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何欢》 正文 第1节 愈何欢 作者:荒靥ye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愈何欢》作者:荒靥ye 文案: 皇帝大婚之日,你竟然在他的地盘上烧纸钱?还在皇帝本尊面前口口声声说这全是为了陛下着想?这是一段由纸钱牵起的因缘,琴音绕起的红线。某方面来说还是很甜很腻歪的。读者群:【398030601】里面有驾照资料之类的正经东西【认真脸】封面特别鸣谢 七柠夏檬 么么哒! 内容标签:报仇雪恨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策澄焕,何笑,严瀚睿 ┃ 配角:阿齐,洛清,冷凌彻,姬宁晔,温弥汜 ┃ 其它:荒靥,塾此生 ================== ☆、楔子 兵荒马乱,人心惶惶。 朝中无人掌权,位高者有名无实,贤能者无权无势,城外军队闲置一月有余。 皇城一处无人问津的普通木屋民居的木门被一个形若大衍之年的男人推开。 男人面色如土眼角的褶皱里还隐隐泛黑,怕是此生已到了尽头的那几日。 “爹!”听到启门的吱嘎声,一个清朗的声音,一个形容清秀的少年走近男人,见着男人这幅憔悴的模样,面露忧容。 “笑儿……”男人蹒跚至矮凳前,只有四指的手颤抖着想扶住矮桌,少年见状上前扶他坐下。 “爹,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好才归了?我去寻个郎中来给父亲看看吧。” 男人垂目,摇头,示意少年到自己跟前坐下。 “爹身子不好,怕是不能再在宫里呆着了,你替爹去吧。” “好。”少年眉目间泛出隐隐笑意,终能还愿。 这十多年来日日琴伴身侧,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入宫承袭这古琴乐师之位么? “咳咳咳……笑儿。”男人原就不苟言笑的面孔绷紧了下颚更显肃然。 他身体抱恙,言语间却丝毫不闻虚弱。 少年熟知男人的脾性,如此这般定是有要事嘱咐。凝练了目光,不敢分神。 “皇帝如今已不在宫中多日……” 原来真是如此,外面流传的风言风语竟是真的,少年面露诧异之色。 “怕是要生变,纵然皇帝不归,这皇城易主,这片河山终究是姓姬的。先帝于我之恩堪比再生父母,若不是先帝何家世代古琴技艺就会断在我的手上!”男人扶着矮桌的手由着情绪不稳颤抖得更加剧烈。 “先帝之事,究竟是如何?” “不必多问!”口中虽说这般言语,目光却迷离,似在回首和那万人之上的男子有关的过往。 少年被惊着了,被男人此刻的神情惊了,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何曾露出过这种神色? “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做的?” “倘若这江山易主,杀了那个夺了江山之人!” “我……”他十七岁的人生全都沉浸于琴曲,心思澄澈,纵然这个男人从前亲手割去他两指,他也不曾记恨他半分。 有关父亲的事,他记得最深刻的便是十几年前,那时他不过七八岁,皇宫来圣旨,宣在休沐时的父亲入宫为皇帝奏乐,父亲笑了,那个笑容他此生都难忘却。 “你倘若不应,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咳咳咳……” “我答应。”少年轻咬嘴唇低着头,这个男人心里置他于何位,要他只为丝竹而生的双手沾染鲜血? “跪下,发誓……” “是。”少年单膝先着地,另一边稍有迟疑,最终也着了地。他脸色无喜无悲,儿顺父母之意本就理所应当,“黄天在上,后土在下,倘若皇城易主,我定取新帝性命……否则,五雷……” 少年口中的话还未说完,男人打断他,“说我,说我纵然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不得瞑目!”男人决眦在眼角掀起更深的褶皱,眼中丝丝血色泛起在发黄的瞳白。 “否则……我爹……纵然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少年双手紧紧攥着细布衣角,紧蹙眉头,生生把秀眉拧得揪在一起。 他不愿这般拿他爹下这般重的咒,毕竟若以他自己为码,不论杀不杀都是同一个结果。 “好!”男人伸手拉起少年,目中透了几分慈爱,是少年不曾从男人眼中见过的,“我要歇下了,你好好打点一番,待过了这个休沐就去宫里罢。”男人面露倦色,说罢松开少年的手留给少年一个萧瑟的背影。少年不曾见了的,他的父亲在背过身后眼中沾染的愧疚。 男人躺在塌上,假寐,思绪回到了二十多载以前,见那人第一面……还有日后的种种,头疼欲裂,毫无睡意。 “好一曲只因天上有的琴音……” “入宫为朕弹琴罢。” “还不娶个美娇娘回家,到时可以抱个大胖小子!” “倘若你是个女子,定讨你入朕的后宫!” “让你笑儿日后也入宫如何?继你之位最好不过!” 字字句句印刻一般留在心头,纵然那人只是玩笑一句,纵然一月也无法面见他一次,纵然那人早已亡故三载之久,终是可以去见他了…… 不及三日,白绫装点满那个皇城无人问津角落的屋子,冉冉灰色烟气飘出门外,染不黑那白色绸缎,无一丝悲恸之音…… ☆、0103 01 皇城封锁住人心的喧嚣,驻守着皇城的是原先在城外驻扎的军队。 皇帝的手令出现在邻国皇帝手中,那人略施手段把整座姬姓江山收入囊中。 皇宫,揽音阁。 泠泠七玄上,古调之音世无双,何笑八指纤长拨动琴弦。 啪—— 指上一疼,从中间断开的丝弦抽中指腹。 何笑停下在琴间跃然的八指,深吸一口气,痛意由着瘪瘪淡色的唇,。 “不练了……”轻声自语。 何笑入宫承位以来从未有人唤他去奏乐。皇宫无主之际还有谁有闲心静下心来听这靡靡之音?就算是技艺会生疏了去,司音全然不去督促,也就没有几人日日修习,总之月钱不会少就是了。 “哟,今日这才什么时辰?何笑你就不练了?”严瀚睿眉毛一挑,戏谑。 “严乐师,日日练琴这般焚膏继晷我自是比不上的。” 自何笑入这揽音阁以来,这严瀚睿便日日来调笑他的不是。 至少于何笑眼中,他是在蛋清儿里寻骨刺。 “在下可真是受宠若惊啊,难有何笑会夸我焚膏继晷!琴弦断了,不再蓄一根?”严瀚睿才说完就要伸手想去替何笑蓄上那根断了的弦。 “别动我的琴。”寒彻刺骨,目光若是能弑人无形,严瀚睿现下怕已是尸骨一具。 “哦?我倒是忘了,何笑你视琴如命。”恹恹收回手,他对何笑很是好奇,可是何笑从他见他那日起似乎就不太情愿搭理他。 沉香红木交杂雕刻的古琴,从何笑六岁那一日起就伴在他身侧,他待琴如亲。 “我不会与你争,琴师就你我二人,首席之名于我而言有无都一样。”何笑垂目,淡淡开口。 “我便在意了?名利与我如浮云,入宫做个琴师也不过是从父命,他觉着我不能金榜题名,在琴音上造诣不错,方才想方设法给我捐了个琴师,好让我谋个生存罢了。” “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闲来无事打发时辰。” “那恕不奉陪了。” 大殿的门开了又合,空旷的大殿之中只剩下严瀚睿一个人。 “真是特别的人。”严瀚睿唇边的笑愈发张扬起来。 “何笑,你发束歪了呢。” “何笑,还是你弹琴的时候形容温和一些。” “喂,何笑要不要尝尝这个,节气之时不吃这个会变得丑陋。” 严瀚睿开始在见到何笑有坏情绪的时候觉着欢喜,逗一逗这个不苟言笑的琴师来解闷甚好。 揽音阁后方的院子中,有一间皇宫里算得上是简陋的屋子。何笑抱着一个木质雕花盒子,铜制的锁和搭扣因年代太过久远从而锈迹斑斑,锁上刻着的‘何’字还清晰。这是何笑的父亲留下的,里面有一封书信,一些上好的丝弦,还有一把放了很旧他爹从前用来雕刻琴身的匕首。 临终前,何笑的父亲把木盒子递给他,告诉他,倘若有朝一日他完成了他的遗愿还安然无恙的话就打开那封信,里面有他要对他说的话。 何笑在箱子腰身间的刻花图案处来回摩挲,丝弦断了,他很是忐忑。莫不是这皇城真要易主了…… 此刻他又如何能够知道,于他日后而言,皇城易主这般事情已然算不上什么噩耗。 纵然所有的噩耗的的确确都源于那个人——拥着这万里河山的非姬姓的皇帝。 02 新帝临皇城必有欢庆之宴,庆贺之余丝竹之音不可无。何笑坐于大殿之中,淡笑抚琴,偶然间的惊鸿一瞥把那黄袍收入眼中,离得太远,看不清长相。 他要手刃的便是那于黄袍高位俯瞰天下之人。 归于皇城不出一月,皇帝纳后。 何笑丧父已近一载,念起旧时他父还在时怨极了夺了这姬姓江山的人。 他想不如就在这皇帝大婚之日祭奠他一下,燃一燃这宫中喜气,让皇帝与那皇后不得姻缘盈满。 “严乐师,今日陛下婚宴你替我去可好?”如今情绪好转不少,待严瀚睿也能平心静气,偶尔拌拌嘴只觉是消遣。 “行啊,不过……可有什么好处嘛?”严瀚睿眉眼含笑,微微偏头似有所期待。 “什么?银子我可没有。” “替我独奏一曲。”何笑抚琴聆音的模样最是特别。 “可以啊,那拜托了。”微微一笑,拱手转身。严瀚睿日日听他独奏,多一曲少一曲又有何不同,这好处何笑觉着要了与没要同一般。 皇宫,御花园。 平日里即便夕阳过后,夜幕遮蔽,需点灯寻路,御花园里也会偶有人经过。好在皇帝还未有嫔妃,不然这院子怕整整一日也不得有个寂静的时辰。 何笑寻了一处略微隐蔽的假山,拇指食指攥着些许白色粉末,倾身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拿出火折子点燃苍白的纸制铜板模样的冥币,跳动的焰火印在他无喜无悲的眸子里,就如同他眼中也燃起了一丛火。 在这皇帝大婚之日祭你,你可是释然了几分?可以给皇帝带几分冥间阴气,折他几分阳寿也是好的不是?何笑无法能寻出对皇帝下手的法子,他不过一介小小乐师怎能近得了他的身?这般损阴德之事实在不是何笑的作风,只是希望那个人在九泉之下心中怨气能淡去几分…… 嘴角勾起一个淡漠的笑,有很多他都不愿去深思。 “大胆,竟敢在陛下大婚之日烧这些玩意!”来人虽说学的像极了宫里那些老成世故的宫人,那人眉目间藏着的笑意和好奇真切得落入何笑的眼中。 “啊……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夜深人静之时,突然有人出声,虽看着不像要追究他的模样,何笑也被惊得出了声。 “莫问我是谁,你可知你现下是犯了死罪?”策澄焕再佯装着一副严肃模样。 “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陛下。”何笑故作镇定,随意胡诌一句。 “莫要狡辩。” “你一身侍从装扮,皇帝大婚,你如何能在这里躲懒?可是新来的?”何笑调转语向问他。 “是,新来的。”策澄焕似乎不觉得语向被调转,神色懵懂,依旧入戏得很。 “那你恐怕有所不知罢,陛下是一点儿都不愿纳后的。我燃着些纸钱让这大婚沾些晦气说不得能如了陛下的愿呢。”何笑受父命要弑君,对皇帝自是了解几分的。 “那就不怕陛下染着阴气,损了龙体?” “陛下乃九五至尊怎的被这些个阴气损了龙体?”何笑一副你连这都不知道,是怎么入宫的神色。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人看来是被他搪塞过去了。 “那你一个侍从来此处做甚?”何笑有些心虚,再次开口。 “犯了事,被管事的罚了去打扫无人居住的宫殿。” “宫里那些个管事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尽欺负才来的老实人。”何笑被策澄焕神色间的委屈勾起了心里藏匿很深零星半点的同情。 “嗯,还罚我七日不得晚饭呢。” “那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何笑起身用脚踩灭还燃着不多的冥币,伸手轻拍策澄焕的肩头,“倘若你不把我今日烧纸钱的事宣扬出去,你七日的晚饭就由我包了可好?” “好啊。” “嗯,以后晚上餐点后一个时辰揽音阁后边院子的矮子松边上等我。”那人傻气得笑,不由得何笑也回了他一个笑,然后就要离开。 “你是乐师?我该怎么唤你?” “嗯,何笑。”也不转身,背对着那人停下脚步挥了挥手,又往前走去。 策澄焕就在那静静观望,那个黑夜里越来越小的身影,渐远得消失在夜色里。 03 日日送些吃食给他,想来过了这七日那人便也不会再和自己有任何交际。 怎料那人最后一日竟还央求着说想听他弹曲子,按着何笑的性子本该拒绝可看着那人的神色觉着狠不下心只能手指一指,告诉他自己的住处,告诉他倘若他不怕再受罚就可以来找自己。 翌日,夕阳满布天际之时。那人竟真真切切出现在何笑的门外,轻叩木门。 “何笑?”策澄焕唤出他的名字。 “嗯。”起身亲启木门,何笑眼中映入了身着侍从简服男人的身影。他没有一点屈于人下的低眉顺眼,谁说的好不是那些个王爷或者大臣的儿子在宫中住上个个把月,换了侍从的衣着寻点乐子?有过这般念头的何笑就从不问他的名字,不问他是何处的宫人,倘若问来的都是那人捏造的,又什么知道的必要呢? “进来吧。”屋子里就一张木榻,一张放着古琴的矮桌,一个略微有些旧了的斑驳木头橱子和整个不大的屋子中央一个圆桌,配着同样斑驳两个矮凳。 “嗯。”策澄焕手上提着一个食盒,何笑还未看清是什么,食盒就被递到了他手中,“给你。” 启开那个食盒,里面程着三碟精致得点心,何笑一挑眉,“给我的?” “嗯,快吃吃看可好吃?”策澄焕也不拘束,坐下拿出碟子推到何笑跟前。 “……嗯。”这些哪是一个刚来宫里的侍从能拿到的吃食? 抬头看看那人眼中的期许,拿上一块点心塞到嘴里,细细尝了,点点头,“好吃。” “那多吃点。”策澄焕绿色的眸子染上了盈盈笑意,托着腮,“我唤你笑笑可好?” “咳咳……你说什么?” “呛着了,慢点吃,喝点水……” “这和吃快吃慢有何关系?”一把夺过策澄焕递来的水,一口饮尽,“笑笑,这般不知的还以为你唤的是女儿家。” “我喜欢啊……笑笑。” “还觉着你老实呢,原不过都是装的。”何笑垂目,故意让脸色硬起几分。 “是嘛……” 何笑最是见不得策澄焕这幅委屈的模样,每每这人垂目轻抿薄唇,就如同有什么触及了他的心头,更本不忍开口说不。 “没有没有,你欢喜怎么唤就怎么唤,别装着一副委屈的模样我又不是那些个婢女啊什么的不会怜惜你的。”说来这人生得倒很是好看,薄薄的唇瓣,绿色的眸子。 何笑不禁用手指轻触策澄焕的额间,再用力一戳。 “唔……会疼的。”策澄焕捂住额头,言语间浓浓撒娇意味,“笑笑弹琴补偿我。” “……”也不应他,移过古琴桌子,瞬间沉香气息绕自身侧,指尖轻抚丝弦。每当指尖轻触丝弦之时,何笑就如同染上了仙气。 右手擘、托、抹、挑、勾、剔、打、摘,左手跪、带起、罨、吟、猱、撞、唤。 浑然天成,澄澈入心。 虽说策澄焕不懂音律,却在这琴音之中迷了心智,灵台成空不思不想。 日后策澄焕想来,怕是初见那人弹琴的那一日起,便对他有心了罢…… ☆、0405 04 三日了,策澄焕没去,何笑独坐塌上托腮思量,夜已有些深了,今日他也不会来了罢。 木门被人轻叩,急急起身,嘴角不自觉荡开一个笑。 “笑笑。”不过三日,恍若久违。 “夜都深了,怎么还来?”手轻扶在门框,站在门前刻意隐去笑意。 “今日是十五,赏月!”说着拉起何笑只有四指的手,往揽音阁后院里去。 一直走到亭子前,阶梯上让何笑先坐下才矮身坐在他身边,“笑笑,今日这月亮这般大,好像我起了身就能触到” “傻大个,你就是爬上树梢也触不到的。”用余光瞥一眼策澄焕,噗一声笑出来。 “笑笑,可喜欢这月亮?” “怎的,倘若喜欢,你要替我摘下来么?”不知是月光暖了心还是什么,他心中有种特别的宁静。 “有人说取个铜盆装上水,就能有摘得月亮。我替笑笑去取个铜盆可好?”策澄焕仰着头,月亮上有些斑斑驳驳的黯淡。 “待晨起了还是留不住。倘若不能长久,我宁愿不从曾有过。” 月光漫在整个皇城,依旧会有影子,依旧有月光不能照到的地方。 “笑笑觉着什么能够长久?”策澄焕不再望着那伦月,借着月光看清身边人的模样,很平凡,很普通,这般模样的人这世上怕是很多很多。和策澄焕心底的人不同,那个人就如同这天上的那一伦月,独一无二。 “没什么能够长久的,化骨成灰也只光阴一瞬。” “那笑笑有什么祈望的么?” “没有。没有祈望,就没有得不到,没有得不到,就没有失望,傻大个你说是不是?”月光下,何笑细细打量着自己各只有四指的双手,缓缓握紧再松开,再握紧再松开,过了许久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问身旁人,“为什么有的人,终其一生都逐着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呢?” “笑笑……”策澄焕不知该如何宽慰他,从何笑的字句间感到了生无可恋。 “傻大个,我啊……从前生命里只有琴,现在生命里只有琴,以后生命里也只会有琴。有琴,我就够啦,这一生很完整了。”平俗极了的形容带上一个寻常极了的笑,“这样,我就很满足啦!” “嗯,那就好。”策澄焕不曾察觉何笑那寻常极了的笑容里带着牵强。 同坐于一排阶梯,思绪隔着很远很远,何笑也不期待身边这个人吐出一句像‘你以后有我啊’这般惊人的话语。 如今月下,月光不显凄冷,有人伴随,不再形单影只已是月光的赏赐。 “呐,傻大个我困了,回去歇息了。” “好!” 未等策澄焕和何笑起身。 “哟,这更深露重的还以为是宫女侍卫偷情呢?”从矮子松边上隐出一个人影,“原来是何笑啊。”严瀚睿虽说口中这么说着,落在策澄焕身上的目光满是敌意,“日日和这小子一起,旁人不知的还觉你是断袖呢。” “什么断袖,只怕是思慕了不该思慕的人,把旁人都看成了假想敌了吧?” “我哪有什么思慕之人啊?”严瀚睿走到何笑身边,从容坐下。 “昨日不还说着公主容貌倾城绝世,若是能娶了回家便是三生有幸?”何笑扬起一个笑容,就如同在诏告他的乐成。 “是又如何?”公主容貌倾城绝世这句的确出自严瀚睿之口,只不过是信口一说,想看看何笑会有何种反应,如今却是辩驳不得了。 “不如何,我们走。”起身,拉起策澄焕的袖子离开那个洒满月光的亭子。 严瀚睿一直看着他们走到何笑屋前,何笑合上木门,策澄焕独自离开,而他一个人独坐到再不见月光…… 何笑啊何笑,你可知你方才拉着的那是何人? 05 “那个侍从小子怎的就不来了?算算也有十多日了吧。” “我嫌他琐碎,喊他不要来了。”沉默过后淡淡应道。 “是么?”这两日何笑的失魂落漠的模样严瀚睿全都看在眼中,要是他信了何笑的话那便是痴傻了。 “太后寿宴……你可想去?” “你呢?” “要去。”从前这般琐碎之事何笑从不愿搀和,这次以再看一次皇帝真容为由掩过心底异样。 “我也要去,不如就太后寿辰的曲目我们比试一番?”能与何笑争一争什么怕是也有趣得很,不拆穿他调转话头的回避,顺着他的话问道。 “好。”瞥一眼严瀚睿脸上兴缓筌漓的笑意,找点事来做也好。 严瀚睿生得俊朗,好些吹箫的女乐师倾慕于他,动则以琴箫相合为由寻他伴乐。何笑是不觉他那里特别,和旁人一样罢了。 翌日,揽音阁。 【春江花月夜】是太后的祝寿曲目,古筝古琴和萧,旁的人选都已选好,现下只缺在两者琴师间择一人。 严瀚睿一曲毕,额间微见涔涔汗水,已是用了全部心力完成这一首曲子。结果如何不打紧,他只是乐此不疲做些与何笑有关的事,太后寿宴的名额他本就不放于心上。 “何笑,该你了。” “嗯。” 一袭白衣,身于琴前尘俗之气皆与他无关,微风抚起青丝,何笑闭眸吸气,指尖轻落。 “叮——” 古琴只响起一个音,众人都目眦诧异,刺目猩红染上丝弦,滴落在浅黄的琴身。何笑挪开指尖,任双手垂在身侧,滴下的红色绽开一朵朵的血花。 严瀚睿见状慌了神,“何笑,你怎么样?”说着就撕下手中的袖子要为何笑止血,琴师的手犹如性命般重要。对上何笑抬头冷冷的神色,心下一紧,莫非何笑疑他? 顾不上这些,严瀚睿对着首座上的人喊道,“司音大人,我陪何笑去太医院寻点药。”手间为何笑包扎的动作不停。 “你陪他去了,这太后寿宴谁去?不行,我另外遣人陪他去罢。今日这件事我必定会查清楚的。”司音揽袖,蹙眉,冷冷的目光扫视整个揽音阁里的乐师,朗声道。 严瀚睿微一嗤笑,这般装腔作势的模样他是见了多了,何时又真的寻出过一个‘真凶’了?旁人的事他不想管,如今此事伤及何笑…… “司音大人,何笑他……”语气已经略带冷意,旁人不清楚严瀚睿的身份,司音还是知晓几分的。严瀚睿不是他一个小小司音招惹得起的。 严瀚睿还未说完何笑就冷声打断了他:“我伤得不重,不劳严乐师挂心。”转而略带恭敬得向司音道,“司音大人容何笑歇个几日便就不碍事了。” “可是……”严瀚睿目中的关切不会是假的,手上轻缓的动作也不会假。 这双八指的手,不多久也会失了温度的,何笑已然不那么在意了。 “严乐师,我没事,太后寿宴就拜托了。”何笑目中冷淡渐渐隐去。 “嗯……你好好歇着,待了了我再来看你。”拗不过何笑,严瀚睿回神后才惊觉口唇被自己咬破。 “何乐师就歇息吧,严乐师去准备一下。”司音揽袖掌间,丝丝冷汗溢出,神色依旧如常,转身再吩咐旁人。 严瀚睿目光离不开那抱着古琴离开的背影,眼前浮现起何笑八指的血痕,心口隐隐泛疼。 何笑的心似乎围着百丈厚的墙,让他亲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催宝宝就多更,就是辣么任性!