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飞景明》 正文 第1节 鸢飞景明 作者:柳惜过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鸢飞景明》作者:柳惜过 文案: 人生有很多条路,看似选择权很大,但命运却像是冥冥中自有安排,遇到傅景明,何飞鸢发誓这绝对是命运给他挖的最大一个坑。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飞鸢,傅景明 ┃ 配角:霍致远,安锐文,郑东,邓敏如 ┃ 其它:情有独钟,鸢飞景明 ================== ☆、01 刚结束完一个研究课题,何飞鸢正睡得天昏地暗,结果邓敏如的夺命连环call杀了过来:“飞鸢,今晚八点,我家,八十年代怀旧派对准时开场!” “……怀什么旧?你是嫌你年纪还不够大吗?”何飞鸢的眼睛酸得还睁不开,脑子里更是混混沌沌的,半天才缓过神,忍不住吐槽道。 “何、飞、鸢!你够胆再说一遍?”电话那头,邓敏如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那效果堪比河东狮吼。 何飞鸢被她这么一吼,感觉头痛得要死:“邓敏如,你放过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刚从研究室爬回来。” 邓敏如不买他的账:“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已经睡足八个小时,是该起床的时候了。还是说你想让我叫姑妈过去喊你起床?” 何飞鸢一听到她要出动家中的太后,顿时觉得头更痛了,只得认栽:“行行行,八点是吧,等着。” “这才乖,注意造型,你要是又跟上次一样随便套了件t恤过来砸我的场子,看我不抽死你!”临挂机之前,邓敏如还不忘叮嘱几句。 何飞鸢自小就被邓敏如这个表姐欺压,两人个性相似,没少斗嘴,邓敏如是他舅舅的幺女,从小就是女王大人,也不知是哪里生来的怪癖,着实喜欢开派对,各种奇奇怪怪的主题派对层出不穷,何飞鸢经常被拉去凑数。 挂了电话就算再想睡,也实在睡不下去了。何飞鸢无奈起床,拉开厚厚的遮光窗帘,外头橘色的夕阳一下子照得满室霞光,他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闹钟,时针正好指向下午六点半。 何飞鸢自大学毕业后就从家里搬出来独居,这套公寓是家里人送给他的大学毕业礼物,他向来不会亏待自己,于是十分乐意的收下。 公寓是复式的,以白色与米色为主色调,高大宽敞,楼层之间的设计简洁明朗,颇具loft风格,自客厅出去还带有小露台,那露台的生态景观做得很好,只一人独居的话,颇有些浪费情调。 一番洗漱之后,顶着一头湿发的何飞鸢到楼下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纯净水、啤酒,能够填肚子的东西那是半点都没有,他不由懊恼的用搭在肩上的毛巾使劲擦了擦头发,邓敏如的派对可没什么好吃的,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甜品点心,偏偏他最讨厌的就是甜腻腻的点心类食物。看来他得抓紧收拾自己,提前出门到附近的餐厅先填饱肚子。 这套公寓就在市中心,交通便利,也容易养活自己——超市、便利店出门就有。对于生活残障人士而言实在是再方便不过。 哪知开车出了小区门口,远远便看到附近一带都已没有停车位,何飞鸢这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周六,人们都爱在休息日出门逛街、采购,再者,他低头看看自己一副八十年代潮男的打扮,这样出去餐厅吃饭也的确需要足够的勇气,于是车子在十字路口没有转弯,绿灯亮起时直接前行。 邓敏如的私人别墅在南郊,从何飞鸢的住处过去车程大约40分钟,他因为觅食而提前出门,结果居然破天荒准时出现在派对现场——要知道,他参加邓敏如的派对从来都迟到早退。 “哎哟,这次来得准时啊!算你识相!”邓敏如看到何飞鸢时吃了一惊,尔后满意的点头。她今日穿得一身大红礼服裙,礼服样式放在今日来说实在是艳俗,掐腰垫肩、不中不洋,但架不住邓敏如生得五官出色,肤白高挑,这套礼服穿在她身上,倒是有了奇效,整个派对都艳光四射。遗憾的是全场男士没有几个能撑得住她的气场,眼见何飞鸢到场,她抑郁的心情顿时好转——拥有四分之一混血血统的何飞鸢身材高挑,气质华丽,是个出了名的美男,这也是邓敏如为何每次开派对都必找何飞鸢撑场的终极原因。 这个八十年代主题派对选歌选得也十分怀旧,此时响起的竟是当时红极一时的歌□□安娜的《旧梦不须记》,听到她悠悠唱到:旧梦不须记/逝去种种昨日经已死/从前人渺随梦境失掉/莫忆风里泪流怨别离/旧事也不须记/事过境迁以后不再提起/从前情爱何用多等待/万千恩怨让我尽还你/此后人生漫漫长路 /自寻路向天际分飞/他日与君倘有未了缘/始终都会海角重遇你…… 何飞鸢微微一怔,尔后说道:“你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老唱片?” “当然是从我老爸那里。”邓敏如很是自然的伸手挽住何飞鸢,神秘的笑道:“为了奖励你准时到场,我准备了一个惊喜给你。” 何飞鸢的嘴角微微抽搐,他才不相信魔女邓敏如准备的真的是惊喜,八成是惊吓!于是说道:“免了,我怕受你诅咒。” “唉,我们姐弟一场,何必如此见外?”邓敏如笑眯眯的说道。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往群魔乱舞的大厅走去,何飞鸢一眼便瞧见站在走廊那头的霍致远,霍致远正抬手看表,想来又是在等某人,他心情十分复杂,转头去看邓敏如:“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 邓敏如上下打量他,摇头道:“啧啧啧,我说你也该从霍致远身上毕业了吧?那家伙也就脸好看而已,骨子里就是变态的偏执狂,你看他对安锐文那痴迷劲,简直奉安锐文为信仰。不过你也好不到哪去,你们这是一环扣一环,食物链呀!”说完她觉得自己简直是神总结,不由佩服起自己来。 何飞鸢白她一眼,说道:“去你的食物链!既然你说他是变态,那还请他过来做什么?” 邓敏如露出一脸“你傻了”的表情:“我不是说了么,他脸好看啊!何况我也不是只请他,这次我还顺便请了安锐文,安锐文要来,他还能拒绝不成。唉,前两次的派对,一次清朝派对,一次睡衣派对,被霍致远嫌弃到死,你这家伙又滚去做研究课题,害得我的派对上完全没有亮点!” 什么清朝派对、睡衣派对,听起来就乱七八糟的,何飞鸢决定不理她,看向餐桌那边:“有没有吃的?” 邓敏如挑眉:“怎么,空着肚子来的?那真是不好意思啦,本小姐这次的派对只有甜品。” 何飞鸢嫌弃的看她一眼:“你哪次派对不是只有甜品点心的?真是小气,敢不敢豪华一些?” 邓敏如哼了哼:“还不是怕你们这些二世祖吃多了山珍海味肥得流油,再说了,派对是用来喝酒的,要吃大餐找你大哥去。”何飞鸢的家族经营酒店业,前几年他大哥接任总裁一职,正式成为新一代的酒店大亨。 何飞鸢应道:“吃大餐就不必了,能填肚子就行。”正说着便看到死党郑东迎面走来,于是十分干脆的抽回被邓敏如挽住的手臂,“好了,你自己玩去,我去找点吃的。” 邓敏如也知道他最近忙过了头,便由着他去,说道:“别偷偷溜走就行。” “你这次怎么来得这么准时?”郑东见了何飞鸢惊讶的问道。 何飞鸢摸了摸胃部:“别提了,我快饿死了,你对这附近比较熟,有没有可以叫外卖的店?”郑东喜欢邓敏如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邓敏如的派对他几乎场场都到,可惜邓敏如是女王大人,大学时期就已有无数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郑东的情路可谓坎坷,更加凄凉的是邓敏如喜欢如同何飞鸢这般高挑俊俏的美男子,而郑东长得高大魁梧,五官虽然周正,却总让人感觉凶神恶煞,其实本质倒是细腻温柔的,还十分擅长做甜品点心。所以要问这周边的情况,郑东是最适合的人选。 果不其然,郑东想了片刻后就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叫外卖,一边问何飞鸢:“你要吃什么?” “随便,给我炒个牛河都行。”何飞鸢说道。 郑东当然不可能真的只给他点个炒牛河,便按何飞鸢的喜好点了几样菜,结束通话后,才道:“这边有个熟人开了家私人菜馆,味道不错,不到半小时就能送来。” 何飞鸢点头:“好。你向来会吃,介绍的肯定不差。” 郑东笑了,跟他在沙发坐下:“研究所的事应该告一段落了吧?” 何飞鸢揉了揉后颈,大喇喇的靠在沙发上,说道:“嗯,总算搞定,我本来还以为大好的暑假也得贡献进去了,开学后还要面对一群叽里呱啦的学生,想起来就觉得人生黑暗,幸好现在已经结束,我要看看去哪里度个假拯救一下人生才行。你要不要一起?” 郑东叹了口气:“我已经正式接手家里的生意,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可能得过一段时间,等我适应好了再说。” 何飞鸢幸灾乐祸:“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也是该轮到你了,不然整天看你捣鼓那些甜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去做甜品师父。” 他们这厢聊着,霍致远与安锐文也走了过来,他们二人,一个冷漠高傲,一个白净乖巧,走在一起很是赏心悦目。 其实何飞鸢跟霍致远隔三差五也会见个面,喝喝酒聊聊天,并不是邓敏如想象中那般一旦遇到霍致远就如临大敌,男人大都理性多于感性,暧昧腻歪之事可以有,却不会时时显露——大概是因为男人热衷保护可怜易碎的自尊心。 他们这几个人认识十几年,变化最大的要数安锐文,四年前突然开窍要做个强壮的男人,于是跑去念警校,今年正好毕业,进了警校虽然没有变得很强壮,但剪短了头发,显得利落很多,何飞鸢对他的感觉也要稍微好上那么一丁点。 尽管何飞鸢对他不冷不热,但安锐文似乎格外喜欢他,一看到他便两眼发亮,凑上前来:“飞鸢哥,你今天真帅!” 何飞鸢扬了扬眉:“我什么时候都很帅。” 郑东跟霍致远早已习惯他自恋,安锐文却是每次都很捧场:“嗯,说得对!” 他们扎堆在一旁闲聊,与热闹的派对气氛格格不入,被邓敏如隔空甩眼刀,郑东首当其冲,赶紧走向自己的女王大人,留下何飞鸢对着让自己最搞不定的两张脸,他摸了摸已经唱了很久空城计的肚子,决定溜去前厅等外卖上门。 走到略显空旷的前厅,大门正好咔嚓一声被身穿黑衣的保全推开,邓敏如的这栋别墅带前后院子,每逢派对便会喊上家里的保全过来负责安保,所以客人进门都是凭请柬由黑衣保全迎进来的。 何飞鸢想着算算时间也该是外卖上门了,于是便走前了两步。 哪知迎面看到的是一个绑着闪亮亮金色长发的高大男人,对方看到他时明显愣了一下,继而绽出无比灿烂的笑容:“飞鸢!” 卧……槽!居然是傅、景、明!这难道就是邓敏如所说的惊喜?!何飞鸢目瞪口呆,跟眼前这个家伙相比,霍致远、安锐文可就不算太难搞了! 何飞鸢按住隐隐抽痛的额角,深深后悔参加了这一次派对……尤其是傅景明这个家伙出现,简直就是一记重锤,让他忍不住回忆起与傅景明刚认识的那个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真的是姗姗来迟……我终于还是写出来了,自从换了工作之后就忙得要死,回到家都累瘫了,脑海中构思已久的故事总是被我一拖再拖始终没有下笔,现在放上来,希望能一周双更(望天……) 新的故事,重点还是讲别扭的爱情,希望你们喜欢(__) ☆、02 早年,h市有个远近闻名的“富人区”,住在那一片区的几乎都是下海从商的人。而更早之前那里曾是租界,遗留下不少颇具异国情调的洋房,更有名人曾隐居此处。虽是老城区,但因地段好,闹中取静,加上名人效应,着实火了一段时间。 何飞鸢的家就在那里。 何家兄弟多,有从政、有从商,何飞鸢的爸爸何钦云排行第三,经营家中酒店生意,婚后便迁出祖屋,搬来此处。这栋小洋房是何家的一处私产,也是颇有年头的了,门前还带有小院,院子里有一株高大的玉兰树,绿意盎然,显得十分幽静。 而离他家隔了两条街的地方,就是远近闻名的傅家,高耸的围墙内是颇有年头的老别墅,据说还是当时由上面分配下来的。但不管墙内是如何的一个世界,墙外的道路还是人人可走的。 何飞鸢就是在围墙外头与傅景明完成了一场初相识。 他还记得当时正值暑假,天气很热,蝉鸣聒噪,他从游泳馆里出来后一路急匆匆想赶回家吹风扇,于是抄了近路。茂盛的树木遮蔽了火热的阳光,爬满青藤的围墙看上去很清凉,让赶着回家的何飞鸢不由放慢了脚步,也就是此时,他看到前边有个人从围墙里面翻了出来,骑在墙头,身形瘦小。 围墙太高,那人不敢直接往下跳,便攀着墙头,缓慢的蹭着下来,谁知这样反而让他进退不得,吊在半途晃悠,看上去既令人担心,又觉得莫名好笑。 眼见对方快要摔下来,何飞鸢小跑过去,伸出手抱住对方晃荡着的细瘦的小腿,说道:“松手,我抱你下来。” 傅景明后来曾笑问他:“当时有没有觉得我是从天而降的天使?” “天使?你明明像只做搔扒反射实验的青蛙,吊在半空凄凉的抖动。看得我于心不忍,所以才伸出援救之手。”何飞鸢凉凉的回答道。 但凭心而论,少年时代的傅景明的确生得过分精致,何飞鸢把他从墙头抱下来的时候,一看那张脸差点把他丢了出去,幸好关键时刻稳住心神,好歹让人家安安稳稳的脚踏实地。 年仅十四岁的傅景明身形尚未长开,眉眼好似哪位丹青大手细细勾勒出来的,教人过目难忘。被死党郑东称呼为“妹控”的何飞鸢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比自家妹妹何子仪略胜一筹。尽管傅景明长得好看,可惜何飞鸢那时已经开窍,只对男生感兴趣,而傅景明那时太像女孩儿,于是他也不跟傅景明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也不怪何飞鸢没认出性别,他只比傅景明大一岁,但足足高了一大截,身高直逼一米八。而还没开始发育的傅景明才一米五…… 如果仅是这样的初识,那是绝对不可能开展一段孽缘——对何飞鸢来说,百分之两百只能称为“孽缘”! 那天傅景明一直远远跟着何飞鸢回家,何飞鸢以为他只是刚好顺路,也就没理他。谁知道回到家门口时,正好碰上接妹妹回家的妈妈。 何妈妈邓岚是留美学生,家庭教育信奉“宽容、自由、爱”五个字。基于何飞鸢从小劣迹斑斑,经常老大似的走在前头,后面缀着一溜的小跟班。所以她很果断的认为傅景明是新的受害者,于是在何飞鸢震惊的表情中,十分慈爱的把傅景明领回了家。从此傅景明成了何家常客。 每每想到此事,何飞鸢就扼腕不已,他要是早料到傅景明能来这一手,他保证不会让他有任何机会尾随他回家。可惜老天没有早知道,要来的缘分总该来。 何飞鸢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他对人缺乏耐心,嘴巴毒,加上因为身上的混血血统让他从小就长得高人一等,于是被附近一带的孩子们心甘情愿奉为老大。郑东那憨厚的性格就跟他颇为互补,当然,他欣赏的是郑东的侠气,男孩子之间气味相投就很容易混在一起。但傅景明不同,何飞鸢打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跟他合不来。尤其刚认识的那时候,傅景明既不爱说话,也不爱动,只会静静跟在他身后,像甩不掉的尾巴。直率的何飞鸢并不喜欢这种个性的人。 何飞鸢开始正视傅景明的存在,是在同年暑假的末尾。由于大半个暑假的时间,傅景明都爱跟着他活动,所以连带的郑东也认识了他。郑东为人爽快宽厚,与经常冷着脸的何飞鸢不同,他对傅景明这个新伙伴接受度很高,还时常带点心给他吃。 暑假最常去的就是游泳馆。何飞鸢跟郑东从小就爱游泳,两个人都怕热,到了夏天更是恨不得天天往游泳馆里跑。 傅景明每次都跟着去,但是从来不下水,就坐在一边看他们在泳池里游得欢快。 那一日,他们惯常来到游泳馆,何飞鸢与郑东二人个子高,当然是直接去的深水区。换了泳裤,做了热身运动后,他们就下水了。游了两圈后,郑东从水里冒出来,抹了把脸,看向安安静静坐在岸边长凳上的傅景明,不由拽住正要越过他的何飞鸢,忍不住说道:“你说景明这家伙一个人呆在那里多无聊,他天天跟着来,估计也是有心想跟你做朋友,要不你就教教他呗。” 何飞鸢对傅景明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听郑东这么一说,更觉不悦:“要教你不会教?我都不知道他这么跟着我什么意思,要是会玩还有点意思,偏偏跟闷葫芦似的,我最烦这种人。” 郑东倒是善解人意:“我觉得吧,他可能一向都没什么朋友,所以不太会打交道。我跟他聊天,感觉人还是不错的。” 何飞鸢白他一眼:“你是觉得谁都不错。” 郑东憨憨的笑了笑,接着又看了眼傅景明,嘀咕道:“话说景明长得太像娃娃了,他真的不是女扮男装?如果是女的,不愿意下水跟我们玩,倒是挺正常的。” “……”何飞鸢无言的看了看他,又看向青涩秀丽的傅景明,挑了挑眉,“行,我今天就来教教他游泳,你就盯着看他是不是女的吧!” 郑东一听,忙道:“我就开开玩笑,你可别乱来。”他跟何飞鸢从小玩到大,何飞鸢也就外表看起来斯文无害,但谁惹了他不开心,那人肯定不会好过。 何飞鸢当没听到,往岸边游去,尔后哗啦一声冒出水,踩上岸,走向傅景明。 傅景明一直注意着他,看到他朝自己走来,不由怔住,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解——他知道何飞鸢不喜欢他,不管他怎么凑上去,何飞鸢都是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仿佛那时热心出手相助的何飞鸢只是他梦中的人。 “喂,起来。”何飞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抬脚踢了踢傅景明的小腿。 傅景明连忙站起身,他时常穿宽松的t恤,显得整个人更加瘦小,这般站在身形修长的何飞鸢跟前,感觉愈发柔弱。 何飞鸢皱着眉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你想学游泳?” 傅景明摇头。 “不游泳你来这里干什么?”何飞鸢本来就不是耐性好的,一看傅景明摇头,一股火气顿时从头顶冒出,一把拉住傅景明就往泳池走,“行,我知道你想学,不好意思说而已,我来教你,现学现会!” 傅景明急急说道:“不、我真的不想学……” 言谈间两人走到了池边,何飞鸢停住脚步,也不跟他再说一句,只是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何飞鸢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不仅长得高,五官也生得非常好,平时不太爱笑,偶尔一笑,十分动人。傅景明看愣了,下一刻却见对方伸出手抵住他单薄的胸膛,用力一推…… “扑通”一声,溅起了明亮的水花。 游泳馆里有救生员,但是暑假期间,基本上救生员都不太够用,因为浅水区有太多令人头疼的小孩。而深水区只有寥寥几个差不多岁数的少年人,大家都在水里,没有注意到何飞鸢的举动,听到落水声,也只是以为在玩耍。 郑东因为担心,所以一直留意着他们,看到何飞鸢把傅景明推下泳池,他立即往他们的方向游过来。 何飞鸢见状,喝住他:“郑东,你别管!这是我的事。” 郑东犹豫了片刻,还是隔了几米远停了下来,他明白何飞鸢这回是非要教训傅景明不可了。 话说何飞鸢虽然推了傅景明下水,但是却时刻留意着对方的动静。他忽然发现傅景明并不像全然不识水性的人一般下水后惊慌失措,傅景明落水后的确下意识的扑棱挣扎,可是紧接着便好像被什么摄住了一样,傅景明脸色惨白,身体直直的往水底下沉。 何飞鸢脸色一变,连忙跳下泳池,猛地潜入水底。 伸手拉住傅景明后,傅景明终于有点正常溺水之人的反应,本能的循着手臂抱上何飞鸢。何飞鸢单手夹住傅景明的肩背,另一只手则奋力划水,往岸边靠近。 何飞鸢反应及时,傅景明只是呛了些水,但说到底,此事确实何飞鸢不对,他半蹲在傅景明身侧,神情有些懊恼,看傅景明咳得脸色发白发青,他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背部,想帮他顺顺气。结果手刚覆上,轻拍了两下,傅景明的表情突然变得更加痛楚。何飞鸢的动作顿时僵住,他这才发现傅景明背上t恤竟渗出血色! 不做二想,何飞鸢立即扶起傅景明,好似把他搂在怀中一般往更衣室走去,一面回头冲赶来的郑东说道:“去买套衣服过来。” 游泳馆里的小卖部有便宜的运动套装卖,郑东听了也没多想,动作极快的披上毯子到储物柜拿了钱包就走。 更衣室的小隔间里头,何飞鸢皱着眉强行剥了傅景明湿透的t恤,那背上纵横交错的鞭伤把他吓了一跳,他足足愣了好一会,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还有,这是谁干的?” 傅景明抬头看向他,黑沉沉的眼眸盯着他片刻,尔后才道:“你没问。” 何飞鸢被他看得有些发怵,啧了一声:“我、我真是服了你!”傅景明不说是谁,他也识趣的不再问,转身出了更衣室。 傅景明看着他修长的背影,眼神一暗,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整个人似乎更加阴沉了。 不过一会,何飞鸢又走了回来,手上多了毛巾、毯子和一支软膏。 他踏进更衣室后,掩上了门,一脸极不耐烦的说道:“看什么看,转过身去!”说着推了一把傅景明,只是手下动作颇为轻柔。 凉凉的手指滑过傅景明的肩膀,接着便是柔软的毛巾覆在了他背上——是何飞鸢在给他擦干身上的水珠。 “这药膏是我平时拉伤了筋用的,上面写着外伤也能用,你先将就一下。”何飞鸢挤出药膏,给他涂抹开来,傅景明背上伤痕累累,有新添的,也有旧伤,何飞鸢看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涂好药膏后,何飞鸢把毯子给傅景明披上,这才重新推开更衣室的门,他站在门边犹豫了一下,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何飞鸢是好孩子(严肃脸) ☆、03 傅景明的压轴出现让整个派对的气氛更加热闹起来。尤其是邓敏如邀请来的那帮女客,尖叫声几乎要冲破屋顶。 “啊啊啊啊,是傅景明!” “敏如我爱死你了,你真的邀请他来了!” “天哪,是真的傅景明!” 被女客们挤出圈子的郑东灰头土脸的溜到何飞鸢身边,心有余悸的瞅了眼喧哗的场中,夸张的拍拍心口道:“女人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可怕了!lc杂志的超级摄影师,受欢迎程度果然是非同凡响。”然后小心翼翼的提了句,“我刚才看到你见了傅景明掉头就走……不太好吧,毕竟他当时那么黏你。” 何飞鸢正躲在这僻静角落大快朵颐,听他这么一说,扫他一眼,说道:“说我?你不是一样撤退到这大后方。” 郑东喊冤:“我跟你可不一样,你看那些女人的架势,我要是再堵在那里,估计会被撕成碎片。” “就你这厚实的身板能被撕成碎片?”何飞鸢揶揄道,一边用筷子点了点跟前的食盒,“少说两句吧。尝尝这道炒牛肉,你介绍的私人菜馆果然不错,有点水准。” 这圆桌上三菜一汤,用保温食盒盛着,筷子汤勺之类的一应准备了两份,服务确实仔细周到。郑东摸摸自己的肚子,感觉好像是有点空,顿了片刻,也投身于吃货行列。 “飞鸢啊,你说被敏如发现,我们两个会不会死得很惨?”郑东颇有危机意识。 何飞鸢扭头看他,一脸看白痴的表情:“你看看那边众星拱卫的样子,等邓敏如想起我们,我们早就把现场收拾干净了。” “……”的确如此,郑东表示受教了。 私人菜馆的食物分量不大,两个大男人不消一会就吃完了,饭后水果是切成块的冰镇西瓜,何飞鸢不太爱吃,象征性的用小叉子戳了一块放进嘴里。 人一旦吃饱了脑子就容易犯懒,一犯懒就会失掉警惕与戒心。 坐在对面的郑东开口仍旧离不开压轴出现的傅景明:“不过我还真想不到景明居然成为了摄影师,而且还是那么令人趋之若鹜的摄影师。但是金光闪闪的景明倒也不错啊,你说是不是?” “啊、嗯。”何飞鸢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在这个被邓敏如特地划分出来如同吸烟室的僻静角落,能够很好的看到整个派对最热闹的地方。他只消抬起头,就能瞧见在一堆名花丛中游刃有余的傅景明,与初初认识的那个沉默寡言的他,判若两人。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改变的?何飞鸢盯着远处的傅景明,颇有些头疼的回想。 游泳馆的那件事之后,何飞鸢与傅景明之间的相处的确融洽了许多——最起码他不再排斥傅景明时常过来串门。不过暑假之后,他们能够见面的机会并不太多,何飞鸢考上的高中虽然离家近,但是学校规定必须住宿,所以只能周末回家。而傅景明还在念中三,经常周末到何家都扑了个空,而想要考入何飞鸢就读的高中可不太容易。 那所高中是h大附中,又称国际预备高中部,能进去里面的要么是优秀尖子生,要么便非富即贵。 何飞鸢从小到大被喊家长的次数不少,因为小时候长得太秀气被同班的男孩子调戏,结果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或是联合附近的男孩子把两个偷东西的小伙子揍得鼻青脸肿,胳膊都折了——诸如此类的祸事从来没少过,何妈妈邓岚一度怀疑自己的教育是不是哪里出现了偏差,她心目中的乖儿子应该是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大儿子城府极深,像只笑面虎也就算了,好歹可以说是有商人血统。二儿子像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是怎么回事?幸而何飞鸢脑子灵活,念书这回事确实完全不需要她操心,邓岚便也安慰自己,理想与现实总有出入,就像种出来的树,要想它高大茂盛,那么枝桠生长的方向必然是不能过度控制的。 何飞鸢对考入h大附中倒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他与郑东都不约而同认为学校离家近是最好的选择。不过h大附中的分数线奇高无比,为了提高录取几率,他在考前半年也很是认真了一回。至于傅景明的学习成绩如何,何飞鸢是一点也不知道。傅景明每次到他家里都默默在一旁做自己的作业,好像也并没有碰到过难题。所以当傅景明突然对他说,他也要考h大附中时,何飞鸢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哦,那你努力。”丝毫没有主动询问在学习上有没有需要前辈指点的意思。 还是过了几天,何飞鸢跟郑东无意中提起这件事时,郑东的一番话让他改变了态度。 郑东当时说:“你看他每次放假就跑你家,估计也没什么朋友,在家里恐怕也不是能令人关注的,你都已经接受他做你的小尾巴,就不要端着架子了。” 何飞鸢白他一眼:“什么叫不要端着架子,你当人人跟你一样同情心泛滥?”脑海里却晃过傅景明背上的那些伤痕,以及他时常沉默的脸。 接着又到了周末,星期六他在家窝了一整天,居然没见傅景明来找他,他顿时有些奇怪,思来想去,他决定大发慈悲去一趟傅家。他才不肯承认自己是因为心里有些愧疚感,所以没有办法心安理得。 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九月底暑气已渐渐散去,下午时分的天气微微有些凉意,但阳光还是非常的明媚,只是白热的光芒变换成浅浅的金色。 傅家门口站着神情严肃的警卫,听了何飞鸢的来意后,他的表情有些古怪,转身到保安室内打了个电话请示,之后才终于让何飞鸢进去。 比起何家的小洋房,傅家可就大多了,长长的绿道尽头才是房子,还有堪比足球场的花园,树木高大茂盛,花朵争奇斗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公园了。走到半途就有人上前迎接,是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也是一副严肃的模样。 何飞鸢心里暗道,难怪傅景明这么无趣,原来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的。 快到房子的时候,男人开口道:“四少爷正在格斗房,您不如先到他的书房稍等片刻?” 居然还有格斗房、私人书房?何飞鸢眨了眨眼,啧啧,听起来挺高级的啊。他没多想,便道:“格斗房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我干脆直接过去找他好了。” 男人似乎有些为难,却也不敢怠慢,领他前去。 到了格斗房,何飞鸢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男的要先请他到书房,因为他口中的四少爷正在格斗房里挨打呢! 打人的也是少年模样,看起来都并不比傅景明大多少。三个少年围成一团对蜷缩在地的傅景明好一顿拳打脚踢。 何飞鸢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看向领他过来的男人,男人面无表情,像是司空见惯,当然他也明白在客人面前,这种围殴方式实在失礼,便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听到敲门声,少年们的动作停了一阵,看到来人后,其中一个少年眯眼道:“来叔,现在是什么人都可以带进来了?” “回三少爷,这位是四少爷的朋友。”被称作来叔的男人恭敬的回道。 三少爷哈哈一笑:“朋友?”然后又踢了傅景明一脚,“喂,听到没有,你居然有朋友过来。” 何飞鸢在这种事上从来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他大步走上前,以身高傲视了一下三少爷,也不说话,上下打量他一眼后,不待对方反应,便俯身一把扯起傅景明:“走了。”与来叔擦肩而过时,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对方,心里也替傅景明可怜,居然整个傅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敢对他伸出援手?这傅景明该不会是傅家的私生子吧? 何飞鸢挑衅了傅家的三少爷,自然不会乖乖呆在傅家被找麻烦,便一路扯着傅景明往外走。出去的时候,门口的警卫就没再紧张兮兮的核实,直接放行。 傅景明被揍得浑身疼,却也没吱声,何飞鸢在前面走得风风火火,任谁都看得出来,何飞鸢现在就是移动的炸药库,一点就爆。 回到家后,邓岚去接妹妹回家,何飞鸢也就省却了跟老妈解释半天的麻烦,直接进了房间。 何飞鸢的房间很宽敞,进门靠墙的是一面书柜,对着窗口的就是宽大的书桌,两个人坐在一起都绰绰有余,中间就是一张大床,床的另一侧则是小小的阳台。 “把上衣脱了。”何飞鸢进屋后就扔下这么一句话给傅景明,然后便蹲在书柜前,从下方的书橱里取出一个小箱子。 傅景明看到那小箱子里各种跌打损伤药都有,什么活络油、云南白药喷雾剂、创口贴,甚至连绷带也有。 何飞鸢抬头看他,皱眉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傅景明连忙脱了上衣,盘腿坐在木地板上。 何飞鸢把打开的小箱子搁在一旁,仔细看了看傅景明,只见他的腹部、背脊多处红肿青紫,肋间更是擦伤严重,已经泛出血丝。他的视线顿了片刻,移到对方的脸上,额角果然也有擦伤。与这些严重的暴力伤痕相比,傅景明的表情实在太过平静,好像这些伤非常的正常。何飞鸢心底一股无名火起,上药期间瞪了对方好几眼,傅景明一脸疑惑,不明所以。 因为气氛实在太古怪,傅景明忍不住找话题:“你房间里怎么会准备了这么多药?” 何飞鸢哼了一声:“我这些都是正常运动受伤需要用的,你以为还有谁会像你这样‘光荣’负伤?”说着他把手中的药往箱子里一扔,“啪”的盖上盖子,继续说道,“你为什么不反抗?别人打你你就应该打回去,否则下一次你会继续被打。没有人天生应该是弱者、受害者。我看到你这样子就烦,再有下次我保证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到!” 傅景明听后却笑了,黑沉沉的眼睛此时异常明亮,他闻着满室的药味,缓缓套上衣服,话不对题的说道:“你是第二个帮我上药的人。” “……那你还没死还真是命大!”何飞鸢没好气的说。 傅景明垂下眼睑,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在等,要赢就赢得彻底,否则一次失败后会更惨。” 何飞鸢皱了皱眉,不以为然:“成功也是无数次失败的实验造就的,一击即中的概率小得可怜。” 傅景明笑了笑,没有说话。 何飞鸢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  尝试了一下不一样的讲述方式,摸索中,感觉不太好拿捏( ̄ ̄) ☆、04 跟傅景明真正同进同出大概是从何飞鸢读高二的时候开始的,当时傅景明顺利考入h大附中,成为何飞鸢的师弟。傅景明的个子也从那一年的暑假忽然就猛地拔高,脸部轮廓也逐渐变得锐利英气。 何飞鸢还记得那年暑假他正好被学校挑选参加夏令营活动,往年欢快的暑假顿时变成了升学辅导与体育运动合二为一的综合素质竞赛。何飞鸢就是在那次夏令营活动中认识了他的“宿敌”——霍致远。在集体活动中,“物以类聚”尤其能够得到充分体现,何飞鸢与霍致远正好便是分化在各自的小集体当中,因为本身的优秀能力隐隐约约成为小集体的话事人。霍致远从刚入学开始便是学生会成员,身边的同学也因此大都是在学业上集各种荣耀为一身的天之骄子。而何飞鸢是个另类,不喜欢当班干部,不乐于服从管教,成绩却是一直遥遥领先,虽然毒舌,但因口硬心软,加上身边有郑东这个面恶心善的死党,经常不自觉就多管闲事,结果人缘竟出奇的好,不过聚集而来的哥们都不是以学业为重的,各有各奇葩的爱好。直接导致两个小集体的人互相看不顺眼,在夏令营各种比赛中明里暗里的较量。学校的领队老师乐见其成,有竞争才会有进步嘛,后期更直接点名让何飞鸢与霍致远二人合作搭档跟其他学校的人比赛。 何飞鸢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跟霍致远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彬彬有礼的霍致远像个戴面具的人。只是没想到高二文理分班,他居然还跟霍致远成为同班同学。想想后来发生的事,唉,只能说是又一段冤孽。 话说回傅景明,何飞鸢结束夏令营活动时,暑假已经到了尾声,只余三天假期休整便要迎来开学。一整个暑假没见,何飞鸢倒也有点想傅景明,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对方。结果见到傅景明之后,何飞鸢半天只吐出两个字:“卧槽!”眼前的傅景明竟一下子窜到了一米七几,快要逼近他的身高。 何飞鸢啧啧声的绕着他转了一圈,顺手捏了一把他的肩膀:“你这个暑假是吃激素了吧?长那么快,骨头不疼啊?” 傅景明微微一笑,好似有些害羞:“可能是喝多了邓姨煲的鸡汤,晚上都能听见骨头生长的声音。” 何飞鸢挑了挑眉,抬手比划了一下:“这个高度还真有点不适应。”傅景明在家被暴力对待的事,他并没有瞒着妈妈邓岚,邓岚从事儿童教育,他本能的觉得这种事情应该让父母知道,毕竟在他这个年纪做不到的事情,父母能够代替他做。遗憾的是,傅家的家事不是轻易可插手,邓岚也唯有争取让傅景明多来做客。 让何飞鸢觉得不适应的不单止是傅景明的身高,还有他忽然变得开朗的个性,也许是因为文理分科后学业紧凑,各类竞赛多了起来,导致周末聚集到何家的同学也逐渐增加,交际的人多了可能对个性也会有所影响——何飞鸢对寻找这种个性变化的蛛丝马迹并不擅长,他努力回想,也就只能沿着回忆追溯到此处。 当然,个性变得开朗是件好事,傅景明之前的气息过于生人勿近,看上去未免死气沉沉。初时,何飞鸢不太乐于接受傅景明这个朋友,正是因为傅景明沉闷的个性。不过奇怪的是,傅景明虽然变开朗了,但也更加黏着何飞鸢,这个“黏”是指大范围的肢体接触,开始是紧挨着坐,后来是揽腰搭肩。于是所有认识何飞鸢的人都知道“傅景明”这号人物,甚至有人笑说只要有傅景明,旁人就别想靠近何飞鸢三尺。不得不说变得开朗的傅景明笑起来非常阳光,笑容明丽得快闪瞎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家也就原谅他独占何飞鸢这棵有名的校草。 “我怎么觉得这个派对快成为我们的校友聚会了?”郑东忽然凑近感慨的说道,一边示意何飞鸢看向傅景明那处。 不知何时,霍致远跟安锐文也聚在那边了。傅景明的个性有所转变后跟何飞鸢身边的朋友都能聊得来,但惟独对霍致远不冷不热,何飞鸢最初不理解,只以为他们二人磁场不对,后来知道了原因,真正是三天都没缓过神来……不过现在看来,傅景明与霍致远相谈甚欢,那么也许,傅景明已经看开了? 何飞鸢暗自摇头,跟傅景明相处的那几年他就已经充分了解到傅景明这个人根本就是个偏执狂,这种人所认定的事情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再在这个派对呆下去绝非好事,于是给了郑东一个眼色,在郑东的掩护下,趁邓敏如不注意,偷偷的溜之大吉。 而不远处的傅景明正好瞥见这一幕,眼神微微一闪,那幽深的眼底似有复杂婉转的纷纷情绪,转瞬又尽数被按捺下来,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何飞鸢原以为刚结束完要命的研究课题后能够好好放松一下,没想到来一趟派对反而让他心乱如麻,回忆如潮。看来他还是回家查询下最近适合到哪里度假吧! 常言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隔天,何飞鸢正准备出去觅食就接到自家老妈的电话,一看到来电显示,他就有种不妙的预感,接听之后果然应验,邓岚在电话那头说道:“飞鸢啊,景明回来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吃饭!”说完便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不给何飞鸢半点推托的机会。所谓知子莫若母,邓岚十分善于对付自家孩子,像何飞鸢这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死孩子,就只能用快刀斩乱麻,绝对是一招鲜吃遍天,从未失手。 何飞鸢沉默的盯着已然黑下屏幕的手机,半晌后仰头长叹,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躲是躲不过的了,“敌人”都已杀上家门,也唯有硬着头皮上了。 驱车往家中开去,一路艳阳高照,柏油路上冒着炎炎热气,何飞鸢不得不在鼻梁上架着一副太阳眼镜,否则眼前一片白光,看都看不清楚。好在车子开进老城区的小道之后,触目所及的便是枝繁叶茂,遮蔽了灼热的夏日阳光,有一种透心的凉意迎面而来。 一走进家门,就听到从客厅传来妹妹欢快的笑声,正端着果盘进去的佣人张姨看到他,立即眉开眼笑,冲客厅喊道:“哎呀,夫人,二少回来啦!” 何飞鸢本来还想再给自己做做心理建设,被张姨这么一喊,差点没把魂给吓跑,他定了定神,取下还架在鼻梁上的太阳眼镜,一鼓作气,踏入了客厅。 客厅里气氛好得很,充满了点心烘焙的香味,落地窗上白纱似的窗帘随着夏日凉风微微飘动,傅景明一派闲适的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假如有相机在此定格成像,也算得上是一幅精良的美青年居家硬照了。何飞鸢瞥了他一眼后就刻意不去看他,耳边响起妈妈邓岚柔柔的声音:“回来得正好,快去洗手,吃饭了。”一边又对张姨说道,“水果先收起来,一会重新切,炖着的汤该好了,盛出来吧。” 谈话间众人便起身移步到饭厅,张姨吩咐厨房里的佣人一起把饭菜端上桌。何飞鸢洗了手出来看到满桌的菜肴,全是傅景明爱吃的,光是鱼就做了三种,有清蒸的、香煎的,还有一道水煮鱼片!他顿时挑眉道:“老妈,你的心偏得有点过分了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最不爱吃的就是鱼! 坐在他身边的妹妹何子仪揶揄道:“二哥,你那连小学生都比不过的吐鱼刺能力,我真是自叹不如。” 何飞鸢睨她一眼,视线在她碗里的红烧排骨上停留了片刻:“你不是嚷着要减肥么,吃那么多肉。虽然你不胖,不过对于一个一年365天都喊着减肥而因此制定多种计划但从不实施的人,我也是自叹不如的。” 何子仪笑眯眯看他,他也绅士的回了个微笑,随后何子仪用力的在桌底下踩了他一脚! 坐在对面的邓岚十分适时的把汤递给了何飞鸢:“来,先喝汤。”一面转头跟傅景明笑说,“我记得以前飞鸢也是这样爱在嘴巴上占你便宜,多亏你脾气好,从来不跟他急。” 傅景明微微一笑,看了眼何飞鸢:“飞鸢是刀子嘴豆腐心。” 何飞鸢听了差点没被汤呛到,好在傅景明很快就换了个话题:“邓姨,你上次寄给我的腊鱼味道很好,可惜这个时节还吃不上。” 邓岚是真疼傅景明这个孩子,傅景明出国后她没少往美国那边寄东西,这会听到傅景明夸腊鱼,她乐呵呵的笑道:“就知道你爱吃鱼,那腊鱼还是张姨家亲戚做的,非常地道,尝过的人都喜欢吃,所以我厚着脸皮问人家多要了一些。我想着美国那地方很少吃鱼,鱼的种类啊做法啊,跟国内是完全不同……” 傅景明听着她柔声细语的念叨,心里很是受用,一边不客气的夹了几筷子鱼肉,修长白皙的手用起筷子来甚是养眼,挑鱼刺的功力一看就十分厉害,何子仪瞅了两眼,再看看自家二哥,那傲慢的,筷子是半点也不往鱼那边去。 大热天的,何飞鸢有点苦夏,虽鱼肉清淡,但他特烦鱼刺,懒得吃,而排骨、肘子看了就腻,于是喝了碗汤之后就跟兔子似的,眼睛就只盯着那盘清炒莴笋丝。忽然,从对面递来一个碗,白瓷碗里盛着白嫩鲜滑的鱼肉,全都剔掉了刺,柔柔细细的堆在一起,有着鱼肉清甜的香味。 他愣了片刻,抬起头看向傅景明,对方冲他笑了笑:“鱼刺都挑了。” 邓岚看了看他们俩,唇角弯了弯,她习以为常,也就没说什么。倒是何子仪瞪大眼,夸张的说道:“那什么,景明哥,你是被二哥欺负出奴性来了吧!好歹你出国十年,逃离了二哥的魔爪……” “魔爪?”何飞鸢挑眉看她。 何子仪缩了缩,讨好的笑道:“一时口误、一时口误。”还十分殷勤的把那碗鱼肉挪到他跟前,“快吃快吃,凉了鱼肉味道就不好啦!” 要是穿肠□□还好,何飞鸢盯着这么一碗细嫩的鱼肉,着实头疼。 ☆、05 一顿午饭,何飞鸢吃得是坐立难安,食不知味。于是早早就离席,躲到客厅让张姨切了水果送上来。 “二哥,给我拿块西瓜!”何子仪靠在他身后的沙发背上,白皙纤长的手指往茶几上的果盘一指。 何飞鸢倾身给她拿了一块递给她,瞥见她背了个包,便问:“你要出门?” 何子仪咬了口西瓜,点头:“社团有活动,2点钟就要集合。” 午后阳光正毒辣,落地窗都拉了起来,室内已经开了冷气,何飞鸢想了想走在太阳底下的感觉,说道:“嗯,加油!” “……听起来真让人不爽。”何子仪吐槽了一句,尔后凑近他耳边说起来悄悄话,“话说二哥,我怎么觉得你跟景明哥之间有点怪怪的啊,你们好兄弟十年不见,不是应该反应热烈一些么!” 何飞鸢转头扫她一眼:“如何反应热烈?你以为演电视剧?” 何子仪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装!男人之间的友情真是莫名其妙,闷骚又麻烦。”得出这么一句结论后,她便溜之大吉,省得恼羞成怒的二哥又弄乱她完美的发型。 恼羞成怒倒不至于,哭笑不得却是真的,何飞鸢暗叹女人的眼光真是毒辣,一针见血! 午饭结束之后,因何子仪出门参加社团活动,邓岚这才开口询问:“景明,你这忽然从美国回来,该不会是‘这边’又有什么麻烦事?” 傅景明的目光在何飞鸢身上滑过,尔后看向邓岚,摇头道:“不是,我正巧有工作在国内,美国那边的工作室已经稳定下来,今年有大半年的时间会呆在国内。” 邓岚听了松了口气:“那就好,要有什么事可千万别瞒着。傅家换了当家的,情势可能会有所不同。” 傅景明的嘴角划过一丝笑意:“邓姨放心,我有分寸。” 邓岚心疼的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你少逞点强,我就放心了!要不是你当时逞强,又怎会避走美国,一走就十年,这十年,可不短啊!你一个人孤身在外,有什么事我们也没办法第一时间赶过去……” 傅景明的心里暖暖的,他自幼丧母,邓岚就好似他的母亲,他从前非常厌恶女性的柔弱、胆小、以及时常不知因何而起的多愁善感,因为他的生母就是这样,所以早早就断送了她自己的美好年华。可是通过何飞鸢,继而接触到邓岚,他才明白他其实不是厌恶,而是害怕,因为那样柔弱似花的女性,他觉得太过脆弱,不堪一击,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邓岚却不同,她对孩子有超乎想象的耐心,她看似柔弱,内心却很刚强,在她身边你会觉得她就是一位会保护孩子的母亲。正因如此,对于邓岚,他一向十分尊敬,眼见邓岚对他放心不下,他忍不住说道:“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邓岚闻言叹了口气:“傻孩子,说什么呢。”说着她看向一派置身事外,悠然自得看杂志的何飞鸢,“飞鸢,景明难得回国,要办事什么的,你人脉广,能帮忙的就多帮一些。” 何飞鸢眼皮都没抬:“我一大学老师,要么上课,要么实验室跟医院两头跑,哪里来的人脉广。”说着顿了片刻,“找大哥还差不多。” 邓岚柔柔的喊了一声:“何飞鸢。” 何飞鸢的寒毛立即竖了起来,坏事!只顾着跟傅景明撇开距离,忘了先顺着对傅景明母爱泛滥到无边无际的老妈……于是他合上手中杂志,抬头,直腰,淡定微笑:“ok,我懂了。” 邓岚满意的点头,又对傅景明说道:“景明,你这次回来要呆上大半年的,干脆就过来这边住,你要是有工作不方便,你何叔叔在市中心也有几套房子。” 傅景明的视线有意无意在何飞鸢身上掠过,笑道:“没事,我先住酒店,一来工作方面还有些事要处理,住酒店方便些。再来就是我也想在国内置办一套房产,以后回来办公或者小住,也省事些。” 邓岚颔首:“也是该在国内留套房产,你让飞鸢陪你去看看。实在不行就先住到飞鸢那里去,他那套房子倒是够大,还分了工作区,挺像回事的。你们兄弟俩也好叙叙旧。” “……!!”何飞鸢听得目瞪口呆,只感觉天崩地裂。 偏偏傅景明还冲他十分良善的一笑。 这之后没留太久,傅景明要回酒店,送人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何飞鸢身上。 充当司机的何飞鸢自上了车之后脸色就无比的臭,完全是恶声恶气的问道:“去哪?” 傅景明全然不介意,泰然自若的理好安全带,报出个酒店名字。 该酒店正是何家的产业,堪称全市最豪华的五星大酒店,何飞鸢瞥他一眼,看来在美国过得倒也不算太差,捞了不少金啊。