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浮生记》 正文 第1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文案: 精明小腹黑军工受圈养爽朗忠犬商人攻并且不停秀恩爱老也死不掉的故事。 时间集中于1990年至2010年之间,文中事件与真实事件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不要考据不要计算年纪,一定答应我哟o(n_n)o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闻放,谢鸣川 ┃ 配角: ┃ 其它: 第壹记·晚凉天净月华开 一九九二年,叶闻放大学毕业被分配到677所工作。时隔四年又回到家乡的叶闻放,从嘈杂的火车站出来,既没有急着回家也没有急着去677所报到,他拎着又沉又重的两厢行李,第一时间赶到了青年路。 青年路上卖服装的商铺鳞次栉比,每一家都把人行道占用了,用钢管或者竹子支起两面“墙壁”,在上面挂满服装,硬生生的将自家铺面扩大一半。每家店铺最外面还放着高脚凳,多半是漂亮姑娘穿着自家最新款的服装站在上边,一面招揽顾客,一面充当活招牌。 窄小的街道上人潮涌动。虽然已经是摩肩擦踵的情况了,但是人潮涌动的速度却挺快。因为那些头发高高吹起又烫得蓬松的姑娘们,逛起街来永远不知疲倦。像叶闻放这样拖着行李箱的人走得比较慢,几乎被人流抬着向前走。 行李箱太大,总是磕到别人的腿脚,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对不起的叶闻放还没有找到谢鸣川的铺子。 谢鸣川说他的铺子叫克丽丝,外文名洋气得很。门口还有一棵水冬瓜树,枝叶茂盛给他挡风遮雨。叶闻放被人潮推来挤去,走了半条街还没有看见洋气的克丽丝,再加上烈日当头,太阳穴突突两下果断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正在这恼人的当口上,又传来了小喇叭带着沙沙噪音的叫卖,喊得是“胸罩买得好,男人回家早;晚上不睡觉,干到天破晓!来看一看哎瞧一瞧,正宗广货……”叶闻放听清了叫卖内容险些笑出声来,寻声望去。 前方不远处一家铺子,高脚凳上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手臂上挂了一串颜色各异的文胸不停挥舞,胸口上还套着一个红色蕾丝花边文胸特别显眼,另一手拿着小喇叭,中气十足地又吼了一遍“胸罩买得好干到天破晓……” 待到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叶闻放双眼发直,整个人顿了几秒后,开始放声大笑。笑得腰酸腿软撑不住,只好抱住自家行李箱蹲到了地上,险些被人踩了。 这时候,带着沙沙噪音的小喇叭又喊开了,“叶闻放,你个瓜娃子,拖不动了哇?!” 虽说因为门口的水冬瓜树遮阴,克丽丝内衣店比其他铺子更凉快些,可也好到哪里去。青年路上人太多了,挤得太严密连一丝丝风都透不进来。 顶棚上的吊扇嘎吱嘎吱转地飞快,热风萦绕在脸颊脖颈不能解暑但聊胜于无。店里除了谢鸣川还有两个姑娘,浓妆艳抹、牙尖嘴利,一个招徕顾客,一个收钱。要是顾客同时被她们俩劝上了,铁定乖乖掏钱。 因为谢鸣川说这里吊扇的风最大,叶闻放就坐在了店铺正中间。两位姑娘和进来的顾客们在叶闻放的身边转来转去,谁也不在意这个斯文白净的眼镜儿坐在内衣店里。偶有人朝叶闻放投来目光,叶闻放便学着两位姑娘那样笑得贴心,还跟人家说:“随便看。” 腰上缠着鼓鼓囊囊腰包的谢鸣川拎着大口袋奔进铺子里来。从口袋里掏出冻得冒冷气的可乐,给两位姑娘一人一瓶。然后掀起墨镜顶在头上,歪嘴坏笑着朝叶闻放走过来。 嗞一声响,可乐被拧开了,叶闻放看着蹲边上望着自己的谢鸣川,微笑着喝了一口,凉意从口舌延伸到肺腑。 “大学生,给我打个传呼的钱你都没有啊?拖那么大两个箱子过来,不累啊?你还大学生呢,瓜得很。”谢鸣川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把破开的蒲扇,呼呼地扇着,风都招呼在叶闻放身上。 叶闻放对着谢鸣川意味深长地笑一回,慢条斯理地说:“叫你来接我,就看不到你怎样做生意了。嗯,果然是名不虚传的万元户啊。” 谢鸣川嗖地起身,一把捏走了叶闻放手上的冰可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把扇子和剩下的可乐都塞给叶闻放,说:“看,让你看个够。就这儿吹风扇,待会儿收工了带你回家。” 叶闻放一面喝着可乐,一面点头回复他。谢鸣川很满意,抄起他的招牌文胸去到铺子外面,站上凳子上又开始叫卖,一开口又是胸罩买得好云云。这边喝可乐的叶闻放还没有适应谢鸣川的叫卖词,笑地喷出了可乐。 “川哥,叶哥,谢谢了。”铺子上的两位姑娘从谢鸣川的破夏利车上下去后,拍拍车窗跟他们两人道谢。 谢鸣川摁一声车喇叭算是回话,一蹬油门呼啸而去。发动机的声音很是干涩,听得叶闻放皱眉头,轻声说:“小川,给车换机油。” “懒得换。等两周新车到了,就卖给收荒匠。”谢鸣川一点儿不在意,“新车到手,带你黄田坝看飞机去,绝对不会屁股痛哈哈哈……” 叶闻放听了这话也是笑。笑着笑着想起以前搭谢鸣川的自行车去黄田坝看飞机,一来一回的颠簸后,屁股要疼上两天。可就算这样,叶闻放也乐意,就是喜欢飞机,喜欢得不要命。 “叶闻放,给你分配哪个厂啊?那天你妈和我妈说的时候,我正赶着走,没听着。离家近不?太远了我送你上班。” “要是远,你天天送我?”叶闻放原本看着车窗外的,谢鸣川说了这话就回过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不是废话么?不然我换车干嘛!别说你不好意思哈,我天天还去做生意呢,顺便送你,顺、便。”谢鸣川歪嘴坏笑看着叶闻放说,“千万别会错意。” “那你买的什么新车?看看我乐不乐意坐。”叶闻放把谢鸣川车里的垃圾一一收起来,车上太乱了。谢鸣川这个邋遢货,到哪儿都一样。 “桑塔纳!级别绝对够,接你个大学生绰绰有余。”谢鸣川很是得意,“刚才问你哪儿上班?” “西边。”叶闻放说得挺含糊。 “做什么?”谢鸣川锲而不舍。 叶闻放想了想,说:“摩托车厂……” 一脚踩下刹车,车子吱一声响,“到家。”谢鸣川说得挺豪气,“你说你跨了大半个中国去学飞行器设计,到头来国家安排你设计地上跑的,寒心没?寒了跟我做生意,以后发了,给你买两个飞机在家拆着玩儿,好不好?” “不好。”叶闻放特别认真地摇摇头,望着谢鸣川笑。 “哎哟哟,没骨气……”谢鸣川一脚踹开车门踏了出去,回头来指着叶闻放说这话。 叶闻放看着谢鸣川都快戳到自家鼻尖的手指头,心海被他惹得荡漾起了波纹,微微笑着一把捏住谢鸣川的手指头,极慢地抬眼看谢鸣川。 谢鸣川却是手脚飞快又钻进了车里来,顺势将叶闻放拖到怀里,嘴巴凑到了他的唇边。 叶闻放一巴掌捂住谢鸣川的嘴,笑着摇头。 谢鸣川不乐意了,鼓着眼睛瞪叶闻放。 叶闻放说:“莱特在叫,我爸妈来开门了。” 谢鸣川超级不乐意地翻了个白眼。 这时候,红色大铁门打开了一扇,兴高采烈的叶家爸妈走了出来。 叶家今晚非常热闹,为了庆祝叶闻放大学毕业又分配回家乡工作,叶妈摆了两桌家宴。叶闻放的哥姐两家自然是要回来的,谢家作为干亲家一家也请了。所以,当谢鸣川和叶闻放进家门后,扑面而来的除了土狗莱特,还有谢鸣川那一岁半刚回走的小侄子。 叶闻放抱着小朋友,谢鸣川拖着行李箱。莱特龇牙扑上来要和谢鸣川疯耍,谢鸣川一脚给它撩边儿上去,莱特啊呜啊呜地叫。叶闻放回头对着莱特打一个响指,莱特就颠颠跑过来让他摸头、摸下巴。叶闻放叫小侄子看狗狗,说:“莱特是好狗,不准乱咬人。” 谢鸣川看着莱特那傻蛋样儿,相当看不起地从鼻孔里哼一声,拖着行李先进屋去了。 进屋里后就更不得了了,叶闻放两年多没回来过,人人看见都要拉着他问问说说,这一轮下来个把钟头就没了。谢鸣川再出现在叶闻放眼里时,穿着个蓝布围裙,端着他的拿手好菜酸菜鱼正从厨房里出来。 叶闻放看着谢鸣川笑。谢鸣川瞅见了,便也笑着看叶闻放,看饱了便喊他,说:“快来,鱼眼睛留给你。” 谢鸣川要送他姐姐和小侄子回家,其他人要么在打麻将,要么在嗑瓜子聊天。叶闻放瞧见谢鸣川和她姐快收拾好了,正跟大家说再见,便回过头来悄悄跟叶爸说打八筒。叶爸打麻将不精,听了儿子的,谁知道这一张打出去,谢干妈胡了个大满贯,一时场面热烈。趁着大家热闹,叶闻放不显山不露水抽出身来,跟着谢鸣川和他姐姐出了院门。 谢家姐姐看见叶闻放出来,叫他回去接着玩牌,少了他这个军师叶干爹胡不了牌。叶闻放说:“小川把汽车当飞机开的,回来的时候我好监督他开慢点。”说罢接过谢家姐姐手里的包,径直拉开车门放了上去。 谢家姐姐看一眼正吊儿郎当转着车钥匙的谢鸣川,觉得叶闻放说得对,便招呼他俩都上车了。谢家姐姐的婆家不远,二十分钟的车程,转眼间已经是回程。 回来的一路上,叶闻放等着谢鸣川说话,谢鸣川却是吃了哑巴药一般,眼看离家越来越近,叶闻放终于还是沉不住气,先喊了一声“小川”。 谢鸣川不回话,抿着嘴一个劲往前开。 见谢鸣川不回话,叶闻放便用手背去摸他的脸。 谢鸣川微微撇头去蹭叶闻放的手背,叶闻放感觉到便笑了,这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在脸上,手指头吃痛,被谢鸣川给咬住了。紧接着车子往右边小路一拐,隐没在路边小公园浓重的树荫下。 淡淡的酒味在唇齿间弥漫,喝了一小杯泸州老窖的是叶闻放。今天叶爸高兴,藏了许多年的老酒终于舍得拿出来喝,虽然叶闻放不会喝酒,但他亦不愿意驳老人家的面。即使只是一小杯,还是喝了聊表心意。 这时候,淡香的酒味配着缠绵的吻,反应出了让人难以抗拒的情欲。 谢鸣川的吻来得霸道,叶闻放便处处顺着他,对他予取予求。因为叶闻放知道自己亏待了谢鸣川。 首先,叶闻放本人就整整两年没有回来过;然后,谢鸣川春节时说要过来看叶闻放,因为某些不方便,叶闻放严词拒绝了谢鸣川。为此,谢鸣川跟叶闻放堵了整个春天的气。不打电话也不回电话。 叶闻放半夜里想谢鸣川想得睡不着,打开窗户吹了半晚上北方料峭的春风,发了高烧。烧得迷糊时,抱着电话一遍又一遍的给谢鸣川打传呼,呼了整整二十五次,谢鸣川终于回了电话。 叶闻放想跟他道歉的,可电话一接通,听着谢鸣川着急又关切地吼出什么事儿了,叶闻放把道歉的话咽了下去,改口说我想你。 谢鸣川一听这话,在电话那头劈头盖脸骂了起来,说叶闻放你个瓜娃子老子要来你不让现在打这么多传呼跟我说这话你这是贱你知不知道…… 听着谢鸣川骂人,叶闻放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鼻子不堵了,脑袋不昏了,额头不烫了。想着谢鸣川说得对,叶闻放就是贱,明明知道是自己不对,却仗着谢鸣川喜欢自己说不出道歉的话来,偏偏又去招惹谢鸣川,觉得让谢鸣川骂了也就算道歉了,觉得这时候对谢鸣川千依百顺也就算道歉了…… 思绪飘远了的叶闻放忽然随着汽车椅背往下躺去,回过神来发现谢鸣川正要结束这个吻。叶闻放恋恋不舍追着轻吻了谢鸣川一回,吻得谢鸣川笑出了声,原本脱一半的衣裳不脱了,双手撑着身子俯视着身下的叶闻放,说:“稳重点。” 叶闻放一把拉起谢鸣川脱了一半的衣裳,三两下脱掉,手环住他的脖子把人拉下来,深深又深深地吻上去。 被这样吻了一回,叫人家稳重的谢鸣川自己也稳重不了了,解开叶闻放的衣裤,用膝盖分开了他的双腿。 “眼镜、眼镜,我眼镜没取……”叶闻放感受到谢鸣川压了下来忽然想起个重要的事情,着急喊了出来,还伸手撑住谢鸣川不让他继续往下压过来。 谢鸣川轻笑一声,小心翼翼给他把眼镜取下来放到置物格里,回头来亲吻一下那不中用的近视眼,亲地叶闻放闭上了眼。 “叶眼镜儿……”谢鸣川看着身下的叶闻放,调笑着轻轻喊一回,不等叶闻放有反应,就卖力进入了他的身体。 叶闻放压抑的一声啊了出来,双手拼命抱紧了谢鸣川身子。虽然痛,但叶闻放心里清楚的很,离别方知相思苦,他再也不要离开谢鸣川了…… 亲手把最后一颗钮扣给叶闻放扣上,谢鸣川不舍得地退坐到驾驶座上,手撑在方向盘上看着他,说:“以后不许走了。” 叶闻放笑着点点头。 谢鸣川顿时心花怒放,“我来你那儿,还是你来我那儿?”谢、叶两家的房子并排,隔着一堵墙,他俩都住二楼的边上,要去对方那里,踩着墙头翻上围栏即可。 “让我睡个饱觉,你忘了我刚坐了三天火车回来……”叶闻放累极了,闭着眼睛说话,而且声音越来越小。 谢鸣川倾身凑近了看叶闻放,忍不住又一次亲吻他。 “小川,青年路的生意不是长久之计,趁着价高卖了吧。”叶闻放不睁眼也知道谢鸣川凑在自己跟前,轻轻说这两句。 “我觉得挺好,再撑五年没问题。”谢鸣川喜欢叶闻放那蒲扇似的睫毛,反正他闭着眼,用手指轻轻刷过。 “一是青年路太乱了,早晚要规划掉;二是散客的小生意没有意思,喊破了嗓子才卖多少钱。”叶闻放看见青年路上都是时髦女郎在逛,走进来还那么挤、那么乱,“那广州货的假商标做得挺好。” “嗯?!你怎么知道的?”谢鸣川郁闷,叶眼镜儿才在铺子上呆了半天就把自己贴标签作假的事儿都看出来了,太精了。 “假商标做得那么好,不如做成真的好了。去注册个克丽丝内衣,好好做这个牌子。现在大家认广货内衣,明天就认谢鸣川的克丽丝内衣了呢?”叶闻放忽然睁开了眼睛,冷不丁地吓了谢鸣川一跳,“新车不买了,钱拿来做这个事。” “那送你上班呢?”谢鸣川有点儿不愿意,现在挺好的。 叶闻放拍拍车窗,说:“它送我啊,实在不行,那辆二八圈的凤凰自行车给我骑。我跟你说真的,你别不听……” “得令。”谢鸣川笑说着完赶紧开车走人,一定要在叶闻放睡着之前回到家,不然又要背他爬楼,叶家楼梯可陡了。 破夏利车开过了合江亭,叶闻放说前面右转。谢鸣川用余光瞅见叶闻放一脸的淡定,可他心里不淡定了。叶闻放死也不说上班报到的地点,上车了就说开吧,该转弯的时候就说话,其他时候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叶闻放,你要闲自己坐公交车逛,我还要做生意!你那破摩托厂到底在哪儿?快说。”谢鸣川的话里有火星子了。 “到了。”叶闻放轻描淡写两个字就把他的火给灭了。 “哪儿?”谢鸣川又问。 叶闻放推开车门指指对面的大门,微笑看着谢鸣川说:“这就是我的破摩托车厂。” 谢鸣川看看那大门,又看看叶闻放,懂了,“下午不接你了,生意关得比你下班晚。” “嗯。”叶闻放给谢鸣川挥手再见,看着他的破夏利车消失不见。然后转身过街,走进了锦城677研究所的大门。677所不研究摩托车,而是研究飞机;叶闻放也不设计摩托车,而是设计战斗机。 等红灯的空隙,谢鸣川随便翻了一盘磁带塞进车载录音机里,盗版磁带沙沙作响的开头之后终于有了声音,深情的男声唱到“是不敢不想不应该再谢谢你的爱”时,谢鸣川跟着哼了起来。 谢鸣川知道那大门里面是677所。677所造什么摩托车啊,677所造的是战斗机! 谢鸣川载着叶闻放跑了无数次黄田坝机场,路上晒了不怕,渴了不怕,摔了不怕,就是为了看战斗机,从小就这样的叶闻放怎么可能去造摩托车?叶闻放那样说,是保密要求,谢鸣川懂。 红灯转绿,谢鸣川的破夏利随着车流动了起来。走过红绿灯,谢鸣川忽然就笑了起来。叶闻放啊叶闻放,谢鸣川的叶闻放,他回来了,梦想和谢鸣川这两手都抓,两手都硬,一个没也丢下,果然是还是那个精明透顶的叶眼镜儿啊! 感叹之余,谢鸣川想:还是听叶闻放的,新车不买了,重新弄弄生意。叶鸣放回来造战斗机了,谢鸣川不能老在街边卖文胸吧?既然人在身边了,就没有理由不携手向前。 一九九四年,青年路附近开始大规模的征地拆迁,生意和铺价都一落千丈。谢鸣川早在一年前将铺面出手,在北边的新市场有了三间新铺面。克丽丝文胸虽然还假冒着广州货,但是因为样式新颖、质量不错,渐渐在市场上有了名气。 谢鸣川为生意经常跑沿海,饭桌上听到消息灵通的人讲黄海对峙,还说美国佬的间谍卫星偷拍到了我们的新战斗机,满世界发新闻分析得头头是道。 回到家找叶闻放出去吃饭,憋半天还是心痒难耐地开口问了,问他摩托车造得怎么样了?叶闻放看着表情挺怪的谢鸣川说还好。谢鸣川说还好就好,连忙给叶闻放夹菜掩饰自己的太好奇。 叶闻放细嚼慢咽吃光了谢鸣川给自己夹的菜,笑着说:“谢百万,我明天休假。开你的新车载我去看飞机怎么样?” “行。你先多吃点儿,人都瘦了。”谢鸣川点头就答应了。 “谢百万,厂里给我分了个小房子,你来认认门好不好?”叶闻放把手里的筷子转成了一朵花。 “你才进厂多久啊,都给你分房子了?”谢鸣川吃惊。 “因为我能干。”叶闻放说得挺不要脸。 谢鸣川又上赶着给叶闻放夹了一堆菜,笑着说:“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叫你能干呢,是吧?” “乖。”叶闻放轻声说了这个字儿后飞快对谢鸣川一笑。 叶闻放这模样谢鸣川最喜欢。 第贰记·花明月暗笼轻雾 轻飘的细雨下了整整一天,给锦城本来就阴冷的冬天再添一份沉甸甸的湿气,让路上行人都瑟缩起身子来。 谢鸣川停下车子后第一件事儿是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扒拉下来给叶闻放围上,完事儿笑着问叶闻放,“暖和吧?” 叶闻放把塞在背包里没来得及围上的围巾拿出来,给谢鸣川漂漂亮亮地系上了,说“嗯。” “叶闻放,我觉得你比外面那些飞哥浪妹还要风度不要温度哎!来来来,太空服拉链拉上,手套戴上……”谢鸣川对衣服都没穿好就要下车去接受冬雨洗礼的叶闻放很是看不上。 叶闻放老老实实听谢鸣川交代,谢鸣川说一样,叶闻放整理一样。终于让谢老板满意了,叶闻放说:“今天赖床磨蹭了一下,没穿戴好,明天不会了。” “没事儿,再给你多赖五分钟的机会。我找了条更近的路。”谢鸣川觉得这是个小问题。 军绿色布面羊羔皮内胆大手套套好了的叶闻放双手一拍,挑着眉毛对谢鸣川说:“说不赖床就不赖床,不准腐蚀我的革命意志。给你指派一个正经任务,给我弄个电暖炉。我们车间特别冷,长冻疮就动不了笔画图。” “行,这活儿我谢老板接了。去吧,要迟到了。”谢鸣川抬抬下巴,指指677所的大门,人家好多人正推着自行车进去呢。 “嗯。”叶闻放这才准备开门下车,带着手套的手太大,塞不进车门把手里,笑着叫谢鸣川给他开门。 谢鸣川乐得不行,趴着身子去给叶闻放开车门,特别嫌弃看了一眼那大手套笑说:“再给你弄个貂绒小手套,戴上也可以画图。都是革命同志,你就不用谢我。” 叶闻放更乐了,下车后站在路边上举着一双“大手”卖力给谢鸣川挥手再见,笑得眼睛成了两道弯。 谢鸣川瞧叶闻放笑成那样儿,心里头半是欢喜半是惆怅。 大冬天的,白天上班就不说了,晚上回来还弄到半夜,统共就睡五、六个钟头,人看着看着就变瘦了。谢鸣川嘴上不说心上疼。心疼却没办法,因为叶闻放自己乐在其中。 会议室里突然就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看向总设计师宋老。宋老抬一抬眼镜,把所有人扫了一眼,说:“没念错,是一年之内就要把图拿出来。飞机试制的进度不能因为设计图纸出不来而耽搁。” 底下有了嗡嗡嗡的讨论声。坐在前排最左端的叶闻放没说话,脑子里飞快地做着计议。整架飞机所有部件的设计图纸少说六万七千张,就算全所总动员把草图画出来了,因为用电脑辅助设计还要把图输入电脑。677所统共就那么几十台终端,还不是全部都能用,来不及的。 宋老敲了敲桌子,会议室里又安静了下来。这时候会议室后面有个不怎么熟悉的声音淡淡地说:“我是二十六岁跟677所一起来锦城的(注1),乱十年,等十年,终于勒紧裤腰带让十号上马(注2),论证完毕,走到这步我已经是快五十岁的老家伙了。我不甘心,一辈子怎么能这样就过了?我憋着呢,我也晓得你们这些老家伙都憋着呢。你们不好意思,我来说,就是累死累吐血,这一年时间设计图也要弄出来。我要让十号在我们的手上造出来,我不想以后到死都遗憾,我想死的时候心头美着我造了一架三代机(注3)。” 这淡淡的话音落了,掌声骤起。叶闻放回头看着这些目光灼灼的“老家伙”们,拍红了冷得快没知觉的手。 会议经过激烈的探讨,确定了677所上下总动员。所里把设计发图的科研计划按图号进行分解,千斤重担大家挑,人人身上有指标。至于图纸输入,电脑二十四小时运转,设计人员四班倒,轮流上。叶闻放他们几个通晓电脑设计的年轻人分别带一个图纸输入组,和“老家伙”们一起向着目标狂飙突进。 叶闻放喜欢这些“老家伙”。因为历史原因677所人才断代严重,除了叶闻放他们几个,所里绝大多数都是“老家伙”。这些“老家伙”跟别的人不一样。当整个社会都为金钱名利而浮躁跃动的时候,“老家伙”们心中却还坚定有信仰,他们更纯粹,更血性。叶闻放觉得最可爱的人也是这些“老家伙”们。 城北新建的批发市场就谢鸣川看来还是太小气了一点。中间的过道就那么三、四米宽,不说过不过车的问题了,说难听一点要是发生个火灾什么的逃命都不够用。但也没办法,批发市场运输是关键,离火车站近也就这么点大的地方,能腾出这么大片做市场已经很不容易了,人家铁路局的家属区还嫌弃市场吵闹着让取缔呢! 谢鸣川的克丽丝内衣经销部跨了三个铺面。三个铺面近十米宽,一个十米宽的大招牌进市场就能看见。当初大招牌定颜色的时候,叶闻放说了,什么颜色最刺激视觉就用什么颜色。谢鸣川果断选了大红色,白底红字,那红字唰唰就突刺到视界里了,躲都躲不开。 纵观整个批发市场,就谢老板家的招牌最气派。 谢鸣川把手上一摞发货单交给手下人去办,自己溜达到批发电器的三区去,要完成叶闻放下达的正经任务。找了个熟人的铺子进去,正赶上人家厂家代表在谈事儿。谢鸣川连哄带骗,买五让人家送二,弄了七台新款电暖器,还让人家帮着给运到停车场,装满了他家破夏利的后排座。 想着拿回家再送过去也是麻烦,谢鸣川载着一车电暖器直端端往677所去。停在马路对面等叶闻放下班。 谢鸣川等到他们所下班时间了,伸长了脖子看门口,老半天没人出来。耐着性子又等了半个钟头,还是没人出来。谢鸣川着急了,下车来盯着大门口看。看啊看,站岗的武警同志就走了过来。 刚做生意那两年,摆地摊的谢鸣川经常让警察追着跑,落下个看见穿制服的就紧张的毛病。人家武警同志走过来特有礼貌地敬了个礼,谢鸣川这个曾经的流动摊贩条件反射就掏出了烟,准备给人家双手奉上。 武警同志抬手一挡说:“同志,请你迅速离开这里。您停留的时间太长了。” “武警叔叔,我哥在你们所里上班,我等着接他回家。我是家属。”谢鸣川说得可认真了。 “家属也不行,这个地方不能停车。请您尽快离开。”武警同志面不改色又说了一遍。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2节 谢鸣川也没辙了,只好答应马上走。在人家武警同志的注视下要多慢有多慢的挪上车,刚关上车门,谢鸣川就看见叶闻放出来了,激动地连摁喇叭,果然叶闻放看到了他。 为了不然人家武警同志难办,等叶闻放一上车,就载着他往前走了几十米。然后,谢鸣川靠边上停下车来,指着后排上的电暖器跟叶闻放汇报,“任务完成了,弄你们车间里去呗!” 叶闻放回头一看,吃了一惊,问他:“你买了多少个?” “五个,让人又送了俩。主要是我想着你们厂子大呀,车间肯定多,就弄来了。”谢鸣川一边笑一边说,“咱这是大摩托车厂对吧?” “谢老板,谢谢你这么关系我们厂。你让人家白送你两个,跟人家灌什么迷魂汤了?”就叶闻放对谢鸣川的了解,肯定是把人家给哄得舒心,骗得毫无知觉。 “什么叫迷魂汤?这叫谈判技巧。你别老想着污蔑我。我问你够了没?没够明天再给你送过来。”谢鸣川说着摸了一把叶闻放的手,冰凉。双手给他捂住吹了口热气上去,“你手套呢?” “你不是说给我拿貂绒小手套么?我等着呢。”叶闻放冰凉的双手贴上谢鸣川的脸,凉得谢鸣川叫了一声啊。 叶闻放听着乐便放了手,让他调头,开回到大门口。抱着一个电暖器下去,跟站岗的武警和门卫说了几句,大家就都过来帮忙了。 又等了十来分钟,搬完电暖器的叶闻放回到车里,手上捏着大手套,关上车门后说:“鉴于小川你在电暖器任务上的出色表现,貂绒小手套就不用给我了。回去我请你吃个饭吧?” “不给报销的?”谢鸣川听出叶闻放这话外的意思了,偏要说明白了。 叶闻放知道谢鸣川成心的,左手伸到他后脖颈上,转眼就伸进了领子里,冰得谢鸣川一脸怪相,“叶闻放你折磨司机,不想活了是吧?你挑挑那路边哪棵树好看,我这就撞上去。” “谢老板,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爱要不要。”叶闻放手暖了可舒服。 “要要要,人我要。你快把手收回去。我不报销了,换一个成不?”谢鸣川缩着头,心想着叶闻放心是真黑啊! 叶闻放终于收回了手,“说吧,换什么?” “换成配谢老板睡觉吧,饭也不用请了。”谢鸣川歪嘴坏笑着说得可是露骨。 叶闻放瞅他一样,笑说:“成交。” 谢鸣川一听叶闻放这么爽快就后回来,装模作样地嚎道:“哎哟,我可真大方,几百块钱就换了个觉来睡,还要给人家当暖壶。亏死了、亏死了……” 叶闻放对着谢鸣川伸出了“魔爪”,谢鸣川笑着闭嘴。 眼看车子转弯就到家了,叶闻放慢条斯理地说:“陪你多睡几回。” 一听此言,谢鸣川那刹车踩得倍儿有力道。 说要陪谢鸣川多睡几回的叶闻放最终还是食言了,他那边工作突然间就忙了起来。眼看要过年了,不说放假的事儿了,工作还变成了四班倒。叶闻放说自己没家没室经常申请上晚班,自动对号入座为“家属”的谢鸣川很受伤。 到过年的时候,叶闻放人瘦了一大圈,精神却是饱满。谢鸣川看着心急,市场关闭放假之前去拿了一大包补药回来,天天撺掇自家妈和叶家妈炖补品。哪家炖就哄叶闻放到哪家吃饭,一个春节都没有把人给补回来。 叶闻放吃两回饭就瞧出了谢鸣川的心思,非常努力的吃,非常认真的吃,吃得叶闻放都觉得过分了,还是不见效果。 谢鸣川不死心要给叶闻放在吃方面加码,准备把魔爪伸向燕窝、人参等奢华补品。叶闻放夯不住了,准备找谢鸣川好好谈谈。告诉他这一年自己这边工作是高强度的,吃多少消耗多少,想要养胖是不可能的,求谢老板高抬贵手放一条生路。 谢鸣川表示很遗憾,问:“什么时候才不高强度工作?到时候加班加点给你催催肥。” 叶闻放哭笑不得,说:“你就这嫌弃我瘦?” 谢鸣川说:“也不是嫌弃,就是那个……那个饲养员的成就感受到伤害,你懂么?” “我、不、懂。”叶闻放咬牙把这三个字说了后,将谢鸣川扑倒在床上。 谢鸣川一把抱住叶闻放,咬一口他的耳朵,翻身把人压住说:“饲养员的成就感只是其一,你晓不晓得你这么瘦每次碰你我都有负罪感了?” “小川,你有负罪感为什么现在摸我屁股?” “就这还有点肉,摸一下安慰我的心……” “呵呵呵……”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我就不翻回去了啊……” …… 叶闻放陪睡换来的电暖器支撑了整个冬天,七台中的六台因为长时间工作光荣殉职。剩下的那一台,在扛过了又一个毫无人道可言的677所式冬天后,也光荣殉职了。只是这个冬天再不是陪着叶闻放他们画图纸,而是陪着他们分析试造机数据。 叶闻放这边试造机的数据收集日趋完满,谢鸣川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邻里间闲话里传说谢鸣川身家有百万,来给谢鸣川说媒的人塌坏了他们家的门槛。 这天,谢鸣川拎着今年最新款的皮衣来孝敬干爹、干妈,寒暄两句就上楼来找叶闻放腻。 叶闻放吃饭的时候刚听说人家都叫谢鸣川谢百万。虽然是背着门正在看书,听脚步却是知道来了谢鸣川,笑嘻嘻喊了一声谢百万。 谢鸣川哈哈哈笑着抬脚关门,扑过来抱住人说:“没有一百万。我算了一下也就五十来万。人家看得起我叫百万,受了。早晚得是百万呵呵呵……” 叶闻放摸着他的脸,说:“小川你看上哪家姑娘了?给我说说,也给你参考参考……唔!” 谢鸣川一口亲没了叶闻放的吃醋话,笑道:“叶闻放,你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了,知道的还挺多啊!你们家摩托车能跑了么?” “喊什么叶闻放,正关心你呢,端正态度。叫哥。”叶闻放瞧着谢鸣川一脸无赖相,专门也学着他说话。 谢鸣川双手一使劲,把叶闻放死死抱住,咬着牙说:“我看上叶家姑娘了。能干得很,能造摩托车呢……” 叶闻放被他逗笑,抱着他把头埋上了他的肩膀。 “不但会造摩托车,还想让我叫他哥,情趣着呢!你们这些庸脂俗粉都不是他的对手。”谢鸣川说完了再问了一回叶闻放,异常流氓道:“叫哥的事是可以商量的!” “没商量。不叫算了。”叶闻放听着谢鸣川的话不对,赶紧打住,“小川,说正经的,去看几个姑娘,让干妈安心。” “我妈动员你来当说客?” “我主动的申请的。” “叶闻放,你贱不贱哪?” “贱。”叶闻放承认得爽快。 “嘿……” 叶闻放捧住谢鸣川的脸,蜜意柔情地吻了上去,谢鸣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让叶闻放给吻得神魂颠倒了。 末了,叶闻放接着说:“就看看,谁也不许看上……” 谢鸣川瞧出叶闻放眼底里的小慌,心满意足。 至一九九四年底,谢百万相亲七人,分别以屁股太大、说话太快、化妆太浓、学历太高、心眼太多、性格太慢和长得太像我妈年轻的时候为由,统统宣告失败。 邻里间说谢百万恐怕是要找个七仙女儿给他才看的上哟!谢百万知道了,笑着问叶闻放,“七仙女儿,你今天加班不加班?” 第叁记·池塘清浅鸳鸯小 谢家院里,同叶家相邻的围墙边上长着一颗桃树。每到春天一树粉白,一朵又一朵的小花挤在枝头竞相开放,远远看去就像一把撑开的大花伞。 这种时候,大家都夸这树是一条街的春花领袖,却很少有人知道这棵桃树是怎么来的。那时候叶闻放和谢鸣川都还小,两个人抬着吃一个大水蜜桃。你一口,我一口,咬得只剩下桃核的时候,叶闻放把它丢到谢家花园墙根下,说:“长成桃树,我们就有桃子吃啦。” 谢鸣川觉得这话很在理,把桃核立起来,使劲儿踩进土里后,很是大方地同叶闻放讲:“结了桃子,给你吃大的。” 叶闻放并不领情,背着手撇头看谢鸣川说:“我知道孔融让梨的故事,你小让你吃大的。” 谢鸣川想想也对,自己就是小他三个月嘛,点头就答应了。叶闻放看着被踩进土里连尖都看不见的桃核交代谢鸣川好好照顾它,谢鸣川抿嘴想了想,又答应了。 往后常常看见他贼眉鼠眼地对着花园墙根小便,谢家妈妈拿着竹条追着打半条街这习惯都不改。隔年还真就长出了苗子。 头两年这树努力长枝干,第三年上,忽如一夜春风来,一树桃花灿烂开放。两家人又惊又喜,围着树看老半天,一激动,干脆还就一起吃了一顿午饭,有点庆祝桃树开花的意思在里头。 叶闻放和谢鸣川念着吃桃,可这桃树开了这样灿烂的花,却并没有结出果子来。一年又一年,终于不知满天神佛中哪一位慈悲的显灵,结了果子三个半。到桃子皮发红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个。 谢家妈妈批准摘桃子的时候,叶闻放和谢鸣川高兴地几乎蹦起来。只有一个果子让说好的谁大谁小成了废话,还是只有抬着轮流啃。 谢鸣川啃第一口,贪心地咬了一大口。然而果子的味道真不怎么样,水分少就不说了还一点儿不甜。谢鸣川立刻叫嚷嚷说:“不好吃,不甜。”然后把桃子递到叶闻放嘴边说:“一点儿不好吃,你少咬一点。”叶闻放小小咬了一口,果然如谢鸣川所说。 两人不免大失所望。带着忧伤的心情将桃子啃完,又将桃核埋在了花园里。谢鸣川自然是没有了心情好好照顾它,这一个桃核到底是没能发芽。虽然这桃树好看不中用,可毕竟也是谢鸣川和叶闻放亲手种出来的,对它的喜爱不曾减少。 叶闻放记得自己第一次对谢鸣川生出不同往常的情愫时,是在这桃花开得灿烂的树底下。 谢鸣川奉老娘命令剪下几枝桃花拿回家里瓶中插,他上跳下窜惯了的大马猴一只,身手了得上了树,剪下一枝后就从树上往下递给叶闻放。叶闻放怀抱着一枝枝桃花,每当接过新的一枝时,瞧着谢鸣川的笑脸叶闻放都会想起那句人面挑花相映红。完成任务,帅气无双跳下树来的谢鸣川脸上沾着露湿的桃花瓣。叶闻放伸手帮他把花瓣取下来,心中忽然冒出了想吻吻他的冲动。 那年叶闻放和谢鸣川都读高二。一个刚刚读懂了《项脊轩志》最后那一句淡到骨子里的深意。一个背着家里人逃学在人民商场门口倒货,三天挣了五百七。 惊世骇俗的想法搅乱了叶闻放的心。可叶闻放是谁?叶闻放是百花中学一霸。数理化考试称霸就不说了,奥赛华赛亦是战无不胜,难能可贵还在于校刊征文还能称霸,打了文科班一众风华才子响亮的耳光。叶闻放都强到这个份上了,人格与思想俨然已是一个圆满。 对于谢鸣川的喜欢,惊世骇俗并不能成为不准喜欢的理由,等到桃花谢尽麦苗香,叶闻放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阿西莫夫说永远不要因为道德而放弃做正确的事,叶闻放深以为是。道德是为了人类社会运转下去利益最大化后得出的产物,是人类自己折腾出来的东西。既然是自己折腾出来的东西,能不能束缚住自己就要看人类自己的心情。叶闻放属于心情不错的那一类,决定不让道德把自己束缚住。喜欢谢鸣川这件事情要落到实处。 谢鸣川对上学早没了心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来学校还是因为叶闻放教育得好。 百花中学的食堂是灰砖青瓦的老房子,窗户特别小。谢鸣川和叶闻放最喜欢的位子临着小窗,外面是种着一排常见的九月桂。谢鸣川那些倒货的生意十一点左右就收工,去小饭馆炒了叶闻放喜欢的菜拎着来陪他吃午饭。这事儿的吸引力比上课强,谢鸣川乐意干。 “你最爱的回锅土豆片。”没等叶闻放走近,谢鸣川扯着嗓子就喊上了。 这一喊不打紧,招来一窝狼崽子,你一筷子我一勺,把回锅土豆片给洗劫一空。等到叶闻放走到桌子对面坐下,口袋里只剩下油汤和佐料了。 叶闻放咬着勺子对谢鸣川笑。谢鸣川从包里拎出第二份回锅土豆片,一手指着那些呀再度扑上来的狼崽子说:“写作业、做值日一件事儿都没帮我干过,好意思再吃?”瞧着没人敢动手了,谢鸣川接过叶闻放递过来的一份饭,招呼着叶闻放快吃。 叶闻放饭吃到一半,停下勺子看着谢鸣川,眯缝着眼睛想了想说:“跟着你挺享福。” “那是。”谢鸣川毫不谦虚地说:“投桃报李的道理从小就懂,我这么好的人这世上实在是难找。” “那你算算我俩之间,按照投桃报李的规矩,你得报我些什么?”叶闻放笑说完,意兴阑珊地吃了一口饭,立刻又望着谢鸣川的双眼,一点儿不愿意错过。 “我们俩算什么算,不用算。我的就是你的。只要我谢鸣川有一分,里边五厘自然而然就是你叶闻放的。”谢鸣川想都不用想就把话给搁下了。 “照这样说的话,以后你老婆我也有一半。”叶闻放眉梢一挑,道:“一三五归你,二四六归我,周日给她休息。” “哈哈哈哈……”谢鸣川让叶闻放说得笑出了声,“不带这样的。” “那怎么办?谢鸣川有一分,里边五厘自然而然都是我的。我可不能不要,帮你写了多少作业换来的。”叶闻放非要把谢鸣川算糊涂了。 “别瞎扯淡。这样好了,要么咱俩一块娶老婆,要么都不娶。这个不好分,只能这样了。”谢鸣川又爽快了。 “我不娶你也不娶?”叶闻放伸勺子舀菜,这话说到这儿就成了。 “废话,你要光棍我好意思娶么?好兄弟,要光棍就一起光。”谢鸣川说着逮住一只从边上伸来夹菜的手,“高二娃,你还有脸来吃?” 高二娃厚脸皮笑道:“我要给你俩出主意的,别小气嘛!”说罢飞快躲开谢鸣川的手夹了一夹菜走,吃好了才说:“我这个办法最好。叶闻放给你做老婆就行了,婚姻法保证一人一半,是吧?” 大家一听都哈哈哈笑起来,谢鸣川最乐,对着叶闻放喊:“哥,弄不弄高二娃?” “弄死他。”叶闻放笑得可好看了,轻声吩咐道。 谢鸣川抬手就把高二娃摁在桌子上挠他痒痒,趁火打劫和起哄的人都来,大家伙笑闹成一团,笑声差点儿掀翻食堂的屋顶。 放学的钟声最为绵长,响过之后,三层高的教学楼一阵嘈杂,学生们纷纷从两端楼梯鱼贯而下。 叶闻放收拾好桌子一回头,谢鸣川手上转着自行车钥匙正靠在后门等他。微笑着走过去。走到门口肩头被谢鸣川揽住,叶闻放问他干嘛? 谢鸣川露齿一笑说:“我今儿赚了一百多。我载你新华书店去,随便买。完了吃顿好的,再回来上晚自习,好不好?” “你这算什么?”叶闻放知道他是挣了钱,心里正嘚瑟,却偏要问。 “疼你嘛,当老婆疼。”谢鸣川使劲把叶闻放搂进怀来。 叶闻放捞起自己的军挎小包拍上谢鸣川的脸,踹开他后,走廊上一人走一边。凉风抚柳条,柳条弯了腰。叶闻放逮住一根柳条拦腰给人家折断了捏在手里,回头指着谢鸣川,似笑非笑看着他。 “生气啦?”谢鸣川嬉皮笑脸地拉住柳条,一面扯着柳条把叶闻放拉过来一面笑着说:“不怪我,高二娃说的,明天再弄他出气啊……” 叶闻放捏着柳条,顺着谢鸣川的力道走到他跟前,接着他的话说:“哥哥我今天最少买十本书。” 谢鸣川撇头凑叶闻放耳边嬉笑道:“哥,买二十本都没问题,挑贵的,别手软。” 叶闻放一把扯断了柳条,利落转身走在前边,谢鸣川乐呵呵地甩着剩下半截柳条跟在后面。 没一会儿,谢鸣川载着叶闻放风驰电掣般冲出了百花中学的大门。 叶闻放和抱着一摞书的谢鸣川前脚奔进教室,后脚晚自习的铃声就响了。叶闻放到自己的位子上端坐好拿出书本开始学习,谢鸣川最后一排找了个僻静角落趴着就睡。两个钟头的晚自习转瞬就过。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了教室,叶闻放慢条斯理整理好了自己的课桌后,教室里除了自己和睡得正香的谢鸣川已经没人了。 小军挎背上,叶闻放慢悠悠踱到谢鸣川跟前,靠在旁边课桌上看着他,看得眼里笑意愈变愈浓。 谢鸣川睡得舒服,哼哼一声侧了侧头,绯红的脸颊正对着叶闻放。叶闻放手心发烫、心眼里痒痒,和那回桃花树下望着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叶闻放直起身来,往谢鸣川面前走了一步,伸手拉住了灯线,心里头默默数过一二三,啪嗒一声关掉了教室里的灯,同时弯腰埋头在谢鸣川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比蜻蜓点水还要温柔。 谢鸣川没有一点知晓,得手的叶闻放捏住他的脸把人弄醒,说:“小川,回家咯。”声音可大。 路上行人不多,个个都行色匆匆,正是晚班回家的高峰。谢鸣川一点儿不减速冲进了右面的巷子,叶闻放看不见别的同行人了。松开手里捏着的谢鸣川的衣角,整个手臂拦腰搂住他,还偏头靠上了他的后背。 “叶闻放,不许睡啊,这路烂着呢!”谢鸣川一察觉到叶闻放的动作,一嗓子就喊了出来。 叶闻放鼓着大眼睛看巷子里退去的一个个窗棂、大门,轻声说嗯。 “嗯什么嗯,不准睡,给我醒着,我不会背你上楼的。”谢鸣川对叶鸣放家的楼梯有着深深的恐惧,“说话,跟我说话!” “哦。”叶闻放眼里面上都是笑意,却偏要轻声细语蒙混谢鸣川自己快要睡着了。 “叶、闻、放……”谢鸣川有点儿绝望了。 “小川,我没结婚你也不许结,答不答应?”叶闻放还是那装模作样的轻声细语。 “好好好。”谢鸣川不敢怠慢他,使劲儿蹬车,想早点到家。 “说话要算话。” “算话。你不许睡,听到没?” “我没睡。”叶闻放手上用力搂紧谢鸣川的腰,“高二娃说让我给你做老婆,你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哈哈哈……你要真给我当老婆,我就赚着啦。肯定得笑。”谢鸣川声音不小,脆生得好像整条巷子都在回荡,“我以后找老婆,就找你这样的。对我好,我又愿意疼。” “你找不到的。”叶闻放话里笑意可浓,“这世上只有一个叶闻放。” “万一我找着了呢?”谢鸣川不服,双手使劲捏住刹车不算,还双脚踩地,稳稳当当停在了叶家门前,撇回头斜瞅着叶闻放说。 “算你有本事。”叶闻放从车兜里抱走谢鸣川给买的书,笑着看他一眼径直打开门进去了。 莱特汪汪叫着扑过来,眼看着要出门,叶闻放抬脚给它挡了回去,对着谢鸣川挥挥手道:“小川,快走,莱特想跟你疯。” “好。”谢鸣川深深看一眼努力拦住莱特的叶闻放,抬脚蹬车往自己家门口去,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脸颊忽然就烫了起来。 夏至之后,瓢泼的大雨说来就来。着急回家的同学顶着大雨走,叶闻放没带伞,谢鸣川也没有雨衣。谢鸣川看着人家走心里发慌,叶闻放抽出雪白的卷子铺展到桌面上,对着谢鸣川勾勾手指头。 “哎呀,不想做……”谢鸣川连退两步离得远远,好像那卷子上有妖魔随时会扑向自己一般。 叶闻放根本不搭理他,将自己的钢笔拧开盖帽,举起来递给谢鸣川。 “你给不给我念答案?”叶闻放那眼神太坚定,谢鸣川觉得没得逃,退而求其次了。 “念。”叶闻放对着谢鸣川笑,又对着他勾了勾手指头。 谢鸣川一万个不愿意地做坐到凳子上,接过钢笔,在卷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字么,丑得不堪入目,可惜了他的名字。 “第一个好像是杜甫的诗,什么纷纷落细细开来着?”谢鸣川着实想不起来,那天是听了一点儿的,没怎么认真记。 “繁枝容易纷纷落,嫩叶商量细细开。”叶闻放手撑着下巴,扫一眼卷子念出了答案、 谢鸣川唰唰写下答案,第二题连提都不看了,眼巴巴望着叶闻放。 叶闻放皱皱眉头说:“小川,我们说好的,高中毕业证要好好拿到手。” “是是是。”谢鸣川笑着看叶闻放皱眉头,回答的一点儿不真诚。 “想盘铺子是吧?”叶闻放目光看向卷子上的第二题,好似不经意地说了这一句。 这一句话就让趴着写字的谢鸣川坐正了身子,说着就要套上笔帽凑上来说话。叶闻放怎么能让他收笔,眉毛一挑,斜睨着他。谢鸣川赶快捏着笔往卷子空格上放,嬉皮笑脸道:“哥……” “晚了。”叶闻放也不笑,说:“卷子写完再说。人坐正,字写好。” “好叻。”谢鸣川立刻充满了干劲儿。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3节 外面哗哗地大雨渐渐小了,雨声滴答打在树叶上,声音脆响。谢鸣川力道十足地花了一个句号,本张语文卷子完成。一张笑烂了的脸望向叶闻放。 “我哥同事家用关系给他妹妹在青年路盘了个铺子,半道上合伙的说家里不准做生意撤了。货铺好了没钱给厂家。”叶闻放把谢鸣川逼得够够的了,这时候不跟他说笑,径直说了。 “她卖什么的?”谢鸣川最关心这个,货都铺好了,要干直接上。 “化妆品。她卖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钱刚刚好是货钱的一半。”叶闻放在草稿本上写了一个4200,“我哥约了明天见面。” “昨儿给了我姐200,她后天不是相亲么?我让她买衣裳去了。只有四千。”谢鸣川抬抬下巴说:“我就出四千块人家愿意让我入么?” “自己想办法。”叶闻放就不想搭理他了,这点能耐他谢鸣川都没有,也别想着出去做生意了。 “那明天约在哪儿谈呢?”谢鸣川也不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叶闻放不知从哪儿又抽出一张雪白的卷子来,谢鸣川看见了哀嚎。叶闻放不为所动,拉着他的手写上了名字,并且十分严肃地告诉他,不做卷子就没有地点和时间,还有拿不到高中毕业证,提头回去见谢干妈。 宽巷子尽头的茶园子,芙蓉树遮了半个门脸。一水儿的老头茶客抽着叶子烟,细声地摆着龙门阵。 谢鸣川和叶闻放先到。谢鸣川帮着老板娘把桌椅给摆到了芙蓉树下,一口一个姐叫得可甜。逗开心了老板娘,回过头来给叶闻放端茶倒水。叶闻放笑着叫他把这殷勤劲儿留着,谢鸣川说:“也就对你这样的殷勤,对别人的殷勤不是这样。见好就收啊,别嫌弃。” 叶闻放听到耳朵里,乐在兴头上。想了想就谢鸣川这口才,这事儿拿不下的可能太小。事情顺利的超乎想象。那边姑娘家也不乐意她做生意,百般不愿意再投钱,姑娘只想着找个合伙继续开下去,谢鸣川愿意又有钱,一拍即合。 暑假里铺子开了张,头两个月生意就回了货钱。合伙的姑娘姓钱叫小雪,叶闻放不太清楚她的模样也不太清楚她的身高,因为姑娘画浓妆,穿扫地的喇叭裤,蹬超高的高跟鞋。叶闻放只知道钱小雪笑起来爽朗,和谢鸣川勾肩搭背一起抽烟、喝酒让叶闻放心中不爽利。 钱小雪跟谢鸣川合伙半年多,头发色换了三个,叶闻放每回见她都觉得不是同一个人。二诊考试完毕当天,钱小雪到百花中学门口找谢鸣川。金发红唇,嘴唇右上刻意点了一颗美人痣,黑蝴蝶结发带随意的将头发束起,活脱脱一个锦城麦当娜。 他们大约是要商量新供货商的货出问题了的事,谢鸣川早前给叶闻放说过了。这时候俩一碰头就要上铺子去。谢鸣川的意思他先送叶闻放回去,然后赶到铺子上去。 钱小雪看一眼叶闻放,笑着说:“人家是你哥,又不是你媳妇,要你这么护着?” 谢鸣川还没说话,叶闻放看着他说:“你们的事儿比较重要,宁愿自己亏不要寒了买主的心。我自己回去,小川你早点回家,别让干妈为你着急。”话说完便转身走,没走两步搭上了别的同学的顺风车。 钱小雪那耀眼的红指甲在谢鸣川眼前晃晃,打趣说:“别看啦,人影都没了。” 谢鸣川拎起自行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叫钱小雪上车,今儿要把这事儿好好处理了。好好的美白霜涂上脸长了疹子,这个不能开玩笑。 堂屋门口和自己房间都留着灯,谢鸣川回来的时候,瞧见这两盏灯心里就暖了。害怕吵醒父母和姐姐,悄悄上楼,推开自己房间门却看到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捏着笔,脸下边压着的是自己的家庭作业。 谢鸣川一直觉得读这个书没有必要了,退学的心思起了不知道多少回,却是回回被叶闻放给镇压下来。谢鸣川有些时候挺怕叶闻放的。叶闻放的凶不是别人那种流露在外面的,这种谢鸣川是不怕的。叶闻放只消轻飘飘地看谢鸣川一眼,谢鸣川就投降了。谢鸣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总不愿叫他心里凉,也不愿叫他生气。再来处处都顺着他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坏处,思来想去觉得叶闻放总是为谢鸣川好的。对于听他的话再也不别扭了。 拍拍叶闻放的肩膀,叫醒他,谢鸣川蹲着身子望着他说:“你翻墙过来的?” 叶闻放看清是谢鸣川,揉着眼睛笑说:“后天要交的作业有点多,帮你做了。” “跟你说了我那几科能凑够一百分都是祖上积德照顾我,你还写什么写?”谢鸣川说着手上了叶闻放的肩膀,给他揉揉。 “就你这号的,学校看态度放毕业证好么?挣个表现,把毕业证拿到手。”叶闻放也不想跟他多说这个事情,他现在踌躇满志做生意,这件事情想不想得通叶闻放不强求,叶闻放只求他混个毕业证而已,未来的日子总还是要有个文凭才能更好的过下去,这一点叶闻放坚信不疑。谢鸣川手重,捏得叶闻放疼,耸耸肩推开他,问他事情怎样了?刚说完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水味…… 叶闻放回想了一下,这是钱小雪的香水味。不由得伸手拉住谢鸣川,使劲儿闻了闻。 谢鸣川被叶闻放的行为弄糊涂了,顿了顿赶紧推开他,“你不属狗啊?别到处瞎闻。” “你们好上了?”叶闻放不是没想过,只是这事儿真的发生了又另当别论。 谢鸣川第一反应不是回话,而是抬手捂脖子。他不动还好,他一动叶闻放就看向他脖子去了。脖子么,倒没什么,只是衬衣领子上一点红色印子太明显。 叶闻放脸上起了笑,问谢鸣川:“接吻了还是那个了……” 谢鸣川看着叶闻放那笑,心里头很是烦躁,面色一变说:“还帮不帮我做作业了?” “谢鸣川,我问你的话你还没答呢?”叶闻放觉得自己在犯贱作死了。 “我犯不着跟你说。”谢鸣川转身把自己的包挂上,回头来催叶闻放滚蛋。 叶闻放不要脸笑着就不走,非要谢鸣川说说和钱小雪怎么了,说得激动了站在凳子上居高临下,“说说要你命是不是?高二娃打飞机怎么爽还跟哥几个说呢,你开荤了藏着掖着像话吗?” 谢鸣川仰头瞪着叶闻放辩解道:“谁开荤了?叶闻放你别自作聪明。我开什么荤啊……我跟人家买主道一晚上的歉了。” 叶闻放指指谢鸣川的领子,说:“口红。” 谢鸣川扯着领子一看,红着脸说:“钱小雪喝醉了,非要亲我,我躲开她就亲到脖子上了。” “你脖子擦得挺干净啊……”叶闻放见谢鸣川脸红脖子粗在那儿解释,没心没肺笑着蹲在了椅子上,视线比站着的谢鸣川低了不少。 “结果领子沾上了。”谢鸣川有点儿泄气,“嗳?!”谢鸣川看着捏住自家衣领子手,嘴巴里糊里糊涂说了这一声,下一刻,嘴巴让忽然而至的柔软双唇给吻住了,惊呆了的谢鸣川再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叶闻放觉得这一刻自己是没有动脑子的,脑子里都想着我的谢鸣川让钱小雪给亲了这样的置气话,这种东西一上脑,心思再缜密的人也压不住。 吻是吻上了,叶闻放却没有再动。好像意识到这件事情干得多么的冲动,叶闻放捏着谢鸣川领子的手飞快的松开,一把推开了他。同时,叶闻放跳下凳子,几乎是夺门而逃,还丢了一只拖鞋。 谢鸣川被突如其来的吻打懵了,叶闻放推门逃了,谢鸣川却想着外面阳台没开灯,不知道他翻墙看得见还是看不见……也没多想转身追出去,一把拉开阳台上的灯,瞧见叶闻放刚刚爬上阳台栏杆,扑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哥……你、你慢点,别摔了。”谢鸣川这话说出来了,声音软软的全不似他平时那般。 叶闻放被他捉住了,逃也逃不掉,还光着一只脚,心里头一阵慌,几乎乱了阵脚。这时候被他那样喊了一声哥,心里又平静下来。好好地蹲在栏杆上,任他把自己手臂拉着。 栏杆之外桃花开得有些败了,叶闻放瞟了一眼那些话,回头来轻声说:“把鞋给我拿过来。” “好。”谢鸣川答应了却是不放手,愣了愣说:“你先下来。” 叶闻放从栏杆上跳下来,靠着栏杆单脚立着,光着的脚放在另一只脚上,目光垂着,放在自家脚尖上。等了一会儿,没等着谢鸣川松手,叶闻放说:“小川,别讨厌我。” “你……刚才亲我是不小心的吧?”谢鸣川想了半天就想了个这样的台阶给叶闻放,还说在叶闻放说了别讨厌我那句话之后,真是一百二十万分的不合适。 “故意的。”叶闻放一点儿不领情。桃花开败了,月亮也没出来,怎么都不是个说明白的好时候,可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哦。”谢鸣川抿上嘴,好好回味了一下,刚才那个充其量叫做碰一下,也算不上是亲…… “谢鸣川,你到底给不给我拿鞋子?”叶闻放抬起手,看着正抓着自己的谢鸣川的手,笑得特别好看,“你不拿鞋子,我就再亲你……”叶闻放一使劲把谢鸣川拽到了自己跟前,一抬下巴再一次吻了上去。 谢鸣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着了魔。之前钱小雪要吻自己,慌得一把把她推开,气恼了她。可这会被叶闻放吻上,不但不慌不乱,心里头还压抑不住阵阵悸动……一没控制住,抬手揽了叶闻放的腰,把人抱进怀里。 微微张开了口的谢鸣川双眼一闭,狠狠地回吻叶闻放。这狠狠的回应,让叶闻放轻笑一声,而后双手紧紧搂住谢鸣川的脖子,主动的求索让这个吻变得越发炙热起来…… 叶闻放觉得说不说都没关系的,自己和谢鸣川心里都明白了。金风玉露一相逢的事情不需要言传。 双手捧上谢鸣川的脸,叶闻放逮住机会结束了这个吻,抬眼和谢鸣川对望着,叶闻放忽然就笑了。 “笑什么?”谢鸣川被叶闻放一笑给惊了,这刚接了个吻,有什么好笑的。 叶闻放抬起那只没穿鞋的脚,在谢鸣川小腿肚上蹭蹭,说:“我差只鞋。” 谢鸣川低头看,叶闻放配合地动动脚趾头显示无辜,谢鸣川也笑了。 “你还拉开了阳台的灯……”叶闻放瞅瞅头顶上尽职尽责的白炽灯,想想要是周围四邻有人正睡不着看窗外,那得对人家有多大的刺激。 谢鸣川经他这么一说,抱着人挪两步把灯给灭了。 “晚了……”叶闻放说。 “没晚。”谢鸣川说完这话,轻轻一吻落在了叶闻放的嘴角边。 “呵呵呵……”叶闻放抬手背擦擦被他吻过的嘴角,笑着说:“谢鸣川,你知不知道跳进了个什么坑里来?” “什么坑?”谢鸣川楼紧叶闻放,“你给我挖的对不对?” “你可以不跳,揍我两拳、骂一句变态就算完。”叶闻放搂着谢鸣川的脖子,蹭蹭他的脸。 “舍不得,这坑挺舒服。” “小川,我喜欢和你接吻的感觉,你喜欢么?” “喜欢。” “小川,随时可以后悔的。” “嗯。” “小川,给我拿鞋。” …… 高考那天太阳挺大。