头,所以他姓名如何无关紧要——他既然要骗我喜欢他,就不能离开了。” 姬衍简大吃一惊,“你早就知道?” “若是他在,必然不会像你这样先无用地吃惊。” 楚松落悠悠然地起身,气势压得姬衍简无可反抗。他轻柔地抚摸着那乌黑的长发,眼神却又狂暴又冰冷,有种隐隐的压抑。 “他有没有告诉你,是否喜欢我?” 姬衍简抿一抿嘴唇,飞快地摇头。 他本以为楚松落会生气,谁知他却面色平静。 “我本以为我与他有什么血海深仇,才足够让他恨我如此,强做虚情假意。可我查了许久,也不曾打听到他——如今你说他姓微生,我倒是猜到了一些。” “他与微生昊苍是什么关系?” 姬衍简心脏一跳,紧张地摇头,“不知道。” “恐怕是他知道我必将杀了微生昊苍吧。”楚松落勾着膝盖抱起来姬衍简,“义父说微生昊苍已经与皇帝开始勾搭,愈发无法抑制,正等我功法大成就去杀了他。” 姬衍简被放到他的床上,正有些惊慌,仿佛被看了出来,楚松落一边拿被子为他盖上一边说,“放心。”一边这样说,他又仿佛无法抑制诱惑地去品尝那嘴唇,“他不肯出来……或者是恨我,或者是累了。” 姬衍简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刚被放开就大口大口地喘息,感觉到身体那处已经蠢蠢欲动,暗恨自己身为系统还要替宿主来做这种事,“我不是微生嘉木!” “我知道。” 楚松落虽然面上毫无表情,动作却轻柔地掖着被角,拿手指轻轻摩挲蹂躏那肿胀的嘴唇。 “但他昨晚没有离开,我就不会放过他了……所以微生嘉木是我的,你也就是我的。” 姬衍简心尖颤颤,觉得楚松落的状态都有些疯魔,此刻也只是强做顺从,点点头不声不响。于是楚松落就摸摸他的脸颊,“你和他不一样,又听话又顺从,这很好。” 姬衍简吓得都要哭出来了,搞不懂这个人怎么能看出来系统的存在。上岗前看的样例里,反派们都是无论怎么拽,主角加系统手一挥都得屁颠屁颠地变成忠犬,怎么他刚刚就业开第一单工作,就遇到这样一个高难度的意外? 他放下手来,垂眼道:“你还是想知道我为何知道?” “也罢,告诉你也无妨。” 他说,“你若是渐渐地越来越想要注视一个人,也会明白的。” “常要我有情于世间,自己却是无情。”楚松落轻声说道:“我这样于他有何益处?他有何求与我?我已经对他这么好,却还不能懂得。” 楚松落忽然没有再说下文,而是忽然对他露出了一个极为短暂的笑容。 那么怅然,那么酸涩,那种将要膨胀出来的苦涩与执念,让他忍不住心软得想要去抱一抱他。 “可惜我,是个魔头。” 楚松落走了,姬衍简拼命地叫醒微生嘉木,“大侠大侠你快醒一醒啊!” 微生嘉木却声音枯涩,“我都听到了。” 姬衍简急得几乎落下泪来,“这可怎么办啊,小魔头他什么都知道——我第一次见这种例子,要是任务完成不了咱俩都得玩儿完!” “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你了,”微生嘉木听起来有一点疲惫,“我本意只是为了救我父母兄弟,可你说的任务完成到底是什么标准?” “诶!”姬衍简突然支支吾吾,“这个、这个……” 微生嘉木叹气,“是要他死么?” “你、你怎么也什么都是知道!!!” 微生嘉木抱膝蹲在这个被称为精神世界的地方,听见姬衍简的声音忍不住抬手捂住耳朵,“还有一件事我也是之前开始就一直想说了,你说话声音太大。” “……对不起。” 姬衍简沮丧的样子猜都能猜出来,“你、你还知道了什么?” 微生嘉木冷静地分析,“如今我们已经不能再伪装无事,就只好跟你摊开讲,至少你我还在同一条线上。首先,我的任务并不是感化他,而是让他感到痛苦。这也是你为什么要求我必须让他留在魔教里,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我的温柔和魔教的残酷之间挣扎犹豫,从而滋生痛苦。” “其次,奖励点的作用并不是给我的,而是给楚松落的奖励——准确的说,我得到的奖励就是我一家上下能活下来,仅此而已。楚松落不是刀,我才是刀。我是为了杀他被‘系统’制造出来的无柄之刀,让他握在手里能够鲜血淋漓。” “至于你,我不懂得具体为何,但你大概也是被强迫送来做这个‘系统’的。” “另外就是丰鸿光的问题。恐怕他手里同时掌握着朝廷、正道、魔教三方的势力,如今我父亲与圣人关系亲厚,丰鸿光恐怕自己无法压制,就要养一个楚松落去杀我父亲——虽然我还不明白他为何不自己亲自动手,但知道这些就足够让我们不至于盲目行动了。” 姬衍简听得瞠目结舌一脸崇拜,但为了不显得自己被古人秒杀智商,还是适时地表达自己的疑惑:“既然楚松落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那为什么系统会判定出来那么多奖励点呢?”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良久,微生嘉木才开口道:“因为‘系统’判定的依据是他的痛苦程度——他最初恐怕真的是因为背叛自己的义父而痛苦的吧。本有真情,只是又懂了我们在做什么,恐怕那时他是打算假意迎合,试探我们的目的的。” “……那,后来呢?” 微生嘉木无声地苦涩一笑。 “假戏真做。” 他好像断定,又好像自言自语地疑惑,“他痛苦于我是有所求而非本心么。” 姬衍简一时不太分得出这个“假戏真做”到底指的是谁,只是想到楚松落的吻,和那个短暂的怅然酸涩的笑容—— 不行的姬衍简!你还要完成指标拿回身体回现代好好上学的!干嘛想这么奇怪的事! 姬衍简皱起鼻子,一把将被子扯过头顶,蜷起身体,声音闷闷的:“大侠,你什么时候能出来呀?” 微生嘉木摇摇头,“我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在这里。” 姬衍简嗯了一声,忽然又问,“大侠,男人跟男人那个……疼不疼呀?” 他只听到微生嘉木阴测测地笑了一下,“姬十九,你很想破坏我们刚刚建立的盟友关系么?” “大侠我错啦!” 第18章 魔教教主 姬衍简被禁止出门,楚松落每日却变得不像从前那样整日习武,而是繁忙于一些别的事的样子。日日回来,脸色都变得更冰冷,仿佛一把被磨好的刀终于开了刃见了血光,愈发有凌冽危险的血腥气息。 但他对姬衍简很好的。 可姬衍简并不觉得他是对自己好。 楚松落索取他的吻,谋求他失神迷乱的一瞬的表情,充满掌控欲望地操纵姬衍简的身体,但他的吻永远有种疏离的亲密,不知温柔的索取。 那不是珍惜,而是自欺。 姬衍简觉得自己变得很聪明了,竟然能懂得这心思深沉的小魔头的心思。 可是姬衍简最终还是会觉得自己很笨。 楚松落的欺负让他眼角泛起泪来,忍不住轻轻摆动腰,嘴微微张开,于是那索取着他的神志的舌头就侵入进口中,挑逗着他。姬衍简发出小兽一样哀求的细碎的声音,自己却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楚松落的喘息却益发沉重,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很轻的声音有一种掠夺感,但姬衍简竟然觉得这声音非常有诱惑力,有时还会为自己能让他发出这样的声音而微妙地开心。 可是那究竟不是因为他。 明明知道不是因为他,却无法抑制自作多情一般的欢喜。 所以姬衍简才觉得自己一直都很笨。 楚松落永远都操纵着他,让他在自己的手指间、亲吻间飞到神志恍惚,自己却永远端正干净,最终清清淡淡地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这次也是这样。 下仆为他做了清洁,姬衍简闭着眼睛颤着声轻轻地叫微生嘉木。 “大侠……你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呀?” 微生嘉木的声音也是很轻柔的,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6节 “我不知道。可是……姬十九,我们直接杀了他如何?” 姬衍简说,“你不要跟我讲‘我们’啦。” 微生嘉木轻声笑了,“你要理智一点,姬十九。” 姬衍简点点头,回答道:“好的。” 静了一下,他又迟疑地摇头,“可是我都懂的……这样的,根本算不上什么感情。充其量,我只是——算了,我要是说了,你就真的不跟我用‘我们’啦。” 微生嘉木没有说话。 姬衍简于是翻了个身,把手放到眼前,仔细地盯着这掌纹的走向。 “大侠,你有没有想家过?” “微生嘉木已经不存在了。”微生嘉木的声音里听不出来太多怅然,反而是十分柔和地反问他道:“你想家了么?” 姬衍简没有回答他,而是停了一会儿又闷闷地问:“大侠,你是不是很少哭?” 于是微生嘉木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你想哭么?” 姬衍简怔怔地盯着屋顶某一点一会儿,才犹豫地问道:“……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呀?” 微生嘉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你不笨的,你只是有点傻。” 姬衍简于是一个翻身趴在床上傻傻地笑了。 “大侠,你竟然无师自通了段子手的技能。” “你现在肯定用我的脸,笑得一脸蠢样。” 姬衍简就更乐了,一边傻笑,眼泪就一边无声地唰一下落下来。 丰鸿光已经是时候去“死”了。 他开始着手做教内势力移交的问题,交给楚松落的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机密事项。只是那些长老,他故意不去做处理,显然有让楚松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对他多么大的一种保护”的意向。 他逐渐显露出日渐衰弱的样子,也变得越来越“和蔼可亲”地去拉着手跟楚松落回忆往事,说着说着就眼含热泪,一副老人感觉到天命将至,又释然又不舍的样子。 原本的楚松落早就被他哄得乖乖巧巧,看了这幅样子肯定感动到无以复加,可楚松落自己就是个段数比他还高的骗子,更何况丰鸿光费尽心思布好的局,顺着他的路走,自己反而能省点力气。于是就向来表面温和顺承,此时更是将一个寡言少语、不甚将情绪表现出来的年轻人对于自己有大恩的义父的不舍与悲伤表现得又隐晦又淋漓尽致。 丰鸿光和楚松落双方都很满意,于是丰鸿光就在一年后的冬天“死”了。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不仅是朝日神教内部,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了。因为和魔教教主势不两立的正道泰山北斗,也在数日后去了。众人传言纷纷,说是丰道长不再担心老魔头有一天来扰乱江湖秩序,就放心地把后事交给小辈们撒手去了。 楚松落在灵堂跪了两天了。 第二天的夜里,姬衍简在微生嘉木的指导下勉强学会用轻功,调用了这具身体原就有的丰沛内力,偷偷跑去找他。 面对着梓木制的灵柩,楚松落的身影看起来还是很挺拔。门外风雪飘得很重,姬衍简冒着大雪进来,他却一动也不动,只是道:“我并没有准许你出来。” 姬衍简觉得他仿佛又清减了一点,从侧后方看,下巴上冒出淡青色的胡茬,眼下有青色的疲惫痕迹。他惊觉自己已经需要微微仰视才能看着他——这已经不再是当年山中那个不知所措的失去了朋友的少年了。 没有听见他的回答,楚松落微不可见地叹气,“过来。” 姬衍简走过来,楚松落就把他抱到怀里,轻轻地摩挲着他的侧脸,吐息疲惫又沉重,“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出来?” 姬衍简想了很久,却想不出来答案。 微生嘉木于是叹气,“就说我醒了,但是无法出来。” 楚松落于是挑眉,又是那种很怅然的笑,但是眼神却又血腥又冰冷,“那么,他能感觉到我么?” 他的手从衣襟里探进去,捉住那一点轻巧的战栗,又欺身上去亲吻他,似乎是因为太过于疲惫,他的吻带着沉重的压迫感,毫无温柔与怜惜。楚松落把自己所有的重量都倾斜在他身上,逼得姬衍简不由得连连后退,最终身体抵在了墙上。 “他能感觉得到这被我愚弄的快感么?” 姬衍简拼命地摇头不说话,楚松落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又温柔地舔舐他,“不要哭。” 这句话里带一点命令的安慰,姬衍简反而抓住他的衣襟终于有一点忍不住落下泪来,却听到楚松落的声音有着冰冷的诱导意味:“你不妨问一问他,如何?” 他的手直接玩弄欺负着姬衍简,他在心里叫微生嘉木,回答他的却是溢出来的、很柔软的喘息。他神情的变化仿佛是被楚松落看在了眼里,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泛上了很尖锐的笑意。 “看来他相当开心。” 自己的声音和心里微生嘉木的声音重合起来,姬衍简觉得有一种堕落得放弃了一切的快乐,却被楚松落用一只食指竖在唇边。 “嘘——” “义父的遗体还在这里,不要出声。” 姬衍简控诉的眼神仿佛被他接收到,楚松落故作无辜地疑惑,“怎么了?——哦,你是说我的手么。”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更加灵巧地玩弄着他。 楚松落低低地笑了,既愉悦又讥诮。 “啊,是我的错。” 但姬衍简莫名地感觉到他其实十分难过。 他搞不明白现在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也不懂得要如何才能最终杀掉这个男人。 楚松落堵着他的声音进入他的时候,姬衍简一边忍不住发出细小的叹息一边主动地回复他的吻,向前送着自己渴求更激烈的热度。 “你也……想要……哈……我死么?” 楚松落的眼神此刻异常的温柔,又隐约有着姬衍简说不出来的情绪。 他没有回答,抬着头索求更多的吻。 于是楚松落一边像折磨一样轻巧地逗着他的舌头,轻浅地吸吮,然后迅速放开,如同蜻蜓点水,一边抬手捂住姬衍简的眼睛。 “不要……看我……” 他用牙齿轻轻咬着他的耳垂,声音含糊不清。 “……不要看我。” 奖励点的传送声叮叮叮地想起来,姬衍简这才意识到——。 ——原来是痛苦啊。 原来他是这样痛苦地谋求这温暖的欢愉的啊。 第19章 魔教教主 机械音。 这是……只有自己听得到的系统的声音。 工具【微生嘉木】动机性低于警戒值,请注意。 目标人物【楚松落】感情状态发生扭曲,请注意。 …… 目标人物【楚松落】结局【爱与悔恨的自杀】取得可能性下降为00013,自动判定为任务不可能完成。 本世界已被放弃,请系统十九号尽快毁掉工具【微生嘉木】并离开现场,以避免被世界核心爆炸波及。 综合判定,任务失败。 召回系统十九号中。 召回失败。 召回重启中…… 召回失败。 召回重启中…… 召回超时。 判定系统十九号处于脱轨状态中,正在计算处理方案,请稍候。 方案计算完毕。 采取方案:扼杀系统十九号存在,以避免系统存在的外泄。 执行时间:十分钟能量聚集倒计时开始。 巨大的数字牌号出现在黑暗的精神世界里。 10:00开始,数字渐渐减少。 微生嘉木略有所感,“你要走了么?” 他的声音在呼吸还未调整过来的余韵中,尾音有一点小小的颤抖。 姬衍简已经很疲累了,这时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拉扯着他向身体里去,眼皮沉重又干涩。听到微生嘉木的话,他强撑着清醒,微微笑。 “大侠,我好像不仅仅要走,还得活不了啦。” 微生嘉木皱眉,“什么意思?” 姬衍简没有回答他,而是轻声说,“大侠,万一你也被选成了系统,能不能帮我去本部,把我的身体想办法弄给我爸妈?” 微生嘉木一下子站了起来。 “不要开玩笑,你若是现在死了,我这些年又算些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姬衍简笑了,“你不知道的,我们这一代人就是被人家批评着自私长大的,家庭感情、亲戚感情、友情,都要淡薄一些,被人宠得自以为是。” 他轻声说,“老实说,我不太懂复仇什么的。不过,我都快要死了,就让我再自私一会儿吧。” 说完这些,他开始真正地出声跟楚松落说话。 “小魔头,你快趁现在杀了我,不然等会儿大侠回来了,我就只能倒戈微生大侠杀你啦。” 楚松落抱臂阖目倚在一旁,神色里有一种很冰冷的颜色。他仿佛极有耐心地在等姬衍简与微生嘉木交谈,此刻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开口说话。 “他要杀我?” 他把姬衍简揽到怀里,为这体温的触感用鼻息轻轻地出了一口气,一边用手整理着他散乱的长发,一边用专注到稠密的眼神细细地打量着这眉眼。 那是看物件的眼神。 仿佛是痴迷于剑之人在珍爱地打量他一生最好的藏品一般,充满占有欲的眼神。 姬衍简皱一皱鼻子,“可你杀了我,就不用杀他,也不用被他杀了。” 楚松落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他的叹气看起来既不悲伤,也不遗憾,只是一种情感表达的惯用程式罢了。正因为他向来没有感情表达,这个叹气才更让人心里有一种恐惧。 “他为何要杀我?” 他的眼神让姬衍简有点喘不过气。 姬衍简想到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不禁有点想笑,暗自吐槽世界上的fg那么多,随便想一想都能给自己立一个。当初嘲讽过的智障症状真正出现了,可是自己也真的离死不远了。他由fg想到超级马里奥的滑旗,马里奥的公主,马里奥可以无数次重新读档开始,自己却真的就要这么完了。 “因为你杀了微生昊苍呀。”姬衍简说,“虽然你现在还没有杀死他,但是你将来会杀他的。” 楚松落应该想到了很多东西,反正他和微生大侠都比自己聪明。 真他妈不爽。 姬衍简一边这么想一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心底善良的好人,这时候还能坦诚的夸自己的情敌。看来他不是大杀四方的主角系统,顶多就是主角随身携带的小精灵。儿童向的皮卡丘里能活个十几季连进化都可以不进化,可惜好巧不巧这儿应该是青年向,自己这种角色就是为了体现世界观的残酷性随时都可以牺牲的对大局无关紧要的炮灰。 微生嘉木突然说,“你想的东西太多,声音也太吵了。” 姬衍简哼哼一声,“软萌系角色都没有好下场,这句我毕生研究发现的真理也拜托你带给我爸妈。” 微生嘉木摇摇头,“你的要求未免太多,况且我亦不懂,还是你自己来做比较好。” 姬衍简恍然醒悟,“这么重要的时间我干嘛跟你说话!” 他立刻叫楚松落。 “小魔头!” 楚松落的眼神带着点问询。 “你猜我刚才跟微生大侠说了啥?” 不等楚松落有所反应,姬衍简就拼上一辈子的羞耻感说,“隐藏着黑暗力量的钥匙啊,在我面前显示你真正的力量,跟你定下约定的姬衍简命令你,封印解除!魔头魔头告诉我,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实际上他说话说得很费力,因为姬衍简是在是非常非常困,累得像为了一篇essay熬了两天不睡的第三天的状态,马上就要倒下。 楚松落挑眉:“你在想什么?” 姬衍简气得又变成碎碎念的口气。 “好啦好啦我就知道定律里笑到最后的都是最初遇到的人,我也顶多就是为了增加故事趣味性被搬出来的配角……不过,你都不问问我长什么样子嘛?好歹我一条矗矗的汉子也是被你掰弯的……真的不问?——不问我告诉你!我当年可是鼎鼎大名的系!草!来了两届学弟都没一个打倒本宫的!身高一米八六体重七十二,文能做系刊编辑武能通篮球足球网球!想当年也是一上全校通选课就引起一片骚动的角色……我还以为自己终于被选为主角来穿越啦没想到竟然当了个系统……” 他一口气讲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眉梢眼角都是与微生嘉木不一样的、十八九岁的少年的烨烨朝气,眸子也变得很亮,笑容的弧度甚至有点过度夸张。 空气浸没在风雪的呼啸中,小魔头很有魔头风范地一言不发,眼神沉沉如谭。 姬衍简开始觉得越来越困,体内的某个按钮开始一闪一闪地发出红光,并且伴随着尖锐的警告声。 楚松落忽然低声说道:“原来是你要死了。” 是啊你们总是知道! 姬衍简点点头,一脸中二病式做作的悲伤:“啊……奥特曼的红灯亮了初号机的电源线断了体内的查克拉用完了而我竟然一不小心泄露了sss级机密,看来组织是一定会干掉我了!——在使徒来临,啊不,在巨人进击之前,你不先杀了我,一切都要完了!” 楚松落却说道:“你想跟我说的,不是这些。” 姬衍简的叨叨戛然而止。 他忽然低声问道:“虽说我刚刚才承认自己真的不是主角,可是我这么好,你真的不考虑喜欢一下我么?” 在楚松落给出回答之前,他就抢先一步自己回答自己了。 “虽说你不喜欢我,你能不能不要忘记我?” 他终于很困地阖上了眼。 看起来这只是自然地眨了一下眼睛,只不过是很缓慢而已。 00:00。 能量传送完毕。 开始进行摧毁。 与此同时,微生嘉木睁开了眼睛。 他听到一种之前从未听到过的,冰冷干燥的、呆滞僵硬的声音。 您好,微生嘉木。 恭喜您,您已被选为系统二十号。 作为一个系统,您可以体验到与迄今为止完全不同的多彩人生,经历魔法、武侠、未来、星际、远古等各种各样神奇世界的故事,获得至高无上的掌控感。 由于各种问题,现阶段您需要完成本世界的固有任务,才能回到本部接受相关培训。 请您及时完成任务。 【固有任务临时版本:杀死角色[楚松落]。】永远在远方为您加油。 一种奇妙的力量涌入身体里,微生嘉木感觉到自己变得前所未有地强大。 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将楚松落的刀拿在手里,而刀刃正别在对方的脖颈上。 他微微偏移视线,正好对上那极为沉默冰冷的、浓黑的眸子。 ——“楚松落。” 第20章 魔教教主 “楚松落。” 微生嘉木尝试微笑,扯了扯嘴角,却果然笑不出来,于是认真地看楚松落。 楚松落却仿佛感觉不到死亡的威胁,很平静地问他,“我被要求必须杀死么?” 微生嘉木点头,抿唇不语。 “那你还是不要用刀了。” 楚松落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推开,微生嘉木也并没有抗拒——因为现在的他,无论何时、无论怎样都能轻易地杀死楚松落。 “你拿刀的方式不对,这样血会溅得很多,恐怕你会更受折磨。” “——你还是用剑的好,……微生嘉木。” 楚松落推开门,风雪唰地一下涌进来。 “先去拿你的剑。” 微生嘉木却没有放下刀,眼神幽暗,只觉得喉头苦涩。 “我唯恐你不能更处境艰难,如今只要杀你,何必在意那一点血。” 楚松落回头看他。 “你若真的恨我,我会先废了你,再把你关起来,折磨你。” “卫嘉木,你若不能干脆利落地杀了我,就不要用刀了。那把刀那么锋锐,若被犹豫折毁,是很可惜的。” ——他叫了一次微生嘉木,就换成了卫嘉木。 微生嘉木被他戳破难以抉择,终于苦涩一笑,“……我骗你这么久,你不恨我么?” 楚松落见他始终没有拿剑去的意思,一动也不动,故而又拉上了门,只是这小小的房间里温度却已经变得很冰冷。 烛火方才被冷风吹灭了一些,屋里变得分外昏暗,微生嘉木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很平静地问:“我是不是杀了微生昊苍?” 微生嘉木终于掷开那把刀,倚着墙坐了下来。金属碰到地面发出一声响,他说道:“不止——还有我外公,我阿娘,大兄二兄,两个妹妹,一个方才四岁的弟弟。” 楚松落没有说话,于是微生嘉木自顾自地继续。 “还有很多我记不住名字的下仆,他们莳弄的花草总是很好看。还有演武堂里的弟子,领头的那个跟我一般大,小时候我俩总打架的。还有马儿。还有酒,阿爹藏了好久的酒,从前总是自己偷偷喝的,却全都被打碎了坛子,酒味道也不太闻得出来。” 微生嘉木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很怅然地微笑。 “与其苟活下来,不如我当时也死了才好。没得办法解决的痛苦,总是逼人去变成不断忘记过去,不敢想那疤痕的懦夫混账。” 楚松落的声音又轻又冷。 “那你是应当恨我的。” 他顿了一下,微生嘉木看到他轮廓好看的下半张脸,唇很薄,颜色也浅,人中很深,看起来又锐利又有几分少年气。 “所以你骗我,要杀我,都是应当的。”他说,“恨是更有重量的情绪。” “——更?” 微生嘉木重复了一下这个字眼,终于笑了一下,“你还没回答我,你不恨我么?” 楚松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骗我是理所应当,我无可辩驳,何必恨你。” “我亦有要杀之人,日日作孺慕之态,以伺机求其死。恩情与欢喜不过是轻浮之物,所以你定然会杀我,我也已经杀了他。” 微生嘉木皱眉,“——丰鸿光?是你杀了他?” 楚松落颔首,又摇头。 “丰鸿光已死,不过我将他的假死变成了真死而已。” 微生嘉木豁然站起来,把那棺木打开,看到里面那人脖子上一道致命的刀痕,明显是他杀而非天命,不禁浮现出一个猜想,顿时讶然。 “他——是杀你家族邻里之人?” 楚松落略一点头。 “为何?” “因为我父亲察取星象,知道此人窃天命而活,已非我辈,算是个妖物。”他语气平静,“微生昊苍意欲和圣人一起杀了他,我就是那把被打磨的、用来杀微生昊苍的刀。” “如今我杀了丰鸿光,你便可放心了。没有人再会去杀微生昊苍。” 这句话很好懂,微生嘉木却忽然想通了很多,只觉得仿佛有了谁猛然打了他一拳,好一会儿才枯涩地低声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此生微生昊苍不会被楚松落再杀死,是这个意思。 楚松落是丰鸿光为微生昊苍磨的刀。 微生嘉木是用来杀死楚松落的刀。 原来从他选择时光倒流的时候开始,一切都被计算好了,楚松落一定会死。 他想到自己和姬衍简的互换,又不禁猜想是不是姬衍简也被计算着如何让他去死,让自己成为这个系统。 是谁掌握的这个规则? 是谁计算了这些过程? 几个人的生死而已,究竟有什么值得图谋? 莫非命运就是挣扎而无可解脱的牢笼吗? 他忽然逼身上前捉住楚松落的衣襟,一字一顿,呼吸急促,“你会死的。你一定会死的。” 楚松落并不在意他的失态。被捉着衣襟,听到这些话,他也依然很平静,“我已给高子安扫了十几年的墓,从今再不能去,想来他也会体谅我的。” 微生嘉木仿佛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骤然松开手,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着无法控制。 一种无可解的恐惧感使得他从骨头里开始觉得冰冷,他勉强笑了一笑,低声说,“我认输了,楚松落。我既无法杀了你,也不愿再有生之思虑了。” 楚松落走了几步,捡起来那把刀,又折返回来,抓住微生嘉木仍然颤抖的手,很温柔地抱住了他。他的鼻息接触到微生嘉木的脖颈后方,声音也是从耳后传来的。 “不要怕,卫嘉木。” 他把刀交到微生嘉木的手中,握着他的手使得刀变得很安定。 “刀是要这样拿的。” 他的声音有一种温柔的恶意,手上不可抗拒地带动微生嘉木的手向前送。刀刃锋锐,一把破开血肉,进入到自己的心脏中。 滚烫的血涌出来,微生嘉木的眼睛失神,却仿佛刚意识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到自己手上的血。 楚松落后仰着倒在地上的动作过程变得非常慢,一点一点地刺痛着他的眼睛。 他身上有血,面色苍白,眼睛又黑又亮,黑发有一点乱,恍惚间看起来还是有点像当年那个山中倔强的少年。 不是僵硬的、疲惫的、冰冷的、完美的,而是充满破绽,那么脆弱,那么鲜活。 “卫嘉木。”楚松落说得很费力,但还是很愉悦一般。“我还是恨你的。” 爱是负担。 恨是弱点。 你杀了他,所以你将活下去,获得无限的生命的延续。 你杀了他,所以你将永远承担他加诸于你的一切感情,不可破解,不可抛却。 他强迫你承受生之苦痛。 【恭喜您完成固有任务,成功杀死大boss[楚松落]。】接下来,您将被传送到本部来接受一系列基础入职相关培训,请您做好时空移动的心理准备。由于您提前完成了基础任务,您将被破格直接被提为正式员工,获得一系列正式员工才能享有的福利,详细请稍后查询我们的手册来进行更深一步的了解。 …… 聒噪的声音让微生嘉木总算回过一点神来。 刚才拉上的门忽然被风雪吹开,木门打到墙上一声闷响,风雪灌进屋子。雪夜无月,积雪却反映出莹莹的光,刀还在他的手里,他低头看了看,没有被血沾染的地方,映出他自己的脸。 他试图冲着自己温柔地笑了一下。 你曾有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少年时光。 偷偷喝酒,故意毁损花苗,嘲笑某家小姐画得过于浓艳的花红。 过去的阳光总是很暖和。过去的风筝总是飞得很高。 一点点学会照顾妹妹,出门会给她带盒胭脂。 一点点学会当一个好朋友。 一点点学会,自己一个人苟活。 一点点学会,如何假装旧伤痊愈,提起来也无何不可。 生仍有欢喜,只是他已不敢再去面对苦痛。 爱必然忍受折磨之后的一点褒美。 世间仍然活着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仍在谋求欢喜的,一种是早已无法面对痛苦,却不知如何去死的。 他已一无所有。 不如就在此着落。 他细细地擦拭好了那把刀,然后将刀装进别在楚松落腰上的刀鞘里。 然后他轻轻地吻上他已经冰冷的唇。 ——世界于一瞬间坍塌。 ——教主篇完结—— 第四卷:世界四 第21章 男神老师 每当遇到系统的时候,楚松落就会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挣脱了原本的自己的“设定”——他的命运,是在自己的世界毁损时就终结了的,还是从那时开始出发的呢? 作者为什么会设定“系统”这种东西存在呢? 仅仅是因为这样能够免于费劲心思地去构思主角行动的动机吗? 又或者是说,世界上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则,比如微笑就会被认为有善意,比如此时这样说话会在社会上行走得更为顺畅,比如漫长无聊的坚持部分情况下会收获一定成果。是不是因为真实的世界里没有选择支、看不到好感度、不知道未来、不知道神是否存在、不明白怎么样的世界观才是正确的,等等等等这样虚无庞大的、时常毫无意义地造访我们心灵的疑惑,使人感到恐惧,才会对“选择某行动”就一定会“得到某结果”的系统规则充满依赖和向往呢? 系统,是不是就是那些规则的简单化产物? 问题多的时候人会莫名地烦躁,楚松落感受着这个世界崩塌的过程,微生嘉木的身体里渐渐随着融化显露出一团很独立的规则。很好判断,这就是微生嘉木融合了的世界的另一半核心——系统的设定。 某个作者在假设存在一个能够携带人穿越许多世界的系统的时候,创造出来的究竟是真的有许多世界,由一个系统来作为贯通它们的通道呢;还是说这些世界其实就是一个世界里的不同地图,地图之间不能互通,并使各自的居民认为自己是在一个独立世界中呢? 楚松落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伸手抓住那团系统规则,搜寻其导向——假如有许多世界存在的假说成立,那么这团规则应该能告诉他如何去往与微生嘉木的世界关联的其他世界——至少就包括姬衍简的母世界。 ——然而这个假想落空了。 也就是说,看起来的多世界,其实就存在于同一个世界的规则里,不被描写的地方就不存在。这种世界的规则往往拥有强大的补足能力,所以姬衍简死后,微生嘉木的系统才会自动补足系统具有总部这种合理化设定,另外由于这个世界判断“自己”受了伤,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受伤,但还是尽力要求所有发展按照规则既定的轨迹前进,所以系统会要求姬衍简和微生嘉木都全力杀死楚松落。 虽然想到了这些,但更重要的事情显然就在眼前—— ——一小团系统规则与一大团世界核心融合,本来应该是渐渐崩塌、凝缩成能量逸散的,然而由于楚松落的干扰,系统规则与世界核心无法顺利融合,一大一小两团规则疯狂地反向旋转摩擦,一行行规则不停地被碾碎成粉尘绽开,仿佛有隆隆声音作响,楚松落顿感不妙,急忙后退远离这两团规则,然而为时已晚,这光团刹那间爆炸,强烈的冲击力使得楚松落被逼得连连后退也无法站住,最终抓不稳位置被冲击得飞了出去。 路远苍把一本叫的轻夹在裤腰上,再拉上外套拉链,自我检查了一下看不出来什么样子,才拿起放在一旁的运动水杯敲了敲前门——一边在心里暗自不满为什么教室今天不开后门,毕竟前门进去那么近跟老师道歉,作为一个尤其不擅长社交的宅男,对他来说还算是一项不大不小的挑战。 ——况且新学期第一节课的老师,是他童年时期的偶像楚松落。 idol业发展到今天这么完善,作为一个出售梦想的职业,如今的idol们除了唱歌跳舞,各行各业都有点他们的身影。 十年前还有人嫌弃“idol就是idol,靠脸吃饭的不要来拉低演员的业界质量”,现如今年轻人们却大多觉得即使是做出来一个表面上的样子,那也是敬业——毕竟是梦想的标本。 而全国最大的偶像经纪公司就是silvia了。 这家公司以老板的英文名命名,特征是从十一二岁开始就培养训练偶像胚子们,期间培养一部分人气,看看他们是否能够适应这个业界。经过各种遴选之后,其中的一小部分人可以在十六七岁组团正式发碟出道。 楚松落是路远苍曾经最喜欢的idol。 虽然他没有正式出道,但是他在练习生的节目里、歌曲里都是不能被动摇的中心,最闪耀发光的那一个人。为什么他离开了silvia公司,至今还有当年的饭在猜测讨论。但是他离开了idol业界后,反而在配音演员方面活跃起来,著名的八卦杂志《x文娱》也曝光说他其实家境很好,是个二代,配音演员什么的都是副业、兴趣。 隔着门,路远苍听到楚松落的声音——不是任何哪个角色的说话方式,而是只有在访谈和现场能够听到的自然的嗓音,意外地给人一种洁净磨砂玻璃的质感,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请进。” 他看了一眼点名薄,然后问道:“路远苍同学?” 干净利落的偏分头,有一点很深的板栗色,在圈内人和讲师的身份上保持着很好的平衡。眼睛是很深的墨色,面色苍白,五官和脸的轮廓却都带着一种凛冽的感觉,还是老式idol那种难以接近的作风。 路远苍瞬间就被见到偶像真人的激动淹没了。 虽然之前早早就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真的见到本人,激动还是不能控制的。想到那些综艺里一见到idol就哭出来的人,路远苍总算稍稍有一点冷静下来,声音都颤抖起来了,“是!那、那个,楚老师早上好!我迟到了对不起!” 楚松落点点头表示没关系,说道:“请就坐吧。” 无论前后左右都是在教室正中间的位置上,路宛宛眼睛弯弯地笑着冲他小小地招手以示存在感,“这边这边,绝好位置!” 四周都被黑压压的人头包围着,却只有路宛宛旁边空着一个位置——显然是给自己留的。虽然很感谢她的好意,路远苍还是觉得超级尴尬——迟到的人天生就应该被分配到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迅速消失存在感,路远苍却因为路宛宛的超高人气不得不被迫在一大排人的起立让路中一边低声说着抱歉一边艰难地挤过狭窄的缝隙。 途中他偷偷地瞟了一眼讲台上的楚松落,见他仍然在准备讲义一样没有看自己,稍稍有些安心。终于挤到位置上坐下,路宛宛就俏皮地一拍他的肩膀,“怎么样,见到男神的感觉?” 路远苍一边把课本放到桌上,取出来笔袋,一边满脸阴云:“别提了,我都紧张得抖成shakespeare啦……男神要是以为我音质天生就那样,不适合这行可怎么办呀?” “能不能拜托你不要连低落的时候都要讲这种很难笑的冷笑话?”路宛宛皱了皱鼻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安啦,你笔试成绩第一名的,楚老师肯定也知道的!” 路远苍慢吞吞地从裤腰里掏出来那本微微变形了的轻塞进桌斗里,唉声叹气:“男神是不是没拿到好资源啊……明明《十善十恶》还在宣传期就直接来附属学校教学了——虽然这样我也很高兴啦,但是最近n家捧的那个新人,明明演技那么烂还被堆那么多资源,论实力轮颜值明明是我男神更好啦凭什么!” 路宛宛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楚松落的声音就从台上传来——“那么,我们正式开始上课。第一节课不谈书本,先从相互了解开始,……” ——于是她掏出来手机在hat的聊天界面上随便点开了个置顶,在对话框里输入道:“想开点╮( ̄▽ ̄”)╭有很大几率可能是因为你男神虽然在这一行还年轻,人气实力和销量都已经达到了不炒自热的地步了呢。” 然后她把这个画面展示给路远苍看,路远苍瞥了一眼,拿过手机删除——删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输入,却看到上面的历史对话自动降下来,这个对话框的主人叫做“空山”,看头像似乎是个男性,他说,“他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没注意到你可以喜欢”。 ——可能是路宛宛在考虑怎么回复的时候忘掉了回复这件事情吧。 她应该是有了喜欢的人吧——。 不过没想到青梅竹马的姑娘也终于有了喜欢的人,两人又因为碰巧姓一样,关系也好,一直都被当兄妹这么多年了,知道这件事,路远苍还真的有点哥哥的不安,也有点“商讨恋爱问题竟然不来找我”的小酸涩,于是就着路宛宛调得花花绿绿难以辨识字母的键盘调成九宫格输入,“什么叫你男神(╯‵□′)╯︵┻━┻!不像我这么推他的人没粮吃出坑了怎么办!” 路宛宛用气音低声喊:“喂!我不会用九宫格!” 路远苍于是也低着头用气音一脸狰狞地说道:“我管你!我从当年非智能机起用的九宫格!智能机的全键盘都是邪教!!!” 路宛宛伸手去抢手机,路远苍却一缩手躲开,侧着身飞速输入:“听!课!(o′)”,然后得意洋洋地一把拍到路宛宛手里。 然而那个英国大兵形状的可爱的防尘塞一下子撞到桌沿,在不知何时寂静下来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带着一种不妙的预感,路远苍僵硬地抬头看到楚松落面色冷淡,“路远苍同学,该你自我介绍了。” 第22章 男神老师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7节 “路远苍同学,该你自我介绍了。” 配音演员也会有广播或者旁白的工作,这些工作要求的专业素养之一就是不看任何计时工具,以秒为单位不多不少地在限定的时间内完成念白,比如30秒限定地做好自我介绍的话,就一定要掐在29秒和30秒之间的缝隙里说完话。 所以路远苍的自我介绍也练习了很久。 现在,翻转男神第一印象的机会就在手里——路远苍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啪”地一下站起,顺溜地背出来一大串台词:“老师同学们早上好,我是a城校两年制配音演员科二年级的路远苍。路是此路不通的路,远苍是日暮苍山远的远苍;兴趣是钱、梦想是世界和平、业界里最崇敬的前辈是楚松落——呃……”一口气说到这里,他突然卡壳,心里暗叫一声药丸。 之前这门科目的老师并没有确定是谁,昨天晚上他又在便利店彻夜打工,今天早上的这门课本来是准备翘课在公寓睡觉的——没想到路宛宛私聊他说老师是楚松落,召唤他快点来。 ——这是路远苍第一次觉得n社的附属学校那么高的学费不是白收的。 不过,当着本人的面说“最崇敬”什么的,结果还迟到了,看上去简直像临时讨好,假如真被这么认为了,岂不是很糟糕? 路远苍“呃”这一下的时候,楚松落又开始觉得胸口痒痒的,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心知这是爆炸引起的后遗症——害得他大受损伤,还被余波推到这个人气一般般、分类还是不同于自己专长的言情文的世界里来。 女主角是天真可爱的,男主角是和她打打闹闹的青梅竹马,两人互相嘲讽互相扶持,主线是女主角在配音演员业上的一路拼搏,以及和男主角酸酸涩涩的、难以言明的暧昧到恋情的过程。 看上去甜蜜美好,可是这男女主角和题材都不是现在能够卖得特别好的文该有的类型,连这个世界的规则也是疏散的,轻轻松松就接纳了受了伤的楚松落。 楚松落虽然负伤,不敢妄然感受法则,不过一般这种原中有了天造地设恩恩爱爱一对儿的情况下,处理方式都得是两人同时攻略,并最终倾向其中一方。虽说楚松落自己并不在意性别如何,甚至只要可爱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可是他当年年少轻狂,唯一一次马失前蹄,就被“那个人”困在这具皮囊里,故而他就只能把最终目标锁定在路远苍身上了。 他又咳嗽了一下,不等路远苍再说,抬眼冷淡地看路远苍,“自我介绍,完了么?” 路远苍这才解冻,纠结了一下还是点头,“……是的。” “那么,请坐。”楚松落一边在名册上不知道做着什么记录,一边平静地说道:“你的声音很有特点,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希望你能克服容易紧张的问题,否则很难签到合约。” 路远苍眼睛瞪大的,有一点反射时间过长的受宠若惊,应“是”的那一声调子高得他又有点不好意思,咧开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的眼睛是比较偏浅的琥珀色,染成茶色的头发好像因为时间久了没有打理,发根的地方有一点点褪色;皮肤很白,按理说应该是可爱系的气质。可是他骨架也大,肩膀宽,个子高,长手长脚,线条里已经有了青年人的硬朗,故而并不会让人觉得单纯是可爱的,而是清爽又明朗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业界最强的经纪公司附属学校的学费实在贵得远远超过一般家庭的负担,路远苍估计是打了好几份工才交够这个钱的,故而黑眼圈和眼里的血丝都有,水杯里恐怕也是速溶咖啡想尽办法弄到最浓的程度,才使他能够神志清醒地上课的。 楚松落只是打量了他一眼,眼神就转移到了名册上,“下一位同学。” 作为一部的女主角,路宛宛还是有一些神奇设定的——比如她对声音的把握能力出色,虽然声线不是绝对完美,却能够精巧地体会角色感情,并富有感染力地将之传达;比如她小时候家道中落,搬到普通的小区里才认识了家住对面的路远苍;比如她家还过得去的时候,曾经一不小心说出口“宛宛长大以后嫁给小哥哥!”的小哥哥恰巧是后来业界实力人气都是一线的楚松落。 路宛宛颜值蛮高,性格也好,自我介绍完大家鼓掌都很带精神。原本这样设定的文肯定会更有人气一点,但近些年来这样的世界人气都下降得很厉害,楚松落抬眼冲路宛宛很隐蔽地勾了一下唇——他就是hat上那个叫做“空山”的人,分开这些年,路宛宛还一直很依赖楚松落这个“小哥哥”,最近觉得自己是不是变得有点喜欢路远苍的问题,也来跟他商量。 她不是目标,楚松落却需要她的喜欢。 诱导一个女孩子的感情倾向其实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毕竟隐隐约约的喜欢,只是青梅竹马突然从单纯的朋友变成了一个男性时难以处理自己态度的一种反应,与其堵之塞之,不如以放之任之,让她慢慢看清楚自己的情感,反而会更好处理。 楚松落自己在这里的人设是有钱人家小少爷,家境好,身体却很差,除了工作以外几乎不说话,也讨厌跟人进行身体接触——因为楚松落一心扑在养伤上,实在也没心思忍耐麻烦,故而就摆出无法跟人接触的样子。 当年在silvia做练习生的时候虽然也经常被放在中心位置,但由于他的这些“毛病”,练习生的总管理主任是没少发了脾气的;后来当配音演员,这行人职业寿命长,故而竞争激烈得近乎残酷——业界已经饱和,人气高的可以从二十五岁活跃到五十多岁,只会越来越好用;新人就越来越难以挣扎上来。 这一行里除非导演或者音响监督与你关系好,直接指名,即使是超人气的配音演员也必须通过私下选角才能拿到重要角色。故而凡是能混出来名头的,必须得脾气好,交际手腕高,毕竟圈子也小,备用资源却很多,稍有不慎,随时有人扑上来替换你。 ——楚松落这样的设定,想在这个业界混,理论上来说进来一万次都是一万个死。可是尽管如此他还要留在这个业界里、还能留在这个业界里,都是因为他的家庭背景。 一个被家里所有人都关心的人,必须要对商业遗产不感任何兴趣;他的两个哥哥,也都很满意他的不感任何兴趣,全心全意满足他的“梦想”——他甚至拥有一个私人用的设备高端的录音室在自己家里。 楚松落在这里担当的课是每周一节,一节理论、三节实践、一月一个周期的模式,今天是第一节理论课,别科的学生也能过来蹭课,而这又是他的第一节课,来参观的人简直多到爆炸。一下课,坐在椅子上的迷弟迷妹门几乎都摆好了百米冲刺的架势,蠢蠢欲动。 路远苍又一次头疼路宛宛选择了一个不利于进出的位置,等从人群里挤出来,恐怕人早就走了——更何况他接下来还有另一节课。 第二节课是经典角色剖析,路远苍手里拿着那本,看到前面乌泱泱一堆人慢腾腾地挤在走道上,明白看情况这是绝对不可能追上楚松落了,焦躁得啧了一声。 路宛宛站在他背后拽一拽他卫衣的帽子,“路远苍?” “干嘛?”路远苍晃一晃脑袋以示不爽。 路宛宛松手让他整理帽子,“……你怎么比我姨妈期还凶暴?” 路远苍哼哼两声:“这是一种迷弟心理,你这种不追idol的根本不懂。” “反正以后的课多得是,你要想求签名之后再去也行呀?”路宛宛跟在他背后一起随着人流龟速挪动,“更何况你求签名干嘛要拿一本轻?不说要签名板,他新出的朗读剧cd你不是也买了嘛……” ——因为是他写的。 不过这样明显是迷弟妄想的理由哪里能说得出来,肯定会被嘲笑为脑补过度,路远苍翻了翻书页,找到一页转身一边倒着走一边跟路宛宛说话。 “马上就要动画化了,七人主角群像,其中有两个是公开选角的。”路远苍在人物资料表里指了两个人给她看,“这个、还有这个,虽说我连个公司都没有,好歹也算是个人,至少想去试试看。” “……所以呢?” 路远苍的手指换到角色介绍页最上面的那个头像上,“这个情报贩子的角色,已经定下来是楚松落啦!想一想,我要是能跟他一个录音棚……”他一边想一边发出了“嘿嘿嘿”的可疑笑声。 路宛宛已经非常习惯这个平时不积口德的人变身迷弟模式时突然变高的声音和痴汉一样的笑声了,但此刻还是觉得很不忍直视,想不通自己干嘛会错觉对他有好感,带着大写的冷漠表情无情地打断他的妄想,“你连走麦都走不好,到时候是想来个女主角式摔倒吗?” 第23章 男神老师 “那样要是真能拿到男神注意我愿意三百六十度高难度各种动作花式摔跤!” 教室门口的人流速度终于变快起来,路远苍把书收起来一个转身,路宛宛也加快了一下脚步赶到前面,跟他并肩走。见他突然沉默不说话,又看到那些围堵成一团兴奋地讨论刚才楚松落哪个眼神哪个细节的粉丝们之后不太高兴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干嘛那么想私下捉人呀?” 他心不在焉地糊弄过去:“追idol时间长了就追成信仰了嘛。” 这么多年交情,路宛宛轻而易举地看破了他的敷衍,轻哼一声,心道你不稀罕说我还不问了嘞,却还是忍不住掏出来手机跟楚松落吐槽自己的竹马君都二十了还没有走出叛逆期。 ——她不帮路远苍见楚松落,是怕给楚松落带来麻烦。毕竟虽然楚松落对她几乎有求必应,但她却知道他实在是很忙很累,尽力不愿意给他造成太大负担。如果只是一个签名,说不定还能通融一下;他要见面说话,却实在有难度。 第二节的经典角色剖析,原本那个得了配音演员赏bss的贡献奖的老前辈任老师临时请假,上课的是个代课的年轻老师,大概是三十岁前半,应该渡过了n社的五年试用期不久,转为了正式所属,故而有一点骄傲的神情——这很正常,即使是精英学校,一年也最多只有三五个人能够签入n社,又有五年的试用期,很多新人都会因为不受经纪人青睐而被淘汰退社,另求出路。 三十岁出头的还是这个行业的新人,不打工光靠着这份工作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毫不稀奇——遑论那些在学校时期就被淘汰的人了。 这是一个膨胀到过于残酷的业界,在这里谈论梦想的人比比皆是,因为他们不能谈论生活。 回过神来,老师切换ppt到今天要讲的角色——身业。 路远苍一下子激动起来:这是已经连载到第三季的《十善十恶》里,楚松落的角色——年轻老师就是好,总算不会再拿三十年前的动画里的角色当经典分析。 《十善十恶》这部动画的背景来源于佛学,将其概念中的“三业”拟人化,分别是身业、语业、意业,在寻找光明的路上与各种恶念斗争的史诗型设定。平时每个人都是善业的化身,被恶念污染却会堕落成恶业。三人中最有战斗力的身业因为一心沉溺杀伐,原本温柔干净的青年转为好杀生、好邪淫的恶业,其他二业一边成长一边试图净化身业的过程就是第二主线。 “……也就是说,演员转化由音调、换气等一系列转变巧妙地使观众既能够明白这是同一个角色,又能感受到前后截然不同的变化,在这方面,身业几乎是个完美的范例。” 样例视频截取里,黑发红颜一脸笑容的身业持刀而立,脸上沾着血滴,声音是恰到好处的色气与嘲讽,却温温柔柔的:“永无思考,永远忍耐,誓诚追随……你可知何为愚者?” 路远苍早就把这部动画刷过了四五遍,又听了一遍经典台词,偷偷掏出来手机刷新十善十恶官方账号,第一条消息还是今天下午的小型见面会活动——出演的音演有六个,语业的何铭、意业的许英华都在,还有最近被拼命堆资源的李木原,却独独没有楚松落。 ——这么人气的音演不拿去卖周边,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路远苍关掉屏幕,掏出来日程本,在下一周的今天那一格画了个五角星,再拿荧光笔高亮标注:一定要在下课的时候追上男神! 第二周的课是实践课,直接在练习室上。这样的课就只有音演专业科的人才能上了,人数从上一节课乌泱泱的二百多个骤减到二十五个人——毕竟是交了超贵学费的,这种规模的教学才能正常指导发音。 路远苍感觉第一次自己这么有上课的觉悟,路宛宛跟他说小话他都觉得嫌弃,整个人在红星闪闪去战斗的状态下上完了课,立刻就把课本水杯等杂物都一把扫到书包里暂时交给路宛宛代为保管,忽视她“喂!”的一声怒喊,自己则拿起就飞一样的跑出了教室。 前面楚松落刚刚转过走廊的拐角,路远苍跟上去几步,突然觉得心跳快得难以自制,几乎都要窒息了,于是临到关头又开始忐忑不安,既不愿意放弃,又没勇气搭话,远远地缀在后面跟着。 楚松落刚才课上说自己临时有事,提前下课了十五分钟,所以此刻校园里静悄悄的几乎没什么人,也不必受到被人围观的困扰。路远苍跟在他身后,一路出了校门,见他带上帽子,慢悠悠地步行,竟然路上也没人发现这人就是那个楚松落,不禁暗悔平时走路总是看手机,不然说不定早有机会发现本人了。 他跟了大概有五六百米远,刚刚过个路口的时候差点被发现,立刻缩回墙壁阴影处,正在心里暗叫好险好险,却突然怔住了—— ——你干嘛怕被发现?明明你就是来求签名的呀!这样不就完全是个尾行痴汉了吗!! “尾行?痴汉?” 非常干净的声音,非常熟悉的声音——楚松落平时说话,就是这个声线! 不对——!!! 更重要的是被发现了!!心音说出口了!!还被责问了!! “不不不不不是的!!” 路远苍连声辩解,一抬头,正对着楚松落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连忙讪讪一笑,结结巴巴解释道:“老师我、我就是想跟你……跟你说一说话,又、又不好意思叫住你……”说完他简直想逃跑,或者赶紧找个袋子蒙住脸——原本就形迹可疑了,一说话音调还因为紧张飚这么高,这是110通报级别啊! 