尔后又想,傅景明这小子向来谋定而后动,就像当年避走美国,要不是他使出一记大杀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与傅家彻底翻脸,但凡多留一丝余地,以他母亲的娘家势力,他也犯不着出去避风头。不过他既然能对他自己如此狠得下心,那么能在美国过得顺风顺水,想必也不是难事了。只是偶尔想想原先那小白兔般的纯洁模样,再看看如今这大尾巴狼的阴险狡诈,人这种生物,实难定性。 但是,何飞鸢如今不愿与他多做接触,并不是因为他演的反转片,他非常理解一个常年受家人身体虐待、精神虐待的家伙个性不会好到哪里去,从医学心理上来说,这类人群个性上大多有一定程度的偏执,所以傅景明能忍气吞声潜伏那么久,他既理解也佩服。只不过,当这种偏执是放在他身上的时候,对不起,他接受不了。 何飞鸢一边开车一边沉浸在思索当中,车厢里的气氛很是沉闷。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恰逢红灯,他状似无意的扫了眼副驾驶座的傅景明,对方正悠然自得的翻着他之前留在车里的医学杂志。 似乎察觉到了何飞鸢的视线,傅景明抬起头看向他,笑道:“飞鸢你穿白袍的样子一定很迷人,什么时候能带我去你的学校参观一下?” 何飞鸢不知回忆起什么,不由脸色一黑:“少在那里想些有的没的!” 傅景明笑了笑,低下头继续翻看着手中的杂志。 车子开进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何飞鸢虽然没在家里的公司任职,但对公司的产业多少有些了解,尤其这家酒店是他家大哥何文州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策划案,何氏的酒店产业越做越大,何文州功不可没。既然是全市最豪华的星级酒店,自然少不了达官贵人出没。连何文州也时常在此处现身。何飞鸢一想到很有可能会碰到那些世伯们,顿时觉得头大,于是停好车后就直接撵人:“好走不送。” 傅景明松开安全带,倾身凑近何飞鸢,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盯住对方,好似想要看到他心里去,他微微勾了勾唇,淡淡的笑容里有那么一丝伤心的味道:“你一点也不想我?” 车厢那么窄,被身材高大的人这么压过来,何飞鸢的危机感爆棚,十分警惕的瞪过去,哪怕此刻的傅景明看上去多么的无害,甚至眼神里还带着幼时那种纯粹,就像初见时的青涩秀丽……他盯着面容早已蜕变得成熟俊美的傅景明,警告对方:“别再跟我来这一套,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傅景明凝视着他,唇边的笑意渐渐敛起:“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的。” “那是你的事。”何飞鸢冷淡的回道,他喜欢掌控,所以拒绝时总是让人觉得无情,半点转圜都没有。 傅景明了解他,因此并不气馁,他往前又靠近了一些,已经可以嗅到对方身上清爽的味道,下一秒就被何飞鸢抬起手肘格开了距离。 就在此时,何飞鸢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们之间互不退让,清越的钢琴铃声响了好一会,何飞鸢才伸手摸到手机接起来,屏幕上显示来电的人是安锐文。 安锐文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欢快:“飞鸢哥,明天晚上有空吗?” “怎么了?”呼吸间一直感受到傅景明的气息,令何飞鸢烦躁不已,干脆推开车门下了车。 “那明晚出来一起吃个饭吧?” 听起来好像有什么事要宣布一样,何飞鸢想了三秒钟,答应下来:“好,时间、地点?” 安锐文在电话那头欢呼了一声:“太好了!我现在就去预订,晚点发信息给你。” 结束了通话,何飞鸢就听到傅景明问他:“你什么时候跟安锐文关系这么好了?我记得你以前并不太喜欢他。” 何飞鸢心道,我现在也没喜欢安锐文啊,只是觉得他现在比较顺眼了而已。想想明晚吃饭搞不好霍致远也会一起出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瞄了眼傅景明,只有我心烦真不公平,拉个垫背的! ☆、06 安锐文是何飞鸢在当初的朋友圈里年龄最小的一个。他跟霍致远就像是绑定销售的产品,凡是他出现的地方一定会有霍致远的身影。个中缘由提起来也算是个感人的故事。 霍致远家里是做律师一行的,而安锐文的爸爸则是警察。霍安两家关系深厚,父辈交情甚笃,可惜安警官因一起涉黑案件英年早逝,安锐文也在那单案件中受到牵连,被绑架后还差点被撕票。救回来之后又因父母双亡,双重打击之下,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这时,霍家伸出援手,把安锐文接到霍家收养。从此霍致远就成了安锐文的“保姆”。 这段八卦当然不可能是由霍致远告知何飞鸢,以霍致远那闷骚的个性,你就算问他,他也未必会说。何飞鸢打听这段八卦纯粹是想让自己输得明明白白。高中时期的霍致远是个绝对的优等生,在旁人看来是优雅迷人、进退有度,真正是万中挑一的青葱美少年。与他交锋几次的何飞鸢却知道“优雅迷人、进退有度”那统统是表象,霍致远的腹黑狡猾连他都甘拜下风。在男色贫瘠的高中时代,眼光极高的何飞鸢自然而然被“才色兼备”的霍致远所吸引。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霍致远属性不明,外加格外关注安锐文,何飞鸢就这么被华丽丽的炮灰了。 但初恋嘛,总是令人难忘的。这几年来何飞鸢身边没有出现固定的伴侣,也正因如此时不时就被邓敏如嘲笑他还未从霍致远身上毕业。 何飞鸢没有否认,但他也很清楚,霍致远顶多是他心目中的白玫瑰,哪像安锐文,那绝对是霍致远的死穴。 年幼时期的安锐文比少年版傅景明还来得柔弱,浑身带着怯怯的气息,看得何飞鸢是连走近两步的勇气都没有——他最怕这种款了。他花了多大力气才接受了傅景明这个小弟,再来个安锐文?第一次接触了安锐文之后,何飞鸢看霍致远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钦佩!要养活这种透明气质的少年可不容易……不过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长大,何飞鸢在校读研的时候,听闻安锐文闹着要上军校,他听霍致远提起时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不过后来不知怎么的,安锐文没去军校,倒是进了警官大学。 但尽管进的是警官大学,却也完全打乱了霍致远对安锐文的人生规划,何飞鸢看得出霍致远的不乐意。 现在安锐文突然跳过霍致远,打电话请他吃饭,何飞鸢越想越觉得这一顿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收场。 安锐文约的晚上七点,餐厅选的是“明雅”——这家餐厅口碑上佳,不仅厨师的手艺好,装潢也是非常不错,隐私性极强,坊间传闻很多大牌明星都喜欢订在明雅聚餐。也正如此,明雅的位子一向很难预订。何飞鸢不用想也知道这其中恐怕又是霍致远的手笔了。 去酒店接傅景明的时候,何飞鸢有种自己挖坑往里跳的错觉,他真是脑子搭错线才想得出喊上傅景明一起赴约。安锐文在电话那头愣怔的时候,他就该反应过来,大概真是心情不爽晕了头,做出这种没智商的事!偏偏郑东那家伙因为生意上的事到国外出差,这下好了,一会吃饭估计得冷场。 傅景明出现得很准时,他们约好在酒店门口等,何飞鸢的车子刚刚开到,他就踏出了酒店的大门。因为是朋友间的聚会,所以他穿得一身休闲,不过架不住他肩宽腿长,如此简单的打扮也着实穿出非凡的气质,引来不少人侧目。 何飞鸢在车里瞅着对方迈开长腿走向前来,哼了哼,顺便感叹造物主的变化莫测,你说谁能想到这个大长腿的身高曾经还不到他肩膀,而且还柔弱得简直像一朵娇花!再看看现在!啧啧啧! 不过论起魅力,何飞鸢也是不遑多让,不然尤其喜欢美男的邓敏如怎么会对他格外偏好。他今天也穿得十分休闲,简单的纯色衬衣,衣袖松松挽起至手肘,搭配剪裁利落的卡其色折边休闲裤,一派慵懒贵公子的架势。像衬衣这种特别刁钻的衣服类型,不管是想穿出少年的青涩味道,还是想穿出男人的成熟优雅,首先都得要有一副笔挺的身材,然后就是一张百看不厌的帅脸,最后则是大牌气质——三者缺一不可。何飞鸢就是其中的表率,穿衬衣也能穿出禁欲气质,光芒四射,难怪邓敏如经常找他撑场子。 他们二人到了明雅,刚进门便引来不少人注目相看,不知情的人以为是天王巨星驾到,不由窃窃私语。倒是明雅的大堂经理识得这何家二少,一看来人,便立刻迎了上来,笑容得体:“何少,欢迎光临。” 报了包厢号,那经理便不再多问,领他们前去。 何飞鸢以为安锐文该是早就到场等候,没想里头坐着的居然是霍致远。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鸢飞景明 作者:柳惜过 第2节 “来了?锐文也到门口了。”霍致远放下手中的茶杯,朝他们点了点头。 大家都是老熟人,没有必要客套,何飞鸢挑了挑眉,坐下戏道:“那么赶都还能在‘明雅’订在位子,我猜就是霍保姆的手笔了。” 霍致远一边给他们两人倒了茶,一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何飞鸢,说道:“你何必笑话我,何二少的名头也是很响亮的,你看看,连大名鼎鼎的摄影师都能请来撑场。” “……律师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言善辩。”十分惯常的又被反将一军,在这上面何飞鸢似乎从未赢过霍致远,霍致远这个金牌律师嘴巴确实特别厉害,白得都能说成黑的,区区转移话题,调转枪口简直是小意思。端起茶杯喝茶,斜眼瞧见坐在身侧的傅景明盯着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何飞鸢顿觉杯中香茗难以下咽,遂放下茶杯,干巴巴的问霍致远:“安锐文搞这么神秘兮兮的是爆什么大料?能不能透点消息听听。” 哪知霍致远竟也摇头:“他连我也没说。” 傅景明在旁悠悠的插嘴道:“也许是带女朋友见家长的意思。” 此话一出,霍致远虽神色如常,但室内整个气压都低了下去,何飞鸢冲傅景明翻白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幸好门口有了动静,何飞鸢抬眼看去,正是安锐文推门进来,他抬了抬手算是打招呼。但是下一秒,眼睛定格在了安锐文后边的那位美女身上——我去,不会真的被傅景明那个乌鸦嘴说中了吧?! 安锐文带来的女孩子说是美女确实不为过,长相美而不妖,举止落落大方,以何飞鸢极端挑剔的眼光来看,可以打个90分。 “这是我的,嘿嘿,女朋友叶嘉丽。”安锐文今晚的笑容闪闪发亮,还未落座便兴致勃勃的介绍开来。 宛如一记重磅炸弹,氛围不可避免的冷冻了片刻,幸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很快又转换成交际模式,互相介绍认识。 细聊之下,才知道叶嘉丽是安锐文的师姐,现在两个人在同一个警署,严格说来叶嘉丽还是安锐文的上司。这让何飞鸢对叶嘉丽的印象分又加了几分,毕竟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很少愿意从事如此高危而又吃力不讨好的职业。 叶嘉丽个性爽朗,也是个能说会道的,跟在场三个职业不同的人都能聊上几句,态度落落大方,很难让人讨厌。何飞鸢留意到她很注意安锐文,以往在安锐文身边做保姆的都是霍致远,现在俨然是换成了叶嘉丽。从他们二人的亲密程度看来,估计已经交往有一段时间了。 何飞鸢如此想着,一边瞄了眼全程面无表情的霍致远,大发慈悲的帮他问出了口:“你们认识多久了?” 安锐文与叶嘉丽闻言相视一笑,安锐文还特别认真的掰着手指算了算:“已经认识四年零五个月啦!” 傅景明搭腔道:“校园恋?很浪漫啊。” 安锐文傻傻的笑了笑,忽然意识到自己露馅了,连忙瞅了眼霍致远,果然!对方直直的看了过来,震得他不由往后缩了缩,神色颇为委屈:“大哥,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你平时要求严格,我担心被你知道,会教训我不务正业,所以就一直拖着没说……” 何飞鸢暗自腹诽,你霍大哥不会教训你,他只会把你的恋爱苗头一把掐断在摇篮里。 好在霍致远闷骚惯了,平日宠爱的弟弟现在突然交了女朋友,他除了话更少了一些之外,反应还算绅士:“说什么呢,我只是惊讶原来你已经长大了。” “得了,你是他大哥,又不是他爸爸,这感叹还是少一些吧。”何飞鸢实在是见不惯他像宝贝似的呵护安锐文。 “站着说话不腰疼,改天你家何子仪带男朋友上门,看你感叹多不多。”霍致远勾了勾唇,话说出口一招必杀。 傅景明慢条斯理的在旁接腔:“飞鸢一向喜欢跟人抬杠,不用太较真,他就是脾气犯了。” 何飞鸢的眼角抽了抽,干脆闭嘴吃菜。 一顿饭吃得暗潮汹涌,霍致远的弟控情怀,何飞鸢的初恋情结,傅景明的不甘示弱,环环相扣,都快演成一部戏了,幸亏安锐文这对小情侣没什么心眼,最终饭局还算完美收场,没给叶嘉丽小姐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作者有话要说:  龟速向前进,包涵包涵_ ☆、07 经过安锐文的那一场饭局,连日来的各种“惊喜”令何飞鸢身心俱疲,决定将度假计划提前。虽然郑东刚接手家里的生意,估计是走不开的,但多年死党,加上郑东为人厚道,实在是居家必备友人,所以他还是先找对方问了一下行程。非常遗憾的是,郑东无法赴约。 正巧前段时间林江天邀他到城游玩,城是世界有名的赌城,是个纸醉金迷的度假之地,每天都有盛大的嘉年华,确实不失为一个放松的好地方。何飞鸢想了想,也的确挺长时间没见林江天那个坏家伙了,于是当晚就跟林江天打了声招呼,对方显然比他更要兴奋,一听他要到城,二话不说马上给他订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 就这样,何飞鸢隔天清早就出现在了城的机场,而林江天作为东道主,更是早早就出动家里的豪车队伍像个土豪一样前去接机。 男人嘛,大部分都是闷骚型的,但也不缺乏明骚的家伙。何飞鸢自我感觉处于闷骚与明骚之间,内外兼顾,不可多得。从他身边的人来看,闷骚的典型是霍致远,明骚的典型非林江天莫属,至于傅景明,那是不明生物,放一边先。 话说何飞鸢一到机场大厅,就正面接受来自明骚男人林江天的强火力轰炸——他顶着一头染成蓝色间灰的头发,身上穿着火红色的衬衣,还露出一片紧致的胸肌,活像一只从动物园里逃出来的孔雀!要不是他有一张看得过去的脸,估计在场的人眼睛都会瞎掉。 但即使如此,何飞鸢还是觉得眼睛好痛,他停顿了片刻,果断转身,后面传来“嗷”一声的惨叫,紧接着一阵风掠过,林江天冲了上来,笑嘻嘻的说:“二哥,半途而归可不是你的风格。” 林江天与何飞鸢并无亲戚关系,一声“二哥”足见两人感情深厚,何飞鸢闻言伸手扑棱了一下对方那乱糟糟的头发,嫌弃的说道:“你这颜色……很别致啊。” 林江天也是高个子,与何飞鸢身形相近,能被这样抬手摸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身后那一溜小弟更是看得目瞪口呆,纷纷猜想何飞鸢究竟是何方神圣,城太子爷的头也敢摸! 林江天倒是不以为意,大咧咧的抱了一下何飞鸢的肩头,潇洒的说道:“不这样怎能显示出我的个人魅力,改天我带你认识认识我的发型师!现在嘛,先去吃饭!” 不说还好,一提吃饭,何飞鸢确实觉得肚子有点空,想想来都来了,随遇而安吧。于是就跟着林江天出了机场,当然,机场外的豪车接机队伍也把他雷得不轻,他的眼角不由抽了抽,问林江天:“你这是在拍电影?” 林江天眼睛一亮,说道:“二哥果然是我的知己,你怎么知道我想投资电影,我决定请导演以我这个酷炫的人物作为主角拍摄一部豪华大电影,涵盖悬疑、黑道、枪战、商业、爱情、偶像……” “停、停、停,噱头可真够多的,听得我脑子疼。”何飞鸢制止他的长篇大论,指了指车窗外,“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城严格说来一座岛屿,随便哪一家酒店都会打上“无敌海景”作卖点来吸引游客入住,但实际上能够观赏无敌海景的酒店即使在岛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林江天是个富好几代的人,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在上海发迹,后来生意做到太平洋对岸,几十年后回国发展,相中城得天独厚的□□环境,投资赌场、赛马,熬了一代人后林氏终于真正风生水起,□□业的市场份额占城几乎一半之多,更将手伸往拉斯维加斯。后来城性质有变,林氏逐渐收拢份额,低调行事,产业不拘泥□□一行,但因根基深厚,在城提及林氏,就连市场卖菜的大婶都能说上一段。 林江天的豪车队伍开往的地方正是林氏最早起步的娱乐场——盛利,林氏内部分权明确,如今盛利交由林江天打理,用来招待何飞鸢最好不过。 盛利是老牌娱乐场,年年翻新,永远金碧辉煌,里面囊括了住宿、餐饮、娱乐、表演等等,有人在此一夜暴富即刻挥霍千金包下顶层总统套房,也有人赔掉全副身家流落街头。世间的大喜大悲,每一日都在此精彩上演。 “你想住什么主题的房间,我来给你安排。”车子开进盛利地下停车场的专属通道,林江天扭头问何飞鸢。 鉴于林江天的品味超出凡人,何飞鸢十分谨慎的回答:“你给我个标间就行了。” 林江天立即驳回:“那怎么能行,谁不知道盛利的主题房间是业界模范,你要实在选不出,就我帮你挑吧!”说着就要call下属做安排。 “你慢着!”何飞鸢心下一凉,果断按住他的肩膀,一边掏出手机上网,“你总要让我先看看有什么主题,我现在马上‘估狗’,你等着。” 林江天一脸受伤的表情:“我这么一个帅气逼人的东道主在你身边,你不问我,居然用估狗,实在太过分了!” 何飞鸢默默的收起手机,以他对林江天的熟悉程度,不让林江天抽一抽是不会好的了,不过他的性格又岂是区区蛇精病就能压制的,于是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凑近林江天:“三分钟,用正常方式给我解决这个问题,懂?” 林江天马上坐直身子,快速回答:“22楼,日式榻榻米,有露天温泉,落地大窗台,无敌海景,如何?” 22楼的露天温泉,以及落地大窗台,可观冉冉日出,又能赏落日余晖,还能远眺无边大海,何飞鸢总算满意点头。 林江天吩咐下属把何飞鸢的行李送进房间,而后便领何飞鸢到餐厅。 城也是粤菜一系,早餐花样繁多,粉面粥茶点,应有尽有。当然,盛利作为一家豪华的娱乐场,菜系不可能只拘泥一方,自然中式西式,包罗万象。 林江天空着肚子去接机,现在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两个人合起来点的东西快摆满一桌子,埋头吃得有饱腹感时,才缓下来,商量起今天的行程。 城不大,加上□□业兴旺,能够游览的景点实在乏善可陈。好在何飞鸢早有心理准备,权当过来散散心而已,于是由林江天领着在盛利玩了一圈,还坐上赌桌小赌了一场。从盛利大楼一层一层往下,真是什么都有,甚至拳击比赛、脱衣舞表演也是一场接一场。有那么多热闹哄哄的场地,自然也有安静休闲的,比如常年有歌手驻场的酒吧,以及才能进的桌球室。 林江天喜欢打桌球,水平还相当不赖。因为这项私人爱好,所以盛利的桌球室被打造得无比奢华。林江天有一段时间没进桌球室,手痒得很,十分有计划的把何飞鸢骗进了桌球室,笑眯眯的从服务员手中接过专属的球杆,对何飞鸢说道:“二哥,来一局?” 何飞鸢挑眉:“怕你?” 以前就读h大附中时,学校重视德智体全面发展,体育设施方面丝毫不吝啬,各种球类的场地都有,体育部的社团更是百花齐放,绝对不用担心校运会时抓不到壮丁参赛。当时,受电影影响,不少男孩子觉得会打桌球是一件很酷的事,何飞鸢认识林江天就是因为林江天在学校桌球室一战成名,扫了不少社团元老的面子。结果何飞鸢因为水平不错,被硬拉去跟林江天比试,毕竟不是真的拍电影,何飞鸢并没有一出场就让林江天输得一塌糊涂,两个人磨了好久才堪堪平局。不过从此何飞鸢身后又多一个小跟班。 两个小时,林江天过足瘾,还小赢了何飞鸢,笑得眉毛都扬起来,特别体贴的说:“哎,二哥,别灰心,我就是个看场子的,常年跑上跑下,你呢,大学教授,坐办公室的,体力方面确实有所差距的。” 何飞鸢闻言二话不说,曲起手肘冲他的胸骨撞了一下,疼得林江天顿时龇牙咧嘴:“我去!二哥,你来真的?我就嘴巴说说,你下手真狠!” 何飞鸢哼了哼:“行不行当然是要动手才知道。” 林江天练过防身术,但何飞鸢也从小就练散打拳击,体育全能,两个人真动起手来,他未必赢得了对方,于是赶紧扯开话题:“算算时间,楼下脱衣舞会快开场,要不要去欣赏欣赏?” “没兴趣。”何飞鸢松了松肩膀,“行了,今天先到此为止,我回房泡温泉。” “不是吧,我们这里的脱衣舞可是很劲爆的哦,很多花样的!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林江天卖力推销自家产品。 何飞鸢斜眼看他,呵呵一笑:“劲爆有什么用,谁叫我体力跟你有所差距呢。” “……”林江天总算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他就不趁一时爽快调侃对方,真是报应。 盛利的顶级客房服务既尊贵又贴心,林江天一通电话吩咐,待他们二人到达客房,服务员早已安排就绪。 此时已是夜幕降下,高空中俯瞰都市夜色,灯火璀璨,着实迷人。一边泡着温泉,一边闲聊近况,倒也惬意。再来一餐怀石料理,一天行程算是完满结束。 “二哥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林江天故作神秘的说道。 何飞鸢身着深色和式浴衣,显得人更加挺拔修长,送他出门:“别一大早叫我就行。” “没问题!”林江天还想扯两句,忽然发现何飞鸢的视线紧紧盯着对面——盛利的客房分布是回字形的,这样的设计可以保证每一间客房都有临窗海景,并且内部的装潢也能显得更加大气。他顺着何飞鸢的视线,飞快瞥了眼对面,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有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他暗道不好,不是说晚一点到么!趁何飞鸢没回过神,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走得飞快! 何飞鸢看着林江天越走越快的身影,再看看对门那个金发灿灿的家伙,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傅景明,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08 没有林江天的通风报信,傅景明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盛利。何飞鸢早该想到,傅景明跟林江天这两个家伙本来就是一伙的。林江天的爸爸就是傅景明的舅舅,林江天当年会选择转学到h市就读,未尝不是有傅景明在h市这一层原因在。只是没想到傅景明才刚回国,他们两个立马就狼狈为奸。 何飞鸢在屋里转了几圈,停在落地窗前,盯着灯火辉煌的夜景看了片刻,脑子终于冷静下来,他一对上傅景明就容易方寸大乱,实在不是好现象,情绪一旦被牵着走,中埋伏那是分分钟的事情。