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孤岛》 正文 第1节 [瓶邪]孤岛 作者:榕城纪事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瓶邪]孤岛》作者:榕城纪事 文案: 约翰·多恩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可每个人又的确是一座孤岛守着内心的冥顽孤独地像被流放的国王那些羁绊像是深藏在海水下滋生生命的海床无声连接着每一块陆地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邪、张起灵 ┃ 配角:黑瞎子、王月半、解雨臣 ┃ 其它:文艺向 ================== ☆、孤岛的少年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孤岛。那片孤岛上荒草丛生,住着很多还活着或者已经死去的东西。我们忙碌、追逐、汲汲求之,不过是为了和自己心中的那片孤岛近一些。我心中的孤岛上,住着从古至今的各位画家,列维坦、梵高、米开朗琪罗、哈尔斯······ 因为如今的我,已经是一个画家了。能够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变成自己的工作,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孤岛上却奇怪地还住着一个黑发黑瞳的少年。我似乎很喜欢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他,或许是我对他实在知之甚少。 其实哪一个中国人不是黑发黑瞳呢?但我总记得,他的发、他的瞳,似乎格外地深。无论是多亮的灯光、阳光,都不会改变一丝。我曾经分享给他了我整个青春的所有心惊胆战的目光。但是却缺乏破釜沉舟的勇气。这就是,传说中的暗恋吧。 每次看到这个词语,我的记忆都会倒回最开始的一幕。图书馆第四排放国外文学的那一层,我抽出两本《霍乱时期的爱情》,在缝隙里看到的少年。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衬得睫羽和眉格外的深黑,微微皱着眉,看起来冷冰冰的,写明了生人勿近。我愣神看了他许久,直到他也发觉我的目光,微微抬起眼睛看向我。 那双眼睛太黑了。像是宇宙大爆炸前的世界。没有阳光、月光、星光。黑得,让我只是一眼,就很是慌乱得把这两本书塞回去阻挡他的目光,然后逃一般地离开了图书室。 我后来看见一句话,不禁哑然失笑。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我是吗?是又如何。我曾经那么懦弱又勇敢地爱着一个人。 我爱着,一个我明知道与我的未来不会有任何关系的人。 我看了所有他在图书馆看过的书,我在深夜里画了无数张凭记忆存留的他的背影、侧脸,我曾经在公共电话亭等了半个小时用尽勇气拨出了一个已经停机的号码,我曾经练了一笔瘦金体只为给他写一封情书。 我曾经那么一无所知地爱着一无所知的他。 即使是见色起意,我也不觉得自己肮脏。 因为这份爱,是干干净净的。 ☆、故人重逢 吴邪坐在靠窗的大巴上,窗外是草原的日落。 草原上一望无际,连枯草都在日落的余晖里变得金黄耀眼,偶尔的几棵大树的身影叠叠交错,挽留住了深红的夕阳。不远处有几只雄鹿奔跑的身影,漂亮的鹿角像是树枝的一角。似乎是被什么在追逐。暗夜还未来临,但厮杀就已经开始了。 吴邪看了看手表,离这辆大巴发车还有半个小时。他有些烦躁地点了一支烟。他也不知道自己烦躁的根源,或许是一人旅行的孤单,或许是这景色太过瑰丽却也太过荒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这车上都是陌生的人,因为这次的旅游团是临时组建的,途中还会不断地加人。不知道当初自己到底抽什么风,说要来非洲取材。 他正朝窗外吐了一口烟,烟雾把天际的夕阳遮掩得像是,画。 突然就有了灵感。他急匆匆地把烟在烟灰盒里捻灭,拿出口袋里的炭笔和包里的速写本。他不知道别人是如何,但是主修印象派的他对于灵感、光影的态度很疯狂,就是当下这一瞬,一旦错过了没有捕捉到,这幅画作就没有任何意义。 炭笔直接混涂出草原的大致面貌,夕阳将沉但光芒依旧,车窗里一个侧脸,启唇吐出一口烟雾。再细致的添上树木、矮草与奔跑的鹿。他画得太过专心致志,导致身边坐了一个人都毫无知觉。 等他把一切都画好了以后,大巴已经不知开了多少小时了,天空已经从瑰丽的黄宏变成了彻底的深蓝。繁星点缀,银河闪烁,手可摘星辰般得近。他有些力尽地放下笔,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现在肩膀酸得要命。又看了看自己的作品,这还是初稿,回去要用油彩画出来。 他近些年的强迫症越来越严重了,不是最好的作品绝对不公诸于世,所以工作室方面一直想给他办画展都没有办法付诸实施。他愿意展出的画太少了。 他转了转脖子缓解一下酸痛,才转头,就呆住了。 他旁边的这个男人似乎已经浅浅地睡着了。因为太过熟悉所以没有任何认错的可能。褪去了当年高中的稚嫩,这个人面部的轮廓更加清楚了一些,身子有些瘦削但却看得出来很有力量。一双长腿交叠着,似乎比印象中又长高了。深黑的长发微微的遮了眼睛,依旧素黑纤长的睫羽。 世界真小,竟然又遇见了。 ☆、战地摄影师 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靠得不够近。——罗伯特卡帕。 张起灵走过了这个世界的很多地方。正发生着战争的地方,和发生过战争的地方。战地摄影师。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职业有千万种,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一种。或许是他的眼睛,只看得见灰暗,而且比常人看得更清楚明确。 因为战争而化作废墟的城镇,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痛失所爱的人们,因为战争而千疮百孔的目光。 看过的战争太多,却对战争的本身,越发得看不透。站在某一方的角度看,侵略或防卫,似乎都是有道理的。但站在中立的角度看,每一场战争,都不过是利益的角逐争夺。战争是人类发明的最愚蠢的游戏。 而张起灵,是这场游戏的最忠诚的记录者。他想用这些再真实不过的影像,告诉世人,战争曾经、正在、将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太大了。或许不过是因为没有办法过安定的生活,他喜欢旅途中无止境的颠簸,喜欢车窗外永不重复的景色,喜欢流离飘摇的未知将来。 只要这个世界还有战争在发生,他就将奔赴硝烟战火里。没有父母,没有姊妹兄弟。因此,比很多人都更加适合这个职业。张起灵知道,若自己就这样死去,没有人会发现,没有人会担心,这个世界上不会因为他的逝去,多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多一双盛满悲伤的眼睛。 罗伯特卡帕,那个与战争站得最近的男人,他死在地雷的轰炸中。 死亡于张起灵太过平凡。他曾经在一天内看过近万名死亡的士兵平民,那是一场全城性轰炸后的场面。太过震撼和残酷,连他都差点忘了按快门。 从事这个职业的初始,他也曾觉得自己可以为改变这个世界做出一些什么。可是总是太晚。因为他所看到的,总是死亡肆虐过后的满目疮痍。不过也因此侥幸地一直活到了现在。 他从非洲刚刚经过战争的小镇离开,一路乘车南下,想看看久负盛名的乞力马扎罗山。 登上车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男子。在这里碰见亚裔人总是会有亲切的感觉。但是不仅是亲切。张起灵记得他的眼睛。记得十分的清楚,在高中的图书馆中见过,后来在球场旁,也陆陆续续碰见过很多次。 那个男人穿着米色的风衣,出神地望着窗外草原上的夕阳,轻吐了一口烟。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出本子拿起笔就开始画。似乎记得很多次在图书馆碰见时他也是一边看书一边拿笔有些闪躲地在画着什么。 其实时间隔得太久,很多高中的事情他都记不清楚了。 疲倦得没有打招呼的力气,也本是冷清的人,张起灵直径走过去坐下开始补眠。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世界真小,竟然又遇见了。 ☆、尘去记犹新 大巴行走了多久吴邪完全没有概念。他醒来的时候整个大巴车依旧是静悄悄的。似乎大家都还在睡。 他抬眼看向窗外。这景色,用似曾相识或许更好。 不远处就是乞力马扎罗山,赤道地区很难分辨出四季,天空还是深蓝色的一派莫奈睡莲般的忧郁色调。映衬着山顶的白雪也是泛蓝的,山下有很重的云雾,也像一层白雪,但是云雾是浮动的,给人感觉里面有数万奔腾的巨兽,掀起飞扬尘土气势汹汹而来。最恰好的是,霞光如同晕染般一层一层从山的身后叠升起,浑圆的红日从山顶冒出来。 看到这样的景色的时候,吴邪总会觉得,语言是何其的苍白、自己的画笔也一样,难以描模这景色的千分之一的美妙。他听到身旁有窸窣声,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张起灵正举着相机,咔擦地按下了快门。 吴邪以为张起灵是要拍窗外的景色,而自己厚颜无耻地抢了镜头。有些讪讪地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张起灵有些莫名,明明没有经过人的允许就拍了照片是他的不对,奇怪的人。但他只是摇了摇头。照片很快就出来了,虽然他不常用这款傻瓜拍立得,但有的时候的确方便。甩了甩照片,仔细看了看。 窗外的景色瑰丽得不像实景,照片被正好地切割为四五。青年的眉眼像是山水画蕴着难以言明的古意,略显讶异地起唇似乎有话要说。两个字窜进了脑海。 高中的时候,他有着过一段时间就翻翻借过的旧书的习惯,而几乎每本书上,都可以看见写在自己名字下方某处的漂亮瘦金体,用深蓝色的钢笔,棱角峥嵘、铁骨铮铮勾勒的两个字:吴邪。 吴邪转过头想继续看窗外的景色,却只能看见玻璃窗上倒影的那个人模糊影像,皱着眉审视般地看着那张照片。明明近在咫尺,他却依旧连正大光明地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这么多年来依旧是没有长进呀。 突然被拍了拍肩膀,吴邪转过头,看向张起灵的眼睛。依旧是黑的不像话,但因为窗外的晨曦,似乎有了一丝暖意。 “送给你。”苍白而指节分明的手递过来方才的照片。 这是重逢后,张起灵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还记得我?”吴邪疑惑而惊讶,接过照片,不自觉地瞪大琥珀色的眼睛,有些傻的模样,和张起灵记忆力那个戴着眼镜的沉默少年完全重叠起来。 张起灵勾了勾嘴角:“吴邪。” 尘去记尤新,知是故人来。吴邪本来以为,只有张起灵是自己的故人。但似乎老天优待。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更别提放在心上的张起灵,竟然记得自己。 “张起灵。”吴邪也笑了,褪去高中的青涩的笑容,如窗外逐渐高升的朝阳,灿烂地有些晃眼。 世界真小。 ☆、所有的巧合 下车前,导游用蹩脚的英文给大家简略地介绍了乞力马扎罗山后,就到达目的地了。导游让大家各自在附近游览,中午十二点再集合出发去旅馆。 之前吴邪听来过非洲的画家朋友说,这个季节的黄昏时分,草原上会有红鹮会成群地飞起,遮住太阳,沾染日暮的光,仿佛它们本身就是从太阳中飞出来的一般夺目。朋友说那将是一生都令人难以忘怀的景色。吴邪不想错过,但,他此刻正有些犹疑要不要拿行李下车。 因为他同样不想错过身边的这个人。 吴邪偷偷瞥了瞥张起灵,显然他也没有继续跟团的打算。到是符合他独来独往的个性。两人和导游说明一下,便拿着行李下车了。 结伴同行似乎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在这一派平和的表象下,这仍旧是个危险深蕴的地方,两个人也有个照应。吴邪努力不让自己的欣喜表露出来。并肩与张起灵朝着乞力马扎罗的山脚下走去。一路有不少的百合花,沾着晶莹的晨露,高高地长出地面,半开未开的模样,就像闪烁的灯盏。 四季在这里是没有意义的,实在要分只有旱季与雨季的区别。而现在应该是雨季十分,空气十分的潮湿,水草丰沛,与吴邪印象中的非洲的荒芜与炙热有很大的不同。 “小哥,”吴邪转过头,“你是摄影师”吴邪看见他的行李中有三四只相机。 “恩,你呢?”张起灵收回放空的目光。战地记者的话很大一部分职责是拍照,说摄影师也差不多吧。 “呃,三流画家。”吴邪说罢自嘲地耸了耸肩。不过还算幸运,能靠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 “同行。”张起灵唇角有明灭的笑意。吴邪愣了愣,笑道:“是啊,手段不同而已,我用笔,你用相机。”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吴邪问道。他原本的打算是一路向西去伊斯坦布尔,再向西去耶路撒冷。这两个都是他向往已久的地方。 “没打算。”张起灵的确没有任何计划。他正从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脱身。无数的照片已经发给了大洋彼岸的报社。他已经像陀螺一样工作了两个月了。 吴邪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了,他一直都听闻张起灵话少。这么惜字如金,怪不得独来独往。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所以当张起灵开口问:”你要去哪里?“的时候,他真的有些吃惊。 ”我想去伊斯坦布尔看看。“ “加我一个。”平铺直叙的语气。张起灵自己也有些讶异自己所说的话。他是习惯独自行动的人,公司也曾提议派遣助手帮他,却被他拒绝了。貌似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地想和某人呆在一起。 或许是故人太少了,相遇于异域更是难得。 像他这种人,看惯了死亡,总会不由得牵扯出对命运的揣测 仿佛所有的巧合,都是必然。 ☆、草原篝火 吴邪直起画架开始写生。他的行李不多,两身衣服,剩下的都是画具。 张起灵随便拍了几张风景便没了意趣,这些景色美则美矣,却不能够触动他。看惯了丑恶与苦难,渐渐地对这种美好的事物产生疏离感。似乎一夜在车上睡得不好,他从行李里拿出帐篷架轻车熟路地铺好帐篷,似乎是喜欢这日光,便没有把帐篷支起来,直接躺在上面开始补眠。 吴邪很久才发现身边没了声响,环顾才发觉张起灵竟在他身后不远已经睡着了。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微微阻挡日光,微微侧着身子蜷着长腿。 吴邪呆看了半分钟,回头换了一张画纸,轻声移了画架的方向。开始画一无所知的某人。 他极少画肖像,更擅长风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发觉自己的手似乎不停地在抖,仿佛虔诚的信徒跋涉了漫漫朝圣路,终于来到了心目中的圣地。作画的时候,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的。等吴邪发现张起灵有了醒来的迹象,仓促地换回原来的画纸,把画架对着乞力马扎罗山时,太阳几乎要落山了。而他所画的太阳,还在火山口冉冉升起。 一个月以后吴邪回到画室,用了三个昼夜补全了他这幅人物画作。 晨光降临的时候他正好勾勒完了最后一个细节,仿佛鼻尖又闻见了雨季草原浓郁的泥土草木莘香。那个人正或深或浅地睡着,阳光在他年轻的眉宇、唇上亲吻。亲昵地让人羡慕。 不觉有一种,他跋涉千里不过是为了去画一幅这个人的画像的宿命感。 一个睡过头,一个画过头,等两人反应过来要赶车去旅店的时候,所以的班车都已经走了。现在并非是旅游旺季,来往的游客也并不是很多。草原此时空寂地只剩下夕阳与几只踱步的长颈鹿。 张起灵到是过惯了风餐露宿的日子,在张帐篷里过夜是常有的事情。被枪炮声半夜惊醒更是习以为常了。 “小哥,你有出租车的电话吗”吴邪问,有些懊恼自己没留神。 张起灵摇摇头:“我把帐篷搭好,凑合一晚明早赶车吧。” “啊”吴邪感觉到脸上的热意:“哦,我也来帮你。” 草原上昼夜温差很大,帐篷支开比吴邪想象中的大得多。睡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夜晚降临的很快,张起灵在附近拾了一些草木,燃起了篝火。两人都没有带什么吃食,但张起灵回来的时候竟然拿了两只蹄兔,没多会的功夫也没有武器攻击,蹄兔的矫捷善隐蔽是出了名的。吴邪有些好奇,有不好意思发问。好像自己一直在给他添麻烦。 隔着火光看着张起灵低沉专注的眉目,吴邪突然记起来一个梦。 少年的时候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梦境,关于飞翔、关于鬼怪。年少的吴邪从来没去过沙漠,他对沙漠仅有的一些了解都来自与《小王子》与科教探索频道。 但奇怪的是,他曾经梦到过,他和张起灵两个人在沙漠中燃篝火,背靠背地等待日出的降临。现在都可以记得自己梦境中的心情,如履薄冰,期待与惶恐,似乎日出之后,这个人就会如同夜里凝成的露珠般消散无踪。 这么隔着火光看着张起灵,也就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 如果真的有前世之说,这段清晰地梦境或许就是前世的遗存也不一定吧。吴邪心中想。 ☆、画与照片 张起灵对食物的要求是熟了。但因为长期在战乱地区,很多人体必需的东西他都有带着。 但他这次却拿了盐均匀地撒在兔肉上,火生的旺,底下搭成了空心的,有空气补给,兔肉没烤多久就开始散发出香味,吴邪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此时就有点压抑不住眼中的垂涎神色。 张起灵开始想起一些关于这个人的事情。 图书馆的角落里正午有阳光,吴邪似乎总是坐在那里。有时是看书,有时是画画。架着一副黑色的边框眼镜,棕褐色的眼睛被隐在镜片后。阳光下有点像琥珀。 他想到这,忍不住看向吴邪的眼睛。吴邪正巧也看着他。 吴邪大学毕业后就不大戴眼镜了。没有了那层阻隔似乎一下有些太近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都有些尴尬地转开了视线。 “·····肉熟了吗?”吴邪问。。 “里面没有,再等五分钟。”张起灵微微把手中的烤肉转动, 吃完了烤肉两人便早早地钻进帐篷里。张起灵开了便携台灯在灯光下摆弄他的照相机。微微皱着眉宇,像是评论家在严苛地审视着作品。尽管他就是作者。 吴邪手机没电了,太早了又睡不着,一时有些尴尬。便问:“小哥,我能看看你的照片吗?” 张起灵抬起眼看他,沉默了一会。吴邪忙道:“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你看吧。”他把相机递给吴邪。他只是怕相机里的东西太过残酷让人不舒服。 吴邪开始一张张地往后翻。前面都是今日的景色,翻了大约三十多张,画风陡转。 硝烟、残砖剩瓦、尸体、悲痛欲绝的脸庞。无数无数的灰暗色调的人间炼狱。 看到此他方明白了,张起灵之所以这一身风尘仆仆,是因刚从还在战乱中的国家脱身。战地摄影师。 他曾经觉得照片是没有厚度的。产生于工业文明,撑死了算也不过三百年的历史。而画,从三千年前就开始,壁画、瓷器上的雕饰、象形文字、楔形文字。无一不是画的痕迹。 但那一刻,却觉得手中的相机,似有千斤重。 ☆、伊斯坦布尔 吴邪很早就醒来了。轻声掀开帐篷,霞光大好,草原上的早风有些凉。云雾依旧环绕着乞力马扎罗山顶的白雪,形成云盖。身后传来帐篷拉开的声音,吴邪被这美景一扫昨夜的阴郁,回头笑着:“早上好。” 张起灵方醒还有些混沌,被这清爽的笑容和有些刺眼的朝霞晃了晃,轻声道:“恩,早上好。” 收拾好东西乘上了大巴,一路颠簸到了市区的飞机场换乘飞机。 当日傍晚,他们就抵达了伊斯坦布尔。比起这个名字,吴邪总是更喜欢叫它:君士坦丁堡。古拜占庭帝国的首都。世上唯一一个地跨两大洲的大都市。从飞机上俯瞰,正是黄昏时分,常见的红砖顶,浅色的墙被落日漆上了鎏金的色泽,七八只海鸥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海面上粼粼的波光透露着沉静与古老。飞机投下的阴影似乎是神话里的海中神兽在海中蠢蠢欲动。 吴邪看的心中有些触动,这个从年少起就深藏于心的地方。终于抵达了。 自己竟然有幸与这个人一起抵达。忍不住看了看张起灵,他似乎总是睡不够的样子,上了飞机也一直在睡。垂着的睫羽被窗外投进的夕阳染上了萤泽,干净瘦削的脸庞。 依旧是记忆中好看的少年模样,却又比记忆中更加好看了几分。 张起灵张开眼睛的一瞬,吴邪知道自己应该移开目光了。明知道,却像被这座城市施下了魔咒。他移不开目光。 “vasileoa polis。”张起灵看着远处的灰白色钟楼被夕阳镀上金,呢喃。钟楼比周围的建筑都高些,像是高傲的王冠。 “众城的女王。”吴邪不自觉地道。这是伊斯坦布尔的别称。在飞机起飞前就他就已经订好了旅馆。两人并肩走在宁静的人行道上。不远处的复古风格的一处建筑写着"hotel",吴邪对比了一下照片,没想到这么轻易地就找到来了。 安置好行李后两人都洗了个澡。瞬间神清气爽不少。酒店的浴袍是浅蓝色的,别出心裁得契合了这个城市悠久而忧郁的气质。吴邪洗完澡,站在落地窗前擦头发,看着黑色一点点吞噬掉日暮的余晖,看着城市街道的灯光,一盏一盏地渐次亮起。 就是这个地方,有着40多座博物馆、20多座教堂、450多座清真寺。分散这个城市的各个看似不起眼的角落。突然想起那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不论是古今中外,宗教的生命力总让人叹服。 或许,宗教最大的魅力,在于追求生命的不灭。不论是印度佛教的六道轮回,还是基督教的天堂地狱,核心都大抵是相信人的肉体消亡后,灵魂另有去处,或地狱,或天堂。而不是完全地消散如烟。这样的话,只要时间的轮回足够长,所有分离逝去的人,终将相遇重逢。 ☆、心意 张起灵洗完澡,也走近窗户,望着博斯普鲁斯海峡,在夜景中轮廓有些模糊。整个城市流动着华彩的光,来往交错的电车与汽车,仿佛是这个城市血管中不息流淌的血液。 “小哥,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吴邪转过头问,张起灵的浴袍穿得随意了些,锁骨下的景色只是不经意一撇便让吴邪热了耳郭。 “你呢?”张起灵擦着头发反问。 “艾哈迈德清真寺。最想去的地方。”吴邪转向窗外。 “蓝色清真寺。”张起灵道,他也曾有所耳闻。 “我是个半吊子的画家嘛,自然对色彩要痴迷些,蓝色清真寺内墙壁全部用蓝、白两色的依兹尼克瓷砖装饰。进入的人,如入冰雪圣地。我听闻,那里涵括了所有的蓝色。因为光线阴影的作用,从最浅的蓝色到最深的蓝色,全部可以在那里找到。”吴邪似乎双眸带光,像个不经世事的顽童。 晚餐是虽说是自助的形式,却豪华得令人瞠目。几乎涉及了亚非欧三地的特色菜。每一道都精致得可以直接拍照上美食杂志。吴邪抱着好奇心饮了第一杯茴香酒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接连又饮了七八杯。 茴香酒味道甘甜,气味有些浓郁刺激,但对于喜欢它的人来说却如同毒品。张起灵吃完牛排的时候,吴邪已经醉了四分,拿着大号的啤酒杯,起身要去打茴香酒。连步子都不大稳当了。 张起灵有些无奈,,拦住了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某人,打包了一份芝士蛋糕。把吴邪带回了房间。 餐厅到房间隔着长长的走廊,还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灯光下有些幻境的感觉。果然这个地方,凡是有年岁的建筑,几乎都是一座博物馆。 扶着已经醉得笑嘻嘻的吴邪,他比想象中的还要轻些,气息里还满是清冽的酒香。 “张起灵!”吴邪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根石柱正气凛然地喊道。周围来往的行人都停住了脚步有些讶异地看着这两位身着西装的年轻人。张起灵不习惯他人的目光,一时有些尴尬。拉着已经不安分的某人,加快了脚步。 吴邪在半醉半醒间,似乎又回到了高中的操场。他在操场旁的白杨树后的长椅上看书,阳光有些刺眼。目光却不时地游离书本,看向在操场上挥汗如雨的某人。张起灵所在的球场自然是围满了女生。她们可以大声地喊着加油,丝毫不掩饰她们的心情。而自己只能这么,像个小偷一样地看着。 他当时手上的书应该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看着这样的故事,也觉得自己的苦涩并不算什么了。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以占有的心情。无所求的时候,便不会觉得失落负累。 可是·····他本应该过了这样毫无所求地爱着一个人的年纪呀。 张起灵不过是少年做过的绮梦。他早就应该忘怀的。像父母期待的那样,爱上一个好姑娘,结婚生子儿孙满堂。 可是为什么。吴邪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对焦,是张起灵略带忧色的眉宇。他在草稿纸上演练过无数次,却依旧不敢画上画纸的这双眼睛。深得像是黑巫术。 为什么还是觉得,喜欢这个人的心情,像是夏日的湖泊,满满地就要溢出来了;像是海啸,平静地在深处酝酿,即将,要把一切都吞噬掉。 张起灵是何等通透的人。自飞机上吴邪的失态,他就猜到了几分吴邪的心意。 仔细想来,自己向来对人事不挂心,却能记得住吴邪的名字。世上那有那么多的巧合呢,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而他们的重逢,也是由宿命之手干涉的结果吧。 吴邪正睁开琥珀色的眼,醉意朦胧地向他,眸子泛着水光,似乎有爱,似乎有恨。 吴邪的眼睛很会说话,似乎眼底有笔墨,能书能画。而自己碰巧都看得懂。 他不曾占有过什么东西,孑然一身至今,品惯了孤独的滋味也觉得无牵绊一身轻松。他不曾爱过什么人,所以自己都不知晓,此刻心中这五味陈杂是为何。 可心底有一个声音再问:“你在害怕什么?” 他害怕什么?太多了。害怕过于亲密的关系,害怕束缚,害怕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的心,害怕付出甚多却血本无归。他自小就自我判定,自己是没有爱人的能力的。 其实就是害怕失去罢了。干脆让自己一无所有。这样便没什么可以失去的。 ☆、破土 窗外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是《流浪者之歌》。张起灵一时失神,这首歌,他记得。高中图书馆闭馆时每次都放这首歌。 他自幼就没有父母,家族中有几个长辈轮流照顾他。十五岁上高中后几乎就完全独立的生活了。 他最讨厌的就是寒暑假。有大把大把空白的时间无处打发的感觉,远比忙碌要更加让他不适。漫长的寒暑假里,图书馆是唯一打发时光的地方。 假日里图书馆里除了昏昏欲睡的管理员,剩下的人并不多。张起灵总是随意地挑三本书,然后坐在靠窗的位置,那个位置可以晒到下午三点的阳光。那个时候他可以在阳光下睡一觉。 图书馆是一栋老式的教堂改造的。外表漆刷之后看起来还是挺新的,但内部却能清楚地闻到那些年代久远的松木因为雨水、虫子的侵蚀散发出的气味,楼梯踩上去会发出令胆小女生惊心的吱呀声。三楼的穹顶上还留着一些斑驳的基督教壁画,已经难以辨认出画的是什么,水渍的痕迹像是印象派的晕染。顶尖的玻璃窗被灰尘掩盖地失去了本来斑斓的色彩,只依稀地漏进些许阳光。 他想起自己漫长的青春岁月里,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动心的时刻。 那个时候,他仅仅看到了书缝里的一双眼睛。怎么形容那个时刻,现在想起依旧觉得那一刻近得触手可及。那是个蝉鸣不息的夏日。图书馆后面的香樟树上的蝉声喧嚣着。他看《浮生六记》看得昏昏欲睡。三点的阳光太热了,蝉声吵得有些心烦,索性走到角落的外国文学的那一列,偷得一抹清凉,也换换书的口味。 木柜子上堆着灰尘,管理员假期无人检查便也懒得打扫,灰尘就在阳光飞荡着。他有些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一列列的书。对面的人突然抽出了两本黑色封面的厚书。突然对上了一双眼睛。琥珀色,有着超出年龄的沉静,也有好奇,还带着不小心冒犯他人的不安慌乱。他依稀觉得相熟。却又无从忆起。 满耳的蝉鸣都听不见了,似乎方才还飞舞的灰尘都停息了。感觉自己被抛到了一个静止且隔绝的地方。 对面的人慌乱地塞回书就走了。 而那日是星期日,图书馆提前两个小时闭馆,《流浪者之歌》恰好响起。 而方才,因醉意毫无顾忌与他对视的那双眼睛,与在耳畔响起的《流浪者之歌》。 张起灵才想起来。是他。 其实回忆起来,高中时遇见吴邪的次数还挺多的。但每次他都垂目,张起灵自然没能认出来。后来也渐渐淡了心思,没再留心寻找过。 没想到造化弄人,原本再无交集的两个人,竟又相逢于此处。 他从回忆的河里趟上来,似乎衣袖还带着往事的水汽。吴邪听着小提琴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张起灵把芝士蛋糕放在吴邪的床头,若他半夜饿醒不至太狼狈。又看了一会儿熟睡中的某人,关上了灯。 窗外是稀稀落落的星河,不觉已经深夜了。歌声停息了,整个城市似乎都随之安静下来。而他的心,却依旧在胸腔里,跳动不止。年少时埋下的种子,盖在往事沉沉的尘土里漫长地休眠着。 而今,似乎要破土而出了。 ☆、告白 吴邪半夜被痛醒。整个胃都绞痛,胃酸翻涌。咬着牙才没发出声音。 他毕业后很长的一段时间,画不出有市场的作品又不愿意向家里要钱。时常三餐简化为一餐自助,把自己撑得饱饱的然后其余两餐省略。父母呵护的好好的胃就被他自己折腾坏了。 昨日晚上吃了油腻的烧烤,今日在车上吃得简便,晚上又撑了一肚子的酒。他痛得似乎整个胃都在硫酸里泡着一般,酸水往外冒,抑制不住呕吐的欲望。却又害怕惊醒邻床沉睡的某人。死撑着自己坐起来,紧抿着嘴在黑中爬向卫生间。 好不容易进了卫生间,连忙反锁上门,对着马桶狂吐起来。吐完了已经被发酵了一半的茴香酒,胃酸都差不多吐完了。本来胃中就没有什么东西,此刻无回应的收缩,是疼痛加倍。他捂住嘴,发出细微的抽气声。复又附身开始呕,似乎要把整个心肺都呕出来方可罢休。 门外传来有力的敲门声,张起灵:“吴邪,你怎么了?” 吴邪说话的力气都几乎没了,却不想被看见如此狼狈的模样,用纸巾擦干净了眼角疑似泪痕的液体和嘴。又用清水漱了口。胃依旧抽痛着,似乎被放在绞肉机里翻滚。门锁有些紧,花了好大力气才打开了门。 张起灵的眉宇里是切切实实的关切,扶住吴邪:“胃病犯了吗?”其实张起灵今日看吴邪找衣服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他行李箱里放的胃药。 “老毛病,不碍事的。”吴邪强颜欢笑。觉得自己自从遇见这人开始,尽丢人了。估计明日张起灵定要嫌弃他麻烦,分道扬镳了。如此想着心中怅然。 “你躺着,我帮你拿药。”张起灵边说边把吴邪扶回了床上安置好。 吴邪的胃这一阵折腾后好了一些,但可能酒意还未消尽,迷迷糊糊地又开始想睡。 张起灵烧好了热水,灌了半杯,又放在冷水盆中方凉了些直至不烫。 拿着温水和药回来的时候发现吴邪竟然又睡着了。