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只有60秒》 正文 第1节 爱你只有60秒 作者:佐治亚的小鱼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爱你只有60秒》作者:佐治亚的小鱼 文案: 一个北漂的小饭店老板,不到170的吝啬攻,在万受丛中寻觅无数,失败无数之后,居然被天上掉下来的高富帅倒追,奇闻可观!不过他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呢? 内容标签:恩怨情仇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天臣,晨扬 ┃ 配角:老庄 ┃ 其它: ================== ☆、第一章 奇遇记 腊月初八,蒋公子的“神域”里,还不到十点,酒吧里的人稀稀拉拉。吴天臣依靠在柜台前,无聊地低头看短信,希望老庄能早点过来。因为吴爸吴妈要来首都开开眼界,明天中午去接站,从此后,“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一个半月内要扮演‘乖乖仔’的角色。“唉!”吴天臣不由得叹气,如何对付父母的逼婚是个大问题。实在不行,也赶回时髦,租个女友回家过年?老庄为此事打过包票,说他能找到貌美心美,价格不菲的美眉。那个老妖怪,不仅卖保险,还卖人! “嗨,jack!今晚有戏没?”有人拍他左肩。鸭公嗓子,不用看便知道是老庄。但愿没听见刚才的诋毁,吴天臣暗道。年龄不饶人,再加上金钱匮乏,吴天臣不知道自己老了之后是不是也是眼前这幅难看的模样:骨架子大,却干瘪拉瘦;脖子上青筋暴露,笑起来沟壑深刻。虽然老庄想尽办法,用温柔体贴,慷慨大方,取笑逗乐来弥补自身的缺点,却仍然钓不到可爱的小受。连最缺钱的b都要拉着一副长脸,不情不愿地跟他凑合一晚。其实老庄是个好人,但是好人等于没用。没有身材就得有票子,而且得是大票子。要不然,就只能和吴氏小集团一样,每天到酒吧里来看风景。 “几米回家了吧?”老庄偏头示意酒保阿震给他一杯芒果汁。 “早回了。大学生不回家,能去哪?他现在还嫩,没有骗自个爸妈的胆量。更重要的是没有财务自由。” 老庄嘿嘿两声,眼睛滴溜溜地乱抓,把酒吧里扫射一遍。“喂,仙人掌下面那个小家伙可爱不?” 吴天臣鼻子里轻轻哼一声。老庄连忙用肘捅他腰,媚笑道,“我又没说自己,你可以上啊!过了今晚,就得守空房喽。” “得啦得啦,你们公司发多少奖金?” “哪有什么奖金。我早跟你说过了,卖保险全靠自己,有单子提成,没有拉倒。哪有奖金?” 吴天臣瞅那小受年龄偏小,不喜欢。他喜欢高大成熟型,这一点老是遭人笑话,说他个子不高,心却比天高。不就是比170稍稍矮了01厘米嘛,塞个增高鞋垫不就超了嘛。找个170左右的伴不为过。至于成熟型,吴天臣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找受都喜欢娇小可爱的那种,他却喜欢标致的有气质的精英范。猫子说他有模仿的欲望,因为自己想要成为精英,所以潜意识里要找个精英。吴天臣说去你的,未来派画家什么时候改行做心理学家了? “猫子真的和那个吴大拐搞上啦?”吴天臣问。 “要不然呢?他能不来找我们!”老庄嘲道,“再不搞上,他得到地铁站打地铺啦。年轻就是好,好歹能找个靠山。就我没人——”话没说完,老庄突然对着进来一人吹口哨。吴天臣回头看,是一个精英范。高大上,黑色皮夹克,v字领的驼色毛衣,不管是仿的,还是正品,反正是充满南地中海热情浪漫的d≈g。吴天臣是动批起家的服装鉴赏家,虽说现在改行搞饭店,以前的专业素养还在。 不仅老庄吹口哨,酒吧里又响起两声口哨。新人总是引入注目,而且是个极品。从精英范懒洋洋地落座,向阿震打手势点酒的姿态里,吴天臣凭直觉地认定那是个极品受。他不禁做个吞咽动作。他稍微一偏头,看见老庄也在流哈喇子。“喂!”吴天臣举手划过老庄的面部。 “看看不行吗?真是的。”老庄愤愤然道,“要不你去搞定。你不是有本事吗?” 没错,吴天臣是小集团里最有本事的人。有一家烤鱼店,好歹是个老板;正宗大学毕业,非野鸡大学,引用个唐宗宋祖没问题。要勾引中下阶层的小受,当然ok。但是——凡事皆有但是,恐怕——。 “打个赌吧,jack。你今天要是能和那帅哥侃半个小时,我输你一张票子如何?反之亦然。” “一张票子也好意思拿来赌。你老庄到什么时候至少也是有钱人嘛。五张?” “得啦,两张一小时,就乐呵乐呵嘛。”有钱人老庄笑嘻嘻地盯着他,知道他勾引对方上床的能力不行,但是路氏口才却是大名鼎鼎的。吴天臣勾引美男的三原则:最好能自愿上床;如果不能上床,至少能闲聊;如果不愿开口,至少能听他侃大山。约炮不成交情在,改天来烤鱼店吃饭打八折。吴天臣人缘广,生意好,一半是这个起因。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吴天臣转过身招手,示意阿震给他一杯血色玛丽。“少掺点水行吗,阿震?”吴天臣嬉皮笑脸地逗道。酒保露出天真的笑脸道,“哪有掺水啦,jack哥。鸡尾酒本来就是要配的嘛。”“那也不能只配水啊?”话还没完,两只快手嗖嗖地就把血色玛丽配好推到他面前。吴天臣瘪瘪嘴,幸好洋酒不是拿来喝的,是拿来钓的,所谓一杯酒实际上只有半杯的量,晃来晃去可以坚持一个晚上都喝不完。他递过一张票子,端起两杯酒,朝沙发上的精英走去。 “嗨,我叫jack。你呢?”吴天臣不等对方邀请,非常熟练地就在沙发上落座,把血色玛丽优雅地推送到对方面前。 “谢谢!louis。” “新来的?” “不是,只是来的少。” 开场不错,louis是有一句答一句。不追问吴天臣的信息,好像不热情;又不拒绝吴天臣的提问,好像不冷漠。吴天臣心里有小小的得意。 “昨晚国安对上港的比赛你看了没——”吴天臣知道和高你一等的人谈话,重要的是不要令人生厌。不要令人生厌的最好办法就是赶紧说,多说,什么都侃,就是不要问人隐私。等到天上地下的都聊热乎了,就建立起隐性的朋友关系。再来约炮,人家就不大好意思拒绝,至少不会因为身高而轻视你的内涵。很多人不会聊天,上来就低级趣味,所以经常被人堵在门口,还白白承受对方的蔑视。 吴天臣侃完国安侃nba,侃完nba侃7个月后的悉尼奥运会。louis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末了,插话道,“没想到你是个体育迷啊!” 吴天臣端起酒杯,润润嗓子,笑道,“男人嘛,不就是爱好体育嘛。你呢?”吴天臣心想我还能侃饭店、侃服装,问题是你愿意听吗?还是体育最安全。 “我一般。”吴天臣看见louis端的不是血色玛丽,而是他自己点的tequi。这说明对方不接受他的性暗示。“我的工作很累人,所以休闲的时候通常看看喜剧片动画片什么的。” “电影我最喜欢了。最近放的那个《角斗士》你看了没——”吴天臣继续展开曲线攻势,大谈好莱坞大片的优缺点。虽然他是管理学出身,但人人都是文艺青年,所以吴天臣充满信心地继续往下侃。能赚得老庄几张票子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被两老禁锢之前,能和一美男精英共渡良宵,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实在是件一回忆就哆嗦的美事。对方大概比他高半个头,面相俊美,身材正点,尤其是那会笑的大眼睛,没有攻的凌厉气势,倒有江南三月春风拂面小桥流水的柔和甜美。吴天臣简直要醉了。不知不觉中,他的酒杯见了底。当他伸长脖子添了又添也感觉不到一星半点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糟了。果然是话多口渴得快。吴天臣讪笑着放下空酒杯,有心想招手再来一杯,眼睛却不自觉地盯着茶几上那孤零零的血色玛丽,没人要多可惜啊! “我不善于喝酒,一杯就够,两杯便醉了。”精英男居然瞬间猜到他的心思,体贴地将血色玛丽又推回到他面前。“浪费了也可惜,不如你解解渴。”你说这是喝还是不喝?对于手紧又好面子的吴天臣来说,真是个问题。 “其实我也喝够了。不如谈点别的吧?”吴天臣不甘心,想再试一把。“今晚有没有空啊?”吴天臣欠身朝对方暧昧地微笑。 精英男淡淡一笑,客气地答道,“不好意思。我和男朋友吵架了,出来透透气。” 嗨,这借口找的,算啦!吴天臣不着痕迹地拉回身体和欲望,恢复到朋友状态。 “明白。”他抄起血色玛丽,豪爽地说道,“来,为咱们有幸相识干一杯!”说完,一饮而尽。反正他也说累了,该回吧台歇歇啰。 对方也举杯饮了一口,然后举手拦住他起身的架势,朝阿震挥手示意再来一杯。“等等,jack,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哦?” “你也是圈里的老人了。我听很多人说起过你。你说要是我们举行一个公开的同志宣传活动,你和你的朋友们愿意来的概率有多大?你能帮我估计一下多少人能来吗?” “什么意思?”吴天臣心里打鼓。 “是这样的,”精英男改变闲散的态度,正襟危坐道,“紫色光的负责人宋哥想办个活动,我帮他问问而已。算算多少人能来,好准备饭菜呀,礼品啊等等。” ☆、第 2 章 吴天臣接着又哦了一声,问道,“什么活动?” “在京城宣传aids的活动。” “不行不行。”一听到aids一词,吴天臣如被蛇咬,立刻摆手拒绝。 “也没啥要求,就是希望大家能来捧个场而已。” “不行不行。”吴天臣心想没事跟aids挂什么钩啊?他等不及回答,转身就走。他虽然在圈内名气大,但是却一点不想“墙内开花墙外香”。出柜是他最忌讳的话题。每每有人咨询,他都要劝人家想想自己年迈的父母亲,想想可贵的亲情。他是个保守的享乐派。过一天算一天。实在逼紧了就把眼睛一闭,扑通跳进婚姻陷阱,死了算逑。 回到吧台不到三分钟,吴天臣又后悔了。说说话怕什么嘛?精英男也不过替人办事,不答应又不怎么的。跑那么快,丢脸哟! “哎哟,他到底看上你什么哟,害得我破财。”老庄一边打开钱包一边抱怨。 “行啦行啦,阿震,再来两杯马蒂尼。给老庄一杯,我请客。” 吴天臣边说边瞧精英男的方向。多点的酒,他不喝,马上就有人凑上去喝了。louis身旁已经坐着一个猛男。外号“大疙瘩”,据说他器大活好,可惜上面有疙瘩。酒吧的人不知不觉地多起来,情歌王子“大山”登台做本年度最后一次演出。拖延着不可回家受罪的小受们远远近近地给他暗示,可惜在剩下的时间里,吴天臣无心搭理。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个固定的方向。他和大疙瘩为了抢人拼过酒,就此结下梁子。如果精英男跟大疙瘩走了,那对吴天臣来说,将是个重大的打击。尤其是人人都看见他在先。 “得啦得啦,我看大疙瘩也没戏。你看他摸了一下没成功。”老庄安慰他。吴天臣也看见了,但是如果有万一呢?大疙瘩长相魁梧,多少受都甘愿拜倒在其下。万一精英男看见他就忘记谈公事了呢? 最终,精英男独自一人离开,吴天臣长长地舒口气,落魄地打车回家。 腊月二十九下午,吴妈吴爸还要去家乐福买年货。吴天臣虽然觉得浪费,但是心里有鬼的人除了主动充当父母的可携带式提款机之外,还能用什么来表示孝顺呢?一如预料之中,家乐福里人山人海。从一楼上扶梯开始就排队。吴天臣对这种城市病没好气,但是吴爸吴妈感到新鲜。老家就算赶集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多热闹啊!你瞧这么多人!”吴妈妈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开心地说。“是啊,中国人就喜欢热闹!”吴天臣叹道。“傻孩子,不凑热闹,你那饭店能发财吗?”吴妈妈举手轻轻地打他的头。“是,老妈教训得是。”吴天臣赶紧臣服。“老妈,还是赶紧买了东西走吧。天黑了不好开车。”“好好,”吴爸掏出清单道,“还需要买两袋奶粉,蜂蜜送给你表姐。一箱果汁准备给客人喝。还有面条、鸡蛋,木耳,多准备点,万一不够呢?”说着,三人挤进三楼,吴天臣心想幸亏自己开饭馆,买多了的东西,拿到饭店去用也不浪费。吴天臣负责推车,吴妈妈紧紧地跟着他,生怕走丢了。吴爸不怕,他建议分头抢年货。吴天臣点头,反正无论什么小事都顺着老人家,到了逼婚吵架的时候,自己心里也好过点。家乐福的购物车很大,每个人都推一辆,一个过道里横七竖八就能把人堵死。吴天臣看那架势吓人,决定把车留在外面,让吴妈妈守着,自己进去拿奶粉。吴妈妈紧张地点头。“婴儿奶粉啊,一段的,别忘了。”“知道啦,妈。”吴天臣随着人流往前走,慢慢靠近奶粉货架。美赞臣、雅培、惠氏、伊利、贝因美、雀巢,我的天啦,这么多牌子!“妈,二姐他们家吃的是哪个牌子啊?”吴天臣高声招呼道。 “啊,你说什么?”吴妈妈听不清。吴天臣急得跳脚,恨不能再杀回去一次。“我说要买哪个牌子啊?”吴天臣踮起脚高声重复。吴妈妈点头表示听见了,接着摇头表示不知道。吴天臣无奈之下,掏出手机给二表姐发短信,短信却迟迟不回,旁边的人挤来挤去,他有要瘦身的感觉。“天臣,天臣,”吴妈妈在中间过道里突然大叫,“你爸说是美赞臣。” “听见啦。”吴天臣转身去拿美赞臣一段,不小心碰着身边的人。吴天臣抬头愣住了。“借过借过。总得等我先出去嘛。要不然你进不来的嘛。”有人大叫,随着人群东面传来的一阵波浪,将两人挤得更亲密,好像下面凸起邂逅了。吴天臣面上一红,往后退,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却踩着后面人的脚。“哎哟,哎哟,你踩我脚了,小伙子。”“对不起!对不起!”吴天臣头上急得冒汗。“给你。”louis递给他一罐美赞臣。“你叫tian ?怎么拼?” “天空的天,大臣的臣。” “哦?”对方的脸上闪过一道亮光,伸手抓住他的右手道,“我叫晨扬。早晨的晨,飞扬的扬。很高兴认识你,天臣。” 说得那么正式,跟在酒会上一样,吴天臣摸不着头脑,便嘿嘿干笑两声,不明就里地指指他妈的方向,“那个——现在有点忙,先走了。” “等一下,这是我的名片。” 吴天臣手里揣着一张莫名其妙来的名片,回到吴妈妈身旁。一边和老妈搭话,一边心里揣摩精英男的意思。约炮还是搞动员?吴天臣是一时欢喜一时忧。他寄希望于精英男约炮,可理智上又知道概率太小。要约那天就该约,何必等到如此拥挤的场所来邂逅呢? 晚上回到家,匆匆忙忙洗掉一身臭汗后,吴天臣躲进卧室找老庄做心理咨询。老庄说约炮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不过——。“不过你个头,你就是看高富帅倒追我,不顺眼,存心膈应我。现在大过年的,讨论什么宣传活动呢?肯定是约炮嘛。” “那你怎么还不约呢?给我打电话,明摆着没自信嘛。”老庄不甘示弱,反正嘴巴皮闲着也是闲着。吴天臣沉默了。“赶紧吧您,今天都二十九了,总不能安排在明天晚上吧。”老庄叹气道,见他不吭声,又补上一句,“反正打电话的钱你还是有的嘛。”这一激将法在吴天臣心中激起小小涟漪。吴天臣迅速挂断老庄的电话,掏出小纸片,上面写着:louis q,晨扬,电话号码 138——(国内)+852——(香港)。水印是一把小提琴,除此别无其他信息。吴天臣看了又看,足足九声叹息后,把小纸片塞到枕头下,然后翻来覆去在上面翻烙饼。他的理由是:大过节的,要出去找个又便宜又不显眼的酒店不容易,还是过完年再说。 吴天臣在双重烦恼中庆祝新年。痴想精英男的一言一行的同时,忍受父母的轮番轰炸。“你们店里的阿玲蛮不错的嘛,手脚麻利,嘴巴甜,还是家乡人。”“人家有男朋友啦。”“找个本地的姑娘也不错,本地人资源多,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帮助。”“你想让你儿子上门女婿啊?”讨论来讨论去,大浪淘沙后,吴天臣的抵抗理由只剩下一个:北京的房子贵,至少要再等五年才能考虑买房结婚的事。 为了那该死的房子,两老天天看报看电视做深度研究,到初八的时候,不得不得出悲观的结论:要想以后能住进儿子的房发号施令,就得吴家出资买房。吴家想在京城买房,就得等儿子发大财。要等儿子发大财,就得推迟结婚。 “不结婚没关系,先相亲嘛。总得先了解了解嘛。”吴妈妈犹不甘心。 “妈,现在的女孩子都实际。没房没车,谈都不要谈。谁愿意跟你耗上三年五年,最后因为买不起房子又分手?” “可是你也有一家店了。” “贷款知道吗?妈,哪个女孩子愿意和你还没结婚就一起还贷款的呀?”吴天臣故意吓唬他妈。其实店里的打工妹频频向他示意,他装作没看见。他对未来婚姻的原则是:既然婚姻是拿来交换的,那就得换个好价钱。他才不愿意成为人家的靠山。他提供房子车子票子加棒子,对方至少要有脸蛋,有文化,有正式工作,有孝心。现代人都奉行等价交换原则,可是父母亲奉行上一辈的乡村逻辑:年龄越大越不值钱,最后连母猪也可以进门。两代人,它有时候就是没法沟通。吴天臣心里烦躁,又不想自找麻烦,过早地就人选问题来进行三天三夜的大辩论。 等到散了元宵,把两老恭恭敬敬送走,吴天臣大大地松口气。又过一关。年年都要过关,就像奥特曼打怪物,打了一个又一个。在站台上看着车厢里的老妈抹眼泪,做儿子的内心深处,阴魂不散的愧疚感又增加一分。火车渐渐远行,吴天臣惆怅不已。满足自我还是满足父母,两难啦! ☆、第 3 章 “北京!北京!”手机响了。“喂,谁啊?” “我,猫子。今晚去□□不?我带人来。” “切!带人就了不起啊?不就是个坑蒙拐骗的家伙吗?” “哎呀,不要打击我嘛,jack哥。他有钱,今晚别给我手软啊!” 放下电话,吴天臣从惆怅的亲情中脱身出来,他纵身跳上台阶,朝着五彩缤纷的自我奔去。晚上十一点,“神域”里人潮汹涌。吴天臣看见鸟枪换炮的猫子,幼稚未退的几米,依旧骨感的老庄,觉得特别亲切。大伙都像是刚刚越狱成功的难友,重新相见,抱头大笑。 “来来,喝酒,陆哥。今晚可是godfather哦!”猫子朝他挤眉弄眼,显摆自己攀上一个有钱的男朋友。吴天臣朝旁边的冤大头本家举杯示意,算是谢过。 台上,情歌王子大山装腔作势地宣布要评选去年年度美男。服务生给每个桌子分发白纸,要大家投票。众人乐呵呵地打趣选某某某,配合完成这场游戏。最后的统计结果居然是个妖里妖气的伪娘当选。吴天臣正在喝酒,听到结果,差点呛死。他捂住胸口,不受控制地干咳,难受得不得了。其他人在他耳边大笑,没人想到给他一点安慰。突然,一双陌生的手温柔地拍打他的后背,那温柔的力量把他从快要窒息的痛苦中解救出来。他喘着气抬头回望,是精英男louis,或者叫晨扬。周围人对他的嘲笑渐渐停滞。 “好点没?” 吴天臣无所措地嗯了一声,然后他反应过来,向众人介绍道,“louis。”除了老庄之外,其他人都爆发出吓人的好奇心。“你朋友?”“男朋友!”“不够不够,肯定是亲爱的。” “打住打住!”吴天臣朝八卦男们皱眉、咬牙、切喉咙。“别乱猜。什么都不是。拜托你们重新回小学,学学什么叫做讲礼貌好不好?” “不好意思!狗肉朋友,瞎闹惯了!”吴天臣转头道歉道。louis却没有生气,始终保持淡淡的微笑。 “没什么,天臣。我给你点了杯酒。”说完,把一杯tequi送到他手边。哦!小集团里发出低低的怪叫声。吴天臣脸上抽搐,这还是第一次被人送酒。他觉得尴尬。 坐他对面的老庄举起酒杯掩饰自己的惊讶。坐他左手边的几米用肘捅他,吴天臣不耐烦地推开他。猫子趴在吴大拐怀里咯咯笑。而引起这场小型地震的罪魁祸首却稳稳地坐在沙发扶手上,坚定地盯着他,没有退却的意思。 “嘿嘿,谢谢你,louis。不过我喜欢马蒂尼,比较够劲。”吴天臣事后仔细想,也不明白当时为何就本能地拒绝了那杯tequi。莫非是攻的自尊心在起作用?人真是连自己都搞不懂,反正他当时拒绝了。 可能没想到会被拒绝的精英男张张嘴,想说什么终又放弃,弯腰拾起酒杯,朝众人点点头,微笑着走了。 “你傻呀,jack哥?”人还没走几步,猫子就在一旁跳脚。“优质股你都不要?给我算了。” “给你给你。”懊悔的吴天臣愤愤地说。“我可不会为了钱做下面那个。”一句话招惹猫子脸色骤变,撇过脸不理他。吴大拐一看气氛不对,拉起猫子去中心区跳舞。几米吓得不敢接茬,一个劲地朝老庄瘪嘴。老庄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心一意地欣赏台上的钢管舞。 吴天臣也只好看节目,但是他知道从吧台那边有一道目光实在钉在他身上。没想到还是个情圣。那为什么那天晚上我主动送酒他不接呢?吴天臣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我看走眼了,他是个攻?不对,如果他是攻,也自然能看出来我是正牌的攻,又怎么会来追呢?难道我身上闪烁着什么金子般的光芒,自己都不知道?总不可能他突然想起来要把我改造成受吧?想到这,吴天臣心里一阵哆嗦,但是他马上想到,比他这种野蛮受强一百倍的受满地皆是,不必这般麻烦。 拉丁风味的钢管舞引起一阵阵喝彩,可怜的吴天臣却陷入思维的丛林上下求索,疲惫不堪。十二点,有闲阶级继续狂欢,自己给自己打工的小老板吴天臣不得不起身退场。为了少请一个员工少出一份钱,他这个老板亲自负责卖早点,具体分管炸油条。每天五点出工,所以不能太纵欲。这酒吧他也不是天天来,毕竟事业要紧,尤其是在事业草创阶段。46万的贷款如泰山压顶,令你在□□之际也不能忘记。 “天臣,等一下。”他刚走出“神域”,后面就有人追上来叫他。他知道是谁,难道是一场无法摆脱的艳遇吗? “天臣,交个朋友怎么样?”louis真诚地说。“正正经经的那种。” “我可不参加什么宣传活动。”吴天臣答道。 “不说那个,我喜欢你。” 当男神对你告白时,能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呢?可是被人倒追的感觉怪怪的,他一时半会适应不了,嘴里嗯嗯两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天臣,把电话号码留给我好吗?” 吴天臣怀着怪异的心情微笑着,接着嗯嗯,他觉得今晚要是不上床,回去后可要自个打自个脸。可是他又如何把话从正经朋友那里转回到□□上去呢?平时演讲第一名的吴天臣可犯了难。 “就一个号码吗?有空聊聊天嘛。”对方已经在哀求。 “先上床!”吴天臣突然抓住对方的衣领,低声吼道。没办法,和精虫进脑的人有啥好聊的,插了再说。第二天早上4:30,纵欲过度的吴天臣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按掉手机闹钟,依在床头眯了一会。身边的人动了动,问道,“几点了?” “4点多。你睡,我要去店里开工啦。” “这么早。”louis翻个身,左手无意识地摸上他的胳膊。吴天臣低头爱怜地吻一下,侧身摸上男神的额头,又亲一口,闭眼,深吸气,再闻闻那神秘的体味,心里悄悄感叹:此人只应天上有,何故让他碰上呢?可惜啊,要是今早能不卖油条就好啦。该死的油条,一想到油条的图像,吴天臣彻底清醒了。他起身找衣服、洗脸刷牙、理理头发,准备出发。 “我送你。”换好衣服的louis依靠在浴室门口说道。 “不用。太早啦。” “没事。就送到门口。” 两人默默地带上门,一起下电梯。时间太早,男神忍不住老打哈欠,吴天臣几番客气,男神却执意相送。在清冷无人的大街,在昏暗的宾馆门口,尚不清醒的两人好像无话可说。 “那我走啦!?”吴天臣低声说道。 “好。” “回去再睡会。”吴天臣一边下台阶,一边挥手。 “好。” 他站到路边挥手拦的士,男神仍然依靠在宾馆的霓虹招牌下。“回去啦!”对方点头,脚下却没有行动。坐上的士后给司机报地名,的士迅速启动,吴天臣本能地回头,男神依然伫立在原地凝望。冲到街口准备拐弯前,吴天臣再次回头,男神的身影依稀可见,像极了悲剧收场的电影末尾两主角分别的心酸场面。吴天臣没由来地伤感。不记得上次有人凝望他的背影是什么时候了? 5:27,吴天臣匆匆忙忙赶到饭店,接过阿玲手里的筷子,接着炸油条。“吴哥,不是我喜欢说三道四啊。这夜生活也别太丰富了。连生意都耽误,像什么样子?” “嘿嘿!老板,别理她,乱说。”阿玲的男朋友负责揉面做包子,在一旁替女朋友赔笑。他来了不到一年,不敢像阿玲那样放肆。 “你看他样,准是攀上胸大无脑的美女了。”阿玲很嫉妒,“索性就结了呗,省得老太太念叨。” “哎哟,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亲爱的管家婆小姐。下不为例,一定准时。” “哼,情场得意赌场就要失意哦!吴哥,先发财才是正道理。我还等着你发财,我结婚呢。”阿玲是他的老员工兼会计,所以凑合着一起做室友。其他员工都安排在五环外的村里住,早上过不来。 “得啦,你们两个还用得着结婚吗?赶紧把娃给生了吧。” “去死啦,吴天臣。生娃不要钱啊?现在上个幼儿园居然四千块一个月,城里人真他妈的会糟蹋钱。我的娃生出来也不能太差。我可不想送他去上打工学校,那么远,周边治安又不好。起码也要送到永庄路小学。不要赞助费,一年也得准备一万吧。要租房,要交中饭钱,要买校服——”阿玲继续建构她的未来蓝图,每天都要进行细致的描绘、修改。想到昨晚的欢愉,吴天臣心里产生了小小的罪恶感。自打动批倒腾服装开始,阿玲就跟着他奋斗。从18岁的小姑娘奋斗成23岁的大姑娘,再不发财,就要变成老姑娘啰。自己不想结婚所以无所谓,可人家是想结结不了,罪过啊! 嘟嘟,来短信了。大清早的,才七点半,哪个夜猫子会找他有事呢?吴天臣把长筷子递给阿玲,自己摸出手机看,上面写着:想你,天臣。嘿,居然有人惦记他了,还是个他过去骑马也追不上的男神。吴天臣马上忘掉了员工的痛苦,开始打字。“我也想你,kiss一个。等我晚上再好好疼你哦——” “吴天臣,工作时间不能干私活懂吗?作为老板,不以身作则——”阿玲叉着腰怒吼。 “来啦来啦。”吴天臣收了手机,继续卖油条。 嘟嘟,又来短信。吴天臣瞅阿玲的动作,趁她背对时,赶紧偷一眼。“天臣,我下午的飞机,回去上班。很抱歉。” 什么工作还要坐飞机? “吴—天—臣!” “干啥子?我不是在炸油条嘛,又没耽误。”吴天臣假怒后又媚笑。趁阿玲招呼客人,再发一条:什么时候走? 回信:14点的飞机。11点得退房。 再发:我待会过来。请你吃中饭。 回信:好。 八点半,吴老板准时摘下脏兮兮的围裙,在阿玲的跺脚咒骂中,头也不回地直奔马路边,打车回家。爬上五楼,换衣服、喷香水、打摩丝,又爬下五楼,打车直奔宾馆。感到宾馆时,内脏快要掏出来了。昨晚以为是可遇不可求,所以卯足劲干,两点才睡觉。没想到今天还有下集介绍,早知道就不那么拼命啦。喘着气按下门铃,吴天臣脑中强烈的想法是——补觉。但是面对男神,你得先忍着。 “嗨,这么快!” “嘿嘿,还好!你呢,吃早餐了没?” “吃过了。你吃了吗?” “吃了吃了。”自个卖包子油条还能缺口吃的? “天臣,你干什么工作,需要这么早开工,又这么早收工啊?”晨扬随手关掉“早间新闻”,问道。 “啊——那个——”吴天臣狡猾地拖延,他从服饰谈吐上感觉男神的工作不一般,加上“坐飞机”的新信息,他本能地不愿露底。再说搞个419,哪有说真话的。“就瞎混呗。你呢?坐飞机去哪里高就?” “我回香港,教音乐的。” 大学老师,还是国外的!幸亏刚才没交底。吴天臣在床边坐下,脸色隐晦。 “不过也没什么。香港物价高,租个房5千多。剩下6千多,水电煤气,吃吃喝喝,就没了。” 吴天臣转忧为喜,他每个月刨开人工原料房租工商等,到手还有1万多。 “嗯,那个,11点就要走啊?要不现在去吃饭。我请。”吴天臣拍胸脯说。 晨扬坐在扶手椅上,微笑着凝视他。那模样像是在欣赏一件珍贵的宋代青瓷。“太早了。我刚吃过早点。” “那现在干什么呢?”大上午的,十点不到,两大男人坐在宾馆的窗帘背后,啥事也不干,干坐着,感觉怪怪的。 “我看你也累了。要不先睡会,待会我叫你。” 这主意正合心意,但是一个人睡?“那你陪我睡不?”吴天臣露出色鬼本色。 晨扬的嘴角拉出长长的弧线,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来,用双腿禁锢住他的下半身,眼睛深情地盯着他,优雅地脱下毛衣,然后一粒一粒地解开衬衫上的纽扣。吴天臣哪里经得起这般挑逗,肾上腺素急升,一把抓住男神的后背往自己怀里拉。晨扬顺势抱住他的头,低声呼唤 “天臣!天臣!”深情的呼唤仿佛在吐露老相识久别重逢的喜悦。吴天臣春心荡漾,谁不喜欢被人爱恋的感觉呢? 一番云雨过后,吴天臣彻底睡熟了。再醒来是下午三点。肚子饿得咕咕叫。床头留一字条:我走了。吴天臣靠在床头,手里握着字条发呆,天上的鸿雁下凡,黄粱一梦!他叹息一声,开始在地毯上寻找自己的裤子。 ☆、第二章 同居记 神仙走了,凡人该干嘛就干嘛。周五,吴天臣打电话搞串联,把小集团又约到“神域”侃大山。干了不吹,等于锦衣夜行。老庄最嫉妒,他可是看戏从头看到尾,实在想不通男神为何改变主意。“那当然是本爷有魅力,一开始灯光不亮,没看清楚。后来发现错失良机,所以louis后悔不已——” “吹就吹呗,牛皮大了会破滴。”老庄反击道。几米在一旁咯咯笑。猫子如黄了的芦苇没生气地耷拉着头,他说他刚甩了吴大拐。没人嘲笑他,也不好去安慰。 “真的,”吴天臣比着二指向天发誓,“本爷的床上功夫哪个不说好?” “敢情他有透视眼,没上床就体验到你那绝顶功夫,所以后悔不已呢?” 吴天臣和几米同时哈哈大笑。“管他娘的为什么,反正老子成功了。成王败寇知道不?结果最重要。” “北京!北京!”手机响。“喂?谁啊?我听不清。这里吵。”吴天臣捂住耳朵认真听。有人戳他后背。“别吵。”继续戳。“哎呀,我说几米,你别添乱行吗?”几米努嘴,叫他转身。晨扬就站在他后背,手里举着手机。“嗨,是你啊?”吴天臣内心狂喜,嘴上却轻佻。“这么近打什么电话呀?” “今天人多,找了一圈找不着,就打个电话试试。没想到就在背后。可以坐吗?” 几米赶紧让出地方,吴天臣似乎不情愿地往里面挪了挪屁股,背过脸却对着老庄得意地做鬼脸。老庄像被酒呛了一样,掩面咳嗽。 “什么时候飞过来的?”吴天臣故意大声地问。 “下午没课。四点多起飞,七点到的。” “早知道叫我去接你嘛。我有车。” “没事。打车也方便。机场高速也堵得很。今天堵了两小时。” 几米啊了一声,道,“那你刚刚到啊?” “是啊,”晨扬偏头朝几米有礼貌地说,“刚到宾馆换了身衣服。这首都真要成为“首堵”啦。比香港的堵车还厉害。” “你在香港工作呀?”猫子插话道。几米倒吸一口气,眼中发射出大学生对精英人士的初级崇拜。吴天臣的后脑上突然升起光圈,他伸手放在晨扬的背后,得意地敲打背后的沙发沿。晨扬却只是淡淡的微笑,没把“在香港工作”当作什么大不了的新闻。 “在哪工作?多少钱一个月?”老庄急忙忙地问。 “浸会大学的老师。”吴天臣不在乎地代为回答。“多少钱就不要问了。人家隐私好不好?我还不知道你的企图,想卖保险是吧?得啦,人家是香港人,要买也是在香港买,怎么会在大陆买呢?”老庄是个优秀的保险推销员,他的敬业程度无人能比。据他自述,年轻的时候,一半的保单是在床上签订的。吴天臣被他忽悠得给父母亲把大病、人寿、意外全买齐,只差生育险没买。几米因为在学校上了保险,所以没买。但是四人中最穷的猫子,却被他忽悠了一份意外险。 “我们公司在香港也有分部啦!”老庄不甘心地叫道。 “我给你讲,帅哥,这个保险很重要,可以保障家人的幸福——” “停停停,”吴天臣赶紧用左手拍打桌面,猫子几米紧跟而上用力拍,强行将老庄的推销打断。不打断不行啊,否则今晚又得重上保险课第一讲:保险的重要性。 晨扬仍然保持礼貌的姿态。看着他们胡闹,他只发出低低的轻笑,被吴天臣敏感的耳朵接受到,如同勾魂的之音。 “好了好了,斗不过你们这群小鬼。喝酒喝酒。喂,帅哥,今天你请客不?”老庄说。吴天臣这回没抬杠,他静等帅哥的反应。他本人是个铁公鸡,不管钓到什么鱼都不会请客。 “好啊。大家想喝什么,尽管点。” “chivas。”350一杯!爱酒如命却兜里空空的猫子,对chivas一直垂涎三尺。 “我想尝尝血色玛丽,可不可以?”几米说。典型的小受! “我就算了,三高,保命要紧。”老庄故意谦虚。 “给他一杯芒果汁。”吴天臣不屑地说,“怂样!” “天臣,你喝什么?” “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吴天臣故意亲昵地靠近晨扬的鼻尖,抓紧时间上演限制级电影。也许下个周末那黄了的芦苇便轮到他了。 “我只喜欢tequi。你喝吗?” “没问题。上次的tequi你最后给谁喝了?”吴天臣的左手不老实地溜进对方的毛衣下面。 “没给别人,我自己喝了。” 晨扬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动。吴天臣坏笑,两个人的脸差一点就要粘成一块了。 “先上酒,再开房。爱滚哪滚哪!”老庄捶桌子。 “就是就是。”猫子几米附和。 两人只好恋恋不舍地分开。五人在酒吧里闹到十二点才分手。猫子几米留下来寻觅新的对象,老庄搭顺风车回去。老庄下车后,吴天臣迫不及待地把车飙到90。两人跑步进宾馆,进门就脱,干完再说。 “天臣,我想和你做朋友。我每周末回来好不好?”晨扬翻身趴在他胸口问。 “那你的男朋友怎么办啊?”吴天臣调侃道。换做他,对个“早甩了”很正常。反正是心知肚明的游戏。 晨扬却回答道,“对不起。我现在没有男朋友。那天没心情,所以——对不起。”这说得太正经了,逼得吴天臣睁开眼,仔细看对方表情。然后他斟酌道,“我不喜欢劈腿游戏。如果你在那边一个,这边一个——” “没有。我很久没找人了。如果你愿意,我肯定只和你一个人交往。” 这是巨大的诱惑。吴天臣曾经和一个在校生交往过,最后你嫌我钱少,我嫌你幼稚分了手。自那以后,吴天臣就懒得再搞那么复杂的事。两个人在一起,就必然要求忠诚、合拍。动不动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其实是为了争夺控制权。419就不一样,连名字都不用知道,天亮说拜拜,啥负担都没有。但是——凡事皆有但是。一个人过久了,在狗肉朋友都回家的节假日,在狂风大雨的归家路上,你总希望窗口有盏灯为你亮起。 “天臣!”晨扬见他久久不开口,有些急。“我会对你好的。” “可是——香港——太远了吧?”吴天臣推辞道。 “是——有点远。”晨扬踟躇道。“要不我将课安排在四天里上完,其他三天都在这边好不好?” 吴天臣眨眨眼,好像要来真格的。每周飞到香港上课,又飞回来谈恋爱,这代价也忒大了吧?要是他,可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花大把银子。他坐起来,靠在床头,仔细琢磨晨扬的表情,然后谨慎地笑道,“这样太花钱了吧?” “没关系。”晨扬盘腿坐他对面,柔和地说,“我也经常来这边开会演出。机票有报销。” 吴天臣有点心动。管它报销是真是假,反正不用他出钱。不过他的房子?“我现在和我手下合租一套房,不方便。” “另外租一套。” “那不太好吧,我是说太麻烦。退房子需要时间,租房子也需要时间。”万一刚租好便分手,岂不是消遣自个?而且要花他的钱。 晨扬突然拍自个脑袋,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哎呀,不用租了。我刚想起有个朋友上个月出国,空出一套房子让我替他打理。不如我们借他的房子用好了。” “他不想出租吗?” “他是刚刚装修好的新房,不想随随便便地租给别人,所以才托我帮他找合适的对象。实在找不到,他宁可不租。他怕毁了他的新家俱和装修。正好,我去住,他肯定没意见。房钱也不用给。到时候我还人情给他就是了。你说好不好,天臣?”说着说着,晨扬的手缠上他的脖子,好像一条美丽的水蛇。还有什么不好的呢?房子、飞机票,人家都自动解决了。他就吃等着现成的,能不好吗?晨扬的大眼睛像一汪清潭,深深地吸引着他的灵魂。吴天臣来不及回答,不自觉地低下头,咬住对方的唇。 第二天醒来,吴天臣感觉不妥,才见四次面便同居,自己是不是太寂寞?干脆利落地留下字条,反悔走人。周六周日,生意清淡,学生不上学,哪个来花钱?吴天臣便窝在租屋里美美地追民国大戏《大宅门》。他迷恋白七爷一举一动中流露出来的霸气。要是他也能跨马横刀,指点江山就好了! “想什么呢,臭美的家伙!”阿玲一嗓子把他从民国吼到现代。 “干什么干什么?女孩子家小声点,省得嫁不出去。”吴天臣烦躁地抓头。 “得啦,我的婚事不用您操心啦,老板。这个月的账本,给你!”阿玲把脏兮兮的本子往他床上一丢,转身走了,脚上的拖鞋吧嗒吧嗒地响。 ☆、第 5 章 吴天臣哀叹一声命苦,按下暂停键,让七爷先等着,抄起账本翻看。本月的毛利是6万多。除开占大头的房租1万8,和人工、税收、员工的住房等等,他个人能拿到小两万。还行,吴天臣暗道。等时间再长点,回头客多了,估摸着两年能把46万的贷款还清楚。一想到贷款,吴天臣觉得这周不能再去“神域”。一杯酒100块,喝多了是罪过。 “北京北京!”手机响了,是陌生电话。不接。“北京北京!” 接着响,接着挂掉。“北京北京!” 嘿,这谁啊,也没见搞推销的有如此固执的呀?“喂,谁啊?” “天臣,是我,晨扬。” “哦——”吴天臣转第二声调,“我还以为是推销的呢?怎么样,睡得还好吧?虽说我们都还年轻,但是身体健康很重要,早起早睡是对滴。”他尽瞎扯,一般人也该适时而退。 “天臣,你别紧张。不愿一起住,没关系。咱们还是好朋友不是吗?” “哈哈!没问题!”多个□□当然没问题。“那行,有空联系啊!” 他正欲挂断,那端急忙忙地说,“天臣,今晚我请客,到神域来玩好不好?” 吴天臣深知一个交友秘诀:约炮后不能马上见面,搞得跟恋人似的,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一定得冷两天。双方恢复理智后,才能遵守游戏规则。所以,他坚决地回复道,“不行。今晚我有事。不去了。”然后他没等对方反应,按下红键,迅速关机,把手机丢到被窝深处,转头继续追他的七爷。 周日晚上,经不住老庄唆使,吴天臣又得瑟得瑟地跑进“神域”。没办法,周末的酒吧通常有劲爆节目,错过了今晚,还得等一周。