啦啦啦啦w ☆、0607 06 天色逐渐昏暗,指尖的痛感有些木然,何笑躺在塌上双眸微眯,屋里不能再熟悉的摆设越来越模糊。 无法抚琴触及丝弦,何笑耳畔回响着心脏跳动的声音,感到难耐。心绪犹如天色从明亮跌落成昏暗,犹如梦中坠崖再惊醒一般的惶恐。灵台回响丝竹之音,手指悬空舞动牵动了还未愈合的伤口,诧异,指尖竟跟不上假想音律的节拍。 吱嘎一声,把何笑心绪间迫着灵台念起的音律打断,一个人影背着微微黄昏之光出现在他眼前,睁开微眯的眸子去看的真切。 “何笑,你在么?”抽丝剥茧一般从中挑出了急切和不安。 纵然了然几分策澄焕的心思,他依旧眉目含霜:“你怎么来了。” 策澄焕几步来到何笑的榻前,手轻轻捏住何笑的掌心向上凑到他眼前,“笑笑,你的手怎么了,这样随便包扎一下怎么可以,快些叫太医来看看。” “别这样唤我,我这般微不足道的人哪里请得动太医?”分明是想见他,从未想过要怨他。可是话一出口…… 策澄焕一把把何笑搂紧在自己怀中,紧紧得,窒息感给了何笑一分释然,两分安然。 “你……这是干什么……”喃喃地问,却不挣扎任由策澄焕抱着,享着这属于策澄焕特别的暖意。 “笑笑,疼么?谁做的?”难得的愤然,策澄焕拥着怀里的人,目中染上一分少有杀气。 “不疼,没有谁,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劳你挂心。你今日倘若不来,再过几日怕是我都要忘了你是谁了。”字字如针,锋芒,冷然。 “笑笑可是怪我太久未曾来见你?”心疼之色溢于言表,是他不好,这几日是他疏忽了,那日月光下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全是何笑的形容再无其他。 “笑笑若是生气了,如今打是不能打了,给你咬一口可好?”嬉笑讨好,说着还真的把手伸到何笑唇边。 何笑静静得看着他,目光似水平静,以平静掩着的慌神茫然情哀。 谁也不能察觉这情哀,无论于何笑还是策澄焕。 何笑不知策澄焕的名,不知他的身份,不知他在何处,不知在哪才能再见他,只得日日等日日失望,夜里总要到了疲惫至极才得以安眠。 是要惩罚这个让他心神不宁的人,抬眼对上那绿色的眸子,一口咬下去,狠狠的,直到血腥味溢出了。 “怎么这般傻,任着我咬?” “不疼的,笑笑若是能不气了,再咬上一口我都情愿。让我看看伤口。”也不顾虎口处还往外渗着血丝,细细解开何笑指尖的白色袖布。 “这四指,全是由着父亲想要,才是四指。”那人眸子里带着疼惜,细细得看着自己已经有些凝结成深红的血痕,缓缓开口,从前他问过,他没说。 “……为何?”策澄焕手间动作微微一顿,蹙紧了眉头。 “我家世代弹奏古琴,于弹奏古琴而言,尾指是禁指,唯独舍弃了他才能达到琴艺的至高境界,他曾这般告诉我。”淡淡得,仿若被舍弃不是自己的手指,犹如这么多年只为琴而活不沾染他物之人并非是他。 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轻咬嘴唇,细细得看着那深红凝结起的血痕,显然还未上过药,只是这般任由何笑修养着怕是要留下痕迹。 策澄焕宁可伤的是他自己。 乐师的手不就是他的性命么?他怎能如此不珍惜。 何笑伤成这般,策澄焕再回忆起今日初在门口见他时,何笑那心如死灰的目光…… “笑笑在这里等我。”说罢起身。 “你……要走?”泛白的嘴唇抿出一点嫣红。 “啊?”策澄焕是念着去给他寻些药和白色丝布来包扎。 “……不要……不要走。”怕是再轻一分,策澄焕就会听不见。 “替你拿些药来,很快就回来。” 策澄焕伸手替何笑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青丝,指尖拂过他的耳畔,只是这样就让何笑红了耳尖,“乖乖待着。” 只一盏茶的时辰,策澄焕就回来了,断了何笑心里持续了一盏茶时辰的不安。 “哪来的?” “偷来的。”拿着装药瓷瓶倾倒药粉于何笑指尖,轻轻擦拭再缓缓吹气。 此刻何笑眼中,这个人便是这个人,似乎也忘了曾经几度猜想揣测:“快些还回去,怎么这么笨,倘若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被罚。” “笑笑这般紧张我?” “你……” “没事,无人会看见。”就算是有人见着了,还有人敢于开罪于他?这整个皇城都是他的,里面的所有都是他的,何笑也是他的。 策澄焕搂过何笑,抱着他躺下,在何笑耳边轻声:“天色不早了,你伤着,早些歇息。” “你……不回去?”带着些颤抖连何笑都不清楚是由于欢愉还是紧张,只晓得自己是想他留下来的,不想他离开。 “笑笑方才不是还唤我别离开嘛?我留下。” “嗯……”终在嘴角挂上浅浅的笑,合目昏睡。 谁都不曾发觉,就在策澄焕替何笑上药的时辰门外隐着一个修长身影,静静看过屋中两人亲密举止,夕阳已不再,暗暮遮住那人形容,矗立在何笑门前许久才祟祟得轻悄离开…… 一夜再无话。 07 翌日,揽音阁外。 “哟,阿齐。这是有何要紧事,还要劳烦你来这揽音阁?”策澄惜身着华贵宫服,身旁跟着两个与她貌合神离的侍从和一个贴身的婢女,玉手轻扶发上步摇,嘴角一个魅惑众生的笑。 这般笑容阿齐是见得太多了,他从跟着策澄焕起最不愿招惹的就是他主子的皇妹,“回禀公主,是陛下派我来给揽音阁下令加些沐休。” “皇兄这般可是有何用意啊?本宫近日来可闷得慌,倘若连这揽音阁里的乐师都去沐休了,本宫如何消遣啊?本宫可不依皇兄。”抬手遮住轻笑出声的红唇,卖俏一般的语气。 “这阿齐怕是做不了主,还得劳烦公主殿下自己向陛下说说。”不冷不热得回,他不愿和这个女人纠缠过多,“倘若公主殿下没什么事的话,那阿齐就先行告退了。”说着躬身微微施礼,就要离开。 “阿齐,你这般急着走做什么?好歹我们也是一同长大的,今日这揽音阁沐休了,不如你来陪本宫消遣消遣?”说着对着身边那个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会意,上前几步拦住阿齐的去路。 “今日怕是不行,陛下方才让我下了旨就回去,我还有差事在身恐怕是不便了。”虽说语气恭敬,形容却是不假辞色。 “你不过是个下人,竟敢这般对公主无礼!”在策澄惜身边的婢女显然有些看不过了,厉声道。 策澄惜一手拦下那个宫女,嘴角依旧噙着笑,“你这是什么话,阿齐可也是半个主子,陛下可从未把他当下人看过,如今怕是本宫要见一见陛下还得经过他呢。” “公主言重了。” “罢了罢了,替本宫问皇兄好,各个方面的。荷儿,我们走。”策澄惜嗤笑,话里藏着话。 “恭送公主。” …… 揽音阁后院。 “何笑,手上的伤好些了么?”严瀚睿也不叩门,推开,走近半躺在塌上的何笑。 “嗯,好些了。”抬眼轻瞥,轻声应了。 “那日丝弦……不是……”严瀚睿想要解释那日并非是他要伤他,却又觉得并无什么能证明他的清白,转念,“何笑,我是不会伤你的。” “嗯,知道了。”垂目,眉毛微挑,“严乐师,你说我这手还能再抚琴么?” 严瀚睿极少见过何笑眼中泛起这种波澜,如同一叶小舟只要遇见骤雨疾风就定会沉溺于水底的无可奈何,“都想些什么呢,定是还能抚琴的,这个给你。”从袖中拿出一个碧绿色的玉瓶放在何笑的桌案上,“这药效果很好,日日上些待过几日定和没伤过一般的。” 何笑目光似水,掩着一种诧异,其实这个人一直待他亲厚啊,起初自己待他倒是刻薄了些,“谢谢。” 何笑形容依旧疏离,何笑越是疏离,严瀚睿就越想离他近一些。 好奇是会将九命猫的九尾根根断去的。 “司音接了旨意,说是给我们添了十日沐休,今日便可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可离宫。”在何笑塌边坐下,见何笑也不反对,眼角带上一些喜人的弧度,“就着沐休,不如和我出去散散心?” 静默许久。 “何笑才伤着,不能操劳的,是我想得不周到了,那沐休之时我去府上拜访。” “嗯……”何笑心中念着别的事,于严瀚睿的话语没有听的真切,只道是不用与他外出散心了,轻轻应了一声。 怕是又有十多日见不到那人了,紧紧蹙眉,轻轻晃首。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愈何欢 作者:荒靥ye 第2节 何笑克制着自己对那人的思念,不能再念着了,念得他都有些贪生怕死了,他不能这样,“严乐师也该回去打理打理。”说着就要起身。 “何笑你躺着。” “噗,我是伤着手,又不是伤着腿,日日躺着也难受得紧。”看着眼前之人紧张的模样,和那人紧张的模样,心境存着鸿沟般的差异,“谢谢你的药,回去吧。” “嗯……”离开之时,替何笑掩了木门。 ☆、0809 08 明正殿,烟雾缭绕,策澄焕深吸一口气,神色见舒缓几分。 阿齐眼中他的陛下像对这紫檀香染了阿芙蓉之癖一般,无香不得灵台清醒。 阿齐入了明正殿也不喊人通报,直直走到策澄焕身侧,在他耳畔低语几句,策澄焕微眯的绿眸瞬得收缩,呼出一口气来平缓心绪。 阿齐说得自然是方才遇见了策澄惜之事,于策澄惜说得一字一句都如实告知策澄焕。 告诉策澄焕会惹他心下忧烦,但是如若不说,这后果怕是他担当不起。 “阿齐,她这般言语你如何思量。”策澄焕摆弄着手上染着朱砂的京楂,细细得看,玉杆金边的笔似乎含着什么天大的秘密用他来参悟一般。 “怕是,已经知晓了何乐师的事了……指不定那也……” “指不定也是策澄惜伤的笑笑。”不再专注于手中京楂,抬眼看了一眼阿齐,眼色复杂。 阿齐不对上策澄焕看他的目光,垂目立于一旁,只是微微颔首以表立场。 “吩咐你寻的东西可寻到了?” 阿齐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书递到策澄焕面前,上方草草几个字,策澄焕只看一眼便扔进了香炉:“藏书阁里载着的地方改改,不要再让旁人得以查了去。”言下之意便是不原让旁人知道,特别是策澄惜。 “是。” “朕唤你安排的事,可安排妥当了?”似乎念及什么欢愉之事,嘴角带起一个不似方才阴郁的笑,在阿齐眼中这笑能沁人心神。 “都好了,陛下宽心。”回了策澄焕一个笑,只是这个笑却不如策澄焕的纯粹。 “那就好。”不知觉得策澄焕脸上笑意渐渐扩大,方至见了贝白都还在扩大,向阿齐伸出手,接过一套简衣,“今日便放你半日沐休了,不用候着了。” “我也没什么好做的,回去偷闲做做白日梦罢了。”看着皇帝于屏障后换衣的影子,阿齐懒懒出声。 “啊,想来你都到了娶个内子的年岁了,不如朕替你物色一个?”阿齐小他两岁,如今也已二十有一。 “陛下你这般爱拿我打趣?”听不出情绪,无悲无喜得开口一句。 “朕可是真心想给你物色的,反正朕也不能和那皇后做些什么,不如你日后有了孩儿,朕封他做太子。”能说出这般话,着实是策澄焕从来就不把阿齐看作侍从,而是亲人。如今策洪已故,太后身子也不太好,策澄惜又……只剩阿齐于他最过亲近。 “陛下现下是不怕那些个肱骨阁老叨叨不完的规矩礼数了?于他们眼中阿齐不过是一个卑微之人……”策澄焕在屏风之后,见不到此刻阿齐的没落模样。 “他们怎么看是他们的事,待你成了家朕给你封个王。”换上最后一件外衣,手间系着带子。 “阿齐可不稀罕什么名利,此生便是伺候陛下的命。”最后言说到便是伺候策澄焕的命时,阿齐眼中竟染淡淡暖意。 “不成,这怎么成。”换了身简衣,那踱步行路的姿势还是帝王的,何笑纵然再愚笨也看的出他并非侍从了罢。 “那……全听你的。”阿齐目光锁在策澄焕的身上,眼中不留别他。 “好。”策澄焕走到门边,转头,扶门,笑,“今日放你沐休,快去躲懒。” “得嘞。” 揽音阁后院。 轻叩木门,“笑笑。” 何笑闻了门外唤自己的身下,脚步间快了几分:“你来了。”神色间却不露端倪。 “笑笑不盼着我来?伤还疼么。”拉过何笑让他在塌上坐下,自己拖过一个矮凳坐在何笑身边。 “不疼。”离得有些近了,何笑觉着不管手放哪都有些便扭,低头,“爱来不来,为何我要盼着?” “笑笑盼着的。”语气肯定万分,就像说一句天颜色湛蓝一般,“今日我还睡笑笑这可好?”策澄焕似乎一点都不觉着自己有些得寸进尺。 “不好。”何笑故意严肃着板了脸,其实他有如何不愿那人留下来陪他?他该离他远一些,纵然他只当自己是挚友也罢,倘若哪日东窗事发,也要害他伤心……他不愿这般。 “笑笑,管事的把我赶出来,说我昨日没回去今日也不让我回去了。”似乎说得很在理,策澄焕自以为说得很在理,可一般犯了事不被打也要被送去做苦力的地方罢,哪能如他现在这般轻松。 “好啊,你睡地,我睡床。”何笑也不揭穿他,戏谑道。想他这般金贵的人怕是不能习惯睡这阴冷的地上。 “好啊。”怎料策澄焕应得如此快。 “过了今日你别再来这了,揽音阁从明日起要沐休十日,我回家……” 就再放纵今日一日罢,这十日好好算着些下手的事,不然他……怕太过于贪恋活着能见眼前人的时辰,违背了父命。 “噢,过了十日我再来寻你。”一丝狡黠被策澄焕好好得藏在了伪装着的落寞之后。 夜了,弯着的月高挂于朗空。 “我睡床你睡地。” “可是笑笑,地上阴冷的很……万一冻着。” “外面蝉还未死绝呢。不冷的。” “笑笑……我就占你一点点的地方,真的。” “……”何笑轻叹一声,谁他都能拒得毫无犹豫,唯有这个人纵然无赖一般,自己却对他也兴不起一点厌烦,罢了也就没有几日了……身子往内挪了挪。 策澄焕伸手把何笑烂在怀里,策澄焕指尖的温度透过亵衣达到何笑的身子,轻轻颤抖。 “笑笑,你怕冷么?”作势要抱的更紧一些。 “手拿开。” “我给你暖暖。” “热。” “我冷。” “……” 09 何笑第二日晨起之时,策澄焕依旧不在身边,掩不住的心头有一袭失落,对于策澄焕身份的好奇日渐变得更浓,只是这些已于他毫无意义,不问也罢。 昨日策澄焕替何笑换过了药,见到桌案上的瓷瓶问了一句,何笑也就回了一句‘严瀚睿送来的。’何笑见了策澄焕的形色,竟觉得只存一须臾便隐去的是不快。 何笑也不知晓,这种心绪于策澄焕而言也是陌生得很,从未有过。 解开指尖上包扎着的白色丝布,许是药粉奏效的缘故,伤口已不再觉得疼痛只有些许麻痒。 何笑静静得站在那,看着那伴了他许久的古琴,虽不能弹却依旧拿起包琴布细细得包好,揣在怀里,离开前再看一眼屋里老旧的陈设,扬一杨嘴角,合上木门。 来时,去时,这宫门到他家那座有些老旧的古屋的路,纵然是失忆了怕是身子都会记着。何笑从六岁起,为了练琴整日不踏出这房子一步,直至十五岁那年他娘亲离世,含恨而终。他永远不能忘记他娘亲临终前那空寂的眼神,嘴里喃喃的那句她曾恨他,如今却也不恨了。 从何笑开始习琴之日起,他父就不许他娘与他多言一句话,只许日日照看他的起居。 如此也就罢了,甚至都不曾为他自己所做所说的一切解释一句。 女人都有心绪万千,又怎么会看不出那个男人的心从不在她身上,直到她临终那一日都不曾见他回来望她一眼。 那个男人误了她终生,她虽不曾体会了人间疾苦却也承受病痛多年,郎中言为心病无药可医,她是恨他,如若不是有了何笑她岂会苟活如此之久? 六岁起何笑就不曾体会人世里百种情怀,教他情绪的只有冷冷的琴谱,还有那些言说空然大义的书册。 他父最后一次训骂他是两载之前,蹙眉声音低沉,弹了十年的琴还这般空洞,没有情绪,简直是废物。可他父又可曾想过,倘若没有心绪情愫又如何溶于琴曲以感惑他人?他父又何曾记得他自己的琴音也是在遇了那一帝王的那一日起,才能催人泪下,让人黯然神伤的。 那日先帝亡故之后,他父哀莫大于心死,不再过问何笑琴艺精进与否,纵然沐休也不再回去,那方屋子只剩何笑一人。 时隔两载之久,再见他父,不过是让何笑立下一个这般的誓言,亲为何?爱为何?何笑不清楚,只道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哪有儿子可以违拗父亲的道理? 再熟悉不过的屋子现下让何笑感到唏嘘,久久未有人问津,桌案上矮凳上满布灰尘,角落里布着稠稠的蛛网,一股霉味引得何笑胃间一阵翻滚。 有些冰冷无情的事物,纵然常伴身侧再久,就如同无法焐热的冰石,让人厌怠让人想要逃离。 ☆、1012 10 简单清扫收拾,在路旁随意吃了些吃食,觉着困乏就回了屋子歇息。 躺在床榻之上,直到意识模糊之前眼前还晃着一个简服男人的影子,忘了从哪一日起,日日如此。 晨光在何笑的塌上扫起一抹绿光。 “笑笑……”何笑在一轻声呢喃中稍稍转醒,暑气还未全部退去,整个人被拥在别人怀里有些燥热难耐。 一千字左右的x,掉头读者群。 话音才落,就被策澄焕堵住了口唇,舌唇纠缠直至何笑脸颊因为不能呼吸憋得血红策澄焕才放开他。这句我喜欢你是他策澄焕想要的,他就知道何笑也喜欢他,嗯,何笑定是喜欢他的。 房里淡去了许多的霉味被淫靡之味掩盖了去,两个身子在一方小小的塌上久久欢愉,各自的心间都有着那从未有过或者称作是幸福的暖甜味…… 暮色四合,不再熙熙攘攘的市集一直延伸到从前丞相府旁的那条街。 “笑笑,你今日走路姿势为何有些怪怪的?”策澄焕不顾旁人侧目,牵起何笑的手握在掌心。 “没事。”被束缚的手挣扎不开,天色已暗,两个男子牵手肆无忌惮游街,旁的也偶有几人嗤笑碎嘴几句,何笑只得低着头,祈盼旁人不能看清了他的脸才好。 “真的没事么?”人畜无害。 何笑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上半个头的男子,眼里噙了一丝怒意:“有事,不然你试试?”策澄焕拉着的他,这次换他攥紧,拖进一间布置典雅的客栈。 何笑手一扬,几个碎银子扔在挨着门的柜台上,说投宿,要一间房。 柜台前的伙计只抬头一瞥,就再低下头去看帐,不削得撇撇嘴,懒懒开口说五两银子一晚。何笑一怔,纵然这是皇城,客栈是会贵一些,也不能漫天要价吧。初次遇见这般的情形,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这就是你们待客的礼数?”还不等何笑有下一个举动,策澄焕冷冷的声音响起。 从未听过策澄焕这般的语气,细细打量了客栈里的布局,整个大堂没有一张桌子,只有楼上有几件包间,大堂是一个似戏台子一般的建构。只这几间包间怕是连那店租的银子和关税都交不上,这客栈的主子怕是有身份得很。 方才入了客栈何笑已是放开了策澄焕的手,现下见他这般,不愿招惹是非,扯了扯策澄焕的袖子,“我们不住了。”说着也不顾银子,拉着策澄焕就往门口去。 何笑扯着策澄焕的衣袖时没有见了那店里掌柜和伙计的形容,见了策澄焕他们愣神了一瞬,方才跪倒在地上恭声一句主子,自从当初温弥汜得知是策澄焕拥了整条街以后,策澄焕也再不用藏着掖着,方才让这些个掌柜伙计见过他。 “以后这里就是这位公子的了。” 伙计掌柜也不敢起身,只得连声称是。 “我不要。”忍着疼痛,疾步跑开。 “笑笑,笑笑。”策澄焕也不顾还有人跪着,跟着何笑追了出去。 客栈里跪着的两人,望了他们家主子们跑着离开了,脸上神色怪异,这闹的是那一出?主子的新欢?年前不还是日日坐在二楼包间里等着前朝丞相么? “笑笑,笑笑,你别跑这般急,不还疼着么,可是怨我瞒着你身份?当时我,我也不过,就是胡乱一诌,没想这么多……笑笑你听我说。”暗巷里,光是攥着手已不行,只等把何笑整个人锢在自己怀里。 何时变得患得患失? 早清楚策澄焕不是侍从,能在皇宫里无事游荡也定是尊贵的身份,何笑说不清是于策澄焕事到如今还不告诉他才板了面孔还是终于落实了这身份地位见的差距让他无法坦然直视。 “没事,不是怨你。哈哈,就是方才真是太过丢丑了,真是……”何笑干笑两声,“放开我,锢得太紧了,疼。” “笑笑,以后留在我身边罢?和我一起住。”他不自信,不知何时起。 “不,过了沐休,我还是要去揽音阁的。”回了揽音阁以后,他要完成父命,手刃皇帝。 “问揽音阁讨个人能有多难?笑笑方才还说喜欢我……就不愿同我在一起么?”微微垂首,倒不是故意,只仿佛只要他这般微微垂首,何笑定会应了他所有要求。 “你信?床榻之上的言语能有几分真?那烟花之地的女子怕是日日对着不同的人说着这般话。我不过就是冷了寻你取暖罢了,以后别在缠着我。”狠下了心,绝情的话说出口就收不回去了,他装得真切装得努力。 “笑笑,你骗我。”转过怀里的人,目里似藏了火,紧紧盯着何笑百般闪躲的眸子,低头吻,撬开牙关,索取得疯狂。 何笑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口中呜咽声起,狠狠咬了策澄焕的舌尖,口中漫满了血腥味,谁料那人也不怕疼,怎么也不放,都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松开的唇还搭了一丝泛红的银丝。 暗巷里,两人对视。 “我是个卑微之人,将是个罪人,拥有旁人有的什么情爱温情全是罪孽。晨起那些个话语全当是我骗你,就好。”穿堂风吹起何笑半披散的黑发,风干眼角那刚显现还无人发觉的水汽,“傻大个该寻个女子,得以白头一生。” “何笑,你的卑微由我替你抹去,你的罪孽我替你揽下。” “你揽不起。”何笑推开策澄焕,“离我远一点,别靠近我。我不愿再见你,你又懂什么情爱,一时兴起罢了。” 转身疾步,身下的痛感让何笑清晰感受这一切的真切,嘴角勾起自嘲的笑,所有的都要结束了,何笑也是不枉此生了不是? 暑期未消的季节,天空落下莹莹白白的一点点,整整一夜一人立在暗巷一人在自家门口不曾移了一步。 12 12 “何笑,你醒了?” 天墙上的木梁都被拭得不染一丝灰尘,身上是锦缎丝着的被褥,盖了两条。全身疼到了骨子里,看清了眼前一张眉间微微蹙起的面孔,开口声音有些嘶哑:“这是哪?” “我家。