喊了好几声才回了三分神识,迷迷瞪瞪地吃了药。 张起灵看吴邪满头是汗有些放心不下。别是水土不服引发的综合征。自己虽然略通玄黄,也只限于自己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疾。便只把热水打湿了毛巾,帮吴邪擦了擦虚汗。 他在梦中也不安稳,微微皱了眉头,睫毛颤动着,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呢喃着什么。 他打算收拾一下残局,起身走向卫生间,却猛然停住了脚步。怀疑自己方才所听的是不是幻听。 吴邪的梦呓,唯一清楚的一句,就在方才。 他说:“张起灵,老子喜欢你。”然后又嘟嘟囔囔几句终于安静了。 如此生猛的告白方式,张起灵倒是第一次见。 等他走到镜前才发现,自己,扬着嘴角。 ☆、蓝色清真寺 吴邪很早就又醒来了。胃还隐隐作痛,想自己坐起身,却被一只手扶着坐了起来。 眼前是冒热气的温水和胃药。张起灵的脸就在他旁侧,只需微微侧目便可连睫毛都数得一清二楚,吴邪却只敢看着眼前的药,不敢侧目。“吃药吧。”张起灵道。 吴邪愣了愣:“谢谢,小哥麻烦你了。”看见桌上还有热气腾腾的早餐,觉得心里一暖。 “没事。以后记得按时吃饭。”张起灵看着吴邪唇色苍白,又道:“今日就到这里休息吧。” 吴邪吃完了药,闻言,讪讪地说:“小哥,我没事的。而且····我已经定了蓝色清真寺的门票·····不能取消的。” 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吴邪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好吧。先把早餐吃了。”张起灵把餐盘端来。一杯黑豆豆浆和一碗皮蛋瘦肉粥。平淡无奇的家常,确实最养胃的。 “你吃了吗?”吴邪问道,自己屡次承蒙照顾,有些过意不去。 “恩。”张起灵点点头。起身去窗边扯开了窗帘,窗外的阳光翻涌而入,远处海天相接的蓝色令人感到宁静,几只海鸥斜着从窗沿掠过。令人,心怀期待的一天。 毕竟是年轻的身体,吴邪一个上午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吃过午饭两人就带上必需品离开了旅店。 土耳其的旅游业发展得很好。虽然大多数的地方说英语都不会有很大的障碍,但很多时候有个当地的向导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也能够更多地领略到当地的风情和美食。 吴邪昨夜就联系好了向导,走了一小段,前方的电话亭处,有一个高大的褐发男子在前方朝他们招手。 “请问是吴邪先生吗?”他的面容是标准的中亚人,粗浓的长眉,高挺的鼻梁,眼眶很深,眼角因微笑泛起纹路。说出口的却是普通话。 这是吴邪朋友介绍的向导,名字叫詹苏,在中国待过一段时间,所以普通话说得很好,假期里做向导接待中国游客赚赚外快。“是的,詹苏先生你好。”吴邪彬彬有礼地与他握手,然后介绍道:“这位是张起灵先生。” “您好。”詹苏笑着伸出手。他身上有地中海的阳光的气息,让人心生亲切。张起灵与他握手是,能感受到他略显粗粝的手掌中蕴藏的力量,而手茧的位置与常人不同,集中在食指和大拇 指,是扣枪的位置。似乎曾经在军营里待过。 “所以,先生们,我们出发吧。”他站在前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吴邪与张起灵相视,唇角带了微微的笑意。 现在虽是假期,但游客并不是很多。走了大概半个小时,被烈日晒得有些头晕。 大多数的人都会更偏向春日时节来伊斯坦布尔,毕竟此处夏日的烈日实在是让居住生长在回归线以外的人们难以忍受。而春日的气候要舒爽的多,郊外田园的花也正是初放之时,吸引了世界各地的调香师前来取经。 吴邪挺喜欢《伊斯坦布尔的假期》这本书的,女主角就是一名调香师。古老的巫师与咒语,奇妙的宿命与前尘,沉静的心灵与海岸。这个东西方文化交汇的地方,像是色彩斑斓的万花筒,折射着诸多启迪人的价值信仰。 终于看见了蓝色清真寺周围的六根尖塔,笔直地矗立着。周围盛放着大片的郁金香,蜜蜂蝴蝶在其中穿梭忙碌着,也使花香更盛。“这里就是。蓝色清真寺了,已经四百多岁了。”詹苏回头介绍道:“说它是奥斯曼帝国时代最为辉煌的建筑杰作也不为过。” 吴邪听得很认真,张起灵却有些漫不经心地看向周围的。 “这周围有36座陵墓,其中最中间的便是艾哈迈德一世的。不过这个可以出来的时候在参观。在黄昏时分更能体会到清真寺外部的美。趁着日光还好,咱们先进去看看。” 难以描述眼前所见。 蓝色填满每一寸空间。数不清的窗镶嵌在墙壁,高阔的穹顶上繁复的花纹透露着神秘与无可复制的精致。从窗外透进来的日光又在光滑的瓷砖上反射,明明没开灯,里面却亮得让人有些眩晕。鼻尖萦绕着土耳其独特的焚香气息,耳畔的诵经声似乎从很久远的过去传来。让人有跪拜的冲动。 吴邪惊叹地长吐一口气,忘情地看着眼前的圣地,没留意侧边的张起灵拿着相机已经开始拍照了。而且每张都有吴邪在画面里。张起灵其实当时也并未在意,只以为自己是在拍教堂。只是旅程结束后他翻自己拍的照片,发现几乎,百分之八十的照片都有吴邪。才迟钝的明白自己的心意竟然那时就已经昭然若揭。 曾听一个以眼球中反射的景色为摄影对象的知名摄影师说: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最美的风景,都盛放在那人的眼中。 有不少人直接盘腿而坐,手中拿着《可兰经》小声地诵读着,旁若无人。 整个寺庙中人不少,却除了诵经声几乎没有其他的声音。詹苏也不再作介绍。来到此处方发现言语是多么的无能与苍白。漫步其中,仿佛经历了一场暴雨的洗涤,整个身心都变得透彻了。 三人在其中逗留了两个小时。吴邪用手机近拍了许多具有土耳其特色的纹饰。 出来的时候,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这才领会方才詹苏的话的意蕴。 灯亮起后,整个清真寺更加的圣洁,似乎是坐落在人间的圣域,带着白色的圣光,与天空的灰蓝调和呈现一派的沉寂忧郁。天际不断消失的暮光泛着紫,渐渐沉入海底。他们在詹苏的带领下,来到了艾哈迈德一世的陵墓。墓碑上刻着他们不认识的碑文。詹苏看两人兴趣盎然的样子,开始用低沉的声音朗诵碑文,所写的是《可兰经》的内容。 依旧是无法听懂,却让人心生敬意,感概人世的变迁,短暂与漫长不过是相对而言。人立于世,不过蜉蝣,须臾即逝。 ☆、夜色如水 夜色降临前,詹苏把他们带到一家临海的咖啡店。 “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享受你们的晚餐,我家就在附近。明天你们方便的时候发短信给我,我随叫随到。”詹苏微笑着为他们拉开了门,然后挥挥手消失在了街巷的夜色里。 一进门,就听到一首非常忧伤的钢琴曲,配合着小提琴的协奏。两人寻着声音的源头望过去,原来是咖啡馆内有一方小小的舞台,一男一女正在忘情地演奏着。 "lost case。"两人异口同声。林友树的《失物招领》。远远不算是热门的钢琴曲。 “好巧。”吴邪忍不住笑了。 “恩。”张起灵也弯了弯唇角。看着眼前这人舒展的眉眼若新月,褪去了年少的青涩,有一种不露锋芒的清俊。 “this lease,sirs。”燕尾服的服务生道。 两人在窗边的位置落座后,开始看菜单。 “小哥我要一杯黑咖啡。”吴邪道,既然詹苏带他们来这家咖啡馆必然是这家的咖啡独有风味。 “不行,胃病不能喝咖啡。”张起灵一口否决。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太霸道了。抬目看见吴邪有些可怜巴巴的眼神,有些不忍。“那只能喝白咖啡。” 吴邪也听闻白咖啡经中轻度低温烘培及特殊工艺加工后将咖啡的苦酸味、咖啡因含量降到最低,不加入任何添加剂来加强味道,甘醇芳香不伤肠胃。虽然自己偏好黑咖啡,但病人没有发言权,便点点头同意了。 吃完饭两人在街上随意地溜达了一会。 “好饱。”吴邪感叹。 “八分饱最好。”张起灵有些无奈看着拍着自己球一样圆滚滚的肚子的吴邪。 “可是浪费可耻呀。”吴邪义正言辞,说完绷不住了自己笑出声。 暖色的灯光把张起灵略显锋利的脸庞刻画的柔和了一些,吴邪看得有一瞬间的失神:“小哥,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很好看?”说完才觉失言。 “没有。”他向来不善于与人交往,从小到大称得上朋友的人几乎没有,硬要说的话,黑瞎子大概算一个。他的神经质同事上司,两人在战争的炮火里相互救助过几次。虽然嘴上不饶人,做事没正经,但还是不错的人。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哑巴,你是不是哑巴啊。” “因为你太高冷了,都没人敢靠近你。总觉得你太远了。”吴邪啧啧地摇头。想当年高中的时候,为他争风吃醋的妹子从一班排到二十一班。这个人却完全没反应。 依稀是哪位人物素描的画家说过:最美的是那些美得毫不自知的人,不事雕琢矫饰,犹如璞玉珍珠。 路上行人渐渐少了,晚风有些冷。再往前走大概也没有什么新鲜的景色了。 “回去吧。”张起灵道。吴邪点点头。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九点了。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瓶邪]孤岛 作者:榕城纪事 第2节 张起灵洗完澡出来看到吴邪正拿着画笔在床头涂涂画画。认真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执拗。 “在画什么?”张起灵随口问。吴邪抬头笑道:“今天的教堂、还有咖啡店。这一路走过的有意思的地方我都想记下来。” “你形象记忆的能力很好。”张起灵道。只是靠看一会就把建筑的构造轮廓图式记下来,需要很好的形象记忆能力和重构建模功底。 “哈哈,毕竟我是理科生嘛。”吴邪有些小小地洋洋自得。他近些年的名声越来越大,已经可以做到宠辱不惊的地步了,却因为一句小小的夸奖就翘尾巴了,真是活回去了。 “把药吃了。”张起灵盛了一杯温水,拿了药走过去。 “哦哦,我又给忘了。”吴邪不好意思地揉揉脑袋,连忙接过:“谢谢小哥。” “不用。明天是什么安排?”张起灵问道。 “咦······我忘了安排,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不然我们上午逛逛附近的博物馆?下午去香料市场?” “恩。”张起灵点头,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那明天要早起,你也早点睡吧。” “恩恩你先睡吧我来关灯。”吴邪说完有继续低头画画。 画完了咖啡馆的速写已经十一点了。他转过头,张起灵已经睡着了,身子刚好侧向吴邪这边,黑发微微遮了眉眼,挺直的鼻梁犹如希腊神明。吴邪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个节拍。 吴邪弯了弯唇角无声地说:晚安。这才拉灭了床头的灯。 wanan,年少时听谁说这是一句缩写的魔咒:我爱你爱你。 明明是矫情的小把戏,却让吴邪嘴角的笑,一直不肯散去。尽管,没有办法告诉你我的心情,但是能和你多相处一秒,我都觉得是莫大的幸运。 ☆、香料市场 第二日两人在附近的博物馆转悠了一会。詹苏出人意料的对美术也熟谙。介绍得详尽又不啰嗦,很有逻辑性。 三人一个上午逛了三个博物馆。都有些累了,便找了一家路边的咖啡店。正午的阳光太好了,晒得人有些眩晕。在詹苏的推荐下吃了当地特有的甜点,芝士有些浓,但味道真的不错。 “这里的夏天总是这么热吗?”吴邪问道。虽然现在已经是夏末秋初。 “是啊,日光太强烈了。所以我的肤色比你们两深的多。”詹苏笑着回答道。“不过如果在这里待上个一年半载的话,哪怕是白种人也可以成功地拥有巧克力的肤色呢。”幽默的话语把吴邪逗笑了。 张起灵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对面的楼房的阳台上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花草,成了一道格外清新的风景。 “张先生,感觉·····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詹苏看着这个总是沉默不语的青年,斟酌着问。 张起灵有些莫名:“没有。” “哦哦,他就是话比较少而已。”吴邪忙打圆场。 “你在军队里服过役吗?”张起灵突然问。 “你怎么知道的?”詹苏有些惊讶。他从来没提过这件事情。 “我是战地摄影师。你手中的茧的位置很特别。”张起灵道。常年与战争打交道,所以对这些事情格外敏感。 “哇,”詹苏像个孩子一样笑了:“简直像名侦探柯南!” 吴邪一口白咖啡差点喷出来,看着这个一米八多的中亚汉子:“你连名侦探柯南都知道。” “哈哈,别看我一把年纪,其实还是个日漫控呢。”詹苏不好意思地皱皱大鼻子。张起灵也眯着眼睛笑了笑。 一时间气氛缓和多了。 其实张起灵并非是不善交际的人,只是很多时候他懒得去经营。独自在人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人心,他熟稔不过。 下午乘大巴抵达了香料市场。 这真的是一个密集恐惧症患者不能来的地方。有点类似国内的地下商场,里面的建筑是不透光的,头顶尽是亮着的灯盏,琳琅满目的香料颜色各异分隔在不同的小格子里,或是数不清的香水邻着一排排过去色彩斑斓。 萦绕在鼻尖的是各种香料混合的气味,有时很好闻,有时却让人有些无法忍受。 香料市场是一个更本土的地方,来的大多数都是当地人,所以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吴邪一副文弱书生样,张起灵一副冷面神样,砍价的责任就自然落在了詹苏身上。 里面的过道有些狭窄,刚好又在人群的高峰期,挤来挤去很容易失散吴邪便扯着张起灵的衣袖怕他丢了。 “詹苏,这里什么香料最出名啊?”吴邪问完,看到詹苏回头给了一个神秘又有些不怀好意般的笑容,侧在吴邪的耳边说了两个字。然后问:“吴先生你想要吗?” 吴邪一手攥紧了张起灵的袖子,摆了摆另一只手,道:“不用不用。” 张起灵有些奇怪,问:“什么?” “啊······”吴邪支支吾吾了一会:“没什么。”怎么说得出口,方才詹苏在他耳边说的是:“□□。” 最后詹苏带他们来到了一家装潢远比其他店精致的香料店。一进门詹苏就和老板热情地拥抱在一起。然后用土耳其语聊了起来。吴邪自己走到体验区。香水被放在一个小小的蒸汽机里面,冒着白雾。想要闻哪一种只需凑近写便可以轻易地闻到。整个室内的气息都很好闻,似乎是老板有意把相调和的香料做了试验品。 吴邪和张起灵挨个闻过去,碰到闻得舒服的便用旁边的纸笔写下来。 最后买了几样看不懂名字的香料。毕竟两人都是门外汉,光看英文的名称很难翻译出。吴邪是想买回去调成自己喜欢的味道,放在画室里,像中那样,在室内也能闻到森林的味道,闻到伊斯坦布尔街上雨后的味道。那样画画也会更容易有灵感吧。 詹苏和老板聊完了,走过来问:“吴先生,你真的不考虑下我的建议吗?” 吴邪一时有些窘迫,忙摇了摇头。转头去前台把单子给老板。 张起灵看着詹苏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走近问:“什么建议?” 虽然是香料市场,但里面除了香料还有各种果脯和各种精致的器皿,不过吴邪和张起灵之后还要继续去耶路撒冷,买了也不好带着,尽管看到几个特别合心意的香料盒,吴邪也只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从香料市场出来已经下午六点了。夕阳正落在不远处的港口,船一一回港。市声依旧喧嚣却让人感到平静。 ☆、占卜师 詹苏带着他们穿了好几条人烟稀少的小巷来到了一家日式风格的小店,站在门口有些歉意地问:“最近吃的都是土耳其风格的事物,我在想或许你们已经开始怀念米饭了。所以没经过你们的允许。这家日料是这附近最正宗的一家,还要提前三天预定才有位置的呢,哈哈不过我和老板熟。”又像昨日一样他为两人推开门:“接下来,不打扰你们的浪漫时光了。” 吴邪一时有些尴尬,待落座后,看看门外无人才说:“还以为詹苏的中文学的好,结果是我高估他了,词都乱用。”其实他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已经发现詹苏是个彻头彻尾的中国通,而今日只怕是误会了张起灵和吴邪的关系才说出这样的话。 “恩。”张起灵看着菜单应答道。吴邪偷偷侧目观察,张起灵已经一副沉静的模样,似乎毫不介意被误会。 不过詹苏也算说对了一句话,真的,早就想吃米饭了。 喝了一杯清酒,吃了寿司。味蕾被安抚后,整个人都飘飘然的。便不想这么早就回去旅店,于是用英文问老板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去处。 老板是个典型的日本人,一丝不苟中透着一股傲然的硬气。方才切鱼片的精湛刀功就让观者着实惊艳了一番。 他用大舌头的日式英语回答这附近有一家占卜的咖啡馆。咖啡好喝,据说占卜也很灵。 在土耳其,咖啡早已成为一种社交文化。土耳其咖啡以奇特的味道闻名于世,而奇特的味道来源于奇特的咖啡调制方法。它的味道被人们公认为是咖啡最“本源”的味道,而且更是一种历史悠久的味道。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煮”咖啡的方法。 将烘焙过的咖啡豆磨成粉,用特别的土耳其小锅加水直接进行调煮,并不经过过滤,这也是土耳其咖啡味道比其他咖啡更浓重的原因。也正因为如此,当你把味道极浓的咖啡喝完后,你会在杯底发现一层厚而细软的咖啡残渣,将杯子交给占卜师。占卜师会将你杯中的咖啡残渣倾倒在盘子里,等咖啡残渣冷却后,根据盘中自然形成的图案做出有关未来运势的占卜。 两人按照指示成功地找到了那家咖啡店。门口的招牌上就有星象图,里面是暗黄的灯盏,墙上由各色的石头镶嵌装饰。角落安放着烛台,空气中萦绕着浓郁的咖啡香。厚厚的毛毡地毯上是土耳其四处可见的纹饰。 两人落座后,一位身着黑衣,长发及腰的女子走过来。放上咖啡底盘与咖啡杯,用长斛的银质咖啡壶斟满了两杯咖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土耳其咖啡以味道浓而原始著称,吴邪有些不舍得喝得太快,最近只能喝白咖啡,虽然也不错但他还是更喜欢黑咖啡。一口一口抿着,让咖啡的香味在唇齿间逗留的更久。 张起灵率先喝完了咖啡。女子接过咖啡杯与盘,示意张起灵往屋内的隔间走。 毕竟占卜是私密的事情,人们不大会希望自己占卜的结果被公之于众。 落座后,女子把茶杯中的咖啡渣倒如盘中,沉寂了大概十五分钟,带咖啡渣的形状完全固定了。 女子用英语轻声问:“外面那位先生是您很重要的人吗?” 张起灵一愣,点了点头。 “您介意他听见您的占卜结果吗?”女子又问。 张起灵摇摇头。 “那么请您把那位先生也请进来吧。我需要看你们两人图案才能真正准确的占卜。” 吴邪看张起灵进去了近二十分钟才出来,问:“你好了?” “没,”张起灵摇头,“请你一起进去。” 因为吴邪的咖啡喝完了一些时间了,咖啡渣更好成型,只用了大概十分钟。 吴邪心中嘟囔着,这形状看得出什么。其实他倒不是真的相信什么占卜,只是好奇罢了,觉得不过是类似星座的骗人整蛊的手段。不过这女人专注的模样,到让他心底有了一些相信。 “你们相信轮回吗?”女子问,轮回的英文单词有些生僻,吴邪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犹豫着点了点头。而张起灵竟然也点了点头。 “轮回除了指灵魂的轮回,其实还有一种推测。就是你此生此世的人生轨迹,其实与前世是有关联的。中国的佛教就讲求此生修身积累功德,来世享福报。”女人闭上眼睛说道。 “我无法预见你们的未来。我只能依稀地看清你们的过往,以此对你们的未来作些许臆测,接下来的话请你们谨记。” “这是一条很漫长且艰险的道路。甚至可能是性命之忧。”女子说完,转过头去长长地叹息,竟然出人意料的落下泪来。似乎真的是读到了一个非常悲伤的故事。 “但,不要放开手。只有相握的手中,才有生的希望。”她说罢把她面前的两个咖啡盘推到两人面前。 明明两只咖啡盘中都是无规律可言的图案。两人却发现,拼凑在一起,竟然是一个完整的圆。 ☆、漫游1 晨光初临,吴邪原本还在睡梦中,却被一个电话吵醒。 “喂。”吴邪不情愿地伸手接了电话。 “吴邪先生,我是詹苏。” “恩?怎么了?”吴邪清醒了些。 “我今天有急事,所以很对不起不能给你们当向导了,所以今天就请你们自行安排形成了。可以吗?” “好的,没问题。”吴邪打着哈欠回答道:“你忙吧。再见。” “再见。” 吴邪挂了电话,闹钟又响了。既然没了安排就不用早起,利落地关了闹钟,窝回被窝打算睡个回笼觉。 “吴邪,起床了。”冷清的声音响起。张起灵早就起床了,早餐都拿回来了。 “再睡一会啊······”吴邪迷迷糊糊地答道,才发现这个声音有点太好听,会叫自己起床的人老爹老妈室友王盟竹马小花·····里面并没有这样一个人,才惊坐起。看见张起灵嘴角隐晦的笑意,知道自己又丢人了。 这么大的人被叫起床还赖床·······,哎反正这一路丢人都丢习惯了。 两人商量以后决定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吴邪画画张起灵拍照。 出门时天空满是块状的云朵,真的很像棉花糖,虽说这个比喻实在不高明。 其实吴邪直到这个年纪都相信天空之城的存在。在另一个次元的时空里面,或许真的有一座这样的漂浮在空中不受重力阻碍限制的城堡,绿树成荫、芳草遍野、童话里的巨人在春日的阳光里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变成了大地的一部分满身都是青草与小兽,迟钝地露出温和的微笑。 成名前,很多人经常对他说:吴邪你不要做梦了。 他每次都不怒不恼地回答:“我就是负责做梦的。如果有一天我的梦成真了,不要太羡慕我可以以梦为生。” 画家所贩卖的不就是梦吗?画作若真实地与现实分毫无差,有照片就够了。光影、明暗、色彩、形状。都是经过梦的加工后的产物。 在公交车站等来了一辆公交,车上人很少,也不知道是通往哪里的。吴邪恶作剧般扯着还在用手机查公交路线的张起灵直接坐上了车。上车后对上张起灵有些惊讶的眼神,开怀的笑了出来。 张起灵看着吴邪舒展开的眉眼,像是杭州的早春西湖,泛着潋滟水光与新绿般的生机。似乎自己又回到了十七八的年纪,莽撞地可以随便上一辆车,可以随便逃往一个毫无所知的地方,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一个人倾心。 并肩落了座,窗外晨光甚好,这个城市才刚刚苏醒。街道上仍是安静的,只有些许早起的晨练者和街边的小贩。 吴邪拿出耳机开始享受美景阳光与音乐。 “你要吗?”他把一只耳机递了递,张起灵默然地带上。其实吴邪几乎很少与人分享耳机。音乐在他心中是极其私密的东西。但毕竟这人是不同的,这人盘踞在自己的心底无声无息却又时时刻刻。他巴不得把自己有的一切与美好挂钩的东西都分享给他。 音乐如水地涌入,似乎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象一双颀长素白的手在黑白琴键上优雅的踱步的景象。琴台上的玫瑰随着每一下的震动微微颤抖,它盛放得正好,却也即将要凋谢了。当你遇见了一朵玫瑰花,在它最美丽的时刻,你知晓它只能美这些许的时刻了。你的心情,便于此刻这首乐曲相同。 &le》。”张起灵轻声说,想起了歌名,是:温柔。 “恩。”吴邪已然不惊讶,他们喜欢的音乐很多都相同。都尤其偏爱温柔的钢琴曲。 他把目光放向更远的地方,仍旧是那片海峡,不同的时刻看,却陌生的仿若未曾相识。 他已无法再奢求时光再如何恩赐礼遇了,因为此心,已觉圆满之至。 车上坐得很舒服,吴邪就有些不想动了。听着音乐,希望这条路线没有尽头可以一直一直地开下去。希望这趟旅程,永远都不会结束。 江南说:有些路你和某人一起走,就长得离谱,你和另外一些人走,就短得让人舍不得迈开脚步。 终于还是在一个站台下车了。吴邪的画具是便携式的,看着小小的盒子,画板画架画笔颜料一应俱全。 刚好在一个类似公园的地方找到了一处湖泊,周围还有一些很具历史感的的建筑物。阳光正好,湖光山色天然是一山水长卷,吴邪突发奇想要不要回去研习一下水墨画。其实他一直对传统的东西很感兴趣,只是专业所限,只画得了西洋画。 吴邪搭好画架开始专心致志地写生。张起灵拿起相机就不见了人影。好半会儿回来后,吴邪已经用深蓝打好了形,他无声地站在吴邪的背后看了好一会,然后举起相机,把人与画与景,一并入了镜。 渐渐地有游客居民凑过来,看吴邪画画。知道中午一幅画才终于画完,吴邪一转头发现身后满满的都是人,吓了一跳,张起灵都快被人群湮没了。还好他自带冷气场,周围有一个半米的圈。众人看画画好了,画中之景与眼前实景几乎相同却更胜一筹,似乎色彩在画纸上通通明亮显眼了。 竟有人带头鼓起掌来。吴邪有些不好意思,点头道了几句谢。收起了画架,张起灵过来帮他整理了颜料盒。 “他们很喜欢的你画。”张起灵道。 “哈哈,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看着。要是知道了兴许都画不出来了。”吴邪笑着。 公园外面是小吃一条街,两人就这么一路地吃过去。日光还有些毒辣,买了两根冰棍,一人一根解解暑气。 “你说,这里怎么都不下雨啊。咱们都来了这么多天了。”吴邪嘟嘟囔囔地抱怨,一到正午实在太热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会下雨。”张起灵说完拆开冰棒的包装,他很少吃这种东西,有些不知道如何下口。 话才说完天上就响起了一声惊雷。早上的云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聚集,豆大的雨点霎时倾盆。 吴邪哇地喊了一声,拉着张起灵的手就往有屋檐的地方跑。心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也不给人时间准备准备。张起灵的冰棍在跑的时候不小心脱了手,正横尸在马路中间。 吴邪有些可惜,道:“我再给你买一根吧?” “不用了。”张起灵拍拍肩上的雨水。 可惜什么?当然是可惜看不到闷油瓶吃冰棍的样子了,他好歹也是挺知名的画家了,哪会心疼一根冰棍钱。 ☆、漫游2 “咱们下午······”吴邪看着外面还在飘落的大雨,有些犯愁。 张起灵转头发现两人躲雨的屋檐是一家老书店。深褐色的基本调,暖黄的灯盏精致又古朴,木质的门楣有些许腐朽却好闻的气息。前台靠着窗,白发苍苍的老店主在桌前昏昏欲睡像是一只波斯猫。 张起灵示意吴邪,两人便进去了。 木门的隔音效果很好,开门后才听见书店内放着一首不知名字的钢琴曲,似乎琴者是一为对过往念念不忘的老人,不断地站在彼岸,回望青春年少时节的美好。让人,想起一个故事。《霍乱时期的爱情》。那是他沦陷的契机,在之后的时日里,吴邪看完了这本书。时过境迁,很多情节、画面、对话都已经被时光从脑海中抹去,但还记得一句话:说到底,爱情是一种本能,要么第一次就会,要么就一辈子也不会。 吴邪想到这,忍不住看着正在书架上仔细看书目的张起灵,他的头发因为淋了些雨,有些地方成了一缕一缕的,但仍然丝毫不狼狈,他总是气定神闲,总是无所牵挂,总是········。所以吴邪看不透,这个人对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他害怕,张起灵是后者。对於爱情,永远都不会。 张起灵似乎是感应到吴邪的视线,也回过头来看他,吴邪一时有些尴尬,像是作弊的学生被老师发现了手心打的小抄,只好牵起嘴角傻笑了一下回应,低头去找书。 这里的书挺多都是英文的。两人挑好了书,走到书店另一头的客座区。午后人还不多,静谧地只听得见窗外的雨声敲打和室内的琴声悠扬。 吴邪一瞬间有一个错觉,似乎自己还是在高中的图书馆里,只是这一次自己终于鼓起勇气坐地离张起灵近了一点。雨很大,但阳光很快就会回来,下午三点的时候这个人就会雷打不动的趴在桌上睡一觉。他就可以毫无顾忌自己的目光,用画笔把这个人的眉宇、轮廓,复刻在自己的画纸上。 张起灵看着神游的吴邪,心底大概知道他心中所想。却也不多说,只是继续把目光集中在全英文的书页上。他读的这本书,就是《霍乱时期的爱情》,不过对面的傻瓜似乎完全没察觉。 比起迟钝的话,这两人还真的是难分上下。 夜晚是另一番的浓情旖旎。酒吧里灯红酒绿,尽是浓妆艳抹的人们。似乎,到了夜里人依旧不愿脱下伪装,像是孔雀般,开展屏羽张扬魅力,以吸引着他人,似乎每个人都是猎物,但同时每个人又都是捕猎者。 吴邪的出场时似乎刮进来一阵清风,似乎让音乐声都小了一点。虽然各国的审美差异巨大,但是也有相通的地方。譬如大多数中东的女子们还是需要戴面纱,所以眉眼是最重要的美丑审核标准。而吴邪的眉目沉静温文,在一堆被眼线眼影遮掩得看不出本真的眼睛中格外令人舒心。 吴邪进来后也发现自己的衣服仍是白衬衫和牛仔裤与周遭格格不入。但反正他只是为了听乐队演出来的,就随便找了一个适宜看表演的沙发坐下。点了一杯度数很低的朗姆酒。 “请问,可以坐您旁边吗?”一位身着黑色礼裙的妙龄女郎端着一杯烈焰红唇般的鸡尾酒来到吴邪身边,媚眼如丝。似乎一位骄傲的公主,自信满满地觉得骑士将有求必应。 “对不起,我在等朋友。”吴邪温文尔雅地用英语回答。女子瘪瘪嘴走开了。后来又陆续地来了几个浓妆的美艳女子,也被吴邪以同样的理由推脱了。 终于等到背景音乐的声音小了,舞台上乐队登场了。 其实不久前他还对爵士音乐没有什么感觉。只是上次看了一部电影《i will see you y drea》,女主角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她在一间酒吧开口唱的那首歌,一开嗓就把吴邪震撼了。一时间就迷恋上爵士嗓或者说烟嗓。 而旁人来酒吧的目的,除了买醉就是渴望寻找到美味的猎物,在天明前开启饕餮盛宴。 ☆、猎物1 土耳其算是中东国家中为数不多的对同性恋包容程度较高的国家,每年都有固定的同性恋游行活动。而其他也有很多周遭国家的同性恋会因为本国宗教势力的迫害选择来到土耳其定居。而伊斯坦布尔有繁华的美景美食与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自然也是他们迁居的首选。 吴邪之所以现在想到这些,是因为身旁这个不打招呼就坐下的黑衣高大的中东男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他想无视这种无礼之人,专心地听乐队的演出,但奈何那人竟就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吴邪被他弄得浑身都很难受,这种感觉,无异于“视奸”。仿佛自己是个什么玩物,可以轻易地被他玩弄于鼓掌。 其实他并不排斥同性恋,毕竟自己也算是一半踏入这个圈子的人。大学的时候也有几个看他一直没有女朋友的男孩子前来试探。可是,只要不是那个人,他连呼吸都觉得不洁至极,让人恶心想吐。 "一个人?"男子用不是很熟练的中文问道。吴邪有些惊讶毕竟亚洲人除了中国还有日本朝鲜韩国等等,这个男人初见就认定自己是中国人?那么估计是道上的老手了。吴邪的三叔也有些道上的朋友,所以吴邪也多多少少接触过这类人。心狠手辣,眼光锐利,不择手段。几乎是他们的共同点。虽然地域不同,但这些东西不会有什么不同。他预料到这个人会很难缠,边想让他早点放弃。 “朋友马上到。”吴邪用流利的英语回答。 “演出都快结束了,他怎么还不来?你在这里坐了都快两个小时了。”男子也改换了英文又凑近了一些,强烈的香水味让吴邪更加不舒服了。 “与你无关。”吴邪隐忍着向后缩。妈蛋真想给他一拳。 “我只是看你对美人没兴趣,想着,你会不会对我更有兴趣一点。”他凑得更近,把吴邪几乎逼在了角落里。刺鼻的香水味也掩盖不了身上的恶臭,吴邪感觉本来就不舒服的胃又开始翻滚。 是可忍孰不可忍?吴邪骂了一句国骂,一拳朝着他的鼻梁抡过去,想给这个男人一记重击。