像他们这种没着没落的北漂单身汉,不想办法自个调剂,会发霉的。吴天臣心想小平同志说,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秉承最高指示,吴天臣靠在吧台旁,和老庄毫无心理压力的继续猎艳。 “嘿,你别那么屌好不好?美男一直盯着你。这期间有三个人过去打招呼,你的尾巴用得着翘那么高吗?”老庄为卡座上的忧郁王子打抱不平。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吴天臣一面不屑地说,眼角却又瞥对方一眼,“我最讨厌那种黏人的人,麻烦。” “哼,麻烦?我想要麻烦还不成呢?又高又帅,还有钱,你说还缺什么?” “不缺,把他转给你好不?” 老庄踢他一脚,悻悻地说,“就会消遣我。你会有报应的。年轻的时候随意挥霍吧,等到我这个年纪——” “得啦,一,我还没到你那个年纪,二,本爷从不知道报应两字怎么写?哈哈!” 那个假名叫louis,真名叫晨扬的美男在卡座坐了一宿,默默地看着他和别人调情,大概心里委屈得很。吴天臣心里却愈发得意。人生得意之事莫过于四: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而对于吴天臣来说,莫过于有个备胎在看你。 第二周的周五,生意奇好,吴天臣忙到10点半才关店门。本来是累了,不想再折腾,可是几米又打电话过来报告,备胎已经第四次过来搭讪,旁敲侧击他的消息了,吴天臣心里痒痒,诱惑难挡,匆匆忙忙地洗个澡,换件衣服,又哼着小曲开车去“神域”。进了门,里面群魔乱舞,吴天臣从人群中费力挤过去,到吧台要杯马蒂尼,然后找到小集团所在的桌子。 “嗨,大家晚上好!今天是什么节目?”吴天臣一面问,一面扫射周围的人影。备胎果然在不远处,见他来了,身形晃动,似乎要站起来打招呼。转眼又稳住了,假装低头喝酒。 “来了个舞蹈学校的,说是跳钢管舞,一流水准。谁知道是不是唬人的?”几米说。 老庄鼻子哼哼,道,“你就继续晾着他吧,等人家的耐心没了,后悔药出门右拐。”出门右拐是个池塘,老庄是在咒他。 吴天臣继续翘尾巴。猫子嘿嘿笑道,“今晚可有数不清的猛男找他搭讪了哟。” “作死,”吴天臣笑骂道,“爱谁谁,谁稀罕啊?”话虽如此,心里却另有主意。吴天臣想等到12点再出手,直接带床上去,省得废话。他把目光投向舞台上,自我标榜的专业舞蹈家正围着钢管卖力地翘屁股,惹起一阵阵喝彩声。“喂,jack,他要走啦。”猫子用手戳他的右腰。他偏头看,louis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一边说一边起身,吴天臣的脊背神经发紧,要不要跟上去。上周错过一个周日,今晚还要虚度吗?可是louis不是往外走,而是往二楼的方向走。吴天臣抬头看,一个正对舞台的窗户上,有人在朝这边招手。二楼是的地盘,有次孙家的二世祖孙贲请客,他上去蹭了一回。光包厢费6666,赠送四个小碟,一点点腰果、花生米、葡萄干、薯片,塞牙缝都不够,酒水另算。二世祖已被他爸强行押解到美帝国去how do you do,那些前尘往事啊!吴天臣不由得斜眼去瞅几米,不知他心里的深渊是否愈合。刚出来混的人容易伤己。晨扬消失在楼梯深处。过了一会,包间的窗户关上了,吴天臣眯着眼,紧盯着那深色的窗户。他去过就知道,那窗户除了能隔音之外,还有个秘诀:从里面可以看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据说二楼的b身价比一楼散卖的高二倍。若是哪个大款看上了下面的客人,也可以叫上去临时用一回。只要钱够多,客人也能兼职。36分30秒,足够打三回炮的时间过去,晨扬才从上面慢悠悠地走下来。吴天臣心里冰冻三尺,算算自己装逼的光辉岁月也就七天不到。晨扬面带笑容,端着两杯tequi朝他们这桌走来,吴天臣心想,用激将法,老套。 “天臣,请你喝一杯好吗?” “不好,脏死了。”吴天臣用力推对方的手,一杯酒倾倒一半。“哎哟,可惜啦。”猫子在一旁乱叫。 “怎么会脏呢?神域的东西贵是贵点,还算干净。你尝尝。” 晨扬毫无自知之明,他把酒放在吴天臣的面前。 “酒不脏,人脏知道吗?”吴天臣咬牙切齿道。 晨扬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相。“我——,”他伸手挠脖子道,“刚才没去洗手间啊,怎么会脏呢?要不我去洗手?” “再洗也洗不掉你那骚样。说说看,你那一炮多少钱?上次我忘了付,这次补上。”吴天臣的讽刺深度如同老庄脸上的沟壑。晨扬终于明白过来。吴天臣等着他发怒,或者自行惭愧。晨扬却觉得好笑,道,“你说什么呀?我又不是b,什么钱不钱的。我只和中意的人在一起。”说完,他淡定地在吴天臣身边坐下,一点反省的姿态都没有。吴天臣却气昏了头,他追问道,“不卖?那你上去干什么?莫非和大佬们谈生意?就你,一个教音乐的老师,也配和大佬平起平坐?” 晨扬望着他,微微笑道,“有个老朋友是做生意的,他叫我过去聊几句而已。我和他们不是一个等级的,但是应酬一下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平时不和他们玩,你放心。” 吴天臣鼻子哼哼,想要相信,又不心甘。台上的艳舞暂告一段落,一洋种马出来唱抒情的外文歌。他脑子想了一转,道,“谁信啊?” “我说的是真话,信不信随你。” 晨扬也不着急,端起酒杯抿一口,盯着台上的洋种马不做声。吴天臣有点不知所措,这个对手好像很老成,不疾不徐,缠着你,却不逼你,也不放你。点一炮仗,他用水浇灭。 “除非你让我检查一下。”吴天臣想到一个恶劣的主意,他伸手从背后掀起晨扬的毛衣,钻进去,顺着脊梁往下摸,晨扬脸上绯红,本能地扭动身体躲避,但是吴天臣扳着他的肩头低声道,“就现在,否则我再也不理你啦!”吴天臣不能确信这个威胁是否有用,但试一试也无妨。对方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他,走了也不可惜。不过是一段短暂的艳遇而已。吴天臣的手放进裤头上不动,他盯着晨扬的眼睛,等待挑战。 晨扬的眼睛里闪过惊讶、震惊、羞涩,他低下头,靠在吴天臣肩头,耳语道,“天臣,你——真——坏!小心点,别被人看出来。”娇滴滴的声音撕裂了老成的外表。 吴天臣嘴角拉出长长的一条弧线,他的心里醉了。两人正好坐在沙发的一端,吴天臣将左腿搭在晨扬身上,把晨扬下半身罩住,加上桌子的遮挡,外人看着貌似两人在接吻,和其他人醉酒的情侣没有什么两样。“把皮带解开点。” 他在晨扬耳边吹气道。微微喘气的晨扬默默地解开皮带。吴天臣现在确信不需要再往下,晨扬说的是真话。但是他心底里渴望占有下面这个身躯,见不得他和别人多说一句话。他的手指继续往下深入,直达那个隐秘的地方。晨扬为了方便他行动,不得不身体前倾,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费力地抬起屁股,任由他的手指进出。这个小小的动作,放在床上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但是放在这光怪陆离的酒吧,放在幽暗但是到处有人的大背景下就格外催情。不过十下,那个隐秘的地方就湿漉漉地,向某个人发出热烈的邀请。 “天臣,我受不了。”晨扬急促地说道,“我们——上去——开个房——。” 6666打一炮?吴天臣的手指停下来,他也想要,但是做人要实在。他把手指抽出来,在沙发边缘擦两下,放开晨扬,恢复坐姿,若无其事地偏头低语道,“试试你而已,别太骚啦!” 他端起酒杯,眼睛盯着台上第二轮热舞拉开序幕。晨扬却一直盯着他,咬牙切齿,用手在他的胳膊狠狠地掐一把,痛得他又想笑又想叫。老庄在沙发的另一端做咳嗽状,暗示他们两个不要太过分。吴天臣得意地朝损友抛个媚眼,展开手臂,把晨扬揽在怀里。这时,一个服务生端着一瓶酒走过来,优雅地说道,“老板,这是您楼上的朋友送给您的。请慢用!”猫子一把抓过酒瓶,叫道,“tequi!我的娘老子,3888一瓶耶!不掺水的。louis,你那朋友好大方啊!”酒保阿震端着甜酒和冰块过来调酒,也跟着啧啧不停。吴天臣瞅晨扬,晨扬飞快地瞟一眼楼上的窗户,笑着对小集团说道,“他是有钱。既然有钱人大方,咱们也别客气,猫子,它就是你的任务啦!”“好嘞,保证完成任务。”“还有我呢,louis哥哥,你怎么能如此偏心呢?”几米委屈地捂心叫道。“你还敢喝?忘了上次急性阑尾炎的教训啦?大学生,要学好!”吴天臣举手打几米的头。众人哈哈大笑。 闹得12点半,吴天臣提前退席,在晨扬的引导下,他把车开进华良花园。两人在1020房间里颠鸾倒凤,好不快活。房事结束的时候是两点一刻。简单地冲了个澡,吴天臣爬上床梦周公,晨扬却去书房给他朋友发什么文件。第二天早上5点半,吴天臣拖着一把老骨头强行爬起来,亲吻一下刚刚入梦的□□,慢慢腾腾地赶往早点摊子,自然又是迟到,又遭阿玲骂。他第一次产生了不卖早餐的想法,挣不到几个钱,还累人。得不偿失,尤其对于他这种耽于夜生活的人来说。 ☆、第 6 章 自那以后,晨扬每周末都飞过来和他约炮,从周五到周日,夜夜在“神域”陪着他。坐在“神域”里,晨扬一颗心全放在他身上,对表演不甚感冒,时不时地凝视他,这让吴天臣的自信心爆棚。两个月后,圈内人嚼舌头,说他们俩在谈恋爱。吴天臣嗤之以鼻,不过是某种较为稳定的关系:比□□近一点,比恋人远一点。他高兴的时候就给晨扬一点甜头尝尝,不高兴了就给脸色看。旁人都不理解这种颠倒的关系:一帅哥天天跟在一矮胖子身后做忠犬。吴天臣也不理解,但是他笃定晨扬在迷恋他。得意之时不猖狂,失意之际更可悲。秉承此等原则,吴天臣坚决地站在帅哥身上作威作福。也许,他想,有些人就吃这一套。所谓“人至贱,无药救。” 周六晚上,晨扬生日,在“神域”请客。浸会大学的老师还是比内地的有钱些,点一瓶“教父”(猫子非要点,晨扬偏纵容他点),两个大果盘(800/个),后面陆陆续续地上四五样小吃,吴天臣粗略地估算,没有70张毛爷爷下不了。平日里,吴天臣不要小受为自己出钱,没面子;自己也绝不援外,因为46万的交行贷款摆在那。他只偶尔幻想:要是我发财了,一天换一个,票子哗哗地丢——打住——心还是疼。得啦,现在这样挺好:备胎随叫随到,时不时地请回客,在朋友面前给他涨面子,又不强迫他出钱,夫复何求?12点,钟声敲响,吴天臣站起身来对晨扬说走吧。酒吧里突然熄灭灯光,一束灯光投向吧台方向。两人好奇,立在原地没动,不知道今晚又有什么新奇玩意。一个大大的千层蛋糕缓缓地往前移动,两个服务生在后面小心推车。前面有三个保安帮忙抬起车,挪到舞台上。“这谁啊,和你同一天过生日,搞这么气派?大概又抓住哪个冤大头买单了?”吴天臣轻笑道。晨扬抿嘴笑,头一低,飞速地在他唇边舔一下,又跑开。吴天臣故意不悦道,“你属狗的?老搞偷袭也不烦。”晨扬低声咯咯笑,然后戛然停止。光束突然降临,把他罩住。“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服务生带头,全场的人一起唱生日歌。晨扬和他傻在原地。 “切蛋糕,切蛋糕!”众人的叫声能把天花板掀翻,晨扬无奈,走上台,从主持人崔哥手里接过长刀,切下第一刀。“happy birthday!”服务生们接过刀,把车推到一旁。崔哥跳到台中,激动万分地宣布,“除了生日蛋糕,我们的神秘朋友还为louis准备了一个神秘礼物,绝对刺激,绝对流鼻血。哒哒哒哒,有请健美先生——”舞台的幕布徐徐拉开,中间一个肌肉男半弯着腰,用力展示他的二头肌,上身因为抹了橄榄油闪闪发光。服务生同时打开喷筒,往晨扬和肌肉男身上喷彩条,现场狂叫,“上他,干他。”晨扬的脸色顿时一变,脸色阴沉,抬脚往台下走。可是疯狂的众人围住舞台,不让他下台。吴天臣奋力拨开众人,他差不多是手脚并用爬上舞台。踢倒挡着眼前的服务生,他用手去拉晨扬的胳膊,晨扬回头,吴天臣双手抱住晨扬的头,两人的嘴紧紧地贴在一起。“喔——!”整个酒吧齐声发出一个声音。吴天臣的耳朵里渐渐地安静下来,他只听得见晨扬一个人的呼吸声。 几米事后夸他英勇无比,晨扬靠在他肩上,微笑着,不做评价。 周日,晨扬在华良花园请小集团吃饭。老庄在三室两厅里转一圈后窝在沙发上,心情颇为郁闷。吴天臣的嘴角微微上翘,他知道老庄心里在郁闷什么,不过是嫉妒,他们两个攻有事没事爱在心里较劲。几米和猫子年龄小,又没钱,一般不和有钱阶级计较。 “好可爱啊,我好喜欢啊!”几米扑上卧室的大床,抓住床头的金毛犬娃娃,抱在手里大喊大叫。“幼稚啊幼稚!”猫子一边品godfather,一边摇头道。 “吃饭了。”晨扬在餐厅里招呼道。 “会做饭、会□□、会挣钱,三好男人啊!jack,你发啦。”猫子趴他耳边说。吴天臣笑着打掉猫爪子,朝老庄挥手,大度地邀请失意人吃饭。他通常不和败将计较。 周一六点的飞机,晨扬走了,赶十点的课。十点左右,吴天臣卖完油条回来,坐在三室两厅的新房里发呆,美男、爱情、房子,突然全部送到他面前,他有眩晕的感觉。虽说不是恋人关系,但是——吴天臣瞧瞧手里的钥匙,哀叹凡是人,都抵不住物质的诱惑。“管它呢?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低低地咒骂道,随即抖抖身子,把什么道德都丢一边,走进他的专有书房,继续追他的七爷。 早起卖油条的真相是瞒不住了,还好,晨扬听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仍然是秦氏微笑。周末不去“神域”,把朋友叫回家来摸麻将。次数多了,那三人都不肯来,宁可去酒吧花钱找罪受。晨扬在家拉琴,读书,看电脑,也乐意陪他去酒吧,但是去了两次,吴天臣不愿意了。没有潜在的猎艳刺激,酒吧便失去味道。每次十点多回到家,晨扬都在电脑面前忙。见他进门,晨扬便会起身迎接他,给他按摩肩膀,给他削水果,和原来那个娇滴滴,等着他服侍的在校生完全两个样。也许是成熟度高,独立性强的缘故,晨扬没有一般小受的毛病:天真浪漫、故意撒娇、以用攻的钱为荣,用自己的钱为耻等毛病。要是一起去超市,恰好谁先站前面,先掏钱包就谁付钱。晨扬不和他抢,也不等他付。反正他俩都有钱,衣服鞋子自己打理。晨扬买的衣服也一般般。只有第一次见面的d≈g给吴天臣留下深刻印象。同居后,吴天臣悄悄地翻衣柜,再没发现昂贵的东西。 晨扬有时候也外出忙活,吴天臣管不着,也知道有些事不该问的不要问。比如说那瓶tequi 是谁送的?生日蛋糕和健美先生又是谁在砸银子?不过是同居而已。前面那个在校生喜欢查岗,和朋友吃个饭也要跟着去,生怕出轨似的。吴天臣并不希望各路朋友都知道他的性取向,次数多了,明眼人能不猜疑吗?晨扬这点好,从不问他的行踪,就当他天天在店里忙正事。只要夜晚及时回去就好。晚一点没到家,晨扬会发短信。再久一点,才打电话。人敬你一寸,你也敬人一尺。在电话里聊天,明明听见外面车水马龙的声音,吴天臣也不问你在哪,和谁在一起这种无聊的问题。只有一次,他们约好在家乐福下面的海航天宝影城看《美丽心灵》。晨扬说在三楼的大排档里等他。他晚到半小时。晨扬笑着招呼他坐下,两人赶紧扒饭。7:30的电影,只差23分钟了。刚吃完第一碗饭,有人过来讨好地叫,“秦总,没想到您在这里。” 吴天臣抬头打量,一个发福的中年男性。身着风衣,样式不错,却有明显的褶皱,像是很久没穿,突然拿出来罩上的感觉。 “哦,是你啊!”晨扬说。这句话大有玄机。前男友?吴天臣第一反应是这个。 “是啊,秦总。见到您真是三生有——,我的意思是说——”对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吴天臣轮番打量两个人表情,以此鉴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哲豪,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秦总,麻烦您给我写首歌吧。我一定好好唱,不负您的期望。”那人顺杆子往上爬,直奔主题。吴天臣瘪嘴。 “哲豪,恕我直言,你的嗓子已经被你自己毁了。另外,我现在也不写流行歌曲了,对不起。”这个对不起是冷漠的。说完,晨扬起身要走,被那男子一把拉住。吴天臣全身绷紧,他感到危险。他等待晨扬发信号。怎么说他是个攻,不能眼见着自己老婆被人欺负。晨扬没有要求他支援,温柔地但坚定地把那男子的手掰开,然后掏出一个支票本,居然写了一张一万的支票递给那人。那人不肯接,低头哽咽着说,自己不要钱,只要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晨扬重新坐下,听他唠唠叨叨,脸上没有不耐烦的表情。吴天臣心里非常疑惑,看样子不像是伟大老师和失足学生的关系。 末了,那人无话可说,晨扬开口道,“哲豪,如果你愿意去疗养院,我出钱;如果你不愿意戒掉那东西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是神仙,哲豪。钱也不能解决你的问题,唯有你的意志力才能帮助你自己。这是我的名片。想好了给我打电话。短信也可以。我会安排的,好吗?”说完,晨扬重新把支票塞到那人手心里,然后示意吴天臣走人。 两人一路坐扶梯到达负一层,吴天臣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问怎么回事。晨扬说,“一歌手,吸毒把嗓子毁了,现在唱不了歌,生活困难。” “那他为什么叫你秦总?还要你给他写歌?” “我是帮他写过歌。很早以前的事啦。我上学的时候,因为缺钱就去写流行歌曲,还被老师骂过。哈哈!” 不知是故意还是别的原因,晨扬躲过第一个问题不答,吴天臣也没再追问。 ☆、第 7 章 4月初,在二表姐家吃饭,听新手爸妈俩聊三聚氰胺,聊从阿里巴巴那里买进口奶粉,吴天臣突然想起远在香港的情人。顺手带货,运输成本——零。据说阿里巴巴新开张,暂时不收保护费,成交一单交一单的税,风险低,吴天臣那脑袋转了三转,饭还没吃完便得出初步结论:一罐至少赚50块,每次带20罐,啥事也没做,1000就到手。多轻松啊!从表姐家出来,吴天臣没下楼就给晨扬打电话,不接,那就留言。周三下午,晨扬拖着一个大旅行箱笑嘻嘻地进门了。 “咦,你那个金毛犬箱子呢?” “装不下,换了这个。” “亲爱的,你应该带上你那个小箱子,再加上这个大箱子,这样可以多装几罐。” “你不是说20罐嘛。” 吴天臣用手戳情人的额头,“笨蛋。能装多少就装多少。唯利是图嘛。” “你不是说第一次不要带多了,怕卖不出去吗?” “你不是说在香港买东西可以无条件退货吗?” “你要退货?” 晨扬的脸刷的白了。 “开玩笑!开玩笑!” 吴天臣赶紧揉搓晨扬的脸,扶他在沙发上坐下。“放心,我已经注册阿里巴巴,取名叫做‘港版惠氏直销店’,保证货源正宗,不满意全额退款,怎么样?有魄力吧?” 晨扬自己起身打水喝,闷声闷气道,“有魄力。不过你别真的叫我拖回去退货,会累死人的。” “来来,吃冰镇西瓜。辛苦了,我的大功臣。□□呢?放心,等货一销完,立刻全额付款。” 吴天臣顺着晨扬的手指的方向,从旅行箱里摸出□□,小心翼翼地收进黄色的文件夹里。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爱你只有60秒 作者:佐治亚的小鱼 第2节 事实上,销售情况远远超出吴天臣的预想,三个星期的小心试探后,老顾客的订单就如雪片般飞来。一罐何止赚50块,进口奶粉比本地奶粉贵一倍多,和别的网店比,吴天臣实在是太实诚了,仅挣100块。明面上的标价比同行的还低5块。“晨扬,这个星期我要100罐。带不了,你傻呀,用那种国际旅行箱,一个箱子能装23公斤,3个箱子就够了。叫人送到机场,托运嘛,我来接,不用你提。就这样说定了。100罐。记住啦!” 100罐没到周六就全被下了订单。要等到周三才有新货,那不亏大了吗?吴天臣在客厅转悠。 “晨扬,”他敲书房的门,“我周一跟你一起去香港进点货,顺便参观你们浸会大学。” 晨扬从电脑上抬起头,惊讶地看他。明白过来之后,用手挠脖子,貌似很为难的样子。 “嗨,别当心机票钱。我自己出。” “不是那个意思。一周赚一次就可以啦。 “有钱不赚招雷劈知不知道?”吴天臣跳脚,然后又觉得自己太贪财,缓和口气解释道,“你听我算帐,你拉一次,我拉一次,一周就赚2万。成本才3200。如果坐火车,才1600。划得来。” “这个——”晨扬挠了又挠,“太辛苦了吧。你还要照看店子,又要跑长途,多累啊。对了,还有早上,你走了谁炸油条?”晨扬眼中闪出智慧的火花。 “嗨,这你就不懂啦。”吴天臣不屑道,“有大钱赚,谁还炸油条啊?其实做早餐不挣钱,是没办法才做做。说到辛苦,我不怕,我当年一手扛一麻袋衣服上四楼,跑得飞快。你没做过生意,你不懂生意人哪个吃不得苦就发不了财。你们外行以为卖衣服,开饭店都是坐地收钱,根本没看见我们起早贪黑的样。就这么说定了,周一早上一起走。你买的那个航班?告诉我,我去买票。” “那个——天臣,我想起来了,刚有个朋友发信来说周日过来,要不叫他带几罐好不好?你就不要两头辛苦啦。多累啊。” “叫人家帮忙,这不太好吧?”吴天臣心里高兴,嘴上却要表示谦虚。“人家能帮你带几罐呢?” “托运嘛。又不要他手提。我来联系好吗?” 周日下午,晨扬去接机,带回100罐,把吴天臣高兴坏了 。周三,晨扬又带回100罐,吴天臣看到满屋的蓝色海洋,想忍住笑却终究没忍住。四月份挣了三万多一点。五月份挣了足足小8万。这可比开饭店强多了。吴天臣后悔没早点开网店。五月底,吴天臣开始琢磨扩大经营规模。每周200罐不够用,好多老客户强烈实行预定制,否则吴天臣实在没货可供。隔壁家的竞争对手如雨后春笋般起来了,如果吴天臣不想办法留住顾客的话,他就会错失发展壮大的好机会。一想到这,吴天臣乐呵呵地又去敲书房的门。 “宝贝,我有个大计划。如果做好了,咱们就发了。以后你就不用上课了,整天飞来飞去多辛苦啊!老公我负责养你!”吴天臣非常激情地在晨扬后脑上打个啵,然后把晨扬的椅子转过来,面对面说,“你看,如果我们扩大经营,每周进1000罐,利润为10万,一个月就是40万。嘿嘿——扣除路费,就算坐飞机吧,38万是没问题吧。比开饭店划算多了。嘿嘿——嘿嘿——”吴天臣眼中金光闪闪,激动地起身在室内打转。他一直梦想的第一桶金,难道就是惠氏?他喜气洋洋地看向晨扬,却见后者愁眉紧锁,根本没有产生共鸣。 “晨扬,你怎么啦?难道发财不对吗?还是说你们知识分子瞧不上我们生意人?”吴天臣眯起眼睛。 “不是不是。”晨扬抬头,勉强答道。“我——不是瞧不起做生意,而是觉得这个计划太庞大了,万一亏本,万一卖不出去,也许网购只是一时的——,顾客只是赶个时髦呢?”晨扬支支吾吾,明显是在找借口。“对了,你还有竞争对手,一次进这么多货,风险还是大。” 还没扩张呢,就盼着他倒霉?吴天臣心里不悦,面上保持冷静,继续说服道,“不用担心。做生意就是要冒风险。进货人手的事我来安排。你只用继续每周帮我带一次就好了。其他的不用管。” “不是——那个——天臣——我——突然想起来了,”晨扬的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要不是隔得近,吴天臣原本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我想起来了,港政府规定,超过100罐以上的,要收税——15——嗯——你还要请人去拉货,要增加人工费——要考虑囤积的风险——还有竞争对手压价的风险。你算算,划不来的。”晨扬无奈地笑着,试图打消他的念头。吴天臣心里一沉,这个“突然想起”透露着丝丝撒谎的气味。他心里的算牌拨拉几下,就算收税,加人工费,挣一半总是可能的。现在网购刚开始,利润空间大,抓紧时间做来得及。 “好吧,我就是说说而已。你不同意就算了。”吴天臣不耐烦地转身出门。反正是自个做生意,又不用他的钱,要他同意干嘛? 说干就干,周一等晨扬一走,吴天臣带着阿玲和她男朋友奔向火车站赶11点的火车,第二天上午10点到达罗湖口岸。等乘警检查港台出入证的同时,三人抓紧时间把方便面吃掉。吴天臣计划下午3点把奶粉买到手,赶6点的火车回京,把住宿费给省了。下了火车,三人傻眼了,香港如此繁华拥挤,他们也不知道大商场在哪里,到哪去买呢?“要不去浸会大学?” 吴天臣想好歹找个熟悉的地名。“大学附近不一定有大商场吧!”阿玲反对。三人对着繁体字地图仔细研究。“要不去中环广场?电影里总是提到中环。”“成。去中环。” 中环果然热闹,堪比王府井大街。仔细看,全是国际大名牌。吴天臣想坏了,这不是买奶粉的地方,肯定贵。再换个,问了人才知道,一般的游客都去铜锣湾逛,那里便宜。三人火速坐地铁赶到铜锣湾。金店、表店里人潮涌动。吴天臣摇头,同胞们真有钱,怎么就他没钱呢?“吴哥,前面有超市。”阿玲眼尖。三人从人流中挤过,得抓紧时间,磨磨蹭蹭,一下就2点了。 “借过,借过,不好意思。小姐,麻烦你给我来130罐惠氏一段,120罐二段,50罐三段。现金!”吴天臣汗流浃背。 “对不起啊,先生,您只能买两罐。” “什么?” “大陆游客只能买两罐。” “为什么?” “那边有告示:大陆客只能买两罐。” “不可能,我朋友上周才买的100罐。” “不可能。一个月前就出规定了。不让多买。” “那你怎么解释我朋友买100罐的事呢?” “那肯定不是零买。您可以去公司订货,走出口渠道。” “要缴税吗?” “当然要啦。做生意哪有不缴税的呢?先生,就算我卖给您100罐,您也上不了火车,海关要查的。” “要是走飞机呢?” “先生,您好幽默——” 他们三个人拖着三个国际旅行箱,却只能买六罐!吴天臣指着售货小姐的鼻子怒道,“你们这是□□裸的歧视,地域歧视。为什么我们大陆客只能买两罐?” “因为你们把免税的奶粉都买光了,害得我们港人没得吃。”人群中有人高叫。吴天臣回头一看,是个壮汉,算了,还是走吧。三人从超市里钻出来,面面相觑。吴天臣每月38万的发财梦碎一地。吴天臣整理心情,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给两个部下打气道,“不要紧。不走零售,就走批发呗。你们两个先回去。我去找个朋友问问。” ☆、第 8 章 把阿玲两个人送走后,吴天臣掏出手机拨号码,不接,大概在上课。等到五点再打,通了。 “天臣,我刚才在上课,没法接电话。什么事啊?” “我现在在铜锣湾,有时间过来接我不?” “什么?”电话那端传来惊呼,直到两人碰面时,晨扬还是一副无法接受现实的熊样。一人一个空箱子,辗转两趟地铁,到达晨扬的蜗居。一室一厅,洗手间只有麻雀肚子那么大。到处都是书,而且都是他看不懂的蚂蚁字,书山当中压着一台钢琴,像是五指山下的孙悟空,吴天臣在心里啧啧,替钢琴感到难受。卧室里还是书,晨扬正在清理床上的书,否则他今晚没地方躺。 “这房子也忒小了吧?” “离学校近,一路公车就到,不用转车。” “这附近没有大的吗?”吴天臣好奇凑到窗口看,对面三米就是人家的窗口,啊耶,大□□就在眼前晃啊晃,真是不好意思。他赶快放下百叶窗,摇头叹息。 “有啊,可是贵啊!” “香港房价真是世界一流。”吴天臣摇头,心里稍稍平衡一些。“你买这么多书干什么?不是搞音乐吗?” “我要写书啊,所以要买书。另外,床底下是自己出的书,卖不出去,只好当床板用了。来,帮我塞到沙发下面去。”吴天臣接过一摞,跪在地上,拼命塞。然后拍拍手上的灰,起身道,“你写了几本书啦?” “两本。” “都没卖出去?” “准确的说,是受众小,销量不好。” “那你还写?” “不写干吗?” “演出啊,没看现在的明星一出场就是三四十万,何苦挤在这里写呢?” “我已经退出江湖了。现在的琴童是三年换一代,更新快着呢。我已经是骨灰级爷爷辈,不中用了。”晨扬又递给他一摞书,他想了想,塞钢琴底下。 “好了,只要再换个床单就可以了。” 晨扬抱着旧床单,从他身边挤过,扔进洗衣桶里,拍拍手,回到桌前,拿起杯子仰头喝水,那闪动的喉结令人口干。吴天臣皱眉,把视线移开。算啦,先不思□□,还是解决温饱问题更紧要。“晨扬,你把那个报税单给我看看,我得算算走出口渠道大概要多少钱?” “什么报税单?”晨扬又开始挠脖子,见他不为所骗,无奈地说道,“其实每周卖200罐就挺好的。” “晨扬,你替我报税,让我拿大头,这心意是好的,但是我不领你的情。因为我这个人虽然贪财,但从不吃软饭。你要是不拿来,咱们现在就掰,信不信?” “别别,我去拿。”晨扬说。 报税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15的税,不是超过100罐才征税,而是每罐都要缴税。“还是划算。”吴天臣心里想。可是,他仔细往下看,发现报税单的下方是“陆氏进出口贸易公司”的落款。敢情这不是个人行为,而是公对公。那就麻烦了,他哪来的公司呢? “这陆氏是什么公司?”吴天臣怀疑地问。 “是朋友的公司。求他帮个忙而已。” 什么朋友,连100罐奶粉的小事都管?“那——要是我订1000罐,他能帮忙不?” 晨扬迟疑了一下,答道,“应该可以,但是数量多了,就不能托运,得加上运费。” “运费多少,你问问。” “好。”晨扬掏出手机。“小玫,是我。帮我一个忙。算一下从香港订购1000罐惠氏奶粉,运费和报税那些成本是多少?” 过了一会,对方传来邮件。晨扬打开他的邮箱,下载打印,递给他。吴天臣点开手机上的计算器,忙乎一阵,得出结论:每罐只能挣75块,利润一下子就缩了25块。那也成,吴天臣盯着天花板,默想道。不过欠的人情?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忙啊。帮一次,可以;帮一年两年,可就不是人情啦。他还不知道晨扬如何还陆氏的人情,而他又如何还晨扬的人情呢?停止劈腿,还是分摊利润?陆氏肯定得分成啊。好吧,自个只挣50块,那就没劲啦。慢着,50块也好啦,一个月销1000罐,就是5万的利润。还是蛮好。英语里不是有句俗语嘛,这一先令,那一先令,都是钱嘛。 “晨扬,我算好了。每罐挣60块,给你那朋友提10块,如何?你跟他商量一下。” “不用啦,他不用提成。”晨扬笑着摆手。 “那不行。你不懂,做生意就要按规矩来,无利不帮忙,懂吧?听我的,你和他商量商量,一半是帮忙,另一半是一起发财。每罐我最多给他分20块,这是底线。你不要一上来就说20,先说10块,慢慢往上加,知道吗?”吴天臣手舞足蹈,给音乐老师详细讲解做生意的技巧。 晨扬用手撑住半边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你听懂了没,我的音乐老师。笑什么呀?” “没笑。我只是觉得你们做生意好麻烦!”晨扬忍不住笑出声。 “所以说你不懂嘛,商战就是斗心眼嘛。不斗哪有利润空间呢?”吴天臣心里着急,他转念一想,派这个外行去,说不定误事。“要不把你朋友约出来吃顿饭,我来谈好不?瞧你那熊样,肯定不会谈判。” “不用啦,我和他谈就是了。”晨扬突然跳起来,笑着跑开了。走到卧室准备打电话时,又回头问,“天臣,你到底想多少块合适?” 吴天臣再次皱眉,心想跟外行真没法谈,他再次解释道,“这得靠你谈判。你从10块慢慢往上加,顶多到20,如果他还不同意,你就加到21。”剩下四块给晨扬。 晨扬叹气,好像很无奈。末了,他关上卧室的门,到里面打电话。吴天臣等着心急,索性去翻晨扬的书,看看有没有可消遣的东西,结果全是蚯蚓文。上学的时候,吴天臣最怕的科目就是英语,光四级就考三回。他摇摇头,把目光从书山上移开。 “好了,天臣,我朋友同意提15块。”晨扬打开门,高兴地对他说。 “那好,剩下10块给你。” “给我?”晨扬惊讶地说,“干嘛要给我10块?我又没干什么。” 吴天臣笑嘻嘻地将情人抓过来,凑在耳边亲昵地说道,“因为你牵线啊,因为你帮我托箱子啊,因为你对我好啊,我当然要知恩图报啦!”两人的上身紧紧地贴在一块,吴天臣抬头挑眉,展露轻佻的笑。晨扬呼吸立刻变得短促,四肢软绵无力挂他身上,一边玩弄他的纽扣,一边喃喃道,“钱就不要了,天臣。我只要你的人。” “人肯定是你的,那是走不掉的。这你放心。”吴天臣的嘴像抹了蜜一样的甜。两人心领神会,跑步进卧室,翻云覆雨。 第二天回京,吴天臣不用再操心进货问题,紧盯着网上的动态即可。烤鱼店生意照常,吴天臣决定把炸油条的工作交给一个叫阿建的老乡,让他住自己原来的房间。这样他不用起早了,可以把全部的精力放在网购上面。上午他动手清扫,把三室一厅里的一室拿出来做仓库,下午和顺丰快递谈判,定下一个优惠的邮费,晚上上网查订单,乖乖,60罐,只要20天就能销完,5万块就到手,太给力了。不过,等一下,隔壁家打出了“两罐就包邮”的优惠,这孙子!没办法,包邮就包邮,跟上,谁怕谁?周三下午晨扬到家的同时,1000罐也到达。快递那小伙子加他们两人,忙到8点,才把货点清码齐。两人洗完澡,再下楼吃饭,已经9点。第二天早上起来,腰疼。为了这1000罐,吴天臣头一个月扎扎实实地宅在家里,除了饭店之外,“神域”等地是绝对没时间去的。隔壁家从“两罐包邮”发展到“一罐也包邮”,到“买一赠一”(赠50克的亨氏胡萝卜泥),到“买五返10(块)”,各种促销手段层出不穷。吴天臣最头疼的是,清晨一打开网页,隔壁家的又挂出新条幅,在你眼前闪啊闪啊。他的货源单一,很快成为缺点。现在的父母亲,对于小宝贝是不遗余力地塞各种进口货,从奶粉到蔬菜泥、米糊、维他命。还有人将奶粉和玩具搭配销售。 市场就是这样:刚刚打开一个新节点的时候,大家都在观望,看弄潮儿在海里扑腾扑腾。吴天臣跳进去的时候,海里已经有人吆喝,怪他运气不好,才干两月,大公司也下海了。呼啦呼啦,明明是大海,硬煮成一锅酸辣汤。1000罐的库存,还剩520罐的时候,流量开始放缓。每罐的利润从预想的75块下降到40。隔壁家降价促销,你降不降?更不用说,海淘客的目光很快就越过香港,投向更遥远的地方:来自阿尔卑斯山的天然牧场,来自新西兰的绿色奶粉。顾客相信:越远的和尚,头越光。“香港直购”不再是香饽饽。吴天臣面临巨大挑战:要么降价,要么跨界,要么也去爬阿尔卑斯山。降价是下下策,再求晨扬的朋友去购进蔬菜泥、水果泥、米糊糊加维他命?这有点不好意思耶!跑欧洲进货,英语不过关!书到用时方恨少!古人一点没说错。找国内大经销商,提成60,好狠毒啊! 吴天臣坐在餐桌旁唉声叹气,无论哪条路都不好走。金矿变成铜矿,吴天臣发大财的梦想再次破灭。他感到恼火。他为自己辩解道,不是吃不得苦,而是为什么其他人能轻松致富,偏偏他要累死累活呢?准确的说,他是窝火。旁边的人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对他的心情毫无察觉。放暑假后,两人天天在一起,晨扬反而更忙。整天整天在外面晃悠,倒轮到他来洗衣做饭。 啪的一声,他放下筷子,不想吃了。 “怎么啦?”旁边的人从自己的默想中惊醒过来,问道。 “没什么,奶粉卖不动,烦人!” “慢慢卖,不要着急。” “能不着急嘛,本来计划一个月卖掉,现在都两个月了,还没卖掉。流动资金被压住了,你懂不懂?” “饭店那边有困难吗?” “还没有。不过——嗨——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做生意最忌讳走不动货。多搁一天,就是一天的成本。” “还好吧,那间房反正空着,随你摆多久,没关系的。” 吴天臣突然醒悟,他这网购的成本相比同行是很小的。只要交营业税即可。陆氏帮他垫付货款,他开始假装忘记,想就着晨扬的人情,能拖一天是一天。毛利也是利嘛。可是忙到后面真忘了。陆氏公司居然没催他要。该死的,原来昨天算的帐不对,这手里的钱还得往外拿!想到这,吴天臣更郁闷了。 “滴滴。”电脑上的□□响,一个同行发消息来,说阿里巴巴从下月起要征收管理费,我的天啦!吴天臣的肚子彻底饱了。 “那还有什么搞头啊?”吴天臣抄起电话朝同行抱怨道。 “是啊是啊!”同行附和道。两人共着电话线从阿里巴巴骂到工商税务、霸道的大公司、黑心的代理商,统统问候一遍也难解心头之怒。 放下电话,吴天臣既不想吃饭,也不想盯电脑,他郁闷地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机发呆。 “还剩多少罐?”晨扬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 “300多。哎呀,跟你说也没用。别烦我。洗碗去。快去!”吴天臣没心情和外行谈心,用手把人推开。他只想一个人清静清静。可是,晨扬坐在他面前不走,吴天臣烦躁地站起来,干脆,下楼去走走,一天都没出去透气了。 他下了楼,在老太太老爷爷当中转了两圈,觉得没意思。干脆,步行一小时去饭店视察。心不在焉地和阿玲聊天,同时查看两天来的账本,还是没意思。干脆,再步行一小时去三里屯转转。灯红酒绿,打情骂俏,唯有他形单影只,口中苦涩。得,接着走,两小时后,不知不觉又回到华良花园。除了回去还有什么选择呢?发不了大财也是命,他本该知道做生意就是个苦事。当年,父亲要他考公务员他嫌慢,进企业当职员他嫌穷,非要举债搞服装批发。攒了钱又转行搞饭店,一步步过来不都是赚小钱嘛,这次也一样,慢慢熬,总能赚到钱的。 心里自我安慰,脚步却仍然沉重,吴天臣有气无力地打开门。正带着眼镜读文件的晨扬立刻从书房里出来迎接他。“天臣,我刚才听见你的电脑在叫。也许是来订单了。要不要看看?” “算了,能有几罐?现在的老顾客也靠不住。见促销就跑。又想低价又想质量好,想得挺美。叫他们上当去,上了当才知道后悔。哼!” 晨扬笑着揉他的肩膀,道,“去看看嘛,也许是好消息呢!总之,有订单就是好事嘛。” 吴天臣又叹口气,慢慢挪到窗口的电脑前一看,居然是300罐的大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头望晨扬,晨扬耸耸肩道,“好事啊!你不高兴吗?” 吴天臣拉过椅子坐下,再仔细看订单,真的是300罐。他皱眉头道,“这是什么人啊?一买就是300罐,开奶粉店的?” 他点开买家头像,提出问题。对方久久不回答。大概是12点,太晚的缘故。他只好去洗澡睡觉。