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亦有妖》 正文 第1节 道亦有妖 作者:李蓝水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道亦有妖》作者:李蓝水 文案: 这个故事发生在遥远而另类的江湖时代。在这个时代里,江湖有人、妖,和不露脸的仙魔鬼怪。世间万物皆遵循一定的规律,在这个江湖里,我称它为“道”。天有天道,人遵人道,妖循妖道,各自为生,然非我族类,必生间隙。欲修道分界者,要么至圣,要么毁灭。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人与妖之间。外冷内热毒舌攻 x 温柔淡然神医受,清水年下(?)《一念成人》中打过酱油的银衫之前的故事。文案既然如此正经,那正文可以稍微歪一点对吧吧吧声明:有关对话语言的问题:印象中江湖人士总喜欢文绉绉的,人前要端个架子。本来我古文不好,之前的打算是全用白话,但想想,好像不太切合“江湖”这个主题风格,既然走另类风,那就另类到底啦。勉强可以理解为白话与古文的过渡时期,双语交融有助于人民团结吧,越是不熟、越是谈正事的时候,遣词用句比较作,熟悉的人面前或者闲聊,就比较白,希望不会太出戏。出戏的话只能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老样子,节奏快,故事不长,建军节开始更我的新脑洞。没有细修,发现bug的话请不要客气地告诉我哟。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青涯,银衫 ┃ 配角:聂浔,宋诗凝,越云欢,等 ┃ 其它:人妖恋,误会情深,人设有点苏,但不汤姆,另类江湖武林,神医,今生来世,小虐怡情,虐点即苏点 ================== ☆、楔子:另类的江湖 这是一个遥远的江湖时代。 遥远到六界结界初立,神仙、魔族各自占山为王,妖族太懒,抢不着地盘,只好跟人类蜗居在人界,受不了凡人一套套之乎者也,妖众多居深林绝崖等偏僻险峻之地,以求互不相干。 但两族的相处,仍然不怎么和谐。 没了界限就没了约束,常在河边走当然要湿鞋,些莫个小妖不经世事,搞点恶作剧吓吓凡人,盗点小物,凡人有点修行的刻意显摆,打打小妖,收收无辜,以致于人、妖逐渐斗得热火朝天。 魔族睁一眼闭一眼,神仙屁都不放,捂着肚子装便秘,地府每天乐不思蜀地收着新进的魂魄,除了苦大仇深的人界佛门子弟偶尔出来劝劝,其余大多阿弥陀佛地旁观。 人、妖的战场,这一斗,就斗了上千年。 从古至今,对峙总要打旗号,不能闭着眼睛给人一拳,末了说句抱歉手快没看见,妖精修炼成人本性难变,对于凡人而言,非我族类者自然是邪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寂寞的人类爱折腾,千年的时间足以给历史留下些道道,人、妖公然打了五百年后,人界逐渐形成了帮派。 凡人修仙问道是神仙在人界留下的后遗症,但这群家伙归于九天之后似乎忘了他们的徒子徒孙。从这一点来说,魔族倒是干净利落得多。 最初的修仙问道者称为明王,后因内部分裂而自立门户,以三派为主,光明宫和九凝峰流传至今,婆娑山一派已然归隐,明王者一心修仙,求羽化登仙,为正道斩妖除魔,可谓妖不犯我,我不犯妖,妖若犯人,我必除之,每个时代都需要英雄,明王扮演奥特曼的角色已经有很多年。 当然,有光明的地方一定会有黑暗,与明王相对的修仙者,便是修罗。 修罗一派旨在求力量,杀妖魔,多是因妖身负血仇的偏执者,以绝义门与葬情谷为主,修罗人数虽不及明王,但力量不言而喻,仇恨是最好的加成。 修罗游走人间,遇妖便杀,绝不留情,以致妖类发恨,势不两立。 战场交锋尚有来使,人妖之间也需要中介,夹在这两者之间的,便是如今的幕天府。 幕天府的主人出身婆娑山,因种种原因成立幕天府,作为和平大使,维持着人、妖之间的沟通,与明王、修罗两派的组织形成如今人界的三角之势,听名字,便可知几大帮派的驻扎地。 千年来,凡人按照自己的道做着自己的事,昏天黑地不知休止,近几年妖类有所收敛,人界本相安无事,谁料前任妖王意外逝世人间,妖王之心落入凡尘,凡人便起贪念,妖族意欲寻回,不得已涉足凡人地域,几番之下,人、妖又起间隙。 于是,条条通人界的道上,便有了妖气。 ☆、先出场的,不一定是主角 六月三伏天,太阳在人界点了一把火,烧得知了哀鸣、鱼跃冲天,前后几月不得太平。 树荫下贪睡的狗也闷出一身尿来,耷拉着耳朵,伸着通红的舌头,翻着白眼睡得昏天黑地,皮毛太厚,看不出是不是已经中暑去见了阎王。 边陲小镇,卖瓜人扯过肩头的毛巾抹了一把脸,晒得黑里透红的双颊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皱着眉头虚着眼,一手遮眼勉强看了一眼高挂的烈日,多半是在琢磨几时会被这鬼东西晒死在外面。 卖瓜人的背后,是一座凉亭小栈,来往的人在此处歇脚都会点上壶凉茶,聊几句八卦,再顶着烈日离开的时候,顺便买个瓜。 当然也有喝热茶的,小栈的老板换了个年轻小伙,不明白这以毒攻毒的道理,以至于当林家小公子提出要一壶热茶润润肠的时候,懵逼的老板默默擦掉额头的冷汗,尴尬地抬头看了看天日。 还好宋诗凝及时劝解:“不妨事,凉茶解暑,麻烦老板了。”又转头对林家小公子微训道:“小狸,出门在外,别任性。” 老板赶紧称是,进屋端了茶来,不自禁地打量了这桌三人几眼,发现三人衣着虽朴素,却暗暗镶着金边银线,腰间挂着玉佩,随身的武器放在桌边,一看就不是地摊货,老板暗道,这三人不是富家公子小姐,也应当是江湖武林大派出身,他才接管小栈不到一年,不知道应不应付得了哇,看起来刚才出声的那位年纪稍长,比较好说话,就抱她的大腿吧。 也不怪老板心眼多,这条龙蛇道道如其名,来往的人身份各异,龙蛇混杂,进得小栈来七嘴八舌,江湖武林各处消息散播一气,争论的打架的简直是家常便饭,老板小二尽量降低存在感,否则一个不小心得罪客人,砸了铺子是小,杀人灭口为大。 在这夹缝刀剑上讨生活,小栈老板压力也是山大啊。 林小狸看这老板打量自家师姐的眼神,一拍桌子,微怒道:“看什么看,看我师姐长得漂亮,起了歹心是不是?”年轻老板吓了一跳,手上正倒的茶差点洒了出来,还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老板立马摆了张委屈脸,无辜道:“哪敢呐,小英雄勿要妄言,以女侠出尘脱俗的气质,像我们这种小人物就是多看一眼,也是要折寿的。” 林小狸“哼”了一声:“那你还看?” 老板连忙低头赔笑:“小英雄这话说的,想那董永见七仙女下凡,明知仙凡有别,却仍是泥足深陷,女侠以神仙之貌端坐于此,我要是连看都不看上一眼,那便连凡人也不如了,世人皆俗,说得不就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 听得这番赞扬,林小狸撇了撇嘴,刚想说什么,宋诗凝按住他的手臂,冲老板微微一笑,道:“老板说得在理,只是众生平等,并无高贵低下之分,你等坚守此栈,只为过路人一个方便,如此大善,老板又何必自谦。” 老板低头称是,不再反驳,再抬眼一看,女子面容姣好,眉目如星,偏偏又善良可亲,老板瞬间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不曾注意到坐在隔壁的一桌,背对着三人的黄衣男子侧头看了这边一眼,又了无兴趣地回过头去,端起面前的茶杯蹩脚地抚了抚,摇了摇杯身,正要送到嘴边,他身边坐着的白衣男子伸手拦下,看了一眼桌上被他荡出来的茶水,用眼神示意:不想喝就别喝,浪费水资源。黄衣男子挑挑眉:要你管。 又听那边三人中的另一名女子道:“连小小驿站老板也这么会说话,江湖武林真是卧虎藏龙啊。”开口的是林小狸的姐姐林翎,她看着老板被她随口一赞就慢慢泛红的耳根,觉得很好玩,又再接再厉道:“对了老板,我们想问个路,以你的神通广大,可否告知我们凤遥山怎么走?” “凤遥山?”老板自动忽略“神通广大”的赞扬,想了想,问道:“可是‘雨止余南,风起凤遥’的凤遥山?” 三人点头:“正是。” 老板一笑:“当然知道。”随后一指,“龙蛇道尽头出了阳门关,往北再走二十里许,就是凤遥山山脚的凤尾镇。” 三人顺着老板所指看了看,隐约中似乎还能看到远处朦胧的山势,林小狸道:“看来方向没错。” 宋诗凝道:“多谢老板。” 老板见三人的神情,迟疑道:“恕小人多嘴,三位可是去凤遥山拜访柳神医?” 林小狸毫无心机:“你怎么知道?”宋诗凝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脸上却是笑道:“是,也不是,看老板年纪轻轻,怎么会知道柳神医在凤遥山?” 老板“嘿嘿”一笑,道:“这您可就问对人了,自柳神医退隐江湖之后,鲜少有人知道他隐居在凤遥山,谁让柳神医心善,每年都会在凤尾镇的药会上施医布道,小人去过几次,方才得知。”说到这里,老板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自扬首感叹:“有幸得见其人,果然仙人之态。” “哦?”林小狸奇道:“那你可知道柳神医为何退隐江湖?” 老板诚实地摇头:“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十二年前的事只听家父提起过一些,凤尾镇的人也鲜少说起柳神医的事。” 宋诗凝秀眉微皱,见老板还在似乎还在等他几人的下文,便客气道:“多谢老板,我们不时便启程。” 老板点点头,知趣地退了下去。 林翎见宋诗凝若有所思的样子,凑近了一步,问道:“师姐,你说我们这次真的能找到柳世叔吗?” 宋诗凝看了自家师妹一眼:“只要人在凤遥山,就一定能找到。” “可是”林翎也皱了眉头,“找到人也不一定能师父的毒”宋诗凝自然懂得林翎的欲言又止,她抬手拍了拍师妹的头,劝慰道:“只要见到人就会有办法,柳神医是重情重义之人,否则这么多年师父又怎会如此挂念于他,只要我们说明情况,他一定会答应出山。” 宋诗凝眼神坚定,看得旁边的师弟师妹也跟着信心大增,宋诗凝收回手,眉头却依然紧皱。 柳氏一族从几百年前开始便以医术称绝天下,柳家炼制的灵药可解百毒,包括至绝的妖毒,柳家第六代传人,柳青涯,十五岁入江湖,以独绝于其师的医术救万人、灭瘟疫、除妖毒,其人心善,待众生平等,妖族之中也有不少受恩者,而后人世妖族渐少,柳青涯本人却于十二年前,挚友越云欢,也就是宋诗凝三人口中的师父,继任武林盟盟主之位时,意外宣布退出江湖,不问武林事。 十二年前,柳青涯刚过二十,正是风华的年纪,才华洋溢,医术卓绝,却选择暗自归隐,以至柳氏一族再无传人。江湖形势瞬息万变,海浪天天都在往沙滩拍,十二年后,在武林新一辈崛起的如今,柳神医一称已逐渐被留在传说里。 这其中必有隐情。 宋诗凝是见过柳青涯的,无奈当时年纪太小,对他的印象只剩下一道素白秀丽的身影,只依稀记得那人温柔的眉眼。 “柳青涯”宋诗凝不自觉地念出这个名字,却没有注意到邻桌的白衣男子端茶杯的手一抖,差点将茶洒出来,黄衣男子撇了他一眼,示意:同抽羊角疯,五十步莫笑百步。这一次,白衣男子意外地没有回击。 很快,宋诗凝三人起身告辞,老板收了银子,又接着招呼新进的客人。 白衣人放下茶杯,看了一眼三人离开的方向,淡淡开口:“跟上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可能节奏稍微慢点。 ☆、猥琐跟踪,还是愉快同行 一行人足足等了一炷香,一颗头才从裴家大门里伸了出来。 惊叹于门外人的好耐心,门内人暗暗松了口气。 “对不住啊,三位”裴家下人顶着贼眉鼠眼瞧了瞧三人的装束,找了个左右不得罪的措辞:“侠士。” “我家老爷正在处理要事,恐怕是无法招待三位,还请见谅。”裴家下人躬身抱拳,伴随着裴府内鸡飞狗跳的动静,门外三人中稍年长的女子微微皱了眉。 “可是家主遇到什么棘手之事?晚辈不才,愿鼎力相助。” 闻言,裴家下人咽了一口唾沫,神情尴尬地朝府内看了一眼,半响,以手遮唇,道:“实不相瞒,是我家小姐正在闹情绪。” 门外三人交换了一个懵逼的眼神,先前说话的女子掩饰地咳了咳,裴家下人耸了耸肩,一副“我就知道你们会是这个反应”的表情。 不仅是门外三人,整个武林谁不知道裴家千金裴芊芊刁蛮任性,不闹情绪的时候倒勉强像是个大家闺秀,可一旦发起脾气来,九头牛也拉不住。 所以实际上,裴家老爷现在十分头疼。 女儿绝食了一天,在房间里一哭二闹,就差找根绳子上吊,劝也劝不住,只得守在门外,百般地说着好话,好不容易安稳了些,又正逢二夫人即将临盆,府内下人左右忙成一团,正巧敲门声响起,不知又是哪家麻烦上了门,裴老爷耐着性子安排下人出去打发,又安抚了女儿一番之后,直径去了二夫人房里。 三人就是这样被晾在了门外。 “不知裴小姐因何事哭闹?”门外三人涉世未深,尚不知女人这种生物,死了只宠物也得哭个昏天黑地。 裴家下人欲哭无泪:“我家准姑爷跑了。” “额”门外三人目目相觑。 这三人自然是宋诗凝一行,他三人在赶向凤尾镇的途中惊觉天色渐暗,便想找个落脚处,明日再上凤遥山,正好阳门关的裴家与武林盟有些渊源,这才上门求个方便,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个意外。 然而更想不到的是,造成这场意外的罪魁祸首,此时正跟在他们后面。 聂浔,也就是白天龙蛇小栈的黄衣人,隔着街角的空隙看了看远处吃了一鼻子灰的三人,好奇道:“我说银衫,你这美女不要拍拍屁股走人也就算了,现在又跟做贼似的,鬼鬼祟祟地追踪人又转了回来,你是饿久了没吃饭还是吃饱了撑的?” 银衫斜了他一眼,表示不想说话。 聂浔抱起手臂,继续调侃:“你说你发神经干嘛拉上我,裴家小姐虽然脾气坏了点,可好歹也算个标准的美人儿。” 银衫摆出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开口冰冷:“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聂浔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裴家现在估计已经大乱了,那花痴岂会轻易放过你,指不定正在阳门关内大肆贴通缉令呢。”聂浔斜眼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你说你管什么闲事,自己惹祸上身不说,还牵连到本大爷我,你这张颠倒众人的脸就不能稍微变化变化?” 银衫“哼”了一声:“我不过顺手揪出一两个作乱小妖,谁知道那老头如此慷慨,连女儿都舍得送我。” 聂浔点点头:“也是,现在像裴老这样大方的凡人也不多。”他突然想到什么,拍了拍银衫的手臂:“你说咱俩要不要换身装束啊,万一真被通缉了,也好混人耳目,你看你这一身丧的” 银衫截断道:“也比你一身屎好。” 聂浔半张着嘴巴,慢慢翻了个白眼,眼见那边受挫的三人从裴家大门离开,他赶紧掩了掩身形,再看银衫一脸凝重地盯着那边,跟他斗嘴也斗得心不在焉,有些奇怪道:“我记得你不喜与凡人扯上关系,又为何大费周章地跟着这三人?”聂浔向他靠近一步,猜测道:“难道是因为柳青涯?” 银衫虽然面不改色地看向那边,但当那人的名字从聂浔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眼角还是忍不住一跳,他有些意外地看了聂浔一眼,后者笑道:“果然如此。” 聂浔摸了摸下巴:“虽然你我相交,不问旧事,但我仍然好奇,一向冰清玉洁的你,怎么会和人界神医扯上关系,而且还是个过气的。” 银衫瞪了聂浔一眼,眼神带着警告,他言简意赅:“好奇心害死猫。”潜台词就是,你少问。 聂浔摊手:“我又不是猫。” “早晚也得死。” “说得也是。”聂浔知道他不想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记得有个算命的说过,我九十岁有一大劫。” “九十岁?”银衫面无表情地“呵”了一声:“坟让人挖了?” “喂喂喂,”聂浔用不太善意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好友,指了指自己,“我好歹也是个明王,活个百来岁不成问题,你这是咒我早死呢还是咒我早死呢?” 银衫看他一眼,讽道:“没见过这么蠢的明王,让你滚你还真把自己当球,凡人道士的话也信。”话音刚落,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银衫立马抬手制止聂浔的反驳,抬脚就想跟上去,聂浔伸手拉住他:“急什么,你一向的沉稳冷静哪去了?跟得紧了容易被发现,我在他们身上动了点手脚,你狗鼻子这么灵,还怕跟丢啊。” 银衫拍掉他的手,暗自磨了磨牙,觉得牙根有点痒,聂浔像没听到似的,犹自道:“行了,不用感激我,我倒想看看这柳青涯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你如此在意。”说罢他看向身边的人,银衫望着凤遥山的方向,一脸若有所思。 “喂,我说,”聂浔将银衫飘远的思维拉回来,“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啊。” 银衫转过头看他:“你说什么?” 聂浔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装聋作哑,“我说,那三个小孩多半是去阳门客栈投宿,咱们要不要先过去反客为主啊银衫大人?”银衫垂眸想了想,觉得聂浔这个建议不错,他衷心点头道:“千愚一智。” 聂浔不想理他,装作没有听见,抬手结了一道法印,法术将二人包裹其中,聂浔打了个响指,下一刻,两人消失在灵光之中。 宋诗凝一行到达阳门客栈的时候,聂浔和银衫已经在客栈一角默默喝完了一壶茶,聂浔眼见三人进来,挑眉道:“来了,准备演戏吧。”银衫看着兴致勃勃的聂浔,突然有些后悔让他跟来。 这边三人并未注意到一路跟随的二人,只觉得栈内客人有些稀少,但也未多加在意,直接向小二打听投宿之事。 “对不住啊三位客官,小店的住宿都被包下了。”三人吃了一惊,谁会这么无聊包这阳门关的小客栈。 “这方圆二十里就这一家客栈,这么晚了你让我们去哪儿投宿啊?”林翎个性直爽,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宋诗凝有意扯了扯师妹的手臂,示意她冷静 宋诗凝客气道:“能否麻烦小二哥向包下客栈的客人说说,我师姐弟三人只需一间房即可。”若不能入住客栈,今晚三人恐怕只能睡在荒郊野外了。 “这”店小二正在为难之际,一扭头看见适时向这边走来聂浔二人,立马像找到救星一般将这山芋扔了过去。 “这两位就是包房的客人,三位向他们求个通融吧。” 宋诗凝三人侧目,只见来者二人二十五六的年纪,走在前面的人浓眉大眼,一身黄色丝袍,微微束腰,腰间绣着金纹,袖口收于手腕处,高冠束发,一派玉树凌风的不羁气势;后一人着白色布衫,领口袖口皆缀银丝,银带收腰,双袖微拢,长发半束,于几缕披散在肩,平添几分随性,二人皆是人中之上的相貌,尤其是白衣人,此人五官端正分明,皮肤白皙,本该是一张温文如玉的公子面相,却因那一对勾人的凤眼,多了几分妖媚之气,只是那人端得严肃,眉目间带着冷漠,单薄的嘴唇微抿,像是不时就会溢出冷笑。 三人的目光瞬间被银衫吸引了过去,聂浔笑盈盈地走到他们面前,不厚道地伸手在三人眼前挥了挥,待三人回过神来,施礼道:“三位可是为住宿而恼?”聂浔的声音低沉却不失礼数,他目光莹莹,含笑看着三人。 宋诗凝有些尴尬,虽说不是初入江湖,也见过不少貌美之人,但她刚刚却像是被迷了心智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确有些失礼,她定了定神:“正是,还望二位公子能卖予我师姐弟三人一间客房。”说罢犹自抱拳行礼。 林家姐弟二人这才反应过来,相继行礼。 聂浔虚抬了一下,笑道:“姑娘言重了,在下二人包下客房也是为了方便,既然姑娘有意,随意便是。” 二人如此好说话,倒让三人有些意外,一向家教良好的宋诗凝赶紧摆了摆手:“不可,还是将房钱付给公子” 银衫本站在聂浔身后,此时他上前一步,沉声道:“姑娘不必客气,这么多房间不住也是可惜,行走江湖多有不便,姑娘受了我二人的援助,日后用这份心意援助他人,倒也比给银子来得有意义。” 宋诗凝意外地看向银衫,就连聂浔也不禁挑了挑眉,这家伙装模作样的水平挺高哇。银衫这番话说得句句在理,林家姐弟二人也连连点头,宋诗凝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地答应下来,压下心里的疑问,对二人暗暗燃起几分感激的敬意。 “不瞒三位,白天我二人也恰巧在龙蛇小道的驿站歇脚,听闻姑娘一行想去凤遥山拜访柳神医,在下曾出入此山,不知能否帮到姑娘?”宋诗凝一时未反应过来,还未作答,一旁的林翎倒先叫了起来。 “你去过凤遥山?那真是太好了!” 宋诗凝倒没有林翎那么欣喜,她在小栈里并未注意到二人,上凤遥山一事虽无需隐瞒,但聂浔突然问及,她不得不心生疑虑。 聂浔知晓宋诗凝的心思,坦然一笑:“姑娘不必为难,同为武林人,出门在外理应拔刀相助,我二人虽无刀,但也走正道,但若姑娘有所顾忌,权当在下从未说过。” 宋诗凝没想到聂浔如此坦诚,见对方误会,赶紧摇头道:“不,公子别误会,只是我们与公子二人素不相识,怎能麻烦公子。” “哈哈哈”聂浔潇洒一笑,“不麻烦不麻烦,不过顺路罢了,我兄弟二人也要去凤遥山,有事相求柳神医。” 原来是相邀同路,聂浔此言一出,宋诗凝心底的疑问便解了一半。陌生人主动要求介入此事,难免惹人生疑,但如果双方目的相同,自然也就言出有因,好在现在的江湖还讲个侠义之道,若这二人心怀不轨,也不必多此一举。 见三人愉快妥协,聂浔回头冲银衫眨眨眼。这本是二人的计划,虽然不知道银衫目的如何,但猥琐地跟着几个小屁孩始终不是什么光彩事,不如光明正大地同行。 “既然如此,天色也不早了,各位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聂浔回复一派贵家公子姿态,微微一躬身,宋诗凝等人赶紧回礼。 银衫沉默地站在聂浔身后,朝三人点了点头,随即用眼神示意聂浔离开。 “等等!”宋诗凝叫住正欲离去的二人,“武林盟宋诗凝,他们是林翎、林小狸。” 宋诗凝简单几句算是介绍己方的姓名,连名字都不相知便相伴而行,也稍显滑稽,聂浔转过身来,略带歉意道:“聂浔。” 银衫似有犹豫,但也跟着道:“银衫。” 宋诗凝搜索着脑海里的名字,确实没听说过两人,只当以二人的年纪,不过是同为刚入武林的晚辈,再说江湖侠人义士多半不愿透露真名,不过同行,择日即散,又何必计较,于是抱拳道:“聂公子,银公子。” 二人还礼,不再多言。 银衫和聂浔离开后,宋诗凝三人心里各有千秋,林翎念叨着此番出行遇到了好人,一旁的林小狸点头附和,唯有宋诗凝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半喜半忧。 ☆、初入凤遥山 翌日一早,五人相见客套之后,便一同从客栈出发。 三男两女中,银衫高冷,宋诗凝矜持,所以一路上多是初入江湖、好奇心可以灭猫族的林家姐弟二人一前一后地在说,聂浔悠悠然地翻着嘴皮子应付。 “聂大哥,你们找柳神医是为了什么?”不到半日,聂浔便和姐弟俩混熟了,林翎叫他的语气里都带着几分娇嗔。 “这个啊,”聂浔摸摸下巴,“其实是你们银大哥要找柳神医治病。”几人意外地看向沉默不语的银衫,后者一脸无语地瞪了聂浔一眼,却没有反驳。 聂浔继续道:“别看你们银大哥看起来好好的,其实身患旧疾,若不早些治疗,恐怕命不久矣。”说罢还遗憾地叹了口气,银衫眼神冷了几分,虽是玩笑,但见三人闻言皆一脸紧张地看着他,突然就有种骗人的感觉。 宋诗凝毫无怀疑地问道:“不知银公子所患何病?” 银衫摇摇头:“无事。” 聂浔似乎也觉得欺骗单纯的小孩子不好,赶紧圆道:“那话怎么说的,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行走江湖的谁没个伤病,我刚刚是开玩笑的,说得严重点,得见神医的几率也大点不是。” 宋诗凝恍然大悟地笑了笑,聂浔爱玩闹的心性她已经有所了解,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和自家师妹师弟混熟,刚一这样作想,又听聂浔正经道:“不知三位找柳神医的目的又是什么?” 林翎二人看向宋诗凝,宋诗凝犹豫了片刻,坦诚道:“不瞒聂公子,是为了求柳神医出山,解我师父所中的妖毒。” “妖毒?”聂浔和银衫异口同声。先前宋诗凝并未隐瞒她三人的身份,宋诗凝的师父便是现任武林盟盟主越云欢,江湖上确有盟主中毒的传闻,却没想到是妖毒。 聂浔道:“如何确认是妖毒,据我所知,人界的妖族各归隐处,十几年来与凡人相安无事,又怎么会” 宋诗凝摇头:“我们也不清楚,只是按林伯伯的说法,师父所中的毒与当年梁州瘟疫的‘离人泪’若出一辙,必是妖毒无误,近日江湖上又有‘妖王之心’的传闻,妖族重回人界之地也是事实,师父的毒武林盟的大夫全都束手无策,唯有柳神医能解。” 宋诗凝口中的“林伯伯”便是武林盟的大总管林亦,聂浔游迹江湖多年,自然知道这号人物,十二年前的梁州瘟疫也有所耳闻。说来都是十二年前,那一年,妖族认怂,退居丘灵山相让凡人,新盟主就任,柳氏归隐,梁州瘟疫逐渐得解,荒灾得控,凡人犹得大赦,翻身做主,却与仙道化界而居。 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那一年,难道只是巧合? 聂浔沉默不语,银衫若有所思。 宋诗凝看二人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倒是林翎插嘴道:“我们也是听爹爹提起这个人,说他以前是师父的好友,于是才找了过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 林小狸跟着道:“是啊,除了师父,武林盟还有好多人也中了毒。” 聂浔挑眉,心道:此毒并未向江湖扩散,难道只是针对武林盟?他用眼尾扫扫银衫,眼神意有所指,银衫回应他的目光,暗暗摇了摇头。 聂浔扭头见三人低头沉默的样子,劝慰道:“别担心,既然是你们师父的好友,他人又好,肯定会答应你们的。” 宋诗凝觉得聂浔这话听来有些奇怪,疑惑道:“聂公子见过柳神医?” “唔”聂浔想了想,“也许见过,我在十几年前修仙的时候曾得一人相助,现在想来,那人似乎姓柳。”此话一出,四人皆是一片惊讶之色,以银衫对聂浔的了解,他知道他并没有说谎,他确实见过柳青涯,可是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而其余三人惊讶的点有所不同。 “修仙?”林翎叫道:“聂大哥你是修仙之人啊,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明王吧?”难怪他一脸自信能够得见柳神医,外界传闻凤遥山内犹如迷宫幻界,常人难以进山,更别说找人,但对于修仙者而言,完全是小事一桩。 聂浔点点头,虽说仙道有约定法术不轻易对凡人施用,但江湖人士对明王总有一分莫名的崇拜和尊敬,就如同对于修罗的不屑和斥责一样,尤其是像林家姐弟这样初出茅庐,被无数传闻坑害的小孩。 林小狸抹了一把鬓角的汗,感叹道:“难怪你们都不出汗。”说罢他看了看银衫,问道:“你也是明王吗?”银衫还未作答,倒是聂浔接口道:“他呀,他就是个半吊子。” 真正的半吊子还敢说别人半吊,银衫瞪了聂浔一眼,没有说话。 “哇,太棒了!”林翎欢呼了一声,“没想到出来一趟还能认识明王,我早就想修仙了,就是师父不让。” 宋诗凝神情有些奇怪,但也只是道:“师父也是为你好,江湖武林人士不涉仙道,与仙、妖分离,方得和谐,你要修仙,就得脱离江湖人世,你可愿意?” 林翎瘪瘪嘴:“我也不过是说说,好奇而已。”终究是小孩子心性,林翎只遗憾了一秒,又立马兴高采烈地凑到聂浔身边:“聂大哥聂大哥,仙术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啊?” 林小狸也跟着凑了过来,聂浔看着两双眼里□□裸的期待,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朵花,示意他们看,在二人看过去的同时,抬手打了个响指,那朵花就在二人眼皮子底下消失,瞬间出现在他手里。 聂浔将花递给林翎,林翎欢呼一声,惊喜地接过,“哇!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仙术呢!”林小狸也跟着猛点头:“太神奇了!” 银衫和宋诗凝走在前面,银衫回头,不悦地皱了皱眉,似乎对聂浔这种显摆的行为很不待见。宋诗凝在一旁瞧见,关心道:“银公子身体不舒服吗?”银衫一楞,不自觉地看向她,宋诗凝一笑,在银衫的注视下微微低头,银衫暗道,这女子的心似有黑气,却仍是不甘地存着善意,倒是不容易。 宋诗凝见他不说话,又大胆抬头看了他一眼,“若是公子身体不适,便在此处歇脚片刻”银衫打断她:“无妨,聂浔所言皆是玩笑,姑娘无须当真。” 宋诗凝闻言,神情有一瞬的错愕,随即她抱歉道:“是我唐突了。” 银衫摇头,看向凤遥山的方向,转身提醒那边还在研究仙术的三人:“凤尾镇到了。” 众人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小镇内,已经有行人来来往往,小镇尽头,耸立着一座被云雾迷茫围绕的高山,给原本植物茂盛的山体笼上一层神秘的苍茫之感。 众人在小镇门口驻足片刻,银衫道:“上山吧。”语气竟有些迫不及待。 得知了聂浔二人修仙者的身份,林家姐弟二人显得轻松许多,穿过凤尾镇的时候,两人七嘴八舌地跟聂浔讨论仙道,聂浔当孩子一样哄着,不厌其烦,宋诗凝和银衫并肩而行,一时无话。 不多时,凤遥山脚便到了。 初入凤遥山,除了有些迷眼的白雾,并未察觉不同,进山的小道清晰地向前延伸,山下村民说,跟着这条路便可到达深山,之后所遇的岔路,一条登顶,一条通往山中心,柳神医所在未曾言明,不是村民不愿说,而是说不出,曾有进山拜访神医的人,不是在山中迷路折返,就是看见什么自愿离去,更有甚者归来后精神萎靡,这隐居在山里的人,如山体迷雾幻境一般神秘,除非他自愿现身,否则难以找寻。 听到此处,聂浔摸了摸下巴:“有意思。”他开始怀疑柳青涯到底是不是凡人。 五人缓步走向深山,踩踏着脚下湿润的土地发出阵阵闷响,聂浔打量着四周,这安静的深林里,居然没有一丝鸟叫。偶尔有风吹过,带着轻微的植物香,按理说,迷雾森林的气氛应当有些诡异,却不知道为什么,众人走在狭窄崎岖的山路上,反而觉得平静,就好像是诡异的气氛刚起,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未出来,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压了下去,像是快要干涸的河道迎来一流小溪,冰冷的触感划过心底,浇熄一阵阵不安。 这是宋诗凝三个凡人的感觉,和他们不同,银衫和聂衫一进深林就感受到周围妖气弥漫,聂浔和银衫对视一眼,脚下走得小心翼翼,手上灵力凝聚,边走边摆出防御姿势。 从最初的小声嘀咕到无言,众人在深林里走了近半个时辰,就在林翎忍不住想要出口抱怨的时候,宋诗凝毫无征兆地蹲了下去。 ☆、道道道,切克闹 凤遥山中突生变故,在宋诗凝蹲下去的同时,银衫猛然捕捉到一丝妖气,聂浔一惊:动作有点快啊,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能力还不弱,他和银衫惊都没有反应过来。 