却没料得这个人的反应很是灵敏,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拳头。 他直接用粗粝的手扣住吴邪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 “你比我见过的很多亚洲人都要漂亮得多。”男子调情般的语调以及漂亮这个词让吴邪更是愤怒,一口口水啐道他的脸上,:“我去你妈的,给老子滚蛋。” “你在骂我?”男子在吴邪的手臂处用大拇指一阵摩挲,充满了暗示意味:“你骂人也很好听。” “你快点让开,”吴邪看看墙上的钟,十一点过十分了,张起灵若是发现自己十二点还没回去,必然会来酒吧。“我朋友马上要来了,他可是会中国功夫的,你惹不起,现在滚还可以保一条小命。”吴邪用英语咬牙切齿地说完。趁男子有所放松,踹了他一脚。 男子有些吃痛地皱了皱眉,却加重了掐着吴邪下巴和手臂的力气。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感兴趣吗?” 吴邪翻了一个白眼,不想知道,你到底感兴趣我哪里,我改行不行 “我们这种一大半身子已经埋在地狱里的人,就是喜欢你们这种干净的、一尘不染的。”男子说完,示意吴邪看站在台上的主唱。是一个烟熏妆的男孩,卸了妆不过十七八的模样,看得出眉目很精致,眼底确是掩不住的颓败与绝望的阴影。 “他以前就像你这样,”他说着在吴邪的大腿上狠狠地拧里一把。“像是天使一样。我们这些人,就是喜欢把纯白的东西,沾染的和自己一样肮脏黑暗。”他说罢神秘地笑了笑,附在吴邪耳边像说悄悄话一样:"你知道他的烟嗓怎么来的吗?因为我一个晚上七次,他把嗓子叫哑了。" “滚犊子!”吴邪手脚都被挟制住。一口死死地咬在这个人的手臂上。血浸湿了黑衣,他却像闻到血腥味的野兽一样得意地笑了。“不要着急,你也一样。” ☆、猎物2 "一样你祖宗!"吴邪趁他起身,一把抄起桌上的花瓶朝着他脑袋上抡过去。他看见蓝色的玻璃瓶在他的头顶绽开,鲜血迸出,这个鬼一样的男人竟然还笑得出来。吴邪有些懊恼这个花瓶太薄了,周围不知什么时候都是他的人了,吴邪正想着应该突围时,肩上就中了一枪,像打针一样的痛感让他觉得不妙,若是中了麻醉剂什么的,就真的只能任人鱼肉了。 不行,再拖延一下时间,张起灵马上就回来了。桌上还有一个酒瓶子,他想给这个厚颜无耻的恶心的男人再来一下,却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变成好几重的幻影。 但他仍然抓住了那个酒瓶。挥舞着却打不着眼前像幻影一样的人。 意识渐渐地模糊,世界即将彻底地陷入黑暗,他此刻想的却是,若自己的身体真的被这种人玷污了,那么,他一定永远都无法去触碰张起灵了。真的是想想,都觉得难过的要死掉了。 “这次用了多久?”男人问,一个下属把昏迷地吴邪系上手铐。另一个看了看手表:“十分钟。” “不错,挺能折腾的。”这种有特殊效用的麻药针很少有人能顶过五分钟。男子满意地笑笑:“老地方。把他带走。”然后用纸巾擦了擦头顶的鲜血。太温顺的猎物,他看向舞台中央有些瑟瑟发抖的男孩冷笑,反倒没有意思。今晚真是个值得期待的夜晚。 张起灵今天发照片的时候,总是觉得心里惶惶的。十一点半看到吴邪还没回来,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拿起外套就出了门。酒吧并不远,他之前和吴邪走附近也看到过。十一点四十分抵达的时候,酒吧里一片狼藉,明显方才发生了什么。张起灵环顾四周,并没有吴邪踪影。 一只恐惧的手,霎时攥紧了心脏,要把细胞血管全部挤爆一般,无法呼吸。 “你是在找他吗?”突然一个男孩拿出手机给他看了一张照片。照片上吴邪拷了手铐,被一个男人扛在背上。这个是他方才趁那群人不注意偷拍的。今晚只有这个亚洲男人认真地听他唱歌,他不想他也和自己一样的下场。被拍下了录像,被威胁,然后只能处处受其牵制利用。 张起灵急迫地点点头:“你知道他在哪?” 男孩直接塞了一张纸条给他。张起灵结果纸条,转身就要走,却又转身小声问:“为什么要帮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况且是素不相识的人。他的职业习惯让他比旁人要警惕。 “今晚只有他认真听我唱歌。”男孩说,却看见张起灵仍是怀疑的眼神,有些不情愿地:“我也曾是受害人,快去吧不然他可能就和我一样。”张起灵方才就眼尖地注意到男孩的颈处有勒痕和淤青。 这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一种假设。但这个男孩隐晦的话语以及方才的照片,显而易见的确实如此。 张起灵说了一句谢谢就连忙飞奔出酒吧。还好酒吧外有等客人的出租车,他飞快地上了车,说了纸条上的地址。然后道:“师傅,我有一个非常紧急的事情,请您开最快的速度。车费翻倍。”司机师傅一听,说了声ok狠狠地踩下了油门。 一定要来得及啊! ☆、麻醉剂 坊间有传闻说:一个战地记者等于半个cia的人。 仔细想想其实很容易懂。各国交战的时候其实往往是不希望有记者这种东西的,政治的丑恶与残忍往往披着正义的羊皮。而战地记者们总是热衷于把羊皮撕开,给人们看羊皮底下鲜血淋淋脓疮瘤包遍布的景象。所以当因战争封锁人的外出进入时,各种伪造的签证是家常便饭。 然后长期在枪林弹雨的地方,动不动就可以碰到恐怖分子。用枪也是必备的技能之一。近身格斗也多少需要会一点。毕竟子弹总有用尽的时候。 至于开锁侵入民居用于自保、用病毒黑入当地政府的资料库掌控情报,有些被逼入绝境的战地记者也是干过的。 所以说一个战地记者等于半个中情局的特工,毫不夸张。 一盆冰冷的水浇在吴邪的身上,白色的衬衫顷刻湿透,让男人移不开目光,但还不是时候。吴邪被冰水刺激,从混沌中收回了一丝清醒。 他努力才看清站在眼前的人的丑恶面容。想动却发觉浑身软绵无力不说,手还被手铐靠在背后。可是更让他感觉奇怪的是,身体中似乎有一团火,星星点点地燃起。室内也有一种很浓郁的香水味,给人更加不祥的感觉。 “你对我做了什么?”吴邪几乎自己都无法听见自己的声音,气若游丝。 “想知道吗?”男人走近,用手指在吴邪湿漉漉的衬衣上从衣领的锁骨开始游走。 吴邪这次用了英文骂人,怕这个疯子听不懂。愤怒与羞耻几乎让吴邪红了眼,他觉得身体的反应很是不对劲。他不可能因为这个神经病起反应。方才的麻醉剂肯定有问题。 “很开心你还有这样的野心。不知道到时候,你还说不说的出来。”他看着吴邪倔强的模样更开心了。毁灭最美好最圣洁的东西,把他销毁殆尽,是一件再畅快不过的事情。 “用这种卑鄙手段算是什么本事!”吴邪感觉自己的体温似乎开始升高了。 “你们中国人不是有一句老话吗?”男人笑了笑:“兵不厌诈。” “你给我住手滚开。你有种给我解开手铐。”吴邪因这人的举动,胃中翻涌。 “刚刚的麻药里,有一种药,叫臣服。”男人看着吴邪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分外的可爱又开始一粒一粒地解开吴邪衣服的扣子。“这室内还有大量的香水。伊斯坦布尔的香水可是世界闻名,就算是圣人,也难以抵御。所以不论你此刻多么坚定,再过二十分钟,你就会完全变成另一个模样。” “哈哈哈”吴邪突然开始狂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然后他抬起鲜红的尽是血丝眼睛,仿佛地狱归来的恶鬼,一字一句道:“你最好,不要让我活着走出这个房间。否则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杀了。” “那真是,太感动了。”男人笑着解开吴邪最后一粒扣子,吴邪已经因温度的升高泛起了潮红,因呼吸的起伏颤动着,仅是看一看就已经控制不住了:“千万,不要原谅我。”按照道理,他以往都是必须等到猎物恳求哀求才开始饕餮盛宴的,但今天,他似乎忍不住了。而就在犹豫之时,门铃响了。 ☆、来者不善 “谁?”他走到门口警惕地问。手下的人应该都回去了,他们明白自己的规矩不会再来打扰的。 “roo service”冷清的男声彬彬有礼,他透过门洞看去确实是宾馆的服务员装束,手中拿着他眼熟的一个托盘,他是曾有过让老板帮忙准备情趣用品。皮鞭、绳索、制服。老板也是费劲了心思讨好他,倒是有些期待这次是什么东西。 开门的那一刻,门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他直接被门最锋利的地方撞到了脑门,眼前一黑。可是此刻想关门已经是不可能了,他明白来者不善,方想奋起抵抗是,脖子上就立刻被绳子勒住,力气之大让他瞬间缺氧,紧接着两条小腿同时受到重创,他直接跪倒在地,那人却一个直接翻身窜到了他身后,把他脖子上的绳索再紧绕了一圈又立既圈住了两只手然后打了死结。然后背后受了重重的一脚,整个人飞出去把门撞得关上了。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男人这才看清了来人,明明是最普通的服务生制服,这个中国人却穿出了特工电影的即视感。心中的愤怒挤兑掉了方才的欲望。他怒吼一声想挣脱掉身上的绳索。脑袋上却抵着了一把黑色的武器。紧接着是压空气闸的声音。 “别乱动。我就算此刻开枪了,你手下的人也不会报案的。”张起灵就这么从上往下地睥睨这匍匐在地的男人,仿若是君王,不,比君王更可怕。仿佛是,神祇。知晓一切,无所不能。 张起灵拿出一根更粗的绳子把男人再捆了一遍以防万一。再用胶带把他的嘴粘的严严实实,他真的很想把这个人的鼻子也顺带封住,但为了不惹更多的麻烦,他还是忍住了。然后用枪抵着把他逼进里旁侧卫生间里的浴室,开了冷水的淋浴喷头,把人关进去。外面又用锁锁上。男人在里面发出呜呜的声音有话要说。 “留着你明天对警察说吧,我没有听的兴趣。”张起灵说完敲了敲浴室的玻璃门,没有必死的决心绝对撞不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卫生间。 吴邪已经因为高热神识不清明了。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感觉一双冰凉的手抚在额头上顿时消去不少热意有些舒服,却还坚定着意志,双手锁在后面,只得胡乱提着脚,想踹开身边的人,小声咬牙地道:“你给老子滚开,老子死都不会让你得逞的,管你什么狗屁香水,老子有喜欢的人了,他比你好亿万倍,"他迷迷糊糊地说到此,似乎勾起了什么伤情的旧事,眼角突然划过两行清泪:“虽然他不喜欢我······他,不喜欢我。” “吴邪!”张起灵看这人已经烧糊涂了,连换另一只手去凉他的额头,换得他几分清明。“吴邪别害怕,我来了,没事了。”他也是此夜才知晓这个人在自己心中到底是何种分量。知道吴邪遇险的那一刻,那种慌乱与窒息前所未有。觉得整个周遭都如同被黑洞吸入深渊,绝望紧紧地攥住心脏,下一秒就要粉碎。 吴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张起灵的脸重合分开重合,却还是难以相信眼前的人的存在,以为是自己的梦境。 ”我在做梦吗?“吴邪感觉还是昏昏沉沉,手被拷在身后,没办法动作,只得用力地咬了一下下嘴唇,鲜血的味道伴随着痛楚立刻弥散开,因为痛意又清醒了一些:”会痛。“他笑了,却有泪水涌出来。不是梦。 ☆、心迹表明 ”恩,我来了,没事了。吴邪别害怕。“张起灵抹去他眼角的泪水才发现这人竟然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浑身都是湿的,而且还是滚烫的,扣子尽数被解开,白衬衫黏黏腻腻地粘在身上,连裤子都·······若是再晚来一步。张起灵不敢设想。幸好还没有发生什么。若是放在明朝,他定要把那个男人千刀万剐才解恨。 张起灵仔细闻了闻方觉这室内的香味太过浓郁,很是不对劲,进来后自己的体温似乎也在渐渐升高。那日他出于好奇问了詹苏那个香水,他当时形容的气味就和现在的很相似。张起灵从包中拿出一根细针,三两下就把吴邪的手铐解了,又下脱了吴邪被水沾湿的衬衫和牛仔裤,怕他感冒。 吴邪已经烧得犯了浑,只晓得往凉快的地方蹭,双手直接揽上了张起灵的脖子贴上去。口里乱七八糟的呢喃着不知道什么话。明明是一米八的男人,此刻却脆弱得让人心疼。 张起灵把吴邪从地毯上抱起来放上床。 他曾经有过无数个理由推开这个人。他害怕自己经营不了一段感情,他担心吴邪用情过深把自己想像得太过完美会对真实的自己失望,他害怕自己的职业会让自己死在无人知晓的荒野废墟让吴邪遗恨终生,他害怕自己爱吴邪太多到头来到了要告别的时候依旧放不下········ 太多太多,可是此刻,他一个都记不得了。 ——————————————————————————————————和谐 吴邪一睁开眼,就看见张起灵放大的脸,近在咫尺。他还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还是在梦里。不然他怎么会离这人这么近呢? 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伸出手,顺着张起灵的轮廓,隔着一层空气,从额头,经过眉宇,鼻梁,唇。 他尽管是以为在梦里,仍旧小心翼翼地不敢真正伸手去触碰。怕这个人不过是幻影,一碰就烟消云散。 张起灵感觉到动静,慢慢地睁开眼睛。吴邪正把手指放在他唇边,一副恍惚的样子,眼睛因为昨夜的放纵,还有些红肿,像一只兔子。张起灵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早。” 吴邪看到这个笑容,愣了愣神,没反应过来。拼命地回想,这零星地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不······不会吧。他此刻的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然后一扯被子,整个人闷进被窝里,装作一只鸵鸟。心里喊道:不要理我我想静静。然而越是静静,昨夜的画面越是一帧一帧地回到了脑海。 怪不得自己现在浑身像骨头被拆卸一遍重装了一样。自己也算肖想了这个人这么多年,梦境成真却是如此让人措手不及。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该如何言明。慌乱,却满心都是欢喜。仿佛一个残缺的玦,找到了失散的那一块。 祸福相倚,若不是这次的危机,或许直到旅程结束两人都不会互相坦明心迹。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海角天涯又不知何日相逢了。 “想起来了吗?”张起灵问。看着吴邪在被窝里缩成一个球,有些无奈。 良久,被窝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嗯。吴邪小心翼翼地把头伸出被窝。 “那,我昨天说的话,可还记得?”张起灵问。 “什么话?”吴邪一脸懵懂,声音有些沙哑。却发现,张起灵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挂着疑似不好意思的表情。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是,还想听一遍!“不记得了。”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记得就算了。”张起灵移开目光。那三个字,他可说不出口了。 “真的不记得了·····再说一遍不行吗?”吴邪郁闷得要死,好不容易这闷油瓶子表一次心迹!自己,竟让不记得。张起灵沉默了一会,一只手握住吴邪的下巴,双唇叩上去。一个清浅的早安吻,他退回来,问:“明白了吗?” 吴邪心跳如鼓却还伸出舌头在嘴唇上添了一圈,心想原来闷油瓶的味道是这样的,“不明白。”还是想听。 “那,重头再来一次?”张起灵的目光瞬间有些幽深,吴邪被吓地吞了一口口水。想到浑身都散架了一样·····连忙摇了摇头。 “小哥,你昨天怎么找到我的?”吴邪忍不住好奇地问。这也太厉害了,简直跟特工电影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过不了审核····所以发不了大家自己脑补吧····或者留言多的话我给你们地址···· ☆、影帝 昨天张起灵上了出租车。随口问起有没有留意到酒吧有没有一群黑西装的人出来。 热心的司机就满是叹息地说不仅看到了,自己还知道是哪群人。这家酒吧离他家近,他时常晚上就到这里等着生意上门,没有的话也好直接回家休息。所以之前也见过几次那群人扛着人出来打车。和其他同行聊了聊便知晓了他们的底细。 这群人的头就是这家酒吧的原始股东,大家都叫他“γ(gaa)”,据说毒品和走私都有沾手,早已经是通缉犯,却因为手段狡猾,至今逍遥法外。张起灵获得了这些资料,用手机黑入了当地政府的信息库,不费吹毫之力寻找到了这个人。大致地掌握了这个人的信息资料。 张起灵看到前座有一把精致的玩具枪,便问司机:“前面的玩具枪是你儿子的吗?” 司机爽朗地笑了说是,今日送儿子去学校,儿子落在车上。 “我也是赶去见我儿子。”张起灵听完郁郁地叹口气,“不过太匆忙了,什么礼物都没来得及准备。以前他也常常缠着我让我给他买枪。” “您和贵夫人······”司机同情地叹了口气,沉默横亘了一会,酒店的标志远远地可以看见了。司机突然开口道:“先生,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这把枪就送给你了。男孩子的话肯定会喜欢的。”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你。”酒店终于到了。张起灵付了三倍的车费给司机,拿着玩具枪就飞奔往酒店。 司机愣愣地收好钱,看着张起灵一溜烟跑没影了,心道:看着年轻人,也不像有七八岁的儿子的年纪啊,现在的年轻人啊。 张起灵走入酒店到前台,亮出记者证,用流利而正式的英文:“我是记者,调查到有通缉犯正在你们酒店入住。请把你们的经理叫过来。”前台的小姐脸色一白,知道来者不善,便把张起灵带到了经历的办公室。 经理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秃顶男人,看到张起灵眼光冰冷,忙狗腿地请张起灵坐下,要倒茶给他。 “不用了,我是记者在调查案件。我只想问,你认识这个人吗?”张起灵把方才手机查到的照片和资料亮出来。这种机密的资料一把人是不可能掌握的。经理瞬间变了脸色,拿出对讲机,说了一串土耳其语。 张起灵知道他是在叫人解决自己,周围脚步声开始密集。他没有时间纠缠,瞬间把枪抵在经理的太阳穴:“把指令撤回。”一般有脑子的就会知道张起灵不肯能随意开枪,但张起灵此时一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修罗模样,经理差点吓地失禁,忙用对讲机把手下叫了回去,脚步声远离止息。 “接下来,把他的房间号和开房间的卡给我。”张起灵压了空气闸。 “总统套房向来是没有总卡的。”经理吓得声音都是颤抖的。总统套房向来招待的都是大人物,怕工作人员错入,所以总卡是没有办法用总卡开的。也就是说,只有住在里面的人能够开门。 “那就想一个他绝对会给我开门的办法。”张起灵厉声道。“否则我上报的时候,你们就是包庇私通通缉犯的帮凶。” 然后就有了扮作服务生送情趣用品的戏码。 然而这么精彩的情节,张起灵就三言两语地说完了。吴邪只能充分发挥想象力还原当时惊心动魄的场面。 “所以,昨晚的变态还被你关在浴室里淋着冷水?”吴邪听完噗嗤地笑了出来。 张起灵点点头:“待会我会联系警察局来把他抓走。” 吴邪伸手去拥抱张起灵,蹭在他下巴上啃了一口:"小哥你以后可以转行做特工了。帅炸了。"不愧是老子喜欢的男人。 张起灵用更大的力气抱回去。 肌肤相亲,心跳相闻。张起灵第一次如此拥抱一个人,以占有的心情。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从此我生命的每个瞬间,都希望有你参与。 ☆、劫后 “我很害怕。”张起灵贴着吴邪侧颈唇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他的语调有微微的颤抖。他昨日的失控与恐惧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即使是在战火纷飞尸骸遍野的战场,他也不曾如此过。 “我不是好好的吗?”吴邪道,有些无措,把手轻拍他的背。 “我曾经一无所有,便从不畏惧失去。”张起灵只说了一半,他不擅长与人吐露心声。吴邪却明白了他没说出来的话。如今我拥有了,便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小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吴邪的声音还是沙沙的,却听起来很舒服。张起灵点点头。 “我小时候,想养一条狗。我爸爸死都不准,他告诉我他小时候养了一条狗,和他感情非常好,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最后,那条狗死了。他说他永远都忘不了那种感觉。像是生生地从你身上剜走一块肉,痛苦几乎抵消了往日所有的陪伴与欢乐。我爷爷听闻了,对我爸爸说了一句话: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放弃去拥有。然后我如愿以偿地养了一条狗。他陪伴了我八年。在我十八岁毕业那年的暑假走的。我体会了我爸爸的心情,但更赞同我爷爷的话。” “所以,小哥。就算,有分离失去的一天。只要让对方住在自己的心上,就能走到哪里便带到哪里,记忆有多长,陪伴便有多长。” “谢谢你。”张起灵释怀一般地长呼一口气。他曾以为,没有一人会让他以爱的名义去束缚其的自由。可真个碰上了,到是他乱了。 张起灵打完电话报案。不就警察就到了。张起灵把冷的面色发紫浑身湿透的男人拎给警察。这个人在当地也算是“名人”。所以没费多少功夫就确认了身份。 “记者先生您好,我们还需要调查一下现场,请问可以让我们进去吗?”警察看张起灵完全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图,忍不住道。 “我朋友差点成为受害者。他正在里面休息。事情我已经交代清楚了。剩下的你们可以问他。”张起灵说完,带头的警察知趣地点点头。“谢谢您所做的一切,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接下来的一切交由我们处理请您放心,祝您旅程愉快。” 张起灵说了一句谢谢便关上了门。 吴邪看张起灵出去十分钟就回来了。忍不住问:"这些警察这么容易就打发了,怪不得平日里抓不到罪犯。”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瓶邪]孤岛 作者:榕城纪事 第3节 张起灵点点头:“你继续睡一睡吧。他的手下现在都忙着逃窜撇关系自保,不会有人再来打扰的。” 吴邪也确实觉得睡意又漫上来了,打了个哈欠道:“那你跟詹苏说一声今天的行程取消吧。还有,明天一定要去感谢一下那个男孩子。而且他唱的爵士真的很不错呢。” “恩,你睡吧。”张起灵把窗边的窗帘拉上,室内一下子暗了起来。他昨夜自己也不记得折腾到了几点,此刻也有些困,用手机给詹苏发了短信,看了看吴邪安静的睡颜,也坠入了梦境。 两人都是被饿醒的。醒来后迷迷瞪瞪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忍不住笑了。 两人先后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出了酒店。 不知是睡了多久,两人出门时连天色都微微地暗了下来。张起灵有些担心吴邪的胃病,先直接去药店里买了胃药。在附近找到了一家西餐店。 “两份玉米浓汤,两份黑椒牛排,七分熟和九分熟。”张起灵说完,看向吴邪,他正望着窗外渐渐亮起华灯的海岸发呆,眼中有些迷茫。“吴邪,你想点什么吗?” 吴邪回神,想了想小声说:“黑咖啡。”张起灵闻言皱了皱眉,没听见一般:“再拿两份半熟芝士。”服务生拿着菜单走了。 “怎么了?”张起灵问。 “只是,觉得不真实。”吴邪笑了笑,说:“你一定不知道,我喜欢了你多少年。” 张起灵目光深深,沉默地看着这个有些忧郁却依旧温暖的人。你也不知道,我喜欢了你多少年。 “在图书馆那个午后撞进你眼睛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我自己了。”这里不是土耳其人,就是金发碧眼的欧洲人,所以吴邪说出来的时候并不需要担心多余的耳朵。 “总有人说:年少时的爱情是无知的,会被岁月洗刷干净。可是我总想,十六岁爱上的人,为什么不能够二十岁、三十岁的时候,依旧喜欢呢?心底里存着微茫的希望,或许总有一天,能够走到一起去。也不会每天想着,只是在心底里存着这样微小的火苗。也许它会一直存在,直至我化作黄土。” “可我没有想到真的,实现了。”他说完,眼底有雾气。“我现在就像是一个中了千万大奖的穷光蛋,完全难以置信。” 张起灵听完,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情呢?如果自己脸盲症不那么严重,如果吴邪每次遇见自己的时候愿意抬眸对视,如果自己再敏感留心一点。他们或许,早就走到一起了。 “我和你一样。”张起灵伸手握住吴邪的手。 “我没见过我的父母,爷爷把我抚养长大。他入葬的那天,我守着客厅的灵台前,枯坐了整整一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我这样的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就好比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我存在过一样,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于是我越来越喜欢独处,不愿意和他人产生联系。” “可是再次遇见你,我第一次,想要陪伴,想要停驻。”吴邪第一次听这个人说这么长的话,也是第一次听张起灵对自己吐露心声。的确是他主动说要和自己一起来伊斯坦布尔的。原来自己在这个人心中,也是不同的吗?可,张起灵的身世,他却分毫都不知晓。只以为是性格冷清,不爱说话。没有想的原来是这样难言心酸的原因。 “原来,我曾是那么一无所知。”吴邪叹口气,窗外的夕阳流金铺撒在海面上像是面包屑,引来无知的海鸥啄。“张起灵,如果你消失了,至少我会发现。不仅会发现,我还要把你找回来。那位占卜师不是说了吗?前路漫长,相握的手中,方有希望。” “恩。先喝汤吧。”服务员端来玉米汤,浓郁鲜美的气味,让吴邪才想起来自己已经饿了一天了。相处没几天,张起灵却连吴邪的口味、忌口都摸清了。看着吃得不顾形象的某人,嘴角晃过一丝浅不可察的笑意。 ☆、孔明灯 两人吃完晚饭,便沿着海岸散步。晚风凉凉的,紫蓝色夜幕伴随着星辰悬挂高空。突然一两盏孔明灯摇摇晃晃的飞上天空。 “今天是什么日子?”吴邪有些不解。 “现在旅游区很流行这个,我上次在泰国也碰见了万人放天灯。”张起灵道。暖黄色的精致灯盏抢夺了明月的清辉,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渐渐地放灯的人越来越多。似乎今日真的是当地的节日,还有不少穿着民族服饰的土耳其人,露天的沙滩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小小的舞台,有极富当地特色的民族乐器手伴奏。 不知不觉漫天都是令人心静的灯盏。夜空的蓝愈发得深邃,与海洋已经难分彼此。不断上升的灯盏在海面的倒影却像不断在深潜下沉。晚风带来咸咸的海的气息。吴邪望着天空目不转睛,眼神里有孩童一般的光,嘴角挂着惊叹的笑意。 张起灵拿出手机,默然退后两步,寻找到一个恰好的角度。却忘记了静音,吴邪听到咔擦声,有些讶异地转头。张起灵便再拍了一张。 “小哥你拍我干什么啊,拍灯啊。拍了我回去画下来!” “恩。”张起灵看了看方才拍的照片,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你笑什么?”吴邪心中警铃大作,这人不会拍了自己什么黑照吧!“小哥,你方才拍了什么给我看看。” “没什么。”张起灵对着天空随意地又拍了几张,把手机放进口袋,扯过吴邪的手腕:“我们也去买灯吧。” “放灯?”吴邪有些讶异,自己看看就好了,没想到这闷油瓶子这么童心未泯。偷偷拿出手机,哼你会偷拍我就不会吗?张起灵握着吴邪手腕往前走的背影,哈哈,这么值得珍藏的画面。然而他很少拍照,也忘了关声音。张起灵闻声回头,发现吴邪报复性质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了。吴邪看着屏幕上的笑容,呆了却没忘十连拍。 靠,好看死了。 两人买了灯又回到海边,整个天空已经是繁灯一片,映衬着海面也一片灯盏。似乎是星辰,本是沉睡在深海的,却被喧嚣的世人吵醒,便揉着惺忪地睡眼,浮上来想看看人世,却不想离了水,重量一下轻了,便晃晃悠悠地直接飞到天空去和月亮聊聊家常。吴邪被自己的这个想象抖笑了。 “你说它飞到天上去会不会变成星星?”吴邪眉眼弯弯,问着正在专心点火的某人。 他想了想:“或许。” “那要不要许愿什么的?或者把烦恼写上去?”吴邪小时候也放过孔明灯,那时是兴写愿望来着。 “你有什么烦恼吗?”张起灵点完火站起身问道。 “现在····没有。” “那心愿呢?” “似乎·····也没有。”吴邪笑,因为心上之人已在身侧,父母安康,事业顺利。并无所求。 “抓住那两边角。”张起灵抓住了两角对吴邪道。 “咦,你放就好了啊,我要拍照片。”他摇摇头,握着手机。 张起灵有些无奈,旁边却正巧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妹子,眼睛亮晶晶地说:“我可以帮你们拍张照吗?” “啊?·····哦,好啊。”吴邪看有人拍照,便走近抓住另外的两角。 “放平,然后让它保持平衡上升。” “恩。” 暖黄的灯光印在两人的脸上,具是眉目清朗,温润如玉。灯慢慢地升过头顶。两人对视无言,默契地同时放开了手。灯盏笔直的飞往早已绚烂似敦煌壁画的普蓝色深空。 女子捣鼓了一会儿,递给他们四张照片。即使是张起灵看来,构图和距离也是无可挑剔的。两人说过谢谢,女子却笑着用法语说了一句话。然后挥手消失在人海中。 吴邪没听懂,便问:“小哥她刚才说了什么?” 张起灵握住吴邪有些凉的手:“她说祝我们长长久久。” ☆、告别 坐了三站地铁后,两人沿着冷清的街道走回原来住的旅馆。 在昏黄的灯光下,整个街道都是咖啡色的。深蓝的夜空有微茫的星辰和一弯新月。让人想起梵高的《夜晚的咖啡馆》,孔明灯已经渐渐地消弭了,只剩下零星的几盏在空中飘零,本就是像烟火一样难以长久转瞬坠落的东西。 张起灵走在前面,发现吴邪停了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吴邪想,自己得好好地记着这一刻。这个人的眉眼轮廓表情,这个夜晚的气味画面声音,以及自己像沾满清晨露珠一样湿漉漉的心情。好好地记着,一点也不能落下。 “怎么了?” “没。”吴邪笑着追上。我该如何告诉你,我总是忍不住停下来,似乎这样能让时间慢一点流逝。 “我年少的时候就看着地图,想着,我要从非洲的沙漠草原,一直向西北,经过尼罗河,经过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飞过地中海,抵达以色列的耶路撒冷看看朝圣的景象。因为我一直想不通,一个地方到底是有何等的独特魅力,才会成为三个宗教的圣城。明明充满了冲突争端,却依旧神圣安宁。”耶路撒冷按意思翻译是和平的城市。虽然它至今都仍没有停止被争夺。宗教冲突、国土冲突频发。却依旧有源源不绝的人向往它。 "时间。" “时间?” “宗教的核心就是对永恒的追逐。人类因自身生命的短暂,便创造了神。