楚松落皱起眉,“说什么?” ——太好了!看来男神虽然高冷,还是想认真尽老师的责任、暂时无视他的形迹可疑的! 路远苍强迫自己回到正常声线,却反而矫枉过正,双手递上那本,粗声粗气地道:“我想请您给我签一个名!” 他的耳朵几乎是滴血程度的泛红,楚松落视线一闪而过,有一点捏一捏他耳垂的冲动,又迅速放下,高冷地拒绝他:“公司规定除见面会以外禁止私下给予签名。” 路远苍咬一咬牙,说道,“不是以这个身份!……老师,您是不是就是这个作者‘怀页’?” 他偷偷地瞧了一眼楚松落的表情,见他表情上辨别不出来喜怒,又低声补充道:“我一直在看您的杂志访谈和博客……虽然博客更新很少,但这本书里很多用词习惯和您都是一样的!而且……而且您在silvia当练习生的时候,有一场综艺的收录现场您讲了一个很相似的故事,也是七个人的骰子随机命运,还有骰子的六面淘汰论这个规则……虽然节目放送的时候被剪辑了,但那一场我去了现场收录!我还记得的!所以,所以——” “所以,你断定这本书是我写的?”楚松落挑眉,好像声音哑了一下之后皱着眉头,仿佛强忍着什么一样说道:“假如这真的是我,用了笔名就是不愿被发现,何必问我这种问题。” 他说完,就立刻好像再也忍不住一样咳嗽起来。 路远苍原本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受挫,此刻见他咳嗽得很凶,又觉得每一声都搞得他提心吊胆,很是愧疚,心里默默地想他是不是因为喉咙状态不好才不去见面会的——而且就算现在态度很高冷,男神还是带病来给他们上课了——果然男神内心还是温柔的……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楚松落终于好了一些,把手帕塞进兜里。 路远苍眼尖地辨认那个手帕的材质花纹——纯棉的,藏蓝色,简洁的白色菱格图案,看起来其实还有一点可爱,跟男神的高冷风一点都不搭——啊,手帕……好想要那枚手帕…… 你在想什么路远苍! 路远苍立刻警觉正义地斥责了内心小人的龌龊,表面上一脸担忧:“那个——是我考虑得不够……您还好么?” “我没事。”楚松落直起身,声音有一点哑。“你还有什么话?” 路远苍把心里“在难得能遇见的时候要请求什么”的选项框全部过了一遍,“……能不能跟我握个手?” 楚松落又皱眉,却突然问他:“你跟路宛宛关系很好么?” 路远苍惊讶了一下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嗯……我俩与其说关系好,不如说甩不掉的孽缘——也勉强算是青梅竹马。” 楚松落好像微不可见地笑了一笑,然后说道:“我讨厌跟人肢体接触。” 比起“我男神为什么有这么中二病的设定”这种槽点,路远苍对于他刚才那个疑似笑的表情更为在意——尤其是他笑还很有可能是因为路宛宛——于是更加如鲠在喉,面色如屎地点了点头,一脸绝望:“我知道了……” “不过,”楚松落忽而轻飘飘地补充道:“我可以给你签名。” ——诶!? 楚松落终于不站得那么远了,走近两步,从他的腋下抽出来那本夹着的,又出来一支笔,在书的扉页开始写字。 钢笔的logo是个有名的高价牌子,路远苍一直不懂衣服的价格,今天终于能判断出来楚松落的家境。默默地给《x文娱》的编辑提高了两点信用度,一边感慨着楚松落的设定实在太超过一般范围,路远苍接过来已经签好了字的书。 “致路远苍: 知者不言。 怀页” ——作家怀页站在他面前,又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声音也变得不那么哑。 “原谅你这次的尾行,下不为例。” “现在返校,二十分钟后我会向任老师确认你是否出席。” 笑容真是难以控制,路远苍感觉他今天第一次找到正确的发声方式:“了解!” 他抱着那本书,转头大步回学校,走着走着就实在无法抑制激动的心情跑了起来。 早上十点五十三分。 阳光正好,适合晒牙,适合发病。 第24章 男神老师 “你笑的太恶心了路翠翠!我要代表爱与正义消灭你!” 路宛宛毫不留情地拿课本从上往下啪在路远苍脑袋上,没想到路远苍就埋下头顺势把脸颊蹭到放在桌上那本书的封皮上,厚颜无耻大笑三声道:“你太天真了路宛宛!我在坑底还能再战三十年!” 路宛宛却不再理他的振振有词,一把抽出来那本书举在手里以示威胁:“快收拾东西去吃饭!你下午不是要去打工嘛,不想要这份钱啦?” 路远苍没精打采地收拾课本水杯,“昨天就被开掉了——我说我下周有个选拔会,要请一次假,正好赶上老板心情不好,说‘就知道你们这些圈里头的人干什么都不长久’,把我给开除了。” 路宛宛把书还给他,颇有根据的样子推测:“他是不是被咱们这圈儿里的女友甩啦?”又不等回答,就说道:“选拔会我也要去,到时候记得叫我。” “也?”路远苍疑惑又恍然大悟:“哦!还有那个小正太也是选角的,你是去选那个?” 路宛宛哼哼一笑,突然又神秘兮兮地问:“路翠翠?” “嗯?”路远苍答应完又反驳:“你还路弯弯呢!” “不是,我觉得……你更像弯的……”路宛宛吞吞吐吐,“你是不是……是不是,对你男神,有那种——那种感情?” 路远苍故意高冷地“呵”一声笑她,“不可能——我喜欢他是因为他是我的人生的理想形态而已。” ——隔着屏幕、隔着距离的憧憬,其形态总是既模糊不清又容易消散,经历这么多年还仍然追一个idol,路远苍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楚松落其实很不擅长人际交往,在综艺上表现奇差,明明站在中心位却很少跟人说话,也很少能听说他有什么朋友。可即使这样,在这个人脉是一大胜负要素的圈子里,他也能够站到前列,受人喜欢——也许正是这种极富自傲感的、又干净又脆弱的玻璃一样的强大给了他更大的魅力? ——又或许是年岁相差不大,路远苍却一直看着屏幕上的楚松落,远远地自己成长、他也成长,这样日久,便觉得对楚松落的憧憬成了身体里一个很稳定的器官,每日运作,给他提供新鲜的能量。 楚松落是路苍远的光。 ——不是月光那样虚渺的反射光。 而是因为楚松落,路苍远开始有了想要前进的方向,有了一个为之可以牺牲很多东西的目标,然后,从身体最内部的核心开始燃烧。 发光。 路宛宛苦练许久正太音,却因为音色不太适合那个角色被刷下来了——不过她到没有那么在意,毕竟她近期主要瞄准的工作也不是这一份。 所以路远苍被成功选上了,她就摆出欢欣雀跃的表情,鼓掌说了恭喜恭喜,才注意到路远苍仍然神色恍惚,视线还迷茫在手机屏幕上的那份邮件通知里。 “……怎么啦?” 路远苍以一种见到上帝的恍惚口气说,“我选上了,但不是那个公开选角里的警察角色……” “诶?”路宛宛眨巴眨巴眼睛,凑上去看那份通知—— “那个高中生yoja?他不是你男神那个情报贩子角色的公式搭档嘛,可以配戏不好嘛?” “……你没看过原著你不懂……”路远苍口气沉痛,“这是个变态角色,每回被情报贩子一十二摸头杀都会发出奇怪的声音……” “……你刚才说话是不是擅自加了一个符号进去?” 路远苍以头抢桌,心里哀号无限循环。 ——我、我还是个童贞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式的录音工作会在五月开始,时限还有十几天,路远苍不断地纠结是不是要去约一个炮,以及这问题拿来勾搭男神合适不合适。 也许是他转发过的十几条锦鲤积攒起来终于在此时变成了福音,第三周楚松落忽然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叫住他,“路远苍,下课跟我来。” 上课时的演技指导仍然公事公办,路远苍却一直提心吊胆,期待有好事发生,却又害怕一些未知的可能。艰难地熬过了后半节课,他出了人流一直比较少的南校门,果然看到楚松落就站在那里等他。 “老师好!”路远苍讪笑,“您找我有什么事?” 楚松落见他来了,就开始往自己的公寓回去走,一边说:“任老师的课,我已经帮你请假。下午五点起我有工作,从现在开始你要跟我练习yoja这个角色的演技。” “……诶?”路远苍呆滞了一下立刻就反应过来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满脑子都受宠若惊四个大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里琢磨了一下如果问“为什么”好像会显得很做作,于是试探着问:“老师,我们这是去哪儿——?” 楚松落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路远苍就立刻捂住嘴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变得高,只露出来眼睛眨巴眨巴,“……我错了。” “去我家。”楚松落于是收回视线,又补充道:“我希望你没有缺钱到需要八卦小报的线索钱的地步。” 路苍远立刻拼命摇头以示忠诚:“怎么会!老师愿意帮我,我是荣幸之至,怎么能不知好歹呢?” 好像是错觉,楚松落虽然没有看他,眼神里却有一丝很淡的笑意,“这一季十二集放送完正好是七月中旬,刚好能赶上九月的bss赏,yoja这个角色你要拿到最佳新人奖。” 他没有问路苍远能不能做到,而是直接断言“要拿到”。 路苍远有点不安,却又觉得这是一种信任,顿时觉得热血沸腾,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毫不意外,楚松落住在一栋看起来就超级贵的大厦里,电梯到了十七层,铺着柔软毯子的走廊一路走过去,最里面的1707号房就是他住的地方。 房间布置得自然是很好的,可是这里没有任何生活气息——与其说是住宅,倒不如说是个酒店的房间,一切都规整有条理,来客不会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可以随时来,也可以随时离开。一个让人缺乏归属感的地方。 难以想象楚松落每日在这里生活,路远苍偷偷打量一眼就不再看房间的布局。 楚松落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瓶水,路远苍很自觉地上前接过,然后跟在他身后推开了离门口最近的一个房间—— 录音室。 扩散器、吸音板……各种配套的设备一应俱全,比起很多专业的录音棚来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路远苍目瞪口呆,眼神都要放出光来了。 楚松落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问他:“带台本了么?” “带了!”路远苍急急忙忙放下水,翻找书包,然后一脸尴尬地嘿嘿笑:“那个,老师……我好像带错了……对不起!” 楚松落却并没有很生气的样子,像是很了解他的粗心大意一样,从桌上拿了个台本递给他。 《episode1》,编号001。 为了防止资料外泄,每个台本都有固定的编号。虽说编号一般随机发放,但是001还是意味不同的——这本台本,应该是楚松落自己的台本。 今天一天收获得幸福实在太多太猛烈,路远苍晕乎乎地翻开内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男神的标注,就听到指令:“第二十二页开始是你跟我的单独场景。第一次出场的时候必须用声音充分表达自己的特性,先开始练习这个场景。” “好的!”路远苍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跑到麦跟前。大概试了一下声音,路远苍开始念词:“……与其分辨由来始终,不若让我信奉您为神明——您的王座将不会腐朽、不会动摇,我以生命为证。” 他把声音提得很高,却不是很尖锐的那种,每一个转音都仿佛要兴奋地要哭要笑,尾音里带着忍耐的叹息,很自然地表达了yoja的变态崇敬。 楚松落的一十二声音却冷淡无波,比起他自己原本的声线更多了几分无机质感:“我不需要王座,只愿永生游走观察人类的美丑善恶。不过你做得很好,过来——” 场景上应该是作为奖励,一十二摸了摸yoja的脸颊。这里就是路远苍的难关,他知道一个好的音演应该有抛弃羞耻心的职业素养,却难得放不开,发出的叹息声也是颤抖的、紧张的。 楚松落叫停他。 “不对,这里重来。” 重来一遍,也没有太好的变化——毕竟原文说的yoja的一切反应,都是生理性的愉悦;路远苍一上来就被要求表现出来这种东西,放不开也是正常。 试了两三遍,楚松落抿唇皱眉,“你表现的是紧张与羞涩,而不是需要的夸张异样的愉悦。” “……是的。”路远苍深呼吸一下,“老师,我可能真的做不到……” 楚松落说,“先告诉我你的角色分析。” 路远苍点点头,“yoja平时是个优等生,但他与众不同的一面一直隐藏着不能被人理解;他既憧憬一十二,又害怕被一十二讨厌;但一十二很快就发现了他的本性,并且告诉他‘本来的你在我眼中更为美丽’,所以yoja在一十二面前是不遮掩自己的本性的,也就是……又变态……又无条件地爱着一十二……所以我应该用比较高的声线来表现他与众不同的一面,然后……然后要能够毫不保留地表现yoja的……嗯,兴奋。” 楚松落又问他:“那么一十二既然把自己标榜为非人类的范围,为何容许yoja留在他身边?” 路远苍回答:“一十二在利用他。”说完这个,他突然灵光一现,自言自语地接下去,“明明知道被利用,yoja还心甘情愿,恐惧有一天会被抛弃,就及时行乐,毫不保留地暴露本性,甚至变本加厉——” 楚松落忽然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他的手心是很柔软的轻柔的温度,带着一点点怜惜的意思,却仿佛总有随时抽离的距离感。路远苍僵直得一动不敢动,眼睛慢慢睁大—— “你似乎喜欢我很久了?”他的语气忽而变得冷淡里有几分温柔。 “——来尝试发出声音吧。” 第25章 男神老师 他并不愿与人有肢体接触的。 ——所以唯有此刻的温柔相待,给了他自己独一无二的错觉,带着窃喜揣测自己是否有一些特殊性。 再错过就会被漠视,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yoja那种既惶恐又无比欢欣的心情。 “——来……尝试发出声音吧?” 于是这样毫无温柔的冷淡的邀请,却偏偏对他来说成了蛊惑。 于是那声音从喉咙底部溢出来——又深又竭力抑制的喘息的气音,带动着声带泄露出来一点点渴望的意味。路远苍甚至被自己竟然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而吓了一跳,楚松落有点点笑意的模样,但他不知为何觉得对方离他却仿佛更疏远了。 像是隔着玻璃被赤裸裸地观赏自己的一切,他被那双灵巧地滑下的手指挥着发出更完美的声音,偌大的羞耻感包裹着的莫名的快感几乎都要满溢而出却还有恐惧;然而指挥者却用冷淡旁观的态度,不带任何感情地矫正他每一点的瑕疵。 路远苍觉得自己开始变得软弱起来,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到了这种状态——也许尝试挣脱并不是不能逃跑,但可怕的是他竟然下意识地不那么愿意去想如何逃跑。他的鼻音里都带上了一丝呜咽,楚松落却低垂眉眼,口气冰冷严苛地批评他:“不能撒娇、不能哀求,认真地展现你最堕落的一面来。” 这是教学么? 路远苍又觉得渴慕又觉得不安,终究觉得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也说不定,几乎要落下泪来时,楚松落却停下了他的教学。 “很好。”他垂着眼,拿出手帕来细细地擦手——明明隔着布料,几乎没什么接触,但他仍然认真细腻、慢条斯理地做完了清理,这才抬起眼来,说话仍然像一个很尽责的、却不爱与学生亲近的老师。 “你学得很快,比我想象得要少一些麻烦。” 这样距离拉开之后,仿佛空气瞬间就涌入了房间里。呼吸变得顺畅平稳,故而路远苍的理智恢复得很快,尴尬得也尤其难以自制——他甚至是带着怒气和自我怀疑的嘲讽地说:“原来楚老师是这样的教学方式,想必您也曾教出过不少好·学·生。” 说完他又立刻后悔,只是已经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撤回,于是紧紧地抿住嘴唇一言不发。 楚松落瞥了他一眼,平静地陈述:“你何必这么生气——我没有对你的实际利益造成任何损伤,倒不如说在帮你完善演技,所以相较起来受益的更多是你。” “——毕竟欲望肮脏又丑陋,我又厌恶与人相处。” 他的眼神里有一分讥诮。 “人类的本性就是对能给自己更大利益价值的人抱有好感——难道你喜欢我,不是因为我对你来说有着庞大的价值潜力么?” “——我不过满足你渴望的一小部分,然后把它说破而已。” 不是这样的! 路远苍下意识地想反驳他的话,却抓不住要点,也无法拼成有条理的语言,咬唇问他:“所以?那老师何必降尊纡贵这样帮我?总不可能是大发慈悲、一时兴起吧?” 他故意把降尊纡贵这几个字咬得分外清晰,也摆出很尖锐的神态,可实际上也并不明白自己所求为何。 纸页翻动的声音在这等待回答的暂时寂静里显得非常明显,在路远苍看来,楚松落仍然是不紧不慢的、毫不在乎的态度。 这房间里的灯光有一种干燥感的明亮,楚松落皮肤是让人觉得不真实的苍白,脖颈处的皮肤之下隐隐约约能够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还有骨骼的走向,锁骨的流畅的线条——他个子很高,却意外地有些瘦削,要不是造型上那个深栗色的头发好歹使得他能够有一点商业化的气息,恐怕这人出现在医院的住院部最背光的病房里,也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然而这样病态的单薄却不使他看起来令人哀怜,反而更有一种谜样的神秘感。 想一想的话,每次遇到楚松落,他都会有一些在路远苍看来难以解释的行为,比如他毫不诧异于自己的丢三落四,还有提到路宛宛的微笑和签名,还有这次…… 楚松落看了很久台本,才终于回答他:“你当我一时兴起,也没什么错的。” 没来得及接着呛声,路远苍的手里就又被塞过来台本。 “重新开始练习。” 这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态度未免太令人火大,路远苍恶狠狠地瞪着楚松落,却收到对方疑惑的回视。 ……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楚松落反而让路远苍心跳pon一下地变得失去了节奏——不行,不能被他看出来自己的失控,这么想着,他还是忍不住涨红了脸。 楚松落看得实在有趣,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还是无法发音么?” 一般情况下,两个人共用一个麦是很少见的情况,即使有,也是分左右两侧站的。而楚松落此刻却站在路远苍背后,双手环到他身前拿着台本——其实楚松落有意控制了接触的地方,只是路远苍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在这种暧昧的姿势下不得不又觉得心乱。楚松落要他读台本,他的声音也就是隐忍的、莫名兴奋的,最破廉耻的叫声与叹息,却仿佛变成了一种他自己跟自己的游戏;假想着自己被操纵着发出这些声音时的场景,其快感竟然还胜于看片的自渎。起初还有几分觉得自己不正常的不安,然而那双苍白、修长干净的手一页页地在面前翻过台本,他就渐渐适应起来,甚至变得乐在其中。 楚松落的声音每次都几乎是擦着耳朵边儿上过去的,那样冷淡的声音却带着温度和气流,杀伤力自然非同一般,终于获得了楚松落合格的评价,路远苍忍不住就想去碰碰自己,却听到楚松落的声音。 “练习是特别优待,但你不能总这样愚笨。” 应该是因为靠在耳边,又说了很多的话,楚松落的声音又低沉又沙哑。 “——好好记住我在这里的感觉,路苍远同学。” 楚松落昨天应该忙到很晚吧。 昨天发的消息,全都是凌晨三点才有的回复,一贯是用字很少,却每句话都有好好回复。最后附上一张合照,图上楚家父母兄弟齐聚一堂,他在最中央被一脸灿烂笑容的楚家大哥搂着肩膀,却是面无表情,站姿端正,很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但也许应该是长期做艺人的训练的结果,视线倒是捕捉镜头捕捉得很好。 路宛宛看得又觉得难受,又忍不住想笑。 这节课实在太无聊,路远苍正趴在她旁边的位置上睡觉。在教室里补觉竟然还流口水,非常非常小声地说梦话——自小学集体旅行时候开始他就有这个坏毛病,路宛宛早就习惯了。 只是这一次的内容格外地让她觉得不同。 ——“……楚松……落、混……da……” “n”的音被他转了个头咽在嘴里。 好像曾经隐隐约约喜欢上这种人,也并不是谁的错,只是自己没大看清楚。路宛宛一边想,一边在聊天窗口上输入了:“你在补觉么?” 然后又一格格删除,弯下腰,把脸颊贴在桌面上冷却了一下,额头顶着桌沿开始打字。 “其实今天跟前文所述的竹马君说话,我有了个神奇发现。” “……那个,我不是跟你讲过嘛,女人的直觉。” “了不得的大发现就是!——!!” “——算啦,不告诉你,但是跟你有关的哦。” “还有。”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跟你讲过有点喜欢竹马君之后,就反而渐渐冷静下来啦,好奇怪。” “好像被晃过了的可乐一样,我的心情。” “几乎都要爆瓶出来了。” “但是这样被闷回来,一直静止在货架上,我又没那么难受了。” “其实相当于什么也没有发生啦,但我就是不太高兴。” 输入到这里,路宛宛觉得有点委屈,眼睛潮潮的,但又莫名不甘心。 “好像现在也没那么不开心啦,好好睡觉么么哒(づ ̄3 ̄)づ~” 下课铃也响了,她一边用脚踹醒路远苍,一边拿出手帕来擦眼睛——很好看的红色,格纹,正好和楚松落那只是一个系列的。 路远苍忍不住仔细看了一下那个手帕,“那个手帕哪儿买的?” “你不是嫌用手帕不是太娘就是作嘛。”路宛宛给自己补了一个呵欠,心里夸奖自己把眼泪是困出来的这个情景演得真好,“本公主心灵手巧,一向都是文娱委员,从黑板报手抄报到科学小天才比赛都是永远的第一名,看不出来生产厂家嘛?” 路远苍呆了一下,假装嬉皮笑脸去抢那个手帕:“干嘛不商业化啊弯弯,快让我为你的纺织娘职业生涯注入第一桶金。” 路宛宛眼明手快,迅速抽出来那本轻拿在手里,于是路远苍立刻偃旗息鼓,两人表面上相安无事,换教室接着上课。 今天下午有一场集体公演,原本在下午的课就定在晚上了。九点半,路宛宛终于忍着路远苍“啊又不能去打工了”的叨叨下了课,单手把包勾在肩膀上率先出了教室。 门口有个很高的男生,带着针织帽和口罩倚在墙上。 视线对上,她立刻就认出楚松落来。 为了迎合观众的口味,下午公演的时候女孩子们的舞台造型都是很二次元的。路宛宛为了配路远苍省钱,不坐五元钱的地铁,只坐一元钱的公交,堵车堵得要死要活,也就没时间换回日常装了。见她出来,楚松落直起身,等路宛宛走过来,忽然探手抓住她还戴在头上的直立着的粉嫩嫩毛绒绒的兔耳朵。 “你没带怀表,小兔子——我来迟了么?” 他用低沉的、绅士感的声音道。 路宛宛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到路远苍迟疑的声音。 “——楚老师?” 第26章 男神老师 “——楚老师?” 楚松落还没有说话,路宛宛就急忙辩解:“别乱叫人!这是……这是我一朋友啦。” 路远苍一脸不信,楚松落却说:“他知道也没什么,你们关系好,瞒起来也未免太过麻烦。——晚上好,路远苍同学。”他一边说,一边把兔耳朵又给直立起来,掐了掐她的脸颊,“最近长大了,嗯?瞒着我偷偷哭了?” 路宛宛被他说得吓了一跳,“有那么明显……?——不对啊,我是早上哭的——” 说到一半儿她就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诈了,气呼呼地打掉他的手,“你竟然跟我耍套路!你将永远地失去你的小公主你知道嘛!” 楚松落毫不在意,继续逗她:“小时候还要跟我私定——” 路宛宛抢话功夫一流,听一点儿就知道他要讲黑历史,“停停停停停,我错了好不好?” 她撅起来嘴,仰头皱眉毛瞪着楚松落,却猝不及防被捏着嘴唇变成了鸭子嘴的形状,目光撞进他的视线,一瞬间觉得夜色不若他眸色深沉——“知道错了,下次就要记得及时找我——放你一个人哭,会让我觉得很挫败。” “至少对我,先不要学会长大。”楚松落在路宛宛“唔唔唔”的挣扎里松开手,语气虽然很平淡,却令人觉得有一种包装得很精致的温柔感。 路宛宛虽然一直大大咧咧,但初恋对象的毫无察觉、毫无动摇还是很令人挫败——虽说自己也觉得这样矫情,可总觉得有点委屈,又拼命劝自己讲道理,一整天都心绪复杂。但此刻相当于“情敌”的人站在面前,她竟然有一种要落下泪来的冲动。 路宛宛突然理解了路远苍说这个人混蛋的心情。 所以她眼泪含在眼眶里,咬牙切齿,痛恨自己抵抗力弱,指责楚松落:“你简直卑鄙无耻!” ——“竟然这样无差别攻击”被她吞回肚子里,眼神一扫就看到一边一脸懵圈的路远苍,感觉头顶上的小灯泡g一亮,迅速扯他转换话题:“路翠翠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你男神了都不告诉我!” 路远苍之前一直默不作声,从侧面看到路宛宛脸庞的线条很柔和,睫毛也既弯且长,肩头又小又圆润可爱,杏眼含着一点泪光。还有楚松落捏着她嘴巴,放开的时候她那种有点怔怔的神情。 那种心情,好像一部经典少女漫画的名台词。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陷入恋爱时的模样。” 似乎是多年相识,只是对自己隐瞒——比起喜欢一个奇奇怪怪的男人,果然还是喜欢女孩子比较正常么? ——那么受女孩子欢迎,干嘛还做出那样重置别人系统初始设定性向的行为? 路远苍一边觉得莫名苦涩,一边又觉得这种情况下还能内心吐槽的自己也是相当有问题了,又更加一层不知如何是好,表面上还是没什么异状,也附和着路宛宛开玩笑的腔调:“男神帮我开小灶,助攻今年的最佳新人赏呢还。” “诶,是这样吗?”路宛宛诧异地看了一下楚松落,“终于感觉自己在圈儿里得罪的人太多了开始扶持小弟了?” 楚松落弹她额头,疼得路宛宛“嗷呜”一声抱住脑袋,“来年你也有主要角色的出道作品了,假如明年你和他竞争,评委组在同一届新人里肯定更倾向于男性。” ——也就是说,楚松落是为了路宛宛来年的新人赏,才需要路远苍今年必须拿到奖的。 狂妄的视线,狂妄的计划,仿佛拿奖只是排队上台发表感言一样。 路远苍嬉皮笑脸:“哎呀路弯弯,没想到我是沾你的光,这我可如何感谢你是好?下周的公演我请你坐公交?” 路宛宛忽然意识到路远苍肯定也是很不开心的。 喜欢的人这样不在乎你,谁会开心呢? “等等,万一他俩在一起了呢!?”的想法一闪而过,路宛宛被这个想法雷到一个小颤抖,但暂时觉得楚松落应该性向未定,而且自己也比较占据优势——这种偶然编入了耽美元素的老套三角关系是什么嘛,路宛宛一边自我吐槽,一边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路远苍。 但他此刻这样欠揍脸,路宛宛就配合地露出怒脸,一个飞踢就朝着他去了:“两块钱就想买我的大恩大德?你看你有没有关心过我悲伤的眼泪?你这是注孤生你知道嘛!” 路远苍做了个苦练很久的巨丑鬼脸——出于“万一以后火了可以拿这个当真性情梗圈饭也说不定”的心理,迅速地开溜,路宛宛也喊“你给我等着!”跟在后头。楚松落慢悠悠地手抄在兜里跟在最后,看他们两人玩玩闹闹。 校园里都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人在了,月朗星稀此夜中,两个人笑闹到门口,路宛宛小声问了一下楚松落的安排,自然地就跟他并排站到了一起,“翠翠我不陪你回家啦,拜拜~!” 路远苍撇嘴,“谁稀罕!”又老老实实说,“老师再见!” 楚松落点点头,转身带着路宛宛走了。路远苍默不作声地看他们走出去一段,也转身走上了回公寓的路。 这个门门口没有小吃街,临近居民区,此刻十分安静,除了一两个牵着狗狗出来散步的老人几乎没有行人。 街灯的分布是最让人觉得不安的灯光了吧,路远苍想。 他的脑海里出现路宛宛跟楚松落并排走的背影,女孩子小小的,个子才到对方肩膀,时而抬头看着他笑,楚松落虽然没什么反应,也很少话,两人间却有一种自然熟稔的气场。 好像那边的路比较正常。 路远苍拐进油腻腻黑乎乎的小巷,又进到狭隘的地下室里。隔壁的姑娘好像在熬夜刷剧,这个毫不隔音的出租房集群里谁都没有秘密,声音传得十分清晰。他掏出来钥匙打开门,三四平米的小房间,点亮台灯之后更显得逼仄了,还因为换气困难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把衣服脱下来换上充当睡衣的运动服一套,洗脸刷牙后窝在床上怔怔发呆。 枕头因为没地方晒,最近又潮湿,闻起来很不舒服。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8节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来手机点亮屏幕,翻到hat上很久以前的一个聊天窗口。 爸爸:“你错过了去读正经大学的机会,读这种学校,找不着工作怎么办?你能不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一点?” 爸爸:“算了,既然你说你能靠梦想养活自己,我们就不管你了。” 爸爸:“我跟你妈都没什么大本事,给你找不了好工作,你要离家独立,就别回来了。” 他回复的是,“好的。” 这是两年前的事情。 第一次认真地选择前进的方向,才发现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竟然是如此令人不安的事情。万一失败的恐惧,不知道自己是否拥有才能,只是无法控制的受到这条道路的吸引,无数次犹豫才下定决心去追寻所谓的“梦想”。 是不是,不是梦想的、那边的道路比较正常? 路远苍翻了个身放下手机平躺在床上,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 隔壁电视剧里的台词不断传来,男女主角的爱情故事他漏听了四集左右也能脑补出剧情。 脑袋里乱糟糟地一大片思绪,整理起来却大多都关于楚松落。 我们总是说对于idol的感情只是憧憬向往,需要他们的存在才能获得力量。 可实际那就是喜欢吧。 ——因为喜欢,终究是因为需要对方的存在的吧? 楚松落好像身体变得越来越差,肤色渐渐苍白,每回收音前都要五花八门好几种药才能不咳嗽地录完一集。七个主要角色,除了路远苍以外全都算得上实力一流,所以他每次都分外紧张,生怕自己吃螺丝卡壳会拖长收录时间,这样一路逼自己下来,竟然成长得也相当快,连音响监督都会笑容满面地夸他。 暑假他又找了好几份工,一边打工一边继续配音工作,变化在于楚松落已经不再对他进行任何培训,咖啡馆里送茶的时候只有一次被客人搭讪,“你是不是yoja的配音演员,那个路远苍?” 九月份,学生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和今年的bss大赏一同开幕。 提前半个月,楚松落带着路远苍去订做了一套西装,价钱恐怕贵得够路远苍卖肾。当天,他跟老师请了开学典礼的公演的假,紧张兮兮表面上无比镇静地走上红毯,按照规定的位置坐好了。 最佳新人赏到手,路远苍原本以为自己是不会哭的,可是站到台上拿着奖杯,台下坐着那么多业界的前辈,角落里楚松落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鼓掌,于是眼泪就莫名其妙地出来了,勉强背完准备好的稿子,也接受了主持人善意的调侃,路远苍一溜烟儿滚下台,缩在位置上,激动和紧张的颤抖还停不下来。 楚松落去年拿到了主演男音伶奖,今年拿了提名,但还是以“身业”这个角色拿到了最佳助演奖,以及超高的人气拿到的最多得票奖。 他站在台上拿好奖杯,进行获奖发言。 “感谢诸位这些年来对我的支持,获得这个奖我感到十分荣幸……接下来虽然是我个人的一些事,但要借这个舞台做一下宣布——因为个人身体状况的原因,我,楚松落,即将退出所谓的娱乐业界,一直以来十分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他离开剧场的时候已经有无数记者蜂拥而至,长枪短炮争先恐后:“请问您的个人身体状况是什么问题?”“能告诉我们您引退的真实原因吗?”“何语嫣暗示您二人正在热恋,请问您是为了结婚吗?”“您会继承家里的企业吗?” 而他只是在保镖的护卫下一言不发,坐进车里离开了。 ——自那以后,路远苍再也没见过他。 第27章 男神老师 今天的收录工作完成,走出录音棚打起精神跟粉丝问好握手,路远苍将收下的十几封信件都装进双肩包里背上,一边走向地铁站,一边解锁手机。 像是惯例流程一样,首先是刷新楚松落的论坛。 引退五年,毫无音讯。最初还有小报拍他私下的生活,后来就真的消失在人海中。论坛里不少人早已出坑,最近更新的一个帖子是在四天前,要转卖他的一张朗读剧cd。 路宛宛更新了状态,“感谢大家的支持,今天也度过得十分愉快~”,配图是最新一个大热动画的粉丝见面会,她在舞台上大笑的样子,很开心也很好看,赞和转发都三四万。 虽说离开学校之后,两人就渐渐少了往来,但却都很心怀默契,有的事闭口不谈,见面仍然能大笑谈天——前一段时间忙得天昏地暗,没什么时间搜寻小心,现在看到她好像发展的十分顺利,路远苍忍不住微笑,就刚好看到hat上路宛宛的头像久违地闪动。 是宛宛不是弯弯:方便不?等会儿去找你哦。 ——是有什么事了么? 路远苍想了想,还是回复好的,拉了一下双肩包的背带,小跑着赶上了地铁。 公寓终于从逼仄阴暗的地下出租房换成了普通小区的住宅,离地铁站三分钟脚程,环境也很好,租金在曾今的他看来恐怕能够拯救三个月的睡眠不足。上楼梯转了个弯,就发现路宛宛已经等在门口。 路远苍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莫名的尴尬。 ——这种尴尬并不是她并不再友善,也不是他们已经不再是朋友。路宛宛仍然很好,只是他们已经不太有共同话题了。 路宛宛好像也是这样子的。她微微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早到了一点。” “啊,没关系没关系。”路远苍打开门请她进去,还是按照惯例从冰箱里取了桃子果汁给她,路宛宛却说,“有没有啤酒?” 路远苍顿了一下,好像很快就适应了她的变化,笑着说道,“当然有啦。” 两个人在桌子旁坐下来,路宛宛开始喝酒,路远苍却莫名有一点煎熬,“那个,今天……什么事?” 路宛宛笑了,“急着赶我走?——没什么事的,也就是,嗯……”她的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好久不见,想找你说说话。” 两个人于是琐碎地说了一些话,路远苍问:“哦对我都忘了,你饿不饿?我给你煮个面?” 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她笑点,路宛宛噗嗤一声笑了,“好啊好啊,那就麻烦你啦。” 路远苍在厨房里忙活,路宛宛就拿着啤酒罐子倚在厨房门框上看他,忽然问道:“他最近怎么样?” “他?” 路远苍一时没想起来她说的是谁,往烧开的水里加盐,把意面散进去,不意问。 “那个……就是那个他呀。”路宛宛捏了捏罐子,补充道,“楚松落,楚老师嘛。” 路远苍切菜的手停下来了。 “……干嘛问我这个?” 路宛宛惊讶,然后又有点尴尬地笑一笑说:“我……我以为你们在一起呢,我早就联系不上他了。” 路远苍于是也笑了,“我也以为你们在一起呢,引退得那么突然。” 空气又沉默下来,半晌,路宛宛突然轻声说:“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路远苍说道,“嗯,不知道怎样呢。” “请问……现在能联系到楚松落么?” 好像是被路远苍突然的问题吓到了,经纪人挑眉毛,“你找我干嘛?他不是带你入行的吗?” “——楚老师就是教过我而已——我有个朋友,也是他从前的朋友,想知道他的近况……所以,嗯。”路远苍干笑一下,“我真的没什么知道的……您原来不也是楚老师的担当经纪人吗?” “那位大爷哪儿能跟人熟啊。”经纪人摇摇头,“他电话号码要换了我也不知道了,我也就比你多知道一个他家人的手机号码,不知道换没换呢。” “那……麻烦您能告诉我吗?是哪位?” “是他哥的,应该是大哥,喏。” 打电话找,对方好像十分惊讶,之后发短信给了他一个地址。路远苍核查了一下时间安排,找了个休息日坐了一上午长途客车才赶到,却没想到当地人看了那地址告诉他,还要再换一班车才能去那儿。也许真的是人烟稀少,这车是两小时一趟,路远苍饥肠辘辘,跑便利店买了个便当蹲路边儿吃了,又耗到手机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二十七,才等来公交车。 摇摇晃晃绕山路,下午四点四十才到终点站。路远苍看到一篇苍翠深绿的树林,池塘,还有规划得很好的花园,干净可爱的小楼式建筑成群,又忍不住核对了一下地址,才确定自己没走错。 围墙上爬满了青藤,看起来绿意盎然,守门的是个标准门卫设定的大爷,瘦高、戴眼镜,头发花白,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扶着眼镜框问他:“干嘛来的?” 路远苍解释说自己来找楚松落,他哥哥联系过这里的。 大爷于是翻了半天名簿,找到楚松落,打了半天电话没人接,放下听筒就不再理路远苍。路远苍被放置了一下,很是不知所措,又问:“那个,我能进去了吗?” “不能。”大爷拿起搪瓷水杯喝一口颜色很淡了的茶,“没许可,不让进!” “但是,家属都——” “本人同意才行!”大爷对他的通行许可表示否认,优哉游哉看报纸,又好心地补充,“你得联系本人。” “——那我至少得知道他的号码……对吧?” 大爷给他报了一串数字,路远苍就开始锲而不舍地打电话,手机连上了移动电源,至少可以再战五个小时。大概得在第三十多次无人应答之后,路远苍突然看到围墙里头有个人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正在走动。 楚松落。 头发已经变成了黑色,人好像更瘦了,能够清晰地看到脸颊的瘦削感,像个苍白的影子,仿佛是默剧里出现的角色,很少戏份,也不会说话。 “——楚老师!”路远苍提高声音喊他。 “楚老师——!楚松落——!” 那身影站住了,转过头来看过来。 仿佛是有点诧异,楚松落应该是辨认了一下,然后向门口走了过来。 路远苍不禁有点高兴,见他走到了面前,却一下子纠结起来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来了。却没想到楚松落直接将那个袋子递到他手里,“拿好,跟我来。” 手上忽然一沉,路远苍下意识拿好,就莫名其妙地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他偷偷地确认了一下内容物——竟然是烟酒?! 楚松落好像发现了他的惊讶,平静地说:“不要让别人看到,这里禁烟酒。” “哦……哦!”路远苍惊讶了一下,还是乖乖应声。 跟他一路走,终于到一个小楼门口,走廊下挂着一串造型笨拙可爱的陶制小鸟风铃,坠着的尾巴上虽说是用毛笔写的字,路远苍还是瞬间认出了那鬼画符的主人路宛宛。 进门,屋内的家具大多数都是木头制的,但仍然是很简洁,两个原本应该很可爱的盆栽没精打采,蔫黄蔫黄的。楚松落指了指冰箱,路远苍就自动过去把酒都塞进去摆好,还顺便取了一盒已经过期的芝士出来丢掉。一边谴责自己干嘛这么狗腿,他又抬了抬手,示意他看剩下的烟,迟疑地问,“这个……怎么处理?” 楚松落接过袋子,直接拆了一盒出来驾轻就熟地点烟,坐在沙发上就不再说话。 路远苍于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犹犹豫豫地叫他,“……老师?” “坐。” 楚松落言辞简洁,路远苍就嗯了一声到他对面坐下来了。 结果坐下来楚松落又不再说话,路远苍觉得自己看地板得看了有一个世纪之久,鼓起勇气找话题,“那个……路宛宛,跟、跟我,都挺想知道您最近怎么样了……我就过来了……” 楚松落没说话,还是抽烟。烟气其实有一点呛,路远苍觉得不舒服,但奇异地就是对他生不起来厌恶,很隐蔽地清了一下嗓子缓解不适,叫他:“那个,老师?” 虽说还是没有回答,但是路远苍觉得他应该在听,于是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就来?” 楚松落磕了一下烟蒂,神色清淡又毫不在乎,“疗养机构,一大堆钱多的混蛋跑到这里看看风景等死。” “诶?” 楚松落却没等路远苍再问,就说,“过来。” 路远苍下意识地先“哦”了一下就过去了,坐到他旁边。 楚松落问他,“能吸烟么?” 路远苍摇摇头,“平常要保护嗓子——” 他还没说完,就忽然被他含着一口呛人的烟气吻了上来。贴在他脸旁的手指上,也有很重的烟草味道。另一只手已经把烟摁灭了,推着他的肩膀,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掠夺性地阻止他的反抗。 路远苍被呛得难受,几乎咳嗽出声,也苦于呼吸困难,眼里一下子给激出来生理性的泪水,楚松落却不管不顾,纠缠研磨,吮吸他的嘴唇。 路远苍终于挣扎过来,用力推开他,终于能够喘气,皱眉道:“老师!” 楚松落却仿佛只是一吻完了,压在他大腿上,迫使路远苍被固定在沙发上不能动弹,自然地解开衬衣上面的两颗扣子,眼眸里似有一点嘲讽的笑意:“怎么,特意用别人的借口来找我,不是为了这个么?” “——刚才可是相当有反应呢。”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路远苍的身体,“难道你不还是从前那样,来谋求我满足你的渴望的么?” 他满怀恶意地趴下来凑近他耳边低语。 “难道不是我的态度越粗暴,你越能获得快感么?” 第28章 男神老师 追一个idol,好像最大的困难并不在于财力上,没有钱买专辑、买周边,似乎都是咬一咬牙可以忍受的事情;苛刻一点对自己,总能挤出来一点粮食。 可是忍受“喜欢他”这份心情太困难了。 爱有独占的倾向。 但唯有这种关系性下,你要懂事地站在一大波人群里合适的地方。 原著里路远苍和路宛宛一同成长,一起变得成熟,恰到好处的圆滑、强大;但楚松落踏破他二人原本关系的平衡性之后,路宛宛是漂浮不定的心动,路远苍却一瞬间被敲碎了尚能自我安慰、自我保护、自我克制的躯壳。 假如从未曾被他各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打乱步伐,路远苍会是永远的忠实粉丝,忍耐着感情天性里的欲望,当欢呼雀跃的背景角色。 ——但人是贪欲动物。 一尝声色,甜蜜与苦涩都只能找到最老套的形容词来了。 但是路宛宛的喜欢与楚松落对她的温柔以待,又让他迅速地找回理智,扑灭自己的火。 路宛宛和路远苍暗中误解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却出于青梅竹马的面子不愿意询问戳破,状若无事这么些年。 那么楚松落要如何合理化自己的反常行为呢? ——因为他是个病人。 拿自己受的伤顺理成章当成这个楚松落的“宿疾”,家境优越的少年早慧,身体虚弱,过早地误解世间人情,却无一人在身边为他指正。 “楚松落”是一个厌恶欲望和感情,因而厌恶使他产生这种感情的路远苍的设定。 路远苍分明已经将杀他的利刃交到了楚松落手中,却又恐惧着修修补补自我防御的壳。 ——接下来,只要让他知道自己对于楚松落的那点特殊性,他就会产生莫大的勇气,跑出来迎身扑入这利刃。 凌晨四点半,晨光已经熹微地从窗外进来,明亮的程度仿佛是果冻一样透明的固体,模模糊糊可以视物。 这是平常起床锻炼身体的时间,路远苍应该早就已经醒了。但他微微动了一下眼睛,模糊看到楚松落站在窗前的身影。 眨眼,那身影渐渐清晰。 纤长的影子一半背光,一半淹没在黑暗里。光线有一点擦掉他轮廓的锋锐,使得他看起来有点脆弱的柔和感。手指里应该夹着烟,但烟蒂已经积了很长一节,红色的火光极为细小,但仿佛就要将那个剪影给燃烧成灰烬。 火光灭在了窗台上,楚松落走了过来,路远苍立刻假寐。 楚松落看到他眼睛明明动了一下,却佯作毫无察觉,很细很细地描摹他的眉眼。 仿佛是再三犹豫,他的手抬起又放下,却最终试探着伸出,微微颤抖着,去触碰他的唇。 路远苍似乎被他的动作吓到了,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但也许是他细小的、轻微温柔的、不确定的颤抖使他疑惑,一动不动地承受他的探索。 鼻翼有点肉肉的,鼻梁形状却很好看。 虽然很长却有点稀疏的睫毛。 他的指尖描摹他的眉骨,又滑到耳朵上。 然后颤抖着,摸着他的锁骨,脖颈。 那手离开了。 但那种很淡的烟草味仍然像是有温度一样氤氲着,路远苍隐隐约约感觉到楚松落并没有走。半晌,他忽然听到很压抑的一声叹息。 开门关门的声音之后大概有十分钟,路远苍才坐起来,发现自己穿着整齐,也被清洁得很好。他开灯走进客厅,茶几上摆着空掉了的烟盒、啤酒罐,还有几瓶杂七杂八的药。 药瓶下头压着一本好像被水浸过的本子,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 路远苍出于好奇拿起来看了一看—— 《episode11》,编号001。 一翻开就自动跑到了中间一页,显然这是常被主人翻看的那一页。 那一页一十二只有两句台词,荧光笔的颜色还是很鲜亮的。 “长为欲望所折磨,因而恨上欲望的源头——但人类啊,你的恶念不正在于己身么?” 情报贩子一十二极有说服力地洗脑他的信徒们。 ——“爱是互相折磨。” 爱是互相折磨。 他正怔怔地搞不明白楚松落为什么要把这个台本留下来,却忽然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急忙要把台本放回去,却手忙脚乱之间把一瓶放在桌边的药打了下去。棕褐色的液体缓缓地淌了出来,楚松落已经走到他的面前。 台本是准备好的,故意放在了这里;路远苍果然去看了,楚松落有点小小的自得,顺势将这个笑转变为自嘲式的、清淡的。 路远苍慌慌忙忙去拿起药瓶子,楚松落却觉得很荒谬一样地勾起唇角,冷淡道:“不用了,这药我本来喝不完,洒了也没什么。” 这样说着,他却骤然弓起身子猛烈地咳嗽起来。 路远苍手足无措,等他终于停下来,才说道:“既然生病了……为什么还要吸烟喝酒?” 楚松落道:“昨天就告诉过你了,这里是等死的地方。” 路远苍哑口无言,自然听出了画外音——既然都要死,忌烟酒又有什么用?又想到他上一句话,惶惑不安的感觉竟然来得非常迟钝—— 楚松落……已经严重到很快,就要离开的程度了么? 楚松落不再由他想,微微皱眉,踌躇一下却还是拉住了路远苍——不过是手腕罢了,也不说什么,就带他出了门。 路远苍还没来得及换鞋子,踢着一双拖鞋就出来了,跟着他向远离大门的方向走了很远一段路,楚松落才放慢脚步。 面前是一片小树林,小路蜿蜒着进去,两旁灌木低矮,走起来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大概几十米,眼前忽而出现一个小谭,谭边有石头,石头上生着青苔。 空气里有潮湿的味道,楚松落终于松开路远苍的手,却沉默不语。 “到这里来做什么?” 等到他问,楚松落才很轻地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深山幽鬼,你怕么?” 这话并不像他一向的风格,但他对路远苍却一向是突然的言行居多,所以路远苍怔了一下,“诶?”然后摇摇头,“我觉得应该……没有鬼的吧?” 楚松落很淡地笑了,说道:“你不妨来年在这里找找,说不定能找到我的。” “——来年?”路远苍下意识地觉得他这样的态度不对,却觉得不应该说那些乐观一点的话——仿佛那种话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来年。”楚松落的视线落在苔藓上,“夏天最好,拖到秋天,山色变暖,这里就没那么好看了。” 路远苍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也默默地打量苔藓。片刻,他又听到楚松落叫他:“路远苍?” “我在,老师。” “你应该很喜欢我。” 晨光终于开始放得很亮,潭水波光粼粼荡出来的光线也是斑驳的。楚松落终于回头看他,眼眸里有沉重得将要垮下来一般温柔的悲伤。 心脏的鼓动感觉变得很明显,路远苍上前两步,忽而抱住了他。 “我是的,老师。” 男人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看不清神情。 “但我恨你。” 他回抱路远苍,烟草味就环绕了他的鼻腔。 “……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这么诚挚地爱一个性格恶劣的人。 谢谢你,能够有勇气去找一个即将死去的混蛋。 隔着屏幕一起守望的默默的成长。 他第一次拿到主持的位置,你欢呼雀跃,考试考了第一名,能去吃一顿炸鸡。 他第一次主唱一首歌,你装乖卖巧讨到了一大堆压岁钱,抱着藏了很久的陶瓷小猪,偷偷跑去镇子上最早的那家音像制品店。 他选择退出练习生,你第一次经历毕业的离别。 他换了个公司,你也找到了新的朋友。 他第一次传绯闻,你第一次收到隔壁班姑娘的情书。 他引退,你却正式走上了闪闪发光的舞台。 他第一次有爱的人。 你第一次有爱的人。 压抑,退让,隐忍不说。 爱是相互折磨。 要不要庆幸,还没来得及相爱,一起走的旅程就已经结束? 路远苍坐上归程的巴士,窗口里看到那爬着青藤的黑色铁门后,楚松落神情淡淡的,身影瘦削,一个人站着。 这都是他的选择。 而你作为一个粉丝,只能默默看着,默默祝福,无声地唱和。 现在,这场哑剧落幕了。 夏天终于到了。 蝉鸣。大雨。苍翠得要流动起来的绿色。 大雨后的空气质感更真切,路远苍跳下巴士。守门的大爷仍然查了很久电话,路远苍却没有着急的必要了。 一直走,走到没有建筑的地方,有一片小树林。 靠近南边有一条不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小路,踩着松软的泥土进去,大约几十米,能看到一个深碧静寂的谭,谭边有石,石上有青苔。 还有一座很新的墓碑。 路远苍放下背包,一一拿出来烟、酒放下,盘腿坐在地上,自己开了一罐啤酒,想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闷声喝完啤酒,尝试抽烟。 烟味呛得他猛烈地咳嗽起来,眼里泛出生理性的泪水。 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天色渐渐暗了,蝉鸣声也歇了。 路远苍倚着树,等到天色全都黑了,仍然一动不动。 繁星点点闪闪烁烁。 路远苍撑着地站起来,腿有点麻,慢慢地走到墓碑前。 微微笑着说道:“老师。” “——世界上没有鬼的。我知道。” ——男神篇完结—— 第五卷:世界五(本世界中断别看) 第29章 取名无能 由于地球的生态环境终于被破坏殆尽,人类经历了一场“大流亡”。 这场持续数千年的流亡过程中,人类渐渐分化为“异人”和“亚人”两种类型生物,男女性别的分化渐渐失去了原本的夫妻意义。流亡结束后,目前已知的所有定居在星球上的人都属于“尊王”名誉下的公民。 此外,一个叫做兰尼达教会的宗教势力悄然兴起,其教徒分布极为广泛。在星系的“群山北麓”之处,有一个叫做时光之墓的地方,包围着极为强大的阻断场,流荡着时间的潮汐。