聂浔看了看四周,退后几步查看宋诗凝的情况,只见她脑袋微垂,眼睛愣愣地看着前方,神情呆滞,对林家姐弟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 顾不得许多,聂浔抬手将灵力输入宋诗凝体内,感应了片刻,回头对银衫道:“是幻术,这里有致幻的东西。” 林姐姐弟立马四处打望,惊奇道:“我们怎么没事。” 银衫看了看宋诗凝的样子:“或许是她执念太深。” 如同银衫所言,宋诗凝现在正困在自己的过去里。 眼前出现的是她五岁那年的情景,那一年天灾泛滥,地里颗粒无收,村子遭遇饥荒,每天都有人死去,小诗凝半睁着眼睛,看着母亲割下自己的血肉装在碗里,朝她的嘴里倒去。她挣扎着拒绝、反抗,又怕把碗打翻,母亲的手大力地捏着她的嘴,强迫她吃下去,宋诗凝扭动着身体,鲜血洒落一地,母亲用苍白的脸看着她,她听见她说:“不想喝的话,你就离开,离开这里” 那是宋诗凝心灵深处最不愿回想的、噩梦般的记忆。 聂浔站起身来,刚要施法,就见跪在地上的宋诗凝开始全身颤抖起来,林翎扑过去抓住她的那一刻,她突然腾身而起,又立马向后倒去,一屁股跌坐在地,手脚挥舞,不停地挣扎,眼神空洞地看着上方,一边发疯一边叫喊:“不要!不要!我要回去!回去!” 聂浔只好继续输送灵力,强行控制住她,宋诗凝被制不能动作,神情却狰狞无比,满脸是泪。林小狸害怕地愣在一旁,林翎喊着宋诗凝的名字,也忍不住双眼通红,聂浔将宋诗凝扶起来,伸出双指念了一段咒语,用力点在了宋诗凝眉间,后者突然睁大眼睛,随着灵力的安抚神情逐渐回复平静,她眼里的迷茫还未消失,嘴唇苍白地颤抖,听不清喃喃的内容,林翎抱着她,不停地喊着“师姐”。 在聂浔制服宋诗凝的时间里,银衫已经用法术查看了附近的情况,他回头向聂浔示意,在聂浔展开结界的瞬间,银衫嘴唇微启,仰天长啸。 结界里的几人看见银衫的动作,却听不见他发出的声音,那一瞬间,地面开始无声抖动,隐藏在这片林里的鸟类乍飞而起,林家姐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情茫然无措,直到聂浔突然收了结界,就听银衫厉声道:“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面前就升起了一阵烟雾,烟雾逐渐散去,一道人影凭空出现,那是一个绿发女子,全身裹着藤脉,下面没有脚,像植物一般连着根系,她的身形逐渐显现,看见银衫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她附身一礼,刚要开口,又惊觉有凡人在场,似乎有所顾忌地闭了嘴。 银衫道:“魅罗花妖,凤遥山幻境可是你的杰作?” 女妖不敢隐瞒:“是。” “为何?” “只为凡人知难而退,不欲进山打扰山中那人。” 银衫皱了皱眉,凤遥山虽为圣山,但并非凡人适居之地,在此修炼的仙妖在功成之后也都会离去,隐居于此的也只有柳青涯而已。 银衫自然想到了他:“是那人的意思?” 女妖沉默了片刻,道:“不是。” “哦?” “那人极力指引我等向正道,我等也从未害人,幻境所见不过是凡人的心魔,还请”女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银衫,一时卡壳。 银衫摆摆手,“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收回你们的力量,勿再管凡人之事。” 女妖犹豫了片刻,道:“是。” 这边林家姐弟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妖退去,林翎怀里的宋诗凝突然抖了一下,林翎低头看她:“师姐?” 宋诗凝依然没有反应,但眼神明显与刚才不同,聂浔叹了一口气:“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来都来了,又自愿出去,这群女妖的能力不弱啊。” 银衫走到聂浔身旁,迟疑道:“你觉得?”聂浔不知怎么的,竟明白了银衫的意思,他无所谓道:“见到人就知道了。”银衫点点头,聂浔看了宋诗凝一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聂浔蹲在宋诗凝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叫她的名字,安抚道:“只是幻境而已。”宋诗凝终于凝聚了眼神的焦距看他,嘴唇微动,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聂浔重复:“只是幻境。” 宋诗凝脸色一变,哽咽了一下,随即哭出声来,林翎紧紧地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林小狸像是刚回过神来,呆呆道:“刚才怎么回事?那是妖吗?” 聂浔点点头:“仙道和妖道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未完全成形的妖类长得比较丑,怎么,就害怕得尿裤子啦?”林小狸条件反射地看了自己裤子一眼,口吃道:“我才、才没尿裤子呢。” 林翎抱着宋诗凝,感激道:“谢谢、谢谢你们。”聂浔冲她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银衫转过身背对三人,看着远方出现的小道,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半响,宋诗凝哭够了,在林翎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她低头擦了擦眼角,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即使在是师父和亲近的师妹面前,她也从来没有这样哭过,魅罗花的幻境让她看到了她不愿回想的童年和逝世已久的母亲,一时悲从中来,等到情绪过去,才觉得不好意思,她对着聂浔和银衫的背影一礼,轻声道:“谢谢。” 银衫回头,正对上宋诗凝的视线,他直言不讳道:“你有心魔。” 宋诗凝一愣,没有否认。 “凡人一生不过数十载,何必用过去的事为难自己。”宋诗凝意外于银衫的开导,可世间的事向来是说着容易,做来难,道理虽懂,可仍是不易释怀,宋诗凝知晓他的好意,虚弱地笑了笑。良久,她吸了口气,开口道:“世人皆知梁州瘟疫死了千万人,却不知在那之前,因天灾泛滥,兖州一连十座村落尽数被毁,饥荒之下,村里近千人,只活了我一个。”宋诗凝说得平静,却有眼泪滚落下来。 林翎扯扯她的衣袖,心疼地喊她:“师姐”林家姐弟知道宋诗凝的身世,却没想到如此沉重,然而十五六岁的孩子又能体会什么,宋诗凝安抚性地拍了拍师妹的手,继续道:“传说六界初分,神仙羽化登天,之后便抛弃了我们这些凡人,凡人不甘被弃,修仙问道,到头来却仍是救不了同族之人。”宋诗凝不敢看聂浔,因为对方在她所谓的修仙人中,难怪自从知道聂浔的身份后宋诗凝对他的态度就不冷不热,聂浔心道,原来如此,这姑娘对修仙者心存怨念。 聂浔道:“姑娘这话略有偏激,世人修仙也好,除妖也罢,初衷皆是救人,救世的心太大,谁又能以凡人之躯做真正的救世主呢?神仙妖魔也好,凡人也罢,所作所为皆是为生存,如果不能竭力自救,那和蝼蚁又有什么分别。”宋诗凝看向聂浔,心绪难平,聂浔坦然一笑:“世间万物遵从天道,天道多磨难,世人皆历经苦楚方得执念,姑娘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透,恐怕只能怨恨一生,不得解脱。” 聂浔的眼神意外坚定,却没有一丝责怪,宋诗凝一股脑子地顺着情绪说出自己的想法,却在一番演讲之后有些后悔,埋藏了十几年的怨气,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魔怔了,在两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面前发泄了出来,自己其实也并非完全这么想的,只是恨不过,气不过,为何偏偏是自己遭受这一切,又为何偏偏要她活下来。 聂浔见她态度软化,不忍多说,最后也只是道:“姑娘年纪尚轻,看不透也属正常,只愿姑娘一心向正道,剩下的就让时间来证明吧。” 宋诗凝看着对面二人的眼神,恍惚中有种感觉,自己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原本坚持的东西,到头来却是一厢情愿,到真正闯了祸,长辈未有责罚,只是劝慰,没关系,慢慢来,这种感觉万分温暖也万分委屈,连在越云欢面前也不曾有过,宋诗凝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好了好了,”聂浔适时解围道,“继续走吧,不是还要找柳神医给你们师父解毒吗?”三人这才想起正事,林翎担忧地看了宋诗凝一眼,问道:“师姐你还好吗?”宋诗凝对她点了点,抬手擦了擦脸,勉强笑了笑,“多谢聂公子教诲,聂公子说得是,正事要紧,我没事了,接着进山吧。” 林家姐弟一左一右地扶着宋诗凝,从银衫身边走过的时候听见他道:“欲除心魔,首先便是面对,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帮你。” 宋诗凝脚步一顿,银衫已经率先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一章主角出场。 ☆、山中仙 重新出发之后,几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了变化。 原本几步一抱怨,一刻一吐槽的林家姐弟沉默不语,二人跟在聂浔和银衫后面,想要搀扶宋诗凝,却被对方婉拒。宋诗凝的身板挺得直直的,眼神却有些黯淡,不用装模作样客气之后,几人各有心思,也无需多言。 宋诗凝偶尔抬起眼眸打量前面的二人,林翎和林小狸一左一右,暗自用眼神交流: 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啊,跟着走呗 姐你怕不怕? 不怕——才怪。 林家姐弟在后面挤眉弄眼,就听聂浔说了句:“看来我们找到了。” 五人停步,眼前是一片白雾,聂浔伸手在空中一抓,他的手从雾气中穿过,却没有惊动那片白色,聂浔和银衫对视一眼,银衫道:“是结界。” 聂浔闻言,咧嘴一笑:“破结界可是我的专长。”说罢他双手在胸前交叉,结了个干净利落的法印,随着他口中的咒语,手指泛起灵光,聂浔对着白雾一指,灵力开路,瞬间冲开了结界。 白雾散去的瞬间,林翎情不自禁地“哇”出声来。 先前所见的凤遥山,是树林与迷雾的结合,除了绿油油的植物,就是黑漆漆的土地,而结界之后,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首先传来的是清脆的鸟叫声,一声声由远至近,由近至远,漫天遍野,循环不断。远处是一匹断崖,望不见崖顶,一流瀑布随着满壁青藤飞天落地,底下是一片柔和蔓延的丘陵,在入眼的瞬间便给人“高山流水”之感,丘陵之上百花争艳,却不繁杂。 眼见者皆有感叹,犹如人间桃源之境。 而在这片桃花源中,悬崖瀑布之下,竟有一个人。 那人得见背影,素衣黑发,一袭白纱衣罩身,长发披散在肩,随风而动带着几分飘逸。聂浔打破结界的同时,他正伸手从山壁上摘下一株植物,流水作响,那人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有织雀从远处飞来,盘旋几圈落在他的右肩,他转头朝肩头看去。 男子侧头垂目,嘴角抿成一道好看的弧度,柔和的线条让人瞬间生出亲切之感,他伸手摸了摸肩头的织雀,动作温柔而怜惜,小鸟并未躲闪,反而蹭了蹭他的掌心,发出几声娇嗔,男子轻笑,明明没有发出声音,这边几人却好像听到了他的笑声一般。 众人人痴痴地欣赏这仿佛画卷一般的场景,不敢开口打破,只有林小狸低声口吃道:“他他是”答案呼之欲出。 许是眼角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男子转过身来,随着他的动作,肩上的小动物扑翅而起,聂浔感觉到身旁的人猛然一抖。看到这边的五人,男子脸上来不及消散的笑意融化成一片茫然,他只是迷茫而并未惊异,看来是对外人的到访早有预料。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微微一笑,附身提起身边的背篓,缓步向这边走来。 毫无疑问,这男子便是众人欲寻的柳神医,柳青涯。 “果然是他。”聂浔看着向他们走来的男子,悠悠感叹:“能把一身丧穿着如此出尘的凡人,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了。”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几人都被这如画的场景摄住了心神。 从看到柳青涯的那刻开始,银衫就如同中了定身咒,虽无太大的表情变化,但他出神的目光微微闪动,似是忧伤,又似是怀念,他僵硬着身子看着那人转身、微笑、信步走来,垂在两侧的双手已经控制不住地握成了微微颤抖的拳头。 风起凤遥,雨止余南。两处都是圣山。 那人曾说,等事情了结,便送你过去。 原来如此,凤遥山,为何偏偏没有想到。 柳青涯衣衫垂地,他走得很慢,如同他给人的第一感觉,波澜不惊的淡然,他手提背篓缓步而来,长发微扬,平添几分随性,走得近些,才发现他皮肤很白,却也不是正常的白皙,少了些血色,反而透出几分虚弱。 柳青涯容貌清秀,比不过仙妖的华丽倾城,但绝对让人过目不忘,此时他微微上扬的双唇勾起优美流畅的弧度,素白的长衫衬得他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越发苍白,额前的碎发半遮住细长的眉头,露出明亮的双眸,气质清净雅然,像是池塘中间那一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莲,宁静而立,引人怜惜,仅仅是看着,就觉得无比美好。 所以,当柳青涯走到几人面前时,回过神来的只有聂浔一人。 柳青涯的目光从五人身上转过,最后落到站在最前面、一直盯着他的银衫身上,他微微躬身,道:“几位是?”嗓音如斯人一般温柔。 聂浔转头看了宋诗凝一眼,示意她回应,宋诗凝这才反应过来,一步上前,对柳青涯施礼道:“宋诗凝拜见柳”面前的男子虽与师父同辈,但对方比实际年纪看来年轻许多的容貌,让宋诗凝无论如何也叫不出那个“叔”字,最后还是用了个中肯的称呼:“神医。” 柳青涯略微有些惊讶,但他仅仅只是往前迈了半步,对宋诗凝道:“你是诗凝?”柳青涯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感叹道:“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宋诗凝低头一笑,应道:“自您从武林盟离开,也有十二年了。” “是啊,已经十二年了”听她这么说,柳青涯也确有感概,他与越云欢乃至交好友,出入武林盟之时常见友人身边意外救下的徒弟,那女孩安静聪颖,小小年纪便有了大人的姿态,十二年匆匆一瞬,女孩长大成人,但眉目间的神气仍然未变。 宋诗凝侧身向他介绍身后的两人:“柳神医可还记得林翎和小狸?”柳青涯随着宋诗凝所指看去,林家姐弟有些不知所措地躬身施礼,柳青涯微笑着点头,当年他离开武林盟的时候,这两个孩子才刚学会自己走路。 柳青涯道:“得见故人,且惊且叹,我长居山里不闻武林之事,你们师父和父亲,可还安好?”他本是随心一问,却没想到宋诗凝皱眉道:“不好。” 柳青涯微讶,宋诗凝又是一礼,开门见山:“诗凝受林伯伯所托,来凤遥山拜访柳神医,为求神医出山,解师父所中妖毒。” 柳青涯微微变了神色,道:“你师父中了妖毒?” 宋诗凝道:“是,除您之外,无人能解。” 宋诗凝说完,垂眸等着柳青涯的答复,但对方久久不语,她忍不住抬起来头看他,良久,只听他说:“到我居处再说。”随后他注意到身旁的聂浔和银衫,尤其是后者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过他。 柳青涯道:“这两位是?” 聂浔抱拳:“在下聂浔,游走江湖的无名小辈,柳神医无须在意。” 柳青涯回礼,又看向银衫,在此期间,银衫已经控制住了自己初见那人时翻涌的情绪,他看着柳青涯的眼睛,道:“银衫,我叫银衫。”语气不似以往冷淡,他这番行为落到聂浔眼里,又是另一种感觉。 聂浔与银衫相交,深知好友的心性,二人虽游走江湖,但银衫对凡人之事向来高冷,属于人不犯我,我绝不犯人,人若相犯,我躲开便是,也就是跟他熟了,才免张金口开起玩笑,此番大费周章地跟随三人上凤遥山,在见到那人时明显的失态,聂浔看在眼里,不由得加重了好奇,这个人对银衫来说,好像不一般。 在聂浔揣测好友心理的同时,那二人已经互礼完毕,柳青涯抬手指了指断崖旁丘陵延伸的方向,道:“沿这条路过去,便可到在下住所,几位若是不嫌弃,可移步歇息。” 林翎和林小狸异口同声道:“不嫌弃不嫌弃。”虽是刚见面,但单纯的二人已经对柳青涯生出好感,几人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柳青涯笑了笑,转身提起背篓,一只手伸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柳青涯有些惊讶地抬头,银衫面无表情道:“我帮你拿。” 柳青涯微微一笑,并未拒绝,只是道:“多谢。” 聂浔看着银衫跟着柳青涯先行而去的背影,好奇地摸了摸下巴。 林翎和林小狸凑到宋诗凝身边,林小狸道:“没想到柳世叔看起来这么年轻,长得又好看,跟神仙似的。”林翎也跟着道:“是啊,师姐,我觉得柳世叔挺好说话的,咱们一会再求求他,他应该会答应吧?” 宋诗凝看了两人一眼,神情依然严肃,“但愿如此吧。”之前她虽坚信于柳青涯的品性,却在真正见到人时少了几分信心,那人与当年相比更为沉静,但宋诗凝不曾忘记,柳青涯离开武林盟时的决绝,越是云淡风轻的人,越是坚持自己的原则,他隐居凤遥山十二年,一定另有隐情,只凭几句话,他真的会答应离山如今的生活,重回旧世吗?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道亦有妖 作者:李蓝水 第2节 聂浔在前面招呼:“还不走?”宋诗凝这才收了心思,带着林家姐弟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柳青涯的人设最先在我脑洞里成形,因为种种原因遗世独立的神医,温柔善良,宁静淡然,我很喜欢这个角色,但怕自己写得太苏,改来改去最后只有这样了,希望最初的感觉不会太汤姆,柳青涯也是普通人,他的性格后面会慢慢展现的。 ☆、微妙的熟悉感 不多时,几人跟随柳青涯来到了他的住处,与断崖处不同,这里较为宽阔,不时还能漏下几缕阳光。 柳青涯住的小屋,靠山壁修建在瀑布形成的溪水下游,整个竹屋展现出修建之人的细致认真,屋子不大,仅有一主一屋,主屋较宽,屋内摆设简单淡雅,与主人如出一撤。 林小狸和林翎从屋外一直嘀咕到进屋,锦衣玉食的少爷小姐还是第一次目睹这样的生活环境。 “柳世叔,你这些年就一直住在这里吗?”林小狸好奇道。 柳青涯应了一声,接过银衫手里的背篓放到墙角,一边招呼他们入坐,一边去准备茶水。聂浔刚想说“不用麻烦”,却见柳青涯不紧不慢但认真细致的动作,不忍出口坏了对方好意,于是他转口问道:“柳神医可知凤遥山的迷雾幻境?” 柳青涯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屋外的景色,手上动作未停,道:“自然。” “哦?”聂浔抱拳道:“恕在下冒昧,柳神医既知山中之事,又为何执意隐居于此,致拜访者无端入幻,坏了心境?”聂浔这话问得直接,甚至带着苛责之意,银衫在旁听着,微微皱眉。 柳青涯却未在意,他笑道:“聂公子说得是,在下本欲归隐,岂料人世牵扯不断,那群孩子知晓在下心意,虽是保护,但也的确误伤无辜之人。”柳青涯将泡好的茶端到几人所坐的桌前,叹道:“这些年在下极力寻制缓解幻境的方法,至如今,勉强能从绝境变为心境,却也惭愧,只好入镇施药,以安人心。” 聂浔恍悟,魅罗幻境可至人疯狂,离开凤遥山的凡人还能保持精神不错乱,看来这人有些本事,以一人之力参妖道,还能持正心,庇凡人,聂浔看柳青涯的目光多了几分敬意。 “原来如此,以柳神医的医道之德,本不该有所怀疑,是在下失礼。”柳青涯摇了摇头,回礼道:“无妨,聂公子有此问,可见也是心善之人。”聂浔但笑不语,冲一旁端坐的银衫挑了挑眉,银衫自然明白他是对之前二人怀疑的试探,只是他这直接的方式银衫有些不悦。 林翎突然想起早前所见女妖,说到中幻境的师姐时,说那是凡人的心魔,于是她问柳青涯:“柳世叔,那群树妖是你养的吗?” 柳青涯解释道:“那是魅罗花,并非树妖,于凤遥山之心吸引日月精华成形,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引导她们向善。” 林翎感叹道:“柳世叔真厉害,能让妖精听你的话。” 柳青涯淡笑着摇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和这单纯的小孩解释,这时宋诗凝突然开口:“既然柳神医对妖类都有如此善心,又为何不肯答应出山?您与师父有兄弟情义在前,武林盟等人安危在后,您真的” 柳青涯看了宋诗凝一眼,笑道:“我何时说过不愿出山?” 宋诗凝眼神一亮:“您是说?” 柳青涯道:“我虽隐居多年,但并非全然不知江湖事,近日有妖王之心传闻至此,妖毒之事必不简单,越大哥是武林主心骨,于情于义,我又怎能袖手旁观。”柳青涯看向宋诗凝,“只是初遇故人,想起些旧事,一时哑然罢了。” 宋诗凝想了想,迟疑道:“您可是介意当年之事?”不怪宋诗凝有此猜测,十二年前,她亲眼所见原本如手足的柳青涯与越云欢自惠州归来,二人之间便日益冷淡,随后一人极力挽留,一人仍是不念旧情地离开,宋诗凝不知其中缘由,只是记住了一向温和的柳青涯绝情的一面,师父这些年的挂念看在眼前,宋诗凝的心里难免有所芥蒂。 柳青涯明白宋诗凝所想,这孩子心思虽重,却未学会隐藏,他苦笑道:“介意的又何止我一人,诗凝若是不介意,又何必以‘神医’相称。”宋诗凝讶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柳青涯并未在意她的沉默,他犹自转过目光,看向屋外的天空:“十二年了,有些事也该尘埃落定了。”像是说给宋诗凝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林翎和林小狸自然听不懂二人话中之意,只领悟了最重要的部分,林翎确认道:“柳世叔的意思是,愿意和我们去武林盟为师父解毒?” 柳青涯冲林翎一笑,点点头,道:“待我与凤尾镇镇长交待之后,便同你们下山。” “耶!太好了!”林翎欢呼,“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柳世叔你真是个好人。”在林翎眼里,柳青涯不是越云欢的好友,不是武林盟的故人,因为她没有亲眼见证过那段岁月,他只是归隐山间的神医,她和林小狸受父亲的嘱托与宋诗凝一道请柳青涯出手相助,虽也有担心师父的心,但也不过是完成任务,如今听到柳青涯答应出山,二人都变得兴奋起来。 宋诗凝却不如林家姐弟二人轻松,她愣愣地站着,低头垂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柳青涯才转向银衫二人:“三位小辈是为武林盟之事而来,不知二位又是因何事到此?” 聂浔“噢”了一声,暗道:这柳青涯是如何看出我俩不是“小辈”,又是如何知道我们,哦不,是银衫另有目的? 聂浔道:“自然也是为请柳神医出山之事。”柳青涯微笑看着他,聂浔继续胡诌:“如神医所言,妖毒一事乃是全江湖之事,身为武林人,自然也该尽一份心力。”见聂浔面不改色,宋诗凝等人也并未拆穿,林小狸反而道:“柳世叔,聂大哥和银大哥是明王,可厉害了,多亏了他们我们才能见到您。” “原来如此。”柳青涯微微吃惊,虽然他能感觉到聂浔二人略微的不同,刚才一问也不过是试探,但没想到二人竟是修仙者,难怪能一眼识破幻境。 柳青涯道:“自修仙者与江湖人士分界而居后,便极少插手武林之事,二位有此胸襟作为,乃凡人之幸。”聂浔客气地回礼:“哪里哪里,不如柳神医治病救人之善,此次柳神医答应出山,也是江湖武林的大幸。” 银衫在一旁听着他们礼来礼去,目光不时落到柳青涯身上,他清瘦的身影与当年相比更为单薄,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柳青涯的目光转过来的时候,正看见银衫不自觉地皱眉,于是他问道:“银公子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银衫一楞,表情僵硬了半天,他抬眼与柳青涯对视,那人眼里闪烁着一如既往的温柔与关切,一时忘了回答,聂浔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对柳青涯道:“他一向如此。” 柳青涯了然地笑笑,不再追问,林家姐弟又适时地拉着他淘气三千问,他转头应付小孩,银衫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眼神从眷念变幻到怜惜,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吸进去。聂浔斜眼瞥见好友的样子,心里的好奇已经痒出了边界。 柳青涯做事虽不徐不慢,但精准有逻辑,为了表达他愿意出山的真心,不到一个时辰,他便写完了交待的信件,唤了一只织雀来,将其带给所托之人。 宋诗凝一行已经提前去凤尾镇购置马车行李,柳青涯不会武功,也非修仙之人,自然不能像三人之前一样骑马步行,从凤尾山到武林盟,少说也要五六日的行程,宋诗凝一向考虑周到,便带着师弟妹下山准备,聂浔不放心,有意无意地跟了去,于是等柳青涯放飞织雀,准备回屋的时候,只看见银衫一人。 银衫站在竹屋门口,看着柳青涯对织雀温柔地言语,然后含笑将它送入天空,柳青涯转身,正对上银衫痴痴的视线,微愣了一秒,下一秒,他缓步向银衫走过去,笑道:“今年恐怕赶不上凤尾镇的药会了。” 银衫定了定神,道:“你一直都在炼药?”银衫从进屋就注意到他屋内各式各样却摆放整齐的药具,凤遥山又是最好的采药之地。 柳青涯笑了笑:“在下修的是医道,如同银公子的仙道,为已也为人。” 银衫沉默了片刻,突然道:“银衫,我叫银衫,你可以叫我的名字。”语气带了些恳求的意味,柳青涯看向他,似乎有些不解。 称呼是一种肯定,柳青涯不善与人亲近,唯一有过的,也不过是远在十二年前的越云欢,可看到银衫眼里的坚持,不忍拒绝他的好意,再者,他也不是计较这些之人,片刻之后,柳青涯顺从道:“银衫。” 一开口,两人都觉得轻松不少。不知道为什么,银衫虽然看起来冷漠,但他的目光和说话的语气让柳青涯觉得莫名熟悉,甚至生出些亲切感,或许因为关注,才会在意。 银衫满意地收回执着的目光,柳青涯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你与聂公子此次来凤遥山,真的只是为武林盟之事?”柳青涯并非质问,他只怕对方另有要事,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不便言明,银衫犹豫了片刻,找了个不真不假的理由:“聂浔接受过你的帮助,得知妖毒之事,顺道拜访。” “聂公子?”柳青涯微讶,继而笑道:“当年游走江湖,不过凭心救人,举手之劳,聂公子已为修仙之人,难为他有此心意。” 江湖人称柳青涯为神医,并不仅仅是对他医术的肯定,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善良博爱的心,可这拥有大爱之人,却好像不太懂照顾自己,银衫看着对方略显苍白的脸色,一时难喻,柳青涯见他沉默,也并未在意,犹自转过目光,看向山中的美景。 银衫盯着柳青涯的侧脸,心境慢慢变得平和,好像在这人身边,万事万物都将沦为背景,只为衬托他的宁静。良久,银衫开口:“舍不得?”嗓音带了罕见的温柔。 柳青涯摇了摇头,道:“万物不过随心,人在哪里,景就在哪里,与我而言并未有所不同,只是心有所系,难免挂怀。”他转头看向身旁之人,“银衫应能有所体会,虽是初识,但我能感受到山中万灵对你的敬意。” 银衫有些惊讶地看向柳青涯,只见对方低头浅笑,目光坦诚,记忆中好像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负面情绪,他一直在笑,不会生气、焦虑、悲伤、沮丧,如同凡人所说的神,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银衫就是觉得,这人其实并非看起来那般淡然,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明白,一个天生慧心的人,若非出世,又如何能做到真正的云淡风轻,只是他习惯将所有的情绪藏在心底,用淡然作饰,如同一片汪洋大海,表面平静无澜,翻涌的心绪都藏在海底。 柳青涯也不过是普通人,银衫心道:其实世人并不了解他。 银衫回过神,却发现柳青涯一直盯着他看,一惊,他问:“怎么?” 柳青涯道:“说来冒昧,我始终觉得与银衫并非初见,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银衫猛然握紧双手。 银衫的反应柳青涯看在眼里,从断崖开始,他就感觉银衫看他的目光不寻常,明明是初次相见,却像久别重逢般深远,柳青涯游走江湖之时救助过无数的人,他并不奇怪,暗暗观察,却意外发现银衫的面容竟莫名熟悉,以银衫的容貌,只要见过就必然过目不忘,然而柳青涯并未能从记忆里搜索出对应之人。 银衫看着柳青涯,目光闪动,那人近在咫尺的面容一脸期待,安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如同那一年他轻抚自己的额头,柔声道:“别怕。”胸中疯涨的情绪快要控制不住地溢出,银衫暗暗吸了口气,压下呼之欲出的渴望,最后,他道:“不曾。”可知这两字需要多大的心念才能维持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好在柳青涯心无芥蒂地相信,他点点头,有些失礼地笑了笑,转头去看飞向远处的织雀,没有注意到下一刻身边那人复杂的目光。 ☆、来匆匆去也匆匆的偷袭 晌午刚过,聂浔一行人归来,没了迷雾幻境的阻拦,这条路比先前走得通畅得多,马车安置在从竹屋后侧小路下山的山脚,武林盟在北,凤遥山居西,从这条路走不用经凤尾镇,过阳门关,可缩短时日。 宋诗凝等人回来的时候,银衫正在帮柳青涯收拾细软,柳青涯的东西大多是药具,带不走只好归置,银衫用法力帮他封藏之后,默默地递给他,柳青涯含笑接过,也未客气,两人动作默契,倒像是熟识已久一般。 见宋诗凝等人归来,询问了几句,不多时几人便一同下了山。 柳青涯披了件白纱外袍,宽肩广袖,倒给他添上几分体不胜衣的味道。 