第二天早上,买家回信道,是给幼儿园团购。吴天臣心里存疑,但是管它呢,谁傻谁抱走,赶紧发货。做八月份预算的时候,他从陆氏再次订购300罐。和陆氏结清货款的时候,按理他该把承诺的每罐10块的利润算给晨扬。他在饭桌上提了,但是晨扬坚决不要。吴天臣便去买了一块价值680元的西铁城送给晨扬。晨扬又说不要,吴天臣气得脸色铁青,把表直接扔垃圾桶。晨扬赶紧捡起来,戴手腕上。两人之间的帐就算结清了。吴天臣心想,不是自己小气,实在是生意难做。为开饭店欠下的债还剩46万,他也是没办法。只能等有钱了再说。 ☆、第三章 出国记 发财的梦慢慢做。八月份,吴天臣的心态恢复正常。有一天,猫子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紫色光’组团去温哥华参加同志□□。30个名额,你想不想去?” “我没钱。” “不用自己出钱。是‘紫色光’全程赞助。大家现在都在打听报名的事。听说要海选。登录紫色光的网站,赶快填申请表!快点,手慢无。” 吴天臣放下电话,耸耸肩,对此不感冒。他要照看两个店子,即使免费也没时间,更不用说□□从来就是奇迹。 “试试有什么关系呢?”和他并排靠在床头的晨扬说。 “我要做生意耶!” “饭店有阿玲帮你看,网店我帮你卖。不过就去5天,不会有大事的。”晨扬取下眼镜,揉鼻梁。 “你不想去?” “想,不过我没时间。要给学生改论文,还要准备下学期的教案。” 得,这些文科的事,他也帮不了忙。“问题是要申请,要海选,动静太大了。” “也许这就是组办方的目的呢?” “那不是傻吗?难道咱们受的歧视还不够多吗?非要上头版头条才能死得痛快吗?” “就是因为受到歧视,所以要想办法翻转嘛。” “不可能。这个社会有多保守你不是不知道。就算是最开放的美国,也是搞了40多年才开放的。” “对啊,人家花了40年,已经走到了同性婚姻合法的地步,咱们坚持弄,也许不用40年呢。” “不可能,不可能!”吴天臣觉得两人的逻辑在两极,“我的意思是说,连美国那么开放的社会都要这么久才接受同性恋,何况我们这种祖宗之法不可变的社会呢?” 晨扬耸耸肩,无可奈何。转念,他换个角度说,“如果你被选中了,去不去?” 吴天臣“切”了一声,怪笑道,“去是想去,但——”吴天臣朝天花板翻白眼道,“还是算了,怕我爸。” 晨扬哦了一声,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周六上午,猫子几米打电话来说,最后一个名额要在今晚的“神域”随机发布。晨扬也想去,吴天臣顺水推舟。周末的“神域”花样多多,人也多多,好像今天的抽奖吸引了更多的人到场。身旁的呼吸声搅得吴天臣喝酒都喝不出味道。 “朋友们,亲爱的大攻和小受们,晚上好!”“神域”的红牌主持崔哥出马了。首先照例要调戏一番他的搭档小受受grace。然后进入正题,将加国的美男吹到天上。吴天臣心里痒痒,眼睛里对于加国的枫叶和兽兽产生了无法控制的联想。晨扬故意伸手摸他大腿,惹他翻白眼,把几米他们逗笑了。 “现在我们要请来宾们在纸上签名,必须实名哦!否则待会抽中了grace却跑出来十个grace,可就不好弄了。” 明知道不过是游戏,吴天臣还是情不自禁地翘首盼望工作人员手里的纸片。无数人低头签名,把一场游戏弄得跟真的似的。晨扬不写。“游戏而已,写一个嘛。”吴天臣一边写,一边劝。 现场乱了足有一个小时,grace才从后台抱出一个大鱼缸,里面放满纸团。“现在我要邀请一位现场观众来抽奖。”吴天臣的眼前立刻竖起黑森林。他们今天坐的比较远,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吴天臣摇头,嘲笑大喊大叫的猫子和几米异想天开。一个小受跳上台,兴奋地朝众人做鬼脸,然后伸出兰花指,夸张地从鱼缸里拣出一个纸团,想了想,又在众人的叹息声中放回去,再拣出一个,打开,皱眉,很明显不是他自己的名字。那边grace夸张地尖叫,“让我来看看今晚最最幸运的人!”他抢过小受手里的纸团,念道,“吴——天——臣!” “霍!霍!吴——天——臣!霍!霍!吴——天——臣!”全场鼓掌起哄,吴天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望望晨扬,又看看几米。他曾连续买过两年的体育彩票,没中过一毛钱,运气背到家,而现在居然被□□砸中脑袋。他晕。几米大笑着抱住他,“jack,带我去,一定要带我去!”众人如众星捧月般把他推上台,吴天臣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连连鞠躬,grace说什么他都记不住。他只记住一件事:他要出国啦,居然是免费。 温哥华同志骄傲□□在八月底。吴天臣一中奖,马上办护照、签证、机票等事情,又忙又花钱。到处都加急办理,说到底还是花了自个的钱。吴天臣一边忙,一边骂娘,晨扬偏偏还调侃他,“是挺窝心的,要不咱们不去了?”“那不行。中了□□你忍得住不兑奖吗?钱都花了,必须去!”还好,菩萨保佑,诸事顺利。8月24号,吴天臣和大部队在t3航站楼汇合,正式前往加国度假。临走前,他对父母亲说抽中银行信用卡客户大奖,把父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坚决支持他出国放松放松。领队的是紫色光的带头人宋哥,不仅负责这次加国之行,而且一直在为争取同性恋的权益做各种推广活动。吴天臣打心底里崇拜宋哥,至少勇气可嘉。他就不行啦,每次团队照相的时候,他不自觉地要躲到最后一排,又想留影,又怕留影。现在的网络那么厉害,万一被表姐堂哥看到了怎么办?吴天臣怀着又兴奋又痛苦的心情飞越太平洋,直奔世界大同。 踏上温哥华的土地,天蓝蓝,水蓝蓝,所有人好像笼中小鸟飞回广阔无垠的蓝天,无论你唱什么歌,都不会有个阴森的声音跳出来,“不许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身份证?性取向?亮出来。”街上亮晃晃,美女美男随便看,还有外国友人很欣赏你的色眼,对自己的美色引以为豪。那种豪放和自信强烈地冲击着吴天臣的人生观。他不得不感叹,为何同样一辈子,人家可以活得那么自由自在,毫无顾忌呢?团队成员们每天都要碰头交换彼此的看法,都流露出恨不得后背生出一对翼,飞到异国得自由的感慨。再加上宋哥的丰富的论证,深刻的理论,吴天臣觉得自己好像死而复活,从内到外换了个灵魂。这种感受在正式的□□日中升到顶点。一辆辆花车,穿礼服的、涂颜料的、三点式的、只穿短裤的、露的、什么都不穿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同性恋的、异性恋的、跨性别的、泛性恋的等等,好像世上所有种类的人都到齐了,名为“同志□□”,其实是东北乱炖一起嗨。吴天臣这个团的打扮算是很保守的类型,不过不打紧,抓紧时间看小兽兽才是正道理。大陆团在脸上涂油彩,站在花车上,吴天臣做不到像室友davis那样手舞足蹈,他和某些人一样,身体不住地颤抖,呼吸困难。 5天里,吴天臣夜夜和晨扬煲电话,还觉得没把心里话吐干净。等到晨扬来接机,又是一番感叹。晨扬微笑着听他吹牛,吴天臣好不得意。 九月初,宋哥给他打电话,邀请他参加9月中旬的“红丝带赛跑”活动。红丝带就是宣传预防aids的意思,名义上不打同性恋三个字,实际上就是变相的同志□□。吴天臣接到电话左右为难。不去吧,对不起宋哥;去吧,又怕!只好去问自己老婆。 “你怕什么呢?”晨扬在电话问。 “怕熟人看见呗。” “你是自由职业者,不怕被炒鱿鱼,也没有人会故意黑你,看见又怎样?” “哎哟,你不知道,要是传到我爸妈耳朵里呢?” “那倒是。不过你打算瞒一辈子吗?瞒得了吗?” 这个问题还真是难回答。吴天臣觉得自己的思想开放多了,但真要直接面对冲突,他还是害怕。末了,他嘟囔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自己决定吧。想去就去,不想就不去。”说完,晨扬挂掉电话,显得好无情。吴天臣感到郁闷,这不等于啥主意也没说嘛。 9月15日那天,吴天臣左压制右压制,还是压不住好奇心,偷偷摸摸地赶公车去了黑龙潭,站在路人甲的位置上看热闹。看到主席台上从容不迫地接受各大媒体考验的宋哥,自觉惭愧;看到大胆出镜的美男美女们,嫉妒羡慕。“预备,跑!”发令枪啪的响了,大队伍哗啦冲出去,留下某人在原地惆怅徘徊。 晚上6点,宋哥居然亲自来电话,对白天的事只字不提,相反邀请他参加晚上的庆功宴。“一定,一定。我马上出发。”吴天臣拍着胸脯下保证书。给阿玲交待两句,吴天臣驾着心爱的雅阁出发了。还差着一里路,便看到绵延不断的车龙。吴天臣找了一圈,没空位,只好又倒回到队伍后面停车。走了15分钟才走到七星山庄大门口。山庄里人声鼎沸,自助餐的桌子像巨大无比的玉兰花,人在其中,宛如花瓣上的小蜜蜂。 “好大的排场 !”吴天臣不禁倒吸一口气。蕾丝如云,不过彼此不来电。倒是一路上被无数小受揩油。他在人群中辛苦寻觅,挤出一身汗也不能找到宋哥。“hello,jack!”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起去加国的室友davis。 “嘿,你好你好!你也来了?” “当然啦,今晚谁敢不来呢?大party耶!不来的会被人笑话的。”这话令吴天臣的小心脏跳了一下。“告诉你,今天可算是加国□□的本地版。” “你知道宋哥在哪吗?我想和他打个招呼。” “他呀,忙着呢!好像在楼上陪贵客。听说是赞助方的大款。” 吴天臣扫一眼熙熙攘攘的草坪,点头感叹道,“是啊,这排场是得赞助。” 既然不方便找主人说话,吴天臣只好也随大流,吃吃喝喝聊聊天。有davis这个话痨在一旁,很快人们就知道他俩去过加国,纷纷围过来要听故事。davis 厚颜无耻地添加许多喷鼻血的情节,令一旁的吴天臣点头不是,摇头不是,好是尴尬。不过,无论如何,能成为众人的中心,令人不能不小小地得意一时。 ☆、第 10 章 “叮铃铃,叮铃铃。”扩音器传来了铃声,众人抬头望。“诸位来宾,请随便找块地方就坐,庆功会马上开始。” “今天的庆功会有三项安排:一是请本活动的组织方紫色光网的掌门人宋祁先生致辞。二是请家长代表陆老先生致辞。三是歌舞表演。首先有请宋哥上场。大家欢迎。”全场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草坪里搭了舞台,连着二楼的阳台。演员都从二楼走下舞台。一身紫色西服的宋哥走入聚光灯,真是人见人爱的肌肉男啊!下面又是一阵掌声送给肌肉男。“瞧见没?瞧见没?”davis拼命用肘推他,吴天臣不耐烦地说,“瞧见啦。别推了。再推就掉下去了。”他俩踮着脚站在花坛边缘,要互相扶持才能保持平衡。宋哥没有念稿子,却能从加国一直讲到黑龙潭,中间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小活动,吴天臣特佩服这一点。有口才有能力厚脸皮,不仅是做商人的高素质,更是做大事的必要条件。吴天臣自觉脸皮还不够厚。接下来是家长代表,一个满天银发、腰杆子笔挺的老爷子上台,讲述了他和儿子至死也不能和解的痛苦经历,讲得让人心酸。吴天臣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父母,如果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们会和这位老爷子一样后悔吗?最好不能走到那一步,吴天臣在心里祈祷。老爷子讲完后,帅哥美女跳上台,架子鼓一打,全场进入狂欢态势。仔细看,台上的歌手居然都是有点名气的,众人不禁感叹这主办方的势力之大。一个熟男拍他肩膀,示意跳舞去。吴天臣一挑眉,心领神会地跟过去。蹦呀跳呀,酒不醉人自醉,管它明天三七二十一。虽然公开场合不好干点啥,但是贴面舞照样跳得人热血沸腾。吴天臣感觉自己今天特别走运,帅哥争着和他跳。不到一会,就换了三个。大家互相挑逗,在他不得不去找厕所之前,口袋里已装了五个电话号码。草坪远处摆了一长条的临时厕所,即使这样,每个厕所前也要排队。吴天臣不耐烦等,就从演出台下面钻过去,走进圆形建筑的一楼大厅找。大厅里是进化版调情宴会。人人都手举一杯红酒,斯文地说话,含蓄地调情。吴天臣尿急,没心情跟着装样。他沿着头顶的指示往里走,噪音越来越小,长长的通道外面站着两排保镖似的人物。“对不起,先生。这是贵宾室。大厅在您的右手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肌肉男拦住他的去路。 “我找厕所。不冒充大款,放心。”吴天臣解释道。 “外面草坪上有厕所,先生。这边请。”肌肉男再次举起他的白手套,示意道。 “这不是标着厕所的方向嘛。” “对不起,先生。这边是贵宾室。”见他迟迟不肯让步,后面上来一个保镖,两人夹着他,把他往外面赶。吴天臣又急又火。这时,身旁闪过一个人影,没人阻拦,朝贵宾室走去。“喂,他怎么进去了?你们怎么不拦他啊?”吴天臣大叫道。前面的人听到他的叫声,停下脚步,回头瞅他,然后笑道,“是小吴啊?我还以为你没来呢?” “宋哥,嗨,我都答应您了,怎么能食言呢?” “这是怎么啦?”宋祁问保镖。 “没什么,就是我内急。宋哥,外面排队的人太多了,您给想个折呗。就一下。”吴天臣捂住肚子,哀求道。 “哦,这样,跟我来。”然后,他朝着保镖说,“没事。我认识。” 朝中有人好办事,连撒尿都是如此。吴天臣一面跟着宋祁往里走,一面感叹自己在回国时送宋哥两张烤鱼店的优惠券算是送对了。离贵宾室门口差几步路的地方,宋祁停下脚步,指着左手边的通道说,“那边。” “谢啦谢啦。”吴天臣火急火燎地跑进去。三分钟之后,人舒坦了。吴天臣才慢悠悠地洗手、烘干,走出来。没想到,宋哥居然在外面等他。吴天臣立马堆满笑容地说,“不好意思啊,宋哥。您怎么还等我呢?我自己会出去。”说着,他就往出口走。“等一下,”宋祁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说,“我能不能打听一下。当然如果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您说您说。” “那个——你和秦总——?”宋祁说半句藏半句,吴天臣的脑子转了两转才反应过来。“哪个秦总?您是说秦晨扬吗?” 宋祁含笑着点头。 “哦,那个呀——”吴天臣不想出柜,可是转念一想,宋哥是圈内人,都知道他的性取向了,还有什么好瞒的呢?“我们目前在一起。” 宋祁张大嘴巴,貌似很惊讶,但马上又礼貌地闭上嘴。然后他含笑着说,“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吴天臣贴近问。 “没什么。没什么。”明明知道,却非要当面否认,但是毕竟关系不熟,不能失了基本的礼貌。吴天臣明智地接受这无厘头的回答。两人找不到其他的共同话题,宋祁指着贵宾室的门好像要走的样子。吴天臣会意地往后退,“那就谢谢宋哥啦。” 正在这时,沉重高大的木门徐徐打开,里面的亮光如瀑布,哗地扑向暗淡的走廊。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招呼道,“宋祁,忙完了没有?刘导还在等你呢。”吴天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愣在原地。出门前打电话,吴天臣对晨扬没说实话,只告诉对方“有事,晚点回来。”对方的回答是,“我也有事。”没想到,两人都不老实。晨扬看清楚他站在旁边,也是一愣,然后嗫嚅道,“我——去卫生间。” 宋祁乖巧地笑道,“那——我先进去了。”然后撇下两人逃走了。 晨扬习惯性伸手抓头发,嗯了一声,道,“我先去卫生间。” “好。我陪你。”吴天臣第二次走进卫生间。在空荡的豪华卫生间里,他发出第一个问题,“你怎么来了?” “我——在帮宋祁做事。他邀请我来。”晨扬一边解决他的问题,一边答道。 “那他为什么叫你秦总?” “我——”晨扬遇到问题就磕巴,这个毛病令吴天臣生疑,但是没有旁证的情况下,他只能紧盯着对方的面部表情,期望看出破绽来。“在腾越娱乐挂了职,人家抬举我,所以就叫声‘总’。其实没什么。” “腾越娱乐——是什么?”吴天臣进一步想要弄清楚。 “就是——娱乐公司,唱歌演戏那种。今天外面的歌手都是腾越的人。” “哦——”,吴天臣恍然大悟。难怪上次在看电影时遇到的怪人要晨扬帮忙写歌?这同时解释了宋哥和晨扬之间的关系。和晨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晨扬表现出对圈内事业的热情,那就自然会和宋哥有来往。 吴天臣了然地搂住晨扬的腰,笑道,“没看出你还是个大老板啊!” “没有啦,我又不管事。偶尔写写歌而已。”晨扬见他脸色放缓,也跟着不磕巴了。 “嘿,我们出去玩吧,外面可热闹了。”吴天臣一边挑逗,一边伸右手进裤兜里,悄悄地将那五张纸片揉成一团,丢进水池下面的垃圾桶。 “好啊!不过——”晨扬嘴上答应,面上却为难。吴天臣才不管了,拉着情人往外走。他的心情有点high,今晚既然不能偷情,何不光明正大地调情。 两人朝黑衣保镖们走去,身后又响起开门声。有人在后面叫道,“二少,别急着走啊。让我也看看。上次可没看清楚。”两人回头,两个人追过来。一个大高个,东北汉子;一个矮胖发福,戴一眼镜装斯文。晨扬又开始挠脖子。 “就是,二少,你这样做好伤我的心啊!”矮胖子调侃道。“我追你都追了八年,你故意用独身主义来拒绝我,结果呢——呜呜。”矮胖子故意用手遮面。晨扬狼狈地摆手,连连道,“刘导,你不要瞎说。不要开玩笑啦!”晨扬紧张地瞅吴天臣的表情。吴天臣玩味地看着对方,心里在构想晨扬的三角恋狗血剧情。晨扬似乎猜到那剧情,挺直胸膛,深呼吸道,“嗯,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吴天臣先生。” 对面两人同时爆发出一声长长的哦(升调)。晨扬脸色难堪,但继续保持镇定,指着矮胖子介绍道,“这是刘田戈导演。我们想请刘导来拍一部反映同性恋生活的电视剧。”又指着东北汉子说,“这是蒋无奇先生。” 听到第二个名字,吴天臣不由得发出惊呼。蒋无奇,“神域”的大后台。有次两人在酒吧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蒋公子的判决是每人赔50万,众人为之瞠目结舌,吴天臣便记住了蒋公子的大名。他小心地问道,“是蒋公子吗?” “你认识我啊?”蒋公子呵呵乐道。吴天臣心道,谁不认识您啊?不过问题在于您不认识我呀。 “带进去介绍一下,老爷子在等你呢!”蒋公子熟稔地用肘碰晨扬的胳膊,貌似关系亲密。吴天臣心里泛起一阵酸意。 “算了,我——,不早了,我们先回啦。”晨扬磕巴道。 “别介,二少,人都来了,就别藏着掖着啦。”刘导朝他们挤眉弄眼。 “那个——改天,改天。”晨扬刚才不愿意出去,这会又火烧屁股似的要走。吴天臣看看贵宾室那厚重的木门,微笑着抓住晨扬的右手道,“刚来就走,多不划算。再玩玩呗。” 他用力拽着晨扬往贵宾室走,手劲很大,因为他听见晨扬吃痛吸气的声音。蒋公子和刘导在后拦截,晨扬无奈地跟着他往前走。 ☆、第 11 章 贵宾室里是高级版调情宴会。每人胸前都带着一朵神秘的紫罗兰,吴天臣突然明白保镖们为何能坚定地把他拦下,因为他没有戴权势的象征物。贵宾室里人们在三三两两地搭讪,在他们一行人经过时,都转头扫描他这个外人。在矮胖子的带领下,他们很快来到圆形沙发面前。沙发里的人好像在谈论股市。正在发表演讲的人在看见他的第一秒钟内没反应,然后他像被鬼掐住脖子一样石化了。其他听众意识到不对劲,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 吴天臣挥手笑道,“诸位好!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可是没有人继续。大家都转而盯着晨扬。晨扬干咳一声,用力挣脱他的手,勉强笑道,“这是我的朋友——吴天臣先生。” 对面的主讲人张大嘴“啊”了一句,然后瞅瞅其他人,挥手道,“那个——请坐请坐。” 晨扬用手指擦一下鼻翼,然后面向左上首的一个老者,介绍道,“这是陆老先生。” 吴天臣笑着点头,原来是刚才在舞台上发言的那位家长代表。他不禁朝晨扬投去惊讶的目光。晨扬装作没看见,接着介绍其他人。“这是陈秘书、容先生、程小姐、郭先生。”吴天臣挺直腰板,尽量把社交礼仪课上的知识发挥到极致。除了陆老爷子和蒋公子之外,其他的名字对他没有吸引力。由于吴天臣的突然介入,众人撇下刚才的话题,转而研究他。 “我有个想法,刚才我们不是讨论要演《我心依旧》吗?要不请二少和小吴来个本色出演?” 刘导说。 演电视剧?吴天臣眼睛放光,他转头兴奋地望着晨扬。此时的晨扬却不像他平日所见的那个样,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然后淡淡地说道,“谢谢刘导的关心,不过我们没经验,只怕毁了您的金字招牌。” “试试也无妨嘛。”吴天臣忍不住插话道。晨扬用手掐他的腰,众人哈哈大笑。 “那个——小伙子叫什么名字来着?”陆老爷子发话道。 “吴天臣。口天吴,天空的天,臣民的臣。”吴天臣答道,他不畏惧那个老头子,但是等他报完姓名之后,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声。老爷子原本暗淡的眼神突然变得炯炯有神,他死死地盯着自己,似乎要在他身上挖个窟窿出来。吴天臣感到莫名的压力,喉头发紧,不由得移动手指去够晨扬的手。晨扬立马抓住他的手,力量之大,令吴天臣怀疑他比自己更紧张。众人都不再说话,好像都在等待老爷子的裁决。吴天臣模模糊糊地觉得情势严肃。 “年轻人,好好享受生活!”老爷子经过一阵挣扎后,似乎决定放下某种重负,他举起酒杯朝他们俩示意。晨扬的手上的力量随之消失,沉默的众人也跟着发出笑声。刚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这个小圈子重新活跃起来。 “二少,都十年没带人出来玩了。来来,干一杯。”那个叫容先生的人举杯道。 “来来,让我们一起为二少的幸福干一杯。”宋哥站起身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一杯红酒,递给吴天臣。 回程的路上,吴天臣一边开车,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喂,他们为什么叫你二少?” 晨扬喝多了,靠在副驾驶座上,迷迷瞪瞪的。“因为我在陆家排老二。” “你又不姓陆,为何跑到他们家去排队呢?老爷子不是说他儿子已经死了吗?”吴天臣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推。“莫非你和他儿子有一腿?”吴天臣笑呵呵地调侃道。其实他不希望真的被他猜中,他希望有别的解释,即使是神奇的说法也行,但是副驾驶座上却久久地没有回应。吴天臣用余光瞟见晨扬耷拉着脑袋,眼睛看着窗外漆黑的夜,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拒绝交流。吴天臣望着前方的尾灯,只好自己脑补剧情:一个落魄的穷学生为了挣学费跑到娱乐公司去应聘,狗血地遇见蒋公子那种花花公子,于是展开一段包养和被包养的桥段。不知何故,金主翘了辫子。小受运用各种手段,继续和权贵们保持联系,为自己谋点福利。这个剧情总体上成立,唯一不和谐的地方是晨扬的性格。晨扬不是个多话的人,他和人谈话,多数情况下喜欢当听众,不喜欢聊自己的专业和隐私。两人外出时,和陌生人搭腔的任务总是吴天臣干。晨扬对人礼貌客气,却不亲近。当然吴天臣不懂音乐,晨扬不懂做生意,不玩游戏,两人之间的共同话语实在不多。连看的电视频道都不一样,吴天臣喜欢体育、财经,晨扬喜欢音乐、科学探索。两人唯一能同步的地方是看好莱坞大片。即使在床上都有差距。他喜欢晨扬叫他老公,晨扬却坚持要叫他的名字。外表优雅、内心固执、不撒娇、不献媚、不玩常人玩的东西,吴天臣实在看不出来晨扬有什么可让花花公子喜欢的优点。难道说陆家的花花公子也是古典音乐迷?唉,吴天臣在心底叹气,恐怕除此之外别无解释。 吴天臣承认自己虽然优点不多,但是从不苛求他人。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他想挣钱,也要允许他人挣钱。耍点手段是必须的,万事都是交易,尤其对于擅长做生意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吴天臣把车悄无声息地开进小区,泊好。他伸手拍晨扬肩膀,道,“到家啰,下车。”“对不起,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晨扬突然转过头来对他说,低沉的声音里流露出浓浓的悲伤之情。吴天臣受到小小的惊吓,随后洒然笑道,“得啦,别老说对不起。那个——我不在乎。”吴天臣当然不在乎,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你的悲伤不要来烦我,我的麻烦不求你担当。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懂得界限在哪里。 ☆、第四章相亲记 国庆节前夕,不知何故,吴爸吴妈又说要来北京玩。吴天臣放下电话后,心里疑虑重重。难道是店子里的老乡们看出什么端倪,所以一传十,十传百,某种不幸的谣言传进爸妈的耳朵了?可是谁会看出端倪呢?他招的都是十七八岁的男孩女孩,以他做长辈的身份,开个玩笑是很普通的事。当然店里也没有美男,更没有同类。他平日里表现很像异性恋,没有让人怀疑的地方啊。唯有对那些动心的小女孩,他会毫不心软地找岔子赶走。只有阿玲有嫌疑。跟着他快八年的老人,是不是从他接打电话,夜不归宿,那个在校生,偶尔猫子他们来蹭顿饭等等蛛丝马迹看出来了呢?要不然,如何解释一年之内,父母亲不辞辛苦从镇里坐汽车,转两趟火车,放着大房子不住,非要挤他这小破楼里待着呢?吴天臣想想就抓狂。父母一来,就意味着他得搬回去住客厅,和晨扬的关系从同居转为偷情。唉,唯一的希望是父母过了假期就走。 9月24日,吴天臣和阿玲的男朋友一起跑火车站,把吴爸吴妈接回来。吴爸吴妈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从干辣椒到霉豆腐,连毛皮鞋也是老家的好,非要给他背一双过来,预备下雪天用。他们哪里知道现在的北京,想求它下场雪都难。 吴天臣提前一周帮阿建那个小伙子另外找了地下室,把房间空出来给爸妈住,自己睡客厅,加上阿玲和她男朋友,五个人挤一个套间,绝对热闹。晚饭过后,阿玲和男朋友去饭店。两人刚下楼,吴妈妈就开始嚼舌头,说一个大姑娘怎么能未婚先同居呢?吴天臣心想,管人家的闲事干什么?你还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东西。吴天臣在心里自嘲,嘴上却说,“妈,现在大城市里房租贵,两个人分担,便宜!” “那也不能为了省钱把自己糟蹋了?” “妈,那不叫糟蹋,叫两厢情愿。” “那万一以后被甩了呢?” “再找呗。” 吴妈妈听他说得如此轻松,着急了,用手拍打他手里的报纸。“那就不是黄花闺女了!” “妈,”吴天臣只好放下用来装样的报纸,叹息道,“现在还有几个黄花闺女哦?婚前同居是很普遍的事。北上广这些大城市里,年青人的观念不一样:一要有工作,二要有朋友。失恋不如失业可怕。现在是多元化生活方式:婚前同居的、不结婚只同居的,结了婚不生娃的,生了娃不工作带着环游世界的,还有单身主义的,您能接受吗?” “天啦,结了婚不生娃,哪干嘛要结婚呢?” “玩呗。妈,我跟你讲不清楚,反正人家愿意,您就不要苛求。条条大道通罗马,反正人最后都是要死的,怎么快活怎么来呗。” 听他瞎吹的同时,吴爸也放下手里的《北京晚报》,两老相互交换一个神秘的眼神,然后齐声问道,“那你是不是也不结婚,不生娃?” 吴天臣鼓起腮帮子,故意装小孩,气呼呼地答道,“你们两个这次又来,是不是为这事?”他做好两老声色俱厉的心理准备。而吴爸吴妈再次齐声说道,“不是。”百年难遇的精诚合作态度加深了吴天臣的担忧。“不过呢,”吴爸接着说,“你年龄不小了,先找个女朋友也不是坏事。” “上次不都说过了嘛,没钱,买不起房子。” “买房子的事,我和你妈商量过了。我们把家里的房子卖掉,20万,从你三叔那借了5万,先把你的债还了。从今往后,你每个月饭店里攒的钱就是自己的。再争取一两年时间,凑个三四十万出来,实在不够,到你二姐那里借点,首付总是可以凑齐的。年青的时候,总要吃点苦嘛。苦几年就好了。” “爸——”吴天臣心中大惊,他给父母亲报25万的贷款,那是出于孝心而已。没想到父母亲当真了。卖掉父母的老房子来补贴自个,这算什么事啊?十年寒窗,为了进京,乱选个林业管理。在校的时候不懂事,从父母那里拿钱买这买那,和同学攀比。毕业之际才发现狗屁管理学,是要发配偏远地方混吃等死的专业。想考研,成本和收益难成正比。一狠心下海,又是从父母嘴里挤出的启动资金,好不容易从动批跳龙门,跳到四环边来搞饭店,以为又体面又挣钱,谁知道最后逼得父母连老房子都留不住,早知如此,何必苦读书死读书!吴天臣的心里翻江倒海,酸甜苦辣,难以分辨。 “爸,”吴天臣用手蒙头,无力地说道,“你们不要这样好吗?我觉得好没面子。” “哎哟,这是什么话?一家人,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吴妈妈赶紧挨着儿子坐下,轻拍他的后背道,“天臣,反正我们死后那房子也是你的。早点卖掉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帮你买上新房子,娶到老婆,吴家有后就好了。做父母的哪个不帮着自己的儿子呢?又没有第二个仔,不帮你帮谁?啊,不要不好意思啦,一家人啦。” “是啊,”吴爸也劝道,“我们也听你二姐说,现在的父母亲都这样。四个老人拿钱出来替儿女买房,很正常嘛。我们这边出一点,你将来的媳妇家出一点,你们小夫妻有地方住就好了嘛。钱已经打到你帐上,你明天去查一下。” “什么,你们已经卖掉啦?”吴天臣急得跳起来,“敢情你们回去这半年就是在卖房啊?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卖掉?那可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你们居然不和我商量就卖掉,真是太过分了。”吴天臣的眼圈发红,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他不知道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他好像是被逼到山崖的野兽,绝望、可怜。他原本的计划是再奋斗五年,还清债务,开两家店,争取在35岁的时候,扩展到三家店,等那时荷包鼓了,再在四环附近买一套两室一厅,找个漂亮媳妇,办一场让父母脸上有光的婚礼。他没想过情势会发展成这样:为了结婚卖掉老房子,随便找个姑娘,一起奋斗两年。攒下三四十万,跑六环去买个一室一厅。天天坐地铁,倒公交上班。如果非要过这种苟且的生活,不如当年考公务员,兴许比这还强点。 “好啦,臣臣,”吴妈妈连小名都叫上了。“爸妈也是为你好。房子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能找个媳妇进门。” “我不想结婚。”吴天臣吼道,“我就不明白啦,为了结婚而结婚,然后做房奴、孩奴、车奴,有意思吗?我不想背债,不想成为老婆孩子依附的工具,我要为自己而活。你们懂吗?为自己而活。”吴天臣冲着父母亲大喊大叫,却发现两老露出茫然无知的表情。 “臣臣,”吴妈妈紧张地搓着手,说道,“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怎么就不好呢?”吴妈妈边说边向吴爸求援,好像天崩了,需要老头子出来撑住。 吴爸胸口起伏不定,他脸上露出凶相,张开嘴,似乎想破釜沉舟,却看见吴妈妈害怕乞怜的神情,又不得不强行按住。过了许久,吴爸收敛起凶相,强作镇定地说道,“不管怎样,我和你妈已经没地方去了。钱也给你了,你要怎样,随你的便。反正都是欠了儿女的债。” “我就不想欠儿女债。” “行,那你让吴家断子绝孙。你狠!你厉害!”吴爸起身开门,大踏步下楼,气呼呼地散步去了。 见面的第一天就闹不痛快,吴天臣恨不得当晚就搬到店里去打地铺。两代人的差距如此之大,以至于见面都令人痛苦。第二天是周四,吴天臣早早地起床,躲开父母亲,去华良花园找晨扬。晨扬刚吃过方便面。他不在,晨扬也懒得做饭,角落上摆一箱酸菜牛肉方便面。 “咦,今天怎么来了?伯父伯母都到了吗?” “到啦。刚到就吵一架。烦死了。”吴天臣说道。 “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结婚。他们急着要孙子,瞒着我把老房子卖了,拿25万过来逼我结婚。25万只能买个卫生间好不好?你跟他们说,他们听不懂。根本就不懂北京的房市,偏要瞎起哄,搞什么搞?” 晨扬想了想,说道,“你重新整理一下:孙子、房子、结婚,到底哪个是重点?” “都是重点。没有房子,就没有媳妇;没有媳妇,就没有孙子。一环扣一环。” “我不这样认为。如果仅仅是担心孙子的事,可以找代孕妈妈。不一定要结婚。” 吴天臣眼睛一亮,头一次听说不结婚也可以要到孩子。“什么是代孕妈妈?” 晨扬嘴角上扬,伸手抚摸他的头发,温和地解释道,“代孕妈妈就是请人帮你生孩子。目前泰国做的最成熟。一条龙服务,男方只需要提供精子和钱,签好合同,等孩子一出生,就可以抱回家。在法律上都是合法的。” “需要和代孕妈妈做吗?” “不用。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注入你的精子就可以了。你可以将精子冷冻交给医院,其他的事由医生来操作。” “多少钱?” “8到15万美金吧。” “这么贵?”吴天臣倒吸一口气。 “比买房便宜。而且不用付彩礼钱,不用听丈母娘唠叨,不用担心离婚平分财产。”晨扬轻笑道。 “可是——”,吴天臣躺在晨扬的腿上,望着天花板,犹豫道,“老婆可以养孩子、做家务!” “是啊,不过代价是你得定时交公粮哦。” “切!”吴天臣伸手捏晨扬的脸颊。 “天臣,其实如果你是异性恋,结婚是再好不过的事。我也不会这样吓唬你。可惜你是同性恋,所以强迫自己结婚是一种痛苦。而且要一起面对面几十年,既是对自己的折磨,也是对她的折磨。有些同妻知道真相后,觉得自己上当受骗,感到特别痛苦。要是再碰上想不开的,闹得沸沸扬扬,全城皆知,到时候你怎么办?所以,我主张:要对得起自己,更要对得起他人。” 吴天臣听完后在心里反复回味最后一句话。要对得起自己,更要对得起他人。这样说,好像心里的负担没有想象的那样重。 “你可以跳过结婚这一环,直接给伯父伯母一个孙子,这样他们也许就不会再逼你了。” “唉,”吴天臣摇摇头,“不可能。他们又不知道我的性取向,怎么会接受如此奇葩的主意呢?结婚生子,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和太阳每天升起又落下一样普通的自然规律。连阿玲未婚同居的事都要管,哪里能接受自己儿子不结婚却生子的怪事呢?” “我爸妈就能接受。”晨扬道。 “什么?你有孩子了。”吴天臣翻身起来,好奇地问道。 晨扬笑道,“不是啦。我只是说他们能接受这种观点。” 吴天臣翘起大拇指道,“厉害。你爸妈是大地方的人,我爸妈是山坳坳里出生的,不一样啊!” ☆、第 13 章 10月1号,国庆长假拉开序幕。吴妈妈建议去地坛公园玩,一家人收起争执,假装轻松地出去玩。到了地坛,吴爸吴妈好像对地形很熟悉,一路上对其他事物熟视无睹,把他拉到一片树林里看广告。柏树林好多花伞,每把伞后面站着或蹲着一个或两个老人,伞前面或上面挂着一块纸牌子,都是替儿女相亲的父母大军。 吴妈妈讪笑着推他胳膊,“看看嘛,说不定有合适的呢?”吴妈妈小心地说道。 “这是你儿子,什么条件啊?”对面的老先生开口问。 “我们的条件在这里。”吴妈妈立刻像变戏法一样,从吴爸的背包里掏出同样的牌子,上面把吴天臣描绘成一个有车有房有店的精英男。纸牌下方是对女方的要求:健康、温柔、能干,大专以上,户口不限。 “是北京户口吗?”呼啦围上去一群家长。吴天臣望苍天无语,羞愧地从人群中退出来,走到树林对面的空地去抽烟。作为山里出来的孩子,他完全理解老一辈的心情,但是眼瞅着自己成为砧板上的一块肉,随人挑挑拣拣,实在难以承受。他坐在台阶连抽五根烟之后,才看见面带喜色的吴妈妈从人群里钻出来,神秘兮兮地跑到他面前邀功道,“儿子,有两个姑娘看上你啦。居然有一个本地的耶!” “得啦得啦,”吴天臣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不耐烦地答道,“既然你们非要找媳妇不可,那么儿子我就去找。不过得我挑人,不是人挑我。什么本地的,我不稀罕。回家。” 吴爸吴妈对视一眼,高兴地说,“回家干嘛?在这里挑就是啦。” “你们懂什么呀?这都是父母亲在相亲,哪能找得到合适的呢?我要见本人,懂吗?”说完,吴天臣疾步朝公园大门走去。 “那你到哪去找?”吴妈妈从后面追上来问。 “婚姻介绍所,行吗?” “行。儿子说了算。”吴妈妈跟在后面小跑步,快活得像只老孔雀。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爱你只有60秒 作者:佐治亚的小鱼 第3节 10月8号,假期结束。吴妈吴爸像绑匪一样,跟着他走进“良缘中心”。钱一交,表一填,接待他的宁小姐还没看完就笑开了花,好像捡到了□□。 “哎哟,吴老板,您放心,要是不能给您找到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您把我的招牌给砸了。” 吴天臣露出绅士般的笑脸。宁小姐打开电脑,给他仔仔细细地介绍了大约50个姑娘的资料。吴天臣指着一个头像说道,“就她吧,小学老师,有时间顾家。” “对对对,吴老板,老师好,我老公就是老师,不过——嗨,男人嘛,一个德行。嗨,您瞧我,您肯定不是那个德行的。您那么忙,肯定要找个贤惠的女人才行。我马上给您联系。您不知道做我们这一行也不好做呀,有些客户是有钱,可是自己条件太差,不是结过婚有孩子,就是歪瓜裂枣、大腹便便,凭着一家包子铺就敢来骗小女孩。勉强给他联系了人家也不干呀,回头还骂我们没有职业道德。您就不一样啦——喂,马小姐嘛,吃饭了没?告诉你个好消息。给你找着了,开饭店的大老板,才29岁,多年轻啊,没有没有,绝对未婚,当然没小孩啦,马小姐您真会开玩笑。明天有空没?晚上七点,五道口星巴克——”宁小姐朝他送秋波,吴天臣没兴趣,偏头继续研究墙上的营业执照。吴妈妈在一旁点头哈腰。 周五晚上七点,凤凰男吴天臣见到了白富美马小姐。他跟着马小姐的节奏,用小勺子在卡布诺奇里一圈又一圈。星巴克的每一个纳米空间里都充满浓郁的香气。 “吴老板是哪里人啊?” “乡下的。瞧不上吗?” “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互相了解一下。” “资料卡上不是写了吗?如果你觉得跟我回乡下坐绿皮火车会吐,看到黑糊糊的灶膛又要吐,那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我买单。” “吴先生,您怎么啦?在一起总要说说话嘛,我也是乡下来的。”吴天臣起身的动作停滞,他又坐回原位。 “吴先生——” “你不用再说,我来说,房子我买,首付50万以内,两年内一定买;车子我有,雅阁;你们家的事我不管,但是我父母亲要来一起住,表姐堂弟也要来占便宜,你不要给脸色看;店子要打理,我还要开新店,所以你别指望我在家带孩子。孩子你带,并且要教育好。如果以上条件都能接受,下周一就结婚。马小姐,你看怎么样?” “吴老板,您也忒着急了点。哪有一上来就闪婚的。”宁小姐不悦道,“虽然这年头也流行闪婚,可是一闪就离。不靠谱。要是那样,您的财产得分出一半去,多划不来呀。最少您得等半年,仨月勉强也行。” 第二个是护士,工作稳定,口齿伶俐,但是鼻子太大;第三个是公司职员,温柔体贴,但是鼻子太小;第四个是幼教,能歌善舞,身材高挑,但是皮肤不够白;第五个是博士,思想深刻,气质高贵,但是皮肤太白;第十六个是区政府的公务员,工作清闲,打扮时髦,但是大手大脚;第二十七个是开网店的同行,有共同语言,收获颇多,但是抠门;第三十八个是会计,能开夫妻店,但是—— “但是脾气不好,得,吴老板,什么都别说了,我全额退款。您出门左拐,不送。” “为什么要左拐?” “拐了就知道了。” 出门左拐,对面大厦的侧墙上是一副大海报——“一生一世,帮你找到心里的那个ta。有意者请致电节目组xxxxxxx。”电话打过去,条件一报,立刻见面,导演甚是满意,周末彩排。从来没上过舞台的吴天臣,在白晃晃的聚光灯下局促不安,他看不清对面美眉们的模样,只听见工作人员催他做这个,说那个。对面的美眉们都在笑他傻。等到彩排正式开始,轮到他自我介绍完毕,他才从美眉们仰慕的神情中找回一点自信。 “好,大家都听好,现在是提问时间。主持人会引导大家就五个问题发表意见。比如说,你对aa制如何看?欢迎父母同住吗?你对孩子的教育理念是什么?如果对方出轨,怎么办?等等,请大家回去后好好想,到时候亮出自己的特色,答案不要落俗套,也不要惊世骇俗——” 这年头,估计是剩下的男男女女太多,每个电视台都在办相亲节目。12月20号晚上,演播现场,吴天臣坐在化妆间外面的长凳上等待。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心里想的都是晨扬的笑容。自父母来了之后,吴天臣只能利用中午的时间去找情人偷情。虽然他对于相亲的事只字未提,但是晨扬似乎有感应。几次去,晨扬都不在,听他解释是留在浸会大学有事,而在吴天臣看来是有意回避。他偏偏没有质问的立场,只能枯坐一会,然后黯然离去。时间久了,吴天臣也不去了,他害怕门背后的虚空。他们仍然保持电话聊天,像老朋友一样,几次半夜时分,晨扬打过来说只是听听他的声音。晨扬在电话那端反复呼唤他的名字,那低低的声音一遍遍打击吴天臣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日渐显出裂痕。他的舌尖上第一次尝到一种莫名的苦味。 “现在有请四号男嘉宾。”帘幕前面传来主持人的欢呼声。月亮门徐徐开启,四号欢快地跨进去。“五号做准备。”一个工作人员过来催他。吴天臣强作笑颜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他手里握着三星已经很久,手心发烫,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拨号。跨进那扇月亮门,他便无路可退。妈妈的脸色越来越差,他无法不给个交待。管它是仙女还是母猪,这次都得把婚事定下来。 “现在有请五号男嘉宾上场。”吴天臣站起身,把三星揣进裤兜里,低头深呼吸,木然地走向月亮门。“五号嘉宾:吴天臣,身高170,29岁,本科学历,自主创业6年。现有资产50万。他的格言是: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屏幕上流水般闪过大学毕业照片、烤鱼店、雅阁等照片。吴天臣看见对面的亲友团里,吴妈妈比他还紧张。勉强的笑容、讨好的笑容令人心酸。这不过是一场更高级的拍卖会,和树林里的拍卖会本质相同,包装更豪华。吴天臣尽量保持冷静,按照事先校对过的脚本回答主持人的提问。只是他的心情不够兴奋,使得他的表情在没表情和皮笑肉不笑之间徘徊。等六号嘉宾走完程序后,主持人宣布开始第一次速配。结果是三个美眉选了他,他选了四个。吴妈妈看到这个结果时,顿时心花怒放,整个人变得轻松了。吴天臣冷眼看母亲的表情,心想只要她高兴就好。接下来又是男女嘉宾互相提问。吴天臣不像其他男嘉宾那样激动,反正照本宣科。他主张父母同住,家庭财政按比例分担,对孩子的教育不求100分,但求快乐。如果对方出轨,好说好散。心仪他的三个美眉听到前两条都皱眉头。吴妈妈在台下也不高兴,在家里讨论时,吴爸吴妈主张父母回老家住,丈夫负担一切开支。他们的目地只有一个:哄得媳妇进门再说。吴妈妈的观点是,“你先大方点。谈几年,等感情好了再提条件嘛。哪有一上来就把人吓跑的道理呢?实在不行,我们不来住也可以。回去租房子好啦。” 吴天臣却不同意,他觉得牺牲自己一个就算了,还要再牺牲父母亲,那就连猪都不如了。本着这个原则,吴天臣在台上的表现可用“虽然矮,但是很酷哦”来概括。几米事后夸他坚定地维护了本性别的尊严。第三次配对时,原来选他的三个美眉放弃了,而原来看不上他的五号美眉抛弃了海归派三号男宾,改选他。这种情节大翻转把节目气氛推向□□,现场观众大呼小叫,群情激动。吴妈妈留下激动的泪水,唯有吴天臣看着对面装羞的五号,为她感到悲哀。当晚有两对速配成功。吴天臣和五号女宾洪晴晴是其中一对。 ☆、第 14 章 洪晴晴是个护士,在清河医务所上班,其他的优点不明显,但是漂亮。那个完美的高富帅海龟都被她迷住了,吴妈妈自然也满意。既然大家都满意,那就约会吧。吴天臣耐着性子走流程。对方父母拿着30岁的老姑娘同样急火攻心,所以在年青人去星巴克的同时,双方家长也在楼下公园里商谈婚礼的流程。阿玲看这架势,赶紧另外找房,搬出去了。照理说,越是要结婚了,就越是要去酒吧鬼混。多混一天是一天。可是吴天臣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提不起鬼混的劲儿。老庄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他,几米猫子撺掇他,他都没答应。也不是不想及时行乐,就是没劲儿。吴天臣天天守在饭店里发呆,阿玲笑他花痴,马姐笑他是婚前综合征。张大厨说他在思考生男孩还是女孩。大家都以为了解他,唯有他自己知道脑子里在想谁:他的笑,他的大眼睛,他低低的呼唤。 “臣臣啊,洪家太过分了,非要买了房才结婚。我都把存折拿给他们看,保证明年一定买,最迟年底一定买,他们就是不信。真讨厌。”吴妈妈说。 “那就等到明年呗。他们女儿还大一岁,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啊?”吴天臣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看《大宅门》。 “哎呀,就不要再等啦,万一跳脱了怎么办呢?”吴妈妈接着念叨。 吴天臣鼻子哼了一声,不做声。他妈简直把他看作是超市的处理品,生怕没人要就成垃圾。对于老人的某些陈旧的观念,你真是没法不生气。但是对于亲妈的气,只能憋在心里算了。 “要不老吴,”吴妈妈朝吴爸讨主意,“问他二姐借点?” 吴爸说,“他二姐自己也有房贷,能借多少?顶多借五万就不错了。天臣,倒是你那个卖奶粉赚了多少钱?能不能从饭店和奶粉店里挤点出来凑齐首付款?” “不要提奶粉了,烦人。”吴天臣没好气地说。 “怎么啦?不是说现在流行网购吗?” “大家互相挤兑,又有假货。现在一罐才赚10块钱。我还答应分人家15块,这尾款我都不知道怎么和陆氏结。搞什么搞?不卖了。” “啊!”也在看《大宅门》的吴爸从民国回到现代,倒吸一口凉气,“那你做亏了?” 吴天臣操起遥控器,啪地一声关掉电视,不悦道,“总体没亏,不过也没挣几个钱。” “没亏就好。没亏就好。”吴妈妈自己给自己拍胸口。 “怎么没亏?我花在上面的时间、精力,哪个给我发工资啊?”吴天臣一想到奶粉就头疼。二姐还指望他周末送五罐便宜奶粉过去给外甥磊磊吃呢。其实吴天臣挣了小20万,刨掉新增的管理费、陆氏的提成外,还有17万左右。可是他欠银行的贷款是46万。家属父母给的25万,才42万,不够还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舍不得一次性还清。他要留着钱开第二家店。当初作为微小企业跑贷款,除了在动批的那5平米的店子之外,什么抵押也没有,为了贷到这50万,吴天臣差点把腿给跑断。最后硬是厚着脸皮,求一个本地同学他爸出面,才把上层人塞牙缝还不够的小钱贷到手。鉴于上次痛苦的经历,吴天臣打算把42万留着,过了年再找个学校附近盘家店。什么买房,纯消耗的蠢事,他才不做呢。但是——万事都有但是——吴天臣走到窗口,窗外是放学的孩童嬉笑打闹的身影,玻璃上反射的是自己爸妈因为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而焦虑的影子,他沉默了。 “北京!北京!”手机响了。三人都松口气。吴天臣按下绿键,“喂,干嘛?”是老庄的电话。老庄这人挺好,平时互相揶揄,见他真烦恼,倒不取笑了。“jack,农大那里开了家新的健身房。离你的店子不远,出来玩玩呗。” “没心情。” “别介,明天开业,八折,送礼物。” “还不是忽悠你办卡!” “你不办就是啦,有美男看哦。听说从“中储”那边挖了几个帅哥过来哦。” “再说吧。”吴天臣叹气道。 “得啦,别老想不开心的事。有些事是命,但是苦中作乐是你的权利。明天早上十点,就等你一个啦。” 放下电话,吴天臣和父母打个招呼出门了。他想慢悠悠地走到店子去,当是锻炼。可是走着走着,他却走到华良花园门口。既然到了就上去看看吧。不是还有奶粉没卖完嘛。打开门,屋里安安静静,还是没人。墙角的酸菜牛肉面箱子还是鼓鼓的,餐桌上的水杯仍是他上次用完后的模样,看来那个人是许久没来了。吴天臣在沙发上慢慢坐下,没有开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暮□□临,加深,最后把他融化。 “北京!北京!”手机铃声把他的魂从黑暗中叫回来。 “喂,谁啊?” “是我,天臣。”是他最想念的人,吴天臣手里不由得用力,紧紧的握住手机,好像是抓住风筝一端的线头。 “听说你很不开心?” “听谁说?” “老庄。” 要是换做平时,吴天臣会很不正经地来一句“瞎说,甭理他”,以挽回自己的面子,但是他的喉头苦涩干渴,他想说却说不出来。 “天臣,别这样。我们这个群体的路很难走,这是事实。许多人和你一样,陷入同样的困境。大多数人都不得不为了父母而结婚,这不是你的错。自由固然重要,但是亲情也很宝贵。如果你不能说服父母接受现实,也不能为了自己的自由伤了亲人。天臣,要不你尝试一下,和父母探讨一下同性恋的事,看看他们是否能够接受。也许——” “不可能。他们连这个词都没听说过,不会接受的。” “尝试一下总没关系的嘛。即使不同意,自己的父母会为你保密的。” “那你说了吗?” “我说了,他们不能接受。不过我也不用结婚。也许你的父母也能做到不逼婚这一步,至于孙子,可以找我们上次说的代孕妈妈——” “晨扬,不要再说了,我——”吴天臣没心思在这个伤感的时候来讨论出柜代孕的细节问题。他现在想的不是这些,他的身体如膨胀到顶点的大气球,而嘴就是那扎住出口的细线。嘴巴稍有不慎,一吹气能引发跨越太平洋的超级海啸,把身边的亲人活活淹死。但是如果一点都不说,他可能会把自己炸飞。 “晨扬——我——”他鼻尖发酸,眼睛发热,他想说却说不出来。电话那端的人似乎感应到他的悲哀,停止说教,默默地等着他调整情绪。可他努力几次,喉头像是发炎肿大,气息难以从中通过。吴天臣只能低低地、反复呼唤那熟悉的名字,任凭湿润的液体流下他的脸颊。良久,从电话那端传来幽幽的叹息声。 晨扬说道,“天臣,我爱你。如果你不结婚,我想和你过一辈子。但是——如果你结婚,我也支持你。我懂你的难处。” 当吴天臣第一次相信爱情时,爱情已经走远。这就是他的命。 ☆、第 15 章 开春之后,蛰伏十年的股市突然牛气冲天。 “我楼下那个打工仔上周五放进去一万,今天就赚到5000。”老庄说。 “夸张吧,50的利润,吓死我!”猫子的新男友故意拍胸口。猫子的新男友据说是个小老板,吴天臣鼻子微微一动,就闻到那西装下面的油烟味,不过他知道有些话不必说。 “当然是真的啦!” “你们说什么呢?”几米问。 “一边去,没你学生什么事。”猫子故意推他。几米反手抓他头发,两人闹成一团。猫子的新男友的眼睛在几米脸上打转。 “听我们楼长说,明天就要过三千点,最终要突破七千点。” 不会又是诓钱的吧?吴天臣继续摇晃杯中的酒。猫子的新男友却站起来,去打内部电话。 “真的真的。哪个骗你啦?你自己去看经济频道,大家都在说。”老庄不喜欢有人质疑他的理财能力,举手向天发誓。 吴天臣抄起手机看网页,果然是汹涌如潮的评论。吴天臣也坐不住了,他要回家开电脑做调研。大学里啥也没学着,但是带他们实习的老师倒是教会他磨刀不误砍柴工。他说要走,老庄也跟一起走,只留下两个没资格炒股的人继续happy。整整一个晚上,吴天臣和经济专家老庄反复讨论调研,在第一丝曙光穿透玻璃照亮双眼时,两人得出的结论是:值得搞!第二天早上,吴天臣给吴爸吴妈普及股市的基本概念,两老听完后,也是两眼放光。一家人随即对股票展开研究,到吃晚饭时,达成一致,先买进中科的股票试试水。中科已经涨到每股20块,如果投20万,只要再涨10块,就是10万的利润,那就意味着能在五环内多买10个平米。吴爸放下手里的《财经报》,摘下老花镜,叹道,“如果有200万就好了,一下就挣到一套房。”想得挺好,可是事实——,吴天臣摇摇头,还是不要想的好。 接下来的两周,吴天臣和理财专家老庄天天煲电话,除了股票什么也不谈。那种为了事业奋斗的感觉特别充实。吴天臣从来没有如此幸福过。不仅他如此,人人都如此。阿玲把自己的嫁妆投进去,三天就赚一千,乐得她嘴巴张得大大的,连少收了款子都不知道。两个星期上证指数突破4000点,吴天臣赚了小2万。他盯着电脑屏幕想了又想,决定再投10万。就在他准备点“确认”键时,坐在左边靠窗边的一对男女客人说,“我昨天向银行借了50万。你想啊,进去滚一下就是20的利润,这种好事谁不干呢?” “借钱炒钱!”如同以房养房一样。何止是20,如果本周末突破5000点,那就是3040。他要是去借50万,加上手里的30万,那便是小40万的利润。只要七天,他就能还清银行贷款,只要15天,他就能再开一家新店。不超过一个月,首付就有了。或者不开店,直接付一半的房款,看洪家还有什么尾巴可翘?不让我父母同住,想得美! “老板,给我看看,我的中基涨了没?嘿嘿,又长了三毛。”大厨老张一边把手在脏兮兮的围裙反复擦,一边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看涨势。 吴天臣没时间批判属下的不专心,他飞速地朝拐角处的建行跑去。没想到,银行里人山人海,大家都在要求借钱。银行的工作人员喜气洋洋,好像天上掉金子一样。吴天臣的脚步稍稍有些迟疑,老师曾在阶梯教室里讲过,“如果连买菜的大妈都在说炒股,你就该退了。” “嘿,哥们,要贷款吗?不需要抵押,三分钟放贷。” 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凑他耳边说道。“别跟这里排队了。我告诉你,银行办手续很麻烦的,你今天只能填写资料,下周他们才通知你能不能给钱。磨蹭的来,黄花菜都凉了。我们尹川公司是正规的金融借贷机构,有营业执照,我们老板是大老板,他一跺脚京城就得斗两斗,你放心,从我们那贷,又快又省心。” 屌丝吴天臣心里再次泛起小小的浪花,他挣扎着摇头道,“不用了。我——”。 “嘿嘿,小伙子,你们公司能贷我10万不?”排他前面的老先生凑上来问。 “10万块有什么好贷的。老人家您还是回家歇着吧。甭跟这添乱。” “喂,小伙子,我要贷60万,有没?”一个大壮汉把他挤到一边。吴天臣被迫贴着墙壁听两人对话。 “60万还差不多。走吧,跟我办手续去。” “好嘞。走,小伙子,我跟你说,现在这个情势不炒就是傻瓜。” “喂,小伙子,你跟你们老板说说嘛,小钱也是钱嘛。我又不是不付利息。”老先生跟上去说好话。 吴天臣脑门上冒出绒毛般的液体,他的脑子里全乱了。后面的事不论吴天臣如何回忆他都无法把零碎的图片拼凑起来。反正等他第二天清醒过来,他发现以下事实无可置疑地摆在面前:一张60万的贷款合同;西装男坐在对面等着拿利息钱:一天1800块。小伙子走后,吴天臣扯下一页点菜单,写下一个理性规划:涨10块时抛20万;涨20块时抛30万,涨30块时全抛的计划。想了想,他又划掉划掉,改成涨10块时抛30万;涨20块时抛40万,涨30块时全抛。 接下来五天是不真实的五天。中科、固原、华融的股票蹭蹭地往上涨。员工无心做生意,顾客也无心吃鱼。有人抱怨鱼没煮熟,有人抱怨鱼煮过头,老板吴天臣都挥挥手,一个字,“换!”窗外杨花游丝自在飞,吴天臣觉得身子也轻飘飘的。向来谨小慎微的老庄知道他接了高利贷,居然不泼冷水,反而埋怨自己没有贷款的魄力。现在想贷都来不及了。吴爸吴妈也懵懵懂懂地加入炒股大军,两亲家在花园里碰面时谈的不再是婚礼,而是今天的上证指数。 4月2日,星期一,一开盘就冲破5000点,全世界哗然。吴天臣、阿玲、马姐、大厨老张都停下手里的活,傻傻地互看。然后,即将诞生的富二代他爹吴天臣长叹一声,像是从梦里醒来一样,瘪瘪嘴,打开网页准备按计划卖掉50万。“老板,别急,你看还在涨啊!”所有人都盯着电脑屏幕。 “老板,来碗粥,一笼包子。” “不卖。”阿玲不耐烦地打发来人。 “嘿,哪有开门不做生意的?”老太太不高兴了。 “好了好了,大妈,您随便吃。今天我请客。”吴天臣又挥挥手。 “嘿,你这小伙子咋的了?”老太太咧开嘴笑。“你们是不是在看股票?哎哟,给我看看嘛。真的冲破5000点啦。哎哟,不得了,死老头子,就是不听我的话,不肯去借钱。该死的老头子,这下亏死了。” “北京北京!”电话响了。“喂,天臣,你也在炒股是不是?” 晨扬的声音。 “是啊。你炒了没?” “赶快卖。” “为什么要卖?不是还在涨嘛?” “快点卖掉!”也不解释,晨扬急匆匆地挂断电话。 吴天臣的右手颤巍巍地去摸鼠标。“别卖,老板。”阿玲一把抓住他的手,“亏大啦!”后来再看见阿玲那样的小眼睛,吴天臣都会忍不住火冒三丈。 11点12分,股市突然跳水。吴天臣无数次刷屏,可惜服务器连不了。下午3点收市时,4300点。吴天臣安慰自己,他的底线是3800点,至少现在还没有平仓。但是他知道他的脸色很差,因为来收利息的小伙子盯他三秒钟,什么也不说,直接走人。阿玲趴在桌子上哭,马姐打着唉声,老张唯唯诺诺地听着电话那端的老婆训话。第二天一开盘,4000点。吴天臣继续刷屏,可是怪了,就是卖不出去。 没人来吃饭,因为不开门。所有人都在刷屏。马姐跑回永旺庄去用自己家的破电脑,没有电脑的阿玲和老张匆匆忙忙办了100块的套餐,用手机刷屏。下午收市,3400点。经济频道的专家继续说,大家稳住,不要慌,越是跌越是应该坚持的时候。阿玲用一个盘子果断地灭掉那个金牌专家。第三天开盘,3000点,当天不再跳水,可无人买他的股票。5天后,2800点,南柯一梦,回到起点。专家说股市见底,人人都该抄底。他的股票还是卖不出去。老庄来电话,知道他没卖出去,连连叹息,安慰他说自己也亏了1万多。吴天臣嘿嘿怪笑一声,挂断电话。 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重新回到母亲的子宫里,那里没有光,所以很安全。无论外面风吹雨打,子宫壁都会保护他。“臣臣,你醒醒。我的伢子啊!”妈妈在子宫外面哀求。“伢子啊,你和妈妈说句话好不好?亏了没关系,只要人在就好了。”吴天臣捂住耳朵,他不想听这种苍白的安慰。整整100万,贷的60万,自己的40万,全部输掉。父母亲都不知道具体数额,只一味地相信他的吹牛皮。就算把烤鱼店盘出去,也还不起那60万,何况还有银行的46万没还。这房子的房租下个月到期,要是交不出来——。吴天臣简直不敢再往下想,6年的苦苦打拼,末了全是空。 ☆、第 16 章 “北京北京!” “老板,那个小伙子又来要利息了。还带了两个大个子坐在店子里不走,说今天不拿到钱就别想做生意。” “阿玲,你店里还有钱吗?有就给他,全给他。然后关门歇业。你们都走。”吴天臣坐起来说。 “只有1000块。他不肯要。非要见你。” “ 那就叫他到我家杀了我。告诉他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吴天臣从床上跳起来,冲着三星怒吼。 “臣臣——”,吴妈妈跳起来挥舞着双手惊恐地叫道。 吴天臣扶着墙壁,控制不住地大喘气,他想杀人,杀掉那可恶的高利贷贩子。没有那些恶魔的唆使,心中的魔又怎会生出来?杀人之后怎么办?自杀呗。还了命,也就不用还债了。一切便了结了。 “天臣,你冷静点。咱们去借钱,找你二姐、叔叔、姨妈都借点。难关总会过去的。不要怕,儿子。”吴爸抓住他的肩膀说。 “爸——”吴天臣颤抖着双唇,他无法启齿。 “北京北京!” “天臣,听老庄说你没卖是吗?全押在里面了是吗?”晨扬急躁地问,“你投了多少?” “100万。”“啊!”旁边的吴妈妈再次尖叫,刚才还故作坚强的吴爸扑通一声跌坐在床上。两老顾不上哭泣埋怨自怜,完全陷入一种无法掌控的震惊当中。吴天臣闭上眼睛,贴着墙根蹲下,把自己缩成一个贝壳。 “你借了一百万的高利贷?”晨扬的声音比较稳定,似乎没有被吓倒。 “60万。40万是自己的。”吴天臣躲在被子里低声汇报。 “还好还好。”晨扬说道,“那你现在能还他们多少?还差多少?” “我手里——没有钱啦,晨扬,我完了,彻底完了。烤鱼店还欠银行46万的贷款,即使把店子转手,还不够还银行的。一切都完了。” “天臣,你别着急。店子不要转手,留着更好,要不然你哪有谋生的路子呢?60万——还好啦。我——替你先还上好不好?你不要灰心,以后我们都不要炒股了,好好做实业,脚踏实地的干,才是正道。你别着急啊,我马上过来。把你家地址发给我。” 吴天臣内心里很想疯掉算了,但是眼前还有两个更可怜的老人。他强打精神从地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对两老说,“爸妈,有个朋友答应帮我还钱。以后我挣了钱再还他。你们别着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菩萨显灵!菩萨显灵!”吴妈妈呆滞的目光恢复运动,开始小声抽泣。 “什么朋友能对你这么好啊?”吴爸嗫嚅道。 好到能上床同居的地步呗,即便如此,也不会有第二个□□来帮他还钱。吴天臣心里明白。他摇摇晃晃地在沙发上坐下,感觉自己的身体将近虚脱。多久没进食了?昨天中午是否吃了,吴天臣想不起来。即使躺在床上忏悔的时候,满脑子也是闪动的曲线图。“妈,给我水。”喝过水后,吴天臣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屋子里的三人大眼瞪小眼,无所措。他们都在等待,这种时刻也只能等待。 “咚咚,”有人敲门。吴爸第一个冲过来开门。问也不问来人身份,就急着拉人家胳膊,“快进来,进来说。” “爸,你别激动。要不你和妈下楼去透透气,我和晨扬先商量商量。” “不用啦,我们就在旁边听你们商量。” 晨扬抓住吴爸的手说,“伯父,别着急。放心,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叫事。您和阿姨都注意身体,先坐下。天臣,带上合同,我们边走边说。” 吴天臣急切地上前问道,“现在就去?你带钱啦?” 晨扬拍拍自己的皮包,宽慰道,“支票本。” 两人起身出门,吴爸吴妈颤颤巍巍地跟他走到门口,吴天臣转过身来,把手搭在老妈肩上,两次深呼吸后他勉强发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们在家等我。”他把老爸老妈轻轻地推回去,关上门,快步下楼。 下午一点,他们来到高利贷公司,门口杵着两个金灿灿的小小狮子,一个古香古色的匾额上写着“尹川融资”四个大字,两个气质俱佳的迎宾小姐笑容可掬。吴天臣纳闷为何那天来借钱的时候对这些东西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两位老板请坐,请坐。上茶,龙井。”牌子上写着孙和的一个市场经理热情地把他们带进一个小小的会客厅。会客厅都是透明的,吴天臣注意到大厅呈扇形布置,东头是密密麻麻的工作间,无数个北漂在埋头苦干。西头是七八个会客厅。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两对在办事。 “孙经理,我们这次来是还钱的。” “哈哈,吴老板一定挣了不少吧。” 吴天臣脸上不悦。对方立刻打哈哈,朝外面一勾手,天天到他店里来的小伙子立刻递上一个文件夹。孙和不紧不慢地打开文件夹,取出合同,看了看,然后再查电脑记录,然后说道,“吴老板,是打算先还利息,还是先还本金?” “一起还。”吴天臣不耐烦地答道。 孙和诧异地哦了一声,眼睛移到旁边晨扬的身上。吴天臣心里哆嗦。这下坐实了被包养的位置。 “孙经理,麻烦您算一下,我们还有事。”晨扬平和地说道。 “好好,我马上算。一共是92万4千。除去已经还清的红利五万四之后,是87万。” “什么?”吴天臣跳起来,整个身体扑倒在桌子上,扯住对方的领带吼道,“怎么会这么多?不是才借了你们60万吗?” “天臣,冷静,冷静。”晨扬和旁边的小伙子把他和孙经理拉开。“孙经理,请您解释一下。” “好好,别激动,吴老板。我们是按合同办事啊。您看,这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借期半年,保本保利,到期还款。半年是180天。您的利息钱才付了30天,剩下160天的利息就是27万啊。您可以自己算。” “可是我提前还款啊。” “对不起,合同上写的是‘保本保息,到期还款,不得提前。’您自己看。” 管理专业的高材生吴天臣毕业十年后才明白老师反复唠叨的基本概念“合同”的定义:即每一笔每一划都藏着金子的文本。 “孙经理,银行借贷都可以提前还款,你们融资公司遵守的不也是《银行法》嘛。”晨扬依然保持冷静。吴天臣全身微微发抖,晨扬悄悄地把手伸到他的后背,上下来回抚摸。 “老板您贵姓?”孙经理问晨扬。 “秦。” “秦老板,我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是黑纸白字啊,吴老板当时签字的时候,我可是要求他再三看过的,你情我愿的事情,怪不得别人。如果你们有异议,可以向法院申诉。我们公司一定按法律办事。”这世道变过来了,放高利贷的不仅敢明抢,还敢要求他们上法院告自己。 晨扬用手指在透明的桌子上敲打两下,然后沉稳地问道,“请问你们老板贵姓?” “小梁,去拿营业执照来给秦老板过目。” 营业执照上的法人代表叫简西文。晨扬点点头,然后递还给对方。“孙经理,那我们回去商量一下,明天再来。” “等一下,两位老板,总该把这几天的利息结了吧。” 两人刚起身,又只好坐回原处。“多少?” “3600。” “行。”晨扬爽快地从皮包里掏出支票本,拿起笔准备写。孙和立刻赔笑道,“等等,秦老板,我们只收现金或者转账。” “这是汇丰银行的支票。不会有假。” “不是那个意思,秦老板。我知道您有钱。不过我们用不惯支票,麻烦您啦。”孙和对晨扬堆满笑容。 晨扬只好收起支票本,掏出手机,道,“卡号?” 还清利息,两人走出尹川融资。站在两座狮子面前,晨扬正想和他说话,手机响了。晨扬抱歉地笑道,“等一下。喂,嗯,没事,先把中科的股票留着,就当是投资。把高科技板块的都抛掉。不管亏多少都抛。好啦好啦,实在卖不出去就留着,没事。任经理,你看着办,不用事事都告诉我。我只要最终结果。先这样。我这还有事。” “晨扬,你投了多少?”吴天臣惭愧地问。 晨扬刚才明明对着那个任经理皱眉头,听见他问,转头就变成笑脸,道,“没多少。别担心。这个尹川不是个东西,得找人整整它才行。我们先回华良花园好不好?回你家,伯父伯母问起来我也不好回答。等把事办妥了再和老人家说好不好?”晨扬温暖的声音逼得吴天臣赶紧抬头望天,含混地说声好。 两人回到华良花园1020号。晨扬坐在餐桌旁,戴上眼镜,一页一页地审查合同条款。20分钟后,晨扬抬头对他说,“这份合同的确无懈可击。上面说的不是贷款,是入股。把利息说成分红。约定半年后撤资,不得提前撤资。所以从法律层面,不得提前撤资一条反而是在保护你的利益。” “狗屁。黑的能说成白的。” “是啊,不过他们能把黑的变白,我们也能把白的变黑。” “怎么变?”吴天臣从晨扬的声音里听到了希望。 “找人。”晨扬露出小白牙笑道,“在国内办事就得找人不是吗?”然后他拿起手机拨号。“喂,小瑞嘛,我是秦晨扬。帮我调查一下,尹川融资的后台是谁?合同上的法人代表是一个叫简西文的人。简单的简,西方的西,文化的文。好,详细资料发我邮箱里。” ☆、第 17 章 放下电话,晨扬看他一眼,然后说道,“先看电视吧。等一会。我去烧水喝。你饿吗?要不要泡面吃?” “行。”吴天臣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不进也要看,吃不下也得吃。 晨扬把水壶接满水,放在灶上,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晨扬伸出左手搭在他肩上,安慰道,“没事,实在不行,87万,我来还。别担心好吗?” “这——怎么好意思?”吴天臣勉强挤出一个笑。 “以后还我就是啦。又不是白给你。” “叮铃铃,”晨扬的手机响了。他接通,吴天臣竖起耳朵听,却不是那个小瑞的电话,是别的人。因为挨得近,他听见一个中年人的声音说,“小秦,听说你也炒股了。亏了没?”晨扬回答道,“还好,二哥。陈秘书给了消息之后,我就赶紧卖。亏了一点。还好。”“那就好。你要知道,这股市不仅仅是经济活动,以后不要投太多的钱进去。玩玩可以,不要当真,知道吗?”“知道了,二哥。我决定以后不炒了。”对方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晨扬放下手机,朝他做个鬼脸,有种被长辈教训后自嘲的意思。 吴天臣心里觉得不妙。晨扬好像亏了许多,只是不愿告诉他实情。他不过是个音乐老师,哪有87万闲钱拿出来给一个□□用呢?就算那天晚上说过爱,又如何?价值87万的爱情,哪个傻瓜愿意接盘? 从7点等到8点半,那个叫小瑞的人才把资料发过来。晨扬盯着电脑看半天,然后打电话。拐弯抹角地找人,每一通电话都是聊半天,最后电话打给一个陈秘书。吴天臣想起来,那天在七星山庄见过一个陈秘书,不知道此秘书是不是彼秘书。他坐在沙发上听来听去,大概搞清楚尹川金融的真正后天是一个叫龚宏的人。龚宏听命于一个姓夏的人。姓夏的人又和姓隋的官员有关系等等。最后是陈秘书答应去活动活动。 晨扬放下发热的手机,对他说道,“好啦。我们找人去说说,本金还给他们,利息就不要收那么高了。这样可以吧?” 吴天臣苦笑着用手抱头,道,“可以,怎么着都可以,我就是没脸见你。” “没事,”晨扬伸手过来环着他的腰,把他的头搂在怀里,“没事,人都有困难的时候。熬过去就好了。我缺钱的时候也有朋友帮忙,吃官司的时候有老师帮忙。我能活到今天还好好的,都是大家帮忙的结果。重要的是,你不要被困难吓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吴天成对自己妈妈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他并不确信;但是听到晨扬的安慰,他却产生了“相信他吧”的期望。大概这就是白色谎言的力量吧,我们总需要他人的力量来支持自己。 “给伯父伯母打个电话,就说差不多了,让他们放心。今晚就住这吧,也许明天就有消息。” “好。”吴天臣拿起三星往家里拨号,在电话里再三安慰两老,才放下电话。 “我去换床单。”吴天臣对晨扬说。他知道晨扬比较爱干净,这房子快半年不住了,不打扫没法住。晨扬正打开电脑,朝他嗯了一句,低头继续忙他自己的事。吴天臣认认真真地把厨房、客厅和主卧打扫一遍,为晨扬泡上一杯龙井,为自己泡方便面。一面忙,一面偷听晨扬打电话,和那个任经理在讨论被套牢的股票。吴天臣心里既放心,又担心。他相信晨扬不会骗他,不会在那87万上食言,实在是没必要。一开始不理他就是了。但是听见晨扬说“亏多少,中科只有20块啦,哎哟哎哟,这下惨啦”等等,再瞅他的脸色也如常人一般的灰心丧气,吴天臣心里一起一落,跟着着急。他无法相信音乐老师的能力能大过天去。就算尹川融资不要利息,那60万也是实打实的银子啊!他心里想着,手里哆嗦,不小心大海碗从滑溜溜的手中滑出去,咚咚,砸在客厅的木地板上。吴天臣心疼地拾起来检查,碗沿上多了个缺口。这真是个不吉利的预兆。晨扬从电脑上抬起头瞧他,吴天臣抱歉地笑笑。“没事,天臣,我的股票不要紧。你别担心。”晨扬的眼睛透亮,直接射到他心里,弄得吴天臣更加不好意思。他低低地说道,“没事。”然后他看墙上的钟,说道,“晨扬,已经11点了,睡吗?”吴天臣心想虽然状态不好,但是冲人家的情意无论如何也得勉强打一炮。 “嗯,好吧。我再打个电话。你先洗吧。” 吴天臣斜躺在枕头上,两天来的焦虑担忧绝望后悔造成很大的消耗,他闭上眼等待,耳边是晨扬在客厅叽里呱啦的声音,好像还是在讨论中科股票。过了一会,吴天臣不自觉地缩进被窝,微弱的听觉里好像是洗手间哗啦啦的水声。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床垫发出响动,吴天臣睁开眼,看见晨扬模糊的脸。“打完了?”吴天臣心想该起来报恩,无奈睡意太浓,翻身都觉沉重。他把手搁在晨扬胸前,迷迷糊糊说,“今天没力气了,明天再搞好吗?”“睡吧,天臣。我知道你累了,好好睡吧。”一种轻松的感觉如电般从头顶传到脚趾,吴天臣如鹅毛一样飘落下去,最后的感觉是晨扬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第二天早上,吴天成在催命的手机铃声中醒来,是晨扬的电话。“喂,谁啊?”困倦的晨扬不睁眼,摸到床头的手机问道,“蒋公子!什么事?是,我买了中科的股票,现在压手里了。还买进?不会吧,都掉到198块啦。哦,明白了,你们要联合起来逆袭。这个我可不敢做主,得问干爹。算了,我不是炒股的材料,不想再弄了。行吧,我和干爹商量商量再说。吃饭就不用了,你知道我这个人嘴笨,不适合应酬。好,先这样,再说再说。”晨扬挂掉电话,扭头朝他笑。“早上好,天臣。” “早上好。”经过一夜的调整,吴天臣智商和情商都恢复正常,他忍不住好奇心,问道,“蒋公子也在炒啊?” “嗯。” “你们多少人联合?打算把中科炒上去吗?会炒到多少块?给我点内部信息,我手里还压着中科的30万呢。” “算啦,天臣,我说过不炒了。股市还是太凶险。我搞不懂,算啦。” “可是你手里还压着股票呢?” “放在那,等以后大盘涨上来再说。” 吴天臣没敢再吭声,人家有钱放得起,你着什么急呢?只不过那钱大概是陆家的钱,打死他也不相信一个老师的身家会有上万,或者上百万?吴天臣脑中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周五上午,晨扬给他打电话说事情办妥了,要他下午5点在家等。晨扬准五点敲他家的门,吴爸吴妈像迎接活菩萨一样把人让进来,唠唠叨叨地说了两箩筐的感谢致意等等。吴天臣耐着性子听完令人肉麻的话,然后拿起皮包和面部肌肉抽搐的晨扬一起下楼。楼下停着一辆宾利,一个保镖过来打开车门,用手挡住顶部,等他们俩进去。 吴天臣脚步不禁一滞,晨扬随之停下来,侧头笑道,“上流社会的人就喜欢没事斗斗富,和斗鸡没什么差别。你就当去动物园看猴子一样,别在意。都是身外之物。”