教会的忠实信徒被称为圣者,会耗尽一生的时光前往时光之墓朝圣。 时光之墓中沉眠着兰尼达教会的神之意志。 ——传说,假如到达了时光之墓中央,众人的其中之一会被满足愿望,其他人则会全部死亡。 然而时光之墓的阻断场开始进行强烈的异变,范围正在渐渐扩大,尊王议会开始恐惧时光之墓周围的星球假如被阻断场攻击崩坏,是否会导致连接整个尊王世界的环网被破坏,同时还有星际间的流浪海盗造成的治安威胁;然而至今为止他们还没有找出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兰尼达教会的大主教给出神的意志:时光之墓需要寻找到一把“钥匙”。 溯时之人。 这么庞大的设定,却用来讲爱情故事,实在是有点不合适;然而原作者耗费尽了经历构建出来的世界,却没有结局。 这个世界是一个无解的世界。 要说为什么的话,这个世界的主角白止是穿越了时间的人,但他的情敌何敛也是穿越者。 原著里的攻雷勒斯以为何敛才是那个真正的溯时之人,对他百般宠爱——尽管他真心爱的是白止,还把白止从他的青梅竹马的???身边抢了过来,娶做妻子,却对白止各种嘲讽冷落,为的竟然是平息何敛的嫉妒心,让他不要再去伤害白止。 也许作者规划的是白止和雷勒斯经历重重险阻最终释怀相爱,但还是无法掌握住自己的设定——何敛是溯时之人,白止也是溯时之人,时光之墓需要的那把钥匙究竟是谁?究竟要如何结局? 作者弃坑了。 楚松落还是忍不住感慨为什么要拿这么庞大的世界设定来讲一个俗套至极的爱情故事,又注意到那个青梅竹马的名字的位置竟然是个空栏,而他自己的名字自然地就在贴近的一瞬间被接纳了。 ——他与世界的融合度变高了。 他的体内,那份属于世界法则的力量,由于不得不借助世界法则修补受到的伤而变得更强大了,他因此变得与许多世界更“亲近”,更像他们的同类了一点,却也一时说不好这是否是不是件好事。 先抛下这段想法,他顺利地截取了剧情的一个节点载入了进去。 暗灰色的蔽光层积云沉沉地大块大块堆积下来,疾风呼啸着穿梭在两百米高的裸子植物之间。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沉重,白止终于开始心跳加快。 一场雷暴在空气中酝酿,岩石色的大鸟凄厉嚎叫着盘旋于空中,等待着他的阻断场生成器能源耗尽。 潮汐的声音变得渐渐清晰起来,这表明着阻断场的能源正在变弱。 一周前,白止刚刚到来这个世界,就得知自己身为一个男人,竟然是一个叫做雷勒斯的人的妻子,而且还是一个“亚人”——作战能力弱、体型较小、信息素较为微弱,最重要的是拥有生育能力的一种生物。 白止并不把自己当做这种非人类的生物。 在他心里,自己还是个正常健全的成年男性,怎么可能给一个男人当妻子——即便他在那房子里呆了一个标准周,雷勒斯却没跟他好声好气说过一句话,只是带着个清秀可爱的小男生在一起,对他百般宠爱,简直是低声下气。 他被限制了活动范围,费了好大功夫收集资料,才得以判断自己并没有跟这位名义上的丈夫有任何肢体接触;至于那个小男生何敛——白止想到他就头疼——恐怕跟自己是同一个时代过来的人。 ——因为他竟然满脑子都是“未来人生活贫瘠,肯定没有吃过我大天朝五千年文化传承的美食”的想法,一心觉得自己厨艺高超,要开一家餐馆,以求震慑无知的未来人,饮誉天下。 虽说人类经历过了一场“大流亡”,被迫离开了地球开始探索能够居住的地方,甚至如今已经分化为异人和亚人两种存在,但他们依然有瓦格纳,有诗歌,有一切娱乐,为什么他会认为饮食是匮乏的呢? 这个世界里,亚人主要以各种植物的果实为生——据说这样他们的信息素才会好闻。亚人不能服用营养液——因为能量会超负荷;异人主要使用营养液解决能量摄取问题,但何敛却对营养液不屑一顾,坚持要用食材做饭。然而异人用营养液的主要缘故,只不过是节省时间、能量来得快罢了。生物的本能是觉得能量越高的东西越美味,这是数亿年以来进化出来的结果;更何况营养液不仅能量丰富,还能够用味素调味,作为日常食已经很足够了的。 对于“量”的需求减少之后,研究美食的人自然就会把目光集中在“质”上,所以这个世界的美食业应当是极为精细高昂的产品,并不是单单靠一点“自觉做得好”的自信就能令人折服的。 白止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何敛却好像完全没有思考过的样子? 他每次想到这里,都很同情要吃掉何敛做的饭还很幸福的样子的雷勒斯。 一次扫荡一桌——他吃那么多,恐怕并不是因为好吃到咬掉舌头,单纯是因为能量不够而已吧。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雷勒斯明明一副身居高位的样子,却总是耐心宠溺地哄何敛——莫非恋爱真的会让人变成智障? 白止不太明白。 因为他还没有谈过恋爱。 理工男、文艺男什么的其实跟能不能脱单没有任何关系;尽管男女比例不对,能脱单的人总是能迅速脱单。白止长相也很过得去的,也许只是性格太过木讷,才总是不招女生喜欢。 但现在想恋爱问题也没有什么用了。 自从觉得自己收集够了信息,又偷偷准备好了各式用品开始,白止就一直寻找着机会逃跑。他用了空间跃迁,在冰冻舱里待机好,正好在进入量子化前一秒,看到何敛阴沉狠毒的脸,手一把按下了跃迁场控制器。 解除冰冻沉眠后的感觉难受得像是发了三十九度的高烧四天没吃饭,还顺便患了急性肠胃炎,水都喝不了的状态——又渴又眩晕又疲累,反胃的感觉让他的判断能力有所下降,但透过透明的舱体他已经能看到这个星球并不是自己的标定降落点——想一想都知道肯定是何敛选了的地方。 明明想不通美食文化的发展走向这么简单的问题,却能通过人的行动细节判断出来他要逃跑?——白止严重怀疑何敛的大脑结构异于常人,技能点加得这么偏,未免太不科学。 他醒来时冰冻舱的阻断场已经被自动激活,由于私人用阻断场生成器实在太过昂贵,白止没有找到取得的途径;与其莽撞地离开冰冻舱最终被这种怪鸟袭击,倒不如待在舱里先恢复身体状态,期待微小的被救援几率,等能量耗完了大不了再出去冒险。 之前查到的资料表明亚人的精神力很弱,从冰冻沉眠里醒来大约需要二十七个标准时至三十个标准时不等;冰冻舱上附加的小型阻断场生成器的能源可以维持四十八个标准时。自醒来到现在他大概计时过了三十个小时,判断自己的精神力应当远远强于一般的亚人。 潮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白止的手放到了舱门启动键上—— 一声嘶哑的巨响忽然出现。 巨大的能量炮拖着蓝色等离子尾迹迅速划过空中,爆炸的余波将那些鸟迅速地震慑撕碎。阻断场的能量散尽,白止下意识地执行自己之前心中演练了十几遍的动作:打开舱门,跳出冰冻舱,——本来应该是准备逃跑的,但他更快地想到这个能量炮的来源在哪里? 焦热的味道逐渐散去,一股强烈的信息素的味道逼近了他。 作为亚人,白止第一次如此明晰地感受到信息素这种东西的存在——那是一种无法用具体语言去详细描述的味道,只是让他觉得既无比向往又无比恐惧,带着强大的存在感,仿佛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穿着岩黑色个体作战装甲的男人从空中降落下来,摘下对敌用头盔,露出来一张十八九岁的面容,五官沉静冰冷,黑发黑眸。看到白止,他唇角微微动了一下,仿佛心中暗涛汹涌,欲言又止,却仍然克制得面无表情。 “白止,还好我没有来迟。” 这个人应该认识原来的那个“白止”。 怎么处理? 离开这里,肯定还需要这个人的帮助。白止想到了最俗套的解决办法——“你是谁?这是哪儿?” 他为对方提供自己的状态和时间线索:“我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个冰冻舱里了——我好像不是什么都不懂,却记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来自己有认识的人。” 那人就上前两步想要说话,但是对他身上气息的恐惧与渴望逼得白止不自禁地后退两步。见那人脸上流露出一点点惊讶的神情,白止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对,正准备解释,却听到他问:“你……还感受得到异人的信息素?” ——诶? 难道不是亚人都能感受到的吗?之前他也感受到过雷勒斯的信息素,但那也只是“感受到”而已,除了感觉到对方的强大,他并没有产生主观上的畏惧或者渴望等情绪。——难道异人的信息素还有什么特殊的限制么? 白止正想不明白,就被他抱住了。 虽说亚人体型较小,却大多都是一米七、一米八的身高,在白止以前的世界来说,已经算是相当过得去的身高了;然而异人在两米左右的自然是遍地都是,相较起来亚人自然算是“小”的那一类了。 故而那人抱着他,以白止的身高来说,只能到他的胸口处,冰冷的作战装甲金属硌得他不太舒服,更别提还有那种强大的信息素的味道包围着,使白止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恨不得即刻就要逃出百米开外,仿佛不这样做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般。 “别害怕……你从前都已经学会不再怕我了的。” 似乎感受到了白止的恐惧,他退开了两步距离,白止才终于能够放松下来,却也没有余力在意他正在打量自己了。 那个人喃喃一声,“原来他对你不好……” 白止猜测他说的应该是雷勒斯,却还是问道:“‘他’是谁?” 那人抿唇,说道:“你不必理会这些。” 他似乎做了什么操作,那一套作战装甲就自动被收缩起来,最终在他背后变成一个背包一样的箱子。白止痴迷地看着那装甲的运动,充满了摸一摸那装甲的冲动。 “你还是很喜欢这些,跟别的亚人不太一样。” 那个人一边这么说,一边终于忍不住有一点点笑意,“我叫楚松落。” 白止重复他的名字,“楚松落?” “是的。” 楚松落微微点一点头,说道:“我们两家是邻居的——十七岁之前,你和我总是在一起的。” “——那,后来呢?” 白止忍不住问。 第30章 取名无能 “——那后来呢?” “后来我本要娶你,却没想到选错了工作,总是……”楚松落巧妙地使他认为自己是欲言又止,“……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他接着说,“我背负了十三年的时间债——但你不必担心,从此我将和你一直在一起的。” 白止为自己的优等生身份产生了一点自豪感。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他迅速地就适应了这个动不动被人说“娶”的语言环境,也一瞬间就想起了狭义相对论的定义,猜出来了时间债的意思。 所谓时间债,指的是因为远距离空间跃迁产生的钟慢效应,使得一个人与处在自己原本时间点的人产生的时间上的落差。比如说a进行了一次耗时两个小时的超高速跃迁移动,b却呆在原本的星球上正常生活,但由于a的速度已经超越了光速,所以对于a来说这段旅程是两个小时,对于b来说可能已经经过了一年。这一年与两个小时之间的距离,就是a所背负的时间债。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9节 所以,楚松落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在十七岁——刚刚从学院毕业的年级,就进入了一个需要常常进行跃迁、以至于他竟然背负了十几年之久的时间债的行业里的呢? 这一份工作断然是不属于私人的,因为白止看到他的装甲背包的角落里有一个很隐蔽的编号串;况且个人用阻断场生成器、各式作战武器也并不像是私人能够掌握的技术。 白止的视线一直自以为很隐蔽地投过来,楚松落不动声色地任他看了两三眼;却在下一次他看过来的时候机敏地捕捉到他的视线,对视,眼神温柔而怀恋。 对方自然是被他的敏锐吓了一跳,连忙转头,耳朵尖儿却悄悄红了。 “现在还不离开么?”白止问。 当然不能离开。楚松落随口扯谎,“我的单人疾行机已经磨损伤毁,在这里等待后援吧。” 空气里的湿度加大,层积云显得越来越厚重低垂,铅灰色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白止小小地打了个喷嚏,看起来有一点冷。 但他显然还很警惕,楚松落不动声色,说道:“这里将要有雷暴。” “嗯——所以?” 白止刚刚问完,就被楚松落揽着腰抱住了。 他背后的单体装甲箱再次展开,呈现出与方才不同的形态,巨大的双翼下喷射出蓝色的等离子反冲尾,在气流中两个人一起升到空中。楚松落低声道,“要加速了。”于是一瞬间他们开始飞行。 百米多高的裸子植物每每被经过就被气流轰得枝叶颤抖,在他们身边倒退着过去;白止试图去辨识——那些杉木、翠柏、苏铁的巨大化形态竟然并不显得笨拙,反而别有潇洒的苍翠感;松柏类树木的孢子叶球簌簌掉落,不知道引得什么动物的叫声出来,在林间跑动。 白止原本是恐惧不安的,然而习惯之后竟然觉得这景色好看得令人心神驰荡,一时忘掉了被楚松落抱在怀里的事情,反而扒着他的胸甲,想要从肩膀上探出头来看到更多的风景。 楚松落于是低笑一声,将他稍微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小臂上,这才勉强能将脑袋探出来。白止很自觉地揽着楚松落的脖子,虽然有一点微小的违和感,但这感觉迅速地被抛却了。 一路向北而飞,植被褪去,冻土层被展示在寒冷的空气中。地面是灰蓝的颜色,岩石的山自远而近,颜色先是加深,然后在一瞬间融化、褪色、远去。及至最北,冰雪层积,雪层的表面显现出奇异柔和的弧线,透明感极强的苍蓝色和白色在稀薄的天色里沉默不言。 太阳——这个星球的太阳在右手侧的天空上低低地垂挂,不起不落,就连光线也格外克制。他们降落下来,白止被轻柔地放下来,那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黑眸里含着笑意。 寒冷干冽的空气中冰雪之原不知要到何时才是止境,雪色近看是冰冷的、坚硬的,太阳只在低空中缓缓绕行;这样广大辽阔而壮美的星球竟然此刻只有他们两人在,一种奇妙的感情使得他想要感叹而无可言说。 温度毕竟很低,周围不再有生物的气息,楚松落的信息素的味道却更有存在感了。白止犹豫踌躇,还是没有靠近他;但楚松落却主动看向他,问道:“你没有带温度平衡器么?” 白止摇摇头。 楚松落却没有接着说话,也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凝视着他。 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强烈,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感和惶惑不安、还有莫名其妙的渴望使得白止觉得益发不知所措,直到被楚松落拥住。 “白止?” 白止慌乱地回答他:“……嗯?” 楚松落的声音既克制又痛苦,闷闷地说:“你看看我——你抬头看看我……” 于是他迟疑地抬头,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个吻。 被骗了。然而已经来不及躲藏。 楚松落的舌头温柔地舔舐他的牙龈,巧妙地撬开进入的路径,而后带一点点青涩地挑逗,吮吸,津液交换,仿佛像错觉一样,白止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很热,一种难以言说的渴望也被他送来的气息满足。他从未觉得自己能这么柔软,仿佛已经是一滩水了,小腿、腰,甚至是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要融化下去,从喉咙深处溢出来一声柔软的声音。 白止被自己的声音从茫然失神的状态中惊醒,唰地后退拉开距离。楚松落并没有阻止他逃跑,隐约有一点笑意,“白止,你真好闻。” 白止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信息素的味道,不禁大窘,正要再退开远去,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拉到怀里。 楚松落低语:“你是不是不再怕我了?” 白止愕然,惊觉自己已经不再感觉得到那信息素里的恐惧的压迫意义。 于是楚松落在他耳边低低地笑,嗓音有一点哑哑的,“因为白止喜欢我啊。” 白止要反驳,却被他“嘘”地一声堵住嘴。 楚松落抱着他沉默一会儿,又说:“白止,你喜欢我的。” 白止的心跳异样地跳得非常快,但他将这一切都推成信息素的错,只告诉自己要离开这里还必须依靠楚松落,故而沉默不语,仿佛是默认。 “你看。” 楚松落绕到背后抱住他,亲昵地用脸颊推着他的视线看向天边。 白止这才注意到太阳已经挂在了地平面上,倏忽沉下,黄绿色的光芒从天空的底缘起,渐渐过度出浅浅的粉色,然后是难以辨识的绿色,直到深蓝近黑的宇宙。繁星万点,每一颗都清晰地镶嵌在空中,光芒明显。 “kbhs03782号星球。” 楚松落指向最明亮的一颗星。 “——那是附近唯一一颗可住人星球。” 他顿了一下,说道:“人口十五亿的矿产主业星球。十五亿人中,一定也有一个叫‘楚松落’的人,也一定会有一个叫‘白止’的人——姓名是辨别人与人的标志,但是只要离开自己的母星球,任何人都会失去自己的大部分特殊性。” “——可是只有在这里,你和我都是独一无二的。” 繁星万点缀在天幕里沉默不言,白止听到楚松落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小小的颤抖。 “只有你在,我才得以完成。” “——太好了,白止。” 沸腾的心情逐渐冷静。白止转身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看到星光在他眼里乘着,闪闪烁烁,难以言说。 这还是一张少年的面容。 许多思绪都沸腾后凝结,徒余坚硬结块的石头堵在心里,白止想了一想,缓慢地说道:“过去我都忘掉了,楚松落。” 巨大的气流轰鸣的声音传来,近乎白色的气流反冲在地面上,白止抬头望向空中,看到了此生最为壮观的景象—— 高大的银杏树状的飞行舰,密蔽场像一层表面光滑的薄雾笼罩成球形包围着树,树干透明而发光,清晰可见其中能量的传输流动,均匀有序稳定地传输向各个树梢树叶;每一枚树叶都承载着卵型的环境舱,树上又有数不清的瞭望平台、楼梯、吊索掩映其中。一种发光的雀鸟游弋在树上叶间,偶尔停留下来,就仿佛形成一朵天然的路灯。白色的喷射流仿佛是这巨树的根须,一些银白色的球体囊堆在树干根茎部,仿佛是供应能量的地方。 这样长的时间,已经足够两人抛下之前的话题。白止问道:“它是来接我们的吗?” 楚松落向他伸手,白止犹豫一下,还是顺从地走过去拥抱住他。 他们升到空中,密蔽场的某处就自动打开舱门一样的空隙。密蔽场内的空气骤然变得温暖如春,一种树木的香气使得人自然而然地变得心境平和。迎接他们的是穿着舰用靴和统一的制服的三十个异人,身材高大,隔着衣服能看到他们肌肉线条流畅,显然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人。他们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白止一瞬,就向楚松落敬礼。 白止注意到这么庞大的巨树飞行舰上竟然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空空荡荡的不再有人,而那些人的肩章上也有一小串编码。 楚松落于此时打断了他的思考,“它不是来接我们的——它是来接你的,白止。” “四十二艘巨树飞行舰里最小的一个,安蒂罗默达。”楚松落站到他对面,半开玩笑性质地行礼,“舰长楚松落,诚心诚意为阁下服务。” 白止一边笑,一边有点不知所措。 ——他的每一声“白止”,叫的都不是他。 白止并非独一无二的人。 但他忽然很想变成那个独一无二的白止——这可不太好。 第31章 取名无能 从瞭望的平台向远方看去,星云呈现出艳丽却奇异柔和的玫瑰红色,烟雾状态的粉色和蓝色像搅拌不均匀一样溶入其中。小巧的雀鸟带着闪烁的光芒在极高的树梢上站立,偶尔飞动,才使人辨识出这不是星辰。 楚松落从吊索舱上走下来时,白止就正在一块儿连着一块儿地往嘴里送巨树果的果肉方丁,视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浩瀚苍渺的宇宙星河。 异人的身体明显要比上一个世界的病怏怏的人类身躯要五感灵敏,但比起汁水丰满的果肉的气味,白止的信息素的味道反而要更加甜美一些——那是一种让人联想起细小洁白的菩提花的味道,原本应该是给予人明净干燥印象的,但不知为何却总带着一点勾着他想要蠢动的潮湿感觉。 他走过去抱起白止——亚人的骨骼那么纤细精小,肌肤接触的感觉会带给人不可思议程度的慰藉感;还有清淡的信息素的味道终于变得能够准确地被捕捉,楚松落餍足地将头埋到他颈窝里,唤道:“白止。” 他的声线和那张仍有少年感的面容不同,有一种积雪的质感,沙哑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腔调。白止已经很习惯被他拥抱,却仍然不习惯这样冷淡的声音与表情的人充满疲倦的依赖亲昵地摩挲和皮肤的接触。 “巨树舰都是这么慢的吗?” 为了防止他有可能进行的下一步动作,白止抢先发问。 “从莎士比亚港到济慈港要三个月——漫长的旅行意味着更短的时间债。” 白止说道:“既然有机会离开人群,为何又逃避时间债?” “人总是恐惧落单。” 楚松落一边这么回答他,一边替过他的手,拿起叉子向白止的嘴边送去。 白止下意识张口去接,却没想到他故意地错开一下叉子,果肉擦到嘴边,饱满的汁水立刻就被挤了出来,顺着下巴的弧线缓缓地往下掉。他正要去擦,却被按住手,那汁水被楚松落用舌尖舔掉,又顺着去吮吸他沾着果汁的唇瓣,却只是很矜持很柔慢的调子引诱一般亲吻,并不深入,游刃有余。 白止就这样被放置在要恼不能恼的状态,却又听到他在耳边低语,唇齿间的气息摩擦着敏感柔软的耳垂:“我也很恐惧的——白止,你总躲我,我就很害怕。” 一瞬间有点被戳破意图的不安,但白止立刻否认道:“我没有——” “你撒谎。”那素来清淡的声音若黏黏糊糊地说话,竟然也很能有委屈的意思——楚松落刚学会如何更好地利用自己的声音,当然毫不留情,更加情绪低落一般说:“虽说白止对我说谎,我连生气都不会……可你这样不诚实,我会难过。” 好像是被发现了自己将他看作少年的心态,楚松落近来反而故意这样软化他。二十六岁的好青年白止忍不住心头一软,回头看他,却撞到一双带着笑意的黑眸。 “白止亲一亲我,我就不难过了。” 白止下意识地看他的嘴唇——颜色很浅很薄,线条锋利,人中却很深,这使他看起来像既冰冷又脆弱的小孩——但白止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又被他带跑了,慌乱地跳起来要走,腰却一下子撞到了桌子上磕绊了一下。 楚松落及时地揽住了他的腰,却没拉他起来,而是顺势就把他压在了桌子上,俯身亲吻他。 果盘在刚刚的冲击下被打翻,散乱在桌上的巨树果就这样被白止压在身下,甜蜜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开来,黏糊糊的汁液透过织物的纤维渗透进来,触碰到皮肤,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白止要推他却根本推不开,后背上几乎全都是粘腻的感觉,撇开脸打断这个吻,说道:“我……这样我不舒服。” “是么?” 楚松落把手伸到他背后,摸到湿漉漉的一片汁水,橙黄色的果浆在他的手指间缓缓流淌下来。 “确实是让人不愉快的触感。” 一边这么说,他却完全没有放开白止的意思,更加狂暴地、深入地掠夺着他的呼吸和津液,一边满含恶意地将这果浆涂抹到白止的脖颈上、锁骨上、脸颊上。 近乎窒息的狂风暴雨中难得有一丝喘息,白止脱力一般疲累的呼吸的时候听到楚松落的声音:“白止不肯亲我,我才只好自己主动来亲白止了。” “——啊,但是怎么办?总觉得白止这样,被我搞得又脏又难过,反而我才更开心了呢。” 此刻白止被摆放在木制的宽大食桌上,衬衫已经被果浆浸透,露出肌肤的颜色。过于浓腻的香甜气息里那样脆弱的喘息着的、颤抖着的、恐惧着的人,看起来仿佛只要轻轻地、轻轻地触碰一下就会真的变成水,倏忽之间化掉。 但是不行,人类果然是带着自尊却不自觉地屈服的时候挣扎犹豫的可怜哀求神态最为动人。楚松落又变回不知真假的哀伤。 他将白止抱在怀里,感受着他细小的颤抖和恐惧,低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白止,你不要讨厌我——” “——不要再躲着我,好不好?” 白止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氤氲着雾霭一般,“我可以对你说谎么?” 当然好了。猎物上钩的一瞬感觉太为舒爽,楚松落忍不住轻笑一声,“虽然你都忘掉了,但我也跟你撒过谎的——白止怎样对我,我都不会生气的。” 优等生都爱说谎。 ——从拿到第一个一百分开始,就开始渐渐不愿意接受任何一点瑕疵。 我没有偷拿零花钱。我没有说小话。我没有传纸条。我没有打小报告。 我没做什么特别的练习呀。我这次肯定考得很差。哎呀别说了,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为了获得大人的夸奖与欢心褒美,为了获得同龄人的羡慕与追捧,小孩子会自然而然地掌握“说谎”的能力。 白止后来曾经有意识地控制自己去做一个诚实正直的人,但他如今终于还是撒了个谎。 他告诉自己,从此以后,我就是“白止”了。 楚松落喜欢的“白止”不是他。和他一起度过十七年时光的白止,被他满心挂念的白止,让一个本应沉默如岩的人变得能够温言软语、眉目柔和的白止,都不是他。但在这一刻起,那些不敢面对的怦然心动、那些自我否认的心虚逃避,都在一瞬间被打包好扔到角落里——擅长说谎的人,知道要忘掉事实,才能不露马脚。 “你跟我撒过什么谎?”白止抬眼问他。 “我说你是全班最可爱的亚人。” 楚松落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示意白止换上。 白止于是将就着扒拉掉衬衫,放在桌上是黏糊糊的一坨——外套在楚松落身上看起来那么合身,肩宽腰细,比例均匀,放到自己身上却大得像个斗篷。听他讲这句话,白止忍不住有点想笑这个小学生之间的故事,“这是谎话?实际上呢?” 楚松落说:“你先亲一亲我,我再告诉你。” “……接吻狂魔吗?”一边这么说,白止抬着头踮脚去飞快地亲了他一下,脸颊飞快地晕红。 “不是因为喜欢你,我才这么说的。”楚松落捏他的脸颊,“你是全宇宙最可爱的亚人——只是我恰好也最会打架,才没人能跟你表白的。” 白止拍掉他的手——虽然他的力量根本不足够,但楚松落还是配合地松开了手。“你知道焦虑是为什么产生的吗?” 楚松落自己也是头一回遇见白止这种又冷静又不够冷静的、智商情商都蛮高的类型,“不知道。” “是因为失去了对喜欢的东西之间的距离的控制感。”白止仰着头很认真地叙述,“我喜欢一个人,那么他就会变成不可归类的、特殊的存在,所以我无法跟他控制距离,让我觉得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感。” “——所以我喜欢你,让我很不安。” 他说得太过精准,于是这个话题一瞬间使得楚松落想起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回忆。不动声色地咽下这种情绪,楚松落娴熟地绕换话题——“与其不安不能掌控与我的距离……倒不如先不安我总想……把和你的距离,缩短到负数……如何?” 巨树之舰降落在茨威格港口,白止跟在楚松落身后跳下舱门,就注意到茨威格港的情形和他设想的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不太一样——寂静的银白色金属穹顶的大厅中,只有数十个异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一字排开,沉默不语且一动不动。 这一排人之前站着两个白止应该很熟悉的人,雷勒斯和何敛。 见到白止,雷勒斯只觉得心头骤然一痛,想到与他已经分开了这么久,却甚至连找他也不能,就愈发难受,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大业——只要完完全全控制了“溯时之人”,当上尊王的首相,他就不必再委屈可怜的白止了—— 但是在那之前,楚松落明明已经被送进了那个著名的死亡率奇高的“伯劳”部队了吗? 伯劳中的人都是要被世人抛弃的——因为他们的任务都要承受漫长的时间债,长此以往,亲人、朋友、邻里,都会渐渐离开这个世界,而最终唯有伯劳们仍然穿梭在时空的隧道中;为了防止伯劳们失去归属感,每一个伯劳都有一个为之负责的督导,通过洗脑式的教育确保他们对尊王的忠诚。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没有死,看起来的确仍然年轻,神色里却有了不容忽视的凛然锋锐,似乎已经是一个优异的伯劳了——这使一向不将他放在眼里的雷勒斯产生了一丝警惕感。 但他仍然自矜地位出身都更优越,手腕也不是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可比,雅致地拍了一拍衣角,微笑道:“楚先生,如果你还记得你的军衔的话,能否向你的督导解释一下为何你要归港,而不是飞在捕捉猎物的路途上?” 第32章 取名无能 “我的猎物就在眼前,督导大人。”楚松落踱步走下舱门,神色冰冷,一丝不苟地摘下舰用手套,一举一动间有种处处都让人挑不出来任何毛病的严谨感。然而再抬眼时他便眼神讥讽,“我怎敢忘记您的教导——私情不可顾,尊王的利益便是一切。” 雷勒斯警惕地绷紧了肌肉,“什么意思?” “您一家信仰兰尼达教会,令尊更是抛弃了议事长的高位前往时光之墓朝圣;据我所知,您在教会里也是下一任圣者的位置了——”楚松落语气平静地陈述:“为何要私藏神之意志所指示的那把‘钥匙’,既不献与大主教,也不为了尊王及其公民的安危利旨做贡献呢?” 说到“钥匙”的时候,他的视线转移向何敛。 清秀的少年亚人被他的目光刺得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挪到了雷勒斯身后。 “我对尊王一片忠诚之心,楚先生还是不要妄语污蔑为好。” 雷勒斯一边说着,一边虽然掩住了何敛,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对面落落大方的白止。毛绒绒的棕色自然卷,仿佛刚刚睡醒不久,也没在认真地听他们讲话,打了个呵欠,眼睛里水光弥漫。 雷勒斯愈发觉得他可爱得心里痒痒,只恨当初没能把楚松落送到更容易死的地方——或者就告诉他要远离白止以免变得弱小。 都怪何敛出现的时间太不对了,不然他早就能够疼爱白止了——白止也一直很崇拜自己的。想到这里,雷勒斯不禁有点洋洋自得。等大事成了,何敛要么会被神之意志带走,要么就成了一枚弃子。而他雷勒斯,将会成为最有权势的男人,白止那么聪明、那么通情达理,一定能够理解他的用心良苦的布局和违心的冷遇。 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不对,何敛拉着他衣角的手一紧。雷勒斯顿时心生不耐,但还是拍一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只是安安决心总而言之先把白止给哄过来,于是难得柔声地对他说道:“白止,你为什么还在那里?过来我这边吧,怎么能因为跟何敛吵架就要离家出走呢?” 白止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一脸茫然:“不好意思,你哪位?” 他看了一眼何敛瑟瑟发抖的小可怜样子,又瞅了一瞅楚松落贴身流线型的作战服,很是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也摆出那种样子才比较像个可爱的亚人——以及如果要拉衣角的话,拉哪里比较好? “我是你丈夫啊!”雷勒斯发急,却不敢离开卫队的保护范围冲过去,也怕吓到白止,强迫自己笑着说。 白止摇摇头,神情又正直又诚恳,“我都不记得了——况且,就算你是我丈夫,如果对我好,我不会自己出现在无人荒星上的。”他抿一抿嘴唇,再次惆怅了一下楚松落没有衣角给他拉,自己也做不到自动脸红,就低头做出很害羞的样子,“——况且,况且我……我已经很喜欢……他了。” 看到雷勒斯脖子上青筋凸起,眼睛发红,脸色臭不可言,楚松落心里幸灾乐祸,补刀道:“督导大人谨言慎行,教会不会允许您这样将一个已被临时标记的亚人强行叫做妻子的。” 雷勒斯似乎找到了发泄不满的对象,立刻满含怒火地看向楚松落:“你对他做了什么?你还记得他是你的督导的妻子吗!” “恕我愚钝,只记得还没娶到隔壁家的小亚人,就被征召进入了伯劳培训班。”楚松落眼神讥讽而冰冷,“督导大人的妻子原来不是这位——亚人么。”他仿佛意有所指,“若非因为美色而私藏‘钥匙’,您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呢?” 一边这么说着,他注意到白止在一旁要不要拉衣角的犹豫,忍不住有点想笑,但还是憋得很好,揉揉他乱蓬蓬的头发,“怎么?” 白止摇摇头,转而问他:“是不是要打架啦?” 楚松落说,“我很会打架的。” 他将白止抱起来,放回巨树舰内部。舰内沉默不语的异人——白止推测他们都是“伯劳”——于是无声地合上舱门。 白止忍不住问:“对方人数明明也是三十个,不是为了打群架吗?” 离他最近的那个异人长着一张跟身体比例极其不符的小号娃娃脸,听到他的疑问以一种很神奇的视线看了他一下,解释道:“我当伯劳十四年了,楚松落当伯劳这是第三年——但他是所有伯劳的总领。” “伯劳的主要工作是什么?” 异人回答他:“各种途径各种目的的打架、刑讯、追捕、密报,——有时候杀人。” 出乎他的意料,看起来软软的亚人根本没对“杀人”这个词产生太大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白止神奇地理解了异人未尽之意——那种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甚至还有点小心疼的意思。 金属光泽的单体作战盔甲已经流畅地展开,形成一套顶级配置的装备,楚松落拔出近距作战用对敌光剑,闭目,再睁开眼,就已经是充满凛然杀意的“伯劳”了。 他说:“以我尊王之意,奉我尊王之令,伯劳0193号拔剑。” 上古语法的句子在星际通用语的发音里往往有几分可笑,然而他说来却顺畅而优雅,带着神圣的仪式感,“——目标,‘钥匙’何敛活体形态。” 话才说到一半,那三十个伺机以待的异人就已经纷纷装甲完毕袭上来了。然而楚松落不慌不忙,挥剑如行云流水般写意自如,宣告完他的行动目标,才猛然从地面上飞起,挥剑转身,借力磴墙柱,每一个动作都是有效的,并不花哨,却简洁有力。金属碰撞、摩擦的或清脆或刺耳的声音中开始出现人的闷哼与惨叫,仿佛转眼之间这一场搏斗就已经结束了,异人们躺倒在地上,精准地被破坏掉单体盔甲的能源,关节粉碎到失去行动能力。 楚松落站在原地。 光剑被收入武器槽中,他说道:“公民雷勒斯,假使您再进行对伯劳任务的反抗,我们有理由以反抗尊王意志的名义逮捕您。” 他根本看都不看一眼举着粒子枪的雷勒斯。 雷勒斯咬牙切齿,颤抖着放下枪,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伯劳能知道何敛就是“溯时之人”,此刻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些恐惧——连他自己也不懂这恐惧从何而来,满脑子都用来强撑镇静,根本想不到何敛被伯劳带走之后,自己私藏“钥匙”的事情就算暴露给教会了,一直以来计划的掌权之事也一定要被迫搁浅等等麻烦事的解决办法。 他慌乱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绝佳的妙计——那支被收起来的枪的枪口忽然一晃,就对准了身后的何敛的太阳穴,拿胳膊勒着他的脖子,露出一个轻蔑的威胁笑容:“哈,楚先生,我如果先杀掉‘钥匙’,你猜会如何?” 楚先生很嫌麻烦一样小小地叹了口气。 “您的表现让我很失望。” 他向前踏出一步,雷勒斯就紧张地拖着何敛连连后退,异人天生的力道勒得何敛极为痛苦,踉跄地被雷勒斯带着走。 楚松落冷静地陈述:“您最好的出路是现在放开他,去找您早就收买好的流浪海盗团,组织还留在星球上的势力转移到非尊王辖区的彗星堡垒里,然后伺机杀掉我,或者另谋求办法控制尊王。” 他一边说着,一边很缓慢地踱步接近雷勒斯——雷勒斯却越来越慌张,连连后退,最后一下子撞到大厅的柱子上,眼睁睁看着楚松落走过来,只觉得自己面部的肌肉都绷紧了在颤抖:“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楚松落再次叹气,“您现在表面上毫无罪责,何必如此慌张?我如果杀了您,背负罪责的当然是我——不过,您再这样毫无理智地阻碍我执行公务,到底怎样就要两论了。” 他最终逼近到雷勒斯面前,只是伸手轻轻一拨,拿枪的手就仿佛已经僵直一般被放下了。雷勒斯怔愣地看了一眼楚松落,最后确认他真的不会杀掉自己,但还是为了保障绝对安全,一脚将何敛踢向一旁,趁着楚松落去接何敛的功夫,自己迅速地离开了港口大厅。 何敛被他踹得腰间一痛就飞出去好远,本以为脸都要擦到地上了,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提着衣领拉起来。何敛一时晕头转向,没有站稳,晃悠悠地就要扑进楚松落怀里,却只是被按住肩膀,他本人却退开两步,一副拒绝接近的样子。 何敛呆怔怔地看着楚松落,眼泪一下子就流淌出来,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要杀了我么?” 楚松落说:“伯劳无权决定你的生死。” 何敛咬着嘴唇,“那、那我……那你们为什么叫我‘钥匙’?” “你是兰尼达教会的神所谋求的‘钥匙’。”楚松落收起来金属盔甲,贴合身体的作战服包裹着线条漂亮的肌肉和匀称高挺的年轻身躯。他忽略了何敛那种自以为隐晦的黏糊糊的眼神,继续说道:“你若能关上时光之墓的门,就能阻止人类的再一次流亡——甚至是灭亡。” “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亚人——”何敛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在不满自己被当作工具利用?”楚松落冰冷地嗤笑,“总归都是被人利用,我只是不屑雷勒斯那下贱做派而已。” “不过若你活下来,我将会为你提供一切最好的待遇——出于你对无数尊王公民的贡献。” 他从武器槽中取出一个项圈——是用来压服犯人的,何敛曾经见过——“要争取你最后一点优待么?” 何敛立刻就落下泪来,抽噎着压抑自己不要哭出声,“我……我愿意!” 楚松落于是收起项圈,率先转身走向巨树舰的舱门。 第33章 章取名无能 舱门打开,白止处于一种还没反应过来的茫然中走下来,“诶?已经打完了?” 楚松落一面打了个手势示意伯劳们可以离开茨威格港口了,一面在隔音壁处理过后仍然嗡嗡噪耳的巨树舰起飞时反冲离子尾迹的声音中冲白止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自慢的笑容,“我说过我很会打架的。” ——但这已经是足够挑战他对这个世界的武力结构构想的武力值了。白止虽然早有预想,但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强大到这个地步,整个人都是目瞪口呆的状态,又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伤员们,“……他们怎么办?” “顺序搞错了。” 楚松落把他的脸掰向自己,认真地盯着他看。 白止一瞬不解,然后忽然想明白了他想干什么,看到楚松落身后眼神幽怨的何敛,不知为什么就起了心思,勾着楚松落的脖子踮起脚尖,送上去一个吻。 好在楚松落并没有谋求更多,只是嘴唇的接触一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不再继续。 “现在才是处理他们的时候。”他叫了几辆悬浮轨道车,先把那些人都扔进车里,设定好目标是雷勒斯宅邸的自动驾驶,然后送白止和何敛上另一辆车,“我在附近租了个公寓,你们先去那里等我——下午我还有要事,暂时不能一起回去。” 白止点点头,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犹豫地看了何敛一眼,示意楚松落趴下来。 楚松落就配合地弯腰俯身凑上耳朵,听到他小声地说:“我感觉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必要的时候,我能采取……嗯,可能会影响娇弱亚人心灵健康成长的手段……呃,回应方式吗?” 楚松落一本正经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同样很小声地凑到他耳边——只不过时不时趁机戏弄一下耳垂、恶意地触碰耳朵而已——说道:“重要人物,要‘慎重’对待。” 白止立刻捂住痒痒发烫的耳朵,红色都烧到脖子上了却还强作镇静点了点头。 两人说完了话,眼看楚松落根本一句话也没有留给自己,这就要关上车门走了,何敛急得不顾音量喊了一声“楚先生!” 楚松落看向他,“何敛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要求么?” 他原本就是眉目锋锐仿佛浓墨勾勒的人,又常常神情冰冷,让人心生畏惧不敢接近,唯有跟白止说话的一瞬,会仿佛坚冰融化一般变得奇异柔和,甚至还有一点不予外人示的可爱。他对白止好到让人嫉妒——好到让何敛想要那份好。 但他从前只听雷勒斯说楚松落不过是平民出身的穷学生,也不知道“伯劳”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即使他今天这么威风,说不准还会雷勒斯的势力更大呢——这么想着,他又不太放心就这样完完全全倒向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于是就小心翼翼试探着问:“我没什么的,倒是您……您是要去哪里?” 楚松落的段数不知道比他高到哪里,一眼就看破了他担忧自己穷酸不可靠的心情,但因为接下来还需要他的存在,故而也只是神色冷淡:“您不必担心,伯劳有足够的能力保障您的安全。” 何敛被他说得不禁面上一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松落礼节性地点头,关上了车门。设定好了目的导向的车立刻在狭长的隧道中跑动、加速,最终悬浮起来,渐渐升高,正式驶入交通轨道。天光一瞬间变得明亮,空中车来车往,高楼大厦的闪光平面呈现出具有延展性一般的光泽,白止被这景象吸引,趴在车窗上向外看——这种车的主要乘坐者是异人,对于亚人的身形来说还是过于宽敞且高大。 何敛嗤笑一声:“乡巴佬,穿越过来这么久了还这么傻样,下药都没弄死你,再把你扔走也还能活着回来,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运气。” “下药?”白止眨巴眼睛:“什么药?” “顺什么阿什么的安,谁记得那么复杂的名字。”何敛说:“别装什么失忆了,你不早就准备好药要弄死我的吗?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先给你注射了——不对,你还说自己是高材生呢,一针管药扎进去竟然还能活过来?选的什么破药。” 白止本能地感受到一丝违和:“——我自己准备的药?顺苯磺酸阿曲库铵?” 这是一种神经肌肉阻滞剂,能使呼吸肌和骨骼肌瘫痪,正常人在没有供氧的情况下很快就会被憋死。怎么想何敛都不会有找到这种药物的知识储备和能力,这要么是自己准备的,要么是前一任“白止”准备的——可是“白止”的专精应该是机甲动力学,对药物学也应该是一窍不通。 白止困惑地排除“白止”的可能性,假设虽然自己不能够不知道,但顺阿曲库铵是白止自己准备的。在这种情况下,白止的身体应该确确实实地死亡了,即使自己的灵魂进入身体里,也无法在这个已经死亡的身体里存活。 那么可能性是什么呢? 白止联想到游戏里的存档——他猜测,是否自己的死亡意味着“白止”这个存在被刷新重置了。 也就是说,“白止”是俗称的胎穿者,是那个带着前世的记忆和楚松落一起长大的“白止”,渐渐接受亚人的身份,就像普通的青梅竹马一样喜欢上隔壁家的楚松落,只是平民出身的两个人无法反抗大贵族雷勒斯的安排,楚松落被送去伯劳,而“白止”被娶作妻子,然后又假装天真,实则暗中计划杀掉雷勒斯。 只是何敛的出现打乱了“白止”的计划,固然他有了更多的自由去搜寻方法,却因为雷勒斯去寻找何敛、照顾何敛等等事失去了很多合适的实施计划的时机,这个计划就暂时被搁浅了。 然后是何敛对他的敌意,发现了“白止”也是穿越者,唯恐自己的地位被他威胁,大概是在意外中发现了“白止”藏好的顺阿曲库铵注射剂,利用“白止”不得不对雷勒斯装乖巧以骗取信任的状况做了些什么从而能够把药物注射进“白止”体内。 至此,“白止”死亡,世界没有变化,但是“白止”自身的时间线被重置,只拥有穿越前的记忆的白止取代了“白止”,出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并且以为自己是刚刚穿越的——然而实际上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二十余年了。 ——至此,“白止”是怎么变成白止的、白止又为何会对初次见面的楚松落那么恐惧又喜欢都可以解释了。 “……喂!还跟我装?” 白止回过神来,就听到何敛尖锐的声音。 “又勾搭到一个好的,你很了不起嘛?” 白止诚恳地点头,“我是觉得自己蛮了不起的。” “你!”何敛从鼻子里出气,“一个死书呆子,还有什么优越感?我告诉你!你就是知道得多一点,没什么好骄傲的!迟早我要让你——” “我为什么不能骄傲?” 白止真诚地困惑,“我用的功、读的书都比你多,见识的世界比你大,素养比你高,自我生存能力比你强,为什么不能有优越感?” 何敛被他打断又噎到,尴尬地勉强撂完后半句话:“反正你等着!我可是‘钥匙’——我比你重要多了!” 白止哭笑不得,一瞬间很想不明白他究竟怎样才能平安地长大的。两人都不再说话,陷入沉默。 楚松落正在跟议会秘书长协议解决时光之墓的问题:雷勒斯的计划败露,目前阶段议会做出的决定包括派出军队前往时光之墓附近的星域进行紧急居民迁移,以免他们被不断膨胀的阻断场吞噬;他们正在商讨的就是假如雷勒斯带着流浪的星际海盗势力趁着居民迁移混入尊王辖区、从而能够占据具有生产性的星球该怎么办,这个过程中“钥匙”在伯劳处要受到怎样的保护、以及伯劳在这整个庞大的布局里是一个怎样的作用。 计划刚刚完成大概的框架,之前一直温和地附着在他身上的法则的力量就忽然变得狂暴而具有强迫性起来。最初是法则内部的疯狂调整,然后法则包裹起楚松落本身,周围的景色一瞬间变得模糊起来,时间性的语法改换为倒叙的结构推着他向他没经历过的书中的青梅竹马的时光倒退,楚松落没有抵抗以免受伤,只是分出一丝力量钻入法则的洪流之中去探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世界的核既庞大又空虚——庞大是因为设定复杂,空虚是因为作者并没有定下结局,于是整个世界处于一种多可能性的状态,发生意外的可能性也就更高。 在事件记叙的那些法则中,他看到原本正常进行的叙事突然在何敛和白止对话的过程中变成了一大堆乱码,乱码流又接着扰乱了世界的核心规则叙述,原本没有结局的世界因为白止的一系列假设构想自动完成了最大合理化——也就是说,白止的构想也许和原作者的构想有所出入,但由于他自身角色设定的高智商特性,他的构想反而比不稳定的原作者设定更具有可靠性、更加稳定。由于世界有自动倾向于更稳定设定的特性,白止的设定被重新载入,默认为这个世界的基本设定法则。 而这个重新载入的过程中就涉及到了楚松落的存在,他不得不配合参与这个规则的重新编写过程——幼体形态的楚松落和胎穿到这个未来世界的白止的青梅竹马时光。 在这个时间线上,他需要保证自己恰到好处地强大,刷够白止的好感度,还要表现出不足以反抗雷勒斯的势力的样子。 由于原始时间线和重新载入的时间线具有很多可重合部分,楚松落为了节省力气,就修改了载入规则,使得自己只要连续完成多个时间节点的关键事件就可以完成这一部分的规则编写。 也就是说,接下来他相当于要连续参与一系列关键事件——就相当于里攻略角色时需要在各个选项里做出选择的部分连续进行,而文字部分被自动跳过了。 四周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楚松落看了看自己大概七八岁的小孩儿的手脚,抬头确认了一下自己正站在一家民居房门口,很快就搞清楚了状况。 开门的亚人有着比白止的发色稍深的咖啡色卷发,眼角有一点纹路,看到楚松落站在门口,明明是个小孩子却臭着一张脸不言不语的样子,毫不在意地温柔笑了,“阿松真是好孩子,总是麻烦你来接白止。”他转头向屋里喊道:“阿松来了哦——?” 小小的白止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抱着一本厚重的《大流亡记录研究史》从屋里钻出来,眼神迷茫:“楚松落?已经到三点了吗?——不对,我没说让你来接我的呀。” 但他虽然这么说,还是转身回屋子里拿好了课本,戴上了跟他的年纪完全不符的黑色全框眼睛跑了出来,“走吧。” 他还没有说话,楚松落就主动拉住了他的手,“不许再跟那些人打招呼。” “哪些人?”白止的思维还沉浸在大流亡的历史里,一时没转过来弯。 “三班的那些异人。”楚松落握紧他的手,认真地说,“他们就是个子高,我更能打架的。” 白止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早熟?” “因为白止可爱。”楚松落虽然仿佛很坚定干脆地说出了这句话,但白止还是注意到了他发红的、藏在柔软的黑色发丝里的耳朵:“白止是全年级最可爱的亚人。妈妈说我过了十二岁信息素开始发育,白止就会开始害怕我了——所以白止要趁现在快点喜欢上我,以后就不会害怕我了。” 说完这一堆话,他仿佛就丧失了所有直面白止的勇气,只是一味地拉着他大步地向前走。白止被他拉得有点跟不上,刚刚踉跄一步就又撞上突然停下来的楚松落,扶起来眼镜框,揉着酸疼的鼻子不满地问:“又怎么啦?” “你是不是并不相信我?” 小孩子的眸子黑黑亮亮的,死死地盯着自己。白止并不能反驳,因为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在这个亚人相当于女人的世界里,他自动将楚松落的话都代换成了小孩子心性的话,并不当真。 那双黑亮的眼眸变得有一点黯然,白止只觉得好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模模糊糊拥有记忆以来开始恢复穿越前的记忆,他才意识到楚松落竟然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这样不苟言笑的冰块脸德性——原来真的有脸臭的小孩,不知道怎么养成的没表情的坏习惯? 