谢鸣川找遍了柜子没有找到自己的校服衬衣,随便套了个衣裳就去了,跟同学一块儿照相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后来说到这件事儿,叶闻放爽快承认那校服衬衣让他弄去做抹布了。谢鸣川就不明白了,怎么就跟那衬衣干上了?叶闻放说沾上钱小雪的口红了。谢鸣川笑过之后有点后怕,叶闻放这心眼和手段,哎哟哟…… 钱小雪对谢鸣川这能干的小兄弟意思明显。一来二去弄不上手,钱小雪恼了叫谢鸣川滚蛋。谢鸣川也没说什么,拿了自己该拿的钱,第二天就腰杆子直直地摆地摊儿去了。 钱小雪家里条件好,做事情都是三分钟热情。铺子上没有了谢鸣川,很快就歇了。心里没劲儿了便要把铺子盘出去,来了好些人,钱小雪都看不上眼。心里头的恼意去了,终究还是对谢鸣川念念不忘。托叶家哥哥带话,问谢鸣川想不想盘这个铺子? 说这事儿的时候,逢着叶闻放大学放暑假在家,谢鸣川想着那衬衣的下场,当时没有表态。他这边一支吾,叶闻放那边就起身去了楼上。兜一圈下来,把猪头存钱罐放在谢鸣川跟前。猛得敲碎了数出一千一百二十四块,拍到谢鸣川跟前,说:“我从小到大就这么多了,全都投给你,赶明儿最少得让我吃香喝辣吧?” 全家人都笑,笑过了觉得谢鸣川做生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上下总动员,筹上款子把钱小雪的铺子盘了下来。叶闻放前脚北上读书去,后脚谢鸣川的铺子开张,这一回卖床上用品,床单、床罩、蚊帐、毛毯一应俱全。 谢鸣川的生意上了轨道,跟叶闻放写信说不止让你吃香喝辣,等着享福吧。虽然字太丑,也是让叶闻放乐了整整一宿。 第肆记·流风回雪君归来 叶闻放生平第一次笑时刚好三个月零两天大。 那天叶家妈妈抱着他跟挺着大肚子的谢家妈妈家常闲话。谢家妈妈捏着叶闻放的小手摸自己肚子,逗趣说:“叶小幺来摸摸你家媳妇……”叶闻放听了这话就笑,还笑出了声。 这事之后没过半个钟头,谢家妈妈开始阵痛,肚子里的娃等不及要出来了,比预产期整整提前了一周半。这个提前出生的娃被取名叫谢鸣川,是个男孩儿,没法当叶闻放的媳妇。 这段公案叶、谢两家都清楚得很,逢年过节聚到一起,就要说上一回。也不管那两个当事人已经长得牛高马大。原先做检查看到谢家妈妈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儿,就玩笑说给叶闻放当媳妇。生下来却是个男孩儿,追究原因,做检查的医生说恐怕是谢鸣川的小手挡住了生殖器官。罢了、罢了,叶闻放没有了媳妇儿,多了个弟弟也是一样。 叶闻放上头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他最小,被家里宠着叫小幺。谢鸣川上头单一个姐姐,谢家妈妈按老家习惯叫他二娃。叶小幺和谢二娃年龄相当,自从会跑会跳后就称霸通锦巷。惹事打架从来都在一起,但凡听见邻居的叔伯婶娘怒喝一声谢二娃,后面跟着的名字一定就是叶小幺。 他两个在通锦巷调皮捣蛋的事情街坊邻居们都还历历在目,一转眼,一个上大学了,一个成个体户老板了,白驹过隙不过如此。 大学第一学期的大部分时间,叶闻放都在和学校食堂的伙食做磨合。终于挨到快要放寒假,叶闻放一面想象着老腊肉和麻辣香肠的味道,一面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复习。以就算没有看到分数用脚趾头想也会是全优的成绩为底气,全校第一个冲出校门踏上回家的路。 回来的火车穿越大半个中国,一路走走停停。如果不晚点,到站的时间应该是晚上十一点十五分。坐在火车硬座车厢的叶闻放,和邻座几个小伙子打扑克已经赢得不想再赢了。此时百般聊赖的他还不知道锦城这一年难得的下了雪。 越到年关,谢鸣川和钱小雪的化妆品生意就越好。大概是年轻姑娘们觉得平时能忍住就忍住了,可一年到头总要买点东西犒劳自己,这年底的时候花钱就特别大方,每天铺子上的现金进账都在千元以上。 钱小雪嫌弃钞票太脏,从来不愿意做算账的事儿,都推给谢鸣川。谢鸣川在小柜台前坐着算账,钱小雪便坐在旁边抽着烟看。 谢鸣川的手指头修长,数钱的时候后四根指头二二分组夹住钱,大拇指飞快往下拨钞票,数得又快又准。每每这个时候,钱小雪都会被被谢鸣川迷住,这一回也不例外。香烟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钱小雪捏过小柜台上的空易拉罐瓶子,将烟灰抖落进去,笑望着谢鸣川说:“小川你的手真好看,要是弹吉他一定是个好手。” 谢鸣川手上的零钞刚好凑成一百,套上小橡皮筋后,依次摞好。抬头给钱小雪一个微笑,说:“弹吉他应该不难吧?” “听说是不难的。我给你买琴,你去学一个。”钱小雪一下子来了兴致,从凳子上下来,径直靠到小柜台上。 “不用。我哥有一个,他会弹,等我有空了,让他教我。”谢鸣川想起叶闻放那把原木色的吉他,就放在他的衣柜里。 钱小雪不喜欢叶闻放,听谢鸣川这么一说就微微变了脸,道:“你哥真是什么都行啊。” 谢鸣川正埋头数钱,没听出这话外的意思,只心里想叶闻放还真是什么都行……想过了面上露出开心的笑来。待会晚些时候就能看见人啦,从九月到现在,整整五个月没见着的人呐,可算是回来了。 “小川,你爸妈去你姐那儿了,要不你跟我到我家过年吧?”钱小雪把烟头也扔进空易拉罐里,故意不看谢鸣川。 “那多不好意思啊。我不是一个人过年,今儿我哥就回来了。”谢鸣川把最后一摞钱放好,从左往右依次数过,今天的营业额总共二千四百五十七元。再点算一遍复核没错,捏起圆珠笔在本子上做账。还没写完这个数字,便听见空易拉罐被摔地上的声音。 谢鸣川没抬头,他知道钱小雪生气了。钱小雪是个大小姐脾气,稍不顺心,立刻就会发作。你越是搭理她,她就越不消停。谢鸣川跟她合作这一段时间来,对她的脾气已经摸清了门道。这时候权当做没听见,把今天的账仔细填写。 “你哥、你哥,什么都是你哥。他叶闻放就是你的天!”钱小雪把空易拉罐扔地上还不解气,走上去狠狠踩两脚,一面踩一面发脾气,“谢鸣川,你滚去和叶闻放过一辈子吧!”说完之后,钱小雪套上她的厚呢大衣,头也不回离开了铺子。 谢鸣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送你回去”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钱小雪的心思谢鸣川明白。只要谢鸣川点头,钱小雪就是谢鸣川的女朋友了。论家世什么的,钱小雪也是选老婆的上乘人选。可谢鸣川一直扛着,明知道钱小雪的心意还是扛着,因为他心里放上了叶闻放,任凭来的是谁都再也放不下去了。 双手插在军大衣的袖筒里,嘴上叼着半截烟,烟灰长了才抽出手来弹一弹。谢鸣川就这模样靠在出站口的铁栏杆上,等着叶闻放回来。 等的时间久了,谢鸣川缩脖子在军大衣里险些睡着。车站的大钟敲十一点,出站口距离大钟太近,钟声振聋发聩。谢鸣川被钟声敲的清醒了,警觉自家脚趾头冻得有些麻木,赶紧直起身来蹦几下,沿着出站口的铁栏杆来回走动。 穿着制服的中年阿姨捏着个小喇叭,面无表情的对着出站口说:“k546晚点了哈,估计十一点半才到。”引得等待的众人一阵牢骚。 谢鸣川也是郁闷,他一边原地踏步,一边掏出烟来点上,刚吧嗒一口,听见有人说下雪了。谢鸣川抬头望天,果然看见灯光里有细小的雪沫在飘飞,忍不住在心头叹了一句屋漏偏逢连夜雨。感叹完了,把头上冬季军帽的两个护耳解开,拉下来盖住耳朵,还把军大衣的领子立了起来,整个人都像是缩进了这身行头中。 等到十一点过一刻的时候,雪下大了,能看见是一小片一小片的雪,不再是刚才的雪沫。谢鸣川的军帽上有了一层薄薄的雪。旁边和他一起等人的婶婶撑着一把油布大黑伞,瞧见他都这样了就招呼他到伞底下来。谢鸣川那小油嘴把婶婶谢了又谢,两人就说起话来。枯等难熬,有人说话时间却过得异常快。终于,出站口里面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 谢鸣川伸长了脖子望着出站口,不顾冷风从领子往里灌。那出来的旅客在出站口分流成四个队伍,等待再次检票。谢鸣川一个一个地看,生怕看漏了叶闻放。 一个不是、两个不是,身边那些一起等的人都接到了人,唯独谢鸣川还在等,谢鸣川不由地焦急起来。想着叶闻放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是东西太多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等啊等,等得谢鸣川的耐心快要消失殆尽的时候,叶闻放终于拖着行李出现在出站口,身边还搀扶着一位老奶奶。 谢鸣川不由得笑出来,心想叶闻放就是行,回家路上还不忘做好事当活雷锋。谢鸣川远远看着他带着老奶奶到出站口复查车票,又带着老奶奶出来找亲人,最后亲自把人交到一对中年男女手里。这些事儿他叶闻放都干完了,才想起来瞅瞅出站口有没有接他的谢鸣川。 谢鸣川忍不住立好大衣领子藏住脸,缩在铁栏杆转角的地方不出声响,把叶闻放四处张望找寻自己的模样好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叶闻放穿着深蓝色的大棉衣,脖子上围了一条黑色粗毛线围巾,头上顶着和谢鸣川一样的解放军冬季军帽,护耳一边立着一边放下来,背上背着个牛仔布背包,手里拖着他家祖传的牛皮箱子。站在出站口的正中间,四处张望找寻谢鸣川的身影。 谢鸣川远看去,叶闻放的眼镜上映照着火车站的灯光,压根看不见他的眼神是什么样儿。半晌没等到叶闻放向自己这边看过来,谢鸣川快要沉不住气了。正在这时候,那叶闻放拖着牛皮箱子朝着另一个方向直端端的走去,跟谢鸣川的距离越来越远。 谢鸣川这下彻底沉不住气了,拍拍身上的雪,赶紧跟上去,一把拉住叶闻放的手。 叶闻放回头笑着对他说:“五。” “五什么五?我这么大个人就在出站口你都看不见。”谢鸣川这时候瞧见叶闻放的眼神了,狡猾狡猾的。 “我想最多数到十你就会出现在我面前。结果我数到五你就来了。速度挺快,值得嘉奖。”叶闻放笑着说,目光再没从谢鸣川身上离开。 “呵呵呵……”谢鸣川服了他了,不死心问:“你真没看见我?” 叶闻放把祖传的牛皮箱子放到谢鸣川手里,故意咳一声后说:“你猜。” 谢鸣川再没心思猜这些,握住了叶闻放的手,拖着人朝火车站外走。这时候夜风骤起,吹过平坦宽阔的火车站广场,卷起雪花纷纷扬扬。他二人走在这雪夜里,不觉得风冷雪凉,只觉得心里的热乎气儿永不枯竭似的往外淌。 通锦巷叶、榭两家的房子没有一盏灯火。谢鸣川把车子开到自家门前,叮嘱叶闻放车里呆着。他冒着风雪下去把大铁门打开,把车子径直开到堂屋门口。下车前跟叶闻放说:“住我家,他们都去嫁我姐了。”说完又穿过院子去锁大门。 有人给谢鸣川的姐姐介绍了一个海南籍的男朋友,两情相悦扯了结婚证,今年这年回去过顺便回海南结婚。这边亲爹妈和干爹干妈一个都没留下,统统去海南嫁闺女了。 “谢鸣川,你真不去啊?”叶闻放眼瞧着谢鸣川跑回来了,问他。 “啊。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就看不上那小子。我把话先说在这儿,我姐早晚得后悔。”谢鸣川拎上叶闻放的牛皮箱子,“她结这个婚我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的。谁知道拦不住她,我才不去看我姐瓜兮兮往火坑里跳。” “也是。待会儿你多喝两杯,把新郎给揍了,可怎么得了?”叶闻放背上包,把他破夏利车的车门给关上,“这就是你花了三千块弄来的车?” 谢鸣川听这个比听嫁姐姐有兴趣,啪啪拍着车顶说:“不到三千块,二千八,结实得很。” “驾驶证弄到手了么?”叶闻放最关心这个事儿了,之前打电话谢鸣川说拖朋友花钱给办一个,半天就学会的事儿,干嘛弄得考了又考啊。 “快进来,雪下得可大了,你不冷啊?”谢鸣川觉着要是跟叶闻放老实交代自己现在还是个无证黑司机,恐怕要让他再教训半个钟头。一边说着一边推人进屋,三两下关上门,和门外的风雪隔断开来。 叶闻放把背包放到椅子上,刚一抬头让谢鸣川搂了个结实。 “嘻嘻嘻……叶闻放同学冷不冷?”谢鸣川说着这话就凑了上来,话音落的时候贴叶闻放脸上亲了一口。 叶闻放光笑不说话。谢鸣川就解开身上军大衣的扣子,合衣把人抱进来,“我给你抱暖和了,给我亲一个嘴儿怎么样?” “好呀。”叶闻放挺大方,推开谢鸣川,脱了自己的棉衣又钻进谢鸣川怀里,抱稳了谢鸣川的腰,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在火车上呆了三天,手指头在身上随便搓一搓都是泥。你不许嫌我……” “滚去洗澡。”谢鸣川一听到这句,果断地就推开了叶闻放,什么五个月的思念统统都丢到了脑后去。 仔细拧好橡皮热水袋的塞子,又套上花布套子才放到被窝里。老式电暖炉虽然锈迹斑斑,但是尽职尽责缓慢旋转,让谢鸣川这间小房间的温度渐渐升起来。 谢鸣川把毛巾搭在床沿上,距离电暖炉很近。他想要把毛巾烤的暖和一点,待会儿叶闻放洗完澡上来好用它擦头。三天三夜都憋屈在火车上,想想谢鸣川就有点难受,忍不住想心疼叶闻放。 一声脆真真的“汪”,莱特率先冲进房间来,接着是念着“冷死了、冷死了”的叶闻放。这两个进了房间就往床上蹿。谢鸣川双手掐住莱特的脖子把它拖下床,那边叶闻放已经钻进了被窝里,还红着脸蛋笑话莱特只能可怜巴巴在床边望着自己。 谢鸣川指指屋子另一边莱特的小窝,莱特明白他的意思就是不走,望着叶闻放呜呜叫,叶闻放就知道笑话它,什么好话都不讲。谢鸣川轻轻一跺脚,莱特连滚带爬尽了自己的小窝。 “你妈吩咐的,三天洗一次,还要给他挑块好木头磨爪子。叶闻放,你们家这土狗比别人家的北京犬还金贵,天天跟我睡一间屋子,吃一样的饭。”谢鸣川捡起烤暖了的毛巾蒙上叶闻放的头,使劲揉了好几下。 “吃一样的饭是你懒得给莱特弄,别说得你多可怜。”叶闻放拉下擦头发的毛巾笑看着谢鸣川。就这样笑意盈盈看了好一会儿,叶闻放忽然伸出手勾住了谢鸣川的脖子,低声说:“我洗干净了……” 谢鸣川往前一扑,把人压在床上吻住了。 谢鸣川闻见叶闻放身上香皂的味道,觉得那样的好闻。吻到他脖子上去,深深地嗅了几口。然后张口咬住叶闻放的耳垂,惹得叶闻放抬肩缩脖子,直哼哼不准咬……谢鸣川几时又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呢?自然是不搭理叶闻放的。不但没有松口,还把手伸进了叶闻放的睡衣里。顺着叶闻放的腰线往上,把这个人紧紧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小川……”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4节 谢鸣川听见叶闻放轻声地喊自己,嘴角噙着笑地去吻他,并不答应。谢鸣川最喜欢听叶闻放叫自己小川。他要这样叫自己的时候,嗓音里比旁人多了好些甜腻,像是在求着自己,又像是宠着自己,反正谢鸣川听着就是舒服。 心里舒服的谢鸣川感觉到自己下腹的燥热,绷紧了腰身往叶闻放身上蹭,没几下便让身子下边剑拔弩张。 谢鸣川想着这么久的没有见,这样的相思累积,这时候要做那什么事儿是顺理成章。心里头没有了界限,身子便放浪去。把叶闻放从被窝里拖出来搂在怀里,因为激动而丧失了轻重,狠狠吻遍了叶闻放的眉眼。谢鸣川喘着粗气和叶闻放额头相抵,“哥,行么?” 叶闻放没说话,微微抖着手摸上谢鸣川的脸。 谢鸣川咧嘴一笑,再一次吻了上去。 叶闻放双手捧住谢鸣川的脸,闭上了眼睛,说:“小川,不。” 谢鸣川满腔的热忱和劲头嗖得一下消散殆尽。 莱特那两只小爪子搭在小窝的边沿上,虽然耳朵时不时动一下,但是它的确已经睡着了。 谢鸣川一只手枕在头后边,看着不远处的莱特睡觉,又撇头看看身边的叶闻放,出了露出的半个脑袋,身子都躲到被子里去了。其实这个时候谢鸣川心里的委屈已经去了一大半。 叶闻放拒绝是对的。这个事儿吧,谁也没做过,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要真是冒冒失失做了,万一有个什么那要怎么办才好?指头摸摸鼻尖,谢鸣川觉得是自己太着急了。收回搁在头后的手,谢鸣川轻轻翻身子靠近叶闻放。叶闻放没反应,谢鸣川就斗着胆子伸手从他腋下穿过把人搂进怀里,轻声又甜腻地喊了一声哥。 叶闻放没动,任谢鸣川抱着自己。 “哥……”谢鸣川厚着脸皮又叫了一声。这一回叶闻放在被窝里捉住了谢鸣川的手,谢鸣川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叶闻放捉住了谢鸣川的手,将它托到自己的嘴边,轻轻地在手背上给了一个吻。 谢鸣川想这是在安慰自己么?舍不得叶闻放这委屈的样子,谢鸣川赶紧说:“哥,我……我没事。” 叶闻放撇过头来,望着谢鸣川。谢鸣川瞧见他眼神有些不对,这眼神不但没有平日的身材,还多少有些水汽。谢鸣川顿时觉得自己罪过大了,说:“哥,是我着急,你别想些奇怪的……” “不关小川的事。怪我,我害怕。”叶闻放说着扯出一抹苦笑。 谢鸣川埋下头和叶闻放脸贴脸,“其实刚才我也有点怕……” “你怕什么?”叶闻放到底是笑了,伸手摸着谢鸣川的脸,轻轻得摩挲。 “我怕法子没对,把你怎么了,嘿嘿嘿……”谢鸣川说这话觉得脸上有点烧,“哥,你是不是也怕这个?” 叶闻放的手不动了,想了想才轻轻又轻轻地说了一个嗯。 谢鸣川一听他说了嗯,心里就轻松了。双手抱紧了叶闻放,笑着说:“那这个事儿再说吧。” 叶闻放没说话,翻身过来和谢鸣川面对面,最终靠在谢鸣川怀里睡着了。 单手撑着头的谢鸣川,一面抬脚逗绕着他疯耍的莱特,一面偷瞧在厨房做荷包蛋的叶闻放。 昨天晚上的不欢而散应该是没有影响到叶闻放的心情。早上比谢鸣川起来的早,洗漱完毕了,冰凉着手到房间来把谢鸣川冰醒。谢鸣川一股子的起床气被他亲了一回小嘴就给揉散了。 “快点吃,要五点半了。”叶闻放放下一碗满满汤水的荷包蛋,双手被烫,这时候捏着耳朵消痛。 “来得及。”谢鸣川不以为是,早上六点到八点都是批发的客户。今天都是腊月二十六了,那些客户比自己懒得多。 “主要是很烫。”叶闻放说着进厨房拿了个勺子回来,说完就伸进谢鸣川的碗里,把两个荷包蛋剁成小块,让他好下口,不忘叮嘱说:“慢点。”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铺子?”谢鸣川想着自己走了,家里就留下叶闻放一个人和一条狗,还是挺寂寞的。 叶闻放摇摇头,在谢鸣川对面坐下来,也是单手撑着下巴的模样,笑着跟谢鸣川说:“虽说两家只剩我们俩了,还是要过年吧?我去置办置办。” 谢鸣川喝一口汤,说:“咱们年夜饭吃火锅好不好?” “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叶闻放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你妈妈的那个铜火锅在哪儿?我先把它擦亮。” 谢鸣川听着心里有劲儿,给叶闻放一一说了。叶闻放都细心记下。这个两个人过的年就决定吃火锅了。 下了大半夜的雪,铺子门前没能堆上。来来往往的人把那些雪踩脏了,变成水后弄得四处湿哒哒的,讨人厌烦。 谢鸣川到铺子上是六点零五分,抄起铁铲和扫把把门口打扫干净。刚弄完,熟客就上门补货来了。谢鸣川这趟一直忙到上午十点半。这个钟点散客又开始上了,更是忙不停。谢鸣川这边笑眯眯招呼了买主,那边看不到钱小雪的人影儿,心里噌噌地冒起火来。 十一点半,钱小雪拎着个新款包包,踩着高跟长靴终于来到铺子上。看着谢鸣川忙不过来也不帮忙,先是放好了自己的东西,再是拿着小镜子开始化妆。等她弄完这些事,十二点已经过了。 谢鸣川送走最后两位买主,回过头来看着钱小雪。钱小雪翘着小指头拨弄刚涂上睫毛膏的睫毛,笑着问谢鸣川,“小川,你看这个睫毛膏的效果怎么样?” “挺好。”谢鸣川的不高兴都快写满脸了,“你今儿怎么来这么迟?” “哎呀,睡过头了。”钱小雪拿起镜子自己照了又照。 “钱老板,生意是我们两个人的。你总是睡过头算怎么回事儿?”谢鸣川声音一下子严厉起来,眼神也是严厉,等着钱小雪。 钱小雪听着谢鸣川的声音不是那么回事了,看着他咬嘴唇儿。想了好一会儿,钱小雪脸色也垮下来,“你是谁啊?你管得着我么?谢鸣川我告诉你,姑奶奶高兴,生意我们合伙。你把姑奶奶惹急了,这生意我收回来,你给我滚!” “钱小雪,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谢鸣川压住怒气淡淡把这话说出来。 “好话不说二遍。”钱小雪撇过头从新包包里掏出烟来,点着了叼上,躲开谢鸣川的眼光。 “你不说是吧?好,我今儿就要把你惹急了。”谢鸣川一把扯了钱小雪手上的烟扔到地上,一脚踩灭,“你天天睡过头,生意我一个人撑着,这小半年来没有一句怨言。现在你说要我滚的话,我听见了也听明白了。钱小雪我正告你,今年的生意还剩两天,你要还是睡过头,不用你着急,我谢鸣川自己滚。” “那你就滚!反正这铺子是我盘的。”钱小雪也不乐意了,心想着我钱小雪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围着你个谢鸣川那么久,一点儿窍不开,还敢甩脸色……想到这些脸色是越发的不好看。 恰好这尴尬的时候进来了买主,谢鸣川笑着迎上去,之后再没拿正眼瞧钱小雪。 生意到腊月二十八结束,钱小雪比之前迟到更过分了,这两天根本就没来。谢鸣川憋着一肚子的火气,算完腊月二十八当天的账,顺便把分家的账也给算了一下。就冲钱小雪这态度,谢鸣川决定散伙。 远远看见叶闻放牵着莱特在路边溜达,谢鸣川一脚油门把车开到他身边,忘却了一肚子的火气高高兴兴喊哥,问他去哪儿了? 叶闻放拉开车门把莱特抱上车,自己也坐到后排去,说:“去买了点儿消毒片,泡上水给你洒洒房间,莱特毕竟是个狗啊……” 谢鸣川看见叶闻放懒懒散散抱个狗的样子,莫名奇妙的心情好。也算是放假了,便告诉自己钱小雪的事情再说吧!不去多想,载着叶闻放和莱特高高兴兴回了家。 下午的太阳把两人一狗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院子里一直疯到天黑尽才想起做晚饭。结果都累瘫了,将就煮了一顿面。 这年没有三十,二十九晚上就是过年。说好的烫火锅过年,两个人忙活了大半天,在谢家堂屋里放上了铜锅。火锅底料是谢鸣川炒的,香得莱特围着桌边转,踢都踢不走。下锅的各种菜都是叶闻放准备的,看着薄得快透明的冬瓜片,谢鸣川对着叶闻放竖起了大拇指。 谢鸣川一边布菜,一边跟捣鼓黑白电视机的叶闻放说:“朝十二点吃,慢慢吃,吃爽!” 叶闻放被他的话逗笑,小心地摇着天线,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位子,画面变得格外清晰。正在演《新闻联播》,主持人给大家拜年了,还通知说八点整春节联欢晚会。鼓捣好电视的叶闻放退到桌边来,瞧着谢鸣川笑说:“咱们一边吃,一边看晚会。” “待会儿演相声小品的时候可不能吃,别呛着了。大过年的不想跟你上医院哈……”谢鸣川说完打开了电炉子,火锅正式开煮。 “司马缸砸光!”电视里那招人喜欢的赵老太太认真地对着摄像机说出这句的时候,叶闻放笑得掉了筷子,谢鸣川躺在竹圈椅上也是笑不停。 “不行了,我觉得这导演早晚要被老太太绕进去……小川你说呢?”叶闻放拍拍谢鸣川的手。 “肯定的。”谢鸣川握紧了叶闻放的手,“到我这边来,我这儿暖和。” 叶闻放起身朝谢鸣川那边去,谢鸣川解开军大衣合衣抱住叶闻放。叶闻放身子软软靠着他,没看多久谢鸣川凑到叶闻放耳边说:“哥,不看了行不行?” 叶闻放撇头瞅着谢鸣川笑说:“你吃好了也暖和了就……” 谢鸣川笑着把话给他补充完整道:“饱暖思淫欲,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叶闻放说:“又怕了怎么办?” 谢鸣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叶闻放说:“谢二娃,你突然这么有文化我有点不自在……” 谢鸣川说:“那你就下定决心壮士一去不复还好了……”说罢抱着人往楼上房间去。 “我就要这样。”叶闻放一点儿不退步,要用枕巾蒙上谢鸣川的眼。 “叶闻放,不许胡搅蛮缠。”谢鸣川望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叶闻放,指着他说这话,一点儿威胁力度都没有。 叶闻放弯下腰来,和谢鸣川鼻尖对鼻尖,眨巴眨巴眼睛道:“我说了算。”说完手快把谢鸣川的眼睛给蒙上了,分别捉住谢鸣川一只手死死压住。 谢鸣川还没来得及适应眼前的一抹黑,唇被温柔湿热的柔软覆盖上,对于眼睛被蒙上这件事儿,谢鸣川没有精力去追究了…… “哥。”身下无比的舒畅让谢鸣川控制不住自己,终于还是喊出了声,力道奇大无比地捏住叶闻放的手臂,把人压在了身下。陡然翻转的情势之下,趁着叶闻放的慌乱,谢鸣川压住人狠狠的进入起来。一次又一次,直到身下叶闻放浑身抖着叫小川。谢鸣川一把扯开蒙住眼的枕巾,抱紧叶闻放,吻住他,比刚才更猛烈的进入再进入。 “哥、哥,好舒服,哥,不行了,我不行了……”谢鸣川一边低声喊着一边做最后的冲刺,最后停在叶闻放的身子里,一动也不动了。谢鸣川脑子一片空白,只会紧紧又紧紧地抱着身下的叶闻放。叶闻放也是抱紧了谢鸣川,轻轻念着小川、小川,念一次便红一点脸,直到念得双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又下雪了……”谢鸣川撩开窗帘瞅瞅外面,说了这一句赶紧缩回来,抱紧叶闻放。 “嗯。”叶闻放一点儿不清醒。谢鸣川说什么都是嗯。 谢鸣川坏笑着搂住人,瞟一眼扔地上的各种计生用品,思忖道叶闻放可能并没有去买什么消毒片,买了一堆这些东西,真是行啊,这种门道都知道。 “哥……”谢鸣川舔舔叶闻放的耳朵,问他:“饿没?” “嗯。”叶闻放又是稀里糊涂地一声哼哼。 谢鸣川便伸手抬起叶闻放的腿,挺腰靠了上去。叶闻放一下子就清醒了,一巴掌拍上谢鸣川的脸,眼冒精光道:“去给我烧洗澡水。” “嗳。”谢鸣川那一瞬间被叶闻放给震得服服帖帖,没说二话赶紧跳起来烧水伺候。 隔了很多年谢百万回想起这一刻,无比的唏嘘,唏嘘自己就是在这一刻走向了“耙耳朵”这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并且还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壮士一去不复还了。 第伍记·西风愁起绿波间 油菜花的香算不上芬芳,叶闻放甚至觉得这花的香味很涩。想想它果实饱满后遭受万般挤压变成菜油的未来,香味带涩也是应该的。目之所及,是连绵不绝的黄绿相间的田野,黄色的是油菜,绿色的是小麦,这景色就是川西坝子上最寻常也是最美的春天。 飞机跑道旁边站着的叶闻放,咬紧烟头。风把烟吹散在春光里。由拖车慢悠悠拖拽着滑过来的试飞飞机终于停了下来。叶闻放从嘴里摘下烟头扔到杂草丛里,望着正从拖车跳下来身着飞行服的男人。 “湛哥。”叶闻放小跑着上去。 “嗬,你这眼睛怎么红成这样?”刘湛听见声音回头一看是叶闻放,把他一打量就问了出来,“几宿没睡了?” “不敢睡。”叶闻放挠挠自家鼻尖,面目凝重地说:“湛哥,之前的问题不会出了,你放心飞……” “叶闻放,这么客气可不像你。”刘湛不拿他那面色当回事儿,一把搂住了叶闻放的肩膀,笑着说:“你放心,哥哥就是摔了也给你摔回跑道上来。” 叶闻放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三天前的试飞出了问题,刚拉起来离开起飞跑道就出现问题,紧急降落了下来。叶闻放是主导三天前试飞的主要人员,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心里过意不去。两天两夜没睡把问题排查,重新试飞,刚刚经历过一次生死考验的刘湛笑呵呵的继续接手。叶闻放虽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话,总觉得应该跟刘湛见上一面。 “不会摔。”叶闻放被刘湛轻松自在的模样弄得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便一字一咬地说了这句。 刘湛拎起头盔,爽朗笑着说:“就这调调,这调调才是叶闻放。回去吧,风大,等着好消息。” 叶闻放点了头,身子却是一动没动。目光陪着刘湛爬上悬梯,跨进机舱,点火、滑出、加速、拉杆,一直目送着刘湛开着飞机冲上云霄。 飞机飞到哪儿,叶闻放的目光就跟到哪儿。叶闻放的心里没有一丝杂念,全身心的望着那个渐渐变小成点的飞机,仿佛那就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接点,没有飞机也就没有叶闻放。 二十分钟之后,黄色涂装的试飞飞机绕机场飞了四圈,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平稳的降落。立下军令状博得提前试飞的机会,在经历过一次波折后,十号试飞成功。叶闻放这半年来的所有压力都在飞机降落的一瞬间释放了出来。 叶闻放知道自己站的地方距离降落跑道两公里远,那边激动的人群谁也不会听见这边,松了绷紧的身子,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叶闻放过年之后就没有回过家,谢鸣川为了生意上的事去广州也已经一个多月了。春光最灿烂的时候,这边叶闻放红着眼睛、带着一脸胡子茬、形容憔悴的回来说他放三天假,长不大似的抱着自家老娘说要吃炖猪蹄。那边谢鸣川乐颠颠的捏着大合同、载歌载舞地也回来了。 这两个活宝都回了家,便跟过节一样让父母乐。两家一合计,桃花树下好好摆了一桌。有叶闻放吼着要吃的炖猪蹄,也有谢鸣川天南地北学来的“十全大补汤”,味道不敢恭维,大家都嫌弃,还就叶闻放眉头都没皱一下地连喝三大碗。就谢鸣川看来,有叶闻放一个人喝就是莫大的肯定了。 春光短暂一定要珍惜。谢家妈妈把自家单位上新进的女孩子家世背景一应打听清楚了,叫谢鸣川下午去相亲。 谢鸣川拽着叶闻放的手往车上去,一面走人一面说:“我们老同学约着玩儿,我跟哥先走了啊……” 这下气得谢家妈妈跳脚,可他到好,什么都不管的,脚底一通油门踩下,没多少时候就到了南郊书房村。桃花满山的粉白,衬着山下一望无涯的金黄,这美好的春光不遮不掩大大方方就送到人们的眼前。 桃树下安放两张竹椅、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两盏盖碗茶,热水掺上,茶香袅袅。头顶上有一树桃花不言,身子上落星点日光暖暖。谢鸣川和叶闻放准备就这么各坐一椅,厮守他半天。 谢鸣川端起叶闻放的茶盏,摁住茶盖,倒了第一泡洗茶的热水,揭开盖子再掺上,给他弄好了放到手边,说:“这家茶叶最好喝。你试试。” 叶闻放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入口涩,回味甘。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好茶,总之不驳谢鸣川的意,微笑着点点头。 “叶闻放。”谢鸣川倒了自己茶盏里的洗茶水,冷不丁地喊了一声。 “你刚才都叫哥……”叶闻放冷不丁听到这声喊,想着刚才家里亲亲热热的那几声哥啊哥,有点怀念。 “刚才那是家里人都在,给你脸。现在跟你算账,别叫唤。”谢鸣川看叶闻放脸上的笑打算不给他脸。 “我没账给你算。”叶闻放捏着茶盖子将茶叶拨到一边,吹着烫水,轻轻又喝了一口茶。 “我有账给你算啊。”谢鸣川手臂压到小桌子上来,瞅着叶闻放认真道:“你这儿三个月没见,又瘦了一圈,说你们单位伙食差好像不可能。那你给我说说,掉下的这身肉为什么了?” “不能说。”叶闻放喜欢谢鸣川凑这么近看自己,坏心眼把话题继续拖下去。 “就你们单位里,有几件事是能说的?你快想句能说的,安安我的心。”谢鸣川嘁他一声,“不然我老想着你在那儿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又挣不了几个钱。结果呢咱们家又不缺你挣得那俩钱,我就不想你去了。” “你管不着我。”叶闻放挑眉毛,笑说:“我生是677的人,死是677的鬼。” “说错了。”谢鸣川抓住了叶闻放的手,使劲儿捏了两把,然后坏笑着道:“纠正你一下,应该是叶闻放他生是谢鸣川的人,死是谢鸣川的鬼,记住没?” “呵呵呵……”叶闻放知道谢鸣川不要脸,没想到他光天化日之下这么的不要脸,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震得头顶上桃花花枝颤。 “笑什么笑啊,这是正经话。叶闻放我跟你说啊,我就一个要求,定时三餐。你疯魔起来就不吃不喝的德行我很不高兴。” “嗯。”叶闻放笑够了赶紧给谢鸣川表态,再拖下去谢百万要骂人了。 “我一天到晚在外面跑,也没瘦成你这样。”谢鸣川在叶闻放的手背上摩挲两下后,把他的手放了回去。 “我家摩托车能跑了。”叶闻放心中的喜悦实在是想要和谢鸣川分享,眼角眉梢都含笑地把这话说了出来。 “真的?!”谢鸣川听了嗖一下站起来,被桃花枝挡住,沾了一头花瓣。 “跑了四圈,稳稳当当。”叶闻放伸手拉谢鸣川的衣角,叫他坐下来。 谢鸣川一面拍下头上的花瓣,一面压低声音问叶闻放,“接下来继续调试?” 叶闻放点点头。 “请你吃饭,给你庆祝。”谢鸣川挺直了背靠着竹椅,真心实意的高兴展露无遗,“提气!!” “小川,调试会更辛苦……”叶闻放说这话有些舍不得,他心里清楚本来陪着谢鸣川的时间就少,飞机到调试阶段会更忙,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会更少,可他又不能不说。 “我知道。调试是为了暴露问题、试出极限,为定型做准备。既然都能跑了,出厂也就不远了,我心里也就踏实了。”谢鸣川说的是实话。弄个新型飞机什么的,是个没准儿的事情。那些耗了几十年也没有搞出个名堂的事也是有的。谢鸣川都懂,谢鸣川怕的是叶闻放耗尽心血到头来却是个竹篮打水,凭他叶闻放的心气儿,光是这个结果就能收了他的命,每天每天谢鸣川都这么揪心着。今天听他这么一说,谢鸣川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回换成叶闻放捉住谢鸣川的手,说:“我的小房子收回来了,你过来住好不好?” “你那同事小陈两口子不住了?”谢鸣川笑着问叶闻放,他真是特别大方,人家两个私奔结婚,他给提供新房。 “他老婆的怀孕回娘家住去了,需要人照顾。”叶闻放老实交代。 “那他们私奔结婚这事儿算是两家都认了?”谢鸣川觉得怀上孙子是个有效的办法吖。 “谢鸣川,重点在哪儿呢?”叶闻放觉得这个话走向了奇怪的地方,笑着把话拉回来。 “重点在你那房子太小,我嫌。”谢鸣川揣着明白装糊涂。 叶闻放一听这话就扔了谢鸣川的手,谢鸣川手快反过去捉住叶闻放的,说:“重点在合江亭对面修了个房子叫做锦城花苑,它不好卖。我看着也便宜,想着离你们677所也近,就照顾了一下人家生意。要不委屈一下你,跟我住哪儿去?” “谢百万你钱多是吧?”叶闻放一听觉得郁闷了。 “叶闻放你这话有点儿不对,你知道么?”谢鸣川没有放弃循循善诱,“我不是钱多是吧?我就是钱多。重点的重点是既然我们都想住一块儿,为什么不选一个更自在的地方?没有我认识的七大姑八大姨,也没有你的同事及其家属。” 叶闻放不说话,抽回自家被谢鸣川握住的手,用双手端起谢鸣川的盖碗茶递到他嘴边上去。谢鸣川笑着喝下了这盏茶。 一九九七年六月的一天,狂风大作,闪电撕裂锦城灰暗的天。谢鸣川和叶闻放开车穿越半个城的大雨滂沱,欢天喜地搬进了锦城花苑,背着家里所有人开始正式同居。 两边都跟家里撒了谎。叶闻放那边分了房子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便说是住到了家属区,放假再回来。谢鸣川说是生意忙,不想每天回家两头跑,又半开玩笑说怕他老娘催着结婚耽搁生意,说自己要搬出去过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 两个小混蛋变成了大小伙子,出去闯本是应当,搬出去住也是早晚的事情,家家都是如此,也没有什么不平常。谢鸣川乐呵呵不想其他,叶闻放想着这样不是长远之计却还是乐呵呵的和他住在了一起。 想要住在一起,是谢鸣川想守着叶闻放照顾他的起居生活,却没想到真的住在一起后,照顾人的反而变成了叶闻放。 叶闻放的工作虽然说辛苦,到底是能够下班的。可谢鸣川的生意在这一年一发不可收拾,好得让谢鸣川心里打起了小鼓。树欲静而风不止,谢鸣川控制不了生意场上的事情,时常应酬到回不了家。 有时候夜里一、两点钟回来,满身酒气实在不好意思进房间,谢鸣川便合衣倒在沙发上睡到天明。睡醒了一睁开眼睛,规规矩矩穿着睡衣,严丝合缝盖着被子,辛苦把自己弄到床上的休息的不是叶闻放又是谁。这个时候,谢鸣川想起起自己和叶闻放搬到一起住的初衷,只能苦笑不已。 月首到月末,谢老板终于排出了一天空闲,早早回家,在厨房里操练起来。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5节 搬到锦城花苑之后,叶闻放回家很近,也不要谢鸣川接送。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骑得喀拉喀拉响,来回奔波在家和单位之间。叶闻放那车破,一般就丢在楼道里,也没有小偷看得上。走上三楼听见家里有动静,叶闻放笑得翘起了嘴角。心想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谢百万竟然天黑之前回了家。迫不及待掏出钥匙开门,鞋子没换、包也没放下径直走到厨房门口望着谢百万。 “哟,回来啦!”谢鸣川围着大围裙,手里捏着宰骨大刀,叼着烟还对叶闻放说了这么一句,“乐山甜皮鸭,给你宰个腿吃,先润润如何?” 叶闻放使劲儿点头,他可正饿得厉害。 谢鸣川叼紧嘴里的烟,手起刀落,一个漂亮的鸭腿就下来了,拿起来递到叶闻放嘴边,“边上啃去。去休息会儿,饭弄好了叫你。” 叶闻放忙着吃也不回话,靠在厨房门口也不走,一面啃着鸭腿,一面对谢鸣川笑,谢鸣川心里头那叫一个满足。 以前的时候,谢鸣川总会觉得自己喜欢说话的叶闻放,可这时候看着他没有半句言语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底的喜欢并没有被比下去。谢鸣川想自己对叶闻放的喜欢终究是一天胜过一天的,这一天一天累积起来的东西,应该就是爱了。 手上的宰骨刀狠狠钉到菜板上,谢鸣川一手捏了烟头扔垃圾桶里,一手搂过笑着啃甜皮鸭腿的叶闻放,笑着说:“叶大工程师,让我亲一口?” 叶闻放笑着抬手,高举起啃得还剩半个的鸭腿,抿舔了舔嘴唇上沾到油渍,自觉自愿亲了上来。 谢鸣川不嫌他,稳稳地搂住人,热情地回应他,这一霎时的天雷地火是谁也拦不住了。谢鸣川双手收紧抱起人来,叶闻放紧紧搂住他的脖颈。谢鸣川刚走了两步,叶闻放轻笑着说:“小川,我真的饿。” “滚滚滚!”谢鸣川心里头的天雷和地火一阵噼里啪啦烟花似的就消散了,抱着人扔到沙发上去,没好脸的回厨房继续当伙夫。 叶闻放躺沙发上咯咯直笑,笑这日子总是这样该多好。 谢、叶两家妈妈正月里文殊院上香,被门口算命的仙婆给绕了进去。各花了八十块钱,分别给家里的讨债鬼算了一回婚姻和命运。 先说谢鸣川这个讨债鬼,仙婆说八字上主财神,一辈子不缺金银,做什么生意都能赚。想想仙婆说得真准,谢鸣川他一个大男人卖文胸都能挣成谢百万,现在还开了文胸厂子,请的还是大设计师设计文胸造型,真是做什么都赚钱。这边财运好了,那边婚姻就有些不尽人意。仙婆劝谢家妈妈看开些,有得必有失。 再说叶闻放这个讨债鬼,仙婆把他的八字一合看,开玩笑地说:“若是生成个女儿家,那可是个出入都不用脚走路的少奶奶命,可惜是个男孩。倒也不差,现在辛苦些,将来必是高官厚禄。婚姻嘛啧啧……这就不好说了。” 那仙婆话锋一转的意思是要叶家妈妈再拿些钱来好说话,叶家妈妈好歹是当老师的小知识分子,不吃她这套,拉着谢家妈妈走人了。 两人统共花了一百六十块,听那仙婆说了些有得没有的,回到家里摆出来听,逗得大家开开心心也是划算。 家里头长辈几个说这个龙门阵的时候,叶闻放一人窝在堂屋一角,嗑着瓜子看电视,谢鸣川捏着烧钱新换的摩托罗拉手机在院子里讲电话。虽然他压低了声音,叶闻放还是听见他骂脏话了。 叶闻放捏着瓜子慢悠悠踱出门去,走到谢鸣川面前推推眼镜,然后直直把他看着。谢鸣川又跟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两句,凉着脸把电话挂了。 “你姐?”叶闻放拖着他往院门处走了几步,轻轻问出了声。 “终于让她铁了心了。”谢鸣川的口气算得上有些气急败坏,“嫌弃生的是女儿就算了,在外面找了个小婆子肚子都挺上了,人家一家人听说肚子里是儿子,全都巴巴的。这婚你不离干嘛?!你谢飞燕贱哪,留在那儿当丫头给人家伺候月子啊!” “你小声点儿,别让里面听见了。”叶闻放的手在谢鸣川的胸口上抹抹给他顺气。 “天寒地冻我躲这儿打电话不就为的不让他们听见么?”谢鸣川捂住叶闻放手,说:“气死我了。你觉不觉得谢飞燕真是个二百五?她刚才跟我说后天办手续,我猜她还要变,她只要给我一开口,我就飞过去把她拎回来。” “你跟飞燕姐好好说,别三两句就叫她离婚,毕竟还有媛媛……” “我跟她说了回来我养她们娘俩,吃多了呆在那鬼地方受气。” “谢、鸣、川……”叶闻放一字一顿喊了谢鸣川的名字。 “我不气了。”谢鸣川这脸变得够快,立刻的就收了回去,看着叶闻放笑,跟刚才那事儿没发生似的,“我等着她谢飞燕自己拿主意行了吧?” “你不许暴跳如雷,不许在干爹干妈面前露出一点儿破绽来,不许再随意的出主意拿话压飞燕姐……小川,我明天就走了,我不想最后一晚上看到你是这样的。”叶闻放说着摸摸院门,谢干爹过年时新上的朱红漆,水色亮堂着呢,在灯光下发着光。 “这个测试真要做两个月?”谢鸣川又听到一件不高兴的事儿,脸上再装不出高兴来。 “顺利的话两个月。”叶闻放才不怜惜谢鸣川的心,该捅刀子就捅。这几年,他谢百万的名头坐实以来,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去吧。”谢鸣川轻轻搂了一下叶闻放,话说得真是言不由衷。 一九九八年正月十七日,叶闻放因为进行十号机的型号调整试飞,离开锦城。在西北进行了两个月各种超强度的试飞,悄无声息的完成了一项又一项测试。再回到锦城时,已经又是桃李芬芳四月天了。 叶闻放回来之前没有给谢鸣川打电话。年前谢鸣川就在准备参加香港的国际品牌内衣博览会,这时间正好赶上他那边收尾。克丽丝内衣虽说还够不上什么高规格、高品位,毕竟已经有了自己的特色。名声这种东西,是要靠自己挣来的。这几年来,谢鸣川为这份事业倾注了全部心血。要是自己给他打一个电话,他那边事情没办完一定是扑腾着回来,这不是心疼谢鸣川的表现,这是在给谢鸣川添乱。 叶闻放回了锦城花苑,花了一晚上打扫卫生。自己两个月没回家,凭谢鸣川大大咧咧的德行,已经把家弄得看不下去了。第二天,叶闻放才打电话去克里斯内衣公司里问一行人的行程,说是今天晚上半夜的飞机回来,叶闻放这才有心联络谢鸣川。 按照叶闻放的意思,他要去机场给谢百万接机。谢鸣川却是不稀罕,叫他洗干净在家等着就好。叶闻放便听了他的安排,抱着一本书,窝在沙发里慢悠悠的看着,消磨时间。 窗外下起了淅沥沥的春雨,叶闻放听见了声响,放下手上的书。踱到窗旁,推开窗子,伸手去接那细如牛毛的雨。 不知怎么的,却想起了读大学头年回家时的那场雪。多冷啊,风夹着雪花一块落下,谢鸣川在火车站大广场等着自己。一转眼这么好几年就过去了,叶闻放还像那时候一样喜欢着谢鸣川,谢鸣川也还像那时候一样喜欢着叶闻放……叶闻放想不出什么句子来表达这时候自己的心境,只是看着深幽的雨夜,脱口而出了一声轻轻的“真好”。 叶闻放想就是这两个字了,愿未来的年年岁岁,叶闻放和谢鸣川都能用上这两个字来形容——叶闻放和谢鸣川,真好。 此生足矣。 谢鸣川进门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半,屋里灯光温暖。叶闻放捏着干毛巾笑着上来给他擦脸,脸上的雨水一一被拭干后,叶闻放吻住了谢鸣川的嘴。 叶闻放从西北回来后,周末偶尔能过。一旦知道他老人家周末没安排,谢鸣川立刻就让自己也没安排。也不是说要拉上叶闻放干什么,大多数的时候,谢鸣川就只是想守着叶闻放这个人而已。 其实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话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叶闻放脑子里放的那些东西,谢鸣川不懂。谢鸣川的生意红火,叶闻放也不想多打听。很多时候,他们在一起是相对无言的。要么一人一边坐着,望着对方喝喝茶;要么靠在一起看着窗外驯鸽带着呼哨飞过窗口;要么并排在锦江边上走走……虽然没有很多的话,心却总是紧紧靠在一起的。 谢鸣川说这个状态不好,跟人家结婚三十年的境界似的,太老气。 叶闻放笑着回话咱俩认识不也差不多快三十年了么? 谢鸣川只得感叹真是交心太早把日子都过得没意思了…… 叶闻放反问他你还想要什么风雨洗礼么? 谢鸣川说来点儿也行,结果一语成谶。 谢鸣川睡觉不老实,总是想把叶闻放往怀里箍。叶闻放被他箍得不舒服,下意识的就要往前边躲,谢鸣川睡得迷糊还要追,一躲一追,一躲一追,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儿就变成了共睡一个枕头。 一开始叶闻放还要骂人,叫谢鸣川不许跟自己抢枕头。到后来改也改不了了,就成了习惯。睡觉铺床,拍松一个枕头丢在正当中,两人一块儿用。 这一天,太阳是灿烂的,完全符合夏日的特征。谢鸣川先醒,搂着叶闻放舍不得松开,便睁着眼睛躺床上等叶闻放睡醒。等来等去没等到叶闻放醒,等到了敲门声。 上午九点半,不早不晚的时间,谢鸣川实在想不到谁会来敲门。拉开了门,看到自家亲姐姐谢飞燕抱着睡着的侄女媛媛,仆仆风尘地站在外面。 说好正月里就去离婚的谢飞燕,因为种种原因拖了又拖,惹恼了谢鸣川。谢鸣川已然死心,觉得谢飞燕这个二百五要在海南岛上悲苦终身了,她却抱着女儿悄无声息地回锦城了。 “打你电话没人接,我就自己过来了。我在你这儿住,在我找到工作之前不许告诉爸和妈我回来了。”谢飞燕料想到谢鸣川不会给自己好脸,便嘴硬地说了这几句。当初自己死活要嫁的时候,最反对的就谢鸣川,现在果然弄了个惨淡收场,谢飞燕也是没有脸。 谢鸣川看到他亲姐姐头发散乱着、满身的疲惫,拖着个脏兮兮的旅行包,抱着三岁多的小媛媛,就这样一副落魄的样子站在自家门口,真是心都要碎了。 “你别嘴硬。早就知道你有这天。”谢鸣川虽然心软了,可嘴巴没软,拉过谢飞燕的旅行包,扶着她进了门。 “把媛媛抱下来,从火车站过来我手都抱僵了。可死也不敢松手,怕把她摔着了……”谢飞燕被亲弟弟一扶住,嘴巴就硬不起来了。几千里地走过来,终于有个可以靠着的人出现,她再也撑不住了。 “你离个婚,手上连买飞机票的钱都没有?坐火车回来的?”谢鸣川瞪大了眼,“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啊?” “嘘嘘嘘,你别把媛媛吵醒了。谢鸣川你看你那态度,我敢跟你打电话么?” “谢飞燕你就是个瓜货。”谢鸣川接过小朋友,狠狠骂了他的姐姐。 抱着小朋友放到沙发上,再抬头,瞧见叶闻放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谢鸣川一下子意识到这场面有点尴尬,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什么。 叶闻放听声音知道是谢飞燕,把眼镜戴上,对着挺吃惊的谢飞燕淡淡一笑,说:“飞燕姐,回来了就好。” “小幺在啊……”谢飞燕没想到还有人在,赶紧的强颜欢笑。 “啊,飞燕姐还没吃早饭吧?小川你去买吧。”叶闻放走到谢鸣川身边,说:“我把媛媛抱去睡觉。你去吧。” 谢鸣川没回话,看着叶闻放。 叶闻放笑得很从容,又淡淡地说了一次,“去吧。” 谢鸣川虽然闹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还是进房间换去换衣服了。 叶闻放抱起媛媛去了另一间卧室,谢飞燕跟着他进了去,搭把手安置好了女儿。这间卧室的床铺规整,显然是没有动过的。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谢飞燕的心弦忽然就紧绷了起来,捋捋头发,细细把这房子打量。很显然这么井井有条的屋子不是谢鸣川能住出来的,无处不在的细节显示着这个房子里有两位主人,很多东西放的杂乱,分不清彼此的界限,最麻烦的是,他们睡一个房间一张床…… “那我去买点早饭回来。”谢鸣川套上衬衣从房间里出来,看着叶闻放说这话。 叶闻放笑笑说:“豆浆油条还有卖就好了。” 谢鸣川点点头,又看一眼表情已然不自在了的谢飞燕,出门去了。 谢飞燕的目光留在他们床上的那独个的枕头上,捏紧了拳头、咬紧了嘴唇,“你们住一块?” “嗯。”叶闻放倒是没打算否认。 “小幺,你们这……你们这样不自然。”谢飞燕忽然想起这两个家伙的过去种种,果然还是太亲密了。 “飞燕姐,我们先解决你的事情,再来说这个好么?”叶闻放不是没有想过把事情蒙混过去,可是谢飞燕是个结过婚的女人,一个屋子里生活的人有多亲密要怎么看出来,难不倒结过婚的女人。 谢飞燕没说话,愣怔着坐到了单人沙发里,对于她来说,离婚后回家的这一天实在是太过于刺激了。 叶闻放望望窗外的天,很蓝,心中一片坦然。该来的总该是要来,那就来吧…… 第陆记·芦花深处泊孤舟 双手灵巧地将面块一拉,接着放入油锅里,三五秒钟之后,膨胀得又粗又大的油条就出现了。专用大筷子伸过来,夹住油条翻个个儿,再炸一会儿,金黄的油条就出锅了。谢鸣川排在第二个,新鲜出锅的油条有他的份。 谢鸣川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和叶闻放一块看人家炸油条,两人看着油条变大同时说了一声噢。那种激动的小心情,这时候还能回味起来。接过自己的油条豆浆,谢鸣川往回家的路上走去,心中对于谢飞燕有了些计议。 “媛媛幼儿园的事儿包在我身上,但是飞燕姐你的工作就只能找谢百万了。他的门路比我多。”叶闻放说着把水杯放在谢飞燕面前的茶几上,语调平平和和的,也没有一点儿的废话。 谢飞燕这时候根本听不进去这话,端过叶闻放送来的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哒一声将水杯放下,偏头来看着叶闻放,定了定神说:“你们俩不能这样。” 叶闻放淡淡笑一下,不做声。叶闻放和谢鸣川能不能这样是明摆着的,不是谁来说一句不能就散了。 “小幺,你是读了大学的人,这是心理变态你怎么能不知道?这是病。你们俩怎么能一块儿犯病呢?”谢飞燕说着激动起来。 “飞燕姐,这不是病。”叶闻放一句话把谢飞燕给回了,说:“你累了,先休息一下。” “你们俩这样了,我哪里还敢累。”谢飞燕说着捂住嘴,看着叶闻放的眼光闪烁,眼泪几乎下来。 叶闻放伸手来搭在谢飞燕的肩膀上,“飞燕姐,先解决你的事,再说我们的事。”叶闻放这一句一字一字说得清楚,待到谢飞燕望着他了,继续说:“小川的脾气你我都知道。这几年他顺风顺水惯了,脾气比以前更大。原本他对于你远嫁就不舒服了这些年,这儿你刚回来还没有个着落,却要说叨我们的事儿,你觉得小川会依你么?你说他会怎么着。” “火冒三丈高又喊又骂呗。”谢飞燕这些年真是没被谢鸣川少骂。 “那事情不就越来越糟糕了。既解决不了我们的事儿,也不能解决你的事儿。”叶闻放收回手,微笑着看着疲惫的谢飞燕,“事情一件一件来,我和小川不会躲也不会逃。