而耶路撒冷的历史很长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四千年。近乎永恒。因时间而起,也因时间而延续。历史上有很多个圣城,但一直流传下来的,所剩无几。西藏拉萨也是之一。但是其实它原本的宗教是苯教而非佛教。” “这样说来的确是。藏传佛教的神童转世制度一直保存到了现在。说白了神童转世也就是他们向往的精神不灭。”吴邪若有所思点点头。 “这边有意思的地方我们都转得差不多了,咱们后天去以色列吧?” “恩。”张起灵点点头。 “明天去和詹苏告别,还要感谢一下那个男孩。他是吉它手和主唱,你说送他一把吉他怎么样?”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那家酒吧门口。正巧男孩正行色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 “嘿!”吴邪开心地和他打招呼。他看到两人闪过一丝惊讶。 “你们把他解决了?”他用不大标准的英文问。今天晚上警察局来了人把老板和一些男人的爪牙都抓走了。他刚刚在里面被问了一些问题这才出来。没想到这么巧地遇见了这两人。 “那个变态现在在警察局待着。”吴邪很有些得意洋洋,似乎坏人是他收拾的。 男孩总是平常一副苍白冰冷的样子,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笑了,烟熏妆有些浓,其实不过十七八的少年人,他弯着嘴角:“很谢谢你们。没想到你们这么厉害。” “是我要谢谢你才对。”吴邪真诚地看着他,又转向张起灵:“不然他也找不到我。” “这下我终于自由了。”男孩说着就开始摘下手上各式狰狞的朋克指环。他根本不想在那种肮脏的地方唱歌,不想受人摆布。 ”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吴邪问。 “回学校,考音乐学院。”男孩浅色的眼睛一扫曾经的灰败,有笑意和光彩,昭示着他对音乐的认真。吴邪是一个喜欢做梦的人,所以有梦的人,他也会格外感觉亲切,忍不住想给其助力。就像自己一文不值的时候,那些帮助过支持过自己的人所做的那样。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吴邪看得出男孩的穿着可以看出其实他的经济条件并不好。“比如····经济方面·····?”这么小出来讨生活,估计不是孤儿就是爸妈不靠谱。 男孩面露窘色。吴邪忙道:“我只是觉得要专注读书,兼职就没时间做了。而且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画几幅画就能买下一间酒吧的。”就差在脸上写“我是肥羊欢迎宰我”。 男孩被吴邪的话逗笑了:“谢谢你。现在我还可以撑得住。你把联系方式给我,如果我需要的话再联系你。” “····恩,那好,我叫吴邪。”吴邪把自己工作室的电话和手机号码都报给了男孩。男孩说了声谢谢,指着自己:“我叫伊诺。”又指了指自己的吉它:“她叫伊莉。一直背着她有些重,我就先走了。” “恩恩,拜拜。以后要学会保护好自己,那种地方不要去了。”吴邪挥挥手。 男孩走出五六步又回过头。虽然方才那个沉默的中国男人一句话都没事,但从昨晚他的反应和今天他看吴邪的目光,他还是感觉得到两人并不是普通朋友关系。 “吴邪,祝你们幸福。”他手撑作喇叭状,用英语大声地喊道。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每当我们因人世的炎凉丑恶而失望绝望的时候,总是会碰见善意的人。有时只是火柴的火焰那么小的善意,却能燎原。有时候或许会长久相伴,或许永远都不会再见。但无妨,有暖意在心怀哪怕独身一人也能继续走下去。 吴邪被他这么一弄,瞬间囧了。转过头看到张起灵眼睛里有明灭不定的笑意。 “我们两在一起这件事情,有这么明显吗?”吴邪实在不解,今天已经第二次被不熟的陌生人祝福了。 张起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把他的手握着。“晚风凉,回去吧。” 张起灵的手一点也不暖,吴邪却觉得相触碰的手掌中有暖意腾起。 ☆、耶路撒冷 这是一个比想象中要荒凉的多的地方。贫瘠的地中海沿岸的土地因为盐度较高,植被较少。目之所及,尽是白色的建筑,绿地只偶尔镶嵌其中。 阳光有些刺眼,映照在西墙上,墙下是拿着圣经祷告的人们。他们的表情沉重肃穆。还有人把纸条塞进岩石缝中。不是犹太人可能很难理解他们的感情。 耶路撒冷犹太教圣迹哭墙又称西墙,亦有“叹息之壁”之称。哭墙是犹太教圣殿两度修建、在哭墙前聚集的犹太人两度被毁的痕迹,是犹太民族2000年来流离失所的精神家园。也是犹太人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犹太人相信它的上方就是上帝。 吴邪看了看带着纸帽子的张起灵觉得有些奇怪,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因为犹太人觉得直接拿头顶对着上帝是不礼貌的,所以进入的无论是否是犹太人,男士都必须带帽子。而工作人员还贴心地为游客准备了一次性的纸帽子。 “不过去?”张起灵看吴邪并不走近哭墙,只是远远看着。 “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过去。”吴邪摇摇头。犹太这个民族是一个历尽苦难的民族,他们把悲伤与欢乐都倾诉维系在这堵墙上,而自己只是一个一知半解的看客,根本理解不了为什么有的人耗尽一生都想抵达这里,有的人放弃自己原来的一切来到这里定居。 尽管如此,他仍旧可以感觉到,阳光穿越指缝时,时间的流淌。遗迹的力量就是这样吧,让你感觉你自己与前人产生联系,并且给后来的人留下痕迹。 可惜这里是不允许拍照的。不然真的很想记录下这样的画面。 吃过午餐两人就径直去了圣墓大教堂。阳光西移,渐渐地温和了些。 圣墓大教堂就在哭墙的上方。许多基督徒认为,教堂的基址即是《新约》中描述的耶稣基督被钉死的地方,即各各他的所在之处,而且据说耶稣的所谓“圣墓”也在其中,他们因而对此地顶礼膜拜。 “小哥,你觉得耶稣是真是存在的吗?”吴邪小声问。他们此刻正站在耶稣墓旁,那是一块很大的红色大理石,许多信徒正在将信物放在大理石上洗礼,还有个别忘情地亲吻着这块据说浸染了耶稣献血的石头。 “相信。所有的神话都是有原型可循的。只不过普通人被神话了。”张起灵看着眼前的场景,轻声道。真主安拉,穆罕默德,耶稣······这些神的事迹的流传不可能只靠人的凭空想象。 “在这样宗教氛围浓郁的地方呆久了,感觉自己都想要受洗了。” “我有一个同行,为了拍照片去了一次西藏,现在已经成为了佛教徒。” 两人一路观览,比起传说和耶稣的痕迹,他们更关注的是教堂的建筑。 曾经有人说:世界上最精妙的建筑都贡献给了神。不算放之四海而皆准,至少在中国这种神权难以与皇权匹敌的地方,寺庙的建筑并无法超越皇宫甚至连皇陵都比不上。但在西方,曾经一度是神权凌驾于皇权至上,所以教堂的建筑,往往都精妙绝伦,最富有创造力和神圣感。 走完了苦路的最后一站,两人就出了教堂。其实下面还有刻满拉丁文的墓墙,可惜不开放不允许随便参观。 “我还是不能信基督教。”吴邪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怎么了?”张起灵问。其实每个宗教都是共性大于相异,体系根本上都是相同的,不同的不过是些形式上的东西罢了。 “因为基督教不认可我们。”吴邪抬眼去看夕阳,天际的云是紫红的,衬得这座城市格外的寂寥。基督教曾经对于同性恋的迫害令吴邪难以接受。 “吴邪”张起灵把身侧之人的手握住:“结束了这段旅程以后你要去哪里?” 两人并肩穿过狭窄的街道,住的旅馆就在这条道路的尽头,吴邪却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我?回国啊。再不画画我就要喝西北风了哟。” 张起灵发出一声轻笑,吴邪怀疑自己幻听忙转头,发现这人真的在笑。“不是画几幅就可以买一间酒吧吗?” “那不是我哄他的吗?一幅画也就换得了几瓶好酒罢了。”吴邪使坏地捏了捏张起灵的手心。 “说起来就渴了,咱们去吃什么好吃的?” “这附近有中餐馆吗?”张起灵问吴邪,吴邪是个很有计划的人,每次都会提前做好路线、了解好情况。 “还真没有。”吴邪撇了撇嘴,“我好想吃饺子啊。”他也不是很喜欢鹰嘴豆泥酱之类的。可毕竟这里中国人很少,附近自然也没有中餐馆。 “虽然我自己煮饺子每次都会····变成面皮肉馅汤。“吴邪说完自己忍不住傻笑了两声。 “反正一样。”吴邪以为张起灵开玩笑,但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发现在闷神心目中···饺子和面皮肉馅汤真的一样。 “你真是好养活,那以后就煮面皮肉馅汤给你,到时候不要嫌弃啊。” “比压缩饼干好吃。” 吴邪听此,停下步子,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小哥,你这么瘦肯定是因为总吃压缩饼干。”战地记者的生活他自然有所听闻。在战火纷飞的地方,压缩饼干都是炙手可热的物资。心里有些闷闷的,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人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跟着我,以后有喝不完的面皮肉馅汤。”吴邪用另一手拍了拍胸脯,仿佛旧香港的黑社会老大,对着新收的小弟信誓旦旦地保证跟着自己,有酒喝有肉吃有妞泡。 张起灵扯过毫无防备的某人。这里是偏僻的街角,街灯还未亮起。这是第一次有人承诺给他什么东西。他从来不问,便也从来没人给过。尽管只是饺子的失败品,可能味道还不怎么样,但是却觉得,胸口弥散着一种叫期待的东西。他拉过吴邪,一个密不透风的拥抱。 “好。” ☆、相逢的人 翌日也是好天气。晴空万里,风里有淡淡的咸味。远处的海岸与天际界限被日光涂抹地有些模糊。 两人没去景点,只在附近的商业区逛了逛。结果碰巧看到一家画材店。 吴邪在国内几乎没见过这么大的画材店。里面各式的画板、油彩画笔、铅笔、炭笔、橡皮、颜料、画纸······从小到大各种尺寸的应有尽有。墙最上方还放满了各种关于耶路撒冷的画作,有复印的名家作品,也有一些未成名的画者画的作品。以浅蓝的基础色调,整个店的装修都充斥着宗教的神圣气息。 吴邪看得整个人眼睛都放光。 “要买吗?”张起灵看着吴邪一脸纠结恋恋不舍,问道。 “哎,买了回去又过不了安检。我带的其实还没用完呢,算了不浪费钱了。”吴邪有些惋惜,说着放下了手中拿着的高光颜料。这个店的每一样东西都有一个独特的标志,有点像是耶路撒冷的整个轮廓。 两人并肩走出店铺,吴邪微微有些走神,突然他的手被张起灵握住。而两人的手掌心里,有一块橡皮。吴邪有些惊讶,看向张起灵,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买了这个小玩意。而闷神目视前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吴邪瞪着眼足足盯了他三十秒,影帝瓶才忍不住微微扬了嘴角。像是恶作剧被发现了的小孩。 “噗嗤。”吴邪忍不住笑出了声。送个礼物还这么别扭也是没谁了。他微微侧过头掩了掩嘴角的笑意,握了握那只手:“谢谢。” 两人随意地走到了一处林木葱郁的地方。 伸往林中的小道弯弯曲曲,有几分隐秘。张起灵突然停下脚步,拿出相机调了调焦距:“吴邪,你站到木牌旁边,我给你照张像。” 吴邪还在端详手中的橡皮,这块橡皮是精致的渐变色,从白过渡到灰,整个呈贝壳的形状,连纹路都如真,而且很软,方才只是两人虚握在手中,就已经微微变了形。吴邪闻言把橡皮擦放入口袋,走到林道的入口处。有些僵硬地等待张起灵按下快门。 “往前走。”张起灵察觉到吴邪的不自然,道。 吴邪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这树顶上漏下来星散的阳光,形成一道道细小的光束,他不自觉地抬头,却发现手又被握住。张起灵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拍好了也不给我看看?”吴邪有点不满,这一路张起灵拍自己都没没给自己看过!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吴邪不大玩摄影不知道,其实很多照片还需要后期的调整,增加透光度和画面色彩的鲜明,除去杂光。因为只靠镜头拍出来的东西虽然像素很高但难免单调。 两人站得很近,他细心地拂去落在吴邪肩头的一片叶子,眉宇上也落了零星的阳光,唇齿一张一合:“下次一起给你看。“他本来就是打算做成相册再送给吴邪。 对视良久,吴邪收回了目光,平了平方才想吻上去的冲动,讷讷地“哦”了一句:“继续往前走吧,也不知道去哪里。”两人这么沉默着,穿越午后的有微风的密林,似乎也的确,正通往一个未知的未来。 这里的土地一如既往的干燥,落下的叶子很快失了原本的色泽,变得与尘土无别。 突然地,吴邪想起高中看的《挪威的森林》里的一句话,被誊抄在日记本的首页的那句话:“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是呀,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就算即将分离也无需担忧。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就窝在旅馆里,偶尔出去晃晃。 这个城市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平和。似乎总气定神闲,就算有暂时的纷争,它不急不慌,因为知晓时间也会抚平一切。 张起灵在这片久违的沉静中,有一丝的动摇。 他在想,他是不是应该,放弃战地记者这个职业。 曾经是因为无所牵挂,便也不把性命看得太重。他一直觉得死亡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人一出生就往死亡奔去。 来自偶然,归于尘土。只不过是自然的轮转。且不说相不相信转世之说,就算没有也无妨。因为于他,这一世已经是如此的漫长,哪里还会贪求来世。 最痛苦的,是被死者留下来的人们。或亲人,或朋友。从此以后,背负着和那人相关的回忆,像背着沉甸甸的行囊,还不能够停止被时光的洪流推着往前。至深至爱的人,一步一回头,可能此生都永远被笼罩在失去的阴影下。选择遗忘的人们,也还是会在某个噩梦里惊醒,痛哭自责。 他曾经,并没有这样的羁绊。 他倾向于不和人产生过于密切的联系。习惯保持安全的距离,很少有人有他这么高的自洽程度。 而现在,一切都有些不同了。心里面住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有一双不染世尘的眼睛。他似乎从来不曾这样无措过。 在战区,危险可能随时来临,冷静是必须的,然后任何抉择都不能有多余的犹豫。常年的工作让他的很多习惯都趋向于一个军人。果决、冷静。 可此刻,他却开始犹豫。他是真的热爱着这个工作。 他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陷入对意义的揣测中。意义这种东西,到底如何定义?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意义这种存在,有意义吗?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最后得出的答案是:意义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意义。所以后面的一切命题假设都不成立。可他并不觉得这个会是他最终的答案。那些答案他依然在找。 而这个职业是他目前觉得唯一让他能更接近生命的真实和意义的本质的。生与死,战争与和平。人类诞生以来最重要的两个命题。他也的确在颠簸流离中,在目睹人间惨剧中,能忘却自己的诸多不幸。 ☆、无法触碰 简单的午后,两人在旅店的庭院里喝茶。这里的茶是奶茶,味道有些涩涩但很香醇。吴邪在窝在沙发里拿着画笔在涂涂画画。他干净的眉眼浸透在午后的阳光里,看得见纤长的睫毛打下的阴影,像有蝶栖。手在画纸上有规律地涂抹,专心致志的模样让人连打扰都不忍心。 从他们相伴至今,恍然已经二十多天过去了。时光恶作剧似的,行走得这样快。 “小哥,”吴邪突然停了笔,端起杯子小小抿了一口奶茶,有点犹豫地开口:“我想尝试画人物,你能不能当我的模特。”他说完又有些慌乱地摆摆手:“不愿意也没关系。” “我愿意。”张起灵看入他有些慌乱的眼睛,唇角带了三分凉凉的笑意。与其说愿意,不如说:荣幸万分。 “那,就明天行吗?”吴邪开心地忍不住把手中的速写板都掀到了地上。“那今天我要再去那家画材店补点东西。”一张足够大的油画纸,和最昂贵的颜料。他现在几乎想把整个画材店都买下来,他要用这个世界上最精致的画笔画纸颜料,来勾勒出,这个人的轮廓、眉眼、神彩。 “一起去吧。”张起灵走过来帮他捡起速写板,瞥一眼上面是这个庭院的构造。线条简洁却把很有透视感。街角有人在弹钢琴。 阳光流动,路上的行人也在不断的来来往往。而钢琴师的那方寸天空似乎是静止的。以他为圆心,身边围着的人,都仿佛是被施下了魔法的人,一动不动。那实在是一首太好听的钢琴曲。喜欢电影的人都应该有所耳闻,《无法触碰》的《una atta》。 两人也驻足在钢琴前挪不动了步子。流淌的旋律仿若一首抒情的长诗,仿若一个阳光洋溢的清晨,仿若一个将醒的梦境。这首曲名的意思,就是清晨。 一个有阳光的清晨,你睁开眼,你最珍视的人就躺在你的枕侧,你无声地看着他安睡的眉眼,窗外的光一寸一寸爬上他的鼻梁、额头。你恍惚地以为这也是梦,但你宁愿沉溺于其中不愿醒来。 他们相视而笑,都知晓这首曲子是彼此谙熟于心的。安静地听完了这首曲子,张起灵突然走上前,用英语和钢琴师说了几句。钢琴师就微笑着起身把座位让给了他。 “过来。”张起灵拉着吴邪让他也坐下。 “我可不怎么会弹钢琴。”吴邪摆摆手。他们的高中是当地很好的一所高中,钢琴在培优班是必修课。他略懂一二但也最多弹一首像样的致爱丽丝罢了。不过他倒是从来没听过张起灵弹钢琴。 “谱子,还看的懂吗?”张起灵指了指架子上的琴谱。 “谱子倒是没问题。”吴邪点点头,他当年学的乐理倒是没丢,只是指法生疏了。 “那就好,我来弹主旋律。你帮我重复弹这段旋律。”他指了指琴谱,然后用左手做了示范。 吴邪深呼吸一口气,这个难度比致爱丽丝低多了。但还是莫名地有些紧张。 对视一眼,张起灵灵活的手指开始在琴键上跳跃,吴邪跟着旋律也开始弹奏。 明明是同一首曲子,因为加了吴邪的伴奏,听起来竟然让人耳目一新。似乎更丰富了,依旧是清晨,但可以听得见窗外的风声,拂动着树叶,鸟儿的啁啾,蝉声的喧扰。 张起灵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双灵巧的手,在黑白琴键上飞舞地看不清到底是落在何处,而吴邪也很专注地配合着,在黑白键上重复着同样的一段旋律。尽管他真的很想很想转过头看看这个人,看看张起灵因为音乐而沉迷的神情,会是怎样的。 静止的范围扩大了,似乎整条街都要被这音乐施了静止的神奇魔咒。 一曲奏罢,良久的寂静。张起灵抓着吴邪的手带他逃离了掌声雷动的现场,快走了大概五六分钟,共奏乐曲的余音还在脑海中环绕,在人潮汹涌的街角,完全不顾及行人的眼光,吴邪突然停下脚步,拽着张起灵的衣领,轻轻吻在他的唇上,而脑海中的旋律不仅不消散,反而更悠长了。 我此生的每一个清晨,都想一睁开双眼,就有你在身旁。 ☆、模特 吴邪醒得很早,天还没亮就开始在房间里折腾画板画具,尽管已经很小心避免声响太大,但向来眠浅的张起灵还是被吵醒了。他先是从床上坐起,有些迷茫地揉了揉眼睛。 平日里都是张起灵先起床,所以吴邪还是第一次看到张起灵这种样子,头发乱糟糟的,有些迷瞪的揉着眼睛,和平日里的模样,简直反差萌。“小哥我吵醒你啦?”吴邪有些歉疚地笑着轻声问。 “嗯?”他的鼻音有些长,让人有些弄不清到底是打问号还是打句号,"没事。"然后起身走进卫生间去洗漱。 吴邪把昨天买的颜料按照色盘的规律一一挤好在颜料盒里。晨光开始从地平线照射过来,落地窗被穿透,房间里渐渐明亮起来。张起灵出来,看了看架好的画架和挤好的色盘,又看了看认真地整理画笔的某人,认真的时候真像个天才和疯子的混合体。 “早餐想吃什么?”他在毫无防备的某人脸颊上啄了一下,揉了揉吴邪柔软的头发。 “想吃······烤面包和热牛奶。”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摸了摸脸颊,已经开始发烫。 “好。”张起灵拿起外套,走到门口:“想要一点酒吗?”吴邪愣了愣有些受宠若惊,自从张起 灵发现自己的胃病以后,酒他再也没准自己沾过。连忙点了点头。 张起灵很快就回来,牛奶都还有些烫口。两人在窗前的茶几上心满意足地吃完了早餐,光线越来越亮,这个城市也在慢慢地苏醒,远处的海水泛着迷人的碎光,蓝得让人心醉、甚至心碎。 张起灵用开瓶器开了一瓶82年的红酒,倒进高脚杯中,血一样的颜色徒生几分旖旎。 两人饮完红酒,就开始了。 “需要我怎么样?”张起灵脱了外套,问已经坐在画架前的吴邪。 吴邪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沉默了一会:“靠着有光的那堵墙,摆·····耶稣受难的姿势吧。”毕竟这里是耶路撒冷,貌似没有别的比这个更有特殊意义了。 张起灵听完开始解衬衫扣子。 他背对着吴邪脱了上衣,露出年轻的身体。其实吴邪对那天晚上的记忆很破碎。所以只是看到张起灵修长的后颈,流畅的背脊先一路向下隐没进皮带里,皮肤略显苍白却充满了力量。他就已经红了脸。 张起灵手停止皮带上只迟疑了两秒,便利落地把西装裤也脱了。 张起灵其实是知道,大多数模特都是要□□的。但他只要想到接下来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会被这个人注视,想到自己正呼吸着他呼吸过的空气,他就觉得自己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发热,那一晚的种种荒唐又重新浮现于脑海。吴邪是很传统保守的人,他也怕吴邪身体没恢复,所以这几日两人都是各睡各的,最亲昵的动作也不过是亲吻和拥抱。 所以,他脱完西装裤,就把浴室的干燥的白色短毛巾围一圈在腰际,也算是符合耶稣的设定。 “这样可以吗?”他转过身问被画板挡着半张脸的吴邪。 “可····可以了。”吴邪似乎有些受不住这么大的视觉刺激,“辛苦你了。” “没事。”张起灵走到墙边,踮起脚做出悬挂的感觉,他还记得那日在教堂看到的耶稣像。伸展开双臂,像被钉在十字架上一样,微微低着头,垂目。 阳光正巧在他的左手边,似乎左手中握着的是仅剩的希望。睫羽素黑,微长的刘海斜斜地遮住了一边的长眉,阴影打下来,把眼眶修饰出东方人难有的深邃。略微苍白的唇有些干,让人忍不住想割破自己的手腕,把温热的血液滴在他的唇上、喂进他的口中。如果东方真的有耶稣,大抵也就是如此的模样。美好,让人想摧毁,也让人想舍弃自己的生命去与之救赎。 吴邪一时间被震撼地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张口,又闭上,紧张地抿了抿嘴唇,专注的开始在画纸上勾勒。 ☆、耶稣 每一个热爱自己从事的事业的人,都会有常人难以企及的专注。他微微皱着平日里常常因为笑意而舒展的眉宇,整个脸部的轮廓都跟着硬朗起来,看起来是一个能独自披荆斩棘的梦想家。 他的手在画纸上飞快地转变勾勒,满地都已经是橡皮的细碎屑,在原来定型的基础上不断填充更多的细节。只是半个小时,但与他似乎又亿万光年那么漫长。他打完型,常舒一口气:“小哥你休息一下吧。”他知道长久地点脚抬臂姿势有多累,就像做瑜伽一样,如果长久地保持一个姿势,时间越久越累。 张起灵点点头,把身体放松了下来,身体上确实已经起了薄薄一层汗水。他走到窗边又斟了一杯红酒。然后又斟了一杯走过去给吴邪。吴邪的右手还在画纸上画着,说了声谢谢,当作白开水地一口气喝光了红酒,喝完之后自己也有些懵了,抬头看着张起灵,发现这人向来冷清的脸上还挂了三分笑意:“以为是水?” 吴邪砸吧了一下嘴,笑道:“是呀,这么喝浪费了。” 吴邪终于打好了形,拿起颜料色盘的时候,手竟然有些颤抖。他觉得心里面有澎湃的山河,带着呼啸奔涌而来,连调色盘上的色彩都幻移了几秒,才寻找到正确的位置。 张起灵已经又走回去,几乎分毫不差地摆回了那个姿势。唯一不同的是阳光漫过了他的小臂,清晰地照出皮肤下的筋脉的形状。比一般的模特都要专业。 吴邪成名之后一直都是画风景画,便甚少与人体模特打交道,但以前在美院修习美术的时候,还是多多少少接触过人体模特的。人体模特在中国是一个很尴尬的职业。 中国的文化不同于西方,自最初就有对人体的崇拜,人体的绘画几乎贯穿了整个西方的美术史、神学史。而中国传统的文人画,山水花鸟是主导,即使偶尔有人物画,也多反应世情风俗。所以在陌生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身体,于中国人,其实是一件羞耻性很大的事情。哪怕只是面部模特,要承载画者那样探究专注的目光,并且保持自然保持不变,也是十分困难的。 那是一种,任人鱼肉的感觉。许多人最开始从事的时候,都如坐针毡。 吴邪把这个人的身体一点点填充上偏白的肉色,用最细的笔勾勒出轮廓与阴影的变化,画布很大,所以他几乎可以细致到每一缕黑发。 他主修印象派,所以并不是很熟练这种偏现实画派的手法。然而技巧在任何时候,都远比不上心情重要。 一副画,浸透着画家的情感,你传递的情感有多少能够传达到观者那里,你这幅画便有多大的感染力。梵高的向日葵之所以不朽,只因,哪怕隔着相框,隔着画布,你依然能感受到,向日葵身上那炽热的要灼伤人的眼睛的阳光。那种热烈的心情,让人隔着时光,也感同身受。 而吴邪此刻画的是张起灵,却又不是张起灵。他画的是自己自年少起便做的一个梦境,画的是自 己无法舍弃不愿遗忘的执念,他画的是自己所有的爱。 他的额头也能渗出了汗水,手中依旧一刻也不停歇地涂抹着色彩。这人的颈,肩膀、胸膛、手臂,微微收紧的腰腹,利落笔直的长腿。他似乎是中了魔咒,眼睛片刻也无法从他身体上移开,只能用余光看着画纸上的色彩。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从正常意义上看并不算漫长,但两人都已经汗流浃背。 已经是中午了,吴邪打电话让前台送午饭过来,顺手用手机放了一首歌,《aeon》,舒缓的钢琴瞬间抚平了午后的闷热,提琴的和鸣悠远而沉着,鼓点像来自远古一般,却又积蓄着极大的力量,清澈中略带沙哑的女声轻轻哼唱,越来越激越的音乐声,忽而又回归宁静,变成午睡前母亲哼唱的小调,直至停息。 “吴邪,你打算画怎样的背景?” “我刚刚也没想,但这首歌突然启发了我。但是这种平面的背景太无趣了。”吴邪沉吟,突然想起了什么。窜起身去画夹里翻找。 他在东非大裂谷画过一副风景画。暗沉色为基调,类似中国三峡的地理构造。两山夹岸,一江脉脉,天空是阴沉的,却又一束束如水的阳光倾泻下来,一半阴影一般光明。 如果把这两幅画重合在一起的话,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震撼效果。 吴邪找出那幅画,放在画布旁作对比。想象着若结合在一起的话会是怎样的景象。 很难形容那种感受。以前在大学上艺术理论的时候,老师曾说,灵感这一词的本意就是神灵附身。 那一瞬间的灵感,仿佛是接收到了神灵的旨意,他借助凡夫之手,达成他的愿望。他当时呲之以鼻,此刻却觉得再贴切不过。连光线的走向、阴暗的比例都完全契合,仿佛这两幅画本身就是一体的。吴邪愣愣地默然了好一会,他画风景画的时候,总是能预料出自己画出来大概是一个怎样的效果,然而这一次他完全没办法,想象出,他只隐隐地觉得这大概是他绘画生涯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但不知怎么得,他突然不想画了。 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幅画,有不好的寓意。受难的耶稣,被鲜血淋漓地钉在十字架上,代替这如蝼蚁般的芸芸众生,受着世间最最沉重的苦难。他明明是无罪的,却为何要背负那么多的东西?只因为他仁慈,只因为他善良,只因为他智慧,世人就榨取他、践踏他、诋毁他、折磨他,让他去承受那些罪孽的惩罚? 他的眼角突然有仓皇的泪水滑落,自己都讶异自己这满心的愤懑与悲苦,从何而来。如果真的有轮回转世,那么他想自己一定是忘记了什么,忘记了什么十分十分重要的事情。 “怎么了?”张起灵走近。 “小哥,你相信吗?“吴邪笑了,泪水却又溢出来,顺着方才被吴邪掩饰掉的痕迹:“我看到这幅画,突然感觉自己,似乎轮回中的每一世,都在追逐你。等你回眸、等你驻足。但是每一次你都背负很重的东西在这个世上行走,你不能停下来,也不能把身上的重担分给任何人。我一直追,却也只能看着你孑然一身地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我感觉自己永远都无法并肩与你做任何事情,因为你从来都在我触及不到的那个世界里。” 张起灵看着那两幅画,竟然觉得眼眶也有热意涌动,他有些无措,伸手去拂吴邪的泪,他眼角还沾染了白色的颜料,混着泪水一抹开,留下浅白的痕迹。他不知该怎么去回应吴邪的话,因为他从心底也觉得吴邪说的事情,让他感觉熟悉。 他莫名地对吴邪有亲近感,习惯他的存在,似乎两个人这样相伴了很久很久。他并非是宿命论者,但很多时候他看着吴邪,比起全然的亲近,更有一种,想触碰却忍不住收回手的感觉。如果不是那次突发事件,他可能永远都只和吴邪做知音、做挚友。他似乎隐隐地觉得,不能把吴邪,牵扯进自己每日置身的危险中。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那个人安稳、喜乐,就算从此以后他的安稳喜乐,与自己无关也无妨。 ☆、最好你忘掉 吴邪心里想:如果明天就要分别。那么这便当作梦境一场。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是呀,你忘掉吧,我记得就好。 我可以此生,就以与你的记忆为食。然后若你能平安到老,我也有幸先你而去,我也会写一封长信。写一写我们之间的故事,从不知愁的青葱年少,绵密冗长的思念像是雨季的雨的时光,到数年之后异域他国的重逢相遇,戏剧般地就携手共度了一段远离原本生活轨迹的时光,以及之后的他还不能够预测的事情。 他上次听到张起灵在卫生间接电话,尽管压低了声音吴邪还是听见了,似乎很严肃地在商量工作的事情。而吴邪手机新闻上第一条大标题,就是伊斯兰国的恐怖暴动。不用再多联想,也能明白了。他知道结束这段旅程,张起灵的下一个目标,是这个无疑。 他很多次都想说:小哥,你辞职吧我养你。或者:小哥那里太危险,你不要去。 但那样的话,张起灵会开心吗?那可是他热爱的职业。如何能自私到,以爱为牢笼,把这个人束缚在自己身边呢? 门外传来敲门声,似乎是送餐的服务员。但他们谁也无暇回应,忙着一寸一寸地占有对方。 吴邪不知道原来这个人身上有这么多的伤疤。那一次他完全是神游混沌状态。而这一次,他可以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之间抚过他身上的疤痕,像一个个的勋章,彰显着这个人是多么的勇敢,在战火里来来去去,不畏死生。明明他都没有亲眼看见,更没有亲身经历,却觉得这些已经痊愈疤痕,曾经的伤口都鲜血淋漓地绽放在自己的身上,痛地热辣辣。 他曾经年少时跟风看过几本安妮宝贝的几本书,后来听说她换了笔名,已经不再写那些阴暗晦涩的悲伤文字,却再也没看过她的书。所以远谈不上喜欢。但唯有那句话,记得很清楚:欲望是水,流过身体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就像此刻,他们如此热烈地相拥,亲吻,用最原始的方式填满对方,占有对方。