晨扬如此自贬以安慰他,吴天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点点头,抿着嘴弯腰进去。 宾利顺着八达岭高速往城外开,正是堵车的高峰期。磨磨蹭蹭,六点五十才走完八达岭长城,天上的晚霞渐渐隐退。晨扬从后排的小储物柜掏出一袋奥利奥,递给他,说,“先垫点肚子。待会吃饭还不知道要等到几点?而且那些人永远都不是来吃饭的,所以也存心不让你吃。我经常要饿着肚子回家泡方便面。”说完,晨扬嘿嘿地笑。 吴天臣也附和着笑,他那敏感的神经丛突突地接受到一个新信息:晨扬经常坐着宾利,在保镖的陪同下去赴宴。敢情是披着老师外皮的富二代。当然不过是吊在陆家权势上的小受而已。打住,不能对自己的恩人有如此龌龊的想法,吴天臣心里响起警铃,这样想太卑鄙。你管他的钱从哪里来的,人家可是在帮你的忙。唉,吴天臣在内心深处叹气,以前还觉得自己多少是个正派的人,现在呢,钱没挣到,连人品也丢了。 “还有这个,”晨扬递给他一颗药丸,自己也吞下一颗,“待会要喝酒。吃这个能让你不那么难受。”“好。”吴天臣眼睛眨都不眨,仰头就着水吞下去。他相信晨扬不会害他。 八点差一刻,宾利开进一个山谷。山谷的铁门上刻着“金谷园”三个字。“几丛兰麝俱委尘,独指绿珠可当意。”也不知道里面的美人堪比绿珠否?吴天臣和晨扬对视一眼,同时摇头,然后开心地笑了。 “金谷园”的主人大概有攀比古人的心理,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百鸟引颈高歌,宾利在弯弯曲曲的小径上绕来绕去,驶过几栋别墅之后,在其中一栋前停下。别墅外面的篱笆上张灯结彩,迎宾小姐声音娇弱悦耳,大概是经过特别训练,听多了居然是一个调。“欢迎光临。这边请。”吴天臣有意识地比晨扬慢半步,晨扬一把拉住他胳膊,把他拉回到平等的位置上。吴天臣紧张地瞅他一眼,勉为其难地并肩前行。 ☆、第 18 章 别墅名为“怡园”,这个就不知道是照抄古书,还是自创的啦。大厅里已经有人,见他们进来,其中一个精瘦干练的男人站起来,快步走过来握住晨扬的手道,“秦总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我叫简西文。这是我们尹川的夏总。”沙发上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这才站起来,和晨扬握手致意。 “你好,夏总!一直耳闻夏总的威名,能够见面,不胜荣幸。”晨扬嘴上客气,可身板却挺得直直的。看来不是那么荣幸。 “哪里哪里,秦总过奖了。其实秦总的名头才响呢,可惜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和我们这些俗人吃饭。今天我们这些做客人的倒是抢了主人的风头,真是不好意思!”夏总对于他们的晚到看来是不满意。 晨扬脸上抽搐一下,难堪地笑道,“不好意思的是我们。八达岭那里堵了快两个小时,真是对不住!对不住!”晨扬的道歉是真诚的,但是夏总却未必领情,脸上不屑的表情好像在说,你不会早点出发啊?都提前三小时了,还要怎样?吴天臣在心里愤愤不平。“首堵”问题又不是他们的错。 “那个——秦总,坐下说话吧。小姐,上茶。”简西文识趣地插话道。 晨扬拉吴天臣在沙发上落座,夏总的目光在吴天臣身上飞快地打了个转,就移开了。吴天臣明白人家看不上他,郁闷地低头喝茶。宾主双方开始讨论今年的天气问题。等了一会,吴天臣以为客套流程走得差不多了,却不见其他人有开席的打算,好像北京今年又没下雪是国际新闻。夏总不怎么说话,对话主要由简西文和晨扬承担。其实简和晨两人也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秉着不能冷场的精神,马仔简西文必须出来挑大梁,而他们这边,晨扬没有勉强他当马仔。 吴天臣一边听他们扯淡,一边打量大厅的布置。沙发左边是古色古香的玩物架,上面摆着透明的玛瑙茶壶、富贵喜气的红珊瑚树、玉雕的弥勒佛、宋代的青花瓷等等,下面贴着标签。吴天臣有时间数数,结果数出来不是五个零就是六个零。心想,吓唬人的吧。谁跑这里买古董啊?当然富人的心理是难以琢磨的。要不然,金谷园的老板也不会无事穷折腾。 这时,外面又响起迎宾小姐的声音。两位官员和随从走进来。“哎呀,隋处长,陈秘书,欢迎欢迎。”夏总这会比谁都跑得快,一个健步从他们身边窜过去,点头哈腰,同时握住两个人的手。那模样比猴山上的红屁股还吓人。晨扬徐徐站起,等那位夏总表演完毕,才上前和两位官打招呼。然后大家簇拥着两位官员入席。陈秘书、晨扬和吴天臣坐一面,隋处长、夏总、简西文坐另一面。随从们都到侧厅吃饭。服务小姐们送上菜单,人手一份。吴天臣知道自己没有点菜的资格,但是无事可做,只得打开菜单装模作样地看。里面只有菜名、精美的图片,居然没有价格。 “天臣,你想点什么?”晨扬问。 “不用不用。”吴天臣知趣地答道。 晨扬瞅他的脸色,没有勉强,说道,“那我替你点啦。” “好好。”这饭不是他吃得起的,他懒得做声,免得出洋相。 好不容易把菜点好,宾主双方开始聊天。股市到底还涨不涨,夏总一直纠缠这个话题,好像有从两位官员嘴里套话的意味。可是做官的哪有上当的道理,一个劲地打太极。夏总无奈,改问晨扬道,“秦总,您看呢?” 晨扬一直没插话,光顾着喝茶,好像这饭局与他这个主人无关。见话问到他头上,不得不放下茶杯,朝对面的人微微笑道,“我不知道。不管涨还是跌,我都不跟进了。” 夏总哈哈大笑道,“那怎么行呢?咱不能让钱压在手里不是吗?” 晨扬敷衍道,“是啊是啊。”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是。 婀娜多姿的小姐们开始传菜,一个个精美的盘子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佳肴,吴天臣饿得要命,却不见有人举筷子,好像他们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吴天臣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整个桌子上只有他一人不吭声。对面那个叫简西文的马仔忙着招呼服务小姐,唯有他像个多余的角色,偏偏这顿饭还是因他而起,真是好个无奈加无聊。 “来来来,隋处长、陈秘书,来尝尝金老板亲自做的菜。”夏总反客为主,热情地用他的钱讨好两位官员。吴天臣心里对那个姓夏的感到腻味。放高利贷的吸血鬼,多的是钱,却厚脸皮地用他小人物的钱讨好上级,真不要脸。这么一想,吴天臣的肚子也饱了,对着满桌的连价格都不标的美味失去了味觉。 好不容易陪着大人物喝啊吃啊,熬到九点,陈秘书说还有事,不得不先走,吴天臣长出一口气,心想这酒席总该到头了吧。他在心里自己跟自己打赌,猜陈秘书一走,隋处长必然也要走。果然,隋处长也跟着要走,好像和陈秘书还有事情要商量。众人起身相送,送到大厅门口时,陈秘书停下脚步,对晨扬说道,“二少,南海油田的事要抓紧啊。别误了投标的时间。”晨扬顿了一下,轻声答道,“好,我会催他们做的。”两人的声音不高,但是跟在后面的吴天臣听得清清楚楚。他估计旁边的夏总也听见了,因为他那一团和气的笑脸突然染上一点点惊讶,飞快地瞟一眼晨扬,然后又假装什么也没听见。陈秘书钻进自己的车,那个隋处长果然如吴天臣猜测的那样,也跟着钻进去。看来一顿饭能成全不少的关系,要不然谁有哪个空闲来吃捞子饭啊! 等陈秘书的车和隋处长的车绝尘而去,剩下的四人和随从们重新回席。晨扬和吴天臣走在前面,吴天臣轻轻地扯晨扬的衣袖,晨扬会意地点头。回到大圆桌旁,晨扬掏出支票本,刷刷刷,写上六十万整,然后对才落座的夏总说道,“夏总,那个时间不早了,我们先把正事办了,然后再好好喝一杯,如何?” 对面的夏总没听见,好像在琢磨什么,经过旁边马仔的提醒,才抬头,皮笑肉不笑道,“好好!” 圆桌太大,吴天臣主动拿起支票,充当一回马仔,走过去递给马仔简西文。简西文接住支票,双手交给夏总。夏总拿着那张支票在手里掂两下,表情严肃,好像有什么事情委决不下。吴天臣和晨扬飞快地交换一下眼神,没说话。那位夏总这时变幻出最真诚的笑容,道,“二少,您这是干什么呢?这点小钱,何必和我算?不用啦,西文,去,还给二少。”一挥手把支票大方地交给简西文。简西文惊讶地接过支票,望着大老板表现出迟疑的表情。吴天臣心里砰砰直跳。不知道这个夏总闹的是哪一出。不是说好只还本金吗?莫非还是坚持要利息? “夏总,您真是客气,但是我也不能小气。既然签了合同,自然要按合同办事,要不然商场上还不乱了套?您能不要利息,我们已经很感激了,这个本金无论如何请收下。”晨扬的脸皮也够厚,把合同一词说得正气凛然。 “哎呀,二少,您这是小看我夏某了。早知道是您的朋友,什么借不借的,直接拿就是了。西文,还不快点去。”夏总故意对马仔沉下脸,那意思是怪马仔小里小气的。作为马仔,简西文哪里搞得懂老大突然变主意的原因。不过他是个好鼓,不用重锤,马上蹬蹬蹬跑过来,把支票恭恭敬敬地放在晨扬面前。 晨扬没料到对方是真客气,不是假推辞,上下唇吧嗒一碰,干巴巴地笑道,“夏总,您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呢?一码归一码嘛,该还的还是要还。”说着,晨扬站起身来,亲自将支票送到夏总面前。 夏总接过后,用两根手指夹着支票,潇洒地一用力,哗啦一声,将支票给撕了。“二少,这钱就算我收下啦。你朋友的事就此了结。西文,赶快把合同拿给二少。”晨扬和吴天臣都没料到有如此变故,本想借用陈秘书的手解决的问题,人家偏不让。好好的一盘棋,有人突然打破游戏规则,下面的戏该怎么唱?晨扬一下子没了主张。他脸部肌肉僵硬,一时不知换做何种表情。“哎呀,二少,您别担心。我什么也不图,就图您这个朋友。在商场混,情义二字最重要。大家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哈哈!”夏总独自念台词。 晨扬斜眼瞟吴天臣,想讨个主意。吴天臣轻轻摇头,他没玩过这种情节大反转。按理说,姓夏的看隋处长的面子,隋处长自然要给他好处,隋处长和陈秘书之间又有人情往来,而晨扬将来要还陈秘书的人情,吴天臣则要还晨扬的情。一环套一环,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这里面,晨扬虽然也要对夏总有所表示,但不代表两人真能做朋友。即使是狗肉朋友也不行。第一次交易只代表我认识你,你认识我。但是双方都不熟,没摸着底细之前,岂能轻言交情二字。 晨扬用手挠脖子,尴尬地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夏总,那个——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夏总好像等的就是这句话,快速握住晨扬的手,巴巴地讨好道,“当然当然,能和二少合作是我夏国复的荣幸,荣幸。” 话说到这,吴天臣脑中突然闪现一线灵光。大概是听见南海油田的对话了,夏国复对晨扬的看法大概从人们的风传转为真实的崇拜,决定赌一把,要用这60万换取更大的利益。油田啊,何止60万。吴天臣心里暗暗后悔,早知如此,不如给他87万,反正多少都是自己欠晨扬的,不过自己多奋斗几年而已,强过给晨扬招惹上一条吸血虫。 结账的时候,晨扬和夏国复两人又是一番推让,最后晨扬坚持付账。回到车上,吴天臣摊开手问晨扬要账单。晨扬用手指揉眉心,轻声道,“别管了。先回去吧。” “不行,晨扬,你已经付出很多了,这饭钱必须由我出。”吴天臣看这晨扬卸下伪装后的疲惫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算啦。小张,去华良花园。” “你给我看嘛。”吴天臣一边说,一边去翻晨扬的口袋。他记得晨扬刚才随手把账单塞进裤子袋里。 “天臣!” 吴天臣打开账单一看,五个八,他啊地叫出声,“开什么玩笑,吃个饭也发发发?疯啦!” 晨扬伸手抢过账单,塞回裤袋,说道,“没关系,我有报销。不用管。”晨扬的口气像在哄小孩子,而脸色青一块紫一块的吴天臣,僵在原地,感觉说什么都迟了,心稍稍一偏,就惹来一连串的麻烦。麻烦也就算了,重要的是自己担不起,得人家来担。吴天臣看着窗外黑咕隆咚的巨大山影,明白这次他欠的不仅仅是60万。 12点差10分,宾利驶入华良花园。晨扬推门下车,却不让他跟下去,要他先回家报平安。吴天臣有心想留下报恩,但是晨扬好像有心事,坚持让他回家,两人说话的时候黑衣保镖站在一旁等待,有第三者在场,气氛怪怪的,吴天臣便不再坚持,重新回到车上。宾利再次徐徐启动,吴天臣回头看,晨扬一人独自站在风中的剪影,疲惫无力。这时,好像感应到他留恋的目光,晨扬挥手道别,吴天臣鼻子一酸,差点落泪。这是他第二次因为同一人而伤感。 ☆、第五章出柜记 回到家,12点30。两老果然没睡,还在顽固地等结果。“搞定了吗?”吴爸问。 “搞定了,睡觉吧。” “是你那朋友拿钱还的?”吴妈妈问。 吴天臣嗯了一声后,不知如何回答,想想没必要说那么多细节,让老人家更加迷糊,便随口应道,“是。” “哎哟,那敢情太好了。改天得请你那朋友吃饭。”吴妈妈开心地笑道。 “对对,得请人家吃饭。就放在你的饭店好了。叫老张一定做顿好的。”吴爸也说。吴天臣叹口气,想起金谷园里的摆设,连连摇头说,“算啦。人家不稀罕您那顿饭。” “稀罕不稀罕的不重要,咱们的礼数得到啊。受了人家的大恩,怎能不意思意思呢?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晚上请人来,知道不?” “好啦,爸妈,太晚了,先睡觉吧。” “那吃饭的事?” “人家是大忙人,得先商量,看人家有没有时间,哪能您说几点就是几点啦?”吴天臣叹气道。 吃饭的事就此搁下。晨扬一直都说在忙,大概是为了股票的事。等到七月份,晨扬放暑假,不用两头跑了,两人才重新见面。鉴于吴天臣不方便夜不归宿,便约在白天见面。下午两点,正是店里最清淡的时候,吴天臣来到“新起点”健身房门口等情人,准确的说是债主。“咔嚓”,一辆黄色的士停在他前方。一身运动短装的晨扬从上面走下来,朝气蓬勃。吴天臣咧嘴笑了,有宾利的人却喜欢打的,咄咄怪事。问他为什么,晨扬说不喜欢找停车位。有钱人就是霸气,偏要把宾利搁在车库里养眼,你有什么办法呢? “天臣,我没迟到吧!” “没有啦。赶快进去吧,外面热死了。”两人一起走进大厦,往电梯间走。 “天臣,走楼梯吧。”晨扬扯他胳膊,指着侧门说。 “七楼呢!你——” “爬楼梯也是一种锻炼嘛,天臣。” 那双春风荡漾的大眼睛藏的小伎俩,自以为人看不出来!得啦,吴天臣在心里打个唉声,土豪都好意思撒娇,他还能不顺着一回? “成,待会别叫累啊。” 晨扬轻笑着推开楼梯间的门,两人敏捷地穿过去,颇有偷情的味道。上到第二层,上下左右皆无人。商场的喧闹声都远在铁门外面。晨扬停下脚步,背靠在墙上,笑眯眯地瞅着他。吴天臣明白那是何种暗示。近两个月没搞了,换谁也等不及。他移步过去,朝那薄薄的嘴唇压过去。如同油滴进火里,火星子噗地一下飞起来,爆发出熊熊大火。两头饿狼啃咬撕扯,上下其手,自找麻烦,非把彼此都搞得硬梆梆的才罢休。晨扬用手握住他的老二,扑哧笑了。 吴天臣故意沉脸道,“都怪你,急什么急?你说,现在怎么办?” 晨扬朝上努努嘴,意思是去“新起点”的更衣室解决。大家都知道那个地方是专门方便某些人偷情用的。 吴天臣跟在晨扬身后,一面爬楼,一面感概,世事无常。自打股灾之后,吴爸吴妈天天守在饭店里,盯着各个工序,生怕员工浪费,不拿工资的比拿工资的还勤快,巴不得能从石头榨出油。吴妈偶尔还念叨那个一去不回头的洪晴晴,心里还存着人家来同甘共苦的痴心妄想。吴天臣在父母的强光注视下,不能离店太久。去华良花园,如果不堵车,要40分钟路程。考虑到首堵的情况,还是就近解决比较好。就这样活生生把一对情人逼成□□。 爬到七楼的时候,两人都有点气喘。晨扬仍然兴致不减,拉着他的手,猫腰推开铁门,侦查走廊上的情况。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北京北京!”吴天臣恨不得把手里的这坨铁给砸了。 “喂,妈,什么事?”他不耐烦地喊道。“什么,灶上熬着稀饭,你让它熬着不就是了。不会有事的。妈,你叫爸回去呗,我才出来——” 吴妈妈没等他说完就挂掉电话,吴天臣无奈地扬扬三星,对着无限期待的晨扬苦笑道,“要是不带手机就好了。我妈非要我回去给她守着什么稀饭,自己去超市兑什么奖。没事找事做,烦人。” 晨扬那亮晶晶的眼睛暗淡下来,无意识地舔了舔下嘴唇,说道,“那——你先回去吧。我——去里面——”说着,晨扬迟疑地推开门,又不舍地回头朝他望。 吴天臣灵感一闪,一把拉住晨扬,低语道,“去我家。反正他们两个都不在。” 晨扬眼睛重新燃起火焰,两个干柴又急忙忙地跑下七楼,用手包半遮半掩地拦住一辆的士,飞奔租屋。进了屋后,吴天臣先跑进厨房检查捞子稀饭,哪有什么事啊。老人家就爱瞎咋呼。 “怎么样?”晨扬站在厨房门口,风情万种地问。 “没事没事。”吴天臣笑嘻嘻地将情人推向客厅,“要不先洗个澡吧,这一路跑的!” “好啊,一起洗?”晨扬的声音能魅惑死人。吴天臣的小心脏快要蹦出来了。“好啊。”说着,他伸手从后面一用力,把晨扬的运动短裤扒下一半,吓得晨扬尖叫。 “干什么你?”“干你!”撕下面具绝对好色的吴天臣恶狠狠地答道,同时坚决地把情人的裤子踩在地上。 晨扬紧紧抓住小内裤,逃进洗手间,坐在马桶上冲他咯咯笑。吴天臣迅速脱下自己的衣服,扔在地上,急不可耐地挤进狭小的洗手间。老房子的格局不好,卧室大,其他的都小。尤其洗手间这方寸之地只容得下一个马桶,一个洗脸池,和一个人的洗澡空间。而华良那边的新房子里还有浴缸,真不能比。但是两个饥不择食的人没得选,只能在逼仄的空间里速战速决。吴天臣顺手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刺激着因色变红的肌肤,两个偷情人更加难以自控。面对面、背插式、骑乘式,晨扬在他的抚摸下娇喘不已。 “天臣,天臣——”晨扬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叫老公。说老公□□。”吴天臣失去理智,他反反复复要求晨扬用各种下流的字眼哀求他,潜意识中希望通过语言暴力来宣布自己在性上的优势地位,这也是他剩下的唯一优势。 射了两次之后,吴天臣感到虚脱。他坐在马桶盖上,晨扬坐在他身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目光呆滞,盯着他,久久地不能说话。然后他无声地笑了。 “天臣,”晨扬把头靠在他肩上,温柔地说道,“我爱你!” 吴天臣脸上的笑容隐退,他使出不多的力气紧紧地搂住晨扬,良久,低声说道,“对不起。” 怀里的身体僵了僵,然后推开他,晨扬伸手慢慢地抚摸他的脸颊道,“别担心,天臣。我只是说说而已。等你还了债,你还是要结婚的,我明白。我就是想说一说。” 晨扬把他的右手拉到自己胸口,柔声道,“要么结婚,要么孤老一生,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宿命。但是不管怎样,爱你就是爱你。你不用做什么,让我们的爱待在这里面,自己放光好了。” 停了一会,晨扬继续说道,“等你结婚后,就不好再来往了。所以好好珍惜现在的时间。” 吴天臣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恨意,他伸手紧紧掐住晨扬的脸颊,咒骂道,“你他妈的为什么要爱我?随便找个猛男养着,不比我强嘛。” 晨扬的脸在他的力道下变形,他用力挣脱吴天臣的束缚,皱眉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问我,去问命。”说完,晨扬又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似乎一刻也不想分离。水还在哗哗地流,旖旎的气氛突变为忧伤和说不清的愤怒,两人坐在马桶盖上,身体渐渐变凉。 突然,门外传来啊的一声惊叫,是吴妈妈的声音。吴天臣惊恐地拉过毛巾挡住下半身,推门露出一个脑袋,问道,“怎么啦,妈?” “啊——”吴妈妈站在厨房门边,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吴天臣这才想起灶上的稀饭,马上跳出洗手间,顺手关上门,捡起地上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冲进厨房看稀饭,没问题啊。他回头瞅自个妈,吴妈妈手指着燃气灶干着急,红色指针在疯狂地跳动。原来是他们洗澡时间过长,燃气灶的温度过高,启动了安全保护。 “我知道了,妈。马上关水,没事的啊。”吴天臣又跳进洗手间,关上龙头,然后和里面的人面面相觑。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爱你只有60秒 作者:佐治亚的小鱼 第4节 “别着急,”吴天臣一挑眉毛,低声道,“我把我妈哄进卧室后,你赶紧进我的卧室,换上衣服,装什么事也没有。等我来叫你,你再出来。”晨扬羞愧地点头,伸手推他出去。 吴天臣用手摸把脸,整出一个笑容,从容地走出洗手间,顺手关上门。“妈,您不是去超市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嘿,这天真热,刚才坐着看会报纸就流汗,我就顺便洗个澡。嘿嘿。” 吴妈妈手里一直提着布袋子,没脱手,她神色慌张,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东西。“妈,您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没,没什么。”吴妈妈站在客厅里,飞快地瞧一眼儿子,又赶紧躲开。似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和儿子交待。 “妈,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你先去卧室歇会?”吴天臣心里有鬼,没细想老妈的反常,只想哄着老妈进卧室。 吴妈妈好像失了魂魄一样,嗯嗯两声,随着儿子的牵引走进卧室。“妈,我把空调打开。你把袋子放下来,休息一下好不好?”吴妈妈下床侧躺着,背对儿子。 ☆、第 20 章 吴天臣一看成功了,心里高兴,敷衍两句,带上主卧的门。再轻声地打开洗手间的门,把晨扬放出来,两人鬼鬼祟祟地钻进次卧,赶紧换衣服。晨扬穿他的衣服稍微短一点,但是此时已顾不了那么多。吴天臣打开门,来到主卧外面,附耳倾听,没有异象。朝晨扬挥手,后者会意,背着挎包,拿着脏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向大门口。开门的那一刻,晨扬又朝他张望,吴天臣没有调情的心情,用力挥手催他赶紧走,晨扬瘪瘪嘴,偷笑着走了。 当晚,吴妈妈病了。问她怎么啦,要不要上医院,吴妈妈总是紧闭双眼,摇头示意,连句话也不肯说。吴爸问儿子怎么回事,吴天臣无耻地推说不知道,心里却在打鼓,老妈的病来得好巧,莫非是他们耽于玩乐,加上水声,漏听了开门声,结果被老妈听见了什么?不行,要稳住。就算听见嬉笑声又如何?他们又没见过世面,就当是朋友打打闹闹,很正常嘛。至于后面为何没有引荐晨扬,就说因为老妈不舒服,同时人家大老板又急着有事要走,所以就没介绍。这谎话不就圆上了嘛。 第二天早上,吴妈妈起床了。早上正在喝粥的吴天臣抬头正准备和老妈打招呼,突然吓得手里的勺子吧嗒掉地上。一夜不见,老妈突然变得形容枯槁,那模样像老了十岁。紧跟其后是脸色阴沉的父亲。吴天臣心里警铃大作,慌里慌张地挤出一个笑。“妈,您起来啦?坐,来,喝粥。”两老在餐桌前就坐,还没开口,老妈的眼泪就吧哒吧哒往下掉。吴天臣咬紧牙关,警告自己一定要稳住,而且要有自如的笑脸。他将全部的力量集中在脸部,努力拼出一个像是笑的表情。 “妈,您这是怎么啦?有话好说嘛。”吴天臣压住紊乱的气息说道。 “伍皓死了。”吴爸说。 伍皓,一个多么熟悉的名字,从记忆的迷雾里急速穿过来,如同粒子对撞,击中吴天臣的脑门子。青春期的死党,性启蒙老师,那个外号“桃花郎”的家伙,比他大一岁的人,居然死了? “人家结婚,他却跑去跳河。他死了倒轻松,可是他家对面王麻子的老婆把他的好事说给全镇的人听,弄得新郎也没法活,弄根绳子上吊,没死成,现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新娘子没脸出来见人,把三家人都害苦了。”吴爸接着说。 吴天臣低下头。从初中到高二,他和伍皓好到穿一条裤,天天在他家蹭饭留宿,路人皆知。即使没事也无从辩驳,更何况本就有事。该死的桃花郎,当了一辈子□□这回却要立牌坊,你说是烧坏了脑子还是得了失心疯?吴天臣在心里咒骂。难怪父母亲赶急赶忙地卖房子,催他结婚,原来并不是心血来潮。在父母心里,他早 “被出柜”。言尽至此,没有必要讨论昨天的是是非非。 果然,吴爸叹气道,“难怪非亲非故地,会借你那么多钱!”吴妈妈的眼泪仍然没完没了。吴天臣深深地从心底吐出一口浊气,决然道,“是啊,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反正你们儿子就是那样的人,你们看着办吧。要断绝父子关系也好,要结婚也好,随你们说了算。”吴天臣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烟盒,结果没有。为了还债,他上月已决定戒烟。 “臣臣,我们怎么会和你断绝关系呢?亏你说得这种话!”吴妈妈听了他的话,更加伤心。 “好好,那你们去选个人,随便什么样,你们定日子好吧?我一切照办。”吴天臣摊开手,举白旗投降。 “那他会怎么样?”吴爸缓慢地说道。“你借了人家那么多钱,他能放你去结婚?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吴天臣想起晨扬在电话里说过的话,“天臣,要不你尝试讨论一下”上帝通常只给你一次机会,错过今天就没有下次。吴天臣的心开始砰砰直跳,也许试试总没错。反正事情已经糟到不能再糟的地步了。 他的大脑以光速运转,然后鼓起勇气,颤抖着声音说,“爸,妈,你们看,如果非要结婚,我也能忍,但这样骗婚对人家姑娘不公平。时间久了,我还是会忍不住出去找人。万一被老婆发现了,闹得不可开交,那就丢脸了,而且对小孩影响不好。”这是威逼。 “晨扬说可以到泰国去找代孕妈妈生小孩,想生几个就生几个。”这是利诱。 果然,吴妈妈停止抽泣,眼睛冒出奇异的光彩,“什么代孕?男人也可以生孩子?” “妈,不是说男人生孩子,而是去找愿意替你生孩子的女人。给钱就能生。” “天啦,一个女人为你生孩子,却不要名分?” “妈,更新一下观念,这叫商业,直白地说,是交易。而且是外国人,肯定不找你负责,生下来就抱走,不会有麻烦的。” 吴妈妈和吴爸对视一眼,生出一种天方夜谭的感觉。再回头看他时,那眼神已不复刚才的死灰状。吴天臣心里骂自己卑鄙,但是他又想,既然要说服他人接受你的观点,就不得不遵守辩论的基本原则:威逼、利诱。文雅的说法叫澄清利害关系。他面前的两老无法担心两点:面子和孙子。 吴爸的川字眉稍微舒展一点,他仍然不放心地问,“难道你们两个男人住在一起,邻居就看不见啦?” “爸,这是大城市。我住这都两年了,也没搞清楚对门住的是谁?谁管你啊?”吴天臣继续试探道,“在城里,不兴串门。只要你们不说,谁知道?实在问起了,就说是两个离婚的表兄弟搭伙过日子呗。” 吴爸没接句,默默地望向老伴。吴天臣知道要趁热打铁,他想起桃花郎的死,狠狠心,说道,“爸、妈,我倒不会去跳河,但是晨扬,唉——性格不够坚强,只怕他会受不了。他爱我爱到骨子里去了,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大方地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来帮我?” 吴妈妈吓得啊的一声,用手捂嘴,紧张地望向吴爸。人家的孩子也是人,害人性命的事,两老可做不出来。何况还欠着人家天大的恩惠。吴爸握碗的手微微发抖。 见两老被唬住了,吴天臣心里又是得意又是惭愧,赶紧安慰道,“晨扬说愿意和我过一辈子。你们看啊,两个孝顺仔,对你们好,对孩子也好。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不用骗,不用瞒,多好的事啊。而且晨扬是个好孩子,上次不肯过来吃饭是因为不想接受你们的感谢,他怕你们难堪。你看人家做好事不留名,多高尚啊!还有,他是大学老师,浸会大学教音乐的。你想以后您孙子跟着他学钢琴都不用缴培训费,多划算啊!”说着说着,吴天臣嘴上没毛的本性又显露出来。他接着瞎编了晨扬的许多优点,隐瞒了晨扬是公司老总的事实,对后者的缺点却只字不提。他害怕老爸会因为财富比例严重失衡而对晨扬产生反感。 吴爸举手打断他的吹牛,迟疑地问道,“那他的父母会同意吗?” “当然啦,”吴天臣因为巨大的喜悦便毫不犹豫地接着编,“他早就出柜了。他那一边绝对没问题。” 吴爸吴妈彼此交换个眼神,然后吴爸挥手道,“你先去看店。我们再想想。” 吴天臣无比恭顺地朝爸妈弯腰鞠躬,拿起手包,轻手轻脚地打开防盗门。双脚刚踏出大门,他就忍不住心中强烈的感情,站在无人的楼梯上不出声地手舞足蹈起来,离发疯差不离了。祸福相依,他有预感:父母亲会点头。上一秒他还笼罩在结婚的阴影中,下一秒却如鸟儿飞出笼。这动作片,幅度太大。吴天臣像个哑剧演员,疯疯癫癫地跳下楼去。出了小区,来到大路上,吴天臣来不及打的,先掏出手机,猫在一个角落里给晨扬打电话,报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晨扬在电话那端无比欢喜。 周五晚上,吴天臣在自家饭店摆一桌酒席,对外说是感谢恩人,对内是见家长。吴天臣说去“郭林”比较体面。吴爸吴妈却坚持自我利用,自我循环。在钱的问题上,两代人说不到一块,无奈何,便设在自家的烤鱼店。吴天臣给晨扬打电话之前,惴惴不安,老想着金谷园里五个八的□□,拖到周四晚上,实在不能再拖,他硬着头皮拨通号码。他想要是晨扬不肯屈尊,那就趁机掰了。从此以后,既不需结婚,又可以约炮,两全其美。梦想很美好,可惜很短暂。晨扬答应过来,问他该买什么样的礼物。 周五上午,晨扬去买礼物,中途骚扰他三回。下午一点又给他打电话,问要不要早点过来帮忙。“不用不用,难道还指望你端盘子?”吴爸吴妈这边也很紧张,早上催买菜,中午催备菜,下午想起服装的事,拖他去买回两身新衣服。准确的说,是要买三身,可是吴天臣坚持不要。老情人见面,穿什么新衣服,纯属浪费。 定好七点吃饭,双方却在六点先后到达。正赶上店里高峰期,连空桌子都没有,三人只好蹲在外面台阶上聊天。吴天臣在厨房里忙活,也顾不上三个无聊的闲人扯什么。忙到七点半,学生和家长渐渐退潮,店里腾出空位。吴天臣取下身上的抹布,往门口一靠,发现人没了。抬头一找,三人已从门口的台阶挪到对面的树荫下,一老一小居然借了隔壁烧饼店的象棋盘子在干仗。 吴天臣摇摇头,朝自个妈招手道,“行啊,干脆把这顿饭给省啰,如何?” 吴妈妈故意瘪嘴,拍吴爸的肩膀叫道,“别下了,儿子叫你吃饭啦。” “莫吵,等一下嘛。”吴妈妈朝微微笑的晨扬叮嘱两句,抬脚来找儿子。 “儿子,”吴妈妈扯住他胳膊,低声说,“我刚才听说晨扬和他父母亲不来往耶,你上次却说他父母同意,怎么回事?” 吴天臣干咳一声道,“妈,你管他家干嘛,都30岁的人了,只要他愿意就得。” “那万一他父母中途来插一刀,逼你们分手,那不亏啦?” “妈,”吴天臣心想无论谁亏都轮不到你儿子亏,“您甭操那么多的心,你儿子文武双全,有才有貌,到啥时候都不会找不到男媳妇啊!” “调皮!”吴妈妈被他逗笑,忍不住敲他的脑门,可惜儿子早就长高了,做妈的只能拍到脸。吴天臣笑着躲过。那边的老小终于下完了,吴爸高高兴兴地走过来宣布他胜了,同时对半子的棋艺大加赞扬。吴天臣意味深长地盯着晨扬笑,等两老过去,悄悄地给晨扬一肘子。晨扬的绅士风度顿时破功。四人走进包间,阿玲亲自指挥着人把一瓶二锅头,四个凉菜,八大热菜利利索索地上齐,然后关上房门,把空间留给四人。 “来来来,大家一起举杯,首先感谢小秦上次的帮忙,感谢你对我家天臣的关心啊!”吴爸说。大家站起来喝第一杯酒。“其次是欢迎小秦——啊——那个——”吴爸大概是不好意思说什么结婚啦,上门啦,找不到合适的用词来形容现代化的关系。 “行啦,爸,以后就是一家人啦,先喝了再说。” “对对,一家人!干啦,这杯要干啦。” 吴妈妈脸皮薄,端着果汁,站在一旁只笑,不说话。 干完两杯二锅头后,四人坐下,开始吃菜。大概是刚才下棋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吴爸忍不住和晨扬就棋局的万千变化展开讨论。吴天臣累了一天,比谁都饿,他和吴妈妈两人埋头扒饭,任由那一老一小继续装样,饿肚子。饭过两碗,吴天臣感觉差不多了。他起身去洗手间。正在洗手的时候,手机响了,老庄来电话问股票的事,吴天臣说爱跌跌,他管不着。说着说着,意乱情迷的吴天臣忍不住把见家长的好事和损友分享。 老庄说恭喜的同时,担忧地说道,“不过老吴,你干嘛要他见家长呢?两个人在华良花园住着不挺好嘛,不喜欢就拉倒。见了家长就不一样啦,以后想掰,就和异性恋离婚一样,面上可就不好看。至少会伤着老人家不是嘛。老人家思想古旧,可接受不了我们这样换来换去的生活方式哦。” 吴天臣心里咯噔一下,损友爱损人,可是也不无道理。晨扬不但有大钱(这点没告诉老庄),而且有才有色。愿意被他包养的人不会少于一个排。可是他现在想反悔也不行。躲开了和女人结婚的虎口,却掉进不稳定的同性关系的狼窝里。放下电话,吴天臣闷闷不乐地回到包间。两老在向半子咨询代孕妈妈的事宜,听说要8到15万美金的费用时,都惊呼太贵。又是钱,吴天臣不禁皱起眉头。 “没关系,伯父伯母,我来出这笔钱——”话没说完,吴天臣不悦地打断道,“开什么玩笑,吴家的孙子要靠人家来养吗?” “不是那个意思,天臣。我是说我们年龄都不小了,先把孩子生下来,钱的事情,你以后还我就是了。” “就是就是。”吴妈妈没脑筋,急着点头。吴爸赶紧扯袖子,用眼神阻止她。吴妈妈却不甘心,叫道,“本来就是嘛,钱要慢慢挣,可是孩子得早点生。再等几年都40了。你想想,40岁才生,人家的孩子都上大学了,他们的孩子才上小学,差太远。年龄大了,他们带起来也吃力。前几天,我看见一个奶奶带着孙子去上幼儿园,结果一问是妈妈带儿子,你说好笑不好笑?” “妈,”吴天臣忍不住厉声叫道,“你少说几句行吗?”能不能过下去还是个问题呢? “天臣——”晨扬低声呼唤他,吴天臣不耐烦地拿起筷子用力戳桌布道,“生孩子的事以后再说。先把饭吃了行吗,诸位?” 一顿饭以高兴开始,以郁闷结束。 ☆、第 21 章 不管怎样,日子还得接着过。吴天臣随后又搬进华良花园。年底,他租的房子到期,在晨扬真诚的邀请下,吴爸吴妈也搬进华良花园。而晨扬那位从未谋面的朋友打算移民,于是顺水推舟,便把房子卖给晨扬。一切发展顺利,包括他们两人的感情。晨扬知道他忌讳谈钱,所以在这上面他说东,晨扬绝不往西。家里的日常开支都由吴家负责,算是找到心理上的平衡。股市自那以后保持沉默,中科股票留在手里多余,卖掉又亏本。吴天臣好几次听见晨扬在电话里和人提及中科,很想问,又碍于面子,结果自我郁闷,一不留神找茬骂人,骂到晨扬莫名其妙,无可奈何,小声道歉为止。 日子如水一样滑过去。两年后,吴天臣还清交行的46万。从老庄那借到10万,加上自己的存款,在二小旁边开了一家快餐店。网点的生意继续做,不过不再走晨扬的关系。自己去厂家联系进货,做回老本行,卖中老年服装。吴妈吴爸做免费模特。一家人经常跑植物园去拍外景,又是游玩,又做生意,一举两得。吴天臣慢慢地沉下心来,时刻告诫自己不要投机发财,还是一毛钱一毛钱地挣。晨扬每个学期的排课都不一样,有时候外出开会、演出,有时候留在浸会大学写书,有时候去外地谈投资项目,经常忙得脚不着地。细细想,也就追他的那段时间貌似闲暇,同居后该干嘛干嘛,不再黏着他。吴天臣心中偶尔泛起失意之情。“神域”不能常去,和狐朋狗友的关系渐渐疏远,听说几米和一个学长勾搭在一起,而猫子的画居然在画廊里卖到200块一张。老庄和他保持联系,时不时汇报新情况:新生代的妖孽出来了,舞蹈王子换人了,崔哥跳槽了,新来的主持人是个伪娘,比崔哥还勾魂。 按部就班的日子过久了,嘴里没味。下午2点之后,吴天臣便会说回家打盹,或者去健身房,或者去另一家店视察,或者去催款,或者去顺通快递查查等等,只要晨扬不在家,他便偷偷咬两口辣子鸭。白开水和咖啡换着喝,生活有松有驰,这才叫人“生”。次数多了,胆子也随之变大。即使晨扬在家,吴天臣也抵不住□□的呼唤。他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所谓偷情,就是得“偷”才有“味”。 有一天,他从朝阳公园旁边的宾馆出来时,差不多下午3点,是个周日。晨扬说他有事外出。吴天臣慢慢悠悠地沿着朝阳公园的南门往前走,脑子想着小白领的身材棒是棒,就是叫声太大,有惊动隔壁的危险,下次再搞最好把他的嘴给堵上。正想着,公园门口涌出一股人流,像是家长带孩子参加什么活动。人太多,吴天臣便停下来,站在马路牙子上,摸出烟再抽根,反正地铁站也不远。吴天臣心底里不愿太早回去,咖啡的浓香还未消散,需要时间品一品。 晨扬带着一个孩子朝他走过来。“爸爸,要是我刚才速度再快点,就能拿第一名了。可惜卡在那个动画上,我老是拿不定主意,耽误了时间。”那个男孩差不多长到晨扬的肩膀那么高,看样子怕有12、13岁。 “是啊,下次你注意就是了——啊,天臣——” 吴天臣站在原地未动,手里的烟也忘了动弹。难怪他那么好说话,从不查岗,敢情是拿钱包小三的老套路。 “喂,你打我爸爸干嘛?啊——爸爸——” 吴天臣虽然矮,力气却比晨扬大。晨扬是个细皮嫩肉,没打过架的主,哪里搞得过他这种草根?吴天臣把晨扬压在地上,狠狠地揍。 “不许打我爸!放开我爸。阿坚!阿坚!”小男孩哭叫着。 然后吴天臣的后背被人提到半空中,肚子上一拳,他飞出去了。一个保镖模样的人把晨扬从地上搀扶起来。“二少,要不要紧?是不是伤着眼睛了?狗娘养的,我捶死你。” “阿坚,别动手!那是我朋友。” “爸爸,他打你,这种人怎么还能做朋友。阿坚,打死他,替我爸报仇。” “住手!陆陆,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别插手。” “爸爸!” “够了,陆陆,你先跟阿坚回去。别和爷爷说,我待会亲自说,知道吗?” 旁边过来两协警问,“怎么回事呀?” “没事,没事。朋友,闹点矛盾而已。”晨扬捂着半边脸笑着解释道。两协警左右看看,走了。保镖和小男孩都不肯走。 吴天臣捂住疼得要命的肚子勉强站起来,点头说道,“好好,你们是一家人,我是外人,好,我走。晨扬,你等着,咱们之间没完。”说完,他怒气冲冲地往前走。 “天臣,你听我说——” “狗屁。赶紧滚回去编瞎话伺候你媳妇,免得跪搓衣板。” “我没有媳妇,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也好意思出来骗?” “不是的,天臣,我是陆陆的养父,不是亲生父亲。他是陆家的孙子,亲爹过世后,我负责抚养他。” 正在疾走的吴天臣刹住脚步,回头望他的冤家,徐徐问道,“那你和他亲爹啥关系?” 晨扬深深地看他一眼,垂下眼帘嗫嚅道,“情人。” “那还不赶紧回去守寡?拿人家的钱,带人家的娃,还出来骗,你知不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啊?”吴天臣大叫道。 “爸爸,他是个混蛋,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陆陆,不关你的事,你先回去。” “爸爸——你好狠心,为了这么个混蛋就不要我啦?”小男孩又哭上了。 “不是这样的,陆陆。爸爸哪里不要你,你误会了。我只是——他——嗨,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们大人有大人之间的问题,爸爸只是叫你不要管。你管不了的,陆陆。喂,天臣,你到哪去?” “干你屁事!” 四月的风刮起来,可不是什么好风景。远方沙漠里的黄沙钻进吴天臣的眼睛,他用力擦,越擦泪越多。晨扬站在原地,没有再追上来。渐渐地,距离越来越远,在满天黄沙中,人影化成一片模糊。 在饭店里浑浑噩噩熬到晚上,吴天臣回家,父母亲都睡了,晨扬没有回来。大概是留在陆家哄孩子。吴天臣郁闷地洗漱一番,上床睡觉。约摸12点,房门轻轻地开了。冤家轻手轻脚地进了洗手间,过一会好像去了书房,吴天臣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等,老半天也不来。火气冒上来,吴天臣干脆下地穿鞋,直接去书房找人。 “啊,天臣,还没睡?” “你干嘛?想躲在书房里是吧?要是这么怕事,不如不回来,在陆家待着不更好吗?” “不是的,天臣,我以为你睡了,明天一早我又要走,没时间向你解释,所以想给你留封信。” 吴天臣不客气地抢过台上的a4纸。上面诚恳地表示道歉,详细地解释了他和秦陆他爹的关系。和他原来猜的差不多。小受在娱乐公司里遇见自己老板,勾搭成奸。老板病死之前,托他去泰国找的代孕妈妈,小男孩生下来在秦家长大,八岁才认祖归宗回到陆家。父子情深,责任重大等等。吴天臣一边看一边鼻子里哼哼。他倒不在乎什么小兔崽子,他只是生气另一件事。 “说,为什么一直瞒着我?怕我和陆小少爷抢财产?” “怎么可能呢?天臣,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陆陆不和我们一起住,我就每周六去看他,有事的时候陪陪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突然提起孩子,好像怪怪的。” “每周六去看他?看完了回来一声不吭,明明是做好事,搞得和做贼一样,你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吴天臣将a4纸卷成一个筒,无意识地敲打桌面。 “嘿嘿,对不起,天臣。我怕你生气。” “我当然生气,你居然有事瞒着我?那好,以后别怪我也瞒着你做什么事。扯平啦。”吴天臣哼哼地冷笑。 晨扬起身来抱他,被他躲开。“别这样,天臣,我错了,对不起。以后不会再隐瞒了。对不起,天臣。” 吴天臣鼻子里继续哼哼,晨扬像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样跟着他走进卧室。上了床,晨扬主动求欢,亲吻他的耳垂,吴天臣无可无不可地由着对方。他没有欲望,更没有精力,放纵的目的只是看看对方为了讨好他能够主动到什么地步。晨扬放下耳垂,试图亲他的嘴,可是他讨厌亲嘴。因为他听过一个说法,口腔容易传播疾病,尤其是三个字母缩写的病,所以前戏时应付一下可以,但是法式舌吻是不能接受的。也就是对晨扬还应付一下,对其他□□,吴天臣从不接吻。 晨扬知道他这个习惯,轻轻地在他唇上擦两下,便往下含住他的喉结。喉结被对方含住,如同豹子咬住猎物的脖子一样,一想到那个画面,吴天臣不由得升起一股嗜血的冲动。他翻身起来,把晨扬按倒在身下,咬住对方的喉结,用舌头反复舔舐那凸起,体验杀戮的快乐。这个秘密除了晨扬之外,无人知道,吴天臣不放心让其他人侵犯他,当然他人也未必放心他。过了一会,豹子满意地放开猎物,又懒懒地躺下,等着人来伺候。有点动情的晨扬也懒懒地将一条腿搭在他的肚子下方,慢慢地摩擦老二,笑眯眯地挑逗他的□□。 吴天臣心里的冲动逐渐消退,尤其眼前这张有小块淤青的脸,在昏黄的台灯下,诱惑力甚小。吴天臣不客气的打个哈欠,说道,“要么你自己坐上来自己干自己,要么睡觉。” “天臣——”晨扬娇声唤道。他闭上眼懒得回应。晨扬无奈,自己爬上来,用手帮他做准备,另一只手拉开床头柜找套子。看来是准备“自动”啦。吴天臣心里有小小的得意,想起白天那位也是在他的身下乖乖地称臣,说明他吴天臣的内在美是无人能抵抗的。“没有套子啦?” 吴天臣睁开眼迟疑一下,答道,“那就算了吧。” “别,我去买。” “都这么晚了,到哪去买?” “对面有个7eleven店,二十四小时开门,我去买。” “算啦,等你回来都几点啦?明天还要坐飞机呢?” “没事。”晨扬一边穿裤子一边说。“很快,十分钟不到,保准回来。就等一下下嘛。我走了。” 门关上了,外面的铁门咯咯地响。吴天臣心想情人有时候也可爱,非要做一回才放心。细细想来,晨扬好像很怕他生气。他一板脸,晨扬就不敢再高兴。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地位悬殊,该生气的那个人是晨扬,不是他。虽然攻的脾气往往大些,受都温柔些,但是决定双方实力的往往是物质,不是脾气。最佳搭配是有钱的攻,没钱的受。这样既满足攻的保护欲望,又满足受的被保护欲望。而现在由晨扬扮演保护者,他又不甘于被保护。晨扬大概也明白他的纠结心态,不得不在他面前扮演伪弱者,所谓怕他生气,大概源自此。“说到底不是一个好组合。”吴天臣在心里叹气。 想着想着,吴天臣有了睡意,朦朦胧胧中,晨扬好像回来了,好像问他还做不做。吴天臣嘟嘟囔囔两句,翻身把头埋在枕头里继续睡。 ☆、第 22 章 第二天起来,晨扬已换上西装,正襟危坐在餐桌前,一面抓紧时间吃馒头,一面听他妈唠叨净化器的事。 “我跟你讲啊,晨扬,国内的牌子里面还是美的最好,但是薛老太太又说还是外国牌子靠得住。飞利浦据说是2000多,还有什么瑞典还是瑞士——老头子,你还记得是哪个国家吗?” “别问我,我记不住。”吴爸在翻他的《北京日报》。 “不管啦,反正听说大使馆用的是哪个瑞什么国家的净化器,但是很贵,说要7、8千。也太贵了。真是抢钱。” “妈,您别着急,我去香港市场看看,问问其他人再说好吗?” “好好,你们年青人懂英文,你去问。我们老家伙是搞不懂啦。” 周二上午,有人送来一台beair的净化器,说是秦先生买的。吴妈妈手舞足蹈,戴上老花镜,和吴爸两人仔细研究说明书。研究半天后放弃了,把吴天臣从店子里叫回来调试。吴天臣看着半个人高的大玩意,叱责道,“你们又要他买东西干嘛?不是说好了,日常开支归我们出吗?你们这样是叫我丢脸好不好?” “哎呀,天臣,话不能这么说。我也没叫他买,只是叫他去问问。他懂英文嘛,而且香港的东西免税,便宜些。” “便宜些?妈,人家运过来要运费的好不好?你算算,说不定比国内的还贵些,便宜什么呀?” “哎哟,儿子,我真没叫他买,是晨扬这孩子心地好,有孝心,再说这净化器是大家一起用嘛,又不是单独归哪个人。” “什么孝心?那是看在你儿子面子上的孝心好不好?” “哎呦呦,”吴妈妈被儿子连着浇冷水,不高兴了,瘪嘴道,“那周四我把钱算给他好吧?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得啦吧,吴天臣心里想,买根葱还要少人一毛钱,眼前这家伙8000多,当我不了解你啊?“妈,这次就算了,但是以后,我再跟你重申一遍,要买东西,自个去买,提不要跟人家提一句。晨扬是个好人,没错,但是你儿子也要面子好不好?” “我这不是不懂那些英文吗?” “我的妈耶,不买外国货不行吗?支持民族产业,支持国货好不好?” “成,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吴妈妈拉着儿子胳膊笑了。“快点啦,你来看这繁体字。到底哪个是开关啦?” 古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他最近钓上一个刚毕业的小白领。初起不理他,千哄百哄哄上床后,便念念不忘他的当家本事,反过来追他。吴天臣继续秉承距离美的原则,把小白领吊得晕晕乎乎的,更加迷恋他。吴妈妈有一次语焉不详地暗示他脖子上有东西。吴天臣的对策是对自己下狠手,把肩膀弄红一大片,说是吃荔枝过敏。晨扬见了倒是没事,提醒他注意点,吴妈妈却在晨扬身后飞来一记白眼。 有一天回家,他没注意到后背上被那小白领留下了抓痕。晚上换睡衣的时候听见晨扬在背后叫他的名字,声音含着某种宁愿没看见的恐慌,他马上从衣柜上的大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孟浪之作,他长长地啊了一声,趁此当口,准备编词,之后又发现无话可讲,晨扬可没有抓背抓出血的嗜好,总不能说是野猫子穿越风衣衬衣后抓的吧。吴天臣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扣上睡衣的纽扣再说。大衣柜的镜子里倒映出晨扬那张阴晴不定欲说还休的脸。吴天臣清咳一声,转过身来老着脸说道,“睡吧?” 他自顾自地躺下,晨扬站在床前半天没动静。吴天臣心里暗暗打鼓,到底会不会发火呢?这是个问题。如果当场发飙要他们全家立马滚出去,他又该如何办?还好,晨扬静静地站了一会,动作僵硬地在他身旁躺下。晨扬不说话,吴天臣也不想自找麻烦,实在要论理,他就拿秦陆的事说事,谁叫你欺骗在前?但是晨扬背对着什么也不说,安静的夜里只听见身旁边急促压抑的呼吸声。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后,晨扬推说要备课,无力应付他妈对病体的关心,快步走进书房。人刚刚关上书房门,吴妈妈便低声问道,“吵架啦?” “妈,你生的狗鼻子啊?” “去,看你们俩那个别扭劲!说说看,又是啥矛盾啊?上回为个孩子,这回又为啥?” “妈!没为啥?一点小矛盾,甭管啊!” “瞎说。晨扬从不为小矛盾生气,一定是你惹着人家什么了对不对?” “嘿,您的意思是说您儿子不是好人,就他是好人对吧?一个净化器就能收买您的心,真是的——” “你鬼勒!我哪里说你不是好人啦?” “你们两个小声点——”吴爸放下《北京日报》,瞅瞅书房的门,不悦道。 “但是晨扬的脾气的确比他好多了。”吴妈妈转向吴爸低声道,“你说一年多了,晨扬那孩子啥时候和我们闹过红脸。今天的脸色那么难看,难道我这个做妈的不该关心一下吗?人家对咱们这么好——” “得啦,”吴天臣最烦听后面那句,“等我还清那60万,您就不用害怕他了,行吗?” 吴妈妈不解地答道,“咦,我干嘛要害怕他?你们两个人过日子,做妈的盼着你们好,关心一下干儿子不行吗?你说得我都听不懂啦。” 爸妈当然不懂,偷人不偷心,在圈内是稀疏平常的事。吴天臣想要是晨扬容不下,他也没办法,大不了一拍两散。他喜欢哄着人上床,但没耐心哄着人过日子。 “好啦,我去店里了。不回来吃饭。” “嘿,连饭都不回来吃,还说是小——矛——盾?” 这天,吴天臣一直在店子里忙着看各个新开的楼盘,忙到晚上十点才归家。进屋的时候,晨扬反常地不在书房。他以为晨扬睡了,便轻手轻脚地溜进书房玩《传奇》,书房的电脑是晨扬的,但是因为他爸有时要占用卧室里那台属于他的电脑,所以晨扬便给他开个登录账户。吴爸曾经要求他把他的电脑从卧室里搬到客厅来,他不愿意,因为两人有时要看看g片,学习国外先进知识。 正玩着,右下角的企鹅头像闪啊闪,打开看,是小白领发来的“想你啊,哥!什么时候有时间再来一炮啊?” 吴天臣回道:昨天才日完的,你骚得很啊!这周不行。 小白领立刻回道:我就是骚啊!(翘尾巴的姿势)我的好哥哥,有啥不行的?是你不行还是——嘿嘿嘿嘿嘿—— 吴天臣:去死。哥要出差。 小白领:到哪去? 吴天臣接着瞎编:东北。 小白领:东北哪里? 吴天臣:哈尔滨。 小白领:哇,可以去看松花江、俄国大教堂耶,对啦,还有冰雕。你会去哪玩? 吴天臣想哪都不去,大学四年,搭上一东北同学,暑假和寒假连续泡在哈尔滨,什么美景都玩腻味了。他懒得再和小白领纠缠,便写道,我要睡啦,改天再说。然后光速下线。 “天臣”,背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他的手一抖,差点把鼠标掉地上,脊背升起一股麻痹的感觉。“啊,那个——你还没睡呢?嘿嘿,我玩会游戏,嘿嘿。” “你爱他吗?”晨扬忧郁地望着他,像一头呜咽的哈士奇,吴天臣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惭愧。 “没——没有。我怎么会——那个呢?”吴天臣难堪地站起身,摊开手否认道。“没有的事。我爱的是你,宝贝。真的。”说着,他试图吻晨扬的嘴,他知道晨扬很喜欢亲吻这个动作。但是晨扬一偏头,躲过他,继续低声说道,“如果你爱的是他,我也没权利阻止你们。” “我不都说了,没有的事吗?我喜欢的是你,宝贝。”吴天臣急急地辩解道。看见晨扬这委屈样,吴天臣心中升起难得的温柔情绪,他紧紧地搂住情人,亲吻他的发梢、耳垂、脖子和脸颊,内心流动着一股温暖的柔情,好像安抚情人是件崇高的事业。那晚他们俩做得很温柔。吴天臣第一次不想占有一个身体,而想保护一种柔情。 ☆、第六章 看球记 以后再和小白领见面,吴天臣变得更小心,或者说更龟毛。不准接吻,不准抓背,不准在身体任何部分留下吻痕。“不准这,不准那,你是不是有老婆啦?还出来混,缺德不缺德!”小白领骂道。 “没有结婚,我保证。是那个——男朋友啦。” “那还不是有老婆!” “又没打结婚证!你真是的,偷人不偷心嘛。”吴天臣斜躺在小宾馆的床头上抽烟。 “哼,就你这死样,还有人跟,真是瞎了眼啦。” “敢骂我,好好,看我不整死你。”吴天臣跳起来将小白领扑倒在床,又干了一炮,直到小白领嘶哑的喉咙里吐不出狗骨头为止。 “现在知道我厉害了吧。”吴天臣喘着气骂道,“叫你神气。刚给你买了包,就翻脸,你的良心大大的坏知道吗?” “那你还不是一样。”小白领有气无力地回道。 小白领说得也对。晨扬给他妈买净化器,他给小白领买lv,一个负一个,都没良心。“嗨,你不知道我就烦他那个圣母样。事事都是他对,他好,他有良心。在圣母的光辉照耀下,我除了做反派,还能做什么呢?” “他有多好?”小白领爬到他身边低声问道。 吴天臣嗯了声,不想谈晨扬的财产,因为他不是吃软饭的人,便含糊其辞地说道,“他性格好,最主要是我爸妈都认可他。想分也难啦。” “你们见家长啦!”小白领兴奋地叫道。 旁人的反应总是如此惊讶,然后对他失去自由身表示深深的同情。吴天臣第n次为当初见家长的决定感到懊悔。他没精打采地叹气。一个囚徒除了叹气,还能做什么呢? 吃晚饭的时候,吴天臣感到无比的困倦,控制不住地打哈欠,惹得老妈再三关心。吴天臣面上烦自个妈,心里却怕旁边的晨扬看出端倪来。昨晚他们俩可没有□□。草草地吃过饭,吴天臣飞一般地逃到店子里 ,找个角落睡觉。睡到九点半,被阿玲叫起来,然后精神抖擞地回家打游戏。晨扬在书房忙到11点半,过来睡觉。吴天臣却不困,关掉卧室的电脑,匆匆打个招呼,又跑去书房接着打怪物。 第二天早上,晨扬说有事要谈,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书房待宰。晨扬从文件夹里抽出两张票递给他,吴天臣接过来看,是6月8号在长春体育馆,中国男篮和马其顿的比赛。他眼睛立刻发光,嘿嘿笑道,“你小子,从哪里弄来的?到时候你有时间吗?8号是周几啊?” “周二。我把课调开,周一晚上回来,周二上午的飞机去长春好吗?” “好啊!当然好啦。我老婆真好,来,老公奖励一个。”吴天臣在晨扬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他喜欢篮球,但是到现场看球的经历还没有过。以前是没钱没时间,现在可算有时间了。 晨扬在一旁陪着他高兴,但是微笑背后隐藏着微妙的忧伤。那忧伤,吴天臣看见了,但是装作没看见,有些事模糊点,对双方都好。 6月8号来临前,吴天臣老实了一段时间。硬着心肠把小白领拒了无数次,惹得小白领真和他翻脸,另找他人。吴天臣对这个消息的反应是耸耸肩。□□多得是,像小白领这种太黏人的,掰了反而好。 计划是6月5日周日晚上,晨扬飞回学校,6号晚上又飞回来。7号去长春,8号早上他要从长春直接飞香港。周六早上六点晨扬跳起来,说要陪养子去北戴河玩水,同时看望在那疗养的老爷子。高干的待遇就是好,定期的疗养,特供的食物,唯一可惜的没法为他们特供的空气。吴天臣在心里嘀咕。周六晚上7点从北戴河回来,喝杯水,又坐着宾利去金谷园赴饭局,讨论投资的事,搞到凌晨一点到家。周日一天,晨扬在书房里读文件,中饭吃得少,吴天臣当时便疑心他病了。等到6号晚上再见面,晨扬果然怏怏的,晨扬自己说在海边被太阳晒得头疼,大概是中暑了。7号因为有打算参观长春城的计划,结果买的是早上9点的飞机。两人六点起床,六点半打车去机场。幸好早上不堵车,7点多一点赶到一号航站楼。他买了两个汉堡包,晨扬只咬了两口,剩下的都进他的肚子里。晨扬靠在他肩膀上,慢慢地喝咖啡。 “大清早就喝咖啡,我始终觉得你这习惯不好啊。”吴天臣咕噜道。他伸手摸晨扬的额头,仍然有点烫。“再说吃药期间不能喝茶喝咖啡,影响药效,知不知道?” 晨扬嗯了一声,把有星巴克标志的纸杯搁在旁边的空座位上。 “要不要再吃点啥?我去小超市去给你买点饼干?要不你喜欢吃的梅子好不好?” “不用,我不想吃。天臣,让我眯一会就好了。” “好好。老婆为大,不过下次不给你买咖啡啦,听见没?下了飞机咱们也不去参观了,直接去酒店休息。你这身体,自己也不爱惜,一味地就听人家安排,要你去海边你就去,感觉不舒服就不去呗,干嘛要顺着他们的感受。那天晚上也不该去金谷园,空腹喝酒,还要和他们斗心眼,不生病才怪。下次不准这样连轴转啦,听见没?” “听见了,老公。”晨扬软软的声音吹进他的耳里,痒痒的。 “要有自我,听见没?” “听见啦。” 一个东北大汉提着个包从他们身边走过,那包差点刮到他的脚。吴天臣收回脚,不满地切了一声。那大汉耳朵尖,停下脚步问,“说啥呢?”吴天臣抬起眼看了看,觉得没必要为这点小事起冲突,便说道,“没什么。我脚疼。”东北大汉瞪他一眼,放过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一声怒吼响彻候机厅。“谁这么缺德呢?把咖啡搁椅子上。是谁,有种的给我站出来。” “对不起。”晨扬开口道。 东北大汉伸手来抓晨扬的衬衫,吴天臣抢先一步推开大汉。“干什么你?我朋友病了,有事跟我说。不就一杯子吗?你自己不长眼睛,怪谁呢?再说也喝得差不多,你自己看,这么一点小事,值得一个大老爷们像个娘们一样地怪叫吗?你还有咱爷们的气度吗?做男人就是要大度,小肚鸡肠的,是娘们的特权懂吗?” 那大汉近一米八高,不用动手都让人生出敬畏之心,但是从不惹事的吴天臣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对那托塔天王感到非常愤慨,愤慨到连应有的恐惧都弱化了。他对自己说看不惯一健康人欺负一病人。东北大汉嗓门大,可是嘴皮子却不快,嗫嚅几下后发现文斗不如武斗,直接伸手抓吴天臣的肩膀,吴天臣想都没想,一低头躲过,紧接着一拳击中对方的右腹部。东北大汉怒了,没想到一个矮个子还真敢和他动手。大汉怒吼一声,抓住吴天臣的右手,一挥手便把吴天臣扔出去。吴天臣来了个自由落体运动,身体左半边和大理石地板亲密接触,痛得他啊啊大叫。 “天臣!”晨扬扑上来呼唤他。 “没事。”吴天臣咬牙切齿地安慰道。然后在保安拿着警棍冲过来的当口,指着东北大汉放狠话道,“你等着。咱们之间没完。” “哼!”东北大汉双手抱在胸前,不屑地笑笑。 “怎么回事?谁打架啊?”三个保安冲上来哇哇叫。“你们两个是吧?走,去派出所。这是机场,打架是在破坏航空安全知道吗?都起来,给我走。” 三人拖着行李箱走出候机室,又步行五百米去机场派出所做笔录。不过是件小事,三言两语便说清楚了。值班民警对东北大汉进行了口头警告,这事就算结了。吴天臣心里很生气,但是打个架而已,也不能把对方怎么着。况且广播里已经在第二次催促他们上飞机。东北大汉也是搭同一航班的乘客,也在着急。双方不得不匆匆忙忙地把案结掉,跑步进候机室。结果还要搞安检。东北大汉当场发飙了。他和最外围的工作人员讲道理。“我们刚刚从候机室里出来的,就出来一会。干嘛还要检?” “这是规定。” “可是我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再排队肯定来不及。” “谁叫你们不早点来。” “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都说了我们刚刚从候机室出来,不是迟到。” 吴天臣听着满头大汗的东北大汉和目无表情的工作人员急,开心得不得了。他在一旁笑着说,“你跟他废啥话,揍他啊!你不是很能打吗?” 东北大汉和工作人员同时变色。后者立刻打手势招呼保安,前者脸色变成猪肝色,朝他挥舞拳头道,“你疯啦?我揍死你。” 吴天臣往后退步,敞开胸,挑衅道,“好啊,朝这打。今天不把你弄到牢子里去,我就不姓吴。” “天臣,算了。”晨扬抓住他胳膊,虚虚地靠着他,□□道。 “没事。我不会白挨打的。谁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喂,你们想干什么?又是你们三个!” “同志,这可没我们两个人什么事啊!是他要打人。这位同志亲耳听见的。我可一个手指都没动过啊!”我打不过你,不意味着你今天会走运。 ☆、第 24 章 三人又被赶进派出所,刚才审他们的民警见到他们,乐了。“这么快又来了,看来今天这飞机是赶不上啦!” “那是赶不上了。不过我们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他耗。警察同志,这回我们可是良民。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吴天臣笑着说。 “不是的,民警同志。是他拿话挤兑我——” “你才动手的。”吴天臣截断道。 “我没动手。” “拳头都出来啦,还没动手?”吴天臣啧啧道。“没瞧出来这么大的个子,却敢做不敢当,唉,难怪真男人越来越少啦——” “我不是——”东北大汉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珠子。 “不是男人,哦,懂了。喂,民警同志,你看他又动手了。这回可是您亲眼所见,不是假的。” “都给我住手、闭嘴!你们两个——都他妈的不省心。”刚才还乐呵呵的民警突然暴怒道。 “哇哇——”坐他身边的晨扬突然弯下腰,将早上的咖啡吐出来,地板上 一片狼藉。民警同志的脸色从愤怒转为恐慌。“他怎么啦?” “晨扬!他病了。我刚都和您说了,我朋友不舒服,那家伙还欺负他。您不信我,要早把他铐起来不就好了。”吴天臣一边告状,一边用纸帮晨扬擦嘴巴。 “快叫医生过来。不,你赶紧把他送医务室。另外一个给我留下。就你事多。” 吴天臣趁机扶着晨扬撤退。走出派出所,吴天臣发现晨扬不是装的,是真的不对劲。步履漂浮,没他扶着不行。“宝贝,你怎么啦?真难受啊?那我送你去医务室。”刚才拿大汉取乐的兴趣转变为慌张。 他抬头找标志,发现医务室离他们还有一千米以上的距离。就晨扬这模样,根本走不到。吴天臣将晨扬放在地上坐着,慌慌张张地去找最近的保安。还好,保安用对讲机叫来一辆通勤车,两人把晨扬扶上小车,赶到医务室。就一个护士在里面吃早餐。医生出去吃饭了。 “那怎么办?” “大概是没吃早餐,低血糖吧。给他吃几块糖就好了,巧克力也行。” “低血糖?他前天在海边中暑了!” “中暑不会持续这么久的。先给他吃巧克力,我去接热水,先喝点水。小伙子,你快去买巧克力来。” 吴天臣脑袋里有点乱,好像有什么不对,又没时间细想。只好先听护士的话,跑到隔壁的超市里买两块巧克力,喂给晨扬吃。晨扬躺着勉强吃两口,喝下一杯温水之后又吐了。 “这怎么回事啊?护士,他根本吃不下东西好不好?快把医生叫回来。你不懂,别瞎折腾我老——朋友。告诉你,我朋友要是出了事,我跟你们没完。” 吴天臣朝护士挥起拳头。小护士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吴天臣心想刚才为什么不打,真是气死人。晨扬蜷缩在病床上的模样在吴天臣眼里显得好可怜,还有那么一点点可爱。吴天臣不知道自己怎会想到可爱一词,但是情人弱弱的模样比起平日里的圣母样强多了,至少讨他喜欢。 “怎么啦?” “医生,我朋友吃不下东西” “病人得过心脏病吗?” “没有。” “高血压?” “没有。” “美氏综合症?” “啥综合症?哎呀,医生,他前天在海边被晒着了,中暑。” “嗨,那你不早说?” “你让我说了吗?” “好啦,别着急,小原,藿香正气水,两瓶。多休息,多喝水。年青人,身体好的很,不会有问题的。” “医生,你这话不对啊。要是好的很就不来找您了。这不就是不好吗?藿香正气片在家里就吃过,不管用。” “小伙子,你别着急。才吐了一次而已。” “敢情您的意思得吐好几回才能看医生吗?” “嘿嘿,小伙子,别上火,关心则乱,你让开,我来看看。” 两瓶藿香正气水放到晨扬鼻子下,他偏过头,不肯喝。“晨扬,乖啦,喝了就好。”吴天臣知道他怕苦味,在家里吃的片剂,不觉苦。而水剂却香气冲鼻。吴天臣从护士手里接过水剂,在病床的另一侧弯下腰哄情人。晨扬紧缩双眉,勉强把药喝下。吴天臣接着递上温水,喝完后又递上一小块巧克力。“含在嘴里就不苦啦。” 医生颇有深意在他们俩脸上来回瞅,吴天臣没好气翻白眼。医生笑着收回目光,戴上听诊器测心跳。又弄来血压计测血压,测完之后,医生跟他汇报说,“没事。一切正常。你要不放心,就打120,去医院做检查好吧?” “医生,您这话到底是说他没问题,还是有问题?我怎么听不懂呢?要是有问题,干嘛一切正常;要是没问题,干嘛要打120?” “嘿嘿,小伙子你真是——,这不是你着急吗?” “我能不着急吗?这是我老——朋友,我能不着急吗?” “好好,这样吧,小伙子,你要信得过我,就留下来输点葡萄糖好吧?输完就有力气了。回家后休息两天,如果没有别的症状,自然就好了。”医生一边说,一边写药方。 “医生——”吴天臣还想辩论,晨扬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别吵了,天臣。听医生的。” “那好吧。看你的面子。”吴天臣闷闷不乐地退到旁边,护士小原拿着一大瓶葡萄糖和针管过来。 “天臣,我——”晨扬飞速地看一眼护士,转过头急切地朝他求援。 “怎么啦?” “我——,”晨扬把头竭力往右侧偏,像是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吴天臣左右看,然后附在情人耳朵旁低声说, “你—怕—打针?” 晨扬几不可闻地点点头。吴天臣扑哧笑了,马上清咳一声,恢复严肃状,轻轻地拍情人的手背安慰道,“没事没事。我在这里。你别看就是了。” 护士往血管里扎针时,吴天臣感觉到晨扬空着的右手僵硬得如木头,好像是真的怕打针。吴天臣忍不住又想笑,不敢当人面,只能迅速偏过头去。等小护士弄好,吴天臣整理好心情,重新转过脸安慰晨扬。“没事啦,你闭上眼睡会。” 晨扬闭上眼休息。站在一旁观察的医生懒洋洋地递过一张单子,“568。” “一瓶水就568?”吴天臣叫道,晨扬被迫又睁开疲惫的双眼。“好好,算啦。病人为大,懒得和你们吵架。给给。”吴天臣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票子。然后他想起他之前忘记的重要细节。“哎哟,晨扬,那篮球票能退不?还有明天的机票。哎呀呀,快告诉我你在哪个网订的票,我来退。” “是秘书订的票,我不清楚。” “那你给她打电话,叫她退啊!来来,把你手机给我,是哪个号?什么名字?” “天臣,要不你改签下一班飞机去看吧。少浪费一张是一张。” “你开玩笑呢!你生病了我还有心情去看比赛,还是人吗?快点,告诉我秘书是哪个号?” “严红瑞。” “那我拨啦!喂,严小姐吗?那个——我是秦晨扬他朋友。他生病了,不能去长春看球赛,麻烦你把飞机票和球赛的票都退掉,谢谢啊!什么,你要和他亲自通话,好,等一下。嘿,还不信任我。” “喂,小瑞,嗯,感冒而已。你不用来。没什么大事。帮我把票退掉就好了。谢谢!” 票退了,彻底消停了,吴天臣无事可做。医生和护士溜到外面去聊天,把空间让给他们两个。可惜晨扬无力和他说话,吴天臣只好拿出手机看新闻。过了一会,他放下无聊的手机,细细观察病床上那个可怜的人。呼吸均匀,睫毛闪动,处于浅睡阶段。玻璃门外的吵吵闹闹中偶尔传来一尖锐的高音,令他的面部肌肉倏地抽动一下。 要是他永远都这样睡着该多好!安安静静的,没有招牌式的微笑,而是沉浸在痛苦中,就像水晶棺里的白雪公主,那他是他的白马王子?吴天臣感到脸皮发烫,他用手肘撑在床边,右手撑着半边脸,歪着头,无限爱怜地凝视自己的情人。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抚平那紧缩的眉头。“咳咳,”门口突然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吴天臣迅速缩回手,回到现实中。 “我——加水!”男医生举起杯子给他看,吴天臣下意识地点头,两人都有点难堪。 11点半,护士进来拔针。靠在床边打盹的吴天臣立起身,轻声说道,“晨扬,打完针了。可以回家了。你好点了没?” 从睡梦中醒来的晨扬看起来精神好多了。他起身在床边坐了一会,然后搭着吴天臣的胳膊走出了医务室。两人回程的时候遇上堵车,回到家差不多一点,吴爸吴妈刚吃完饭,见他们进门,惊讶之余,赶紧下面条。 “没事,爸,我好多了。刚才睡了一觉,现在倒不困了。只是辛苦天臣了。没看成比赛,还累着他照顾我。”晨扬露出那谦逊的招牌笑脸。吴天臣打个大大的哈欠,起身走进卧室打游戏去了。 ☆、第 25 章 第二天周三,晨扬坐十点的飞机走了,说是要赶下午两点的课。周四上午,晨扬本该回来,可是他周三晚上6点多打电话说又不舒服,躺在床上起不来。放下电话,一股酥麻的快感从尾椎骨升起,传至四肢末端,吴天臣感到莫名的兴奋。他当即上网买票,然后飞奔到机场,赶上十点的飞机,12点半到达维多利亚机场。凌晨两点赶到鸽子笼。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爱你只有60秒 作者:佐治亚的小鱼 第5节 “天臣!”打开门,晨扬便软软地挂在他身上。“头又疼了。大概是教室的空调开太低,被吹着了。” “还有什么没?”吴天臣一点都不困,他抓住晨扬的胳膊,把门关上,把人送进卧室。 “全身无力。今天是坐着把课讲完的。实在没精神。” “你先躺着。我来。首先吃药了没?好。你这肯定是中暑转成感冒了。第二个问题吃晚饭了没?没有。你瞧你,一点常识都没有。生病了也得吃饭,要不然来的能量拿来消耗呢?放心,从现在起我来负责你的三餐。先熬点粥喝,明天我去买条鲫鱼,给你熬汤喝。再弄点冬瓜汤,清火的。还想吃什么?” “天臣,你真好,谢谢你。” “嘿嘿,那是当然啦,照顾老婆是老公的天职。你先睡,我去熬粥。” “现在已经很晚了。” “没关系,我不困。你得吃点东西,不能饿肚子。” 说完,吴天臣果断地钻进厨房,把小桶里的白米捞一杯,淘干净,把炖锅搁在电磁炉上开始熬。设好闹钟,4点钟从床上跳起来关火。第二天一早他飞奔到楼下的菜市场买鲫鱼、豆腐、皮蛋、瘦肉、鸡蛋和冬瓜。晨扬特喜欢吃皮蛋瘦肉粥。 进门后,戴上围裙,把皮蛋切碎、肉剁碎,加入昨晚的粥里,用小火再熬半个小时。然后快速把客厅收拾一遍,把咖啡壶的残渣洗干净,换上自来水烧上。晨扬听见动静,从床上起来,洗漱完毕,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他忙碌。 “天臣,我想喝杯咖啡提神。” “不可以。吃药期间不得喝茶喝咖啡。你最好改掉从洋人那里学的臭毛病,一大清早喝什么咖啡呀?” 晨扬嘿嘿笑。 吴天臣把鲫鱼开膛破肚刮鳞,在表面抹一层细盐,然后往炒锅里放油,轻轻一滑,鲫鱼溜进炒锅里。稍稍煎一会,加入自来水和豆腐,开始炖汤。吴天臣揭开炖锅看一看,皮蛋瘦肉粥差不多了。他满意地拍拍手上的东西,看来这开饭店没白开,至少从大厨那偷学了几招。 “好啦,再等五分钟,吃早餐。想吃煎鸡蛋吗?我会煎。”吴天臣笑着问晨扬。晨扬露出欣慰的笑,张开双臂,邀请他过去。吴天臣感到轻微的羞惭,他摆摆手,转身进厨房检查皮蛋瘦肉粥。 “好啦,可以吃啰! ”吴天臣小心翼翼地将炖锅从电磁炉上端到餐桌上,用两个白瓷碗盛出来,搁在桌面上。“现在还烫,等一会。”晨扬轻笑,大概是笑他哄小孩子的态度。 吴天臣返回厨房,拿出平底锅煎了两个金灿灿的鸡蛋。他对自己的作品感到很满意,得意洋洋地拿给晨扬看。“不错吧?又好看又好吃。老王告诉我,美食的秘诀是色香味俱全才叫好。你尝尝。”吴天臣无限期待地看着晨扬将鸡蛋放入嘴中。“好吃,谢谢你,天臣!”晨扬凑过来亲他的脸颊。吴天臣谦虚地笑了。 “今天没事吧?” “下午是毕业班典礼。晚上是补周二的课。” “典礼就算了,反正人多,不少你一个。补课就没办法。嗨,早知道就不用调课啦。” “你来了,我就感觉好多了。下午的典礼还是去一下,你也去看看。凑个热闹,半个小时我们就回来。” “我也能去?”吴天臣眼里射出金光。 “能啊,作为教授的家属是可以的。” “教授?你什么时候升的教授?” “还没正式宣布。不过应该在下学期宣布。” “你才31岁就升教授啦?正的还是副的?” “正的。” “哇塞,不要吓我好不好?我心脏不好。”吴天臣故意捂着胸口做鬼脸。“你们升教授也要像国内那样发论文吗?” “一样。要到国际期刊上发论文。还好没有名额限制,学校自己承认即可。比国内稍微好点。” “你太厉害了,宝贝。我为你感到骄傲。”吴天臣在晨扬脸上叭叭两口,以示鼓励。 “也不是厉害,是没办法。7年内升不上教授就得走人。我不想走人,只好拼命发文章,先把饭碗保住啰。” “嗨,要我说,你这个饭碗可有可无。陆家那么多钱,你专心搞投资就行啦—— ”吴天臣摇头道。心想要是他有那么钱,那肯定把生意做得大大的,哪还有心思教书啊? “天臣,那不是我的钱,我也不喜欢做生意,是为了陆陆的将来不得不搞点投资,因为把钱放在银行会贬值。我的专业还是古典乐。这和钱没关系。其实我更喜欢安安静静地教书写作。”晨扬耐心地解释道。 吴天臣讪笑道,“明白明白,你是读书人,我才是生意人。老是忘记这一点。不好意思。” 两人吃完早饭,晨扬说十点钟要去干洗店取礼服。吴天臣想起没买绿色蔬菜,又跑了一趟市场。把蔬菜洗好后,晨扬叫他去干洗店。两人把燕尾服取回来,挂在客厅的衣架上,吴天臣左看右看,觉得好漂亮。等下午晨扬穿上后,更漂亮。吴天臣这次才看到晨扬在香港的衣柜,完全不同于北京的衣柜。在北京,晨扬通常穿t恤、夹克的便装,而这边的衣柜里,全是西服、马甲、领带,白色、黑色、蓝色、紫色、斜条纹的、竖条的、没条纹的、圆边的、直边的、袖长过手腕的、不过手腕的,各种颜色、各式裁剪,看得吴天臣眼花。 “天啦,我第一次知道穿个西服,居然有这么复杂?” “都是演出服。演出嘛,就是要求花里胡哨。平时都不敢穿。” “那你今天下午就是要花里胡哨一回啰?” “嘿嘿——” 吴天臣从卧室里退出来,帮晨扬整理领带。他一来,晨扬的精神果然变好了。吴天臣得意地拍拍情人的脸,“怎么样?感激我吧,要不然你今天别想去参加毕业典礼。” “当然感激你啦。”晨扬用力拥抱他,吴天臣闻到淡淡的香水味。他退后一步,仔细看,晨扬脸上居然擦了一层淡淡的粉。 “喂,又是香水又是擦粉,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没办法啦,老公,正式场合,大家都这样搞。礼仪,礼仪而已。其实我不喜欢系领带,把脖子掐得死死的,而且是户外活动,后背都会湿透。纯粹是活受罪。你待会看,女人可比我们强多了。”晨扬一边说一边将领带死命地往上提拉。 吴天臣皱起眉头,不开心地说,“那我不去了。我可没带西服来。” 晨扬停下手上动作,他也忘了吴天臣的着装问题。