飞燕姐,你要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而解决绝对不是互相指责又吵又闹。” “你说话总是有道理。”谢飞燕苦笑一下,眼泪淌了下来,一把抹掉后,谢飞燕说:“我是为你们好。” “我知道的。”叶闻放点点头。恰在这时候,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谢飞燕和叶闻放都看过去,谢鸣川拎着油条豆浆笑着进屋来。 叶闻放吃得少,最先放筷子。然后是狼吞虎咽惯了的谢鸣川,放下筷子之后,一脸的满足。食不知味的谢飞燕最慢,潦草吃完后看着他二人不知道做什么表情才好。 “先给媛媛找个幼儿园,我再给你托关系找个工作,你还愿做你护士老本行么?”谢鸣川一面说着一面收拾桌面。叶闻放推开他的手,看他一眼,把收拾桌面的事儿揽过来自己做了。 谢鸣川懂得叶闻放的意思,要他好好跟谢飞燕说话,便由他去了。话说出来了,这一会儿谢飞燕没有回答。等到叶闻放端着碗筷进厨房去,谢鸣川立刻就变了脸,“问你呢?甩脸色给我看几个意思呀?怎么着?你想管我啊?轮、不、上。” “我就管我自己。”谢飞燕瞟一眼谢鸣川,心里头叹口气,没好气地回话。 “嗯。很好。”谢鸣川一听这话就笑了,“我的好姐姐,说吧,想进哪家医院?” 谢飞燕瞧他一脸笑,心里不爽,一巴掌拍到谢鸣川肩头去。谢鸣川一点儿不介意,笑着起身来搂住谢飞燕,把她往自己怀里抱,谢飞燕不干,姐弟俩拉扯几回,谢飞燕拗不过他靠在他怀里哭了起来。这几千里地的委屈,虽说被撞破他们两人的关系给挡了一下,终究还是哭了出来。 叶闻放擦着碗盘,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来,看到飞燕姐靠在谢鸣川怀里哭,松口气后轻轻笑了笑。 双手插在裤兜里,穿着白衬衣的叶闻放笑意盈盈地站在房间门口望着谢鸣川。谢鸣川从另一间卧室出来,一回头就和叶闻放的目光对上了。 “啧啧啧……”谢鸣川眯缝着眼睛看向叶闻放,嘴里啧了几声后就走到了叶闻放的面前。伸手拦腰把人抱进怀里,凑到叶闻放的耳朵边上说:“老实交代,给谢飞燕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没有又吼又跳?” “叫声哥,我就告诉你。”叶闻放偏头靠在谢鸣川的肩头。 谢鸣川没说话,低头在叶闻放嘴上亲了一口,笑着道:“说吧。” “我给飞燕姐说,有的人这两年脾气越发大了,叫她不要摸老虎的屁股。她觉得是这样的,所以就……就这样了。”叶闻放说完抬手抹抹自己的嘴,表示这个吻不如叫一声哥好。 谢鸣川一把捏住叶闻放的手,笑着说:“叶眼镜,毁我名声这事儿你干的挺顺手是不是?” 叶闻放轻轻笑出了声,说:“谢百万,你是不知道,你沉着脸的样子可吓人了。我说实话,怎么能算毁你名声呢?” “我沉着脸再可怕,你又不怕,还不是没意义。”谢鸣川楼紧叶闻放,拖着人往卧室走,一边走一边说:“哥,别怕。” 叶闻放双手搂住谢鸣川的脖子,和谢鸣川脸颊贴着脸颊,轻声说:“嗯。” 谢鸣川呵呵笑两声后,把叶闻放压到了床上。 谢飞燕母女俩住在了锦城花苑,叶闻放便避了嫌,回他677所分配的小房子去。谢鸣川一开始不高兴,叫叶闻放回锦城花苑来,怎么能让谢飞燕反客为主了。叶闻放笑着问他:“你工作还没给飞燕姐落实下来,她怎么不反客为主?她也不想啊,可她能有什么办法?”这话一说,把谢鸣川给点醒了。谢百万认真给谢飞燕落实工作的事。这事儿也急不来,等到深秋的时候,市医院妇科病房有了空缺,谢飞燕顶了上去。这边叶闻放把小媛媛送进了机关五幼。这娘俩的事儿拖了四五个月总算是解决了。 677所分的小房子是个一套一,客厅和卧室隔着一堵带窗户的墙,这是老式的苏式建筑。谢鸣川推开门透过窗户看见叶闻放在床上整理东西。谢鸣川心里头咯噔一下想叶闻放这是要去出差。心里头一下子起了山一样高的不舒服,靠在卧室门边看着叶闻放。果然在往他那传家宝牛皮箱子里装东西。 “去哪儿?多久?”谢鸣川问出口的语气真是忧伤。 叶闻放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去,扣上皮箱盖子,又把箱子从床上拎下来放到一边才笑着抬头看谢鸣川。 谢鸣川晚饭是应酬,喝了点酒,这时候有点上头。心里的不舒服一下子压抑不住,两步上去把叶闻放给抱了个结实,“不许走。” “小川,别说傻话。”叶闻放闻到谢鸣川身上的酒气,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谢鸣川喝醉了多少要发点小酒疯。 “不干了,我不想你干了。我要你陪着我,哪儿都不许去。”谢鸣川力气大的很,一边说着一边把叶闻放抱起来,仰头鼓眼瞪着他,“老是走,老是走,我会想你的……” 叶闻放被他抱得双脚离地,挣不脱逃不掉,满面的哭笑不得,挣扎无果,只好双手捧着谢鸣川的脸,轻声说:“好,不走了。” 谢鸣川一听高兴了,放下叶闻放后,一把扯了他的眼镜,说:“你骗我。不过,我愿意让你骗。” 叶闻放想谢鸣川这是醉了还是没醉?可不管谢鸣川是不是说醉话,这些话都让叶闻放心疼了。他抱着睡着的谢鸣川,不愿意松开手,也不管什么洗漱不洗漱了,裹着被子,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一夜。 睡梦里叶闻放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臂了,这样一惊吓,人就醒了。床头灯光暖黄,一夜未关。左手被谢鸣川压在身下早已经麻木,怪不得感觉不到。叶闻放用右手把谢鸣川往外推开一些,让左手重获自由。一阵钻心的酸麻让叶闻放皱了眉头。 微微抬眼瞟见谢鸣川,红着脸睡得正好,便伸右手捏住他的脸,想拧两下报复他,又想起昨天晚上他说那句“老是走,我会想你的”。这话怎么看都不像是谢百万能说出的话,太撒娇。可他有些醉了,这话确确实实被说了出来。叶闻放想要拧他脸报复的心就没有了,手指头在他脸上轻轻摩挲,心里头轻轻的念着谢鸣川、谢鸣川…… 谢鸣川是个大公司的大老板,谢鸣川脸色一沉,公司里的小姑娘能立刻哭出来,可谢鸣川到了叶闻放面前,说我会想你的,说我要你陪着我……叶闻放就想,再是谢百万,还是叶闻放的谢鸣川。 那些没有谢鸣川在身边的日子里,通宵工作夜半无人的时候也会有心绪作乱。作乱的心绪说聚少离多,拿什么去抵挡感情被时光肆意分割,最终化成小小一块消失不见?拿什么去撑住爱意永远浓厚,能熬过岁月的绵长?叶闻放答不上来。叶闻放心里慌得没有主张。每一回这样,叶闻放总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谢鸣川。谢鸣川一笑,谢鸣川一说,谢鸣川伸手把叶闻放一拽,叶闻放的心就不慌了。 叶闻放是明白的,撑起“谢鸣川和叶闻放”的人是谢鸣川。谢鸣川在谢飞燕突然回来那天,搂着叶闻放说的那句“哥,别怕”,是叶闻放的底气所在。叶闻放有时候觉得好笑,明明先喜欢的人是自己,先表白的人是自己,先动手的人也是自己,可到最后撑起叶闻放这个自己的却是谢鸣川。一切的爱与情,最终的源头都是“谢鸣川”。 那作乱的心绪最为可恶的是说要是没了谢鸣川怎样?叶闻放嘴角噙笑眯缝了眼,莫不恶狠狠地对那作乱的心绪说:“没有这个要是。” “嗯……”谢鸣川睁开了眼,看清了抱着自己睡的叶闻放,着急道:“你要走了?” 叶闻放用手掌轻轻遮住他的视线,低头亲吻在谢鸣川的嘴上,说:“还早。” 谢鸣川就笑出了声,笑够了伸手抱住叶闻放往被窝里拖。挡开叶闻放的手,翻身压上叶闻放的身子,说:“咱们耽搁一会儿,我送你。” 叶闻放不说话,笑着回吻谢鸣川。谢鸣川双手都来揭开叶闻放的衣裳,扒拉下来后,亲吻上肩头。 床头的小钟显示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五点十二分,小钟下边压着的机票上写着起飞时间十一点十五分。嗯,时间足够长。 车子进入航站楼高架之后速度明显降了下来。一辆一辆排队向前,到上下客的指定地点下人。还有约莫十辆车就要轮到谢鸣川了,谢鸣川忽然长叹一声,伸手捉住了叶闻放的手,紧紧地握住,让叶闻放有点儿吃痛。 叶闻放还没做声,谢鸣川把他的手拉到自家嘴边,结结实实地吻在叶闻放的手背上,语重心长地说:“那边冷,你多穿点儿。有问题也别着急,这么多年都用进去了,也不在乎这点儿时间,年纪大了别熬夜……” “你昨天晚上说不让我干了,今天又教育我这些?还是要我干?”叶闻放笑着偏头看谢鸣川。 “不要你干了?我说了么?”谢鸣川很吃惊,这种幼稚的话自己怎么会说出来?“不让你干这个,不是要收你的命么?这种事儿我舍不得。你使劲儿干,认真干,爱怎么干就怎么干。最好是你家摩托车能正式给部队装备上,涂装军绿,画上个红八一。再好点,卖给咱第三世界兄弟国家,不让美帝敲他们竹杠。只有这样,叶闻放才能吃得好、睡的香。” 叶闻放被谢鸣川逗乐了,他还真是知道的清楚,甚至有知道得太多了的嫌疑。 “我这觉悟高吧?”谢鸣川瞅一眼叶闻放,看见他为忍住笑而抿歪了嘴,也是忍不住乐。 叶闻放拍拍和他交握住的手,夸奖他说:“很高。让叶闻放同志很放心。” “那叶闻放同志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还有两辆车就该谢鸣川停了,真是舍不得也要舍得。 叶闻放没有立刻回话,解开安全带,凑上谢鸣川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谢鸣川听了笑着微微颔首。 叶闻放坐回位子上,等着车子停。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6节 谢鸣川踩下刹车,停稳了车子。看着叶闻放开车门下车,顿了顿才伸手拽住他。目光和叶闻放的对上,谢鸣川说“等你回来。” 叶闻放点点头,下了车。 谢鸣川看着他汇入进口处的人流中,想着他刚才说的话,觉得那话有些让人烧脸。 叶闻放去北方小城,为得是测试在零下温度中试飞,听着就够呛。谢鸣川送走了叶闻放,开始几天心里不爽,接连几个大订单的敲定让谢百万的心情好转,就连谢家妈妈叫他去相亲都觉得没什么了。 酒足饭饱后跟人家姑娘侃了好久内衣的学问,成功把气氛搞得尴尬。三天后,那边回话说兴趣不合不打算跟谢百万继续发展。言外之意大概是谢鸣川太热爱女士内衣事业多少有点变态了让人受不了好么?谢家妈妈被这件事情打击,追着谢鸣川不放,最不甘心的时候说:“你挣这么多钱有屁用,倒是给我弄个孙子带带啊?” 谢鸣川最是狡猾,说:“你在我这儿着急有什么用?最快得十个月才能生一个呢。明儿我上海南把媛媛给你接回来,你带是不带?追着我咬干嘛,有福不会享。”“你有本事给我弄回来。”谢家妈妈被谢鸣川也说冒火了。 五天后,周末逢着谢飞燕上白班,孩子没人带,那谢鸣川把媛媛给带回了家。奶声奶气喊了一声“外婆”,就把集中在“谢鸣川娶不到媳妇”上的视线转移了。 享了半日天伦之乐的谢家爸妈觉得不对啊,舅舅说把孩子弄回来就弄回来了,孩子妈妈呢?谢鸣川肩头上骑着媛媛,舅甥俩正在院子了扭,外婆这么一问吧,舅舅就老实交代了。把谢飞燕回来时候的那种落魄渲染得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谢家妈妈擦着眼泪说:“叫你姐回来。” 当天晚上,谢飞燕下班刚出医院门口,瞧见爸、妈、弟弟和女儿在门口等她,哭成了泪人儿。 阖家欢乐之后,谢鸣川一点儿不遮掩自己撵走谢飞燕娘俩的居心。天天让谢飞燕住回娘家去。那锦城花苑是谢鸣川和叶闻放的家,谢飞燕她鸠占鹊巢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一点儿不自觉? 终于等到谢飞燕轮休,谢鸣川推了所有事情回来守着谢飞燕搬家。谢飞燕一边装媛媛的衣裳一边质问谢鸣川,“你这是迫不及待的赶我走是不是?” “是。太是了。”谢鸣川笑着点头,“快回娘家,回到你娘家妈的温暖怀抱里。让她赶紧的给你找个后女婿,重组温暖小家庭。” “折腾我,你就轻松了?”谢飞燕把媛媛的小衣裳揉成一团丢到谢鸣川身上打他。 谢鸣川笑着接住了,抖落开,给外甥女折好。 “谢鸣川,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事情姐姐我才掌握主动权。”谢飞燕可不好糊弄,“信不信我……” “不信。”谢鸣川笑着凑上对着谢飞燕说:“妈是糖尿病,爸有高血压,你掂量掂量?” “我不想跟你说。”谢飞燕一把扯过谢鸣川折好的衣裳,“等小幺回来我跟他说。” “谢飞燕……”谢鸣川一听想起来了,凑到谢飞燕跟前问:“叶闻放跟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跟他说,不跟亲弟弟说?” “你管不着。”谢飞燕一把推开谢鸣川。 “我管不着就不管。”谢鸣川顺势就躺靠在了床头,盯着谢飞燕说:“姐,丑话我说前头,你不听劝非嫁海南我就真心想翻脸的,你别做出点儿什么让我把两件事情垒起来算。真有什么跟我和叶闻放商量,我和他不躲也不逃的。” 谢飞燕被谢鸣川这说话的调调给定住了,手上没动作也不敢正眼瞧他。谢鸣川这话说完了好久,谢飞燕才咬着牙瞪了他一眼说:“从小到大你也就听他的话。” “嗯。”谢鸣川想了想点点头,这话真没说错。从小到大,谢鸣川就只听叶闻放的话。听叶闻放的话好呀,听叶闻放的话谢鸣川落好。 谢飞燕咬住唇,把满心的话给憋了回去。她清楚跟谢鸣川说了没用,还是跟叶闻放说才是正经事。 谢飞燕前脚搬回了娘家,谢鸣川后脚叫人把锦城新苑彻底打扫。年前叶闻放就回来。终于又回到两个人的家,这感觉真好。 极寒条件下的试飞并不如预期那样顺利。随着试飞的深入,产生的问题也越来越多。试飞其实就是一个让人头痛的调试过程。为了保证这样的效果,就要舍弃那样的效果,怎样才能做到最好,全是一次一次试飞测试出来的。 叶闻放为此费尽心力。极寒测试开始不到十天,叶闻放就咳嗽上了。吃了药不见好,而是咳嗽地越来越厉害。到一月初,几乎一句话也说不顺畅,往往要咳嗽上一两回才能把话说完。试飞不顺利,叶闻放身体不好,被安排了病假“遣返”回锦城,若不是这样,叶闻放是不会走的。 回来的那天叶闻放给谢鸣川打了电话。电话里头谢鸣川一听他的声音就觉得不对劲,电话里盘问叶闻放,轻描淡写说是有点咳嗽,谢鸣川听了心里就不踏实。下午约好的时间在机场等,等到的人果然比送走时瘦了许多。 叶闻放同一起回锦城的同事话别,谢鸣川和他一块儿笑着目送人家离开。回过头来,叶闻放看着谢鸣川一笑之后就开始咳嗽,一声声都像是敲在谢鸣川的心上。谢鸣川这样一声声听下来,直接就没有了好脸色。 “小川……咳咳咳……”叶闻放见他变了脸,喊一声名字后还没有说出正话,人就开始咳嗽起来。 谢鸣川一手接过他的牛皮箱,一手拽了人,大踏步地往停车场去。叶闻放一面咳着一面问他怎么了,谢鸣川忽然把他拖到跟前,说:“叶闻放,你给我闭嘴。” 叶闻放一阵咳嗽算是给他回了话。谢鸣川看他那病歪歪的模样,想一把扛起他给扔到车上去。 就像开赛车比赛一般的风驰电掣,叶闻放缓过神来,已经被谢鸣川载到了市医院。一下车就迎来了也是忧心忡忡的谢飞燕。 “冯老爷子的号给你挂好了。”谢飞燕把挂号单塞到谢鸣川手里,接着看向叶闻放,说:“小幺,你咳嗽成这样都没看医生?” 叶闻放却是觉得没什么,咳嗽了着两个多月已经习惯了,也没有别的病症出来。刚要说话,被谢鸣川给瞪了一眼。 “你跟他说不清楚。忙起来饭都要忘了吃的人。”谢鸣川说这话把叶闻放要说的给堵了回去。叶闻放彻底没话说了,任谢鸣川安排。 冯老爷子是市医院的金字招牌,给叶闻放把了脉象,扁扁嘴开始批评人。说是急性气管炎反复发作已然成慢性了,治好是极其困难的,当务之急消炎止咳。还说叶闻放只是典型的对身体马虎终成顽疾,不值得同情应当狠狠批评。狼毫小楷一挥,字迹龙飞凤舞的药方一蹴而就,三副药带回家,一周之后回来复诊。 谢鸣川一通电话,让下了班的谢飞燕又跑回来挂号安排,这会儿叶闻放看好了病,跑去抓药的还是谢飞燕。 叶闻放坐在医院的长条椅上,吸吸鼻子笑着对谢鸣川说:“你谢百万不分长幼竟然使唤上姐姐了咳咳咳……” 谢鸣川不接叶闻放这句找茬的话,包里摸出纸巾给他擦鼻子,又把自家脖子上围得暖暖的围巾摘下来给叶闻放围上。 叶闻放不愿意,谢鸣川便半蹲下来望着他,凉凉地说:“你把自己弄成这样,还不让我疼一下?你不心疼自己,可我心疼。” 叶闻放便不说话了,红着鼻头,眼神软软地看着谢鸣川。半个脸都缩在围巾里,暖暖的,都是谢鸣川的味道。 谢飞燕拎着一大包中药回来,远远看着他俩在过道边上那样对望着说话,就放慢了脚步。怎么说呢,这边远远望着的谢飞燕觉得,那俩人中间是容不下别人的。这样的想法一出来,心里头另一个想法就压倒性的蹿了出来,他们俩这样下去是坚决不行的。 病怏怏的叶闻放自然是不能放回家让长辈看着心疼的,谢鸣川载着叶闻放和谢飞燕回了锦城新苑。到了地方,谢飞燕熟门熟路泡药熬药,谢鸣川帮着叶闻放清理行李,叶闻放在一边搭把手。 谢鸣川正嫌弃叶闻放箱子里带回来的全都是脏衣服,谢飞燕在外面喊了一声小幺。叶闻放听着了便来到了厨房,丢下谢鸣川一个人清理。 谢飞燕见叶闻放过来了,指着小火熬煮的药罐子说:“每次水加到这儿,熬到剩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好。一副要熬三次。一次喝一碗,都是饭前吃。我给你交代一下。” 叶闻放点点头,说:“飞燕姐,你要走?” “媛媛等着我呢。”谢飞燕看一眼叶闻放,低声说:“我给你交代好了,你有什么要给我交代的么?” 叶闻放想了想,说:“小川怎么给你交代的?” “威胁我闭嘴巴。”谢飞燕言简意赅的表述了一下谢鸣川的意思。 “那我就求求飞燕姐闭嘴巴。”叶闻放笑着望向谢飞燕。 谢飞燕没说话,扔下手中的帕子,说:“你们打算这样骗家里人一辈子? 叶闻放抬手轻轻掩上厨房的门,这才慢悠悠回答谢飞燕的问题,“在时机没有成熟之前我和小川会继续瞒着大家。” “什么才叫时机成熟?小幺,永远不会有时机成熟的时候。”谢飞燕说完后手不知道放哪儿觉得发慌,又捏回帕子,一个劲儿的擦拭灶台,“散了吧。我也会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 “飞燕姐,干妈一直给你介绍二婚对象,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叶闻放说这话的时候,听见谢鸣川的脚步声从卧室出来,去了浴室。他觉得自己和谢飞燕谈话的时间不多,谢鸣川弄完了手上的事,应该会很快来过问他们这个熬药二人组,便直接自己说了,“人的期望值回变化的。第二婚的对象更加的歪瓜裂枣了不是?对于我和小川的婚事,长辈们的期望值也会变化。我们在等那个低到绝望的期望值出现……” “你这是理论上的想法,小幺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谢飞燕看到中药就快溢出来,赶紧把火关小,“不会有这一天的。至少我们家不会。我爸就是个工人,他懂不起什么爱不爱的,传宗接代才是最重要。他们爱谢鸣川更多不是我吃醋才说的话,是事实。这个你考虑过了么?” 叶闻放伸出指头放在嘴上说了一声嘘,谢飞燕拿着筷子狠狠戳药罐子里的药,接着谢鸣川拉开了门,“熬个药有必要关门么?” “味道浓的很,不关门怎么办?”谢飞燕立马就给他回了话,口气不善得很。 “你吃火药啦?”谢鸣川眉毛一挑给他姐姐顶了回去。 “为你着想,爱听不听。”谢飞燕把手上的筷子一扔,出得厨房去。 叶闻放知道那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把拉住了谢鸣川的手,叫他不要再顶着说话了。谢鸣川捏着叶闻放冰凉的手,十分得想不通了,可叶闻放拉着他进客厅去。出来就看见谢飞燕正围围巾,包已经背上了。 “吃了饭我送你回去,你着什么急啊?”谢鸣川一看她那样就喊了出来。 谢飞燕这时候双手的手套刚套上,听了谢鸣川说这话,她凉着脸转过身来说:“不要你送,我自己打车回去。” “走走走。”谢鸣川一下也没好脸了。 叶闻放松了握住谢鸣川的手,走到谢飞燕跟前,轻声说:“飞燕姐,我送你下楼。” 谢飞燕看着叶闻放四平八稳的模样,咬咬唇径直出了门,趁着叶闻放出来之前关上了门。叶闻放条件反射往后退一步,刚站稳就被谢鸣川抱住了。 “谢飞燕是不是跟你说的对上了?”谢鸣川说完竟然笑了出来,“她可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说同我讲不通。” 叶闻放偏头靠上谢鸣川的肩头,说:“谢二娃,你今年找大师看运程了么?” “看啦。说财运登顶,经济危机都不用怕。桃花运平平,安心了没?”谢鸣川笑着回话,大工程师还搞封建迷信。 “那我今年的运程应该糟糕。”叶闻放叹了口气。 谢鸣川正想笑话叶闻放,忽然听见厨房里一声噗嗤……那中药烫水溢出来灭了炉火。谢鸣川赶紧撒手去关煤气。 叶闻放看着门把手,人是动也不动,拳头却捏的越来越紧。 连吃了两周中药,叶闻放的病有所好转,虽然还会小咳,脸色终究是可以见人了。时间也来到了年底,眼看着再有七八天就要过年。 谢鸣川克丽丝内衣这边一年的生意圆满画上了句点,公司盈利创历年新高,谢百万的名号要改成谢千万才能名副其实。不消停的谢千万准备来年进军新的生意,之前跟叶闻放报备过。两人躺在床上,手牵着手详谈到后半夜,觉得可以。今天这桌饭就要把来年的新生意定下来。 叶闻放一开始是不想和谢鸣川一起去的,谢鸣川劝他说:“你也来见见合伙人,权当是把把关,这生意半个身家都投下去了,可不小。你给我把关我心里才踏实。” “看机器我火眼金睛,看人不一定准。”叶闻放笑着回话。 “你看人非常准。”谢鸣川说的很肯定,“你把我挑上手就充分说明了这点。 “呵呵呵……”叶闻放被谢鸣川逗笑,一边笑着一边被他牵着出了门。叶闻放望着走在自己前边的谢鸣川,心里想:不是叶闻放挑的谢鸣川,就该是这个谢鸣川。 这顿饭之后,叶闻放和谢鸣川对这个比他们小几岁的合伙人很是看重。 一九九九年的新春,谢鸣川投了四百万的铁军建工正式成立。第一笔生意是绕城三环路第三期工程,三座连接主动脉的立交桥建设。后话是一年后交付之时,铁军建工在业内一鸣惊人。 一九九九年的新春,叶闻放重回北方小城,极寒条件下的试飞测试有了突破,难题被攻关,问题解决。距离定型前进了一大步。 一九九年的夏至当天,锦城大雨。叶家爸妈面色沉重地送走面有泪痕的谢飞燕,看着因为下雨而灰蒙蒙的天,叶爸说:“夏至大雨三伏热,今年夏天难熬啊。” “我把闻昭和闻莺叫回来商量。”叶妈说。 “不叫。”叶爸伸手接住滴落房檐的雨水,“等他叶闻放回来。” 转战沙漠腹地进行试飞的叶闻放,夏至这天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被爸爸打,细竹条抽得小腿上都是红痕,可自己咬紧了牙关一句错也不认、一滴泪也不落。 从上海紧急赶回来的谢鸣川,在夏至这天就要结束的时候到达医院,看完之后揉碎了他父亲的病情确诊报告。 第柒记·落花狼籍酒阑珊 “看这个地方……”白发老阿姨指着片子上一块阴影,“挨着心脏的主动脉,要是动手术,风险非常高。” “送到北京、上海的医院做手术呢?”谢鸣川眉头紧皱地盯着那块阴影,这么小小的一块阴影就能让人闻之色变,真是太不可思议。 “送到哪儿风险都一样高,风险出于你父亲的年纪和肿瘤所处的位置,并不来自于医生或者医院。”老阿姨摘下眼镜说道,“你们家属考虑一下是保守治疗还是动手术。小伙子,不要谈癌色变。你姐姐是护士,姐弟俩多谈谈,我觉得她比你更平和些。” 谢鸣川起身,向医生道谢后回头来望着谢飞燕。谢飞燕也恰好正看着他。姐弟俩这无言地一望,再多的酸楚也只能压下心头。一前一后出了医生办公室,两个人默契的往楼下去。 几近正午的时候,影子非常短,树荫也小到不行。谢鸣川停步在树荫前,抬手把谢飞燕推进不大的树荫里,自己的后背则任太阳晒着。 “切除、化疗、放疗,只有这三种方法,每一种都遭罪。”谢飞燕看着树荫里的小小光斑,这话既是说给谢鸣川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你也听见了,保守治疗如果不能控制住就是半年的事儿。”谢鸣川说完掏出了裤兜里的烟。平时谢鸣川对抽烟的态度是可有可无,但是今天这半天在医院里对烟却是非常渴求。因为谢鸣川不知道除了抽烟解郁自己还有什么法子用。 “切除手术后却激发肿瘤扩散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谢飞燕幽幽把话说给谢鸣川听。这句话音落了,两姐弟深陷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谢鸣川点燃香烟,深深抽了一口便被呛得咳了起来。谢飞燕赶紧给他拍背顺气,一边拍一边说:“小川,保守治疗吧。” 谢鸣川终于忍住了咳,也没说话。谢飞燕拽住谢鸣川的手,忽然就低声哭了出来,说:“我见过太多,太痛苦了,我不想爸遭那份罪……” 谢鸣川揽住谢飞燕的肩头,终于点下了头。姐弟二人两下里无话,等到都把情绪控制住了,一前一后往住院部去。以为自己是淋雨后发烧成肺炎的谢家爸爸还在等着出院的消息。 叶闻放照惯例给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人竟然不是妈妈。叶闻放记忆里叶爸一般不参与这种絮絮叨叨的嘘寒问暖,在他老人家的那里,只要打电话回来的是个活着叶闻放就好了。身体好不好、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都不重要。 “妈妈不在?”叶闻放笑着问,也不是嫌弃老头接电话的意思。 “在。我想要想跟你讲话。”叶爸倒也不遮掩,“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一些日子吧……”叶闻放听着这直接的问话,心里头咯噔一下,“爸,家里有事儿?” “啊,有事儿。你回来之前说一声,我让叶闻昭去机场接你回来。” “那您直接跟我说啊,等我回来会不会迟了?”叶闻放捏住话筒换了一边耳朵听,“我哥多忙啊,小川会接我的。” “小川没空接你。”叶爸的声音陡然就抬高了,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声调有些高,马上又小声下来说:“你干爹生病住院了,他哪儿来时间管你。别给他添麻烦了。” “哦,这样啊。”叶闻放忽然听到这个消息,想要给谢鸣川打个电话,“爸,那您是什么事儿?一定等我回来才能讲?”因为自己爸爸陡然抬高音量的小细节,叶闻放有了些小小的担心。 “对,一定你回来才能讲。” 叶闻放笑着说:“怎么听着我要被收拾啊?我觉得我一只都表现良好啊。” “你自己想想,好好想想。换你妈跟你讲。”叶爸一点儿不拖泥带水,把电话递给了叶闻放的妈妈。 叶闻放听着自家妈在电话那头嘘寒问暖,心思不在。满心眼里都想着爸那句好好想想,冲着这句话,叶闻放能想到的就只有自己和谢鸣川的事儿了。自己爸爸的德行是秋后算账,在这之前都是轻飘飘的。 如果是算这个账,原由就是飞燕姐忍不住了。飞燕姐那儿出这个动静,应该不是她闲着无聊,这样想来,谢干爹的病必定来势汹汹,“妈,我干爹到底是什么病?” “肺癌,都晚期了。肯定是因为抽烟,我叫你爸赶快戒,他不听还骂我。小幺啊,你……”叶家妈妈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叶闻放听得懂妈妈没说完的话,语调轻松地说:“我这么大个人了,心里清楚,你别担心我爸也不会揍我的。” 电话那头叶家妈妈没有说话,叶闻放叮嘱她保重身体便结束了这次通话。叶闻放再次拿起电话,拨出了那个早就烂熟于胸的电话号码。铃声响过十好几遍,始终无人接听。叶闻放心内忧伤思忖道:果然是世界末日年啊…… 病房在六楼的最中间,病号有两个。谢家爸爸今天出院,精神很好,同谢家妈妈下楼转去了。谢飞燕收拾东西,谢鸣川搭把手。姐弟两个没一会儿把收拾出来的东西打包,一人两大包提着往楼下停车场去。 进电梯之前谢鸣川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翻出手机来,看到有未接电话就皱起了眉头。摸不着头脑的电话号码百分之百是叶闻放打来的,作为常年在外“打游击”的同志,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很是平常。谢鸣川说手机方便咱们花重金弄一个诺基亚的新款带在身边如何?叶闻放到是答应了,却因为工作原因长期不能放在身边,成了摆设。至今联系都是单线,错过了电话就追不回来。 谢鸣川的模样落尽谢飞燕的眼里,谢飞燕便说:“你要有事就先走,我打车带爸妈回家。” “不是。”谢鸣川摆手,“错过了叶闻放的电话。” 谢飞燕听见叶闻放的名字,神情颇有些不自在。电梯到一楼,谢鸣川率先走出去,谢飞燕一阵迟疑,还是跟了上去。 “小川……”谢飞燕跟在谢鸣川身后走了半分钟,终于开了口。停车场的地面被碾得很烂,走起来不容易。谢鸣川被姐姐一叫以为她拿不动东西,赶紧伸手到她面前说:“给我一个包。” 谢飞燕摇摇头,看着谢鸣川伸到自己跟前的手,飞快地说:“你和小幺的事我跟干爹说了。” 谢鸣川撇头看着谢飞燕,眉间皱了起来。一口气闷在胸口,骂人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却咬牙忍住了。顿了半晌低声道:“你嫌现在事情不够乱是不是?” 谢飞燕不说话。 “谢、飞、燕。”谢鸣川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叫他姐姐的名字,“干得真好,都会曲线救国了。你是这个!”谢鸣川对着谢飞燕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爸病情确诊那天我告诉干爹的。”谢飞燕最艰难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剩下的话开口不难,“你忙生意你不知道,爸没什么盼的,就盼你结婚生子。你一年拖一年,他一年比一年老,现在又生病了。谢鸣川我把话给你说来放在这儿,这病是瞒不住的,爸迟早要给你挑明了,让你在他死之前结婚。到时候你和小幺怎么办?挑明了气得他一命呜呼?顺便的把干爹一家也弄个措手不及?你和小幺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会这样子?你告诉我。你别说我干得好,你也干得好。” 谢鸣川看一眼身边来往的车辆,不说话闷头去到自家车子面前。谢飞燕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忍住快要崩溃的表情低头跟着谢鸣川往前走。谢鸣川拉开了后备箱,谢飞燕把东西递过去,姐弟俩没言语把东西放好。 谢鸣川关上后备箱,出人意料地和软道:“姐,能不能理解一下?”谢飞燕已然包不住眼泪了,狠狠地摇摇头。谢鸣川无声叹口气,拉开车门把谢飞燕推进去坐下,自己站在车门口望着她哭。 “干爹说什么?”谢鸣川等了好久,等到谢飞燕稳住不哭了问了出来。 谢飞燕抬眼看着谢鸣川,抿抿嘴说:“叫我安心照顾爸。” “没了?”谢鸣川能想到叶干爹说这话时候的表情,一定是平静又和缓的。叶干爹是个酸文人,一辈子就讲究一个胸怀激雷而面若平湖。越是动怒的事情,面上越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小时候自己和叶闻放干了混蛋事回家,自己被爸爸追着整条巷子跑,那动静大得整条街都知道,结果自己没挨两下打。叶闻放那边一点儿声音没听见,第二天见面,叶闻放脱裤子一看,屁股上面全是血痕条条。谢鸣川对叶干爹敬畏多过喜欢。谢飞燕不愧是谢鸣川的亲姐姐,一来就知道用谁能制住谢鸣川。 “谢飞燕,弄得我有劲儿都没处使,你叫我怎么说你。”谢鸣川忧伤地转身靠在车上,“你还有脸问我和叶闻放怎么了,说得跟叶闻放坑过我似的,结果坑我最多的是你。” 谢飞燕一听这话直接哭出声来。 戈壁特有的热风夹杂着细小的砂砾扑面而来,叶闻放望着远处盘旋着下降的飞机面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高温环境试飞的结果比预想的要好。这样的结果表示叶闻放可以提前回锦城了。 虽然心中惴惴不安,叶闻放却不能把这些心绪放在首要位置,跨越千里路途来这边是试飞的。今天试飞有了好的结果,叶闻放心中轻松下来才想起这边的惴惴不安。连接话筒和座机的电话线扭结在一起,叶闻放一边打电话,一边解开那些结。等待转接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叶闻放把电话线解开得只剩下一个结了,那边传来了朝思暮想的声音。 “小川,是我。”叶闻放觉得从说第一个字起,自己的面上就带了笑容。 “知道是你。”谢鸣川的声音有些疲惫,“之前没有接到电话对不起。” “是我没按约定的时间打,接不到不怪你。”叶闻放说:“干爹的病怎么样了?” “长在心脏动脉边上,不敢赌手术,我跟我姐决定保守治疗。目前是稳定的。”谢鸣川压低了声音。自从谢家爸爸出院回家后,谢鸣川也住回家里。这时候虽然是在二楼打电话,还是害怕说破了,所以把声音压低下去。 “你还好吗?”叶闻放轻声问。 “不好。”谢鸣川轻笑出声,“你这问法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叶闻放听见谢鸣川的笑声也笑了,“我也不好,所以就想知道你好不好。是有点别扭,可我也不知道怎么问了。小川,有别的事要告诉我么?” “你预感到什么了?”谢鸣川真是越来越想笑了,叶闻放现在修炼得可以嘛,越发像半仙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7节 “你既然这样问,那就是有了。”叶闻放深吸一口气说:“我猜猜啊是飞燕姐把你和我的事说给我爸了,对吧?” “对,不过叶干爹到现在都还按兵不动。”谢鸣川说完嘴贱道:“叶闻放,吓着没?” 叶闻放被他嘴贱逗乐了,“那你吓着没?你不是最怕我爸么?” “我怕也怕不着。前天干爹过来看我爸,跟我说话没什么两样。我估计他是要拿你开刀,叶眼镜儿干脆你别回来了,不然不知道我干爹怎么弄死你。”谢鸣川最忧伤的就是这一点。叶干爹根本没打算和自己讨论问题。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攘外必先安内吧?说到安内,他对叶闻放下手历来都黑。谢飞燕可能也是知道这一点才直端端地找叶干爹把话说明白了。现如今,谢家这边有谢爸爸的病情制住他,叶家那边干爹根本不跟谢鸣川短兵相接,谢鸣川被架得高高的,哪边都使不上力,纵然谢千万根深叶茂撑起了整个家族,想要使横耍狠把这事儿过了却是没有一个着力点。 “我也不能躲一辈子,更何况已经被他点名了。”叶闻放对之前那通电话的意思一瞬间就明确了,“小川,我爸这边你不要担心……” “我就知道你要这样说。叶闻放,你越是这样说,就越是着了他们的道。既然都点你名了,我和你一起去见他。”谢鸣川往后倒下,躺在床上跟叶闻放说。 “他们是谁啊?你别乱想,没有什么他们,都是我们的家人。小川,你听我说,我和我爸两个人谈话,有些事会好讲一些,你在反而沟通会有不方便。既然都已经被高高的挂起来了,你就安安静静的被挂着好么?大家都怕你呢。”叶闻放想了想,飞燕姐直接把事情告诉叶干爹,也算是她最好的办法。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就不告诉你了,免得你激动。”叶闻放想了想,按照爸爸的吩咐办吧。 “叶闻放!”谢鸣川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我想你了。”叶闻放却不吃他那一套,轻声而又飞快的说了这句。 谢鸣川的气势一下子又没有了,盯着天花板说:“我也想你了。” 一场暴雨洗涤了锦城,整个城市看起来都那么的干净又清新。叶闻昭开车四平八稳,和谢鸣川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小伙子和一个老头子的天壤之别。叶闻放看着窗外的城市,觉得怎么同上次离开之前又不一样了呢? “小幺,我觉得爸那儿气场极其危险,你干了什么?”叶闻昭就闹不懂了,叶闻放明明是三个子女中老头子最喜欢的,为什么总是招惹老头子。从小到大,被收拾的次数也最多。 “不知道。”叶闻放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都不帮我探探口风?” “我可不敢。你知道从我辞职下海后,他都没正眼瞧过我。要不是托你侄子的福,恐怕回家都进不了门。”叶闻昭说着就笑了起来,“我估计他是想逼婚,你年纪也不小了。” “是么?那可惨了。哥,你那儿今年怎么样?”叶闻放转了话题,叶闻昭从电视台辞职后和几个老同学做起了网站。 “又一个撤资了。”叶闻昭说起来倒是不伤心,“多亏小川借钱给我补上,我那摊子还在,撑个三年没问题。” “嗯。”叶闻放点点头,“撑住就能迎来春天,你那是朝阳产业啊叶总。” “别跟我扯别的,小幺,哥正经跟你提个醒,嘴巴松一点儿,别跟爸对上。”叶闻昭眼看着就要进通锦巷了,把话题扯回来,“干爹那儿是癌症,爸应该是时不待我的心思出来了。放任你这些年,也算极限了。你孝顺他一回。” “好。”叶闻放立刻就答应了,“那你一起吃了晚饭走?” “我还有应酬。”叶闻昭将车子停在自家院子前,“记得去看谢干爹。最疼你的就是他。” “知道了。”叶闻放推开车门去拿行李,跟叶闻昭挥挥手算是再见。 叶闻昭点点头,却又忽然降下车窗叫住叶闻放,“给你介绍姑娘,要不要?” 叶闻放笑着说:“你不能等老头收拾了我再提这茬么?” “那也行,说明你积极改正嘛。”叶闻昭笑着调车头走人。 叶闻放回头,家门打开了,“妈,我回来了。” 叶家妈妈伸手摸摸叶闻放的脸,“先吃饭。” 莱特老了之后就特别不喜欢动,一般都趴在自己的窝里,守着叶家爸爸看电视。照理说,一个老头儿,一条老狗,两厢边一对应,应该特别凄凉,可叶家这俩却不是的。叶闻放没坐相地窝在沙发里,望着在藤椅上坐得笔直的爸爸和竖着耳朵挺精神的莱特,怎么都觉得他们不凄凉,反而觉得他们和电视里那伺机发动突袭的猎豹挺像,而自己就是那即将倒霉的斑马。 等到猎豹一家逮住一只斑马大快朵颐之后,叶家爸爸终于起身,转过头来看着叶闻放说:“到我书房来。” 叶闻放起身跟着老头去,本以为莱特会跟上来,谁知道它只是瞅一眼叶闻放,然后两只爪子搭在一起闭上眼睛趴窝里睡去了。 “关门。”叶家爸爸说完这句端坐在大书桌后边,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深深看了一回叶闻放。 叶闻放把放在角落里的木凳子拖出来,还没放下,叶家爸爸说:“我让你坐了么?” 倒也是。叶闻放又把木凳子放了回去,转回身端正地站在老头面前,双眼望着老头的,不躲也不逃。 叶家爸爸咳一声清清嗓子,道:“你和小川有不正当的恋爱关系这个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叶闻放听了这句话没来由的想笑,老头得想了多久才想出“不正当的恋爱关系”这话来的? “他未婚我未娶,挺正当的。”叶闻放嘴角噙笑回话。 “你两个男人还正当?!”叶家爸爸一手撑着椅子扶手半起身来,声音比刚才还低,“你好好给我看看《婚姻法》怎么写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才能在一起。” “《婚姻法》管结婚,我们只是谈恋爱。”叶闻放想着大哥交代的嘴巴松一点,接着说:“爸,您用《婚姻法》说事儿就把自己绕进去了。” 叶家爸爸一听这话猛地就起身了,左右看看觉得青花瓷缸里的画轴挺顺手,抽出来一个,一把甩过去。 叶闻放条件反射没躲开,硬挺着挨了打,胳膊被打中,有些疼。 “像话吗?”叶家爸爸鼓着眼睛瞪住叶闻放,“你领路的对不对?怎么就有了这种歪门邪道的心思?” “您先说不正当,又说歪门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爸,与其说来说去说不清楚,不如说说你要我怎么着?”叶闻放揉揉胳膊,疼感还没过去。 “不是我要你怎么着,是你做点该做的事情。你们两个都去谈个女的对象,把婚结了,你不准再跟小川胡乱裹在一处。叶闻放你老子我清楚的狠,小川他都听你的,你历来都是狗头军师。你不松口他就是个死心眼,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叶闻放不否认,点点头。 叶家爸爸看着叶闻放点点头,有点吃惊,稍微愣怔了一下,用比刚才和缓不少的语调说:“我去看了你谢干爹,说来说去放心不下的还就是他的宝贝儿子。没看到他结婚成家死不瞑目。你干爹带着你看灯会,一晚上都让你骑在他脖子上,你忍心这样让他死不瞑目?” “爸,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你的命是谢干爹救回来的,要不是他偷偷给你带药,你这个走资派就被批斗死了,其实叶闻放和谁谈恋都没问题,偏偏是谢二娃,那就不行了。”叶闻放松开手,胳膊已经不痛了。 叶家爸爸再次抽出一个画轴来。 叶闻放看着爸爸的动作,退一步,双手伸出来防卫道:“可就是他,换不成别人。” 那画轴在空中画出一个弧度后稳稳当当被叶闻放接住。 “叶闻放,你个狗东西。你要把整个家都弄个底朝天才高兴是不是?”叶闻放一句话把叶家爸爸给彻底点燃了。 “不是我要把家弄个底朝天,爸,不要再扔东西打我,小心闪着腰。”叶闻放把两个画轴合到一处放回青花瓷缸里。把刚才那张木凳子拖出来,径直坐下去。腰背挺直,微微仰首看着叶家爸爸,轻声道:“谢家的叔伯堂兄弟基本上都在谢鸣川手下做事,干妈娘家人的生意也是谢鸣川提携。我们家,姐夫在铁军建工做到副总,因为谢鸣川。大哥的公司,之前股东撤资,帮他顶住的还是谢鸣川。谢鸣川在整个家族里是顶梁柱,所以你和飞燕姐咬着牙都不去找他,你们知道他动不得。他要是怎么了,家里就会底朝天。你们来找我,可是我是他的狗头军师啊……” 叶闻放还是那样的嘴角噙笑,望着叶家爸爸,伸手指指椅子,说:“爸,你坐下好吗?我们慢慢谈。” 叶家爸爸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动作缓慢地坐进椅子里,嘴巴里喃喃道:“这叫什么事、这叫什么事……” “爸,我和小川在一起的事是真的。我们很认真的在一起已经很多年了。我们知道这件事情对家里人的冲击有多大,所以,我们一直一直紧闭着嘴巴。对你们来说我们走了一条不太一样的路,可是爸你看见了的,虽然路不太一样,家族却是一样的兴旺。那么我们走这条不太一样的路又有什么关系呢?”叶闻放迭起腿,因为风声抬眼望了望窗外。乌云开始聚集,看来将有一场大雨。 “叶闻放,照你这话的意思,你干爹是看不见小川结婚成家了?” “我不知道。”叶闻放摇摇头,这件事情他不敢想。 “你不知道?!”叶家爸爸拉过自己的搪瓷茶杯灌下一口冷茶,“一旦谢干爹提出这个要求,小川答应了,你怎么办你也不知道是不是?” 叶闻放说:“是。” “你不知道就给我趁早收拾滚蛋,滚得越远越好,好过弃之如敝履。”叶家爸爸紧紧抓住桌沿,好像不这样做立刻就要冲过去掐死叶闻放一般。 叶闻放望着气得不行的叶家爸爸,起身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说:“爸,是我自己选的路。” 叶家爸爸一把推开叶闻放,抓起小茶壶啪一声扔到地上去。小茶壶顿时摔得粉碎。叶闻放记得那把小茶壶是自己送给他礼物,大概有四五年了吧。虽然不是上好的紫砂,却是喜欢的不行。 叶闻放其实很清楚,三个子女中老头最喜欢的是自己。一个有知识、有文化、有硬骨头的老走资派不会因为同不同性恋问题慌乱,他只会关心则乱,因为他关心叶闻放这个大混账,他害怕叶闻放受到伤害,毕竟叶闻放是延续了他人生抱负的唯一的子女,他的最爱。 叶闻放同谢鸣川说,有些话我们父子俩个会好讲一些,便是这些话了。老头的性子,有谢鸣川在,这些话说不出来,父子俩说些不沾边的说了也是白瞎。谢鸣川的性子,听不得这样的意思,一旦知道了,硬脖子死扛到底,那就是真正的弄个底朝天了。叶闻放想好了的,不要家里弄个底朝天。 叶家妈妈猛地推开书房门,看着满地的碎瓷片,抹着眼泪说:“不是没到那步么?你摔什么东西!” 叶闻放轻轻一笑,拉住就要弯腰收拾碎瓷片的妈妈,语调轻松地说:“妈,就到了那一步,也不摔东西,也不掉眼泪,是怎样就是怎样罢了。” 这话一说,倒是让叶家妈妈哭得更厉害了。 接到叶闻放电话的谢鸣川正在等号取药,这才知道他已经回来并且和叶干爹谈过了,电话一聊就是一个钟头。谢鸣川比较关心叶闻放有没有挨揍,叶闻放叫他安心,只被画轴打了一下。叶闻放也不多说,跟谢鸣川交代自己就住家里了,两人隔着一堵院墙过了两天。 这天,谢鸣川一大早进了叶家院子。昨天晚上有个推不掉的应酬,后来又被劝上牌桌,麻将打到天亮。回家是找骂,便溜来找叶闻放,补个觉再回家。 叶家爸、妈有晨练的习惯,这边出,那边谢鸣川卡着时间进,没打上照面。熟门熟路钻进厨房,叶闻放正在盛稀饭。 “都没听见开门的声音,身手很了得嘛。”叶闻放天微亮接到他电话,便勤快地起了床。 谢鸣川接过一碗,筷子都没有就狠狠地喝了一口。咽下去了才说:“以前翻墙的时候身手就不错,现在都退步了。把那个泡菜端给我……” 叶闻放贴心伺候谢鸣川吃早饭。他已经吃好了,就撑着下巴看谢鸣川吃。 谢鸣川察觉他的目光了,便抬眼看着他笑。 叶闻放说:“吃完了你去睡会儿,然后我和你一起过去看望干爹。” “谢飞燕在,你不别扭?”谢鸣川放下筷子,摸摸叶闻放手臂上的淤青,“我觉得不应该是画轴打的,是砚台吧?都发紫了。” 叶闻放推开谢鸣川的手,“要真是砚台,我现在得在医院里。别瞎琢么了。跟你姐见面,我不别扭。” “就你能干。”谢鸣川收回手,把空碗递给叶闻放说:“再给我盛一碗。” 叶闻放端着碗转身,谢鸣川却起身跟了上去,从后边抱住叶闻放,埋首在他脖颈间。叶闻放抬手摸摸他的头,“吃了去睡会儿。” “我先抱抱你。”谢鸣川把人越抱越紧。 叶闻放偏头蹭蹭谢鸣川,谢鸣川轻轻笑出了声。 半分钟都不到的路程,走进谢家堂屋,谢鸣川大声道:“爸,你看谁来看你了。” 叶闻放跟着他走进堂屋,却是没看到人。谢鸣川招招手,带着叶闻放往里边走,推开门一看道屋里的情景,脸上的笑也没有了。 “怎么都在屋里?喊你们也不吱声。”谢鸣川把自家妈和谢飞燕看了看说。 “小川,我还有多少日子,你姐和你妈不告诉我,你来告诉我。”谢家爸爸把厚厚的检查报告拍到桌子上,抬眼看向儿子。 谢鸣川一看见那检查报告就知道没戏了,怎么让他把这东西找到了? “药物效果好,几年是没问题的。”谢鸣川也不打算跟他爸兜圈子了。 “不好呢?” “四个月。你要是怂了,时间更短。” “老子不会怂,不就是个死嘛。”谢家爸爸一听这话来了精神,中气十足地说了出来。 “干爹,就是要这个气势。”叶闻放进屋来,对着谢家爸爸比划出大拇指,说:“冲着你这精神头,先怂的是病痛。” “哎哟,小幺回来啦。”谢干爹一看见叶闻放就笑了,招手叫他过来,拉着他的手说:“你姐跟你干妈就是看不起我,你说是不是?” “要我说不是。”叶闻放笑着叫了干妈和飞燕姐,回头来笑着跟谢干爹说:“她们是关心过度。你不许生她们的气,你还要感谢她们。” “呵呵呵,行行行,你说的对。我们大学生说话就是不一样。” “那别生气了,咱们爷俩说说话。”叶闻放紧握着谢干爹的手,扶他起来,“去凉棚底下坐好不好?” “对。去外面坐,凉快。”谢鸣川紧跟上叶闻放的调子,“我把你那画眉提出来,多少天没给人家洗澡了……” 谢家爸爸被他两个这么一说还就动心了,借着叶闻放的力一步一步走道院子里去。 谢鸣川跑去拿画眉鸟,叶闻放扶着谢家爸爸往摇椅上坐下。谢飞燕递来靠垫,叶闻放接过去时对着谢飞燕笑笑。谢飞燕却是不敢多看他一眼,说了句我去倒茶,扭头走了。 叶闻放把靠垫给谢干爹放好,凑到他耳朵边轻声说:“小川刚跟我讲,医生说你的病情控制的不错,别乱发脾气。” “没发脾气。”谢干爹不承认,“进医院我就知道准没个好。早就做好觉悟了,她们还要在我面前遮遮掩掩。” “你开开心心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全都交给你儿子办。他要是不办,我给你办。”叶闻放双手捏上谢干爹的肩膀,轻轻地给他揉起来。手感大不如以前厚实,看来生病之后急速变瘦了。 “我这辈子走南闯北,哪儿都去过,什么都吃过,不稀罕。” “小川天天回来报道,你稀不稀罕?”叶闻放问他谢干爹。 “我还真不稀罕。”谢干爹说,“我心说这个谢老板整天忙得不见踪影的人,自从我生病了就天天在家里蹿,不会是我时日不多了吧,一猜一个准,报告上说我肺癌晚期了,唉……” “干爹……不唉声叹气啊,叹一口气助长癌细胞的。”叶闻放拍拍他的肩膀。 谢家干爹听他这么一说,伸手拍拍叶闻放的手背,“干爹不怕死。干爹就是替谢鸣川这个小兔崽子着急,他是真要找个七仙女儿怎么的?害得我现在都没孙子抱。待会儿帮我批评他。” “呵呵呵……”叶闻放真是哭笑不得了,这可怎么批评得出口,明明自己就是罪魁。 “批评什么?批评我么?”谢鸣川这个顺风耳,拎着画眉鸟出来还就听见了半句。 “对对对,就是你。你爸我就只有四个月啊,你打算什么时候结个婚?”既然送上门了,谢干爹就不打算放过他。以前想着他谢老板面子大,一般都不这么问,小心的伺候着别翻脸,今天不一样了,今天谢家爸爸只有四个月了,该翻身了。 “那你打算找个什么样的儿媳妇?画出来,我照着找去。”谢鸣川这根老油条笑着把话扔给了他爸。 谢家爸爸又拍拍叶闻放的手,“你看他这样子,快帮干爹。” 谢鸣川听了他爸的话,看着叶闻放笑了,说:“爸,你这个帮手不灵。你看着啊,一句话就把他打懵。哥,我嫂子在哪儿呢?你可比我大啊!” 叶闻放无奈地对着谢干爹耸耸肩膀,“您儿子太厉害。” 谢家爸爸被他俩这一唱一和逗乐了,哈哈哈笑几声却是咳上了,越咳越厉害。拍背送水都不是办法,折腾了好一会,忽然一声撕裂般的咳嗽,谢家爸爸一埋头吐出一口血痰来。 “爸……”谢鸣川半跪下去看他爸的面色。叶闻放擦干净谢干爹的嘴角,扶着他躺下。谢干爹望着谢鸣川,好一会儿了缓过来,轻声说:“我孙子是抱不上了,你结婚让我安个心,嗯?” 谢鸣川看着一下子没了精神,病容满面的爸爸,又看一眼叶闻放,没说话。 叶闻放颔首看着谢干爹说:“小川答应了,您眯一会。” 谢家爸爸满意地闭上眼睛小憩。 谢鸣川手里捏着几颗鸟食,抬手扔向叶闻放。叶闻放被打得偏了头,拍干净了回头望着谢鸣川。谢鸣川抬下巴叫他找地方说话,叶闻放笑着摇摇头。眼看着谢鸣川伸手过来捉人了,谢飞燕端着茶水刚好过来。这话是没法好好说了。 第捌记·别殿遥闻箫鼓奏 霹雳一闪后紧跟着刺耳的雷声,雨还没下下来。谢鸣川望一眼车窗外的天空,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车速。 “小川,就算下雨也淋不着,没必要开这么快。”猛然加速让叶闻放身子猛地往前一倾,稳住身子后叶闻放立刻说。 “嗯?快吗?不快啊,才八十码。”谢鸣川一点儿不在意,夜深人静,路上人车稀少。 叶闻放不说话了,含笑看着城市街道八十码嫌弃慢的谢鸣川,心中思忖当初怎么就没想到撺掇他当飞行员呢? “哥……”谢鸣川抬手摸摸叶闻放的下巴,腻味地喊了一声。 叶闻放笑的翘了嘴角,点头说嗯。谢鸣川呵呵一笑,那车速就奔向了九十码。不消会儿,锦城花苑的银色名牌就在车灯的映照下流光闪烁了。 叶闻放手里的行李箱被粗暴地一脚踢开,“小川,你……唔。”叶闻放的批评没来得及说出来,被谢鸣川吻了个结实。 谢鸣川吻住了人还不过瘾,一把把叶闻放抱了起来。叶闻放害怕他和自己这样纠缠脚步不稳,拼命推开他不让接吻了,喘着粗气说:“放我下来。” 谢鸣川不说话,痞笑着吻他的嘴。 叶闻放被他吻笑了,说:“答应你了的。” “那干嘛磨蹭?”谢鸣川这话几乎蹭着叶闻放的面颊说的。 “那干嘛着急?”叶闻放双手推上谢鸣川的胸膛,“你吓着我了。” 