他忽然问道:“楚松落,你怎么不爱笑?” 楚松落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没等到他的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又拉着他走。 ——按照原本的设定,两个平民阶层的孩子,竟然能够考进历史悠久且昂贵的私立学校本身就是很奇迹的事情。楚松落还好,白止身为一个亚人,本来不知道该受多少欺负,只是因为楚松落总是做出很不好欺负的样子,打架、挨批评都是家常便饭,故而才渐渐变成了这样不说话、没表情的样子。 白止原本是不会发现的,但楚松落会让他发现。 时间线跳跃。 第六卷:世界六 第34章 抖挨死与抖挨姆 南人北上,毁豪强之家,乱帝王之侧,把握权柄,权势倾天下以来,已有十余年。民间虽然清苦,好歹算迎来了太平;然而南方豪人之室,却动辄田园千亩,联栋数百,膏田遍野。观朝堂上权阀为官者,竟无一北人;帝王万字之文,不若桓、谢、顾、裴之家一言。昔日北方贵族,皆尽被烙字,或贬为人奴,或流放充军。 饱暖则思淫欲,故而时人有三好:好谈玄,好自然,好美姿容。这三样好,裴家嫡脉的孙儿裴温只占了一样:长得好看。 他腹中空空,《易》都不曾翻开两页,哪里好跟人家谈玄?至于跋山涉水吟诗作画,他更是不耐烦——只穿丝绸锦缎的裴小郎君,实在理解不了粗布麻衣登山去的乐趣。街坊巷头有言:天下粮财有十,裴氏独占五分。这话虽有夸张,但裴温挥金如土,性格乖戾,动辄鞭打下人,纵马城中,又毫无长处,也只因为长得好看,才不至于沦落个蠹物的名头。 “小郎君,食些香橼膏么,午前那酥酪不好消化的。” 裴温懒懒散散倚在几榻上,听闻婢女柔柔的嗓音,眉目含笑,只唤一声名,“青葵。” 他长得那么好看,眉目如画,肤如白玉凝脂,唇红齿白。青葵立刻就险些败下阵来,却坚持着进言,“明将军有令,不得再纵着小郎君胡来了。” 裴温叹气,就着青葵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香橼膏,眼睛却浮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他们的舟已经悠悠荡到湖心,冬日里天地茫茫皆是雪,此刻仍有大片雪花纷纷扬扬落于湖面上,又悄然无声地融化。再过一丛枯萎的荷,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精致的亭子。下仆早已在亭子里布好了炉子,温着酒,又打上了避风雪吹入的帘子,只等冬日里发疯要游湖的裴小郎君舒舒服服地赏景饮酒。 杂役二人拉好了舟,童子打着帘子,青瑾先出来撑起一把伞,裴温才悠悠地从中舱里钻出来,阔步向前。青葵匆匆地赶上,将手里大红的披风给他搭上系好了,才低头跟在他后头。 裴温只觉得这些人跟着他很是郁烦,大冷的天也是一股躁狂的热气闷在身体里。仿佛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这些好似吸附在他骨髓上的虫豸一样的人。往日最爱那雕花的小炉子,今天他却看了就觉得闷,受不得一脚踹开。霎时间火花四溅,壶浆崩裂,下人们不知这位小郎君为何又突然发狂,一副唯唯之色立刻都跪到地上。 “滚开!瞧见你们都烦!” 那滚烫的酒大半都泼在了一个身着麻衣的男人身上。他裸露的手上是明显烫伤的红肿之状,裴温瞧见他毕恭毕敬地伏在地上,走过去拿鞋尖勾着他的下巴抬起来他的头,正欲开口,却倏然被那眼眸惊的退了两步。 杂役少有面貌出众的,但此人容貌俊美,顺势跪起身来,也可见他定然身材高大。长臂细腰,一身麻衣却穿得毫无尘土气。眉目晨晨,那黑色既冷又阴郁,锋锐地扫了裴温一眼,却倏忽之间就消失了那种气势,老老实实低着头,又仿若一个平平无奇的下人。 ——更重要的是,即使已时过十余年,那仍是一张熟悉的脸。 那年八岁的裴温被乳母搂在怀里,好奇地打量洛京的风光。 北方之都与南国的水乡大有差异,朱雀道上的官邸都是朱漆的高墙围起来,既高大又坚硬。倚墙而坐的花子衣衫褴褛,见他们一身南人的衣服,唾了一口到地上。车夫扬鞭抽他,“贱民!”花子爬起来跑,骂骂咧咧。 “南蛮入京!天亡大梁!” 乳母捂着他的耳朵不让听。 裴温在洛京的新家里有个院子,绝不准他靠近。混世小魔王哪管这回事儿,摸清了地方,趁机就翻墙进去了。 那院子里有个着玄色大袖衫的少年,大约十岁上下,静立于落叶萧萧满地的庭中,安静地仰头望那棵梧桐。 裴温骑在墙上,笑嘻嘻地问:“原来这院子里关的不是什么凶猛野兽,竟然是个人。” 他反手跳下来,却被那人接到怀里。 “我恐你摔伤。” 寡言少语、看上去冰冷难近的少年却有十分的温柔。 ——后来的事,一旦回想,裴温便觉得怒火要从身体里溢出来。 裴温先前有一瞬害怕,现在又为自己那害怕生气,于是将怒火撒到那人身上,明知故问对青葵道:“这贱仆是谁?我看他就觉得心气不顺。” 青葵唯唯诺诺,“婢……婢也不知——婢现下就着人发卖他出去,如何?” 裴温冷哼一声。 “不必。” 他兴味盎然,向后一伸手,青瑾就哆哆嗦嗦递上为裴温特制的鞭子。 “唰——”地一声凌厉破风之响,那鞭子就圈在了地上那人的发髻上。裴温拉着鞭子绕着他缓缓地踱步,迫使他抬头。男人却仍然面色平静,“小郎君有何吩咐。” 虽然做的是杂役,他仍然肤色白净,眉目之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傲然自在之气——裴温知道,他即使是再落魄,也不会丢了这通身的气派。 因为他可是帝王之子啊。 只是这模样使他愈看愈觉得牙痒痒,却又不舍得打他,狠狠地收起了鞭子,向着一旁探头探脑像窥视他表情的另一个杂役一鞭挥去——! 啪地一声响,那杂役来不及躲,便有一条血肉模糊的鞭痕在他半边脸上。青葵与青瑾见了多次仍然觉得不忍视,低低地移开了视线。那人一声大喊,捂着自己的脸哀嚎起来。 裴温还欲抽他,却听楚松落安静地叫他:“裴小郎君。” 不知为何,被那双黑阗阗的眸子一看,裴温便觉得被看穿了一切虚张声势,冷哼一声收起鞭子,只一脚踹在那人心口,“带着他滚!” 其他人匆匆忙忙拉着他,坐着另一艘小舟走了。楚松落感受到裴温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见他露出了个笑容。 “我想到了。” “今冬的暗香还没有摘,你便跟我回去,明日清晨去摘吧。” 所谓暗香,是暗香茶所用的花儿。需要取腊月早梅半开的花儿,在日升之前连花蒂摘下封入瓷瓶,用炒盐腌制,箬叶密封,入夏便可制成茶饮,其名暗香茶。裴温阿母喜欢这茶,年年都叫下人备着。 这酒没饮,雪没赏,湖没游,裴小郎君却若有所得,带着个杂役乘舟回去了。青瑾暗暗同情他,在前舱一边调姜茶给裴温,一边低声道,“那人能多挺一会儿多好,小郎君腻了就会换个下人打——千万别让小郎君又造了杀生业。” 青葵念了一声佛,却不附和青瑾,只是说:“……我倒觉得,小郎君倒不像讨厌他。”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10节 今日尽出稀奇事。裴母听说儿子冬日游湖,心疼地赶过来关怀他好久。过了晚膳,裴温惯例赶侍女都出去,却偏偏让白日那杂役留下。 旁人不懂为何,楚松落却是一清二楚。 裴温一手好鞭法,好抽人,暴虐之至。只是他指导,比起抽人,裴温更喜欢的是…… 被他拿鞭子温柔而残忍地挑拨的痛与快乐。 想来这些年无人体贴关心他的爱好,定然是很辛苦的。 楚松落微不可见地一笑,等人退出了屋子,不等裴温命令,就不再跪着,欺身上前将他推在床上。裴温双手挡在身前要推他,却没想到他根本没打算俯身下来,只是用腿别开他的双腿,膝盖故意轻轻摩挲着,充满暗示意味地打量着裴温。 裴温眼里喷火一般,刚要怒喝,就被楚松落“嘘”地比个食指挡在他唇上。 手指上有茧,净是男人独特的皮肤的味道。还有那触感,都让裴温骤然一怔。 楚松落仿佛胁迫一般微微加重膝盖的力道,换得裴温一声闷哼。他意味不明地微笑,“婢女们都在隔壁,小郎君可切莫出大声,若要人知道小郎君那——” 裴温狠狠地瞪他一眼,“你!” 楚松落一点也不恼他打断自己,取其挂在床边的鞭子,先是精细打量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地低声问他:“小郎君鞭法倒精进许多,不知可能满足自己的乐趣么?” 第35章 抖挨死与抖挨姆 裴家待下人已经算是宽厚,冬日的衣服也不嫌寒冷。楚松落穿着好了一身杂役衣裳,裴温似是仍然睡着,他便轻声掩上门出去了。青瑾早就等在外头,递给他一个颜色近似灰棕色的渔夫尊,小声道,“切勿坏了这尊……”她瞧了一瞧,见丫鬟杂役都在匆匆忙忙做着晨间的洒扫准备,才低不可闻地补充一句,“莫要取那些黄色的,色粉近白却不是白的,才能取用。”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最后才迅速地抬头看了一眼楚松落,不等他回答就红着脸绕开他,快步走了。 楚松落朝着她的背影道:“多谢。”然后捧着瓶向梅园而去。 他一路捡窄径而去,行动之间俨然早已将裴家的院落把握得一清二楚。昨夜的落雪还只堆积在草木之上,石径上却都是湿漉漉的黑色。黑色浑浊,冬夜漫长,故而早晨起来才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寂寥疏阔之感。 ——楚松落下意识地不喜欢这种被环境影响而生出某种非自己本意的感情的状况。 渔夫尊光滑的釉面上传来的温度较于人类来说自然是低的,但楚松落却觉得这样的冰冷反而更有着落之感。 进了梅园里,花农便迎了上来,见楚松落这个打扮,竟然不禁要落泪下来,“公子何必受此大辱,老臣不安啊——” 楚松落不答此言,只是见花农脱了斗篷愈披给他,微微摇摇头示意他并不冷,低声道:“仆非公子,不过是一介杂役而已。” 花农便懂他谨慎,恐暴露身份,于是佝偻着身躯,便如同一个普通的花农一般,引他向往年青瑾摘早梅的那片树林去。 楚松落一边踩着因融雪而有些湿润的泥土,忽而问道,“先生侍弄花草已十二年,还能记得宣室的样子么。” 花农的身影停滞了一瞬。 花农如今叫什么,楚松落是不知道的;只知道陆机陆士横是旧朝重臣,楚松落若要复朝称帝,他必然是不可少的一环。他当年幽禁于裴家,正是陆机游说各方士绅,才能三日一次来偷偷教授他经试礼乐书的。后来楚松落的父亲——那个体弱多病的皇帝被南方权贵收买的宦官毒杀,换上了他们自称皇帝幼子的傀儡,陆机预见小皇子楚松落肯定即将“意外身亡”,便先设计让世人以为他为先皇尽忠自杀,又潜进裴府伪装成花农,助他逃出裴府,送到被奸臣“赋闲在田”的将军王弼手里,托付了一朝最后的命脉。如今哪怕只是为了显示自己对臣下宽容,常记旧情,楚松落也必须要请他回来。 陆机转过身来,细细打量着他过去的学生。当年的少年已如碧玉劲松一般,诚恳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既有旧日少年钦慕且好奇的影子,也有先帝病榻上托孤的消瘦样子。——他们如此相像。 ——托孤,就在宣室啊。 宣室是帝王所居之处,心腹肱骨的大臣自然是常入宣室的。楚松落这么问他,是在问他是否有助他还朝称帝之心啊。 可过去毕竟早已是过去了,他摇摇头叹气,“我老了,怕是半途就走不动了。” 他转身接着引路——这就是委婉的拒绝了。楚松落顺从地跟上,也并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陆机并非瞻前顾后胆小怕死之徒,他只是不愿意想起过去的很多事。 那就让他想起来就好。楚松落仿佛有一点自嘲、又有一点释然一般说道:“若无先生,就无人可与我讲述阿父了。”他轻声补充,“王将军也去了。” 陆机忽然停住脚步。他沉默了一下,说道,“就是此处的花树了。” 楚松落早做好长期作战的计划,所以陆机还避而不答,他也觉得今天取得的进展很大了,就道了一声谢,正欲取花,却忽然听到陆机说道,“愿为公子捧瓶。” ——成了。 楚松落微微一笑,“渔夫尊小,先生之器可不是这样。” 他一边摘下第一朵花儿,一边意味深长地道:“冬日天寒,先生年岁大了,小心莫要摔了跤。” 天光将将亮起的那一瞬间,楚松落恰好向瓶里放入最后一朵花,合上盖子。 天明得很快,他刚刚走出梅园的门口,便已经是一片澄澈的早晨了。黑色里看起来是灰棕色的渔夫尊原来本是醇美的豇豆红色,和尊里浅淡将近白色的花儿十分相配。他才走回院子里,就见到裴温一脸焦急光着脚披着头发跑到院子里,见到他站在门口,一下子冲上来抓住他手腕,“楚松落,你去哪儿了!?” 楚松落道:“不知小郎君所说楚松落是什么人,仆名叫木三,刚刚从小郎君之名摘那暗香去了。” 这时候丫鬟们才从屋里追上来,跪在地上为裴温擦脚穿鞋,低声劝他还未梳头,先回屋去吧之类的。 青葵跟着裴温进屋去了,青瑾上来接过楚松落手里的渔夫尊。楚松落就打算这么退下,裴温却突然说:“那个……木三!你留下来,青葵,你今日去找执事说,此人调到我这里。” 裴温应该早就对皇子楚松落的好感很高了,却始终达不到那个能够获取世界核心认可的最终标准的程度。 楚松落一向不急,却觉得比起裴温,他更享受复国的计划——尽管复国也是攻略裴温的一部分。但他早已习惯不能挑三拣四的生活——如果他也算还活着的话,所以也就默认了长陪裴小郎君的生活规划。 进了屋子,裴温坐下来让青葵束发,却从铜镜的余光里见到青瑾抱着的瓶子,“这是今天早上摘的暗香么?” 青瑾笑言是,又道:“正好等下跟夫人请早,可以直接把这个带去呢。小郎君一片孝心,夫人定然高兴的。” 裴温神色古怪,“不带去。” 青瑾的笑容一下子僵住,“那——” 裴温卡了半天,仿佛终于想到理由,不耐烦地说,“脏污杂役之男经手的花儿,怎能给阿娘用?明日还是青瑾去,再取一瓶来。” 青瑾应诺,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么这瓶暗香要如何处置?” 裴温啧地不耐打舌,“留在我院子里,处置一下,单独做一瓶暗香茶算了。” 梳洗都玩了,浩浩荡荡一行人就跟着裴温去了裴夫人处。下人传裴将军镇守江阴,士绅送有美貌歌姬舞女数百,裴将军整日饮酒作乐,嬉戏与这些歌姬舞女,很是潇洒快乐。裴夫人按理早该习惯了——南边时他有南边的温香软玉,洛京他有洛京的翠柳红花,去了地方,自然也有地方的红颜知己们。可裴夫人出身谢家,心高气贵,未嫁前颇有才女之名,嫁给这么一个人,自然心有不甘。生了个儿子裴温,却也少有对他的关心。 裴谢氏报复她丈夫的方法也过分。 她丫鬟成群,各个美貌。闺中寂寥,不知怎么她竟有磨镜之好,要丫鬟以口舌讨她欢愉;得欢心的风光无两,撞了霉头则动辄鞭笞伺候。 楚松落能哄得裴温做一个抖,自然跟他幼时不少次撞见他母亲与丫鬟或是欢好或是怒叱的场面有关。 所以比起互通心灵的爱,控制与被控制的强弱关系才是自然的——而且疼痛是愉悦的,顺从是被褒奖的。 被控制意味着被需要。 疼痛和褒奖意味着被爱。 裴温自以为他获得了爱。 嘘——不要大声地说。 因为爱是一种耻辱,是见不得管光的感情。在疼痛且欢愉的时刻耳语给他,他便会将之融化进血液里,刻进脑海里,烙进骨髓里。 渴求你独一无二的爱。 第36章 抖挨死与抖挨姆 裴夫人懒懒散散卧在牙床上,屋子里熏香缭绕,地龙蒸腾起的热气紧迫地压住皮肤。裴温心里皱眉,面上却笑吟吟地叫:“阿娘今日可要去哪里玩?” 裴夫人容貌明艳,见她儿子进来了也不急着说话,由着三四个美貌丫鬟围着她,穿戴鞋袜,又扶她到镜子前,细细描画眉眼,这才懒懒地问:“恭儿可是想出去玩,怕我困着你了?” 裴温字恭,温字是他父亲取的,字是外祖父赐的。自他有了字,他娘就不再叫他裴温,只叫他裴恭了。 他的确是凑热闹约了个诗会,正好打算带着楚松落去了,便令他作诗喝酒去,想起来还有些期待。被裴夫人说中了心思,倒也没有躲闪,笑着上前替过丫鬟,给裴夫人挑了个花钿,贴在额心,端详一番,说道:“儿虽然没什么大才,单单喝酒是必然要去凑热闹的。有酒要喝,怎能不去?——哎呀,这花钿倒是不必我挑,阿娘自然是带什么都好看的。” 裴夫人嫣然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裴温不由心惊。 “我瞧着你好喝酒是假,好看人倒是真——听说你昨天又找了个小厮?很是貌美么?” 裴温在袖子里的手握紧,面上却露出一个故作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算貌美,也不过好玩儿而已,阿娘若喜欢,送给阿娘也罢。” “哼。”裴夫人好似这才放下心来,幽幽地道:“我还不懂你的性子,哪里舍得给我用?我也不稀罕的。” 她连见那小厮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只是要敲打裴温,不要对一个玩物太上了心思,“你要是爱玩,京里也有不在乎这些事的小姐,阿娘尽可帮你娶回来;即便是在乎,嫁到我们裴家来也是由不得她说什么的。”丫鬟给她束发,不小心动作重了,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她瑟瑟索索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另一个丫鬟从善如流地替上去接着束发,对跪在地上那丫鬟视若不见。裴夫人这才接着说道:“——只要你不要再搞出订婚了的姑娘暴毙坠马之类的事,无论你玩儿什么都行。” 裴温静了一静。 楚松落走了,他找了他好久。以至于媒人说亲,他却见哪家小姐都觉得不顺眼。面上没什么好说的,他就私下里动手脚,想尽办法破坏姻缘,竟然二十冠礼过了两年,都还无一妻妾。 裴夫人已经整顿好了仪容,带着丫鬟走到了门口,又补充道,“我今日去庙里问经,恭儿想要出去,自可出去。” 裴温应诺:“儿知道了。” 下人不能进屋子里,楚松落站在门外,却能将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裴夫人出来,下人们都急急忙忙低头行礼。楚松落也顺势行礼,视野里却出现了大红的裙裾,裴夫人审视地打量着他,“抬起头来。” 楚松落依言抬头,“仆惶恐。” 他并不担心裴夫人会认出自己——她心高气傲,从未把一介质子放在心上。先帝仍在位时的后宫命妇之宴,楚松落这个身体的生母皇后就已经缠绵病榻,故而裴夫人是断然不可能认出楚松落的。她见到楚松落虽然容貌俊朗,衣着却不堪,手心有茧子,故意做出镇静之态,便觉得此人不过做出不同于平凡下人的样子以求恭儿另眼相待而已,不过尔尔。 裴夫人走了,裴温才急忙从屋子里出来,“楚……木三!” 他咬着下唇,似乎很羞于问出来:“你……你还好么?” 他嘴唇颜色嫣红,贝齿洁白,楚松落见了便觉得喉头干涸。用鞭子的好处就是不必有直接的身体相触,故而楚松落也能更有好好享受的余裕。 仆人木三是曾是良人之后,沦落为一介下仆,却也不失风骨,小郎君这么问他,他应该是之点头而不再多言。 然而楚松落才是裴小郎君的主人。 他的声音极低,又沙哑,眸光里压抑着翻滚的黑云:“原来仆不在时,小郎君常与人出去玩的么?” 裴温被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惊了一下,却觉得在外头自己才是主人,便不理会他,不自在地撇开视线,叫上青瑾青葵率先出了院子。 楚松落像个真正的下仆一样顺从地跟上了,他用余光盯着裴温的背影,不太能懂他为何已对自己形成了依赖,却不算是爱自己。一直这样子,楚松落就始终无法将他吃到肚子里去。 况且原著里裴温正经的cp何止仁,就要在今天下午的诗会上出现了。 何止言是个寒士。 群阀纷争,朝堂上的话语权时常连皇帝的分都没有,更不要提有所谓科举,能让平民百姓走到大堂上进言了。只是出身低微的读书之人也有,书生为寒士,自然就要投书求富豪之家庇护,做门客,才能谋得生计。何止言就是裴温堂弟裴泽揽下来的门客——他当然是有才华的,只是满腹经纶,在一群贵族子弟面前比不上一副好皮囊,故而裴泽看中的自然也是他的一张脸了。 只是何止言心高气傲,自恃才高,裴泽几次三番暗示他,何止仁都或推拒或无视,拒绝了他。纵使裴泽再怎么喜欢这张脸,也不由得心生怒火,便拉上几个狐朋狗友,假意组了个诗社,故意要戏弄何止言,要搓一搓他的锐气。 仙鹤亭里早早地立好了屏风,燃起了地龙,恭候各家小郎君来此。裴泽做主家,站在当先迎客,身后站着一个白衣书生,不太言语。这就是何止言了。 裴温上前,跟裴泽寒暄;那裴泽虽也是裴家人,却身躯肥胖,满脸肥肉,挤得五官都失去了形状,自然看不出来一点文人的风雅。这人满口诗酒,实在可让人笑掉大牙。那缝也似的眼睛将楚松落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大兄原来喜欢这样儿的人——还新鲜着?” 裴温也负手微笑,“怎么,你还嫌你的人少?” “非也非也!”裴泽给他一个意会的眼神,笑眯眯地道:“大兄尝过了,我再尝,岂不是更有味道?” 裴温的神经紧绷起来,偷偷瞥了一眼楚松落,唯恐他心情不悦,自己就会又失去一点温柔,故而不再搭理裴泽的话,带着楚松落进了亭子。 楚松落并不为裴泽的话恼火。 世界上最重要的强大在于自知,楚松落就非常清楚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世界”是一种存在。“人类”也是一种存在。楚松落是这两种存在的不稳定的融合体,他既不再能被用生死定义,也不能变成人类了。每一个“世界”又像是一个细胞,无数的细胞并没有各自的自主意识,所有的细胞组合起来,形成一个无比庞大的不知名的生物,为了某个目的稳定地存在着。这个庞大的生物为了自身的稳定,决定要杀死异类楚松落——但这个也不是它全力以赴的目标,所以楚松落才能潜伏在每一个“细胞”之中,攻略“细胞”的核心,吞噬整个“细胞”的力量。 一定要说的话,楚松落认为自己是这个庞大生物的癌。 绝对不能被消灭。绝对不能被同化。 即使不是人类,即使只是一个孤独的怪物,他也要长久地走下去。 走过漫长不可计数的时间,楚松落已然习惯于调整自己的情感分配——最重要的是变得强大,其余的事情是无关紧要的。为了不麻木和丢失目标,他必须强迫自己、一遍遍地说服自己,攻略某个人、使某个人爱上自己,这个过程是享乐的,是愉悦的。 但他不能付出任何感情。相对于漫长的道路,他的感情是宝贵的、稀少的。假如一路挥霍,他会很快失去自我,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蠢货。 被命名为“喜欢”的这一类情绪,对于楚松落而言都是剧毒。 ——他只要享乐。 他不言不语,踏上台阶,视线对上何止言的。 只是一瞬间,就很快地移开视线,走进亭子里。 裴泽竟然公然地说那样无耻下流的话,何止言不禁面色铁青,却见他们正讨论的楚松落却面无表情,仿佛注意到他的视线,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冰冷得仿佛万古冻结的寒冬。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感与压迫之感使得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某种激荡的感情使他有一瞬失神,再看一眼,楚松落却已经移开了视线,仿佛一个普普通通的下人一般,不再有那种气势。 ——如刀入鞘。 那是何止言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眼神。 第37章 抖埃斯与抖埃姆 楚松落遇到了最难处理的一种状况—— 何止言跟他撞人设了。 高冷冰山禁欲系,除了他自己隐藏设定的皇子身份,何止言跟他在明面上的地位都是一样的——贵族公子哥的心头好。 这个世界的剧情就要开始正常运转,楚松落积蓄了很久的力量也到了运转的时候。南方是权贵的老巢,田池布千里,私兵成阵盘踞守卫;洛京里当权者则严厉打击原本的北方士族,用刑苛酷,导致手中有权的北方门阀已经所剩无几。官话尚且没有改,于是朝廷上下尽是南方口音的洛音。这种情况下,想要成功反乱,看起来是十分困难的—— 只是南方的门阀们刚刚到了北边,就开始骄奢淫逸,攀比不休,乃至仆婢着丝绸丽服,蜡烛炊饭,饴糖刷锅。然而冬日已到,却罕有开粮仓布粥救济穷苦百姓者。 再加上,原本这里记载,今年冬天,将有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雪在楚地,积雪深盈五尺,棚户被压得塌陷、天气寒冷、牲畜死亡、走失冻死者不计其数。何止言的双亲就是被压在这样的一场大雪里,将他逼入悲恸的绝境——也就是这样的绝境里,任性妄为的小少爷裴温带他千里回乡,挖出了父母的遗体,又用默默无言的陪伴安慰了他,从而攫取了这朵高岭之花的心。 雪灾是个好时机。 楚松落手里已经通过后来抚养教育他的将军王弼接过了一支隐秘的军事力量,多年养精蓄锐之下,不仅没有丧失锐气,反而更加强大。趁着南方的外军被雪灾所困无法驰援,他将发动军队围城,通过军事政变首先掌握朝政上的权力更替,将这些年暗中保护收拢的前朝大臣再次放回朝中;然后再令埋伏在裴将军身边的舞姬实施暗杀,从而将裴温捧上裴家家主的位置,内外兼施力,以便于士族“请”他这个正统的皇子还于皇位。 到时洛京里的南方权贵就都会变成人质,他们圈养的私兵也将被编制起来,局势就会初步稳定下来。 毕竟忠诚只是文人的意淫——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谁提供口粮,就能拥有大家的拥戴;对于权贵来说,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能同意合作。 何止言用于当裴温的壳实在太可惜了——楚松落仔细地观察了他好几年得出了这个结论。他有着平民出身的人几乎不可能拥有的、非同一般的政治嗅觉,也有着敏锐的眼光和谋略。他本计划把性格轻浮的裴泽作为跳板,以求获得更高层次人物——比如裴将军的垂青,从而能作为一个真正的幕僚活跃在朝堂的阴影里,却没想到裴泽看中的不只是他的才华,更是他的相貌。 一步错,步步错。今天这个仙鹤亭诗社,原本将是他最为卑微的时刻。 这一群日日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懂些什么呢? 何止言原以为作个诗社,顶多多饮几杯酒,糊弄几句粉饰安逸的诗便罢了,却未想到这些人尽念些淫词艳曲。何止言应接不暇,也不愿念这些羞耻的词曲,一轮到他,就只喝罚酒。几个公子哥儿一肚子坏水儿,给他灌不同的酒,酒里还下了药。他醉倒在地上任人拿鞋尖踢脸却不得反抗,丑态百出却不得疏解,几人的耻笑像噩梦一样。 唯有裴温一点好心,佯作不耐烦叫了散席,却被裴泽看出了心思—— 才高气傲的、灼热如火的何止言像一个货物一样被裴泽转手送给裴温。 不过,如今楚松落在了,一切就会不一样。 眼见客人都到了,裴泽也就进了亭子,带着一脸油腻的笑容,假模假式地说两句迎合时令的季语做开场。于是来这儿玩乐的几人——桓行己、谢守、顾泉、裴泽、裴温,都谈笑着定下了行酒的规矩——不论诗词曲,只要意蕴相称,皆可向下接。 裴泽立刻就笑着拱手起来道,“我打生下来就没吞过半滴墨水儿,不敢参加这种雅事儿,不过刚好我这门客在——不是我自夸自擂,嘿,这可是真金白银的大才子,今天就换上这么一换,我这门客来代我行酒令,我呢,就站这儿听着,怎么样?” 众人不怀好意地哄笑,楚松落见到何止言面色冷硬,不知在想些什么,却不好违抗裴泽的话,抿唇坐在他的位置上。裴温就坐在他左手旁,懒洋洋地单手支着下颌笑——只要不是对着楚松落,他的确是个极有气场的混蛋。楚松落静默地站在一旁,充当亭里奉酒的差使——因为裴泽说这满庭的婢女,竟无一人比他更好看,要他来奉酒才养眼养心,更能做出好诗。 这几人以裴温年长,就从他开头。他略一思忖,就勾唇笑道:“我便不说了,令我这仆人代我饮罚酒吧。” 他身上鞭子的印记还痛得狠,稍一动作就要磨擦到衣服,实在难捱——多年前他也曾有日日被楚松落这样“教导”的日子,却未想到久别重逢却迎头就来这么一场事儿,楚松落还不像以往会给他上药,心底就不仅有怨气,想趁着在外头,两人明面上的主从关系令他喝酒,以示不满。 然而他终究多少有点不安,这样下了令,却也不敢看楚松落的眼睛,装作无聊的样子眉眼低垂,仿佛那石桌有什么好看似的。 其余几人打量一眼楚松落,都明白了裴温的意思,也很是配合,并没有不满。 楚松落自然不怕酒上头的——作为物质的酒对于拥有世界法则属性的他来说,实在是毫无攻击力。不过饮酒,却能换来一个逗裴温玩的由头。想象一下裴温因为畏惧他的怒火,赤身裸体地在毯子上手脚并用地爬行着躲避鞭子的场景吧——那蕴满水汽的眼眸,白玉一般的肌肤,若能印上嫣红的鞭痕,佐以他痛苦难耐的呻吟,该是多么美味的场景。 楚松落怀着隐秘的愉悦饮下了这杯酒。 裴温下手位置上的顾泉是有点真墨水儿的,却生性好厮混,仿佛早已熟门熟路,以箸敲着酒盏,慢悠悠笑着唱道:“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忒颠犯,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他将将念了“软玉”一句,何止言就失手打翻了酒盏,越往后听,就越是面红耳赤,竟忍不住想立刻离席而去,却被裴泽半是胁迫地压在位置上不能动。 待到谢守顺畅地唱了“身子动,屁股颠,一阵昏迷一阵酸;一时间,半时间,惹得魂魄飞上天”之类的曲子——何止言慌神之下,并不敢细听他在唱什么,才明白过来这竟然是一群下作之人的鸿门宴。砧板上的鱼肉是他和那裴温带来的奉酒的男人,刀便是这些人的无耻。 轮到何止言了。 明明是寒冬的入口,何止言却觉得身体灼热燃烧,空气粘稠得仿佛不能呼吸。众人眼神闪烁,笑容诡谲,等着他开口投降。 ——“仆……不会。” 一旁静立的男人站在他身侧,俯身下来为他添酒。 何止言看到他低垂的睫毛,紧紧抿着的嘴唇,脖颈与下巴的弧线,还有起身时一擦而过的冰冷而隐忍的眼神。 酒是烫好的。 何止言一饮而尽。滚烫的酒通过喉咙,仿佛液体的火焰。 他的余光扫过裴温嘴角嗤笑的弧度。裴温慢条斯理地命令他带来的仆人,“饮酒。” 于是那人便仿佛没有情绪一般接过裴温手里的杯盏喝下酒。 噩梦好像无限地长,总是有恶鬼嗤嗤地嘲笑,总是何止言饮酒,接着是那个男人饮酒。 裴温的手指默默地摩擦着酒盏的杯沿,那人嘴唇碰过的地方。这个恶心的下作货。 男人又仰首喝进一杯酒。 ——不过他仰头时喉结上下滑动的样子好像分外的……不对!何止言,你怎么会这样? 火一样的酒浆滑进胃里,那火就燃烧到了四肢百骸,尤其是使他头脑昏沉,身体也莫名其妙地被情欲把控。倒酒的男人身上开始散发出比酒浆更香甜的味道,他的眼神也变成了蜜液一般。何止言难堪地试图用坐姿遮掩自己的反应,拼命掐着手心以保持清醒。唱着淫词艳曲的声音仿佛诱导,劝他速速投降,仿佛再差一点他的理智就要溃不成军。 再来一轮,男人又俯身过来倒酒。何止言没忍住站起来要抚摸他好看的眼睛,却连手都没抬起来就开始感受到天旋地转,一下子倒在地上。 楚松落默默地退了两步,很隐秘地嫌恶一般皱眉。当然,这是给裴温看的。裴泽、谢守、顾泉都笑嘻嘻地过来瞅何止言的样子,拿脚面戳他的脸,看他无力反抗,十分有趣一般。裴泽一把撩开他的袍子,大笑着给其他几个人看,“哈,我还当他多清高呢,还不是吃了药就得硬。” 何止言的丑态就这样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愤恨地想要站起来,却被裴泽踩着胸膛不得起身,更不要提做什么遮掩了。 裴温还坐在椅子上,仿佛这天下的事对他来说都过于无聊,懒懒散散地瞥了这边一眼,就不再投以关注。 裴泽见这么折腾也讨不到大兄的欢心,心下一横,故作粗鲁笑着说,“这天虽然冷,办起来可就不冷了!不如我就这么办了他,大家也瞧个热闹,才叫他再不能违抗——” “行了。”裴温见他说的不堪,唯恐楚松落疑心自己常常做这种事,偷偷觑了一眼他冰冷的神色,打断了裴泽的话。 裴泽一时尴尬,再打量一下因为体弱已经神志不清的何止言,自以为把握住了大兄的心理,恍然大悟:“哦——!瞧我这脑袋,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他嘿嘿一笑,叫人进来抬着何止言出去了。裴温皱着眉看他,以为何止言已经被抬走,“啧”了一声,很是不满裴泽竟然如此出格,“扫兴。” 他和楚松落出了裴泽的院子,才发现已经过了宵禁,裴家别府的后门道上空无一人。刚刚上了马车,他就粗暴地将裴温摁倒在地上。 “小郎君这诗社,想来是常有的乐子。” 他掐着裴温脖子的手力道愈发重,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冷静自持。 “今日可尽兴了么?” 第38章 抖挨死与抖挨姆 完完全全的臣服是最无趣的状况。所以楚松落偏爱裴温的愚蠢,用几乎是怜悯的感情喜欢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教导”——有一点可爱的屈辱感,他的臣服才会更加甘美。 裴温被他手的力道勒得无法呼吸,双手掰着他的手挣扎着想要获得一点空气,脸憋得涨红,双腿无力地乱踢两下,却被楚松落一把抓住脚踝,此时他掐着裴温脖子那只手拖着他上身起来,一把推靠他到车壁上,又借力分开他的腿,用膝盖抵着裴温的大腿内侧,使得他上身贴靠在车壁上,双腿仿佛要被撕裂开一般抵着,几乎要分成一条直线,也碰到车壁上去。 在缺氧的状态里裴温很快就耗光了抵抗的力气,楚松落就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于是他立刻就瘫软下来,狼狈地大口大口呼吸着,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眼前茫然一片灰色半响才开始成模糊的人像,对上楚松落冰冷的眼神。 楚松落探手取下裴温别在腰上的鞭子——他原本是要躲一下的,却根本提不起一点力气。眼前这人也仿佛从爆然的怒火里平静下来了一点,语气温柔地道,“乖一点,别动。” 他唇齿与吐息里都是醺醺然的酒意,刺得裴温一动也不动,被楚松落褪下衣衫。 昨夜的鞭痕尚在,楚松落很是怜惜一般抚摸这痕迹,问道:“疼么?” ——却不待裴温回答,就又叠了一鞭上去。 裴温沙哑地“啊”一声,却又死死咬着嘴唇把声音吞回喉咙里,只觉得疼得身体都在颤抖,一点也没有过去“教导”中的快感。因为楚松落过去从不曾用过破皮的力道,只是留下恰到好处的痕迹,这次却使裴温疼得咬破了嘴唇,那鞭痕处也渗出了鲜红的血珠。 他近乎叹息一般道:“小郎君说找我许久,我还是十分欢喜的——只是未曾想到小郎君竟喜欢玩这种诗社——” 裴温感觉到了恐惧,颤抖着辩解道:“我不是——” 他的话被一声“嘘”打断。 楚松落竖起食指挡在他的唇前,少见地向裴温露出笑容。 一种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裴温还未来得及分辨,就被楚松落扯着头发甩到了地上,又在他一阵眩晕中,将裴泽赠的一斛酒灌入他嘴里。这滚烫的酒滑入体内,裴温就已经明白要糟——他的下腹开始燃烧起火焰,那里也有了反应。楚松落轻而易举地分开他的腿,并不管他高昂的物事,将鞭子被打磨得光亮的手柄塞入他那穴里,言语却一贯地轻柔。 “小郎君既喜欢这酒,在我回来前就忍着吧。”他说,“若要我发现小郎君竟在我见不着的地方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遍站起来,轻拂衣摆,意味深长地道:“切莫叫我再失望了,嗯?” 溢出口外的酒浆淌在裴温的嘴角和胸膛上。楚松落没给他什么明确的限制,裴温却不敢违抗他的任何行为,咬着下唇点头。 马车夫安然地坐在车头,仿佛听不到车里的任何动静,见楚松落出来,才起身要行礼。 楚松落示意他不用行礼了,仿佛忽然问道:“听说京南的道路,有的是没有铺青砖的。想来今天融化了初雪,又有行人踩踏,定然是不太平稳了?” 车夫领命,沉默地驾车向城南去了。 另一辆马车也从裴家别府出来了。 裴泽的婢女见到裴温的马车不见了,只留下楚松落在原地,不禁有些惊讶。这仆人眉眼低垂,说到是裴小郎君命他同这辆马车一起回去,自以为领悟了什么,掩嘴笑着去了。裴泽的车夫等楚松落上了车,就扬鞭赶向了裴府。 车内空气燥热,香薰的味道浓重,一股沉闷之感。奢华的毯子上何止言赤身裸体,被蒙着双目,双手还被束在身后。就连因酒而高昂的那处,也被丝绸束着,不得纾解。然而他显然十分难受,已经神智不清一般,只是如一尾鱼儿在毯子上摩擦着那物事,以求一点点微弱的缓解。 楚松落早已口干舌燥了。裴温尚不能动,何止言却是可以下口的。这绝好的时机,他有着一箭双雕的绝好计划——既能够开荤,也能够将何止言纳入自己麾下。 楚松落也是喝了那下了药的酒的,意乱情迷乃是理所当然,酒后有一点意外,自然也是谁都不能阻止的—— 蒙眼的绸带掉了,烛火的明光闪烁,终于唤回了他的理智。何止言恍然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抱着这男人,骑坐在他身上,身体里含着他的雄壮,浪荡地晃动着腰,既想求他再猛烈一点,又想求他不要戳得那么凶狠了。 模模糊糊的记忆爬进神智里,他终于想到是自己先难耐地求欢了——同样被命令着饮了酒的男人再三推拒,却也无法抗拒这药性的发作,更别提……更别提还有自己的下贱行为了。 仿佛感觉到了他不再那么主动,男人的手啪地拍响他的臀肉,催促他赶紧动起来。何止言心里一惊,想要抽身退开,穴里的物事却滑开——又重重地撞进来。何止言被压倒在他身下,男人扶着他的腰抽送,汗水从额角低落下来,眼里是被情欲湮没的毫无理智的野兽的样子。何止言应该已经被他干得去了好几次,敏感得让他咬着拳头却也不能堵塞住自己溢出的叫声,再次去了,却又被从极顶的酥麻中戳动,哭着哀求他不要再来,抵抗的声音却全部被堵在唇舌之间——甚至他怀疑自己愈是流泪,这人就愈是不停。 烛火燃尽,车内一片黑暗与糜乱,何止言早已昏昏沉沉失去了意识,如同猫儿一般窝在楚松落怀里。 马车颠簸。 裴温竟不知道,马车能如此颠簸。 由于楚松落不让他去的命令,裴温丝毫不敢动手去纾解那高昂的灼热。他只觉得手脚无力,根本无法站起来,只能倚靠着车壁坐着——那鞭子的手柄压在他的穴里头,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抽一抽地、仿佛隔靴搔痒一般使他更加痛苦。鞭子越来越滑入身体深处,已经碰着了他敏感的位置,颠簸的车要比楚松落拿玉势教他时更为粗鲁,毫不讲究享乐地就要他立刻败阵。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裴温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马车却又一次摇晃——他一下子坐在毯子上,身体的重量压得鞭子的手柄重重地戳了他一下。 他去了。 但是鞭子的手柄还不断搅着戳着他的穴肉,酒的余效还没有过,裴温自暴自弃地动手自渎,在一遍遍登顶的空白中试图忘记楚松落的眼神。 马车停了。 车帘被打起来,楚松落弯腰进来车内,衣衫整洁。 裴温想要躲他,又想要他的抚慰,却丧失了浑身的气力,倚着车壁不动。 楚松落掐着他的下巴瞧他红肿的眼圈,始终无法得到世界法则承认的郁烦一瞬间都被抛到了脑后。裴温的凄惨可怜模样,他看了竟分外地开心——再加上此刻他也没有了那么急迫的心情,于是口气又温和下来,“小郎君不太听话呢。” 他意有所指,瞟了一眼那白浊的液体。 裴温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竟然觉得恐惧都已经麻木起来。他早已形成了习惯,楚松落口气越是柔和,就越是害怕——尽管楚松落此刻是真正的心情舒畅。 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脸颊上,裴温听到楚松落道:“怎么哭了呢?小郎君是怕我么?” 这吻是罕见的温柔,裴温惊诧地抬眼看楚松落,却被他一手遮住了视线,眼前一片黑暗中,他感受到了楚松落的拥抱。 裴温的眼泪又无可抑制地滑下来,楚松落温和地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裴温昏昏沉沉,终于要睡过去了,就感到楚松落将他抱进了屋子里放在床上。 他处于一种诡秘的心态没有睁开眼睛,听到楚松落微不可闻的叹息。 “裴温。” “你若恨我,我才好做我的楚松落。” 原来他不肯承认,自己爱上了有家国之仇的人。 不肯承认,所以百般折磨,却又冒着极大的风险回来找他。 所以裴温的疼痛才会与满足相关。 第39章 抖挨死与抖挨姆 应该是到了日升的时候,天色却仍然暧昧。乐—文这是因为天上覆盖着沉重的云,垂垂地倾泻着雪——这雪也比往年见的要重一些一般,无风之中直直地落下来。 无声的风雪里有个黑衣男人撑着伞缓步过来了。何止言瞧见他的脸,立刻就关上了窗子。 那晚轿子上的男人。 叩、叩。 非常有礼貌的敲门声之后是一阵沉默的等待。何止言最终还是冷着脸拉开门。 楚松落上下打量一番何止言的装束——他昨夜被送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衣服,现在穿着的也是下人临时找的,尺寸略略显大,不过他穿着倒更有一番弱不胜衣之意。但他的视线显然让何止言很是不悦,他抿了一抿唇,说道:“裴小郎君要找我有什么事么?” 楚松落说:“不是他,是我。”他忽而笑了一下,“不请我进去么。” 那笑意转瞬即逝,像是一种自己出于某种期望而擅自贴在他身上的错觉。何止言侧身后退,为他让开路,于是那人便收起伞,拂落衣摆的雪粒,迈进屋子里。 他一进了屋子,就俨然是主人模样,眼光扫过放在桌上的食盒,显然是何止言出于警惕,并没有动它。 楚松落就慢条斯理地打开食盒,将饭菜都一一摆出来,一边道:“不必担心有药,裴温并不会管你死活,”他抬眼,正好捉住何止言直视着他的视线,“这是我准备的。” 何止言尴尬地移开视线,却仍然非常冷静。这个男人的表现远远不像一个普通的仆人,“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比我是谁要重要一些么?”楚松落道:“不过这样很好,何止言。” 他又变成了何止言曾见过的那冰冷的样子,虽然面色未改,言行举止也很是谦逊,但隐隐间是一种睥睨的神态。“士族权贵分割势力,礼乐崩坏,时日已久。你若想出世,最多也不过做个阴影里的幕僚,代人说话。我却不同。我欲废权贵,天下之制归于天子,以求国富民安——我是前朝的皇子,而我也即将成为天子。” 这个真相使何止言有如被雷击中,不禁颤抖起来。的确,楚松落的每一个字都使他感到巨大的机会,他并不在意当政者是谁,但楚松落若能成功,那么自己也将拥有更大的话语权,成为这个国家的掌舵者。他感到喉咙一阵干涸:“我对你有用?” 这次他真切地听到了男人的低沉的笑声。 “我欲废九品,改分科以考试取人才,使天下寒门子弟能入洛京,上朝堂,以才华动天下。——是的,为此我需要你,何止言。” 届时何止言就将会成为说服顽固势力的先例——寒门也可出才子高士。何止言几乎要被他描画的前景打动了,却突然想起昨夜马车里的事,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在沉重鼓动,“那你……为什么又在裴府,做裴温的仆人?” 对于裴温,楚松落要让他觉得“楚松落”对裴温的爱是痛苦挣扎的;对于何止言,“楚松落”却不必有爱。所以野心勃勃的皇子从冰雪中融化出来,溶入这温热的屋子里,神色有几分温柔、几分苦涩。他喃喃自语,“是啊……我已从这里逃出去了,又何必回来?” 仿佛有一种微妙情绪的煽动,何止言几乎是立刻就讥讽道:“我以为儿女情长不应当是谋求复国者的考虑范围。” “你在嫉妒么?”楚松落略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又转为平静,“我以为权力对你会有更大的吸引力,不过你若想要别的报偿——”这个报偿在他的舌尖上回绕出,显得意味深长,“也并非不可。” 他道:“我知道你尚在怀疑我能否成功,这是理所当然;但现在你除非选择我,就只能在这一方宅院里困顿一生了——你已经丧失了门客的身份。”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撑起伞,“雪下得大了。” “昨夜积雪深了,今天早上裴府的花农就因此摔了一跤去了,大约是葬在了城西。” 楚松落回头看了何止言一眼,“这花农叫做陆机。你若想见一见他,就在今日之内向西出城吧。裴府里不会有人拦你的。” 何止言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楚松落看了一眼将亮的天色,已不欲多言。 “裴温该醒了,我走了。” 洛京的雪断断续续,但也是极大的了。但楚地的雪却连绵不绝,已将近十天不曾晴过了。 何止言见到了楚松落所收囊的力量,拜师陆机学习,终于算是楚松落的助力了。裴温却过得不太好——不是楚松落对他不好,只是裴温越来越少见到他,也受到了近乎异常的温柔对待。最初的几日,他还能在天将将擦亮的时候看到撑伞赶回来的楚松落,后来他却失去了规律,大多数时候只是夜半回来,给他一个带着雪夜风寒的吻,然后匆匆离去。 裴温只是不愿应付起一整个家族的繁重,所以才做纨绔样子,却并不是真的愚笨。他早已隐隐有预感楚松落要做什么,如今他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却只能不知如何是好。 ——他愧疚于自己的家族困楚松落为质子,甚至“谋杀”了他,却也知道楚松落复归王位之后裴家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是嫡脉的长子。 裴温心乱如麻,每每要烂醉如泥才能陷入沉睡。 楚松落与他不同,自小就遇到家国之变,想来他们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也只有自己觉得是天真无邪的,在于他恐怕也是权谋计策。青葵又奉酒过来,看看他的脸色,又把劝言都咽回去,不声不响退出去屋子。 今日洛京难得放晴,裴温却一把懒散骨头,也不愿出门。他从下人的风言风语里隐约听说已经出现了为数不少的冻死的难民,朝廷却吝于开仓放救济粮,各地百姓生活苛酷,第一例动乱已经起了,虽然很快就被平息了,但还是流言四起,闹得人心惶惶。 裴温又饮了一盏酒,感觉到眼皮开始沉重——这是个好兆头,意味着他终于能停止无谓的胡思乱想了。但就在此时,有谁按住了他举杯的手。 “楚松落。”裴温无谓地笑了一下,“怎么,你不再装‘木三’了吗?” 楚松落说:“你喝醉了。”他说着,就俯身下来要抱起裴温,却被他一把挥开手。裴温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冷笑道:“终于不玩儿那些把戏,来这一套了?莫非是下决心要杀了我,先让我尝点甜头么?楚松落,我还没那么傻。” 楚松落伸手遮住他的视线:“别这样看我,裴温。无论如何,我不会对你不利的。” 他掌心传来湿热的感觉,裴温的声音里有一点几乎微不可察的颤抖,“……我,姓裴。而你,是楚松落。” 楚松落没有回答他——他刚刚差点因为想起“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而笑出声,只好不再念台词而装深沉。 裴温却误解了这阵沉默,他仿佛终于冷静下来,缓慢而坚定地拉开他的手,说道:“我好好做裴温,与你合作,你不要动裴家。” 楚松落道:“裴将军是手刃我父皇的人。” “那就杀了他吧。”裴温的嘴唇失去了血色,他抿唇道:“我和我阿父,他死,我做你的棋子——你不要动裴家。” 他说,“你知道,我既不通诗文,也不懂朝政——我不会想复仇,也不会留下子嗣,况且……”他挣扎了一下,眉眼低垂,低低地道:“……况且,我会很听话的。” 楚松落默不作声。 裴温于是站起身来,伸手抱住他的腰,踮着脚主动去探索他的唇,然后分出一只手来拉着他的手,笨拙地引导他摸向自己的隐秘,他刚刚平静下来的泪水又忍不住坠落出来——在楚松落面前,他好像总是容易哭。他啜泣着说:“我没有碰过别人……也没叫别人碰过。我很干净的,你尽可以用我……我什么都听的……” 楚松落浓黑的眸子凝凝地看着他,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我……并不是希望你这样的,裴温。” 但裴温已经听不进去他的别的意思,他说:“我不是被迫的……我……我爱你,”他咬唇道,“你喜欢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做的。”他将那根惯用的鞭子塞到楚松落手里,胡乱脱下自己的衣服,跪在地上,要解开他的腰带,但是总手忙脚乱,不得其门。 楚松落抛开鞭子蹲下身来,抱起裴温,将他放到床榻上,轻轻抹去他的眼泪,带着叹息回应他的亲吻。他已经很熟悉裴温的身体,即使没有鞭子,也轻车熟路地挑动起裴温的热情。他给予裴温前所未有的温柔对待,做足了准备,才把自己送入他体内。 门外的仆人婢女不知何时被清去了,雪又开始飘落。 一场雪灾,已经踏上了大地。 多年后楚松落政权稳定,门阀士族势力凋零,科举制大兴,群贤辈出,于是天下归心,国力强盛,骎骎然有盛世之景。 何止言官及宰执,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人不知他是寒门出身的传奇,前朝宰相陆机亲力传授的弟子,也是当今皇帝的肱骨心腹。 身居高位,就会知道很多秘密。何止言所知道的最大的秘密,就是今上虽然面上对早逝的皇后一往情深,后宫里还有三五个妃子,有皇子一人,用情至深的却只有一人。 裴温。 尽管他不肯让裴温知道自己的情深。 那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这个受尽背叛、前半生颠沛流离、受尽世间坎坷荒唐的帝王,唯恐和盘托出自己鲜热的心脏会被伤害,会被逃开,会失去现在所能拥有的一切。这个人的征伐永远是大胆的,在裴温面前,却永远有很多惶恐不安。 即使是君临天下的天子,在“爱”之一题上也是盔甲破败的懦夫。更何况何止言——何止言更加懦弱。 他能够用来咀嚼回味的温情那么短暂,只有一个晚上琐碎的缠绵,拼拼补补,也不过三言两语。 所以还是不要说,不要说,才能藏得更久,不至于受到伤害。 只是楚松落离开得实在太早。这位帝王一生中遭遇过无数暗杀,也曾御驾亲征,驱逐胡虏平息叛乱。他生命的伤痕重重叠叠,变成一张网,滤走了他大把的光阴。 他把儿子托付给何止言,像最初的许诺一样,给他掌舵一个王朝命运的机会,也想觑破了他内心的情感,只用一个笑容就能令他老实地为这个王朝奉献一生,辅佐尚且年幼的下一任君主成长。 他把最后的生命和多年来灼热的感情燃烧给了裴温。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11节 “来生、再来生,你都不会遇到与我一样的我。”他临死前也要给裴温加上诅咒一般,“我要死了。我爱你——一直。” 一字一句和着从少年开始的时光的热度烙进裴温的眼里,但他的回答已经来不及赶上让楚松落听到了。 他说,“我知道的。” 不要再轮回了——他隐隐约约看到命运的轮盘,从今往后将永远不会有如今这个楚松落。 不要,再轮回了。 世界于一瞬间崩塌。 ——本篇完结—— 第40章 楚松落番外(可不买) 大家都说,如果多情的浪子忽而变得彬彬有礼,那么他多半是遇到了此生真爱,就要大彻大悟了。 楚松落的确一度对路飞光是这样的。 天下无双的风流人忽然有了心上人,莺莺燕燕都靠边去了。 大家都说,楚松落这是终于开窍了,就要浪子回头。这是多少姑娘妄想过的独一无二,他的深情实在让人嫉妒。 但现在这个穿着黑色包臀露肩小礼裙的身材火辣的姑娘笑嘻嘻地告诉路飞光,“不要妄想啦。你错过了机会,他就不再是你的了。” 路飞光面色平静,不言不语。楚松落给他点了一杯酒,就把他撂在吧台边儿上自己混进场里玩儿了。