一路上,林家姐弟继续叽叽喳喳地询问聂浔修仙之事,柳青涯偶尔开口解救,说些江湖传闻,众人才知道,原来正如柳青涯所言,他虽归隐,却算不上真正的出世,即使是在边陲小镇,也同样知道江湖武林发生的一切,其实早在他听闻盟主中毒之时就不甚疑问,越云欢是何等人,什么样的毒能致他如此,而后又有妖王之心的传闻,不禁暗疑二者之间的联系,柳青涯料到近日会有人相寻,他也做好了出山的准备,否则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离开,江湖武林不问仙妖,百年来愿与妖道交集的武林人士,也不过寥寥几个,再者,当年的事,也是时候有个了结。 柳青涯只说故事,不说善恶,不予评论,他话虽不多,但嗓音温柔,妙语连珠,与聂浔一唱一和,一路上气氛倒也融洽。 说到妖王之心的传闻,林翎道:“我听爹爹说,妖王之心本是每任妖王的传承之物,上一任妖王意外在人界逝世,妖王之心掉落人间不知所踪。不少修仙者为了增进修为,开始全江湖搜寻妖王之心,妖族也暗入武林,于是双方起了冲突,所以爹爹怀疑妖毒一事与妖王之心有关,还联络了光明宫和九凝峰的明王,还有天幕府的当家,想与现任妖王谈判。” 林小狸接口道:“可是没有妖王之心,妖族现在有王吗?” 柳青涯笑了笑,道:“我虽不懂妖族的生存之道,但为王者,应当并不只限于妖王之心。” 聂浔对银衫使了个眼色,意味不明,银衫懒得理他,装作没看见。 “唉,“林小狸学着大人的模样叹了口气,“武林盟向来不涉仙妖之事,等师父醒来,恐怕要” 柳青涯转头看他:“你师父他” 宋诗凝接口:“自中毒以来便昏迷不醒。” “难怪。”以那人的性格,若是清醒,又怎会同意三人来凤遥山,十二年来柳青涯与越云欢虽无相见,但偶有书信往来,最了解那人的,还是自己。 聂浔道:“妖毒一事对于妖族而言也非小事,妖毒之所以强大难解,是因为施毒者决绝的牺牲。” 宋诗凝道:“怎么说?” 聂浔看了柳青涯一眼,柳青涯道:“炼制妖毒需以妖族血液为引,身体为器,能使武林盟这么多人中毒,下毒者必然付出了代价。”柳青涯问宋诗凝:“你师父是如何中的毒?” 宋诗凝摇摇头:“不知道。师父几日前去了东阳,回来之后倒下得很突然,既无外伤,也未误食奇怪之物,武林盟所有中毒者都不明原因。” 东阳确是曾经妖类的修炼地域之一。聂浔摸摸下巴:“看来有些棘手。” “此事妖族已派人彻查。”银衫突然开口。 林小狸道:“你怎么知道?” 聂浔“哈哈”一笑:“我们在妖族有熟人。” 宋诗凝等人年轻,对妖族并无芥蒂,柳青涯更是一视同仁,听聂浔这么一说,林小狸叹道:“你们人缘真好,修仙者就是不一样啊。” 林翎拍了一下自家兄弟的头,驳道:“普通人也可以很厉害啊,比如柳世叔,爹爹说只要柳世叔愿意出山,就一定能解师父他们的毒。” 柳青涯笑笑,没有作答,当年他师父解梁州瘟疫之毒时,他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如果这次的妖毒同为“离人泪”,他倒有几分把握。 几人说着,不多时就到了山脚。 聂浔与宋诗凝驾车,柳青涯等四人坐于车内。 柳青涯盘膝端坐正中,整理着他的丹药,林翎和林小狸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旁不远,好奇地打量他的动作,不时请教,银衫坐在靠门边,抱着手臂闭目养神。 跑了一阵,便从中段上了龙蛇道。 聂浔拉着缰绳,对宋诗凝道:“姑娘家不宜在外风吹日晒,我一人驾车足以,你进去休息吧。” 宋诗凝摇摇头:“我没事。” 聂浔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以你的聪慧不难看破,只是你年纪太小,又刻意为难自己。”聂浔叹了口气:“又是何必。” 宋诗凝明白聂浔的好意,看了他一眼,道:“我明白的,谢谢你。” 聂浔冲她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宋诗凝虽未躲闪,但也为聂浔突然的举动闹了个红脸,她还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她僵硬着身子,不停地眨眼睛,不敢看聂浔,聂浔瞥见她的样子,心想:这孩子也确有些可怜,这样想着,默默挪动了身体,向宋诗凝靠近了一点。 龙蛇道上异常安静,除了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听不到其他声响,按理说这条道身为直通武林盟的干道之一,来往行客应该不少,可今日却甚是罕见,走了一段路,聂浔略感不妙,他刚将马车停下来,示意众人周围的动静时,道路两旁的树林便发出了几声响动。 聂浔感应了一阵,奇怪道:“修罗?”,他回身去看银衫,后者与他对视一眼,探出头来看了看,眼神充满警惕。 暗暗戒备了一阵,却未有人影出现,右侧的树林再次发出响动,聂浔眼神一凝,提醒道:“小心。”话音刚落,从声响方向突然喷出一股白烟,直冲马车而来,聂浔大声道:“是迷烟,捂鼻!” 宋诗凝赶紧闭气,然而修罗□□的迷烟,是连妖类也会不小心中招的类型,聂浔被迫动用了灵力。与此同时,马车内,柳青涯在听到聂浔出声的那刻便立即反应过来,快速将丹药塞进左右的林家姐弟嘴里,他本来就在整理随身药物,此一举动已是当机立断,然而他忘了自己,迷烟顷刻入鼻,柳青涯眼前一晃,在失去意识前一刻,他看到向他掠来的银衫,未来得及对上他担忧的眼神,他轻声道:“抱歉”便向前倒去。他不知道的是,银衫根本不怕迷烟。 银衫接住柳青涯软倒的身子,看着对方紧闭的双眼,虽然知道他只是中了迷药,但仍是控制不住心头一紧,银衫抬头,眼神冷酷,他看见聂浔接下倒下的宋诗凝,飞身而起将她带离马车。 马车内,林翎和林小狸被丹药呛了一下,虽未昏迷,但也头晕目眩,银衫抬手向他们注入法力催动丹药,在二人意识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厉声道:“去外面!” 银衫抱着柳青涯从马车里出来,小心翼翼地将他安置在另一边的树下,聂浔也将宋诗凝安置好,站起身来看向迷烟发出的位置,林翎和林小狸晃晃悠悠地从车里下来,聂浔扶着他俩,将他们拉到身后,张开结界护住几人,二人嘴里喃喃着什么,双手撑着脑袋,一屁股坐下。 聂浔和银衫各自戒备,放迷烟者却一直没有再动作。 聂浔低声道:“像是绝义门的人。”然后问银衫:“你不是已经隐藏了气息?”银衫看了一眼聂浔手里搓着的粉末,眼神逐渐变冷,聂浔知道银衫起了杀意,抬手压了压他的手臂,暗暗摇头。 聂浔向前走了一步,朗声道:“朋友,鬼鬼祟祟放迷烟可不是正道之举,既然我等意识清醒,还请现身解释解释。” 没有回应。 聂浔等了几秒,继续道:“阁下想留下我们,却不敢露面,绝义门何时修起了鼠道?”“绝义门”三字刚出,林间便传来一声微弱的响动,几乎是立刻,银衫一记攻击便已出手,法术打中远处的树,树梢摇晃作响,但仍然不见人影。 “有些本事。”聂浔暗道,他抬手凝集灵力,朝响动的方向追去,片刻之后,他收回手,道:“人已经走了。” 这一出试探来得莫名其妙,绝义门的人到底是几个意思?针对的又是谁? “能在你的攻击下不漏痕迹地逃脱,此人不简单。”聂浔道:“会不会跟武林盟妖毒一事有关?”银衫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沉默不语。林翎和林小狸半闭着眼睛,还在迷糊着轻声呜咽。 银衫道:“先离开这里再说。”说罢他想去抱柳青涯,然而转身后却久久没有动作。树下,白衣男子斜靠着树身安静地睡去,阳光透过树叶的间歇照在他苍白透明的脸上,让人不忍惊动。 聂浔走过来拍了拍银衫的肩,道:“放心,很快就会醒。”见银衫没有回应,他忍不住问:“他可是你所寻之人?” 银衫沉默了片刻,道:“是。”聂浔了然地点点头,他和银衫之间向来互相尊重,既然银衫不想多说,他也不再追问。银衫看聂浔撇嘴耸肩,怕他在意,不是他不愿说,而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垂眸道:“抱歉。” “嗐,”聂浔无所谓地笑笑,“我明白。我看得出来,你很在意他,无论如何,随心无憾。”银衫看着聂浔,因好友的理解眼里带了几分笑意。 银衫附身抱起柳青涯,动作温柔而细致,生怕惊醒他的梦境,他缓步向马车走去的同时,聂浔蹲下身拍了拍林家姐弟的脸,见他们有了反应,便招呼他们上马车,接着将宋诗凝送了上去。 这一次,聂浔一人驾车,加快了速度,马车绝尘而去,直奔南望镇。 ☆、是人是妖本没有分别 柳青涯醒来的时候,首先入眼的是三张写满担忧的脸,他刚睁开眼,就听见林小狸的叫唤:“柳世叔你终于醒了!”林翎给了他一下,斥道:“小声点,柳世叔刚醒,别吵到他。”柳青涯的目光从三人脸上划过,待神智清醒一些,他轻声问:“你们没事吧?” “当然没事啊!”林翎道:“只是你一直不醒,我们还以为” 柳青涯安抚性地笑了笑,打量了四周,问道:“这里是?” “南望镇的客栈。”宋诗凝道,“聂大哥说我们昨日在龙蛇道遇袭,但对方有所顾虑并未现身,也不知是否针对我们。” 柳青涯这才回忆起昏迷前的事,原来自己昏睡了一日,柳青涯刚想开口询问银衫二人的情况,后者就“说曹操曹操到”的出现在门口。 柳青涯见银衫进来,就想起身,宋诗凝扶起他靠坐在床头,银衫走到床边,与他四目相对,“你有旧疾。”银衫问得直接,用的却是陈诉句,柳青涯先是一愣,随即淡笑道:“不过劳损而已。” 林翎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柳青涯睡得并不安稳,受迷烟的影响也比几人深,看林翎担忧的眼神,柳青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少年时游走江湖,难免有损伤,不过无妨。”宋诗凝突然想起十二年前柳青涯离开前夕曾在武林盟休养,似乎是受了伤。 林小狸嘟囔道:“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柳世叔就不要管我们了。”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和林翎,柳青涯完全来得及自己吃药,不受迷烟所制。 银衫看了看柳青涯的脸色,道:“残留迷烟之气对你身体不好,我帮你逼出来会舒服些。” 柳青涯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看见银衫目光里的坚持,他一时不忍拒绝对方的好意,林翎也跟着道:“是啊是啊,银大哥是明王,他的法术比师父的内功还厉害。” 几人皆是一片好意,柳青涯也清楚,若自己身体不能恢复,必然会耽误接下来的行程,于是沉默了片刻 ,最终妥协道:“那就麻烦你了。” 宋诗凝将柳青涯扶起来半坐,银衫盘膝坐于他身后,双手抵上后背,调动法力输入他的体内。 一炷香后,银衫收功起身,屋内原本守着的三人此刻已经不见人影,柳青涯睁开眼,确实感觉好了很多,便对银衫道:“多谢。”柳青涯此时仅着单衣,汗水打湿了他的额发,顺着脸颊流下来,修长的睫毛上也沾了水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怜惜之感,却又不似女子的娇弱,他抬手轻轻抚过颈脖的汗水,一张手帕便出现在眼前,有些惊讶地抬头,手帕的主人正忍着帮他擦汗的冲动,将东西递给他,柳青涯笑道:“没想到银衫会随身携带女孩子的东西。”银衫挑眉,不过随手借用而已,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外面传来林翎的声音,柳青涯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银衫转头看了看,对柳青涯道:“我出去看看,你再休息一会儿。”不待柳青涯回答,他便起身走了出去。 柳青涯所住的房间在客栈二楼,银衫出去的时候,正看见聂浔四人趴在木栏上,指着下面的一群人在讨论着什么,他走到聂浔身边,林翎见他出来,探身问道:“柳世叔怎么样了?”银衫点点头,问他们:“你们在看什么?” 林小狸凑到银衫身边,指着楼下正在跟店老板讨价还价的一群人,道:“你看那群人。”银衫顺着林小狸所指看过去,正在大呼小叫的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华衣少年,长得机灵乖巧,但脾气看起来不怎么好,旁边长相艳美的红衣少妇与他一唱一和,另外一名黑衣男子站在二人身后,抱着手臂沉默不语,但脸上的神情阴沉吓人。从衣着来看,这三人是头头,后面还跟着五六个小弟,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势力。 银衫在看到这群人的第一眼,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林小狸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银大哥,他们是妖。”银衫意外地看了林小狸一眼:“你怎么看出来的?”林翎这时也凑了过来,“我们虽然没见过妖,但听爹爹说,妖族模仿凡人化形,相由心生,仔细看他们的样子,一定能看出区别,我和小狸已经在这里看了好久了,再说,”林翎神秘地一笑,“我刚刚看见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凭空变出了一锭银子,是吧小狸?”林小狸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其实并不是林家姐弟二人真能识妖,而是这一群妖不够猥琐。 聂浔叹道:“妖族可不比凡人好糊弄,看来妖王之心的传闻是真的。” 宋诗凝道:“不知道这群妖人到此的目的是什么,龙蛇道偷袭之人会不会是他们?” 聂浔摇头:“不是。” 正说着,楼下的争吵也进入尾声,只听红衣女子道:“既然老板坚持客房已满,那我们便去城北客栈投宿吧。”说完她有意无意地抬头朝二楼看了一眼,勾了个迷惑众生的微笑,然后带着骂骂咧咧的少年干净利落地走了,黑衣男子在离开之前看了老板一眼,这一眼看得老板浑身一抖。 “这就走了?”林翎不满意道:“我还以为他们会吵到客人主动退房呢,没意思,我去找柳世叔。”他们一行人一进客栈就要了五间房,不客满才怪,林翎和林小狸没有那么多心思,两人转身就去了柳青涯房间,宋诗凝无奈摇头,怕他们没规矩,也跟着过去。 三人走后,聂浔低声道:“他们怎么会在这儿?找你的?”红衣女子离开前的话明显是暗示。 银衫摇头,面有沉色,聂浔看了他片刻,道:“你自己解决,别让他们跟上武林盟。” 银衫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宋诗凝等人将刚才所见告诉了柳青涯,后者也略感惊讶,妖族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人界地域,还不加掩饰,胆子也是够肥的,柳青涯正要细想其中利害,就被随后进门的聂浔二人强制休息,他无奈躺下,众人为了不打扰他,闲聊了几句便各自回了房。 入夜,乌云蔽月,正是偷袭的好时机,总有人忍不住动手。 柳青涯白天休息得多了,晚上自然睡得晚些,夜深人静,他正要入睡之时,突然听见外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他披上外衣,疑惑着打开门。 事实证明,并不是他幻听。 屋外两侧的走廊上,聂浔和银衫正一左一右地和三名黑衣蒙面人打得不可开交,聂浔与一人对招,银衫以一敌二,聂浔这边的黑衣人武功不弱,且擅暗器,他在拆招之际还能找到机会朝银衫方向掷出飞镖相助同伴,柳青涯见此一幕,下意识地提醒:“小心!” 那黑衣人听见柳青涯的声音,在聂浔毫无防备之下,居然动用灵力,一个闪身来到柳青涯身后,一手环过他胸前压制住他的双臂,一手扣上他的颈脖,看上去倒像是将他抱在怀中,姿势极其暧昧,黑衣人沉声道:“停手。”声音沙哑无比,显然做过处理。 聂浔和银衫料到会有人夜袭,早早就开始戒备,对方来得有些早,几乎是客栈的人刚刚入睡之时,两人将打斗声响降到最小,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这群人,却没料到柳青涯会突然出现。 几人当场停手,银衫怒道:“放开他!”聂浔让他坑了一把,本来在对招,却没料到对方突然使用灵力,他也相当愤怒:“卑鄙小人,拿开你的脏手!” “你”柳青涯试着开口,黑衣人低声打断他,“你别说话。”过程中他扣着他脖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柳青涯闷哼一声,银衫眼里瞬间涌上杀意,他冷道:“我再说一遍,放开他。” “放开他可以,只要你亮出身份,束手就擒。不然”黑衣人威胁道,“他恐怕要吃点苦头。”说完他象征性地收了收手指,柳青涯皱了皱眉,却忍住没有发出声音。 “欺人太甚!”聂浔也怒了,修仙之人居然挟持普通人做挡箭牌,简直有违仙道。 黑衣人转向聂浔,“别动!”他目光警惕地扫过二人,防止他们突然发难,柳青涯用眼尾瞥见黑衣人放在他胸前的手肘,那里有一处麻痹穴位,趁几人对峙之际,他抬手用力敲了上去。 黑衣人一心注意那边两人的动静,没想到他手下的普通人会突然动作,他手臂突然一麻,不自觉地放手,柳青涯反手打向他腹部,就在黑衣人晃神的两秒钟,快速脱离了他的挟持。 这边两人立刻反应过来,银衫一个闪身来到柳青涯身边接住他踉跄的身子,低声问道:“没事吧?”柳青涯还没来得及回答,那边的黑衣人躲开聂浔的攻击,愤怒之下一个抬手便将暗器向银衫二人甩去。 银衫应声回头,黑衣人的飞镖已经出手,他抱着柳青涯转身,电光火石之间伸手抓住了迎面而来的暗器。 然而只是他以为的抓住,想来修罗的暗器又岂会是寻常之物。 那流线型飞镖从银衫手中滑过,噗的一声钉入他的左肩。 银衫闷哼一声,眼神有些错愕,凡人的武器居然能伤得了他,真是大意了。柳青涯被他一带,刚稳住身形,就听见暗器入肉的声音,他立马抓住银衫的手臂,急道:“你怎样?” 聂浔回头看见这一幕,怒火噌的一下窜上来,骂道:“妈的,老虎不发威真把老子当病猫。”下一刻,他双手结印,瞬间张开结界,爆发的灵力向三人同时袭去,黑衣人一惊,下意识地调动灵力相抗,聂浔冷笑,果然是修罗,龙蛇道中藏头缩尾的也必然是这一帮人。 聂浔转用灵力攻击,与银衫对峙的两人几乎是立刻是被弹飞了出去,善暗器的黑衣人抵抗了片刻,似是不想暴露身份,他未再进一步使用灵力,借聂浔的力量一个转身向后掠去,消失在屋顶。 聂浔收了灵力,刚想追上去,就听见柳青涯的声音,“先进屋。”聂浔回头一看,柳青涯正扶着银衫转身,银衫捂着左肩,脸色不善,他暗骂了一声,最后还是闪身进屋,查看银衫的情况。 柳青涯将银衫扶到桌旁坐下,转身去端水盆,将水放到桌上的时候,才想起银衫不是凡人,自己好像帮不上忙。这时,聂浔已经扒下了银衫的上衣,左肩上,被暗器穿透的地方泛着黑气,流出的血与他锁骨下鲜红奇异的胎记混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刺眼。柳青涯转头去看银衫的伤口,谁知刚一入眼,便双手一抖,再也挪不开目光。 聂浔简单检查了下银衫的伤口,道:“问题不大,反正你不怕毒,只是”聂浔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这是修罗特制的银器,□□妖类,治疗过程中恐怕”聂浔欲言又止,银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皱了皱眉,聂浔也跟着皱眉,道:“你刚才是真的躲不开?”语气颇为怀疑,银衫没有回答,想起刚才那一幕,他整个眼里只有柳青涯,一心只想保护他不受伤,哪里能想到那么多,银衫转头去看那个人,却没想对上对方迷茫的眼神。 是的,迷茫,银衫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这样的神色,他微讶道:“怎么了?”是为累他受伤的愧疚?银衫知道一直以来他都是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连累他人的心性。 柳青涯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毫无焦距地盯着伤口的方向,似乎在出神,被银衫一问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道:“没什么。”然后看了看他的伤口,轻声道:“对不起。”银衫摇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柳青涯低头沉默,银衫觉得他的反应不对劲,他的情绪很少外露,但刚才的眼神转眼看见他白皙的颈脖上被黑衣人所制留下的红印,银衫目光一冷,恨不得剁了那人碰过他的手,肩上传来一阵刺痛,银衫抬手捂住伤口,血顺着指尖流了下来,本因失血苍白的脸色又苍白一分。 柳青涯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聂浔看看柳青涯,又看看银衫,劝慰道:“没事没事,别担心,他的伤口很快就能治好,我先帮他把暗器逼出来,还请”聂浔刚想支开柳青涯,宋诗凝的声音便插了进来。 “柳世叔,我听见啊!”宋诗凝探头探脑地进门,在看到半裸的银衫时猛地闭眼转身,“对不起对不起!”饶是平日稳重矜持的宋诗凝,在这种情况下也难免失了方寸,聂浔一时犯了难,一个还没送走,这又来了一个,再耽误下去,银衫恐怕要撑不住。 柳青涯见宋诗凝过来,先转身解释安抚了一番,回过头来看见聂浔还未动作,于是问道:“聂公子是否需要在下相助?”说完他就想去拿自己的行李,聂浔赶紧拦住他:“不用不用。”他有些为难地看向银衫,询问他的意见,银衫看了看宋诗凝,女孩半遮着眼睛斜眼看他,在看到他的伤口时,脸上是毫不夸张的担心。 银衫叹了口气,前后不对文地说了句:“纸终究包不住火。”然后对聂浔道:“无妨,你动手吧。”聂浔点点头,突然对柳青涯和宋诗凝认真道:“二位,我与银衫并非刻意隐瞒,不管一会儿二位看到了什么,还请保密。” 宋诗凝不明所以,柳青涯垂目,目光划过银衫的伤口,出乎意料地点点头,看神情倒像是已经明白了什么。聂浔不再耽误,立即动手向银衫的伤口处注入灵力。 黑气随着灵力的游走逐渐溢出,传来暗器磨骨的声音,银衫眉头紧锁,强忍着剧痛一声不吭,看得一旁的人也跟着揪心。最后关头,留在他伤口里的暗器被推了出来,银器表面光滑透亮,竟未沾上一丝鲜血。暗器落地的瞬间,几人都松了口气,伤口在灵力的催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宋诗凝感叹着修仙者的力量,转头无意看见柳青涯闪动的目光,不似往日的冷静。宋诗凝正疑惑,这边聂浔已经修复了银衫的伤,伤口结痂的那一刻,从银身身体里突然发出一阵刺眼的光亮,宋诗凝下意识抬手挡眼,等到视线稍微清晰,刚想问怎么回事,银衫整个人就消失在她眼前。宋诗凝瞪大双眼,再一看,银衫坐过的椅子上,此时趴了一只一条地上的血迹还未干。 聂浔接住银衫滚落的身体,抬眼看了看屋内两人的反应,宋诗凝明显一副受了刺激还没反应过来的模样,相比之下,柳青涯但是淡定许多,只有微微抖动的唇显示出他的惊讶,他看着聂浔怀里的半人大的物体,眼神飘远,似乎想到了什么。 聂浔道:“银衫是妖。”他托了托手里已经睡去的银衫,介绍道:“这是他的真身,他来自雪狼族。” 宋诗凝啪地一下捂住了嘴巴,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与她相反,柳青涯反而走上前来,迟疑了一下,抬手抚过聂浔怀中银色的毛皮,手下的触感让他手指一顿,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聂浔注意到他的动作,明白他并不介意银衫的身份,不禁感叹,此人果然值得。 柳青涯轻声问:“他何时能恢复人形?”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聂浔道:“不知道,这还是他第一次受银器所制,修罗向来狠绝,恢复人形还得靠他自己。” 柳青涯想了想,道:“妖族可有办法?”聂浔一愣,对啊,他怎么没想到,他顺手将银衫递给柳青涯,后者一脸不知所措地接过。 “我去找妖族的朋友问问,你们在客栈等我,哪也别去,小心外面的人。”聂浔说完,直径向外走去,经过宋诗凝身边的时候,还拍了拍僵在原地的人的肩。 宋诗凝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银大哥原来不是明王”这反应有够迟钝,柳青涯抱着银衫,低头看见他沉睡的模样,眼神变得怀念且悠远,他不自觉收紧了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  修仙人的力量为灵力,妖族为法力,邪灵为能量,魔族为魔力,相关几部里边我都有特意区分,也是一种身份暗示吧。 ☆、意外中招,舍己求药 聂浔走后,柳青涯将银衫抱到床上,自己守在床边。宋诗凝在一旁托着下巴打量银衫的真身,妖类化成人形容貌除了心生,也由道行决定,法力越高,与人的外貌差距越小,也更精致,她不禁感叹道:“银大哥真漂亮,难怪他变成人这么好看。” 宋诗凝这个妹子呢,年纪虽然不大,但因生活经历丰富,又天生聪慧,所以成熟稳重,接受度也比较高,对于银衫这事儿,不多时她就回过神来,完全接受了银衫从“明王”到“哈士奇”的设定。 柳青涯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宋诗凝见他笑得意味深长,便问:“柳世叔会介意银大哥的身份吗?” 柳青涯先是对她的称呼一愣,随即道:“怎么会。” 宋诗凝点点头,“我想也是。” 柳青涯看她,意有所指:“短短几日诗凝便能看透,也是难得。” 宋诗凝愣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改口,她自嘲地笑了笑,道:“聂大哥说得对,我一直都在为难自己。” 柳青涯劝慰道:“你能想明白就好。” 人的心结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因为在意才会郁结,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些你情我愿的事,各人有各人的道,又与旁人何干,宋诗凝想起银衫的话,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帮她,而面对柳青涯这样的人,也实在是叫人怨不起来。 于是唯有释然。 宋诗凝看着柳青涯波澜无波的侧脸,忍不住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柳世叔和师父之间”十二年前柳青涯离开武林盟归隐之时,正逢越云欢就任盟主之位,作为越云欢的至交好友,两人从少年时期一直相伴同行,柳青涯居然在他功成名就,最风光无限的时候与之决裂,不得不让看在眼里的宋诗凝疑问了十二年了。 提及往事,柳青涯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他看着沉睡的银衫,沉默了良久,最后道:“身不由己,一言难尽。”若是几句话就能说清,倒也不会纠葛了这么多年。听他这么说,宋诗凝没有再问,这一次柳青涯愿意出山重回武林盟,便是最好的答案,斯人不计较过往,她又何必揪着不忘。 至此,两人一时无话,子夜过半,聂浔仍未回来。 就在宋诗凝快要睡着之时,突然听柳青涯道:“诗凝刚说妖族出现在南望镇,可知他们现在何处?”宋诗凝眨了眨眼睛,想了想,道:“好像去了城北客栈投宿。“她看了看柳青涯的反应,迟疑道:“柳世叔是想?” 柳青涯道:“等聂公子回来再说。” 没过多久,宋诗凝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柳青涯正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帮银衫梳理毛发,而他手下的人,哦不,妖,并没有苏醒或者化形的迹象。 天边开始泛起微光,宋诗凝看了看柳青涯的脸色,劝道:“您先去休息一下吧,我来守着银大哥。”柳青涯摇摇头,道:“以聂公子的本事,不应一夜未归,他的气息弱了几分,恐怕再耽误下去,会危及性命。”柳青涯是作为凡人和医者的经验得出的结论,他不知道的是,妖族回归原型、减弱气息是最好的疗伤方式。 “我曾听闻妖族为解修罗银器所制,有专门炼制的丹药,他们正巧在南望镇出现,身为同类,我想他们应当不会拒绝相助。”宋诗凝听了半天,惊道:“柳世叔是想去城北客栈找那群妖人帮忙?” 柳青涯点点头:“只能如此,若能求得丹药,即使聂公子回来,也可有备无患。”宋诗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柳青涯说得有理,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想了半天,宋诗凝犹豫道:“要不我去吧?” 柳青涯对她笑了笑,道:“你与妖族素不相识,他们怎会相信你一个女孩子,我好歹游走江湖多年,相助妖族不少,他们认识我,会卖我几个薄面。” “可是” “放心。”柳青涯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妖族也尊医道,我与他们无仇无怨,即使不肯借药,也必不会为难于我。” 宋诗凝纠结了片刻,才勉强同意,她对柳青涯的关心是真心的,并不只是因为越云欢等着他救命的关系,见柳青涯起身出门,她忍不住道:“柳世叔” 柳青涯打开房门,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银衫,对宋诗凝安抚地笑了笑,道:“我很快便回,银衫就交给你了。” 柳青涯走后,宋诗凝在屋内踱来踱去了半天,心里有些不安,她看了看仍然沉睡的银衫,心道,柳世叔对银大哥的安危好像特别紧张,还没有见过他如此着急的样子,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南望镇不大,城北客栈自然也不远,柳青涯穿过几乎无人的街道来到客栈门口的时候,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之前宋诗凝所说的妖族头头三人,正从门口出来,看见柳青涯的时候,通通一惊,红衣女子抬手示意他们停下来,先前的华衣少年脱口而出:“他怎么在这里?”女子瞪了他一眼,少年摊手:“得,不用去了。”红衣女子见柳青涯走近,有些顾忌地斥道:“非啸!”转头一看旁边黑衣男子充满敌意的眼神,捅了他一下,道:“他是冲我们来的,你这眼神怎么回事,收起你这副样子,小心露馅。” 宋诗凝和柳青涯描述过他们的模样,在客栈门口就能碰到他们,柳青涯也很意外,他见对方在看见他的时候停下出门的打算,不禁多了几分信心。 柳青涯走到三人面前,华衣少年,也就是非啸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他,像是看在什么奇珍异宝,黑衣人傲慢地仰着下巴,眼神飘远,看起来,似乎只有中间的红衣女子反应过来,她抱拳一礼:“公子可是有事相寻?” 柳青涯回礼:“在下柳青涯,冒昧前来,还请见谅。” 花露露装道:“哦,柳神医。” 看来猜的不错,对方果然认识他,然而非啸的想法是,除了这个人在江湖和妖族本身的名气外,他们也不敢不认识他啊,而且人家一看就是有事,装不认识还得客气一番,何必麻烦。 见对方如此坦诚,柳青涯也不再顾虑,客栈门口本不是谈论事情的好地方,但因时辰原因,鲜少有人来往,于是他开门见山:“不瞒三位,在下有一妖族好友被修罗银器所制,无法化作人形,听闻妖族有克制之法,在下此番前来,是为求药。” 