谢鸣川一寸不让,把叶闻放抱进怀里,笑一声之后扛起人往卧室里去,一边走一边说:“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不让我接人?不让我跟干爹见面?不管我乱答应我爸?叶闻放,憋得我很难受啊,你快想想怎么才能补偿我?”头一低,把叶闻放扔到床上,扑上去压住,谢鸣川亲一口在叶闻放的眼角,抬头看着他慢悠悠说:“快想想。” 叶闻放只笑不说话,可他的双手穿过谢鸣川的衬衣下摆,慢慢往上轻柔地抚摸过了谢鸣川胸膛的每一寸肌肤。 “嗯……”谢鸣川闭上眼睛享受地哼出了声。感觉到叶闻放正一颗一颗得解开纽扣,谢鸣川一秒钟也等不及了,睁开眼,三下五除二脱了自己的衣裳。抱起叶闻放,捡回了主动权。 叶闻放看着他猛虎似的扑过来,第一时间抢救了自家的眼镜,艰难伸手把它放到床头柜上。这事儿办完一回头,谢鸣川已经把叶闻放的衣服撕开了。叶闻放偏头回吻谢鸣川,在谢鸣川的手握住自家那处时,双腿抬起来缠住了谢鸣川的腰…… 刺啦一声惊雷伴着暴雨而落,叶闻放哑着嗓子喊出的声音完全被雷雨声给压住。汗珠从下巴尖低落到床单上,变成一个深色的小点。叶闻放快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小臂一软,堪堪靠手肘支撑。如果谢鸣川再不放过他,叶闻放的上半身只能软塌塌的趴在枕头上了。 “小川啊……啊嗯啊小川……”叶闻放几乎哭出来,被折腾太久了,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谢鸣川就像头永不知足的野兽。这头野兽平时都听话的,今天却怎么也不受控制,不管叶闻放怎么好话哄着、乖巧求着就是停不下来。 “啊嗯!”叶闻放突然向后扬起了脖子,原因无他,谢鸣川从身后抱住他,重重咬住脖颈处,叶闻放受不住又叫了出来,“很痛,小川!” 谢鸣川身子一挺,今年抱住人不动了,好像被叶闻放的求饶触动了,松了口,湿热的舌头在刚刚咬住的地方轻柔舔过,让叶闻放的身子抖了抖。 叶闻放感觉到他不动是因为到顶了,就反抬起手摸上谢鸣川的脸颊,“小川,别欺负我了,一把老骨头快被你弄散架了。” 谢鸣川抿嘴吻吻被自己咬出牙印的地方,再一次用力把叶闻放抱得跟紧些,“都知道自己是老骨头了还使劲熬,叶闻放这就是你屡教不改的地方。” “嗯……”叶闻放感觉到身下契合处谢鸣川的那个终于软了去,紧绷的身子也跟着松了下来,软软背靠在谢鸣川怀里,任他跪在床上抱住自己。 “消气了么?”叶闻放虚弱的笑笑,轻声问谢鸣川。谢鸣川一开始就说了的,谢千万对于某些行为很不满。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8节 “早着呢!”谢鸣川贴在叶闻放的耳边说这话,然后用一只手把叶闻放抱着转了下身子,两人终于是面对面了。 “小川。”叶闻放的目光有些迷蒙,看起来特别让人动心,有这份风韵是要给近视的眼睛记个大功的。 谢鸣川俯身吻叶闻放的额头,轻轻讲一个字:“说。” “对不起。”此刻在叶闻放的眼里谢鸣川是清楚地,因为离得那么的近。叶闻放为着谢鸣川把心思都用尽了,太知道谢鸣川的不高兴和不乐意。这时候,谢鸣川情事尽兴了,叶闻放柔柔说这三个字,一瞬间就软化了谢鸣川的心。 谢鸣川听了这句,在叶闻放身边躺下来,捏着叶闻放的下巴尖和他面对着面,静静地看了叶闻放许久,才说:“哥,你今天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哦。”叶闻放用手背揉揉自己的眼睛,轻轻地笑了。他知道的,一定是那句“小川答应了”把谢鸣川惹恼。也是自己活该,明明知道他的心意,却把这种话说出来。 “哦,你哦一声就完了?”谢鸣川捏住叶闻放揉眼睛的手,把它放到自己的胸口上了,“你那一句让我以为你要和他们一道了,身上汗毛都立起来你知不知道?” 叶闻放的手从谢鸣川的胸口挪到他的脸上,摸摸唇瓣,问道:“要是真那样了你是不是要把我掐死?” 谢鸣川摇摇头表示舍不得,捏住叶闻放的手一字一顿地说:“你敢开口,我就敢把婚结给你看。叶眼镜儿,哭瞎了我给你养老。” “呵呵呵,谢千万你真好。”叶闻放搂住谢鸣川的脖子往他怀里钻。 谢鸣川大大方方地抱住叶闻放。叶闻放在他怀里慢慢蠕动着找舒服位置,动作慢得特别讨人嫌。谢鸣川的耐心快让他磨完了,说:“啊呀,有感觉了。”叶闻放立刻就不动了,整个人像牛皮糖一样贴在谢鸣川身上,这个肢体语言很容易理解,就是“老子不想来了死也别想把老子扯开”的意思。谢鸣川垂下目光看不动了专心睡觉的叶闻放,不厚道地笑了出来。叶闻放的手掌拍向谢鸣川的脸,谢鸣川没有躲,让他拍个正着。 从下雷雨开始折腾,雨是停了下,下了停,这时候第三场雨开始变小,雨声渐弱。谢鸣川比叶闻放后闭上眼睛,睡意跟着排山倒海的袭来,没一会儿便沉入梦乡。谢鸣川久违地做了个梦,梦里叶闻放讲事实摆道理让谢鸣川结婚。谢鸣川在梦里看着叶闻放和自己说话,有种掐死他的冲动,就像叶闻放自己刚才说的那样。 一声炸毛似的猫叫,跟着有人大声喊我家的鱼……谢鸣川猛地睁开了眼睛,瞧见了坐在床边正穿衣裳的叶闻放,下半身赤条条的还未穿上裤子,也是被那一声喊给吓着了,愣怔地望着窗户那边。谢鸣川瞧见他眯着眼睛看东西的样子就笑了,悄悄起身,一把抱住叶闻放的腰把人拖到怀里抱住,凑到他耳朵边上呵气,看到叶闻放被吓得有点变脸色,乐得咯咯笑。 叶闻放顶住谢鸣川的下巴使劲钻了几下,听见谢鸣川啊啊叫,得以泄愤,这才撑着身子爬起来,一脸正经地说:“我要起床了,不准折腾。” “哎。”谢鸣川摸着下巴回答地真真的。 可叶闻放刚转身去找裤子,就又被谢鸣川给拖住了腿,这回把人往毯子里拽。叶闻放笑着挣扎,谢鸣川胡乱扯着毯子把他越裹越紧。叶闻放拼了命还是被谢鸣川用毯子裹成了粽子,笑得快要喘不上气儿。谢鸣川呢,笑着压到叶闻放身上,伸手指挑起叶闻放的下巴尖,说:“叶眼镜儿,有个事不对啊,整宿都梦见你撺掇我结婚,我想这结症在你跟我爸回得那话上。快给我坦白交代,上赶着给我泄气是怎么回事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 叶闻放猛收下巴,又张开嘴要咬谢鸣川调戏他的手指头。谢鸣川机灵得很,躲开了,单笑着看叶闻放,等他说话。 叶闻放人动不了又咬不着他,就泄了气,闭上眼睛不搭理谢鸣川。 谢鸣川就知道叶闻放要装哑巴,双手捧着叶闻放的脸,亲上了嘴。刚腻乎乎地亲了一口,叶闻放就睁开了眼睛,说:“是看着你两头为难才怂的,不想你夹在中间……” 谢鸣川一听这话,可心地开始给叶闻放解开紧裹着的毯子。叶闻放的手终于的解放,第一件事就是揪住谢鸣川的脸报复他。可谢鸣川躲也不躲,叶闻放揪着也没意思了,便松开了手。谢鸣川捏住叶闻放的手,直直地看着他说:“我再为难也不愿委屈你。” 这话静静悄悄地落进叶闻放的心里,让心海上波浪骤起。叶闻放平生之大愿,是和谢鸣川一朝一夕都厮守,狂风暴雨亦为伴,这么些年来,叶闻放着家的时候不多,谢鸣川为叶闻放守着,谢鸣川为叶闻放委屈着,却是一句一词的不甘愿都没有。叶闻放自愧,叶闻放心疼,叶闻放死也不要这一关的所有压力与为难都交给谢鸣川。 如果自己不松口,谢鸣川肩上顶着千钧压力把家弄个底朝天也不会认,叶闻放不能这样做,叶闻放愿意把所有的苦与涩给自己尝,所以狗头军师叶闻放要先在谢鸣川这儿松口。 “我乐意。”叶闻放微微一偏头,吻上谢鸣川的唇,轻轻浅浅一个吻,而后伸手把谢鸣川紧紧抱住,说:“小川,到了那个时候,你结婚我不委屈。” 谢鸣川听这话锋不对,想要把叶闻放拉开看看他,可叶闻放不松手,谢鸣川使蛮力又怕伤着他,终究作罢,让他抱着自己说话。 “原本就不能和你结婚,哪儿来的委屈?也不怕委屈,委屈算是个什么东西!我不要你为难,我不要你做抉择。你去,我就在这儿,就在这儿……学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呵呵。”叶闻放说到这儿,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谢鸣川听着叶闻放那声笑,也是服了他了,拍拍叶闻放的背说:“叶闻放,贱不贱呐?” “贱。”叶闻放回得可干脆,“我爱你,就能贱到泥里去。” “别胡扯。”谢鸣川抱着叶闻放侧身躺上床去,“你读这么多书,这时候怎么这么糊涂?” 叶闻放靠紧谢鸣川的身子,闭上眼睛说:“我没糊涂,我正生气我怎么就不能糊涂一点儿呢。” 谢鸣川伸手就把叶闻放的嘴给捂住了,说:“我不听。” 叶闻放笑着要拉下他的手,谢鸣川不松开,谢鸣川还说:“我听明白了,你别费精神再说话,陪我睡一会好么?” 叶闻放翻身和谢鸣川面对着面,抬手摸摸谢鸣川的下巴,叶闻放颔首钻进谢鸣川的怀里。谢鸣川便立刻把他抱紧。 谢鸣川要叶闻放陪他睡,可谢鸣川抱着叶闻放却是眼睛都没有闭,直直望着透光的窗帘处,心思里透着清清楚楚的不甘心和明明白白的无奈何。 谢鸣川从小笼罩在叶闻放的“阴影”下却从来不自卑,因为叶闻放说谢二娃的聪明和叶小幺的聪明是不同种类的聪明,谢鸣川信。现在,叶闻放说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结婚吧,这是叶闻放用尽聪明想不出别的法子了。谢鸣川虽然不乐意却必须承认,自己也用尽了聪明,想不出别的法子了。有什么法子能让重病又时日无多的老头儿欢欢喜喜?有什么法子让全家人波澜不惊地接受谢二娃和叶小幺在一起?有什么法子能顾上家人又顾上怀里的人?答案是没有,没有,没有。叶闻放跟自己得出的答案是一样的,所以叶闻放要谢鸣川不为难。这下子真好,两种聪明都说你们要做懂事的人那就没法子啦…… 谢鸣川揉揉叶闻放的头发,压着声音说:“不管了。” 叶闻放抬手,一巴掌拍到谢鸣川的脸上,嗡声说:“闭嘴。” 出双入对的叶闻放和谢鸣川每每在两家里出现都是笑嘻嘻的,这笑嘻嘻的两个人,对付得了横眉冷对的叶家爸爸,也对付得了着急上火乱骂人的谢家爸爸,只是两人心里都清楚这笑嘻嘻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心里都是一样的惆怅和失落,却不约而同把它们压在心底,在面上摆出一派轻松叫对方安心。 “这么个好地方你怎么找到的?”谢鸣川双手枕在脑后,望望天空上正不远不近并排飞着的两架遥控飞机后偏头问正摆桌子的合伙人龙铁军。 “从老家来省城要从这儿过,带小子来放过风筝。”龙铁军抬手一挥,“大河滩上平又阔,没电线杆子,上岸就是大树林茶园子,夏天也凉快。”说着龙铁军把一个大红包给放到谢鸣川手里,“川哥,小孩子过生日犯不着。刚才叶哥给我,我不好意思当他面还回去,我现在退你手里。” 谢鸣川不收,说:“你叶哥给的,你还他。这不管我事儿。” “怎么不管你事儿?你俩还分开算哪?川哥你逗我呢。”龙铁军把红包直接扔在谢鸣川身上,指着不远处的一大一:“给小子买了那么贵的遥控飞机,还陪着玩儿,够啦够啦,红包就不要了。” 谢鸣川眯缝着眼睛看带着龙铁军的儿子放遥控飞机的叶闻放,太阳这么大都不知道躲一躲,真是入迷了。 “他自己也喜欢。”谢鸣川觉得这红包肯定是给不出去了,便拿起来塞包里,想想龙铁军刚才那话,觉得在聪明人眼前也不用遮掩,笑着说:“行,你说不分家就不分家了。” “对,得天长地久。”龙铁军哈哈笑着说。 谢鸣川一挑眉毛,盯着龙铁军说:“你倒是没一点儿不自在。” “嘿,那你是要我自在还是不自在啊?”龙铁军继续笑着问谢鸣川,“我呀是真没半点不自在,你这兄弟交得好吧?你也别在那儿找不自在,你们自己心里高兴不就好了。川哥,不是我做兄弟的说你,你和叶哥什么都好,就是心里搁的东西太多、太重,没救。” 谢鸣川一听那“没救”的二字批语,笑了,“他让我结婚去,这事儿这么重也只能搁心里头。” “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但凡有一点儿回转我叶哥也不会开这个口,不可能把你俩的事儿往你爸面前一捅,等着老人家那什么吧?他那是心疼你,话说回来,他能让你这么走,他肯定扛得住。” “扛不住呢?”谢鸣川望着将遥控器高高举过头顶操作的叶闻放,想不明白怎么就这么对他自己下得去手? “扛不住你撑着他一起扛啊。”龙铁军把椅子放好,送茶水的人终于拎着水瓶和茶杯来了,“川哥,你怎么脑子这么死呢?那婚你雇个人结不就好了,出点钱的事儿。” “哈哈哈……”谢鸣川猛地笑出来,“倒也是个办法。” “那些影厂、剧团下岗的多了去,找个专业的,让哭就哭,说笑就笑,包君满意。”龙铁军说起来来劲了,“还美丑胖瘦任你挑呢,多简单个事儿,你要干,我帮你打听。” “铁军你真是人才。”谢鸣川乐不可支,想想这招挺美。 “我这么人才,可我儿子不稀罕我啊。你看他平时就是个活哑巴,倒跟叶哥投缘。”龙铁军本来是望着儿子说这话的,谢鸣川的表扬入不了心,看见叶闻放和儿子龙思齐玩的投机,很是嫉妒,拖一张椅子坐下来望着那边有点儿愁,“不大搭理我,是不是因为刚从乡下来在幼儿园被人欺负?” 谢鸣川望着那一大一小,道:“我看是你话太多。他俩也没怎么说话,一直玩儿。你以后也只管和你儿子玩不要这么多话就好了。”谢鸣川和龙铁军正说着,那边两人一人抱一个遥控器转身朝他们这边望过来,没一会儿,听见小飞机嗡嗡降落的声音,抬头一看,遥控飞机正在自家头上盘旋,赶紧爬起来躲开,害怕被他们给“事故”上了。刚躲开,那两个遥控飞机就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面上。 叶闻放牵着小朋友的手回来,两个人都晒红了脸。龙思齐这小人挣开叶闻放的手,跑去倒水喝。倒了两杯,一杯给叶闻放,一杯自己喝。看得他爹龙铁军啧啧称奇。小人看都不看他爹一眼,喝完了水爬上叶闻放的腿坐着,抱着遥控飞机跟叶闻放小声问话。 谢鸣川望着跟小人指着飞机说这儿说那儿的叶闻放,心里静不下来。也不晓得他们说了些什么,小人转头望着他爹说:“爸爸,电池忘了,我要过去拿。” “这么大的太阳,爸爸去,你就在这儿凉快凉快。”龙铁军一听儿子东西忘了跳起来就去跑腿。 叶闻放摸摸小人的头,小人软软靠在叶闻放怀里看着他的爸爸健步如飞跑向大河滩。 谢鸣川往杯子里添水,递到叶闻放的面前。叶闻放不看那水杯,看着谢鸣川笑。 “我打算去雇个人跟我结婚。” 叶闻放笑出了声,看看正奔跑着的龙铁军说:“你们俩真聪明。” “你这是夸还是骂啊?”谢鸣川也笑了。 “你能找着愿意让你雇的人就是夸。”叶闻放抬手拍拍谢鸣川的肩膀,收回来的时候却被谢鸣川捏住了。 龙思齐好像听得懂他们说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看着俩人,把俩人看得有点儿懵。谢鸣川先下手为强,一手捂住龙思齐这个小人的眼睛,一手捏着叶闻放的手飞快地亲了一口说:“你肯定得夸我。” 叶闻放飞快挣开谢鸣川的手,又打开谢鸣川捂住小人眼睛的手,瞪着他的样子挺吓人。龙思齐又能看见了,飞快地从叶闻放身上跳下来,说:“我要找爸爸。” “快去快去,给你爸亲一口,能把他高兴死。”谢鸣川挥挥手笑着教小朋友。小朋友才不搭理他,向着爸爸小跑而去。 叶闻放觉得有些事情谢鸣川还没有弄清楚,可是此时此刻不是能谈话的好时机,龙铁军很快就会牵着龙思齐回来。叶闻放轻轻喊了一声谢鸣川道:“再说吧,我不觉得会是个好主意。” 谢鸣川虽然点点头,却笑着说:“可我觉得还行。” 十号在最新的一次试飞中出了问题,叶闻放的假期立即结束了。时间紧迫,叶闻放要坐最近的一班飞机走,夜里十点起飞。谢鸣川推了应酬送他去机场,一路上叶闻放都皱着眉头,也不知道他担心些什么。 谢鸣川实在看不下去,说:“你到了再着急不迟。你现在能不能多看我两眼,过来让我亲两口也算正经事啊。” 叶闻放被“正经事”给逗笑,终于舒展了眉头,说:“我不亲你。高速路上不安全。” “就知道你没这个良心。”谢鸣川假模假式的叹气后接着说:“那天不是要跟我谈谈雇人结婚的事儿么?之后我太忙了也没时间,快抓紧时间,这快到机场了。你觉得哪儿不好?我还打算雇个专业的呢,给他演得真真的。” 叶闻放说:“演了之后呢?” “结账走人。”谢鸣川可是豪气。 “家里人再见面也不用了?”叶闻放轻声问。 “大不了演到我爸不行。”谢鸣川说这话太阳穴鼓了鼓,“你管他演多久啊,需要我就一直演。” “我让你结婚的意思是……”叶闻放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你要跟我断干净是吧?”谢鸣川话一点儿不软替叶闻放说了,“你要我从今往后结婚生子跟大家走一样的路子。你呢为我守着,跟那古时候节妇烈女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说守着我的话,就是你们文化人最爱搞得那一套你过得好我怎么都行。叶闻放,滚去修你的烂摩托车,老子不跟你断也一样把这关过了。” 叶闻放看着谢鸣川的侧脸,路灯变幻,光影从他面上一一滑过,叶闻放看不清谢鸣川的表情,也说不出话来。叶闻放抿紧嘴唇,看向车窗外,机场的通明灯火就在眼前。 谢鸣川一脚刹车下去,停好了车。飞快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后,却是一把摁住叶闻放的手不让他解开。叶闻放有些疑惑地望向他,谢鸣川毫不犹豫地吻了上了。没有温柔,也没有缠绵,最后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让叶闻放知道谢鸣川是生气了。 “走吧。”谢鸣川松了口,也松手帮叶闻放把安全带解开。 叶闻放推开车门,默默地下了车,刚关上车门,谢鸣川飞也似的开了出去,好像一点儿不愿再多看叶闻放一眼似的。舔舔嘴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被谢鸣川给咬破了。叶闻放深吸一口气,不晓得应该考虑出问题的十号机还是考虑出了问题的谢鸣川和叶闻放。身旁的人流熙来攘往,叶闻放就那么站着好一会儿,满心的不知所措与茫然……也不知道是被谁挤了一下,叶闻放心思乱着没站稳,踉跄着走了两步。这几步算是让他清醒来稳住了心思,抬手看看时间,来不及叹气,拖着行李往候机大厅去。 “见了没?看上了么?”谢家爸爸消瘦地可怕,本来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休息的,听见有脚步声就睁开了眼睛。一看见是谢鸣川,眼睛还就放了光,低低地声音问了刚才那两句话。 谢鸣川走到床边,撑着膝头坐下,笑着看他爸说:“你没看见我挺累的啊?也不心疼一下。” “谢鸣川,老子我也就是身上没力气。”谢家爸爸扁嘴道:“不然拿扁担抽你。” “扁担打下去您就没儿子了,鸡毛掸子差不多了。”谢鸣川给他爸把被子往上拉拉,秋凉了,天气不好,“去看了,没看上,谁想找个傻大姐啊?别不高兴,我给你拿鸡毛掸子去。” “你给我坐下……”谢家爸爸拿他没办法,叹着气说:“你要找七仙女是不是?” “是啊,你有么?介绍给我。”谢鸣川没脸没皮地笑着凑近了望着他爸。 “死小子。”谢家爸爸又叹了口气,叹完了,歇一歇,又才看着谢鸣川说:“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了?” “嗯。”谢鸣川看他爸那个样子,哼哼了一声。 谢家爸爸眼睛又放光了,伸出手来拉谢鸣川的,“带回来、带回来。” “我明天要去外地谈生意。回来再说,行么?”谢鸣川握紧他爸干树枝一样的手。 谢家爸爸已经满足了,点点头却又提醒他说:“你不许拖了,见不到我就真的跟你拼命。” “不拖,你还跟我拼什么命,您这样儿已经要我的命了。”谢鸣川双手握住他爸的手,“我叫姐来喂你吃饭。以后见不到我就不吃饭这种事儿别做好吧?” 谢家爸爸点头,谢鸣川起身到房间门口准备喊谢飞燕。谢飞燕就在门口守着,见着谢鸣川过来就赶紧进去。谢鸣川陪着把饭吃了,又守在身边陪着说话。到晚上约莫九点,谢家爸爸睡着了,谢鸣川才蹑手蹑脚出了房间。 谢飞燕裹着薄呢大衣站在房檐下,望着天上暗暗地下弦月发呆。谢鸣川双手插进兜里走到她的身边,仰着脖子跟她一起看月亮。冷不丁的,谢飞燕开了口,说:“你要随便找个人糊弄他么?” “姐,你给我出这个主意不错。”谢鸣川一点儿不客气。 “小川,你该懂事了。”谢飞燕偏头看着谢鸣川,“你糊弄一时有什么意思?” “谢飞燕,我一直都比你懂事好么?想想你嫁海南过的糟心日子。” “我就是不懂事了之后才觉得你也该懂事了。” “我懂事,懂事。我这儿手上的事情办完了就带回来给你们看,你们过目了觉得还行,立马就摆酒席好吧?” “我刚才听见你打电话问人家找的人呢?”谢飞燕不安地拉扯自己的袖子,说这话不敢看谢鸣川。 谢鸣川嘴里一声咒骂,深吸口气后转身来,双手扶住谢飞燕的肩膀,“姐,乖啊,你什么都没听见。” “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小幺这样下去,我们两家以后怎么做人?” 谢鸣川立刻垮了脸,收回手来说:“我走了。” 谢飞燕看着他大步流星跨出院子去,听不见汽车声响了才走过去关院门。关好后,回头一看,天上的月亮看不见了,被云朵彻底的遮住了。 放在路边的清洁工具挡住了路,谢鸣川看见那家叫茶语的茶楼就在对面却停不了车,只好继续往前开。约莫又走了三十米才找到车位。谢鸣川刚停好车下来,身边来了一辆红色的小车,车窗降下来,浓妆的女人说:“师傅,帮我看一下倒车,我停你前边,可技术不好,谢谢啊……” 谢鸣川看着那人一动不动,嘴角边上隐隐约约起了笑意。 那女人没听见回话,特认真的看过来,一看清谢鸣川的脸,噗哧一声乐了,“谢鸣川,帮我看着倒车,不许笑。” “遵命,钱大小姐。”谢鸣川装模作样给钱小雪敬了个礼。 几经波折终于让钱小雪把车靠路边停了进去,谢鸣川真是为她捏一把汗,就这技术还敢在路上开,简直佩服。 钱小雪从车里出来,黑色的小呢帽扣在卷发上,又拴好大衣要带,整理好了才笑着看谢鸣川,“谢千万就是不一样啊,开这么好的车,人还不显老,跟以前一样帅,哎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哪……” “你也一样漂亮。”谢鸣川也笑。 “去哪儿啊?”钱小雪把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问道。 “前边茶语,约了朋友。”谢鸣川老实回答。 “呵呵呵,我也是去哪儿。”钱小雪一听笑得更厉害了。 “也约了朋友?” 钱小雪咬住唇想了想,终究还是说了,“不是。约了老公摊牌,商量协议离婚。” “没挽回的余地了?”谢鸣川抬手指指茶语那边,反正目的地一样。 “也不怕你笑话,一准带着小狐狸精来。你说怎么挽回?”钱小雪率先迈开步。 谢鸣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附和着说:“也是。” “待会进去了,找位子离一定我远点。”钱小雪把头发往耳朵后边捋,“老娘今天一定逮住机会收拾一下这对狗男女,别伤着你。” 谢鸣川看着她脚上的高跟鞋和长包裙说:“你这身也不好跟人家打架啊?” “你真讨厌。”钱小雪被他说得咯咯笑,“那你还离我近点吧,万一打起来记得来帮我。” 谢鸣川笑着摇摇头,“算了,好聚好散。” 钱小雪笑着看一眼谢鸣川,径直改了话题,“你还没结婚吧?” 谢鸣川点点头。 “叶闻放也没结吧?”钱小雪轻笑一声,接着问。 谢鸣川不说话也是一声轻笑,俩人正好走到了茶语的门口。 “就知道你早晚被他弄上手。”钱小雪在茶语门口站定,细声把这话说出来,“他可是个千年老狐狸精。” 谢鸣川听了,抬一只手无卡奈何地揉揉太阳穴,再推开茶楼的门,说:“请吧,我的好姐姐。” 钱小雪笑着挂上自家小包,风情万种扭身进了门去。 “我看见你和她进来就知道要糟糕,正题都还没说到呢。”龙铁军和谢鸣川一同起身,他说着这话的同时还取下了自己手表搁在小桌上。找来的影厂演员姑娘很是尴尬地望着他们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谢鸣川走在前头,龙铁军在后边。 那边和红衣女子扭打在一起的钱小雪明显处在下风。她的头发被那个女人捏在了手里。钱小雪的老公上前拉开她二人,却被两个女人各扇了一耳光。这时候也不敢上前劝了,捂着脸站在一旁傻看着。 谢鸣川一把捏住那红衣女子的胳膊,把人往后拖。龙铁军赶紧的把钱小雪扶起来。那红衣女子不依不饶要对谢鸣川动手。谢鸣川人高胳膊长的,两三下把她扔进一张椅子里,沉声道:“还不来拉住。”那发愣的男人这才扑过来摁住红衣女子连身说婷婷别打了消消气…… 钱小雪被龙铁军扶住站到一旁,这时候正整理头发,从包包里翻出一根皮筋,三下五除二把头发挽成团。包一扔,捞袖子又要上。谢鸣川跨步过来拦腰抱住她,低声说:“姐,为这种人不值得。” 龙铁军走上前去推着那两口子走,那女的不依,龙铁军就爆了脾气,问人家想怎么着?黑的白的让人家挑,这黑社会德行吓得那男的拖着人赶紧走。整个茶楼这才清净下来。一回头,人家影厂的演员姑娘客气的上来跟龙先生说自己有事儿就先走了。龙铁军能说什么,事儿肯定是黄了。走到谢鸣川跟前,这时候已经不是谢鸣川抱着钱小雪了,而是钱小雪抱着谢鸣川,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川哥,人都走了。事情算黄了,我再给你找一个。”龙铁军重新戴上自家的表,望着钱小雪说:“姐姐,哭什么呀,天底下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别哭了啊……” 钱小雪哪儿停得下来,谢鸣川跟龙铁军说:“算了,我们那事儿再说,铁军你先走吧。”龙铁军叹口气先走了。谢鸣川拍拍钱小雪的背,牵着人往自己刚才坐的那桌去,让人家茶楼人好收拾。谢鸣川也不知道怎么劝人,便任钱小雪靠着,任她哭。 卸妆用的湿纸巾被接二连三的扔进垃圾桶里,钱小雪终于擦干净了脸上的妆。哭了个把钟头,眼睛红红的,妆花了跟个鬼一样。这时候清清爽爽的面容,看着谢鸣川不好意思地笑了。 “谢鸣川,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钱小雪再擦擦眼角,还有点眼影没擦干净,“我耽搁你事儿了吧?你告诉我,我给你办了。” “算了,你还好吧?”谢鸣川摇头。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9节 “好着呢,没事儿了。”钱小雪扔了擦眼角的纸巾,抬头来看着谢鸣川,笑着说:“真他妈丢人……” 谢鸣川也是笑了,“你跟以前一样厉害。” “你还记着以前啊?”钱小雪松了头发,臭美着打理起来。 “当然记得。”谢鸣川坐正了身子,说:“你跟人家隔壁铺子的吵架,一敌三哪。” “我那是为了抢外面的位置,他们的货都摆到咱们铺子门前来了,可不骂死她。我现在都还能记得那个老太婆是真可恶。”钱小雪整理好了头发,说:“别岔我话头,我耽搁你什么事儿了?你说吧,能办的姐都办。我看见有一姑娘,挺漂亮的……嗯?!你相亲?” 怎么说呢?谢鸣川对女同胞有点夯不住了。谢飞燕一个,钱小雪一个,一个比一个准心好。 “你背着叶闻放来的?”钱小雪可惊讶了,“在你哥面前你还有这胆子?长进了。” 谢鸣川也不知道怎么的,被钱小雪这么一说吧,就像被她点中了什么让然放轻松的穴位,整个人一下子就放松起来。谢鸣川摸出烟,钱小雪不客气也拿了一支,两个人吞云吐雾起来,一如回到了青年路做生意那年。不知不觉间,钱小雪把自己的破事抱怨了个透,谢鸣川也把自己的困境说了明白。 钱小雪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捻熄,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谢鸣川许久说:“你雇人不好的地方是你俩的事儿还得给一个外人说,你控制不了这个人,如果她不乐意了,随时拿捏住你,可不是你们家闹不闹翻天的事。叶闻放说得对,这不是个好主意。” 谢鸣川想起叶闻放离开时那样子,有点觉得对不住他。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看他的模样恐怕问题不小,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休息…… “唉……”谢鸣川不经意就叹出了声。 “你叹气是什么意思?不答应啊?”钱小雪笑着问。 “答应什么?”谢鸣川刚才想叶闻放去了,没听见。 “我说我来跟你结婚好啦。你们的事儿我知道,咱俩以前认识,算得上再续前缘,最重要的,我钱小雪离了他张老七转头嫁个大富豪,心里爽。谢鸣川你破费点,咱们结婚有多阔气就多阔气,我要请他和那小狐狸精来……成不成?”钱小雪说起来浑身都有劲了。 谢鸣川挑眉,是比找个不知底细的强。 “回去跟叶闻放商量吧。”钱小雪再点一根烟,“今天把你的事搅黄了,给你赔上。” 谢鸣川抿嘴笑着看报复心旺盛的钱小雪,手机响了竟然慢一拍才发现。捏着电话去了旁边,电话一接通,谢飞燕哭着说:“爸吐血了,已经送到医院急救了,你在哪儿?” 谢鸣川心中一凛,安抚好了姐姐,回过头来看了看钱小雪,说:“姐,就这么办吧。” 钱小雪翘起二郎腿,吐一口烟后说:“放心,一定给你办好。” 办公室里排查报告一一铺开占满了整个地面,叶闻放半跪在地上和同事一项一项地讨论,忽然一个哆嗦,阿嚏一声。同事叫他赶紧去加衣服,别是感冒了。叶闻放摆摆手,放下手中一页报告,说:“不是这个问题,要考虑当时的情况……” 到凌晨试点,有了重大发现。叶闻放和同事来不及休息,上车赶去机库,准备实地排查修复。 去机库的路上,叶闻放觉得头有点晕,这才后悔没有加衣服,算了,也来不及了,查出问题要紧。 实地排查出问题后,叶闻放也没有休息,跟着又熬了一夜来解决问题,等到基本修复后,叶闻放撑不住了,发烧已经发到三十九度半。被送到地方医院去,输液两天才缓过来。 昏睡了一下午的叶闻放醒过来,悄无声息看了窗外云霞满天到渐渐消散的整个过程,有些累,就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想起了之前的梦。 睡梦里,终于梦见了谢鸣川。来这边两个多月了,这还是第一次,叶闻放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谢鸣川在梦里既没说话也没笑,就那样看着叶闻放。叶闻放在梦里想着来之前自己跟他说的那些话,看着谢鸣川那伤心不能生气不能的样子,心都要碎了。叶闻放开始想要请假回家,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外工作产生这样的想法,叶闻放清楚地知道原因,他想谢鸣川了,想他,很想他。 第玖记·醉拍阑干情味切 天幕黑沉沉的,窗外的树梢随着大风疯狂的摇晃,光是这样隔着玻璃看,好像耳畔都能听见寒风呼啸的声音。谢鸣川站在最尽头的落地玻璃窗边抽着烟,身后是长长的又富丽堂皇的会所走廊,缕缕烟气映照在玻璃上,呈现出无尽地变化。 谢鸣川请了好些朋友在这儿聚会,玩得最高兴地时候,搂着钱小雪的肩膀,把准备结婚的事情说出来,赢得一片恭喜。正当时的时候,谢鸣川没什么别的想法生出来,反正就是决定这么做了。这会儿出来找个僻静地方抽烟,更多的想法就生了出来。 今晚上这话一说出口,横竖是没有退路了,一想到这一点,心儿竟然有些颤抖。 谢鸣川狠狠吸一口烟,看着明明灭灭的烟头,忽然一发狠将烟头扔在了地上,抬脚踩上去,将它碾熄。干完这件事情后,猛地摸出电话,迅速拨出了一个号码。 谢鸣川听见对面第一声铃响之后,心又像刚才一样颤抖了一次。谢鸣川在心头告诉自己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说了好几遍。对面的响铃是第几声谢鸣川记不清楚,可这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嘟嘟嘟……”对面变成了忙音。谢鸣川看着手中的电话,微微叹了一口气。窗外的寒风依然呼啸,树梢依然在风中疲于奔命。 “谢鸣川,你不舒服么?”钱小雪靠在门口远远看着走廊尽头的谢鸣川,朗声问他。 谢鸣川回头来和她对望着,无话,摇摇头。 “回来吧,外面怪冷的。”钱小雪笑着对他招招手,“你再不回来,赢了钱的人就要跑啦。” 谢鸣川知道她说的是今晚手气好到不行的龙铁军,正想打趣一句,手上的电话响了。一看来电号码,谢鸣川面上生出些难以描述的表情来。回过头对钱小雪摆摆手,指指电话。钱小雪见他有电话,不纠缠,退回去关上了门。 “哥。” 谢鸣川先开了口,这一声喊得是怎样的轻柔他自己不知道。这一声传进叶闻放的耳朵里,叶闻放眼角忽然一涩,“小川对不起,我刚才没接到,洗澡……。” “没事儿。”谢鸣川没等叶闻放说完就抢了话头,“我……”说了一个字,却是再说不出下面的来。 叶闻放两个月前打算借着生病请假回来,最终没能成行。这一拖又是个把月,忽然接到他的电话,心里莫名其妙的清楚明白。谢鸣川说不出来不要紧,叶闻放心里明白。叶闻放接上他的话说:“干爹病情恶化的事我知道,你不要多想,打算怎么做就怎么做。” 谢鸣川听见最后一句,心下里顿时明白叶闻放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到嘴边的话死也说不出来,自己这边就这样冷不丁地陷入了沉默。 叶闻放听不见谢鸣川说话,更加确定他打这通电话要说什么了,深吸一口气后说:“小川,我最近工作不太顺利,也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哥,等我。”谢鸣川说,他的声音很大,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格外响亮。 叶闻放听到这句便也大声说:“好。” 当这一个字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时候,谢鸣川的心不再颤抖。谢鸣川知道叶闻放明白了。这个时候,谢鸣川心里想的叶闻放都明白,叶闻放心里想的谢鸣川都知晓,这通电话的最大使命已经完成,却是谁也没有挂掉电话。不但没有挂掉电话,正相反,两个人都比方才更用力的紧握着电话,倾听着对方的所有声音。谢鸣川听见叶闻放的呼吸声,还有他房间里电视传来声响。叶闻放也听见谢鸣川的呼吸声,他还听见谢鸣川艰难吞咽口水的声音。 叶闻放无法再这样沉默下去,他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痛,痛到始料不及,痛到无法忍受,他张开了口,低低地说:“小川,挂电话好吗?” “不。”谢鸣川想也没想便回绝了,他舍不得。 “我就要哭出来了,我不想你听见。”叶闻放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不知道要怎样逼迫自己把这句话收回去,终究说出来了。 “你哭吧,”谢鸣川猛地想起龙铁军说的话,龙铁军说他抗不住你撑着他一起抗啊,“我陪着你……” 叶闻放一听到谢鸣川说“你哭吧”,眼泪就像决堤了似的往外涌出来,等到他又说“我陪着你”,叶闻放就彻底放弃为难自己的情绪了,“啊”的一声哭着喊了出来…… 叶闻放蜷着身子靠坐在床边,紧紧地捏着电话,肆无忌惮地大声哭着,仿佛这辈子的眼泪统统都要在此时此刻流尽才善罢甘休。 叶闻放哭得是宝贝又宝贝的谢鸣川就这样被自己拱手给送了出去,无能为力的悲伤与痛恨一下下敲打在心底,让叶闻放除了痛哭无法反击。 叶闻放哭得是维系半生的骄傲与孤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折戟沉舟,从未放弃地走到今天,却怎么也不能再继续下去,因为一败涂地而生出的挫败感好似山高一般侵袭而来,让叶闻放措手不及到只能痛哭。 叶闻放哭得是心下里无限扩大的茫茫然,茫茫然不知道为何不能再向前去,茫茫然不知道为何这样的一败涂地,茫茫然竟不知到要去哪寻找造成这样境地的元凶?叶闻放也想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重来也好,再战也罢,却是心中茫然却寻不到一个下手之处。叶闻放便只有放声痛哭,想要哭尽心中的不甘与无助。 “叶闻放,贱不贱呐?” “贱。” 这对话的景象在脑中一闪而过,叶闻放猛地睁开眼睛,看着这间住了足足三个多月的宿舍。简单的桌椅规矩的摆放着,电视机满屏的雪花点,看来是放了一晚上。叶闻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和谢鸣川挂断电话的,只记得谢鸣川陪着自己听自己哭号,然后又说了好久的话,说到再也说不下去不知不觉的睡过去…… 叶闻放想起刚才梦里的对话,苦笑着揉揉眼睛,心中感叹道:就是贱啊……因为清楚地知道谢鸣川拗不过自己总听自己的,便牵着他鼻子走到今天,说说的时候还轻巧,等到这事情一步一步成真了,却又一点儿扛不住歇斯底里起来。叶闻放真贱呐…… 叶闻放努力回想哭过之后和谢鸣川的对话,叶闻放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犯了个错误,以为自己是让谢鸣川依靠的那个人。到昨天晚上才明白,自己才是依靠着谢鸣川的那一个。自己作孽选了这样的路,谢鸣川陪着来了;自己扛不住了,在电话里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谢鸣川也陪着来了;哭够了,还是谢鸣川陪着说话一直到睡着…… 谢鸣川拿叶闻放没办法,谢鸣川总是无可奈何得问“叶闻放,贱不贱呐?”,叶闻放总是眼不眨地就回答说“贱。”昨天晚上谢鸣川也问了,叶闻放也答了。谢鸣川不像以前那样听了回答叹口气就算了,谢鸣川昨天晚上说:“你叫我走到这一条正路上来,你叫我不用做两难的选择,这都就是让我往你的心口上捅刀子,你还跟我说不痛。叶闻放告诉我实话吧,痛还是不通?痛的,对吧?可是我知道你要嘴巴硬,你就尽管嘴巴硬吧,反正回不了头了。叶闻放,你是有多贱啊?行,随便,你有多贱我都陪着。” 叶闻放听了又嚎啕大哭起来,他知道说这个话的谢鸣川值得自己为他付出一切…… 想到这些,叶闻放脸有些发烫,偏头望向窗外,窗外的天已经大亮。忽然敲门声响起,叶闻放赶紧跳下床来,赤脚奔去拉开门,门外站着面色沉凝的两位同事,其中一位扬扬手中的资料忧心忡忡地说:“叶副总,上周的飞行数据和当年在风洞做测试的数据有差异……” 叶闻放一边捏过资料翻看,一边退进房间里。那两位跟着进来,另一位同事说:“我觉得不用这么大惊小怪,虽然有差异,但是并不存在安全隐患……” 叶闻放听了没有言语,心里担忧的是已经定型的十号,要为这个改动的话,那可就不是小动作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从设计到制造全都要再来一遍。摊开两份资料,叶闻放看见标注出的存在差异的数据,扯出一抹苦笑,思忖道:“真是多一分钟为自己伤春悲秋的时间都没有啊…… 双手捧着茶杯递到钱小雪面前,谢飞燕打量的神情一点儿也不收敛。钱小雪不是个怕生的人,谢飞燕看着她,她就笑着迎上谢飞燕的目光,不但如此,还笑着问:“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了?”谢飞燕笑着说:“我看你们俩都挺疲惫的,熬夜了?”谢鸣川自己捏过一杯热茶,喝一口说:“昨天高兴,打了一晚上牌。”“赢了还是输了?”谢飞燕放下热水瓶,不经意地问一句。钱小雪笑着说:“输惨了。” 谢飞燕看一眼他们两人,口气淡淡地说:“你们先去休息吧,见面的事情我和爸妈说。” 谢鸣川端起热茶一口喝下去,说:“好。那我们后天中午回家吃饭,有什么变动你给我打电话。” 谢飞燕拿起桌子上的记录本和体温计向病房去,点点头算是回答了谢鸣川。 钱小雪看着谢飞燕往病房去,轻声问谢鸣川:“我们这样不打招呼就来医院找你姐,让她不高兴了吧?” “我怎么没觉得她不高兴。”谢鸣川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算我看走眼了吧……谢鸣川,送我回家,熬通宵太累了。”钱小雪说着拉住谢鸣川的手,“你一出去抽烟就后半夜才回来,我打得都头昏了,输的钱算你的,我可不给。” “呵呵呵……好姐姐,辛苦你了。”谢鸣川扶住钱小雪,两个人说这话离开了医院。 谢鸣川、钱小雪和几个朋友打了一晚上的牌,送她回家的路上,经过市医院。谢鸣川头脑一热,拐弯进来,跟钱小雪说去见见他姐姐。两个人一脸疲倦和谢飞燕见了这一面。也不知道怎么的,谢鸣川瞧见谢飞燕面上不阴不阳的样子心里挺爽。 这下高兴了吧?带着人来见你,呵呵呵……谢鸣川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车子刚刚开出市医院,他拍拍自己的脸,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小变态。谢鸣川觉得恐怕是因为昨天晚晚上陪叶闻放哭那么长的时间,让自己压抑过头了,这时候忍不住要小爆发一下。 昨天晚上,前半夜刮风,后半夜下雨,路面上全是落叶,全都被雨水贴在地面上,根本不能轻松扫起来,可害苦了环卫工人。谢鸣川送钱小雪回她家小区的路上开的异常慢,一路上都有环卫工人在工作。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钱小雪裹上围巾要下车走进去。谢鸣川看见她穿着一双布面的长靴子,想着从门口进去一路都雨水堆积,容易弄脏鞋子,她这么臭美的人,到时候又找些气来生,便拉住钱小雪的手说:“我开到地下停车场去,你从那儿回家,免得弄脏你的鞋。” 钱小雪笑着答应了。从这时候起一直到车子停在她家单元负一楼处,钱小雪都一直微笑着看着谢鸣川。 谢鸣川抽出一支烟叼上,望着笑盈盈地钱小雪,不明白她是怎么了,这样高兴。 钱小雪摸出自己的打火机,给谢鸣川把烟点着了,说:“谢鸣川,你这么贴心,我会爱上你的。” 谢鸣川两指夹着烟,笑着吐了一口烟说:“我是怎么回事儿,没有人比姐姐你更清楚了。您心里明白着呢。” 钱小雪娇笑两声推开了车门,下车站定后说:“隔天见你爸妈,再后天你陪我买个结婚戒指呗?” “你想买哪个就买哪个,明儿我拿张卡给你。”谢鸣川又抽一口烟,说:“姐,我今天去找个婚庆公司,叫他们跟你联系如何?您是来助人为乐的,我不能太累着你。” 钱小雪拎着自己的小包往前风情万种地走了两步,笑着回头才开口说:“随便。” 谢鸣川点点头,启动了车子。钱小雪望着他车子的背影消失才慢悠悠地往楼上去。 谢鸣川回锦城花苑的路上给手下人打了个电话,叫弄个婚庆公司的电话给自己。手下人利落,还没到家就发来了两家的电话,谢鸣川懒得挑,找了第一家叫人家联系钱小雪。办完了刚好进家门。一边走,一边脱衣裳,扑到床上往死里睡。 明明累得睁不开眼睛的,终于能够躺到床上睡觉了,却又睡不着。谢鸣川用被子把自己裹紧,一闭上眼睛之后,脑子里都是叶闻放。叶闻放控制不住在电话里大哭起来之后,谢鸣川很是揪心,却只能在电话旁边守着他,除此之外谢鸣川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在记忆中,谢鸣川从来没有遇到过叶闻放哭成这样的时候。谢鸣川能想起来的都是自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叶闻放跟个知心姐姐似的在旁边安慰自己。谢鸣川语文考了个鸭蛋,被全班同学笑话都没哭,放学了在车棚跟叶闻放碰头,哭成个大傻,还问他怎么办?谢鸣川摆摊让警察给没收了,一千多块钱的货打了水漂,本来硬气地说没事儿的,结果被叶闻放一拍肩膀就哭了,虽不是大哭,到底是落了眼泪。长这么大,头一回,叶闻放哭给谢鸣川看,难怪电话里叶闻放刚开始哭的时候,谢鸣川根本无法想象出他哭的样子。 这一想,谢鸣川是再也睡不着了,轻笑一声睁开了眼睛。怎么说呢?谢鸣川觉得自己和叶闻放越来越朝着相依为命的戏码上去了。顶天立地的一条汉子,最丢人、最难看的样子都叫对方看去了,这一生一世就只有和他“相依为命”了呀…… 昨天晚上也不晓得叶闻放哭了多久,终于听见他慢慢收住了哭声,只有断断续续地抽噎了,突然被他喊了一声“小川”。谢鸣川还没有想好说什么话安慰叶闻放,叶闻放就说:“我没事了。” 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儿,他嚎啕了多久就揪心多久的谢鸣川心境上有了变化。听见他哭得那样斯底里,心痛自是不说,到后来便想到这一路不都是叶闻放这个混蛋撺掇着走来的么?先是恨自己凡事都听叶闻放的被牵着鼻子走,再是忍不住想要戳痛叶闻放自作自受,一时忘了刚才对他的心痛,嘴里淡淡问了出来:“叶闻放,贱不贱呐?” 预料之中的回答转眼就听到了。叶闻放对于他自己行为的清楚认识,让他对这个问题从来不迟疑,每回问都是肯定的答复——“贱”。 谢鸣川听了无语,每回骂他都回得这样爽快,要改是不行了,索性就陪着他了……谢鸣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出那段话的,总之,你叶闻放要怎么贱法,谢鸣川都陪着你。本来以为话说得简单明了了,咱们心里就平平静静的过了,做戏结婚,戏落幕咱们继续厮守,可这话说出来,却是把叶闻放弄得又嚎啕大哭起来。谢鸣川当时有些慌了,这是戳到了哪个地方? 现在想想,谢鸣川有些明白了。叶闻放这种又酸又臭的知识分子,把谢鸣川说得那些你怎么贱、怎么作我都陪着你的话,理解出“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的味道了,自然是嚎啕。谢鸣川不要叶闻放哭着想这些相思啊情意啊,谢鸣川只要叶闻放答应好好等着自己就好,就像昨天晚上说得那样——谢鸣川说等我,叶闻放说好。只要这样就好…… 谢鸣川翻过身,再次闭上眼睛,这一次睡意马上袭来,谢鸣川心无牵挂地睡去。 腊月里难得出了一次太阳,照得到处都暖洋洋的。谢鸣川随便定的这个日子带钱小雪回来见父母,老天爷倒是在天气上给足了面子。 接钱小雪的时候,乍一见面,吓了谢鸣川一跳。钱小雪将头发斜着散散地束在左边,上面箍着一根素青色的丝巾,面上的妆容淡得几乎看不出来,身上穿着样式简单的呢绒大衣。整个人都不像谢鸣川认识的钱小雪。 见谢鸣川一脸惊讶的样子,钱小雪咯咯咯地笑出了声。这笑声还是钱小雪的爽利,谢鸣川总算不吃惊了。 “瞧你那样子,傻乎乎的,不认识我了?”钱小雪勾住谢鸣川的手臂,“我这是专心专一为你服务。” 谢鸣川笑着说:“姐,你要是不习惯还就你原来的风格,没有必要因为帮忙我压抑天性。” “我哪有压抑天性,这样也不错啊……”钱小雪被谢鸣川的“压抑天性说”搞得哭笑不得,“你就说姐姐这样好看么?” “好看。”谢鸣川相当诚恳的回话。 “那不就得了。给你减少压力呢,不识好歹。我那一贯的风格在你爹妈那儿不讨好,万一让老人家反感了,不让你我结婚,可不是苦了你还要去找……”钱小雪看着谢鸣川为自己拉开车门,回过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我是为你好。” 谢鸣川满口谢谢着上了车,开着往谢家去。电台里正放一首老歌,正是合伙做生意时最喜欢的那首。谢鸣川先哼哼出声,钱小雪也跟着合了上去,两人对视一笑,同唱道:在万丈红尘中,找个人爱我,当我避开你的柔情后,泪开始坠落,是不敢不想不应该,再谢谢你的爱…… 歌唱完了,钱小雪忽然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谢鸣川没明白怎么回事儿,看了她一样。钱小雪说:“我那时候迷着你,你知道的对不对?” 谢鸣川摇头,这种事情一定要狠狠地否认,即使当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清楚。 “真的不知道?”钱小雪笑得更厉害了,“你别怕,不跟你翻旧账。” “真不知道。您那时候跟天上的七仙女儿似的,我没胆儿想。”谢鸣川说得真真的。 “有一回货出事,陪客户喝酒装孙子道歉,我要亲你那事儿你还记得么?” “你喝醉了。”谢鸣川望望前方的红灯,慢慢踩下刹车。 “嗯。”钱小雪笑着看向车窗外,慢悠悠地说:“我真是喝醉了……” 谢鸣川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顾虑,却又劝自己说都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年少轻狂时候的事情没有必要想得那么多。这之后,两人无话,一路顺畅到了谢家。迎接他们的却是谢家和叶家所有的人,除了叶闻放。 钱小雪的性子本来就活泼,今天是有备而来,更是深得家长们的喜欢。 谢鸣川站在窗边和叶闻昭说话,时不时朝钱小雪和两位妈妈那边看过去,被叶闻昭发现了,笑话他说:“别怕,没结婚之前不会出问题。这个时候正是大家看着都顺眼又欢喜的时候,把你的紧张留到结婚后,特别是生了孩子后。哥哥跟你说,到那个时候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够你喝一壶的……” 谢鸣川给叶大哥比划一个大拇指,由衷的佩服他的总结能力。叶闻昭挺受用。没一会儿两个人就聊到生意上去,正说着新千年网站这边踌躇满志,叶家爸爸悄没声息地走到他们两人面前来。 谢鸣川比叶闻昭先瞧见他老人家,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干爹。叶爸嗯一声算是答应了,顿了顿看着谢鸣川说:“我有个东西给你,跟我过那边院里拿。” 叶闻昭不知死活打趣说:“爸,您偏心啊,我结婚都没东西给我,小川就有。”叶爸凉着脸瞪他一眼,他赶紧噤声。谢鸣川对着叶闻昭笑笑跟着叶爸往叶家院子里去。 谢鸣川心中有些意外,又不那么的意外。他意外的是,异常沉得住气的干爹竟然率先找了自己;不那么意外的是就算干爹不找自己,自己也会在稍后找上门去。这件事情自己和叶闻放清楚明白之外,最重要的那个清楚明白要给叶爸。 跨过叶家大院门槛,谢鸣川转身关上门。跟在叶爸的后面,一步一步走向他的书房去。进了书房,叶爸就拎出凳子让谢鸣川坐。谢鸣川摇摇头,他不敢坐下去,也不配坐下去,这点他心里还是清楚地。笔直得站在那里,等着叶爸发话。 叶爸却是没说话,从柜子里拿出个织锦覆面的小盒子,拿在手里踟蹰半晌终究还是递到了谢鸣川的手里。 谢鸣川不明就里不敢收,叶爸低声说:“原本是要给叶闻放的,现在你和他这个样子了,就给你了。” 谢鸣川觉得干爹这话风有些不对头,小心翼翼着开口说:“不是就这个样子了……” “就是这个样子了。”叶爸不等谢鸣川把话说完,一口咬定道,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是个玉镯子,给你媳妇。” 谢鸣川紧紧捏着小盒子,望着叶爸一字一顿说:“结婚是假的,是朋友帮忙。” “婚姻大事,没有假的。”叶爸面色比刚才更加不好,约莫他猜到有这个嫌疑,这个时候谢鸣川一点儿不避讳就说了,让他想把这事给了断的想法变得更渺茫了,因此更生气,“我看得出来,是个好女子。你一句朋友帮忙,让一个好女子名声清白都折进来,这是帮的什么忙?!” 谢鸣川听得明白,干爹的意思是结婚了就不要再提和叶闻放的事情了,这块原本传给叶闻放的玉镯子现在给你了,是个念想,那些事就此打住了,再来,带上门的是个好女子,从今往后,好好地过日子,要真还有什么心思,看看媳妇手上的玉镯子便好了。可是,谢鸣川和叶闻放都不是这样决定的。 “干爹。”谢鸣川高高地个子忽然就跪了下去,抬头望着叶爸说:“谢鸣川和叶闻放的事您就不用操心了,我们心里有数。” 叶爸看着跪在地上的谢鸣川,听完他说的话皱起了眉头,拳头捏的死紧,想要发作却拼命压抑的样子。 谢鸣川把这重话放出来了,接着也不知道说什么,看着手里的小盒子,等了半响说:“既然原本是要给叶闻放的,也就是我的。我收下了。干爹,您还有什么话跟我交代么?” 叶爸气得拳头发抖,听了谢鸣川这句话,扭身走出书房去。谢鸣川看不见他的背影了,才松下一口气,晃晃手上的小盒子,心中开始发慌:这下是完全把也干爹给得罪了,要怎么死才能赔罪啊?