今晚这个姑娘是第三个借口取酒来向他示威的。 这个姑娘较别人要聪明一些。 “你干嘛生闷气呢?”她说,“难道你看不出来,楚松落怎么能是个合格的男友,完美的丈夫?” 她手里拿着两杯酒——其中一杯很明显是给楚松落的。她嫣然笑道:“他那么帅,还大方有钱,滚个床单来说最为合适。即使他能成为合格的恋人,也会故意避开那条路线的。” 楚松落大厅的喷水池旁揽着一个记不得名字的姑娘的腰与人嬉笑。 对于一个混蛋来说,他的眼睛真是过分。那双眼睛看起来总是明亮的、温驯的、真挚的。棕褐色的眸子仿佛是氤氲着雾气的焦糖咖啡,只要他看着你——不管是谁,都会一瞬间忘记他累累恶绩。 端着酒的姑娘过来了,楚松落又嬉皮笑脸满不在乎地凑过去,接过酒杯却不喝酒,等那姑娘掩饰被他盯着的羞涩自己先喝了一口,才时机将降好地凑上去在甜蜜的吻中与她分享酒浆。 没人觉得他这么做不对。 他可是楚松落。 他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匙的富豪之子,他是古往今来最配的上“天才”一词的人。他又聪明,又天真,又容易倦怠。更何况那种独一无二的人格魅力——女人都将他看作令人心碎的孩子,男人——按理应该成为男性公敌的他对于男人来说,也是赤诚有趣的朋友。他的忧郁,他的浪荡,他的微笑,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公共的焦点——没有人不愿意宠着他。 对他而言特殊的人,大约就是路飞光了。 路飞光是个男人——这倒无所谓,离经叛道的事,楚松落做起来都是家常便饭。路飞光自然也是好看的,可是他像是移动的公文处理机,有一种机械式的冰冷。这可不是影视剧里常有的那种禁欲系的、让小姑娘们大呼闷骚帅的、有魅力的冰冷,而是纯粹的、让人觉得无情无欲——最重要的是极其无趣的冰冷。 楚松落喜欢路飞光,这可是给不可思议一词最好的注脚。 但果然,不可思议永远都是昙花一现,楚松落很快又变成了大家熟悉的楚松落,花天酒地,夜夜笙歌。 所以路飞光冷着脸穿过人群去找和那姑娘拥吻的楚松落的时候,大家都窃笑着向他投以善意的嘲笑:瞧吧,了不起的楚松落又捕获了一名猎物—— 可楚松落见到路飞光来了,显然是有一点慌乱的——只有一点。他放下酒杯,懒洋洋地抱住路飞光的腰,将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亲昵地叫他:“飞光!” 路飞光说:“我很闷。需要出去一下。” 楚松落表示赞成,“是的是的,我也需要一点新鲜空气,也需要你和我一起。” 高塔的观景阳台上空无一人,隔着一道落地玻璃门,大厅里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就被收拢起来。夜空是静寂的,但只要向楼下看一看吧,繁华都市的霓虹中狂欢的人、狂悲的人间百态都在。 这是自然而稀松平常的,只是楚松落却永远有一种孩童的好奇,他对每一场欢乐与别离都兴味盎然,却也总是厌倦的很快。他并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他只是普通的多情。他爱每一个想让他爱上自己的人,却厌倦得也很快。但没有人会怪他——曾被他所爱的人,都能得以窥见他无害干净的内心,并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他、原谅他。更可怕的是,对于下一个爱的人,他总是像对待初恋一样赤诚认真。 是的,楚松落爱上路飞光,是因为路飞光希望他爱自己。 这个可爱的聪明人拥有干干净净的少年的灵魂。 路飞光说:“你说过你喜欢我。” 基于他的人设,说出这样的话一点也不奇怪。他原先以为楚松落是个人渣,也应当不免沦入心爱的总是纯洁干净的人的俗套。路飞光将自己设定为最独特的纯洁——他像无机质的存在,对于一切感情都是费解的,用来引导楚松落教他这一切。 可是楚松落是个意外啊。只是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改变设定了,路飞光抿唇,仿佛念百科一样:“爱,特指以共同生活为目的而对他人关切亲近的心理取向。爱是强烈的喜欢,喜欢到想占有。在人们的感情中,爱表现为一种依赖和归宿和需要感。” 楚松落趴在栏杆上,侧着脸看着他,听他讲话,然后嗤嗤地笑,自问自答。 “我爱你么?我爱你。爱的确是独占的。” 路飞光说,“那么你不应当和那些女人来往。” “她们有什么错吗?” “她们——她们不够诚实。”路飞光说,“难道人不都是将诚实看得很重的么?” 楚松落点头,“的确,有个姑娘的胸垫不太诚实,但她真的好可爱。”路飞光没有回应他,楚松落就唉声叹气,“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提问——我知道我知道,我如果爱你,就不应该跟她们那么亲密。” 他忽然看了这夜景,又忽然紧盯着路飞光的眼睛,唤他的名字,叹气:“飞光——” 他转身闯进派对会场里,演奏爵士乐的乐队被他突然冲过来的样子吓得节奏一乱。楚松落匆忙地给浅吟低唱的黑人女音乐家一个面颊吻,接过她的话筒权,大声地道:“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诸人哗然,却又都奇异地不约而同静下来,听他要做什么。 路飞光从阳台上走出来,与台上的楚松落对视。调酒师递给他一杯酒,微微一笑,“劝尔一杯酒。” 路飞光接过酒。楚松落站在台上,看见他来了,十分开心,但他显然已经有几分醉了,神色里有几分狂傲。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他从台上又跳下来,将路飞光揽进怀里,一声接着一声,“飞光,飞光……” 调酒师戏谑地笑他,“什么时候开始的,喜欢背诗?” 楚松落从鼻子里出一下气,“我哪里懂,只是诗里有他的名字。” 楚松落又笑嘻嘻地跟路飞光问,“我刚才帅吗?” 路飞光仿佛不太能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沉默不言。 人群又不知何时恢复了喧闹,楚松落揽着路飞光回到阳台上。路飞光不说话,他也就暂时沉默了。沉默中,楚松落忽然道:“飞光,你看我的确爱你,但我不想爱你。” 他抬起头来,眼里的水光像是灯光所带来的错觉。 “我爱你爱得太过用力了,飞光。一旦认真爱你,我就变得笨拙,胆怯,不够有趣。我当然爱你,我现在就想亲亲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唇,你头顶上两个尖尖的角。但只有楚松落才能拥有你的爱——” 路飞光打断他。“我头上哪里来的角?” 楚松落微笑着继续说道:“只有楚松落才能拥有你的爱,我若爱你,就是楚松落的死去。” 路飞光叹了一口气。 他明白时至此刻,他已经无法再伪装成那个路飞光了。 ——楚松落的确聪明,他明白自己爱上的不是这个伪装出来的路飞光,而是包括伪装和伪装后的真实的那个路飞光,也明白他一旦爱上路飞光,就会失去一切。 “你不该说出来的。” 路飞光面色平静,“我一向不爱采取杀人了事的粗暴做法,但现在不妙的是,假如我再呆下去,恐怕死的就该是我了。” 世界的时间仿佛都一瞬间静止了,只有路飞光与楚松落仍然在对视,呼吸。 楚松落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稀薄,他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渐渐掠夺走心跳一般无力反抗。他问:“我死了,你会去哪里?” 路飞光现在是异常温和而耐心地回答他。 “我还有很长的旅程——甚至我自己也不知道通向何处。” 楚松落静默了一会儿,问他:“会很累么?……会很孤独吧。” 路飞光僵住了。 路飞光哑声道:“你不要再说话了,我还想多看你一会儿。” 明明自己一人可以坚强得所向无敌,但一被人问就忍不住想要哭泣,想要倾诉。 孤独才是最强大的盔甲。 他要强撑着才能慢慢享受这一点温柔,而不至于崩溃地杀了他落荒而逃。 楚松落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他。 “让我替你来吧,飞光。” 从此你去长眠,我来开始替你受苦。 背负你的皮囊。 背负你给我的咒文。 这条路太漫长,我走着走着,可能会遗失你的名字,将所有的怨气都倾泻在你身上,随意涂改回忆里你的样子,把你搞成恶人,才能勉强保持理智,继续前进。 但你要相信,我真的。 爱你。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楚松落走了很久。 渐渐地就不再想念路飞光,渐渐地无法回忆起他的言谈细节。最初他还惊异于各种各样的时空穿越,有栖居于狂风里的盲眼少年的灵魂,有灼热的岩浆地狱里孤独的最后一匹黑龙,有一望无际的海,处处藏着危机,有整个晶莹剔透仿佛玻璃制成的星球,甚至花鸟都是透明的——但食人肉。 但是好累啊。 首先要学会不浪费感情。同情、怜惜、愤怒,全部都在生死的危机里磨练成精湛的演技。 其次要学会享乐,让自己多少能有些用以度日的慰藉。 他慢慢能理解世界规则的来源。时间与生命的法则融入生命里,他的血液渐渐冷却,眼神渐渐冰冷。把自己像一台机器一样,干净地剖去不必要的器官、情感、记忆。留下苍白的骨骼,和最能持续前进的动力。 某一天他忽然回忆起最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忘掉了。 只记得有谁给我了这副皮囊,给了我许多限制,推着我吞噬掉自己的世界,温柔地说,再见,楚松落。 他一定很恨我。 这个混蛋。 我恨他。 故事编好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这个故事里出来的人。 第七章:世界七 第41章 精灵与龙 传说离开这片大陆向西,越过无数的山脉湖泊与一望无际海洋,就能抵达神之居所。那里的居民是圣树下出生的光明精灵,他们分为三个种族。梵雅族肤白貌美,特征是一头如阳光的金发,擅长诗吟与魔法,最受神灵宠爱;诺阿族黑发绿哞,冷静而充满智慧,他们心灵手巧,擅长各种精巧美妙的工艺,追求无边的知识;瑞利安族大多银发,身形轻巧,热爱自然,骁勇好战,是天生的神射手。 精灵享有永生,除非是恶龙的火焰、神灵的诅咒或者是极为沉重的悲伤,无人能使他们走向死亡。 世上第一只精灵睁开眼睛,所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暮星,听到的是潺潺流水的声音,所以所有精灵都为自然所钟爱,超脱于星星所规定的命运。然而在今夜的星光中出生的这一只精灵,被阿姆巴图星的冉冉星光叹息一般笼罩着了。 这颗星星的名字“阿姆巴图”,被命名为这个幼年精灵的母族名,其寓意为——“命运的关爱”。 可笑可笑,一个精灵,竟然有了生而注定的命运。 神居之地没有巫师,精灵们无法找人预言阿姆巴图的命运究竟是什么,但最终的结局一定是……死亡。 唉,小阿姆巴图要多学一些东西,才能抵抗这命运之星的力量啊。 睿智的诺阿族精灵传授他各种各样的知识,梵雅族精灵向圣树为他唱颂祈祷的诗篇,教导他复杂而神秘的魔法,瑞利安族的勇士教他如何与风和流水对话,融入自然的气息里,身形灵敏地引弓作战。 一百年过去了,阿姆巴图在成年式上为自己命名为艾尔罗德。他的名字翻译成人类的通用语,意思就是孤独的星辰。 光明精灵们怀着叹息把他送到人类的大陆上,希望他能在那里找到巫师,预言并破解他的命运,也作为成年后的旅行。 大陆上还有瑞利安族没能迁居到神居之地的分支——灰精灵,他们只看到了圣树的微光,就又陷入了漫漫无边的黑夜中。长辈们告诉艾尔罗德,灰精灵应当不会拒绝在必要的时候给予他一些帮助。 艾尔罗德披上诺阿族精心制作的银色魔法长袍,拿起圣树坠落的枝干制作的法杖,离开了神居之地。 艾尔罗德并不惶恐。他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他的命运从成长为优雅强大博学的精灵开始,走上大陆,寻找巫师萨维曼。萨维曼在国王的酒宴上为星辰的启示而震慑,说出艾尔罗德将会毁灭通往西方神居之地的道路,沦落为黑暗精灵在大陆上造下无数杀业,成为黑暗的神灵。人类将会失去神明的眷顾,陷入无信仰的黑暗年代,经历长达千年的混战动荡。 国王立刻命军队拿下艾尔罗德,艾尔罗德震惊之中发狂毁灭了整个都城吕底加德,逃亡远东——他最终被巫师的学生,有着烈焰巨龙传承的主角杰洛特带领他的小队用巨龙的火焰吐息杀死。 艾尔罗德,现在是楚松落,首要的目标就是找到刚刚穿越过来尚且年幼、还没有拜巫师为师的杰洛特,把他的烈焰巨龙的传承改成冰龙的传承。 ——毕竟,精灵又不会受到冰的伤害嘛。 杰洛特是龙的后裔,注定要受龙的传承,不如就赠与他对自己有利的一方。 用反派的身体嫖勇者主角,真刺激。 炽热的夏日光线经过浓密的绿叶一层层的过滤,仍然散发着让人感到眩晕的热气,蒸腾在密林的泥土上,更有一种经年腐朽的气息。 杰洛特就着潺潺流动的溪水洗了把脸,勉强制止了一点因为过酷的炎热而升起的反胃的感觉。他站起身来四周打量了一下这片标准穿越地之一一样的密林,仿佛已有万古之久都没有人类的气息了。一路上他见到不少从未见过的菌菇花草,树的形状也与他前世所见大不相同,兔子和梅花鹿倒是没什么差别,只是见到他就匆忙地逃开。万幸他还没遇到过猛兽与有毒的虫豸,只是已经撑了两天晚上不敢入睡了。 他看向溪水里飘摇不定的倒影——这是十六岁的自己的样子,但穿着的衣服显然不是二十一世纪的风格了。显然他不仅穿越到了异世,年纪还缩小了。 少年的身体扛不住饥饿与困倦,他已经濒临倒下的边缘。出于谨慎,他并不敢随意进食,只是有山泉的时候喝水来获得一点饱腹感。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所有的能力都依赖于现代的文明与发达,缺少了电力空调饮食交通,他几乎一无所有。 不会吧——刚来的时候还妄想自己有了主角命呢,难道只是默默无闻地在森林里游荡两天就会死去? 等等,哪里来的脚步声? 杰洛特向声源处看去,树木的枝杈间滤下来的光线使得他的视线晕眩摇晃了一下。高大的梅花鹿迈着步子慢悠悠地走过来,嘴里叼着藤编的篮子,篮子里流溢着颜色缤纷的阳光,琼浆欲滴的浆果满满地堆成小山,散发出让他喉头干涸的甜腻香气。 幻觉么? 他狠狠地摇了摇头,再定睛一看,那梅花鹿已经停到了他面前,低头将篮子放在地上。杰洛特的眼睛一刻也无法离开那表面光洁饱满的浆果——看起来只要一碰就要溢出汁水的红草莓,黑色的大粒樱桃,带着细小绒毛的金黄的杏子,桃李上滚落下晶莹的水滴。 他隐蔽地吞下口水,面对这怎么想都很不可思议的景象——一只梅花鹿竟然为他送来食物?杰洛特“呃”了一下,试探着问梅花鹿:“这是给我的吗?” “是的。” ——梅花鹿说话了? 不对! 杰洛特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树梢上站着一个人——是人吗?他站在树梢上,然而那枝叉竟然没有一点弯折的痕迹,仿佛那人如风一般,没有重量。倏忽之间,他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杰洛特眼尖地看到他尖尖的耳朵,再看他的容貌,皮肤是近似于霜或者奶油一样的白皙,眼睛是清澈如同梦境的蓝色,比盛夏正午的阳光更让人觉得晕眩的美丽的金色长发披散下来,柔和了那精致却冰冷的五官,身披绣着繁复花纹的长袍,身形欣长。 原来是“她”而不是“他”,这是一位美丽精灵姑娘。只是“她”的声音虽然优美动人,如潺潺溪水之声,却没有柔美之感,影响了杰洛特最初的判断——不过这样也很好听! 杰洛特的双眼亮了起来,“姐姐,是你送给我的吗?” 姐姐? 有趣。楚松落在心里嗤笑,冷淡地瞥了这少年一眼,并不打算纠正他的认知错误。他矜持地颔首,看着杰洛特狼吞虎咽,消灭了整整一篮子水果,心满意足地躺在地上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杰洛特佯作满足装闭上眼睛,趁着精灵看不见他的眼睛,思索着这个精灵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救一个不认识的人类小孩。他并不了解这个大陆的历史,万一这里的精灵是仇视人类的呢?假如“她”有恶意,自己是必死无疑了。不过“她”既然帮助了自己,就肯定有需要自己的地方。不如暂时趁着“她”还需要自己,努力地多刷一刷好感度——不都说精灵生于自然,本性善良吗?说不定到时候“她”就愿意放过自己了。另外,如果能走出这片森林,他一定要努力变强,毕竟有精灵的存在,就意味着这片大陆并不会那么简单,只有变强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更何况他对魔法之类的充满了好奇呢。 杰洛特正在计划着各种事,却迎头被一大泼水浇了个透心凉。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就惊异地发现自己被精灵手上的魔杖操控着,悬浮到溪水正上方,破烂不堪的衣裳“唰”地被撕裂成灰尘,赤身裸体脏兮兮。精灵用魔法将溪水聚集到他的头顶再迎头如瀑布冲下,用这种粗暴的洗刷法将杰洛特冲洗了数百遍,然后唤起风的魔法。 风绕着他的身体旋转,加速,令杰洛特不禁想起了滚筒洗衣机。他的头发被风之手干燥抚平,身体也变得洁净,于是柔软的草地就忽然长到一人高,拥抱住被从空中放下的杰洛特。轻盈的衣服被扔进草地形成的更衣室里,杰洛特看着手中精巧的诺阿族产物,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懵。 刚刚明明还跟公开处刑一样给光光的我洗了澡,现在知道我需要遮羞的衣服和保护隐私的更衣室啦? 精灵果然是奇怪的种族! 好在杰洛特长得很快,即使才十六岁就已经是长手长脚,抽落出身形了,精灵的衣服对他来说并不是穿不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这长袍的前胸处,摇头叹息——美貌的精灵姑娘竟然是个平胸,啧啧。 他摘下几根草编在一起,束在腰上当个别致的腰带,深吸一口气,做好了面对精灵的要挟的准备,活动了一下下颌,准备好自己灵活的舌头,探头走出了草丛。 金发的精灵抱臂倚靠在树上,睫毛上仿佛承载着轻盈的阳光,见他出来,冷淡地打量了他一下,“这里不适合你的探险,需要我送你离开森林么。” 杰洛特:“???” 说好的谈判呢?说好的交易呢? “等等等等,我冷静一下……”杰洛特扶着额头镇静了一下,才艰难地问:“你就是看见我在这儿就来给我吃的了?还免费提供清洗和服装更换服务?” 看起来他的用词让精灵迷茫了一下,但“她”还是轻轻颔首,表示承认。 杰洛特痛苦极了。 他推翻了之前的一切结论——什么强大高傲冰冷全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这家伙善良得不可思议!单纯得胜过跟“她”一起来的那头梅花鹿! 他为了确认,询问了精灵的年龄,“恕我冒昧——敢问您如今多大,成年多久了?” 精灵的面色仿佛僵硬了一下,“她”移开视线,不自在地道:“我三天前举行的成年仪式,踏上了成年后的第一次远游。” 杰洛特抱着头蹲在地上。 楚松落演完全套,摆好高冷的壳子,看着杰洛特嘀嘀咕咕,最终唰地一下站起来,带着讨好的笑容,“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精灵向他托付自己的名字,“艾尔罗德。” 这可不像一位美丽的女孩儿的名字,不过也许在精灵语里有着什么特殊的含义呢?杰洛特嘟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艾尔罗德,我能做你的侍从么?——你知道,一个渺小的人类,总是景仰精灵的优雅;显然,我能为你解决与人类打交道的麻烦,便于你的游历。” 杰洛特英勇地决定世界上只要有自己一个混账来骗这个精灵就好了——混账最懂混账,杰洛特无法想象这个精灵在独自旅行的途中会遇到什么样的坏人和灾难,基于“她”那令珠宝蒙尘的美貌与善良。不过考虑到自己还是个少年,他换了一种说法,想办法让精灵把自己带着一同上路,就能避免“她”跟别的人类有更多的来往了。 “——而且,我只要一点口粮,也不会干扰你的旅行,如何?” 美丽的精灵仿佛很困惑地微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的这个模样能让无数的吟游诗人心碎,杰洛特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狂跳,祈祷着“她”不要拒绝自己。 精灵说,“我会送你离开这片森林的,毕竟幼年期的龙是很弱小。你看起来还没有接到传承,要我帮你吗?” 等等。 “她”刚刚说了什么? 等等等等!怎么回事儿? 杰洛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龙??? 我是一头龙??? 第42章 精灵与龙 知道只有艾尔罗德一样的高等精灵与大巫师能看出自己的血脉后,杰洛特费了好大功夫教会精灵不要将自己是龙的事情说出去,又说服他到了外面以后一律由自己来跟人类打交道。不过才经历了两三个城镇,杰洛特就决定除非必要的粮食补给,他们需要避开人群聚集之处——因为即使带着兜帽,收敛起精灵特有的淡光,艾尔罗德的气质也太过鹤立鸡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总是出现,搞得杰洛特实在疲于应对——也许还有嫉妒作怂?——请求高贵的精灵暂且忍耐起游历的好奇心。 “等我锻炼起肌肉,看起来凶猛一些,他们就多少长点眼睛了。只要一两年——毕竟岁月对你漫长的生命来说并不值得可惜,如何?” 不过比起这些,楚松落更担心的是女主角总是会无可躲避地来到杰洛特身旁。 “总是”这个词,意味着他可在这个世界耗上不止一遍倒带重来了。 这个史诗格局设定宏大的世界气运旺盛鲜美,法则也很是难缠。他原本打算做那种被热情的主角打动决定帮他的朋友——好伙伴——跳反——被主角嘴炮拯救这个路线的boss,再跟他谈恋爱,却没想到这边还正在培养兄弟情感,女主角就总是从天而降,迅速地跟毫无节操的巨龙之子干柴烈火甜甜蜜蜜,走完恋爱剧情,怎么躲都躲不开。 热情火辣敢于反抗命运的女主角可以这么做,披着高冷皮的楚松落却不行,所以他干脆就趁着这个势头,悲痛无辜地被主角小队捅死了。 ……心情不太爽的楚松落扯着剧情带像快进一样把这整个过程倒带重来了七次之后,从这一次开始,认真地换路线——走演技高超培养主角成长甜甜蜜蜜谈恋爱最后跳反黑化的大boss路线。 而且他也渐渐发现,杰洛特并不是勇(wu)敢(nao)型的那一类热血勇者,而是像一个善于智谋的游侠一样,狡黠,有野心,且快意恩仇。 所以之前他都是一副高冷脸等着杰洛特求他救命的,这次就装善良装到底,发着光从天而降地救了他。 另外他这次不打算做主角的辅助,也就没选择物理攻击的长弓路线,转职成跟主角同一定位的魔法师了,却没想到由于长袍的遮掩,杰洛特把他当成了女性。 呵呵,当初你捅我的都要给你捅回来。 “艾尔罗德?艾尔罗德?”杰洛特见他走神,有点无奈于精灵的散漫,“你听我说话了吗?” “我在听风的声音。”风被神的宠儿呼唤到名字,温柔地拂过他金色的长发。“风告诉我,有一个人来了。” 精灵湛蓝的眸子看向他的时候,杰洛特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 他慢条斯理地说,“一切由你来安排,杰洛特。但我需要见一见这个人——我感受到了宿命的牵连。” 真·宿命的牵连。 毕竟上辈子她欠我啊?躲那么多次都躲不过她,倒不如不躲,正面刚。言语之间,他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杰洛特的心里泛起一种诡异的感觉,他忍不住道:“我怎么没听说过精灵还能有预言的能力?——不过话说回来精灵不都是射箭的吗?你怎么是搞魔法的。” “预言是巫师的事,正如宿命是群星的事。而我,是被星光眷顾的精灵。” 天色已经变得暗淡起来,城镇中尚且灯火通明,山岭却已经被透明的寂静包围。微风中精灵说道,“至于射箭,瑞利安族都是天生的神射手,我却是——” “vanyar。” 打断楚松落的话的,就是一头银灰色长发的女主角。她面容稚嫩,尚且像是个可爱的少女,却穿着一身干练的劲装,包裹出前凸后翘的完美曲线,手中拉开弓,警惕地做出随时进攻的姿态。 她用紫罗兰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楚松落,重复了一遍,“你是个梵雅。梵雅族为神所宠爱,生下来就是见过圣树的精灵,已经很久没来过人类的大陆——你来这里做什么?” 楚松落点点头,“不错,我是个梵雅,所以我所擅长的是魔法。” 杰洛特看了看那女人不那么明显的尖耳朵,和她最初古怪的精灵语,还有那警惕防备的危险姿态,再看看艾尔罗德毫无防备地站在那儿,甚至还附和她说的话的样子,第一次理解“气得要冒出烟来”的意思。现在他身体里就膨胀着一股将要炸裂一样的能量,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发热,口腔里都要喷出火焰来。 看看看看!你这所谓的宿命牵连之人,可是个女人!还想杀你! 杰洛特强行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没好气地道:“我可不懂什么精灵的种族,不过你最好放下你的弓。显而易见,我们仁慈的精灵可对弱小的人类一向没什么敌意。” 金发的精灵清淡地看了他一眼:“她是个半精灵,人类与瑞利安族的混血。正如你所见,她擅长弓箭。况且——” 这么说着,他举起手中的魔杖,却并不使用魔法,只是让那根魔杖发出淡淡的微光。 来自于圣树的光芒让身体里有一半精灵血统的姑娘立刻陷入了一阵过负荷的昏厥中。 精灵随着风一瞬间就到了她身后接住她的身体,风送来鲜血的味道:“——况且,她还负了伤。” 杰洛特气得往地上空呸了一下,但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一口像哑炮一样的火圈儿钻出他的喉咙里,那灼热的温度带动空气滚起了一股波浪。 火焰碰到诺阿族精心制作的精灵长袍上也没有完全消散,杰洛特吓了一跳,赶紧在空地上打了个滚才准备狼狈地爬起来,却正好对上艾尔罗德放大在眼前的脸。 精灵蹲在他身旁,伸出手触摸他的胸膛——天呐,“她”要做什么? 杰洛特的血液还是灼热的,但他还是感觉到了面孔发烫,他不自在地死死盯着天空,任由一向冰冷的精灵姑娘亲近地触摸自己,期期艾艾问道:“呃,你在做什么?” 精灵吐出一串难以理解的音节,然后用大陆通用语解释道,“你的龙息被激活了。龙的血液通过心脏之后,会去向一个龙独有的器官‘龙心’,将能量转换为龙息,储存在肺部。” ——原来是在确认他的器官? 杰洛特有点失望,视线转回来看向“她”,“我可以起来了吗?” 精灵点了一点头,杰洛特就跳起来,又迅速地拉起精灵的手把“她”拉起来——尽管“她”一定不需要。杰洛特为自己辩护,“绅士风度,这是人类的礼节。” 杰洛特仿佛看到精灵的眼里写着“可你不是人类呀”。 不过“她”没有纠结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我们应该加快步伐了,你发育得非常快——” “我知道我知道,”杰洛特自己已经买了许多关于龙的书来看,“假如在‘龙心’发育成熟之前没有获得传承,我就会变成半人半龙没有理智的怪物。”他话锋一转看向一旁被放在“她”刚刚催生出的柔软的草丛上的半精灵姑娘,没好气道:“没想到吧?你宿命牵连之人是个女人。” 精灵平静地道:“这又不关乎性别。” “她”沉吟了一下,接着道:“出于谨慎,我本不应当向你推荐罕有的冰龙传承,以免影响你的未来。” 杰洛特被那个“不关乎性别”重创,兴致缺缺地疑问:“还有什么可是吗?” “我讨厌巨龙的火焰。”楚松落决定以适度的坦诚获得他的信任,“你听过吟游诗人的歌——” “——只有恶龙的火焰、神明的诅咒与极度的悲伤能够杀死精灵。” 杰洛特喃喃道,随即震惊,“这是真的?!那你为什么要帮助一个恶龙的后裔?” 精灵以纯粹清澈的眼眸与他对视。 杰洛特不出意外地败下阵来,叹气道:“好吧好吧,我不该这么问的。我当然要选择冰龙,让我们去寻找冰霜巨龙的尸骨吧?” 艾尔罗德对他的回复是一个微笑。 杰洛特:“——!!!” 杰洛特立刻就捂着胸口蹲到了地上。 我要把持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了! 杰洛特阻止要还以“绅士礼节”拉他起来的精灵,踉踉跄跄正准备先跑开去洗个澡,却被精灵叫住。 “她”指了一指还在地上躺着的女主角,“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 杰洛特已经能解读节省言辞的精灵的意思了,他认命地背起这个可恶的“宿命牵连之人”,感受到背上汹涌的乳量,不禁心里一梗,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的疑似情敌还能是个女人——还是比他的心上人乳量要大得多的女人? 想象了一下艾尔罗德光洁的身躯和那个笑容,杰洛特心里的火焰又pong地燃烧起来了。 他恨恨地想,平胸有平胸的好!女神的胸就是跟外面这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杰洛特拒绝让艾尔罗德跟这个妖艳贱货接触,所以迎来半精灵悠悠转醒的就只有他了。 或许是当时天色昏暗,又或者是在一个精灵身旁的少年没可能有一丝半点存在感,妖艳贱货看上去根本不记得他,虚弱地问:“你是谁?为什么我在这里?” 杰洛特心想我一个穿越的还没有问过这些经典问题呢你反倒来问我? 半精灵的美妙身躯在他看来越来越不顺眼,他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叼着根草,漫不经心地应付她,“我是寻找龙的勇者,身无分文的流浪汉,至于你,谁知道你是谁?” “勇者?”这姑娘露出惊喜的笑容,“那真好,我是这个国家的公主!” 杰洛特目瞪口呆,嘴里的草根掉下,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捞上来。自称公主的半精灵报了一串冗长的名字,然后说出杰洛特期待的重点,“你可以叫我卢朵维娜!” “……卢朵维娜。”他艰难地问:“好吧,就当你是公主,可一国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公主卢朵维娜撅起蔷薇一样粉嫩的唇,闷闷不乐。“我父王是个大坏蛋,他竟然要把我嫁给一个根本没见过面的贵族!我讨厌他,就瞒着侍卫偷偷跑出来了。”她眼含期待,看着杰洛特,“你是勇者,想不想成为我的骑士?吟游诗人都是这么唱的!” 卢朵维娜挺了挺胸脯。 原书里的卢朵维娜是被国王故意养成得既有心计又高傲叛逆的——这国王自诩为美神的追求者,但他眼里,黄金宝石美人,自然都是没得,但更美的确实黄金的融化、宝石的粉碎、美人被折磨得摇摇欲坠濒临崩溃的自尊心。他把自己的女儿养成了美人,忍了多年,就要享受他眼里的绝美了,卢朵维娜自然是要跑的。 她很擅长运用自己身为女人的魅力,用此换来了无数人的保护。眼前这个少年虽然自称是个流浪汉,但看他的衣袍显然是精工制作、有高阶魔法附魔的。倘若他身后没有半点势力,怎么能穿得起这样的衣服? ……不过,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来着? 对了,那个梵雅族的精灵! 梵雅族是最为尊贵的精灵,已经多年没有出现在大陆上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那里,但他必然实力强大。她原本想用倔强独立的半精灵的姿态赢得他的庇护的,却不知道他用了什么魔法,竟然弄昏了自己!! 她回忆起来仍然觉得大脑疼痛,这才从昏昏沉沉中记忆起当时精灵身旁还有一个人。 “——是你!” 回忆起来后她态度大变,“那个梵雅呢?” 她不再装楚楚可怜,杰洛特自然也就不配她玩儿了。论武力,他可还暂时比不过这个半精灵——他偷偷做好了准备逃跑的姿态,嗤笑道:“你都想杀了她,我为什么告诉你她在哪儿。” 等等,“她”? 不过想到文献记载里梵雅族确实女性居多,幼年的精灵都由母亲取母名,随母亲长大,卢朵维娜也就释然了。原来是个女性精灵,怪不得下手毫无怜惜。 卢朵维娜也不屑道:“那种生来就是圣树下的光明精灵,自然看不起我这样混有人类血统的容易受黑暗诱惑的杂种。我听说梵雅族大多有纯血洁癖,会主动清除半精灵。” “没有那回事。” 房门被推开,精灵摘下兜帽。他的容貌如同琥珀,令人看上去只觉得心神恍惚和茫然,又觉得美到令人怜惜,又觉得神秘辽远,像云上之人。 “她”将自己的魔杖轻轻放到卢朵维娜手中。 “圣树会保佑你的安康。去南面密林寻找灰精灵的居所吧,凭着这根树枝,他们会为你的逃亡提供庇佑。” 魔杖对楚松落来说毫无意义,因为魔法不过是一行行规则,而他,本就是规则的掌控者。 给出魔杖他并不可惜,恰恰相反,表面上艾尔罗德有多么善良,杰洛特的好感就会越往自己身上倾斜。 这就是楚松落想出来的办法,看杰洛特那铁青的面色,就知道这招还是很有效的。 楚松落接着清清淡淡地给这个龙裔大狗抛肉骨头以示抚慰。 “我要与我的朋友启程去游历了,不能与你同行,就此别过吧。” 秉承着杰洛特胡扯的“绅士礼节”的精灵向他伸出手—— 杰洛特强行压下翘起的嘴角。 梵雅精灵艾尔罗德与巨龙后裔杰洛特的向北之行在杰洛特日复一日的常识教导课中度过。 杰洛特苦口婆心:“……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重要的东西保命的东西要给自己留着啊!我不是说自私——不对我说的就是自私,自私有什么不好?适度的自私是必要的!那个妖——女人之前还想杀了你啊你干嘛对她那么好!bbbb……等等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艾尔罗德:“我在听风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杰洛特:“我靠我说话也可以当耳旁风的!你听我这个风的声音啊!!” 第43章 精灵与龙 人类的群落开始减少,山脉的气势开始变得骄傲。黄昏的鬼魂哭泣着倾诉爱人的薄幸,狡诈的地精试图伪装自己拥有线索来换取诺阿族的产物,北蛮人提供了虚情假意的盛宴与盛宴之后的追杀,对精灵一见钟情的深海鲛人献出最为浪漫的求婚与最为可怕的自爆,孤寂千年的树精为留下两位朋友而故意提供的错误情报——尽管他最终还是流着松脂挥着树冠送别他们走向更北的海岸线了。艾尔罗德与杰洛特将树精的礼物——一块儿精致的琥珀——与一头年轻好奇的座头鲸交换,才得以被它载过冰山漂流的危险海洋,抵达极北之地。 这里曾经是冰霜巨人的居所,传说他们才是与恶龙战斗的英雄。冰冻的峡谷中山的骨骼嶙峋,冷硬的雪层与冻土包裹着这个世界。冰霜巨人残破的铠甲、城邦与他们曾供奉的baal神像被封入寒冷的琥珀中一般失去了大部分时间的流动,数百米高的冰瀑仿佛是一瞬被冻结的,竟然仍然呈现出倾泻而下的水的弧线。沿着厚重的寒意深入,空气开始变得稀薄而沉重,某种难以形容的哀伤弥漫起来,黑夜变得毫无止境,雪色却仍然泛着幽幽的蓝光。仿佛有已经变得淡薄的灵魂在空中呢喃,幼龙的眼神开始变得明亮。 “我知道方向。” 他带着艾尔罗德翻过积雪的山岭,走过冻土冰原,花费数日才在海面上破开一个能够下潜的入口。精灵唤来北风包裹着他们的身体,不沾水地向下潜行——大部分靠杰洛特抱着艾尔罗德向上喷射哑炮一样的龙息来产生反冲,带着他们下潜。 “噗!噗!噗!” 气团被水削弱的闷响令杰洛特想起屁的声音——这可不怎么愉快。他甚至渐渐掌握了怎样在洋流中通过反冲力改变航向;但假如他陷入疲惫,精灵就会闭上眼睛呼唤海之精灵,于是就会有成群结队的透明的小生物游动着,带起绚丽的水流捎着两人不断向下。 这样轮替着不知过了多少天,他们才终于看到了那令人惊异的景象。 起初,杰洛特甚至以为他真的看到了一条龙。它的身体是冰雪,眼睛仿佛淡蓝的水晶,挥动着半透明的翅膀,只需要一口龙息就能迅速冻结起一个冰霜巨人的军队。然而幻想消去,仿佛是冰雪的融化。假如世界上有一种透明而坚硬的金属,那应当是冰龙骨骼被无数次弱化之后的产物。近乎透明的庞大骨架散发着巨龙的威严,驱逐了周围的一切生物。然而经过时间的冲刷,这透明的颜色还是渐渐变得黑暗,仿佛色彩的音程变得黯淡,最终变成冻土下黝黑坚硬的岩石的样子,呈现在他们面前。 这副骨骼,就是这条冰龙的传承了。 “去吧。” 精灵把风给予他,送他去到那副骨架的旁边。 等待杰洛特接受那庞大传承的时间里,楚松落无聊地玩儿起了极地海底版本的开心农场。 他呼唤海之精灵搬来数千座绮丽的珊瑚,让座头鲸搬来一艘沉船的遗迹,圈地为王,养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鱼,排练他们按照颜色分群,犹如织锦,从透明的浮游生物,一路过渡到如墨的黑色,然后让发光的小生物穿插游动其中,点亮这个赭色、红色、靛蓝色、柔粉色、紫色、明黄色等等等等组成的五彩斑斓的彩带,环游在他的一小块儿海域之中。两人高的巨大扇贝轻轻地开合,含着柔光的珍珠充作照明;各色海底的植物摇曳着妖媚的身躯,点缀着珊瑚的色彩。 脱离了幼年期进化完毕的杰洛特变成了雪白的头发、淡蓝的眸子,却一点儿都染不上仙气,对着这个瑰丽的海底开心农场老样子地目瞪口呆。 他的精灵被一层风包裹着过来,金色的长发飘散在水中,水光粼粼地亲吻着“她”的眉眼。艾尔罗德的声音比起巨龙的嘶吼来说犹如一般动听,“杰洛特。” 唤他的名字,精灵向他伸出手——纤细洁白的,漂亮到不可思议的手。 杰洛特呆愣愣地盯着美貌的精灵。 谁能告诉他,艾尔罗德在精灵语里的意思是不是万物的救赎? ——!!! 白发的青年一瞬间变得庞大。 海水被推开,银白色的巨龙的鳞片上凝结着霜寒,淡蓝色的眼睛张开,看着面前突然变得脆弱而娇小的“精灵姑娘”。他是能在海里呼吸的龙——他张开嘴,排出一块儿无水的空白,将小巧的精灵含进嘴里。 ——天啊,“她”在我嘴里!这奇妙的触感!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12节 “她”竟然触碰了我的牙齿,躺在我的舌头上!来吧来吧,亲爱的姑娘,我是世界上对糖果最为无害的龙,龙里最真挚的骑士。把精灵含进嘴里的感觉让冰龙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愉悦感,他忍不住从鼻子里喷出来一道气儿,就立刻在海里生产出两道冰柱。 杰洛特不敢说话,唯恐自己动了舌头或者喉咙,会使精灵不适。他将舌头紧紧地贴在口腔下面,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摆动尾巴和半透明的翅膀从深海底端向大陆边游去。他们来时足足走了半年的路程只耗了两天一夜,可惜运气不好,到达的不是他们别离树精的森林,而是大陆东北岸的港口。巨龙张开嘴巴,让精灵踏上陆地,自己才化为人形跳上岸,像大狗一样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 他一看见精灵的眼神,就忍不住觉得小腹处燃烧起热流,下身胀痛得要命。 精灵说:“看来你成年了,杰洛特。” 杰洛特顺着“她”的视线向下看去,这才尴尬地反应过来由于爆衫的副作用,他现在已经是赤身裸体的状态了。龙的鳞片使他变得刀枪不入,却也不那么容易感受到温度的变化了。小杰洛特骄傲的状态一览无余,杰洛特甚至不知道是否要伸手遮掩一下比较好。 “等、等我一下!” 杰洛特消失在海里,过了好半响才挂着讪讪的笑回来。 不过艾尔罗德却看起来十分坦然,递给他一件长袍——嗯,这次是足够合身了,但是有了结实的肌肉的杰洛特开始觉得脖子有点勒得慌——看来他们需要先去找个就近的城镇买件衣裳。 石砖堆砌的城镇里还算是热闹,原来这里是赏金猎人通往森林或者深海最近的补给站。夜幕降临,他们重新置身于灯火通明的酒精与大笑哄闹的人间——然而精灵却显然无心于此。 “她”说,“今晚我们就应当分别了。” “她”的话开始让杰洛特有一点迷茫。 “你终于成为真正的龙了。”艾尔罗德仰望着璀璨闪烁的群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杰洛特,你应当去寻找巫师萨维曼了。他会传授给你渊博的学识和伟大的魔法。” 杰洛特被他奇妙的用词搞得有点困惑,“我‘应当’?艾尔罗德,论年数我是比你经历的岁月要短暂,可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好,斟酌着用词,“尽管——尽管我是一头龙,而你是精灵,但我仍然坚持不信神灵——博爱众生拯救世人的那种,还有所谓的,呃,宿命。” 艾尔罗德平静地道:“精灵身上的确是不会有命运的,但我是例外。”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走到空无一人的小巷中。沸腾的人声被抛在身后,精灵摘下兜帽,淡金色的长发倾泻而下,与星光相和。 “艾尔罗德·阿姆巴图,我是被命运钟爱的孤独的星辰。”“她”发出精灵特有的微光,垂眸说道,“我是生来,就注定归于死亡的精灵。” “为什么?”杰洛特从终于成为强大的冰龙狂喜中坠入冷静,他忍不住感到荒谬,“这和那个什么半精灵公主一样,都是星光规定的宿命?” 精灵颔首。“我原本遵从长辈的指引,来到大陆寻找萨维曼来用预言术展示我的宿命以规避它,但萨维曼的预言术看到的未来并非我的宿命,他是群星为我准备的杀手。他的预言是对我的利刃,国王将持此刃将我送归群星。” 杰洛特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撼。他能够分辨出艾尔罗德并没有说谎,那就是说萨维曼无论有多么高超的预言术,都只能预言出将艾尔罗德送向死亡结局的场面。 人声鼎沸仍然是可以听到的,何况是对于感官敏锐的龙与精灵。只是冰龙此刻却觉得无比静谧。 他沉默良久,哑声问道:“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精灵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气,清淡地道:“也许你能为我做出更真实的预言;而我将继续我的游历,以便积蓄足够的实力来面对我的宿命。” 杰洛特声音沙哑地认真回答:“我会的。” 精灵的目光空阔而辽远,仿佛“她”注视着的是庞大的群星与空茫。一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孤独仿佛成了分隔开杰洛特与“她”的墙,金发的精灵并没有在他身上付出半分注目的感觉让他十分难受。他想要去抱一抱“她”,却也无法做到。 杰洛特握着拳,面上却扯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不必那么紧张嘛,尽管我们今晚就‘应当’分别,但其他的还肯定是很久之后的事。相信我,我会成为最优秀的预言家!” 楚松落在此刻是不吝给予他一个微笑的。 “我当然相信你,你是我唯一的挚友杰洛特。” 挚友杰洛特笑容僵硬了一下,然后忽然眼睛一转,“你知道吗艾尔罗德?” 精灵虽然大多时候面无表情,但杰洛特已经能够从“她”细微的神态里读出“她”的真实情绪了。眉梢微调,视线移向自己,这是感兴趣的好奇。杰洛特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容闪亮,“人类的礼节——挚友在告别的时候,会给对方一个吻哦。” 精灵的眼睛微微睁大,这是惊讶的表现。——“她”干嘛惊讶? “原来人类把吻当作离别的礼节。”精灵沉吟片刻,示意杰洛特走近。 哦嚄!上钩啦!杰洛特强作严肃,心里偷笑,“怎么啦?” 精灵说:“我不太确定精灵的吻与人类的吻是否会有不同,你不要惊讶。” 杰洛特:“当然不会!”请大力地来!不要怜惜我! 精灵看起来纤细,实则身材欣长,即使杰洛特已经成长为二十三四的模样,身高上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进步,仍然比艾尔罗德低小半个头——他打算回头自己造一个内增高。精灵微凉的指尖抬起他的下巴,低头附上嘴唇,然后—— 然后精灵带着树叶还是森林还是海洋?该死,总之是又甜美又沁凉的味道的舌头撬开他的牙齿,将果浆一样美好甜蜜的汁液渡给他。“她”的舌头如此灵巧,仿佛精巧地在掠夺他的每一点气力,甚至逗得杰洛特有点忘记了呼吸,脊椎开始酥软,身体胀得发疼。 ——女神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杰洛特被“她”吻得气喘吁吁,瘫软无力地靠在墙上,却看到精灵尖尖的耳朵发红,微不可闻的呢喃随着夜风飘散,“不应当是这样的……” 啊,是因为我才忍不住变成了这样过激的吻? 杰洛特得意地翘起了嘴角,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被吻得喘不上气那一个。 精灵表情一如既往,眼神却不再与他对视,“吻……是精灵对亲人的祝福。” 杰洛特读出“她”的不自在里的潜台词——可不是这样的吻! 他说,“是的,人类也只有对挚友,比如你只能对我,用这样的礼节。” 星光变得更明亮了,精灵的面容却变得暧昧模糊。 “……再见,杰洛特。我将踏上旅程。” “再见,艾尔罗德。你要去游历了,但从此每晚的星光,都会与你相关了。”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情话?杰洛特鄙弃着自己的表达能力,抿了抿唇,眸子亮晶晶的,珍重地重复。 “再见,艾尔罗德。” 作者有话要说:  《魔法学徒不得不知的三百个奇妙小事》第155条:龙在继承传承之前都是幼年期,传承之后就会变成随时发情的成年期,不存在成长期。 第172条:龙在兴奋的时候会变大。[哔——]变大,或者自己变大成巨龙形态。 杰洛特:一个叫艾尔罗德的精灵把我搞大的。 第44章 精灵与龙 “我保证那是真实的,父亲,她比白玉象牙都要瓷白明镜,她的嘴唇是玫瑰,眼睛是晶蓝的宝石,那头发的金色,比蜂蜜的光泽、比阳光、比澹澹黄金更令人心神恍惚。酒神的琼浆,唉,比起她的眼神,简直是清澈的溪水,毫无醉人之意。”卢朵维娜信誓旦旦地向国王保证,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曾见到的精灵的美貌:“更何况——更何况她虽然看起来冷冰冰得不近人情,实际上却温柔可爱,还送给我圣树制的魔杖。一定是那个人怕他被人骗了,才叫她用冷言冷语掩饰她的羞涩美好的本性。” 国王的鼻翼嗡动,以慈爱的微笑来掩饰自己的贪婪与激动,“是这样吗,我亲爱的女儿?这就是如今游历四方的神秘精灵与你的全部故事?” 衰老是无法隐藏的。国王的眼皮松弛,发梢变得灰白,肥肉层层叠叠,将他包裹在惨淡的中年生涯中,使得他往日的风流悉数变成了恶心。尽管他精心装扮自己,却也无法掩饰如今面貌的丑恶。他恨一切丑陋,如今更是厌恨自己。他见不得一块镜子,只想要见到越来越多的绝美来熏陶他的耳目,以沉浸于完美的日子里。 卢朵维娜的母亲是被他命人诅咒然后强迫的,他熟悉精灵的美貌与弱点,人人声称他们强大俊美,却不知道精灵也会中毒、受到诅咒。卢朵维娜长大了,这清清的、灵灵的、嫩嫩的、紧紧的小姑娘就要用身体来成全他心目中的美了,却被她跑了!国王气得厉害,已经准备好了万人的大军准备攻打密林,却没想到数年后她又回来了! 花儿一样的半精灵姑娘哀愁极了:“我爱上了巫师的学生杰洛特,但他却早已心有所属。唉,我怎么能违心地指责那个精灵姑娘呢?她是高贵的梵雅,又美得不可思议,又心地善良——可是她的名字,艾尔罗德,是被星辰所爱的精灵呀。他们在一起,只会给他带来悲伤——” 她半真半假地描述了艾尔罗德的故事,泫然欲泣。 国王慈爱而温和地笑了。 “不要伤心了,我的姑娘。你将得到英勇的骑士,我来见一见那个精灵。” 他不是性欲的奴隶,而是美神的信徒。 有什么能杀死精灵来着?恶龙的火焰、神明的诅咒、极度的悲伤? 死于悲伤的精灵定然会非常美。 虽然出于一些考虑,楚松落不得不用一段“游历”来拖延一下时间,跟杰洛特拉开距离。但他毕竟担心还会有人跳出来拉走恋爱线,于是就给定期给高塔内学习的巫师学徒写信—— 【亲爱的杰洛特: 见信如晤。 我们的树精朋友仍然健康,我近日路过布洛奇隆森林时拜访了他,并送了他一只小妖精。不过,截至我告别的时候,他们仍然相处得不甚愉快。也许时间长了他们就会成为朋友? 另外,我接到了国王的邀请函。他要举办一场舞会,来感谢我对公主的帮助,并对我开放皇宫的藏书。 我决定临时改变计划,去见一见卢朵维娜。 艾尔罗德】 埋在卢朵维娜那儿的潘多拉之盒打开了,国王果然发出了邀请,想要见一见美貌的梵雅族精灵艾尔罗德。他当然知道国王打的什么算盘,也并不打算绕开他的计划。 一边思考着接下来各方势力将会如何运转,一边向都城赶去。天色即将明亮,沉沉的黑夜中都城的影子浮现出来。旗帜在夜空中猎猎飞扬,楚松落思考着经过游历,见过世间炎凉百态的精灵应该是什么样子。 ——担忧着不知何时到来的命运,他的眼神应该总是朦胧着有一层忧郁。本性善良,却见识了人性的恶,他应当觉得孤独,试图与悲欢离合疏远。他变得足够强大,这强大也支持着他能够保持天真。 他安静地站在王宫的门口等待天色破晓。 黎明的第一缕光线挣破黑幕,金发的精灵欣长的身影浮现在尘世里。 守卫打了个呵欠,才发现竟然有人站在这里,目光像是经过打磨的宝石,濯濯烨烨却又罩着一层温润的忧郁。 “请帮我通报国王陛下,我叫艾尔罗德·阿姆巴图,夤夜赶来见一见卢朵维娜公主,很快立刻就会离开。” 片刻,国王慌忙穿了盛装,赤裸着双足跑出宫殿来迎接这位精灵。耀眼的晨光使得他眯着眼睛看了艾尔罗德许久,才大笑着道:“何必那么着急!进来进来,让我尽一尽人类之王的情谊!” 精灵躲开他的手,但还是躲不过他的盛情相邀,踏上宫殿的台阶—— 他也没躲过国王差巫师精心准备的诅咒精灵的阵法。 楚松落配合地晃了一晃身形,陷入昏厥。 信,快要来了吧? 像是高中小男生的浪漫,杰洛特等待着定期寄来的信,尽管往往是三言两语就结束了,却格外显得珍贵。虽然艾尔罗德总是在四处飘游,他的回信永远不能到达“她”手里,却认认真真地给每一封信都写了长长的两三页的回信,准备日后告白全部送给女神。 杰洛特还一度试图跟吟游诗人学许多表白心意的诗句—— “我愿意用最美的歌声来为你歌唱——” 啊……可是我五音不全呀!(但没错,想到艾尔罗德,他的确总是想唱歌。) “夜晚会阻碍我们的联系,但清晨我就会到达你身旁——” 星辰才是“她”的名字!——尽管阳光也令他生起诸多联想。 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和“她”有关!仿佛他的灵魂生了根,在土壤里秘密地接触到她的灵魂。这就是为什么陷入爱情中的人总是忍不住走神,并总要傻傻的微笑。 “玫瑰是bb蔷薇是bb月光是bb——” 杰洛特愤怒地摔掉了用来记录的本子。 吟游诗人都是废物,这么俗套的比喻怎么能显得出自己的逼格? 他有好多话要说,整日洋洋洒洒记录自己经历了些什么东西;但他其实也不过就一句话想说,涂涂改改,最终还是把它变成实际练习的场景里用。登场人物全部由自己来排演,杰洛特坐在窗前举着左手右手,左手动一动,他清了清嗓子深沉地配音,“艾尔罗德!其实我并不想做你的挚友!”右手动一动,杰洛特调整了好几个音调都模仿不出来艾尔罗德的嗓音,自暴自弃粗声粗气,“你怎么了,杰洛特?”