如此想着他拿起床头那杯清水喝了一口,在冷气十足的房里放久了,温和的清水也变得透心凉。他忽然记起得知傅景明和林江天的亲戚关系这一事,起因大概也就是一杯水。 h大附中是寄宿制学校,因为只有高中部,所以年级与年级之间的各种小道消息流传得都非常快速,何飞鸢听到同班女生叽叽喳喳的讨论一年级转学来的小师弟长得很帅一事距离他跟林江天的桌球比赛事件不过半天时间。如果不是跟林江天比了一局桌球,他对“林江天”这个名字是绝对不会分神去留意的。紧接着过了两天,女生们八卦的话题已经转变成“傅景明跟林江天两个人走在一起实在是太养眼”,这让何飞鸢觉得非常诧异,傅景明那个别扭的家伙,虽然看起来性格变好了,但也绝对不可能那么快就跟一个转学来的打得火热。有问题,很有问题,何飞鸢仔细回想林江天的模样,嗯……跟傅景明没发育前的长相属于同一个风格,不是他的菜,不过看班里的女同学对林江天那么推崇,尤其可见,这种风格的市场还是大大的有,说不定傅景明喜欢的就是这种类型的。 等等,不对,何飞鸢扶额,傅景明怎么可能跟他一样是喜欢男孩子的!他这厢才刚刚暗自猜想了一番傅景明和林江天的关系,结果下午放学后,他应桌球社团的哥们邀请参加他们的联谊会,在联谊会上就撞见了他们二人。 准确来说,是他们两个姗姗来迟,联谊会是桌球社团跟篮球社团的人合办的,这也算是惯例了,h大附中平时管理严格,唯有周五才能出校门自由活动,学生们回家的回家,爱玩的自然就聚在一起联谊。 联谊会上有不少女孩子,正是花季雨季,最适合谈恋爱的好年华,一瞧见傅景明跟林江天,眼睛都发亮了。不过桌球社团跟篮球社团向来不缺乏长相帅气的男孩子,所以傅、林二人虽然样貌出色,也不至于全抢了风头,进了包厢被起哄罚做三十个俯卧撑后就各自玩去了。 傅景明像只训练有素的小狗,在灯火晦暗的包厢里准确无误的找到坐在角落里跟哥们玩牌的何飞鸢,十分不客气的挤走了何飞鸢身旁的人,跟在他身后的林江天竟也脸皮如城墙一般厚,相当自来熟的占据了何飞鸢另一边的位置。 坐何飞鸢对面的哥们看得一愣一愣的,呆呆的说道:“我说何飞鸢,这是你家雇的保镖吧?” 何飞鸢淡定出牌:“习惯就好。” 正好打完一局斗地主,那哥们是主办人,不好一直低调玩牌,只得起身去组织组织联谊活动。他一起身,何飞鸢身边就剩下傅景明跟林江天。 何飞鸢对不熟的人没什么话聊,于是扭头看傅景明:“你不是不爱来这种地方么?我还以为你回家去了。” 傅景明点头:“嗯。” “嗯是什么意思。”何飞鸢挑眉,傅景明这家伙越大越不可爱,小时候还有泫然欲泣的模样可以看看,现在要么是瘫着张脸,要么笑得阳光灿烂,活脱脱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喏,景明,喝水。”旁边的林江天递来一杯清水给傅景明。 何飞鸢见状,终于把视线放在了一直被他忽略掉的林江天身上,他皱了皱眉:“我说,你们两个早认识的?”傅景明只喝没颜色的清水这种怪癖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展示,有点像是弱点一样,连他也是无意中知道的。在联谊会上可没有清水,未成年人不许喝酒,但饮料总是少不了的,特地去倒来一杯清水的举动,只能说林江天这个人很熟悉傅景明。 傅景明没有隐瞒:“江天是我表弟。” 林江天撇嘴:“我只比你晚出生一天而已!” “……”难怪长得那么像。何飞鸢为自己之前的猜想捏了一把冷汗,真是一不小心把别人的关系乱伦了。 林江天好奇问何飞鸢:“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难道你也知道景明不喜欢喝有颜色的水?” 何飞鸢懒懒的回答:“我之前每次递饮料给他,他都顿上几秒才接,这还看不出来才怪。”话刚说完,他回味了一下林江天的问话,觉得个中颇有深意,于是瞥了眼傅景明,用三秒钟做了个决定——打发他出去给自己买咖啡。 傅景明对他向来十分听从,没半点疑问,乖乖起身出去。 何飞鸢见他出门,便朝林江天勾了勾手指:“来,八卦一下。” 林江天疑惑的看他了一会,随即醒悟过来,特别正义的摆手:“何师兄,这样打探别人的隐私是不好的。” 何飞鸢屈指弹了弹桌上那杯清水的玻璃杯身,杯中的水微微漾开一圈水纹,他说道:“其实我问傅景明,他肯定也会答我。但你既然熟悉他,你觉得我直接问他好,还是问你合适?” 林江天愣了片刻,旋即明白何飞鸢的意思,他原先以为傅景明只是看中何飞鸢的仗义,现在想想恐怕是因为何飞鸢这种不动声色的体贴。于是对何飞鸢的好感蹭蹭的往上涨,并且迅速与何飞鸢统一了战线,跟他解释道:“傅家三少爷傅启明你知道吧?那家伙就是个王八蛋,我还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也不过七八岁,正好是傅家的老爷子大寿,我跟家里人一起去做客。寿宴上小孩子都喝饮料,景明的那杯可乐被傅启明加了料,可乐本来颜色就深,加料也看不出,景明喝了之后上吐下泻差点休克。” “咚”的一声,何飞鸢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在地毯上,让他猛地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地毯上濡湿了一滩水渍,他弯腰捡起玻璃杯,想了想当时自己的反应,大概也就是怒其不争,恨不得好好教育他一番。如今再回头看,傅景明哪里是“不争”,完全是学越王勾践忍辱负重,最后来个绝地大反杀啊。听说那个傅启明被整得到现在晚上睡觉也不敢关灯,阴影之深,可见傅景明当初报复是半点没留情。 何飞鸢越想越觉得傅景明实在难以对付,想得头都有点痛,干脆拉上窗帘睡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届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二天上午,何飞鸢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林江天打过去的夺命连环call响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敢直接动用特权进屋。 他在屋门口转来转去,急得想挠门,冷不防瞥见始作俑者傅景明居然还悠哉悠哉的倚在走廊栏杆上,一脸淡定的看楼下风景,顿时冲过去,哀怨的看着他:“傅某人,你好意思么你,要不是你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套我的话,我至于现在被二哥冷处理?你居然还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摆出来,简直没人性啊!” 傅景明勾了勾唇,说道:“以我对飞鸢的了解,你最多再等十五分钟,他就出来了。他对亲近的人是绝对狠不下心的。” 林江天闻言,后退两步,上下打量了傅景明一番,蹦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长情如你,也算是世间罕有了。”尔后又加了句,“不过依我看,多半是病得不轻。” 傅景明不知想到了什么,颇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彼此彼此。” 林江天识趣的闭上嘴,彼此太过熟悉对方的黑历史,真不是件好事。 果真如傅景明所言,林江天在何飞鸢房门口蹲了十来分钟,终于听到开门声。 何飞鸢居高临下看着他,挑了挑眉:“走吧。” 林江天得令,马上进入导游角色,领他们到私人车库,开出自认十分低调的金色保时捷——保时捷对他而言确实够低调了,问题是金光闪闪的颜色可一点也不低调。车子一开出来,站在车库门口等候的何飞鸢就默默的移开了视线,看太久,伤眼。 “去哪里?”上车时傅景明被何飞鸢撵到副驾驶座,无奈的系好安全带,侧过头问导游林。 “我买了个山庄,嘿嘿,上个月刚下手,带你们去瞧瞧。”林江天乐滋滋的说,接着开始天花乱坠的介绍起他的豪华山庄。 傅景明从后视镜默默的看着坐在后排位子的何飞鸢,对方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斜靠着坐,也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看窗外的风景。他仗着何飞鸢对他未尽的情谊,寸寸逼近,其实最终结果会如何,他也没有把握,但他想争取的,从未放手过。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身体叫喧罢工,病了一场,每天吃了药都是昏昏沉沉的,这两天才稍微缓过来,深深体会到健康的重要性,诸位不要熬夜,多多运动,切记切记! ☆、09 林江天的山庄在离岛区,山庄里早已安排管家佣人打点,他们三人到达山庄正是午餐时分,享受了一顿私家美食后才正式参观。这座山庄远离城市喧嚣,站在山庄的草坪上,放眼望去,依山靠海,风景美不胜收。 当然,最让何飞鸢觉得眼前一亮的是游泳池,池水碧蓝,与海天一色,乍眼看去,就像连接着大海,一片无垠。在酷暑中看到这个设计堪称顶尖的游泳池,简直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作为东道主,林江天自然早有准备:“更衣室在这边,二哥,你要不要换衣服下去游一圈?” 何飞鸢正欲答应,忽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眼一直像只金毛犬跟在他身侧的傅景明。不是他多想,而是傅景明除了那次被他推下泳池之外,从来没有在他面前下过水。不知怎么的,他脑海里又浮现出傅景明曾经伤痕累累的背脊。 时刻关注着他的傅景明自然察觉到他的视线,只这么一眼,就明白过来,他低头轻笑了一声,飞鸢啊飞鸢,就是因为你这样,所以我才无法对你放手啊!继而说道:“我想起高一秋游的时候,在游泳馆里,大家起哄要玩游泳接力,让我下水,是你特地过来故意转移话题拉走了我。” 林江天在旁搭腔:“啊,我也记得那件事。个个以为你是旱鸭子,想戏弄你来着。结果让二哥英雄救美了。” 何飞鸢怔了怔,抬手扶了下鼻梁上的墨镜:“陈年旧事,我哪里还记得。”实际上,他记得非常清楚—— 当时的秋游是高一高二的学生一起出动的,他本来就在同年级里面很有人缘,出来玩当然是无暇顾及傅景明的。只是当时泳池的动静比较大,男孩子嘛,青春期都喜欢起哄,他正好也在泳池附近。听到另一头的骚动,他循声望去,正好瞧见傅景明被推搡着下水,彼时傅景明即使在暑假期间突然拔高,但毕竟尚未长开,瘦高的身量带着少年人的柔弱。傅景明那时的头发还没有染,清爽的乌黑短发柔顺的贴着秀丽冷冽的脸部轮廓,光是微笑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明明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何飞鸢却恍惚看到对方黑沉沉的眼眸一直盯着他,他那一刻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居然大步走了过去替他解围,还顺手牵走了他。 郑东当时还笑他动作十分霸气,活脱脱英雄救美,简直要闪瞎了他的眼睛。 何飞鸢事后回想,坚称自己是老大情结作祟,看到小弟有难,自然是挺身而出。 最终下水游泳的也就只有何飞鸢跟林江天,傅景明抱着相机拍照去了。何飞鸢游了几圈后靠在泳池边上看日落,瑰丽的霞光铺在海平面上,既美丽又壮观。 林江天游了过来,得意的说道:“怎么样,是不是特别赞?” 何飞鸢难得称赞:“确实不错。”他的眼眸里映着热烈的晚霞,思绪却已不知飞到何处,脑海里的净是比晚霞还要灿烂几分的某个人染的金色长发。 有傅景明在,何飞鸢也不想在城再呆下去,于是住了一晚林江天的私人山庄之后,隔天上午就飞回了h市。 好在回到h市后,傅景明的摄影团队也从美国飞了过来,他忙着安排国内的工作问题,何飞鸢终于得了片刻自由,不用动不动就对上令人他心烦的脸。 紧接着学校开学,何飞鸢身为人民教师,比学生还要不情愿的滚去学校上课。何飞鸢除了担任病理学教学,还负责科研和临床外科病理检验的工作,工作量可不轻,寒暑假也时常有科研工作要开展。但总的来说,比起全年无休的自家老哥何文州,他还是轻松很多的。他当年选择学医,吓到了不少人,后来直接攻读病理解剖学研究生,直至留校担任教师,这一条路让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得知他所攻读的是病理解剖,又微妙的感到有几分合情合理。 不过更让人跌破眼镜的应该是邓敏如,谁能想到派对狂人邓敏如竟会是何飞鸢的师姐,而且也同样留校任教,只不过邓敏如担任的是药理学教学。 两人的办公室离得不远,何飞鸢所在的办公室时常没有人,要么是上课,要么是在实验室。所以邓敏如经常掐着何飞鸢的时间过来串门,而且时间还掐得非常准,每次上门,何飞鸢必定是在办公室,搞得何飞鸢一度怀疑邓敏如在他身上安装了追踪器。 “何老师好~” 何飞鸢正埋头批改刚交上来的学生实验手册,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喊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抬眼看向来人,正是派对狂人邓敏如:“你又来干什么?” 邓敏如眉毛一扬:“怎么,放了个暑假回来胆子肥了?还不许我来串串门关心关心你?” “我看你闲着没事做。”何飞鸢不给面子的吐槽。 邓敏如瞟了眼他批改的册子,哼了哼:“我才没有你那么变态,放暑假还给可爱的学生们布置作业。年轻人就应该及时行乐,多开派对,这样才够青春够活力。” “那么青春活力的邓阿姨,你今天也可以早点收工回去组织派对了。”何飞鸢看了看手表,指向是下午三点五十分。 “去你的邓阿姨!”邓敏如随手抽了本实验册拍了他一记,“对了,傅景明回国之后有没有找你,我看新闻,他最近好像忙得很啊,约他来派对每次都约不到人。” 何止找了,差点就跟牛皮糖一样粘着不放。何飞鸢默默叹了口气,忽然记起之前邓岚嘱咐他的事情,便问:“傅景明说要找房子,你朋友圈里有好介绍的,给他留意一下。”论三教九流,邓敏如认识的恐怕比他还多,找房子这种事问她最合适。 “啧啧啧!”邓敏如一脸深意的打量了他一回,“我什么时候变成房产中介了?你不是最怕欠我人情嘛?怎么现在为了帅哥抛弃自己的原则啦?” “你还真是年龄到了,废话越来越多。我这也算是给你机会跟大摄影师套近乎,到时你的派对也不愁找不到帅哥。”何飞鸢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好不容易被邓敏如逮住小辫子,不被她狠狠调戏几回,肯定是不会罢休了。 “得了你,理由找得那么好听,你也就有事才想得起我这个姐姐。话又说回来,你就承认在意他吧,要是不在意,那还有这么上心?”邓敏如毫不客气的说道。 何飞鸢无奈:“你哪里觉得我上心了?要真上心我就全程自己包揽下来,哪用劳烦你打掩护?” 邓敏如眯眼:“嗯?” 这姿态摆明是质疑他了,何飞鸢被她看得周身不自在,硬撑着解释:“即便是我在意,那我的在意跟你所说的在意也绝对是不一样的!” 邓敏如嗤笑一声:“你讲的是哪里来的言情台词。要我说,傅景明可不是省油的灯,人家比你高明不止一个段位,你是空有猎人的眼光,却没有猎人的心态,就等着被傅景明收掉吧!” “滚!”何飞鸢没好气的扔出一个字。 “唉,你这是恼羞成怒啊。”邓敏如笑吟吟的继续火上浇油。 邓敏如这个喜欢在嘴上欺负人的习惯,何飞鸢实在没辙,想着好男不跟女斗,决定忍她一忍,果断转移了话题:“郑东呢,最近有没有找你?我约他几次都约不到人。” “嘶——被你这么一提,我好像确实是挺久没见到他人了。”邓敏如一脸凝重的说道,“家族继承人确实不易,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是自己的,好在你我不在苦海之中。” 何飞鸢失笑:“现在重点可不是家族继承人容易与否的问题,而是,你也知道,郑东从大学时期就一直青睐于你,你这样老吊着人家的胃口可不太好。” 邓敏如睨他一眼:“哟,你怎么心血来潮管起别人的感□□了?是不是被我一针见血戳破了你的心思,所以现在想反击?” “我哪敢管你,感情这东西你情我愿,怨不得谁,我不过是看郑东那傻子栽你这朵鲜花太久,于心不忍罢了。”何飞鸢淡定回道。 邓敏如思索了片刻,难得正经答他:“实话说,我总觉得他还差了些什么……具体说不上来,再看看吧。” 他们这厢正闲聊着,去上课的老师陆续回来办公室,见邓敏如过来串门,也纷纷加入闲聊的队伍——暑假结束回来,老师们也是有很多八卦想要分享的。何飞鸢跟邓敏如在办公室的人缘都不错,聊着聊着,不知谁提议干脆下班后一起聚个餐。爱开派对爱热闹的邓敏如当然是举双手赞成,并且十分有效率的订下了学校附近的餐厅。 离开办公室时,何飞鸢走在最后负责锁门,九月的天气仍带着暑期未尽的灼灼热气,傍晚时分的桔色霞光洒进办公室,显得既热闹又有些怀旧。他望了眼办公室的窗外,那远处的晚霞带着浓重的阴影,似乎艳阳的天气即将结束,算算今年农历才刚到七月,看来马上就会迎来h市入秋前的雨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汗,快月更了都…… ☆、10 聚完餐已是晚上八点,何飞鸢驱车回到住处,走出停车场时才忽然想起家里的纯净水喝完了,只得步行到小区门口的711便利店。虽然家里安排了帮佣定期过来负责给他打扫房间,顺便做饭煲汤。但学校的事情一忙起来,他回家的时间也是不定的,所以经常浪费了佣人给他做的一桌子饭菜,次数多了,他唯有吩咐佣人不必给他准备饮食。为此邓岚经常喊他回家吃饭,唯恐他营养不良,饿得面黄肌瘦。这实在就是关心则乱,他虽食不定时,但也不至于饿坏身体。 快到便利店的时候,突然迎面窜来一道身影,后面还紧紧跟着一位女警—— “你给我站住!” 声音清亮带有威严,何飞鸢觉得有几分耳熟,下意识把窜过来的身影挡在了路口,紧接着就看到那身材高挑的女警一个箭步追了上来,拉住对方手腕,趁其挣扎顺着手腕关节利落的往前一带,直接反剪双手将他压制在地上。整个动作简单流畅,让人看了禁不住拍手叫好。 女警的身手相当不错,完全不需要外人协助,拦下小贼的何飞鸢全程仅充当了一下人肉墙体。 当女警给小贼铐上手铐,站起身时,何飞鸢方才认出这位英姿飒爽的女警居然就是安锐文的女友叶嘉丽! 叶嘉丽察觉到视线,看了过来,一脸惊讶:“飞鸢哥?”说着她把小贼交给了后头追上来的同僚,交待了几句后,对方便押着小贼先行离开,她则走上前跟何飞鸢笑道,“多亏刚才有你拦着,不然那家伙肯定又跑了。” 何飞鸢倒是不以为然:“即使我没挡住,想必你也追得上。” 叶嘉丽皱了皱鼻子,模样俏丽可爱,她摇头道:“那可不一定,他可是出了名的飞毛腿,有过案底,出来之后又重操旧业,扒了不少钱包,还专挑我们这个区作案,让我们头痛得很。”说着又问,“飞鸢哥,你是住这个小区?” 何飞鸢点头,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不是跟安、锐文在同一个所里吗?我们这片区不属于你们管吧?” 叶嘉丽迟疑了片刻,才道:“我半个月前刚调过来。可能还是资质不够吧,我原先还想着是在所里升职呢,没想到是平调。” 何飞鸢却微微蹙眉,按理说叶嘉丽既然能当安锐文的上司,说明办公能力确实不错,“原先还想着是在所里升职”——意思也就是说她的领导肯定是漏过口风,升职不会调遣,这样看来这个“平调”颇有内涵。 他这厢还在思索着,叶嘉丽接着又爽朗笑道:“不过没事,这边工作环境好,我再努力一把,上升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你还年轻,多历练历练也是好事。”何飞鸢闻言更加笃定心里的想法,像这般煞费苦心的“安排”,除了霍致远,还有谁呢。既不着痕迹的隔开了安锐文与叶嘉丽之间的距离,又不耽误叶嘉丽的前途,也真是难为他了。至于距离是产生美还是产生隔阂,这恐怕就无法预测了。 叶嘉丽正在执勤,不便多聊,闲谈几句后便暂且搁下。 何飞鸢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身影,心里再次觉得安锐文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遇到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不过有霍致远隔在中间,那可是比“恶婆婆”还要麻烦的存在啊。 在便利店,何飞鸢拿了几瓶水,结账的时候店员极力推荐最新一期的某某杂志,何飞鸢心不在焉的扫了一眼,却看到“傅景明”三个字在杂志封面上相当显眼,他怔忪片刻,随后大概是脑子短路,他问店员要了一本。其实拿到手中的时候,他就已经莫名觉得烫手,心里极其后悔,无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退货,只能咬咬牙带回了家。 回到家中,何飞鸢随手将杂志扔到茶几上,先是上楼冲凉,然后又进书房找了几本第二天上课要用的教材,整个屋子都快转了一圈,他才回到楼下的客厅,开了电视,坐在了沙发上。 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在深夜听来一点都不美好,干巴巴的,没点味道。 夜风从小小的露台穿过轻薄的落地窗帘吹了进来,何飞鸢终于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那本杂志。 封面是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明星,也许是为了配合夏季的热辣,明星的笑容灿烂,带着夏天的清甜鲜亮。但最为惹眼还是那行白色字体的大标题——我的摄影师:傅景明。翻开杂志,关于傅景明的人物专访足有五页之多,可见其受欢迎程度。最近h市因为傅景明的回国,时尚界跟摄影界都起了不小的风波,整天热闹哄哄,各方猜测傅景明回国意图,也难怪人物专访做得诚意十足。何飞鸢对傅景明太熟悉了,一篇专访足够让他细看的地方并不多,但是其中有一个问答让他心情陡然变得复杂,就像一团浓墨化不开,又不敢轻易去碰,怕墨染成黑,抽身不得。傅景明之于他,真像梗在喉咙里的一根鱼刺,好似没感觉,然而一旦吞咽,就会发现它一直都极其嚣张的存在着。 那问答是这样描述的—— 【问:“你为什么会想成为摄影师?”】 多么正式而又简单的问题。 傅景明的回答是:我以前不太爱说话,时常会让人误会,后来有个很重要的朋友跟我说,既然你不爱说话,那你就把你看到的分享给我,这样我就能明白你的意思了。“让你看我看到的”——这不正是摄影师的终极浪漫么,我觉得太适合我了,所以我成为了摄影师。 那个“很重要的朋友”所说的话,其实就是何飞鸢曾经跟傅景明说过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纯粹是因为不喜欢这个过分阴郁的家伙,希望他能有所改变,变得简单些、向上些。却没有想到傅景明会牢牢记住,并因此而实践。 何飞鸢合上杂志,重重的呼了口气,距离傅景明出国到现在,已经过了快十年,许许多多的人与事纷纷扰扰,他与傅景明这两条本就不相交的直线理应越走越远才是,现在却还纠缠在一起,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他这厢正为傅景明而纠结,身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扫了一眼——“傅景明”来电。这可真是会挑时间啊! 