要交代的没能交代,要沟通的没能沟通,搁下了一句狠话而已,谢鸣川啊谢鸣川,怎么就不能搞定干爹,唉…… 因为谢鸣川和钱小雪的婚期已定,谢家爸爸突然迸发出了生机,连续恶化一个多月的病情得到了控制。调养了半个月后,面色好转,多少看着顺眼些了。 这一日,谢鸣川得空回来陪他老人家半天,爷俩在房间里说话。谢爸说得少,听得多,最想听的就是谢鸣川说婚礼准备的事情。酒店什么样子,场地什么样子,有些什么仪式,请帖发得怎么样,谢鸣川原本是没管这些的,这时候却不得不编瞎话来凑数,老头子就喜欢听这些。听够了拉着谢鸣川的手交代,婚礼要朴实些,不要搞太多华而不实的东西,礼数要周全不能慢待上门的兵客…… 谢鸣川一面听老头交代,一面想要是老头没有因病躺下,为了自己结婚是要多么的忙碌与操心。忽然心里酸涩,双手握住老头干枯的指头,微微笑着说:“爸,来,再多交代两句,没结过,都不懂,全靠你指点了。” 这话换来老头满是病容的一个笑,谢鸣川却撇过头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明亮宽敞的总设计师办公室里,叶闻放一个人坐着,手上端着电脑,一面敲击键盘,一面嘴里默念着什么。正在这时候,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头子走进来。叶闻放顾着眼前的数据,竟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进来人了。直到老头子把水杯放到叶闻放面前的茶几上,叶闻放才把目光从屏幕上收回来,抬头看向他,赶紧收手,站起来喊了一声“宋老”。 宋老挥挥手叫叶闻放坐下,自己也坐到叶闻放身边,没等宋老坐好,叶闻放就笑着问:“告我状的人有点多吧?” 宋老呵呵笑两声,说:“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还好。”叶闻放笑着回话,“我知道这个时候要改设计无异于找死,可是,这个时候只是麻烦,还没有更大的问题,要是等到更大的问题出现了,那就来不及了,宋老。” 宋老笑着拍拍叶闻放的肩头,笑着说:“我把设计院和科工委的头头们说动了,下面的生产方我老头子没有精力再去了,小叶,那就要靠你这个副总设计师自己去了……” 叶闻放看着这个笑得略有狡黠的老头子,终于也是会心地笑了出来。“半年。”叶闻放笑过了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宋老端起水杯喝一口后,笑着说:“这是立得军令状么?” 叶闻放笑而不答,抱起电脑说:“我跟312厂的领导约了研讨会,就不陪您了。” “去吧。”宋老扬扬手,“我这个老头子就等着沾你们年轻人的光咯。”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10节 叶闻放收起电脑,快步离开宋老的种设计师办公室。诚如宋老说得,和设计部门与生产单位的协调和研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既然已经铁了心要改设计,叶闻放只能拼命到底。 这之后的半年时间,叶闻放几乎都在和各个单位做协调与博弈,十几个研制单位之间辗转来去,周旋协调其间的叶闻放得了个“叶铁嘴”的称号。当叶闻放从宋老的嘴里知道这个称号的时候,修改工作已经顺利开始了。那些给叶闻放取绰号的人这时候还不知道,他们将要被叶闻放这张“铁嘴”给监督着创造出十八个月生产六架改型飞机的奇迹。 作为花童,媛媛兴奋过了头,龙思齐冷静过了头。谢鸣川先是把对戒交给媛媛,媛媛咋咋呼呼地表示舅舅我不敢拿我害怕忘了我害怕丢了,看她一脸惊慌,谢鸣川把戒指递到龙思齐的面前。小朋友穿着合身的白西服,面色冷静,接过戒指后放进花篮里,一句话没说就算了,还挥挥手叫谢鸣川赶快走,因为司仪在话筒里说婚典开始了。 谢鸣川没能把婚礼的环节记得清楚,整个过程都有点糊涂,每每需要旁的人指点。终于进行到交换戒指,司仪喊了两遍“请爱的小天使送上对戒”,龙思齐站在礼堂的大门口就是不动身。小天使龙思齐和主礼台隔了十多米远,音响声音巨大不可能听不见,可是他就是站在门口不动,偏头望着旁边。大家笑了起来,说小天使被这阵仗吓住了。司仪趁着这个时候说了一席的漂亮话救场,小天使的爹赶紧跑过去救场。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了?”龙铁军拖着龙思齐往大门外一躲,哭笑不得地问儿子。 龙思齐没把爹的着急看进眼里,指指外面树荫下站着的人。龙铁军顺着儿子的手看过去,和儿子一样没话说了。能说什么,照理谢鸣川结婚的正主儿应该是他叶闻放啊。 龙铁军现在特别不能跟上节奏,他脑子里想得是难道叶闻放准备像外国电影里那样冲进来说一句我反对,然后拖着谢鸣川的手逃婚。那哪儿行啊,谢千万结婚这件事情太大了,来的都是些台面上的人,绝对不能这样搞,再浪漫也不能这样搞。 龙思齐推开他爹,小腿跑得飞快冲到叶闻放怀里。 “他们叫我送戒指。”龙思齐把花篮里的戒指盒指给叶闻放看,“你同意吗?” “我同意的。”叶闻放亲亲龙思齐的额头,“你快去。” “那好吧。”龙思齐听了叶闻放的话,深深看一眼叶闻放又跑回去了,压根就没有搭理他爹,径直冲进礼堂,径直冲向舞台,喘着粗气儿把戒指交到了谢鸣川手里。司仪赶紧接上,让一对新人交换了戒指,一时间礼堂里掌声雷动,喝彩声传到外面来也是响亮。 龙铁军也没心思管儿子了,直直地朝着叶闻放走过来,也不晓得说什么,就喊了一声叶哥。 叶闻放看着他紧张地样子,淡淡地笑着说:“我不抢婚。只是办完事经过这儿,碰上了,又不想骗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就过来看一看,也没打算进去,我还急着去别的地方。” “叶哥你还好吧?”龙铁军觉得问句废话也好,总不可能跟叶闻放谈天气吧。 “还好。”叶闻放笑了,“你进去吧,我马上就走。” “饭点呢,我陪你换个地方吃饭。”龙铁军显然是在没话找话了。 叶闻放笑着转身,说:“我这就走。这事你别告诉他。” “哎。”龙铁军点头,答应完了鬼使神差地把插在西装口袋里做装饰的手绢扯下来递给叶闻放,“我兜里没纸,将就用。” 叶闻放忽然就笑出了声,推开龙铁军的手,说:“我用不上。把你儿子给我好了,他最贴心,叫我声干爹怎么样?” “成。”龙铁军干脆地答应了。话音刚落,一辆白色牌照的军车开过来,叶闻放对着龙铁军点点头,上了车。那车子无声无息地向着酒店外开去,龙铁军将就手绢给自己擦擦汗,这四月的天气怎么就能这么热了呢? 第拾记·梦回芳草思依依 世界既没有毁灭,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被人们赋予太多期待的千禧年就这样一如既往的糟乱和匆忙着过去了。新的一年来临时,叶闻放抱着一大杯白开水,站在酒店客房窗户前默默地看着烟花在整个城市的上空盛开。 早些时候给家里打过电话,跟爸妈拜了年,然后让妈妈逮住絮絮叨叨半天,要叶闻放注意身体,要叶闻放假期的时候多出去走走,开阔心胸……绕着圈子说了许久的叶家妈妈,在最后的时候才说出她要表达的重点。她说:“小幺,你走南闯北的能遇见那么多的人,再找一个吧,爸爸妈妈没什么说的。” 叶闻放听了这话就没良心地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笑得叶家妈妈败坏了口气,在电话那头骂叶闻放不识好歹。叶闻放这才赶紧地收起没良心地笑,陪着小心把妈妈哄好。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是真原谅自己了还是真有点儿生气,挺突然的就挂了电话。心思回转一番,想是谢鸣川那边“生活美满”,爸爸妈妈换了一种和软的方式要叶闻放“就这样了吧……” 谢鸣川结婚后,谢干爹的病情奇迹般地转好。刚入秋的时候,甚至能扶着他在院子里走几圈。说不清楚是不是谢鸣川结婚的功劳,老人家病情好转却是不争的事实。 年前通电话,叶闻放听妈妈说干爹的病有反复,飞燕姐一个人忙不过来,钱小雪来照顾了半个多月,泼辣利落又孝顺,街坊邻居都夸赞说咱们这条街上是再找不出这么能干的儿媳妇了。叶闻放说嗯,妈妈说你原本也认识她的?叶闻放再嗯了一声,妈妈就说上回人家小雪还问你呢。叶闻放觉得不能再说“嗯”了,再默许下去,妈妈能说出“你也给我找个这么能干的儿媳妇回来”的话来。叶闻放轻轻咳了一声后,撒娇似的说:“妈,别撒盐了,我会痛。”妈妈猛地就闭了嘴,仿佛刚刚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而后匆匆挂了电话。 叶闻放把这前后两回通话想了想,苦笑一回,觉得自己也真是混蛋了,把父母二老折腾得不轻。今天大年夜的这通电话,这番要叶闻放再找一个人的言论,他们夫妻两个不知道想了多少个不眠夜,才艰难定了下来。老两口不纠结叶闻放是不是要娶一个女子,只说你再找个人吧,两位老同志的言下之意是只要你不再孤单单一个人凄凉,男女不忌。这番话既让叶闻放心暖,也让叶闻放心酸。刚才挂电话之前,叶闻放想说爸妈你们别操心,可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他们不可能不操心自己的事,既然不能让他们遂愿,那么至少不要这么随便地就用一句话推开他们。叶闻放心中的酸涩占了主导,倒了一大杯滚烫的开水抱在手里,暖着手,默默地看着烟花等新年到来。 临进门之前,钱小雪从手提袋里拿出几个红包,分别往谢鸣川大衣兜里揣,细心交代谢鸣川说:“左边这两个是给干爹和干妈的,这边的才是给小朋友的,待会儿你别拿错了。” 谢鸣川忙着生意上的事回来的晚了一些,这个事一点没准备,幸亏有钱小雪。点点头回应她的交代。钱小雪对着谢鸣川灿烂一笑,挽住他的手臂,两人推开了叶家的大门。 叶闻昭带着儿子正放烟花,小同学个儿挺高,胆子却小,不愿靠太近,和莱特一起站在堂屋门口,看客一般瞅着爸爸折腾。这时候看见谢鸣川和钱小雪进来,大声地招呼人。谢鸣川一面笑话热情招呼他的小同学不敢放烟花,一面摸摸莱特的下巴。接着才跟钱小雪一道进了堂屋。 谢鸣川看见干妈正在打电话,瞧见自己和钱小雪进来便飞快地挂了过来招呼。谢鸣川从干妈的动作里看出一丝紧张,对于她同谁通电话心中有了计议,面上却是笑着说:“干妈你趁着我干爹不再跟初恋打电话拜年呐?” 叶家妈妈被他逗乐,笑着说谢鸣川嘴巴坏,正说着叶家爸爸带着叶闻莺和儿子从书房那边过来,一人手里捏着一副对联,正要去贴。叶闻莺的儿子素来喜欢钱小雪,笑着叫她来帮忙,钱小雪便把手提袋扔给谢鸣川,接过叶干爹手里的对联和叶闻莺娘俩出去了。叶家爸爸从拿镯子那一回后,再没有给过谢鸣川好脸。今日虽是大年夜,老人家也没有打算和颜悦色,看谢鸣川一眼,端着浆糊要出去。 谢鸣川手快拉住叶干爹,笑着送上红包,嘴里说了一堆吉利话,叶干爹接过红包,交给老伴儿,还是没多看一眼谢鸣川走了出去。谢鸣川再把另一个红包送给干妈,待到干妈接过了,他双手捏上干妈的肩膀,把干妈摁到大藤椅上坐下,一边给干妈按摩一边笑着问:“我哥不回来过年,电话也不打一个么?” “他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呀,就是没你妈妈福气好,你和小雪多孝顺。”叶家妈妈笑着和谢鸣川打太极。 “干妈,瞧你说的,夸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谢鸣川一面说着一面抽出一只手来翻看座机电话的通话记录,熟悉的号码映入眼帘。谢鸣川终于证实了心中由来已久的猜测,干爹和干妈,也许还要加上谢飞燕,一直致力于让谢鸣川和叶闻放“见不到”,最可气的是,叶闻放跟他们挺合拍。 “干妈,我哥上个月是不是回来过?”谢鸣川从媛媛嘴里听到了蛛丝马迹,结果那个小叛徒被她妈妈一瞪就不开口了。谢鸣川现在想想说不定那时候叶闻放就在家里。“之前重阳节回来我也没跟他见着,这都快一年没见过面了,我给他打个电话,帮你批评他不回来过年。”谢鸣川说着就拿出了手机,拨了叶闻放的电话,叶家妈妈眼明手快夺过谢鸣川的手机,将电话挂断,绷着脸看着谢鸣川。 谢鸣川轻轻一笑说:“干妈,别这样。” “你也别这样。”叶家妈妈说着把电话扔还给谢鸣川,“小川,干妈承认是故意不让你们见面的。可你也要想想他叶闻放的心也是肉长的,见着了你就不怕他心痛?你已经和小雪结婚了,听干妈的话,过去的就过去了。” “小雪跟我结婚那是朋友帮忙。”谢鸣川原本是想借这个电话轻飘飘地点破一下,叫二老知道“不让见”对谢鸣川来说也没什么,没想到干妈直接就把话挑明了。 “有朋友帮忙去赴死的,这叫刎颈之交,可干妈没听说过帮忙结婚的。她要是帮忙的会那么尽心尽力照顾你爸爸,会对你妈妈那么好,连你莺姐家的小坏蛋都那么喜欢她,她图什么?你给她金山还是银山了?小川,不要辜负了人家姑娘。”叶家妈妈拉过谢鸣川的手,使劲捏着,要他答应。 谢鸣川说不出话来。原本这戏是做给亲爹看的,谁料到戏太好,干爹干妈也看进去了,又或者一开始干爹干妈就没有把戏当做戏在看,一开始他们就打算把这假戏真做下去……谢鸣川瞟一眼和大家乐融融在大门处贴对联的钱小雪,心底里一声叹息。 正在这个时候,莱特悄无声息来到身边,咬住谢鸣川的裤腿。谢鸣川真不知道说什么,便弯腰揉揉莱特的头,莱特挺舒服的样子。谢鸣川对着叶家妈妈点点头,转身往外走,莱特照理是要跟着谢鸣川走的,可它太老了,走得太慢。谢鸣川走两步,发觉莱特没跟上来,便站住了等它。等到莱特到了跟前,谢鸣川抱起莱特往院子里去。 刚跨进院子,叶闻莺大喊一声下雪了。谢鸣川抱着莱特,一人一狗仰头望着天空中飘飘洒洒落下来的雪沫,谢鸣川忽然想起谢飞燕嫁到海南那一年的除夕夜,也是这样细小的雪,也有莱特在身边,谢鸣川和叶闻放在一起了……又是雪,又是除夕,又有莱特,却没有了叶闻放,谢鸣川心中有莫大的难过涌动起来。 一点雪沫恰好落到莱特的鼻尖上,莱特低低地“啊呜”了一声,谢鸣川低头看着它说:“害怕啦?不怕。这雪太小,根本堆不起来。”说完这话的谢鸣川苦笑一下,觉得这话说给自己听也正好。 叶闻莺家的小坏蛋抱着谢鸣川狠狠地亲了一口,谢谢他给的压岁钱。谢鸣川捏着小坏蛋的脸把人家推开,一脸嫌弃着挥手说再见。 回到自己家陪着爹妈守岁,十二点刚过,谢家爸爸叫他们两个回家去。谢鸣川说正下雪呢,就在家里住,不走了。谢家爸爸瞪他一眼,看着钱小雪的方向说:“我是久病的人,还是肺病,家里肯定不好,万一有个什么你俩怎么给我生孙子。你那儿又不远,一脚油门就到,带着小雪回去住。” “爸,你赶我呀?”谢鸣川把吸管放进杯子里,又把吸管另一头放到谢爸嘴边,让他喝水。 “我就是赶你,快回你们家去。”谢爸见谢鸣川不答应,就没打算喝水。 谢鸣川拗不过他,点点头,说:“行,我明天早上又一脚油门回来吃汤圆。”谢爸这才舒心地喝起水来。 喂完水,谢鸣川起身出来堂屋里,准备走。他喊了一声钱小雪,钱小雪就把大衣给他拿过来,要抖落开帮他穿。谢鸣川伸手拿过衣服,说:“谢谢,我自己来。” 谢家妈妈一听乐了,说:“你们两口子还这么客气,可笑死我了。” 钱小雪笑着说:“妈,这说明您教得好呀,谢鸣川特别有礼貌,呵呵呵……” “哎哟,这还是我的功劳啊哈哈哈哈……”谢家妈妈乐的不行,看着儿子已经穿戴好了便收了笑说:“你开车慢点。” 谢鸣川点头,叫妈妈和姐姐不送,和钱小雪一前一后出门去。 回家的路程开了一半,谢鸣川抬手把车内的音乐声关小,对着钱小雪喊了一声姐,没有听到回答,谢鸣川偏头看了一眼钱小雪。钱小雪笑盈盈的正望着他。 谢鸣川准备再次开口,钱小雪却像故意似的,抢在他开口前压下了他的话,说:“你每次一叫我姐,准没好事。” 谢鸣川听了笑出声来,“这次是好事。” “喔,那说来听听。”钱小雪捋捋头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想拜托你去坐镇克丽丝。”谢鸣川踩下刹车,红灯在夜里格外显眼。 “坐镇是什么意思?”钱小雪眨眨眼睛笑了出来。 “就是克丽丝的一切运营管理都交给你的意思。”谢鸣川看着红灯说。 钱小雪用手指头卷了卷头发,收敛了笑意,说:“谢鸣川,你打算用克丽丝来交换和我划清界限么?” 谢鸣川点点头,委婉长长会把事情搞糟,不如直接挑明。 “我做得太多了?”钱小雪问。 谢鸣川点点头。钱小雪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并且倾身靠近谢鸣川,凑在他耳边说:“给我张支票就好了,我不贪心。”说完轻轻吻了谢鸣川的耳垂。谢鸣川飞快地偏头躲开,钱小雪却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来。 交通指示灯变成了绿色,停在第二车道的车子却一动没动。 谢鸣川飞快地推开钱小雪,力道没有拿捏好,钱小雪在座椅上撞到了头。谢鸣川一面抬手背擦自己的嘴,一面扶她坐正。钱小雪却不领情,打开谢鸣川的手,面上满满的难堪之色,“就这么不能忍受吗?” 谢鸣川看着手背上的口红,抬手使劲擦,并不回答钱小雪的问题,淡淡地说:“姐,你考虑一下接手克丽丝的事。” “真的就不行吗?我不在乎你心里有他,我也不在乎什么克丽丝,我要你,谢鸣川我要你,我只要你……”钱小雪伸手捏住谢鸣川的袖子,神色哀戚地望着谢鸣川,“这一年我做得不够好么?” “姐,你忘了当初我们……”谢鸣川看着手背上怎么也擦不去的口红,心里有一丝焦躁。 “我没忘。”钱小雪尽量朝着谢鸣川这边坐正,“谢鸣川你好好想想这一年来的日子,外面的交际、家里的打理、对公公婆婆、对亲戚朋友,我钱小雪做得够不够好?那是我为你做的,只有我能做到,他做不到。我说了,我不在乎你心里有他……” 谢鸣川掰开钱小雪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指。钱小雪看着自己的手被谢鸣川推开,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哭着对谢鸣川说:“不是我忘了,是你忘了。因为和他在一起的紧迫让你忘了我是如此的爱你,你给我这个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它。谢鸣川,不要对我再残忍了,你知道的,我爱你,一直爱着你……” 谢鸣川拿过钱小雪的手提袋,从里面翻出纸巾,递到钱小雪的面前。钱小雪不接,谢鸣川便帮她把眼泪擦去。 钱小雪哭得更大声了,“谢鸣川你没有话说了吗?你真是我这辈子的冤孽……” “不是冤孽,是苦。”谢鸣川擦掉钱小雪下巴尖上的泪珠,说:“我是你的苦,名叫求不得。”谢鸣川觉得钱小雪说得对,是自己慌了阵脚忘记了,是自己给了她机会,作孽的是自己。 “谢鸣川你个王八蛋,谁要你给我讲经说法了?滚!”钱小雪被谢鸣川的不为所动刺激得升起了怒意,骂过这句后抢过自己的手提袋,拿一张面纸,擦干眼泪,又拿一张狠狠地擤鼻涕,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了两口气,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脱下高跟短靴捏在手里,细跟指着谢鸣川说:“滚下车去,今晚上我不想再看到你。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也不会跟你撕破脸看你狼狈不堪。你好好掂量……” 谢鸣川拿起围巾,默默地下车去。钱小雪套上鞋子,从车头绕一圈上了车,关上车门后,飞快地驾车离开。 谢鸣川围上围巾,走上人行道。前后望望,车影、人影半个都没有。雪还在下,比刚才更大了,天地一笼统。谢鸣川在十字路口停了一会,看见滨河路西的路标,往左转走去。 这个时候,谢鸣川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好像哪儿都容不下他似的。随便去一家宾馆酒店的话,心里头的纷乱心绪要怎么平复?滨河路西好啊,顺着走到尽头就是滨河路东,锦城新苑就在滨河路东72号,在冻僵前应该能到。虽然一年没有去住过了,但是它一定还是之前的样子,毕竟谢鸣川从来没有欠过家政公司钱;又或者叶闻放这个家伙时不时偷偷回来也住过,那就会比以前更干净,毕竟叶闻放比家政公司的阿姨更能干。 谢鸣川开始反省这件事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越是反省,就越是发现更多的问题。这些问题现在看来如此的明显,如此的粗暴简单,如此的不像谢鸣川能犯的错,可它一个一个就是谢鸣川亲手犯下的,怎么都推脱不开。 悔恨是没有的,从搂着钱小雪的肩膀告诉大家准备结婚开始,谢鸣川就清楚地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那个时候谢鸣川心里隐约担忧会有今天的下场,事实证明,谢千万的确是预见高明,那个时候却甘冒风险。拖到今天,干妈说的话点醒梦中人,谢鸣川迫不及待想得到确切答案,便有了刚才和钱小雪的那场对话。 钱小雪生气在谢鸣川的预料之中,拿利益交换,钱小雪自然看不上眼,在谢鸣川意料之外的是钱小雪把身段压得那样低,低到谢鸣川不敢面对,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公主一般骄傲的钱小雪。谢鸣川顿时生出满满地愧疚,而这些愧疚谢鸣川却不敢暴露出一丝一毫来。钱小雪说得对,你忘了我爱你,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不可能放过它。如果愧疚暴露,又是机会,又是不可能放过它……谢鸣川决计再承受不了和钱小雪更进一步,所以谢鸣川选择当这个王八蛋的谢鸣川。 当了王八蛋的谢鸣川心里不好受,一面走着一面宽慰自己说:这个王八蛋的名头只用扛一半,另外一半要分给叶闻放,事情到今天这个样子,叶闻放也有份。那么王四蛋谢鸣川和王四蛋叶闻放就凑成了一个完美的王八蛋。 谢鸣川在雪中走着,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使劲搓着双手,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惨淡,本该为此时情状心情低落到谷底谢鸣川因为总结出了“凑成完美王八蛋”的观点,忽然就笑了起来,然后在雪中欢快地跑了起来。 王四蛋谢鸣川做大老板后就缺乏锻炼,在雪里撒野没跑够五百米就不行了,双手叉腰望着天上洋洋洒洒落下来的雪休息,他忽然想起还没和叶闻放凑成完美王八蛋那年,在火车站外等火车晚点了的叶闻放,那夜啊也是这样大的雪,自己带着有护耳的冬季军帽,穿着羊羔皮的军大衣,跺着脚在出站口等他。他终于出来了,看不见自己也不着急。捉着他的手了,他笑着回头说五,问他五什么五?他说我想我数到十你一定会出现…… “数到十就一定会出现……”掏出手机,谢鸣川笑着自言自语道:“王四蛋叶眼镜,快开始数数吧!” 叶闻放把手机屏幕上拨出来的数字一个一个删除,又一个一个的再拨上,始终没有下定决心摁下拨通键。这个号码烂熟于胸,叶闻放这一年却少有拨通,有时候这个号码打过来,叶闻放也会故意漏接掉。不仅如此,叶闻放还总是积极配合爸妈演出一次又一次的“刚好错过”。这一年来,通话次数屈指可数,见面次数圆满为零,叶闻放对自己的自制力佩服到五体投地。 避嫌这件事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叶闻放自己有时候都不太明白,他也没空去想明白,他的确没有时间给自己伤春悲秋,可就这样,他任然能让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忍耐下来。叶闻放现在看着手机键们想这是因为这件事一做出来就带着“原罪”,不能再增加更多的罪。 当叶闻放看见婚礼大厅门口放着的新人照片上新娘是钱小雪的时候,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谢鸣川是怎样的际遇做出了这个选择,这也许是最坏的选择也说不一定。那个时候叶闻放的头脑一下子就放空了,直到龙思齐扑到怀里来,问他同意不同意。又怎么有脸说不同意?明明就是自己折腾出来的。 叶闻放揣着明白指的路,谢鸣川揣着明白走下来,路好走不好走都没关系,反正是要去走,康庄大道要走,悬崖险路也要走,走到底就是叶闻放和谢鸣川的结果,好也罢,坏也罢。叶闻放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叶闻放将手里的手机扔到枕头上,起身看着窗外,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那么小那么小的雪,还没有落到地上就化了吧? 慢悠悠地铃声响起来,叶闻放飞快转身望向床头枕头,手机一闪一闪发着光,声光电齐全的提醒叶闻放有来电啦。 叶闻放拿起手机,来电显示的是刚才拨了删,删了拨的电话号码,摁下拨出键那么艰难,这会摁下接听却是毫不犹豫,叶闻放觉得自己的手指头一定出问题了。 “新、年、快、乐,叶副总设计师。” 谢鸣川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愉快,感染了叶闻放,轻轻笑着说:“新年快乐,谢大老板。” “我以为会打不通,看来你在城市里,你在哪儿?” “嗯……”叶闻放脑袋一下子不灵光了,不知道要怎么撒谎。 “不能说就算了。”谢鸣川倒是脑子灵光,以为叶闻放再什么保密单位之类的,也就不追问了。 “小川,你在哪儿?” 谢鸣川望着空无一人的漫漫长路说:“我在家里呀,刚放了鞭炮回来。锦城下雪了。” “是么?”叶闻放贴近窗玻璃,好让自己把雪花看得更清楚些。 “还挺大的,跟你那年放寒假回来火车晚点那次差不多。”谢鸣川听见叶闻放的声音后脚步越发轻快,渐渐地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以前经常和叶闻放散步的锦江边了,到处都是熟悉的景色,坐过的石凳,评鉴过的古树,甚至靠着看人家钓鱼的护栏,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谢鸣川一下没控制住,便小声说了出来,“哥,你在哪儿?我想见你。我想你。” 叶闻放正回想起那年他来接自己,明明感受得到他的视线,就是看不见他在哪儿,干脆破罐子破摔,大刺刺往外走,心里想着数到十他一定会出现,结果只数到五他就捉住了自己的手……冷不丁地就听见谢鸣川在电话那头说我想见你、我想你,叶闻放一下子就卡壳了。 窗外不远处忽然升起一道明亮的光,一口气冲到最顶上后,四散开来,化成一朵美丽的烟火之花,它的同伴们先后升起,和它一样带着灿烂明亮的光冲上云霄,化成一朵朵短暂却绚丽的花朵。叶闻放看着那烟花笑着说,“太远了,见不成。我也想你。” 谢鸣川忽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啸叫,寻音望去,烟花次第升起,在锦江上倒影出绚彩的光影。望着那烟花,谢鸣川说:“不怕远。” 叶闻放愣愣地看着烟花渐渐消散在夜空里,不知道要说什么。 谢鸣川望着烟花消散后重归寂静的夜空说:“你就躲着我吧,然后再念那些让人肝肠寸断的酸词,叶闻放,早晚你要把自己折腾死的。” “你会陪着我。”叶闻放反正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挂电话吧你,厚脸皮。”谢鸣川走进锦城新苑的大门,心里头松口气,总算走回来了。 “不。”叶闻放望着锦江对岸流光溢彩的大楼,嘴角有笑,那是锦城新苑号称江景房的二栋,谢鸣川和叶闻放的家在三楼,卧室和客厅的窗户正对着东去的锦江。 “那你还要说什么?” “你刚才说火车站接我却晚点那次,其实我没看到你在哪儿,但我知道你在。” “你就故意故意装不知道继续走……” “嗯,我知道你忍不住……” “叶闻放你够沉得住气,是个好汉。”谢鸣川推开单元门,进去后再关上,“咔嚓”一声特别明显,传到了叶闻放的耳朵里。 “小川,你在哪儿?”叶闻放问得小心。 “你猜。”谢鸣川倒是不在意了,把叶闻放当年的话还给他。 “你在爬楼梯?”叶闻放听见了脚步声。 “嗯,继续。” “二楼了?” “等等,现在在三楼了。”谢鸣川打开房门,打开灯,所有家具上盖着布罩单,谢鸣川无比肯定叶闻放回来过,“你说我在哪儿?” 叶闻放看着江对岸的三楼亮起了灯,眼泪有些包不住,他不敢说话,害怕一说话就让谢鸣川听出自己的不对劲。 谢鸣川打开房间的灯,撤掉床上的布罩单,对着电话说:“叶闻放,床是什么时候铺得?我今晚要换床单么?” 叶闻放觉得自己就快要贴到玻璃窗上了,准备了好久才压抑住情绪说:“不用换,上个月我换了走的,是新的,没睡过。” “我居然没想到到这儿来逮你……”谢鸣川一听郁闷了,“我真他妈太蠢了!” 叶闻放笑出声来,心说你逮不到我啊,为了躲你我都住锦江对面的酒店。 “你还笑得出来。”谢鸣川躺到床上,“别让我逮到你。” “嗯。”叶闻放还答应他了。 “挂吧,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你了,叶闻放你真是个、真是个……”谢鸣川想不出词来。 “王八蛋?”叶闻放帮他把词拟好了。 “对。”谢鸣川想起了两个王四蛋凑成一个完美王八蛋的结论,心里头忽然有了满足感,再不贪恋叶闻放的声音,“早点睡,我挂了。” 谢鸣川挂了电话,这边的叶闻放却捏着手机拉开了客房门,一口气冲到电梯口前,对着按钮一连按了好多下,终于等到电梯上来打开了厢门,叶闻放却迟疑了…… 不是时候、不是时候……叶闻放在心中反复念着这句话,裹紧睡袍,退回了客房。 钱小雪给谢鸣川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一的下午三点。谢鸣川接通电话的时还没怎么睡醒,钱小雪问他在哪儿,要不要来接他,谢爸叫回去吃饭。谢鸣川不愿意钱小雪知道锦城新苑,推辞了。钱小雪当然还在生气,也不说什么挂了电话。 谢鸣川慢吞吞起来,洗漱完毕,换了衣服,打车回家。一进门和钱小雪四目对上,谢鸣川也没什么好说的,径直去看谢爸。走过钱小雪身边,却被钱小雪一把拉住,“衣服挺眼生的,没见你穿过……” 谢鸣川低头看看自己穿的这件羽绒服,仔细辨认了一下,拿不准是自己的还是叶闻放的,便没说话。钱小雪该说的都说了,最终松开了手。望着谢鸣川走进谢爸的房间,钱小雪转身去厨房找谢飞燕。 谢飞燕正守着炉火给谢爸熬中药,手上没空闲正剥着蒜头,看见钱小雪进来之后问她有什么事? 钱小雪倒也不拐弯抹角,说:“姐,叶闻放回来了跟我说一声好吗?” “他回来也跟小川碰不上,你大可以放心的。”谢飞燕和叶家爸妈同一阵线,自然是知道的。 “他们不一定要在家里碰面。”钱小雪把谢鸣川赶下了车,他一晚上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又换了衣裳?这些不都是明摆着的么。 “小幺本来回家的时候就少,每回回来都报备,他知道要避嫌。” “姐,我知道你想小川和我好好过日子,你会帮我对吧?” “你一定要见小幺?”谢飞燕确认道。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11节 钱小雪点点头。 “他回来了,我会跟他说的。” “我觉得他现在就在锦城,姐,你要不要打电话问问?” 谢飞燕将熬药的火关小,看着钱小雪说:“他回来了,我会跟他说,见不见他来做决定。你觉得就是你猜的,没有根据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去印证。” “姐,我想和谢鸣川好好过,我必须跟叶闻放谈谈。”钱小雪不放弃。 谢飞燕不说话埋头继续剥蒜头,钱小雪拿她没办法,只得放弃。 叶闻放过完年的第四天便要重新开始上班,初三的时候趁着谢鸣川和钱小雪陪生意伙伴去西岭滑雪回了一趟家。谢飞燕将钱小雪的意思说给叶闻放听,叶闻放沉吟片刻表示不同意见面。 当叶闻放说出不愿意的时候,明显感觉谢飞燕松了一口气。叶闻放没做什么解释,谢飞燕说:“你果然是比小川懂事的。” 叶闻放见了谢飞燕的表情,剥开一颗开心果笑着说:“飞燕姐,懂事的是小孩子,成年人要通情达理。我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跟她达成什么共识或者协议,所以没有必要做这个见面。希望她通情达理地记得答应过做什么,也希望飞燕姐通情达理不要再有什么别的想法,毕竟,我们已经退到这个地步了……” 叶闻放的这个回话将在钱小雪和谢鸣川初五回来的时候才能传达到,而那个时候,叶闻放已经参与到十号的定型机制造中去,接下来整整一年没能休假,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已经快要入冬。 十号机最终改型成功,定型机交付677所进行最后的试飞。叶闻放的工作进入到最终冲刺阶段,定型机试飞成功,交付空军正式服役的日子就近在咫尺了。叶闻放从一九九二年到677所工作到现在,即将完成第一件作品,时间却已经过去了十年。十年磨一剑,叶闻放期待着十号亮剑长空。 叶闻放的行程安排上,下午三点是去312厂做某个特殊零件生产的研讨会,到三点还有两个钟头。一周前听妈妈说叶爸崴了脚,今天终于有时间回来看看。在车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到家门口的时候,司机叫醒叶闻放。叶闻放拎着西装外套下车来,刚刚戴上眼镜,便看见一个人从自己家大门里出来。 这是叶闻放从上大学之后第一次见到钱小雪。 叶闻放穿上外套,朝着钱小雪微微点头。钱小雪紧紧身上的羊绒披肩,也是对着叶闻放微微点头。错身而过的两人,从头到尾没有目光的接触,也没有说一句话。 叶闻放进门之后看见比他还紧张地妈妈,笑着迎上去说:“妈,我爸脚好些了么?” “小幺你要留下来吃晚饭么?”叶家妈妈从刚才起脑子里就只有“遭了”这一句话,现在的表情更是像把这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我呆不久,看一眼爸爸就走。”叶闻放扣上腕表,笑着宽慰妈妈说:“不会和小川碰上,您安心。” 叶家妈妈又是着急又是不好意思拍一下叶闻放,说:“就你最聪明,什么都知道。” 叶闻放笑着不说话,扶着妈妈进屋里去,果然如他所说,坐了不到半个钟头就要走。叶家妈妈刚才还在紧张,这会儿却又舍不得儿子了。那脚踝肿的不行的叶家爸爸,挥挥手叫叶闻放赶紧走,还说对他是眼不见心不烦。叶闻放笑着把这些嫌弃的话统统收了,匆匆离开家。 过了月余,叶闻放打电话回家,叶爸颇有些伤心地告诉叶闻放:“莱特走了。那天下午它不晓得为什么就要趴在大门口,脸朝着路的方向,怎么喊都不回来,现在想想是不是在等你?以前总是这样等你放学的。我腿脚不方便,小川把它拿去安埋的……” 叶闻放回想起每次回家都活蹦乱跳扑过来的莱特,难过得不行。却没有料到这只是这一年所经历的第一个死亡。又过半月,谢干爹去世的消息传来,叶闻放生平第一次对死亡有了如此切近的体会,难过与不能接受,交替主宰所有的理智与情感,拼命想要在其中找到平衡的人总是无功而返。 直到晚上才赶回来奔丧的叶闻放,远远看着灵堂前披麻戴孝跪着烧纸的谢鸣川,心中忽然感到一种悲戚,他相信这种悲戚和此时的谢鸣川心心相通,他仿佛看到茫茫天地之间只有谢鸣川一个人,那么孓然一身,那么无所依倚……叶闻放怎么能让谢鸣川这样的孤零零? 叶闻放眼里再看不见别的人,耳朵里再听不见别的话,穿过人事嘈杂的谢家院子,来到谢鸣川的身边,在他稍后的地方跪下,双手搭上他的肩膀。 谢鸣川没有回头,他知道身后的是叶闻放,谢鸣川斜着身子靠进叶闻放怀里,累积了一天的眼泪决堤而出…… 叶闻放抱着谢鸣川,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叶闻放想着纵然天地茫茫,我却牵着你的手,再不是孓然一身,再不是无所依倚,叶闻放和谢鸣川总在一起…… 第壹拾壹记·桃李无言春黯度 安平寺机场跑道旁的草坪已经变得枯黄,阳光照在枯草身上,借着未干的露珠折射出小小的光芒。 十多辆军车鱼贯进入安平寺机场,最终齐整的停放在三号机仓前的空地上。车门被打开后,叶闻放下车站定。推推眼镜,朝正在缓缓打开的三号机仓大门望去。随着机仓的渐渐打开,黄色涂装并且携弹准备就绪的十号就展现在了众人面前。叶闻放望着十号温柔地淡淡一笑,仿佛久违地情人重逢一般。 “小叶,你挑的这个日子很好。”站在叶闻放前面的精瘦老头双手叉腰,望着没有一丝白云的湛蓝天空笑着说到,大概是因为阳光有些刺眼,老人把原本拿在手上的军帽戴上了。 叶闻放往前一步说:“今天一天都是这样的好天气,飞尽兴。” “哈哈哈……小叶啊,你这是看到我带的人太多了,才说这话的?”老人说着往后边瞅了一眼。那些兔崽子们已经全部从车上下来了,正在列队,一个个威武正经,跟“刺儿头飞行员”的名声一点儿也不匹配。 叶闻放笑着看了一眼已经列队完毕的年轻军人,说:“我们队伍的纪律就是严明,这么多军区才出这几个‘刺儿头’,荣老您真是费心了呀。” 荣老一听爽朗笑出声来,“宋老头的嘴巴就是不严实,这点我要批评他,通风报信是害怕了?他们虽说是‘刺儿头’,也是王牌飞行员,别怕。当然了,要真是有点什么,我们可不赔。” “荣老,说不到‘赔’字上来,别担心。”叶闻放把这话笑着轻飘飘地挡了回去,抬手往塔台方向指路。荣老一行随即在677所人员的带领下上了去塔台的车。 叶闻放最后上车,关上车门前听见那群“王牌飞行员”里有人吹了个口哨,就是那种小流氓在街边搭讪美女的典型调调,叶闻放轻笑出声,有点担心十号会不会被他们“玩坏”。军方的第一次验收试飞,被这声口哨吹得不那么严肃了。 指定目标被清除后升起的烟火消散在湛蓝天空,两架十号呼啸着从塔台上方掠过。五秒钟后,那两架中的一架开始急速拉升,同时扩音器里传来一个兴奋地声音,“我操,爽。首长爷爷,忍不住了啊再来一发。造飞机的叔叔,我试试‘眼镜蛇’怎么样?” “造飞机的叔叔”叶闻放对于被点名这件事情一点不意外。这种明显违反纪律的事情要是没有身边那个正一脸看好戏的荣老批准,断然不会发生。弯腰对着话筒温言道:“拉到2200米试试,我们的试飞员是在这个高度完成的。还有……造飞机的是哥哥,要记住哦。” “哈哈哈哈……”人家飞行员小朋友还没有回话,倒是荣老绷不住先笑了出来。 飞行员小朋友进入合适高度,速度匹配后开始尝试。十号在这位不知名的飞行员小朋友的操作下进入平飞阶段,接着速度下降,机头开始上扬,最终变成大迎角,这时候的十号机头高高扬起,像一条伺机发动进攻的眼镜蛇……这个著名的眼镜蛇机动动作被这位飞行员小朋友成功完成,然后小朋友一下子没忍住又激动得嚎了一次“我操”。首长爷爷就不爱听了,抢了话筒说:“伍行野你个臭小子,下来老子就给你关禁闭!” 叶闻放没忍住笑,笑这一出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自从七月份北京申奥成功之后,举办奥运会的各种新闻都能喧嚣尘上。叶闻放静静听着出租车里电台新闻播报关于场馆建设的新闻,目光却落在窗外的秋景上。锦城的道路两旁多种银杏,这正是渐渐变黄的时候。有得银杏树已经全部变黄,灿烂一树;有得却还是青黄各半,煞是好看。 暮春的时候,因为谢干爹的去世,叶闻放和谢鸣川见了面。那样的情况,那样的场景,两人自然是没有太多机会说话的。叶闻放知道,自己奔丧回来那晚的失态,让家里的知情人莫不捏了一把汗。叶闻放通情达理到如此这般地步,自然的,从第二日起,和谢鸣川便又是平平淡淡的了。总是分头忙着少有交集的事情,就算是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也少有搭白。叶闻放心里清楚,谢鸣川心里也明白,家里那几个知情人更是心中通透,这时候谁也没有提说谢鸣川和叶闻放的事情来。 至于钱小雪,叶闻放还是那个态度,能避则避开了,实在不行要打上照面,便是点头问候。叶闻放把钱小雪的言行放进眼里,又思及早前她托飞燕姐带话想和自己谈谈的事情,确定了钱小雪的心思。 叶闻放心下里却是不慌不忙,这大约是他一早料到这个最坏结果的功劳。叶闻放心中也是郁闷,猜测良多,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没有旁的人能责怪,到如今这个地步,原由第一是叶闻放自己作死,原由第二是谢鸣川糊涂挑了钱小雪,说来说去都是自己俩人的错。叶闻放郁闷过后,还就坦然面对了。 钱小雪的事情,必然不能让谢鸣川去解决。若以“对手”来讨论,钱小雪的对手只能是叶闻放。叶闻放想了想,这一点谢鸣川大抵是不明白的,可是从很早以前,自己就很明白了,甚至能确定钱小雪也是明白的。 十号交付军方的过程很复杂也很漫长,但是那些都是行政工作而已,叶闻放对此毫无怨言,并且有着充盈的耐心等着最终程序完成的那一天。此时此刻的叶闻放终于有时间为自己的事情来伤春悲秋,来对月感怀,或者是来策划谋算。 出租车停在巷子口,等着巷子内的来车出来后再进去。叶闻放看着窄窄的巷子,干脆结账。巷子不长,与其在这里傻等,不如轻快地走回去。 谢鸣川老远就看见了叶闻放。一路上东张西望,心思完全没有放在走路上。那四处看探的好奇模样,好像是头一回进这条巷子似的。可他明明就是和自己一起在这条巷子里长大的,摸过巷子里的每一块砖石,爬过巷子里的每一棵树。这时候,他就那样一步三看的走过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想的那些事里有没有一个谢鸣川? 看看叶家院里亲人几个玩牌激战正酣,谢鸣川觉得叶闻放晚点回来“打搅”他们的牌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出声响,谢鸣川朝着叶闻放走去,准备半路上把他给拦截到别处去。 到哪儿去呢?嗯,年久失修,枝叶过于繁茂的街心小花园是个好去处。 谢鸣川站在去往街心小花园的小路口处,等着叶闻放走过来。站定后不到十秒,那叶闻放便和谢鸣川对上了目光。 最开始是有些惊讶的,接着就变成了笑意,最后,他笑着走上来,眼里全是热切。想伸手拉住谢鸣川的,却是伸了一半又收了回去。不知怎么的,谢鸣川被叶闻放那热切却又拼命压抑的模样弄得心痛了,便长手一伸,揽过叶闻放的肩头,装得面无表情地说:“哟,这不是叶家小幺么?回来啦,来来来,跟哥们好好说说话。” 叶闻放被谢鸣川这么揽肩一带,跟着他走进去街心小花园的小路。回头看看周围并没有人把他俩放在眼里,笑着放松了身子,再走几步后,索性全靠在了谢鸣川的身上。 谢鸣川搂着叶闻放,对于他懒骨头靠上来的事情自然知晓,这一个小动作,让谢鸣川的心涌动起来。 “你怎么在家?”叶闻放笑着问到。 “你的情报网太不靠谱了,这都没告诉你?”谢鸣川对叶闻放躲着自己的事情,心里始终膈应。 “呵呵呵……”叶闻放只是笑,身子不再靠着他 谢鸣川将手从叶闻放的肩上放下来,顺势捏住了叶闻放的手,两只手自然地扣在了一起,就像之前住在锦城花苑,每晚在锦江边散步的时候一样。 小叶榕树特别粗壮,每一根树枝上都挂满了下垂的须茎,叶子密密麻麻遮住了天空。排成半圆型小叶榕树将这个街心小花园和旁边的小巷子完全隔绝了开。 谢鸣川站定,对着小花园认真打量,然后指着东南角的一棵大树问叶闻放:“那个桑树你还记得么?” 叶闻放点点头说:“记得。都长这么大了,那时候明明不高,我踩着你的肩膀就能摘到长得最高、最红的桑葚……” “然后吃得牙和舌头都变成紫红色。”谢鸣川笑着把话往下说,“我们还伸舌头去吓女生……” “是你一个人,不是我们。我才不会跟你干这种蠢事。”叶闻放无情地撇干净关系。 “哪里蠢了?”谢鸣川不服,手上一用力把叶闻放拉过来。叶闻放不防他忽然用力,跌到他怀里,却是立刻双手一推,和谢鸣川保持住一个小小的距离。 谢鸣川微微皱了眉头,叶闻放却在这个时候想挣开。谢鸣川不撒手,叶闻放挣了几下没有个结果,也就放弃了,颔首低声喊:“小川……” 谢鸣川不回他,而是看着两人相扣的手。本来十指相扣的两只手忽然出了小小的变故。其中一手轻巧翻转,另一只手就被握在手心里了。 谢鸣川是翻转手后又紧握住的那个人,他的目光落在叶闻放的指尖上,看了一会儿,终于抬头,和叶闻放的目光对上。叶闻放为谢鸣川淡淡地笑了一回,谢鸣川却是不领情,“别笑给我看,还是低眉顺眼的样子好。” “嗯。”叶闻放点点头,果然做那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给谢鸣川看。 这回换做谢鸣川淡淡地笑了,一面笑着,一面和叶闻放额头相抵,另一手揽上了叶闻放的腰。叶闻放脚下步子轻移想要退开,谢鸣川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他要退开似的,紧紧跟上,始终不松手。 “小川……”叶闻放轻轻喊了一声。 “听不见。”谢鸣川满不在乎地回了他,依旧把人搂在怀里。 叶闻放听了这句,比方才笑得更浓了一些,知道拗不过谢千万了,便偏头靠在了谢鸣川的肩上,软软地问他说:“你还好么?” “呵呵呵……”谢鸣川一听这个问话不假思索地笑了出来,“假话你不想听,真话我又不想说,我的好哥哥,咱就不谈什么好不好了啊……” 叶闻放被他这话弄的哭笑不得,把他说的那话拿来细想了一下,想出好些别的东西来。一则是事情伤脑筋,二则是些微对叶闻放的抱怨。叶闻放慢慢呼出一口气,问:“怎么说?” 谢鸣川知道这个“怎么说”指得是钱小雪,可一想到钱小雪软软的态度……谢鸣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怎么了不得的香馍馍,能让钱小雪惦记成这个样子。照以前,话说成这样,钱小雪早就甩一个白眼走人了。可现在呢,不管谢鸣川怎么样,钱小雪就是不声不响地受着,里里外外一如往常地周到。她这个不急不躁的样子,让谢鸣川彻底没了主意。 叶闻放看着不说话的谢鸣川,心下里顿时明白了几分,往谢鸣川怀里靠近了些,接着说:“你原本是去哪儿的?看见我就不用去了?” “我原本是回来逮你的,没成想还真被我逮住了。”说这事谢鸣川倒是不含糊,手臂一收,把叶闻放抱得更紧,“几天假?” “三天。”叶闻放老实回话。 “好巧,我也有三天假哎。”谢鸣川转折地可生硬。 叶闻放轻声笑起来,说:“不行。” “为什么?”谢鸣川不高兴。 “我有别的事。” “叶闻放,你还是躲我对吧?” “嗯。”叶闻放干干脆脆就承认了,给了谢鸣川一个措手不及。叶闻放看谢鸣川被这个措手不及弄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没良心地笑了。 “小川辛苦了,小川受委屈了,小川拜托了,不要这样撩拨我,我们俩都会完蛋的。”叶闻放一面说一面笑,“忍耐、忍耐……” “早该一起完蛋,比这样子爽快。”谢鸣川听见叶闻放话里的笑意,也是笑着说破罐子破摔的话。 “迟了。”叶闻放这俩字说得有些感叹。 “啊!”谢鸣川突然发力把叶闻放死死箍住,在他耳边叫了一声发泄,而后咬着牙说:“叶眼镜,老子后悔不该被你牵着鼻子走好久了,以后啊,这后半辈子你能不能听我的?” “噢。” “噢个毛线!”谢鸣川要气死了,一个钱小雪软软的搞不定,这里又来一个软软的叶闻放,“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等我叫你回来。” 叶闻放知道不该笑,可是谢鸣川骂得这么给劲儿却又箍着自己不放手,要怎么滚?一下子作死,开口说:“谢老板,您不松手,我滚不了……” 谢鸣川逗得笑,笑得松开了手,两人各退了半步对望着对方。这回换做叶闻放捉住谢鸣川的手。两手握在一起的那一瞬间,叶闻放想起小时候偷人家栀子花,被事主老太太扭送回来,两人也是这样手牵着手,从巷子头走到家门口,好像只要是两人手牵着手,就可以从容地引颈就戮一般…… 这时候,谢鸣川看着那握在一起的手略有忧伤地说:“叶眼镜,我想起小时候偷地主婆栀子花的事了,那回被打得好惨……你还记得吗?” 叶闻放面上的笑如春花灿烂,说:“别怕,咱们在一块儿。” “一起吃饭。”谢干妈一挥手,一锤定音道:“难得都回来了。小川,趁着雨还没有下起来,去把小雪接过来。” 叶闻放端着茶水,笑眯眯地喝一口,谁也不看,就看着那茶杯里悬浮的茶叶。反正叶闻放是不怕尴尬的,一起吃饭也无妨。 谢鸣川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把叶干爹和叶干妈看了看,又把谢飞燕看着,等着他们发话。等啊等,没有等到一个人说话,谢鸣川这才回话自己家妈妈,“好,我给她打个电话。”就在说这话的时候,谢鸣川都还故意放缓了说话的速度,明摆着给你们机会来把这事情阻止,可还是没人说话。谢鸣川那若有似无的笑就变的踏踏实实了,笑着出堂屋去打电话,回来后一点儿不意外的说钱小雪有事,不过来了。 叶闻放抱着茶杯埋头偷笑,被叶爸看进眼里,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叶闻放这个贱坯子,挨了踢也不觉得委屈,笑够了还和跟自己隔着八丈远的谢鸣川交换眼色。 吃饭的时候,一半数的人都想让谢鸣川和叶闻放说不上话,唯独谢干妈不知情,一面给他两人夹菜一面说:“你俩不是同穿一条开裆裤好得很么?现在岁数大了没话说了?哎哟,真是奇了怪了……” 谢鸣川最听他老娘的话,等她说完了,立刻望着表情略微奇妙的知情三人组说:“哥,你今晚住哪儿?待会儿我送你。” 叶闻放在心里骂谢鸣川讨人嫌,上赶着嘴巴犯贱刺激二老和飞燕姐,推辞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叶家爸爸沉着脸说:“半年才回一次家,走什么走?就在家里住。” 叶闻放刨一口饭进嘴里,点点头。眼看着谢鸣川要继续讨人嫌了,叶闻放瞪住他,谢鸣川这才笑着偃旗息鼓罢了去。 夜里谢鸣川要走,一家人把他送出大门来。谢家妈妈在最前面,叫他开车慢点,不要横冲直撞像开飞机似的。叶闻放靠在大铁门上,不近不远地望着谢鸣川,眼眸里微微含笑。谢鸣川上了车,降下车窗跟大家说再见。车子缓缓动起来,眼神却落在叶闻放身上。四目相对,目光痴缠,直到再也看不见。 “咳。”叶家爸爸走到叶闻放面前,故意咳了一声,成功让叶闻放收回了目光。 “爸,天冷,你先进去。我送干妈和飞燕姐回去再回来关门。”叶闻放说完这话颇有意味的看一眼谢飞燕。 “两步路,谁要你送。”谢干妈笑着说。 “干妈,两步远也是我的孝心。”叶闻放说着走到谢干妈身边,“飞燕姐手里还拿着东西呢,我扶您。” 从叶家门口一直送到谢家屋里。谢干妈进了屋,叶闻放出来便看见谢飞燕在堂屋房檐下等着自己。 “飞燕姐你好像胖了。”叶闻放一开口就是女同志们最不喜欢的那句话。 谢飞燕对这话不做评价,直接问他,“有什么事?” 叶闻放也不兜圈子,道:“我想要一个钱小雪的电话。” “小幺,我跟你明说吧,钱小雪不会答应的。” “飞燕姐,知道钱小雪的态度后,松了口气对吧?既然这样,也不必再担心什么,电话给我吧。” “你们就是在等这一天?”谢飞燕忽然觉得有些泄气,好像之前自己做的那些事全都前功尽弃了。 “算不上。其实不太想有这一天。”叶闻放想了想回答。 “你要跟钱小雪怎么说?说谢鸣川是你的,现在你要要回去?”谢飞燕蔑笑一声说:“小幺,别天真了,他们才是夫妻,你呢,什么都不是。” “嗯,那就算我跟她做个了结。”叶闻放心里淡得很,那句“什么都不是”,没能让谢飞燕刺伤叶闻放的打算遂愿。 倒是叶闻放轻飘飘的这句“做个了结”让谢飞燕无比紧张起来,“你豁得出去不要脸,谢鸣川还要,别做些两败俱伤的事情来。” 叶闻放轻笑出声,望着谢飞燕笑了半晌才说:“飞燕姐,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叶闻放,你好好想想,我是个干得出你想得那样的事的人么?” “我想不出来,从你和小川那样之后,我就已经不认识你了。” “飞燕姐,不管我和谢鸣川哪样了,我还是我。当年缠着你帮忙画画的我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没有改变。