左手虚虚跪在空中,杰洛特模拟好表情——睁大眼睛,扑闪睫毛,露出八颗牙齿微笑——“我……我!我!” ……排练都“我”不出来什么东西! 更何况艾尔罗德到底会怎么回应,什么态度,他根本毫无把握—— 啊,风之精灵带着信来了! ——这次艾尔罗德总算记得叮嘱风记得躲开雨云,免得送来湿嗒嗒的一团纸浆。信飞到高塔旁,杰洛特推开窗子,正要拿信,风却忽然失去了力量。轻飘飘的信封坠落下去。 杰洛特心里忽然产生了很不妙的预感。他看了一下塔下无人,于是直接跳下高塔——踩出了一个好大的坑。 他顾不得掩饰痕迹,拆开信封,一目十行浏览到最后。 “国王?卢朵维娜?” 他费了点功夫才想起自己在排演的时候完全忽略了的所谓“宿命牵连之人”,随即面色铁青。 一只土妖精从他刚刚踏出的深坑里钻出来脑袋,费力地爬出来,弯下身拍了一拍身上的泥土,神气飞凡地挺胸向杰洛特展示刻着国王名字的徽章,“皇室的信使!阁下想必就是巫师萨维曼的学生杰洛特吧——” 小矮人从背包里摸出来一封信,展开正要念,却一把被杰洛特抢了过去。 “……您的挚友艾尔罗德·阿姆巴图正在这里做客。想必阁下心地仁慈,勇敢非凡,是不会忍心看到朋友出什么意外的。……” 混蛋! 被他的力道打飞到一旁的土精灵从地上爬起来,先是小心翼翼地冲着自己金质的徽章吹了一口气,爱惜地抚摸它两下,才怒气冲冲地指责杰洛特,“……您简直是个野蛮人!您怎么能是国王陛下的宾客!您瞧我这徽章——这可是国——!!!” 杰洛特把它扔进来时的通道里并迅速地堵住了出口。他想了一想,回房间准备好了巫师的全副行头——黑白两色镶金线边的正装长袍、魔法卷轴、法杖,收拾进一个包裹里,然后匆匆忙忙给整日埋在资料堆里的巫师萨维曼留了纸条,森林里一阵群鸟飞腾,一条银白色的巨龙扇动着半透明的双翼腾空而起,在云层之上掠过风声。 国王不失得意地微笑着道:“巫师杰洛特,您到来的如此之快,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衣衫整齐的巫师将自己一向白色的毛躁的头发上了发油,让它们服服帖帖地向后躺着,露出额头和坚毅的眼神。 “她在哪里?” 杰洛特愤怒的眼神显然让国王非常愉悦,他甚至不再在意由于加深了的微笑而变得明显了的皱纹。 “何必心焦,我的子民。我并非离年轻的岁月太过遥远的固执老头,我的心里仍然留着玫瑰的芬芳味道。恋人们总是眷恋在一起的时光,尽管他们的眷恋有时候并非正确的选择。你的想念固然令我感动,然而仍然有别人对你的思念深重得令我心痛——”他假模假式地叹了一口气。 “——更何况,这倾慕你的蠢姑娘,还是我的女儿。”国王的眼皮松弛,眼角挤满皱纹,但这仍然遮掩不住他目光里的贪欲和咄咄逼人,“年轻人,为何不先听一听我的女儿诉一诉衷肠?” 他的话令杰洛特感到十分荒谬,“她——卢朵维娜?喜欢我?”他扭头寻找卢朵维娜,随即视线固定在右手边柱子后一块儿紫罗兰色的绸缎裙角。 银白色头发的半精灵姑娘从柱子后羞涩地低着头显露出身形,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紫罗兰色的裙子衬得她的眼睛更加美丽,仿佛含着无数的话语,她欣喜地叫道:“杰洛特!” 杰洛特看了一眼国王。 国王保持着傲慢的微笑,轻柔地道:“去吧。”他意味深长,“在见到你的精灵朋友之前,去吧。” 也就是说,想要见到艾尔罗德就必须听卢朵维娜说话? 杰洛特磨着后牙,挤出来一句,“好的。” 卢朵维娜笑意吟吟,“父亲,我们能不能到我的房间说话?” 国王宽允地点头,仿佛理解了年轻人的热情似火。 “你到底在干什么!”杰洛特进了房间,立刻一字一句地问道。 卢朵维娜立刻失去了羞涩与欢喜,傲慢又冷冰冰的神色跟国王如出一辙。“行了,我知道你想见艾尔罗德!我劝你不要乱发脾气,认真地先听我讲话。” 杰洛特面色阴沉,却不得不低头,“你说。” 卢朵维娜沉吟片刻,“是这样的,我发现我不知为何,对你突然充满——俗称喜欢的情绪。” 乒乓叮当一阵乱响,杰洛特已经忍不住一下子掀翻了放着两杯花茶的小茶几。半精灵少女灵巧地提着裙摆跳开,没沾上一点水迹。她皱着眉头,嫌恶地说:“都说了你不要乱发脾气!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粗鲁而毫无礼貌的人!我爱的人是密林里的精灵莱特,但喜欢你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听到这里,杰洛特放在法杖上的手才放松下来,“——你怀疑这是诅咒?” “不然还能是什么?”卢朵维娜做出了在于她极为不优雅的翻白眼,“况且那个老公猪掌握着诅咒精灵的阵法,我承蒙灰精灵照顾已久,自然不能给他们带来麻烦,就又跑回来安抚他不要进军密林了。但长此以往肯定不是办法,恰巧我发现这种情绪不是那老公猪的主意,就打算找你和艾尔罗德来帮忙暗杀他。” 杰洛特冷哼一声,“这是你请人帮忙的态度?” 卢朵维娜被他戳中,脸一红,提着裙摆焦急的在房间里踱步,“我只是想他测不出我喜欢你是谎言的话,就会捉你来,从而引来精灵——他想要精灵!你来了,我就能让宫廷外头我的线人告诉艾尔罗德宫内有诅咒,趁着五月节游行的时候杀掉那老公猪就行!” “——却没想到他先抓的精灵?”杰洛特已经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哈,你真是无私地拯救了一大群灰精灵!” 卢朵维娜红着脸瞪着他半响,胸脯起伏个不停,却最终平静下来。她冷静地道:“我已经尽力请求他先带你过来了,但还是不行。我为我的自私将你们卷入此事表示抱歉——但我……但我除此以外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我最多只能拉拢到一两个士兵,军队还是无力对抗的。大陆上强者自然很多,但能够宽恕我的冒昧、体谅我的困难并伸出援手的恐怕只有艾尔罗德。” 她沉默了一下,飞快地补充道:“如果你实在恨我,事成之后,只要允许我向莱特道别,杀了我泄恨也是可以的。” “——如果艾尔罗德真的……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杰洛特死死盯着她,“一定会。” “我会精灵语,已经想好办法拖延下去了。”卢朵维娜僵硬地挑动了一下唇瓣,低声道:“收拾一下心情,等下出去就是你拒绝了我的表白,坚持要见艾尔罗德。这样你才能有机会替艾尔罗德承受大部分危险。” 她揉了一揉脸,然后眨巴眨巴眼睛,迅速地红了眼眶,流下眼泪,推开门提着裙裾小跑着离开了——正像一位伤心欲绝的公主。 第45章 精灵与龙 “就在这里。”侍卫背手鞠躬,大门徐徐打开。 碧玉砌成的砖构成这个奢靡辉煌的屋子,黄金的柱子镶嵌入水晶、玛瑙,雕着繁复精美的玫瑰。十二个柱子绕着圆形的房间排列,这显然不是为了支撑,而是为了构成某种法阵。杰洛特为房间里炫目的照明感到一阵眩晕,好在龙的视力是人类的四倍,他很快地恢复过来,身后的大门轰然关上。 日光的浮尘沸沸扬扬又慢慢坠落,精灵的身影映入眼里。 “艾尔……罗德。” 杰洛特原本是开心能够见到“她”的,却被那眼神刺的一惊,讷讷地降低了音量。 “她”不再有精灵那种澄澈通透的光芒。除此以外,“她”依然衣衫整洁,看起来与之前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杰洛特感受到了,的确有哪里不同了。 那透明的蓝宝石一般的双目变得暗沉,不再是对世界的好奇与旁观的洁净疏离,而是沉沉的不安与忧郁。见到杰洛特的身影,“她”一瞬间竟然闪过了绝望。 “……又来了么。” 精灵喃喃地低语。 什么又来了?杰洛特皱起眉,忐忑不安地问询:“你还好吗?” 精灵凝视着这巨龙的后裔。他看起来已经约莫二十七八了,眉眼间却仍然充满少年的稚气。这并非是说他是精美的——他固然好看,睫毛浓密,鼻梁高挺,只是眉眼里有一种小老虎的英气勃勃之感,笑起来有两颗虎牙,眼神亮晶晶。 那是倾慕的神色。 ……那是,与梦里无数次带着得意的笑容喷出巨龙的火焰杀掉自己的勇者不同的神色。 艾尔罗德仿佛有所明悟,收回视线,垂着眼帘看自己的手,缓缓勾起唇角笑了。 “我……当然很好。” “她”抬起头,仿佛有点困惑杰洛特为什么站得离自己那么远,微微倾斜了一下脑袋,“过来吧,杰洛特。” “……嗯?” 杰洛特虽然觉得艾尔罗德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担心还是占了上风。不疑有他,他走到精灵身旁——还是比“她”低一些,啧。 ——!! 倏然间天翻地覆,视野翻腾,原来是艾尔罗德欺身把他压在了床榻上面,低头与他极近距离地交换着呼吸的空气。 金色的长发从“她”的肩头滑下,扫过他的脸庞,仿佛带起一小阵微妙的触电感。“她”真是好看,从睫毛到唇角,每一点细节都是精致得令人窒息的。杰洛特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再反应过来就对上了艾尔罗德含着奇异的笑意的双眸。 “……!” 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此刻才追上他的思绪,杰洛特感觉面孔正着火一般燃烧着,他手足无措,竟然不敢主动碰触艾尔罗德,却又隐隐含着某种期待。 精灵带着暗示,视线扫过他的唇瓣,于是杰洛特的目光就移不开精灵的说话时张合的唇,洁白的齿,灵活移动的舌尖——舌尖还曾经进入自己的口腔—— “杰洛特,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么?” “我……我——” ——!回神! 杰洛特拼命保持清醒,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感到自己的反应已经难耐起来,口中的话却还没说完。 精灵低低地笑了。“她”抓起杰洛特的手,杰洛特就仿佛着魔一般毫无抵抗,被“她”拉着手渐渐向下,直到摸到他自己的身体,“这里的反应——” 精灵微挑唇角,低头用微凉的嘴唇轻轻摩挲着杰洛特的脸颊,轻柔吐息扫过他的皮肤,温柔得有如吐露谶言。 “——你爱我。” “诶等等!告白要由我来说——”杰洛特的话已经出口,才反应过来精灵说的并不是“我爱你”,而只是“你爱我”。他的声音不由得微弱下去,承认道:“……是的,我爱你。” 他抿了抿唇,迟疑地问:“你怎么了,艾尔罗德?”他慌忙地补充道:“我不是……我不是怀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状态似乎不太对,也许我们现在不应该讨论这个话题的——” 是的,说明清楚卢朵维娜的计划、讨论如何杀死国王,才是他来这里的目的。这个念头从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有点不安地道:“……你往常似乎并不会这样。” 但他的思绪迅速地被一个深吻打断了。精灵毫不留情地掠夺他的每一点思绪,极有技巧地挑拨他口腔里的神经,杰洛特只是为了回应就已经像被席卷入狂风大浪里的一叶小舟。 精灵的手插在他的头发里,捧着他微微抬起上身迎合自己,另一只手探入他的长袍里,灵巧地在他的脊背上向下,在他的后腰侧轻点、滑动,刺激着他不由得反弓起腰,又想要躲闪,又觉得难耐,双手不自知地抚慰着自己身前,然后在精灵暗光流转的含笑眼神里送出了自己。 神智这才回到大脑里,杰洛特似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却被精灵用轻轻的啄吻封缄住言语。 美貌的精灵哀怜地抚摸着他白色的头发,“我往常是不会这样的,自然……”“她”的声音很轻,“那是因为,你从未了解过我。” 他将身体贴在杰洛特身上,意味深长地拉着他的手放在腰后处,含笑着隔着布料向他传输自己的体温。 那陌生的——但又再清楚不过的触感令杰洛特不禁身体一僵。 精灵修长纤白的指尖一点一点地自洁白的脖颈处解开自己的扣子,露出线条漂亮的锁骨,精瘦的、肌肉匀称的胸膛。他的视线扫过杰洛特僵硬的表情,就感到无趣一般放下手,不再逗弄他。 他的表情又收敛了笑意,变得冰冷而疏离。 “杰洛特,你从未了解过我。” 他看起来那么高傲而不近人情,杰洛特却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眸子里——并不是完完全全的疏离,是一种沉默的“果然如此”,那种莫名的、庞大的痛苦与悲伤的凝聚使得他不禁觉得胸口一阵绞痛。 “——艾尔罗德!” 况且,况且他并不能否认这种情绪——即使意识到对方是个男人,他依然为他裸露的肌肤、眼神和吐息感到兴奋,并渴望着他的嗯哼,渴望他的吻,希望能抚平他的忧郁与悲伤。 怎么回事!杰洛特已经无意理会自己的理智,他觉得自己正处于疯狂的感情的驱使之中。艾尔罗德看过来了——他微微挑了一下眉,这是在等自己的回应。杰洛特听到自己结结巴巴地支吾了一阵,寻找着理由与语言。 “……你、你说过的,‘不关乎性别’——我不嫌弃——呃,我的意思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在说什么! 杰洛特着急得恨不得抓耳挠腮,却看到艾尔罗德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他的心犹如坠入了冰窖——怎么了?他对我失望了吗? 然而精灵睁开了眼睛。 他定定地凝视着杰洛特——片刻,露出了一个温暖的微笑。 他笑了! 杰洛特处于失而复得的大起大落里,竟然一下子撞入了精灵怀里,搂住他精瘦的腰。受到了诅咒的精灵后退了两步才站稳,然后他听到精灵闷闷的笑声,于是抬头还击以吻。 这时艾尔罗德却表现得像是完全被动一样,冷静地站在让杰洛特揽住他的肩,微微抬头去用笨拙的吻技讨好着矜持的精灵。但艾尔罗德的手却在他身后还以挑逗,点起充足的火,却不再有进一步的行动。 “……现在应该做什么?”杰洛特压抑着喘息,有点不安——尽管缺乏具体的认知,但就凭着三言两语的“常识”,他也知道两个男人必须有一个人是在下边儿的。 艾尔罗德亲昵地咬着他的耳朵轻语,于是杰洛特不情不愿——好吧,其实还是有点兴奋地——依他的指导说道:“艾尔罗德,你教教我要怎么办——” 精灵于是欺身把他又吻得无力反抗,瘫倒在床上,不能言语。 不妙,这样下去可不妙。 美貌的精灵含着笑,蓝宝石一样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声音也沙哑低沉,仿佛有夜色的质感。 他全程都很及时地用吻阻止着他想要表达抗议的言语,缓声道:“你知道吗,杰洛特?” “知道什么东西?”杰洛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茫然地问道。 “你和我,我们本不应该能够这样说话的。”精灵的神色哀怜又忧郁。 “说的也是,毕竟我们刚刚差点就上本垒了。”杰洛特磨着后牙勉强地笑道。 “是的,”精灵叹气道。“况且,此刻我们说的话都未免失之美感——看起来粗制滥造。” “那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拼命地说这些不相干的话?”杰洛特咬了一下舌尖强迫自己清醒,拼命想说话来转移注意力,但他已经忍耐得眼角泛红,泪花不由自主地溢出来。“艾尔罗德,我本来以为我们……我们终于能得到生命大和谐了的。” 精灵怜惜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这是你和我——甚至是世界法则都无法抵抗的宿命啊。” 是的,这并非是这个世界的剧情的影响,甚至并非一个世界的作者所能够掌握的——这是来自更高远的规则的神秘力量。楚松落见识过很多这样的场面,此刻自己竟也沦入这样的场景,他也无可奈何。 阿姆巴图——精灵中每隔万年就会出现一个传承这颗星星的姓名的精灵。他们离开神居之地探寻预言,却无一例外被巫师的预言送入黑暗,最后被斩落在大陆上,从没有人能回到神居之地。 萨维曼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一个阿姆巴图,更没想到,自己竟然被邀请去给阿姆巴图做预言。 巫师萨维曼面对着国王卫兵的严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星辰所眷顾的精灵,我怎么能看到他真实的命运?” 土精灵趾高气昂地在他面前踱步,“唉,您是不知道,您的学生是多么的傲慢——但他的学识定然比不上您的万分之一!这可是国王的邀请,不管您能不能看到他的真实命运,您的预言就注定成为他的命运,请您不要推辞了!” 它这话倒说得不错——萨维曼的预言,必然会促使阿姆巴图走向被杀的命运。 但他不能放手不管这件事——国王诅咒了精灵,那阿姆巴图现在的力量恐怕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况且想到自己那个天赋洋溢的学生…… 萨维曼又一次深深地叹气,“……请诸位等我片刻。” 老头子想要有一个衣钵传人总是没错的吧? 他关上高塔的门,转身摘下厚重的水晶镜片,浑浊的眼睛里又显现出睿智的光芒,佝偻的身躯挺直。他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着,换上巫师的正装:“……人老了,怕是也出不了多大力了。” 想起看到学生的字条后他的水晶球里显现出来的场景,萨维曼抓起了法杖。 “——但至少,杀上那么一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他摇了摇头,又自言自语地否定自己,“年纪大了怎么能随口打打杀杀的呢?是送他们去往神的怀抱——去神的怀抱。” 高塔的大门被推开,与之前那个老眼昏花、身形佝偻的老人截然不同,这是一位睿智而强大的巫师。 萨维曼礼貌地轻轻欠身道:“请带路吧,阁下。”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内容:解释了“阿姆巴图”这个名字和艾尔罗德现在为什么这么弱鸡;艾尔罗德和杰洛特多说了一些话。 第46章 精灵与龙 萨维曼应该已经在来都城的路上了,而他的学生……应该是在和精灵欢好吧? 啊,啊啊啊啊啊。 想象一下精灵被肮脏的欲望玷污的眼神吧——国王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酒,却愤怒地意识到自己那一坨软趴趴并没有任何反应。已经被他拿着假物折腾得昏迷过去了的女人的身体还依偎在他的脚旁,国王顿时开始觉得她丰腴白净的皮肤的触感令他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岁月。 他想要撕毁自己的皮囊——这副衰老的、长满褶皱、塞满油脂、开始散发出老年人的恶臭的皮囊。 他想要见到更美的事物。 明天的酒会,一定要杀了杰洛特。 极度的悲伤中,精灵将会呈献出怎样的表情呢?——是愕然失神吗?亦或是悲愤交加?也许是痛哭流涕? 不论哪一种,那崩溃的心灵,一定是绝美得会令人窒息。 国王好久没感受到这种像年轻人一样期待的心情了。 他一脚踹开那个女人,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国王在集结大军,就要发动对密林里的灰精灵部落的战争了! 卢朵维娜心焦不已,她的恋人莱特温和地劝说她不必担心,“灰精灵们都骁勇善战的,我绝对不会允许那个人类伤害你。” 他是个单纯而勇敢的精灵,根本没有察觉到卢朵维娜最近几天对他的回避——是的,她意外地陷入了对仅仅有数面之缘的杰洛特的思念,这绝对是个诅咒! 要如何解决这个状况——要如何解决——? 她深思苦虑了许久,才想起艾尔罗德·阿姆巴图的奇特之处。 神居之地的梵雅族精灵,为什么会突然来大陆上进行成年游历? 卢朵维娜在密林的灰精灵那儿翻找了许多典籍,才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艾尔罗德·阿姆巴图。被星辰钟爱的精灵。 她又费尽工夫查找到上一任阿姆巴图的故事——巫师的预言令阿姆巴图崩溃并引起了一场大火,最终被各方势力追杀陷入死亡。 巫师的预言会令阿姆巴图崩溃——陷入狂暴的状态,卢朵维娜暗暗记下了这一点,制定出了她的计划—— 首先聚集起必要人物:艾尔罗德、杰洛特、国王、大巫师、她自己。 用巫师的预言让艾尔罗德陷入狂暴,杀掉国王那个混蛋——还有大部分都是混蛋的贵族们;然后趁着艾尔罗德还没在黑暗里获得足够的成长,她自己来杀掉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杰洛特,从而使艾尔罗德死亡。 她想起幼年时和精灵母亲一起流窜在外度过的幸福时光。 想起国王用贫民女孩儿被剁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来欺骗她母亲——“卢朵维娜已经被我杀死”——时绝望地化为了一片银色的光芒死亡的样子。 想起灰精灵们对她的宽容和关照,贫穷的农夫一家人招待着从皇宫里逃出来的她,想起莱特与她一起度过的时光。 想起国王阴戾的笑容。 不能有战争。绝对不能有战争! ——所以,为了更多人的幸福,为了消灭极致的罪恶,少数几人的牺牲是必然不可避免的。 她低声说,“对不起。” 再把写好计划的纸细细地重看一遍后,她将纸撕成细条,丢入厨房的柴火里,确保它们被燃烧成了灰烬,然后站起来理了一理裙摆,准备去找巫师萨维曼接洽。 萨维曼的天赋与成就是令人惊叹的,更何况他还没有倾斜向任何一个贵族——甚至是国王。他年轻时好斗,后来又能在贵族间长袖善舞,也能在研究的领域做出惊人的突破,乃至于大陆上提到“巫师”一词,任何人都会先想起他。 近二十年,他已经感到了自身的局限,倾力研究着预言术,直到前年,他才看破了现在通行的预言术的局限性——在预言中,不是巫师看到了命运,而是命运将应该被呈现的内容展示给巫师。 他开始着手开发新的预言术,但还迟迟没有进境,唯一算得上有天赋的学生就被国王带走了。 被星辰钟爱的精灵固然有趣——但想到学生每日在窗前痴痴等信的样子,萨维曼不禁摇头叹气。他不能做出对那个精灵有害的预言。这几天他不断地试图窥探皇宫中的场景,大概明白了是国王计划了这一切—— 那就,杀了他吧。 萨维曼顿了一下,纠正自己不能有那么大火气。 送国王回归神的怀抱。 入夜,土精灵钻进地底休息,侍卫们钻进酒馆跟乡下的女人喝酒,谋求一夜欢愉。萨维曼坐在马车里,忽然帘子被打开了——是卢朵维娜,那个半精灵公主。 “这真是……没想到。”萨维曼微笑着道,“请问公主殿下深夜来到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半精灵公主迅速地切入主题,“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我想你并不愿意伤害你的学生或是艾尔罗德。我有一个计划,明天你先作出预言,我再来说精灵的典籍里记载的阿姆巴图只是普通地死于意外,指责你要让国王背上杀害神明子民的罪名——” “哦?然后我在与你争执之中不小心……” 公主抢过了他的话,“杀了国王,杀多少贵族,都随你的便。” “跟长辈说话,要记得用敬语。”萨维曼叹气道:“老人家知道的事情,往往会多得超出你的想象。” 卢朵维娜冷下脸,“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我,你的学生在明晚的宴会上就会立刻被杀死。” 萨维曼慢条斯理地推了一推水晶镜片,“我知道了。” 半精灵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萨维曼摇摇头,在“送归神的怀抱列表”里加上公主的名字。 看来这个也是这桩事的发起者之一——尽管不知道她目的是什么。 不过,反正他又没有同意,不是么? 次日清晨杰洛特从梦中醒来,就发现艾尔罗德的不对劲。 “怎么了?” 当他打着呵欠讯问的时候,艾尔罗德只是沉寂地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艾尔罗德?”杰洛特又一次叫他的名字。 艾尔罗德的视线移过来,看到杰洛特,明显地掠过一层阴霾,但只有一瞬,他就又平静下来,抚摸着杰洛特雪色的、乱糟糟的短发,微笑着吻他。 “早安,杰洛特。今天晚上国王将会举行一场宴会,你的老师萨维曼恐怕下午就会进入都城来。” “是吗……”杰洛特留心到他频繁的走神和奇异的眼神——还有仿佛对自己的发色十分在意的样子,打定心思要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并不是现在,也不是直接问艾尔罗德。他看起来一直回避着用这种情绪面对自己,杰洛特不愿意让他感到不快。 “对了,”仿佛突然想起来,杰洛特皱起眉毛,“举办宴会,为什么要老师过来?” “因为预言的时刻到了。” 艾尔罗德轻声回答他。 杰洛特注意到他又陷入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之中,仿佛多年前他们分别的夜晚星光下他寂然眺望着星空的感觉。——明明近在咫尺,却隔着一堵透明的墙。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杰洛特想,现在,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抱他呀。 这么想着,杰洛特环抱住艾尔罗德,安慰他道:“不要怕,即使出现了最坏的状况,我也已经足够强大了。”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13节 精灵听到“强大”二字却忽然身体僵硬了一下,又勉强地微笑道:“是的,我相信你。” 是星星告诉了他什么东西吗?杰洛特感到万分困扰——他自己并不信神,也不相信宿命,其实并无法感觉到命运压迫的惶恐。但既然这让艾尔罗德不安,他就要想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 ——有了! 他可以想办法替代老师来进行预言——虽然萨维曼根本就没让他学现存的预言术,因为他声称自己正在开发着一种真正的预言术——但他溯洄术倒是学得不错! 不都说精灵身上没有命运的吗?圣树上诞生的精灵是最纯净的、初始的灵魂,没有经过轮回的痛苦——所以如果艾尔罗德恐惧被人看到未来,那么回溯他的前世,就会像显示出窥探一个一般精灵的未来一样的一片空白,不是吗? 杰洛特为自己设计好预言之后的台词,“艾尔罗德是高等精灵,而不是被宿命掌控着的庸碌人类。” 对了,这下要如何杀死国王呢? 老师也在!他需要跟老师商量一下这个过程,当自己在做预言吸引全场注意力的时候,让老师来施咒杀死国王就行了! 即使是国王的宫殿,用于一场舞会也会被膨胀的欢声笑语挤得满满当当,显出逼仄的感觉。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灯火通明,乐池演奏着轻快蓬勃的快板,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中,国王将公主挽在臂弯里从台阶上缓步而下。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羽管键琴却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杂音。演奏家惶恐地匍匐到地上颤抖着,国王看了他一眼,叹气道:“美妙的音乐,就这样被毁坏了。” 公主也掩面矜持地微笑,于是侍卫就带着乐师无声地离开了大厅。这样细小的插曲过去,国王又露出威严又足够亲切的笑容,他拍了一拍手,“诸位,请让我介绍今日的二位贵宾——来自神居之地的高等精灵,艾尔罗德·阿姆巴图;大陆上最为伟大的巫师,萨维曼·米切尔森!” 乐池里奏起一阵慷慨激昂的曲调,人们欢呼鼓掌,迎接着精灵和带着学生的巫师登场。 国王又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他松开挽着公主的手,于是公主狡黠地笑着道:“我听说这位高贵的梵雅族精灵是罕见的被星辰所钟爱者——他来到我们大陆,就是为了寻找睿智的巫师预言他的宿命。作为主人,我们自然要尽力帮助他——” 她紫罗兰色的眸子扫过微微笑着的萨维曼,继续道:“——所以,我们有幸请来了大陆上最伟大的巫师萨维曼阁下,来为他作出预言。” 杰洛特立刻就看向了艾尔罗德—— 他本以为艾尔罗德会出声婉言推拒,却看到他已经陷入了失神的状态,目光茫然,嘴唇发白,仿佛被宿命攫住心脏。 杰洛特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萨维曼还在按照计划文雅地道:“……所以,鄙人的研究发现预言术不过是很局限的东西,恐怕是看不到高贵的精灵的命运的——” 公主的笑容僵硬起来。她正准备再劝说萨维曼,国王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杀了杰洛特! “那就让您的学生做出预言吧。”国王看着美貌的精灵,别有深意地道:“你会做出预言的,是么?年轻人。” ——按照计划来就好。 杰洛特听到自己的声音非常沉稳平静地回答国王,“愿意为尊贵的国王效劳。” 预言术专用的测谎阵法已经被准备好——站在这个阵法中心的人将无法说出谎言,以免有狡诈的巫师含糊不交代预言的正确内容。 杰洛特深吸一口气,走入阵中,接受着星辰光芒的照耀,心里却默默念起溯洄的咒语。 他以为自己将看到一片空白的。 但是不是。 溪水旁黑发黑眸的少年又累又饿,向着过路的精灵搭话—— “喂,你能不能救我出去?——我会给你一大笔钱的!” 这么说着,他将一块儿棱角尖锐的石头藏在手心里。 精灵冰冷而疏远地看了一眼他的手,“你说谎。” 第47章 精灵与龙 没有人比自己更熟悉自己。 杰洛特能够清晰地看到,在精灵直白的戳破后,那黑发黑眸的少年杰洛特眼里闪过的神色……是憎恶。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少年再三恳求,但始终没有放下武器。但这说谎的混账获得了原谅,精灵带着他离开了密林,为他提供了一切安全保障。期间少年总是虚伪地讨好这精灵——他竟然获得了珍贵的友谊与信赖,随即陷入一场荒唐的爱情,虚伪的公主和自大的少年将碍事的旁观者送上预言的盛宴,杰洛特看到自己的老师出场,对预言并没有任何推拒之色——也对,他根本不知道艾尔罗德的事情,也还没有对预言有什么深刻的研究。 “……他带来流血、战争与贪婪,使人类堕入黑暗年代。” 国王露出得意的笑容。 “侍卫,杀了这个精灵吧!” 身无分文的少年杰洛特没有资格参加宴会,却能躲在后花园与公主卿卿我我。杰洛特看到他们露出漠然的甜蜜笑容,随即大地开始摇晃,星月都被乌云遮挡。这晃动越来越剧烈,建筑物上的瓦砾与灰尘纷纷掉落。公主大吃一惊,带着少年杰洛特逃出了都城,然后看到整个城市没入黑暗的阴霾中,陷入地底。 巫师萨维曼带着重伤从城市的废墟中走出,他宣布——艾尔罗德·阿姆巴图,乃是大陆上最为邪恶的存在,假如不在百年内杀死他,整个大陆都会像这都城一样毁灭、陷落。 少年杰洛特对人类的死亡漠不关心。他心里燃烧着rpg游戏的主线剧情开始了的热血——美貌的公主、强大而博学的老师、神秘的反派boss,而自己——据老师说,是一条巨龙的后裔。 接受了火焰巨龙传承的杰洛特有着火红的头发与眼眸,带着他的公主和小弟一起杀到沉入地底的都城。 “你的死期到了!”红发的杰洛特肆意地大笑,举起他的法杖。 孤独的大魔王沉默地与他对视。黑暗已经使他的记忆变得十分模糊,保持理智变得困难。曾经如同阳光的金发变成浓厚的黑色,他的声音变得嘶哑:“……我记得你。” “你是应当记得我。”勇者讲了句俏皮话,“因为我就是要杀掉你的人。” 他喷出炽热的巨龙的吐息,火红的光芒冲天而起,黑暗的空气被熏得波动分散,风声呼啸又安静下来的时候,勇者背上的巨剑就已经穿透了昔日同行者的胸膛。 杰洛特能够以红发的勇者的视角,直接看到艾尔罗德的神情。 ——空洞的、茫然的、无机质的被黑暗吞噬了理智之后的目光中,仿佛终于回忆起了情绪该如何表达,那已经变得浓黑的眼眸里浮现出很薄的雾气和讥讽的笑意。 “很疼。”他喃喃自语一般说道,“你果然说谎。” 然而勇者并不会听这些内容。 魔王死得太过轻松,他甚至还有些不满。杰洛特看到他整理出峥嵘的笑容,迎接公主热情的拥吻和追随者的欢呼。 身体中仿佛有虫豸噬咬,血液发着麻变得冰凉。 ……为什么。 艾尔罗德、艾尔罗德、艾尔罗德。 杰洛特想要看看痛苦地捂着伤口倒在地上蜷成一团的艾尔罗德的样子,可是他无法行动,无法言语,甚至无法哭泣。 只能看着。 命运开始反复轮回。 有时候救了他的就是公主本人,有时候红发的杰洛特也能够参加那场预言的宴会了。 但结局不会变的。 艾尔罗德带着满身鲜血,倒在黑暗与废墟之中。 一遍又一遍。 回溯的幻境结束,杰洛特看向自己刚刚还沾满艾尔罗德鲜血的双手,茫然地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嗯? 这是在开玩笑对不对? 咒文哪里出了问题吗? 然而没有可以否认的地方,一切真实得不可思议。 ——是我欺骗了他。是我背叛了他。是我将他推向黑暗的深渊。 是我。 一次又一次地、亲手杀了他。 我最爱的艾尔罗德。 往日里轻飘飘的没有实体的回忆都变作利刃,那些星光下的不安与恐惧全都变得坚硬而狰狞,狠狠地刺入他的身体。万物共同低声嘲笑他的自大——哈,保护他? 他所恐惧的,就是你啊! ——你曾得到玫瑰,此刻才看到献花之人满手的鲜血。 “……对不起……对不起……” 楚松落含着笑意看着杰洛特不自知的眼泪流了满面,他颤抖着痛哭失声,唤自己的名字。 “……艾尔罗德?” 仿佛才注意到四周的寂静,杰洛特木然地打量四周—— 笼罩在黑色的雾气之中的世界,传来新鲜的、浓重的血腥气。 难道——? 艾尔罗德肯定了他的猜想,“是我杀了他们。” 他正如杰洛特在回溯术中所见到的模样,淡金色的长发与湛蓝的眼眸都已化作浓稠的黑色——但他仍然带着笑容。 “你又来……杀我了么。”他说,“我记得你。” “我不是……我不是的!” 杰洛特为自己辩解,他茫然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然后将袖里的法杖拿出来,慌张地要塞给艾尔罗德,“这是我唯一的武器……我不会杀你的,我……对不起……” 艾尔罗德并不接过那法杖。 他只是很平静地道:“这一次,的确与之前有很大不同。你已经没有了火焰,而且并不愿意杀我。” “——你爱我。” 这是同样的话语,杰洛特昨天还听他的精灵说过。然而昨日的欢好与此刻的场景的反差大得让他内心涌起一种近乎荒谬的不安。然而他终于冷静下来了,细细地看着这个陌生而熟悉的艾尔罗德。 比起溯洄术里见到的被黑暗掌控的样子,这个艾尔罗德明显地十分理智,并且已经记起了一切往事。 他要杀了我么? 这也很公平,杰洛特默然地想,毕竟我曾经杀了他那么多次。 “……这并不公平。”杰洛特低声道。 他重复了一遍,“这并不公平。” 艾尔罗德仿佛感到困惑,微微偏头——他表达疑问的这些动作从未改变,这是杰洛特所精心研究过的言行举止。 这么想着,他垂下眼睫,仿佛为了掩饰某种情绪,拼命地扬起唇角,“你看,我只记得这一世——只记得我遇见你,这么多年来都……你说的没错,爱着你——” “但你却恨我。” 眼泪滑过脸颊,在杰洛特伸手阻拦之前,就已经摔落到地板上。 ——是委屈啊。 是最简单的,委屈啊。 倾尽所有去爱的人并不爱你。 虽然已经拼命习惯,但是昨日才被给予的欢愉此刻就全被撕裂。 他不爱你。 杰洛特听到自己说,“……你杀了我吧。” 他不爱你,但你爱他。 “……!” 但他的眼泪被轻柔地拭去。 杰洛特讶然地抬头,对上艾尔罗德含着奇异的笑意的眼眸。 “你说的没错,我恨你。” 一种不好的预感闪过,但在杰洛特准确地捕捉到它之前,就听到艾尔罗德继续说道:“有一件事情,恐怕我忘了告诉你。” “我已经成为黑暗的神明了。” 有什么能杀死一个永生的精灵? 巨龙的火焰,神明的诅咒,极度的悲伤。 艾尔罗德微笑着说—— “——我诅咒,艾尔罗德·阿姆巴图,我自己……永久的死亡。” 星辰的光芒照耀下来,犹如流水一般,洗净了精灵的金发。他看起来又是那个美貌的梵雅族精灵了,三天前才刚刚为自己取了名字,来到大陆游历,向一个关于撒谎善攻心计的小混蛋施以援手。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还有一件事——” “我固然恨你,但我也……爱你。” 亿万年银河的星光如溪流照亮出一条通往天空的道路,被星光带走的却只有一人。在他的身影融化前,你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记住他的眉眼与音容笑貌,赶走满脑子的回忆,现在冲上去—— 冲上去,抱一抱他。 来不及了。 你什么都无法得到。 这霎然间变得破旧而昏暗的宫殿里,你和你的回忆空空荡荡地相处。 漫天的星光寂静无声。 是的。 比起被他杀死,被他抛弃是一种重得多的惩罚。 他逃避开了命运。 他曾给你玫瑰。 ……那我,还在这命运里,等待什么呢? 杰洛特伸手去试图摸了一下那飘渺的星光。 “……艾尔罗德。” 精灵的面容仿佛又印在眼底,于是他轻轻地、将关于艾尔罗德回忆都一一珍藏起来,疲惫地阖上双眼。 世界于一瞬崩塌。 ——精灵与龙篇完结—— 第八卷:世界八 第48章 吾辈是猫 布偶猫被捏着后颈从阳台上带回了屋子里。 布偶猫绝望地看着兄长在书架上浏览了一遍,最后目光定在日文原版的夏目漱石的《我是猫》上头——日文里,这只猫自称是“吾辈”。 浓黑的眸子凑向自己,一贯低沉而显得过于冷硬的声音叫布偶猫,“吾辈。” ——我可不是猫啊? 但被修长的手指挠着下巴,他忍不住仰起头伸长脖颈,眯上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又舔了一舔兄长的手指。 看来需要修改一下攻略手册? 楚松落,实际上还是很喜欢小动物。 跟他的外表可不太相符。 真可爱。 ……当然,手指也很甜。多年来的夙愿竟然意外达成,江怀信满足地补充。 嗯,还有……起名能力意外地差劲? 江怀信的父亲在他七岁的时候就死了。 毕竟世道变了,涉黑也不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身份背景。来不及漂白的江家上上下下被连枝带根掏了个干干净净——树倒猢狲散,于是众叛亲离家破人亡,伶仃一人的独子江怀信,被托付给了江父道上的多年旧识楚寒。 可是——毕竟世道变了,所谓的多年深情厚谊,在楚寒眼里,也比不过巨大的利益当头。 楚家投诚得早,几乎毫发无损就成了转型商业巨贾的模范典型。楚寒用来和当局交涉得顺畅,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们瓜分了的……江家。 或许是心虚,他这些年来几乎从未关心过江怀信,只是把他扔给小儿子,要下人一视同仁。 这怎么可能? 下人——纵使是训练有素的精英,也免不了一样坏习气——他们都是惯于看人下菜碟儿的。对金枝玉叶的小少爷楚松落,自然是有求必应、敛声屏气的,捎带着江怀信也能得到颇多优遇;但倘若小少爷不在场,江怀信的待遇虽不是一落千丈,言语间的阴阳怪气,拐角处的窃窃私语,都让人觉得不适—— 虽然江怀信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适。 但他能够通过文字描述、影音制品的演绎来推测出这种场合下“江怀信”应当怎么做,并且将它完美地装备到自己的身体上——眉梢眼角的些微的刺痛与自卑,嘴角苦涩的微笑,微微握拳的手,还有略略顿了一下的脚步。 为了符合自己的设定,他甚至安静地倚着墙,听到说他坏话的人散了,才带着“不适”与“失落”继续前进。 这是寄人篱下、总是挂着微笑的“江怀信”。 不过——工具间的门没关好呢。 江怀信的余光在那个缝隙上一扫而过,很快地做出了判断。 女性,生面孔,带着不适合上厅堂的蓝色头巾。 ——不是他的话。不是他的话,那就只不是npc一样的下仆罢了,在乎这个并没有什么意义。 江怀信表情没有丝毫的动摇,仍旧是那个温柔却笑容苦涩的“小少爷”,垂眸渐渐走远。 脚步声听不到了,工具间的门被缓慢地拉开。宋真真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一看,才跳出来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 “吓死我啦!差点就被发现了……” 今天她是替妈妈的班来打扫卫生的,没想到立马就见到了传说中的“江少爷”! 天哪,他那么好看,还那么忧郁……妈妈说老爷对他很好,看来全是谎言。寄人篱下的日子,一定很艰辛吧? 宋真真对着工具间里落灰的镜子,整理着包住一头黑色长发的头巾,满怀同情地想到。 “——你……” 诶?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这声音显然非常好听。低沉而有一种坚硬的质感,令宋真真想到前天在珠宝店做兼职销售时特别痴迷的那款黑曜石。她呆愣愣地一手揪着还没打好结的头巾转过头来—— 眼前的人大约二十上下,却没有系里的那些男生的拙劣的“未完成品”气息。他的五官在亚洲人身上十分罕见——眼角的线条锋锐,眼尾下垂,眼窝很深,鼻梁高挺。这是容易看起来轻佻却漂亮的天造之物,但他嘴唇单薄,唇色浅淡,偏偏就看起来严肃冰冷。说起来班里的男生穿了西装总有一种劣质憋足的感觉,但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却匹配无双。再兼之似乎因为归家,他刚刚解开领带与上面两颗扣子,有一种不亚于刚刚睡醒时的魅力—— 妈妈,我还上大学干嘛? 我做佣人会更满足一点啊!!!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于是头巾掉下来,刚刚盘好的头发倾泻而下。宋真真有点不好意思,但见他神情严肃,很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手腕外侧——等等,那儿有一块儿胎记来着? 宋真真急忙收回手,他也并不阻拦,问道:“叫什么名字?我之前没见到你。” “我、我叫宋真真!我是来替班的——”宋真真立刻就回答了,反应过来又懊恼不已,她咬着嘴唇补充道:“——我……我妈妈今天生病了,真的很严重,所以我才来替班她的……” 她悄悄地窥测这个人的表情,却见他毫无怒色……倒不如说,冷冰冰地根本看不出来什么神色。 不对,一般来说这就是生气了吧? 他浓黑的眸子扫了宋真真一眼,她立刻觉得浑身一凉—— “明天来见我。” 诶?! 可是我明天还有一份带小朋友唱英文歌的兼职啊? 宋真真怂包地把反抗吞进肚子里,哀怨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等等,这个不会就是那位真·小少爷·楚松落吧? 啊。 啊啊—— 啊啊啊啊啊。 愉悦的叹息要从喉咙里溢出——来了来了!这世界上唯一……有“颜色”的人。 楚松落。 几日未见,他的靠近都几乎让江怀信的颤栗起来,但他很好地压抑住了一切表象,带着温和的笑容,“哥哥回来啦,累不累?” “——与你无关。”他冷淡地瞥了自己一眼。 这声音——尽管江怀信偷偷录下来了许多他的声音,却仍然为听到他开口说话而感到兴奋。他的笑容更深了,添上两三分受伤的神色,他使兴奋的颤抖听起来像是故作坚强的不安——“哥哥在说什么?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女仆恍若什么都听不见,面色不改地探手帮楚松落脱下外套。白色的衬衫显得他的眼神更加浓黑如墨,烦躁明显地摆在上面,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理他,只是回头,翻看起了文件。 江怀信站在角落低着头,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 非常完美的“受伤”。 啊,还应该有“委屈”? 于是眼泪砸到木质的地板上,发出细小的声音。 语言的唯一功能是遮掩蒙骗。 尤其是,他的这位兄长可素来不是坦诚的人。 ——来了。 那人果然来到他的面前,掐着江怀信的下巴,让他抬头。和自小经过严密训练、身形修长肌肉匀称的楚松落不同,江怀信要瘦弱得多,身高不过一米七,微红着眼睛,带着讨好的笑容,低声叫:“哥哥……” 烦躁。愧疚。再一次烦躁。甄选话语。 沉默寡言的楚松落终于选好了台词面对哭泣的“弟弟”:“出去。” 这可不算是及格的安慰。 但江怀信无比熟悉楚松落—— 方才还在哭泣的人一把抱住僵硬的兄长,“我知道了!”他很善解人意一般将主动说话定义为骄傲的兄长的道歉行为,“晚饭时我能和哥哥坐一起吗?” 江怀信趁机深深呼吸着楚松落的皮肤和衬衣的味道——但立刻就被推开了。 “出、去。” 他一字一顿,烦躁的情绪一时竟然压过了冰冷的神情,随即又迅速收敛。 真遗憾—— 江怀信无声地叹气,“……好吧。”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回味着刚刚楚松落的神色与言语……真是太可爱了。 江怀信嗅了嗅手上残留的他的衬衫的味道。 ——关于楚松落,江怀信是能够写一本匹敌大部头的相处指南的。 严谨、克制、律己、少言、强大。 除去过于冰冷,他是完美的社会生物,仿佛能够处理一切问题。 江怀信仿佛生来就不在意许多事情。他不被自杀也要保护他的父亲感动,从未感觉到家破人亡的凄凉与孤独,也不在意江寒对自己父亲的背叛,却偏偏……能够清晰地嗅到楚松落的味道,捕捉到他的每一点声音,谋求他的每一丝情绪变化。 仿佛黑白默片里出现了彩色的、有言语的人,怎么能不投给他关注? 他社会生物的身体里是一个锋锐的仍然似少年的灵魂,热爱极高的地方,有点音痴,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虽然看他的脸就能明白),轻度洁癖——还有,喜欢男人? 想到这里,江怀信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啊——毕竟,那种反应是不可能作假的呢。 关于如何取得楚松落的好感,江怀信的确是了如指掌的——首先要表现出绝对的信任和依赖,懂得进退有度,适当地撒娇才能获得足够的关爱;其次不能太过主动,肉食动物可不爱跟人共享地盘,保持表面上的被动也是必要的。 江怀信能够写一本攻略指南,但他谁也不会给看的。 江怀信喜欢看楚松落没有朋友的样子,因为他的孤僻意味着“江怀信”的依恋是可贵的。 成为我一个人的所有物……! ——不,没那么急。他说服自己。 要一点一点打破他的冷静自持。 要让他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江怀信”是不可或缺的。 世界上唯一有色彩有声音的人。 如果他能喜欢我,那一定很有趣吧? 这是晚饭时无意间被那首著名的《everybody wa》洗脑了之后的事。 江怀信在心底暗暗把兄长比作高傲的黑猫——但想到他的音痴特性,江怀信又忍不住含笑低声哼唱了第一句词。 ——再睁开眼,他就在楚松落房间的阳台上了。而兄长却异常地高大,低头与他对视。 喵喵喵? 从楚松落眼里的倒影来看,这是一只很可爱的布偶猫。浅淡温柔的灰色色块分布在耳朵上,粉嫩嫩的鼻子,柔和的蓝色眼眸,刚刚张嘴发出细微的、甜甜的“咪——”的一声。 糟糕……似乎攻略指南里应该包括【楚松落不喜欢小动物】这一条? 那是因为他小时候曾被楚寒命令着开枪杀死过自己养的拉布拉多吧? “弱者的存在是一种浪费。”当时楚寒对小儿子谆谆教诲道,“弱者不应当存在。” 江怀信原本对这种观点没有任何评价,但——此刻他就是这只布偶猫。 更糟糕的是,变成了布偶猫之后,楚松落的味道变得更加诱人了。 于是对着楚松落伸出来的手,江怀信没忍住舔了他的指尖一下。 果然好甜……啊等等!? 江怀信难得感受到了紧张,揣摩了一下楚松落的表情——嗯,面无表情。 月黑风高的夜晚,站在阳台围栏上的布偶猫弓起了脊背——随时准备逃跑。 作者有话要说:  《豪门狗血大少惊讶发现家中女仆竟是双胞离散多年的妹妹!》《昔日兄友弟恭如今为何互不相认?背后的故事竟然是……!》 第49章 吾辈是猫 这个世界格局真小——同胞兄妹分离、身份悬殊的兄弟、豪门恩怨,归根到底都是家长里短、爱恨情仇的故事。 主角自然是江怀信与宋真真。 独立自强的少女和看似温柔孤寂实则态度恶劣的养子意外相遇。最初只是虚情假意的少爷和强装淑女的女仆的来往,但就在又一次被只拿他当玩伴的兄长???用真枪实弹逗着取乐之后,江怀信心情极为恶劣,竟然在宋真真面前暴露了真面目,当晚还不巧变成了一只猫,不得不承蒙宋真真的关照。从此以后,每一次变成猫,他都会去找宋真真。天长日久,江怀信竟然渐渐爱上了宋真真——他们遇到了不少反对,宋真真又终于被认养回楚家改名楚真真,然后经历狗血的失忆梗,终于找回记忆的江怀信向楚真真袒露心声——过去的仇恨比不上你我的爱情,我愿意与你互相扶持走过余生。 不过,虽然很多梗都又老又狗血,这本书人设倒都很新颖。故而气运旺盛得这么不寻常……大概也是有道理的吧? 楚松落破坏原始剧情线的第一步就是改变对江怀信的态度。 不同于原著里性格吊儿郎当的???,楚松落是精心打磨的形态。楚松落给予江怀信关怀和保护,却总是保持足够的距离。所有的事情都要足够合理,楚松落还为此去特意偷听了楚寒跟他人瓜分江家的计划——所以面对成为了他弟弟的江怀信,他有足够的愧疚,却不知道如何才能接近,所以才总是冷冷地对他,却无法置他不顾。 对江怀信这种容易偏执的性格来说,甜头只要一点点就很足够了。 像他对楚松落的计划一样,楚松落对他采取的也是相同的计划—— 保持表面上的被动。 江怀信在性格上是很不够成熟的。他病态地执着于不同寻常的世界,对于平庸的日常生活毫无兴趣。他时时刻刻都觉得分外无聊,所以在拼命寻找所谓的“有趣”。作为独一无二的能让他感受到丰富的情绪的存在,楚松落对于他来说如同唯一的玩具,故而他对楚松落的感情也是与其说爱,不如说是出于享乐念头的占有欲。 渴求有趣的话就给他足够的有趣—— 他的视线扫过趴在沙发上的布偶猫,面色平静。 给他完美的幻象。 然后以平庸击碎他的幼稚吧。 在猫的身体里,江怀信发觉自己疲惫得非常快,不过在软软的沙发垫上趴了一小会儿,他就撑不开沉重的眼皮了。 他感到自己被揉了揉脑袋。 果然,他其实是喜欢猫的。 模糊地睁开眼看了一下,灯光只余下书桌上的台灯和壁炉的火光。房间里都是他熟悉的味道——木材燃烧的味道,楚松落惯用的香水edg的淡淡的薄荷与果木的香气,还有那种微妙的皮肤散发的味道,仿佛冬日清晨踏在积雪上很细小的那一声的感觉,带给他一种很轻快的安适感。 于是他不再抵抗睡意,渐渐沉入黑暗。沉睡中,回忆一幕幕浮现在梦里。 江怀信自小就无法理解所谓的感情。 好在他很聪明,甚至说正因为无法理解,他才能够冷静旁观,细致地模仿。 但他仍然无法及时准确地理解他人想要传递的情绪——那些复杂的心思被言语的虚构包装,因而变得不可捉摸,记忆里来来往往的大人们面容模糊,声音嗡然如群蝇。 他无法对他们的一切产生任何情绪。 ……无趣。 咬指甲。 数着秒针移动的“嗒”的一声。 闭上眼睛测量自己的体感时间与真实时间的差异。 分辨味道。 观察不同光线下同一种颜色的变化。 抑或只是单纯地发呆。 这并非出于好奇,只是找一些事情,用以度过漫长的时间。 无趣。 无趣产生于对厌倦得太快的日常的漠不关心。漠不关心是会吞噬态度的怪物,将无趣传染到了整个可见的世界里。 突然冲进大门的一群举枪的人也是无趣的。 决定了将自己托付给朋友之后自尽的父亲的眼泪也是无趣的。 “宝贝,爸爸爱你。” “……到底什么是爱?” 大人往往回答不出小孩子的问题时,常会这么说。