神识具寂灭,欲望如海潮汹涌翻滚倾覆天地,有易沧海为桑田之势。但他却在想,这欲望,也不过是水,没有办法在这个人的生命里留下任何的痕迹。没有什么能够长存的,痴缠缱绻,不过菁华一梦,深情温存,不过黄粱一场。 他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句张起灵,哪怕是被痛觉快感刺激地语不成句的时候,依然呢喃着这三个字。 张起灵沉默着用不停息的冲撞回应,一遍又一遍地吻净吴邪眼角的泪水。他知道吴邪的反常是为何,但他真的没有办法推脱掉这次的工作。他是现在的团队里经验最丰富的人,由他去,能够获取的信息和功成身退安全而返的几率才最大化。他如果不去,那些他手下的年轻的小孩就必须去,他们才怀着热枕来到这个行业,他不忍心让他们这么快就接手这么危险的工作。 两人折腾完已经是夕阳西沉,伏在对方的身体上重重的喘息,不只是谁踢翻了画架,又是谁打翻了色盘,整个地方一片狼藉,颜料四处铺洒,地板冰凉,因为粘了汗水有些粘,却让人莫名地眷恋。日暮的光格外的温柔,笼罩着这个新旧交替的古城。 “小哥,你什么时候走。”吴邪的声音有些沙沙地,像拂过沙滩的海风。 “后天是最后期限。”张起灵吻着吴邪依旧发烫的耳垂。“不要担心我。” “我也想呀。”吴邪笑得三分认命四分无奈:“可是它”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它不听我的。它已经连我们的悲剧结局都替我想好了,方才才泪水停不下来。”他蹭了蹭张起灵的脸颊:“是不是觉得我太神经质了?” “吴邪,我会回来的。”他用指尖摩挲方才泪水划过的地方,看入这个人琥珀色的眼睛。“我不会到最前线去。而且伊斯兰国四面楚歌,除了恐怖主义他们并弄不出什么大的乱子。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等事情结束了我就回去找你。” 吴邪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愣着点了点头。 两人良久对视无言。 “我等你。”吴邪笑得有些勉强:“不论是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还是一年、十年、一辈子。我等你回来。如果你因为什么情况没办法回来,那我就去找你。”他握住张起灵冰凉的手掌:“占卜师说了,相携的手中,才有生的希望。” 夕阳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平面,再早些时候,看着这样景象的人们,又能编绘出一些凄美古奥的神话故事了。悠远的歌声飘荡,伴着空灵的钟声。身与心,具是宁静了。至少此刻,我们离得那么近。至少,我们还有一个明天可以相守。 ☆、分离 最后一日,两人就像老伴一样地相处,晒太阳、喝咖啡、吃美食、拍照片。夜里两人相拥而眠,却谁都不舍得先睡去,忍不住想多听一会这个人的心跳,想多闻一口这个人的气息,想把脑海里的记忆再复习一遍直至没有分毫疏漏。 第二日吴邪醒的时候,身侧已经空了。他把手臂放在额头上挡了挡清晨过于刺眼的阳光,沉默地听了听,整个房间里是令人心悸的静。他知道,张起灵一定是走了。毕竟这是一个不擅长告别的人,走得悄无声息才是他的风格。他躺在床上继续愣着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放空了好一会。眼睛里干干涩涩的,像干涸的湖泊,没有了水。 他起身,去看前日画了一半的画,用手指,在画布上一点一点地顺着张起灵的轮廓开始抚摸。眉宇、鼻梁、薄唇、下颌、颈脖、锁骨、心口、小腹、肚脐、腰线、腿。有些填满了色块,还有些依旧是白的,他知道自己将会完成这幅画的,但不是现在,他有些眷恋的扫视了这个地方。 走吧,没什么好留恋的。 他回到杭州的第一个清晨,机场的早风有些凉,他没叫任何人来接机,自己一个人提着行李箱走过长长的通道,走出了机场。这里是他所谙熟的,他在路途中也曾偶尔想念的地方。可终于经过万里的颠簸,回来了,他却依旧觉得空落落的,仿佛丢了什么东西在异国忘了带回来,他在冷风中站了一会,走到最近商场的星巴克点了一杯美式咖啡,坐到窗前,看这个城市慢慢地在晨光里醒来,日色温柔,隔着浅咖啡色的玻璃幕墙,有一种古朴的气质,他喝了一口,美式咖啡。第一次觉得,也并没有很苦。 他在想,或许可以开始学学泡咖啡了,买一个咖啡机,买一些最优质的咖啡豆,听说那很费时间,不画画的时候,可以打发打发时间,而且那个人回来了就可以泡一杯最香浓的咖啡给他。虽然张起灵更喜欢喝茶也不一定吧? 他想此,恢复了一些力气,手机震动,经理人杉哥发短信问他在哪里需不需要人接送。另外这个月底有一个大型的画展,问他这次旅行的作品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看了看行李箱,那里面放着一路以来所有的作品,喝完这杯咖啡,走出商场给杉哥打了个电话。 我会好好地等你回来。你也要好好的。 他回家倒了个时差,起来就直接上楼,他经济宽裕了以后直接就买了两层,一层住,一层几乎什么装修都没有,只有大大的落地窗,用来做画室。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瓶邪]孤岛 作者:榕城纪事 第4节 他一手把玩着张起灵送他的贝壳橡皮擦,有些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昨天已经把所有的画都贴上画架了。桌上是一些速写和草稿。打开角落的冰箱拿出果酱和面包,填了填肚子,他要把胃病也养好。 他走了好几圈也没能决定先画哪一幅,便想还是按画本身的顺序来。 第一幅,是张起灵出现的那辆大巴上,自己等车发动时看见的夕阳与自己吐出的烟圈。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自从与张起灵遇见以后,就没抽烟了。虽然他一直都烟瘾不重,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偶尔抽一支。然而这一次旅程,貌似彻底帮他把烟都给戒了。 然而画这幅画的时候,用白色描绘腾起的烟雾的时候,他又开始有点想念烟草的味道。桌上就有一包没抽完的黄鹤楼,他只抽这个牌子,有些奇怪的冥顽,后来也被送过一些好烟,但最后还是觉得这个最好。骨子里就是无比恋旧的人,总是一直一直向回看。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跑下楼,翻出放进衣橱的旅行箱,那里面放着他从土耳其带回来的香料。 五六个小小的玻璃瓶放着颜色各异的香料。他也不知道因该如何调制,就索性各放了一点在蒸雾机里。打开音响播放一路两人走来听过的钢琴曲,几分钟后,浅浅的雾气就不断升腾,香气溢满,竟然意外地好闻。看来老板是按照搭配给他的。 气味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它像一种隐喻,只残存在你的记忆里,没办法被全然回忆起。也因此,它就像一把钥匙,只是为了开启回忆之门而存在。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给现在萦绕的这种香气去一个名字:yesterday once ore 早晨的光线很充足,他坐在高脚木椅上,手执画笔继续描绘,非洲的那个命中注定一般的重遇。 画画的时候,他几乎完全没有时间的流逝的概念。有时候只觉得是过了一两个小时,但转头看窗外已经天黑了。吴邪揉揉因为长久凝视而疲惫的眼睛,一口气喝完手边的牛奶,一直不敢反抗的胃知晓他终于完成了,才委屈地发出小声地呜咽,依旧是原来的构图,只是玻璃窗的倒影里,多出一个深蓝色的模糊的人影。 他又审视了几分钟,他从来不是一个虎头蛇尾的人,一件事一旦开始就要做到最好。 但总觉得还缺少什么,吴邪皱着眉头想了想,稍微细化了人影,依稀看得清,他手中拿着一台相机。最后拿起勾线笔在最下面签上了自己的标记,可这次却愣了愣。忍不住多写了"≈z"。 我想在我生活的每一处都打上你的印记,就好像,你一直在我身旁。 ☆、闷油瓶 张起灵离开的第七天。 吴邪醒来窗外沥沥地下着小雨。阴沉的天空像一面灰败的老墙,吴邪半窝在被子里看了看墙上的的日历 ,才想起来已经秋天了。四季轮转得这么快,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掀开被子,拖鞋不知所踪,他只好赤着脚踩上冰凉冰凉的石地板,有些痒意钻入脚底,便踮着脚走了几步,突发奇想地想养只猫了。 他找到拖鞋后走到厨房,为自己泡了一杯牛奶燕麦片,热气腾腾地在白瓷杯里,被长勺搅拌成好看的颜色,暖了暖因为雨气而冰凉的手,衔了一块芝士蛋糕,慢悠悠地走到客厅打开早间新闻。一边吃着早点一遍漫不经心地听着新闻。脑袋里还转悠着养猫的念头,养只什么毛色的猫?什么品种的?如果取名字的话,就叫闷油瓶好了,以后大闷油瓶回来了,家里就有两只闷油瓶了。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耳边把新闻播着的对他无意义的信息都过滤了。半个小时下来,并没有伊斯兰国的消息。 吴邪秉承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的原则,安心地吃完了早餐。望了望窗外阴沉沉的天气,犹豫了一会,还是披了一件长款的灰色针织风衣,拿着伞出门了。 杭州秋季很能下雨。天空的灰像张开的巨大的网,闷闷地,似乎谁都逃不过。他撑着伞一路走,耳机里放的是《see you aga》的钢琴deo版。比起原版更轻柔,充满怀恋的意味。 走出小区打车到了附近的一家宠物店。因为下雨,人特别的少,他走进去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粉色的小笼子里住着一只一只的猫咪,有大有小,大都慵懒地睡着,偶尔一两只警觉地睁开眼,漂亮的瞳孔扫视一眼便又合上,似乎很懒的得理会。 店主是个扎高马尾的妹子,单手撑着脑袋在桌上昏昏欲睡,一下没撑住,突然惊醒了,看到来者,有些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怀疑自己不会还在方才梦见的韩剧故事里。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猫咪的男子,灰色的风衣称得身材格外颀长挺拔,偏深棕的短发没有挡住清秀的眉宇,鼻梁挺直,唇角似乎自带一分笑意。虽说这是杭州,西湖也不远,但是这种许官人似的男人竟然真的存在? “老板?······额·····老板?”吴邪站在妹子面前喊了两声她才终于回神:“哦哦,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吴邪有些犹豫:“我也不大了解这方面,我可能需要一直比较安静的猫。” “安静啊那么大概你要多大的猫咪呀?”店主妹子已经开始忍不住数他的睫毛了。 “咦,猫咪比较小会不会不大好照料,我一个人住可能有时候不在家。”吴邪挠挠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 “猫星人都比较高冷,所以比较大的猫咪带回去可能不大会跟主人亲近。比较小的猫咪养的话就会比较粘你一点啦。”妹子在心中开心地喊了三句“一个人住”。 “这样啊······那我再转转······”吴邪思忖着开始转第二圈,继而又转了第三圈,终于在转第四圈的时候停了下来。 那只猫咪的毛色和他身上的灰风衣如出一辙,之前一直都在睡觉,感觉到了吴邪在它面前驻足才终于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或许说一只猫有什么特别的神色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吴邪看入它的眼睛的时候,感觉这只猫有点入定打坐的高僧的意味,或者可以说,它的神色很淡然,也不像有些猫咪那么傲然。它有一种看着你,却没有在看你的感觉。 店主妹子走过来:“您眼光很好啊,它算得上是最安静的啦,它的品种是苏格兰折耳猫,蓝眼睛貌似这边还挺少见的呢。” “我就要它了。”吴邪笑了笑,眸里沉淀的是满满的温柔。小闷油瓶。 回去的路上突发奇想想搭公交,他很少坐公交,抱着猫箱在线路图面前看了好久才终于搞清楚坐那一趟。 他提地很稳当,箱子里静悄悄地,要不是分量挺重他都要怀疑闷油瓶是不是跑了。不过,会不会太闷了?等大闷油瓶回来可以让他们俩比比谁更闷。他坐在后座,雨天乘车的人也很少,他微微开了窗,冰凉的雨丝跑到他脸上,窗外是不断变化的街道高楼。突然想念地中海炙热的日光了。 你在哪里,过得还好不好? 吴邪和小闷油瓶还算相处的很融洽,吴邪画画时他就在阳光下晒太阳,偶尔饿了就在脚边转悠两圈。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而吴邪的旅行系列作品也陆续完工了。除了最后那幅都已经画好了。 一个有些凉的清晨,吴邪一大早被铃声吵醒。 他家里鲜少有来客,就算是经理人要来也会提前和他打招呼。他昨晚写日记睡得有些晚,起床气严重地黑着脸开了门,门外是蓝色工作服的年轻人,很爽朗的微笑,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包裹:“请问是吴邪先生吗,这里是您的国际快递。请您签收一下行吗?” 吴邪愣了愣,谁会给他寄国际快递?难道是·······?他想到这快速地签下名字。 领过快递关上门,看到有些潦草的字迹,依稀的辨识地出是张起灵三个字。 他的手有些颤抖,连带腿也有些颤,走到茶几前拿刀片划开裹得密密麻麻的胶带,很难划开,一下用力过度划了手,右手的食指指肚一下渗出大豆的血滴。 ☆、相册 他却似乎完全没察觉,继续割着胶带,血都把纸壳染红了。终于拆开了包装。他却开始害怕。如果是张起灵的遗书怎么办?或者哪怕只是不好的消息,他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住。 吴邪觉得自己一碰到张起灵的事情就会变得失常,方才急切地把手都划破了,这一刻却连翻开一本书都没勇气。他深呼一口气,小闷油瓶被客厅的动静打扰了,晃悠着无声的步子走进,用毛茸茸的尾巴一下一下地扫着吴邪犹豫的手臂。吴邪看着它苦笑,道:“你这是催促我快点打开吗?好吧·····” 翻开的那一刻。吴邪才发现,这是一本相册。 这是一本,以吴邪为主题的相册。 厚厚的一本,每一页都正反两面放着照片。而每一张照片中,都有吴邪。或近或远,或正面或侧面背面。 第一张是在大巴上的,他当时大概正站在上车口的位置。他们当时都还没有打过招呼,吴邪已经无法猜测出,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拍下了这张晚照温柔的照片,照片中的他拿着画板专注地看着窗外。 第二张是用傻瓜相机速拍的,吴邪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有些猝不及防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傻。 第三、四张是吴邪在草原上写生乞力马扎罗山的背影和侧脸,吴邪只知道张起灵是他画里的风景,却不知道自己何时也入了他的相框。 第五张是两人在机场,他照的是玻璃上的倒影。一前一后的两人,在倒影里手竟然像牵在一起。那时他们也不过是正决定了一起结伴旅行。吴邪曾经一直以为自己的感情是独角戏,但这些照片却无声地告诉他,张起灵的寡言里,并不全然是友情。 还有许多许多当时吴邪知道他在拍,却没给吴邪看到的照片,太多太多,几乎他可以回忆起的每个瞬间和他忽略的某些时刻,都被记录在了这里。 伊斯坦布尔的天灯,他望灯的样子,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眼睛映入暖色的灯光。 还有在街道行走的背影,有些伶仃的,正要回头的姿势,似乎在找张起灵。 在公园里写生的背影被光影融进了那片浓郁的绿色。 耶路撒冷的森林里他站在林荫小道有些落寞却自得其乐的模样,光影碎在眼角。 然后还有在画材店看画材的痴迷的模样。 在旅店的小花园里晒太阳画画的闲散模样,唇角挂着四五分笑意。 他一页页地翻,眼中不断有雾气弥漫。 最后一张,也是鲜少地有张起灵正脸出现的一张,那是晨光初临的清晨,他还在毫无知觉地熟睡,张起灵嘴角带笑,侧着脸,刘海挡住了晨光,更衬得睫羽素黑。看得出来,很轻很轻地,在他额头印刻下一个吻。 眼眶终于不堪泪水的重负,像流星一样滑落眼角。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回复我嘤嘤嘤好难过求回复嘤嘤嘤。 ☆、胖子 他来来回回地把照片看了四五遍。直到受伤的手指都已经停止流血,结出了深色的血痂。 他合上相册,偏过头去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眶已经干涩了。 张起灵能给他寄这本相册,至少说明他前段时间还是安全的。吴邪想到这才抬头一看钟,竟然已经十一点了,他完全没感觉到时间过了这么久。显然他今日已经错过了早间新闻。而这么久小闷一直乖乖地陪在他手侧,似乎也在观赏这些照片。 他揉了揉小闷油瓶的脖子上软软的绒毛,它有些不满地喵了一声,懒得理这个发神经一样的铲屎官,挣脱他的控制,走向自己的小窝,旁边就放了一个小食盆,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 吴邪这才发觉自己也好饿,却连烤面包的意愿都没有。便翻出外卖单点了一份小的芝士披萨。又重新窝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等十二点的午间新闻。 他一边那手掌一遍一遍地摩挲着皮质的外套,一边听着广告。 如果可以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甚至传一条邮件。他都会心安很多。然而张起灵现在正在的并不是美国、英国这样的发达稳定的地方,而是一个信号不发达并且混乱、充满恐怖分子的地方。 他随时有可能被一个人用枪指着脑袋,只因为他拍了一张照片。 他随时有可能被恐怖分子考上手铐,只因为他的证件没有被这方势力认可。 他········· 吴邪用力地摇了摇头,逼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看完新闻,今日也与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他又有些不放心地查了查“中国记者伊斯兰国”也都是些过往的消息。即使那些事件与张起灵无关,但他还是看得惊心。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披萨,觉得家里有些闷。便换上外套打算出去走走。 在门口穿鞋的时候,小闷也走了过来,一声不吭,但似乎也想出门。与小闷这些天的相处,吴邪也发现小闷虽然很闷,不喜欢出声,但其实还蛮好动的,经常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最开始吴邪还苦恼了一阵,后来它不知怎么就“痛改前非”了。这些天一直闷在画室里画画,也没带它四处转转。 给它系上了项圈,一人一猫就出了门。没走几步就接到经理人的电话。他的经理人姓李,单名一个杉字,长吴邪四岁。吴邪一般喊他杉哥。在书画界是很出名的经理人,和他有固定的合作关系的艺术家好几个都是横扫各种奖项、声誉远播的大家。所以吴邪前段时间被李杉主动联系的时候还很受宠若惊了一阵。 “吴邪,你的画准备得怎么样了?” “杉哥?恩已经画好了。你明天后天有空来我这里一趟把把关吧。”吴邪道。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好像暖意一点一点地被注回冰凉的身体里面。 “恩好。那明天下午两点我过来。” “好。”吴邪挂了电话,想了一会,又拿出手机拨了另一个号码。 “喂?天真?”在巨大的摇滚背景音里传来几乎是吼着的京片子。 吴邪有些无语地把耳朵远离了一点手机。 “回来这么久终于想起胖爷我啦!”音乐声渐渐地变小。 “这大白天地你就到酒吧去,胖子,你也太颓废了吧?”吴邪调侃道。王月半,吴邪大学四年的室友,最铁的兄弟。没和这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用胖子的话说:吴邪从头顶到脚底都是艺术细菌。而只要和胖子待在一起,他也会被这个老北京带出一身的地痞流氓气息。 吴邪也挺奇怪的,自己几乎不说脏话,但是和胖子在一起的时候就忍不住会学他说上一两句。似乎胖子激发了他除却艺术家之外的另一个人格。所以和胖子待在一起吴邪总会觉得很轻松。什么烦心的事情也不用想。 吴邪打车到市中心,又半个小时才在名为“一间”的酒吧中找到了已经在吧台喝得微醺的胖子。他一看到吴邪,开心的嘴角一直往眼角靠,几月不见也完全不见清减。 “天真啊,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啊,出去玩不叫上胖爷也就算了。咯。”他说到这打了一个酒味浓浓的嗝,“连电话也不打一个,还,咯”酒味都要把吴邪的熏醉了。“把不把胖爷当朋友!” 吴邪把已经站不直的胖子扶回座位上:“你这大白天就醉成扶不上墙的烂泥是怎么回事失恋了?” “失恋?”胖子把脸凑得很近,眯着眼睛似乎在确认这个人是不是吴邪,确认无疑后才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胖爷这么玉树临风英俊倜傥,怎么可能失恋。就是今天上午调酒的小姑娘长得太好看,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哈哈。” 几杯?吴邪冷笑着扯扯嘴角。 胖子的酒量他向来是知道的,大学几乎是喝遍天下无敌手。醉成这样,杯字必须换成瓶字。 “你要喝什么?”胖子拍了拍吴邪的肩膀。 “一杯鸡尾酒吧。”吴邪点得随意,想着如果这里也有茴香酒就好了。 “说吧,最近发生什么了?”一边说着一边却蹲下身去逗小闷油瓶。“你什么时候养了个儿子?这小模样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啊。”胖子拿手摸着小闷的头,而这只猫却完全不搭理他。 吴邪有点心虚:“什么儿子,这是闷油瓶。”胖子是他所以朋友里面唯一知道闷油瓶的人。别看胖子总是一副不靠谱的模样,但对朋友却很真诚,掏心掏肺地。当初吴邪最开始几乎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时候,他总是无条件地支持吴邪。吴邪有一次就忍不住和他提起了这段旷日持久的暗恋。 ☆、某人 他至今都记得,大三的那天晚上两人在租的画室的天台一直喝着廉价的啤酒,吹着夏日的晚风,看星辰一点点绽放出沉寂清冷的光亮。胖子难得安静地听完了这个故事,深深地抽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一连串的烟圈:“天真你,真的是傻。”当时吴邪差点没一脚把胖子踹下去。因为他听见胖子又说了一句:“不过我很欣赏你。” “咳咳”吴邪咳嗽两声:“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打消你帮我介绍对象的念头。以后也别再开我和阿宁的玩笑了。”阿宁和吴邪是同班同学,挺爽利漂亮的短发姑娘,毕业了以后也会常来吴邪的画室里逛逛。如此明显的暗示吴邪却完全把人家当朋友,把胖子看得那是一个急,觉得自己这兄弟长得挺好也有才华,怎么情商低到这个地步,就老是开他们两的玩笑。希望吴邪早点开窍。 “天真,”胖子突然有点严肃的,“以前是我错了。” 吴邪一愣:"哪错了?"要胖子承认错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以后转移目标,不再给你介绍妹子了,介绍汉子。”胖子一脸郑重,吴邪却想把手里的玻璃瓶子往他脑袋上来一下敲开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吴邪和胖子简略地交代了一下这段旅途与和张起灵的重逢。 “天哪这么巧的事情竟然真的有。”胖子酒意都退散了一大半,惊讶地合不拢嘴。“天真你小子行呀,老天爷都帮你。”吴邪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了笑。他没和胖子详细说两人在一起的真正经过只是一句带过,省得又要被胖子这老不正经调侃一番。 “然后呢?”胖子听到两人在耶路撒冷待了好几天时,一脸懵懂:“他人呢?怎么只剩儿子了?”看着吴邪怀里一副不搭理人的模样的小闷油瓶。 吴邪一巴掌拍在胖子的肚子上:“别贫!让我说完。” “好好,大画家吴先生您说您说。”胖子肚子灵活地一收。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他是战地记者吗?他现在·······在伊斯兰国。”吴邪说完,却良久没等到胖子吱声,“他说过他会回来的。我相信他·······我就是一个人憋着难受想和你说说。”胖子却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把吴邪怀抱里的小闷都挤得发出不满的声音。 “天真同志,这么久以来一个人支撑辛苦啦。我代表组织向你保证,希望的曙光就在前方!”他一口标准的京片子,说得也是些不着调的话,吴邪却有些莫名地热了眼眶。 ☆、无效信 张起灵: 你最近还好吗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几封信了呢?我也不知道。它们已经挤挤攮攮地塞满了我的抽屉。如果你再不回来的话,可能就塞不下了。这么多这么多的心情,我多想现在就分享给你。 我闭上眼睛还可以看见,你就站着阴影与光明的分界线,踮着脚,微微低着头垂目,就像是受难的耶稣。我用了很大的功夫,才终于决定去画完那幅画。画它的每一天我都像一个疯子,有时我会忘记了吃饭喝水,有时候把黎明的日出当成日落。我几乎只用最细的画笔来描绘。所以它至今都没能完全完工。我想,或许我可以像我喜欢的那位艺术家一样,一天画上几笔,用一生去完成它。然而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像一个瘾君子,每日都想着如何获得更好的色彩光影效果,如何渲染出我所想表达的情绪。悲悯、不平、向死而生。 杭州的冬日就快要到来了。我的画展也如期地在进展中。 真希望你那里也一切顺利。我每天都会翻一遍你给我的相册。日子过得很快,也很慢。我不画画的时候,就在有阳光的沙发上重温一本旧书,小闷油瓶常常陪着我,它很安静,不爱说话。说起来,高中你看的每本书我几乎都看过了。是不是很傻?那又是另一个漫长的故事了。如果你愿意听,我下次讲给你。 你那里是怎样一番景象呢?远了我想象力贫乏无法想象出来。我也不敢去想。我最近有些失眠了,我得好好地照顾我脆弱的神经,然后大概最近作画时戴耳机的时间太长,上次耳鸣了,医生禁止我戴耳机听歌了还吓我说会出现幻听。我却想着如果能够幻听见你的声音,那倒是不错。 不知道怎么样去爱一个人。总是捉襟见肘地,像一个家徒四壁的主人迎来了贵客,搓着手想把一切拿出来招待客人,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我不知道我能够给你什么。因为我爱上的那个你就已经那么好了。我害怕我的喜欢束缚你,可我又无法不去束缚你。我想让你有自由可以做自己席卷的事情,又想让你远离危险呆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我偶尔会梦见非洲的日落,乞力马扎罗山的色彩,还看到了红鹘成群往夕阳飞去的景象。如果我们再在那里待久一点,或许可以看到非洲大迁徙。那些巨大的兽群,踏尘土浩浩汤汤而来,像是神的使者,扫视尘世。蓝色清真寺的焚香和冥想打坐诵经的教徒。耶路撒冷的哭墙与日光。 在梦里,它们离我那么近,而醒来,却离我那么遥远。就像是你。我有时想着,或许你已经回来了,只是我还没有碰上你。这么想着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留意街上行人的身影,看着高高瘦瘦的,就忍不住想看看青春是不是你。呐,暮色沉沉的傍晚,那些模糊的一闪而过的面庞,都像是你。 可我终究,没那么幸运。 你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什么伤?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却无人解答。我知道若你给我回答,也只会是没事很好。即使你不好,你也会这么说吧。因为你总是习惯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承受。 我在这里写着,可能永远不会给你看到的信。 杭州的冬日悄寂无声,或许等你回来的那一天,我一觉醒来,便会看到西湖飘雪,雾凇浩荡的景象。我会沏一壶热腾腾的雨前龙井,放上我们一起弹奏的那首钢琴曲,等你敲我的门。从天际微明,等待到曙光复现。 我会一直等,等不到,就去找,天涯海角,十年半载都无妨。我这漫长的一生。本就是注定为你而荒废的。 ☆、画展 那是杭州冬日难得有的一个大雪天。日历上用小篆的笔龙飞凤舞着:冬至。 吴邪的画展在冬至这一天开展。最夏日的画,与最冬日的景象,也算是别致的体验。 室内空调开得超级足。杉哥别出心裁地运用饥渴消费的理念。在网上限量限时售票。 可能宣传做得很好,吊足了观众的胃口。加上吴邪本人也为了宣传画展拍了几张照片,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共亮相。之前很多人都以为吴邪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画家,因为他笔法老道,也很有自己的风格。所以看到原来是一个这么年轻又清秀的男人,在这个颜值至上的时代,无疑又是一个新的舆论点。 虽然吴邪知道后,闷闷不乐了好一阵。他希望别人因为他的画而认可他,而不是去关注一下对于画作来说并不重要的东西。杉哥发现了吴邪的不对劲,问他。吴邪犹豫着还是说了自己不是很认可这种宣传方式。 “你对你的画有信心吗?”杉哥听完问。 吴邪点点头,他一直不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从小到大,不论是相貌还是成绩,他都一直不自信,可唯一在画画这里,他有着近乎自恋的自信。虽然他不常表现出来。 “那么我只是用这种方式,让更多的人来走进你,了解你。你对你的画作有自信就应该想得到,他们了解了你的画,就不会再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杉哥说完,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只是手段不同,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你有才华,我负责把你带到更大的舞台上。” 观看的游客被放在门外的寒风白雪里晾了大半个小时,展室的门才在杉哥的允许下,不急不慌地打开。吴邪和杉哥并肩站在二楼的小隔间从监视器中观察。因为作者露面容易引起混乱,但吴邪又的确很想看看首展大家的反应。 看着狼狈的人们,吴邪有些愧疚,也有些不解。进来的人都满脸的不悦,明明说好八点开始却硬是到了九点才开门,平日里也就算了,可今日实在是冷得让人冻成冰,自然大家都没了好心情。 吴邪皱着眉想问杉哥,杉哥却示意他仔细看。吴邪这才发现,大家一进人温暖如春的展室,冷若寒霜的面庞都悉数融化在这暖人的温度里。然后开始细心地一幅一幅画作欣赏起来。 “对比,寒冷与春日甚至夏日的暖。你看,真正让人们暖起来的,并不是空调。”杉哥示意吴邪看一个在父母陪伴下前来的娃娃头的小男孩,他正认真地看着乞力马扎罗的红日,绽放出了大大的笑容。 真正让人们暖起来的,是你画作里的,夏日。 门口展出的是非洲的板块,日落,沙漠,面包树的景观画,很多的人在吴邪的那幅玻璃倒影所激发创意的画作前驻足。画中的男子清瘦,透着淡淡的忧郁。目光飘向日落的方向,一根烟几乎是点睛之笔,缭绕的烟雾把远景衬托的更加朦胧。有一些中国山水画的意境。然后画作的摆放顺序大致是按着他行程的顺序而来的。 看着这些画作,仿佛沿着吴邪行走的足迹,从非洲沿着尼罗河,抵达伊斯坦布尔,在到达耶路撒冷。除却最后那幅耶稣像,最花时间的便是蓝色清真寺,吴邪那些天几乎把自己泡在了蓝色的海洋里,他用完了从普蓝、深蓝、蓝色、浅蓝、月白的所有蓝。为了调出更丰富的蓝色用了两大罐白色。在他心目中,蓝色清真寺比耶路撒冷还要神圣些。涵盖所有蓝色的色彩天堂。看到那幅图的人们眼中有掩盖不住的惊叹,像迷于沙海茫茫的旅人找到了清泉与指向标。 “吴邪,我上次在你家看到的那幅画······”杉哥欲言又止。 “嗯?”吴邪问。那幅画他已经画完了。但是他之前和杉哥说过这幅画,他不想出展。 “吴邪,那幅画,你的打算是作为私人收藏吗?”杉哥问,以他的艺术直觉,那幅画会造成很大的震撼,当代画坛能把人物与风景的疏离感展现地那么淋漓尽致的人,屈指可数。吴邪的那幅耶稣很有蒙娜丽莎的感觉。但又富有独特的中国式表达,风景有山水画的辽远留白,人物也刻画得很有感情。 “······我还没想好。”吴邪不愿意展出那幅画,因为它太私人太独特。仿佛是自己血肉里分出来的一部分,连分享都觉得鲜血淋漓地痛。 “吴邪,如果你想走得更远,”杉哥停顿了一会儿,目光转向屏幕:“这幅画可能会是最大的一个助力。我可以感觉得到,这幅画对你来说有很特别的意义,所以你当初说不想展出的时候我也没有反对。我知道你这一路一定发生了什么精彩的故事才会诞生这么多与你以往风格不同的画作。而且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那幅画的价值几乎是这里所有画作的总和。我赞同你谨慎的态度。但我也希望,有一天你会愿意和我们分享这里面的故事。你年轻,谦逊,有才。我希望你能去到更高的地方。但我所能做的很有限,还是要看你自己。” 吴邪沉默了许久:“杉哥,谢谢你。”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太任性了。 ☆、isis 吴邪从画展出来。画展地点离他家很近,他一路走,冬日的雪花扬扬洒洒,落了吴邪满身,又添了几分寒意,但他也懒得拂去。这边是繁华的商业街,高楼上巨大的荧光屏幕播放着广告,中午也会有新闻。声音却被完全淹没在汽车公交的喇叭声中。吴邪在马路边等着绿灯,有些心不在焉,红灯被绿灯取代,他走上斑马线,无意间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字。 却突然迈不动了步子。整个世界的喧嚣以光速,从他的世界里脱离。他坠入一个寂静无声的世界。似乎连时间也静止,漫天的雪花停止了飞舞,红绿灯也再也不会变换色彩,车辆也不再行驶。 整个世界,以那个屏幕为黑洞中心,飞快地塌陷,被席卷如永无天日的黑暗中。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巨大的屏幕,已经看不到已经变红的人行道灯,也听不见身边响起的巨大喇叭声,好几辆车的司机破口大骂着飞转方向盘,险险地擦着吴邪闪过去。 他如同石碑,笔直僵硬地伫立在人行道的中间,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的几行字,瞳孔却是涣散无对焦的。 2014年12月21日12;21分。吴邪失去了听力。 之前他就已经去看了好几次医生。因为画耶稣像的时候他就经常发现没放音乐耳边却出现音乐声,或者放了音乐却安全听不见的情况。医生诊断的是精神压力过大与过度疲劳造成的听觉神经混乱,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避免受一些过大的刺激,感情波动也最好避免。 然而在他的画展开展的第一个中午,在离画展处两百多米的十字路口,他终于彻底地,陷入了寂静的世界。 他第二次绿灯的时候,被好心人拉到了马路对面。他依旧失了神地看着屏幕上的字。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暮日已经西沉。他仓皇地用最快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碰地甩上大门,就蹲下来,抱着头开始痛哭。他从胸腔里发出最悲怆的嘶鸣,感觉到到喉咙里的腥甜,泪水从布满血丝的眼中源源不断地流出。但他,什么也听不见。整个世界寂静地仿佛已经死去,他被 抛弃在世纪末寥无人烟的荒原上。 “中国新华社驻外战地记者团队遭isis绑架”,而屏幕上那张模糊的照片里,有一个他永远不会认错的身影。 张起灵。 吴邪哭得眼眶都干涩了仿佛再也没有眼泪可以流出来。他已经近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了,胃又开始绞痛翻涌,胃酸上涌让他的整个舌头都是苦涩的。然而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一只手把胃药和温水递到他面前,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眉眼带着关切让他吃下药喝粥。 经过方才一番歇斯底里,吴邪有些力尽,撑了两下才成功从地上爬起来,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到冰箱旁。他还不能死。他就这冰牛奶吃下了胃药,因为受到冰冷的刺激,他的胃又一阵抽搐,绞痛几乎让他站不稳。这让他不得不放弃冰冷的食物。然后用微波炉热了一碗粥,食不知味地喝完了。 慢慢冷静下来,虽然张起灵生死未卜,但既然说明了是绑架,那么暴徒必然是有所图的。而isis里面的贪婪之辈必然是想要钱。吴邪这些年来还算是挺有积蓄,但在这种事情前,他的所有的钱与赎金相比必然是杯水车薪。 他的两套房子,一辆车子,和所有的画,加上信用贷款,向朋友和家里人借。吴邪大致算了算,自己三千万还凑得齐的。怕就怕绑架他的暴徒狮子大开口,要的不是三千万人民币而是三千万美元。那估计只有巴菲特赎得起了。吴邪平了平思绪,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理性。他打开平板电脑搜寻关于isis的所有消息。 网络上充斥满了isis绑架中国记者的消息,但每一条都大同小异,并无法给吴邪提供什么有助益的信息。他有些烦躁,这时那句寓言突然浮上了心头,只有相携的手中,才有希望。吴邪想到这,突然恢复了一点点信心。他现在就想定一张去伊拉克的机票。可是他知道无头苍蝇一样毫无准备地去只能是送死,况且他现在还是一只聋的无头苍蝇。毕竟张起灵是国家名义派遣的战地记者,国家这边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当然不可能为了几个战地记者开战,但坐视不管势必受到公众舆论的谴责。如果国家能够提供赎金并且派人去解救或许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吴邪想到微微松了一口气,关心则乱,方才是他太失态了。明明答应了张起灵照顾好自己的,却把自己弄成了这么狼狈的模样。 ☆、黑瞎子 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去的,醒来的时候,仍旧是过于寂静的世界。 吴邪听过一个实验,把一些人带到绝对安静的空间中,两天就会出现耳鸣,而三天就有可能疯掉。 他望着窗外的风雪,全身都是乏的。但他还有一堆事情要去做。喉咙还卡着血沫,肿地说不出话来。现在连基本的交流他都做不到。可他也根本没有时间功夫去治疗。 打开手机,上面有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我是张起灵的朋友,今天什么时候有空,咱们见一面吧。 吴邪几乎没有一秒的犹豫,瞬间回复:“现在。” 对方回得也很快:“那好,半个小时后你的画展门口见吧。” 吴邪飞快地换好衣服,洗漱好,带着口罩就出了门。温度似乎比昨天还要低,吴邪冷得直打哆嗦。听不见汽笛声倒是真的有些不习惯。 他走到会展门口的不远处就看到一个戴墨镜的高大男子,靠着玻璃门抽着烟,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隔着墨镜注意到吴邪打量的目光,嘴角划出微笑,朝着吴邪走来。 “外面风雪大,这附近有家星巴克。走吧?”陌生的男子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吴邪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只好有些慌地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我听不见。” 男子看了这句话,有些惊讶,却忽然笑了。接过吴邪的手机打了一行字:”你叫我瞎子就好,张起灵是哑巴,你是聋子,咱们仨凑齐了。跟我来吧。“ 吴邪看到这句话,有些好笑,心情也放松了一点点。也有些佩服这个人,这个时候还能开出玩笑,看来是已经对张起灵的事情已经有把握了。就跟着瞎子后面走进了附近的星巴克。 两人点了两杯香草拿铁后就坐在了人少的角落里,室内暖气开的很足。服务员送咖啡的时候看着两个对面坐着却一言不发的男人有些奇怪。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是张起灵的朋友也是他的同事。虽然我对他的身手很有信心,但这一次我也有些捉襟见肘。因为张起灵他虽然属于新华社,但是他是独立记者。” 吴邪看完这段话,讶异地说不出话。他知道张起灵素爱独来独往说特立独行也不为过,却没想到他是独立记者却还敢跑战地新闻。 “独立记者”并非新出现的名词,它是指不从属于且不任职于任何企事业单位的自由撰稿人性质的记者。他们往往拥有较高的新闻采写水平,主要以为新闻机构提供稿件为生。 为了摆脱主流媒体的操纵,能够以自己的观点与方式来报道,追求个人自由和自我实现,他们选择了独立记者这种职业身份。曾经的美联社记者克里斯·托夫就曾在伊拉克战争期间为了实现自己的报道追求而辞掉工作,成为一名独立记者,并且依托网络对这场战争进行报道。 但也因为是独立记者,他的行为都是个人行为,报社、国家都不会成为他坚实的后盾。 都是聪明人,几个回合交流下来,吴邪已经完全明白了黑瞎子的意思。毕竟是独立记者,国家就算帮,也不可能提供全部的赎金。而黑瞎子的主要目的就是让吴邪用自己的影响力为张起灵募资金。 沉默横亘。吴邪第一次有一种失重的感觉。似乎他现在如同一只蝙蝠头朝下坐着,感觉血气全部往脑袋里涌,眼前一阵黑,他却强撑着打下七个字:“我要去□□国。”他并没有露出伤痛的表情,仿佛他要去的只是一个中东的小国,他将去那里采集阳光渡过他的冬日。放弃了多余的希望以后,他心中满是了然。没有人去救张起灵,那就他去。没有人给钱,他就倾家荡产。 “只要凑够赎金,剩下的交给我们。”黑瞎子写道。他在人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第一眼便看出吴邪的精神状态身体状态都很差,失去听力也恐怕是因为张起灵的事情的刺激。 吴邪摇了摇头,懒得再打字,开口用无比沙哑,仿佛西风过砺岩般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去□□国。” ☆、重要的人 张起灵从来没有和黑瞎子说过任何关于吴邪的事情。 只是他收到过张起灵发的一张照片。并不是张起灵特意发给他的,而是混在张起灵搜集的战地照片里,不小心发给他的。那张照片和其他所有的照片那么的格格不入,晚风温柔的海岸,孔明灯零星飘摇地升上普蓝色天空,照片上的青年面容沉静如无风时的海,双眸却灿亮地望着一盏孔明灯。可以看得出,这个男人有艺术家独有的天真。 他好奇是何方神圣,会入张起灵的镜。毕竟张起灵成为战地记者以后,哪怕是黑瞎子,也鲜少看他拍普通的人物照了。他把那张照片发回去,调侃着问张起灵。 张起灵很久很久没回答,黑瞎子在等待的期间洗了个澡,开洗衣机洗了一桶衣服,磨了一杯咖啡,重新坐回电脑前开始削苹果,当他都要放弃这个问题打算点删除的时候,张起灵回复了一句:“很重要的人。” 黑瞎子看到这句话,差点一刀把自己的食指给削了。反复确认了一下自己并没有眼花。 心情有些复杂的笑了笑,这个榆木脑袋貌似真的开窍了。不存在他会错意的可能,张起灵是一个可以说尽可能避免人际交往的人,他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呆,他也几乎不会和什么人深交。他潜意识里觉得那些东西是负担。他以前大概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虽然黑瞎子很好奇,但也没问过。 如果有一个人,张起灵说他很重要,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最特别的。 那么张起灵前段时间说做完这次的报道就转行的话,也可以追寻原因了。 战地记者或者战地摄影师和身兼二职者,所面临的最困难的境地,并不是饥饿、战乱之类的。毕竟大多数时候,他们是比普通民众拥有更多的保护的。最难的,是面临一个情境时,“you choose to be ao rescue”旁观还是拯救。这个是最两难的选择。 普利策新闻奖是美国新闻界最高奖。在1994年4月公布的获奖名单中,共有14个奖项,“特写性新闻摄影”奖项获得者是南非“自由记者”(freencer)凯文·卡特拍摄的一张苏丹小女孩的照片。然而,就在普利策颁奖仪式结束3个月后,即1994年7月27日夜里,警察在南非东北部城市约翰内斯堡发现凯文·卡特用一氧化碳自杀身亡。 一年前,凯文·卡特来到战乱、贫穷、饥饿的非洲国家苏丹采访。一天,他看到这样一幅令人震惊的场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苏丹小女孩在前往食物救济中心的路上再也走不动了,趴倒在地上。而就在不远处,蹲着一只硕大的秃鹰,正贪婪地盯着地上那个黑乎乎、奄奄一息的瘦小生命,等待着即将到口的“美餐”。凯文·卡特抢拍下这一镜头。1993年3月26日,美国著名权威大报《纽约时报》首家刊登了凯文·卡特的这幅照片。接着,其他媒体很快将其传遍世界,在各国人民中激起强烈反响。这就是后来获得普利策新闻大奖的那幅照片。 凯文选择了成为一个旁观者,记录下了最具震撼力的一瞬间,但他却没能逃过自己内心的谴责,他成就了自己的事业,却那样漠然地放任一个幼小的生命凋零。舆论的压力和他自己内心的压抑后悔,最终让他选择了死亡。 其实从这个意义上,张起灵并不算是一个很好的拍摄者,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要是他能力范围内的,他总是选择去拯救,而不是旁观,所以他时常错过很多关键性的瞬间。他最开始入行时,因此也总是比别人受更多的伤,比别人惹上更多的麻烦。 但也因此,渐渐地他成为了新华社外派记者中拥有最丰富的经验的人,无论是交涉谈判,还是保护自己和同伴的安全,甚至武力搞定恐怖分子,大多时候他都游刃有余。 毕竟这个人是以罗伯特卡帕为偶像的疯子,他的照片依旧拍得让人无可挑剔,因为他离得足够得近,直面死亡的那种照片,能够给人最大的震撼。 然而,这一次却不一样。张起灵面临的不是七八个有枪支弹药蛮横不讲理的恐怖分子,他面临的是一群有纪律有组织的,拥有国家形式的最最猖狂的恐怖组织“□□国”。 黑瞎子听到张起灵被□□国的恐怖分子抓了的时候,正在审看张起灵上次发来的照片,有几张他真的很难以取舍。在照片的构图和光线色彩方面,张起灵几乎是无师自通,竟然能把那么残忍的东西拍摄出美学意味。 他听完这个消息,脑袋里想的是,如果这个人能回来,就破例以新华社的名义为他办一场个人摄影展。毕竟报纸杂志社上能登载的照片很少,可惜了。 所以,首先他要把这个哑巴一样的男人,弄回来。 ☆、支援 然后,他才翻档案时惊讶地发现,张起灵竟然是独立记者。 新华社的体系向来严密,不知道张起灵怎么就成功地成为了漏网之鱼。虽然那边还没有宣布赎 金,但是按照以往的惯例,一定不会少与五千万人民币。他砸锅卖铁也凑不齐。 他很久没这么愁过了。对面的高楼的广告银幕正在放宣传片,大概是关于一个画家的画展。楼下的汽笛声太大,他听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只是有几张照片一闪而过。莫名地眼熟。他愣了一会,打开电脑的文件夹,点开那张照片。真的是同一个人。他把依稀记得的几个关键词:“杭州,画展,新晋画家。”打在互联网上搜索了一下,出来的结果不多,几下筛选,他就选定了目标:吴邪。 黑瞎子一边浏览着吴邪的资料,一边拨了一个电话:“帮我订一张明早飞杭州的机票。” “好的,照旧头等舱吧?”秘书问。 黑瞎子犹豫了一下说:“普通舱就可以了。”毕竟要开源节流。 秘书有些惊讶地说了声知道了。毕竟她上司被大家私底下叫做资产阶级的毒瘤,逼格高得让人民群众望尘莫及,咖啡必须要现磨的,为了喝现磨的咖啡直接把咖啡机带到了办公室;飞机一定要坐头等舱,虽然他据说在头等舱上拿下来好几个大拿的独家采访;家里面摆着的都是实打实的古董,就是那种放博物馆还得设警报箱的,他常常就随手放着;家里的音响定制的是英国皇家专用款·······种种恶行。 不过反正他从来不败公款,也就没有什么把柄。然而,这样的人,今天说他要坐普通舱!中文系毕业的她已经在脑袋里脑补了好几个故事版本了。 然而黑瞎子却想着,如果自己这一次真的倾家荡产了,以后必须缠着这一对,让他们给他养老送终。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吴邪打字问道。 “凑够钱就出发,越快越好。”黑瞎子打完回复,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 外面的风雪停息了,银装素裹的杭州,在习惯了它往日模样的人们眼中有些新鲜。裹着厚大衣的行人三三两两地走进温暖的星巴克室内,脱去厚重的冬衣,零散地落座在窗边,佐着乌云里透出的水状的阳光喝起热乎乎的咖啡。 这里一切都那么的平静,平静地,你几乎没有办法去想象,千里之外有一个那样的地方,没有民 主、没有人权,暴力就是权力,人命如同草芥,你上一秒还活着,下一秒莫名地就成为了一具温热的尸体。甚至没有人有余力为你留下一滴眼泪,更无法把你的尸体埋葬。 什么才是真实?你知道吗?眼前的,你所见的,可能只是虚幻的假象。在这个传媒被权力辖制的年代,你所见到的、你所听闻的,都是他们:掌握信息的那些人,想要你知道的。而那些,他们试图掩盖的真相与事实,被滤网层层过滤,永远到达不了你的视听中。 所以,没有人真正知道那边到底是怎样的情况。没人知道到底赎金金额会不会突然剧增,到底张起灵现在被怎样地对待着。满满的无力感充斥着。 吴邪和黑瞎子走出星巴克。外面的阳光意外地有些刺眼。 吴邪现在的情况,导致见面还不如用网络交流来得轻松。两人在门口挥手道别,分道扬镳。 吴邪边走边发了一条短信给杉哥:“杉哥,那幅耶稣,我要卖。而且所有的画我都卖,但是我想要以拍卖的形式。你可以帮我吗?” 杉哥回复地很快:“吴邪你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要钱的话你可以先问我借。你现在的事业刚刚起步,这么鲁莽我怕有不好的影响。” 吴邪看了回复,眼圈发热:“杉哥,真的很谢谢你。但是我现在要凑的钱,不只是画,砸锅卖铁都很难凑齐。还有,可以帮我发布一个消息吗?我想开一个小型的发布会。这里面很多事情,到时候我会全部解释清楚。” 吴邪紧握着手机,沿着人行道走了好久,终于到了医院,错开了高峰期,排队的人很少,很快的挂好了号。吴邪坐在椅子上等待,因为现在他听不见,只能够靠看护士的口型判断是不是在叫自己。 “你必须先告诉我你要说什么,我才能决定帮不帮你开发布会。我现在负责你,我就不能够放任你乱来。”杉哥似乎是深思熟虑后才发来这一条信息。吴邪看完以后,叹了口气。白衣的护士貌似是在喊“吴邪”,他放下手机,走进外科诊断室。 是之前诊断吴邪的医生,对他的情况有足够的了解,看到吴邪这个模样,已经猜到了七分情况。他用手指了指耳朵,用双食指划了一个差。吴邪神情颓靡地点点头,他现在的状态,还想开发布会、卖画,简直像是天方谭。医生比他还郁闷似的叹了口气,让他坐下,开始给他做一系列的检查。 折腾了半个小时,然后又看了许久的ct图,才神情凝重地在纸上写下“精神性耳聋。你需要好好休息,不然暂时性可能过渡为永久性。”开了一堆大大小小的药。 吴邪抱着一堆药走回公寓,手机上收到医生的短信,让他后天来试试佩戴助听器。吴邪放下药,烧了热水开始按照要求喝,有胶囊也有冲剂,苦涩的药水通过唇,在舌上蔓延,滚进喉腔。他一个不落地把药吃完了,才坐在电脑面前,开始把这件事情的从头至尾梳理一下,他必须借助杉哥的人脉来为自己的拍卖造势,所以必须要让杉哥支持他。 ☆、发布会1 吴邪在电脑上码完字,犹豫了一会,还是发给了杉哥。他不知道,杉哥会给他怎样的答复。但无论他怎样答复,他都不会改变心意。 窗外的天色竟然就已经黑了,他才意识到,他们之间原来是一个这样长的故事。叙述得如此粗略却还是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最近过得浑浑噩噩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也不记得自己是几餐饭没吃了,只觉得胃又开始绞痛。他慌乱地想听听歌,打开歌曲播放,把声音放大,却依然什么都听不见。寂静像一只恶鬼,紧紧地攥住吴邪的颈脖,压抑地他喘不过气来。忙碌的时候注意不到,空闲下来,才觉得这样的寂静,竟然是这样的难以忍受。 他走到冰箱里,发现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只好用支付宝点了份外卖。在阳台上发了一会儿呆,想起自己听不见门铃,便把大门打开直接站在那里等,穿堂而来的冷风带着冷峻的夜的气息。站了好一会快递小哥才终于来了。 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快餐,吴邪打开电视想看看晚间新闻。像看哑剧一样地看完了。便关了电视躺着沙发上,奇怪的是,一躺下,干涩的眼睛就开始淌泪。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把这个房子作为抵押的话,估计还能从银行里贷到不少款。加上卖画的钱,在从小花那里借一点的话,应该勉强能凑个大概。 说起来,房子估值的事情,如果要最快,只能找小花帮忙了。 小花是解雨臣的小名,两人祖上沾亲带故,小时候也一个巷子里住着,玩得挺好的。只是后来小花高中回了北京读书,两人的联系也渐渐淡了。只听说后来他毕业了便很快地接手了家族的生意,现在主要做房地产的生意。前年吴邪去北京开画展,巧得很竟然在画展上重逢了,便又热络起来。 所以吴邪在杭州的这套房子也是他帮着选中的,装修方面也出了不少主意,所以这套房子的行情,他最了解不过了。 吴邪想到这里,给小花发了一条短信大概说了一下。 没多久就收到了回信:我刚好明天要去杭州谈生意,谈完了我带银行的人去你家。 说起来胖子也回北京了,吴邪突然有点想念他破锣似的大嗓门。可惜就算胖子在这里,他现在也听不见了。 发布会当天,整个会场被记者围堵地水泄不通。 吴邪在这种喧嚣的环境中,依然什么都听不见。这是,他见过黑瞎子之后的第三天。房子已经抵押了,小花那边因为临时出了点变故没能亲自来杭州,只是委托了一个他在杭州的下属。其实反倒是他不来,吴邪更轻松。吴邪不想多一个人担心他的状况。太多的关心,只会让他更加的软弱。 他的助听器并没有多大的助益,反而多了杂音,他终于还会没带。 他从休息室走进会场大厅的灯光有些炫目,记者们举着摄像机或录音笔,目光随着他移动。杉哥特意在他的正对面设了一个频幕,如果记者提问题,上面就会打出相应的问题。这样的话,即使 是听不见也没有很大的交流阻碍。 工作人员帮他拉开座椅,递上温茶,吴邪微笑,点头轻声说:“谢谢。”他今日一身黑西装,白衬衫熨烫得一丝不苟,笑容也连带着晃眼了几分。吴邪环顾会场,没有人交头接耳,必定是已经安静下来了。 “大家好,我是吴邪。”他启声道。“很感谢大家今天来到这里。” ☆、发布会2 “在和大家说我今天的目的之前,我想给大家看一些图片。”吴邪说完,会场的灯全部关上了,他身后的大屏幕开始了幻灯片的播放。这就是张起灵寄给吴邪的那本相册里的内容。 因为黑暗,没有人窃窃私语,只是无声地看着那些照片。作为新闻媒体人,长时期与照片打交道,对于照片的审美力自然高出普通人,而每个人心中都开始疑惑,难道这是吴邪要跨行了?从画界进军摄影界的发布会?可这照片也不是他拍的呀?难道?进军模特界? 直到,放到最后一张,照片的时候,所有人才发现自己的猜想,完全错了。 一个清俊的黑发青年,在熟睡中的吴邪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幻灯片展示到这里,会场的灯突然打开,突如其来的刺眼灯光让大家有些适应不来,反应过来最后这张图是个重大新闻事件材料的时候,幻灯片已经播放结束。 “或许已经有些人在猜测,今天的发布会是不是出柜现场了吧?”吴邪笑着说,看起来从容不迫,优雅稳重。下面响起零星的笑声。却没人看得见,讲桌下,一只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腿,用痛感,逼迫自己不能够有一点的失常。 “这里所有的照片,都是最后照片上的那个人拍的。而这个男人,就是新闻中,那个被□□国俘获的独立战地记者。他们索要的赎金对于我是一个天文数字。”吴邪平静地说完这些话,喝了一口茶,他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再过得久一点,或许他会从一个聋子,变成聋子加哑巴吧。 “而他是我,很重要的人。所以,明天上午这个地方,我将会拍卖掉我画展展出的所有作品,以及一副我原本打算私人收藏的,以他为模特的耶稣像。”他说到这里,喉咙深处带着一点沙哑。“接下来,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鸦雀无声的会场,有一个高马尾的姑娘举手。 “请问您和这位先生,是什么关系?”屏幕上显示这一行,吴邪低下头。“我们是高中同学,后来在非洲重逢了,是很好的朋友。”吴邪之所以不让照片外流,就是不想让他和张起灵的关系完全曝光,一是,有争议,扑朔迷离的才是大家最感兴趣的。 二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把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他知道,在中国,这是一条多么艰难的路。 他不是怕,只是想要和那个人一起走下去。所以,他要先把这个人找回来。 吴邪又回答了几个问题,便结束了今天的发布会。从后台走下去,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笔直地就要跪下来了,还好有杉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嘴巴一张一合焦急地问着什么,吴邪大概知道他是在问自己的身体状况,便勉强地扯着嘴角,说了一句没事。 杉哥了解了他的情况,便也不再多问。只把他扶到沙发上休息。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瓶邪]孤岛 作者:榕城纪事 第5节 ☆、出发 杉哥看着这个面容苍白的年轻人,似乎这几天,徒添了不少沧桑,眉宇间具是抹不去的倦怠。他至今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吴邪的画的感受,那不过是一家街角的三流小画廊,他和朋友在旅游途中顺路逛了逛,便发现了一副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风景画,那是金色的黄昏,天空蓝得有些散乱却纯净,群山青黛,紫烟从近处的田野里悠然腾起,初看似乎整个画面都是流金,细看却发现画者笔力深厚,每一个细节都有乾坤。 他有些讶异,稍稍留意了一下画者的名字。他那时事业已经风生水起,好的画作看得不少,但或许就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偶尔尝一尝山肴野蔌,倒是觉得格外清新。可他当时并没有去联系吴邪,有才华的年轻人太多了,他是伯乐,却是一个比较懒的伯乐。后来他也渐渐忘记了这个人,直到三年后,他在一个开在环球中心的大型画展上又看到了这个名字。 如果说他第一看到吴邪的画作的感觉是惊讶,那第二次,用惊艳丝毫不夸张。他漫步经心地听着同事的介绍,说只是一个不出名的新人。他却心中就打定主意,要把这个人,带到更广阔的天地去。 收到吴邪的短信之后,他想了很久,他不知道吴邪这样做,到底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往好处想,或许一战成名。可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往坏处想,或许画作一下就成为昨日黄花,还会被诟病借新闻事件炒作,或许画界从此就将吴邪这个名字划去。 吴邪冒的风险,何其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可是他看到吴邪坚决地目光,拒绝的话哽在喉咙,最后只好点了点头。帮他承担下了发布会和拍卖会的一系列事务。 如果要说还有什么原因的话,他是真的被这两个人的故事打动,被那幅耶稣打动。似乎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毫无功利地想要办好一件事情。 第二天,报纸上到处都是,知名画家与战地记者?友情还是爱情?借题发挥还是别有苦衷?战地记者深陷“□□国”,青年画家卖画筹巨额赎金·······等等的标题。吴邪一大早手机就被打爆了,调成震动一直嗡嗡嗡地响个不停。然而他听力丧失也无发接听,只好录了留言让大家发短信。他看着时钟的分针转了一个圈,犹豫着,打理了一下,还是决定十二点赶到会场。他想看看,拍卖能不能达到他预期的数额,如果不能的话,还需要另作打算。 昨夜睡了很久,今天精神稍微好了一点,而且,胖子小花和黑瞎子都会来。他不能让他们太过担心,他现在要足够坚强,变成可以被依赖的那个人,而不是要麻烦别人照顾的那个。 他出门前看了看玄关玻璃里的自己,深呼一口气,扯出一个,似乎没有破绽的微笑。 他不能犹豫,不能停步,不管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他都要去。小闷油瓶跑出来似乎送他,这几天都没时间照料它,主人和猫都瘦了不少。 “我会回来的,和他一起回来。”他蹲下身顺了顺小闷的毛发,转身关上了大门。 ☆、噩梦 张起灵从一个噩梦中醒来,他的唇干得裂开口子。头昏昏沉沉地,眼前也是一片漆黑,若不是阴影看得到窗外的一点点光亮,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瞎了。身体一动就牵扯一连串地疼痛,似乎骨头被拆开,又被粗鲁地胡乱重装起来,地下室的潮湿与阴冷仿佛毒蛇,从最黑暗的地方,蜿蜒而来,爬上你的身体,一寸一寸,带着恶臭的味道,把你吞噬。 他隐隐地回想那个梦境。 