当然了,往后不管怎么样,也不会有改变。你是我姐,我是你的弟弟,不会变,永远都不会变。” “你怎么好意思去找人家?”谢飞燕抬手捂住嘴,这个混蛋的叶小幺,说话净往心尖上戳,“之前人家要找你,你一口就拒绝了的。” “我好意思的,我和谢鸣川的事,她比飞燕姐你都清楚。总要谈谈,这世上哪儿有不谈就成了的事情呢?” “你找我要电话,是要背着谢鸣川么?” “嗯。”叶闻放点点头,笑着说:“姐,两条狗抢一根肉骨头,肯定是狗和狗打架啊,难不成等着肉骨头说我要让哪条狗吃啊?肉骨头做得了主么?做不了。” “……”谢飞燕完全不知道怎么评价这段话。她觉得他还是不太认识叶闻放的,他一个正经八百的大学生出身,怎么嘴里的歪理能这样的来了一套又一套。 听到手机铃声之后,钱小雪把手中的熨斗立起来,手上这件谢鸣川的衬衫已经熨好了一半。陌生的电话号码让钱小雪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妙的感觉生出来。稍作迟疑之后,钱小雪还是接通了电话。电话那边的人说:“钱小姐您好,我是叶闻放。希望跟您约个时间谈谈,不知道方便吗?” 钱小雪猛地笑了出来,说:“方便。叶闻放是吧,我等你很久了。”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虽说您久等了,但是还是约在小川出差之后。他后天要去上海,上午的飞机对吧?我们约在下午可以么?” “你办事倒是仔细,连他的行程都知道。”钱小雪摸着衬衫上因为熨烫而分明的线条,说:“那就听你的吧……” “时间我定了,地方您选。” “茶语好了,我跟他在那儿重逢的。”钱小雪好似不经意的补上后半句,把刚才因为叶闻放对谢鸣川行程了如指掌所带来的不快,加倍给叶闻放奉还回去。 “是么?那一定是个不错的地方。”叶闻放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和刚才有什么不一样。 “后天见。”钱小雪率先结束了通话。回头拿起熨斗,继续熨烫衣物,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跟谁打电话呢?”叶家爸爸拿着大扫把出来准备扫院子,看见叶闻放正收手机,第一反应是他在跟谢鸣川通电话。手机这种东西,好用是好用,就是贵得很,这家里也就他们几个做生意的人有。 “同事。”叶闻放一脸的老实模样,“您觉得我跟谁打啊?” “你说呢?”叶家爸爸反问叶闻放一句,问完了,开始扫院子。“唰、唰、唰……”老人家扫得特别有节奏感。 叶闻放站在爸爸身旁,笑着说:“爸,你把传儿媳妇的玉镯子给谢鸣川了?” 叶家爸爸一听,整个人就不好了,回头看着叶闻放沉声说:“叫他给我还回来。” “呵呵呵……”叶闻放笑得多少有些幸灾乐祸,说:“没辙,我都碰不了。锁在保险柜里的。” 叶家爸爸鼓鼓眼睛说不出话来,那地扫得是一下更比一下狠了。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12节 从叶家大门里出来,叶闻放双手插在衣兜里,仰着头望了望碧蓝的天空。秋日的晴空没有夏天的刺眼,那蓝色既柔和又沁人心田。 收回望天的目光,叶闻放朝着巷子外走去。不断有风把枯叶送到脚尖前,叶闻放微微笑着望着那随风而来的枯叶,不愿意踏碎它,每一次都轻抬步子挪开。通锦巷从头到尾不过一千多米,从小到大,叶闻放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唯独这一次走得最为松快。 一大早被谢鸣川打电话过来叫起床,叶闻放裹在被子里跟他说了半个钟头。现在想想也没说个什么一二三的正经事,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够说那么长的时间。然后陪着妈妈去菜市场,回来后又一起做饭。吃过午饭后洗了碗筷,距离和钱小雪约定的时间正合适。叶闻放便这样简简单单的出了门。 出了巷子口的叶闻放运气不错,一招手就有出租车停在面前。上车后运气更是不错,司机是个话不多的人,车里播放的是老摇滚。新的一曲是老崔的《花房姑娘》,叶闻放跟着哼了起来。谢鸣川喜欢港台歌,叶闻放喜欢老摇滚,说得这样宽泛,实际上也就是二十出头时候听进心眼里的那几首,好像随着时间的过去,人们对于喜欢的歌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这些歌儿放到现在来看,都是跟不上潮流的老古董了。 叶闻放心里并没有什么胸有成竹的筹谋,要和钱小雪说些什么也不太清晰。虽然他知道这样算准备不足,可叶闻放也不知道要怎么准备。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没有办法准备好在应对的。当叶闻放想到这一点后,便放弃了挖空心思的准备。奇怪的是,叶闻放心里并没有一点儿的紧张。 “我长久离你在远方,积存了许多话要对你讲……”叶闻放下车的时候,车里正好响起这首《在远方》,这歌词真是奇妙地应景。 叶闻放觉得应该用“云淡风轻”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和钱小雪的相见。 钱小雪后到,面上略施淡妆,穿着极简款式的黑色薄尼连身裙,脚上蹬着一双正红色的高跟鞋,样式也是简单。叶闻放觉得这样的钱小雪很美,比她当年依仗青春靓丽浓妆艳抹的造作要美得多。至少,叶闻放是喜欢她现在这个模样的。 钱小雪微笑着坐下,用和老友叙旧一般的越调说:“路上有点堵车,害我迟到了,你没生气吧?” 叶闻放摇摇头,轻声问她想喝些什么。钱小雪瞄一眼胆子说玫瑰茶。服务生便转生离开了。 “你找我的你先说。”钱小雪单手撑着下巴,轻轻开口。 叶闻放笑着温和说:“就是希望你答应谢鸣川而已。” “就这个?”钱小雪斜靠在沙发上,对于叶闻放说出来温和话语有些出乎意料,“我以为你要跟我说说你自己呢……” “我吗?我实在是个乏味的人,没什么说的。谢鸣川对你说的就是我想的。但是,我想有些话你跟谢鸣川说不出来,那这些话自然应该我来听。所以,我来找你。”叶闻放依然语调温和。 “我一直不喜欢你……”钱小雪说话的表情很疑惑,“奇怪的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叶闻放笑了,问:“此时此刻呢?” “有些微的答案了。”钱小雪看着叶闻放笑,也笑了,“直觉到你是我的对手吧……从第一次见你开始,你恐怕不记得了。在窄巷子的老茶馆里,我和谢鸣川谈合做生意,你在一旁听着,可谢鸣川每说几句就会看看你,给你倒茶掺水,哎呀,十二分的殷勤……” “是么?”钱小雪说得没错,叶闻放是不记得了。叶闻放只记得谢鸣川不失半点方寸拿下了合作的姑娘,至于姑娘怎么想、怎么个行状,叶闻放真是一点没记住。 “是呀。面前坐着我这样的大美女,他谢鸣川却对着一个戴眼镜儿的书呆子献殷勤,可真让人窝火。”钱小雪咯咯地笑了起来,“可我还喜欢他,还欲求而不得,这是为什么呢?原来第一见面就都很明显了,他心里有你呀……” “嗯……”叶闻放笑着叹口气说:“你赢啦,你不喜欢我的日子远比我不喜欢你的日子长得多。” “呵呵呵……没想到你说话这么会讨人欢心。”钱小雪挪挪身后的靠枕,接着说:“叶闻放,你恨我么?” “恨你什么?”这个问题叶闻放没有想过,笑着反问回去,“刚刚你进来的时候我还想着你很美,不知道该恨什么……” “跟谢鸣川结婚的人是我啊,光是这一点你就应该把我恨透了。”钱小雪的声音里有浓浓地笑意,她没想到谈话会是这样的云淡风轻,毫无预想中的剑拔弩张。 “那是他糊涂,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叶闻放这话说得很诚恳,目不转睛的望着钱小雪,“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会找上你。他从来不说,但愿你能告诉我。” 服务生送来两人的饮品,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两人微笑着向服务生致以感谢,让服务生心里生出“真是一对让人暖心的情侣”这样的评价。 “因为……”钱小雪一回忆起当时就忍不住想笑,精致的银勺子搅拌刚刚添加进去的蜂蜜,“他找的演员被我吓跑了。就在这儿,他见演员,而我和前夫以及第三者在这里摊牌,嗯,好吧,其实是我们打起来了,谢鸣川帮了我。” “然后,同样烂摊子缠身的你们聊得很投机。你觉得自己搅黄了谢鸣川的事情不好意思,表示可以帮忙,谢鸣川呢觉得你作为知情人来做这件事情挺好……”叶闻放渐渐觉得这一切巧合都是天意啊。 “一开始是这样的。”对于叶闻放说得这些钱小雪统统表示认同,忽然她觉得这个云淡风轻的开头已经足够长了,便主动将谈话往前推了一步,说:“中间我犹豫过,可是,他是谢鸣川啊,这辈子唯一让我钱小雪拉下脸追了还没追到手的男人,我怎么能放过他。” “准备一雪前耻?”叶闻放端起自己的茶,轻轻喝了一口。 “不。既然转山转水之后他又来到我的面前,那就是我的。我想爱他,我要留在他身边。他那时候心里没有我,不表示将来心里没有我。人是会变的,这是谁都无法阻止的事情。”钱小雪望着叶闻放四平八稳的目光说:“有点让我丧气的是谢鸣川直到现在心里也只有你……” 叶闻放轻轻翘起嘴角,用这个淡淡的笑回应钱小雪,静静地等着钱小雪接着说。 “可是……”钱小雪说了这个词之后,缓缓地坐正了身子,双眼含笑说:“我并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让谢鸣川来看到我的心,感受到我的爱,总有一天,他的心里会有我。而我最想告诉你的是我不会答应。虽然爸爸去世了,并不影响我的存在,我的存在对于谢鸣川来说是必需的。” “嗯。”叶闻放既不否认也不表态,出了一声向钱小雪示意继续。 钱小雪之前说话时目光并未放在叶闻放的身上,这时候,她目光灼灼的和叶闻放对视着,不徐不疾的声音带着彻底的傲慢,“谢鸣川的生意伙伴也好,对手也罢,出来应酬周旋的是我钱小雪,别人知道的也是我钱小雪;谢鸣川的亲亲戚戚,认可的是和他结婚摆宴席的我钱小雪。甚至你的父亲母亲姐姐哥哥,我特别喜欢你的小侄子,喜欢他叫我舅妈,他们认可的谢鸣川的爱人是我钱小雪。你是什么呢?你是不、可、说。不可说就是纵然知道你的存在也只能强当做不存在来对待。叶闻放,你想想不觉得自己可悲么?” 叶闻放看到钱小雪神采飞扬并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也不打断她,端起茶水轻轻喝一口,目光温柔含笑着和她对视。 “不是你不好,不是你有错,是这个社会、这个家容不下你。叶闻放你最可悲的其实是这一点,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不管你有多努力,你的势力太孤单、太渺小,永远不可能胜利,退一万步说,也许连抗衡都做不到。”钱小雪亦是端起茶水,优雅地喝了一口,“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叶闻放点点头,温言问道:“你的存在对谢鸣川来说是必需……”话没有说完,被钱小雪攫去了话头。 “当然是必需。”钱小雪轻笑一声道:“他人可以离开我,他的生意、他的事业万万离不开我。你知道在做生意的时候,太太是一个多么重要的角色么?那些最关键的话和最关键的事情往往不是男人们在谈判桌上能搞定,它们需要太太们更柔软更弹性的来传达,才能让合作更愉快。谢鸣川身边换做你,不行。” “意思是谢鸣川身边有钱小雪才能……增光添彩?”叶闻放努力找了一个合适的词语,希望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钱小雪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笑问叶闻放,“换做是你可以吗?” 叶闻放的眼里流露出轻快地笑意,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口气,轻声说道:“我确实不能为谢鸣川的事业增光添彩,可我又不是养不起他。增光添彩这件事情对于依附于他的你来说也许很重要,但是对于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干系。谢鸣川的生意,想做就做一点,不想做就算了,还有我呢。养家糊口也好,支撑家族也罢,今天谢鸣川甩手不干了,我叶闻放接手就是,并不是多大个的事情,用不着放到‘谢鸣川和叶闻放能不能’在一起这个框架里来讨论。 “然后是‘抗衡都做不到’,这点我承认,就目前的一切看起来我真是输的一塌糊涂啊,容不下的确是个问题,可是组成这个社会和这个家的不都是人么?借用你刚才说的话,人是会变的,这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事情。像你一样去做,家人朋友会变的,其他人的变不变就算了,人是活给自己看的,跟旁的人无关。 “接着是‘不可说’,不可说是表象,更深层次的内涵其实就是‘我拿你们没办法了,权当没有看见就不会心烦’,那就是自欺欺人了,跟默认也就只有主动或者被动的区别。比起费尽心思的反对,是进步啊。 “接下来是‘总有一天他心里会有我’,两个人在一起是因为相处融洽,让人安心而舒服,并不是单方面的付出,也不是道德上的愧疚,更不是某种利益的纠葛,如果这些后者们成为在一起的关键因素,那这个在一起和不幸是没有区别的。我以为经历过婚姻的你,会比我更清楚这一点,看来并不是…… “最后,虽然我的立场有些微妙,并不适合说这句话,但是既然你已经问过我不觉得自己可悲么,我也没有什么愧疚了。你和谢鸣川的婚姻能够成为事实,是因为投机取巧。投机取巧是一时的运气,往往大家只看到那一时的成功与风光,那一时过后呢?投机取巧得来的‘名’,要变得名副其实,这儿的可能性你自己掂量。你有时间,我也有时间。我和谢鸣川从一出生就在一起,有足够的回忆与美好支撑到最后,我不知道你对谢鸣川这个人的‘求不得’能支撑多久?” 钱小雪听完叶闻放一一的反驳,笑了,只是笑容中掺杂着相当的不悦,终于控制不住了,绷着脸道:“我果然不喜欢你。” “抱歉。”叶闻放从薄薄的嘴唇中吐出这个词语。 钱小雪拎包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每一步都走得那么重,好像要把地砖踏碎了才能让心中顺爽一般。 叶闻放目送着钱小雪的车子消失在这条小街的尽头,喝一口茶,望着碧蓝天空吟哦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叶闻放觉得茶语环境不错,一个人在那儿呆到约莫五点半,天已经开始变暗了,才打了车回家。依旧是在巷子口就下了车,往巷子里没走几步,接到了谢鸣川的电话。嘘寒问暖的话说了,叶闻放笑着问谢鸣川,“你跟钱小雪怎么说的?” “嗯?!”谢鸣川吃惊一番而后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哥,你急了?” “你怎么跟她说的……”叶闻放也是笑了起来。今天和钱小雪说了半天,其实他并不知道谢鸣川跟钱小雪提了什么条件。这时候好奇心上来了,想听他说说。 “认真讲,她很能干的。反正一人一半嘛,然后克丽丝全给她,就这些。”谢鸣川想不明白了,平常叶闻放对这些事都不闻不问的,“铁军说给多了,你说呢?” “全给她都行。”叶闻放轻笑一声,大步往巷子里跑去,秋风刮得紧了,路上行人稀少,叶闻放也不想久呆在这萧条的路上。 “你可真大方,我喝西北风啊?”谢鸣川又大笑起来。 “我养不起你么?”叶闻放笑着问他。 “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了。你现在工资多少?我只记得你刚上班那会儿八十二块,涨了么?” 叶闻放被谢鸣川说得笑出了声,笑着回答他说:“安心吧,养你绰绰有余。” 第壹拾贰记·竹声新月似当年 新进677所的小年轻中,居然有一位姑娘,叶闻放没忍住多看了人家一眼。宋老把叶闻放的这个小细节看进眼里,老头子颇有些不正经地说:“叫张蔚,厉害得很,我从607所嘴里抢过来的。人漂亮还没对象。” 叶闻放看一眼宋老那不太正经的眼神笑着说:“我有人。” “哎?!”德高望重的宋老没忍住,招来了大家的瞩目。 叶闻放没搭理不正经的老同志,催他说:“您快开会吧,说说钱的事儿。”大家一听这句,都开始叫穷,真的穷啊,穷得伤心伤肺伤自尊了都…… 做十号这个项目一开始就穷,虽说当时给了几个亿,可几个亿的小钱钱在一个战斗机项目面前简直算不上个啥。就叶闻放知道的,隔壁阿三哥家花了几十个亿的美金到最后就听了个响。现在十号已经定型,军方也来进行了初次验飞,就军方那边的意思要满足需求,还要有一两个改型配合才行,改型的钱从哪儿来?撑到现在677所可以说是山穷水尽。钱问谁要?问谁要都他娘的没有个明确回应。 叶闻放之前跟宋老私下谈过这个事情,明面上暗地里的情况一分析,一老一小竟然不约而同地叹了气。叹气之后,老的开始骂娘,小的推推眼镜说:“要不咱们请客吃饭走个歪招?”老的想知道什么叫“歪招”?小的笑而不答,让他叫荣老吃饭。老的想了想,反正跟荣老头也是这么多年的老伙计了,吃吃饭也无妨。就算是个“歪招”,要飞机的是荣老头的兵,拉他下水也是应该。 这会儿开会,把钱的事儿给大家铺开了说,也跟大家说一说做好准备随时接受上级领导的视察。宋老说话直截了当,小半个钟头就散会。看着叶闻放帮自己收拾东西,老头子又不正经了,“你真有人?不会是十号吧?” 叶闻放笑着反问他,“您招姑娘为我啊?” “人确实是个人才,我也有那么点儿私心。”老头子不避讳,“夫妻都干一行的话长益大。” “老爷子您费心了。我的人虽然跟我隔行,但是知冷知热,很支持我。”叶闻放想了想接着说:“再找不到他这么对我好的了。” “我们都没见过。” “总有让您见到他的时候。”叶闻放扶起宋老往会议室外面走。 宋老乐呵呵地说:“那就是我们677的模范家属了。” “不能光说不练,让后勤做个奖状给我,我带给他。”叶闻放嘴也贫,一老一说笑笑着离开。 手上的钥匙轻轻往右边转动,随着令人惬意的一声“咔哒”,房门打开了。叶闻放脱下厚外套随意放在玄关处的箱子上,弯腰解鞋带的时候,听见了谢鸣川的脚步声。一开始是有些轻快,越是近了,每一步却是走的慢了。叶闻放微笑着抬头望过去。瞧见谢鸣川叼着烟靠在沙发背上,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 “被你逮着了。”叶闻放知道谢鸣川面上的得意是什么意思,说正中他下怀的话。 谢鸣川不说话,叼着烟朝叶闻放走过来。眼看着到跟前了,却是意料外的停了下来,视线朝下边看去,瞧着叶闻放的鞋带只解开了一只,便蹲下身去给他把另一只也解开,还拎过拖鞋来,一只一只伺候着叶闻放穿上。 叶闻放没动,也没再说话,看着蹲着的谢鸣川的头顶,眼角有些涩。叶闻放想着他不知道在这房子里等了多久,又想着他终于等到自己时那得意洋洋的笑,声音软软地说:“小川,我回来了。” 谢鸣川原本想着叶闻放要连退几步躲开自己的,没成想听到这样一句。叶闻放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说出来谢鸣川也知道。从结婚到现在,叶闻放一直避嫌,变着法儿的躲自己,无非就是不想把事情弄得更复杂,弄得他俩的事“恶化”成“婚内出轨”的模样。 谢鸣川都他娘的明白,但心里就是窝火。 这火从哪儿来谢鸣川清楚,怎么灭谢鸣川也清楚,对于这件事情,就只剩下控制还是不控制了。谢鸣川觉得叶闻放用这么大的劲儿忍着,自己也不能辜负他,那就一起忍着吧。忍来忍去忍得谢鸣川火大,之前叶闻放打电话来问自己怎么同钱小雪谈的,这件事情像一个小小的导火索,让谢鸣川的心里的窝火彻底爆发出来,骂着娘决定不忍了。 这时候,料想中要继续躲得叶闻放没有躲,还说出这样的话来。谢鸣川把叶闻放这句话回味了一次,咬紧了嘴上的烟头。思忖几秒后倏地就笑了起来。他忽然伸出双手紧抱住叶闻放的膝弯,快速起身,肩膀顶在叶闻放的腰间,硬生生把人扛了起来。 忽然就头朝下被扛了起来,叶闻放吓得没了声音,只来得及伸手拉住谢鸣川的衣裳,生怕自己掉下去。扛着叶闻放的谢鸣川朝着卧室去,到床边时,轻轻把人放下来。 两个人终于四目相对,半个字的废话都没有说,便吻上了。 谢鸣川心里明明有燎原的火的,可一碰到叶闻放有些冰凉的唇,那气势汹汹的火就柔软了下来。轻轻地吻叶闻放,每一次的碰触都是那样的小心,好像自己要是多用一分的力气,就让他不痛快了似的。 叶闻放捧着谢鸣川的脸,呓语般地叫他小川。谢鸣川每一次都好好地回应他。叶闻放忽然一偏头,抱紧了谢鸣川的脖子。两个人结束了吻,脸贴着脸拥抱在一起。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谢鸣川轻笑了一声说:“得,没戏了。”叶闻放低低地笑起来。两人又松开手来,额头相抵住,轻声说话。 “你怎么来了?”叶闻放扶正已经架在额头上的眼镜,望着谢鸣川问。 “想你呗。”谢鸣川侧过身子,躺倒在叶闻放身边。 “要是我没回来呢?”谢鸣川撇头看他,觉得那熟悉的眉眼越发的好看。 “我就自个儿睡呗,反正也没差。”谢鸣川说完这话觉得自己有点儿像怨妇,有点儿不自在。 叶闻放听了这话低声地笑了起来,一面笑着,一面伸手抱住谢鸣川。谢鸣川不说话,逮住叶闻放的手,紧紧捏住。叶闻放温顺的任他捏着自己的手,两人靠在一起,听着外面挂钟上的时间滴答滴答流逝而去。 客厅里的大挂钟忽然铛铛响了起来,叶闻放说:“我没吃晚饭……”谢鸣川爬起来捏他的脸,大声说:“怎么不早说?”说完了从床上爬起来,还要拖叶闻放起来,说出去吃饭。 叶闻放不想动,抱住谢鸣川拖自己的手说:“你随便做点吃的就好……我不挑。” “味道怎么样?”谢鸣川接下围裙丢到一边,走到叶闻放跟前来。 叶闻放抱着一碗面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瞅见谢大厨出来了,赶紧把面端到他面前,“你自己尝尝。” 谢鸣川也不客气,捏了叶闻放的筷子夹两根来吃,吃完了狠狠地表扬自己,“这水准,可以开店了。” 叶闻放被他逗笑,捏回自己的碗和筷子继续埋头吃。谢鸣川紧紧靠着他也在沙发上坐下了。叶闻放微微一偏头靠在了谢鸣川的肩头上。 谢鸣川感觉到叶闻放靠在自己的肩头上,伸手搂住了叶闻放的腰,看着电视说:“我跟钱小雪摊牌了,她没答应。” “嗯。”叶闻放这声回得波澜不惊,好像他早料到了似的。 “你们之前见过?”谢鸣川听见这不轻不重的一声嗯,再回想起跟钱小雪摊牌时她也是不轻不重的一声“哦”,估计这二位心里比自己清楚是怎么回事儿,那么肯定就是背着自己见过了。 “嗯。”叶闻放又回了一声,一口气把剩下的面条全都吃了,放下碗筷后,看着谢鸣川很是忧伤地说:“我应该彻底把她激怒了……我搞砸了,嗯,搞砸了。” “呵呵呵……”谢鸣川扯一张面纸来擦擦叶闻放的嘴角,“她把你也气得够呛?” 叶闻放点点头,“被她说得好惨……没忍住……” “把她骂得还不了口了?”谢鸣川想叶闻放要是忍不住,那嘴巴得有多毒? “我现在后悔了……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的,结果完全没能解决好事情,还把事情办糟糕了。”叶闻放想想有些丧气。唉,但凡沾着谢鸣川的事情,叶闻放就不是叶闻放了。 “你心里爽么?”谢鸣川笑着问。 “啊?”叶闻放沉浸在后悔中,一时发懵没听懂。 “我问你当时骂回来后心里爽么?”谢鸣川看一眼靠在自己肩头的叶闻放,笑着再问了一次。 “爽,爽死了。”叶闻放笑着回话,说得是正经八百的心里话。 “心里爽那就回票了。”谢鸣川抬手摸摸叶闻放的脸,“别后悔了。” “当时爽了,现在苦啊……”叶闻放哭笑不得,这样算还是划不来,“她怎么回你的?” “也不算回复,就说不想现在谈。”谢鸣川说完这句自然而然的吻了吻叶闻放的唇,蜻蜓点水一般,“是想拖着我泄愤吧……嗯,应该是这样了。” 叶闻放真是有点儿惆怅了,爬起来端着面碗去厨房。 看着他没一点儿生气的样子,谢鸣川没良心地笑起来。 叶闻放走了一半路程听见谢鸣川笑,回过头来望着他,眼神里一半是娇嗔般的责怪,一半是自嘲的笑意,“谢二娃你笑得挺开心呀?” 谢鸣川叠起长腿,挺享受似的说:“难得看到你这么吃瘪的样子,当然开心。” 叶闻放一把紧握住筷子,像拔出石中剑一般缓慢的举起来,直端端的指着谢鸣川。 谢鸣川被他的“长剑”一指,笑得更开心了。 叶闻放手中“长剑”一挥,朗声道:“后天我再找她钱小雪大战三百回合,看她服不服!” “别呀!”谢鸣川听出这是后天正常过周末啊,可不能便宜了别人,赶紧说:“叶副总您别呀,明儿我就替你去把钱小雪办了,你后天陪我呀……” “不管你事儿,滚一边凉快去。”叶闻放收回筷子,一个漂亮的抛物线丢到水池里。紧走两步到水池跟前,挽上袖子正准备开洗,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叶闻放笑着推开背后的人说:“谢二娃,走开点,我要洗碗。” “洗碗这种事情怎么能累着您啊,我来我来……”谢鸣川嘴上说着手上却是一点儿没动静,只把叶闻放抱着而已,“你别管了,这事儿我包圆。不就是离婚么,简单得很。你后天陪我。”谢鸣川说这些话也就最后几个字是重点,音调拖得又重又长…… 叶闻放被他箍得死紧,洗碗也洗不成,靠在他身上笑着问:“说得这样轻巧,你准备怎么办?” 谢鸣川狡黠地笑笑说:“姑奶奶拖着我无非是想借力打力。我跟她那儿弄完事就该是家里人了,现在她拖着的意思是叫我谢鸣川有本事先搞定家里人,家里人都跟我谢鸣川一边站了的话,她钱小雪自然撒手。没本事搞定家里人,就别怪钱小雪仗势占位子。既然这样我就先把家里人办了呗。” “你准备先办谁?”叶闻放挑眉毛问他。 “先办你干妈呗,拿下她老人家了谢飞燕爱那儿凉快凉快去。”谢鸣川说得轻松极了。 “那你干爹干妈呢?”叶闻放忍不住泼他冷水。 “你干妈都不发话了,我干爹干妈有什么立场啊?我想好了,我干爹干妈要是不干,你就上去寻死觅活,怎么得劲儿怎么来,一哭二闹三上吊割腕跳楼安眠药,我陪着你,咱们依次跟他们玩,看看谁心脏好,看看谁先认输……”谢鸣川说着说着就出来一股子抖机灵的劲儿,让叶闻放笑得花枝乱颤。 “我跟你说叶眼镜,咱俩啊往他二老面前一站,一瓶安眠药一人分一半,但凡有一个字不同意,立马往嘴里塞……到时候你看看谁先求饶认输。” “那咱们去跳楼是不是还要先拴上红线线?”叶闻放也不想洗碗了,摸着谢鸣川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上,笑嘻嘻地问谢鸣川。 “那肯定的呀,黄泉路上走丢了怎么办?”谢鸣川居然很是认真的回话道。 “滚蛋……”叶闻放终于接不下去这种混账话了,笑着骂了一句后接着说:“谢老板你的意思是咱们这关硬过咯?” “啊。”谢鸣川这时候挺正经了,点点头后说:“咱们要硬过去,谁能拦得住你?谁又能劝得住我?” 叶闻放想了想,偏头靠上谢鸣川的肩膀,望着窗外明灭灯火点缀的深夜,轻声说:“没人。” “那不就结了。”谢鸣川又一次轻吻叶闻放,这一次吻在面颊,“哥,低头不讨好,顺着世道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我们俩。” “嗯。”点点头,谢鸣川说的这句叶闻放深以为是,“世道是你们的世道,日子是我们的日子。我偏要做这混世的小霸王,你奈我何?” “对啊。你要不服,来啊,要不要搭理你咱们另说,先耍个招儿给爷看看水准如何?呵呵呵……人生在世就只有这一辈子,这样才过瘾。”谢鸣川收紧双手把叶闻放抱进怀里,“我陪着你的。” “我也陪着你。”叶闻放握紧谢鸣川的手。 “你跟着我说大白话干嘛?来个文的……”谢鸣川觉得叶闻放不能说大白话,说大白话的就不是酸酸的叶闻放了。 叶闻放微笑着闭上眼,靠在谢鸣川的怀里,慢条斯理地说:“朝夕厮守,风雨同伴。” “嗯,这词儿够酸,我喜欢。” “呵呵呵……”叶闻放笑着想:从很早很早的以前到此时此刻的现在,谢鸣川和叶闻放从来都是朝夕厮守、风雨同伴,那么,不管未来是多么多么的遥远或者多么多么的漫长,谢鸣川和叶闻放依然会朝夕厮守、风雨同伴。 生意场上要紧的朋友家添了小儿子,弥月之喜办的略有些铺张。谢鸣川携钱小雪一同前往,恭贺之余不免被人打趣什么时候也添丁。午宴过后稍稍坐了一会儿,谢鸣川示意钱小雪准备离开。双双到主人家处告别,主人家几经挽留不住,便将谢鸣川和钱小雪送到电梯口,等到电梯门完全关上,钱小雪立刻松开了挽着谢鸣川的手,退一步捏着自己的手包站好,模范夫妻一秒变路人。 谢鸣川轻哼了一声,朝钱小雪挪步靠近。钱小雪察觉到他靠过来,就赶紧退,谢鸣川却是紧跟着追上来,直到钱小雪退无可退。 “姐,没意思了嘛。”谢鸣川开口,“离婚协议上要是有不满意的你就提出来,这么拖着也就只是拖着,对谁都没半点好处。” “拖着我心里舒服。”钱小雪嘴角噙着一抹笑,说着话的时候双眼直直地看着谢鸣川,“新家安在锦城新苑是吧?这么老的房子,他也不挑。”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13节 “你心里舒坦就好。”谢鸣川被钱小雪后一句话给逗笑了,“那不是新家,是旧巢,那么些年都在那儿,他不挑是他住着心里舒坦。” “那你们舒坦呗,找我干嘛?”钱小雪哼一声道,半句话都不退让,“着急了呀?” “知道姐你不着急,我们着急也没用。所以也不敢太着急。”谢鸣川看着钱小雪,笑着说:“这不是我嘴巴贱么?顺口问了一句。” “是么?”钱小雪硬扯出一个笑来,迎着谢鸣川的目光说:“鸣川啊,家门打开的,欢迎你随时回来。” “姐,你这话说出来它也没用,一开始就明明白白的不是么?” “我是明白啊,可我不乐意明白。”钱小雪咬着唇道:“偏要让他急。” “你想让叶闻放着急,也要他急才行啊?他这阵忙着呢,想这事儿的功夫都没有。”谢鸣川叹口气,挺关切的说:“姐,他还真不着急,你换个招好吧?朝着我来。” “我喜欢你呢,对你下不来手。”钱小雪冷哼一声说,“要离婚,可以啊,让你们家人来赶我,让叶闻放来求我。” “你说这话不是犯糊涂么?他愿意我也不可能让他来。”话到这儿,谢鸣川面色一下子沉下来,“离婚的是你我,老扯着他就没意思了。” “哟,你就听进去这句,这么护着他?” “我历来这么护着他。”钱小雪扔出来的话,谢鸣川立马顺着给她顶了回去,“姐,这事儿是你为我牺牲了很多,我感激你,可一开始就说好的,大家心里都清清楚楚的,出尔反尔的是你不是么?一定要闹难看了么?”话说到这儿,电梯门打开了,地下停车场一股阴冷气灌进来。 钱小雪先一步迈出去,没等谢鸣川出来,她回过身来,说:“你刚才护着叶闻放的那股劲儿,我也想要。为什么他就有,我就一直得不到?我钱小雪对你谢鸣川差了么?为什么是他?偏偏是他。我不服气,也不乐意,我钱小雪想要的得不到,全都是因为他,我讨厌他,就不让他圆满,就不!谢鸣川我告诉你,想离婚让他叶闻放来求我,否则,没门。” “钱小雪。”谢鸣川沉声叫住要走的钱小雪,两步跨到她面前来,压了压心头的火道:“差不多就行了。” 钱小雪没答话,扭头朝自己的车子去。在谢鸣川的注视下点火、启动,一溜烟冲出地下停车场去。谢鸣川掏出烟来,想了想又塞了回去。沉着脸上车,坐在车上想了想,启动车子后也是一溜烟的冲了出去。 荣老那边回话后,叶闻放和宋老心里有了底。叶闻放的“歪招”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事到临头,宋老有那么点慌。叶闻放却是淡笑着说:“不管白猫、黑猫,抓着耗子的就是好猫。”宋老被他这句引用给逗笑了。 叶闻放这天下班回到通锦巷还早,望着虚掩着的谢家大门,叶闻放推开门,走了进去。进去一看干妈正在做馅包抄手,便笑着申请要吃。谢干妈哪儿有不答应他的,一高兴还就说叫叶家爸妈一块儿过来吃,隔着院墙喊了一通,这事儿就定了下来。叶闻放也就没回家,脱了外套去厨房给干妈帮忙。 叶闻放的眼镜上沾上了面粉,谢干妈见他手上包着抄手没空,便帮他取下眼镜,擦干净了镜片上的面粉。叶闻放嘴巴最乖,赶紧说谢谢干妈。谢干妈给他把眼镜戴上,笑着说:“你呀,嘴巴最会说了,结果呢一点儿正经事不做,让你爸妈着急也不知道到哪儿去着急。” “干妈你这好像是批评我呀?”叶闻放放下一个抄手很是自觉地对号入座。 “对啊。”谢干妈拿起勺子舀了馅儿放在四四方方的抄手皮里,“是不是该找个对象把终身大事办了?每回说到这些你妈就是叹气,问她也不说,干妈讨人嫌,问你一句你那儿怎么回事儿?” 叶闻放用手背推推眼镜,轻轻笑了一声说:“哎呀,馅儿装少了……” “小幺。”谢干妈才不吃他这一套,“可是你自己跑来找干妈的。”谢干妈笑得可是狡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从小就是这样,知道自己要挨打了就跑来找我护驾。干妈都把话头递到你嘴边了,还给我装……呵呵呵,一点儿不老实。” “我就是想求您劝劝我爸和我妈。”叶闻放一下子放老实了,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说道,“劝他们对我的终身大事别那么操心。” “年纪这么大了,他们怎么不操心?”谢干妈手上飞快包过一个抄手放下,抬眼看着叶闻放。 “我这儿不太一样。”叶闻放放下手中包好的一个抄手,和谢干妈对望着,眼神淡定从容的很,“干妈,我是找不到别的人了,只有您。” “那……你怎么不一样啊?”谢妈妈还奇怪了,不一样个什么劲儿? “我以后跟你说行么?反正您就先帮我劝劝他们……”叶闻放拿起一块儿抄手皮。 谢干妈一听犯了愁,“你说你们这些小崽子,一个两个都这么大了还让人操心,真是……唉,我还劝谁啊,我自己家还一团乱麻呢。” 叶闻放把馅儿舀到谢干妈的抄手皮上放着,“您就不管我啦?” “不管了。我不但不管你,谢飞燕、谢鸣川我都不管了,爱怎么闹怎么闹去。烦得我跟年期又犯了,明天又要去拿药。”谢干妈忽然烦躁起来,猛地把话给撂下了。果然是更年期的典型症状。顿了顿,眼神凌厉地看着叶闻放说:“怎么不一样你快说,不说拉倒,真不管你了。” “我不喜欢女的。”叶闻放说完这句刚好把又一个抄手捏好,放好后抬眼看着谢干妈。 谢干妈那边机警地一回头,抬手捂住了叶闻放的嘴,“听不见你爸妈过来了?闭上嘴。” 叶闻放偏头往院子里看,果然是自家爸妈进来了,再回头看一看谢干妈,又得到一句管好嘴的告诫。叶闻放乖乖点头再拿起一张抄手皮,望着谢干妈,不想错过她面上哪怕一秒钟的神情。 “你啊……”谢干妈先是满面的惊讶,接着整个人就愣怔了一下,眼看着叶家爸妈就要进门,回过神来对着叶闻放说:“你是不是想跟你爸妈吐露先到我这儿来做铺垫的?” 叶闻放不说话,单是把谢干妈看着。 “不许说,今天不许说……你把嘴给我闭上。”谢干妈再叮嘱叶闻放,说完这句话笑着去把也加爸妈迎进来。 叶闻放包好又一个抄手,将它端端正正的放好,对于干妈的反应,叶闻放真是充满了一百二十万的感激,有多少感激生出来,同时也就有多少罪恶感生了出来。不由得在心底里叹息,“硬过”这件事情最不可饶恕的地方便是肆意践踏亲人对自己最纯粹的爱护。如何取舍却是早已经做了决定。功过是非之中,都只想留下“功”与“是”,“过”与“非”谁都不想要,却是逃不过。既然逃不过,不如坦荡荡的扛起来好了,做那个混世的小霸王。 谢鸣川从酒店冲出来,直接往市医院去。停好车后,先是冲到医院门口的小超市拎出了小老板。叫人家屁颠屁颠跟着自己到住院部楼下的鱼池边上站定,摸出手机打电话。等到谢飞燕一接通便说:“我和你男人在你们楼下鱼池那儿,你过来一趟。”也不等谢飞燕说个话,把电话挂了。 将电话利落揣进兜里,谢鸣川抬眼看着面前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心里有叹气,面上却是一点儿没表现出来。“你和我姐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谢鸣川张口说的话是质问语气,让那个老实男人面色比刚才更紧张了。条件反射的把左手背到身后去,看着地面说:“我、我……” 谢鸣川一看他那个样子有点儿来气,抬手搭上人家的肩膀说:“姐夫,我叫你姐夫了。你别怕呀……” “我配不上你姐,我……”那男人被谢鸣川鼓励之后反倒说出打退堂鼓的话了。 “我给你撑着啊姐夫,跟我妈说去。”谢鸣川拍拍那男人的肩膀。 “飞燕试探着问过,阿姨的态度……”男人摇摇头。 “那你俩拖着?不说我姐,你多大岁数了?”谢鸣川拉过那人的左手说:“你就伸着这只断手跟我妈说,阿姨,我虽然少只手,但也一定要飞燕过好日子……啊?!”谢鸣川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踉跄一步站稳回头,没好气地说:“谢飞燕,帮你教他呢?别不识好歹。” “不要你管,管好你的事。”谢飞燕把男人的手从谢鸣川处拽过来给他放好,回头瞪着谢鸣川,“你很闲么?” “对啊。”谢鸣川点点头,嬉皮笑脸着对谢飞燕说:“闲得想帮帮你和姐夫。你们俩这样拖下去就没完了,走我带你们回家,把这事儿跟妈说了。该办的事儿赶紧办……” “你敢。“谢飞燕打断谢鸣川的话。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连姐夫都叫了。”谢鸣川说完望着那男人又喊了一声“姐夫”。 “你敢说,我也敢说。”谢飞燕咬白了唇。 “对了,就是这个气势。”谢鸣川一拍掌,乐了,“谢飞燕,就这么说好了。我先说你的事儿,你最好立马就跟妈说我跟叶闻放的破事儿。咱们家今天晚上一过,就和和美美了。” “你……”谢飞燕瞪着他说不话来。 “姐,我的事儿我说不出口,你的事儿你也说不出口。咱俩一换,全都好了。”谢鸣川挺乐呵,“你下班没?没下班我给你请假。姐夫你回去换身衣裳,咱们今晚上回去认妈,有彩礼钱你也带上,少是少点儿是个心意,我妈也不是图钱的人,主要看你的心诚不诚……” “谢鸣川,你什么意思啊?”谢飞燕一巴掌打到谢鸣川的手臂上。 谢鸣川一把捏住谢飞燕的手,痞笑着说:“难受啊?难受就对了。被人管私事儿就这么难受,你今儿尝着了?你说我忍你多久了?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我打算把日子过回原来的样子,给你打个招呼,别来给我挡道就行。” “你要那样,我们家脸往哪儿搁?”谢飞燕捏紧了拳头。 “哎哟,你还惦记我们家脸呐?你跟他一个少只手的残废人好,你想过我的脸没有?我堂堂谢鸣川的姐夫,是个医院门口开小超市的,专卖脸盆尿壶什么的,我的脸往哪儿搁?”谢鸣川舔舔嘴唇,痞气十成十得足,“你要脸,我也要脸;你不要脸,我也不要脸。说我威胁你也成,你敢跳出来说我和叶闻放一句不是,我就让你们俩这辈子没戏。谢飞燕,你挑吧,你是要脸呢?还是要这个贴心贴肺对你好的男人?” 谢飞燕捂着嘴闷声哭了起来,那男人冲过来给谢飞燕拿面纸擦眼泪,还低声宽慰她。 谢鸣川站在一旁看他俩在那儿“卿卿我我”忍不住偷笑,谢飞燕啊谢飞燕,拿那一层皮的面子难为了亲弟弟不说还难为自己,能把自己也绕进去的还真是难能可贵…… 谢鸣川作恶之余顺便出了一口气,心中顺爽,淡定地等在旁边,等那两个“苦命鸳鸯”商量出个结果来给自己“汇报”。谢飞燕自然是不愿过来跟她的混蛋弟弟再多说一个字的,老实人走过来同谢鸣川说他们后天回家。谢鸣川笑嘻嘻揽着准姐夫的肩膀说一定要说刚才自己教给他的那句话,因为咱妈就喜欢有脾性的人…… 从谢家那边回来,叶闻放走在最后,关上院门口一回头,就看着爸妈站在院子中间望着自己。叶闻放笑笑拍拍手,说:“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儿?” 叶妈妈和叶爸爸交换一个眼神后,叶妈妈开了口,“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 叶闻放装作伤脑筋的样子说:“我没什么要说的呀……” “别绕圈子了。我们从你哥那儿听说小川在离婚。”叶爸凉凉地开口, “哦。您知道了。”叶闻放觉得自己这是百密一疏了啊,怎么把老哥给忘记了,看来今天晚上在家呆不了了,“那就是那样了。爸,妈,多担待。”叶闻放说完对着二老鞠了个九十度弯腰的躬。 叶爸爸手上动了动,眼睛看看四下里一时没有趁手的东西,捏着拳头对叶闻放低声骂道:“你给我滚!” 叶闻放听了没动,原意让叶爸爸多骂两句。直起身来却看见叶爸拿起了扫院子的大扫把。叶妈妈一着急就过来推着叶闻放往大门走,还一个劲儿叫叶闻放快走。 叶闻放苦笑不得着跑出大门,听见砰一声大门被关上了,还听见妈妈说:“你有脸追出去打他,都那么大的人了,走了就算了……” 叶闻放一面倒着走,一面看着自家大门,在昏黄的路灯灯光下笑。笑自己这么大岁数了还因为爸爸要揍自己而心惊胆战;笑自己刚才说那句“多担待”时是多么的青春期叛逆少年多么的让人烦;笑自己这会儿被赶出家门没个着落还没心没肺的笑……啊,爱情啊,果然让人盲目又愚蠢呐! 搓着手原地跺脚,叶闻放望着远处快速过来的一辆车子,觉得应该是了。果然,随着那车子渐渐靠近,肯定了是谢鸣川。车还没停稳呢,车窗已经降了下来露出谢鸣川笑眯眯地脸,他说:“快上来。” 叶闻放拉开车门跳上车去,刚坐稳,身上就披上了暖暖的衣裳,回过头看着谢鸣川笑。 谢鸣川一面把空调温度升高些,一面说:“把手给我,给你搓搓。” 叶闻放一点儿没迟疑,把冰凉的双手递到谢鸣川的眼前。 谢鸣川合掌捂住叶闻放的手,哈口气搓一搓,连做了几次后拉过叶闻放的手往自己怀里揣,“你傻呀,站在路口上,找个避风的地方站着不好么?弄得这么凉……唔?!” 谢鸣川没料到叶闻放吻了上来,叶闻放也没曾想自己会亲上去,可这个吻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出现了。谢鸣川一把把叶闻放整个人拉进怀里抱着,一点儿也不温柔的回吻他。叶闻放作为那个起头的家伙,这时候却是老老实实的任谢鸣川吻自己,一动不动。 “哥……”谢鸣川的吻恋恋不舍离开,哑着声音喊叶闻放。 叶闻放抬手环住谢鸣川的腰,凑在他的耳边说:“我爱你……”好像只说一吃不够过瘾,马上又说了一次,这一次说得谢鸣川面上有了笑,那笑像是给了叶闻放莫大的鼓励,让他在谢鸣川耳边连绵不绝地说起那三个字来……一直说到谢鸣川再次吻住他的嘴为止。 “我房卡没插好……小川,嗯啊……”叶闻放腰上一凉,谢鸣川的手钻进了衣裳里,坏心眼的捏了一把后,叶闻放手里的房卡落到了地上,也没人去捡了。 谢鸣川抬脚把房门踢得关上,一面脱叶闻放的衣裳,一面把人抱上床。从房卡被抛弃后,叶闻放也不挣扎什么通水通电了,先办正经事。 叶闻放回吻谢鸣川,剥下了他的外套,拉起了他的衬衣。笑着望着他的同时,手从腰往上,轻柔又挑逗的摸了上去。谢鸣川被他这么一碰,气息果断变重了。解扣子的手力道加重,时不时用上一把蛮力,让叶闻放担心衣裳被他一把给撕了,明天要怎么走出这间客房? 又慌乱又着急着,终于去了身上的束缚,谢鸣川毫不压抑的低喊了一声,用力吻住叶闻放,大而有力的手掌包裹着臀,狠狠地揉捏起来。叶闻放忍不住叫出了声。谢鸣川却是封住了他的嘴,吞掉那让人意乱情迷的声音。叶闻放紧紧抱着谢鸣川,不愿意他再离开自己身子多一毫米的距离。 谢鸣川捏住叶闻放的下巴,拇指轻轻揉过他的唇,细声问:“哥,你什么时候最老实你知道么?”叶闻放亲吻谢鸣川含笑地眉眼,说:“做爱的时候。” 谢鸣川笑地翘起了嘴角,叶闻放抬腿缠上他的腰…… 第壹拾叁回·执手风露立中宵 往煎好的薄饼上撒了芝麻后,谢鸣川利落地关了炉火。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解开了围裙,顺手扔在沙发上。谢鸣川推开房间门,第一眼就看向在床上睡得正熟的叶闻放。 叶闻放蜷着身子,雪白的被子把人裹得严实,只露出半个脸来。谢鸣川看着他这个样子不觉笑了起来,自己刚才起床的时候,明明安分地睡在左边的,这才多长时间啊,已经滚到床中间了。 谢鸣川轻轻走到床边沿坐下,不近不远地看着叶闻放,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 这半个月来,每天按时回家仿佛成了两个人的默契。尤其是昨天下午,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回家的。提着一口袋蔬菜的谢鸣川正在开门,听见脚步,回头就看见了拎着一瓶保宁醋的叶闻放。两个人对视上就笑了,笑得开怀又舒畅。叶闻放走近后把醋瓶子在谢鸣川眼前晃晃,脸上笑容的意思是求表扬。谢鸣川拉开门让叶闻放先进去,自己走后边抬脚勾上门后,从后面抱住叶闻放,在他脸上印上一个吻。叶闻放“咯咯”笑着,开心地不得了。 晚上,在床上折腾了半宿,谢鸣川睡着前忽然想起叶闻放还要上班,一下子觉得对不起他,早早的起床给他做早饭。所有菜色都是叶闻放最喜欢的。 这时候坐在床沿上看着他熟睡的脸,谢鸣川有些舍不得叫醒他。正在犹豫要不要的时候,闹钟“叮铃铃”就响了起来。那叶闻放一点儿也不拖沓,立时睁开了眼睛。茫茫然的左看看、又看看,一抬头望前,看见了谢鸣川,焦距都还没对上就笑了起来,撑着身子起来,看见谢鸣川伸手,便软软地靠进谢鸣川怀里。 谢鸣川拍拍叶闻放的背,轻声说:“我送你去上班,再睡会儿。” 叶闻放摇摇头。谢鸣川的手又伸上来摸摸他的头。叶闻放被摸摸头之后,人就清醒了。揉着眼睛说:“不能睡,今天有重要的事。” 谢鸣川低头吻叶闻放的额头,叶闻放笑着推开他,说:“我要起床了,你想都别想。” “饭都给你做好了,我还想什么?我一点儿都不想。”谢鸣川看不起叶闻放那小心劲儿,“我昨晚上赚够了……”凑在叶闻放耳边把这句说了,谢鸣川心里舒坦。 叶闻放听了,轻笑一声说:“谢老板你满意就好,小的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谢鸣川看着叶闻放那一脸小贱的模样笑了,抬手揉揉他的后腰说:“酸还是软啊?” 叶闻放推开谢鸣川作孽的手,从床上爬起来,床边上站定伸了个懒腰后才说:“又酸又软。” 谢鸣川听了笑得不行,说:“你明明说的都是正经字眼,我怎么听着怎么却是一点儿也不正经呢?” 叶闻放转回身来,抬手拦住谢鸣川的肩头说:“因为谢老板你就不正经啊……” 谢鸣川拦腰抱过叶闻放,把他困在自己的怀里,低笑着说:“你今儿要穿什么,快吩咐我。洗漱回来就给你备好了。” 叶闻放一个手指头摸上谢鸣川的鼻尖,使劲压了压说:“今天是正经事,穿正装。快松开,我真的要去洗漱了,迟了可就麻烦了。” 谢鸣川逮了他那根手指,放到嘴边亲一口,然后把人推开了去。看着他一步三摇的走向浴室洗漱,谢鸣川拉开衣柜给他挑衣服。 叶闻放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笑着对谢鸣川说:“这不是我的衣服吧?” 谢鸣川拉着衣裳把人拖到跟前来,很是郑重地解释说:“应该是我的。但是你穿着怎么这么合身、这么好看?” 叶闻放低头看着谢鸣川利落地给自己打领带,笑着没说话。谢鸣川便继续唠叨说:“你今儿到底干嘛?” “不可说。” “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谢鸣川领带打好,给他整理整理后笑着说:“表扬我。” “谢老板心灵手巧。” “跟标准答案差了十万八千里。”谢鸣川撇撇嘴表示这句不合心意。 叶闻放双手捧住谢鸣川的脸,凑上嘴去狠狠地吻了一口,然后无比深情地说:“谢谢,宝贝儿。” “嘶……”谢鸣川冷不丁就浑身一哆嗦,就这当口上,叶闻放把他给推开了。 谢鸣川送叶闻放上班的路上,叶闻放说谢干妈那里的话由他去讲。谢鸣川听了觉得有意思,挑着眉问都不是亲儿子你怎么讲?叶闻放不说话,笑着看一眼谢鸣川。谢鸣川等不到他回话也不急,接着说:“各人的妈各人解决,别瞎操心,该干嘛干嘛去。”叶闻放听了还是笑。谢鸣川被他这么一笑没耐心了,往他手上捏一把,说:“什么意思?” 叶闻放被收拾了才说:“我给干妈说了我为什么不结婚,但没把和你在一起说透。” “呵呵呵,我妈那热心肠,不会正在劝你妈吧?”谢鸣川想得挺美,转念一想又笑说:“也说不定正和你妈商量找个大师仙婆对着你作法驱邪,这个也很有可能哈。” “干妈得是最后知道的那个。”叶闻放掂量了一下,干妈这儿等到木已成舟再说最保险,“飞燕姐被你那么一闹,没后话了?” “两个怂人,说好的回家摊牌,我不发话人家就不动了。谢飞燕怎么变成这种货色了,当年向着干爹挑破我俩的胆儿呢?”谢鸣川这些日子享受着和叶闻放的厮守,没有贴身盯人,人家主动地就停下进程来了。 “过两天我们一起去找飞燕姐吧。”叶闻放眼看着就要到地方了,跟谢鸣川商量,“我俩一块去诚心求她。” “求她?!丢不起这脸。”谢鸣川不乐意,“我有什么要求她的呀?” “你说我们求她什么?”叶闻放看着谢鸣川不乐意的样子有些想笑,没忍住笑着反问他。 “求她别帮钱小雪还是求她接受我俩?这些我都求不着她。”谢鸣川开着车往路边靠,停稳当了说:“叶眼镜,谢飞燕的事儿你不用管,我知道办。你今儿有正经事,快去上班。回家帮你看看你干妈的动静。你也有个任务,昭哥那儿你去办。我去不太好,我给他公司借了许多款子,我怕他不自在。” “嗯,我会跟他谈。”叶闻放看见谢鸣川眼里的兴奋劲儿,觉得他跟一个愣头青少年没什么区别,“别贪功冒进。” “安心,你家谢二娃是见过风浪的人,这种事儿不会干。”谢鸣川说得真是不要脸。 叶闻放喜欢他这个调调,笑着推开车门下车去。站稳后,回过头来跟他挥手再见,谢鸣川摁了一声车喇叭,平稳而去。 通锦巷组织了一个老年舞蹈队,叶、谢两家的妈妈都参加了。《南泥湾》这支舞是新年文艺汇演要用的节目,这时候正排练得火热。两位老太太一个舞扇子,一个舞红绸,随着曲子跳地专心,谁也没有看见谢鸣川笑眯眯地站在老年活动中心门口。 谢鸣川瞅一眼挂在东墙上的小黑板,上面写着每天排练的时间安排。练四十分钟休息十分钟的作息安排很对得起这帮老头老太太。歌已经唱到了最后一段,低头看看时间,该休息了。谢鸣川走进老年活动中心里来,抽了一根折叠椅子,放到人家排练场地的正前方,端端正正地坐下来。等到那最后一个音符落地,谢鸣川啪啪鼓掌,他那认真严肃的样子逗乐了一众老头老太太。 谢家妈妈最是笑得大声,谁料到这个活冤家会来看排练啊。绸扇一收朝着儿子走过来。谢鸣川赶紧起来叫他老娘坐下,回头又拖了一个椅子叫叶干妈来坐。两个老姐妹并排坐着了就问他怎么知道她们在这儿?谢鸣川嘻皮笑脸讲心灵感应到两个妈在这儿,循着就来了。没一个妈信他,都咯咯地笑。又问他着家吃饭么?谢鸣川说可不是想着吃才巴巴赶回来的么。谢家妈妈这下就无心排练了,想回家给儿子做饭。 谢鸣川拉着他老娘的手严肃说:“陈慧芳同志,排练还没结束你就忙着走,觉悟太低啊……”谢家妈妈一听笑着拿扇子敲他的头,二老一小笑成一团。 跳舞的都是街坊邻居家的阿姨,都是谢鸣川认识的。阿姨们上来一阵叽里呱啦后休息时间就没有了,眼看着又要排练。管事儿的喊排练,谢家妈妈积极起身,叶家妈妈在后。谢鸣川凑到叶干妈跟前,笑着轻声问:“干爹他还生气吗?” 叶家妈妈被谢鸣川逗得开心一时忘了这回事儿,这时候谢鸣川这么明明白白地一问,她又想起来了。脸上一阵不自在,眼神也不知道往哪儿放,看着谢鸣川吧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看他吧又舍不得。硬生生不搭理他的话,又找谁去问叶闻放的消息。这个没良心的小儿子,被撵出去这么大半个月了,一点儿消息都不回来。 “小幺叫你回来问的?”叶干妈飞快地看一眼谢鸣川,目光马上看到别处去。 “啊。”谢鸣川也不否认,看得出叶干妈眼里的关切,谢鸣川主动说:“他这段挺忙。不过,您放心,没饿着他也没冷着他,活蹦乱跳的呢。” 叶家妈妈明明就安心了却还要蹦着个脸躲开谢鸣川,谢鸣川却非要拉着叶干妈说:“干爹要是不生气了,我和哥就回来一下。”还没等到叶干妈的回话,谢鸣川的小腿被踹了一下,一回头就看见是自家老娘下黑手,谢鸣川哭笑不得。 “别妨碍我们跳舞。”谢家妈妈凶得很,“一边儿等着去,完了跟我回家吃饭。” 