伏暑降雪是一绝,你何笑伏暑在雪地里被冻到伤风发热那就更是一绝了,可是?”严瀚睿拿过一个蓝边锦瓷的茶杯,倒上一杯夹杂着几分姜气的热茶,吹一吹气,坐到何笑塌边,单手扶起何笑,送到他口边。 “谢谢。”伸手接过严瀚睿手中的瓷杯子,轻声,“我自己来就好。” 严瀚睿替何笑塞了塞被角,细细打量了何笑只能算是清秀的眉目和发热还绯红的脸颊,他竟一时移不开目光。 何笑抬眼对上那盯着自己的目光,严瀚睿轻咳一声,“怎的,只有一声谢谢便了了?倘若不是我,你说不得要死在自家门前,可是救命之恩。”说着把玩起手指间的碧玉扳指,抚琴之时不得带任何饰物,现下沐休方才带上的。 “那你想如何?”救命之恩?他何笑那日死在那雪地里方才好,不过早一日晚一日。死在雪地里还不必造了孽,说不得来生还能投个好人家? “不如以身相许,给我当个妾日日伺候我算是报恩了。”严瀚睿抬眼再不看手中的玩物,却一直摩挲着扳指,脸上揶揄神色浓重。伸手替何笑抚过何笑耳边的青丝,“如何?” 何笑头一偏躲开,心下浮现那傻大个的样子,那句以后和他一起,还有那句替他抹去卑微替他揽下罪孽,他可是要弑君之人这罪孽他又何曾揽得下?嘴角牵起一个充着暖意和无奈的笑,不及躲开严瀚睿抚上的手,触及微凉方才回神:“不如何。” “何笑,你说你又不是什么闺阁千金的还在乎正房的位子?既然你这般不快,那我就委屈一下让你当正室,然后书一约法不纳妾,为夫待你不薄吧。”指尖依旧还在摩挲着那玉扳指,嘴角的笑还未隐去,眼角却已经不含笑意。 “我不是女人。” “全当我断袖。” “我不是断袖。” “你喜欢宫里那个侍从小子。” “没有。”轻如蚊蝇。 “罢了罢了,真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笑你好好休息,方才不过是框你一句你喜欢那个侍从小子。你还病着,再睡会,待晚些我再过来给你送药和吃的。”手指间摸索的动作止住了,笑也在嘴角隐去,之剩下一点点,和着愁容嘱咐一声便起身出了那间屋子。 “……” 何笑双手在丝被间攥起千百褶皱,使不上力气用尽了全力,灵台昏沉。 皇宫,明正殿。 “陛下,你冻着病了还是先歇下罢。”阿齐端上一副方才婢女送来的汤药,送到策澄焕手边。 “朕不累。”策澄焕轻摇已是百般疼痛昏沉的头,应了一声。 “陛下盯着这封奏书已有一个时辰了。”阿齐立于策澄焕身后,替他按着许是酸疼的肩背,轻叹一声开口。 “阿齐,你说这普天之下有朕揽不下的罪孽,抹不去的卑微么?”灵台里不断重复那日何笑的一句你揽不起,苦涩得很。 “有的吧。” “什么?” “人心承载了的罪孽对自己的束缚除了他自己,旁人纵然是仙君玉帝也是半分揽去不得的。”淡然一笑。 “何笑……他……”欲言又止,策澄焕刹那觉得自己好似从不了解这个人,只唯独他的一颦一笑一举止牵动了他的心绪。 “陛下可还想见他?” “想。” “陛下可告知了他身份。” “只知晓并非侍从有些身份,还不知朕是皇帝。” “那去告诉他一切再让他抉择不更好些?” “嗯,对。阿齐,次次你都能一语中的。”一个赞赏的笑容,接过阿齐递来的华衣。 “为陛下分忧是阿齐的荣幸。”所以次次见你钦慕于他人,阿齐总要想尽了办法让你离他近一些,让你尽量欢愉,让你得偿所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恩,读者群在文案里,欢迎来玩w ☆、1315 13 伏暑白雪临,有冤似窦娥? 那日雪积一尺半,那些个三姑六婆却乐得拿这当作茶余饭后的聊资。 策澄焕日日宫里上了朝堂,批阅了奏书,换了华衣频繁于宫里宫外进进出出,在何笑的屋子前一等就是几个时辰,回宫之时早已朗空高月。 已有三日,何笑不愿见他。策澄焕心有悔意,不知何笑怎么了,若只是不愿见他还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忐忑。惶恐。不安。 何笑伤风之症已是好了大半,问过严瀚睿是否能够多住几日,那人应一句,你愿意住多久都可以啊,不如住个十年八年的? 他可还能苟活十年八年? 何笑就这样在严府住了好几日,严府格外得大,除了严瀚睿就只剩下不多的两三个下人,是冷清得很。两人偶尔对弈围棋,时而说说抚琴手法,还有时理理枝条修修叶子,闲聊时总是严瀚睿说得多些,何笑听着时而应上一句。 除去那日何笑方才醒时,两人都默契得不提一句策澄焕。 何笑就像不过问策澄焕身份一般,同一样也不过问严瀚睿的,纵然明知这般的家底不是单单一个乐师能够有的。 末了,还剩下最后一日便要回宫。 黄昏时分,严府。 “我回去打点一下。” “好,回去别太操劳,别让我好生照料了你七日的苦心都白费了去,不然……”严瀚睿指尖触及何笑的颈项轻轻一划,“你就完蛋了。” “是是是,严乐师这两日给我养得肉,我是断不会瘦了去的。”嘴角噙笑,这两日过的也算是舒心,“那我告辞了。” “何笑,你可想知道那侍从的身份?”何笑踏出了严府大门,严瀚睿对着他的背影朗声一句。 “不想,他与我无关。”不咸不淡,于他无关,头也不回,就连同步子也不曾变急促一分。 严瀚睿手扶门框,碧玉扳指在光下折射一丝光亮,口中喃喃:“君臣之礼?可是我从来就不识礼数啊。” 归路之时,再见那家客栈,那个暗巷。和那人曾一起的时辰在灵台重演,原本就略有苍白的唇色被咬得青白。那日对他所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些?他又何尝有错,自己对他这般无情…… 严府里何笑住处也是不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望见了。 远远得看到那个傻大个一样的人,站在那旧旧木屋前踱步,何笑也不躲直直得走过去,步子不曾快了也不曾慢了一分。 “笑笑!”策澄焕以旁人不能有的速度踱步到何笑跟前,抓住他的肩胛,从头到脚细细得看,确认并无大碍才稍稍松了手,“隔壁的婆婆说你倒在雪地里被人带走了,是我不好,那日我不该放你一个人跑开的,雪这样大……我……”说到最后竟有些语无伦次。 “我没事……唔……”不等最后一个字说完,就被那人狠狠拥进怀里,策澄焕身上独有的气味涌入何笑的口鼻,身子一分也动弹不得,就如同要被揉进了策澄焕身子里一般。 策澄焕吻得疯狂,何笑回应得热烈。 吻罢,何笑赧然垂目,蹙眉,轻推策澄焕,那人却搂得更紧。 “笑笑,关于我的身份……” “我不想听。”抿了抿嘴,抬头轻吻在策澄焕唇上,只一下就松开,“你就是你,身份又有何要紧?” “笑笑……” “那日……” “不要说。”牵起策澄焕的手进了推门,进了屋子,屋子摆设一如往常,屋内的气息少了一丝冷清,“关于那日的事,我不想听,你别说。” “好。”策澄焕有些茫然,点点头。 “傻大个,于和你一起再让我思量几日罢,待我回了宫,三日内别来寻我。倘若我应了你,傻大个你要记得这屋子里有很重要的东西,我要一并带去,不论去哪那东西都要随我去。”起先还淡淡的,言到很重要的东西时候语气变得凝重,还有几分不舍,只是不清楚策澄焕是否一分不落得听了去。 “好,我记得。”到时候,在皇宫里为他建一处一样的屋子,再把所有物件都挪了去,想来笑笑会欢喜的,策澄焕此刻这般念着。 “嗯,那今日……”还未等何笑说要送客,就被打断。 “今日这般晚了,笑笑就让我睡这。”又是那一副让何笑如何都不忍心拒绝的面孔。 无言,只轻轻颔首。 双脚离地,再触及的已是床榻,策澄焕摸索着扯开何笑的衣带,渐渐得何笑觉得身上越来越重策澄焕手间也再无动作。细看,那人闭目,只有细微的鼾声。 “傻大个……”拿过薄被,盖上,一吻落在那人眉心,“好梦……傻大个……对不起……” 14 皇帝寝宫外围侍卫一个时辰换班一次,内围侍卫两个时辰换班一次,子时三刻入外围,在盲区等上半柱香,待寝宫内围的侍卫换班之时就可以入那皇帝的寝宫。 何笑在心中默念着皇帝寝宫外侍卫换班的时辰,手上紧紧攥着那柄已经磨利的他父亲用来雕琴的匕首,指节隐隐泛起青白之色。 原先还是姬宁晔在位之时,皇帝寝宫外的侍卫远不止这些,从新帝来皇宫之后,自负身手极好,派了多余的人去了别处。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这一夜,于何笑而言这便是解脱,挣脱那所谓父命的桎梏,诅咒的枷锁。 出奇得顺利,何笑一身白衣不加伪装,入了皇帝寝宫。 正殿还燃着两盏摇曳烛火,门外守着殿们的宫人昏昏欲睡,方才见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再面前一晃而过,下一刻就失了意识,软软得瘫倒在何笑身上,何笑揽过宫人放倒在地上,不发出一丝声响。 皇帝寝宫里一褐铜鼎炉,袅袅蔼然的烟气,由下缓缓盘旋至顶梁,没有一丝月光,正殿的烛光漫溢至偏殿不剩多少光亮。 蹑手蹑脚,一步步靠近龙塌,龙塌之上的那个人,他要手刃的人。 脚下步伐不慢,尽量得轻,深吸一口气,何笑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只有四指的右手紧紧攥着匕首。 这是不是最没有诚意的刺客? 最为可笑的是,这般没有诚意的刺杀还让他可以步步顺利,一直到达皇帝的身边。 掠开帘子,躺着的人看不清容貌,有些何笑熟悉的气息。 不去多思,凭着微弱得几乎没有的烛光,判了那心脏跳动的地方,刀起刀落,只是挨到离那人心口还差一寸的地方,一个黑色的影子闪过何笑身边,一掌拍飞何笑手中的匕首,震得他后退几步跌坐在地。 四五个侍卫入了皇宫的寝殿,侍卫入寝殿后两个宫人尾随而入,燃起寝殿四角上的烛火,突然亮起的光,刺痛何笑双目,还未来得及看轻已经被两个侍从束缚着架起来,吃痛得咧咧嘴,意料之中。 “生更半夜得扰朕清梦?可还想要自己脑袋?”策澄焕一身亵衣,盘膝而坐于龙塌上,这两日本就睡得不安稳,现下好不容易睡得深了又被吵醒,语气自然不好。 “陛下,有刺客。”那个一掌拍飞何笑的黑影躬身在策澄焕床边,答了策澄焕的话。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语气,熟悉的音容,陌生的神色。 是他,真的是他。 何笑才适应了刺目得光,坐与龙塌之上的人,是他。原先还微眯的眼睛决眦欲裂。 “刺客啊,放进来再抓住得以玩乐?阿齐可知这般扰了朕清梦,说不得朕要罚你。”策澄焕戏谑得笑,分毫没有看见被侍卫架着的何笑。 “阿齐不过是按着陛下的念想来罢了,不过君要臣死,不死也得死啊。”也是调笑的语气,抬眼一瞥何笑,退到一旁,挥手让多余的侍卫宫人离开。 何笑无处可藏,无处可躲,避无可避,策澄焕渐渐凝聚于他身上的目光。 15 “笑笑?”策澄焕瞳仁微缩,唤出一个名字,说不清的情绪夹杂在绿色的眸子里,手在龙塌上一撑,跃到何笑面前,“放开他。”转而把人搂进自己怀里,全然不顾方才阿齐所指的刺客就是何笑。 何笑身子僵硬,一抽一抽得颤抖,有泪流向心里,眼中不泛水光,唇抿成了清白之色,瞪大了眼睛,狠狠得盯着那双绿色的眸子:“你……是皇帝?” “都出去。”策澄焕抬头冷声,侍卫都有些不解看向阿齐,阿齐冲他们点点头,方才行礼离去,阿齐也一同离去,替他们合上了偏殿的木门。 “嗯。”感受着怀里的人身子越发一抽一抽得厉害,策澄焕收紧一些抱着何笑的手,吻吻他的额角,“没事了。” 烟气霭霭,还在不断攀上顶梁。 “我……要杀你。”何笑轻启唇瓣,垂下眸子,双手掌心里存了指甲,绽出丝丝血红,无人见。 “那笑笑可要守寡了,不是?”策澄焕指尖掠过何笑的黑发,一下一下得抚弄。 “我要杀你。” “嗯,朕听见了。”策澄焕淡淡应他。 “弑君何罪?” “株连九族。” “动手,杀了我。”何笑嘴角绽开了笑,松开了拳头,搂上那人的颈项,“杀了我,以我这贱命一条,换过陛下的,着实赚了。” “笑笑的九族里,有朕,诛不得。”揽过何笑的腰,横着抱起,不顾他挣扎,轻放于龙塌,“日后笑笑日日睡这就好。”于刚才的事似乎不介怀一丝一毫。 “我说,我要杀你!你是聋了还是傻了,听不懂么?你这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么?我要杀你,我要杀你!”何笑才一碰到龙塌就起身,双目狠狠盯着还坐于龙塌之上的人,只有四指的手掐住那人的颈项,渐渐收紧。 策澄焕绿色的眸子里藏了春一般,化了白雪三尺,新生嫩绿的枝枝蔓蔓直伸何笑心里,繁衍,侵略,占领。 何笑终究还是不忍,轻瞥一眼策澄焕,看了那纵然憋得有些红却还带着笑意,不挣扎一下,绿色的眸子仿佛在说,何笑,我知道你不会。 全身的力气被抽空,松开了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铺着的轻薄毛毯上,眼神空洞,不知所措。 杀,是从了父命逆了自己的心;不杀,是违背了父命却能不伤他。 如何? 何笑,何笑。 你究竟该如何? 为何这个人就是皇帝? 为什么? 苍天是在玩弄于他么? “笑笑。”策澄焕轻声唤他,脸上一副那让何笑从来不忍拒绝的形容,跪坐在何笑身边,不去拥他,不去触他,就这般像在等着什么。 何笑深吸一口气,再细细得看着眼前这个人,“为何啊……为何痴傻成这般模样?”他何笑是一度贪恋他的温暖,一度沦陷,一度不忍心就这样亡命,只因为他,这个人罢了。 倘若这人不是皇帝,自己不就可以不用杀他?可是皇位重要还是我重要这般的话语实在难以启齿,幼稚,无稽,可笑。 ☆、1617 16 “笑笑唤我傻大个,我自然有些傻啊。”何笑说他胖,他就会喘,现下被说痴傻,自然憨憨得笑,“笑笑为何要杀朕?” “父命,谁让你夺了姬姓江山?”何笑轻叹,告诉他罢,反正不管如何他是下不了手的。 “倘若这不是朕夺来的,笑笑可否不弑君改而侍君?”再伸手去拥何笑,每每只要拥着那人,策澄焕就觉得心口盈满,温热。 “不是你夺来的?”何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抬头迎上那人的眸子。 “姬宁晔送给朕的,笑笑,朕给你讲个故事可好?”也不等何笑应声就开始自顾自得讲起,从十多载之前的一眼惊艳,一直到最后青城山洞里再见那人容貌依旧却再无生气。 言语平淡,不起波澜,娓娓道来。 “那个太子就是你?”何笑眼中诧异四起,心下惆然微疼,这个看起来傻傻的人竟然经历过这么多……还未等心疼惆然蔓延,红眼妒意就涌上心头。 他曾爱过别人…… 他曾愿意为了别人豁出命去…… 呵,那现在对他这般好,看来也不算什么罢。 “好,我信你。”何笑垂首,吸气再慢慢呼出,冲动过后平静下来。不是他何笑这么容易就轻信于人,也并非是相信策澄焕,台阶有了,为何不下?他本就不愿意伤他,现下不论是真是假都算有个说法。 “那笑笑随为夫就寝可好?”就像没见着何笑低垂的头,黑发半遮掩了眸子中一抹说不清是妒意还是疼意,轻笑道。 不反抗,不回答,任由策澄焕将他抱起,拥着入睡。而他今夜怕是注定不眠。 …… 遣退派来的侍卫宫人,知是无大碍,阿齐回了在皇帝寝宫边上的齐胤轩。是来这皇城之前策澄焕特意命人给阿齐造的。立异性王的圣旨也已是早就书下,立阿齐为胤王,住处方得此名,只差玉玺一印,方能生效。 阿齐在齐胤轩前立了一盏茶的时辰,抬头静静得看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是策澄焕亲手题上的。 终是放开了原本紧握的双拳,目光不再锁着那几个字,走进屋里。齐胤轩只住阿齐一人,除了来打扫的宫人外,并没有旁人来伺候。 阿齐一只脚方才入了偏殿,就见了桌案上放着一纸书信,心下一沉。 方才看清书信上清秀字迹,阿齐拿着信的手骤然一紧,在信封上留下几道褶皱。 该来的总会来,纵然他百般不情愿终究是躲不过的。 松开手,抚平信封,启开。信上不过寥寥几句看上去如同叙旧一般的话语,在他看来没有丝毫暖意。 一次一次,从头至尾反复看了三次,蹙紧了眉,握紧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青筋暴起。 明知会来,真的来的时候依旧觉得不能坦然。 17 旁人不知那夜皇帝寝宫入了刺客想取策澄焕性命,只晓翌日晨曦之后皇帝身旁躺着一个公子。宫里的日子素来寂寥得很,不大的一点事都能被宫人婢女当作闲适话题说了又说。一个传一个,皇帝召幸了一个琴师。说来这也不算,以姬宁晔为例,就连青楼花魁也能召入宫中。 只是召幸了也不封位分,依旧留着琴师的那芝麻大点的官职,日日把人留在皇帝寝宫里,让人只道,帝王心术几人知? 于何笑和策澄焕而言日子如常,最为默契的是都绝口不提那夜白衣入宫行刺之事。 明正殿。 一袭白衣,脸上淡淡温和笑意,不真切,就像是一层画皮,眼神示意门口守着的宫人不要出声。 那日应了严瀚睿的那一句定不把那几日养的几斤肉瘦了去,是食言了的。这几日策澄焕虽说日日都会唤他多吃一些,吃是吃得多了些,看起来却依旧像是病得清瘦。 策澄焕看着一封奏书,眼里闪着点点怒意。原来姬宁晔的家臣都表示愿意臣服,是真心还只是适时低头?动不动给他施压,敲打敲打,就连同奏书中用词也不这么恭敬,奈何现下策澄焕也不能对他们动手。皇位未稳,又怎能自己去扰乱人心? 何笑目光留在策澄焕身上只一须臾,伸手接过阿齐手上磨着的金边朱砂墨,抬目忘他一眼。阿齐一怔,微微颔首,瞅一眼策澄焕,理理先前因研磨而撩起的袖子,脚下轻起,离开。 放在平日这一人来一人离开,策澄焕是一定能发现的。今日,不知是否因动了肝火从而忽略了。 策澄焕抬手,半响,手上什么都没有接到,抬眼,“笑笑!何时来的?”左右盼了盼不见阿齐,声音带着喜音。 “近一个时辰了罢。”何笑温和的笑意比之之前更明显了些,情绪太过起伏不定是修习琴艺之大忌,这两日显然是起伏太过了。 “笑笑想要个什么位分?”策澄焕按下何笑还在研磨着鲜红朱砂的四指,盈盈双眸望得何笑险些要埋了首。 “我,不要。”睫羽落下了影子,薄唇轻抿,笑意隐去,“让我回揽音阁。” “笑笑,朕喜欢你。”盈盈双目依旧,按着的手缓缓握紧,“陪着朕,可好?” 何笑垂眸依旧,不开口,不抽回手,许久才缓缓抬目,就要开口。 “皇后娘娘到。”门外宫人朗声道。 何笑一怔,猛地抽回手,“臣就先退下了。”皇后这两个字,让何笑生出几分生疏之意,他是帝王,他有帝后。 “不准奏。”松开的手又被策澄焕抓住,拉近身侧,再对着门口,“让她进来。” “陛下万安。”面容极度精致的一个女子缓步至策澄焕桌案前,行了礼,比标准礼仪少矮身半寸。金钗红珊瑚流苏,黛眉远山,橙赤色宽袖金边纹,水粉主色长裙迤逦于地,不等策澄焕免了她的礼,形容展露一与妆容极度不符的真纯笑颜,“策哥哥。” “月儿,今日记得来请安了?”策澄焕丝毫不觉得不妥,颔首,语气间有几分疼爱意味。 “噗,你就是笑笑吧?”黎月笑尚露齿,脚下也不顾着稳重,几步跑到何笑身边,抓住何笑的衣袖细细打量何笑眉目。 何笑被黎月这一举动吓得一怔,手一收往后退一步,“皇后金安。”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愈何欢 作者:荒靥ye 第3节 “别行礼啦,以后谁是皇后还说不准呢。可不许笑笑你拘礼!” “笑笑可不许你叫,没大没小的。”策澄焕起身,不等何笑反应就拉过何笑搂紧怀里,对怀里人一笑,“叫嫂嫂。” 何笑只是沉默,挣脱。此刻何笑也大概心下明了了,这个皇后有名无实,名义上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实则不过是被策澄焕当成了皇妹。 黎月微微嘟嘴,瞅一眼策澄焕也不管那句要叫嫂嫂的话,凑到何笑耳边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何笑和策澄焕都听见:“笑笑是不是觉得我策哥哥痴傻得紧?不要被他这模样给蒙了过去,他可精明得很呢!嘻嘻。” “月儿,你胡诌个什么!”策澄焕俨然要拉下了脸。 “皇后娘娘,我与陛下不过君臣之间。”何笑轻声,垂目,再后退两步。 黎月听见了,只当玩笑一句,对着何笑痴痴一笑,“好了,再呆下去怕是策哥哥就要赶我了。月儿就告退啦!” 门槛前黎月的脚步微微停顿,背影看起来深吸一口,走出明正殿后脚步是衬着皇后身份的稳重。 “陛下,臣也告退了。”何笑目光闪躲,狼狈出逃。 何笑垂眸矮身行礼告退的动作让策澄焕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不好受就对了。 ☆、1819 18 紫色华衣,翩翩身姿,凤眸一瞥惊鸿,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别笑。”策澄惜满意的笑一瞬隐去,抬手指尖划过发鬓在太阳穴上方轻按几下,“脸色如冰就好。” “纵然我不笑,皇帝也会看出来。”拿起青瓷茶杯轻抿一口,嘴角笑容更显浓郁,“只此一次,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参杂在这种是非之中。” “本宫清楚,皇帝看不看得出来就不劳你操心,按我说的做就好。”对面的人语气中几分傲气牵带出的竟不是策澄惜的怒气,反而在她唇角牵起了淡淡笑意。“冷医给的药,把你身上的疤都去干净了么?” “如初,我只是不太清楚公主殿下您是如何能请动他的?”洛清收敛起笑容,淡淡得看一眼策澄惜,低头呷一口茶水。 “这你便不用清楚了。”策澄惜下巴微抬,轻哼一声,“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抬手一撑,一下起身,“本宫不能出宫太久,过两日自然会有人把你送到他面前。” 