傅景明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手机铃声响到停,停了又响,何飞鸢焦躁的点了点杂志封面上的傅景明三个字,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你这个偏执狂!”然后才按下了接听键。 “有话快说。” “周六能不能抽空陪我去清河镇?”傅景明毫不在意他的态度,淡定的问道,甚至声音里还带有笑意。 “去做什么?”何飞鸢皱了皱眉,清河镇?那个地方距离h市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之前去邻市开会时曾路过清河镇的高速公路,并没有听说那个名不经传的小镇有何特别之处。 “我需要在那里取个素材。” 何飞鸢沉默了片刻,隔行如隔山,他实在搞不懂到底清河镇有什么东西值得傅景明跨过太平洋来取材,所以他思考的方向变更为给傅景明找个司机:“我周六不一定有空,让大哥给你安排司机送你过去。” “如果是这样的安排,那么我回国并没有意义。”傅景明丝毫不退让,“而且你知道,我并不怎么喜欢别人开车。” “……不要拉倒。” “你想想我如果找邓姨,她肯定也是安排你陪我去的。我现在直接找你,其实已经非常考虑你的心情。” “……几点?” 约好了时间地点,结束通话之前,傅景明在手机那头轻轻叹了口气:“飞鸢,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当时我……” “嘟——”何飞鸢一听到“当时”二字便条件反射的直接关机。提什么当时,他最不想从傅景明口中听到的就是当时。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留言都是熟悉的id,好感动!!我坑品那么好,你们放心,再拖拉也会写完的(难道不是应该赶紧写完酬谢大众才是么……≈gt_≈lt)实在不好意思,这个月刚好换了科室,忙得焦头烂额,加上又病了一场,真是恨不得给自己放个大长假,尽情写文。等不及的童鞋们,可以养肥再看,不过别忘了给我留点心得交上来,哈哈~ ☆、11 周六一早,何飞鸢开车到酒店接傅景明,傅景明穿着休闲,手上还拎着一个大背包,目测颇有重量,估计就是他的吃饭家伙。 接到了傅景明,何飞鸢便直接开车上高速前往清河镇。 大早上,天气就热得有些异常,阳光白得炫目,笔直的柏油路上腾起炎炎热气,连前面的景色都被扭曲了。车里有空调还好些,中途加油时下车一趟,那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就把何飞鸢热得够呛。外面真是一丝风都没有,连树叶都是静止的,纹丝不动。 高速路上没什么风景可看,电台里放着路况消息,何飞鸢嫌电台女主播的声音太嘈杂,让副驾驶座的傅景明换掉,周六的电台节目好像约好似的,连访谈节目也吵吵闹闹的,连续换了好几个频道,终于有一个稍微安静些的音乐节目,节目主播的声音清澈如流水,选放的歌曲也都是旋律优美的老情歌。 何飞鸢的车里基本上不放什么私人的东西,有些人喜欢把车子装饰得像家一样,什么东西都有,饿了还能随手掏出苹果、饼干出来,他的车里能有几本杂志都是因为他忘了带回家。傅景明翻了翻那几本杂志,还是上次看的那些。 忽然听到何飞鸢出声问他:“你的工作安排得如何了?” 傅景明怔了片刻,按下心中的喜悦,平静自然的回道:“嗯,差不多了,目前主要是做宣传跟展览,所以工作量不会太大。”毕竟国情不同,办事方式也是有些不一样的,不过他在美国摸滚打爬十年,该累积的经验也都累积了,因而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麻烦。 何飞鸢了解他的能耐,也就不多问,说道:“房子的事情我让敏如帮你留意,她的路子比我广,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她提。” 傅景明微哂:“你就这样转手把我卖给邓敏如,也不怕邓姨知道,说你推诿。” 何飞鸢哼了一声,斜睨他一眼:“我还能不清楚你?艺术家总是要求甚高,我找大哥帮忙才是真的推诿你,他随手就能找一套房子,只是他向来没什么情趣,怕你看不上罢了。敏如认识的人倒是能给你留意一些特别的房源,到时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听你这么说,我不知该是荣幸还是羞愧。”傅景明有些哭笑不得,随即又道,“不过你有心了,我确实希望能找到理想的房子,所以邓姨当时让你帮忙,我也很放心。”何飞鸢这种一旦被人拜托了就无法置之不理的个性还真是丝毫未变。他正是抓准了何飞鸢这一点,步步逼近。 去清河镇并不太远,加上一大早出门,不用一个小时就到了。清河镇因地理位置并不受开发商的青睐,也因此逃过一劫,由于并未受到过多商业气息的影响,小镇显得安逸悠闲,青山绿水,十分适合避暑。 何飞鸢在小镇居民的指引下把车子停在了一家饭馆门口的停车场,饭馆老板热情好客,半点不计较,在这小镇入口处,也就他的这块地好停车。再往里走就是弯弯曲曲的小巷,车子不好开进去,其间树影婆娑,流水潺潺,颇有几分江南风味。 下了车,灼热的阳光让人几乎睁不开眼,何飞鸢差点就想缩回车厢里。这种见鬼的大热天,光是戴墨镜可不管用。 傅景明从背包里翻出一顶棒球帽递给了何飞鸢,热得不行的何飞鸢二话不说接了过来扣在了头上,然后便跟在傅景明的身后往小镇深处走去。路过小镇的集市,何飞鸢瞥见有店家卖扇子,约莫一尺来长的折扇,感觉就像是碰到上救星,他马上走了过去。 扇面倒是不花俏,要么是山水,要么是字画。何飞鸢不讲究,随手挑了一把就付钱。结果临走的时候打开一看——□□添香,顿时有点无语,一抬眼正好对上一脸意味深长的傅景明,真是……他转头就问店里的老板换了一把,这回的有山有水,绿意盎然,看着便清风自来。 比起有取材任务的傅景明,何飞鸢就是纯游客,繁华闹市看多了,偶尔游览一下秀美小镇,倒也不失为一乐事。尽管清河镇没什么游客,但何飞鸢却注意到有不少学生到这里写生,便好奇问了一句。 傅景明答道:“应该是从h市的美院过来的,以前这里就经常会有那边的学生组织来写生。” 何飞鸢闻言,顿了片刻,才道:“听起来你对清河镇很熟?” 傅景明笑了笑:“嗯,傅家以前在这里有栋房子,我读小学的时候,基本上周末就被送来这边。” 涉及到傅家,何飞鸢不再多问,话题就中止在这里。好在傅景明要找的地方似乎到了——这一处已经是小镇的另一边出口,也是镇上河流的源头,就像断崖一般,水流自上而下,虽无磅礴之势,却也奔流不息。但因怪石嶙峋,小镇的绿意完全蔓延不到这边,视野所及颇有日暮黄昏的荒凉之感。 何飞鸢看了半天,也没什么感悟,再瞅瞅傅景明,早已在远处低头调试手中的相机。他耸了耸肩,四下打量,最后找了一扇墙,躲在阴影处摇着扇子纳凉。 这一处也有三两个学生在写生,姿势跟傅摄影师有一拼,有笔直站着的好学生派,也有盘腿坐着的逍遥派,更有潇洒的倚墙派。当然,这些都比不上俯卧在地的傅摄影师。 “这到底是在拍什么啊……”何飞鸢忍不住嘀咕道,他完全搞不懂傅景明现在想要拍的是什么,关于傅景明的摄影作品,他其实一直有所关注,维基词条里面就有傅景明这个大摄影师的详细介绍,据说他在校期间就已开始为大名鼎鼎的v杂志供稿,更凭借作品《人间的记忆》一举获得最佳新人奖,后担任lc杂志的摄影师,拍摄以明亮的光线、独特细腻的人物摄影风格见称。lc杂志大牌如云,傅景明能跻身进去,足以证明他卓越的能力。关于作品《人间的记忆》,曾经在h市的国际摄影展亮相,虽然不是傅景明的个展,但傅景明是h市人,地方媒体自然把傅景明作为宣传的热点。何飞鸢当时还在读研,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摄影展的尾声,他没有联系郑东或者霍致远,抽空去了一趟。 那天下午,天气也非常的热。摄影展因为已连续展出近一个月,所以临闭幕的这两天并没有太多人,来的几乎都是摄影爱好者,或者是展品中某位大师的死忠迷。何飞鸢翻看着展会发的小册子,里面有对该摄影展的详细介绍。 外界的评论始终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来得震撼,何飞鸢看到傅景明的作品的那一刻,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鲜花那么多赞美给予他——他拍的是一位很普通的亚洲女性,五官很柔和,但注视着镜头的目光充满了感情,她的身后是一片废墟,恰到好处的光线清晰明亮,女性显得柔弱却又刚强,让人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有人说傅景明对女性格外偏爱,他镜头里的顶尖模特、大牌女星总是比以往更加动人,他总能抓住女性独特的英气以及率性,这点显然已经成为他的个人风格。 无所事事躲在角落出神的何飞鸢在一众艺术家跟前显得格外突兀,大热天的水也没喝,简直就是酷刑,想着傅景明在那边估计得花上点时间,于是他悠闲的在附近溜达,瞅见一间小卖部,里面还有冷气,他进去买了两瓶冰矿泉水,顺便搞定了一根冰棍才出来。 何飞鸢回到原处的时候发现写生的几位学生正迅速的收拾着画具,而傅景明也背上包大步走了过来。 “搞定了?”何飞鸢问着,递了一瓶矿泉水过去。 傅景明点头,接过矿泉水后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半瓶才开口道:“走吧,快下雨了。” 哈?何飞鸢抬头望天,万里无云。 但事实证明傅景明说的没错,他们才刚走了几步远,哗啦一声,大雨倾盆而至。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天色就变得黑沉,路上行人走得飞快,还有孩子欢快的笑声,嚷着“哦下雨咯下雨咯”。 顾虑着傅景明身上背的摄影器材,他们二人躲在屋檐下,小镇的老屋有乌黑的瓦顶,雨水顺着屋檐落下,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模糊,耳边也全是喧哗的雨声。 几声惊雷响过,天色霎时变得愈加昏暗,何飞鸢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想坏了,这雨估计一会半时停不了。 那么大的雨,屋檐下根本躲不了什么,很快,两个人就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唯一完好的就只有傅景明那个防水的背包。 幸好,屋主人心血来潮开门观雨,门才刚拉开一道缝隙,就瞅见两个“门神”杵在他家门口,加上天色昏沉,把他吓了一跳。交谈了几句后,好心的屋主人借了一把伞给他们。 此时小镇的巷道上已汇集了小小的溪流,两人同撑一把伞不免要挨得很近,何飞鸢看着眼前无处下脚的路,不由皱了皱眉,凑在傅景明耳旁说道:“这雨要是按这个架势再下一两个小时,恐怕这里就要淹了。” 只是很平常的说话,但这般亲近的动作已经很久没有过,傅景明竟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动作太大,惊扰了这一份难得。 到了小镇入口处的饭馆,里面聚集了不少人,几乎都是来写生的学生。大厅的电视正播放着新闻,h市暴雨红色预警,几条交通干道大塞车。 傅景明在美国求学之时经常外出取材,对于行程上的意外,他接受度很高,看了眼新闻之后,他便找饭馆的老板问住宿事宜。 小镇的经济主要源自旅游业,小饭馆也是小旅舍,傅景明反应快,大家都还在观望,他已经先下手为强。旅舍房间不多,当接到清河镇高速也塞车的消息时,剩下的房子被一抢而空。没订下房间的人只好冒雨进去小镇里头再找旅馆。 何飞鸢本来也是反对傅景明安排订房,只是想着防患于未然,所以没有阻止。但是,当他踏入房间,忽然意识到今晚要跟傅景明孤男寡男共度一晚,顿时觉得心有点塞……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有弃坑…tot ☆、12 心塞归心塞,何飞鸢在面子与舒适之间,果断选了后者,并且第一时间进去浴室换下湿透的衣服,洗了个热水澡。可惜旅舍不比酒店,没有准备浴袍,只有双人份的大、中、小毛巾标配,他只能在腰间围了条大毛巾走出浴室。 何飞鸢擦着头发出来时,傅景明还盘腿坐在地板上检查他的器材。 “怎么样,有没有问题?”毕竟是傅景明的吃饭家伙,何飞鸢也有些担心。 傅景明盖上镜头盖,一边应道:“嗯,没事,这个背包的防水功能一向不错……”说着他忽然扭头看向裸着半身的何飞鸢,房间柔和的橘色灯光落在何飞鸢的身上,泛出了一层光泽。这一幕似曾相识,只是记忆中修长但略显单薄的少年身躯已然长成,肩膀好像宽了,胸腹部的肌理分明,腰身劲瘦,手脚还那么修长,健康而又漂亮。 这一眼看得他心猿意马,始作俑者何飞鸢却早已没心没肺的打开电视看起了新闻。 现在不过是下午两点,但外面的天黑压压的,让人恍惚以为是凌晨两点。折腾了一个上午,坐下来之后方觉肚子空空。好在傅景明有先见之明,跟老板拿房间钥匙时就嘱咐对方安排送餐。 傅景明洗澡出来后,午餐正好送上来,三菜一汤,搁在窗台坐榻的方桌上,卖相很好。 房间的布置颇有心思,窗台旁的坐榻非常适合知己二人秉烛夜谈,而推开窗子就能看到后院的小池塘。 不过窗子推开后,风雨夹着凉意袭来,窗外的世界一片狼藉。 两个赤着上身的男人对坐窗前吃饭好像也不是什么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色……何飞鸢默默的关上窗子。 吃完午饭,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一会,何飞鸢觉得头有点重,困得不行,外面风雨交加,正是催着入眠的节奏,他爬上床铺不一会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也不知道白天还是黑夜,房间里只留了一盏灯,是在窗台旁边,傅景明正打开笔记本电脑记录一些资料。 何飞鸢缓缓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头好像更昏沉了,他一向身体不错,压根就没往发烧那处想,他撑起身,眼前一阵发黑,顿时一动不动,等那阵眩晕过去才开口:“给我倒杯水……” 声音低哑晦涩,他才觉得有些不妙,这估计是病毒入侵了啊。 傅景明听到动静,马上起身倒了杯温水过来,见他一脸不适,下意识伸手去探对方的额头,手背触到的皮肤一片滚烫。 何飞鸢喝水润了润喉,十分淡定:“多少年没发过烧了,这回真是中了奖。”接着又道,“你问老板买些退烧药,我吃了再睡一觉就好了。” 傅景明皱眉:“还是上医院看一下比较好。”他摸了摸何飞鸢的手心,也是烫得厉害。 “大风大雨的去什么医院,别瞎担心。”何飞鸢躺回床上,闭眼休息。 傅景明知道他的脾气,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担忧,他换上交待给老板安排清洗烘干的衣服,下楼去找老板买药,顺便借了体温计,另外又让老板煮一份粥送上来。 吃过退烧药,药效发挥之后,何飞鸢更加没有力气睁眼,发烧来势汹汹,量了体温近40度,不过近来没有肆虐的流感,权当是一次增强免疫力的机会。 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拉他的手,贴着掌心轻轻摩挲,凉凉的,很温柔。 这种腻歪的事,也就傅景明做得出。何飞鸢晕晕沉沉的想道,他动了动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睁眼都没力气,所谓的“动”看起来更像是手指无意识发了个抖。不过这让一直仔细盯着他的傅景明误以为他烧到发冷,即刻松开拉着的手,轻轻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 真是错有错着,何飞鸢感觉自己的脑子是一半烧成了浆糊,另一半却又很奇异的非常清醒,他此时此刻还在心里想,傅景明这个内里婆婆妈妈、黏黏糊糊的家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在国外撑过十年的。 犹记得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傅景明发烧,正好是在何飞鸢家里一起温习的时候。那晚傅景明睡在他家里,发着高烧说胡话死活要拉着他的手才肯罢休,何飞鸢想着病人最大,勉强“借出”一只手给他牵着,原以为顶多半小时也就能解脱了。哪知他只要一抽回自己的手,傅景明就马上惊醒,拉锯战拖到后半夜,何飞鸢投降了,干脆挤到病人床上——你牵你的,我睡我的。 陈年旧事,好像起了个头之后就没完没了,何飞鸢觉得最近似乎一点点小事也能触动回忆的神经,明明没有傅景明的十年,他也是安然无恙度过来了。 也许是半梦半醒间冷不丁中了“傅景明”这个三字诅咒,导致小傅景明在何飞鸢脑子里跑了一整晚,黑发黑眸的单薄少年,有时候是欢快的笑着,但更多时候是不笑的,甚至梦见十年前,傅景明离开国内而他没有去送机的那个时候,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滑落了泪水,猝不及防的滴在他心上。 这可不是什么好梦,吓得何飞鸢一下就从梦中惊醒过来,由于动静太大,正在洗漱的傅景明立即冲了出来,开了房里的灯,好好看了几眼何飞鸢才担心的问:“怎么了?”看他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松了口气,笑道,“该不会做噩梦了吧?” 何飞鸢事后也觉得自己当时绝对是没睡醒,因为他呆呆盯着傅景明看了一会,莫名其妙的说了句:“你怎么把头发染成金色,还留那么长,明明黑色更适合。” 傅景明显然也没想到他会神来这么一句话,他低下头看了看垂落在胸前的金色发梢,复又抬头笑道:“因为金色看起来暖洋洋的。”顿了顿又道,“我以为你比较喜欢这种。” 何飞鸢已经赶走了让他变白痴的瞌睡虫,瞪他一眼:“我什么时候喜欢过金发的了?”金色看起来暖洋洋——这是什么鬼理由,个性本来就阴郁内敛的人怎么可能通过改变发色就能变得活泼开朗,他假装没听懂傅景明的弦外之意,紧接着又问了句,“现在几点了?” “已经快十点。”傅景明一边应着一边走到窗前,拉开了半边的帘子。 外面已经没有下雨,但天气还是阴沉沉的,想必这场雨还没有下完。 何飞鸢的烧已经退了,不过感冒的症状也出来了,鼻塞、咳嗽,好不凄惨。吃过清粥小菜后稍作休整,两人就准备着返程。 倒是没料到从清河镇回h市的车辆不少,才刚开进高速公路不久就遇上塞车。何飞鸢干脆架上墨镜,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他太小瞧一场发烧的威力,退烧后的头痛、鼻塞更让人难以忍受,司机的位子也只能让给对国内交通并不熟悉的傅景明。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吵闹,何飞鸢皱眉,车窗没有关上,吵闹声断断续续传进来,听起来似乎是发生了追尾。 围观的人不少,有些人显然已经不耐烦,发生事故的两辆车正正挡在路中,本来就塞车了,这下指不定折腾到什么时候去。天气也似乎跟着起哄,雨点纷纷坠落,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围观人群纷纷散开,回到自己车中。 有两个男人正好经过何飞鸢的车前,其中一人像见鬼似的,脸色大变,紧紧盯住驾驶座上的傅景明。 何飞鸢瞧着眼熟,取下墨镜,仔细一看,哈,真是冤家路窄!再看身边的傅景明,倒是十分淡定,表情纹丝不动。 “傅景明,你居然还敢回来?!”那人正是傅景明同父异母的兄弟,傅家老三傅启明,他绕到车窗前,脸色几近狰狞。 “既然不是回你家,谈不上敢不敢。”傅景明说道。 “你这白眼狼……”傅启明暴起,满嘴难听的话张口就来,何飞鸢伸手按下车窗的控制开关,车窗徐徐关上,世界顿时一片清净。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傅家固然没有当初的能耐,但上蹿下跳的劲也足够让人心烦的,既然你当初破釜沉舟,远走他乡,如今又何必再回来让旧恨再添新仇?”何飞鸢瞥他一眼。 傅景明笑了笑:“你在担心我?”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鸢飞景明 作者:柳惜过 第3节 何飞鸢呵呵一声,说道:“傅家的两个儿子,傅东明让你拉下马,傅启明被你关出心理阴影,也就长女傅文秀要好,嫁给华裔富商,还自己开了珠宝店当老板,要是没有傅文秀,估计傅家到现在也缓不过气来。要是眼神能杀人,我估计你一进入傅家的视线范围,保证灰飞烟灭。” 傅景明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神色间带着些许怀念:“傅家也确实只有文秀姐好,要是没有她……” 父亲的无视、兄长的欺凌、甚至于连家中佣人都可以踩他一脚,心灵上的折磨并不亚于他背上无法消除的鞭伤。何飞鸢隐约猜出傅文秀在其中为傅景明挡下了不少事情。 傅景明接着叹道:“要是没有文秀姐,傅家又哪里还能有今日?所以,飞鸢,你不用担心,有文秀姐在,他们不敢动我。” 何飞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是是是,我就是瞎担心! 塞车的情况好些的时候,刚开出没半小时,何飞鸢就接到霍致远的电话,一向冷静自持的霍致远,电话里头的声音难得颤抖了一回—— “锐文在抢救室!”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隔了三个月我才回来……我也是难以置信……tot ☆、13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安锐文也从抢救室推了出来,正躺在重症监护室。守在病房外面的是霍致远跟叶嘉丽两个人,他们的神色看起来都不是很好,气氛更像绷紧的弦,有些刻意被回避的东西似乎在此刻得到了绝佳的养分被进行了充分的发酵,正蠢蠢欲动准备着爆发。 何飞鸢见此情景,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因发烧而引起的头痛症感觉更加严重了,让他不由得蹙紧眉头。 “飞鸢哥!”叶嘉丽看到他,眼睛一亮,那神情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立即站起来迎向他。 何飞鸢对大方独立的女士尤为欣赏,加上叶嘉丽特别合眼缘,现在看她脸上难掩的憔悴与惶急,竟难得升起一丝对待自家妹妹何子仪时的怜惜之意,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没事了,安锐文向来运气好,这次肯定也能顺利扛过去,你也要相信他。” 叶嘉丽忍了一宿的眼泪瞬间决堤,哽咽道:“我会的、我知道……” 一旁的傅景明体贴的送上一包纸巾,顺便不着痕迹的拉开了何飞鸢跟叶嘉丽之间的距离。 霍致远却是一直冷着张脸,看上去非常吓人,开口就道:“什么叫做没事了?连着两刀挨近心窝,人都还躺在监护室里。这就是没事了?” 何飞鸢心里咯噔一下,他很清楚霍致远这几句话并不是针对他,但叶嘉丽不知道霍致远素来喜欢拐着弯骂人,立即就为何飞鸢解释,他根本挡都挡不住。 “我知道致远哥你担心,但飞鸢哥是好意安慰……” 霍致远打断她,冷冷说道:“哦,你也知道飞鸢是安慰你,那么我的意思就是告诉你安慰不能掩盖事情的本质,锐文重伤躺在病床上,他怎么受的伤你也心知肚明。我本来以为叶警官能力不错,没想到不过是一次片区合作的救灾行为,也会让下属受这么严重的伤。责任在谁,倒是不知你们领导怎么评判了。” 