三人同时一愣,非啸凑到女子耳边嘀咕道:“不是和聂浔说了调息半日就能恢复吗?这人怎么回事?”女子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然后朝柳青涯问了句废话道:“柳神医知道我们是妖?”非啸暗暗翻了个白眼,先前明明是按你的意思故意在客栈演给他们看的,现在又来装模作样,这花露露演起戏来挺不害臊。 柳青涯拿不准花露露的意思,只道:“惭愧。其实妖与人并无区别,几位在我等陷难之际出现在南望镇,可谓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非啸“呵”了一声,心道:可不是什么缘分,愚蠢的凡人。 花露露可不这么想,她现在作为人家认定的己方代言人,顶着对方期待的眼神,压力颇为山大,眼前的人得罪不得,如果直接说不用药也能好,会不会太随便? “这”花露露面有犹豫,柳青涯道:“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花露露刚要说话,黑衣男子突然伸手拉住她,他上前一步,道:“借药可以,拿你来换。” 柳青涯一愣:“什么意思?” 男子道:“我们目的相同,武林盟之行,你若留下为质,我们便借药。”这句话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这群妖族知道他们要去武林盟,二是他们自己也要去武林盟。 不仅是柳青涯,男子的同伴也明显吃了一惊,非啸张大嘴巴看他,花露露反手拉住他的手臂,用眼神问他想干嘛。男子甩掉花露露的拉扯,没有理会,他看着柳青涯,眼神不善。 柳青涯沉默了一下,道:“好。”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倒叫三人有些措手不及,男子冷笑了一声,非啸和花露露看柳青涯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而柳青涯的想法是,凡人与妖族相斗多年,妖族不信任凡人乃是常事,他们去武林盟多半是为妖王之心,现如今又有妖毒一事平添间隙,留他为质不过求个心安,若对方有意伤害,也不会答应借药,既然双方目的相同,与他们同行也并无不可。 于是柳青涯本着人、妖和谐的理念毫不犹豫地答应,然而他答应之后,这边三人却懵逼了,非啸扯了扯花露露的袖子,用口型道:“怎么办?”花露露叹了口气,瞪着黑衣男子,后者面不改色,继续冷视柳青涯。 柳青涯注意到三人的反应,不由得心生疑惑,但此刻他挂念着银衫,并未多想,只道:“还请允许在下将药送回客栈,即可返回,绝不食言。” 柳青涯目光真诚,非啸和花露露面面相觑,黑衣男子看了他一阵,从怀中摸出一瓶药丢给他,柳青涯接过,道了声“多谢”。说完他向三人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柳青涯的身影一消失,花露露就给了男子一个猛击:“夜行你要干什么?” 夜行白了她一眼,冷道:“我只是想看看他能为他做到哪种地步。” 非啸摇了摇头,不赞同道:“作死。”然后问花露露,“接下来怎么办,等着他来?” 花露露不争气地看了夜行一眼,气道:“我不管,王要是知道了,你自己去解释。”说罢她甩手回了客栈。 非啸拍了拍夜行的肩,“祝你好运。”也跟着进了客栈。 夜行看着柳青涯离开的方向,眼神透出如狼一般的精光。 ☆、10 柳青涯回到客栈的时候,宋诗凝正考虑出门找他,见他平安归来,心里的石头才落回原地。 柳青涯立即想给银衫喂药,但他不曾养过宠物,动手的时候甚是为难,他轻轻掰开银衫的嘴巴,看到了一排獠牙,虽说人与妖并无差异,但有时候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丹药磨粉冲水,在宋诗凝的帮助下喂他服了下去。 感受到银衫心脏恢复的跳动,柳青涯的脸上才露出淡淡的笑容,他想起与三人的约定,对给他倒了杯茶的宋诗凝道:“诗凝,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宋诗凝疑惑地看着他。 “我要离开几日去办些事,不能与你们同去武林盟,但妖毒一事定不食言,你们到达之时,就是解毒之日。”柳青涯并不打算告诉宋诗凝真正的原因,以这孩子的心性,一定会阻止他,江湖讲一个“信”字,他又怎能失约。 宋诗凝果然追问道:“什么事啊,这么突然?” 柳青涯犹豫了片刻,实在不想骗她,于是道:“抱歉,我不便多言。” 宋诗凝想了想,道:“跟这药有关吗?”这姑娘果然慧聪,柳青涯只好沉默不语,他看了一眼仍然沉睡的银衫,心里有些微妙,容不得他多想,耽误的时间也够久了,柳青涯起身,宋诗凝一惊,顾不得许多,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急道:“柳世叔!”南望镇到武林盟还需三日路程,途中所经地域虽不动乱,但柳青涯孤身一人,又如何让人放心。 然而柳青涯只是安抚地冲她一笑,道:“诗凝可信我?” 宋诗凝不假思索:“当然,只是” 柳青涯拍了拍她的手,承诺道:“我必会在三日内到达武林盟。”宋诗凝看他如此坚持,默默放开了手,目送柳青涯出了门,心里却乱成了一团,等聂大哥回来、银大哥醒来,我要怎么交待啊。 妖族这边,夜行像是铁了心要带柳青涯同行,专门为他开了一间客房,柳青涯到的时候,还亲自出去迎接。 夜行将柳青涯带到客房,整个过程一言不发,看他进屋后,默默转身离开,柳青涯叫住他:“多谢。”夜行侧头看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柳青涯好脾气地笑笑,没有在意,人尚且性格各异,何况妖类。 夜行走后,不知道是不是受他们并未隐藏的妖气影响,柳青涯突然觉得有些头晕,想来他一夜未眠,又一直悬着心接连来回跑了三趟,此时放松下来,以他的身体撑不住也属正常,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想起自己走得匆忙,随身的丹药都留在了客栈,眼前一阵阵发昏,柳青涯暗道不好,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他踉跄着想要抓住什么,刚走了一步,就眼前一黑,侧身倒了下去。 宋诗凝一路担忧地送柳青涯到客栈门口,又在门口踌躇了一阵,等她惴惴不安地回房的时候,林翎的房门突然被打开,她正打着哈欠撑懒腰,看到宋诗凝,明显吃了一惊。 “师姐你怎么起这么早?”林翎道,“柳世叔他们起来了吗?” 宋诗凝刚想说话,柳青涯房间的门就开了,银衫换了件银白相间的外袍,冷着脸走出来,宋诗凝看着他一如往常的神色,好像昨夜的事只是她的幻觉。 “银大哥你”宋诗凝看了林翎一眼,有些迟疑。 银衫道:“聂浔呢?” “聂大哥他去找帮你的办法了。”宋诗凝找了个中间的说法,银衫皱了皱眉,顿了片刻,指着身后的房门道:“我为何会在他的房间里,他人呢?”银衫所说的“他”,自然是柳青涯。 “柳世叔他”宋诗凝觉得自己快要得结巴症了,她要是不会说话多好。银衫见她犹豫,心里一紧:“他去了哪里?”他在调息过程中并非全程无意识,他恍惚中听到了柳青涯的声音,也知道他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宋诗凝吸了一口气,道:“柳世叔为了救你,去城北客站找那几个妖人求药。” 银衫脸色一变。 “结果他回来突然说有事要单独去办,就就一个人离开了。”宋诗凝低下头,银衫的眼神让她有些内疚,她明知道事情没有柳青涯所说的那般简单,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妥协了。 林翎云里雾里地听着两人的对话,突然觉得有些冷,她不自觉地看向银衫,发现那人眼神如刀,犹如冷冰无情的杀手,浑身上下带着与生俱来的寒意,林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去找他。”银衫的嗓音说不出的低沉,“你们在这里等。”宋诗凝发现,好像只有在柳青涯身边,她高冷的银大哥才会从冬天状态变为春天,此刻那人神情冷漠,像是刚下过一场雪。 银衫一个法术消失在原地,林翎才从寒颤里回过神来,问道:“师姐,怎么回事啊?”宋诗凝摇摇头,她终于明白了“一言难尽”的含义。 与此同时,城北客栈,非啸正在花露露的房里讨论柳青涯的事,非啸刚说到“我们真的要带他上路”,突然感应到什么,二人对视一眼,脸上默契地一片空白。 追寻着他们气息而来的银衫出现在屋内,他负手而立的身影刚一出现,非啸和花露露就猛地站了起来,银衫慢慢侧头看了身后的二人一眼,只一眼,两人便单膝跪地。 花露露道:“参见王。” 非啸跟着道:“王,呵呵呵呵,呵呵呵。”花露露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闭嘴收声。 银衫沉默不语,直到屋内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他才徐徐开口:“我还未继承离耀的妖王之心,不是你们的王。” 非啸道:“前任王将法力给了王,前任王说王是王,王就是王。”花露露被他一串“王”给说晕了,默默翻了个白眼。银衫明显不想和他们讨论这个问题,他没有忘记来此的目的,也不怀疑自己的猜测,于是直接道:“人呢?” 就知道会是这样,非啸立马垂头不语,花露露默默咒骂了夜行祖宗十八代一遍,笑容满面的抬起头来:“在二楼客房。” 银衫沉默了片刻:“你们好大的胆子。”几乎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声音。 花露露立马解释道:“都是夜行那个家伙自作主张,我们只是邀他同行,也没有别的意思嘛。”她捅了捅非啸,“是吧?”非啸继续垂头,花露露不争气地“呲”了他一口,不敢抬头看银衫,眼前灵光一闪,再抬头时,银衫已经消失在屋内,花露露赶紧拖着非啸站起身来,一边道:“快快快。”一边施法跟着闪现上楼。 银衫来到柳青涯所在的房间,屋内的人气息微弱,银衫微讶,顾不得许多,一把推开了门。 屋内的景象一览无余,只一眼,便几乎是五雷轰顶。 柳青涯躺在房间中央的地上,长发铺洒一地,衬得他的脸色苍白如雪,他朝着门口的方向侧身而卧,额发轻轻垂下半遮住紧闭的双眼,开门的声响并未惊动他丝毫。 这一刻,银衫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跟随银衫而来的花露露二人见此情景,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花露露举手道:“我们什么也没做啊王”如果这人在他们这里出了事,他们三人恐怕得以死谢罪,该死的夜行啊作死的夜行,银衫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花露露给非啸使了个眼色,我们要不要声泪俱下地抱大腿哭诉啊,会不会被一脚踢飞啊。 就在花露露跪下的前一刻,银衫终于回神,他走到柳青涯身边,附身半抱起他靠在自己怀里,探了探他的鼻息,手贴上他的背后输送法力。怀里的人身体冰冷,银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不知道他这样躺了多久,好在不是大雪纷飞的季节,缓和了片刻,银衫将柳青涯打横抱起,转身的过程中看了门外的人一眼,这一眼,花露露终于跪了下去。 银衫将柳青涯放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银衫心里清楚,非啸他们并没有胆子做什么,柳青涯有旧疾,守了他一夜,又为他奔波求药,才会发病昏倒,这个人做起事来一向不顾自己。 银衫坐到床边,将柳青涯的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双手捂住,法力有助于血液循环,比凡人的内功更有用处。整个过程中,银衫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只有在看向柳青涯的时候,目光带着几分温柔。 门口还在等待审判的两人伸长了脖子朝里张望,过了许久,突然听见屋内人道:“进来。” 花露露和非啸赶紧爬了进去。 银衫看了看两人忐忑不安的神色,叹了口气道:“起来吧。” 二人又赶紧爬了起来,动作相当一致,不过刚起到一半,又听银衫道:“下不为例。”两人差点把头点下来。 等到掌中的温度暖和了起来,银衫将柳青涯的手放回被子,仔细地掖了掖被角,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日认识的银衫,花露露看在眼里,眼神微微闪动。 银衫走到二人面前,整个人又恢复高冷:“为何来这里?” “找王您啊。”花露露道,“您也离开丘灵山那么久了,就不想回去看看?” 银衫皱眉:“我不是把主持大局一事交给佘叔了吗?”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道亦有妖 作者:李蓝水 第3节 花露露嘟囔道:“佘长老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不问山中事,大多数都是非赫和我们三个在管。” 银衫顿了片刻,道:“非赫还好吗?” “好得很好得很。”非啸应道,“嫂子快生宝宝了,哥忙着照顾她,就把山里的事交给我了。” 银衫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花露露连忙摆手,“为王分担本就是我们几个的职责,山中兄弟都盼着您回去呢。” 银衫垂眸想了一会儿,道:“我还有些事要办。” “寻找妖王之心吗?”非啸猜测道,“我们这次出来也是为了这个,据说武林盟盟主知道妖王之心的下落,我们正想过去打听打听。” “越云欢中毒昏迷,你想怎么打听?”银衫白了非啸一眼,转身面向柳青涯的方向,示意道,“他此番去武林盟,是为越云欢解毒。” “噢。”非啸恍悟:“难怪您对他这么好。” 银衫“唰”地一下看向非啸,眼神充满警告,花露露抬手给了他一下,笑道:“小孩子有口无心,有口无心,您无视他,无视他。”银衫这才移开目光,非啸后知后觉地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之前让你们查妖毒一事,查得如何?” 花露露道:“已经盘查完毕,并非山中兄弟所为,若是人界散落的妖族,追查起来有些棘手,木芙那边还未有消息。” 银衫严肃道:“此次妖毒一事颇为怪异,不可轻视。” 二人同时颔首:“是。”花露露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王,您的伤?” 银衫摇头:“无妨。” “聂浔就爱瞎咋呼。”非啸松了口气,“搞得我们也跟着紧张了半天。” “聂浔来找过你们?” 花露露道:“聂公子昨夜来过此处,除了您的伤,还问了些别的事,之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昨夜?银衫心道,聂浔一夜未归,到现在不见人影,难道是出了事? 见银衫出神,花露露二人只好在一旁等待,过得片刻,听银衫道:“去武林盟一事事关妖王之心,不可贸然行动,以免打草惊蛇,你等且留在此处,替我查清绝义门之事,我先上武林盟一探。” 花露露急道:“王”银衫抬手打断她,“离耀把你们交付于我,我便有责任护你们周全。” 非啸扯了扯花露露的衣衫,摇了摇头,花露露不情愿道:“是。” 银衫见她如此,知她也是好意,银衫本不想在他们面前摆架子,二人年纪都比他高出许多,他不过是因为离耀的法力多了千年道行,勉强被他们尊为妖王,说起来,花露露还算他半个奶娘,于是柔和了语气:“放心,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花露露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银衫交待完,转身去抱柳青涯离开,他怕被窝里的热气被屋外的风冷却,还特意罩了个结界,昏睡的人毫无知觉地靠在他怀里,微微皱起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脸色也不再如之前苍白,只是人单薄得像一叶羽毛,好像随时会消失一般。 银衫抱着柳青涯的手臂紧了紧,走出房门的时候,夜行正靠在门外的墙边,他见银衫出来,站直了身体,低声道:“王。”银衫没有看他,直径从他身边走过,夜行听见他冷漠无波的声音:“没有下次。” 夜行突然觉得自己离他越来越远。 非啸和花露露看着自家妖王离开,双双松了口气,非啸心有余悸道:“我刚都把尾巴夹起来了,王发起怒来真吓人。诶花姐,这柳青涯到底是什么人,王如此对他,倒是稀奇得很。” 花露露撇了他一眼,淡淡开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柳青涯就是王一直在找的人。” 夜行脸色一僵,非啸垂头想了想,恍然大悟。 ☆、扑朔迷离的过去 银衫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幽暗的空间,他疑惑地挪动身子,却意外发现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了手脚,扭头一看,强盛的灵力像锁链一般将他禁锢在某个封印之上,银衫心下震惊:这里是哪里? 银衫沉着地打量四周,发现这里是一间牢房,离他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一人靠坐在那里,散落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身上的白衫已经被染成半灰色。这时传来开门的声音,许是听到响动,靠坐的那人微微转过头来看向这边,银衫顿时睁大眼睛:柳青涯?!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是银衫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脸,然而此时更加苍白而憔悴。 有人走了进来,从银衫身边走过,却好像没有看见他,那人一身黑衣,银衫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男人走到柳青涯面前,蹲下身去抬起他的下巴,道:“说出他的下落,我便放了你。” 柳青涯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听起来虚弱不已,听得银衫心里一紧,男人闻言,冷笑了一声:“看起来细皮嫩肉跟个娘们似的,没想到骨头还挺硬。”男人说着,一把揪住柳青涯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威胁道:“你不说,休怪我不客气。”柳青涯半睁开眼看他,勉强开口:“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男人继续冷笑,他伸手拨开柳青涯的额发,摸了摸他的脸,“不愧是名满江湖的神医,皮肤摸起来比女人还要嫩,我尝过无数女人,还没有试过男人的滋味。”柳青涯猛地睁开眼睛,目光里涌上几分恐惧,男人的话音刚落,银衫忍不住叫道:“你敢!”然而那边的人似乎听不见他说话。 男人将柳青涯压倒在地,一把扯下他的外袍,抓起他的双手紧紧绑在一起,大力摁在头顶。 “住手不”柳青涯徒劳地抵抗,他头发散乱,目光含泪的模样更激起了男人的兴趣,男人附身凑近他,一手压制着他的双手,一手摸着他的脸,满脸兴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诱人?” “住手!放开他!”银衫疯狂地叫喊,“放开他!混蛋!”然而封印之下他动弹不得,他的声音像是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外,溢满杀意的目光里男人正慢慢地低下头去,他的手已经伸进了身下那人的衣领,他怎能亲眼看着他受此屈辱,银衫额头青筋暴栗,忍不住怒吼:“我要杀了你!啊————”眼前的场景逐渐昏暗。 银衫猛地睁开眼,入眼是熟悉的客栈房间,他反应了两秒,转头去看床上的人,那人安静地躺着,还在沉睡,银衫松了口气,原来是个梦,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或许是被城北客栈里他昏迷在地的样子吓到了,银衫心有余悸地握住柳青涯的手,幸好只是梦境,梦里自己的无能为力让他恨不得杀了自己,那人苍白脆弱的神情与眼前闭目沉睡的脸重合,银衫心痛不已,他握着柳青涯的手微微颤抖,目光却异常冷酷:我不会让你发生这样的事,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哪怕付出我的生命。 睡着的人不知道银衫经历的一切,跟银衫一样,柳青涯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与银衫不同,他的梦安静而美好。 他的梦里有一团光亮,光团逐渐变大,最后在他面前化作人形。 那是一个青涩的少年,眉目如画。 他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少年摇头,眼神充满不安。 “青涯,我叫柳青涯。”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发,“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柳青涯睁开眼,梦里少年的脸与眼前的人重叠,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一直守在床边的银衫见他醒来,轻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原来不是梦啊,柳青涯闭了闭眼,摇头反问:“你好了吗?”银衫一愣,没想到他醒来第一句话会是关心他的伤,随即点头:“嗯,多谢你的药。”他并不想拆穿那人的好意,而柳青涯不知道的是,这也恐怕是有史以来银衫第一次言谢,即使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离耀,也不曾听他说过“谢”字。 柳青涯起身想坐起来,银衫伸手扶他,他一抬眼,就看进了银衫那双明亮的丹凤眼里,恍惚中想起了梦里的少年。银衫见他眼神迷离,疑惑道:“怎么了?”他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和昨晚被他无意撞见的一样。 意识到自己失态,柳青涯尴尬地转开目光,银衫帮他整理好被子,起身退开一步。 两人一时无话,稍得片刻,柳青涯想起和夜行的约定,他道:“是你带我回来的吗?” “嗯。”银衫点头,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道:“他们三人皆是玩笑,你不必当真。”柳青涯微愣,似乎有些不解。银衫继续解释道:“他们都是我的好友,求药之事本不该为难。” 柳青涯这才明白过来,笑道:“无妨,只是我与他们约定同去武林盟,一言既出,我自当遵守。”说罢他掀开被子想下床,银衫拦住他:“他们已经先行离去,若你放心不下,出发之前我再陪你过去询问,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银衫的态度很坚决,一副绝不让你下床的态度,柳青涯垂眸思考了一阵,知他好意,便依言回到床上,银衫帮他拉过被子,这时他才发现两人靠得很近,微微昂首便与银衫四目相对。 银衫手上的动作俨然一顿,片刻失神,当柳青涯看向他时,他不由自主地回望,他的气息轻落在鼻尖,像一叶羽毛划过心脏,传来微妙的酥麻感,那人看他的眼神,让他忍不住有抱他的冲动。 银衫看着柳青涯的眼睛,轻声道:“昨晚吓到你了吗?” 柳青涯摇摇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那人的眼神仿佛带着试探,他欲言又止。又听银衫道:“我并非刻意隐瞒。” 柳青涯默默垂下目光:“我知道。” 银衫看着他低头安静的样子,雪白的脸上透着一丝不安的脆弱,心中的情绪疯狂上涌,他不由自主道:“你救我,为我求药,可是因为医者的善心?” 柳青涯反应了两秒,而后淡淡地笑了,笑容竟有些苦涩,他轻声道:“是,也不是。”事到如今,他要如何向他解释自己的心情。柳青涯的犹豫、迷茫、欲言又止,像一颗颗投入水面的石头,激起银衫心底的波澜,他看着他,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在柳青涯吃惊的目光里,他忍不住想将一切全盘托出。 可这份时机却被突然的敲门声打断。 “柳世叔醒了吗?”宋诗凝的声音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银衫的冲动,他飞快地看了门口一眼,深深吸了口气,放开柳青涯,走过去开了门。 宋诗凝带着林家姐弟站在门外,不知何处回来的聂浔神情严肃地靠在二楼的护栏边,门一开,两小孩就钻了进去,一边嚷道:“柳世叔你还好吗?”然后传来柳青涯应答的声音。 银衫看了聂浔一眼,聂浔对他使了个眼色,宋诗凝搓着双手,神情有些不安,他对银衫道:“对不起。”她道的是未能阻止柳青涯离开的歉,早上银衫将柳青涯抱回来的时候,看到他怀里昏迷的人,宋诗凝吓得差点哭出来,还好柳青涯并无大碍,但这姑娘却固执地把锅背到了自己身上。 银衫见她自责,心有不忍,他本无意发怒,只是事关那人安危,他一时没有控制住,于是道:“不管你的事,你不必介怀。”宋诗凝抬头看他,银衫缓和了语气:“进来吧。”宋诗凝依言进屋,林家姐弟二人已经凑到床边问东问西,银衫看了一眼,将空间留给他们,转身走了出来,还细心地将房门带上。 聂浔见他出来,率先向外面走去,银衫跟着他过来,刚一站定,就问:“你去了哪里?” 聂浔道:“我连夜回了一趟婆娑山。”银衫一愣,就听聂浔问他:“妖毒一事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简单,银衫,你真的要去武林盟?” 银衫不答反问:“你发现了什么?” 聂浔皱眉思索了片刻,道:“我发现师父瞒着我在做一些事。” “你师父?” 聂浔点头:“十二年前,凡人与仙妖化界而居,不久,以梁州为中心,方圆地域瘟疫灾害逐渐得解,三年前你们的王在人界逝世,妖王之心下落不明,如今越云欢中妖毒,绝义门行动诡异,这些事看似没有联系,但我突然想起,我师父也正是从那一年开始变得神神秘秘。我怀疑,十二年前人、妖、仙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并且一直影响至今。” 银衫思考着聂浔的话,想起那个我行我素的人,当年离耀的所做作为在银衫看来也可谓神秘难懂。银衫道:“妖毒一事并非我族所为,离耀失踪多年,又偏偏在此时传出妖王之心的传闻,人、妖和谐不过片刻,人心终究难安,这里面定有” “阴谋。”聂浔接口道:“以妖王之心的传言引诱妖族重回人界,将所有矛头指向不问妖仙的武林盟,越云欢中妖毒,以他的性格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引发江湖武林对妖族的憎怨,挑起人、妖之间的争斗,这就是一场阴谋。” 聂浔说完,和银衫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了绝义门,不过聂浔想了想,道:“单凭绝义门一派,闹不出这么大动静,我担心的是,这里面还有我们未能察觉的势力,甚至和我师父、和婆娑山一派有关。” 银衫想了想,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先找到我师父或者怀月师叔,”聂浔摸摸下巴,“不过这事儿我得拉上一个人。” “谁?” “穆凡音。” “幕天府二当家?” 聂浔点点头:“怀月师叔把他这个小徒弟当珍宝一样宠,只要得知怀月师叔的下落,就一定能找到我师父,我师父兴许会瞒我,师叔一定舍不得瞒他的宝贝徒弟。” 银衫看他一脸自信,问道:“你准备现在就去?” “不急。”聂浔道,“我还有些事要先弄清楚,越云欢中毒一事没那么简单,前路难料,银衫,我再问一遍,你真的要去武林盟?” 银衫垂眸不语,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他让花露露等人留在南望镇,也是怀疑武林盟并非安全之地,有人故意引他们到此,究竟有何目的,只不过银衫回头看了一眼柳青涯的房门,道:“我非去不可,一为护他周全,二为妖王之心。”聂浔虽料到好友的回答,但也惊奇于,似乎在银衫心中,柳青涯比妖王之心更重要。聂浔顺着银衫的目光看了看:“我听诗凝说,他为你去找非啸他们求药。” 银衫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是我的疏忽。”聂浔道,“我本该先返回客栈告知他情况,再回婆娑山,只是走得匆忙,一时未曾多想,不过以他淡然的心性,又怎会”聂浔在去城北客栈的途中无意听闻婆娑山的消息,向花露露确认银衫无恙之后,便因担忧连夜赶了回去,只道白日便可归来,谁料柳青涯独自出门求药,那三人也是唯恐天下不乱,差点出了事。 在聂浔看来,求药一事柳青涯做得相当冒险,也相当不符合他的性格,若不是非啸三人是银衫的属下,遇上人界一般妖族,又正逢两族关系微妙之际,岂会轻易放过他这个香饽饽。事后柳青涯自己回想起来,也并未有后怕之感,反倒因为能相助银衫而安心,也不知是他心大还是过善。 “不过话说回来,你不也是?”聂浔笑道,“堂堂妖王,竟然躲不开修罗的暗器。” 银衫的脸色沉了一分。聂浔想起昨夜柳青涯看到银衫真身时的反应,意有所指地叹了口气:“关心则乱。也罢,既然你坚持要去武林盟,那我便送佛送到西。”见银衫皱眉,他立马打断他开口:“诶,我也不止送你一人,我答应了诗凝同行,不可食言。” “”银衫挑眉,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见银衫沉默不语,聂浔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劝慰道,“你我‘修仙’之人,还怕凡人不成。”聂浔咧嘴一笑,银衫见他恢复常态,不由得松了口气。 之后,在柳青涯的坚持下,银衫陪他去了一趟城北客栈,一问之下花露露等人果然已经离开,并且留下字条:人质一事,实属玩笑,望君勿介怀。 柳青涯拿着字条看了看半天,向老板确认道:“这确实是那三位客人留下的?”老板小鸡啄米般点头,柳青涯心里有些复杂,哪怕是玩笑,也应当面和三人说个“谢”字,想来想去,又觉得这似乎像场闹剧,说不出个所以然,妖族的思维果然难懂。 银衫在一旁瞥见,心想:亏这群家伙想得周到,他劝道:“既然如此,日后有缘相见,再谈此事也无不可。”柳青涯也只好点点头,随他回了客栈。 歇息一晚,第二日一早,众人从南望镇出发,接下来的行程一路顺畅无阻,绝义门的人未再出现,银衫和聂浔自然没有说起他们所谈之事,几人的感情在同行中逐渐加深。 三日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武林盟所在地,梁州。