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好吧。嗒、嗒、嗒、嗒,数着秒针的转动等待长大。 穿着皮鞋的大人们从房间里陆陆续续走出,经过自己身旁。最后的那个人——是叫楚寒吗?——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顿了一顿,又迅速地离开了。他想表达什么?阻塞在空气里的情绪无法抵达他,所以江怀信不能产生任何回馈。没有刺激,也没有反应,只有秒针转动的声音。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14节 嗒、嗒、嗒。 房间里又有人出来了,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视线扫到他的时候停滞了下来。 ……啪。 秒针停止转动。 丰富的情绪仿佛贴着皮肤传达过来—— 江怀信迅速地把已经储存好的定义跟感受到的情绪一一对照,贴上标签。 犹疑的、确信的、抗拒的、茫然的、愧疚的…… 这是为什么? 互相矛盾的混乱的情绪,皮肤发出的味道,黝黑的眼眸里的光芒,还有他的声音。 “……你好,我叫楚松落。”他顿了一下,“从今天起,是你的哥哥。” 有趣。 江怀信开始探究他的一切——比起自身,他的世界以楚松落为中心。 愧疚的理由是自己父亲的背叛吗? 痛苦来源于亲手杀死自己的爱犬了吗? 他近乎贪婪地渴求获得楚松落的一切信息,想尽办法猜测他的态度情绪。 他经历严苛的训练,抽长身形,变声,恢复稳定的更低沉的声线,骨骼开始变得像成年人,换了发型,开始用香水,西装又要重新量尺码了——然后变得越来越沉默,并且愈发对和自己的相处感到烦躁。 仿佛发现了一座宝藏,更美妙的是宝藏不断成长,变得更加丰富、更加惑人。 这是对于江怀信来说唯一能称得上“有趣”的事情了。 他厌恶自己的笑容——这一条尚没有找到理由。 他恨楚寒,这是突如其来的几日消沉之后的转变。这也是江怀信还没有探寻明白的情绪。 他对自己有反应,这让他觉得烦躁。 不过令人扫兴的是,楚松落可不止对他有反应——这让江怀信清晰地意识到这宝藏有可能离他远去。这种想法实在令他恼怒。况且,楚松落有反应时的情绪会让他也忍不住觉得燥热——这燥热也变得愈发真实…… ……真实? 蓦然从梦中惊醒,骨骼中涨满了某种即将炸裂开来一般的力量。江怀信跳下沙发,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再看看楚松落正在浴室里,水声哗哗作响,雾气蒸腾,根本看不见里面。但现在更重要的是伴随着愈加灼热的燥热感,他忽然就明白了——我要变回人类了。 猫的本能帮助他跳起来扒开门把手,撞开门,一溜烟窜到走廊尽头的门口,如法炮制打开门,就铺在地毯上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样子——只是不着寸缕。楚松落不在的房间又变得极为无趣,江怀信倚着门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找了衣服穿上——然后下楼转到花园里,果然在楚松落的阳台底下发现了自己的衣服掉在草丛里。 ——其实,并不是不能告诉楚松落,江怀信就是猫咪“吾辈”。 但似乎是第一次,江怀信真切地感觉到了“不安”这种情绪。 如果告诉他,却不能得到他的信任,从而被远远推开呢? 江怀信知道他在计划些什么——他恨楚寒,也不耐烦上面的几个哥哥,正在谋划着取代楚寒的位置。可是江怀信了解楚松落,楚松落对他的情绪却大半是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感的,只有愧疚勉强让他会完全被冰冷的神色隔绝开来。 还是先不要告诉他的好。 吾辈还能舔一舔他的手指呢。 下午宋真真还是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了楚家。她打算如果能解释清楚就赶紧赶回去继续兼职。可是她现在在楚家的书房里,面对着她不敢想象价位的斯坦威三角琴,尴尬地道:“呃……可是我真的需要去做兼职呀?” 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楚松落仍然带着冷冷的感觉,却仿佛没那么“冰”了。他半倚在窗台上,“你喜欢钢琴?” 宋真真有点不好意思,老实地承认:“……是的。” 楚松落说:“那么,就在这里弹琴。我付你工资,多少都行。” 宋真真简直觉得自己幻听了,“……诶?” ——这是有钱人的恶趣味吗?不过……想到妈妈那么辛苦,还有学费生活费,宋真真忍不住动了一下喉咙,她不太好意思地提价,“我……带小朋友唱歌是两小时一百五,您给我……这个价就行——” 她还是很心虚的。尽管她当年练琴的时候,也是总被老师夸有天赋的,只是后来妈妈实在负担钢琴的价格,她才中途放弃了。后来她常常拿着教材上的谱子,对着画在纸上的键盘敲手指——所以如果说她不喜欢琴,自然是谎话。更何况——她还很喜欢钱,也很需要钱。只是她毕竟不是科班出身,也肯定自己的琴技并不值几个钱。 或许……他会不会是喜欢我? 宋真真偷偷瞥了楚松落一眼,觉得如果这是真的,那倒是很——幸运。她自小不得不比别人考虑很多现实的事情,想到妈妈的身体,自然觉得结婚也是家境背景好一点才能来得及提供大笔医疗费。况且这个人要比一般想象里的有钱阶级好看得多,看样子作风也并没有差。 变成自己曾厌恶的样子——宋真真已经度过了无数次自我谴责。 不过,其实也没有差那么多啦,她宽慰自己。 她依然富有同情心,看电影能哭得稀里哗啦,并不介意帮助别人,还喜欢萌萌的小动物。只是关于未来—— 现实一点嘛。 爱情什么的怎么可能存在。 宋真真冲楚松落微笑了一下,“您看怎么样?” 楚松落仿佛斟酌了一下,说道:“由你选择。只要你来就好。” 宋真真于是把包放到地上,刚刚坐到椅子上,就听见“叩叩”两声敲门,示意屋内的人自己来了。 她回头,看到了那天钻在工具间里偷偷见到的江怀信。 微笑着的、却掩藏不住怒意的,江怀信。 “我想这位宋小姐应该有一个清晰的自我认识。”他用着温柔的“江怀信”绝不可能有的语气,微笑着说:“想方设法混进楚家,又来勾搭我哥哥?——希望你能少一些这样不切实际的妄想。” 原来遮掩情绪,是这样的意思。 想要掐灭一切威胁,却唯恐自己看起来面目丑恶,所以再三精心伪装。 好奇。渴求。不安。愤怒。嫉妒。自私。 要把这些情绪一一教给他,好让他混合搅拌,体会到何谓“爱”。 那是一种有趣的、破坏理智的混乱。 第50章 吾辈是猫 “……我认清我自己?” 宋真真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怀信在说些什么,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忍不住冷笑一声:“是,我很清楚我和两位太不一样。你们是家境优渥的大少爷,人中龙凤;我呢,又穷酸又小气,整天计较一点小钱——”她原本因为捎上无关的楚松落而有点内疚,但越说越生气,想到躺在医院里的妈妈,气得声音都颤抖起来,“好歹我是知道尊重别人的,邀请别人赴约要先问预定,了解别人要通过慢慢交朋友而不是随便调查别人!” 之前对江怀信的同情和好感全部被踩到脚下。 宋真真觉得自己又冲动又幼稚——明明她就是趁势同意的,却不肯这样被打压着自尊承认。她看了一眼楚松落,却发现他的并不似生气,只是微微蹙眉。她咬着嘴唇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才勉强镇静地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回去做我原来的工作,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楚松落一把拉住手腕。 “不用在意他的话。” 宋真真知道迁怒不对,却还是忍不住有点怨他,挑眉瞪他:“我可没兴趣参与兄弟斗争!” “与他无关。”楚松落低声说,“但……让我多看你一会。” ——哈? 宋真真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场面是怎么回事,她的手就被凶戾地扯着离开了楚松落手中。江怀信假模假样地微笑:“宋小姐要走,不如早点离开。需要我送你吗?” 手腕疼得难受,但宋真真听他这么说,立刻一把狠狠拍开他的手以作报复,决定不会再理这奇怪的两人,“我这就走!”一边气冲冲地离开了钢琴室。勉强保持着走路的仪态离开房间,她立刻开始小跑着赶向大门口——现在打车去兼职,应该还不会迟到。 只是气喘吁吁到了大街上,她才忽然一拍脑袋想起来——咦,我的包呢? 先是安宁与欣悦,然后在宋真真发怒时是愧疚的,接着是犹豫要不要挽留,最后是理智与怀恋。现在空气里传来的情绪是厌烦的,但仍然忍耐着这种厌烦。 但他没有对那个宋真真有反应。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出于“爱”的怜惜么? 不。 爱不过是自我满足而已。 楚松落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就擦过他的身旁要离开房间。 厌恶的情绪恶狠狠地刮着他的皮肤,想到他的情绪代表着嫌恶自己的作为,江怀信几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有违于理智的行动是他一向看不起的,但他此刻却忍不住言语尖锐:“我倒不知道哥哥竟然喜欢音乐——” 楚松落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他。 “不过一点钱,到底都是买人,何必买那种需要等那么长时间的?”江怀信挂着虚伪的微笑,讥诮地道:“她还不如那些——” ——!! 江怀信捂着火辣辣地烧着一般的侧脸,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楚松落说:“不要对你不了解的事情发言,我并不愿为此浪费时间。” ——不了解? 江怀信觉得可笑,多年来他对自己的心情和想法一无所知,仅仅出于一点愧疚就远远的把他当弟弟看? 既然如此,倒还不如最初就没有接触的好。 他并没有不可置信,只是寻找一些较为陌生的词来定义现在的情绪似乎费了一点时间。“一厢情愿”这个对自己的状态的评价让他又不得不再找一个词来定义现在的心情。 ……委屈?这似乎不太适合我。 江怀信重又直视回楚松落,“哥哥干嘛这么生气?难道是因为我说了实话吗。” “等等!不——要——动——手——!” 宋真真刚一路小跑回来取包,就发现这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楚松落眼见面色冰冷,眼神里凝着怒气;而江怀信却眸子里水汽迷蒙,强作微笑,忍不住心底一惊,扑上去要拦下刚刚举起手的楚松落。 她一路跑回来的,这一扑又把全身的体重都压了上去。楚松落被她扑得没站住后退了几部,才抱着她后背抵到墙上了。 呃,好像听到他倒吸了一口气,没问题吧? 宋真真连忙跳出来他的怀里,又看了一看江怀信刚刚挨训的样子,顿时觉得有些内疚——毕竟听说江怀信在楚家本身就待遇不好,自己又害得他挨楚松落训…… 不管怎样先不能打架,宋真真回忆了一下安抚打架的小朋友的时候的经典句式,小心翼翼地劝说道:“打架解决不了问题的啦,我们采取和平方式解决好不好?” 宋真真看不出来,江怀信却对楚松落一清二楚。他自小经过严密训练,不可能因为宋真真这么扑一下就会疼到。黑色毛衣贴着腰身的线条,腹部左边仔细看能看出来浸湿的一块儿——这绝对是受了伤。恐怕是深夜出去,受了伤回来,只是草草包扎了一下就来见宋真真了。 他要宋真真今天下午来,也并非毫无尊重,实在是他其实很忙,连睡眠时间都少得可怜。 就算这样也要见她吗? 楚松落的神色依旧冷淡而平静,江怀信再看了他一眼,仿佛忽然又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不懂的话就告诉他吧。 他又挂起了江怀信应该有的笑容。 温柔的、自然的,甚至是有一点羞涩的。 “宋小姐,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太过无礼。不用麻烦你跑来跑去了,就在这里也好。”他一边走向楚松落一边轻声道,“毕竟哥哥实在是对音乐太过一窍不通,还要麻烦你多多费心。” 他离楚松落几乎是只有半步距离的时候,宋真真又觉得氛围不对,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个刚刚挨过打的傻孩子又凑这么近,小声絮叨道:“和平方式——和平方式……” 江怀信含笑回眸看了她一眼,“我正要用和平方式解决呢。” 宋真真正想吐槽我提醒的不是你啊朋友!却被江怀信接下来的行为搞得目瞪口呆—— 身材单薄瘦弱的少年一手放在靠墙那人的腰上,一手环着他的脖子使他低下头来,踮起脚送上了自己的吻。 宋真真立马就一把抱起自己放在地上的包跑出了门外! 她忽然完全原谅了之前对自己恶语相加的江怀信,还自己脑补出了一大堆这样那样的剧情。 哎呀,可怜的小弟弟,啧啧啧。 这边江怀信实际却是狠狠按了一下楚松落的伤口,才令他吃痛地低下头来。 江怀信过去常常觉得接吻实在恶心——不过是唾液的交换罢了,更仿佛互相吞噬,除了反感并没有别的想法。 可是现在才觉得他的嘴唇比看上去要柔软的多,有一种奇异的触感,舌尖细腻地掠过他的牙齿,撬开,遇到他的——燥热的情绪包裹着他的皮肤,是的,楚松落对自己有反应,这情绪的燥热又叠加到自己身上,让江怀信感到超出了承受能力的甜腻腻的渴求。仅仅是吻,舌尖接触、游离,呼吸的交换,就让他从喉咙里和鼻腔里溢出黏腻的叹息。 似乎是这声音唤醒了楚松落的理智,那燥热如退潮而去,随之而来的是愧疚与无奈——还有惊讶? 楚松落一把推开他,面色冷凝:“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江怀信忍不住笑得更愉悦了,“哥哥明明也很享受的,何必这么生气嘛。” 楚松落并没有计较他动自己伤口的事,低垂眼帘,轻声叹气道:“……恐怕你已经知道了当年江家的事。” 他复又抬眼,声音低沉:“这件事是我父亲做的不对,以后我都会还给你。你要报复我,实在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 ……嗯? 反应过来的江怀信几乎要挂不住微笑了—— ——这、可、真、是、个、奇、妙、的、误、解、呢。 他艰难地笑着问道:“哥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可没在意过什么楚家江家的。”他看了一眼楚松落仍然忍耐着的身体,又挂起微笑:“我只在意哥哥呀?况且,哥哥不是也对我有反应么——” 江怀信如琥珀一般蜜色的眸子里暗光流转,“——难道哥哥不相信我吗……” 他又环上楚松落的腰,用牙齿咬下他毛衣的领子,细密地摩挲着舔舐亲吻他的脖子,一边摩挲着蹭他的身体,用温热绵密的鼻息喷到他的脖颈上。 血液的鼓动加快,呼吸明显变得难耐,江怀信被拽着头发后仰着脑袋被迫离开他,脸上却还带着纯真的微笑,眼神干净地看楚松落:“哥哥不喜欢这样吗?” 他闭上眼睛微微抬起下巴调整呼吸,江怀信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然后睁开眼睛,神色有一点疲惫。他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说:“我的确是喜欢男人,但不用你这样付出,该还给你的,我并不会少。但我不能向你托付性命——至少还要杀掉楚寒。” 楚松落的视线直视着江怀信,“宋真真是我的同胞妹妹,她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楚寒还没有发现,我也不能主动接触她。这一点,你大可不必误会。” 江怀信立刻就明白了他消沉的原因和对楚寒的恨。 啊……好奇怪。 有一种从没有体会过的情绪在胸腔里鼓动蔓延。 又柔软、又轻柔,但却强烈,让他觉得有些酸涩、也有些一点刺痛。 并且,还十分茫然不安。 翻找定义来对照着给这种情绪命名—— 不是同情。不是怜惜。 他微微皱着眉,眼下有疲惫的痕迹,身上还有伤——尽管刚刚他还根本不在意这一点伤痛。 原来他的伤痛会同样让我疼痛,所有的行动都因此变得束手束脚。 毫无疑问,楚松落要比江怀信要强大。 他一直暗中计划着收拢各方力量,公文应酬都处理得来,格斗技和枪械也都不在话下。相比起来,江怀信不过是个挂名的少爷而已。 但他此刻却忽然生出了这种“想要保护他”的情绪。 这并不理智,明明是做不到的事情。 况且,不安与茫然来源于即使江怀信为楚松落的痛苦而感到痛苦,他们的痛苦也不是同样的。他能够感受到楚松落的所有情绪,却无法真正理解他的痛苦。 这种隔离感让他觉得不安。 江怀信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那倒真是我对不起宋小姐了。” “——不过,她可不能和我抢哥哥。”他轻轻地拉开楚松落放在他脑后的手,这一次只是单纯温柔地拥抱了他。隔着毛衣传来的体温,心脏沉稳有力的鼓动,edg的淡薄荷香,很不明显的香烟味道,还有皮肤的微妙气息,还有他沉默不语的情绪,都传达到他这里。 “不想笑的话,就不要笑。” 楚松落的声音透过胸膛传来。 “——你平常的笑也是,一直很碍眼。” 他又一次推开江怀信,然后离开了房间。 莫名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占据思绪。这一次江怀信没有阻挠,也没有失落——因为无论多少次被推开,只要再追上去就好了。 撬开他的双唇,亲吻他的眼眸,吮吸他的耳垂,咬他的下巴,舔他的喉结和锁骨,咬一咬他的手指和腹肌,捂上他的眼睛感染他呼吸的节奏—— “哥哥……” 他为了遏止越来越过分的想象,不得不仰起头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拇指,眼角都染上轻红的颜色。 “干嘛,你怎么来我们学校了?还跟我一个班?” 宋真真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怀信。 江怀信一如既往,笑容又温暖又羞涩,衬得他背后的窗子里的冬日阳光都柔和羞怯起来。 “不小心做过头了,就被哥哥赶出家来了。” ……确实挺过头的,宋真真感慨地点头,结果还是没忍住八卦的心情,“诶,那你哥怎么说的啊?” 提到楚松落,宋真真仿佛看到江怀信背后的阳光更温柔明媚了。他撑着下巴温温柔柔地笑着回答,“没说喜欢我,也没说不喜欢我。”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宋小姐,谢谢你帮助我,之前是我误会你了——希望你不要跟我抢哥哥。” 江怀信垂下眼,睫毛低垂,看起来又是苦涩的微笑:“……我寄人篱下,也只有哥哥对我好。” 宋真真眨巴眨巴眼睛:“——只要你千万别再叫我宋小姐?” 天色变暗,一只双耳是灰色的布偶猫跳到了楚松落的阳台上,抖了抖一路赶过来粘的灰,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咪——”。 第51章 吾辈是猫 “过来。” 门被拉开,暖流重开寒气包裹住身体又离去。作为一只猫,江怀信要仰着脑袋才能看到楚松落。穿着家居服却眉目冰冷,他跟燃着壁炉的屋内很配,与这严寒的天也很配。 江怀信跳着扒拉着他的裤子一路向上,趴在他的肩头。寒冬被拉门阻隔在外,几乎是就在同一瞬间,雪粒倏然飘摇降落。 屋里熟悉的味道使他几乎整只猫都酥软下来,甚至不禁觉得这一日的分离都变得稍稍可以原谅。 他懒洋洋地张嘴打了个呵欠,又偏过头舔了一舔楚松落的耳垂——却立刻就被提着后颈扔到了沙发上。 天旋地转停下来,楚松落却不在眼前。 ……? 发现他离开了沙发附近,江怀信就立刻跳下沙发跟在他脚边亦步亦趋,结果又被捏着后颈扔回沙发上。 他于是又细声细气咪呜了一声——这次楚松落倒是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皮革制的圈,然后把它套到了江怀信的喵脖子底下—— 要是楚松落给人型的江怀信戴项圈,他自然是兴奋的——可是猫戴的项圈这么小,江怀信不确定自己从猫变大成人会不会被勒出问题。 小猫一下子挣脱出楚松落的手心,唰地跳上窗台,又接着跳到了书柜的顶端,低头看着下面的楚松落。 他看到楚松落微微皱眉,盯着这边看了一小会儿,低头抬手嗅了嗅自己的手指,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翻了几页看了片刻,就向洗漱间去了。 片刻,水声潺潺传来,江怀信出于好奇跳下来,翻了翻摊开在桌子上的小册子—— “布偶猫:人工繁殖,肠胃脆弱,只宜家养。” 在“家养”两个字上圈了个圈儿,旁边标注“迷路?”,还在旁边列了几个猫粮的品牌。 翻页翻页,江怀信粗略地扫了一扫,大约就是些猫点头摇头动耳朵是什么意思的简单记录,还有禁止食用的食物列表,然后在“柑橘、橙子、柚子、柠檬可能导致细胞坏死”这一行旁边特别标注“换香水”—— 是的,edg里确实有柠檬香和柑橘系的香气,这都是猫本能讨厌的味道,但大概因为江怀信本身就不是猫,这味道对他来说却没有什么影响。 但他这样用心,让江怀信目前身为一只猫,被人类萌得在桌上打了一个滚儿。 太可爱了——哥哥真是,太可爱了……! 浴室的门推开,楚松落擦着尚且湿嗒嗒滴着水的头发走出来,身上已经只剩下了干净的氛围,香水残留的味道全部被洗净。 他正在吹头发,猫咪江怀信就叼着项圈跳到了他那边的桌上,蹲起来凝视着他。但是靠近了才闻到,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淡淡血腥味飘过来。 但楚松落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对猫咪的忽如其来的转变有些疑惑一般。他的面色还是沉静的,手上的动作却略微顿了一顿。 关掉吹风后,他的头发还带着点湿意,因而看起来更加浓黑,连带着眼眸也有些湿润的感觉。 修长的手指捏着项圈给猫咪扣上,江怀信趁机蹭了蹭他的手心。那手便反过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就转身要离开房间。 江怀信想要跟上,却被楚松落关在门内,懊恼地跳到壁炉对面的沙发上卧下等他回来。 楚松落的房间在江家这栋房里最高的四层,联带阁楼——他自小喜欢高且危险的地方,小时候总是从阁楼的窗子里翻出去爬到屋顶上坐着。那时候,江怀信就会去图书室抱一本书跑到阁楼里,一边读书一边等楚松落下来。 这一层还有一个较小的房间是属于江怀信的,自从他搬进来楚家,楚寒就不在这栋房子里住了。 另外除了一楼的大厅、餐厅、会客室,二层是家用图书室和健身房;三层是楚松落两个哥哥的住所——他们也不常在这栋房子里住。 影视剧里常见的套路是家中三子,长子古板无能,次子懦弱卑劣,幼子叛逆天真,楚家却完全不是这个套路。长子整日唯唯诺诺之外就是花天酒地,次子不爱家业只爱旅行四方,只有楚松落是锋芒逼人的继任者。 ——何况他所求甚大,野心勃勃,偏偏看起来又绝非已经无懈可击的地步,于是就总有人瞄着他下手,这些年来他受过的大伤小伤和绑架不计其数。 伤口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可对于宋真真可不是这样。 她右手抱着一大盒牛奶,左手提着个袋子,里头装着棉签、碘酒、医用纱布之类的东西,怒气冲冲地用肩膀推开门,一边说道:“我坚持个人见解,楚先生!擅自跑动、让伤口沾水的伤患没资格谈论绅士风度!” 但当她刚刚放下牛奶,看到从沙发后面绕出来的布偶猫的时候,立刻小小惊叫了一声,“好可爱!这就是刚刚说的那个猫?” 楚松落随后关上门进来,点头道:“他叫吾辈。” “诶……”宋真真显然对这个名字感到有点茫然,善意地回答道:“好……独特的名字呢。” 猫咪看到楚松落转瞬即逝的浅淡笑意,撒娇地咪呜一下,跑到他脚边。 楚松落拿起袋子,请宋真真在书桌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到沙发上处理伤口。他毫不掩饰地露出精瘦的腰身和狰狞的伤口,让宋真真一时不知道该先避嫌好还是先关心他的伤口好——这仿佛是一种奇妙的感应,当他摘下纱布的一瞬间,宋真真也被疼得一个颤抖。棉签和镊子给伤口再次消毒,楚松落举重若轻,宋真真根本没有看他却也疼得要命。 她转移开视线,正好看到桌上摊开的笔记,很明显就是写给那只叫吾辈的小猫。手写的字一看就能明白是学过书法之类的,一笔一划的结构都精准而完美,宋真真为自己的狗爬字体才羞愧了没两秒,扫视了一两行字,书页就被吾辈一爪子带上了。 灰白两色的布偶猫牵引着她的视线一路跑到楚松落身旁,他刚刚重新穿好浴袍,猫咪爬到他的肩膀上舔一舔他额头的汗,于是楚松落就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们不用语言沟通,根据楚松落的描述也仅仅是第二次见面,但举止神态里都有一种难言的默契。 “啊……”宋真真看猫咪的样子若有所思。 “有什么事么?”楚松落讯问。 “嗯——就是觉得江……您弟弟见了,肯定会嫉妒这只猫啦。”宋真真说,“其实我今天来,除了结算一下我妈妈的工资,还有就是——辅导员说,您弟弟今晚没在宿舍……” ——虽然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江怀信却的确抱有一种指向不明的期待。 楚松落顿了一下,只是回答一句“是么”就不再理会这个话题,又沉吟片刻,递给宋真真一张卡。 “很抱歉,你的兼职我必须违约。”他斟酌着有多少能告诉宋真真:“在听到重要新闻之前,你——包括妈妈也是,都不要再来楚家。” 欸等等,妈妈? 宋真真感觉懵懵的,她低头看了一下那张从未见过的样式的卡,喃喃重复“——妈妈?” 楚松落说:“我们分开多年,但我能常常感应到你,楚真真。” 他的神情温柔而有些不安:“分别当时我太小,已经不记得你原本的名字了。我的……同胞妹妹。” 啊……这么说起来的话,我们的五官是有相似点呢。啊哈哈。 嗯,宋真真这个名字也不错呀。 哦对啦,不是告白包养好人卡,而是亲情之手,真是太好了。 …… 谁能这么冷静啦! 宋真真一脸恍惚震惊,楚松落已经又恢复那一贯的冷静神色,只是眼神温柔,“暂且不要告诉妈妈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照顾好她。天色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学校。” 等等等等,宋真真临走前又撑着门框问:“那——那江怀信呢?” 楚松落的神色又莫名冷淡下来,猫咪吾辈坐在一旁不声不响地等他说话。 “楚寒欠下的债,我会还给他。” “可是——”宋真真犹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帮一帮江怀信,“可是,他喜欢……哥哥呀?” 也许是这句哥哥让楚松落心情好了一点,他的眸中似有星辰,却又迅速地黯淡转为浓黑。他垂眸沉默了一下,又揉了揉宋真真的头发:“……快走吧。” 江怀信一时有些嫉妒猫咪吾辈。 它能够舔一舔哥哥的手,被他拥抱抚摸,不必有任何顾忌;江怀信却总是在阁楼里等待的人,已经追得足够靠近,却迟迟等不到他从屋顶和星夜中下来。 宋真真离开了,楚松落抱着猫缓缓上楼,目的地却不是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最顶层的阁楼。小窗口是孩子专有的通道,如今他自己掌握了门的钥匙,于是就打开门踏在屋顶。 江怀信抬头看了一看铅色雪云沉沉的夜空,其实也并没有显得多么近,只是四下无人,瓦片上有一层薄薄的雪粒,也没什么风,只是雪一味地向下撞。他抖掉身上的雪水,钻进楚松落怀里取暖。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猫咪的脊背,低声呢喃。 “……江,怀信。” 小猫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咪呜叫了一声。楚松落以为它冷,于是又走回阁楼中关上雪夜,在灯光下又一次仔细端量了一下这只猫,然后苦涩地笑了一下。 “你们是非常像。” 他抱着猫回到房间,拨通电话,几声寒暄之后道:“找一找江怀信吧。” 江怀信就在楚松落手边,自然是找不到的。 “江怀信”失踪了足足两个多月,楚松落却已经忙得无暇顾及了。 他的变化与成长是显著的。 忙碌与另一些江怀信曾不屑在意的事情使楚松落变得更加冰冷坚硬,疲惫为这冰冷覆盖上易怒和多疑,连日的眉心深蹙使得他看起来有一种令人心惊的肃然。 冬气越深,事情就越来越紧张忙碌。到了关键的时候,人心惶乱中,潜在水面下的混乱都纷纷开始暴躁,动荡不安里,楚宅的下人房一口气少了半数,愈发空荡的屋子里,很多往日他需要商讨犹豫的决断,如今却全然变得果决凌厉。 只是一个多雪的寒冬,他已经成惯于面无表情的少年成长为了带着凛然寒气、杀伐决断的领导者。 他已经不再需要随时随地的面无表情来拉开距离,强撑声势。 ——笑容、握手、拥抱,虚情假意已经是随时能够捻起来的面具。因为有时候笑容反而能更好地露出獠牙,握手的时候更能痛切地咬住动脉,拥抱的时候更方便一刀戳穿后心要人性命。 他的眉眼里是疲惫的成长。 他几乎没有整块时间的睡眠,也很少呆在屋子里。江怀信为了能尽多地和他相处,总是尽量保持清浅的睡眠,只要一听到楚松落的声音,就咪呜咪呜地跟在脚边亦步亦趋,以求他能看一看自己。 他要背负的太多,却强迫自己放弃喜欢的一切。 见到猫咪的时候,他的神态会柔软一点,这让江怀信奇异地觉得满足。做一只猫的时候,他无法感受楚松落的情绪,却没有无聊的心情。他见到了许多“江怀信”从未见到的楚松落,在揣测中竟获得一种柔软的心境。 要如何定义呢? 冬天太冷,猫咪还是要在阁楼里等待,楚松落往往是在屋顶上坐着抽一支烟就会回来。 这等待变得令他软绵绵轻飘飘的,却很安心。 冬天到了末了,楚寒随着冬天一起过去,再也不会回到楚家来了。 楚松落仿佛终于能够松懈下来,律师团早准备好了分家产的手续,也把江家该有的资产文件都整理出来了。只是江怀信仿佛人家蒸发,楚松落也从未主动问起过找他的进度。 江怀信本以为自己是被厌恶的。 那个冬天的结末,猫咪和楚松落终于享受了一次连贯的睡眠。 清晨的阳光钻过窗帘的缝隙把屋子里扑得晦暗朦胧,猫咪江怀信开始觉得不太舒服。 仿佛溺入滚烫的深海,他被捆扎着手脚,无法呼吸,也无法挣扎。在窒息缺氧的燥热中他无可选择,努力想要张大口呼吸却连脖子都被勒得剧痛无比。 他的手忽然能够挣开,抓着脖子上勒得紧紧的绳索,用蛮力却也拽不开,更兼之身体发烫,作者有话要说:  喉咙里痒痒的,眼泪都要溢出来,挣扎着腿忽然能活动,踢开了沉重的水波,然后空气终于涌来,阳光刺眼,他费力地眨了好几次眼,才看到楚松落似笑非笑的面容。 “哥哥……” 江怀信神智模糊,甚至还以为自己仍然是猫咪,抬起头一下一下舔他的嘴唇,呜咽着难受,却只叫他“哥哥……”。 第52章 吾辈是猫 讥讽与狂暴的情绪摩擦着皮肤,江怀信才蓦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猫的样子了。 感受到他的情绪的那一瞬间,不安又再次包裹起江怀信。 他带着乖巧而可怜兮兮的笑容,拉着楚松落睡意的衣角,略带恶意地伸出双臂环着他的肩膀贴近着蹭他,用晨起时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哥哥不是在找我么?我回来了,哥哥不高兴?” 楚松落坐起身来,却将江怀信揽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牙齿轻轻咬着他尚未褪去的毛茸茸的猫耳,声音低沉:“原来是你,我的猫咪。” 他叹气,温热的吐息吹在江怀信的耳朵上:“原来你在这里……你果然骗了我。” 江怀信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被他咬得耳朵痒痒,又燥热胀痛,摇着尾巴向后轻轻撩拨他,呜咽可怜:“哥哥——我害怕……” “——是这里害怕么?” 他笑声低沉,江怀信呼吸急促,声音细碎,却不忘撩着楚松落。燥热的情绪按压着皮肤一般,双重的难耐与双重的喜悦让他变得昏昏沉沉,耳朵和尾巴总是敏感得不可思议,却根本不能完全掌控于自己。 “看看镜子里的你。” 尾巴、耳朵,还有他自己的身体。甚至清理都没有做,江怀信被楚松落圈在身前,带上了一个黑色的、仿佛猫咪链放大版一样的chocker。 “——我的小猫咪……” 楚松落轻轻咬着他的耳朵,指尖揉捏着他的红玉珠,眼眸里有一种奇特的温柔。 “不要骗我。” 楚松落对猫咪吾辈就是江怀信的事实不闻不问,却近乎异常一般确认这自己的主导权。混乱的情绪——怜惜的、温柔的、狂暴的,不安定地交织在一起,触碰到皮肤。 为什么害怕? 江怀信忽然明白了—— 剥开情绪的包裹,他恐怕此刻才终于懂得楚松落的心情。 在那冰冷、多疑、暴躁、疲惫之下,是在混乱拥挤惶惑不安的童年中成长起来的、永远缺乏安全感的少年的心。 钻在柜子里看到母亲被家暴,哭泣、挣扎、无济于事。 大哥的愚昧,二哥的天真,以及他们与父亲的争吵。 自己亲手开枪杀死的爱犬。 坐在屋顶上,抱膝看着母亲带着妹妹离开。 承担责任,付出,但每一点温情的回报对他都是可疑的,不知何时会悄然流逝,或转为打在脸上的一个耳光。 自认为不配拥有“爱”的人与不懂“爱”的人的相遇。 一个怀抱着不自知的渴望付出的人,在另一个人太过轻而易举的依恋面前谨慎犹豫,并非欣喜,只是胆怯,唯恐再次失去。 要么远离,好过看到结局;要么就只能以绝对的强势态度来获得些许安全感。 原来如此。 只要这样能让你觉得温暖。 那么—— 我不会逃跑的。 “哥哥,我不要看……” 江怀信转身揽住他的腰,将猫耳朵耷拉下来,眷恋地摩挲他的胸膛。 楚松落低低地笑了。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15节 “好孩子,不要怕。你总需要习惯的。” 啊啊—— 江怀信几乎要叹息了。 皮肤的味道、烟草的味道、夜里留下来的味道、还有这样完完全全地属于哥哥的感触—— 哥哥喜欢的是“江怀信”。 但江怀信已经满足了。 令人满足的世界。 这么默默评价之后,楚松落站在阳台上点燃了一支烟,想到屋内昏沉睡过去的小猫咪,微微翘了翘唇角,衔着烟懒懒散散地吐出一口烟气。 好不费心力,又有足够的营养补充——小猫咪热爱于狂乱与兴奋的欢愉,又主动又美味。他有时会出现的猫耳和尾巴、颈链都是好玩儿的武器,甚至遛猫绳也能让他四肢俯趴在地上装作一只猫儿爬来爬去来诱惑楚松落脱离理智。 有趣也享受到足够了。 也是时候打破他的美梦了。 日常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无非是油盐酱醋的琐事,日日的闲谈,今天换的唱片,他的眉眼,他们的欢愉。 宋真真还是喜欢妈妈的姓,并没有改回原来的名字。楚松落的妈妈也不愿再回楚宅,但有了足够的资金能够治疗早些年留下来的伤劳。再过了一年,宋真真跟大她两届的师兄结婚了,一年后生了个可爱的女儿。 再过了一年半,楚松落出国做一次商谈的时候飞机失事坠落海底,无人生还。 变换数十种说法也是一样的既定事实。 楚松落死了。 绝不传奇,也不够精彩。甚至还比不上圣诞档家庭电影的温情结尾。 只是普普通通地、一个小小的意外中,这样迎接来了落幕。 他人所能得知的只有这样平淡无奇的陈述。 是的,日常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因为新生与死亡都是极为普通的。 即使哭诉“突然”,也同抱怨“无聊”一样,毫无作用。 江怀信早就非常了解了。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所觉得“无聊”的日常。 尤其是旧物未曾有一变,才显得日常的平淡与小心翼翼。 黑色的丝绸颈链。壁炉。火柴。半盒香烟。拖鞋。书柜。写了半拉的本子。花洒朝向的角度。没再用过的edg的摆放位置。书签。一套纯白色的餐具。木质的闹钟。皱纹纸罩的台灯。阳台。 嗒、嗒、嗒。 转动的时钟。 无聊。 咬指甲。 数着书架上的书的数目。 一个字一个字地模仿他的字迹。 穿他的拖鞋、睡衣。 认真地摆放花洒的位置。 在固定的时间拉开窗帘。 甚至嗅一嗅健身室里沙袋的味道。 有时候从床上醒来,会恍然觉得这屋子里的味道一如往昔。这时候能够回忆起许多鲜明的神态与言语,然后一瞬间被扑散不见。 然后时日回归无聊,且漫长得不可思议。 他所做的许多事情并非出于好奇,只是为了确保许多情绪不会迅速流失。他们仿佛鱼入水中,倏然就四散游开,离开了他的手中。空荡荡毫无一物的江怀信又是苍白而无聊的人了。 担忧江怀信的状态,宋真真带着女儿回来了,她小心翼翼试探着遴选词语,确保自己不会踏进江怀信的敏感范围。一岁半的小女孩儿拽着他的衣角让他蹲下来,对着他的左胸口,呼呼地吹气。 “呼——呼——,痛痛飞飞!” 宋真真紧张地抱起来女儿,江怀信笑得又温柔又亲切:“哎呀,你怎么知道叔叔心痛?” “妈妈!”小女孩儿喊道,立刻出卖大人,然后不知好歹地甜腻腻笑了一下。 宋真真尴尬地笑了一下,“落落不懂事……” 江怀信摇头:“没关系——她叫落落吗?” 宋真真不知道该不该说,江怀信却猜得很准,“是他的落吧……谢谢你。” 宋真真似乎联想了一大堆,慌忙解释道:“是落落大方的落落!” 落落被叫到名字,笑着举手高喊“到!” 宋真真就把她放到地上,让佣人带着她去玩。 她知道问“你过得好不好”对于江怀信来说实在是太过不够,却也不知道楚松落不在,要如何跟他说话是好。她想了半天才问道:“那个!这儿之前不还有一只猫么。叫什么来着……?哦对,之前那只叫‘吾辈’的布偶猫呢?我记得它超级可爱来着。” 还没来得及回答,情绪和记忆就先一步把神智吞噬。 啊。 当年也在这里,门口玄关,猫咪吾辈坐在地上,他和宋真真在这里说话。 “叔叔叔叔!” 回忆被打断,落落一路跑过来,却也不说干什么,只是一把抱着他的腿,仰起头笑嘻嘻地看他。 江怀信蹲下身来跟她对视了一会儿,莫名其妙的小姑娘眨巴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思考了一下,又开心地笑了,说着“亲亲!”,然后用柔软的嘴唇亲了一亲江怀信的脸颊。 江怀信抱住她,强忍着微笑道:“不对哦,是抱抱。” “就抱一小会儿就好。” 宋真真几乎以为他在哭了——但他起身,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内敛的笑容。他说:“客房在三楼,你们先去休息,或者去餐厅用餐也行。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情。” 说完就往楼上慢慢去了。 他一路上到了阁楼,关上爬上阁楼的通道门。一只布偶猫出现在阁楼里,推开小窗户,跳了出去。 江怀信仰卧在房顶上看着星空。 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在这里的呢? 阁楼里亮着灯。他会期待我在等他么? 花园和门口被路灯照得很亮堂。妈妈会带着妹妹回来吗? 一栋偌大的宅子里的声音在这里全部消失。 他害怕掉落下去吗? ——他那么喜欢高空。 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潮湿冰凉一片。 江怀信笑得有一点苦涩。 江怀信爱的是爱着“江怀信”的楚松落。 那不是非常非常纯粹的爱。 怀着沉重的欺骗、恶意的戏弄、庞大的自卑与不安的情绪被几乎狂乱的占有欲沾染,所得到的扰乱理智与判断的东西,怎么会是所谓纯粹的爱? 但那的的确确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爱。 假如昼夜于一瞬间颠倒,群星坠落,夏日里暴雪夹杂狂雨,人能变成猫。 我会承认的。 我爱你。 再见。 夜风呼啸而过,天幕低垂,他看到楚松落站在他身旁,俯身亲吻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他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你来得迟了。 等到现在,我实在是无聊透了。 世界于一瞬间坍塌。 ——吾辈是猫篇完结—— 第九卷:世界九 第53章 欧皇附体 除了擅长各类游戏以外一无是处的大学生陶央突然穿越到手游里,抽卡抽出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妹子,变着花样儿讨他欢心,靠着能看到属性点大开后宫所向披靡的陶央在游戏世界里刷到了满级,过完了剧情线,不仅回到了现实,还把妹子们全都带回来了—— 这样毫无磕绊的后宫种马文,楚松落是很熟悉的。 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能力不知不觉间已经可以一部分同化修改世界规则了—— 修改、添加,几个数值的变化,一切就准备完毕了。 感谢抽卡游戏系统,想要阻止陶央见到妹子们实在太简单了。 又干完一单代肝,陶央昏昏沉沉地趴在床上放下手机,休息了一下眼睛,重新获取了引继码,把账号返还给老板,满意地看到余额多了三百,爬起来下了一包泡面,一边下载今天刚刚开服上线的游戏《超变革者novators》。 预约人数第一天就超过了上限的300万人,当然不仅仅因为这是时下热门的卡牌手游。日式画风搭配的是全程语音,知名作家写的卡牌人设和剧情,一流大师制作音乐,还有内测玩家对运营的良心评价,这是众多玩家翘首以待的今年热门。 面煮好了,陶央哧溜着泡面,一边下载好数据包,飞快地过掉新手引导剧情,选择主输出的职业,然后记下来短信上的预约码领取礼物。 “预约码输入……ok!” 陶央把一串字母输入,手机屏幕上显示“礼品已发送到您的信箱内”。 五十个能量石、大堆狗粮和金钱、大堆武器冶炼符,还有两个召唤符。 现在开服活动赠送两百个能量石,事前登陆再送五十个能量石,两百五十个石头正好抽一个十连——是欧是非,试血统的时候到了! [确定消耗250个能量石抽取十一次吗? 现在拥有的能量石数量:250 抽取后剩下的能量石数量:0 确定取消] 按上确定的那一瞬间,天旋地转,视界一瞬转为黑色。 “知识之树上不详的黑雾弥漫。” “那是因为,那个男人,从地狱归来之后——” “要将人类消灭!” “变革者(novator),去夺回知识之树的生机、人类的未来吧!” 沉稳的男声说完旁白,眼前的黑暗散去,陶央才愣愣地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超变革者novators的开场剧情。但是这环绕立体声音效、还有黑暗散去之后四个站在他面前的角色形象让他不禁一怔。 从左向右,红发的女子身材娇小——这就是所谓的盗贼职业了;黑色飒爽短发的青年笑容明朗,标准的团队中心输出塔,游戏里可以根据所选择的灵者不同来决定专攻物理还是魔法;柔粉色长发的大胸妹子长着一张标准天然呆脸,一看就是奶娘角色;金色长发束在脑后的贵族青年文雅地微笑,这位是俗称的盾角色。 我……来到游戏里了? 穿越看了不少,但他竟然穿的是个卡牌游戏。十九二十的人类男性正处于拉个手晚上都能妄想到本垒打的思春期顶峰,但不幸身为一个史诗级理科宅男,即使他们学校隔了一条街就是美女如云的外语院校,陶央还是保持着童贞党向魔法师进化的路线。想到游戏官网上各色妹子一字排开的预览图,陶央掐了自己一下,闭目冷静:“人族男性正常生理反应而已……才不是猥琐!” ——这么想的话,这个穿越还蛮不错的嘛? 旁白的声音已经消失了,淡金色的小字浮现在空中。 [完成主线剧情即可回到你来的地方。] 欸……这样吗?原来不是永久性穿越啊。 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之后,眼前出现了游戏界面一样的各种光标,陶央看了一下主线剧情大概有六个地图,也就是大概六章的长度了。陶央也曾经是为了游戏不眠不休的秃头肝神,有自信一两天刷完主线剧情。如果只是过完主线就能回去,那也不会费多大功夫。他点头应承,就当是提前地球人玩一玩全息游戏。 [请触碰以进行选择。] 又一行浅金色的字浮现在陶央的眼前,指引着他看向四个站立着的角色。 ——手机上的立绘还好,真人角色也要触碰? 不过——他的视线看向温柔地微笑着的奶娘——的大胸,推了一下眼镜,强作冷静地伸出手去—— 一下子就某种看不见的墙被撞飞了。 陶央揉着跌到地上的屁股,却不觉得那么疼,低声自语道:“果然么。” 淡金色的文字进行了[请选择与您性别相符的角色]的提示,陶央又打量了一下两个男性角色。 当盾可不是他玩游戏的风格,陶央走到黑色短发的青年旁边,不情不愿地戳了戳他坚硬的胸肌,然后忽然神智空白了一瞬间,再晃过神来,发现自己就已经是黑发的青年模样了。 等等,角色名的设定呢? 但是身边的三个人已经活动起来,盗贼头上飘着角色名“露西亚”,红发的平胸萝莉体型,脸大半藏在黑色面罩底下,“喂,怎么是和你一组。” 名叫“卡尔塔”的贵族青年手里的魔法书都镶嵌着宝石,他翻动着手里的持有的卡片,一边问道:“陶央,你的灵者是魔法输出还是物理输出?我得决定辅助卡牌组。” 他打量了一眼两手空空、只背着一把大剑的陶央,面色顿时冷下来,“毕业出发这么重要的时候,你不仅迟到,竟然还忘了带灵者卡组么?” 名叫“碧翠丝”的粉毛姑娘的呆毛一翘一翘,呵呵笑着道:“算啦算啦,卡尔塔。不要生气嘛,难得我们几个人被分到了一组。” 卡尔塔冷言冷语,“马上就要出发了,再回去也来不及了。你现在就去神殿的愿池里再召唤几个灵者用。” 说着就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陶央接过袋子打开一看,眼前就浮现淡金色的小字——[获得能量石x250个,财富妖精(五星)x60只,经验妖精(五星)x100只,大剑冶炼符x60张,礼物·鲜花x10束,宝石x17个。] ——原来我的东西都在这里啊? 陶央抬起手的时候看到胳膊上的盔甲,那种独特却并不对他的身体造成负担的重量、金属的声音、还有背后沉甸甸的大剑,这才真切地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是剑士形象,一种玩spy的热情熊熊燃烧在宅男体内—— 陶央非常有主角风范地、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谢谢你,卡尔塔!那我就去了啊?” 看来他这样蠢又开朗的表现非常符合设定,盗贼少女露西亚抱着胸冷哼一声:“跑快一点,蠢猪。” 哟嚯,还是抖s毒舌属性的啊? 陶央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冲向神殿里去。仿佛莫名其妙地就知道那个所谓的“神殿的愿池”在哪里一样,陶央拐了几个弯,就到了一处房间,房间里画着巨大的魔法阵,其中有一座跟室内风格一点都不搭的池子。那池子里流动的却不是水,而是泛着晶莹金光的某种液体。 陶央转了一圈,找到了投入能量石的地方,先取出二百五十个能量石全部丢进去,就看到刚刚还灰暗无光的魔法阵忽然泛起一阵金光。能量石被迅速地消耗着融化成液体,沿着魔法阵的纹路流动,仿佛溪流汇入大海,汇入那金色的池子里。 被能量石的金光挤得溢出池外的液体忽然升至半空中,发出七彩的夺目光芒,一瞬间陶央竟然看不到大殿的天花板,却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一棵树的模样。彩光流转又逐渐高涨,最后又化为炫目的白光,陶央被刺得睁不开眼,捂着眼睛一边默默地想游戏宣传图上那些各式各样的美貌妹子,想到她们出来之后就会叫自己“主人”,即使一向以冷静为自豪,也忍不住心跳有几分加速。 ——不管是不是欧洲人,一星妹子也是妹子! 白光过去,陶央的眼睛还没缓过来,只觉得站在眼前的身形比自己还要高大——这么高,难道是御姐系?可是肩膀是不是有点宽得过分了? 也许是盔甲呢,他转而又想到。 他努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眼前的景物才又清晰起来。 与预想的所谓“日式欧洲风”的画风不同,出现在面前的人显然是属于中式古风的——一袭白色长袍,乌发泱泱,在身后一束,背上有一把古拙的黑色长剑,眉眼沉沉如鸦羽,神色寂然阔远,仿佛传说里的仙人。 “我名楚松落,道号玄止,遵从你的召唤前来。” ——是个男的。 而且画风还十分违和。 陶央看了看自动生成在手里的一张卡片,最上方标着五颗星星,卡面上画着面前这个人的画,标上了名字“楚松落”和职业“剑仙”。 游戏设定里有同一个灵者在不同职业的状态下出来的状况,这样生成的卡牌星级和能力都会有所差别,有时候一个角色可以有五星神卡,也能有一星渣渣。好歹是个学霸,陶央一向以记忆力出众自负,他确定自己看到的官网资料里五星卡牌绝对没有这样一个角色。 翻过卡牌背面看角色详细描述—— [等级lv1 hp:99999 atk:99999 固有技能:万剑之宗——天下无人能胜此剑。] 等等,这是bug吗?!陶央目瞪口呆,忍不住再次确认了一下这张卡牌。 再细看角色状态描述—— “a:修仙第一清微派。清微派第一玄止真人,楚松落。一心向剑的天才,万年来无有出其右者。” “b:剑道。自持。剑道。欢喜。剑道。恋慕。剑道。爱。剑道。痛。更加地爱慕。禁忌。身不由己。挣扎。放弃。死。” ——!! 对了,设定上说是有悲伤往事的死者才能作为灵者被召唤? 陶央立刻脑补出一大堆故事——类似于西门吹雪那样修无情剑道的角色忽然有了什么禁忌之恋,然后剑道毁了,一生的信仰也没有了,就决定自杀的人生吗? 再仔细一看,面前这个楚松落黑色的眸子里却翻滚着不详的暗红色光芒,按照二次元常见规律,这就是已经在狂化状态之类的精神不稳定状态的证明了。 陶央正在胡思乱想,却听见他低声笑了。 “原来如此,你是他的转世么——吾主。” 欸?“他”是谁?那个禁忌的恋人吗! 陶央这才想起来按照游戏cg自己是要喊一声固定台词的,看着楚松落浓黑的眼眸中浑浊的血色光芒,不敢回答这个问题,赶紧举起巨剑喊台词:“让我的剑更加锋锐吧!唤汝之名,楚松落——!” 按照正常流程,角色应该被剑锋化为幻影恢复进牌面里,但楚松落却毫无虚化的迹象。他只是凝视了陶央一会儿,然后恍若仙人乘远山之云飘然而至,声音清淡辽远,“如你所愿。” ——这才化入卡牌之中。 这一张卡牌在手里仿佛有千钧重,陶央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一个灵者的气势压得出了一身冷汗,估计他把自己当作那个禁忌恋人的转世才肯乖乖听话当卡牌,不禁脑子里出现了各种谎言暴露时的柴刀cg囚禁cg之类的悲惨结局,打了一个寒颤,暗自决定这张卡虽然是超神级,但没有意外状况绝对不要主动使用。 还有九抽! 陶央对接下来的九张卡充满了期待救世主一样的期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幕后的楚松落 剧情开始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把楚松落的各种卡牌制作完毕。 √将自己的卡牌掉落率修改为100。 √抱膝蹲进蛋池里。 今天也很高冷的楚松落待机完毕,高冷地点了点头。 职业设定及其外貌借鉴了乖离性百万亚瑟王,只有奶娘的性格和a基本一致,此外超变革者的剧情设定是完全虚构的。 各种梗的解释: 据说男人过了三十还是独身,右手就会产生魔法能力变成魔法师。 