这些话可谓是字字诛心,叶嘉丽霎时脸色苍白,她当时根本没想到救灾会牵扯出一宗抢劫案,加上天气恶劣,警力不足,为了控制住歹徒,他们整个小组的人只能硬撑等待援助…… 何飞鸢没想到霍致远真的当着叶嘉丽的面护短,他现在的立场简直不能更尴尬,整个人好像被分作了两半,一半冷眼看着霍致远为安锐文费尽心思,一半又替他感到难过,感情是座牢笼,但还是有很多人在撞得头破血流后终得醒悟走了出来,偏偏他明明那么冷静聪明的人,却始终困死在其中不得其法。他感到头阵阵抽痛,只觉再无法看下去,往前走了一步,正要开口,哪知身前的叶嘉丽伸手挡住了他。 “致远哥你说的对,抱歉,锐文受伤,我实在是太惊慌了,我为之前的软弱感到羞愧。但职责所在,当时情况的确危急,除了锐文还有其他同事也受了伤,我相信对此锐文不会怪我。现在飞鸢哥也过来了,有你们在,我也安心很多,我先去给锐文准备一些住院的用品,麻烦你们先帮我留意着他的情况。” 叶嘉丽的一番话说得着实熨帖,大大方方,既有立场又顾及旁人感受。连霍致远的眼里也不由划过一丝惊讶。 待叶嘉丽进了电梯,傅景明才凑在何飞鸢耳边低声道:“这女孩厉害。” 何飞鸢瞥他一眼,说道:“我口渴,劳烦你去买瓶水给我。” 傅景明挑眉,似笑非笑道:“你心疼他被欺负了?”后半句没说出来——所以要支开我好安慰他。 何飞鸢看他这副表情,压下心头涌起的莫名情绪,干巴巴的说:“你去不去?” 傅景明凝视着他,眼里似有千般委屈、万般求不得,但最终只得应一句:“去。” 医院的白墙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显得更为惨白,而走廊两旁的长椅泛着金属的冷光,无一不映衬出医院独有的冰冷萧肃。 现在只剩何飞鸢,霍致远的一张冷脸终于有所缓和,他在长椅坐下,弯下的高大身躯竟有一瞬似乎看上去非常的脆弱。 何飞鸢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他们认识多年,彼此过分熟悉,安慰的话都不太好意思说出口来。 倒是霍致远先开的口:“麻烦你过来了。”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何飞鸢顿了顿,“我看你一脸憔悴,守了一宿?” 霍致远自嘲道:“我估计真的是操心惯了,昨天下暴雨,听到他说还要出勤,我的眼皮一直在跳,叫他别去根本不听,还跟我讲了一通大道理。坚守岗位,认真工作,这些我能做到,如今却不希望他做到,真是得了怪病。” “你这叫关心则乱,我看你是把安锐文当儿子一样养,不,都说隔代亲,应该是孙子。”何飞鸢一本正经的说道。 霍致远被他这话气笑了:“什么儿子、孙子的,乱说话。” 何飞鸢也扯开嘴笑了笑,顿了片刻,才敛起那一丝牵强的笑意缓缓的说道:“我认真的,安锐文也不小了,心病终有痊愈的一天,他都已经走了出来,你也是时候该放手,再说,现在有嘉丽在,你再过度保护,就有点难看了。” 不管是亲情或是友情,说话都不能过度,关系再好,触了底线,那可不是气过就算的。一直以来,何飞鸢都压着那条线,不敢轻易越过,但先前叶嘉丽的那番话,却让他再无法眼睁睁看着霍致远被越困越死,叶嘉丽的立场越分明,就愈加显得霍致远的存在很尴尬。感情会让一个人变得卑微,但这个人不能是霍致远——何飞鸢此刻脑子里只有这样一个想法。 霍致远明显怔住,全然没有料到何飞鸢会如此直接,不过还不待他反应,便有一众医务人员经过,脚步匆匆,后面缀着一串的病人家属。如此情景,此番对话唯有不了了之。 何飞鸢本就因发烧精神不振,也没有久留,叶嘉丽回来后,他便先行离开医院。 到了医院的停车场,何飞鸢才忽然想起车钥匙还在傅景明手中,那家伙让他避避嫌,还真就委屈的连回都不回来了,真是怨气冲天啊! 何飞鸢找到车子,往里瞅了眼,“失踪人士”傅景明正呆在里头埋首翻着杂志呢!他敲了敲车窗,对方立即放下杂志,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喝点水。”何飞鸢刚坐下系好安全带,傅景明就伸手递来一瓶水,他不由失笑,接了过来,“还真买了啊。我也确实喉咙有点干。”说完便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半。 傅景明嗯了一声,坐在驾驶座上像个尽责的司机,十分规矩的问道:“我们还要去哪里?” “那得看你了,没什么事的话就直接到你住的酒店吧,大中午的,我也饿了,顺便去吃顿饭。”何飞鸢挑眉睨他一眼。 傅景明启动了车子,半晌后才飞快的转头看他一眼,说:“你现在感冒了,不如回家吃些清淡的。酒店的菜色虽好,但未必合你现在的胃口。” 被他这么一说,何飞鸢也觉得嘴巴里干干苦苦的,不免有些想念家里张姨的手艺,只是现在刚好有些小感冒,回去一趟肯定又让他们大惊小怪,于是他摆了摆手:“还是算了,改天吧。” “你要是不嫌弃,不如让我做一顿给你吃吧。”傅景明笑说。 何飞鸢吓了一跳:“什么?你还会做菜?!”简单的煮个面、炒个菜,可算不上会做菜,在他心目中,起码得有张姨的那个水准才称得上会做菜,他怎么看傅景明都不像是会做出一桌好菜的人,再想想以快餐为主的美利坚,傅景明在那里呆了十年,说会做汉堡包他还信几分,讲究火候的中国菜?——嗯,他被彻底勾起了好奇心,“行啊,就让我今天尝尝你的手艺。” 他住的地方附近就有大型的超市和菜市场,一下子说要做菜,何飞鸢也实在想不起要吃什么,就全程由傅景明负责,他跟在旁边,偶尔伸手帮忙拎东西。 看傅景明架势颇为熟练,何飞鸢不由有点动摇:这家伙搞不好真有两下子。他这厢正暗自腹诽,冷不防傅景明转头看了过来,他定了定神,说:“怎么?” 傅景明笑了笑:“你在家里平时不开伙,油盐那些都有么?” “……”何飞鸢努力回想上一次在自家小公寓吃饭是在什么时候。 傅景明了然点头:“嗯,明白了。” “……”单身男人不开伙是很正常的事,这种照顾小朋友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自傅景明从美国回来,两人之间的相处难得如此融洽,好像回到了过去,一切都在萌芽,时光正好,仿佛傅景明还是那个恨不得随时随地黏着何飞鸢的小跟班,而何飞鸢也还是那个嚣张而又仗义的老大。 傅景明努力克制想要把何飞鸢紧紧抱住的冲动,十年蛰伏,他想他要更加主动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来刷一下存在感的…… 2016快到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14 回到何飞鸢家中,傅景明终于见识到邓岚口中所说的“挺像回事”,复式公寓,上下两层,格局分明,高大宽敞,客厅那方还有露台,一抹绿意在窗帘后面若隐若现。 寒暄了几句,傅景明没忘记自己此行重任,很主动的把食材拎进厨房。 厨房非常干净,一看便知屋主人从不下厨,但好在厨房用品一应俱全,只是差了油盐之类的调味品,不过这些都不打紧,傅景明已经有先见之明的做了准备。 何飞鸢到楼上换了身衣服下来,瞥见傅景明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他的心情颇为复杂,实际刚才进屋时,他就有些许犹豫,然而人都到门口了,难道还能把人赶走不成?总感觉这是傅景明挖了坑让他往下跳。这也许是“老大必须要罩着小弟”的情怀在过了那么多年之后仍旧顽强扎根于心底,故而一旦时机对了,就出来发作,所以他不自觉又把傅景明当成以前那个跟他身后亦步亦趋的阴沉小子。 脸皮极厚的何飞鸢端着个马克杯,品着香浓咖啡,倚靠在厨房门口,十分悠闲的看着傅景明忙碌。 傅景明是个非常理智而有条理的人,连做菜处理食材也是忙而不乱,井然有序。这也是何飞鸢奇怪为什么傅景明会走上摄影师这条路的原因,在他看来,傅景明会成为商人、或者律师、甚至医生,但就是没想到傅景明最终成为的是摄影师。 “苦瓜还没下市,我挑了两根,就跟排骨一起煲汤吧。我记得你虽然不喜欢吃苦瓜,但是很爱喝苦瓜排骨汤。”傅景明冲洗着手里青翠的苦瓜,抬头看他一眼,笑道。 “啊、嗯。”这太过暖心的“攻击”何飞鸢没招架得住,胡乱应了声。是了,为什么傅景明没有从商从医,没有将“冷静理智”彻底的物尽其用,也许是他从头到尾都猜错了傅景明的属性,明明对方是个感情丰沛细腻的人,他偏偏强加了相反的东西给对方。 一桌菜做出来差不多是五个人吃的份,向来冷清的屋子因这满溢的食物香气生出了脉脉温情,何飞鸢有种恍惚的不现实感,满桌都是他爱吃的菜,但是没有鱼,他脱口问了出来:“怎么不做鱼?” 傅景明给他盛了碗汤,递了过去,说道:“你正感冒,先别沾鱼腥,会好得快些。”末了又添了句,“下次再做给你吃。” 何飞鸢接过汤,喝了半碗,又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不由点头,戏谑道:“做得不错,你该不会在美国的华人街偷过师吧?” 傅景明失笑:“刚到美国的那一年,舅舅安排了一个保姆给我,她非常会做菜,我当时也没什么认识的人,闲来无事就跟她学了几手。” 寥寥几句,把独在异国的冷清孤独一笔带过,何飞鸢看着他,脱口而出:“既然知道要出去,我以为你早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这话怨气十足,而又实在过分。 傅景明愣了片刻,倒没觉得过分,反而有几分惊喜——他最怕是何飞鸢对他一点都不生气,一点都不在意。 何飞鸢话一出口就马上后悔了,看到傅景明眼睛发亮,他非常生硬的把话题给转到别处:“后来呢,在美国过得如何?” 傅景明顺着他的话讲了一些在美国求学期间的趣事,一时间餐桌上的气氛轻松惬意,仿佛他们是多年未见的普通旧友。 这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菜都吃得七七八八,就是汤还剩下一半。做了一顿饭后的傅景明比何飞鸢还熟悉他家厨房,找出了保鲜盒,把剩下的苦瓜排骨汤都盛在保鲜盒里,放进了冰箱,一边叮嘱何飞鸢:“记得晚上拿出来喝,放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行的。” “好。”何飞鸢应道,他收拾着餐桌上的碗筷,瞅了眼厨房里的傅景明,心里涌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人的年龄一轮一轮增长,有时难免想象最终会是怎样一个人与自己共度一生,无奈怎么想象,都只有一张模糊的面孔,无法辨识。他已经很久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看到傅景明,忽然有些意动,努力想象了一会,还是得不出结果。 总之不会是傅景明,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出乎何飞鸢的意料,从餐厅转移阵地到客厅没多久,傅景明就起身告辞,他把车钥匙还给了何飞鸢,说道:“你就不用送我了,好好休息,我自己打车回酒店。” 何飞鸢挑眉,也没客气:“行,认得小区的出口吧?” “刚才进来时已经记下了。”傅景明点着自己的额角,笑了笑。 傅景明离开得很干脆,这让何飞鸢莫名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到有点奇怪,这可不像是傅景明的风格啊,难道是欲擒故纵?何飞鸢摸了摸下巴,觉得极有可能。 隔天,何飞鸢的感冒症状减轻不少,自我感觉神清气爽的上了一天的班,因为心情不错,所以下班之后顺便兜去医院探望因公负伤的安锐文,他是掐着时间去的,正好与霍致远错开,只有叶嘉丽陪护在旁。讲真那句,他才刚揭了霍致远的伤疤,实在不好意思单独见面。 安锐文恢复得不错,毕竟年轻,加上平时有锻炼,估计不用半个月就能出院了。两个年轻人正是“患难见真情”,浓情蜜意之时,何飞鸢十分善解人意的逗留片刻后便起身告辞。 待他从医院出来驱车回家,天色已暗下,车窗没有关上,在等待绿灯之时,何飞鸢转头看向那天际最后一抹玫瑰色霞光,前两天暴风雨过境余留下来的是渐起的秋意,徐徐凉风如情人温柔的目光拂过,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长街的灯火依次亮起,柔和的橘黄灯光就似在催促旅人快快归家。何飞鸢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傅景明在他家厨房的身影,他摇了摇头,敛起思绪,专心开车。 回到公寓楼下,何飞鸢才突然想到晚餐还没解决,但都到家门口了,他也懒得再出去一趟,于是在电梯里的时候便一直在思索叫哪家饭店的外卖,想着出了电梯门就打电话,连号码都已找好,结果刚出电梯门,他就被眼前所见惊得怔在原处,叫外卖什么的……全然顾不上了。 房门口放了一个超大的行李箱,而行李箱上靠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的傅景明,只是,那头金灿灿的长发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利落的乌黑短发,清爽而又富有魅力。不可否认,发色的更改确实多少能改变一个人的气场,如果说金发的傅景明起码有几分阳光四溢,那黑发的傅景明去除掉金发带来的轻浮感,便只剩过分危险的气息了。 何飞鸢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是?” 傅景明似乎有些不习惯骤然剪短的头发,他摸了摸头,露出一个堪称羞涩的笑容:“你不是说还是喜欢我这个样子多一些么?” “……”一个大男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居然没有丝毫违和感也是见鬼了,何飞鸢回想前晚自己脑子短路说的话,深知说多错多,果断放弃了这个话题,指着傅景明身下的行李箱问道,“我是问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 傅景明站直身子,解释道:“因为工作室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今天退了酒店的房,邓姨让我过来跟你一起住。” “开什么玩笑!”何飞鸢脱口而出,抬眼正好对上傅景明深黑的眼眸,他瞥开视线接着说道,“我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你等等,我打给大哥,让他给你安排。”找他妈妈邓岚显然行不通,他妈妈一直就是站在傅景明那方的。 谁知此时傅景明又来了一句:“不用找文州大哥,下午就是他开车送我过来的。” “……”好家伙,这是全家倒戈相向的意思了?何飞鸢被噎得无言以对。 “其实我就待一段时间,加上你平时工作也忙,虽然说是住在一起,我想,能够真正相处的时间应该也是不多的。”傅景明这样说着,垂下眼帘,又是一副委屈隐忍、可受他万般为难的模样。 这样的傅景明实在太容易让何飞鸢回想起少年时候的他,老大情结一下子没收拢好,又偷偷溜了出来——何飞鸢被下了咒一样,掏出钥匙,开了门。 欲擒故纵这个手法,傅景明从来不用,爱了就是爱了,得到就是要得到,他一向目标明确,所以他选择以退为进,层层深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活着,哈哈~~ ☆、15 客厅旁的确还有间客房空着,房子大的好处在此时完美的体现了出来,主卧客卧均有独立卫浴,而何飞鸢住的主卧和书房都在二楼,如傅景明所言,假如刻意,哪怕同一屋檐下也可避而不见。 然而理想总是美好,现实总是残酷,早就习惯一人独居的何飞鸢连续几天下班回家后一直觉得傅景明无处不在……在客厅看会儿电影看到傅景明晃荡出来喝水,到厨房拿瓶水喝看到傅景明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卧室里出来一路晃荡到露台看风景,诸如此类,再列举下去简直心力交瘁。 偏偏这几天何飞鸢下午的课程都不多,加上正好是科研会的“淡季”,又没有考试安排,他怎么拖延也拖不到晚上七八点。不过这天下午倒是安排有实践课,何飞鸢要带一群未来的国之栋梁到附属医院去临床见习。以往他最烦就是带学生去见习,这次倒是心花怒放——因为这意味着到了医院势必会遇到病理科的同僚,多日不见,叙旧是必须的,这下总算不用早早回家对着傅景明那张让他心烦意燥的脸。 出来聚餐的病理科同僚大都是校友,熟人一堆,又不像外科那帮家伙滴酒不沾,难得聚一次,免不了喝上几杯。何飞鸢酒量一般,但由于喝酒不易上脸,所以很能唬得住人,不过也因此真的喝到不行也没人信。 酒过三巡,话题是越聊越广,都说男人八卦起来比女人还厉害,这句话当真没说错。这不,都快聊到院长的初恋情人是哪位了。 恰逢在场一位师兄刚求婚成功,对象是长跑十年的女友,那佳人也是学院里的牛人,别人还在努力考取研究生的时候,她早就已经被盛情邀请出国深造,奖项拿到手软,听闻去年才刚从国外回来。人不光是学霸,还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当初她出国深造,不知碎了多少师弟们的心。 众人纷纷取笑师兄:“那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他倒是毫不介意,笑得阳光灿烂,大方分享自己的恋爱经:“别羡慕嫉妒恨,我现在就传授一下个人心得给你们这些单身狗,首先,你们也知道,我虽然说是跟她长跑十年,实际上在一起的时间也就是大学的四年,当年她出国,我以为这段感情也到此结束了。但是,人的感情真的很奇妙,我当初一直觉得自己很ok,没有什么问题,分开就分开了,可是再见面的时候才发现,不行,没有办法不在意,从前的习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好像被按了重启键,全部都复苏了。如果你们也有这种情况,我就要提醒一下你们了,这种时候,不要犹豫,也不用多想——你千真万确就是还把对方放在心里头,稳稳当当的!所以我马上发起了攻势,人生只有几十年,该出手时就出手!” “师兄说得好!来,大家敬师兄一杯!”有坏家伙趁机起哄,意图灌醉这位可恶的人生赢家。 何飞鸢也跟着站起身递酒过去,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刚刚师兄的那番话像一把锤子将他本来就不清明的脑子锤得冒起更多金星。最后是连怎么回到家的,他也忘了,只记得自己蒙头大睡,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张熟悉的脸庞,赫然是十七岁的傅景明…… 那一年,何飞鸢刚考上大学,医学院的课程非常紧凑,间中还有不少比赛,何飞鸢的行程每天都排得满满的,尽管就在本地大学,但几乎一个月才回一趟家。而傅景明在那个时候正值高三,却没有半点紧张感,几乎每天放学都要往何飞鸢的学校跑,当然,扑了个空是常有的事。当时何飞鸢没有住学生宿舍,而是住在学校附近的单身公寓,因为一时心软告诉了地址给傅景明,导致后面每天回到家都看到傅景明坐在门口等他,像足一只被喂熟了的流浪狗。尽管如此,何飞鸢还是克制住自己给对方钥匙的冲动——他可没有养宠物的兴趣。 大概是临近年关的时候,何飞鸢在国外参加一个为期五天的竞赛,赛程紧凑,无暇顾及其他。待竞赛结束后回国,何飞鸢才得知h市变了天——被传为“豪门”的傅家居然倒了! 何飞鸢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傅景明,一问之下,竟是连邓岚也不知道傅景明此时的去向。查了连日来的消息,才知道傅家倒台的□□居然是网路上的一个视频,视频不长,六分钟不到,里面的主角赫然是傅家老三傅启明,视频一开始便是傅启明骂骂咧咧的踹着倒在地上的人,何飞鸢看得直皱眉,正想关掉,视频中倒在地上的人终于露出了脸庞——居然是傅景明! 缺的链子终于扣上这一环,难怪傅家倒得如此迅速,外甥惨被欺负,城林家首当其冲跳出来死咬住傅家不放,傅家这块大肥肉本就已惹得四方垂涎,加上h市领导班子正是换届时刻,早有异动,否则光凭一个林家还请不动h市的各路神仙。好个连环计,一环扣一环,那视频从何而来,何飞鸢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了。 他思考片刻,电话打给了林江天,对方支支吾吾半天,架不住何飞鸢气势逼人,最后才终于吐露:“市一医院住院部7楼,飞鸢哥,你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 “住院部?他怎么了?”何飞鸢眉头一紧。 林江天在电话那头哼:“还不是他傻傻的回去傅家,被他老子用马鞭抽了一顿,差点就挂了。早知道我就不该听他的话,放傅启明滚的时候就该把那臭小子打个半身不遂!” “放傅启明滚——是什么意思?”何飞鸢冷声道。 林江天欲哭无泪,真是说多错多,只希望傅景明不要怪他……要怪就怪飞鸢哥实在太厉害,他战战兢兢的充当了告密者:“景明把他关小黑屋了,每天只给吃喝,我也是景明让我去放他出来的时候才知道,那小子都吓尿了,整个人神经兮兮的,一会哭一会笑。” “……”的确很符合傅景明阴沉的作风。 事已至此,何飞鸢没再多问,挂了电话之后便直接往医院赶去。 到了医院看到病床上打着点滴昏睡的傅景明,何飞鸢也没法说什么,这个阴沉的家伙,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傅景明由于伤口发炎引起高烧,整晚说胡话,一会喊妈妈,一会喊飞鸢。何飞鸢是又气又心疼,守在病床前一夜未合眼,那时他就发现,傅景明这个人,估计他这辈子没法放下了。 傅景明醒后,不愿意住在医院,也不愿意回何飞鸢家,怕邓岚看了他身上的伤担心,何飞鸢拿他没辙,只能把他接到自己租住的公寓。 然而何飞鸢实在太过小看傅景明的粘人劲,晚上睡觉的时候,傅景明悄无声息的从房间出来,蹲在他睡的沙发前盯着他看,何飞鸢被吓得够呛:“你是在演鬼片吗?” “我做噩梦。”傅景明垂下眼,蹲在一旁的模样像极了受伤的小兽。 何飞鸢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掀开被子起身,顺手把傅景明拉起,走向房间:“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噩梦,赶紧给我睡觉去。” 把傅景明按进被窝后,傅景明不干了,扯着何飞鸢不放手:“飞鸢、陪我,不要走、飞鸢……” 这真是比保姆还难做,傅景明像念经似的,何飞鸢实在没办法,只能投降,跟着钻进被窝,没好气的说:“行了行了,消停会,我困得要死,赶紧给我睡觉。” 傅景明是典型的打蛇随棍上,何飞鸢这边刚躺下,他马上手脚并用,把何飞鸢当洋娃娃一样紧紧抱住。何飞鸢顿时浑身僵硬:“喂喂喂!你这是什么病犯了?”偏偏傅景明身上的药味一阵阵飘来,何飞鸢顾忌他的伤口不敢用力挣扎。 傅景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下颌贴着何飞鸢的肩窝,彼此的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 “他说他后悔娶了我妈,后悔让我妈生下我。” 闷闷的声音从耳侧传来,令何飞鸢心中微微一颤。 似乎并没有希望何飞鸢回答什么,傅景明接着说道:“其实我一直埋怨我妈妈,为什么当时不带我一起走,她消失了,留下我一个人。如果没有照片,我已经想不起她是什么模样,只记得她温柔懦弱……只记得她吃了安眠药,一睡不起。” 傅家那点豪门秘辛,何飞鸢听到过一些,只知道是傅家家主娶的第二任老婆跟自己的弟弟一起给他戴了绿帽子,然后是家主的弟弟神秘车祸身亡,没多久老婆自杀。