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都是伏笔;一切都是套路。 ☆、武林盟故人重逢 武林盟的总部在梁州境内,马车停在城门口,刚一勒马,宋诗凝就跳了下来,被眼前的景象惊异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城外墙边,有不少人瘫倒在角落里,生死不明,城门处有人来往,却对他们视而不见。 银衫掀开车帘,问聂浔:“怎么了?”聂浔用下巴示意他看,自己也转过头去扫了一眼:“没想到都城境内也会有难民。”说话间宋诗凝已经向其中一人走了过去。 “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梁州也不例外。”柳青涯从马车上下来,远远地看见城门边的情况,微微皱眉:“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银衫跳下车来,嘱咐林翎二人:“你们在马车里等。”两孩子乖乖点头。 柳青涯来到其中一人身边,蹲下身查看她的情况,这是一名老年的妇人,双目紧闭,无力地斜靠在角落里,因难受皱起的眉头和轻微的□□说明她还未失去意识。柳青涯叫了她两声,没有得到反应,他翻起妇人的眼皮看了看,抬手抚上她的颈脖,片刻之后,他轻声道:“不是难民,是中毒。”妇人摊在两侧的双手上沾有干涸的血迹,柳青涯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碰,被站在他身后的银衫拦下:“小心有毒。” 柳青涯摇摇头:“我身为医者,又怎能因顾虑自身,而将病者弃之不顾。”他如此坚持,银衫也不好再拦,柳青涯见他担忧,便隔了衣袖沾了沾妇人手上的血,放到鼻下闻了闻。 银衫道:“可是妖毒?” “无法确定。”柳青涯从怀里拿出一瓶药,倒了一粒喂妇人服下,“只能暂时压制,我需要进一步的确认。”柳青涯站起身来,抬眼扫过城墙下躺着的几人,聂浔和宋诗凝在另一边查看其他人的情况,那几人的状态看起来大同小异。 妇人突然□□了一声,柳青涯赶紧蹲下身去,问道:“大娘,您感觉怎么样?”那妇人微微睁眼,刚一清醒,还未看清面前的人,就开始激动起来:“别碰!别碰那血!”说罢一阵手舞足蹈,眼见她的手就要扫到柳青涯身上,银衫眼疾手快地拉起他退了一步,就听妇人气息沉重地喃喃道:“血里有毒有毒”柳青涯还在疑惑,银衫猛地拉过他的手,运气灵力拂过沾血的衣袖,感应了一阵,道:“有妖气。” 柳青涯微讶:“这是妖类的血?”自妖族退居深山,梁州城内已经数十年不见妖类,这血又是从何处而来? 银衫将那块血污消去,仔细检查了一番柳青涯的手臂,确认他没有被染上血迹,他抬眼一看,那人正垂眸思考,阳光照在他秀丽的侧脸上,耳颊边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替他擦掉,动作自然而熟悉得像是做过很多次一般,冰凉的触感让柳青涯条件反射侧头看他,意识到对方做了什么,柳青涯微微一愣,神色却有些呆滞,银衫接触到他的目光,很快收回手去。 这时,聂浔和宋诗凝走了过来。 聂浔问:“如何?” 柳青涯答道:“是中毒。” 聂浔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宋诗凝跟着道:“这些人应该是这几日才中的毒。”她们三人出发去凤遥山的时候这些人并未出现在此。 柳青涯淡道:“看来毒素已经开始蔓延了。” 林翎和林小狸从马车内探出头来:“师姐,怎么回事啊?”宋诗凝远远地应了一声,对众人道:“先回武林盟吧,之后再通知驿站的人过来。”几人点头,陆续回了马车。 武林盟的总部在城内地势最高的地方,居北以望东南,作为各门派势力的联盟,江湖武林以武林盟为尊,却不为首,武当少林各派掌门德高望重,在武林盟中有至高的地位,连盟主也要礼让三分。 一行人到达总部,首先入眼的便是高耸入云的台阶,拔地而起,直通武林盟的大门,将这座并不过分华丽的建筑托为空中之城。 柳青涯站在台阶之下,眼神有些怀念。他本是心境明朗,不欲计较之人,然而十二年前的事是他唯一的心结,只因事关的并非他一人。时隔多年,还是回来了,当年毅然决然地离开,如今又该以怎样的身份回来? 银衫站在他身边,仰视这座看似正义,却迷雾重重的楼宇,武林盟自江湖门派崛起之时便已存在,见证过武林无数荣辱新衰,一心向正不问仙妖,如今,梁州重现妖族,遗世独立的武林盟似乎也被拉入局中,不知它将作为哪一环,揭开这场阴谋的序幕,如果这是一场阴谋的话。 身旁的人一直沉默,银衫突然道:“世事随心,人事亦如此,如你所言,一切不过在于所遇之人的心意。”柳青涯转头看他,淡淡一笑,轻声道:“你说得对。” 林翎跳下车来,伸了个懒腰:“我们终于到了!” 林小狸耷拉着脸:“好累啊,我想睡觉。” “你不是一直在睡吗?”林翎呲他,“别瞎站着,快去敲门。” 林小狸“哦”一声,向台阶上跑去,聂浔笑道:“武林盟够穷啊,门口都没个下人。”他用下巴指指林小狸,“这楼梯这么陡,他就这么跑上去?” 林翎不明所以地点头:“是啊。” 宋诗凝看他:“聂大哥嫌累吗?” “知我者,诗凝也。”聂浔摸了摸下巴,宋诗凝被他说得一愣,接着,他突然出手揽过林翎和宋诗凝的肩,在二人一脸疑惑之际,一个法术闪现到台阶尽头,林宋二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回过神来,林小狸惊讶的面容出现在视线下方。 他们好像经常忘记聂浔是明王这件事。 银衫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考虑到柳青涯的身体,他也不想让他去爬可怕的天梯,于是道了句:“失礼。”便不容商量地搂过柳青涯的腰,后者毫无防备地撞进他怀里,柳青涯常年与草药为伴,身上有淡淡的药味,清雅的气息轻轻喷散在他的颈间,银衫不敢多想,带着他闪现到聂浔等人身旁,刚一站定就放开了手,柳青涯道:“多谢。” 银衫的温度还残留衣衫,在那人放手退开之时,柳青涯的心莫名其妙地空了半拍,他也不知为何,好像平静的水面被风吹起了一丝波澜,对于银衫细心的尊重和保护,他心下感激,但他不是女子,本不该如此在意。 这时林小狸才气喘吁吁地来到门口,哭丧着脸道:“你们、你们偏心,就、就害我一个人。”宋诗凝道:“男子汉多走点路,也是锻炼。”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偷笑。林翎刚从膜拜中回过神来,感叹道:“修仙真好啊。”聂浔拍了她脑门一下,道:“你以为修仙这么容易,仙道与人道一样,苦心智砺筋骨,百折一功,仙道不是万能的,好好混你的江湖吧丫头。” 林翎搓了搓被聂浔拍过的额头,嘟嘴轻哼了一声。宋诗凝正想敲门,大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探出头来,问道:“是诗凝回来了吗?” 宋诗凝惊喜道:“尤伯伯!”林翎和小狸也跟着道:“尤伯伯,我们回来了!” 中年人看见三人,一把打开门,才发现他身边跟着两名年轻人,他一边吩咐他们去通知林亦,一边招呼宋诗凝三人进门,他这才注意到陌生的几人。 “这几位是?”尤恕来武林盟不过十年,自然不认得柳青涯。 聂浔抱拳:“在下聂浔。” 宋诗凝赶紧道:“尤伯伯,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这次多亏他们相助,才能找到柳世叔。”接着她介绍柳青涯:“这位便是柳神医。”尤恕看到柳青涯,眼神明显一亮,语气也略显激动:“柳神医。” 宋诗凝向柳青涯道:“这位是武林盟现任的总管,尤恕。”林亦是武林盟大总管,此人必然是他手下。柳青涯回礼道:“失敬。” “不敢。”尤恕借着躬身的机会打量了柳青涯一眼,此人果然如大哥所言气质温润淡雅,只是看上去身有不适,身为神医却不能自医,不由得多了几分感叹。 再看聂浔和银衫,二人相貌气质出众,倒不像心怀不轨之人,武林盟也常有江湖侠客出入拜访,既是朋友,也不便多疑,尤恕略一思索,又再客气了一番,将他们引进门来。 几人穿过偌大的庭院,尤恕尽职尽责地给客人介绍武林盟的情况,美景入眼,聂浔暗暗赞了两句“不错”。武林盟总部虽然外表看起来朴树无华,但里面空间充足,摆设清雅,从露天庭院来看,阁楼小亭,栈桥流水,绿树落花,应有尽有,除去偶尔来往的下人丫鬟,倒像是人间仙境一般。 “看来越云欢的品味还不错。”这是聂浔最后的总结。 来到前厅后不久,林亦就赶了过来,这位大总管面容威严,一丝不苟,林家姐弟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所以在见到人之前,两人就找了个借口离开,听闻柳青涯的到来,林亦一进门,脸上严肃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惊喜,连宋诗凝的问好都没有听见。 “青涯!”林亦风尘仆仆而来,几步上前握住了柳青涯的手,聂浔条件反射“咳”了两声,银衫撇他一眼。 “林大哥,别来无恙。”柳青涯倒是如常淡定,任由林亦攥紧他的手。 “这些年你你当真一次都不曾回来过。”故人重逢,林亦有些激动,卡了半天最后也只剩一声叹息。柳青涯垂眸,只道:“对不起。” 林亦拍了拍他的手,泪眼婆娑地感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没想到这几个孩子真能将你劝回来,说明你心里还挂念着云欢,挂念着我们。” 说起越云欢的时候,柳青涯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的迷惘,银衫一直关注他,自然没有放过他任何的反应。 “大哥他”柳青涯叫越云欢大哥,是为二人结义之情。 “你看我,光顾叙旧,把正事都忘了。”林亦说着,神情瞬间转为凝重,“云欢中了’离人泪’昏迷不醒,武林盟的药只能压制不能解毒。” 柳青涯道:“真的是‘离人泪’?” “是。”林亦道,“虽略有不同,但如出一撤,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你过去。” 林亦说完,才注意到一旁的聂浔和银衫,迟疑道:“这两位是?” 银衫和聂浔抱拳施礼,宋诗凝又再介绍了一遍,还特意强调两人的相助。 林亦一一回礼,多看了银衫几眼:“这位侠士倒是气度不凡。” 宋诗凝看了聂浔一眼,得了默许,便道:“林伯伯,聂大哥和银大哥不是江湖人士,他们是修仙之人。” “哦?”林亦微微吃惊,普通人与修仙者分居多年,江湖有约定不涉仙道,这两人虽是光明磊落地出现在此,但林亦不由得心生疑窦,不过他转念想到越云欢昏迷前交待的事,最后只道:“二位不介意可在此住下,待林某解决要事,再来相谢,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聂浔道:“林大侠不必客气,我兄弟二人不似江湖人讲究,此番前来也有意相助妖毒之事,可否允许我二人一同前往。” “这”林亦面有难色,就听柳青涯道:“林大哥,他们是我的朋友。”言下之意,二人可信。林亦也是爽快之人,既然柳青涯开口,也就答应了下来。 走了两步,林亦突然道:“诗凝,翎儿和小狸可还安好?” 宋诗凝道:“林伯伯放心。”林亦点点头:“你去告诉他们,午膳之后去宜人阁找我。”宋诗凝点头称是,林亦又回头对尤恕吩咐道:“你叫人准备两间客房,将云青阁收拾出来。” 尤恕领命下去,柳青涯三人便跟随林亦去了越云欢的居所。 ☆、解毒 如林亦所言,中毒的人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脸色憔悴,眼睑和嘴唇一片乌青,与往日的越云欢相比,整个人瘦了一圈。 屋里充斥着药味,几人进屋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 柳青涯既然答应回来,便已做好了准备,他在看到越云欢的第一眼,心就软了下去,十二年不见,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重逢,这个人向来意气风发,若是清醒,以他的傲性又怎会愿意沦落至此,让外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想来不仅是他自己,林亦等人想必也受尽了折磨。 在生死面前,恩怨终究淡如云烟。 柳青涯暗自叹了口气,他走到床边,翻起越云欢的眼皮瞧了瞧,又执起他的手,手指覆到腕脉之上,那人手脚冰凉,趟了几天肌肉却依然僵硬。几人在一旁安静等候,过得片刻,柳青涯起身倒了一杯水,银衫看他的样子,默契地将身上的包袱递给他,柳青涯冲他一笑,接过包袱打开,拿了一瓶药出来撒入水中,再向林亦道:“林大哥,借匕首一用。” 林亦干净利落地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他,柳青涯接过,在越云欢手指上划了道口子,鲜血滴进杯中,略一摇晃,不多时便变了颜色。 柳青涯将杯子放到鼻下嗅了片刻,他道:“果然是‘离人泪’。” “离人泪”是传说中最凶残的妖毒之一,炼制过程也相当麻烦,普通妖类难以炼制成形,何况按量来看,中毒的不止越云欢一人,当年梁州各村落被此毒侵害,不仅人口损失大半,甚至引发了瘟疫。但梁州的妖毒事出有因,如今这“离人泪”又是何人所下。 柳青涯道:“虽同为‘离人泪’,但与当年相比程度较浅,解起来要轻松许多,只不过,解毒过程有些复杂。” 林亦听他这么说,本来燃起希望的脸又多了几分沉色,他道:“可是需要特殊药引?”自越云欢中毒以来,他便派人搜寻各自珍奇的解□□物,但再好的灵药也一直未见成效。 柳青涯摇头:“解药只需雪莲、珀参、尘融,与几种常见草药即可,明日我便能炼制成形,最关键的是,待越大哥服药之后,解药与体内毒素交融反应,需要有人用内力将其逼出体外,整个过程要历经三次,持续七日。” 林亦立刻道:“我来。” 柳青涯道:“七日之中内力强弱要维持不变,不仅极其消耗内力,稍有差池,发功者也将被毒素侵蚀,我并非怀疑林大哥的功力,只是现在大哥躺在这里,林大哥若再倒下,武林盟又该由谁来主持大局?” 柳青涯的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饶是能说会道的林亦,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正犹豫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银衫意外开口:“我来。” 看着那边闻言错愕的两人,聂浔勾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兄弟,表现的机会就交给你了。不过聂浔还有一番心思:不管武林盟在妖王之心一事中扮演什么角色,银衫救了越云欢,看他好不好意思再玩阴谋。 柳青涯迟疑道:“你”银衫打断他:“你想救他不是吗,我的法力比普通人的内力更有用。”聂浔也适时插嘴:“而且你知道的,他不怕毒。” 柳青涯犹豫不决,一方面,他出山本是为了救越云欢,银衫的话也不无道理,另一方面,法力的损耗并非不可致命,银衫的伤才好,也刚恢复人形,若是因法力消耗过多暴露了身份,也平添众人怀疑,他与越云欢素不相识,本不必为他牺牲。 见柳青涯沉默不语,银衫向林亦抱拳道:“还请看在情况危急之下,勿推辞在下的好意。”银衫虽游走江湖,但与人的交往不多,说起来这样的客套之言还是第一次。聂浔也跟着抱拳:“我兄弟二人与青涯相交,此番前来也有意相助,修仙者虽不干涉普通人,但仙道也通人道,林大侠可不必怀疑我二人的用心。” 林亦赶紧道:“聂公子言重了,能得二位相助,实乃武林盟之幸。”言下之意便是答应了,百益无害的事,以林亦的精明,也怎会故作推辞,他一心想救越云欢,却没有考虑柳青涯的心情。 柳青涯微垂着头,有些出神,银衫看了他半响,走过去接过他手里一直端着的茶杯,柳青涯才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满担忧,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银衫的心软成一片汪洋大海,他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安抚道:“放心,法力的恢复与内力有所不同,我没事的。” 意外地看到银衫的笑容,柳青涯像是被人拨了一下心弦,泛起阵阵暖意,两人四目相对,几乎看透了对方的心意,直到柳青涯的眼神变得飘远,他轻声道:“好,我相信你。” 林亦看着二人的互动,神色有些疑惑,他强压下心里的疑问,道:“既然如此,我去叫人准备。” 柳青涯道:“辛苦林大哥,眼下我便去药房。”他转身欲走,又突然想起城门外瘫倒的人,道:“大哥的毒尚能完全得解,城内其他中毒之人林大哥可有对策?”普通人想找到内力深厚,又愿意为己牺牲帮助解毒的人并不容易。 林亦的眉头皱到了一起,他道:“我派人询问过,众人所中之毒不深,尚未出现毙命者,解药或许能有所缓解,其余的也只能听天由命,或许”林亦欲言又止,最后道:“等云欢醒来,再行商议吧。” 柳青涯点点头,看了看银床上的人,他一离开,银衫自然跟着他去了药房,客套的事又交给了聂浔,事关解毒,林亦也懒得客套,交待下人照顾越云欢之后,他将聂浔带到门口,只留下一句“聂公子若不嫌弃,可先行到垂涎阁等候午膳”,便放心地大步离开。 聂浔摸着下巴想了想,药房还是留给他们二人世界吧,这偌大的武林盟,垂涎阁又在何处,大总管也没交待清楚,不靠谱啊不靠谱,正思索着,就看见宋诗凝迎面走来的身影。 天降救星,聂浔心想,果然还是诗凝最懂我。 这头,银衫跟着柳青涯去了药房,不多时便在其余几位大夫的帮助下找齐了药物,投入炼药炉之后,柳青涯亲自守在一旁,银衫让他休息,他却道:“炼药之事非我亲手不可,一个步骤都错不得。”银衫无奈,只好陪着他。 下人各自忙碌,不多时炼药房里只剩下他与银衫两人。 银衫帮柳青涯看着火,转头发现他有些出神,他开口叫他,问道:“在想什么?”这几日来他似乎经常发呆。 柳青涯回过神:“我只是在想,大哥究竟是如何中的毒。” 银衫劝慰道:“待他清醒你再问他便是。” 柳青涯想了想:“你说得对。”他看向银衫,淡笑道:“我有时觉得,我的心境倒不如你清明透彻,实在惭愧。”银衫垂眸,不是他心境如何,而是妖族靠本能的时候比较多,本来就不如凡人有心思,银衫虽法力高强,但从妖族的年纪上来讲,也不过是个少年。 银衫犹豫了片刻,问他:“你和越云欢之间发生过什么?”这也是银衫一直想问柳青涯的问题,柳青涯对他都能如此上心,越云欢与他结义多年,提到这人,他的反应却不寻常。 柳青涯没想到银衫会问这个问题,倒是难为他第一个看出来,犹自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当年,我因为一个人做错了一件事,因为那件事伤害了另一个人,心怀愧疚,却无法弥补。” 银衫道:“那个人是越云欢?” 柳青涯点头:“可也不能怪他,一切都是我的错。”他过不了自己那关,所以才成为他多年来唯一的心结,逃避了十二年,才终于决心面对。 柳青涯说完,默默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透过房门看向九天之外的某处,银衫知他触动了情绪,不愿多说,默契地不再追问,世人皆有过往,他不也有事瞒着他么。 “银衫。”柳青涯突然叫他,他抬头,就见那人已经转回头来,认真地看着他,道:“你为何愿做如此牺牲?”问的自然是为越云欢解毒之事。 “为你。”银衫看着柳青涯的眼睛,直言不讳,“是为了你。”妖族还有一点与凡人不同,他们向来直接,不若凡人顾虑许多。 本是不明所以的答案,但柳青涯却意外地没有问为何,他的反应不大,眼神却透出忧虑,银衫看在眼里,一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 但他还未开口,柳青涯就僵了一下,下一刻,他轻轻抽回手,默默地退了一步,道:“对不起。” 银衫不解:“你有何对不起我?”那一刻,银衫恍惚以为他知道了什么。 柳青涯摇头,重复道:“是我对不起你。”银衫还要再问,就见柳青涯闭了闭眼,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不过,谢谢你。”银衫看得出来,柳青涯欲言又止其中定有隐情,但见他面有难色,又不忍强迫于他,只好沉默不语。 柳青涯说完,转身去看正在炼制的解药,将背影留给银衫,却在想揭开炉盖的时候被对方拦下,银衫闪到他身边,道:“我来。” 柳青涯依言退开两步,丹药查看完毕,银衫附身向炉底加了一把火,没有发现身旁的人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深涩难喻。 ☆、风雨欲来 第二天一早,柳青涯就成功炼制出解药,林亦立即赶了过来,将药喂越云欢服了下去,银衫为他运功排毒,至第二日清晨,才完成了三次循环,待越云欢脸色改善,林亦便吩咐人将解药分发下去,柳青涯也多开了几份药方,让药房那边继续炼药。 接下来的两日,在银衫的帮助下,越云欢的毒解了大半,期间有睁过眼,但意识并未清醒,宋诗凝和林家姐弟来探望过几次,不一会儿就和聂浔闹成一片,林亦对银衫和聂浔二人的态度也逐渐变得亲和起来。 如此不到三日,越云欢就醒了过来,他一醒来,听说柳青涯的消息,就立刻要见人,顾不得自己的身体状况,坚持让人扶着去了云青阁。 这时,云青阁的前院里,柳青涯正看着银衫喝完有助法力恢复的药,道:“我虽不知法力的恢复与内力是否相同,但此药对你并无害处。” 银衫道:“无妨,你要我喝我便喝。” 柳青涯笑了笑,突然嗅到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他抬眼一看,喜道:“你看,槐花开了。” 银衫顺着他所指看去,雪白的槐花成串缀在枝头,风中传来阵阵素雅的清香,他不禁心有所感,出来丘灵山这么些年,也唯有在找到这个人之后,才真正体会到世间万事的美好。 “风舞槐花落御沟,终南山色入城秋。”柳青涯轻声念到,槐树花开,武林盟的秋季也快要到了,银衫转头看他,眼里有不禁的笑意。 越云欢披了件外衣,在尤恕的搀扶下来到云青阁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他一眼就看到了院中那道白衣素发的身影,那人正侧身仰头,眉目含笑,越云欢的眼前有些模糊,仿佛时光倒回十几年前,那人指着满树的花蕊对他说:“大哥你看,好美的槐花。” 可是景照旧,斯人虽在,却沧海桑田。 “青涯”越云欢从心底溢出久违的呼唤,柳青涯听到这边的动静,回头看见倚在门口的越云欢,一时愣在原地。 银衫也看到了越云欢,那人先在在门口眼神迷离地看了一会儿,就推开尤恕的搀扶,急步想要走过来,这几步走得并不稳,柳青涯不自觉替他担忧,越云欢看见他眼里的关切,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 越云欢抱住柳青涯的那一刻,像是抱住奇珍异宝般满足地闭了闭眼,他紧紧地搂着他,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消失,银衫忍不住上前半步,正在犹豫要不要拉开这人,好在越云欢识趣,在银衫动手之前,主动放开了柳青涯。 两人四目相对,过去的种种浮现在脑海,越云欢面容欣喜,眼神却悲伤复杂,柳青涯默默地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唤他:“大哥。”这一声大哥似乎唤起了越云欢的希望,他苍白的脸上瞬间有了生气,他轻声道:“青涯,你瘦了。”柳青涯低头不语,如羽的睫毛映入眼帘,仿佛扫在越云欢的心上,他缓缓抬手想摸摸他的脸,柳青涯看见他的动作,微微侧头躲开了他的手。 越云欢尴尬地看了看自己举到半空的手,突然感觉到一旁传来的寒意,他转头看到银衫,这才反应过来院中还有一人。 若是聂浔在场,必定会有如下吐槽: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这儿,当我是摆设吗,眼神不好做什么盟主。银衫忍住揍他的冲动,冷冷地看他,越云欢定了定神,抱拳道:“这位可是为在下运功排毒的银衫公子?” 银衫轻哼了一声,明知故问。 越云欢并未介意他的反应,犹自道:“多谢银公子。”说完他转向柳青涯,一转一回间变幻两种神色,犹如变脸一般。故人重逢叙旧本就难免,何况他和柳青涯分离十二年,只是碍于外人在场勉强压住了情绪,而这外人似乎并没有避让的打算。 柳青涯知道越云欢有话想和他说,他有意看了银衫一眼,银衫领会到他的意思,不爽地看了看越云欢,最后学着聂浔的语气道:“不打扰越盟主发表重逢感言。”然后对柳青涯缓和了语气:“我先回去了。”柳青涯点点头:“晚点我再送药过去。” 越云欢立马道:“尤恕,送银公子回去。” “不必。”银衫拒绝,甩手而去,越云欢勉强抬手送了他一番,巴不得他快点离开。 银衫的身影刚消失,越云欢就拉着柳青涯坐下来,打量了他许久,感叹道:“你真的回来了,我在昏睡中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是在做梦。” 柳青涯也叹道:“大哥,你何必如此。” 越云欢急道:“你可是还介意当年的事?” “大哥。”柳青涯打断他,“我若介意,这些年便不会与你书信往来,这一次也不会回来,只是休要再提” 越云欢赶紧答应:“不提,不提。” 柳青涯的神情这才松了下来,他看见桌上银衫喝过的药碗,见他留了一些,无意间多看了一眼,越云欢注意到他的眼神,想到柳青涯对银衫的态度,心里有些不快,他道:“你和那位银公子,似乎关系不错。” 柳青涯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及银衫,“我们是朋友。” “只是朋友?”越云欢意有所指地追问。 柳青涯本欲点头,但又突然想到什么,微怒道:“大哥又想到了何处?” 越云欢赶紧做了个安抚的动作,道:“我信口胡说,你别生气,别生气。”话虽如此,但柳青涯的反应已经证明了越云欢的猜测,他几时会是为一句话动怒的人,即使受万人指责,这人也必定是淡定其中,垂目浅笑,唯有事关在意之人,才能让他拥有属于正常人的情绪和反应。 越云欢不禁黯然。 柳青涯也后知后觉地顿住了,自己一向不在意旁人之言,除了十二年前那次,他从未轻易动怒,听到越云欢对他和银衫之间的臆测,他心有不悦,只是没想到就这么表现了出来,柳青涯自己也有些惊讶。 越云欢见他出神,堪堪地想跳过这个话题,他一把握住他的手臂,道:“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好不好?”语气近乎恳求,柳青涯心有不忍,但也没有立刻答应,越云欢见他犹豫,再接再厉道:“待我痊愈之后便召开仙妖大会,正式宣布武林盟重涉仙妖两道,你留在武林盟,也可相助于我。” “仙妖大会?”柳青涯惊讶道:“大哥是想解除江湖武林与仙妖的界限?” 越云欢点头:“正是。少林了尘方丈曾说过,人、仙、妖三道除非完全分界,不然难免有所交集,既有来往,不如和谐相融,这次召开仙妖大会,一来为我武林盟所中妖毒讨个说法,二来邀请妖族与修仙各派共商融合大计。” 柳青涯这下是真的愣住了,武林盟自百年前人与妖在兖州惨烈一战后,便宣布不问妖道,妖族虽继续游走江湖,但因互不干涉相安了百年,十二年前妖族退居深山,隔离凡人,低调出入武林,现在越云欢想做之事,乃是改变整个江湖格局的大事。 越云欢见柳青涯沉默不语,皱眉道:“青涯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柳青涯轻轻摇头:“大哥此举是为江湖武林三道的和睦,是为善,只是修罗与妖族结怨已深,又如何愿意” 越云欢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他笑道:“修罗素来不近人情,但也不过是针对妖族,武林盛会,又有武当少林掌门坐镇,绝义门和葬情谷好歹也会卖我个薄面,至于妖族,为了妖王之心,他们一定会来。” “妖王之心?”柳青涯道:“大哥知道它的下落?” 越云欢神秘一笑:“十日后妖仙大会之上自有分晓。” 柳青涯突然听闻如此大事,心下有些混乱,他隐隐预感到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他想起越云欢的毒,问他:“大哥是如何中的妖毒?” 越云欢顿了一下,苦笑道:“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我从东阳归来便觉得浑身无力,不久便失去了意识。” 柳青涯想了想,道:“大哥在东阳做了何事?” “并无奇怪之举。”话虽这样说,但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闪烁。 柳青涯正待细想,越云欢拍了拍他的手,道:“好了别想了,现在我不是没事了吗?你我兄弟好不容易重逢,怎能尽说些严肃无趣之事,来,大哥带你走走,看看如今武林盟的风光。” 柳青涯担忧道:“你的毒” “无妨,不是还有你吗?”越云欢心情愉快,人也精神了不少,他招呼一直站在门口的尤恕过来耳语了几句,后者便领命离开。 越云欢站起身来,对柳青涯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柳青涯知他好意,无奈地笑了笑,暂时压下了心里的疑问,起身跟着他出了门。 这头,银衫回到住处,正碰到在门口等他的聂浔,二人一同进了大门,刚一站定,聂浔就道:“我要走了。” 银衫了然地点点头:“一切小心。” 聂浔答应着,又问了句:“你呢,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银衫道:“打听到妖王之心的下落,我便离开。” 聂浔挑了挑眉:“你舍得?” 银衫明白聂浔的意思,“他定有他的打算。” 聂浔点点头,“好吧,那我先走了,懒得和那群家伙客套,你自己保重。”话音刚落,他就消失在原地,还真是一刻都不耽误。银衫站了一会儿,刚想转身进屋,就听见宋诗凝的声音。 “聂大哥?”宋诗凝走进院子,看到门口的银衫,愣了一下,“银大哥,聂大哥呢?” “他已经走了。” “走?离开武林盟吗?” 银衫点头,宋诗凝的神情从疑惑变为迷茫,不一会儿,眼里竟闪出了泪光,她自言自语道:“他竟然没有和我道别。” 银衫看了她一阵,道:“你若有意,我可以送你去找他。” 宋诗凝眼神一亮:“真的吗?” 银衫并未多言,抬手放到了宋诗凝的天灵盖上,“道别便会不舍,聂浔有事在身,你好自为之。” 未等宋诗凝回答,她便消失在法术之下。 ☆、酒,不是个好东西 接下来的几日,银衫照例相助越云欢解毒,柳青涯每日会来为他送药,亲眼见他喝下才离开,无意中说过妖仙大会一事,他不知道银衫妖王的身份,只是稍作提醒。 如此过了七日,经过最后一次排毒,越云欢体内的“离人泪”便可完全得解。最后那日,银衫收功起身,未看还在调息的越云欢一眼,准备离开,沉默的人突然开口:“这几日多谢你了。” “不必。”本就不是为你。 银衫脚步不停,越云欢又道:“你不是修仙之人。”他猜测道:“你是妖?”语气虽是疑问,但也有八分肯定,银衫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否认。 见对方终于停下,越云欢笑道:“五日后武林盟将会举行妖仙大会,你可知道?”银衫勉强点点头。 “也是。”越云欢自言自语,“他自然会告知于你。”