“要不你穿我的。随便挑一件。” “不行,你比我高,不合适。” “别着急,我这有两身短一点的,给学生应急用的,你等等,我找一下。” “算啦,不去了。我才懒得去受罪呢。”吴天臣嘴上抱怨,眼睛却瞅见晨扬手里拿的西服,挪不开眼。一套深蓝色的arani,一套白色的versace,这么好的衣服居然是应急用的!吴天臣赶紧去翻晨扬身上那套西服的牌子,结果是鬼长鬼长的英文,而且是大写,任他是专业人士也没见过。 “他妈的,你们也忒奢侈了吧?这啥牌子?” “嗨,没什么啦。”晨扬表情不自然地将他的手撇开。“都是礼服而已。平时不穿的。而且,买一套要穿许多年。这些都是我为了国际比赛购置的,一直没换过。现在不比赛了,一年也就用一两次。对了,你选哪一套?都是干洗过的。试试,看哪一套合适。” 白色的versace最贴身,但是吴天臣不想那么张扬,选择稍长一点的arani。从内到外都换一遍,吴天臣站在客厅的落地镜子面前,挺胸抬头收腹,左右拉伸,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看来,男人还得靠西服来装逼!晨扬穿的是黑色的燕尾服,吴天臣感到不解。晨扬解释说待会要合影,学院要求老师们换燕尾服。吴天臣捞起长长的燕尾调戏道,“我看你前世是只骚包的燕子!” 晨扬笑着回头打他,吴天臣抓住情人的手,圈住情人的腰,嘴对嘴,来个长长的热吻。亲完后,吴天臣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第一个法式舌吻,居然献给了眼前这家伙。晨扬眼眸亮晶晶的,无比热情地望着他。吴天臣干咳一声,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睛。房间里暂时没了声音,手牵手的两人站在镜子前,望着里面的一对璧人,品味一种无言的甜蜜。 下午在热得要命活受罪的观礼台上,吴天臣第一次见到了von,晨扬就读朱莉亚学院的学长,常年在欧美演出,恰好回港探亲,顺便参加一下母校的毕业典礼。这位学长居然穿着粉色的西服,真是不开屏就会死的雄孔雀。老老少少的女士们都围着他打转,连院长老头也对他再三吹捧,吴天臣低声问晨扬那家伙是不是单身。答案是yes。“难怪!”吴天臣的鼻子轻轻哼了一下。 ☆、第 26 章 观礼台上虽然架起巨大的风扇,但是仍然像蒸笼一样的闷热,天空中没有一丝风。晨扬低声说是台风登陆前的征兆。吴天臣等不到第一个发言人开讲,便把领带取掉。等他讲到一半的时候,吴天臣迫不及待地把平生第一套arani取下,只留着白衬衫实在没办法再脱。晨扬笑笑,帮他把衣服搭在椅背上,自己仍然顶着一脑门的汗,一丝不苟。晨扬说正式致辞只有半个小时,却是吴天臣记忆中最长的半小时。好不容易完了,校长给每个学生一一拨穗,颁发毕业证,观礼台上气氛活泛起来,人们开始走动交谈。吴天臣吁了口气。“可以走了吧?” “等一下。von过来了。” 那只雄孔雀朝他们笑眯眯地走过来,握住晨扬的手说,“louis,好久不见啦。还好吗?” “还好。学长怎么样?” “jt so so。没有你悠闲啦。”von低头附在晨扬耳边亲密地说了句什么,吴天臣没听清。只听见晨扬看着他说道,“嗯,y boyfriend。”两个音乐家的目光都看向他,吴天臣心中大喜,高兴地伸出手去,优雅地说,“我姓吴,口天吴。” von眉毛上扬,笑着握住他的手说,“r wu,恭喜你居然钓到louis这条大鱼。” “von!”晨扬笑着推开他,看起来两人关系很好。“别开玩笑。对啦,你什么时候走?” “怎么?你一点都不挽留我,就盼着我走啊?” “不是啦,只是你每次都匆匆忙忙,所以想请你吃顿饭都找不到时间。” “哦,请吃饭啊?好啊,是该请吃饭,对吧,r wu?我明晚的飞机,中午怎么样?” “好啊。去你最喜欢的旋转餐厅好吗?” “no proble。一起来哦,r wu。” von走之前,朝吴天臣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吴天臣感到既自豪又不安。很明显,von比晨扬更牛逼,常年在欧美溜达的钢琴家,他居然要和这样的大人物共进午餐,实在是——。吴天臣脑中烟花绽放,迷迷糊糊地跟在晨扬身后走。他想得太多,以至于跟着晨扬闯进准备合影的学生队伍,反应过来后,赶紧sorry,sorry,高调退出,惹得学生们哈哈大笑,他却在三伏天里起一身鸡皮疙瘩。 从典礼上回到家是5点。晨扬赶紧冲凉,复习晚上的教案。吴天臣慌手慌脚地准备晚餐。吃完饭,晨扬提着黑包飞奔出去,吴天臣这才想起自己冲凉的事。慢慢腾腾冲完凉,吴天臣把乱糟糟的厨房关在门后,倒在沙发上追《乱世英雄吕不韦》。张铁林在屏幕上劝说嬴政他爹回国谋求大业,吴天臣脑子里时不时在想明天穿什么的问题。自个家里的这位音乐家经常一件t恤,一条大裤衩在他眼前晃悠,没有压力感,可是在明天那只雄孔雀面前,他可不能丢了老吴家的面子。今天的arani湿答答的,不能再穿了,莫非要穿那件骚包的白色西服?吴天臣突然感到浑身的肉痒痒。 “质子,你不要怕,听我的话,包管你能脱离苦海,回国享尽荣华富贵。”吕不韦说。 吴天臣点头,怕也没用。就穿骚包的白西服吧,总比不穿强。想到这,吴天臣对晨扬比他高那么一丁点的事实感到恼火,白白浪费那么多西服不能选。 九点半晨扬回来了,躺在床上不想动。吴天臣却想搞运动,于是半推半就地搞了一场。睡到下半夜,晨扬把他推醒,说自己又不舒服了。嗓子疼,鼻子堵,浑身又没劲。吴天臣摸他前额,有点低烧。吴天臣给他喂了两颗白加黑。九点钟贪睡的吴天臣被外面的暴雨吵醒,晨扬躺在身旁涕泗横流,喷嚏不断,大概是昨天热过头了。晨扬给von发短信说重感冒,中午不能赴约,吴天臣表示理解的同时有隐隐的失望情绪。 “你呀,说了不要大热天的穿西服偏要穿,捂出一身汗,回来紧跟着就冲凉,能不感冒吗?什么礼仪,狗屁!” 晨扬坐在沙发上,鼻子轰隆隆响,当是对他的回答。 吴天臣心情欠佳地去楼下买稀饭包子,算是对付一顿。这是周五的早上,晨扬从周五一直休到周日。晨扬问他回不回北京?吴天臣说算啦,你这样子就别来回折腾了。家里有老爸看店,一时半会不会出问题。我就在这伺候你吧。你赶紧地好起来,一个感冒折腾一星期,体质也太差,以后要多锻炼。像我,每周去健身房三次,每次踩30分钟单车,身体一直棒棒的,一年都难得感冒一回,知道吗?晨扬无力地点头。吴天臣转身去厨房洗碗,转过背的时候突然想起小白领就是在踩单车的时候认识的。也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哪里发骚。 “咚咚,”有人敲门。吴天臣侧身向外张望,是那只雄孔雀。吓得他赶紧用围裙擦手,然后脱下脏兮兮的围裙,用肥皂洗净双手,往头发上抹点水,笑吟吟地走进客厅,和雄孔雀打招呼。顶着雨过来的von和他点了个头,脸上却没有笑意。 “你应该去医院,不要老是这样忌医。”von对晨扬的态度毫不客气,好像是在教训家里人一样。 “那个——von,他吃过药了。”吴天臣插话道。 von抬头看他,严肃地说道,“你不知道,上次感冒他硬拖了一个月,搞到要住院的地步。” “那是流感好不好?”晨扬嗡嗡地说。 “你怎么知道这次不是流感呢?走啦,我送你去。”von二话不说,伸手来抓病人。晨扬却快速后退,退到沙发角落里。吴天臣感到迷惑。两人的关系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亲密。 “我不去。这次就是中暑引起的普通感冒。我在家休息就好了。不用去医院。”晨扬抵抗道。 von跨过茶几过来抓人,“必须去。”他的样子很凶,好像如果晨扬拒绝会遭到拳击似的。 “我不想去。”晨扬居然向学长撒娇。 “必须去。” “von—那个—现在外面下雨,他不想去就算了。”吴天臣不知所措地站在圈外。 “下雨也得去。你不了解他,他是怕去医院。你要不强迫他,他永远都不会去医院。”von皱眉道。 吴天臣感到懊悔,他居然不知道一个外人知道的事实。von抓住了晨扬,连拖带拉地把他拽起来,吴天臣赶紧收拾东西,拿上自己的包,跟着下楼。打车到医院,吴天成被淋个透湿,晨扬有von用伞罩着,身上干的地方最多。吴天臣把雨水从脸上抹掉,搀扶着不情不愿的病人站在医院大厅里,听von用粤语和英语和人噼里啪啦说个不停。等了一会,两人终于把晨扬塞进了病房,护士过来抽血,晨扬又像在机场的医务室那样吓得闭上眼睛。吴天臣想活跃一下沉闷的气氛,揶揄两句。von却没有笑意,相反不停地按摩晨扬的手臂,以舒解他的紧张感。 化验结果是白细胞增高,住院打点滴。晨扬连连叹气,脑袋扭来扭去,像被家长强迫做作业的小孩。吴天臣觉得好笑,但是看von一脸严肃的样子,不敢再笑。等晨扬扎上针,von说,“你睡会。我们俩出去喝杯咖啡。” “给我也来一杯嘛。”晨扬朝两人哀求道。 “不行。”两人同时叫道。 走出病房,吴天臣知道von有话要说,便跟着他去到二层的休闲吧。von点了一杯摩卡,他点了英国红茶。 “吴先生,你们在一起几年了?” “这个——和他的病有关吗?” “有关啊,如果你们还不太熟,那有些事我可以说给你听,让你更好地了解louis。” “好啊,你说吧。”吴天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摆出防御的姿态。 “好,那我就简单地说说。louis有没有和你提过他的老师秦晨。那是一个天才的音乐家,可惜命不好。在美国陪louis读书的时候,不知怎的传染了aids。在他生病的后期,louis天天要去医院陪同,看护士拿一种很大的针管抽血或者注射。我陪他去过,的确很吓人。每天在那样的环境下待着,louis对医院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加上他老师没治好,最后还是走了。在他的观念里,医院是个没用处却折磨人的地方。上次得流感,他死活不肯去医院,最后躺在床上动不了时,才给我打求救电话。住了一个星期,用上新药才把他救过来。所以呢,吴先生,请你以后一定要注意他这个特点。要是处处顺着他,保不定又要出事。” 吴天臣嘴巴叭叭两下,不情愿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猜——”von眯着眼,神秘地说,“不过一年是不是?要不然你不会连他最崇拜的偶像是谁都不知道。嘻嘻——” 这位香蕉人的笑脸真是欠揍,吴天臣收敛表情说,“可惜你猜错了。快两年了。”虽然还差着十一个月。 “很好,”von耸耸肩,拿起用勺子将咖啡上面漂亮的心形搅坏。窗外的暴雨突然小了。玻璃上的水珠流动得越来越慢。吴天臣不想找不快,便保持沉默。过了一会,von突然又像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一样,脸上露出神秘的笑。“知道吗,louis曾经说如果以后再找人,一定要找那种老实可靠的那种。不知道吴先生能不能达到要求?” “哼,达不到又如何?两厢情愿的事,又没人强迫他。”吴天臣生硬的语调强烈暗示他不想再和眼前这人交锋,除非双方不介意发生肢体冲突。 von没有再刺激他,只是笑眯眯地望着他,用肢体语言表达他的不信任。 吴天臣把茶杯推到一旁,说道,“如果von先生没有别的事要交待的话,我该回病房了。晚上走好不送。” 不待von同意,吴天臣转身疾步朝走廊走去。老实可靠,简直是对他的绝妙讽刺。说到老实可靠的反面人物,如果孙猴子排第一,那他吴天臣就能排第二。要是老实可靠,他吴天臣便不能在京城扎根。老实有个屁用?能贷来50万,还是能买到四环的房子?吴天臣在打点滴的大厅外面停下,靠着墙壁歇息一会,整整衣裳走进去。晨扬正皱着眉头在看墙上的大屏幕。 “台风要来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家吧。待会就打不到车了。” “还没打完呢!” “不用打了。差不多就行啦。台风来了很可怕的。待会回不去就遭了。” 吴天臣也皱起眉头,“有那么严重吗?” “真的。”晨扬的嘴巴往左边翘,吴天臣便明白是在撒谎,至少是夸张。 他无力地哦了一声,不理晨扬,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兴致缺缺地看电台的报道。 “天臣,von呢?” “不知道。” “那我们两个偷偷地走吧,别告诉他。” “你很怕他?” “嘿嘿,一点点。他是学长嘛,另外他在他们班上是辩论高手。” “哼,那你干嘛不学学他,也去欧美镀金开屏,回头见着母校校长,尾巴翘到天上去呢?” “嘿嘿,我不行。我在国内还一堆的事,走不开。” “哼,为了干儿子是吧?连自己的事业都能牺牲,你真是情深意重啊!”说到情深意重四个字,吴天臣几乎是使出咬牙切齿的劲。晨扬感受到他滔天的醋意,身体情不自禁地往床的另一侧移动,收敛笑意,害怕地看着他。 von没心没肺地走进来,笑道,“干嘛呢?又刮台风啦。哦,看来今晚要糟糕,干脆我到你那里挤挤,明天再走。” “台风一来就好几天,今晚不走,明天也走不了。”吴天臣目无表情地说。 “那就多挤两天。自然灾难嘛。” “你不是回来探亲嘛。自己家里不住,挤别人家里算怎么回事?”吴天臣说。 “嘿,我住louis家里,又不是住你家——” “好啦,不要吵,冷静冷静。嘿嘿,学长,不要逗他好不好?你有的是钱,除了维多利亚大酒店,哪都不去,又哪里会去挤我那鸽子笼呢?别开玩笑啦。天臣,我这学长最喜欢开玩笑,别上当啊,嘿嘿——” von莫名其妙地一直坐在陪护的椅子上不走,不像马上要做长途飞行的样子。吴天臣心里烦躁,但是毕竟很陌生,不能直接赶人。可怜晨扬鼻子嗡嗡响,还要忙着编话头讨好两人。打完点滴是12点左右。台风从香港东北部掠过,风雨交加,外面的的士果然不好打。von早已预料到这一点,提前要他们两个在大厅里等待,他一个人冲到大风大雨里去拦车。过了许久回来说,没车,不过他已经打电话叫他哥开车过来接。晨扬对学长的恩惠反应平平,好像受之无愧,但是吴天臣心里却复杂难言。雄孔雀对他态度恶劣,但是没有他,这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连天气都是陌生的,他一个人搞不定啊。 将近一点,von哥哥的车才到。走出大厅,狂风拼命地打压雨伞,只好弃之不用,两人用手护着晨扬的头,往车的方向疾跑。钻进车里后,吴天臣以为安全了。开上主路后才发现台风真的很可怕。道路两旁的树木摇摇欲坠,雨刷器像在搞生死搏斗,吴天臣紧紧地抓住晨扬的左手,晨扬撇开von的手,将右手伸过来覆在他的手上方。吴天臣和晨扬交换个眼神,严肃地望着晦明晦暗的前方。 ☆、第七章 生娃记 周日中午,世宁大酒店内,吴天臣倒在贡缎床单上,悠闲地点上一根烟。还清银行贷款后,他便停止戒烟活动。狼崽子□□地在半透明的浴室里冲凉,一边冲一边哼《双截棍》。吴天臣听不懂,他脑子里在想如何再骗骗这狼崽子。可是到哪里去找个工作机会给他呢? 狼崽子因为天天欲求不满,所以得此外号。今年大四,明年春天就要毕业,虽说家里有钱,爸爸是三线城市的公务员,有五套房。来五星级酒店约炮没问题,买四环外的房子大概也没问题,但是要在京城找个好工作,就有问题。“我爸的手没有那么长啊!”吴天臣今年已经开到第三家店,这次是火锅店。吴爸建议开连锁店,节约进货成本。他偏不,说要多层次,多元化经营,分散风险。离大老板的距离也差不多了,但是绝对不能引狼入室。这一点,吴天臣心里有数,再说他也不能解决户口问题,再是大老板也没用。狼崽子学什么金融,想进银行。当初吴天臣没过脑子,把自己同学爸爸给卖了,才把人钓到手的。可是他真能厚着脸皮为一个□□的事去看同学的脸色吗?给他一百万也不干。除非他能做到‘俏江南’那么大的生意,否则人家银行行长的儿子打死不会正眼瞧他的。同学?也是要分人滴。 最快的路径是去问晨扬那个真正的大老板。旗下那么多公司,都不需要他特别推荐,只须提供一个招聘信息,递个简历就成。晨扬肯定不需要他低声下气便能答应,唯一需要改动的地方便是把□□转化为朋友的朋友。“应该能行。”吴天臣自言自语道。反正不会让两个当事人碰面,风险是极低的。 “jack哥,你上次说的那个银行行长,啥时候联系啊?”狼崽子在腰间扎上浴巾,施施然朝他走过来。两腿分开,浴巾垂落,娇滴滴地望着他。 “别着急。今天回去我就联系。一周有回音。不过你也不要死盯着银行不放。你学金融的,也可以去进出口贸易公司啊。” “那得有机会啊!jack哥,你以为我不想去。我们家都快急疯了。没想到京城这么难留,只要能留下来,啥公司都行。” “说得对,这才是现实的态度。先拿到户口,然后再跳槽。” “问题是你认识人吗?” “没问题。哥不是一个传说,混了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等着啊,两个星期,保准给信。”吴天臣刚说完便后悔了,多说一个星期不更好。才勾搭了两个月便给他找工作,比上次那个小白领的成本还高。不过转念一想,无所谓,介绍一个机会,也不代表成功,再慢慢钓着他啰。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哦!”狼崽子在他脸上叭叭两口。“走吧,我下午还有课。烦死啦,都大四了还上课。” “别烦,我现在想上课,老师也不教啦。以后有你后悔的。” 狼崽子嘻嘻笑,顺便又在他胯间摩擦两下才下床。 走进电梯,吴天臣看见镜子里,胸前两点红印,不悦地骂道,“叫你不要啃,真是个属狼的!” 狼崽子嘿嘿笑,伸手摸他的屁股,吴天臣踢脚就踹,“作死!有摄像头!”狼崽子嘻嘻哈哈,站稳身形,老实一会,等到电梯开门的那一刻,又伸手过来摸。吴天臣早知有这一招,抢先跨出电梯,一头撞上外面的人。 “哎哟!”来人叫道。吴天臣赶紧道歉,“对不起!”抬头一看,傻眼了,是晨扬。人生最刺激的玩法莫过于家花野花喜相逢。晨扬后面跟着一帮人,看样子是在谈生意。 “天臣,你怎么——”话没说完,晨扬没声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前胸。抓个现行,吴天臣无话可说。电梯里的狼崽子一看不对,立刻关门,嗖嗖地往上跑。电梯间只剩下他一个罪犯、一个法官,和众多证人。 晨扬后面有人发出啧啧声,蒋公子的脸从后面露出来,道,“哎哟,这是谁啊?二少,要不要叫人来处理?”“处理”两字好像说他不是人,是个东西。吴天臣浑身打个哆嗦。晨扬没出声,吴天臣低着的头只有瞥见对方胸口在起伏不定。蒋公子伸手去攀晨扬的肩膀,想表示亲近,晨扬却用力一推,没防备的蒋公子差点倒地,幸好被手下迅速接住。 “二少——” “够了,今天不谈了。改天约时间。”晨扬突然暴怒道。他挥手划过空气,似乎是要将他这个污点划掉。晨扬掉头疾步走向大门,两个手下急急地跟上去。 蒋公子掉头朝吴天臣狞笑道,“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追他追了五年,当心肝宝贝一样宠着,你却有胆子给他帽子带。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会因为这个想揍你?”说着,蒋无奇的拳头就到了。吴天臣肚子吃痛,倒退几步。蒋无奇的腿接着来了,吴天臣赶紧倒地装死,双手抱头,护住要害。他不敢还手,也就晨扬顺着他,其他有钱人都是惹不起的角色。他们有一万种方法逼你倾家荡产,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回家后,吴天臣的脑袋上又挨了吴爸一巴掌,虽然不重,但是那里面的失望之情太重。吴妈妈跺脚骂他不争气。“你真是作死啊!晨扬有什么不好的,你还要到外面去鬼混?上次就说过你了——” “你早就知道啦?”吴爸惊讶地问吴妈妈。 吴妈妈顿时脸色不好看,支支吾吾道,“哎呀,你别管,反正我早就看出来了——” “那你当时候不早点教训他?非要闹成现在这样子?”吴爸生气地质问吴妈妈。 “你说我干什么?”吴妈妈指着儿子骂,“他已经是大人了,这种事情,做妈的提醒就行了,他自己不争气,心野得很,我管得了吗?” 吴爸转过头指着他鼻子骂道,“你真是——自作孽!这回看你如何能挽回人家的心?” 吴天臣背上和肚子仍然在疼,他嘟嘟囔囔道,“挽不回就算了呗。谁少了谁会死?” 吴爸耳朵尖,听见他的牢骚,更加生气,接着骂道,“那你要怎样?又去找一个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们那个圈内,我也查过,都是些靠不住的。除了晨扬,别到我这里来找骂啊!” “臣臣,你也是的。当初你说不肯和女人结婚吧,我们做父母的顺着你;你说要和男人一起生活,我们也顺着你。做父母的还不是盼着自己儿子过的好!你不能把婚姻当儿戏。和女人结婚也好,和男人结婚也好,都是要负责任的。都30多岁的人啦,还迷恋那些靠不住的东西?外面的人都是图个新鲜,哪个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呢?等你老了病了,除了家里人,哪个来照顾你?”吴妈妈坐在餐桌旁抹眼泪。 吴天臣嘴上不敢再言语,心里却在埋怨,你们懂什么?我们这个圈子就是不靠谱,什么天长地久,没那套。还是老庄说得对,见什么家长,纯粹是没事找抽。吴天臣在心里默默盘算,这华良花园是住不长久了,得赶紧找房子搬家。至于那60万,尽快还,要算利息就算,他从不在钱上欠人的。 等了一周,晨扬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不找他麻烦,也不给他希望。吴天臣躺在席梦思上,无力地盯着天花板,想起老庄的建议,“当面谈一谈嘛。好歹先把话说清楚,再搬家也不迟。好多人都这样,偷人不偷心。婚外情也是可以原谅的嘛。”吴天臣嘴上嗯嗯,心里却说老庄,你不知道这是我第二次被抓,而且是当着他朋友的面。晨扬虽然只是陆家的代理人,但是干儿子的份量也不轻,被戴了绿帽子还不处理,以后在上流社会还怎么混? 吴天臣坐在电脑面前想了会,掏出手机发信。“找个时间谈谈吧,要打要骂随你。” 晨扬那端保持沉默,两小时才回复:“我现在很忙,等我谈完这个投资项目再说好吗?” 吴天臣等了一天,忍受不了,又发信:“我等不了。要分就分,别啰嗦。钱我立刻还给你。” 回复一秒钟之后到达:“天臣,麻烦你给我点时间。过两天好不好?” 这口气!好像他吴天臣是受害者似的。好吧,吴天臣回道,就两天。周五在梦溪宾馆206,上午10点。不来拉倒,我下午就搬家。 ☆、第 28 章 梦溪宾馆206,吴天臣抬头再次确认后,举手轻轻地敲门。“门没关。”里面的人说。吴天臣悄无声息地推开门,屋内暗淡,不透光的窗帘遮住了冬日的阴霾。晨扬站在窗边,盯着窗外。窗帘稍稍拉开一条缝隙,暗淡的日光笼罩着他的脸。见他进来,飞速地瞥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开。吴天臣叹口气,默默地在圆桌旁坐下,虽然等不及要分手,但是见着老情人的面,心底深处的情意多多少少又翻上来。他感到于心不忍。等了等,晨扬不开口,吴天臣决定他来说。 “那个——晨扬,我人也来了,要打要骂都随你,反正是我不对,我混蛋,我三心二意,我对不起你。打完之后任你如何处置。欠你的钱,我尽快——” “不要提钱好不好?”晨扬突然插入,声音听上去不悦。吴天臣知趣地噤声。据说有一部分富人嘴上喜欢谈仁义道德,不喜欢谈钱。 等了一会,窗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晨扬转过身,好像很无奈地在圆桌旁坐下。修长的手指拿起圆桌上一个劣质的打火机,慢慢地在手里来回倒。吴天臣心里咯噔一下,他记得晨扬从不抽烟。吴天臣心虚地抬头瞅一眼,晨扬的脸庞好像瘦了一圈。 “对不起,天臣。前几天我不是很忙,是没有做好和你见面的准备,因为我心里不舒服,去看邹医生。我没说你的名字,你放心,只是说我们之间的一些事。我不知道如何处理,所以去找医生做心理辅导。”说到这,晨扬把目光从打火机上移开,投向他,眼眸深处是深深的无奈,随后又低头玩打火机。吴天臣眯起眼睛。 “自此他走后,我一直都在看心理医生。为了遗产的事,陆家腾家一直纠缠我,让我无法学习。老师的病情又到了最后阶段,我心里难受,同时还要应付博士论文,再后来陆陆出生,所有的压力集中到一起,我晚上睡不着觉,吃东西没味道,对外界的感觉很差。不得不去看医生,医生说我有点抑郁。给我开了各种药,回到中国后,又看中医,中药也吃了不少,但是都收效甚微。好一段,差一段,一直不能除根。邹医生建议我走出来,尝试新的生活。我鼓起勇气,试着见外人,但是没有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生活失去了弹性。人家看戏能入戏,我却感受不到主人公的情绪。这种麻木的状态对我的音乐创作很有影响。在遇见你之前,我最热爱的古典乐也出现危机。我待在浸会大学,勉强教着书,脑中却无灵感。书出版了两本,却是以前的点子。如果没有陆陆,我不知道该如何熬过那段黑暗的日子。当初他计划把陆陆生下来的目地本是为了修补他们父子的关系,给干爹干妈一个寄托,却想不到成了我不得不坚持下去的理由。五年后,我把遗产按照他们强迫的方式还给陆家,解决了一桩麻烦。两年后,我和干爹和解。陆陆给两个家庭都带来快乐。那段时间,我不用再去看医生。生活重新有了滋味。不幸的是,一年后,我爸知道真相,知道陆陆不是他的亲孙子后,气急败坏,和我断绝父子关系。我又不得不去看医生。邹医生还是鼓励我‘走出去’,但是我不知道能走到哪里去,直到遇见你。” 吴天臣嘴角微微抽动。 “天臣,不知为何,和你在一起很快乐,失眠莫名其妙地治愈了。你去相亲的那段时间,我心里好失落,甚至暗暗祈祷你相亲失败。我是不是很坏?”晨扬朝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后来你打电话说你父母竟然同意了,我那天高兴得都——都不能做别的事。”晨扬仰起头,右手撑住下巴,回想着那些愉快的往事。 “你们搬进华良花园之后,我真的很高兴。生活又有了盼头。”说到这,晨扬停住了,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吴天臣心里叹气,他也记得那些点点滴滴:一起去花市买富贵竹,随便买了金鱼和大鱼缸,一起追好莱坞大片,在黑暗的剧院里抢爆米花吃,晨扬站在背后看他打《传奇》,晨扬在厨房里为狐朋狗友做菜,晨扬陪老妈聊天,陪老头子下棋,专心致志的样子,生活是不能回头想的,一想便令人心酸。 吴天臣飞快地用手摸把脸,整出个无所谓的模样,说道,“说那些做什么?反正我已经背叛你了。你说咋办吧?” 晨扬从美梦中醒来,恢复坐姿,愣愣地盯着他,欢乐如气泡一样消散,忧郁慢慢地重新爬回晨扬的脸上。“我——,”晨扬欲言又止,“邹医生说如果放不下就再去试试,直到能放下为止。天臣——”晨扬的声音有稍许的哽咽,他醒了一下鼻子,继续说道,“我们在去年做过一个大型的调查,1万4千8百份有效问卷中,90的人相好不会超过三个月,1的人能超过三年,只有004的人同居超过五年。到今年底,我们是三年。我知道这一天终究要到来的,但是我——”晨扬说不下去,因为他不得不先忍住那不守规矩的泪珠子。吴天臣不忍看,他偏过头去看液晶电视机。“但是我想和你好下去。我希望——”晨扬又打住话头,房间里又是一阵沉寂,只有晨扬不均匀的抽泣声。“我希望我们是那004。如果可能,我希望是一辈子。” 吴天臣没有作答。15岁的时候,他在伍皓的引导下走上这条不归路。在动情,被甩,再动情,再被甩的循环往复中,他的心渐渐地冷如生铁。没有人喜欢被烈火烧心的痛苦,吴天臣是人,所以他也不喜欢。要想自己不痛苦,就先把心冰冻,让火无法接近。现在晨扬这团火却要接近他,他能接受吗? “天臣,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不喜和人打交道,说话不周全,经常得罪了人家还不自知。这一点请你原谅。这是我从小离家学琴导致的。5岁开始跟着老师练琴,经常外出表演,因为成绩好,总是被老师表扬,所以不知道天高地厚。很少和小朋友在一起玩,每每遇见同龄人,都是在比赛场地,彼此之间都不说话,生怕别人超过自己。10岁去参加国际比赛,总是和年长的人一起竞争。他们在酒会聊天的时候,我站在一旁却听不懂。虽然也上文化课,但是老是缺席,和班上的同龄人也不熟悉。当然主要是我自己的性格不好,以为自己了不起,瞧不起别人,惹得其他人也不愿意和我玩。这个毛病我一直不自知,直到遇见秦晨,我的最后一任老师。他是个天才,经常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但是他是对的。我开始明白年少时的大奖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是在复制前辈的道路。秦晨教给我的不是得奖,而是音乐本身。在他的指导下,我对音乐的领悟越来越深刻,琴艺飞速进步,接人待物也比以前谦虚了。我以为自己变可爱了,可是袁师兄的事却让我明白我改得还不够,远远不够。” “18岁那年,我和袁师兄为了唯一的出国名额杠上了。学校早几年就同意送我出国留学,但是我家里不同意,觉得我年龄太小,不合适。而在袁师兄看来,好像是我有意等到那一年来和他竞争。我老师和老院长那一派极力保我,而新院长那一派要求公平。” “公平不就是谁水平高谁上吗?”吴天成被故事吸引了,不由得插话道。 “公平有许多种,”晨扬摇摇头笑道,“按能力排队是一种公平,按资历排队也是一种公平,当两人的能力没有达到天差地别的距离时,资历的公平就显得更重要。哪个不是少年得志,哪个不是千挑万选上来的,只是在不同的时期表现不一样。当时有人预言我会成为大师级人物,可是混到现在也没成为什么狗屁大师。你喜欢看动画片,如果有人预言一个18岁的年轻人将成为未来的宫崎骏,你信吗?你不信,可是当时的我信。新旧两派为我们两个人选争吵不休。到最后,有传言说内定的名单是我。也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当袁师兄站在天台上用刀指着我时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没时间再去验证。后来袁师兄进了医院,我进了看守所,两个人都完蛋,也就无所谓验证。” “他死啦?”吴天成惊呼。 “没有。他把自己囚禁在自己的世界里,再也不用和外面的人争夺了。”晨扬垂下头道,“我上了法庭。人人都说是我道德败坏,刺伤竞争对手,要求严判。即使不能判10年,也该判个2年3年。我的前途面临危机。别说出国,就算从国内毕业都难。哪个单位还敢要一个罪犯?蹲在号子里的时候,我整天反思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我以为是残酷的竞争体制迫使我们互相残杀,以为是功利的老师们对我们的迫害,以为是袁师兄自己发疯的缘故。但是许多年后,我才慢慢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身上。我不懂得体贴他人,不懂得那种暂时不能突破自我,被蛛丝网缠住脚的痛苦,不懂得那种眼睁睁地看着师弟们从后面一拥而上把你扑倒在地的痛苦,不懂得有些机会你可以浪费,对他人却是是唯一的一次的那种痛苦。” 吴天臣无意中发出唏嘘声。他也有类似的痛苦,尤其是在同学会上的时候。总有一些人谈笑风生,肆意许诺,没有人懂得旁边站着的那个小人物的痛苦。他也想挥金如土,但是他没有金可挥啊! ☆、第 29 章 “是老师拯救了我。他找到袁师兄的日记,哀求袁师兄的心理医生出面作证,找到师兄购买刀具的□□,他不仅要求法庭判正当防卫,还要在舆论中挽回我的名声。但是国内是个地方,你知道,不仅要有理,还得有权,否则法官也不想得罪舆论。他不过是个郁郁不得志的音乐老师。于是他去求一个权贵,一个对他垂涎已久的家伙,换得我的清白,自己却感染了aids。”说到这,晨扬突然用手蒙面,难以继续。良久,他才缓过气来,缓缓说道,“而我对此一无所知。无罪开释之后,我在自己的逻辑里对他和其他帮助我的人大加指责,厉声批评僵化的教育体制,残酷的竞争体系,功利的老师等等。我和所有人断绝关系,离开古典乐,投身流行乐,一心叛逆,一心坠落。我在娱乐圈徘徊两年,其间遇到了陆陆他爹。后来的事,刚才我说过了,他爸走了,老师也走了,陆陆来了,忧郁症也来了。一次又一次的磨练,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我慢慢看清自己的内心,就是这儿。”晨扬用手指着心脏的位置。 晨扬感到口渴,抓起矿泉水瓶,咕咕地往下灌。放下水瓶,他身体往前倾,轻轻抓住吴天臣的双手,低声哀求道,“天臣,我继续改好不好?继续看医生,我会变好的,变得更谦虚,更体贴,更宽容,好不好?天臣,你给我一个机会——” 吴天臣骤然感到心中如粉笔头划过黑板一般地痛,他挣脱晨扬的双手,在胸□□叉,低头看那个低劣的打火机。晨扬的双手孤独地被留在桌上,他微微抽动双唇,未语先流泪。吴天臣不耐地说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的脾气好得很,我爸妈都喜欢你,是我不好,我的脾气不好。” 晨扬飞快地用手擦过脸颊,稳了稳呼吸,道,“那是不是因为那60万给你造成了压力,就像陆家的钱给我的压力一样?他和干爹都想把钱留给我,我一方面自鸣得意,一方面又感到无比巨大的压力。每一笔钱投出去,我都怕亏掉人家的资产。有时候真的很难受。” “没有的事。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两码事。” “不是两码事,天臣。我有经验。世上没有纯粹的感情,也没有不带感情的生意。我借钱给你是出于感情,你能接受也是你对我有感情。陌生的人,连一毛钱都不会借给你。他得的是肝癌,发展很快,同时,我们又在筹划给陆陆找代孕妈妈的事,加上每次化疗之后他痛苦得不得了,所以在他生前,来不及处理所有的不动产和公司。他要求我继承他80的资产,建立两个基金会,一是帮助华裔音乐家出国留学、出版作品、开演唱会等等,算是帮我,也算是纪念他的初恋情人腾越;二是建立同性恋人权委员会,在大中华地区促进同性恋群体的发展。你看,他就是出于强烈的感情才愿意把那么多的钱交给我处理,他信任我。可是,陆腾林三家不干。遗体刚刚火化,他们就在旁边的小屋子要求宣读遗嘱。陆陆他爹精明得很,为了确保我能顺利继承,他请来美国的律师行来执行遗嘱。他早年已加入美国国籍。来的洋律师还会说流利的汉语,不会因为语言问题受阻。美国人请美国律师来执行遗嘱,看上去是万无一失,但是权贵们永远都有办法。腾老大当场咒骂我是个祸害,骗人钱财,把老人家的钱都敢抢走,指责我狼子野心等等,反正在他们嘴里,我不是人。二哥当时不骂我,但也不为我辩护。是他求我放下博士论文回国的,是他叮嘱我要好好照顾陆陆他爹,他也经常来探视,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许多安排。他是知情人,但是他保持沉默。他不敢看我,但是他保持沉默。我当时自然生气,本不想要那些钱,是陆陆他爹非要我接受,帮他去实现遗愿,结果却是那样。我的压力很大,尤其是被人骂得体无完肤。一气之下,我宣布放弃继承权。我什么都不要,也不能让人轻看。这正中他们的下怀。我亲眼看见腾老大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可是他得意不过两分钟,洋律师再三向我确认是否放弃继承权,我连说三遍 "yes, i give up" (是的,我放弃。)然后,洋律师很礼貌地打开第二份文件,宣布如果我放弃继承权,或者在五年之内将财产赠与或转移给他人,那么就将我名下的全部遗产变卖后捐给联合国红十字会。谁也甭想要。那一下,腾老大的脸色比猪肝还难看。他是个狡猾的政客,却没料到精明的商人弟弟死了也要算计他。我当时真是太开心了,很没礼貌地哈哈大笑。离开的时候,我想陆陆他爹真聪明,既保住我的尊严,又让对手痛不欲生。” “那后来你又为何把钱还给陆家呢?” “唉,死人终究算计不过活人。陆陆他爹叮嘱我无论能否顺利继承,都要马上离境,免得被政客扣留。我听他的话,第一时间回到纽约,心想现在没我事了,我可以正常生活了吧。可是政客有政客的法子,他们要求陆老爷子向法院提起起诉,说分配不公。对于有争议的遗嘱,不能立刻执行。他们通过这种方式暂时躲过捐款的危机。半年后,他们派人轮番来朱利安学院说服我搞假继承,五年后再签署赠与协定。我不同意,可是他们的人天天跟着我,叫警察来赶,第二天又换人跟。我的生活被搅得一塌糊涂。两个月后,他们失去耐心,便用我家人的安全来威胁我。当时,老师的生命已到最后时刻,还要因为我忍受那些流氓的骚扰。我实在内心难以承受那些压力,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换得一时安宁。”说着说着,晨扬无意识地双手抱头,吴天臣瞅着那样子感到难受。 “天臣,”晨扬放下手,惨笑道,“我知道钱带给人的压力。无论你在你的领域多么优秀都没有,他们不把你当人看。他们认为人人都会为钱而生,为钱而死。人人都在使唤钱,又被钱使唤。他们瞧不起你的理想,你的追求,你的原则,那都是狗屎,因为他们眼里只有钱。” “那个——”吴天臣心里憋着个问题,一直想问,却不好意思。 “你要问什么?” 吴天臣嗯了一声,想想反正要分手了,还是问吧。“那个遗产有多少?嘿嘿,我就是好奇。” “估价1亿左右。” 吴天臣的瞳孔顿时放大一百倍,他的脑子计算80是多少。半晌,他的灵魂才回到肉体所在的这间房子里。“啊——,没什么,你继续说。” “我说完了,天臣。我想让你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希望60万给你造成强大的压力,你不还也没关系,少了这60万,陆家的生意照样转。” “你现在照看陆家的生意?” “是的,和干爹和解后,他把全部的资产交给我来打理。