他皱紧眉头,转过头,对着傅景明透亮的双眼,那眼底有恨、有怨,也有渴望,以及委屈。初初得知傅景明与傅家对着干的火气,好不容易才压下,此时蹭得冒了上来:“上一辈的事你掺和什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这狼崽子,心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你都把人整得嗷嗷叫了,还回去得瑟什么,换一身鞭伤回来是觉得心里头好过一些么?”一边说着一边撑坐起身,恨不得一掌拍过去,治治他的重度中二病。 傅景明听了,一脸惊愕,没想到何飞鸢真的那么生气,以为何飞鸢起身是要走,他眼底竟渗出绝望来,死死箍住何飞鸢,浑身发抖:“对不起飞鸢,你别走,别走!” “我能走哪里去?多大的人了,能不能学着点什么叫稳重?”何飞鸢没好气的推了推他的脑门,“别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别人待你如何,于你又能怎样,既然现在你‘大仇’得报,也撇清了关系,就从头开始,好好振作。” “……”傅景明傻傻愣愣的看着何飞鸢,一时没了反应。 何飞鸢什么时候见过他这副呆样,刚好骂完火气也下去了,顺手捞过他,把他按回自己的肩侧,自我感觉十分有老大风范的安慰他:“好了,睡吧,睡醒又一条好汉。” 然而人心总是易变,明明前一刻还像是受伤的小兽躲在他怀里舔伤口,结果没几天,傅景明就一声不吭飞去了太平洋对岸。 何飞鸢心底好不容易泛起的那三分柔软、七分怜惜,顿时烟消云散——既然傅景明有他自己的骄傲倔强,有他自己的阳光大道,他又何必做恶人,硬要把对方拢在自己的羽翅之下,挡了人家的锦绣前程。 ☆、16 醉酒后醒来,何飞鸢只觉头痛欲裂,如同大梦一场,全身散架,偏偏傅景明阴魂不散,梦里是他,睁眼见到的也是他。 未等他赶人,傅景明先行开口:“醒了?你这一觉睡了快十二个小时,我差点就想送你到医院。”一边说着一边递了杯水给他,“来,这是蜂蜜水,你先喝几口,解解酒渴。” 何飞鸢也确实感觉喉咙格外干渴,撑起身,接过水杯,几乎是一口气喝光,过了片刻才从嘴巴里蹦出生硬的“谢谢”二字。前人有说“旧梦不须记”,他似梦似醒回顾了一晚上的往事,心情可谓是奇差无比。 而傅景明倒是与他截然相反,明显看得出心情愉悦,笑意都泛在眼角,像糖分摄取过量似的。 他说:“昨晚你能想起打电话给我,我真的很开心。” 何飞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好心提醒:“那是因为你刚好住在我家,纯粹方便。” 傅景明笑了笑,毫不介意:“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 “……”卧槽,脸皮居然能厚成这样?!何飞鸢无言以对。 傅景明见好就收,说起正事:“敏如今早送了两张邀请函过来。” 何飞鸢正钻进浴室准备洗漱,闻言退了一步出来,皱眉问道:“什么邀请函?” “晚宴邀请,周六晚上八点,皇都空中花园。”傅景明解释道。 何飞鸢不由皱眉,邓敏如又作什么妖,竟亲自送邀请函上门? 皇都空中花园,号称全城最浪漫的会员制酒店,有着全城最浪漫的夜景。邓敏如每次要宣布重要事情的时候,必定是选择这家酒店,比如弃商从医,比如跟前任好心分手,诸如此类的生活八卦。按她本人的话来说“我的生活本来就没法低调,既然如此,就干脆高调行事,让想八卦的人一次八个够。”——相当破罐子破摔的性格。 周六正好有股冷空气来临,天色暗下后气温降得很明显,h市只要冷空气一旦来袭,便是湿冷到骨子里去,怕冷的何飞鸢出门时十分果断的披了件滚着黑亮毛领的呢子大衣。 到了皇都,正好碰到多日不见的郑东,对方穿着笔挺的西服,很有精神,但实在是像打手多过像企业家……一瞧见何飞鸢,他马上迎了上来,挑眉道:“你这模样,够架势!不愧是老大。” ——果真是物以类聚,两人都看对方长得不够正派…… “景明呢?没一起来吗?”郑东往何飞鸢身后瞅了瞅。 何飞鸢白他一眼:“我去哪还得在裤腰带上栓着他?” 郑东颇有意味的笑了笑:“我想他应该很乐意。”眼瞧着何飞鸢还真直接就由服务生领着往前走了,他连忙大步跟上,“按理敏如肯定是连他一起邀请的,他最近不是跟你住一块了么,我说,你还真撇下他了?” 何飞鸢没好气的说道:“郑大公子,你心可真够宽的,就眼下这形势,你还能惦记着傅景明,我也是服了你。他的工作室过几天就开张了,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他估计还得半小时才过来。” 郑东一脸憨笑:“我不就是替你着急嘛。” “替我着什么急。”何飞鸢听得一阵心塞,还想说些什么,“叮”的一声,电梯到了最顶层——鼎鼎大名的皇都空中花园,的确是浪漫到极致,高高的穹顶一片星光璀璨,偌大的场地布置得十分梦幻,点缀的鲜花用的全是邓敏如喜欢的香槟玫瑰。 这排场,不知道的都以为是订婚了,何飞鸢暗自腹诽,转头看向郑东,没想到那家伙早已十分殷勤的到了邓敏如边上。 邓敏如今夜可谓艳绝全场,一袭优雅的宝蓝长裙,衬得她肌肤赛雪,高贵迷人。何飞鸢颇为欣赏的挑了挑眉,尔后才注意到她挽着的那位男士。 此时邓敏如也看到了他,款步走来,笑眯眯的说道:“这次倒是准时,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她看向身侧的男士,“这是我表弟,何飞鸢。飞鸢,这位是杨文谦。” 杨文谦?何飞鸢略一挑眉,名字倒是耳熟,仔细一想,有道是医法不分家,“杨文谦”这位海归博士的大名早在前些日子就已在办公室传开了,比如什么法证精英、优质男神,要多浮夸有多浮夸。传说还是一座移动冰山,前赴后继的花蝴蝶尚未来得及近身,就已经被寒冰一扫,壮烈牺牲。 今日一见,以何飞鸢挑剔的眼光看来,杨文谦也确实有资本成为被八卦的对象,这年头,颜值高,又是禁欲系的男人受欢迎的程度,已经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万万没想到,杨文谦竟被邓敏如拿了下来——对于这点,何飞鸢也是吃惊不小,邓敏如一向剑走偏锋,虽然热衷美男,但历任男友的面相都是美貌之余不失忠厚。像杨文谦这般一看就很难啃的类型,还真是头一个。 不过,接触之下,杨文谦谈吐得体,虽高冷却非高傲,何飞鸢对他印象尚佳。 这宴会请的都是双方关系较近的朋友,尽管没有请长辈,但公开关系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只是可惜了郑东这个跟随多年的护花使者——何飞鸢倒不是有打抱不平的想法,感情这东西,强求不来。然而旁观已久,多少生出些许唏嘘。 邓敏如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抿着红唇微笑:“为什么女王非要跟忠犬在一起呢,做女王,要的是国王呀。”接着又道,“你不也是,傅景明是个明白人,所以才没在你身边依赖下去,你得给人空间去成长,不然他以什么身份跟你一起?” “……我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跟你说郑东,你跟我聊傅景明。”何飞鸢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觉得今晚真是心塞到要心梗了。 “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死要面子活受罪。”邓敏如翻他一个白眼,尔后露出春风般的笑容迎向来宾,十分干脆的扔下他呆在刮着冷风的露台。 还是死党郑东有良心,两手端着满满当当的食物,把他从露台诱到了一旁如同花房般的座位上。 这花房般的位置沙发柔软得不行,坐下去简直要形象全无,得亏何飞鸢跟郑东两人都是高个子,长腿一伸,一派随性风流的模样。 来的宾客大都认识他们二人,十分知趣的没有打扰,打声招呼就各自寒暄玩乐。 “景明怎么还没有来?”郑东一边问,一边不忘伸手叉了一颗芝士龙虾球,塞进嘴里,赞了声,“这个不错,好吃。” 何飞鸢与郑东认识多少年了,郑东尽管为人宽厚,却绝对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今晚如此这般三番四次提及傅景明,怕是产生同病相怜之感,唯恐傅景明也走了他的老路。思及此,何飞鸢甚为没良心的调笑了他一句:“怎么,经此一役,你还有心思祝天下人终成眷属?” 郑东也不恼,笑了两声,目光在喧闹的场上徘徊了一圈才收回,说道:“这是心甘情愿的事,怨不得别人。求而不得,人生常态。况且敏如一直当我是‘弟弟的朋友’,待我一向十分客气,这点我从来都知道,是我放不开而已。” 何飞鸢点了点头:“你能想明白就好。” 郑东接着又道:“但你跟景明不同。到现在,你仍不可避免的去维护他,为他着想——之前你托敏如帮他找房子,敏如的家庭背景决定了只要是她开了这个口,h市但凡有些分量的人物就得给傅景明几分薄面。景明在傅家吃了不少亏,你担心他回国后再度受制于人,所以一鼓作气,让他买房置业的同时顺便买下在h市的安身立命之本。这份心思,景明开始可能没回味过来,但他那样聪明的人,迟早会猜到你的用意。爱可以克制,可以忍耐,却是独独没有办法隐藏的。” 何飞鸢有点烟瘾犯了的感觉,这话题太难接上,郑东的肺腑之言说白了也不过是个人见解,爱是什么?他可没理清楚。对傅景明的特别维护,难道就不能是他的老大情结时隔多年出来作祟么? 今晚上,一个、两个的张口闭口离不开情情爱爱,他深深叹了口气:“我算是明白了,聊天必须远离谈恋爱的跟失恋的。” 郑东简直拿他没法,却也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不然估计直接就翻个白眼给他看。 奇怪的是,今晚的宴会上傅景明与霍致远这两位客人居然同时没有到场,何飞鸢翻来覆去的看手机,好像手机上突然多了什么深奥的东西,值得他仔细研究。 郑东实在看不下去:“你打个电话问一下不行吗?”见何飞鸢果真解锁按键,又紧张的问,“你不会是先找霍致远吧?” 何飞鸢的手指刚点到“傅景明”这三个字上,听了这话,马上移开,点击锁屏,把手机揣回了兜里——他决定不操这个心,有什么事,自行汇报。 ☆、17 周日一大早吵醒何飞鸢的电话是叶嘉丽打来的,她今天本来是要去给安锐文送汤,谁知中途还多出了一个霍致远得送到医院去。 何飞鸢听到叶嘉丽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的说霍致远急性胃出血送医院抢救的时候,脑海里飘过四个大字——流年不利。 赶到医院时,霍致远已经推出了手术室,躺在icu病房里。 今年第二次站在icu病房门口,何飞鸢简直不知该与叶嘉丽说些什么好。 有过上一次的经验,叶嘉丽对医院的流程显然已驾轻就熟,但见着了何飞鸢后,心口上压着的巨石总算卸了大半。 何飞鸢问及病情,叶嘉丽苦笑:“致远哥实在太不拿身体当回事,医生说出血量很大,要是再晚一些送进来,恐怕就……我昨天下午就见他脸色不对,便劝他把应酬推了,好好休息,今天一早就接到他家保姆打来的电话,说先生吐了好多血。” 霍致远家里也就两个亲人,一个是比他还忙的霍老律师,另一个就是还躺在医院疗养的安锐文。如果不是有保姆在,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何飞鸢自己忙起来也是废寝忘食,对于霍致远的生活情况着实没有立场可以发表见解,唯有积极找主治医生了解病情,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护士通知他病人醒了,可以进去探望一会。 叶嘉丽此时正在住院部忙着,何飞鸢觉着自己身份有点尴尬,尤其先前还“指点”了霍致远一番,本来这段时间就多少有点躲着对方,哪知兜兜转转又到医院见面,如此戏剧性也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何飞鸢斟酌着做好充分的思想建设,硬着头皮进了病房。 icu病房总是有种莫名的紧张感,医疗仪器的响声更是平添几分生死不由命的感觉。当然,对于何飞鸢这种经常学校跟医院两头跑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躺在病床的是自己所熟悉的人的时候,走上前之时也难免有些忧心。 大病一场的霍致远脸色灰白,显得更为瘦削,其实人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是恢复了意识,何飞鸢走近病床,看到霍致远紧紧皱着眉,他犹豫了片刻,轻轻拍了拍对方露在被单外的手背,尔后倾身向前,说道:“致远,我是飞鸢,你刚做完手术,安心休息。” 话音落下,霍致远紧蹙的眉头果真稍稍松开。何飞鸢便也不再逗留,出了病房靠在门口等了会,待进去检查的医生出来后,上前问道:“如何?” 医生回答:“病人24小时内可能还会出现发热的情况,需要再观察一晚,等情况稳定,再转去普通病房。” “好,有劳医生了。”何飞鸢点头,一边想着这下叶嘉丽怎么忙得过来,更何况人家女孩子可还没跟安锐文那小子结婚呢! 说话间,何飞鸢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取出来一看,是郑东打来的。 刚一接听,电话那头就噼里啪啦一顿说:“飞鸢,看新闻没有,景明的工作室被人泼漆,就在昨天晚上,上百幅摄影作品被毁了!” “什么?!”何飞鸢吃了一惊,他今早出门太匆忙,竟也没有留意傅景明昨晚究竟有没有回来,顿时心底一沉,张口就想问傅景明有没有事,却梗在喉中,半天吐不出这句话来。 郑东像是猜到他的心思一般,接着就说道:“人应该没有事,听说景明当时还在机场那边的仓库盘点,接到消息之后才赶过去工作室。” 何飞鸢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问:“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情况?” “景明刚回国,有他舅舅林家,又有你何家,新仇怎么也轮不上,八成是旧怨。”郑东猜测,接着又道,“我这边刚得知情况,林家那边马上就有了动作,你知道,我再安排就不方便了。” “好,没事,之后的事交给我。”何飞鸢跟他讲完,接着便想打电话找傅景明。 “飞鸢哥。”从住院部过来的叶嘉丽喊了他一声,见他脸色有些不对,担心的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何飞鸢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在医院处理着霍致远的事,连忙收敛心神,把霍致远的病情大致跟叶嘉丽讲了一下,而后说道:“致远住院这些天需要有人照顾,我认识一些专业的医护,这方面我会安排,下午就让人过来,你不必太忧心。” 叶嘉丽对他的安排自然没有异议。 他们一边交谈一边往电梯口走去,末了,何飞鸢说:“我现在有点事要去处理,这边有情况的话你随时打我电话。” 叶嘉丽闻言愣愣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乘坐电梯离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站在原处琢磨了好一会,才琢磨出来——她一直觉得何飞鸢与霍致远之间的感情非同一般,像今天,她一个电话打过去,何飞鸢马上就赶过来了。本以为何飞鸢会一直等到霍致远完全清醒,现在那么着急离开,实在不像他的作风,看来确实是遇到棘手的问题了。 棘手倒不至于,要在h市找出肇事者,对三教九流都认识一些人的何飞鸢来说,并不是难事。难的是,他完全管不住自己,一听到居然有人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负傅景明,就忍不住要出面教训。实在不是一个成熟人士该有的姿态,简直就跟容易热血上头的中学时候一样。 他还记得那时也是大概深秋转冬季的时候,当时是周五,连绵的秋雨下了好多天,冷得连手指头都发疼,那天的雨终于停歇,下午放学后,还在读高一的傅景明就跟往常一样跑到何飞鸢住的那栋学生宿舍楼下等他一起回家。何飞鸢被他的锲而不舍磨到没有办法,已经默认了这种“哥哥带弟弟”的模式。 何飞鸢跟以往一样磨蹭了半天才走出宿舍,在楼梯上就听到一阵喧哗声,有讶异的,也有幸灾乐祸的,最为刺耳的是一句“喂,小杂种,怎么样,透心凉有没有?哈哈哈!”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他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冲去。 料峭寒风里,傅景明浑身湿透、无比狼狈的站在宿舍楼下,从发梢开始滴水,脸色比纸还白,何飞鸢的脚步顿了片刻,把背包扔给跟在身后的郑东,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傅景明身上。他本来很怕冷,可不知为何,他现在的心中像有团火正烧得厉害,让他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他一眼扫到三楼还来不及收回水桶,正笑得嚣张的傅启明——这个与傅景明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傅家三少,自打傅景明入学后就变着花样整人,何飞鸢本想着别人的家事不好多干涉,可就在刚刚,他看到傅景明冷得全身发抖,给他披上外套的时候,触到的脸颊冷得像冰,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置之不理了。 郑东看到何飞鸢一转身往楼上跑去,连忙喊住:“飞鸢,你做什么?!” 何飞鸢冷笑:“我去教教人家,什么叫做兄友弟恭。” “……”郑东顿时傻眼,再看看自己身边被冻得不行的傅景明,一咬牙,冲同班的几个男生说道,“快,你们去把宿管老师缠住,拦个十、不,五分钟就行!”尔后又推着傅景明上楼,“我带你去换衣服,万一感冒发烧就麻烦了。” “飞鸢那边……”傅景明紧张的问,嘴唇都冻得发紫。 “你没看他那副模样,我可不敢去拦,他那个状态,一对五都没问题。”郑东心有余悸的说道。 郑东说的确实没错,何飞鸢平日还算好相处,并不是一点就着的家伙,然而一旦生气就不是那么好收场了。 何飞鸢跑上三楼,身后跟了不少凑热闹的家伙,他也懒得管,瞅见有人没关宿舍门,二话不说,进去“借”了一桶水,直接找上傅启明。 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官二代”,傅启明有着由父辈那一带遗传下来的“不能把事情闹大”的谨慎,所以通常也就笼络三五个人做些欺负人的缺德事。而别人多少顾忌他的家世背景,不敢与他计较。 于是,当何飞鸢气势汹汹的踹开了他的房门时,他结结实实的被吓住了,坐在椅子上愣是起不来。 “我来是想教同学你一件事,身为兄长,如果做不到以身作则,最起码不能缺德。”何飞鸢拎着一桶水,似笑非笑的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是我私人爱好,叫做以牙还牙。”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一桶水从傅启明头顶浇下。 这件事的后果是何飞鸢写自我检讨一篇,罚抄学生守则十遍,外加打扫操场一周。当然,这是双方不愿叫家长的协商结果,校方表示念在双方认错态度良好,故从轻处罚。 ☆、18 也不知傅景明对这个突发事件做了什么安排,何飞鸢思想来去,索性破罐子破摔,找林江天问情况——反正都放风出去找肇事者了,该知道的人估计都知道得差不多了,面子什么的就放一边去吧! 电话刚一接通,林江天就在那头怪叫:“飞鸢哥,你是感应到我的脑电波了吗?我正想找你去呢!放心吧,景明的事有我出马,保证第一时间摆平,现在我已经把人证物证都找齐了,就等你一句话……” “慢着,什么等我一句话?”何飞鸢越听越怪异,连忙打断。 “飞鸢哥你安心啦,我不会跟景明讲的,虽然我本来也想先跟他透个风,但是他那个人念旧情,手段不够硬,还是你可靠些,由你出马,他肯定不敢吱声。”林江天一边说一边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先这样,我现在就飞去h市,我已经吩咐人订好中午明都的位子,不见不散哈!” 到了明都,何飞鸢撞上了出门觅食的邓敏如。 邓敏如很显然被爱情所滋润,昨夜通宵party,今日一见仍神采奕奕,容光焕发,连毒舌功力都比往日更甚,迎面就冲何飞鸢来了个一击必杀:“哟,这不是老大情怀发作,唯恐天下不知的小霸王何老二嘛?” “……”何飞鸢简直想掉头就走,以邓敏如的交际圈那八卦的程度,想必自己的动作早已传到她耳中。 邓敏如对他是恨铁不成钢,走上前就差没有拎他的耳朵了,压低声音道:“你这样肆无忌惮的侵入他的私人生活,是在演霸道总裁爱上你吗?平时挺聪明的,怎么每回遇到傅景明的事就拎不清了呢?” 这些话在耳边轻飘飘的掠过,稍走远两步都听不清,却字字句句都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何飞鸢心头上,他猛地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邓敏如。 邓敏如伸出手指弹了下他的脑门,说道:“真对人家没有意思,就不要做这么明目张胆宣誓主权的事,更何况都是成年人了,谁没有点解决问题的能力?” 谈话间,停好车的杨文谦走了过来,何飞鸢没有要当电灯泡的想法,此番对话便戛然而止。进了林江天预约的厢房,等候了约莫十分钟,这期间何飞鸢拿着手机翻来覆去的看,邓敏如的话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里回响,更可怕的是傅景明也一直盘桓不去。真是让人一刻也无法安生,何飞鸢想邓敏如说得固然有道理,然而就这样撒手不管,也完全不符他的作风。思及此,他马上给林江天留言,那家伙还在天上飞着,让他飞机落地后先自个儿玩去,不要插手傅景明的事,自己则离开明都,驱车前往傅景明的工作室。 既然不能越俎代庖,那直接问当事人意见总没有问题吧? 傅景明的工作室在西城区,本城文化气氛最为浓郁的地方,市立美术馆就坐落此处。另有画廊、乐器琴房、古籍典藏馆等等,一派百家争鸣之繁华,不能一一尽数。 何飞鸢尚不曾到过傅景明的工作室,不过在这特殊时期,街边随便问个人就能知道具体位置了。 工作室门口拉了警戒线,媒体记者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何飞鸢在僻静处停好车,看到这情形着实不方便上前,遂给傅景明打了个电话,没等两分钟,就见傅景明从旁边一家不太显眼的咖啡馆侧门出来,眼角眉梢净是笑意:“飞鸢!” 何飞鸢不大自然的嗯了一声。 “我们从这边进去。”傅景明笑了笑,领着他进了方才出来的那道侧门。 过道里没有自然光线,灯光幽幽亮,颇有几分夜半会情人的暧昧感,何飞鸢有些不自在,于是出声道:“这咖啡馆是跟工作室一起的?”若不是傅景明提前在电话里说了,他连傅景明怎么出现的都不清楚。 “对,不过没有公布外界,倒是没想到派上了这种用场。”傅景明笑了一声。 好在很快就能走完,推开门就是另一个天地了——工作室设计得通透分明,从外面看像个玻璃花房,里面还另有乾坤。 一楼是展厅,打造得简洁明朗,此时却有些触目惊心,鲜红的油漆几乎毁掉了大部分展品,工作人员正忙着清理现场。 傅景明直接引他上二楼,二楼的格局划分较多,何飞鸢没来得及细看,便进了傅景明的私人工作间。 说是工作间,倒不如说像个安乐窝。