银衫终于转过身来正视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越云欢收功起身,平视对方,道:“你此番来武林盟,又助我解毒,可是为妖王之心?”银衫不语,沉默表示默认,他当然不想告诉他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柳青涯。 越云欢突然问:“你在妖族中是什么身份?” 银衫瞪了他一眼:“关你屁事。”竟然爆了粗口。 越云欢有些意外,随即笑道:“妖王之心遗失,妖族群龙无首,我看得出来你道行不浅,仙妖大会你准备以何身份参与?”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道亦有妖 作者:李蓝水 第4节 这一点倒是提醒了银衫,既然越云欢能识破他的身份,到时在场的修仙者也应当不会看不出来,他已通知了花露露等人,仙妖大会虽是谈判,也是对峙,银衫不想站在柳青涯的对立面,但他若不明身份,仅凭花露露等人,稍有不慎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越云欢见他沉默,提醒道:“你身为妖类,却随意游走人间,修罗两派对妖族向来针对,仙妖大会难免有所误伤,你不如先行离去” 银衫毅然打断他:“不劳你费心。”越云欢的意思他明白了,变相地赶他走而已,二人对视间充满敌意,除了人、妖之间本来的矛盾之外,不过是为了那人。 银衫冷哼一声,犹自离开,越云欢盯着他的背影,原本善意的眼神变为一片冰冷。 越云欢痊愈之后,第二日便在武林盟举办了一场宴会,一为庆祝盟主毒伤痊愈,二为柳青涯接风洗尘,倒是全然未提银衫的相助。说是宴会,也不过是越云欢重新接管武林盟的一次聚头,参与者除了武林盟内人,还有一些前来拜访的江湖人士。 当晚,越云欢在众目睽睽之下搂过柳青涯的肩,向众人介绍他的好兄弟,柳青涯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从头到尾并未多言,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配合他,倒让武林盟众人皆有“柳神医果然神仙之态”的感叹,有人前来叙旧,有人前来搭讪,银衫一直跟在他身边,帮他挡下不少劝酒,越云欢忙着应付众人,不一会儿就喝得满脸通红。 宴会过了大半,银衫见柳青涯脸色不好,担心他撑不住,便提议先送他回去,二人向林亦告辞离去。 回云青阁的路上,柳青涯不时低低地咳嗽,银衫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他身上,他微小的举动和不经意的关怀总是让柳青涯心生暖意,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也只有在他的事情上,银衫才会如此贴心。 “你的身体需要休养。”银衫道,“凤遥山是不错的静养之地。”意在劝他处理好武林盟的事后回去。 柳青涯笑了笑,淡道:“生死皆有命数,身在哪里并无区别。” “命运之说虽人力不可逆转,但竭心尽力也可至善。”这是银衫第一次反对他的想法,柳青涯转头看他,银衫眼里满满的关切,他知他好意,于是笑道:“修身之前,便是修心。” 银衫也跟着笑:“你明白就好。”见他笑了,柳青涯反而有些感叹,他沉默了片刻,问他:“你以前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为什么这么问?” 柳青涯笑道:“只是觉得这些日子以来,你的笑容似乎多了些。” 银衫微微一愣,他一直以来不信人类,对外人冷颜冷语,并没有人注意过他笑与不笑,也只有在这个人面前,他会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也只有这个人,会注意他的情绪变化。 “你若喜欢,我可以每天笑给你看。”银衫的话坦诚直接,柳青涯表情微僵,他垂眸良久,轻声道:“你不必如此。” 银衫看着柳青涯的侧脸,因为喝酒的原因,脸颊泛起微微红晕,几缕发丝垂落额边,修长的睫毛一下下像是扫在他的心上,目光流转之处动人心神,在月光下那人显得更加单薄,惹人怜惜,当夜风带着他的气息吹过鼻尖,许是喝了酒,银衫的情绪也有些翻涌,他忍不住想要将那人拥入怀中。 这时,就听柳青涯道:“就到这里吧。” 银衫抬眼一看,云青阁已经到了,他见柳青涯想脱下外袍,立马阻止了他:“你穿着就好,我明日再来取。”他伸手帮他拢了拢衣领,“我走了,你早些歇息。”柳青涯点点头,银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人安静低头的样子让他想要在他额上留下一吻,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感觉得出来,柳青涯在感情方面虽不厌恶他,但有意在逃避他,他不知道他有什么事瞒着他,但他不想逼他,让他为难。 银衫转身离开,柳青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暗自叹下一口气。银衫是妖,妖类对感情的表达方式总是直接而让人无法拒绝的,他不是不知道银衫的心意,甚至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回应。 柳青涯走进前院,突然觉得有些头昏,虽然有银衫在一旁阻拦,但刚才的宴会上他也无可奈何地喝得多了一些,他还向黑着脸的银衫解释道:“若不喝,又岂能轻易离开。”结果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柳青涯自嘲地笑笑,凉风袭来,他整个人有些飘忽。 柳青涯在院中闭眼休息了一阵,起身向屋内走去,刚到门口,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过身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越云欢正站在他背后,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大哥,你”柳青涯刚一开口,越云欢就一把抱住他,银衫的外袍滑落在地,刺鼻的酒味冲入鼻间,越云欢身上的体温高得吓人,柳青涯抬手推他,一边道:“大哥,你喝醉了。” 越云欢充耳不闻,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喃喃:“青涯青涯,你怎么走了,你别走”柳青涯知他醉酒,不欲与他计较,他轻声哄到:“我不走,你先放开我。” 越云欢依言放开他,却没有退开,柳青涯想扶他进屋,谁料越云欢一把抓住他的双手,大力将他压在门上,柳青涯后背吃痛,眼前陡然一黑,等他缓过神来,越云欢充满□□的目光近在眼前,他吃惊道:“大哥唔”越云欢突然低头堵住了他的唇,柳青涯猛然睁大眼睛,偏头躲开,微怒道:“放开我!”越云欢视而不见,见他躲闪,便疯狂地亲吻他的颈脖,熟悉的气息充斥鼻腔,像是吸毒之人闻到鸦片时的满足,他口中喃喃:“青涯,我爱你我爱你” 听到这等禁忌之言,柳青涯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在越云欢身下微微颤抖,那人左右压制着他的手臂,他动弹不得,偏头躲开他的吻,柳青涯冷声吼道:“越云欢!” 这一吼似乎唤醒了越云欢的神智,他停下动作看了看被他压着的人,眼神逐渐凝聚,涌上几分清明,一阵风吹过,越云欢的酒瞬间醒了一半,他看见柳青涯散乱的发丝和眼里的冷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颤抖道:“我我青涯” 柳青涯的胸膛微微起伏,他强忍着情绪,淡淡道:“放开我。” 越云欢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控制着他,刚想放手,背后传来银衫怒寒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越云欢回头,银衫站在院中,风吹起他的外袍,黑夜里带着杀意的眼神犹如地狱的鬼魅。 片刻前的昏眩感再次涌上来,柳青涯远远地看了银衫一眼,安心地闭眼昏了过去。 越云欢心惊胆战地想要接住他,却被闪身而来的银衫一掌拍开。 银衫半跪在地,单手抱住倒下的柳青涯,盯着被他击退在地的越云欢,眼神冰冷如刀:“你敢碰他?”柳青涯清瘦单薄的身体,连他都舍不得碰他一下。越云欢本来心存内疚,但见银衫的反应,他不悦道:“我与他之间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 银衫拳头握紧,寒意四散,他忍不住想杀了眼前的人,越云欢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气氛一时紧张。这时,怀里的人似乎动了一下,银衫低头看他,柳青涯的双颊绯红,嘴唇却是一片青白,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有些发热,顾不得许多,银衫将掉落一旁的外袍拉过来将他一裹,起身将他抱进房间,越云欢也立马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身上的尘土,跟着走进屋去。 银衫将怀里的人轻轻地放到床上,拉过他的手给他输送法力,因为饮酒,柳青涯本就略感不适,若不是一番折腾和惊吓,他未必会晕倒,是他的疏忽,他该亲眼看着他进屋再离开,不该留他一人在门口,所幸他因为心神动荡,一心惦念他又中途返回,否则银衫握着柳青涯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罪魁祸首越云欢远远地站在屋子中央,知趣地没有上前,他一脸担忧地张望,柳青涯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越云欢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等到银衫收回法力,给柳青涯盖上被子,越云欢突然开口:“你也爱他?” 银衫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无视他的话,这种事不需要向他说明。 越云欢又道:“他可知你是妖?” “关你屁事。” 越云欢冷笑:“人妖殊途,你以为他会对你如何?” 银衫终于回头看他:“所以你劝我离开,好让你趁虚而入?这就是越盟主的待友之道?” 越云欢被他说中难堪之处,面有菜色,“我犯的错,我自会解释。” “我管你如何,离他远点就行。” “我与他一起长大,我是他的大哥,你是他什么?” “至少我不会强迫他。” “呵,你又了解他多少,知道他多少?” “我只知道我现在想杀了你。” 越云欢毫不意外:“你终于说出了你的真实想法。” 银衫冷哼:“本就无需伪装。” 两人压着声音你来我往,毫不退让。 越云欢突然收声,静静地看了床上的人一会儿,疼惜道:“他的身体竟劳损至此绝义门那群混蛋!” 银衫道:“怎么回事?” 越云欢用他的话作答:“关你屁事。” 银衫回以冷眼。 昏睡的人突然轻哼了一声,二人同时一顿,默契地闭嘴,屋里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当夜,凉风习习,月色弄影,林间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云青阁中,床上的人静静地沉睡,那两人便剑拔弩张地守了一夜。 ☆、他和他的故事 翌日清晨,越云欢因事先行离开,柳青涯还未醒来。 自那日之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越云欢忙着仙妖大会的事,柳青涯在云青阁休养,这两日二人未曾见面,银衫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柳青涯,入夜,他表面告辞离去,实则却是默默去坐房顶。 听说柳青涯生病,宋诗凝和林家姐弟前来探望,几人从到达武林盟之后第一次聚在一起,林翎感叹道:“师父的毒解了之后,就跟爹爹一起忙得不见人影,要是聂大哥在就好了,我好想他。”宋诗凝神情黯淡了一瞬,随即劝慰道:“聂大哥办完事就会回来的。” 林翎惊喜道:“真的吗?”宋诗凝点点头。 林小狸道:“马上就是妖仙大会,爹爹已经将邀请帖发出去了,不知道聂大哥赶不赶得上。” 林翎嘟囔道:“师父真的要请绝义门的人吗?那群家伙简直太可恶了,我听说师父曾经在惠州灭过他们一个分舵呢。” 柳青涯正在喝茶,闻言微微一愣,林小狸惊奇道:“真的假的?” “我听爹爹说的。”林翎道,“十多年前的事了,师姐你知道吗?” “我好像听说过,就在师父做武林盟盟主那一年。”宋诗凝想了想,“但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 林翎“唔”了一声:“既然师父也不喜欢他们,为什么还要请他们来啊?” 柳青涯道:“仙妖大会意在三道和谐,自然没有把任何一方排除在外的道理,若从此人、妖、仙能和睦共处,也是江湖武林一大盛事。” 林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柳青涯:“柳世叔会参加吗?” 柳青涯看了银衫一眼,他身为妖族,不参与是对族人不义,参与就会暂时与武林盟对立,银衫虽一直未表面态度,但柳青涯明白,他只是不想与他有任何的敌对,于是他道:“会去,尽我之力以助三道和睦。”后一句话是对银衫说的,银衫道:“我和你一起。”柳青涯微微一笑,“好。” 宋诗凝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有些怪异,柳世叔和银大哥一个是人,一个是妖,又同为男子,自凤遥山以来,二人几乎形影不离,默契十足,又同样愿为对方牺牲,就连他们看彼此的眼神都如此专注,换作别人,宋诗凝不敢想象,但若是他们二人,想到他们并肩而立、相视一笑的场景,她竟觉得有些美好,好像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伴侣一样。 林翎兴奋道:“那我也要去。”林小狸也跟着举手,宋诗凝回过神来,无奈地摇了摇头,“翎儿也就算了,小狸你这次测试没过,师父不会让你去的。”林翎得意地看了自家兄弟一眼,林小狸不甘地嘟起嘴巴,宋诗凝拍了拍林翎的额头,“你去可以,别捣乱啊。” “知道啦。”林翎摸了摸被宋诗凝拍过的地方:“师姐你和聂大哥在一起久了怎么变得跟他一样,总爱拍我脑门。” 宋诗凝一愣,娇斥道:“瞎说什么。” 林小狸没眼力劲地叫道:“师姐你怎么脸红了?”宋诗凝瞪了他一眼,他赶紧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几人嬉闹闲谈,仿佛回到了来武林盟之前的日子。不多久,宋诗凝三人因每日的功课不得不告辞,三人刚一离开,初秋的第一场大雨就接踵而至。 柳青涯靠坐在床上,手持一册书卷,他翻过几页,抬头看了窗边的人一眼。银衫抱着手臂站在窗前,窗外落雨成帘,雨水顺着屋檐滴落下来,他静静地看着,突然伸手接住了一滴。 空气中传来泥土的芳香,柳青涯感叹道:“历经炎暑之后的洗礼,倒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银衫回头看他,道:“不如凤遥山的景色。”柳青涯淡淡一笑,又听银衫道:“仙妖大会之后,我便送你回去。”他知道柳青涯不愿留在武林盟,经过那一晚之后,无论如何他都会离开。 柳青涯道:“那你呢?”自然是和你一起,银衫差点脱口而出,但他想到自己妖王的身份,一时卡顿。妖王之位是离耀硬塞给他的责任,但没有妖王之心,妖王也不过是个空位,只要找到妖王之心的下落,他便可以将这个位子让给其他人。 银衫的犹豫看在眼里,柳青涯竟有些黯然,人世间聚散离合乃是常事,可想到之后与银衫分离,他竟然有些舍不得,一瞬间,他想到了梦里的那个少年,他有着同他一样倔强不服输的眼神,那日他也是这样犹豫,他说:“我的族人全都不在了,我要为他们报仇。” 在分别之前,事情总该有个了结。 柳青涯想到这里,默默地放下手里的书卷,情不自禁地开口:“银衫,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银衫转头看他,眼神有些不解,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柳青涯露出苦涩的笑容,不容银衫回答,他又问道:“你可知我为何隐居凤遥山?”银衫的双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他已经猜到了柳青涯接下来的话。 “那是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等事情了结,就陪他去凤遥山。”柳青涯静静地看着银衫,看着他眼里变化翻涌的情绪,他轻声道:“你可愿意听我说个故事。” 十二年前,凡人与妖族化界前夕,两族之间杀伐依然不断,梁州继“离人泪”之毒后再发瘟疫,一时间以梁州为中心各州陆续受害,柳青涯为此远赴雪山摘采雪莲以炼制丹药,雪山之巅是妖族修炼的宝地,柳青涯这一去,却意外卷入一场修罗与雪山妖族的厮杀。 “修罗者为寻无名之宝深入雪山,我在山腰处救下一只受伤的雪狼。”柳青涯扭头不再看他,犹自回忆道:“我将它带到惠州客栈,躲过修罗的追杀,不久,它便化作一名少年。” 那少年金眸银发,全身□□,锁骨下有一块鲜红奇异的印记,少年告诉柳青涯,那是雪狼一族的标志,他的族人皆为棕色,唯有他是红色。 银衫不禁微微颤抖,他抬手捂住胸口,原来那一日,他的失神竟不是为他的伤。 少年没有名字,他便叫他小妖,小妖不信人类,却意外依赖柳青涯。小妖一心想要报仇,柳青涯在惠州停留了半月,终于劝得他随他去圣山修炼。 “我因急于赶回武林盟,又恐路上遇到修罗,便叫他留在客栈养伤,待梁州瘟疫一解,就立即回去接他。” 风起凤遥,雨止余南。那是他们约定的地方。他与他定下七日之约,却不料柳青涯这一回去,因意外之事耽误了返回的时日。 “我没能遵守约定,我晚了半日,等我回去的时候,客栈已是一片火海” 柳青涯的声音淡淡的,却一字一句敲打在银衫心上,接下里的事他都知道了,他永远也忘不了那群面容狰狞,不容分说冲进客栈的修罗,他抵抗到精疲力尽,那人却始终没有回来。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离耀救了他,他戳了戳他的小脑袋,道:“你这小家伙挺顽强的嘛,银毛红印,不简单吶,以后跟着我。有名字吗,没有就叫银衫吧。” 小妖就这样留在了丘灵山,不久后妖族退居暗处,离耀为防止他下山,在各处设了结界,直到三年前离耀身死,他成为离耀指定的妖王,才第一次重返人界。他一直不曾忘记过那个人,一直想要寻找他,问他当年为什么不来,可当在凤遥山见到他的第一眼,所有的怨气都化为了眷念,他从来都是让人无法怨恨的人呐,以那人的性子,若非事出有因,又怎会失约,他其实是不怪他的,惠州半月,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那人的细心呵护,包容相伴,让他第一次相信人类,体会这世间的温暖。 而当小妖变成大妖,因离耀的法力变了模样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他,他却没有认出他来;柳青涯退隐江湖,在凤遥山等了小妖十二年,等到斯人已至,却不知那人近在眼前,那一晚在南望镇客栈,当他看到银衫身上熟悉的印记时,一眼便是万年。 柳青涯说完了故事,静静地凝视着银衫,心里百味杂陈,银衫在等他的解释,可他无法解释,他只能用愧疚的眼神望着他,到最后竟然模糊了双眼。 银衫忍住上前的冲动,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如果那个小妖并不怪你呢?”柳青涯愣愣地反应了两秒,眼神微微惊喜,他问:“真的吗?” 银衫吸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睛:“他不怪你,他一直都是相信你的。”如同那一日直到最后一刻,他都相信着他一定会赶来救他。 柳青涯颤声道,“对不起。”迟了十二年的抱歉,终于将它传递给那人,他曾是他唯一的依靠和希望,但他却辜负了他的信任,他是如何过得这些年,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寻找他,凤遥山的第一眼,他选择用陌生人的身份相见,他不愿承认,直到此刻也不愿与他相认,他知道,他不曾真正原谅。 柳青涯痛苦地闭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银衫双手握拳,忍住心痛转身,连绵的秋雨连水成线,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本不愿说的,若非他已经认出他来,不管当年如何,他愿意守护他直到这一世的尽头,可现实就像远处笼聚的乌云,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历历往事推到他们面前。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像落入泥土中的雨水,永远地沉默下去。 那日之后,二人默契地不再提起当年的事,如往常一般相处相伴,好像那些痛苦都不存在一般,可是两人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两日后,终于到了武林盟仙妖大会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银衫穿白衫、介绍自己姓名的方式和让柳青涯叫他名字的方式,都是在模仿当年的柳青涯,银衫一直没能找到柳青涯的原因,大概因为他高冷,不愿开口询问,只是自己默默寻找,其实这还不是真相,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文分解~~ 终于进入□□啦~~~~ ☆、仙妖大会 武林盟此次举办的仙妖大会,可谓是江湖武林十几年来的盛事,各大门派虽得到消息,但未收到邀请帖,通通故作矜持不好意思前来,本来嘛,既然是仙妖大会,普通人跑去凑什么热闹。然而越云欢为了平衡,江湖势力这边征性地邀请了武当与少林作为见证,这两派出身佛门,也一直关注仙妖两道,邀之有理,剩下的嘉宾自然就剩下妖族与明王、修罗两派,当然还有和平使者幕天府。 因为人数原因,仙妖大会在比武场举行,方形的露天场地宽阔无起伏,四周设有座位。当日天公作美,晴空万里,一早便有人陆续登上武林盟的天梯,下人们各自穿梭忙碌,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越云欢换了一身紫色华服,高冠束发,面容俊朗,与他中毒之时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此时才真正显示出一方盟主的霸气。 武林盟内人作为主人翁,早早地便在武场等候,在客人到达之前,众人按各自身份落座,越云欢的座位在正对大门一方的正中,旁边除了总管、武管等人之外,他还特意为柳青涯留了座位,然而柳青涯不愿高调,默默拒绝了他的好意。 柳青涯缓步而来,一入场,越云欢一眼就看到了他,他今日换了身束腰的宽袖月牙衫,耳边的头发半束于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比往日多了几分精神,在阳光下整个人白得发亮。 宋诗凝和林翎坐在偏后的位置,看到柳青涯和银衫,兴奋地向他们招手,柳青涯笑着回应,转头与越云欢的目光相遇,他先是一愣,而后淡淡一笑,冲他点了点头,似乎并未将那晚之事放在心上,越云欢回以微笑,在看到他身边守护神一般的银衫时,眼神冷了几分,尤恕在他耳边低语,是武当和少林两派到了。 越云欢赶紧去门口迎接,和尚和道士一步一礼地走了过来。 “了尘方丈,李道长。”越云欢抱拳施礼,和尚回道:”阿弥陀佛,越盟主别来无恙。”道士跟着回:“越盟主,师父他老人家虽不能亲自前来,但他将伏魔剑交付于我,是为见证。”武当派大弟子李程风将背后的剑举到眼前,越云欢道:“有劳李道长。” 和尚和道士又介绍了一番各自的弟子,越云欢皆尽主人之谊,最后道:“两位这边请。”将其带到了左方偏上的位置。 这边刚一落座,明王两派的人接踵而至。 “北宫主,谭峰主。”光明宫宫主北雁南、九凝峰峰主谭远峥带着一身仙气,假笑而来,身后的弟子也是一派不食人间五谷的风范。二人一同行礼:“越盟主。” 要知道这看似中年的二人,实则已有近百年修为。老不死的都是不好惹的,越云欢躬身回道:“不敢,两位远道而来,实乃武林盟之幸。” 北雁南道:“越盟主言重,此次仙妖大会,我光明宫自当鼎力相助。” 谭远峥也跟着道:“九凝峰同样无保留,愿与武林盟同道。” 越云欢笑得意味深长,还未来得及回应,一道调侃之音插了进来:“北宫主和谭峰主的仙腔都如此默契,光明宫和九凝峰不如合并一派算了。” 众人回头看去,一行人正朝这边走来,带头的黑衣劲装少年,正是刚才说话的人。 北雁南客气道:“原来是幕天府三当家。” 谭远峥也笑道:“我与北师兄同出一脉,光明宫与九凝山本就不分彼此。” 少年“呵呵”一笑,心道:装模作样。越云欢对他一礼,未等开口少年便打断他:“越盟主不必多礼,我二哥有事在身不便前来,他托我给你带句话:世容三道本为天道,但若心存二道,必有违天道。二哥说的话我一向都听不懂啦,就请越盟主自行体会吧。” 越云欢好脾气道:“多谢。” “不客气。”少年咧嘴一笑,“听说柳神医在这里,我怎么没看见他。”少年在门口东张西张,看见远处的柳青涯,眼神一亮,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也不管人家看没看见,他对越云欢快速施了一礼,就招呼身后的人一个箭步朝柳青涯的方向走去,越云欢想伸手拦住他,但少年的速度惊人,片刻他就远远甩开自己带的手下,走到柳青涯面前。 越云欢无奈地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的不悦,保持笑容将明王两派带至两边入座。 少年在柳青涯面前停下,热情地向他打招呼:“柳神医,你还记得我吗?” 远远看他过来,柳青涯就已经认出了他,他起身一礼:“三当家。” “诶。”少年摆摆手,“叫我飞羽就行,吟华姐让我替她向你问好。”幕天府的叶吟华,算是柳青涯半个师妹。 柳青涯恍然一笑:“吟华她可还好?” “好得很好得很。”飞羽笑道:“她和我二哥去婆娑山了,她听说你回了武林盟,本来这次要一起过来,但事发突然,她放心不下二哥,就跟着去了,托我向你致歉。” “无妨。”柳青涯退隐江湖十二年,还有人念着他,他想起自己的半路师妹,心下一片温暖。 飞羽正笑着,突然感觉到一旁的视线,他转头看去,银衫正冷冷地盯着他,飞羽露出玩味的神情,仔细打量了银衫,奇怪道:“你是?” 柳青涯介绍道:“他是我的朋友,他叫银衫。”又向银衫道:“这是幕天府的三当家,‘飞鹰公子’飞羽。”飞羽摸着鼻子看向银衫,后者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勉强冲他点了点头。 飞羽突然一拍脑门道:“就是你啊,那个不愿跟裴芊芊成亲的家伙?”银衫皱眉,这人怎么会知道,他本不想作答,若不是飞羽提起,他早已经忘记裴芊芊这个人,然而看柳青涯疑惑,他不想他误会,便道:“我与她并无婚约。”说罢特意放了放自己的气息。 飞羽感受到对方气息的变化,恍悟道:“原来是同类。”银衫撇了他一眼,又淡淡移开目光。 “有趣,有趣。”飞羽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 那边明王两派还在隔空与武当少林客套,越云欢夹在中间,左右逢源,尤恕在他耳边低语:“盟主,葬情谷的人到了。”众人朝门口看去,一众打扮得花花绿绿的奇异队伍出现在那里,越云欢略一吃惊,随即露出标准式的微笑。 见越云欢远远而来,葬情谷这边一人嘲讽道:“走了一路也没有人管,武林盟的人还真是大牌。”男子的声音低沉性感,语气却似女子般娇柔妩媚,前面一人轻声呵斥:“凤渊!” “潇湘公子,有失远迎。”越云欢迎了上来,表面客套,心里却暗道:葬情谷主为何不在,派几名弟子前来是几个意思。似是看出他的疑虑,魏潇湘抱拳道:“家父正逢闭关之际,无法抽身前来,还请越盟主见谅,越盟主所谋之事,我等自当竭力相助。” 越云欢道:“多谢魏谷主,多谢潇湘公子。” “越盟主。”刚才抱怨的男子一开口,越云欢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家谷主说了,不管越盟主想做什么,只要不与葬情谷为敌,咱们便是同伴。” 越云欢勉强笑道:“罗公子说得是。” “呸,娘炮。”飞羽坐在柳青涯身边,看见罗凤渊搔首弄姿的模样,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刺得我眼睛疼。”倒是柳青涯感叹道:“‘潇湘公子’果然君子之姿。” “不稀奇。”飞羽道,“葬情谷有罗凤渊那样的小人,也会有魏潇湘这样的君子,魏群才是真正的混蛋。” 柳青涯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飞羽,好笑道:“飞羽似乎跟他们有过节?” 飞羽“哼”了一声,“谁叫他伤了我二哥。” 柳青涯有些吃惊:“二当家受了伤?” “嗯。”飞羽淡淡应了一声,似乎不愿多说。江湖皆知幕天府二当家修的是失传已久的婆娑山秘法,能伤得了他的人是何等功力,相比绝义门,葬情谷向来低调,竟不知暗藏了多少力量。 越云欢客套完一圈,突然一阵风吹过,越云欢眼神一凝,在场的众人都感觉道这股诡异的气息。尤恕低声道:“盟主,是妖族。” 话音刚落,花露露等人便出现在门口。 与凡人不同,他们用法术空降而来,刚一现身,浓烈的妖气就侵袭了比武场,有人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柳青涯微微吃惊,转头与银衫对视了一眼,他们真的来了。三人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所有的妖族都来了武林盟。 “望眼欲穿呐,妖族的各位。”越云欢暗自冷哼,表面依然挂着微笑。 “哟,看来我们不是最后一批。”非啸笑道,“看这架势倒像是请君入瓮,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啊。” 花露露一眼看到了银衫,后者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花露露心领神会,她朗声道:“受越盟主相邀,我花露露等人代表妖族前来参会,是为人、妖和睦,诸位此等相迎虽是坦诚,但也难免让人误会啊。” 越云欢道:“来者是客,妖族的各位多虑了。” 夜行冷哼:“废话少说,妖王之心何在?” 越云欢笑道:“何必如此着急,今日盛会是为武林和谐,妖王之心乃贵族珍宝,待一切谈妥,自当归还。” 非啸道:“这么说,妖王之心在你身上?” 越云欢笑了笑,并未否认。 “伪君子。”罗凤渊远远地呲了一句,“看他一会儿怎么收场。” 旁边九凝峰的一名弟子道:“真正的伪君子可没资格说别人。” 