似乎是,多年前的一个傍晚。那个傍晚,普通地,和任何一个他记忆里的傍晚都没有不同,夕阳倦怠地挂在白桦林中,温吞地发出着余热。他习惯性地比其他同学多上一节自习,这个时候,身 边已经没有同行的人了,他便独自站在马路边等红灯。那是一条并不宽的马路。 红灯被绿灯替换,他走上斑马线。 梦境里的一切总是没有道理。但不细想,梦中的人,也发现不了哪里没道理。 比如,转角突然出现的大货车,一路狂飙而来。 比如,他身后突然出现的吴邪,飞奔过来,一下把他,推出去好远好远。 比如,最后横在马路中央的火车,和倒在血泊中央的吴邪。 他在梦境里,抱着依旧有温度,却渐渐丧失呼吸的吴邪,很久很久。在梦里,那是他第一次,那么仔细认真地看着这个人。他脸上被沾满了鲜血,还是让人莫名地觉得干净,他眉心有浅川,似乎带着一丝忧虑。 张起灵无措地,一点,一点地抱紧这个,他连名字都还记不清的人,觉得好重,可又好轻,似乎他马上就会飘走。像是被紧紧攥住了心脏,连呼吸都没有办法。 然后,因为窒息而醒来。 而与此同时,吴邪正坐上,去往叙利亚的中型直升飞机。令人惊讶的是,驾驶员竟然是黑瞎子,黑瞎子发信息告诉吴邪,他因为每次做战地采访,都看不惯当地的飞行员,干脆自己去考了一个飞行执照,不过只能开小型机。同行的还有黑瞎子的几位同事。虽然黑瞎子说只是同事,但他们身上也都有和张起灵类似的气质,一种近似军人一样的气质,而且握手时吴邪发现他们手心的茧,都是张起灵曾说过的,握枪的位置的茧。 这是,吴邪失去听觉的第九天,张起灵被绑为人质的第十天,两人分别的第一百三十五天,两人重逢后的第一百六十六天。半年不到的时间,回头看,却像一生那么漫长。 吴邪提着满满一箱的美钞,最后看一眼他将远离的城市。 天空阴郁地正适合告别,他已经交代好了胖子照顾小闷,虽然他不靠谱,但只要胖子在他家住着,小闷总能找到吃的。他和小花说好了如果他一时回不来,他的房子买了的多余的钱,每个月打五千给他的父母,毕竟他这次行动,因为害怕二老担心,一字未提。画的拍卖所得,大大地超出了他的预期,尤其是那幅耶稣,被一个收藏家以近乎天价的价格拍走。所以一下赎金就有了着落。 “睡一觉吧,醒来就到了。”黑瞎子在启动飞机前,发给了他最后一条讯息。 ☆、有惊无险 窗外很快黑下来,星辰近地似乎伸手可以触及。直升飞机的噪声有点大,其他人都带着耳塞抵噪,他却受益于耳聋,什么也听不见,便很快地进入了深眠。这些日子以来最最安稳的一觉,连梦也没有。 直到被人摇醒。 “怎么了?”吴邪下意识地问。那人知道吴邪听不见,便只是指了指窗外。 似乎,窗外仍旧是一片黑,似乎吴邪不过是睡了三四个小时而已。可他一看手机,的确已经早上八点了。 远处的阴云里,有闪电的痕迹,机身微微不正常地颤动,细看才发现原来是有暴雨在敲打。吴邪已经清楚了现在的状况,他看了看前方的后视镜,黑瞎子难得一脸严肃,看来情况很不乐观。 突然一个巨大的闪电就在不远方炸开,吴邪听不见,却依旧能感受到那种强大的压力,身边的人都被震慑地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 一阵忙乱,吴邪手中被塞了一个降落伞,机内光线不是很好,他眯着眼睛才仔细地看清了操作说明。黑瞎子忙着开飞机,没时间打字,便让同事转达给吴邪,做好跳伞的准备。因为直升飞机的速度高度都远远不及航空飞机,所以就算要跳伞,危险性也不会很大。只是如果坠落到荒野海洋之类的地方,又要耽误很多的时间。而那时大家最不希望发生的。多一天,都有可能发生不可控的事情。 吴邪把降落伞绑好,看着前方,他此刻的沉静,带着坚定。前方是电闪雷鸣,可是因为终点是他,他什么也不害怕。就算被击中坠落,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人事已尽,接下来听天命便可。 经过两个小时的穿行,终于是有惊无险。穿越阴云,是一片及其旷阔的天空,光线陡然亮了起来,天空蓝得清透,大地平坦地如同铺陈的丝绸。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很难描绘这两个小时的感受,仿佛是一只纸飞机在暴雨雷电中穿行,下一秒可能就被击落沉入深海里。说不害怕根本不可能,哪怕是镇定如黑瞎子,衬衫背后也是一片汗迹,直到这一会才松了口气。 刚从死神手中,逃回一条命。又遇上这番景象,似乎整个人都更开阔的一些。 吴邪看着飞机前往的方向,微微地攥紧了拳头。 接下来的一切,他都没有办法预料。但只要张起灵活着,他就一定要把他带出来。如果金钱交易能够通行是最好的情况,那么最坏的情况他也做好了打算。箱子里巨额的钞票,和张起灵相比,不过是一堆没有意义的废纸。如果可以换回张起灵,这个交易怎么看都是他赚了,如果不能,那么他不介意付出更大的代价。 降落的时候当地时间已经是正午了。降落的地方及其荒凉,视线范围内寸草不生,到处是断壁残垣,阳光十分地明亮刺眼,让一群从杭州的冰雪里来的人很是不习惯。 下了飞机发现早已经有十多个举枪的壮汉等着他们。黑瞎子尝试用英语和他们交流,却完全被无视。还好他当初就考虑到这一点,带了一个会说阿拉伯语的下属。 “大白,你去和他说。”黑瞎子道,被喊了大白的男子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应该大白是黑瞎子给他取的外号,但是无奈是顶头上司也不好发作。只上前了一步用阿拉伯语开始交流。 吴邪一直听不见,只能安静地呆在他们身后。这些人面无表情,仿佛是一个个提线木偶。而目光深处却闪着嗜血的光,这是对于杀戮习以为常、甚至上瘾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他想到此,已经不敢去想象,张起灵这些日子是怎么样熬过来的。 ☆、龙潭虎穴 大白和他们交涉要见负责俘虏的领头人。然后他们被枪指着走了大概二十分钟一段路,来到了一个守卫及其严密的类似基地的地方。一路过去都是层层的城墙、铁网和举着枪的守卫兵,分布地极其密集,而且他们的目光如箭一般,随着他们一行人的移动而移动,似乎他们一个异常举动,就会被枪打成蜂窝。 吴邪一直努力地保持镇静,可是因为过度的紧张和最近不规律的饮食,胃痛又开始攻其不意,突如其来的绞痛让他脚步都不稳了,黑瞎子注意到他的异常,不动声色地走近,给吴邪一点支撑。 然而吴邪听不见,也无法交流。他伸手接过吴邪紧紧提着的箱子。因为这样到时候起冲突他们也不会把注意力过多地集中在吴邪身上。吴邪用口型对黑瞎子说了句谢谢。 张起灵能有一个这样两肋插刀的朋友,他真的很开心。虽然很多时候这个人都看起来不靠谱,但是其实心思很细腻,也很照顾人。 然后他们被带到一间房子。在门口所有人被要求放下一切的防身武器和通讯工具。甚至一个搜查的人想直接把他们的箱子拿走,还好黑瞎子反应快身手敏捷,不然换做现在已经被胃疼折磨得脸色苍白的吴邪,或许已经被拿走了筹码了。 他们走进屋子,那是一间,和周遭气氛挺不同的房间,吴邪看得莫名眼熟,才发现房间很多饰品都是他在伊斯坦布尔常见到的装饰品。连香味都是他在香料市场闻到过的一种香,脚下是厚厚的毡毛毯。一切的细节都体现出他们所见的这个人,身份地位应该在这个流氓组织里都是很高的,而且某种程度上和伊斯坦布尔有很大的关联,或许他本来是伊斯坦布尔的人,又或许他痴迷于土耳其文化。 中央有一张很大的会议桌,室内光线不好,只大致看得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穿着笔挺的西装,背对着他们站在桌子的另一方,有烟雾在他身边腾起,隔着长桌也能闻到那种刺鼻浓郁的烟味。男子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侧了侧头,却并不打算转头。似乎对他们完全不好奇,似乎他早已经纵观全局,掌握一切。 “ake yourselves at ho,”他用口音浓重的英文说道,声音有些奇怪,似乎声带受过什么损伤,听起来像一台破旧的唱片机。容易让人联想到黑童话里那些深居黑暗森林的巫师之流。 等所有人都落座了,他才缓缓地转过身。他脸上挂着微笑,却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吴邪,脑袋里闪过一个他自己也难以置信的念头。 ☆、交易 血缘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比如吴邪和他的爷爷,据说就长得很像,不过那时也没有照相片,吴邪记事时爷爷就已经是十分苍老的样子了。还有自己的三叔和解家解连环,体量背影也十分相似,常常被认错。 所以吴邪恍惚着的第一眼看,仿佛看到了那个恶鬼般的男人,但他稳住心神仔细地观察,发现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一个人不可能在一年内改变那么多,从相貌,到气质。但是,吴邪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和那个被小哥送进监狱的那个男人,一定有着什么联系。 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又无奈自己仍是听不见,便低了头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进一步地削弱。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那么就开门见山了吧。”黑瞎子难得一脸正经:“我们交上赎金,你把我们的同事还给我们。” 大白立刻翻译,说完之后,那人脸上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恶作剧般地摇了摇头。 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混杂在他含糊不清的口音里,大白迟疑了一会,才对他们翻译到: 你们来到这里,说明你们都是有探险精神的人,那么为何不让我们,选择一个更有趣的方式。就像藏宝一样,我可以给你们整个基地的地图,但是,如何找出这个人在哪个地方,你们如何逃过不断巡逻的哨兵的巡逻,就需要靠你们自己了。怎么样? 吴邪仍旧是只能依稀听到几个音量大的音节,所以在所有人都不自禁露出震惊的表情的时候,他慢了一拍,表情沉静如故。也正是这一拍,把那人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了,吴邪的身上。捕猎者最生气的就是猎物对自己的轻慢的态度。 男人放下手中雪茄,迈着阔步走到吴邪面前。吴邪这才发现,这个人气场里给出的压力,比那个人强出十倍都不止。那是一种长期在位掌控权势者的一种对生命的蔑视般的气质,似乎在他面前,自己就是蝼蚁,他抬一抬脚就开始踩死成百上千只。 他的身量比普通人高大,一走近,便是以俯视的姿态,眼中像藏着一只雄鹰。被这种眼神注视, 让人毛骨悚然。 吴邪无法听见他的话,只得用眼神求助黑瞎子。 “先生,他的耳朵听不见。”大白反应快地用阿拉伯语说。 男人闻此皱了皱眉头,他还以为碰上了有意思的猎物,结果不过是个残废。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轻慢。 “这个游戏并不公平。而且,我们上面的人并没有太大的耐心。”黑瞎子礼貌地笑着,等待大白翻译完,继续道:“所以,我们交上赎金,把我们的同事放出来吧。”笑容里带着不动声色的威胁,吴邪听不到说的什么,看到那个笑容却觉得如果黑瞎子手里有枪,他会干脆利落地一枪崩了这个男人。 男人听完,竟然笑了,他的笑声很大,似乎整个房间都跟着颤抖:“你们认为,你们进了整个房间之后,还有什么你的我的吗?这里就像是一个黑洞,所有进来的东西,都是我的。”大白皱着眉翻译后,所有人都白了脸色。 “如果我刚刚说的让你们觉得我是在征询意见的话,我道歉。”他微微欠身做出一个半鞠躬的姿势,说出的却是丝毫无绅士风度的话:“我刚刚的,是命令。” ☆、游戏规则 他的话才说完,一群人便举着枪,走了进来。紧接着,是整齐划一的子弹上膛的声音。黑瞎子飞快的在脑袋里盘算着,这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又感叹这里不愧为疯子国度,似乎国家政权在他们眼里都一文不值。这样一来他们便连威胁的筹码都没了。“我还有一个要求,”黑瞎子说道:“就算我的人被你的人发现了。你也必须要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不 然这个游戏不仅不公平,我还得不偿失,太不划算。” “我们怎么说也是国家派来的,如果我们全部死在这里,我不认为中国,会轻易地的放过你。”黑瞎子说这些的时候,其实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可是他必须装出非常有底气的样子。 一番的博弈与协商下来,那个男人总算答应了瞎子的要求。其实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因周车劳顿而精疲力竭,却又不得不强撑起精神,体力和精神方面,经过方才的博弈都达到了一个极限。 “那么游戏明天开始吧,让疲惫的客人去完成辛苦的任务,可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男人难得大发慈悲地提出了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建议。可他挂在脸上的那阴鸷的笑容,却让人觉得,他这个建议背后隐藏着的,是森森的白骨。 他们一行人,枪指着脑袋带到了一间,还算舒适宽敞的房子。然后大门被粗暴地关上,又被上上了门锁。桌上有一些食物和水果,黑瞎子指挥下属,把水果和食物拿到一旁,在桌上铺开了,刚才拿到的地图。他们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收缴了。大白只得用纸笔,给吴邪写了一下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其实吴邪方才审时度势,便以猜出了七八分。 黑瞎子对着队伍中一个不起眼的小个子,打了两个手势,然后对着其他人道:“大家都吃点东西补充下能量吧。接下来就是场硬战了。”话音刚落,他自己就已经毫不客气的拿起来的面包开始啃。 小个子不动声色地拿出口袋中的一张芯片,装作看房间的样子四处走了走。原来那是一个微型的电子扫描仪。可以探查出房间中所有的针孔摄像机和窃听器等。 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其实并不意外,他们现在已如笼中鸟,自然也不怕他们弄出什么幺蛾子。 虽然有一种被轻视的不悦,黑瞎子还是很庆幸对手的轻视。让他们省去了很多麻烦。就在他打算开口说正事的时候,吴邪却突然站起身,他注意到方才黑瞎子的衣领上有一抹不正常的光亮。吴邪走近瞎子,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摘下那颗隐藏在他衣领下的微型窃听器。似乎这个是最新型的,有反侦察的功能。 瞎子有些惊讶地看着吴邪面无表情地取出窃听器。本以为是一个病号拖油瓶,方才还在想接下来任务的布置如何保护吴邪的安全,这一会就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然而自己竟然被安了窃听器,大概是报社里的悠闲日子过久了,以前在特种部队学的东西都退化了。他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地咳了一声,接过窃听器把它放入隔音小盒中,示意众人也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上。 最后每个人身上都发现了一个窃听器。众人又是一阵翻找,终于确定房间是绝对安全的,黑瞎子才开始说话。 ☆、营救1 “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已经到了生理和精神上的一个极限。但是,如果我们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明天再行动的话,我们就失去了主动权。晚上一定是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刻,而且今晚他们的准备也不够充分。所以我们的首选计划是,今晚把人救出来。”黑瞎子说完,除了在用笔记录的大白和吴邪,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而吴邪看完大白的记录,心中却是狂喜的,方才大白写给他,要明天开始的时候,他就有些低落。因为只要想着那人在这里的某一个地方,在黑暗里,忍受着口渴、饥饿、病痛、孤独、绝望,一个人抗争着,他就恨不得自己有铜头铁臂,把所有铁门全部撞破,掘地三尺地把张起灵找出来。他一秒都不愿意再等待。 “那么,我们先来分一下任务。”黑瞎子说着,像变戏法一样地从口袋中拿出了十张工作证一样的东西。今日似乎是看见很多地方需要这个刷卡才能进去。黑瞎子看到吴邪一脸惊诧,痞笑道:“不要太崇拜我。” 吴邪猜到他大概是说了什么自恋的话,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然后为了防止全军覆没,我决定今晚只出四个人。”黑瞎子说完,看向一个白白瘦瘦的男人,打了一个响指:“唐僧,催眠术预备。大白,记得今晚把口语模仿地再纯正一点。时迁,开锁的家伙备好,话说我让你偷得抢偷回来了吗?”黑瞎子给所有人都取了外号,叫久了也就成了代号,虽然这些代号总会是让本人不开心,但无奈黑瞎子的淫威没人敢反抗。 代号时迁的男人穿着厚厚的黑色防弹衣,看起来非常的胖,听到瞎子的问题,有些得意地耸了耸眉峰,开始从身上不同的地方掏出一把一把的手枪,前后竟然掏出了十把手枪。让人惊讶地发现,他除了脸上有些婴儿肥,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瘦子。 吴邪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只看着这些精彩如戏法一样的表演,突然觉得,如果哪天这些人不干这些行当了,可以开个马戏团。并且,如果以后有机会,他很想问问这些人的故事,感觉每一个人都身怀绝技。 “然后,”黑瞎子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我点到名的人现在赶紧去补充能量,然后睡两个小时。我们零吴邪从黑瞎子的举动和口型里判断出他是想出一部分的人充当今晚的先锋队,然而显然自己没有在名单里。 “我也要去。"吴邪一把拦住黑瞎子探向食物的身躯。 ”姑奶奶,你去干什么现在连我说话你都听不见。“瞎子无奈地扶额。 “我是听不见,可是如果你口型大一些,我可以判断得出。”吴邪道。 “咦,你怎么知道哦,口型?”黑瞎子惊讶:“可是,你去了也没有用啊。”他特意做大了口型。 吴邪皱着眉顿了顿,明白了黑瞎子大致的意思:“我可以帮你们找到他的。” “你?怎么帮?”黑瞎子:“况且我们有催眠术,可以问得到地点,甚至让人给我们带路都不成问题。你就到这里安心等我们回来吧。” 黑瞎子一长串的话让吴邪彻底蒙了,大白看吴邪理解得辛苦,把记下来的关键词给他看。 吴邪看完说了声谢谢,转头看向瞎子:“或许我说这些你会觉得我很幼稚。我和张起灵曾经碰到一个占卜师,和我们说过一些关于命运的预测。所以,我或许比你们更容易找到他。就算不能,多一个人也多把枪,而且我,可以把这张地图几乎分毫不差地记到脑海里面。”因为画家的职业,让他有比常人要卓越得多的记图能力,只要看一张图二十分钟,他就几乎可以在脑海里几乎复原它。而出去以后,没有办法展开这么大的地图随时翻看。 黑瞎子无奈地点点头:“十二点准时出发。” ☆、营救2 所有人都睡了。吴邪因为在飞机上睡了很久,此刻并不感觉困,也睡不着。看着手腕上的秒针移动,想着如何熬过这两个小时。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重构那副地图。整个基地太大了。今晚肯定不可能去好几个地方,而且如果催眠的士兵并不知晓地点或者知晓的是错误的地点,都会让今晚的努力白费。 张起灵,你在哪?他在心底默念,小哥,你在哪? 他努力地去回想当时在大银幕上看到新闻时的画面,想找出蛛丝马迹。可他当时满脑子都是那个身影,并没有留意细节。他现在恨不得自己有一个张起灵雷达,可以探索出准确的方位。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吴邪做好准备的时候,时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门。五人在昏暗的灯光中靠着墙隐匿在阴影中潜行。果然晚上的防守比白天要松得多。 幸运地是监控室就在他们住处的附近,不过十分钟左右他们就抵达了。 监控室里有两个昏昏欲睡的保安和两个监视人员。一个人率先发现了他们,可是还没等他发出声音,黑瞎子就窜上去一个鞭腿把人踹出了三米远,瞬间昏迷了。而保安也被时迁和唐僧在清醒前扎了强效安眠药。 “唐长老,上。”黑瞎子把唯一一个清晰的人用电缆线五花大绑后拍拍手,扔给了唐僧。 “为师知道了。”唐僧不动声色地占了个便宜,然后掏出怀表,以一个稳定的频率晃动,用阿拉伯语对着这个人说:“现在看着这个,我数三下,你将陷入睡眠。” “三,”狰狞的脸恢复平静, “二,”目光放空双眼微合, “一。”已经俨然是沉睡的。 虽然听不见,吴邪依然看得目不转睛,他还是第一次真正看到催眠术。 “接下来,你将醒来,我们是你最好的朋友,你需要帮我们调出所有被关押人质的房间的监控录像,然后告诉我们我们需要的地址。准备好了吗?”唐僧的阿拉伯语远没有大白的标准,他是为了这次任务临时和大白学了一些。 而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时迁已经把其他三个人质的钱包清空了。吴邪看着时迁自以为没有人注意的小动作,有些无奈。似乎黑瞎子是孟尝君,在旗下雇了一堆鸡鸣狗盗之徒。可这些人,却是这么的可爱,为了或许素未谋面的人,出生入死。 一个响指过后,那人便醒来了,但双眼中仍然是无神的。黑瞎子解开绑他的绳子,让他走向调控台。 墙上有几十个屏幕,每个屏幕中有九个小画面框,原本是放的各个关口要道,监视各种人员流动的。他熟练地摆弄了几个按键,瞬间全部的画面消失,立刻切换成了一个个类似监狱的地方。 而光线昏暗,数不清的画面让人头昏脑涨,无从下手。 “你认识张起灵吗?”大白用阿拉伯语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像一个提线木偶,面无表情的脸在各屏幕闪烁的灯光下看了让人毛骨悚然。不过这里关押的人质上百,他当然不可能记得所有人的名字。 这里真正认识张起灵的只有黑瞎子和吴邪。两人对视一眼,各种从自己离得近的屏幕开始寻找。然而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几乎都是低着头奄奄一息,有的甚至背过身,昏暗的光线,不清晰的像素,让这件事变得意外的难。 吴邪从桌上找来纸笔。把他觉得像的屏幕序号抄下来,黑瞎子也如此。一番筛选下来,最后两人一共列出了十几个序号。 “可以把镜头再拉近一些吗?我想看看他们的右手。”吴邪注视着屏幕,把写着号码的两张纸递给被催眠的人,问道。 大白翻译之后,那人按了几个键,又反复调试了一下,那十几个画面便放大了。虽然很困难,但是勉强看一看出手指的轮廓。 黑瞎子自然知道吴邪的意思,便和其他几人解释了一下,张起灵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一样长。让他们一起帮忙找。 似乎只是一瞬,又似乎过了亿万年那么长。早在《逍遥游》就阐释过,漫长和短暂都是相对的。吴邪觉得,那一秒的时候,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时光有静止的错觉。 "我,找到了。"他颤声说,不存在任何认错的可能。那个人手指的长度,半坐的姿势,头发的长度,以及因疏离的气质不自觉在周遭结的寒冰,都绝对是张起灵无疑。那个,他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的人。 黑瞎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个低着头不知是睡是醒的青年人,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又瘦了不少,看了这边的伙食不是很好,不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作为一个反叛为常态厌倦顺从的人,黑瞎子有一个奇怪的癖好,考察各个国家的监狱。万一他哪天被国家通缉了,可以逃到国外抢个银行,然后在监狱里养老。北欧国家的监狱条件都还不错,还有齐备的娱乐设施,而□□国的监狱,已经被列入的绝对不去的黑名单中。连张起灵都逃不出来的话,他也不敢轻易尝试。 ☆、营救3 张起灵睡了一会,又醒来。他用手去触碰身后墙上自己刻的正字。他是在第二天的时候,发现饭菜里下了药的。最开始他以为附近的人质嗜睡,只是因为无事可做,靠睡眠和梦境摆托糟糕的境况,等待救援、或者等待死亡。 这是一个没有规则的地方,或者说,规则就是当权者的随心所欲。 监狱的每一个小房间都有一扇窗,正午的时候太阳会照射在正中。最开始他觉得不对,是因为有第二天,光线最亮的正午,他的对面的几个房间,旁边的几个房间,都寂静地如同墓地。要知道,第一天的时候总是有各种谈话和争吵声。因为绝望而引发的对孤独的极端恐惧,让这些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交流。他就隐隐猜测饭菜里是不是有安眠药之类的物质。 可是他还是想得太简单。因为第三天的时候,他就亲眼看到,一个每餐饭都吃得一点不剩的人,就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结束了生命,然后像垃圾一样地被清理出去。并且他也开始发现自己的身体的状况,越来越糟糕。 还好他进来的时候,身上还有两块压缩饼干,他就靠着这个又撑了四天。把饭菜从窗口倒出去,营造出吃完了假象。 这四天里,他渐渐发现,那种药物,大概是精神方面的一种抑制剂或幻觉剂。因为这些人质,几乎大多数都不可能有人来救,所以就被当成了药物试验的小白鼠。有一些人开始不停地梦呓,有人会突然狂躁如同狂犬病,还有人会把现实当做梦境,或者忘记了自己是谁、在哪里。到了第六天,这里几乎就是人间炼狱。 残酷有万千种方式,他自以为见得足够多,却还是被这情景震撼了。人心之黑暗险恶,似乎是没有底线的,像是一个黑洞,一旦跌入,便会无限地坠落。 第七、八天几乎绝食,后来第九天时,因为胃绞痛抽搐,实在撑不住地吃了一些东西,就开始频繁地做恶梦。而且那些梦境异常地清晰,醒来之后也不会忘记。或许很快地,他也会无法分清楚梦境和现实吧。想到这里,他用手指在地上写着两个字,吴邪,这是他打发时间的方式。既然分不清,那么能不能,给他一个完满的梦境呢?不想再在梦中体验失去那人的感受,那种痛苦,远胜于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恍惚听见监狱门打开的声音,然后多了几个人慌乱匆忙的脚步声,走廊上的灯被打开。适应了昏暗的眼睛一下子被刺激地闭上,然后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真的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了。 因为他手边的那两个字写着的人,就在他面前。吴邪,就那么半跪在监狱铁栏外,抓着铁鑑,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中满山风雨欲来,原本就受胃病折磨的人许久不见,竟然又清瘦了许多许多,狼狈又添愁容,只有嘴角那一抹笑意让人知道,他大抵是欢喜的。只是着欢喜,浸泡在苦涩里,像隔着雾,让人不分明。 张起灵一瞬间失神,恍若在看一个梦境,他伸出手去触碰,吴邪握着铁鑑的手,然后十指相扣。极力确认着这人的真实性,是否会像梦境中那样,一靠近就粉碎、飘散、消失。那样的梦境,他一次也不想重温。 “小哥。”吴邪笑着,泪水却全部滚落下来,琥珀色的眼睛弯了弯,声音略微沙哑道:“我来接你回家。” ☆、黄雀在后 黑瞎子他们搞定了一些守卫,随之也来了。时迁利落地打开了电子门锁,吴邪扶着张起灵走了出来。他的手微微地颤抖,紧紧地咬着嘴唇,生怕一不小心又落下泪来,被旁人看笑话。这个人就在他身边,仅仅是这一点,就让他鼻酸,也让他无比的心安。 黑瞎子看着面色苍白的张起灵,庆幸至少是手脚齐全的,笑道:“哑巴,你这下可欠我好大一个人情了。” “恩。”张起灵朝着瞎子点点头。离开这里是当务之急,虽然他很想问问,如果他没猜错,吴邪似乎是听不见。方才他对声音非常迟钝,完全没反应到门开了。瞎子拍了他的肩膀他才注意到他们都到了。 因为来的路上,已经解决了大多数的守卫,所以出去的时候并没遇到什么阻碍。虽然张起灵现在是个病号,但毕竟以前的身体素质摆在那里,并没有影响整体的行动速度。 如果忽略掉这特殊的情景,其实今晚的月色是非常美的。明月笼罩在一环月晕中,浮云浅淡,像是海浪亲吻过后的沙滩。却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一眼。 回到住处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一片死寂和漆黑。唐僧关上大门,大白伸手去开灯,他们才发现客厅的中间的椅子上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人。不需猜便可以知道是谁,男人打了一个响指,房间的门被打开,没出动的其余人,绑着手腕,被士兵用枪指着太阳穴,走了出来。 椅子转过来,笑得一脸阴森的男人道:“怎么样,还喜欢,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吗?” 那人转过脸的那一瞬间,张起灵有些讶异。用目光无声地询问吴邪。 吴邪微微摇了摇头。不是同一个人,那至少也是有血缘关系之类的吧,否则怎么会这么相似的两个人?不仅是相貌体型,连气质都如出一辙。 “所以,先生,你现在是想怎么样?”黑瞎子笑着问。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他回答道,“可是我最痛恨别人不遵守游戏规则。” “说明天开始的人是你,我们当时并没有人同意。”黑瞎子方寸不让,心里已经把这变态千刀万剐。 “如果没能达成一致,游戏是不能够开始的。所以,我想要你们交还那位先生。距离黎明还有三个小时。游戏那时正式开始,你们还可以在此之前,好好地吃个早餐。”他的笑容越发的灿烂,褶子堆在脸上,让人联想起腐朽的、苍老的、丑恶的东西。 “不可能。”黑瞎子举起枪,对着那人的头顶:“现在放我们离开,外面已经是我们的援军,在这个无理的闹剧被放大之前,你还有挽回的机会,不要以为中国是好欺负的。” 吴邪大概猜出了这里的状况,拉着张起灵往后走了几步,让其他人挡住了他们。凑在他耳边说道:“他不认识我们,说明,或许,他也不知道那个人,现在的情况已经很糟了,那咱们就赌一把吧。” “怎么赌?”张起灵用眼神问。吴邪勾勾手示意他再凑近一点,然后嘀咕了一阵。 那边的对峙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双方都完全没有退步的意思。 男人沉默一会:“既然这样,我只能先把你们都关起来,等待你们,所谓的援军了。”大白翻译完以后,寂静的房中,响起了一个略微低沉冷清的声音,用流利的阿拉伯语说道:“先生,您是否有亲兄弟。