谢鸣川老实点点头,刚坐下,通锦街道委员会的崔大妈就过来了,笑着说:“鸣川呐,咱们文艺汇演是花了很大心血的,你来看真是太有心了……” 谢鸣川瞬间懂得崔大妈要干嘛,看来咱们通锦巷的这个文艺汇演谢老板要出赞助费了。这些老太太一个比一个精,真是不好对付。 取下腕上的表轻轻放进衣兜里,叶闻放一面笑看着宋老说话,一面将西装脱了下来。宋老说得正在兴头上,大家都围着他老人家,这一时就没人管落单在边上的叶闻放。 叶闻放挂好外套,捏着筷子就开吃,吃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笑着说叶闻放没规矩啊怎么能吃独食呢? 叶闻放捂住嘴把正嚼着的菜吞咽下去后,笑着说:“你们说得正高兴,我不好意思打断你们,但是我是真饿了,愿意自罚三杯……” “没事儿,让他吃。”宋老抬手往下压,让叶闻放拿酒的动作停了下来,“叶闻放今天是大功臣哈哈哈……” 叶闻放一听这句话,知道自己是不用罚酒了,重新拿起筷子,好一块五花肉夹起来直送进嘴里,饿疯了的样子倒把大家给逗笑了。 宋老来到叶闻放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忍不住又笑着说了一遍“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这话在来吃饭的一路上,宋老已经说了不下十遍。 为什么这么高兴?因“媚上批经费”这个歪招成功了。捉襟见肘许久的677所有了这句金口玉言后,十号的双座型和改进型的诞生不再有困难。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14节 叶闻放捏酒瓶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宋老,一杯自己端着。爷俩大笑着碰杯后,一饮而尽。宋老轻快地把酒杯放下,感叹意味很重的说道:“叶闻放啊没看出来你小子这种事办法都能像出来。” “宋老,咱们事先讲好的。”叶闻放一看宋老那高兴劲儿,觉得他俩的“密谋”要露馅,笑着提醒他老人家之前说好不公开的。 宋老不但不听他的提醒,还跟叶闻放讲:“这儿全都是我们677所的人,还有,荣老头那个嘴巴你也防不住,早晚要传出去。咱们又没干偷鸡摸狗的事,就是稍微自荐了一下嘛,你也是这样给我说的呀。” 旁边的人一听有内幕,就在宋老面前起哄,宋老一高兴就全说了。原本顶上面的大领导今天视察锦城的工作已经完成,是不视察677所的,可677所悄悄默默这么些年是有成就的,为什么就不能来视察一下呢?叶闻放和宋老决定请军方的荣老给上边带个话,请视察的大领导们来677所看一看嘛,也就耽搁几个钟头。这一看不打紧,刘湛那儿把十号飞得那叫一个乱花迷人眼,叶闻放这边轻言细语一解说,一众大领导吃惊之余个个喜笑颜开。大领导当即开了金口,说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还说十号是给咱们壮了胆。 宋老说完的时候,叶闻放都又吃了两块红烧肉了。 “叶闻放,你这脑子转得可真快!” “胆子也够大哈哈哈哈……” “你小子要是做生意别人就不活了,幸亏只是个造飞机的哈哈哈……” 叶闻放笑着回应大家的夸赞说:“别夸我了,我这也是看家里人做生意现学现卖的。也别说我胆儿大,我真的怕。湛哥刚滑出去那会儿,我站在那位旁边,腿一直哆嗦,就是不敢显出来……”说着叶闻放推推眼镜,“现在心里还后怕呢,要是这个机灵没抖成怎么办?” “现在还怕?”宋老笑着看向叶闻放。 叶闻放笑着装作怕得要死的样子点点头。宋老拿筷子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说:“吃肉,压惊。”所有人哄堂大笑起来,宋老一挥手说:“开饭,高兴,今晚上不醉不归。” “我啃完这个排骨,您再批评我成么?”谢鸣川看着他老娘快要憋不住的样子,乐呵呵提议到。 这一提议起了反作用,谢家妈妈筷子一放,马上开口说:“你今儿跟你干妈说你哥呢?” 谢鸣川咬着青椒爆炒的排骨没空说话,笑着点点头。 “别给你哥帮倒忙。”谢家妈妈一看他承认了,一下子觉得自己真是神机妙算,“你呀,就是性子急,动不动就来硬的,这点儿不好。这种事情只能慢慢来,一点一点的改变心意……” 谢鸣川看着老娘说话的样子笑得不能接着啃排骨了,“不是,陈慧芳同志,你觉悟挺高的啊……” “成都成这样了,你还能怎么样?”谢鸣川说完这句,谢家妈妈更确定娘俩说的是同一件事情了,“你哥有文化、有能力,他自己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谁能难住他啊?” “哦。”谢鸣川点点头,看来陈慧芳同志确实是把叶闻放看得透透的。 “你别哦,你们俩都是一样的,想干什么谁都拦不住。只不过,小幺要讲道理,你是个蛮牛,自己想怎么就怎么不讲道理的。” “妈你现在看得这么开,是以后遇到什么事儿都不想管的意思?”谢鸣川笑着问。 “你让我管我才管,不让我管就算了。”谢家妈妈说得洒脱。 谢鸣川把手上的骨头放下,拿了一张纸巾擦手,笑眯眯看着他老娘半天,终于又开了口,“妈,您刚才那句说得真好,又洒脱又豪放……说真的,是真心话么?” “你什么意思?”谢家妈妈一下警觉。 “我就说,我哥啊,您看的这么开,是不是因为不是自己家亲生的……” “你瞧你说这话,亲生的我看得也开啊。你姐离婚我说过半句吗?你一个童子身找了离过婚的钱小雪我又说过半句吗?谢二娃,你妈我是经得起风浪的……” “我姐找了个人,有点儿残疾。”谢鸣川笑着就把话说了。陈慧芳同志“嗯”一声瞪大了眼睛。谢鸣川伸手把她抱住,笑着说:“据说我姐探过您口风,您嫌。俩人吓着了,不敢动了。” “她什么时候问过我?”陈慧芳同志想不起来。 “我也不知道啊。”谢鸣川摇头表示不知。 “那,那她找那个哪儿残疾啊?瘸的?瞎的可不行……”陈慧芳同志着了慌,臭儿子还抱着她撒娇,一巴掌拍开,“你倒是给我说啊!” “我姐明摆着不让你管,你着什么急啊……啊!”谢鸣川又被拍了,“手,是手,高压电电的,少一只左手,戴着义肢,一般情况下看不出来。别打我了。” “噢,那有什么呀,人品好吗?你姐怎么不带回来呢?我要给她打电话……” “我准备跟钱小雪离婚,不打算让您管。”谢鸣川再度给他老娘抱住,箍住她的手臂,没打算松手。 谢鸣川抱着她老娘大眼瞪小眼,等着她老娘爆发,万万没想到陈慧芳同志尖声说了一个“我”字后,把剩下的话咬着牙憋回去了,整个人一下子就没有了洒脱与豪放。谢鸣川一看要糟,赶紧松手把她扶到椅子上坐着,又屁颠颠地去倒了水给她端过来。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又哄着喝水。 半杯水喝下去后,陈慧芳同志终于缓过来。看着桌上被谢鸣川啃掉一大半的青椒爆排骨,幽幽地问:“你在外面找了小的是不是?我看着你钱越挣越多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一天……” “唉,我自己说的话把自己绕进去了,你不叫我管,我就不管了。反正妈跟你就说这一句,你有钱,年轻漂亮的或多或少肯定图你,可你自己眼睛要放亮,别一头栽进去毁家又毁业。”陈慧芳同志看着谢鸣川的眼睛忧伤地说。说罢,端起剩下的半盘排骨去了沙发,打开电视,看自己正在追的午间剧场播放的都市情感剧。 “妈,我还想吃排骨的。”谢鸣川跟着她走过去。 “一人一半,这是我的了。”谢家妈妈瞪谢鸣川一眼,“你们谢家这一窝啊都是混蛋。老的丢下我死了,小的一个要找残疾,一个要离婚,滚,老混蛋、小混蛋都给我滚远些……” 得,亲儿子也不护着了。虽说是叫你滚了,可她正在气头上,哪里敢滚。谢鸣川在堂屋里找了个离她最远的地方坐着,静静悄悄地陪着,一坐就是一下午。 到做晚饭的时候了,谢鸣川脱下外套拴上围裙,冰箱里拿菜做饭。谢家妈妈看见了也没说话,等到谢鸣川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出来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了,她老人家才起身去洗手准备吃饭。回来的时候,看着谢鸣川说:“给你姐打电话,明天带人回来吃晚饭,还有,离婚不准亏待小雪。” “嗯。”谢鸣川全都答应了。 “你看看切的什么东西,这么厚。你炒个菜放这么多油干什么?油多了对身体不好。这个汤,盐多了,淡一点更好……” 谢鸣川听着老娘的嫌弃,不觉讨厌,倒是喜欢得紧。 叶闻放把宋老的大衣抖开准备给他披上,这出去的一路上是要见着风的。隆冬时候的风,比刀子厉害。宋老却是一把给他挡开了,捏过大衣挂到自家手臂上。小老头喝醉了就红鼻头,笑着凑到叶闻放耳朵边上说:“来,咱爷俩说几句过心的话。” 叶闻放轻笑一下说:“你休息好了咱们再过心不迟。” “你真当我喝醉了?”宋老反问叶闻放一句,而后笑着说:“我宋老头四两老白干下肚后还能画图纸的能耐,今晚上这些酒不算什么。” “佩服。”叶闻放说这恭维宋老的话的同时,从他手里抢过大衣,给老头披上了,“披上大衣就和你过心。” “好。”这话宋老能听得入耳,等大衣披上了,挥挥手让其他人散了,自己和叶闻放留在最后。等到只剩他爷俩了,宋老才说:“十号的双座型和改良型归你,我要做二十号。”小老头说完狡黠得笑着补充说:“你岁月长着呢,我老头子了,你让我先去造个隐形的,权当孝顺我。” “宋老……”叶闻放哭笑不得。一来没想到老头子借着酒劲来撒娇耍赖,二来也是自己耍小聪明得的报应。十号的双座型和改良型677所的准备工作做的早,进行起来的话应该比较顺利。另外一边五代隐形战斗机的项目也上马了,代号二十。之前跟宋老商量的时候有私心,想去做五代隐形的,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一路的油嘴滑舌。小老头当时倒是没说什么,叶闻放还暗爽着就要干隐形战斗机了,没想到把他老人家的瘾给勾起来了。 “对嘛,我就是老嘛,让我先去造……”宋老紧紧抓住叶闻放的手,眨眨眼说:“我又不说不让你参与嘿嘿嘿……” 叶闻放不知道说什么,只感叹算来算去,还是不如小老头厉害,只得点点头。 宋老一见叶闻放点头了,高兴地说:“跟我走,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叶闻放摇摇头,说:“我弟弟来接我。” “人来没有?没来就不用过来了。司机送一样的。”宋老倒是仗义。 “来了。快吃完的时候就通了电话。”叶闻放开始扣自己大衣的扣子。 “那快走,咱爷俩别耽搁了……”宋老一听比叶闻放着急。 七点钟二频道的每日剧场,李老师讲评书,诙谐生动得不得了,陈慧芳同志笑得抹眼泪。谢鸣川打完电话进来正看见。 “我跟谢飞燕说了,她明天夜班来不及调,改成后天回来。”谢鸣川只说结果,和谢飞燕在电话吵了十多分钟的过程就省略了。电话里谢飞燕哭着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把你和小幺的事透给妈?”谢鸣川说:“妈半分不乐意都没有,就想知道你男人人品怎么样,谢飞燕你还要怎么着?我工作都给你做成这样了,还不能落好啊?”谢飞燕没了话,电话里只剩下哭。谢鸣川便说:“随便你透不透,爱说不说。”说完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刚挂上就收到了叶闻放的电话,电话里叶闻放小声地说他和同事们在玉垒餐聚餐,喝了点小酒,求谢老板接他。甜甜腻腻说话的调子,听得谢老板心里受用。把这边的事情也说了,叶闻放听见他对飞燕姐颇有火气,劝慰他说:“她心里感激,嘴上说不出来的。你为她好,嘴上也没说出什么好听的。嗯,一家子都是这个脾性,你不许着急了。”谢鸣川被叶闻放这么一说,没火气了。叶闻放听他口气没那么坏了,沉吟一时后说:“飞燕姐之后,我们一起去见钱小雪吧……”谢鸣川嗯了一声。接着两人都没说话,过了那么三五秒,忽然同时笑了出来,笑完了默契的挂了电话。 谢鸣川远远看着玉垒餐的门口出来了叶闻放一行人,正准备下车过去迎他,结果就看见他和一位老者去了边上说上话,只好又关上车门,坐在车里远远地望着他。 锦城的冬天本来就阴冷,再刮点小风,那滋味简直了。谢鸣川望着他们一老一少在玉垒餐正门边上说话,觉得这两个聪明得能造飞机的人怎么就看不出那里是个进风口?不冷么?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一边担心着,一边却又什么都做不了,谢鸣川挺有挫败感的。这种挫败感谢鸣川对于谢鸣川来说一点儿也不陌生。叶闻放之于谢鸣川,做事、做生意的时候往往能指个方向、出个招儿,可谢鸣川之于叶闻放,那就惨了,谢鸣川可不懂造飞机。可这挫败感一对上叶闻放的笑或者叶闻放说的一句话或者叶闻放一个亲昵的动作,一瞬间就消散了。谢鸣川就想这也没什么不好,叶小幺历来就比谢二娃厉害。 谢鸣川看到叶闻放和老者从玉垒餐大门彻底出来了,叶闻放把老者送上一辆黑色的白牌车,然后立起衣领往路边望过来。谢鸣川闪了闪车灯,那叶闻放便小跑着过来了。 推开车门,谢鸣川站在人行道边沿上望着叶闻放笑。叶闻放第一时间看见了谢鸣川,脚步更快,冲到跟前来说:“你下车来干嘛?我认得你的车。” 谢鸣川拉开副驾座的门,牵着叶闻放的手让他上车,等叶闻放都坐好了,他才看着他,嬉皮笑脸着说:“我就想下来给你开个车门,再拉个你的小手,不行么?” “呵呵呵……”叶闻放被谢鸣川那吊儿郎当的样子逗笑了。 看着叶闻放傻笑,谢鸣川关上车门,绕过车头,也上了车。刚刚启动车子,就听见叶闻放轻声说“遭了”。 “怎么了?”谢鸣川挺关切,“不是刚吃了个庆功宴么?什么遭了?” 叶闻放叹口气,笑着说:“被老头子算计了。” “啊?!”谢鸣川失笑,“还有人能算计你啊,真是老天有眼呐!” 叶闻放又咯咯咯笑起来,跟谢鸣川见面不到三分钟,被他逗乐两回了。车子动起来,一路上谢鸣川对于老头子怎么算计了叶闻放很感兴趣,叶闻放挑能说的给谢鸣川汇报了。谢鸣川一个右转之后笑着说:“叶眼镜,你这是要升官发财了呀……” 叶闻放却是已经忧伤了。这一回被宋老算计的有点惨,既不能第一时间造隐形机,还不能好好的过设计师日子了。 对于丈母娘相女婿这出戏码,谢鸣川没什么兴趣,本来想躲了,结果准姐夫打电话过来,诚恳的道歉,诚恳的相邀,谢鸣川也就回去了。断手女婿还真像小舅子说的那样给丈母娘下了保证。手是只有一只,可就算只有一只,也不叫她娘俩受委屈。也把他们母女俩抱着哭这一场给看得足足的。谢鸣川站在堂屋外的房檐下抽烟,看着缕缕袅娜的烟子上升又消散,胸膛中忽然起了一阵急躁,跟老娘说清楚或者抱着哭一场这件事真想明天就来到啊…… 克丽丝公司的年会上谢鸣川和钱小雪约下了三人见面的时间,钱小雪不似之前那么激动,仿佛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似的。 第二日又是铁军建工的股东团年饭,虽只有一桌人,都是谢鸣川亲近的朋友。饭吃到一半,钱小雪端着红酒杯站了起来,笑颜如花道:“最后一次和大家吃饭,年一过完我和谢鸣川就离婚,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借这个机会,敬大家。” 这一席话说了,一桌人都傻了眼。龙铁军捏着酒瓶给钱小雪满上,刚刚笑着喊了一声“嫂子”,谢鸣川对他摆摆手,也举着酒杯站起来了。把一桌人一一看过后也笑着说:“我和小雪好聚好散,离了也可以做朋友,更别说和大家了,离婚了也是一样的,不用说这样的伤心话。” 谢鸣川搭了个梯子,大家赶紧下,都说对对对,没这么伤感,离了婚还是朋友,喝酒吃肉谈天论地一样快意…… 钱小雪却是铁了心要把气氛弄僵,酒杯杯口一斜,将红酒洒在自己和谢鸣川之间,仿佛是割断了所有情谊,然后冷笑着看一眼谢鸣川说:“谢鸣川为了个贱男人跟我离婚,躲都来不及,还做什么朋友?” “咔嚓”一声,龙铁军最先动作,摔了高脚杯,站起来沉声道:“钱小雪这他妈是我龙铁军做的东,你这么干不给我面子是吧?” 钱小雪不应他,起身拿了自己的外套和包,拉开包房的门,径直出去了,留下尴尬得众人。 “离得好,早该离了。”龙铁军酒瓶子伸到谢鸣川面前来,满满地给他倒满一杯,“起心就不好,想上了船逼着你买票,不就范她还不乐意了,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是演因爱生恨给我们看呢?川哥我跟你讲,赶紧离,别拖。” 谢鸣川端起这杯酒,微微笑着对众人说:“让大家扫兴了,我自罚三杯。”说罢一口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完事笑眯眯看着龙铁军叫他再倒。 这时候,那几个才回过神来,连说没事没事,也有劝和的,说夫妻间闹闹正常,家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云云……都是做生意的聪明人,钱小雪的那句话点明了谢鸣川好男人,可之后的话题大家都像没听懂似的,一本正经的枉顾重点。有了这个插曲,饭也是吃不长。约莫十点的样子就都散了。包房里留下谢鸣川和龙铁军对着抽烟。 “不是说对你下不了手么?”龙铁军说着就哈哈笑起来,“结果下这么一狠手。无毒不丈夫,这姐们儿是大丈夫。” “呵呵呵……”谢鸣川自己也笑起来。 “也没什么,这几个爷都是靠着你我兄弟挣钱的,不舒服也得忍着。”龙铁军弹了弹烟灰,说:“明儿到我那儿吃饭呗,你跟叶哥一块来。干儿子想他干爹了,今天早上还说要把做的航模给干爹看呢。” “他还没放假。等他确定好了,你爷俩到我们那儿吃吧。”谢鸣川说完吐了一口烟,“跟她定的初八一块见个面,然后谈离婚的条件,正月十九去办手续,看样子到正月十九之前都要被她折腾了。” “你让她折腾,看看她能折腾个什么出来。她这是病,富态人家宠出来的女儿都是这个病,全世界都要围着她转,她要的必须给她,她设计的路线必须照着走,一旦那个谁违逆她了,就是她的敌人了。更别说你这种情况了,她肯定觉得为你都牺牲成这样了你还不照着她的剧本来,百分之一百撕破脸、拼尽力的跟你折腾。” “折腾我没事儿,我是怕她去闹叶闻放。”谢鸣川的担忧在这儿。 “叶闻放的衙门口在哪儿她都不知道,闹什么闹?” “闹到家里去呢?”谢鸣川这辈子第一次觉得两家只隔着一堵墙真是太近了。 “早晚不得闹到家里去么?”龙铁军没心没肺戳谢鸣川一刀。 “也是。”谢鸣川深深吸一口,笑着说:“我就等着她来吧……” “对,这不就结了。你和叶哥定好日子通知我哈,见干爹可是儿子给我下的死命令。” “哈哈哈哈,龙思齐才是你爹,你啊真孝顺。” “怎么能是爹呢?龙思齐明明就是我的小祖宗……” “哈哈哈哈……” # 大过年,叶闻放回家没得到叶爸的好脸色,他的哥哥和姐姐都为这事儿摸不着头脑,碍于老头子心情不好,也不敢大声嬉闹,叶家的这个年过得真心气压低。 三十天年夜饭谢干妈叫过去吃饭,老头儿一个人闷在家里看书,还说饭点到了自己会过去。其他人都飞也似的奔去了谢家,没了甩脸色的叶爸,大人小孩一堂,热闹地不行。 新女婿挣表现,谢鸣川被腾了出来不用干活,跟叶闻放坐一处逗那几个小东西玩儿。媛媛拿出自己的大富翁游戏玩,谢鸣川和叶闻放也加了进去,两个人不要脸欺负人家小朋友们算钱不利索,回回都整人家。快到五点的时候,叶闻昭看他两个在那儿闲着,把鞭炮扔给他俩叫他们去挂,自己偷懒看电视去了。 谢鸣川和叶闻放抬鞭炮到大门口,一个架梯子,一个爬上去挂,没一会儿,大鞭炮从大树枝上垂下来,长长地一串,看着真喜庆。一切就绪,等着开饭前来燃放。叶闻放扛着梯子往大门里走,谢鸣川跟着往里走。没走两步,叶闻放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谢鸣川也跟着他回头,便瞧见钱小雪走到了家门口。 谢鸣川丧气之余笑了出来,跟叶闻放说:“让你说中,还真是今天来了。” 叶闻放笑着看他一眼,把梯子靠在大门上。回转身来,对着钱小雪笑道:“来了。” “看来你二位正等着我呢?”钱小雪走到他二人面前站定,说完后朝着院子里瞅瞅,“不打算让我进去?” “那要看你准不准备吃这饭了。”谢鸣川跨一步站到叶闻放前边来,对钱小雪说到。 “饭当然要吃。全家和乐的时候我这边说一说,才能最大程度得伤害你们俩呀……你们连这都没想到么?”钱小雪说完抿着嘴,“这盘棋咱们就明着下吧。” “明着下挺好,钱小姐这么磊落让人钦佩……”叶闻放拍拍谢鸣川得肩膀,叫他不用挡在前面。钱小雪理该自己来面对。 “停。别叫钱小姐,叫我谢太太。”钱小雪挑着精致的眉毛把叶闻放扫了一眼,“我和谢鸣川还没离婚呢,要尊重事实。” “谢太太。”叶闻放也是真听话,立刻就改口了。 “哥。”谢鸣川听了生气,叫了他一声。叶闻放给他一个笑,握住了他的手。谢鸣川气结,心里夸他真是个人才。 “呵呵呵……这才对嘛。”钱小雪开心了,“叶闻放,你说的没错,我钱小雪就是这么个磊落的人,我最恨你这种笑面虎,面上和善,却不知道肚子盘算着多少阴谋诡计,瞧把谢鸣川迷得,回头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了。” “回头的得是你。”谢鸣川知道叶闻放的意思是叫自己少说话,可听她这么往叶闻放身上泼脏水,忍不了,“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你不是要让我们家不得安宁么?来吧,大门打开的,自己进去啊,难不成等着我请你啊?要我给你买个小喇叭么?” “小川。”叶闻放握紧谢鸣川的手让他小声些。 “谢鸣川,咱们算是恩断义绝了。”钱小雪冷笑一声把这话说了,“我当然要进去,我要叫你跪着求我走。” 说罢钱小雪往谢家大门里去,叶闻放抬手拦住他,说:“谢太太,既然咱们要明着下棋,先把筹码摆一摆,你也算算怎么划算不好么?” “我就这一个筹码,我要让你俩在这家里呆不下去。没什么划算不划算,怎么难看我就怎么闹。” “你大可怎么难看怎么闹,可闹完了你能得到什么?” “他谢鸣川对我的恨啊。”钱小雪说到这里望向谢鸣川,笑的有些吓人了,“我钱小雪用尽卑微求他谢鸣川的爱,却从来没有得到,既然不给我爱,恨也好。” “你想的这么明白那就再好不过了。”叶闻放轻笑一下,抬手指向大门,说:“请吧。我们两家人都在里面……” 钱小雪看着这两个人一时愣怔,请自己进去?!“叶闻放,你以为你虚张声势我会怕你么?我今天谁也不怕。” “我只是想让你也恨我。你看其实所有的事情都归到谢鸣川身上也不太合理,加上我就好了。谢鸣川拒绝你是因为我,谢鸣川娶你也是因为我,现在怂恿你走进谢家大门的也是我……以后,当你看见我们两个王八蛋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时候,可以有两个人来承担你的恨,岂不是比只恨一个人要划算。你想得明白,我和谢鸣川也想的很明白。” 叶闻放望着钱小雪把话说了,面上、眼里多是诚恳。事情就是这样了,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走到这最后一步就是互相伤害。不用去计算到底谁伤害谁更多一点,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承受这个伤害造成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叶闻放和谢鸣川坦荡荡的准备承受这个伤害。 钱小雪深深地看一眼叶闻放,决绝地往谢家家门里走去。 “媛媛、小牧带着弟弟去里面玩,可以开外婆的大电视看动画片。”叶闻放弯腰叫两个大的带着最小的那个进里屋去。小朋友一听到可以看动画片跑得比兔子还快。堂屋里一下子就清净了,原本说笑着的家人停了下来。叶闻昭看一眼叶闻放,又看向正一同进来的谢鸣川和钱小雪,皱了眉头。叶闻放微笑着摇摇头,叶闻昭和弟弟对视一眼后站起身来。谢飞燕原本手里正在削果子的,这时候也削不动了,左右看看没个主心骨的模样。叶闻放找上谢飞燕的目光,和她的逢上,也是那样微笑。谢飞燕抿上了嘴。 钱小雪看过这屋里的人,一一打了招呼,然后点了谢飞燕的名,问:“姐,怎么没看见妈呢?” 谢飞燕没说话,叶闻莺不太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笑着迎上来说:“哟,这好媳妇回来就找婆婆呢。干妈在厨房,我替你叫去。” “莺莺,你进去守着孩子们,我去叫干妈。”叶闻昭叫住叶闻莺,往堂屋外走去。 “有劳大哥了。”钱小雪挺客气。说完话进屋来,往八仙桌的正位上一坐,不再说话了。 叶闻昭出堂屋的时候再看了一眼叶闻放,叶闻放点点头,出来时又和谢鸣川对上目光,谢鸣川也是笑着点点头。叶闻昭在心底里叹气:该来的总归要来…… 叶闻放一脸淡然地拿了杯子,给钱小雪倒上茶水,送到她面前。钱小雪也不看他一眼,端上杯子喝了一口。谢鸣川瞧她那自在的模样,踱进来坐到她的对面,压低了声音说:“钱小雪,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善人,今天过后我肯定不会放过你,要收手还来得及。” “你怕了?”钱小雪放下茶杯笑得可是嚣张。 “给你提个醒而已。”谢鸣川余光里看见叶闻放给自己递了一杯水来,赶紧把目光投向他。两人目光相对,谢鸣川心里险些按耐不住的火气被压了下来。撇撇嘴角扯了个算是笑的表情,谢鸣川用这个模样向叶闻放表示“我还记得说好的忍到底”,叫叶闻放安心。 正在这个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的节点上,谢家妈妈的声音传来了,“小雪来啦,妈也害怕再见不着了,想着怎么着都要来找你见一见的。”谢家妈妈一面说着,一面解下围裙,跨进堂屋来,几步走到钱小雪面前,拉着她的手把人上下打量,“瘦了。” “我呀是个没福气的人,怎么会胖。”钱小雪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鼓鼓的红包,放到谢家妈妈手里,“妈,新年快乐,还是您有福气,一个屋里,两个儿媳妇都在……” 她这话一出来谢家妈妈疑惑了,原本知道她肯定是心里不满上门来找事的,可两个儿媳妇都在这话怎么个说法?谢家妈妈还没来得及看向谢鸣川询问,那钱小雪又说话了。 她这回的话头直接指向了叶闻放,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叶闻放面前,挑衅意味十足道:“哥,都是谢鸣川的人,我给妈的红包是一万,你可不能少了。”钱小雪嘴角带着恶毒笑把这句话一字一顿的说完,话音刚落她就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叶闻放模样淡淡的,不躲不逃,迎着谢干妈的目光而去,弯下腰,鞠了个深深地躬。就在叶闻放鞠躬的当口,谢鸣川一把拽住钱小雪的手,力道没控制好,拽得她一个趔趄,“你要说的说完了,是不是该走了……” “谢鸣川,你给我松手。有老娘在呢,你撒什么野?”谢家妈妈走上来就是一个大耳光,眼看要扇上谢鸣川的脸了,叶闻放过来挡。“啪”得一声谢家妈妈的耳光打在了叶闻放得脸上,打得眼镜儿落到了地上。谢鸣川赶紧把人搂住,心疼都写在了脸上。 “打得好。”钱小雪刚刚站稳,笑着叫了一声好。没成想刚刚扇了冲上来的叶闻放一耳光的谢家妈妈突然回手了。这一回是拿着红包的左手,连着红包一块儿拍上了钱小雪的脸。 钱小雪挨了打,捂住脸连退两步,一时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谢家妈妈横站在他们三人之间,对着钱小雪道:“我儿子对不起你,是我没教好。教训他该是我动手,轮不到你大年三十跑到我家来骑在他头上拉屎拉尿。他错了,我自然会叫他给你认错下跪,可你借着我来折煞他,我不会干。我打你,一是我护犊子忍不下,要怎么离婚要怎么赔你都行,我现在就给你保证他谢鸣川没二话。再一个,我打你是要你给我拿出点女人的骨气来。这个男人不要你了,死乞白赖的闹什么闹。拿上自己应得的,潇洒地走。两条腿的男人这么多,再找一个不就得了,你就非要折进自己跟他这么折腾,把自己当什么赔钱货了?” 谢家妈妈陈慧芳这一顿骂,镇住了所有人。没人敢说一句的时候,钱小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15节 小巷两旁的路灯下挂着大红灯笼,七点整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所有的大红灯笼都亮了起来。微红的灯光投下来,把所有的事物都染上一层红光,让这条巷子显得喜庆又热闹。 谢鸣川指着红灯笼叫叶闻放看,说:“我出的赞助。跟崔大妈说了不到五分钟,就丢出去好几万块。” “挣了些什么回来?”叶闻放顺着红灯笼往巷子尽头看去,觉得这景象再美不过。 “说开年给咱家评个五好家庭,我也算赚到了。” “呵呵呵……嗯,赚了。”叶闻放笑着拉住谢鸣川的手。谢鸣川低头看着他的手拉着自己的,害怕他冷,一块揣进衣兜里。 两人一起望着谢家大门,等着里面出来个什么人发落一下。钱小雪被谢飞燕两口子送走已经半个钟头了,家里既没有听见哭闹,也没谁冲出来教训人或者揍人。叶闻放和谢鸣川就那么被赶了出来,站在家门口无着无落。两个人站了这些时候,没心没肺的劲头上来,跟没事儿人似的说上了。 “你脸还疼么?”谢鸣川撇头往叶闻放脸上看,却因为大红灯笼投射下来的是红光,看不真切。 “冷风吹着不觉得疼。”叶闻放跺跺脚笑着说。 “呵呵呵……你反应怎么那么快啊?”谢鸣川又是心疼他又是有点怨他,谁要你叶闻放来替谢鸣川挡了? “不知道。我就看着你要挨打了,没怎么过脑子人就动了……”叶闻放仔细想想当时脑子还真是没想什么。 “啧,我这是有贴身护卫了啊。”谢鸣川和叶闻放一起揣兜里的那只手轻轻一拽,把人拉到怀里面对着面。 叶闻放目光和谢鸣川的一对上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一笑,谢鸣川就忍不住吻了上去。四瓣唇都有些凉,碰在一起却能生出一丝暖意来。 对门邻居家的电视声音超大,欢快的歌舞声清晰地传出来,看来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还是没人来发落谢鸣川和叶闻放,他俩开始讨论是不是要被家里除名了。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的时候,叶家院子打开,从里边走出个人来。 谢鸣川和叶闻放看着那人走过来,放松的身子顿时紧张起来。钱小雪这么一闹,已经忘了叶家爸爸还没出来。 “爸。”叶闻放恭敬叫了一声。谢鸣川也是一样恭敬叫了一声“干爹”。叶家爸爸谁也没看,径直走过他俩身边。走上谢家院门前的两级阶梯后,他老人家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没说话,推开门进去了。 “我干爹这是什么意思?”谢鸣川忍不住开了口。 “我理解的是你们俩给我等着……”叶闻放回答得很是认真。 “我赞成你的猜测……” “我觉得待会儿说不定拎着把刀就出来了。” “那咱是一块儿死啊还是一块儿逃?” “哈哈哈哈……咱不是刚从死里逃生么?当然还要接着逃。无比苟且也要活下去。生比死艰难,我们要迎难而上……”叶闻放说得很是轻快,反正有谢鸣川陪着,再艰难也不会觉得难。 “可我现在快要饿死了、冷死了……” “再忍忍,我觉得就快要对咱们宣判了。”叶闻放笑着给他打起。 “咱们催催他们怎么样?把鞭炮给点了,再给他们喊一句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指不定看着我俩这么乖,就过了呢?”谢鸣川自己都觉得这招不靠谱,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叶闻放看着今天自己和他一起挂上去的鞭炮,眼睛里有笑。谢鸣川瞅着他眼里的笑,立刻就掏出了打火机。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后,谢鸣川和叶闻放踏着硝火味站在谢家大门口,扯着嗓子喊:“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谢鸣川一边喊一边把红包给扔进了院子,气沉丹田的补了一句“恭喜发财。” 院里没人搭理他们,他俩就越喊越开心了。谢鸣川嚎祝陈慧芳同志青春永驻,叶闻放喊愿叶教授身体康健,谢鸣川嚎谢飞燕和王东义新婚快乐,叶闻放喊祝叶闻昭同志生意兴隆早日上市,他俩还合着一起大声吼祝小朋友学习进步健康成长…… 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把通锦巷闹得鸡飞狗跳的童年。那时候,不堪忍受他们捣乱的大家头一句骂了谢二娃后,紧跟着骂的一定是叶小幺。时光荏苒过去了这么多年,两个小混蛋变成了大混蛋。一个成了大老板,一个成了设计师,可仍旧没变的是谢二娃和叶小幺还在一起,不出意外,这两个大混蛋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不管你们同意还是不同意…… 整准备换个词再来一次新年祝福的时候,捡了一大把红包的小朋友们跑到门口来了。媛媛说:“外婆叫你们俩有多远滚多远。”叶小牧拍拍红包上的浮尘,把干净的递给弟弟拿着,然后特别怜悯的看了他俩一眼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最小的那个把红包装好了,看都不看他们俩,直接动手推门,嘴巴里念念有词的说:“关门,关门,爷爷说要关好门!” 随着“咔哒”一声落了锁,谢鸣川和叶闻放是彻底被撵出来了。 谢鸣川望着大门上簇新的门神和对联,笑着跟叶闻放说:“我们家的冰箱里还有一包猪肉冬菇馅儿的速冻饺子,咱们回去凑合凑合煮了过年吧?” 叶闻放挽上他的手,拖着人往通锦巷巷口走去,他俩回来的晚,根本停不进来。“你煮饺子,我洗碗。”叶闻放分配好了工作。 “嗯。吃完了,我们在客厅里点个蜡烛,你把你那木吉他拿出来,给我唱个歌,怎么样?”谢鸣川抬手揽上叶闻放得肩头。 “好。唱什么?”叶闻放自然地靠进他怀里,笑着问他。 “唱那个你最喜欢的。”谢鸣川说完就轻唱了起来,“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叶闻放撇头看着谢鸣川唱得超级认真的侧脸,笑着和他一起唱起来,“我有这双脚,我有这双腿,我有这千山和万水,我要这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 一双影子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拖得长长又长长,那影子的尽头紧紧地靠在一起,好像永远分不开似的。 第壹拾肆回云暮初垂红烛新【上】 杯中的温水被一饮而尽,然后杯子被放在了窗台上。叶闻放轻轻拉上窗帘往卧室去。站在床边上,叶闻放看着睡得正香的谢鸣川推推眼镜,嘴角翘起笑得很是狡黠。取下眼镜放到床头柜上,叶闻放从床尾撩开被子,猫腰钻了进去。 床头上,谢鸣川猛地睁开了眼睛,轻笑着喊了一声“哥”。自然是没人应他。谢鸣川手抓着被子笑得更厉害了,笑着笑着身子一扭,大声说:“叶眼镜,痛。啊!”谢鸣川这句吼完了,大手捏着被子一抬,让正在被窝里使坏的叶闻放现了“原形”。 “呵呵呵……”叶闻放被捉个现行,谄笑着抬头望谢鸣川,“我不小心。” 谢鸣川看着叶闻放手里握着的已经进入“战斗状态”自家“大兄弟”忍不住笑意,“哥,大年初一,天亮了么?”说着看看窗户,想看看是个什么天气。 叶闻放没松手,也没看谢鸣川,说:“下雨,亮不了。” “是么?你挺不客气啊……”谢鸣川撑着身子起来,半道上抬手摸摸叶闻放的脸,笑得挺奸。 叶闻放撇开头不让他摸自己的脸,还像刚才那样谄笑着说:“谢老板,昨天晚上还年三十呢,怎么没见你客气?”叶闻放说完瞄一眼谢鸣川,动作温吞地把谢鸣川的含住了。 谢鸣川无声地骂了一句小脏话,受不住地闭上了眼,心里头五颜六色的烟花统统冲上了天际,眨眼间就炸了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要死了,要死了,要被叶闻放给玩死了! 抬手背擦擦嘴角,叶闻放跪起身子来,看着谢鸣川家的昂首挺立,轻轻痴笑了一声,一抬头和谢鸣川笑盈盈的眸子对上。 叶闻放等着谢鸣川说话,可谢鸣川光是笑,半个字都没说出口。叶闻放眯缝了眼睛,龇了牙,一字一顿说:“谢、二、娃……” 谢鸣川咬紧了嘴巴拼命摇头,一副良家妇女悲愤受辱的模样。叶闻放被他那贱样子逗笑了,一手撑在他的肚皮上往前行了半步,骑在他腰间,动作挺大,压得谢鸣川叫出了声。听见了这声叫,叶闻放乐了,捉住谢鸣川的手,和它们十指相扣,然后又给压到了谢鸣川头顶上的地方,叶闻放低头俯视着笑得快要绷不住的谢鸣川,轻轻挑了挑眉,凑上他的耳边,调笑道:“谢老板,要我求你呀?” 谢鸣川还作死,继续摇头。叶闻放倾身吻上他的嘴,吻了不到半秒钟,谢鸣川就果断回吻了,索求地着急又霸道。叶闻放眼睛闭着却是笑得眉眼弯弯。 “啊?!”叶闻放突然被抱紧,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调了个,被压在下边了。刚抬眼,被谢鸣川给吻得闭上了,“小川……” “嘘!”谢鸣川一根手指压住叶闻放得嘴,另一只手伸进叶闻放得睡袍里,本来睡袍就捆得松散,谢鸣川一把给它扯开了。膝盖顶上来分开了叶闻放的双腿。 叶闻放轻轻笑了一声,谢鸣川听见后终于说了话:“不要你求我,我听话着呢,哥,可不许叫唤腰酸了……” 叶闻放“嗯”一声算是答应,谢鸣川挺腰顶了进去 叶闻放的手指头绕着谢鸣川的发尾转圈,谢鸣川抱着叶闻放靠在他怀里闭目养神。从窗子看天光,怕是九点已经过了。 “谢老板,你快起床。”叶闻放在谢鸣川耳边轻声说,“我饿了。” 谢鸣川慵懒地睁开眼睛,“我不饿,刚吃饱。”说瞎话的谢鸣川笑着揉眼睛。 叶闻放捏谢鸣川的脸,谢鸣川没稳住乐呵呵笑了起来,“起来了,马上就起来。不兴虐待厨子啊……” 叶闻放一听改捏为揉,赔笑说:“好的,谢老板。” 谢鸣川松开叶闻放爬起来,捞过睡袍裹上,都站直了要去洗漱又回来吻一嘴叶闻放,“有啥吃啥,没得挑。” 叶闻放笑着推开他说好,摸到眼镜戴上,望着天花板伸个懒腰,后知后觉地说:“总是过年的时候……” 谢鸣川都走到房间门口了,听见叶闻放总结,赶紧补充道:“总是,你这是嫌弃对吧?你好意思嫌弃吗?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这两天可以干个踏实,你说说你们677所放假是不是不人道?叶眼镜我跟你说,别嫌弃,见好就收。” 叶闻放对谢鸣川的指控无言以对,谢老板的指控基本属实。叶闻放只好卖笑,对着谢鸣川笑得春花灿烂。 “别卖乖。我给你弄吃的,你好好想想怎么办?咱们可是真被赶出来了。”谢鸣川把叶闻放那笑看进眼里,基本上当做他不知死活来理解的,“今儿要杀回去么?” 叶闻放拖起被子裹住自己,望着天花板说:“过两天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不好么?” “好。”谢鸣川摸摸鼻尖,觉得只羡鸳鸯不羡仙挺好,“可是昨天谁说要迎难而上来着?” 叶闻放说:“谁啊?噢,嗯,有点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就倒向枕头去了。 谢鸣川看着叶闻放这模样也不戳他了,赶紧去查看冰箱里有什么物资可以支持一下“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谢鸣川端着面条从厨房出来,看见洗漱完毕的叶闻放在房间里跟谁讲电话。拿筷子敲敲碗,招来叶闻放得注意。叶闻放点点头。谢鸣川也不等他,端着自己的面条开始吃起来。 打完电话的叶闻放走到桌边坐下,拿上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谢鸣川也不着急,看着他吃,直到他吃完一碗面条,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这时候谢鸣川才问他探到什么风声啦? 叶闻放叹口气道:“我哥说昨天我爸过去之后,跟你妈谈了很久。具体说了什么没人知道。我哥觉得看我爸的脸色,不乐观,叫我们这儿过年别再出动静了。” “嗯,昭哥说得在理。我得先专心把婚离了。”谢鸣川说着开始收碗。叶闻放却拉住他的手,轻声说:“我和你一起办这个事。” “叶眼镜,你不考量一下万一钱小雪扑上来抓花你脸的风险吗?”谢鸣川说完想了想那个画面,想笑。 “反正抓花了你也要我,就不考量了。”叶闻放笑着说。 “谁说的我要?破相了我不要。”谢鸣川回话地可快了,笑说完了这句,却是认真模样说:“你别管这边,忙你的事。我心里清楚的,她要多少我都给,一来是我妈发了话不能亏她,二来是反正我有人养,不怕穷。” 叶闻放被他给说笑了,没说话起身朝书房去。谢鸣川不知道他要干嘛,洗碗也不着急了专等着他。过了一会儿叶闻放拿着个旧文件袋出来了,打开后倒出一个存折几个银行卡。把存折打开认真地看了看说:“这个应该是工资,但是不知道有多少,我好像九八年之后就没动过……”叶闻放指着存折上的交易记录自己都觉得好笑了,“我平常用的钱都是你给的?” 谢鸣川觉得养了个白眼狼。 白眼狼拿起一张绿色的卡激动地说:“这张卡上钱多,奖励都在这里面。”谢千万伸两根指头捏过那张普普通通的银行卡,看不入眼,白眼狼又想了想说:“这张卡上最少有一百万,不,还要多一些……” 谢千万一瞬间就捏紧了这张卡,眉毛挑得很高。白眼狼还点着手指头在算,嘴巴里念着的话谢千万听不明白。谢千万打断他说:“叶闻放你都给我啦?” “拿去吧,谢老板别嫌弃少,拿来买菜总可以吧?”叶闻放一面辨认别的银行卡,一面笑嘻嘻地跟谢鸣川说道。 谢鸣川一把叶闻放拉到腿上坐下,笑着说:“不嫌,来说密码吧。” “你的生日。”叶闻放把那些全都塞进旧文件夹里,放到谢鸣川手上,说:“就说养得起你啊。” 谢鸣川抱紧叶闻放笑着说:“真没想到,你小钱钱挺多,肥羊啊,不能放手了,肯定不能放。” 叶闻放抬手抱着谢鸣川的脖子,在他额头上亲一口后“咯咯咯”的笑。 正月初一两个人在家里腻歪了一天,之后的几天假,去了庙会,看了灯展,谢鸣川还带着叶闻放拜佛求神搞了封建迷信活动。等到正月初七一早把叶闻放弄起来伺候着吃了饭又送去上班,谢鸣川才发觉新的一年到来了。离婚的事情,按照之前的商定默默地开展起来。 春天还没正式到来,却不妨碍明媚的太阳偶尔出来露露脸。关上车门后,谢鸣川站在车子旁边望了望停车场,没有看见钱小雪的车,也不逗留,独自往银杉律师事务所楼上去。 离婚协议的商定已经进行了十多天,谢鸣川之前得到的反馈是,钱小雪对于协议离婚中的所有财产分割条件都同意。也就是说,谢鸣川离这个婚,将克丽丝内衣整个企业完全的交给了钱小雪,并且在不动产与存款方面也分掉一半,谢千万的身家基本上打了个对折。 关于离婚,谢鸣川已经准备了很久。在跟钱小雪挑明之后,钱小雪一度没有回应,可能是叶闻放和她见过之后,钱小雪才让律师和叶闻放这边的接触。在谢鸣川看来,只要钱小雪开始回应离婚事务,就是已经放弃纠缠下去。那么,无限的相互伤害能用这个行为来终止的话,不管怎样离婚都算是划得来。在结婚这件事情上,无论钱小雪是否有她自己的小算盘,谢鸣川和叶闻放都是理亏的一方。离婚的话,就像陈慧芳同志说的,钱小雪想怎么离都没有二话。 这样肉痛的结果谢鸣川却是很淡定,钱这个东西啊,能干好事的时候不多,放在谢鸣川和叶闻放得身上来看,这一回是干了好事,没有什么后悔与不舍。 谢鸣川进了事务所,接待的姑娘带着谢鸣川去了会谈室。谢鸣川请的律师都已经到了。依次打过招呼后,聊了一些相关的问题。接着钱小雪和她的律师们到了。 谢鸣川大大方方地和钱小雪打招呼,钱小雪没有回应,谢鸣川也不尴尬。两边律师很快进入正题。细节的确认大概花了一个半小时,签订协议,然后双方驱车去了民政局。一切都很顺利,跟预计的一样,在上午十一点半的时候,拿到了那个可以结束一切小本子。 钱小雪从一开始就没有看过谢鸣川,也没有和谢鸣川说过一个字。当这小本子被分别送到两人手里的时候,钱小雪终于肯和谢鸣川对视一眼。她目光里的意思多有怨恨,谢鸣川没有躲闪将那怨恨承受了,像今天早上见面时一样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说:“祝未来幸福。”钱小雪伸了伸手,最终却是没有握住谢鸣川的,她往前半步,盯着谢鸣川许久后说:“我不会给你们祝福,永远不会。” 谢鸣川微笑着点点头,退开一步站到一边去,目送着钱小雪昂首挺胸离开民政局的大门。谢鸣川把那个小本子放到衣袋里,也迈步朝民政局大门外走去。 排队领证的年轻男女们个个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离婚的怨偶也不乏还有正在对骂指责,招徕生意的证件照小哥手上捏着漂亮的客片,冷脸的优生优育宣传大姐发放着生育指南手册……谢鸣川有点感慨,但是就这样了吧,这个地方从此之后与它再无瓜葛。 踏下最后一个阶梯,谢鸣川的电话响,看到是叶闻放的电话号码,谢鸣川心里头一阵愉悦。“哥……”接通电话的同时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答,却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我看见你了,抬头。” 谢鸣川还想问个“怎么了”,却是没有机会,叶闻放已经挂了电话。谢鸣川依言抬头,果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刚刚从一辆黑色轿车里出来站定的叶闻放正对着自己挥手。 他怎么就能出现在这儿呢?明明一大早就给他送到677所去了,而且今天叶总设计师是要出差的。 谢鸣川不觉失笑,却看到他小跑步向自己过来了,也是紧走两步到他跟前去,一站定了,打趣道:“是来督战的还是想看离婚证什么样?” 叶闻放不搭理他,径直从衣兜里拿出一对男士戒指来。这两个戒指就谢鸣川看来,其设计和挑选它的人都显得很匆忙、很不用心。 “别挑眉毛,我知道不好看,可我没时间多走两家珠宝店慢慢挑,将就套一套,有空了再换你喜欢的。”叶闻放拿起其中一个,笑望着谢鸣川,说:“签约套哪个手指头?” “签约?”谢鸣川被叶闻放这说法给逗笑了,也对,刚刚解了一个约,签一个新约是正合适,想了想动动无名指。 叶闻放忽然一下就正经模样起来,牵着谢鸣川的手,小心翼翼把戒指为谢鸣川戴上。 谢鸣川觉得叶总设计师这会儿应该有点儿紧张,戒指歪了点都没看出来。叶闻放似乎是屏住呼吸把戒指给谢鸣川戴上的,谢鸣川听见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正想笑得时候,叶闻放把另一个戒指递到谢鸣川的手心里,望着谢鸣川微笑着说:“该你了。” 谢鸣川拿起戒指,问叶闻放说:“你是不是赶时间?” 叶闻放点头,“就五分钟,快点。” 谢鸣川失笑,不知道该表扬叶闻放有心还是批评他太随意,想来想去,他这个大忙人能够来便是最大的心意,轻笑着装模作样道:“不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 “我愿意。”没时间的叶闻放一点儿也不珍惜这点浪漫,主动把手指往前一送套好了戒指,没等谢鸣川把话说完就给了回答,说完后朝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对谢鸣川说:“我要走几天……” “去吧。”谢鸣川决定回到“正途”上来,不再打趣急匆匆赶来的叶总设计师,摆弄好叶闻放没有戴正的戒指,并拢手指伸到叶闻放面前给他看,“人都让你套上了,放心的走。” 叶闻放大笑着推推眼镜,然后再无牵挂地走向了那辆黑色的车。 谢鸣川说叶闻放要升官发财,真是一说一个准儿。宋老铁了心要奔着隐形机研发去,唱一出老头子要夕阳红的大戏,把身上的行政工作丢了个干净,这些工作最终落到叶闻放的头上。夏天刚到,叶闻放就被任命为总设计师兼任677所常务副所长。 之前庆功宴晚上谢鸣川来接他,叶闻放上车后说得那句“糟了”就是想到了这个结果。学而优则仕真是叶闻放最最最不喜欢的中国传统,却是没法改变。宋老的夕阳红全靠叶闻放了,对于这个倔强又传奇的老头子,叶闻放对他的敬爱比天高。默默把工作担了,应了谢鸣川说的那句“升官发财”。 常务这两个字把叶闻放忙得是双脚不沾地,这还不止,一个外贸飞机项目在历尽磨难之后终于重启,677所作为参与三方之一主导设计,上头指名点姓要叶闻放挂帅。 叶闻放恨不得一天变成四十八个小时,原本的二十四个小时干工作,多出来的那二十四个小时就好和谢鸣川耳鬓厮磨。 谢鸣川的车在677所旁边的马路牙子上停了快一个钟头,百般聊赖的他开始数677所大楼上还有多少盏灯亮着,顺便猜一猜哪一盏是叶总的灯,是最亮的那个还是最高的那个?这些无聊事情都想完了,还是没有等到叶总下班……谢鸣川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再次望向677所的大门,谢鸣川忽然想起好多年前来给叶闻放送取暖器,还被人家当兵的撵。大树还是那几棵大树,房子却不是当年的房子,门口也没有了站岗的兵。忽然电话响了起来,谢鸣川觉得叶总终于想起了自己,很欣慰。 “对不起,我马上下来,你等很久了吧?”叶闻放的语速超级快,还听得见他在收拾东西。 “哥,不着急,慢慢过来,我在老地方。”谢鸣川听见叶闻放说话快,便故意压放慢了说话的节奏,叫他别慌。 “好。”叶闻放被他慢悠悠说话的节奏点醒了,话语终于慢了下来,“你今天和叶闻昭吃的晚饭?” “嗯,他公司股东分红大会,搞得太盛大,让我怀疑赚的钱让他这么一搞又没有了。”谢鸣川原本不想去的,分红嘛走账就好了,去吃一顿不如在家给叶闻放做饭,结果叶闻放加班,就剩他一个人也食之无味,去了,顺便问了几句干爹那边的情况。 “你又从我哥下手做思想工作了?”叶闻放笑着说:“我哥刚才打电话批评我,说全靠你周旋家里,还骂我对这事不上心,不闻不问的。哎呀,叶闻昭同志表扬你有心啊……” “但是并没有什么转机啊,叶总。”谢鸣川很是泄气,干爹的态度跟半年前没有任何区别,不敲打也不搭理,一副撵出家门就一了百了的样子。谢家也回去过两回,都是被陈慧芳同志给打了出来。叶闻放想回去,却是根本没时间。一点进展都没有,让谢鸣川不免有些着急。 “我出大门了……见面说。”叶闻放听了笑两声表示咱们可以不用浪费电话费了,谢鸣川挂电话。从后视镜里看着677所大门口,果然出来了叶闻放。大热天却还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跟之前随性的设计师形象大相径庭。要说哪个好哪个坏,谢鸣川说不上来,反正叶闻放穿着背心裤衩、光着脚丫子啃西瓜的样子,谢鸣川很喜欢;穿着精工定制的西装即使轻言细语也遮不住一身傲气的样子,谢鸣川也很喜欢。只要是叶闻放这个人,什么样子、什么身份对与谢鸣川来说都是喜欢。 叶闻放驾轻就熟得拉开车后门放包和电脑,本来都准备关车门了,却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本文件。 谢鸣川忍不住嘴巴坏,“我说叶总啊,回家的路它最多二十分钟,您还要看文件,放过自己好不好?” “给你看的。”叶闻放笑着坐到副驾来,打开没标名称的文件袋,把里面的东西递给谢鸣川,“你觉得哪种涂装好看?” 谢鸣川接过那几页文件,依次看过,装得眉头紧皱说:“你这个算不算泄露机密?” “只是征求广大群众的意见。”叶闻放松开领带笑着表示。 谢鸣川拿起涂装方案三,递给叶闻放说:“朴素点好。” “嗯。”叶闻放接过来看看说,“我也觉得这个好。” “要列装部队了?”谢鸣川问出口后马上说:“噢,这个问题算泄密,不问了。报告叶总,群众觉得三号涂装方案好。” 叶闻放笑着把东西装进去,刚装好,谢鸣川将车子开动起来。