洛清目光没有一分留意了策澄惜的去向,一只手撑着头双目微闭,口中喃喃一句:“不太清楚又岂是不清楚?无非是抓得住人心短处罢了,看的明了旁人最想要的究竟为何,还有什么人能逃得过被你利用呢?” 如今他眼前浮现一个龙袍男子的身影,心里平静得出奇。 洛清放下撑着额角的手,缓缓直起身子,目光瞟向被困在紫红木质里窗外的景色。大街上的集市卖着各种各样的物件,没有一个人的步伐拖泥带水,灵台里无法抑制浮现出初来这条街的景象。 当初的茶楼和现在的茶楼没太多的不同,除去茶楼,这里没有集市,没有熙攘人潮。这条街上曾经有座相府,据说相爷喜欢清静,洛清来到皇城之时相府已经被贴上了封条,不变的是依旧无人敢在相府前造次。 由冷寂转而繁华反而是由盛转衰,当时黄袍男人还没映入洛清的心里,还未见过那个男人的形容,抚琴作画都能还全情投入…… 要是能够改变什么,他想从起先就拒绝聂简仁,现在的他许还依旧万人追千人捧,也不用对谁太过假以辞色,毕竟老鸨都要让他三分。 只是现在想这些早已无用……轻叹一声,再呷一口茶水。 【洛清为塾此生人物,想知道前因后果可以戳塾此生~】 皇宫门前。 策澄焕吩咐阿齐出宫一次,阿齐方才及了宫门门槛,就见了策澄惜独自一人迎面走来,没有开口,只行了个礼。 “是阿齐啊,这般晚了出宫做什么呢?”策澄惜细细打量着她画着橙底金纹甲色,也不喊阿齐免礼,似乎心不在焉。 “公主才是,这天色都有些暗了,只身一人不免让人担忧公主安危,带个婢女才更万全。”依旧弓着身子,恭敬带笑。 策澄惜一听这回答,心下明了几分:“本宫这不是见天色暗了就回了么,说来本宫能踏出这宫门还得感阿齐你在皇兄前为本宫美言的恩不是?” “不敢。” “胤王也是迟早的事,何必如此?近来,听闻皇兄宠幸了一个小琴师?那比起前朝丞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啊,这口味怎的变了这么多?”澄惜抬了右手,长袖遮住口唇发出轻笑声,眼中没有丝毫笑意。 “……公主又何须劳心挂怀这些小事呢?” “皇兄的事自然都是大事,胤王的事也是。” “有要事在身着实不能再耽搁……还望公主恕我不敬之罪,告退了。”不愿再和策澄惜交换字字句句,说的越多错的必然也就越多。 “那望胤王一路顺风。”说着侧身让出一条道,在阿齐走过她身边之时再开口,“胤王近日来似乎有些憔悴?”语毕,也不看一眼阿齐,盈盈几步就留给阿齐一个背影。 阿齐脚下一顿,只一下,再抬脚一如往常的步伐迈开下一步,掏出腰间令牌出宫…… 19 于秋日收割之际,各地臣子王爵都要莅临皇城,明面是旨在嘉奖官员整载辛劳,宴席一场慰问众人,实则都懂不过是看看谁当值不良,谁心不在朝罢了。 暮色四合之时,皇帝寝宫。 何笑细长指尖划到策澄焕胸口龙袍束结之处,轻轻系好,微微有些皱起的地方扯一扯,整一整,“好了,去吧。” “笑笑,最近可是在躲朕?为什么?”策澄焕举起双手放平,左边打量一下右边打量一下,满意,却没笑。 “没有躲,住不习惯这里罢了。”不论皇城有什么宴席,有什么喜事,何笑就连皇帝大婚都不例外一身素衣,如今亦是如此,衬着不太好的脸色。 “只是如此?”策澄焕吃不透,不明白。 “我想回揽音阁住。”何笑微微抬头,对上染着担忧神色的绿色眸子,隔了一会垂下头,“可以么?” “……” “我想回揽音阁住。”重复一次,声音不大,异常坚定。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现在不太想再见到这个人,和他是皇帝有关?他想要逃走,想要回避。 “朕不想……” “我想回揽音阁住。”曾经一次次违拗在不知道这个男人身份之前,这是第一次在知道他是皇帝以后的违拗,格外坚决,“倘若违了陛下的意愿,治我的罪好了。” “那回去住吧,但是笑笑要经常来找我,知道么?”策澄焕轻叹一声,抓住何笑的双肩,依旧如水温柔的绿色盈盈双眸直接映入何笑眼中。 帝王之尊,有什么能让他卑微至此?爱情?未可知。 “嗯……”都能离开了,应下仅当权宜,“阿齐还在等着,傻大个去吧,让大臣们等太久不好。” “好。”策澄焕轻轻拥了拥何笑,抿了抿唇,点头带动额前金色宝石珠帘晃动。 何笑看着策澄焕离开,轻轻坐到那张这些日子策澄焕日日拥着他入眠的床榻,已经染上了他们两个人的气味。 策澄焕踏过门槛,亲自替何笑关上木门,手间多出一张信纸,盯着信纸上的字迹几秒扫完。 “他要回揽音阁?”阿齐走上前,退到策澄焕身后半分。 “你听见了……朕哪里做的不对么?” “怕是他自己有些心结未能解开,陛下容他自己独处一阵许就好。”阿齐在策澄焕身后,亦步亦趋得走,不知道何时哪一刻他就再不能日日跟在他身旁,哪一日起他就要走在人前,哪一日起再不能日日伺候他,哪一日他…… “如此,就属你最能替朕排忧解难!”策澄焕揽过阿齐肩头,轻轻一拳击打在他胸口,咧嘴一笑。 “陛下这举动不符身份……” “不碍事!” 策澄焕位于首座,睥睨万人朝拜早已习以为常,一句平身便了了。起先按着该有的步骤,一个一个上报的都是今朝今载为朝廷立下功勋百件,错事一字不提。 这不过是一场形式,再来人上前进献一些奇珍异宝,丝毫不能让策澄焕有一丝丝兴致。 这般景象像极了当初他以他国太子身份踏足此地,向姬宁晔要人的时候,温弥汜这三个字只怕无论如何无法从他心间抹去了。 酒过三巡,众人饮得似乎欢了,绝不是真的欢畅,谁又敢在皇帝面前撒一场酒疯? “陛下,臣派人备了一场才艺,陛下可愿赏脸看呢么一看?”冷凌彻起身,双手拱起略微弯腰,嘴角带笑。 “世子特意准备的,朕自然是要看的。”此刻策澄焕灵台里还残留一些过去伤怀的思绪,顺着他的意思,没有多的思量,应了他。 这皇宫宴请众大臣,从来都是皇帝身边的人排着该允谁为众人助兴一段,今日这献出个人来段才艺也是稀奇。 众人面面向觎,关系密切些的在窃窃私语,这人见过的人不多,耳闻却是人人都有。 适才,冷凌彻才站直了身子,一只手放平,另一只在其上轻拍两下。 不是女子。众人第一眼就能识出是个男人,比冷凌彻还高出一些,脚步虚踏几步来到整个宫殿中央。 “由着倘若容他带着真剑只怕有人要误以为臣有心谋反,所以臣给他配的是把桃木剑。”冷凌彻再次开口,语气平淡,眸子里藏着戏谑。 来人由侧身转正,凤眸精光直刺绿色眼底,就此一瞬,转开扬手举剑,目光随剑,身姿轻盈。 舞剑男子目光不过只是于策澄焕脸上一滞,策澄焕的目光,自那一瞬之后再也无法移开半分。 这个人,他太熟悉。 策澄焕目光不移,那人紫衣玄袖一个步法,一剑凌厉。 那一日,是策澄焕一步一剑亲自为他作的演示,那是策澄焕初次见他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如今这身姿,这剑法与策澄焕的又有何不同? “弥祀。”策澄焕眼光有些迷离涣散,目光失去焦距,理智不知还剩下几分。他上次见这张容颜,这个身影时,他躺在水晶棺中没了生气,如今又舞他们间的记忆,在他眼前,活生生的。 看在策澄焕眼中和别的大臣眼中自是同物异念,殿中男人有几次剑锋直指策澄焕,这是大不敬之罪。若非众人看得策澄焕神色没有半分怒意,想都会有人为了讨皇帝欢心在这大殿之上就手刃了舞剑之人。 “啊焕,近来可好?”收剑贴臂,止水一般的眼神,双唇微动声音微不可闻,只有正对着他的策澄焕方才能知晓他想说什么,策澄焕能想出他淡漠的语气再加之那不带任何表情的形容。每一样都在告诉策澄焕,这个人就是可以让他付出一切的那个人,前朝丞相,温弥汜。 如今身在皇位,一举一动都被人注视着,即使心里早就失守,举动上也不得失态,微微颔首以表应答,若不有心也定不会觉察。 冷凌彻宛若没见策澄焕异样的行为举止,“陛下,此人是微臣新寻的先生,文武双全,那日见了他在院中舞这剑法,觉着实在精妙得很,想陛下也精于武艺想来是会欢喜的。” “自是欢喜,朕要赏你。皇城中赐你宅邸一座,封你太医院长首副官,今后留在太医院就职。”留下,无论如何要把这个人留下。 “微臣接旨,谢陛下隆恩。”双膝跪地,行一大礼。 冷凌彻接了旨,洛清人已不在殿中,策澄焕也再无心宴酒,一句朕今日有些乏了就打发了一朝的大臣,先行离开。 ☆、2021 20 揽音阁。 “就搁置在这,去忙别的吧。”跟在何笑身后两个为他提着东西的下人应下,行礼,退下。 “恭迎何乐师归来。”听了这声音,何笑便是不用抬眼也知晓是何人,严瀚睿。 “不知现在唤你何乐师是否还合礼数啊?是否要改口何公子了?”严瀚睿走过何笑身边,替何笑拿起一些方才侍从放下的行李。 “直呼其名习惯了的,还在乎这些?”何笑瞅一眼严瀚睿,眼梢带上了点点笑意。 回到这里,比华丽的皇帝寝宫自在得多,这样的拌嘴许久没有了。此刻,于他而言,就像三天三夜不曾好好休息的颠簸以后躺在了床榻之上。 “还以为,何笑你会冷冷责一句,关你何事呢。” “可你是闲来无事非管闲事的人,那些也拿过来。”把自己身上的行李放在房里,寻个矮凳就坐下了,指着门外剩下没拿进来的行李对严瀚睿指挥道。 “好心迎你,把我当下人使唤了?”洋装出一副委屈的神色,伪装技巧差到不行,一眼就能拆穿的那一种。 “我心里欢喜啊,严少爷都得伺候我。”何笑懒洋洋得趴在和矮凳搭配的圆桌上,这些日子来压抑太多,此刻性子里那些不够温和的地方已经不由他控制自己蹦哒出来了。 “要不要我再替你整理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 “好啊。” “是啊,就连皇帝也得供你使唤,欸,在下能为何乐师效劳实在是倍感荣幸。”转身开始替何笑把不多的几件长衫放入木质柜箱,何笑回来的时辰是他刻意打听,何笑种种他都刻意留心,原是觉着皇帝身边的事都该留意,近些日子皇帝的事他倒不再怎么留意。 不知怎的,一句话像是止住了何笑的口唇,严瀚睿也觉得自己话语间着实有些不妥,放完最后一件长衫,就要转身。 沉默良久的何笑,声音闷闷的,“我怕见他。”除了这个在他倒在雪地里会把他背回家供着的人,何笑不知道在这个冷清皇城他还能和谁多言只字片语。 一尘不染的小屋子,一个背对着他忙碌的身影,这人是待他好? “那就不见。” “能躲多久?”何笑垂下眼眸,很烦很乱,想说什么,开口却只能哑然。 “……可以直接离开皇城,在你决心不再见他以后。”严瀚睿不多问,只给他这样一句话。 不顾大局如何变,只要何笑想,他一定让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谢谢。” “竟会道谢这一点都不像何笑,哈哈哈。” “我乏了要睡了。”何笑把人推出门,关上。 “喂喂!”拍了两下门框做无谓挣扎,“行,好好睡,一觉睡到下午才好。” “……”背对着门,垂下眸子,抿抿嘴唇,忍住了就要夺眶而出的心绪。 留下温弥汜之后呢? 莫不是要下一道圣旨,以皇帝昭曰的法子把温弥汜锁在他的身边?他不会,他不忍心迫这个人一分一毫。 那一句没有声响的,啊焕。就像在荒芜开裂的泥土里有一朵朵玫瑰从种子转瞬间绽放得艳丽。玫瑰的刺,麻痒微疼,玫瑰身姿,生机惊艳,玫瑰瞬放,讶异得让他灵台清醒不得。 他在心中放了十余载的人,可会起死复生,再出现只为夺他神眸? 姬宁晔所谓的不同,说是明了又岂是全部都懂呢。 “陛下,温大人他已是亡故之人。”阿齐在策澄焕身后提醒他,此时策澄焕脚极缓,有徘徊之式。 “是他。”策澄焕垂眸仰头,偶然间望见天间布满的繁星月弯弯的,再少上一分就会泯灭在暗色中。 “陛下……”有什么突然闯进阿齐思绪,止住了阿齐想要说的话,握紧了双拳。 于这一切策澄焕毫无察觉,“无妨,你直说便是。” “不如阿齐替陛下把他寻来。”随意捏了一句合自己平时性子的话语搪塞一番,他又何曾不是身不由己。 “嗯。”策澄焕又岂能知他是搪塞,一口应下。 “陛下?” “阿齐,你今日怎的如此婆妈,活像个女子。”策澄焕失笑,抬手轻拍阿齐肩头,“去吧。” “是。”策澄焕一个笑,就是奖赏。 冷凌彻与男子并肩,男子一路沉默,冷凌彻素来是淡漠之人,独独有一处与他冷漠待事的风格不符,此人好奇心过剩。 洛清的身份被隐秘得太好,无法窥探出一丝蛛丝马迹惹他心痒难耐,无论是从他身上还是策澄惜那里,无一出有漏洞。 他又何曾能窥探出,洛清本本也是个该于九泉之下的人。 “皇帝对你用情至深。” “嗯。” “从前就是相识?” “嗯。” “那?” “……” 冷凌彻脸上的无动于衷终于是要挂不住,“嗯!再嗯,嗯得小爷我上了火,寡了你肉再治好,折了你骨再治好,毁你容貌……不治了!” “你随意。” “没了容貌看那皇帝还爱慕你!” “不爱也无妨。” “你……” “在下也真是没料到,冷医远不如外边盛传的那般冷淡高傲。”反讽冷凌彻一句,“莫不是众人之前太会佯装?噗。”洛清嘴角噙笑,此刻他才真的明了了策澄惜是如何把冷医拿捏死死的。 冷凌彻已是上火得不行了,上火到话也不得出口了,没等他气消到能言语清楚了,一个身影几步虚踏至他们跟前。 “还望先生与我走一趟。”黑衣掩面之人,六尺身高,身姿矫健。 21 “你主上有何事?”冷凌彻双眸微眯,一脸傲然,“在下的先生又岂是旁人说请就能请到的?”正得他上火,这黑衣人也是撞在了火炮口上。 黑衣人不怒,也不接话,抓着洛清,几步虚踏消失在夜色之中。 冷凌彻傻了。 这是皇宫,那人黑衣蒙面形似刺客,就这般从他面前夺人! “哼,你是死是活干我何事?”冷凌彻憋着的怨气只增不减,脚下一跺,踢碎一颗鹅软石,一脚踩下去,疼得他咧咧嘴还要装得不动声色。 他穿着的可是夏日薄底子的鞋,虽说天早已微凉,他阳气重,又时常试些个奇怪的方子。不知是哪一副和哪一副方子的药性混了方才让他不畏寒,至于过热……这是个不能宣之于口的事。 才拖着疼感还没褪去的脚走了两步,又见一人虚踏几步来到他跟前,这会武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这次来人他识得,是跟在皇帝身后的侍从,皇帝的亲信。 “冷大人,请留步。”微微行礼就此挡住了冷凌彻的去路,阿齐不让,冷凌彻显然是走不了了。 “不知所谓何事?”冷凌彻风言风语也听过,此人是得罪不得的,态度随着平时却没傲气。 “大人的先生是陛下的旧识,陛下想请他叙旧一番,打发我来寻他,大人可知先生此刻在何处?” 洛清刚才被人带走了。 冷凌彻蹙眉,蹙眉只一瞬,夜色遮了阿齐注意不到,“先生先行离开了,在下也不好过问太多。” 阿齐虽说没见到冷凌彻眉间短暂的褶皱,也明了他不愿多说,在行一礼,“那叨扰大人了。” 几步虚踏,离开。 “这来去如鬼似的都……”冷凌彻送了阿齐消失方向一个白目。 “人可寻来了?”方才听见了门口轻响,想来是阿齐回来了。策澄焕盈盈转身,华衣无龙,发带简束。 “人没寻到。” “……”久等不得,他本该惯了的。 “冷大人有心瞒着。”阿齐此刻心里百味杂陈,明亮红日带微风的寒冬转而一瞬成了阴雨湿闷的夏日雨前。一种颤抖但能冷到麻木,方才麻木又变成窒息的难耐。 除了这样浅极了的找人,深极了的遮掩,他又能如何? 阿齐走近策澄焕,第一次没有矮身,目光灼灼盯着策澄焕剔透的绿色眸子。 对上了眸子,抓住策澄焕的双肩,然后手足无措。 “怎么了?” “……” “啊齐?” “我再去寻一下。”抓着策澄焕的双手渐渐放松,软了,直到垂下。挪开了眸子,阿齐选做择再一次认输,输给他自己。 “寻不着就罢了,再去也是白让你费神。吩咐下去,朕明日不朝。”策澄焕揉揉额角,显露出几分疲惫之色。在桌案前坐下,随手拿起玉身金边的京楂毛笔在手间来回摆弄。 每每策澄焕摆弄那支毛笔,他心里就和笔杆一样开始摇摆不定。 策澄焕因为那貌似温弥汜的人而摇摆。 也一样有事让阿齐摇摆不定,其幅度更胜皇帝陛下。 此刻,主仆两人的心开始背离,此刻他们各自开始掩饰,各自面色伪装得淡然自若。 策澄焕的天秤散碎着,很多个,以不一样的频率摆动;阿齐的天秤只有一个,时快时慢。 “是。” 翌日,策澄焕确确没上朝堂。 一道圣旨下去,封阿齐为异性王爵,和他兄弟相称。 来人传旨之时,一脸恭维喜色,就连同讨好阿齐的礼也备下了,被他隆冬高月似得气息给冻了回去。 王爵,自古以来,帝王家,可曾有过几次兄弟同心?有过几次念及血脉亲情?更别说曾经维系二人的并非亲情…… ☆、2223 22 揽音阁厅堂陈旧的房梁被重新修葺,改用比原先更深一些棕色的木料,此木料极其上乘,约是三十有一会作为回响被返回来。 揽音阁里品阶最高的司乐都不知为何上头愿意播下如此一笔大数目,修葺这平日里除了策澄惜没有身份高贵之人会来的偏静之地。独独能想到的,只有何笑颇得皇帝喜爱。 何笑这人,司乐自觉还是能看透几分,对其态度丝毫不变,以不变应万变方是上策。在几月之前就定下了这一场,何笑升上首席琴师的考核,那些老资格的司音司乐以及首席乐师都静静坐在一旁目光聚在何笑一人身上。 今日何笑依旧一袭白色长衫,朴素,淡然。无论心中再如何,心绪如朝阳也罢,如夜雪也罢,在他人眼中他依旧只是他容貌的模样,透过皮囊的模样谁人又真的在乎。 在琴桌前坐下,周遭的一切和心里那个嘈杂喧嚣的角落都隐藏到最深处。近日来,他把自己锁在那一方小小的屋子里,什么都不做,只不停抚琴。不停得从基本功为起点,一首曲子近百遍,一日不定有一餐。原本就消瘦,如今更是清癯。 他本着,只要一直藏心于琴方能控制自己心中他不想要的种种。 指节分明,如玉剔透,仅仅八指,丝毫不显突兀。指尖触琴,何笑的面容不再冷硬,眼中是绵绵柔情。 今日何笑的曲目是被指定了【湘妃怨】,今日才公布的曲目,知晓时何笑不知怎的,这几日分明已是平静十分的心境,像是被人揪了一下,隐隐得不疼不痒,无法言语的感受。 曲子很短,技法也不算是难。 何笑触琴起,除琴之外再无他物,原曲圆润流畅带着一丝丝感伤。原曲早就烂熟于心,从他指尖流出的音律却不再是【湘妃怨】。 一曲毕。 脸上有几行微凉,一滴晶莹低落八指羊脂一般的指尖,诧异,这就是所谓的情曲交融?四周坐着的五一不是在乐中修行了一辈子的乐师,此时一个个神情都有些呆滞了,和何笑一样,不少人脸上挂上了晶莹。 乐,融会贯通,完成一曲时圆润如意方才算是入门;让旁人感受到琴曲中所含情绪便是大师;而动容旁人且动容自己的是琴艺登峰造极之境。 他诧异,曾说曲子能惹人哭,逗人笑,令人着迷,为之疯狂,他不信,可是今日他这是怎么了?一曲结束了,脸上起先微凉而后变得滚烫,止不住。 双手离开古琴,八指指尖都微微渗出血丝,微微蹙眉,终于压下被琴曲带起的他不愿为人所知的心绪。 “司乐,如此是否可以了?”起身,对着首座上的司乐微微欠身。 司乐仿佛如梦初醒,也不知开口能说什么,只能颔首以表认同。 “那何笑便先行告退了。”再拘一礼。 离开不久,在座之人皆是唏嘘不已…… 只是一曲已毕,剩下的无论什么再和何笑无关,首席的名,他曾是热切祈盼,而如今,与他何干? 首席位置的屏风后,黑发如瀑的男子,左手在右手拇指带着的玉扳指上来回摩挲。轻抿薄唇,左嘴角勾起一点,在颤抖。 从屏风后走出来,司乐恭敬得尊其一声大人。那人以面具遮住形容,身着玄色华衣,举手投足间优雅不失风度,轻颔首回应司乐。 面具之下,一双眸子,远眺的是何笑离开方向:“司乐,何乐师此曲背离原曲太多,无法担任首席琴师一职,另责他人罢。” “可……”再无人能有如此得技艺啊,在坐那些半截身子已是入土之人也无法做的比何笑更好。司乐顿了顿,这个人司乐也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只知晓是她得罪的不得的大人物。 不仅司乐清楚,在座的每一个人也都清楚。 司乐顿了一顿,“是,那不知大人属意何人来担任……” “暂且空着。”男子声线清朗却威严,给人以信服,“在座的众位都是自己人,不必过于遮掩。今日起主上命我接管揽音阁事物,还望众位不吝援手。” 在座加上司音一共八人,齐声道:“是。” 置于揽音阁里的人,以前不过是为了有备无患,现在看来是到用得着他们的时候了。那个男人的深谋远虑,果然还不是他能够比的上的,“主上派下任务的时候,我自会再来。” 男子几步踏会屏风后,众人躬身垂首,许久没有动静。司乐方才走近,屏风后空无一物,男子神不知鬼不觉得消失了一般。 “司乐大人,这……”萧司音平日里与司音关系最是好,顾及得最少,这才几步向前,开口道。 “令牌不会造假。”男子在何笑来揽音阁之前就早早隐匿于屏风之后了,他来时只一句照常进行,一块令牌扔到司音手中,“暂且静观其变罢,主上之命就是圣旨。” 司音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他们八人跟从那位大人已有十几个年数……忠心不二。 不觉天色变换,双手依旧在古琴之上来回抚弄。女人的喊声,木门吱嘎的响声,来人的轻拍,何笑毫无知觉,直到来人推开他的古琴何笑才意识到有人。 见了来人,何笑一惊讶,险些跌坐在地上,顺势双膝跪地,开口请安。 黎月把手中食盒放在圆桌上,急急向前扶起何笑,噘嘴洋装一种委屈愤愤的样子,说何笑不曾把她的话放于心上,分明早就已经说过不许拘礼的。 “不是皇后娘娘想的那样。”何笑双腿已麻木得没了知觉,不知在琴桌前坐了多久,黎月也不过一个女子怎么能扶起他,“臣能自己来,不知皇后娘娘寻微臣有何事?娘娘身子贵重,怎能屈尊降贵……” “别再说了,本宫可不吃这一套哦。”声音听起来依旧显得稚嫩,语毕,脸上挂起一个甜甜的笑,“来寻你秉烛夜谈嘛,我在宫里都没什么人能叨叨几句的。策哥哥连一个嫔妃都没有,月儿很寂寞呢!”带着撒娇的语气。 “……”何笑只能艰难得爬起,坐上身边的矮凳,垂首不语。 “笑笑,今日可是满月。