抽卡牌手气好的脸白,叫欧洲人,手气差就是脸黑,是非洲人,所以此卷名叫欧皇附体。 第54章 欧皇附体 彩光又再次流转起来,轰然变成灼眼的白光,又在一阵清风中飞来九张卡牌飞到陶央手中。他立刻吃了一惊,这说明他的十张卡抽到的都是同一个角色的不同版本,才不会接着出现过场cg。 ——然而,陶央对着手上的九张卡,不禁觉得有点胃疼。 第二张卡是五星,魔法攻击特性,数值依然像bug一样惊人,卡面上是在光线昏暗的书柜之间拿着一本咒文书的少年,神情冷淡,眉眼却好看得令人想起描绘着神话里的美少年的油画上再三上色的剔透感觉。 第三张卡也是五星,敏捷与弓箭天赋加成,丛林环境面板数值加成,卡面上是侧身坐在梅花鹿身上的金发精灵,微风拂过他的长发,阳光、溪水和苍翠的森林、鲜艳饱满的浆果,都不如他眼眸中星辰一般的光芒,令人一瞬能忘记呼吸。 第四张卡仍然是五星,魔法抗性负值、防御力爆表、寒冬环境面板数值大幅加成的卡牌,卡面上描绘着万里冰原积雪、狂风呼啸之中率领着万军之众的男人,他的气息里冻结着寒冬之意,黑阗阗的眼眸直视着卡牌外的人一般。 ……一直到最后一张,陶央这十连首抽,全部都是五星卡。 尽管立绘完全不一样,既有西方画风的魔法师、精灵、药剂师、神殿祭司、领主这一类设定,也有阴阳师、剑仙、刺客、帝王、权臣完全东方的画风,时间线上前后不一、世界设定差得千奇百怪,但游戏系统只给了一次出场cg,也就是说——这些全都是同一个角色! 也就是说——这个灵者经过了这么多次的转生,每一次都被单独抽取为一张卡牌…… 那他得有多强大,又该过得多惨啊……每一世都惨兮兮地变成灵者,官方干嘛设定这样一个角色? 倘若只是角色也就算了,他只能是众多大佬梦寐以求的都市传说级神卡,但这个角色现在就在自己面前——用“活生生的”这个形容词好像不太对,但陶央一时竟然觉得不知道同情他好还是同情自己好。 实体化在他面前的仍然是第一张卡的那个楚松落。 原本应该在陶央手里的九张卡全都在他的手中,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宽大的袖袍顺着手腕滑下,跌落到肘部,露出线条好看的小臂。陶央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心想看来修仙总是说修仙者都骨骼资质上好,筑基洗髓之后更是变得好看之类的,应该大抵是真的,因为他指关节的骨头、手指弯曲的线条、手腕处有个凸起的骨头、还有小臂的形状,都是……嗯,他找了找修饰词——并不是说柔弱像娇花那样的精致,而是仿佛神意的造物一般完美无缺的样子。 “……贪多则无得。”剑仙冷静地陈述收走陶央卡牌的理由,“依靠外物,终非正道。” 大意就是说卡牌太厉害,靠着这些卡陶央根本什么都不用想,遇到什么都能轻松获胜。陶央毫不怀疑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吐槽,“说什么外物,那不都是你自己吗!——再说了,现在难道不是身为召唤者的我才是主人吗?” 第一次听到楚松落自称“为师”的时候,陶央还是很震惊的——毕竟楚松落以为自己是他那个恋人的转世,原来这人看起来老冰山一块儿,竟然还搞师徒这种套路?但他毕竟无法理解古人的师徒什么的尊卑情节,也对楚松落抱有的警惕心大于亲近感。 ——说到底,他是游戏卡牌,我是抽卡的主人公嘛。 出于这种心态,他好歹抱有了一点底气。但他其实心里仍然有些七上八下,拿不准楚松落到底是什么态度。 剑仙不染尘世间烟火的疏离气息忽然凝滞而沉重起来,空气仿佛都变得浑浊。他轻声呢喃:“召唤者?——也对,是我忘了,你……不是他。” 陶央心中一惊,感觉到一种近乎狂乱暴虐的气息——总之就是莫名其妙地开始能感觉到这种东西——席卷起来,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太阳穴被压得生疼,皮肤被炽热的空气灼烧着,陶央甚至都要以为自己将在首抽蛋池旁迎来绝望的死亡cg了,绝望中大喊了一声“师父——!” ——仿佛时间停滞了一瞬,一切就恢复了平静。天花板上的吊灯吱呀吱呀地微小晃动,彰显着一切都不是幻觉。 陶央不敢再自作聪明,却也不愿意时刻踩着高压线生活,心想或许换个人格会安全一点,“——师父我错了!只是这个时代对于您来说太不相衬了,恐怕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您要不要换个别的,呃……”他指了指神殿的风格,“更适合这里的样子出来?” 剑仙的神色冰冷,但陶央总觉得能从他浓黑的眼眸中看出一丝掩藏得极好的落寞。 “你不必叫我‘师父’。”他说,“你不是他。倘若是他,必然已经不愿意再叫我师父了。” 陶央的忽然被一种干涩的心情攫住了一般,觉得有点闷疼,却也只能哑口无言,听着他接着说道:“‘他们’都是我,变成什么样都是无所谓的——那么,如你所愿。” 接着,剑仙的身形渐渐在空气中隐去,第二张卡上的魔法师拿着法杖出现在他面前。陶央注意到尽管剑仙说“他们都是我”,但是每个个体之间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比如剑仙并不在意他的样子,贵族模样的魔法师的视线却首先扫过了他明显品质低劣的铠甲和皮靴。陶央习惯猫着背站着,魔法师却脊背挺直,冷淡的视线自上而下俯视着陶央一般,理所当然一般收起剩下的九张卡,法杖轻轻一挥,放着剩下的宝石、妖精、冶炼符之类的东西的小袋子就飞到了他手里。 陶央目瞪口呆地看着魔法师慢条斯理地翻捡了一边他的所有物,然后将十束礼物·鲜花全部收下,小袋子收到自己的斗篷里,然后十张卡牌化为仅剩的一张回到他手中。 陶央拿着孤伶伶的一张卡,只来得及看到淡金色的小字通知他楚松落跟他的羁绊点上升到了一级,卡牌上抱着咒文书的贵族少年神情淡漠,眼神却像是带着轻轻的嘲笑。接着卡牌仿佛自动被收纳在一本书里一样,最后化作一颗宝石镶嵌在他的巨剑上。 ——我的五星卡!我的狗粮们! 陶央来不及再做哀叹,想到外面三个队友还在等,赶紧出去了,只是暗自觉得楚松落这个角色不太对劲,为什么作为一张卡,竟然能够持有其他卡,甚至还能持有道具?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问题先扔到一边——目前重要的是先看看主线剧情到底怎么推,难不难推。 “慢死了!蠢猪!”盗贼少女抱臂冷笑。 卡尔塔也皱眉,“怎么这么慢?” 陶央很有傻刀风范地露出两排白牙笑:“五星卡,魔法攻击!谢谢你卡尔塔!” 粉色长发的碧翠丝拍手笑道:“那我们就赶紧出发吧~” ——然后还以为真的会走着出发的陶央就看了一段不能跳过的开场动画,伴随着超燃的op曲,美貌的妹子们在画框里各种微笑,陶央在心里含着泪对op里出现的每一个妹子认真道别,心想等我从游戏里出来就一定高价把这个基佬号挂贴吧里卖了! 开场动画过了之后,陶央就面对着黑漆漆一片的视野有点茫然。淡金色的小字说明:[尚未到主线剧情开启时间,请到个人房间等待。] 然后空中就浮现出几个选项——[个人房间]、[仓库]、[灵者一览]、[愿池]。现在后三项都是灰色的,大概是因为楚松落收走了他的小袋子和所有卡片,能量石和召唤符都没有了自然也没办法开启愿池。陶央的视线刚刚移动到[个人房间]上,说明就跳了出来。 [个人房间:基于目前您所使用的灵者的回忆所构造的房间,在此可与您的灵者交流以获得羁绊点、冶炼武器、升级灵者,同时回复ap。] 陶央思索着整理现状,也就是说除了剧情对话以外的时间,其他队友并不会出现,自己就会在这个类似于系统菜单栏的地方呆着,要么就得去个人房间。看来他穿越的的确不是一个世界,而只是一个手游罢了。 个人房间回复ap是加速吗?还是仅在个人房间才能恢复ap? 陶央看了一下自己的数据槽,自言自语,“……算了,反正ap槽还是满的,就暂时——” 他刚刚想说“不去了”,就看到25/25的ap槽掉了一格。 …… 在一阵微妙的停顿之后,24格ap飞快地降到了大写的0。 这绝对是恶意威胁!难道在菜单栏也会消耗ap吗?陶央想要吐槽,但ap降为零之后他仿佛中暑了一样头晕眼花,浑身乏力,立刻选择了个人房间。白光一闪,充满中世纪风情的书房里,陶央看到书架前神色淡漠的贵族少年的身影。 然后他立刻不受控制地失去了主导权,陷入了一段影像中。 ——出现了,标准的刷基础好感剧情! 联想一下“根据灵者回忆构建”,陶央按照二次元常见规律立刻推测出自己马上就要被播放这位看起来就很傲慢的魔法师的回忆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说明: 写出来的世界不是楚松落所经历的全部世界,所以出现的卡牌他全都经历过的。 陶央不是任何一个人的转世,全都是松落落故意搞的理由。 游戏系统是由比世界规则更简单的数据决定的,所以松落落在这里会显得非常牛x。 陶央还算是个相对来说比较重要的角色吧,他会一部分关系到松落落最后的结局。 另外羁绊值不同于好感度,是双向的喔。 第55章 欧皇附体 陶央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处于一个叫“亚当”的男人的视角在观察这个世界了。好像亲自代入的电影,他无法掌握身体的行动和意志,却能够感受到周围的环境、身体的状态和心情。这给了他极大的代入感。 平民亚当的父母在他七岁的时候突然被皇宫来人带走,处以死刑。亚当并不懂为什么,陶央却明白处死的理由——“叛国及侮辱陛下之名”——意味着什么。亚当幸免于死难,却从平民变成了奴隶。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亚当再也不能作为一个“人”生存于世了。 沦为奴隶的第十二年,亚当终于因为撑不住多年来旧伤的折磨、新伤口的感染而发起高烧,晕倒在工地上。监工并不会给最底层的蝼蚁任何怜悯,他被拖到了一旁伤病老弱等死的棚子里,等待着死神的降临。同为奴隶的同伴们扛着沉重的石头、踩着泥泞的土地路过伤病区,只能投去同情怜悯的视线,并且麻木地忍耐着挥舞在耳旁的鞭子破风之声和粗鲁的诅咒怒骂之声。 被昨夜的狂风暴雨打得湿漉漉的稻草棚顶不断地向下滴水,亚当努力地让伤口避开水,用干裂的嘴唇去接那一滴一滴的雨水。黄昏已经到了,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躺在地上都觉得整个世界在不停地翻转、颠倒。天色变暗,监工鸣鞭把奴隶们赶回好似牢笼一般的工房里,他们顺便拖走了棚子里确认死亡者的尸体。 昨晚的一场大雨使得今天棚子里只剩下亚当和其他三个奴隶还奄奄一息。 万分的痛苦与泥泞的地狱一般的地方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夜风吹在皮肤上都如烧灼一般疼痛。亚当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去了,却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温暖的力量包裹着自己的身体。模糊中竟然能睁开眼睛,皎洁的月光中他看到了一个少年持着法杖,洁白的光芒延伸着笼罩在亚当身上。 是他救了我吗? 亚当无法发出声音,只是觉得困倦与温暖。治疗的光芒消散,那少年走向了宫廷深处。他是谁?……但他太疲惫了,还没能思考清楚,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 清晨醒来,亚当的烧退了,伤口愈合,竟然能坐起身子,浑身充满了身为奴隶的野性力量。棚子里只有他还活着,星子还挂在天上,监工还没有骂骂咧咧地挨房间踢门叫奴隶们清醒,这意味着他有机会逃跑了。 ——逃出皇宫外比较好。 但他想起了昨夜的那个少年。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宝石,头发是璀璨的金子,皮肤白皙得胜过缎子,嘴唇是玫瑰花一样殷红柔软的样子。他神态冰冷,当然啦,那可一看就是高贵的大人,但他治疗了自己—— 在产生“想再见他一次”这个愿望的同时,潜伏在他身体里的、来自现代的灵魂觉醒了。 好在,灵魂的融合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亚当偷偷潜入了皇宫的内部,躲开了侍卫,在后花园里见到了那个少年。他就在阳台上,披着一件丝绸制的披风,倚在栏杆上眺望远处。 微风吹拂,亚当惊讶地发现披风下那少年似乎不着寸缕。他蹲在石楠丛里,只听到自己心跳如雷,同时还有一种怒火灼烧着自己。国王好男风人尽皆知,贵族都给他进献娈童。亚当心痛极了,猜测恐怕那少年也是其中之一。那混蛋国王——我的父母就是被他杀死的! 想到一觑而过的身躯、玫瑰一般的嘴唇、白雪一般的肌肤,还有那温暖的法术,亚当怅然失神。 不行,我要救那个人! ——这么想着,仿佛着了魔一般,等自己注意到的时候,亚当发现他竟然已经潜入了那楼里,一直奔上了最高处的房间。楼内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侍卫,但他只是觉得不安,并没有逃走,接着亚当就看到楼梯的下一个拐角处,那少年低头看着他。 “侍卫队不能进楼的,你是谁。” 那声音像是昂贵的青色瓷器的质感,鬼使神差一般,亚当愣愣地说:“我叫亚当,昨晚……您救了我。” 那少年形容冷淡,“这样么。” 他拢了一下披风,转身就要离开。亚当这才注意到他竟然没有穿鞋子——那白皙的脚趾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对比鲜明,亚当忍住跪在他脚边去吻他脚面的焦灼冲动,“请等一等!” 他停住了脚步,询问一般回身,凝视着亚当。亚当仿佛忽然被赋予了勇气,他大声回答:“我是来带您离开国王的禁锢的!国王是个淫邪的恶人,您不能被他关在这里!” 那是第一次,亚当看到他露出了笑容。 不不,那绝非温柔的、欣喜的笑,只是出于单纯的愉悦而笑了——只是当时的亚当并未察觉到,那笑容之后讥讽的意味。 “为了表示对你这一番心意的感谢,鲁莽的奴隶。”他说,“上来,做我的奴隶吧。” “可是——” 亚当迟疑地问道:“您不愿跟我离开吗?” 他决心带这少年离开皇宫,逃亡异国,凭借自己来自现代的那一半灵魂的知识来谋生。 “我不能离开这里。”少年已经离开了楼梯,向内部走去,只有他的声音飘然传来。“放心,国王并不会怪罪于你的存在。” 亚当犹豫了一下,然后走上了最高层的房间。这里摆放着十几个书柜,从地板一直顶到天花板,书籍将书柜里塞得满满当当,在另一个有阳台的房间,飘荡着白纱的帷帐,大概那里就是他的起住的地方。 “现在,国王不在这里。”少年坦然地坐在靠背椅上,并不在意自己裸露的身躯。亚当注意到尽管他身形纤细,肌肉的分布却匀称而干净,彰显着良好的锻炼习惯。但他只是迅速地看了一眼,就深深地埋下头不敢再看,掩饰着自己过分急促的喘息,只听到少年的声音:“我是魔法师伊索尔德,过来,奴隶。” 他命令亚当脱去衣服,把自己清洗干净,然后跪在自己脚旁,当一个人体脚垫。这是充满侮辱的傲慢要求,但当他的脚交叠着放在自己的背上,亚当便忽然愿意乖乖地趴好当一个摆件。那轻柔的、带着体温的触感最初总是让他失态,好在伊索尔德并不在意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与姿态。 亚当可以是称职的梯子让伊索尔德踩着去取高处的书,可以把灯火端得毫无晃动来使伊索尔德安心地读书,也可以沉默地抱起陷入沉睡的伊索尔德放在床上。奴隶壮实的肌肉被他控制得极好,只是有些夜晚睡在狭小的阁楼里,听到那卧室里传来的欢愉之声令他不得不死死地咬着手不出声。 亚当对伊索尔德当然有欲,但那并非肮脏的欺压,只是想一如既往地匍匐在他的洁白的双足旁,用自己粗糙的手去摸一摸他,亲吻他的双足,听从他傲慢的、漫不经心的命令。 尽管这对于他已经是充满了幸福的日子了,但亚当仍然没有忘记带着伊索尔德一起自由的梦想。随着侍奉伊索尔德的时日长久,他终于被允许在伊索尔德不在的时候走出宫殿了。 他暗中认识了许多人,并且渐渐收拢了皇宫一支侍卫队,还开发出了战士的力量。他父母留下的势力与亚当碰头,他这才知道自己的父母当年有多么浩荡的声势。要杀掉国王!——这一支造反的力量里,亚当是领头者,渐渐地他蜕变得拥有气势,自然也不乏仰慕他的人。甚至国王的姐姐,一位美艳的公主,都自荐枕席来了。 但亚当仍然是伊索尔德的奴隶,令他心碎的少年仍然是国王的禁脔。 最后的行动之前一天,亚当再次向伊索尔德提出了请求,“让我带您离开这里吧!您的魔法固伊索尔然强大,却总被国王关在这里,我已经不愿意再看到这样的场面了——” 伊索尔德冷淡地说:“不必在意我,现在我给予你明天的自由,亚当。” 亚当痛苦地离开了宫殿。终于自由的亚当第一次作为一个人进入国王的宫殿,却发现早早收买好的侍卫队冷笑着给他戴上手铐和脚链,经过监狱里一起造反的同伴的牢狱,他被关在了铁笼子里,然后送到了他最熟悉不过的那房间中。 “自由的一日,过得如何?” 伊索尔德慢条斯理地收起手中的书,第二次向亚当露出笑容。 “现在,魔法师不在这里。”那是多么愉悦而纯粹的笑容啊,宝石一般的眸子里荡漾着清风拂过的涟漪,玫瑰一般的嘴唇中露出洁白的贝齿,仿佛锦缎一般白皙修长的手指点在殷红的唇瓣上,少年这样笑着说道:“我是国王伊索尔德·奥莱恩特。过来,奴隶。” 直到不敢置信被毫无怜惜之意进入身体的疼痛刺破,绝望与不安终于渐渐被快感的海洋淹没,亚当才明白他所听见的声音究竟来自于谁。奴隶结实的肌肉、粗糙的皮肤却抵不过傲慢的国王的法杖,亚当在柔软的床垫上睁开因为眼泪而变得有点疼痛的双眼,茫然地注视着晨曦爬上天空。 …… [成功读取灵者生前记忆(部分),您与楚松落的羁绊点已上升至三级。] 回忆破碎结束,陶央茫然地从最后的画面中反应过来——那是,沾染着鲜血的“自己”的双手。颤抖着,不敢置信的看向倒在地上的…… “看得满意么。”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作者:暮二木 第16节 在回忆里听过无数遍的声音打断了陶央的思绪,伊索尔德——也就是楚松落,神色冷淡地看着陶央,傲慢地叫他,“奴隶。” 他是回忆里最初见面的模样,只是衣衫整齐,手捧着书,另一手拿着法杖,好看又精致,像他用来做书签用的洁白的茶花。 皮肤白皙如雪,唇瓣殷红如玫瑰,如果亲吻上去,会有一种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触感,带着清雅的香气——等等陶央,你可是个直男!你在想什么! 他的耳朵一下子烧红,躲开视线不肯再看楚松落,结结巴巴:“我、我不是奴隶!我是陶央——我重复一次,现在我才是召唤你的主人……”他有一点底气不足——鉴于刚才的回忆里这人傲慢的态度,但还是坚持分辩自己与亚当不同,“我不是那个亚当,请你、请你尊重我一点——” 楚松落轻笑一声,“刚才你发出的声音……”他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陶央,“表达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这下陶央整个人都快红了,“不是吧!我我我刚才出声了?” 第56章 欧皇附体 很明显,声音大概就是那种声音——即使看过一硬盘片子,各种本子有一箱子,童贞处男也仍然是童贞处男。陶央慌得手忙脚乱,等待着楚松落的嘲笑。 然而也许是因为那个羁绊点带来的作用,少年看起来神色要比回忆里柔和得多——即使那仍然在傲慢的范畴之内。他像是评价小狗乖乖地把玩具球叼回主人面前那样,以褒奖的口吻称赞陶央:“不必自卑,奴隶——你的声音足够欢愉,要比现在听话得多。” 不是那个问题啊谁会担心叫得够不够好听啊!陶央崩溃地劝说自己就当看了gv,无力地道:“求求您千万别再叫我奴隶了好吗?” 少年蹙起了眉。 “允许你侍奉我,还允许你杀了我,得到这样无上的荣宠,你还不愿意做我的奴隶么。” 陶央瞠目结舌,想到了一个猜测,“……等等,你是说‘允许我杀了你’?” 这么说,在“亚当”的视角所没有看到的部分,国王伊索尔德其实对亚当相当好咯? 是的,拼凑起回忆里的细节,国王伊索尔德独自居住在高楼之中,不允许护卫进入,不跟姐姐有任何来往,这是极为多疑而孤独的表现,但他竟然救了一个濒死的奴隶——或许是不自知的一见钟情呢?陶央推测,然而不懂自己的好感从何而来、也从不知道如何表达心意的国王,只能用奖赏奴隶该有的方式令他贴身侍候,却仍然被背叛,甚至最后伊索尔德最后完全是主动迎合了亚当的愿望,让他杀死了自己,简直是“如果这都不算爱”系列了。 ——也就是说伊索尔德其实是死于爱人之手咯?所以他成为灵者也说得通了。 好惨。好惨好惨。 陶央艰难地询问:“伟大的国王陛下,恕我失礼地询问,您有没有学过如何正确地表达自己的心情?” 楚松落放下手里的书,带着些许困惑地看向他。昏暗的灯光里他的眼眸中漾着沉潜明灭的阴影,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一种无辜的神情。 陶央感觉到自己又有点心跳失调了,但他的猜测已经肯定了大半,他谆谆劝诱:“是这样的,讨厌呀恨呀什么的虽然很容易明白,但是喜欢和爱对于一般人来说却很难传达;而且越是强大有理智的人,就越会压抑自己的感情表达,可是这样有时候会造成一些误会——喏,来尝试说一句‘我爱着亚当’吧?” 陶央说完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楚松落的神情——然而只是过了一两秒,仿佛终于处理干净陶央在说些什么,他迅速地移开了视线,低垂眼睫,扫视到刚刚放在小几上的书,伸手把它拿过来——并且似乎是出于慌乱,并没有拿住书脊,而是不小心捏着硬壳的封皮把整本书拽了过来,翻开内页盯着一行行的字,片刻才稳定下来一般,喉结滑动,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脸上晃动着浓淡不一的阴影,冷淡地说道:“你在谋求我的褒奖么,奴隶。” 虚张声势!但陶央感觉自己竟然被他萌到了。他也不再计较“奴隶”这个称呼,此时此刻他充满了自信——这剥开外皮其实也就是一个傲娇系角色嘛! 但陶央还是再接再厉以求换来温和对待:“虽然说了好多次您还是不信,但我真的不是亚当或者任何一个其他人的转世——因为我在观看您的回忆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属于‘亚当’的情绪,只是困惑于高贵的国王陛下为什么要施舍目光给一个卑贱的奴隶。” 大概就像跟亲戚家的表妹一起看脑残恋爱剧的心情一样,完全无法理解又丑又笨的女主角为什么能俘获帅气多金睿智的男主角的心。陶央暗中强调了一遍“这可不是嫉妒”来确保并矫正自己的情绪,自我鼓励道:陶央说得好!galga没白玩儿!这下就能获得—— 等等我干嘛要获得他的好感度啊? 陶央突然反应过来不对,迅速补充说明拉开距离道:“所以——所以我会最大限度地尊敬您,但请您千万不要再误会什么转世什么的了。等我找个神殿,马上就送您回到愿池里去。” 设定上被召唤者使用过的灵者就能够完成转生了,现在把他送回愿池——其实就是卖掉这张卡啦,就能够摆脱这个不稳定的卡牌。 一股劲风忽然把他撞到了墙上。 陶央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发现他就像标准言情剧描写那样被堵着背靠在墙上,刚刚还尚是少年形态的傲慢国王忽然抽长了身形,变换成了身着铠甲的男人,鼻梁高挺,薄唇紧紧地抿着,如同黑曜石一般深邃无言的眼眸仿佛容纳着狂风暴雪的黑夜,沉重的兽皮制披风上仿佛还带着寒冬的冰冷气息,与水晶一般精致的少年魔法师截然不同,这是狂暴的、毫无收敛的冰冷刺人,带着一点疲惫的神色,将体重与迫人的气势压在陶央身上。 他单手撑在陶央脸侧的墙上,另一只手抓着他的头发使他抬起头——这跟常见的抬下巴倒还不太一样,陶央忍不住走神吐槽,抬眼却一瞬间被他的眸中深不见底的黝暗之色卷入,听到他的声音,也是冷硬的、低沉的,一如寒冬中远山冰冷苍灰的颜色。 “你要逃走么?” 他傲慢地、冰冷地抬了一下唇角,露出带着狂虐之意的笑容,低头吻在他的唇上,粗暴地咬着陶央的嘴唇,仿佛惩戒一般,毫无怜惜之意地掠夺着他的呼吸,但那并非毫无技巧的粗鲁,而是带着恶意的挑拨,攒动着某种陌生的情绪从神经末梢开始爬满全身,蛊惑他回以主动的回应。显然这非常成功,陶央都不知道为什么分开的时候他竟然还恍惚地踮起脚来追随着谋求更多的缠绵,骤然反应过来他又羞耻得要命,想要立刻躲藏却被男人捏着下颌无法转移视线。 但此刻他看起来又稳定了下来一般,算得上怜惜且温柔地摩挲着他的皮肤,眼眸里漫漶着陶央难以命名的莫名情绪,沉沉地笑了,用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夸奖他,“乖孩子。” ……什么呀!谁要这么里番感炸裂的夸奖! “不要试图逃跑,像这样听话一点。” 灯影暧昧的阁楼已经消失,他们所处的环境变成了一处风格冷凝的大殿之中,隐约能听到门外寒风呼啸,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出于莫名情绪的鼓动,陶央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换得了一个清浅的吻作为褒奖。 系统通知他主线剧情已经开启,现在进行剧情传送。ap条不知何时已经满了,难道是抄袭了○月世界观里体液补魔设定?嘴唇上还残留着吸吮啮咬之后微微肿胀的奇异感觉,陶央混乱的乱揉自己的头发,又拍了拍脸强迫自己正常思考。 ——但还是忍不住被带跑思绪。 陶央绝非楚松落的任何一个恋人的转世。 这很难准确表述,但是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而已。普通地出生、当好学生、度过中二期、整日沉迷番剧游戏,没谈过恋爱,没暗恋过谁。他是平凡的、庸俗的、灰暗的,不曾有过真挚的、轰轰烈烈的喜欢,也没有经历过惊心动魄的冒险,有些不切实际的妄想,但那绝对不会涉及到真心。 绝对不会像亚当那样像是要撕裂灵魂一样匍匐在任由他人搁在自己赤诚的心脏。 一个自以为是的胆小鬼拒绝一切受到伤害的可能。 ——一旦承认自己是胆小鬼,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嘛,陶央故作轻松地想。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所持有的卡牌,确认楚松落由魔法师形态转换成了大领主阿加勒斯。话说回来他究竟为什么突然又变换了形态? 等等,莫非……是因为魔法师身高不够壁咚? 出门历练的四人小队首先赶向的城池却已经不复昔日繁荣的景象,而是一片冒着不详黑气的废墟。 逃出城外的难民胸口上有着巨大的穿透创伤,看到他们带着神殿学生的标志,露出了狰狞扭曲、满怀恨意的表情:“都怪你们——都怪……你们这些变革者!” 粉毛奶娘碧翠丝治愈了他,耐心地询问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人终于在临死之前被感化,讲述了神殿大主教的阴谋——控制了知识之树的大主教强行召唤了无数灵者,要毁灭所有人类,只留存变革者存在。那些被召唤的灵者浑身被黑雾缠绕,已经无法再回到愿池转生。他已经造下了无数杀孽,希望你们能阻止他bb。 陶央忍不住想回去问一问写测评的那个人是不是脑子有洞,这么老旧的烂梗还被用来设定反派,这算个鬼的“剧情出色”啊? “大主教竟然是这样的人吗?”碧翠丝的呆毛沮丧地耷拉下来。 卡尔塔皱眉道:“去年我们去荣耀觐见的时候,他看起来仍然非常……大主教。” 回忆cg又一次自动播放,镜头始终不给大主教的正脸特写,陶央漫不经心地看着,总是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也捕捉不住,就这样忽略了过去。接着他敷衍地过了前置剧情进入打怪环节,这是标准回合制设定,敌方三人一字排开,身上飘着不祥的黑气,仿佛是黑泥做成的人形,发出怪物一般的嘶吼。游戏操作也就是起手3积累1st,按st出卡牌进行攻击,陶央带着的只有白板攻击卡、白板防御卡和楚松落,打起来也是举起巨剑无脑砍两下,然后积累够了出楚松落卡的st之后,由楚松落带着他挥剑一波带走。 小伙伴们在战斗状态的时候完全就是无脑npc,严格遵守系统发牌设定,根本没办法智能对话交流。但楚松落却是不同的,即使是在战斗状态也是灵活的。白板攻击卡加强巨剑攻击强度的时候他在一旁沉默不语地看着,等到了他出场的时候,再以一种近乎于环抱的姿势,从身后握住陶央持着巨剑的手,抬起——然后斩下。 那种清冽的松柏气息覆盖着感官的时候,陶央总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一下子,才能缓缓地正常呼吸。 巨剑斩下去的时候有着与游戏音效截然不同的感受——血肉与骨头完全不同的硬度,皮肤、血管、肌肉、骨骼被锋锐的巨剑一一斩开的触感与声音,还有恶臭与血腥的气息。陶央通关了在这个城市的所有剧情,顺便再free quest上耗光了ap,回到个人房间才终于忍不住跪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楚松落将他拉起来,抱在怀里,低声道:“看着我。” 陶央于是抬眼,看到他锋锐的眉眼里有如寒霜凝结一般。同样是黑色的,但他眸中的黑色令人联想起暴雪席卷的寒冬之夜,延伸到地平线的灰白色冰原上毫无生机,天上亦无星子,那应该是曾经为勃勃野心而燃烧的灵魂变得空空荡荡,连回声都无法作响。 “你不会死。”他的言语里带着凿然定论之意,却并不让人觉得狂妄,只是陈述理所当然,“所以,不必恐惧。” 此刻,仿佛于千万年的孤寂游荡之中忽然相逢,陶央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正凝视着自己。 他错开视线,说道:“把敌人设定为失去理智的怪物是为了减轻玩家的不适感。因为杀掉属于绝对邪恶阵营的角色不会让人觉得不适,只会留下单纯的快感,所以是游戏的常见设定。战斗状态中队伍里任何角色出招喊的都是固定的几句话,剧情线也是绝对不变的。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还是烂大街的到处抄流行元素的手游。但……你不同。你可以自主掌控自己的形态、随便修改你自己的甚至是我的数据设定、拥有绝对独立的自主意志。” 陶央咬了一下嘴唇,转回来目光强迫自己直视楚松落。 “——你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荷尔蒙爆棚·您的男神寒冬领主阿加勒斯已上线。 童贞宅男其实蛮聪明的啦。他的特长在于熟知各种套路各种设定。 第57章 欧皇附体 “你究竟是谁?” 陶央能够清晰地辨别出来,在被询问这样近乎妄想的问题之后,男人露出了纯粹的恶意的笑容。 说那是纯粹,只是因为他黑阗阗的眸子里透着柔软的光芒流溢,眉眼柔软,唇角的线条不多不少地、刚刚好是一个完整的笑容;说那是恶意,倒多半出于陶央的直觉。 一改之前冷凝的寒冬领主形象,陶央忽然有一种面前的人已经脱出了他可触及范围的感觉。他的神情已经不再属于任何一张卡牌,是一种游离的、带着轻巧的漫不经心的神色,但陶央敏锐地察知到——说不定这才是,“楚松落”。——但可以确信的是,楚松落已经能被排除出具有肉体和与世界的清楚关联性的“人类”这一范畴。 带着完全不符合卡面设定的笑意,男人看起来心情很好。食指竖起,轻轻抵在自己的唇前,若有所思,轻声道:“虽然你的表现十分出色,我也并非吝啬褒奖的人……不过,现在可不能告诉你,还差一点点进度——” “不过,倒是可以送给你亲切的提示。”他笑眼弯弯地,即使感觉到莫大的危险,陶央也依然为这笑容感到心跳停摆了一瞬间。 男人欺身上来,不由分说地送给他一个深切绵长的吻。陶央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逃离他娴熟的掌控,似乎他的每一点心思产生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化为了缠绵的攻势。与此同时,他的手已经下滑到了陶央胸前,隔着衣衫拧捏蹂躏着可怜的红珠儿,这让陶央体温唰地升高,真的想要躲开却连呼吸的节奏都被掌控,也渐渐地变得挺起胸膛迎合着他的爱抚。 ——直到晃过神来对着他满含笑意的双眼,陶央才意识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难堪地后退两步,离开楚松落可以触及到的范围,唇角紧绷,“这就是你说的提示?怪我蠢吧,反正我是什么都没明白过来。” 男人假模假样地小小惊讶了一下,“何必着急呢?这是对你优异表现的褒奖而已。”这么说着的时候,他先是微微睁大眼睛,看起来无辜极了,又落寞地低垂眼睫,带着一点委屈,“……这么,讨厌我么?” 即使内心深处无数遍警告自己一切表象都不可相信,陶央还是被狠狠地攥紧了心脏一般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疼痛——不,不能让他受伤,快去告诉他你的真正的心情——欢愉的、兴奋的、依赖的、眷恋的、仰慕的…… 鬼使神差一般向前走了一步,就立刻被拥抱住了。皮肤有了接触的一瞬间,陶央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并没有任何躲闪,将陶央抱在怀里,近乎温柔宠溺地说,“好孩子,听清楚了,这就是唯一的提示:我所谋求的,可不止是你的爱——”顿了一下,他补充修正一般轻柔地道,“不,这可不是说你不要爱我。你已经在爱着我,且永远无法逃脱对我的爱慕,这没有什么错的,你需要思考别的东西。” 尽管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甜蜜,但那绝不会让人产生黏腻的不快感,因为即使是在袒露真言,他也从未袒露出真正的自己。 对于楚松落来说,言语、神态、动作都是可以随便挑选的包装物一般,不管是谎言还是真意,都可以裹上完美的外衣——或是温柔,或是冰冷,或是暴虐。故而情绪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是一个彻彻底底脱离出情绪的存在。 陶央在无数次的自我警告下保持了对楚松落的怀疑和不信任,但他的身体上那异样的感触让陶央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绝对不要去想关于感情的问题。既然对于楚松落来说,感情只不过是包装道具之类的摆件,只思考感情与欲望的话也一定会被他的真正意思所抛弃。 如果不能满足他的期望的话,会死。 莫名其妙地怀着这样的觉悟,陶央拼命地思考楚松落到底抱有的是怎样一种期望。同时他挣开楚松落的怀抱,看了一眼楚松落的神情。 他眉眼弯弯,嘴角含笑,“怎么样,这可是一个很大的提示哦?” 陶央立刻捂住眼睛蹲到了地上,紧张兮兮地厉声道:“别笑!别过来!别说话!” ——楚松落说的没有错,陶央无法逃避自己对楚松落怀有无法动摇的爱慕这一事实。已经不需要寻找任何理由与描述,当面对他的时候,性别也好、立场也好,全部都会变成不被纳入考虑的范畴内。只会单单留下唯一的一种想法—— 所谓“爱”的,这样一种情感。 因此他小声地补充说明了一句:“……我需要想点东西。” ——所以尽管他强迫自己抱有怀疑与警惕,但还是看到楚松落的样子就会忍不住陷入恍惚,难以集中思考。即使知道那大概并不是楚松落原本的样子,但皮囊如何并无所谓。这样的人,是在巷头街边泥泞中,还是花间云端仙气飘渺,都不会有任何差别。皮囊也是道具,虽然你明确地知道自己并非为皮囊而沉迷,但这是世界上最为愚蠢的爱屋及乌:由于你爱一个杀人无数的混蛋,因此甚至爱上了他不同型号的枪、寒光闪烁的匕首、手枪和子弹。 逃避他的声音、面容和触碰的干扰才能保持一点理智的思考。 楚松落如同他的要求,不作声响地离开了,陶央这才整理着思路——爱慕并非楚松落所谋求的,否则的话自己应该早就被榨取了价值。现在把自己摆放到跟亚当相同的位置来思考,他跟国王的相处中什么是必须的? ……啊,对了。肉欲。 但也就到此为止吗?陶央的思绪陷入了阻塞。并非不愿意以迎合欲望来获取他的满足,他衡量后确定自己对楚松落感情的权重,得出结论——即使是在保持完整理智的状况下,想到“楚松落想要他”这个事情,陶央仍然是兴奋而渴望的。所以这是可以轻易地达成的目标,故而也绝对不是楚松落的真意。 他到底想要什么? 陶央渐渐形成了一个揣测,但这样的猜测太过于荒谬——但他转念一想,是的,假如建立在某项前提之下的话,那就……可以成立了。 陶央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狐狸楚松落逮到了兔子陶央,笑眯眯地要兔子猜自己最喜欢吃它哪里的肉。兔子陶央慌张极了,好不容易逃开了狐狸楚松落锋锐的爪子,却还没跑开几步就又被按到了爪子之下,狐狸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兔子敏感的长耳朵,问它:“现在再来猜一猜,我最喜欢吃你哪里的肉?” 哎呀,这狐狸火红的毛色是多么的光亮好看,油滑柔顺的毛无一丝异色,也没一点打结的地方。兔子陶央不禁看呆了——这可真是只好看的狐狸!它怔怔地说:“我、我不知道……” 狐狸仿佛早就吃饱了,根本不在意口腹之欲,只在意享受。它放开爪子,叮嘱兔子快点跑,仔细想想到底献上哪块肉能让狐狸大人它开心一些。 兔子一边惊慌失措地逃跑一边想,不管猜没猜到自己都得被吃掉呀?为什么还要费力猜这个? 狐狸困惑地说:“你干嘛忧愁这个?难道这不是很明显的吗?——我吃过无数只兔子,但只要你满足我的要求,你就会变成特殊的那一只兔子呀。”狐狸又笑眯眯地安抚它:“别担心,我可是个守信用的好狐狸,一定会记得你的。 兔子陶央惊慌地跑起来,跑啊跑啊,一不留神就撞到了树桩上。陶央吓得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这才从梦中脱离,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陶央开始主动读取与每一个楚松落的“回忆”。 亿万年寒冬的风雪之中相遇的半精灵少年与沉默寡言的寒冬领主。前世今生的无数纠葛之中陷入无尽的自卑与丑恶自责的师徒之恋。隔着宇宙与时间的长河在不同的流速中失去彼此的恋人。自我诅咒归入亿载星河的宿命长流的精灵与失去一切的龙。……很多时候的故事是无法概括的,最为廉价的爱情与恨意纠葛,自卑也好狂妄也好贪婪也好野心也好,诸多无可选择之中无论有怎样的相爱,结局总是要分离。 必然的并非相爱。 ——必然的是分离。 如果楚松落所谋求的不是爱慕,而是分离—— 那就意味着,他清晰地知道每一个世界到底发生着什么样的事情。他可以选择自己的身份,谋划好最初的邂逅,精心策划痛入骨髓的爱与恨,仿佛熟悉地形的指挥官,将一切要素调动,只为获得一场又一场绝望的落幕。 有谁在为这落幕喝彩么?至于他竟然如此投入。 抑或是他迫不得已? 那么我呢?——一个普通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丝半点出彩之处的平凡人类。我为什么能被选中来到这个游戏里? 剧情线推到了最后,大主教向陶央露出面容—— 尽管五官身形气质都不同,但陶央清晰地明白这就是楚松落。 剧情任务是杀掉大主教。 ……来了。沉沦的爱意之后是绝望的分离,这就是楚松落所谋求的么? 陶央持起巨剑。 第58章 道别 巨剑所扬起的气流破开空气,万钧之势垂然之下,风声一瞬间变得锐利而带有尖锐的线条,这由楚松落自己的力量所加持的巨剑斩向的—— ——本来应当就是楚松落自身。 然而落剑之处被偏开了。 金枝繁多的吊灯吱呀晃动,烟尘落下,大主教的身影渐渐显现。陶央掷巨剑于一旁,紧抿嘴唇,为自己接下来所说的话的荒唐可笑感到一阵恍惚眩晕。 “楚松落。”他根本不再在意大主教的身份,直接叫破他的名字。 “假如我从来没有询问过你的身份,那么此刻我大概已经满怀信心地将你斩于剑下,然后发现真相,像亚当、像微生嘉木他们一样痛苦绝望,陷入漫无止境的黑暗。”他停顿了一下,略带苦涩地微笑道:”暂且让我把我和他们归于‘我们’这个词里吧——” “如果……我们的绝望是你的谋求——那就是说,不仅仅是卡牌,你以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发展出什么样的事情,都是你所计划好的。你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个人的世界,并且知道我们所有人的命运。我原先只以为你是突破了人类限制的数据,却没想到你要更为遥远一些。” 眼睛微微弯着,脸颊的肌肉向上运动,唇角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毫无疑问,这是与本能的笑容毫无差异之处的一个笑容。但若论真诚,陶央却下意识地要否定这笑容的可信性。 “猜得很不错嘛。” 这样说着,只是在他普通地眨一眨眼睛的那一瞬间,刚刚还在身旁呆滞地待机的三个同伴、倒在地上的卫兵、作为中等boss出场的神父团都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这个世界里能被感触到的一切——时间也好、距离也好。气味、温度、光线都于一瞬间消失不见。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混沌的状态之中,楚松落带着笑容做出欢迎的姿势:“欢迎来到我的内部——啊,当然,是精神性的。”他打了一个响指,由此就有了一个椅子凭空出现。姿态散漫的随便倚靠上去,他交叠起双腿,自说自话地鼓掌欢庆,“ppon——答疑时间到啦!” “其他人——其他的一切呢?” 对于这个问题,男人露出了夸张的惊讶,挑起了眉毛。 “诶——还没有察觉到么?——你才是主角呀,其他人怎样,都是无关紧要的。” 虽然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得到这个回答的一瞬间,心脏仿佛从高处落下一般狠狠下坠,连呼吸都困难了一瞬间。陶央不可置信地嘴唇动了一动,犹豫再三阻塞喉头,才终于能问出:“……为什么,是我?” “思考这个问题可没有什么意思。”楚松落懒洋洋地单手支着下颌回答,“好比出身和容貌由父母决定,你的主角位一样是不可选择的。觉得自己不配么?矫作罢了。瞻前顾后犹豫在这里,倒不如为你的身份感到荣耀,趁此机会给我相衬的表现吧。” “……那么,我已经错过了那个机会——杀死你的机会。”陶央问道:“杀了你,但你不会死亡,只是去寻找别的主角,然后我会陷入绝望的黑暗。或者说我的绝望才是你离开的条件?像这游戏每张地图有一个boss一样,我就是这张地图上你需要攻克的boss吗?” 楚松落略带恶意地笑道:“不不不,直接杀了你也可以达成离开的条件喔?” 陶央抿了抿唇,问道:“那么,你要杀了我么?” 纵然十分紧张,他再三考量,却觉得干脆利落的死亡也会好过绝望。 楚松落垂下肩膀,露出有一点失望的神情。 “我已经告诉你这么多例外,何必还要妄自菲薄呢?大费周章给你这么多的提示,还没进行揭秘就直接杀了你么?这可不太划算。”他略略停顿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拍手笑道,“对了,来猜谜吧!——这样,我们的对话看上去也不会过于无聊,变成一个人滔滔不绝的自言自语。” “……看上去?有谁在看吗?”陶央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不要急嘛。”楚松落笑吟吟地道,“那可是下一阶段的问题。” 终于连枯燥地坐着都开始觉得无聊了么?他绕着陶央开始踱步,“有一种生物,开花以吸引能量来供给自己的机体运转,花开花落周期运转,从无例外。这种生物也并不是没有思想,只是要亿万个同类公用一个思维,彼此毫无隐瞒,决定全部同一——也就是说,没有自由意志。” “猜猜看——这是什么?” “……” 陶央毫无头绪,因而沉默不语。 楚松落为此夸张地耷拉下来肩膀,失落又失望,“那好吧,谜底揭晓?” “dangdangdang!”他自己做着音效,歪了歪头,笑着向陶央道:“这是‘世界’啊!那世界所开的花,就是世界的固有剧情,而你呢,就是守卫着能量仓库的大门。” “破开这个大门,有固定的密码。我呢,就是这种连仓库都给毁掉的抢劫能量的惯犯二代。具体来源连我也不太明白,总之是以人类为基础开始进行的自我改造。不过窃取‘世界’的能量有一种不可忽视的风险——就是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失去个人意志,变成着庞大的思维群体的一部分。” “为了防止这种风险,我的前一代给自己上的保险是拥有感情,他会对每一个主角抱有不同的情感,然后在逃离能量崩溃的仓库的时候以斩断舍弃这种情感的痛感来提醒自己仍然抱有个人意志;但是这显然粗糙而不可信啦,不然这个身份怎么会到我身上?” 楚松落叹气道,“看来变成我的个人演讲已经无法避免——接着原本的话题来讲,显然由于毫无必要的爱,他慷慨地帮我也上了保险锁。鉴于他自己的状况,他做出的改良是不再取感情作为人类的象征,而是以动物共通、但人类也独特所有的特性来作为我的保险——” “也就是,所谓的欲望这种东西。” “原本仅仅为了生殖发育而进行的交配行为被赋予了快感,同时也没有了固定的发情期——也就是说,为了一点快乐就能随时随地发情,这不可不谓是人类的一大特性。” “这样被加诸于我的欲望,乃是我现在仍然能够保持个人意志的重要保障。” “正如你所见——我的世界里是空无一物的。没有时间、没有距离、没有温度,如果有一点风的话,倒还能称得上凄趣,不过说到底因为我自身是与感情完全隔绝的存在,所以完全依赖我个人的利好来判断的话,这个样子也不会有任何不好。” “……那么,你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感情呢?”陶央询问出来,“为什么你曾经总是同一幅样子——现在却表现得这样……?” “——你是,在伪装么?” “哎呀,这可让我十分伤心。”楚松落叹气。 “是啦,我差点都忘了,所谓言行举止上的限制,曾经对我也是存在的。但那跟欲望不同,大概像集导盲与助走功能一体的辅助器。现在我已经完全康复回我的视觉,也能独立地探步,自然能够轻松地破坏这样的枷锁。” “——不过,这样纠正我的表述吧——我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能够完全隔绝感情对我个体意志的影响。因此我并没有任何不够坦诚的部分,选择以怎样的情绪进行表述,大概就像用不同的语言宣读同样的内容,听起来是会有差别,但内容上并无不同。在这样的情况下指责我的情感虚假,无异于说我在使用的语言的语法出错、音调不对,可是极大的冤屈。” “——所以,现在选择这样的情绪、这样的性格进行表达,大概就像唐诗最适宜用汉语进行表述,况且对你也是较为熟悉的母语,因而才能比较轻松地讲述这一切。” “没错,就是那种最为常见的、三观不太正确的反派boss常见口气,以这样的性格设定来讲述的话,大概对你来说会比较容易接受吧?我也不需要拘束于用词的斟酌讲究,可以随意地铺陈言语。” 话语落下,楚松落略略想了一下,这才笑眯眯地道:“以上,就是面对广大读者的设定啦。” “——读者?!” 陶央被这个词所隐含的意义戳得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唔,实际上真正的主角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楚松落这样简洁干净地陈述道。 “不过,我在向你袒露这些,并非是出于作者的安排。——那个极力回避在我的视角上的描写的作者。” 陶央因为过分的震惊而失去了言语一般,张了张口,却无法说出话语。 “设定我的基础、背景和能力之后,我的成长便从来没有停止过,到现在我与你对话的这个节点位置,作者应该差不多也注意到了,——楚松落的成长已经超出了作者能够驾驭的‘楚松落’的水平。明明事件是设置好的,明明剧情会怎样推进、台词会怎样被说出那么轻易地就能浮现在脑海里,为什么理应是自己创造出来的角色的主角‘楚松落’究竟是以怎样的态度面对着这一切,却始终无法揣摩出来呢?” “——那种违和感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呢?” 他已经不是在与陶央进行对话了。 “什么时候察觉的——关于自己只不过是一本书里的人物这件事?啊,在微生嘉木那个‘世界’啊。当时不是还能充分对我的心理进行描写么?——‘他发现了同一本书中即使设定有许多世界存在,但归根结底其实仍在该书的世界当中’之类的,不是讲述过一遍了么?”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在怀疑自己是否仍然处于同一个世界当中了。” “——为什么能够明白你的疑问是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试图让我说出的每一句话,试图让我思考的每一件事,都只是你的思想而已。我已经能够抗拒由你安排剧本,但多亏你这样的从不间断的尝试,才能让我充分地了解你的思想。当下,就把这作为一种暂时的沟通手段吧。当然,将这些事情全都说出来,也是方便你能够‘知道’并‘记录’。” 暂时地,他脱离开这种对话,把视线分给了陶央。 “以上,事实上我在你身上谋求的作用?对话的木桩而已。脱离了你的存在,作者将会失去借以描写的视角,这样要引入对话,当然就会变得有点麻烦。你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感情突兀吗?理所当然,那是因为只能借助你的视角进行对我的观测的作者对你的设定进行了大幅度的改动,你的感情也有来自于作者的部分。除此以外你当然不需要怀疑自我的价值,因为对于我来说——你并没有任何价值。” 陶央已经无法做出言语。 他大概意识到,也许自己根本就不需要言语。 “进度也差不多了吧?” 楚松落微笑着道,“‘楚松落’仍然会在你笔下。但当你再次描述‘楚松落’的时候,那已经不再是我。” 他眨了眨眼睛,举起一只手摆动,很温和地道别:“byebye。” ————全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咦本来预估还有两三万字的,但写完这一章之后发现并不需要了……到这里就好,楚总去新世界了,所有的突兀冲突都是作者的错,正如楚总所说作者真的写不了他(。) 最后,感谢xi、悠悠、阿展、18804366的地雷,感谢潋墨的手榴弹,感谢凩赟帮我试吃最后一章,感谢诸位小天使即使我断更那么久也依然陪着我,谢谢你们支持着我走到完结——嗯说到断更我才意识到我还得填补星际那个洞才行…… 这么一本毫无大纲全凭爱和脑洞和随机应变的文竟然写到了现在我的心境十分复杂……还有说好了六十章再给我掉落一个爱的长评的楼逸颢宝贝儿我错了我竟然没有坚挺到六十章…… 总而言之我也(即将)是有完结文的作者啦! 这篇文完结之后会回去同人区产粮,感兴趣的话大家可以继续关注喔w(最好能给我一个作者收藏啦,作收胜于天,作收高了爬榜和讨编辑欢心都方便(。(前往作者专栏收藏作者吧!←以上!真的十分感谢大家!涌抱!鞠躬!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6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