我曾经在伊斯坦布尔遇到过一个和您很像的男人,或许您会想知道他的消息。” 男子被这突然跑偏的话题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半信半疑地看向那个人,才发现说话的,正是他们捕获的人质,据说是一个战地记者,一身褴褛,面色苍白,却依然有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气定神闲。 ☆、往事1 “你如何证明你说的不是你编造的?”男人将信将疑,眉毛挤在一起显得更加凶恶。 “请你准备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张起灵回答道。黑瞎子云里雾里,问大白他们说的是什么,大白大致和旁人说了一下。所有人更加云里雾里了。什么男人他们怎么没听说过,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别的故事? 吴邪拿到纸笔,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许久不动笔了,手有些僵硬,有些不安地望了望张起灵,看到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和嘴角一抹鼓励的浅笑,才安心下来。注意到这个细节的黑瞎子觉得自己莫名地被喂了一口狗粮,突然觉得连张起灵都脱单了,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找个美人金屋藏藏娇啥的。 吴邪闭上眼睛努力回想那个男人的相貌和衣着、饰品。然后几乎是半闭着眼睛,在白纸上描绘。常年的笔力和非凡的记忆力,行云流水般地,不到五分钟,一个栩栩如生的男人就跃然纸上。隔着纸都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的那种痞气、残忍。 男人拿到画纸的时候,有些难以置信。这个人有着和他十分相似的相貌,这个并不是他震惊的缘因,因为对方完全可能是照着他的相貌,略微改动一下画的。而是画中人脖子上的一个不起眼的挂坠。那个挂坠形状很独特,算是他们家族祖传的一个挂坠,因为家乡的战乱,他们们家族的每个人出生之后都会佩戴一个,算是一个血缘的标志。死得面目全非的时候,也方便家人辨认尸体。 他的那个,前几年在战场上,放在前胸的口袋里为他挡了一颗敌人的子弹,就那么碎了。他一直想找人重新做一个,却因为缺乏图样一直没能成功。而画中人的那个挂坠,他几乎可以肯定,和他曾经有的那个,一模一样。 而他之所以方才顺从那个记者的要求,也是因为他,的的确确是有一个亲弟弟。 只有当你也曾生活这样的一个地方,你才会真正明白,他们的残忍,都是因为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残忍而导致的。他们信奉暴力至上,觉得权力握在手中才有安全感,觉得人命如蝼蚁。因为他们在暴力中成长,在权力压迫中残存,在生命被践踏后的血泥中,走到了今天。你无法和他们说什么自由、民主、平等。不是夏虫不可语冰,而是他们生活的环境使他们学会成长,就等于学会残忍和冷酷。 他记得自己在七岁的那一年,有了一个弟弟。或者说是,母亲告诉他他即将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他摸着母亲平坦的小腹难以置信。 虽然心情很复杂,但因为父母的喜悦,他也由衷地感受到喜悦。他即将有一个弟弟,或者说妹妹,有和他一样颜色的眼睛,一样颜色的头发,或许会和他长得很像,那样就必将很像他的父亲,又或许会很像他的母亲。她的母亲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总是有一些士兵在她走过的时候,就痞痞地靠在隔离的铁丝网上,垂涎地把目光黏在她身上,对着母子两吹口哨,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说着一些下流的话。 而这时的他总是会瞪着眼睛狠狠地剜回去。其实从那时开始他就有一种深 深的不安,总觉得他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重要的人。变强大的愿望一日日在心底扎根,几乎贯彻了他的整个人生。 母亲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却因为食物的补给不够,母亲自己却一天天地枯瘦下来。父亲那个时候非常低忙,每日早出晚归,愁容满面。他偶尔夜晚躲在父母门外偷听,常常听到一些战争、药、葬礼之类的词语。母亲的身体也越发不好,挺着大肚子,连在井中打一桶水都成为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之后他越发地乖巧,他的个子比一般人长得快,也承担了家里很多的家务。 ☆、往事2 一直到母亲分娩的那一天。 那时他第一次经历死亡,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被苦涩从头浸泡到脚。 母亲的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了,却还要生下那个婴儿,在旁人甚至她自己眼中,死亡的结局几乎是必然的。然而他那时还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他还天真地认为母亲生下小孩以后不用把营养给小孩,就会慢慢地会到原来的模样。他和父亲在简陋的产室外等待,听着里面一声声的惨叫,第一次体会如此漫长的夜。 医生打开门的时候,他几乎是冲进去的。看到脸色惨白的母亲汗得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她身边一位护士抱着一个瘦瘦的猴子一般难看的小娃娃,正在被拍了两下屁股,嘹亮地哭出声来。 “母亲,”他趴在床头握着母亲的手,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如此枯瘦了,泪水从眼眶里泂泂流淌出。 “记得把挂坠给弟弟带上。”母亲强撑着一口气,笑着却涌出泪水湿了瘦削的脸庞:“妈妈就陪你们到这里了,好好照顾弟弟。”如果当时有一台心电仪的话,他将可以看见,那原本规律的起伏的曲线,两峰不断向中线靠拢,然后,变成了一条笔直的如一潭死水的线。 后来的生活,比以前更加糟糕。没有了女主人的家,却多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还有时不时发生的恐怖袭击武装冲突。最后在一场屠城之战中,父亲为了给被发现的他们争取逃脱的时间,手握寸铁地只身冲向手握武器的搜查队。 他紧紧攥着那张逃离的车票,弟弟那时候已经四岁了,被枪林弹雨吓着了,吵着要爸爸,他背着行李包这一路奔波,已然力尽,想着买些水和糖果逗弟弟开心,他比任何人都想哭,可是没有了父亲,他便是弟弟唯一的依靠,就算要哭也不能在弟弟面前。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便叮嘱弟弟原地别动,他马上回来,买东西的地方真的离他的座位非常非常的近,否则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他也不敢把弟弟留在长椅上。 然后,发生了让他后悔一生的事情。 弟弟连同行李,一齐消失。他脑袋仿佛轰的一声炸开,狂吼着像一个发怒的猛兽,四处翻找,大声叫喊,还去广播站求援,都没有找到,想着或许被人贩子带上了火车,他想在火车发动前找遍火车,然而令他措手不及的是,他才找到第十节车厢的时候,火车发动了。之后他找遍了车厢,却没能找到弟弟。而火车的速度,已经让他跳窗都做不到了。 他离开了家乡,后来也多次试图寻找,可是茫茫人海,真的太难了。 ☆、援军 他从回忆中回过神:“你,见过他?” 张起灵点点头:“对,在伊斯坦布尔的时候见过几次面。你和他真的非常的相似。” 男人被这句话弄得有些无言,沉默了一会,被回忆浸染的人,似乎整个都柔和了一些:“你说吧,你们的要求是什么。怎么样才能告诉我他在哪里。”伊斯坦布尔是一个何其繁荣的城市,加上后来不断地移民和旅游,更是人口众多,没有更多的信息,他根本不可能找出来。想当年,他 可是连一个小小的火车站都找不到弟弟。 张起灵侧头和吴邪对视一眼,转头道:“你放了我们,我就把他的资料和位置全部给你。” 男人思忖着,新闻记者向来最擅长搜集资料,而且他们说之前与自己素不相识,不可能知道自己有一个亲弟弟这样的事情,他手下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没有。真实性基本是可以确定的。 黑瞎子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其实你不愿意放也没事,我们的援军就算是被不好的天气状况延误了,最晚今天下午也回到的。到时候,你赔了夫人又折兵就不要怪我们了。”黑瞎子好死不死地 用什么谚语,大白皱了半天眉头,只得翻译成:“到时我们被救走了,你却什么信息都得不到。” 如果黑瞎子说他是第二适合唱空城计的人,估计没人敢认第一,即便是诸葛孔明。因为他的脸皮比诸葛先生不知厚了多少倍。 他往日里就喜欢瞎扯,跑起火车来比胖子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张笑意不灭的脸总是挂着三分挑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男人看他实在镇定地不像是所言非虚。可是还是踌躇万一被开了空头支票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十几把枪齐鸣的声音,隔了厚厚的几堵墙,还是震耳欲聋。吴邪看众人似乎被什么惊吓,却脸色舒缓了一些,用目光问张起灵怎么回事。 张起灵已经知晓吴邪的耳朵确实是听不见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大的声音都没反应。 “援军。”他翻开吴邪一直紧握的拳头在手心写到。 援军吴邪懵了,他以为那是唬人的,难道,还真的有什么援军?! 男人皱着眉头打开了屏幕上的电视,画面切换到枪响之地,正是他们那天进来的大门外。 屏幕中央,只见一个穿着超大号军装的男人,一手举着一把狙击枪,朝天空一阵狂射,声音不知道是通过屏幕还是直接传来的:“妈的,快给老子放人。”他身后排开两列手举枪威严肃立的军人,只通过屏幕并看不到底是多少人。只看那声势,就知道肯定不好对付。 众人目光看向瞎子,他笑得一脸老谋深算、胸有成竹,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说曹操曹操到,看来今天天气不错。” 最开心也最惊讶的是吴邪,即使那个人带了一副墨镜,他也立刻认出这个人,绝对是王月半。会让胖子带领的话,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国家正规军,估计是小花联系不上他们,担心他们出事,找了手下的人来当援军。 不惜人力财力,甚至亲自以身犯险。吴邪觉得鼻子有些酸,却展出一个微笑,似乎屏幕那边的胖子也看得到。张起灵也望向他,微微抬了抬嘴角。他注意到张起灵越发苍白的脸色,明明最虚弱的是他,还要他在这里和对方斡旋,可惜这会没什么吃的,不然他真想嚼碎了喂给张起灵。 男人没了办法,知道再闹下去事情可能就没这么好解决了,毕竟人家赎金也给了。他以前肆意爱胡闹也是因为无牵无挂,活着和死了他并不是很在意,所以自然视上级的命令为无物。可现在他马上就有希望找到他的弟弟,便惜命了几分。 ☆、虎口脱险 “我可以放你们走,可是你们现在就必须给我那个人的位置和资料。”男人道。 张起灵方才眼前一阵黑,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回应道:“我只要有电脑,立刻可以把资料传给你们。” “飞机上有电脑。”黑瞎子补充道:“那就这样,你放我们立刻上飞机我们在飞机上立刻把资料和地址发给你。”话才说完,外面又是一阵狂躁的枪鸣,似乎子弹不要钱。 男人也听出那来人的脾气很不好,再多耽搁一会估计就要直接杀进来了,虽然这里的士兵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但毕竟原来都是一群缺乏纪律的嗜血混混组成的,自然没办法和中国的正规军抗衡,他之前以为那戴墨镜的男人只是虚张声势,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援军。 “先生再犹豫的话,就要错失机会了。”大白出言提醒到。 男人恶狠狠地盯了他们一眼,扬手对手下说:“把他们的绳子解开。”被松绑的其余人立刻归队。 “直到我的电脑受到资料之前,你们的飞机如果有一下敢动,我的人会立刻打穿它的机翼。”他又挂起了阴鸷的笑容,可这一次已经像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所有人坐上飞机,张起灵飞快的找到了上次他查的资料,又找到了当时那家酒吧的位置,一齐发到了男人方才抄的邮箱号中。 发送成功的信息传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而张起灵因为低血糖,一直硬撑着,现在终于松开脑海中紧绷的弦,直挺挺地倒了下来。吴邪惊呼一声匆忙扶住,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骨头咯着人。 幸好小花想得周到,带了一名医生和一些急救的药品。黑瞎子过来搭把手和吴邪一起把张起灵扶到后方的仓储室躺下。 “你去休息一会吧。都过去了。”黑瞎子对吴邪道。 吴邪听不见却猜得八九不离十,他笑着,脸色苍白,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倦,眉眼中却是一番黑瞎子不曾见过的灿亮,道:“我陪陪他”。黑瞎子突然了然为何张起灵会喜欢上他,或者说为何这两个人会相互吸引。暖阳一样的人,就应该配适寒冬一样的人吧。 其实现在,不过是凌晨。他们进入那个地方,不过半天加一个夜晚,却因为发生得太多,让人觉 得格外的漫长。 飞机起飞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地平线上正跃起的朝阳,散发出那么耀眼的光芒,让人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因为时候还早,晨风清凉,脚下的荒凉、寸草不生,都生出几分沧桑壮阔的意境。来的时候他们只有一架孤单的飞机,回去的时候却一共五架飞机了,所有来的人都毫发无损。 胖子在另一架飞机上,满肚子问题只能憋到回去问了。不过没有损耗一兵一卒,他这个狗头将军当得还挺开心的。 吴邪看着张起灵沉睡的侧脸,心海许久不曾如此平静,便不久也沉沉地睡去了。梦境里是高中的操场,他在篮球旁的座椅上看书,突然一个篮球蹦跶了几下滚到他脚边。 轻快的脚步声带来了一个黑发的少年,很深的瞳色,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沉静。吴邪愣愣地捡起篮球递给他,指尖略微颤抖着。 “谢谢。”古井一般的声线。 “不用。” 天很高,云恣意地转换着形状,很亮的阳光照着高树上打下阴凉的影。 他满心满心,都是少年人的欢喜。 ☆、丽江 丽江的冬末春初,有明媚如锦的阳光。繁花不畏残冬余威,竞相斗妍,墙头、檐角、院内、甚至一方古井旁,都隐隐现现。 两人下榻的旅馆由外至内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飞阁檐角,假山曲廊,若不是来往的行人衣着现代,都让人恍然觉得是否跌入了前朝。 吴邪在庭院内的檀木茶几泡功夫茶,用茶勺装起上好的熟普,用茶拨辅助着将茶叶放入仿元青花的瓷壶中,长嘴的铜质提壶不偏不倚地对准瓷壶口,注入一道滚烫的清冽泉水,腾腾热气晕了他如水墨画的眉眼,他专心致志地看着茶汤一点点变得色泽浓郁,盖上壶盖,完全没留意二楼那一道灼灼的目光。 张起灵起来有一些时候了,在二楼的栏杆处无声地坐着,看吴邪在庭院的阳光下泡茶。似乎这幅景色,比远处的玉龙雪山还要引人神往。这一看,便不曾移开目光。 吴邪像是忘了什么,皱了皱眉,又揭开壶盖,用茶勺装了几朵茉莉花茶放入壶中。这大概是不符合茶艺步骤的,他有些心虚地张望了一些四周,确定没人发现,才有些狡黠地吐了一下舌头,盖上壶盖。 等待茶香带着茉莉的清芬满满地溢出来的时候,将琥珀色的茶汤第一杯倒入旁边的一只黑色的陶瓷杯,这第一杯茶照理是不喝的。再将之后的倒入铜钱大小的茶杯中,那几只茶杯的杯底印着一片浅金的枫叶图案,茶波荡漾,那枫叶竟如飘动一般。吴邪想着张起灵不知起床没有,目光朝上方一望。 张起灵穿着一件深蓝的针织衫,袖口印着丽江这边特有的纹饰,头发有些乱,因为阳光太亮而微微眯着眼睛,看到吴邪朝自己看,微微扬了扬嘴角。像一只大型的猫科动物,让吴邪一下心跳慢了半个拍子。在他这些日子的努力之下,终于让这人长了一些肉,不再是刚回来时瘦骨嶙峋的模样。吴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张起灵这架势估计是在上面观望了好一会了,方才的小动作八九不离十他也看到了所以才笑着的。 “小哥”吴邪弯了弯眉眼,“下来喝茶,要凉了。” 张起灵恩了一声,走下楼梯。 “饿不饿,你先喝茶,我去帮你看看早餐还有没有。”吴邪递上一杯茶,转身向厨房走去。这里的早餐也和别处的不同,像是自助的,起得晚了,便没了份。留得早的话又容易凉。虽然丽江一旦出了太阳就是暖融融的,可冬日未尽,夜里清晨还是挺凉的,张起灵体凉又加上旧伤未痊愈,就在被窝里多赖一会,吴邪也放任他。 吴邪今日凌晨从睡梦中醒来,心口郁积着一番怅然。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也是三月的丽江,残雪被束于高山,石板路旁的溪流一日一日漫过河道壁上因为冬寒而干涩的青苔,青砖白墙被抹上杨柳色,一声鸟啼催醒一朵花,某一日醒来的时候,院里的花热热闹闹地开了一树,整院都是桃花的香气,清甜沁人。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瓶邪]孤岛 作者:榕城纪事 第6节 梦里他似乎就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三月的丽江,鲜艳颜色才方显露,所以游客不多。他有时坐在柜台前临一下午徽宗的帖子也没人来。 某一日他沏好了一壶雨前龙井茶,外面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门外是一片青山,因雨色泽格外沉郁,似是乌云打翻了墨砚。雨越发瓢泼,在檐上掀起一片雨帘,将乌瓦上的青苔都冲刷掉了几分。 他凝神看着《阅微草堂笔记》,目落在一个“梨”字的时候,倏尔雨声大作。吴邪一抬头,才发觉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推开了门,放入了雨声。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吴邪还沉浸在清朝的志怪中,一时恍惚,就把书里的语式说出了口。 “住店。”男子似乎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吴邪看他一身都是湿的,格外狼狈,便赶紧道:“客官,钱不打紧的,您先下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吧。” 男子点点头,吴邪赶紧踹醒了已经睡了半个下午的伙计王盟,让他带客人下去。 因为客人少,自然这待遇就是五星级的了,吴邪每天泡茶,必定为这人留着一杯。这人也和其他早出晚归的游客不同,他有时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喝一杯吴邪方沏好的茶,然后坐在院子里光线足的藤椅上看一下午的书。 第三日,那人在他对面喝完第四杯茶的时候,吴邪实在忍不住好奇心,问:“你来这,都不出去转转吗?” “附近有什么好玩的?”男人手翻过一页书,漫不经心地问。 “那可多了去了,茶马古道,玉龙雪山,拉市海,如果你想走远一点的话,可以去一趟香格里拉或者大理,泸沽湖其实也不远。天天窝在客栈的游客,我倒是第一次见。”吴邪说完,又沏好了几杯生普。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其实他也觉得这人哪都不去挺好的,生得一副好皮相,放在哪都觉得养眼,这几日往他家客栈过的姑娘都比平日里多了许多。 “你都去过?”男人喝着第五杯茶,抬了抬眉眼问道。 “八九不离十吧。”吴邪收起茶具,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他一直泡茶,这人会一直喝个不停。那就是牛饮了。 日子一日日过去,客栈照旧是门可罗雀,转眼这人已经在客栈住了小半个月了,不过自从那天以后,吴邪再也没有见到过那样大的雨了。山川的绿一日日新了起来,院中的桃花抽出绿枝桠,花却渐渐败落了。 某一日那人出门了,他在柜台前发呆,想到那一日没看完的《阅微草堂笔记》,又翻了出来,看到那个“梨”字,莫名地有些烦躁,合上不想看了。又翻出登记的簿子,这些日他一直没问那人的名字,才想起那日这里有他签下的名字。 张起灵。起灵?他挠挠脑袋,奇怪的名字。昨日他偶然看见那人屋子里的行李都整齐地摆放着,猜这人估计这几日就要走了。梨,离。他以前看过一句话说,有些相遇从初见的那一刻起,就预示着分离。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留不住是肯定的,他没有任何理由立场、去留住一个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那个人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其实真正想说的是:“你来了。” 不是打尖还是住店,不是这个哥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而是一句简单的,你来了。 似乎,他在这里守着等了很久很久,不过是为了等那人来此歇脚。 第二日,吴邪早起查房的时候,张起灵已经走了。没有人知道他是几点走的,床铺整整齐齐似乎昨夜并没有人在此躺过。吴邪在原地愣了半分钟,突然跑出去,在清晨的古镇上狂奔,那是他第 一次喊这个名字,大概,也将是最后一次。 吴邪找遍了他觉得有可能的任何一个角落,却一无所获。 然后,梦醒了。心中怅然,但是却又无比庆幸那只是梦。 吴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身边沉睡的人。恍惚自己还是图书馆那个不知愁的少年,远远地坐在角落,偷偷临摹这人安静的睡颜。 似乎张起灵还并不知道自己暗恋他那么多年的事情,或许可以找个时机告诉他。他想到这忍不住笑了,难以想象张起灵吃惊的样子。大概是笑的动静有些大,张起灵皱了皱眉,颤了两下睫毛,慢悠悠地睁开古井一般深不见底的眼睛。 “早安。”他声音沙沙凉凉的,在吴邪的眉心,啄了一下。 吴邪伸手抱住这个没睡醒的大猫,笑道:“早安。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恩?”张起灵伸手顺了顺吴邪睡得翘起来的头发:“什么梦?” “噩梦和美梦的集合体,”吴邪笑着,拨开挡住张起灵眼睛的几根刘海:“梦见了你所以是美梦,梦到你最好走了,所以是噩梦。” “我不走。” “要是你敢像我梦里一样丢下我走了,我就拿铁链子把你锁在地下室。”吴邪恶狠狠地说:“让你哪里都去不了!”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明明是梦境里的事情,他竟然把账算在张起灵头上。愧疚感才涌上来,就看见张起灵忍俊不禁,微微扬起了嘴角,笑得一派山明水秀。 “笑什么?”吴邪愣愣地搞不清状况。 张起灵凑得更近,咬着吴邪已经发红的耳朵说:“我很期待。或者你,现在就可以锁。” ☆、戒指 他们从□□国回来后,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吴邪的耳疾本来就是因为过大的精神刺激造成的,让他失魂落魄、魂牵梦绕的人已经回来了,加上配合治疗,好得出奇的快。而张起灵的身体底子好,所以一个星期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张起灵被救回来的消息也登上了杂志,毕竟这两个人的关系可是那场拍卖会最大的悬念。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吴邪和张起灵出院的那天,医院大门口堵满了拿着相机的记者。还好黑瞎子消息灵通,让医院开了平常都是关闭的后门,让两人溜出去了。 黑瞎子说吴邪家也被堵了,然后递给张起灵一张卡:“哑巴,这是你的工资、抚恤金和退休金。从今天开始,你被开除了。”他其实心中有些不舍,但面上还是一派不正经的笑意:“以后好好过日子,枪林弹雨的地方不要再去了。” “恩。你以后自己小心。”张起灵接过卡,他知道他们之间没有说谢谢的必要。 “小哥,那咱们现在,去哪?”吴邪问。回家估计连家都进不去,进去了肯定也不安生。那些挖新闻的狗仔队他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但也听闻过。 “去机场。”张起灵转过头,把手覆在吴邪冰凉的手掌。冬日未尽,他们可以去一个温暖的地方。然后,他们就来到了丽江。 午饭后,古街巷浸暖融融的阳光里,吴邪不想闷在客栈里,就拉着张起灵出门逛逛。 一路上,有卖纪念品的各种小铺子,卖音乐碟的小店,老板常常是文艺青年,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民谣,然后坐在店门口,一下一下地用双手敲着非洲鼓djebe,乐声伴着鼓声能穿越黛瓦白墙,传得很远。两人在一家象牙雕刻的店铺门口停下步子,篆刻的是一位百胡飘飘的老人,脑袋后的白发编成一条长长的细辫子,很有艺术家的风范,店铺虽小,里面象牙篆刻的物件却是琳琅满 目,配着丽江特有的七彩编绳。两人进了店铺,他依旧专注于手中的活计,眉毛也不抬一下。 两人四次看了看发现有一对大小相同的玉石戒指,色泽一深一浅,古朴大方。 “老人家,玉石戒指可以刻字吗?”吴邪转头问道。 “可以的。”老人家停下手中的活计,取下老花镜看了看吴邪:“小伙子,想刻什么?” 吴邪转向在旁边看象牙的张起灵,问道:“小哥,你说,可什么比较好?” 张起灵想了一会:“不然,我们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吴邪点头,因为今天早上的玩笑话,锁链他一时半会是弄不到,那就买一副戒指锁着也不错。 老人家接过吴邪写的两个字一看,摸着胡须笑了:“小伙子你们两个的名字可真是有意思了。” “怎么了?”张起灵问。 “这‘灵’有神灵之意,‘邪’有鬼怪之意。可不是有趣”老人边说边从手下的抽屉拿出玉石雕刻的工具,又拿出几本字帖:“这些字帖,你们选一种字体吧。行、楷、草都有。” 王羲之的行楷自然是独步天下,可吴邪是打算把这当定情的戒指,自然觉得还是楷书庄重些。竟还真的发现了徽宗的瘦金体,这个字体练的人向来不多,练得好的更是寥寥。 “小哥,就选这个可以吗?”吴邪知道张起灵不会反对,可还是问道。 “恩。天骨遒美,逸趣蔼然。” 吴邪愣了愣:“我没记错的话,这是赵孟钇兰凼萁鹛宓幕埃俊? “恩,高中那本《历代书法》的借书卡上,我看过你的名字。”张起灵接过字帖给老人:“老人家,瘦金体。” “记性真好。”吴邪嘟囔着,偷看一眼张起灵,看见他也看向他,眼里笑意明灭。其实很多,吴邪以为他不知道的事情,他都在那几日的梦境中想起来了,虽然梦境最后总是扭曲成灰败的结局,但很多画面,清晰如昨。 戒指刻好,两人谢过老人家,走出大门,继续漫步。午后的阳光甚好,吴邪拿过可这“邪”字的戒指仔细看了看,然后停住了步子,张起灵走在他前面,发现吴邪落后了,转过身却看到吴邪,右手拿着戒指,突然就单膝跪在了丽江古镇的青石板上,朝他伸出左手:“张起灵,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若雨打芭蕉、清泉入潭,他的眉眼里盛满了三月的阳光,琥珀的眸子里倒映的是张起灵略显吃惊的表情。街上游客有些竟停下了步子,看着这两个身材颀长、面容清秀的年轻人窃窃私语,还有年轻的妹子忍不住偷拍了几张,用自以为不会被听见的声音开始讨论。 “吴邪,”张起灵有些无奈:“这句话应该由我说。” 吴邪想了想觉得好像也对:“那,换个问法:张起灵,你愿意娶我吗?” 张起灵伸出手,吴邪开心地把戒指戴在那只和中指齐长的食指上,还没欣赏够就被张起灵握住手一下拉了起来。旁边似乎有喧嚷声起,但两人除了自己和对方的心跳,几乎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愿意,吴邪。”张起灵的声音在耳畔格外清晰。然后他松开怀抱,牵起吴邪的右手,另一只放在吴邪口袋了的戒指不知他什么时候已经到手了,套上吴邪那只惯用画笔的手的食指。 戒指并不贵,可是他们都不是在在意这些事情的人。重要的是,这份想要分享一个承诺的心情。 吴邪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张起灵眉眼尽是温柔画意,嘴角噙着三分笑给他戴上那只戒指。所有想说的话都化成了一江春水,暖融融地被三月的阳光,消弭在了心怀,张起灵继续牵着他,离开着喧嚷的人群。 这只手,他永远也不想放开。 他曾想过很多种结局。 但这个,太好,却是他不曾想到的。 他可以为张起灵放弃画家的前途,放弃金钱,甚至放弃生命也在所不惜。 而张起灵为他放弃的,又何尝不多呢。他最喜欢的职业,他存在的意义,他原来的生活。 很多时候,吴邪看着张起灵,都忍不住想,为什么我会这么喜欢这个人呢。 年少时一个梦境,竟然执着到执念的地步。每当他想到这,张起灵总是会发现吴邪又看着他发呆 了。吴邪心思细腻,一个人的时候总是爱乱想,又没有安全感,他总是会走过去,有时候偷亲他一下,有时候弹一下他的额头,好笑地看他气得跳脚或者脸红无措。 他从年少起看到的一双眼睛,如今终于收入心中了。 吴邪不知道的是,他也爱了吴邪很多年,但是他坏心思地想,让吴邪以为自己是单恋也不错。 毕竟他木讷不善言语,无法说出口,他年少时的那一刻,是多么的心动。感觉飞舞的灰尘都静止,感觉时钟都停摆,感觉沉入了渺无声息的深海里难以自救。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们老得哪里都去不了,牙齿都掉光了,一人一个老藤椅在阳光下喝茶,那时候再悠悠地告诉他:“你知不知道,我年少时,曾经一见钟情过一双眼睛。”故意不说下文,等他气急败坏地说:张起灵你好呀还敢对小姑娘一见钟情,老子喜欢你那么多年!太不公平了。 “可是那双,就是你的眼睛。”他等他发完牢骚再慢慢地说出这句话。 爱情里的公平,他未曾没见过,aa制,双方都爱得刻意,爱得隐忍,用天平称量,一定要双方都一样多才罢休。可他们两个这样,爱太重了把天平都压坏了的,疯狂地把爱给对方,觉得对方一生平安喜乐是最大愿望自己牺牲消失也未尝不可的。 这样,也不失为一种公平。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6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