比起八月十五的月色一点都不差呢,去赏月吧!不许推脱!你可是月儿在宫里难得的朋友,策哥哥这么忙也没空陪我……”有些语无伦次得,声音越来越小,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推脱不得,也只能作罢。 黎月一手拉起何笑,也不顾皇后身份,另一只手提起食盒,把何笑往屋外拽。 一路小跑,少女身姿,少女形容,何笑却不能为此出神,换了旁人怕是难以自己。皇后的确有倾城之姿容,再过两年想来定会出落得更是绝色。 亭子,曾经何笑和策澄焕坐过的台阶,他们一步踏过。黎月放下食盒,把何笑按在亭子里的石凳上,何笑只能任其摆布,人在,魂魄在不在就说不清了。 黎月拿出一个青瓷酒壶,拿出白色薄瓷酒杯,满上一杯放到何笑面前:“来!笑笑我们喝酒赏月!和男人一样!” 何笑楞楞得拿起酒杯,黎月已经满上了她的,指甲很长染着的是月季的红,三指擒住酒杯,清脆一声,装上何笑的酒杯。 何笑轻哼浅笑,“我是个男人。”自言自语一般,一口饮尽。何笑多久没有用餐?空腹酒一杯尽,他立刻就觉得胃中似乎有什么在灼烧。 黎月不甘示弱,也拿起酒杯一口饮尽。 一人一杯,一来又一去,很快的,红霞攀上她脸颊,“笑笑,今日的月亮好美,不过没有我家那里的美。那里的月亮……有这么大这么大……”很长的殷红指甲在何笑面前晃了两下,比出一个圆,再晃一下,比出比方才更大的一样圆。 “皇后娘娘别喝了……”何笑还清醒着,方才喝下的也不过第三杯。 “好啊,好啊,月儿不喝,笑笑你喝。嘿嘿。”说着,黎月拿着酒壶的手是不稳,酒却稳稳得倒入何笑的酒杯之中。 一口饮尽。 倒满。 一口饮尽。 倒满。 …… 23 晨光熹微,皇帝寝宫。 策澄焕伸手向身边摸去,身侧的半张龙床没有温度,空无一物。没有想象中的能拥入怀里的暖融融的身子。 随即,策澄焕以大字状躺满整个龙床,他是不是该去看看何笑了?还是他终究是无法像对温弥汜一样对他?一下坐起,揉揉额角,就要下床。 “陛下可是醒了?” “都是王爵了,怎的还日日早起来候着朕?进来吧。” 唯有身着侍从的衣饰改成了王爷的规格,旁的似乎什么都没变,倘若有变了的也难以言喻,“习惯了,不伺候陛下觉着身上各处有虫子咬着一般难受呢。” 策澄焕起身,双手伸直任由阿齐为他套上龙袍,系上衣带,整理衣袂,最后替他梳理如瀑长发,带上金冠。 “笑……笑笑他近日可还好?” “早朝过后,臣替陛下备下午膳去揽音阁用。”在膳之中加些什么心思,也一如阿齐安排,他和策澄焕之间心境出现偏离,该有的默契不会少。 轻轻颔首,一路无言。 朝堂之上无非一些日常琐碎,独独一件事让策澄焕不得不加以重视。 几个不大的官员上报,说他们下边的县官上报,在地处偏远的农民间最近盛行炼制兵器。日日在铸造,数量却不见多,不知被运去了何方。倘若只有一处是这样的也就罢了,让人着实纳闷的是,有十几处皆是如此。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策澄焕和阿齐出了朝堂,口中论着那件农民过度制造兵器的事,策澄焕让阿齐去查查。此刻一个侍从一路直直得跑到他们跟前,双膝跪地:“陛下万安,胤王万安,冷大人和大人的先生在明正殿外候着,说有事要见陛下。” 阿齐抬手,轻轻挥,示意侍从退下,侍从得意行礼退下。 “何乐师那还未告知,陛下是回明正殿还是前往揽音阁?” “明正殿。” “是。” 明正殿。 远远得策澄焕见了两个身影。一人紫色华衣身姿挺拔,稍稍矮一些的素色华衣微微泛棕,如同在满是药烟中置了太久,白色被熏染上了褐色药气一般。 见了来人,冷凌彻躬身行礼,洛清则只静静得看着策澄焕,策澄惜告诉过他温弥汜从不用向策澄焕行礼。 “那日,胤王来寻臣的先生,没有寻得,今日臣特地送先生来。本想前几日就让先生来,只是恰逢先生身子抱恙这才耽误了。” 那日洛清被黑衣人带走,隔了两日洛清才回到冷府,发丝凌乱,嘴唇苍白龟裂。正逢冷凌彻要出门,方要伸手开门的时候就听闻一阵急促的敲门神,打开门,就见到如是样子的洛清,洛清双眼一闭不等冷凌彻伸手接住他就已经瘫软在地。 随即喊人把他带回房里,把了脉,并无大碍,只是脱水严重只怕是三日滴水未进。无论冷凌彻用什么法子,就是弄些稀奇古怪的药物,让洛清奇痒难耐亦或疼痛难忍都无法让他坦白,只好作罢。 这个人就近在咫尺,就在眼前。 策澄焕免了冷凌彻的礼,冷凌彻很识趣得告退,阿齐在随他们两人入了明正殿偏殿命人传膳之后,正向着他们两人,后退,不需看在有门槛的地方抬脚后退,一只手轻握一边木门的把手把门关上。 策澄焕静静得看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心跳骤然加速,冷冷的凤眸左眼角的泪痣。就静静得看,持续了一会,谁都不曾开口。策澄焕拿起桌上圆形的蓝瓷壶,拿过一个带金边的蓝瓷茶杯,满上方才下人泡的白茶,递给洛清。 “弥祀……”如何开口?问他如何起死回生,如何想到要见他还是有什么可以替他做的? 在某些方面,策澄焕可以说是强迫自己忽略了温弥汜已经是个死人,让自己相信这个人就是他。眼前的人从未告诉过策澄焕,他就是温弥汜,只是一句啊焕又能代表什么。 说辞策澄惜早就备下,要论对温弥汜入骨的模仿,谁又能与洛清比肩?他不问他便不说。 “恩。”洛清应一声,低头,呷一口茶水,看不出一丝表情。 “今日上朝,诸事繁多,弥祀可是等了很久?” 策澄焕在他跟前,策澄焕就不是皇帝,是一个爱而不得卑微到尘土里的普通人。只是策澄焕懂么?何为爱,何以爱?姬宁晔同他说的字字句句他现下可算是全都抛在脑后了,温弥汜来寻他了,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久。”语气依旧淡淡的,丝毫不沾染一丝情绪。 洛清现在可否算个戏子?戏子无情。他佯装成这副模样,对自己他都想要嘲讽一番,温弥汜以何让两代帝王都为之痴情至深? 这场戏,他要演到终场。 “啊焕,我决定留下来。”策澄焕待他这般唯唯诺诺,姬宁晔曾刺他一剑的场景又恍若昨日浮现眼前。 不敢问为何,也不敢问姬宁晔,只怕道破了,留不下这个人,“好,弥祀想留多久都好。” 一道道佳肴上得很快,一满桌十二道,三道冷菜八道热菜一道浓郁鲜汤,纵然在皇宫,这样精致的一桌菜肴也定是吩咐过特意准备才有的。 策澄焕打发了送菜时留下伺候的婢女,亲自斟酒一杯送于洛清跟前,深秋饮暖酒再适合不过。 两人相对而坐,洛清能不言则不开口,默默细嚼慢咽,动作都刻意模仿得丝毫不差。策澄焕手上夹菜,口中咀嚼,食髓知味,他满腹的话一句都说不出。策澄焕想要掩去尴尬,一杯一杯斟酒,念起对坐之人当初早已‘下嫁’于他,交杯酒未能圆满,礼却已成。 不知不觉多喝了两杯,致醉不足,暖身有余。洛清更钟情于白茶,酒饮一杯,浅尝即止。 席间吃食所剩有十之八九被撤了下去。 燥热,和暖身之感相差胜远,全身的燥热,口唇干渴,莫非几杯酒下肚就醉了?浅麦色皮肤上染上了红晕,称得绿色的眸子更加明亮。 和姬宁晔湛湛如暗夜静泊的眸子不同,这双眸子里藏了明媚,浓浓的依恋。 “弥祀……”策澄焕轻轻唤洛清,眼神显得有些迷离,带着红晕,笑着。 “恩。” 策澄焕盈盈起身,有些不稳,凑近洛清,就在洛清要合上双目之际,策澄焕越过他身侧拿过酒壶,举高往嘴里倒,洒了一身的酒水。 身上的燥热愈发强烈,扯开紧束的龙袍露出颈项,神色迷离眉头紧蹙口中喃喃。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愈何欢 作者:荒靥ye 第4节 洛清走近策澄焕,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耳畔凑近他唇边,他不断重复喃喃只有两个字,潇潇?不,应该是何笑的笑,笑笑。 洛清左手往扶住策澄焕的右手衣袖里探了探,冷凌彻按着策澄惜的要求给他的那份脂胭香还在,那策澄焕一副喝了大杯□□的模样莫非…… 不知是茶叶解药,亦或洛清本就只酌酒一杯,似乎感到有些不同寻常的燥热,凭着意念还能压制。 策澄焕顺着洛清的肩膀搂上他的颈项,唇在他下颚和颈项间来回磨蹭,嘴里喃喃不停,重复着笑笑两字。 洛清演着旁人,可笑,实在可笑,无论是他还是他扮演的他都要被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么?策澄焕不是爱温弥汜爱到不顾性命么? 不快感让洛清不再洋装温弥汜,嘴一憋,然后笑得妩媚,就这一笑勾走了多少人的魂魄?凑近策澄焕耳畔,轻轻呼气:“啊焕……”一只手反抱住策澄焕,另一只手替策澄焕解开龙袍。 “笑笑……我还是……还是喜欢……你叫我傻大个!”吻过洛清的颈项,下颚,下巴,就要挨到唇瓣,再喃喃:“你在信里写的,什么你心里不曾有我,都是胡话!都是假的!朕不信……朕不信。” 这几日以来,策澄焕去见何笑不是,不见何笑也不是,本以为视线和心口都已被温弥汜的起死回生占满…… 双唇还差微小的距离,洛清推开策澄焕,冷静过后,继续佯装:“我不是何笑。”语气淡淡得不愠不燥,从袖中拿出另一包药粉,冷凌彻给他的,有备无患,倒入白水之中给策澄焕喂了下去…… 也不知有效与否,策澄焕不依不饶,再次凑近洛清,在他的颈项间摩挲,惹得洛清呼吸间急促了几分。 …… ☆、24 24 那日策澄焕命阿齐出宫是不曾忘了何笑曾在入宫刺杀他前说的【倘若我应了你,傻大个你要记得这屋子里有很重要的东西,我要一并带去,不论去哪那东西都要随我去。】 何笑口中那所谓重要的物件,只是一纸书信,写给策澄焕的一纸书信。 何笑自是明了,他骤然获罪以至再见不到策澄焕,他没应他,策澄焕也会去把那东西寻来的。至于那所谓的都要随他去也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书信短短几句,写满了决绝。这般决绝在那日大雪之时何笑也曾有过。 信中一再强调了不曾对策澄焕有心,所谓的三日不过也是能拖就拖的说辞。 何笑不曾爱他…… 何笑于他不过是□□关系…… 何笑…… 这样的念头日日在策澄焕心头萦绕百次,朝政之事能推给阿齐就推给阿齐,也只有在不得不忙到快手脚并用才不去胡思乱想。 他本不信。 直到醉酒后也说是不信。 一个念头的反复,反复十回,他不信,反复百回,他不信,反复千回,口中笃定得不信,心里呢?他依旧不信么? 策澄焕那日酒醒之后,暮色四合,躺于龙塌之上,记得的只有与温弥汜两人酌酒。旁的一概不记得,后来也再见过洛清,也只是共饮同食或者散步于宫中,偶尔闲聊几句,绝口不提从前,大多时辰都是沉默。 什么都不记得,策澄焕没有举动,去揽音阁因为洛清那日突然来见他被耽搁,后又有几日朝政上有些琐碎也不知是不是至关重要之事。他必须亲力亲为。 列如偏僻之地铸造兵器之事有所停歇,之事不出几日,那些地方的青壮年男人都入人间蒸发一般,剩下的只有老幼妇孺。 倘若这桩事发生在民心安定之际,是小事,而如今策澄焕清楚,国泰民安的现状只是表象。他不能让他父皇九泉之下瞑目不得,无论如何他家这七世国业不能毁在他手上。 除此之外,日复一日,日子也不过就这般过,皇帝的锦衣玉食都显得枯燥乏味。 那日醉酒之后,宫中风言风语四起。冷大人的先生是皇帝的新欢,何笑作为旧爱被冷落,被逐回揽音阁。 嘴碎之人也不顾什么时间先后,想着怎么碎嘴就怎么碎嘴,也还会有人信。他们也都该庆幸,策澄焕不是姬宁晔,不然,他们可还有命? 对何笑,会担忧,偶尔思念,越是耽搁,去见就越显得突兀。 转眼冬日,转眼寒梅藏雪,转眼喜红铺满皇城街道。 转眼离策澄焕最后见何笑已有百日。 “这天寒了,怎着的衣裳还如此单薄?”策澄焕解下自己身上的黑色裘皮斗篷披在洛清身上,矮身替他认真系紧。 洛清坐在御花园离暖湖最近的一个亭子里,这是他过去在这皇宫里最喜欢的地方,特别是冬日,从前偶尔来。 暖湖,顾名思义是在冬日里会飘起层层暖湿的雾气,离湖近的时候是会觉得温暖,一旦离得远了,身上水汽未干,离湖畔远一些的地方受不到湖的暖,衣服上沾着的水汽会把身体的温度带走。 很少有人会来,亭子修建之时未曾想过水汽蚀木,如今上面攀着青苔,有几处还长着圆圆的蘑菇。 “……” “朕命人多为你添置些冬日的衣裳吧?” “恩。” “啊焕,何以待我如此好。” “你和弥祀像。”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明天晨光依旧会有一般,理所当然。 “……”洛清瞳孔收缩,下巴紧绷。他那里做了什么让他看出来了?随即展颜一笑,他从最开始就知道他会迟早会拆穿。柔媚容颜,也是绝世,和温弥汜不同的绝世,“什么时候知道的?” “可能一开始,也可能现在都不知道。”难得的,洛清从策澄焕眼中看到了落寞,从未有过的,“弥祀死了,朕亲眼所见。” “杀了我?毕竟欺君?”邪魅带笑的眼角,凤眸羽睫,洛清看向策澄焕的形容间再不用刻意佯装。 原来,姬宁晔挚爱的男人死了…… 兔死狐悲? “是该算你欺君,凌迟之罪。”策澄焕一直以来眸中的温情被冷冽代替,洛清是初次见策澄焕这样的眼神,旁的那些个大臣可是日日见的,在帝位之上的人又怎能只有似水温柔。 策澄焕右手掐在洛清的喉间,青绿色的眸子泛起冷光带着杀气:“策澄惜是朕的皇妹,也只有你来抵罪。” 洛清先是静静看着策澄焕,策澄焕手间力道不太重,不至于让他憋红了脸,笑,大笑,笑道眼角噙了泪水:“在下甘愿领死,死又有何惧?哈哈哈,你动手便是。”笑至癫狂,洛清双手软垂在身侧,无意反抗。 策澄焕眼中冷冽隐去,垂目,松手,“你这样好些,何必仿他?你见过他?”侧目不再看这洛清和温弥汜如出一撤的容颜,一掀龙袍,在微微发青的矮凳上坐下。 “何止见过,还刺了他一剑,怎么,现在对我有杀意了吧?” “姬宁晔会杀了你,又何须朕动手。” “你知道……连你都知道……是……他为了他负尽天下人……杀我一个又算什么?”气息不稳,眸中雾气更弄,模糊了双目。 “朕没猜错的话,洛清吧,倘若无处可去,就留下吧。” 温弥汜被他带走以后,姬宁晔择了一个和他几乎有着同一张脸的男人安放进了灵怡殿,起初日日承欢,恩宠有加。寻回温弥汜之后,不知此男宠如何得罪了姬宁晔,被姬宁晔一剑毙命。 此事,策澄焕略有耳闻,只是从未放在心上。 他们同一样,谈何懂爱? “怜悯?” “是,同怜悯自己一同怜悯。” 情殇被隐匿,被藏起,不会消失,不会痊愈,情殇就在那里让人变得麻木,不管多情与否都自然而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付出得不求回报,毫无顾忌。 不求回报的付出,一生一次,无论那时年少的人儿是否懂了爱,亦或并不爱,只是执念。 “陛下。”策澄焕宫里的侍从躬身在离洛清和策澄焕所在的亭子不远处恭声道。 “过来回话。”待人的态度,姬宁晔算是有些暴君,策澄焕则算是仁君,后来的一切想来也只因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罢。 侍从弓着腰,几步急急到了策澄焕面前:“陛下万安,先生万安。”是知这冷大人的先生是皇帝的‘新欢’,在皇帝跟前却也不敢造次,依旧不语,等皇帝遣走洛清或者开口一句洛清听了也不碍事。 “在下不如就先行告退了。”洛清不等策澄焕开口,双目会说话,既然陛下有要是在下的罪不如来日再治。 策澄焕轻颔龙首,了然他意,说到底策澄焕本也就不打算治洛清的罪。 他的皇妹终究是觉得他伤心的不够,就连温弥汜亡故他不出多久也能另寻新欢,不如她当时失了心爱之人那般疼入骨髓,变得歇斯底里不顾一切。 策澄惜也不过就是要当初把魏思从她身边带走的人受到千倍百倍的伤,情殇也好,肉体疼痛也好,能奉还多少就多少。 洛清走远,“说吧。”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有喜了……”侍从声音轻如蚊蝇,换做别的侍从来通报只怕会大张旗鼓以是喜报,而皇帝身边的侍从多少都明了,皇后唤皇帝作策哥哥,他们从未同房,皇后肚子里又岂能是皇帝的骨血。 “知道了,先压下来,别让旁人知晓。” “是……胤王殿下也这么吩咐了才派我来通报的。” “恩,下去吧。” 一人独步,走出暖湖的亭子,缓步,走过御花园,午间阳光微暖,漫步,走过揽音阁,细细打量后院里的地三颗树,那个人现在还好么?过着和遇见他之前的日子,遇见了可否全当不曾遇见? 再到灵怡殿,在门外的婢女大声跪地请安,显然是被人示意过倘若皇帝来了要请安得大声,好让她有心里准备。 隆冬,黎月穿的不算多,脱簪待罪,跪在正殿门口。 “陛下……”素唇轻启,只两字就静了声,缺了往日暖色华贵的妆容显得憔悴不少,单薄的身子跪在残雪未融的地上,任谁见了都会不忍。 皇后也不过是个摆设,黎月是触了不该触的东西,策澄焕轻叹:“黎月,起来吧。”走过去扶她起来,近了,黎月眼角泛红,睫上挂泪,似乎只要策澄焕一开罪,甚至责备一句,早早备着的泪水就会止不住如洪水决堤。 身上的裘皮给洛清披上了,策澄焕半搂着黎月带她进屋,安置她在凤塌替她塞好蚕丝锦被,命人拿过暖手炉套上棉布套子,塞进黎月冰凉的手里。 “有什么想说的,说吧。”蔼然轻拍黎月的头,全然一副待妹妹的模样。 “是……笑笑的。”一开口就择其关键,带着哽咽,备好的泪水适时滚落,我见犹怜。 讶异,复杂,绞痛。 “……生下来吧。”策澄焕避过黎月的灼灼目光,迟缓得起身,“朕还有些事物在身,改日再来看你。” 走离凤塌几步,黎月弱弱轻语:“策哥哥不问为何?也不顾黎月委屈?” “……”策澄焕脚下顿了顿,伸手触了木门,推开之前,“有了身孕,身子娇贵,好生歇着。” 哀怨的抽泣声,直到策澄焕离开灵怡殿许久,还萦绕在策澄焕耳边挥之不去。 ☆、2526 25 “就要年关了,何笑你屋子里怎的和外面一样冷,都不烧炭火。”严瀚睿不扣门,直接推开,走到何笑那方小屋子中唯二的矮凳上坐下,给自己倒杯茶水,满意于茶水的温度,不烫很热。 茶叶很一般,严瀚睿缓缓端起茶杯递到口边小口呷着,神情却如同品到了上等名茶。 “烧炭伤琴。”敷衍地来一句。何笑不烧碳火不是伤琴,是无人替他送来,就算自个去寻,寻来的都是一点一屋子黑烟的货色。 “放远一些就好。” “不如少爷你金贵。” “金贵的小爷我还替何笑当杂役呢,怎么,感动否?”严瀚睿挑眉一笑,右手放在矮桌上有旋律得叩击,何笑倘若一应了是,下一句只怕就要问何笑是否愿意以身相许了。 “怪不知礼数不懂敲门的少爷让我感动?感是不动了,腿想动,也不知能不能给你来一脚送你出了这门。”嗤声一笑,就是不如严瀚睿的意,等着那人的回嘴。 严瀚睿不再还口,双目静静锁住何笑清秀的眉目,何笑能和他吵嘴,能数落他,他才放心了。何笑回揽音阁后,严瀚睿隔三差五得来,每每都以被何笑赶出去收尾。 近来,何笑似乎好些了,开始如初一般和他拌嘴,闲来无事也切磋琴艺。近百日,何笑的琴艺精进如梭,他的曲子能够抚平杂乱心绪。 首席琴师考核的失利,旁人的刻意疏远甚至侧目,何笑全然不挂怀丝毫。除却严瀚睿时时来寻他,皇后也时常来寻他,也不过叨叨一些可有可无的,有时还娇嗔耍赖得央着何笑给她讲一些宫外有趣的事。 严瀚睿隔三差五得带些宫外的小玩意儿来讨何笑一笑,何笑转头就全给了在他看来和妹妹一般的皇后娘娘。想来,皇后也有十来日没来寻他了。 “这目光让我昨夜晚膳都在肚间翻滚了。”何笑转过身子,以背示他,抱过古琴拿了块白得无暇的布帕细细得擦。 “觉得何笑你生得特别。” “独独得丑?”背对着严瀚睿,目中只有琴,毫无波澜。 “独独得不丑。”严瀚睿手指依旧在桌面敲击,轻轻得,缓缓得。 “少爷是夸在下,在下不敢当。” “不如年关来我家,热闹些。” “……” “嗯?” “不。” “嗯,那就定下了,待的到了沐休的日子就随我一同回家。” “以后别抚琴了。”何笑不反驳,手上擦琴的动作不慢一分也不快一分,冷冷道。 “为何?” “你聋了。” “……何笑说不就是好,少爷耳朵好着呢,何笑你不必担忧。”顿了顿,顺了气,总算理清了思绪。 “……”换到何笑沉默,一个笑在他嘴边扩大。 他自觉日后也会如今日同一样,严瀚睿以挚友,琴以全部,终身在宫里任个小小琴师,与世无争,再不沾染不触及不该沾染触及的事,物和人。 门外空中落下一颗白白的晶莹,两颗三颗,越来越多。 “下雪了……”本想实现将严瀚睿踹到门外,见了门外晶莹,此时此刻何笑也不再厌弃这分明很美的雪。 “下雪了。” 下雪了,深冬了,离春日不远了,严瀚睿这么思量着。 街景以红为幕,那条街上集市,茶楼,小铺子还有客栈,最是热闹。 “拉我上街做什么?少爷你今年贵庚?和这些小孩儿抢街头?”何笑口中是抱怨着,脸上书着的是他甚是感兴趣,眼光流转于纷繁的集市,一时失了焦点,他还是第一次在年前逛集市。 “带我们何乐师开开眼啊,顺带买些什么红纸回家贴一贴,好讨些喜庆。”严瀚睿拉过何笑的衣袖,攥在手里,“别走丢了,对了,顺带连你家也贴上。” 何笑这里瞅瞅那里瞅瞅,时不时把玩个玩意儿,严瀚睿紧紧跟随,倒一点也不觉着被攥着的袖子会勒着。停住了脚步,双眼紧紧得盯着一草扎圆棍子不放,上面满满当当得插满了糖人儿。 轻笑,会意,“要哪个?” “黄色衣裳,带个帽子,手里还拽个棍子的那只猴子!” “要那只孙悟空。”把几个铜板递给小贩,小贩应一声好嘞。严瀚睿把糖人塞进何笑手中,看着他啃一口满脸笑的模样,说不出得暖意。 “你不要嘛?”嘴里叼了半根‘金箍棒’,说得不清不楚,“还有这猴子,叫孙悟空?这么仙的名,一点都不适合这猴子。” “噗,孙悟空都不知道?”严瀚睿瞅何笑一眼,噗一声就差笑出了泪水。 “笑什么笑,很奇怪么。” “我五岁的时候给三岁的家弟讲了孙悟空的故事,今日就让我为三岁的何笑再来说一次!” 什么,花果山称王,大闹天宫,被压在五指山下一溜得讲过去…… 本想要惩戒一下严瀚睿调笑于他,只是他的故事让何笑听得入神,怔怔看着他,这样的故事他从未听过。 “怎么不吃了?” “猴子断手断脚了的,就打不赢旁人了,怎么护师傅?”何笑口中喃喃,也不知是说给严瀚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儿时该存的天真,此刻何笑还有。相信了一个传说,把它藏在了心里。 严瀚睿攥着何笑的袖子,随了一路,买了红纸剪了窗花旨要糊在何笑那一方小屋子的半透明的纸窗上。 在何笑那方小屋子里,房门敞开,冬日暖阳入屋驱赶着灰尘霉腐味。何笑就坐在桌前,看着严瀚睿持着剪子,在红纸上剪出不重模样的窗花。 眼光渐渐失焦,涣散,眼里没了严瀚睿。拖着腮,严瀚睿手中的红纸在何笑的眼光中慢慢化开,满目纸红,思绪不知去向。 糊了窗花,暖阳显得更如火艳烈,投进整个屋子,挥散了所有陈旧味的浓重。 严瀚睿念的是挥去何笑心里那抹揉乱在一处的新旧阴郁,褪去的就拿新有的欢愉,由着他而存着的欢愉来代替。 “何笑。” “恩?” “就此离开皇宫,如何?” “……” 还在皇宫,忽远忽近,指不定哪一天哪一个时辰还能见到他。想见又在逃避,好歹清楚那人就在那里,纵然不见,不见…… 有些事不提就像没有过,一提再不能当做没发生。 “住在这。”远远的已是能望见严府两个大字,严瀚睿抬手纸着那块匾额,目光锁着何笑,道不出眼中藏了什么。 “再容我想想。” “好。” 安置了一间屋子,装得瑰丽素然,黄花梨雕了的莲花的床头,素色的帘子,红木的矮桌,深青色贵铜的香炉。屋子里有种难以言语好闻的味道,何笑才踏进这房里之时侧目于严瀚睿,问他上次来这屋子还不是如此模样,那人轻松回一句,特意给你修的。说着还有事要打点,让何笑先歇息下。 何笑心中烦乱,安然歇息不得。 他曾在此处住过,在周遭散步也还算是不会迷了方向。 走出屋子,斜前方有几株针叶树木,冬了还绿着,偶尔会有几根叶子落下,四季都落,四季生长。走过这按着特定位置栽的针叶树,再走过一座小石桥就能见到严瀚睿的屋子。 皇城喧闹繁华,此处就与世隔绝一般,犹如闹市中藏的仙境,不知是表象还是确为仙境就是了。 隐约听到有人声,何笑放轻脚下步子,慢慢走近。 严瀚睿在和一个男人说话,隐隐约约得听不清楚,许是好奇,何笑再走近两步。 “围攻皇宫军队已安置妥当了么?” “少主?”男子的回话显然有些疑惑。 “回话!”语气生硬,严瀚睿从不用此般语气同何笑说话。 见不到他们的神色,只能听见对话,有一瞬无声。 接着男人答道:“是,都已就绪,随时听候少主差遣。” “很好,年后就行动,不成功则成仁。”严瀚睿顿了顿,“皇帝要抓活的,对他的行刑要示众,别让手下的人失手,他武功极高多派几个人。”示众两字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特意加重了音。 “是。” 砰砰砰,心口里的那块拳头大小的肉,狠狠地跳动。 严瀚睿是某个大官的长子,关于他的身世何笑仅知晓这些,这座府邸他来之时除了下人也只见过严瀚睿一人。 这段对话有何意味? 他要谋反? 严瀚睿要杀策澄焕。 策澄焕…… 他要逃,不用意念驱使,一步一步后退,脚下声响明显,无人惊觉亦或无人问出一句‘是何人在那里?’ 脚步渐快,有一抹目光带着温柔随着他的背影。 何笑,策澄焕和我之间,你要怎么选?严瀚睿自嘲得笑笑,明知胜算太小,依旧想要赌。 26 食之无味,红幕已颓。 何笑,那人倘若死了你会如何?何笑坐于木案前,铜镜中的人已快认不出是自己。揽音阁那方小屋子里,铜镜都寻不出个搁置的地方,又或是搁置一铜镜都显得奢靡。 垂眸以后,于严瀚睿一句,再容他思量几日。 年后,明正殿。 止步于门槛前,迈不开脚步。 “何人?来明正殿做甚?”一个年轻的侍从从明正殿内出了来,见何笑素衣一身,露出几分气焰。能在皇帝身边当侍从自然是旁人羡煞不来的。 “乐师,有要事希望能面见陛下。”何笑从未见过他,不卑不亢得答道。 “乐师?呵,陛下是个乐师能随意见的?” 是,他是皇帝,他是乐师,身份差之甚远。 见何笑轻抿唇瓣,侍从似乎会意得嘲讽一笑:“不是从谁那听闻了陛下爱好男色想攀高枝吧?陛下待温大人都能腻了,也不瞧瞧你的模样,啧。”眸中嘲讽意味浓重,字字如针尖戳入何笑心口。 允自的卑微,被人道出。温大人,莫不是已故亡人? “快走,何况陛下现下也不喜男色,皇后娘娘肚子里怀着龙种的。” 龙种? 头垂得很低,脚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不断,往后退。 不敢言说是策澄焕负了他,独独是心里疼,好疼…… “可又是躲懒,和谁人闲话呢?”不带怒意,策澄焕一身黄袍,于何笑而言有些刺目。 “笑笑?”探不出话中语气,是惊?是喜? 依旧想要逃离,转身就要逃开。 跟前冷冷的感觉被温热替代,撞上的是人墙。策澄焕本以为再见何笑依旧该是自己去寻他,怎料他会自己来。 本以为再见他时该因着那事而不上前拥何笑,他也自觉不懂自己。 挣脱,就要行礼,被束缚得更紧。 “何笑,朕不容许你再离开朕。”独独一次得,策澄焕以皇帝自称着下了旨意。 诧异,瞳仁收缩,何笑整个人僵在原地。 百种思绪,萦绕万千,欲言又止。 “……”缄默,他要如何?垂首,双目微眯。 策澄焕只觉他是默认,别的一切全然抛之脑后,勾起嘴角,这样的形容于如今的何笑而言可说是勾魂之色。 何笑整个人突然双足离地,突然惊慌,不敢高声只能压低声音:“你做什么?疯了?” “是,笑笑,朕疯魔了。”疯魔了,黎月有了你的骨血朕允她生下,疯魔了,不在眼前也罢,见了你就止不住得想拥你入怀。 “……”何笑张张口,言语不得。 旁的那个侍从傻了眼,他从不曾见过皇帝这般温柔的眼神。想起方才失了分寸的言语,脊背一阵寒意。 “还记得我的名?”双目失神,定定得锁住绿色的眸子,“能让陛下记得,微臣不胜荣幸。” “笑笑……是责朕不去寻你?朕是……” “何笑不敢……”口唇被堵住,不容反抗得。 “不允笑笑再离了朕。”再重复一次,抱着何笑往明正殿里走。 明正殿有高塌,供皇帝在他批阅公文之余小歇之用。 策澄焕放何笑于高塌,细细打量这百来日未见的人,和从前差得也不过毫厘之间。 捧住何笑的脸颊,再深深一吻,松开,视若珍宝。 何笑失了魂,泪依傍着颊滚落。 泪被策澄焕吻去,“笑笑……” 猛得,何笑狠狠一口咬上策澄焕的肩头,直到口中满溢了血腥味也不松口。 这是惩罚,惩罚这人见了温弥汜就忘了他,惩罚这人的皇后有了身孕,惩罚这人对这些只字不提,好在他对自己还有点点温情…… 策澄焕疼得蹙了眉头,依旧唤着他的名“笑笑?” “何笑的命轻贱,身份卑微,怎的有这福分留在陛下心上?”静了心绪,平静得问出口。 “许是愿为你揽下所有卑微,再无别的缘由。” 何笑垂目,再抬眼之际,眼中沾染了点点笑意。 这般一句的,想替何笑拦下所有卑微的言语曾也有过,可是除了话语如今的他们都和当初不再同一般了。横在两人之间的远不止当初那些事物。 这样的笑,在策澄焕眸子里,带着一种嘲讽意味。不知是策澄焕心中生出亦或何笑的嘴角着实是带着这种嗤笑。 “我说过,你做不到。”隐隐得眼中还泛了一些温柔,策澄焕如同被那嗤笑遮了目,盲而不见。 何笑翻身下床,留下呆滞的策澄焕,只身离开。 阿齐也曾直言于他,何笑的卑微旁人远不能揽下,虽说认可,那抹念头却一直存着。 又一次,策澄焕没有拦下要离开的何笑,方才以皇帝下的旨形同虚设,眸中的绿色变得深邃。 ☆、2728 27 揽音阁。 “谁?”带着些许警惕意味,严瀚睿侧首望向门边。 是何笑初次去寻严瀚睿,同是琴师住处,严瀚睿的住处要大上不少。 不言不语,轻启木门,见他侧卧塌上,手中持着一本厚书,封上几字跃然俨然是本兵法。 严瀚睿识了来人,嘴角勾起一个笑,放下手中的书册:“难得,竟是你来寻我。”食指在拇指的玉扳指上来回摩挲,也不看来人依旧侧卧。 “怎么,不能来寻你?还是说少爷不欢迎?”何笑寻一处坐下,撑手倚着台桌,指尖微微轻颤被他强制略去,“倘若少爷不愿见我,那何笑这就走。” “会么”严瀚睿翻身而起,矫健身姿,没一瞬的动作全落入何笑眼里,几步到何笑面前居高临下双眸灼灼:“定下心意了?” “恩,贵府看起来还不错啊。” “愿意住在我家?”严瀚睿嘴角扬起的角度他自己都不熟识了,此时此刻他还未明了何笑于他而言算什么,手指间的摩挲不停,寻另一矮凳,坐于何笑身旁。 “出了这皇宫,我也无处可去。”眸中遮掩不住的落寞神色,心虚是由心而来,至于流露形容之由又如何说的好? “恩,那就住我这。”住一辈子都养着你……严瀚睿一手锁住了何笑的肩头,不再摩挲指间的玉扳指,身子顿了顿,最终把何笑拥进了怀里。 何笑一怔,第二个拥他入怀里的男人,眸子黯了黯,不推开。这人身上的息味和策澄焕的不同,不能让何笑颊边沾染霞色。 待抱了许久,松开。严瀚睿见不到何笑的表情,他也见不到自己的表情,念头里,何笑倘若不愿定会推开,倘若直面铜镜他会发现自己眼眉间透出了难有的满足意味。 “什么时候合适?”何笑形容间带着淡笑,在严瀚睿看来是有释怀之容。 “就今晚。”顿了顿,形容露笑意,抓住何笑双手替他暖一暖,“晚些,我去你那接你。” “好。”转身,启门“那我先回去了。” 严瀚睿,灼灼目光始终追着何笑的素色背影,直到素色背影消失在了苍色背景的时候方要收回目光。眸子里映出了似火颜色的华衣,绝世的女人让他蹙了眉。 “睿,你是堕成那男人的情囚了么?”凄冽的笑渐渐染上红唇白齿,染上泛红的眼角,染上如远山的黛眉。 “黎月。”严瀚睿一语道出来人身份,当朝皇后,独自一人出现在他房前。 “睿,我对你而言算什么呢?”说着簌簌泪水垂面,“工具么?” “进来吧,门关上。” “还畏惧旁人见了?这整个揽音阁不都在你手中?噢,我忘了,是怕他见了?”不知怎么,黎月唇边绽开一个温婉的笑,黎月了解严瀚睿。 进了屋子合了门。 “你只身来此,一个不慎就会出了差池。”淡淡得,面容毫无波澜。 “本宫是不畏惧,但是纵然只为了肚中的孩儿,本宫也容不得自己现下有半分差池。”只手轻撑桌面,红唇抿起。 “怎的有了身孕,妆容还这般浓?”严瀚睿柔声一句,眼中含着得也不知是否为深情。 “睿,你还在意我们的孩儿,你还在乎的,是么?”泪如止不住得,沾染了胭脂,滚烫,黎月手轻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带泪嗤笑,笑她自己念着绝没有的事。 “你腹中的自然是皇帝的孩儿,不是皇帝的也是何笑的。与我无关。”淡淡得,仿佛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黎月瞪圆了双目,极不愿信得开口:“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此处就你我两人,你都不愿承认这孩儿是你的骨血吗?”起初还持着度,后来越发大声,直到坏了嗓音的地步。 淡淡得瞥一眼黎月,严瀚睿启口吐字,字字清晰:“与我无关。” “那日……你说你爱我,说不愿见我和皇帝在一起,都是假的?十四岁那日,你说要爱慕于我,定要讨我入门也是假的?十八岁那日,你说你此生非我不娶,都是诳语……”越说越是无力,坐倒在矮凳上,方才被何笑焐热的矮凳。 “那时不过年少。” “如今你就为了一个男子,为了一个琴师,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是么……严瀚睿,你真真是个无情之人……” “凤仪天下有何不好?多少女子想要的。” “呵,凤仪天下?不出几日,只怕本宫就要成了废后罢。” “月儿你从前不是这样。” “从前?从前……从前有你的宠爱,有爹爹和娘亲疼我,如今你们一个个都不再疼我了……”黎月抬袖抹花了脸上的妆容,“何笑他究竟那里好?皇帝为了他,你也为了他?你们都为了他?都为了他……我哪里不如他?” 为权势,为政治,牺牲的女人何止黎月一个? 又怎能告诉她,那日醉酒之后,严瀚睿难得得失了分寸,压在身下之人想成了何笑,一朝醒来方才见了黎月带着甜腻笑容的睡容。 “他很好。” “他会毁了你。睿,你是不能有情爱之人,你该是冷血之人,你不再爱我练就了百毒不侵,为他却破例。呵。” “他没有你想得这么能耐,我也不会为他破例。” “那就好,睿,记得你说的话。”黎月冷清一嗤笑,也是十多年的缠情,这人都能在她嫁于皇帝那日断得一丝不剩,又怎可能为了一个何笑有什么改变?是她多虑了……口间话语依旧不饶他,“睿,你记得,倘若有一日你破例,我会……我会恨你。”思量一番,她竟再无什么筹码可以换取严瀚睿的留心,唯独只能言出她会恨他这般言语,这于他而言岂非无关痛痒? “恩。回去好生歇着吧,有身孕的人不宜太过劳累。”语气依旧淡淡的,他自然不会为任何人破例。 那日何笑离了皇宫,入住了那一间严瀚睿为他特意饰得华贵不已,不带俗艳的屋子。 策澄焕与换了侍从衣裳的何笑擦肩而过在御花园。 策澄焕在何笑屋外等了一宿,不见心里念着的人,肩头还在隐隐作痛,最疼却是心里横着的何笑离开前的决绝形容。 来日命人寻何笑于整个皇宫,整整三日,杳无音讯,一抹不安从喉间直追到心口最后蔓延了全身。这种慌然不安从未有过,从前纵然不见,也明明白白知晓那人就在那。 …… 不至最终,谁又了然了谁人完完全全的心思,谁又能知谁为谁做出了多少割舍? 28 …… “究竟说还是不说?”冷凌彻面露得意神色,指着洛清的鼻尖,“倘若你不说,那便是想要试试这蚀骨疼痛了。” 洛清见了指尖那一抹红,嘴角微微上翘。 冷凌彻方才又问了洛清诸如皇帝近日来为何不来寻你的话?洛清不能多言,就择了不语之法,可奈何这人心眼死得很。说时迟那时快得拿出一细细银针在洛清指尖一扎,不疼不痒。后有叨叨许久,说是如何难解之毒,洛清清楚,不过是冷凌彻言过其实,于他看来许也就是什么都不沾的银针罢。 “不说,莫不是你想了然之后替我思量对策?” “倘若你如实招来……也不是不行啊。” “就你这般,二十好几连个女人都没碰过的童子?”洛清眼含笑意,瞅了冷凌彻一眼。 “陛下!”齐齐得问安和跪地的声音。 冷凌彻脸上愤愤的表情收起,转瞬,换上淡淡带点恭敬和往常一般如镜平静的神色。洛清和冷凌彻都微微躬身向策澄焕行了礼,过后策澄焕示意他们坐下。 洛清淡淡得看冷凌彻一眼,示意他先行离去为好。冷凌彻是见着了,和未见着也毫无差别,死坐于原处分毫不挪。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愈何欢 作者:荒靥ye 第5节 洛清只得惨然一笑,“陛下可是想好如何处置在下了?”顿了顿,“与他无关。” 冷凌彻原就诧异,一句与他无关更是令他灵台空白一片,这是演的哪一出? “策澄惜是否动了何笑?”策澄焕蹙了眉,也不管洛清开口说了什么,一语道出自己的来意,光是宫廷礼仪那一些个过程已将他的焦急推至了定点。 “何笑?” “昨夜之后,朕找遍了整个皇宫都寻不见他。你如实说,朕便赦你罪。” “不清楚。” “……” “没有。”冷凌彻在策澄焕要再开口之前抢先开口,“她就连要把这人弄进宫来都要假借旁人之手,把人弄出宫去,以陛下在她身旁安置的那些人显然是不能够的。” “莫不成何笑就凭空消失了不成?”许是察觉自己的失态,也不顾两人的诧异,再开口“冷卿,按你之意识她把何笑藏起来了?” “以何陛下执意觉着定是公主殿下对何乐师做了什么?” “陛下,关心则乱。”洛清比冷凌彻清楚太多何笑是谁,如今策澄焕这般情绪不稳的样子他从未见过,见策澄焕紧锁了眉头却不开口,再说道:“倘若陛下觉着此事确确实实只能和公主殿下有关,不妨去问她一问?” “好。”扬袖挥开在身侧站着的侍从,疾步离开。 疾步不远,另一个疾步的人影跟到了策澄焕身后:“阿齐,如何?” “没寻到。陛下那边……”阿齐双手握紧,口中迟疑,如此心境下的策澄焕只怕发现不得。 “那人直言不清楚。” “那……” “去见策澄惜。”策澄焕双目微眯,脚下步伐加快几步。 “何乐师可会自行出宫的?” “怎么……” “陛下?” “换了衣裳随我出宫!” “是。” 寻不到,寻不到,还是寻不到。 整个皇宫,整个皇城,没有何笑的气息,没有何笑的音容,没有何笑的琴音。 策澄焕寻了策澄惜问过,她不置可否得抬袖掩嘴一笑,一句皇兄倘若认定了是我臣妹我藏匿了何笑定罪就是。 策澄焕自是奈何她不得,骨血情亲,再加之策澄焕越显得焦急烦乱,策澄惜便越会在何笑身上下手。 “皇兄可曾真真得爱过一个人?呵,皇兄以为有?何笑也别再寻了罢。这都几日了?倘若皇兄心里真有他,只怕此刻已满城的寻人告示了。”在策澄焕背过身子,就要离开策澄惜住处的时候,策澄惜意味不明得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字字直戳进策澄焕心里,他早就这么思量过,满城寻他。只他想得比起策澄惜更多了些,倘若何笑真心就是为了不让他寻到,他这般举止,岂非让自己寻着何笑变得绝无可能了? 原先朝堂之上略有蹊跷之事愈演愈烈,成群的百姓在暗地里蠢蠢欲动,策澄焕不得不亲自做下处置,安排军队去各地镇压。 明正殿。 京楂在策澄焕手中转动,朱砂滴落在奏书上。 “陛下……” “笑笑有消息了?”朝堂上再多的事都掩不去那份焦躁了,有人寻来了一开口就是笑笑,倘若与何笑无关,便素然了一张脸说没有旁的事便可退下了。 “明正殿前捉来一只信鸽。”来人半弓着身子,恭敬道。 “拿来。”策澄焕抬眼,见了侍从手中捉着一只白色的鸽子,鸽子也不挣扎,显然是被人训得极好的。 鸽子被递到策澄焕面前,其叫上束这一卷白色的纸条,拿下,松开抓着鸽子翅膀的手,鸽子直直得往门外的蓝天飞去,转眼失了踪迹。 打开纸条,纸条上的字迹很是不堪,形同方才会提笔孩童的字迹,歪歪扭扭。 【集兵皇城,有人妄图逼宫。】 自何笑入住严府起,严瀚睿于他的举止越发亲密。已有月余,已是到了时而拥何笑入怀的地步。 严瀚睿把何笑拥入怀中之时,看不见何笑的形容,甚至无法知觉何笑肢体间时而会有的微微颤抖。 压抑,克制。 严府庭院中,沙盘棋阵。 “今晨,皇帝已经派遣大量兵马镇压此处骚动。”严瀚睿身侧一黑衣男子,手持一面旗子,插入沙盘中一离皇城不近的县城。 “昨日,在这。”严瀚睿手上持旗子插入沙盘的另一个位置,嘴角勾起浅浅的笑。 “主上,差不多是时候了。”黑衣人恭声。 “嗯,也不出下月了,今日就到此吧。”严瀚睿抬手挥退黑衣男子,静静地看着沙盘,有些出神。精心谋化了一年有余,马上便要成事,何笑又在身边,还有什么…… 思绪被止住,严瀚睿被他自己的念头惊着,何笑又在身边?他已经…… “忙完了?” “嗯。”何笑的脚步让他不再多想,脸上的僵硬化为暖融,“何笑为何从不问我日日都在与人商讨什么?” 因为何笑知道。 “你愿意说自然会告诉我。”何笑微一嗤笑,“更何况莫不是连你今日未换亵衣明日不曾沐浴我也要件件事打理仔细了?” “我许是要逼宫。”不说开,又如何知晓何笑心中究竟是策澄焕多一些还是严瀚睿多一些? 清晰得,严瀚睿从何笑眼中读出了诧异。 见何笑不做声,严瀚睿再启口:“只怕日后会伤了他。”他是谁,他们都清楚。 “他……与我无关。”话语见的迟疑很明显。 再次拥过何笑,严瀚睿深觉何笑的身子仿若能让他上瘾,浅浅的体香和女人不同,“何笑还心心念念着他,皇后怀了他的骨血,他负了你。倘若何笑见不得他受苦,我可以放了他。”言语间恳切得很,从未有过的。 “为何非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 “何笑,我不愿君临天下。待此事了了,同我云游各国如何?” “此去皇宫只怕险阻重重,我与你一同去。”目光定定,不容置疑。 严瀚睿只觉早已万事俱备,东风有无都胜券在握,何笑同去想来能让他更安心得待在自己身旁。 “嗯,我应你。” 何笑眼神略过沙盘,颔首,“少爷你懂的还真是多,在下着实佩服。” “何笑想学,少爷都会教他。” 两人成影,笑成一团,眸子后都藏下阴郁。 ☆、2930 29 “来寻我何事?”策澄惜坐在梳妆桌前,挥退周遭宫人,轻扶发间华贵步摇。 “公主何以明知故问?”洛清只踏入内阁偏殿一步,便不再向策澄惜靠近。 “姬宁晔的所在?依本宫之见,洛清你不如惜爱眼前之人。” “公主殿下可是想食言不成?”洛清蹙了眉,所谓眼前之人是谁?眼前再多人抵得上姬宁晔的一瞥惊鸿么?那个给他一剑却依旧能让他为之疯魔的男人。 像是很早便备下了的,梳妆桌前一白色信封,以两指捏起,转头,稍稍递出去一些:“写在这方纸里了。” 洛清上前,就要接过之时,策澄惜缩了缩手,双目灼灼盯着他:“本宫自是说道做到,只是拿了你也去不得。”语毕,把那纸塞进洛清手中。 “其实,公主殿下何必语出让我惜眼前人这般话,连自己的皇兄都得不到的忠言,洛清真是惶恐。” “连你也觉得何笑的失踪乃本宫所为?” “那也未必。” “温弥汜因本宫而死,只岂料本宫再送皇兄一个温弥汜他也不愿收了。如今皇兄想来是能明了了旧日里本宫的失了魏思的疼了吧……”轻声得喃喃,不知是自言自语亦或是说给洛清听。 洛清自嘲一笑:“我又岂能替了他?” “你也莫要妄自菲薄,温弥汜也不入皇兄的骨子,不然他也不能待你如此亲厚。本宫也累了,不愿再纠缠了,魏思被聂简仁带走了这么多年,本宫日日夜夜又可曾安宁过?” 策澄惜今日脸上的妆容很是浅淡,掩不住她眼角泛起了潮红,想她当初失心疯了,亲手为了情爱种种伤了父皇,差点毁了自己国家万年基业,她是倦怠了。 “魏大人如今想来是幸福。”