叶闻放转身把文件袋放到后排去,回身的时候被谢鸣川抬手搂住了脖子。谢鸣川正开着车,叶闻放没乱动,老老实实顺着靠在他肩头上。谢鸣川得寸进尺,掰过叶闻放的脸亲一口在额头上,说:“能好好休息一阵了么?” 叶闻放认真想了想手上的工作,老实的摇摇头,说:“好不容易刚刚赶上人家一点,不敢停也不敢歇。” 谢鸣川料到了是这样的回答,叶闻放在谢鸣川面前从来不说假话。谢鸣川摸摸叶闻放的脸,轻声说:“那现在好好休息一下。” “嗯。肩膀给我靠就好了。”叶闻放捉住谢鸣川的手,给他放回方向盘上,“安全驾驶啊谢老板。” 谢鸣川听了轻笑出声来,“哥,咱们还是要回家露露脸吧?总是这样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话,也不能解决问题。” 叶闻放想了想说:“日子定好我跟你讲。” “你定日子?”谢鸣川觉得这个话有意思了。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不都是趁着家里长辈生日办喜事的时候来解决么?眼看着叶干爹就要过生日了,这么好的日子不用,要另外定?嗯,另外定日子,还有什么好日子更合适?谢鸣川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叶闻放给自己看的涂装设计图案,一不小心就笑了出来。 叶闻放听见谢鸣川的笑声,坐正身子望着他,“笑什么呢?” “你是不是打算你家摩托车正式入伍了再去找干爹?” 叶闻放笑着撇头往向车窗外,嘴里并不说话。谢鸣川瞅他一眼,心下里越发肯定他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叶闻放,你心眼怎么那么多啊?回家跟爹妈解决一下接受度的问题,你还要搭上他老人家的心病,这边给一个天大的喜讯,然后再说说我俩的事儿,一下子我俩的事儿就不那么重要了,唰得一下就过去了。哎呦,叶闻放啊叶闻放,啧啧啧,厉害。” “呵呵呵……”叶闻放说不出话来,谢鸣川那找抽样子真讨厌,心里骂过他讨厌之后,却又喜欢他说话那个贱兮兮的样子。算了算了,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总的来说,谢鸣川理解得不错。 叶闻放的确是打得这个小算盘。老头子文革受冲击之前是研究飞机发动机的,文革之后没能再被起用,再加上发动机的研制一直没能有突破,这个心病搁在老头心里小三十年了,谁也没有灵丹妙药能来治。叶闻放一直都清楚,就算十号部队服役了,也不能根治老头的心病,可是,总能让老头高兴高兴吧?搭上自己和谢鸣川回去破冰纯这件事属巧合,想想觉得也不错,小算盘就这么打好了。原本准备给谢老板报备的,谁知道谢老板他是叶闻放肚子的蛔虫,什么都知道,那就不用多说了。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16节 车子转弯上了滨河路,很快就会到锦城新苑门口。叶闻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伸出手去,摸着谢鸣川握着方向盘的手。谢鸣川没说话,轻轻抬手握住叶闻放得小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它。叶闻放望着谢鸣川认真开车的侧面,心里烧起一团暖暖的火焰来。 第十四记云暮初垂红烛新【中】 叶闻昭把公司搬到城南顶级写字楼快两个月了,谢鸣川作为股东之一还是头一次来。一出电梯,谢鸣川就看见了叶闻昭。 叶闻昭的目光却落在谢鸣川手里的礼盒上,“你来自己公司还带礼物?真是客气啊……给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说着很是自觉地伸手要拿。 谢鸣川双手把礼盒放到他手上,笑着说:“我真没那么客气,这是干爹的生日礼物。明天不是做寿么?叶闻放让我交代你送回去。” “你们俩回来吗?”叶闻昭说着准备打开看看,“什么东西?嗬,楠木雕花的盒子,看着就金贵” “我们叶总精心挑的紫砂壶。”谢鸣川伸手帮忙托着盒子,生怕叶闻昭毛手毛脚给摔了,叶闻放的一片心,“去你办公室看行不行?” “行啊。呵呵呵,我们家小幺被你养得是越来越会花钱了。”叶闻昭打趣谢鸣川,抬手指方向,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去。 办公室里坐定,叶闻昭想起刚才问的话谢鸣川还没有回,便又问了一次,“今天就送来,你俩不打算回来?” “我本来打算回去的,结果被叶总一说就算了,还是听他的吧。” “你俩好了这么多年不说,你婚离也办好了,这大好的日子不回去说道说道,拖到什么时候啊?”叶闻昭小心地打开楠木盒子,看见那把造型古朴的小壶后啧啧赞叹道:“完了,老头指不定多喜欢呢?叶闻放太懂咱爸了。” “昭哥,我觉得吧,你把壶给干爹的时候可不敢说是叶闻放送的。搞不好一听见就给摔了。”谢鸣川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高。 “不会摔。”叶闻昭呵呵笑着指着盒子说:“我爸这个老革命骨子里爱惜东西得很,这盒子、这壶,好成这样,叶闻放八成是故意的,他知道老头识货,肯定不会摔。” 谢鸣川听叶闻昭这么一说就笑了,挑壶的时候,叶闻放也是这么说的。叶闻放还说了,明天那个日子,老头老太太估么着就等着我们回去呢,我们偏不回去,就一定等到我们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的时候才回去,到时候来他一个措手不及,主动被动一目了然。 “叶总说这事不能当苦情戏唱,明天回去还就是苦情戏的调调,不唱也罢。这是其一。”谢鸣川叠起腿接着说:“其二呢,也算小小地噎一回老同志们,给他们心理上加个码,就是这俩小混蛋死不悔改什么的,叫他们丧气丧气……” 叶闻昭笑着把壶安放回去,盖上盒子后说:“你们叶总很厉害啊,虽然这么做挺不孝顺,但我觉得行,哈哈哈哈……” “我们叶总恐怕历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孝顺,你说他从小到大让干爹心里顺遂过么?”谢鸣川想起叶闻放那些年挨得打,有点心疼他。 “你错了,从某些方面来说小幺最孝顺,爸也最喜欢他。”叶闻昭在谢鸣川对面坐下来,“我和莺莺性格像我妈,小幺像爸。两个人的德行简直一模一样,有刺的地方都有刺,你说怎么相处?只能斗硬的。嘴上肯定是都不会软的,这儿……”叶闻昭戳戳心口处,“比谁都心疼对方。” 谢鸣川点点头,说:“一下子觉得这事儿前途挺光明了……” 叶闻昭说:“本来就光明,叶闻放同志从小到大,要干的事儿有哪一件没有干成的?包括跟你……” “我是自愿的,我自己跳起来咬的钩。”谢鸣川自己说完都笑了。 叶闻昭也是笑,接着两人又说了些生意上的事情。当年叶闻昭的公司难以为继,谢鸣川几次三番斥资帮忙,本来只是借钱的关系,但叶闻昭却是在公司翻盘之后直接带着合同来到谢鸣川跟前,问干弟弟你是要钱还是要股?谢鸣川还没回话,叶闻放拍板要股份。叶闻放的意思是网络这块叫谢鸣川赶快入,晚了就没钱赚了。 谢鸣川离婚,在财务上的损失虽然大,但却没有伤筋动骨,依然还是那个谢千万。谢鸣川图得是和叶闻放厮守,现在叶闻放从677所一步一步走到航工集团的“台前”去了,谢鸣川自然要从生意场上退下来做“幕后”, 谢鸣川做了这些年的生意,是工作也是兴趣,所以就算要退,也不打算不做,手上的各种投资基本上是些不显山不露水的,对叶闻昭公司的投入算是一个。这样的好处是谢鸣川比较“清闲”,这些清闲的时候谢鸣川全都用到和叶闻放“厮守”去了。 差不多五点的时候,谢鸣川表示要去接叶总下班。叶闻昭笑他都快成小幺的专属车夫了,谢鸣川表示不止是车夫,还是跑腿打杂、保姆和厨子。自嘲的话里满溢出幸福和知足,让叶闻昭觉得特别酸。 叶闻放的秘书递过来关于十号列装的行程,叶闻放认真看了一次,然后动笔飞快的把列装日之前的有些事情做了调整。完事之后,叶闻放笑着叫秘书小哥赶快收拾一起下班,这层楼恐怕就只剩他们俩了。 谢鸣川看看手表,叶总今天又加班了一个钟头,正想着什么时候出来,就看到人从大门出来了。等到叶闻放坐好,谢鸣川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对面小巷子里热卖蛋烘糕,放到叶闻放手里。 叶闻放笑得可是大声,“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因为我饿了。”谢鸣川再拿出一个,说完率先咬了一口。 “对不起,对不起。”叶闻放咬一口后说:“害你跟我一起挨饿,太有罪过了。” “对啊,你要好好补偿我。”谢鸣川三两口把蛋烘糕给吃掉了,笑着对叶闻放挑眉毛,还顺手把叶闻放嘴角沾着的蛋烘糕渣滓给弄掉。 叶闻放咬着蛋烘糕想了想说:“我洗碗。” 谢鸣川扯住他的领带,把人拉过来,在他嘴上碰了一下,干完这事儿利落开车走人。被弄得有点儿回不过神的叶闻放傻笑着吃完蛋烘糕才说:“好,补偿了。” 谢鸣川忍住不说他小气,叶闻放回以清脆的笑声。 淡淡的青灰色涂装的十号一字排,地勤保障开始工作,飞行员列队入场。新装备列装部队对于军方来说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对于宋老和叶闻放这些幕后军工来说,这一刻就是最隆重的庆祝。从第一张图纸开始,到现在这一排战机神气活现地整齐排列,其中的这个漫长的过程,不是用一个词语或者一个句子可以描述的。 叶闻放看了新闻稿,用的是“艰辛”这个词,这小小的两个字概括不了数十年间的艰难和辛苦。677所的同仁们过了多少个无眠的夜晚?无法计算。投入了多少物力、人力?无法计算。闯过了多少难关?无法计算。受了多少嘲讽和冷眼,无法计算。失败了多少次又重来了多少次?无法计算。这么多的无法计算,怎么能让“艰辛”两个字就概括了呢?可又能用什么词句呢?叶闻放想不出来,就算让他千言万语的表述,他也说不出来…… 叶闻放埋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把快要溢出来的眼泪逼回去。微微一偏头,瞧见了宋老。老头子一点儿不在意形象,哭得像个小孩子,眼泪在面上肆意纵横,还能听见呜呜的哭声……叶闻放想要说点什么,能想到的话却是宋老教给自己的,最终无言地揽住宋老的肩头。摸出手绢擦眼泪的宋老偏头来看着叶闻放,却是又笑了,问叶闻放说:“像不像送儿子参军?哎呀,成材了,有用了……忍不住,我人老了忍不住。” 叶闻放说:“就是送它来参军,往后,咱们还会送更多的兄弟姊妹跟它一道,让它不孤单不寂寞。” 宋老听着叶闻放的话笑得轻快了。叶闻放见他控制住了情绪,笑着拍拍老同志的肩膀说:“听说你骂人家连叶闻放一根手指头都不如呢,真的假的?年纪大了脾气不要这么火爆,容易脑溢血。呵呵呵,想我了是吧?” “哼,所长你的耳目众多呀。”宋老扁扁嘴说:“那你知不知道我那儿哪儿卡住了?” “嗯,知道。给您弄了几个人来,下个月就来报道。”叶闻放轻笑着说:“保证每个都和叶闻放一样能干。” “钱呢?”宋老可不好忽悠,卡住了就要攻关,攻关就要用钱。 “备好了,亏谁也不能亏您。” 听到这儿,宋老嘿嘿嘿地笑了。叶闻放望着那一排在阳光下煜煜生光十号机,轻笑着微微抬起了下巴。 前两天,下了一场大雨,打落了好些树叶。天气放晴后,叶家爸爸拿大扫把将落叶扫做一堆,堆在墙角。正想去推小推车来装出去倒掉,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叶家爸爸拿着大扫把,站得直直的地看着谁要进来,万万没想到进来的是叶闻放和谢鸣川。这两个一没打招呼说要回来,二没敲门,就这么直接回来了,让叶爸吃惊不小,一时间连叫人滚蛋的话都没说出来。 “爸,地扫好了要装垃圾么?”叶闻放笑眯眯地问叶爸。 谢鸣川眼里有活儿,叶闻放一张口他就去把小推车退过来了。往树叶堆边放好了,捞过铲子开始把树叶往车里铲。 叶爸看看笑眯眯地叶闻放,又看看正干活的谢鸣川,知道自己是被他们两个给“突袭”了,一下子没了说话的心情。大扫把往地上一扔,转身就朝屋里去。 叶闻放和谢鸣川相视一笑。谢鸣川抬下巴,叶闻放点点头,拎着手里一包东西跟了上去。 叶爸扔扫把的动静挺大,让叶妈妈从屋里出来了看个究竟,却是看到老头子气冲冲往屋里走,后面还跟着七八个月都没着过家的小儿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看向老头子,却只看到老头子的背影,又看向小儿子。小混蛋笑眯眯地样子,好像跟以往回家并没有什么两样。 母子俩目光对上了,叶闻放说:“妈,我们带了些东西回来。待会儿小川从车里拿进来,您收纳一下。”说完了,也不管老人家怎么消化,紧跟着老头子往书房去了。老头子的习惯,但凡心里不顺遂了,一定在书房闷着。 把自己关在外面是肯定的,叶闻放紧赶几步上去,把手上拿包东西塞进去,恰好夹在门和门框之间,叶闻放做作地低呼一声,果然让叶爸变了脸色,赶紧拉开门,着急地骂叶闻放,“你又作什么怪?装的什么,别弄坏了,又是我的罪过。” 叶闻放不管他骂人,跻身进了书房。看了他铺在大书桌上还没写完的辛弃疾的永遇乐,停在了“烽火扬州路”一句。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叶闻放轻声把老头没写完的念了出来,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教自己背这首词的样子,那样的百感交集又四顾苍茫。叶闻放那时候不懂爸爸为什么会这样的感慨万端,现在年纪大了,人生体味也足了,把老头子生平际遇一一整理,一下子便懂得了词句中的沉郁顿挫与深宏博大。 “爸,看见您还写这首词,我心里挺高兴的。”叶闻放把那包东西提起来放到书桌上,压在没写完的宣纸上。 叶爸不接他的话,低声说:“你回来做什么?” “我和小川上半年都特别忙,一直没能回来看看你们。今天空了,就回来看看。”叶闻放一面说着一面把那东西拿出来,报纸包了又包,全部拆掉之后,只是一个比水杯大不了多少的盒子。叶闻放拆成这样了却是动作慢下来,成心吊叶爸的胃口。狡黠的笑着,偷偷看了一眼老头子,虽然不情愿地站得很远,可目光全都落在盒子上。 叶闻放吊够了老头的胃口,语调轻松地说:“您新闻上一定看见十号列装的事,给您做了一个小模型,有点赶,有些地方有些粗糙。”说着把十号的小模型从盒子里拿出来,又安上底座,放在那书桌上。手指着十号模型,叶闻放开始给老头子背书,“机长164米,翼展97米,机高53米,机翼面积39平方米,翼载荷362kg/平方米,整机推重比057,开加力089,爬升率280米/秒,机动过载+9~3,内部燃油5000升,作战半径1600千米……” “发动机用的是哪个?”叶爸打断叶闻放的话,朝着这个小模型走过来,目光紧紧地定在它身上。 “俄制al31。”叶闻放的声音比刚才更小了。 “鸭翼布局确实好看。”叶爸伸手摸摸那小模型,从机头摸到机翼,“发动机的研制还是没赶上,没有自己的发动机,飞机的‘心脏’就被捏在了人家手里,唉……” “也想等的,终究是等不起。只能用别人家的了。”叶闻放说的是老实话,十号从设计开始一直想要用得是自家的发动机,发动机那块没能啃下来,677所没办法,临阵改用了俄制发动机。 从内心来说,老头说的那句“心脏捏在别人手里”也是叶闻放心塞的地方。可是,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办法,等不起。战斗机这块,落后了这么几十年,要先解决“有”和“没有”的问题,再是“好”和“精”的问题。最迫切的需求是“有”那么一架四代机,全自主设计属于“好”的范围,要想“好”起来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研制十号的过程中,有多少不甘与无奈,叶闻放心里清楚,比谁都清楚。 叶爸对这个小模型多少应该算的上爱不释手,叶闻放说了“等不起”那句后,他把玩小模型很久都没再说话。叶闻放也不说话,等着老头的兴头稍稍过去一些,到那个时候,再谈谈“别的”重要的事。 叶家妈妈紧张得扶着凳子,踩着凳子的谢鸣川把带回来的木耳、口蘑这些干货帮干妈放到吊柜顶格去。 放好东西关上柜门,谢鸣川利落地从凳子上跳下来。双手搭上干妈的肩膀,央求着说:“好干妈,陪我把东西送去我家呗,我要是一个人过去,会被打死的。” “小川啊,你和小幺都挺好的?”叶妈答非所问,却是提了另一个问题。 “挺好的。你没看见我哥脸上都长肉了?”谢鸣川忍不住炫耀自己的“饲养成就”。 叶妈左看看又看看,踟蹰许久,终于叹了一口气,望着谢鸣川说:“你把小幺叫出来,你俩赶快走吧,待会儿你干爹动起手来没个轻重。你干爹不会同意的。他没生过孩子他哪儿知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你快把小幺叫出来走,你俩好好的就行……干妈这儿没二话。” “干妈,你怎么知道干爹不会答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谢鸣川起了心眼。 “你给小幺打电话呀,叫上他走。”叶家妈妈的重点永远都在“叶闻放又要被他老子打了。” “可哥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呢?”谢鸣川看着干妈都快着急了,握着她的手把她往院子里去,“照您话地意思我妈跟干爹统一战线了?” 叶妈想了想,点点头,“年三十的时候他们不是谈了一回么?后来你妈就跟你干爹一个鼻孔出气了。” “哦,那这样的我们要先去瓦解他们的同盟才行啊,先拿下我妈,让干爹一个人单打独斗,那就更好解决了。”谢鸣川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干妈往自己家带。 谢鸣川扶着叶妈妈刚走出叶家门,远看着谢妈陈慧芳哼着小曲从家里走出来。两人都不动了,也不说,等着谢妈发现他们俩似的。不出五秒中,谢妈果然就看见人了。说着面色就沉了下来,打头第一句就是:“回来干嘛?你还记得家门朝哪儿开的。” 谢鸣川指着车子说:“买了些东西,给您送回来。” 没等到谢妈回话,叶妈急切插嘴说:“慧芳,你不要听死老头子,他那些都是书呆子的话。自己的儿女自己要疼。” “干妈……”谢鸣川拉住叶干妈,忽然有些明白了,望着自家老娘说:“陈慧芳同志,我已经站到你的对立面去了?” “对啊。”陈慧芳同志毫不避讳。 “你和干爹这个统一战线的纲领是什么?既然对立上了,总得通个气,”谢鸣川哭笑不得。老同志们对于哪些是坚定派哪些是动摇派的认识很清楚啊,坚定派的干爹和老娘直接结盟,动摇派的干妈啊姐姐们啊从一开始就被踢了出去,根本不给机会。 “想听啊?找你干爹去。别想把老娘当突破口,根本不让你有机会下手。”陈慧芳同志咯咯笑了两声,上来拉着叶家妈妈的手,“走,跳舞去。” 谢鸣川没拉住干妈,只好看着他们俩往社区活动中心去,隔了差不多十来米远,谢鸣川想起自己给老娘拿回来的干货,大声问她,“给你拿的东西怎么办?” “你自己家找不到地方放啊?你看着办,爱办不办。”陈慧芳同志挥挥头,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叶家妈妈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鸣川真是要被她气死了。是谁从小到大的说妈妈就你这一个儿子,以后可要对妈妈好,到头来她先动手叫自己滚蛋了……气到了头,谢鸣川反而笑了。行,就这精神头,比那些对着出柜儿女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父母好一百倍。 谢鸣川望望叶家院子,心想:到底要怎么发落叶闻放和谢鸣川这两个小王八蛋,还就只有从叶干爹那儿着手了。 叶爸将十号的小模型放到自己书桌左上角,放在一摞书上,高高的,写字读书的时候,只要稍微抬头就能看见。摆放好了,叶爸很是惋惜地轻声说:“没赶上就没赶上吧,只要项目还在,还没下马,就有希望。这世间的事啊大概都是这样的,一步一步走的时候,一定要错几步的,也一定要绕几步的,错和绕不是障碍,错和绕是有意义的,只有错过、绕过才能跟加确定方向嘛……” 叶闻放认真听着叶爸说的这段话,把话听到心眼里去了。万物同理,人生当中没有谁一开始就方向精准,都要跌跌撞撞,都要弯弯绕绕,人生的方向没有导航,只有靠自己从错和绕中熬出来。叶闻放有时候想,自己和谢鸣川算不算已经熬出来了?没有答案。谢鸣川比自己爽快,他说没熬出来咱们就继续熬,出不出得来是其次的,只要谢鸣川和叶闻放在一起就好。 叶闻放琢磨着要不要把这话说给老头子听,算是给他把心意表达了,纵然要把他气得七窍生烟,也比这样冷漠的隔离要好。 “你回来不单是向我报喜说你的飞机列装部队的,还有你和小川的事情对不对?”叶爸说话很是平和。 这样的叶爸让叶闻放有些泄气,这么平和的话,就说明自己那个如意小算盘已经打不响了。突袭的效果已经过去,现在的叶爸又变成了早有准备的叶爸,散发出一股稳坐钓鱼台的气场。 “嗯。”叶闻放也不示弱,含笑应了一声。 “反省了么?”叶爸轻飘飘的问这一句,说罢开始收拾叶闻放用来包裹模型的报纸。 叶闻放在书桌旁边站直了身子,认真的回答道:“反省了。” “反省出什么了?”叶爸停下手上的动作,捏着已经收拢的报纸,终于正眼看向了叶闻放。 叶闻放柔和的笑着和他对视着说:“一开始的时候,我反省的是因为太爱谢鸣川,在干爹病重的时候软弱退步,造成了后来无法收拾的局面,我不该退。我一退,谢鸣川被动得只能和我一起退,我倒是恬着脸顶了一个为爱牺牲的名头,他呢?我恨我自己,恨把谢鸣川和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后来的时候,我反省的是为什么我会退呢?我到底在害怕什么或者是什么让我害怕了?我想了很久,想起高中的时候发现自己喜欢谢鸣川,没有慌张,没有胆怯,想着那句不要因为道德而放弃做正确的事就大胆的去了,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害怕?答案很简单,因为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社会或者说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无知所以无畏。那个时候我软弱了,我退步了,是因为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社会的约束力,这个世界对少数派的不友善,是这个让我害怕了…… “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答案,我心里是愤懑的,却找不到出口,就像满腔的仇恨却不知道谁是仇人一样,人是茫然的,心也是茫然的。那个时候谢鸣川也很难,可他陪着我的,不管我做了多糟糕的决定,他一直陪着我,和我一起去承受糟糕决定造就的糟糕结果。爸爸,你看,谢鸣川是多好的家伙呀,即使我不停地反省,不停地恨,却从未后悔爱上的是他,从未…… “现在,我们自己作孽搞出来的事情一件一件的解决了,也反省明白了,我们要的是什么,谁才是让我们惶惶、让我们不得安宁的罪魁,我们要坚强对抗又是什么?挺清楚明白的,就是我们是少数派,要对抗的不就是这个容不下我们的还不太包容的世界么?一个看起来法力无边的对手在面前,心里却没有半点畏惧。这和高中的时候不一样,不是无知所以无畏,是因为知道所以无畏…… “爸爸,我们不会强求家里人一定要怎样怎样,就是想告诉你们,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我们,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对待我们,我们都会好好的,不会再有什么事能够让我们变的软弱,也不会再有什么事能够击垮我们。” 叶爸一早扔掉了捏在手中的报纸,这时候听了叶闻放这长长又长长地一段话,面上有些动容,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捏着拳头忍住了。 叶闻放弯腰握住叶爸的手,微笑着说:“爸,拿画轴打我,你要心疼画轴。拿砚台打我,你要心疼砚台。拿什么打就要心疼什么,不如不打了,你也知道街坊邻居都夸我,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呢,您就为这句表扬忍忍吧?” 这话一说,叶爸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了开来,眼里神色一动,那一些些的动容就不见了。他挣开叶闻放握着的手,眉梢一挑,对叶闻放道:“说得可真是动听,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第壹拾肆记云暮初垂红烛新【下】 这话一说,叶爸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了开来,眼里神色一动,那一些些的动容就不见了。他挣开叶闻放握着的手,眉梢一挑,对叶闻放道:“说得可真是动听,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谢家院子里的花木茂盛的不得了,陈慧芳同志什么草、什么树都要留着,院子越来越杂乱她却一点儿不介意。送东西回来给人家,还要自己去给人家收纳,谢鸣川觉得自己真是太周到了。 从谢家院子出来,谢鸣川直接去了叶家。干妈担心叶闻放挨揍,谢鸣川也担心叶闻放挨揍,叶干爹手黑可不是说出来的。可来之前叶闻放专门讲了今天的“纪律”,说这件事不准谢鸣川插手,一旦有第三方插手,叶爸基本上就不跟你谈了,不谈了就进入“死局”,等了那么久的好机会,白白浪费了岂不可惜。 叶闻放说得很有道理,谢鸣川也很支持,但忍耐了又忍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没有什么动静,谢鸣川心里有些慌了。想起叶闻昭说的话,说他们爷俩最像,若真是这样,叶闻放就是逢着了敌手,再厉害的“铁嘴”,也会有心无力。 谢鸣川忍不了了,推门而入,脚步轻轻来来书房边上站定。那里面的爷俩还在谈话,没有要结束的样子,谢鸣川决定卑劣这一回,当个偷听的,便屏住呼吸凝神静听。 “我们虽然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了,但是‘一日三省吾身’的道理也还是懂的。”叶爸指指放在一旁的凳子,示意叶闻放搬出来坐下,“我们也反省过了。在对待你们这件事情上,我们太妇人之仁,不够干净利落,又疏于防范,才给了你们可乘之机。事已至此,我们要做什么也来不及了,你们回来的态度这么轻松,不就是笃定了这一点么? “可是,我们也有我们的态度。今天我们认同你,就是放任你们去水里趟、火里走,是助长你们妄为的气焰,是对你们的无知不负责任。 “这世间的恶你们见过几成?子女批斗父母,夫妻相互揭发,学生整垮老师,这些你见过么?你都没见过,还敢在老子面前说你不会软弱、不会被击垮的大话?叶闻放,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把那些狂妄的话给我收起来。” 叶闻放心头感到一股怒意正在升腾,被否定、被嘲讽是最根本的原因。接着他强迫自己的目光把老头的书房扫视一周,忽然间开始回溯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和父亲之间那些事儿,一件又一件。这一件件事情想得清楚了,叶闻放忽然就气定神闲了。游移的目光最后落在书桌边上放着的紫砂壶上,是之前老头过生日送给他的礼物,看得出来已经用了不少日子。叶闻放看了看那古朴造型的小壶,猛地抬头,没头没脑的和叶爸四目相对,面上浮起饶有深意的笑容来。 这笑来得这样突兀,让叶爸侧目有了警觉。叶闻放却是带着这笑说:“爸,好的。” 叶爸表情微变,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承袭着刚才的话尾说:“好什么好?看到你这样子,我不能好。” 叶闻放没打算去拿凳子,也不打算让老头继续说,叶闻放的手在自己腿上拍了拍,这个动作是结束思考的标志,面对着颇有些狐疑的叶爸说:“您的要求,我都答应,还不好么?基于生存常识不支持,基于血缘关系不逼迫,基于我说了一通没经过验证的理论,接下来您就要要求我们去躬身实践了对吧?得到一个方案或者是一种机制对吧?实践结果有两种趋向。趋向一:谢鸣川和叶闻放知难而退,老同志不战而屈人之兵;趋向二,谢鸣川和叶闻放风雨同伴经得起生活的无情考验,老同志承认并接受两人的关系。最后,亲爱的叶教授,您准备用时间还是用程度来估量这个实验的最终结果?” 叶爸面上不悦和惊讶相互掺杂表情说明叶闻放把他的意思已经完美阐述了一遍,对于叶闻放未卜先知虽有不悦,但老头子顿了顿还是说:“时间和程度相互参考。” “你想要我们做,我们就做。”叶闻放说完轻笑一声,“当我孝顺您一回。” “终于肯孝顺我了,我、很、感、动。”叶爸自嘲地说道:“叶闻放,这么听话开天辟地头一遭呢。” “这世间的恶我才见过几成啊?当然得听您的。”叶闻放对着老头子恭敬的点点头,装得步履轻快的出了书房。 可刚一出来书房,叶闻放就捏着拳头咬着牙,低声又狠狠地说了一声“啊”,用来发泄被叶爸掐着脖子不相让的郁结。又忍不住跺脚撒气,叶闻放在这边房檐下气还没撒完,那边房檐下却是传来了笑声。叶闻放一抬头,和笑得挺自在的谢鸣川对上了目光。 叶闻放想着自己这丢人模样全让他看见了,刚才和老头的话恐怕也是被他全听见了,便是对着他自嘲的笑起来。 谢鸣川瞧见叶闻放颇有些泄气的笑,想着他无往不利惯了今天却吃了这么大一个瘪,真是很可怜。不由得动步朝着他走过去,心里想着要好好宽慰他几句。 看谢鸣川的样子是马上要过来和自己说话的,叶闻放瞅瞅书房门口,想着那里边是不让自己痛快的老头子,便把食指放到唇上,示意谢鸣川闭嘴,率先迈开步子往外边院子里去,走出三五步了,再回头对着谢鸣川招招手。 谢鸣川怎会不懂叶闻放的意思?含笑跟着他一同去往外边院子。 不知怎么的,看着叶闻放被气得那样恼火,谢鸣川心里挺乐。想着无往不利的叶闻放栽了,其实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用最讨人嫌的句子说就是哪儿能让你把好运都占尽了啊?你叶闻放在家里顺风顺水这些年,事事都是自己说了算,还每每得逞,终于让老头子对你下了狠手,黑的白的都不管,老子就是不承认,看见你叶闻放拿我怎么办? 离开书房刚几步的时候,谢鸣川没来由的往书房看了看,他总觉得干爹在说了“开天辟地”那句话后,已经在书房里高兴地哼起了小曲儿…… 走在前边的叶闻放在堂屋正中间站定,等到谢鸣川走到自己的面前来,面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笑说:“他说不过我,却不愿意曾承认我们。不承认就不承认吧,这句话也不愿意直说,弯弯绕绕的意思无非就是爸爸要给你机会证明自己能行,可他给的机会却是没有机会的机会……” “没有机会的机会是什么?你说的那个实践活动?”谢鸣川想起叶干爹说那个“时间和程度相互参照”了。 叶闻放听见谢鸣川说实践活动,蓦地就笑了,“早知道他要这样来收拾我,不如让他打我呢……” “你刚才那么爽快的答应了啊,那咱们是不是还要给他写实践报告和科学论文了呀?”谢鸣川笑着说:“这个干爹真是狠啊,咱们还真得搞个规章制度给他送上才行。第一条就写夜不归宿必须先打报告,你看怎么样?” “呵呵呵……”叶闻放没出息,被“第一条”给逗笑了,笑够了拉住谢鸣川的手说:“他说他不打算认同我们,除非我们证明我们拥有一个完善的机制保证能风雨无阻的过下去,这不是天方夜谭么?我觉得他其实是在报复我。” 谢鸣川挑挑眉,对于叶闻放这个观点很是不解,问他说:“干爹报复你什么呀?昭哥和莺莺姐都说他最喜欢你……” “他是喜欢我呀,可是一旦我违逆他,有多喜欢就有多痛恨啊,呵呵呵……”叶闻放倒是拎得清。 “啊……”谢鸣川一下子就懂了,说完这个字后笑得不厚道。 叶闻放被他一笑,伸出手来,历数自己罪不可赦的几条大罪,“读大学的时候他建议我继承他的衣钵研究航空发动机,没搭理他,我跑去学了飞行器设计;毕业后他建议我留在北方的600所,我向学校写了四次申请回锦城进677所;你爸生病的那两年,他不止一次让我跟你断了重新找一个,男的也行,我也没搭理他;他也不支持我撺掇你结婚,我没听进去;任命常务所长的时候他建议我不要当官儿,说会耽误参与新战斗机的研制,我直接当官去了……” 谢鸣川眼珠子瞪得有点大,觉得一条一条整理和自己老爸过节的叶闻放真是太……太幼稚。怎么说呢?谢鸣川从来没有觉得叶闻放这么幼稚过,幼稚得让谢鸣川想把他搂进怀里揉揉他的头发。 “……高中的时候他摔了我的吉他说玩物丧志,我砸了他的砚台把玩物丧志四个字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现在,终于轮到我要求他了,求他宽宏大量,求他放我一条生路,哼哼哼,怎么可能放过我,我都跟他作对一辈子了……我真是太天真了,以为走到今天这步了,他不接受也得接受,谁知道是这样……唉,我早该有这个觉悟的。”叶闻放说完长叹一口气,“谢鸣川呐,没法给你名分了。” “噗哈哈哈……”谢明权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叶闻放懒散地抬眼看了看他,没话说了。 两人就那么在堂屋里站着,叶闻放面上的表情五味杂陈,谢鸣川就始终都那样微微笑着。站啊站,站到叶闻放面上平和甚至有笑意要露出来了,谢鸣川终于抬手揉了揉叶闻放的头发。叶闻放绷不住了,不爽却又没奈何的笑着打开他的手,用多少带着些撒娇的语气说:“谢二娃,嫌弃我蠢已经来不及了……” “你不蠢,还没到十分钟呢,就已经想明白不生气了。”谢鸣川长手一伸,揽过叶闻放的肩头,让他靠进自己的怀里,“干爹是盼着我们俩好的,只是他堂堂一个老教授,怎么能被你一番话就说服了,这样显得太肤浅,而且你还跟他一辈子都不对盘。这样多好,他有面子了,你也有台阶下了,好事呀。我们隔三差五回来给他老人家汇报我们厮守工作做得怎么样,至于写论文和实践报告这种事情,我虽然不行,但是可以给你提供素材嘛……这样挺好。” 叶闻放的蠢劲已经过去了,听谢鸣川说了这番话后,整个身子都靠到谢鸣川的怀里,“我和我爸一样招人烦,明明我自己哭着喊着求一番唱苦情戏就行了的事情,偏偏要他来将就我,还要说一大堆的话证明自己是多么的值的他来认同和承认。跟他明明都被我说动了却要咬紧牙关让我滚去搞科学实践是一样的烦……谢鸣川,准备打持久战吧,以年为单位的那种。”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锦城浮生记 作者:阿踢仔 第17节 谢鸣川听得笑了起来,虽然并没有人说“好,咱们一家人好好过吧”,但是谢鸣川觉得今天的结果真是不错。很多时候,纠结于生活中的反对者,亦或是纠结于生活中那些不太喜欢自己的人,的确让人耗费精神,可是谁又能够毫无对立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呢?总有那么些人和你唱着对台戏,要知道这才是你战天斗地豪情万丈生活下去的最佳动力啊。谢鸣川准备给叶闻放展现一下更惨淡的局面,轻快地说:“哥,你知道么?我妈跟你爸一样一样的,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估计你妈看你也是不顺眼。”叶闻放笑地着实无奈。 “嗯,从我发家起就看我不顺眼,大概是觉得做买卖的不如你们这种有文化的高级吧……唉,一辈子就被隔壁家的你比了下去。” “嗯,对,你这辈子都是被我坑的,我最坏。”叶闻放觉悟很高,说完这句揽上了谢鸣川的腰。 “你坏,我才爱。”谢鸣川的觉悟也不低。 “贱不贱哪?”叶闻放绷不住了,笑得浑身抖。 “贱。”谢鸣川也抬手揽住叶闻放的腰,“你坏我贱,登对。” 听到这儿,叶闻放再不压抑自己的声音,哈哈哈着笑出声来,一边笑着一边带着谢鸣川往院门口走去,“好,今天的汇报工作虽然毫无进展,但也算完成了。走,咱们回家好好做个晚饭吃!” “你想吃啥?”谢厨子马上关注到重点。 “青花椒鱼,我要吃爽快的菜。”叶闻放豪气点菜。 “没问题。”谢鸣川收手抱紧叶闻放,重重一口亲在他的脸颊上,而后两人一同跨步出了叶家大门。 第壹拾伍记·朝夕厮守风月闲 即将进入锦城东站的火车速度减慢,广播里乘务员正在给各位旅客温馨提示下车注意事项。04号卧铺车厢的走廊座椅上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头发雪白,带着老花镜,手上拿着一个酒红色背壳老年手机,一个一个翻找电话号码,选好了“叶闻昭”这个名字,很是郑重的打了出去。 电话一接通,老头说:“叶闻昭,你出发吧,我们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东站了。在出站口等我和你妈妈。” 电话那头的叶闻昭说:“爸,我这儿在上海谈生意还没能回锦城,我让别的人来接你了,已经到了。” “你公司的人?”叶爸皱眉,“叶闻昭,我和你妈妈是可以打车回家的。我教了你很多次了,要公私分明,不要老是使唤公司里的人来干你的私事。” “爸,我不跟你说了,是家里人啊……”叶闻昭电话都还没来得及挂,就和迎面而来的人说上了英语,“very pleased to et you,r wrence……” 叶爸听了这一句后把电话挂了,对着卧铺车厢里正收拾行李的叶妈说:“叶闻昭这个狗东西,英语这么烂还有胆子跟外国人做生意,真是丢我叶家的脸……不来接我们了,明明说的好好的。” 叶妈不搭理他,把行李箱锁好,立起来放好,然后坐在下铺边上,静静看着窗外渐渐熟悉的风景。车厢内小桌子上放着和叶爸同款的老年手机,屏幕显示的是十分钟前的通话,通话人的名字显示为“小川”。 谢鸣川老远就看见叶爸和叶妈了,两位老同志各自推了一个旅行箱,正一前一后从出站口里出来。这次旅游算是被叶闻放和自己给逼出去的。 年前陈慧芳同志谈了个夕阳红老对象,谢飞燕又犯了老封建的毛病,同陈慧芳同志闹别扭,死活不同意。谢鸣川和叶闻放雷霆出击,斗垮谢飞燕这个老封建,即刻拿下了陈慧芳同志和后爹叔叔,一家人和和乐乐美满得不行。往叶爸、叶妈跟前一站,让叶爸气得差点咬碎后槽牙。立刻、马上约着老同事们去了北方玩。这一去就是半个月,回来的时候,偏不要谢鸣川买好的飞机票,坐着慢悠悠的火车,慢慢晃荡了会来。 等到两位走出来,谢鸣川悄悄凑到走在后边的叶妈身边,无声地叫了一句干妈。笑着从叶妈手里接过旅行箱和小背包。叶妈一看到谢鸣川,立刻挽上他的手笑得也是开心。 叶爸腰背挺直的走着,一个人在前面开路,嘴里说着要打个出租车回家之类的话,压根不知道后面那两个人已经手挽上手了。都走到快要转左去专门打车的地方时,叶爸才回过头来说:“雯雯,人多你跟着我点……”话说一半,终于看见那手挽着手的两个人,没好气的把他两个一一瞪过,叶爸终于明白叶闻昭说得那个“家里人”是谁了。 “干爹,车停在那边。”谢鸣川笑着指指右边停车场。 叶爸不为所动,伸手拉叶妈说:“我们去那边打车。” “我不。”叶妈回得可是干脆,顺便打开了叶爸的手,“我跟小川走。” “走走走,你自己走。”叶爸果断得不开心了。 “你才是自己走,一个人走。”叶妈笑着说,说完了拉着谢鸣川往停车场方向去。 谢鸣川觉着这样有点太刺激了,待会把干爹给丢了怎么办?想着就回头叫叶干爹,叶干妈却是捏他一把低声说:“别怕,钱包在我这儿呢,他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 谢鸣川看着憋笑憋得不行的干妈,笑着说:“您这太狠了……” 这两人正低声说这话,那边叶爸发现自己的不利条件了,大声说:“总要给我一点钱嘛。”叶妈马上就回头说:“你跟着我们不要钱也可以走。” “我不。”叶爸嘴硬。 “哦,那你自己在火车站待着吧。”叶妈拍拍谢鸣川的手,说完娘俩真地不管叶爸走了起来。还没走够五步,叶爸气呼呼的托着行李跟了上来。 谢鸣川偷偷瞅一眼叶干爹,脸都红了,回过头来偷偷问叶干妈,“您没跟干爹说是去我们那儿啊?” “跟他说了就去不成了。”叶干妈狡黠的笑着说:“打他个措手不及。” “生气了怎么办?”谢鸣川对上叶干爹胆子不够大。 “他头晕的药、高血压的药都在我这儿……”叶干妈拍拍小背包,“保管什么都听我的。” “干妈,我哥教您的歪招还是少用为好。”谢鸣川觉得有点对不起叶干爹。 “歪招管用,这出去玩的一路上都听我的。”叶干妈可不觉得,这么多年终于找到收拾臭老头的法子了,可要好好用一用。 谢鸣川笑着回头看一眼叶干爹,没成想叶干爹鼓着眼睛说:“哪辆车呀?还要走多久?”谢鸣川赶紧地给他老人家回话。 玉垒春是典型的川西民居别墅小区,叶闻放不声不响买来送给谢鸣川的生日礼物,前后一共两进院落。 叶闻放买了房子送出手就不管了,谢鸣川拿着这个生日礼物好好装修。装修费比买房的费用还要高,谢老板也不觉得亏,高兴得很。给叶总弄了一个大大的书房,采光良好不说,大书桌连画图纸的功能都包含了。房前屋后遍植花木,假山凉亭,小池莲花,弄好了后妥妥的一座小园林。第二进院子的小天井角落里,谢鸣川和叶闻放一起种下了一棵桃树,算算今年是第三年上了,花期将至,不知道能不能开花。 这园子姊妹兄弟都来过,唯独叶爸不乐意。 今天是叶闻昭临时有事没能回来,说好的接爸妈不能去了,叶闻莺也是正在上班不好请假,最后找到叶闻放。叶闻放知道了直接交代给谢鸣川,说这是天赐良机。叶总的意思是咱们不来软的,直接把人给弄过来就好,总不能让他两个老年人哼哧哼哧扛着行李自己回家吧?回去了也没人做饭。谢鸣川挺犹豫,叶闻放却是跟叶妈商量好了。谢鸣川就没法犹豫了,只好打电话过去跟干妈联系,三个人一番“勾结”,身无分文的叶爸便被他弄到玉垒春来了。 谢鸣川把沏好的茶送到叶干爹面前,还是气呼呼的叶爸看也没看他,对着拖行李往里边走的叶妈说:“你去哪儿?” “去我房间放东西啊。小幺待会就回来了,我想儿子了,要在这儿住几天。”叶妈一手一个行李箱推起来身上可有劲儿了。 “我要回家。” “你自己回啊。” “我没钱。” “那你回什么家?别闹了,这儿也是家。”叶妈回得可干脆了,“你喝口茶,消消气。”说完推着行李箱消失在走廊尽头。 谢鸣川揭开茶盏的盖子,喝了一口。叶爸听见声音了回过头来看着他说:“她不是头回来?” 谢鸣川点点头,干妈和自己妈都是来过好多回了。有一回是后院竹林正冒竹笋的时候,和叶闻放一回家就听见两个老太太叽叽喳喳乐得很,人家两个老姐妹把竹笋撬下来都给做成菜了。 深觉背叛的叶爸不悦地端起自己的茶喝一口,喝完了觉得茶叶好,竟然忘了自己的立场低声感叹一句好茶叶。谢鸣川赶紧的献宝,把博古架上搜集来的好茶叶一一给叶爸看。两个人交流起茶叶来,叶爸就好像忘了被骗来的不悦。 “干爹试一下这个……”谢鸣川将小茶杯递到叶干爹面前,微笑着说:“新品种,下个月才上市,初入口有点儿涩,回甘。”最后这句谢鸣川说得有点儿意味深长。 叶爸接过茶,深深看一眼谢鸣川,抿一口把这茶水喝了下去。 谢鸣川拎着茶壶要再给叶爸添一杯,叶爸挡住他的手,然后似笑非笑地说:“不喝了,再喝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给我听呢。” “干爹你说什么呢,呵呵呵……”谢鸣川笑着打太极,他可是一个做了好多年生意的老鬼,面上一点儿也没有被戳穿的尴尬露出来,“咱爷俩就喝喝茶。” “我知道你们俩这几年憋着一口气,我也知道你妈妈被你们争取过去了,现在这个家里,就剩下我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头子不把你们俩当一对儿,连叶闻莺家的臭小子都说姥爷对小舅是六亲不认。我知道,都知道……” 谢鸣川放下茶壶,微笑着看着叶爸,淡淡地开口,淡淡地说:“干爹啊,您的心我们知道。” 叶爸抬抬眉毛,不说话。 谢鸣川起身来,走到叶爸身后,揽住他的肩,微笑着说:“走平路走惯了,遇见了坑坑洼洼的烂路,一不小心就会踩到烂泥坑里。不想我们踩进烂泥坑里,就是干爹的心。干爹的心,我知道,哥也知道。我们都记在心里呢,踏踏实实的走着……这几年,干爹看我们走得怎么样?” 叶爸听了谢鸣川这话,面上有些动容,偏生是说不出一句软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撇撇嘴说:“他是不听我的越走越高了,我听叶闻昭说他去年当上了航工集团的副总,飞机没好好多弄几个出来,官倒是越来越大了。你看他这样吧,到时候摔下来就更痛,那时候你有法子叫他不痛?我就不明白了,踏踏实实当个设计师哪里不好?” “只当个设计师的话,可是没法子多弄几个飞机出来的。干爹,哥他憋着一口气的,过两年你就知道了。”谢鸣川的手轻轻给叶爸揉起了肩,“选了什么路,就要承受这条路的后果,这个道理他清楚得很。” “他不清楚。他清楚当年叫你结婚去?”叶爸撇头看一眼谢鸣川,把这话扔给他。 “那不是痛得要命的教训么?往后便再也不会了。他后悔伤心的样子没叫我们看见罢了。”谢鸣川稍稍加了力道,“他不叫我们看见,可我们都知道不是么?干爹……” “你说得倒是一套一套的,你呢,你不也应该好好想想么?你得到什么教训了?” “有。我的教训应该叫做……”谢鸣川不觉笑出了声,一字一字地说:“不能尽信叶小幺。” “哈哈哈哈……”叶爸一听谢鸣川这话,忽然就大声笑了出来,抬手往自己肩上拍拍,拍到的是谢鸣川的手,好像谢鸣川说出了一句不利叶闻放的话,就站到自己这边来,成了最佳战友一样,没等谢鸣川再说些什么,叶爸高兴地说:“那个什么新茶,再来一杯。” “好嘞。”谢鸣川赶忙去取茶壶,比店小二的热络分毫不差。得了得了,持久战打了这好几年,总不能叫老头不得半分便宜,他开开心心,谢鸣川和叶闻放就心满意足了。 “明天早晨八点半我过来接您。”司机再向叶闻放确认一次时间,叶闻放点点头,下了车。站定后,挥挥手,目送司机开车走远,再回身往自己家去。 推开门看见小池子旁边站着自家头发已经雪白的爹。手里捏着鱼食正在喂鱼,兴致不错,听得出来他叫人家小乖乖多吃点。 叶闻放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冷不丁地开口说:“喂这么多,撑死了可要叫您赔。” 原本高高兴兴的叶爸一听见叶闻放的声音,一下子收了脸上的笑,把手上的鱼食全都扔进莲花小池里,拍拍手往屋里走。 叶闻放可讨厌,追着叶爸不放,“这鱼好玩吧?茶好喝吧?叫您不到我这儿来,比您一个人在家好玩多了吧?” “要不是你妈不给我钱,谁稀罕……叶闻放,你教你妈收我钱、收我药的是不是?”叶爸这时候看见叶闻放一脸奸笑,忽然回过味来了。 “这怎么需要教呢?女同志天生就会这种博弈,自带天赋。”叶闻放脸皮可厚,立刻矢口否认。 “哼……哼哼哼……”叶爸双手背在身后笑得一点儿也不畅快,刚跨进屋里,撞见正要出来的谢鸣川。 谢鸣川看他们爷俩一同进来,有点诧异。 叶闻放这时候笑眯眯地蹦出来,指着谢鸣川说:“爸,今晚上叫小川给你露一手,做菜可好吃了,我都吃不腻。” 谢鸣川微微皱眉毛,想起昨儿叶总批评人说菜咸汤也咸。 叶爸看见谢鸣川微皱的眉头,想着谢鸣川说得不能尽信叶小幺的话,把他这微皱的眉头看成自己的战果了,忽然就开心了,走过谢鸣川身边时,若有深意地拍拍他的肩,而后大步走开。 这下轮到叶闻放不畅快了,快步走到谢鸣川面前。谢鸣川一手接了叶闻放的包,一手为他松开领带…… 叶闻放握住谢鸣川的手,挑眉笑着说:“我说给老头子下猛药的,你改灌迷魂汤了是不是?他挺高兴的样子。” 谢鸣川双手一收,把叶闻放往怀里抱,笑着说:“根据我和你过了这么多年的经验,下猛药和灌迷魂汤这两种法子对你和你爸这种人都不好用。只有提升自我水平才能让你们这种德性的人心里痛快。” “那你跟我爸说什么了?”叶闻放忍不住要笑了。 “我跟你爸说我已经深刻的认识到在生活中总听叶小幺的是会出问题的。对于叶小幺同志,我要抱定不能不信但是又不能尽信的批判态度,这样我们才会有好下场,不会摔跤跌大跟头。对于我的觉悟提升,干爹很感动也很高兴。表示可以抛开没有钱的问题在我们家好好待几天……从刚才的反应看来,干爹对于我这次的认识提升是持肯定态度的,比上几回待见我多了。”谢鸣川每一句都说的极其认真,认真得让叶闻放笑软了身子倒进他怀里。 恰这时候叶妈出来叫他们俩吃饭,看他们搂在一起便笑着骂他们说:“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还想不想爸爸认你们啊,快撒开手进来吃饭了。小幺啊,妈妈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苦瓜烧肉,快点进来……” 话音刚落,叶爸从里面走出来,对着叶妈质问道:“你明明说是给我做的苦瓜烧肉,怎么又变成给他做的了?”很生气也很不可置信。 “啊……嗯……”叶妈被逮了个现行,一时不知道怎么把话圆回来,想了想想不出办法,索性不管了,说:“谁叫你们两个都喜欢,爱吃就吃,不吃拉倒……”说完叶妈绷着脸往餐厅去了。 叶闻放抱着谢鸣川的手,两人一起都很艰难地憋着笑。 “林雪雯同志,我很严肃的要求跟你谈谈。我觉得这两年你变了,真的变了……”叶爸哪管这两个小混蛋,追着叶妈跑进去了。 谢鸣川亲亲叶闻放的额头,感慨地说:“你确定干爹想破头也想不到给干妈洗脑的人是我们噢?” “我肯定。”叶闻放把头靠上谢鸣川的肩膀,笑着说:“我爸写给我妈的情书咱们不是一起看的么?每一封都充斥着对林雪雯同志的深爱和对失去林雪雯同志的恐慌,呵呵呵呵……我妈以前就是单纯,一点儿没看出来我爸这么喜欢他,逆来顺受这么些年该翻身了。” 谢鸣川看一眼笑眯眯地叶闻放,低头凑在他耳边说:“夸我。” “嗯?!”叶闻放有点儿不明白。 “夸我一早就知道你这么喜欢我……” 谢鸣川不要脸,叶闻放却是红了脸,轻声叫他谢二娃…… “哥,我一早就知道你喜欢我,真的,高中的时候,你把教室里的灯拉了偷偷亲我,我就知道你这么这么的喜欢我……” “嗯?!”叶闻放觉得耳朵开始发烧了,伸手要推开谢鸣川,这个家伙…… 谢鸣川一早料到叶闻放要动手,死死把他抱住,轻笑着说:“我可是打算用一辈子来回应你的喜欢,真的要推开我?” 叶闻放不说话,一把抱紧了谢鸣川,咬牙道:“绝不。” 两人久久地凝视着对方,直到同时轻轻笑了起来。 这是二零零八年的春天,叶闻放觉得他会记住一辈子的。最后那个不接受自己和谢鸣川的人自顾不暇荒芜了和他们针锋相对,还有,在二老住进来的第三天,小天井墙角的那棵小桃树结出了花骨朵。叶闻放最早发现,他没告诉别人,默默地等着桃花一夜灿烂。 四月初,桃花忽然灿烂而至,一家人甚是高兴,找了周末的时候,一大家子人在这家里好好摆了两桌,有点庆祝桃花开花的意思,也有庆祝两家合成一家亲的意思。 吃饱喝足的时候,叶爸缠着洗碗的叶妈讨论当年说好的“此情不渝”这个重大问题去了,院子里几个小的逗着新养的土狗“莱特”玩得开心,不大也不小的几个吃着瓜子、零食唠家常、说工作,冷不丁的叶闻莺叫了叶闻放和谢鸣川的名字,等他们俩都回话了,她才笑着说:“你们两个臭小子算是修得正果啦,可姐姐什么都不知道被你们蒙在鼓里呢,快点给姐姐说说你们的破事,可好奇呢。” 谢鸣川和叶闻放对视一眼,叶闻放光笑不说话。谢鸣川决定把这个艰巨的任务接受了, 笑着问她说:“你想从哪儿听?” 叶闻莺说:“你哪儿记得最清楚我就从哪儿听。” “好。”谢鸣川说得挺干脆,拉住身旁叶闻放的手,望着叶闻放饱含笑意的目光说:“一九九二年,叶闻放大学毕业分被配到了677所……” (完)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17节 恋耽美