与外面的通透敞亮不同,工作间铺了精细的手工啡色地毯,整体色调充满了暖意,摆设的小物件极富心思,连沙发也是出自德国的某知名设计师之手。何飞鸢公寓里的那组沙发恰恰亦是同一个设计师的作品,沙发造型古朴,却十分符合人体工学,坐下去就不想起来了,实为居家必备良品。何飞鸢环视一圈,不得不说,这工作间的设计安排很对他的胃口,本想称赞两句,话都到了口边,一转头看到傅景明深黑的眸子,立马吞了回去。 傅景明垂下眼睫,在他对面坐下,问道:“喝茶吗?我这里刚好前几日有人送了毛尖。” 何飞鸢点头,看傅景明的架势,估计没少泡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他敛了敛心神,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单刀直入:“你这件事需不需要我出面?” 傅景明闻言怔忪了片刻,给何飞鸢倒了杯茶递过去后才缓缓道:“你这样关心我,会让我误会的。” 一句话说得既无奈又叹息,何飞鸢的背脊没来由的一阵发紧,下意识坐得笔直,他摇了摇头,好似是对傅景明说,又好似是对自己说:“这是两码事,换做是郑东,我也是一样的。” 傅景明自嘲的笑道:“对我来说就是一件事。”停了一会,又道,“你不必担心,我已知道是谁,很快就会有人主动来找我的了。” 何飞鸢皱眉:“什么叫我不必担心,你又想像上次一样,单枪匹马冲上去,然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傅景明注视着他,眼里的爱意几乎无法掩饰:“不会的,我有你啊,我搞不定的话一定会让你帮忙的。” “……”何飞鸢被他这一眼看得狼狈不已,无处可逃,偏偏这句话说得在情在理,以何飞鸢的立场而言根本无法反驳,傅景明分明已掐住他的命门,他缓了半天,才干巴巴的问出:“展会能如期进行吗? “已经在清点损失,最坏的打算就是从纽约的工作室调运部分尚未公开的作品。” “媒体那边呢?还有合作商怎么说?后期调用的作品会不会破坏你原本的布局?”何飞鸢蹙眉道,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越问越深入。 傅景明毫不介意,甚至非常高兴:“我们的团队有专门的公关,并且有准备第二套方案应急,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那就好。”邓敏如的话当真字字是理,都是成年人了,谁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他却还当傅景明是当年隐忍的柔弱少年,等待着他人的拯救。 就在此时,何飞鸢的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一看竟是母亲邓岚打来的电话。他迅速瞥了眼傅景明,他已经可以猜到这通电话跟傅景明离不开关系。 果不其然,电话中邓岚再三嘱咐,让他务必把傅景明带回家给她好好看看有没有事。 “行了,妈,我一会就把他带回去给你检查。”何飞鸢举手投降,他看了眼眼睛,已是大中午,于是示意了一下傅景明,问他,“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傅景明自然十分乐意,至于工作室的问题,媒体那边有公关出马,无需他操心。 得到回应,何飞鸢便对邓岚说:“我们还没吃午饭,待会回家吃,你让张姨准备一下。” 邓岚在电话那头甚为满意,似乎还夸了他几句,何飞鸢结束通话后一脸头疼的表情,抬眼看到傅景明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觉得头更疼了。 工作室离何飞鸢本家很近,开车仅需十五分钟。 昨晚的冷空气余威仍在,上午还好好的,午后突然又刮起大风,天气变得很糟糕,阴沉沉的,好似即将有大雨倾盆而至。h市的秋天素来如此,一场又一场的秋雨之后,在反反复复的冷暖交替中,冬天忽的就到来了。 ☆、19 恰逢周日,家里人都在,何飞鸢跟傅景明一前一后进了家门,听到动静的何子仪马上冲到玄关扑了过来:“二哥,景明哥!” 何飞鸢见状屈指弹了下她的脑门,戏谑道:“何小狗,真乖。” 何子仪怒了,瞪他:“你才何小狗!”一边说着一边拽过傅景明往里走,“景明哥,走,我们吃饭去,不要理他。” “这样不太好吧。”傅景明状似为难的看向何飞鸢,像个小朋友,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 “……”什么鬼,恶意卖萌!何飞鸢简直不想跟傅景明对视。 玄关这处吵吵闹闹的,邓岚看到他们仨跟连体婴似的就笑了,招呼他们赶紧洗手吃饭。 张婶不愧是掌厨多年的老手,八菜一汤,色香味俱全,把已经许久没有吃家常菜的何飞鸢肚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鸢飞景明 作者:柳惜过 第4节 这八道菜自然是有鱼有虾,鱼又分两味,一味是红烧鱼头,一味是清蒸全鱼。傅景明在何家的地位可见一斑。何父的想法与妻子邓岚素来惊人一致,觉着傅景明的性子沉稳,是个可靠的孩子。何文州以往纯粹当多了个弟弟,倒是近来与傅景明有些工作上的交流,对傅景明的印象大为改观——有生意头脑的艺术家厉害得有点可怕。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众人在客厅休息之时,何飞鸢却溜进了厨房,叮嘱张姨帮忙熬一份温养的粥。 张姨自然应允下来,笑眯眯的问了句:“是给傅先生准备的吗?我瞧他脸色确实不太好,这几天都没休息好是吧。” 何飞鸢顿时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不,是致远,他胃出血住院了。” 张姨在何家工作了大半辈子,何飞鸢身边几个走得近的朋友,她也都认识,听到这样一个消息,不由吃了一惊,担忧的说:“这可不是小事,你跟傅先生也要多注意,别年纪轻轻就把身体给搞坏了。”一边说着一边把何飞鸢赶出了厨房,“你难得回来一趟,先去外头歇着,粥好了,张姨就喊你。” 何飞鸢出了厨房,又到偏厅打了个电话,给霍致远安排好特护。 他这厢正讲完电话,转过身迎面就碰上傅景明,邓岚的声音从走廊柔柔的传来:“飞鸢,景明,你们都去休息一会,一个两个脸色都像几个晚上没睡的样子,天大的事都是身体要紧。” 家中太后发话,岂敢不从。 何飞鸢唯有跟在傅景明身后上了二楼卧室。 傅景明凭着记忆走到何飞鸢的卧室门前,停了下来,有些犹豫的问:“还是这间吗?” “不然呢?”何飞鸢示意他开门,但傅景明就似魔怔了一样,盯着房门好久,他皱了皱眉,上前伸出手刚握住门把,却被对方按住—— “让我来吧。” “……”这又是要闹哪出?何飞鸢满头雾水,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都没有变啊。”进屋之后,傅景明低声感慨了一句,近十年的光景转瞬即过,但回到这个房间,好像时光倒流。 何飞鸢闻言环顾了一下房间,的确,大学之后他就很少回来住,这里头的摆设基本没有动过。也不怪傅景明会生出那样的感慨。 少年时候总是纯真美好,遥想那些年傅景明时常上门,老爱黏着他,每逢午后在房间里做功课做得昏昏欲睡,两个人就躺倒在大床上午睡。何飞鸢睡觉爱扯枕头,喜欢侧睡,然后把一只手往枕头底下塞,整个人就像抱着枕头睡觉,睡姿更是毫不客气,斜对角躺着,不给“敌人”半分余地。每次傅景明都被挤在角落里蜷缩着,活脱脱小媳妇一枚。 但现在何飞鸢可不打算跟傅景明同床共枕,目前最需要休息的是傅景明,他把床让给傅景明,自己则坐在书桌旁拿了本以前的书随手翻看。 “你的医药箱还在吗?”傅景明躺下的时候冷不防问道。 何飞鸢愣了下:“好像还在,怎么?不过里面的药应该都过期了,他们收拾房间不会碰这些东西的。” “没事,在就好。”傅景明意义不明的应道。尽管是昔日熟悉的床铺,然而屋主人长期不在,早已没有令人想念的味道,过去的事也一样,留不下来也抓不住,早年生出的情愫至今还无处安放。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飞鸢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向躺在床上的傅景明,那高大的身躯微微蜷缩着,跟少年时候一模一样。他忽然很有冲动想看看傅景明背上的伤疤都好了没有——有冲动想做的,并不止这件,比如在美国过得如何、认识了什么人、工作室怎么开起来的,更重要的是有没有被人欺负,但这些事一件件数来,既啰嗦又显得小家子气,况且他当时年轻气盛,对傅景明的不告而别远渡重洋十分介意,介意到不愿意接收任何傅景明发来的消息,甚至一度拒绝对方发来的邮件。现在却又要打探他的境遇……何飞鸢都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古板的家长,对于离家出走的小孩拉不下老脸去亲近。 想想都心情郁闷。何飞鸢叹了口气,把视线收了回来,手边的书是中学时候买的悬疑,傅景明也很爱看这类型的书,两个人之前还会一起讨论故事情节,推断凶手。人生要是像悬疑就好了,不管开篇有多么的迷雾重重,然而抽丝剥茧到最后总能得到答案,可惜人生没有唯一的答案,不论怎么做选择其实都是正确的,会觉得不正确只不过是因为结局不尽如人意罢了。 傅景明看来确实是累着了,何飞鸢本来在手机里设定的是半小时休息时间,但铃声响起的时候,傅景明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何飞鸢马上按掉,轻轻走上前看了看——傅景明把脸埋在枕头里睡得很沉。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拿了傅景明放在床头的手机,悄悄的离开房间到楼下客厅。 客厅里只有邓岚在看报,见何飞鸢走来,便把手中的报纸叠好搁在一旁:“怎么不多休息会,难得假日回来一趟,也没别的要紧事。” “我没有午休的习惯,省得打扰到他休息。”何飞鸢在沙发坐下,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邓岚诧异的看他:“怎么没让景明到客房去?”说着自己就笑了,“你们俩啊,可真是……” 何飞鸢喝着水差点被呛着,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净被傅景明给带偏了! 何飞鸢从小就对女孩子不感冒,邓岚夫妇俩虽然明白这是个体的差异,无法改变,但仍担心残酷的世俗眼光会在将来给何飞鸢沉重的压力。对于傅景明,邓岚完全当成是自己的儿子来看待,在察觉他与飞鸢之间有暧昧的感觉时,她不可避免的用“婆婆的眼光”去检验了一番,越看越觉得傅景明各方面都跟何飞鸢很相配,简直不能更满意。但是俩孩子之间显然是有了什么误会,何飞鸢的态度更是令人捉摸不透,说不关心的吧,傅景明遇上事的话比谁都急,可平时就是一副不肯跟对方多呆一秒的样子。这别扭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像谁。邓岚暗暗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传闻婆婆喜欢的理想型,儿子通常都不会选,为了避免弄巧成拙,她只能压抑住牵线的念头,静观其变。 “……妈,你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何飞鸢被邓岚的视线盯得有点毛毛的。 邓岚微笑:“这不是都快半个月没见着你了。”接着便问了几句工作上的事。 正聊着,傅景明也下楼到了客厅,何飞鸢冲他扬了扬下巴:“你的手机在我这里。” 明明是一句普通的话,傅景明却像得到了命令,马上挨着何飞鸢坐下。 何飞鸢对此也是无言以对,默默的把手机递了过去,谁知对方还没接,手机先行震动起来,把他吓了一跳,本能的缩了回来,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大姐”二字。他眉头一蹙,看向傅景明:“是傅文秀?” 傅景明正在喝水,瞥了眼手机,似乎对方的来电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他放下水杯,点头:“嗯。”一边说着一边拿过手机按下接听。 何飞鸢心里明白大半,泼漆事件八成是傅启明搞的鬼,现在闹得全城沸腾,不好收场了,便搬出傅文秀来救火——傅启明也就仰仗着整个傅家还有傅文秀能请得动傅景明。听着傅景明跟对方约好下午见面,何飞鸢眉头微微一挑,心中已然有了想法。 他们准备出门的时候,张姨也正好就拎着保温饭盒出来了,笑呵呵的递给何飞鸢:“来,这个是山药粥,养胃的,给霍先生。还有你等等……”她说着快步回到厨房里头。 傅景明眼神微微一暗,看向何飞鸢,视线往下移,停在了他手中的保温饭盒上:“给霍致远的?” “……”本来是很正常的互帮互助,傅景明语气也很平淡,然而何飞鸢却莫名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自心头生出。 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的邓岚微微摇了摇头,垂下眼继续看报,她这个小儿子,除非自己顿悟,否则别人就是一棍子打过去也打不透。 好在张姨及时回来给他解了围,只见她手里又拎个保温饭盒,还多了一个保鲜盒,这回她把东西都递给了傅景明,说:“傅先生,这是另外给你们两个熬的白粥,保鲜盒里是切好的鱼片,里头还有姜丝,热粥的时候直接下进去就可以了。” 傅景明愣了片刻,接过来后微笑的道谢:“多谢张姨。” “辛苦了张姨。”何飞鸢也说道,心想张姨可真是神助攻啊…… 坐进车里的时候,何飞鸢忽然想到了什么,解开刚系上的安全带,扭头对傅景明说道:“你等我一会。” 傅景明不明就里,顺从的点头,然后就看到何飞鸢伸手往后排座位捞过要给霍致远带的粥,下了车,交给站在门口的邓岚,似乎交待了几句才又回来。 见何飞鸢坐回驾驶座,傅景明忍不住问:“怎么又拿回去了?” 何飞鸢看了他一眼,说:“你不是要去见傅文秀吗?去了医院再绕过去不太方便,所以致远的粥我就让家里的司机帮忙送过去。” “霍致远生病住院,你又是安排特护又要留心他的饮食,已经那么劳心了,我的事你也不必管太多,对于文秀姐,我清楚怎么应付她。”傅景明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最终语气平淡的说了这些话。 “不行,你对傅家的人总是心慈手软,我要跟着。”何飞鸢压根没察觉他情绪低落,接着又说,“致远那边没什么亲人,总不能让嘉丽去照顾他,不给他安排特护,难道是要我陪护?朋友之间,伸个手罢了。” 就这么几句话,像是春风徐来冰雪消融,傅景明很难描述此刻的心情,何飞鸢一向如此,直白真挚,对你好是真的好,常常撩拨了别人的心弦,却毫不自知。 ☆、20 傅文秀约见的地方是一家西餐厅,听到傅景明说的店名,何飞鸢隐约有点印象——似乎郑东之前跟他唠叨过,这家西餐厅非常正宗,点心也十分美味。但愿与傅文秀的见面不会辜负一餐美食。 傅家的倒台让傅文秀没有了娘家的支撑,在夫家的日子并不算太好过,幸而手中有珠宝店,吃穿用度皆可自足,再者与丈夫之间的感情融洽,让她看起来仍跟从前一样温婉大方。 多年不见,姐弟二人之间却是客气多过温情,简单的几句问候之后,傅文秀显得有几分局促,她忍不住又看了眼坐在傅景明身旁的何飞鸢,青年的俊秀中有种格外嚣张的美感,那双眼睛就像能看穿她内心的想法一般,让本身就对异母弟弟傅景明带有歉疚的她更加不安。然而母亲的嘱托又让她不得不开口试探,字字斟酌:“启明要是跟你一样懂事就好了,到现在还是闯了祸等着我们帮他收拾,但他本性是不坏的,就是一下没想明白。” 彼此都心知肚明她讲的是什么事,傅景明低头笑了笑,他当年那反抗的举动显然已成了傅家人的一块心病,总觉得如果不是他,傅家就不会倒。而事实上他不过是一个蠢笨的被当枪使的人,没有他,傅家倒台也是迟早的事。可惜连傅文秀如今也谨慎的与他交谈,哪里还有一丝往日的亲情,不过是仗着几分情面罢了。只是傅启明,快三十岁的人了,惹了祸还要大姐来出面,看来也就这样了,想起过往的事情,有傅启明明目张胆的欺负,却也一直有傅文秀的关爱,思及此,傅景明便不忍对傅文秀如同陌生人一般,他说道:“姐,我知道,我会处理好的。” 何飞鸢闻言看了他一眼,傅家这张感情牌真的打得好,算准了傅景明对傅文秀的敬重。 “……谢谢。”傅文秀表情复杂,像是松了口气,却又仍蹙着眉,她迟疑了好久,才小声问道,“你这几年在美国都还好吗?” 意识到傅景明能应付自如,何飞鸢低头研究菜单,时不时的瞄了眼傅景明搁在桌上的微微交拢一起的手,那已经完完全全是一双成年人的手了,指节分明而又修长,蕴藏着披荆斩棘的力量,在这么一刻,他终于释然——幸好当年傅景明从他的羽翼下飞了出去,有些人的成长是顺其自然的,而有些人的成长却必然要经历一番苦痛及磨难。 结束这场谈话,花费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一杯咖啡也没喝完。 傅景明送傅文秀出去后,回到位子上,问:“点好了吗?” 何飞鸢瞥他一眼:“张姨不是特地做了鱼片粥吗,留着肚子回去喝粥,我点了几样点心,让服务员打包了。” 傅景明笑了:“好,我也怕鱼片没放冷藏容易坏,那我们回去吧?” 又过了两天,傅景明的房子也终于有了着落,符合傅景明心意的房子有三套,但是一套离得太远,都快到邻市了,剩下两套,一套是二手的,一套是新房。 何飞鸢眼都没抬,听傅景明一说,马上表态:“要什么二手的,跟邓敏如说就要那套新房。”说完才问,“新房那套是在哪?” “就在西城区,离工作室不远。”傅景明说道。 “那边的房子我记得郑东还跟我吐槽过,因为地理位置好,所以还没开盘就被抢完了。看来你运气不错,捡漏了。”何飞鸢挑了挑眉。 傅景明深深的看他一眼,点头:“是的,我只要碰上你,运气都不错。”何飞鸢煞费苦心的安排,他怎会察觉不出来。 何飞鸢装作没听懂,问:“打算怎么装修?”傅景明这家伙闷骚的很,估计心里头早已有想法。 果然,傅景明马上开了电脑,调出两份设计图给何飞鸢看:“你觉得哪一份比较好?” 何飞鸢大致看了下,说道:“没有必要太素了,毕竟是自己住的地方,又不是另一个工作室。”说完看了眼傅景明,顿了下,“你的房子,自己看着办吧。” 傅景明却眉开眼笑的删除了遭何飞鸢吐槽的设计图,留下他本身就已属意的那份:“明天我就去办过户手续,顺便让设计室的人安排装修。” 何飞鸢没说什么,一副“你看着办”的表情。 房子的硬装花了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傅景明工作时间自由,几乎是全程盯着装修工程队完成的。何飞鸢没有去掺和,在他看来,跟艺术沾边的人脑子里都有另外一个空间,反正捣鼓到最后能住人就成,再说了,要住进去的也不是他。 这两个月,何飞鸢可快忙死了,中途还去了趟美国参加交流会,恰恰错过了霍致远出院的时间,都认识那么多年了,他也没再矫情,到了美国之后就寄了一罐营养粉过去揶揄对方,让拆包裹的安锐文差点笑死。交流会回来后手头上多了两个研究课题,直接开启了死磕研究报告的模式——大学教授真的是一份痛并快乐着的职业,空闲的时候闲得发霉,忙起来的时候也忙得要出人命。 要不是霍致远一通电话过来,他都忘了自己生日快到了。他的生日在12月20日,每年要过生日的时候,就意味着这一年又快过去了。 霍致远提前两天联系的他,约他到常去的酒吧小聚。 傅景明非要跟着,何飞鸢拿他没辙,想想不过是去个酒吧,带上就带上吧。 到了才发现郑东跟安锐文也在,他这回就有些惊讶了,霍致远一向高冷,说约他见面就只约他。 郑东眼尖,一看到何飞鸢,马上乐呵呵的鼓掌:“寿星总算到了!”瞅见他身后还缀着个傅景明,嘴边扯开的笑容更大了,“哎哟,景明也来了,来来来,这边坐。” 搞半天原来是给他过生日,何飞鸢恍然大悟,施施然坐下,笑道:“先说好,蛋糕一定不能是草莓奶油的。” 在场爱吃蛋糕的只有郑东,得到寿星允可,他马上下单订了个芝士蛋糕送过来,这副馋嘴的模样要是被他属下看到,估计会以为出现了幻觉。 既然是生日聚会,多年老友,总是要送点心意,安锐文好不容易有机会送何飞鸢生日礼物,早已迫不及待,眼睛亮晶晶的直盯着对方:“飞鸢哥,你快拆开看看!” 何飞鸢瞥他一眼,笑骂了一句:“小屁孩!礼物你自己挑的?” 安锐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倒不是,跟嘉丽一起选的。” 礼物是一块手表,价格中档,平时上课用倒也适合。何飞鸢伸手摸摸安锐文的头,道了声谢。 霍致远送的是眼镜,郑东送的礼物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是两张新年音乐会的门票。 “你这礼物倒是特别。”连霍致远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郑东笑了,视线在霍致远跟傅景明之间打转,嘴上却是冲何飞鸢说道:“我这不是送上最真挚的祝福,希望飞鸢早日找到归属嘛。” “滚你的。”何飞鸢没好气的给了他一掌。 安锐文对拆礼物还有着少年情怀,眼见还有傅景明一直没有动静,禁不住开口道:“景明哥,你的呢?” 何飞鸢瞅了眼身旁的傅景明,心道,这家伙来酒吧纯粹就是黏人症发作,他有准备礼物才见鬼了。说安锐文是小屁孩还真没说错,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 酒吧里的灯光暧昧,傅景明出色的五官在昏昏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诱人,他看向何飞鸢,说道:“我没有别的什么,不如这样,把我自己送给你吧。” 霍致远先开口:“你这礼有些重了。” “送礼重要的就是心意。”傅景明不咸不淡的回应道。 安锐文下意识往郑东身边靠过去,他怎么觉得气氛变得有点怪怪的。 有些答案在心里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从再次见到傅景明开始,何飞鸢就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们两个是不适合的,他不喜欢傅景明这样的人,他喜欢的人应该如何,不应该如何,不管最终是谁,总之不会是傅景明。可事实上,他的心中真的放不下一个傅景明吗?不正是因为把傅景明揣在了心里头,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被心引着一路跟随。他期望着伴侣是个能够与自己并肩的人,就像霍致远那样,有出众的才华与能力,而傅景明不就是从阴郁的少年长成了这样的一个人么,他大步的追赶上来,身上散发出让人无法转移视线的光芒。 年少的傅景明就已让立场坚定的何飞鸢动摇过心思,如今全身上下都对何飞鸢胃口的成年版傅景明,即便是个坑,他想,还是跳下去试试看吧。 于是何飞鸢说道:“礼物重是一回事,但连礼盒包装都没有,就有点糙了,好在我也不太介意。”他这么说着,看到傅景明的眼睛一点一点的亮起来,漾着沉沉的心意,温柔绻缱,他鬼使神差的想到——郑东送出的门票还真有了用途。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一年才完结,感谢一路看过来的亲们,很多时候都是因为短短的几句评论给了我很大的支持,谢谢你们!关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4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