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女人,高高在上,从前每每洛清见了她,对她的落下的着念便是心机深重,欲要大全独揽的公主。 又有几人知晓,这不过是受了情伤,为了不展露于世人,以旁人看来疯魔举止来掩饰她如幼猫轻舔自己伤口的模样? “本宫并不爱他,本宫爱的是对本宫不削一顾的他。不为权势,不愿娶当朝公主的男人,呵。那日,倘若他许诺了,父皇母后如此疼我,又岂会……”晶莹滚落,一颗一颗,人鱼泪似得泪宛如珍珠,稀有至极。 这人终究是和策澄焕同父同母的女子,又岂会毫无良知。 洛清心绪里稍稍涌出一些同情之感,一瞬,见了策澄惜扬起一个暖阳一样的笑容,她开口:“就当方才我全是本宫佯装的。”此刻的她方才有些像策澄焕了。 “好。”会心淡淡一笑,都是被伤之人,心心相惜。 “替本宫办最后一件事罢。”说着策澄惜凑近洛清耳边,耳语几句,离开耳畔又一笑,“反正本宫就算拦着你也会去青城罢,顺路。” “岂非远了好多?” “也就多几日……”说着策澄惜垂首,佯装半分委屈。 “是了是了,洛清定为殿下带到。” “恩。”又坐回梳妆桌前,端庄的模样,“那便下去吧。” 洛清勾勾嘴角,也不知哪个才是真真得策澄惜,既然都应下了那就替她办了罢。 待得洛清到了阁外,策澄惜软软趴下,嘴角一个狡黠的笑,“此去,你一路想来是不会一人觉得孤寂。” 【调兵回城】 又一封飞鸽传来的书信,这已经是第七封,都同一样歪歪扭扭的字迹。 “阿齐,你说这会是谁送来的?”策澄焕扫过一眼字迹,转手递给阿齐。 “陛下都猜不中,阿齐又岂能知晓?” “笑笑……”和书信无关,策澄焕又念起了那个人。 “不会是何乐师,他又怎能知晓如此多的朝堂之事?”阿齐急急应道。 “这些朕自然知晓……”今日阿齐的语气有些不同以往,“你觉着这纸上字可信与否?” “以臣拙见,不太可信。”以往阿齐和策澄焕独处的时候,从不以君臣相称。 “嗯……许朕是多虑了。”接过阿齐递回的纸信,靠近燃烛,成灰成烟。 元宵佳节,皇宫应有家宴。 露天戏台,太后,皇帝,皇后,公主,加上胤王,寥寥几人。 黎月小腹微隆,皮草加身,雍容姿态端坐于策澄焕身侧。另一侧为太后,端庄威仪,慧目秀眉。 策澄惜与阿齐坐于下位,不过于拘泥礼数。 四尺高戏台围栏,深色木质,乐师幕后,戏子幕前。 猛得,玄断音止。 戏子乐师一一配上短剑着女眷下手。 太后轻蔑一笑,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浓妆戏子被她徒手断喉,“许久不曾练过了,也真是手生了。哀家倒要看看谁敢动哀家的皇孙。” 太后虽说口中是说着皇孙,心里是没底的,究竟是还不是,问了策澄焕被应是,又觉他待皇后并非男女之情。 阿齐一人招架两人,稍一失手,策澄惜被一个乐师擒住。 策澄惜也如太后一般,轻蔑一笑,她可不是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子。 一柄短刀,于乐师,不,是杀手喉间划过,见血封喉。 “这助兴节目倒是让人尽兴,比那这个让人困倦得很的唱戏奏乐好的多了。”策澄惜收起短刀,叹道。 “公主殿下觉着这刺杀皇帝,仅仅备有方才几个会毛脚两三下的戏子乐师方就够了?” 来人从黑暗之中匿出,面具掩面,身后随着六七身着劲装之人。 策澄惜哑然,面露惊色。 还未等得为首之人再开口,士兵从各处进入把策澄焕等人团团围住。 “皇帝也是时候该退位让贤了,陛下觉得呢?也别白费力气,这整个皇城已没有你的一兵一卒了。”为首之人冷笑道,说要摘下面具。 “睿……”黎月满目幽怨得看着那人,一句道出他的身份。 严瀚睿拉过身边的何笑,走到策澄焕身边,“江山你要不得,何笑你也要不得。” 策澄焕就要出手想把何笑从严瀚睿身边夺来,还没出招就被人拦下。 阿齐目光闪躲,抿着唇不说话,手上擒住策澄焕。 太后,策澄惜,黎月都被人一一擒住。 “阿齐?”策澄焕不敢置信,“为什么?” “他是我血亲,自然助我。”严瀚睿嗤笑。这是一个局,原只为灭一国,如今更好,这局能复姬姓王朝。 笑着,严瀚睿抽出腰间佩剑就要向策澄焕的颈项刺去。 阿齐闭起眼睛,手上力道不减。 太后再不能持着端庄仪态,转手想要挣脱束缚,可眼看着就要来不及。 策澄惜不挣扎,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黎月目光呆滞,不知是喜是悲。 剑是沾染了血肉,但并非是皇帝的血。 “何笑你……” “你要在我跟前杀他么?”淡淡的,四指坚定,无论如何也不再让剑多刺出去半分。 严瀚睿松了剑,何笑才松了手,“疼不疼?”满目的温柔心痛,看在策澄焕眼里,便是刺目惊心。 严瀚睿抓过何笑得手细细看,伤口很深,只差入骨,“你这样以后万一不能再抚琴了……” “你抚琴我听就好。” 严瀚睿明了何笑还放不下策澄焕只能慢慢来。 何笑除了方才握住剑时再没看过策澄焕一眼。 策澄焕额头青筋在突跳。 “把他们压去地牢,再寻了太医来,倘若不服就杀。”严瀚睿冷冷道。 “哈哈哈,你还是为他破例了!严瀚睿……你还是为他破例了!”黎月猛然得大吼,被严瀚睿手下的人击晕带走。 30 “何笑,究竟是为什么?”手掌间刺目的红直直得刺到了严瀚睿的尊严,“不能再抚琴,你……” 他早已形同傀儡,没了心,不能抚琴又如何? “不愿你再沾染更多血腥,不是说要云游各国么?”何笑握了握绑着绷带的手,血缓缓淌下,滴答,能听见血滴到地上的声响。 “是么” “恩,是。” “还有些……” “让我陪你去,可好?”何笑打断严瀚睿还未说完的话。 “你该好生歇着。” “不累。”血还在淌着,滴答,滴答。 “好生歇着,来人,送他去灵怡殿。”语气渐渐生硬。 灵怡殿?许他当皇后?呵。 何笑轻抿着唇,怔怔得看严瀚睿,转而一笑,“那我歇下罢,少爷也莫要累着。”说完随着侍从走向灵怡殿。 地牢。 阴冷潮湿。 策澄焕被关在一间挂满刑具的铁牢里,以姬姓侵蚀整个皇宫加之已有的兵力易如反掌。 只要告知那些个人,继位者将到,几日还是衍得起的。 “来人,用刑。”策澄焕指着墙上挂着的马鞭,面色如常,摩挲拇指上的玉扳指。 策澄焕绿色的眸子在阴暗的牢房里显得愈发深邃,眉头都不曾带上一份褶皱,口间也不哼唧一声。 “很能忍,容我想想,最令陛下绝望的是失了这万里河山还是何笑属意于在下呢?” “……” “他的手伤很重,只怕此生再无缘古琴。” “这些纷争都与……他无关。” 奢望,悉知渺然的奢望,何笑替他拦下的一剑,是否心里还有他? “怎么无关?在下可早已向他求爱。”意味不明得,转而对着旁的此刻不知是该接着用刑还是离开不听两人谈话的小卒道,“接着打啊,陛下可不是就挨了这么几下就会怎么样的。” 看着,马鞭染上红色。 看着,策澄焕脸颊淌下的汗水融入血中。 看着,策澄焕一声不吭。 看着,似乎这样还不能戳着他的痛处。 严瀚睿抬手制止小卒,“退下吧。” “是。” “此刻的陛下若是让,笑笑,见了会如何?” “他会恨你入骨。” “呵,你怎知不是我在他心里地位更高?” “你不配。” “陛下就配了?” 两个人都不再开口,身在其中都不知觉这争执只如两孩童间去抢夺一个糖人。 糖人无心,只能甜腻片刻,转而不存于世。 严瀚睿离开后,策澄焕被锁了手脚扔在草垫上。 于爱,策澄焕是爱何笑的。如今,何笑从了严瀚睿。 于亲,策澄焕是信任阿齐的。如今,阿齐背叛他。 于天下,正是这些日子无心于朝政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草垫染血,策澄焕双目猩红,双手双脚胡乱冲撞,手腕脚腕处都隐出了一圈淤青。 “陛下,别这样。”来人似乎因为策澄焕还清醒着松了一口气,“我替你上药。”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 “滚。”策澄焕低低的嗓音,震慑人心。 “别动了,伤口会裂开。”阿齐和颜悦色,蹲下开始解策澄焕的外衣,小心翼翼。 “别碰朕。”策澄焕不知是疼亦或羞耻,双唇颤抖,握紧了双拳,“想不到朕这些年暖得是条会咬人的蛇。” 这句话触到了阿齐的逆鳞,阿齐的情绪也再不能稳定,解着衣扣的手却没有停下。 阿齐替策澄焕上完了药,放下药瓶。 策澄焕缓了缓心绪,问他:“阿齐,朕有什么不能给你?” “陛下的心不能给阿齐。”说着,阿齐蹲着,捧起策澄焕的脸,低低得要把唇压下去,看到了策澄焕眼里猩红的血丝,就像里面有许多只蜘蛛挣扎着却无法爬出来一般得狰狞,最终还是止住了,“我想过倘若方才严瀚睿倘若一刀夺了陛下的命,那阿齐定生死都随着主子,那才是忠仆不是?”说到最后,阿齐笑了出来,笑出了他许久无法笑出的模样。 策澄焕只狠狠瞪着他,阿齐接着笑道:“啊焕,你知道么?我曾想着无数次这般唤你,可是我不能……小时候,是父亲险些把我杀了……送入你的视线。”顿了顿,起身然后以背对着策澄焕,接着道,“阿齐……整个人便是个阴谋的一部分。怎料陛下如此善待阿齐,有这么一段时间,阿齐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任务,忘了阴谋,觉得能伺候陛下一生才是幸福。” 策澄焕听见了抽泣声。 “温弥汜的出现打破了我的念头。见了陛下看他的眼神……我……我……许是太过贪心,想要的太多了。阿齐在陛下面前过于卑微了,阿齐的心意陛下是看不见的。” 此间沉默了许久许久,两人的呼吸互相可闻。 “阿齐自觉还是很懂陛下,陛下待温弥汜很是君子,不是爱。” 连阿齐都看透了他……独独他自己看不透? “本想是否温弥汜亡故以后,陛下眼里会有阿齐呢?何笑出现了,是,何笑出现了……呵,这次陛下可算是真真得动了情吧。为了试探虚实,我派人在何笑的琴上动了手脚,那日他伤了手指,陛下的心是不是更痛呢?那一日起,我肯定了,陛下……”阿齐许再无法说下去了,顿了顿,理了理心绪,还是接着说,“他,何笑是可以以爱困住陛下的人。” 是阿齐伤得何笑。 “多少久了,总有一次,阿齐能和陛下推心置腹得说说话了……”转身重新看着策澄焕,“陛下可知,阿齐宁愿沦为阶下囚的是自己,受这些伤痛的是自己……” 策澄焕依旧是沉默。 “跟我走,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又何止一人,爱的卑微,低到尘埃里? 仅仅伤了何笑一条,策澄焕便不能原谅了他,“朕不再是你的主子。” “好……不再是主仆,你我也可以有别的……别的……关系啊?”阿齐抱着明明没有的期许,断断续续得轻声问他。 “从此陌路。”策澄焕眉眼含霜。 陌路?他不能接受。喉间的突起一上一下得滑动,再说不出一句话。 恨如何,怨如何? 于阿齐对他自己的伤害,策澄焕可原谅,只再相信不得。这种亲情上的折磨,已不是第一次,策澄焕也是伤到了骨子里。 帝王家这些个不顾亲情的争斗,终究还是一点不落得落在了他的身上。 论手段论计谋,想来严瀚睿也称不上是登凌绝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也是少之又少。 严瀚睿和阿齐的背后还有一个人,他们之父,严泽。 攻下皇城,严泽归朝,不用再受那边疆风霜之苦。一朝忠臣有几人,皇位摆在跟前又有谁人能不心动? 严泽带回消息,震惊满朝文武,姬家血脉尽数被策澄焕秘密抹杀,丝毫不留。 得兵权者得天下,纵然有明眼人心下了然也仅仅只能辞官亦或佯装得全然不知,不然这杀身之祸定然是会降临的。 短短数栽,皇城再次易主,人心惶惶不言而喻。 胤王之位不改,严瀚睿则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笑则住入灵怡殿再不迁出,止此一改往常,灵怡殿入住之人乃太子的公子。 皇宫内,婢女侍从无法换血干净,知晓何笑曾也侍奉策澄焕左右,就连那些个最最下层的宫人看何笑的眼神都斥满了不削和讥讽。 灵怡殿。 “那人在地牢里锁了也有月余,何笑倒是从来不提让我放了他。”严瀚睿手持着汤勺喂到何笑嘴边,看着他喝下去方才笑了,似是随意提起。 “何笑现下不是少爷的人么?提他做什么?”何笑在桌子底下的手捏皱了衣衫,形容上却没有丝毫破绽。 “真的?” “自然。”点点头,再喝下一口严瀚睿递来的鲜汤。 “可有表示?”到了此刻,严瀚睿方才信了自己在何笑心里胜过了策澄焕。 何笑倚过身子,唇在严瀚睿颊边轻轻一碰立刻就侧过脸去。 在严瀚睿看来这是羞涩,侧过脸的何笑眼里却噙满了漠然。 严瀚睿把人揽入怀里,轻拍其肩背就像哄着孩童一样。把头埋进何笑发间,嗅着何笑特别的味道,这个人是属于他的了。 用过了午膳,严瀚睿被他父召去了,何笑遣退周遭宫人。 他双目锁住就要合上的门,待得合上了,以衣袖狠狠来回抹擦着双唇。 快了,等严瀚睿信了他,等严瀚睿再不在他身旁留下眼线的时候,就好了。 ☆、3132 1 又三日。 第一夜,何笑躺在严瀚睿身侧。严瀚睿不曾迫他,仅拥他入怀,转而呼吸均匀得睡去。何笑彻夜未眠,别人的怀里他又怎能睡得安稳。天未亮,何笑蹑手蹑脚得下榻,面无表情得就着烛光往脸上眼边抹上女人家用的粉,以遮盖整夜未睡的憔悴。 直到整张脸再无憔悴之色,放下手中粉盒,抿紧双唇,就着铜镜看自己,纵然脸色是如常了,眸子还是无神。 他是个男子,强扯起一个笑,他近来日日对铜镜练着,练到严瀚睿看不出一丝破绽了。 待得严瀚睿起了,何笑以不喜人多为由央求严瀚睿撤了周遭多余的宫人,严瀚睿允了。 一日一日,便是今日了。 那人在阴冷的地牢里还撑得下吗?每每思量到此处,何笑嘴角便再挂不起笑。 “何公子。”守着地牢的小卒恭敬得向他行礼,人却依旧挡着,显然是没些手谕令牌之类的不会放他进去。 何笑从袖中拿出个令牌扔到狱卒手中,狱卒不敢怠慢,细细看了便递回去,让开了身子为何笑打开了门。 “钥匙。”何笑冷冷道。 狱卒面面相觑,愣了一会,方才把钥匙递到何笑手上。 两个狱卒藏得很好,可何笑还是见了的,那种深藏在他们二人眼底的不削。 不顾这些,只身走入阴冷的牢狱,台阶不多,但是对何笑而言,这条路是这般得长。耽搁不得,脚下步子不慢,心中惴惴不安。 在里面。 身上染着血迹,发丝凌乱得披散,心里一酸,他从未见过策澄焕这般得模样,原本炯炯发着光的眸子如今变得深陷。 何笑上前扶他,策澄焕未看清来人,以是几日就会来一次的阿齐,便用力甩开。 很疼,被策澄焕甩得撞在墙上,放在以前他许是要伤筋动骨了,今日,只是疼。 “傻大个……”一时间不知该启口说什么,时辰又耽误不得,手上替策澄焕打开锁着他的手链脚链,强忍下哽咽,“跟我走。” “笑笑?”诧异,说不上惊喜,策澄焕自己也道不明他是何种心境。 “嗯。”何笑目中染上了不舍,“快,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何笑拉起策澄焕,“能跑么?” 策澄焕点点头,虚弱得一笑,再疼也不疼,再不能动,此刻也能跑。 拉着策澄焕方才跑了几步,三个人挡在了他们面前。 何笑愣了,怔怔得看着。 三人均是黑衣蒙面,倘若不是在牢狱里见着,倒像是刺客。为首之人扯下蒙面黑布,狭长凤眸,面如冠玉。何笑见过,在曾经策澄焕寝宫的画里,温弥汜的画像。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洛清浅浅一笑,拉过策澄焕就要走。 策澄焕只颔首,目光还留在何笑身上。 何笑脚步未挪,手未松,口未开。 “何笑?”洛清问他。 “皇后可也有人救走了?”她腹中有策澄焕的骨血。 策澄焕一怔,转而释怀,何笑担心自己的骨血再正常不过。 “自然,现下想来已被带出皇宫了,快走吧。”洛清语速极快得应了他。 何笑松开策澄焕的手,勉强得笑一笑,身子向后退两步。 够了。 如今,他爱的人来带他走了,黎月腹中又有他的骨血,他已然无碍。 他不能成了他的负担。 “笑笑,一起走。” “你带他走吧。”先是向着洛清说,转而面向策澄焕,“我不会离开这里的。皇宫要什么有什么,你已然不是皇帝,没有荣华富贵凭什么让我跟你走?”何笑目光越过策澄焕看向牢狱外湛湛的天空,淡淡得说。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很重,想来是被发现了。 “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笑笑一起走。” 何笑一个眼神,洛清会意,轻声一句“陛下,得罪了。”不等他反应过来,便一掌击晕策澄焕。 “快走。” 洛清一点头,扛起策澄焕疾步而去。 何笑缓缓瘫坐于冰冷的牢狱,有一次看着他越来越远,可能一生都无缘再见了。 他被困了,困在心里的牢狱。 不知洛清之余是如何避过来人的,士兵来的时候牢狱里只见何笑一人。所有人都了然,何笑是严瀚睿心尖尖上的人,也并不敢造次只是派人去寻严瀚睿,让他们的太子殿下自己处置此事。 严瀚睿走近何笑身侧,嘴角勾起一个笑,这是他发怒的前兆。伸手捏过何笑的下颚,让他看着自己,语气温柔得渗人:“是何笑放走的?” 何笑想要挣脱,奈何严瀚睿捏的太紧。 “我再问一次,是你放走的?何笑,别让我耗完了对你的耐心。” 依旧不语,这一刻耗完了?那也是正好。 望着何笑空洞的眸子,不施粉黛的面容,就如同一个失了魄魂的躯壳,让严瀚睿捏着何笑下颚的手收紧了些。 “嘶——” “还知道疼说!” “如你所见。”无喜无悲,微微外扩的嘴角不知是笑还是在隐忍疼痛。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愈何欢 作者:荒靥ye 第6节 啪—— 严瀚睿松开锢着何笑下颚的,一巴掌扇向他,直直把何笑扇到地上。 最最难忍的不是什么都不曾有过,而是自以为得什么都有了,终了终了发现一切都是一个骗局,一个自己在乎的人为了他所在乎的人设下的骗局。 替策澄焕拦下一剑,这次又不顾一切放他离开。 严瀚睿心中狠狠道,何笑,你好,很你很好。 又一次跌坐到牢狱冰冷的地上,嘴角边淌下温热的液体,手指微微有些颤抖,那日替策澄焕拦下严瀚睿一剑的伤还未好全。指尖触上血液,放置眼前,静静得看着。 严瀚睿俯下身子,狠狠得揽过何笑的颈项,狠狠地贴上他冰凉的唇,撬开他的牙关疯狂得索取。 一瞬的愣神过后,何笑挣扎,用尽了力气推他,拳脚相加都奈何不得他。 唇齿间疼痛不已,瞪大了双目,染上了殷红的血丝。 良久唇分,两人分开的唇牵连着一根银丝。 看着何笑提起袖子抹擦嘴唇的举动,严瀚睿目中隐隐闪烁起火光:“就这般让你恶心?”,说着嘴角勾起一个笑,抬手挥退周遭狱卒和士兵。 府下身子,开始撕扯何笑的长衫。 抵抗,只能是无用,双手被严瀚睿用一只手抓牢,让他整个人贴在牢狱阴冷的墙头。手上的撕扯的动作丝毫不慢,三下两下便只剩下一身亵衣。 狠狠得吻,吻过何笑的唇,下颚,颈项,留下一串红红的印子。 唇边方才被严瀚睿扇过得伤口还未凝结,又添上此刻被何笑自己咬破的伤口,血缓缓得流,何笑身子一抽一抽,无声得抽泣。 何笑不再挣扎,严瀚睿手上唇上的动作轻柔了些许,一路吻下去,忽感脸边微凉,抬头见了是何笑眼角的泪滑落。 严瀚睿双目微眯,盯着何笑满脸泪痕的模样顿了一下,他从未见过何笑流泪的模样,这是第一次。 何笑于心间,不知这泪究竟是为何而流,是再见不着策澄焕,还是被他人□□,或许两者都有。 停在何笑脸上的目光移开,何笑能感觉到严瀚睿呼出的气喷在他脸上,接着被严瀚睿紧紧箍着的手重获了自由。 何笑只能麻木得从身侧捡起被撕裂的衣衫掩盖不堪身子。 “为什么不跟他一起走?”严瀚睿语气柔和了许多。 “我……对他……多余。”很轻很轻,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严瀚睿得问题,何笑脸上泪痕又新添两道,嘴唇颤抖着,断断续续得说。 这几个字仿佛用了所有的力气。 “何笑!你很好。”咬牙切齿得唤了何笑一声便也不知再说什么,整了整衣冠,大步得离开牢狱。走到有宫人候着的地方便吩咐了下去,禁足何笑于灵怡殿,不得他的旨意谁也不许放他出去。 32 何笑望着周遭华丽宫殿,奢华版的囚牢。自从何笑离开牢狱那日被关入这囚牢起,严瀚睿便再未来见过他。 一日一日,何笑反而过得愈加清闲。手伤了,无法再抚琴,卸下了一身‘何家乐师’的枷锁。 偶然间见了那个木质雕花的盒子,是他父亲生前留给他的遗物,当初用来刺杀策澄焕的匕首就在其中,还有一封何笑至今未看的书信。 鬼使神差,何笑向那个雕花的木盒子走过去,踮起脚,抱在怀里,顿了顿,启开铜质搭扣。 和他记忆里一样,里面存着一把匕首,一封书信,一些上好丝弦。丝弦和匕首他都再都用不上了,灼灼目光盯着那封书信,许是可以启开看看了,毕竟此生许是再完不成他的遗愿了。 信很厚,像是好些张纸折过后塞入的信封,就要启开,何笑忽觉身后有人,颈间一疼转而没了意识。 昏迷之时偶尔能感到颠簸,只是眼皮很沉怎么样都睁不开,等完完全全能睁开眼时天已经微亮了。身边有熟悉的气息,只觉是错觉,纵然已然不在皇宫那人也不会在自己身旁。 “笑笑。”那人启口,唤出了似乎久久没人这般唤的何笑的名字。 猛地坐起,环顾四周,紫檀木香气萦绕,木质床榻木质橱柜,俨然是皇城中那曾让何笑觉着他和策澄焕身份差距过大的客栈。 细细打量眼前的人,确确是策澄焕无误,唇微微张开欲言又止。 门外有人敲门,策澄焕起身迎那人进来,眉间持着焦急神色,“他没有大碍了吧?” 来人笑一笑,“他只是被暗卫击晕了,又不是受了多大创伤,能醒了自然无碍。” 关心则乱。 是他们把自己从皇宫中劫出的?