罗凤渊怒道:“你找死!”魏潇湘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臂,谭远峥淡淡地斥了弟子一句,对罗凤渊微笑道:“抱歉。” 罗凤渊冷哼:“假仁假义。” 花露露四处打量一番,笑道:“越盟主似乎并没有准备我们的座位。” 越云欢神色不变,“武场内空间足裕,各位愿入座哪里,皆可随意。” 非啸刚要开口嘲讽,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人未到声先入,就听一男声问道:“妖族想坐于何处,我等刀下如何?” 花露露等人眼神一冷:绝义门。 ☆、身份暴露 绝义门的人最后一个登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他们身上,银衫仔细看了看最前面那人身后的蓝衣人,觉得他的身形有些眼熟。 越云欢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远远抱拳:“上官门主可谓姗姗来迟。” 绝义门门主上官磊一身黑袍,负手而立,眉间痕印闪烁,冷酷着面容,活像一尊黑无常,刚才说话的是他身后的蓝衣人,他见上官磊未有动作,便回应道:“越盟主,我家门主千里迢迢赶来,可不是为了听你客套。” 越云欢淡淡一笑,上官磊扫了蓝衣人一眼,冷道:“连殊,不得无礼。”蓝衣人撇了撇嘴:“是。” “越盟主见谅。”上官磊开口,语气毫无起伏,越云欢皮笑肉不笑:“上官门主,还请入座。” 一行人与花露露等人擦肩而过,双方怒目而视,剑拔弩张。 柳青涯低声对银衫道:“我觉得有些不对。”仙妖大会原本是为了共商三道和谐大计,但就现在的情况看来,明王修罗之间已有矛盾,绝义门与妖族的恩怨由来已久,双方要如何握手言和。 银衫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不用担心。”柳青涯仍是担忧地看了越云欢一眼,不知他要作何种打算。 蓝衣人连殊远远地看到了这边的柳青涯和银衫,脸色一变,立马凑到上官磊耳边低语了几句,上官磊也跟着看了过来,眯了眯他本来就不大的双眼。 “诸位。”越云欢站在武场中央,朗声道:“武林盟十年一会,武当少林两派是为见证,此次仙妖大会全仰在座各位赏脸而来,越某不甚感激。” “越盟主。”罗凤渊打断道,“既然人都到齐,越盟主就不要废话了,直接进入正题吧。” 越云欢侧目看了他一眼,并未作答,飞羽远远地呲道:“这是盛会开场之道,你懂个屁。” 罗凤渊冷道:“我与越盟主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 飞羽笑道:“我只是看有人年幼无知,好心教诲罢了。” 罗凤渊冷哼:“区区妖类,也把自己当个人物。” 飞羽反讽:“堂堂葬情谷二堂主,竟然是个女人。” “你!”因修炼邪功,罗凤渊的外形和声音有些异常,但他最恨有人将与女人相提并论,飞羽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猛地站起身来,“你他妈找死!” 飞羽不甘示弱:“谁死还不一定呢!” 魏潇湘一把将罗凤渊压了下来,低声道:“凤渊,注意场合。”同时,柳青涯也按住了飞羽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头。两人不甘心地对视,像是用眼神将对方的心挖出来。 “阿弥陀佛。”了尘方丈圆场道:“各位施主既已到此,可谓是心存善念,一善断万怨,佛家有言,勿怒、勿嗔、勿痴,一切自有天道,何必争论。” “方丈所言甚是。”李程风跟着劝道:“修道者讲究心平气和,既是为和睦,又何必动怒,妖族的各位尚且安坐于此,我等修仙问道者又岂能返俗?” 越云欢道:“多谢两位慧言。” 花露露笑道:“李道长谬赞,我等来此只为妖王之心,至于共道和睦一事,和与不和并无任何区别。” 明王两派笑而不语,修罗者皆为冷哼。 “哈哈哈。”飞羽笑道,“这位姐姐说得对,人与妖之间明争暗斗上百年,打的时候六亲不认,和的时候还能像这样汇聚一堂,共不共道的,好像也就这么回事儿。” “我喜欢那个小哥。”非啸对夜行低语,夜行白了他一眼。 连殊冷笑:“既然妖族各位如此作想,越盟主,不如收起你虚伪的客套,直接开场吧。” 罗凤渊接口道:“给他们妖王之心,痛痛快快地打!玩什么你来我往、和平共处,妖就是妖!”魏潇湘拦不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人响应道:“罗师兄说得对,正邪不两立。” 飞羽翻了个白眼:“小朋友,你倒是看看清楚谁是邪,谁是正。” 林翎远远地在后面看了半天,拉了拉宋诗凝的袖子,道:“师姐,他们是不是要打起来了?不是说和平谈判吗?”宋诗凝安抚性地拍了拍师妹的手,看过去的目光也带着愁色。 非啸道:“哼,人类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花露露怒瞪了他一眼:“别用我族去形容人类!” 夜行暗自防备,低声道:“小心应战。” 原本窃窃私语的各派众人七嘴八舌地相应,差点喊起了口号柳青涯低声道:“不好,再这样下去,大哥恐怕控制不住场面。”他刚想起身,银衫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他不解地看向他,银衫神色严肃冷漠,眼神有些奇怪。 越云欢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诸位!诸位,稍安勿躁。”还未说出个所以然,连殊毅然打断他:“越盟主,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好人,你灭我惠州分舵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耐心。” 飞羽低声对身后的赤衣人道:“让二哥说中了,这群人果然不安分。”赤衣人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 越云欢的眼神忽然冷了下来,连殊被他看得一抖,花露露道:“越盟主,你方承诺谈妥之后归还妖王之心,若谈不妥,又当如何?”越云欢扫了她一眼,冷笑道:“如何谈不妥?” 非啸指责道:“因为你们言而无信!” “小子,你说了不算。”连殊站了起来,若有所指道:“叫你们的王出来。” 花露露三人齐齐地看向他,非啸道:“你算哪根葱,也配让我王出来?我王懒得见你。” 众人一片唏嘘,这时明王两派的人说话了:“哦?妖族有新任妖王?” “呵呵呵。”连殊并未在意非啸的话,他犹自指向柳青涯所在的方向,道:“身为妖王却鬼鬼祟祟藏身于人群,不知该说哪方别有用心,事到如今你还要藏头缩尾吗,妖王大人?” 众人跟着他的目光看去,视线尽头,柳青涯一脸疑惑,等连殊一句话说完,他才发现对方的视线并没有落到他身上,柳青涯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慢慢回过头去,银衫在他惊讶的眼神中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全场,唯独没有看他。银衫勾起嘴角,发出一声冷笑,他一字一顿道:“你说得对。” 所有人在一瞬间变了脸色。 银衫在众目睽睽之下闪身到花露露前方,妖族众人已经跪倒一片,齐呼:“参见妖王。” 人群中炸开一片惊讶的讨论声,林翎啪地一下捂住了嘴巴,语无伦次道:“师师师姐,银他妖”宋诗凝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林亦几步走到越云欢身边,沉声道:“云欢”越云欢没有理会,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眯了眯眼睛。良久,他才转头看了林亦一眼,又与明王、修罗几派对视,对方皆了然地点头。 连殊道:“你终于肯出来了,银器的滋味如何?”连殊就是在龙蛇道偷袭,又跟了他们一路的黑衣人,他在南望镇便察觉了银衫的身份。 银衫终于看了他一眼,道:“原来是你。”话音刚落,越云欢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他抱拳道:“未曾想银公子就是妖族之王,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飞羽这时也同意道:“伪君子。”说完他转头去看柳青涯,却发现对方已经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妖族所在的方向,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人。他奇怪道:“柳神医,你怎么了?”柳青涯似乎没有听见他的问话,飞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低声道:“原来他是妖王。” “什么?”飞羽没有听清,柳青涯摇了摇头,眼里涌上一丝痛苦之色。 银衫本不欲和越云欢客套,但现场气氛凝重,争斗一触即发,越云欢主动示好,他拿不准他的意思,于是勉强道:“越盟主言重,是我该感谢越盟主近日的招待。” 越云欢笑道:“妖王客气,既如此,还请妖王解释解释隐藏身份,混入我武林盟一事。” 银衫直言:“我来此是为妖王之心,此刻亦是如此。” 越云欢了然地点头:“妖王如此坦诚,越某也不忍欺瞒,这番仙妖大会其中一事是为我武林盟所中妖毒讨个说法,既然妖王现身,归还贵族宝物之前,还请妖王给越某一个交待。” “妖毒一事与我族无关”银衫抬手阻止花露露,道:“越盟主要我如何交待?” 越云欢笑道:“很简单,只要妖王接下武林盟与仙道四派各一招,我等立即归还妖王之心,送诸位离开。” 银衫看了在场的人一眼,道:“这是几派共同的意思?” 越云欢道:“自然。”看来的确是场阴谋。 知晓内情的几派沉默不语,飞羽嘲讽道:“越盟主你这招玩得够阴啊,嘴上说着和平谈判,实际变相车轮战,比武是吧?能不能换人啊?” 花露露立刻道:“既然各位早有预谋,花露露愿领教各派高招!” 越云欢立即解释道:“我等绝无此意,有此要求不过是为求证。”越云欢话中带话,银衫恍惚明白过来,自离耀死后人类自当妖族群龙无首,修罗更是想方设法欲除之,若不让各派看到妖族相当的实力,他们恐怕难以生存。仙妖大会与其说是阴谋,不如说是试探。 然而凡人百年的修为又如何比得过妖族千年的法力,银衫道:“就按你说的办。” 花露露等人担忧道:“王”银衫抬手阻止了她,“若我有意外,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妖王之心。” 夜行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武器,花露露犹豫了片刻,道:“是。” 银衫道:“还请越盟主明言,怎么个接法?” 越云欢与四派带头人对视一眼,他道:“还请妖王走到武场中央。”银衫冷哼一声,一个法术闪身过去。光明宫北雁南,九凝峰谭远峥,绝义门上官磊,几派首领在此刻起身,向各自约定的地点走去,罗凤渊伸手拦住魏潇湘,道:“我来。” 越云欢道:“各派代表人会同时向你发动攻击,若你能毫发无伤地接下,妖王之心自当归还。” 银衫扫了众人一眼,朗声道:“好!”离耀千年的法力在他体内,他必须找回妖王之心,也有责任守护妖族众人的安全。 几人各归各位,同时站定,越云欢正对着银衫,慢慢退离武场中央,柳青涯疾步走到他身边,担忧道:“大哥,不可”越云欢握住他的肩,柔声道:“青涯你先回座位,等一切结束我再向你解释。”说完他对林亦使了个眼色,林亦默默上前,将柳青涯带到一边,他抓着柳青涯的手有些用力,柳青涯挣脱不开,只能徒劳地反抗道:“林大哥,你先放开我,不能让他们出手。”林亦充耳不闻,一心完成越云欢交待的任务,银衫远远看见这边的动静,突然出声吼道:“放开他!”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越云欢冷笑道:“妖王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阿弥陀佛。”了尘方丈道:“越盟主此举可曾考虑妥当?” 越云欢沉声道:“方丈不必多言。”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非啸道,“花姐,我们一起上吧?” 花露露摇摇头:“王既然应战,定有他的打算。” 夜行道:“稍有不对我便会出手,若人类敢反悔,我定将他们撕得粉碎。” 花露露嗯了一声,“先静观其变吧。” 林翎担忧地拉了拉身旁的人:“师姐,怎么办啊?”宋诗凝眉头紧锁,没有回答,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想说人一多,名字好难想o(╯□╰)o ☆、以一敌五与过去的真相 武场中央,银衫负手而立,与四人呈左右上下四方对峙,几人对视一眼,抬手起势,银衫默默运起法力,等到四人身上皆泛起各色的灵光,越云欢沉声道:“各位,动手吧。” 飞羽拉住刚被人带过来就要冲过去的柳青涯,劝道:“事已至此,你阻止不了的。”柳青涯没有反驳,只是道:“你看他们的眼神。”飞羽向场中看去,运功的四人皆是神情严肃,眼中一片阴冷,灵力起势诡异之极,不过是场比试,难道他们是想就在这时,四人默契般地出手了。 “不要!”在柳青涯惊喊出口的同时,北雁南、谭远峥、上官磊、罗凤渊已然毫无保留地将汇聚的灵力向场中的人攻击而去,一时间灵光耀眼,刺得众人眼前一片模糊。银衫在瞬间张开结界,袭来的灵力未曾压迫他的力量,心下暗道:以卵击石。 就在这时,原本应该击打在结界上的灵力在接触银衫的法力之时,突然向四周分散开来,以飞快的速度凝成一道六星符咒,在银衫吃惊的同时,虚幻的力量竟穿过他的结界,像锁链一般将他禁锢在符咒之上,与那时梦里的场景一样! “万合封印?!”银衫大惊,这几人竟不知从何处习得万合决,以四方之势结成封印,暂时压制住了他的力量,让他无法动弹。 原来如此,聂浔从一开始就已经猜到,这是一场针对妖族的阴谋,而他就是开始。 “王!”花露露一行大惊失色,毫不犹豫地出手,武场中央的四周不知何时覆上了结界,将妖族众人隔离在外,他们的法力从结界面上反弹回来,夜行怒道:“再攻!”几人陆续发力攻击结界。 银衫在符咒的禁锢下勉强抬头,冷声道:“这,就是你们的目的?” 越云欢冷冷地看着他,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是以妖王之心的传闻诱妖族上武林盟,再一举拿下,若是不和,再一并铲除,世间再无妖类,各道自然和平,银衫的出现是个意外,他们根本不知道妖王之心的下落,既如此,何不从他开始,擒住所谓的妖王,剩下的便不足挂齿。 看着场中痛苦挣扎的银衫,柳青涯不顾一切地上前,他抓着越云欢的手臂,恳求道:“大哥,我求你,让他们住手!”柳青涯的话像是一把火,点燃了越云欢压抑的愤怒,他颤声道:“你求我?你居然为他求我?”以他的心性,他何时有过如此心急如焚的时刻,越云欢看着他脸上刺眼的担忧,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既然如此,他一定会杀了他! “还没完。”越云欢笑完,猛地从腰间掏出一把□□,那是绝义门暗制的制妖武器,里面装有银制的子弹,能让妖类在瞬间现出原形。 银衫彻底明白过来,这本就是一场策划已久的阴谋,越云欢便是最后一击,聂浔提醒过他,但他仍是大意了,他虽身为妖王,拥有千年法力,论心计又如何比得过人类,妖族众人还在拼命破结界,这一次,自己恐怕在劫难逃。 柳青涯一把拉住越云欢的手臂,魏潇湘也惊讶出声:“越盟主,不可!”越云欢告知魏群的计划原本是将妖族众人暂困于结界之内,问清妖毒与妖王之心一事,再行商议。魏潇湘不知中途出了何事,越云欢突然起了杀心。 银衫看着越云欢身边极力想要阻止他的那人,思绪竟有些恍惚,他是在为他着急吗,记忆刹那间涌入脑海,他的一生能遇到他,得他相护,能再次见到他,与他相伴,已经足够了。 越云欢将枪口对准银衫,后者却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宋诗凝冲了出来,在越云欢身前跪下,颤声道:“师父,银大哥救过您的命,求求您放过他。”越云欢持枪的手微微一顿,林翎也跟着赶来,跪在宋诗凝身边,“师父,银大哥虽然是妖,但一直都在帮我们,求求您” 见越云欢犹豫,连殊怒道:“越盟主还在等什么?”越云欢皱了皱眉,似有不忍,连殊冷笑:“当年与我等合作击杀雪山妖族之时,连自己的兄弟都能出卖,越盟主还要装到何时?” “你说什么?”柳青涯和银衫同时惊呼,越云欢怒吼:“闭嘴!”他毅然扣下手指。 “越盟主!”魏潇湘想出手阻拦,却突然抬手按住了胸口,与此同时,宋诗凝一把抱住了越云欢的腿,他握枪的手指卡了一下,就是这两秒的迟疑,柳青涯已经挡在了他面前。 子弹应声而出,穿过柳青涯的胸膛,炸开一片血雾,将他击飞出去,越云欢瞪大双眼,和场中的人异口同声地痛呼:“不!”喊声撕心裂肺。宋诗凝和林翎也同时惊呼:“柳世叔!” 半空中的人粹然吐出一口血,坠落的身体如同飘落的羽毛,在银衫惊恐的目光里映出一帧一秒的慢镜头,那人似乎露出了欣然的微笑,鲜红的血刺痛了银衫的双眼,他的脑海一片空白,身体陡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与终于打破结界的妖族法力汇合,冲开了封印,将固守四方的几人震飞了出去。 各门派的人接住自己的首领,几人一刻不敢耽误,赶紧坐下调息。 电光火石间的变故将在场众人惊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银衫脱困,飞身一把接住下落而来的柳青涯,落地吐出一口血,他顾不得自己的伤,慌忙抬手捂住了怀中人的胸口,柳青涯在他怀中颤抖地咳嗽,鲜血不停从嘴角溢出,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却还是尽力地凝聚视线。 越云欢失魂落魄地赶了过来,看着银衫怀中被染成血人的柳青涯,咚地一声跪了下去,双手颤抖得不知该如何动作。 林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宋诗凝一把抱住她。 银衫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替他挡枪,就算他被击中,也不过是变回原形,可他却是用生命在救他。 柳青涯微微张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答应过保护你” 银衫身体一震,柳青涯咳了一下,艰难道:“十二年前我没能做到,现在” 越云欢惊讶地看向银衫,不可置信道:“你你就是十二年前的小妖?” 银衫没有理他,他已经心痛到无法言语,他的反应给了越云欢答案,他的嘴唇抖动了两下,从嘴角溢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对不起对不起”怀里的人还在不顾一切地道歉,银衫一只手抱着他,一只手不断输送法力,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刚要开口,就听一旁的越云欢突然大笑,笑声疯狂诡异,笑到最后成了苦涩的自嘲,他厉声道:“他没有对不起你!” 银衫猛然抬头。 “当年,是我故意拖延时间,是我告诉他我对他的心意,让他忧虑不安,不忍离去,是我!是我将你的下落告诉了他们,是我阻止了他回去!”越云欢发狂地大吼,柳青涯虚弱地阻止他:“大哥别别说”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道亦有妖 作者:李蓝水 第5节 越云欢充耳不闻,他激动道:“他没有对不起你,他以为你被带走,他去绝义门分舵找你,那群畜生为了问出你的下落,折磨了他两天两夜,他一身伤病,都是为你,都是因为你!” 泪水顺着银衫呆滞的脸滑进嘴里,然而他什么都感觉不到,越云欢的话像锋利的刀刃,一字一句都扎在他鲜血淋漓的心上。 原来那日他在梦里看到的情景,居然是真的,他为他受尽折磨,还差点他想起他曾问那人是否有旧疾,那人毫不在意地答道:不过劳损而已。又怎能是一句劳损而已。 “幸好我及时赶到,不然不然”越云欢心有余悸地吸了口气,“我杀了惠州分舵所有人,却换不回他的健康,他最终离我而去,独自隐居,一切都是因为你!”越云欢问他:“你有什么资格怪他?”到最后成了自言自语。 那一刻,银衫什么也听不见,周围喧闹的场景全都退缩成白茫茫的一片,在这片虚无的白色里,只清晰可见一道白衣素发的身影,那人温柔浅笑,轻抚他的额头,对他说:“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那人说,他为一人伤了一人,那人说,都是他的错,那人悲伤地看着他,没有作一句解释,现在那人虚弱地躺在他怀里,满地的鲜血正一点一点地带走他的生命。 “青涯”银衫低声唤他,换回了怀里的人眼里一丝清明,他抬眸看他,露出微弱的笑容,他想摸摸银衫的脸,却在中途闭了双眼,微微抬起的手从半空中落了下去。 银衫“啊”的一声抓住他的手腕,冰冷的触觉刺痛了心脏,银衫看着他的头微微倒向一边,他的心仿佛跟着那人一起睡去。 “青涯,不!不要!”越云欢发疯地一般地想要抢过银衫怀里的人,他还未碰到他的衣衫,就被银衫突如其来的力量震开。 宋诗凝和林翎赶紧跑过去将越云欢扶起来,却发现她们一向冷酷坚毅的师父此时已经泪流满面。 “这”飞羽的脸挤成了一片,他问身后的赤衣人:“怎么办,要不要通知二哥?” “王”花露露几人在银衫身后不敢上前,他们也未曾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阿弥陀佛。”了尘无奈地摇头,“罪过,罪过。” 众人发出齐齐的惊呼,场中原本一动不动的银衫突然出发渗人的冷笑,笑声越来越大,他的容貌也在顷刻间变化:束冠掉落在地,披散的黑发逐渐变为银色,连同身体泛起的红光,将他与怀里的人一起包裹其中,鲜红的妖纹爬满了他透明的皮肤,银衫抬起金色如火焰的双眸,声音如同地狱的魔鬼:“我要、杀了你们。” “不好!”李程风一把抽出伏魔剑,“小心妖王发难。”众人纷纷抽出武器,将妖族众人围在中间。 银衫将怀里的人轻轻地放到地上,他站起身来,银白的外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半,银色的长发在风中乱舞,他眼神空洞冷漠,浑身上下带着冰冷的杀意,他重复道:“杀了你们。” “怎么办?”非啸看见自家妖王的情况,低声问道。 “只能动手了。”花露露担忧地看了银衫一眼。 夜行道:“保护好王,全力一战!”二人默契地点头。 银衫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眨眼之间出现在越云欢面前,他身上的力量震开了宋林二人,越云欢眼神呆滞,却没有抵抗,银衫轻易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冷声道:“就从你开始。” 宋诗凝徒劳地想要爬起身来,大喊:“银大哥不要!”银衫视而不见,手指慢慢收紧。 就在这时,一人飞身而来,一把抓住了银衫的右臂,灵力一击,银衫吃痛放手,与此同时,有人从左边袭来,抓住了他的左臂,右臂那人道:“银衫你冷静点!”左边那人跟着道:“别冲动,一旦杀了人就不能回头了。” 宋诗凝惊喜道:“聂大哥!” 来人正是聂浔。而左边那个,是眼见银衫被杀意笼罩,不得已跳出来阻止的飞羽,同为妖类,他自然知道妖力失控的后果。 银衫面无表情,他道:“放开。”他语气虽轻,却给人下一秒就将爆发的错觉。 聂浔知他一时陷入绝望之界不可自拔,猛地拉他转身,指着场中道:“柳青涯还活着,你好好看看!”那人的名字仿佛打碎了他眼里的寒冰,银衫的目光闪动了一下,脑海里似乎有声音在喊:他没死,他还活着。等他视线凝聚,他看到一名灰衣布衫的中年人,正附身半抱起地上躺着的人,银衫一惊,下意识道:“你想干什么?”那人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他将昏迷的柳青涯扶起来半坐,自己在他身后蹲下,双手贴上了他的后背,银衫一动,聂浔立马扯住他:“你清醒点,那是我师父,他是在救他。” 银衫愣愣地呆了片刻,神智这才回笼。看到场中的灰衣人,旁边缓过神来的北雁南和谭远峥异口同声地叫道:“冥阳大师!” ☆、一切的真相 冥阳的出现,是仙妖大会谁也没有料到的意外。婆娑山一门早在百年前就已归隐,冥阳与怀月是唯二的传人,但两人皆不问世事,一心归隐婆娑山,冥阳更是失踪了多年,如今在这个点出现在武林盟,倒是令人惊奇。 在场众人一片骚动,明王两派的人按仙道的规矩施了一礼,上官磊睁开眼,脸色也有不禁的讶异。 冥阳运功完毕,侧头看了银衫一眼,银衫立刻闪现到他身边,接过他手下的人。柳青涯靠在他怀里,呼吸已经平稳,银衫胸口的郁气这才松解,身上的红光逐渐淡了下去,银衫搂着怀里的人,轻轻擦掉他脸上的血污,失而复得的欣喜让他有片刻的失神,他不自觉地看向救他的人,那人逆光的身影瞬间变得高大。 越云欢在宋诗凝二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见柳青涯无事,他定了定神,抱拳道:“冥阳大师。” “越云欢。”冥阳开口,声音确是一阵缥缈,“江湖武林不涉仙妖,你为了一己之私,联合仙道欲灭妖族,将普通人牵涉其中,三道本同出一脉,同道相残,有违天道,你可知错?” 越云欢不敢反驳,只道:“是。”可他还是忍不住辩解:“只是妖毒迫害武林盟一事”冥阳抬手打断他,“妖毒一事并非妖族所为,全然是你等自作自受。” 越云欢一脸不解,冥阳叹了口气:“一切都源自妖王之心。” 所有人的目光为之一聚,冥阳缓缓道来:“妖王之心本是妖族之源,由初代妖族长老法力汇聚而成,代代相传,世人皆知它是宝物,却不知它除了增强修为之外,也可影响地气,解世间万毒,同时它也是剧毒之物,若与妖族之血相融,便会形成万毒之毒,在普通人身上展现,便是你们所说的‘离人泪’。” “这与我等所中之毒何干?”越云欢道,“我等并不知晓妖王之心的下落。” 冥阳转头看他,质问道:“你可曾亲手击杀妖族?”越云欢张了张嘴,无法作答,因为在此之前,武林盟未扬言干涉妖道,他是暗中杀过妖类,此刻承认便是自认道貌岸然,但他仍是不解,冥阳摇了摇头:“你的双手沾上了妖族的血,所以才会中毒,因为” “因为离耀以梁州为中心,将妖王之心洒向了人间。”接口的是另一道清冷无波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去,一人法术所致出现在门口,他周身的灵力刚一散去,飞羽便兴奋地叫道:“二哥!” 来人一身青衣,众人看到他的脸,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人神情冷漠,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精致无瑕的五官,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美得让人惊心动魄,与妖族的魅惑相比,他更像是一块镶满钻石的美玉,璀璨而华丽。 他便是幕天府的二当家,穆凡音。 看到他出现,连殊似有旧怨地冷哼一声,穆凡音缓步走来:“离耀以身化雨,用妖王之心解了梁州等地潜藏之毒,从此,瘟疫便可永不再翻,永无灾难。我猜得可对,冥阳师叔?”穆凡音一出现,飞羽就立刻带着人站到了他身后,穆凡音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飞羽无奈吐了个舌头。 魏潇湘若有所感:“‘凡音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罗凤渊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轻哼道:“长得这么好看,却是个男人。” “你说得没错。”冥阳闭眼点头,“离耀一心为善,用了近十年时间解除人界障毒之气,却被江湖武林误解,他带领妖族退居深山,却依然有人不肯放过。” 冥阳二人所言之事,银衫也是第一次得知,妖族众人闻言,皆是一片讶异之色,非啸道:“大师的意思是说,妖王之心已经没有了?” “不。妖王之心还在。”冥阳转头看向银衫,“就在你心里。” 银衫一愣,冥阳道:“你可曾疑惑离耀为何会将千年法力传给只有百年修为的你,又为何指定你为妖王,妖族众人为何对你服从,除了离耀的法力,更重要的原因是,你拥有天生的王者之心。” 此言一出,激起呼声一片,不仅是银衫,在场的众人都惊叹不已。 “你天生银发红印,被修罗追杀,能轻易混入人迹,心存善念不自觉出手相助人类皆是因为妖王之心,唯有宽容庇护之心,才能成为一族之王。”冥阳叹了口气,“自十二年前离耀救下你,他便开始放心地实施他的计划,只是百密一疏,最终落了个灰飞烟灭的结局。” 银衫静静地听着,想起当年那个人将一身法力强行给他,自己虚弱地靠在一边,摸着他的头笑道:“妖族这群家伙就交给你了,人类都是傻瓜,将来你别理会他们,有事的时候去帮帮,如果有一天人、妖能和平共处,记得代我问好。” 银衫那时什么也不懂,呆呆地问他:“那你呢?” “我啊,”那人口气轻松道,“我要去很远的地方。” “去多久?” “很久很久。” 久到一辈子不再回来。“再见了,傻小子。”这是离耀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潇洒不羁的笑容还留在他的记忆里,但他却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沉默,林翎抽了抽鼻子,感叹道:“那个叫离耀的妖真伟大。”聂浔走到银衫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连殊在这空隙也不甘休,他打破沉默道:“冥阳大师,妖族残害人类也是事实,人类除妖为自保也为匡扶正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妖两道如何能长久和睦相待?” 冥阳微不可视地摇头,“人类之中尚有同族相残,对外却不够包容,人界自古是凡人的地盘,与万物共生同息,妖的本源也是万物之一,如何不能相融?” 连殊赌气道:“我等与妖族的仇怨又岂是大师一两句话可以化解的。” “连殊。”上官磊淡淡开口,“大师还未说完。” 魏潇湘也道:“冥阳大师,连殊兄说得并非没有道理,若两道当真能和谐共处,也不会有修罗的存在,两族也不会相斗上千年。” 了尘照例呐喊了一声,李程风道:“冥阳大师可有解决之道?” 冥阳抬手一挥,众人眼前出现了一番画面,那是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有人认出了它,指道:“这是婆娑山。” 冥阳道:“百年前,师祖在婆娑山顶发现一处隐秘空间,百年来,婆娑山人虽不涉江湖,但一直遵师祖所愿在婆娑之巅建造结界,以便有一日妖族可移居结界背后之处,与凡人真正分界。” 众人一片唏嘘。冥阳今日所言,皆是惊天泣地的大事,在江湖武林三道为了自身利益,费尽心思明争暗斗的同时,还有这么一群人,本该惊才艳艳,名动天下,却甘心隐于暗处,忧人忧世,甚至不惜解散名门弟众,以几人之力以求两族善道。 有心者皆为震动,一时间全场落针可闻。 