除了两个基金会之外,我想着要给陆陆留点资产,所以不懂装懂,勉为其难地在商场上混。这两年做了十来个投资项目,却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成本。还好干爹信任我,无论成败,他都说没关系。” “他为什么突然又信任你啦?” “因为陆陆。他爸去世的时候,陆陆在代孕妈妈的肚子还未成形,能否顺利生下来是个未知数,所以没有对外声张。等他生下来,我和陆家又闹僵了,所以我报复性的瞒下陆陆的事。陆陆七岁的时候,我带他在王府井玩,被二哥家的孩子alex撞见。你要知道陆陆和他爸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我当时意识到危险,马上带陆陆离境,但是在机场被他们拦住。幸好,干爹还是个明事理的人。我已经把财产还给他们,除了陆陆外,别无所求。大概是这样,干爹干妈也就信我了。我隐隐觉得腾老大也没捞着好处,因为干爹有一次说宁可给我做生意失败,也不给外人利用。” “天臣,你能放下这60万的压力吗?我保证不在钱上面讽刺你,打击你。我们之间是平等的,天臣。那些钱是陆家的,是陆陆的。等他成年后,我要统统还给他。我从头到尾就是个普通的音乐教师。每个月也就3万港币。” “你上次不是说1万港币吗?”吴天臣瞳孔放大。 “对不起,我怕你不能接受,所以说少点。对不起。” “你个混蛋!”吴天臣无意识抬脚踢晨扬,正好碰着晨扬的膝盖。晨扬哎哟一声,弯下腰,吓得吴天臣赶紧低头去看。两人的手不小心发生接触,吴天臣干咳一声,抬起身来,刚才沉重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晨扬也坐直身体。两人无言地对视,有点像初次见面的感觉。 “天臣,”晨扬的声音有种娇柔的感觉,“你不要喜欢外面那些人好不好?” “就喜欢我一个好不好?”晨扬再次抓住他的双手,弱弱地问道。“有什么缺点,我改。”晨扬柔软的唇轻轻地含住他的手指尖,大眼睛哀怨地看着他。 晨扬站起身,越过圆桌,分开腿,跨坐在他身上。“天臣!”晨扬又在呼唤他,如天空深处飘来的雨丝,轻轻柔柔地落在他的心田。晨扬仰头脱下毛衣,小巧的指尖慢慢剥落衬衫上的纽扣,吴天臣的眼睛对着第三粒纽扣,熟悉的芒果沐浴露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子。 “天臣,我以后会经常去健身房锻炼的,保证身材棒棒的,好吗?”晨扬把衬衫丢在床上,露出精瘦的上身,那是他摸过无数遍的地盘。 “天臣,我们去海边度假,过二人世界,忘掉那些日常琐事好吗?”晨扬像山崖上的女妖,一边用金色的梳子梳理长发,一边唱着盅惑的歌声。吴天臣是那行舟的船夫,仰头凝望倾听,忽视小舟前行的方向。 吴天臣用力吞下口水,问道,“你真有抑郁症啊?” 晨扬的诱惑戛然停止,眼里射出又绝望又急切的光。“我已经好多了。天臣,不要因为这个病离开我。我会努力看医生的,我会努力调节自己心态的——” “不用。”吴天臣突然兴奋起来。他用双手捧住晨扬的脸,柔声说道,“我照顾你。” 晨扬愣愣地望着他,不懂他的意思。吴天臣凑上去,叼住情人的唇,细细舔舐。晨扬僵硬的身体慢慢融化在他怀里。 ☆、第 30 章 晚上到家,一家人吃饭。虽然大家嘴上不好意思说,彼此的眼神都明白。做父母的为儿子感到惭愧。见父母亲为自己低声下气,吴天臣心里略微有些烦,和晨扬说话之间没了上午和谈时的忍耐。晨扬今天反常地没有进书房工作,一直小心翼翼地陪在他左右。吴天臣觉得没意思,到了10点,父母亲进卧室睡觉的时候,他说我们也睡吧。晨扬嘴角不明显地上翘,暗含着卑微的喜悦去洗手间洗漱。10点12分,狼崽子来短信说想他。 吴天臣瞥一眼洗手间,回了个去你的,溜得比兔子还快。 狼崽子回道哥,我那不是为了给你们腾出处理的时间来。怎么样,分了吗? 吴天臣又瞥一眼洗手间,回道我们好着呢! 狼崽子:那是,他是有钱人,还带着保镖,换做是我,我也不分。 吴天臣怒道:你去死。 想想,又发一条:他是我父母认可的人,不是钱的问题。我们aa制。 狼崽子:天啦,你们见家长啦!!!好感动啊,jack哥,你真是个好人,又勇敢又负责,我好羡慕你们!刚才是我错了,不该狗眼看人低。 晨扬从洗手间出来,吴天臣打开手机设置,调成静音,带着手机进洗手间做准备。刚刷完牙,电话追来了。吴天臣把洗手间的门打上暗锁,坐在马桶盖上低声骂道,“干什么?” “jack,你别误会我,我不是希望别人分手就快乐的人。但是我好想你。以前不知道你有这么好,早知道我就追求你了。” “得啦,我们在一起已经两年啦。你追求个啥呀?” “哇塞!两年啦?奇迹,绝对的奇迹。”坐在马桶盖上的吴天臣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听见恭维的话,人总免不了骄傲。“可是jack哥,我好想你。我不妨碍你们的生活,咱们就偶尔见见面好不好?” “这个——还是算了吧。” “jack哥——就偶尔见见面嘛,我绝对不破坏你们的感情。我发誓。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下午三点,婺源宾馆104。” 狼崽子没等他同意便挂上电话。吴天臣望着手机屏幕,呆坐了一会,抽根烟,然后洗把脸,走进卧室。晨扬靠在床头翻他订的《篮球世界》,心不在焉的样子。见他进来,晨扬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吴天臣不自觉地偏头躲开对方的关注,晨扬的脸色霎时暗淡下去。明明上午才做过爱,生理激情却无法填平心里那道沟。 “睡吧!”吴天臣面朝外侧卧,伸手关掉床头灯,说道。 旁边的人没说话,默默地关掉他那端的台灯,溜进被子里,平躺着。谁也睡不着,却谁也不开口。 第二天下午,吴天臣守在店子里,没有去赴约。不为别的,就为了老妈那双又警觉又担忧的眼睛,他也不能去。这么大的人了,还让父母操心,实在不像话。 11月25日是老庄55岁生日。为了迁就大家的时间,老庄把生日会提前到19号,一个周六的晚上,在郭林开个包间,吃完饭再去“神域”。 猫子特意去发廊打理好头发,挽着新男朋友的手,提着一个大大的礼物赶来。“庄哥,没有暖床的没关系啊,有朋友就成。”猫子拍老庄的肩膀。受尽打击早已麻木的老庄乐呵呵地接过礼物。吴天臣鼻子哼哼,把一个又小又瘪的礼盒递给老庄,里面是他特意挑选的ipad 4。欠老庄的钱早还了,但情意未了。老庄想ipad想了小半年,可是抠门的他一直念叨在股市上的损失,念得吴天臣头大,索性趁这次机会帮他了了心愿。老庄接过礼物,立马朝他投来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一把搂住他肩膀低声道,“谢谢!谢谢!” 晨扬随后送上一条领带,吴天臣在家里说不必了,老庄那人哪里需要打领带。可是晨扬偏要送。大人物和小人物的脑回路就是不一样,你真没办法。几米和他那学长最后赶到,说是忙实习的事。如今的就业压力越来越大,他当年是被逼无奈去创业,现在是鼓励大学生自主创业,贷款容易得多,这世道也是没法说。所谓冯唐易老,大概就是如此吧。 吴天臣仔细打量几米的学长,白白净净的,脱下羽绒服后是一尘不染的白衬衫,说话间有意模仿白岩松,标准的未来精英,吴天臣不禁笑了,转头去看身边那个真正的精英。还是咖啡色的老夹克,要他穿西服,偏不穿,要他买件新夹克也不买,不说理由也不反驳,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穿西装的时候倒是人模狗样,穿夹克便没型了。看久了不自觉的视觉模糊。坐在人堆里根本显不出在毕业典礼上的高大上。吴天臣无声地感叹一下,抄起酒杯抿一口。 坐他对面的是猫子的新男朋友,画廊合伙人之一,长头发,络腮胡,典型的艺术家。这世道好像没有那种头发和胡子就不能称之为艺术家。而吴天臣知道有一个如假包换的艺术家正躲在不起眼的夹克下面。谈话主要由艺术家和未来精英把控。一个谈艺术的高尚纯洁,一个谈科技的栱杆作用,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猫子和几米跟着激动万分,借着自个情人的力量公开对决。 吴天臣、晨扬和老庄三个老一辈坐着看戏,老庄向来是和事佬,况且他今天是主人;晨扬向来不与人争执;他呢,狼崽子时不时发来撩人短信,可是囿于莫名其妙的责任,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心情索然,嘴上也随之懒惰。 “艺术都是消耗财富的玩意,没有金融家,没有工程师,社会根本不可能发展。艺术家只能在洞穴里涂涂画画。我跟你说,这社会绝对要靠金融和科技来支撑,否则一天都活不下去。”学长的口水连连喷射到辣子鸡里,吴天臣往后摆头,放下筷子,难过地舍弃自己的最爱。 “嗨,你们学生就是幼稚,为什么现代人得忧郁症的越来越多?反社会人格的越来越大?过去的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幸福值却高于锦衣玉食的现代人,为什么啊?就是因为现代人眼中只有阿堵,没有精神追求。连《蒙拉丽莎》都不认识。这样下去,科技还在,人却完蛋了。”画商说道。 “就是,学生小子没出校门,说什么都容易。”猫子附和道。 “才不是这样呢!”几米嘟起嘴,“要是光谈艺术,你干吗不继续睡地铁站?” “嘿,你小子,敢跟我顶嘴?”猫子拍桌子叫道,“你是有钱,还不是孙家给的分手费!” “你说什么?我没有拿过孙家钱。”几米嗖地跳起来,扑过去抓猫子的衣领,作势要打,被后面的学长一把搂住。 “小宝,小宝,甭和他们一般见识。” “我真没有拿过人家一分钱。”几米又急又气地转身向学长解释。 “就是!猫子净瞎说。”老庄起身朝猫子凶道。“猫子,你好歹是工作的人啦,还和小——还和几米斗气。” “哥瞎说的,瞎说的。口不择言嘛。”猫子一面得意洋洋地嘿嘿笑,一面去摸几米的头发,被几米愤怒地甩开。 “好啦,我们这里坐着一位真正的艺术家兼金融家,咱们俩都别争,都别吵,叫他来评判好不好?”猫子朝着吴天臣坐的方向笑道。晨扬立刻紧张起来,挺直腰板说,“这——这——”。 这什么这!吴天臣替他着急,当初没觉得,如今怎么结巴啦?随便打个圆场就好了,有那么难吗?看样子不像抑郁症,倒像是交际障碍。 “我不是艺术家,也不是金融家。我——”晨扬又开始挠脖子,吴天臣的脚背被轻轻地踩一下,见他不救场,又踩他一下。吴天臣不耐烦把脚抽离,躲得远远的。 “那个——其实——都有道理。”晨扬无奈地打圆场道,“这个社会既需要金融家工程师,也需要艺术家。都需要——嘿嘿——” 说实在,晨扬在他的朋友圈里可没有撑起什么精英范,最初的表现除外。同居之后,这个艺术家精英可就露出邋里邋遢畏畏缩缩的原形。吴天臣撇撇嘴,像是在嫌弃某道菜。身边的人却敏感地望着他,神色不安。 吃完饭,七人共赴“神域”。许久没有来这花花世界,吴天臣心情大悦。老庄今晚破费,叫了一瓶马蒂尼,七个人勉勉强强挤在一个圆形沙发里。晨扬主动坐在他侧边的扶手上,叫外人看,还以为是在吴金主手下讨生活的小媳妇。老庄对晨扬的低调暗中表示欣赏,吴天臣听了心更烦。台上一清秀的歌手正在咿咿呀呀,婉转低吟,台下渐渐增多的人群刚进入调情第一步:目测猎物。吴天臣眼睛溜溜转,吃不了至少看个饱。晨扬兴致缺缺,时而看看他,时而看看台上。适时地为他拿酒杯拿干果,伺候得很及时。那个画商朝晨扬发射一个信号,可惜接受失败。即使失败,吴天臣也不放过伪情敌,狠狠地瞪回去。画商耸耸肩,厚脸皮地又去调戏猫子,猫子掐他的腰,算是惩罚。 ☆、第 31 章 沙发后面传来一阵喝彩声,众人纷纷回头。吴天臣看了一眼,立刻摆过头,盯着台上的歌手。狼崽子来了,和一帮伪土豪在一起拼酒。晨扬也掉过头,跟着他看节目。那歌手在唱汪峰的《像风一样自由》,跑调跑得比他还厉害。 “真是的,连个好歌手都请不到?这神域越办越差。”吴天臣嘟囔道。 晨扬在一旁轻笑道,“现在是看脸的时代,别的就顾不上了。” “呃,你那个娱乐公司里的歌手也是这样吗?只要长得漂亮就收吗?” “我是要求他们看实力,但是底下人做事哪里管得着?随他们去吧,大势所趋,我也没办法。” “不对啊,你不是老板吗?不听老板的话,他们不想活啦?”吴天臣直起身,认真地说。 “我这个老板又不常驻公司,都交给何经理管。我也懒得管那么多细节,只要不垮就行。” “你为什么不利用自己公司推销自己的作品呢?” “两码事。流行乐是流行乐,而且面对的是国内受众。古典乐必须面对西方受众。要是从国内开始推广,先得培养受众,要不然没人买票来听本地的,不出名的作品。即使是最热情的大学生群体也只追捧贝多芬莫扎特大师级的作品。哪个会来听我这个小人物的作品?我们大学的演出团也着眼于西方市场,必须先到外面镀金,得到白人的认可,才能出口转内销。” “嘿,陆家那么多钱,不用白不用,客气啥呀?”吴天臣戏谑道。 “天臣,”晨扬手搭在吴天臣的肩上,亲昵地笑道,“用钱买来的观众和评论,不是我追求的目标。终有一天,我要写出一部真正精彩的作品,让西方人主动认可。”最后一句话有那么一点豪迈之气,吴天臣感觉不错,正在仰慕之际,一个醉醺醺的人影窜过来,挡在两人之前。 “嗨,jack哥,伉俪情深啊!” 吴天臣骤然呼吸紧张。不怕没好事,只怕没好人。他没给人家找到工作机会,现在人上门来报复啦。他干笑,找不到可说的语言。晨扬缓缓地离开他的肩头,僵硬地坐着。 “jack哥,看在我们同床共寝的情分上,介绍一下呗。这位衰哥如何称呼啊?” “小简,你喝醉了。老庄——”吴天臣朝老朋友使眼色,赶快救场啊。没等老庄过来,狼崽子的爪子便伸向晨扬,晨扬勃然大怒,骂了句“混蛋!”,一抬手把对手掀翻在地,举拳朝酒鬼身上猛击,众人看傻了。这是晨扬第一次在人前发脾气。老庄第一个反应过来,扑上去扯住晨扬。猫子也跟上来拉人。吴天臣完全懵了。 “louis,消消气,消消气。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老庄朝他使眼色,叫他来帮忙。吴天臣反应过来,从老庄手里接过晨扬,连声道,“晨扬,别生气。我再也不和他来往了。你别生气。” “谁啊,敢在蒋公子的地盘上打架?吃了豹子胆啦?”两个保安带着电棍冲过来。在蒋公子的地盘上,一电棍下去,打死了他也能处理。所以神域的治安最好,保安也最牛。 吴天臣心生畏惧,紧紧地拉住晨扬。 “对不起,对不起。”老庄迎着两个保安,苦着脸赔笑道。“喝醉了,喝醉了,我赔,我赔。” 两保安用电棍一指晨扬呵道,“叫什么名字?” 晨扬一面竭力要挣脱他的束缚,一面朝牛逼的保安吼道,“告诉蒋无奇,要赔多少,直接走账。” 冲在前面的保安头微微朝后退缩。值班经理赖和掰开人群走上来,说,“怎么啦?都是来找开心的,不要找不痛快啊。” 狼崽子从地上爬起来,冲破猫子的阻拦,伸手指着晨扬骂道,“你等着。我找人来揍死你。” 晨扬受到这句话的刺激,突然如火山迸发,推开吴天臣,抡起茶几上的酒瓶,朝狼崽子砸去。吴天臣被甩到沙发上,眼睁睁地看着晨扬被电棍砸中手臂。“啊!”被飞脱的酒瓶砸中脑袋的狼崽子惨叫起来,而晨扬则瘫坐在地上抽搐。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爱你只有60秒 作者:佐治亚的小鱼 第6节 吴天臣看着因自己而起的灾难,痛苦地捂住眼睛。 “叫你们破坏神域的规矩。统统给我带到办公室去。不叫你们赔个倾家荡产,不知道蒋公子的厉害。” “jack,”赖和指着吴天臣说,“一起去。你说你交的什么朋友,净惹事。” “哎呀,赖经理,都是熟人,给个面子,别追究了。”老庄拉住赖和的衣袖哀求道。 “老庄,你的面子值几个钱哦?别给我添乱。这么大的事,蒋公子不可能不过问。一边去。” 吴天臣扶起晨扬,踉踉跄跄地走进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狼崽子知趣地躲到离他们远远的角落里。 三个高大的保安拿着电棍在手里晃啊晃,赖和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厉声说道,“说吧,怎么回事?” 吴天臣咧嘴,心想赔钱就赔钱,还审讯呢?说出内情还不笑掉大牙,让无关的人消遣一番。他不理会。 狼崽子却开口了。“他骗我,说帮我找工作,毛都没看见,大骗子!混蛋!王八蛋!” 四个观众嘿嘿笑。晨扬转过头,阴沉地看着他。吴天臣惭愧地低下头。 “说说看,他怎么骗你的?”赖和挑逗狼崽子。“说得好,今天就不要你赔,只要他们赔啊。” 一股邪火猛然冲到头顶,吴天臣差点想要冲上去掐死赖和,却被晨扬按住。抽搐渐渐缓解的晨扬抖抖索索地摸出自己的手机,在通讯录里查找人名。那边,狼崽子却在叽里呱啦地满足某些人的偷窥欲。吴天臣恨不得用手扇自己脸,却仍然无力回天。 “喂,无奇吗?我现在你的神域里,你过来一下。我和人打架了。你的经理抓住我不放,你来一下。赔多少没问题,但是我还有事,不想在你这里过夜。嗯。” “停,别说了。”赖和惊讶地看向他们。接着他的电话响了。“老板,是的,哦,我知道了。好的,马上放人。您放心。好,我道歉。好的。” 放下电话,像在便秘的赖和从办公桌上滑下来,陪着笑说,“对不起,老总。我眼瞎,对不起,对不起。都是他的错,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训他,给你出气。” “不,放了他。让他走。”晨扬说。 赖和的脸色更加奇怪了,他无奈地挥挥手,叫人把狼崽子扔出去,然后又低下头给晨扬拍灰。“对不起,老总。我不知道您和我们老板是朋友。您不经常来是吧?这次算我的。给您开个包间,免费,再送您一瓶酒,不,两瓶,您和您的朋友再开心开心。” “不了,我要回家。天臣,我们走。” “这可不行。我们老板说了马上就过来。您先别走。对了,我给您找个医生来看看。刚才真不是故意的,事情紧急,手下人没脑子。叫医生看看,可别伤着您了。”赖和拦在门口,不让他们出去。接着,门外有人敲门,吴天臣和晨扬无奈,坐回原地,有人送来热毛巾和矿泉水。赖和接过东西巴巴地递给晨扬。晨扬不理睬,吴天臣赶紧拿过热毛巾给晨扬擦额头,打开矿泉水喂晨扬喝。晨扬从夹克内袋里掏出一瓶子,倒出两粒红色的药丸吞下。然后他卸掉全身的力量,靠在他身上。 “快去叫医生,快点。另外弄两瓶冰水过来。” 很快,冰水赶到。赖和讪笑着将一瓶冰水敷在受伤的手臂上,小心翼翼地看晨扬的反应。 “这是怎么啦?”一个洪亮的声音风一般地卷进来。蒋无奇皱着眉,把赖和扒开,自己按住冰水,赔笑道,“哎哟,我的二少,谁这么不长眼,敢惹您啊?说,哥哥我给您出气。” 晨扬摇摇头,闭上眼。 蒋无奇狡黠的目光在吴天臣脸上转悠一圈,然后对赖和黑着脸说,“谁打的二少?开掉开掉。真是没天理了,连二少也敢动。赶快去。” “不用。”晨扬低声说道,“不管保安的事。别为难人家一个拿工资的好吗?” “嘿嘿,二少心地善良。成,哥哥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还有什么吩咐?” “今天的事是我自己失控,不怪别人。” “哈哈——” “那个——天臣,叫什么名字?” “简国复。”吴天臣小声答道。 “那个简国复,就算了。一时冲动而已。” “好,二少说了算。哈哈——” “好啦,无奇,谢谢你过来。我没事了,我想回家。”晨扬作势要起身。蒋无奇按住他说道,“等一下,医生马上到了。检查一下再走,要不然哥哥我今晚可就睡不着啦。” 等医生检查一番,蒋无奇亲自开车送两人回家。下车的时候,蒋无奇凑上来说,“扬扬,你要是不舒服,明天的会议就推迟。身体要紧!” 一旁的吴天臣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人前称‘二少’,背后却叫‘扬扬’。要是哪天翻了脸,像今天这样,蒋无奇会把他撕成几片呢?这真是个忧心的问题。 两人默默无语地回到家。晨扬简单地洗漱一番,倒在床上,缩在被子里不吭声。吴天臣畏首畏脚地爬上床,用手轻轻地推晨扬的后背。“晨扬,都是我不好。别生气了。我以后不那样啦还不成吗?” 晨扬不理他,他又推了一下。 “为什么?”晨扬突然从被子里爬出来,朝他叫道,“他到底有什么好,身材长相,哪点有我好?你说。还是说他在床上表现好?你说要做哪个姿势,我做。上次那个是不是他,还是说另有其人?你到底要找多少个才能回心转意?你说。”晨扬一面说,一面跳到床下挥动双手。吴天臣赔笑作揖,不知如何作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晨扬连叫三个为什么,吴天臣心中发怵,难道这是抑郁症的表现? 门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你们两个怎么啦?深更半夜吵什么?” 吴天臣急忙忙跑到门边,用力抵住门,答道,“没什么,爸妈,你们先去睡。” 晨扬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他蓦地从激烈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他垂下头,从夹克里掏出药瓶又吞下两颗。事后吴天臣偷偷地查询药瓶上的英文名字,叫氯丙嗪,能快速抑制兴奋。 吴天臣在电话里对老庄说他彻底服气啦,以后再也不惹病人生气。老庄对他的保证只是笑笑。一个月后,老庄含蓄地劝他,要是害怕就分了。吴天臣却摇头,义正严词地说不是害怕,是不忍心。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平安安。吴天臣甚至陪着晨扬去看心理医生,在接待室里一等就是一小时。在他的小心呵护下,晨扬的心情逐渐变好。在得到医生的许可后,两人在寒假期间去了一趟三亚,面朝广阔的南海,在温柔的海风吹拂下,晨扬终于重新绽放笑容。 ☆、第 32 章 旅游归来,吴妈妈和吴爸正式提出生娃的计划。“不能再拖了,臣臣。都35了,该生了。”吴妈坐在摇摇椅上,一边织毛衣一边说。 “我赞同!”吴爸放下报纸说。 晨扬陪着吴天臣正在追《亮剑》。虽然晨扬不做评论,但是从他有意压制的轻笑中,可看出他对国产战争片挑剔的态度。吴天臣鼻子哼哼,一巴掌拍在对方大腿上说,“你能不那么科学严谨吗?我就喜欢李云龙那样的汉子,你难道——”吴天臣压低声音,凑对晨扬耳边说,“不喜欢被大老爷们插吗?”晨扬嘿嘿笑着偏头打他。 “你们两个听见没有?”吴妈妈放下毛衣,吼道。 “听见啦,”吴天臣拖长声音道,“你说什么?” “生孩子的事,你妈要抱孙子。” “哦,明白明白。我妈要抱孙子。815万美金一个,拿钱来,赞助商。”吴天臣朝他妈伸出手。 “你找打啊!”吴妈妈抓起手边的一顶帽子朝他丢来,吴天臣笑嘻嘻地躲开。 “好好,我出钱,满足太后的心愿。晨扬,什么有空,陪我去泰国。” “好啊,过完春节去好吧?” “好好,”吴妈妈凑过来,抓住晨扬的手,笑嘻嘻地说,“晨扬,你要陪他去啊。他英语不好,到了国外千万别把人弄丢啦。” “放心吧,妈妈。我一定把人安全带回来。”晨扬拍胸脯保证。 “还是晨扬乖,不像你个调皮鬼。”吴妈妈嗔怪道。 “我也想生一个。”晨扬突然说。 “好啊,两个孩子一起生,一起养,那就是一家人啊。老头子,你说是不是?” “是啊。不过最好和你家人通通气。”吴爸说,“也许看在孙子面上,你父母就同意了。” “我知道,爸爸。我会和我妈说的。至于我爸,随他啦。不过爸爸妈妈,我想先问问你们,如果我爸妈不愿来带,可不可以请你们帮忙带?我可以请保姆,一个做饭,一个带孩子,其余的事请你们帮我打打招呼好吗?” 吴爸和吴妈妈对视一眼,吴妈妈爽快地拍桌子道,“没问题。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妈妈给你带,爸爸给他带,这样分工好不好?”吴妈妈是个聪明的人,反应也快。吴天臣像他妈。 二月十八号,吴妈妈选的良辰吉日,两人在泰国玛丽医院填表,取精子,选代孕妈妈。吴妈本来说一男一女最好,可惜他儿子手里票子有限,所以先生孙子再说。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吴天臣多交2万美金。而晨扬说男女都无所谓,只要交8万。 炎热的夏天再次来临。北京的冬天越来越不冷,夏天越来越热加灰暗,成天成天见不到蓝天白云。吴天臣下狠心,以三家店作保,从建行借到钱,在天通苑买了个两室一厅的二手房。吴爸吴妈问他干什么,他说投资。要不是老妈要孙子,他本可以加大投资。房价蹭蹭地往上窜,他不想办法学晨扬搞点投资,如何补上在股市的亏空。 “好好,儿子说了算。不过多少钱啊?” “60万。” “60万?”吴爸手里的报纸啪的掉地上。 “哎呀,你们懂什么呀?”吴天臣不悦道,“已经很便宜了。还是通过熟人的熟人介绍,开了假证明,才买到的经适房。要是买隔壁的商品房,起码要两倍的价格。” “可是——”吴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贷款。 “没有可是。爸,我现在三个店子生意好得很,年底就能把贷款还上。不用怕。倒是房价节节攀升,过不了两年,股市亏的钱就能挣回来。” “那你把人家的钱还了没?”吴爸朝书房努努嘴,小声说。 吴天臣嗯了一声,不耐烦地说,“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私事,我会处理的。” 不知为何,他手里明明有钱,却不想还给晨扬。当然他总有计划,要生娃,要买房,要扩展饭店,再等等吧,反正晨扬说了不缺钱,自己又不是没能力。 “那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看房子?” “下周吧。等人家租客搬出去。” 下周三,吴爸吴妈看见窗户外面良田千亩,远处王府花园里白带蜿蜒,同时摇头,转过身来看见他的虎脸,便挤出讨好的神情,交口称赞。吴天臣心想这世道,坏到连正直的父辈都能被金钱腐蚀掉的地步。 他兜着一肚子的火,下楼开车。在回程上,吴妈妈小心翼翼地问,“房子挺好的,我儿子就是厉害。” “哼,再厉害也没有人家儿子厉害。”吴天臣冷冰冰地答道。“人家的房子买在四环内,美国的博士文凭,31岁的正教授,还是国外的大学。买什么都不需要像我那样斤斤计较。你要什么他都第一时间满足你,所以你喜欢人家儿子胜过自己的亲儿子。” “臣臣,妈怎么会喜欢他胜过喜欢你呢?这是不可能的。可是你想过没有,人家和父母断绝关系,孤零零一个人在外面,我这个做妈的不关心他,谁关心?另外,虽说房子是他的,可是我们家人多,你不觉得他更像客人吗?做什么都客客气气的,生怕我们不高兴,你说说看,我不对他好,岂不是让他在自己家里都要受到排挤吗?你是我儿子,即使吵架也是一家人,可是你看看晨扬什么时候敢和我们争嘴?你只看到自己受委屈的一面,没看见晨扬礼貌背后的委屈呢?至于人家文凭高,正教授等等,那是各人有各人命。莫非因为他搞音乐,你也要去在音乐胜过他吗?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你搞你的,他搞他的,哪对夫妻要在这上面较劲呢?你也不错,自己考的名牌大学,没让爸妈去送礼;自己开店做生意,靠自己本事做富二代他爹,哪个不羡慕?” “妈,你不懂,他不是一般人。自小是天才,13岁就拿到什么布拉格大奖,那是国际大奖耶。26岁博士毕业,纽约的什么猪大学耶!而且他还掌握着陆家巨大的财富,连一般的有钱人都比不上他。” “既然他不是一般人,那你就更加不需要和他比啦?你见过鱼和鸟比赛,狗尾巴草要变成牡丹吗?你和他是做夫妻,不是做对手,为什么要比来比去呢?”吴爸插话道,“做夫妻就是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孩子满地爬,你见过哪对夫妻在家讨论哲学吗?” 吴天臣被逼得无话可说,他急忙忙挥手道,“但是他有许多缺点——” “你爸也有缺点耶。想我当初生你的时候,他要下乡搞社教,我要他去和领导请假,可他懦弱得死,一个屁都不敢放,乖乖地下去蹲点。我当时连杀他的心都有,但是我们也没离婚。儿子,婚姻就是“宁可宰了他也不离”的东西。”吴爸坐在后排嘿嘿笑。 ☆、第八章 结婚记 吴维思是哥哥,秦果果是妹妹,中间差两天。两个孩子出生在一月。满月后离春节便只有十天了。一直隐身的秦家奶奶突然在电话里说她病了。晨扬放下电话便要开车回去。吴天臣拦着他说,“等等,什么病啊?” “啊?我妈没说,只说头疼,脖子疼、睡不着觉。反正听她声音,好像很厉害。我得回去看看。” “以前也这样吗?一病了就盼你回去?” “以前?好像没有。” “没说让你带孩子回去?” “对啊对啊,晨扬,你该带果果回去见姥姥姥爷。”吴妈妈热情地插话道。 “我妈没说。” “你傻呀。你妈都叫你把出生照片和文件寄回去了,难道不是找个借口要你抱回去认祖归宗吗?我说你就是傻。你妈天天打电话来问果果情况,还要通视频,你怎么就不懂老人家的心思呢?他们想和解又不好意思开口。一定是在等你开口,你却一直死脑筋。快过年了,老人家等你这个傻瓜等不起了,只好主动找借口啦。一定是这样,对吧,妈?” “对对对,快点收拾东西,带果果回去看姥姥。”吴妈妈兴奋地回应,放下早餐,去卧室里收拾东西。 “不——那个——”晨扬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妈真没说,就这样回去,万一不让进门怎么办?” “都三年啦。父子仇哪有三年都不化的?走啦,我陪你。上刀山下火海,都有老公我陪着啊!怕个逑啊?”吴天臣朝自己胸口骄傲地一拍,非常自信。晨扬憋不住笑了。“好,你说的,实在不行,你先带果果住宾馆,等我探好路,你们再来。” 吴妈妈给亲家临时拼凑了两大盒礼物,又把带果果的十条注意事项写在纸上,要吴天臣交给秦奶奶,千万别弄丢。 “我妈就是唠叨,写这么多,哪个记得住?” 晨扬负责开前半段,吴天臣坐在后排逗安全座椅上的果果。虽然男人都不会带孩子,但是比起笨手笨脚的晨扬来,吴天臣还是胆子更大,手脚更麻利。 “我说你呀,是不是除了那什么古典乐,别的都不会啊?以前没看出你有这么笨啦!” 晨扬嘿嘿笑。“啊,我知道了,果果,”吴天臣一面朝果果挤眉弄眼,一面继续挤兑她亲爹,“凡是智商高的人,情商都不行。高分低能,说的就是你爹那种人,是不是,果果?”安全座椅的小公主以为和她互动呢,乐得手舞足蹈,举双脚赞同。车到白古屯服务区的时候,果果睡着了,他们俩调换座位,吴天臣来开车。晨扬坐在后排喝蒙牛。 “我说,晨扬,你爸真的那么顽固不化吗?” “差不多吧,我也不太清楚。以前我比赛之后回家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挺好的,给我做好吃的,和颜悦色的。这次不知怎的,这么多年都不肯原谅我?” 吴天臣眼珠子乱转,想想问道,“我说你自小就很少在家待是不是?” “是啊。” “那么你不了解你爸妈,他们也不了解你对不对?” 晨扬放下蒙牛,茫然地答道,“我不知道。” “嗨,你个糊涂虫。我问你,你爸喜欢吃什么,什么颜色,什么运动,抽什么烟,喝什么酒,最好的朋友是谁,最大的敌人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晨扬老老实实地答道。 “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们你喜欢吃什么,什么颜色,什么运动,抽什么烟,喝什么酒,最好的朋友是谁,最大的敌人是谁” “这——我也很少说。11岁之前,我每天早上在餐桌上见我妈,在睡觉的时候见我爸。11岁后,只有春节才能回家。五天休假中间,除了陪妈妈买菜外加炫耀之外,其他的时间都窝在家里看电视。爸妈只会问学校好不好,老师好不好,我就说好。除此之外,不知道和他们说什么,也不好意思说。” “为什么不好意思说?” “不知道,”晨扬为难地说,“就是感觉怪怪的。很长时间不见,见面后突然提一件事或一个人,没有前因后果的,感觉他们很难听懂。再说,我可以说的就是练琴的体会,他们也听不懂,所以不想说。反正,我要想买什么衣服、鞋子、包包,都可以说。但是其他的,好像很难说出口。” “去,问题就在这里啦。你们名为父子,却互不了解。像陌生人一样,难怪这么久都很难和解啰!你看我爸妈,再逼我,希望我娶个老婆,可是到末了还是心疼儿子。骂也好,打也好,还是自己儿子好,为什么?因为有感情啊。不像你们父子,感情太少,所以很容易崩。” “你说的对。我对我爸就有种畏惧感。虽然他也很好,但是我更愿意和我妈说话,总觉得他的样子太正经,一说就是大道理,不亲切。后来因为陆陆的事情,他暴跳如雷,扇我耳光,那一刻我觉得他好可怕。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僵在原地,不会说话不会动。要不是我妈护着,我大概会被他当场打死。” “这就对了。你看我爸经常扇我,我却不怕他。读初中的时候,我敢和他对打。现在会装孙子让他打。打完还是父子,不像你,打完了是仇人。你这几年回去过没?” “回去呀。大年三十晚上,总是站在铁门外陪他们守岁啊。每年都这样。” “那他们知道你来了吗?” “知道。我妈总要出来给我送盘饺子。”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呢?” “我爸不准啊。” 吴天臣摇头道,“你傻呀,他说不准你就不进?你知不知道父母亲有时候是面子上过不去,希望你主动啦!陆陆的事毕竟是你的错。养了十年的孙子,结果是别人家的,你说他生不生气?错了就得会装孙子啊。你要送上门去让他打,让他骂,打完骂完就好了。” 晨扬嗫嚅道,“怎么装孙子啊?我不会。” 吴天臣一边看前面缓慢的车流,一边教训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在父母面前扮过可爱?” 晨扬不好意思地笑,“都大人啦,还扮可爱?” “错,在父母面前,你永远都是小孩。你要是不做小孩,他们便不好意思做父母,只好和你死磕啰。其实在家里面哪有什么道理可讲。是非对错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疼不疼你。我看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独立。从小在外面混,早早地学会凡事不求人。不仅什么都能自己搞定,还能帮人家搞定,你是神,你不是人,所以人不喜欢你。我最讨厌你这一点,喜欢在我面前装。”晨扬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我问你,上次在你父母面前哭是什么时候?” 晨扬仔细想想,答道,“好像从来没有过。没有什么要哭的。” “就连陆陆的事你也不觉得要哭?” “为什么要哭?我知道自己错了,就承担责任呗。哭能解决问题吗?” “我说你就是个大傻瓜,果然就是啦。”吴天臣可惜地说,“哭不能解决1+1等于几的问题,但是能让父母心软,让父母疼你,让父母消气啊。你个高分低能的家伙。我跟你说 ,待会到家,进门就哭,哭到他们心软为止。别的都是废话,你就哭,知道吗?” 晨扬摸摸脖子后面,扭扭捏捏地说道,“那怎么哭得出来呢?没头没尾的,别把我妈吓死。” “你个蠢货,上次陆陆的事是因,果果的事是果,因果相连。你要是不抓住这次机会,下次你还能找到什么借口上门啊,笨蛋?” “我明白,我明白。”晨扬满含歉意地说,“我尽量——哭。” 十点半赶到秦家楼下。果果被吵醒后,哭个不停。两人在车里轮流哄,等小公主的起床气消了,才上楼。秦家住在五楼,三人走到四楼和五楼的拐角处时,晨扬停住脚步,为难地望着他。吴天臣真觉得这人的情商没救了,拍他的脑袋,低声道,“感情的事不讲道理,你不要用你的科学脑袋来做分析好不好?亏你还是搞音乐的,应该有充沛的感情存量才对啊!” “是,我是懂得肖邦的忧郁、贝多芬的愤怒、门德尔松的柔美,但是我爸属于哪一派,我不了解啊!” “笨蛋,你真是个大笨蛋!”吴天臣欲哭无泪。 “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头?万一刚开口,我爸就叫我滚蛋。他那么凶,我还怎么哭得出来?我肯定会退出来的。” 吴天臣狠狠地瞪对方,道,“你想想陆家父子吧,死要面子活受罪:一个死不瞑目,一个伤心到死,你想要那种下场吗?” 这话算是戳中晨扬的要害了。晨扬收敛起嬉笑的外表,垂头不语。渐渐地,晨扬的眉头紧缩,用手捂住半边脸,吴天臣觉得火候到了,便伸手一推肩头,低声道,“去啦。进门就哭,一句台词,爸妈,我想回家。就这一句。反复说。” 晨扬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临敲门之前又回头望他。吴天臣抱着果果,艰难地树起大拇指,示意对方勇敢点。手里的小公主有点不耐烦,想换个地方。吴天臣赶紧抱着下一层楼梯,又赶紧上来。两只耳朵紧张地听动静。“咔嗒”,门开了,晨扬叫了声“妈”,没声了。吴天臣一边逗果果,一边着急地在心里骂,你倒是哭呀,笨蛋!压抑的哭声响起,吴天臣长长地吐口气,总算开了头啦。门“咔嗒”关上了,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果果的小嘴巴瘪了,看样子也要开哭了。 “不哭,不哭,爸爸抱你下楼玩啊!”吴天臣此时顾不上老的,抱着小的,赶紧下楼,差点在二楼摔一跟斗,吓得魂都没有了。小公主在楼下看见过往的爷爷奶奶哥哥姐姐,稳定了一会,然后又好像受了啥委屈,扯开嗓子大哭起来。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6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