皇宫戒备森严,怎容得他们一次次进进出出一次次把人带走?满腹的疑惑和满心的窘迫,当日何笑使以颜色,让他把策澄焕击晕带走,如今策澄焕又出现在他面前。 冷凌彻话音方落,门外又进来一人,紫色华衣凤眸狭长。 温弥汜? 眼睁睁得看着来人搂过另一个人男子,那个男子甩开他,眼角噙笑指着温弥汜的鼻尖洋装严肃,让他不要动手动脚。 ‘温弥汜’淡淡一笑,又把人搂进怀里对着策澄焕道:“陛下,既然何笑醒了,那我们也不便叨扰。”说着就这般搂着那人出了门。 半响无话,何笑咧咧嘴,“陛下也莫要太过伤心。”自觉‘温弥汜’搂着的想来便是前朝皇帝姬宁晔罢。 “伤心?”策澄焕细细得看着此刻憔悴得不像话的何笑,上前给他掖了掖被角,“是伤心,伤心笑笑让人带朕走,自己却不一起走。” 那是觉着他早已圆满,温弥汜在,皇后在,皇子也在。 “啊,人多眼杂,不利出宫嘛。再来这宫外哪有宫里舒坦啊,是吧?”偷偷地观察着策澄焕的神色,见其蹙了眉头又想想方才情景又开口,“陛下不是曾言说早已放下过往了么,如今这般伤怀可不像陛下。虽说温大人是绝世之貌吧,哎呦,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最见不得的便是策澄焕蹙眉,从前策澄焕只是佯装一个委屈的模样便能让何笑投降。此刻也不顾心中和他有多少许得隔阂,虽说笑的难看,依旧想尽了法子想让其展眉。 何笑胡乱得说了什么,策澄焕一句都没听进去,轻轻拉过何笑的手,细细得看着那一日为他拦下一剑的伤口。 抽回手,小心翼翼得看着策澄焕,“手没事,陛下别看了……” “别唤我陛下。” 其实策澄焕早些日子便隐隐有些觉着了,何笑并非自愿留在严瀚睿身边,那飞鸽传书之余的只怕也是何笑所为。佯装得再好,心里装着他的,总会有破绽,想过这些策澄焕的眉头便蹙得更紧一些。 “恩,不唤不唤,傻大个……别蹙眉了,没事,真的没事。那个,傻大个倘若是不嫌弃,只当我是温大人的替代品也好……”说着说着越来越轻,最后那替代品轻如蚊蝇。傻大个开心便好,他倘若不多余……“温大人又岂是旁人能代替的,权当我没说。”说着垂下头,黑发遮住半张泛了红晕的脸,眼眶边的黑色阴郁未退,此刻倒是显得淡了许多。 何笑本是冷清之人,这般的话方在见过策澄焕之前是如何都不会宣之于口的,这些年,他变了许多。 策澄焕见何笑有些许狼狈的模样,心上掠过一丝逗玩他的想法,既然何笑觉着洛清便是温弥汜那便温弥汜好了,全当罚他。罚他用了一切法子要逃离他的身边,罚他不信他,罚他让他不顾一切。 策澄焕转而一脸正色,“当真要替他?”,不等何笑应他,唇盖住了他的唇,何笑是喜欢他的。 “嘶——”何笑没想过要躲,只是一吻渐深,吻到了伤口的痛处。那日被严瀚睿扇的。 口中弥漫了血腥味,“怎么这里也伤着了?”策澄焕起身,就要离开…… “别……”离开。何笑扯住策澄焕衣袖,如此久了,好不容易…… “去寻药……”话还未说完,两人都愣了,目光对视许久。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是了,那一日何笑抚琴伤了指尖也是这般。 他要为他寻药,他不愿让他离开。 ☆、3334 33 多少冷然只一人,雪血交融又几何? 何笑能于策澄焕怀中安然合目,皇宫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严泽曾训斥严瀚睿,成大事必收敛心神,观大局舍儿女之情。严泽大权独揽,牢狱之中发生的事,也自然有风声传到他耳中。严泽不曾想过严瀚睿会如此失态,训斥后还一脚直击其腹间,淤青了一大块。 至于阿齐整日如失了魂魄一般,盯着胤齐轩几字踌躇。阿齐既非太子,于严泽眼中不过是弃子一枚,已连训斥都觉得多余。 为保何笑,严瀚睿不得不再不踏足灵怡殿,他清楚,严泽倘若想要何笑的性命比踏死虫蚁更容易。 半载前,他带着何笑离开,彻底从策澄焕的皇宫消失。现下,想来也定是策澄焕的作为。 他是失态,当下手边的青瓷茶杯,白瓷笔架,烟墨,一时间碎了一地。白色夹杂了黑成了灰,周遭宫人都被惊得面色煞白。 何笑从一丝乐趣转而成了不愿见着其难过的人再又变为能让严瀚睿失了风度的逆鳞。 在发现何笑被劫走的当下,严瀚睿便下令封锁皇城,全城搜人,贴出告示,寻得着赏万金。 虽为太子,手上兵权仍有限,又不能惊着严泽,几日内,何笑,杳无音讯。 胤齐轩。 严瀚睿一把揣着阿齐的前领,把人提到铜镜前喝:“你看看你什么模样,人鬼不如。” “臣弟我不过弃子一枚……”阿齐看着镜中已有些长了的胡须和有些发黑的眼眶,“怎劳太子费心?” “还想不想见你主子?” 主子?阿齐原本有些萎靡的形容一瞬不见,“你知道他在哪!你知道是不是?!” “不知道。”严瀚睿冷冷道,“但若你再这般下去,这辈子都别再见策澄焕!” “能再见……他?”阿齐自嘲笑笑,见了又如何? 严瀚睿凑近阿齐,耳语几句,阿齐眼中闪烁了一丝光。 能驱了他心中灰暗的光。 这是一场谋划,他严瀚睿迫切想要得到的不多,他得不到的却没有。 何笑诘问过自己,何以只身成个替身也要在他身侧,没有一个缘由能服了心。 一日,何笑问策澄焕,莫不是这江山便就如此轻易送于他人。那人只抚他青丝,语以让他心安。 客栈一住便是几月,不曾见了那些带出宫的女眷,策澄焕言语中透露几分,策澄惜只身独马去了北疆,太后则去了故国皇陵,而黎月的去向他只缄默不语。 皇榜那一页通缉令也经风霜洗礼再不复原本模样,风头过后也再无人对他们两人的行踪寻寻觅觅。 逾了半载,偶尔言说间也提起了,洛清并不是温弥汜,冷凌彻也不过只是冷医。 半载之间,策澄焕做着得也不过是曾为温弥汜做过的那些,天下朝权暗里豪夺。 所有的一切都在暗里,见不得光,何笑也全然不知,是否是他不信他? 客栈里的那间屋子的门启了,来人不是往日用带着盈盈笑意的人。 何笑怔怔得,带了些防备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主子在哪,我自然便在哪,陛下呢?”不知者便定然不觉他曾有过,言语间如同问了今晨吃些什么一般稀松平常。 “快回来了。”只一语也不再多言。阿齐要动他他逃也不过徒然,阿齐要留他也驱不去。 暮色四合,策澄焕面色显得疲惫,近来几日日日如此。 “笑笑?” “嗯,我在。” 只是才启开门,策澄焕眼角眉梢得笑意便也就凝固在了那里,极步拉过何笑护在身后,何笑见他如此,痴痴得笑。 “陛下如今便是要防着我了。”阿齐苦笑,“笃定了我还会伤他……” “纵然万分有一也赌不起,更何况如今我已不是什么皇帝,又何要称陛下。” 拒他千里。 策澄焕一语结了,阿齐也不接着他的话,“自古忠孝难两全,只择其一,宁择忠。”仿若那日牢狱之中所说的一字一句都不曾有,仿若他还仅仅只由着忠心方才想回到策澄焕身边,“陛下曾言视我如亲弟,可……”存了满目的哀色。 两人相视漠然。 “胤王,有些物件碎了便难再拼凑了。”何笑从策澄焕身后走出,轻拍策澄焕的肩头让他心安。 何笑已是知晓这当日丝弦之事是阿齐所为,牢狱之事策澄焕并未细说,只是也了然了他待策澄焕之心并非仅仅以仆待主那么简单。 “千难万难都愿一试。”阿齐了解策澄焕,比之谁都了解,那日在牢狱是他太过了,他清楚。 “那便回去,替他夺回那江山罢。”说的淡漠。 一怔,无论策澄焕亦或阿齐都没料到,何笑语出这般惊人。 “笑笑,罢了……” 阿齐嘴角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弧度,他太了解策澄焕了,知根知底。 之后也说不上是策澄焕在信了他亦或是还依旧防着他,偶尔带着阿齐出去,多的依旧是一人出一人进。洛清和冷凌彻也不知缘由得,早在月余前何笑也再没见过了。 饭桌上偶尔有的阿齐一筷子一筷子向策澄焕碗中夹菜,偶尔来何笑房里说着策澄焕与他同出做了些什么,就和深宫女人一般整日除却策澄焕也再无所事事,这样的日子让何笑觉着烦闷不已,前者的所作所为只全当做视而不见。 偶尔夜里能传入阿齐耳中,淫靡带着春意的喘息,早已宣告了所有的主权。 长久的日子波澜不兴,少有一域的海日日风雨骤作。此时虽说无雨无风无浪,叠厚的云压抑着,便是疾风骤雨前的安宁。 34 皇城纷乱,城门被军队强行撬开,百姓四处逃窜犹如被人掀了窝的蚁虫,为了在他人眼中卑微的贱命在挣扎。 虽说军队早被已下了不许伤及百姓的令,可那刀光剑影难免得还是会沾染了无辜的血腥。 为首双骑,一男一女,女子风华男子英姿。 “我皇兄说到底也不贪恋那睥睨天下之位。”策澄惜手扬马鞭,朗声。 身侧一人,不是旁人,正是聂简仁,曾是姬宁晔手下的将领,如今已为北国将军。 是策澄惜曾爱慕之人的爱人。 她所爱之人有了爱人。 “莫不是公主殿下想要?做个女皇也并无不妥。”聂简仁淡笑着应下,难以想象得如今能和当初把他和魏思逼上绝路之人有如此的谈话。 “做个女皇,你把魏思还给朕?”说着毫无阴郁得一笑,“驾!”驾着马跑去了聂简仁前头。 “那恕臣办不到,魏思可是臣下身上的血肉,如何能割去了的?”说着聂简仁也扬起马鞭追了上去。 “令人反胃!”策澄惜送他一白目,腰间长剑抽出,皇城宫外迎面逐来的万千兵马她一剑便夺一卒的性命。她生在草原大国,贵为公主又怎能不懂骑射,血溅娇丽的容颜,“聂将军,不如你与本宫比试一番,看谁人手上的了的人头多些。” “有何彩头?” “魏思。” “那臣下定然是输不得。” 一将功成万骨枯,皇城易主以血酬。 如今策姓得了北国援手,半国效忠,又亲控着半边姬姓旧部,大势所向,要夺全江山却也不易。 严泽一介武夫,常深觉以理服人过于矫情,便以暴制暴。 民生,权势,财富,战功,国土,所少人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又几人真的得到了什么。 金子不过是金子,国土也终究只能在地图上见过全貌。 北国,半江的兵马踏过皇城之时,何笑听见了马蹄声隆隆,策澄焕不在,阿齐今日随着他一同出了客栈。 房门外有人轻叩木门,接着,来人启开木门。 “少爷也难得又一次学会了敲门?” “不敲门不是显得没有礼数?” “如今习了礼数也毫无用处。” “何笑现下还有怨怼之情?” “何须演这一遭?” “我说过,我对这江山根本毫无兴趣,如今这江山归谁我亦不愿过多干涉。” “所以便亲手讲自己父亲手下的势力掏空?” “你……知道?”换成严瀚睿诧异。 “父命难为,无论是少爷,胤王还是何笑都逃不过这道德伦常的桎梏。”何笑淡笑,为严瀚睿倒了一杯茶,递到他跟前。 严瀚睿顿了一瞬,转而释然,原来何笑全都知晓。 从一开始,除去那一场在何笑心里他和策澄焕谁更重要的赌,他本就没把主意打到过万里河山上。 皇帝,不过是他父的夙愿,忠孝难两全,大义灭亲又谈何容易。 从他记事起,他父就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要论阿齐不过是他父的一颗棋子,他又何尝不是? “我也有过偏差,在何笑心里只有策澄焕的时候,我想了,是否坐拥天下便能坐拥何笑的情。” “何笑甚是荣幸。”眼中泛起薄雾,是的,他都知道。 何以当初并非直接告诉策澄焕这一切阴谋,他也不愿伤了严瀚睿,纵然无情爱之意,却是难得的知己。 “何笑,随我一同去周游各国可好?” “好。”最初就应下的,如今这皇城,这天下已然物归原主。 “以为何笑你不会应我,以为何笑此生都要守在策澄焕身侧。” “两情若是久长时,岂在朝朝暮暮。”何笑捧起茶杯轻呷一口,待他重回皇城,策澄焕是否早已子嗣满堂? 黎月腹中策澄焕的骨血成了何笑心中的结,无论心中之人是君王也好乞丐也罢,倘若不得忠爱,那又何以称之为爱? 他要离开,离开一会,也不过两三载。 那一日,凌迟示众者百许人,叛国背祖之名纵然有千百条命也全然不够弑的。 策澄焕独一人站在城头,远眺也望不到那血溅的场景,手抚着边壁,问道:“周彦,人还未接来?” “派去的人回来了,客栈中之寻着书信一封。” 策澄焕接过周彦递来的信,还未拆,心下已然有些惴惴。 傻大个: 如今局势已定,我想四处走走,勿念。 何笑。 又丢了?他又丢了他? “人呢,可派人跟着了?” “跟着了。” “臣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何笑公子是随着……严瀚睿一同离开客栈的。” “严瀚睿……朕知晓了,你退下罢。” 阿齐从策澄焕身后走来,手持一件斗篷披上策澄焕肩头,神色木然得和策澄焕看向同一处。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策澄焕不知是何用意得这般开口。 “当陛下救起全身是伤的我的那一刻起,阿齐便不再姓严了。”后退两步,和策澄焕隔了三尺,于他身旁候着。 “严瀚睿把何笑带走了。” “……我,知道。” “罢,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朕吧。”策澄焕望向远方,心下释然。他如何待策澄惜便如何待阿齐,心是宽的,但依旧是心,再宽也只住得下一个人。 “好。”阿齐颔首,接着以平淡的语气叙了这几年来的事,不生动不乏味,就像与他无关一般。 终了终了,连同黎月腹中的孩子并非何笑的也坦言了,就在策澄焕又问起那是谁的骨血之时,他迟疑了。 “兄长的。” “前些日子,也是猜出□□分了。”策澄焕仰望着苍穹,心下澄澈,何笑又岂能与一女子同睡? ☆、35 35 逾越三载,青城池畔。 “何笑,有一句话……”严瀚睿手中持着浆,水波荡出的水纹慢慢晕开。 “少爷还有难以启齿的事?”何笑托腮,看着河畔楼宇,行人,石桥,别有一番韵味的景色。 “那日地牢……”时隔三四载旧事重提,两人间的气氛变得生硬。 “啊,全做以牙还牙的,没放心里去。”莺莺燕燕飞得欢,何笑嘴角也跟着上扬,心不在焉好几日了,“你待我好的也多,不是么?” “黎月腹中的不是皇帝的骨血。” “恩。” “何笑?” “大概清楚。” 何笑和策澄焕都清楚,只是不信任。爱恨交织着的不信任。 何笑选择逃避而策澄焕一次又一次丢了他。 “要回去么。” “缓一缓罢。” 年前,冷医便告了无休止的假,说是皇宫里呆着闷得慌,和洛清两人出了宫便没再回来。 皇后临产情绪不稳,产下了男童便撒手人寰。眼神涣散前,嗓音哑哑得唤策澄焕策哥哥,说黎月求你求求你,好好待这孩子。这孩子不要皇位,只求安稳一生。策澄焕应下了。 太后说想念先帝便留在了皇陵,一人亡故一人伤。 策澄惜不久前就筹备好了嫁妆嫁去了北国,据说北国的王对她一见便有了情意,下了许多次的聘礼终是能把这位难弄的公主给娶了。 那日她对策澄焕这般说道,“皇兄,还从未有过一人由着我是策澄惜而待我如此执着。” 皇宫。 “陛下,小皇子吵着闹着要来寻陛下。”一位看上去年岁有些大了的老妇牵着一个锦衣的小童子给策澄焕行了个礼。 这孩子,留在皇宫里自然就能替策澄焕挡了那些个大臣所谓的无后为大的念念叨叨。 “来,让父皇看看。”伸手就把小皇子抱过来,这孩子无罪。 “父皇。先生今日教儿臣习了字,我让婆婆带来了,您看。”说着小手一朝,让人把字呈上来。 这字像极了,像极了那飞鸽传书里,何笑的字。 孩子也看不懂他父皇的脸色,觉着是不舒服了,“父皇怎么了,不舒服么?可要请太医?” “没有,父皇很好。”转而正了正脸色,笑对那孩子。 “父皇父皇……您总和儿臣提起儿臣有个笑笑爹爹,儿臣何时能见他昂?”扯着策澄焕的袖子,撒娇得往他身上蹭。 “笑笑……”策澄焕揉揉小皇子软绒的发,“就快了。” 如今举国内无忧外无患,北国联姻,国泰民安。 他要去寻他。 临近了夏了,何笑在此处小住也有近两个月,许明日便启程了离开。 “少爷,你带我来此处做什么?” “让你惊一下。” “啊?” 转瞬的,天上开始飘起花瓣。 当他是小女子?方要送严瀚睿一个白目,转而被人拥入怀里。 熟悉的,陌生的,来不及多想就要挣开:“放……” 开字还未说出口,那人就把头埋在了何笑的颈间,一句:“笑笑,你喜欢我。” 不再挣扎,双手垂落。 那人又启口,“那一日,是我把笑笑丢在雪地里了……后来一直一直……没有把他找回来。如今也是盛夏,不降雪,造了一场花雨想把那日丢在了雪地里的笑笑找回来。” 何笑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笑笑,我冷,你抱抱我?”如今盛夏。 “笑笑,给我生个小皇子?”他是男子。 “笑笑……”说着说着,策澄焕言语间也带上了哽咽,他错过他错过了太久。 “不要。” “笑笑,跟我回家。” “……”点点头。 远处,阿齐问严瀚睿,“就这样?” “你不也一样。” 相视而笑,苦涩,释然。他们互相给了对方和自己整整三载是时光,如若不行,那就罢了。 ☆、番外故人信 皇宫一成不变,何笑随他回宫,为了策澄焕他甘愿困守。 指尖旧伤,他为他寻遍天下名医悬赏万金终得痊愈,如今策澄焕时不时得央求他弹琴与他听。 不知为何,何笑觉得自己对【湘妃怨】情有独钟,常常一日奏起十来次也不倦怠。 “笑笑,这曲子哀怨成这模样能不能换一个?”何笑指尖方才离了古琴就被一身黄袍之人从身后搂住腰身。 “我喜欢。” “你是朕的后,弹那些个怨妃的曲子……还如此入心……朕会责自己待你不够好的。”策澄焕搂得更紧一些,自那一日把何笑带回宫中起他心下便有决议,绝不让何笑再有一丝伤怀的心绪。 策澄焕软绒的发在何笑颈项间来回磨蹭,语气间那还有什么帝王威仪。 “恩,那以后少弹。”最最拗不过的就是那人的撒娇犯规。 “笑笑,这个给你。”策澄焕从袖间抽出一封信,信口拆过。 这封信何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拿起放下过许多次都不曾启开,这是那一日他被击晕带出皇宫之前手里还拿着的东西。 他父曾说,他若是不能手刃了夺了姬姓江山那人的性命便不要拆开看。 如今这般……看亦或不看? “怎么拆封了?” “朕不先看看,怎么知道笑笑能不能看?朕是不会再允你难过一分一毫了。”理直气壮极了的语气让何笑哭笑不得,他如今早已怨不起他。 只是这信,不会让他难过? 将信将疑得拿出微微有些泛黄的信纸,迟疑了一下,慢慢打开。 笑儿: 为父此生不负何家不负帝王独独负了你娘亲和你。斟酌许久后决议命你去取那皇帝性命,实则为父又何曾不知这难如登天。不知你若做不到还是否会启开这信,只是倘若你启开了信又没能成功,那便罢了。为父让你发下毒誓,独独能让为父心安的便是笑儿并没有拿自己做注。为父这一生都不是慈父,从未给过你多少父爱,你始终都在为父的意愿下活着。想来你看到此信是为父已然不在你身侧,为父最后盼着的便是往后的日子笑儿能为自己活着,不求你光耀门楣,但求你一声平安喜乐。 他父的书信只有短短一页,余下的十几页,字迹娟秀,一眼便能看出出自女人之手。 一句一句讲她未来得及交代何笑的认真书下,终了终了和他爹一样他的娘亲也只愿何笑平安幸福。 把信纸举得稍稍高一些,不愿刮过脸颊的晶莹低落蕴染了信纸上的字,这是他一直以来渴望的亲情。 “笑笑,不哭。朕不好,朕以为你见了会欢喜……怎料……惹得你哭了。”策澄焕有些无措,以温热的唇吻去他的泪水。 “没有……傻大个……没有。我很开心,真的。”举着信纸的手缓缓垂下,落在身侧,低下头靠在策澄焕肩上,“我爹他,他从未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说到最后何笑的声音有些哑哑的,说不出的感觉。 大抵是策澄焕能猜到几分何笑的心思,搂着他轻揉他的发,“以后朕便是你的亲人,天下都是你的子民。待得清明,朕陪你去看爹和娘亲。” 策澄焕的模样,由于泪光,在何笑眼里还是模糊的。看着他,心里他的样子比眼里更清晰。 是他的话,何笑想,他爹也一定能够谅宥。 感受着温热的温度,通过相拥,一直传到何笑的心口,指尖,发梢。 是的,这个人可以揽下他所有的卑微,许他一世安乐。 “先下不怕被阴气伤了身子了?” “笑笑都说了,朕乃天子,不惧怕这个什么鬼魄阴气的。”策澄焕两手擒住缰绳,把何笑搂在怀里,两人一马。 “是啊,是天子,天子躲懒得很。”何笑靠在策澄焕怀里,痴痴得笑。 “这可是大事哪是躲懒?岳父大人怎能不见?” “不怕我爹寻你索命。” “岳父大人定是爱惜笑笑的,怎舍得笑笑守寡?”策澄焕言笑晏晏。 “我倒是不太敢见父亲了。”何笑眉目间沾染上愁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那让我们的小皇子姓何吧?”策澄焕想了想,又学着何笑对严瀚睿的语气道,“或者让少爷再生一个?” 两人都知晓那笑皇子是黎月和严瀚睿所处,只是小童子可爱至极且有能封上大臣的嘴便留在了宫里。如今严瀚睿一人游荡山水间,阿齐则无论说什么都望策澄焕去了他胤王之位,一生只做个侍从,不敢再有其他心思。 “皇帝绝后不更是……” “那笑笑愿意朕纳妃?嗯,朕也同意,安心,朕心里只你一人。那笑笑允不允朕再纳些公子?”策澄焕想得越发好了,亲亲何笑的耳垂在他耳边呼气。 “人言帝王无情愿都是真的,好啊,既然陛下愿纳便纳。”何笑身子敏感,只在耳边呵气便红了耳尖,言语间没有一丝恼怒。 “朕不过想看你吃味,从未见过。”虽说何笑言语间没有恼怒,早已想着不再让他难过分毫,又见不到他神色,忙解释。 “……哼。”何笑早在才知黎月有身孕时他就吃味过,这傻大个不知道罢了。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6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