北雁南道:“大师为何不告知我等”冥阳看他一眼,他后知后觉地闭了嘴,百年来,明王两派已逐渐变了性质,据实已告不过徒增猜疑。 “我与怀月师弟竭力至今,结界终于得以成形。”冥阳转头看向穆凡音:“凡音,我知你今日前来是为你师父的下落,你师父”穆凡音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以身殉道,已与结界融为一体。” 穆凡音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错愕,但他很快反应道:“多谢师叔相告,凡音心愿已了,就此告辞。”他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冷声道:“望诸位好自为之。”穆凡音转身离开,飞羽等人也抱拳告辞,他看了一眼银衫和他怀里的人,追着穆凡音而去,还能听到他远去的声音:“二哥你慢点,你的伤还没好,别用灵力” 冥阳收了虚空中的画面,走到银衫身边,问他:“结界后的空间适合妖族居住,你等可愿意放弃现世的一切,去往结界之后?”冥阳并未有逼迫之意,他看着银衫,目光如水,如同离耀当年一样温柔。银衫看向妖族众人,花露露等人朝他点点头,银衫道:“多谢大师。”便是答应的意思。 “诸位。”冥阳朗声道,“三日后结界落成,妖族在婆娑山顶迁居结界之后,与人类分离,以我之身立誓,两族永不相涉,在场各位皆为见证。”明王、修罗两派齐齐施礼,连殊在上官磊低语:“门主”上官磊抬手打断他,摇了摇头。 魏潇湘感叹道:“真正的修仙问道者当属婆娑一派,我等望尘莫及。”这一次,罗凤渊意外地没有反驳。“你一早就知道越云欢的计划,”魏潇湘问他,“为什么瞒着我?”罗凤渊低头不语,心虚地不敢看他,听到魏潇湘隐忍的咳嗽,又忍不住道:“小心你的伤”魏潇湘固执地看着他,最终罗凤渊无奈道:“我错了,你别动气。”魏潇湘静静地看了他一阵:“回去再说。” 冥阳仰头看天,轻声感叹:“离耀啊离耀,你所托之事我为你办到了,你在九天之上且好好保佑你的族人,助他们顺利通过结界。” 之后,明王两派的人自觉去冥阳处作了一番忏悔,与来时不同,灵力掩过了风光,冥阳静静地看着一大群人消失在原地,至始至终未发一言。 越云欢呆若木鸡地站着,屏蔽了一切虚假的客套,林亦默默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云欢。”越云欢抬起无神的双眼看他:“林大哥,你觉得我做错了吗?”林亦道:“是非对错不过一念之间,云欢,一直以来你都恪守慎严,但你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尤恕站在林亦身后,道:“盟主,修罗两派的人已经离开。” 和尚和道士走了过来,李程风道:“越盟主,事为两道和谐,我等答应前来见证,却不料越盟主心生邪念,有此一劫实属天意,我等将一一禀告掌门,还望越盟主好自为之。” 了尘道:“越盟主,苦海无边。”两人念叨了一阵,带领弟子并肩而去。 越云欢抬眸看向场中,银衫紧紧地抱着柳青涯,像是无价之宝一般,那人在他怀里安心地沉睡,越云欢清楚地知道,这一次他彻底地败了,是从何时开始输的呢,似乎就是从他说他愿意为他放弃盟主之位,与那人不欢而散,他鬼迷心窍地将那人的秘密透露给绝义门的人开始,一切就再也回不了头。 妖族众人逐渐聚在银衫身边,花露露对聂浔俯身一礼:“多谢聂公子。” 非啸拍了拍他的肩:“来得真及时。”聂浔咧嘴笑了笑,对夜行道:“你小子也看到了吧,以后机灵点,别自作聪明。” 夜行冷道:“关你屁事。” 聂浔终于知道银衫的粗口是跟谁学的了,他转头,看到了不远处泪眼婆娑的宋诗凝,他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头,道:“我回来了。”宋诗凝猛然扑进他怀里。 至此,武林盟仙妖大会告一段落,一场可笑的风雨际会之后,所有人各自分散归位,唯有越云欢独自一人久久地立在那里,如同一尊风化的石雕。 不知今日之后,江湖又会传说怎样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仙妖大会结束,故事也快完结了。。。 ☆、番外:幕天府与绝义门的恩怨 人与妖族相斗的百年间,幕天府作为和平使者,一向保持公正公平的原则,游走在人与妖之间,但中介一职一向两不讨好,难免遭人非议,尤其是经常被其坏好事的修罗,绝义门。 绝义门的总部在南部延州,不巧正与幕天府相隔几条街的距离,邻居非亲则为冤家,绝义门如名所指,绝情寡义,对妖族心狠手辣;幕天府大当家穆晟,与葬情谷谷主魏群有私交,三当家飞羽又是个妖类,如此龙蛇混杂的组织让偏激的绝义门等人不由怒骂自恃清高,因此两派互看不惯,怨气已有几百年。 但双方一直以来走走过场,假装客气,明着和善阴着互整一番,表面上倒还太平,不过最近却不小心结了明怨,这还要从不久前的一次捉妖说起。 那日,感应到妖族在延州出没,绝义门与幕天府同时出动,二当家穆凡音、三当家飞羽与医仙叶吟华,先绝义门大弟子连殊等人一步拦下男妖,在对峙之时,男妖称出没人界只为搜取圣山的灵力救人,绝无伤人性命,男妖拿出一颗宝珠作为证明,穆天府这边认出那是用于储蓄力量的蓄灵珠,因飞羽的身份便信了此妖,在连殊刚刚赶到的片刻,当着他的面放了男妖。 可谁料那男妖见连殊等人到来,或是误会飞羽等人的用意,又或是心生邪念,居然出手用宝珠攻击当时离他最近的穆凡音。 “二哥小心!”飞羽转头看见男妖出手,立即出声提醒,穆凡音下意识侧身躲闪,那男妖的攻击如此无力,倒让他有些吃惊,他见宝珠从他眼前掠过,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 然而就在他握住宝珠的瞬间,手里的东西立马变得滚烫,穆凡音当机立断放手,却发现那宝珠好像黏在自己的手上一般,与此同时,他体内的灵力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宝珠,穆凡音大惊:这宝珠在吸取他的灵力! “二哥?”叶吟华觉察不对,急步向穆凡音跑去,飞羽先他一步来到穆凡音身边,一掌拍向宝珠,却不想被那股力量反弹了出去,飞羽在半空一个旋身,眼见穆凡音手中泛起光亮,将他绝美的面容映得发白,无来源的风吹起他的头发,他紧紧地盯着宝珠,力量的涌入让他拿着宝珠的手不自觉抖动,他正努力地想要脱离,飞羽心知不好,转念一想,转换方向向男妖袭去。 “快把你的东西收回去!”飞羽化手为爪向男妖抓去,男妖见他袭来,一个闪身躲过,嘴里快速念了段咒语,穆凡音手里的宝珠瞬间飞回他手上,宝珠入手的那一刻,他干净利落地施法离开,连殊怒瞪了这边一眼,带人追了上去。 叶吟华扶住因力量突然撤去而踉跄的穆凡音,担忧道:“没事吧?”穆凡音还半举在空中的手微微颤抖,看他的神色似乎还在思考,没有听见叶吟华的问话,直到飞羽赶过来叫了他一声,他才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下一刻,他便闭眼向前倒去。 “二哥?!”两人同时惊呼,飞羽慌忙接住他软倒的身子,叶吟华拉过他的手把了把脉,声音有些颤抖:“先送二哥回去。” 二人将穆凡音带回幕天府,让总管穆姚吃了一惊,对于修仙者而言,灵力便是生命,而与其余修仙者不同的是,穆凡音修的是婆娑山秘法,这种秘术修炼而成的灵力比一般灵力强盛,宜攻宜防,输于外人亦是宝物,但有一点,修炼者不能接受外来灵力相补,凡有损伤,尤其是外伤,皆损全身,所以穆凡音很少受伤,更别谈昏迷着被人抱回来。 飞羽看着床上一直没有醒来的穆凡音,一脸懊恼:“忘恩负义的混蛋,我竟然放他走了,我真该死!” “好了。”叶吟华打断道,“你已经念叨很多遍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说罢她伸手摸了摸穆凡音的额头,一脸担忧。 “连殊那家伙不是带人追过去了吗,我跟去看看,我定要把那妖孽抓回来给我二哥磕头赔罪!”飞羽说完就走,叶吟华来不及拦住他,只好叹了口气。 穆姚端了叶吟华开的药来,喂穆凡音服下之后,下午他便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叶吟华就一阵欣喜地扑了过来,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沉稳冷静,穆凡音看了她一眼,问她:“我睡了多久?” “从上午到现在,三个多时辰。”穆凡音皱了皱眉,他想起早上的事,回忆道:“那颗宝珠”说着他无意抬眼一看,叶吟华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奇怪道:“怎么了?” 叶吟华撇了撇嘴,轻声道:“二哥你吓死我了,你可从来没有这样过。”一是因他自身的强大,二是幕天府众人对他的保护,“这一次的疏忽,把全府的人都吓了一跳。”还好没有通知正在闭关的大哥。 听叶吟华这样说,穆凡音稍稍愣了一下,他淡道:“那有这么夸张。”又转念想起了什么,眉头皱得更深,“蓄灵珠虽是宝珠,却因使用者的不同而易变成邪物,那男妖持珠恐怕另有目的,”他问叶吟华:“飞羽呢?” 叶吟华迟疑了一下,道:“他去追那男妖了。”穆凡音“哦”了一声,点点头,叶吟华将他按回床上的时候,他还在想蓄灵珠的事,对于叶吟华突然的举动,他奇怪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叶吟华瞪了他一眼,不客气道:“你现在是病人,需要休息,我是府里唯一的大夫,你就得听我的,别再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穆凡音看叶吟华的表情,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好像有些愤怒,他试探道:“你在生气?” 废话,叶吟华眼神一甩:“我在气那个男妖,等飞羽抓他回来,我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他。”若叫外人听见,肯定不相信眼前这个双手叉腰,一派气势汹汹的女人是她们口中温柔贤淑的叶医仙,穆凡音却没什么感觉,他反而同意地点点头:“那男妖确有问题,是得好好询问” 叶吟华生气地打断他:“我是在气他伤了你!” 那一刻穆凡音表情有些呆滞,反应过来叶吟华的意思,他淡道:“我没事。”叶吟华气鼓鼓地瞪着他,这个人向来都不考虑自己。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穆姚推门进来,看见清醒的穆凡音,就道:“二当家,飞羽受伤了。” 叶吟华闻言,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穆凡音立马从床上下来,“怎么回事?” “像是被什么东西伤了元神。”穆姚一边说一边跟着穆凡音向外走去,穆飞鸿正抱着飞羽进来,此时他怀里的,并不是人形的飞羽,而是一只通体黑色的苍鹰,叶吟华正在一边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她只懂得医人,还不知道怎么治疗妖类。 穆凡音疾步走过去,用灵力探了探飞羽的情况,叶吟华本想阻止他,但见他脸色凝重,飞羽又搞成这样,最后还是任由他动用了灵力。 “抱他进来。”穆凡音率先转身进屋,穆飞鸿抱着飞羽跟他走了进去,将怀里的苍鹰放到床上,穆凡音当即抬手结印,向飞羽输送灵力,叶吟华进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 飞羽只是被法器打回了原型,伤情并不严重,穆凡音特殊的灵力一涌入,他便身体一颤,在灵力的催动下逐渐恢复了人形,穆凡音收回手,他便睁开了眼睛,他刚一睁眼,就看到穆凡音一个晃身,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旁的穆姚抢先扶住了他。 “二哥!”叶吟华扶住穆凡音的手臂,责备地看了他一眼,穆凡音轻声道:“我没事。” “没事没事,你总说自己没事。”叶吟华怒道,“你看看自己的脸色,比鬼还要白。” 飞羽从床上坐起身来,“吟华姐,是我的错。” 叶吟华一记眼刀甩向他,“还有你,你又是怎么回事,追个妖把自己追回原形了?”飞羽低头忏悔:“是我低估了那妖孽。” “是绝义门的人不顾三当家的身份,使用了法器。”一旁的穆飞鸿毫无预料地插嘴,飞羽“呲”了他一声,却没来得及阻止他。 “可恶!”叶吟华低低地骂了一句,又转向飞羽,“你好了没?好了还不赶快下来。”飞羽嘴上答应着,利落地从床上跳下来,叶吟华将穆凡音扶到床上,逼他躺了下去,摸摸他的额头,又拉起他的手腕探了探脉搏,整个过程中她黑着脸,一言不发,飞羽三人也一脸担忧地杵在原地,看着几人的样子,穆凡音叹了口气,对叶吟华道:“你又生气了。”叶吟华瞪了他一眼,默默帮他盖上被子,“没有我的同意,你别想起来。” “那可不行。”穆凡音声音淡淡的,却无比坚定,“我幕天府的人怎能让人随意欺负。”说罢他看了飞羽一眼,飞羽立马惊恐地看向叶吟华:我没这个意思,不关我的事。 叶吟华皱了皱眉,她没听懂穆凡音的话,又接着责骂了几句,当她将三人赶出门,自己去药房写了份药方,又熬好药再回到穆凡音房间的时候,她才明白了穆凡音的意思。 “飞羽!飞羽!”叶吟华的声音有些焦急,飞羽正在房间调息,听到她的声音,立马闪身出来,“怎么了吟华姐?” “二哥不见了!”叶吟华狠狠地抓着飞羽的手臂,飞羽吃了一惊,突然想到穆凡音先前的话,猜测道:“二哥是不是去了绝义门”叶吟华一愣,飞羽一拍脑门,“二哥肯定是去给我讨公道了”叶吟华用力给了他头一个暴击:“你还不快去!二哥身体还没恢复,他要是出了事,我就宰了你炼药!” “好好好,我马上去马上去。”飞羽一边答应着,一边施法,一个转身消失在原地,叶吟华满心担忧地剁了剁脚,这个人我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飞羽没有经过绝义门的大门,直接在院子里现身,向前厅走去,果不其然,他家二哥正在与连殊对峙,连殊正说道:“穆凡音,你不要欺人太甚”飞羽就一只脚跨进了前厅的门,他打断道:“到底是谁欺负谁啊?”意有所指。 “哼。”连殊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飞鹰公子’能这么快恢复人形,又何谈欺负。” “我告诉你,我要不是因为我二哥,我”穆凡音抬手阻止他,冷道:“连副门主,我该说的话都说了,还请副门主给我等一个交待。” 连殊狠狠地盯着他,双手紧紧握拳,他不是穆凡音的对手,此时也不宜和幕天府撕破脸,居然为了一只妖找上门,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妖类在幕天府的地位。眼见几人之间剑拔弩张,一旁沉默不语的连祁犹豫了半天,上前拉住了自家兄长的胳膊。 “师兄,你别生气。”连祁劝慰道,“修仙一脉自当以和为贵。”说完他转向飞羽:“飞鹰公子对不起,是我没有控制住法器的力量,误伤了公子,还请二当家和飞鹰公子见谅。” “呃”面对连祁真诚的歉意,飞羽倒有些不知所措,倒是穆凡音抱拳道:“多谢连副门主,连二公子。”说完他没有看连殊一眼,犹自转身离开,飞羽冲连祁摆了摆手:“没关系啦,算了算了。”然后追着穆凡音而去。 连殊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撇了自家兄弟一眼,冷意从嘴角溢出:“穆凡音” “二哥!”飞羽在绝义门门口拦下穆凡音,犹豫道:“其实其实你不用为我”他之前没有说出真相就是不想因为他的事让幕天府与绝义门明着结怨,然而穆凡音果断开口打断他:“我幕天府的人岂容别人白白欺负。”飞羽知他的心性,没有再多说,只是道:“二哥,谢谢你。” 穆凡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淡道:“谢什么”飞羽瞧了瞧他的脸色,试着问他:“二哥我送你回去休息吧,你要是再倒下,吟华姐会杀了我的。” 穆凡音似乎也想起了那个一直在生气的人,迟疑地点了点头,飞羽搂过他的腰,正准备施法,穆凡音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臂:“那个男妖?” “被绝义门的人打回原形,跑了,蓄灵珠被他们收回去了”飞羽的声音越来越小,穆凡音点点头:“没出事就好。”他注意到飞羽痴呆的目光,奇怪地看他:“怎么了?” “” 穆凡音比飞羽略矮半个头,此时飞羽正搂着他的腰,他半靠在飞羽怀里,微微仰头看他,眼眸在修长而卷翘的睫毛下流转,眉目璀璨如画,飞羽被他看得心狂跳起来,他家二哥长得实在是太美了,比修炼成形的妖族更摄人心魄,即使已经看了那么多年,但如此近的距离,飞羽还是忍不住心神动荡。 “二二哥”飞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能不能别这么看我?”穆凡音疑惑地皱眉,飞羽匆匆转开目光,晃了晃脑袋,难怪凡人常说美人计,果然难以抵抗。 飞羽不敢再耽搁,带着穆凡音一个法术回了幕天府,叶吟华见二人平安归来,当即松了口气,她走上去准备劈头盖脸的时候,飞羽飞快地逃回了屋里。 然而绝义门和幕天府的怨就这样结下了。 ☆、人、妖各自归位 丘灵山。 “竹之生长,三年十寸,而后一飞冲天。”佘长老摸了摸他并不存在的胡须,感叹道:“倒与少主此番历练殊途同归。” 银衫弹了弹竹叶上的露珠,淡道:“佘叔太看得起我了,我又怎能和他相比。” 佘长老笑道:“主人是主人,你是你,满林的竹叶尚且独一无二,少主又何必为此苦恼。” 银衫转过身来:“佘叔,我想让出妖王之位。” 佘长老沉默了片刻:“为何?” 银衫道:“妖王之位历来受妖王之心所限,未有机会给真正的王者,若不是离耀眷顾,我也只不过是丘灵山一方小妖。“ 佘叔点点头:“自古王者之位有能者居之,如今妖王之心已毁,妖族亦可如此,只是” “佘叔放心。”银衫明白他的担忧,“离耀当年所为也当有此意,而后为王者若有异心,我必驱而杀之。” 佘长老欣慰道:“不枉主人如此待你。”银衫黯然一笑,他也是直到此刻才勉强能猜透离耀的心。 非啸与夜行并肩而来,夜行道:“王,已通知所有妖族,两日后齐聚婆娑山顶,不愿者后果自负。” “嗯。”银衫淡淡应了一句,突然道:“夜行。” 夜行回道:“王。” “你可有兴趣做妖族之王?” 夜行惊恐:“王这是何意?” 银衫抬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我与佘长老已有商议,妖王之位当予能者,你身为夜狼一族之首,能力在我之上。” 夜行惊讶地看着他,非啸道:“王不打算做王了吗?” 银衫笑道:“让夜行带领各族活动活动筋骨吧,妖族也好久没有热闹过了。” 非啸兴奋道:“比武吗?那我可以参加吗?” “当然可以。”佘长老缓步走来,“在人界,虎族乃是万兽之王。” 非啸“耶”了一声,激动道:“妖王之位没什么意思,我最喜欢打架了,这一回老哥可不能阻止我了哈哈哈” 夜行白了他一眼,始终没有说话,银衫将手放到他的肩上,他身子一僵,抬头看他,银衫的目光充满信任与期待,夜行在那样的注视下慢慢地点了点头。 花露露出现在不远处,刚一现身,就直接道:“王,他醒了。”银衫眼神一亮,瞬间消失在原地。 夜行抬头,已看不见那人的身影,暗自压下心里失落的黯然,他与他终究不是同道。 竹屋之内,柳青涯悠悠转醒,他一睁眼,就看到了守在床边的那人,这一眼,跨越十二年的沧海桑田,过往种种介怀顷刻间烟消云散。 两人对视了一阵,柳青涯缓缓抬起手臂,银衫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是梦吗?”他问。 银衫轻声道:“不是。”他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手下的触感清晰而真实。 “对不起。”银衫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柳青涯摇摇头:“是我不好。” 银衫将武林盟上后来发生的事慢慢告诉了柳青涯,末了问他:“你愿意和我去结界之后一起生活吗?”他见柳青涯愣愣地没有说话,急道:“我不做妖王,我们找一处像凤遥山一样的地方,就我们两人,像那时候在惠州一样” 柳青涯静静地看着他,银衫眼中的期待充斥着他的视线,他本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被人在意和需要的感觉,真是久违而又幸福,四目相对了片刻,柳青涯露出淡淡的笑容,他道:“好。” 银衫惊喜地笑了,他伸手温柔地将躺着的人扶起来,轻轻地搂进怀中,满足地亲吻他的头发。柳青涯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像当年的小妖。”银衫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银发,笑道:“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变作什么样子。”柳青涯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银衫,我想与大哥告个别。” 银衫微微一僵,沉默了片刻,他道:“好。” 是夜,月色如水,月光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困住窗边赏月的人,少了蛙虫的凄鸣,也多了几分寂寞。 越云欢将写完的书信卷成了一束,忽闻院中传来动静,他起身打开房门,日思夜想的人正站在院中。 那一年他们在梁州相识,那人白衣素发,越云欢将刚摘的花递到他面前,忐忑地问他:“你长大以后嫁给我好不好?”柳青涯愣愣地回答:“可我不是女孩子啊。”如今那人着着那件他再熟悉不过的白衫,容颜依旧,一如初见,只是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 “大哥。”那人轻声唤他,他却不敢上前,生怕一动就会打碎眼前的梦境,直到柳青涯对身旁的人点了点头,越云欢才注意到另一人的存在,那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带着深切的警告,随即他转身去到院外,独留柳青涯一人,与越云欢隔步相望。 “你的伤好了吗?”越云欢轻声开口。 柳青涯淡笑着点点头,缓步上前,看着越云欢的眼睛:“大哥,我要走了。” 越云欢下意识地反问:“去哪里?” 柳青涯回头看了门口一眼:“我答应了银衫,同他去婆娑山结界之后。” 越云欢愣了片刻,最后苦笑道:“你最终还是选择了他。”如同十二年前那样,他仍是选择离开。 “大哥,妖族与凡人不同。”柳青涯道,“在人界,你我同为男子,有违人道,终究是不容于世的。”然而妖族不在意性别,“我曾答应银衫陪他修炼,如今也是履行诺言。” 越云欢几步上前抓住了柳青涯的肩,激动道:“如果我放弃盟主之位,如果我可以不顾一切,我可以陪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如果”柳青涯抬手打断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大哥,你本该是功成名就之人,高山仰止,又何必为我一人执着。” 越云欢愣在原地,良久,他松开了他,轻声道:“你说得对。”他错在不该执着,明知不得而曲道强求,他错在不该在相遇的第一眼将他当做女孩子,从此认定了一生,他不该偏执地决断“是男子又如何”,他不该忽视他的心情,他这一生步步谨慎,只为他做错过一次,然而一次,就是一生。 越云欢痛苦地闭眼,“你走吧。”从此再也不见。 柳青涯默默退后了一步,“得大哥青睐,青涯何其有幸,只是世间种种,万道殊途难言。“柳青涯抬手抱拳,“大哥,保重。”下一刻,银衫出现在他身边,他搂过他的肩,看了院中失魂落魄的人一眼,施法离去,二人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这样,便是最好的结局。 越云欢抬起噬满泪水的双眼,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悲鸣,像是溺水之人拼命想要抓住最后的稻草,将自己的心肺全都呕出来。 两日后,婆娑山巅。 一道金黄绚丽的结界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冥阳负手站在结界之前,背对着银衫一行。妖族众人陆续而来,花露露清点了人数,对夜行道:“几乎到齐了,剩下些不愿走的小精小妖。” 夜行道:“他们便不用管了。”说完他走到银衫身边,对他点了点头。 银衫对前面的人一礼:“开始吧,冥阳大师。”冥阳转过身来,目光扫过山间黑压压的一片,最后落到聂浔身上。 “离耀常说我不够洒脱,浔儿,你像极了为师,却比为师通透,今后便按你的意愿生活吧。” 聂浔道:“是,师父您放心。” 冥阳仰头:“还差最后一步。”话音刚落,从他身上猛然发出刺眼的灵光,众人不得已抬手遮眼,等到眼前的景物清晰重见,冥阳的身体已变为透明,如同一道虚幻的魂魄,无形的力量托起他轻盈的身体,冥阳张开双臂,目光释然:“修道之身是最好的灵介,怀月,你我的使命完成了。” 众人惊呼:“冥阳大师!” 冥阳在众人的眼前消失在结界之中,与结界的灵力融为了一体,银衫不可置信地看向聂浔,聂浔一脸平静地看着结界的方向,低声道:“那是师父的道,谁也阻止不了他。” 银衫回头,结界陡然发出一阵灵光,穿透云雾照亮了山间的一切,如同重生的希望之光,带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 银衫慢慢跪了下去,身后的妖族跟着跪倒一片。 以身殉道者,要么至圣,要么毁灭,冥阳与怀月如此,离耀亦如此,而接受他们恩泽的世间万物,理当心存敬意,有所戒守。 “要走了吗?”聂浔看着自己的好友,神色淡然,银衫将手伸到他眼前摊开,掌心里有一颗赤红色的血珠。 聂浔不解道:“这是?” “九十岁的大劫。” 聂浔恍然一笑:“你这家伙”他伸手接过,“谢了。”聂浔将血珠收入怀中,银衫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道:“珍惜眼前人。” 聂浔顿了一下,随即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他看了一眼正搀扶妖族老人过结界的柳青涯,摆手道:“行了,你快去帮忙吧,我就不送了。” 银衫抱拳:“保重。” 聂浔嗯了一声,目送自己的好友和妖族众人逐渐走进结界之内,那里,新的生活正等着他们。 婆婆山巅回归寂静,结界之门默默地闪烁着最后的光芒,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小狐狸从远处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地停在结界面前,歪着脑袋看了看,忽然露出惊喜的神情,它猛地向前冲去,在结界消失的上一秒,飞身栽入结界之内。灵光在下一刻陡然消失,有鸟类无意穿过结界所在的位置,依然翱翔入空。 六界初分千年后,人、妖终于成功分界,人界地域再无妖族一说,至于之后妖类为何会重回人间,那便是之后的故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妖族主要出场人物身份介绍: 银衫:雪狼族 花露露:狐族 非赫、非啸:虎族 夜行:夜狼族 离耀:九尾猫族 佘长老:竹叶青 ☆、终章:今生来世 一年复一年,妖界之中不知人事几何。 又到一年槐花满枝头的时节,风吹动树梢飘飞的花蕊,如同树下相拥之人眉眼间的温柔。 银衫坐于竹屋之前,一头银发披散在肩,他一手搂着怀里的人,一手接住飘落而来的槐花,轻轻递到柳青涯面前。 洁白的花瓣映出那人青白的脸色,那片如雪的颜色里已经隐隐透出死气。如同零落成泥的花瓣,柳青涯凡人的生命也快要走到尽头。 他轻声感叹:“好美。”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是凡人的宿命与轮回。 柳青涯靠在银衫怀里,眼里有些迷离,被银衫握着的手逐渐起了凉意,飞鸟无声,宁静致远,他似乎就要睡去。 银衫轻声道:“累了吗?” “嗯。”声音轻不可闻。 “那便睡吧。” “银衫。”柳青涯突然叫他,“世间生死不过循环,由生而死,由死而生。”银衫低头看他,微弱的气息扑散在他怀间。 他说:“不要难过。”然后闭了双眼。 银衫在他额头留下虔诚的一吻:“我会去找你。”来世,或者几千、几万年。 柳青涯笑了,留下了他这一世最后的挚言:“我爱你,银衫。” 银衫环抱着怀里逐渐睡去的人,凝固成一尊雕像,不知情的风呼啸着吹过,飘落的花瓣将相依的两人覆盖。 千年后,现代社会。 少年抱着一堆文件走近电梯,脸上略有焦急之色,但脚步却不急不慢。电梯打开的瞬间,有人疾步走出来,正撞向埋头往前的少年,文件散落一地,少年被撞得后退了几步,慌忙扶住眼镜,未看清撞他那人的长相。 “对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少年闻声看去,一名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正附身帮他捡起地上的文件,他立马蹲下身去,一边摆手道:“不用不用。”一边将文件收到怀里,他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发现这人长得十分好看,五官端正分明,皮肤白皙,一双勾人的丹凤眼正向他看来。 “你的东西。”那人将文件递给他,站起身来,单薄的唇边带着一丝笑意,少年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失礼,掩饰地推了推眼镜,道:“谢谢你。” “你是新来的面试者吗?”男人嗓音低沉,却十分耐听,少年点点头。 “恭喜你,你被录取了。”少年惊讶地张了张嘴,垂眸看了看男人胸前的名牌,然而他的名牌上只标有职位,少年大吃一惊,眼前的人竟然是他的老板。 “银衫。”男人从口袋里拿出名片递给少年,“我叫银衫。” 少年礼貌地接过名片,仔细打量了眼前的人,有些疑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人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正文完) 完结语:填这个故事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莫名喜欢那种温柔善良的人被人守护和在意,但相互之间有误会,最后解开发现对方为自己付出了很多的梗,柳青涯的设定我自认为比较苏,但苏得我很爽,我还喜欢虐虐主角,小虐怡情嘛,不知道有没有苏点和我一样的亲,欢迎勾搭讨论。 妖族回归自己的地盘之后他们的故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但人界这边,凡人总是难耐寂寞,自然要找些事做做,于是打算写个番外,接着正文之后,写写幕天府在仙妖大会前后发生的事,与正文有联系,也让剧情更完整一些,穆凡音的人设也是很苏的,同苏点的亲千万不要错过哟~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